《罪锋镇魔行》 第0001章 开篇楔子 世外玄境,云淡风轻,山明水秀,翠柏苍松。 东方晨曦初现之刻,山林上空薄雾蒸腾,雾中隐见宝光流动,原来是黑白双塔遥相辉映。 东峰上唤作天道明塔,西峰上名曰地藏浮屠,正是道佛同修之所。 “叮。” “叮当。” “看剑!” “呵呀!” “当当当。” “啧!好招!” “叮当。” “小心了!” “咦?这是……?” “唰唰唰。” “唔……不对!” “叮当。” “停!……认输。” “哈……承让。” 激斗中的两条人影终于分开,一身玄色劲装的窈窕少女还剑入鞘,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微汗,白皙的脸颊秀丽无双,露出一抹埋怨之色,嘟起红菱般的小嘴,径向对面的男子娇嗔道: “笨蛋霄霆,从来不懂让让人家,哼~老是这么不识时务,以后怎么能讨女孩子的欢心?” 对面的男子十八九岁年纪,一袭白衣胜雪,尤显形貌俊朗,一面收刀入鞘,一面微笑道:“这便不劳怡妹操心了,咱们两人虽非兄妹,关系却胜似兄妹,所以我何必刻意讨你欢心?” 玄衣少女“怡妹”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道:“怎么不必讨我欢心?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嫁人了哟~” 名唤霄霆的白衣青年为之莞尔,摇头轻笑道:“可我一直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如果真要讨你欢心,一串糖葫芦便足够了。” “怡妹”俏脸飞红,老实不客气的捶了霄霆一记,难掩羞恼的道:“真是白眼狼,这么埋汰救命恩人,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霄霆神色一整,抱拳为礼道:“怡妹教训的是,的确是我失言,当初若非前辈和你仗义相救,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此恩我永志不忘。” “怡妹”见霄霆如此郑重其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尖娇笑道:“好啦,谁还要你报答来着?不过我爹看人真的挺准,三年前你还是个文弱书生,可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你,武学奇才名不虚传呢~” 霄霆脸上发热,低眉谦逊的道:“全靠师尊和前辈悉心栽培,否则我哪有今天的成就。” “怡妹”白了霄霆一眼,没好气的道:“全靠老和尚和我爹悉心栽培,那我的功劳呢?被白眼狼吃进肚里啦?” 霄霆翟然一醒,难掩尴尬的道:“不是,怡妹当然也有功劳,全靠你每日陪我喂招,我才能将所学武功融会贯通,乃至从中另辟蹊径。” “怡妹”琼鼻一哼,凉凉的道:“晚啦,马后炮还有什么用?” “反正你从来都不把我当回事,幸好我也没看上你,不算吃亏太多。” 霄霆啼笑皆非,当下一脸诚恳的道:“是我配不上怡妹,前天听乔大哥说起,前辈有意让你踏足江湖,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怡妹”毕竟有些害羞,垂下螓首细声道:“对了,你的武功比我还高,干脆求老和尚让你出山,等下个月开初,咱们跟我爹一起走。” 霄霆似是一滞,摇头苦笑道:“我曾多次向师尊请命,可他总说我修行未成,如今火候尚浅,勉为其难徒招祸患,着实让我无可奈何。” “怡妹”略一沉默,小心翼翼的道:“你是不是还想找魔教教主报仇呀?虽说你已经算是顶尖高手,可魔教教主实在太过厉害,你根本打不过他,估计老和尚是怕你意气用事,所以才不敢放你离开。” 霄霆眼中蒙上一层阴霾,咬牙恨声道:“灭门之仇不能不报,何况魔教罪恶昭彰,肆意涂炭生灵,魔教教主身为首恶,更是死有余辜!” 眼见霄霆情绪激动,脸上露出明显的戾气,“怡妹”似乎有些害怕,缩缩身子讷讷的道:“这段时日我爹明查暗访,搜集那些魔头的秘辛,已经快把《镇魔录》写成了,到时候一定能彻底消灭魔教。” 霄霆勉强镇定心神,轻轻一叹道:“前辈侠义为怀,我的确衷心钦佩,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能假手他人,定要手刃魔教教主。” “怡妹”察言观色,心中顿生同情,银牙暗咬之际,终是迟疑着道:“霄霆,前两天师兄提过一件事情,你知道后可别说是我泄露的。” 霄霆闻言一怔,面现讶异的道:“乔大哥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怡妹”一正色道:“你先答应我保密,否则让我爹知道,说不定又要把我禁足了。” 霄霆见“怡妹”如此认真,登时心中一动,脱口惊问道:“莫非此事有关魔教?怡妹快告诉我,我保证不出卖你。” “怡妹”这才放心,凑近霄霆耳边,将先前听来之事和盘托出。 浮屠顶层,古佛青灯,但见霄霆长跪不起,许久才听帐幔后面传来一个慈和的声音道:“吾徒霄霆,为何执意求见为师?” 霄霆抬起头来道:“启禀师尊,弟子有事想跟您求证。” 慈和声音的主人,正是地藏浮屠之主,自号斩业法王,闻言淡淡的道:“何事疑惑,但说无妨。” 霄霆略一迟疑,终是一正色道:“弟子听闻魔教教主重伤,不知此讯是否属实?” 斩业法王并未意外,只是叹口气道:“是燕小施主告诉你的吧?” 霄霆知道隐瞒不过,索性坦然道:“是,请师尊不要为此苛责怡妹。” 斩业法王嗯声道:“燕小施主说得不错,魔教日前火拼八荒御武寨,于残风之巅力毙‘御武荒神’谷君航。但魔教此役也遭遇惨亏,创教十二魔王折损其四,魔教教主身受重伤。” 霄霆心中一阵激动,迫不及待的道:“所以魔教教主还在残风之巅养伤,而且谷君航所用的招式极为残毒,击破了他的负业法身,使得他至今仍未痊愈?” 这话问出半晌,才听斩业法王语重心长的道:“霄霆,即便魔教教主重伤,你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魔教党羽众多,你想报灭门之仇,只怕难如登天。” 霄霆面色苍白,下定决心的道:“师尊,听闻本门有一部秘法,唤作天佛涅槃大法,此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人的潜力激发至极限,不知弟子说得可对?” 斩业法王似是一滞,片刻方沉声道:“不错,但此法乃是燃命之技,任何人受到此法加持之后,都只剩下七日性命可活,吾徒霄霆,你可当真想清楚了?” 霄霆如释重负,郑重点头道:“弟子有自知之明,此生都无法企及魔教教主的高度,倘若不能趁其重伤将其击杀,以后恐怕再无报仇的机会,所以弟子甘受天佛涅槃大法,与魔教教主彻底作个了断。” 斩业法王沉默良久,仍是苦心规劝道:“霄霆,你这一身武骨举世罕有,跟随为师学艺三年,已然练成顶尖修为,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所以你又何苦执着于灭门之仇,非要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 霄霆顿首于地,满含沉痛的道:“弟子辜负师恩,心中愧悔莫名,但当日所见的灭门惨状,时常萦绕脑海不去,弟子确实无法勘破,在此只愿求仁得仁。” 斩业法王见霄霆心意已决,终是喟然道:“罢了,勘不破世间诸般苦业,强留你修行也是多余,红尘迷梦,醒醉在心,你且上前来吧。” 霄霆依言起身,刚来到帐幔跟前,便觉一道淳厚指风破空袭至眉心,霎那间全身上下如遭雷殛,失去意识之前,唯余一片释然,因为这正是天佛涅槃大法。 正午时分,脱胎换骨的霄霆步出修行三载的地藏浮屠,耳边回响着斩业法王庄严的声音道:“吾徒霄霆,今日为师承接天佛法旨,授汝涤罪天器·镇魔锋,赦汝杀生之罪,只望汝此行——无怨无悔。” 第0002章 神意其一 残风之巅为太行诸峰之首,位在河东道三晋境域之内,此前有一代奇人谷君航广纳贤士,于此地建立八荒御武寨,欲图争夺武林霸权,并且一统黑白两道。 适逢西昆仑魔教崛起,创教十二魔王扫荡西疆,同样怀有并吞宇内之志,两大野心组织明争暗斗,几度激烈交锋,各自损耗不计其数,终于来至巅峰对决。 决战结果毋庸赘言,而要自地藏浮屠前往残风之巅,首先便要越过黄河天险。 霄霆由天佛涅槃大法贯通百脉,七日之中可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自此一路东行,只用了一天一夜,便抵达风陵渡地界。 霄霆本待寻找船家尽快渡河,孰料秋日黄河水涨、浪头极大,问了几家都不愿起锚。 正在霄霆心生焦躁之际,忽听左近人声喧哗,原来是一位儒服纶巾的中年书生抡拳动脚,兀自与一名船家奋力厮斗。 只可惜读书人毕竟肤危骨柔,岂能敌住常年卖苦力的船家,不过三招两式,那船家便擒住中年书生的双手,然后一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小腹上。 中年书生当场口吐白沫,痛得涕泗横流,本来便不怎么直的腰杆,更加弯如虾子一般,那船家放开他的双手,中年书生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船家似乎还不解气,一口浓痰啐在中年书生的衣服上,跟着满含鄙夷的道:“行了吧王秀才,凭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臭德性,也敢跟老子动手?” “这五两银子是你欠老子的,老子拿回来理直气壮,不服你去县里报官,看知县老爷到底帮谁?” 中年书生——王秀才喘了几口大气,知道自己在对方手下讨不了好,于是勉强爬起身来,哀声求告道:“巴大哥千万把银子还我,那是我从对岸的姨丈家借来的,正要拿去请稳婆,回家帮我家娘子接生。” “你今日若把银子夺去,害我娘子没法生产,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王秀才这厢不住打躬作揖,那船家却没半点同情,反而好整以暇的道:“你娘子?以前在醉月楼卖笑的婊子是吧?嘿……谁不知道你王秀才为了娶婊子过门,先把自家老爹气死,又害得老娘上了吊。” “哼……现如今你家道中落,四处拆借外债,乡里乡亲哪个不避你似瘟神一般?我看你家那婊子死了倒好,也算为王老太爷夫妻两个报仇了,乡里乡亲你们都给评评理,看我说的对不对?” 王秀才被那船家数落得抬不起头来,围观众人也都声援那船家,其中更有几人生出讨债之意,来到场中抓起王秀才,对他推搡斥骂,更把他骇得面如土色。 此时倏见一条白影欺至近前,随手拂开威逼王秀才的那几人,跟着昂首挺胸挡在他前面,清冷目光径直盯向那船家道:“速将银子还他,勿再胡搅蛮缠。” 那船家被白衣人盯得心底发怵,强自镇定的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帮他出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你管什么闲事?” 白衣人正是霄霆,闻言一皱眉道:“人命关天,耽搁不得,将银子还他。” 那船家禁不住火冒三丈,跳着脚大骂道:“你这臭小子拉偏架是不是?老子看你是个外乡人,根本不晓得是非曲直!这王秀才简直不是个人养的,他老婆更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哪怕死了也是活该!” 霄霆的眉头皱得更紧,便要动手强行索回银子,孰料那船家倒也乖觉,顺势往地上一躺,横眉立目的道:“怎么着?背把破刀便想随便欺负人?你要敢动老子半根手指头,老子立马往黄河里跳下去!” “到时候官府追究起来,你逃不了逼杀良民之罪,在场的乡里乡亲都是见证!除非你拔刀出来,把大伙儿都杀了,否则非给老子赔命不可!” 霄霆只有七日性命,本来不惧官府治罪,但此时眼见群情激奋,他终究不能干犯众怒,于是忍气吞声的道:“你先将银子还他,让他娘子顺利生产,之后我会十倍奉还。” 因为无须投栈饮食,霄霆为求干净利落,随身并未携带银两,此刻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过他这话并非诳语,盖因这一带已经是魔教的地盘,只需随便捣毁一处巢穴,所得财物便足以弥补那船家。 无奈那船家偏偏吃了秤砣铁了心,闻言翻翻白眼道:“十倍奉还?你当老子是傻瓜吗?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到时候老子去哪里找你要账?” 霄霆登时语塞,郁闷之下脸色一沉道:“那你有何计较?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绝非善男信女,若是王相公的娘子因你而死,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来告慰亡者的冤魂。” 那船家见霄霆发狠,毕竟有些心生畏怯,顿了顿才干哼一声道:“干嘛非要银子才行,有本事你去给他老婆接生啊,他老婆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八成也不怕旁人看去。” 这话当真刁损之极,霄霆固是大大一滞,王秀才更加气得脸色发青,结结巴巴的道:“姓巴的你……嘴里放干净些!我娘子……天仙化人,岂容你这腌臜之辈随口调谑?” 那船家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道:“我是腌臜之辈?你老婆倒是天仙化人?哈……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照你这么说,醉月楼里的婊子们都是七仙女了,怪不得去玩过的汉子们都说快活似神仙哟。” 王秀才听罢险些背过气去,红着眼眶道:“你……你这……泼贼,肯定……不得好死……看我……撕了你的烂嘴……” 霄霆终究看不过眼,转念间讷讷的道:“这位王相公,你娘子大约几时生产,只需容得一天半日,我便能寻来银子。” 王秀才抹了一把眼泪,悲悲切切的道:“多谢侠士仗义,可我娘子昨晚羊水破裂,早已疼得死去活来,漫说一天半日,便是一时半刻,都有性命之忧啊!” 霄霆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机立断的道:“眼下事急从权,在下虽然不曾学过接生,但于医药之理薄有涉猎,王相公若是信得过,便由在下勉为其难如何?” 王秀才轻啊一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那船家见状哈哈大笑道:“好啊,七尺男儿为妇道人家接生,听说过可没见过,王秀才好福气呀,孩子一生下来,便能认干爹喽。” 王秀才虽然又羞又气,但对妻子的爱护还是占了上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拱手为礼道:“那便拜托这位侠士了,若是我娘子母子平安,我们全家终生感念侠士的大恩。” 那船家眼见事情缓和,一骨碌爬起身来,脸上兀自挂着邪笑道:“对对对,全家感念大恩,孩子当然要认干爹,老婆也要陪着人家快活似神仙,这样才能算是有诚意嘛。” 王秀才闻言气恨欲狂,霄霆也暗恼那船家言语刻薄,忽然间心中一动,凛然正声道:“你这船家可敢与我打个赌,若是我相助王相公娘子顺利生产,你便载我去往对岸。” 那船家目光斜睨,痛快的道:“行!你小子要真有那个本事,也算给大伙儿开了眼界,老子纵横黄河两岸三十年,这点浪头本来便没放在心上,载你过去不算什么难事。” 霄霆郑重点头道:“如此最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在这里安心等着。” 那船家一拍胸脯道:“小子尽管放心,老子要是说话不算,便是婊子养的。” 敢情那船家满心促狭,还在讥讽王秀才,一味强调他妻子原先的尴尬身份。 霄霆不愿多生事端,携起王秀才的左手,由他指点路径,风驰电掣般疾奔而去。 第0003章 神意其二 王秀才家世不差,实乃官宦之后,只可惜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自己并无谋生本事,又兼行事荒唐,十年来坐吃山空,家宅田产变卖干净,如今只剩一间四面漏风的茅屋,秋凉之际连炭火都生不起。 王秀才的娘子名唤茜伊,年幼时被买入勾栏,习得一身风尘中打滚的妙技。梳笼一夜获银五千两,一举夺得花魁美名,无奈数年之后遇上王秀才这命里的魔星,经历几番寻死觅活,终于换得光身出户。 两人这段私情不容于世,害得王老太爷夫妇双双殒命,茜伊还背上扫把星的骂名,暗地里祈求送子观音多年,好不容易怀上胎儿,孰料即将临盆之际,又遭遇这番苦楚,的确命途多舛,令人唏嘘不已。 等到霄霆和王秀才赶回茅屋,无人照顾的茜伊已然奄奄一息,霄霆稍一察看,立刻心下有谱,径向王秀才道:“请王相公明察,你家娘子已经没有顺产的可能,眼下唯有剖腹一途,不知你是否应允?” 王秀才吓了一跳,脸色惨白的道:“剖……剖腹?那我娘子还能活命吗?唉……那孩子不要也罢!我娘子可万万不能有失,侠士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啊!” 霄霆一正色道:“王相公切莫惊惶,剖腹正是为了保住他们母子两人的性命,否则你家娘子一旦精力耗尽,无法再供养胎儿生息,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王秀才听得将信将疑,面对一生中或许是最重要的抉择,委实有些进退两难。 不过眼看妻子的确命如风中残烛,王秀才终于还是泪如雨下,颤声哀求道:“那一切便拜托侠士了,侠士千万别失手啊。” 霄霆郑重点头,随后反腕拔出负在背后的长刀,王秀才顿觉眼前一亮,只见这口刀长逾三尺,材质非金非玉,形制异常古朴,刀头钝而无锋,刀刃寒光闪烁,刀柄上镌刻两个古篆,正是“镇魔”二字。 霄霆紧握镇魔长刀,潜运天佛涅槃玄劲,接着闪电般横里一劈。眼前不见血光迸现,但刀刃已然划过茜伊的肚腹,剖开一条半尺来长的缝隙。 霄霆更不怠慢,伸手入宫托住胎儿的头颅,小心的将他抱出母体,之后一缕指风切断脐带,重新入宫排尽残余的羊水,同时将胎盘剥离出来。 等到做完这一切,霄霆已经冷汗淋漓,茜伊则像在阴曹地府门前打了个来回,长久的苦难就此告一段落,无限疲惫之下,双眼一闭晕厥过去。 霄霆将婴儿递给王秀才,自己重新运起玄劲,慢慢为茜伊弥合肚腹上的创口。 天佛涅槃玄劲神妙非常,茜伊方才生产之时,并未流失过多鲜血,正是因为受到玄劲护持,否则血崩一至,必定一命呜呼。 眼见妻子死里逃生,王秀才直是大喜过望,这才顾得上察看怀里的婴儿。 不料一眼看去,王秀才顿时如坠冰窟,只因那婴儿脸色铁青,鼻中全没半点气息,似乎是个死胎! 一腔热望烟消云散,王秀才心中只觉无限酸楚,一时之间落得失魂落魄。 霄霆恰好为茜伊料理妥当,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径自上前接过那婴儿,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那婴儿的小身子一颤,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哭,接着咿咿呀呀的哭个不住。 霄霆脸上自然露出怜爱之色,一面将婴儿还给诧喜欲狂的王秀才,一面语带欣然的道:“母子平安,王相公可以放心了。” 王秀才感恩涕零,当场双膝跪落,嘴唇哆嗦个不住,委实不知该如何答谢。 霄霆俯下身去,打算搀起王秀才,孰料正在此时,他忽觉背心一麻,竟是被一枚细小暗器打中了灵台穴! 霄霆要穴受制,真气立刻运转不灵,惊怒之下想也不想,便即转身一掌攻出。 雄浑掌力正中床上的茜伊,登时只见她口中鲜血狂喷,脸上还带着残忍而诡谲的笑意,就此命归阴曹! 霄霆兀自震惊莫名,不知茜伊为何要暗算他,这时脑后又是一道凌厉指风,照直攻向他的玉枕穴。 霄霆连忙偏头躲闪,同时握起镇魔长刀,化出不动明王怒相,反斩背后偷袭之人。 霎时只听嚓的一声轻响,血光飞溅之中,一条手臂脱离王秀才的身体,砰的一声砸在茅屋的墙壁上,他的胸口也被拉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蹬蹬蹬连退数步,早已血如泉涌。 霄霆喘了一口大气,镇魔长刀指向摔跌在地的王秀才,难掩愤怒的道:“你!——为何这样做?!” 王秀才自知命在顷刻,索性嗬嗬惨笑道:“地藏浮屠,天佛涅槃,果然厉害。” “吾虽然算定你死克教主,可没想到你如此难缠,一时掉以轻心,落得满盘皆输,看来的确是天意难违。” 霄霆悚然一惊,眉头紧皱的道:“你是魔教教徒?怎会知晓我的来历?” 王秀才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挺起胸膛道:“吾乃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之‘神意’,惯能上窥星象、卜算吉凶,所以你的来历岂能瞒过吾?” 霄霆大大一滞,咬牙厉声道:“那真正的王秀才夫妻呢?” 王秀才——这时应该叫他神意魔王了,闻言轻描淡写的道:“那等蝼蚁般的性命,何必留在人间受苦?吾已经大发慈悲,送他们一家两口——啊不对,应该是一家三口,同去你等所谓的极乐世界了。” 霄霆虽然早已猜到,可仍然觉得义愤填膺,霍地上前一步道:“魔孽!连妇孺都不放过,实在丧心病狂,简直罪无可赦!哼!你既然能够卜算吉凶,可曾算到今日丧命在我刀下?” 神意魔王并无丝毫畏怯,反而深沉一笑道:“天命使然,那也无可奈何,但今日吾虽丧命,你又岂能全身而退?” 霄霆为之一愕,随即警惕的道:“好个魔孽,难道你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反败为胜?” 神意魔王缓缓摇头道:“反败为胜当然是痴人说梦,但你何不看看吾怀里这名婴儿?” 霄霆打眼一瞧,不由得心头猛震,原来那婴儿久经波折方才降生,身体委实太过孱弱,根本经不起任何轻微损伤。 霄霆方才陡遇偷袭,情急之下刀势极猛,所以这一刀虽然未曾斩在那婴儿身上,但狂猛的刀劲已经摧折了他的五脏六腑,当场将他一击毙命! 神意魔王见霄霆惨然变色,面现冷笑的道:“你手握涤罪天器,所收第一条性命,便是无辜婴儿。此等罪过之大,已非天器可以化消,必然因此产生瑕疵,你又如何秉持佛心,与本教教主一决高下?” 霄霆痛悔莫名,目眦欲裂的道:“你!——魔心魔行,好不残毒!” 神意魔王勾唇一笑,举起剩下的左臂按在心口,低声祝祷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天器必毁,神教千秋。” 祝罢一丝命火燃尽,神意魔王终于头颅一垂,就此完纳劫数。 霄霆虎目圆睁,来回看着屋里的三具尸体,半晌茫然无依,浑不知该如何自处。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霄霆重新出现在风陵渡口,怀里还抱着一名已死的婴儿,抬眼处只见先前那船家撑船靠岸,脸上还带着颇为古怪的笑容。 “你来了?看来神意失败了。” “所以你也是魔教教徒?” “呵……何必明知故问。”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这便载我过河。” “不错……这婴儿死于刀劲,茜伊的确是顺利生产,只可惜……唉。”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有趣,那你自己做的孽呢?” “我受涤罪天器,无杀生罪。” “如此~请上船。” “你究竟是何身份?” “下次相见你便能知晓,但前提是——还有下次。” 第0004章 魂殇其一 渡过黄河之后,霄霆连夜抵达耄耋村,其时已是次日晨间。 耄耋村三面环山,官道穿山而过,近日阴雨连绵,引发泥沙崩塌,阻断了东进之路。 霄霆本待翻山绕行,孰料一问之下,竟要耽搁两日路程。 所幸县衙已经发动壮丁开挖泥沙,霄霆最终做下决定,等道路疏通再走不迟。 左右也是无事,霄霆索性前往泥沙阻路之处探查,不想所谓“壮丁”竟都是年逾花甲的老者,其中有的甚至已经年过古稀! 端看这群老者连行动都慢慢腾腾,更别说挖沙移沙这等粗重活计,监工的官差显然知道急切不得,干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外围喝茶纳凉,睁一眼闭一眼的应付差事。 霄霆又是惊异又是忿怒,立刻上前施礼道:“这位官爷请了,不知官府为何强迫这群老人家劳作?老人家毕竟年迈力衰,根本做不得重活,如此何时才能疏通道路?” 那官差见霄霆气宇不凡,而且身背利器,不敢太过怠慢,于是干咳一声道:“外乡人不要胡乱揣测,这班老叟都是登记在册的役夫,如今出了事故,自然应该卖一膀子力气,官府何曾强迫他们来着?” 霄霆哪里肯信,眉头紧皱的道:“官爷这话莫不是玩笑,但凡役夫都选精干青壮,哪有驱使花甲老人做苦工的道理?” 那官差摇摇头道:“所以说外乡人根本不懂行情,你可知本地为何叫做耄耋村?” 眼见霄霆疑惑不解,那官差揭开谜底道:“本地原来叫做靠山村,祖祖辈辈务农为生,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两银子。村里心眼活络的青壮,大多背井离乡,跑到村外行商做工,着实有不少出人头地。” “这样一来剩下的村民有样学样,没几年便走了个七零八落,只余一班折腾不动的孤独老叟。外乡人来到村里,往往看不见半个青壮,这靠山村便被讹传作耄耋村了。” 霄霆听罢原委,直是皱眉不已。那官差满腹牢骚,显见无奈的道:“所以你别奇怪,如今县衙能征发的,只有这班老叟而已。我何尝不想快些疏通道路,回去跟知县老爷交差?但这班老叟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我有什么办法?” 霄霆清楚那官差的难处,一时之间颇觉棘手,正自犹豫不决之际,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人走近过来,径向那官差唱个大喏道:“见过这位差爷,小人有急事要去东边,敢问前面的道路何时才能开放?” 此人穿一身褐色袍衫,身背褡裢,手持虎撑,一张橘皮脸上全是疲惫之色,颔下蓄着一部山羊胡须,看起来像个游方郎中的模样。 那官差见对方貌不惊人,实在无心搭理,索性一指霄霆道:“这外乡人也是往东边去的,本官刚跟他解释过,你尽管问他便是。” 眼见那官差合上双眼,摆出一副假寐之状,那郎中略一迟疑,仍是陪着笑道:“差爷容秉,小人去往东边是为救人,所以绝不能耽搁时光,还请差爷给个准信才好。” 那官差打定主意不加理睬,嘴里故意发出夸张的呼噜声,那郎中见状大为尴尬,只得转向霄霆道:“见过壮士,听差爷说你也急着赶路,可这……几时才能疏通啊?” 霄霆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至少得三五天,若是着急的话,还不如翻山绕行。” 那郎中面现难色,搓着手掌道:“那恐怕来不及了,唉……怎么干活的都是老者,要是青壮的话,有半天便够了。” 霄霆心道这还用你说,但面上又不愿失礼,于是简单向那郎中讲明原委。 那郎中听罢更加愁眉深锁,连声叹气道:“如此怎生是好,毕竟人命关天,实在耽搁不得。” 霄霆见那郎中忧心忡忡,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当下沉吟着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若是命不该绝,自然五行有救,否则便是天道使然,无须太过强求。” 那郎中仍是唉声叹气的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我怎能坐等病人丧命?何况那人于我颇有恩情,这次若是抢救不及,我今生今世都难以心安。” 霄霆为之哑然,此时那郎中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喃喃低语道:“其实老者未必做不得苦工,只是这等穷乡僻壤,怎能找到人参或是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 霄霆听得分明,忍不住探问道:“人参或是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又有何用?” 那郎中讪讪的道:“只要有百年以上的人参或是灵芝,我便能调制出一味松乔返元汤。” “此汤不仅固本培元,而且短时间内令人气力大增,这些老者若是饮下此汤,只需片刻工夫,便能生龙活虎,到时齐心协力埋头苦干,半日之内足以疏通前方道路。” 那郎中虽然说得热闹,可霄霆心知肚明,百年以上的人参或是灵芝可遇而不求。 尤其听这松乔返元汤的功效,竟与天佛涅槃大法异曲同工,霄霆满怀犹疑的道:“此汤效力如此强劲,是否有何后患?” 那郎中先是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壮士何出此言,小人家里世代行医,岂会罔顾病患安危?此汤效力虽强,但有效期极短,过后只须酣睡半日,并无任何后患。” 霄霆听那郎中言之凿凿,神情也不似作伪,总算稍稍放心。 这时那官差睁开眼睛,面现狐疑的道:“你这郎中说的是真是假?要敢欺瞒本官,定要捉你回去打板子。” 那郎中赶忙躬身施礼,郑重其事的道:“小人怎敢欺瞒差爷,调制松乔返元汤的其他药材均属寻常,小人的褡裢里面一应俱全,只缺一味人参或是灵芝之类的主药。” 那官差一拍大腿,兴奋的道:“百年以上的灵芝是吧,看见东边那座太丘山没有?前些日子有一帮外乡人私自上山打猎,正好在山顶发现一朵海碗大小的紫红灵芝。” “可惜还没来得及采摘,他们便遇上老虎,开始五个人上去,只有三个人下来。你们若是不怕老虎,可以再去试试,多半那灵芝还在原处。” 那郎中闻言诧喜道:“海碗大小的灵芝,足够百年以上,紫红色更是灵芝中的上品。只是小人并未习武,若真遇上老虎,必定死路一条啊。” 眼见那郎中由喜转忧,那官差叹口气道:“说得没错,太丘山上自古便有老虎出没,所以一向人迹罕至,否则那朵灵芝岂能长到海碗大小。” 霄霆听那官差和那郎中说了这一阵,心中又惊又喜,当即振声道:“老虎于我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真有灵芝,最多两个时辰,我便能将之取回。” 那官差连连点头,信誓旦旦的道:“错不了,灵芝肯定在山顶上,你这外乡人倒像个练家子,不过老虎毕竟非同儿戏,你还是想清楚的好。” 霄霆眉峰一轩道:“区区畜牲何足道哉,还请这位先生预先准备停当,待我取回灵芝,立刻调制汤药,早些伺候这群老人家服下,也好尽快疏通道路。” 那郎中见霄霆自信满满,不由得喜笑颜开,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问题,咳……小人姓杜,壮士叫我杜郎中便是,先生什么的可不敢当。” 那官差也笑道:“妙极,你们这两个外乡人,正好各有手段,今日若能疏通道路,知县老爷必定有赏,我姓白的承了你们的情,一定记着你们的好处。” 霄霆一样通过姓名,之后与白官差和杜郎中道别,循着白官差指点的路径,往太丘山顶疾驰而去。 但见艳阳高照,空中闲云朵朵,距离正午时分,只差一个时辰而已。 第0005章 魂殇其二 太丘山的山势极为陡峭,再加上山高林密,很适宜虎豹之类的猛兽栖息。 霄霆一路行来,片刻不曾放松警惕,可不知是否天佛庇佑,途中并未遇到任何猛兽,所以只用了半个时辰,他便登上太丘山顶。 山顶的地势极为平坦,方圆足有几十丈之数,霄霆埋头细心探查,终于见到前方两棵大树中间祥光缭绕,隐约还有馥郁香气传来,果然正是一朵海碗大小的紫红灵芝。 霄霆心头诧喜,便即拔步走近过去,孰料刚来到两丈之遥,便觉一阵狂风扑面,飒飒风响之中,一团黄黑相间之物蹿出树丛,伴着一声惊天巨吼,当头对脸猛扑上来。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当下虽惊而不乱,矮身错步闪向旁边。 敢情那正是一头身长体阔的成年猛虎,一扑不中之下,钢鞭似的虎尾顺势横里一剪。 霄霆早有防备,毫不犹豫的把头一低,轻松避过这一击。 那猛虎两招绝杀未果,气势顿时馁了,霄霆不待它转过身来,眼疾手快攥住虎尾,随即奋力一掀。 六百多斤的猛虎反抗不得,生生被霄霆掀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 那猛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吼,前后四腿疯狂挣扎,可偏偏没法爬起,身下还流出大量鲜血。 霄霆见状着实吃了一惊,虽说那猛虎的肚腹相对柔软,可也没有一摔便破的道理,怎会流出这许多鲜血? 纳罕之下凝目仔细观看,霄霆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那猛虎的肚腹上插着一口柳叶刀,刀柄色作火红,刀镡形如茶花,刀身流线清爽,造型十分优雅美观。 那猛虎本来受伤极重,方才又吃了霄霆一摔,柳叶刀深深刺入腹中。所以饶是它生性悍勇,但剧痛兼失血之下,还是抵受不住,如今只余苟延残喘而已。 霄霆见那猛虎穷途末路,眼中隐约还有泪光闪动,一时之间横生悲悯之意,略一沉吟便走上前去,俯身握住那口柳叶刀的刀柄,自那猛虎身上缓缓拔出。 那猛虎气息奄奄,只能任由霄霆施为,霄霆潜运天佛涅槃玄劲,一面阻止血液流失,一面细心弥合伤口。 少顷那猛虎伤势好转,但疲乏困顿之下,终是倒头昏昏睡去。 霄霆暗自欣慰,忽然灵觉又生,目光倏转之际,沉声喝问道:“何人窥视,还不现身?” 树丛中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但见红影一闪,香风拂面之中,一位窈窕丽人轻轻盈盈的现身出来。 但见她身着剪裁合度的火红色劲装,足蹬纤秀细窄的玫瑰香靴,堪盈一握的柳腰上扎着一条金色鸾带,上面系着一只火红色的刀鞘,观其长短形状,正好与刺入那猛虎体内的柳叶刀相配。 再往脸上看去,真是比花则花不娇,比玉则玉有瑕,好一位英姿飒爽的绝色佳人,尤其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令人一见之下难以忘怀。乌黑的秀发松松的绾了个髻,衬着如雪肌肤,愈发显得黑白分明。 霄霆虽然在地藏浮屠修行,但他毕竟是个青年男子,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刻骤见红衣女子的绝世容光,不由得神为之夺,愣了愣才讷讷的道:“你是何人?暗中窥视有何企图?” 红衣女子秀眉一挑,不答反问道:“真是奇哉怪也,这恶虎伤人性命,本来便死有余辜,你何苦耗费真元帮它疗伤?” 霄霆缓缓摇头道:“佛曰众生平等,即便恶虎也不例外,岂能坐视它就此丧命?” 红衣女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霄霆,面现讥哂的道:“原来你还是个居士,先前真是失敬了,不过今天你救活这恶虎,以后它再伤人,岂不是你的罪过?” 霄霆轻轻一叹道:“这恶虎久居山林,若非有人生出妄念,打算取它性命,岂会丧命在它的爪牙之下?可见凡事因果循环,委实怨不得谁。” 红衣女子哦了一声,愈显促狭的道:“如此说来,居士上山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生出妄念,打算采摘这朵即将寿足三百岁的紫心灵芝?” 霄霆闻言一愣,迟疑间又听红衣女子道:“可凡事都讲先来后到,本姑娘守候这朵灵芝,已经过了三天三夜,等得便是它最后的成熟之时,为此还跟这猛虎厮杀许久,连随身的佩刀都遗落在它身上。” “所以居士你说,这朵灵芝是不是应该归本姑娘?” 霄霆登时语塞,颇见为难的道:“在下急需这朵灵芝,还望姑娘通融。” 红衣女子白了霄霆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巧了,这灵芝本姑娘也有急用,居士何不通融?” 霄霆自知理亏,思忖片刻才讷讷的道:“此事关乎天下苍生福祉,姑娘慈悲为怀,日后必有福报。” 红衣女子听罢嗤之以鼻的道:“居士真是巧舌如簧,想这区区一朵灵芝,又不是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器,怎么能跟天下苍生福祉扯在一起?哼……所谓福报你自己领受便好,本姑娘只要这朵灵芝。” 霄霆本待说出原委,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只是眉头紧皱的道:“总之在下并非妄语,今日姑娘若肯通融,在下必定尽心补偿,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红衣女子眼珠一转,慢悠悠的道:“要本姑娘通融也不难,但我是冲着灵芝来的,居士若能拿一朵寿数更久的补偿我,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霄霆见红衣女子油盐不进,心中暗道一声无奈,当下脸色一沉道:“这朵灵芝在下志在必得,姑娘如果不肯通融,便凭本事跟在下争夺吧。” 红衣女子并未着恼,当下秀眉一扬道:“所以说嘛,这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大家凭本事吃饭,什么仁义道德、慈悲为怀,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居士以为然否?” 霄霆被红衣女子噎得哑口无言,只能闷声道:“不必强词夺理,动手吧。” 红衣女子似是一滞,单手叉腰嗔怪的道:“你这居士当真可恶,本姑娘的刀还在你手里,让我如何跟你动手?” 霄霆翟然一醒,禁不住脸上发热,随手调转刀柄,将那口柳叶刀掷还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接刀在手,更加显得意气风发,刀锋指向霄霆胸前道:“居士也请拔刀吧。” 霄霆摇摇头道:“不必,你尽管出招,切莫留手。” 敢情霄霆心中有愧,巴不得红衣女子不留情面,但在红衣女子听来,这话更像是在藐视她,银牙暗咬间娇喝道:“狂妄!让你见识本姑娘的手段!” 说罢红衣女子猱身攻上,手中的柳叶刀迎风乍展,瞬间洒出万点银星,刀光如天河倒泄,将霄霆完全笼罩其中。招式固然精巧绝伦,身姿同样曼妙无方,恰似嫦娥奔月、姑射御风,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红衣女子虽然能为不凡,但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六识之敏锐堪称远超常人,此刻只是微一觑目,便窥破她招式中的破绽,随后料准时机劈手一抓,正好擒住她那欺霜赛雪的皓腕。 红衣女子脉门受制,登时半身酸麻,柳叶刀当啷坠落。她可是做梦都没想到,甫一交接便吃了这样的大亏,羞恼交迸之下,反而激起了胸中气性,娇喝声中飞起一脚,猛踢向霄霆的小腹。 霄霆暗暗皱眉,随手又是一捞,捉住红衣女子的纤细足踝。 如此一来红衣女子非但使不出半点力气,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一时之间连羞带气,一张粉脸胀得通红,看起来愈发娇艳无比。 满心慌乱之中,忽然对上霄霆那双明澈的眼睛,红衣女子顿觉心如鹿撞,被他捉住的手腕和足踝,仿佛在炭火上炙烤似的,烘得她全身一片烫热,险些就此闭目晕去。 第0006章 魂殇其三 相对沉默了不知多久,红衣女子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急促,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全然不知该向哪里瞟才好,只能低垂螓首,止不住心乱如麻。 霄霆翟然一醒,放开红衣女子的手脚,跟着稍稍退后一步。 红衣女子松了口气,借机重新挺身站稳,胸口起伏依旧剧烈,感激之余又生出几丝幽怨。 又相对沉默了片刻,还是霄霆咳声道:“这朵灵芝在下确有急用,不知姑娘能否通融?” 红衣女子白了霄霆一眼,鼻中轻哼道:“我又打不过你,一切随你处置,何必还来假惺惺的问我?” 说罢才觉出“一切随你处置”这话颇有歧义,红衣女子脸上禁不住泛起红晕。 所幸霄霆并未多想,只是躬身施礼道:“如此多谢姑娘,在下有僭了。” 红衣女子眼见霄霆摘去灵芝,虽然难免有些肉痛,但心中又觉莫名欣慰,顿了顿才期艾着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怎么这么好?” 霄霆心下暗叹,低头讷讷的道:“姑娘谬赞了,在下霄霆,末学后进而已。” 红衣女子默念一遍,眨眨眼道:“是小月‘肖’,还是草肃‘萧’?” 霄霆啼笑皆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霄霆’是名字,出家人没有姓氏。” 红衣女子吐吐舌尖,娇笑着道:“是这样吗?可你明明没有剃度,干嘛自称出家人呢?” 霄霆缓缓摇头道:“出家在家并无不同,总之我心向佛。” 红衣女子莞尔道:“非也,出家人要守清规戒律,在家人可不必,好比吃肉啊、喝酒啊……还有娶妻什么的,我说的没错吧?” 霄霆并非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察言观色之际,已然心中有数,但他的苦衷不愿说与旁人,于是故作冷淡的道:“我虽未剃度,但清规戒律一样要守,唯杀生戒例外。” 红衣女子心里打了个突,勉强一笑道:“真是怪人,那你还救这恶虎?” 霄霆贴身收好灵芝,仍是淡淡的道:“当救则救,当杀则杀。” 看到霄霆扬长而去,红衣女子不由得出声呼唤道:“哎,你干嘛不问我的名字呢?” 霄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失礼,请问芳名。” 红衣女子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嫣然一笑道:“我姓云,名叫朵朵,云朵朵。” 霄霆微颔首道:“云姑娘,幸会。” 发觉霄霆忽然变得惜字如金,名唤云朵朵的红衣女子着实莫名其妙,有心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偏又拉不下面子,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霄霆一路飞驰下山,杜郎中早在白官差的鼎力相助下支起一口大锅,内中熬煮松乔返元汤所需的诸般药物,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药香。 看到霄霆不过一个时辰便携来灵芝,杜郎中和白官差直是大喜过望。杜郎中取来清水将灵芝洗净,之后整个儿投入锅中,须臾整锅药汤都化作紫红颜色,气味也变得十分馥郁。 刚巧此时已是饭点,那班辛苦劳作的老者闻到这等香味,各自都勾起满腹馋虫。 白官差正待安排分发药汤,可转念间又生出顾虑,径向杜郎中道:“你这郎中能确定药汤没问题吗?若是这班老叟喝出毛病,耽误工期还在其次,本官都要受你牵累,轻则削职为民,重则入狱杀头。” 杜郎中面现苦笑的道:“好我的差爷,小人着急往东边去,哪敢胡乱用药误事?差爷如果实在不放心,小人可以先满满喝上一碗,看这松乔返元汤到底有没有问题。” 白官差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你先喝吧。” 杜郎中答应一声,取来汤碗舀起药汤,当下不避烫热,就口边吹边喝,一会儿便喝个干净。 随即只见杜郎中面泛红光,嘿的一声窜起半人多高,难掩兴奋的道:“不愧是上等的紫心灵芝,功效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上三分,哈……真是天助我也!” 白官差见状啧啧称奇,但他毕竟为人谨慎,转念间又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顾老头你一向胆大包天,这锅里刚煮的药汤,敢不敢尝尝什么滋味?” 那位顾老头旁观偌久,早已垂涎欲滴,闻言咧嘴一笑道:“官爷说得好,我姓顾的别的没有,只是胆子够大。况且我都七十三了,这灵芝汤光是闻着,便能香死个人,真要喝死也值了。” 白官差为之莞尔,顾老头也不客气,盛了一碗药汤,稀里呼噜喝个干净。 白官差见顾老头无事,总算顾虑尽消,当下众人就着药汤用过午饭,都好似返老还童一般,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 杜郎中见霄霆并不饮食,纳罕之余试探着道:“壮士莫非还在怀疑?小人这药汤的确没问题啊。” 霄霆轻咳一声道:“先生不必多心,我只是不需要罢了,今日幸亏有你,否则真不知还要耽搁多久。” 杜郎中见霄霆言辞恳切,免不了谦虚几句,少时那班老者重新开工,凭借松乔返元汤的神奇功用,效率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堪堪从午后挖到黄昏,阻路的泥沙终于都被移除,现出通往东边的康庄大道。 霄霆心中欢喜,别过白官差和杜郎中,便欲继续赶路,此时忽听白官差招呼道:“壮士且慢,你一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还帮着大伙儿挖了许多泥沙,本官实在过意不去,好歹等用过晚饭再走吧。” 霄霆只余不到五日性命,所以虽感盛情难却,但还是摇摇头道:“好意心领,若有机缘再会吧。” 白官差唔了一声,这时又听杜郎中轻笑道:“是么?只可惜壮士死期在即,这机缘恐怕是等不到了。” 霄霆心头一凛,皱起眉头道:“先生何出此言,你怎知我死期在即?” 杜郎中打个哈哈道:“事到如今还要装傻吗?身受天佛涅槃大法,你还有几日可活?” 霄霆猜疑得证,咬牙沉哼道:“你是魔教教徒?” 杜郎中悠悠的道:“不错,我便是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中的‘魂殇’,幸会。” 白官差听到两人这番对答,不禁骇然道:“西昆仑来的魔教?!原来你这郎中——呃!” 说话间忽然五官抽搐,白官差一跤仆到,不住扭动起来。而与此同时,那班老者也跟他一样,噼里啪啦的跌翻在地。 可怜这班老者本来便身体衰弱,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瞪着双眼等死罢了。 霄霆目睹惨状,满面痛恨的道:“你果然在药汤中做了手脚?” 杜郎中——魂殇魔王沉笑一声道:“万物衰老是自然之理,岂能通过药物返老还童?哈……我已经预先服下解药,只可惜你并未上钩。” 霄霆精神一振,锵的一声拔出镇魔长刀,指向魂殇魔王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魂殇魔王摇了摇头,好整以暇的道:“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若敢将我杀死,在场这些人都要为我陪葬。” 霄霆恨得牙根发痒,可又不敢贸然动手,魂殇魔王成竹在胸,愈发得意的道:“我正想赶往残风之巅,为教主医治内伤,只要你杀了我,便能延缓教主康复,这班老叟行将就木,你何苦投鼠忌器呢?” 霄霆明知魂殇魔王说的都是反话,愤懑之下怒吼道:“够了!你要如何才肯交出解药?” 魂殇魔王呵呵一笑,轻描淡写的道:“以你一人的性命,换在场百十来人的性命,这笔买卖应该不算亏本吧?” 霄霆早料到魂殇魔王不会放过他,但就此牺牲性命,委实心有不甘。明明只需雷霆一击,便能将这万恶魔王诛除,但手中的镇魔长刀好似重逾千钧,只因上面背负了眼前百十来人的性命! 第0007章 魂殇其四 正在霄霆进退两难之际,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鼻中闻到淡淡的幽香,随即只听熟悉的娇脆声音冷笑道:“暗中下毒,威逼胁迫,原来大名鼎鼎的魔教,用的都是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哼……卑鄙。” 说话间云朵朵迈步走近,昂首挺胸与霄霆并肩而立,魂殇魔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无赞叹的道:“的确是绝代佳人,但你将一颗芳心寄在这贼秃身上,当真有些明珠暗投了。” 云朵朵脸上一红,勉强正声道:“本姑娘有没有明珠暗投,与你这卑鄙小人无关,识相的快些交出解药,否则我……们两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魂殇魔王并未慌乱,反而似笑非笑的道:“当然可以,不过这些蝼蚁最多只能撑持一个时辰,你们若有把握在一个时辰之内让我屈服,那么尽可自便。” 云朵朵看向霄霆,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只见霄霆面沉似水,忽地拔步上前,镇魔长刀横在魂殇魔王颈间,一字一顿的道:“交出解药,否则送命。” 魂殇魔王吊眉一竖,嘿嘿冷笑道:“只有这点手段是吗?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之一,若是被你这两句废话吓到屈服,岂不要让旁人笑掉大牙?” 霄霆的神情异常冰冷,刀刃下压同时,语声沉凛的道:“你不必有恃无恐,我受涤罪天器,无杀生罪,即便他们当真因我而死,我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魂殇魔王颈间冒出血珠,听罢鼻中冷哂道:“哦?那你为何还要逼我拿出解药,干脆一刀杀了我岂不简单?” 霄霆针锋相对的道:“万恶魔孽,岂会甘心自居险地,你愈是有恃无恐,破绽便也愈大。” 魂殇魔王似是一怔,满脸不解的道:“破绽?什么破绽?你此刻要杀我轻而易举,何必再找什么破绽?” 霄霆直视着魂殇魔王道:“那么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何时到达耄耋村?” 魂殇魔王眼珠一转,不明就里的道:“与你何干?” 霄霆眉峰一轩道:“你若是今天才到,怎知太丘山上有紫心灵芝,从而布下此局害人?” 魂殇魔王面现哂然,不温不火的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哈……我在路上恰好碰见那三名幸存的猎手,从他们口中得知此事,这有什么奇怪吗?” 霄霆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自己不说,偏要借白官差之口说出?” 魂殇魔王皱起眉头道:“这样做是为了显得事出巧合,免得你生出疑心,难道你还有其他解释?” 霄霆缓缓摇头道:“白官差驻扎耄耋村,出了一切事故,都与他难脱干系,既然知道山上有猛虎伤人,他岂会轻易挑唆我以身犯险?倘若他未曾开口,你的计划又该如何实施?” 魂殇魔王终于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强自镇定的道:“一味纠缠细枝末节,你究竟想说什么?” 霄霆一正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正是细枝末节出卖了你,而事实很清楚——你并非真正的‘魂殇’。” 魂殇魔王脸色一变,仰天打个哈哈道:“我并非‘魂殇’,你难道在说梦话?” 霄霆冷冷的道:“‘魂殇’贵为魔教创教十二魔王之一,岂会不加反抗便束手就擒?你想李代桃僵,怕是不能如愿了。” 话音方落,魂殇魔王顿时瞠目结舌,此时只听云朵朵咯咯娇笑道:“好啦这位官爷,趴在地上凉不凉呀?凉的话赶紧起来吧,别再装死了。” 看着抵在白官差背心的那口柳叶刀,霄霆语带赞许的道:“有劳云姑娘协助,这位魂殇魔王若是执意不肯起来,你便让他永远都起不来吧。” 云朵朵嫣然一笑道:“晓得~那我数三个数,嗯……三!” 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此时趴在地上的白官差举起右手,颇见无奈的道:“且慢,本座认输便是,你们休要动手。” 霄霆和云朵朵相顾莞尔,魂殇魔王——此时还该叫他杜郎中了,见状诚惶诚恐的道:“尊上息怒,属下未能完成使命,真是罪该万死!” 白官差——魂殇魔王依旧趴在地上,闻言淡淡的道:“无妨,是本座谋事不密,与你并无干系,你的妻儿本座会派人放还,今后决不再为难他们。” 霄霆早知杜郎中情愿李代桃僵,想必有极大的把柄握在魂殇魔王手里,此刻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对待属下居然如此残酷,魔教这般倒行逆施,败亡之日必定不远。” 魂殇魔王呵呵一笑,并未出言辩驳,反而杜郎中神情紧张,斩钉截铁的道:“属下誓死效忠神教,绝不敢有丝毫怨怼,万请尊上明察秋毫!” 霄霆顺手点了杜郎中的穴道,又示意云朵朵押着魂殇魔王起身,这才正声道:“眼下图穷匕见,阁下还是尽早交出解药的好,否则非但自己难逃一死,贵教教主也要受到牵连。” 魂殇魔王饶有兴味的看着霄霆道:“你既然要跟教主作对,怎敢放我去为他医治?” 霄霆的目光转向还在垂死挣扎的那班老者,轻轻一叹道:“百十来人的性命,换你一条性命,这笔买卖并不亏本。” 魂殇魔王哈哈一笑道:“不愧是斩业老秃的弟子,这份愚顽与他如出一辙,其实本座昨日便已到此,因为接到‘神意’传信,才特地布下这一局等你,只是没想到……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云朵朵忽然秀眉一蹙,轻轻吸了吸鼻子,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这卑鄙小人,我还奇怪昨天是谁下毒弄死了那些幼虎,你虽然能够掩藏形貌,身上的药香可瞒不过旁人。” 魂殇魔王淡淡一笑道:“区区无知畜类罢了,毒死它们轻而易举,只是你这娘儿们稍嫌棘手,本座不愿与你正面对敌,今日正好借刀杀人。” 霄霆听罢若有所思的道:“不错,药香也是一处破绽,总之你若惜命,便照我说的做,我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魂殇魔王略一沉吟,终是苦笑道:“好吧,这笔买卖的确不亏,本座取解药给你便是。” 霄霆知道魂殇魔王性命攸关,必定不敢弄鬼,于是请云朵朵接过解药,为那班老者送服。 那班老者服下解药之后,很快恢复行动能力,接着一同聚拢过来,自是对霄霆千恩万谢。 霄霆意态谦逊,并无居功自傲,目送那班老者互相搀扶着渐渐远去,快慰之余又觉出一丝发自内心的释然。 魂殇魔王冷眼旁观,忍不住摇头道:“一班老朽蝼蚁,早该寿终正寝,如此苟活有何意义?” 霄霆居高临下的看着魂殇魔王,语声庄重的道:“人人都有年老之时,包括你自己也不能逃脱定数,你等魔孽视天下苍生为蝼蚁,怎知他们的性命比你等高贵百倍。” 云朵朵听了霄霆这番慷慨陈词,芳心中不由得大为震动,脸上泛起醉人的红晕。 魂殇魔王则大大一滞,顿了顿才冷哼道:“本座已经守约,你也应该履行承诺了吧?” 霄霆随手拍开杜郎中的穴道,又示意云朵朵收回架在魂殇魔王颈中的柳叶刀,魂殇魔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为礼道:“言而有信,不愧为正道侠士,咱们后会有期。” 霄霆微一颔首,魂殇魔王不再多言,便即转身扬长而去。 杜郎中紧紧跟在后面,忽然自袖中滑出一把精光灿然的匕首,不由分说猛的扎入魂殇魔王背心! 魂殇魔王全无防备,剧痛之下本能的回掌击出,杜郎中登时鲜血狂喷,打横飞出丈许开外。 魂殇魔王心脏重创,毕竟难以为继,脸上写满震惊,嘴唇艰难的哆嗦了两下,就此仆倒在地,落得一命归阴。 第0008章 残照其一 眼见场中陡生惊变,霄霆和云朵朵登时瞠目结舌,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接着一同趋上前去,还是霄霆径向杜郎中道:“你为何出手击杀‘魂殇’,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杜郎中脏腑碎裂,已经注定无救,只见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点头道:“老贼心胸狭窄,我这次行事不周,他必定会挟怨报复,我丧命并不打紧,可不能让他伤害我的妻儿。” 霄霆和云朵朵恍然一悟,随即又听杜郎中喘息着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壮士能否砍下我的头颅,做成我死在你手上的假象?神教铁律森严,倘若知道我反骨背主,我的妻儿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霄霆不好拒绝,只能点头道:“无妨,待你身死之后,我便如你所愿。” 杜郎中苦笑道:“不……我想请壮士现在动手,否则人死之后,动静体征有异,难免露出破绽。” 霄霆心头一震,云朵朵则秀眉紧蹙的道:“非这样不可么?在你刚死之后动手行不行?” 杜郎中摇摇头道:“不行,而且在杀死我之后,请将我的尸身毁去,因为老贼掌力特殊,神教中人一见便知。” 云朵朵暗自咂舌,转眸望向霄霆,只见他脸上露出庄重之色,凛然正声道:“天佛赦罪,允你便是。” 杜郎中如释重负,看着先前用来熬煮松乔返元汤的那口大锅,喃喃自语道:“人为鼎镬,我为肴饵,一生奉献神教,今日才得解脱,在此别无他话,唯谢壮士慈悲。” 说罢杜郎中勉力坐起身来,双手合十祝祷,神色中一片虔诚。 霄霆双目一合,默念往生净土神咒,同时镇魔长刀凌空划过,倏见一腔热血望空喷洒,就此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痴心也好、怨念也罢,统统烟消云散。 天色已经擦黑,熊熊火光中鼎煮如沸,散发出阵阵奇特的肉香。 站在远处的云朵朵脸色苍白,几次弯腰欲呕,觑目间不无幽怨的道:“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他们的尸身都丢给老虎,岂不一了百了?” 霄霆面沉似水的道:“老虎未必能将尸身吃净,魔教中人一向狡猾精明,但凡留下些微线索,都有可能被他们看破真相,乃至害了杜郎中妻儿的性命。” 云朵朵一时语塞,片刻方轻叹道:“不过这样一来,你杀了人还要煮尸,凶暴之名必定传遍天下,恐怕连正道人士都要生出误会,如此岂不太过冤枉?” 霄霆看着大锅旁边的两颗首级,颇见萧索的道:“魔教邪佞汇集、气势吞天,正道却是一盘散沙、噤若寒蝉,我连魔教都不害怕,岂会担心正道误会?” 云朵朵闻言一滞,颦眉轻哼道:“那也是落一个好名声更有利吧?万一魔教借题发挥,诬陷你是食人饮血的万恶魔头,那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霄霆盯了云朵朵一眼,神色古怪的道:“你应该听到杜郎中所说,我已经死期在即,何谈在江湖上立足?” 云朵朵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道:“那天佛涅槃大法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死期在即?” 火光照在霄霆英俊的面庞上,闪耀出一片诡异的光彩,只听他斩钉截铁的道:“七日,我只有七日性命,如今已经过去两日还多,所以不能再耽搁了。” 云朵朵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道:“怎么会?!你看起来明明一切如常,真的只剩不到五天性命?” 霄霆抱拳为礼,郑重其事的道:“妄语戒我要守,所以绝非骗你,今日多谢相助,你我后会无期。” 云朵朵大大一滞,眼泛泪光的道:“你居然要赶我走?……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霄霆硬起心肠,故作冷淡的道:“你我并无可能,云姑娘还请自重。” 云朵朵没想到霄霆说话如此刻薄,不由得胀红了脸道:“你!——你少自作多情!我才没有……” 霄霆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没有最好,就此别过。” 说罢霄霆转身疾驰而去,云朵朵看得一阵无力,纤足狠狠一顿,满含气恼的道:“死霄霆,臭和尚!本姑娘难道非你不可?啐……你去死吧,谁稀罕!” 霄霆听得清清楚楚,暗道这也算了却一桩尘缘,于是勉强压下一丝柔情,心无旁骛的继续赶路。 孰料才奔出里许光景,身后便传来衣袂破风之声,霄霆错愕之下回头望去,可不正是含嗔带煞的云朵朵? 霄霆暗自哑然,禁不住皱起眉头道:“你为何又跟来?” 云朵朵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走我的路,谁喜欢跟你来着?” 霄霆叹口气道:“切莫太过逞强,回耄耋村休息一晚,起来将我忘了便是。” 云朵朵秀眉一剔,俨似挑衅的道:“你是我什么人?我要怎样便怎样,要你多什么嘴?” 霄霆连遭抢白,并未就此恼羞成怒,仍是耐心劝解道:“我整夜都要赶路,你必定跟不上,还是快些回去吧。” 云朵朵单手叉腰,不忿的道:“你是聋子吗?干嘛非要说我跟着你?哼……自作多情!” 霄霆总算领悟不要跟女孩子吵架的人生至理,当下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拔步向前赶去。 云朵朵扳回一局,胸中大觉快意,铆足力气随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奔行了大半夜,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并不觉得丝毫疲累。 云朵朵可有些顶不住了,全身上下挥汗如雨,困得几欲倒头睡去。 不过一想到霄霆对她的诸般冷淡,云朵朵便忍不住怨气冲天,正是凭着这一口怨气撑持,才勉强没被霄霆落下。 眼看东方曙光微现,新的一天已经到来,霄霆见甩不掉云朵朵,索性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熹微的曙光掩映之下,但见云朵朵脸色通红,累得汗水淋漓,全身好似浇了一场倾盆大雨,衣裤湿答答的贴在身上,称得上曲线毕露,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更加显得动人心魄。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当下无暇饱餐秀色,心中反而生出无限怜惜,缓缓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倘若累坏身子,让谁来照顾你?” 云朵朵察言观色,满腔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窃喜之余气喘吁吁的道:“累坏身子怕什么,我一向孤苦伶仃,即便累死都没人管。” 胸中这口怨气一散,累积的疲乏一同爆发,云朵朵直是摇摇欲倒,满以为霄霆会上来温存,自己再顺势投向他怀里,孰料他竟是讷讷的道:“不错,我的事情耽搁不得,的确没法照顾你,所以你自己保重,千万别再勉为其难了。” 云朵朵听罢险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老血堵在喉头,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跟着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霄霆见状一愣,闪念间还以为云朵朵在装晕,但眼见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关切之下还是上前察看。 手掌才触及云朵朵的额头,霄霆便忍不住眉头紧皱,只觉手按之处烫热异常,原来她果然身体有恙。 其实这也难怪,云朵朵毕竟是个女子,即便身怀武艺,终究先天体弱,整夜奔行下来精力耗尽,汗水又被夜风不断蒸发,如此还不着凉,真是没天理了。 虽说着凉不是大病,但若是放任不管,难免贻害无穷。 霄霆略一沉吟便有计较,双手抱起云朵朵,沿着官道奔行了十几里,来到最近的一座小镇石砧集。 石砧集规模不大,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市马行商一应不缺。 霄霆一路打听探问,顺利来到镇上唯一的医馆,只见宽阔的门庭上高悬一块朱漆牌匾,上书三个斗大金字,正是“本草阁”。 第0009章 残照其二 霄霆担心云朵朵的病情恶化,当下不敢怠慢,抱着她直入本草阁中。 坐堂的大夫四十上下年纪,穿一身制作考究的绸缎大褂,白净的胖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嘴边生有两撇鼠须,一眼看去透着十分精明。 乍见云朵朵的形貌,那大夫顿时眼前一亮,虽说她这时昏迷不醒,容颜也略显憔悴,但毕竟不掩天姿国色。 所以还没等霄霆开口询问,那大夫已然殷勤招呼道:“小哥往这边来,让我帮你妹子诊治。” 这位仁兄自说自话,把云朵朵认作霄霆的妹子,霄霆无心辩驳,走近过去道声有劳,捉起云朵朵的右手递给那大夫。 那大夫伸出两指,搭上云朵朵的手腕,闭目切脉片刻,摇头晃脑的道:“小哥你妹子病得不轻啊,须得用心调治一阵才好,我这本草阁设有疗养之所,眼下正巧空出一间上等病舍,你看要是方便的话,让你妹子住下来,慢慢康复如何?” 霄霆听罢颇觉莫名其妙,不禁迟疑着道:“先生此话当真?她只是昨夜整晚不曾休息,再加上感染了风寒,病情应该不会太重吧?” 那大夫连连摇头道:“小哥这话便显出外行了,倘若只是一般风寒,你妹子岂会昏迷不醒?这必定是风寒引发气疾,偏又赶上情绪激动,热血冲了脑门。如果掉以轻心,医治之法不当,只怕会落下病根啊。” 霄霆听那大夫分析准确,心中着实佩服,抱拳为礼道:“那有劳先生了,我将她留在此处,烦请先生照顾。” 那大夫正中下怀,抚须微笑道:“小哥放心,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必定不负所托。” 霄霆点头称是,接着轻咳一声道:“至于相应诊金,先生可以等她醒转,之后向她索取,我便先告辞了。” 那大夫闻言一愣,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个不合适吧,小哥还是先付诊金,之后再走如何?” 霄霆身上连半个铜钱都没有,无奈硬着头皮道:“先生放心,她身上必定携有银两,否则岂会孤身行走江湖。” 那大夫眼珠一转,了然的道:“原来这不是小哥的妹子,那是萍水相逢,英雄救美了?” 霄霆脸上发热,含糊的点了点头,那大夫见状打个哈哈道:“小哥一副侠义心肠,的确令人衷心佩服,但我开设医馆,长年治病救人,来往花销着实不小,倘若你拿不出真金白银,我便爱莫能助了。” 霄霆暗道一声苦也,只得叹口气道:“罢了,先生稍等,容我搜检一番。” 说罢霄霆解下云朵朵腰间的革囊,打开之后凝目观去,只见三把柳叶飞刀和若干杂物,并无半点银钱。 霄霆始料未及,兀自发懵之际,那大夫慢条斯理的道:“小哥先别着急,妇道人家的贵重财物,大多喜欢贴身收藏,你不妨去这位女侠怀里找找,或许能寻到金银。” 霄霆登时一滞,颇见为难的道:“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那大夫干笑道:“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枉小哥还是江湖中人,难道连事急从权的道理都不懂?” 霄霆翟然一醒,想起日前还曾帮茜伊接生,顿时释然道:“先生言之有理,是我太过迂腐了。” 话虽如此,但瞥见云朵朵那高耸的胸脯,霄霆还是禁不住心生踟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再难探出分毫。 那大夫看得心痒难搔,转念间一本正经的道:“小哥如果实在不好意思,那便换我来吧,我毕竟是坐堂的大夫,接触病患的身体理所当然,想必这位女侠不会怪罪。” 这位仁兄一厢情愿,云朵朵真恨不能站起身来,甩他两个大耳刮子。敢情她开始昏厥倒是真的,但走到半途便已醒转,只是贪恋霄霆怀中的温暖,故意没说出来罢了。 此时觉察霄霆颇为意动,云朵朵真怕他答应那大夫的建议,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口中嘤咛一声,装作刚刚醒转的模样,一脸茫然的道:“你……是你?” “哼……你不是有事情耽搁不得么?不是没法照顾我么?那干嘛还要抱着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快放开我。” 霄霆吃了云朵朵这番抢白,心中着实尴尬不已,无暇怀疑她先前是否装晕,只是温和的道:“你醒了便好,我想让你在这家医馆疗养一段时日,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云朵朵依旧气鼓鼓的道:“要疗养我自己会找地方,用不着你劳心费力,你又没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可不敢承你的情。” 霄霆并未着恼,反而愈见诚恳的道:“不要赌气,好好休养,为了我不值得。” 云朵朵见状不好继续放刁,片刻方幽怨的道:“你真的非丢下我不可?” 霄霆轻叹道:“我背负天命,只能负你。” 云朵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眉涩声道:“好吧,但如果你没死,一定要来找我。” 霄霆自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一时之间情难自抑,终是郑重点头道:“好,如果我没死,一定会找你。” 云朵朵勉强一笑,伸出手掌道:“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霄霆伸掌与云朵朵相击,跟着微笑道:“妄语戒我要守,你大可放心。” 云朵朵第一次见到霄霆的笑容,不由得芳心可可,垂下螓首柔顺的道:“我相信你,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等你一生一世。” 霄霆听到云朵朵直诉衷肠,霎时心头猛震,全然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 那大夫旁观偌久,早已酸得好似百年老醋一般,趁机插话道:“两位要是谈情说爱,还请移步闺房,不要耽误我这医馆的生意。” 霄霆和云朵朵同时一滞,霄霆难掩尴尬的咳了两声,云朵朵则瞪了那大夫一眼,没好气的道:“不管诊金多少,本姑娘照单全付,另外买你乖乖闭嘴,听懂了没有?” 那大夫打个哈哈道:“懂,当然懂,按照休养三天起步,算下来总共十五两银子,预先付账,概不退还。” 云朵朵轻咦一声,蹙着眉尖道:“一天五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好了。” 那大夫两手一摊,满脸无辜的道:“五两银子能算多吗,我光是雇人照顾病患,便不只这个数了。如果不是心怀慈悲,像这种亏本生意,谁爱做谁做。” 霄霆想到那气派堂皇的“本草阁”牌匾,直是暗自摇头不已。云朵朵懒得跟那大夫掰扯,径自探手入怀,摸出一张金叶子,夹在指间递给他道:“不用找了,余下的买你闭嘴。” 那大夫两眼放光,讪笑着接过金叶子,正要吩咐伙计为云朵朵安排病舍,此时只见门外走进一名身材佝偻的白发老者,一面低头咳嗽,一面向柜台蹭来。 那大夫脸色一变,顾不得招呼云朵朵,赶紧冲上前去,厉声喝斥道:“你这肺痨鬼怎么又来了,不怕传染给别人?没银子休想从柜上拿药,快给我滚!” 那老者相貌寒酸,再加上神情哀苦,一副命途多舛之相,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拐杖,一边咳嗽一边喘息着道:“老板爷行行好,再赏我一副汤药,老朽命不久矣,只求再吃两顿饱饭,便能安心上路了。” 那大夫满脸厌恶的道:“还想要汤药,当我这里是善堂吗?再不赶紧滚蛋,我可要报官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那老者愈见惨然,嗫嚅着还待哀求,此时只听云朵朵扬声道:“给他汤药,钱我付了。” 那大夫虽觉诧异,但既然有人付账,他自然乐得敲这竹杠。 少时那老者得了汤药,千恩万谢的去了,霄霆凝视着云朵朵,心中直如明镜一般,她之所以主动慷慨周济,正是因为那老者也命不久矣了吧? 第0010章 残照其三 安排云朵朵在本草阁住下之后,又好生安抚了她的情绪,霄霆毕竟重任在肩,只能与她依依惜别,重新踏上镇魔之路。 此刻已是正午时分,距离霄霆走出地藏浮屠,刚好过去三日,前面便是吕梁山脉。 吕梁山口临近官道之处,建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下放置一尊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烹煮一壶清茶,茶香氤氲之中,一人端坐桌旁,手指轻敲石桌,双目暝合间若有所思。 须臾霄霆疾驰而来,定睛处着实大吃一惊,那亭中之人也看到霄霆,当下缓缓站起身来,拄着枣木拐杖走出凉亭,先低头咳嗽了几声,这才出声招呼道:“小哥请往这边一叙,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了。” 霄霆认出对方正是先前在本草阁祈求汤药的那名老者,万没料到此老看似身体病弱,竟能赶在他之前来此等候。 单凭这份出神入化的轻功,便能看出此老修为精深,实乃霄霆出道以来仅见的绝顶高手。 霄霆心生警惕,停下脚步之际,抱拳为礼道:“这位老丈见谅,在下有急事赶往残风之巅,恐怕无暇与老丈叙谈。” 那老者微微一笑,和蔼的道:“小哥赶往残风之巅,是想跟本教教主一决雌雄吧?” 霄霆虽然早有猜测,但听那老者直言不讳,仍是略感讶异的道:“老丈果然是魔教教徒?那你在此是为阻止我了?” 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老朽身为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之一,封号唤作‘残照’。” 霄霆心头一凛,手按刀柄道:“既然如此,领教高招。” 那老者正是残照魔王,闻言摆了摆手,苦笑一声道:“小哥这便欺人太甚了,老朽老迈年高,而且重病缠身,你若与我动手,岂非恃强凌弱?” 霄霆闻言一愕,皱起眉头道:“老丈这是强词夺理了,明明是你拦住我的去路,怎能说我恃强凌弱呢?” 残照魔王悠悠的道:“老朽拦住小哥的去路不假,但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必这般好勇斗狠呢?” 霄霆愈发愕然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老丈莫不是在说笑话?” 残照魔王一本正经的道:“非也,老朽有一席话说与小哥,相信你听过之后,定能迷途知返,如此一来你我双方不伤和气,岂不美哉?” 霄霆见残照魔王脸色灰败,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不免生出几丝恻隐之心,当下咳声道:“倘若老丈不能说服我,又该如何处置?” 残照魔王一扬眉道:“那老朽便让开道路,任由小哥前去挑战教主。” 霄霆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也罢,恭请老丈赐教。” 残照魔王欣然道:“小哥稍安勿躁,请来这边坐。” 说话间残照魔王将霄霆让进凉亭,又为他斟好一杯清茶。 霄霆道声多谢,并未啜饮那杯茶水,残照魔王自己饮了两口,见状微微一笑道:“小哥是怕老朽下毒?呵……下毒是‘魂殇’那庸医的拿手好戏,老朽可不屑为之。” 霄霆淡淡的道:“老丈多心了,我只是不需要而已。” 残照魔王一拍脑门,了然的道:“对了,‘神意’在信中郑重提过,说小哥受了什么天佛涅槃大法,自此不必饮食休息,那是老朽多此一举了。” 霄霆微皱眉道:“老丈有何见解但说无妨,我在此洗耳恭听。” 残照魔王嗯声道:“那老朽便直言了,敢问以小哥之见,方今武林大势如何?” 霄霆神情一肃道:“正义沦丧,魔孽横行,生灵涂炭。” 残照魔王叹口气道:“看来小哥虽然在佛门修行,但仍未勘破正邪之辩,你视本教为魔孽,不知究竟有何凭据?” 霄霆冷冷的道:“残酷嗜杀,欺压百姓,不是魔孽又是什么?” 残照魔王紧跟着道:“那老朽再问小哥,本教崛起之前,武林大势又是如何?” 霄霆似是一滞,瓮声瓮气的道:“三年前我并非武林中人,所以老丈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残照魔王点点头道:“无妨,小哥说本教欺压百姓,那你可知在此之前,所谓的武林正道,他们是如何对待百姓的?” 眼见霄霆面现疑惑之色,残照魔王摸出一张卷轴递过去道:“这是本教搜罗的一些武林秘辛,小哥不妨看看。” 霄霆接过卷轴扫视片刻,眉头紧皱的道:“昆仑,崆峒,还有华山,这上面记述的罪状果真属实?” 残照魔王一正色道:“老朽可以拿人格担保,这些罪状千真万确,而且相对整个武林正道的作为,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所以对于小哥方才控诉的欺压百姓,本教固然无法辩驳,但也不敢专美于前。” 霄霆脸色铁青,片刻方闷声道:“老丈姑妄言之,我也姑妄听之,欺压百姓之事暂且不谈。但魔教嗜杀成性,连无辜妇孺都不放过,这又要作何解释?” 残照魔王微笑道:“小哥既然姑妄听之,便该知晓所谓的武林正道是何等污秽,本教立意‘净平天下,涤荡寰宇’,正是要扫荡这班卑鄙龌龊之徒,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盛世。” 霄霆双眉紧锁,冷厉的道:“老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无论那卷轴上的罪状是真是假,他们至少不曾伤人害命,相比魔教的残酷手段,仍是仁慈得多。” 残照魔王不以为然的道:“不曾伤人害命,这一定是好事吗?所谓的武林正道,早已成为脓肿不堪的毒瘤,不断蚕食无辜百姓的血肉,正如老朽这积年不去的肺痨,难道真比一刀杀了老朽来得仁慈?” 霄霆针锋相对的道:“即便毒瘤不能根治,但只要悉心调养,总有逐步好转的可能。况且老丈一直在避重就轻,魔教屠戮无辜百姓,究竟是什么道理?” 残照魔王喟然道:“小哥还没听明白吗,乱世当以重典,沉痾必下猛药,天下百姓深受荼毒,谁能等那毒瘤逐步好转?本教所谓残酷嗜杀,正是以杀证道,以少数蝼蚁的性命,换取多数百姓的福祉。” 霄霆听罢这番宏论,一时之间为之默然,残照魔王脸上刚露出欣慰之色,便听他庄重的道:“猛药也须有度,断不能伤害根本,而百姓即是天下根本。” “魔教这般漠视性命,肆意杀戮无辜百姓,与其说是猛药治痾,不如说是饮鸩止渴。” 残照魔王神情一僵,终是苦笑道:“小哥啊,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老朽这番苦口婆心,看来是要付诸东流了。” 霄霆站起身来,抱拳为礼道:“老丈这番高论,我已经铭记在心,确实对我颇多触动。日后若有余暇,我再细加揣摩,如今我职责在身,只能告辞了。” 残照魔王眼中迸射出熠熠神光,整个人的气态瞬间变得不同,跟着冷冷一笑道:“小哥如果执意去往残风之巅,挑战本教教主,便先过老朽这一关吧。” 霄霆微微一愕,随即皱眉冷哂道:“老丈年高德劭,我原本以为你言出必行,何况即便是魔孽,也该知晓言出必行的道理,老丈先前说过的话,这么快便忘记了么?” 残照魔王缓缓站起身来,低头咳嗽了两声,好似有气无力的道:“老朽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记,但即便老朽想让开道路,手里这根拐杖却不愿意,所以如之奈何?” 霄霆早知残照魔王能为非凡,此刻岂敢掉以轻心,反腕拔出镇魔长刀,斩钉截铁的道:“看来今日多言无益,老丈既然不肯放行,我便领教你的高招。” 残照魔王手握枣木拐杖,杖头指向霄霆胸前,口中淡淡的道:“残阳西坠,照汝归途,小哥执迷不悟,委实令人扼腕叹息,便让老朽送你最后一程吧。” 第0011章 残照其四 傲然一语出口,残照魔王杖如毒蛇吐信,抢先一招点向霄霆喉头。 霄霆早有防备,天佛涅槃大法加持之下,对方招式中的破绽一目了然,手中镇魔长刀倏地上撩,刀刃所向之处,正是残照魔王的软肋。 残照魔王轻咦一声,不得不中途变招,别看此老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咽气,此刻却是动如脱兔,枣木拐杖化点为砸,杖头由上而下击落,恰好压住霄霆的刀势将起之处。 霄霆只觉刀身上传来一道极强的震荡之力,险些把握不住刀柄,但他反应奇速,顺势以柔劲层层化消。 镇魔长刀发出一阵自然轻颤,悦耳的刀鸣声中,但见一片刀光闪动,疾攻向残照魔王的腰腹要害。 残照魔王脸上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不待招式用老,枣木拐杖点住镇魔长刀借势后跃,避过霄霆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同时提起膝盖一撞,正好撞在钝而无锋的刀头之上。 霄霆顿觉虎口一麻,虽然勉力握紧镇魔长刀的刀柄,但身势已经大受影响。 残照魔王觑准霄霆这出招涩滞的一瞬,枣木拐杖立刻卷土重来,嗤的一声猛刺向他的心口。 杀招索命之刻,霄霆并未慌乱,虎腰一拧尽力侧身闪让,残照魔王这一杖差之毫厘,只是洞穿了他胸前的衣襟。 霄霆趁机振臂扬刀,镇魔长刀带起一阵锐风,斜刺里飞斩残照魔王的下盘。 残照魔王方才太过托大,闪避之时稍有不及,大腿上的衣帛被镇魔长刀割出一条口子,失惊之下点足飘身疾退,枣木杖头依然指向霄霆胸前,脸上首度浮现凝重之色。 霄霆对残照魔王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了解,冷汗淋漓之余,并不贸然追击,同样横刀严阵以待。 两人兔起鹘落,交手不过数招,虽然尚未受伤见血,但心中的震撼已经明白无误的写在脸上。 相互瞪视片刻,只听残照魔王深吸一口气道:“果然后生可畏,难怪‘神意’郑重其事,称你为死克教主之劫。倘若在你这年岁,拥有你这修为,那方今的武林大势,必将被老朽改写。” 语声虽然沙哑,但语气颇见倨傲,足见此老何等自负。 霄霆情知自己全靠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否则绝难与残照魔王抗衡,当下峻声道:“阁下谬赞了,不知比起贵教主,你的实力如何?” 残照魔王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老朽虽有盖世武骨,奈何却是造化弄人,自打幼时父母照护不周,让我染上这难缠的肺痨,便注定老朽没法攀登武道巅峰,更遑论与教主一决高下。” 这话里面固然有七分服膺,但同时又流露出三分憾恨,霄霆听罢不禁皱眉道:“魔教教主果真能为通神?若是你如今恶疾全消,自问能挡得住他几招?” 残照魔王略一失神,摇头轻叹道:“这个问题老朽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但最后的答案只有一个——倘若教主真想取我性命,老朽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霄霆见残照魔王不似作伪,愈发觉得心底生寒,残照魔王则露出愤愤之色,咬牙切齿的道:“总之都怪我那无知的父母,否则老朽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哼!——所以当我艺成之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连夜返回家中,将生身父母和全家仆从,拢共一十三口斩尽杀绝,非如此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霄霆大吃一惊,难掩震骇的道:“什么?!你居然——哼!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便他们行事有差,但辛辛苦苦将你养育成人,你怎能如此狠心屠戮?” 残照魔王冷笑一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话老朽委实不敢苟同,为人父母不能尽职尽责,较之禽兽都颇有不如,所以杀便杀了,老朽何须讳言?” 霄霆身上一阵发冷,本来他见对方重病缠身,多少还有几分同情,但此刻只觉其人不愧魔王之名,激愤之下满含戾烈的道:“弑杀父母,罪无可赦!今日我手中之刀,必取你项上人头!” 残照魔王同样面现狠绝,神情中更有一丝癫狂,不复初时那悠闲和蔼之相,双手握住枣木拐杖,语声森冷的道:“老朽多年不曾遇到像你这样有趣的对手,今日端看是谁技高一筹,取下对方的人头。” 说罢残照魔王蓦地拔身跃起,枣木拐杖携裹巨力轰然砸落,猎猎风响劈面而来,好似山呼海啸一般,纵然霄霆手握镇魔长刀,依旧不敢直撄其锋,只能被迫抽身疾退。 残照魔王一杖落空,杖头顺势挑起火炉上那只茶壶,滚烫的茶水照直泼向霄霆面前。 霄霆猝不及防,百忙间横刀一架,虽然挡下大半茶水,可仍有不少泼在他的手臂和额头上,立刻烫起一串大小水泡。 霄霆痛怒交集,还没来得及出招反击,残照魔王又抢攻而上,枣木拐杖舞得好似风轮一般,织成一张蕴含无限杀机的巨网,一杖快似一杖,一杖猛似一杖,不仅让霄霆无法脱出,更让他全无还手之力。 霄霆自知如此一来有败无胜,心念电转间打定主意,镇魔长刀借格挡之机猛然砍出,却非攻向残照魔王面前,而是将支撑凉亭的四根木柱之一断为两截。 这下因为分心旁骛,霄霆难免露出破绽,残照魔王岂会错过良机,重重一杖砸在他左臂上。 霄霆强忍痛楚,后退同时又将临近的一根木柱砍断,凉亭终于彻底失衡,顶盖轰隆一声砸落,溅起满目烟尘。 霄霆和残照魔王及时跳出,残照魔王被烟尘呛到,一面连连咳嗽,一面艰难的道:“不错……知道破除老朽……预先布下的阵势,的确……心智过人。” 霄霆自知左臂受伤,正面搏杀更非此老的对手,当下岂容他缓过劲来,暴喝声中早已疾扑而上,镇魔长刀划过一片闪电精芒,径向残照魔王的颈中斩落。 残照魔王回气未及,脸上的神情异常灰败,但见他目中陡现异光,伴着一声尖利嘶吼,枣木拐杖猛的突刺而出,势道凶狠劲急,比之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此番皆是全力施为,当场高下立判,残照魔王眼疾手快,勉强闪过脖颈要害,肩头却被镇魔长刀斩伤,立刻血光迸溅。 霄霆不意残照魔王这一杖强猛如斯,不及转念间早已心口中伤,霎时好似三魂七魄都被逼出体外,蹬蹬蹬连退十几步,终于支持不住的单膝跪落,噗的呛出一口鲜血。 残照魔王虽然败中求胜,但他大大透支了剩余体力,忍不住弯腰发出一阵剧咳。 霄霆此时五内如焚,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所以纵有诛魔之心,结果只能徒呼奈何。 正在霄霆虎目圆睁,又是悲凉又是不甘之际,忽见残照魔王屈膝跪落,连连剧咳声中,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溢出嘴角,整张脸扭曲得不似人形,显然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霄霆见状错愕之余又生悲悯,此时残照魔王好像有所醒悟,抓着胸口嗬嗬惨笑道:“原来如此……庸医误我,庸医误我!” 霄霆自然不会知晓,原来那本草阁的大夫沉迷美色,乃至一时失察,为残照魔王开出的汤药君臣错配,药性转为至猛至烈。 残照魔王修为精深,服下汤药之后,本来并无明显异状。但方才与霄霆拼死一战,他孱弱的病体突破极限,再难制衡药毒。 可叹此老满口猛药治痾,如今自己饱受猛药之苦,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浑身剧烈颤抖之中,残照魔王仰天喷出一口怒血,被病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躯体颓然仆倒,毕竟残烛湮灭、再无余照,只剩那根孤独的枣木拐杖,岂能阻断镇魔之路? 第0012章 绝灭其一 霄霆进入吕梁山地界,沿途潜运天佛涅槃玄劲治疗内伤,次日正午抵达大关庄时,原本沉重的伤势已经痊复,更加显得神采奕奕、元气满满。 大关庄依山而建,得名自庄后的大关山,传闻昔日汉寿亭侯关羽归天之后,麾下有一支亲兵怀念故土,这才结伴返回此地,兴建这座大关庄。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另一种说法便有些不好听了,原来大关山形如长匣,整体地势前宽后窄,好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本名正是大“棺”山,村民嫌弃这名字太不吉利,后来才有意改作“关”字。 虽然大关庄如何得名众说纷纭,但村民的确以关姓为主,外姓极其稀少。 村里家家户户供奉关公像,逢年过节尤其礼敬不断,以求保一方风调雨顺,合家兴旺发达。 霄霆无暇耽搁,本想穿村而过,孰料来至中途,赫见十几名村民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 那惨遭围殴之人鼻青眼肿、口吐血沫,手里抓着一只扁头凿,兀自奋力抵挡,村民苦于手无寸铁,竟是拿他不下。 此时忽见一名村民手持扁担猛冲过来,狠狠砸在那挨打之人的手腕上,那人登时疼痛钻心,扁头凿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村民见状再无顾忌,一拥而上扑翻那人,然后拽出麻绳,将他捆了个四马倒攒蹄。 那携来扁担的村民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连连冷笑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周木匠,村长的命令也敢违抗?哼!抽到你闺女祭山神,那是她的福气,大伙儿早有规矩,谁都不能反悔,你凭什么搞特殊?” 周木匠被捆翻在地,半点反抗不得,闻言气急败坏的道:“什么狗屁规矩?!你们根本是欺负外姓人!不然前前后后抽了四个童女,怎么连一个姓关的都没有?!” 那携来扁担的村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抽谁不抽谁,那是关老爷的意思,自己运气差,又能怨得谁来,有本事你跟关老爷理论去。” 周木匠狠呸一声道:“少拿关老爷的名头压人!谁不知道抽签是村长在操纵,你关七仗着自己是村长的侄儿,这些天趁机欺侮了多少女娃?” 关七似是一滞,难掩心虚的道:“算了吧,你一个外姓人,少爷懒得跟你计较。大伙儿把这厮捆在磨上,先饿他半天一宿,等明早山神收了小九,再把他放下来。” 一众村民抢着答应,早有人拽住周木匠的衣领,便要把他拖走。 周木匠一面抵抗,一面惨然大呼道:“关七!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牲!小九不愿意嫁你,你便撺掇村长把她祭山神,你奶奶的不得好死!” 关七耸了耸肩膀,知道周木匠翻不起什么大浪,转身正待踱步而去,眼前却见白影一闪,失惊之下未及喝问,对面之人已经抢先开口道:“这位大哥请了,听你们方才提到山神,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关七见对方白衣飘飘、气宇轩昂,心中先自怯了三分,接着又听他言辞有礼,镇定心神间一挑眉道:“原来是个外乡人,难怪不晓得内情,咳……本地唤作大关庄,山神便是庄后那座大关山的神祇。” 对面之人正是霄霆,闻言皱起眉头道:“既然号称神祇,照理应该顺天应人,保护一方百姓平安才对,你们为何要将童女献祭于他?” 关七不敢得罪这位身背凶器的侠客,游目四顾之际,压低声音道:“原本山神还算安分,遇上逢年过节,祭祀三牲六礼便够了。可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山神突然传下旨意,要村里每隔五天送一个童女上去,否则便要大开杀戒。” 霄霆听关七说得煞有介事,愈发眉头紧皱的道:“不知山神是如何传下旨意,可有代为传达之人?” 关七了然的道:“你是怀疑有人故意搞鬼吧?如果真是那样还好,可惜旨意是山神亲自传下来的。” 霄霆先是一怔,随即疑惑的道:“亲自传下旨意?那你们应该都见过山神了,他究竟生做何等模样?” 关七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一边拿手比划,一边言之凿凿的道:“山神足有一丈来高,脖子上没有头,身上穿的是明光甲,里面衬的是皂罗袍,脚下蹬的是虎头战靴,使一口八十一斤的青龙偃月刀,跟画里的关老爷一模一样。” 霄霆察言观色,知道关七并非信口雌黄,但其中细节恐怕是揣测居多,尤其那什么八十一斤的青龙偃月刀,谅他肉眼凡胎,看不得那么仔细。 关七也觉出说得太过夸张,红着脸咳了两声,随后郑重其事的道:“总之这位无头将军号称他是山神,大伙儿一开始还不信,结果他一刀便把三丈开外的一头老牛劈成两半,大伙儿这才不得不信了。” 霄霆暗吃一惊,虽说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大多能以无形罡气伤人,但三丈开外将一头老牛劈成两半,这已非人力所能达成,难道真是神灵显圣? 关七看出霄霆难以置信,连忙又比划道:“这次我绝没夸大,那无头将军当时站在大槐树下,老牛拴在那边的棚子里,真的只用了一刀。那老牛发出的惨叫声,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不信你问别人。” 霄霆默算距离,果然足有三丈开外,一时之间不得索解,转念间沉吟着道:“山神居然索取村中童女,此事大有蹊跷,难道你们不曾报官,请官府派人前来调查?” 关七脸上又露出惊怕之色,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怎么没有报官,第二天我姑父——咳……我们村长便找人去县衙报了案,知县老爷十分重视,派了资历最老的段捕头,带着捕快和仵作过来调查。” “那仵作验了老牛的尸体,正打算出来跟段捕头禀报,结果当时太阳刚好落山,忽然吹来一股阴风,只听那仵作惨叫一声,自腰上生生被砍成两截,鲜血洒得遍地都是,死状跟先前那老牛一模一样。” “这下连段捕头都吓得不轻,连夜带人回去报备,结果到现在还没音信。我们村里为求保命,只好听从山神的旨意,按时把童女献上去了。” 霄霆听罢原委,心中念头数转,终是打定主意,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名山神已入魔道,不知你们打算何时献祭,我倒想会他一会。” 关七闻言一愣,迟疑着道:“你要对付山神?山神那么厉害,你这是送死啊。” 霄霆一正色道:“如此祸世妖物,岂能容他横行,我既然遇上了,便要一管到底。” 关七愈发惊奇,片刻方叹口气道:“行吧,那也由你,山神总是晚上出来,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童女送上山去,到时候我来叫你一起。” 霄霆道声多谢,看向绑在石磨上的周木匠道:“此人所受的苦楚已经不小,可否先将他放下来,然后再作计较?” 关七脸色一变,警惕的道:“不行,若是将他放了,肯定又要闹事,万一被他抢走小九,我们今晚便没祭品了。” 霄霆暗自权衡,眼下还不好跟村民闹翻,只能忍气吞声的道:“不放此人也行,那可否容我见见那位小九姑娘?” 关七目光斜睨,似笑非笑的道:“看来你这外乡人也不老实,一样惦记着小九的美貌对不对?嘿……小九是我们村里的头号美女,只可惜她的眼界实在太高,这次赶上报应临头,干脆侍奉山神去吧。” 霄霆暗自皱眉,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大哥多心了,对付山神需要小九姑娘配合,总得预先商量一下。” 关七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行吧,只盼你别见色起意,把小九给拐跑,哈——跟我来吧。” 第0013章 绝灭其二 周木匠虽然名为木匠,可并不打制桌椅板凳或是床铺箱柜,所以当霄霆在关七的带领下进入周木匠的店铺,看到屋里那两口半成品的棺材时,心中的惊异委实不小。 来时关七又不厌其烦的夸赞了一番小九的美貌,但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眼前这位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虽然生得眉清目秀,但距离美貌尚有一段差距,更遑论与云朵朵那等绝色佳人相提并论。 莫名联想到云朵朵,霄霆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暖意,同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让他早些遇上云朵朵,或许便不会那么义无反顾,主动接受天佛涅槃大法改造,唉……世间情之一字,的确难以言说。 霄霆这厢兀自神思不属,满脑子都是云朵朵的一颦一笑,关七对小九则颇有觊觎之意,此时只见他涎着脸道:“怎么样小九,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马上去跟姑父说情,临时换一个童女献祭给山神。” 小九虽然容颜青涩,衣着也十分寒酸,但并无一般农家女的卑微怯懦,闻言淡淡的道:“多谢七哥,但既然抽中了我,我便该按照规矩献祭,其他事情再也休提。” 关七碰了个大钉子,一时之间又是惋惜又是不忿,索性嘿嘿冷笑道:“好,你自己不要性命,那谁也救不了你——不对,这外乡人说他要对付山神,嘿……那你们两个亲近亲近,少爷有事不奉陪了。” 大概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关七转身悻悻的走出房门,门外早有十名手持棍棒的村民轮流守候,在他看来倒不怕霄霆肋插双翅,趁机拐跑小九。 小九听到霄霆要对付山神,着实有些意外,怔了怔才细声道:“大哥毕竟是外乡人,犯不着管村里的闲事,还是早些上路,别以身犯险了。” 发觉小九谈吐不俗,霄霆心中略生好感,当下温和的道:“小九姑娘不必担心,这件事情我管定了,倒是你小小年纪,真的不害怕山神么?” 小九轻轻一叹道:“大哥是想问我怕不怕死吧?我自小在棺材铺里长大,见过的死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实话实说,并不怎么怕死。爹早跟我说过,死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小姑娘说话时自有一派从容不迫的气度,尤其还未及笄,便已经看淡生死,更让她展现出一种清冷高峻的气质,霄霆总算略微明白,关七为何会对她如此着迷了。 不过既然付出了耽搁行程的代价,霄霆便不容无功而返,于是一正色道:“小九姑娘虽然不怕死,但若不将那山神诛杀,今后还不知有多少像你这样的童女为其所害,这等惨事我绝对不能听之任之。” 小九好像有些难以理解,面现疑惑的道:“山神是为了保一方平安,这才要求童女献祭,而且山神跟关老爷生得一模一样,多半是关老爷显圣,凡人怎么敢跟关老爷作对,冒犯神灵要遭天打雷劈的。” 霄霆暗自扶额,看到小九一脸认真的模样,料想她虽然气质不凡,见识却难脱短浅,唯有耐心解释道:“倘若真是保一方平安的神祇,必定不会残害乡民,所以那绝非关王显圣,多半是名万恶魔孽。” 小九低头思索片刻,似懂非懂的道:“大哥的意思是,残害乡民便是魔孽,不是真正的山神?” 霄霆郑重点头道:“不错,人命大于天,即便神也无权随意剥夺。” 小九咬着嘴唇,期期艾艾的道:“大哥背着大刀,那你杀过人吗?” 霄霆不意小九有此一问,顿了顿才峻声道:“杀过,但我杀人是为止杀,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小九看着霄霆的眼睛,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低垂螓首之际,隐见羞涩的道:“明白了,先前是我太过糊涂,大哥说得没错,一定要把害人的假山神除掉。” 霄霆见小九初露少女情怀,莞尔之余欣慰的道:“今晚我暗中保护你去会那山神,你只须记住不要慌张,尽量多与那山神说话,套取他的出身来历,这样一来我对他所知越多,对付起来便越有把握。” 小九连连点头,之后难为情的道:“到底要怎么套取出身来历,我该说什么话才好,大哥能教我么?” 霄霆自然不会推辞,所幸小九心思灵巧,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学得有模有样,委实让他心生赞叹。 最后嘱咐了小九几句,霄霆起身离开周木匠的棺材铺,跟着又找了几名村民,询问当日山神降旨的细节。 各人所说的情形大同小异,差别只在山神穿着明光甲还是连环甲,虎头战靴还是龙鳞战靴罢了。 霄霆几番探究不得要领,更对那无头将军生出几分忌惮,沉思中忽然瞥见还被绑在石磨上的周木匠,想到此人毕竟是小九的父亲,于是走近过去,想跟他攀谈几句。 看管周木匠的两名村民膀大腰圆,显然得了关七的吩咐,立刻举起棍棒严阵以待,其中一名村民煞有介事的吆喝道:“喂!外乡人赶紧止步,别想趁机放跑这厮。” 想到这些村民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强迫别人家的闺女献祭,霄霆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厌恶,可他终究不想多生事端,于是依言停下脚步,提高声音道:“周大哥请放心,我保证小九姑娘今晚无恙。” 周木匠早从村民的闲聊中得知来龙去脉,此刻感恩涕零的道:“多谢大侠帮小九出头,我们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她要真出了事,我只有死路一条,今晚拜托大侠全力以赴,之后我倾家荡产报答厚恩。” 霄霆连道不敢,接着难掩激赏的道:“小九姑娘天资聪颖,气度尤其非凡,周大哥有女如此,实在令人欣羡。” 周木匠脸上露出骄傲之色,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小九真是个好闺女,平时又会干活又会照顾人,村里没人不夸她。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把小九娶进家门,只要她嫁个好人家,我即便死也瞑目了。” 说话间周木匠目光灼灼的打量着霄霆,真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爱。 霄霆心中有数,只觉哭笑不得,当下点头附和道:“不错,小九姑娘不宜埋没在穷乡僻壤,周大哥若有机缘,还是另谋出路的好。” 周木匠瞪了看管他的两名村民一眼,满含不忿的道:“大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姓周的在村里好歹住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是被他们姓关的当外人。哼!树挪死,人挪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那两名村民面面相觑,多少露出几分愧色。 霄霆想起周木匠独对十几人围殴的勇猛,暗道这才真叫虎父无犬女,小九若是习武,必定大有可为。 周木匠好像还没死心,跟着意态殷殷的道:“大侠还不知道吧,小九不但能干,心眼儿也特别好,前几天专门去祭奠那三个喂了山神的女娃。唉……总之真是可怜,小九回来哭成一团,心疼死我了。” 霄霆同感恻然,随即面现冷峻的道:“山神既然已经化作厉鬼,便该往阴曹地府转世轮回,所以不管他究竟有头没头,今晚我必定让他完纳劫数。” 周木匠一挑大拇指,纵声豪笑道:“大侠好气概!先前的确是我姓周的怂了,满以为厄运不会落在我家小九头上,结果真出了事,只能任人宰割。” “哼!——经过这事我也看明白了,管他什么神神鬼鬼,该出手时便出手,怕死不是英雄好汉!” 听番周木匠这番豪言壮语,霄霆顿觉心潮澎湃,真想立刻对上那无头将军,以镇魔长刀收下他的性命。 第0014章 绝灭其三 时至傍晚,天空中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关七看到天色已黑,害怕耽误献祭的时辰,于是提前召集人手,直奔周木匠的棺材铺,霄霆也跟着一同前往。 敲了两下之后,房门应声而开,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小九换了一身花布衣裤,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花布绣鞋,乌黑细密的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涂了胭脂,看起来尤见楚楚动人。 关七看得两眼发直,一时之间颇为后悔从中作梗,害得这小美人真要去喂山神。 不过事已至此,委实无可奈何,关七只能干笑道:“唷~小九你这打扮得新嫁娘也似,敢情今晚想跟山神拜堂成亲吗?” 小九没理关七,眼帘低垂的道:“时间到了是吗,那咱们这便走吧。” 众人见小九如此镇定,不由得衷心佩服,干脆免了惯常的捆绑押运,只由关七带着十名村民,护送她前往后山,霄霆则暗中跟随。 约摸走了四五里山路,众人来到大关山上的乱葬岗,乱葬岗中央是一座方圆近十丈的巨大坟包,传说是由建立大关庄的关羽亲兵所堆,其中埋葬了他们死难的同袍。 历经千余年风吹雨打,坟前石碑上的字迹剥蚀殆尽,只能隐约看到“关王”字样。大关庄的村民为图方便,索性将这座坟包叫做关王坟,至于关羽真正的坟墓位在何方,恐怕只有当时的曹阿瞒知晓了。 关七取出灯烛祭品,置于关王坟前,又带着十名村民,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扯着嗓子叫道:“启禀山神老爷,童女小九已经送到,恭请您老笑纳,您老言而有信,千万别伤大伙儿的性命啊。” 说罢关七站起身来,用麻绳将小九牢牢捆在石碑上,仔细打量之际,难掩惋惜的道:“小九别怪哥哥心狠,今天牺牲你一个,便能保住全村几百口人的性命,你这算是功德无量,一定能往生极乐的。” 关七这厢说得冠冕堂皇,小九却是恍若未闻,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关七自觉面上无光,想了想又叫到:“山神老爷法力无边,谁敢跟您作对,都是死路一条,哪怕一时侥幸得手,也逃不了天打雷劈。” 霄霆正隐身在左近的树丛之中,知道关七这话是对他说的,忍不住鼻中沉哼一声。 关七又四下里瞅了瞅,最后带着十名村民,转身扬长而去。小九等他们去得远了,这才抬起头来,眸中露出一丝犹疑,嘴唇翕张片刻,期期艾艾的道:“大哥……你在吗?” 霄霆略一迟疑,以一线传音向小九道:“小九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 小九登时神情一舒,跟着好奇的道:“大哥你藏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霄霆不好解释,只能含糊的道:“小九姑娘记住我吩咐你的便是,眼下还请噤声,以免打草惊蛇。” 小九脸上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霄霆勉强硬起心肠,仔细观察周遭环境,思忖若是无头将军当真前来,应该怎样与之周旋。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则越下越大,小九身上的衣履逐渐被雨水浸透,秋风刮过之际,冷得牙齿打颤。可这小姑娘颇识大体,牢牢记着霄霆先前的吩咐,咬紧牙关苦捱寒冷,哪怕一个字都不曾多说。 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双目夜间犹能视物,见状自然颇为感动,于是又传音道:“小九姑娘冷吗,是否要我帮你祛寒?” 小九精神一振,连忙摇头道:“我不冷,大哥别出来,当心打草惊蛇。” 眼见小九如此懂事,霄霆愈发心软如绵,当下轻轻一叹道:“是我疏忽了,早该让你多穿一件衣裳。” 小九的脸色本来便显苍白,这时更加冷得煞白如纸,闻言忽然面现红晕,隐见期待的道:“大哥,我这身衣裳……你觉得漂不漂亮?” 小九毕竟只是个农家女,霄霆知道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装扮,于是违心的道:“嗯……漂亮。” 小九难掩欣喜之色,低垂着头细声道:“漂亮便好,娘当年去世之前,给我做了这身衣裳,我一直都舍不得穿,今天……大哥说漂亮,我真的很欢喜,谢谢大哥。” 霄霆听小九提及亡母,不由得触动伤怀,略一失神才哑声道:“我娘从没给我做过衣裳,只是教我读书习文,以后中状元做大官,可惜天意弄人,我终究不曾走上那条道路。” 小九心思灵巧,面现羞涩的道:“嗯……大哥家里一定是名门大户,你娘也是大家闺秀,手底下有人干那些杂活,自己便一心相夫教子了。” 霄霆为之默然,小九不见他应答,忐忑之余讷讷的道:“我娘自己也不识字,还是我爹小时候念过私塾,后来教我读了千字文。对了大哥,你家在什么地方,爹娘都还好吗?” 霄霆身躯一震,语声低沉的道:“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 小九轻啊一声,难掩惶恐的道:“大哥……真对不住,我不该乱问的。” 霄霆缓缓摇头道:“无妨,倒是你爹对你爱护有加,小九姑娘将来可得用心尽孝才是。” 小九的脸唰的红了,难为情的道:“爹老是口没遮拦的,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啦。” 霄霆先是一怔,随即恍然顿悟,想那大关庄不过是弹丸之地,村民之间尤其爱串闲话,看来他跟周木匠的那番对谈,已经辗转传到小九耳中,触动了她的少女情怀。 正在霄霆心生局促之际,又听小九叹口气道:“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万一今晚我死在山神手里,爹一个人孤苦伶仃,还有谁能照顾他?” 霄霆暗自一滞,便即正声道:“小九姑娘切莫悲观,今晚只要有我在此,决不许那无头将军伤你半根汗毛。” 小九娇躯轻颤,低眉幽幽的道:“大哥,我原先觉得死并不可怕,可现在不知怎地,我忽然有些害怕了。大哥,我真的好没用,只怕一遇上那个假山神,便会吓得说不出话来,万一没法探问到他的出身来历,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霄霆略一沉吟,和蔼的道:“《妙色王求法偈》有言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小九姑娘可知这是何意?” 小九边听边记,面现茫然的道:“大哥见谅,我不太懂,是不是说一个人总会死,甚至比早上的露水都脆弱?” 霄霆微一颔首,赞许的道:“不错,一切因缘际会都是无常,为此忧愁惊怖实属不智。” 小九似懂非懂的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以一切因缘际会都来自爱吗?” 霄霆淡淡的道:“是人世间的小爱,好比亲情、友情、恋情,乃至贪恋权位、钱财、美色,统统都在此列。” 小九咬着嘴唇,喃喃自语道:“小爱……我好像明白了,那什么样的爱才叫大爱呢?” 霄霆正声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大爱便是摈弃小爱,以广大胸怀平视众生,为众生奉献一切。” 小九眨了眨眼,迟疑着道:“这么说的话……大哥是小爱还是大爱?” 霄霆苦笑道:“唯有佛陀才能真正大爱众生,我不过是一名凡夫俗子,岂能勘破红尘迷障?最多只是秉持公心,多求奉献罢了。” 小九松了口气,抿嘴轻笑道:“那大哥是小爱掺杂大爱了,其实我也一样,我只想为大哥奉献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霄霆心头一震,小九也自觉失言,嫩脸飞红之际,紧紧闭上双眼,只余芳心鹿撞。 第0015章 绝灭其四 霄霆自知死期在即,眼见小九羞不可抑,哪敢再稍加撩拨,心念电转间故作轻松的道:“即便是掺杂了小爱,但只要心中有大爱,便不会太过恐惧死亡,所以敢问小九姑娘,你还像刚才那样害怕吗?” 小九定了定神,仍是红着脸道:“好像……是没那么害怕了,但我想着……最好还是别跟大哥分开。” 霄霆不禁莞尔,小九也吐舌一笑,本来身处凄风苦雨、冷夜荒坟,此刻只觉心心相印、暖意融融。 蓦地霄霆灵觉触动,连忙向小九传音道:“那无头将军似乎来了,小九姑娘千万噤声。” 小九吃了一惊,立刻双唇紧抿,满心忐忑之际,脚下地面不住颤动,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向这边缓步走来。 此刻小九被绑在石碑上,自然看不到身后的情形,霄霆则双眼大睁,牢牢盯着声音传来之处。 三丈开外劈杀老牛的无头将军,大关庄人人畏惧的恐怖山神,意料之中的威赫驾临,即将现出庐山真面目。 这时夜至深沉,空中阴云密布,不时响起闷雷,白花花的闪电显得鬼气森森。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密林中不断有宿鸟惊飞,叽叽喳喳嘈杂不堪,好像万千冤魂嘶鸣,让人满心烦恶,不觉冷汗涔涔。 小九虽然竭力镇定心神,但仍被吓得牙齿咯咯打颤,须臾赫见一条巨影走出密林,观其身形异常魁伟,足有丈余之数,生得长手长脚,每一足沉步动,都会震得地面发颤,好像闷雷敲击在心房上似的。 身穿一副黑漆漆的明光铠,血红色的袢甲丝绦五股拧成,两幅征裙上密排青铜铆钉,内衬皂罗袍,足蹬龙鳞战靴,腰悬三尺长剑,手握一口丈二关刀,两肩中央唯见脖颈孤立,果然并无那颗六阳魁首。 霄霆多次想象过无头将军的形貌,但此刻乍见之下,仍是震撼不已。 凡人身高过丈,已属凤毛麟角,何况这凶物颈上没有头颅,难道真是阴间恶鬼,来自幽冥地狱? 若说无头将军和关羽相似,无非是手中兵器,再加上同遭斩首罢了,但大关庄家家户户供奉关公像,自然先入为主,把这幽冥凶物与绝代武圣相提并论,倘若关羽泉下有知,定要被这些不肖后人气煞。 无头将军一步一顿,径直来到关王坟前,看到脸色苍白的小九,喉中嗬嗬低笑道:“不错,祭品灵气上佳,实乃本将之福。” 或许因为并非宣之于口,无头将军的声音异常干涩,笑起来愈发嘶哑诡异。 小九不由得浑身起栗,语声发颤的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无头将军颇觉意外,毕竟先前送来那三名童女,一见到他便心胆俱丧,乃至便溺齐流,连手指都动不得,更遑论出口质问他了。 愕然只是一瞬,随即只听无头将军沉声道:“本将是神,是大关山的山神,你不知道吗?” 小九不住给自己打气,咬紧牙关反驳道:“不对,神绝不会像你这么凶残,你要不是厉鬼,那肯定是恶人。” 无头将军略一沉默,颇见玩味的道:“哦?那小丫头猜猜看,本将究竟是厉鬼还是恶人?” 小九蹙着眉尖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你白天不敢出来,多半是厉鬼。” 无头将军嘿嘿一笑道:“好,小丫头果然聪明,那本将便是厉鬼吧。” 小九忽然又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道:“也不对,即便真是厉鬼,也只会追杀害死他的人,像你这样伤害无辜,连厉鬼都不如。” 无头将军登时一滞,蓦地沉喝道:“小丫头找死!本将是你这等蝼蚁能评判的?” 因为太过恼火,无头将军情绪失控,声音变得略有不同。 霄霆心中一动,暗赞小九聪明,看来无头将军果然另有底细。 小九同样胆气一壮,针锋相对的道:“你说我是蝼蚁,我一个人的确打不过你,可要是千千万万的‘蝼蚁’聚合起来,你能打得过么?” 霄霆闻言愈发称许,无头将军则不屑的道:“蝼蚁便是蝼蚁,只会汲汲营营,所谓聚合起来,纯属痴人说梦,否则你怎会被捆在这里?” 小九神情一黯,但紧接着便倔强的道:“你说得有道理,但蝼蚁要被欺压狠了,肯定会聚合起来,不信你等着看。” 无头将军微微一顿,喉中干咳道:“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难不成是孙猴子变的?” 故意讥讽同时,无头将军凝聚心神,仔细探查周遭环境。 霄霆心知肚明,愈发放缓呼吸,与自然融合为一。 无头将军探查无果,终是闷声道:“罢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小丫头准备好献祭了吗?” 小九心里怦怦直跳,按着霄霆的嘱咐道:“你为什么非要童女不可?我这次肯定要死了,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无头将军哂然道:“死得不明不白才好,反正要去奈何桥喝孟婆汤,何必知道原因?” 小九咬着嘴唇,执拗的道:“你这么大的本事,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已经很丢脸了,要是连原因都不敢说,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无头将军大大一滞,恼羞成怒的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给你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不成?本将便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儿汉!” 说罢无头将军大手一伸,抓住小九的衣襟一扯,花布衣衫立刻被扯开一条口子,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肚兜。 小九惊啊一声,脸上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无限羞惧之下,放声尖叫道:“不要!你干嘛?!” 无头将军邪笑道:“干嘛?小丫头还不懂吗?哈……那本将今晚便教教你,什么叫男欢女爱,什么叫采阴补阳。” 小九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原来是……淫贼,你……不得好死!” 无头将军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小丫头别不识抬举,本将即便要淫,也不会看上你这穷乡僻壤的庸脂俗粉。哼……先前被谷老邪打了一掌,伤势竟然一直难愈,害得本将只能就近采补这等货色。” 后半句话说得极低,想必是郁闷之下发的牢骚,霄霆听罢心头一凛,所谓“谷老邪”应该是“御武荒神”谷君航,日前魔教与八荒御武寨火拼,无头将军既然伤在谷君航手里,他的身份岂非昭然若揭? 心中既有定见,霄霆又担忧小九的安危,索性自林中跃出,同时振声厉喝道:“魔孽!还不上前受死!” 无头将军大吃一惊,雄阔的身躯迟滞了一下才转过来,难掩骇异的道:“你!——你是何人?” 霄霆冷斥道:“万恶魔孽,我便是收你性命之人!” 无头将军的躯体略微前倾,忽然惊咦一声道:“对了,你是‘神意’所说那名地藏浮屠的贼秃?” 霄霆更加笃定,鼻中沉哼道:“看来你的确是魔教党羽,如今藏头缩尾已无必要,痛快报上名来吧。” 无头将军此刻已经镇定心神,闻言洒然一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贼秃,本将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来坏本将的好事?哈……本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教创教十二神王在内——‘绝灭’是也。” 霄霆微颔首道:“能在御武荒神掌下逃生,我早知你身份不低,今日正好剪除魔教教主的羽翼。” 无头将军——绝灭魔王嘿嘿冷笑道:“贼秃忒也愚顽,你若趁我欲仙欲死之时下手,岂不手到擒来?” 霄霆知道无头将军在试探他,于是故作冷淡的道:“污秽之事难免不堪入目,我宁愿领教你的高招。” 绝灭魔王提起大关刀,满含倨傲的道:“那么贼秃听真,我有一刀在手,绝断性命,灭杀神魂!” 第0016章 绝灭其五 冷夜诡氛,霸戾狂言,绝灭魔王一口大关刀在手,霍地自上而下轰然劈落,势如五岳崩摧,堪比四海裂浪。 赫赫魔威携裹幽冥恶煞冲突奔涌,呜呜厉啸将周遭一切声音湮灭,势要绝断眼前仇敌之命途。 霄霆早已经严阵以待,镇魔长刀同时出鞘,反转刀背怒迎对方的攻势。 霎时双刀相击,但闻铿锵巨鸣震耳欲聋,好似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惊起四周百鬼夜行,纷纷走避不迭。 两人起手一式旗鼓相当,近旁的小九可遭了池鱼之殃,脑中只觉嗡的一声轰鸣,娇躯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伴着一声短促的尖叫,螓首一低晕死过去。 绝灭魔王见霄霆竟能抵挡他这一击,似乎颇觉意外,但他身具盖世勇力,索性不等形成僵持,便即抬腿猛踹霄霆的膝盖,打算将他踹翻之后一刀劈杀。 霄霆已经试出对方神力惊人,即便他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依旧不能与之硬抗,见状脚下奋力一蹬,镇魔长刀荡开大关刀,同时身形飞退三尺开外。 绝灭魔王一脚踹空,顺势上前一步,大关刀照着霄霆的肩膀狠命斩落。 霄霆仔细观察过周遭环境,这时虚晃一刀,点足跃上关王坟,绝灭魔王志在必得的一击,终究再度落空。 绝灭魔王身躯雄阔,本来威势惊人,但霄霆拥有地利之便,反而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绝灭魔王刀长莫及,欲图抢攻更显掣肘,恼恨之下干脆欺身直进,想扑上关王坟追击霄霆。无奈他那巨硕身形成了最大的累赘,行动难免有些笨拙。 霄霆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绝灭魔王阻拒在关王坟下。 绝灭魔王空耗气力,结果却是事倍功半,气得连连嘶吼不已。 霄霆担心误伤小九,有意引导绝灭魔王绕着关王坟奔走,绝灭魔王自然穷追不舍。 两人缠斗至关王坟背后,霄霆这才放下心来,觑准时机内力猛提,镇魔长刀如怒龙蹈海,飞斩绝灭魔王那断折的脖颈。 绝灭魔王识得厉害,赶忙横过大关刀一架,霄霆不待招式用老,早已腾身越过上空,同时身躯一拧一伸,反手一刀疾刺绝灭魔王的后心。 绝灭魔王一来反应不及,二来动转不灵,哪能有所因应,霄霆这一刀重重扎在他后心的铠甲上。 可惜绝灭魔王的铠甲太过坚韧,偏偏镇魔长刀又钝头无锋,终是未能破甲而入。 霄霆暗叫一声可惜,但见绝灭魔王浑若无事的半转过身,同时呼的一刀横斩过来。 霄霆不敢硬接,仍以虚招相应,两人一进一退拆了七八招,霄霆再次觑得破绽,抵隙一刀猛斩在绝灭魔王的腰腹之间。 这次霄霆学了乖,劈斩之处正是上下两片甲叶的接合处,即便不能将对方腰斩,至少也能让他受伤见红。 孰料刀刃所向,竟是如中金铁,耳边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虎口被震得发麻,险些把握不住刀柄。霄霆暗自心惊,闪过绝灭魔王趁机劈来的一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诛杀此魔。 绝灭魔王岂容霄霆想通关窍,悍然进犯之际,纵声豪笑道:“本将全身刀枪不入,贼秃今晚有败无胜,乖乖纳命来吧!” 霄霆心忖对方莫非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但转念间便立刻否定,只因此类硬功必须童身练起,而且一旦有了男女之事,功体便会自行破除,绝灭魔王既然惯于采补,断无可能身怀此类硬功。 电光石火间心中一动,霄霆想到绝灭魔王先前说过,他在“御武荒神”谷君航掌下受伤,而且伤势至今仍未痊愈,这岂非他最大的破绽? 霄霆一念及此,激战同时用心观察绝灭魔王的行动,两人堪堪斗到百招分野,周围景物尽遭摧折,连条石堆成的关王坟都未能幸免,灰粉飞溅之中,落得刮痕累累,一片狼藉。 绝灭魔王久战不克,气力似乎有所衰弱,而霄霆这阵已经觑出端倪,趁着对方一招用老,大关刀收势不及,沉喝声中抵隙直进,镇魔长刀疾厉如电,猛劈在这魔头的后腰左侧。 绝灭魔王雄躯一震,激痛之下抬腿反踢,霄霆错步闪身避过,转眼间又卷土重来,镇魔长刀凌空突刺,扎在对方刚才受击的腰眼上。 这下绝灭魔王可撑不住了,喉中发出一声痛嘶,身躯猛的向前一倾。 霄霆见状更加笃定,随后紧追不舍,又是一刀斩落。 此时绝灭魔王拖在地上的大关刀猛的向上一掀,打算将霄霆剖为两半。 霄霆虽处变而不惊,腾身疾闪同时,刀身再次中的,痛得绝灭魔王嘶吼如雷。 不过绝灭魔王倒也精乖,疾退至关王坟左近,背靠坟包严阵以待。 霄霆自知正面搏杀并无优势,只能暂缓强势进逼,横刀于胸怒目相向。 这时雨已经停了,但气温反而更低,霄霆鼻中呼出阵阵白雾,绝灭魔王却无半点喘息,甚至连胸口都不曾起伏。 霄霆禁不住冷汗直冒,不知这与他对战的诡异魔头,究竟是何等凶物,到底是人还是鬼? 绝灭魔王不意霄霆如此强悍,一面暗自镇定心神,一面满含不忿的道:“好贼秃,要不是本将先伤在谷老邪手里,凭你岂能奈何得了我?哼!什么地藏浮屠,看来浪得虚名,尽是些趁人之危的杂碎!” 听到绝灭魔王辱及师门,霄霆当即厉斥道:“魔孽!今日你注定命丧于此,何必再多造口业!” 绝灭魔王不以为然的道:“丧命?本将原本便没有性命,所以何来丧命之说?” 霄霆闻言一怔,接着又听绝灭魔王道:“本将殒命沙场,早已伏尸千年,连首级都不知丢在何处,即便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可怎能杀掉一个死人?” 霄霆本来不信世间有妖魔鬼怪,但听罢这话只觉心底生寒,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听说你在三丈开外劈死一头老牛,这的确已非凡人所能达成,那今晚为何不见你故伎重施?” 绝灭魔王沉哼一声道:“贼秃好不糊涂,你又不是蠢牛木马,难道会呆站着,静等本将动手?” 霄霆心下一宽,缓缓点头道:“你的刀法不差,但比我仍是略逊一筹,今晚天器涤罪,送你重归幽冥。” 原来霄霆暗中将天佛涅槃玄劲运至顶峰,伴着一声振聋发聩的金刚狮子吼,镇魔长刀绽放无边圣耀佛华,身形疾冲上前同时,越限一刀怒劈绝灭魔王。 绝灭魔王早有防备,大关刀一式举火燎天,奋力封架出去。 但这次此消彼长,浩瀚佛力终究压倒幽冥魔能,登时只听咔嚓暴响,大关刀当场断成两截,镇魔长刀势不可挡,自脖颈斩进绝灭魔王的胸膛! 绝灭魔王身遭重创,却不愿束手待毙,猛然提膝顶向霄霆的下颌。 此刻镇魔长刀还卡在绝灭魔王胸中,霄霆一时之间拔之不出,只能被迫放开刀柄,避开膝顶之后脚步一错,侧身挺肩狠狠撞在刀柄上。 这一撞之力何止千钧,镇魔长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锐鸣,更加深深贯入绝灭魔王的胸膛。 绝灭魔王被撞得踉跄暴退,横遭切断的喉管中发出模糊的嘶吼道:“贼秃!今日即便我死,也要拉个垫背!” 霄霆翟然一醒,瞬间冷汗淋漓,倏见绝灭魔王拔步冲向关王坟前,自己岂敢怠慢,赶紧疾追上去。 绝灭魔王虽然身高腿长,但重伤之下动转不灵,两条人影差前错后,几乎同时冲到关王坟的石碑前面。 绝灭魔王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吼,陡然拔出腰间佩剑,照着昏迷不醒的小九当头斩落,可怜一名含苞待放的聪慧少女,便要在此魔剑下香消玉殒! 第0017章 绝灭其六 千钧一发之刻,霄霆别无他法,身形电射至小九面前,跟着劲贯双臂,望空奋力一举,堪堪托住绝灭魔王持剑斩落的手腕。 这一下两人纯粹是以气力相搏,饶是绝灭魔王重伤在身,但他依旧大占优势。 霄霆登时被压得腰身猛挫,虽然情知如此必难久持,可怎能眼睁睁看着小九丧命? 绝灭魔王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并不出掌夹攻,而是双手齐按剑柄,势要发动千钧之力,将霄霆和小九一起剖为两半。 双方僵持片刻,霄霆即便咬紧牙关,仍觉气力已到极限,全身筋骨喀喀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摧折。 但霄霆的双臂并未被绝灭魔王压下分毫,冷森森的剑刃始终远离小九的头顶,伤不到她半根汗毛。 忽然颈后感到温热的气息,小九虚弱的声音传入霄霆耳中道:“大哥……大哥,你……你快让开,我不怕死,为了你……我死也甘心。” 霄霆闻言险些落下泪来,只是苦于竭力撑持,一时之间没法回应。 小九泪湿双颊,颤声哽咽着道:“大哥……为了我……不值得,求你……放手吧。” 霄霆胸中满溢悲悯,一股浩然正气瞬间鼓荡,蓦地再度冲破极限,天佛涅槃之力充斥四肢百骸,双臂竟而缓缓上举,逐渐将索命剑锋推离小九的头顶。 绝灭魔王好像在经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根本无法理解,势如强弩之末的霄霆,为何还有这般余力。 小九则喜出望外,泪水愈发在脸上恣肆,但已经是喜悦的泪水了。 霄霆燃烧命元,真力不断提升,正在接近佛光罩顶之际,背后陡然袭来一记重掌! 阴毒掌力瞬间由背心激荡全身,霄霆顿觉五脏六腑如中巨杵,冲口一道血箭飙出三尺开外,再也支持不住的屈膝跪倒! 绝灭魔王趁机一剑斩落,霄霆的左肩至胸口筋骨摧折,瞬间血肉横飞,险些连左臂都被切下。 绝灭魔王毫不留情,跟着大手一伸,老鹰捉小鸡般提起霄霆,重重将他掼在地上。 霄霆再度鲜血狂喷,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起,眼前只见一双花布绣鞋缓步走近,熟悉的声音用极度陌生的语气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霄霆竭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面色冷漠的小九,目眦欲裂的道:“你……为何暗算于我?!” 小九淡淡的道:“大哥,我本来没打算对付你,可你实在太爱多管闲事,我为求自保,只好痛下杀手了。” 霄霆脑中灵光一现,难以置信的道:“你……难道你才是……” 小九点点头道:“没错,我才是‘绝灭’,至于无头将军,只不过是我炼制的傀尸。” 霄霆心头巨震,双眼圆睁的道:“你……你既然蛊惑村民拿童女献祭,自己为何乔装成小九的模样?不……我相信小九是个好姑娘,绝不会是‘绝灭’,你根本是一派胡言!” 小九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呵呵低笑道:“大哥这么信任我,难怪会被我偷袭,但我的确是‘绝灭’,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之一,取你性命之人。” 霄霆目光坚毅,缓缓摇头道:“不……小九先前绝非虚与委蛇,你这魔孽淫恶奸险,岂能如她那般纯真可亲,你……到底将她怎样了?” 小九略一沉默,终是叹口气道:“被爱慕你的人杀死多好,为何偏要追根究底?” 霄霆精神一振,咬牙厉喝道:“你果然不是小九,小九人在哪里?” 小九低下头去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道:“大哥错了,我既是小九,又不是小九。” 霄霆正自一怔,眼前倏见无比诡异的一幕,小九的衣襟里居然探出一只苍白的手臂,随即露出一颗光秃秃的丑陋头颅! 这颗头颅比常人小得多,可一样眉眼分明,口唇翕动同时,轻轻一笑道:“大哥,看我是不是你熟悉的小九?” 这句话的声音跟小九完全不同,霄霆全身一阵恶寒,瞠目结舌之际,又听那人悠悠的道:“大哥的直觉很准,先前你认识的算是真正的小九,但在片刻之前,她已经变作我新鲜出炉的一具傀尸。” “这丫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早已被我附体,最后在昏迷中丢掉性命,其实不失为一种幸运。” 眼见霄霆依旧震惊莫名,那人邪邪一笑道:“小九天生灵气逼人,可惜脑筋不太灵光,一个人便敢跑来关王坟,祭奠她那些姐妹。送上门的肥肉岂能放过,我轻而易举将她制服,然后要了她的身子。” “因为小九灵气丰沛,一时半刻采补不尽,我不想打草惊蛇,索性附体在她身上,趁机进入大关庄,打算好好探查一番,看是否还有这等上佳货色。” “只可惜看来看去,都是些庸俗蠢物,我自觉无趣,于是故意惹恼关七,激得他安排小九献祭。本来一场好戏演罢,我可以继续享用村民献上的童女,偏偏你这贼秃不识时务,惹出这一场难缠是非。” “这具无头将军的傀尸,日前遭到谷老邪重创,非但自己不堪其用,连我这宿主也受了内伤。今日他又被你彻底捣毁,我索性将小九炼作傀尸,凭她生前显现的灵气,三年之后必定不弱于无头将军。” 霄霆听那人道出原委,心中只觉阵阵激痛,深悔自己不曾早些察觉小九的异状,将附体在她身上的万恶魔王杀除。 那丑陋头颅的主人,也即真正的绝灭魔王,似乎看穿了霄霆的心思,一骨碌跃下地来。只见他身高不足二尺,腰间围了一张布帛,原来是个极其畸形的侏儒。 这侏儒的四肢里面,唯有右手略粗壮些,正是凭此暗算霄霆,其他则完全萎缩。 小九家境贫寒,日常穿着都是亡母的遗物,尤其那身花布衣裤,为求日后使用长久,刻意做得十分肥大,绝灭魔王紧贴她的身体,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绝灭魔王附体之后,自然侵袭小九的意识,令她浑然不觉身上有何异状。 可怜一名无辜少女,非但痛失贞洁性命,竟连遗体都不得解脱。 绝灭魔王回头看看眼神呆滞、垂手肃立的小九,一派骄傲的道:“人都有一死,我自己也不例外,只有傀尸能永世长存,这样完美无瑕的作品,贼秃懂得欣赏吗?” 霄霆恨得咬碎钢牙,直欲将绝灭魔王生撕活裂、食肉寝皮,唯憾此刻重伤垂危,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绝灭魔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举起右手稍作示意,无头将军受到感应,将长剑递给旁边的小九。 小九生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化傀之后堪称脱胎换骨,便即伸手接过沉重的长剑。 绝灭魔王看着霄霆和小九,饶有兴味的道:“好了‘大哥’,索性让你的小九妹子送你上路,这样你能瞑目了吧?” 霄霆眼见小九举起长剑,便要毫不留情的将他斩杀,心痛得真要滴出血来。 正在霄霆万念俱灰之际,陡听一声尖锐呵斥传来道:“小侏儒看打!” 叱声中两道劲风破空袭至,分别攻向绝灭魔王的双目。绝灭魔王虽惊而不乱,倏见无头将军横身一挡,如一座铁塔般护在他面前。 那两道劲风打中无头将军后叮当坠落,原来是两把柳叶飞刀。霄霆打眼觑得分明,登时心头猛震。 这时只听绝灭魔王一声痛嘶,敢情对方是声东击西,第三把柳叶飞刀黄雀在后,正好扎入他的后颈。 绝灭魔王不查之下遭遇重创,一跤扑在小九腿上,小九虽然神智全无,却有自保本能,手起剑落之际,但闻绝灭魔王嘶声惨叫,丑陋的头颅带着满腔鲜血飞出,当场魂归幽冥! 第0018章 番外梦回 “一言恩重降云霄,魔劫成尘感不销。未免初禅怯花影,梦回持偈谢灵箫。”——《己亥杂诗》【清·龚自珍】 古都洛阳左近有座忠武镇,得名自宋时的忠武鄂王岳飞。镇上有岳氏一门,乃是岳飞第三子岳霖之后。 数代兴替传至本朝,岳氏一门声势渐衰,官场上已经无人掌权,投闲置散做个逍遥富家翁罢了。 其时正值阳春三月,气候逐渐转暖,岳府后花园的暖阁中,但见一名中年美妇正自倚窗独坐。 端看这美妇面如满月,气质雍容富丽,身着鹅黄色织锦衫裙,外罩雪白色银狐裘,透出一派端庄娴雅之姿。 如同画中侍女般精致的眉眼之中,隐约可见几丝哀愁,中年美妇细细品过一盏香茗,随后拿起旁边的一管玉箫,凑近唇边低徊吹奏,听来正是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 “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须臾一曲吹罢,中年美妇搁下玉箫,恰听房门外传来人声道:“小姐,午饭已经好了,给您端进来吗?” 中年美妇舒展了一下娇躯,蔼然回答道:“端进来吧王妈,今儿我难得有些胃口,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门外传来一声欣喜的应和,接着只见一身仆妇打扮的王妈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只红木食盒。 这位王妈五十上下年纪,手脚甚是麻利,径自将四样小菜摆在桌上,原来是鸡油茄鲞、小炒肉、清蒸枸杞豆腐和灌汤黄鱼,再配上一碟皮薄如纸的虾仁烧麦,最后又端出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首乌老鸭汤。 中年美妇禁不住食指大动,含笑点头道:“不错,王妈的手艺靠得住,只有你才能料准我的心思。” 王妈得到中年美妇的夸赞,脸上的皱纹都快笑没了,得意洋洋的道:“那还用说,小姐打小吃我老婆子做的饭菜,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小姐的胃口?小姐这些天心神不宁,饭也不好好吃,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可得好好补补。” 中年美妇为之莞尔,当下亲切的道:“王妈也吃点吧,你做了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了?” 王妈讪讪一笑道:“这不好吧,我是下人,怎么敢跟小姐同桌?” 中年美妇扑哧一笑道:“行啦行啦,还跟我装,犯得着么?” 王妈见中年美妇开怀,自己也十分欢喜,索性听命坐在对面,拿起筷子却不夹菜,只是憨笑着道:“小姐放心吧,少爷这次肯定能高中。” 中年美妇停下饮食,饶有兴味的道:“怎么说?又是观音娘娘托梦告诉你的?” 王妈脸上一红,信誓旦旦的道:“不是,上次是我搞错了,这次是文曲星老爷托的梦,说得千真万确,少爷中了状元。” 中年美妇忍俊不禁的道:“成~那便借你吉言了,唉……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中状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次只要霄儿平安回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王妈点了点头,絮叨着道:“当然还是平安最重要,少爷才十二岁便中了解元,肯定是文曲星下凡。只不过上次去京城赶考,少爷的年纪太小,再加上水土不服,这才生了一场大病,平白多等三年。” 中年美妇嗯声道:“上次是我太过苛刻了,若是听你的话,派几个仆从跟随,想必结果不会那么遗憾。” 王妈一面劝中年美妇饮食,一面陪着笑道:“小姐别太自责,这叫好事多磨,少爷必有后福。” 中年美妇看看天色,若有所思的道:“算算时日,霄儿这几天便该回来了,王妈你尽早做些准备,不管这次是不是榜上有名,总得犒劳犒劳这孩子才是。” 王妈满口答应道:“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老婆子身上,其实小姐表面上对少爷严厉,可哪个孩子不是当妈的心头肉?少爷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懂得小姐的苦心,小姐今后可以稍稍对他宽容一些。” 中年美妇叹口气道:“世泽一去十几年,至今杳无音讯,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岂能独力撑起局面?如今只盼霄儿早日成长,即便不求光耀门楣,至少守住这份家业。” 王妈见中年美妇伤感,不禁心疼的道:“小姐别胡思乱想,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回来团聚,到时一家三口告祭祖先,老爷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中年美妇颔首称是,不一刻用罢午饭,王妈收拾碗筷径自去了。 中年美妇照例上床小憩,只是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好似将有大事发生,几番辗转睡不安稳。 晚间华灯初上,中年美妇伏案执笔作画,但见画中男子丰神俊朗,堪称仪表不俗,一派飘然出尘之相,正是她离家多年的夫婿岳世泽。 正自神游物外,满心柔情款款之际,耳边隐约传来喧哗和惨叫声。中年美妇心头一震,慌忙披衣打开房门,恰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近过来,同时放声大叫道:“小姐!小姐快跑啊!家里来了强盗!杀人放火的强盗!” 中年美妇听出这正是王妈的声音,愈发惊得魂不附体,此时倏闻弓弦震响,紧接着一道利箭劲射而至,噗的一声穿透了王妈的咽喉! 王妈喉中血涌如泉,猛的往前一冲,一跤仆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中年美妇的鞋面上溅了王妈的血迹,惊啊一声踉跄后退,泪眼迷蒙之中,但见一条奇异人影踏入院中。 此人颈上生有两颗头颅,肩膊处突出四条手臂,分别手握刀斧弓箭,看来正是他害了王妈的性命。 双头怪人看到中年美妇,径自躬身施礼道:“神教创教神王‘碧落·黄泉’,见过岳夫人。” 那“碧落”和“黄泉”是两颗头颅分别所说,原来是一名连体共生的怪胎。 中年美妇吓得几乎晕去,此时又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一名头角峥嵘的剑客并肩而来,那剑客一派飞扬跋扈之姿,睨视间咧嘴一笑道:“不错,果然是图画上的‘采云’,你便是岳世泽的老婆了?” 那老者似乎有些不满,抬手一掌拍在那剑客左肩上,那剑客登时吃痛的道:“老头子天聋地哑,手劲倒是不小,咳……神教创教神王‘狂飙’,还有这老头子,创教神王‘太上’,一起见过岳夫人。” 中年美妇强自镇定,可仍是声音发抖的道:“什么……神教?你们这些……强盗,为什么要……杀人?” 那剑客哂然道:“杀人?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我们教主只想请岳夫人一叙,其他人杀了便是。” 中年美妇简直不能理解,娇躯剧颤之际,又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现身场中,碧绿色的眸子一翻,语调十分古怪的道:“都杀了,一把火烧个干净?” 那剑客翻翻白眼道:“波斯胡只会胡乱放火,也不怕把自己的胡子燎了?哈……岳夫人别怕,这位也是神教的创教神王——‘烈燹’是也。” 中年美妇岂能不怕,想到全家上下惨遭屠戮,几乎怀疑噩梦未醒,一时之间万念俱灰,转身踉跄着跑回房中。 四名凶徒面面相觑,还是那老者举步跟进房门,定睛处登时大大一滞。 但见中年美妇伏倒在桌旁,并无锋刃的玉箫穿过心脏,直透她的脊背,足见自戕之意何等决绝。 鲜血倾洒在中年美妇身下的画像上,好似点点桃花凄艳夺目,一曲终了,又有谁闻? 第0019章 天机其一 绝灭魔王授首之刻,无头将军雄躯巨震,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仰倒,全身上下冒出异常浓重的黑气。本来坚逾金铁的躯体,瞬间萎缩干瘪,直至彻底化为灰粉,只余朽烂的枯骨,包裹在铠甲之中。 霄霆无暇观看无头将军的异状,目光只落在那条飞奔而来的火红人影身上。 云朵朵小心翼翼的搀起霄霆,看到他那翻卷开裂、血肉模糊的伤口,登时禁不住泪落如雨,绝美的面庞上满是哀怨痛惜之色。 霄霆兀自有些发懵,恍恍惚惚的道:“朵朵……你怎会来到此地?” 云朵朵还是首次听到霄霆叫她的名字,欣慰之余哽咽着道:“谁让你这混蛋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我一直放心不下,只好跟来了。” 霄霆听出云朵朵鼻音甚重,显然风寒症还没痊愈,不禁怜惜的道:“这点伤势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你可要保重身体,千万别像那大夫说的落下病根。” 云朵朵撇撇嘴道:“那老色鬼坏透了,借着诊病的名义,对我动手动脚。可本姑娘岂是吃素的,索性狠揍了他一顿,又把他的小金库洗劫一空,总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才好。” 霄霆心忖难怪云朵朵出手阔绰,看来她经常做这些“洗劫一空”的勾当,苦笑间摇摇头道:“对了朵朵,你是如何前后同时发出暗器,连绝灭魔王这等高手,最后都着了道?” 云朵朵抿嘴轻笑道:“我那柄柳叶刀是缅铁打造,一向弹性极好,用它作成一张弯弓,在远处勾动套索,即可射出飞刀。而我自己早潜到那小侏儒身后,趁他得意忘形的时候,照他后脖子便是一刀。” 霄霆听罢恍然顿悟,钦佩之余又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无头将军能在三丈开外劈翻老牛,看来多半是绝灭魔王暗中作手,难怪先前不曾见他施展绝技。” 云朵朵无心追究这些,只是关切的道:“你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山下有我雇的马车,你若还是急着赶路,可以在车上疗伤。” 霄霆暗赞云朵朵设想周到,可转念间又神情一黯,望向旁边持剑呆立的小九。 云朵朵在暗中已然听到些许原委,见状扁扁嘴道:“你这混蛋花心得很,才离开我一天,便在这儿另结新欢,真是欠打。” 霄霆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道:“绝灭魔王自称已经把小九炼成傀尸,为何她没像无头将军那样彻底崩解,莫非还有办法救她性命?” 云朵朵听得分明,轻轻一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大罗金仙也没办法。无头将军被你重创命脉,失去宿主之后自然崩解,至于这位小九姑娘,她才刚刚化傀,待会儿灵气散尽,便是一具寻常尸体了。” 霄霆自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但想到小九数刻之前还一片痴心,此时却阴阳两隔,乃至身化异物,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委实让他满心痛悔,根本无法释怀。 云朵朵冷眼旁观,终是心头一软,径自去往布置机关之处,取回随身的柳叶刀,跟着手起刀落,剖开绝灭魔王的尸身,剜出他的心脏。 霄霆为之错愕,忍不住皱起眉头道:“这魔头淫邪诡诈,称得上罪恶滔天,我实在恨之入骨,但毕竟死者为大,不必侮辱他的尸身。” 云朵朵小嘴一撇,鼻中轻哼道:“承蒙居士教诲,但我可是一片好意,只要你吃掉这颗心脏,便能成为这小侏儒手下所有傀尸的主人,包括小九姑娘在内。” 霄霆心头巨震,难以置信的道:“此话当真?朵朵你怎会知道这些事情?” 云朵朵一挑眉道:“女人便该见识短浅么?本姑娘好歹久走江湖,你却只会蹲在家里念经,要论江湖见闻,你比我差远了。” 霄霆吃了一通抢白,低头沉默不语,云朵朵美眸斜睨,又补充道:“当然傀尸终究是傀尸,不会有任何思想意志,你可以借她之口说话,命令她为你冲锋陷阵,但要让她爱慕你,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霄霆依旧沉默,轻轻摸了摸小九的头顶,又细心的为她扣好衣襟。 云朵朵担心小九暴起伤人,一直严阵以待,所幸小九察觉霄霆并无恶意,握剑的手稍微一紧,之后便恢复松弛,但目光还是并无焦点。 霄霆伫立片刻,伸出手掌道:“朵朵,那颗心脏给我吧。” 云朵朵香腮一鼓,依言把绝灭魔王的心脏丢在霄霆手心里。 霄霆目光中尽是不舍之意,随即赫见他五指一合,将那颗心脏当场捏成一团血雾! 云朵朵惊啊一声,无限讶异之中,但见霄霆双眼望天,涩声低语道:“任何人都无权操控别人的性命,无论对方是生是死,世上从来不需要傀尸,哪怕它们真的能永世长存。” 云朵朵知道霄霆伤心,想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余无声一叹。 冷夜荒坟之前,三条人影相对默立,已成阴阳两重天,唯憾生死无常,性命危于晨露,一切痴爱终将成空。 次日一早关七带人上山,打算拜谢山神慈悲,结果当场被吓至疯癫,自此之后浑浑噩噩,要么尖叫山神饶命,要么跪求小九宽谅,终其一生穷困潦倒,多年以后仍为村人笑柄。 而与此同时,一位女英雄拼死搏杀无头将军,力保一方平安的故事开始流传,听闻此事之人,莫不啧啧称奇,乃至击节赞赏。 至于那位女英雄的父亲,七日之后便离开大关庄,走时唯余两眼老泪纵横。 太行山横亘帝国北疆,《列子》中谓之大形山,《淮南子》中谓之五行山,《隋书》中谓之母山,《太平寰宇记》中谓之女娲山,三晋大地号称表里山河,其中“河”即是黄河,而“山”便是太行山。 时近正午,一辆马车奔驰在前往太行山的官道上,车厢里的霄霆功行圆满,昨夜激战中所受的内外伤,此时都已经痊复。 云朵朵正倚着车壁打盹,艳如桃李的俏脸红扑扑的,别见海棠春睡的风情韵致。 霄霆定了定神,打算拆下左边肩膊处的绷带,云朵朵似乎有所感应,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随后睁开眼睛。 看到霄霆脸上露出窘迫之色,云朵朵忍俊不禁的道:“唷~居士还要害羞呀,昨晚本姑娘帮你包扎时都看饱了,难道还差这一眼两眼吗?” 霄霆暗自扶额,勉强正声道:“昨晚多谢照护,我如今已经大好了。” 云朵朵目光一溜,面现狐疑的道:“好得这么快?不是在骗我吧?” 霄霆正待开口,云朵朵又扑哧一笑道:“好了,妄语戒你要守,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姑娘若不亲眼看看,总归不能放心。” 眼看云朵朵尽展豪放本色,霄霆着实推拒不得,只能任凭她动手拆下绷带。只见昨晚还惨不忍睹的伤口,如今再无半点痕迹,新生的肌肉完美无瑕,展现出婴儿般的洁净,又不失成年男子的筋结有力。 云朵朵大为折服,不无艳羡的道:“真的已经全好了,看不出半点毛病,这便是天佛涅槃大法的妙用么?” 霄霆微颔首道:“不错,而且还只是妙用之一。” 云朵朵略一怔忡,颦眉轻叹道:“任何好处都要付出代价,如果按照你先前的说辞,眼下你不是只剩两天寿命了?” 霄霆平静的道:“是,我的确死期在即,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杀掉魔教教主。” 云朵朵心中情意绵绵,一时之间柔肠百转,略一思忖并作出决定,双眼亮闪闪的看着霄霆,毫不忸怩的道:“霄霆,娶了我吧,我愿意嫁给你,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要嫁给你,此生绝不后悔。” 第0020章 天机其二 绝色佳人倾诉爱意,一片痴情托付终身,霄霆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面对这等温柔阵仗,岂能不心旌猛摇? 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正如一瓢冷水浇头,霄霆只能硬起心肠,故意轻描淡写的道:“好了朵朵,你的情意我心知肚明,但咱们两人绝无可能长相厮守,所以何必强求夫妻名分呢?” 云朵朵似是一怔,随即俏脸飞红的道:“混蛋……下流,不必强求夫妻名分,难道你想吃白食不成?” 霄霆直是啼笑皆非,当下诚恳的道:“这是什么话,朵朵你冰清玉洁,未来必定会有一段好姻缘,我只是个将死之人,怎能恣意染指于你,耽误你的终身?” 云朵朵早有腹案,当下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要把终身托付给谁,这是我的自由,你只管回答娶不娶我。要娶的话咱们立刻拜堂,不娶我便拿刀抹脖子,反正被你这么羞辱,还不如死了的好。” 眼见云朵朵意态坚决,霄霆着实大为头痛,只好耐心劝解道:“我哪里羞辱你了,纯粹是为你着想,明知道要守寡,还往火坑里跳,你自己不懂珍惜青春,我却不能害你,否则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云朵朵樱唇紧抿,忽地沉声道:“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抹脖子?哼……真要逼死了我,你一样要下十八层地狱,到时候看你后不后悔。” 她这厢紧握刀柄,好像马上要拔刀自刎,霄霆见状不禁苦笑道:“我听说过恶霸抢亲,可没见过女大王逼婚,今天真是大可眼界了。” 云朵朵嘴角抽动,勉强忍住笑意,仍是决绝的道:“少东拉西扯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爽利一点,只问你一句话,到底娶不娶我?” 霄霆虽然自认理智,但这时颇觉情难自抑,沉吟片刻之后,终是轻叹道:“罢了,诛灭魔教教主之事耽搁不得,你等我先完成天命,再回来跟你成亲可好?” 云朵朵暗自一滞,秀眉紧蹙的道:“说得好听,你要是……回不来,我难道跟鬼成亲去?” 霄霆一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完好无损的回来找你。” 云朵朵为之默然,片刻方幽幽的道:“傻瓜……混蛋,怎么偏让我遇上你这命里的魔星?唉……你要敢说谎骗我,我才不管先前答应过你什么,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抓你回来,一起厮守到老。” 霄霆郑重点头道:“妄语戒我要守,绝对不会骗你。” 云朵朵气笑不得,赏了霄霆一记白眼,鼻中轻哼道:“你不会换个说法么?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一番调谑之语,多少冲淡离愁别绪,车中更显暖意融融。 午后终于到达太行山口,霄霆下车别过云朵朵,接着举步踏上最后的征程,唯余痴心一片的佳人翘首观望,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 循着路径走了一程,霄霆心中忽然生出几丝异样,只觉眼前景物似曾相识,像是一刻之前走过的旧路。 满心诧异之下,霄霆有心默记沿途特征,少时忽见前方一株老槐迎风兀立,正是先前经过的标记。 霄霆登时心头一凛,听闻世间有奇门数术,能以山川风貌排布阵势,将人牢牢困在其中,若非寻得阵眼,绝难轻易脱出。 诗圣杜工部有诗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传,遗恨失吞吴。” 这首《八阵图》讲的是三国时刘玄德御驾亲征东吴,结果惨遭陆伯言火烧连营七百里,幸得诸葛武侯于夔州排布八阵图,生生困住东吴数万精兵,才力保刘玄德回归白帝城,由此足见奇门阵法之厉害。 深知自己陷进了阵法迷障之中,霄霆便即停下脚步,然后细心观察周遭环境。 所幸天佛涅槃大法颇具神效,让霄霆的六识远超常人,不一刻便觑出那株老槐鬼气森森,与周遭的一切动静风物格格不入。 霄霆心下有谱,拔步走上前去,果然愈接近那株老槐,他便愈觉心中烦恶。 这下霄霆更加笃定,那株老槐便是阵眼,走到近处拔出镇魔长刀,对准那株老槐的树干,疾厉一刀猛劈下去。 霎时只听咔嚓暴响,合抱粗的树干不敌镇魔长刀锋锐,当场齐中而断。 随着半截树身哗啦倒落在地,眼前景象蓦地为之一变,但见前方山路延伸而去,正是通往最终目标——残风之巅。 霄霆舒了一口气,正待抖擞精神继续前行,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啪啪两声鼓掌,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不错,天佛涅槃大法果然名不虚传,这阵势于你而言,实在太简陋了。” 霄霆悚然一惊,回头望去之际,面上更显错愕,只见对方青衣小帽,布带皂靴,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不老不少、不丑不俊,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出奇之处,若是丢在人堆里,保证没人注意他。 霄霆竭力回想,总算稍有眉目,原来此人正是载他和云朵朵前来的那名车夫。 暗生警惕之下,霄霆神情紧绷的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布阵阻我去路?” 那车夫微微一哂道:“还没听出来吗?才过去几日时光,你便忘记风陵渡口之约了?” 霄霆为之一震,脱口惊咦道:“你是……先前载我渡河的那名船家?” 那车夫点了点头,抹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同时,清咳一声道:“前次载你渡河,此次又载你入山,即便说我是你的同党,也不算过分吧?” 霄霆面沉似水,冷冷的道:“不敢当,那残害妇孺的‘神意’才是你的同党,我记得你说过,倘若再次相见,便道出你的身份,如今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那车夫洒然一笑道:“我既然敢现身出来,便不怕泄露身份,咳……神教创教三尊,十二神王在内,‘天机’便是我了。” 霄霆缓缓点头道:“‘太上’已死,你便是魔教的二号人物,的确够分量。” 那车夫——天机魔王淡淡的道:“过奖了,我受命阻止你侵扰教主,咱们称得上势不两立,必定少不了一场生死对决。” 霄霆眉峰一轩道:“既然直接现身出来,便无须多费唇舌,有何手段尽展吧。” 天机魔王摆摆手道:“诶~一上来便打打杀杀,未免有些无趣,咱们先做个游戏如何?” 霄霆闻言一怔,随即冷哼道:“我没兴趣做什么游戏,你若打算动手,痛快动手便是,否则休怪我不奉陪了。” 天机魔王勾唇一笑道:“何必如此性急呢,你毕竟还有两天性命,不是吗?” 霄霆略一沉默,目光中隐现温柔的道:“哪怕只剩一瞬时光,我也要跟值得陪伴之人度过,而不是与你这魔孽多费唇舌。” 天机魔王摇了摇头,胸有成竹的道:“话不要说得太满,我这游戏的彩头,你一定会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抢夺的。” 霄霆哪里肯信,嗤之以鼻的道:“除非彩头是魔教教主的性命,否则敬谢不敏。” 天机魔王神秘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是吗?你看这是何物?” 说罢天机魔王背在身后的左手一伸,掌中握着一柄火红色刀鞘的柳叶刀,正是云朵朵的佩刀! 霄霆大大一滞,面色陡变的道:“你!——把她怎样了?!” 天机魔王悠悠的道:“眼下还没把她怎样,但你若不想参与游戏,那我便不敢保证会怎样了。” 霄霆恨得咬碎钢牙,怒视天机魔王片刻,终是恨声道:“掳人为质,威逼胁迫,这便是堂堂魔教二号人物的格调?” 天机魔王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道:“天命有归,机变如神,至于格调,何用之有?” 第0021章 天机前三 眼见天机魔王行事毫无底线,霄霆虽然恨得双眼冒火,但毕竟悬心云朵朵的安危,只能忍气吞声的道:“好……你到底有什么名堂,痛快说出来吧。” 天机魔王拊掌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同意参与游戏了,咳……那便仔细听好游戏规则,我于此地布下金、水、木、火、土五道阵势,你如果都能顺利闯过,之后自然会见到这把刀的主人。” 霄霆眉头紧皱的道:“可以,我相信你并非食言而肥之人,但在我闯过关卡之前,你不能伤害朵朵。” 天机魔王打个哈哈道:“那得看你闯关是否得力,倘若让我等得不耐烦,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 霄霆登时一滞,咬牙厉喝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天机魔王淡然道:“杀我并不难,而且只要杀了我,你便能上残风之巅挑战教主,但这把刀的主人会有何等遭遇,你绝对想象不到。” 霄霆被天机魔王拿住软肋,直是气恨欲狂,片刻方厉声道:“魔孽,便容你猖狂一时!那五道阵势在何处,我定要将它们一一击破,彻底捣毁如糜!” 天机魔王目光斜睨,似笑非笑的道:“你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再加上心智过人,这等愚蠢问题,怎能问得出口?” 霄霆吃了天机魔王的心都有,但转念间便想通关窍,径直盯向那株被斩断的老槐。 天机魔王面现赞许之色,缓缓点头道:“去吧,认真参与我的游戏,结果不会让你失望。” 霄霆一个字都不想跟天机魔王多说,拔步走近那株老槐察看,只见树干已经被蚀空,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孔洞。 霄霆暗暗咬牙,终是攀住树干边缘,挺身跃入洞中,十指好像钢钩似的挂住内壁,跟着步步为营,向下探索而去。 天机魔王等待良久,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随后转身扬长而去。 一直下到几十丈深度,霄霆终于重新踏上实地,抬头只能看见微不足道的一丝光线。 所幸霄霆身怀夜视之能,发现前方有一条狭窄的甬道,于是提起十二分警惕,沿着甬道继续前行。 约摸走了近百步路程,空间逐渐开阔起来,前方影影绰绰可见十几个人形兀立。 霄霆心头一紧,拔出镇魔长刀,逼近之际定睛看去,不由得暗自哑然。 敢情那些人形与常人身量仿佛,但都是用金属浇制的人俑,有的高冠朝服好似文臣,有的顶盔掼甲好似武将,还有的手握刀枪好似兵卒,各自都塑造得栩栩如生,并不逊于真人多少。 霄霆暗暗称奇,看来这便是天机魔王所布的第一道阵势,金属人俑自然属金,而它们脚下所踏的方砖,同样闪耀金属光泽,距离远端大概长有十丈,只是不知这些人俑究竟有何名堂? 武林中曾有传言,少林派的僧人出师之前,必须通过木人巷的试炼,而所谓的木人巷,正是由机关驱动的木偶镇守。 这些木偶各怀绝技,非但不虞体力消耗,而且招式毫无偏差,堪比练功多年的武僧。 看来天机魔王这道阵势,多半与木人巷异曲同工,只不过人俑换做金属打造,更加结实耐用而已。 霄霆暗自哂然,心忖这些蠢钝死物只会墨守成规,如何斗得过他,满心不屑之下,抬腿向前直行过去。 最前面的一尊将军俑背向霄霆,手握一对钢鞭,霄霆才走过它身旁,便觉脚下一沉,同时听到轧轧的机枢转动声。 那将军俑的装束异常尊贵,这时蓦地双臂一交,两条钢鞭分别袭向霄霆的肩头和胯部。 这一下的招数未见得如何精妙,但胜在势大力沉,霄霆自忖无须硬接,便待觑准方向往右飞掠。 孰料右边相邻的一尊文臣俑忽然剑光闪动,不偏不倚刺向霄霆的小腹,势道劲急迅猛,不弱于那将军俑。 霄霆的闪避方向就此封死,只能继续挺身直进,此时一尊身形高大的卫士俑挥舞金瓜猛然砸下,呼呼风响刮得他满面生疼。 几乎与此同时,左边斜刺里另一尊卫士俑也金瓜疾出,向着霄霆的后颈砸落。 霄霆大意之下陷入重围,咬牙间锵的一声拔出镇魔长刀,一式苏秦背剑,格挡背后金瓜。 霎那间巨力袭来,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霄霆虎口剧痛,险些长刀脱手。 但霄霆毕竟艺高人胆大,借着金瓜一砸的余力,矮身顺势向前一滑。 前面的金瓜刚好擦着霄霆的鼻尖掠过,霄霆顿觉眼前一黑,胸中烦恶之下,差点一跤坐倒。 还没等霄霆喘口大气,又见三尊人俑一同发动,右边稍远处的骑兵俑丈二长戟突刺咽喉,正前方面对的步兵俑强横一刀猛插胸口,左边另一尊文臣俑剑扫下盘,三尊人俑配合无间,已经形成绝杀之势。 霄霆终于感受到眼前阵势的可怕之处,人俑的攻击环环相扣,每一步都将他逼入死局,金属之身刀枪不入,机关动能远超人力。 霄霆攻则无法杀敌,守则力有不逮,只能不断格挡闪避,以求觅得生路。 电光石火之间,但见霄霆长刀疾出,堪堪挡下长戟突刺,随即步踏迷踪,险险避过长剑断腿之危。 但正面那一刀已然无暇应付,锐利刀锋透衣而过,万幸只是擦破霄霆的油皮,并未让他受伤。 不过饶是如此,霄霆仍旧惊出一身冷汗,刚由文臣俑和步兵俑中间钻出,左右两边又闻金刃破风。 左边仍是一尊手持长戟的骑兵俑,右边则是一尊横握大斧的先锋俑,一刺一劈莫不蕴含开山裂石之力。 霄霆岂敢硬接,脚下猛一蹬地,飞身向前跃出,雄伟身姿堪比鹰翔长空,恰好穿过长戟与大斧中间的空隙。 然而正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前面飞来一只斗大的流星锤,狠狠砸向霄霆的脑门。 这一下显然算准了霄霆的应对之策,好像他主动凑上去挨这一锤似的,倘若真被砸个正着,必定当场脑浆迸裂。 霄霆此刻身在半空,已经没有办法闪让,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长刀一横,向前全力封出。 霎时只听砰然巨震入耳,霄霆连闯险阻,毕竟气力不济,而对方这一锤又太过猛恶,直接打得他虎口破裂,镇魔长刀脱手飞出。 霄霆惊怒交集,落地之后赶紧猛一提气,向着镇魔长刀坠落的方向追去。 此刻霄霆手无寸铁,情势更加凶险万分,但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面前一支长戟和一柄大斧又齐齐攻至。 霄霆心念电转,避让之后故意略一顿挫,果然接着只听霹雳震响,一只流星锤由中间破空而来。 霄霆心下一宽,看来这道阵势虽然神妙,但毕竟还是死物,只要有了应对经验,便不愁破除关卡。 霄霆这厢信心猛增,偏头闪过流星锤,然后贴地一滚欺近过去,恰自执锤的牙将俑脚下拾回镇魔长刀。 这时前面的人俑已经所剩无几,霄霆镇魔长刀在手,愈发无所畏惧,叮当连串爆响之中,径自两名士卒俑的双枪夹击下脱身,迎面又是一尊最初所见的将军俑。 不过这尊将军俑用的并非钢鞭,而是手握一对熟铜锏,身形异常高大,自然透出一派威压之姿,双锏自上而下轰然殛落,气势狂猛霸戾,直欲将霄霆砸成肉饼。 霄霆百忙间闪让不及,只能横过镇魔长刀全力封架,顿时又听铿锵巨鸣响彻周遭。 霄霆双手虎口见血,膝盖也禁不住一弯,隐约觉得刀身传来一阵轻微的裂响。 但眼下霄霆无暇细究,趁势脚步一错,卸下双锏攻势,窜出丈许之后稳住身形。 眼前终于再无人俑,霄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衫,此关当真过得惊险万分。 第0022章 天机其四 镇定心神间调匀气息,霄霆继续持刀前行,才走了约摸几十步距离,便见前方一片波光粼粼,原来是一方极其宽阔的水池。 心知这便是第二道阵势,霄霆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严阵以待,缓步趋近过去。 刚来到水池前面丈许之处,便闻到明显的酸呛气味,激得霄霆呼吸困难,只得暂时闭住呼吸。 走近水池仔细观看,只见水色略显灰黄,上面的部分还算清澈,下面则是一片混浊,完全看不出水深多少。 霄霆暗暗皱眉,虽说他水性尚可,但这池酸水如此诡怪,恐怕极具毒腐之性。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霄霆索性扯下一片衣角,小心浸入水面之下,果然只听一阵异响,丝丝白烟冒起,衣料已被腐蚀殆尽。 霄霆的眉头愈发皱紧,这水池一眼望去,足有将近十丈光景,强行飞渡无异于痴人说梦。 水池上方和两边甬道的内壁十分光滑,显然都经过了刻意打磨,即便霄霆身怀壁虎游墙功,依旧无法攀缘过去。 霄霆左思右想,委实一筹莫展,只觉这方水池根本是一处死局,是天机魔王对他的刻意刁难。 尤其想到天机魔王躲在暗中,极有可能还满脸嘲讽的表情,霄霆不由得怒火炽燃,恨不能将那厮碎尸万段。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发狠,终究于事无补,霄霆自打出道以来,虽然劫难重重,可从未像此刻一般沮丧,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不断折磨内心,简直要把他当场逼疯。 离开水池边后徘徊数刻,霄霆已经想得头昏脑胀,正自胸中如堵,几欲呕血之际,一个念头忽然跳了出来。 眼下何不知难而退,毕竟自己时日无多,怎能为了云朵朵的安危,耽误诛杀魔教教主的任务? 霄霆一念及此,瞬间心头猛震,想起云朵朵对他一片深情厚谊,此次遇险更与他脱不了干系。 倘若不顾云朵朵的安危,就此扬长而去,如此行径又与禽兽何异? 满心自责之下,再难压抑情绪,霄霆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本来混沌不堪的脑海,竟然蓦地为之一清,好似日出之刻的第一缕阳光,生生撬开了暗夜沉重的大门。 其实方才通过人俑阵势之时,霄霆心中便隐约有所联想,只因那些人俑形态各异,恰好与棋子一一对应。 持双锏的将军俑为红帅,持双鞭的将军俑为黑将,持刀的步兵俑为红兵,持枪的士卒俑为黑卒。 持金瓜的卫士俑为士,持剑的文臣俑为相,持戟的骑兵俑为马,持斧的先锋俑为车,持流星锤的牙将俑为炮。 双方各类棋子一应不缺,绝对没有如此巧合之事。只不过既然已经通过阵势,霄霆一心营救云朵朵,这点联想自然抛诸脑后。 但这时前路阻绝,霄霆猛然回想起来,天机魔王为人精细,不会无缘无故作此安排,难道其中还有机关,解开之后才见生路? 思忖间疾步返回人俑阵势,霄霆仔细观望,心中更加笃定,原来人俑头上都有一处圆形标记,其中十一尊是黑色,另外六尊是红色,正好分开相同造型的棋子。 霄霆面前的红帅孤悬本方,麾下一车一炮镇守河界,双马一兵已然渡河冲锋陷阵。 对面的黑将则有双士双相牢牢拱卫,后备双车蓄势待发,前锋马炮包围红车,一对黑卒突入九宫,随时能将红帅扑杀。 霄霆看罢忍不住为红帅捏把冷汗,脑海中隐约记得这部残局,但情急间又想不起来。 正自暗暗咒骂天机魔王之际,霄霆忽然福至心灵,脱口振声道:“对了!这是《梦入神机谱》中的‘兵机在手’!” 霄霆幼承庭训、饱读诗书,一向博闻强识、涉猎颇丰,此时既有方向,不一刻便将棋谱推演完毕。只是人俑兀立如桓,不知应该如何推动棋子,印证心中所想? 霄霆沉思半晌,终于有所决断,挺身冲向红车。 这时霄霆对人俑的行动已有心得,闪转腾挪之间,避开黑炮和黑马的夹攻,接着一蹬红车挥来的大斧,直接跃上人俑头顶。 红车人俑猛然向下一顿,牵动藏在底部的棋盘导轨,直趋向对面黑棋阵营的底线。 原处那只黑相则慢慢下沉,恰好被红车替代位置,正是起手一着,车七进五,斩杀黑相。 此时红车已然形成将军,只见中线的黑士自动斜移,挡住红车的攻势,正是一着士五退四。 霄霆这下更无犹疑,依照棋谱继续施为,马二进四换得黑方车八平六,马九进七换得黑方将九进一。 这几步走下来,黑方九宫内人俑密布,霄霆身陷重围,着实险象环生。 所幸下一招炮三平五临近河界,霄霆正好借势跃出,黑方还以相五退三,先前杀敌的红车遭到击杀,同样沉入棋盘下方。 霄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先躲过红兵的刀锋,又跃上红马的头顶,马七退五换得黑方将五平四。 之后霄霆原地跃起落下,马五退七换得黑方将四平五,如此形成双马夹击,成功陷黑将于必死之局。 局势既然已经布成,眼下合该图穷匕见,霄霆奋起余力,点足跃上红兵的头顶,兵六平五炮击黑将。 黑方还以相三进五,可惜已是回天乏术,霄霆脚下再顿,兵五进一击杀黑相,刀锋直指面前的黑将。 此刻黑将无论进退横移,都难逃一双红马击杀,霄霆心中咚咚乱跳,一瞬间好像漫长得令人绝望。 万幸紧接着只见黑将向下一挫,缓缓沉入棋盘下方,几乎与此同时,水池方向隐约传来机枢转动之声。 霄霆如释重负,腾身直奔水池而去,或许因为残局已破,剩余人俑都不再发动攻击,让霄霆省下些许气力。 来到水池边上打眼望去,只见十根细长条柱露出水面,不知是何等材质,居然不畏池水腐蚀。十根条柱并非直线排列,露出水面的高度也有不同。 霄霆双眉紧锁,计算行进路线,几番绸缪之后,终于成竹在胸,当下运起轻功,跃上距离最近的一根条柱。 孰料刚刚踏上条柱的顶端,霄霆便觉脚下微微一沉,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随即只听轧轧的机枢转动声重新响起,所有条柱都开始下沉,步调竟是出奇的一致。 须知霄霆先前所做的计算,都是基于条柱的初始高度,而这时随着整体下沉,一些高度不足的条柱即将消失,导致计算结果完全错误,最后必将让他葬身池中! 想到天机魔王如此穷尽心智引人入彀,霄霆一时之间恨火冲天,胸中猛然激起一股戾气,当下并不返回重新计算,而是脑筋急速转动,纵跃同时重新拟定路径。 条柱下沉的速度极快,等到霄霆跃上第四根的顶端,原本算定的第六根早已沉入水面之下。 此刻霄霆身处水池中央,倘若反应不及,真是进则无路,退则无门。 所幸霄霆毕竟心智过人,早已觑出另一条险路,同时暗中积蓄力量。 无暇去管原定的第五根条柱,霄霆凝元聚气,飞身奋力一跃,正好踏上第八根条柱的顶端。 但这下终究是勉为其难,霄霆登时一个趔趄,竭尽全力才稳住身形,再看第九根条柱正要沉入水面之下,而距离对岸最近的第十根条柱,此刻只剩下短短一截! 霄霆早有腹案,镇魔长刀觑准方向脱手掷出,牢牢嵌入第九根条柱的顶端。 点足跃上刀柄之后,霄霆借力扑向第十根条柱,同时袍袖一挥,背身收回镇魔长刀。 此时第十根条柱刚好与水面持平,霄霆脚下轻轻一点,险之又险的跃上对岸。再看时非但鞋底几乎蚀穿,连镇魔长刀上都冒出丝丝白烟,生生被池水浸脱一层! 第0023章 天机其五 眼见镇魔长刀受损,霄霆直是痛怒交集,慌忙扯下一幅衣袖,勉强拭去刀身上的池水。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原本钝重无锋的刀头,反而多出几分尖锐,内里颜色略有不同,隐约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寒芒。 霄霆见状一时错愕,直觉镇魔长刀之中尚有隐秘,只是重任在肩,无暇仔细思考。 水池中的条柱都已经隐没不见,再想回头也不可能了,霄霆索性横下一条心,摈弃一切杂念,继续沿着甬道向前走去。 这条甬道本来还算宽阔,但走了一程之后,便开始逐渐收窄,霄霆心下起疑,这才发觉四周缠绕着大量藤蔓。 这些藤蔓干枯僵死,全没半点生机,但霄霆想起下一道阵势正是属木,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正自双目炯炯的盯视前路之际,身后隐约出现异状,霄霆的灵觉远胜常人,心念动处早已拧腰转背,镇魔长刀猛的劈斩而出。 果然正如霄霆所料,眼前只见一道黑影扑至,恰好被镇魔长刀斩了个正着。 然而斩击之处,分明如中败革,那黑影倏忽一退,原来是一条异常粗壮的藤蔓。 这条藤蔓自甬道地下伸出,行动十分迅捷,稍一退后便卷土重来,只不过这次无须偷袭,呼呼风响之中,气势更增数倍。 霄霆不知这是何等妖物,只能一面闪避,一面挥刀阻击,可那藤蔓坚韧非常,任他铆足气力,终难伤其分毫。 所幸那藤蔓攻势虽猛,但招数只有一卷一拍而已,霄霆身具顶尖修为,应付起来绰有余裕。 如此缠斗片刻,霄霆逐渐退往甬道深处,正自暗忖这木属阵势未免偏弱,便觉身后劲风呼啸,失惊之下偏头一闪,只见另一条几乎相同的藤蔓拍在地上,顿时激起一片沙土扬尘,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强。 霄霆一时不察,已然身处两条藤蔓的夹击之下,但他依旧未落下风,打定主意且战且退,料想必能脱出生天。 可惜这还不是全部,霄霆才退出十几步光景,左右忽见黑影晃动,又有两条藤蔓加入战局。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此刻四条藤蔓拍击翻卷,形成合围之势,霄霆困在其中,一味疲于应付,已现支绌之相。 此时霄霆总算醒悟,看来对方是欲擒故纵,先通过示弱诱敌深入,最后再聚力一举扑杀。 这些藤蔓层出不穷,全然不知后面还有多少,霄霆禁不住暗暗叫苦,缠斗中一时不慎,左边肩头被一条藤蔓拍中。 藤蔓上密布细小倒刺,霄霆肩上立刻被刺得鲜血淋漓,努力咬紧牙关,才没痛哼出声。 之后又撑持片刻,霄霆肩上传来麻痒之感,心知这是中毒的迹象,他骇然之下更不迟疑,奋起余力挥刀猛劈,顿将一条藤蔓迫开数尺。 如此一来阵势稍现空隙,霄霆借机鱼跃而出,向着来路飞身退去。 霄霆身上藏有师门秘制的解毒丹,打算先忍一时之辱,等毒患解除再谋雪耻。 孰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周围那些看似枯死的细小藤蔓,这时居然都活动起来,不断缠向霄霆身上,阻挡他的退避之路。 霄霆心头火起,镇魔长刀舞得好似雪片一般,幸好这些细小藤蔓不如那四条怪藤坚韧,锋刃过处纷纷断裂。 然而细小藤蔓蜂拥而上,堪称前仆后继,霄霆肩上的麻痒之感逐渐强烈,心中愈发焦躁愤怒。 正在霄霆步伐受阻之际,那四条怪藤又衔尾追上,霄霆暗骂一声难缠,忽然间灵机一动,径自怀中摸出火刀火石,嚓的一声撞击,爆出一片火星,纠缠过来的细小藤蔓被火星点燃,忙不迭的向后退却。 这些细小藤蔓干枯脆弱,用于引火再好不过,这下一传十、十传百,立刻烧成一片火海。 霄霆见状暗呼侥幸,趁机飞速原路返回,很快退到先前那方水池边上。 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霄霆赶紧撕开肩头衣衫,接着取出解毒丹,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这解毒丹颇具神效,霄霆肩上的麻痒之感顿时减轻,正自稍觉安慰之际,眼前忽见黑影晃动,赫然是那四条怪藤。 这下可由不得霄霆大大一滞,本以为这些怪藤既有阵势,应该不会擅离职守,孰料它们竟似跗骨之蛆,一路尾随追到这里。 霄霆心下气急,只得拿起镇魔长刀,重新与四条怪藤激斗。 水池边上比甬道内部地势开阔,霄霆有意游走闪避,不让四条怪藤形成合围之势。 四条怪藤极其粗壮硬实,点滴火星溅在它们身上,根本没法将之引燃,不像先前那样可以火攻制胜。 霄霆心念电转,忽然想到身后的池水连镇魔长刀都能腐蚀,这四条怪藤更加不在话下,于是有意把战局引至水池左近,打算觑机将怪藤推入水中毁灭。 不想四条怪藤十分狡猾,非但不肯靠近水池,反而利用霄霆以身作饵的当口,四面包围过来,这样霄霆前后皆成死路,要想脱出重围,直是难如登天。 眼看这一战有败无胜,霄霆不由得暗自喟然,早已浮现的一个念头,此时更加坚决。 默颂一声天佛赦罪,倏见霄霆横身一跃,镇魔长刀齐柄没入水池之中,划出一道烟雾缭绕的水花。 遭到池水腐蚀的镇魔长刀,瞬间一片白烟滚滚,以献祭自身为代价,化为最可怕的利器。 霄霆心中满溢悲憾,奋力一刀凌空划过,直接将左近的一条怪藤削断! 那条怪藤收势不住,整个砸进水池之中,当场落得湮灭无痕。 余下三条怪藤识得厉害,慌忙夺路逃窜,但霄霆岂容它们如愿,刀芒过处又是嚓的一声,跟着将第二条怪藤也踢进水池。 最后两条怪藤如临末日,狼突豕奔之际慌不择路,砰的一声撞在一处。 霄霆眼疾手快,暴喝声中贴地一斩,两条怪藤齐齐断裂,掉在地上之后,兀自扭动不已。 霄霆对这妖物恨之入骨,哪有半点留情,抢上前去呼呼两脚,全都踢入水池之中。 可叹四条怪藤先前耀武扬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此刻却都作了水底波臣。 霄霆于绝境之中反败为胜,心中自然颇觉快意,但想到镇魔长刀因此损毁,顿时又觉憾恨满胸。 满怀哀伤的凝目望去,霄霆不禁轻咦一声,瞠目结舌之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镇魔长刀虽然被池水抹消一层,但正好露出内里精光闪烁的刀身,而且全然不畏池水腐蚀。 尤其刀锋之处寒光凛冽,正是锋芒毕露,堪称锐利无双,不复先前那内敛朴拙的气质。 霄霆惊诧片刻,只觉心头砰砰乱跳,浑不知应该欢喜还是惋惜。 不过眼前难关已破,肩上的毒患也大略解除,霄霆并无太多余暇感怀,便即收刀入鞘,举步继续前行,挺进甬道深处。 原本阻路的细小藤蔓,这时已经焚烧殆尽,但不知是否还有那些怪藤,所以霄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一直走出里许光景,甬道逐渐变得开阔,似乎又是一处阵势,霄霆这才稍稍放松。 跟着又走出十几步,霄霆已经来到甬道尽头,外面是一处更大的空间,隐约还有稀薄的天光投下。 霄霆心中暗生警惕,小心移到边缘观望,定睛处觑得分明,由不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面前是一处巨大的深坑,深坑中央赫然有一株高逾十丈的妖异古藤,如先前那四条怪藤一般的粗壮触臂,自古藤身上旁逸斜出,粗略看去足有数百条,兀自还在不停的摇摆扭动。 古藤的本体更加粗壮,正面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周围散布着无数野外生灵的枯骨,看来正是被它以触臂卷食之后的遗骸——这分明是一条上古遗存的噬魂妖藤! 第0024章 天机其六 骤见噬魂妖藤的诡谲情状,霄霆骇异之余更生烦恶,一时之间几欲作呕。 噬魂妖藤的一条触臂蜿蜒向上,直至头顶的天光来源,此时正在缩回,其中还卷着一只梅花鹿。 那只梅花鹿犹在奋力挣扎,但已经于事无补,那条触臂将它送到噬魂妖藤口边,随即只见一条血红长舌卷出,将它整只吞入巨口之中。 霄霆背上冷汗直流,先前只是四条触臂,便让他穷于应付,如今碰上这等罕世妖物,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正在霄霆满心戒惧之际,噬魂妖藤已然有所觉察,七八条触臂一同向他卷来。 霄霆瞬间做下决断,觑准时机跃上一根触臂,脚下一错牢牢卡住,随即只见他快刀连斩,刀光亮如雪片,刀势威不可挡,顿时将三条夹攻而来的触臂一分为二。 镇魔长刀恢复本来面目,盖世锋锐非同凡响,尤其上面还浸染着些许池水,愈发显得所向披靡,只剩被霄霆卡住的触臂得以幸免,慌忙向噬魂妖藤的本体缩去。 霄霆正中下怀,此时又有数条触臂合围而来,但在镇魔长刀之下,它们岂能讨得了便宜,早被连环快刀纷纷削断。 霄霆胆气勃发,不由得信心猛增,孰料脚下的触臂猛力一甩,将他甩向噬魂妖藤口边。 霄霆分心应对攻来的触臂,下盘终究有些不稳,这下委实猝不及防,身形呼的一声甩出去,径直投向噬魂妖藤的血盆大口。 噬魂妖藤显然恨绝了霄霆,血红长舌再度飞卷而出,便要当场将他一举吞灭。 霄霆虽处变而不惊,只因他早已抱定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此时觑准噬魂妖藤卷来的长舌,暴喝声中劲贯镇魔长刀,一记怒斩凌空劈落。 霎时只听嚓的一声,噬魂妖藤的长舌劫数难逃,直接被镇魔长刀划断,喷出一大蓬秽臭汁液。 霄霆虽然极力闪避,但左手的手背仍然溅上些许汁液,立刻觉得疼痛钻心。 但更凄惨的还是噬魂妖藤,断舌之痛激得它通体一缩,全身触臂都颤抖不已。 霄霆趁着噬魂妖藤无暇他顾,早已运起绝顶身法,步踏触臂层层叠升,飞速跃上对面坑顶。 回头望去之际,但见噬魂妖藤犹在翻卷挣扎,霄霆不由得一阵后怕,若非手握镇魔长刀这等绝世利器,如此恐怖妖物,他怎能斗得过?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霄霆不再理会噬魂妖藤,转身又见一条甬道出现在面前,满心憎恶之下,只能强压恨火,继续拔步前行。 这条甬道比先前那条宽阔许多,足够十数人并肩同行,霄霆走在其中,恍惚生出错觉,好像并非甬道变宽,而是他自己的身形缩小了。 赶紧摇了摇头,驱除这过分荒唐的念想,霄霆忽然觉察脚下的地面温度逐渐升高,甚至颇有烫热之意,看来距离火属阵势已经不远了。 这样又走了一段,连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虽然精力源源不绝,但并非不畏寒暑,着实被热得汗水淋漓。 忽然前方出现一条巨大身影,躯体像座小山似的,将整条甬道堵得严严实实。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对方长颈巨目,窄鼻阔口,身披厚重鳞甲,两条粗如梁柱的巨腿屈在身前,正满含敌意的瞪着他。 霄霆暗自心惊,端看这异兽形如蜥蜴,但如此巨大的蜥蜴,漫说从未见过,连听都不曾听过。 正在霄霆瞠目结舌之际,那巨蜥蓦地两腿一撑,抬起巨大的头颅,似乎要向他猛扑过来。 霄霆岂敢怠慢,稍稍退后严阵以待,此时只见那巨蜥鼻中喷出两道热气,接着阔口一张,轰然爆响震耳欲聋,一片焚天烈焰席卷而至。 霄霆倏觉热浪临身,心中早有因应之法,便即双足蹬地,猛的向后一跃。 可霄霆还是低估了这道火焰的凶猛,霎那间灼烈之气劈面而来,不仅烘得他几欲窒息,连衣衫都被当场引燃。 踉跄暴退出足有丈许光景,霄霆才勉强拿住身形,但脑中仍是一片昏眩,刚刚动手扑灭胸前的火焰,便见那巨蜥双足爬动,陡然欺近过来,又是一道炽焰烈光喷涌而出。 霄霆吃亏在前,哪敢继续托大,只得返身走避,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击。 那巨蜥仍是穷追不舍,口中的烈火不断喷出,好似全没穷尽。 自然之力终非人力所能抗衡,正是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霄霆再次被迫得夺路而逃,一时之间瘪透了心。 万幸才窜出百步开外,便听身后传来清晰的哗啦一声,那巨蜥嘶声痛叫,终于停下追击的脚步。 霄霆回头望去,待看清时立刻心下一宽,原来那巨蜥身上牢牢箍着一只精钢环套,上面有粗大的链条延伸出去,不知最后被锁在哪里。 此时链条已经扯得笔直,那巨蜥再难前进分毫,只能干瞪眼而已。 霄霆继续仔细观察,只恨那巨蜥的体型太过硕大,要想通过别无他法,唯有正面突破火焰阻挡。 正在眉头紧皱,思索对策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怪声,霄霆诧异之下回头望去,登时忍不住暗暗叫苦。 原来那是几十条噬魂妖藤的触臂,正自蜿蜒翻卷着围杀过来,霄霆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霎时深陷绝境之中。 生死存亡之刻,霄霆急中生智,干脆把心一狠,脚下奋力一蹬,猛窜向那巨蜥的肚腹下面。 那巨蜥怒吼如雷,一口烈焰当头喷落下来,霄霆暗叫一声佛祖保佑,镇魔长刀往后一背,堪堪遮住头颈要害。 霎时烈焰透体而过,霄霆全身衣履都被点燃,万幸镇魔长刀不畏火炙,头颈要害安然无恙。 霄霆强忍全身火炙之苦,贴地滚在那巨蜥的肚腹下面,顺势扑灭身上的大半火焰。 那巨蜥并非蠢钝,当即四腿齐屈,巨硕躯体轰然压下,便要将霄霆压成肉饼。 霄霆早有定计,强忍痛楚之际,凝聚毕生功力,镇魔长刀向上一推,猛的纵切而过。 那巨蜥虽然身披鳞甲,肚腹却相对柔软,立刻被切开一条巨大的伤口,激痛之下身形剧烈一抖,下压之势稍有迟滞。 霄霆溅了一身污血,反而激起满腹戾气,镇魔长刀锋芒过处,将那条伤口扩开数尺,随即竟是不由分说,一头扎进那巨蜥的肚腹之中。 那巨蜥疼得连连嘶吼,可偏偏奈何不了霄霆,此刻噬魂妖藤的触臂恰好扑近过来,察觉面前有一头巨大的猎物,顿时激发本能的贪食之性,触臂不断往那巨蜥身上缠绕。 那巨蜥岂肯束手待毙,口中炽烈怒焰疾喷,立刻引燃多条触臂。 如此一来噬魂妖藤更加凶性大发,触臂源源不断卷来,牢牢缚住那巨蜥的身体,使尽全身力气往外拖去。 双方皆为罕世妖物,先前又都伤在霄霆手里,这时凶顽本性爆发,反而互成角力之势。 霄霆强忍巨蜥腹中的恶臭气味,双手牢牢把住它的血肉不放,打定主意坐收渔利。 噬魂妖藤的触臂密生倒刺,上面的毒性委实不小,那巨蜥遭到麻痹,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噬魂妖藤鼓起余勇,近百条触臂一同使力,少时只听咔嚓巨响入耳,锁着巨蜥的那根链条,竟然被它当场扯断。 那巨蜥此刻已被麻翻在地,任由噬魂妖藤将它缓缓拖走,霄霆可不想跟它一同去祭噬魂妖藤的五脏庙,刀锋过处又向侧面开出一条口子,接着手足并用,钻出它的身体。 噬魂妖藤捕到如此巨大的猎物,不再苛求霄霆这点零嘴,霄霆跌跌撞撞从那巨蜥背上爬过,最后顺着它的尾巴溜下地来。 回头再看那巨蜥瘫软如泥,一路被噬魂妖藤拖走享用,霄霆心中直是感慨莫名。 第0025章 天机其七 稍稍镇定心神之后,霄霆继续沿着甬道前进,不一刻便来到那断裂的链条尽头。 链条被扣在一座异常厚重的青铜门上,青铜门原本关得严严实实,但因为噬魂妖藤的巨力扯动,此刻已经拉开一道缝隙。 霄霆暗呼侥幸,端看这青铜门厚重如斯,单凭他一人之力,绝难撼动分毫,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此行绝不会无功而返。 霄霆这厢抖擞精神,闪身进入青铜门中,疾步飞奔出数十丈光景,眼前赫见一面夯土墙挡道,这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路! 霄霆大大一滞,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掌在夯土墙上拍了拍,沉闷的响声证明内里全无中空,的确是实墙无疑。 霄霆还不死心,擎起镇魔长刀,照着夯土墙全力劈落。 砰然闷响声中,霄霆的手腕震得生疼,墙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几番出生入死,一路过关斩将,到头来竟是如此结局。 霄霆悲恨交集,不由得眼冒金星,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坐倒。 不过失态只是片刻,霄霆毕竟并非常人,心念电转间强自镇定,此前的经历不断跃入脑海。 水属阵势的关窍在于解开人俑棋局,木属阵势的关窍在于利用腐毒池水,火属阵势的关窍在于引动噬魂妖藤。 所有阵势的关窍都在于前一道阵势,恰好暗合五行相生之理,依次为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如果眼前这面坚不可摧的夯土墙便是土之阵势,那么开破它的关窍,应该在于前一道火之阵势。 霄霆越想越觉有理,便即转身原路返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座青铜门前。 先在背面仔细观察片刻,并未发现任何异状,霄霆暗暗提醒自己不可灰心,然后转到正面再看,不一刻终于找到蛛丝马迹。 原来那座青铜门开有两扇,上面的花纹几乎完全对称,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所区别。 左边一扇刻有一只麒麟神兽,麒麟乃是上古六神之一,又名勾陈,位居中央,权司戊日,正好对应戊己土位。 右边一扇则独留方框,内中排布一个形制更小的方形,这方形由七块碎板拼成,共是两大一中两小,合计五块三角板,再加上一块菱形板,以及一块方形板。 霄霆对这物事并不陌生,知道七块碎板合称七巧,又名唐图,随意排列组合,便可拼成诸般图形,称得上千变万化,内中其乐无穷,是孩童玩耍益智的佳品。 霄霆略一思索便知其理,看来必须用七巧板拼出麒麟图形,与左边形成对称,才有可能解开机关,他幼时早将这游戏琢磨尽兴,拼出麒麟图形本来不在话下。 但此刻七巧板被限制在方框之内,下面联结机关枢纽,只能于此狭小范围内推动,如何安排拼接顺序,额外需要多费心思。 霄霆生有夙慧,向来心智过人,暗自排演片刻,终于豁然开朗,当下推动七巧板横移竖转,几番来回置换,顺利拼成图形。 麒麟头部归位之刻,青铜门内传来一连串牵引撞击之声,机括传动沿着墙壁远去,随即拉动链条绞转,霄霆耳边只听轰隆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正在被绞起。 霄霆顿时精神猛振,拔步向甬道深处赶去,果然见到那面夯土墙正离地抬升而起。 点头之余更不迟疑,霄霆猫腰滑步,从夯土墙下钻过,心中同时大感快慰。 尤其想到天机魔王的五行阵势都已经破解,转眼便能见到云朵朵,霄霆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握紧镇魔长刀,疾速向前奔去。 孰料才跨出几步,霄霆忽觉脚下一沉,咔嗒声响中机关顿启,身后的夯土墙轰隆一声砸落下来,瞬间将回头之路完全封死! 霄霆大吃一惊,此时两边的墙壁上销器激发,劲急的箭矢铺天盖地般射来。 霄霆暗骂一声,一面以夜战八方藏刀式格挡,一面步步为营,向着甬道尽头移动。 孰料这时又听响声如雷,前面另一道夯土墙缓缓降下,转眼间便要封闭甬道尽头。 倘若两边都被夯土墙封死,霄霆进则无路,退则无门,最后唯有束手待毙。 霄霆急红了眼睛,霎那间早有决断,挥刀护住前后要害,同时身形迅若闪电,直奔前面的夯土墙。 这下顾此失彼,霄霆的肩膊臀腿连中箭矢,顿时麻痒难当。 心知箭上喂有剧毒,但霄霆此刻无暇理会,仍是奋起全力冲到近前,觑准时机脚下一蹬,似离弦箭般从墙下钻过,差距只在毫厘之间,险些当场被压成齑粉。 伏在地上剧烈喘息了片刻,霄霆忍痛拔出身上的箭矢,又取出解毒丹内服外敷。 不一刻麻痒之感渐消,霄霆终于走出甬道,眼前赫然是一座极其宽阔的墓室。整间墓室三丈见方,上面覆有穹顶,最高处也有三丈。 墓室里面空空荡荡,只在正中摆放一只石棺,这只石棺异常厚重,周围布有烛台,透出一股森森鬼气。 霄霆暗暗皱眉,绕着墓室仔细探查一圈,原来这座墓室都由夯土浇筑,四面全无出口,想必这才是土属阵势的核心。 霄霆看来看去,终是牢牢盯住那只石棺,倘若这座墓室真有出口,必定着落在此处。 心知天机魔王狡猾残毒,霄霆打起全副精神,小心靠近那座石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鼻中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霄霆忆起《发冢志异》中曾有记载,有一妖物名曰血尸,正是以吸血维持尸身不腐。 默诵佛号压下心中疑惧,霄霆怀着十二分警惕,缓缓推开石棺的盖板。 蓄势待发的镇魔长刀忽然顿住,瞪大的双眼几欲夺眶而出,随即只听霄霆啊呀一声大叫,仰身一跤跌翻在地,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脑海之中一片昏乱,霄霆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颤抖着又向石棺里望去。 绝色佳人健康红润的面庞,此刻已经煞白如纸,脉脉含情的眼眸,此刻已经毫无光彩,那小巧的瑶鼻之中,此刻已经气息断绝。 云朵朵静静的躺在棺中,手腕和足踝都被割开一条伤口,四肢以铜钉牢牢钉住,流出的鲜血浸透石棺底部。 整个过程总有一两个时辰,云朵朵痛苦的躺在那里,等着心上人来解救,但最终只等来死亡。 霄霆全身剧颤,只恨自己心力不足,又兼武力不济,直到这时才闯过五行阵势。 那每一时每一刻的退却拖延,都伴随着每一点每一滴的鲜血流失,直至希望彻底化为绝望,一缕芳魂飘飘渺渺往生轮回! 石棺周围的烛台不知何时自动亮起,幽绿色的火光照在云朵朵苍白的躯体上,愈发显得凄惨无比。 霄霆痛得肝肠寸断,忍不住又喷出一大口鲜血,镇魔长刀当啷一声跌在地上,再没一丝力气将之拾起。 穹顶上响起扑簌簌的声音,不断有细沙从边缘落下,地面上的沙土越积越厚,逐渐埋到霄霆的膝盖,可他并无半点抽身之意,只是满含深情的凝望着云朵朵。 恍恍惚惚之间,霄霆似乎听到镇魔长刀的悲鸣,同时《妙色王求法偈》的咒音响起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痴迷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霄霆俯下身去,从沙土里面拽出镇魔长刀,随后拔起钉住云朵朵的铜钉,将她的遗体揽入怀中。 云朵朵流出的血液并未积存在棺中,而是渗入石棺底部,足见下面另有洞天。 镇魔长刀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切开棺底夹层,一对有缘无分、阴阳永隔的恋人,就此紧密相依,一同跃入未知的地底深处。 第0026章 天机其八 或许因为一路闯关经历了太多诡谲妖异,所以当霄霆抱着云朵朵攀上地面,再次看到天边落日的金色余晖时,竟然生出一种犹在幻梦的错觉,好像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一切都会在醒来之后恢复原样。 但怀中佳人冰冷的躯体,还是让霄霆认清了现实,哪怕她现在看起来更像在熟睡一样。 霄霆轻轻放下云朵朵,只听身后传来沉稳而闲适的脚步声,同时天机魔王语带戏谑的道:“天命者也会动情吗?” 霄霆缓缓起身,回头看向天机魔王,声音沙哑的道:“为何言而无信?为何伤害朵朵?” 天机魔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道:“我早对你说过,若你闯关不力,害我失去耐心,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 霄霆悲恨莫名,嘶声怒吼道:“混账!——你从来都没打算放过朵朵,是不是?!” 天机魔王略一沉默,终是淡笑道:“你说对了,因为我没想到你能通过阵势,但你给了我惊喜,多年未有的惊喜。” 霄霆目光中的熊熊怒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接着又听天机魔王道:“其实你应该感激我,先前你没给这女子的东西,我在她临终前给了,而且给了很多。” 眼见霄霆为之错愕,天机魔王微微一笑道:“一开始她很紧张,完全不能放松,多亏我悉心教导,而且循循善诱,最终让她乖乖奉献了全部,呵……不愧是冰清玉洁的绝色佳人,只可惜你无福消受。” 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尖锥攒刺着霄霆的心房,无边的愤怒已非语言可以形容,扭曲至变形的面庞直似森罗恶鬼,镇魔长刀霍地指向天机魔王,咬紧的牙关里一字一迸的道:“你!罪!无!可!赦!” 话音方落,倏见霄霆拔空而起,带着满腔绝顶恨意,汇集全身真元雄力,盖世刀芒倏忽暴涨三尺有余,猎猎刀风刮得周遭乱流狂涌,向着天机魔王当头斩落! 镇魔长刀逼命之刻,但见天机魔王负手而立,全没半分因应之意,意态简直悠闲之极。 极招将出之际,陡听半空中的霄霆惨然闷哼,断线风筝般俯冲跌落在地,口中鲜血不停溢出,血色已经化作乌黑! 天机魔王看着挣扎不起的霄霆,似笑非笑的道:“意外吗?愤怒吗?哈……这是产自海外飞鱼岛的翳魔草剧毒,斩业老秃的解毒丹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你等不到油尽灯枯,马上便可以去见佛祖了。” 霄霆竭力抬起头来,无限愤恨的盯着天机魔王,近乎眦裂的眼角,已经开始流出乌黑的脓血。 天机魔王见状呵呵一笑道:“你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毒?还记得石棺旁边的蜡烛吗?那绿色火焰的蜡烛?” 霄霆的双耳和口鼻中也流出黑血,只听天机魔王悠悠的道:“本来你若真心爱这女子,愿意陪她死在墓室里,我还会敬佩你情深义重。可惜斩业老秃的弟子断情绝义,如今这个结局,显然更适合你。” 霄霆连心里都好像被绞出血来,蓦地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 天机魔王智珠在握,缓步走近同时,带着残忍的笑意道:“想杀我吗?想给这女子报仇吗?但你能办到吗?呵……天命者,不过尔尔。” 霄霆这时好像一只垂死的野兽,忽然仰天狂吼如雷,随即竟是骈指如戟,径直刺入自己的心口! 天机魔王心生骇异,定了定神才哂然道:“哦?不想死在我手里,非要自行了断,这便是你的骄傲吗?” 霄霆颤抖着伸出手指,慢慢抿入自己口中,一抹无比强烈的生命色彩陡然出现,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天机魔王觑得分明,正自大为错愕,便见霄霆撑地扑起,嘶声厉喝中一刀突刺,正中他的左胸要害。 然而预料中刀锋透体、鲜血喷溅的景象并未出现,天机魔王只被震退数步,犹自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会如此?” 霄霆志在必得的一刀无功而返,心中着实惊异莫名,横刀再斩天机魔王的脖颈。 天机魔王已经镇定心神,便即双手齐出,直接擒向刀锋。 眼见天机魔王如此托大,霄霆恨得咬碎钢牙,霎那间真力猛提,刀上再增三分余劲,誓要将之斩杀。 电光石火间双方交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镇魔长刀竟被天机魔王徒手擒住。 霄霆大吃一惊,这才看清天机魔王的手掌隐泛金光,行动之时手指关节喀喇作响,原来是一双用西方异金打造的机关手套。 天机魔王一招得手,紧接着猛起一脚,踢向霄霆的下盘,霄霆岂肯示弱,同样抬腿奋力反踢。 两人这下正面一撞,天机魔王浑若无事,霄霆却是如中金铁,小腿骨险些当场撞断,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天机魔王得势不让人,擒住刀身之处巨力袭来,霄霆顿觉把握不住刀柄。 闪念间放开镇魔长刀,但见霄霆欺身直进,随即狠狠一记肘击,攻向天机魔王面前。 天机魔王不敢怠慢,赶忙偏头一让,这下他心神微分,霄霆趁势横肩撞去,正中他的右胸。 天机魔王一个趔趄,霄霆跟着倏起掌刀,照着他的臂弯猛力切下。 这招本来足可废掉天机魔王的一条手臂,无奈斩击之处坚韧无匹,反而震得霄霆掌缘生疼。 所幸天机魔王关节一酸,手上的力量顿时减轻,霄霆抓住这转瞬之机,闪电般握住刀柄,成功夺回镇魔长刀。 两人身形乍分,霄霆横刀兀立,怒视天机魔王之际,满含戾烈的道:“好硬实的护身宝甲,好奸巧的无耻魔孽!你这一身宝甲虽厚,可还及不上你的脸皮!” 天机魔王并未动怒,随手除下外面的衣袍,露出一身金光闪闪的软甲,同时淡淡的道:“承蒙夸奖,其实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我的脸皮厚,还是城墙厚。” 霄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霎那间恨得几欲吐血,天机魔王见状愈发淡然道:“过分强烈的憎恶,只会让人失去理智,我早已断绝七情六欲,修成八风不动,或许相比于你,我更像佛门中人。” 霄霆恨声一啐,难抑激怒的道:“一派胡言!佛祖教导众生放弃情欲,是为了修得善缘果报,似你这等万恶罪徒,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也配自称佛门中人?” 天机魔王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佛祖教导众生不要有分别心,所以你何必执着于善恶?何况说到情欲二字,呵……试问若非我侵犯了你最爱的人,你岂会这般恨我入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耳听天机魔王一味诡辩,又看到旁边云朵朵的遗体,想到她惨遭凌辱虐杀的悲惨经历,霄霆岂能压下满腔狂怒,当即嘶吼道:“佛祖的境界不是我能企及,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便是送你去见佛祖!” 天机魔王连连摇头,分明哂然道:“修佛之人无法企及佛祖,其实也算理所当然,可连效法佛祖的意愿都没有,便太过自欺欺人了。” 霄霆双目喷火,无限凄怆的道:“自欺欺人又如何?!今日便是满天神佛都来阻我,便是注定沉沦红尘劫数,我也一定要取你首级!” 天机魔王见霄霆即将攻上,忽然一正色道:“且慢——我自信翳魔草之毒中原无人能解,你究竟是如何办到?” 霄霆依旧悲愤的道:“佛祖能知一切过去未来之事,待会儿你见到他,自己去探问吧!” 天机魔王登时一滞,面现冷厉的道:“罢了,那便让我看看,身负天命的佛门异数,能否制造出更多惊喜。” 霄霆平举镇魔长刀,刀锋直指天机魔王的咽喉,咬牙切齿的道:“天器涤罪,赦我杀生!” 第0027章 天机其九 自打走出地藏浮屠,从未像此刻这般杀意炽燃,霄霆觑准天机魔王头颈之间并无金甲遮挡,怒喝声中刀如灭天狱龙,出于九幽冥府,带着无边煞气劈斩而来。 天机魔王识得厉害,掌中忽然多出一对金刚杵,杵身之上满铸密宗铭文,镶嵌红绿宝石,两端五股合成十波罗蜜,内中有怒、笑、骂三佛头,广具威猛法力。 天机魔王双杵一交,恰似半空中响了一个炸雷,登时震得霄霆心神动荡,尽显须弥帝释之威。 霄霆强抑满心烦恶,镇魔长刀劈中双杵中央,激起一阵铿锵巨鸣,但见天机魔王身躯傲挺,竟是半步未退。 起手一招势均力敌,双方不再多做试探,霄霆恨绝了天机魔王,刀芒纵横之际,尽展平生所学,猛袭对方的头颈要害。 天机魔王沉着应对,双杵交加严守门户,同时觑机谋求反攻,满蕴金刚断业之力。 不知不觉三十招拼过,霄霆虽然攻势强横,但没法突破天机魔王的金甲屏障,结果自然处处掣肘,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如此一来霄霆更加愤怒难当,血红双眼瞪如铜铃一般,早非天佛之力所持法相。 天机魔王冷眼旁观,心中自有盘算,趁机嘲讽道:“你可知为何伤不了我?并非涤罪天器不够锋利,而是你凡心入魔,早已背弃佛祖。自古佛魔不两立,你与涤罪天器离心离德,怎能发挥它的威力?” 霄霆想起先前在墓室里,镇魔长刀的确发出悲鸣,不由得心头猛震,天机魔王则愈显轻藐的道:“如今我手持密宗传世法器,你却一身恶业昭彰,你我究竟谁才是魔,谁又是佛,你可还能分得清楚?” 霄霆脑中一阵昏乱,再听那金刚杵发出的轰隆雷鸣,霎时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纵声狂吼,刀法也逐渐变得散乱无章。 天机魔王暗中冷笑,蓦地聚起全身功力,双杵轮转连环交击,中间不留半丝空隙。 霄霆被迫横刀格挡,登时只听一串铿锵爆响,镇魔长刀连遭轰击,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天机魔王更不容情,双杵倏成钳绞之势,猛的夹住镇魔长刀。 霄霆下意识的用力一夺,天机魔王顺势上下一错。镇魔长刀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尖锐嘶鸣,紧接着竟是喀嚓一声,当场齐中断为两截! 师门恩赐的涤罪天器,居然毁在天机魔王手中,惊骇、忿怒、痛惜、愧悔等情绪同时袭上心头,霄霆霎时神为之夺。 天机魔王趁势抢攻,双杵正中霄霆的双肩,霄霆只觉一股大力轰至,身形被冲得离地而起,半空中一口怒血飞溅,直接飙出三尺开外! 啪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余下的半截镇魔长刀脱手磕飞出去,霄霆的全身筋骨都好像被摔散,肩头尤其剧痛攻心,连臂膀都抬不起来。 天机魔王缓步走近,哂笑间淡淡的道:“涤罪天器已毁,你的天命到此为止,还有什么遗言吗?” 霄霆兀自不敢相信,目光散乱之际,喃喃自语道:“怎会……怎会如此?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天机魔王摇了摇头,俨似怜悯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天器必毁,神教千秋’——如今命运的轮盘已经拨动,本教的千秋大业不会被你斩断,‘神意’一番辛苦擘画,今日总算功德圆满了。” 霄霆忆起当日在风陵渡的经历,心中顿时一阵激痛,狠狠盯着天机魔王道:“那婴儿的性命确实无法挽回,但即便涤罪天器出现瑕疵,你又怎能毁得了它?” 天机魔王悠悠的道:“忘记你这一路上的经历了吗?虽然你屡次侥幸过关,最终逃得一条性命,但涤罪天器遭遇金击、水浸、木腐、火炙、土销,尤其褪尽质朴,恢复本来面目,已经注定刚则易折。” 眼见霄霆目瞪口呆,天机魔王又冷哂道:“及至方才这一战,你被七情六欲蒙蔽,深陷怨恨之中不能自拔,如此怎能驱动涤罪天器?” 霄霆被问得哑口无言,而天机魔王说罢这番原委,心中颇觉舒畅,蓦地神情一肃,金刚杵指向霄霆头顶,玉振金声的道:“看吧!——现在我才是佛,而你是罪孽深重的魔,所以还要再垂死挣扎吗?” 霄霆身躯剧颤,片刻方手肘撑地,艰难的爬起身来,此刻他全身衣履破碎,上面血迹遍布,长发散乱披下,面容苍白得像饿鬼一般,再无半点庄严浩然之姿。 天机魔王冷眼看着霄霆,满含不屑的道:“怎么?你还想跟我斗?” 霄霆目光凛冽,语声沉缓的道:“你说得不错,你现在是佛,而我是魔,但那又如何?” 天机魔王微微一滞,随即正声道:“佛法降魔,天经地义,你今日注定命丧于此,这便是结局。” 霄霆摇了摇头,冷冷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天器虽毁,汝教必亡——纵我成魔,此心不渝。” 眼前之人摇摇欲倒,分明已经不堪一击,但他身上前所未见的凛冽之气,委实让天机魔王心底生寒,顿了顿才哂然道:“居然如此夸口,你是哪来的自信?” 霄霆垂手而立,一字一顿的道:“若有胆量,何妨一试?” 天机魔王心生犹疑,但转念间又自嘲不已,当下一扬眉道:“勇气可嘉,那我便送你最后一程。” 话音方落,但见天机魔王闪身欺近,双杵势如雷霆震怒,带着刺耳嗡鸣奔袭而来,霎时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双杵同时戳进霄霆的胸膛! 最后一点犹疑,瞬间烟消云散,天机魔王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 此时倏见霄霆抬起双臂,两手成爪中间一合,恰似一把铁钳合拢,紧紧掐住天机魔王的咽喉。 天机魔王顿觉呼吸困难,百忙中掌下再施雄力,金刚杵当场透体而过,在霄霆背后破出两个血洞! 鲜血狂涌之中,霄霆竟似毫无所觉,双手反而越掐越紧,脸上的神情一派淡漠,透露出一种绝顶冷煞。 咽喉要害被制,即便有天大的本领都施展不出,天机魔王的脸色憋得通红,勉强提起膝盖,撞向霄霆的小腹。 霄霆依旧不加理会,好像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属于他似的,任何痛楚都已经与他毫无关系。 天机魔王双眼翻白,四肢不由得抽动起来,舌头也伸出老长。 霄霆左手掐住天机魔王的咽喉,右手握拳轰然击落,正中他的左边肩胛。 这一拳中蕴含的怒火,实非笔墨可以形容,霎时只听喀喇一声,连金甲都无法阻止拳劲,天机魔王立刻骨断筋折,口中发出一声痛嘶。 霄霆并不迟疑,又是一拳猛击在天机魔王的右肩,天机魔王双肩齐废,剧痛之下当场晕死过去。 霄霆全无收手之意,拳风呼啸之中,痛击天机魔王的胸膛、小腹、两胯、双腿,直至把他全身捣毁如糜。 天机魔王痛得死去活来,口中不住喷出鲜血,最后随着霄霆放开左手,他像风中落叶似的颓然软倒,再难动弹分毫。 眼中尽是不甘之意,只听天机魔王嘶哑的声音道:“你……怎么可能……不可能!” 霄霆睨着天机魔王,冷冷一哂道:“这句话方才我也说过,但结局注定你败我胜,你既然非要我成魔不可,便该有与魔共舞的觉悟。” 天机魔王感受到霄霆身上气质的变化,不禁苦笑道:“我和‘神意’处心积虑将你栽培成魔,结果却是作法自毙,看来果真天意难违。但你已无涤罪天器,即便上了残风之巅,终究不是教主的对手。” 霄霆神色渐冷,右手五指合拢,斩钉截铁的道:“以佛克魔既成痴妄,那便唯有以魔克魔,此生我已别无所求,唯愿与他共赴无间。” 第0028章 天机其十 决绝一语说罢,冷眼望向天机魔王,只听霄霆沉声道:“魔孽,还有什么遗言吗?” 天机魔王吞了一口吐沫,艰难的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究竟是如何解除剧毒,又如何生出这等可怖力量?” 霄霆略一沉默,终是冷着脸道:“我心中生来有三滴天佛圣血,服下之后即可祛痾化伤、辟易万毒,乃至脱胎换骨、起死回生,正因为这等特异体质,我才能修成天佛涅槃大法,承接天命诛灭群魔。” 天机魔王面现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天佛圣血?起死回生?不可能,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佛圣血,你纯粹是在扯谎。” 霄霆哂然道:“妄语戒我要守,你自己孤陋寡闻,不必胡乱忖度。” 天机魔王蓦地想起什么似的,脱口惊咦道:“你!——你说是三滴?心中有三滴‘天佛圣血’?” 霄霆微感讶异,皱起眉头道:“的确是三滴,那又如何?” 天机魔王双眼大睁,忽然爆出一阵狂笑,好像遇上了再滑稽也不过的事情,竟然生生笑出了眼泪。 霄霆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看天机魔王狂笑不止,终是沉下脸色,提高声音道:“有何好笑?” 天机魔王胸口起伏,兀自嘶声大笑道:“妙极,妙极!斩业老秃这一步棋,真是妙不可言!哈……世上哪有什么‘天佛圣血’?天命者啊天命者,你心中只有九窍心血,独属于魔族皇脉的九窍心血!” 霄霆大大一滞,难掩激怒的道:“混账!魔族万恶不赦,你竟敢诬陷我?!” 天机魔王哈哈大笑道:“诬陷?有必要吗?九窍心血的秘密的确少有人知,但我正好是其中的一个,你是魔,生来便是。” 霄霆愈发恼怒,一脚踩住天机魔王的胸口道:“收回你的话,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天机魔王哑笑道:“你既然已经成魔,何必纠结出身?斩业老秃早已算定以魔克魔,可惜毕竟功亏一篑。” 说罢天机魔王看向断裂的镇魔长刀,伴着口中连声冷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霄霆终是忍无可忍,伸手拿起地上的半截镇魔长刀,刀锋过处力透金甲,登时将天机魔王的手腕和足踝尽数割破。 天机魔王失声惨哼,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目光里满是怨毒之意。 霄霆居高临下,咬牙冷哼道:“你加诸朵朵身上的痛苦,自己不妨也体验一番,她临终前还有希望,你却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不再理会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的天机魔王,霄霆返身抱起云朵朵的遗体,向着山谷外大步走去。 夜已深沉,秋风寒凉,树林中多出一座荒坟,坟前立着一面简陋的石碑,上面刻有一行字道:“爱妻云朵朵之墓,罪人霄霆敬立。” 霄霆默立在石碑前面,脑海中闪过数日以来与云朵朵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英姿飒爽、热烈如火,她的娇嗔戏语、柔情似水,一颦一笑莫不萦绕心头、深刻骨髓。 霄霆不由得心生恍惚,只觉墓里的佳人已然复活,半是欢喜半是伤感的来到他面前,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满蕴深情,火热的娇躯投入他怀里,情不自禁的相拥,点燃心底的痴恋,在一夕幻梦中夙愿得偿。 清晨早露犹浓,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霄霆由近日从未体验过的睡眠中悠悠醒转,目光正好落在那条熟悉的窈窕人影身上,一时之间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面前的佳人只着单衣,见到霄霆目光迷离,忍不住玉颊泛红,伸手递过一卷衣物,同时难掩羞涩的道:“大懒虫,衣服给你补好了,再不起床可要着凉啦。” 霄霆依旧发懵,片刻方讷讷的道:“朵朵……你是真的朵朵?那昨晚……我不是在做梦?” 云朵朵垂下螓首,低声佯嗔道:“我便是我,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欺负了人想不认账,打算拿做梦来搪塞?” 霄霆终于有所醒悟,忙不迭的爬起身来,不由分说一把将云朵朵拥入怀中,喜极而泣的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可是怎会如此,那魔孽怎会放过你?” 云朵朵同样珠泪盈睫,细语呢喃着道:“我是没死,可你要再这么拼命勒我,我离死便不远了。” 霄霆连忙放开云朵朵的娇躯,满含歉意的道:“对不住,是我失态了……你快穿好衣服,免得着凉。” 说罢霄霆脸上一片烫热,而云朵朵又岂非羞不可抑? 须臾两人默默穿着齐整,还是霄霆讪讪的道:“昨晚我无话可说,朵朵你要如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 云朵朵白了霄霆一眼,抿嘴羞笑道:“说得好听,那我罚你一直陪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我,你能答应么?” 霄霆似是一滞,无奈摇摇头道:“朵朵你知道,我如今身负天命,必须先诛杀魔教教主。” 云朵朵并未意外,低眉轻叹道:“我知道你没有退路,可你的涤罪天器已经断了,根本奈何不了魔教教主,继续勉为其难,注定没有结果,那又何苦来哉?” 霄霆神情庄重,毅然决然的道:“即便我只剩一口气,也不容魔教教主继续为祸苍生,因为那是只有我才能承接的天命。涤罪天器虽断,天命却未终了,我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只有将这条路走到底。” 云朵朵目光暗淡,幽幽的道:“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天命,干嘛要这么看重呢?咱们两人自此双宿双栖,我陪你快快乐乐度过最后的时光,难道不强似你一意孤行,最后凄凄惨惨的死在魔教教主手上?” 霄霆闻言一愕,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云朵朵见状趁热打铁的道:“霄霆,权当是为了我,别再去找魔教教主了吧,你根本赢不了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霄霆渐渐冷静下来,清凜目光盯着云朵朵道:“朵朵你告诉我,那魔孽为什么放过你,又为什么假造你的死讯?” 云朵朵娇躯微颤,半晌方哑声道:“你真的非要知道么,哪怕知道以后一定会后悔?” 霄霆郑重点头道:“告诉我,哪怕我一定会后悔。” 云朵朵怔怔的看着霄霆,泪眼凄迷的道:“但是不管我告诉你什么,你都要去挑战魔教教主,是不是?” 霄霆并未回答,脸上坚毅的神情却是不容置疑,云朵朵觑得分明,蓦地像被抽去了全身筋骨一般,语声微弱的道:“跟我走吧,要打败魔教教主,你需要一把真正的利器,路上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霄霆见云朵朵如此伤感,终究没能压下心底的怜惜,轻叹声中缓缓点了点头。 两条人影默默对视片刻,这才携手并肩走出树林,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当中。 “咳……这次多谢你救我性命。” “哈……想不到你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不必语带奚落,那人身负天命,照理无人可挡,否则‘神意’等人岂会纷纷授首,应了杀身之劫?” “啧……说得也是,当初一起创立神教的十二个兄弟,现在除了教主,只剩下你我二人。一名黄口小儿,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他背后的斩业老秃堪称劲敌。” “呵……可惜斩业老秃毕竟漏算一着,如今教主死劫已解,天下皆是蝼蚁之辈,岂能撼动神教的千秋霸业?” “承你吉言,不过如今你这副模样,恐怕难堪大用,神教副教主之职,看来非我莫属了。” “个人荣辱我从来都不萦怀,只是心中一直有些莫名忐忑,涤罪天器……涤罪天器,命运的转轮果真拨动了吗?” “不管有没有拨动,杀掉那黄口小儿才最稳妥,哈……我便让他知道何谓‘暴影’。” 第0029章 殛空其一 “霄霆,你是不是怀疑我在为魔教做事?” “不是,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唉……如果非要说我是魔教的人,其实我也没法辩驳。” “此话怎讲?” “因为……因为我爹,正是魔教的人。” “……” “你很失望吧?”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不……我爹不是一般的魔教教徒,他是……‘殛空’。” “两年前和剑盟总盟主凤楚潇决战长江采石矶,最终同归于尽的‘殛空’?” “是。” “……节哀。” “谢谢……” “我还是那句话,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唉……话不是这样说,那人……魔教教主,对我们全家有活命之恩,娘从小一直跟我讲,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魔教教主。” “原来如此……” “是,当年魔教教主邀请我爹共事,我爹二话不说,抛下我们母女跟他去了。十年来我爹杳无音讯,娘因此思念成疾,最后一瞑不视,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混迹江湖讨口饭吃。” “既然如此,究竟谁说‘殛空’是你爹?” “是‘天机’说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真相。” “你相信他说的话?” “嗯……” “为何?” “他昨天想欺侮我,但看见那块茶花形胎记,便立刻住手了。” “他认出了你的身份?” “当年我爹决战凤楚潇之前,找到‘天机’卜了一课,结果卦象显示大凶。我爹先前怕人报复,一直隐瞒我们母女的事情,但那时担心没人照顾我们,这才告诉了‘天机’。” “那‘天机’为何没去找你们?” “当时我娘已经过世,我安葬完她便离开了,‘天机’虽然扑了个空,但从墓碑上知道我还没死,这些年一直都在寻访,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险些让他铸成大错。”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天机’编造的?” “我当时也不相信,可爹当年为了让‘天机’取信于娘,说了许多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才知道的细节,而这些又跟娘给我讲的完全吻合,所以应该是真的。” “‘天机’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所以做了一具假尸体,故意来蒙骗我?” “他既然叫做‘天机’,这点手段自然不在话下,我提心吊胆捱了半天,直到穴道自解,才能出来找你,结果……便宜了你。” “咳……因为魔教教主对你们全家有大恩,所以你不想让我去挑战他?” “你能听我的话么?” “我……”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背负天命,只能负我。” “抱歉,我做不到。” “唉……走吧。” 回忆起先前和云朵朵的对话,霄霆心中感慨莫名,看着前面如飞奔行的婀娜背影,只觉着实有愧于她。 临近正午时分,霄霆和云朵朵来到一座寺庙前面,只见门楣上高悬四个大字,唤作“舍得禅院”。 云朵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浅浅一笑道:“这里的住持梦歆大师跟我是好朋友,他说过寺中的往生断念塔底下埋着一把神兵,是上三代的高僧佛衍禅那大师生前所用的戒刀,名字叫做‘琢玉’。” 霄霆沉吟着道:“‘琢玉’……这名字于我而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的确觉得十分亲切。” 云朵朵莞尔道:“看来你跟这把神兵缘分不浅,‘天命者’的称呼名不虚传。” 霄霆嗯声道:“或许吧,但梦歆大师愿意借出‘琢玉’吗?” 云朵朵拍拍胸脯,自信满满的道:“那有什么问题,别说你是为了诛魔,即便只看我的面子,他也不能不借。” 霄霆看出云朵朵和梦歆大师交情匪浅,自然放下心中疑虑,两人见过知客僧,很快被引到禅房前面,只听里边传来清越的声音道:“原来是云小施主,请进来吧。” 云朵朵拉着霄霆推门进屋,但见禅床上端坐一名四旬出头的中年僧人,他身上穿的袈裟纤尘不染,一张白净面皮上挂着和煦的微笑,颇有光风霁月、丰神俊朗之姿。 霄霆不意梦歆大师如此年轻,多少有些错愕,而梦歆大师看到云朵朵牵着他的手,似乎也颇觉意外。 场中微一沉默,还是云朵朵嘻嘻一笑道:“怎么样大师父,本姑娘嫁出去了,以后不许再埋汰我。” 梦歆大师为之莞尔,缓缓点头道:“善哉善哉,云小施主丝萝得托乔木,贫僧衷心为你欢喜,不知尊夫如何称呼?” 霄霆暗忖云朵朵真是胡来,当下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霄霆,同样在佛门修行。” 梦歆大师目中精光闪烁,紧接着又问道:“敢问佛友在何方修持?” 霄霆不愿透露出身,随口回答道:“灵山。” 梦歆大师微笑道:“世尊拈花,迦叶会心。” 霄霆淡然道:“吾心所向,便是灵山。” 云朵朵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只觉头痛不已,赶紧插嘴道:“好了,我们这次结伴来找大师父,是想借你寺里的一件东西,出家人不该贪图身外之物,想必大师父慷慨豪爽,一定愿意借出来吧?” 梦歆大师见云朵朵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立刻了然的道:“云小施主莫非想借佛衍禅那大师的杀生戒刀?” 云朵朵吐舌娇笑道:“大师父真聪明,我想借的正是‘琢玉’。” 梦歆大师凝声道:“不可,云小施主修为尚浅,无法驱使杀生戒刀,勉为其难只会伤及自身。” 云朵朵撇撇嘴道:“又不是我要用,大师父你看,他能不能驱使‘琢玉’?” 说罢云朵朵扯了扯身旁的霄霆,满脸都是希冀之色。 梦歆大师略一沉默,意味深长的道:“以这位佛友的武功修为,自然能够驱使杀生戒刀,但他眼下凡心入魔,倘若掌握神器,结果不知是福是祸。” 云朵朵闻言一怔,霄霆则心生钦佩,当下诚恳的道:“大师的确慧眼如炬,但我自问向佛之心从未更改,所以无论是否功体有缺,都会尽力完成天命,日内赶赴残风之巅,诛杀正在养伤的魔教教主。” 云朵朵不知霄霆入魔大半是因为她,反而疑惑的道:“凡心入魔?那是什么?另外你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不管多重的伤都能很快复原,怎么还会功体有缺呢?” 霄霆苦笑一声,并不多作解释,梦歆大师则皱起眉头道:“天佛涅槃大法?佛友何必如此决绝?” 云朵朵神色一悽,只见霄霆一正色道:“天命所在,义无反顾。” 梦歆大师定了定神,喟然一叹道:“原以为云小施主终身有靠,贫僧也算了却一桩尘缘,没想到佛友为诛祸世邪魔,居然如此壮怀激烈,唉……真是太过可惜了。” 云朵朵眼眶湿润,强颜欢笑的道:“好啦我的大师父,本姑娘自己都看得开,你一个出家人跟着起什么哄?快说愿不愿意借出‘琢玉’,愿意的话一切好说,否则要是不愿意,别怪本姑娘跟你捣乱。” 梦歆大师沉吟着道:“先前‘御武荒神’谷君航率众盘踞残风之巅,所作所为虽然离经叛道,但好歹不曾伤及无辜百姓。奈何魔教行事毫无底线,此次取谷君航而代之,附近的百姓恐怕真要遭殃了。” 霄霆想到绝灭魔王为祸大关庄之事,心头又浮现小九的身影,一时之间禁不住黯然神伤。 云朵朵无心计较,只是顺着话意道:“所以霄霆才想去杀魔教教主,但他的兵刃断掉了,不得不来求大师父。” 梦歆大师微颔首道:“佛友一片慈悲之心,贫僧委实衷心感佩,只不过杀生戒刀非同小可,你想借走必须通过试炼。” 云朵朵正待说出霄霆只剩一日寿命,霄霆已然截口道:“理所当然,诚心候教。” 第0030章 殛空其二 眼见霄霆意态坚决,云朵朵不好再多说,只是暗中一声叹息。 梦歆大师则欣然道:“如此甚好,那佛友随贫僧来吧。” 云朵朵连忙道:“我也要跟着去,多少能有个照应。”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亲自带领霄霆和云朵朵,一同前往舍得禅院后方的往生断念塔。 往生断念塔与地藏浮屠相同,地上一共建有七层,塔身之下尚有一座地宫,三人沿路拾级而下,很快来到地宫门前。 霄霆于地藏浮屠潜修三年,如今身处上三代高僧的埋骨之所,本应觉得虔诚亲切。但他心魔未去,导致佛修不纯,地宫中梵音咒律回响,自然凝聚浩瀚佛威,反而让他压力陡增,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云朵朵发觉霄霆的不适,于是伸出手来,与他紧紧相握,美眸中满是关怀鼓励之色。 霄霆心头一暖,勉强压下情绪,但随着逐渐深入地宫,传入他脑海中的梵音咒律越来越响,更加令他生出紧张之感。 进入大门之后,又下了几十级,终于来到地宫底部,只见中央空地上摆放着一尊塑像。 这尊塑像三面六臂,手中分执阔剑、长刀、法杵、利矛、金轮和念珠,正对那张脸面目狰狞,好似地狱魔神一般。 霄霆识得这尊塑像,正是魔神阿修罗,所谓非天、非神、非鬼、非人,既存六道轮回,又为八部天龙,身具天神之力,却无天神之德,暴躁易怒,骁勇好战,手障日月,遮掩光明,乃是佛门中的异数。 昏黄摇曳的火光照耀下,赫见阿修罗塑像的头顶贯入一口利刃,只余刃柄露在外面。 塑像周围丈许之外,对坐四位灰袍老僧,各自手握一双铁链的两端,四条铁链交叉为井字形,将那尊塑像围在当中。 霄霆等三人近前停下脚步,只见梦歆大师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参见四位师叔,今有佛友霄霆,立志诛灭魔王,为此商借杀生戒刀,恳请四位师叔予以试炼。” 四位老僧须发皆白,最靠外面的一位冷眼睨向霄霆,片刻方沉声道:“这位施主已经入魔,不可接触杀生戒刀,还是知难而退吧。” 霄霆不意对方张口便是拒绝,正待出言解释,便听梦歆大师咳声道:“恭请幻苦师叔明察,这位佛友虽然入魔,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师侄认为应当给他试炼的机会。” 幻苦僧不置可否,此时另一位老僧接口道:“凡心入魔,已非佛门中人,何苦还要强求佛门神器?”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幻集师叔请恕师侄斗胆妄言,佛祖教导众生不可持有分别心,那又何必如此看重佛魔之辨?” 幻集僧缓缓摇头,第三位老僧随后沉哼道:“佛魔不两立,岂能混为一谈,荒唐!” 云朵朵忍不住抢白道:“好个佛魔不两立,你们既然这么嫉恶如仇,干嘛不去残风之巅杀掉魔教教主?现在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只剩下不到一天寿命,你们居然还要百般刁难,算什么高僧大德?” 四位老僧齐齐一滞,梦歆大师也心头一凛,赶紧赔罪道:“云小施主心直口快,幻灭师叔切莫怪罪,但她所言不无道理,还望四位师叔详加考量,之后再做决断。” 最后一位老僧终于发话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舍身诛魔,的确令人感佩,但我等手中这四条佛言罪链,上面附有佛衍禅那大师生前所施咒力,这位施主心魔深种,恐怕绝难抵挡,势必送了性命。” 云朵朵闻言吃了一惊,转眸看向梦歆大师,只见他沉吟着道:“幻道师叔并非危言耸听,不知佛友敢否以命为赌?” 云朵朵心生不忿,忍不住埋怨道:“试炼居然还要拼上性命,大师父怎么不早说?” 梦歆大师轻轻一叹,并未回答云朵朵的诘问。 霄霆略一迟疑,郑重点头道:“我有天命在身,唯有手握涤罪天器,才能诛杀魔教教主。虽然不知杀生戒刀能否代替,但既然事已至此,便当尽力一试。” 云朵朵这时颇为后悔,只觉不该带霄霆来到此地,当下小声劝解道:“霄霆你别冲动,咱们还是走吧,为了一把刀拼上性命,实在有些不值。” 霄霆眉峰一轩道:“朵朵尽管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事。” 云朵朵看看无法,只能幽幽的道:“那你自己小心,千万别逞强。” 目送云朵朵跟随梦歆大师退出圈外,霄霆双手合十,满含虔诚的道:“如此有僭了,请诸位大师赐教。” 四位老僧并不答话,淳厚内力灌注在佛言罪链之上,登时激起一阵轻微而急促的颤动。 霄霆听到哗啦啦的声响,顿觉无名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霎时胸口如堵,直欲纵声狂啸。 深知一旦情绪失控,更难抵挡罪链咒音,霄霆勉强沉心敛气,举步走近那尊阿修罗塑像,誓要拔取贯入他头顶的杀生戒刀。 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目标,罪链咒音也越来越响,逐渐让霄霆觉得难以承受。 霄霆咬紧牙关,竭力忽略罪链咒音,可那咒音并非由耳中传入,而是直达他的脑海,根本无法阻挡。 霄霆头疼欲裂,脚下好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要用出最大的意志力。 云朵朵感受不到霄霆所经历的磨难,但眼见他的步伐越来越艰难,心中直是忐忑不已,秀眉紧蹙间喃喃自语道:“入魔?霄霆为什么会入魔?‘天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梦歆大师微颔首道:“佛修越深,魔考越烈,即便高僧大德,也须时时警醒,否则一旦失控,必定难以收拾。霄霆佛友修行日浅,此次若是通过魔考,对他反而大有益处。” 云朵朵似懂非懂,仍是担心的道:“可万一通不过呢?而且你们怎么都能看出他凡心入魔,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啊。” 梦歆大师咳声道:“外表或许相同,但行事必然有差,云小施主或许忽略了吧。” 云朵朵想到昨晚发生之事,脸上腾的一红,难掩心虚的道:“唔……大师父说得有理,但霄霆骨子里肯定还是好人,我看他再有两步,便能够到‘琢玉’了。” 梦歆大师打眼一扫,了然之余面露苦笑。 霄霆已经顶住压力,成功走到地宫中心,但他若想拔刀,还得越过面前那条佛言罪链。 此刻霄霆被三条佛言罪链包围,无边咒音响彻脑海,差点便要当场晕厥,但他仍是竭力抵挡,弯腰欲自下方钻过。 幻集僧和幻灭僧觑得分明,蓦地同时出掌,澎湃掌力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倘若是在平时,霄霆自然可以应付,但眼下形格势禁,任他能为通神,终究全没用处,登时双掌齐中,被巨力掀出丈许开外。 伴着云朵朵的一声尖叫,霄霆勉强拿住身形,但还是呛出一口献血,再看自己已经被远远推离地宫中心,方才那番艰苦卓绝的跋涉,结果竟是徒劳无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霄霆又是激愤又是懊恼,蓦地一股戾气充斥胸中,随即放声大笑道:“诸位大师这般为难,莫非舍不得借出‘琢玉’?哈……可惜此刀终究是我囊中之物,你等岂能阻止?” 说罢只见霄霆神色一狠,全然不顾罪链咒音破脑摧魂,大踏步走向地宫中心。 四位老僧心头一凛,怒斥声中厉掌齐出,根本不留丝毫情面。 霄霆面凝似铁,双掌翻飞连消带卸,瞬间便将四道掌力化尽。 这下非但四位老僧惊骇于心,旁观的云朵朵更加瞠目结舌,她自然不知霄霆此刻入魔愈深,只道他先前是在故意藏拙。 霄霆一招得手,索性点足跃起,大鹏展翅般凌空扑下,便要将杀生戒刀抢在手中! 第0031章 殛空其三 眼看霄霆魔气激涌,气势凶悍无匹,四位老僧更不迟疑,霍地同时站起身来。 两条佛言罪链抖展如龙,劈斩霄霆的双腿,另外两条势如钳绞,横扫霄霆的胸腹,四位老僧配合默契,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霄霆身在半空,势难再聚雄力,索性双掌齐出,欲图孤注一掷,推开前面的佛言罪链。 然而执链的幻集僧和幻灭僧早有预料,毕生修为都凝聚其上,再有佛衍禅那大师的咒力加持,实非霄霆所能撼动。 霎时只听哗啦巨响,幻集僧和幻灭僧虽然气血狂涌,但毕竟挡下霄霆这搏命一击,让他未能越过界限。 霄霆力竭之下仰身跌落,被后面的那条罪链打中背心,立刻口吐鲜血。 此时左右两条佛言罪链夹攻而至,四条罪链依旧结成井字形,将霄霆牢牢困在其中。 四位老僧同施巨力,佛言罪链深深勒进霄霆的肌肉里,霄霆痛彻心扉,忍不住放声狂吼。 四位老僧满面沉肃,口中宏声念诵《不动明王降魔咒》,咒音在地宫中不断回响,更加提升佛言罪链的威能。 霄霆只觉破魔佛言如尖锥刺脑,身心同遭浩瀚佛威摧折,难以言喻的痛苦,几乎让他疯狂。 云朵朵看得目眦欲裂,二话不说便要上前解救,梦歆大师见状张手一拦,跟着不容置疑的道:“云小施主且慢,这是霄霆佛友自己选择的试炼,由他自己通过才有意义,你若插手只会让他前功尽弃。” 云朵朵简直气炸心肺,当即厉斥道:“事到如今还试炼什么?!他们分明要害死霄霆!大师父再不让开,休怪我得罪了!”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云小施主关心则乱,还请稍安勿躁,切莫情急失智。” 云朵朵狠啐一声,锵的一声拔出柳叶刀,点足飞身直冲上去。 梦歆大师岂容云朵朵放肆,蓦地袖中罡风鼓荡,使出流云铁袖功应对。 两人立刻斗在一处,云朵朵毕竟能为远逊,一时之间怎能越过阻碍? 霄霆身遭佛言罪链困锁,无穷巨力压迫之下,此刻已是七窍流血,意识逐渐昏蒙之际,忽觉一阵低语传入脑海。 那是幽冥界中鬼王的祝祷,那是菩提树下魔女的呢喃,那是来自六欲天魔王波旬的诱惑。 狰狞的阿修罗法相映入眼帘,似乎拥有绝大的魔力,吸引着不知归途的佛者。 长久积聚而无法解脱的痛苦,化为弥天盖地的无边业力,但见霄霆面容可怖,恰如阿修罗王降世,重新举步走向杀生戒刀。 四位老僧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任凭他们如何使尽全力,都没法拖住霄霆沉缓的步伐。 盖世魔威携裹笼罩之下,双眼血红的佛者终于走近杀生戒刀,跟着长臂往前一伸,牢牢握住刀柄。 无以言表的兴奋,霎那间传遍霄霆全身,好像三生三世的等待迎来重逢。 不许之力灌注握刀的手臂,随即只听铿锵锐鸣响彻整座地宫,尘封将近一甲子的杀生戒刀,于此再现尘寰,转认霄霆为主! 四位老僧面色惨白,蓦地只听幻道僧厉喝道:“不可让他带走魔刀!” 其余三僧同作此想,登时心中已有决断,各自不惜冲破极限,猛的绞紧佛言罪链,要将霄霆当场勒杀。 霄霆手握“琢玉”,魔气川流不息,直如长江大河,早非佛言罪链所能压制。 此刻只听一声雄喝过耳,“琢玉”刀光展若匹练,一片叮当碎响之中,四条佛言罪链尽皆斩断! 四位老僧同遭重创,暴退同时怒血狂喷,各自仰身委顿在地。 梦歆大师和云朵朵当场罢斗,云朵朵固是喜极而泣,梦歆大师则面色陡变,拔步疾冲上前,一掌攻向霄霆胸口。 霄霆错步闪身避开,随后冷厉的道:“我已经通过试炼,大师难道想出尔反尔?” 梦歆大师攻势不减,语带痛悔的道:“倘若早知施主入魔至此,贫僧怎会让你接受试炼?” 霄霆不想伤到梦歆大师,耐心解释道:“若非入魔至此,我怎能取得‘琢玉’,可见天意如此。” 云朵朵立刻帮腔道:“霄霆说得对,什么入魔不入魔,我看根本没什么差别,干嘛非要分得那么清?” 梦歆大师自知敌不过霄霆,长叹声中霍地退开道:“施主心魔深种,一旦得其因缘,必定为祸世间,步上魔教教主的后尘。” 云朵朵眼圈一红,幽幽的道:“霄霆已经命不久矣,哪里还能为祸世间?” 梦歆大师踟蹰片刻,终是下定决心的道:“你们方才可曾听清,幻道师叔将杀生戒刀称作什么?” 云朵朵翟然一醒,蹙着眉尖道:“老家伙说的是‘魔刀’?” 梦歆大师点头道:“不错,正是魔刀。” 眼见霄霆和云朵朵都露出不解之色,梦歆大师叹口气道:“昔日佛衍禅那大师虽然佛修精深,但这口杀生戒刀收魂无数,弥天恶业实难化消,甚至佛衍禅那大师自己都为其所惑,心性逐渐发生异变。” “佛衍禅那大师自知魔考临身,不得不诈死闭关,苦修历代经典,以求寻得压制之法。然而一旦心魔深种,岂是佛法能够轻易化消?佛衍禅那大师闭关十载,反而愈发恶念汹涌,再难强行压制心魔。” 霄霆眉峰紧攒,面现犹疑的道:“佛衍禅那大师是绝代高僧,以他的精深修为,都不能化消杀生罪业?” 梦歆大师缓缓摇头道:“恶念一起,万难降伏,毕生礼佛却为魔所趁,苦求证道而不得解脱。” 霄霆为之默然,接着又听梦歆大师道:“佛衍禅那大师自知无幸,趁着灵台尚有一丝清明,请托道门先天殷子虚执刀斩业,了却他这一生尘缘,殷子虚禁不住佛衍禅那大师苦求,终于违心答应此请。” “是日正值盂兰盆节,琢玉魔刀贯顶之刻,佛衍禅那大师肉身毁灭,可是因为心魔未除,灵魂不得往生极乐,最终七魄消散无踪,三魂离体成形,化作负业罪身修罗、慈悲梵莲尊者和般若无垢菩萨。” 霄霆听得愣怔不已,云朵朵更加瞠目结舌,梦歆大师微微一顿,手指那尊阿修罗塑像道:“佛衍禅那大师曾经寻得修罗六器,以图镇压心魔,即波玡剑、勾旬刀、阎罗杵、自在矛、六欲轮和七情珠。” “孰料修罗六器本来深具魔能,反而助长了心魔气焰,最终负业罪身修罗携走阎罗杵和自在矛,慈悲梵莲尊者携走勾旬刀和六欲轮,般若无垢菩萨携走波玡剑和七情珠,三魂化体从此以后不知所终。” 霄霆走近那尊阿修罗塑像仔细观看,果然三面形象与六臂所持兵刃都有对应,基本与梦歆大师所说吻合,当下沉吟着道:“这桩秘辛的确匪夷所思,不知大师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因为事关重大,这一秘辛只在历代住持与地宫护法之间传递,而最初得知此事之人,正是敝寺祖师一和大师。当年殷子虚请祖师处置佛衍禅那大师的遗体,祖师便于此地建立了舍得禅院。” 霄霆听罢微一颔首,此时只见云朵朵撇撇嘴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秘辛,大师父干嘛主动告诉我们?” 梦歆大师轻叹道:“云小施主还不明白贫僧的用意,那霄霆施主呢,你又作何感想?” 霄霆沉默片刻,这才淡淡的道:“佛衍禅那大师殷鉴在前,大师莫非担心我也心魔难驯,涅槃之后同样身化异类,乃至手持魔兵,为祸天下苍生?” 云朵朵暗吃一惊,不由得露出期待之色——管他是同类还是异类,是佛者还是魔者,只要霄霆还在便是万幸,如今只求上苍垂怜,留下最后的机会。 第0032章 殛空其四 云朵朵这厢自有盘算,此时只听梦歆大师肃然道:“不错,以施主方才展现的魔威,再加上魔刀之助,实在令人戒惧。” 霄霆双目凝注,斩钉截铁的道:“大师放心,我死则死矣,绝不会身化异类。” 梦歆大师针锋相对的道:“施主为何有此自信?” 霄霆沉声道:“我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命火即将燃尽,七魄消散之后,三魂也化作荒魂,不入六道轮回,如何身化异类?” 梦歆大师摇摇头道:“施主错了,正因为荒魂不入六道轮回,才更有机缘身化异类,总之贫僧决不允许你带走魔刀。” 霄霆为之一滞,语气转冷的道:“大师挡得住我吗?” 梦歆大师满面庄重,骈指向天道:“贫僧无此能为,但如来佛祖可以。” 话音方落,倏见委顿在地的四位老僧同时扑起,猛撞向地宫的墙壁,霎时脑浆迸裂,落得血溅五步! 云朵朵见状不由得惊叫出声,霄霆同样心头猛震,此时忽听上方轰隆一声巨响,一座金身巨佛劈头盖顶,便要当场将他压为齑粉! 原来梦歆大师有意将霄霆引到阿修罗塑像左近,而后四位老僧舍生触动机关,塔上一层的如来坐像压塌底座,就此当头猛砸下来。 这尊如来坐像极其横阔,等到霄霆反应过来,已经无暇脱出,蓦地只见他神色一狠,松手放开琢玉魔刀,接着双臂同时向上一撑。 凡人之力本来绝难撑住这尊巨佛,但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再加上魔族皇脉盛威,此刻骤然激发极限,生生阻住巨佛下压之势! 梦歆大师见状惊骇欲绝,但他毕竟反应奇速,咬牙间贴地一滚,早将地上的琢玉魔刀捞起,之后点足一跃,闪出巨佛笼罩的范围。 再看霄霆果然双膝已弯,腰背更加弓如虾子一般,凡人之力终究无法对抗自然造化,任他如何不许,也要死在这尊巨佛座下。 梦歆大师正自松了口气,便见一条红影电射而出,径直冲到霄霆身边,纤纤玉臂往上一举,奋起全力托向巨佛,赫然正是云朵朵! 梦歆大师双目怒凸,失声惊呼道:“云小施主回来!切莫意气用事!” 云朵朵充耳不闻,银牙紧咬间望向霄霆,正好对上他那悲悯中满含怜惜的目光。霎那间两心交汇,无须半句言语,唯愿同生共死。 眼看一对知心爱侣,便要化作一摊肉酱,梦歆大师立刻有所决断,急忙纵身扑前,扳动墙上的一支烛台。 机关启动之际,霄霆和云朵朵脚下忽然现出一个大洞,两人猝不及防,同时顶着巨佛掉入洞中。 本来空中无法借力,巨佛当头压下,两人依旧劫数难逃。万幸地洞上宽下窄,巨佛落到一半,便被洞壁卡住,最后悬在地洞中间。 霄霆和云朵朵照直摔下,伴着噗通连声,双双落入水中,身体横遭剧烈冲激,险些把五脏六腑都挤出腔子,但总算侥幸保住性命。 霄霆强打精神,循着动静找到几乎晕厥的云朵朵,揽着她往边缘游去。 地洞下面虽然不算宽敞,但好在边缘有落脚之地,两人勉强立身水面之上,霄霆见云朵朵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赶紧运功帮她驱寒。 霄霆这时的功力已达巅峰,很快驱尽云朵朵身上的寒气,同时热气蒸腾,烘干两人的衣衫。 云朵朵逐渐恢复过来,垂首哽咽着道:“霄霆……对不住,是我自作聪明,现在害你深陷绝境,我……我真的后悔死了。” 霄霆心下叹息,温言安慰道:“无妨,你也是一片好心,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云朵朵靠在霄霆怀里,幽幽的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即便有本事攀上去,可那尊巨佛牢牢塞住出口,如何才能把它搬开?” 霄霆抬头看去,不见丝毫光亮,可见出口的确被那尊巨佛塞得严严实实,思忖间讷讷的道:“我方才有所觉察,那尊巨佛并非中空,而且外层金身坚硬无比,以我眼下的功力,很难从外面将它打破。” 云朵朵心中一动,眨眨眼道:“是这样么?先前你拿刀的时候,被那四个老和尚暗算,之后忽然变强很多。听他们的意思,是你又入魔了,那你再入魔一次,还能变强么?” 霄霆不禁苦笑道:“我修练的是佛门绝学,又身受天佛涅槃大法加持,魔气受到两重禁制,毕竟有其极限,根本不能发挥全力。” 云朵朵似懂非懂,接着又问道:“对了,你入魔是‘天机’做的手脚么?” 霄霆想到天机魔王称他为魔族皇脉之事,忐忑之余含糊的道:“是……眼下除非有办法突破禁制,否则咱们绝难脱出生天。” 云朵朵哪有半点主意,两人相对默然半晌,霄霆忽然瞥见水中浮起一团物事,原来是那尊阿修罗塑像。 此时塑像外面的泥胎已经被浸脱大半,露出里面包裹的森森白骨,想必正是佛衍禅那大师的遗骸。 想到这位大师生前除恶无数,霄霆心中生出倾敬之感,不忍见他遗骸散落,于是伸出手臂,将塑像捞近过来。 云朵朵目不视物,感觉动静有异,面现狐疑的道:“怎么了?” 霄霆知道女子大多胆怯,不想吓到云朵朵,于是淡淡的道:“是那尊阿修罗塑像,我随意看看罢了。” 云朵朵想到那张狰狞的修罗面,心中一阵恶寒,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霄霆看到遗骸颅骨上那道刀痕,不禁感慨佛衍禅那大师舍身镇魔的决心,此时遗骸腹部有一大片泥胎剥落,露出里面的嶙峋肋骨。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肋骨下面包裹一团阴影,遗骸腹中竟然藏着一幅卷轴,愕然之余暗道一声得罪,伸手便将卷轴取了出来。 小心的抹去外面的封漆,霄霆径自打开卷轴查看,没想到这幅卷轴是以梵文写就。 幸好霄霆对梵文颇有涉猎,只见卷首赫然写道——“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 中原武学并无如此冗长的名号,霄霆只是按照字面意义理解罢了,想到佛衍禅那大师如此看重这幅卷轴,圆寂之前还要将之藏入腹中,足见此物事关重大,岂能不拜读一番? 心中既有定见,霄霆埋头细看那幅卷轴,少顷已然沉浸其中。 云朵朵察觉有异,忍不住探问道:“哎……你在看什么?” 霄霆神思不属,随口回答道:“噤声,莫要扰我。” 云朵朵登时一滞,赌气不再说话,这样憋了一会儿,不见霄霆出言安慰,她可又想得左了,泪眼盈盈的道:“你要是埋怨我,直说便好了,像这样不理人,觉得有意思么?” 霄霆仍是不理不睬,云朵朵更加委屈,只能低头不断拭泪。 须臾只听霄霆长出一口气,然后难掩兴奋的道:“朵朵,咱们能出去了。” 云朵朵心头诧喜,转念间疑惑的道:“真的吗?你想到办法了?” 霄霆摇摇头道:“不是我想到了办法,是佛衍禅那大师想到了办法。” 云朵朵不明就里,愕然间只听霄霆感慨的道:“我本以为佛便是佛,魔便是魔,却不知佛魔本为双生,强求分野纯属庸人自扰。” 云朵朵似乎有些明白,努力回忆着道:“我听大师父说过,人人都有佛性,连魔都不例外,是这样吗?” 霄霆淡淡的道:“梦歆大师只说了一半,其实人人亦有魔性,连佛都不例外,包括高僧大德。” 云朵朵闻言轻啊一声,霄霆则自信满满的道:“佛衍禅那大师虽然领悟此理,但他心魔深种,早已无法回头。如今我得他传续,正如茅塞顿开,朵朵尽管放心,且看我如何煅魔化佛,一举脱出生天。” 第0033章 暴影其一 听到霄霆自信的话语,云朵朵不由得衷心喜慰,埋首在他怀里娇声道:“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天底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 霄霆莞尔道:“总之试试看吧,你留意靠边躲避,免遭池鱼之殃。” 云朵朵轻嗯一声,依依不舍的放开霄霆。 霄霆默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体内汹涌的魔气逐渐被佛功炼化,源源不断的提升佛元威能,他只觉周身真气鼓荡,必须宣泄一番才得安宁。 心知时机已经成熟,霄霆手足并用向上攀去。地洞内壁皆为夯土浇筑,寻常外力绝难摧毁,万幸并未经过打磨。 霄霆的功力已臻化境,此时使出粘字诀,一路向上攀爬,正是矫若猿猱,兼且如履平地。 堪堪爬了约摸十丈光景,已经能够摸到巨佛的底座,霄霆用双脚和左手牢牢撑住洞壁,右手凝聚全身功力,奔雷一掌轰向底座边缘。 巨佛外层包裹厚重金身,这一掌并未将金身打破,但内中的泥胎仍然遭到掌力震荡,隐约还能听到噼啪碎响传来。 霄霆受到巨力反冲,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一滑,掉落足有丈许距离,才勉强重新撑住。 云朵朵耳边听到嗡鸣,虽然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可还是满含关切的呼喊道:“能行吗霄霆?不行的话别强撑,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霄霆知道唯有先将泥胎摧毁,才有可能击破金身,但这是一件水磨功夫,半点着急不得,于是扬声回答道:“放心,再稍等片刻。” 说罢霄霆重新攀缘向上,再度出掌击向巨佛,这次他心中有数,掌力运用恰到好处,并未被反冲下去。 云朵朵侧耳细听,总算略略放心,想了想又嘱咐道:“中途累了便下来歇歇,这种事情急不得。” 霄霆暗忖女子果然絮叨,口中漫应一声,继续针对巨佛施为,雄浑掌力不断轰击之下,巨佛内中的泥胎渐渐被捣毁如糜。 霄霆听得分明,当下深吸一口气,骤然将魔气激发至极限,随之转为浩瀚佛元。 佛魔之力圆转融合之际,倏听霄霆振声暴喝,狂猛无匹的一掌重重打在巨佛底座。 几可摧折万物的掌力过处,巨佛金身毕竟难以抵挡,噗的一声凹进去一大片。 霄霆被反震之力冲得下滑三尺,咬牙间奋力扑起,全力一掌打在原处,巨佛底座顿时凹陷更深,周围呈现裂解之相。 霄霆鼓起余勇,跟着又打出十几掌,最后伴着一声嗡鸣,巨佛底座终于被生生打穿。 巨佛内中碎裂的泥胎,不断从破洞中掉落,激起一大片沙土扬尘,霄霆这时颇觉疲乏,溜着洞壁退了下来。 云朵朵听到动静,早已纵体入怀,喜极而泣的道:“你办到了!——真的办到了!太好了!” 霄霆揽着云朵朵避开掉落的泥沙,同时微微一笑道:“眼下只是开了个头,必须将打破的孔洞扩大,咱们才能进入巨佛内部。到时候我站稳脚跟,从上面开出孔洞便容易多了,之后咱们再一起出去。” 云朵朵连连点头,语声轻柔的道:“我相信你,一切都照你的意思办。” 霄霆大起怜爱之心,忍不住调笑道:“难得你这么乖巧,这便是所谓夫唱妇随了吧?” 云朵朵脸上一红,娇哼一声道:“这种卖力气的事情我听你的,但以后遇上大事,你可得听我的。” 霄霆为之莞尔,两人又稍作温存,云朵朵才放他重新攀爬上去,着力扩大巨佛底座上被击穿的孔洞。 霄霆几番试探,早已得心应手,没用多少工夫,便将孔洞扩大到容许一人通行,之后下去将云朵朵接上来,两人相继钻入巨佛内部。 想到先前破解天机魔王的五行阵势之时,自己也曾钻入喷火巨蜥腹中,坐看它与噬魂妖藤鹬蚌相争,霄霆不禁感慨的道:“朵朵,现在咱们两个真像孙猴儿。” 云朵朵稍一愣怔便反应过来,抿嘴轻笑道:“孙大圣的确钻过不少妖怪的肚子,单我记得便有铁扇公主、黄眉老妖、金狮怪、黑熊怪这些,反倒压了他五百年的如来佛祖得以幸免,想来真有些气人。” 霄霆一面察看金身内壁,仔细寻找突破之处,一面含笑道:“咱们今天权当帮孙猴儿弥补遗憾,在如来佛祖肚子里好好闹他一番。” 云朵朵忍俊不禁的道:“原来你这木头人也会讲笑话,先前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害我差点……总之臭猴儿口是心非,着实坏得很。” 霄霆脸上发热,打个哈哈道:“反正咱们都是孙猴儿,只不过一个是公的,一个是母的,你这母的遇上我这公的,本事便不灵了。” 云朵朵气笑不得,赏了霄霆一记白眼道:“适可而止吧你,逗闷子还上瘾了不成?其实孙大圣那么厉害,还用这种外道手段降伏对手,多少有点胜之不武呢。” 霄霆摇摇头道:“打入对方内部予以瓦解,本来便是最省时省力的策略,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云朵朵暗自扶额,嘟起小嘴道:“显摆你读过书么,还之乎者也,一套一套的,那怎么不见你打入魔教内部,非要赌上性命硬拼?” 霄霆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道:“时不我与,那也无可奈何,但打入对方内部这种事情,我昨晚的确做过。” 云朵朵察觉霄霆话里的谑意,俏脸飞红间羞恼的道:“你——真是入魔了!无耻!下流!” 霄霆自知理亏,挨了云朵朵两记撒娇的粉拳,这才讪讪的道:“对了朵朵,你觉得会不会怀上咱们的孩子?” 云朵朵脸上更红,赌气轻哼道:“我怎么知道?” 霄霆苦笑道:“其实没怀上也好,我只盼你以后遇上一名知心爱侣,与他琴瑟和鸣,最终白头偕老。” 云朵朵咬着嘴唇,片刻方哑声道:“可我只盼你能不死,咱们一起生一大群小猴儿,岂不是好?” 霄霆喉头发堵,难掩落寞的道:“天意如此,咱们终归不能厮守下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切莫为我耽搁终身。” 云朵朵瞪了霄霆一眼,分明不忿的道:“跟我还说这种话,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霄霆一时语塞,只听云朵朵斩钉截铁的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一世我跟定了你,你也只许有我一个,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生死誓约,今生不负,霄霆心中感动,终是郑重点头道:“好,你跟定了我,我也只有你一个,不管结局如何,咱们都一起面对。” 云朵朵眼中泪花闪动,半是欢喜半是伤感的捶了霄霆一记。 霄霆朗笑一声,正是雄姿英发,抖擞精神凝聚雄力,再起重掌轰击金身。 这时霄霆无须留力,效率自然成倍提升,只不过巨佛内部空间逼仄,回声激荡刺耳生疼,即便云朵朵捂住耳朵,依旧觉得气血翻涌。 所幸霄霆才打了十几掌,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巨佛腰侧的金身被他生生拍飞。 霄霆更不迟疑,拉住云朵朵的手,从巨佛中一同钻出。抬头往上方看去,正好见到往生断念塔一层的穹顶。 两人顺利脱出生天,心中着实喜不自胜,霄霆从旁护着云朵朵,矫似猿猱般攀援而上,很快回到地宫之中。 四位老僧的尸身依旧匍匐在地,只是不见梦歆大师的踪影。 霄霆默念往生净土神咒,分别向四位老僧庄严合十,云朵朵同样心生恻然,也对四位老僧躬身施礼。 霄霆超度完毕,面现疑惑的道:“四位大师圆寂,梦歆大师为何不派人收敛,难道还有其他要事?” 云朵朵也想到此点,两人对视一眼,便即拔步往外面走去。 第0034章 暴影其二 越接近舍得禅院的前院,鼻中闻到的血腥味便越浓重,霄霆和云朵朵心生骇异,知道必定发生了惊天巨变。 霄霆略一思忖,伸手一指大雄宝殿,云朵朵心领神会,两人绕到后面,轻手轻脚的爬上殿顶。 借着夕阳余晖向下看去,赫见大殿周围死伤枕藉,其中多数是舍得禅院的僧人。 另有不少黑衣武士,看服色正是魔教教众,想必双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此时战况已近终了,除去死难者之外,还有三十余名僧人遭到魔教生擒,而场中只剩两人还在厮杀。 其中一人正是梦歆大师,只见他手握一根降魔禅杖,舞动之际虎虎生风,哗楞楞的环撞声响彻周遭。 另外一人玄衣如铁,身高体壮,颔下一部钢髯,面相极其粗犷,背后斜挂一副刀剑,手上装有一对钩爪,钩爪上的刃口闪耀森严冷光,一招一式莫不狠辣异常。 霄霆只看了两眼,便知梦歆大师不是玄衣大汉的对手,之所以能撑持至今,全是因为对方有意戏耍,正像猫捉老鼠似的,先将老鼠纵放几次,最后才一举扑杀。 云朵朵虽然不如霄霆看得分明,但也看出梦歆大师身上的僧袍已经撕破多处,有些还在溢出鲜血。 毕竟和梦歆大师交情匪浅,云朵朵立刻将满腹怨怼抛诸脑后。只见她扯了扯霄霆的衣袖,目光里满是恳求之意。 霄霆向云朵朵点了点头,径以一线传音道:“眼下敌方势大,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奏功,咱们暂且耐心等待。” 云朵朵不敢违拗,只好强抑担忧,依旧紧盯场中战局。 这时梦歆大师节节败退,玄衣大汉又在他肩上留下一条伤口,鲜血带着碎肉飞向空中,梦歆大师虽然痛彻心扉,但还是咬紧牙关,并未叫出声来。 玄衣大汉见梦歆大师如此强项,分明宁死不屈,忍不住狞笑道:“好个冥顽不灵的贼秃,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本座最后再问你一遍,天命者在哪里?” 霄霆和云朵朵同时一惊,面面相觑间双双变色,倒是梦歆大师不为所动,一边勉力抵挡,一边悲愤的道:“贫僧早已说过,并未见过天命者,魔教不问青红皂白,屠戮寺内众僧,必定要下无间地狱!” 玄衣大汉哈哈大笑道:“本座早已身在无间,还怕什么下地狱?原先本座念在你们与世无争,于是睁一眼闭一眼,允许你们苟延残喘。可你这贼秃不识时务,胆敢包庇神教大敌,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霄霆闻言固是心头猛震,云朵朵更加追悔莫及。眨眼间梦歆大师胸前又添新伤,招式渐渐不成章法,但仍是毅然决然的道:“魔教猖獗一时,岂能猖獗一世?不管是否有天命者,你等注定败亡不远。” 玄衣大汉神色一狠,森然厉笑道:“好贼秃,死到临头还要大放厥词,那本座稍后便挖出你的双眼,风干在神王殿前,让你从头至尾看个清楚,神教如何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净平天下、涤荡寰宇!” 说罢玄衣大汉不再藏拙,出手堪比奔雷掣电,招式瞬间凶狠了十倍有余。 梦歆大师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岂能抵挡这等猛烈攻势,立刻险象环生,命如风中残烛。 霎时只听玄衣大汉一声暴喝,钩爪牢牢锁住禅杖,双膀用力猛的一夺。 梦歆大师力竭之下再难抗衡,禅杖离手同时,又遭玄衣大汉一记窝心肘击,鲜血喷溅中踉跄暴退,最后撑持不住,一跤跌翻在地。 玄衣大汉丢掉禅杖,一面举步逼近,一面嘿嘿冷笑道:“贼秃,准备好让本座挖出眼睛了吗?本座干这行可是熟手,一向懂得其中关窍,绝对不会疼杀了你。” 梦歆大师心口受伤,委顿在地动弹不得,已然难逃剜眼之厄。 这时陡听一声清叱,一条火红人影出现在大雄宝殿顶上,随后点足飞掠下来,挡在梦歆大师面前。 玄衣大汉眼前一亮,随即掀髯大笑道:“哈~原来是朵朵侄女,你的事情‘天机’已经告知本座,所以你还是跟天命者在一起喽?” 眼见玄衣大汉目光转动,瞟向大雄宝殿顶上,云朵朵强自镇定,敛衽为礼道:“侄女见过伯伯,敢问伯伯可是创教神王‘暴影’?” 玄衣大汉傲然道:“不错,正是本座,我们当初创教的十二个兄弟,几乎都是光棍散人,难得老十留下你这点骨血,侄女不妨加入神教,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云朵朵嗯了一声,拿手一指梦歆大师道:“承蒙伯伯错爱,这位大师父跟侄女相熟,恳请伯伯看在侄女面上,开恩放他一条生路。” 暴影魔王眼珠一转,意味深长的道:“这贼秃的性命倒不打紧,但天命者事关教主的安危,侄女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本座保证绝无二话,立刻将这贼秃放了。” 云朵朵听罢面现犹豫之色,暴影魔王趁热打铁的道:“侄女切莫糊涂,你们全家都受教主大恩,怎能为了外人,甘心与神教作对?” 云朵朵的神情愈发松动,咬着嘴唇讷讷的道:“伯伯的确言之有理,但侄女对霄霆已经情根深种,委实没法轻易割舍,正所谓忠义难两全,这可怎么办才好?” 暴影魔王连连摇头道:“私情岂能与大节相提并论,侄女贵为创教神王之后,注定生是神教的人,死也是神教的鬼,神教利益高于一切,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云朵朵苦笑一声,正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听梦歆大师虚弱的声音传来道:“云小施主速速离开吧,贫僧今日劫数已至,合该以身殉道,不可连累你难以决断。” 云朵朵摇了摇头,俯下身去作势搀起梦歆大师,同时以细微的声音道:“大师父快制住我,咱们一起走。” 梦歆大师一阵恍惚,缓缓抬起手来,在云朵朵头上轻轻摩挲,口中梦呓似的道:“云馨……” 云朵朵听得一怔,只因“云馨”正是她亡母的闺名,疑惑间又听暴影魔王冷笑道:“侄女不必白费心机了,漫说本座已经识破诡计,即便这贼秃当真擒你为质,本座也不会投鼠忌器,这是神教铁律。” 云朵朵心下一凉,梦歆大师也回过神来,拿开手掌之际,轻轻一叹道:“云小施主勿怪,你与云馨容貌肖似,方才是贫僧失态了。” 云朵朵心生狐疑,忍不住探问道:“大师父认识我娘?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梦歆大师喟然道:“何止认识,贫僧和云馨当年青梅竹马,本来已有白首之约,怎奈你爹横刀夺爱,以致生出情场恨事。” 云朵朵大吃一惊,一时之间作声不得,暴影魔王似乎颇感兴趣,上下打量着梦歆大师道:“贼秃的皮相不差,可惜长得太过阴柔,哪比得上老十的英雄气概,弟妹选择弃暗投明,正是慧眼识珠之举。”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喃喃低语道:“当年贫僧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险些连累云馨,同遭匪徒所害。幸而云小施主之父相救,云馨感念恩德,乃至移情别恋,贫僧与她相知,本应给予祝福。” “无奈情之一字最是误人,这等生离之苦,岂能轻易承受?贫僧日夜遭受煎熬,始终无法放下嫉妒之心,只好遁入空门寻求解脱。” 云朵朵听得心软如绵,柔声劝慰道:“大师父对我娘一片情意,难以释怀也是人之常情,容我代替他们夫妻二人,向你郑重赔罪。” 梦歆大师满面慈和,缓缓摇头道:“云小施主不必如此,深陷情障是贫僧之过,怎敢奢望他人为此赔罪?贫僧只是不愿你重蹈覆辙,也为情之一字误了终身。” 第0035章 暴影其三 梦歆大师一语既出,云朵朵固是大为愣怔,暴影魔王也微觉意外,觑目间语带讥讽的道:“哦?秃驴不是一直不肯说出天命者的下落吗,这时怎么又改口了?” 梦歆大师缓缓的道:“贫僧从未改口,天命者有其归宿,云小施主不该受他连累,否则性命难保。” 云朵朵心下一沉,摇头苦笑道:“大师父一向乌鸦嘴,看来我若不离开霄霆,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梦歆大师郑重其事的道:“不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云小施主万勿自误,还请尽早置身事外。” 眼见梦歆大师一片恳切,云朵朵垂下眼帘道:“多谢大师父提点,但是抱歉,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梦歆大师神情一黯,本来苍白的面色更显灰败,此时只听暴影魔王沉声道:“侄女一意孤行,本座失望得很,眼下只有将你擒回残风之巅,交给教主发落了。” 云朵朵秀眉一剔,不卑不亢的道:“只要伯伯放过大师父和这群小和尚,侄女去一趟残风之巅又有何妨?” 暴影魔王冷笑一声道:“侄女一片善心可嘉,但除非天命者出现,否则这群贼秃无一能活。” 云朵朵听得一滞,绷起粉脸道:“伯伯若是不肯通融,那侄女只好得罪了。” 看到云朵朵拔出柳叶刀,暴影魔王面现不屑的道:“侄女不是本座的对手,勉为其难纯属多余,乖乖束手就擒才是正经。” 云朵朵并不答话,忽然欺身直进,一刀斩向暴影魔王的左臂。 暴影魔王担心霄霆藏在暗中,趁机暴起发难,对云朵朵却并不在意,此刻见她出招有所保留,好笑之余又觉欣慰,随手一指点向她的右肩。 两人的能为相去甚远,暴影魔王后发先至,眼看便要制住云朵朵。 此时倏见梦歆大师弹身扑起,点足蹬地猛冲上前,暴喝声中双掌齐出,突袭暴影魔王的小腹。 暴影魔王虽觉意外,但他毕竟艺高人胆大,间不容发之刻拧腰一缩,同时钩爪斜斜一撩,便要将梦歆大师破腹开膛。 孰料梦歆大师和云朵朵早有默契,蓦地只见云朵朵刀势猛沉,全力封住钩爪的攻势。 暴影魔王横遭掣肘,攻势毕竟稍有减缓,梦歆大师的僧袍当场割裂,落得鲜血长流,好在并未伤及性命,双掌正中暴影魔王的腰胯。 暴影魔王闷声痛嘶,胸中戾气陡然一盛,本来点向云朵朵肩头的一指,瞬间化作钩爪下切。 云朵朵奋力救护梦歆大师,自己全没半点因应,嗤啦一声衣衫破裂,肩头横遭钩爪重创,一条右臂登时尽废。 云朵朵自出娘胎以来,几曾受过这等伤残,惨叫声中险些疼晕过去。 梦歆大师方才那招豁尽全力,暴影魔王着实受伤不轻,脚下踉跄退后之际,忽觉脑后生风,三枚暗器突袭而来,攻向他的背心要害。 暴影魔王心中暗骂,双爪连环格挡而出,相继将三支柳叶飞刀击落。 飞刀上蕴含的劲力十分强悍,暴影魔王又刚刚受了伤,猝不及防之下勉力施为,立刻被冲得气血狂涌,蹬蹬蹬连退数步才拿住身形。 正在暴影魔王回气不及之际,但见梦歆大师跃起身来,拦腰抱住云朵朵,不由分说拔步向外冲去。 几名魔教教众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上前阻挡,却被梦歆大师铁袖翻卷,纷纷撞在墙上,落得脑浆迸裂。 眼见两人惊鸿掠影般夺门而去,暴影魔王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饭桶!——还不快追?!” 一干教众正待听命追下,便见一条白影电射至寺门前面,砰砰两掌将两名教众打得离地飞起,狂喷鲜血而死。 白衣人正是霄霆,此刻只见他面沉似水,双目之中迸射寒光,傲然挺立之际,分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冷厉的声音斩钉截铁的道:“谁敢追击,必杀无赦。” 一干教众面面相觑,果然无人再敢上前,还是暴影魔王沉步走近,连连冷笑道:“天命者啊天命者,你终于不肯再做缩头乌龟了?” 霄霆冷目一睨,咬牙沉哼道:“你身为父执前辈,为何重伤朵朵?” 暴影魔王似是一滞,随即反唇相讥道:“女生外向,总归欠人教训,倒是你先让女子出头,后拿暗器偷袭,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霄霆无法辩驳,顿了顿才峻声道:“你虽然能为不差,可未必强得过我,如今又添新伤,更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知难而退吧。” 暴影魔王眼中凶光连闪,忽然仰天一笑道:“说得好,本座如今是没有把握胜你,但你的性命关乎神教大业,本座非要取走不可。” 霄霆眉峰一轩道:“你若不怕重蹈其他魔王的覆辙,我自然奉陪到底。” 暴影魔王鼻中冷哼道:“我如今身上有伤,你却毫发无损,这样决斗岂非不够公平?” 霄霆不以为然的道:“无须巧言诡辩,除魔卫道乃是我辈本分,你身为创教魔王,正是罪恶滔天,称得上死有余辜,明哲保身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唯死一途。” 暴影魔王早有定计,手指被擒的那三十余名僧人,面现狠厉的道:“天命者慈悲为怀,这些贼秃若是因你而死,敢问你能否安心?” 霄霆登时一滞,怒目圆睁的道:“魔孽!真敢这般丧心病狂,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暴影魔王摆摆手道:“即便将本座碎尸万段,这些贼秃也不能活转,他们的死难都要记在你身上,都是你的罪业。” 霄霆虽然恨火冲天,但并无把握从屠刀下救出众僧,无奈之下厉声道:“你待怎地,尽可明言!” 暴影魔王得意一笑,示意手下教众捧上一只竹篓,而后提起竹篓,展臂运劲一抛,将之抛在霄霆面前。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竹篓里面放着一堆碎裂的铁片,总共有二十余片。虽然已经遭到肢解,但形状依旧熟悉,赫然是镇魔长刀! 镇魔长刀先前被天机魔王截断,霄霆将断刀和假的云朵朵尸身合葬,没想到暴影魔王随后将之挖出,而且毁坏至此,果然好不残毒。 师门恩赐神器,落得如此结局,霄霆心中气恨欲狂,霎那间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暴影魔王见状面露得色,慢条斯理的道:“想救这些贼秃吗?你每伤自己一刀,本座便放一名贼秃,如何?” 那些僧人知道此次惨祸全因霄霆而起,早已对他怨恨不已,此时只听最靠外面的一名僧人大喊道:“没错!一人做事一人当,牵累无辜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霄霆身躯剧震,恍惚间又听另一名僧人恨声道:“岂止要下地狱?这厮假充佛门弟子,不守清规戒律,还跟那位女施主不清不楚,我咒他受尽十世轮回苦厄!” 正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众僧自知眼下命在顷刻,哪管什么妄语口业,都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不休,霎时群情激奋,一片人声鼎沸,大有众口铄金之势。 暴影魔王冷眼旁观,满面讥哂的道:“怎么样天命者,你自称除魔卫道,可除的是什么魔,卫的又是什么道?这班贼秃修行偌久,遇上死劫都状如疯狗,其他蝼蚁更加等而下之,有何值得怜悯之处?” 眼见霄霆双目喷火,暴影魔王扬眉振声道:“醒悟吧天命者,你天生是魔,便该奉魔杀佛,何苦勉强慈悲为怀?今日咱们一同杀光这班贼秃,岂不大快人心?” 众僧听暴影魔王如此说来,无不大骇于心,连忙闭上嘴巴,几十道恐惧的目光齐齐投向霄霆。 忽来的静默之中,只见霄霆双目紧闭,面上一片苍白,双拳紧握之际,口中喃喃自语,不知终将作何决断? 第0036章 暴影其四 众所瞩目之下,霄霆缓缓张开双眼,目光分明澄澈如镜,凛然盯向暴影魔王道:“我每伤自己一刀,你便放一名僧人离开?” 暴影魔王唇角微勾,抱起臂膀淡淡的道:“不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僧依旧鸦雀无声,似乎还不相信霄霆会为他们牺牲,但见霄霆俯下身去,自竹篓中拈出一片残刀,低头凝视之际,喟然一叹道:“众生皆苦,孰可超脱,今日唯愿奉我血躯,为诸位佛友辟开生门。” 话音方落,寒光瞬闪,残刀由霄霆的左肩贯入,直透后背而出! 众僧见状纷纷惊呼出声,连魔教教众都为之动容,暴影魔王面露赞赏之色,示意手下教众放人。 最开始诅咒霄霆的那名僧人被推了个趔趄,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自己死里逃生,直到背后的魔教教众又踹了他一脚,才以头抢地滚了出去,爬起来时面红耳赤,嘶声吼叫道:“你应该的!你应该的!” 这话自然是对霄霆说的,霄霆强忍肩头剧痛,合十为礼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愈发胀红了脸,噗的一口浓痰啐在地上,随即跌跌撞撞亡命而去。 暴影魔王见状冷笑一声道:“看到了吗天命者,不管你如何牺牲,他们都不会感激你,这便是蝼蚁的本性。” 霄霆并不理会,又拈起一片残刀,穿透左边上臂,暴影魔王也不含糊,再度挥手示意放人。 这次被释放的是诅咒霄霆受尽十世轮回苦厄的那名僧人,看到他战战兢兢的挪步走近,霄霆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只能单掌施礼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的嘴唇一阵哆嗦,最终却是欲言又止,默默走过霄霆身旁,头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霄霆浑不在意,第三片残刀穿透左边臂肘,如此才救出六名僧人,他的左臂已然不堪再用,鲜血不断涌出伤口。 霄霆并无停止之意,第七片残刀直刺左边大腿,那获救的僧人经过他身旁,仍然见他单掌施礼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脸肌抽搐,蓦地下定决心,合十还礼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霄霆微微一怔,随即面露笑容,目送那僧人飘然而去。 暴影魔王隐现不豫之色,鼻中冷哼道:“佛口蛇心,虚情假意,当真可笑。” 霄霆睨了暴影魔王一眼,拈起第八片残刀,依旧由左腿穿过,那获救的僧人疾步走出,郑重合十为礼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霄霆大感慰藉,微微颔首致意,那僧人走近又施一礼,这才昂首离去。 之后众僧全都主动行礼,祝祷声也愈显虔诚,不一刻霄霆的双腿插满残刀,支持不住的坐倒在地,鲜血汩汩流溢,呈现汪洋之势。 此时竹篓中仅剩三片残刀,霄霆伸出颤抖的右手,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对面的十名僧人自有觉悟,只见一名中年僧人合十为礼道:“佛友不必为贫僧牺牲,贫僧方才造下口业,合该向如来佛祖忏悔。” 说罢面现决绝之色,那中年僧人一口咬下舌头,噗的一声喷在地上,胁逼他的魔教教众猛吃一惊,忙不迭的收刀退后。 霄霆看着那中年僧人软倒在地,钦佩之余郑重施礼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那中年僧人痛得全身抽搐,闻言却似有所感应,就此停下挣动,闭目溘然长逝。 霄霆轻叹一声,睨向暴影魔王道:“看到了吗,人人都有佛性,包括你所谓的‘蝼蚁’,如此我又怎能‘奉魔杀佛’?” 暴影魔王面色铁青,钩爪指向余下九名僧人道:“你们这些贼秃!还有三人能够活命,怕死的马上求饶,否则死路一条!” 九名僧人神色平静,齐齐望向霄霆,同声念颂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颂罢更不迟疑,九名僧人竟是一起咬舌自尽! 暴影魔王大大一滞,气急败坏之际,只听霄霆悲声回应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九名僧人顷刻毙命,只余一地死尸枕藉,暴影魔王重重一哼,怒目瞪向霄霆道:“贼秃果然不乏愚顽之辈,其中以你天命者为最。” 霄霆此刻瘫坐在地,义正词严的道:“那是因为你鼠目寸光,还未见识天下英雄豪气,魔教一味倒行逆施,必将被大众彻底毁灭。” 暴影魔王胸膛起伏,仰天大笑道:“将来之事谁都说不准,但你今日注定十死无生,起来!你我眼下都有伤在身,正好公平一决。” 霄霆冷哂道:“好个公平一决,那便恭请赐教了。” 暴影魔王被霄霆那轻蔑的目光盯得怒火难抑,反腕拔出背后单刀,暴喝声中虎扑而上,一刀力劈他的头顶。 霄霆手握一片残刀,豁尽全力封格出去,霎时双刀锵的一交,发出一声尖锐嘶鸣。 霄霆重伤在身,兵刃又不趁手,岂能抵挡盖世魔威,力屈之下勉强偏头一让,那片残刀被暴影魔王生生斩进他的肩头! 霄霆体内魔气激涌,并不理会剧痛蚀心,顺势放开手中残刀,一拳轰向暴影魔王的小腹。 暴影魔王稍稍一退闪开重拳,霄霆苦于动弹不得,终是错失反攻良机。 暴影魔王面露狞笑,再起一刀横削霄霆的脖颈,霄霆仰身避过,还未及挺腰而起,暴影魔王已然兜心一脚,踹得他骨碌碌直滚出去。 那些穿透肢体的残刀,在翻滚中不断撕裂血肉,痛得霄霆几欲昏厥。 暴影魔王得势不让人,如影随形般追上,一刀斩向霄霆的后颈。 霄霆听到脑后生风,单臂一撑奋力滑开,躲过索命刀锋同时,一片残刀脱手飞掷,带着呜呜厉啸,直刺暴影魔王的咽喉。 暴影魔王横刀全力一撞,那片残刀立刻倒飞回去,嗤的一声扎入霄霆胸膛之中。 这一下撞击的力道极猛,霄霆又被冲得贴地翻滚出去,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暴影魔王索性拔出背后长剑,追上之际刀剑绞转,势要将霄霆碎尸万段。 死劫临身之刻,反而激起了霄霆的斗志,只见他咬牙撑持起身,魔气流转煅化佛功,最后一片残刀尽展绝学,虽然瘫坐在地动弹不得,但场面上丝毫不落下风。 霎时叮当碎响不绝于耳,暴影魔王徒有刀剑在手,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奈十几招猛攻下来,居然未能击杀霄霆。 面对手下教众的灼灼注视,暴影魔王着实难堪不已,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无限恼恨之余,倏地振腕启动机括,一对钩爪激射而出,猛袭霄霆的胸口。 霄霆猝不及防,横刀勉力一架,但终究力逊一筹。那对钩爪势如饿虎扑食,深深嵌入他的胸口,同时将那片残刀撞入他胸中! 霄霆连遭重创,痛嘶声中凌空飞跌出去,后背啪的一声撞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险些当场将脊骨撞断。 暴影魔王此刻胜券在握,沉步逼近之际,居高临下的道:“天命者?手里没有涤罪天器,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天佛涅槃大法?涅槃当然是逃不了,可你的天佛在哪里?你的天佛能救你吗?” 霄霆仰躺在地,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剧烈喘息间哑声回应道:“佛慈照世,普度众生,吾心所向,便是灵山。” 暴影魔王见霄霆还不屈服,怒极反笑道:“好!那我便送你去见你的佛!” 说罢暴影魔王抬腿飞踢,正中霄霆的下颌,霄霆再度凌空飞起,跌入大雄宝殿之中。 暴影魔王举步跟进,只见霄霆背靠如来坐像,已经显得气息奄奄。 脸上泛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暴影魔王刀剑并举,只听凛冽一语道:“天命之行,到此为止!” 第0037章 净宇其一 天命之行,到此为止,道消魔长,正义沦亡。暴影魔王刀剑同出,便要了却这一桩因果。 此时陡见霄霆目中神光暴涨,隐在背后的右臂倏地伸出,手掌之中赫然握有一口盖世神兵,正是——琢玉魔刀! 体内魔气瞬间殛破顶峰,霄霆默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转纳魔能化为佛功,镇魔长刀残片贯以浩瀚佛威,尽化诛仙灭神绝世一刀,磅礴刀劲如万里河川倒卷,势不可挡的汹涌狂啸而来。 暴影魔王恍惚生出错觉,好像面前的如来法相显圣,无匹浩然正气,压得他心胆俱裂,本来悍然攻出的一双刀剑,此刻本能的交叉回护,全身功力提至极限,赌上毕生武学修为,定要挡下这绝世一刀。 不及霎眼间三把刀剑轰然交击,倏听喀嚓锐响震耳欲聋,琢玉魔刀斩断暴影魔王那双刀剑,狂猛刀劲原势力劈而下。 登时只听暴影魔王嘶声痛吼,仰身飞跌出大雄宝殿,脸上刀痕纵贯,当场血涌如泉。 外面的魔教教众原本以为暴影魔王占尽上风,定能顺利斩杀霄霆,孰料战局发生惊天逆转,着实让他们瞠目结舌,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暴影魔王脑部重创,致使神智昏乱,全然敌友莫辨,眼前见到人影幢幢,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残本性,暴喝声中断刀断剑一齐飞掷出去。 这一掷力逾千钧,刀剑穿透两名魔教教众的胸膛,犹自去势未减,又将另外两名教众钉死在墙上! 余下的魔教教众眼见血涌,耳听惨嚎,惊骇之下哪敢再逗留片刻,不知是谁发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 暴影魔王伤势太重,一掷过后全身脱力,随即一跤跌翻在地,剧烈的喘息声中,隐见一人走出大雄宝殿,凛凛神威直如天佛降世,正是霄霆无疑。 霄霆身上仍然插满镇魔长刀的残片,每走一步都剧痛钻心,手中紧握琢玉魔刀,誓要诛杀眼前的万恶魔王。 方才霄霆已经穷途末路,万幸梦歆大师将琢玉魔刀供在大雄宝殿,这才让他有了逆转的机会。 明显感觉到死劫临身,暴影魔王勉强睁大眼睛,嗬嗬惨笑道:“不愧是天命者,本座终究还是低估了你,但你绝对不是教主的对手。” 霄霆沉步逼近,直至来到暴影魔王面前,琢玉魔刀抵住他的心口,语声冷厉的道:“天命之行,无人可挡,今日是你,明日便是他。” 暴影魔王深吸一口气,纵声大笑道:“你错了,今日是我,明日却是你!你没有涤罪天器,根本破不了教主的法身,如何能够杀他?” 霄霆缓缓摇头道:“能不能杀魔教教主,我心中自有判断,你却注定看不到了。” 说罢霄霆一推琢玉魔刀,便要刺穿暴影魔王的心脏。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落山,但天地间好像忽然一暗,霄霆这志在必得的一刀,不知为何稍稍一顿,定睛处觑得分明,已然不见暴影魔王。 满心惊诧之际,霄霆忽觉一道绝大的压力出现在身后,那般吞天噬地的压力,他不仅从来未曾体验,甚至根本无法想象。 本能的全身紧绷起来,霄霆勉力转身看去,只见一人站在夕阳下的阴影中。 一身纯白衣甲,熠熠光华闪耀,但并非本身的金属色泽,而是发自内里的湛然神光,绝顶清凛桀骜之姿,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有如暗夜星辰般的眼眸,凝视之际又似无底深渊,能够将一切胆敢冒犯者吞噬。 他的手中握着一杆方天画戟,两道月牙形戟枝互为环扣,前面的戟锋弯曲如蛇,通体显现暗金色彩,别见不世王者威严。 一个被霄霆诅咒了千万遍的名字,蓦地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不由得呼吸急促,全身一阵剧烈颤抖。 正在霄霆双目圆睁之际,暴影魔王的声音从白衣人身后传来道:“惊动教主法驾,属下罪该万死。” 原本枭狂无双的暴影魔王,此时再无逞凶之力,但他这句话好似万钧重锤,把霄霆砸得心头巨震,脱口厉声道:“你便是魔教教主?” 几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叱咤风云、雄霸江湖的魔教教主,横扫天下、威服万方的净宇魔王,百年以来最可怕的武林异数,终究于此现身尘寰。 霄霆只觉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无尽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琢玉魔刀霍地指向净宇魔王,扬声怒喝道:“魔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净宇魔王略一沉默,沉稳声音淡淡的道:“你便是天命者?” 霄霆双目喷火,满含戾烈的道:“不错!我正是由天佛选定,前来取你性命之人!” 净宇魔王缓缓摇头道:“‘神意’和‘天机’不谋而合,都说你死克本座,力谏本座不可与你对敌,但今日一见……你究竟有何能为杀伤本座?” 霄霆刀锋怒指,凛然震声道:“我有一腔孤勇,无惧艰难险阻。我有一片梵心,唯愿普渡世人。我有涤罪天器,必将达成天命,断你一生罪业!” 净宇魔王目视琢玉魔刀,鼻中冷哂道:“魔心随形,修罗罪锋,这便是你的涤罪天器?本座法身负业,三界六道诸恶俯首,此等魔兵能奈我何?” 枭雄睥睨,自见王者气度,霄霆不由得为之一滞,咬牙间又听暴影魔王道:“教主尽管放心,涤罪天器已经被‘天机’毁灭,如今都刺在这冥顽不灵的贼秃身上,哪怕他命格逆天,都不能伤你分毫。” 净宇魔王似有所悟,摇头轻叹道:“辛苦你们了,这些时日本座闭关疗伤,诸位兄弟却纷纷应劫,如今本座伤势渐复,是时候讨还这些血债了。” 暴影魔王难掩兴奋之色,嘿嘿哑笑道:“教主英明,今日先拿天命者祭旗,明日便兵发地藏浮屠,取了斩业老秃的首级,祭奠诸位兄弟的英灵。” 眼见暴影魔王重伤至此,居然还要大放厥词,霄霆怒火难抑,当即厉斥道:“混账!今日我便将你们一同斩杀,明日还天下苍生一个清平世道!” 暴影魔王冷笑连连,根本不屑答话,显然已经把霄霆视作死人。 净宇魔王抬起长戟,不疾不徐的道:“一招机会,你只有一招机会,切莫浪费。” 霄霆知道净宇魔王所言非虚,当下默默凝聚真元,佛魔互转之功遍走全身,四肢百骸充斥毁伤之力,无匹清圣之气逐渐成形,终至佛光罩顶之境。 净宇魔王眼中露出欣赏之色,隐见感慨的道:“魔体圣功,相得益彰,堪称武道奇才,只可惜你与本座死克,否则这万世基业,交给你又何妨?” 霄霆闻言只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抛诸脑后,暴影魔王则脸色一变,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势不两立的对峙之中,倏听霄霆震声暴喝,插满全身的镇魔长刀残片一齐迸射而出,劈头盖脸袭向净宇魔王! 镇魔长刀虽毁,但天器圣威犹在,净宇魔王本能的气息一滞,顾不上挺身攻杀,立刻回戟格挡。 霎时只听叮叮当当爆豆似的声响连环不绝,强如净宇魔王,竟被迫得撤步后退,目光之中闪现一丝慌乱。 霄霆更不迟疑,割裂全身的剧痛化为无边业力,冲天魔气激荡,爆燃修罗业火,其势足可焚天灭地。 伴着一声惊天喝杀,但见霄霆高高跃起,琢玉魔刀好似一道惊雷纵贯而下,誓要一举钉杀净宇魔王! 此时忽见净宇魔王目中的慌乱转为嘲讽,长戟尖锋望空突刺,正中霄霆的左胸要害! 霄霆的身躯横遭雄力摧折,琢玉刀锋再难推进分毫,随着净宇魔王的长戟抽回,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再无半点生息。 第0038章 净宇其二 “放榜啦!放榜啦!岳兄咱们快去看榜,说不定已经高中了呢!” “呵,蟾宫折桂,不在话下。” “哈哈,这么自信,那小弟恭祝你名列三甲喽。” “名列三甲自不待言,便是今科状元又舍我其谁?” “哟哟哟~说你胖还喘上了,别到时候名落孙山,那可要贻笑大方啦。” “诶,贤弟休要取笑,一同去看便是。” “……好我的老天爷,你你你……岳兄你真是状元!” “意料中事,不必大惊小怪。” “了不得了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岳兄莫非家世显赫,早已打通上下关节,所以……” “咄!科场舞弊合当斩首弃市,我胸中一派光风霁月,贤弟切勿胡言乱语。” “哈哈,玩笑而已,岳兄莫怪。” “嗯?那是……”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报喜的官差嘛,待会儿披红挂彩装扮起来,满京城的女子都要被岳兄迷倒啦。” “贤弟真是……哈~” “晚上酒楼你请,不醉不归。” “罢了,便依贤弟……”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霄儿快起来,让娘看看你。” “唔……母亲大人,这有些……” “有些什么?霄儿可是娘的心头肉,难道非要板起脸来训斥,才合你的意么?” “孩儿……感谢母亲大人。” “唉……是娘平时对霄儿太苛刻了,但如今霄儿高中状元,娘终于能彻底放心了。霄儿以后要在仕途上兢兢业业,既报答君上之恩,又光耀岳氏门楣。” “孩儿醒得,必定不会辜负母亲大人的期许。” “娘相信霄儿,咳……霄儿你看这是谁?” “!……这是……难道是……爹?” “霄儿,一别十多年,当真恍如隔世,爹……对不起你们母子两人啊。” “果然是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世泽你看,我每日都让霄儿跟你的画像请安,所以即便十多年不见,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你。” “采云有心了,我这些年旅居海外,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们母子,所幸今日天伦重聚,实乃苍天庇佑。” “父亲大人情深义重,母亲大人贤良淑德,今后举案齐眉,必定白头偕老。” “呵,承霄儿吉言。” “说起举案齐眉,霄儿如今也不小了,世泽,咱们给他说一门亲事如何?” “不错,我正有此意。” “唔……不劳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费心,当朝上官太傅看重孩儿,已经为独生爱女朵朵许婚。” “啊……这真是太好了,有上官太傅提携,霄儿今后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 “儿大不由娘,随他吧~”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娘子……” “嗯……请相公还叫我朵朵,好么?” “朵朵……朵朵……” 声声柔情呼唤,见证两情不渝,满含欣喜的泪水流下玉颊,容颜憔悴的绝色佳人,轻轻摩挲着爱郎的面庞,口中细声呢喃着道:“霄霆……霄霆……” 心灵之中自有感应,霄霆终于悠悠醒转,云朵朵当即纵体入怀,一时之间泪落如雨。 梦中的诸般美好烟消云散,霄霆轻抚着云朵朵柔软的发丝,语声沙哑的道:“我竟然还没死,是朵朵你救了我么?” 云朵朵微微抬头,哽咽着道:“还有大师父,幸亏你命不该绝,那一下差点戳中你的心脏。” 霄霆转动双目,看着自己的遍体鳞伤,疲惫之余讷讷的道:“不必担心,明日起来之后,我会完好如初。” 云朵朵擦擦眼泪,幽幽的道:“我当然明白,但看到你伤成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 霄霆温言劝慰道:“去休息吧,别太过劳累。” 云朵朵摇摇头道:“不,剩下的每时每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霄霆心中感动,正想略加温存,此时忽听门外清咳一声,梦歆大师径直推门走进。 云朵朵慌忙起身,难掩窘迫的道:“大师父真是的,干嘛不敲门?” 梦歆大师涩声道:“兹事体大,贫僧必须跟霄霆佛友面谈,请云小施主勿怪。” 云朵朵虽然不舍,但知道梦歆大师绝非危言耸听,只好默默退到旁边。 梦歆大师走近过来,忽然双膝跪地,满面痛悔的道:“请佛友宽赦贫僧狭隘之罪,若非贫僧从中作梗,佛友岂会遭此劫难,乃至险些命丧魔王之手。” 霄霆重伤在身,肢体动转不灵,勉力摆摆手道:“大师言重了,站在你的立场,所有行为无可厚非,我并无丝毫怪罪之意。” 梦歆大师依旧沉痛的道:“不,佛友拯救敝寺一干僧众,慈悲侠行堪比先贤舍身饲虎,贫僧纵然百死,仍是难赎前愆。” 霄霆讷讷无语,云朵朵则轻叹道:“行了大师父,霄霆不会怪你的,快起来吧。” 梦歆大师看到霄霆脸上的善意,终是依言站起身来,郑重合十为礼道:“佛友请恕贫僧斗胆一问,你是否还想诛杀魔教教主?” 霄霆点点头道:“天命不可违,我尚余最后半日,定要决战魔教教主。” 云朵朵听得大为伤感,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满面严肃的道:“然则佛友天器已失,可有把握达成诛魔宏愿?” 霄霆并未迟疑,无比坚定的道:“即便赤手空拳,我也要拼死一试。” 梦歆大师喟然道:“佛友的确壮志可嘉,但你见识过魔教教主的能为,漫说赤手空拳,便是手持琢玉魔刀,你也绝非他之敌手。” 霄霆为之默然,此时只听云朵朵不无幽怨的道:“大师父非要在伤口上撒盐么?霄霆难道不明白他斗不过魔教教主?可是你能劝他不去送死么?”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平白送死根本毫无意义,贫僧此来正想告知霄霆佛友,或有一法能逆转乾坤。” 霄霆和云朵朵同感惊喜,只听云朵朵急切的道:“什么办法?大师父别卖关子,快说出来啊。” 梦歆大师沉吟着道:“唯有涤罪天器,才能击破负业法身,所以必须重铸涤罪天器,才有取胜的机会。” 霄霆神情一黯,缓缓摇头道:“天器铁心已毁,纵然圣气不灭,也绝难恢复如初。” 梦歆大师肃容正声道:“的确如此,但若将圣气转移到另一口神兵,或许能继承天器之威。” 云朵朵翟然一醒,脱口轻呼道:“大师父指的是琢玉魔刀?” 梦歆大师凝声道:“不错,如今唯有尝试将天器与魔刀合铸,但愿诸天神佛庇佑,让佛友此番诛魔之行如虎添翼。” 云朵朵暗道有理,转眸看向霄霆,霄霆略一踟蹰,终是正声道:“大师所想之法的确可行,那今晚便拜托了。” 梦歆大师挺起胸膛道:“佛友尽管安心休养,贫僧已经开启铸炉,今晚必定全力以赴。” 说罢梦歆大师合十为礼,霄霆同样合十还礼,之后目送他匆匆离去。 云朵朵轻轻一叹,柔声劝慰道:“睡吧霄霆,你真的太累了,我相信大师父的本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霄霆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只觉喉头如堵,半晌方涩声道:“我不需要休息,咱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好吗?” 云朵朵先是诧喜,随即迟疑着道:“不要了吧,你还是多休息,养足精神才是正经。” 霄霆握住云朵朵的柔荑,满怀诚挚的道:“放心,今晚我只属于你,谁都不能把咱们分开。” 云朵朵眼中泪花闪动,心中只觉幸福无比,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今晚——唯有你我。 第0039章 净宇其三 拂晓时分,天光初现,一双俪影手挽着手,并肩漫步在山林之中。 云朵朵发髻微散,粉面上犹带娇红,秋波流转似水柔情,更见绝艳容光。 霄霆步履沉稳,行动自然矫健,显然昨日所受的伤已经痊愈。 一抹哀愁浮现在佳人脸上,云朵朵握紧霄霆的手,幽幽一叹道:“不管咱们多么珍惜,那个时候总会到来,结局一开始便已经注定,霄霆……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离开你。” 霄霆让云朵朵靠在肩上,温柔的道:“那是我的天命,无论如何都没法逃避,但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能够与你相识、相知、相爱,一起走到最后,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奖赏。” 云朵朵闭上眼睛,喃喃低语道:“嗯……这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我绝对不会后悔,可是霄霆,你后悔过吗?” 霄霆抬头望天,脸上露出一丝萧索之色,片刻方语声低沉的道:“这一路自西向东而来,我一心诛杀魔教教主,的确无暇欣赏人文风物。何况红尘众生芸芸,大多难脱名缰利锁,执着无非爱恨情仇,人世诸般苦业遍布,其实并不值得留恋。” 云朵朵睁开双眼,刚要出言反驳,便听霄霆接着又道:“但如今仔细回想,人世本来便该如此,佛陀心怀悲悯,不惜化身千万,入世点化黎民,而我舍却皮囊,壮烈固然有之,却不及佛陀坚韧智慧。” 云朵朵叹了口气,眨眨眼道:“你后悔了,是吗?” 霄霆摇摇头道:“不,我从来未曾后悔,即便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日出,最后一次欣赏自然风光,最后一次与你并肩徜徉,我仍然无怨无悔。” 云朵朵落下泪来,难掩凄怆的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跟我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不想效法佛陀慈悲入世、拯救黎民?” 霄霆郑重点头道:“如有来世,我必不负你,但这一世,我唯愿天命有归。” 云朵朵肝肠寸断,半晌方颤声道:“那带我一起吧,咱们两个同生共死,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霄霆轻抚着云朵朵的秀发,满怀怜惜的道:“莫要任性,你得为我活下去,一生平安喜乐。” 云朵朵一阵恍惚,再度泪水恣肆,霄霆握紧她的手,勉强一笑道:“陪我走最后一程吧,去看大师新铸的神兵。” 云朵朵强抑心头哀婉,颦眉轻叹道:“夫唱妇随,我既然跟定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霄霆不再多言,挽着云朵朵返回舍得禅院,铸炉安置在往生断念塔后方,此刻但见炉墙高耸,一片火光冲天,离得老远便觉燥热难当。 霄霆和云朵朵汗流浃背,诧异之余面面相觑,各自直是莫名心惊。强忍着热浪走近炉边,只见梦歆大师襟怀袒敞,身上汗如泉涌,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连搓手不已。 霄霆心头一凛,疾步上前道:“见过大师,莫非事有不顺,难以重铸天器?” 梦歆大师长叹一声道:“惭愧,天器和魔刀已经送入炉中,煅炼整整一夜,可始终未被熔化。唉……如今天时将至,神兵却不得出,难道是贫僧罪孽深重,佛祖有心施以惩戒?” 霄霆看到铸炉边上已经立好铸范,但斜上方的熔铸出口并无铁水流出,心中虽然颇觉失望,可面上还是劝解道:“大师不必自责,重铸天器本为逆天而行,有所差池不出预料。” 梦歆大师自觉愧疚难当,忽然间似有所悟,盯着铸炉喃喃自语道:“是了,昔日大师欧冶子以昆仑玄铁铸剑,煅炼七日七夜而玄铁不熔,最后还是其子青冥舍身投炉,才终于铸出绝代神剑。” 霄霆吃了一惊,连忙正声道:“大师切莫胡思乱想,这等古老传说,多数都是杜撰,怎能信以为真?天器若能重铸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无须强求,人之生命何等贵重,万万不可随意牺牲。” 梦歆大师摇了摇头,一脸虔诚的道:“佛友誓愿为天下苍生牺牲,贫僧同为佛门弟子,怎能甘心落于人后?佛友珍重之意,贫僧衷心感激,但为大义奉献残躯,贫僧死得其所。” 说罢梦歆大师合十为礼,随后转身走向铸炉,霄霆心知多言无益,劈手便去捉他的衣袖。 梦歆大师心意已决,袖中早已满布罡风,全力一拂荡开霄霆的擒拿,脚下加速冲向铸炉。 霄霆岂容梦歆大师轻忽性命,立刻拔步紧追上去,双手齐出取他两胁。 梦歆大师被迫回身应对,两人各展平生所学,直是斗得难解难分,梦歆大师义无反顾,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霄霆正自心生焦躁,晃眼处赫见一条红影出现在铸炉顶端!这下于他而言,真好似天雷殛顶,脱口惊呼道:“朵朵不可!” 呼声中无暇再与梦歆大师缠斗,霄霆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双眼已经色作血红。 云朵朵娇躯挺立,脸上珠泪滚滚,见状伸臂一阻,同时放声叫道:“霄霆别过来!你再走近一步,我立刻跳下去!” 霄霆只得停下,大汗淋漓间嘶声道:“朵朵下来!我什么都依你,千万别做傻事!” 云朵朵恸声道:“记得吗霄霆,我说过咱们两个要同生共死,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霄霆疯狂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先下来,不管什么事,先下来再说!” 云朵朵摇了摇头,泪眼迷蒙的道:“原本我下定决心跟你一起,可又担心自己能为不济,结果反而成了你的累赘,但现在……若是我成为天器的一部分,也算跟在你身边了吧?” 霄霆大大一滞,急得直欲撞墙,此时梦歆大师举步上前,放声呼喊道:“云小施主切莫糊涂!你与霄霆佛友结缘,理当为他珍惜性命,而贫僧孑然一身,即便真要选择一人祭炉,也是贫僧更合适啊!” 云朵朵依旧摇头道:“大师父,当年我娘病故,你是否万念俱灰,打算一了百了?” 眼见梦歆大师惨然变色,云朵朵满面哀伤的道:“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子,不比大师父修为高深,大师父能理解吗?” 梦歆大师嘴唇哆嗦,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偏偏说不出半句话来。 霄霆更加惶恐,赶紧趋前一步,放声大呼道:“朵朵下来!我不去挑战魔教教主了,剩下的时光都陪着你,哪怕一步都不离开你!” 熊熊火光映照在云朵朵的娇靥上,愈发显得红艳无匹,只听她哽咽着道:“谢谢你霄霆,真的谢谢你,但我不能勉强你违背自己的天命,所以……原谅我的任性吧,我只想跟你一起,一起走到最后。” 说罢云朵朵更不迟疑,当即举袖掩面,奋身跃入铸炉之中! 那晨曦之下的一抹残红,在霄霆眼前飞逝而过,无比凄艳的景象,深刻入他的脑海,揉挤进他的骨髓,直到他的生命尽头,都一直挥之不去! 霄霆啊呀一声大叫,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连连以头抢地,双目中竟然流出深红色的血泪,着实痛彻心扉。 梦歆大师更加追悔莫及,噗通一跤坐倒在地,深藏心底的悲憾再度涌起,霎时令他万念俱灰。 这时铸炉里传来一连串巨大的爆燃声,蒸腾而起的炽焰烈光,照得天边一片血红。 同生共死的痴情,终于感动上苍真神,沉寂整夜的铸炉流出汩汩铁水,逐渐导入铸范之中,而那铁水的颜色竟是赤红! 梦歆大师强压满心悲怆,闭眼合十为礼,默默祷告上苍。 须臾铁水流尽,铸范恰好灌满,隐隐红光遍照四野,盖世刀芒威震八荒。 地藏天器·镇魔长刀,修罗罪锋·琢玉魔刀,终成涤罪天器·镇魔锋! 第0040章 净宇其四 眼见涤罪天器现世,梦歆大师如释重负,跌跌撞撞走上前去,用火钳将镇魔锋送入水池之中。 霎时只见白雾翻涌,一池清水瞬间便被蒸发殆尽,镇魔锋的红光隐入刀身,圣魔之气融合,正是返璞归真。 梦歆大师热泪盈眶,双手捧起仍然有些烫手的镇魔锋,面向霄霆道:“佛友切莫辜负云小施主的牺牲,恭请承接涤罪天器,顺应天命诛杀魔教教主。” 霄霆依旧神情恍惚,半晌方重现坚毅之色,起身之际嗓音沙哑的道:“不错……我决不能辜负朵朵,大师请——小心!” 话到中途陡然变作惊呼,梦歆大师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绝顶锋锐已然直透后心! 暗金色的戟锋弯曲如蛇,一腔热血喷溅三尺开外,梦歆大师只觉全身筋骨骤然收紧,随即轰的一声摧折如糜,最后关头佛心不灭,奋力将镇魔锋抛出。 霄霆抢上一步握住刀柄,无穷力量登时充满全身,再看梦歆大师面现欣然之色,跟着双眼暝合,就此往生极乐。 悲愤之情激涌胸中,霄霆横握镇魔锋,双目之中怒火炽燃,直欲将面前的绝代魔君焚灭。 缓缓抽回长戟,净宇魔王傲然挺立,冷眼看向霄霆道:“毕竟还是来迟一步,涤罪天器终究现世,倘若依照‘天机’所说,本座此刻便该避你锋芒。” 霄霆面凝似铁,咬牙切齿的道:“你没有那样的机会,今日注定要为魔教戕害的天下苍生偿命!” 净宇魔王鼻中一哂道:“天下苍生?在本座眼中只是蝼蚁罢了。要本座为蝼蚁偿命?真是可笑之至。” 霄霆想到风陵渡的王秀才夫妇,想到耄耋村的那班老者和杜郎中,想到大关庄的周木匠和小九父女,想到舍得禅院以梦歆大师为首的一干僧众,尤其想到一生挚爱云朵朵,满心悲悯之下,厉声呵斥道: “世人身陷六道轮回,已经难脱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这诸般苦业,你等魔孽不思慈悲救世,反而视天下苍生为蝼蚁,以‘净宇’之名百般荼毒,如此魔心魔行,合当应命天诛!” 净宇魔王略一沉默,这才淡淡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座不该指望你能为我所用,天命如果真要诛我,本座何惧逆天而行,以我双手灭法杀佛?” 绝代魔君枭狂如斯,足见不世霸者雄风,净宇魔王长戟抬起,如九幽恶鬼般森厉的声音道:“地冥邪戟·三途渡,今日必将毁灭涤罪天器·镇魔锋。” 体内魔气澎湃激荡,修罗狱火煅炼佛功,霄霆手握镇魔锋,仿佛与云朵朵心灵相通,一切爱恨深藏灵台,唯余清绝一语道:“天器涤罪,吾锋镇魔。” 无需任何忖度试探,双方几乎同时发动,两条差相仿佛的白影如惊鸿飞掠,又似电闪雷鸣,眨眼间至绝佛魔交兵,只听锵的一声巨响,霎时轰掣十方。 天地之间为之一寂,场中漫起狂暴沙尘,猎猎罡风卷动风云,时空都要为之逆乱。 势不两立的对决,于此终究强弱分明,涤罪天器力压负业法身,无匹刀劲过处,殛破邪戟守御,正中净宇魔王的面门。 踉跄暴退之际,净宇魔王脸上面具跌落尘埃,但绝代魔君岂是浪得虚名,邪戟同时贯穿霄霆的胸膛,只是横遭压制之下准头略失,仍旧未能一击致命。 霄霆强忍剧痛蚀心,暴喝声中刀起如龙,便要乘胜追击,斩杀净宇魔王。 然而错眼一瞬,顿时如遭雷殛,镇魔锋生生停在净宇魔王胸前,霄霆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对方初现的真容,不知究竟是真是幻? 手臂剧烈的颤抖,几乎让霄霆把握不住刀柄,声音极度嘶哑的道:“你……究竟是谁?你的长相……为何……” 净宇魔王摇了摇头,似哂非哂的道:“采云让你看过本座的画像,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霄霆大大一滞,喃喃低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会是……他?” 净宇魔王一扬眉道:“不必怀疑,本座正是你的生父——岳世泽。” 霄霆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的道:“那你为何屠灭岳氏一门,又派人来追杀我?” 净宇魔王沉冷的道:“岳氏一门只有采云真心对我,旁人只管杀了便是,可惜本座一时失察,反而害了采云的性命。” “至于你,我的孩儿,你天生便是死克本座的命格。你落草之日本座无端患病,之后几乎双眼全盲,你满月之日本座外出坠马,险些落得一命呜呼,你周岁之日本座身份败露,被迫跟采云不辞而别。” 霄霆心中一动,脱口惊问道:“什么身份败露?难道你早有异志?” 净宇魔王冷笑一声道:“你错了,本座当时兢兢业业,只想做个田舍翁而已,可惜魔族皇脉,毕竟不容于世,最终唯有证魔一途。” 霄霆想到天机魔王断定他是魔族皇脉,霎那间如坠冰窟,脑中嗡嗡作响,接着又听净宇魔王道:“本座一生命途多舛,都是由你这命格而起,所以我的孩儿,还要怪本座冷血无情,对你斩尽杀绝吗?” 霄霆只觉荒唐无比,厉声驳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怎能为人父母?!” 净宇魔王轻描淡写的道:“你饱读圣贤之书,难道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霄霆面容扭曲,刀锋下意识的一颤,净宇魔王眼神一凛,陡见威严的道:“我的孩儿,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任你今生如何积德行善,死后都要下十八层地狱受罚,所以何不放弃所谓的天命呢?” 毕竟父子天性,霄霆被净宇魔王的气势所慑,神情更见矛盾挣扎。 净宇魔王心中有数,转而和蔼的道:“放弃吧我的孩儿,你是本座的骨肉,最高贵的地冥皇脉,我族我教的大业,你同样与有荣焉。” 语声轻缓,循循善诱,霄霆听罢似有所感。 净宇魔王正自面露笑意,便见霄霆目光清凛,一派决绝的道:“你所谓的大业,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身负诛魔天命,宁可万世沉沦,也要拖你共赴无间。” 净宇魔王面色陡变,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涤罪天器早已穿心而过! 霄霆更无丝毫畏惧,合身猛撞向净宇魔王,镇魔锋的柄端同样刺穿他的心脏,父子两人一同撞入铸炉之中,终究了却这番善恶因果! 一切俱归虚无之刻,倏见古佛青灯复燃,恍若一场虚空大梦悠悠醒转。 霄霆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帐幔已经打开,面带微笑的斩业法王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吾徒历尽八苦,终得佛心,可喜可贺。” 霄霆神智渐复,幻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慌忙下拜道:“弟子惭愧之至,多谢师尊点化,只是方才……?” 斩业法王一正色道:“为师以梦境试炼,一切虚实参半,至于魔教教主,的确是你的生父。” 霄霆心头巨震,直是瞠目结舌,斩业法王见状微颔首道:“所幸你已经做出抉择,为师可以放心授予你琢玉魔刀,只是你毕竟身份特殊,原本名讳不可再用,为师赐你‘啸川’二字,望你好自为之。” 霄霆双手接过琢玉魔刀,沉吟间正待开口,斩业法王已经了然的道:“已故殛空魔王确有一女名唤朵朵,但听闻其父死讯之后伤心过度,当日便呕血身亡了,吾徒不必为此太过介怀。” 霄霆轻啊一声,愈发满心惆怅,此时只听斩业法王和声道:“天命难违,这便动身吧。” 霄霆强自压抑情绪,起身虔诚施礼道:“弟子必定不负重托,今日拜别师尊,他时江湖再会。”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本卷《罪锋镇魔》至此完结,正文共分四十章,合计十万零四千字。 可能某些设定比较隐晦,所以在这里补充解释一下: 地藏浮屠并无所谓“天佛涅盘大法”,这一讯息是斩业法王此前装作无意透露给霄霆,以便促成梦境试炼。 试炼的目的有四:其一是通过八苦轮回磨炼霄霆的心性,让他秉持慈悲佛心入世行侠;其二是展露七大魔王的武功手段,以便日后真正对敌时能够得心应手;其三是传授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让霄霆煅炼魔体成就圣功;其四是确认霄霆在知晓自身魔族身份之后,仍能坚定的站在正道一边。 另外还有一个隐喻,涉及贯穿主线的神兵——涤罪天器·镇魔锋,镇魔锋是由地藏天器·镇魔长刀和修罗罪锋·琢玉魔刀合铸而成,镇魔长刀代表的是本书后传《神州镇魔录》,而琢玉魔刀代表的则是本卷《罪锋镇魔》。 事实上本书最初的构思只有本卷而已,开始的分类也是短篇小说,无奈短篇编辑组不感兴趣,双更一周没有任何反馈,最后转回武侠编辑组,次日即收到签约站短。 《神州镇魔录》这本书其实最开始已经写到接近四十万字,但行文风格太不适合如今的网络平台,所以本人将其全部删除,相当于镇魔长刀的碎裂。 但对应的行文风格将挪移至本书,故事也接续至本卷《罪锋镇魔》之后,正如将镇魔长刀的圣气转移至琢玉魔刀,终成本书《罪锋镇魔行》。 当然,整个故事中还有一大段空白需要补充,之后成为创作《神州镇魔录》的坚实基础。 本书预计百万字完本,之后的情节会如何发展,敬请关注下卷《狭路狂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41章 义葬豪士 时值傍晚,暮气四合,因为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显得格外湿冷。 远方官道上走来一位背负宝刀的白衣青年,但见他相貌英挺、气态沉凝,周身隐现一派凛冽锐气,正是自地藏浮屠艺成出山的岳啸川。 看到天空中依旧阴云密布,岳啸川紧了紧身上的雨披,加快脚步进入前方的曲沃城。 这座城池历史极其悠久,曾为古晋国都城,所谓“武公据之以兴晋,文公依之而称霸”,正是天府雄风、三晋重地。 向街边小贩问明了客栈的位置,岳啸川便即前往投店,孰料一路走到长街末尾,却赫见青石牌坊顶端高悬着两颗头颅。 两颗头颅皆是披头散发、怒目圆睁,脖颈上血肉模糊,看起来也才斩下几日而已。 岳啸川心忖或许是江洋大盗被官府枭首示众,于是也不以为意。进了客栈打点好住宿,又叫了一桌清素酒菜,自斟自饮间恰听到邻座两人正在低声议论。 其中一人劲装疾服,腰悬长剑,显然也是个江湖客。 此时只见他眉头紧皱,冷厉的道:“所以马庄主就是因为想给范八爷收尸,才被净宇教抓住杀了?” 另外一人锦衣华服,头戴四方平定巾,倒像个富家员外。 听到那江湖客的话,他一面点头一面小声道:“可不是嘛,非但马庄主自己送了性命,那白马山庄也被净宇教占了,男女老幼都杀了个干净。” 那江湖客忍不住落下泪来,难掩悲愤的道:“马庄主仗义疏财,范八爷豪气干云,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净宇教这般倒行逆施,总有一天要遭天遣!” 那员外吓了一跳,赶紧劝说道:“恩公千万稍安勿躁,如今净宇教势大,连官府都买他们的面子。这次马庄主阖家遭难,最后还被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官府胡乱往上面一报,这滔天血案便揭过去了。” 那江湖客听罢更恨得咬碎钢牙,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净宇教荼毒武林、戕害百姓,如今竟然肆无忌惮到连官府都不敢管了?呸!什么‘净宇’,私底下谁不叫他们魔教?欺世盗名,以此为最!” 那员外更吓得面如土色,费尽气力拉着他重新坐下,连连拱手道:“恩公息怒啊,如今范八爷他们的八荒御武寨都被灭了,天底下还有谁敢跟净宇教作对?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那江湖客仍是忿怒难平,咬牙厉声道:“正道倾颓,但侠义还在,我就不信这天底下真没人主持公道。哼!净宇教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以后走着瞧!” 他这时心下愤懑,捞起酒壶便一阵猛灌,那员外体谅他的心情,一面细心劝慰一面招呼小二重新上酒。 那江湖客又饮了两口,蓦地却双目怒睁,酒壶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两手抓着喉咙嗬嗬嘶叫不止。 那员外大惊失色,赶忙上前照护,同时急切的道:“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那江湖客却听不到了,七窍中都流出污血,就此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那员外啊呀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时之间便溺齐流。 其他食客眼见出了人命,忙不迭的各自走避,岳啸川心念电转,也起身退到暗处继续观望。 这时只见一名相貌阴鸷的汉子走出后厨,三角眼盯着那员外,嘿嘿冷笑道:“鄙人给韦老爷请安,代表神教恭祝你阖家康泰、长命百岁。” 那员外大大一滞,嘴唇哆嗦着道:“你是……净宇教的人?” 那汉子点点头道:“鄙人觍任神教巡查,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利神教的言行,于是韦老爷的恩公只好去阴曹地府喝酒了。” 那员外愈发惶恐,哭丧着脸道:“这位巡查明鉴,小人绝对没有诋毁贵教啊!” 那汉子嗯声道:“所以韦老爷才能留住性命呀,不过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毕竟跟这名诋毁神教的妄人有勾连,所以该怎么做很明白吧?” 那员外赶紧道:“明白明白,小人自愿捐出一半家产给贵教,衷心盼望贵教兴旺发达。” 那汉子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一半啊……韦老爷你确定吗?” 那员外察言观色,期艾着道:“一半还不够吗?那巡查的意思难道是……” 那汉子微笑道:“你猜对了,我全都要。” 眼见那员外面色惨变,他又慢条斯理的道:“韦老爷可以先考虑考虑,我等着。” 那员外心下挣扎,虽然自知性命要紧,却又不想放弃万贯家财。 那汉子看他半晌不答,似乎也生出些不耐,于是干咳一声道:“韦老爷不想破财免灾,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是跟马孟尝一样吧。” 那员外猛的哆嗦了一下,想到先前白马山庄灭门的惨状,终于还是屈服道:“小人不敢,小人情愿献出全部家产给贵教,祈求贵教饶我一家老小性命。” 那汉子欣然道:“这便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韦老爷的确懂得审时度势。” 那员外听他用自己先前的话来调侃自己,心头更痛得好像在滴血,那汉子也不多言,押了他便扬长而去。 爱阅书香 一众食客见事情告一段落,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哪还敢再有半句议论,结过账便各自回房去了。 少顷有仵作前来验尸,当场定了饮酒暴毙,拖那江湖客去乱葬岗一丢了事。 岳啸川看罢事情始末,心中也十分愤慨,只恨对方下给那江湖客的毒太过猛烈,竟无暇以师门解毒丹解救。 至于那员外虽然遭了池鱼之殃,但好歹阖家性命无碍,眼下毕竟形格势禁,倒不必强行干涉。 及至中夜时分,一条矫捷人影悄然出现在乱葬岗,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了那江湖客的尸身。 来人自然便是岳啸川,轻叹声中拔出那江湖客的佩剑,不一刻便挖好一座墓坑,又小心翼翼将他安葬了进去。 可惜的是与那江湖客只有一面之缘,既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的出身。岳啸川踟蹰片刻,终是在切好的木牌上刻下一行字迹—— “江湖豪士,不畏邪恶,壮烈捐躯,流芳千古——后继者岳某敬立。” 刻罢将木牌插在坟头,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岳啸川正待返回客栈,忽然间却又心中一动。 那悬首青石牌坊的两人,其中一人是附近白马山庄的庄主马孟尝,其人一向仗义疏财,足可称得上一名豪杰。 另一人的来头却比他更大,听起来正是八荒御武寨的八位寨主之一,人称“傲雪桀锋”的范鲲鹏。 此人在八位寨主中虽只行末,但一手五行剑绝技出神入化,净宇教多名魔头丧在他手,可谓恨之入骨。 八荒御武寨盘踞太行、称雄河东,虽然也隶属黑道,行事却远比净宇教光明磊落。 尤其此刻同仇敌忾,岳啸川更对范鲲鹏生出同情之心,再加上那位马孟尝的缘故,又怎能坐视这两人的头颅继续示众? 岳啸川主意已定,趁夜返回城中,直奔先前那座青石牌坊。 这时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偶尔还传来几声闷雷。 长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雨水滴落溅起的涟漪,别见一派清幽静谧。 岳啸川来到牌坊前面,正待攀援而上,将两人的头颅取下。 此时却忽听一声冷笑入耳,紧接着四周一阵飒飒风响,竟有十几名黑衣人自隐蔽处跃了出来。 岳啸川心头一凛,背靠牌坊观察形势,只见那些黑衣人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 领头一人正是先前在客栈中遇到的那位“巡查”,只听他又发出一声冷笑,负手而立间满面倨傲之色,分明已是成竹在胸。 第0042章 血手黑煞 隐约觉察对方似已结成某种阵势,岳啸川虽然艺高人胆大,却也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沉声道:“深夜还能在此守株待兔,魔教御下之严的确名不虚传。” 那位“巡查”见他并无丝毫慌乱,毕竟也收敛了几丝倨态,上下打量间微颔首道:“今日我见过你,看来果真是神教的敌人,你跟范八到底有何瓜葛?” 岳啸川冷冷的道:“想知道我的来历,你不妨先报上姓名,我刀下还未收过无名之鬼。” 燃文 那位“巡查”仰天打个哈哈道:“好狂的口气,那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乃神教巡查,‘血手黑煞’郁必谐。” 岳啸川微哂道:“玉辟邪?倒真是个好名字,只可惜与你的人品不配。” 郁必谐呸声道:“泼贼还敢逞口舌之利,我看你多半是八荒御武寨的余孽了?” 岳啸川摇头道:“你错了,八荒御武寨中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郁必谐微讶道:“哦?那你是受过马孟尝的接济?” 岳啸川依旧否认道:“并没有。” 这下郁必谐可糊涂了,咂咂嘴道:“那你是灌多了黄汤,大晚上闲着没事干,想把这两颗人头拿回去熬汤醒酒?” 岳啸川一正色道:“英雄豪杰死不瞑目,我等同道中人岂能坐视,自然要好生安葬。” 郁必谐愣了愣,嘿嘿冷笑道:“好个同道中人,那我正好送你去跟他们一道,免得黄泉路上太过寂寞。” 他说罢便撮唇发出一声厉啸,那十几名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各持兵刃向岳啸川身上招呼过来。 这些黑衣人所用的兵刃或长或短、或轻或重,进退攻守都极有法度。互相之间呼应紧密,招式配合异常娴熟,虽无一人可称高手,战力却着实不容小觑。 岳啸川初出茅庐,不欲过早显露锋芒,于是也并未拔刀,只以徒手沉着应对。 郁必谐却道他是仓促之下不及拔刀,哂然之余又高叫道:“弟兄们都下死手,今晚做了这泼贼,以后半个月都不用值夜。” 一众黑衣人闻言更加抖擞精神,短刀飞斩,长矛突刺,大斧狠劈,重锤怒砸,招招都不离岳啸川周身要害。 如此缠斗片刻,岳啸川渐渐发觉对方的攻势竟有些熟悉,蓦地想起梦境试炼中的金俑棋阵来。 这一来他心下有谱,须臾便觑出阵势关窍,应对也愈发游刃有余。 一众黑衣人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奈何不了岳啸川分毫,各自也禁不住生出焦躁之心。 郁必谐旁观者清,赶紧出声喝斥道:“弟兄们不要乱了阵势!天机神王的法阵精奥莫测,这泼贼就像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凭他多大本事也逃不出来。大伙儿都给我加把劲,做了他人人赏银百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黑衣人更加都杀红了眼,攒刺劈砍莫不使尽全力。 岳啸川乐得以逸待劳,封挡驱避看似险之又险,实际却是大有余裕。 如此又斗了几十招,一众黑衣人体力虚耗,多数已经是气喘吁吁,再难保持阵势圆转。 岳啸川暗道凡人毕竟不及金俑坚固持久,眼下既然敌势已弱,自己合该冲阵将军了。 心中主意已定,岳啸川便觑准时机,径以空手入白刃之法夺下一口单刀。之后唰唰唰三刀快斩,霎时只听得连声惨叫入耳。 三名黑衣人颈间热血飞溅,当场扑地完纳劫数。余下的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阵势也愈发不成体统。 岳啸川对这班净宇教的爪牙殊无留情之意,心中默念一声天佛赦罪,单刀挥舞带起一片血雨,眨眼间已将之斩尽杀绝。 郁必谐全没料到岳啸川的能为竟强悍如斯,等他反应过来时所有手下皆已命归阴曹,这下可由不得他心胆俱裂,连句场面话都无暇交待,转身拔腿就跑。 岳啸川岂容他脱逃,便即腾身追上,孰料此时猛听一声尖叫传来道:“当心暗器!” 岳啸川登时一凛,耳边陡听嗤嗤风响,竟是几十道细小寒芒由郁必谐背心激射而出,带着幽幽乌光直奔他面门而来。 岳啸川暗叫一声好险,百忙间拧腰偏头一让,那一蓬寒芒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明显还能闻到一股腥味,上面分明淬有剧毒。 郁必谐自知能为不及岳啸川,保命的杀手锏也告失效,一时直恨得牙根发痒。 转目恰见到一名蓬头垢面的小乞儿缩在左近,方才也正是他喝破了暗器机关,郁必谐心中着实恚怒难平,暴喝一声疾扑而上,举掌便要将那小乞儿击毙。 所幸岳啸川轻功超卓,猛一提气赶在他前面,接着回手一刀霹雳怒斩。 郁必谐识得厉害,只能暂避锋芒,虚晃一招闪身飘退,双掌平举在胸前严阵以待。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只见他掌心赤红如火,必是练了什么奇异掌力。 果然此时又听身后的小乞儿道:“大叔小心,这血手黑煞有两门绝技,一门是无影无踪的黑煞神针,另一门便是这剧毒血手印。” 郁必谐闻言又气又恨,怎料自己的底细竟被一名不起眼的小乞儿叫破。 岳啸川也心生感激,微颔首道:“多谢小兄弟提醒,你且躲远一些,免遭池鱼之殃。” 那小乞儿并不啰嗦,道声晓得便拔步跑走。 郁必谐怪眼一翻,冷笑着道:“好个泼贼,居然是深藏不露,连我都着了你的道。哼……你到底是哪门哪派,背后又是何人指使,居然敢跟神教作对?” 岳啸川淡淡的道:“我不仅要对付魔教,还要斩杀魔教教主,至于我究竟是哪门哪派,你却不必知道了。” 郁必谐登时一滞,随即仰天笑道:“好泼贼,连哪门哪派都不敢说出,凭你也配挑战教主?” 岳啸川不想跟他废话,单刀一探沉声道:“有何本事尽展吧,否则魂归地府再来怨叹便迟了。” 郁必谐呸声道:“泼贼少要卖狂,我乃魂殇神王亲传弟子,杀你易如反掌,还是你去跟阎罗王报到吧!” 心知此番难得善了,郁必谐索性鼓起余勇,掌中带起一片红光,向着岳啸川猛攻而来。 岳啸川冷哼一声,单刀舞动好似银蛇乱闪,径与郁必谐战在一处。 郁必谐虽然能为不及,但血手印蕴藏剧毒,带动的掌风也腥气逼人。 岳啸川不敢大意,脚下暗踩八卦迷踪,始终与对方保持距离。单刀进手则势若雷霆,回防守御又滴水不漏,全不给郁必谐可趁之机。 郁必谐徒然攻势威猛,场面上却落于下风,想要脱身更是痴人说梦。 岳啸川刀舞连环,飒飒刀光将郁必谐完全笼罩其中,蓦地只听嗤啦声响,郁必谐胸前的衣衫已被刀锋划开一条口子,登时血光迸现。 郁必谐闷声惨哼,自知久战之下有败无胜,念头数转间把心一横,暗自提运十成功力。 掌中红光愈发炽烈,刺鼻腥风漫卷周遭,郁必谐正是孤注一掷,狂吼声中双掌齐出,一道赤红漩涡怒卷向岳啸川。 岳啸川不敢强撄其锋,单刀一晃闪身飘退。郁必谐已经拼上全力,岂容对方稍有喘息,咬紧牙关追袭而上。 赤红漩涡更加磅礴激涌,猎猎罡风刮起一片雨幕,将他全身包裹在红雨之中,委实诡异绝伦。 岳啸川心知那雨水里也蕴含剧毒,不由得脸色一变,索性转身疾掠而去。 郁必谐精神猛振,又岂能不乘胜追击,脚下一点欺身直进,剧毒血手印便要对着岳啸川背心击落。 此时岳啸川已奔至那青石牌坊前,倏见他飞起一脚蹬在石柱之上,接着身形逆势鱼跃而起,恰好翻过郁必谐头顶。 郁必谐只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双掌击空之际后颈猛的一凉,定睛处已只余冲天血雨。 第0043章 夜祭英灵 一颗斗大的头颅飞上天际,郁必谐的身子晃了两晃,终于颓然仆倒。掌心的红光已经退去,颈中流出的鲜血却将身下的雨水染红,看起来委实触目惊心。 岳啸川稳稳落地,伸手接住郁必谐的头颅,回想此战虽然并非艰难,但对方精擅阵法毒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多少也有几分侥幸,倒不可看轻这班魔党。 这时又见那小乞儿一路小跑着趋近过来,方才他亲见郁必谐授首,当真对岳啸川佩服得五体投地,脸上带着三分兴奋和七分崇拜,郑重躬身为礼道:“恭贺大叔格毙血手黑煞,这恶贼的确死有余辜。” 岳啸川忆起正是这小乞儿提醒自己防备暗器,此刻又见他彬彬有礼,愈发心生好感,于是和蔼的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方才多谢你出声提醒,否则我恐怕已经着了郁必谐的道,伤在他那毒针之下。” 那小乞儿赧然道:“大叔太谦虚了,凭你这一身本事,不需要我提醒也足以对付那恶贼。” 岳啸川仔细端详,只见这小乞儿八九岁年纪,相貌生得极是清俊,再加上言谈举止不俗,显然并非寻常村氓。 那小乞儿似乎觉察到岳啸川的疑惑,再次躬身施礼道:“启禀大叔,我姓范名尊扬,牌坊上面所悬正是家父的头颅。” 虽然已经竭力压抑情绪,但他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显然是被那头颅触动了伤怀。 岳啸川听罢不禁动容道:“原来是范兄弟,令尊一派豪侠气概,我一向也十分敬仰。” 范尊扬轻轻一叹,难掩伤感的道:“日前总寨遭到围攻,家父驰援途中被魂殇老魔暗算,最后折在这曲沃城里。” “当时我在暗处,亲眼见到家父中毒脱力,惨遭魂殇老魔断首。只怪我年纪尚幼,本领远远不及对手,否则又怎能坐视家父遇害,连尸首都不得安葬?”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岳啸川固是满怀同情,但更多的却是赞许,这范尊扬小小年纪,便懂得审时度势、忍辱负重,心智之成熟委实远超同龄。 范尊扬微微一顿,又低沉的道:“后来我打算趁敌人不备取回家父的头颅,但暗中观察了两日,牌坊周围都有魔教教众蹲守,甚至整夜都不休息。可我还不甘心,便扮作乞儿日夜监视,祈盼有侠士仗义出手,让家父能够入土为安。” 范尊扬虽然说得平淡,岳啸川却足以想见他跟净宇教众斗智斗勇的艰辛,既要不被对方怀疑,又要尽量探知对方的底细,以便如今夜一般及时叫破关窍。 这份不凡的坚韧和机智,连岳啸川都自叹弗如,当即抱拳为礼道:“范兄弟智勇双全,令尊有子如此,当可含笑九泉矣。” 范尊扬摇摇头道:“大叔过奖了,我只是聊尽人事,终究还得依靠大叔啊。” 岳啸川微一颔首,返身攀上青石牌坊,先摘下范鲲鹏和马孟尝的头颅,又用单刀将郁必谐的头颅钉了上去。 范尊扬见岳啸川飞身而下,立刻上前相迎,同时双眼垂泪的道:“孩儿不孝,愧对父亲啊!” 岳啸川心有所感,托着范鲲鹏的头颅小心递过。范尊扬双手接住,更忍不住泪如雨下。看来毕竟是父子天性,任他如何沉静早慧,这时也难以压抑情绪。 岳啸川轻轻一叹,和声劝慰道:“范兄弟节哀顺变,不知令尊的身躯葬在何处,咱们这便让他尸首完全吧。” 范尊扬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家父的尸身早已被魂殇老魔挫骨扬灰,势难再寻回了。” 岳啸川眉峰紧攒,咬牙沉哼道:“好个老魔,当真残毒!唉……那么范兄弟打算如何安置令尊的头颅?” 范尊扬定了定神,神情凄苦的道:“家父与马伯父相交莫逆,还是将他们就近安葬更为妥当。” 岳啸川自然尊重范尊扬的决定,于是携着他返回乱葬岗。两人安葬了范鲲鹏和马孟尝的头颅,却又担心净宇教事后循迹挟怨报复,坟土上并未树碑立字。 范尊扬想到父亲生前英雄无双,结局却是如此凄凉,悲愤之情涌上心头,直哭得肝肠寸断,最后竟而晕厥过去。岳啸川自然责无旁贷,感佩之余径将他携回客栈休养。 范尊扬这些时日悲情郁结于心,陡然释放之后反而撑持不住,正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岳啸川见他高烧不退,便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护,直至次日晌午都没合眼。 不过梦境试炼之外的岳啸川毕竟没有“天佛涅槃大法”护体,不眠不休总是不成,于是下楼叫了中饭。 少顷小二端来饮食,看到榻上昏睡的范尊扬,不由得便是一怔,接着询问道:“客官这是……?” 岳啸川咳声道:“小二哥切勿多心,舍侄昨日前来探望,不料却突发急病,我便留他在此照料。” 其实他昨夜都是高来高去,并未被人觉察,果然只听小二狐疑的道:“是吗?那小人怎么全没印象?” 岳啸川早有腹案,摸出一块碎银塞在小二手里道:“小二哥贵人事忙,或许是一时疏忽吧。” 小二立刻眉花眼笑,连连点头道:“是小人糊涂了,客官的侄儿看起来病得不轻,要不要小人请个郎中?” 岳啸川欣然道:“那便劳烦小二哥安排了,倘若舍侄能够顺利康复,我必定还有一份谢礼。” 小二自然满口应承,而且生怕这份美差旁落,放下饮食便急慌慌的出门去了。 岳啸川摇头苦笑,来至榻前掰开范尊扬的口唇喂了些粥汤,之后自己才开始用饭。 孰料还没动几筷子,便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岳啸川心忖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郎中来得倒快,于是起身开门相迎。 房门打开之刻,岳啸川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位儒服纶巾的年轻人含笑而立。姿态优雅闲逸,容颜秀美无伦,一双桃花眼自然含情,齿白唇红别见跌宕风流,身量不高却胜在挺拔,正似临风玉树一般。 诧异只是一瞬,岳啸川立刻断定来人并非郎中,当下不动声色的道:“阁下面生得很,不知要找何人?”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惭愧,在下冒昧前来,正是欲寻兄台。” 岳啸川心头一凛,更生警惕之意,那年轻人察颜观色,拱手为礼道:“兄台不必紧张,方才在楼下见兄台气宇轩昂、仪表不俗,在下心生仰慕,这才想与兄台结交一番。” 岳啸川不敢大意,抱拳还礼道:“阁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一名粗鄙武夫,有何值得结交?” 那年轻人虽然碰了钉子,却也并未着恼,仍是含笑道:“在下并无丝毫恶意,兄台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岳啸川一时语塞,蓦地又灵机一动道:“并非在下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舍侄重病在身,为免阁下遭受池鱼之殃,眼下的确不宜接待。不如等舍侄康复,在下再登门拜访,到时还望阁下能不记前嫌。” 本来以为这理由足够充分,又不至于伤了对方的颜面,孰料那年轻人听罢却是拊掌笑道:“那可巧了,在下乃是岐黄世家,自幼对医道颇有钻研,兄台若是能信得过,便容在下为令侄稍作诊治如何?” 岳啸川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僵在那里浑不知该如何相应。那年轻人见他不答,忽然间神情一黯,蹙眉幽幽的道:“兄台如此疏远,可是因为在下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使得兄台厌恶已极?” 岳啸川扪心自问,非但对那年轻人并无厌恶,反而还有几分好感。只不过昨夜厮杀一场,净宇教惨亏之下必定要展开调查,所以任何陌生人都不得不防。这年轻人看似并无恶意,自己却能否信得过他? 第0044章 初识慕仙 暗自权衡片刻,岳啸川终是微颔首道:“罢了,阁下既然如此热心,便请进来一叙。” 那年轻人精神一振,抿嘴轻笑道:“多谢兄台,在下俞慕仙,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岳啸川通过姓名,领着俞慕仙来至榻前,只见他先摸了摸范尊扬的额头,又翻起眼皮看了看瞳仁,最后伸指搭上腕脉,切诊片刻便点头道:“令侄是因为忧愤过度,以致于伤了肺气,这才失神昏厥。” 岳啸川暗道有理,跟着探问道:“既知病因,可有医治之法?” 俞慕仙自信的道:“无妨,在下先为令侄施针,打通他肺内的瘀阻。然后再开一副汤药,以后两日只须按时服药,自然便能顺利痊愈。” 他说罢径自袖中拈出一根长针,先后刺在范尊扬多处穴位之上。范尊扬的脸色逐渐转红,忽然喉咙里咕的一声,呛出一口血痰。 俞慕仙神情一舒,取出绣帕擦干范尊扬唇边的血迹,动作极是轻柔细致。 范尊扬吐出瘀血,不一刻脸色便回归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岳啸川暗暗点头,满含诚恳的道:“多谢俞公子襄助,在下感激不尽。” 俞慕仙浅浅一笑道:“祛病乃医者分内之事,岳兄无须言谢。” 岳啸川道声岂敢,又领着俞慕仙来到桌边,俞慕仙奋笔疾书写好一张方子,随后招呼小二前去抓药。 岳啸川见小二正是先前那位,不禁面现愕然,此时却见俞慕仙羞笑道:“岳兄千万勿怪,在下既然有心结交,岂能错过毛遂自荐的机会?所以先前便贿赂了小二哥,岳兄也不用另请郎中了吧?” 岳啸川直是哭笑不得,勉强一正色道:“承蒙俞公子错爱,在下惭愧之至。” 俞慕仙眸子一转,看向挂在墙上的琢玉魔刀,一脸欣羡的道:“当真是一口好刀,也只有岳兄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如此好刀。” 岳啸川微讶道:“俞公子也懂刀?此刀尚在鞘中,如何能辨别好坏?” 俞慕仙轻笑道:“岳兄切莫误会,在下绝非逢迎,只不过刀如其人,即便故意藏锋敛刃,依旧会透出远超凡俗的英雄气概。” 岳啸川听出俞慕仙话里有话,凝目端详着他道:“俞公子也是武林中人?” 俞慕仙摆摆手道:“武林中人算不上,不过是学了些皮毛,若是对上岳兄,必定走不出三招。” 岳啸川早看出俞慕仙步伐轻灵,显然有武艺在身,便也谦虚的道:“俞公子虚怀若谷,在下愧不敢当。” 俞慕仙莞尔道:“总之在下及不上岳兄,啊对了——岳兄是正在用饭吧?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岳啸川点头道:“俞公子用过饭了吗,没有的话不妨一起。”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让,孰料俞慕仙却摸了摸肚皮,讪讪一笑道:“不瞒岳兄,在下的确还不曾用过中饭,干脆这一餐便由在下来请,咱们再乘兴叙谈叙谈。” 岳啸川暗自一滞,虽然对俞慕仙并无恶感,但总觉得这位仁兄太过热情了些。 俞慕仙可不管岳啸川如何腹诽,径自唤来小二添酒上菜,好一派兴致勃勃之状。 须臾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俞慕仙似是酒量极浅,俊面上已经现出两朵红晕,觑目间好似漫不经心的道:“对了岳兄,昨晚出了一桩大事,你有没有耳闻?” 岳啸川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道:“是什么大事?在下一直在照料舍侄,的确没有耳闻。” 俞慕仙点了点头,凑近过来低声道:“是这样,昨晚有十几名净宇教众给人杀了,领头的还被悬首示众呢。” 岳啸川心知肚明,面上却故作惊讶的道:“竟有此事?净宇教如今炙手可热,几乎都已经统一武林黑白两道,居然有人敢捋虎须,杀人之后还要悬首挑衅?” 俞慕仙眸光闪亮,难掩兴奋的道:“可不是么,先前武林中的三大巨擘少林、武当、丐帮都遭净宇教伐灭,最近连八荒御武寨都被夷平了,本以为再没人敢挑战净宇教。” “可这次那位不知名的侠士非但杀了人,完事之后还要悬首挑衅,可见根本没把净宇教放在眼里。所以岳兄你说,这是不是要变天的征兆,武林终归要恢复清平秩序了?” 岳啸川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净宇教先前行事酷厉,是为统一武林不得已的手段,但如今天下尽归其手,之后的动向还得拭目以待,依我看倒不必过早盖棺论定。” 他毕竟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俞慕仙,这番话也纯属违心之论。俞慕仙听罢显然一愣,随即轻哂道:“原来岳兄是净宇教的拥趸,那是在下失言了。还望岳兄高抬贵手,莫要前往告密,害在下送掉性命。” 岳啸川一正色道:“俞公子明鉴,在下只说还得拭目以待,并非完全倒向净宇教。倘若净宇教弃恶从善,那当然皆大欢喜,否则若是彼辈怙恶不悛,在下即便自知力有不逮,也必定会与之周旋到底。” 俞慕仙眼前一亮,回嗔作喜道:“在下早知道岳兄并非不辨善恶之人,净宇教犯下累累血案,教众皆是大奸大恶之徒。与其指望他们弃恶从善,何如效法那位不知名的侠士,直接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岳啸川认真的道:“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便不该再挑起纷争,否则受苦的只有黎民百姓。而且听俞公子方才所说,那名神秘人士杀人悬首,行事之酷厉也不逊于净宇教,如此以暴制暴实非正路。” 俞慕仙听罢岳啸川这一番宏论,似乎也没法反驳,只好怏怏的道:“罢了,岳兄既然对净宇教还有希冀,那咱们便拭目以待,在下只盼你尽早认清形势,投身武林正道。” 他说罢便起身告辞,岳啸川也不挽留,目送他开门扬长而去。 稍后小二送来煎好的汤药,岳啸川才知道俞慕仙已经做下安排,相应杂务都由客栈承担,不须他自己再操心。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岳啸川也心生歉然,只是交浅未可言深,他倒不后悔方才刻意疏远。 以后两日范尊扬按时服下对症之药,病情也逐渐好转,岳啸川心下十分喜慰,第三日用过早饭便开口与他辞行。 范尊扬虽然早知离别在即,但亲耳听到还是掩不住黯然之色。岳啸川心下有谱,和声劝慰道:“范兄弟不必太过伤怀,以后有缘自能相见。眼下你正当韬光养晦,待他日艺业有成,再承继令尊遗志。” 范尊扬无声一叹,讷讷的道:“大叔请恕我冒昧一问,不知你打算往何处去?” 《剑来》 岳啸川对范尊扬倒不必隐瞒,照实回答道:“魔教教主尚在残风之巅养伤,我打算先前往一探,若有机会便将之诛杀。” 范尊扬轻啊一声,难掩激动的道:“原来大叔想做成这等惊天大事,那我岂敢掣肘。大叔请速速启程,倘若此行得偿所愿,非但家父能够含笑九泉,更是天下苍生之幸。” 岳啸川颔首称是,正待转身而去,范尊扬却又心中一动,急忙呼唤道:“大叔且慢——我还有一事禀告,或许于你此行能有帮助。” 岳啸川微讶道:“哦?范兄弟请讲。” 范尊扬定了定神,郑重其事的道:“大叔应该知晓,我们八荒御武寨开始共有八位寨主,但后来因为跟净宇教争斗,已经先后有七位寨主壮烈牺牲,如今只剩下我那位五伯,人称‘狂刀’的项胜宇。” 岳啸川沉吟着道:“人言狂刀项五有万夫不当之勇,我对他也神交已久,只是一直缘悭一面。” 范尊扬嗯声道:“大叔的刀法同样惊天地泣鬼神,所以若有机会跟五伯联手,大叔是否愿意稍作盘桓?” 第0045章 亭中偶遇 岳啸川听罢范尊扬一语,也不禁心中一动,当下迟疑着道:“范兄弟的意思是项五也将来到此地?不知你有何依据?” 范尊扬眨了眨眼,却是不答反问道:“大叔是否知道,我五伯的妻子是何身份?” 岳啸川摇摇头道:“惭愧,这点我并知情。” 范尊扬并未意外,跟着解释道:“我五伯项胜宇号称‘狂刀’,六伯江海韬号称‘绝剑’,一向是生死之交。” “六伯有一位小妹,闺名唤作柔婕,不仅跟随六伯学剑,另外还精擅暗器手法。之后便由六伯做主,将这位小妹许配给五伯,两家的交情自然也更加深厚。” 岳啸川用心听完,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这位江夫人此次可曾幸存?” 范尊扬嗯声道:“天可怜见,五伯他们夫妻两人一向都是结伴行动,此次受命南下联络江南剑盟余部,恰好躲过一劫。” 岳啸川舒了口气,由衷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愿他们两人平安。” 范尊扬叹口气道:“江伯母有五伯照护,想必能够平安无事。只是六伯遭了绝灭魔王的毒手,不幸殒命于大棺山下。” 岳啸川心头一紧,皱眉沉吟着道:“如此说来,项五夫妻与‘绝灭’已成死仇,必欲除之而后快了。但这曲沃城是‘魂殇’的地盘,范兄弟怎知他们两人必定会来?” 范尊扬咳声道:“大叔有所不知,我六伯膝下有一名独女,如今年方四岁,小名唤作笙儿。当日净宇教袭破残风之巅,笙儿也遭到掳劫,听闻已经被带到了曲沃城。” 岳啸川恍然顿悟道:“既是生死之交,又是亲缘妻舅,项五想必不会对江六的遗孤置之不理,难怪范兄弟笃定他会前来。” 范尊扬垂下眼帘,隐见局促的道:“先前我还不能确定大叔的立场,所以隐瞒了这一节。但大叔既然有雄心壮志诛杀魔教教主,那必定是我们的同路人,所以还请大叔海量宽宏,饶恕我这小人之心。” 岳啸川早知这位范兄弟心性早熟,对此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和声道:“无妨,那范兄弟是否知道,你那位笙儿世妹如今人在哪里?” 范尊扬一正色道:“我已经打探清楚,笙儿正是被关在白马山庄。” 岳啸川了然的道:“魂殇老魔眼下不在城中,听说是他的徒弟‘食鹿阴姬’鲜于曼坐镇。” 范尊扬点头道:“不错,那鲜于曼中意白马山庄环境清幽,洒扫干净之后便搬了过去,正是她在看管笙儿。” 岳啸川一挑眉道:“如此甚好,与其枯等无聊,不如主动出击。今晚我便往白马山庄打探一番,若是能救出那位笙儿小姑娘,正好当作结交项五的见面礼。” 范尊扬面露感激之色,接着却摇摇头道:“大叔艺高人胆大,我的确衷心钦佩,但白马山庄内部凶险四伏,你一人前去恐有不妥。所以还是等我五伯前来,大家共同商讨对策之后,再去救人也不迟。” 岳啸川心中不以为然,但也知道范尊扬老成持重,于是勉强赞同道:“也罢,此事稍后再议。但即便项五前来,他又如何联系到咱们?” 范尊扬略一迟疑,径自取出一张早已画好的图像,低眉涩声道:“八荒御武寨有一套秘密联系的暗语,其中一部分只有八位寨主才知晓,先父当日恐怕身遭不测,便将这部分暗语传给了我。所以大叔只要按照这幅图纸,将图像刻在显眼之处,五伯看到便会明白。” 岳啸川接过图纸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的图形看似十分寻常,内中却隐藏着难言的玄机,暗暗点头之余清咳一声道:“如此甚好,城外的伞盖亭一向多有来往客商驻足,我便将这幅图像刻在那里好了。” 范尊扬嗯声道:“大叔千万小心,如今城外也有不少净宇教的眼线,别被他们抓住马脚才好。” 岳啸川道声晓得,随后自墙上取下琢玉魔刀,别过范尊扬往城外而去。 曲沃城外的伞盖亭距离城门也不过里许,岳啸川为了避免旁人注目,行走间故作闲庭信步,并不着急赶路。 出城时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色尤其显得晦暗不明。路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岳啸川也正中下怀,同样运起身法急速奔行,不一刻便来到那伞盖亭前。 这伞盖亭建在官道近旁,屡经战火洗礼,多次翻修重建,眼下这一座建成也已经有百年历史。 亭高约摸三丈,方圆也有两丈,地势称得上十分开阔。外围八根红漆石柱撑起,上面是飞檐挑脚的歇山顶,整个造型显得威严古朴,透出一派百年沧桑后的沉凛内敛。 岳啸川径直步入亭中,却并不急于镂刻范尊扬交予的那幅图案,只是负手而立,静静观赏亭子外面的雨景。 这时候雨势渐大,官道上偶尔有人路过,也都行色匆匆的赶往城中,并无一人来亭子里避雨。 岳啸川耐心等待半晌,未曾发现任何异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便待取出琢玉魔刀镂刻图像。 孰料正在此时,却见雨幕中现出一条挺拔人影,身着一袭青衫,手握一把油纸伞,沿着管道径自漫步而来。 岳啸川心头一凛,终是停下动作,双目似有意似无意的盯向那青衫人。来至近前才见他面如冠玉、俊朗非凡,眉宇间颇见文雅,却也不乏英挺锐气,当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青衫人的步伐虽然并不甚快,但胜在轻盈稳健,不一刻便来到伞盖亭前。接着只见他收起油纸伞,举步直入亭中,觑目间径向岳啸川拱拱手道:“这位朋友请了,雨天行路不易,可否借光躲避片刻?” 岳啸川点头道:“无妨,公子请便。” 青衫人微微一笑,随意捡一张石凳坐了,意态之中全无异样,反而足见闲适。 相对沉默片刻,岳啸川却心念连转,猜测这青衫人是何身份,来到此地又是否巧合。 青衫人似乎看出岳啸川若有所思,当下轻咳一声道:“左右也是无事,阁下若有谈兴,咱们便闲聊一番如何?” 岳啸川自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坦然道:“荣幸之至,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青衫人莞尔道:“不敢当,在下姓樊名飞,山左蓬莱人氏,未知阁下名讳?” 岳啸川一抱拳道:“原来是樊兄,在下岳啸川,中州洛阳人氏。” 樊飞拱手还礼道:“见过岳兄,不知岳兄是由城中而来,还是往城中而去?” 岳啸川淡淡的道:“由城中而来,今日难得有些余暇,本来打算进山游赏一番,不料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陷在此处。” 樊飞微颔首道:“这场大雨来得不是时候,的确搅扰到岳兄的雅兴了。咳……在下正要入城办事,等到事情有所眉目,或许会登门拜访岳兄。” 岳啸川了然的道:“不胜荣幸,在下暂居城西鲤鲲客栈,樊兄若是到访,在下必定摆酒以待。” 樊飞欣然道:“岳兄果然大气,不愧为行走江湖的豪侠,在下对你正是一见如故,不知岳兄可有同感?” 岳啸川听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只好附和道:“的确如此,不知樊兄入城有何事待办,可有在下能略尽绵薄之处?” 樊飞神色稍敛,叹口气道:“不瞒岳兄,在下是有一桩事情需要调查。” 岳啸川暗吃一惊,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哦?不知具体是何事?” 樊飞摇摇头道:“敝处有一位得力干将,几日前的夜晚遭人格杀于街头,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所以敝上才派遣在下前来调查一番。” 第0046章 追查真凶 岳啸川听樊飞直言来意,着实吃了一惊,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樊兄是指‘血手黑煞’郁必谐身亡之事?” 樊飞嗯声道:“不错,郁巡查在魂殇神王麾下职司不低,此次他不幸遇害,必须查明真凶。” 岳啸川心头一凛,沉吟间讷讷的道:“原来樊兄是净宇教的人,先前真是失敬了。” 樊飞察言观色,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岳兄其实想说在下是净宇教的爪牙吧?” 岳啸川摇了摇头,缓缓的道:“樊兄多心了,在下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毕竟之前所见的净宇教众莫不飞扬跋扈,却没想到也有似你这般温和有礼、谦谦如玉的君子。” 樊飞莞尔道:“本教如今执掌武林黑白两道,个别教众难免行事出格,还请岳兄明辨是非,切莫以偏概全才好。” 岳啸川心下哂然,面上却丝毫不露的道:“樊兄教训的是,的确是在下一叶障目了。” 樊飞微颔首道:“无妨,不知岳兄师承何门何派,涉足江湖有何目的?” 岳啸川眉峰一轩,淡淡的道:“哦?樊兄是在盘查在下了?” 樊飞打个哈哈道:“岂敢,在下只是好奇,岳兄不想说便算了。” 岳啸川其实早有腹案,闻言轻咳一声道:“罢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樊兄既然已经直言身份,在下也不好讳莫如深。咳——家师来自天竺,法号达毗荼罗,不知樊兄是否听过他老人家的名号?” 樊飞闻言一怔,顿了顿方讪讪的道:“恕在下孤陋寡闻,的确不曾听过这位外邦高僧的名号。” 岳啸川心下了然,好笑之余悠悠的道:“家师一向在天竺修行,从未履足中土,樊兄没听过也属正常。” 樊飞点点头道:“那便难怪了,倘若在下方才说一声久仰,反倒要被岳兄当作虚伪之徒了吧?” 岳啸川展颜一笑,抱拳为礼道:“樊兄待人以诚,的确有君子之风。” 樊飞同样笑道:“岳兄谬赞了,所以你此次返回中土,是打算凭借手中之刀施展一番抱负吗?” 岳啸川一扬眉道:“好男儿理应建功立业,这一点在下倒无须讳言。” 樊飞双目凝注,紧跟着道:“但听岳兄对本教的评价,似乎颇不以为然?”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摇摇头道:“正如樊兄方才所说,评价贵教不能以偏概全,所以在下的态度决定于贵教未来的作为。” 樊飞面露微笑,由衷的道:“岳兄果然也是至诚君子,若是你当着在下的面称赞本教,反而显得违心了。” 岳啸川心忖这可不敢当了,但表面上还是一派坦然的道:“君子待人以诚,分所当作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暗地里却不知转过了多少心机。这样闲谈数刻,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来,樊飞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拱手为礼道:“此次与岳兄相谈甚欢,但在下还有职责在身,只能先行别过了。” 岳啸川连忙还礼道:“在下同感荣幸,樊兄若有余暇,便请来鲤鲲客栈,到时候咱们再畅叙一番。” 樊飞哈哈笑道:“这个自然,日后在下一定登门拜访。” 相互寒暄之中,岳啸川将樊飞送出伞盖亭,眼见他撑着油纸伞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这才松了口气。 如此又待了一阵,并无觉察任何异样,岳啸川便按着先前的记忆,将那幅图案刻在了亭中显眼之处。 所幸八荒御武寨的机密暗语设计十分精巧,刻在痕迹斑驳的石柱之上并不如何突兀,若非知晓内情之人绝难生出联想。岳啸川心下暗赞,索性也不停留,径自动身返回曲沃城中。 本来打算直接回客栈告知范尊扬事情进展,但想到樊飞之前提到要调查杀死郁必谐的真凶,岳啸川却又不免有些悬心。 毕竟樊飞虽然不曾显山露水,但似乎并非易与之辈,倘若被他觑破内情便糟糕了。可若对此事显得太过关心,却又难脱欲盖弥彰之嫌,反而更容易惹火烧身。 岳啸川几番思忖,终于还是决定坦然应对,倘若路过青石牌坊时遇上樊飞,随口探问几句也属寻常,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这样加快脚步又走了一程,天色愈发黯淡下来,看样子又一场雨在所难免。 不一刻青石牌坊已然在望,只见一条青衫俊影正站在郁必谐授首的石柱旁边,弯腰低头仔细查看痕迹。 岳啸川认出那正是樊飞,镇定心神间走上前去,扬声招呼道:“樊兄果然在此,不知是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樊飞直起腰来,回头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岳兄,岳兄进山游赏,这么快便回来了吗?” 岳啸川摇摇头道:“今日天气不佳,游兴早已败尽,不如来日再去。” 樊飞了然的道:“的确如此,那来日咱们同去可好?” 岳啸川一抱拳道:“多谢樊兄青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樊飞拱手还礼道:“岳兄客气了,不知你对郁巡查遇害之事有何看法?” 岳啸川沉吟着道:“具体情形恕在下不敢妄加揣度,只是当日见到一名江湖客毙命在郁必谐的剧毒之下,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樊飞点点头道:“此事在下已经获知,但根据敝处现有的情报,那名江湖客背景简单,也并无任何同伴随行,所以除非是有人见义勇为,否则应该与此事关系不大。” 岳啸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意是引导樊飞去追查那名江湖客的来历,孰料对方却是有备而来,一句话便直切要害,倒真让他有些难以应对。 樊飞见岳啸川不答,倒也不以为意,凛目环视之际若有所思的道:“在下方才查看过周遭的打斗痕迹,郁巡查显然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甚至不惜催动命元血毒攻敌,足见杀害他的人能为不凡。” 岳啸川不敢多谈,只是随口附和道:“能将贵教的巡查斩杀,凶手的确有些本事。” 樊飞肃然道:“倘若只是一对一斩杀郁巡查,在下还不至于如此震惊。” “但凶手先破了天机神王排演的‘梦入神机’阵法,又在未出全力的情形下搏杀郁巡查,能为之高着实匪夷所思,在下若是对上也难逃一死。” 岳啸川心头一震,不由得皱起眉头道:“樊兄如何知道凶手未出全力?” 樊飞清咳一声道:“在下比对过郁巡查和各位死难兄弟身上的伤痕,均是由其中一位兄弟的单刀所致。” “凶手的刀法既然如此精强,想必随身携带有神兵利刃,但激战之中居然刀不出鞘,只以空手入白刃夺刀杀人。如此既说明凶手艺高人胆大,又可能他不想在独门兵刃上留下痕迹,以致于引来追查。” 岳啸川听得暗暗心惊,强自镇定的道:“樊兄的推测不无道理,那你能否判定凶手是谁?” 樊飞轻叹道:“这曲沃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或许有隐逸的高手也未可知,比如岳兄多半便有这等能为。” 岳啸川一正色道:“樊兄切勿说笑,在下初来乍到,又无意卷入中土武林纷争,怎会没来由的杀害贵教巡查?” 樊飞打个哈哈道:“岳兄不必紧张,在下只是举例而已,并非针对你。” 岳啸川依旧神情紧绷的道:“樊兄莫怪在下紧张,那名江湖客只是说了几句气话,便被贵教巡查当场下毒格杀。倘若在下担上行凶的嫌疑,那贵教恐怕更要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了吧?” 樊飞讪讪一笑,接着拱手为礼道:“抱歉,是在下失言了,不过岳兄似乎并未否认有格杀郁巡查的能为,看来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岳啸川暗自一滞,勉强正声道:“樊兄慧眼如炬,在下不敢反驳。” 第0047章 暗巷刺杀 樊飞察言观色,意味深长的道:“岳兄才是慧眼如炬,单凭旁观便知晓郁巡查不是你的对手,在下衷心佩服。” 岳啸川听樊飞话里的含义越来越明显,终是忿然道:“所以樊兄认为在下便是凶手了?” 樊飞微微一顿,不疾不徐的道:“在下来曲沃城之前,曾去往乱葬岗搜寻,恰好见到一座新起的坟茔,岳兄不妨猜猜看,那里面埋葬的是谁?” 岳啸川脑海中恍似划过一道闪电,蓦地忆起自己在那名江湖客坟头木牌上刻下的字迹,想不到一时疏忽,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感受到樊飞身上传来的威压,岳啸川下意识的便想拔刀出鞘。但电光石火间他还是生生顿住,只是皱起眉头道:“在下并未去过乱葬岗,实在猜不到墓中埋的是何人。” 樊飞眨了眨眼,面现讶然的道:“当真?可在下隐约记得,埋葬那名江湖客的人正是姓岳。” 岳啸川早有腹案,当下故作怔忡的道:“竟有此事?难道是巧合?” 樊飞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世上的确有很多巧合,但如果所有巧合都指向一处,那背后只能是必然。” 岳啸川双眉紧锁,讷讷的道:“樊兄如此说来,在下身上的确发生了不少巧合之事,但太多巧合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刻意陷害在下。” 樊飞唔了一声,缓缓点头道:“岳兄的辩驳也不无道理,那可否请你随在下一行,咱们慢慢辨明是非曲直?” 岳啸川登时一滞,鼻中冷哼道:“不知樊兄所谓的‘请’是否包括强请?” 樊飞轻描淡写的道:“在下不想强人所难,何况岳兄若是问心无愧,随在下一行又能怎地?” 岳啸川凛然正声道:“贵教行事颇有失当之处,在下还无法给予信任,所以请樊兄见谅。” 樊飞叹口气道:“看来岳兄是不肯随行了,也罢,那咱们后会有期。” 他说罢竟然转身离去,岳啸川错愕之余脱口叫道:“樊兄不强请了么?” 樊飞头也不回的道:“先前早已说过,在下对上那凶手也难逃一死,既然岳兄身上有嫌疑,在下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会步上郁巡查的后尘啊。” 岳啸川不意樊飞竟如此识时务,闪念间又想起当日郁必谐也曾诈败逃走,实际却以暗器伤人之事,所以一时之间倒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扬声呼唤道:“樊兄的确多心了,在下绝非杀害贵教巡查之人。” 话音方落,却倏见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手握一柄精光闪烁的匕首,二话不说便猛刺向樊飞后心! 樊飞却似脑后生眼,间不容发之刻错步侧身一让,轻轻巧巧便闪过这一记绝杀。 那偷袭之人一招落空,却也并未慌乱退却,早已展动身形追击而上,两人堪堪斗在一处。 变生不测之际,岳啸川也有些措手不及,只见那偷袭之人步步紧逼,招式如同行云流水,立刻将樊飞迫在下风。 此时天刚擦黑,那偷袭之人身被夜行、黑巾蒙面,显然早已经等在道旁,只为击杀樊飞。 但樊飞竟也身手不弱,真力灌注在油纸伞上,使的是点穴撅的路数,那偷袭之人匕首短小,一时之间难以近身。 眼看两人之间的战局陷于胶着,岳啸川心念电转,疾步上前道:“樊兄能否应付,可要在下相助一臂之力?” 樊飞似乎已经无暇应答,反倒是那偷袭之人沉声道:“小子好不懵懂!快助我杀了这厮!” 他的嗓音粗沉沙哑,也不知是激战中受了影响,还是在刻意掩藏原本的声调。 岳啸川无暇细思,立刻正声道:“阁下这话是从何说起,你为何要刺杀樊兄?” 那偷袭之人显然一滞,紧接着气急败坏的道:“你杀人的事情已经被这厮探知,今日若不杀他,你们叔侄两人都难逃一死,还不速速决断?!” 岳啸川心头一震,心忖那偷袭之人果然知晓几分内情,虽然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看到自己杀人的经过,但此番既然仗义出手,想必正是同道中人。 樊飞如今已经掌握相当证据,即便自己抵死不认,净宇教多半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这样坐以待毙,的确不如先下手为强,之后便带范尊扬逃离是非之地,免得他遭到池鱼之殃。 闪念间正要上前夹攻,岳啸川却倏地觉出一丝不妥,那偷袭之人出现得太过巧合,难脱刻意为之的嫌疑。倘若对方纯粹是做戏,目的便是诱使自己承认杀人,那自己此时表明立场,岂非刚好落进彀中? 岳啸川究竟灵觉过人,瞬间已经拿定主意,几乎冲口而出的应和立刻变作诘问道:“阁下恐怕误会了,在下并非诛杀净宇教众之人,不知你究竟有何凭据,竟会贸然下此论断?” 那偷袭之人显然吃了一惊,随即厉声道:“净宇教心狠手辣,一向都是宁枉勿纵,漫说人原本便是你杀的,即便真的不是,他们也放你不过!” 他这一阵分心说话,攻势不免稍有缓解,樊飞偷得喘息之机,立刻疾声道:“岳兄若是对本教并无敌意,便助在下擒住此人,在下感激不尽。” 他们两人各自呼喊岳啸川相助,但岳啸川此刻立场尴尬,倒不好有所偏向,于是耐心劝解道:“在下无意卷入纷争,两位还请住手罢斗,一切以和气为上。” 那偷袭之人闻言更加气恼,索性不再理会岳啸川,沉下心来径自施展绝学。他的能为原本便在樊飞之上,这时更加稳占上风,一把匕首舞得寒光烁烁,樊飞手中的油纸伞抵挡不住,须臾早已千疮百孔。 那偷袭之人胜券在握,一鼓作气继续猛攻,霎时只听他一声清叱,觑准时间匕首横斩,咔嚓一下正好截断了那油纸伞的伞柄。樊飞手中一轻,刚刚递出的一招骤失依凭,反而空门大现。 那偷袭之人早有腹案,手腕异常灵巧的往上一翻,匕首照直刺向樊飞的胸膛。这一下若是刺个结实,樊飞即便不死也要重伤,无奈他此刻招已用老,想出手封挡也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刻,倏见岳啸川电射而至,呛啷声中琢玉魔刀脱鞘而出,无匹神光恰如冷月寒芒,堪堪正架住那偷袭之人的匕首。 那偷袭之人顿觉虎口一麻,伴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匕首脱手飞出三尺之外。 樊飞死里逃生,霎那间恶念陡起,趁势飞起一脚,猛踢向那偷袭之人的小腹。 这一下此消彼长,那偷袭之人固是避之不及,而岳啸川全力一招使出,也再无余暇旁顾,只能眼看着那偷袭之人当场中招。 樊飞这一脚极是猛恶,那偷袭之人竟被踢得打横飞起,半空中哇的呛出一大口鲜血。 岳啸川见状大为震动,下意识的冲上前去,堪堪接住那偷袭之人的身子。 那偷袭之人脸上的黑巾已经被喷出的鲜血冲开,岳啸川借着稀微的月色瞧去,待看清时更禁不住心头猛震,原来那张苍白的脸颊并不陌生,赫然是日前曾有过一番交游的俞慕仙! 俞慕仙这下着实伤得不轻,尤其脸上的神色既是困惑又是悲愤,嘴唇哆嗦着颤声道:“你……为何相助……净宇教的爪牙?难道……真是我……错看了你?” 岳啸川闻言登时语塞,方才他眼见樊飞遇险,不由得脑海中念头连转,竟是鬼使神差的出刀解围。但此刻面对俞慕仙的诘问,他又浑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之间只落得讷讷无语。 俞慕仙见岳啸川不答,神色之中更显灰败,险些就此闭目晕厥过去。岳啸川见状不敢怠慢,连忙掌抵背心渡入真气,尽力相助俞慕仙压制伤势。 第0048章 仙姿裙钗 樊飞冷眼旁观,思忖片刻方拱拱手道:“多谢岳兄救命之恩,但你似乎与此人相识,所以可否给在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岳啸川皱眉道:“这位俞公子日前曾为舍侄诊病,仅此而已。” 樊飞不动声色的道:“哦?然则仅此而已,为何此人也认定是岳兄杀了郁巡查?” 岳啸川摇摇头道:“或许俞公子是听到了樊兄的分析,所以被误导了吧。” 他这一下借力打力,推得干干净净,樊飞也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咳声道:“但此人为岳兄刺杀在下,想必与你交情匪浅,果然只是为令侄诊病这么简单吗?” 岳啸川叹口气道:“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承蒙俞公子对在下如此青睐。正像在下与樊兄也不过相识半日,你甚至误以为在下杀害贵教巡查,但在下不也挺身救你性命了吗?” 樊飞登时噎住,转念间淡淡的道:“也罢,是非曲直在下还需要细细思量。今日咱们就此别过,岳兄若当真问心无愧,还请在曲沃城中多盘桓数日,否则若是你不告而别,便难脱畏罪潜逃的嫌疑了。” 岳啸川心忖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不卑不亢的道:“在下绝不接受莫须有的指控,所以何时离开曲沃城也是在下的自由,希望贵教有高超的办事效率,不要妨碍在下原本的行程计划。” 樊飞眉峰一轩,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终是转身拂袖而去。 岳啸川稍稍松了口气,径向俞慕仙关切的道:“俞公子状况如何,伤势可有大碍?” 俞慕仙经过岳啸川以内力疏导经脉,伤势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脸色依旧一片煞白,闻言有气无力的道:“不妨事,岳兄既然已经打算依附净宇教,你我今后便是死敌,所以也不必再费心为我疗伤了。” 岳啸川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俞公子言重了,在下还是那句话,倘若净宇教弃恶从善,那当然皆大欢喜,否则若是彼辈怙恶不悛,在下即便自知力有不逮,也必定会与之周旋到底。” 俞慕仙听得一怔,面现狐疑的道:“岳兄方才出手相救那姓樊的,难道不是已经表明立场了么?” 岳啸川一正色道:“在下与樊兄可算一见如故,如今虽然他对在下生出些许误会,但仍旧罪不至死。” “何况俞公子为在下刺杀樊兄,倘若事后被人知晓,更会坐实在下杀死血手黑煞的罪名,那在下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俞慕仙愈发愣怔,片刻方讷讷的道:“听岳兄这话,郁必谐果然不是你杀的了?” 岳啸川轻叹道:“虽然巧合不少,但在下的确是冤枉的,希望俞公子明鉴。” 俞慕仙低下头去,幽幽的道:“那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反而为岳兄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还望岳兄勿怪。” 岳啸川大度的道:“无妨,俞公子一片维护之心,在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再怪罪你?” 俞慕仙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但净宇教已经开始针对岳兄,他们一向惯于草菅人命,岳兄对未来可有打算?” 岳啸川自然听得出俞慕仙的言外之言,却仍是不敢推心置腹,反而凛然正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未来不可逆料,在下只求问心无愧。” 俞慕仙听得不得要领,惶惑之下胸中浊气一涌,又呕出一口鲜血。岳啸川见状眉峰紧锁,当机立断的道:“俞公子不如随在下返回客栈,让在下为你疗伤。” 俞慕仙略一迟疑,低眉涩声道:“岳兄如今立场暧昧,若是你我日后真成敌对,我怎好承你这份人情?” 岳啸川一摆手道:“俞公子是为在下才受的伤,在下理应为你疗伤,所有没有什么承情之说。” 俞慕仙推拒不过,只好细声道:“那有劳岳兄了,我衷心感激不尽。” 岳啸川微颔首道:“俞公子不必客气,不知你眼下能否走动?” 俞慕仙脸上一红,隐见忸怩的道:“多谢岳兄关心,我还能行。” 他说话间勉力想要站直身子,双腿却软得像面条一般,全靠岳啸川一直撑持才不曾瘫倒。 岳啸川知道俞慕仙伤得不轻,索性咳声道:“俞公子不必勉强,还是在下抱你回去吧。” 俞慕仙脸上更红,垂首默不作声。岳啸川略一踟蹰,终是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打横将俞慕仙抱起,随后大步流星返回鲤鲲客栈。 范尊扬早已等得心焦,见到岳啸川回返登时如释重负,赶忙迎上来道:“大叔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 俞慕仙此刻正埋首在岳啸川怀里,面孔一片火烫,身躯也轻轻颤抖着。 岳啸川径向范尊扬使了个眼色,接着咳声道:“今日外出游玩遇上大雨,的确耽搁了一点时间。至于这位便是日前为侄儿诊病的俞慕仙公子,他方才与人动手时不慎受伤,所以我将他带回来疗复伤势。” 范尊扬见到岳啸川的眼色,又听他并未提到往伞盖亭刻画图案之事,立刻心领神会,便只是满怀感激的道:“原来这位便是俞公子,先前承蒙诊治,小子‘岳文启’感激不尽。” 他这假名早已跟岳啸川商议好,所以倒不虞穿帮。岳啸川不禁暗自莞尔,随即只听俞慕仙嘤声道:“岳小弟多礼了,这次你叔父投桃报李,咱们以后便两不相欠了。” 范尊扬连称岂敢,又转向岳啸川道:“大叔为俞公子疗伤,可有需要侄儿帮忙的地方?”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只是疗伤之时最好隔绝外物侵扰,便劳侄儿在门外看护了。” 范尊扬道声晓得,径自出门而去。岳啸川扶着俞慕仙在榻上盘膝坐好,沉吟间终是讷讷的道:“俞姑娘见谅,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俞慕仙轻啊一声,难掩窘迫的道:“你……岳兄……怎么知道的?” 岳啸川同样脸上发热,转过头去低咳一声道:“在下并非鲁男子,俞姑娘这般情态,况且你我两人方才又贴身相触,若是再毫无所觉,便纯属自欺欺人了。” 俞慕仙心头鹿撞,声如蚊蚋的道:“岳兄千万见谅,女儿家行走江湖,毕竟还是男装方便些,绝非小女子有意欺瞒。” 岳啸川了然的道:“俞姑娘放心,在下绝无怪罪之意,只是有些事情得先声明。” 《诸世大罗》 俞慕仙强抑羞窘,眨眨眼道:“岳兄请说,小女子洗耳恭听。” 岳啸川点了点头,斟酌着道:“俞姑娘伤在小腹,瘀血化之不开,若是由支脉疏导,只怕事倍功半,所以还是直接推血过宫效果更佳。” 俞慕仙闻言直羞得彻耳根子通红,须知女子小腹之处极为私密,岂能任由不相干的男子触碰,更何况是细致入微的推血过宫,这委实不太方便。 岳啸川自然知晓俞慕仙的顾虑,赶紧一正色道:“在下并非有意轻薄,俞姑娘若是不愿意,在下绝不敢稍有逾越。或者你若是有同伴随行,在下可以送你与之会合,然后再从长计议。” 俞慕仙柔肠百转,终是嗫嚅着道:“事已至此,我如果拒绝岳兄,反而像是在怀疑你的人品了。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咱们江湖儿女,也不必讲究太多礼法,岳兄尽管施为吧。” 鼓足勇气说完这番话,俞慕仙也好像如释重负,半是忐忑半是羞赧的瞥了岳啸川一眼,之后便紧紧闭上双目,果然是一副“任君施为”的情状。 虽然此刻身着男装,但俞慕仙毕竟天生丽质,含羞之态愈发撩人心魄。 所幸岳啸川于梦境试炼之中早已经历情爱考验,所以即便心动涟漪,却还足以把持得定,当下神思澄明,径自上前为俞慕仙疗伤。 第0049章 佳人出走 这一番推血过宫,足足耗去将近一个时辰,所幸岳啸川功力精深,终于顺利化开俞慕仙体内的瘀血,重新导正经脉运行。只不过俞慕仙伤势初愈,精神尚未完全恢复,身心俱疲之下径自倒头昏昏睡去。 岳啸川知道俞慕仙已无大碍,便小心的为她盖上薄被,让她自行休息调养,之后出门与范尊扬会合。 两人另外订下一间客房,简单用过晚饭之后,岳啸川将今日的一番经过巨细靡遗的告诉范尊扬知晓。 范尊扬听罢皱起眉头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大叔会在木牌上留下姓氏,这一点的确启人疑窦。” 岳啸川喟然道:“是我疏忽才对,当日不过是一时意气,却落得后患无穷。” 范尊扬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叔倒也不必太过自责。你对樊飞的说辞其实尚可,眼下只能咬定是有人刻意栽害,之后便看对方是否愿意相信了。” 岳啸川摇摇头道:“我担心的是对方拿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态度,万一连累到范兄弟便糟糕了。” 范尊扬一正色道:“大叔这是哪里话,此事起因于先父,要说连累也是我们连累你才对啊。” 岳啸川心中一动,迟疑着道:“对了范兄弟,净宇教是否知道你与令尊同行?” 范尊扬了然的道:“大叔不必担心,净宇教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岳啸川闻言一怔,随即又听范尊扬道:“先父自知争霸江湖凶险重重,刀头舔血的日子朝不保夕,所以从未将我的事情公之于众,如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五伯他们夫妻两人知晓。” “先父当日与我分别之时,已经流露出决绝之态,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自作主张、勉力尾随。只恨净宇教的势力太过强大,我这点微薄之力毕竟没法力挽狂澜,最后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畅想中文网 岳啸川见范尊扬面现哀戚之色,连忙劝慰道:“范兄弟一片纯孝,令尊如果在天有灵,一定颇感欣慰。” 范尊扬定了定神,微颔首道:“总之事情十分机密,大叔无须担心净宇教由我身上生出联想。” 岳啸川胸中一块大石落地,忽然又想起梦境试炼中云朵朵也曾说过,殛空魔王上官铎同样对她们母女的存在讳莫如深,这一点应该并无疑义。争霸江湖,旦夕生死,连亲人都难得聚首,岂不令人唏嘘? 范尊扬察颜观色,只道岳啸川还是担心净宇教宁枉勿纵,于是斟酌着道:“大叔如今已经引起净宇教的注意,倘若畏事逃遁,反而会坐实罪名,后续难免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岳啸川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今日才会留足余地,甚至出手相救樊飞,没想到却连累俞姑娘反受其害,着实惭愧之至。” 范尊扬微笑道:“大叔做得很好,至少樊飞的态度应该已经有所动摇。” 岳啸川皱眉道:“樊飞十分精明,恐怕瞒他不过,只怕他是受了我的大恩,一时不好发作,实际却仍然认定我是真凶。” 范尊扬一正色道:“大叔稍安勿躁,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杞人忧天大可不必。” 岳啸川轻轻一叹,沉吟间又听范尊扬道:“如今净宇教虽然统一黑白两道,但内部倾轧反而愈演愈烈,各个魔王都在积极招揽人才,堪称求贤若渴,尤其像大叔这等绝顶高手,他们更不会轻易错过。” 岳啸川眉峰一舒,若有所思的道:“各个魔王争权夺势,恰好是正道武林暗中崛起的良机,这其中的确有斡旋的余地。” 范尊扬嗯声道:“所以大叔还得打起精神,毕竟与狼共舞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岳啸川听出范尊扬话中有话,略显不自在的道:“范兄弟是在提醒我要防备俞姑娘么?” 范尊扬点了点头,讪讪的道:“我虽然也感激俞姑娘的诊治之恩,但眼下形格势禁,大叔切莫过早推心置腹。” 岳啸川微颔首道:“范兄弟言之有理,我行事自有分寸。” 范尊扬舒了口气,由衷的道:“大叔是聪明人,相信能明白我不是刻意挑拨,其实我也希望大叔有一位红颜知己相伴,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岳啸川脸上发热,当下一正色道:“范兄弟大可放心,你的忠告我一定会时刻牢记。” 范尊扬话已点到,便也不再多言,两人就此安歇,正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岳啸川起身前往探望俞慕仙,孰料叩门数响却并无回应。 早已发觉房门只是虚掩,岳啸川索性推门而入,打眼只见房中空空如也,俞慕仙已然芳踪渺杳。 岳啸川虽然微觉失望,但隐约又生出一丝释然,转目间又见桌上留着一张纸笺,便走过去展开来看。 纸笺上的字迹十分清秀,以簪花小楷寥寥数笔写道:“岳兄啸川台启:昨日多蒙照拂,妾足感君深恩。然妾女儿之身,与君亲密如斯,实无颜面相见。为免君徒生困扰,妾唯洒泪别过,盼君诸事顺遂、误以为念。草草数语,不尽欲言,妾俞慕仙敬上。” 岳啸川看罢着实有些愣怔,俞慕仙昨日疗伤之时强作不以为意,没想到还是心有芥蒂。如今害得她黯然出走,这笔糊涂账算不清楚,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岳啸川一念及此,连忙下楼向小二询问,原来俞慕仙天还没亮便已经离去,临行还结算了两间客房的费用。 小二常年接待三教九流,早看出两人之间关系暧昧,于是趁机进言道:“客官别怪小的多嘴,那位姑娘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看起来伤心得很。其实那么出色的美人儿,客官总要多怜惜一些,始乱终弃可不是大丈夫行径呀。” 岳啸川见小二会错了意,窘迫之余更觉头大如斗,只能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小二哥误会了,不知道那位姑娘出门以后往哪个方向而去,可有什么线索便于追查?” 小二沉吟着道:“那位姑娘往西边去了,城外不远便是汾河,呃——她应该不是一时想不开,结果跑去投河了吧?” 岳啸川听小二低声嘀咕,虽然觉得俞慕仙不会如此狭隘短视,但毕竟还是有些悬心。 尤其俞慕仙昨晚刺杀樊飞,恐怕已经被净宇教盯上,如今她又势单力孤,万一出了差池可不堪设想。 心中陡生担忧,岳啸川更不迟疑,谢过小二便向城外疾驰而去。 此时天刚放亮,路上行人稀少,岳啸川不虞冲撞路人,全力施展轻功奔行,不一刻便出了曲沃城西门。 手搭凉棚略作观望,岳啸川便见里许外的河边立着一条婀娜倩影,一身水蓝色衣裙颇有飘然仙姿。 即便此刻背身而立,还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岳啸川直觉她的身形莫名熟悉,当下也不及细想,立刻拔步赶上前去。 那女子发觉有人趋近,缓缓转过身来,霎时清丽娇容映入眼帘,可不正是俞慕仙? 岳啸川看到俞慕仙无恙,总算松了口气。俞慕仙似乎也有些意外,欣喜之余更生出几分局促。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还是岳啸川先开口道:“俞姑娘不辞而别,在下难免有些担心,唐突之处万请勿怪。” 他这话一语双关,“唐突”二字别有指代,俞慕仙自然听得出来,面现红晕之际低眉幽幽的道:“多谢岳兄关怀,是小女子自己鲁莽行事、惹祸上身,之后又心胸狭窄、难以释怀,与岳兄全无干系。” 她这话说来多少显得言不由衷,语气里更隐见哀怨之意,眉梢眼角半是羞怯半是萧索,着实令人心生怜惜。 岳啸川想到俞慕仙是为了他才惹祸上身,霎时更觉惭愧莫名,讷讷间竟不知该如何相应才好。 第0050章 单刀赴会 俞慕仙见岳啸川并无回应,更露出凄楚之色,终是银牙一咬道:“岳兄不必为小女子担心,只是日后若你我真成敌对,还望岳兄念在这一番交谊的份上,能给小女子一个痛快,莫让我遭受贼子凌辱。” 岳啸川一正色道:“俞姑娘言重了,在下并未说过会倒向净宇教,此时便谈敌对实在为时尚早。” yy 俞慕仙眼前一亮,紧跟着道:“此话当真?那岳兄肯否相助群侠,共同对抗净宇教,再造清平盛世?” 岳啸川略一踟蹰,缓缓摇头道:“对抗并非唯一出路,这一点相信在下已经向俞姑娘表达清楚。” 俞慕仙秀眉一挑,不以为然的道:“净宇教早已恶业昭彰,怎有可能回头是岸,岳兄未免太天真了。” 岳啸川叹口气道:“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在下都愿意争取,毕竟若是再启战端,难保不会生灵涂炭,那实非在下所乐见。” 俞慕仙微微一顿,忽然压低声音道:“岳兄请恕小女子斗胆一猜,你可是谋算着先打入净宇教内部,再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岳啸川闻言一怔,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俞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在下行事光明磊落,岂会有这等险诈算计?” 这话说来他自己都觉得亏心,同时暗赞俞慕仙心思机敏。俞慕仙看不出真假,只能撇撇嘴道:“岳兄想必还是不信任小女子,所以才不肯据实已告,但你我之间已经如此亲密,难道真要这么提防么?” 她说罢螓首微垂,柔声细语的道:“如今正道倾颓,急需岳兄这等盖世英雄力挽狂澜,倘若岳兄能够深明大义,非但是天下苍生之幸,小女子也能放下心来,自此……丝萝得托乔木,但求白头偕老。” 俞慕仙本来便容色极佳,这一番剖心示爱,脸上红扑扑的尤显娇艳,偷眼观望间似喜似羞,目光中的期待之意呼之欲出。 岳啸川见状心头一热,险些脱口道出实情。但闪念间想到范尊扬的忠告,他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只是低咳一声道:“多谢俞姑娘青睐,在下着实受之有愧。但深明大义也好,苍生之幸也罢,端看站在何种角度来理解,在下只盼化干戈为玉帛。” 俞慕仙闻言难掩失落之色,眸子里隐约有泪光闪动,显然心中十分委屈。 岳啸川见状虽然满怀怜惜,却还是硬起心肠道:“俞姑娘见谅,唐突之罪在下无意推脱,日后必当有所补报,绝不食言而肥。” 俞慕仙神色转冷,虽然强自压抑,却还是语声发颤的道:“多谢岳兄体谅,但小女子已经颜面扫地,岂敢再奢求什么补报,今日咱们就此别过……但愿后会无期。” 她此番当面遭拒,想必深觉受辱,说罢便转身决绝而去,一双柔弱的削肩还在微微耸动,只怕已经忍不住伤心垂泣。 岳啸川霎那间直想冲上去拦下俞慕仙,将一切和盘托出,但终究还是不曾付诸行动。眼看俞慕仙的背影彻底逐渐消失不见,他终是喟然一叹,怏怏的返回曲沃城中。 才进入城门不久,便见范尊扬步履匆匆的迎面而来,岳啸川微感意外,张手招呼道:“侄儿为何来此,可有急事交待?” 范尊扬见到岳啸川,三步并作两步趋至近前,微带喘息的道:“大叔找到俞姑娘了么,是否有任何进展?” 岳啸川摇摇头道:“俞姑娘绝裾而去,我也无可奈何。” 范尊扬闻言总算松了口气,指向旁边不远的一间茶寮道:“咱们进去说吧,有件事情需要大叔定夺。” 岳啸川自然无有不从,此时正值清晨,茶寮中尚且冷清,两人捡一处角落坐了,倒不虞隔墙有耳。 范尊扬点过茶水,然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岳啸川道:“大叔请过目。” 岳啸川接过一读,立刻肃然道:“是樊飞的亲笔信,约我前往白马山庄一会。” 范尊扬点头道:“是,大叔今日并未与我商议便出城去追俞姑娘,不久之后有净宇教的使者送来这封书信,我担心误了大叔的事,这才急忙赶来通报。” 岳啸川暗叫惭愧,踟蹰片刻方讪讪的道:“俞姑娘毕竟是女儿家,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我当时情急救人,的确忘了与侄儿商议。” 范尊扬莞尔道:“无妨,所幸大叔应对得当,没有让俞姑娘误会。” 岳啸川轻咳一声,低头沉吟着道:“樊飞写信相邀,侄儿你怎么看?” 范尊扬一正色道:“事已至此,即便明知这极有可能是鸿门宴,大叔恐怕也只能单刀赴会,以免落人口实,乃至招来杀身之祸。” 岳啸川微颔首道:“的确如此,我总之问心无愧,端看樊飞究竟弄何玄虚。” 范尊扬了然的道:“大叔尽管放心赴约,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若有机缘我自会接应。” 岳啸川对于范尊扬的能力衷心信任,料想他自有应变手段,于是嗯声道:“那侄儿自己保重,咱们稍后再聚。” 范尊扬道声醒得,两人饮罢茶水,就此依依惜别,岳啸川独自出城,径往白马山庄而去。 白马山庄依山而建,方圆绵延数里,占地堪称广阔,环境十分清幽。岳啸川沿着山道走了个把时辰,连爿屋宇便已然在望,薄雾掩映之下恍似蜃楼仙境。 正在奇怪这一路之上未免太过顺利,岳啸川便忽然有所警觉,接着果然一声清叱入耳,同时十几条人影现身出来,呈扇形包围之势,挡住了上山的道路。 来人大多身着黑色劲装,手握长约二尺的铜管,铜管尾端装有机括,想必能自其中喷出厉害毒物。当先一人身着紫色衣裙,容貌足称出众,是一位年方二九的少女。 紫衣少女手中并无铜管,但修为显然不弱,只见她秀眉一扬,脆声娇喝道:“来者速速通名,否则休怪毒魂水阵无情。” 岳啸川心知强龙不压地头蛇,于是隐忍着道:“在下岳啸川,乃是受邀而来。” 紫衣少女闻言一怔,随即警惕的道:“何人邀请,可有凭信?” 岳啸川也不多话,径自取出樊飞那封书信,抖手掷向紫衣少女。信纸本为轻薄飘摇之物,这一掷却是平稳如桓,照直飞向紫衣少女面前。 紫衣少女见岳啸川露了一手上乘功夫,一时之间也不敢怠慢,便即力凝三指去接那书信。 孰料这一下看似浑不着力,内中却蕴含巧劲,紫衣少女的手指才触及书信,便觉脚下一虚,险些一跤跌翻在地。 差幸她反应敏捷,又兼早有防备,急忙扭身卸去力道,只是稍退半步便将书信稳稳接下。 岳啸川见状暗觉诧异,面上却丝毫不露的道:“邀约之人亲笔书信在此,请姑娘过目。” 紫衣少女艺高人胆大,倒也不畏岳啸川在书信上弄鬼,展开扫视片刻,这才点点头道:“果然是樊先生的亲笔信,所以今早他派人去请的便是阁下了?” 岳啸川咳声道:“想必正是如此,姑娘应该可以放行了吧?” 紫衣少女略一迟疑,眨眨眼道:“不急,书信虽然不假,人却未必是真。听闻樊先生要请的人武功高强,那不知有否自信接小女子两招?” 岳啸川皱起眉头,不悦的道:“樊兄以礼相请,在下自忖也并无失礼之处,姑娘却执意挑战,恐怕于礼不合,所以请恕在下不能接受。” 紫衣少女似是一滞,紧接着俏脸一沉道:“阁下见谅,小女子费筠染,名列鲜于少主座下护法四艳之首,担任守御前山重责,决不能放任何可疑人等进入白马山庄。所以除非阁下展露几分手段,至少将小女子折服,否则便请自行下山去吧。” 第0051章 智取筠染 岳啸川听到紫衣少女费筠染自报家门,不由得暗吃一惊,想必她口中的“鲜于少主”正是“食鹿阴姬”鲜于曼。 此女身为魂殇魔王之徒,一身能为已经得到老魔亲传,尤其毒技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名费筠染既然是鲜于曼的麾下,看来也不容小觑。 岳啸川心念电转,便即抱拳为礼道:“姑娘怀疑在下的身份,在下可以理解,那能否请樊兄亲自前来辨认,而非诉诸武力。” 费筠染似是一滞,随即不以为然的道:“樊先生是鲜于少主的贵客,岂能轻易劳动大驾?他对阁下的能为交口称赞,可见阁下手段不凡,难道还惧怕与我这名小女子切磋不成?” 岳啸川看费筠染跃跃欲试,心中也有几分了然,看来她是听了樊飞的话,难免好胜心动,这才借题发挥、强势挑战。 岳啸川此番有备而来,心忖也不能太过怯懦,于是淡淡的道:“姑娘非要动手吗?” 费筠染点头道:“职责所在,还望阁下能够体谅。” 岳啸川凛目环视,面现冷笑的道:“那姑娘是想单打独斗,还是一拥而上?” 费筠染一正色道:“阁下说笑了,当然是单打独斗,旁人不得相助。” 岳啸川微颔首道:“也罢,那姑娘进招吧。” 他说罢闲闲的负手而立,俨然没将费筠染放在眼里。费筠染看得心中有气,俏脸紧绷的道:“阁下不拔刀么?” 岳啸川哂然道:“不必,杀鸡焉用牛刀。” 他这话尽显倨傲,丝毫不留情面,费筠染禁不住脸上一红,咬牙沉哼道:“阁下好狂的口气,今日便让你知道,白马山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擅闯!” 一声反唇相讥出口,但见费筠染身形瞬动,白皙的手掌带起一片腥风,前后交错疾攻向岳啸川胸前。 岳啸川醒得费筠染掌上蕴含剧毒,倒也不敢硬接,脚下闲庭信步的一挪一撤,堪堪避开这一招攻势。 费筠染本想先声夺人,孰料非但一击不中,岳啸川的闪让还暗藏玄机,竟让她预备要递出的精妙后招全无所着,反而胁下骤现空门,大有可能为敌所趁。 心知这次的确遭遇了绝顶高手,费筠染不待招式用老,立刻纤腰一拧,险之又险的自岳啸川身边滑过,其实直若锦鲤穿波,姿态优美之余更是迅疾无伦。 岳啸川见费筠染应变奇速,对她着实刮目相看,当下步踏万字莲华,转身之际正对上费筠染迎面劈来的一掌。 这次岳啸川并不闪避,觑准时机骈指一点,电光石火间分毫不差,突袭费筠染的右手腕脉。 虽然双方并未接实,但岳啸川凌厉的指风已经迫得费筠染手腕生疼,惊骇之下连忙中途变招,同时又左掌一沉,猛击向岳啸川小腹。 岳啸川早有定计,蓄势已久的左掌骤然探出,其势更快费筠染一筹。倘若只是寻常对手,这一下他便要施展擒拿手法,将对手生擒活捉。 然而费筠染一身毒技非同小可,岳啸川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这一掌饱提真元,径以劈空掌力迎上对手的攻势。 费筠染陡觉巨力临身,霎那间气息阻滞,两招进手固然递不出去,娇躯更不由得仰身暴退,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勉强拿住身形,却仍是止不住气血狂涌。 岳啸川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傲然挺立,好整以暇的道:“三招足见高下,胜负已然分明,不知姑娘相信在下的身份了吗?” 费筠染勉强调匀气息,接着冷然道:“胜负并未分明,阁下切莫太早得意。” 岳啸川眉头一皱,显见不豫的道:“为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姑娘若是执意勉为其难,结果只怕会自取其辱。” 费筠染狠啐一声道:“是谁没自知之明还不一定,阁下再接招吧!” 她这厢发了娇性,不由分说便猱身功上。岳啸川暗暗头痛,蓦地却又心中一动,对方执意挑战,莫不是要诱使自己用出真实功夫,再跟郁必谐等人的伤处比较?樊飞观察细致入微,如此倒也不无可能。 岳啸川一念及此,警醒之余便着意隐蔽自家路数。差幸他乃是武学奇才,三年之中所学甚多,这时刻意模仿与燕怡洁切磋时她所用的招式,又在关键处以本门绝学加以补缀,应付费筠染依旧绰绰有余。 费筠染虽然占据攻势,但岳啸川总是拉开与她的距离,让她平生苦练的毒掌全无用武之地。再加上方才那一下以硬碰硬,她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久战之下内伤又不断加重,渐渐呈现出力不从心之状。 岳啸川对此早有预料,眼见费筠染鬓边汗水淋漓,他却毫无疲惫之相,反而优哉游哉的道:“姑娘的确能为不凡,但比起在下还差了一截,奉劝你尽早认清形势、知难而退吧。” 费筠染听岳啸川语带轻蔑,直是急怒攻心,蓦地惊叱一声道:“阁下休要猖狂,让你见识本姑娘的手段!” 话音方落,但见费筠染双手齐张,一把毒蒺藜呼的一声猛掷出来,劈头盖脸袭向岳啸川面前。 这一手暗器显然是费筠染压箱底的本事,十几只毒蒺藜隐约排成阵势,将岳啸川的下中上三路完全笼罩。 言情吧免费阅读 岳啸川心知闪避不易,索性真元猛提,双袖中灌满罡风,霍地直拂出去。精纯无匹的内力鼓荡之下,毒蒺藜难越雷池半步,都被拂得四散开来。 此时岳啸川却忽然心生警醒,原来一支细如发丝的飞针紧随而至,悄无声息的袭向他腰眼,若非他灵觉过人,势必难以有所因应。 岳啸川暗叫一声好险,敢情费筠染用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心念电转间索性将计就计,岳啸川一面使了个粘字诀,悄然将那支飞针吸在袖口之上,一面假意痛哼一声,故作踉跄的向后退去。 费筠染眼见岳啸川“中招”,岂肯放过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清叱声中早已点足衔尾追上,疾厉一掌印向他胸口。 岳啸川暗自冷笑,等到费筠染攻至切近,长袖才蓦往上一扬。 这一下袖风浮荡,不显丝毫凌厉,费筠染只道岳啸川是中毒之后真气涩滞,愈发信心陡增,掌下更运出十成功力,满拟要将他伤在掌下,来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孰料岳啸川却暗中催动内力,径将那支飞针弹了出去,其势同样无声无息。等到费筠染反应过来,早已无暇处置,飞针不偏不倚正中她的手腕,反而落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费筠染对自家毒针的性质了如指掌,霎那间便想清原委,惊怒之下慌忙撤招抽退,同时探手入怀,想要拿出解毒药物。 这次岳啸川却不容费筠染逍遥,立刻逆势逼上,掌刀横空一劈,堪堪指在她颈间。 费筠染只觉一道冷厉刀芒划过颈项,恍惚间竟似身临黄泉,无限骇惧之下手也僵在半空,不敢轻举妄动。 岳啸川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的道:“姑娘认输了么?” 费筠染的手腕已经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黑气,显然那毒针的毒性非同小可,只见她额边落下黄豆大的汗珠,艰难的喘口气道:“阁下神技惊人,又兼心思深沉,小女子甘拜下风。” 岳啸川见费筠染痛快认输,便也不再为难,当下撤掌飘然退后。 费筠染不敢怠慢,立刻取出解药内服外敷,对症之药颇具神效,她的手腕很快便恢复了白皙,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那些手持铜管的黑衣汉子看到费筠染受制,本来已经严阵以待,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岳啸川却不敢松懈,一面暗中戒备,一面沉凛的道:“姑娘既然认输,那应该可以放行,容在下继续上山了吧?” 第0052章 白马山庄 费筠染自知不是岳啸川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的道:“阁下请稍待,小女子通知庄内来人引你上山。” 岳啸川心忖入乡随俗,于是微颔首道:“无妨,姑娘请便。” 费筠染也不多话,径自取出一只烟花号炮望空鸣放,霎时好似春雷滚滚,一团天蓝色的焰火出现在空中,其中想必已经蕴含足够讯息,使得庄内之人能够随机应变。 岳啸川心思底定,坦然负手而立,别见悠然之态。费筠染冷眼旁观,忍不住探问道:“阁下的确能为惊人,不知道是否有意投效本教,共开武林百年未见之盛世?” 岳啸川淡淡的道:“是否投效还在未定之天,端看贵教如何作为。” 费筠染碰了个软钉子,眼珠一转又道:“本教眼下如日中天,再无任何势力敢与抗衡,阁下若是不能认清形势,只怕会误人误己。” 岳啸川眉峰一轩,不卑不亢的道:“孟夫子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在下虽然不才,却也谨记圣人教诲,未来如何决断不劳姑娘费心。” 费筠染自讨没趣,窘迫之余只好闭口不言。须臾只见一条人影电闪风飘般疾驰而来,同样是一身紫色衣裙,身材较之费筠染更显丰腴,趋至近前敛衽为礼道:“见过大姐,是樊先生请的客人到了么?” 费筠染嗯声道:“不错,正是这位姓岳的阁下。” 岳啸川向那新来的紫衣少女点头致意,同时又听费筠染道:“这位是我四妹,同样位列护法四艳,名叫时媚烟。” 时媚烟一面向岳啸川行礼,一面上下打量着他,神态之中别见娇憨。她的容貌虽然不及费筠染出众,却也算得上天生丽质,岁数正值碧玉年华,尤其显得青春妩媚。 岳啸川欠身还礼,接着轻咳一声道:“有劳姑娘领路,在下感激不尽。” 时媚烟抿嘴一笑道:“阁下客气了,小女子职责所在,委实不敢居功,咱们这便动身吧。” 岳啸川点头称是,时媚烟又向费筠染简单交待了两句,之后便带着岳啸川继续上山。 这位小姑娘似乎有些腼腆,岳啸川也无意攀谈,两人一路无话,径直来到白马山庄的大门前。 时媚烟上前叩门,岳啸川借机观察这座方才易主不久的山庄,但见砖墙青瓦、云楣朱门,虽然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却自有一派豪爽大气,果然配得上马孟尝的为人。 只不过山庄里毕竟发生过灭门惨案,即便已经着意洒扫修缮,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岳啸川禁不住眉头一皱,暗恨净宇教行事不择手段,如此暴虐行径天理难容。 情绪表露只是一瞬,岳啸川立刻恢复常态,时媚烟此刻也已经叫开大门,接着伸手示意道:“阁下请进吧,小女子领你往西花厅稍坐,少时樊先生自然会来相见。” 岳啸川道声叨扰,跟着时媚烟行入庄中,路上所见庄丁仆妇莫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称呼时媚烟“四姑娘”,看来这所谓护法四艳职司不低,并非“食鹿阴姬”鲜于曼的侍婢。 岳啸川一面思忖,一面默记沿路地势和房屋排布。不一刻来至西花厅,早有婢女备好茶水和精致细点,足见悉心待客的拳拳盛意。 时媚烟陪着岳啸川坐了,先端起茶碗呷了一小口,之后娇声呖呖的道:“阁下不必客气,这是樊先生特意预备的柿叶茶,还有鲜于少主吩咐现做的百果酥,味道都是极好的,请阁下品尝。” 岳啸川独自深入虎穴,岂敢掉以轻心,于是不动声色的道:“承蒙贵处费心招待,但在下来之前刚刚用过茶水,所以贵处的盛情只能心领了。” 他这话倒并非信口雌黄,时媚烟心中多少也有几分了然,浅浅一笑便不再坚持。 相对默然片刻,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响,岳啸川正自心中一动,却又发觉声音有些不对。不仅不像练武之人,而且虚浮蹦跳,全没半分稳重,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果然紧接着便见门口人影一闪,一名红衣女童一溜烟般撞了进来,粉妆玉琢的小脸透着娇柔可爱,眉心一点朱砂痣别见灵秀,看起来约摸四五岁年纪,却已经足见是个美人胚子。 红衣女童看到岳啸川和时媚烟,当场愣了一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奶声奶气的道:“四姑姑好~” 时媚烟也微觉意外,起身走上前去,一脸疼爱的道:“笙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跟二姑姑说了吗?” 岳啸川听到红衣女童名叫“笙儿”,立时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便是范尊扬先前提到“绝剑”江海韬的遗孤?但既然如此,她怎会跟仇人如此亲密,难道还不知道实情,或者是在隐忍不发、虚与委蛇? 岳啸川这厢暗暗称奇,却见“笙儿”小嘴一撇道:“二姑姑让我喝药,可那药真的太苦了,能苦掉牙那种。我实在喝不下去,所以才趁她不注意,悄悄溜出来的。” 时媚烟听罢啼笑皆非,柔声劝慰道:“笙儿乖,生了病必须喝药,不然会更难受,比喝药都难受百倍。” “笙儿”眨了眨眼,疑惑的道:“是真的吗?我昨天喝了药,身上已经不冷了,那还要喝吗?” 时媚烟点头道:“生病没那么容易好,但四姑姑保证笙儿最多只要喝三天。另外如果想快点好,笙儿也得乖一些,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养病。不然像这样悄悄溜出来,身上再受了寒,反而得多喝药了。” “笙儿”听得将信将疑,但毕竟还是对喝药的恐惧占了上风,只能怏怏的道:“好嘛,那我听四姑姑的,这便回去养病。” 时媚烟莞尔道:“笙儿真懂事,这些百果酥当作奖励,你带回去慢慢吃吧。” 她说罢便将一碟细点递给“笙儿”,“笙儿”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嘻嘻一笑道:“四姑姑真好,那我回去啦。” 时媚烟看着“笙儿”兴冲冲的离去,好笑之余又有些碍口的道:“小女子自作主张,万请阁下勿怪。” 岳啸川淡淡的道:“无妨,姑娘循循善诱、颇有爱心。” 时媚烟抿唇一笑,别见娇娆风姿。岳啸川早有打算,故作无知的道:“这位笙儿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人,是贵处少主的掌上明珠吗?” 时媚烟轻啊一声,赶紧摆摆手道:“阁下切莫胡乱猜测,鲜于少主如今仍是待嫁之身,岂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岳啸川点头道:“那是在下失礼了,但看姑娘方才对她的态度,想来笙儿小姑娘的地位应该不低。” 时媚烟轻轻一叹道:“笙儿小姐身世孤苦,双亲都已经亡殁。” “鲜于少主不忍她孤苦无依,所以才仗义将她救下,之后更悉心照顾、视如己出。阁下猜测笙儿小姐是鲜于少主的女儿,虽然纯属臆断,但以鲜于少主对笙儿小姐的疼爱而论,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啸川察言观色,已经心中有谱,于是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贵处少主有这等菩萨心肠,倒是与坊间传闻有所不同。” 时媚烟嗯声道:“神教如今势大,难免有些不肖之徒,祈望阁下明辨是非。” 《骗了康熙》 岳啸川皱了皱眉,话锋一转道:“不过听说日前白马山庄惨遭灭门,动手的正是贵教,之后此地又被贵处少主占据,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前后关联,姑娘可否为在下解说一番?” 时媚烟不意岳啸川有此一问,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正待硬着头皮解释之际,却忽听一声朗笑传来道:“岳兄果然心怀坦荡,单刀赴会之豪情令人激赏,至于方才这个问题,还是让在下跟你解说吧。” 第0053章 凶案真相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条青衫俊影迈进西花厅,正是邀请岳啸川前来的樊飞。 岳啸川和时媚烟一同起身相迎,寒暄间各自落座,只听樊飞笑道:“鲜于少主稍后也会来与岳兄叙谈,请岳兄不必性急。” 岳啸川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坦然道:“荣幸之至,不过在那之前,樊兄是否愿意为鲜于少主辩护一番?” 樊飞莞尔道:“在下已经揽下这桩差事,自然责无旁贷。” 岳啸川嗯声道:“如此甚好,那在下洗耳恭听。” 樊飞整整颜色道:“岳兄初到中土,可知本教创教十二神王的名号?” 岳啸川眉头一皱道:“贵教如今声势盖天,十二神王的名号称得上如雷贯耳。” “便是净宇·叶行歌,太上·封无极,天机·石万通,神意·汪藏玄,烈燹·炎焚阳,魂殇·百里独孤,残照·辛泣血,狂飙·卓世超,暴影·秦傲天,殛空·上官铎,绝灭·断九州,碧落·黄泉。” 樊飞微颔首道:“不错,但月前本教和八荒御武寨决战于残风之巅,虽然成功诛杀谷大、萧二和虞四三人,但太上、烈燹、狂飙、碧落·黄泉等四位神王不幸殒命,实乃本教自创教以来的空前损失。” 岳啸川暗觉快意,面上却只是淡淡的道:“江湖争霸,难免死伤,听闻八荒御武寨之中人才济济,困兽犹斗之下更加难缠,贵教能一举将其伐灭,四位创教神王也算死得其所了。” 樊飞叹口气道:“总之这一战牺牲惨烈,再加上殛空神王早已归天,如今本教只剩七位创教神王健在。” 岳啸川心忖但凡一个“健在”都是苍生之祸,但嘴上还是劝慰道:“往事已矣,樊兄请节哀。” 樊飞定了定神,跟着又道:“岳兄应该已经有所耳闻,鲜于少主正是魂殇神王座下首徒,而包括时姑娘在内的护法四艳,同样是由魂殇神王亲自调教。” 时媚烟闻言略欠身道:“我们姐妹四人入门时日尚浅,只跟师尊学了一点皮毛,绝不敢跟鲜于少主相提并论,所以也并不以师姐妹相称。”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樊兄又是哪位神王门下?” 樊飞望空抱拳道:“在下艺成于海外,承蒙神意神王收录。” 岳啸川一怔道:“樊兄也来自域外?你我果真有缘。” 樊飞微笑道:“在下与岳兄一见如故,若说无缘便太矫情了。” 岳啸川心下哂然,顿了顿方淡淡的道:“樊兄昨日离去之时还疑虑重重,在下只道你今日是请君入瓮,打算擒住在下严刑逼供一番,但如今看樊兄的态度,倒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樊飞打个哈哈道:“昨日岳兄挺身相救,在下回来之后细细思量,越来越觉得是冤枉了你。呵……总之岳兄尽管放心,此次相邀纯粹是想与你结交,绝无一丝半毫不利于你之意。”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岳啸川听樊飞说得漂亮,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抱拳为礼道:“多谢樊兄信任,然则白马山庄灭门一案,你要作何解释?” 樊飞轻咳一声道:“岳兄稍安勿躁,听在下细细分说。” “当日魂殇神王用计格杀八荒御武寨的悍将‘傲雪桀锋’范鲲鹏,这白马山庄之主马孟尝与范鲲鹏颇有私交,听说之后便上门请求魂殇神王,想将范鲲鹏的尸首带回去妥善安葬。” “但魂殇神王已经将范鲲鹏的尸身挫骨扬灰,只留下首级示众,然后便自行离去,是鲜于少主接待的马孟尝。” “鲜于少主见马孟尝情真意切,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打算派人将范鲲鹏的首级送回。” 岳啸川听得一愕,面现疑惑的道:“倘若真是如此,倒也算两相得宜,为何后来却演变成灭门惨案?” 樊飞轻叹道:“本教现有七位创教神王,除去教主地位超然,其他六位神王之间并不互相节制。” “但各位神王经历草创基业,正是同生死、共患难,不免有几位走得稍微亲近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岳兄应该能够理解。” 他这话点到为止,岳啸川心下了然,于是附和道:“不错,这点无可厚非。” 樊飞微微一顿,讪讪的道:“当时在下代表神意神王前来协助魂殇神王,另外残照神王之徒‘冷面阴差’房骐骥也在场,我们两人之间稍有一点龃龉,所以都存了一别苗头之意。” “鲜于少主原本请托在下将范鲲鹏的首级送回,但房骐骥同样有意承接此事,当场出言请命。在下倒是无可无不可,鲜于少主却担心房骐骥行事偏颇,最后还是决定让在下一行。” “孰料房骐骥由此生出误会,以为鲜于少主厚此薄彼,所以干脆自行其是,半路将在下和马孟尝截住。在下好言相劝,他却不肯听从,非要一意孤行。” “最后我们两人讲定,若是百招之内他能胜得了在下,便由他前往白马山庄,否则仍是在下前往。” 岳啸川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道:“樊兄能为不俗,想必不会败阵,那房骐骥恐怕是徒劳无功了。” 樊飞苦笑一声道:“岳兄这话只说对一半,若论真实能为,在下的确不逊于房骐骥。但当我们两人战至紧要关头,房骐骥忽然出手攻向马孟尝,在下因为急于救人,难免防范疏漏,不慎败在他手下。” 岳啸川微觉意外,不由得皱起眉头道:“所以是房骐骥将马孟尝送回了白马山庄?” 樊飞喟然一叹道:“不错,当时在下返回曲沃城告知鲜于少主此事,鲜于少主发觉不妥,立刻动身赶往白马山庄。” “可惜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白马山庄连同马孟尝在内,阖家十余口人都已经被房骐骥屠戮。若非鲜于少主极力阻止,连庄内的家丁仆妇都难逃毒手。” 岳啸川眼神一凛,语声冷厉的道:“如此滥杀无辜,这房骐骥当真可恨至极!” 樊飞嗯声道:“谁说不是,当时鲜于少主也义愤填膺,控制事态之后便质问房骐骥为何胡作非为。” “房骐骥却理直气壮,声称马孟尝想为范鲲鹏报仇,竟然在茶水中下毒害他。他一怒之下才暴起伤人,结果杀得兴起,便没放过庄内其他的无辜老幼。” “房骐骥患有癔症,偶尔疯癫发作,的确无人可挡。何况死无对证,鲜于少主没法细究情由,只能训斥他一顿了事。之后鲜于少主又以喜好清静为由搬进白马山庄,实际却是为防备房骐骥斩草除根。” 岳啸川听樊飞说罢原委,愈发双眉紧锁的道:“在下先前听闻马孟尝是因为给范鲲鹏收尸,才横遭灭门之祸,原来其中还有这等内情?” 樊飞摇摇头道:“若是将马孟尝毒害房骐骥的事情上报,以本教目前的森严手段,白马山庄必定会被夷为平地,一应人等斩尽杀绝。所以鲜于少主两害相权取其轻,情愿承担乖张暴戾的骂名,只为保住众人的性命。” 樊飞这番话并无疏漏,岳啸川的确颇为意外,低眉沉吟着道:“看来坊间传闻毕竟有差,如果真如樊兄所说,鲜于少主倒是一位善人了。” 樊飞一正色道:“在下担保方才所说句句实言、绝无掺假。” 时媚烟也附和道:“樊先生的确没有欺瞒阁下,当时我们姐妹四人一直跟随鲜于少主,若不是她豁尽全力挡住房骐骥胡来,白马山庄早已化作死城了。” 岳啸川一时之间难辨真伪,这时只见樊飞眉峰一轩,转目向门外看去。 沉稳的脚步声中,一条挺拔人影堪堪出现在门口,轻启朱唇间和声道:“贵客驾临白马山庄,妾身鲜于曼多有慢待,万请恕罪。” 第0054章 食鹿阴姬 并无随从陪同,也不见盛装打扮,“食鹿阴姬”鲜于曼便这样素面朝天的走进门来。只见她身着一袭浅紫色的便装,打扮得十分干净齐整,神态举止落落大方,自有一派雍容气度。 遗憾的是这位少主不仅难称美貌,容色竟庸凡之极,再加上肤色显黑,脸上还有几粒明显的褐色斑点,更将残存的美感破坏殆尽,即便身材挺拔、凹凸有致,也难以弥补这些缺憾。 岳啸川虽然意外,却并未形诸于色,仍是起身抱拳道:“鲜于少主言重了,贵处招待得十分周到,并无任何慢待之处。” 鲜于曼敛衽还礼道:“岳先生海量宽宏,妾身感激不尽。” 说话间各自落座,鲜于曼又吩咐时媚烟去安排宴席,之后才清咳一声道:“今日请岳先生前来,其实是妾身的意思,岳先生不会责怪妾身唐突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只是不知鲜于少主请在下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鲜于曼淡淡的道:“岳先生快人快语,妾身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昨日樊先生回禀调查结果,我们两人又仔细参详了一番,一致认为岳先生应该并非凶手。但其中毕竟有许多巧合,所以想请岳先生协助本教擒拿真凶,如此也能洗脱你的嫌疑,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岳啸川察言观色,早有定见在心,便即一正色道:“多谢两位明辨是非,要在下协助并无不可,但在下并不接受贵教的辖制,这一点必须先交待清楚。” 鲜于曼和樊飞对视一眼,面现莞尔的道:“樊先生早已料到岳先生会是这种态度,本教如今的确求贤若渴,但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岳先生大可借这机会先行考察,后续再做决定。” 岳啸川见鲜于曼处事爽快,再加上先前听闻她不乏善心,终于也生出几丝好感,当下和声道:“在下艺出佛门,渴盼慈悲渡世,解百姓于倒悬。倘若真是志同道合,日后自然能有为贵教效力的机会。” 樊飞闻言拊掌笑道:“岳兄这一宏愿,恰与本教宗旨不谋而合,咱们必定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鲜于曼也微笑道:“岳先生神技惊人,倘若能为本教所用,妾身同样与有荣焉。” 岳啸川自然免不了虚与委蛇,如此又闲谈片刻,时媚烟回报宴席已经备好,三人便一同前往正厅用饭。 当日并未下雨,正是秋高气爽,宴席上水陆杂陈、十分丰盛,其中更有膏蟹为佐,滋味堪称绝美。 岳啸川虽然预料对方不会轻易加害,但毕竟还是不敢放怀饮食,便以身在佛门修行、必须谨守五戒作为推脱的借口,一应酒菜沾唇即止。 樊飞和鲜于曼并非懵懂,于是也不勉强,宾主谈笑间别见融洽。 一片和谐气氛之中,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豪笑道:“鲜于少主大排筵宴,难道不请房某么?” 话音方落,但见一名身形佝偻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入,右手拄着一支精钢拐杖,左手还扣着一名少女的腕脉。 这汉子的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相貌还算得上周正,只是明显透露出一股戾气。身穿葛布袍衫,足蹬九耳麻鞋,行走间有些微跛。那根拐杖足有鹅蛋粗细,看来不仅用作支撑,更是一件沉猛霸道的兵刃。 被他扣住的少女则身穿紫色衣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十分出色。尤其她身上有一种热辣野艳的气质,双腿笔直修长,愈发展现出傲人的身姿。 只不过既然已经被人擒住,紫衣少女总归有些狼狈,一张俏脸胀得通红,狠狠瞪着那跛足汉子,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无奈那跛足汉子应该是点了她的哑穴,让她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能听凭对方摆布。 鲜于曼见状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凛然道:“房骐骥,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连我的人都敢冒犯?” 敢情那跛足汉子正是残照魔王之徒房骐骥,闻言一扬眉道:“唷~鲜于少主不叫房某‘先生’了吗?” 鲜于曼愈见不忿,咬牙冷哼道:“遇文王兴礼乐,逢桀纣动刀枪,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总之你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我当众指摘,以免损及神教的威名。” 房骐骥打个哈哈,眯眼看向那紫衣少女道:“鲜于少主说得好,可三姑娘一见房某便横眉立目、要打要杀,全不给解释的机会。所以房某也算是‘逢桀纣动刀枪’,你总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自己人便另当别论吧?” 原来那紫衣少女也是护法四艳之一,名唤阮金莲。鲜于曼知道她脾气急躁,为人更是爱憎分明,房骐骥所说多半不是假话,于是忍气吞声的道:“你先将莲儿放了,再跟我说话。” 房骐骥略一迟疑,终是放开了阮金莲,接着嘿嘿一笑道:“三姑娘勿怪,房某也是迫不得已,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阮金莲虽然怒火填膺,但在鲜于曼面前毕竟不敢造次,只能咬着牙道:“没事!” 鲜于曼不想两人争闹起来,立刻向阮金莲道:“莲儿去东厢告知绚儿,今天让她替你守卫后山,换你陪着笙儿吧。” 阮金莲听命径自去了,房骐骥却又涎着脸道:“怎么说,鲜于少主不请房某就坐?” 鲜于曼轻哼一声,唇间迸出两个字道:“看座。” 一旁侍奉的时媚烟应了声是便出去安排,须臾又排好一套桌席,房骐骥大剌剌的坐了,这才悠悠的道:“鲜于少主招了新手下,不给房某介绍介绍?” 鲜于曼向岳啸川投去满含歉意的一瞥,随后正声道:“这位岳啸川先生是樊先生的朋友,也是妾身的贵宾,还请……房先生莫要失礼。” 房骐骥听鲜于曼终于改口,总算面色稍霁,斜眼瞟着岳啸川道:“不错,倒有几分高手的架势,不过鲜于少主最好先将这人的底细调查清楚,免得养虎贻患,反而坏了魂殇神王的大事。” 鲜于曼不悦的道:“妾身自有驱处,不劳房先生费心。” 房骐骥哈的一笑,摆摆手道:“房某只是良言相劝,鲜于少主不听也罢。今天一大早便赶过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即便咱们交情匪浅,但还是感谢鲜于少主的盛情款待啦。” 他说罢便埋下头去,径自大快朵颐起来,不过片刻便吃得满嘴油光。两手各抓着一只膏蟹,稀里呼噜的一阵猛嘬,看那副饕餮之状,倒与乡间鄙夫无异。 岳啸川等三人都是文雅之士,见状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尤其鲜于曼身为东道,更觉得面上无光,无奈清咳一声道:“房先生不必性急,并无任何人与你相争,所以大可慢慢享用。” 房骐骥抹了一把嘴上的蟹膏,不以为然的道:“房某一向真性情,不讲那些假模虚式的臭规矩,鲜于少主要想劝房某斯文,房某明白告诉你,不可能。” 眼看这位仁兄对自己的失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鲜于曼虽然暗自扶额,却也只能随他去了。 房骐骥这厢风卷残云,直吃得饱嗝连连,才志得意满的道:“不错不错,白马山庄的厨子的确有些手段,幸亏当初没一股脑杀了,否则未必能品尝到这等美味。哈……鲜于少主站得高、看得远,房某甘拜下风。” 鲜于曼面沉似水的道:“房先生屠戮老幼的‘丰功伟绩’不提也罢,但你既然已经被残照神王召回,怎么这么快便又回来了,莫非残照神王另有交待?” 房骐骥一挑大拇指道:“鲜于少主果然聪明,听说前几天你师弟郁必谐夜里值守的时候被人砍死了,脑袋还挂在牌坊上示众,这件事情想必是真的吧?” 第0055章 绝剑遗孤 鲜于曼听房骐骥提到郁必谐,不禁面现戚色,顿了顿方点头道:“不错,此事我与樊先生正在追查,岳先生也有心协助。” 房骐骥嘿然道:“追查归追查,但也得防备再出事,所以房某才回来帮忙。” 鲜于曼低咳一声道:“足感盛情,日后还请转达妾身对残照神王的谢意。” 房骐骥摆摆手道:“不必,你师父跟我师父可是铁打的交情,咱们两人也算世交,大家同舟共济罢了。” 鲜于曼略显局促,欠身为礼道:“那便请房先生继续多关照了,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房骐骥打个哈哈道:“查案房某不在行,只要打架时叫上我便够了。” 鲜于曼听得一愕,房骐骥却又一脸神秘的道:“不过房某有个讯息带给鲜于少主,或许对你查案有帮助。” 鲜于曼看房骐骥不像玩笑,便和声道:“房先生请说,妾身洗耳恭听。” 房骐骥饮罢杯中残酒,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不瞒鲜于少主,最近我师父得到线报,说在孟津渡发现了江六他妹子的形迹,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吧?” 鲜于曼脸色一变,神情下意识的紧绷起来,此时只听樊飞沉吟着道:“江六的小妹闺名柔婕,早已嫁与项五为妻,这夫妻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看来项五应该也北上了。” 房骐骥斜睨了樊飞一眼,自顾自的道:“项五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连暴影神王都在他手下吃过大亏,试问如果是他想杀郁必谐,算不算得上轻而易举?” 鲜于曼和樊飞面面相觑,各自若有所思,岳啸川则暗呼侥幸,只盼他们两人听了房骐骥的讯息,果真将怀疑目标转移到项胜宇身上,自己正好洗脱罪嫌。 房骐骥看鲜于曼沉吟不语,眼珠一转又叹口气道:“其实也得怪鲜于少主太过妇人之仁,当初非要保下江六他闺女的小命,且不说日后会不会养虎贻患,眼下便已经惹祸上身了。” 鲜于曼听房骐骥说得不无道理,毕竟生出几分自责,当下讷讷的道:“笙儿如今一切安好,倘若项五真是为她而来,我总之问心无愧。只是连累郁师弟遭难,这一点我难辞其咎。” 房骐骥闻言叹笑道:“说鲜于少主妇人之仁,没想到你还这么天真。眼下问心无愧有什么用,牢牢攥住那小丫头当筹码才是正经,如此一来项五投鼠忌器,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鲜于曼没想到房骐骥打的是这主意,立刻沉下脸色道:“如何对待笙儿不劳房先生费心,妾身自信还有几分本领,对上项五并非毫无胜算。何况小儿无辜,怎能作为筹码来使用?” 房骐骥眉毛一挑,悠悠的道:“看来的确是知徒莫若师,魂殇神王早已算定鲜于少主不肯配合,所以托房某带来一封书信,请鲜于少主遵照师命办事。” 他说罢径自怀中摸出一封火漆盖印的书信,然后斜眼看向鲜于曼。鲜于曼只得示意时媚烟前去接过,同时秀眉紧蹙的道:“房先生近期见过我师父,他跟残照神王正好在一起吗?” 房骐骥点头道:“没办法,我师父身子不好,前些天老毛病又犯了,便请魂殇神王前去帮忙调理。唉……总之是天妒英才,我师父若是身体康健,天下除了教主,谁敢与他争锋?” 岳啸川想到梦境试炼中与残照魔王的那一战,这魔头的确能为超凡,房骐骥倒也并非信口开河。 鲜于曼自时媚烟手中接过书信,仔细勘验了漆封和印鉴,确认无误之后才打开观看。 须臾看罢书信,只见鲜于曼双眉紧锁,喃喃自语道:“紫冥蚀心蛊?笙儿还是个孩子,师父怎能命我下此毒手?” 她这话说得极轻,但其余三人都是高手,所以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岳啸川暗恨魂殇魔王残毒,心忖鲜于曼若当真要不利于那位“笙儿”小姑娘,自己便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能让阴谋得逞。 房骐骥却是面现得色,慢条斯理的道:“师命在此,鲜于少主敢不遵从吗?” 鲜于曼微微回神,一时之间只觉心乱如麻,片刻方低眉涩声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岳啸川闻言正自略略放心,却听房骐骥哂然道:“又被魂殇神王料中了,唉……魂殇神王早有交待,若是鲜于少主不肯听命,在下便即刻飞书告知,由他老人家亲自回来主持大局,免得鲜于少主一味示弱,反而送了自家性命。” 鲜于曼登时一滞,着实有些进退两难。房骐骥看她良久不答,索性起身向外面走去,同时淡然道:“鲜于少主不肯动手,房某便要履行职责了,魂殇神王降罚之时你可怪不得我。” 樊飞见状疾声道:“房先生且慢,鲜于少主的脾气你也清楚,如此逼迫难免有伤和气,不如让她先仔细权衡一番,决断之后再行其事。” 房骐骥脚步一顿,想了想才不温不火的道:“可以,那鲜于少主今天好好考虑,明天房某再来听你的答复。” 他说罢又哈哈一笑,径自扬长而去,两旁侍立的仆婢听到那略显神经质的笑声,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似乎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鲜于曼只觉身上一阵乏力,勉强打起精神道:“烟儿去为房先生安排住处,离我的房间稍微近些。” 时媚烟醒得鲜于曼要就近看护,即便房骐骥发飙也能几时制止,心中暗自一叹,道了声是听命而去。 经历房骐骥这一闹,鲜于曼固是魂不守舍,樊飞和岳啸川也觉得兴味索然。当下草草撤了宴席,鲜于曼又满脸歉意的道:“事发突然,搅扰了岳先生的雅兴,妾身真是汗颜无地。”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之事,只不过鲜于少主是否听从令师之命、加害无辜幼童,很大程度上决定在下对贵教的观感,希望鲜于少主慎重决断。” 鲜于曼心头如堵,勉强一笑道:“岳先生尽管放心,妾身自有处置。咳——便请樊先生为岳先生安排住处,妾身还须细细斟酌,恕我不能再陪两位了。” 樊飞点头答应,领着岳啸川出门而去,只留下鲜于曼一人,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出门以后樊飞并未着急带岳啸川前往客房,而是循着庄内道路,大略为他讲解了一番屋舍布局。 岳啸川先前虽然也多有留意,但毕竟是管中窥豹,这一番巡游下来总算豁然开朗,对白马山庄了如指掌。 只是岳啸川心中难免还有些疑惑,踟蹰片刻方咳声道:“樊兄如此细心讲解,难道不怕在下是有备而来,处心积虑要对付贵教?” 樊飞眨眨眼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在下愿意相信岳兄的人品。”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岳啸川一时之间也不好细究,转眼间两人已经走进最后的东跨院,只见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正在院中嬉戏。 大的正是护法四艳中的阮金莲,小的则是“笙儿”。阮金莲手里托着一碟细点,“笙儿”则蹦跳着想去拿里面的百果酥。 但阮金莲故意将碟子稍稍举高,结果惹得这小姑娘连声娇叱,红扑扑的嫩脸上隐见汗珠,看起来真是累得不轻。 阮金莲见到樊飞和岳啸川,倒不好再逗“笙儿”,放下碟子之后敛衽为礼道:“见过樊先生,另外这位想必是岳先生吧?” 樊飞微微一笑,正式为两人介绍。阮金莲似乎还有些局促,吐吐舌尖娇笑道:“两位先生切莫误会,笙儿小姐前天不是受了风寒么,所以二姐才吩咐让她发发汗,可不是我没大没小的瞎闹。” 第0056章 闺房女贼 岳啸川和樊飞听阮金莲认真解释了一番,直是暗自莞尔,这时只见“笙儿”好奇的打量着岳啸川,然后拿手一指,笑嘻嘻的道:“这个叔叔我见过,先前跟四姑姑一起说话来着。” 阮金莲眼珠一转,故意促狭的道:“笙儿告诉三姑姑,这两个叔叔哪个生得更好看些?” “笙儿”咬着手指头,一脸为难的道:“两个叔叔都好看,这个新来的叔叔要是把胡子刮一刮,应该更好看。” 岳啸川身为净宇教主叶行歌之子,两人的容貌颇有几分肖似,于是他故意蓄起络腮胡须,多少能掩藏真容。 此时听到“笙儿”的话,樊飞和阮金莲固是忍俊不禁,岳啸川也暗自好笑,蹲下身去和声道:“笙儿小姑娘别急,等将来天下彻底净平,我再刮掉胡须给你看可好?” “笙儿”年纪尚幼,不能领会“天下净平”的含义,听罢着实有些茫然。 樊飞却是神情一肃,望空抱拳道:“本教得名于教主宏愿,正是‘净平天下,涤荡寰宇’,未来在下只愿与岳兄携手同心,创出一个清平世道。” 岳啸川心下冷笑,自知双方对“清平世道”的看法大相径庭,又如何能够“携手同心”? “笙儿”听了樊飞一番慷慨陈词,愈发不知所措。阮金莲暗自扶额,无奈摇头一笑道:“这位岳叔叔的意思是等将来他有钱了,能给笙儿买好多点心的时候,再刮了胡子给你看。” 她这解释倒是深入浅出,“笙儿”立刻听懂了,接着两眼放光的道:“真的呀?这个叔叔真好,那我请他吃点心。” 她说罢便从碟子里拣出一块百果酥,稍一犹豫又拣出一块,伸出小手递给岳啸川道:“叔叔快吃,可好吃了。” 岳啸川面对着“笙儿”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委实半点戒心都提不起来,终是微笑着道:“多谢笙儿小姑娘,那我却之不恭了。” “笙儿”见岳啸川当场吃下两块百果酥,却是眼珠一转,拍手笑道:“鲜于姑姑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叔叔今天吃了我的点心,以后等你有钱了,一定要买更多给我哦。” 岳啸川不意竟被这小姑娘摆了一道,僵在哪里直是哭笑不得。樊飞同样失笑不已,阮金莲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喘喘的道:“童言稚语,做不得数,岳先生可别放在心上呀。” 岳啸川满心温柔,轻轻拍了拍“笙儿”的小脑袋道:“笙儿小姑娘放心,等我有钱了,一定买给你。” 笙儿嘻嘻一笑,凑近过来在岳啸川脸上亲了一下,岳啸川不由得面孔发烫,倒让那两人更觉好笑。 如此又闲谈了几句,樊飞带岳啸川离开东跨院,将他安排在后园的听雨轩之中。 这听雨轩不仅名字优雅,环境也十分清幽,樊飞看岳啸川欣然接受,告过罪便匆匆离去,想必是要跟鲜于曼再商议一番。 岳啸川径自上榻盘膝坐好,提运真气遍行周天,内视脏腑是否有何不妥。幸而鲜于曼的确无心加害,这番运功并未发现异状。 须臾红日西垂,有仆婢送来晚饭,岳啸川索性收敛戒心,尽情餍足了一餐。 夜间彤云四合,又有微雨降临,次第叮咚垂落,别见连绵雅韵,倒应和了这听雨轩的地名。 岳啸川独卧房中,难免心神不宁,想到“笙儿”前途未卜,万一鲜于曼迫于压力、违心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岳啸川之所以耽搁行程,便是为将“笙儿”救出白马山庄,如今既然知晓她在东厢,谅那护法四艳也不是对手,大可抢出“笙儿”扬长而去,再会合范尊扬连夜离开曲沃地界。 只不过此次机缘巧合,竟然成功打入到净宇教内部,主动暴露敌对立场未免可惜。况且听房骐骥所言,项胜宇和江柔婕夫妻两人多半已经到来,自己越俎代庖似乎也有些不妥。 岳啸川思前想后,辗转反侧直到深夜,终于还是对“笙儿”的关切占了上风。细心默察周遭并无异动,他干脆悄悄起身出门,借着夜色掩护径直往东厢而去。 白马山庄虽然有值夜的庄丁往来巡视,但岳啸川的能为超凡拔俗,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无错 一路顺利的通过中央庭院,眼看再转过几进便是东跨院,岳啸川却忽然有所警觉,及时错身闪入花丛之中。随即果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形纤小的侍婢无比轻盈的掠过花丛,同样往东面而去。 岳啸川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端看那侍婢轻功不弱,绝非寻常人物,再加上她行止鬼祟,莫非别有所图?尤其她也是去往东面,难保不是针对“笙儿”。 岳啸川当机立断,缀在那侍婢身后,一路尾随而行。那侍婢虽然身法轻盈灵巧,可毕竟还要逊岳啸川几筹,全没发觉已经被人跟踪。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进院落,那侍婢却转向北面的一处小院之中。岳啸川大出意料,记得樊飞先前提及,这座小院名唤紫澜轩,正是鲜于曼的居处,难道那侍婢不是针对“笙儿”,却是为鲜于曼而来? 岳啸川心下称奇,索性继续追下。鲜于曼素喜清净,并无侍婢伺候,此时院中一片漆黑,想必她已经熄灯睡下。 岳啸川原本不想唐突女眷,却见那侍婢轻车熟路的启开门户,闪身进入了中央卧房之中。 这般行止诡秘,多半是不请自来,岳啸川担心鲜于曼有失,本能的随后潜入。来到屋后点开窗纸向里面瞧去,只见榻上的铺盖整整齐齐,鲜于曼却不在房中,只有那侍婢一人而已。 岳啸川暗觉惊讶,此时夜已深沉,鲜于曼不知所踪,究竟是去了哪里? 那侍婢依旧未曾发觉任何异状,只是轻手轻脚的在屋内翻翻拣拣,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模样,原来是个女贼。 岳啸川见状难免有些自嘲,转念间却又心中一动,自己救走“笙儿”也还罢了,可鲜于曼事后发觉失窃,若是将这夜入闺房、偷盗财物的罪名也算到他头上,那可当真是冤枉透顶。 虽然双方立场敌对,但经过这半日交游,岳啸川对鲜于曼的为人已经颇为称许,暗忖既然要让她失望,不妨再送她一桩人情,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两不亏欠。 岳啸川一念及此,便即付诸行动,同样自正门潜入屋内。那侍婢正在专心搜检,并无丝毫觉察。 岳啸川暗自冷笑,如雾似电般欺近过去,一指正中那侍婢腰间的章门穴,同时左手前伸,封了她的哑穴。 那侍婢猝不及防,当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声惊呼都闷回腹中。 岳啸川一招得手,正待出门自行其是,可忽然又觉得不妥。万一这侍婢并非寻常女贼,而是对抗净宇教的同道,自己怎能害她遭擒? 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岳啸川打定主意,以一线传音向那侍婢道:“稍后我解开你的哑穴,你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但凡有半字虚言,休怪我将你就地正法。” 那侍婢惊骇莫名,但她如今背对岳啸川,半点反应都做不出来。正在彷徨无措之际,喉间却倏觉一畅,紧接着又听岳啸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潜入鲜于少主房中有什么企图?” 那侍婢定了定神,颤声回应道:“你……你是今天被请来做客的岳啸川吧?” 岳啸川没想到这侍婢耳朵倒灵,于是也不再隐匿身份,径自走到她面前道:“不错,快些回答问题。” 那侍婢念头连转,却是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潜进来,难道也有企图?” 岳啸川为之一滞,森然冷哂道:“再不回答问题,你将永远失去开口的机会。” 第0057章 密谈婚约 岳啸川的相貌十分英挺,颇有不怒自威之概,那侍婢吃了他的恫吓,不由得心底发虚,立刻垂下眼帘,老老实实的道:“我叫……楚楚。”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楚楚?姓楚名楚?” 那侍婢似是一滞,下意识的白了岳啸川一眼,嘴里咕哝着道:“当然不是,哪有那么蠢的名字?” 她这下尽显娇态,岳啸川才留意到她容貌极美,虽然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已经极具倾国佳丽的潜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岳啸川略一失神,接着凝声道:“你自己说叫楚楚,难道是我听错了?” 那侍婢认真的道:“我是名叫‘楚楚’,姓氏却是赵钱孙李的‘孙’,这有什么问题?” 岳啸川点点头道:“孙姑娘身怀武功,想必不是白马山庄原本的仆婢,那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那名唤孙楚楚的侍婢略一迟疑,压低声音道:“岳……岳大哥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跟净宇教作对?” 岳啸川被这声“大哥”叫得一愣,尤其孙楚楚开门见山,脸上更是一片笃定的神色,倒让他有些莫测高深,心念电转间冷哼一声道:“我是鲜于少主的客人,为何要跟净宇教作对?” 孙楚楚眨了眨眼,理直气壮的道:“岳大哥夜里不睡觉,也跟我似的偷偷溜出来,肯定不想给鲜于曼发觉。况且你要真是鲜于曼一伙儿,早出去找她表功了,何必还要悄悄审问我?” 岳啸川听孙楚楚振振有词,着实佩服这小姑娘心思机敏,但眼下敌友未辨,他却不能轻易承认,于是鼻中一哂道:“自作聪明,我的立场无须你来忖度,再不老实交待,我便将你押送鲜于少主发落。” 孙楚楚察言观色,早有定见在心,当下银牙一咬道:“告诉岳大哥也没关系,我师父是苗疆的天蚕夫人,我这次奉师命潜入白马山庄,其实是为了取走一本名叫《五仙秘典》的书。” 岳啸川一怔道:“《五仙秘典》?与苗疆五仙教有何关联?” 孙楚楚轻叹道:“《五仙秘典》正是五仙教的镇教之宝,五仙教并入净宇教以后,《五仙秘典》也被魂殇老魔抄走,然后送给了鲜于曼。” 岳啸川皱眉道:“那令师为何要关注《五仙秘典》,还派你前来盗取?” 孙楚楚诚恳的道:“大家同为苗疆一系,我师父知道《五仙秘典》十分厉害,担心净宇教用来祸害百姓,这才打算取走保管。” 岳啸川看孙楚楚不似作伪,料想那位天蚕夫人也是一位心怀苍生的侠士,自己倒不好为难这小姑娘,于是和声道:“罢了,念在你是初犯,今日便放你一马,但下次若是再给我捉到,必定不会轻饶。” 他说罢出指解开孙楚楚受制的穴道,孙楚楚活动了一下筋骨,抿唇娇笑道:“早说岳大哥是自己人了,这次多谢你啦。” 《控卫在此》 岳啸川一正色道:“不必自以为是,限你今夜自行离去,否则明日束手就擒。” 孙楚楚小嘴一撇,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岳大哥还要跟鲜于曼做表面功夫,不想让我过早打草惊蛇,那等你端掉白马山庄,我再来取《五仙秘典》。” 岳啸川看着孙楚楚开门遁去,着实有些啼笑皆非,正待动身前往东厢查探,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豪笑道:“好个小丫头,偷偷摸摸、形迹可疑,真以为瞒得过房某这一双火眼金睛?” 岳啸川暗叫糟糕,想必是孙楚楚被抓了个正着,这可算是自己连累他了。 他这厢犹在暗中自责,便听鲜于曼的声音传来道:“烟儿将这丫头带下去,仔细审问一番,明早我要结果。” 时媚烟答应一声,自然是领命而去。岳啸川不敢怠慢,拨开后窗悄然跃出。随即门扉乍启,只听房骐骥俨似关切的道:“鲜于少主可得用心防贼啊,赶快看看少没少什么紧要物事?” 鲜于曼的声音还在门外,冷冷回应道:“不劳房先生费心,稍后妾身自己检查便可,毕竟如今夜已深沉,男女共处一室颇多不便,还请房先生多加体谅。” 房骐骥微微一顿,随后干笑道:“鲜于少主未免太见外了,咱们两人之间还分什么彼此,用得着讲究这些迂腐规矩吗?” 鲜于曼依旧冷然道:“礼法不可废,否则与禽兽又有何异?” 她这话隐含讥讽之意,房骐骥面子上可挂不住了,当下哧的一声冷笑道:“唷~鲜于少主还跟房某讲‘礼法’,那你背着房某勾搭小白脸,这又怎么说?” 鲜于曼登时一滞,脱口厉斥道:“混账!我与你有何关系,我结交何人,凭你也敢过问?” 房骐骥嘿然道:“有何关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要不是你师父极力说项,我师父怎会答应这门婚事?” 鲜于曼显然气得不轻,声音发抖的道:“那做不得数!我还要跟师父据理力争,你休想我答应嫁给你!” 房骐骥连连冷笑道:“听这话你还委屈了不成?天底下除了我,谁想娶你这又黑又丑的婆娘?” 鲜于曼心下怒极,断然厉喝道:“滚出来!我不想跟你多话,你不是要传书给师父,让他来主持大局吗?正好我也借机向师父表明心迹,绝不让你得逞!” 岳啸川一直隐在暗中,听到这话着实欣慰不已,看来鲜于曼毕竟拒绝了接受师命,“笙儿”暂时安全无虞。只是没想到鲜于曼和房骐骥竟有婚约,难怪先前樊飞提到“一别苗头”云云,原来症结在此。 房骐骥见鲜于曼撕破颜面,也有些恼羞成怒,愈发尖刻的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婆娘,要不是看你手下那四个小娘儿个个标致,你师父也答应让她们做陪房,便是打死我都不娶你。” 鲜于曼恨火如炽,咬牙切齿的道:“够了!再不滚出我的房间,休怪我辣手无情!” 房骐骥沉哼一声道:“给你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上次我是故意让你,凭你那点本事,在我面前绝对走不出三招。” 鲜于曼更不打话,霍地出手攻向房骐骥,孰料紧接着便听她一声惊呼,无限骇异的道:“你!怎会?!” 房骐骥嘿然道:“怎会什么?你师父既然想把你嫁给我,总得先教给我一些降伏你的本事吧?” “哈……当然你师父也不吃亏,我师父早已将毕生所学记录成册,送给你师父自行参研。咱们两家从此水乳交融,世代守望相助,岂能容旁人再来插手?” 鲜于曼万没料到竟会被自家师父出卖,以致于功体罩门尽落人手,一招之下便被房骐骥轻易制服。此刻她又是激愤又是惶惧,禁不住颤声道:“你休想!这门婚事我死也不会答应!” 房骐骥成竹在胸,乐得调笑道:“哦?这么毅然决然,还敢说不是勾搭上了小白脸?啧……姓樊的是神意老头的手下,你跟他亲近一点勉强算无可厚非,可那姓岳的来历不明,难道也想给我戴绿帽?” 岳啸川没想到他们两人争闹,竟然还扯上了自己,暗暗摇头间心中颇觉尴尬。 鲜于曼更差点气晕过去,尖声厉叱道:“下流!快放开我!” 房骐骥呸声道:“骂得好,反正名分已经定下了,为免真被小白脸戴了绿帽,今晚我索性拔了头筹,好好‘下流’一番,让你见识见识男子气概。” 他胸中邪火蒸腾,不由分说便将鲜于曼拖进房中。鲜于曼苦于罩门被制,一身能为半点都施展不出,有心呼叫下属相助,却又怕传扬出去坏了清白名声。 这么稍一犹豫的当口,房骐骥已经带上房门,只见他脸上满布邪笑,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0058章 义救鲜于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只见房骐骥手上带着一只闪耀乌光的奇异手套,正牢牢扣住鲜于曼的右手腕脉,同时沉笑着道:“行啦鲜于少主,灭元指可是我师父的独门绝学,除我们师徒之外谁都解不开。” “但只要你乖乖从了我,我自然会为你撤去阴交穴上的气劲栓阻,免得你这一身功力形同虚设。” 鲜于曼满心气苦,强自镇定的道:“即便你对我有意,也不能这样轻侮我,如此禽兽行径天理难容!” 房骐骥眉毛一挑,不屑的道:“天理?天理算个屁,谁让你这婆娘老是故作清高,今晚我非要把你摁下来,尽情整治一番,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他说罢竟开始动手撕扯鲜于曼的衣裳,鲜于曼直是羞恨欲死,嗓音尖利的道:“住手!你……你若真敢侵犯我,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尝尽万蛊噬身的苦楚,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过分激动,她的声音与先前颇有不同,只不过房骐骥此时满心邪念,对此并未多加留意,反而嘿嘿一笑道:“真巧啊,当初二姑娘被我弄上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威胁的呢。” 鲜于曼闻言羞怒交迸,失声惊呼道:“什么?!绚儿已经被你……?!” 房骐骥志得意满的道:“不错,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女人嘛,只要拔了她的的头筹,事后自然便会服服帖帖。” 鲜于曼气得浑身发抖,颤声厉叱道:“禽兽!我一定要杀了你!” 房骐骥不以为然的道:“骂吧骂吧,等你也成了我的人,我倒要看你还骂不骂得出来。” 鲜于曼一边勉力推拒,一边痛斥道:“淫徒!你真敢……不对!今晚绚儿和莲儿换了班,如今仍是绚儿照看笙儿,你……难道你已经……?!” 房骐骥微觉意外,随即一挑大拇指道:“不愧是鲜于少主,这时候还能冷静推断。哈……告诉你也无妨,我早料到你不会同意对那小丫头下蛊,所以预先吩咐二姑娘做了,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这纯粹是为你着想啊。” 此语一出,鲜于曼固是恸怒交集,岳啸川也恨得咬碎钢牙,万没算到竟有此一着。 房骐骥事事占先,愈发得意的道:“你师父说过,那紫冥蚀心蛊只有他能解,所以你还是认命吧。” 鲜于曼愧疚之余更感失落,推拒之势也明显弱了下去,房骐骥再接再厉,正待一逞兽欲,此时却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鲜于少主可在房里吗,在下岳啸川有要事求见。” 榻上纠缠的两人闻言各自失惊,只不过鲜于曼是惊喜,房骐骥却是惊怒。 鲜于曼正待开口回应,房骐骥却一指封了她的哑穴,随即扯着嗓子叫道:“鲜于少主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这话里颇有些宣示主权的意思,鲜于曼听罢险些气晕过去,只恨自己无能反抗。 所幸岳啸川并未听命离去,反而斩钉截铁的道:“事情十分紧要,房先生切莫越俎代庖,在下要听鲜于少主的回应。” 房骐骥愈发恼怒,骂骂咧咧的道:“混蛋!你算什么东西,识相的快滚,否则别怪房某一杖打得你满脸桃花开!” 岳啸川依旧不为所动,紧跟着道:“鲜于少主不回答,在下只好擅闯了,请勿见怪。” 房骐骥大出意料,还没来得及呵斥,便听门扉吱呀一响,岳啸川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虽然兽行昭彰,但房骐骥毕竟不是真的禽兽,无奈只得弹身而起,双眼冒火的盯着岳啸川,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鲜于曼趁机从榻上坐起,然后疾快的整理了一下散开的衣襟,只不过她此刻内力阻滞,并没有自解穴道的能力,只好指了指喉咙,目光中流露出求助之意。 岳啸川自然心知肚明,凛然盯视着房骐骥道:“房先生如此冒犯鲜于少主,不知要作何解释?” 房骐骥狠呸一声道:“解释个屁,你小子是来找茬的吧?” 岳啸川抱起臂膀道:“非也,在下只是偶然发现有一名小贼在山庄里潜行,所以前来禀告鲜于少主,没想到房先生竟然在此,关切之下才闯入一探究竟。” 他这话半虚半实,倒也言之成理。房骐骥一时之间没法质问,只能狠戾的道:“小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鲜于少主和房某早有婚约,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横插一脚?” 岳啸川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如此,房先生为何封了鲜于少主的哑穴?倘若你当真问心无愧,还请为鲜于少主解除禁制,由她亲口解释才好。” 房骐骥登时一滞,怒极反笑道:“好小子,你是存心来坏房某的好事吧?说!你跟这婆娘是不是有一腿,还是已经拔了她的头筹?” 鲜于曼听房骐骥满口胡柴,直恨得咬碎银牙,岳啸川也沉下脸色道:“房先生若是真将鲜于少主当作未婚妻子,又怎会如此污言秽语的羞辱她?看来你先前纯粹是信口雌黄,这件事情在下今天管定了。” 房骐骥额头上青筋暴突,霍地厉喝道:“混账小子,我让你管!” 他说罢便要去拿搁在床榻边上的精钢拐杖,岳啸川却已经抢先出手,沉猛一拳捣向房骐骥的面门,同时清叱一声道:“兵刃无眼,咱们拳脚上见高低吧!”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房骐骥被迫撤身,同样出拳相迎,两人招式交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终是房骐骥力屈半分,又被逼退一步。 岳啸川虽然习武日浅,但天生地冥魔族皇脉,再经佛门圣功锻炼,内力修为着实非同小可。 房骐骥却身患残疾,下盘并不如何稳固,倘若他拐杖在手,一者可以将对手阻拒在六尺开外,没有被近身之忧,二者即便屈居下风,也可以发挥撑持之功。 岳啸川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故意不让房骐骥拿到拐杖,此刻他继续乘胜追击,拳风激荡间迫得房骐骥连连退后。如此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也不失为战场上克敌制胜的手段,他总之问心无愧。 房骐骥三招两式尽落下风,不由得急怒攻心,百忙间破口大骂道:“小子好不奸诈,有种便让房某取了兵刃,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岳啸川心下冷笑,一面加紧攻势,一面不屑的道:“在下说过,兵刃无眼,万一伤了房先生,在下可没法跟鲜于少主交代,所以还是徒手比拼得好。” 他这话冠冕堂皇,俨然还在为房骐骥着想。房骐骥气得发懵,却已经无暇分辨,只能勉力见招拆招。 如此激斗三十余招,房骐骥早已捉襟见肘,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岳啸川成竹在胸,乐得奚落道:“房先生不是在下的对手,倘若不想自取其辱,便请自行认输,在下担保不会太过为难你。” 房骐骥又羞又恨,无限恼怒之下蓦地计上心头,趁着岳啸川闪身让出一个空档,拼着硬受了他一拳,同时借势倒纵而出,径直向站在角落里的鲜于曼扑去。 孰料岳啸川却是正中下怀,原来他先前听樊飞提到与房骐骥那一战,这位残照魔王的弟子正是在战中突袭马孟尝,引得樊飞救人心切,才不慎败在他手下。 所以岳啸川方才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房骐骥故技重施,此刻眼见他果然上钩,岳啸川更无丝毫慌乱,清叱声中如影随形般追上,奔雷一直点向他的背心。 房骐骥手无寸铁,不敢奢望反制岳啸川,只求擒住鲜于曼以为要挟。但岳啸川这招的疾厉远超估计,让他还没来得及因应便当场中指,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第0059章 五仙秘典 岳啸川一举点倒房骐骥,跟上去又踢中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彻底将他制服。 房骐骥直是瘪透了心,趴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好啊!好你个混账小子,今天你敢得罪我,以后我一定要让你十倍奉还!” 岳啸川懒得理会,径自上前解开鲜于曼的哑穴。鲜于曼深吸了一口气,郑重敛衽为礼道:“多谢岳先生仗义相救,若非你恰巧到来,妾身早已不堪设想。” 岳啸川咳声道:“鲜于少主客气了,但你不能自解穴道,想必身上还有禁制?” 鲜于曼黯然道:“房骐骥用秘传的灭元指点了妾身的罩门,除非他愿意施救,否则妾身功力封锁,与寻常弱女子无异。” 岳啸川早已知晓内情,却仍装作讶异的道:“原来如此,但房先生声称跟鲜于少主有婚约,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鲜于曼更见颓丧,顿了顿方哑声道:“这个先不提,岳先生容妾身跟这厮交待几句。” 岳啸川自然无有不从,鲜于曼来到房骐骥面前,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冒犯之过,但你要帮我解除禁制,你是否答应?” 房骐骥嘿然道:“你倒是快人快语,但我若不答应又怎样?” 鲜于曼一扬眉道:“我虽然没法提运内力,但毒术和蛊术还在,即便师父教了你克制之法,你眼下也没法防备。” 房骐骥眼珠连转,沉哼一声道:“我不信你敢用毒蛊对付我,难道不怕你师父降罚?” fo 鲜于曼冷冷的道:“信不信在你,做不做在我,当年青城派掌门段宪农的凄惨死状,你应该还没忘了吧?” 房骐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眼中闪过一抹畏惧之色,片刻方不情不愿的道:“好……算你狠,我帮你解除禁制,你也不能再为难我,今晚的事情便算揭过去了,你能不能答应?” 鲜于曼干脆的道:“可以,我日后若是追究今晚之事,便让我万蛊噬身而死。” 房骐骥见鲜于曼发了毒誓,总算略略放心,接着斜眼瞟向岳啸川。 岳啸川眉头微皱,俯身拍开房骐骥的穴道,随后凛然正声道:“房先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休怪在下得罪了。” 房骐骥爬起身来,先狠狠剜了岳啸川一眼,随即面现嘲讽的道:“鲜于少主以后是我老婆,我为什么要轻举妄动?倒是你小子最好检点一些,要是让我知道你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你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厢又宣示了一趟主权,顺带威吓了岳啸川一番,自忖已经挽回颜面,之后便功行指端,连续点在鲜于曼胸腹之间的几处大穴之上。残照魔王独门真力过处,气劲栓阻立刻消解,鲜于曼也就此恢复。 虽然心恨房骐骥淫恶无耻,但鲜于曼此时无暇与他计较,默查无恙之后沉着脸道:“好了,你去吧,下次我有所防范,绝不会再让你轻易得逞。” 房骐骥哼了一声,走到床榻边取回拐杖,然后回头道:“小子也给我记住,下次我兵刃在手,绝不会再让你轻易得逞,你小心别犯在我手上吧。” 岳啸川沉凛的道:“彼此彼此,房先生若是再恃强凌弱、欺侮女眷,下次便是生死之战。” 三人各自放了狠话,房骐骥自知敌不过岳啸川和鲜于曼联手,只能悻悻的独自离去。 鲜于曼轻叹一声,满含歉意的道:“连累岳先生跟房骐骥结怨,妾身实在惭愧之至,日后请千万小心他挟私报复。” 岳啸川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等龌龊下作之徒,在下还不放在眼里,鲜于少主也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在下分所当为。” 鲜于曼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语带诚恳的道:“岳先生高义,妾身当真受之有愧。妾身眼下还有一桩要事待办,想请岳先生协助,不知岳先生能否答允?” 岳啸川心下有谱,便即慨然道:“无妨,在下听凭鲜于少主差遣。” 鲜于曼深施一礼道:“多谢岳先生,那咱们这便动身。” 岳啸川点了点头,跟着鲜于曼走出房门,只见她果然是往东跨院疾步而去。此时夜已深沉,东跨院一片漆黑,鲜于曼直入内中,来到东厢举手叩门道:“绚儿可在,出来见我。” 她这句话饱含内力,其中更难掩怒意,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咦,须臾灯火燃起,推门走出一位少女。 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身着紫色衣裙,容貌堪称靓丽可人,不问可知是护法四艳中排行第二的那位,名唤花舞绚。此时只见她难掩惊惶之色,语声发颤的道:“少……少主深夜驾临,不知有何吩咐?” 鲜于曼沉哼一声道:“进去说话!” 花舞绚察言观色,情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将鲜于曼和岳啸川领进东厢。 鲜于曼并无犹疑,举步来到床边,只见“笙儿”正盖着小被恬然酣睡。 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感,鲜于曼小心的拨开“笙儿”的眼皮,稍一查看便面现凝重。接着又捉起“笙儿”细嫩的胳膊,手搭脉门略作诊治,最后却是眉峰一舒,快如疾风般在“笙儿”身上连点数指。 花舞绚看到鲜于曼这番作为,知道已经东窗事发,无限羞愧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绚儿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少主的事,请少主责罚。” 鲜于曼喟然一叹道:“你若只是对不起我,我责罚一番便也算了,但你居然对无辜幼童下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花舞绚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的道:“少主明鉴,我不是……” 鲜于曼摆了摆手,径直打断道:“你不必说了,房骐骥胁迫你做这种事,你的确没有反抗的余地,怪只怪我教导无方,害得你行差踏错。” 花舞绚闻言愈发羞愧无地,失魂落魄间又听鲜于曼幽幽的道:“不过规矩不可废,我这里再也容不下你,你帮我去请樊先生往紫澜轩一晤,之后便下山去吧。投奔残照神王也好,从此退隐江湖也罢,总之自己保重,” 花舞绚知道鲜于曼虽然仁慈,但行事一向干脆,既然已经发话,便不容她再纠缠,无奈之下终是泪水涟涟的道:“绚儿罪孽深重,承蒙少主开恩,在此拜别少主,只愿您万事顺遂。” 鲜于曼挥了挥手,看着花舞绚掩面而去,自己则将“笙儿”的小身子抱在怀里,然后向岳啸川道:“岳先生明察,笙儿如今身中恶蛊,所幸发现及时,妾身打算勉为其难为她驱蛊,祈望岳先生相助。” 岳啸川记得曾听房骐骥提到,那紫冥蚀心蛊唯有魂殇魔王可解,但既然鲜于曼愿意尝试,他当然正中下怀,立刻点头道:“义不容辞,请鲜于少主安排。” 鲜于曼颔首致意,两人便即返回紫澜轩。进屋之后岳啸川取出火折点燃灯烛,回头只见鲜于曼将“笙儿”放在榻上,然后抬肘在床榻西北角轻轻一撞,紧接着咔的一声轻响,原处弹出一只小巧的暗格。 岳啸川见鲜于曼不避嫌疑,显然已经对他十分信任,欣慰之余却又生出几分愧疚。 鲜于曼自然不知道岳啸川的复杂心思,径自伸手进入暗格,摸出一本绢册,就着灯火快速翻阅起来。 岳啸川略一迟疑,走近过去道:“鲜于少主是在找驱蛊的法子么?” 鲜于曼头也不抬的道:“不错,妾身前日翻阅《五仙秘典》,隐约记得有相关记载。” 岳啸川心中一动,始知这本绢册便是孙楚楚先前苦寻而不得的《五仙秘典》,如今只盼其中果然记载有驱蛊之法,好歹先救下“笙儿”,之后再从长计议。 第0060章 驱逐异蛊 鲜于曼快速翻阅《五仙秘典》,终于停在其中一页,埋首仔细研读。 岳啸川不敢打扰,肃立在旁耐心等待,须臾只听鲜于曼喃喃自语道:“幽冥草,苦心竹,青云石粉,翳魔汁……万幸,真是万幸。” 她说罢立刻起身,走向后墙排列的一组箱柜,那箱柜上面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只抽斗,倒像是开了个药材铺。 鲜于曼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几只抽斗,自其中取出诸般药物,一股脑放在桌上,细心料理起来。 魂殇门徒专精毒蛊,桌上常备各类调试用具。只见鲜于曼点起油火,将盛了清水的铜釜架在上面,然后由一只瓷瓶中倾出几滴墨绿色的汁液,融入清水之中,接着将一枚奇石放入碾槽,双手卖力研磨。 岳啸川见状咳声道:“鲜于少主可要在下协助?在下虽然不谙医药,但一些粗活想必不成问题。” 鲜于曼摇了摇头,认真的道:“多谢岳先生好意相助,但这里面颇多关窍,并非粗使力气那么简单。” 岳啸川闻言倒不好再坚持,这时只听门外一人朗声道:“鲜于少主夤夜召唤,不知有何分派?” 鲜于曼手下不停,扬声应和道:“樊先生不必顾虑,妾身有事求助,还请进来说话。” 门外正是樊飞,闻言讷讷的道:“鲜于少主若有吩咐请尽管开口,但深夜进入你房中,恐怕多有不便。” 鲜于曼微微一顿,以目示意岳啸川。岳啸川心领神会,径自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的樊飞和声道:“事急从权,无须拘礼,樊兄请进吧。” 樊飞显然一怔,随即讪讪的道:“是在下迂腐了,岳兄请。” 说话间两人一同入内,鲜于曼径向樊飞点头致意道:“见过樊先生,请岳先生代妾身稍做解释。” 岳啸川知道鲜于曼不想分心,便将今晚发生之事简明扼要告知樊飞。樊飞听罢面沉似水,鼻中冷哼道:“房骐骥竟敢如此放肆,当真欺人太甚。万幸岳兄恰好来此,否则后果堪忧。” 此时鲜于曼已经将一应药物都投入铜釜,一面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面赧然道:“的确多亏岳先生相救,但眼下笙儿的情况不妙,还请两位再相助一阵。” 岳啸川和樊飞自然爽快答应,鲜于曼心下喜慰,跟着解释道:“妾身已经按照《五毒秘典》上的药方熬制解药,但紫冥蚀心蛊十分难缠,单凭药物难以将之驱除,还须一位高手以内力相助才有效用。” 樊飞立刻自告奋勇的道:“那便让在下来吧,但具体要如何施为,还得鲜于少主多多指教。” 鲜于曼略一迟疑,却是摇摇头道:“多谢樊先生仗义,但妾身属意岳先生担当此责,或许效果更为显著。” 樊飞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晓分寸,并未追根究底,只是微笑着道:“一切由鲜于少主决断,那么在下又需要做些什么?” 鲜于曼肃然道:“施治之时忌讳遭人打扰,所以请樊先生为我们三人护法。” 樊飞了然的道:“在下明白了,鲜于少主尽管放心,但凡在下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任何闲杂人等闯入紫澜轩。” 鲜于曼深深敛衽为礼道:“如今形格势禁,妾身的确无兵可调,有劳樊先生费心了。” 樊飞道声无妨,起身自去行事。鲜于曼吁了一口气,又向岳啸川道:“笙儿年纪尚幼,又被紫冥蚀心蛊封住灵窍,药力无法自行催动,所以需要咱们两人各自从旁辅助,岳先生稍后听妾身指点便是。” 岳啸川微颔首道:“鲜于少主对笙儿小姑娘如此爱护,局外人恐怕谁都想不到,她会是贵教死敌的后代。” 鲜于曼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上一辈的恩怨与下一辈无关,妾身只能尽力加以维护罢了。” 岳啸川暗暗称许,鲜于曼却又叹口气道:“如今神教大业初成,日后如何发展还在未定之天,尤其教主受伤之后一直未能痊愈,更加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岳啸川嗯声道:“总之只要问心无愧,日后大可随机应变,鲜于少主倒不必杞人忧天。” 鲜于曼眼中闪过一丝萧索,缓缓摇头道:“岳先生胸怀坦荡,自然问心无愧,妾身却不能如你这般心安理得。” 岳啸川闻言一怔,迟疑间只听鲜于曼幽幽的道:“当初神教初立,妾身随同师父和教主南下巴蜀,一举伐灭青城、峨眉及唐门三大派系。当时妾身年轻气盛、不知收敛,的确做下许多十恶不赦之事。” 岳啸川心头一凛,想到鲜于曼先前威胁房骐骥时,便曾提到青城派掌门段宪农的凄惨死状,看来这位“食鹿阴姬”毕竟恶业昭彰,并非真正出淤泥而不染。 鲜于曼见岳啸川沉默,终是鼓足勇气道:“听闻岳先生乃是天竺佛门弟子,佛家有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如果妾身多做善事,是否能够弥补前愆,甚至最终得成正果?” 岳啸川一正色道:“鲜于少主愿意弃恶从善,在下十分欣慰。但请容在下斗胆一问,你之所以‘放下屠刀’,是否因为想要‘立地成佛’?”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鲜于曼听得一愕,不由得颦眉道:“这……岳先生何意?” 岳啸川耐心的道:“这句话中的‘屠刀’并非单纯指代恶业,更指向妄想、执着、颠倒、迷惑,倘若鲜于少主执着于以善事弥补前愆,那仍是陷于我执,又岂能真正‘立地成佛’?” 鲜于曼大为愣怔,自言自语的道:“我执?难道行善还不对么?” 岳啸川摇摇头道:“刻意行善并非正法,唯有放下执念、顺从本心,自然而然的善举,才是得成正果的不二法门。” 鲜于曼眼前一亮,由衷喜悦的道:“妾身似乎懂了,多谢岳先生指点。” 岳啸川微笑道:“那便祝愿鲜于少主早日修成正果。” 鲜于曼面现红晕,片刻方咳声道:“药已经熬好了,咱们这便开始吧。” 岳啸川点头称是,当下鲜于曼便喂“笙儿”服下一小碗解药,然后解去她的外衣,由岳啸川背身而坐,催动真元打通“笙儿”的遍身血脉、催动药力运行。 而鲜于曼自己则面向“笙儿”,一面出言指点岳啸川运功的关窍,一面仔细观察“笙儿”的状况。只见她那张粉嫩的小脸渐渐转为通红,周身更是汗出如浆,显然体内药力正在与紫冥蚀心蛊激烈交锋。 鲜于曼满心疼惜,不断以绢帕拭去“笙儿”脸上的汗水,同时也催动元功压制药力反噬,以免“笙儿”在两相催逼之下撑持不住,反而就此送了她的性命。 这一番平衡尤其需要耐心细致的水磨功夫,如此足足耗去将近一个时辰,忽见“笙儿”的胸口一阵异样的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禁忍不得,开始迅速游移。 鲜于曼精神一振,紧盯着那异物的动向,蓦地气凝指尖,觑准位置点落下去。 那异物受了刺激,陡然向上一冲,随即只听昏迷的“笙儿”唔的一声低吟,一道紫光由她口中电射而出。 鲜于曼眼疾手快,早已备好的银针脱手飞掷,夺的一声将那道紫光钉在榻上。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只见那是一只六足四翅、巨口獠牙、形貌异常丑陋的蛊虫,看来便是紫冥蚀心蛊了。 鲜于曼见状更不迟疑,伸手便拽下了紫冥蚀心蛊的四只翅膀,也不管它痛得吱哇乱叫,当场将四只翅膀揉成细末,掺入剩余的解药,再次喂“笙儿”服下。 “笙儿”经历了这一场生死轮回,委实已经接近虚脱,服下解药之后虽然仍未醒转,呼吸却平稳了许多,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看起来应该是并无大碍了。 第0061章 山庄议事 眼见大功告成,鲜于曼终于如释重负,当下细心的为“笙儿”掖好被子,想必她好好休息一晚,明早起来便能痊愈如初。 岳啸川借机调匀气息,打眼只见那紫冥蚀心蛊已经不再挣动,身躯也迅速干枯抱缩成一团,看来多半是就此完纳劫数了。 鲜于曼将《五仙秘典》放回暗格,随后敛衽深施一礼道:“多谢岳先生相助,笙儿总算转危为安。” 岳啸川咳声道:“鲜于少主太客气了,笙儿小姑娘能够康复,在下也十分欣慰。”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起身离榻,鲜于曼掠了掠耳边的鬓发,看着岳啸川柔声道:“天色已经太晚了,请岳先生通知樊先生,各自回房歇息吧。明日妾身再摆下宴席,正式感谢两位。” 岳啸川不便多留,依言告辞而去,出门之后打眼一扫,却不见樊飞的踪影。 他这厢正自纳罕,便听樊飞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道:“岳兄和鲜于少主功德圆满了吗?笙儿是否救回来了?” 岳啸川回身望去,同时朗然道:“万幸一切顺利,樊兄尽管放心。” 樊飞自屋顶上潇洒跃下,接着展颜一笑道:“如此再好不过,笙儿吉人自有天相,鲜于少主也无须太过自咎了。” 岳啸川点点头道:“樊兄高瞻远瞩,可曾发现异常?” 樊飞沉吟着道:“至少在下没有察觉,不过先前碰巧遇上四姑娘,见她将一名小贼押往后院柴房,看来庄内并非一片平静,岳兄还得多加留意。” 岳啸川暗记在心,跟着轻咳一声道:“多谢樊兄提醒,鲜于少主吩咐咱们各自安歇,那明日再详谈吧。” 樊飞颔首称是,行过礼便扬长而去。岳啸川却悬心孙楚楚的安危,索性悄然前往后院柴房查探。 孰料到了地头,却赫见门扉洞开,一条纤秀人影正软软的倚在墙边,也不知是死是活。 岳啸川吃了一惊,立刻上前查看,原来那正是时媚烟,所幸她鼻中尚有呼吸,只是昏过去而已。 岳啸川不敢怠慢,赶紧掌抵背心输入真元,为时媚烟疏通血脉,须臾只听她口中嘤咛一声,然后悠悠醒转过来。 迷蒙中看清是岳啸川,时媚烟当场一个激灵,脱口轻呼道:“岳先生?你怎会在这儿?” 岳啸川早有腹案,郑重其事的道:“今晚庄内不甚太平,在下听樊兄提到姑娘将一名小贼押来此地,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才特地前来查看一番。” 时媚烟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小女子真是惭愧,才刚过来不久,便被一名红衣蒙面的女子突袭。那女子非但武功不弱,对本门的毒掌也毫不畏惧,小女子全无还手之力,不过十招便被她打晕了。” 岳啸川向柴房内一望,皱起眉头道:“那名红衣蒙面的女子多半与姑娘押送的小贼是同党,眼下已经将她救走了。” 时媚烟并未意外,低垂着螓首道:“总之是小女子失职,这便去向鲜于少主请罪。” 岳啸川心忖救走孙楚楚的八成是她师父天蚕夫人,还是多为她们争取一些脱身时间为妙,于是劝说道:“鲜于少主今晚迭遇变故,已经心力交瘁,此事还是明日再禀报更为妥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时媚烟心头一紧,面现犹疑的道:“鲜于少主出事了?难道跟那红衣蒙面的女子有关?” 岳啸川摇摇头道:“并无关联,姑娘不必太过悬心。” 时媚烟听得将信将疑,终是讷讷的道:“多谢岳先生提醒,但毕竟兹事体大,还是及时禀报为上,鲜于少主想必也能够体谅。” 岳啸川知道再说下去反而太过着相,于是微颔首道:“那姑娘自己保重,在下先回房休息了,咱们明日再见。” 他说罢便别过时媚烟,径直动身回房,一夜奔忙之下难免有些疲累,沾枕不久便灵思渺渺,自行寻找诸天神佛论道去也。 次日一早有仆婢送来饭食,丰盛华美自不待言,同时请岳啸川用罢往正厅议事。 岳啸川匆匆填饱肚子,一路快步行往正厅,进门只见鲜于曼和樊飞已经就坐,一旁换成了之前与他交过手的费筠染侍立。 三人略作寒暄,还是鲜于曼和声道:“房先生尚未前来,请樊先生和岳先生略作等待,稍后再一同商议。” 岳啸川心中一动,顺着探问道:“笙儿小姑娘眼下情况如何,房骐骥是否知道昨夜的变故?” 鲜于曼温然道:“岳先生放心,妾身已经跟房先生交待清楚。另外紫冥蚀心蛊十分珍异,家师只赐予他一只,所以倒不必担心他再一意孤行,对笙儿有所不利。” 鲜于曼虽然并没有详述内情,但岳啸川知道她此番违背师命,必然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心中对她更生出几分称许。 这时只听外面趿拉声响传来,随后房骐骥懒洋洋的迈步而入,觑目间皮笑肉不笑的道:“唷~都来得这么早,看来鲜于少主魅力非凡嘛。” 鲜于曼暗暗皱眉,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房先生玩笑了,请坐下说话。” 房骐骥依言落座,跟着漫声道:“鲜于少主一大早召见,到底有何贵干?” 鲜于曼一正色道:“昨夜庄内有贼人潜入,虽然被房先生当场抓获,但之后又为其同伙救走,连烟儿都被打晕,险些遭遇不测。贼人如此嚣张,委实不可轻忽,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房骐骥眉毛一挑,淡淡的道:“前山和后山由几位姑娘镇守,而且暗桩岗哨密布,贼人想混进来谈何容易?所以必定是庄内出了奸细,这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他说话同时瞟向岳啸川,显然意有所指。岳啸川暗自一滞,心忖这厮果然要挟私报复,但自己虽然是“奸细”不假,却与“贼人”并无勾连,所以倒不怕他诬陷。 鲜于曼也看出房骐骥的意思,怫然不悦的道:“大敌当前,尤须内部团结,房先生切莫胡乱指摘。” 房骐骥打个哈哈,悠悠的道:“不是房某指摘,而是事情太过巧合,否则怎么这厮一来便出了事?” 岳啸川强忍怒意,冷冷回应道:“是吗,那房先生同样是昨日驾临,所以也算事出巧合了?” 房骐骥登时一滞,咬牙沉哼道:“混账!我乃残照神王之徒,又是鲜于少主的未来夫婿,怎会无端生事?” 鲜于曼闻言羞恼交集,立刻呵斥道:“房先生请适可而止,否则妾身只好提前请你离开了。” 房骐骥摇了摇头,哂笑着道:“罢了,那便算房某是开玩笑好了。” “但这偌大的白马山庄,到底有几人跟鲜于少主是一条心,又是否有人还思谋着给马孟尝报仇,鲜于少主想必心中有数。” 鲜于曼秀眉紧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这时有小厮来为众人添茶倒水,房骐骥举起茶杯正待饮下,忽然却心中一动,紧盯着那小厮道:“小子低着头干什么,抬起头来给房某瞧瞧。” 那小厮似是一滞,抬头之际讷讷的道:“小的不敢肆意冒犯,还请房先生见谅。” 这小厮约摸十三四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堪称仪表不俗。 房骐骥眼珠连转,嘿嘿一笑道:“小子当仆从有几年啦?” 那小厮微微一顿,强自镇定的道:“三……三年了。” 房骐骥点头道:“一直在做这些端茶递水的粗活是吗?” 那小厮嗯声道:“小的出身微贱,做不了其他。” 房骐骥冷笑一声道:“三年粗话做下来,一双手还是白皙细嫩,小子这谎撒得忒也可笑了吧?” 他说罢抖手将茶杯掷在地上,随即只听嗤嗤声响,厅中铺的毛毯上泛起阵阵青烟,那茶中竟然蕴含剧毒! 第0062章 狂刀项五 眼见那小厮居然下毒谋害房骐骥,众人各自吃惊不已,那小厮更加面色惨变,一咬牙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房骐骥胸前。 但两人的能为实在相差甚远,房骐骥只是随手一捞,便擒住了那小厮的腕脉。随着匕首当啷啷落地,那小厮也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呼。 房骐骥面现冷笑,转向鲜于曼道:“鲜于少主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派人下毒,难道想应了毒誓?” 鲜于曼登时一滞,秀眉紧蹙的道:“房先生切莫疑心生暗鬼,妾身根本不认得这名小厮,又何谈指使他下毒?” 房骐骥正自哂然,却听那小厮忍痛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正是她指使的我。” 此语一出,鲜于曼反而松了口气,房骐骥同样眉毛一挑,仔细审视间喃喃自语道:“小子长得倒有几分面善,难道是……哼!马嫆是你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 那小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是脖子一梗道:“什么马嫆,我不认识!” 房骐骥早有定见,当下嘿嘿一笑道:“不认识?也对,像那样人尽可夫的货色,凭你小子还降不服她,她自然不会勾搭你了。” 那小厮胀红了脸,脱口怒斥道:“住口!我姐姐冰清玉洁,不许你污蔑他!” 房骐骥猜测得中,狠呸一声道:“果然是马孟尝的狗种,哈……你姐姐长得倒不错,可惜不识时务,平白送了一条小命。” 那小厮说漏了嘴,羞愤之下索性大叫道:“恶魔!你欺侮我姐姐不成,居然将我全家杀害!我马锴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只恨老天爷不长眼,竟然不肯收了你!” 房骐骥神色一狠,冷厉的道:“好小子,既然你自己找死,我便成全了你,让你全家团聚!” 他这厢正待痛下杀手,却听鲜于曼疾声道:“房先生且慢,你当日言道马孟尝有意毒害,其中可有内情?” 房骐骥一扬眉道:“什么内情,有其父必有其子,鲜于少主自己不也看到了?” 鲜于曼尚未答话,马锴已经恨声道:“恶魔!要不是你讹诈我家财产在先,强暴我姐姐在后,我爹爹怎会出此下策?!” 房骐骥闷哼一声,虽然隐见不豫,却是并未反驳。 众人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只见鲜于曼气得面色铁青,横眉嗔斥道:“好了!请房先生先放了这位马公子,切莫再伤害无辜!” 房骐骥眼珠一转,沉冷的道:“小子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当时在场,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马锴悲愤的道:“我当时若在场,岂能逃脱毒手?但你罪行昭彰,难堵悠悠众口,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房骐骥了然的道:“好一个‘悠悠众口’,看来还真是让我猜了个正着,这白马山庄里不乏养不熟的白眼狼,果然有人还思谋着给马孟尝报仇。哼……妇人之仁,养虎遗患,鲜于少主如今后悔了吗?” 鲜于曼面沉似水,凛然正声道:“房先生先将马公子放了,后续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置。” 房骐骥不以为然的道:“看来鲜于少主还没醒悟,那小丫头倒也罢了,可这小子已经懂事,怎能再留他性命?” 鲜于曼还待劝说,此时却忽听远空一声清脆炸响,一朵血红色的烟花冉冉绽放,看起来凄艳中又带着莫名诡异。 鲜于曼和房骐骥见状齐齐变色,樊飞也面现凝重的道:“是四姑娘的信号,强敌来犯。” 鲜于曼和房骐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项五!” 岳啸川冷眼旁观,见到两人都露出畏惧之色,顿时只觉心潮澎湃,暗忖项五尚未现身便已经摧折敌胆,大丈夫当如是也。 鲜于曼勉强镇定心神,径向房骐骥道:“事有轻重缓急,请房先生以大局为重,切莫一意孤行。” 房骐骥权衡利弊,终是点了马锴的穴道,接着冷哼一声道:“罢了,先对付强敌,完了再处置奸细。” 鲜于曼松了口气,示意费筠染将马锴带下,然后招呼岳啸川等人一同前往外间。步履匆匆的通过前院,只见庄内守卫正在有条不紊的分派调动,显然那团烟花启动了相应备案。 岳啸川心念电转,倘若真是狂刀项五前来,那么凭借两人联手,捣毁这座魔窟应该不在话下。 只是不知项五是否看过伞盖亭中留下的暗语图案,又是否已经与范尊扬取得联系,到时能否辨清敌友关系?另外房骐骥虽然恶业昭彰,鲜于曼却良心未泯,最后要不要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一时之间委决不下,岳啸川索性不再多想,只等真正底定大局之时,再随机应变也不迟。 一行人才来到白马山庄大门前,便觉一阵莫名威压劈面而来,四周明明不见任何人影,却好似千军万马包围环伺。无边的杀意弥散开来,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概,连初升的旭日都好像被遮蔽了光芒。 众所瞩目之下,赫见山道上现出一条异常魁伟的人影,一身玄墨袍衫沉凝似铁,上面隐约有几丝血迹。手握一口形制特异的霸王刀,恰似两口单刀左右环扣而成,刀头双锋,两面开刃,寒光凛冽无匹。 来人的步伐并不很快,但胜在沉稳坚定,转眼间便来至近前。但见他年届而立,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形似卧蚕,双眼色作深褐,别见傲岸锐芒。颔下蓄着短髡,稍显风霜之色,却不掩绝代豪雄气概。 鲜于曼等人莫不心头一紧,各自下意识的神情紧绷,随即只听樊飞扬声呵斥道:“来人止步!这白马山庄是净宇神教的地盘,胆敢擅闯者杀无赦!” 来人脚步不停,凛然回应道:“阻路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略带沉闷,好似铜钟震响,不断敲击人的心房,显然蕴含极强的内力。 樊飞虽然并未见过来人,鲜于曼和房骐骥却知晓他的身份,只听房骐骥冷笑道:“好狂的项五,真以为没人挡得了你?” 来人正是八荒御武寨硕果仅存的那位寨主,在八人之中排行第五,人称“狂刀”的项胜宇。此时只见他眉峰一轩,面现不屑的道:“残照老魔座下的跳梁小丑,凭你这等杂碎,也敢在项某面前放肆?” 房骐骥胀红了脸,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个不知死活的项五,连谷大那厮都已经往阴曹地府报到去了,你这秋后的蚂蚱又能蹦跶几天?识相的便把脑袋伸过来,让房某一杖送你们兄弟团聚!” 项胜宇来到众人面前数丈之处,终于停下脚步,目光转动间缓缓的道:“交出我六弟的遗孤笙儿,项某今日便饶你们不死。” 房骐骥愈发恼怒,仰天打个哈哈道:“笑话,哪怕你项五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今天别说是交出那小丫头,你自己也把性命留在这儿吧!” 项胜宇面现轻哂,转向鲜于曼道:“此地应该是你‘食鹿阴姬’主事,项某只听你的回答。” 鲜于曼定了定神,敛衽为礼道:“见过项寨主,在讨论笙儿的归属之前,请容妾身斗胆一问,我师弟郁必谐是否丧命在你刀下?” 项胜宇一扬眉道:“魔教爪牙,人人得而诛之,项某同样当仁不让。” 鲜于曼听罢并未意外,岳啸川却着实松了口气,心知项五愿意痛快承认杀人之事,多半是得到了范尊扬的授意,想必他们两人已经见过面了。 樊飞似乎也颇感欣慰,当下欠身为礼道:“看来岳兄的确是冤枉的,日前在下竟然怀疑你,还请千万见谅。” 岳啸川咳声道:“樊兄太客气了,只是没想到当初一言不合,这位项寨主便刻意陷害在下,实在让人寒心不已。” 第0063章 紫金骷髅 岳啸川笃定项胜宇知晓内情,索性继续撇清关系。项胜宇显然心领神会,当即眉峰一轩道:“不必废话,既然你岳某人已经打定主意助纣为虐,项某刀下无非再多收一条亡魂罢了。” 岳啸川摇了摇头,冷冷的道:“本来在下无意为敌,但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是否助纣为虐,日后自有公断。” 项胜宇沉笑一声道:“很好,项某早想知道你我谁技高一筹,痛快动手吧。” 他们两人心有默契,俨然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此时却听鲜于曼疾声道:“岳先生且慢,你是敝处的客人,敝处即便再寒酸,也不能让客人首当其冲,所以还是交给妾身应付吧。” 岳啸川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却故意皱起眉头道:“虽说客随主便,在下不该僭越,但这是在下跟项寨主的私人恩怨,理应由在下了结,岂敢劳动鲜于少主出头。” 鲜于曼一正色道:“项寨主此次前来是为了笙儿,并非追究与岳先生的私人恩怨,倘若下次你们两人狭路相逢,妾身自然不敢越俎代庖。” 岳啸川听鲜于曼言之成理,着实也乐得就坡下驴,但面上仍是讷讷的道:“也罢,那鲜于少主善自珍重,倘若力有不逮,在下必定相助。” 鲜于曼微微一笑,转向项胜宇道:“项寨主带走笙儿,不知后续有何打算?” 项胜宇哂然道:“与你何干?” 鲜于曼不以为忤,只是淡淡的道:“如今大势所趋,你们夫妇若不归顺,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强行带走笙儿,反而是害了她的性命,这一点项寨主是否愿意承认?” 项胜宇鼻中一哼,愈显不屑的道:“大势如何言之尚早,但笙儿是我六弟的遗孤,又是我妻子的侄女,你又凭什么干涉?” 鲜于曼耐心的道:“妾身纯粹是为笙儿着想,如今你们夫妇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照顾她这无知幼童?妾身在此郑重立誓,今后必将笙儿视如己出,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项寨主尽管放心便是。” 她这厢一片苦口婆心,项胜宇却完全不为所动,听罢横眉冷笑道:“视如己出?将来让笙儿也做魔教的爪牙吗?哈!不必了,立刻痛快回话,若肯交出笙儿,今日你们还能活命,否则统统阴曹报到!” 他这一番话说罢,虽然并未作出任何实际举动,但场中已经杀意纵横,众人莫不气息一滞,本能的全神戒备起来。 鲜于曼见项胜宇油盐不进、非要带走笙儿不可,终于也不再强求,觑目间沉哼一声道:“看来项寨主是执意动手了,你虽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又是以客犯主,想必你已经有相当的觉悟了?” 项胜宇横刀于胸,傲然答道:“群羊搏虎,群鼠戏猫,有何惧哉?” 鲜于曼见项胜宇根本不把本方众人放在眼里,愈发心生恼怒,语声寒飕飕的道:“妾身以礼相待,可不是怕了项寨主,你要战,便来战!” 她说罢更不迟疑,抖手便自腰间掣出一条紫色长索,呼的一声攻向项胜宇胸前。 这条长索足有丈余长度,以罗刹紫金所制,通体柔韧非常,顶端缀有一颗极小的骷髅头,似乎竟是来自三朝未满的婴儿。只是这骷髅头色做乌黑,舞动之际更弥漫出层层黑气,稍有沾染便皮销肉烂、骨酥筋折。 鲜于曼幼时得魂殇魔王教导,亲手杀死一名婴儿成就这条紫金骷髅索,此后多年浸淫其上,修为端的非同小可。 项胜宇识得厉害,纵有盖世之勇,却终究是血肉之躯,岂敢与剧毒之物抗衡,当机立断之下拧腰抽退,错步挪移间刀锋一撩,想要将那紫金骷髅索当场斩成两段。 只可惜宝刀虽利,那紫金骷髅索却也并非凡兵,鲜于曼自知不能力敌项胜宇,出招之时早已有所谋划,紫金骷髅索借着刀锋一撞逆势环绕回来,漆黑的骷髅头照直打向项胜宇的后脑。 武学之道经常讲求以柔克刚,鲜于曼在紫金骷髅索上的功夫便深得个中三昧,称得上炉火纯青。一旦将对手圈入长索攻势之中,便好像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再配合骷髅头上的剧毒,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项胜宇久经战阵,搏杀经验犹在鲜于曼之上,岂会看不出个中关窍。听得脑后呼呼风响,他脚下倏地横移三尺,堪堪脱出剧毒黑气笼罩,紧接着暴喝一声,刀锋如影随形般疾追而至,猛劈向那骷髅头。 那骷髅头虽然是克敌制胜的利器,却也正是紫金骷髅索最大的软肋,即便已经用药物浸泡坚固,但对上项胜宇手中之刀,仍然是不堪一击。 鲜于曼情知遇上了劲敌,更不敢有丝毫怠慢,紫金骷髅索舞动如龙,极力想将项胜宇圈入罗网、一举缠杀。 项胜宇则以不变应万变,始终与鲜于曼保持距离,刀锋直指那骷髅头,屡屡迫得她中途撤招。 两人一时之间形成缠斗之势,但显然还是项胜宇更见气定神闲,浑似渊渟岳峙,别见霸者雄姿。 雅文吧 反观鲜于曼虽然攻势劲急,却难以落到实处,甚至有几次险些被项胜宇突破软肋,当场将那骷髅头斩碎。 房骐骥等三人旁观战局,各自心下都有盘算,只听樊飞沉吟着道:“项五手中的狂刀名曰‘日月规’,与绝剑‘山河矩’同出一门,幸好江六日前已经在绝灭神王手下伏诛,否则两人联手实难对付。” 房骐骥闻言冷哼一声道:“江六虽然死了,可他妹子江柔婕还在,听说‘山河矩’在送往残风之巅途中被人劫走了,难保不是这对贼夫妻做的。” 樊飞一怔道:“竟有此事?这样说来倒也不无可能。” 房骐骥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上去帮忙,其实正是要提防江柔婕那婆娘突施暗算,她那一手暗器功夫厉害非常,鲜于少主万一抵挡不住,只怕要吃大亏。” 樊飞微颔首道:“的确如此,但也得防备这夫妻二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许江柔婕已经潜入庄内,想要偷偷劫走笙儿。” 房骐骥翟然一醒,面现凝重的道:“那你快去看着,免得真被趁虚而入。” 樊飞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也好,那有劳两位帮鲜于少主掠阵,倘若事情有变,再发讯号告知。” 房骐骥漫应一声,岳啸川则一抱拳道:“樊兄也请保重,切莫太过勉为其难。” 樊飞道声晓得,随后转身匆匆而去。房骐骥又睨了岳啸川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子武功不弱,但你平心而论,刀法比项五如何?” 岳啸川淡淡的道:“纸上谈兵终究无用,对面一决才见高低。” 房骐骥一扬眉道:“小子好大的口气,眼下正是你表明心迹的好机会,那何不上去助鲜于少主一阵?” 岳啸川心头一凛,缓缓摇头道:“在下早有一战之意,但鲜于少主极力阻止,在下也不好违背。” 房骐骥不以为然的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鲜于少主已经落在下风,咱们身为七尺男儿,岂能让一个女流之辈独力撑持?” 岳啸川暗自皱眉,转念间讷讷的道:“房先生自称和鲜于少主之间有婚约,眼下也是你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在下身为外人,不敢随意掠美,所以倒不如房先生跟鲜于少主并肩御敌,在下从旁掠阵。” 他这话也算有理,房骐骥不好反驳,正在思谋如何继续试探之际,却忽听项胜宇震声雄喝,整个人如同出膛炮弹一般,陡然冲破紫金骷髅索的阻击,狂刀“日月规”携山呼海啸之势,突刺鲜于曼胸前! 第0064章 夫妻同心 项胜宇先前与鲜于曼激斗,都刻意游移在紫金骷髅索的攻势之外,此刻觑得破绽骤然切入,正是动若雷霆、势不可挡。 鲜于曼招已用老,长索回救已经不及,只能抽身疾退,打算避过这招再徐图后计。 但项胜宇蓄势已久,称得上志在必得,岂容鲜于曼轻易脱身。刀锋之上锐芒迸发,强横之力卷起旋流风暴,三尺之外便逼得鲜于曼气息猛滞,心口如遭万箭攒刺,险些当场痛晕过去。 眼看鲜于曼穷途末路,势必在狂刀“日月规”下饮恨,此时却陡听房骐骥扬声怒喝,霍地冲上前去,手中精钢拐杖斜刺里奋力一架,堪堪与“日月规”撞个正着。 这一下双方以硬碰硬,霎时只听铿锵锐鸣过耳,房骐骥虽然被震得虎口剧痛,但脚下岿然不动,生生吃住项胜宇这全力一击。 反观项胜宇却借势飘退,随即冷笑道:“小丑力气不差,但也仅此而已。” 房骐骥强压气血翻腾,故意大笑道:“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便跟房某决一死战,倒要看谁是‘仅此而已’。” 鲜于曼死里逃生,惊魂甫定之下疾声道:“点子扎手,房先生切莫轻忽。” 房骐骥暗觉欣慰,意气风发的道:“鲜于少主尽管放心,房某还没跟你洞房花烛,不会这么容易吹灯拔蜡。” 鲜于曼脸上一热,暗骂这厮竟然不顾场合随口轻薄。但她也心知项胜宇实力超群,单凭房骐骥一人绝难应付,于是一正色道:“咱们并肩子上,想必项寨主自视甚高,不会怪咱们以多欺少。” 房骐骥愈发受用,精钢拐杖当胸一横道:“好!咱们夫妻同心,一起做了这泼贼!” 鲜于曼忍不住啐了一口,抢先猱身攻上。房骐骥不敢怠慢,紧接着夹攻而至。 房骐骥的招式大开大阖,每一杖都满蕴神力,呼呼风响卷得周遭乱流涌动,着实劈面生疼。鲜于曼则立意从旁牵制,紫金骷髅索灵动如蛇,堪称丝丝入扣。两人的攻势一刚一柔,竟颇有珠联璧合之意。 项胜宇以一敌二,仍然不落下风,招式之中更见灵巧从容,进退趋避暗合神妙步法,有意将鲜于曼的攻势引向房骐骥,正是借力打力之道。 鲜于曼担心误伤房骐骥,只能暂缓内力驱动,那骷髅头也不再弥漫出黑烟,攻势无形中大打折扣。 所幸两人合作日久,相互之间自有默契,虽然偶有掣肘,但多数时候仍能互相补缀,稳稳敌住项胜宇。 三人这一番拼斗,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于技击搏杀之外更见心智较量。 岳啸川旁观数刻,也自觉颇有体悟,尤其项胜宇刀法精绝,让他印证之下屡有顿悟,当真堪称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已经拼过百招之数,项胜宇依旧进退有据,并未呈现丝毫败相。 房骐骥用的却是重兵器,这一阵又使出浑身解数,再加上开始以硬碰硬、吃了暗亏,所以难免气虚力乏,喘息也逐渐急促起来。 至于鲜于曼连斗两阵,消耗也自不少,只是她性子沉静,对战之中颇有长性,银牙紧咬间还勉强撑持得住。 岳啸川看出鲜于曼和房骐骥已经近似强弩之末,对项胜宇的能为愈发推崇。只是他如今立场暧昧,倘若坐视鲜于曼和房骐骥落败、甚至丧命在项胜宇刀下,那先前的一番做作不免画蛇添足。 须知岳啸川此次意在诛杀净宇教主叶行歌,所谋非只白马山庄,目光自然要放长远些。正在他思忖对策之际,却见庄内涌出大批黑衣守卫,各自手持二尺长的铜管,立刻形成合围之势。 而与此同时,山下也有一众相同装束的守卫包抄上来,铜管瞄准激斗中的三人,凛然瞪视间严阵以待。 两拨守卫分别由费筠染和时媚烟率领,只是时媚烟的右臂竟已齐肘而断,伤口血迹殷然,不问可知是项胜宇所为。可叹一名花季少女就此残废终身,此刻她的脸色也一片苍白,全不见昔日的光润娇艳。 岳啸川记得这阵势名叫毒魂水阵,但眼下由将近五十人共同排设,声势远超昨日上山时费筠染手下那区区十几人。 只不过场中正斗得难解难分,费筠染和时媚烟投鼠忌器,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项胜宇身陷重围,却依旧波澜不惊,脸上还露出一丝冷笑。狂刀“日月规”连环进招,逼得鲜于曼和房骐骥穷于应付,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鲜于曼眼见援兵已至,早打算趁机抽身,百忙间和房骐骥对视一眼,蓦地同声厉叱,联手一击赫势迸发。紫金骷髅索和精钢拐杖互为表里、刚柔并济,恰如紫龙掠空、惊雷降世,力撼项胜宇不世雄威。 项胜宇眉峰一轩,霎那间将真力催至顶峰,暴喝声中狂刀霸绝一斩,势若暴风溯漠、狂沙掩日,无尽苍凉中更见戾烈,死灭之风势不可挡。 极招相对,立见高下,三件兵器轰然交击之刻,只听鲜于曼和房骐骥同时闷哼出声,随即收刹不住的仰身暴退。而正在此时,倏听费筠染尖声厉叫道:“动手!” 一众守卫早已蓄势待发,闻言立刻抖擞精神,手中铜管瞄准项胜宇,便要一举喷出毒魂水,将他化作一具骷髅。 岳啸川本以为项胜宇技高一筹,必定会挺身追上鲜于曼和房骐骥,让对手一番谋划落空。孰料项胜宇却傲立如桓,全无乘胜追击之意,直视周遭守卫如无物,毒魂水阵如儿戏一般。 岳啸川大出意料,虽然佩服项胜宇的英雄气概,心中却仍是担忧不已,闪念间竟想拔刀在手,与他并肩御敌。 千钧一发之刻,倏见一条白影自下山方向腾跃而起,姿势优美如仙鹤展翅,又矫捷如银鱼穿空。伴着一声清冽呵斥,她掌中洒出寒星点点,细密劲急的针雨骤然迸发,绚丽如繁花坠影,突袭周遭守卫。 一众守卫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及做出反应,便已经纷纷中针。有的铜管坠地,抱着手腕痛呼不止,有的屈膝扑倒,当场摔了个嘴啃泥,更有的大叫一声,仰天跌翻在地,显然针中要害,就此一命归阴。 漫天花雨,殊无遗漏,一座将近五十人组成的毒魂水阵,竟然瞬间土崩瓦解! 此时才见那白影翩然落地,正与项胜宇并肩而立,一身重孝难掩玲珑身段,精致面庞别见娴雅气质,当真是一位绝丽佳人。 鲜于曼和房骐骥见到孝服女子,登时心头巨震,岳啸川同样有所顿悟,暗忖这莫非便是项胜宇的妻子江柔婕? 果然只见房骐骥神色一狠,接着声音带喘的道:“你们这对贼夫妻,果然形影不离,哼!” 江柔婕面凝寒霜,冷冷的道:“把笙儿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她这话倒并非虚言恫吓,毕竟项胜宇一人便稳胜鲜于曼和房骐骥联手,此时鲜于曼的杀手锏毒魂水阵也已经告破,输赢着实更无悬念。 鲜于曼神色数变,兀自挣扎着道:“贤伉俪执意带走笙儿,妾身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当真不考虑笙儿未来的安危么?” 江柔婕愈显冷厉的道:“与你无关,速速将人交出。” 房骐骥自觉形势不妙,无奈径以一线传音向鲜于曼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先把小丫头送出去,等你师父前来主持大局,咱们再找回场子也不迟。” 鲜于曼听罢却是秀眉紧锁,顿了顿方坚定的道:“妾身当日冒死进谏,才在教主盛怒之下保住笙儿的性命,今日绝不能让她再入火坑。” 江柔婕眼神凌厉,终是沉声道:“冥顽不灵,死有余辜,今日狂刀绝剑,送你们黄泉启程!” 第0065章 绝剑逞威 森然一语出口,但见江柔婕皓腕一扬,径自肩后拔出一口三尺长剑。铿锵龙吟声中觑得分明,此剑形制异常规整,剑格交叉之处有棱有角、横平竖直,整体好像一个标准的十字,正是绝剑“山河矩”。 狂刀绝剑双锋耀世,场中局面愈发倾斜,鲜于曼情知此番势难善了,银牙紧咬间疾声道:“贤伉俪既然逼人太甚,妾身也只好勉为其难,领教你们的高招!” 房骐骥见鲜于曼不听劝告,沮丧之余又无法可想,转念间径以一线传音向费筠染道:“大姑娘赶紧再多叫些人来,即便打不死这对贼夫妻,也要耗死他们。” 费筠染先前有意一举制敌,召集的已经是山庄守卫中的精英,更是操练毒魂水阵的熟手,最后却仍然敌不过江柔婕的精妙暗器,一个照面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时听到房骐骥吩咐,她虽然自知余众难以左右战局,但毕竟还是有那么些许念想,于是取出烟花号炮,朝天砰然鸣放。霎时一团紫色火焰当空闪耀,又似一条紫色巨蟒盘旋飞舞,别见森严诡异之相。 项胜宇抬头望天,冷冷一哂道:“给你们生路不走,非要往奈何桥报到,项某的耐心已经用尽,统统纳命来吧。” 他这下再无保留,凛冽杀气磅然尽释,狂刀“日月规”直指鲜于曼,便要擒贼先擒王。 眼看战局再开,终成拼死一决,此时却见岳啸川昂首阔步走上前去,横眉清叱道:“鲜于少主和房先生已经动过手,这次便换在下领教项寨主的高招如何?” 鲜于曼闻言大感欣慰,项胜宇同样微觉诧异,但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当下故作鄙弃的道:“看来你的确是趋炎附势之辈,真枉费了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 岳啸川凛然正声道:“在下心中自有是非判断,不劳项寨主指摘。” 房骐骥看到岳啸川出头,也不禁精神一振,眼珠一转咳声道:“岳老弟够义气,那房某今日便助你一阵。” 这位仁兄善于审时度势,一声“老弟”叫得无比热络。岳啸川暗自皱眉,正待婉言谢绝,却听鲜于曼也附和道:“如此甚好,妾身和江夫人同为女儿身,正好在此一决高下。” 江柔婕秀眉一挑,语声冷硬的道:“不必惺惺作态,有何手段尽展吧!” 她新遭丧兄之痛,连日来伤愤郁结于心,早有寻仇宣泄之意。今日既然已经大开杀戒,更不存丝毫犹疑,挺剑便猛攻向鲜于曼。 鲜于曼叫声来得好,紫金骷髅索抖展如龙,鼓起余勇迎击而上,两女堪堪斗在一处。 房骐骥生怕鲜于曼有失,立刻招呼道:“岳老弟咱们并肩子上,今天只要做了项五,神教总坛必定有你一把交椅。” 《剑来》 岳啸川意在继续争取鲜于曼的信任,所以打算跟项胜宇假作激斗,再适时诈败抽身。 但房骐骥这厢横插一脚,再作伪却有可能被当场识破,岳啸川心念电转,终是硬着头皮道:“多谢房先生一番美意,但在下早想单独领教项寨主的高招,所以你不妨从旁掠阵,若是鲜于少主遇险,还能及时救援。” 房骐骥往鲜于曼那边瞟了一眼,却是不以为然的道:“那婆娘不足为虑,先做了项五才是正经,岳老弟千万别藏私,免得当了冤死鬼。” 他说罢神色一狠,率先一杖攻出,猛然砸向项胜宇头顶。岳啸川骑虎难下,只能翻腕掣出琢玉魔刀,随后夹攻上去。 项胜宇横刀架开房骐骥的拐杖,接着纵声豪笑道:“无胆鼠辈只会倚多为胜,项某便看你们两人谁先做刀下之鬼!” 房骐骥此番执意出手,固是为了尽早诛杀项胜宇,但也存着和岳啸川一别苗头之意。所以此刻只见他奋起余力,口中呼喝连声,使动残照魔王独门传授的四病杖法,作、任、止、灭四邪端融入招式之中,非但凶猛霸戾,兼且诡异绝伦,气势较之先前更加高涨。 岳啸川身为主战,自然不能轻易示弱,心中暗道一声罪过,同样抖擞精神,将平生所学的上乘刀法施展开来,一时之间但见刀光霍霍、锐气纵横,佛魔共济之威端的非同小可。 项胜宇面对两大高手夹攻,终于首现凝重之色,狂刀“日月规”暂敛锋芒,先立意圆转守御,不予对手可趁之机。但他并非一味忍让,偶尔觑机进手抢攻,总能迫得对方中途变招,难以形成绝杀之势。 三人这边势成缠斗,百招之内难分高下,不远处的鲜于曼却已经捉衿见肘,明显落在下风。其实她的能为只是略逊江柔婕一筹,只不过先前连斗两阵,正所谓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只余咬牙苦撑而已。 江柔婕盛怒在心,绝剑“山河矩”占尽攻势,直欲将鲜于曼碎尸万段。蓦地只听她一声清叱,娇躯无比矫捷的穿破长索缠绕,剑光飒飒激荡风云,嗤的一声猛刺向鲜于曼心口。 鲜于曼大为惊骇,百忙间变招不及,索性把心一横,掌中剧毒凝聚,竭力侧身同时一掌印向江柔婕肩头。 这一来双方势成两败俱伤,鲜于曼虽然难逃利刃透体,但只要毒掌中的,谅江柔婕也承受不起。 江柔婕却似识得厉害,剑锋陡转之际顺势一撩,便要将鲜于曼的手掌斩下。 鲜于曼惊出一身冷汗,蓦地化掌为拳,迎着剑脊猛击过去。如此只要差之毫厘,她这只手便仍然保不住,甚至受伤还要更重。 差幸鲜于曼自幼习武,修为异常扎实,眼力也远超同侪。这一下堪堪打在剑脊之上,虽然整只手被震得生疼,但总好过见血受伤。 暗呼侥幸之际借势抽退,鲜于曼只待缓过这一口气,之后再卷土重来。此时却听江柔婕清叱一声,早已蓄势的左手屈指一弹,一支梅花针迅若流星般突袭而至。 鲜于曼已成强弩之末,哪还能有所因应,不及霎眼间针中眉心,脑中立刻轰的一声,脚步踉跄着仰身向后倒去。 江柔婕杀心已起,足下一点如影随形般追上,绝剑“山河矩”飒然一斩,便要取下鲜于曼的首级! 变生不测,只在一瞬,岳啸川和房骐骥见状同声惊喝,无奈此刻陷身战中,想救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千钧一发之刻,倏见紫影电闪,却是一旁掠阵的费筠染疾扑而上,双掌齐出猛攻江柔婕胸前。这一招她围魏救赵,堪称奋不顾身,毒掌之威提运至顶峰,相隔三尺便腥气逼人。 江柔婕心生激怒,蓦地眼神一狠,伴着一声尖锐呵斥,长剑竟是脱手掷出,飞射向费筠染的咽喉。 费筠染前扑之势太猛,又笃定江柔婕不敢硬接毒掌,却万没料到会有此一着。无限惊骇之下还未及转过念头,绝剑已然噗的一声穿喉而过。 霎那间血溅三尺,费筠染只觉全身脱力,娇躯被剑势余威又带得连退三步,双目圆睁着倒落尘埃,就此香消玉殒! 鲜于曼眉心中针,委实伤得不轻,此刻眼见费筠染毙命,她愈发心痛如捣,脱口哀呼道:“筠儿!” 江柔婕得势不让人,冷笑声中飞身逼上,顺手拔起绝剑“山河矩”,打定主意要将鲜于曼赶尽杀绝。 这时陡听一声暴喝,原来是房骐骥拼力脱出战团,挥起精钢拐杖向江柔婕砸来。 而与此同时,江柔婕背后也风声激荡,却是只存一臂的时媚烟全力一掌攻到,欲图解救鲜于曼。 江柔婕暗骂一声难缠,自忖硬拼及不上房骐骥力大,心念电转间索性运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趁着剑身和拐杖相撞的一瞬,拧腰旋身顺势一带,房骐骥的拐杖登时一偏,反而向后面时媚烟的头顶砸去! 第0066章 啖睛疯魔 精钢拐杖劈面一击,眼看时媚烟便要脑浆迸裂、横死当场,亏得房骐骥修为不俗,百忙间生生将拐杖横移半尺。这一下只打在时媚烟肩头,喀喇声响中肩胛骨粉碎,时媚烟也惨哼一声,仆地痛晕过去。 江柔婕早有腹案,趁着房骐骥仓促变招、回气不及,两支梅花针脱手便射,照直打向他双目。 房骐骥误伤时媚烟,正是惊怒交集,心神略分之下稍一疏忽,拐杖虽然格开一针,另一针却正中左边瞳仁。霎时只听他一声大叫,拐杖点地陡然飞退数丈,左眼却已经鲜血淋漓。 不过这位残照门徒天赋异禀,身受重创反而激得他凶性勃发,当下竟生生将那只被射瞎的眼珠抠出,拔去梅花针后一口吞吃入腹! 江柔婕本待乘胜追击,见状却禁不住心头一凛。房骐骥几下嚼尽眼珠,脸上尽显癫狂之色,声音似哭似笑的尖嚎道:“好婆娘!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这一只眼珠的仇,老子要让你拿命偿还!” 他说罢又狂吼一声,不顾一切的猛冲过来,精钢拐杖当头一砸,其势足可开碑裂石。 江柔婕不敢怠慢,仍旧仗剑以巧劲应敌,同时指扣梅花针,打算趁敌不备,一举将其击杀。 但房骐骥此时蛮性大发,潜藏的癔症也一并发作,狂态尽显之际力道凭空增长数倍。尤其他杀念炽燃,招式只守不攻,大异武学常理,反而让江柔婕无所适从,被迫节节后退。 倘若只是寻常武夫发蛮拼命,江柔婕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房骐骥使得是残照魔王为他精心创制的疯魔杖法,大开大阖之中暗合玄理,配合暴风骤雨一般的猛烈攻势,看似全是破绽,实际却无懈可击。 江柔婕毕竟力弱,即便取意借力打力,但几番交接之下还是被震得臂膀酸麻,险些把握不住长剑。无奈房骐骥一杖紧似一杖,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更无暇发出指间的梅花针。 项胜宇和岳啸川既成单打独斗,互有默契之下都已经藏锋敛刃,只是表面上打得如火如荼而已。 项胜宇眼见妻子落在下风,不免心中担忧,便觑准机会向岳啸川递了个眼色,意思自然是让他诈败退下。 岳啸川心领神会,同样以眼神回应,随即只听项胜宇纵声大笑道:“邪魔奸宄,天理难容,既然你执迷不悟,项某便送你往度轮回!” 岳啸川嘴上岂肯示弱,立刻扬声喝斥道:“孰正孰邪,自在人心,在下问心无愧!” 项胜宇更不多言,刚猛内力灌注狂刀“日月规”,霎时杀气暴涨,惊天雄喝中拔身而起,凌空一记雷霆怒斩,正是殛杀·呼龙啸天。 岳啸川瞬间以为项胜宇并非作伪,而是当真性命相搏,自己险些就此全力施为。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他终究还是做下选择,所谓宁人负我、莫我负人,琢玉魔刀虽然奋力迎上,内里却已经有五分留手。 狂刀会魔刀,虚实自分明,轰然交击之刻,岳啸川虽觉气血狂涌,心中却欣慰不已。原来项胜宇果然也未出全力,这一刀徒具其形,声势并不稍逊,内中的威力却是大打折扣。 错眼一瞬间正是心有灵犀,岳啸川当即闷哼一声,琢玉魔刀故意力屈半分,狂刀“日月规”正中他左边肩头,当场血光迸现。 岳啸川忍痛踉跄而退,此时陡见紫金骷髅索飞射而至,猛击向项胜宇面门。 项胜宇正中下怀,虚晃一刀借势抽退,转而直扑向房骐骥。 鲜于曼全力一击“逼退”项胜宇,急忙冲上前来扶住岳啸川,语声发颤的道:“岳先生可有大碍?连累你伤在项五刀下,实在是妾身之过。” 岳啸川暗叫惭愧,咬牙闷声道:“无妨,鲜于少主不必担心在下。只是如今敌我强弱分明,倘若再不交出笙儿小姑娘,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鲜于曼知道岳啸川所言非虚,尤其费筠染刚刚在她面前魂归离恨,更让她心中愧悔莫名,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呼喝道:“各位请住手罢斗,容妾身说几句话。” 房骐骥早已跟项胜宇夫妇斗在一处,饶是他癫狂之下冲破极限,但面对狂刀绝剑联手,又岂能讨得了半点便宜,欲振乏力之际气得哇哇大叫。 项胜宇夫妇则是一般心思,正好趁机将房骐骥剪除,如此等于去了残照魔王的左膀右臂,日后对敌总也能减轻几分压力,同时算是为兄弟手足讨回一笔血债。 鲜于曼看到没人听她的话,愈发忧心如焚,只是她有伤在身,自知强行入战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将事情弄得更加难以收拾。 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庄内步履杂沓,原来是樊飞领着一众守卫驰援而来。鲜于曼打眼觑得分明,樊飞怀中还揽着一名女童,正是引发这场激斗的“笙儿”。 这下鲜于曼如释重负,快步迎上前去,只见樊飞满脸关切的道:“鲜于少主无恙否,在下救驾来迟,实在罪该万死。” 鲜于曼无暇客套,点了点头便又扬声道:“笙儿在此,项寨主、江夫人请住手!” 项胜宇和江柔婕循声一望,登时心头一紧,随即不约而同的闪身跃出战团。 房骐骥死里逃生,这才发觉背后冷汗涔涔,当下只能强压狂性,喘着粗气退回本阵。 一场恶斗暂时告一段落,突来的安静之中,忽听“笙儿”清脆的声音道:“姑姑、姑父你们来啦,是来接我的么?” 江柔婕见“笙儿”似乎并无不妥,放心之余柔声道:“不错,姑姑来接笙儿回家,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笙儿”咬着手指头,一脸天真的道:“本来也没人欺负我呀,鲜于姑姑她们对我可好了。” 江柔婕闻言一怔,项胜宇也露出诧异之色,面面相觑间只见“笙儿”抽了抽了鼻子,皱起眉头道:“这里的味道好难闻,跟上次在家里一样。唔……那不是大姑姑和四姑姑,她们跟大家是睡着了么?” 鲜于曼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是……大姑姑和四姑姑都睡着了,笙儿说话小声点,别吵醒她们。” “笙儿”赶紧捂住嘴巴,跟着却又含含糊糊的道:“二姑姑跟我说过,在地上睡觉会着凉,然后发烧生病,大姑姑和四姑姑她们不怕么?” 鲜于曼愈发哀伤,语声哽咽的道:“笙儿说得不错,但大姑姑和四姑姑都练过武功,不怕着凉,也不会生病。” “笙儿”了然的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艳羡之色。鲜于曼定了定神,这才轻声道:“现在笙儿的亲姑姑来了,不知道你愿意跟她去吗?” “笙儿”偏着头想了想,径向江柔婕道:“姑姑会做点心么?” 江柔婕听了这一阵,多少也心中有数,闻言讷讷的道:“姑姑不会,但姑姑能给笙儿买。” “笙儿”难掩失望之色,随后眨眨眼道:“那姑姑能不能先跟二姑姑学会做点心,然后咱们再一起回家呢?” 江柔婕没想到自己这血缘亲情竟败在区区点心之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尴尬,这时却听项胜宇沉声道:“笙儿别胡闹,赶紧乖乖跟姑姑回家,否则当心姑父打你屁股。” “笙儿”显然对这位凶巴巴的姑父有些畏惧,小身子本能的缩了缩,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鲜于曼看看无法,只能轻叹道:“罢了,日后还请贤伉俪用心照顾笙儿,切莫让她因为你们遭受池鱼之殃。” 江柔婕秀眉一扬,鼻中冷哼道:“笙儿未来如何与你无关,你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哼……想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八荒御武寨的遗孤,你纯粹是白日做梦。” 第0067章 爱侣反目 鲜于曼知道江柔婕成见已深,再多解释也属多余,只能依依不舍的自樊飞怀中接过“笙儿”,打算交给项胜宇夫妇。 孰料正在此时,却见房骐骥斜刺里冲过来,一把将“笙儿”捞走,接着嘿嘿冷笑道:“鲜于少主真是糊涂了,怎能这么轻易将筹码送出?到时候这对贼夫妻再无顾忌,还能饶得了咱们吗?” 鲜于曼又气又急,脱口嗔斥道:“房先生休要放肆,快将笙儿还我。” “笙儿”也吓得不轻,小嘴一扁便要哭闹,房骐骥见状手上加劲,同时怒喝一声道:“不许哭!否则我掐死你!” “笙儿”倒也乖觉,虽然小脸煞白、泪水涟涟,却并未哭出声来,看着愈显楚楚可怜。 鲜于曼和江柔婕不约而同的逼上一步,只听鲜于曼难掩惶急的道:“房先生切莫伤害笙儿,相信项寨主和江夫人一言九鼎,绝不会再挟怨报复、为难咱们。” 江柔婕同样满心担忧,面上却不能示弱,反而极尽清冷的道:“姓房的你敢动笙儿半根汗毛,我一定要你百倍偿还,最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房骐骥呸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这婆娘好大的口气,但这小丫头的小命只有一条,到时候我倒要看你怎么讨回百倍。” 江柔婕登时一滞,银牙紧咬间又听房骐骥沉笑道:“另外说到讨债,你打伤我一只招子,这笔债我还没跟你讨。正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想要回这小丫头,你先抠出自己的一只眼睛吧。” 江柔婕没想到房骐骥会提出这种要求,恼恨之余又颇觉棘手,此时只见项胜宇缓步上前道:“小柔你可还记得,咱们来之前是如何商议的?” 江柔婕身躯一颤,顿了顿方哑声道:“来之前我只道笙儿已经受尽折磨,但看她如今这样,我……怎能忍心?” 项胜宇摇头道:“不管笙儿如何状况,咱们都不接受任何要挟,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江柔婕自打现身便一直以冷倨示人,但此刻血缘天性难以割舍,她毕竟还是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当下满怀凄婉的道:“笙儿是哥哥的唯一骨血,今日若是咱们害了她,九泉之下我要如何跟哥哥交待?” 项胜宇对妻子的秉性了如指掌,索性也不再劝说,径自逼上前去,森然冷叱道:“将笙儿毫发无伤的交还我们,项某保证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胆敢有任何异动,今日项某必定大开杀戒。” 房骐骥眼珠连转,趁机挑拨道:“好个冷血无情的项五,这小丫头是你老婆的亲侄女,你居然一点都不疼惜。啧……嫁给你这种人,真不如嫁给一条狗,好歹狗还懂得护主。” 项胜宇知道房骐骥在打什么主意,狂刀“日月规”霍地指向他心口,愈显冷厉的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乖乖放人既往不咎,否则狂刀之下鸡犬不留!” 鲜于曼见项胜宇果然毫无妥协之意,满心忧虑之下更深恨房骐骥画蛇添足,忍不住作色怒斥道:“房先生!白马山庄现在由我做主,你终究只是客卿的身份,所以必须听我号令行事,快些放了笙儿!” 房骐骥今日连遭挫败,尤其还丢了一只眼睛,胸中早已气恨难平。这时听到鲜于曼的呵斥,更激发了他天生的蛮性,鼻中沉哼一声道:“鲜于少主不必多说,房某自有计较。” 鲜于曼心道计较你个大头鬼,正待继续施压之际,却听房骐骥冷笑道:“好,你项五疼惜老婆,我不要她的眼睛便是,只要你愿意拿一只右手来换,我便将小丫头交给你们。” 他这话看似胡搅蛮缠,实际却更加深了挑拨之意,项胜宇听罢嗤之以鼻的道:“冥顽不灵,以你为最,要对项某予取予求,下世再妄想吧。” 房骐骥瞟向江柔婕,阴阳怪气的道:“姓江的婆娘看到了吗,你侄女的性命还比不上这厮的右手值钱,你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这种男人。” 江柔婕闻言果然神情松动,但又不能出言求恳项胜宇接受条件,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项胜宇心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霍地狂刀一横,破风猛劈向房骐骥。房骐骥见状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要不顾一切的向“笙儿”痛下杀手。 孰料正在此时,却听江柔婕恸声哀呼道:“五哥不可啊!” 呼声中但见她腾身一跃,挺剑直刺向项胜宇颈后,出手竟是毫不容情。 项胜宇吃了一惊,顾不得再攻房骐骥,百忙间错步回身横刀一架,险险荡开这招绝杀。 言情吧免费阅读 江柔婕并未进逼,只是横剑当胸,眼含热泪的道:“五哥,咱们再想想办法,不能罔顾笙儿的性命啊!” 项胜宇重重一叹,难掩气恼的道:“小柔切莫胡闹,咱们若是投鼠忌器,反而遂了魔教的愿。” 房骐骥倒也松了口气,趁机煽风点火的道:“着啊,项五担心再受要挟,所以处心积虑要送了小丫头的性命,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也难怪他能这么狠心。” 项胜宇愈发恼怒,咬牙切齿的道:“泼贼!便先拿你祭刀!” 他说罢再度猱身攻上,江柔婕却不能坐视不理,立刻仗剑阻挡。夫妻二人意见不合,竟然在此大打出手,狂刀一会绝剑,倒真是平生仅见。 房骐骥阴谋得逞,满心得意不已,趁机瞟着鲜于曼道:“怎么样鲜于少主,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你师父让你拿小丫头做筹码,那才叫高瞻远瞩。偏偏你不肯听命,结果害了大姑娘她们,这又是何苦?” 鲜于曼秀眉紧锁,摇摇头道:“我的过错自己承担,可决不能拿笙儿要挟,请房先生放了她。” 房骐骥打个哈哈道:“这个不急,等这对贼夫妻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人之利,再放小丫头不迟。” 鲜于曼其实也舍不得“笙儿”,眼见项胜宇和江柔婕斗得猛恶,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希冀,张张嘴终是欲言又止。 岳啸川一直冷眼旁观,早已蓄势待发,万一项胜宇夫妇当真不利,他便要仗义出手了。 正在各人心思转动之际,却见江柔婕身形电闪,毫无征兆的欺近过来,一蓬梅花针脱手怒射,猛袭向房骐骥面门。 而几乎与此同时,项胜宇也拔身而起,狂刀“日月规”轰然殛落,正是疾杀·离刀斩。 原来他们夫妻二人早有默契,表面上反目激斗,实际只是为了麻痹敌人。此刻觑准时机一同发难,称得上全力以赴,非逼得房骐骥放手不可。 常人面临生死交关,潜意识里必定以自保为要,但房骐骥生有癔症,思维不能以常人忖度,电光石火之间把心一狠,掌心中尽力一吐,正打在“笙儿”腹部。 可怜“笙儿”小小年纪,怎能受得起这等高手一击,当场脏腑重伤,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死过去。 但房骐骥勉力伤人,出招应对终于迟了半分,偏头之际早被两支梅花针打中。而他仓促迎击的拐杖更难挡狂刀之威,霎那间血光迸现,右手早被刀锋削断,随着拐杖当啷啷跌在地上。 房骐骥连遭重创,忍不住惨嘶出声,紧接着又被江柔婕一掌打中肩头,怒血狂喷之际仰身便倒。 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鲜于曼固是有伤在身、救援不及,岳啸川更是心怀异志、乐见其成,只不过两人都没看出房骐骥孤注一掷,已经将“笙儿”重伤。 江柔婕同样自以为得计,劈手自房骐骥怀中抢过“笙儿”,定睛一瞧却由不得她大惊失色,浑似一瓢冷水浇头,只因“笙儿”面如金纸,性命已然只在顷刻! 第0068章 刀剑血斩 江柔婕眼见“笙儿”性命危殆,霎时直如万丈悬崖失足、扬子江心覆舟,彻骨凉意由脚底直透顶门,险些一跤跌翻在地。 项胜宇看到妻子神情有异,同样心头一紧,顾不得追杀房骐骥,连忙趋近察看。 只是疾眼一瞄,项胜宇便断定“笙儿”已经回天乏术,饶是他先前早有觉悟,一向也都以冷峻示人,但拜弟兼妻舅的遗孤就此夭折,还是让这位盖世英豪悲愤莫名,双目之中烈火怒喷,一字一顿的道:“魔教贼徒,死有余辜!狂刀之下,必杀无赦!” 愧恨交集,杀意冲天,于此方见狂刀之狂。项胜宇说罢更不迟疑,惊天暴喝中虎扑而上,狂刀“日月规”照着房骐骥分心便刺,正是冲杀·寂灭一刹。 房骐骥先损一眼,再损一手,而且内伤不轻,看到项胜宇逼命而来,反而将他的癫狂之性激发到顶峰。蓦地只见他脚下一蹬,挣脱搀扶着他的鲜于曼,一头向项胜宇猛撞过去。 项胜宇虽然久经沙场,却委实不曾见过这等怪招,震惊之余不欲硬拼,飞身闪让同时回刀一击,正中房骐骥肩头。 房骐骥肩上血如泉涌,却好似全无痛感,蓦地飞起一脚反踢,堪堪踢中项胜宇的胯骨。 这一脚不但角度奇诡,更加力大无穷,项胜宇踉跄着连退三步,一阵剧痛直透心扉。不过如此一来他也愈发暴怒,厉喝声中挺刀再攻,立誓要将房骐骥格毙当场。 此时江柔婕终于回过神来,眼中好似有千年玄冰凝结,森寒之意直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她轻轻放下“笙儿”,随即绝剑卷起漫天锋霜,带着刺耳尖啸怒袭房骐骥。 三人再开战局,却是此消彼长,更呈现出一边倒之势。樊飞眼见房骐骥有败无胜,再看鲜于曼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机立断之下疾声道:“岳兄赶快带鲜于少主从后山脱身,三姑娘自会接应。” 岳啸川略一迟疑,讷讷的道:“硬拼的确毫无胜算,樊兄何不跟我们一起,待日后再卷土重来?” 樊飞摇摇头道:“在下职责所在,必须为你们两人断后,岳兄切莫迟疑,免得误了鲜于少主的性命。” 岳啸川知道樊飞所言非虚,终是轻叹道:“那樊兄千万保重,在下衷心期待未来能与你把酒言欢。” 樊飞勉强一笑道:“在下也是如此,必不负岳兄之约。” 岳啸川郑重点头,然后转向鲜于曼道:“鲜于少主也请以大局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鲜于曼毕竟是一方首脑,最后又满怀伤感的望了“笙儿”一眼,接着哑声道:“偏劳樊先生了,倘若日后还能重逢,妾身必定以国士相待。” 樊飞拱拱手道:“鲜于少主一番器重,在下理应效死以报,还请速速脱身为要。” 鲜于曼敛衽还礼,随后偕同岳啸川,一同往后山逸去。 樊飞暗暗松了口气,再看场中战局已经接近尾声。项胜宇和江柔婕显然恨绝了房骐骥,并不急于将他杀死,只是刀剑并举、挥割碎剐。 房骐骥此时遍身浴血,双目俱盲又两耳皆失,情状委实凄惨莫名。樊飞看得皱眉不已,心忖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夫妻二人未免太过残毒。 项胜宇和江柔婕却还嫌不够,蓦地只见项胜宇举刀上撩,江柔婕挥剑横斩,房骐骥的一臂一腿就此离体,痛嘶声中俯身仆倒在地。 项胜宇和江柔婕并无收手之意,同声呵斥中刀剑再出,生生将房骐骥削成一条人彘。 房骐骥伏在血泊之中,犹自挣动不已,厉声嚎叫道:“来啊!有种把老子千刀万剐,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江柔婕见房骐骥疯狂如斯,更恨得咬碎银牙,抬脚将他踢个翻身,便要一剑割了他的舌头。 樊飞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蓦地飞身而至,一掌攻向江柔婕肩头。江柔婕感到劲风袭体,冷哂间横剑削去。 樊飞劲贯双袖,借着巧劲轻轻一拂,江柔婕顿觉脚下一虚,身不由主的退后两步,再看时樊飞已经挡在房骐骥前面。 一众守卫看到樊飞出手,立刻紧随而动,呈扇面包围过来。项胜宇和江柔婕并肩而立,凛然环视间沉声道:“很好,今日你们这班魔党,都要为笙儿陪葬!” 樊飞面皮紧绷,虚一拱手道:“项寨主请了,在下乃是神意神王麾下。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房先生重伤笙儿小姑娘,你们也已经将房先生折磨至此,双方算是两不相欠,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江柔婕狠啐一声,无限悲愤的道:“混账!笙儿年幼无辜,怎能跟这等万恶魔徒相提并论?!今日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止我报仇,不将白马山庄夷为平地,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说罢怒叱一声,挺剑直攻樊飞,项胜宇也双目带煞,猛扑向一众守卫,场中立刻再生恶战。 樊飞能为不弱,又意在拖延时间,只以灵动身法和江柔婕缠斗。江柔婕连拼多场,体力虚耗不少,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不了他。 反观项胜宇却好似虎入羊群,狂刀“日月规”光华暴闪,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杀得一众守卫鬼哭狼嚎、死伤枕藉。 不过净宇教向来御下极严,一众守卫即便明知不敌,仍是前仆后继、奋勇冲杀。如此正好遂了项胜宇的愿,狠辣无匹的刀法尽数发泄在守卫们身上,但见场中残肢横飞、人头滚滚,浑似修罗炼狱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项胜宇便将一众守卫斩尽诛绝,全身上下鲜血淋漓,却并无一滴属于自己。接着只听他一声厉喝,挺刀直扑樊飞,定要兑现鸡犬不留的誓言。 樊飞识得厉害,当下虚晃一招,脱出江柔婕的剑幕笼罩,随即沉喝道:“且慢!你们当真不顾笙儿小姑娘的死活?” 项胜宇和江柔婕同时一怔,下意识的往“笙儿”那边看去。定睛处却由不得他们瞠目结舌,原来“笙儿”不知何时竟已失去了踪影。 江柔婕惊怒交集,尖声呵斥道:“泼贼!笙儿已经重伤濒死,你们居然还不放过他,简直禽兽不如!” 樊飞一正色道:“两位切莫误会,敝处之人已经被你们尽数诛灭,岂能再针对笙儿小姑娘?” 项胜宇眉头紧皱,冷厉的道:“不必故弄玄虚,笙儿人在何处,立刻从实招来!” 樊飞清咳一声道:“两位方才只顾枉造杀业,未曾多加留意,在下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在下十分惜命,所以想用笙儿小姑娘的下落跟两位换一条生路,不知两位能否答允?” 项胜宇和江柔婕听得将信将疑,还是江柔婕微带颤声的道:“此话当真?不是你信口雌黄?” 樊飞正声道:“在下行事自有底线,笙儿小姑娘毕竟尚未断气,稍后或许还有转机,万请两位慎重决断。” 他身上自有一派光风霁月的超卓气度,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江柔婕毕竟血缘连心,听罢更生出几分希冀,忍不住将目光转向项胜宇,且看他有何意见。 项胜宇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也罢,暂时饶你一命并无不可,但之后若被我们发现你是故意扯谎,那狂刀绝剑必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将你碎尸万段!” 樊飞释然道:“项寨主一言九鼎,在下相信你的人格。咳……笙儿小姑娘是被一名身穿黑衣、头戴兜帽之人带往山下,两位即刻启程去追,或许还能追到。” 项胜宇和江柔婕对视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冲向山下。樊飞看他们去得远了,这才轻轻一叹,缓步走近房骐骥身边,低头审视着这一团模糊的血肉,脸上不由得露出悲悯之色。 第0069章 杖杀死仇 房骐骥虽然双耳被削,但并未丧失听力,发觉樊飞走近过来,立刻嘿嘿怪笑道:“樊老弟好口才,三言两语便诓走了那对贼夫妻,你赶紧带我脱身,等见到我师父,他老人家必定重重有赏。” 樊飞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房先生如今这般情状,恐怕再也无助于神教大业,即便见到残照神王,又有什么用处?” 房骐骥登时一滞,勉强隐忍着道:“师父对我一向视如己出,肯定不会放弃我,所以樊老弟尽管放心,不可能让你白忙一场的。” 樊飞略一沉吟,轻咳一声道:“口说无凭,房先生不如先拿出些诚意,在下才好决断要不要救你一命。” 房骐骥心中暗骂,转念间闷声道:“罢了,师父传授我的四病杖法和疯魔杖法,还有五残神功要诀,秘籍都收在我房中床下西南角的暗格里。樊老弟若有兴趣,尽管拿去参研,这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樊飞欣然道:“房先生果然豪爽大方,在下真是受宠若惊,那先等在下取了秘籍,再带房先生离开。” 房骐骥脸色一变,发急的道:“我绝对没骗樊老弟,你先带上我,咱们一起去拿秘籍。” 樊飞不以为然的道:“房先生尽管放心,项五夫妇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你先在此等待,少时在下一定来接你。” 他这厢不由分说便腾身而去,房骐骥虽然满心恚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咒骂不已。 所幸不过片刻,便听脚步声自白马上庄内传来,房骐骥正自精神一振,紧接着却又发觉不对。 敢情此刻步履杂沓,竟是有不少人相偕而来,只是个个步伐虚浮,似乎并未学过武功,多半是庄内的仆婢。 房骐骥目不视物,本来便有几分不安,这时更忍不住眉头紧皱,惶惑之际只听一个冷峻声音传来道:“恶魔,当日你屠我满门,可曾想过有这等下场。” 房骐骥听出是那位马孟尝的遗孤马锴,心中暗叫糟糕,但想到樊飞转眼即止,他又立刻冷静下来,故意哈哈一笑道:“小杂种想趁人之危吗?你老子马孟尝号称义薄云天,难道你打算给他脸上抹黑?” 马锴正站在房骐骥身旁,四周几十名仆婢围成一圈,默默注视着中间的两人。虽然不发一语,长久压抑的悲愤却自然汇成一片沉潜的力量,既鼓舞着马锴,又威慑着房骐骥,别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马锴感受到无形的援助,身躯终于不再轻微颤抖,只见他死死盯住房骐骥,咬牙切齿的道:“恶魔,正是因为这天底下的好人太过软弱,才让你们这些恶人肆无忌惮,你想诓我放过你,根本是做梦!” 房骐骥听出马锴语气严峻,不由得心底一寒,当下色厉内荏的道:“小杂种,凭你也想对付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哼!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将你碎尸万段!” 马锴脸上不见丝毫怯懦之色,反而冷笑道:“百足之虫?你这恶魔如今却连虫子都不如,还指望我会怕你?” 房骐骥暗骂樊飞怎么还没回来,恼恨间扬声大叫道:“小杂种别猖狂,老子立刻毙了你!” 他说罢勉力挣动起来,无奈四肢尽断、伤势过重,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马锴嗤之以鼻,瞥见房骐骥的拐杖扔在一边,于是走过去抬起杖头,咬紧牙关使劲拖向这边。那拐杖十分沉重,马锴毕竟年纪尚轻,又没练过武功,拖动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房骐骥听出动静不对,嘶声厉叫道:“小杂种!你要真敢胡来,神教绝不会放过你!” 马锴充耳不闻,脸色却已经憋得通红,近处的一名园丁刚要伸手相助,却被他摇头阻止,只能叹息着退了下去。 马锴独自将拐杖拖拽到近处,然后竭尽全力将之立起。房骐骥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剧烈挣动之际厉嚎道:“小杂种!王八蛋!你奶奶的!老子杀了你!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无奈他嘴上叫得再凶,终究无能为力。马锴眼中淌下热泪,举头望天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姑母、姐姐、姐夫,还有小甥儿,今日苍天有眼,让我得偿所愿,为你们报仇了!” 话音方落,但见马锴双手奋力一推,精钢拐杖呼的一声砸落下去。 房骐骥虽然喝骂不止,实际却一直在留意马锴的动向,听到风声极力偏头一让,想再苟延残喘一阵。 孰料他双耳被削,听力难免失准,这一下反倒凑了上去,拐杖正中额心,当场脑浆迸裂、怒血飞洒。 房骐骥登时大叫一声,一名天赋异禀的罕世凶人,终于就此完纳劫数,果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马锴强抑满心激动,抬手擦了擦眼泪,团团作揖道:“多谢各位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如今山庄已成是非之地,大家自行拿些盘缠,各奔前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一位老仆讷讷的道:“少爷言重了,咱们愧不敢当,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马锴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今日大仇得报,我已经了无牵挂,以后便漂泊江湖,且看造化如何。” 那老仆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咱们弱小无能,帮不上少爷的忙,只盼少爷诸事顺利、长命百岁。” 《一剑独尊》 马锴颔首致意,眼看那老仆领着众人回白马山庄安顿,终是禁不住又落下泪来。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却忽听身后一人咳声道:“恭贺马公子手刃死仇,令尊令堂等人若是在天有灵,也应该瞑目了。” 马锴回头望去,盯着眼前好似临风玉树一般的青衫人,语声喑哑的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又要我怎么报答你?” 青衫人正是樊飞,闻言微微一笑:“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目的,日后马公子便能明白。” 马锴为之默然,只见樊飞缓步走近,低头确认房骐骥果真气绝,这才隐见怜悯的道:“房先生切莫怪在下食言而肥,在下说过会来接你,只是时间上稍差一点罢了。” 马锴冷眼旁观,忍不住讥讽道:“你们这些魔教的匪徒,还没等别人讨伐,便自己互相倾轧起来,依我看魔教的覆灭之日也不远了。” 樊飞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道:“马公子还是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吧,房骐骥今日毙命于此,残照神王即便只是为了泄愤,也会将白马山庄夷为平地,再不顾一切的追杀你,甚至要将你食肉寝皮。” 马锴脖子一梗,毅然决然的道:“我既然敢杀这恶魔,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干脆你直接将我绑去邀功,看在你帮我报仇的份上,我绝不会出卖你。” 樊飞神色稍敛,淡淡的道:“马公子不必多心,我绝无为难你之意,只是想最后再给你一个建议。” 马锴一怔道:“建议?什么意思?” 樊飞轻咳一声道:“留在此地,追随你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马锴愈发愣怔,迟疑间还得再问,樊飞却已经自顾自抱起重伤昏迷的时媚烟,随后运起身法扬长而去。 马锴僵在原地,脑海中念头连转,只觉即便自己孤身逃亡,只怕也生路渺茫,如此倒不如赌一把。 既然下定决心,马锴索性听从樊飞的建议,坐在房骐骥的尸身旁边静静等待。 场中横尸无算,血腥味阵阵扑鼻,呛得马锴不断反胃干呕,正在快要难以忍受之际,却见山下两条人影疾驰而来。 马锴心中一动,凝足目力仔细看去,只见那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黑袍染血,女的重孝在身,背后各负刀剑,难道樊飞先前所说可以追随之人,便是指这一对男女么? 第0070章 金莲凋谢 岳啸川护着鲜于曼退往后山,鲜于曼想到费筠染身死,时媚烟和“笙儿”重伤危殆,心中直是痛悔无及,几次面露犹豫之色,想要返回去拼个鱼死网破。 岳啸川理解鲜于曼的心情,无奈只能紧紧捉住她的手臂,半扶半拽的一路疾走。 这白马山庄的后山不比前山地势开阔,山道尤其狭窄难行,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看已经来到山口左近,忽见前面紫影一闪,原来是三姑娘阮金莲疾步走出,迎上前来之际半是欣喜半是焦虑的道:“万幸少主没事,先前庄子里号炮连连,想必是来了强敌,不知道最后情况如何?” 鲜于曼看到阮金莲,本来还稍觉安慰,听罢她这番话却鼻子一酸,脸上现出黯然之色。 阮金莲见状登时心下一沉,期期艾艾的道:“难道真是项五那厮来了,笙儿小姐被他抢走了吗?大姐和四妹呢?” 鲜于曼摆了摆手,嗓音沙哑的道:“莲儿莫再问了,等咱们脱离险境,我再细细与你分说。” 阮金莲自知情势不妙,银牙紧咬间懊恼的道:“早知道是这样,我便应该及时回援,多少也能帮一点忙。” 鲜于曼摇摇头道:“莲儿此言差矣,多亏你扼守要道,否则若是被敌人抄了咱们的后路,那便万事皆休了。” 她这话安慰的成分居多,阮金莲也听得明白,正在满心惆怅之际,却忽听一声娇笑传来道:“食鹿阴姬说得不错,只可惜即便有人帮你看着后门,结果还是没什么不同,今天你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说话间但见一名绿衣少女现身在崖顶,看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却生得玉润水秀、娇美无仑。尤其是她那桃花眼,慧黠之中还带着三分调皮,自然而然透露出跌宕风流,假以时日必定能迷倒众生。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登时心中一动,原来这绿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曾被他擒下的孙楚楚。 鲜于曼和阮金莲也吃惊不小,只见阮金莲柳眉一竖,扬声呵斥道:“小丫头不知死活,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孙楚楚悠悠的道:“我的来路你管不着,但你们的去路我清清楚楚,正是阴间的奈何桥。” 鲜于曼听孙楚楚一味虚言恫吓,不由得心生恚怒,径向阮金莲低声道:“这小丫头怎会潜入岗哨,莲儿你是怎么安排的?” 阮金莲同样惊疑不定,嘬唇发出一声尖唳。她本意是招呼埋伏的守卫,孰料却并无任何回应,反而是孙楚楚哧的一笑道:“别白费力气啦,你们那些手下都是饭桶,早被本姑娘用眠蛊放倒了,哪还能再出声?” 阮金莲这一惊非同小可,鲜于曼看出孙楚楚不似作伪,颦眉间强自镇定的道:“眠蛊也不是什么高明手段,莲儿先将这小丫头擒下,当心她施以暗算。” 阮金莲早有意将功补过,闻言应了声是,运起轻功往崖顶攀去。 孙楚楚见状摇了摇头,好整以暇的道:“鲜于曼呀鲜于曼,你自己不敢动手,却派手下来送死,本姑娘要那么容易对付,还敢现身么?” 鲜于曼冷哼一声,一面凝聚心神探查周遭动静,一面轻声向岳啸川嘱咐道:“岳先生当心,这小丫头便是昨夜潜入庄内的小贼,烟儿回报她最后被一名红衣蒙面的女子救走,须得提防对方骤然发难。” 岳啸川自然心知肚明,沉吟间讷讷的道:“三姑娘独自上崖,难免势单力孤,鲜于少主不担心她有什么不测?” 鲜于曼神情一黯,幽幽的道:“后山岗哨被轻易突破,只怕事有蹊跷,我要试她一试。” 岳啸川暗自一滞,却也不好多说,须臾只见阮金莲攀上崖顶,对视间冷笑道:“小丫头当真托大,为何不借地势之便阻我上来?” 孙楚楚抱起臂膀,分明哂然道:“你自己上来送死,我正是求之不得,干嘛要阻止你?” 阮金莲心下怒极,尖声厉斥道:“好个大言不惭的小丫头,今天我倒要看看,咱们两人究竟是谁送死!” 她说罢更不迟疑,掌心蕴含致命剧毒,带着一股刺鼻腥风,呼的一声拍向孙楚楚胸前。 孙楚楚面带微笑,同样举掌封出,掌势轻飘虚浮,竟似浑不着力。 阮金莲虽然莫名其妙,却没掉以轻心,掌中提运十成真力,打定主意要将孙楚楚当场重伤。 不及霎眼间双掌交接,陡听阮金莲闷声惨呼,一个娇躯竟被打得离地而起,半空中鲜血狂喷,直向崖底坠落! 鲜于曼虽然有意试探,但也相信阮金莲能为不俗,即便克敌力有不逮,见势不对及早抽身,多半性命无碍。 孰料双方甫一交手,阮金莲便惨亏至此,鲜于曼惊骇之余更生悔恨,失声恸呼道:“莲儿!” 岳啸川不敢怠慢,觑准时机疾掠上前,双臂潜运玄劲,正好接住阮金莲的娇躯。虽然他已经竭尽所能消卸冲击力,但左肩先前中了项胜宇一刀,毕竟动转不灵,一坠之下仍是关节剧痛,险些当场摧折。 阮金莲虽然逃脱粉身碎骨之厄,但吃这一坠又呕出一口鲜血。 鲜于曼急趋上前,只见阮金莲面色灰败,鼻中进气少出气多,瞳孔也开始涣散,竟然已经处于弥留之态。 鲜于曼霎时如坠冰窟,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只是轻飘飘的一掌,便将阮金莲打得重伤濒死,无限愧悔之下颤声道:“莲儿千万撑住,等我想办法救你!” 阮金莲却听不到了,口中兀自断续着道:“后面……她后面……唔……” 伴着一声不甘心的低吟,这位三姑娘终究难逃劫数,就此一瞑不视、撒手人寰。 鲜于曼见状固是如遭雷殛,两行清泪禁不住顺腮而下。岳啸川同样心生唏嘘,想到昨日阮金莲还和“笙儿”欢快嬉戏,今日两人却都落得重伤不治,当真是造化弄人。 孙楚楚一掌击毙阮金莲,愈显得意的道:“怎么样鲜于曼,本姑娘早说过了,你们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先是你的手下,然后便是你,你有觉悟了吗?” 鲜于曼满心悲愤,霍地疾眼一瞄,咬牙切齿的道:“贱人!凭你这点年纪,即便打出娘胎便练功,又岂有如此的深厚功力?你背后到底是谁弄鬼,让他滚出来说话!” 孙楚楚吐吐舌尖,嘻嘻一笑道:“挺聪明的嘛,想知道是谁凌空助我内力,便将你们强取自五仙教的《五仙秘典》交出来,这样我便帮你求求情,最后留你个全尸。” 鲜于曼冷哼一声,转念间低沉的道:“连累岳先生身陷险地,妾身实在惭愧之至,如今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你大可不必再与妾身拴在一处。毕竟你并非神教教徒,只要说明原委,应该能置身事外。” 岳啸川看到阮金莲的凄惨状况,已经判定孙楚楚背后之人的实力非同小可,但一者他还指望通过鲜于曼打入净宇教内部,二者又激起了怜悯之心,稍一犹豫便正声道:“鲜于少主此言差矣,即便在下并未认同贵教的作为,但此时若是将你丢下,又与禽兽何异?” 鲜于曼心下感动,压低声音道:“眼下敌强我弱,咱们没法硬拼,还是以脱身为上,俟后再调查原委。” 岳啸川点头称是,两人索性也不理会孙楚楚,提气便向山口直冲过去。 孰料正在此时,劈面却袭来一道劲风,飒飒寒光卷起冲天剑意,迫得岳啸川和鲜于曼气息猛滞。 两人自知硬闯不得,只好借势倒纵回去,拿住身形之际定睛一瞧,只见一名身着褐色袈裟的僧人转出山口,手中一口阔剑沉凛肃穆,却终究不及眼中的神光庄严圣洁。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第0071章 少林通展 褐衣僧人手持阔剑强势挡关,鲜于曼登时心头一紧,咬牙间厉声道:“少林通展,你怎会在这里?” 褐衣僧人——通展大师年逾不惑,虽然宝相慈和,却不掩英华锐气,闻言单掌一竖,波澜不惊的道:“道消魔长,正义倾颓,贫僧不忍见天下生灵涂炭,只好以杀生罪业行救世之道,请尔等业障魔孽往度轮回。” 鲜于曼啐了一口,不忿的道:“说得冠冕堂皇,终究不过是趁人之危,简直无耻之尤。” 通展大师不为所动,仍是淡淡的道:“鲜于施主幼时便在苗疆枉杀无辜,随令师加入魔教后又亲赴蜀中大肆屠戮,这桩桩件件都证据确凿。正所谓善恶有报,贫僧手中的涅槃剑,今日必将收你性命。” 鲜于曼心底一寒,脸上不由得露出黯然之色。岳啸川同样暗自警醒,当下讷讷的道:“这位大师请了,在下岳啸川,来自天竺佛门。你我两家同根同源,总有一份香火之情,不知大师可否听我一言?” 通展大师目光微转,凝视间缓缓的道:“佛友有话但说无妨,贫僧洗耳恭听。” 岳啸川合十为礼道:“多谢大师通融,那在下便开门见山了,念在鲜于少主已经有悔悟之心,大师能否给她一条生路?” 通展大师长眉一轩,不以为然的道:“佛友怎知鲜于施主有悔悟之心?” 岳啸川一正色道:“在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鲜于少主自知罪孽深重,已经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此全心全意向善。” 通展大师察言观色,心中自有判断,于是微颔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倘若鲜于施主真能放下执念,的确可喜可贺。” 岳啸川闻言才松了口气,却听通展大师接着又道:“但鲜于施主令师百里施主怙恶不悛,这一层关系毕竟没法剥离,不知鲜于施主今后要如何自处?” 鲜于曼轻轻一叹,颇见萧索的道:“大师说得不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妾身绝不会背叛师父。” 通展大师脸上露出些许惋惜之色,岳啸川心中也颇觉遗憾,接着只见通展大师阔剑平举,一派庄重的道:“贫僧不愿多造杀业,佛友若非魔教党羽,还请置身事外。” 鲜于曼看了岳啸川一眼,温然劝慰道:“够了岳先生,能让你维护至此,妾身足感盛情。这位通展大师曾为少林达摩院掌院,一身修为冠绝少林,想必你也要略逊他一筹,所以大可不必再勉为其难。” 岳啸川早看出通展大师能为惊人,与他对敌殊无胜算,何况两人的立场本非敌对,拼力搏杀实属不智。 但此刻见到鲜于曼那隐现释然的目光,岳啸川却忽觉颇为不舍,仿佛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要说这女子貌不惊人,又是魔教党羽,岳啸川对她绝难生出好感。但短短一日相处下来,尤其是昨夜发生的一番变故,让岳啸川的看法大为改观,只觉若是从旁尽力推动,未必不能让鲜于曼走上正途。 如此一番考量,再加上还有几分私心作祟,岳啸川终是把心一横,毅然决然的道:“鲜于少主不必多说,无论后续如何发展,在下今日必定护你周全。” 鲜于曼意外之余禁不住芳心悸动,目光也更显柔和,当下缓缓点头道:“妾身何德何能,岳先生这一番不离不弃的深恩,妾身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岳啸川豪兴勃发,朗然一笑道:“鲜于少主切莫太过悲观,眼下胜负犹在未定之天,咱们还须奋力突围。” 鲜于曼精神一振,隐见赧然的道:“岳先生教训的是,妾身必定竭尽全力,不会让你失望。” 她说罢便自腰间掣出紫金骷髅索,挺身与岳啸川并肩而立,通展大师见状低宣一声佛号道:“少年人不辨是非、行差踏错,面前便是修罗炼狱,着实令人叹惋不已。” 岳啸川并不答话,径以一线传音向鲜于曼道:“待会儿在下拖住这和尚,鲜于少主尽快脱身,等在下杀出去之后再与你会合。” 鲜于曼先前被江柔婕一针打中要穴,伤势依旧沉重,能为只余不到三成。这时她虽然满心感愧,却自知不能拖累岳啸川,于是微颔首道:“妾身醒得,一定会小心。” 岳啸川暗觉欣慰,锵的一声拔出琢玉魔刀,凛然正声道:“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大师留神来吧。” 通展大师一扬眉道:“困于小义而舍却大义,佛友行事如此痴愚,贫僧只好作金刚狮子吼,以期让你迷途知返了。” 双方一言不合,唯有刀兵相向,只听岳啸川和鲜于曼同声呵斥,各举兵刃夹攻而上。 通展大师以一敌二,不见丝毫慌乱之色,打眼间看出鲜于曼力有不逮,他索性阔剑疾出、直刺而来。 鲜于曼顿觉巨力临身,知道通展大师的内功修为超凡拔俗,不必锋刃及体,单只剑芒便能致人死命。百忙间她只能依靠身子灵巧,竭尽全力提气一跃,以求暂时避敌锋芒。 通展大师岂容鲜于曼称心如意,阔剑之上再催神力,金芒倾洒好似圣华天雨,将她完全笼罩在剑光之中。 鲜于曼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通展大师的能为,倘若两人是单打独斗,以她此刻的状况便只有闭目待死。 但如今情势不同,鲜于曼相信岳啸川必定会从旁解救,于是银牙一咬,挺身直冲向无边剑幕。 所幸她终究赌对了,只听岳啸川宏声一喝,琢玉魔刀之上同样骤现华芒,堪堪挡住通展大师的涅槃剑。 刀剑交击之刻,倏听震耳嗡鸣炸响,岳啸川和通展大师都被对方的雄力撼动,双双向后退出两步。 鲜于曼觑得分明,恰好自两人中间掠过,忍着刀剑余威划过躯体的激痛,头也不回的疾冲而去。 fo 通展大师见状长眉一轩,正待衔尾追上,岳啸川却横身一拦,随即沉凛的道:“大师且慢,此路不通。” 通展大师方才一招已经试出岳啸川堪称劲敌,这时禁不住脸色一沉,缓缓摇头道:“佛友年纪轻轻,修为却惊世骇俗,何苦非要倒向魔教、为祸苍生?” 岳啸川耐心解释道:“在下并未倒向魔教,只是想给鲜于少主一个选择的机会,万请大师慈悲为怀,今日放她一条生路。” 通展大师看到鲜于曼即将逃出山口,终是一正色道:“释生斩罪,我佛慈悲,贫僧虽有菩萨心肠,却不会留给罪恶滔天的魔头,佛友切莫强人所难。” 岳啸川知道劝不服通展大师,无奈叹口气道:“大师不肯通融,咱们只好一决高低,恕在下得罪了。” 他说罢更不迟疑,挺刀猱身攻上,只盼先让鲜于曼脱出生天,之后再向通展大师说明原委,求得他的认同。 通展大师不明就里,只叹少年英才误投匪类,手中涅槃剑绝学尽展,堪堪与岳啸川战在一处。 通展大师所施展的名曰达摩剑法,是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一,共分三十三招,回环运用而变化奇绝,足见博大精深。 尤其通展大师修为卓越,又手持佛门圣器,剑招挥洒圆转自如,凭空多出三分威能。 岳啸川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潜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将师门秘传的九转修罗刀法施展开来。内功与刀招自成契合,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一招九式,一式九变,堪称自成一格、精奥绝伦。 先前岳啸川和项胜宇拼斗,两人虽然妙招迭出,互相之间却并无敌意,更不存生死之念。 但此战遭遇通展大师,岳啸川不得不拿出全副精神,只因稍有不慎便难逃劫数,倘若殒身在此,那可太过冤枉。 第0072章 天蚕夫人 岳啸川和通展大师恶战十几招,各自都惊叹于对方的能为。通展大师发觉岳啸川的招式的确是佛门正宗,心中虽然觉得无比惋惜,手下却并无丝毫容情。 岳啸川沉着应对,并不急于抢攻,而是立意拖住通展大师。百忙间瞥见鲜于曼已经逃出山口,他终于如释重负,只待再招架一阵,便觑机跃出战团,尽力向通展大师表明立场。 孰料又拼过几招,却倏见山口紫影一闪,竟是鲜于曼去而复返。 岳啸川大出意料,再看鲜于曼步履踉跄,胸前更是血迹斑斑,多半是遇上了强敌,结果又被逼了回来。 暗叫糟糕之际心神略分,岳啸川只觉通展大师攻势陡盛,一剑纵劈强横无伦,当下只能运起全力,横刀奋力一架。 这下此消彼长,岳啸川自知难以抗衡,借着逆冲之势点足飞退,恰好掠至鲜于曼身旁。 鲜于曼伸手欲扶岳啸川,却被他托住手臂,随即关切的道:“鲜于少主无恙否,可是对方还有埋伏?” 鲜于曼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一无血色,此时只听崖顶的孙楚楚哂然道:“行啦,今天瓮中捉鳖,你们谁也别想跑,一起去喝孟婆汤吧。” 说话间但见一条窈窕丽影现身出来,一身红衣鲜艳如火,脸上蒙着一幅红巾,看来正是昨夜救走孙楚楚的人。 鲜于曼方才正是被这红衣女子逼回,咬牙间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惧我的毒掌?” 红衣女子气定神闲的道:“大家同出苗疆,我对百里老鬼的路数了如指掌,凭你岂能伤得了我?” 鲜于曼闻言心头猛震,暗忖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孙楚楚则哧的一笑,娇声呼喊道:“师父真厉害,咱们这次痛打落水狗,可千万不能让鲜于曼跑了。” 敢情这红衣女子正是孙楚楚的师父天蚕夫人,只听她鼻中一哼,没好气的道:“好了小丫头,派你去偷《五仙秘典》,没偷着也还罢了,居然自己都折在里面,真是不中用。” 孙楚楚脸上一红,吐吐舌尖道:“人家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嘛,何况总算有惊无险,多谢师父的救命之恩啦。” 天蚕夫人不再理会孙楚楚,径向鲜于曼道:“今日你已经有败无胜,只要说出《五仙秘典》的下落,我便向天尊求情,只废掉你的武功,留你一条性命。” 鲜于曼心中一动,顺着诘问道:“谁是天尊?可是你们的主脑?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天蚕夫人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不错,天尊算无遗策,早打算将白马山庄拔除,今日正好借项五夫妇发难,将你们这班魔党一网打尽。” 鲜于曼暗自心惊,下意识的望向崖顶,孙楚楚见状轻笑道:“既然师父都说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先前正是天尊凌空助了我一道内力,将你那名手下一掌打死。” 鲜于曼觑目一瞥不远处阮金莲的尸身,霎时又是悲愤又是绝望。 通展大师和天蚕夫人都非易与之辈,崖顶还藏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天尊”,对方施以雷霆攻势,正是志在必得,如今己方山穷水尽,难道真是在劫难逃? 岳啸川看到鲜于曼灰心丧气,知道她不肯接受天蚕夫人提出的条件,毕竟这位“食鹿阴姬”手上沾染血腥不少,倘若武功被废,今后遇上仇家却全无反抗之力,那才更加凄惨。 虽然明知自己此刻立场尴尬,但思来想去的确别无他法,岳啸川正待施展一线传音,尝试向通展大师争取信任,此时却忽听鲜于曼低沉的道:“岳先生果然对妾身不离不弃,愿意与妾身共堕无间么?” 岳啸川心头一凛,直觉鲜于曼这一问必有蹊跷,话到嘴边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道:“不错,在下必定不离不弃。” 鲜于曼听罢却不见丝毫欣慰之色,反而眸光一黯,喃喃自语道:“天意……天意,妾身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岳先生陪葬。” 岳啸川正自一怔,便见鲜于曼脸上陡现决绝之色,伸手拈起紫金骷髅索顶端的那只漆黑骷髅,当场将之捏成碎片! 那骷髅久经淬炼,正是剧毒无双,霎时浓重的黑气弥散开来。近处的岳啸川首当其冲,立刻只觉双目刺痛,露在外面的肌肤也如遭火炙,当真苦痛非常。 所幸鲜于曼及时将一粒丹药送到岳啸川嘴边,同时急切的道:“快吞下!” 岳啸川知道这必定是解药,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果然一股冰凉之感迅速循环至全身,肌肤不再感觉异样,目力也完全恢复。 岳啸川暗呼侥幸,只见周遭的黑雾不断弥散,将他和鲜于曼完全包覆在其中,外面却传来天蚕夫人疾厉的声音道:“大师速退,万万不可被毒雾沾身!” 岳啸川心知危机暂时已经解除,可一旦两人脱离黑雾,对方必定又会予以追杀,而且这黑雾终究有散尽之时,彼时却该如何应对? 鲜于曼看出岳啸川的顾虑,当下苦笑一声道:“岳先生无须忧心,妾身此次自毁誓言,重新动用禁术,便不许对方再有任何生机。总之这一切罪孽都由妾身承受,无间地狱之中历尽诸般苦厄便是。” 岳啸川闻言暗暗皱眉,心忖这毒雾虽然厉害,但对方着意避其锋芒,又岂能达到断绝生机的效果? 鲜于曼无心解释,径自咬破左手中指,随后催动内力,将鲜血逼入黑雾之中。 岳啸川恍然一悟,明白这才是所谓“禁术”,可即便鲜于曼的血液对毒雾有所加成,结果却依旧没什么不同,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 《第一氏族》 鲜于曼本来便有伤在身,失血之后愈发虚弱,娇躯也有些摇摇欲倒。岳啸川连忙将她搀住,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鲜于曼道声多谢,接着幽幽的道:“岳先生是在疑惑妾身弄何玄虚吧?”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不错,还请鲜于少主不吝解惑。” 鲜于曼避开目光,颇见萧索的道:“岳先生方才也听到了,妾身昔日随师父征伐蜀中武林,造下无边杀业,其中尤其以屠灭青城派一战最为……残忍。” 岳啸川忍不住皱起眉头,又想起昨夜鲜于曼曾用青城派掌门段宪农的死状威胁房骐骥之事,看来她这“残忍”二字之中着实隐藏了不少血腥惨烈的变故。 鲜于曼并未发觉岳啸川的异样,仍是语声低沉的道:“青城山地势险要,掌门段宪农又早有布防,严守各处上山要道。他们不仅安排了滚木礌石,还有重金购置的火器助阵,倘若硬攻必定损失惨重。” “妾身当时年少气盛,又刚刚加入神教,急欲崭露头角,所以主动向师父请缨,以幼时用心血淬炼的三枚血婴骷髅之一为代价,一举覆灭整个青城派。”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瞥了岳啸川一眼道:“岳先生不必私下忖度,这血婴骷髅正是要牺牲三朝未满的婴儿才能制成,而方才毁掉的便是最后一枚了。” 岳啸川双拳紧握,冷厉的道:“幼时懵懂或许情有可原,只盼鲜于少主今后好自为之,切莫让在下后悔今日如此维护你。” 鲜于曼低下头去,满含愧疚的道:“多谢岳先生宽宏大量,妾身衷心感激。” 岳啸川心中一动,又探问道:“三枚血婴骷髅一者用于覆灭青城派,一者刚刚毁去,那第二枚鲜于少主又是用在了何处?” 鲜于曼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顿了顿才嗓音沙哑的道:“别问我,好么?” 岳啸川为之语塞,无奈摇头道:“那鲜于少主究竟是如何覆城拔寨,可否告诉在下?” 鲜于曼抬眼望天,轻轻一叹道:“祸劫将至,岳先生一看便知。” 第0073章 万蛊噬天 岳啸川心知鲜于曼孤注一掷的手段必定非同小可,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通个中关窍,正在讷讷无语之际,却忽听四周响起一阵奇异的嗡嗡声。 这嗡嗡声很快由小及大,听得人满心烦恶,胸中更好似填了一块大石,沉重的压力使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岳啸川皱起眉头,一面潜运法诀镇定心神,一面迟疑着道:“敢问鲜于少主,这究竟是何物?” 鲜于曼涩声道:“岳先生可知苗疆教派最擅长什么?” 岳啸川蓦地福至心灵,十分肯定的道:“苗疆毒蛊。” 鲜于曼点头道:“不错,这正是妾身以血饲喂的万蛊噬天大阵。” 岳啸川暗暗点头,鲜于曼方才以自身血液融入黑雾,必定是借此引出了潜藏的毒蛊。 此时嗡嗡声已经大到极点,听起来直是震耳欲聋,这一阵仗说是万蛊噬天,倒也名不虚传。 岳啸川想到这万蛊噬天大阵曾一举覆灭青城派,不由得为通展大师等人担心起来。 鲜于曼察颜观色,却是会错了意,当下苦笑一声道:“岳先生放心,妾身饲喂的毒蛊自有灵性,敌方难逃全军覆没。” 岳啸川心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同时又禁不住为之一凛,倘若最后迫不得已,自己是否要对鲜于曼出手? 鲜于曼见岳啸川的神情变幻不定,倒有些莫名其妙,沉吟间试探着道:“岳先生是否怪罪妾身行事过分毒辣,乃至有干天和?” 岳啸川摇摇头道:“刀头舔血,你死我活,在下岂敢怪罪。” 鲜于曼听出岳啸川言不由衷,心里更生出几分黯然之感。两人一时之间归于沉默,各自却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 番茄 须臾黑雾逐渐变得稀薄,岳啸川透过雾气凝目观望,只见空中黑压压一片蛊虫遮天蔽日而来,向着前方不远处汇聚过去。 这些蛊虫形貌异常丑陋,不逊于昨夜自“笙儿”身上驱走的那只紫冥蚀心蛊,尤其飞掠之际周身黑气弥漫,似乎正与血婴骷髅中的黑雾同源。 岳啸川方才亲身感受过那黑雾的威力,倘若没有鲜于曼给予的解药,他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此刻眼见无数毒蛊聚拢而来,饶是岳啸川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鲜于曼发觉岳啸川神情紧绷,不失时机的解释道:“岳先生不必紧张,你服了妾身用心血炼制的紫玉丹,毒蛊视你如妾身一般,绝不会发起攻击,只将那班人当作仇敌而已。” 岳啸川闻言讷讷的道:“在下并非害怕,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鲜于少主能否网开一面,放那班人一条生路?” 鲜于曼微觉意外,随即了然的道:“岳先生慈悲为怀,妾身能够理解。” “若是条件允许,妾身也不想赶尽杀绝,但那班人相逼至此,更辣手杀害了莲儿,妾身既然已经出手,便不容他们再脱出生天。” 岳啸川知道没法劝服鲜于曼,只能叹口气道:“罢了,那在下也不强人所难,看鲜于少主的毒蛊都往前面汇聚过去,想必那班人已经被包围了吧?” 鲜于曼嗯声道:“那班人实力不弱,或许能多撑持一刻,但结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岳啸川暗自担忧,心念电转间咳声道:“我佛慈悲,不忍见苍生受苦,事情既然没法挽回,在下想为那班人超度罪业,祝愿他们往生极乐,不知鲜于少主能否答允?” 鲜于曼面现钦佩之色,深深敛衽为礼道:“岳先生言重了,这原本便是你的自由,妾身岂敢置喙?何况功德无量之事,妾身也乐见其成,咱们一同过去观看情状吧。” 岳啸川正中下怀,略欠身道:“多谢鲜于少主通融,如此有劳了。” 鲜于曼道声无妨,两人便往毒蛊汇集之处走去,须臾到了地头,岳啸川打眼一望,登时心头猛震。 原来那是峡谷中的一处凹地,通展大师、天蚕夫人、孙楚楚都陷在其中,另外还多出一名紫袍人。 那紫袍人年届不惑,身材十分雄威,容貌也堪称俊朗,颔下三捋长须,尤其显得成熟稳重。 通展大师、天蚕夫人和紫袍人势成犄角,将孙楚楚护在当中,三人各展绝学,拼命拨打疯狂袭来的毒蛊。 通展大师用的仍然是涅槃剑,金色剑芒辉煌耀目,自成一面光网,使得周遭毒蛊难越雷池半步。 天蚕夫人掣出一对环刃,舞动之际威力虽然不及通展大师,但上面似乎淬炼了特殊药物,毒蛊只要稍微逼近,便立刻遭受火炙一般倒飞回去。 至于紫袍人则不使用任何兵刃,单凭精纯内力鼓动一双大袖,袖风绵密无俦,好似在面前筑起了一道钢铁城墙,毒蛊撞在上面莫不粉身碎骨。 虽然毒蛊暂时没法侵入三人的防御阵线,但弥漫的黑气依旧无孔不入,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所幸中间的孙楚楚也没闲着,只见她高举一支朱红色的线香,袅袅香烟环绕周遭,似乎颇有解毒清神的功效。然而毕竟药不对症,只能略微缓解毒性发作而已。 通展大师脸上已经渗出浅淡的黑气,紫袍人的面色也异常凝重,只有天蚕夫人同出苗疆,身上自有毒蛊抗性,一时之间还不至于发作出来。 鲜于曼早知对方能为超卓,不会轻易被毒蛊灭杀,如今双方势成角力,只看谁更能持久施压而已。 不过她对这万蛊噬天大阵的威力最是心知肚明,自信此战有胜无败,神色之中也颇见冷峭。 岳啸川同样看出通展大师等人难以久持,而紫袍人多半便是那位在背后运筹帷幄的“天尊”,饶是此人内力雄浑,可终究有用尽之时,再看空中的毒蛊却是前仆后继,最后的结局不言自明。 心中喟然一叹,只见岳啸川皱眉道:“敢问鲜于少主,如此巨量的毒蛊,平日究竟藏在哪里,怎会这么快便蜂拥而来?” 鲜于曼轻咳一声道:“岳先生有所不知,这些毒蛊数刻之前还只是沉眠的蛊卵,妾身将它们散置在后山,再分派若干蛊母作为守卫。方才血婴骷髅碎裂,混有妾身血液的毒雾随之弥散,惊动蛊母之后才释放出这些幼蛊。” 岳啸川心中一动,顺口探问道:“所以这些幼蛊是听从蛊母的指令行事,可是如此?” 鲜于曼赞许的道:“岳先生果然聪明,而蛊母则听从妾身的指令行事,这座万蛊噬天大阵也全在妾身掌控之中。” 岳啸川听明原委,却是愈发慨叹,如果无法劝服鲜于曼收手,他恐怕只能施展强硬手段了。 到时候若能救下通展大师等人还好,怕只怕鲜于曼遭到背叛之后丧失理智,非要玉石俱焚,那便万事皆休了。 心中既有顾虑,岳啸川便不敢鲁莽行事,然而直接规劝又太过着相,他思忖间灵机一动,旁敲侧击的道:“鲜于少主不想提及第二枚血婴骷髅的用处,在下本来不应该再问,只是心中还有些……唉。” 鲜于曼神色一黯,低头默不作声,岳啸川不容她镇定心神,紧接着又道:“能让鲜于少主将这万蛊噬天大阵视作禁术,想必这第二枚血婴骷髅在使用时出了变故,让你自觉无法面对最后的结果了吧?” 鲜于曼愈显凄楚,身躯剧烈颤抖着,看来岳啸川的话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记忆。 岳啸川暗忖打铁须趁热,于是诚恳的道:“人生许多遗憾,都源自偏激行事,结果追悔莫及。” “但一味逃避并非解决之道,否则不仅泥足深陷,更会重蹈覆辙。” 鲜于曼听到岳啸川循循善诱的话语,终于抬起头来,语声喑哑的道:“事情已经发生,妾身的确追悔莫及,岳先生……真想知道?” 第0074章 鲜于身世 岳啸川有意诱导鲜于曼自行撤除万蛊噬天大阵,便即正声道:“鲜于少主若是肯说,在下必定洗耳恭听。” 鲜于曼叹了口气,低眉涩声道:“两年前妾身与天山派高手邢振梁遭遇,不慎伤在他剑下。” “亡命途中伤势发作而昏迷,万幸被一家猎户所救,才没丢掉性命。” 岳啸川沉吟着道:“‘铁翼神隼’邢振梁,听闻此人能为不弱,但似乎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鲜于曼漫不经心的道:“那厮已经被残照神王擒捉囚禁,所以不提也罢。当时妾身伤得极重,但凑巧那猎户娘子精于治疗外伤,妾身休养月余之后,终于大略痊复。” 岳啸川隐约有所猜测,顺着探问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鲜于少主想必对那家猎户十分感激了?” 鲜于曼点头道:“这是自然,那猎户家中还有一名小女儿,倘若长到现在,也该有笙儿那么大了。” 岳啸川听罢更加笃定,鲜于曼则接着又道:“治疗外伤时须得袒裎相见,所以那猎户娘子见到妾身后腰有一处明显的胎记,事后便询问妾身,是否记得幼时的事情。” “妾身幼时家中遭遇变故,不幸与生身父母离散,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那猎户娘子似乎知晓几分内情,妾身便将有限的记忆和盘托出,祈盼能多得到一点线索。” “那猎户娘子听完十分兴奋,说她原先是一家镖行的丫鬟,后来才攒钱赎身成家。那家镖行的总镖头正是复姓鲜于,而且他的女儿也跟妾身一样,后腰有一块胎记。” 岳啸川听鲜于曼说完这一段,禁不住心头一紧,面现凝重的道:“事有巧合,正是天可怜见,那鲜于少主继续调查了吗?” 鲜于曼轻叹道:“神教法度森严,妾身月余未归,必须尽快返回说明原委。” “那猎户娘子也说久未联系旧交,必须辗转打听,才能确证那总镖头一家的去向。所以妾身便拜托她多多留意,一旦有任何进展便书信告知,后续必定会重重酬谢。” 岳啸川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眉头紧皱间只听鲜于曼幽幽的道:“妾身返回神教,领完责罚之后急欲将功折罪,正好神教当时久攻粤东神机门不克,师父便向教主请命,派遣妾身前往协助绝灭神王。” “妾身知道师父的意思,于是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第二枚血婴骷髅,让粤东神机门一夜之间化作死城,门主晁千乘尸骨无存。” 岳啸川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插口道:“阖派鸡犬不留,莫非牵涉无辜?” 鲜于曼娇躯轻颤,顿了顿才哑声道:“之后妾身重新得到教主的信任,在神教中的地位也不断攀升。大约在两个月之后,妾身收到一封书信,正是那猎户娘子寄出。” 岳啸川已经猜到后续的故事,直是暗自唏嘘不已,果然只听鲜于曼语声哽咽的道:“书信之中提到,经过多方印证,那位鲜于镖头正是妾身的生父,而他当年失镖之后倾家荡产,最后投入了神机门。” 人间惨剧,弑杀双亲,难怪鲜于曼不愿提及这段惨痛往事。 岳啸川为之恻然,转念间又道:“鲜于少主之后亲自去向那猎户娘子求证过吗,这件事情果然确实无误?” 鲜于曼点头道:“妾身的确去过,结果却中了青城派余孽的埋伏,原来那猎户娘子送信时恰好被他们侦知,从而守株待兔,要杀死妾身为青城派阖派死难之人报仇。” “为首的两人都是段宪农之徒,一个叫‘断肠剑客’厍仲翊,一个叫‘白头仙姬’左韶容,青城派灭门时他们正好在外面办事,因此才逃过一劫。” “对方虽然是有备而来,但能为毕竟远不及妾身,妾身站稳脚跟之后立刻稳操胜券。不料厍仲翊眼看败阵在即,便让左韶容缠住妾身,他自己则逃进里屋,以那对猎户的女儿为人质,要挟妾身就范。” “妾身这才发现那对猎户早已横死当场,连尸首都腐烂不堪,可怜他们的女儿被关在里屋,心中固是惊惧惶恐,同时又染上了严重的尸毒,当时已经处于弥留之态。” “妾身悲愤莫名,索性拼力将厍仲翊格杀,但那猎户的女儿终究回天乏术,醒转之后只叫了妾身一声‘姑姑’便撒手人寰,实在让妾身心痛如捣。” 鲜于曼说完这一段,泪水早已扑簌而下。岳啸川同样心生怜悯,轻叹声中又听鲜于曼哽咽道:“两次启用万蛊噬天大阵,最后却连累了生身父母和救命恩人,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所以妾身自那以后便将万蛊噬天大阵视为禁术,而且尽心向善,力图稍赎罪孽。只盼父母和那对猎户一家尚未轮回转世,等到妾身魂归幽冥,再亲口向他们告罪。” 岳啸川于此总算明白鲜于曼为何心性转变,虽然对她先前滥杀无辜仍旧难免憎恶,但正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既然有心向善,自己合该尽力推动,成就一桩善缘。 心中主意已定,岳啸川趁热打铁的道:“世间之事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这万蛊噬天大阵取婴儿颅骨为引,实乃丧尽天良,最后结局反伤自身,想必也是天数使然。” 鲜于曼听出岳啸川的弦外之音,面现萧索的道:“岳先生是想劝说妾身放过那班人吧?” 岳啸川一正色道:“旁人的劝说并非紧要,唯有自身放下执念,才有可能立地成佛,相信在下已经解说清楚。” 鲜于曼踟蹰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径向那紫袍人扬声道:“想必阁下便是筹划这场围杀的‘天尊’了,如今你们穷途末路,妾身如果不肯收手,你们唯有死路一条。”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们答应今日不再为难妾身和岳先生,妾身便撤去万蛊噬天大阵,任由你们自行离去,不知‘天尊’意下如何?” 岳啸川闻言大为欣慰,心忖这也算皆大欢喜。孰料紫袍人却恍若未闻,倒是天蚕夫人百忙间疾声道:“楚楚答应她!” 孙楚楚出身苗疆,对毒蛊并不抵触,但她还是首次遇到如此巨大的蛊阵,早已吓得小脸煞白。 此时听到天蚕夫人的吩咐,孙楚楚终于如释重负,憋足气力尖叫道:“答应答应,全都答应!你赶紧把毒蛊撤下去,否则真要伤人便不好收场了!” 鲜于曼舒了一口气,凛然正声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妾身已经释出善意,只盼各位莫要食言而肥。” 她说罢便嘬唇发出一连串奇异的声调,隐藏在群蛊中的蛊母自有感应,纷纷向这边汇聚过来。 群蛊失去蛊母的指挥,不少已经开始晕头转向、四散飞离,围攻通展大师等人的阵势也渐趋瓦解。 岳啸川见状更加放心,郑重抱拳为礼道:“鲜于少主此番功德无量,日后往生极乐,自有如来接引。” 鲜于曼脸上泪痕犹在,听罢却是满心温暖,相视一笑间自有默契。 此时倏见通展大师和天蚕夫人各出一掌,同时抵在紫袍人背心,随即只听紫袍人震声一喝,一道弥天剑气破空生啸,直向鲜于曼刺来! 三大高手并力一击,威势堪称无坚不摧,鲜于曼却是猝不及防,无限震骇之下只余闭目待死。 万幸岳啸川见机得早,厉喝声中一把推开鲜于曼,接着琢玉魔刀神芒暴涨,堪堪对上不世剑锋。 有形之刀,无形之剑,不及霎眼间轰然交击。岳啸川毕竟吃了准备不足的亏,霎时脏腑震动,冲口喷出一道血箭。 刀剑争锋的余威同时磅然尽释,瞬间将聚拢过来的蛊母化作飞灰,惨嘶之声凄厉无比。 第0075章 罔顾道义 紫袍人骤然发难,身为万蛊噬天大阵中坚力量的蛊母尽数被灭,连岳啸川都当场受伤。 鲜于曼见状直是恸怒交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岳啸川,跟着难掩惶急的道:“岳先生可有大碍?” 岳啸川举袖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着脏腑间的痛楚道:“无妨,鲜于少主不必担心。” 鲜于曼看出岳啸川是在硬撑,愈发担忧不已,转念间怒瞪向紫袍人道:“你!背信弃义,无耻之尤!” 群蛊失去了蛊母的辖制,愈发横冲直撞,全然不成阵势,但毕竟数量庞大,一时之间还未能完全散离。 对面三人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势成犄角、严阵以待,只是中间的孙楚楚满面错愕的道:“是啊天尊,咱们明明答应了她,怎么能出尔反尔?” 紫袍人“天尊”面不改色,鼻中冷哂道:“答应这妖女的只是楚楚你,我们三人却并未开口,何谈出尔反尔?” 孙楚楚登时噎住,鲜于曼更加气得面色铁青,原本还以为那三人是因为全力防御蛊阵而无暇开口,不料他们竟存了巧言诡辩的心思,当真险诈之极! “天尊”紧盯鲜于曼,目光中充满冷峻的道:“掌握这等屠戮天下的利器,你这妖女死有余辜,方才侥幸被你逃过一劫,但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岳啸川虽然立场分明,但眼见对方行事罔顾道义,激愤之下更不能弃鲜于曼于不顾,咬牙间沉哼一声道:“这班人冥顽不灵,鲜于少主先行一步,让在下为你断后。” 鲜于曼哪里肯依,当机立断的道:“不成,咱们一起走,能否脱身端看天意如何。” 岳啸川心下感动,却是摇头道:“是在下劝说鲜于少主网开一面,那一切后果自然也应该由在下承担。” 鲜于曼捉住岳啸川的臂膀,郑重其事的道:“岳先生错了,唯有自身放下执念,才有可能立地成佛。此次全是妾身自己的意愿,虽然遇人不淑,佛口蛇心之辈毫无底线,但相应后果必须由妾身承担。” 通展大师闻言不由得面现愧色,天蚕夫人则清咳一声道:“战阵之上尔虞我诈,原本便是天经地义,魔教自己行事毫无底线,如今竟还要倒打一耙,真是可笑之至。” 鲜于曼明白道义之事争论不清,情急之下捉紧岳啸川道:“大阵还能支持片刻,咱们两人快些离开,或许还有生路。” 岳啸川看看无法,只好答应道:“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走吧。” 鲜于曼十分欣慰,偕着岳啸川飞身遁去。“天尊”见状眉头一皱,鼻中冷哼道:“不能让妖女逃了,各位若是无碍,咱们立刻追下。” 通展大师略一迟疑,叹口气道:“贫僧余毒未清,自保当可无虞,追击却力有不逮,还望天尊见谅。” “天尊”暗自一滞,知道通展大师这话半虚半实,无奈咳声道:“那便烦劳大师保护楚楚,静等我们两人诛魔归来。” 通展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如此也可,两位千万小心。” 天蚕夫人念头一转,径向孙楚楚吩咐道:“小丫头尽量别给大师添麻烦,一旦剩下的毒蛊退去,你便帮大师解毒。” 孙楚楚怏怏的应了声是,当下四人便分作两拨,通展大师和孙楚楚倚仗山凹地利,勉强抵挡四散乱飞的毒蛊,“天尊”和天蚕夫人则互为照应,衔尾向着岳啸川和鲜于曼追下。 岳啸川和鲜于曼才退到山口,便听身后传来“天尊”森厉的喝声道:“妖女休走,今日本座必将取你性命!” 鲜于曼心下一沉,岳啸川也暗骂难缠,两人霍地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天尊”和天蚕夫人。 岳啸川挺身挡在鲜于曼面前,咬牙寒声道:“鲜于少主方才一念之仁,才让你们逃得一条生路,如今你们却咄咄相逼,这岂是武林正道的作为?!” “天尊”面不改色,一派冷硬的道:“本座从未自诩武林正道,只愿以己身之罪覆灭万恶魔教,大师和天蚕夫人也是同样,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再拿言语挤兑,乖乖受死便是。” 岳啸川登时一滞,虽觉对方之志与自己不谋而合,但此等阳奉阴违、忘恩负义的行径,委实令他心寒不已,胸中禁不住浊气激涌,当即怒喝道:“战阵不避道义,公理自在人心,今日便看谁要受死!” “天尊”早已觉出岳啸川修为卓拔,岂敢掉以轻心,横掌当胸之际沉声道:“既然是妖女党羽,合该一体同罪,本座便以这双肉掌领教你的刀招。” 岳啸川方才与“天尊”极招相对,已经受了内伤,此刻着实没有托大的资本。尤其对方率先背弃道义,他更无须拘泥陈规,暴喝声中挥刀猛攻而上,堪堪与“天尊”战在一处。 天蚕夫人则盯向鲜于曼,语声清冷的道:“说出《五仙秘典》的下落,我可以担保留你全尸,否则若是遭受黄泉蛊噬身,你死后灵魂无法解脱,必将落得万劫不复。” 鲜于曼银牙紧咬,蓦地呵斥道:“你这么关心《五仙秘典》,莫非跟五仙教有什么渊源?蒲教主当日深明大义,一举诛杀不愿投效神教的教众,难道你是漏网之鱼?” 天蚕夫人鼻中一哂,摇摇头道:“不必胡乱猜测,五仙教为虎作伥,但凡稍有良心之人,哪个不戳他们的脊梁骨?我只是不愿《五仙秘典》被你们利用,反过来坑害大众,所以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 鲜于曼听得将信将疑,转念间又道:“通展和你徒弟没有跟上来,想必他们便是‘稍有良心’,才不愿跟你们同流合污吧?” 天蚕夫人皱起眉头道:“你用不着挑拨离间,《五仙秘典》交还是不交?” 鲜于曼自知此番势难善了,索性继续嘲讽道:“倘若你们言而有信,那我用《五仙秘典》换个全尸也不吃亏,但你们全没廉耻,惯于食言而肥,现在还指望我上第二次当,真是痴人说梦。” 天蚕夫人终究并非全没廉耻,理屈之下闷哼一声道:“既然不肯交,事后我自己去找也一样,你纳命来吧!” 她说罢立刻猱身攻上,恼羞成怒之下攻势尤为猛烈,一双环刃寒光飒飒,全不留丝毫情面。 鲜于曼先前逃出谷口,便是被预先埋伏的天蚕夫人逼回,不查之下还受了内伤。 如今血婴骷髅已毁,紫金骷髅索名不副实,威力早已大打折扣,鲜于曼情知敌不过天蚕夫人,只能尽力抵挡。 两处战局,生死相搏,四人各展绝学,斗得如火如荼。 岳啸川虽然有神兵之助,无奈毕竟伤势不轻,每到紧要之处便欲振乏力,着实让他瘪透了心。 反观“天尊”却是气定神闲,一双肉掌满蕴雄浑内力,相隔数尺便迫得岳啸川气息阻滞,其威力不亚于神兵利器。 尤其他的掌法也十分精妙,屡屡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绝技,连岳啸川都险些着了他的道。 但即便屈居下风,岳啸川仍可勉力自保,形势远好于鲜于曼。 须知鲜于曼连经恶斗,早已气空力尽,偏偏天蚕夫人同出苗疆,根本无惧她赖以成名的毒术,再加上兵刃也不趁手,更让她落得捉衿见肘。 差幸峡谷中的毒蛊还未散尽,时常成群结队的冲撞而来。岳啸川和鲜于曼自然可以无视,“天尊”和天蚕夫人却不得不分神应对,以致于几次错失克敌制胜的良机,着实让他们也懊恼不已。 然而蛊母已灭,万蛊噬天大阵终将消散,时间原先是“天尊”等人的催命符,如今却成了岳啸川和鲜于曼的引魂幡,这场拼死对决终将鹿死谁手,似乎早已有了定数。 第0076章 蛊阵重启 四人酣战之中,倏见天蚕夫人欺身直进,左手环刃套入紫金长索,牢牢将其攫住,右手环刃则当胸一斩,势要将鲜于曼剖杀。 鲜于曼力不从心,无法夺回长索,但要闪让又必须放弃兵刃,后续将更加难以为继,心念电转间她索性不退反进,侧身挪移同时雷霆一指点向天蚕夫人胸口。 这一下孤注一掷,竟不畏两败俱伤,天蚕夫人着实出乎预料。无奈她招已用老,只能一咬牙再增三分疾厉,且看是谁更快一筹。 霎那间人影交错,只听两声痛哼入耳。天蚕夫人胸口中指,全身真气一散,踉跄着跌出几步,气血狂涌之际险些晕死过去。 鲜于曼胸前却喷出一道血虹,环刃切裂衣衫直达肌肤,当场留下一条极深的创口,虽然未及要害,却已经伤得不轻。 两女以伤换伤,终究是鲜于曼吃亏更大,万幸她趁着天蚕夫人力弱的一瞬夺回紫金长索,这时顾不得胸前剧痛钻心,一式“回头望月”顺势击出,长索直奔天蚕夫人后脑而去。 天蚕夫人听到风声劲疾,想都不想便反腕一环封出,但她真气散乱,还未完全凝聚,这一击却是落了下风,环刃当场被紫金长索撞飞,呜呜呼啸着旋了出去。 天蚕夫人借着一撞之力,脚下猛的一蹬,身躯恰似鲤鱼穿波,堪堪由紫金长索下面掠过,并未被伤到分毫。 鲜于曼暗叫可惜,鼓起余勇追击而上,半空中振腕使个巧劲,长索向下狠狠击落。 天蚕夫人勉强站稳脚跟,回头之际已见紫金长索劈面砸下,咬牙间双手扣住环刃,拼尽全力向上一迎。 随即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天蚕夫人力屈半分,再次被迫闪身抽退,嘴角已经溢出血沫。 鲜于曼连续追击两招,毕竟回气不及,没法继续向天蚕夫人施压。孰料正在这由盛转衰的一瞬,她却忽觉脑后生风,呜呜声响莫名熟悉,竟是先前被击飞的那只环刃倒旋回来。 鲜于曼悚然一惊,这才醒得天蚕夫人方才只是顺势而为,将环刃以玄妙手法掷出,此时正好形成绝杀。 果然只见天蚕夫人面现冷笑,清叱声中弹身疾攻而至。前后双环形成绞杀之势,互相之间配合得妙到毫巅,完全封死了鲜于曼闪避的路线。 鲜于曼瞻前不能顾后,难逃斩首之厄,顾后不能瞻前,必遭开膛之刑,正可谓山穷水尽,唯有推枰认负。 千钧一发之刻,陡闻岳啸川振声雄喝,拼着硬受“天尊”一掌,借势猛扑过来,琢玉魔刀凌空怒斩,只听锵的一声巨响,砸向鲜于曼脑后的那只环刃生生被劈成两半。 鲜于曼死中得活,求生之念顿炽,紫金长索豁尽全力猛甩出去,正与面前的环刃撞在一处。 这一回此消彼长,却是鲜于曼难以抗衡,勉强卸力同时蹬蹬蹬连退三步,恰好与岳啸川背向贴住。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两人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接近,各自都生出几分难言的感触。 此时只见“天尊”和天蚕夫人一齐逼上,天蚕夫人被岳啸川损毁兵刃,尤其恚怒难当,咬牙切齿的道:“好个不知进退的少年人,原先还以为你有几分正直,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你已经决定要当魔教爪牙了吧?” 岳啸川自忖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不卑不亢的道:“在下只凭良心行事,无关正派魔教。” 天蚕夫人登时一滞,“天尊”则面沉似水的道:“不必与他们多话,一举打杀了便是。” 这位身为主脑的人物行事酷厉,说罢便抢先攻上,天蚕夫人不敢怠慢,立刻从旁夹攻。 四人再开战局,这次却势成混战,岳啸川和鲜于曼自知单打独斗敌不过“天尊”和天蚕夫人,所以拼死合在一处,互相协防对方的软肋,如此一来不仅能消除部分后顾之忧,对方遇险时也能及时相助。 虽然岳啸川和鲜于曼从未联手对敌,但两人之间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尤其岳啸川天资聪颖,鲜于曼又精明果敢,两人都以回护对方为己任,暗合了心心相印的法门,一时之间竟未露败象。 “天尊”久战不克,也不禁暗暗称奇,只可惜他与天蚕夫人之间并非推心置腹,联手的威力不免打了折扣。 况且天蚕夫人失去一只环刃,单手运使总归有些别扭,难以发挥全部实力,更显得捉衿见肘。 四人这一番缠战,好似滚汤中煮了四只圆子,互相之间乍分乍合,攻守趋避瞬息互易。 眼前之人走马灯一般轮换,出招攻去已非原本目标,守御格挡早换成另一名对手,当真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天尊”虽然性情沉稳,这时却也禁不住心生焦躁,只悔先前不该答应通展大师置身事外,否则若是三人联手,必定早已斩杀对方两人,又何至于陷入苦战。 天蚕夫人同样有此观感,百忙间蓦地抽身一退,随后伸臂高举向天,放出一只穿云响箭。 清脆的炸裂声响彻周遭,岳啸川和鲜于曼顿时心下一沉,知道天蚕夫人是在召唤救兵,通展大师只怕转眼即至。 “天尊”暗赞天蚕夫人善解人意,攻势也愈发加紧。岳啸川和鲜于曼本来便已经疲于应付,此刻发觉逃生希望渐趋渺茫,心中更涌起悲凉之感,尤其鲜于曼自觉连累了岳啸川,愧疚之余直是悔恨无及。 场中恶战未休,天上又飘来朵朵乌云,随即一场秋雨不期而至,仿佛苍天也在为今日连番争斗中的横死者悲泣。 蓦地只见远处人影一闪,果然是通展大师带着孙楚楚匆匆而来。“天尊”和天蚕夫人正自精神一振,但紧接着便发觉情形不对。 原来通展大师和孙楚楚背后黑压压一片浓雾追袭而至,两人脸上的神情也足见惶急,只是马不停蹄的向前狂奔。 “天尊”霎时竟生出错觉,好像是天上的乌云覆压下界,紧追在通展大师和孙楚楚身后。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那团浓雾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毒蛊身上的毒气! 万蛊噬天大阵并未完全消散,毒气蔓延本来也属平常,但似这等浓重的黑雾,绝非蒙头乱飞的毒蛊能够造成。难道大阵已经重新启动,那些毒蛊也接到了指令,又开始整齐划一的攻击众人? “天尊”一念及此,登时震骇莫名,这才发觉自己身边的毒蛊也开始异常聚集。 浓重的黑雾不断蒸腾,巨大的嗡嗡声叫得人心悸不已,先前体验过的恐惧再度降临,即便强如“天尊”,也要为之变色。 此时倏听天蚕夫人惊叫道:“不对!蛊阵重启,这怎有可能?!” 回答她的是更加深沉的黑雾,“天尊”和天蚕夫人抵挡不住,被迫撤身抽退,堪堪与通展大师和孙楚楚会合,随后重新并力防御毒蛊。 岳啸川和鲜于曼重压顿消,反而只觉全身脱力,不约而同的跌足坐倒在地。 眼看所有毒蛊都向不远处的“天尊”等人围攻过去,两人几疑身在梦中,面面相觑间半晌作声不得。 岳啸川喘口大气,面现犹疑的道:“为何这万蛊噬天大阵重新启动,莫非鲜于少主还有后招?” 鲜于曼秀眉紧蹙,摇摇头道:“蛊母由血婴骷髅唤醒,一旦消亡便无法重生,妾身委实不知这是为何。” 岳啸川略一思忖,试探着道:“莫非先前有蛊母并未被唤醒,此时才后知后觉?” 鲜于曼依旧摇头道:“不可能,妾身先前召回蛊母时算得清楚,分明一只不少。” 岳啸川登时噎住,暗自盘算间忽听鲜于曼喃喃自语道:“除非有别的蛊母及时加入,这样说来,难道是——师父?!” 第0077章 魂殇魔王 岳啸川听鲜于曼提到“师父”,不由得为之一震,脱口惊声道:“鲜于少主是说魂殇……神王?” 鲜于曼讷讷的道:“妾身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血婴蛊母十分稀少,恐怕只有师父还保存着一点蛊种。” 岳啸川正待继续探问,蓦地却灵觉一动,随即转头向身后看去。 浓重的黑雾之中,只见一条清瘦人影缓步行来,一身褐色袍衫并无半点出奇之处,身背褡裢而手持虎撑,竟是一名游方郎中打扮的人物。 只不过能在群蛊环绕之下从容行来,全没使用任何防范手段,此人必定不是寻常郎中。 岳啸川脑海里恍似划过一道闪电,陡然忆起梦境试炼之时在耄耋村遇到的那位杜郎中,其装扮便与来人一模一样。 鲜于曼顺着岳啸川的目光看去,霎那间热泪盈眶,放声呼喊道:“师父!” 岳啸川这下再无疑义,知道其人正是魂殇魔王,当下便搀着鲜于曼站起身来,然后一同迎上前去。 及至近处才觑得分明,来人圆脸细眼、气质精干,恰与梦境试炼中的白官差容貌相同,更加印证了他的身份。 白官差和杜郎中,姓氏正对应魂殇魔王的名讳“百”里“独”孤,只是一人分作两人罢了。 岳啸川暗暗点头,看着魂殇魔王不疾不徐的走近过来。鲜于曼可不敢怠慢,立刻屈膝盈盈跪落,恭恭敬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 魂殇魔王清咳一声道:“起来吧,万幸曼儿无恙,为师十分欣慰。” 鲜于曼听命起身,魂殇魔王又将目光转向岳啸川,颇见玩味的道:“这位小哥是什么人,竟能让曼儿以紫玉丹相赠?” 鲜于曼略显局促,期艾着道:“这位先生姓岳,名讳上啸下川,是徒儿的朋友。” 岳啸川勉强不动声色,抱拳为礼道:“在下岳啸川,见过神王。” 魂殇魔王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道:“幸会,看来岳小哥和曼儿交情匪浅,那你是否已经投效神教了呢?” 鲜于曼赶紧解释道:“岳先生来自天竺佛门,立志促成天下净平,眼下虽然还未投效神教,但徒儿此番能够死里逃生,全靠他屡次拼命相护。” 魂殇魔王面色稍霁,微颔首道:“岳小哥深明大义,曼儿得友如此,老夫同样欢喜之至。” 岳啸川正声道:“鲜于少主人品出众,在下十分钦佩,为她舍死相拼心甘情愿。” 他这话说来倒是毫不亏心,鲜于曼听罢愈发局促,低垂螓首间只听魂殇魔王清咳一声道:“如此甚好——对了曼儿,为师先前拜托骐骥贤侄前来助你,为何不见他的人影?” 鲜于曼似是一滞,难掩忐忑的道:“徒儿罪该万死,未能保护房先生周全,致使他在项五夫妻二人手下遭遇重创,如今只怕已经不幸身亡了。” 魂殇魔王虽然早有预料,闻言却仍是神色一黯,摇头喟然道:“天妒英才,徒留憾恨,却让老夫如何跟‘残照’老友交待?哼!天杀的项五,老夫必定要将你夫妻二人挫骨扬灰,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他说罢又看向鲜于曼,语重心长的道:“为师嘱咐骐骥贤侄传信,命曼儿以紫冥蚀心蛊控制那小丫头,借以要挟项五夫妻二人。曼儿你却不肯遵照执行,如今果然酿成巨祸,可见妇人之仁要不得啊。” 鲜于曼不敢辩驳,只能唯唯称是。岳啸川看不过眼,索性抗声道:“神王有所不知,房先生的确以笙儿小姑娘的性命作为要挟,但项五夫妻二人不为所动,结果玉石俱焚,反而送了房先生一条性命。” 魂殇魔王登时一滞,盯着鲜于曼道:“果真如此?” 鲜于曼心下凄凉,低眉涩声道:“是,徒儿一时不慎,被房先生夺走笙儿,最终……唉。” 魂殇魔王胸中怒气激涌,咬牙切齿的道:“好一对无情无义的贼夫妻,今日老夫岂能放你们干休,哼!” 说话间疾眼一瞄,却是大为错愕,只听魂殇魔王迟疑着道:“通展贼秃?那对贼夫妻在哪里?” 鲜于曼一正色道:“项五夫妻二人被樊先生拖住,暂时还没追上来,这班人则是趁火打劫,埋伏在后山截杀徒儿。为首的紫袍人号称‘天尊’,红衣女子则是天蚕夫人,与她徒弟一样,都来自苗疆。” 魂殇魔王眼神一凛,沉吟着道:“通展贼秃能为不弱,那天蚕夫人看起来也有些门道,他们居然都臣服于所谓‘天尊’,此人更加非同小可,难怪曼儿会走投无路,将最后一枚血婴骷髅都用了出来。” 此时“天尊”等四人已经陷入漫天毒蛊的围攻之中,而且这次没有凹地据守,情势愈发险象环生。 鲜于曼快意之余又生惆怅,当下轻叹一声道:“启禀师父,莲儿正是被‘天尊’所杀,筠儿也遭江柔婕一剑封喉,另外烟儿断去一臂、生死未卜,只有绚儿因祸得福,眼下却也不知所踪。” 魂殇魔王越听脸色越难看,毕竟如今诸王明争暗斗,正是用人之时,结果他门下却人才凋零,岂不令他恸怒交集? 鲜于曼娇躯轻颤,瑟缩着道:“都怪徒儿非要收养笙儿,如今非但害得她不幸夭折,还连累了各位师弟师妹,徒儿百死莫赎。” 魂殇魔王虽然气恼,但一者疼爱鲜于曼,二者麾下也只剩她这一员大将,不好太过苛责,只能沉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曼儿无须太过自责。” “为师看你也伤势不轻,尤其内伤更加耽搁不得,索性便让岳小哥帮你护法,你在这儿运功调息一番吧。” 鲜于曼胸前伤口虽深,却并未损及要害,之前早已自行敷上金疮药。但她经历连番恶斗,真气早已透支,再不息气归元,的确后患无穷。 眼见魂殇魔王一片关怀,鲜于曼顿时心生感愧,语声哽咽的道:“徒儿并无大碍,等取了这班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之徒的性命,再运功调息也不迟。” 魂殇魔王一正色道:“曼儿切莫强撑,这班人陷身万蛊噬天大阵,岂能有半点生机?” “你尽管放心运功,为师一定会好好炮制他们,为莲儿报仇雪恨。” 鲜于曼闻言终究不好再坚持,红着眼圈涩声道:“那拜托师父了……也有劳岳先生。” 岳啸川虽然悬心通展大师等人的安危,但看到鲜于曼半是羞涩半是期待的目光投来,他也没法推脱,只能点点头道:“无妨,在下帮鲜于少主运功疗伤。” 鲜于曼柔顺的嗯了一声,两人便即盘膝坐定,岳啸川掌抵背心将真气渡入,相助鲜于曼导正经脉运行。不一刻鲜于曼便神思渺渺,已然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魂殇魔王冷眼旁观,看得出鲜于曼对岳啸川别有情意,心念转动间倒也颇觉欣慰。 端看这少年英华内敛、修为超凡,倘若日后能够收为己用,正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足够弥补此番大战中的损失了。 魂殇魔王一面暗中盘算,一面缓步走向“天尊”等人。须知他手中的蛊种较之传给鲜于曼的姑母更加精悍,万蛊噬天大阵的威力也大有提升,“天尊”等人愈发穷于应付,实难与铺天盖地的毒蛊抗衡。 通展大师之前便遭毒质侵体,此时更加难以为继,涅槃剑上的金芒迅速减弱,几乎无法阻挡扑面而来的毒蛊,原本莹如白玉的面色也变得黑气浓重,好像随时可能毒发晕倒。 “天尊”和天蚕夫人的情形略好,但都得分神填补通展大师那一侧的缺口,各自已经露出支绌之相。 连中间的孙楚楚都被迫上阵,同样掣出一对环刃,拼力扑打毒蛊,只可惜杯水车薪,终究于事无补。 第0078章 吞天蛊神 魂殇魔王看出“天尊”等人无法久持,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口中蓦地发出几声奇异尖唳。 隐藏在群蛊中的蛊种立刻有所感应,愈发催动幼蛊加紧猛攻,霎时黑雾掩天、阴霾蔽日,声势远非先前可比。 通展大师终于抵挡不住,身躯晃了两晃,跟着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无力挥动手中的涅槃剑。 三角防御瞬间土崩瓦解,群蛊自缺口处蜂拥而入,争先恐后的扑向通展大师身上。 这些幼蛊出生不久,个个饥饿难当,锋利的獠牙更蕴含剧毒,腐蚀之力非同小可。 通展大师脸上被几只幼蛊撕咬,顿时皮开肉绽,渗出的鲜血却漆黑如墨。“天尊”和天蚕夫人见状大惊之色,赶忙全力相助通展大师抵御。 通展大师只觉头晕目眩,知道此番凶多吉少,霎那间满心空明,毫不犹豫的道:“莫管贫僧,诛魔为要!” 他说罢更不迟疑,奋力将已经全无因应之力的孙楚楚护在身下,任凭群蛊啃食自己的血肉! 佛者慈悲,舍身成仁,“天尊”和天蚕夫人心头巨震,无限悲憾之下不约而同的拔身而起,猛扑向魂殇魔王。 魂殇魔王冷笑一声,又嘬唇发出几声怪唳,瞬间大批毒蛊自两翼突袭而来,前仆后继的攻向“天尊”和天蚕夫人。 饶是“天尊”的修为超凡拔俗,天蚕夫人又谙熟毒蛊之性,但当此阵仗着实无可奈何。 眼见“天尊”和天蚕夫人陷入重围,通展大师更是命在顷刻,岳啸川不禁心急如焚。但鲜于曼运功也正值紧要关头,若是他中途收回内力,后果不堪设想。 岳啸川进退两难,焦急之下险些运岔真气、走火入魔,此时忽听一声暴喝响彻四野,锐利无匹的刀锋剑芒斩开黑霾,玄素两条人影跟着疾驰而至,正是项胜宇和江柔婕夫妇! 两人都已经将功体逼上极限,项胜宇手中的狂刀“日月规”热气蒸腾,迸发出耀眼夺目的赤焰烈光,刀锋所至好似天火过境,毒蛊尽被焚烧化灰,连嘶叫都未及发出便毙命当场,只留下一阵焦臭气息。 江柔婕手中的绝剑“山河矩”则寒芒凛冽,丝丝白雾不断弥散,周遭毒蛊莫不凝冻僵死、纷纷落地。尤其她掌中也寒气激涌,空中落下的雨点瞬间化为冰粒,再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扫灭毒蛊无数。 狂刀绝剑悍然入战,“天尊”和天蚕夫人精神大振,鼓其余勇力斗漫天毒蛊。 魂殇魔王则神色一冷,咬牙沉哼道:“好得很,贼夫妻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老夫不少工夫!” 说罢只见他抬手咬破食指,将鲜血抹在虎撑上面,然后晃动虎撑,发出一连串震人心魄的诡异铃音。 这下非但蛊种,连所有幼蛊都生出感应,嗜血天性登时被激发至顶峰,不管不顾的猛扑向场中众人。 项胜宇和江柔婕直冲到通展大师面前,只见他遍身上下衣碎袍裂、黑血横流,还有不知多少毒蛊在争食血肉,甚至不少地方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一时之间竟辨不清是死是活。 夫妻二人不由得心底生寒,目光交汇间自有默契,江柔婕奋起绝剑驱赶毒蛊,尽力拯救通展大师,项胜宇则怒擎狂刀勇往直前,誓要将魂殇魔王当场斩杀。 魂殇魔王全无半分慌乱,指拈法诀之际口中念念有词,神秘震音不断扩散,使得所有毒蛊都陷入疯狂。 万蛊噬天大阵的真正威力完全释放,无边黑雾弥天盖地,巨大的嗡嗡声轰鸣不止,令人如临末日。 项胜宇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却终究是血肉之躯,面对全无自保之意的毒蛊,他也相形见绌,拼尽全力才与“天尊”和天蚕夫人会合,却再难向前冲杀半步。 魂殇魔王此时正是稳坐钓鱼台,一双细眼悠悠的扫视着被群蛊淹没的众人,好像一只胸有成竹的老猫,恣意戏耍着徒劳的幼鼠,直到对方筋疲力竭,才开始享用胜利的果实。 项胜宇等三人重新形成三角防御,咬紧牙关欲图逼近魂殇魔王,然而其势堪比逆水行舟,重重毒蛊轰击之下,往往进一步、退三步,反而愈发远离目标,无力威胁魂殇魔王。 尤其黑雾蔓延、无孔不入,三人又奋起全力、功行遍身,毒质逐渐侵入五脏六腑。 项胜宇和“天尊”脸上已然黑气弥漫,天蚕夫人红巾外的肌肤同样色泽暗淡,若非三人功力深厚,只怕早已毒发晕厥。 正在强弱分明、胜负将定之际,陡闻天蚕夫人嘬唇怪唳,奇异的声调听得人一阵牙酸,简直头疼欲裂,连项胜宇和“天尊”都神为之夺,险些被毒蛊所趁。 魂殇魔王面色倏变,脱口惊咦道:“蛊神咒!原来是你!” 天蚕夫人无暇答话,“天尊”却眼神一凛,脸上露出几丝了然之色。 这时只听山巅传来一声巨吼,紧接着一道乌光直冲而下,扑进群蛊之中。 魂殇魔王打眼觑得分明,原来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蛊虫,周身钢鳞如铁,六足粗如儿臂,翅翼延展足有五尺,阔口外面突出四对獠牙,血红色的长舌吞吐间快如闪电,一次便能将数十只幼蛊卷入腹中。 魂殇魔王目光冷厉,咬牙切齿的道:“吞天蛊神,果然在你这婆娘手里,那便看是谁技高一筹!” 他说罢立刻旋开虎撑,只见凹槽里藏着十二只色彩各异的蛊虫,只不过全都一动不动,好像正在沉睡。 魂殇魔王面露狞笑,再度由食指的伤口逼出鲜血,依次滴在十二只蛊虫身上。 那十二只蛊虫饱饮蛊主之血,餍足之下纷纷苏醒过来,好斗的天性无须激发,便已经蠢蠢欲动。 魂殇魔王更不怠慢,口中怪唳连声,听起来直似鬼哭狼嚎。那十二只蛊虫自生感应,嗡嗡鸣叫着一齐冲出,攻向那只巨大的吞天蛊神。 吞天蛊神所向披靡,早已掠至天蚕夫人左近,欲图相助三人突围。 然而那十二只蛊虫形体虽小,威力却远非幼蛊可比,色彩斑斓中毒性各不相同,连吞天蛊神都不敢强撄其锋。尤其它们互相之间颇有协作,攻守进退法度井然,吞天蛊神以寡敌众,登时陷入苦战之中。 只见十二道彩光织成一张圆形大网,不但牢牢缚住吞天蛊神,网圏还在不断缩小,分明要将它困杀于其中。 两位来自苗疆的毒蛊高手各展奇能,天蚕夫人虽然被迫自掀底牌,却还是略逊魂殇魔王一筹。 眼见两处困局都不得解脱,最终难逃一败涂地,天蚕夫人无奈把心一横,蓦地发出一声尖唳。 吞天蛊神自有所感,猛然翅翼齐张,周身钢鳞皱起,紧接着发出一生惊天动地的嘶吼,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遵从蛊主之命,唯有舍死相拼,只见吞天蛊神不再隐忍,长舌一卷便吞下四只彩色异蛊,巨足撕扯又将六只彩色异蛊粉碎如糜。 剩下两只彩色异蛊刚要逃遁,却被吞天蛊神的翅翼扇落,同样毙命当场。 魂殇魔王眼见吞天蛊神凶猛如斯,也不禁心底生寒,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但十二只彩色异蛊的毒性非同小可,吞天蛊神全身都开始溃烂,流出无比腥臭的黑血,阔口之中嘶吼连连,喝醉酒般撞翻在地。 不过蛊主之命尚未达成,吞天蛊神岂肯就此消亡,虽然六足已经被腐蚀得残缺不全,却仍是聚起余力猛的一蹬,半空中长舌獠牙同出,生生切出一条血路。 天蚕夫人觑准时机,尖声厉叫道:“快走!” 项胜宇和“天尊”早已蓄势,暴喝声中刀掌齐出,配合吞天蛊神奋勇冲杀,一举突出群蛊围困。 天蚕夫人随后跟上,三人更不迟疑,一同猛攻向魂殇魔王。 第0079章 断魂离殇 心知吞天蛊神中毒极深,绝难再阻挡群蛊多久,所以项胜宇等三人出手便是极招,定要一举格杀魂殇魔王。 项胜宇狂刀之上烈光滔天,至阳真罡挡者披靡,相隔丈许便炽热逼人,正是炎杀·夜龙一炬。 “天尊”掌中飓旋排空,沉潜暗劲卷得周遭乱流激涌,浓重的黑雾都被完全破开,风云动荡一击,足令乾坤变色。 天蚕夫人环刃周围紫芒迸发,性命交修的天蚕蛊瘴密布其上,誓与魂殇魔王一决雌雄。 三大高手豁尽全力的联袂一击,放眼天下也未必有几人能够抵挡。 死劫临身之刻,却见魂殇魔王悠然负手而立,浑不将对面三人放在眼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项胜宇等三人同时心头一凛,全不知魂殇魔王究竟在弄何玄虚,况且如今招已用老,也不容他们再临敌应变,只能孤注一掷,所求者无非不成功、则成仁。 正在双方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之际,倏见魂殇魔王抖手一掷,那只虎撑带着急速的旋转,对着项胜宇等三人面前飞来。 项胜宇等三人心知魂殇魔王精于毒蛊,岂敢轻易触碰,不约而同的选择闪身避让。 孰料魂殇魔王早已算准时间和距离,正在虎撑飞到三人中间之时,内中的机括刚好发动。 霎时密如急雨的毒针四散飞射开来,劲急之势堪比离弦弩箭,幽幽蓝茫幻成一片光海,方圆丈许之内尽被笼罩。 项胜宇等三人都未能料到有此一变,端看魂殇魔王那般气定神闲,这毒针必定非同小可。 三人一时之间无暇攻敌、先求自保,怒声呵斥中掌影寒光飒舞如龙,拼力格挡毒针。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那虎撑犹在空中急速旋转,同时不断散发出七色毒烟,毒烟混合进落下的雨水,威力凭空更增三分。 项胜宇等三人全然无法招架,被迫抽身散离开来,互相之间再难守望相助。 正在三人自顾不暇之际,又陡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虎撑竟是当场炸裂,汹涌的气浪立刻将三人掀翻出去。 毒针、毒烟、毒雨三相攻势终成绝杀,三人立足不稳,再难稍作抵挡,闷哼声中纷纷摔落在地。 项胜宇等三人或多或少都被黑雾中的毒质侵体,原本便是在竭力运功压制,这时再被绝毒攻入,两相交逼之下正如摧枯拉朽。苦心构筑的防线崩毁殆尽,剧毒遍行四肢百骸,只残存一丝余力护住心脉。 魂殇魔王一举底定大局,闲庭信步的走近过来,四下审视间悠悠的道:“蜀中唐门这些奇技淫巧的确有些门道,也多亏‘天机’参研得出来,着实让老夫如虎添翼,呵……” 得意的笑声听在项胜宇等三人耳中,直似冥府阴差的锁魂铃,当真无比刺耳。 无奈三人身中剧毒,哪怕稍有动作都难逃毒入心脉、毙命当场,只能将愤恨的目光盯在魂殇魔王身上,却终究奈何他不得。 此时又听一声悲嘶入耳,吞天蛊神毕竟油尽灯枯,颓然蜷缩成一团,全身迅速干枯灰化,在雨水击打下粉碎消解。 漫天毒蛊再无阻挡,一齐向魂殇魔王飞来,巨大的黑雾盘旋在他头顶,宛似暗皇加冕。 魂殇魔王脸上满是快意,语带戏谑的道:“你们无须担心,老夫不会让你们葬身毒蛊腹中,毕竟无论是项五还是古教主,带回你们的人头都是大功一件。” “所以老夫只会让蛊虫啃尽你们身上的血肉,一丝一缕都不剩下,首级却还得完好无损,以便教主日后勘验真假。” 项胜宇等三人闻言一阵恶寒,随即只听魂殇魔王嘬唇怪唳,毒蛊立刻分头扑向三人。 黑雾弥空,惨剧将生,千钧一发之刻,陡闻震天暴喝入耳,竟是项胜宇撤回守御心脉的内力,凭着一腔豪勇拔空而起,狂刀“日月规”义无反顾的纵劈而下,无上刀威毁伤万物,正是绝杀·亢龙有悔! 绝世狂刀赌上性命的一击,魂殇魔王也不禁为之变色,袖中蓦地滑出一对银色短棒,咬牙奋力迎击上去。 霎时只听锵的一声巨震,魂殇魔王双膝一屈,险些跪倒在地,但终究还是接下了项胜宇这一刀。可还没容他喘过一口气,黑雾中倏地冲出一条白影,绝剑“山河矩”不偏不倚,直向他的咽喉突刺而来。 魂殇魔王虽惊而不乱,趁着项胜宇全力一击之后回气不及,短棒向外一架,借势闪出剑芒笼罩。 《仙木奇缘》 随后只见他拇指一按,短棒顶端噗的冒出一股黑烟,迎面喷向一剑走空的江柔婕。 江柔婕单人独骑杀出群蛊之围,实际早已成了强弩之末,此时想躲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项胜宇眼见爱妻遇险,接近昏迷的神志忽然一清,咬牙间飞身挡在江柔婕面前,同时一刀横斩魂殇魔王。 江柔婕看到熟悉的背影,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有灵犀之下不待吩咐,同样决绝的一剑抵隙刺出。 狂刀绝剑,珠联璧合,原本无懈可击的必杀之招,却因为致命毒患而完全走样。 魂殇魔王鼻中冷哼一声,抬起短棒正待痛下杀手,此时却忽听身后传来岳啸川急切的声音道:“神王小心,在下助你!” 魂殇魔王虽然微觉意外,却也暗生欣慰,孰料还没等他转过念头,后心便陡然一凉。 琢玉魔刀透体而过,登时爆出一片血雾,魂殇魔王蓦地睁大双眼,递出的短棒劲力全失,却哪还能敌得住狂刀绝剑? 不及刹眼间刀中左腰、剑透右胸,又溅起两朵猩红血花,魂殇魔王惨遭三刃加身,尤其被岳啸川一刀穿心,任他魔威盖世也难逃恶贯满盈,终于口中流出污血,嘴唇艰难的哆嗦了两下,当场气绝而亡。 项胜宇眼见魂殇魔王无力的垂下头去,知道这魔头已经完纳劫数,如释重负之下反而一阵天旋地转,推金山倒玉柱般跌翻在地。 江柔婕同样筋疲力竭,绝剑“山河矩”脱手掉落,随着项胜宇仰身躺倒。但她目光之中一片澄净,只觉能与爱郎同生共死,此生便无憾矣。 岳啸川抽回琢玉魔刀,看着魂殇魔王屈膝仆倒,忽然想到在梦境试炼中他也是遭人背刺而亡,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正是报应不爽? 感慨只是一瞬,岳啸川不敢怠慢,一面驱赶周围的毒蛊,一面将项胜宇等人护在一处,免得他们被各个击破。 须知岳啸川吞服了紫玉丹,毒蛊已经视他为主,此刻见他立场分明,渐渐的便也不再围攻。 岳啸川心中大定,他方才及时为鲜于曼行功完毕,然后趁她疲累不堪点了她的昏睡穴,这才出手击杀魂殇魔王。 想到这位“食鹿阴姬”对自己百般信任,自己却对她虚与委蛇,岳啸川也不禁心生愧疚。但大义之前不拘小节,既然打定主意要将她导入正途,魂殇魔王便是最大的阻碍,不将之杀除必定事倍功半。 即便鲜于曼日后真要追究,岳啸川也问心无愧,这杀师之仇如何了结,听凭她的意愿便是。 正在岳啸川暗中盘算之际,一众毒蛊也渐次飞散,此类幼蛊寿命异常短暂,尤其经历魂殇魔王以秘术催动,其元神损伤更为加剧,最迟当晚便会自行僵死。 这时只见一名绿衣少女跌跌撞撞的急奔而来,她身上的衣衫虽然多处破损,显得十分狼狈,但所幸并未受伤。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敢情来人正是孙楚楚。孙楚楚也看到了岳啸川,可一时之间敌友莫辨,她倒不敢轻易招呼。 相对略一沉默,孙楚楚瞥见场中的惨状,顿时心下一沉,一双环刃当胸一举,半是骇异半是警惕的盯着岳啸川,分明一派决绝之态。 第0080章 鲜于真身 眼见孙楚楚露出敌意,岳啸川不由得皱起眉头,清咳一声道:“孙姑娘不必误会,魂殇老魔正是被我所杀,但你的同伴伤患极深,还请尽快为他们施治。” 孙楚楚听得将信将疑,俏脸紧绷着道:“你先前一心维护鲜于曼,难道不是已经投效魔教了么?” 岳啸川摇摇头道:“先前我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所幸顺利诛杀魂殇老魔,并未让众人的牺牲白费。” 孙楚楚察言观色,虽然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毕竟兹事体大,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一正色道:“那你站远些,等我问过师父再说。” 岳啸川无心争持,依言转身退去。孙楚楚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天蚕夫人面前,难掩惶急的道:“师父您没事吧?还能动弹吗?” 天蚕夫人轻叹道:“为师剧毒入体,眼下不可轻易移动,你先自我怀中取出清蘅丹给众人分服。” 孙楚楚不敢怠慢,听命取出丹药,先喂天蚕夫人和“天尊”服下,然后才来到项胜宇夫妇身旁。 此时只见江柔婕勉强挣扎起身来,语声沙哑的道:“我不妨事,劳驾姑娘先帮我五哥料理,切莫耽搁。” 项胜宇毒入心脉,早已昏迷不醒,孙楚楚只能捏开他的口唇,小心的将丹药投入。 江柔婕道声多谢,扶着项胜宇坐直身子,之后提运残存内力推血过宫,助他催化体内药性。 孙楚楚略一迟疑,讷讷的道:“这位姐姐请恕我直言,你家五哥中毒太深,只怕是……不成了。” 江柔婕恍若未闻,银牙紧咬间继续施为,孙楚楚看不下去,索性又劝说道:“姐姐对你家五哥情深义重,小妹十分钦佩,但既然要帮他运功,你不妨先服下丹药,免得事倍功半。” 江柔婕眼神一凛,接过丹药服下,也不等药性化开,便重新掌抵背心,要相助项胜宇推动气血。 孙楚楚自知劝不住江柔婕,叹惋之余径自返回向天蚕夫人复命。 天蚕夫人服下丹药,脸色已经有所好转,但毕竟药不对症,她短时间内仍然不敢移动,转念间探问道:“对了小丫头,大师境况如何?” 孙楚楚眼圈泛红,嗫嚅着道:“大师为了保护我,被毒蛊咬得遍体鳞伤,万幸那位白衣姐姐及时相助,才保住我们两人的性命。不过大师伤得太重,虽然我已经努力为他解毒,可多半还是……呜……” 她说话间忍不住啜泣起来,天蚕夫人想到通展大师的惨状,同样黯然不已,勉强和声道:“小丫头不必太过自责,大师慈悲为怀,此番能够求仁得仁,于他而言也无憾了。” 孙楚楚仍是满心愧疚,呜呜咽咽的道:“本来只是对付鲜于曼,没想到魂殇老魔也来了,连师父你们都伤成这样。唔……那位岳大哥说魂殇老魔是被他杀的,这是真的么?” 天蚕夫人神情复杂,轻咳一声道:“不错,若非岳少侠临阵倒戈,大家今天都难逃劫数,看来小丫头的直觉不差,他的确胸怀侠义,多半能为正道所用。” 孙楚楚脸上一红,想到自己方才还在怀疑岳啸川,心中愈发局促不已,当下幽幽的道:“可岳大哥怎么一直在维护鲜于曼,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 天蚕夫人沉吟着道:“无须胡乱猜测,相信岳少侠后续会给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孙楚楚唔了一声,正自神思不属之际,却忽听江柔婕恸声哀呼道:“五哥!你怎么能丢下我独自去了?!五哥啊!” 杜鹃啼血,伤心欲绝,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江柔婕抱紧项胜宇的雄躯,却再也唤不回夫郎的半句应答。 空中闷雷阵阵,细雨淋漓而落,愁云惨雾之中尤见离别凄情…… 月明星稀,雨势渐止,萧瑟秋风吹拂,阵阵凉意砭骨。 已然人去楼空的白马山庄,后园中独立一条挺拔人影,沉郁的目光望向远方,却不知在转什么心思,背负的琢玉魔刀凛寒依旧,原来正是岳啸川。 蓦地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一条娇小人影走近过来。岳啸川回身望去,待看清时温然道:“孙姑娘回来了,找到《五仙秘典》了吗?” 孙楚楚难掩喜慰之色,点头一笑道:“多谢岳大哥指点,《五仙秘典》的确在暗格里,师父总算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机缘巧合罢了,只盼令师能从《五仙秘典》中得到启发,尽早与‘天尊’和通展大师痊复如初。” 孙楚楚嗯声道:“师父的医术我绝对信任,后面肯定能找到办法,万幸大师还有一丝气息,但以后……唉。” 岳啸川同感遗憾,想了想才又道:“对了,江夫人情况如何?” 孙楚楚愈发黯然,摇摇头道:“江大姐还是抱着项大哥不肯撒手,看来一时之间没法接受事实。师父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又给了我一颗丹药塞进项大哥嘴里,可项大哥的身子都冷了,那还有什么用。” 岳啸川知道项胜宇和江柔婕两人伉俪情深,此番却落得阴阳两隔,也难怪江柔婕没法接受。 孙楚楚见岳啸川陷入沉默,鼓足勇气道:“岳大哥别怪我多嘴,有件事情我一直疑惑不解,想听你怎么说。”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无妨,孙姑娘请直言。” 孙楚楚踟蹰片刻,这才硬着头皮道:“岳大哥既然亲手杀死魂殇老魔,那为什么又要百般维护鲜于曼呢?” 岳啸川心道果然是这话,当下郑重其事的道:“鲜于姑娘虽然出身魔教,却颇有积德向善之心,我因为有意将她导向正途,所以才不忍见她为魔教陪葬。” 孙楚楚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岳大哥别给鲜于曼骗了,这家伙手上血债累累,称得上死有余辜,怎么能说她是积德向善?” 岳啸川轻轻一叹,简略将鲜于曼的经历说与孙楚楚。孙楚楚听得神色数变,最后却是颦眉道:“这些都是真的么,岳大哥确定鲜于曼没骗你?” 岳啸川心生不豫,勉强隐忍着道:“鲜于姑娘岂会故意诓骗于我,孙姑娘只怕是多虑了。” 孙楚楚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拖长声道:“那可未必,岳大哥觉得鲜于曼美不美?” 岳啸川闻言一怔,讷讷的道:“人身一副臭皮囊,美丑又有什么区别?” 孙楚楚察言观色,哧的一笑道:“岳大哥干脆说鲜于曼生得丑怪不好么,反正她如今还在昏睡,肯定听不到的。” 岳啸川暗自尴尬,摇摇头道:“孙姑娘口下留德,切莫揭人之短。” 孙楚楚鼻中一哂,随后一脸神秘的道:“所以我才说鲜于曼骗了岳大哥,你想必还没见过她的真容吧?” 岳啸川吃了一惊,皱起眉头道:“鲜于姑娘的真容?孙姑娘难道是指……?” 孙楚楚干脆的道:“没错,鲜于曼一直戴着人皮面具,我也是听师父的话,从她身上取走一滴心血时才发现的。” 岳啸川听孙楚楚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信,眉头愈发拧成个大疙瘩。 孙楚楚暗自得意,一把牵住岳啸川的衣袖,迫不及待的道:“干脆岳大哥跟我一起去看,到时候便知道真假了。” 岳啸川没法拒绝,只能默不作声的被孙楚楚牵走,一路前往紫澜轩。 然而越接近紫澜轩,岳啸川便越觉心神不宁,好像有一些线索在脑海中聚集,却偏偏又理不出什么头绪,烦躁之下索性不再多想,只待稍后真相自行揭开。 孙楚楚当先推开房门,然后拿手一指道:“岳大哥自己看吧。” 岳啸川上前观瞧,瞬间如遭雷殛,只见榻上的佳人眉目如画、秀美无伦,赫然竟是俞慕仙!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1章 黑衣药侠 见到鲜于曼便是初来曲沃城时结识的俞慕仙,岳啸川霎那间竟有些恍惚,心中生出一种失真的感觉。然而与此同时,纷乱的线索也汇聚到一处,原本的些许犹疑至此豁然开朗。 难怪俞慕仙一开始会主动登门,想必正是借着攀谈调查凶案真相。之后她又跟樊飞演了一出苦肉计,进而使出美人计,以退为进多次试探,差点便取得预料中的答案。 万幸岳啸川足够警惕,范尊扬又从旁敲打,俞慕仙毕竟未能遂愿,如此反倒歪打正着,让她对岳啸川的立场信任有加。之后两人又同生死、共患难,她更对岳啸川深信不疑,以致于生出满心依赖之情。 只可惜势成敌对,难免尔虞我诈,终究是岳啸川利用了这份信任,亲手格杀魂殇魔王。 这样虽然斩除了师命难违的牵绊,但杀师之仇不共戴天,究竟该如何处置着实颇费脑筋。 孙楚楚见岳啸川低头沉吟不语,倒有些会错了意,不由得嘟起小嘴,在他眼前摆摆手道:“喂~岳大哥回神啦,真有那么好看么?” 岳啸川听得一怔,略显尴尬的道:“没有,我只是难免意外罢了。” 孙楚楚凉凉的道:“是哟,一个又黑又丑的魔女忽然变作了大美女,任谁都要感到意外。不过岳大哥除了意外,是不是还挺欢喜呢?” 岳啸川愈发尴尬,清咳一声道:“孙姑娘请勿取笑,我与鲜于姑娘之间并无私情,岂会在意她的美丑?” 孙楚楚暗忖信你才有鬼,转念间压低声音道:“岳大哥想让鲜于曼改邪归正,那你后面有什么计划?” 岳啸川登时语塞,孙楚楚见状自然心知肚明,趁机进言道:“鲜于曼被我师父下了封眠石蛊,除了我师父,谁都不能让她醒过来。不如我把岳大哥的意思跟我师父和天尊说说,看他们有什么主意吧?” 岳啸川心道兼听则明,或许能有所启发也未可知,于是微颔首道:“那便有劳孙姑娘了,衷心感激不尽。” 孙楚楚抿嘴一笑,刚要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着岳啸川道:“鲜于曼如今什么知觉都没有,岳大哥可别见色起意,趁机占她的便宜呀。” 岳啸川暗自扶额,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孙姑娘说笑了,我并非禽兽。” 孙楚楚羞笑着吐吐舌尖,打开房门一溜烟般遁去。岳啸川为了避嫌,任由房门大敞,看着昏睡中的鲜于曼,只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正在满心感慨之际,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岳啸川眉头一皱,接着只见门前人影一闪,一位熟悉的少年映入眼帘。 曲沃城中一别,毕竟在此重逢,岳啸川由衷欣然的道:“原来是范兄弟,你怎会也来到白马山庄?” 来人正是范尊扬,上前郑重施礼道:“见过大叔,我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方才是在陪伴江伯母。” 岳啸川心下一戚,喟然长叹道:“是我太过优柔寡断,未能及早斩除‘魂殇’,结果连累项兄饮恨。” 范尊扬正声道:“大叔言重了,五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求仁得仁,岂能怪在你的头上?” 岳啸川仍是内疚不已,想了想才又道:“范兄弟见过江夫人,她是否已经恢复理智?” 范尊扬咳声道:“多谢大叔关心,江伯母好多了,幸亏有一位药侠前辈尽力开解,也正是他将我带来白马山庄。” 岳啸川一怔道:“药侠前辈?那是何人?” 范尊扬沉吟着道:“这位前辈形色诡秘,大叔见了自然知晓。先前他以医治笙儿作为交换条件,请五伯他们夫妇二人冲击蛊阵,看来也是咱们的同道中人。” 岳啸川闻言诧喜,脱口轻咦道:“笙儿小姑娘还有救?她如今情况如何?” 范尊扬点点头道:“药侠前辈的确神乎其技,笙儿的伤势已经稳定,江伯母看了也十分宽慰,正是因此才重新收拾起心绪。” 岳啸川心忖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范尊扬则看了看榻上的鲜于曼,面现疑惑的道:“这不是俞姑娘么?难道她是来相助大叔的?” 岳啸川愕然道:“原来范兄弟还不知道?” 范尊扬讷讷的道:“大叔是指什么?我方才恰好碰上孙姑娘,是他指点我来这里找你的。” 岳啸川知道孙楚楚并未细说,只能轻叹道:“俞慕仙便是鲜于曼,两人是同一人。” 范尊扬恍然顿悟,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很多事情便能解释通了——万幸大叔对鲜于曼有所防范,没被她探出底细。” 岳啸川颔首称是,两人又将分别以后的情形对了一遍,各自直是唏嘘不已。 须臾孙楚楚去而复返,岳啸川和范尊扬起身相迎,只见她难掩欣喜之色,笑逐颜开的道:“岳大哥和范小弟聊过了吧,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鲜于曼的心血真的有用,大师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岳啸川同样欣慰不已,合十祝祷道:“大师慈悲为怀,委实不该含恨而终,只盼如来庇佑,大师能够早日康复。” 孙楚楚嗯声道:“另外我把事情跟师父他们说了,天尊请岳大哥往听雨轩商议要事。” 岳啸川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向鲜于曼看了一眼,孙楚楚见状了然的道:“岳大哥不必有什么顾虑,鲜于曼交给我照顾便好,我保证不会再动她一根毫毛。不然让范小弟看着我,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孙姑娘的为人我自然信得过,那便有劳你多加照料了。范兄弟也请陪着孙姑娘,尽力从旁协助,我去去便回。” 范尊扬自然无有不从,岳啸川定了定神,径自出门往听雨轩而去。 这听雨轩原本便是岳啸川的宿处,一路长驱直入到了地头,叩门三响之后朗声道:“岳某应邀前来,请天尊赐见。” 话音方落,便听“天尊”的声音自门内传来道:“岳少侠不必多礼,请进来叙话。” 岳啸川依言推门而入,打眼一扫便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只见“天尊”和天蚕夫人分别僵卧在榻上,旁边则站着一白一黑两条人影。 白衣人正是江柔婕,她脸上虽然还隐现泪痕,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黑衣人则是长袍罩身、头戴兜帽,难以窥见真容,还是“天尊”介绍道:“这位侠士自称‘药侠’,想必范小公子已经向岳少侠说明原委。”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不错,多谢阁下医治笙儿小姑娘。” “药侠”淡淡的道:“分内之事,无须挂怀。” 他的声音略显苍老,应该已过知命之年,敢情还是一位前辈。 “天尊”招呼岳啸川坐在榻边,随后开门见山的道:“听闻岳少侠想将鲜于曼导入正途?” 岳啸川微颔首道:“在下确有此意,不知各位可有建言?” “天尊”慨然道:“方今道消魔长、正义倾颓,倘若真能化敌为友,我等同样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反对。” 天蚕夫人附和道:“魂殇老魔已死,如果鲜于曼真如岳少侠所说,打算改邪归正,眼下便是她表明心迹的良机。” 岳啸川轻叹一声道:“话虽如此,但在下与她之间有杀师之仇,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天尊”意味深长的道:“我们找岳少侠前来,正是为了帮你解决这桩难题,只要事情发展顺利,鲜于曼将不得不与魔教决裂,进而如你所愿,投入正道阵营之中。” 岳啸川精神一振,起身抱拳道:“如此再好不过,还请天尊详细解说,在下洗耳恭听。” “天尊”微微一笑道:“先前听江夫人说起,岳少侠有意诛杀魔教教主,我等正是要让鲜于曼助你一臂之力。” 第0082章 金丹藏毒 “天尊”语出惊人,岳啸川着实大出意料,瞠目间疑惑的道:“助我一臂之力?天尊这话是从何说起?” “天尊”咳声道:“岳少侠有所不知,之前楚楚搜检魂殇老魔的尸身,曾寻到一匣广灵金丹。” “此丹功可祛毒化瘀,更能养气凝神,堪称疗伤圣药,不仅所需材料极为难得,炼制之时也颇多关窍,想必正是魂殇老魔打算拿去向魔教教主献宝,以求进身之阶。” 岳啸川微颔首道:“这倒是意外之喜,有此神丹相助,天尊和天蚕夫人必定能尽早痊愈。” “天尊”莞尔道:“的确如此,但我和天蚕夫人只取两颗,余下八颗还得请岳少侠和鲜于曼献给魔教教主。” 岳啸川一怔道:“这是为何?魔教教主如今正在养伤,咱们怎能助纣为虐?” “天尊”和声道:“岳少侠稍安勿躁,咱们自然不能便宜魔教教主,余下八颗广灵金丹届时将蕴含剧毒,一举将其鸩杀。” 岳啸川恍然一悟,转念间却皱起眉头道:“如此一来想必会触怒魔教余党,引起他们的疯狂报复,在下虽然有必死之心,可不能连累鲜于姑娘。” “天尊”一正色道:“我们自然不会故意牺牲同道,那剧毒并非即时发作,而是缓慢的深入骨髓,从而给岳少侠和鲜于曼留下足够的脱身时间。” 岳啸川松了口气,由衷欣慰的道:“倘若真能借助此计顺利诛杀魔教教主,的确是天下苍生之幸。不过鲜于姑娘同样精于药理,万一被她发现端倪,只怕不好收场。” “天尊”微笑道:“岳少侠大可放心,天蚕夫人和药侠都是医毒圣手,岂是鲜于曼一个黄毛丫头能够相提并论?今晚他们两人联手施为,明日便能将藏毒金丹奉上。” 岳啸川略一沉吟,摇头轻叹道:“杀师之仇尚未了结,在下却又要欺骗鲜于姑娘,当真惭愧之至。” “天尊”淡淡的道:“岳少侠若不介意,杀死魂殇老魔这桩功绩便记在我们头上,从此自成定论。” 岳啸川心中一动,郑重点头道:“如此也可,在下并无异议。” “天尊”清咳一声道:“那咱们便依计行事,请岳少侠拟好说词,尤其鲜于曼可能知晓广灵金丹之事,那少去的两颗须得有合理解释。” 岳啸川嗯声道:“在下醒得,天尊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交待的?” “天尊”沉吟着道:“暂时没有了,若是还有未尽事宜,再请岳少侠过来商量。” 岳啸川站起身来道:“那在下先告辞了,听闻通展大师和笙儿小姑娘伤势好转,可否容在下前往探望?” 天蚕夫人接口道:“大师外伤严重,眼下还不宜探望,至于笙儿小姑娘——江夫人意下如何?” 江柔婕这阵一直默不作声,闻言嗓音低沉的道:“多谢岳少侠关心,那便请随我来吧。” 岳啸川道声叨扰,跟着江柔婕走出房门,只是看到她神情落寞,岳啸川也不敢多话,两人一路默默来至东跨院。 “笙儿”依旧被安排在熟悉的东厢,此刻正在榻上酣睡,说来这小姑娘的确福泽不浅,一天一夜之中连续遭受紫冥蚀心蛊和房骐骥的五残掌侵害,居然还能保住性命。 负责看护“笙儿”的正是那位白马山庄的少主马锴,只见他神色中对江柔婕十分恭谨,甚至颇有几分依恋之意。 江柔婕看到岳啸川面现讶异之色,了然之余幽幽的道:“我们夫妻二人与锴儿一见投缘,已经将他收为义子,只可惜五哥曾经答应教授锴儿武功,如今却无奈食言了。” 岳啸川心下戚然,一咬牙单膝跪落,语声沉痛的道:“项兄之死在下难辞其咎,今后江夫人有任何差遣,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推辞。” 江柔婕示意马锴扶起岳啸川,接着叹口气道:“差遣不敢当,只盼岳少侠诛魔成功,莫让五哥的牺牲白费。” 岳啸川斩钉截铁的道:“在下身负天命,必将全力诛杀魔教教主,江夫人尽可放心。” 江柔婕微一颔首,看着榻上的“笙儿”道:“五哥身殁,我一人孤掌难鸣,只好暂作隐遁,教养笙儿他们成人。” 岳啸川附和道:“此番贤伉俪与天尊一众联手抗敌,已经成为生死之交,从此以后守望相助,项兄在天有灵,也能略微放心了。” 江柔婕黯然道:“但愿如此吧,眼下我职责未尽,还不能去陪五哥,祈盼他宽宏谅解。” 岳啸川暗赞江柔婕坚贞明理,又顺着安慰了几句,然后起身返回紫澜轩。 当晚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孙楚楚来请,两人一同前往听雨轩。 孙楚楚踟蹰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道:“岳大哥,今天咱们便要分别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岳啸川随口答道:“只要一切顺利,想必还能重逢,孙姑娘倒不必太过伤感。” 孙楚楚看出岳啸川有些漫不经心,气闷之余嘟起小嘴道:“岳大哥是不是早嫌弃我们碍眼,想带着鲜于曼远走高飞了?” 岳啸川心中一动,凝目望向孙楚楚。孙楚楚大为局促,强自镇定的道:“岳大哥不承认也罢,反正你没把我这小丫头放在心上,我都看出来了。” 岳啸川暗自莞尔,和声劝慰道:“孙姑娘言重了,咱们都是正道同仁,我岂会不把你放在心上?你眼下年纪尚轻,还得多跟天蚕夫人请教绝学,等你将来艺业有成,咱们再并肩作战。” 孙楚楚眼前一亮,打蛇随棍上的道:“那咱们说定了,岳大哥将来可不许赖,唔……还有别老是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楚楚不行吗?” 岳啸川略一迟疑,讷讷的道:“这……似乎有些冒犯姑娘了吧?” 孙楚楚摆摆手道:“哪有冒犯,这样才更显得亲近嘛。除非岳大哥看不起我,故意要疏远我,否则我是绝不会介意的。” 岳啸川看看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多谢楚楚抬爱。” 孙楚楚嫣然一笑,着实是志得意满。须臾来到听雨轩,众人都已经等待在此。互相略作寒暄,只见“药侠”取出一只方形玉匣,郑重递给岳啸川道:“八颗广灵金丹都已经蕴藏剧毒,请岳少侠收好。” 岳啸川双手接过,贴身藏好之后凛然正声道:“各位敬请放心,在下必不辱命。” “天尊”和天蚕夫人经过一夜休养,气色已经有所好转,还是“天尊”细心叮嘱道:“残风之巅如今沦为了魔窟,除魔教教主之外,听闻还有几名创教魔王坐镇。” “所以岳少侠不可硬拼,献上丹药便得觑机撤离,事成之后再告知鲜于曼真相,到时她不见容于魔教,唯有弃暗投明。” 岳啸川虽然觉得愧对鲜于曼,但眼下势成骑虎,他也只能点头道:“在下明白,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天尊”肃然道:“此次两败俱伤,我们必须暂作隐忍,稍后便离开白马山庄,寻地休养生息。” 岳啸川知道分寸,索性不再追问,此时又听天蚕夫人道:“鲜于曼身中封眠石蛊,唯有产自勾漏山的天心草可解,待会儿我便将此草留一株给岳少侠。所幸封眠石蛊性质特异,鲜于曼绝难有所察觉。” 岳啸川了然的道:“在下也已经想好说词,便说‘魂殇’不敌众人联手,败亡之前将广灵金丹留给鲜于姑娘。但因为急切撤离,导致她伤势恶化,即便服下两颗广灵金丹,也昏睡至今日才得以醒转。” “天尊”和天蚕夫人略一思忖,并未发觉不妥。随后岳啸川取了天心草,又听天蚕夫人说过详细用法,众人就此依依惜别,却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第0083章 借宿阴宅 夜幕降临,寒意尤盛,只见两条人影行走在大关山中,细看时原来是一男一女。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男子俊朗英挺,女子秀美无伦,正是岳啸川和恢复真容的鲜于曼。 鲜于曼双眉紧锁、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岳啸川见状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已经过去两天,那些女子想必都被押上了太行山,到时候再看能否挽回吧。” 鲜于曼神情萧索,幽幽的道:“但愿她们平安无事,只不过……唉。” 岳啸川沉声道:“话虽如此,可情形只怕不容乐观。贵教非但掠夺乡民财物,更还伪作神祇强索童女,此等恶行实在令人愤慨。” 鲜于曼无从辩驳,难掩愧疚的道:“神教欺压良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只盼教主尽早康复,以雷霆手段整肃教中风气,否则若是继续倒行逆施,神教霸业恐怕难以绵延千秋万代。” 岳啸川心忖漫说千秋万代,只要天下英雄戮力同心,覆灭魔教指日可待。 但鲜于曼还抱有幻想,岳啸川也不好太过拂逆,只能违心的道:“贵教教主服下金丹,必定会尽早康复,令师当记首功一件。” 鲜于曼眼眶湿润,片刻方喑哑的道:“师父为了炼制这十颗广灵金丹,可谓穷尽心智、使尽手段,不料到头来万事成空,难道当真是天数使然?” 岳啸川明白这所谓“使尽手段”包含无数罪恶勾当,万幸魂殇魔王已然伏诛,算是为天下除一大害,快意之余低咳一声道:“令师殒身之前还一心为鲜于少主着想,鲜于少主切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鲜于曼擦擦眼泪,点点头道:“师父的用意妾身当然明白,但妾身早已对权势地位毫无兴趣,所谓进身之阶不提也罢。唯愿教主康复之后法外开恩,容妾身返回苗疆终老,此后一心向善、以赎前愆。” 岳啸川一正色道:“鲜于少主高风亮节,在下衷心钦佩。” 鲜于曼苦笑道:“岳先生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说话间两人返回山下的大关庄,只见庄内十室九空、死气沉沉,一路行来尽是破败景象。 所幸村口还有一间屋舍灯火明亮,原来是庄内唯一的铁匠铺,主人姓邹,刚过而立之年,是一名外来户。 眼见岳啸川和鲜于曼归返,邹铁匠连忙迎上去道:“两位大侠终于回来了,找到我闺女了吗?” 岳啸川讷讷的道:“惭愧,净宇教的守卫已经撤离,现场也空无一人,想必令嫒和其他童女都被押走了。” 邹铁匠大失所望,摇头叹气道:“果然还是迟了一步,那丫头只怕……唉。” 鲜于曼接口道:“阁下请放心,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续一定会尽力斡旋,争取将被押走的童女救回来。” 邹铁匠喟然道:“两位大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们势单力孤,肯定斗不过净宇教。” 鲜于曼不好过多解释,只能宽慰道:“世事难料,阁下切莫太过悲观,请耐心等待我们的消息。” 邹铁匠黯然道:“算了,那丫头生下来便没了亲娘,跟着我又缺吃少穿,早些投个好胎未必是坏事。” 鲜于曼闻言一愕,不由得颦眉道:“阁下这话未免太过无情,毕竟是亲生骨肉,怎能轻易放弃?” 邹铁匠苦笑两声,颇见无奈的道:“不放弃又能怎样,我又打不过净宇教那些恶人。” “听说他们的头头正在太行山上,看来这大关庄真的没法待了,明天我便收拾家当,回南边的老家去,说不定能少受些罪。” 鲜于曼为之哑然,邹铁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道:“夜里估摸着又要下大雨,这十天半个月连着下雨,弄不好要引来山洪,到时候整个大关庄都得被淹。两位大侠听我的劝,早些离开是非之地,免得平白送了性命。” 鲜于曼暗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只能轻叹一声道:“我们醒得,多谢阁下提醒。” 邹铁匠点了点头,拿手一指道:“今晚两位大侠便住我闺女那间屋子吧,等我明天走了,剩下的也都由你们处置。” 鲜于曼为之一滞,脸上发热的道:“阁下切莫说笑,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人怎能同室而居?” 邹铁匠讶然道:“两位大侠不是夫妻吗,晚上睡在一起有什么打紧?” 鲜于曼愈发窘迫,岳啸川也尴尬的道:“阁下当真误会了,在下并未婚娶,鲜于姑娘也是待嫁之身。” 这话说完他便觉得不对,果然邹铁匠“会意”的道:“明白,眼下还不是夫妻,所以得守规矩。” 鲜于曼正待解释,却又怕愈描愈黑,面红耳赤间只听邹铁匠感慨道:“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女侠对大侠的情谊可不一般,唉……当年那丫头她亲娘也老爱害羞,不然那丫头应该能早生几年。” 鲜于曼窘得无以复加,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岳啸川也暗自扶额,勉强正声道:“阁下的确多心了,总之同室而居于礼不合,还请费心安排。” 邹铁匠略一迟疑,终是咳声道:“算了,西屋盖好以后一直没人住,大侠要是不嫌简陋,便在那儿对付一晚吧。” 岳啸川打的正是这个主意,立刻答应道:“无妨,那便如此决定,实在叨扰阁下了。” 邹铁匠摆摆手道:“没什么,两位大侠肯帮我跑一趟大关山,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我合该回报你们,咳——女侠先跟我来,大侠稍等一会儿。” 他说罢便领着鲜于曼去往东屋,鲜于曼依旧羞窘不已,没敢跟岳啸川搭话。 岳啸川心知肚明,只叹最难消受美人恩,后续如何开导还得仔细思量。 不一刻邹铁匠回来领岳啸川去往西屋,进门以后只见落尘满地、灰雾蒙蒙,墙角还结有蛛网,果然是许久没人居住的模样。 尤其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岳啸川禁不住眉峰一轩,心中生出几分莫名警戒。 邹铁匠看出岳啸川神情有异,难掩讪讪的道:“大侠肯定觉得不舒服吧,其实这间屋子是我给那丫头她亲娘修的阴宅,所以先前才有顾虑,没敢把你们安排在这儿。” 岳啸川恍然一悟,接着又听邹铁匠解释道:“女人家都属阴性,容易被鬼祟侵害,不像大侠你这样阳气鼎盛,所以我才安排女侠住那边,大侠住这边,请大侠莫怪。” 岳啸川微颔首道:“阁下有心了,在下岂敢怪罪?” 邹铁匠松口气道:“大侠不怪我便好,这屋子里有点脏,我帮大侠收拾收拾。” 岳啸川伸手一拦道:“不敢劳烦阁下动手,还是在下自己料理吧。” 邹铁匠见岳啸川意态坚决,当下也只能作罢,转念间又嘱咐道:“大侠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 岳啸川心下感激,一派和气的将邹铁匠送出门,然后找出扫帚簸箕,开始清理屋内的杂尘。 刚清理出靠近床边的一片空地,便听门外传来鲜于曼的声音道:“岳先生正在洒扫是吗,是否要妾身帮忙?” 岳啸川闻言一怔,随即扬声道:“些许小事罢了,鲜于少主无须挂心,便请回去休息吧。” 鲜于曼微微一顿,轻咳一声道:“洒扫之事还是我们女子更加熟稔,岳先生不必客气,容妾身略尽绵薄吧。” 她说罢便自行走进门来,岳啸川无奈一抱拳道:“多谢鲜于少主,在下应该能料理妥当。” 鲜于曼脸上隐现红晕,所幸在昏暗的灯火下并不明显,接着只听她轻笑道:“些许小事罢了,岳先生无须挂心,妾身理应相助。” 岳啸川听鲜于曼有样学样,不由得暗自莞尔,如此便由她一展长才吧。 第0084章 浴火同心 鲜于曼发觉屋里灰尘弥漫,颇有些啼笑皆非,出门打来井水,先均匀的洒在地上,待灰沉积淀之后才开始清扫,果然不再扬尘漫天。 岳啸川暗自惭愧,讪讪的道:“鲜于少主果然是熟手,在下佩服。” 鲜于曼莞尔道:“女子不同于男子,或许天生便精擅于此,岳先生在天竺佛门学艺,日常都不做这些功课吗?” 岳啸川愈发局促的道:“见笑了,在下近似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鲜于曼嗯了一声,片刻方低低的道:“先前妾身以俞慕仙的身份行事,许多做法难脱刻意,还望岳先生体谅。” 岳啸川了然的道:“无妨,当时在下身上确有嫌疑,鲜于少主刻意试探也属理所当然。” 鲜于曼眨了眨眼,下定决心似的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君子垂青,唯盼岳先生以友情相待,则此心足矣。” 岳啸川不意鲜于曼如此直白,心中也颇为感慨,转念间咳声道:“鲜于少主言重了,不必将旁人的误会放在心上,你我二人曾经并肩死战,这等情谊绝难抹杀,得友如此,在下幸甚。” 鲜于曼心下黯然,勉强一笑道:“岳先生胸怀坦荡,今后还请多加引导照拂。” 岳啸川心忖我正是要将你导上正途,略一沉吟才又道:“倘若贵教教主康复之后依旧怙恶不悛,鲜于少主将如何决断?” 鲜于曼轻叹道:“若是教主恩准妾身辞去,一切便交予天数。” “但若是教主不准,妾身只能鞠躬尽瘁,努力为神教消弭罪业。” 岳啸川并未意外,缓缓点头道:“听闻贵教法度森严,绝不允许自行隐退,否则非但本人死无葬身之地,亲随故旧也难逃连坐之罪。” 鲜于曼苦笑道:“不错,所以一切都要由教主裁夺,妾身只能尽力说服。” 岳啸川想到此次设计鲜于曼鸩杀魔教教主,后续一旦东窗事发,难免也会牵连甚众,然而为天下苍生计,这罪过却不得不担。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之间相对无语,正在气氛微妙之际,忽听门口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竟是一道铁闸猛然降下! 岳啸川和鲜于曼正自一震,两扇窗户也同时落下铁闸,整间屋子都严丝合缝的封闭起来。 莫名其妙变作瓮中之鳖,岳啸川和鲜于曼直是始料未及,双双掠至门前查看,只觉那铁闸异常厚重,而且经过千锤百炼,纵然岳啸川手握琢玉魔刀,也休想轻易切开。 两人不由得面现凝重之色,这时只听屋顶嚓的一声轻响,露出一条极窄的缝隙,随后邹铁匠冷厉的声音传来道:“你们不必白费力气,这屋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精铁打制,任谁也别想再出来。” 岳啸川眉头紧皱,沉声喝问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将我们两人囚禁?” 邹铁匠狠呸一声,忿忿的道:“还要装模作样,你们这些净宇教的恶人,个个死有余辜!” 岳啸川登时一滞,鲜于曼也吃惊不小,强自镇定的道:“阁下切莫胡乱编派,怎么知道我们是净宇教的人?” 邹铁匠冷哼道:“你这婆娘还要扯谎,刚刚我看得清楚,你包袱里不是净宇教的腰牌吗?” 鲜于曼暗叫糟糕,只怪自己一时疏忽,拿取换洗衣物时被邹铁匠瞧了个正着。 岳啸川知道隐瞒不过,只能耐心解释道:“阁下还请冷静,鲜于姑娘虽然出身净宇教,却并非为恶之人,岂能一概而论?” 邹铁匠恨声道:“好!既然承认是净宇教的人,那死了也不冤枉!我这座铁屋原本便是用来捉强盗,只恨当时你们势大,没法一网打尽。如今那丫头已经去了,你们却送上门来,正好为她献祭了吧!” 岳啸川还待解释,邹铁匠却嚓的一声合上暗窗,跃下屋顶自去行事。 鲜于曼愧疚莫名,低眉涩声道:“是妾身不慎露了行藏,又连累岳先生了。” 岳啸川一正色道:“鲜于少主不必自责,眼下以脱身为要,咱们快找找这铁屋可有破绽。” 鲜于曼自然应允,两人分头摸索敲打了一趟,都不免有些失望,看来邹铁匠所言非虚,这铁屋的确难以突破。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鲜于曼忽然吸了吸鼻子,随即骇然变色道:“是火油!他想烧死咱们!” 岳啸川也闻到奇异的焦味,当机立断的道:“实在别无他法,在下只好尽力斩开生路了。” 琢玉魔刀原本是佛衍禅那大师的杀生戒刀,实际并未开刃,想要斩开铁壁谈何容易。 鲜于曼心知肚明,正自凄惶之际,便听头顶又是嚓的一声,随即黑乎乎的火油如瀑布一般流淌下来。 正所谓急中生智,鲜于曼蓦地心中一动,径以一线传音向岳啸川道:“妾身还携有一支五毒烟,可以攀上屋顶,由缺口释出烟雾,制服邹铁匠。” 岳啸川闻言诧喜,同样传音道:“如此可得快些行事,否则等火油引燃便万事皆休了。” 鲜于曼面现迟疑之色,语带征询的道:“这五毒烟毒性猛烈,数息之内便能致人死命,咱们真要赶尽杀绝么?” 岳啸川大大一滞,心知这五毒烟是鲜于曼的杀手锏,毒性必定非同小可。而邹铁匠并未学过内功,一旦中毒唯有死路一条,这杀生罪过势难逃避。 两人面面相觑,委实难以决断,须臾屋里的火油已经铺满一层,只听邹铁匠厉声道:“你们这两个恶人还有什么遗言,后悔为净宇教卖命了吗?” 岳啸川知道情势危急,兀自耐心劝说道:“阁下先入为主,误以为我们是恶人,但你此番痛下杀手,结果却适得其反,只会误了你女儿的性命!” 邹铁匠早有定见在心,听罢恨恨的道:“死到临头还在信口雌黄,想骗我放你们出来,纯粹是白日做梦!既然没有遗言,这便给我闺女赔命吧!” 眼看邹铁匠固执己见,岳啸川不由得握紧拳头,下意识的望向鲜于曼,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鲜于曼并无任何动作,可见内心中也颇为煎熬。 最后出手的机会,原本只是一瞬间,但在岳啸川和鲜于曼的观感之中,却好像一生一样漫长。 随即只见屋顶火光一闪,一条火龙蓦地窜入,顺着火油流淌的路线迅速蔓延开来,眨眼间便形成燎原之势。而与此同时,狭窄的暗窗再次合上,代表着生机完全断绝。 灼烈的气息立刻充满整座铁屋,岳啸川和鲜于曼不约而同的跃上床榻,但脚下的烈火延烧极其猛烈,引燃木床只在顷刻之间。 岳啸川和鲜于曼同感呼吸困难,心知此番多半在劫难逃,万没料到两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竟丧命在一名不会武功的寻常铁匠手中,如此造化弄人,岂不令人唏嘘? 火光映照之下,对方的容颜竟是无比的清晰,不知不觉便深刻在脑海之中。 鲜于曼嘴唇哆嗦,喑哑的道:“是妾身优柔寡断,如今连累岳先生,妾身真是罪该万死。” 岳啸川暗自喟然,却还是温言安慰道:“鲜于少主不忍加害无辜,情愿以身殉道,这等胸怀已经不亚于诸天神佛。今日咱们求仁得仁,即便身入冥府,也当无憾了。” 鲜于曼眼含热泪,语声发颤的道:“事已至此,妾身也无须再遮掩,只恨今生无缘,不能侍奉岳先生,但若是还有来生,岳先生能接受妾身么?” 岳啸川不意鲜于曼竟会吐露爱意,着实有些措手不及,面对她那绝望中带着希冀的目光,自己也不禁心软如绵——若是还有来生,能否应下此约? 第0085章 霹雳轰门 烈焰汹涌,命在顷刻,岳啸川一是赞赏鲜于曼舍生取义,二也怜惜她一片痴心,莫名感慨之下终是郑重点头道:“若是还有来生,在下必定不负鲜于少主。” 鲜于曼瞬间释然,目光中半是欢喜半是伤感,蓦地张臂抱住岳啸川,仰脸献上樱唇。 岳啸川自知在劫难逃,岂能忍心拒绝,索性也放开胸怀,埋首下去接受了这番爱意。 正在两相缱绻之际,忽听门口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铁闸居然生生被掀开,狂猛的气浪激得整间铁屋都一阵动荡。 岳啸川和鲜于曼险些被掀翻在地,震惊之余齐齐向门口望去,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 此时只见一条人影冲进门来,定睛处失声惊呼道:“鲜于少主!还有岳兄!你们没事吧?” 岳啸川和鲜于曼认出来人竟是樊飞,愈发惊喜交加,连忙点足掠至近前,三人更不多话,立刻结伴冲出铁屋。 外间风雨飘摇,空气异常湿冷,与火光冲天的铁屋内形成鲜明对比。 鲜于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樊飞见状连忙解下外袍递上去,同时关切的道:“鲜于少主切莫跟在下客气,万一受了风寒便不好了。” 鲜于曼却之不恭,只好接过外袍披上,随后敛衽为礼道:“多谢樊先生相救,此恩妾身没齿难忘。” 樊飞谦逊的道:“在下纯属适逢其会,全仗鲜于少主和岳兄洪福齐天,正是命不该绝、五行有救。” 鲜于曼定了定神,疑惑的道:“这铁屋十分坚固,妾身和岳先生都束手无策,樊先生又是如何将之打破?” 《仙木奇缘》 樊飞微笑道:“神意神王赐给在下三枚神机门霹雳子,以作保命之用,此次刚好派上用场。” 鲜于曼恍然一悟,暗忖果然是命不该绝、五行有救。岳啸川也暗自欣慰,抱拳为礼道:“总之还是樊兄来得及时,日后在下必当竭尽所能,报答救命之恩。” 樊飞连称不敢,此时又见一条人影趋上前来,语声哽咽的道:“真是少主,万幸你没遭了项五的毒手。” 鲜于曼认出是时媚烟,连忙握住她仅剩的左手,衷心喜慰的道:“烟儿你还活着,项五怎会放过你的?” 时媚烟泪眼盈盈的道:“多亏樊先生相救,我也以为少主已经遭遇不测,是岳先生救你的吗?” 鲜于曼玉颊飞红,低咳一声道:“总之说来话长,你跟樊先生也打算上太行山吧?” 时媚烟点点头道:“是,樊先生得回去禀报神意神王,我们今晚赶到庄子里投宿,恰好见到这里的主人在点火,却没想到他要害的正是少主你们。” 鲜于曼翟然一醒,连忙探问道:“那是庄上的邹铁匠,你们将他怎样了?” 时媚烟察言观色,讷讷的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们不敢随意处置,所以先把他关在东屋,等候少主发落。” 鲜于曼松了口气,缓缓摇头道:“邹铁匠也是个苦命人,咱们这便去看看吧。” 时媚烟答应一声,当下四人便前往东屋,打眼只见邹铁匠僵卧在地,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看到岳啸川和鲜于曼安然无恙,邹铁匠直是大失所望,眼睛发红的道:“净宇教的狗贼!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们?好!反正已经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时媚烟听得有气,立刻请示道:“这厮不仅戕害少主,如今还敢出言不逊,少主可要我掌他的嘴?” 鲜于曼摆摆手道:“烟儿不必动怒,容我跟他说两句。” 时媚烟只能退下,鲜于曼走上前去,一脸肃然的道:“阁下如今功败垂成,可曾后悔对我们下手?” 邹铁匠狠呸一声道:“用不着消遣我,我既然做了,便不会后悔。” 鲜于曼摇摇头道:“阁下连女儿被捉走都能忍气吞声,甚至打算躲去南方,但转眼便对我们痛下杀手,实在让妾身不解,难道你不怕事后被神教追究?” 邹铁匠满面激愤,愈显戾烈的道:“我闺女被捉走,我即便反抗也是死路一条,更别说把她救回来。可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我便当作是帮她报仇,哪怕最后被净宇教抓住杀了,无非是两条命换两条命,反正我不吃亏。” 鲜于曼叹口气道:“阁下想必是突然发现妾身的身份,一时之间气怒攻心,才做出那等过激举动。妾身便让你仔细考虑一晚,辨明个中利害取舍,明日再听你的决断。” 邹铁匠闻言一愣,随即忿忿的道:“你用不着假惺惺,要杀赶紧杀,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鲜于曼不再理会邹铁匠,示意时媚烟将他押出去,接着语带征询的道:“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大家在此住下,一切事情等明日再说如何?” 樊飞沉吟着道:“也好,那两位姑娘便宿在东屋,在下和岳兄去正屋,鲜于少主若有吩咐,我们两人必定随叫随到。” 鲜于曼点头道:“那便如此决定,大家各自警惕,切莫再着了道。” 樊飞颔首称是,随后与岳啸川一起前往正屋安顿,出门时恰好见到时媚烟回来复命,只见她柳腰一折,毕恭毕敬的道:“多谢岳先生照顾鲜于少主,大恩必当补报。” 岳啸川脸上发热,难掩讪讪的道:“四姑娘过誉了,此次若非你与樊兄相救,我们两人早已葬身火窟,在下实在惭愧。” 时媚烟一正色道:“岳先生才是过谦了,那贼铁匠必定用了什么阴谋诡计,你和鲜于少主宅心仁厚,这才被他有机可趁。” 她这猜测倒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岳啸川暗暗感激,游目四顾间面现疑惑的道:“敢问四姑娘,邹铁匠被你押往哪里了?” 时媚烟拿手一指,一脸鄙夷的道:“那贼铁匠罪该万死,先将他丢在茅房反省一夜,明天再看少主怎么炮制他。” 岳啸川和樊飞闻言直是哭笑不得,时媚烟也微露笑意,接着又道:“刚才还有几名村民结伴过来察看,我只报了自己是净宇教的人,便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哼……无胆匪类,不值一提。” 这位四姑娘虽然腼腆,但今夜见到鲜于曼死里逃生,狂喜之余倒显露了几分少女娇性。 岳啸川和樊飞愈发好笑,又叮嘱了时媚烟几句,之后便各自回房安寝。 打来井水洗漱完毕,岳啸川正待上床休息,却听樊飞轻咳一声道:“岳兄得以窥见鲜于少主的真容,看来她对你推心置腹了吧?” 岳啸川暗自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机缘巧合罢了,只是没想到樊兄和鲜于少主原本是演了一场戏,着实让在下有些啼笑皆非。” 樊飞叹口气道:“岳兄千万莫怪,如今神教表面上一统天下,实际江湖中却暗潮汹涌,的确不能不防。” 岳啸川微颔首道:“此事鲜于少主已经跟在下解释过,在下并无怪罪之意,何况你我一见如故,此次在下又受了樊兄的救命之恩,之前种种便一笑而过吧。” 樊飞拊掌笑道:“岳兄海量宽宏,在下总算稍稍安心。此番你和鲜于少主患难与共,由绝境之中杀出血路,想必关系也更近了一层,在下衷心祝愿你们两人白头偕老。” 岳啸川暗自扶额,赶紧正声道:“樊兄切莫想当然尔,当时身陷绝境,在下不忍见到鲜于少主孤单无依,所以才略微亲近了些,此后还望樊兄守口如瓶,切莫坏了鲜于少主的清白名声。” 樊飞打个哈哈道:“在下醒得,绝不会让岳兄和鲜于少主难堪。你我暌违日久,便请岳兄将分别后的情形说与在下如何?” 岳啸川松了口气,依言将过往讲述了一遍,直至深夜时分,两人才熄灯睡去。 第0086章 自荐婚议 次日一早,四人简单用过茶饭,才将邹铁匠提回正屋。邹铁匠被时媚烟丢在茅厕,又淋了一夜冷雨,脸色颇见憔悴。 鲜于曼心中有数,居高临下的道:“阁下想清楚了么,是否还执意要跟神教为敌?” 邹铁匠强打精神,悻悻的道:“你们别想让我摇尾乞怜,要杀便杀吧。” 鲜于曼看出邹铁匠色厉内荏,示意时媚烟解开他的穴道,然后淡淡的道:“我们不会杀你,只盼你认清形势,切莫一意孤行。” 邹铁匠大为意外,眉头紧皱的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净宇教做事一向斩草除根,你们怎么可能不杀我?” 鲜于曼摇摇头道:“神教之中并非全是凶恶之辈,阁下以偏概全,实在不够明智。” 邹铁匠仍是满腹狐疑,索性脖子一梗道:“你们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放过我,有什么条件赶紧说,用不着假仁假义。” 鲜于曼为之一哂道:“阁下真是多心了,妾身无须讳言,凭你还不配让我们利用。” 邹铁匠胀红了脸,满腔郁闷之下又听鲜于曼道:“妾身只是不想阁下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再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毕竟神教势大,即便你一时得逞,后果也难以承受。” 她这话点到为止,邹铁匠想到关于净宇教四邻连坐、九族诛绝之类的传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终于生出几分后悔之意。 鲜于曼见状暗暗舒了口气,亲自端起一碗热汤送到邹铁匠面前,语声和婉的道:“阁下既然打算去往南方,稍稍整备一番便启程吧。” “切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今后如何发展还在未定之天,莫要因为一时意气,结果却害人害己。” 邹铁匠早已被雨水淋透,浑身上下阵阵发冷,那普普通通的一碗热汤,对他却极具吸引力。无奈对方是净宇教的“恶人”,他又不想轻易服软,只能干瞪着眼默不作声。 旁边的时媚烟看不过去,索性讥刺道:“你这铁匠实在胆小如鼠,难道还怕我们下毒害你不成?” 邹铁匠登时一滞,咬牙哼声道:“我连死都不怕,你们肯下毒最好。” 他说罢把心一横,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热乎乎的姜汤立刻将寒意驱散,暖融融的感觉直透心田,委实说不出的畅快熨帖。 鲜于曼为之莞尔,接着神色一整道:“妾身言尽于此,一切听凭阁下决断。” 邹铁匠喘着粗气,半晌方闷声道:“好,那我便信你们一次,可休想我会感激你们。” 鲜于曼淡淡的道:“妾身也不需要阁下的感激,你能识时务便足够了。” 邹铁匠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无言以对。鲜于曼也不再理他,径自招呼岳啸川等人离去。 邹铁匠见四人走到大门口,咬牙间扬声呼喊道:“你们先前说过要帮我找闺女,这话还算不算数?” 鲜于曼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道:“自然算数,所以阁下也千万保重,未必不会有父女重逢的一天。” 邹铁匠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鲜于曼也不多说,领着众人出门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连日来阴雨不断,道路十分泥泞,但鲜于曼等四人身怀轻功,脚程可半点不慢。 一路行来谈谈说说,气氛也算得上融洽,只不过鲜于曼想到昨晚那番示爱,难免心慌气促,在岳啸川面前多少有些拘谨。 樊飞对个中缘由心知肚明,倒也不觉得奇怪,时媚烟却发觉情形有异,心念电转间故意轻叹道:“师尊不幸亡殁,咱们百毒门今后只能依靠少主独力撑持,只是少主一介女流,这一副重担可不好担。” 鲜于曼黯然道:“师父是受了我的拖累,我日后一定要取了那班人的首级,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时媚烟附和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少主势单力孤,要想歼灭那班人谈何容易?” “原先还有残照神王能够倚仗,可如今房骐骥毙命,残照神王多半会迁怒到咱们头上,以后百毒门想在神教立足,只怕会加倍艰难。” 鲜于曼幽幽的道:“烟儿说得不错,所以我才打算向教主请辞。” 时媚烟吃了一惊,面现犹疑的道:“请辞?少主请恕我直言,神教法度森严,教主想必不会应允。” 鲜于曼摇摇头道:“事已至此,总该争取一回,百毒门是师父的毕生心血,咱们不能坐等被吞并。” 时媚烟略一踟蹰,终是讷讷的道:“或者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少主在教中寻找一位如意郎君,只要双方能守望相助,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鲜于曼闻言一愕,下意识的看了岳啸川一眼。时媚烟猜测得证,禁不住秀眉一蹙。岳啸川也察觉到鲜于曼的目光,顿时心生窘迫。 微妙的沉默之中,忽听樊飞淡淡的道:“四姑娘言之有理,不知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鲜于少主?” 时媚烟俏脸泛红,期艾着道:“我岂敢随便撺掇少主,只不过人之相交、贵在知心,总归知根知底的人选才更妥当吧?” 鲜于曼听出时媚烟意有所指,哂然之余咳声道:“烟儿无须顾虑,你若真有心仪的人选,大可说出来供我参详一番,咱们江湖儿女,不必过分扭扭捏捏。” 时媚烟颇觉意外,脸上红热更甚,片刻方涩声道:“少主和樊先生合作已久,互相之间极有默契,况且神意神王对樊先生也十分器重,樊先生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们两人若能结成连理,正是天作之合。” 她这厢满心殷切,不顾羞涩的当面建言,说罢才觉出似乎有些僭越,赶紧低下头去,一颗芳心怦怦乱跳,脸上也火辣辣的一片烫热。 鲜于曼心道果然是这话,打眼只见樊飞微露笑意,了然之余和声道:“看来烟儿和樊先生同行这一路,对他的人品愈发推崇,其实我也十分中意樊先生,只要他不嫌弃,这桩姻缘便定下来吧。” 时媚烟又惊又喜,蓦地抬起头来,难掩兴奋的道:“是吗?少主答应了?” 鲜于曼一本正经的道:“那是自然,难得烟儿大胆自荐,若是能帮你了却终身大事,我也算尽到了责任。” 时媚烟听得一愣,瞪大眼睛道:“什么……什么自荐?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鲜于曼忍笑道:“方才我是说‘你’若真有心仪的人选,所以当然是自荐了,难道烟儿不喜欢樊先生么?” 时媚烟窘得无以复加,忍不住顿足娇嗔道:“少主你……我说的明明是你啊。” 鲜于曼悠悠的道:“岳先生和樊先生作证,可不是我信口雌黄。烟儿你老实交代,究竟喜不喜欢樊先生,只要你肯点头,凭我和樊先生的交情,一定卖力帮你说项,争取让你得偿所愿。” 时媚烟面红似火,手足无措的道:“少主别取笑我了,我不但身份低微,而且还是个残废,怎么配得上樊先生?” 鲜于曼轻哂道:“所以你便拿我顶缸,自己好陪嫁过去,老实说是不是在打这主意?” 时媚烟被鲜于曼戳穿心事,直是无地自容,只能软声告饶道:“少主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你喜欢谁便嫁谁,我一定全力辅佐,保住咱们百毒门的基业。” 鲜于曼见时媚烟服软,便也不再施压,转而温然道:“师父才刚归天,婚嫁之事暂且不提,况且咱们也该有些志气,不能总想着依人成事,烟儿你明白吗?” 时媚烟颔首称是,岳啸川和樊飞也暗暗点头。所幸经过这一番剖白,鲜于曼胸中块垒尽消,态度也自然了许多,四人加快脚步,决意在日落之前赶到太行山。 第0087章 太行山口 傍晚时分,风雨未止,四条人影相偕步入太行山口,正是鲜于曼等四人。 打眼只见山势险峻、林木茂盛,山道左近碉楼林立、自成阵势,前方关隘守卫密布、刀枪明亮,守御之森严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相隔还有老远,便听嗖的一声锐啸,一支响箭射落在鲜于曼等四人面前。 樊飞知道规矩,示意众人停下,随即只听一个洪亮声音自隘口传来道:“来人止步!因何入山?” 樊飞上前一步,朗声回应道:“神意神王座下巡查樊飞,携魂殇神王高徒鲜于曼,入山觐见教主法驾。” 隘口中微微一顿,接着又听那洪亮声音道:“既然是神教属下,上前验看腰牌。” 樊飞和鲜于曼依言走上前去,岳啸川和时媚烟只能在原地等候,须臾验看完毕,那洪亮声音终于缓和了语气道:“腰牌无误,恭迎樊巡查与鲜于少主入山。” 说罢只见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身形魁伟的汉子走出隘口,径向樊飞一抱拳道:“樊兄久见了,此行可还顺利?” 樊飞轻叹道:“不瞒薛兄,此番出了不少变故,在下和鲜于少主亟需禀报教主。” 蓑衣人唔了一声,抬手一指岳啸川和时媚烟道:“那两位又是何人,还请樊兄告知。” 樊飞招呼岳啸川和时媚烟走近,跟着为双方引荐,原来蓑衣人名唤薛华锋,乃是长白雪沃山庄之主薛继业的长子。 岳啸川对雪沃山庄早有耳闻,这长白薛氏为本朝开国元勋薛猛之后,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极其尊崇,因此自然受到了净宇教的侵害。双方血战多时、各有伤亡,终究净宇教势大,迫得长白薛氏俯首称臣。 薛华锋生得一张国字脸,相貌刚正硬挺,别具关外儿郎的苍犷气概。 双方略作寒暄,只听薛华锋咳声道:“在下职责所在,不能放无关人等入山,还得樊兄和鲜于少主请来上谕,才好接待他们两位。” 岳啸川听得暗暗皱眉,心忖对方果然严防死守,蒙混过关实非易事。差幸已经取得樊飞和鲜于曼的信任,否则漫说格杀净宇教主,便是见他一面也难如登天。 鲜于曼自知没法通融,当下歉然道:“岳先生稍安勿躁,劳你陪烟儿在此地略作等待,妾身一定尽快求得上谕,遣人引你们入山。” 岳啸川微颔首道:“无妨,鲜于少主请自便,在下耐心等待便是。” 鲜于曼又告了声罪,然后与樊飞结伴匆匆而去。薛华锋略一沉吟,指向不远处的一座碉楼道:“两位可以自行前往避雨,在下委实脱不开身,便不作陪了。” 岳啸川不能确定那所谓“上谕”何时才能到来,再加上顾及时媚烟,终是点头道:“多谢指点,那我们叨扰了。” 《五代河山风月》 薛华锋道声不敢,随后告辞返回关隘之中,岳啸川和时媚烟则去往他所指的那座碉楼。 推开厚重的木门,立刻感到一阵暖意扑面而来,碉楼中央炭火熊熊,上面还烧着热水,旁边桌上备有茶叶糕点,看来此处正是用作待客,安排还算得上周到。 同样赶了一天的路,岳啸川依旧神采奕奕,时媚烟却已经颇觉疲乏,此时被暖意包裹,松弛之下愈发身躯酸软,解下蓑衣斗笠之后径直取水泡茶,然后招呼岳啸川同饮。 岳啸川插不上手,正是却之不恭,几杯热茶入腹,身上寒气尽消,倒也生出几分惬意。 时媚烟恢复了在白马山庄时的腼腆,并不主动搭话,岳啸川同样乐得清净,心中只在盘算此行能否顺利达成目的。 相对默然片刻,还是时媚烟期艾着道:“岳先生请容我斗胆一问,你跟鲜于少主是否——别有情谊?” 岳啸川淡淡的道:“在下不敢妄言,四姑娘若是好奇,何不直接向鲜于少主探问?” 时媚烟碰了个钉子,心中更加忐忑,咬牙间鼓足勇气道:“岳先生千万莫怪,我并非对你有什么不满,只是鲜于少主如今重任在肩,却不知你能否全心全意为她分担?” 岳啸川依旧淡然道:“倘若鲜于少主的所作所为无愧天地良心,我自然会为她赴汤蹈火,四姑娘大可放心。” 时媚烟听得不得要领,又怕继续逼问会惹怒岳啸川,无奈只好重新闭口不言。 如此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岳啸川不由得心生焦躁,起身来回踱步。 时媚烟自行点上灯盏,踟蹰间讷讷的道:“岳先生别急,鲜于少主只怕是有事耽搁了,绝不是忘了咱们。” 岳啸川含糊的唔了一声,心道莫不是鲜于曼已经献上广灵金丹,结果却被发现内有蹊跷?倘若的确如此,可算是自己害了她,到时候即便势单力孤,也要设法将她救出。 正在岳啸川暗下决心之际,忽听吱呀一声门扉开启,随即一条婀娜刚健的人影昂首步入。 但见她一身红衣鲜艳如火,外罩大红斗篷,手擎錾金红缨枪,容貌十分端丽,尤见飒爽英姿,原来是一位女将。 看到岳啸川和时媚烟迎上前来,红衣女将便即抱拳为礼道:“两位久候了,我名祝湘绮,与夫郎薛华锋同为山口守将。” 她的声音十分清亮,举止也毫无忸怩之态,倒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爽朗人物。 岳啸川和时媚烟各自还礼,接着只听岳啸川道:“祝夫人亲自前来,可是贵教已经颁下上谕,接引我们入山?” 祝湘绮摇摇头道:“抱歉,今日山上诸事繁忙,无暇接待两位,请两位在此安歇一晚。” 岳啸川登时一滞,皱起眉头道:“诸事繁忙?敢问是何事?” 祝湘绮略一迟疑,终是闷声道:“教主偶染微恙,鲜于少主等人正在会诊,为免分心旁顾,只好请两位耐心等待,明日再谋求上山觐见。” 岳啸川心头一凛,暗忖这才叫天赐良机,鲜于曼多半会借着诊病献上广灵金丹,到时候一举鸩杀净宇教主,此行便算大功告成。 时媚烟则面现犹疑之色,跟着探问道:“会诊?还有谁在为教主诊病?” 祝湘绮既然开了话头,索性也不遮瞒,当下轻咳一声道:“魂殇神王日前外出采药炼丹,神意神王便征调了五仙教蒲教主和‘百草阎君’齐先生同来伴驾。” 时媚烟了然的道:“原来是他们夫妻两个,果然还是要等鲜于少主来了才能会诊啊。” 祝湘绮微颔首道:“不错,若论医毒之道,神教首推魂殇神王师徒。” 时媚烟正自得意,却听祝湘绮讷讷的道:“两位恕我僭越,听闻鲜于少主容貌奇特,大异于寻常佳丽。但今日亲眼一见,似乎传言失实,这究竟是何原因?” 时媚烟抿嘴轻笑道:“长白薛氏才归顺神教不久,难怪你们没见过鲜于少主。她先前因为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都带着人皮面具,所以‘容貌奇特’云云,也不能说是传言失实。” 祝湘绮恍然一悟,隐见感慨的道:“原来如此,看来神教中知晓内情之人并不多……像是暴影神王便被蒙在鼓里吧?” 时媚烟莞尔道:“不错,除了有数的几位神王和亲厚朋友,此事的确少有人知。” 祝湘绮嗯了一声,又探问道:“那她如今为何敢于抛头露面,毕竟麻烦依旧存在啊。” 时媚烟眨眨眼道:“具体原因我不敢妄言,但若是像祝夫人一样名花有主,便无须担心某些人再心生觊觎了吧?” 祝湘绮脸上发热,赶紧一抱拳道:“咳——话已带到,那我告辞了,两位安心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说。” 岳啸川和时媚烟知道强求不得,只能接受安排,两人将祝湘绮送出碉楼,看天色已经是深夜了。 第0088章 碉楼夜话 岳啸川和时媚烟送别祝湘绮后返回碉楼,只听时媚烟咕哝着道:“五仙教的蒲静静本领稀松,谅她也不能让教主痊愈,何况终究是个降将,哪配跟鲜于少主相提并论?” 岳啸川心中一动,故作无知的道:“先前在下见到鲜于少主翻阅过一本《五仙秘典》,不知与五仙教可有联系?” 时媚烟点点头道:“《五仙秘典》正是五仙教的镇教之宝,原本的确由蒲静静掌管。” “但她在神教中地位卑微,师尊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她便得乖乖将《五仙秘典》奉上,哼……降将,不提也罢。” 岳啸川见时媚烟一脸鄙夷,不禁疑惑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无须太过指摘吧?” “比如长白薛氏也是降将,这守御山口的重责不是交给他们了吗?” 时媚烟不以为然的道:“岳先生有所不知,降将和降将也天差地别,长白薛氏的二爷薛继祥跟教主是把兄弟,他们自然受到重用。” 岳啸川闻言一愣,颇为惊异的道:“竟有此事?可在下听闻长白薛氏与贵教连经血战,堪称死伤惨重,若是薛二爷与贵教教主真是金兰兄弟,两家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时媚烟叹口气道:“谁让长白薛氏不是薛二爷做主呢,他兄长薛继业顽固不化,非说什么正邪不两立。结果一意孤行的拼到最后,终究还得归顺神教,反而连累不少兄弟子侄丧命,这又是何苦来哉?” 岳啸川大略知晓原委,同样心生感慨,时媚烟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当下小嘴一撇道:“尤其薛继业最后为了求和,还把亲生女儿献给暴影神王为妾,哼……只会拿女孩子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岳啸川不好置评,只能含糊的道:“总之是有苦衷吧,何况若能琴瑟和鸣,也未必是坏事。” 时媚烟摇摇头道:“岳先生想岔了,暴影神王性喜渔色,眼下已经娶了十五房夫人,哪有什么琴瑟和鸣?” “他们年初成亲的时候我闹过洞房,那位琼小姐刚刚及笄,本来是花朵一般的人物,结果却哭得眼如烂桃,看起来憔悴无比,所以大家都心生怜惜,没怎么闹便散了。” 岳啸川皱起眉头,沉吟着道:“看来暴影神王人品欠佳,难怪祝夫人方才意有所指。” 时媚烟吐吐舌尖,压低声音道:“这都是私下说,毕竟谁都不敢开罪暴影神王,只能像鲜于少主一样敬而远之。” 岳啸川了然的道:“在下明白,那五仙教又为何地位卑下,其中可有内情?” 时媚烟再次面现鄙夷之色,冷冷一哂道:“倘若只是降将也还罢了,可蒲静静犯上作乱、欺师灭祖,卑劣行径令人齿冷。” 岳啸川一怔道:“哦?愿闻其详。” 时媚烟打开了话匣子,乐得分享密辛,游目四顾间细声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五仙教上代教主古恋红原本不想归顺,还打算跟神教讨价还价,保住自家基业。” “没想到她最器重的徒弟蒲静静贪生怕死,早已跟神教暗通款曲,里应外合一举攻占五仙教,所有不肯归顺的教众都被赶尽杀绝。所以岳先生你说,像蒲静静这等不知廉耻之辈,谁敢跟她真心结交?” 岳啸川也沉下脸色,缓缓点头道:“倘若真是如此,这位蒲教主的确惹人鄙弃。” 时媚烟嗯声道:“八九不离十,总归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不过面子上她还是‘弃暗投明’,大家不好直说罢了。” 岳啸川听了满耳,只觉净宇教虽然扩张迅速,短短几年之内便一统天下,但如此招降纳叛、藏污纳垢,内里已经危机重重,只要天下群雄同心反抗,必定能够将其剿灭。 时媚烟看岳啸川沉吟不语,倒有些会错了意,当下俏脸泛红的道:“岳先生是不是嫌我话多了?我一向便是这样,跟陌生人往往话不投机,碰上熟悉的人却管不住嘴。” 岳啸川摇头道:“四姑娘无须多心,今夜与你攀谈一番,在下着实获益良多,总强过四目相瞪,好像泥塑木雕一般。” 时媚烟扑哧一笑,眉飞色舞的道:“岳先生不怪罪便好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岳啸川含笑相应,较之日常严谨肃然的态度也颇有改观。时媚烟看得芳心可可,只觉岳啸川的风采并不亚于樊飞,若是鲜于曼打定主意非他不嫁,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时只听岳啸川清咳一声道:“时光不早了,今晚咱们先休息,明日起来再看情况。” 时媚烟正自神思不属,闻言却是想得左了,脸上腾的一热,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结结巴巴的道:“休……休息?” 岳啸川见状一愕,醒悟之际直是啼笑皆非,当即正声道:“四姑娘放心,你尽管在此安歇,在下去外面便是。” 时媚烟吃了一惊,手足无措的道:“这怎么使得,还是岳先生在屋里,我出去守夜吧。” 岳啸川已经拿起蓑衣和斗笠,语声和缓却又不容置疑的道:“四姑娘无须客气,在下修行之时经常风餐露宿,已然视作家常便饭,你便安心在此休息,咱们明日再见。” 他说罢便打开门扬长而去,时媚烟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心知岳啸川是为她的名节着想,如此品行端正、不欺暗室,又兼宽仁仗义、勇武果决,也难怪鲜于曼会倾心相许。 外间依旧秋雨连绵,岳啸川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径自在碉楼矮檐下打坐运功。 他方才并非全是托词,往常佛门苦修多有更甚者,这雨中枯坐委实不在话下,反而别有一番合于自然、浸身宇宙的体悟。 如此一夜无话,直至红日初升,岳啸川才睁开眼睛。虽然一夜未睡,但他功力精深,尤其真气遍行周天,疗复先前与“天尊”等人对战所受的内伤,反而颇觉神清气爽。 站起身来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岳啸川返身举手叩门,随后只见门扉开启,已经梳妆齐整的时媚烟笑靥如花的道:“岳先生快进来,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岳啸川依言进入碉楼,只见桌上热气蒸腾,时媚烟已经煮好茶水,除了剩余的糕点,还摆着几个刚刚烤好的地瓜。 时媚烟看到岳啸川面现愕然,吐舌娇笑道:“岳先生放心,可不是我做贼,这地瓜是前些天樊先生帮一家农户诊病,人家送给他的谢礼。” “本来值不了几文钱,但好歹也是一片心意,樊先生便嘱咐我带在包袱里,没想到今天正好拿来充饥。” 岳啸川讶然道:“樊兄还精通医理,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时媚烟清眸闪亮,一脸崇拜的道:“樊先生懂得很多,跟谁都聊得来,连鲜于少主都从他那里受益匪浅呢。” 岳啸川咳声道:“的确如此,樊兄称得上人中之龙,难怪四姑娘心仪于他。” 时媚烟飞红了脸,难掩窘迫的道:“求岳先生别笑话我了,昨天我真是丢死人了,唔……赶紧吃地瓜,凉了便不好吃了。” 岳啸川并非孟浪,眼见时媚烟的确尴尬,便也不再调侃她。两人捧着地瓜饱餐一顿,都弄得十指皴黑,对视间各自好笑不已。 须臾整理停当,恰好听到吱呀声响,随即一条红影推门走进,正是祝湘绮。 岳啸川和时媚烟迎上前去,只见祝湘绮粉面带笑,微颔首道:“岳少侠整晚都待在外间,果然是志诚君子,我想你们两人也并无阴私,不告而入还请勿怪。” 时媚烟红晕染颊,低头默不作声,岳啸川则一正色道:“分所当为,难当称赞,祝夫人可有消息告知?” 祝湘绮嗯声道:“不错,上谕已达,请两位入山。” 第0089章 再会鲜于 跟随使者通过山口关隘,又沿着山道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岳啸川和时媚烟终于登上太行山腰。 眼前只见屋宇连绵、气象恢弘,四周高搭塔楼,方圆数里尽收眼底,道路两侧也密布守卫,不见半点懈怠。 岳啸川默查形势,不由得暗自警醒,此番已然深入虎穴,一己之力绝难与敌方抗衡,所以尤须谨慎小心,不容丝毫行差踏错。 须臾走到山门,恰见樊飞含笑等待,岳啸川舒了一口气,遥遥抱拳为礼道:“樊兄久候了,承蒙接引上山。” 樊飞欠身还礼道:“昨日有事耽搁,无暇参见诸位神王,以致于未能请到上谕,让岳兄和四姑娘在山下将就了一晚,在下实在惭愧。” 说话间来至切近,由使者验过凭信,岳啸川和时媚烟总算进入山门。 樊飞迎上前来,与使者交割完毕,这才咳声道:“鲜于少主不克分身,便由在下领两位前往住处,两位跟紧一些,切莫随意走动。” 岳啸川和时媚烟自然应允,三人前后相随、亦步亦趋,路上虽然遇到几次盘查,但樊飞应对得当,不一刻便顺利进入后山。 先将时媚烟送到西边的客房,樊飞才带着岳啸川来到东边安顿。 岳啸川心中有所牵挂,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听闻贵教教主昨晚抱恙,鲜于少主参与会诊,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樊飞望空抱拳道:“教主洪福齐天,自然没什么大碍,鲜于少主稍后便来接待岳兄。” 岳啸川听不出是真是假,只能违心的道:“如此甚好,鲜于少主对贵教教主寄予厚望,期盼他励精图治、拨乱反正,在下也极欲看到贵教未来的作为,以定今后行止。” 樊飞一正色道:“岳兄尽可放心,想必教主不会让你失望。此次你一力维护鲜于少主,又护送魂殇神王精心炼制的广灵金丹上山,堪称居功至伟,神教必将予以重用。” 岳啸川心下哂然,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情,顺着探问道:“对了樊兄,大关庄被带走的那批童女,你可知她们眼下境况如何?” 樊飞微颔首道:“在下已经打听清楚,她们是被安排在了各处充当使女。” 岳啸川略略放心,跟着又道:“那邹铁匠的女儿呢,具体可有眉目?” 樊飞沉吟着道:“暂时还不明了,此类事务由绝灭神王统管,在下若是太过关心,难免启人疑窦,只怕有些不妥。” 岳啸川微感失望,但还是点头道:“在下明白,确实不能过分急躁。” 樊飞正声道:“岳兄放心,你和鲜于少主既然答应了邹铁匠,在下自然会放在心上,后续再旁敲侧击、探明内情。” 岳啸川道声多谢,樊飞又嘱咐他安心留在房中,之后便出门而去。 岳啸川坐困愁城,百无聊赖之下索性上榻安枕,权当为昨夜补眠。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忽听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岳啸川灵觉自醒,应声起身打开房门。 只见门前站着一名锦衣使女,看年纪也不过才十二三岁,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食盒,面现局促间讷讷的道:“见过客人,婢子奉命来给客人送饭。” 岳啸川接过食盒,随口问道:“小姑娘是几时上的山,原本又是哪里人?” 原来他见到那使女态度生涩,估计她应该上山不久,或许正是来自大关庄,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使女愈发瑟缩,低垂着头道:“婢子只管送饭,其他事情什么都不许说,求客人原谅。” 岳啸川闻言倒不好勉强,只能和声道:“无妨,那你去吧。” 那使女如蒙大赦,赶紧转身而去。岳啸川用过午饭,已经是未初时分,正不知还要等待多久之际,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蓦地精神一振,岳啸川径自上前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紫衣倩影驾临,正是鲜于曼。 同样是一夜未睡,又一直忙碌至今,鲜于曼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但见到岳啸川开门相迎,她心中着实喜乐非常,当下嫣然一笑,敛衽为礼道:“岳先生久等了吧,在山上还住得习惯吗?” 岳啸川将鲜于曼让进屋里,接着叹口气道:“在下如今好比笼中之鸟,要说习惯可是违心之论。” 鲜于曼抿嘴轻笑道:“眼下正在非常时期,气氛难免有些紧张,等教主痊愈便好多了。” 岳啸川心头一凛,眨眨眼道:“贵教教主的伤势没大碍了吗?那鲜于少主为何忙碌到现在?” 鲜于曼点点头道:“昨晚教主忽然咯血,所幸救治及时,晚间便无碍了。” “不过谷君航的北斗伏魔印的确霸道,即便强如教主,也只疗复了五成伤势。妾身担心之前的用药有什么不妥,便跟五仙教蒲教主他们夫妇两人参详了一阵,万幸一切正常,教主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岳啸川暗暗忧心,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看来果然是天佑贵教,如今再加上魂殇神王的广灵金丹,贵教教主康复的时间必定能够大大缩短。” 鲜于曼嗯声道:“的确如此,妾身已经将广灵金丹献上。” “教主本来圣心大悦,但听闻师父不幸亡殁,又难免十分感慨,所以今晚特意摆下宴席,既是为妾身接风洗尘,也是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岳啸川迟疑着道:“摆宴接风?贵教教主会亲自到场吗?” 鲜于曼肯定的道:“是,而且除了教主,神意神王、暴影神王、绝灭神王也都会到场。” 岳啸川越听越是心惊,须知净宇教创教十二魔王,时至今日堪堪已经折损半数。没想到除了坐镇昆仑山总坛的“天机”,以及南下追歼武林正道的“残照”,余下四名魔王居然都在太行山上,这可真称得上龙潭虎穴了。 鲜于曼看到岳啸川神色凝重,诧异间关切的道:“岳先生怎么了?是否发觉有什么不妥?” 岳啸川镇定心神,低咳一声道:“鲜于少主多心了,在下只是没想到诸位神王都在山上,难免有些吃惊罢了。” 鲜于曼吁了口气,耐心解释道:“神意神王一直在教主身边辅佐,暴影神王也参与了攻占残风之巅的战役,只有绝灭神王行踪不定,但教主已经飞书请他回转,预计今晚便能到达。” 岳啸川咳声道:“原来如此,也算适逢其会吧。” 鲜于曼略一迟疑,低眉轻声道:“晚上的宴席妾身想请岳先生陪同,不知你能否应允?” 岳啸川微觉意外,面现迟疑的道:“多谢鲜于少主青睐,但在下并非贵教中人,此等盛会只怕并无资格参与。” 鲜于曼俏脸泛红,一派诚恳的道:“岳先生过谦了,师父将广灵金丹和妾身托付给你,这份信任毋庸赘言。即便你眼下还并非神教教徒,但绝对有资格代表本门出席,想必教主和各位神王都能理解。” 岳啸川听出鲜于曼的弦外之音,自己也心生局促,顿了顿才讷讷的道:“这个……在下并非薄情寡恩之辈,尤其当日火场之中多有冒犯,理当担起相应责任,只是……还不宜操之过急。” 鲜于曼脸上更红,低垂螓首间涩声道:“岳先生切莫误会,妾身并无逼迫你之意,咱们两人毕竟相识日浅,的确不该太过草率,如此也是对师父不敬。” 岳啸川正自暗暗点头,却听鲜于曼又幽幽的道:“不过如今形势微妙,各位神王的心思难以忖度,本门能否延续还在未定之天。恳请岳先生念在妾身一片真心,今晚帮我抵挡一阵,好么?” 语声绵软低徊,目光中满含恳求之意,便是铁石人也没法冷硬拒绝。 岳啸川一时之间热血上涌,胸中豪气顿生,不过一场宴席,又有何惧哉? (本章完) 第0090章 凶桀暴影 秋日昼短夜长,不过酉初时分,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 鲜于曼领着岳啸川和时媚烟,一路来至总寨中央的聚义厅,打眼只见厅中灯火通明,外面甲士林立,着实透出一派威严隆重的气氛。 门前两人左右分立,看穿着应该是一众甲士的首领,左边的女子容颜秀丽、英气勃勃,右边的男子挺拔俊朗、神采飞扬。 两人的相貌颇有几分肖似,年纪都在十七八岁,手中各擎大枪,别见勇武气概。 看到鲜于曼一行人走近,男女两人一齐躬身施礼道:“见过鲜于少主,令师之事还请节哀。” 鲜于曼仍是一身雪衣素履,当下敛衽还礼道:“多谢贤姐弟关怀,诸位神王想必还没到吧?” 那女子点头道:“不错,酉正时分开宴,鲜于少主来早了。” 鲜于曼咳声道:“妾身毕竟是后生晚辈,岂能让诸位神王等候,理应早来一些。” 那女子了然的道:“鲜于少主有心了,不知这两位是?” 鲜于曼简单为双方介绍,原来对面两人都出自长白薛氏,那女子是三爷薛继强之女,名唤薛华英,那男子则是五爷薛继光之子,名唤薛华鹏。 相互略作寒暄,薛氏姐弟将鲜于曼一行人让进聚义厅,只见正中主位摆着一把金交椅,上面蒙着一张白虎皮,左右两侧各排三副几案,后面都有一列长桌,想必是给赴会之人的亲随准备。 岳啸川见状微觉诧异,便向鲜于曼道:“除了贵教教主和三位神王,今日还有其他人赴会吗?” 鲜于曼微颔首道:“不错,还有天机神王的师兄‘天刀’司徒翔和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 岳啸川心忖果然场面不小,说话间鲜于曼捡最下首的一张桌子坐了,岳啸川和时媚烟则坐在她身后,只听时媚烟咕哝着道:“看来教主对薛家真是看重得很,居然让他们参与这种盛会。” 鲜于曼嗯声道:“薛家放下仇怨、弃暗投明,教主当然要做出姿态,俟后等消息传扬出去,那些负隅顽抗之辈感念教主之诚,若是能自行投效,总强过杀得血流成河。” 岳啸川沉吟着道:“这么说也有道理,战国时燕昭王欲求贤才,郭隗以千金买马骨为喻,换得高筑黄金台。结果苏秦、乐毅等能臣良将纷纷来投,声势一时无两,乃至险些灭亡强齐,堪称千古佳话。” 鲜于曼莞尔道:“唐人陈子昂有诗云:‘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教主想必正是要效法燕昭王,以最小的代价真正统一武林。” 岳啸川表面附和,心中却颇不以为然,须知燕昭王当时遣乐毅伐齐,结局毕竟功败垂成,反而成就了田单复国的千古美名,这由头可不吉利。 时媚烟听了满耳,恍然顿悟道:“是了,连薛家这样的死敌,教主都肯重用,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像外面那对姐弟,他们的父母都与神教拼杀至死,可如今还不是投入教主麾下,为神教冲锋陷阵?” 鲜于曼点点头道:“多亏薛二爷大力斡旋,薛庄主总算答应投诚,否则真要像攻占八荒御武寨这样弄得鱼死网破,对双方都没好处。” 岳啸川知道内情愈多,对长白薛氏的观感便愈复杂。早听闻薛氏一门忠烈,如今却自甘堕落、沦为鹰犬,那位薛庄主究竟有何盘算,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正在三人闲聊之际,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接着一对男女相偕步入。 那男子四十来岁年纪,身形异常魁伟,一张国字脸正气凛然,又不乏豪雄气概。 那女子则三十出头,身材同样十分高挑,容貌虽不甚美,但也足称端正,绝非庸脂俗粉。 岳啸川乍见那男子便觉得眼熟,似乎与守卫山口的薛华锋肖似,果然鲜于曼起身施礼道:“见过薛庄主,见过四姑娘。” 男女两人各自还礼,只听那男子咳声道:“鲜于少主久见了,还请节哀顺变。” 鲜于曼自然称谢,敢情这两人正是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以及他的胞妹薛继芳。 薛继芳虽然年过三十,却依旧待字闺中,所以只能称她姑娘。 不过这位薛四姑娘倒也爽朗,互相介绍过后径向时媚烟笑道:“咱们两人都是四姑娘,只是一个半老徐娘,一个青春娇娘,真让人感慨呀。” 时媚烟红着脸道:“承蒙抬爱,我哪敢跟薛四姑娘相提并论。” 薛继芳莞尔道:“对,可别跟我相提并论,万一将来也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时媚烟闻言愈发局促,薛继业则摇头一笑道:“好了四妹,莫再跟晚辈玩笑,咱们落座吧。” 薛继芳眉毛一挑,淡淡的道:“大哥整天严肃得像个判官,我不跟晚辈玩笑,难道要找你么?”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跟着薛继业坐到对面。两边闲谈片刻,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豪笑,紧接着一条雄阔人影大步流星走入。 但见此人一身玄衣如铁,颔下挂着一部钢髯,面相极其粗犷,尤其目光中意气飞扬,别见狂桀之态,端的是一名悍厉之辈。 也不用鲜于曼介绍,岳啸川便知晓此人是谁,只因他与梦境试炼中的形象一般无二,正是暴影魔王,名唤秦傲天。 想到梦境中这厮对自己的百般残害,虽然明知那只是试炼,岳啸川还是险些怒形于色。所幸他终究忍得住,跟着鲜于曼站起身来,一同向秦傲天见礼。 秦傲天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一者绿衣袅袅、清丽非凡,一者红衣灼灼、明艳无双,两女腰间各佩双剑,身姿玲珑浮突,堪称美不胜收。 秦傲天乍见鲜于曼的娇颜,顿时眼前一亮,上下打量间嘿嘿一笑道:“昨天听厉枭说起,鲜于少主恢复真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本座原本还以为他是夸大其词,没先到却是真的啊。” 鲜于曼心中忐忑,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暴影神王取笑了,妾身这点蒲柳之姿,哪能称得上美呢?” 秦傲天打个哈哈道:“鲜于少主忒谦了,依本座来看,小十一和小十二可没有你美。” 此语一出,秦傲天身后那两名女子脸上多少都有点挂不住了。 原来那绿衣女子是南岳衡山派掌门司空图的独女,名唤司空婧,那红衣女子则是中岳嵩山派掌门伍致远的胞妹,名唤伍致娴。 这两派先前都难以抵挡净宇教的侵略,为了本派基业不灭,同样选择委曲求全。 司空婧和伍致娴身为女子,命运不由自主,终究沦为联姻的工具,嫁给秦傲天做了姬妾。 虽然不过是姬妾,但丈夫当着自己的面称赞别的女子美貌,这份屈辱自不待言。 鲜于曼见司空婧和伍致娴都露出不豫之色,赶紧岔开话题道:“暴影神王当日那一战也受伤不轻,不知如今是否痊愈?” 秦傲天洒然道:“鲜于少主放心,虞四的能为毕竟远不及谷大,他那根秃笔岂能奈何得了本座?本座如今生龙活虎,昨晚还把小十一和小十二都弄得差点起不来床,所以才没空见你啊。” 耳听这位出名凶淫的“暴影”口没遮拦,司空婧和伍致娴固是羞得无地自容,鲜于曼也暗自扶额,无奈正声道:“虞四的惊雷指力同样非同小可,暴影神王还请善自珍重,切莫耽于逸乐、误了伤情。” 秦傲天一抱拳道:“多谢鲜于少主关心,说起来本座身边虽然不乏娇美姬妾,其中却并无哪个精通医道,实在是有些遗憾。” 鲜于曼闻言正自心头一凛,便听门外传来一个沉凝声音道:“秦兄若是少些贪心,自然百病不生,又何须医道高手陪伴呢?” 第0091章 神意难测 说话间人随声至,当先一人年逾不惑,身着儒服而头戴纶巾,倒像个秀士的模样。但见他脸型清矍,颔下蓄着三缕长须,颇有仙风道骨。 后面一人却不陌生,依旧青衫磊落、气质超人,敢情正是樊飞。 岳啸川这下再无疑义,知道那中年秀士便是神意魔王,名唤汪藏玄。 听闻此人颇有卜算之能,尤其多谋善断,堪称净宇教主手下的头号智囊。 秦傲天听到汪藏玄指摘,却是眉头一皱,不以为然的道:“本座是精力旺盛,哪能叫做贪心?倒是你老汪清心寡欲,结果却弄得病弱不堪,所以还是别大放厥词了吧。” 汪藏玄淡淡一笑道:“一切有因必有果,山人落得这副病躯,实乃天数使然,人力岂能抗衡?” 秦傲天摇头干笑道:“总之是你有理,如今药匣子归天,你和老辛这一对病秧子,以后可都不好受了。” 他口中的“老辛”自然是指残照魔王,其人名唤辛泣血,着实是位厉害人物。 汪藏玄听罢倒也不以为忤,反而微笑道:“百里兄虽然辞世,但鲜于少主还在,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山人相信她的能力。” 鲜于曼脸上发热,躬身施礼道:“承蒙神意神王抬爱,妾身的能为虽然不及师父,但您今后若有需要,妾身必定全力襄助。” 汪藏玄含笑道:“如此甚好,鲜于少主与飞儿交厚,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基因大时代》 鲜于曼愈发局促,讷讷间只听秦傲天不满的道:“喂,老汪你这可真是不厚道了,老辛还在外面拼命,你却在背后挖他的墙角,要是让他知道,不得赶回来揍扁了你。” 汪藏玄轻咳一声道:“秦兄多心了,山人只想让飞儿向鲜于少主请教医道,以备不时之需,这怎么能说是挖墙脚呢?” 秦傲天白眼一翻,冷笑着道:“反正老辛的徒弟没了,随你怎么说都好,哈……” 他们两人言来语去,虽然并未明说,但内里的意思昭然若揭,都想趁着魂殇魔王新丧,顺势将其余部纳入麾下,而其中的关键自然是鲜于曼。 鲜于曼早担心会是这种情形,当下把心一横,指向身后的岳啸川道:“对了,还没给两位神王引荐,这位是岳啸川少侠,来自天竺佛门。此次多亏他全力维护,妾身才能死里逃生,赶来向教主报备。” 汪藏玄和秦傲天听罢都将目光落在岳啸川身上,岳啸川此刻正是责无旁贷,于是上前与鲜于曼并肩而立,接着不卑不亢的道:“见过两位神王,魂殇神王已经将鲜于少主托付给在下,在下理应照护。” 鲜于曼心中一甜,下意识的靠近岳啸川,两人的亲密之状恰到好处,既表明了相互之间的关系,又不显丝毫狎怩。 汪藏玄和秦傲天同时一滞,顿了顿才听汪藏玄道:“原来如此,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樊飞面带微笑,跟着附和道:“岳兄文武双全、忠肝义胆,尤其对神教寄予厚望,鲜于少主丝萝得托乔木,日后琴瑟和鸣,委实羡煞旁人。” 鲜于曼虽然难免羞涩,却也抱以感激的一笑,对视间自有默契在心。 秦傲天则难掩失望之色,兀自紧盯着岳啸川道:“小子既然出自天竺佛门,那你难道也能娶妻吗?” 岳啸川点头道:“天竺佛门并不严禁婚娶,何况在下尚未剃度出家,更加不受限制。” 秦傲天登时噎住,颇见讪讪的道:“好,既然是药匣子的托付,想必你这小子的确有过人之处,本座拭目以待。” 汪藏玄仔细打量着岳啸川,忽然开口道:“岳少侠是何时去的天竺,学艺又有几年?” 岳啸川不敢大意,依着事先的准备道:“在下幼时即随家母去往天竺,约摸是在十年之前,但拜师才不过四年。” 他故意将拜师的时间提前了一年,以杜绝对方的联想。汪藏玄果然微微一怔,秦傲天却哂然道:“天竺和尚未必有真才实学,小子又只学了四年,武功当真靠得住吗?” 岳啸川心下冷笑,淡淡的道:“是否靠得住,日后等在下为贵教效力之时,暴影神王自然知晓。” 鲜于曼也帮腔道:“岳少侠曾独对少林通展,而且丝毫不落下风,暴影神王尽可放心。” 秦傲天眼神一凛,缓缓点头道:“通展老秃的手段不差,看来小子确实不凡,有机会本座可得跟你切磋切磋。” 岳啸川眉峰一轩,略欠身道:“暴影神王地位尊崇,在下岂敢与你动手?” “倘若日后在下能稍稍接近暴影神王的丰功伟绩,再主动向你请益也不迟。” 秦傲天碰了个软钉子,愈发兴味索然,无奈自嘲的道:“罢了,果然还是少年人有志气,那本座等你便是。” 他说罢便领着司空婧和伍致娴往右边上首落座,汪藏玄和樊飞则去往左边。 岳啸川发现两人都不曾跟薛继业打招呼,而薛继业也只是跟薛继芳低声交谈,看来双方的矛盾已然摆上明面,根本无须掩饰。 鲜于曼也坐回座位,然后低声向岳啸川道:“多谢岳先生解围,方才你应对得当,妾身不胜感激。” 岳啸川咳声道:“分内之事,只是没想到令师刚刚离世,那两位神王便迫不及待,实在有些薄情。” 鲜于曼叹口气道:“诸位神王辈分既高,地位也十分尊崇,妾身不敢过分违逆,只能出此下策。” 岳啸川了然的道:“但愿他们两人知难而退,别再纠缠鲜于少主,如此在下便安心了。” 鲜于曼颔首称是,岳啸川则环顾全场,若有所思的道:“只剩绝灭神王和‘天刀’司徒翔没到,却不知这两人为何迁延。” 鲜于曼沉吟着道:“日前天机神王推荐‘天刀’司徒翔前来辅弼教主,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契,往往挑灯深谈至中夜,有时还同榻抵足而眠。” “神教近期的许多方略,比如大行怀柔之策,便是出自司徒翔的建议。” 岳啸川微颔首道:“看来贵教教主对这位司徒先生信任有加,稍后多半会一同前来了。” 鲜于曼嗯声道:“的确如此,至于绝灭神王一向行踪诡秘,但教主既然发出飞书,他想必能够及时赶回赴宴。” 岳啸川正待附和,心头却陡然一紧,蓦地支起了耳朵。 鲜于曼正觉诧异,便见隔桌的秦傲天眉头一皱,干笑两声道:“好得很,咱们的‘湘西尸王’总算来了,本座可也许久没见他了。” 说话间只听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一条巨影迈步而入。但见他身高足有丈余,长手长脚且体型阔大,每一足沉步动都震得地面发颤,好像闷雷敲击在人心房上一般,威压之势自然而然震慑全场。 他身上穿着黑漆漆的龙鳞甲,血红色的袢甲丝绦五股拧成,两幅征裙密排青铜铆钉,内衬皂罗袍,足蹬虎头战靴,腰悬三尺长剑,手握一口丈二关刀,两肩中央唯见脖颈孤立,居然并无那颗六阳魁首。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然知晓这位“无头将军”的真相,只是不知真正的绝灭魔王如今避在哪里。 那边的司空婧和伍致娴却是首次见到绝灭魔王,霎时脸上满布惊骇之色,险些叫出声来。 所幸秦傲天及时安抚,随后朗笑道:“老断别来无恙,你最近有何公干啊?” 绝灭魔王名唤断九州,只见他来到汪藏玄和薛继业中间的位置坐下,大关刀往旁边一立,跟着瓮声瓮气的道:“山下有几只老鼠游窜,本座布下口袋阵,今日总算逮到一只。” 秦傲天嘿然道:“哦?那是母老鼠还是公老鼠?” 断九州淡淡的道:“母老鼠,还是穿道袍的那种。” 第0092章 恒山百珑 秦傲天听断九州说抓到了道门女冠,立刻眼前一亮,饶有兴味的道:“可以啊老断,那是哪一派的道姑,不会是太玄老道的美徒儿虚珩吧?” 断九州哂然道:“虚珩小妞儿还在南边,自然不会是她。” 秦傲天微感失望,汪藏玄则咳声道:“北方道门几乎已经被神教肃清,只有北岳恒山派的几条漏网之鱼,想必断兄所擒是她们中的一员了?” 断九州沉笑道:“还是军师头脑清醒,不错,正是恒山派的小道姑。” 秦傲天闻言又兴奋起来,嘿嘿一笑道:“恒山派的百谷年纪是大了些,可她那几个师妹还算凑合,老断不妨把人带上来亮个相?” 断九州略一迟疑,终是一挥手道:“罢了,先带上来倒也并无不妥。” 他说罢便向外面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两名守卫押着一名女冠步入大厅。 只见那女冠约摸三十出头,着一身天蓝色道袍,道髻已经散开,如云秀发披垂下来,着实有些狼狈。 再往脸上看去,端的是肤白如雪、面若银盆、眉目端雅、容光照人。特别是那份天然的柔婉气质,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却也因此欠缺了几分出家人应有的疏离冷峻。 秦傲天觑得分明,邪邪一笑道:“唷~我道是谁,原来是百珑道长,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那道号百珑的女冠满面悲愤,咬牙切齿的道:“恶魔!今日不慎落在你们手里,是我学艺不精,合该有此一报。我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你们快动手吧!” 秦傲天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百珑道长何必这么激动呢,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五岳剑派已经有三派臣服于神教,这便是大势所趋。” 他说着看了看身后的司空婧和伍致娴,得意洋洋的道:“本座这两年娶了华山派掌门的老婆、嵩山派掌门的妹子、南岳衡山派掌门的女儿,如今正好把北岳恒山派掌门的师妹也收入房中。大家其乐融融,一起为神教效力,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位暴影魔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看向百珑的目光也愈发肆无忌惮。 百珑听罢羞恼交集,双眼喷火的道:“混账!你们这些恶魔,个个不得好死!想让我们北岳恒山派屈服,根本是白日做梦!” 秦傲天眉毛一挑,好整以暇的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像小十一和小十二,她们的父兄原本也正气凛然,嚷嚷什么绝不屈服,可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审时度势,乖乖把小十一和小十二送上门,哈……” 百珑看了司空婧和伍致娴一眼,显见轻蔑的道:“以身事贼为人不齿,恃强凌弱愈发下流,如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司空婧和伍致娴算来都是百珑的晚辈,此刻被她教训得还嘴不得,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委屈,差点落下泪来。 秦傲天也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好个三贞九烈的道姑,本座倒真是小瞧了你。” “不过等你领略过本座的手段,明白什么叫做如胶似漆,到时候本座再看你还能不能倔强。” 秦傲天恶名远播,百珑自然知道他所谓的“手段”是什么意思,正自心生恐惧之际,却听断九州冷冷的道:“好了,教主早有吩咐,命本座抓一名逆党回来开膛剜心,祭奠蛊师的在天之灵,所以老秦你这‘睡服五岳’的宏图伟业,还得多等几日。” 秦傲天闻言一怔,随即呸声道:“好你老断,不早把事情说清楚,害得本座跟一名将死之人胡乱调情。还有什么‘睡服五岳’,泰山派都是些臭牛鼻子,本座可不感兴趣,所以‘睡服四岳’便够了。” 断九州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百珑却平静下来,毫不畏惧的道:“原来百里独孤那老毒物已经完纳劫数,果然大快人心。” “你们魔教恶事做尽,败亡只在眼前,今日即便我身死,也足可含笑九泉。” 秦傲天眼珠一转,嘿嘿阴笑道:“离开宴还有一阵,咱们不如先找点乐子,本座早想知道五岳剑派之中哪一派剑法的最强,今日适逢其会,正好看看你们三派的高低。” 司空婧和伍致娴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间都露出愕然之色,还是“小十一”司空婧讷讷的道:“郎君这话之意,难道要我们跟百珑师叔比试?” 秦傲天悠悠的道:“正是,若是你们两人打得过这道姑,本座便向教主请命,放你们的父兄回去继续当掌门,不必再窝在昆仑山看人脸色。” “可你们若是打不过,今晚便休怪本座不再忍耐,定要杀得你们溃不成军。” 司空婧和伍致娴粉脸飞红,却又禁不住怦然心动,只听“小十二”伍致娴踟蹰着道:“郎君此话当真?不是开玩笑的吧?” 《基因大时代》 秦傲天洒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本座岂会开你们的玩笑?” 司空婧和伍致娴虽然是被迫出嫁,难免对父兄有所怨怼,但她们同样心知肚明,若无父兄作为坚实后盾,她们自身的处境必将苦不堪言。 所以只是念头数转,两女便已经打定主意,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百珑见状愈发鄙夷,颦眉冷哂道:“事已至此,你们无须再戏耍我,想让我和这两名无知晚辈一起给你们看笑话,纯粹是一厢情愿。” 秦傲天神色一整,干咳一声道:“百珑道长别急着做决定,这场拼斗于你也有好处,只要你能胜过小十一和小十二联手,本座虽然保不住你的性命,却能让你死得痛快些,免得最后还给我们看笑话。” 百珑心头一凛,愈发秀眉紧蹙的道:“不必虚言恫吓,我已经视死如归,何惧你们凌虐?” 秦傲天邪笑道:“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后名誉丧尽,百珑道长也不想天下人人尽知,你是被凌辱致死吧?” 百珑脸色一白,紧接着又胀得通红,咬牙痛斥道:“恶魔!你们——无耻之尤!” 秦傲天不温不火的道:“所以本座最后再问你一次,肯不肯跟小十一和小十二比试?” 百珑明知对方有意折辱,但毕竟还要顾及死后令名,恨恨的瞪了秦傲天一眼,终是厉声道:“好!但愿你这恶魔言而有信,拿我的佩剑来!” 秦傲天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诶~百珑道长论辈分可是小十一和小十二的师叔,总得让她们一手才是,端看你会不会空手入白刃了。” 百珑登时一滞,司空婧和伍致娴却胆气一壮,当下一齐来至场中,径向百珑施礼道:“请师叔赐教。” 断九州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哼声道:“老秦你的花样确实不少,但这样如花似玉的姬妾,难道不怕折在人家手里?” 汪藏玄点了点头,跟着附和道:“断兄言之有理,万一秦兄的姬妾被这道姑所擒,到时候投鼠忌器,你又该如何决断?” 秦傲天打个哈哈道:“你们也未免太过谨小慎微了,神教堂堂三大神王坐镇,若是还能被人家予取予求,统一天下不成了笑话?” 断九州和汪藏玄被秦傲天一激,都有些无言以对,终听断九州闷声道:“也罢,老秦既然这么有兴致,本座也乐得看一场好戏。” 他说罢便示意那两名守卫解开捆绑百珑的绳索,百珑恢复自由,深吸一口气道:“刀剑无眼,生死自负,胜负未分之前,你们都不得插手。” 秦傲天朗笑道:“这个自然,但你若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我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百珑心下暗叹,勉强打起精神道:“好,那开始吧。” 司空婧和伍致娴早已蓄势待发,闻言齐声娇喝道:“得罪!” 第卷中章 停休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卷中章 停休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93章 白虹青冥 随着一声得罪出口,司空婧和伍致娴各自拔出腰间双剑,左右夹攻逼向百珑面前。 百珑手无寸铁,不敢强撄其锋,只能运起恒山派独门的掠影流光身法,专注于游走闪避,尽力与司空婧和伍致娴周旋。 然而百珑也并非一味忍让,同时使出自己平日最精熟的莲净掌法,欲图空手入白刃,夺下对方手中的长剑。 这门莲净掌法招式繁复,而且别具妙用,但见百珑玉手轻舒,每每借力打力,倒也不落下风。 司空婧和伍致娴的佩剑皆非凡兵,司空婧手中双剑名曰白虹,伍致娴手中双剑名曰青冥,都是秦傲天依据两人所擅长的剑路,亲自费心搜罗而来。 白虹剑刃窄而薄,上面毫无修饰,极尽轻灵飘逸,恰与南岳衡山派的迅捷剑式相得益彰。 只见司空婧身形飘忽,势如鹞翻燕掠,白虹双剑寒光吞吐,招式全不知将从何来、欲往何去,端的是灵动无伦。 青冥剑刃宽而厚,上面镶嵌珠玉,更增端重华贵,正合得上嵩山派剑法雍容大气的风范。 伍致娴立意稳扎稳打,脚下进退有据,青冥双剑冷芒纷披,一招一式都稳携风雷、劲气直涌,称得上威猛过人。 两女本身便资质不凡,于本派剑法颇有独到体悟,之后又经过秦傲天这样的大高手调教,更好似脱胎换骨,武学进境一日千里,如今的层次远非独自摸索能够达到。 尤其两女经常一同侍寝,秦傲天兴之所至,又为她们排演了一套剑阵。 此阵以司空婧之速与伍致娴之力互为搭配,不仅让两女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弥补了各自招式中的缺陷,精微之处实难言传。 五岳剑派的剑法各有所长,并无哪一家能够压倒其他四家,何况剑法修行尚需潜心体悟,其间自有高下之分。 百珑本以为自己修行日久,能为必定在两名晚辈之上。孰料对方早非吴下阿蒙,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才斗了不过三十招,百珑便落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倘若她手中执剑,或许还能拼力一搏,无奈此消彼长,任她使尽浑身解数,终究力不从心。 司空婧和伍致娴还是首次以剑阵对敌,初时难免有些底虚,可眼见百珑在己方的攻势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两女着实信心陡增,招式也愈发得心应手。 虽然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但眼下净宇教席卷宇内,正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司空婧和伍致娴原本还对百珑有几丝敬畏,可一旦思及此战意义,她们便再无留手的余地,剑招也愈趋狠辣。 旁观众人都是心明眼亮之辈,此时都看出百珑有败无胜,只听断九州沉笑道:“好个老秦,原本还以为你只是穷极无聊,原来却是有意拿这道姑来锻炼你的姬妾,果然是无孔不入啊。” 秦傲天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反正这道姑难逃一死,不趁这机会用一用岂非可惜?老断你实话实说,小十一和小十二的剑法可还过得去?” 断九州一挑大拇指,由衷赞赏的道:“不错,有你老秦调教,两个小娘儿都已经堪称一流高手。本座都看得有些眼热,将来也得收几个美貌姬妾,好好调教一番。” 两名魔王臭味相投,同时大笑起来,这边岳啸川却眉头紧皱,暗骂秦傲天用心歹毒。 鲜于曼一直在留意岳啸川的态度,见状难掩忐忑的道:“暴影神王一向如此,岳先生看不惯了吧?” 岳啸川的确悬心百珑的安危,闻言讷讷的道:“即便势成敌对,也无须刻意凌虐,如此未免太过失格。” 鲜于曼暗自苦笑,正待宽慰之际,却见对面的薛继芳霍地站起身来,高声叫道:“以二敌一也还罢了,连兵器都不给人家,这岂非胜之不武?” 薛继业待要阻止已经不及,当下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四妹坐下,不关你的事!” 薛继芳脖子一梗,依旧不忿的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大家都是女子,我反正看不惯某些人把女子当玩物!” 她这话不仅指摘了秦傲天,连司空婧和伍致娴也在讥讽之列,两女听得脸上发烧,招式也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岳啸川暗赞薛继芳直爽敢言,此时却听秦傲天凉凉的道:“四姑娘这话有点酸啊,只可惜你一大把年纪,却既没有小十一和小十二的美貌,资质也远不及她们,所以即便想当玩物,本座都看不上呢。” 薛继芳横遭秦傲天羞辱,气恨之下胀红了脸道:“混账!你……你若有胆便让我也下场,倒要看你那两名姬妾能不能挡得住我和百珑道长联手!” 秦傲天这下抓住了话头,嘿嘿冷笑道:“哦?四姑娘想跟逆党联手,那你是当众表明态度,打算反叛神教了吗?” 薛继芳登时噎住,娇躯颤抖间只听薛继业沉声道:“舍妹只是一时口误,暴影神王请勿过多联想,薛某既然已经投效神教,便不会首鼠两端,做那反复小人。” 秦傲天打个哈哈,拱拱手道:“小婿只是一时戏言,丈人不必放在心上,做那忧天杞人。” 岳啸川先前听时媚烟说过,秦傲天逼娶薛继业之女薛华琼,两人的确是翁婿关系,只不过这声“丈人”叫得毫无尊敬之意,反而还颇有几分戏谑。 饶是薛继业涵养功夫高深,听罢也禁不住双眉紧锁,而薛继芳想起最疼爱的侄女命运凄惨,眼下还被押在昆仑山总坛为质,伤心之余竟落下泪来。 秦傲天见薛氏兄妹敢怒而不敢言,更显得志得意满,觑目间朗声道:“小十一和小十二努把力,只要你们十招之内降服这道姑,本座额外有赏。” 司空婧和伍致娴精神一振,出招再无丝毫保留,白虹青冥四把长剑绞转如轮,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一时之间但见银圈冉冉、青芒飒飒,势如天风卷地、吞挟万物,使得陷身中间的百珑再难因应。 《仙木奇缘》 紧接着只听嗤啦裂帛声响,司空婧手中的白虹剑正刺中百珑的肩头,登时血光迸现。伍致娴手中的青冥剑则劈中百珑的小腿,剑伤深可见骨,百珑剧痛之下再也立身不住,伴着一声痛哼屈身滚倒在地。 司空婧和伍致娴得势不让人,染血的宝剑再度疾厉刺出,便要将百珑牢牢钉在地上。 孰料正在此时,倏见岳啸川拔身而起,怒叱声中琢玉魔刀锵然出鞘,间不容发之刻疾趋上前,堪堪荡开两女的长剑。 司空婧和伍致娴不意竟有人插手,又被岳啸川刀上的劲力震得虎口生疼,惊异之下不敢恋战,急忙撤招飘出丈余开外,随后长剑一摆、严阵以待。 场中变数陡生,眼见岳啸川凛然横刀而立,除了“无头将军”断九州之外,众人都面色各异。 须臾只见秦傲天缓缓起身,不疾不徐的道:“小十一和小十二表现不错,本座言而有信,你们暂且退下。” 司空婧和伍致娴对视一眼,听命退到秦傲天身后。秦傲天则盯着岳啸川,面现狠戾的道:“这位是叫岳少侠吧,你为了逆党跟本座的姬妾动手,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本座决不放你干休。” 薛继芳先前只是一句口误,便被秦傲天抓住,而岳啸川公然动手,着实让这位暴影魔王诧异之余更生兴奋,暗忖若能借机除掉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日后未必没有机会收伏鲜于曼。 岳啸川方才不忍见百珑蒙难,情急之下才出手相救,此时难免有些词穷,正在踟蹰之际,却见鲜于曼缓步上前,一派淡然的道:“暴影神王息怒,岳先生之所以出手,全是妾身授意。” 第0094章 暴影魔威 眼见鲜于曼出面帮岳啸川解围,秦傲天又是愕然又是妒忌,心念电转间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原来是鲜于少主授意?可老断抓回这道姑,正是为了给你师父献祭,你为何要维护她?” 鲜于曼轻叹道:“冤有头、债有主,妾身即便要祭奠师父,也应该用仇人的心肝。否则若只是迁怒旁人,未免显得诚意不足,师父在天有灵,反而要怪罪妾身太过敷衍了。” 岳啸川在旁边听得暗暗苦笑,委实不知鲜于曼日后若是获悉内情,会不会当真拿他的心肝去祭奠魂殇魔王。 秦傲天听鲜于曼言之成理,虽然稍稍释疑,却仍是面现哂然的道:“仇人一时之间抓不到,教主也只能聊表寸心,总之都是一片好意,鲜于少主若是严词拒绝,岂非让教主下不来台?” 他这下搬出净宇教主施压,鲜于曼也颇感棘手,颦眉间讷讷的道:“稍后等见了教主,妾身自然会向他表明心意,眼下这位道长受伤不轻,还请暴影神王高抬贵手,别再为难她了吧。” 秦傲天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 “咳……老断你没弄错吧,教主是吩咐将逆党剜心祭奠吧?” 断九州沉声道:“不错,有飞书为证。” 秦傲天扬眉冷笑道:“很好,那本座便是奉教主之命行事,且看谁人胆敢阻拦。” 他说罢径自起身离席,悍然逼近倒卧在地的百珑。岳啸川和鲜于曼见状各自心惊,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拦,接着只听鲜于曼凝声道:“暴影神王请稍安勿躁,可否等教主前来再行定夺?” 秦傲天存心立威,索性大手一挥道:“不必,教主最近难得血性一回,本座乐见其成,鲜于少主退下吧。” 鲜于曼虽然不忍,但秦傲天积威已深,她毕竟不敢公然违抗,只能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岳啸川。 岳啸川面沉似水,双目直视着秦傲天,义正词严的道:“暴影神王息怒,在下并无对你不敬之意,但听闻贵教教主近日多行怀柔之策,以期收服人心、统一江湖,开万世不灭之伟业,未知是否属实?” 秦傲天似是一滞,强自隐忍着道:“不错,教主听了老司徒的撺掇,如今是有些心慈手软。但统一江湖哪能靠什么怀柔之策,眼下大局已定,还在负隅顽抗的都是死硬之辈,尽数将之歼灭才是正经。” 岳啸川微颔首道:“暴影神王说的也有道理,但一切还得以贵教教主的意志为准,这一点相信你不会反对。” 秦傲天一扬眉道:“那是自然,不管教主如何决定,本座都会誓死追随。” “所以教主下令将逆党剜心祭奠,正是极好的苗头,本座决不许任何人破坏。” 岳啸川摇摇头道:“大政既出,岂能轻易改弦更张?倘若今日虐杀这位道长,必将前功尽弃,这绝非贵教教主所乐见。” 鲜于曼听岳啸川说得头头是道,着实欣慰不已,跟着附和道:“教主看重家师,悲愤之下一时失察也是有的,妾身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累教主行差踏错,祈望暴影神王体恤下情,莫再一意孤行。” 她这话软中带硬,尤其跟岳啸川一搭一唱,反而将净宇教主变成了己方的砝码。 秦傲天气闷之余更觉恼怒,禁不住沉哼一声道:“够了!任凭你们两人舌灿莲花,本座偏要一意孤行,统统给我退下!” 鲜于曼见秦傲天发飙,终究有些畏怯,岳啸川却寸步不让的道:“在下肯随鲜于少主上山,正是寄望贵教教主施行仁政,所以立场相左,只能请暴影神王恕罪了。” 秦傲天胸中戾气爆冲,语声寒飕飕的道:“好小子,你可知那班逆党叫本座什么?” 岳啸川神情紧绷,一字一顿的道:“杀人魔王。” 秦傲天仰天大笑道:“说得好!那便跟你的仁政一起见鬼去吧!” 这位凶残成性的暴影魔王早已牢骚满腹,如今岳啸川正好撞在枪口上,倒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只见他倏地欺近过来,劈面一拳打向岳啸川,汹涌拳劲激得周遭狂风卷动,连厅中的灯火都瞬间一暗。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岳啸川早知秦傲天是劲敌,此刻更加不敢怠慢,电光石火间猛提真元,佛门秘传阿兰若圣印堪堪迎上。 紧接着只听砰然闷响,终究是岳啸川稍逊一筹,被迫撤身卸力。 鲜于曼见状心神巨震,脱口惶声道:“暴影神王请住手!岳先生切莫冒犯暴影神王!” 无奈对战中的两人各有坚持,谁都不想轻易示弱,尤其秦傲天见岳啸川竟能抵挡他一击,意外之余更觉妒恨难当。于是只见他神色一狠,索性再提三分内力,轰然一掌追袭而来。 岳啸川虽然天赋异禀,但毕竟限于年齿,修为难以跟秦傲天抗衡,当机立断之下琢玉魔刀振腕劈出,同时清叱道:“暴影神王小心了!” 秦傲天看到岳啸川动刀,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兴奋之色。随即只听机簧震响,他腕上陡然弹出一对钢爪,攻出的右手横里一扫,堪堪架住琢玉魔刀,左手则趁势一爪,猛掏向岳啸川胸前。 一招武学入门级的“黑虎掏心”,便是市井乡野之中也不乏精擅之人,但此刻由秦傲天这样的绝顶高手使出,正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强如岳啸川也不敢硬接,当下便缩肩含胸,同时侧身避敌锋芒。 这时忽听鲜于曼尖叫道:“岳先生小心!” 岳啸川蓦地心头一凛,想起梦境试炼中与秦傲天对敌的经过,不及转念间早已招在意先,竭力收回琢玉魔刀往胸前一架。 果然秦傲天那一爪看似差之毫厘,但攻到切近之时,前面的爪钩忽然一长,却是由他腕上整个激射而出。 差幸岳啸川及时回刀一挡,爪钩击中刀身,只听铿锵巨鸣震耳欲聋,如山雄力也随之磅然尽释。 岳啸川虽然被激得气血狂涌,但总算逃脱一爪穿心之厄,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便听秦傲天冷笑一声,左手钢爪对准百珑的前心,只须按下机簧,她必定难逃劫数。 岳啸川见状大骇于心,也不管回气未及,立刻脚下一蹬,奋不顾身的横掠过去,想阻止秦傲天痛下杀手。 秦傲天却是正中下怀,眼见岳啸川因为情急救人而露出破绽,钢爪方向一转,正对准他的咽喉。 随即只听一声令人心悸的震响,钢爪如离弦箭一般射出,带着破空锐啸猛袭岳啸川。 生死一瞬之刻,才见修为高低,岳啸川把心一横,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提运至顶,全力一刀向外封出。 然而这下秦傲天是蓄势待发、有备而来,岳啸川却是强行越限、勉为其难,双方的实力本来便有所差距,此消彼长之下更是强弱立判。 琢玉魔刀虽然击中钢爪,却只是稍稍改变其方向。不及霎眼间只听嗤啦一声,钢爪自岳啸川肋下穿过,锋利的爪钩立刻撕下一块皮肉,登时血涌如泉。 岳啸川强忍剧痛,单掌奋力一撑,跃起身形之际出指连点,封闭了伤处左近的穴道。 秦傲天三招重创岳啸川,仍是意犹未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便要逼近再施辣手。 此时只见鲜于曼横身一挡,恸声求恳道:“暴影神王请息怒,妾身代岳先生向您赔罪,求您切莫再赶尽杀绝啊!” 秦傲天看着鲜于曼的娇颜,反而愈发心生嫉恨,当下厉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刚上山便敢冒犯本座,日后还不得反上天去?今晚谁劝都没用,本座一定要挖出他的心肝,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第0095章 净宇教主 眼见秦傲天毫无通融之意,鲜于曼直是惶然无措,而岳啸川受伤不轻,心中也颇为自责。 明明上山之前已经百般警醒,深入虎穴后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但事到临头仍是不够冷静,乃至一战便惨亏至此。 不过即便如何自责,岳啸川却并未后悔仗义出手,更不能让鲜于曼因他而为难,当下便移步上前,抱拳为礼道:“暴影神王武功高强,在下自叹弗如,方才以客犯主是在下之过,在下理应向您致歉。” 秦傲天见岳啸川服软,倒着实有些意外。鲜于曼却如释重负,赶紧跟着劝说道:“岳先生已经知错,恳请暴影神王大人有大量,念在他是初来乍到,难免不识规矩,别与他计较了吧。” 秦傲天正自迟疑,一直冷眼旁观的汪藏玄也清咳一声道:“好了秦兄,不过是一时意气而已,何必咄咄逼人呢?这位岳少侠毕竟是客人,又得到百里兄青睐,你只当是看百里兄的面子,就此收手吧。” 秦傲天暗骂这厮倒会做顺水人情,但此时他戾气已泄,又不想自己得罪鲜于曼,最后让汪藏玄捡了便宜,于是就坡下驴的道:“罢了,只要这小子再做一件事情,本座便不与他计较。” 鲜于曼精神一振,赶紧应承道:“暴影神王请尽管开口,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相信岳先生一定会应允。” 她这话明着是跟秦傲天说,实际却是在敲打岳啸川。岳啸川暗自一叹,只能忍气吞声的道:“请暴影神王明言,在下洗耳恭听。” 秦傲天眼珠一转,鼻中冷哼道:“小子既然知错,便亲手将这道姑的心肝挖出来,如此本座才能谅解。” 岳啸川不意秦傲天竟然提出这种要求,禁不住眉峰猛攒。鲜于曼也大出意料,显见不悦的道:“暴影神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岳先生毕竟是佛门弟子,怎能如此残忍?” 秦傲天眉毛一挑,淡淡的道:“本座最喜欢看伪善之徒沾染血腥,这要求绝无更改。” 鲜于曼见岳啸川神情紧绷,显然并无应允之意,为难之下喟然一叹道:“请暴影神王体恤下情,可否容许妾身代替岳先生动手?” 岳啸川知道鲜于曼纯粹是为了他才答应拿起屠刀,心中直是感佩不已。 秦傲天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鲜于少主想代人受过,便不是这么简单了,至于本座对你有什么要求,想必你心知肚明。” 鲜于曼登时一滞,正自羞恼交集之际,却忽听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道:“够了,你这恶魔休要再玩弄人心,我这一身皮囊舍却又何妨,那位姓岳的朋友,你尽管动手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百珑艰难的坐直身子,随后一派庄严的道:“魔教狼子野心、恶业昭彰,所谓怀柔之策不过是欺世盗名,今日我死并不打紧,只盼岳朋友认清现实,早日弃暗投明,如此即便我尸首遭戮,也能含笑九泉了。” 她说罢径自阖上双眼,脸上一片平静之色,果然是视死如归。 岳啸川见状猛的一个激灵,想起梦境试炼中在耄耋村慨然赴死的杜郎中,同样形格势禁,对方更是正道同仁,他岂能再担下这桩杀生罪业? 正在岳啸川进退两难之际,却忽觉一阵莫名的紧张袭上心头,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修罗武神》 奇异的心灵感应,竟让修行日久的岳啸川都不克自制,身躯下意识的颤抖起来,霍地将目光投向大厅门外。 秦傲天见状心中一动,蓦地也有所醒觉,同样向大厅门外看去,此时只听一声朗笑传来道:“罢了,既然已经露了行藏,咱们进去吧。” 话音方落,又听另一个清和声音道:“尊教主命,教主先请。” 岳啸川听到“教主”二字,终于再无疑义,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今身临其境,他才知道一切准备都是想当然耳。 任凭岳啸川如何心如止水,此刻也禁不住浪潮汹涌,只余下目不转睛的盯视。 众所瞩目之下,但见两条人影相偕步入大厅,当先一人白衣如雪、身姿伟岸、气态高华、丰神如玉,面容一派慈和,颇见庄严宝相,其中却又隐含盛威,令人不敢稍有僭越,正是净宇教主——叶行歌。 岳啸川的生父名唤岳世泽,但那只是入赘之后随妻子改的姓名,之后他遭遇变故,被迫离开岳家,便恢复了本名。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经见过生父的容貌,此时正是一眼认出,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叶行歌虽然不知道岳啸川的身份,但正所谓父子天性,他对这少年人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当下微一颔首,赞许的道:“岳小哥居然第一个察觉本座到来,修为确实不凡,不知你年方几何?” 岳啸川本来是庚辰年生人,但为了避免对方生出联想,他索性硬着头皮道:“有劳叶教主动问,在下是戊寅年生人。” 叶行歌眉峰微轩,沉吟着道:“那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他这厢颇为感慨,却听身后一人咳声道:“教主无须多虑,你的伤势已经疗复五六成,动静呼吸绝难被人察觉,岳小哥多半是抓到了我的破绽。” 岳啸川循声望去,只见发话之人年约四旬,身着玄青色长袍,容貌端正和善,颇有仙风道骨。 尤其惹眼的是他腰间那口长刀,连刀柄带刀鞘都是赤金打造,却又不见丝毫奢靡气象,反而更显圣华明耀。 岳啸川心忖这多半便是“天刀”司徒翔了,果然只听叶行歌轻笑道:“司徒兄不必费心宽慰,本座的伤势的确有所好转,但眼下终究还有破绽。” 司徒翔为之莞尔,此时忽听百珑尖叱道:“魔头纳命来!” 叱声中但见她奋身而起,顾不得手无寸铁,一身元功尽汇于双掌,猛击向叶行歌胸口。 秦傲天等人见状虽然吃惊,却并无一人出手干预,但见叶行歌眼神一凛,没有丝毫因应动作,只是沉声一喝道:“退下。” 区区两个字出口,其中却蕴含无上魔威,声波层层激荡,直透在场众人心底。 百珑首当其冲,霎时如遭雷殛,脑中轰的一声巨响,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天旋地转间软软的倒了下去。 众人对此早有预料,岳啸川也暗自一叹,端看叶行歌此时的状态,即便自己豁尽全力也非他敌手。 叶行歌面色如常,随口吩咐道:“押下去包扎伤口,然后好生看管起来,倘若有半分差池,本座拿你们是问。” 将百珑押进来的两名守卫不敢怠慢,赶紧低头应是。秦傲天却为之一滞,忍不住抗声道:“教主,这道姑……” 叶行歌摆摆手道:“好了老九,先前之事本座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既然鲜于少主不接受,那剜心祭奠的仪程便免了吧。” 鲜于曼松了口气,深深敛衽为礼道:“教主仁义为怀,家师在天有灵,一定十分欣慰。” 岳啸川也抱拳道:“多谢叶教主通融,在下心悦诚服。” 叶行歌点了点头,径向鲜于曼道:“岳小哥受伤不轻,鲜于少主将他带回座位,仔细料理妥当。老九方才出手是重了些,本座代他向你们致歉。” 鲜于曼哪敢接受,垂下螓首诚惶诚恐的道:“教主言重了,妾身谨遵法旨。” 叶行歌看着鲜于曼和岳啸川退下,又向秦傲天和声道:“老九也别不满,本座现在便答应你,将那两派掌门放回去任职。” 秦傲天有了台阶下,总算面色稍霁,顺着躬身施礼道:“多谢教主,一切听从教主的安排。” 叶行歌朗笑道:“如此便好,那咱们马上开宴吧。” 第0096章 推恩怀柔 叶行歌一声吩咐,宴会就此开始,他和司徒翔也分别落座。 两名守卫一起将昏迷的百珑押下,薛华英和薛华琼姐弟则安排送入酒水饮食,大厅之中顿时香飘四溢,原本略显紧张的气氛也很快松弛下来。 鲜于曼带着岳啸川回到座位,也顾不得避忌男女之嫌,赶紧替他查看肋下的伤势。 只见那伤口足有半尺来长,整个被撕下一块皮肉,虽然已经点穴截脉,却仍在缓缓的渗出鲜血,看起来委实触目惊心。 鲜于曼大为心疼,立刻取出金创药,细心的敷上去。 岳啸川强忍疼痛,温言宽慰道:“皮肉之伤罢了,鲜于少主无须担心。” 鲜于曼鼻中一哼,没好气的道:“你闭嘴,包扎好之前一句话都不许说。” 她惯常跟岳啸川交谈都温婉有礼,何曾像这般强势?岳啸川听罢暗自哑然,心忖在梦境试炼中秦傲天的手段更加残毒,如今这点伤势与之相比,的确显得微不足道。 鲜于曼似乎也觉出失态,低垂螓首间轻嗔道:“皮肉之伤也不能掉以轻心,任凭你身子再强健,这样一大块肉掉下去都不是闹着玩的。总之先安静坐好,其他事情等我包扎完了再说。” 岳啸川暗自感慨,果然闭口不言。旁边的时媚烟面现莞尔,跟着劝说道:“是呀岳先生,任凭你身子再强健,可眼下终究是伤者,所以必须听从鲜于少主的安排。” 她这话又把“身子强健”强调了一遍,鲜于曼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岳啸川块垒分明的腹肌,脸上发烧之际啐声道:“死丫头快别饶舌,把纱布给我拿来。” 时媚烟忍着笑意递过纱布,岳啸川也醒过味来,想到当初帮“俞慕仙”推血过宫之事,看来这次是鲜于曼投桃报李了。 须臾料理妥当,岳啸川只觉腹间疼痛渐消,毕竟鲜于曼精于医道,绝非浪得虚名。 鲜于曼又仔细探查片刻,确认岳啸川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重新注目场中,只听叶行歌道:“……早先老十和凤三同归于尽,如今咱们虽然荡平八荒御武寨,但神教也损失惨重。” 岳啸川和鲜于曼看到众人都神色沉肃,又听叶行歌言道诸位魔王死难之事,立刻便收起了笑容。 叶行歌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下向两人微一颔首,接着又道:“残风之巅一役,不但老五和老八先后殒身,连义父和我儿也遭遇不幸,着实让本座痛彻心扉。这些天本座思前想后,或许真是先前杀业太重,才招来如此报应。” 岳啸川听叶行歌提到“我儿”,禁不住心头一震,鲜于曼见他面现疑惑,细声解释道:“岳先生大概还不知道,太上神王便是教主的义父,碧落·黄泉神王连体双生,是教主的义子。” 岳啸川恍然一悟,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又听叶行歌道:“尤其本座与司徒兄相谈偌久,更觉得一味杀戮并非正途,所以早打算暂息兵戈。孰料尚未付诸实施,老六却又意外殒命,这全是本座之过啊。” 他说罢连连摇头,果然是懊悔不已。鲜于曼强抑酸楚,起身施礼道:“教主切莫过分自责,家师为神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绝非教主之过。” 叶行歌喟然道:“不对,一切都是因为本座优柔寡断,连日来举棋不定。否则若是听从司徒兄的建言,早日与逆党修好,便不会发生这等憾事。” 秦傲天早听得满不是味,这时忍不住哼声道:“教主恕我直言,那班逆党个个冥顽不灵,与他们修好纯属多余。倒不如施展雷霆手段,一举将其歼灭,如此才能成就神教的千秋霸业。” 叶行歌对秦傲天的态度早有预料,当下和蔼的道:“老九的想法正是本座先前的想法,但一举歼灭逆党谈何容易?老七劳师动众、围追堵截,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可曾达成预定目标?” 秦傲天不以为然的道:“老辛虽然武功高强,可终究是个病秧子,估计养病便花了小半年。教主若是信得过,便派我接替老辛的位置,我可以立下军令状,年底之前一定取回那三名逆党头目的首级。” 叶行歌轻咳一声道:“老九斗志可嘉,本座十分欣慰。但少林、武当、丐帮都有千年历史,在武林中树大根深,绝难轻易铲除。况且退一步讲,即便斩杀三派首脑,又如何保证没有后继者承其遗志?” 秦傲天大手一挥,豪兴勃发的道:“谁敢负隅顽抗,统统杀了便是,神教立意‘净平天下、涤荡寰宇’,岂能被几只蝼蚁延宕统一天下的脚步?” 这位“杀人魔王”果然凶残成性,一提起杀戮便莫名兴奋,眼睛里也隐现血红。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遭遇一众魔王,多次听到这“蝼蚁”二字,此刻本能的心生反感,神情也紧绷起来。 鲜于曼察颜观色,伸出柔荑握住岳啸川的手掌,轻声劝慰道:“岳先生放心,一切终究是由教主定夺。” 岳啸川翟然一醒,霎那间却又心生异样。他毕竟与净宇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先前所谓期望净宇教走上正途,也不过是虚与委蛇。 但如今叶行歌有意施行仁政,倘若净宇教果真拨乱反正,与正道群雄化干戈为玉帛,那后续自己该如何立身? 岳啸川一念及此,顿时心头一凛,想到梦境试炼中叶行歌言道“与有荣焉”云云。天下一统,父子天伦,果然极具诱惑,但事情真能如此发展么? 且不说岳啸川如何内心矛盾,叶行歌听罢秦傲天一席话,却是缓缓摇头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神教十二位创教神王,如今已经折损六位,本座不能再让余下诸位无谓冒险,所以还请老九见谅。” 秦傲天登时噎住,无奈一抱拳道:“多谢教主关怀,但正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若是让我来选,还是战场冲杀更加过瘾。” 叶行歌莞尔道:“兵圣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言谨与老九共勉。” 秦傲天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这时又听汪藏玄沉吟着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极好,但实施起来只怕不易。” 叶行歌嗯声道:“万事开头难,但如果有了好的开头,后续想必能水到渠成。” 他说罢看向薛继业,面现赞赏的道:“薛庄主深明大义,为免杀戮过重而主动投诚,这便是好的开头。” 薛继业和薛继芳一同站起身来,躬身向叶行歌行礼,随后薛继业郑重其事的道:“教主若能施行仁政,的确是天下苍生之幸,薛某必将誓死追随左右,相助教主净平天下、涤荡寰宇。” 叶行歌闻言含笑相应,汪藏玄却面现轻哂,秦傲天更是鼻中一哼,阴阳怪气的道:“好个誓死追随左右,薛庄主莫非忘了你两个兄弟和两个儿子是死在谁的手里,说这话不嫌太假吗?” 薛继业暗自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往事已矣,追究无益,薛某只盼天下净平、百姓安居乐业,至于些许私仇和个人荣辱,尽可烟消云散。” 他这话发自肺腑,并非违心之论,岳啸川听罢直如醍醐灌顶,内心中也更为动摇。 这时只见叶行歌点点头道:“本座相信薛庄主的人格,绝非反复无常之辈,日后还请尽心辅弼。” 薛继业抱拳为礼道:“多谢教主信任,薛某绝不会让你失望。” 叶行歌示意薛继业落座,正待继续陈词,却忽听断九州冷冷的道:“薛庄主的二弟跟教主交情匪浅,其他逆党首脑可没有这层关系,那要如何取信于他们?” 第0097章 封王之辩 听到断九州质疑,叶行歌慨然道:“要想取信于人,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展现足够的诚意。所以本座已经有所设想,正好趁着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共同参详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汪藏玄咳声道:“教主请说,我等洗耳恭听。” 叶行歌微微一顿,叹口气道:“神教亡殁的六位神王,义父和我儿不提,老八和老十也并无亲眷弟子,实在令人唏嘘,万幸如今鲜于少主无恙,老六这一门尚能承续。” “至于老五出身西域业火红城,本座已经飞书老三,命他遣人深入西域寻访,倘若能凭借这份香火之情再增强援,于神教大业必定助益良多。” 汪藏玄隐约听出一点苗头,当下讷讷的道:“教主是想扶持鲜于少主和红城后人?百里兄和炎兄都为神教立下汗马功劳,的确应该褔荫后辈。” 叶行歌微颔首道:“不错,本座正是打算将鲜于少主和红城后人都封为神王,延续诸位创教兄弟的功业。”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失惊,鲜于曼赶紧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道:“妾身年轻识浅,资历威望都远不及诸位神王,岂敢与之平起平坐?教主的青睐妾身衷心感激,但此议似乎有些不妥,恳请教主三思而后行。” 叶行歌摆摆手道:“鲜于少主过谦了,你以一己之力伐灭蜀中青城派和粤东神机门,免去无数儿郎血战拼杀之苦。前次荡平八荒御武寨,你同样立下汗马功劳,这些本座都记在心上,绝无偏私之说。” 鲜于曼听罢反而心生黯然,这时只听断九州瓮声瓮气的道:“蛊师地位尊崇,鲜于少主也功不可没,让她继承神王的职司,我总归心悦诚服。” 汪藏玄和秦傲天虽然各怀心思,但鲜于曼已经当众表明心迹,他们倒不好公然打压。 汪藏玄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断兄言之有理,鲜于少主受封神王,山人乐见其成。” 秦傲天心下哂然,面上却只能附和道:“教主顾念旧情,鲜于少主也对神教忠心耿耿,封她个神王理所当然。可既然做了神王,行事便得愈发端重,尤其不能随便结交闲杂人等,请鲜于少主记好了。” 他这话意有所指,还是在针对岳啸川。鲜于曼虽然稍有不豫,却更没想到众人都赞同她越级拔擢,意外之余更生忐忑,期期艾艾的道:“教主明鉴,妾身不求名位,只盼神教宽仁治世,则此心足矣。” 叶行歌莞尔道:“神教尚须鲜于少主你这等少年英杰出力,自然应该许以名位权利,至于日间你对本座提到有意隐退之事,便就此作罢如何?” 鲜于曼脸上发烧,赶紧躬身施礼道:“日间是妾身唐突了,但绝非以请辞要挟教主,恳求教主切莫多心。” 叶行歌摇头一笑道:“鲜于少主才是多心了,总之实至名归,你安心坐回本位吧。” 他这话一语双关,鲜于曼自然心领神会,感激之余红着脸欠身坐下。 叶行歌游目四顾,接着清咳一声道:“除去鲜于少主和红城后人之外,另外四位神王留下的空缺,本座也有意请人承继。” 下书吧 汪藏玄眉头一皱,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秦傲天也面现讶异之色,当下迟疑着道:“哦?教主恕我直言,神教之中恐怕没谁有这种资格了吧?” 叶行歌目中精芒隐现,缓缓点头道:“所以本座并非仅仅着眼于神教,而是放眼天下。” 秦傲天一怔道:“天下?难道教主打算请出什么世外高人,帮老辛一举压服逆党?” 叶行歌哑然失笑,此时只听汪藏玄淡淡的道:“秦兄想岔了,倘若山人猜得没错,教主恐怕是想招降那三派首脑,然后许以他们神王之职吧?” 秦傲天闻言大大一滞,难以置信的看向叶行歌,只盼他出言否认。 可惜事与愿违,只见叶行歌微颔首道:“还是老四机敏,本座的确有此打算,至于剩下最后一个神王的职司,本座正是属意薛庄主。” 他这话真好似在烧开的油锅里扔了一把冰粒,秦傲天立刻炸了毛,霍地站起身来,须发皆张的道:“什么?!教主莫非在开玩笑?那三派杂碎算什么上等人物,凭他们也配跟咱们兄弟几人平起平坐?” 叶行歌并未意外,伸手向下一压道:“老九稍安勿躁,本座有本座的考量,可不是枉顾兄弟情义。” 秦傲天气愤难平,依旧戾烈的道:“什么考量?教主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决不答应!” 叶行歌轻轻一叹道:“先前已经说过,万事开头难,倘若能让那三派首脑如薛庄主这般自行投效,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秦傲天剜了端坐如桓的薛继业一眼,狠呸一声道:“好!薛老二是教主的把兄弟,这两年为神教出过不少力,长白薛氏沾了他的光,封王勉强能够接受。” “可那三派杂碎从头到尾都在跟神教作对,好像打不死的蚊子一样神憎鬼厌,他们又凭什么?” 叶行歌不以为忤,仍是耐心的道:“凡事都要有所取舍,倘若能以神王之位免除无数牺牲,本座以为利大于弊。” 秦傲天显然并不认同,连连冷笑道:“即便要招降那三派杂碎,也不必将他们封王。” “左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最多饶了他们的性命,放他们回去本山执掌门户。之后等局势稳定,再找个由头将他们一举除去,从此一了百了。” 叶行歌摇摇头道:“这便是先前所说,要想取信于人,只能展现足够的诚意,否则那三派首脑岂肯轻易归顺?” 秦傲天一时词穷,此时只听汪藏玄道:“教主的用意虽然极好,实际却可能适得其反。” “毕竟此事近乎于天方夜谭,彼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必定以为教主是虚与委蛇,目的只在引他们入彀。” 叶行歌沉吟着道:“这一点本座也想过,所以必须先做出表率,即日封薛庄主为神王。” 汪藏玄尚未答话,秦傲天已经抢白道:“我看这也用处不大,那三派杂碎一定以为长白薛氏沾了薛老二的光,可不是我这位丈人投诚的功劳。” 叶行歌一正色道:“事情尚未发生,岂能预设立场?总之既然有和解的可能,本座便要竭力争取,祈盼诸位深明大义,体谅本座的良苦用心。” 秦傲天看出叶行歌心意已决,自己直是瘪透了心,转念间瞪向断九州道:“老断你也说句话,别在那儿一味装死人!” 断九州耸了耸肩,淡淡的道:“老秦你糊涂了,我本来便是死人,又何必要装?” 秦傲天愈发恼怒,转而盯向司徒翔道:“我看教主纯粹是听了某人的蛊惑,所以才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若是老石本人在这儿,绝不会趁虚而入,给教主大灌迷魂汤。” 他口中的“老石”正是司徒翔的师弟、天机魔王石万通,叶行歌听罢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道:“够了老九,难道你认为本座蒙昧暗弱、不辨是非,成了听信谗言的昏君吗?” 秦傲天见叶行歌动怒,终是不敢再造次,但他心中恚怒难平,索性脖子一梗道:“教主自然英明神武,是我蒙昧暗弱、不辨是非,今日我不胜酒力,明日再听教主的训诫。” 他说罢便悻悻的迈步走出大门,司空婧和伍致娴不敢怠慢,告过罪也紧随而去。 叶行歌对秦傲天的脾气了如指掌,闹到这种地步也在预料之中。当下只见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今日宴会到此为止,本座已经表明态度,诸位下去之后还请仔细考量,本座希望听到令人满意的答复。” 第0098章 宴后小议 叶行歌略作交待便匆匆出门而去,想必是要追上秦傲天继续开导。 司徒翔自打开宴以来便一语未发,这时才清咳一声道:“大势所趋,和胜于战,祈盼诸位神王给予支持。” 他这厢提前将鲜于曼和薛继业都称为神王,显然已经成竹在胸。 断九州正对着司徒翔,闻言干笑一声道:“老司徒是代表偃师来辅佐教主,可这大封神王的主意他知道吗?” 司徒翔一正色道:“我们师兄弟两人一体同心,绝灭神王无须质疑。况且教主雄才大略,他既然如此决策,我等衷心服膺便是。” 断九州碰了个钉子,顿了顿才站起身来道:“好,那便敬祝教主和老司徒得偿所愿,本座还有公干,先告辞了。” 他说罢也不等司徒翔回应,径自取了大关刀,迈着钝重的步伐扬长而去。 司徒翔略一沉吟,又向汪藏玄道:“军师意下如何?” 汪藏玄摇摇头道:“正如司徒兄所说,教主雄才大略,并非山人所能比肩,既然已成定局,山人坐看后续如何发展。” 司徒翔舒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军师多谋善断,必定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道理,相信教主不会让你失望,也祈盼你不会让教主失望。” 汪藏玄站起身来,拱手为礼道:“山人醒得,司徒兄放心。” 司徒翔同样起身还礼,目送汪藏玄和樊飞一同离去,跟着微笑道:“恭贺薛兄和鲜于少主荣升神王之职,日后净平天下,还得仰赖高贤。” 薛继业先前一直波澜不惊,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苦笑道:“难怪司徒兄前几日旁敲侧击,原来是打算把薛某架在火上烤,唉……真是遇人不淑。” 司徒翔莞尔道:“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薛兄既然忠心耿耿,又何惧流言蜚语?” 薛继业皱起眉头道:“司徒兄这比喻意有所指,莫非还担心薛某是墙头草、随风倒?” 司徒翔失笑道:“是小弟错了,薛兄请勿见怪。” 薛继业叹了口气,讷讷的道:“这神王之职可不好当,想必教主马上便要给薛某压担子了。” 司徒翔赞许的道:“薛兄果然聪明,过几日等敕封完毕,再将教主法旨昭告天下,薛兄便得走马上任,亲赴湖广一带,尽力招降那三派首脑。” 薛继业面色一僵,沉吟着道:“敢情是让薛某去当‘招抚使’,看来我这张老脸必须豁出去了。” 司徒翔正声道:“薛兄与那三派首脑都交情匪浅,这一重任舍你其谁?还请以大局为重,切莫推辞。” 薛继业看看无法,只能点头道:“罢了,薛某回去再思量一番,静等教主分派便是。” 司徒翔颔首称是,薛继业和薛继芳就此起身告辞,场中便只剩下鲜于曼和岳啸川这桌。 岳啸川看了这一阵,愈发觉得心潮起伏,尤其对叶行歌的看法大有改观。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这位生身之父当真弃恶从善、广布仁政,那自己是否还要为了一己私怨,坚决取他性命? 端看秦傲天、断九州之流都是凶顽之辈,一旦没有叶行歌约束打压,他们必定又要掀起滔天血祸,如此岂非遗祸苍生? 然而净宇教恶业昭彰,想拨乱反正谈何容易,叶行歌这一厢情愿的举措能否见效? 若是尾大不掉、积重难返,叶行歌迫于压力,仍旧走回老路,到时再想杀他,岂不更加难如登天? 鲜于曼已经将注入剧毒的广灵金丹献上,只是不知叶行歌是否开始服用,这剧毒又是否真能将他鸩杀? 岳啸川思前想后,着实委决不下,反而落得头大如斗,这时只听司徒翔道:“鲜于少主无须妄自菲薄,日后百毒门还要靠你发扬光大,有神王的职司在身,必定事半功倍。” 鲜于曼款款起身,敛衽深施一礼道:“多谢司徒先生关怀,您这些时日想必费尽唇舌,才说动教主推恩怀柔,妾身衷心钦佩之至。” 司徒翔微微一笑道:“教主本来便有善根,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毕竟与天下苍生的福祉相比,什么江湖霸权、私人恩怨都微不足道,但凡能减少一点牺牲,便是万幸了。” 鲜于曼清眸闪亮,由衷的道:“司徒先生的看法和岳先生不谋而合,咱们真是同道中人。” 司徒翔抚须一笑道:“如此甚好,当知吾道不孤,那可否请两位再小酌一杯?” 岳啸川暗自苦笑,心忖这所谓“不谋而合”的水分可不少。 鲜于曼略一迟疑,隐见局促的道:“司徒先生盛情相邀,我们本来不该拒绝,只是岳先生伤得不轻,眼下实在不宜饮酒,所以日后等有机会再说如何?” 司徒翔翟然一醒,连忙告罪道:“是我疏忽了,那两位请自便,下次咱们再聚。” 鲜于曼歉然一笑,偕着岳啸川和时媚烟起身告辞。司徒翔将三人送出大门,这才唤来杂役撤去宴席。 鲜于曼等三人一路来至后山,才听时媚烟小声道:“少主你们饿不饿,不然我吩咐后厨送点吃的?” 说来也是不巧,开宴之时鲜于曼在为岳啸川料理伤口,之后便赶上叶行歌慷慨陈词。 最后众人不欢而散,宴席也提前结束,所以那满桌佳肴,三人都来不及品尝。 时媚烟不说还罢,这一说鲜于曼也觉得饥火上燎,于是自怀中取出腰牌,双手递给她道:“简单做点清淡的便好,岳先生还得养伤,太过油腻不利于伤势好转。” 时媚烟抿嘴一笑道:“好啦,我总归跟少主同出一门,这点还用吩咐么,少主真是关心则乱。” 鲜于曼脸上一红,挥挥手道:“还敢饶舌,记得快去快回,不许节外生枝。” 时媚烟领命去了,鲜于曼紧走几步将岳啸川送回客房,又重新检查了他的伤口,这才欣然道:“还好岳先生身子——硬朗,看起来并无大碍了,只是短期内还不方便动武。” 岳啸川心中有数,那处伤口的确对他影响不小,只要动作稍大便剧痛钻心,暗自叹息间拱拱手道:“全靠鲜于少主的伤药灵验,正好在下也不想惹是生非,便安心静养吧。” 鲜于曼点头道:“岳先生果然豁达大度,眼下教主意念坚决,神教大有可能拨乱反正,日后咱们还得跟暴影神王共事,能放下私怨自然最好。” 岳啸川眉头一皱,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鲜于曼见状暗生局促,当下眨眨眼道:“岳先生在担心什么,莫非觉得教主这番举措不能达成目的?” 岳啸川暗赞鲜于曼善解人意,索性咳声道:“几位神王似乎都有反对之意,此事恐怕难以办成。” 鲜于曼轻叹道:“如今只有相信教主的权威,若是教主当真没法说服各位神王,后续再随机应变吧。” 岳啸川满心矛盾,想了想才讷讷的道:“贵教教主的伤势如果大有好转,情势想必会更加稳定,不知他是否已经服用广灵金丹?” 鲜于曼沉吟着道:“这倒没法确定,得看教主对伤势的压制情况了。” 岳啸川唔了一声,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鲜于曼察颜观色,鼓足勇气道:“岳先生放心,倘若神教的作为与你的预期相去甚远,妾身绝不会恋栈权位,到时候随你辞去便是。” 岳啸川闻言禁不住心下感动,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鲜于曼俏脸晕红,灯光下尤见娇艳,正在相顾含情之际,忽听门外传来时媚烟的声音道:“启禀少主,我能进去吗?” 鲜于曼略略回神,将时媚烟唤进屋来,三人享用了一餐宵夜,两女才尽兴而归,只余岳啸川心事未去、独自入梦。 第0099章 放归童女 此后接连三日,岳啸川都待在房中养伤,鲜于曼和时媚烟每日前来看望和换药,他的伤势也恢复得极快。 毕竟并非伤筋动骨,岳啸川又体魄强健,用心护理之下已经无碍行动,只是身手还要打个折扣。 期间樊飞也来探望过两次,岳啸川有意探问汪藏玄对招降三派首脑的最终态度,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搪塞了过去。 所幸好消息也并非没有,樊飞总算打听到邹铁匠女儿的下落。敢情无巧不成书,她正是几日来为岳啸川送饭的那位锦衣使女。 那使女名唤敏儿,初时依旧心存惧怕,抵死不肯多说半句,直至岳啸川和鲜于曼道出许多细节,她才相信的确是邹铁匠请两人上山来寻。 这样两边隔阂顿消,敏儿在岳啸川和鲜于曼面前便自然了许多,借着送饭的工夫道出些许内情。 原来大关庄的童女上山之前,已经被断九州押走一批,敏儿因为年幼,容貌也不出众,才侥幸逃过一劫。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经知晓断九州的淫邪癖好,那批被押走的童女有何遭遇,正是不言自明。 鲜于曼一心系在岳啸川身上,对他的喜怒哀乐感知入微,于此暗中也有决断。 第四日中午敏儿又来送饭,岳啸川和鲜于曼正好都在房中,只见这小姑娘一脸兴奋之色,压低声音道:“岳大哥,鲜于姐姐,明天我便能回家了,是那个卜巡查亲口说的。” 她口中的“卜巡查”名叫卜溪源,绰号“阴魂书生”,是断九州麾下大将,也正是他负责管教从大关庄带回来的女童。如今既然是他发话,想必并非讹传,而是确有其事了。 岳啸川听罢多少有些意外,鲜于曼却好像早有预料,当下和颜悦色的道:“回去以后好好孝顺你爹,然后再帮我们转告他,先前发生的事情我们不会计较,让他尽管放心。” 敏儿闻言一愕,怯生生的道:“鲜于姐姐是说我爹得罪你们了吗?那你们怎么还肯帮他找我?” 鲜于曼温然道:“事情起于误会,你们父女两人不必过于介怀,今后好好生活,我和岳先生便放心了。” 敏儿察言观色,仍是心下惴惴,期艾着告退而去。 岳啸川略一沉吟,径向鲜于曼道:“莫非是鲜于少主向贵教教主建言,所以才会有此结果?” 鲜于曼赧然道:“妾身只是简单将情况禀告教主,没想到教主十分重视,将绝灭神王召回亲自问话。不过由此可见,教主的确心怀黎民百姓,此番推行仁政并非浅尝辄止。” 岳啸川同感欣慰,转念间试探着道:“贵教教主的伤势可有好转,鲜于少主最近为他诊治过吗?” 鲜于曼点点头道:“教主前日已经服下一颗广灵金丹,今后只要按期服药,预计两月之内便能痊愈。”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叶行歌恐怕已经名登死籍,一时之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鲜于曼不明就里,兀自兴致勃勃的道:“明日放那些女孩子下山,到时候岳先生陪妾身去看看吧,或许会有惊喜呢。” 岳啸川一怔道:“惊喜?鲜于少主难道有特殊安排?” 鲜于曼嫣然一笑道:“岳先生先别追根究底,明日你便知道了。” 岳啸川看看无法,只好一笑置之,两人又闲谈片刻,鲜于曼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次日果然换了一名中年仆妇送饭,约摸巳牌时分,时媚烟来请岳啸川往前山见鲜于曼。 到了地头只见鲜于曼正与一名文士装扮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脸色苍白、体形瘦削,身上鬼气森森,望之不似善类。 双方略作介绍,原来那男子正是“阴魂书生”卜溪源,他对鲜于曼执礼甚恭,显然知道这位即将受封的神王开罪不得,至于岳啸川和鲜于曼关系特殊,自然也受到十分礼遇。 相互寒暄片刻,只听卜溪源轻叹道:“今日一并送下去三十七名童女,山上使唤的仆婢可有些不够用了,教主又交待绝灭神王不得强掳百姓,所以这些天若是招待不周,还请鲜于少主和岳先生勿怪。” 鲜于曼微颔首道:“卜巡查言重了,些许不便原本也无须放在心上,今日绝灭神王顺天应人,让百姓能够感知神教的善意,这才是功德无量。” 卜溪源讪讪一笑,游目四顾间低声道:“不瞒鲜于少主,绝灭神王对这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其实并不特别看重,这次既然是你提出来,这桩顺水人情做便做了。” “至于其他事情,在下已经吩咐那些小丫头守口如瓶,鲜于少主也请多多体谅绝灭神王,否则若是闹得太过难看,对咱们双方恐怕都没好处。” 鲜于曼神色如常,淡淡的道:“妾身醒得,请卜巡查转告绝灭神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妾身心里有数,毕竟妾身只为救人,至于无可挽回之事不提也罢。” 卜溪源眉峰一舒,打个哈哈道:“鲜于少主果然是聪明人,在下一定如实把您的话带到,今后您和绝灭神王还要同殿为臣,倘若能够守望相助,自然是极好的。” 岳啸川在旁边听出个大概,看来鲜于曼并未将断九州截留童女自行采补的丑事捅给叶行歌,只是着眼于放归其他童女,如此也算不得已而为之。 须臾一队守卫押着三十余名童女前来,只见这些童女大的约摸十二三岁,小的应该还不到十岁,个个都是一脸稚气,敏儿在其中倒算不上惹眼。 哔嘀阁 卜溪源查点完毕,径向鲜于曼抱拳正声道:“启禀鲜于少主,三十七名童女一个不少,请您自行发落,因为还有要务在身,恕在下先告辞了。” 鲜于曼敛衽还礼道:“有劳卜巡查了,卜巡查请自便。” 卜溪源点了点头,又向岳啸川和时媚烟到过别,这才扬长而去。 时媚烟眼珠一转,主动请命道:“少主无暇分身,便让我送她们回去吧。” 鲜于曼微笑道:“烟儿别急,我已经有护送她们的人选了。” 时媚烟听得一愕,瞟向岳啸川道:“少主难道想拜托岳先生走一趟,可他的伤势还没好完全,恐怕不方便吧?” 鲜于曼摇摇头道:“自然也不是岳先生,而是——呵,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看那是谁?” 岳啸川和时媚烟循声望去,只见两条人影正一同走来。 当先一人身形高大、披发左衽,透出一派狂野气质,腰间挂着一口形如残月的弯刀。 后面一人却不陌生,装束依旧齐整,正是北岳恒山派的百珑。 岳啸川恍然一悟,看来这便是鲜于曼昨日提到的惊喜了。 时媚烟也被蒙在鼓里,瞠目结舌间那两人已经来至近前,只见披发刀者欠身施礼道:“神意神王麾下,‘残月刀尊’曹樾钟,见过鲜于少主。” 鲜于曼跟着还礼道:“有劳曹巡查,神意神王的病情可好些了?” 曹樾钟点头道:“多亏鲜于少主赐药,神意神王的病情大有好转,此次接到教主手谕,命在下将逆党百珑送来,恭请鲜于少主处置。” 鲜于曼和声道:“多谢神意神王通融,请转告妾身的感激之意,晚些时候妾身再前往拜会。” 曹樾钟一正色道:“在下明白,那便先告退了。” 鲜于曼目送曹樾钟离去,这才转向百珑,只见她容色憔悴、精神萎靡,显然这几日过得并不舒坦,于是关怀的道:“百珑道长可还好么?外伤想必没大碍了吧?” 百珑日前被司空婧和伍致娴联手所伤,尤其还伤到了筋骨,连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 她虽然知道鲜于曼和岳啸川并非凶恶之辈,但毕竟立场相左,当下便冷然道:“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吧。” 第0100章 义释百珑 时媚烟见百珑态度冷硬,忍不住轻哼道:“你这道姑一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岳先生为了救你伤得那么重,鲜于少主为了能让你下山,还几次去求教主,你不感激便罢了,拉一张臭脸给谁看?” 百珑遭了时媚烟的数落,直是羞恼交集,当下横眉冷哂道:“若是真心的恩德,我自然会铭记在心,但若是存心不良,有意市恩贾义,可休想让我领你们的情。” 时媚烟听百珑居然还振振有词,气愤之余正待反唇相讥,此时却听鲜于曼和声道:“百珑道长不必多心,我们并无让你偿还恩情之意,但此次放你下山,的确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希望你别推辞才好。” 百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挺胸抬头间义正词严的道:“够了,你们若是让我投靠魔教,帮你们对付百谷师姐她们,纯属痴心妄想。我并非贪生怕死,你们无须再饶舌,快快将我杀了便是。” 鲜于曼和岳啸川对视一眼,各自苦笑不已,时媚烟则冷斥道:“好个不识好歹的道姑,脑子里缺根筋是吗?凭你这点本事,神教还看不上呢,谁稀罕你来投靠?” 百珑胀红了脸,咬牙哼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卖百谷师姐她们,你们别打错了算盘。” 鲜于曼摇摇头道:“百珑道长稍安勿躁,妾身要拜托你的别无他事,只是将这批童女送回大关庄。” 百珑闻言一愣,莫名其妙的道:“什么意思?这批童女又是什么人?” 鲜于曼咳声道:“她们是前些天从大关庄带回来的,教主体恤下情,所以才放她们回去跟家人团聚。” 百珑愈发愕然,顿了顿才狐疑的道:“魔教一向惯于侵害百姓,掳劫人口更是家常便饭,今日何必这样做作?” 鲜于曼一正色道:“过往之事不提也罢,教主已经决定拨乱反正,今后不再骚扰百姓。” 百珑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分明不屑的道:“魔教不再骚扰百姓?简直是天方夜谭,叶行歌那魔头罪恶滔天,他会拨乱反正,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鲜于曼依旧庄容道:“眼下百珑道长或许还难以接受,但教主一定会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取信于天下,今日将你和这批童女一同释放,便是一个好的开始,百珑道长大可安心离去,不必存有后顾之忧。” 百珑怔怔的看着鲜于曼,片刻方点点头道:“好,那我姑且相信你们一次,只盼魔教不是在弄什么阴谋诡计。” 鲜于曼为之莞尔,径自上前解开百珑受制的穴道。百珑神气一舒,看了看身后那批童女,微微蹙眉道:“我如今伤势不轻,佩剑也失落了,再带上这些毫无自保之力的童女,一旦出了岔子,可未必能护住她们。” 鲜于曼了然的道:“百珑道长放心,神教此次绝非故作姿态,既然肯放你们下山,便不会刻意为难。” “另外妾身已经派人备好十把宝剑,正在山下碉楼等候,百珑道长若不放心,尽可挑一把防身。” 百珑思来想去,难得有机会下山,总强似身陷囹圄,当下便嗯声道:“如此多谢关照了,倘若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日后一定当面赔罪。” 鲜于曼道声不敢,随后取出一面通关令牌交给百珑。百珑也不多话,径自招呼那批童女一起往山下而去。 岳啸川这一阵看下来,只觉满心温暖,向着鲜于曼躬身施礼道:“鲜于少主一片仁心,堪称功德无量,在下衷心钦佩。” 鲜于曼赶紧还礼道:“岳先生谬赞了,妾身只是从旁建言,真正一片仁心的是教主啊。” 岳啸川闻言暗自一滞,勉强应和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贵教教主的确难得。” 鲜于曼脸上微现红晕,垂首细声道:“还有一件事情,妾身要去跟教主复命,不知岳先生是否愿意同行?” 岳啸川听得一怔,时媚烟则掩口轻笑道:“好嘛,少主真心急,这么快便策划拜‘岳’了。” 岳啸川愈发愕然,讷讷间又听时媚烟道:“岳先生还不知道吧,教主已经将鲜于少主收为义女,那你这次可不是去拜见岳丈么?” 岳啸川恍然一悟,禁不住脸上发热。鲜于曼也腮染红霞,低眉涩声道:“妾身不敢强求,一切听从岳先生的意思。” 她这话一语双关,尤其软中带硬,岳啸川看着那双柔情款款的眸子,终是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鲜于少主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听凭吩咐。” 鲜于曼嫣然一笑,别见丽色无双,两人就此相偕前往残风之巅,谒见净宇教主叶行歌。 这残风之巅是八荒御武寨内的最高峰,一向为前寨主“御武荒神”谷君航的居处,如今却已然成了叶行歌的行宫。 岳啸川和鲜于曼一路上到峰顶,只见山路蜿蜒、曲折难行,尤其几处关隘地势极陡,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当日攻占此地之时,强如净宇教也损失惨重。 沿途守卫对鲜于曼虽然已经十分熟稔,但盘查丝毫不曾放松,直至来到峰顶的八荒掌天殿外围,赫见壁立如削、高耸入云,上面有绞盘吊索垂下竹篮,其中最多能乘坐两人。 竹篮左近布有数十名守卫,为首一人身形佝偻、瘦小枯干,双眼呈现异常的火红色,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患病所致。 鲜于曼带着岳啸川上前,敛衽为礼道:“见过印护法,妾身前来向教主复命。” 敢情此人名唤印奇森,绰号“火眼灵猿”,当下露齿一笑道:“教主早有吩咐,鲜于少主来时不必通报,但这位兄弟又是?” 他说罢看向岳啸川,面露疑惑之色。鲜于曼暗自忐忑,低咳一声道:“这是岳啸川少侠,上次妾身跟教主提过,可能会带岳少侠一同前来。” 印奇森恍然一悟,立刻堆起笑容道:“久仰久仰,可拜见教主必须留下兵器,岳少侠知道吧?” 鲜于曼来时路上已经解说过诸般规矩,岳啸川自然心知肚明,于是微颔首道:“在下明白,入乡随俗。” 他说罢便解下琢玉魔刀,鲜于曼也递上紫金长索,印奇森命两名守卫接过,又例行搜查了一番。 好容易一切妥当,岳啸川和鲜于曼终于坐上竹篮,由上方推动绞盘,缓缓升上峰顶。 打眼只见屋宇连绵,方位排设似乎暗藏玄机,自有一派恢弘威压之气,正是八荒掌天殿。 上方为首的护法名唤仲孙洹,绰号“揽月剑客”,其人容貌清俊,称得上风度翩翩。 又例行搜检了一番,确认岳啸川和鲜于曼身上并无凶器,仲孙洹才抱拳为礼道:“在下职责所在,得罪之处勿怪。” 鲜于曼敛衽还礼道:“不敢,仲孙护法辛苦了,敢问蒲教主和齐药师今天来过吗?” 仲孙洹摇头道:“没有,自打教主服下鲜于少主奉上的灵丹,伤势便大为好转,无须蒲教主夫妇再上来诊治护理。” 鲜于曼闻言十分欣慰,岳啸川却暗自叹息,当下仲孙洹便派手下带两人进入八荒掌天殿,往会客厅稍作等待。 岳啸川上次已经见过叶行歌,但如今再次谒见,他仍是难抑紧张,浑不知该如何面对生父。 鲜于曼察颜观色,反倒会错了意,垂下螓首赧然道:“岳先生不必过分紧张,教主对咱们的事情十分支持,这次无非是跟你随意聊聊,并无考校之意。” 岳啸川心下苦笑,迟疑间正待出言解释,此时却忽听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虽然还未见其人,但睥睨天下的气势早已率先逼至,正是净宇教主叶行歌。 第0101章 谒见魔君 几乎是出于本能,岳啸川和鲜于曼一同站起身来,目光汇聚之处,只见一身便装的叶行歌迈步走入会客厅。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躬身施礼,叶行歌全没半分架子,随意摆摆手道:“好了,都坐下吧。” 三人各自落座,叶行歌径向鲜于曼道:“人放走了吗?” 鲜于曼恭声道:“尊教主之命,孩儿已经请百珑道长送那批童女下山。” 叶行歌微颔首道:“如此也好,只盼那些道姑明白事理、莫再顽抗。” 鲜于曼点头称是,叶行歌又转向岳啸川,清咳一声道:“先前听曼儿提起岳少侠的事迹,你能独斗少林通展而不落下风,看来天竺武学确有过人之处。” 岳啸川在叶行歌面前本能的精神紧绷,闻言讷讷的道:“中土佛门绝学起初传自天竺,在下对通展大师的武功家数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才能料敌机先。” 叶行歌沉吟着道:“或许如此吧,昔年达摩祖师驻跸少林,传下诸般绝技,之后又由历代高僧发扬光大,较之原始武学多有精进,其实不可同日而语。” 岳啸川不敢多说,随声附和道:“教主所言极是,在下恭聆教益。” 叶行歌见岳啸川态度谦和,心中更增好感,面带微笑的道:“听曼儿说已经与岳少侠缔结鸳盟,那你们可有商量好何时正式成亲?” 岳啸川没想到叶行歌这么开门见山,鲜于曼同样大出意料,两人齐齐一怔,随即各自脸上发烧,浑不知该如何相应。 叶行歌见状眉峰一轩,缓缓摇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但既然已经心心相印,尽早成亲才是正经。曼儿毕竟是双十年华的大姑娘了,先前被神教事业耽误了青春,岳少侠若是真心待她,便不能让她再等下去。” 鲜于曼听得羞不可抑,勉强一正色道:“多谢教主关怀,但师父刚刚过世,孩儿倘若急于婚嫁之事,恐怕对师父不敬,更会落人话柄。” 叶行歌听罢却是不以为然,当即沉声道:“守孝三年是男子的责任,女子用不着拘泥俗礼,老六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希望看到曼儿终身有托,而不是为他形单影只,再无谓蹉跎上几年时光。” 鲜于曼一时语塞,垂下螓首期艾着道:“即便如教主所说,但孩儿和岳先生相识才不过半月,互相之间还未了解透彻,婚事操之过急,只怕有些不妥。” 叶行歌抚须一笑道:“曼儿不必发这违心之论,若非早已笃定非君不嫁,以你的脾气岂会许以终身?至于还未了解透彻,更加无关紧要,男女之间若是不存丝毫隐私,那便索然无味,岂能厮守一生?” 这位过来人大发宏论,鲜于曼着实没法辩驳,只能唯唯应是。 叶行歌看出症结还在岳啸川身上,索性一挑眉道:“所以岳少侠的意思呢,你若是有什么顾虑,大可在这儿明说。” 叱咤风云、雄霸江湖的净宇教主,横扫天下、威服万方的不世王者,本身便拥有无上的威慑力,再加上父权暗中施压,更将岳啸川迫得全无逆反余地,终是硬着头皮道:“没有,在下并无任何顾虑。” 叶行歌点了点头,满意的道:“那本座在此为曼儿做主,明日庆典之上公开宣布你们两人的婚事,至于婚期便定在三天之后,如何?” 岳啸川闻言一怔,脱口轻咦道:“明日便要举办封王庆典了吗?” 叶行歌微感讶异,看向鲜于曼道:“曼儿还没告诉岳少侠吗?何必如此讳莫如深?” 鲜于曼俏脸泛红,嗫嚅着道:“不敢欺瞒教主,孩儿始终觉得难当其位,所以为免贻笑大方,便不曾跟岳先生说。” 叶行歌鼻中一哼道:“荒唐,我叶行歌的义女,又是老六的嫡传弟子,凭曼儿如今的身份,神教年轻一辈中以你为尊。倘若再说难当其位,非但是妄自菲薄,更是在埋汰我了。” 鲜于曼轻啊一声,难掩惶恐的道:“是孩儿思虑不周、言辞不当,但绝非对教主不敬,万请教主宽恕。” 叶行歌暗自莞尔,轻咳一声道:“好了,方才所说之事,你们若无异议,本座便吩咐下去了。” 鲜于曼心下惴惴,偷眼看向岳啸川。岳啸川心中一片迷惘,但对上鲜于曼那忐忑中又隐含希冀的目光,他终是不由得心软如绵,下意识的道:“多谢教主关心,在下没有异议。” 此语一出,鲜于曼固是羞喜难言,叶行歌也满心畅然,伸手拍了拍岳啸川的肩膀,半是鼓励半是调侃的道:“少年人办事便该这么干脆利落,否则连累女子为你牵肠挂肚,绝非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岳啸川自打记事以来,还是首次与生身之父接触,肩头好似有一股电流划过,随即蔓延向全身,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叶行歌见状先是一愕,紧接着眉头一皱,盯着岳啸川道:“岳少侠怎么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问话,但对方毕竟是当世魔君,只消稍有应对不当,恐怕便难逃灭顶之灾。 岳啸川心头一凛,暗骂自己太不中用,电光石火间早有腹案,便即咬着牙道:“无妨,在下并无不妥。” 他说罢好像本能的往肋下瞄了一眼,叶行歌恍然一悟,缓缓点头道:“老九那一爪的确猛恶,难怪伤势还没痊愈,方才是本座疏忽了,请岳少侠勿怪。” 岳啸川暗暗松了口气,故作惭愧的道:“是在下不自量力,冒犯了暴影神王,合该有此一劫。” 叶行歌欣慰的道:“懂得反求诸己,不陷于意气之争,少年人有此觉悟实属难得,曼儿的确没看错人。” 鲜于曼闻言羞涩的垂下头去,岳啸川却暗自汗颜,知道鲜于曼不仅看错了他,而且还错得离谱。只不过世事难料,两人竟然即将成婚,这委实有些荒唐。 叶行歌可不知道岳啸川在转什么心思,兀自沉吟着道:“至于岳少侠加入本教后的职司,凭你与曼儿的关系,本来绝不应该慢待,但若是拔擢太过,又难免招致其他兄弟不满,咳——曼儿可有建议?” 岳啸川听得一滞,险些出言拒绝加入净宇教,但转念间又忍了下来,随即只听鲜于曼恭声道:“岳先生虽然能为不俗,可眼下毕竟功业不显,的确不宜越级拔擢,不如便从巡卫做起,教主以为如何?” 叶行歌抚须微笑道:“曼儿深明大义,那便依你所请吧。” 鲜于曼腼腆一笑,不着痕迹的向岳啸川使了个眼色。岳啸川看看无法,只能单膝跪地,庄容正声道:“多谢教主信任,在下必定不负所托。” 叶行歌伸手相扶道:“岳少侠起来吧,封王庆典之后,本座将会派遣薛庄主去招降那三派首脑,你和曼儿也随同行事,只要立下功绩,定能尽速拔擢。” 岳啸川早打算带鲜于曼离开山上,以免叶行歌毒发暴毙之时首当其冲,此刻闻言正中下怀,立刻点头道:“在下听从教主安排,必将为神教披荆斩棘。” 叶行歌听罢自然十分快慰,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岳啸川和鲜于曼才起身告辞。 沿着原路下到崖底,又从印奇森手中领回兵刃,两人结伴继续往峰下走去。 鲜于曼今日了却一桩心愿,正是满怀欣喜,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望向岳啸川,语声轻柔的道:“原先上山之前,妾身还诸多担忧,不想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几乎让人怀疑身在梦中,岳先生有同感么?” 岳啸川浅浅一笑,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凡事如果太过顺遂,背后必定藏有隐忧,这堪称千古不变的至理,只是不知此番太行之行,最终的结果将会如何? 第0102章 封王庆典 朝阳初升,八荒御武寨中腰的大校场上,已经搭起一座丈二高台。 高台前面人头攒动,黑压压的将整座高台环绕起来,粗略观之少说也得有千余人光景。 高台之上置有七把金交椅,当中一把最为气派,左右两侧分列六把,正与当日聚义厅中那场宴饮的排设相似。 约摸辰时将至,东方蓦地传来一阵骚动,早已留出的宽阔道路之上,正有一行人相偕而来。 当先者正是净宇教主叶行歌,左右分别是汪藏玄和秦傲天,后面依次跟着断九州、司徒翔、薛继业和鲜于曼。 七人衣冠严整,别见庄严肃穆,其中鲜于曼一身绛紫礼服,十分精致华贵,颇有雍容之象。 尤其相较于其他几人的威严姿态,鲜于曼作为七人中唯一的女子,尤其凸显出一派柔和气象,再加上她面带微笑、仪态万方,自然而然吸引了众多目光。 岳啸川和时媚烟此时正在高台左近站立,时媚烟同样换了新装,剪裁合度的衣裙衬托出凹凸有致的身姿,俏丽之中更显妩媚,美中不足的是她右边罗袖空空,难免让人心生惋惜。 两人身后则是几十名百毒门的门徒,其中有男也有女,所有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毕竟鲜于曼今日受封神王,原本人心惶惶的百毒门正似打了一针强心剂,一众门徒不但疑虑尽消,反而还颇觉扬眉吐气。 眼见鲜于曼走近,众人都不禁兴奋起来,只是净宇教规条森严,不似苗疆自由奔放。所以他们最多只是交头接耳,并无一人高声喧哗,更遑论欢呼叫好。 时媚烟的目光紧跟着鲜于曼,一脸艳羡的道:“少主今天真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美,岳先生真是有福之人啊。” 雅文库 岳啸川也有同感,当下低咳一声道:“承蒙鲜于少主青睐,在下受之有愧。” 时媚烟疾眼一瞄,抿嘴轻笑道:“岳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即便鲜于少主的职司在你之上,但你们成婚之后,依旧是你执掌门户,鲜于少主绝不会倚势凌人。” 岳啸川暗自苦笑,无奈含糊的道:“在下醒得,而且衷心为鲜于少主感到欢喜,四姑娘无须多心。” 说话间那七人已经来至近前,鲜于曼见了自家门徒,展颜粲然一笑,众人同样报以欢欣的笑容,气氛好不融洽。 须臾七人登上高台,各自依序落座,早有一名年过而立、形貌俊朗的男子走上前去,凝目环视间扯开嗓子道:“神教封王庆典于焉揭幕,各位兄弟姐妹,迎接教主和诸位神王。” 话音方落,霎时群情激昂、鼓乐齐鸣,声势当真堪比山呼海啸,震得脚下大地都好像剧烈一颤。毕竟众人隐忍良久,此时情绪骤然爆发,委实非同小可。 时媚烟一面欢呼,一面抽空向岳啸川道:“那司仪名叫姬承梁,绰号‘千面人魔’——别看听着有些吓人,其实是个随和有趣的人物,而且最会讨女孩子欢心,为人风流得很。” 岳啸川点了点头,不一刻只见“千面人魔”姬承梁双手下压,鼓乐声立刻停止,欢呼声也逐渐止歇,随后才听他咳声道:“庆典伊始,有请教主训话。” 他说罢便让到一旁肃立,叶行歌则起身来到台前,睥睨八荒的目光扫过全场,语声沉凛的道:“各位神教英才,本座自击毙谷君航一役受伤休养,已经过去将近百日,如今伤势大好,各位尽可放心。” 众人闻言直是欢欣鼓舞,须知叶行歌不仅是净宇教主,更是超凡拔俗的绝顶高手,只要有他坐镇,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使得所有教众都莫名安心。 叶行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而让本座转危为安的首功之臣,便是已故魂殇神王,及其爱徒鲜于少主。魂殇神王师徒为神教尽心竭力,各位都有目共睹,眼下他们又立此大功,本座的确铭感五内。”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所谓“功高莫过救主”,而且“魂殇”师徒精于医毒药理,净宇教中不少人都受过他们的恩惠,再加上这师徒两人在战场上同样功绩彪炳,称得上足可服众。 叶行歌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欣慰之余清清嗓子道:“本座怜惜鲜于少主孤苦无依,已经将她收为义女,并敕封其为神教‘紫冥’神王,同时赐婚新任巡卫岳啸川,寄望他们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不论在什么地方,流传最快也最广的永远是花边新闻,众人对岳啸川和鲜于曼的恋情早有耳闻,如今自然不会意外。 只不过堂堂新任神王的夫婿,居然只是低阶的巡卫,这才让人诧异之余又暗暗点头。 岳啸川发觉自己忽然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饶是他修为精深,却仍是禁不住心生忐忑。 台上的鲜于曼同样俏脸晕红,低垂螓首间又听叶行歌凛然正声道:“此外,本朝开国元勋、辽东王薛猛之后人,长白山雪沃山庄庄主,归德伯薛继业,能够审时度势,主动弃暗投明,率领兄弟子侄为神教摧城拔寨,同样堪为表率,本座敕封其为神教‘雪翼’神王。” 虽说雪沃山庄在武林中地位尊崇,但长白薛氏与净宇教征战多时,所谓“摧城拔寨”却寥寥无几。 尤其薛继业的二弟薛继祥是叶行歌的义兄,这里面多少存在着裙带关系,毕竟有些难以服众。 叶行歌看出许多教众不以为然,有的甚至已经形之于色,着实让他暗暗皱眉不已。 台上的秦傲天本来便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这时更露出满面哂意,睨着斜对角的薛继业连连冷笑。 叶行歌心意已决,自然不会因为众人的反应而有所改变。姬承梁早已等候多时,赶紧提高声音道:“恭贺两位神王实至名归,请教主为两位神王授勋。” 这时再度鼓乐齐鸣,薛华英和薛华鹏率领一众锦衣使女登台,使女们各自手托朱漆木盘,上盛玉册、金冕、印绶、令牌,形制无不威严华贵,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教派的规格。 鲜于曼和薛继业各自上前单膝跪地,叶行歌依次为他们授印加冕,每当轮到鲜于曼时,众人便欢呼震天,可轮到薛继业时,声浪便小了下去,连不少长白薛氏的弟子都低垂着头,脸上还隐见羞愧之色。 如此不和谐的反应愈发让叶行歌心生不快,授勋结束便挽着鲜于曼和薛继业的手来至台前,庄容正声道:“两位神王今日走马上任,权威与创教十二神王相同,凡神教教众皆须听其调遣,不得有误。” 教主亲自敲打,众人不敢忤逆,当下齐呼听令。 叶行歌这才面色稍霁,领着鲜于曼和薛继业回到座位,随后只听姬承梁道:“下面有请暴影神王训话。” 秦傲天大剌剌的走上前来,意气风发的道:“各位兄弟都站得久了,那本座便长话短说,自打三个月前平了八荒御武寨,神教更加势如破竹,接连攻下北岳恒山派和东岳泰山派,彻底扫平北方道门。” 众人虽然早知其事,却仍是大感快意,目光中分明尽显狂热。 秦傲天哈哈一笑,接着又道:“另外今早传回消息,残照神王逮住了通明老秃的师弟通法,一番严刑逼供之后,终于摸清了逆党的行踪。” 这一下更让众人狂喜莫名,净宇教如今不敢说统一天下,便是因为少林、武当、丐帮这三大巨擘还屹立不倒,许多中小教派也因此心存希望,依旧严守道统,与净宇教对抗到底。 但如今既然摸到了三派残余势力的行踪,只要将其一网打尽,必将摧毁所有“逆党”的信心,到时候势成滚汤泼雪、风卷残云,不世霸业足称指日可待。 第0103章 约法三章 秦傲天一番话说罢,眼见众人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满意之余又嘿嘿一笑道:“最后再说一件,本座马上要迎娶第十六房夫人,便是湘西绿林道的大魁‘玉蝎天女’韶春茜,小的们都等着喝喜酒吧。” 他说罢哈哈大笑,昂首挺胸间眉飞色舞,好一派得意洋洋的姿态。 众人都知道秦傲天嗜色如命,听罢艳羡之余凑趣的笑了起来,场中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异于先前叶行歌训话时庄严肃穆的气氛。 时媚烟身为女子,当然对秦傲天这等到处留情的做派不满,趁着一片喧哗低声道:“其实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家伙娶了那么多夫人,至今还没生下一男半女,我看肯定有问题。” 岳啸川闻言不禁莞尔,时媚烟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他那些夫人跟他都不是一条心,所以才不想生孩子,可没说是那方面的问题。” 她这下才叫愈描俞黑,说完更加羞窘不已,所幸岳啸川并不在意,只是沉吟着道:“不知贵……教主是否已经婚娶,如今可有子嗣?” 时媚烟点点头道:“教主当然有妻子了,我记得教主夫人属兔,比鲜于少主大一岁,今年端阳节后生下一位千金,取名叫做‘倩仪’。” 岳啸川听罢竟有些怅然若失,心中莫名生出几丝嫉妒之感。 这时秦傲天已经回归本位,姬承梁又站出来,笑嘻嘻的道:“恭贺暴影神王再做新郎,到时候大伙儿一定要喝个痛快,咳……下面有请神意神王训话。” 汪藏玄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前面,清清嗓子道:“秦兄说得简短,山人也不多饶舌,只做大略概述吧。自平灭八荒御武寨以来,神教继续席卷天下,如今教众已达三十八万,势力遍布各大城镇村落。” 大梁朝共分南七北六统共十三道,这样算下来每一道平均有接近三万名教众,势力之庞大堪称前无古人,众人都听得摇杆一直,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汪藏玄也微微一笑,接着又道:“三个月中各地收纳银钱约四百四十七万两,单是踏平泰山派便缴获八十余万两,堪称收获颇丰。这有赖于各位教众的浴血奋战,神教都记录在案,绝不会亏待各位。” 众人听罢更是欢欣鼓舞,岳啸川却皱起眉头道:“区区一个泰山派,居然敛财八十多万两,实在匪夷所思。” 时媚烟撇撇嘴道:“谁让人家是五岳之首呢,听说几年前圣上去封禅,便捐了好多钱呢。” 岳啸川心中一动,试探着道:“看来神教跟朝廷也有默契,否则官府怎会任由泰山派被灭?” 时媚烟轻笑道:“这可不好说了,但泰山派能撑到这时候,绝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这一点是肯定的。” 岳啸川点了点头,了然之余也暗自感慨,净宇教如今树大根深,想要彻底将其消灭,只怕任重道远。 汪藏玄又大略说了一番三个月内净宇教的收支经营状况,之后便回归本位,还是姬承梁走上前来道:“下面有请教主再次训话。”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落在离座而起的叶行歌身上,只见他来到台前,清咳一声道:“方才听了神意神王的一席话,本座十分快慰,神教如今欣欣向荣,都是大家的功劳。” 众人正自欢喜,却听叶行歌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只不过神教如今的收获,大多是依靠强取豪夺,如此并非长久之计。毕竟武林中只有一个泰山派,倘若日后当真一统天下,神教又将从何处获利?” 他说罢环顾四周,众人或多或少都露出困惑之色,不少还在交头接耳,显然不明白这番话意指为何。 叶行歌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道:“所以本座认为,如今是时候做出改变,使得神教脱胎换骨。” “征战四方的局面即将落下帷幕,神教应该谋求自身发展,而非一味取诸他人,否则无异于竭泽而渔,久而久之激起民怨沸腾,神教将难逃灭顶之灾。” 众人总算听出些门道,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面面相觑间又听叶行歌道:“本座权衡良久,终于做下决定,要让神教重获新生,必须首先扭转风气,为此本座与司徒先生暂拟规约,请各位严格遵办。” 他说罢回头示意,只见司徒翔昂首阔步上前,径自袖中取出一幅卷轴,朗声念诵道: “净宇教临时规约如下,一者,凡神教教众,不得侵害无辜百姓,有勒索钱财、欺辱妇女者,一经查实,杀无赦。” “二者,凡神教教众,有强占百姓产业者,限期一月归还原主,倘若拒不归还,杀无赦。” “三者,凡神教教众,不得经营娼寮、赌馆,名下此类产业限期一月出让,此后再有查实,必定严惩不贷。” 这三条规约一出,饶是净宇教律条严明,众人还是禁不住为之大哗,许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身在梦中。 叶行歌早料到会是这种反应,当即猛提真元,震声喝道:“各位稍安勿躁!” 众人吃这一喝,无不心头震颤,场中立刻安静下来。 一片噤若寒蝉之中,只听司徒翔沉稳的声音道:“以上三条,上至教主和诸位神王,下至普通教众,都须谨记遵办,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搪塞。” 叶行歌紧接着道:“本座已经飞书昆仑山总坛,命天机神王和内子协力清查,自身名下如有违规产业,必定及时处置,各位也当景从,切莫敷衍塞责。” 众人听到叶行歌以身作则,情知此番绝非虚言恫吓,大多数都落得心下惴惴。 其中更有不少横生怨怼,只是叶行歌威严素著,他们即便心中暗骂,也只敢骂“天刀”司徒翔罢了。 叶行歌见众人并未闹事,轻轻舒了口气,跟着一正色道:“最后,本座在此宣布,暂停追杀残余逆党,逆党中有愿意归附神教者,神教衷心欢迎,以图共创大业。”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随后提高声音道:“特别对于逆党首脑——少林掌门通明、武当掌门太玄、丐帮帮主管千里,此三人若肯投效神教,本座将许以神王之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招降封王的消息其实早已传扬出去,只不过多数教众都将其视为天方夜谭,听罢一笑而过。 但如今叶行歌亲口说出,正是板上钉钉,直让众人瞠目结舌。 须知净宇教征战天下,造下无边杀孽,而且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身上的血债便也越多。 如今叶行歌居然让他们与“逆党”化敌为友,甚至沦为逆党首脑的麾下,这震动比方才的三条规约更要大上许多。 但即便众人如何震惊,却终究不敢当面忤逆教主,只能翘首以盼,巴望台上的诸位神王出面,至少跟叶行歌据理力争一番。 《骗了康熙》 无奈叶行歌近几日来已经大力疏通,此刻台上一片沉默,并无任何一人开口。 叶行歌巍然傲立,自有一派王者之风,司徒翔垂手在旁,心中则是百感交集。 原来这位“天刀”性情淡泊,之所以答应出山,正是为了引导净宇教弃恶从善,如今大业初成,当真不负他多日苦口婆心。 台下的岳啸川同样心潮澎湃,直视着台前那条不世雄影,恍惚间竟生出无限孺慕之情。 倘若事情就此顺利发展下去,净宇教成功拨乱反正,这岂不是天下苍生之幸? 至于叶行歌身中剧毒之事,到时候大可向他坦诚,毕竟他如今只服下一颗广灵金丹,只要救治及时,未必会有性命之忧。 如果他不能谅解,定要施以重惩,自己便将这一身血肉还他,也算问心无愧了。 第0104章 信鸽疑云 岳啸川正自暗下决心,便听台上的姬承梁宏声道:“下面有请教主和诸位神王歃血为盟,此后不论是否有创教之功,诸位神王平起平坐,共同辅弼教主开创大业。” 说话间早有力士搬上三牲祭礼和一大坛百年陈酿,台上众人在案前站成一排,姬承梁则侍立在旁,舌绽春雷的道:“恭请法刀。” 话音方落,但见汪藏玄自袖中取出一把金鞘匕首,双手呈递给叶行歌。 叶行歌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仔细审视间难掩感慨的道:“当年本座与众兄弟结义,用的便是这柄法刀,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此刀仍有用武之地。” 他说罢举刀一划,将一滴指血滴入面前的酒碗之中。 余下众人如法炮制,随后一同端起酒碗,仰首一饮而尽。 至此大礼已成,台上众人同气连枝,以后都亲如兄弟一般。 旁边的姬承梁见状不敢怠慢,立刻扯着嗓子道:“最后,将神教新立三条规约,以及暂息兵戈之令,广发各地分舵知晓,所有教众一体遵守、不得有误。” 台下早有教众准备妥当,这时张开罗网,只听鸽哨盈耳不绝,大批信鸽冲上半空、四散飞去。 众人一起抬头望天,只觉此番变革殊为巨大,却不知天命所归,净宇教今后将何去何从。 叶行歌则面带微笑,显然满怀信心,笃定这一手所创的基业必将千秋万代。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叶行歌脸上的笑容便转为讶异,原来空中的信鸽竟然大异常行,并未依照训练飞往各处分舵,而是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有的撞中山壁,当场粉身碎骨,有的互相撞在一起,双双摔得血肉模糊,还有的不辨方向,一头撞在地上,立刻颈骨折断,只余翅膀还在本能的来回扑腾,红色的眼睛尤显妖异。 本来庆典一切顺利,没想到在最后一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甚至没有一只信鸽能飞出大校场的范围。 叶行歌见状固是惊怒交集,组织筹办的姬承梁更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道:“教……教主息怒,属下……属下死罪!” 叶行歌面沉似水,语声冷冽的道:“信鸽是谁负责豢养?” 旁边的汪藏玄双眉紧锁,讷讷的道:“启禀教主,是山人麾下的‘残月刀尊’曹樾钟。” 叶行歌更不迟疑,震声厉喝道:“曹樾钟上前!” 众人眼见信鸽纷纷落地,早在私下议论,但叶行歌这一声厉喝出口,场中的嗡嗡声立刻消失。 众所瞩目之下,只见披发左衽的胡人曹樾钟排众而出,来到台前单膝跪地,抱拳为礼道:“属下曹樾钟,参见教主。” 叶行歌目光凝注,冷冷的道:“你可知罪?” 曹樾钟抬起头来,凛然正声道:“启禀教主,属下无罪。”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为之色变,毕竟叶行歌创立净宇教,权威一向不可撼动,岂有任何人敢当面顶撞他? 叶行歌同样大出意料,怔了怔才寒声道:“无罪?你负责豢养信鸽,如今却养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敢辩称无罪?” 曹樾钟神色不变,淡淡的道:“信鸽终究是畜牲,并非永远听从号令,请教主明鉴。” 叶行歌心头火起,当即厉斥道:“荒唐!一两只信鸽不听号令也还罢了,但岂有全都行为异常的道理,你敢说不是自己弄鬼?” 曹樾钟微一沉默,随即提高声音道:“教主怀疑是属下弄鬼,属下实在冤枉,至于为何所有信鸽都不听号令,这或许是天神的旨意,凡人不可与天争,这道理想必教主心知肚明。” 叶行歌听曹樾钟居然还振振有词,愈发气得脸色铁青,毫不犹豫的道:“左右将这厮绑了,押下去严加拷问!” 姬承梁早想将功补过,立刻招呼守卫去擒拿曹樾钟。 曹樾钟并未反抗或是逃遁,仍旧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的道:“教主雄才大略,属下衷心服膺,但您近日听信谗言,所作所为却着实令人心寒。” 此时守卫已经将曹樾钟上绑,却听他接着又道:“那班逆党与神教仇深似海,属下的兄长和幼弟便是死在丐帮的泼贼手里,教主若是将姓管的老乞丐封为神王,这正是亲痛仇快,如何能够让人心服?” 这话倒说出了不少净宇教众的心声,叶行歌眉峰一轩,冷笑着道:“所以你承认是自己弄鬼,故意破坏神教大计了?” 曹樾钟摇摇头道:“教主错了,并非属下弄鬼,这的确是天神的旨意。” 叶行歌神色更冷,咬着牙道:“好一个冥顽不灵之辈,看来你是不见亲棺不落泪,五仙教蒲教主何在?” 这时西边袅袅婷婷走出一位黑衣美妇,但见她年约双十,身段苗条匀称,正是五仙教主蒲静静。 低眉敛衽深施一礼,才听蒲静静和声道:“属下参见教主,恭请教主示下。” 叶行歌点点头道:“本座命你和齐药师检验这批信鸽,辨明它们是否有中毒迹象,今晚呈报本座。” 蒲静静微微一顿,随即淡淡的道:“启禀教主,属下方才已经仔细检验过,这批信鸽并未中毒。” 叶行歌登时一滞,面现不悦的道:“区区片刻时光,岂能检验清楚,下去重新验过再呈报。” 蒲静静低垂螓首,语声轻缓却不容置疑的道:“教主明鉴,这批信鸽的确不曾中毒,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叶行歌没想到蒲静静也敢当面忤逆,吃惊之余更生恼怒。 此时只见一名郎中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与蒲静静并肩而立,跟着一抱拳道:“启禀教主,属下也检验过了,结论与内人相同,这批信鸽虽然行为异常,却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这男子二十二三岁年纪,相貌虽然平凡,但胜在稳重敦厚,正是蒲静静的夫婿,人称“百草阎君”的齐泽霖。 叶行歌看着面前的一对夫妻,忍不住沉喝道:“好!既然不是中毒,你们两人有何高见?” 齐泽霖和蒲静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启禀教主,这或许的确是天神的旨意。” 叶行歌并未意外,胸中怒火蒸腾之际,霍地转向汪藏玄道:“老四!这是不是你策划的?” 汪藏玄似是一愕,随后眨眨眼道:“教主何出此言?” 叶行歌冷笑道:“你我多年交情,真以为本座看不出你的心思?你的封号是什么?” 汪藏玄微一苦笑,颇见讪讪的道:“教主赐号,吾名神意。” 叶行歌了然的道:“神意,天神的旨意,你既然敢直接告诉本座答案,如今又何必遮遮掩掩?” 汪藏玄叹了口气,拱拱手道:“教主明察秋毫,山人这点伎俩的确贻笑大方了。” 哔嘀阁 众人耳听汪藏玄亲口承认弄鬼,不由得为之大哗,连台上的众人都神色各异。 叶行歌紧盯着汪藏玄,颇见无奈的道:“当日你答应过本座什么,难道都忘了不成,为何要当众演这一出闹剧?” 汪藏玄同样直视着叶行歌,满面诚恳的道:“山人知道教主心意已决,再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所以当日只能违心附和。但教主的所作所为如同毁灭神教根基,分明是自掘坟墓,山人岂能不加阻止?” 叶行歌眉头紧皱,正待出言斥责,汪藏玄却已经抢先道:“神教三十八万教众,每日吃穿用度不知凡几,教主骤然立下三条规约,无异于让众人去喝西北风,这实在太过天真。” “神教席卷天下,逆党覆灭在即,教主却在此时自毁长城,非要引狼入室,山人同样不敢苟同。” “山人号称神意,天神之意或许难以窥测,但民意正在眼前,期盼教主顺应民意,切莫一意孤行啊。” 第0105章 神宇之决 汪藏玄一番话说罢,当真称得上语重心长,台下多数教众已经在暗暗点头,只是慑于叶行歌的威严,还不敢公然支持。 叶行歌听汪藏玄抬出民意,心中十分不豫,咬牙冷哼道:“所以老四你是说本座倒行逆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汪藏玄摇了摇头,语带沉痛的道:“山人岂敢如此指摘教主,只盼教主能三思而后行,切莫操之过急,以致于寒了兄弟们的心啊。” 他这话软中带硬,实际还是在指责叶行歌罔顾民意。 叶行歌闻言愈发恚怒,当机立断的道:“够了!大政既已拟定,岂能随意更改?神意神王忤逆犯上,先押下去静思己过,至于如何处置容后再议。” 旁边的姬承梁听得一愣,方才擒拿曹樾钟也还罢了,但汪藏玄贵为创教神王,要将他押下真有些欠缺底气。 不过愣怔只是一瞬,叶行歌的权威毕竟不可撼动,姬承梁只能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挥手示意。 两名守卫不敢怠慢,虽然听命举步上前,但行动间显然颇见犹疑。 叶行歌看得心头火起,震声怒喝道:“磨蹭什么,押下去!” 两名守卫吃这一喝,再不敢稍有迁延,便待上前将汪藏玄擒下。 台下的齐泽霖和蒲静静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道:“神意神王一心为神教着想,求教主宽宏大量,饶恕他这一次。” 叶行歌怒火蒸腾,戟指呵斥道:“你等身为共谋,还敢替他求情?” 齐泽霖正声道:“我们夫妻二人与神意神王一样,所求无非神教千秋万代,请教主亲贤臣、远小人,切莫反其道而行之。” 他话音方落,蒲静静也帮腔道:“神意神王一片赤胆忠心,恳请教主明鉴。” 叶行歌越听越不对劲,盯着齐泽霖和蒲静静道:“好……看来你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忤逆本座了。哼!统统押下去,还有谁自认‘赤胆忠心’,尽管站出来,本座倒要看看还有多少‘贤臣’!” 众人心中虽然更加支持汪藏玄,但眼见叶行歌飙怒,又有谁敢轻捋虎须,当下各自落得噤若寒蝉。 连汪藏玄本部的人马都毫无动静,前面的樊飞正襟肃立,神情中看不出半点波澜,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叶行歌见状总算稍稍放心,一时之间倒生出几丝自嘲。 这时下面的守卫已经将齐泽霖和蒲静静上绑,台上的两名守卫也逼近汪藏玄,跟着一起弯腰施礼道:“教主有命,属下得罪,请神意神王配合。” 汪藏玄神情萧索、目光暗淡,摇头轻叹道:“看来教主的确不愿回头,山人这番挣扎是徒劳无功了。” 叶行歌冷然道:“神教未来何去何从,本座自有规划,不劳他人置喙。” 汪藏玄微微一顿,双眼平视叶行歌,蓦地提高声音道:“神教虽然以教主为尊,却是咱们十二人联手所创,山人也要对神教的未来负责,断不能让教主一手葬送神教的基业。” 叶行歌脸色一沉,强自隐忍着道:“各人眼界不同,难免意见相左,但神教既然以本座为尊,那任何人都必须听从号令,老四你一向持重,今日为何如此固执?” 汪藏玄点头道:“正因为山人持重,所以才不能眼睁睁看着神教毁灭,期盼教主迷途知返,立刻收回成命。” 叶行歌眉峰一轩,冷厉的道:“不可能,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汪藏玄似是一滞,凛然无惧的对视之中,只听他沉缓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山人自请挑战教主,若是侥幸胜得教主一招半式,便请教主顺应天意、收回成命。” 此语一出,正是举座皆惊,须知叶行歌武功之高,漫说净宇教内部,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没人敢与他争锋,如今汪藏玄居然豪言挑战,却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 叶行歌同样大出意料,顿了顿才沉声道:“老四,你虽然足智多谋,身手却并不出众,即便本座的伤势还未痊愈,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如此又何苦勉为其难?” 汪藏玄微颔首道:“若论武功招式,山人的确不及教主,然而山人痴长教主三岁,内力修为或许略胜一筹。” 叶行歌了然的道:“原来你想跟本座比拼内力,但即便你能多撑片刻,结果也并无不同。” 汪藏玄骈指向天,凛然正声道:“胜负或许早已注定,但山人只求无愧于心,端看天意难测,是否庇佑神教。” 叶行歌骑虎难下,终是剑眉一挑道:“既然如此,本座允你。” 他这下存心立威,定要当众折服汪藏玄,说罢便趋前一步,呼的一掌印向汪藏玄胸前。 汪藏玄面现凝重,顺势后退半步,同时单掌凝力,迎着叶行歌的掌势封出。 霎时只听砰的一声,两人的右掌合在一处,随即各自提运真元,澎湃气劲由掌心向对方涌去,正好形成内力相搏之势。 台上众人眼见两大巨擘一言不合便相斗至此,想劝阻都无从插嘴,只能静观其变。 至于台下的教众更没有干涉的余地,不少甚至还存了大饱眼福的心思,人人翘首以盼,即便明知汪藏玄取胜的机会渺茫,但大多数教众都站在他这边,满心祈望能有奇迹发生。 叶行歌虽然盛怒,但汪藏玄有大功于净宇教,两人又是多年知交的结义兄弟,所以他并未痛下杀手,只拿出七成功力,满拟只须片刻便能压倒汪藏玄,迫使他放弃无谓的执念。 不料汪藏玄看起来身体病弱,内力修为可着实不差,尤其他的真气绵密坚韧,颇有以柔克刚的功效。叶行歌连催真元,却被汪藏玄层层消卸化解,始终难以奏功。 叶行歌这才发觉自己小看了汪藏玄,但他毕竟修为超卓,正是成竹在胸,暗自冷笑间再提一成真元,攻伐之势立刻强横一倍有余,内力如同天河倒泄,势不可挡的涌向汪藏玄。 汪藏玄身上压力陡增,再难从容消卸叶行歌的攻势,被迫竭尽全力与对方以硬碰硬。 如此双方的修为差距马上体现出来,叶行歌依旧气定神闲,汪藏玄额头上却已经汗水淋漓。 众人对此早有预料,反倒不觉得如何失望,台下的岳啸川舒了口气,缓缓点头道:“神意神王落败只在顷刻,看来终究还是教主技高一筹。” 时媚烟则叹口气道:“神意神王也是为了神教,只盼教主海量宽宏,事后对他从轻发落。” 岳啸川知道时媚烟对樊飞颇有好感,所以才爱屋及乌,但他对汪藏玄毫无认同之意,听到这话便不去附和,只是含糊的唔了一声。 台上众人距离切近,也都看出汪藏玄有败无胜,只听秦傲天讪讪的道:“好了老汪,大家都知道你的心思,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至少我对你心服口服,眼下你还是认输吧,别再让教主为难啦。” 司徒翔跟着清咳一声道:“方才齐药师劝教主亲贤臣、远小人,这所谓小人想必是指在下了,但在下对此不敢苟同,不如咱们寻一处清幽所在,容在下向几位剖白心迹如何?” 他们两人各自诚心劝解,汪藏玄却是充耳不闻,依旧紧绷着脸,全力催动元功,分明毫无示弱之意。 战局胶着之际,倏见叶行歌脸色一变,鼻中闷哼一声,身躯也跟着晃了晃。众人见状正自愕然,场中情势却已经瞬间改变。 汪藏玄蓦地腰杆一直,脸上神光流转,好像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自然而然抢过攻势。 反观叶行歌却面现惊怒之色,额头上汗珠隐现,周身白气蒸腾,显然真力耗损甚巨,可他场面上非但不占上风,竟还被汪藏玄逼退半步! (本章完) 第0106章 魔君屈膝 叶行歌忽然显露颓势,台上台下无论是谁,几乎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两人此刻以内力相搏,堪称已经倾尽所有,根本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内情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净宇教创教十二魔王多年相交,对各自的能为都称得上了然于心,这时尤其感到难以置信。 但若说是叶行歌有意相让,也绝不会让到这种地步,况且此战涉及净宇教未来大政,他着实并无相让的余地。 正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场上形势已经愈发倾斜,汪藏玄继续逼上一步,叶行歌只能沉步后退,脸上更加汗如泉涌,蒸腾的白气也逐渐浓重,几乎将他完全包覆。 众人这时都看出叶行歌情形不对,只听司徒翔峻声道:“敢问紫冥神王,教主是否有可能伤势发作,所以才会如此?” 鲜于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秀眉紧蹙的道:“不无可能,教主如今真气散逸,再不及时撤招,恐有性命之忧。” 司徒翔心下一沉,立刻正声道:“教主伤势发作,此战无法继续,请神意神王先行撤招,切勿伤及教主。” 汪藏玄恍若未闻,依旧全力施为,而随着叶行歌真气散逸加速,双方强弱之势早已有目共睹。 叶行歌不但又被逼退两步,双膝也被压得微弯,全身骨节喀喀作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跪倒在地。 可堂堂一教之主,威慑天下的绝代魔君,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所以饶是叶行歌力不从心,却仍在顽强抵抗,一双厉目几欲喷火,牢牢觑定汪藏玄,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台下众人看到汪藏玄反败为胜,大多喜出望外,有的甚至已经露出欢欣之色。 毕竟那三条规约太过激进,而如曹樾钟一般与“逆党”结仇者也不在少数,如今既然有机会推翻一切,他们自然衷心支持。 台上众人却是心思各异,司徒翔见汪藏玄不听劝告,直是心急如焚。 可惜他的职司在对方之下,交情也属泛泛,不管软来硬来都没有把握,无奈只能向秦傲天道:“请暴影神王劝阻神意神王,切莫逼人太甚,让教主下不来台。” 秦傲天心念电转,清咳一声道:“好了老汪,教主如今败象尽显,想必不会食言而肥,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他这话意有所指,敢情是在盼望叶行歌认输。 司徒翔登时一滞,立刻反驳道:“教主伤势发作,岂能再论输赢?此战于焉作罢,请诸位神王顾全大局,不可损了神教的威严。” 鲜于曼也忧心忡忡的道:“教主情况不妙,绝不能再拼斗下去,恳请神意神王就此收手,一切事情等教主伤势好转再说。” 他们两人虽然劝得苦口婆心,汪藏玄却毫无妥协之意,神情中反而颇见冷硬。 这时只见秦傲天单膝一跪,径向叶行歌抱拳为礼道:“教主听我一言,眼下情势如此,恐怕真是天意难违。大家都是生死兄弟,难道不比外人可靠?你若是愿意认输,便请眨三下眼,切莫再硬撑了。” 这位杀人魔王对叶行歌的仁政不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司徒翔和鲜于曼听罢各自皱眉,再看叶行歌却是虎目圆睁,分明并未接受秦傲天的提议,倒让两人欣慰之余更生忧虑。 台下的岳啸川同样看得十分揪心,恨不能直接冲上前去,替叶行歌将汪藏玄击退。 说来岳啸川此行原本是为了诛杀叶行歌,如今却期盼他力排众议,进而推行仁政,可见世事无常、实难逆料。 时媚烟则是震惊多于忧心,喃喃自语道:“教主的伤势明明已经好转,怎么会这时候突然发作?而且神意神王并不以武功见长,如今竟能将教主逼迫至此,真让人刮目相看。” 岳啸川念头一转,不由得暗叫糟糕,心忖难道是广灵金丹的毒性恰好发作,这才让叶行歌的情势急转直下? 倘若真是如此,岂不等于自己一手葬送了和平契机,重新将天下苍生推入无底深渊? 岳啸川一念及此,真好似一瓢冷水浇头,只恨先前优柔寡断,未能及早坦诚事实。 此时倏听周遭发出一片惊呼,原来叶行歌终于无法撑持,蓦地双膝跪落,屈服在汪藏玄面前! 这一幕在净宇教众看来,实在不亚于天崩地裂,原来攻无不克的无敌战神,竟也会饮恨吞败、屈膝于人! 即便汪藏玄同样是净宇教的元老,但如此震撼的场景,已经让大多数教众心中的神祗当场坍塌。 台上众人同样惊得目瞪口呆,秦傲天霍地跳起身来,横眉立目的道:“老汪!你奶奶的疯了?还不快给老子住手!” 看来他虽然反对仁政,对叶行歌却是忠心耿耿,所以决不容许任何人如此冒犯天威。 汪藏玄胜券在握,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只要教主认输,接受天神的旨意,山人不但立刻撤招,而且马上束手就擒,此后无论教主如何处置,山人都毫无怨言。” 秦傲天气得发懵,斩钉截铁的道:“放屁!你先撤招,再看教主饶不饶你!” 汪藏玄左手骈指高举向天,玉振金声的道:“教主并非败在山人手下,而是败在天神的旨意之下,神意在前,不得不从。” 秦傲天大大一滞,再看叶行歌虽然接近虚脱,却仍在豁尽全力抵挡汪藏玄的攻势。他咬牙间干脆双手齐出,分别捉向叶行歌和汪藏玄的手腕,想将两人强行分开。 秦傲天内功修为精深,如此虽然有些冒险,但总还有七成把握。 须知叶行歌和汪藏玄拼斗已久,各自都成了强弩之末,倘若趁虚而入,将他们分开并非全无可能。 孰料秦傲天刚想提运真气,便觉丹田中的气息一阵散乱,竟然根本无法凝聚! 如此一来他递出的一招徒具其形,岂能跟叶行歌和汪藏玄抗衡,登时被澎湃的气劲反震出去,踉跄暴退之际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眼见秦傲天甫一出招便惨亏至此,无不骇异莫名。 后面的薛继业眉峰一轩,张臂接住秦傲天的身躯,本来还想运气稳住身形,但瞬间同样觉得真气逆乱,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不曾跌倒。 这下薛继业始料未及,随后只见秦傲天抹了一把嘴角,声音嘶哑的道:“是毒,咱们都中毒了!” 他这句话的声音虽然并不高,但足够台上的所有人听到,司徒翔立刻反应过来,脱口惊叫道:“中毒?这是谋逆!” 此语一出,更是满场皆惊,鲜于曼立刻运气自查,果然发觉自己已经中毒颇深,一时之间只落得瞠目结舌,却又不知是怎么着了人家的道。 司徒翔同样有所觉察,知道情势万分危急,当机立断之下清叱一声,蓦地拔出了悬在腰间的日轮天刀。 霎时金芒耀目、圣华绽放,司徒翔更不迟疑,竭力压下四处奔窜的真气,一刀斩向汪藏玄的手腕。 汪藏玄虽然占尽上风,但叶行歌毕竟还没放弃,所以此时任何一方收回内力,都会被对方趁虚而入。 即便汪藏玄还有一只左手,但血肉之躯岂能与日轮天刀相抗,眼看这下已经难逃断手之厄。 然而正在此时,倏见一道暗影拔步突进,无边死煞之气瞬间笼罩全场,紧接着呼的一声劲风刮过,无匹厉锋由丈许之外纵劈而下,不及霎眼间正中司徒翔的肩膀。 咔嚓一声裂响,登时血光迸现,司徒翔终是当场饮恨,整条右臂都被对方斩飞,剧痛之下闷声惨哼,天刀坠落同时,仰身接连退出数步。 全场目光汇聚之处,唯见断九州沉步上前,大关刀轰然顿地,喉中异常森冷的道:“胜负未分,旁人不得插手,有敢违令者,杀无赦。” 第0107章 高台叛乱 断九州一直不发一语,此时骤然出刀一击,便将司徒翔当场重创。 台下的净宇教众固然看得目瞪口呆,台上的众人同样心头巨震,还是鲜于曼咬了咬牙,毅然趋上前去,帮助司徒翔料理伤势。 所幸断九州并未干涉,只是矗立在一旁严阵以待。秦傲天则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喷火的道:“老断!你也跟老汪一起反教主?!” 断九州冷冷的道:“教主答应比斗,便该遵循战约,否则何以服众?” 秦傲天看出断九州是在搪塞,激恨之下放声暴喝道:“汪藏玄和断九州谋逆犯上,小的们救驾有功,统统晋升三级!” 满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孰料台下的净宇教众面面相觑,却并无任何一人响应。 秦傲天见状大大一滞,双目圆睁之际只听断九州道:“民意如此,老秦你还有何话说?” 秦傲天胸中怒火炽燃,当下狠呸一声道:“你奶奶的民意!教主何曾亏待过你,如今你居然反他?!” 断九州淡淡的道:“我并没有反教主,只是让教主守约而已,这也是为了神教的未来,想必老秦能够理解。” 秦傲天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蹬疾扑上前,一拳捣向断九州胸口。 断九州的身躯实际是千年异变的傀尸,几乎称得上刀枪不入,而秦傲天此刻真气散乱,要想杀伤这副怪躯,根本无异于白日做梦。 断九州对此心知肚明,索性既不躲闪也不回应,任凭秦傲天随意施为。 秦傲天却早有盘算,敢情这一拳只是虚招,眼见他扑至近前,蓦地攻势一变,双腕之上机括发动,一对钢爪怒射而出,突袭汪藏玄背心! 汪藏玄仍在与叶行歌拼斗,自然无暇因应,而钢爪由机括弹出,无需内力加持,势头便足够猛恶,倘若当真中的,汪藏玄必定当场惨亏。 然而创教十二魔王互相之间何其了解,断九州早已有所防备,觑准时机刀锋一抬,堪堪将两只钢爪撞飞,紧接着巨掌一伸,一记掌刀正中收刹不住的秦傲天右肩。 饶是断九州已经刻意留力,这一下秦傲天还是承受不住,痛嘶声中扑地便倒,肩头剧痛迅速蔓延到全身,即便咬紧牙关也无力再爬起来。 断九州喉中发出一声低哼,隐见不屑的道:“好了老秦,论能为咱们或许半斤八两,但眼下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敌不过,我无意伤你性命,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秦傲天吐出一口血痰,嘶声厉叫道:“各位弟兄!教主一向待大家不薄,况且要没有教主的英明领导,神教怎么可能发展到如今这等气象?但凡是有良心的,都给老子站出来,别让反贼的阴谋得逞!” 叶行歌平日恩威并施、礼贤下士,手下的确不乏亲信,此时听了秦傲天的话,有几人终于忍不住越众而出,协力扑向台上。 为首的一人年过花甲、面皮蜡黄,手握一对钢鞭,唤作“浊世天魔”佘险峰。 另一人身材高大、面相粗犷,手持一柄宣花大斧,唤作“血胆豪客”臧冥河。 两人各自下定决心,义无反顾的冲杀上去,这一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不少忠于叶行歌的教众也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其中。 此时倏见一条清瘦人影电闪风飘般窜入场中,手中判官笔嗤嗤连点,立刻将押着曹樾钟和齐泽霖夫妇的几名守卫点倒,然后随手扯落绑住他们的麻绳,敢情此人正是那位“阴魂书生”卜溪源。 2k 曹樾钟骤脱束缚,俯身拾起先前被缴获的残月刀,二话不说便迎向佘险峰。卜溪源自然也没闲着,提笔对上臧冥河,四人立刻斗在一处。 齐泽霖和蒲静静则双双跃至高台之上,只听齐泽霖宏声道:“各位兄弟稍安勿躁,这几日我们夫妻在大家的饮水中加了一点佐料,但只要大家顺从本心,自然能够化险为夷。” 众人闻言无不失惊,几乎都开始默查自身,却根本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不过齐泽霖言之凿凿,众人对他们夫妻二人的手段又本能的心存敬畏,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再加上齐泽霖声称“顺从本心”,不少教众想起叶行歌那三条规约,原本发热的头脑立刻冷静下来。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公心与私心相比,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人群中的骚动很快便平息下去。 岳啸川运功内视,同样没有感觉中毒,双眉紧锁间径向时媚烟道:“四姑娘是否有什么不妥,那夫妻二人果真下了毒?” 时媚烟摇摇头道:“没有,我看他们纯粹是虚张声势,否则少主肯定会察觉。” 岳啸川暗暗点头,再看台上的鲜于曼已经为司徒翔简单包扎,但司徒翔先中剧毒,后遭重创,此时已无再战之能,只是嘴唇哆嗦着道:“你们如此反叛教主,简直大逆不道,难道当真要自绝于神教?” 断九州巍然傲立,直似幽冥魔神一般,场中任何人都非他之敌。 听罢司徒翔的诘问,断九州冷笑一声道:“是谁自绝于神教,大家都有目共睹,何况教主若不是受了你的蛊惑,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司徒翔登时一滞,满心悲愤间又听断九州道:“好了老司徒,要不是看在你是偃师的师兄,后面可能还有用处,本座方才已经将你斩杀,识相的便乖乖闭嘴,别再自讨苦吃。” 鲜于曼在旁边听得秀眉紧蹙,她名义上虽然晋升为神王,资历辈分却远逊于断九州,再加上如今形格势禁,自然不敢强捋虎须,只能忍气吞声的道:“两位神王占尽优势,却不知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断九州和声道:“紫冥神王不必担心,本座和军师只想拨乱反正,自然不会难为诸位同仁。至于教主我们更加不敢冒犯,无非是想请他认清局势,收回先前所下的荒唐指令。” 鲜于曼暗自苦笑,知道双方都在说“拨乱反正”,意义却是大相径庭。尤其正是她先前进言,才使得断九州在叶行歌面前难堪,却不知是否正是此事促使断九州决定参与反叛。 这时忽见薛继业挺身上前,扬声呼喝道:“薛氏弟子何在?速速相助教主平息叛乱,不得有误!” 长白薛氏的弟子正在台下不远,薛继芳站在头前,后面跟着薛华英和薛华鹏。 听到薛继业的命令,薛继芳略一迟疑,却是抗声道:“大哥莫怪,叶行歌这恶魔死有余辜,他们自己窝里反,咱们正好看热闹,何必非要掺合进去,让自家弟子为魔头卖命?” 薛继业闻言惊怒交集,疾言厉色的道:“四妹切莫糊涂,教主对咱们信任有加,这班反贼却视咱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倘若教主被他们所害,今日便是长白薛氏的覆灭之日!” 薛继芳听得一愣,神情也有些动摇,此时只听断九州沉声道:“本座在此保证,只要长白薛氏不参与今日之事,之后神教便任由你们自行下山,决不故意为难。” 长白薛氏的弟子以薛继芳为首,早已不想为净宇教效力,听到这话堪称正中下怀。 薛继芳立刻神色一整,朗声回应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儿郎们给我听着,谁都不许出手,违令者斩!” 长白薛氏的弟子满心畅快,立刻轰然应是。薛继业却气得须发皆张,便待冲下台去亲自督促。 断九州见状大关刀霍地一拦,语声沉凛的道:“‘雪翼’神王还是老实待着的好,不要逼本座取你性命。” 薛继业暗自一叹,知道断九州的保证多半靠不住,霎那间把心一横,竟是不管利刃挡路,义无反顾的直冲过去,眼看便要落得身首异处! 第0108章 四老护主 薛继业为免长白薛氏遭遇灭顶之灾,情愿以自己一死激起薛氏弟子拼死一搏,台下的薛继芳等人看得目眦欲裂,惊骇之下齐齐惊呼出声,想要救援却哪还来得及? 孰料正在此时,倏见姬承梁斜刺里扑上,一把抱住薛继业,随后指出如风,连点了他几处穴道。 薛继业立刻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满心苦叹不已。 断九州这才收回大关刀,接着一派赞赏的道:“姬护法深明大义,本座十分欣慰。” 姬承梁心思活络,惯于见风使舵,闻言赶紧正声道:“绝灭神王过奖了,属下一心为神教着想,这都是分内之事。” 断九州满意的嗯了一声,姬承梁则暗暗自得,再看薛继芳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更让他深觉此番选择不错,日后在净宇教中前途无量。 这时曹樾钟和佘险峰、卜溪源和臧冥河的两处战局已经陷入胶着,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出面解救叶行歌。 岳啸川不由得心生慨叹,转念间试探着道:“教主一心向善,岂能任他枉死,四姑娘意下如何?” 时媚烟一双妙目四下里溜了一圈,却是讷讷的道:“神意神王和绝灭神王有备而来,眼下的局势对教主十分不利,贸然出手只怕是以卵击石。何况少主并未发话,我不敢擅自决定,还请岳先生见谅。” 岳啸川明白鲜于曼的苦衷,毕竟她要为百毒门的生死存亡打算,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推己及人,或许叶行歌不乏拥趸,但情势既然如此,又有几人能义无反顾、挺身而出? 台上的汪藏玄看似全力拼斗,实际却早已完全掌控局势,意气风发之下故作姿态的道:“山人绝无反叛之意,只要教主愿意认输,并且遵守诺言、收回成命,之后山人必定负荆请罪,恭请教主发落。” 他这话说得漂亮,但两人的拼斗之势完全失衡,叶行歌如今只能苦苦守御,一旦撤回内力,唯有死路一条,无限愤懑间全身都一阵颤抖,却偏偏奈何汪藏玄不得。 汪藏玄雌伏多年,今日终于占尽上风,睨着眼前的末路王者,唇角微勾之际径以一线传音道:“教主体质特异,向来百毒不侵,也是因此才疏忽大意,却没想到有此一着吧?” 叶行歌心中同样存着疑问,随即又听汪藏玄道:“所谓‘是药三分毒’,正因为教主百毒不侵,所以诸般灵药在你身上也难以起效,致使你重伤之后久未痊愈。” “直到紫冥神王奉上百里兄苦心炼制的广灵金丹,此丹之所以药效立竿见影,固是因为本身汇集无数天材地宝,但更重要的是它能暂时破坏你百毒不侵的体质。” “当日蒲教主夫妇跟山人说起此事,山人多少还有些怀疑,便在你前来游说时特意做了试验,结果的确尽如所料,这才有了今日之局。” 叶行歌听罢汪藏玄这一番话,恍然之余又生疑惑。汪藏玄心知肚明,跟着淡笑道:“酒水一向由教主的亲信严密看管,山人的确不好弄鬼,但这柄法刀上早已淬炼散功剧毒,若非服下解药必定中招。” 叶行歌总算完全明白,一时之间只恨自己太过疏忽,居然全未防备眼前这名狼子野心之徒。 《仙木奇缘》 汪藏玄察颜观色,轻轻一叹道:“教主自毁长城,山人若不取之,实乃违背天意,得罪之处万请教主谅解。” 他这厢说得冠冕堂皇,手下也终于不再容情,汹涌内力不断涌向叶行歌,打定主意要将他当场击毙。 眼看叶行歌已经命在顷刻,此时却听嗡的一声震鸣,让场中所有人都心底一颤,精神陡然紧绷起来。 伴着嗡鸣炸响,一支粗如鸭卵的金色巨箭破空疾射而来,直取汪藏玄背心要害! 断九州打眼觑得分明,蓦地虎吼一声,大关刀奋力一劈,生生将那金箭斩做两截。 但箭上蕴含的力道极大,强如断九州也被带得退后两步,正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陡见两条人影窜上高台,各持刀剑前后夹攻汪藏玄,配合之默契堪称妙到毫颠。 这两人都已至花甲之年,同样须发皆白,一身修为几臻化境。 身形高瘦的唤作“狂邪”蓟无伤,略显矮胖的唤作“龙武”扈旌权,这下他们是谋定而后动,联手一击威不可挡。 断九州识得厉害,强行突前一步,大关刀力斩蓟无伤。 汪藏玄同样不敢怠慢,只能撤回压迫叶行歌的右手,飘身闪开扈旌权的神妙剑招。 扈旌权得势不让人,手中长剑光华乱闪,招式如同水银泻地,层层沓沓而连绵不绝,逼得汪藏玄不住退后。 不远处的蓟无伤也豁尽全力,一口九耳八环泼风刀敌住断九州的大关刀,一时之间不落下风。 两大绝顶高手突然入局,场中形势立刻为之丕变,正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又见一人趁隙扑上高台,一把揽住摇摇欲倒的叶行歌,二话不说便往台下冲去,看来是想夺路而走。 此人一身黑衣,面相极其狰狞,也已经白发苍苍,同样是净宇教中屈指可数的大高手,唤作“灭法”邓海蛟。只不过他修为虽高,却自知并非断九州之敌,所以先以救人为要。 汪藏玄独对扈旌权,一者他跟叶行歌拼斗良久,内力消耗不少,二者本身也不以武功见长,仓促应招更落下风,所以只能勉强自保而已。 反观断九州却是刀法强横、力大无穷,再加上周身如铁、刀枪不入,任凭蓟无伤能为再高,可终究没法与之抗衡,很快便被逼得捉襟见肘,甚至还有几次险些丧命在大关刀下。 但既然已经出手,便没有后悔的余地,蓟无伤只能咬紧牙关,全力鏖战断九州,不让他有余暇追击邓海蛟。 断九州暗骂难缠,霍地提高声音道:“邓老鬼劫持教主,公然背叛神教,给本座将他拿下!” 邓海蛟听断九州颠倒是非,险些气出一口老血,这时却听哄然应和,四条人影冲出人群,一起向他围杀而来。 前边一人面色森戾,使一柄五股钢叉,唤作“血海阎王”步淮征。 后边一人身形枯瘦,使一根鸠头拐杖,唤作“枯骨神君”柯士达。 左边一人恶形恶相,使一杆丈二马槊,唤作“天煞暴君”暴九锡。 右边一人膀大腰圆,使一对八棱紫金锤,唤作“七杀凶神”韦搏虎。 这四人分别是汪藏玄和断九州的麾下,此时见到即将“改朝换代”,自然争先恐后、急欲立功。 若论单打独斗,邓海蛟谁都不惧,可对方一拥而上,他又得分心照顾叶行歌,如此便难免显得力不从心。 眼看邓海蛟即将陷入苦战,蓦地又听嗡鸣过耳,一支金箭势若雷霆,突袭四人之中能为最强的步淮征。 步淮征更不迟疑,五股钢叉奋力一拨,虽然将金箭格飞,却还是被冲得气血狂涌,险些一跤跌倒。 众所瞩目之下,赫见一名金衣人张弓搭箭,扬声暴喝道:“反贼汪藏玄、断九州犯上作乱,凡我神教忠心教众,立刻动手将二贼诛灭!” 这金衣人唤作“皇逆”尔千流,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乱,颇见高华气质。台上的秦傲天与之颇有私交,当即应和道:“不错,小的们诛灭反贼,教主看到了大家的忠心,自然会体恤下情、顺应民意!” 他这下也把“民意”搬出来造势,虽然有些越俎代庖,但算得上事急从权。 众人眼见蓟无伤等四大高手力保叶行歌,已经有些立场动摇。此时再听到这话,不少人干脆把心一横,奔着“忠心护主”的功业冲杀出来。 场中顿时兵戈四起,呼喝斥骂声不绝,竟成一场惊天变乱。 第0109章 再战绝灭 原本万众归心的封王庆典,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演变为内乱之局,一边是支持汪藏玄和断九州的反叛势力,另一边则是蓟无伤等四大高手领衔的护驾势力,双方再无余地,当场杀得天愁地惨、血流成河。 此外还有一众势力作壁上观,譬如薛继芳率领的长白薛氏,以及岳啸川和时媚烟率领的百毒门。 岳啸川一门心思关注叶行歌,只见邓海蛟将他负在背上,正在与步淮征和柯士达厮杀。 步淮征和柯士达都使用长兵刃,大校场地势开阔,正方便他们发挥优势。 步淮征的五股钢叉如蛟龙出海,掀起滔天巨浪,攻势异常猛恶。 柯士达的鸠头拐杖似泰山压顶,劲风狂扫周遭,招招力可碎石。 邓海蛟虽然能为超群,但带上重伤的叶行歌,总有些动转不灵。 尤其邓海蛟的兵器是一对铁尺,若非近身绝难逞威,步淮征和柯士达心中有数,于是故意将距离拉开,一味与他缠斗。 邓海蛟这边没法突围,那边擅使弓箭的尔千流也陷入苦战,他的对手正是暴九锡和韦搏虎。 暴九锡的马槊长有丈二,韦搏虎的金锤重逾百斤,两人出招大开大阖,逼得尔千流疲于应付,根本无暇发箭。 此时台上的局面已经发生变化,蓟无伤独自力敌断九州,双手虎口都被震得鲜血淋漓,双臂也阵阵发麻,终于一招应对稍慢,被大关刀劈中小腹,血雨飞洒中仰身摔下台去,即便不死也难免身受重伤。 断九州沉哼一声,转头逼向扈旌权。扈旌权对战汪藏玄,本来稳占上风,可一旦断九州加入战局,胜负的天平便会立刻倾斜,这位“龙武”的败亡只在顷刻。 蓟无伤生死不知,扈旌权情势危殆,领衔护驾的四老若是只存半数,必将彻底动摇军心,叶行歌也跟着在劫难逃。 岳啸川心忖擒贼先擒王,要不趁着场面混乱下手,等到反叛势力稳住局面便悔之晚矣。 既然打定主意,岳啸川更不迟疑,径向时媚烟道:“烦劳四姑娘统领门人,在下相助教主一城。” 时媚烟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劝阻,便见岳啸川拔身而起,冲向台上的断九州。 齐泽霖和蒲静静夫妇正在角落里看管秦傲天等人,倒是姬承梁急于立功,抖手自腰间拔出一口软剑,横身阻挡同时清叱道:“这位是岳巡卫吧,紫冥神王还没发话,你敢轻举妄动?” 岳啸川无心多费唇舌,琢玉魔刀锵的一声脱鞘而出,飞斩姬承梁的脖颈。 姬承梁识得厉害,赶紧运剑迎击,软剑如活蛇盘舞,剑势异常飘忽,浑不知其所终。 岳啸川看出姬承梁虽然招式精妙,但其中花巧太多,于是故意卖个破绽,肩膀后缩之际稍迟片刻,登时被姬承梁的软剑削开一条口子,差一点便要破皮见血。 姬承梁早听说岳啸川曾和通展大师斗得旗鼓相当,本来心里还存着几分戒惧,但眼见他甫一交手便中招吃亏,哂然之余暗忖这才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又或者他是伤势未愈,所以才会如此不济?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姬承梁总归放下了戒惧,自信满满的抢过攻势,立意将岳啸川拿下,在汪藏玄和断九州面前表功。 鲜于曼看到岳啸川,早已满心担忧,这时更加没法坐视,当即嘬唇发出一阵怪唳。 虽然场中喊杀声震天,可时媚烟一直在留心鲜于曼的举动,侧耳细听之下了然于心,咬牙间挥手振声道:“紫冥神王有令,全体门徒相助教主,不得有误!” 她说罢便向台上冲去,其他百毒门徒众只能奉命行事,一部分跟着攻向高台,另一部分则前往相助邓海蛟和叶行歌。 百毒门徒众的武功并不出色,但个个身怀异术,护驾势力得到强援,形势大有改观。 姬承梁见状心头一震,惊惧之下出招本能的慢了半拍,胁下也同时露出空门。 岳啸川岂肯错过良机,琢玉魔刀蓦地振腕一击,威势竟比先前强横了数倍有余。 这一下此消彼长,正是强弱立判,饶是姬承梁醒觉之际竭力闪让,但终究还是差之毫厘。 琢玉魔刀过处,只见血光迸现,姬承梁痛嘶一声,顺势缩身滚倒在地,才侥幸逃脱腰斩之厄。 岳啸川无心追杀姬承梁,而是横刀攻向断九州。断九州本来已经和汪藏玄联手,逼得扈旌权险象环生,此时倏觉身后劲风袭体,他意外之余更生暴戾,拧腰转背一刀劈向岳啸川头顶。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与这位绝灭魔王交过手,自然不敢稍有懈怠,立刻全力横刀一架。 霎时双刀交击,直如天雷勾动地火,然而岳啸川血肉之躯,毕竟不及傀尸力大,当场被压得弯腰屈膝、险些跪倒。 岳啸川对此早有预料,自然不会以己之短搏敌之长,敢情他是忆起断九州的要害在后腰左侧,所以趁着矮身之际一钻一滑,恰好闪到对方身后,随即刀芒乍展,势不可挡的轰然刺落。 断九州被八荒御武寨之主谷君航打伤后腰,无懈可击的躯体也因此留下缺陷,只不过此事他自信隐瞒得极好,怎知会在梦境中被岳啸川觅知?这一下始料未及,琢玉魔刀正中要害,居然直接贯入魔躯。 须知琢玉魔刀曾为佛衍禅那大师的杀生戒刀,即便后来因为杀孽太重,导致被魔气浸染,但其本身仍然蕴含足够强大的佛威,正是佛魔同体,堪称相得益彰。 尤其再配合岳啸川的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将魔气煅炼为圣功,更将琢玉魔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一切邪异功体绝难与之抗衡。 好看的言情 断九州才一接战便遭遇重创,一时之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雄躯猛的一个趔趄,只觉贯入体内的刀身橫里一拖,便要顺势将他斩成两截。 生死交关之刻,才见盖世魔威,断九州当机立断,脚下全力一蹬,腾身纵跃同时大关刀向后一抡,霎时狂风掩天、寒刃裂地,势将岳啸川自下而上剖为两片。 岳啸川无从抵挡,只能抽刀退避,但琢玉魔刀贯入断九州体内太深,抽回之时稍有延宕,毕竟未能完全避开。大关刀尖锐的刀锋自他肋下划过,入肉足有寸许,带起一蓬鲜红的血雨。 岳啸川之前对战秦傲天,正是肋下被飞爪所伤,这时伤上加伤,更痛得他险些晕死过去。可他仍然咬紧牙关,竭力撑住身形,决不轻易倒下。 鲜于曼见岳啸川受伤,禁不住花容惨变,失声惊呼道:“岳先生小心!” 岳啸川却无暇回应,只因断九州根本不给他机会,这位绝灭魔王何曾吃过如此大亏,暴怒之下早已反击而来。 虽然两人都受伤不轻,可断九州并非真“人”,即便操纵傀尸之时一切感官都与之相连,伤势却终究不会传递,这一点优势得天独厚,行动也少了许多避忌。 岳啸川面对狂烈刀招,顿时只有闪避之功,毫无抗拒之力。差幸他三年苦修毫无懈怠,轻功颇有过人之处,即便伤势不轻,却依旧游刃有余。 断九州身形太过雄阔,总不及岳啸川灵活,一时之间难以将他扑杀。 这等情形倒与梦境试炼中相似,岳啸川早有心得,应对也愈发沉着冷静。 此时百毒门徒众已经攻到切近,时媚烟抽个冷子攀上高台,二话不说便抢攻蒲静静,意图当然是解救鲜于曼脱困。 但蒲静静身为五仙教主,又岂是易与之辈?只听她清叱一声,堪堪与时媚烟战在一处。 场中酣战未休,越来越多的净宇教众牵涉其中,没法再保持中立,却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最终将如何收场? 第0110章 乱局纷繁 鲜于曼见岳啸川和时媚烟都陷入苦战,心中直是焦急无比,其实她早打算施放那作为杀手锏的五毒烟,将一众叛党制服,只不过秦傲天等人正在左近,她难免担心误伤他们,所以才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但眼下情势危急,鲜于曼终于下定决心,暗中将蜡丸捏在指间,只须稍稍用力,便能将五毒烟放出。 不料齐泽霖早在留意众人的行动,此刻倏地欺上前来,一把攥住鲜于曼的手腕道:“紫冥神王想干什么?” 鲜于曼身中散功之毒,饶是她也精于医毒之术,但毕竟并非百毒不侵。所以眼下她同样气脉阻滞,使不出半点内力,结果被齐泽霖轻易制住,手心里的蜡丸也被当场搜了出来。 齐泽霖号称“百草阎君”,稍一验看便心下了然,忍不住冷笑道:“紫冥神王心肠好狠,莫非你要把大家都毒死,然后自己坐上教主宝座?” 鲜于曼没法反抗,闻言更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道:“齐药师!你们犯上作乱、谋害教主,如今还倒打一耙、构陷于人,简直无耻之尤!” 齐泽霖一挑眉道:“构陷于人?紫冥神王敢说这不是剧毒之物?” 鲜于曼冷哼道:“即便是剧毒之物,我也只针对无耻逆贼,其他忠贞之士必定给予解药。”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有些心虚,毕竟五毒烟的毒性太过猛烈,能否及时抢救还在未定之天。 齐泽霖倒是信以为真,转念间一指封了鲜于曼的穴道,这才咳声道:“看来是我误会紫冥神王了,可眼下谁是叛贼、谁是忠臣,大家都还各执一词。所以为免你行差踏错,只能先委屈你安静一阵了,相信紫冥神王能够理解。” 鲜于曼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时之间恨得几欲咬碎银牙,再看薛继业同样穴道被点,秦傲天和司徒翔则有伤在身,况且四人都中了散功之毒,正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好不令人唏嘘。 此时台上的三处战局形势各有不同,时媚烟独对蒲静静,本来她的能为便略逊一筹,再加上白马山庄一战痛失右臂,此刻明显处在下风,只能咬紧牙关硬撑。 扈旌权的能为倒是在汪藏玄之上,可先前他以一敌二,尤其断九州实力超群,所以虽然只斗了十几招,心力和体力的消耗却百倍于平常。这时他只觉身心俱疲,拖住汪藏玄已属艰难,更遑论将其击败。 最凶险的还是岳啸川对战断九州这场,断九州身为非人魔物,体力无穷无尽,而且除后腰之外再无任何破绽,长久拼斗下来优势尽显,分明稳立于不败之地。 反观岳啸川虽然战法得当,但因为受伤之后无暇包扎,肋下不断有鲜血渗流,逐渐侵蚀了他的生命力。这样才斗到百招分野,他便觉得浑身发冷,身形也不及初时灵活,只能凭着过人的武觉勉强自保。 台上的战局对护驾势力不利,台下的情形也差相仿佛,邓海蛟没法突出重围,只能且战且退。 所幸忠于叶行歌的教众也不少,众人拼死护在外围,更有百毒门徒众招来虫蛊助阵,迅速让局面得以稳定。 叶行歌此刻正在盘膝打坐,周身白气冉冉,似乎要强行驱除体内的散功剧毒。 汪藏玄在台上觑得分明,登时心头一紧,原本他以为叶行歌伤毒交加,已然不足为虑,却没想到这位魔君竟还有这等潜力。 情知叶行歌一旦恢复,必将完全扭转局势,汪藏玄立刻向断九州呼喝道:“教主危在旦夕,断兄速去救驾!”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可全不是那个意思。断九州心恨岳啸川伤他要害,打定主意要将之当场斩杀,眼看即将大功告成。 但此刻听到汪藏玄的呼喝,断九州同样心头一凛,霎那间做下决定,便即虚晃一刀跳出战团,随后大步流星的冲向叶行歌。 岳啸川本来已经逼上极限,这下压力骤然消失,精神松弛之下反而全身脱力,仰面一跤跌倒在地。 脑海中一片迷蒙,使得岳啸川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想就此晕去,好好睡上一觉。 正在左近的鲜于曼看得揪心不已,此时却见姬承梁猫着腰走近,显然是想趁人之危。 岳啸川本能的醒觉危险,顿时神志一清,心念电转间将计就计,装作懵然无知,静待姬承梁上钩。 姬承梁先前不慎伤在岳啸川刀下,心中愤恨之余还颇有几分不服,早想一雪前耻。 但他一向处事圆滑,不想轻易得罪岳啸川背后的鲜于曼,所以并未痛下杀手,而是俯下身来,打算去点岳啸川的穴道。 岳啸川隐忍至此,觑准时机横刀一掠,呼的斩向姬承梁左边小腿。 姬承梁再次中计,大骇之下慌忙抽退,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小腿筋脉瞬间齐断,痛叫声中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中的软剑也磕飞出去。 岳啸川挺身一跃而起,念及姬承梁方才无意伤人害命,便只是伸脚踢中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那边齐泽霖眼见姬承梁受制,不由得脸色一变,赶紧三指成爪捏住鲜于曼的喉头,接着语声冷厉的道:“岳巡卫切莫轻举妄动,免得紫冥神王遭遇池鱼之殃。” 岳啸川见状暗自一滞,不远处正与蒲静静厮斗的时媚烟则恨声斥骂道:“姓齐的你这杀胚,要真敢伤害少主,我们百毒门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齐泽霖此举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眼看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纯粹是为了神教的千秋伟业,只要今日大事可成,我必定会向紫冥神王负荆请罪。” 时媚烟满心激恨,却又无可奈何,岳啸川也心生踟蹰,转目看向鲜于曼。 四目相对之刻,自有默契在心,岳啸川当机立断,直接跃下高台,奋力追击断九州。 齐泽霖见状虽觉意外,但总算松了口气,打眼只见断九州奔行如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真好似虎入羊群,看来只须片刻便能突进核心,一举将叶行歌斩杀。 孰料正在此时,又见金箭腾空,径直射向断九州后腰的伤处。 原来是尔千流拼着受了暴九锡的马槊一击,借势脱出合围,紧接着怒箭疾出,欲图阻止断九州。 断九州破绽已显,岂敢掉以轻心,只能回手出刀格挡金箭。 不想尔千流孤注一掷,早已将三支金箭一同射出,其势堪比流星赶月,一箭强似一箭的突击而来。 断九州连挡两箭,饶是傀尸之躯生具怪力,却依旧被撞得脚步踉跄,最后一箭终究没能挡开。 锋利的箭头正中断九州的护心镜,居然生生将之击碎,可惜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并未对他造成实际伤害。 断九州将大关刀往地上一撑,强行稳住身形,尔千流却因为方才那三箭豁尽全力,没能及时分心守御,结果被追上来的韦搏虎一锤正中肩头,俯身仆倒在地。 所幸经过这一延宕,岳啸川已经疾趋而至,琢玉魔刀神芒乍展,再次缠住断九州,决不让他对叶行歌不利。 断九州胸中暴戾横生,终是把心一狠,大关刀绞转如轮,使得泼风也似,定要将岳啸川劈杀。 双方再开战局,凶险只有更甚,岳啸川存了死决之志,反而满心澄明、殊无挂碍,正合佛门武学“空”之真谛。 断九州则魔性尽展,周身弥漫无边死煞阴气,大关刀力可断山开海,血肉之躯势难抗衡。 正在佛魔交冲、生死一瞬之际,倏见暴九锡和韦搏虎悍然逼至,各持兵刃夹攻而来。 暴九锡的马槊突刺岳啸川背心,韦搏虎的金锤砸向岳啸川头顶,断九州的大关刀同时拦腰一斩,终于形成绝杀之势! 第0111章 净宇天威 净宇教三大高手同时攻到,其中还有一名能为超群的绝灭魔王,天下能够从容应对者堪称屈指可数。 岳啸川自知力有不逮,霎那间冷静分析,早已做下决定。于是只见他挥刀撩向韦搏虎的金锤,暗中使出粘字诀,引着金锤砸向断九州的大关刀。 这一下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其中精微奥妙实难言传,毕竟韦搏虎也是顶尖高手,想牵引他的招式绝非易事。 万幸岳啸川天赋异禀,而且三年苦修进境神速,即便此刻情势危殆,运劲仍是丝丝入扣、恰到好处。 反观韦搏虎急欲立功,出招过分急躁,再加上先前力战尔千流消耗不少,使得这一锤难免略失法度。 这样一来此消彼长,韦搏虎顿觉脚下一虚,不由自主的挥锤砸向断九州。 这两人都是力能扛鼎的凶悍之辈,八棱紫金锤对上大关刀,霎时轰然巨鸣震耳欲聋。 连周围厮斗的净宇教众都难以抵抗,不少当场捂着耳朵滚翻在地,口鼻中已经渗出鲜血。 岳啸川虽然险中求生,但他人在切近,所受冲击更大,脑中只觉嗡的一声,差点被震晕过去。 然而凶险还不止于此,暴九锡的马槊此时正好刺到,毒龙出洞般捅向岳啸川后心,便要将他一击毙命。 岳啸川方才出招时便有判定,这一槊他已经无暇应对,只能竭尽全力侧身一让。 这一让濒临极限,终究稍迟半分,锋锐的马槊自岳啸川背后划过,登时血肉横飞,甚至险些将他的脊骨切断! 岳啸川难以承受重击,惨哼声中踉跄跌翻在地,剧烈的疼痛弥漫周身,让他几乎没法呼吸。 断九州和韦搏虎都被对方的巨力冲得后退不迭,还是暴九锡反应更快,错步扭身一招回马枪,仍是捅向岳啸川后心。 岳啸川再无应对之能,霎那间心中满是悲凉,只余闭目待死而已。 身为人子却要弑杀亲父,孰料事到临头竟义无反顾的为他而死,世间荒唐之事恐怕以此为最。 岳啸川早有觉悟,并不畏惧死亡,只觉愧对先母和恩师,此生使命未尽,唯盼来世弥补。 正在岳啸川万念俱灰之际,身躯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战栗,似曾相识的奇妙感应再次发生,随即倏见不世雄影飞身疾掠而至,伸出的手掌铁钳一般握住马槊的槊杆,竟让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戛然而止。 暴九锡好像正在经历人生中最恐怖的事情,蓦地瞪大眼睛,失声惊呼道:“教主?!” 教主!周围所有人心中都冒出这两个字,数百道目光齐齐落在那无敌战神身上,有的心胆俱寒,有的则热泪盈眶。 叶行歌!原本伤毒交加、命悬一线的叶行歌,如今居然浑若无事,而且一出手便截断暴九锡的必杀一击。 槊尖距离岳啸川的后心只有咫尺之遥,却偏偏不能再突进半寸,因为眼前的魔君根本无法撼动。 暴九锡瞬间由脚底冷到顶心,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槊杆上传来一道强横无匹的反震之力,势如破竹般攻入他的丹田,使得他周身气血如沸,当场口溅朱红,仰身踉跄暴退。 叶行歌顺势夺过马槊,反手突刺韦搏虎,韦搏虎回气不及,只能勉力挥锤一格,却终究于事无补。 槊尖只是微微一偏,正中韦搏虎左边肩窝,韦搏虎惨嘶一声,金锤咣当坠地,一时之间痛得面无人色。 叶行歌鼻中冷哼,马槊拔出之际,韦搏虎肩头当即血涌如泉,一跤跌坐在地,显然已经没有再战之能。 叶行歌甫一出手便轻易制服两大高手,众人都看得心潮翻涌,尤其是反叛势力,恍惚间如临末日。 岳啸川同样看到叶行歌的赫赫神威,心中固是五味杂陈,但毕竟还是欢喜居多。 此时只见叶行歌伸出手来,微微一笑道:“还能起来吗?” 岳啸川略一踟蹰,终是伸手与叶行歌相握。结实的手掌上传来独属于亲父的温度,饶是岳啸川性情冷峻,但此情此景之下,他还是险些虎目落泪。 叶行歌留意到岳啸川神情有异,可也并未多想,只是和声道:“少侠相助之恩,本座永志不忘。” 岳啸川喉头如堵,低咳一声道:“教主言重了,属下分所当为。” 叶行歌微一颔首,随后环顾四周,满场教众被他的气势所慑,纷纷停下厮斗,只有汪藏玄等反叛势力的首脑走投无路,仍在拼死搏杀。 叶行歌神情庄肃,最后觑定断九州,语声清冷的道:“十一,连你也反我?” 断九州微微一顿,跟着干巴巴的道:“我没有反教主,只是想请你顺从民意。” 叶行歌无心再争论何为民意,当下一扬眉道:“当初你生具畸形,惨遭无良之辈羞辱,是本座将你救出火坑,又寻来驭傀之术让你修练,这些你都忘了吗?” 断九州仍是不带丝毫感情的道:“教主对我恩同再造,我自然没有忘记,所以才不想让你行差踏错,葬送神教的基业。” 叶行歌摇了摇头,难掩萧索的道:“那你方才持刀逼向本座,又是什么缘故?” 断九州讷讷的道:“我说过,此生只为教主驱策,决不会将刀锋指向教主,所以方才是为了清君侧,请教主切莫误会。” 叶行歌听断九州满口诡辩,竟毫无悔过之意,终于为之震怒。于是只见他脸色一沉,森然冷哂道:“好,你既然承诺此生为本座驱策,那本座命你在此自戕谢罪,你肯是不肯?” 断九州腰杆一挺,闷声回答道:“教主见谅,我无罪,不自戕。” 话说到了这份上,叶行歌也知道无须再多费唇舌,心下喟然一叹,马槊直指向断九州,义正词严的道:“来吧,便让本座看看,你究竟修练到了何种程度?” 叶行歌平日惯用方天画戟,但今日因为参加庆典,他自忖无须动武,所以并未将兵刃带下残风之巅。 所幸马槊与方天画戟差相仿佛,而叶行歌早已达到宗师之境,无论使用何种兵刃,都足以克敌制胜。 断九州面临平生最凶险的一战,本能的提聚起全副心神,大关刀当胸一横,一派渊渟岳滞之象。 净宇教的两大创教魔王,决定叛乱最终走势的一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静待天雷勾动地火。 蓦地只闻一声清叱,叶行歌跨步挺身直进,马槊对着断九州胸前轰然殛落。 招式并不见半分花巧,却深得返璞归真的神髓,勇往无前的一击,正是当者披靡。 断九州根本无从闪避,喉中猛的发出一声狂喝,蓄力已久的一刀带动周身死煞之气,破天劈地般纵贯而下,决意将叶行歌剖成两半,至于那“决不会将刀锋指向教主”的誓言,自然是抛诸九霄云外了。 然而叶行歌是何等逆天修为,觑准时机左臂一抬,生生架住这力逾千斤的绝杀一斩。而他手中的马槊更不容情,噗的一声穿透坚逾金铁的魔躯,无比强大的劲道将断九州冲得离地而起,仰身飞跌出去。 断九州一向以怪力惊人闻名,如今却在叶行歌面前不堪一击,无论攻守都尽落下风。 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岳啸川更是心潮澎湃,甚至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眼前只是一场幻梦,随时都会惊醒。 小书亭 叶行歌顺手放开马槊,然后倒转夺下来的大关刀,刀锋指向断九州道:“十一,只要你肯认罪,本座便饶你一命。” 断九州伸手拔出马槊,紧接着弹身而起。众人都以为叶行歌网开一面,这位绝灭魔王多半会听命认罪。 孰料断九州却是恼羞成怒,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伴着一声震天虎吼,猛然斩向叶行歌颈间。 第0112章 金丹鸩魔 断九州执迷不悟,即便自知不敌,却仍是对叶行歌扬起宝剑。 叶行歌失望透顶,忽然间戾气上涌,大关刀自下而上猛的一撩,当场将断九州执剑的右手斩落。 断九州全无抵挡之能,反而被大关刀上的余劲带得一个趔趄,此时倏见叶行歌欺身直进,一刀搠向断九州腹部。 断九州本能的伸出左臂,欲图尽力一阻刀势。不想叶行歌却是虚晃一刀,脚下暗踩迷踪幻步,闪身绕到断九州身后,接着只见他双掌齐出,一同贯入先前岳啸川用琢玉魔刀在断九州后腰斩出的那道伤口。 断九州始料未及,还想故技重施,借力窜出叶行歌的掌握。 但叶行歌毕竟不是岳啸川,既然已经出手,岂会让断九州逃脱?于是只见他双掌上下一扳,无上神力过处,竟然生生将断九州齐腰撕作两截! 断九州身为愧尸,体内早已没有血液流淌,可即便不见鲜血飞洒,这等惨厉场面依旧震人心魄,几乎所有反叛势力都神为之夺。 汪藏玄首先撤身抽退,缩在高台一角呼呼直喘,目光中尽显绝望和不甘。齐泽霖和蒲静静夫妇也骇得双脚发软,同样退到高台边缘。 扈旌权和时媚烟正好抢上前去,将秦傲天等人挡在身后,防备汪藏玄狗急跳墙,再拿他们做文章。 至于步淮征、柯士达、曹樾钟、卜溪源等反叛悍将,这时也都明白大势已去,虽然个个跳出战团,却还不肯束手就擒,兀自严阵以待。 邓海蛟等护驾功勋胜券在握,便也不去逼战,以免对方困兽犹斗。 叶行歌生裂断九州的躯体,一口戾气泄尽,反而微觉愧疚,低头喃喃自语道:“十一,本座知道你的本体未死,这次权当给你个教训。若是你愿意迷途知返,本座承诺既往不咎,仍旧许你神王之职。” 无头将军的躯体彻底毁灭,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叶行歌叹了口气,这才迈步走向高台。 沿途参与反叛的教众纷纷屈膝跪落,身体抖如筛糠一般,参与护驾的教众则扬眉吐气,已经在憧憬即来的奖赏。 叶行歌登上高台,直视着策划这场反叛的汪藏玄,语声沉凝的道:“老四,你是否承认反我,还是依旧抱定冠冕堂皇的理由,拿所谓的‘民意’做挡箭牌?” 汪藏玄经过这阵调息,已经稍稍稳定情绪,闻言微一苦笑,缓缓摇头道:“山人一心为神教着想,教主的意志与神教的利益抵触,山人只能请教主暂时下野,这理由教主能否接受?” 叶行歌哂然道:“好个‘暂时下野’,你从始至终都打算取本座的性命,以为本座毫无觉察吗?” 汪藏玄轻叹道:“教主多心了,倘若山人真想取你性命,何不直接使用致命毒物?” 叶行歌一扬眉道:“因为你太贪心,不仅要谋夺大位,还妄想名正言顺,所谓得陇望蜀,最后反而落得弄巧成拙。” 汪藏玄暗自一滞,讷讷间又听叶行歌道:“你与老三同为智者,本座都倚为股肱之臣,但老三行事更加专注和务实,不像你这般多谋无度,这便是你最不如他的地方,也是你落到这步田地的主因。” 汪藏玄闻言愈发黯然,片刻方幽幽的道:“教主所言不错,山人排名在石兄之后,的确并非教主偏私。但既然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不知教主打算如何处置山人?” 叶行歌一正色道:“犯上作乱,不仅论罪当诛,还应夷灭九族。但念在你孑然一身,本座不为己甚,你便自戕谢罪吧。” 汪藏玄并未意外,欠身深施一礼道:“多谢教主宽仁,不过此次违逆教主,众人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神教的未来着想。所以其余部众还请教主从轻发落,让他们戴罪立功,为神教冲锋陷阵。” 叶行歌见汪藏玄死到临头还不忘收买人心,厌恶之余不动声色的道:“是否从轻发落,本座自有判断,无须你再费心。” 汪藏玄微微一顿,皱起眉头道:“那不知教主此后有何打算,是否顺应民意?” 叶行歌挥了挥手,显见不耐的道:“这同样与你无关,还是你依旧心怀异志,妄图煽动其余教众作乱?” 汪藏玄的用心被当场拆穿,不免有些尴尬,目光扫过跟随他起事的众人,却并无哪个上前说情。 甚至汪藏玄最看重的樊飞,此刻也分明面现漠然,好像之前出谋划策、一手推动叛乱的不是这年轻人似的。 汪藏玄自知众叛亲离,继续挣扎徒留笑柄,当下自嘲的一笑,缓缓举起右掌,便要自盖天灵。 岳啸川早已跟着叶行歌登上高台,和鲜于曼聚在一处,两人劫后重逢,正是说不尽的庆幸。 此时眼见汪藏玄穷途末路,鲜于曼忍不住叹息道:“沉迷权欲,至死方休,这又是何必?” 岳啸川深有同感,缓缓点头道:“妄窥神意,反骨背主,合该有此一报。” 两人这厢各自唏嘘,汪藏玄却忽然一顿,看向叶行歌道:“教主容山人最后一问,你究竟是如何解除毒患,甚至更增威能?” 叶行歌淡淡的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老四你忘了老六精心炼制的广灵金丹吗?此丹不仅能够疗伤,更有驱毒之功,本座方才连服三颗,毒患尽消自不必说,气力也更胜以往。” 汪藏玄恍然一悟,却已经悔之晚矣。岳啸川心中早有一丝模糊的不安,闻言禁不住面色倏变,失声轻呼道:“广灵金丹?!教主你……方才果真连服三颗?” 叶行歌有些莫名其妙,面现诧异的道:“不错,难道有何不妥?” 他虽然是跟岳啸川说话,目光却转向鲜于曼,鲜于曼见状赶紧施礼道:“教主尽管放心,连续服用并无不妥,只是稍稍浪费了药力。” 叶行歌释然道:“如此无妨,毕竟先以定乱为要,紫冥神王此番再立奇功,本座必定重重有赏。” 鲜于曼俏脸泛红,低头道声不敢。岳啸川却满心担忧,毕竟那金丹蕴含剧毒,连续服用后果殊难预料。 似乎是为了印证岳啸川的担忧,叶行歌蓦地神色一紧,双拳紧握间厉声道:“不对!这丹药……” 话音未落,他双耳和鼻孔中忽然渗出鲜血,血色呈现紫黑,显然身中剧毒。 鲜于曼看得大骇于心,慌忙抢前一步,语声发颤的道:“教主怎么了?快些让我帮你诊治!” 叶行歌退后一步,面色狰狞的道:“退下!你……这广灵金丹为何内藏毒物?” 鲜于曼不明就里,兀自双眼大睁的道:“内藏毒物?这不可能啊!广灵金丹是师父亲手炼制的疗伤圣药,孩儿自己也服用过两颗,倘若当真内藏毒物,孩儿怎会毫无所觉?” 叶行歌还待质问,但金丹中的剧毒是药侠和天蚕夫人联手所下,既然要诛灭这名绝世魔君,毒性自然非同小可。 所以即便叶行歌修为超凡,但他方才全力一战,毒性早已蔓延四肢百骇,再难加以压制。 场中只有岳啸川知晓原委,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却是迟了。 不及转念间叶行歌的眼角和唇边也都渗出了黑血,正是毒至七窍、药石惘效,性命只在顷刻。 鲜于曼吓得魂不附体,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想帮助叶行歌疏解毒患。 孰料叶行歌意外中毒,对鲜于曼再无半点信任,霎那间戾气发作,竟是一掌当胸打来。 鲜于曼猝不及防,眼看便要重伤在叶行歌掌下,这时陡见岳啸川冲上前去,奋力一掌对上叶行歌。 父子两人双掌交击,岳啸川毕竟能为不及,当场被打得鲜血狂喷,蹬蹬蹬连退三步,才被鲜于曼抱住。 第0113章 魔君之殇 鲜于曼眼见叶行歌中毒,岳啸川又伤在他掌下,满心惶恐间好似陷身噩梦,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醒来。 这时只见叶行歌身躯剧颤,戟指呵斥道:“你!……曼儿你也反我?为什么?!” 鲜于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热泪的道:“孩儿的确并未下毒,求教主明鉴!” 叶行歌眼前已经模糊,喘着粗气道:“不是你下毒,那难道是老六要害我?老六为什么要害我?!” 鲜于曼大吃一惊,慌忙辩解道:“家师绝无戕害教主之意,教主请先让孩儿诊治,看能否延缓毒性发作。” 她说罢便欲起身上前,无奈叶行歌毒已入脑,神志昏昧不清,蓦地嘶吼道:“站住!你要反我,老六要反我,老四要反我,十一也要反我,你们……你们都是叛贼,统统死有余辜!” 鲜于曼听得又是惊怕又是委屈,此时倏见叶行歌提起右掌,猛击向她头顶。 岳啸川正在一旁调息,见状岂能坐视不理,便要不顾一切的拦挡上去。 孰料叶行歌一招未尽,毒质早已攻心,当场大叫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仰身暴退,双手再也无力撑持,竟是从栏杆边缘摔下高台! 惊变遽然发生,场中局势陡易,反叛势力看到叶行歌坠台,狂喜之余纷纷站起身来,再不复先前的畏缩之态。 护驾势力却是骇惧无地,只听邓海蛟啊呀一声,便待冲上去抢救叶行歌。 左近的柯士达早有腹案,这时鸠头拐杖暗运阴劲,看似无声无息的背后一砸,实际却力可断山裂石。 邓海蛟心神大乱,难免疏于防范,醒觉之际全力闪避,却还是被一杖砸中后腰,当场一头仆倒在地。 柯士达冷笑一声,招呼步淮征一起窜上高台,分别护在汪藏玄左右。 汪藏玄不仅死里逃生,而且重新掌握局势,着实让他始料未及,先冷眼看了看台下七窍流血、寂然不动的叶行歌,这才长叹一声道:“山人一心为神教着想,只打算请教主暂时下野,绝无伤他性命之意。” “没想到紫冥神王如此狼子野心,为了篡夺大位,竟下毒谋害教主,实在让人心寒。” 他这话可真是倒打一耙,鲜于曼原本满心悲怆,听罢更气得俏脸煞白,厉声呵斥道:“汪藏玄!你这无耻叛贼,休要血口喷人!” 汪藏玄淡淡的道:“不是吗?那广灵金丹中的剧毒,你要作何解释?” 鲜于曼登时噎住,随即只听汪藏玄冷笑道:“看来紫冥神王真是算无遗策,先在广灵金丹中下毒,然后哄骗教主将你收为义女,如此一旦教主驾鹤西游,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呵……山人一向自诩多谋,却还略逊紫冥神王一筹,的确汗颜无地。” 众人听汪藏玄言之成理,不少已经在暗暗点头,鲜于曼却险些背过气去,咬牙忿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自己反骨背主,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汪藏玄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紫冥神王不承认也罢,只要你给出合理的解释,山人洗耳恭听。” 鲜于曼恨声道:“够了!金丹献给教主之前绝无问题,但你们这些叛贼早已渗透到教主身边,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暗中做的手脚?哼!如今你们居然又想嫁祸于人,简直是无耻之尤!” 汪藏玄神色转冷,不疾不徐的道:“看来紫冥神王没法解释,只能效法疯狗乱咬了。唉……教主不幸殒命,山人岂能让凶手逍遥法外,紫冥神王束手就擒吧。” 他说罢却是看向扈旌权,目光中隐含威逼之意。先前挺身护驾的四老,蓟无伤、尔千流、邓海蛟各自重伤,如今只剩一个扈旌权,只不过看到叶行歌毙命,他早已惊骇无地,脑中乱哄哄的全没了主意。 此刻被汪藏玄冷厉的目光一逼,扈旌权登时一个激灵,心念电转间一咬牙道:“不错,你这妮子毒害教主,合该碎尸万段,凡我神教教众,都与你不共戴天!” 他这下当众表态,等于将矛头从汪藏玄转向了鲜于曼,台下的护驾势力原本颇觉惴惴,闻言却是福至心灵,霎时呼喝怒骂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人想冲上高台,亲自为叶行歌“报仇”。 汪藏玄冷眼旁观,心中大为快意,鲜于曼却如坠冰窟,美眸中委屈的泪水不住打转,强自忍住才没流出来。 此时忽听岳啸川扬声暴喝道:“你们都给我住口!” 他这下强提真元,功体逼上极限,声音直是震动四野。 众人都听得心底一颤,下意识的听命闭嘴,面面相觑间又听岳啸川正声道:“广灵金丹中的剧毒是我下的,与紫冥神王无关。” 此语一出,正是满场皆惊,汪藏玄也十分意外,颇见玩味的目光盯向鲜于曼,只见她终是落泪道:“岳先生不必为我开脱,今日他们绝不会放过咱们,咱们死则死矣,可不能再替这些叛贼承担罪名。” 岳啸川摇了摇头,讷讷的道:“紫冥神王错了,我并没有说谎,金丹中的剧毒是天蚕夫人所下,然后嘱咐我利用你这层关系把金丹献上,一举鸩杀魔教教主。” 他这话虽然略微隐瞒了一点内情,但大体上正是事实,鲜于曼听罢直似焦雷击顶,片刻才失神的道:“不……不对,不是这样,你一定在说谎。这没有道理,你为什么要勾结他们,这根本没有道理。” 岳啸川已经坦白,索性一正色道:“其实我一开始接近紫冥神王,便存着利用你的心思,许多说辞也纯属违心之语,我的目的非常明确,便是诛杀魔教教主。” 鲜于曼察言观色,只觉岳啸川并非虚言,她心中顿时一阵抽痛,嗓音沙哑的道:“你……你肯定是说谎,若是你当真打算不利于教主,先前为何要拼死助他?” 她这话倒是问出了不少人的疑惑,岳啸川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上山之前我的确一心诛杀魔教教主,但这几日见他果真有拨乱反正之意,我的想法也跟着有所改变,只可惜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鲜于曼娇躯一颤,虽然已经信了五六分,却还是竭力辩驳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相信你的人品,你绝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我绝不会看错你,绝不会!” 岳啸川被鲜于曼半是痛心半是痴狂的目光盯得愧疚不已,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闷声道:“紫冥神王又错了,我正是阴险狡诈的小人,甚至一开始便是在欺骗你,因为你师弟郁必谐正是被我所杀。” 鲜于曼脸色倏变,蹬蹬蹬连退三步,难以置信的盯着岳啸川。 时媚烟连忙上前搀住鲜于曼,随后怒目瞪向岳啸川,语声寒飕飕的道:“果然是你杀了郁师兄?” 岳啸川微颔首道:“不错,天地可证。” 时媚烟愈发激怒,尖声厉斥道:“那为何项五会承认杀人,难道……难道你们有勾结?” 岳啸川仍然点头道:“是,当日我与项兄里应外合,目的无非是继续争取紫冥神王的信任。” 时媚烟大大一滞,想到白马山庄一战中殒命的费筠染和阮金莲,霎时恨得几欲咬碎银牙。 这时只见鲜于曼泪湿双颊,雾蒙蒙的眸子盯着岳啸川,一字一顿的道:“你欺骗我,我可以不计较,但有件事情,我要听实话。” 岳啸川隐约猜到鲜于曼要问什么,当下硬着头皮道:“紫冥神王请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鲜于曼微微一顿,下定决心的道:“那广灵金丹,可是我师父交给你的?” 岳啸川猜测得证,终是喟然道:“令师并未亲自托付,而他……正是死在我手中。” 第0114章 刎颈断罪 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揭露出最残酷的事实,鲜于曼耳听岳啸川亲口承认杀死魂殇魔王,霎那间心口如中巨杵,一口怨愤之气堵在喉头,忍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 时媚烟也激愤莫名,一边勉力搀住鲜于曼,一边双目喷火的道:“好狗贼!枉我们那么信任你,少主甚至还对你托付终身,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卑鄙无耻之徒!” 岳啸川早已下定决心帮鲜于曼洗脱罪嫌,闻言倒也不以为忤,只是讷讷的道:“魔教教主罪恶滔天,虽然此时杀他有些可惜,但终究不算冤枉,我唯一亏负的只有紫冥神王,在此听凭紫冥神王处置。” 鲜于曼尚未自震惊中恢复过来,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另半边却如遭火炙,头晕目眩间又呕出一口鲜血,显然是伤心忧愤到了极处。 岳啸川见状暗自喟然,此时忽听汪藏玄轻轻鼓掌道:“不错,紫冥神王和岳巡卫这出双簧戏唱得妙极,究其目的无非是丢车保帅。呵……岳巡卫愿意为爱人背上滔天罪名,山人可不能如你所愿,被你蒙蔽过去。” 听他这话依旧要将鲜于曼赶尽杀绝,岳啸川正自一滞,却见秦傲天走上前来,眉头紧皱的道:“够了老汪,教主已经归天,紫冥神王也有失察之过,没法再跟你争夺大位,你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 汪藏玄精神一振,拱手为礼道:“秦兄一向精明,当知大势所趋,民意不可违。但如今教主不幸丧命,山人若不将凶手绳之以法,岂能让神教上下衷心服膺?” 秦傲天心中暗骂,冷冷盯向岳啸川道:“真凶已经承认罪状,紫冥神王不过是受了他的蛊惑,大家都看得出来。老汪你要是不依不饶,非让药匣子这一支绝后,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汪藏玄略一迟疑,想到如今大局初定,的确不宜多树强敌,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于是清咳一声道:“罢了,既然秦兄为紫冥神王作保,山人便买你的面子,暂时不将她视作真凶。” 秦傲天吁了口气,郑重抱拳道:“老汪仁义,这回我服你,至于以后要怎么干,我也听你调遣。” 他这话等于承认了汪藏玄新任教主的身份,汪藏玄暗自得意,转念间径向鲜于曼道:“紫冥神王虽然无意戕害教主,但正因为你误信奸邪小人,才导致教主不幸惨亡,所以你是否应该做出一点表示?” 鲜于曼眼神空洞,片刻方喑哑的道:“什么表示?你想说什么?” 汪藏玄看鲜于曼的确已经毫无思考之能,只得挑明道:“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紫冥神王既然犯下大错,难道还要窃据神王之位不成?” 鲜于曼恍然一悟,面现轻鄙的道:“教主不幸亡殁,阴险叛贼上位,我即便无力讨回公道,也绝不会为叛贼效力,汪藏玄啊汪藏玄,你以为我还恋栈权位么?” 汪藏玄心下不豫,勉强隐忍着道:“看来紫冥神王颇有觉悟,那本座在此宣布,剥夺鲜于曼紫冥神王之封号,责其率领所部回归苗疆禁闭思过,今生不得再踏足中原,如有违令,神教人人得而诛之。” 鲜于曼脸上轻鄙之色更甚,分明讥讽的道:“好个神教人人得而诛之,这话应该针对谁,恐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汪藏玄闻言脸色一沉,当场便要发作,还是秦傲天抢先截口道:“好了鲜于少主,老汪准你们返回苗疆,已经算法外开恩,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鸡蛋碰石头这种傻事可做不得。” 鲜于曼听秦傲天语重心长,知道他是一片好意,终是微颔首道:“妾身醒得,暴影神王也请保重,切莫让教主的在天之灵失望。” 秦傲天心下暗叹,汪藏玄则冷笑道:“鲜于少主如此尊敬先教主,那如今毒害他的真凶便在眼前,你何不将他杀死,为先教主报仇?” 鲜于曼神情一僵,下意识的避开目光,时媚烟见状心中有气,咬牙间沉哼一声道:“是啊少主,那人不仅害了教主,还害了师尊和郁师兄,连大姐和三姐都可以说是被他害了,咱们怎能不杀他报仇?” 鲜于曼柔肠百转,对岳啸川直是爱恨交缠,又岂是时媚烟能够理解?正在她茫然无措之际,只见岳啸川走近两步,凛然正声道:“四姑娘说得对,我愧对鲜于少主,合该以死谢罪,请鲜于少主动手。” 鲜于曼没法逃避,只能看向岳啸川,声音发颤的道:“你真想求死?” 岳啸川轻叹道:“我已经完成使命,今日唯有一死,与其将大好头颅送予他人,倒不如让鲜于少主报仇雪恨。” 鲜于曼知道岳啸川所言非虚,心里却仍是不愿接受,矛盾之下蓦地尖叱道:“你休想!你以为今天被我杀死,便能抵偿罪业了么?我偏不杀你,让你下了阴曹地府依旧欠我,来世投胎还要再偿还我!” 岳啸川摇了摇头,平静的道:“我从未想过要抵偿罪业,只是想让鲜于少主好受一些,但你既然不愿杀我,我自然不会勉强。倘若来世还能相见,我必定尽己所能,弥补今生之过。” 他说罢径自横刀于颈,庄容正声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魔教若是仍旧为非作歹,必将覆灭于旦夕之间。今日我虽然一死,却能含笑九泉,静待尔等魔孽前来,阴间再图一决。” 话音方落,岳啸川把心一横,便要引刀自戕! 生为魔种,锻炼圣功,历尽八苦,终得佛心,于今天命达成,父子同沦无间,至于此生是非功罪,任凭后人论说。 汪藏玄等人眼见岳啸川慷慨赴死,倒也暗赞他是条好汉,时媚烟则满面快意,深觉这佛口蛇心的卑鄙小人罪有应得,只有鲜于曼芳心恸碎,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琢玉魔刀刎颈,正要一腔热血化碧涛,此时倏听一声刺耳尖啸,却是一枚飞石激射而至,不偏不倚正中琢玉魔刀的刀柄。 岳啸川重伤在身,岂能抵挡这道巨力,琢玉魔刀当场脱手,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这一下众人都始料未及,不约而同的循着飞石来路望去,原来竟是樊飞身后的一名中年汉子出手。 这汉子虽然不算高大,身姿却异常挺拔,尤其双眼疾厉如鹰,劈面给人一种压迫感。 汪藏玄见到是自己的部众,着实满心错愕,不由得皱起眉头道:“石老黑你好大的胆子,是谁准许你插手?”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那名唤石老黑的汉子鹰眼一睨,淡淡的道:“如此少年豪杰,吾十分欣赏,自然要救他。” 汪藏玄听石老黑语气中毫无恭敬之意,本能的觉察不妥,忽然戟指呵斥道:“不对!你不是石老黑,究竟是什么人?” “石老黑”眉峰一轩,昂首朗笑道:“吾当然不是石老黑,而是魔教的掘墓人。” 他说罢径自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再看时只见此人年逾不惑,口鼻轮廓直似刀削斧斫,分明透出过人的坚毅和镇定,面相清嶙而肤如莹玉,其中隐约可见神光流转,端的修为不俗。 汪藏玄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瞪大眼睛道:“你是——黄山狄苍穹?!” 原来“石老黑”乃是黄山派创派祖师,人称“没羽黄衫客”的狄苍穹,闻言微颔首道:“不错,正是吾。” 汪藏玄心头巨震,咬牙厉喝道:“好个没羽黄衫客,神教张下天罗地网搜捕你,没想到你居然敢混进神教,哼!飞儿速速将这逆党拿下!” 樊飞听罢却是神色淡然,当下虚一拱手道:“神意神王恕罪,在下不能从命,因为狄前辈不但是在下的朋友,此次也是受在下邀请而来。” 第0115章 攻略高台 樊飞一语既出,汪藏玄震怒之余陡然警醒,不由得咬牙厉声道:“好……好个樊飞,枉费本座如此信任你,不想你竟也是逆党中的一员!” 樊飞略欠身道:“惭愧,是在下辜负了神意神王,让你也背上失察之罪。无奈正邪不两立,知遇之恩终究没法跟苍生大义相提并论,所以在下今日只能替天行道,与魔教决一死战。” 汪藏玄闻言愈发恼羞成怒,岳啸川却是惊喜交集,鲜于曼同样大出意料,想到自己真心结交的两名男子,居然都是不折不扣的“逆党”,霎那间只觉心灰意懒,神情也显得异常萧索。 至于时媚烟似乎震惊更甚,双眼一眨不眨的盯住樊飞,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 方才她还极力劝说鲜于曼格杀岳啸川,但这回轮到她自己,才隐约明白那是何等心境,少女芳心所托非人,的确无可奈何。 汪藏玄定了定神,随后面现冷笑的道:“不错,本座的确一时失察,但凭你们两人便想与神教抗衡,未免有些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了吧?” 樊飞剑眉一轩,悠悠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在下并非莽撞之辈,自然不会孤身犯险。” 他说罢张手一招,接着只听一片豪笑之声入耳,后面的众人纷纷摘下人皮面具,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 汪藏玄见状直似挨了当头一棒,万没料到自己的部众都被替换成了“逆党”,这失察之罪当真非同小可。 不过也怪汪藏玄先前太过信任樊飞,下放了太多权力,如今此人突然反水,的确让他焦头烂额。 秦傲天见汪藏玄吃瘪,心中倒生出几分快意,凝目扫视间冷哂道:“五台派掌门黄石,泰山派掌门超海,峨嵋派余孽蔡落霞、陈孤鹜,青城派余孽左韶容,六合堡之主傅声涛,金泉山庄之主秋敬泸。” “呵……本座还以为是什么精锐逆党,原来不过是些手下败将,凭你们这几条丧家之犬,也敢来冒犯神教天威?” 他话音方落,便见一名窈窕少女自樊飞背后闪身出来,扬声娇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原先大家是一盘散沙,自然容易被魔教个个击破。但如今大家团结一致,称得上众志成城,消灭魔教必定指日可待。” 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傲人的身姿,容貌堪称秀逸若仙,同时别具英飒之气,尤其是她那双灵动慧黠的丹凤眼,让人一见难忘、再见沉醉。 秦傲天看得目光发直,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嘿嘿一笑道:“小丫头大言不惭,想必是欠人管教,本座今日一定要捉住你,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这话虽然暗含调戏之意,可那少女天真未凿,并没有听出来,只是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算了吧杀人魔王,本姑娘有名师指点,不用你胡乱操心,何况你现在身中剧毒,还能捉到本姑娘么?” 秦傲天暗自一滞,这时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怡妹你怎会在此,先前为何不联系我?” 敢情那少女正是与岳啸川同在世外玄境学艺的燕怡洁,闻言凉凉的道:“笨蛋……啸川,你还敢说,原本心急火燎的跑出来杀魔教教主,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你便弄到要当众自戕的地步,真是丢老和尚的脸。” 岳啸川被燕怡洁贬斥得无言以对,脸上发热之际又听她没好气的道:“至于为什么不联系你,哼……谁让你整天跟鲜于曼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的,万一你沉迷美色,真的已经投效魔教,那可怎么办?” 她这话很大成分是借题发挥,岳啸川其实听得出来,禁不住面现苦笑。 鲜于曼则秀眉紧锁,看向燕怡洁的目光中颇有妒忌之意,这自然是因为岳啸川的缘故了。 秦傲天看到燕怡洁跟岳啸川熟识,心中同样十分妒忌,当即呵斥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倒真是有几分女人缘——老汪还等什么,赶快把解药分给大家,先消灭这些逆党再谈其他。” 汪藏玄暗估形势,净宇教虽然强悍,却刚经历了一场内乱,不少高手都遭遇惨亏,眼下的确没法再托大,于是立刻吩咐道:“劳烦蒲教主分发解药,攘外必先安内,万万不可耽搁。” 蒲静静略一迟疑,正待依言而行,狄苍穹却不容她称心如愿,抖手一道没羽箭直取她咽喉要害。 狄苍穹号称“没羽黄衫客”,没羽箭绝技称得上炉火纯青,蒲静静的能为远不及他,眼看便要中招受伤。 《仙木奇缘》 此时倏见扈旌权抢上一步,长剑觑准时机奋力一劈,堪堪将那枚没羽箭劈得粉碎。 不料狄苍穹这一下料敌先机,没羽箭掷出时暗藏玄劲,石屑纷飞皆有法度,反而形成漫天花雨之势。 扈旌权大出意料,心念电转间早有取舍,便即横身挡在蒲静静面前。 随即只听噗噗连声,扈旌权身中十几枚碎石,当场被打得气血狂涌,竭力稳住才没有倒下。 蒲静静见状暗自感佩,连忙拿出解药分送众人,此时只听樊飞高呼道:“大家协力攻下高台,万不可让魔教死灰复燃!” 众人轰然应诺,争先恐后的扑向高台。这批武林人士跟净宇教都有毁家灭派之仇,此次应邀深入险地,早已存了拼死一搏的决心,所以根本无需任何动员,便已经燃起无穷斗志。 汪藏玄知道事态紧急,容不得半分犹豫,当下运足真力呼喝道:“所有教众尽速诛灭逆党,奋勇争先者前罪不论,斩敌首级者晋升三级!” 净宇教今日改朝换代,身背“前罪”者不在少数,这时耳听汪藏玄许诺,他们自然毫无保留。 正邪双方势不两立,围绕高台再起大战,战局之激烈更胜于先前。 五台派掌门黄石上人年过四旬,生得方面大耳、宝相庄严,一向以内功精湛称雄武林。 他的对手是“浊世天魔”佘险峰,两人的兵器分别是降魔杵和钢鞭,这一场雄力之决,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泰山派掌门超海道长正值盛年,三十出头便接掌本门尊位,修为之高深堪称有目共睹。 此时他独对“血胆豪客”臧冥河,一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场面上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反客为主的势头。 峨嵋派的蔡落霞和陈孤鹜年届不惑,原本是一对师姐弟,之后结为夫妻。 两人患难与共、伉俪情深,双剑合璧更增威能,一套两仪剑阵玄妙无方,稳稳困住“残月刀尊”曹樾钟和“阴魂书生”卜溪源。 六合堡之主傅声涛不到三十岁年纪,面色却异常焦黄,显然是身患重疾。 但他手下丝毫不弱,而且擅使双剑,左手少阳剑至刚,右手少阴剑至柔,对上有伤在身的“天煞暴君”暴九锡,堪称游刃有余。 金泉山庄之主秋敬泸与傅声涛年纪相仿,生得英俊倜傥、风度翩翩。 云阳秋氏一向以暗器见长,秋敬泸同样机变百出,不但将“七杀凶神”韦搏虎逼得捉襟见肘,还偶有余力相助他人,的确潇洒之极。 净宇教的一众悍将都被挡在高台之下,正道群雄趁势杀开一条血路,直逼向台上的秦傲天等人。 狄苍穹和樊飞冲在头里,几乎同时跃上高台,随即分别对上“血海阎王”步淮征和“枯骨神君”柯士达。 狄苍穹号称“笑傲天地间、仗剑不持剑”,便是因为他精于先天无形剑气,此刻剑指纵横擘画,迫得步淮征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樊飞则使用一柄青钢剑,剑势看起来飘忽不定,实际内中却暗藏玄机。 饶是柯士达能为不俗,但即便他使出全力,也占不到樊飞半点便宜。 第0116章 鏖兵太行 正邪双方酣战未休,台上台下杀声震天,使得整个大校场好似修罗炼狱一般。 净宇教胜在人多势众,又急于抢功抵罪,正道群雄则胜在精锐尽出,个个都以一当十,两边势成拉锯,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扈旌权今日连经恶战,方才还硬接了狄苍穹一蓬没羽箭,早已成了强弩之末。不过眼见步淮征敌不住狄苍穹,他只能咬紧牙关上前助战,两名魔头豁尽全力,堪堪与狄苍穹平分秋色。 汪藏玄同样亏耗不少,看到柯士达战不下樊飞,他心中愈发恼怒,索性也要出手夹攻。 此时倏听一声娇斥,原来是燕怡洁杀上高台,二话不说挺剑抢攻汪藏玄。 她那口长剑通体色泽暗沉,乃是东海铁木所制,本身固是坚硬无比,又兼具十分锋锐,舞动之时虽然不见耀目光华,却自有一派沉潜劲道。 汪藏玄不敢怠慢,只能出招应对,原本他以为燕怡洁年纪轻轻,修为必定十分有限,不需几招便能将其制服。 孰料燕怡洁师出大家,武学修为远超同侪,尤其剑法上造诣颇高,反而将汪藏玄逼落下风。 汪藏玄惯以谋士形象示人,向来都不携带兵刃,眼下只能以那柄淬毒法刀对敌。 《一剑独尊》 但那柄法刀长不盈尺,根本没法突破燕怡洁的守御,甚至自保都显得捉襟见肘。 高台上面的三处战局,正道都不落下风,但汪藏玄等人毕竟是绝顶魔头,要想将其击退也并不容易。 正在胶着难解之际,又见一名女子扑上高台,剑锋直指鲜于曼,尖声呵斥道:“万恶妖女偿命来!” 这女子约摸三十出头,称得上姿色不俗,只是不知为何发丝俱白,正是青城派的“白头仙姬”左韶容。 鲜于曼曾经以万蛊噬天大阵屠灭青城派,之后又格杀左韶容的师兄厍仲翊,也难怪她会如此激动。 时媚烟看到左韶容气势汹汹,立刻挺身上前接战。左韶容手中的长剑隐现紫芒,剑招异常狠戾毒辣,直欲将时媚烟碎尸万段。但时媚烟武功不弱,即便手无寸铁,依旧能够勉强抗衡。 鲜于曼刚刚服下蒲静静给予的解药,药力还未能完全发挥,一时之间没法帮忙,此刻只见她神色幽冷,沉郁的目光瞥向岳啸川道:“你一定要跟神教做对吗?” 岳啸川无声一叹,讷讷的道:“魔教拨乱反正已成梦幻泡影,而今必须将其剿灭。” 鲜于曼并未意外,缓缓点头道:“那你先杀了我吧。” 岳啸川登时一滞,看着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俏脸,难掩愧疚的道:“我负你良多,今生只求能够有所补报,岂能再伤害你?” 鲜于曼鼻中一哂,看向正与汪藏玄激战的燕怡洁道:“你若是不杀我,等到我功力恢复,一定要大开杀戒,首先便拿你的‘怡妹’开刀。” 岳啸川察言观色,知道鲜于曼生出了误会,赶紧一正色道:“你切莫多心,我与怡妹情同兄妹,并无其他瓜葛。” 鲜于曼微微一顿,却是冷然道:“好个情同兄妹,你既然负我良多,我一向小肚鸡肠,自然要好好报复你,所以杀她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岳啸川清楚鲜于曼的手段,即便论武功她不是燕怡洁的对手,可一旦施以毒蛊异术,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心中陡生忧虑,岳啸川只能耐心规劝道:“你有任何怨怼,都可以向我发泄,无须牵累他人。” 鲜于曼樱唇紧抿,语带诘责的道:“无须牵累他人?那你先前杀我师弟,杀我恩师,设计我鸩杀教主,这些又算什么?” 岳啸川无言以对,片刻方硬着头皮道:“总之是我欠你,我的性命你随时可以拿去,但眼下——必须先剿灭魔教。” 他这阵已经勉强压制伤势、调匀气息,当即琢玉魔刀一横,便要杀向秦傲天等人。 鲜于曼见状脸色一变,闪身挡在前面,疾言厉色的道:“住手!不许你再放肆!” 岳啸川暗道一声无奈,随即义正词严的道:“大丈夫立身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能请你见谅。” 他说罢更不迟疑,张臂将鲜于曼震开,暴喝声中执刀力斩秦傲天,便要先让这恶业昭彰的杀人魔王完纳劫数。 鲜于曼踉跄跌出,虽然并未倒地,心中却是怨气冲天,险些又落下泪来。 秦傲天等人中毒已深,即便服下对症之药,但片刻时光依旧不足以解毒。 齐泽霖和蒲静静眼见岳啸川杀到,自然不能坐视,双双抢上前去,使出浑身解数阻挡。 蒲静静罗袖翻舞,掌势变幻无方,尤其掌心中黑气隐隐,显然蕴藏剧毒。 齐泽霖手持药锄,使的是九齿钉耙的路数,招式大开大阖、稳携风雷,武功竟也不弱。 平日岳啸川自然不会将这对夫妻放在眼里,无奈他今日迭遭重创,新伤旧伤一齐发作,能为只余不足五成。 反观齐泽霖和蒲静静自知生死系于一线,已经奋不顾身,无形之中勇力倍增,的确十分难缠。 鲜于曼看到岳啸川被齐泽霖和蒲静静拖住,总算心下稍安,咬牙间默运玄功,加快药力流转,以图尽快入战。 秦傲天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思,只不过司徒翔伤势沉重,运功之时事倍功半,着实欲振乏力。 正道群雄虽然精锐,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净宇教使出人海战术,逐渐占得上风。群雄尽数被分割包围,陷入苦战之中,死伤也不断增多。 正在情势渐转不利之际,忽听上山方向传来一片喊杀声,竟是大批武林人士攻袭而来。 为首一人年方弱冠,形貌十分英武,手中长剑染满鲜血,显然杀敌无算。 后面两人却不陌生,正是薛华锋和祝湘绮夫妇,他们原本负责守御山口,此时竟然倒戈相向。 如此也难怪这批武林人士能势如破竹,山下的守卫猝不及防,甚至连警讯都未及发出,便已经被全部歼灭。 正道群雄见来了生力军,登时士气高涨,净宇教众却为之胆寒,包围也被冲得七零八落。群雄渐次会合,攻杀愈发猛烈,很快便扳回劣势。 汪藏玄觑出敌方势头凶猛,惊怒之余更生忧虑,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当下咯咯娇笑道:“师兄总算来了,今天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将这些魔头一举消灭。” 敢情那为首的青年名唤乔讷,与燕怡洁同样师出天道明塔,他的剑法比燕怡洁更胜一筹,台下的净宇教众无人能撄其锋,被杀得鬼哭狼嚎。 长白薛氏从始至终一直作壁上观,薛继芳指挥众弟子排成阵势,在一片乱军中足可自保。 可这时眼见薛华锋和祝湘绮两人相助正道群雄,长白薛氏的弟子都禁不住心头震动,一齐看向高台上的薛继业。 薛继业原先育有三子,次子薛华宏和三子薛华荣都被净宇教所杀,如今只剩长子薛华锋。 看到自家子媳一同反水,薛继业着实震惊莫名,瞠目结舌间忽听薛继芳呼喊道:“大哥!咱们索性也反了吧!” 薛继业身躯一震,霎那间一股凉意直透顶心,暗忖自己已经做了降将,岂能再做反复小人? 但先前净宇教内讧,还可以说立场难辨,如今却是正邪对决,长白薛氏若再置身事外,几乎等同自绝于天下。 既然必须作出决断,那究竟要相助净宇教还是正道群雄? 叶行歌已经魂归阴曹,先前一切殷望皆成黄粱一梦,倘若汪藏玄、秦傲天之流掌权,长白薛氏继续效忠他们,岂非助纣为虐? 先前正道一盘散沙,绝难形成如此同舟共济的局面,莫非真是天命有归,魔消道长的转机便在眼前?面对苍生大义,个人荣辱又何须萦怀? 第0117章 薛氏反水 几番权衡利弊,终于下定决心,薛继业正待开口下令,却听司徒翔疾厉的道:“雪翼神王切莫糊涂!你今日若是叛离神教,自己背上骂名不算,更要将天下苍生重新拖入战火之中,如此你于心何忍?” 薛继业为之一滞,摇头轻叹道:“教主已殁,神教势难走上你我希冀的道路,如今要想救民于水火,唯有以强力镇服魔孽,司徒兄对此想必心知肚明,何必再自欺欺人?” 此语一出,司徒翔固是大失所望,秦傲天更加心生激怒,狠狠瞪着薛继业道:“好一个反复小人,我早劝教主不能太过信任你,只恨教主不听良言,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薛继业已经将个人荣辱抛诸脑后,对秦傲天的斥责充耳不闻,当即扬声道:“薛氏弟子听令,相助正道剿灭魔教,不得有误!” 长白薛氏的弟子隐忍良久,等的便是这道指令,振奋之下立刻轰然应和。 薛继芳尤其欢欣鼓舞,径自吩咐道:“英儿鹏儿你们带着大家跟锋儿回合,我去救大哥。” 她说罢大枪一摆,奋力杀上高台,薛华英和薛华鹏不敢违命,一同率领手下弟子加入战团。 长白薛氏乃是将门之后,沙场征战颇有法度,门下儿郎也操练得十分精熟。 正道群雄本来便占据上风,此时再得强援,堪称如虎添翼。 两方呈现钳铰之势,将中间的净宇教众杀得亡魂皆冒、血肉横飞。 秦傲天见状险些气晕过去,咬牙切齿的道:“叛贼!你们这些叛贼!统统给我死来!” 此人凶悍成性,虽然散功之毒未解,却还是勉力攻向薛继业,显然打算擒贼先擒王。 薛继业同样毒患在身,当下只能采取守势,凭着过人的武觉见招拆招。 须知这两人都是武道宗师,即便暂时没法使用内力,武功招式却依旧惊世骇俗,其间凶险自不待言。 但薛继业并非孤军奋战,只见薛继芳大枪纵横,连续搠倒几名净宇教的巡卫,随即风驰电掣般窜上高台。 看到薛继业遇险,薛继芳更不迟疑,染血的大枪照着秦傲天分心便刺,誓要让这魔头恶贯满盈。 孰料正在此时,倏见金芒暴闪,灿亮光华抹过薛继芳手中的大枪,竟将精钢打制的枪杆当场削断。 薛继芳手中一轻,招式顿失依凭,惊愕之下慌忙错步一退,定睛处不由得柳眉倒竖。 原来方才出手的正是司徒翔,他那柄“天刀”堪称削铁如泥,哪怕以左手使用还稍显不便,但出其不意之下突然发难,还是让薛继芳措手不及,以致于一上来便损了兵刃。 薛继芳义愤填膺,厉声呵斥道:“司徒翔你这糊涂蛋!叶行歌已经死了,难道你要给汪藏玄和秦傲天卖命?!你……气煞我也!” 敢情薛继芳对司徒翔颇有好感,不乏托付终身之意。所以眼见心上人助纣为虐,她当然加倍恼怒,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司徒翔并非不解风情的鲁男子,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他对薛继芳十分爱护,闻言语重心长的道:“大局已定,岂能再贸然挑起战端,还请四姑娘辨明利害,快些劝说薛兄迷途知返。” 薛继芳狠啐一声,分明戾烈的道:“要迷途知返的是你才对,再不老实让开,我自己认得你,我的枪可不认得!” 司徒翔看了看薛继芳手里的半截枪杆,喟然一叹道:“天下苍生何辜,若是战火再起,必将生灵涂炭,万请四姑娘以大局为重,切莫一意孤行。” 薛继芳心知多说无益,索性以棍做枪,猱身抢攻上去。司徒翔看看无法,只好以天刀应战。 论武功司徒翔远胜薛继芳,但此刻因为伤毒交加,却是再无优势可言。 至于薛继芳一者忌惮天刀锋利,二者又对心上人手下留情,如此激战数招,算得上旗鼓相当。 这时正道群雄和薛氏弟子已经会合,薛华锋夫妇加上薛华英姐弟,四杆大枪同出一门,配合自有默契。寒芒吞吐间攻势锐不可当,不知收下多少净宇教众的性命,连前面的枪缨都被染成一片深红颜色。 眼看情势急转直下,忽见一彪人马自山上驰援而来,为首的正是“火眼灵猿”印奇森和“揽月剑客”仲孙洹。 这两人原本负责守卫八荒掌天殿,但遥遥望见大校场上风烟滚滚,他们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侧翼又见一双女将,青冥白虹剑起寒芒,分明杀意凛凛,原来是秦傲天那两位侍妾——南岳衡山派的司空婧和中岳嵩山派的伍致娴。 净宇教众看到来了援军,士气陡然一振,无不全力以赴、拼死搏杀。 不一刻两军接战,薛氏四枪分别对上净宇四将,薛华锋对仲孙洹,薛华鹏对印奇森,薛华英对司空婧,祝湘绮对伍致娴。 四男四女各展毕生绝艺,麾下部众同样浴血奋战,直杀得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场中鏖战半晌,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时分,喊杀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一场决定武林未来走向的大战,同时决定了万千黎民百姓的祸福安危,无论是谁都不敢轻忽。 乱军中只见乔讷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眼见正道群雄稳占上风,他索性把心一横,挺剑冲上高台,与燕怡洁联手逼杀汪藏玄。 汪藏玄如今自代教主,若是能够将他格杀,必定会让净宇教军心大乱。 乔讷和燕怡洁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决意要一举底定大局。 汪藏玄几招之间便被逼得险象环生,肩臂连中两剑,尤其乔讷的一剑将他右臂经脉重创,那柄淬毒法刀无力把握,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这一下失去兵刃,汪藏玄更落得山穷水尽,陷身在双剑攻势之中,分明已经命在顷刻。 旁边的秦傲天觑得分明,知道汪藏玄不可有失,当下一招逼退薛继业,随后双掌同出,奋起全力猛轰向乔讷背后。 虽然解药服下之后逐渐生效,秦傲天勉强可以驱动内力,但比之平日依旧相差甚远。 乔讷听到背后飒飒风响,不由得暗自冷笑,错步闪身同时回剑当胸便刺,定要将秦傲天一剑穿心。 秦傲天这一招本来变化精妙,自有后手应对敌方的反击,无奈他此时内力运转不畅,变招到一半忽觉丹田一沉,顿时后继乏力。 须知高手相搏,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秦傲天空门乍现,正是劫数难逃。 霎时只听噗的一声,秦傲天胸前血花四溅,乔讷的长剑对穿而过,虽然未能刺破心脏,却还是当场重伤这魔王。 秦傲天虎躯巨震,双眼蓦地睁大,一声喝骂被剧烈的痛楚噎在喉中,嘴角跟着溢出鲜血。 乔讷一脚踹翻秦傲天,顺势拔出长剑,返身再攻汪藏玄。 薛继业见秦傲天仆地不起,喟然之余挺身相助薛继芳,兄妹两人联手对阵司徒翔,立刻占尽优势,看起来只须片刻便能取胜。 “净宇”亡殁,“神意”危殆,“暴影”重伤,“雪翼”反叛,一众首脑分崩离析,眼看这一战结局已经注定。 此时却见鲜于曼银牙一咬,再无任何顾忌,啪的一声捏碎了手中蜡丸。瞬间一股五色毒烟爆散,迅速在高台上蔓延开来。 齐泽霖和蒲静静识得厉害,惊叫声中虚晃一招,不顾一切的跳下高台。 时媚烟也为之色变,趁着跟左韶容对了一掌,借势飞身跃出。 左韶容被反冲之力震退,鼻中吸入一缕毒烟,顿觉头晕目眩、口鼻滞闷,随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薛继业兄妹和司徒翔人在切近,还未及反应便已经吸入毒烟,烟中剧毒何其猛烈,三人各自东倒西歪,一同摔在台上。 (本章完) 第0118章 净宇再临 五毒烟霸道非常,激战中的樊飞和柯士达各自心惊,不约而同的闪身飞退。 步淮征和扈旌权本来合战狄苍穹,此刻眼见死劫临身,步淮征竟是恶念陡起,暗里一掌将扈旌权推向狄苍穹,自己借势抽身。 扈旌权今日称得上鞠躬尽瘁,万没料到最后却遭了同伴的暗算,猝不及防之下被狄苍穹一剑刺中右胸,紧接着一掌打落高台,半空中鲜血狂喷,看来即便不死也难逃重伤。 狄苍穹闭住呼吸抢上前去,捞起薛继业兄妹跃下高台,临走时心生怜悯,飞起一脚将司徒翔也踢落下去。 孰料这五毒烟性质奇特,并非单由鼻孔吸入,狄苍穹刚刚落地便觉一阵头晕,禁不住心下猛沉。 一片混乱之中,忽听乔讷惊喝道:“师妹!” 原来鲜于曼心怀怨恨,施放毒烟时对燕怡洁特别关照。燕怡洁剑法虽高,但毕竟年纪尚轻,内功修为不算出色,不及转念间毒已入体,登时倒头晕死过去。 乔讷见燕怡洁中毒昏晕,惊骇之下顾不得再追杀汪藏玄,连忙拦腰抱住燕怡洁的娇躯,飞身跳下高台。 再看燕怡洁已经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黑气隐隐,鼻中呼吸若有如无,只怕转眼间便要丧命! 乔讷这厢固是恸怒交集,高台上的岳啸川同样忧心如焚,不由得逼上一步,难掩焦切的道:“鲜于少主!快将解药拿来,切莫牵累他人!” 鲜于曼和岳啸川都曾服下紫玉丹,并不畏惧五毒烟中的剧毒。此时只见鲜于曼神情紧绷,语气冷硬的道:“你们进犯神教,害得教主归天,统统死有余辜,何谈什么牵累?” 岳啸川没法用强,无奈正声道:“只要你拿出解药,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决不反悔。” 鲜于曼略一迟疑,紧跟着道:“你们所有人立刻下山,不许再杀害神教教众,你能否做主?” 岳啸川知道众人所中之毒耽搁不得,于是硬着头皮道:“能!我必定尽己所能,不让无谓牺牲继续扩大。” 鲜于曼听出岳啸川并无把握,但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咬牙间径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丢给岳啸川道:“你已经骗了我许多次,希望这次是实话。” 岳啸川虽觉窘迫,但总算松了一口气,道过谢便待下台抢救众人。 孰料此时倏见乔讷冲入毒烟之中,手中长剑飒舞如龙,二话不说突刺鲜于曼胸前。 原来乔讷看到燕怡洁濒死,早已急怒攻心,根本没留意岳啸川和鲜于曼的对话。所以这时他才不顾自身安危,挺剑直取鲜于曼,决意为燕怡洁报仇。 岳啸川不意乔讷突然发难,眼见他来势猛恶,已然无暇喝阻,只能握紧琢玉魔刀,奋起全力横架过去。 乔讷万没想到岳啸川这时候还要维护鲜于曼,以为他果然沉迷女色,愤怒之下剑上威能更增三分。 岳啸川的能为本来不逊于乔讷,但他如今伤疲交加,毕竟落了下乘,当场被剑上的雄力震得气血狂涌,琢玉魔刀险些脱手,整个人也仰身飞跌出去。 乔讷一剑迫退岳啸川,同时举掌猛劈向鲜于曼头顶,这一下若是命中,鲜于曼必定脑浆迸裂、惨遭横死。 面临逼命之刻,鲜于曼脑海中一片空白,本能的举掌迎去,却终究于事无补。 岳啸川勉强拿住身形,见状直是目眦欲裂,脱口恸呼道:“乔大哥不可!” 但一切为时已晚,乔讷已经与鲜于曼双掌交接,排山倒海的掌力奔涌而出,足以将她的五脏六腑尽皆摧毁。 眼看一场悲剧在所难免,此时却见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占尽优势的乔讷倏地面色全白,随即一口鲜血仰天激喷,脚下收刹不住的连连退后,内息暴冲之下再难屏住呼吸,随着毒烟入体,一头栽下高台。 惊变骤然发生,岳啸川直是骇异无地,乔讷的能为他心知肚明,怎么也不敢相信身中散功之毒的鲜于曼能与之抗衡,甚至当场将之重伤到如此地步。 惊骇只是一瞬,岳啸川猛然想起不久前白马山庄后山那一战,孙楚楚同样只用一掌便将阮金莲震毙,但那靠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天尊”暗中助力。 不过乔讷师出天道明塔,自幼修习上乘功诀,内力修为非同小可。能够仅凭凌空助力便将他重伤,对方的修为简直难以想象,究竟是何人从中作梗? 岳啸川脑海中念头连转,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想涌了上来,此时倏见一条人影大鹏展翅般飞掠而过,抓起鲜于曼的后衣领跃下高台。 端看其轻功高绝,周身一派赫势凌人,正是一代武林霸主的巍然气象。 最不想被验证的猜想,却在错眼一瞬间再无疑义,饶是岳啸川心性坚韧,但被对方那森冷如冰的目光扫过,他依然觉得不寒而栗,因为那目光中不仅有来自无敌战神的重压,更有来自生身之父的威权! 身中剧毒而坠落高台的叶行歌,居然自幽冥地府悍然回归,而且相比之前服下广灵金丹后异乎寻常的亢奋,这一次他显得十分清冷峻拔,那是一种返璞归真后自然而然的强大,足以令任何人胆寒股颤。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霎时心中雪亮,想起自己在梦境试炼中与天机魔王那一战。 同样身中剧毒、回天乏术,唯有一物可以力挽狂澜,正是独属于地冥皇脉的天赋恩赐——九窍心血。 岳啸川虽然有所了悟,其他众人却不明就里,看清居然是叶行歌再现不世魔威,几乎所有人都落得目瞪口呆。 叶行歌飞身而下,张臂扶住鲜于曼,跟着淡淡的道:“曼儿可有大碍?” 不过是区区六个字,鲜于曼听罢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道:“孩儿……无碍,多谢教主……关心。” 叶行歌微颔首道:“先前是本座一时激怒,多少错怪了曼儿,还得请你见谅。” 鲜于曼心生惶恐,连忙颤声道:“孩儿不敢,是孩儿引狼入室,险些害死教主,孩儿真是百死莫赎。” 叶行歌一扬眉道:“罢了,若说引狼入室,本座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否则岂会酿成今日之祸?” 鲜于曼不敢附和,只能垂首缄默。此时只见乔讷勉力站直身子,狠狠盯着叶行歌道:“好个万恶魔头,果然韧命之极,你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叶行歌睨着乔讷,鼻中轻哂道:“少年人能为不差,但想跟本座对敌,你还差得太远,想知道本座起死回生的秘密,你亲自下阴间去问阎罗王吧。” 乔讷登时一滞,虽然心生不忿,却也知道叶行歌所言非虚。 眼下这魔头自无间地狱爬回,必将再造滔天血祸,今日上山的正道群雄,只怕难逃劫数。 正在乔讷忧心忡忡之际,只见薛继业蹒跚走近,向叶行歌拱手为礼道:“见过……叶教主。” 叶行歌早留意到岳啸川在为众人解毒,却并未出手阻止,此时眉峰一轩,显见鄙弃的道:“薛庄主称呼本座的姓氏,看来是决意背叛神教,不再做反复小人了?” 薛继业暗自苦笑,难掩失落的道:“阴差阳错,造化弄人,薛某辜负叶教主信任,的确无颜再为贵教效力。” 叶行歌冷笑一声,缓缓摇头道:“果然如此,你们这些所谓武林正道,终究不能与本座同心同德。即便本座竭力释出善意,你们依旧将神教视作雠寇,必欲毁之而后快。”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乔讷和樊飞,脸上的神情渐显森寒,接着冷厉的道:“看来先前是本座错了,要想一统天下,只能将逆党彻底剿灭,今日你们既然敢深入虎穴,本座便以你们的性命祭我净宇战旗!” 第0119章 白首含恨 叶行歌起死回生,口出横霸之语,无上内力加持之下,声音直是响彻四野。 场中的净宇教众无不心神激荡,毕竟护驾势力也好,反叛势力也罢,几乎都不赞成所谓的仁政,征伐天下才是他们衷心所向。 这班净宇教众被正道群雄杀得魂飞胆丧,眼看便要遭遇灭顶之灾,但叶行歌甫一出手便重创敌方首脑乔讷,战神之威震撼全场。 如此既安定了军心,又让所有教众彻底服膺,再不敢存有丝毫违逆之心。 士气瞬间被激发到顶峰,只听全场的净宇教众放声呼喝道:“杀!杀!杀!”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人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好似饿狼一般。 叶行歌看到众志成城,更觉自己先前的决策纯属自误误人,当下眉峰一轩,冷眼盯向薛继业道:“今日最让本座失望的便是薛庄主,所以必须拿你开刀,你有觉悟了吗?” 薛继业闻言固是心头一凛,其他众人也暗生惊骇,只见乔讷抢上一步,凛然正声道:“今日带领众人的是我,方才承蒙指教,容我再次领教高招!” 他方才未加防备,结果在叶行歌手下吃了亏,但叶行歌只是凌空助力,威能毕竟有所减弱。乔讷体内运功数转,强行压下伤势,如今不乏再战之能。 叶行歌觑得分明,对乔讷倒颇有些刮目相看,于是缓缓点头道:“小子有些门道,你究竟姓甚名谁,又是何人门下?” 乔讷冷哼道:“我名乔讷,至于是何人门下,日后自有分晓。” 叶行歌哂然道:“小子故弄玄虚,以为本座会有所忌惮吗?哈!不管是谁敢与神教作对,神教都会令其灰飞烟灭。” 乔讷正自一滞,这时只见岳啸川趋上前来,递过一颗药丸道:“乔大哥快服解药。” 乔讷方才吸入一缕五毒烟,胸中的确感到有些滞闷,接过解药同时咳声道:“方才是我错怪岳兄弟了,师妹的情况可有好转?” 岳啸川点头道:“怡妹已经服下解药,情况大致稳定,并无性命之忧。” 乔讷略略放心,随即却听叶行歌冷笑道:“蝼蚁再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蝼蚁,只配被本座踩在脚下。岳小子你欺骗曼儿,处心积虑谋害本座,本座若不在你面前杀尽你所有关切之人,难消心头之恨。” 岳啸川心底一寒,忍不住皱紧眉头,只闻叶行歌玉振金声的道:“本座言出必行,薛庄主,你先纳命来吧!” 他说罢径自沉步逼上,旁若无人的欺近薛继业,薛继业身中双重剧毒,自然毫无抵抗之能。 乔讷岂能坐视不理,怒喝声中挺剑疾刺叶行歌肋下。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樊飞也突然出手,身形迅若流星,剑招快如闪电,剑锋所向正是叶行歌喉头。 岳啸川虽然见过樊飞出手,但这一剑拿捏之精准、力道之强劲、势头之迅疾、气势之浩然,都远超他先前所体现出的修为,原来他不过是刻意藏拙,此时才真正展现实力。 叶行歌面对当今年轻一辈中两位顶尖高手的夹攻,脸上的神情足见波澜不惊,觑准时机双掌齐出,竟然牢牢攥住两人的剑身。 乔讷和樊飞顿觉雄浑内力汹涌而来,掌心如遭火炙,却不肯就此松开剑柄。 叶行歌存心立威,食中拇三指暗运巧劲,跟着只听咔嚓脆响,两柄百炼精钢的长剑当场被他拗断。 乔讷和樊飞始料未及,内息运行横遭震荡,立刻伤及脏腑,口角溢血之际踉跄而退。 不过正在叶行歌发力同时,陡见狄苍穹闪身直进,凝聚毕生功力的一道剑气遽然突刺叶行歌胸前,显然是要趁他回气不及,一举击退这名盖世魔君。 这一下出手时机妙到毫颠,得益于狄苍穹和樊飞这对忘年交的过人默契。 可叶行歌毕竟能为惊天,霎那间强提元功,间不容发之刻侧身一让。 狄苍穹志在必得的一剑差之毫厘,只切下叶行歌半只衣纽。叶行歌更不迟疑,趁着狄苍穹全力以赴而无暇回护,骤起一掌打向他肩头。 狄苍穹此刻招已用老,再无因应之能,肩头中掌之下气血狂涌,闷哼声中直接被打得凌空飞出。 乔讷、樊飞再加上狄苍穹,已经称得上正道群雄中的最强战力,孰料三人联手一阻叶行歌,却在呼吸之间大败亏输。 魔君之威,恐怖如斯,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心生绝望。 叶行歌逼退三大高手,已然直面薛继业,旁边的薛继芳急得眼睛发红,便要不顾一切的上去拦挡。 只可惜五毒烟的剧毒刚刚解除,薛继芳还未能完全恢复,才踏出一步便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叶行歌无视薛继芳徒劳的挣扎,眨眼间便来到薛继业面前,随即掌出雷霆,便要兑现先前的豪言,当场格杀这名让他失望透顶的雪翼神王。 薛继业自知劫数难逃,轻叹声中双目微阖,静待命运的判决。 不料正自此时,斜刺里忽然冲上一条人影,奋不顾身的挡在薛继业前面,宽厚的胸膛直接迎上叶行歌的索命厉掌! 霎时只听喀喇一声,来人胸骨齐断,口中鲜血狂喷,脏腑同遭摧折,再不存半分生机。 薛继业心头巨震,待看清时更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恸呼道:“锋儿!” 敢情来人正是薛继业的长子薛华锋,只见他目光中隐现欣慰,还想开口跟薛继业说话,却终究力不从心,双眼瞑合之际当场气绝。 薛继业育有三子,至今全数丧命在净宇教手中,尤其长子薛华锋最为他看重,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这位长白薛氏之主悔恨无及、痛彻心扉? 正在薛继业失魂落魄的当口,祝湘绮也踉跄奔至,手中的大枪当啷坠地,颤抖着扶起薛华锋的身躯,泣不成声的道:“锋郎……锋郎!你怎能丢下我,怎能丢下我啊?!” 正道群雄见状莫不心生恻然,岳啸川想起日前江柔婕恸别项胜宇的情形,恰与今日一般无二,更让他心头如堵,双拳紧握间只恨自己力有不逮,没法阻止叶行歌恣意逞凶。 叶行歌见薛华锋以身代父,结果横死当场,意外之余倒也敬他是名孝子,于是微颔首道:“不错,薛庄主虽然大节有亏,家风却让本座衷心佩服。” 薛继业满脸痛苦,发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叶行歌道:“叶行歌……你这魔头!如此凶狠滥杀,终有一日要恶贯满盈!” 叶行歌眉头一皱,语声转冷的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对抗神教,必杀无赦。” 他说罢再度抬掌,便要将薛继业击毙,此时倏听樊飞厉斥道:“叶教主!你身为绝顶高手,欺压一名身中剧毒之人,本来便令人齿冷。如今未能一击致命,居然打算再度出手,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叶行歌登时一滞,虽然觉得樊飞有些强词夺理,却偏偏没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道:“此人临阵反水,辜负本座信任,本座杀他天经地义,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大放厥词?” 樊飞毫不示弱,针锋相对的道:“叶教主声称薛庄主最让你失望,未免太过舍本逐末,今日策动叛乱的分明另有其人,你何不首先对他施以重惩?” 叶行歌心下了然,鼻中冷哂道:“本座如何行事,无须你来置喙,老四虽然仓惶逃去,但天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这便是本座对他的惩罚,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直至在担惊受怕中自行完纳劫数。” 樊飞点点头道:“叶教主的确别出心裁,神意神王的下落你不关注,但若是有更让你关注的事情发生呢?” 叶行歌闻言一怔,双目紧盯着樊飞,却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第0120章 残风断情 眼见叶行歌面露迟疑之色,樊飞抬手一指远方的残风之巅道:“如今印护法和仲孙护法擅离职守,倘若八荒掌天殿被我方拿下,叶教主是否在意?” 印奇森和仲孙洹闻言各自心头一凛,叶行歌却分明不以为然,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在此虚张声势,以为本座会中你这等劣计?” 樊飞剑眉一扬,显见自信的道:“我方今日既然深入虎穴,岂会只做一手准备?正所谓多管齐下、谋定而后动,叶教主如何断定在下是虚张声势?” 叶行歌哂然道:“即便真有逆党登上残风之巅,本座也保证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下来,所以你大可不必再枉费心机。” 樊飞摇摇头道:“非也,我方义士早有必死之心,叶教主却未必承担得起损失。” 叶行歌暗自一滞,接着又听樊飞道:“贵教攻占八荒御武寨,已经决定将其建成东方要塞,与西昆仑神皇殿遥相呼应。这些时日叶教主陆续调取不少珍异物资上残风之巅,这一点想必你不会否认吧?” 叶行歌不禁眉头微皱,咬牙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樊飞慢条斯理的道:“神兵宝甲和旷世灵药还可以再去掠夺,各派的武功秘籍叶教主或许也不放在心上,至于金银珠玉、古玩字画更无须多提。” 他这厢好像是在替叶行歌宽心,众人都听得不明就里,叶行歌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厉目盯视间只听樊飞悠悠的道:“不过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会成为终身遗憾,比如洛阳花后舒姑娘那几件遗物。” 叶行歌终于飙怒,语声冷冽的道:“龙有逆鳞,触之者死,惹动本座的怒火,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话等于承认被拿住了软肋,樊飞听罢淡然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无尽憾恨折磨。” 叶行歌胸中怒火激涌,却没法判定樊飞方才所说是真是假,这时只见樊飞眼前一亮,拊掌大笑道:“‘穷神’得手了,叶教主当知在下所言非虚。” 叶行歌心下猛沉,急忙向残风之巅望去,只见浓烟滚滚、炽焰冲天,声声巨爆遥遥传来,整座八荒掌天殿都陷入火海之中! 平生最为珍视之物危在旦夕,叶行歌终究不能坐视不理,心念电转间厉声道:“仲孙洹!印奇森!杀光这批逆党,斩敌首级者无罪重赏,斩此四人首级者升任总巡!” 他交待完这句,立刻腾身而起,风驰电掣般冲向残风之巅。 仲孙洹和印奇森面面相觑,随后一齐看向被叶行歌点名的四人,正是乔讷、樊飞、狄苍穹和薛继业。 其他净宇教众也目光灼灼,直将这四人当作了进身之阶,必欲杀之而后快。 四人中除了薛继业是毒患未解,其他三人与叶行歌硬拼一招,各自受伤不轻,能为也大打折扣。 叶行歌正是看准他们欲振乏力,这才不屑于继续逼杀,而是留给手下教众处置。 除了仲孙洹和印奇森,步淮征和柯士达等反叛悍将更加急欲脱罪立功,先前他们虽然敌不过樊飞等人,但此时风水轮流转,他们心中着实战意狂燃。 眼见情势急转直下,乔讷当机立断的道:“今日目的已达,众人速速下山,有志者与我一同断后!” 正道群雄见乔讷重伤之下依旧勇武担当,不由得心生钦佩,樊飞首先应和道:“在下与乔兄一起。” 狄苍穹也一正色道:“吾有志一同,且看这颗大好头颅,是谁有胆拿去。” 薛继业虽然自知力有不逮,但看到其他三人出头,他又岂能甘落人后,便待上前加入断后行列。 这时倏见薛华鹏抢上一步,满脸正气的道:“伯父毒伤未愈,切莫勉为其难,还是让侄儿替您上阵吧。” 薛继业闻言十分欣慰,但想到薛华鹏是自家五弟的唯一血脉,绝不能让他犯险,便待出言阻止。 孰料还没等薛继业开口,却见薛华鹏大枪一抬,突刺乔讷后心! 乔讷殊无防备,醒觉之际已经无暇应招,虽然豁尽全力闪身一让,却仍稍迟半步,被薛华鹏一枪正中肩头。 薛华鹏既然出手,早已下了狠心,顺势枪杆一扭,锋锐的枪刃斜劈而下,直接将乔讷的左臂齐肩斩落! 乔讷霎时痛彻心扉,忍不住大叫一声,踉跄跌出之际肩头血如泉涌。 正在一旁的薛华英惊骇莫名,慌忙接住乔讷的身子,首先出指封住他的穴道,然后撕下一幅衣襟为他包扎。 此时薛继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限恸怒之下厉声暴喝道:“鹏儿!你……怎能如此?!” 薛华鹏未能击杀乔讷,心中暗叫可惜,闻言脖子一梗道:“伯父,教主宇内无敌,神教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怎能再跟这些不自量力之徒厮混,赶紧弃暗投明才是正经啊。” 薛继业万没想到五弟的遗孤竟是这等品性,愤怒之余又羞愧难当,胸中一口浊气上涌,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樊飞同样义愤填膺,但他一向沉着冷静,立刻下令道:“薛庄主和乔兄速退,由我们断后!” 薛继业正自愧恨无地,却见薛华鹏眼珠一转,放声高叫道:“大伙儿都放明白些,依从神教必得荣华富贵,对抗神教难逃死无全尸,大伙儿性命要紧,千万不能糊涂啊。” 薛华鹏大表忠心,仲孙洹登时心中一动,跟着附和道:“不错,只要投降神教,神教保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若是一意孤行,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控卫在此》 薛继业看到薛华鹏恬不知耻、数典忘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终于眼前一黑,就此晕死过去。 所幸今日上山的正道群雄都是英勇豪义之辈,并无一人跟从薛华鹏反水,反而一片呼喝怒骂声不绝。 仲孙洹微觉失望,与印奇森对视一眼,接着厉声道:“好,既然冥顽不灵,统统必杀无赦,弟兄们给我上!” 一声命令出口,场中再起大战,樊飞当即断喝道:“众人依序撤离,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说话间他已经与柯士达战在一处,狄苍穹也依旧对上步淮征,其他正道高手同样与净宇教悍将捉对厮杀,双方这一场生死相搏,比之先前更显惨烈。 薛华鹏认准了乔讷的便宜,大枪一摆再度攻上,薛华英见状险些气出眼泪,尖声呵斥道:“五弟!你当真如此绝情?!” 薛华鹏脸上的愧色一闪而逝,随即硬着头皮道:“四姐快闪开,我不想伤你。” 话是这么说,薛华鹏的大枪可没留情,照着薛华英的咽喉便刺。 薛华英的能为本来便略逊于薛华鹏,此刻还得分神照顾重伤不支的乔讷,正在忧心如焚之际,倏见岳啸川挺刀迎上,接下薛华鹏的攻势。 薛华英本能的舒了口气,岳啸川则疾声道:“快带薛庄主和乔大哥下山,切莫误了他们的性命!” 薛华英自知情势危殆,实在不敢稍有犹豫,终是眼含热泪的道:“岳少侠千万小心,咱们后会有期。” 这时祝湘绮也强自压下满心不舍,放开薛华锋逐渐冷去的尸身,然后协同薛华英和薛继芳,三员女将大枪开路,护着薛继业和乔讷向山下冲杀而去。 岳啸川伤势不轻,对上薛华鹏并无优势,咬牙苦战之际蓦地瞥见远处的鲜于曼,原来她正在救治秦傲天和扈旌权等人。 遥遥四目相对,各自心生恻然,毕竟两人立场分明,这一场恋情终究埋葬于今朝。 残风之巅火光冲天,大校场上杀声四起,正邪双方鏖战太行,这场失控的封王庆典,必将以血腥收场,却不知天命何归,究竟是谁能得到上苍眷顾?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21章 三英断后 残阳如血,乌云遮天,通往残风之巅的太行山道上,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正道群雄且战且退,牺牲虽然在所难免,却不见慌乱逃窜之相,人人舍生忘死、奋勇拼杀,让净宇教众死伤枕籍、损失惨重。 岳啸川和薛华鹏捉对厮杀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之局。薛华鹏一向自诩能为不俗,眼见岳啸川重伤之下依旧稳守如桓,惊异之余更生妒恨,忍不住冷笑道: “你这内奸好硬的爪子,果然是是跟通展和尚打过的,可为了那些弃你而走的小人拼命,当真值得吗?” 岳啸川担当断后重任,瞥见群雄大半退走,只有满怀欣慰,沉着招架间轻鄙的道:“数典忘祖的叛逆也敢大放厥词,长白薛氏一门忠烈,却被你这无耻之徒抹黑,你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薛华鹏被骂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道:“泼贼,今天让你死在我枪下!” 他这厢动了真怒,已然使出浑身解数,非杀岳啸川不可。 须知薛华鹏是薛氏五爷薛继光的独子,薛继业自觉愧对兄弟,因此全力栽培薛华鹏,所有绝艺倾囊相授,薛华鹏尽得真传,能为端的非同小可。 反观岳啸川连经恶战,早已落得伤疲交加,饶是地冥皇脉体质特异,但缺少必要的休息和恢复,他终究没法力战不衰,很快被薛华鹏的大枪逼得捉襟见肘。 左近的净宇教众看到有便宜可占,不约而同的上来夹攻,岳啸川身陷重围,情势愈发岌岌可危。 所幸岳啸川勇武非凡,并不见丝毫胆怯,琢玉魔刀鏖战八方,虽然守多于攻,却仍将几名教众当场斩杀。 当然相比岳啸川,狄苍穹和樊飞遭到更多净宇教众围攻,只因叶行歌有言在先,斩其首级者升任总巡。 担当主战的步淮征和柯士达身怀叛教之罪,尤其心心念念要将功补过,使出吃奶的劲与两人搏杀。 至于重伤不支的乔讷和毒火攻心的薛继业,正道群雄众志成城,全心全意守护,再加上岳啸川等三人力阻敌方悍将,终于使得这两位同样被叶行歌点名的英豪安全撤离。 但如此一来岳啸川等三人愈显势单力孤,外面的净宇教众不断增援,形成层层包围之势。 三人逐渐被堵截到一处,眼看距离山下只剩几百步路程,却再也无力杀出重围。 此时天空中闷雷阵阵,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雨点大如蚕豆,雨势着实不小。 岳啸川等三人背身各守一面,身上无不浴血如洗,剧烈喘息之际早有觉悟在心。 仲孙洹原本率众追袭薛继业,却终究未能奏功,之后又担心步淮征和柯士达抢走功劳,于是干脆回头围杀岳啸川等三人。 步淮征和柯士达背负重罪,不敢与仲孙洹争执,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稍稍退后。 场中还有佘险峰、臧冥河、卜溪源、韦搏虎等净宇教悍将,都对岳啸川等三人虎视眈眈,只是他们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谁都不想轻易出手,免得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 场中稍一沉寂,只听仲孙洹冷笑道:“你们三人当真勇悍,但一切到此为止,只要你们愿意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会痛下杀手,而是将你们交给教主发落。” 樊飞眉峰一轩,显见轻藐的道:“仲孙护法这话只能欺骗三尺童蒙,倘若我等束手就擒,顷刻间便要身首异处。如此一来你立下大功,恐怕总巡之职都看不上,而要奢望晋升神王了吧?” 仲孙洹的用意被当众拆穿,禁不住脸上发热,这时又听佘险峰阴阳怪气的道:“仲孙护法虽然是教主跟前的红人,但今天效忠教主的可不止你一个,切莫太过贪心啊。” 这位话音方落,旁边的臧冥河也帮腔道:“佘老言之有理,今天我们两人首先出头保卫教主,即便你要吃肉,也应该给我们喝口汤,否则实在太不地道。” 仲孙洹被佘险峰和臧冥河挤兑得一阵尴尬,忍不住冷哼道:“两位未免多心了,你们既然忠于教主,何不继续身先士卒?这三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两位不必顾虑,尽管放心出手便是。” 佘险峰和臧冥河为之一噎,各自心中暗骂,倒是步淮征钢叉一摆,横眉立目的道:“够了!只要你们发誓不抢功劳,老子一个人便能做掉姓狄的,根本不用你们帮忙。” 柯士达眼珠一转,嘿嘿干笑道:“步阎王勇气可嘉,本人也对姓樊的内奸必欲杀之而后快,但仲孙护法不必担心,之后咱们平分功劳,本人只求脱罪,决不与你抢功。” 他这话半真半假、半虚半实,仲孙洹岂敢随便应承,两边卜溪源和韦搏虎则一言不发,各持兵刃悄然逼近岳啸川等三人,看来是打算趁其不备、先斩后奏。 狄苍穹将群魔的作为尽收眼底,当下沉缓的道:“樊兄弟一向足智多谋,眼下可有脱身之策?” 樊飞微一苦笑道:“让狄大哥失望了,这次咱们恐怕免不了往生极乐。” 狄苍穹并未意外,只是宽慰道:“魔教教主死而复生,的确让人措手不及,但咱们今日未必全得往冥府报到。” 樊飞一怔道:“哦?莫非狄大哥有主意?” 狄苍穹垂下眼帘,讷讷的道:“或许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若是樊兄弟拿吾的首级上缴,不知能否将功补过?” 樊飞为之哑然,顿了顿才咳声道:“多谢狄大哥一番美意,只是这法子对咱们都没用处。” 他说话间目光转向岳啸川,意味深长的道:“因为咱们是魔教教主指定要杀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罪在不赦,反倒是岳兄不在此列,再加上他和鲜于少主的亲密关系,咱们两人的首级对他大有用处。” 狄苍穹心中一动,微颔首道:“不错,如此只盼岳少侠坚守本心,切莫让吾等的牺牲白费。” 岳啸川摇了摇头,面沉似水的道:“两位无须刻意试探,今日咱们同葬此地便罢,在下决不做无义小人。” 薛华鹏正在旁边窥伺,听出岳啸川意有所指,他不由得羞恼交集,扬声大叫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别让这三名泼贼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他说罢大枪一举,照着岳啸川分心便刺,满腔杀意更胜先前。 岳啸川等三人同陷绝境,互相之间同仇敌忾,再无半分猜忌隔阂,只听樊飞朗笑道:“好!今日咱们同葬此地便罢,能与狄大哥和岳兄共赴黄泉,在下今生当无憾矣!” 他说话间已然挺剑接下薛华鹏的攻势,随即剑如游龙、寒光四溢,将薛华鹏逼得手忙脚乱。 薛华鹏大为骇异,百忙间嘶声呼喝道:“大伙儿别愣着呀,提防迟则有变!” 仲孙洹等人虽然作恶多端,但对薛华鹏临阵反水的做法,他们实际也颇为不齿,只打算作壁上观,让这无耻小人再消耗樊飞一阵。 可是听到薛华鹏的呼喝,仲孙洹本能的心头一紧,转念间立刻下令道:“大家一起上,杀了逆党之后平分功劳,谁要敢吃独食,其他人共诛之!” 步淮征等人闻言多少有点失望,但再一想又颇为意动,不约而同的呵斥出口,协力攻杀而来。 岳啸川和狄苍穹背水一战,反而再无顾虑,更激起满腔血气之勇。 岳啸川独斗佘险峰和臧冥河联手,狄苍穹则接下步淮征和韦搏虎,樊飞更是以一敌三,在仲孙洹、柯士达和卜溪源的围攻下苦苦撑持。 薛华鹏从樊飞剑下脱身,却并未加入围攻阵营,只因他赌上了气性,非要将岳啸川格杀。 眼见岳啸川面对佘险峰和臧冥河的夹攻左支右绌,薛华鹏觑准时机,大枪势如毒蛇出洞,猛刺向他的背心要害! 第0122章 歧天一剑 薛华鹏突施暗袭,岳啸川自有所觉,只是他此刻被佘险峰和臧冥河绊住,根本无暇格挡还击。 电光石火间把心一横,岳啸川索性效法当日房骐骥对战项胜宇时的招数,蓦地飞起一脚反踢。 这一招是残照魔王独创,看似并不如何出奇,运劲法门却奇诡无比,以致于项胜宇在占尽优势之下依然着了道。 岳啸川当日一见便印象深刻,此后又多加揣摩,对这一招算得上颇有心得。 薛华鹏的能为远不及项胜宇,看到岳啸川忽出奇招,他根本反应不及,只觉一道怪力顺着枪杆传来,霎时将他震得虎口出血,惊叫声中大枪脱手飞出,只落得瞠目结舌。 岳啸川行险击退薛华鹏,分心之下应对稍慢,被臧冥河的大斧扫中左臂,当场带起一抹血雨。 但臧冥河也没讨到便宜,岳啸川忍痛趁隙振腕一击,琢玉魔刀正中他肩头。 虽然这一刀因为力道不足,并未将臧冥河的臂膀卸下,但这位“血胆豪客”仍是剧痛钻心,半边身子一时之间动转不灵,挥动大斧时便颇多掣肘,攻势也不如先前凶猛。 岳啸川身上压力骤减,却因为伤上加伤、血流不止,情势并没有明显好转。 佘险峰年过花甲,反倒老而弥坚,手中两条钢鞭攻守相济、力大无穷,较之臧冥河更加难缠。 岳啸川这边落在下风,狄苍穹和樊飞同样败象尽呈。狄苍穹的无形剑气极耗内力,连番激战下来已经力不从心,反观步淮征和韦搏虎急欲脱罪,正是毫无保留,场面上完全将狄苍穹压制。 樊飞那边以一敌三,愈发险象环生。仲孙洹深得叶行歌器重,剑法上面造诣不俗,柯士达和卜溪源一个远战一个近战,堪称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不同战法配合相得益彰,着实威力倍增。 樊飞自知没法力敌,只能在三人的间隙之中游走牵动,化解消卸来自各方的攻势。 但这般智斗尤其消耗心力,稍有不慎便反受其害,饶是樊飞心思机敏,可疲累之下仍然有几次险些中招。 正在岳啸川等三人命悬一线之际,倏见山口外人影窜动,一彪人马迅速掩杀过来,当先者为一僧一道,原来是五台派掌门黄石上人和泰山派掌门超海道长。 后面则跟着四位女将,一位是天道明塔的燕怡洁,一位是长白薛氏的祝湘绮,还有一位身着重孝,竟是八荒御武寨的江柔婕。 除去她们三位之外,第四位女将却是面生。但见她身着嫣红劲装,体态窈窕矫健,手握一口三尺长脸,剑柄上饰有一只紫色凤凰。 秀发梳作分肖髻,气质别见飒爽利落,一张鹅蛋脸莹润如玉,瑶鼻挺翘,星眸含英,端的是明丽绰约,艳光夺人。 四位女将率领一众白衣剑士,个个披蓑戴笠,脸上隐现决绝之色,不由分说便与外围的净宇教众战在一处。 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同样大开杀戒,势如破竹般辟开一条血路,显然打算解救岳啸川等三人。 仲孙洹打眼觑得分明,不由得脸色一变,脱口沉哼道:“江南剑盟余孽,居然也来送死?” 原来那第四位女将正是江南剑盟的总护法,江湖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 江南剑盟由“楚狂”凤楚潇创立,而他也是八荒御武寨的三当家,武林中人因此又称之为凤三郎。 只可惜凤楚潇昔年与净宇教创教魔王“殛空”上官铎决战,结果落得同归于尽,江南剑盟也逐渐式微。 凤楚潇生前十分器重义妹凤明瑶,不仅将一身绝艺倾囊相授,而且还力排众议,将她封为总护法。 凤明瑶并未辜负凤楚潇的信任,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力保江南剑盟全身而退,没有被净宇教彻底剿灭。 项胜宇夫妇先前离开八荒御武寨,便是受命南下联络江南剑盟余部,虽然未能及时回援,保住总寨的基业,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想必他们并非白跑一趟。 岳啸川等人看到来了强援,登时精神一振,咬紧牙关继续奋力拼杀。 净宇教的一众悍将不想陷入缠战,同样使出浑身解数,打定主意先将岳啸川等人格毙。 凤明瑶此次带来的都是江南剑盟的精英剑士,面对净宇教的疲兵优势尽显,四位女将身先士卒,不一刻便冲到近前。 只听燕怡洁清叱一声,锋锐长剑乌光一闪,堪堪接下佘险峰的双鞭,与他斗在一处。 岳啸川独对臧冥河,顿时游刃有余,觑目间关切的道:“怡妹无恙否,毒患是否痊愈了?” 燕怡洁一面沉着应招,一面嗔声道:“笨蛋啸川,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岳啸川看出燕怡洁不落下风,总算稍稍放心。此时凤明瑶已经对上柯士达,别看这位江南剑盟总护法年纪尚轻,剑法却远超同龄,柯士达连经恶战,难免后继乏力,瞬间竟被杀得手忙脚乱、冷汗直流。 祝湘绮则挑上了卜溪源,她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满腔悲憾都化作无穷战意,錾金红缨枪尽展平生所学,逼得卜溪源疲于应付。 樊飞身上压力大减,松气之余呼喊道:“大家切莫恋战,先以脱身为要!” 仲孙洹趁势连续进招,同时冷笑道:“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话音方落,陡见两点寒芒激射而至,突袭仲孙洹双目。 仲孙洹吃了一惊,赶忙挥剑拨打,孰料那两点寒芒突然方向一转,又打向他咽喉。 亏得仲孙洹能为不俗,电光石火间生生一缩脖,险之又险的避过咽喉要害。两支梅花针擦着他颔下划过,一股腥气扑鼻而至,让他禁不住一阵眩晕,显然针上淬有剧毒。 仲孙洹虽然逃过一劫,其他人可没有如此好运,霎时只听韦搏虎痛哼一声,一跤跌翻在地,看起来应该是膝盖上中了针。 仲孙洹惊怒交集,放声喝骂道:“姓江的贼婆娘,你居然也在暗器上淬毒?!” 江柔婕一面连发毒针,一面寒声厉斥道:“你们这些魔党,统统死有余辜!我今日以牙还牙,不算违背师命!” 江柔婕暗器手法高超,着实令人防不胜防,一众魔党立刻遭到压制,被迫纷纷狼狈闪避。 韦搏虎听说梅花针上淬有剧毒,心知保命要紧,一咬牙金锤脱手飞掷,当场将一名白衣剑士砸得脑浆迸裂,随后抢过他的佩剑,一剑斩下自己中针的左腿。 狄苍穹趁着韦搏虎自顾不暇,奋起余力连发无形剑气,再加上江柔婕从旁协助,终于将步淮征的攻势压下。 众人先后脱出战团,顺着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杀开的血路,渐次向着山下退却。 仲孙洹等一众悍将岂能甘心功劳化作泡影,仍然在后面穷追不舍,双方的死伤都不断增多,但毕竟还是净宇教人多势众,站稳脚跟之后逐渐形成绞杀之势。 凤明瑶带来的剑士已然折损过半,余众也都在咬牙苦撑,倒是她自己一剑刺中柯士达的肩头,让这位“枯骨神君”无力再来追杀。 不过祝湘绮因为过度悲愤,结果疏于防范,也被卜溪源的判官笔所伤。 双方鏖战至太行山口,强弱之势渐趋分明,仲孙洹存心驱羊逐虎,靠着牺牲手下的净宇教众施展疲敌之计。 燕怡洁服下解药不久,毒患尚未完全消除,渐渐呈现出不支之象,全靠岳啸川保护才没挂彩。 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今日舍生忘死,都拼得气空力尽,面对不断增援的净宇教众,两人都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各自落得受伤非轻。 江南剑盟的剑士不断倒下,凤明瑶虽然自保无虞,见状却是满心激恸,唯见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莫非苍天无眼,要让正义沦亡? (本章完) 第0123章 狂浪滔天 眼看正道群雄情势危殆,即将遭遇灭顶之灾,此时忽听空中闷雷连轰,闪电劈破天穹,雨势也瞬间大到极处,浇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八方山河同受激荡,大地都为之颤动,霎时嗡鸣惊世、震耳欲聋。 自然造化尽显乾坤之威,众人无不心颤神摇,随即只见远方洪涛滚滚,原来是大河决堤,滔天巨浪挟裹吞噬万物之力,如一头无敌巨兽一般汹涌狂啸而来。 三晋大地号称表里山河,太行山中不乏黄河支流,数十日来连绵阴雨,黄河水位不断上涨,今日恰好又赶上这场豪雨,终于脱离堤坝束缚,沿着古老的河道奔涌向山中。 俗语云水火无情,面对暴怒的炎黄之母,人力已经显得太过渺小。 众人不由得面色惨变,再也顾不上继续争斗,只听仲孙洹声嘶力竭的道:“退回山上!快退回山上!” 说话间他已经运起身法,不顾一切的回头逃去,余下的净宇教众岂敢怠慢,自然紧随其后,足见狼奔豕突之态。 正道群雄意外死里逃生,危机却依旧没有解除,甚至还面临全军覆没之危。 这时只听江柔婕疾呼道:“大家快跟我走,去那边的亢龙顶!”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有一座高峻山峰巍峨矗立,只不过观其陡峭形势,恐怕无法轻易攀登。 江柔婕明白众人的顾虑,立刻解释道:“那是八荒御武寨的一处绝密暗哨,我知道有条捷径可以登顶,山顶洞中备有米粮饮水,足够大家避过这场洪灾。” 众人闻言直是喜出望外,赶忙跟着江柔婕前往亢龙顶,背后只听山呼水啸,冽浪洪涛已然逼命而来。 许多净宇教众逃避不及,早被洪水卷入其中,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绝望的嚎叫,便注定做了浪底波臣。 江柔婕久居八荒御武寨,对周遭地势烂熟于心,带领众人尽量往高处落脚,一时还不至于被洪水追上。 只不过众人方经大战,心力体力都消耗殆尽,始终没法甩开后面的洪峰,着实让江柔婕心急如焚。 樊飞对眼下的情势心知肚明,咬牙间扬声呼叫道:“江夫人切莫耽搁脚程,行有余力的同道速速跟上,免得大家一同殒命于此!” 江柔婕心底一颤,虽然明知樊飞所言非虚,但她怎能轻易抛下众人?正在满心矛盾之际,又听凤明瑶沉喝道:“咱们都是江南子弟,自幼熟习水性,五嫂不必顾虑,尽快带其他人脱身!” 江柔婕被凤明瑶拿话一逼,终于把心一横,甩开步伐直奔山顶。 岳啸川身为地冥皇脉,堪称天赋异禀,体力恢复之速远超常人。 此时他左手牵着燕怡洁,右手伸向樊飞,难掩急切的道:“樊兄快走!” 樊飞却将有伤在身的祝湘绮推给岳啸川,随即大声道:“在下幼居海岛,自有保命之法,请岳兄千万护住祝夫人!” 岳啸川本能的捉住祝湘绮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樊飞便在他背后猛推了一记。 岳啸川身不由己的跃出丈余,想到燕怡洁和祝湘绮的两条性命都着落在他身上,毕竟不能意气用事,只好强行压下满心担忧,跟着江柔婕继续往山顶疾驰。 头上雨如瓢泼,身后白浪汹涌,岳啸川根本无暇再思考,只是牢牢攥住两女的手腕,紧紧盯住前面那抹白影,豁尽全力发足飞奔。 燕怡洁和祝湘绮一毒一伤,都已经失去自主之力,若非靠着岳啸川牵引,她们早已束手待毙。 岳啸川将功体逼上极限,凭一己之力与死神赛跑,一旦他不支倒下,失去的便将是三条性命! 几番跌跌撞撞,几番险死还生,万幸天可怜见,一行人终于甩开洪水的追赶,登上高耸的亢龙顶。 岳啸川这才放开燕怡洁和祝湘绮,三人不约而同的跌坐在地,各自胸腔欲裂,急剧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岳啸川全身脱力,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见江柔婕返身走近,同样气喘吁吁的道:“好了……到这里……便没事了,你们……快跟我……进洞里去。” 岳啸川摇了摇头,转脸向山下望去,却再也看不到哪怕一条人影。 江柔婕明白岳啸川的心思,难掩愧疚的道:“大家……体力不支,只能……听天由命,咱们既然……侥幸逃生,可别……辜负他们。” 岳啸川知道江柔婕说得不错,但一时之间仍是难以接受,目光逡巡间忽然精神一振,只见一条红影矫捷纵跃,在滚滚浪涛的围堵下攀上山来,正是“歧天一剑”凤明瑶。 其他三女也觑得分明,立刻挥动手臂示意,凤明瑶得到指引,愈发抖擞精神,须臾终于攀上山顶,却也累得汗如雨下、跌足坐倒。 江柔婕连忙上前抱住凤明瑶,喜极而泣的道:“万幸……真是万幸,倘若小瑶你遭遇不测,九泉之下让我如何跟楚疯子交代?” 凤明瑶喘了口气,颇见黯然的道:“是我太过没用,连累五嫂担心了。” 江柔婕摇摇头道:“这是哪里话,你身上可有大碍,千万不要硬撑。” 凤明瑶愈见伤感,低眉涩声道:“无妨,可是大家都没跟上,只怕已经……唉……” 江柔婕早有预料,闻言叹口气道:“生死有命,总归是我害了你们,小瑶要怪便怪我吧。” 凤明瑶神色一整,语声庄重的道:“大家都是自愿随我前来,早有为正义牺牲性命的觉悟,五嫂切莫自责。” 江柔婕仍是自愧于心,此时只听岳啸川哑声道:“敢问这位姑娘,樊兄和那三位掌门呢?” 凤明瑶秀眉紧蹙,讷讷的道:“那位青衫公子和三位掌门似乎攀上大树躲避洪水,具体位置我却不记得了。” 岳啸川今日与樊飞和狄苍穹并肩死战,再加上先前与樊飞的一番交谊,早将他视作挚友。 如今听闻樊飞等人退而求其次,恐怕仍是凶多吉少,岳啸川胸中如堵,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就此倒头晕死过去。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岳啸川终于逐渐清醒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只见火光摇曳闪动,温暖的气浪早将身上的湿冷驱尽。 岳啸川目光转动,发觉自己身处一间石室之中,而且正躺在一张木榻之上。 整间石室似乎是在山中开凿而成,里面的陈设虽然略显简陋,但诸般器具预备得还算齐全,足够维持日常起居。 鼻端闻到熟悉的体香,顿时让岳啸川心生安宁,起身之际果然见到燕怡洁正坐在榻边,兀自还在打盹。 岳啸川暗自苦笑,轻轻拍了拍燕怡洁的肩膀,燕怡洁一个激灵,定睛处脱口道:“霄霆你醒啦!” 话才刚说完,她却又吐吐舌尖,羞笑着道:“不对,爹嘱咐我以后叫你‘岳啸川’,不许再提原来的名字,你不会怪我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妨事,只要没有外人在场,想怎么叫都随你喜欢。” 燕怡洁心下稍安,仔细审视间欣然道:“你睡了这一觉,气色马上便好多了,伤势应该也没大碍了吧?” 岳啸川内视片刻,轻咳一声道:“还好,至少不会影响行动。” 燕怡洁嗯声道:“爹没有说错,你的确天赋异禀,一般人受了你这么重的伤,不休养个把月绝对好不了。” 岳啸川暗自怅然,顿了顿才含糊的道:“或许是上天眷顾吧,其他人还好吗?” 燕怡洁点点头道:“大家的伤都不算重,而且那位江南剑盟的凤姐姐精于医道,三下五除二便料理妥当,我中的毒也都驱尽了。” 岳啸川心中一动,恍然顿悟道:“是了,小瑶……凤姐姐,看来她便是剑盟凤座,有这名医剑双绝的高手坐镇,的确无须担心。” 第0124章 怒涛余生 燕怡洁对凤明瑶显然十分推崇,满脸艳羡的道:“没错,凤姐姐不但医术好,剑法也不比我差,这‘医剑双绝’正是实至名归。” 岳啸川微颔首道:“此次多亏她及时来援,否则我们必定凶多吉少。” 燕怡洁小嘴一撇,隐见不忿的道:“听说江南剑盟有几个老顽固,坚决反对凤姐姐带人北上,最后凤姐姐实在没办法,才领着一批忠于她的剑士跑出来。”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方今道消魔长,一些老成持重之人明哲保身,倒也无可厚非。” 燕怡洁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霄霆你怎么帮那些老顽固说话,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岳啸川为之一滞,只好咳声道:“罢了,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可有其他同道上来山顶,樊兄他们还没消息吗?” 燕怡洁神情一黯,摇摇头道:“没有,但樊少侠一向很有办法,我相信他不会出事。” 岳啸川心下慨叹,樊飞身上的确有一种让人信赖的独特气质,眼下只能盼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不过念头一转,岳啸川又心生疑惑,顺着探问道:“怡妹你是何时认识的樊兄,之前我全然不知此事。” 燕怡洁沉吟着道:“其实也没多久,是师兄跟樊少侠熟识,我们才凭着这层关系混进了净宇教。唉……薛华鹏那厮简直该死,师兄这下丢了一条膀子,以后可怎么办?” 她说着忍不住泪湿双眸,的确对乔讷十分关爱。岳啸川也心下恻然,温言宽慰道:“无耻之徒偷施暗算,委实令人防不胜防,万幸乔大哥性命无碍,下次再见到薛华鹏,我一定会帮乔大哥讨回公道。” 燕怡洁擦擦眼泪,郑重其事的道:“那你可要带上我,咱们以眼还眼、以臂还臂,砍了薛华鹏的两条膀子,给师兄报仇。” 岳啸川嗯声道:“我记下了,不知乔大哥他们如今去往何处?” 燕怡洁定了定神,幽幽的道:“大伙儿担心被净宇教一网打尽,下山之后便分散撤走,薛四姑娘觉得愧对师兄,所以担下照顾他的责任,说等他的伤势大为好转,再找机会跟咱们会合。” 岳啸川略略放心,隐见感慨的道:“这次大战一场,总算伤了净宇教的元气,让他们知道武林中自有不屈之辈,长白薛氏也回归正道,称得上可喜可贺。” 燕怡洁叹口气道:“算是这样吧,不过只有祝姐姐愿意跟我回去救你们,长白薛氏那些人还真够明哲保身的。”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当时敌强我弱,保住自身才有反攻的机会,的确不该意气用事。” 燕怡洁秀眸斜睨,咕哝着道:“笨蛋霄霆,人家好心救你,怎么倒成了‘意气用事’,你真是没良心。” 岳啸川微觉尴尬,只得赔罪道:“是我失言了,请怡妹勿怪。” 燕怡洁面色稍霁,摆摆手道:“算了,总归是你们命不该绝,恰好被我们遇上江大姐和凤姐姐的援军,否则单凭我和祝姐姐,恐怕只有陪你们送命的份。” 岳啸川心下感动,郑重抱拳为礼道:“怡妹拼死相救,当真折煞我了,日后我一定会全力补报。” 燕怡洁俏脸微红,垂首细声道:“咱们好歹同修一场,我救你理所当然,你可不许暗地里自作多情。” 岳啸川登时噎住,苦笑之余讷讷的道:“怡妹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倒是祝夫人如此义薄云天,真让人刮目相看。” 燕怡洁眨眨眼道:“祝姐姐经历丧夫之痛,反倒横下一条心,决意跟净宇教拼命。” “不过如今她有了牵挂,以后便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岳啸川闻言一怔道:“牵挂?此话怎讲?” 燕怡洁察言观色,白了岳啸川一眼道:“看你真的自作多情了吧?是不是以为人家牵挂的便是你呀?” 岳啸川暗自扶额,连忙正声道:“怡妹别乱开玩笑,让人听到可要难堪。” 燕怡洁翟然一醒,吐吐舌尖道:“好啦,其实是祝姐姐坏了身孕,以后自然要牵挂孩儿了。” 岳啸川为之诧喜,合十祝祷道:“佛祖保佑,薛大公子并未绝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燕怡洁抿嘴轻笑道:“是啊,这还是凤姐姐帮祝姐姐诊脉时探出来的,连祝姐姐自己都完全没想到呢。” 岳啸川点点头道:“总之是喜事一桩,咱们出去见见大家吧,正好商量一下之后的行动计划。” 燕怡洁自然应允,两人相偕走出石室,又行得几步便来到一处宽阔所在。打眼只见四边角落灯火通明,中间还生着熊熊炭火,原来是一座大厅的模样。 江柔婕、祝湘绮和凤明瑶三女围着篝火落座,各自身上衣履干爽,不再是先前的狼狈之状。 三女见到岳啸川,一同起身见礼,只听祝湘绮满含感激的道:“多谢岳少侠昨日援手之恩,我着实感激不尽。” 岳啸川一一还礼,随后诚恳的道:“祝夫人言重了,应该在下先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燕怡洁则抿嘴轻笑道:“对呀祝姐姐,是咱们先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不用这么客气啦。” 祝湘绮脸上微红,低头嗫嚅着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之所以愿意前来,纯粹是因为自暴自弃。” “可若不是岳少侠援手,我自己送掉性命便罢,更要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岳啸川见祝湘绮如此坦诚,心中颇为钦佩,当下一正色道:“总之祝夫人千万保重,单是为了孩儿也不能意气用事。” 祝湘绮点了点头,声音柔软的道:“我明白,方才江大姐已经耐心开导过我了,为了薛家,也为了锋郎,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儿养大成人。” 岳啸川感受到祝湘绮身上独属于母性的光辉,一时之间既是欣慰又是惆怅,旁边的江柔婕同样百感交集,只是遗憾自己并未有孕,对祝湘绮愈发艳羡不已。 凤明瑶对江柔婕的心情了如指掌,惋惜之余低咳一声道:“听闻薛大公子昨日舍身救父,孝行感天动地,祝夫人的孩儿必定也能秉承家风,日后为长白薛氏增光添彩。” 祝湘绮怅然道:“承凤座吉言,只恨锋郎的遗体失陷在山上,这可是我对不起他了。” 岳啸川略一迟疑,出言宽慰道:“祝夫人放心,魔教教主对薛大公子的孝行十分赞赏,想必不会折辱他的遗体。” 祝湘绮仍是涩声道:“但愿如此吧,否则我良心难安,只能等孩儿长大成人,再去九泉之下求锋郎谅解了。” 岳啸川知道没法再劝,转念间又向江柔婕道:“上次分别时江夫人言道打算退隐,将范兄弟和笙儿小姑娘他们教养成人,那此次你为何会前来太行山呢?” 江柔婕叹口气道:“原本我是打算退隐,但小扬担心岳少侠的安慰,几次劝我过来帮你。” “开始我还有些犹豫,担心笙儿他们没人照顾,可小扬拍胸脯保证会将一切料理妥当。再加上不久之后收到小瑶的飞书,说她已经带人北上,我才下定决心过来帮忙。” 岳啸川知晓原委,不禁赞许的道:“范兄弟少年老成,处事颇有法度,有他料理一切,江夫人日后必定能省下许多烦忧。” 江柔婕微颔首道:“岳少侠说得不错,小梅有子如此,应该能含笑九泉了。” 岳啸川闻言一怔,暗忖江柔婕口中的“小梅”指的应该便是“傲雪桀锋”范鲲鹏,可一时之间又想不通这两个名称究竟有何关联。 此时只见燕怡洁摸摸肚皮,不好意思的道:“大家饿了吗,昨天跟净宇教斗了半晌,最后又跟洪水赛跑,我可真有些扛不住了。” 第0125章 秘洞会餐 燕怡洁不说还罢,这一说众人都觉得腹中饥饿,毕竟昨日面对洪水死里逃生,众人无不筋疲力尽,稍作打理便沾枕昏睡。 此时已经是次日晌午,众人虽然疲乏大减,消耗却是不少,必须犒劳胃国公了。 江柔婕首先站起身来道:“后洞备有米粮饮水,我去拿一些回来做饭。” 凤明瑶跟着起身道:“我陪五嫂去吧,多少能帮些忙。” 江柔婕点了点头,两女一同往后洞而去。燕怡洁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对了祝姐姐,你们家四姑娘有没有心上人?” 祝湘绮一怔道:“芳师姑么?这我倒没听说。” 祝湘绮拜师薛继业,论起来还是薛华锋的师姐,所以要称呼薛继芳师姑。 燕怡洁听罢却是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小四姑娘。” 祝湘绮恍然道:“原来妹妹说的是华英,据我所知她应该也没心上人。” 燕怡洁松了口气,跟着吐舌一笑道:“那便好了,这样小四姑娘可以尽心照顾我师兄,不用担心谁吃飞醋。” 祝湘绮心中一动,低眉咳声道:“乔少侠义薄云天,的确是难得的好汉子,这次是我们薛家对不起他,华英照顾他是应该的。” 燕怡洁浅笑道:“祝姐姐放心,我师兄一向恩怨分明,不会迁怒旁人。对了,你出来的时候跟他们约好了吗,脱险之后在哪里会合?” 祝湘绮沉吟着道:“附近有一座大关庄,我跟芳师姑说过,若是最后侥幸不死,便去那里找他们会合。” 岳啸川听到大关庄,想起当日在火场中与鲜于曼同生共死的经历,不由得黯然神伤。 《基因大时代》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面现疑惑的道:“怎么了啸川,你也去过大关庄?” 岳啸川唔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谈,燕怡洁见状倒勾起了好奇心,当下试探着道:“是跟鲜于曼有关吧,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岳啸川愈发局促,片刻方轻叹一声道:“无论如何,总之是我辜负了她。” 燕怡洁猜测得证,忍不住小嘴一撇道:“鲜于曼身上血债累累,你非要去撩拨她,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哼……色胆包天。” 岳啸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所幸祝湘绮及时解围道:“岳少侠深入虎穴,为图大事忍辱负重,虚与委蛇也无可厚非,妹妹还是别太苛责他了吧。” 燕怡洁闻言面色稍霁,却还是横了岳啸川一眼道:“我其实不想苛责,但敌对归敌对,欺骗人家的感情可不地道。尤其骗了人家之后还藕断丝连的,这份拿得起、放不下的劲头,才真是让人小瞧呢。” 岳啸川被燕怡洁数落得惭愧不已,只能讷讷的道:“怡妹言之有理,是我行事太过荒唐,但鲜于少主良心未泯,日后若能改邪归正,倒真是一件幸事。” 燕怡洁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算了吧,你这么欺骗她,只要她不疯狂报复,咱们便烧高香了,哪还能指望她改邪归正?” 岳啸川想起鲜于曼刻意针对燕怡洁之事,顿时心生忧虑,神情也颇见落寞。 燕怡洁瞧在眼里,正待再敲打几句,此时江柔婕和凤明瑶自后洞回转,两女双手都提着布袋,看起来内中物事不少。 岳啸川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布袋,祝湘绮也想帮忙,却被燕怡洁按住,随后关切的道:“祝姐姐好好休息吧,你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太过劳累。” 祝湘绮摇头一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才个把月而已,不碍事的。” 燕怡洁仍是不放心,陪着祝湘绮走上去。只见岳啸川从一只布袋里拿出锅盘碗筷、刀勺案板,另一只里面则是白米腊肉、瓜薯菌菇,还有一点葱姜油盐之类的调料。 江柔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微汗,难掩沮丧的道:“这处暗哨荒废已久,时鲜菜蔬都已经腐坏了,只剩下这些简陋食物,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燕怡洁抿嘴一笑道:“江大姐这是哪里话,如今咱们困在这里,有的吃便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挑挑拣拣。” 江柔婕看了祝湘绮一眼,隐见担忧的道:“咱们捱上几日或许无妨,但祝家妹子身怀有孕,万一对她的胎儿不好,那便糟糕了。” 祝湘绮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当即正声道:“我没那么娇贵,大家别把我当成病患,照常对待便是。” 凤明瑶也轻笑道:“不错,祝夫人先前忧愤于心、伤了肺气,但自从知晓怀孕,情绪已经大为好转,再加上身子强健,的确没什么大碍了。” 凤明瑶精于医道,她这番话一说,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祝湘绮为了证明无碍,自告奋勇的道:“有什么活尽管给我分派,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气力可不比须眉男子差。” 长白薛氏本为将门之后,外家功夫一向独步武林,祝湘绮那柄錾金红缨枪重达三十斤,虽然昨日逃生时忍痛丢弃,但她气力过人,这一点倒是有目共睹。 众人闻言为之莞尔,只听燕怡洁嘻嘻一笑道:“祝姐姐别着急,有啸川这个须眉男子杵着,哪能让你干那些重活?你要真想露一手,不妨拿出烧菜的功夫,让咱们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祝湘绮脸上一红,面现尴尬的道:“这个……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虽然已经嫁做人妇,那‘洗手作羹汤’的活计却不擅长,所以妹妹还是别为难我啦,让我做些粗活重活便是了。” 燕怡洁颇为意外,只能讪讪的道:“没事,是我失言了,咳……江大姐贤良淑德,应该精于烹饪吧,不然请你给大家露上一手?” 江柔婕见燕怡洁眼巴巴的看过来,自己直是局促不已。须知她出身富豪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又有父兄疼爱,称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 此后结缡项胜宇,夫郎又对她百般呵护,从没干过半点累活,所以这烹饪之道于她而言,根本是扁担吹火——一窍不通。 燕怡洁看江柔婕哑口无言,不禁扶额道:“完了完了,我和啸川的师父都是出家人,成天到晚粗茶淡饭,所以我们两个也都不会做饭。平常全靠师兄给我们开小灶,但如今师兄也不在,这可怎么办?”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凤明瑶咳声道:“还是我来吧,只是我做得不好,请大家多担待。” 燕怡洁喜出望外,拉住凤明瑶的玉手,一脸兴奋的道:“真的?凤姐姐还会做饭?真是多才多艺呀。” 凤明瑶赧然道:“无非是勉为其难罢了,但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还得请大家帮忙。” 众人自然满口应承,当下凤明瑶便安排岳啸川劈柴加火,江柔婕淘米洗菜,祝湘绮斩肉切瓜,燕怡洁削葱剥蒜。 不一刻铁锅架上篝火,锅里煮着南瓜米粥,篦上顺带蒸了一盘白饭。 凤明瑶抖擞精神,像模像样的挽起袖子、扎好围裙,左手木铲、右手汤匙,开始紧锣密鼓的烹制菜肴。 一时之间但见玉手翻飞,诸般动作异常熟练,爆香的葱蒜配上各种食材,在火焰灼炙的炒锅中欢快起舞。 岳啸川等人看得大为倾倒,尤其鼻中香飘阵阵,更惹得馋虫蠢动。 也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四盘菜肴便端上饭桌,原来是豆干炒腊肉、炝拌萝卜丝、蒜泥三鲜鲞和葱爆野山菌。 篝火中又扒出几个烤好的土豆,去皮之后细白绵软,撒上精盐和胡椒,味道之美出乎意料。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即刻开锅端出白饭,各自又盛好米粥,配上美味佳肴,好一番大快朵颐。 外间洪水滔天、大雨倾盆,洞中却是温暖亲和、其乐融融,岳啸川身处四美之间,心中也足感久违的安宁。 第0126章 潇瑶兄妹 众人饱餐一顿,已然十分餍足,凤明瑶正待起身收拾碗筷,却听燕怡洁招呼道:“凤姐姐别急,放着我来吧,你都帮大家做过饭了,我也不能太差劲。” 凤明瑶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那便有劳燕姑娘了,其实不必如此客气,顺其自然便好。” 燕怡洁吐舌一笑道:“当然顺其自然,这里数我吃得最多,不干活怎么行?” 众人闻言各自失笑,只听江柔婕和声道:“燕小妹年纪尚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理所当然。小瑶你也别总是糊弄自己,三口两口跟喂金鱼似的,看着让人心疼。” 燕怡洁早留意到凤明瑶食量甚小,趁机帮腔道:“是呀凤姐姐,你身材这么匀称,用不着太过讲究。不然你看我,虽然比不上你苗条,但总算还行吧?” 凤明瑶下意识的往燕怡洁胸前瞟了一眼,随即玉靥泛红的道:“燕姑娘玩笑了,我真的食欲不佳,并非刻意为之。” 燕怡洁一怔道:“食欲不佳?这可不是好事,凤姐姐精于医道,不能自己调理吗?” 凤明瑶目光中隐现萧索,低眉涩声道:“医者不自医,渡人不渡己,毕竟无可奈何。” 燕怡洁不明就里,疑惑间又听江柔婕轻叹道:“小小年纪便伤春悲秋的,将来可怎么办,你这孩子真是……唉。” 凤明瑶听罢沉默不语,燕怡洁却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对了凤姐姐,你今年多大?” 凤明瑶略显局促,讷讷的道:“我是癸未年生人,已经十七了。” 燕怡洁蓦地双眼圆睁,失声轻呼道:“十七?!……凤姐姐今年才十七岁?” 凤明瑶掠了掠耳边的鬓发,期艾着道:“不像吗?是不是我比旁人显老?” 燕怡洁翟然一醒,赶紧补救道:“不是不是,是你身上有一种特别成熟的气质,让我一不留神便误会了。” 祝湘绮清咳一声道:“凤座执掌江南剑盟,免不了劳心劳力,自然比一般女子显得成熟了。” 凤明瑶暗自叹息,勉强一笑道:“义兄打拼多年留下的基业,绝不能弃之不顾,我只求尽一份心力罢了。” 燕怡洁点了点头,稍一犹豫才红着脸道:“那你是几月生人?” 凤明瑶沉吟着道:“义兄从长江里把我捞起来的时候,襁褓上写明我是八月初八生人。” 燕怡洁心里咯噔一下,垂首歉然道:“是我冒失了,没想到你是被父母……总之真的对不住。” 凤明瑶怅然道:“燕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弃婴,只是爹娘乘坐的船只被盗匪劫掠,万般无奈才偷偷放我下水。” 燕怡洁登时一滞,局促间又听凤明瑶道:“动手的是臭名昭著的铁鳌帮,只可惜义兄当时限于年齿,剑法并未大成,没法以寡敌众。” “不过仅仅三年之后,义兄便单人独剑挑了铁鳌帮的总舵,将寨主‘铁头忽律’游广禄剖心祭奠我爹娘。” 这一番话说罢,凤明瑶眼中光彩熠熠,想必是回忆起了深刻在脑海中的那一抹绝世身影。 众人都感觉到凤明瑶情绪的变化,多少明白她对已故剑盟之主凤楚潇的深情厚谊,其中尤其以江柔婕最为感慨。 凤明瑶沉默片刻,幽幽的道:“义兄对我恩同再造,我自打记事便舍去原本姓氏,随他改姓为凤。义兄特别喜欢一首曲子,叫做《凤鸣榣山》,所以我连名字都改了,还用心学了这支琴曲弹给他听。” “我跟着义兄练剑学武、读书习文,只做他督促我做的事情,但后来我发觉不够,于是又学了医道,学了书画,学了金石,学了烹饪,只想着能帮到义兄,每次他夸我有长进,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义兄建立江南剑盟,每日都要应对许多杂务,他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久了难免感觉厌烦。所以我主动请缨,帮他处置往来事宜,别人如何盛赞我早慧伶俐,都比不上义兄一句‘辛苦’让我振奋。” 众人听凤明瑶娓娓道来,愈发心生感触,均想她如此投入全副身心,对凤楚潇恐怕绝非单纯的兄妹情谊,果然接着便听凤明瑶语声低喑,几不可闻的道: “我早已暗中下定决心,等到及笄之日,便恳请义兄娶我为妻,然后用我的一切侍奉他、辅佐他、成就他。可当我十五岁生辰那晚,预备好一切等他回来,等来的却是噩耗,义兄……他居然已经……” 她说着香肩剧烈颤抖,声音也完全哽咽,终于埋下头去啜泣起来。 众人见状无不心生怜惜,江柔婕一把将凤明瑶拥入怀中,柔声劝慰道:“好了小瑶,哭出来便好多了。” “这两年你受了多少苦,咱们知根知底的人都心中有数,再那样故作坚强,迟早要出大毛病。古人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这两样都占全了,以后可怎么才好?” 凤明瑶难得有机会宣泄,一时之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江柔婕触动伤怀,也不禁眼角带泪,轻抚着凤明瑶柔细的发丝,只盼她能将胸中积郁尽情释放。 岳啸川久闻剑盟凤座杀伐果决、灵慧无双,但这时听她诉说心事,反倒觉得这少女纤柔羸弱、惹人爱怜,踟蹰片刻方咳声道:“凤总盟主壮烈捐躯,我们衷心钦佩,只盼剿灭净宇教,祭奠先烈英灵。” 燕怡洁同样泪湿双颊,闻言却瞪了岳啸川一眼,没好气的道:“啸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人家凤妹妹已经够伤心了,你干嘛还在伤口上撒盐?” 岳啸川顿时被呛得无话可说,须臾凤明瑶渐渐止住哭泣,一面取出绢帕拭去眼泪,一面强自镇定的道:“方才是我失态了,没来由的便谈起这些,求大家别笑话我才好。” 燕怡洁凑近过去,揽住凤明瑶的肩膀,一脸疼爱的道:“凤妹妹这是哪里话,刚刚你才像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嘛,先前那么老气横秋的,害我不知道叫了你多少声姐姐,这亏可真是吃大了。” 凤明瑶玉颊生晕,低头嗫嚅着道:“我……我是习惯了,还请燕姑娘见谅。” 燕怡洁叹口气道:“是啊,整日对着那些老顽固,不习惯也得习惯,所幸如今出来了,凤妹妹还是多一些畅所欲言的好。” 凤明瑶脸上更红,难掩羞赧的道:“燕姑娘别笑我啦,我是想到这次出来损兵折将,辜负了义兄的栽培,愧疚之下才情绪失控,以后……以后不会了。” 江柔婕对凤明瑶最为了解,闻言暗道果然是这个缘故。燕怡洁听凤明瑶言必称义兄,却是暗自扶额,转念间轻笑道:“别这样嘛凤妹妹,你义兄虽然去了,可还有更多人疼你呀,不如咱们结拜如何?” 凤明瑶一怔道:“结拜?咳……多谢燕姑娘一片美意,我只怕高攀不起。” 燕怡洁摆摆手道:“什么高攀低就的,咱们在这儿遇上,便是天赐的缘分,除非你看不起我,不想跟我拜姐妹。” 凤明瑶实际颇喜燕怡洁清朗殊丽,终是点头一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燕姐姐青睐。” 燕怡洁欣然道:“这才像话,我也是癸未年生人,但生在二月十二,比你要大半年。” 凤明瑶嗯声道:“先前害得燕姐姐误会,今后我一定尊你敬你,决不再让你吃亏。” 燕怡洁哧的一笑道:“好啦,我以后也疼你爱你,让你懂得不是只有义兄才靠得住。” 凤明瑶知道燕怡洁一片热心,却只能暗自苦笑,毕竟是自幼托付深情的义兄,岂是旦夕之间能够看淡? 燕怡洁多少心中有数,索性清咳一声道:“我一个人只怕不中用,江大姐和祝姐姐也来结拜吧?” 第0127章 三女结义 江柔婕听燕怡洁想把她也拉上,不禁莞尔道:“我还是别掺和了吧,毕竟已经一把年纪,可不好意思跟你们小姑娘称姐道妹,所以你们三个来一出‘桃园结义’便好了。” 燕怡洁翟然一醒,拍拍脑门道:“是我糊涂了,江大姐是凤妹妹的嫂子,的确用不着多此一举,那祝姐姐你呢?” 祝湘绮赧然道:“我也二十二了,按照江大姐的说法,可不好意思跟你们称姐道妹。” 燕怡洁赶紧道:“话不是这样说,只要祝姐姐愿意,咱们从此便是金兰姐妹,以后你的孩儿也能多两个阿姨疼他,这样多好。” 祝湘绮盛情难却,终是点头道:“那我便高攀了,多谢两位妹妹青睐。” 燕怡洁嘻嘻一笑,挽着凤明瑶和祝湘绮一同撮土为香、祭告天地,就此义结金兰。 随后三人起身,只听凤明瑶恭声道:“小妹年纪最轻,合该敬奉两位姐姐,这张帕子先请祝姐姐收下吧。”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绢帕,双手递给祝湘绮,祝湘绮接过之后促狭一笑道:“多谢凤妹妹,这上面沾了你的泪水,我可得好好留着。” 凤明瑶脸上一红,又摘下剑柄上的穗子递给燕怡洁道:“燕姐姐也用剑,这枚剑穗是我亲手编的,送给你做个纪念。” 那剑穗形如凤凰,以七彩丝线缚结而成,使用的工艺极其繁复,足见灵巧慧心,燕怡洁一见便心生喜欢,笑眯眯的接过来道:“多谢凤妹妹,我这便系起来。” 说话间将彩凤缚丝穗系在自己剑柄上,接着只听燕怡洁轻笑道:“下面轮到我了,这对玉环请祝姐姐和凤妹妹收下。” 祝湘绮和凤明瑶闻言一愕,只见燕怡洁将一对碧玉环托在掌中,玉质晶莹细润,隐见流光溢彩,上面雕龙刻凤,手法妙到毫颠,的确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凤明瑶首先回过神来,难掩局促的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真的不敢收,请燕姐姐见谅。” 祝湘绮也红着脸道:“凤妹妹说的不错,燕妹妹这种大手笔,待会儿轮到我可真没法处置了。” 燕怡洁嘴角带笑,摆摆手道:“两位姐妹别客气啦,左不过是个玩物,我想你们绝不会拿去典当换银子。所以既然如此,贵不贵重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尽管收下便是了。” 祝湘绮和凤明瑶仍然推辞,但禁不住燕怡洁软磨硬泡,最后终是祝湘绮取了雕龙环,凤明瑶取了刻凤环。 燕怡洁志得意满,故意调笑道:“可惜凤妹妹没怀孕,不然眼下龙凤呈祥,正好结个娃娃亲。” 凤明瑶仍是白璧处子,羞窘之余绷起粉脸道:“燕姐姐还请口下留德,否则这玉环我只好退还给你了。” 燕怡洁心忖来日方长,便也一笑置之。祝湘绮略一沉吟,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递给燕怡洁道:“我身上没什么贵重物事,这把匕首一向用来防身,送给燕妹妹聊作不时之需吧。” 燕怡洁双手接过,笑吟吟的道:“祝姐姐放心,以后有我们两个妹子保护你,这把匕首其实不用也罢。” 祝湘绮为之莞尔,又取出自己的绣帕递给凤明瑶道:“别的我的确没有了,干脆跟凤妹妹做个手帕交,只盼你别看不起我。” 凤明瑶连称不敢,打眼只见那帕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却也只能含羞接过。 三女互换信物,至此结拜礼成,燕怡洁意犹未尽,眼珠一转又道:“好像应该喝点酒庆祝一下,不知道后洞有酒吗?” 江柔婕微笑道:“有是有,但不晓得你们几个的酒量,万一喝醉了可难免误事。” 凤明瑶也轻咳一声道:“不错,酒能乱性,少饮为妙,不饮最佳。” 燕怡洁看看无法,只好怏怏作罢,随后三女一同起身收拾碗筷,互相之间足见亲厚。 岳啸川充当了一阵没嘴的葫芦,但眼见众女气氛融洽,他心中也颇为欣慰,此时只听江柔婕咳声道:“岳少侠伤势不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若有要事再找你一同商议。” 岳啸川有意避嫌,便即起身告辞回房,之后上榻运功,以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疗复内伤。 外间虽然有四美争艳,但岳啸川心中全无觊觎,只是秉持心地澄明,不一刻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此后数日大雨连绵,山下依旧洪水泛滥,众人困于秘洞之中,反倒多出不少谈心遣怀的时光。 四女之间固是交情愈深,岳啸川也逐渐融入,尤其与凤明瑶和江柔婕谈论武学心得,不知不觉都受益匪浅。 这一日距离众人上山接近一旬,岳啸川披着蓑衣往洞外查看,只见雨势较之初时已经大为减弱,估计数日之内便将停止,到时积水逐渐流渗排散,众人便无须再坐困愁城。 岳啸川正自暗暗点头,便听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同样身披蓑衣的江柔婕走近过来,语带欣然的道:“雨马上要停了,原本我还担心吃的不够,看来却是杞人忧天了。” 岳啸川抱拳见礼,跟着附和道:“总之是苍天庇佑,咱们命不该绝。” 江柔婕敛衽还礼,抿嘴轻笑道:“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你和小瑶是在刻意节省食粮,果然最懂事的还是你们两个。” 岳啸川脸上发热,讷讷的道:“江夫人过奖了,在下身为男子,自然应当照顾你们几位。” 江柔婕微颔首道:“你不必过谦,我虽然称不上人情练达,但也算阅人多矣。” “之前在白马山庄匆匆分别,我对你并没有多少了解,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看你处世端方、言辞得体、进退有据、顾全大局,的确是一位至诚君子。” 岳啸川愈发局促,当下期艾着道:“这都是分所当为,在下不敢居功。” 江柔婕摆摆手道:“我极少夸人,方才也绝非客套,洞中居所并无门户,但你对我们这些女眷毫无越礼之处,委实难能可贵。” 岳啸川不意江柔婕如此盛赞于他,疑惑间硬着头皮道:“这更加不值一提,江夫人尽管放心,在下并非孟浪之辈。” 江柔婕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似你这般英伟男子,才值得托付终身。” 岳啸川登时一滞,下意识的退后两步,面红耳赤间涩声道:“在下……愧不敢当,江夫人一片……赞赏,恕在下心领了。” 江柔婕闻言一怔,转念间忽然醒过味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你这小子,不会以为我在自荐吧?哼……且不说五哥日前刚刚过世,我也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此生必定要为五哥守节到老,又岂会向你献这殷勤?” 岳啸川松了口气,尴尬之余郑重抱拳道:“是在下自作多情,冒犯之处万请江夫人海涵。” 江柔婕摇头苦笑道:“算了,也怪我方才说得有些糊涂,结果害你生出误会。” 她说话间脸上隐现红晕,但随即便一正色道:“既然开了话头,那我干脆挑明了吧,你对小瑶的观感如何?” 岳啸川明知江柔婕意有所指,可又不能不答,只好斟酌着道:“凤座年纪虽轻,却是兰心蕙质、文武双全,堪称世间奇女子,在下衷心钦佩。” 江柔婕并未意外,缓缓点头道:“很好,小瑶对你的评价也极高,算得上惺惺相惜吧。”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在下惭愧,毕竟不及凤座。” 江柔婕心中一动,故作冷淡的道:“男子大多自视甚高,见不得女子比他强,你也是这等想法吧?” 岳啸川立刻摇头道:“江夫人切莫误会,巾帼未必弱于须眉,在下绝非狭隘之辈。” 江柔婕秀眉一挑,紧接着道:“那若是小瑶嫁你为妻,你可愿意?” 第0128章 八荒豪杰 岳啸川虽然早已猜到江柔婕有意撮合,但乍听之下仍然觉得措手不及,心念电转间讷讷的道:“江夫人如此关心,在下足感盛情,只是在下与凤座尚属初识,相互之间欠缺了解,谈婚论嫁恐怕不妥。” 江柔婕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先前见到你们谈论武学十分投契,这怎么能叫尚属初识?何况患难之交不比平常,最能辨出性情如何,你方才不也满口称赞小瑶吗?” 岳啸川暗自苦笑,耐心解释道:“武学归武学,不能跟婚事混为一谈,江夫人请恕我一问,凤座是否知道你替她撮合?” 江柔婕微觉尴尬,低头咳声道:“这种事情应该你们男子主动,所以我先探你的口风。” 岳啸川了然的道:“看来凤座不知道了,我想以她的性情,也不会轻易接受其他男子,毕竟她心中仍然满是凤总盟主的影子,根本没法排解。” 一抹愁绪爬上江柔婕的眉梢,只听她轻叹道:“可是楚疯子已经没了,留下那些影子有什么用?小瑶如今才十七岁,便已经心丧若死,再加上食少事繁,只怕真要早夭。” 岳啸川对此倒是颇有同感,也明白江柔婕对凤明瑶的关切之情,略一思忖才咳声道:“凤座年纪尚轻,日后有何际遇还未可知,所以倒无须过早担忧。” 江柔婕摇摇头道:“看来你也十分清楚,指望她自己打开心境,恐怕没那么容易。但际遇这种事情,的确任谁都说不准,我只想尽己所能,不让小瑶走到那一步。” 岳啸川诚恳的道:“在下明白,只是如果药不对症,必定事倍功半,反而更让凤座难堪。” 江柔婕微微一顿,睨着岳啸川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八成也有影子。” 岳啸川登时一震,脑海中闪过那抹晨曦之下无比凄艳的残红,虽然明知云朵朵只存在于梦境之中,但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岂是单纯用理智能够压下? 江柔婕察颜观色,语重心长的道:“鲜于曼毕竟是魔教的人,听说日前还被叶行歌收为义女,你们注定走不到一起,所以何必再为她伤神?人总要向前看,你说是不是?” 岳啸川听江柔婕会错了意,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他对鲜于曼应该说是三分欣赏、五分愧疚,谈到爱意最多只有两分,只不过眼下他无心解释,索性含糊的道:“总之是我问心有愧,还请江夫人见谅。” 江柔婕看看无法,只能感慨的道:“罢了,你们这些少男少女,偏爱自己跟自己较劲。唉……这次算我病急乱投医,但你也别急着置身事外,或许过些时候便能想通呢。” 岳啸川不好太过拂逆,终是一抱拳道:“在下明白,倘若真能帮上凤座,在下义不容辞。” 江柔婕欣然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咳……还有一件事情,这本秘籍你收下,或许能从中得到些许启发。” 她说罢便自袖中取出一本绢书,隔着雨幕递给岳啸川。岳啸川双手接过,只见封皮上写五个大字,笔迹异常遒劲,足见盖世雄风,名曰“狂刀八锋斩”。 岳啸川瞬间明白过来,抬头看向江柔婕,面现惊异的道:“这是项兄手抄的刀法秘籍?江夫人愿意送给我?” 江柔婕怅然道:“不管我是否接受,五哥毕竟去了,与其让秘籍蒙尘,倒不如给你参研。” 岳啸川满怀感佩,当即单膝跪地,庄容正声道:“先前是在下行事有差,才连累项兄不幸殒身,江夫人非但不计前嫌,亲自赶来救援,如今又以秘籍相赠,在下委实受之有愧,但求日后能有所补报。” 江柔婕扶起岳啸川,眼圈泛红的道:“先前之事我已经跟你讲明,绝不会怪罪你,若是五哥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他的绝学后继有人,为我们寨中死难的弟兄报仇雪恨。” 岳啸川郑重点头道:“江夫人尽管放心,魔教教主如今一意孤行,已经与正道势不两立。在下身负天命,必将矢志不渝覆灭魔教,祭奠群英在天之灵。” 江柔婕擦了擦眼泪,强作欢颜的道:“那便拜托你了,虽说我对所谓‘正道’一向没什么好感,可眼下毕竟是同仇敌忾,所以只要能铲除魔教,我自然会跟着出一份力。” 岳啸川心下了然,低眉沉吟着道:“八荒御武寨立身黑道,的确与各大门派有些隔阂,但我听闻贵寨心怀忠义,一向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在民间的风评也极佳。” 江柔婕眼中隐见光彩,下意识的一挺胸道:“那是自然,老大当初建立八荒御武寨,便立志打破那些伪君子的假面具,为天下冤屈困苦之人讨回公道。” “五哥他们兄弟八人志同道合,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岂是所谓‘正道’能够比肩?哼……更不说有些‘正道’本身便在欺压百姓,打得还是冠冕堂皇的旗号,咱们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类伪君子。”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残照魔王给他看过的那幅卷轴,两相印证之下应该并无疑义,只是太行山一战正道群雄舍生忘死,他实在没法加以苛责,只能摇摇头道:“害群之马总是难免,的确令人齿冷。” 江柔婕嗯了一声,回忆着道:“老大名叫谷君航,号称‘御武荒神’,大嫂名叫羽缥缈,号称‘凌云仙子’,我平生从未见过那样出色的人杰,更难得他们还结为夫妇,当真是珠联璧合、惹人艳羡。” “二哥名叫萧玉麒,号称‘笑傲乾坤’,这家伙鬼点子最多,经常让人把自己卖了,最后还要帮他数钱。哼……当初连我都被他摆了一道,差点给他占了便宜,这死白脸奸,总之算是个狗头军师吧。” “四哥名叫虞墨卿,号称‘笔扫千军’,一向最有才情,尤其书画双绝。他摹的《雪山萧寺图》还被当作范宽真迹送进皇宫,趁机狠狠敲了知府老爷一笔,哈……这个虞美人,我反正对他心服口服。” 岳啸川听江柔婕娓娓道来,同样心向往之,于是缓缓点头道:“英雄豪杰啸聚山林,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贵寨堪比宋时的水泊梁山,当得起绿林楷模。” 江柔婕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只恨净宇教那班魔孽趁虚而入,老大、二哥、四哥他们以三敌七,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唉……我之前从未想过,像老大那样的天人也会遭遇不幸,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她说着禁不住泪光莹然,瘦削的香肩轻微颤动,别见柔弱之态。 岳啸川心生怜惜,霎那间竟想揽住江柔婕的肩膀,所幸他及时警醒,暗骂自己混账,接着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着实不敢稍有异动。 江柔婕并未留意,顿了顿才又道:“我家虽然富庶,但哥哥无心经营,少年时便出门游历,遍访名山大川,终于机缘巧合觅得良师,修成了一身绝艺。” “当日哥哥带着五哥来我家做客,或许只是第一眼,我便认定此生非五哥不嫁,哪怕爹娘都反对也不成。结果大闹一场,还是爹娘疼我,放我跟着哥哥和五哥一同出门。” “说起来是我和哥哥愧对爹娘,还连累他们被魔教盯上,最后惨遭灭门之祸。唉……爹娘的仇、哥哥的仇、老大他们的仇,现在又加上了五哥的仇,我今生若不能见到魔教灰飞烟灭,必定死不瞑目。” 岳啸川听得心下恻然,尤其联想到自家的灭门之恨,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浮上心头,当下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不错,在下今生同样以覆灭魔教为己任,魔教一日不灭,在下决不懈怠!” 第0129章 红娘柔婕 江柔婕见岳啸川信誓旦旦,欣慰之余轻咳一声道:“剿灭魔教自然责无旁贷,但也用不着搞‘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一套,缘分到了若不主动抓住,过后可要追悔莫及了。” 岳啸川听江柔婕还是心心念念要撮合他跟凤明瑶,虽然暗自扶额不已,面上却还是附和道:“在下明白,不敢劳江夫人费心。” 江柔婕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我哥哥便是这样,当初在秦淮河上跟嫂子结缘,过后却又担心嫂子的出身过不了爹娘那关,结果平白蹉跎了三年,再回去的时候嫂子已经含恨离世,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笙儿,唉……真是作孽。”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王秀才和茜伊的悲惨遭遇,不由得心头一凛,斟酌片刻才讷讷的道:“令兄也有他的考量,无须过分责难,所幸笙儿小姑娘福泽深厚,将来承接令兄遗志,必定会有不凡成就。” 江柔婕怅然道:“但愿如此吧,那孩子平安便好。咳……刚才说到我哥哥,剩下的七哥和八哥,便是‘水火无情’慕子峪和‘傲雪桀锋’范鲲鹏,我一向叫他们小慕和小梅。” “小慕兼修阴阳双极内力,自创的冰炎双绝掌堪称独步武林,而且又擅使水火流星锤,所以得了个‘水火无情’的雅号。可惜他去年前往岭南办事,不久便没了音讯,大家多方查探,估计凶多吉少。” “小梅用的则是奇门兵刃,唤作五行剑,形状与五瓣腊梅差相仿佛。他还自创了一套‘暴雪十七式’剑法,招数大异常理、奇诡绝伦,除了老大和五哥,便数他的手段高明。” 岳啸川这下终于明白范鲲鹏为何被称为“小梅”,原本还猜测江柔婕是引用“傲雪寒梅”的典故,不料由头却是他所用的兵器。 江柔婕似乎回忆起什么趣事,当下微微一笑道:“小慕和小梅在他们兄弟八人里面排行最末,但比我还是要大一点,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他们武功既高,卖相也不差,算是‘梅’清‘慕’秀,可偏偏不往那方面使劲,摆明了要当老光棍。” “我当初可是操碎了心,帮他们物色了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结果小慕也还罢了,小梅却招架不住,最后偷偷告诉我他早已成亲,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岳啸川听罢为之莞尔,心忖江柔婕这充当红娘的习惯果然由来已久,难怪如今“重操旧业”。 江柔婕察颜观色,禁不住秀眉一扬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一片好意,你可别在背地里笑我。” 岳啸川神色一整,抱拳正声道:“是在下失礼了,万请江夫人见谅。” 江柔婕轻哼一声,接着又道:“原本我还不信,以为小梅是在搪塞,最后他实在没办法,才带我和五哥去见了他的妻子和小扬。” “小梅的妻子十分聪明,尤其善解人意,往往对方还没开口,便已经被她了如指掌。不过还是那句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前年她得了重病,虽然小梅遍访名医,但还是回天乏术,最终撒手人寰。” 岳啸川沉吟着道:“原来如此,有这样一位母亲,范兄弟那么少年老成便不奇怪了。” 江柔婕微颔首道:“的确如此,只盼小扬顺应天道,切莫重蹈覆辙。” 岳啸川正待附和,却听江柔婕自言自语道:“索性把笙儿配给小扬,日后让他们开枝散叶,传续八荒御武寨的薪火。” 岳啸川顿时啼笑皆非,江柔婕似有所觉,隐见局促的道:“是我糊涂了,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些,想必你也不感兴趣。” 岳啸川咳声道:“江夫人言重了,在下绝无厌倦之意。” 江柔婕摇了摇头,感慨的道:“或许我真的老了,最近总在回想从前的事情。” “若不是还得照顾笙儿他们,我恐怕早随五哥去了。” 岳啸川心头一凛,当下郑重其事的道:“江夫人切莫短视,项兄在天有灵,绝不会希望你为他殉情。” 江柔婕眼帘低垂,讷讷的道:“我明白,但毕竟世事难料,倘若哪天我遭遇不测,可否请你代为照顾笙儿他们?”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可以,但前提是江夫人自己保重,不可自寻短见。” 江柔婕展颜一笑,轻快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击掌为誓。” 岳啸川自然应允,两人伸掌三击,之后才见江柔婕莞尔道:“我已经拜托过小瑶了,现在你也乖乖上钩,以后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岳啸川不意被江柔婕摆了一道,脸上发热之际直是作声不得。 江柔婕则是志得意满,抿嘴轻笑道:“好了,你用心参研五哥的秘籍,我再去跟小瑶敲敲边鼓,不信没法把你们两个撮合到一起,哈……” 岳啸川看着江柔婕扬长而去,苦笑之余翻开《狂刀八锋斩》的秘籍,仔细研读起来。 这《狂刀八锋斩》虽然只有八招,却是项胜宇毕生修为所聚,其中精微奥妙之处实难言传,岳啸川很快便沉浸其中。 如此又过去数日,雨已经完全停了,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山下的积水也不断减少。 岳啸川晨起往洞外练刀,只觉近日收益颇丰,《狂刀八锋斩》好似画龙点睛,与他自身的刀招相合,堪称威力倍增。 正在岳啸川人刀合一、恣意挥洒之际,忽听一个清润声音传来道:“岳少侠好功夫,难怪当日有独闯魔窟的勇气。” 岳啸川收刀肃立,看清是凤明瑶含笑走近,立刻抱拳见礼。 凤明瑶敛衽还礼,跟着微笑道:“不瞒岳少侠,近日与你和五嫂交流心得,我自觉颇有进益,所以可否请你不吝赐教,咱们两人比上一场,以便印证所学?” 岳啸川不确定凤明瑶是否知晓江柔婕有意撮合之事,但眼见她落落大方,一派殷勤之态,倒也不好扫她的兴,于是清咳一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还望凤座手下留情。” 小书亭 凤明瑶欣然道:“多谢岳少侠,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为要。” 说罢但见她皓腕一扬,龙吟声中长剑出鞘,清光熠熠夺人二目,剑柄上的紫色凤凰振翅欲飞,端的气势不凡。 岳啸川横刀于胸,只听凤明瑶道:“此剑名曰‘凤影天罗’,是义兄亲手赠予,请岳少侠小心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此刀名曰‘琢玉’,乃是恩师所赐,凤座也请留意。” 两人礼数已到,各自以目示意,终是凤明瑶清叱一声,挺剑率先攻上。 岳啸川不敢冒进,琢玉魔刀暂取守势,一面沉着见招拆招,一面用心观察凤明瑶的剑路,以期寻得破绽。 凤明瑶剑招轻灵,出手从容不迫,尤其招式之间严丝合缝,往往前招未绝、后招又至,称得上虚实相间、玄妙无伦。 饶是岳啸川也为当世武道奇才,一时之间竟寻不到半分可趁之机,很快被逼落下风。 自知一味守御恐怕难有作为,岳啸川当机立断,使出九转修罗刀法中的连环杀招,欲图反守为攻、扭转局势。 凤明瑶只觉压力陡增,却并无丝毫慌乱,剑招依旧进退有据、毫无破绽,稳稳敌住岳啸川。 岳啸川连续进手,刷刷刷三刀快斩,结果都被凤明瑶使出巧劲消卸。 随后只见剑光缭绕,凤明瑶抵隙反击过来,绵密剑风层叠绞转,迫得回气不及的岳啸川只能尽力闪身抽退。 岳啸川早知凤明瑶剑法超群,但此时真正对上,才明白她强在何处。 那口“凤影天罗”好像织成一张无懈可击的剑网,不仅让对手的攻势被化消于无形,闪展腾挪的余地也逐渐被压缩,直至一网成擒。 第0130章 刀镇天罗 岳啸川和凤明瑶酣战未休,此时其他三女也走出洞来,祝湘绮见状心生纳罕,不禁迟疑着道:“岳少侠怎么跟凤妹妹打起来了,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江柔婕摇头一笑道:“祝家妹子不必紧张,是我撺掇小瑶跟岳少侠切磋一番,让他们都能更上一层楼。” 祝湘绮松了口气,拍拍心口道:“还好还好,我早说岳少侠人品端方,想必不会冒犯凤妹妹。” 燕怡洁则紧盯着场中的战局,喃喃自语道:“凤妹妹居然这么厉害,啸川在她面前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唉……我连啸川都打不过,对上凤妹妹更加别提了。” 江柔婕看到燕怡洁一脸沮丧,温言安慰道:“燕小妹切莫灰心丧气,你的剑法意境极高,只是眼下限于年齿,还未能完全领悟,日后只要勤加修练,成就未必会在小瑶之下。” 燕怡洁兀自怏怏不快,低眉涩声道:“可是不止武功,凤妹妹其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跟她比起来简直像个三朝未满的婴儿,唉……总之我惭愧得紧。” 江柔婕多少明白燕怡洁的心境,索性揽住她的肩膀,继续鼓励道:“见贤思齐才能进步,总好过坐井观天,小瑶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燕小妹天姿不比她差,千万别妄自菲薄。” 燕怡洁心中一暖,郑重点头道:“江大姐说的是,我今后一定奋起直追,不敢说超过凤妹妹,尽力望其项背吧。” 江柔婕莞尔道:“这才像话,可小瑶是因为他义兄才那么拼命,燕小妹有心上人吗?” 燕怡洁脸上一红,撇撇嘴道:“我年纪还小,要什么心上人,江大姐别取笑我了。” 江柔婕了然的道:“也好,今后我帮你多多留心,尽早觅个如意郎君。” 眼看这位红娘又起了热心,燕怡洁却窘得无地自容,免不了要撒娇弄痴一番。 且不说三女这边如何调笑,岳啸川和凤明瑶之战已然渐入佳境,只见岳啸川刀出如风、劲贯雷霆,逐渐拉回五五分平之势。 凤明瑶觉出岳啸川的刀招有些熟悉,却又似是而非、无迹可寻,惊异之余不敢怠慢,全神贯注攻拒拆挡。 无奈女子先天力弱,双方激战百余招,凤明瑶面对水银泻地般的攻势,消卸之时已经渐感吃力。 岳啸川并未急躁冒进,仍然冷静观察凤明瑶的剑路,只见她虽然力有不逮,却还是谨守法度,出招丝毫不乱。 那张无形的剑网即便不如初时绵密,可依旧不存半点破绽,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凤影无双,天罗地网,岳啸川心中暗赞,转念间再不迟疑,趁着凤明瑶一剑走空,蓦地扬声暴喝,琢玉魔刀当胸推出,蕴含天佛圣威,正是喝杀·不动明王。 这一招源自狂刀八锋斩,又与岳啸川修练的佛门内功相合,所以他一向最有体悟,此时骤然使出,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凤明瑶先吃了岳啸川一喝,随即又见到狂刀八锋斩中的招数,由不得她心神震颤。 正是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完美无瑕的剑网终于露出了破绽,凤明瑶全力横剑一架,却只消去七成刀威,虎口发麻之际胸中气血激涌,脚下也因此慢了半拍。 岳啸川早已蓄势待发,自然不会错过良机,琢玉魔刀顺着“凤影天罗”斜斜一斩,看似毫无花巧的一招,却暗合因势利导的精奥法门,正是断杀·江山易手。 凤明瑶若不弃剑,手腕必将被刀锋削断,但这位凤座端的精明果敢,电光石火间早已算到岳啸川这一招。 于是不等岳啸川刀招成型,凤明瑶早已自行弃剑,趁着错身之际剑指一骈,反刺他的胁下要害。 这招“有凤来仪”潇洒出尘,瞬间转守为攻,尤其置之死地而后生,称得上妙到毫巅。 所幸岳啸川从未掉以轻心,危殆之刻灵觉自生,吸气收腹拧腰转背,琢玉魔刀猛然反手一撩,正是逆杀·回龙斩。 双方都已经逼上极限,最后的一招义无反顾,端看是谁先将对手制服。 江柔婕等三女看得心头巨震,禁不住齐齐惊呼出声,只怕岳啸川和凤明瑶收刹不住,结果落得两败俱伤。 《重生之金融巨头》 万幸悲剧毕竟没有发生,尘埃落定之际,只见凤明瑶的剑指对准岳啸川胁下的章门穴,岳啸川的琢玉魔刀则横在凤明瑶颈间,只差毫厘便要将那天鹅一般洁白柔细的颈子斩断。 场中略一沉默,终听凤明瑶轻叹道:“是我输了,多谢岳少侠手下留情。” 岳啸川收回琢玉魔刀,随即一正色道:“承让,凤座剑法通神,在下衷心钦佩。” 凤明瑶也收回剑指,玉颊生晕之际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应该佩服岳少侠,五嫂说的没错,我这些年未逢敌手,确实有些妄自尊大,今后还须勤学苦练。” 她说罢深深敛衽为礼,脸上不但毫无羞恼之色,反而足见钦佩与欣然。 岳啸川暗呼侥幸,其实他方才不过是快了一瞬,但两人如果真是生死相搏,这一瞬便足以分出阴阳双途。 眼见凤明瑶豁达恭谨,岳啸川也不敢怠慢,立刻抱拳还礼。 江柔婕见状暗暗心喜,走上前来笑眯眯的道:“好啦,看你们这‘相敬如宾’的劲头,大家都是患难之交,不必太过客套,自然些便是了。”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时一滞,凤明瑶愈发腮染红霞,难掩窘迫的道:“五嫂,那‘相敬如宾’不是你想的意思,切莫给人家误会。” 江柔婕眨了眨眼,故作糊涂的道:“不是什么意思?谁要误会什么?” 凤明瑶暗自扶额,此时只听燕怡洁忍俊不禁的道:“好我的江大姐,‘相敬如宾’是指夫妻两人,所以不能乱用啦。” 江柔婕眨了眨眼,兀自不信的道:“是这样吗?咳——我读书少,你们别哄我。” 燕怡洁吃吃笑道:“怎么可能哄你嘛,除了‘相敬如宾’,还有‘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连枝共冢’这些,都是指的夫妻,江大姐以后可不能乱用呀。” 江柔婕“恍然顿悟”道:“原来如此,还是燕小妹有学识,我便只会说些‘白头偕老’‘比翼双飞’‘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之类,哈……真是丢人了。” 她们二位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祝福的吉祥话一套连着一套,岳啸川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岔开话题道:“山下的积水退得差不多了,最迟后天便能下山,我先去探路,待会儿大家再商议行程。” 他说罢便收刀入鞘,堂而皇之的遁去。江柔婕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捉住凤明瑶,意有所指的道:“怎么样小瑶,眼光还是得放宽一些,总是盯着方寸之地,小觑了天下英雄,可难免要吃亏。” 凤明瑶点了点头,惭愧的道:“岳少侠的确神技惊人,我往日坐井观天,合该有此一败。尤其方才那最后一招,我根本无须留力,他却要顾及我的性命,如此依旧胜我一筹,委实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时燕怡洁和祝湘绮也走近过来,只听燕怡洁嬉笑道:“凤妹妹别灰心,我在啸川手下连一百招都撑不过,如今他不知又从哪里学了厉害武功,你一时之间没有防备,输了也不丢人,下次再努力吧。” 凤明瑶嗯声道:“比武切磋有胜有负,我并未太过萦怀,只不过岳少侠方才所用的刀招……似乎是五哥所创的狂刀八锋斩?” 江柔婕微微一笑,清咳一声道:“不错,是我将秘籍交给岳少侠,毕竟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但凡岳少侠用五哥的刀法多斩杀一名魔孽,都能稍慰五哥的在天之灵,所以何乐而不为?” 第0131章 玉笛灵音 江柔婕一番话说罢,众人直是肃然起敬,只见凤明瑶缓缓点头道:“五嫂胸怀宽广,不囿于门户之见,实在让人衷心钦佩。岳少侠的确堪当英雄之名,狂刀八锋斩能为他所用,想来绝不会辱没五哥。” 燕怡洁则不无嫉妒的道:“这个啸川,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以后我更打不过他了,只能看着他耀武扬威。” 祝湘绮莞尔道:“燕妹妹不必老想着压倒岳少侠,女孩子太过强势,反而要令人疏远了。” 她毕竟是过来人,稍一转念便明白江柔婕的用意,所以明着是说燕怡洁,实际却是在暗示凤明瑶。 燕怡洁不明就里,兀自咕哝着道:“我哪里强势了嘛,向来只有啸川欺负我的份,我可从没赢过他。” 祝湘绮不由得哈哈一笑,江柔婕则凑近凤明瑶,咬着耳朵道:“小瑶别怕,过几天我把哥哥的剑法教给你,《飞瀑怒潮一十八剑》与《狂刀八锋斩》相生相克,日后你学通了,便不怕岳少侠欺负你。” 凤明瑶恭声道:“多谢五嫂青睐,但岳少侠正气凛然,我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这一战的胜负想必不会让我们之间生出嫌隙,所以大可不必担心他欺负我。” 江柔婕闻言暗自苦笑,这些天她屡次旁敲侧击,如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没想到凤明瑶还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压根不往那方面想,看来“义兄”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生生把一个聪明人变作了傻瓜。 脑中念头数转,江柔婕清咳一声道:“马上能下山了,今晚咱们好好吃一顿,权当庆祝这次劫后余生,各位姐妹意下如何?” 凤明瑶点头附和,燕怡洁却吐吐舌尖,羞笑着道:“其实平时也吃得挺好,凤妹妹变着花样给咱们改善伙食,我不知不觉又吃胖了。” 祝湘绮不禁扶额道:“好我的妹妹,你这也叫吃胖,那我不成饭桶了?” 燕怡洁连忙道:“祝姐姐不一样,毕竟你现在怀着身孕,照理应该吃两个人的份。” 祝湘绮摇头一笑道:“总之被凤妹妹这么养下去,哪怕我没怀孕,也要被人误会怀孕了。” 众女见祝湘绮揉着肚皮,各自忍俊不禁,只听凤明瑶赧然道:“祝姐姐、燕妹妹你们过奖了,如今条件有限,只能处处将就,大家不嫌我烧的菜难以下咽,我便谢天谢地了。” 祝湘绮和燕怡洁自然连称不敢,江柔婕则含笑道:“老是麻烦小瑶,咱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可都过意不去。所以今晚便让小瑶休息,咱们自己动手,让她也坐享其成一回。” 凤明瑶轻啊一声,赶紧摆摆手道:“五嫂言重了,这原本便是我的分内之事,大家千万别过意不去。” 江柔婕不以为然的道:“你可以这么想,我们却不能心安理得,祝家妹子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祝湘绮嗯声道:“江大姐言之有理,我们几个同样有手有脚,哪能一味躲懒,光使唤凤妹妹一个人?” 燕怡洁附和道:“是呀,哪怕我们厨艺不怎么成,心意却不能差,只求凤妹妹别笑话我们便好。” 凤明瑶粉颊晕红,微颔首道:“好吧,既然大家一片盛情,那我却之不恭了,总之心意到了便皆大欢喜,也不必太过勉为其难。” 江柔婕轻笑道:“小瑶放心,我们有自知之明,保证不会糟蹋粮食。” 她说罢便拉着祝湘绮和燕怡洁,躲到一边好一阵嘀嘀咕咕,两女很快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神情也由忐忑转为自信。 凤明瑶谨守本分,并未运功偷听,只待稍后谜底自行揭晓。 到了晚间,秘洞之中照例篝火熊熊,上面架着一只大铁锅,内中沸水滚滚,煮着牛油香叶、葱蒜花椒,旁边散置碗碟,盛放腊肉薄片、菌菇拼盘、豆皮干笋、白薯倭瓜诸物,更难得还有两条现杀活鱼。 敢情江柔婕等三女还真是讨巧,这火锅只须配好底料,剩下的便是自给自足,全凭食客自行掌握火候,于厨艺倒没多少要求。 众人围着篝火落坐,吃得额头见汗、其乐融融,气氛之热烈着实胜于平常。 岳啸川和凤明瑶知道脱难在即,况且同样被气氛感染,所以放开食量,不再刻意俭省。 众人大快朵颐、尽兴一餐,相顾莞尔之际,只听江柔婕咳声道:“今晚大家都有兴致,小瑶不妨给咱们助助兴?” 凤明瑶一怔道:“助兴?五嫂的意思是……?” 江柔婕一脸怀念的道:“上次听你弹琴已经是两年前,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再听你弹一曲?” 凤明瑶唔了一声,略显不自在的道:“五嫂见谅,眼下并无古琴在侧,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恕我没法答应。” 《剑来》 江柔婕秀眉一挑,淡淡的道:“早知道你会推脱,没古琴也不打紧,我这里正好有支笛子,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吹。” 她说罢便自怀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托在掌心递给凤明瑶,凤明瑶见状踟蹰着道:“五嫂你知道,我一向只给——” 江柔婕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以前毕竟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懂不懂?” 凤明瑶垂下螓首,幽幽的道:“不管过去多久,有些事情都不会改变,正像五嫂对五哥那样,不是么?” 江柔婕暗自一叹,放软了声调道:“那算我代替五哥求你,我们都想再听一次,你答不答应?” 凤明瑶本来还在犹豫,但看到江柔婕哀婉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她不由得心头一痛,同病相怜的感情驱使之下,终是讷讷的道:“好吧……为了五哥和五嫂,我便厚颜献丑了。” 江柔婕看着凤明瑶接过短笛,总算松了口气,岳啸川等人则满怀期待,要见识这位多才多艺的凤座的乐律造诣。 凤明瑶将短笛放在唇边,先试了几个音符,接着便闭目凝神,沉思间吹奏出悦耳的曲调。 曲调初起时悠扬平缓,恰似叮咚泉水流过山涧,逐渐汇集于涧底清潭。 清潭周围林木葱郁,隐约可闻鸟语虫鸣,静谧幽深中似乎有一条沉睡的精灵,蕴藏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随着曲调缓慢扬起,那火焰般的生命力也逐渐迸发,终于来到最高点。 便似一只金色凤凰浴火而生,全身翎羽炽如烈焰,耀目光华遍照群山,清冽凤鸣响彻天际,正是万灵共谒、百鸟朝凤之辉煌气象。 曲调维持高涨,金凤由雏鸟开始蜕变,逐渐长成弥天巨翼,连高挂苍穹的太阳,都要在它面前失色。 凤舞长空,神凰耀世,金色焰影舞出最华丽的身姿,齐天凤鸣唱出最优美的天籁,让所有生灵仰望。 蓦地庄重恢弘的曲调转为紧促,一种压迫感陡然形成,好似大片黑云将天光完全遮蔽,其中分明可见电闪雷鸣。 黑云之中一条巨龙张牙舞爪,暴戾龙吟声嘶力竭,山河都为之变色,直如末日天罚降临。 亿万生灵噤若寒蝉之际,倏闻惊天凤鸣撕裂阴霾,金色焰影不存丝毫畏惧,展动巨翼冲向黑云中的巨龙。 那勇往直前的轨迹,将天空都割出了一道伤痕,那震惊百里的凤鸣,正是桀骜无双、所向披靡。 曲调紧促到极致,金凤终于冲破一切阻碍,与黑云中的巨龙战在一处,霎时火翼冰鳞交相辉映,龙吼凤鸣震耳欲聋。 金凤燃烧全部的生命力,绽放出最耀眼的华彩,只为将巨龙降伏,守护天下的安宁。 曲调不断拔高,最后在顶点寂然回落,火焰焚灭了黑云,巨龙也消散无踪。 天光重临大地,唯见点点金芒飘摇降落,沉入涧底清潭之中。 曲调幽咽低徊,直至几不可闻,正如凤凰涅槃,浴火方得重生。 第0132章 凤鸣榣山 凤明瑶一曲吹罢,轻轻放下玉笛,美眸中已然饱含泪水,霎那间情难自抑,终于掩面痛泣、泪落如雨。 江柔婕暗自叹息,让凤明瑶伏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慰道:“是我错了,不该让小瑶勾起伤心事。” 凤明瑶缓缓摇头,仍是泣不成声,这时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这应该便是那曲《凤鸣榣山》了吧?” 江柔婕微颔首道:“不错,据说楚疯子当年游历巫山,听仙人弹过这首曲子,之后便记下来了。” 岳啸川一怔道:“巫山?既然是在巫山所得,此曲为何叫做《凤鸣榣山》?” 江柔婕沉吟着道:“曲名是仙人所赐,或许那位仙人与榣山关系匪浅,只是最后退隐巫山了吧。” 岳啸川听罢若有所思,燕怡洁则附和道:“早听闻巫山上有剑仙,只是一向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凤妹妹的义兄有这仙缘,不但遇见仙人,还能听他弹琴。” 江柔婕嗯声道:“楚疯子的确运气不错,从巫山回来以后便茅塞顿开,创出《无瑕明剑诀》这等绝学,十五岁剑法小成,十八岁横扫江南无敌手,二十岁建立江南剑盟,放眼天下并无几人能强过他。” 岳啸川闭目回想,隐见感慨的道:“天生凤种,不同凡响,少年得志,天下共仰。可惜天妒英才,英雄难得白首,终与邪恶殊死一搏,轰轰烈烈万古流芳。” “这首《凤鸣榣山》一曲成谶,正是凤总盟主一生的写照,很多事情或许是天意使然,端看能否及时明悟,免得最后徒留遗憾。” 凤明瑶此时止住饮泣,抬起头来看向岳啸川,半是欣喜半是伤感的道:“岳少侠能听出这一层涵义,已经称得上知音难觅。唉……其实义兄也并非不懂,只不过他一向心高气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应了杀劫、不幸殒身。” 岳啸川了然的道:“所以凤总盟主当年决战‘殛空’上官铎之前,已经预料到恐有杀身之祸?” 凤明瑶点了点头,幽幽的道:“义兄跟我说过,那位弹琴的仙人对他有过告诫,倘若不想遭遇横死,须得避开三事齐聚。”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眉涩声道:“岳少侠方才听曲听得仔细,不知能否猜出是哪三样物事?” 岳啸川略一思忖,轻咳一声道:“以在下方才的观感,金凤决战邪恶,对手之意象近似于司雨黑龙。” “所以据此推断,这三事倒不难猜,正是雨水、雷电和黑龙。” 此语一出,燕怡洁首先不以为然的道:“啸川你真是够了,人都说龙凤呈祥,凭什么金凤决战的是黑龙?我听着倒像是卷沙的黑风怪。” 祝湘绮也皱起眉头道:“曲子我承认听不太懂,可龙毕竟是传说之物,跟凤总盟主之死多半没关系,咳……江大姐你怎么看?” 江柔婕以手托腮,回忆着道:“‘殛空’那厮的绝技名叫‘殛空毁剑式’,不但专克各路剑法,据说还能激雷引电,致使对手肢体麻痹。” “所以由此来看,‘雷电’这一点应该靠谱,至于‘雨水’……莫非决战当天下了大雨?” 凤明瑶自打岳啸川猜罢,便显得有些失神,这时听到江柔婕问话,她才低沉的道:“是,当天采石矶大雨倾盆,雨势不弱于半月前那次,我也是生平仅见。” 江柔婕暗暗点头,接着又道:“至于最后的‘黑龙’,我也算粗通音律,之前只觉中间那一段情势紧张,确属生死相搏,但具体什么意象可听不出来,所以还得小瑶解惑了。” 《最初进化》 凤明瑶美眸中隐见光彩,径向岳啸川深施一礼道:“岳少侠不愧为知音,曲调中的意象是黑龙没错,这厮原本是榣山清潭中的水虺,修练得道之后作乱世间,最终为黄帝之女魃降伏,成了她的坐骑。” 这等渊源其他四人都闻所未闻,只听燕怡洁疑惑的道:“真是这样么?凤妹妹不会是担心啸川下不来台,才故意顺着他说吧?” 凤明瑶一正色道:“这段渊源是仙人亲口讲述,然后义兄转述给我的。” 燕怡洁知道凤明瑶对她的义兄十分崇拜,绝不会信口雌黄,当下只能咕哝着道:“好吧,算啸川蒙对了,哼……又给他比下去一次,以后在我面前,他恐怕更要趾高气扬了。” 岳啸川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听祝湘绮讷讷的道:“竟然真是黑龙,岳少侠的音律造诣的确不凡,可是黑龙怎么影响战局,总不会长江里面真的有龙吧?” 凤明瑶轻叹道:“我当时生了重病,没法跟义兄去采石矶,只是后来听应总座说了经过。” “‘殛空’上官铎擅使双手飞锥,不料在决战之前,他的兵器无缘无故粉碎化灰。” “上官铎自觉兆头不好,于是去找‘天机’石万通占卜,结果的确占得大凶。但石万通有神鬼莫测之能,提出一法能助上官铎解厄,然后亲手为他重铸了一对飞锥,而这对飞锥,正是名曰‘黑龙’。” 众人听罢恍然一悟,尤其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经对相关事件有所了解,此时正好补全拼图。 凤明瑶的语调更见低沉,眼圈发红的道:“之后石万通推算天相,将约战定在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之日。” “义兄当日发觉天相异变,本来便有些嘀咕,等到上官铎说出他手中‘黑龙’锥的来历,义兄更觉凶多吉少。无奈他太过自信,不屑于向天命低头,最终……最终……唉……” 岳啸川见凤明瑶黯然神伤,自己也触动伤怀,面现萧索的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狂人狂语罢了,与天抗争谈何容易,最后兜兜转转,终将回归天命,令人徒呼奈何。” 敢情他是想起了先前在太行山上发生的事情,什么拨乱反正,什么父子天伦,最终都只是幻梦一场。 金丹鸩杀功败垂成,唯有仇恨越深、势不两立,父子相残的天命再难更改。 凤明瑶发觉岳啸川满怀伤感,同病相怜之下不由得芳心悸动,江柔婕冷眼旁观,着实喜不自胜,心念电转间清咳一声道:“小瑶已经献过艺了,既然岳少侠同样精通音律,那也给咱们吹奏一曲如何?” 岳啸川正自犹豫,便听燕怡洁撺掇着道:“对嘛啸川,千万别被凤妹妹比下去,否则你还算是七尺男儿吗?” 岳啸川没法推却,只好自凤明瑶手中接过短笛,想了想才轻叹道:“先母往日经常吹奏一首《凤凰台上忆吹箫》,在下耳濡目染,也算谙熟于心,今日在此献丑,权当追忆先母吧。” 四女登时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正襟危坐,静听岳啸川吹奏。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源自易安居士的词作,曲调凄冷,别见幽思,正是听者神伤,闻者落泪。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这一曲吹罢,非但岳啸川自己悲从中来,四女也都眼眶泛红。 江柔婕和祝湘绮固是想起了阴阳两隔的夫郎,凤明瑶同样不能忘怀义兄,至于燕怡洁一是被其他三女的情绪感染,二也对岳啸川横生同情。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只余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半晌才见江柔婕擦了擦眼泪,语带哽咽的道:“本来是庆祝大家能够下山,结果却被你们弄得这么伤感,哼……不成,今天你们别想跑,都得给我受罚。” 第0133章 共饮汾清 听到江柔婕要罚,岳啸川和凤明瑶各自一滞,还是凤明瑶整理心绪,低眉涩声道:“是我不该勾起大家的愁思,五嫂要罚便罚我好了,不关岳少侠的事。” 岳啸川闻言一正色道:“凤座此言差矣,是在下的笛曲太过伤感,所以该由在下受罚才对。” 凤明瑶还待再说,江柔婕已经摆摆手道:“好了,瞎谦让什么?我说了谁都别想跑,你们两个全得受罚。” 她说罢微微一顿,跟着咳声道:“当然你们用不着在底下埋怨我,总归是我提议小瑶吹曲,才惹出这些事情来,所以我也得跟着受罚,这才算公平公正。”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江柔婕如此坦荡,倒也无话可说,此时只听祝湘绮和声道:“江大姐果然大气,那不知你要怎么罚?” 江柔婕一笑道:“当然是罚酒了,后洞有上好的杏花村汾酒,不喝可要浪费。” 祝湘绮恍然一悟,哧的一笑道:“原来如此,说得我都想‘受罚’了。” 燕怡洁也嘻嘻笑道:“前些天我便说喝酒来着,当时江大姐还拦着,不过眼下咱们马上要走,不喝的确浪费,正好畅饮一番。” 眼看这是又来了个主动“受罚”的,江柔婕莞尔之余看向凤明瑶道:“怎么样小瑶,这回你可躲不掉了,至少给我喝上三杯谢罪。” 凤明瑶玉颊泛红,讷讷的道:“五嫂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能喝酒。” 江柔婕一挑眉道:“少来,你还一向只给楚疯子奏曲呢,今晚既然破了例,干脆放开胸怀又何如?” 凤明瑶脸上更红,苦笑着道:“那不一样,我是真的不能喝酒,否则肯定会误事。” 江柔婕不以为然的道:“放心,有我们帮你分担,哪会误什么事?即便你真的当场醉倒,只要好好休息一夜,便没什么大碍了,最多咱们明天晚走会儿。” 祝湘绮附和道:“江大姐言之有理,凤妹妹大可放心,咱们总不会害你吧?” 凤明瑶赶紧摇头道:“大家当然不会害我,只是我酒量极浅,平生也只此一点不能让义兄满意,只怕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燕怡洁勾住凤明瑶的肩膀,笑眯眯的道:“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嘛,我原先也不喝酒,后来见师兄和江湖上的朋友们喝得痛快,便跟着尝试了一番,从此欲罢不能,酒量自然见长了。” 她这厢现身说法,凤明瑶却仍是满心忐忑,转念间望向岳啸川道:“岳少侠你呢?佛家戒食荤酒,你是否滴酒不沾?” 岳啸川踟躇着道:“在下并非出家人,因此并未受戒,但若说到饮酒,的确……” 燕怡洁刮刮脸颊,坏笑着道:“是呀,堂堂七尺男儿,又蓄了这么一副大胡子,看起来倒像个江湖豪客,没成想喝酒却跟个小娘子似的,我都替你脸红。” 岳啸川难掩尴尬,江柔婕可早有定案,当下悠悠的道:“那敢情好,否则怎么叫‘受罚’呢?哈……燕小妹跟我去拿酒,咱们今天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眼看两女翩然而去,岳啸川和凤明瑶只有相对苦笑,祝湘绮见状鼓励道:“喝酒而已,不必太过担心,尤其岳少侠又是男子,日后闯荡江湖,不会喝酒可不像话,须得尽早锻炼起来。” 岳啸川暗自一叹,拱拱手道:“祝夫人教训的是,在下尽力而为。” 祝湘绮满意的道:“尽力而为自不必说,待会儿凤妹妹若是不成,你还得帮他一把,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岳啸川颔首称是,凤明瑶则局促的道:“那怎么成,既然是我的责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绝不能连累他人。” 祝湘绮正自好笑,江柔婕和燕怡洁已经各自提着一只酒坛回返,顺便还携来五副酒盏。 凤明瑶看到那硕大的酒盏,顿时一阵头大,心中打鼓之际只见燕怡洁拍开封泥,小巧的瑶鼻吸了吸,随即兴奋的道:“真是好酒!难怪师兄总说天下白酒出汾酒,我今天才算领略了。” 江柔婕得意的道:“那是,咱们河东一境历史悠久,酿酒的手艺堪称独步天下,来来来,大家都满上。” 她说罢便抱起酒坛,为祝湘绮和燕怡洁各自斟了满盏,这两女都是巾帼酒将,少不得连连称赞。 之后轮到凤明瑶,眼见酒盏中的液面不断升高,她终是伸手托住江柔婕的皓腕,跟着软语恳求道:“好了五嫂,这么多已经足够了,不然我怕真会误事。” 江柔婕一挣竟没挣动,不由得扬起秀眉道:“哪里够了?说好三杯便是三杯,否则算什么谢罪?” 凤明瑶暗自一滞,嗫嚅着道:“我以为是南方那种小杯,哪知道北方的酒盏这么大。” 江柔婕忍着笑道:“那得怪小瑶你自己孤陋寡闻了,赶快把手拿开,我还等着给岳少侠倒酒呢。” 凤明瑶看看无法,只好听命收回手来,江柔婕老实不客气的斟了满盏,接着对岳啸川自然也如法炮制。 最后又为自己满上一盏,江柔婕清清嗓子,微笑着道:“好了各位,为了庆祝明天下山,大家先满饮此杯。谁若是杯底不干,或是暗中作弊,惩罚加倍。” 祝湘绮和燕怡洁相顾莞尔,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一边一个看向岳啸川和凤明瑶,似乎在提防他们作弊。 岳啸川早有觉悟,硬着头皮举盏就唇,一横心仰脖儿灌下,端的是干脆利落。 汾酒性属清香、入口绵和,岳啸川只觉喉中一热,虽然禁不住咳了两声,却并无明显不适。 燕怡洁见状摇头叹笑道:“啸川你真是暴殄天物,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哪能品得出美味?” 岳啸川心忖不品也罢,此时江柔婕也满饮一杯,亮出杯底同时睨着凤明瑶道:“怎么样小瑶,现在只剩你一个没喝了,别让人家看你们江南剑盟的笑话。” 凤明瑶脸上微红,举手端起酒盏,作势欲饮之际,径以一线传音向岳啸川道:“岳少侠如何,可还受用?” 岳啸川轻咳一声,同样传音道:“尚好,不及预想中辛辣,勉强可以接受。” 《基因大时代》 凤明瑶胆气一壮,索性有样学样,酒浆不沾芳唇,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概。 只不过凤明瑶酒量更浅,喉中火辣辣的灼烧感,使得她连连呛咳,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海棠盛开,别见娇艳妩媚的动人气质。 祝湘绮一面帮凤明瑶拍背顺气,一面赞许的道:“凤妹妹好气魄,当真不输须眉男子。” 燕怡洁也一挑大拇指道:“祝姐姐说得对,凤妹妹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过再多品品才更好。” 凤明瑶的呼吸略显局促,摇头苦笑道:“燕姐姐饶了我吧,我只求能挺过五嫂的惩罚,至于品酒还是免了。” 燕怡洁嘻嘻一笑,拿过酒坛又帮凤明瑶斟了满盏,江柔婕招呼众人重新倒酒,跟着含笑道:“不错,你们两个都不怯场,咱们接着来。” 岳啸川如今已有自信,继续将“猪八戒吃人参果”践行到底,打眼却见凤明瑶粉面潮红,举着酒盏迟迟不动。 心中陡生怜惜,又想到祝湘绮先前的提醒,岳啸川索性咳声道:“凤座若是不便,这一盏在下替你饮了吧。” 凤明瑶轻啊一声,终是咬咬牙道:“多谢岳少侠解围,但我不能连累你,还是自己饮吧。” 她说罢更不迟疑,仍是一“倾”而进,祝湘绮和燕怡洁齐声叫好,江柔婕也暗自莞尔,心忖这男女两人“夫唱妇随”,岂不正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汾酒入口绵软,后劲却是极大,岳啸川和凤明瑶这般牛饮,后续等到酒劲上涌,免不了头晕目眩,都落得神智皆失,如此……甚好~ 第0134章 十数行令 江柔婕早有谋划,眼见岳啸川和凤明瑶喝得干脆,便即鼓掌道:“不错,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你们,不过只是喝酒难免乏味,咱们再来点助兴的节目好了。” 凤明瑶喉中火热,一时之间不得开口,还是岳啸川抱拳正声道:“江夫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江柔婕轻笑道:“喝酒不离行令,咱们行飞花令如何?” 岳啸川和凤明瑶对视一眼,只见凤明瑶点点头道:“可以,请五嫂出题。” 江柔婕尚未答话,祝湘绮已经连连摆手道:“我还是算了吧,平日读书不多,要论诗词可真不行。” 江柔婕哧的一笑道:“祝家妹子别担心,我也不是个爱读书的,只是以前见虞美人他们玩过,这才想附庸风雅一番。总之诗词不说也罢,还请三个小家伙照顾我们两个老嫂子,把诗词换成掌故可好?” 其实江柔婕不过花信年华,燕怡洁听罢吃吃笑道:“江大姐哪里老了,不过我们的确应该尊敬你,掌故便掌故吧,但题目具体是什么呢?” 江柔婕略一沉吟,拊掌笑道:“便以数字往上叠加,每人说一个武林人物,姓名也好、绰号也好、所属帮派也好,只要沾上即可,如何?” 这题目听起来倒不难,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江柔婕暗自得意,当下一挑眉道:“若是有谁说不出来,便得自罚一杯,谁都不许借故推脱。”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为之莞尔,接着只听江柔婕道:“既然是我提议,便从我开始吧,嗯……要说到‘一’,眼前便是咱们的‘歧天一剑’凤座大人,小瑶你可帮我的忙了。” 凤明瑶闻言啼笑皆非,粉颊泛红的道:“五嫂别笑我啦,我这点微薄名声也值得说道么?” 江柔婕笑眯眯的道:“堂堂凤座天下闻名,当然值得说道,下面便轮到小瑶你了,这个‘二’字有何掌故?” 凤明瑶暗叫一声苦也,无奈硬着头皮道:“这个‘二’字我的确想不出,但不久前会过净宇教的魔头‘阴阳艳煞’角双羚,不知这个‘双’字能否替代?” 江柔婕一挥手道:“不行,‘二’字便是‘二’字,跟‘双’字毕竟是两码事,况且咱们今晚是煮酒论英雄,净宇教的妖魔恶事做尽,都不能拿来充数。” 凤明瑶顿时哑口无言,燕怡洁则嘀咕着道:“原来不能说净宇教的魔头,我刚想起之前会过一个叫‘金环二郎’桓昕炜的,看来是没法帮凤妹妹解围了。” 江柔婕微颔首道:“姓桓的魔头的确手段不差,可助纣为虐之徒不值一提,小瑶你还有其他答案吗?” 凤明瑶看看无法,只能赧然道:“罢了,愿赌服输,我自罚一杯便是。” 江柔婕满意的道:“很好,不过这一杯得另算,别忘了你还欠着一杯呢。” 凤明瑶把心一横,郑重点头道:“自然没忘,那我先干为敬。” 她自以为找到了“窍门”,再度满盏一饮而尽,不免又激起一阵呛咳。 江柔婕暗自好笑,趁势安抚道:“小瑶别急,那一杯待会儿再来,咳……下面是‘三’了,谁要接令?” 祝湘绮赶紧道:“我来吧,‘楚狂’凤三郎,算不算?” 江柔婕干脆的道:“不算,否则‘笔扫千军’虞四郎、‘水火无情’慕七郎都来充数,那咱们这酒令还有什么意思?” 祝湘绮登时噎住,冥思苦想间忽听燕怡洁以一线传音道:“祝姐姐别慌,可以说三绝庄主。” 祝湘绮翟然一醒,立刻依言道:“宝鸡府三绝庄之主牛牧疆,这个应该可以吧?” 江柔婕先是一怔,想了想才撇撇嘴道:“行吧,姓牛的虽然贪财好色,面对净宇教却没屈服,称得上大节不亏。看在祝家妹子身怀有孕的份上,这次算你过关了,下不为例。” 祝湘绮自然称谢,江柔婕又转向燕怡洁,似笑非笑的道:“燕小妹看来颇有见识,下面轮到你了。” 燕怡洁清咳一声道:“多谢江大姐夸奖,说到‘四’字当然首推丐帮帮主,‘四海丐王’管千里。” 江柔婕嗯声道:“不错,老丐头虽然脾气臭,为人又尖酸刻薄,但他跟净宇教势不两立,至今还在南边拼死抵抗,的确算个英雄。” 燕怡洁得意一笑道:“承让承让,下面到啸川了,赶紧说‘五’。” 岳啸川一正色道:“日前五台派掌门黄石上人仗义回援,在下衷心感激不尽,只盼他和樊兄等人都安然无恙,日后相见之时再当面致谢。” 江柔婕同样神色一敛,缓缓点头道:“黄石上人不仅慈悲为怀,尤其并无门户之见,河东武林道上只有他对八荒御武寨一视同仁,祈盼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能躲过灭顶之灾。” 众人跟着同心祝祷,片刻才听江柔婕咳声道:“第一轮下来只有小瑶中招,第二轮你可得努力了。至于说到‘六’字,咸阳六合堡的傅声涛威武不屈,这次又深入虎穴对抗净宇教,算他是个英雄吧。” 凤明瑶接口道:“听闻傅堡主身患肺疾,日后若是有缘得见,我理当为他诊治一番。下面的‘七’字倒不难接,星魂天之主‘七妙星君’葛修齐,他的手段连义兄都交口称赞,足够算得上旷世英杰。” 祝湘绮听得一愣,江柔婕也面现疑惑,顿了顿才向燕怡洁道:“燕小妹听过这名号么,不是小瑶杜撰出来的吧?” 燕怡洁抿嘴轻笑道:“江大姐多虑啦,这位葛星君虽然行事低调,但确有其人不假。” 江柔婕察言观色,终是点头道:“好吧,既然连楚疯子都交口称赞,这次便算小瑶过关。” 凤明瑶闻言如蒙大赦,接着只听祝湘绮道:“轮到我了,崆峒派掌门‘八极神剑’郦元宗,这个肯定没错。” 江柔婕莞尔道:“祝家妹子看来早有准备,郦元宗这厮气节尚可,只是那‘八极神剑’的名头言过其实,更没法跟‘无极神通’陆界平相提并论,所幸郦元宗收的徒弟都还不差,将来想必大有可为。” 她说罢径将目光转向燕怡洁,燕怡洁毫不怯场,气定神闲的道:“‘九’字更容易了,昆仑派的九玉真人白日飞升,此事天下尽知,只盼他老人家再履红尘,扫荡世间妖邪,重新打出一个清平世道。” 江柔婕忍不住笑骂道:“小妮子真是讨巧,这等古人也能作数?” 燕怡洁一本正经的道:“江大姐此言差矣,人家九玉真人是飞升,又不是作古,当然能算‘当世’英雄了。” 江柔婕自知难不住燕怡洁,无奈摇摇头道:“罢了,燕小妹见识广博,过关不在话下。只可惜九玉真人的徒子徒孙太不成器,如今都做了缩壳龟,不知道躲在哪里瑟瑟发抖。” 这时只剩岳啸川了,众女注目之下,却听他讷讷的道:“‘十’字在下想不出来,情愿自罚一杯。” 众女大出意料,燕怡洁不由得埋怨道:“不是吧啸川,可以说十方法尊呀,正法浮屠那个老和尚。前不久他还跑来跟你师父问道,待了三天之后大彻大悟,这件事情你忘了么?” 岳啸川脸上发热,隐见局促的道:“抱歉,一时没想起来。” 燕怡洁叹口气道:“笨蛋啸川,关键时刻撑不住场面,连我都跟着你丢人。” 岳啸川为之默然,凤明瑶却心知肚明,想他八成是故作无知,免得她独自难堪。 江柔婕冷眼旁观,发觉凤明瑶似羞似喜,得意之余朗笑道:“好了,愿赌服输,赶紧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岳啸川和凤明瑶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受罚,这一番酒劲上头,终究难免一场醉生梦死了。 第0135章 泅渡关山 洞中难辨日夜,不知时辰几何,岳啸川才悠悠醒转,只是脑中酒劲未去,仍然颇觉昏蒙,一片混沌中又觉手触绵软,鼻端也闻到阵阵甜香。 岳啸川心生讶异,定睛处不由得猛吃一惊,敢情一名女子正偎在他怀里,纤细的腰身被他有力的臂膀揽住,一双玉腿并拢在一起,细密的乌发微显蓬乱,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尤见挺秀之姿。 虽然因为低垂着头而看不清容貌,但从那一身嫣红劲装判断,这女子正是“歧天一剑”凤明瑶。 岳啸川登时一阵心慌,委实不知她怎会与自己躺在一处,不过两人衣衫齐整,想必未及于乱,当真万幸。 酒能乱性,果然并非虚言,岳啸川定了定神,游目四顾间只见不远处燕怡洁也蜷在祝湘绮怀里,两女面前酒坛翻倒,看来昨晚都喝了不少。 发现祝湘绮和燕怡洁好梦正酣,岳啸川总算略略放心,但紧接着他又暗叫苦也,原来场中并无江柔婕的身影,想必这番窘态早被她看去了。 岳啸川并非懵懂之辈,稍一思索便明白这都是江柔婕的安排,看来这位“红娘”当真尽职尽责,非要将他和凤明瑶撮合到一起。 看着怀里恬静安睡的凤明瑶,岳啸川不禁微微意动,心里浮上一条倩影。 虽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欢爱,可那缠绵滋味依旧萦绕心头,岳啸川怀恋之余又生警醒,还好此番并未坏了凤明瑶的清白,否则良心何安? 拂去脑中的一丝绮念,岳啸川缓缓收回揽着凤明瑶的臂膀,然后极尽轻柔的扶着她自行躺好。 所幸凤明瑶宿醉未醒,并无丝毫觉察,秀美的面庞上红晕隐现,想必是酒劲所致。 岳啸川不敢多瞧,起身悄然离开,出洞之后赫见天光大亮,已经是巳牌时分。 江柔婕正悠闲的坐在一块大石上,见到岳啸川微微一笑道:“醒了?” 岳啸川一抱拳道:“惭愧,昨夜醉酒,多谢照顾。” 江柔婕笑意更甚,摆摆手道:“分内之事,无须言谢,只是你这下占了小瑶的便宜,不负责可说不过去。” 岳啸川暗自扶额,勉强正声道:“凤座纯洁无瑕,还请江夫人守口如瓶,别让她生出困扰。” 江柔婕叹笑道:“燕小妹真没骂错,你这小子看似聪明,实际却是个笨蛋。” 岳啸川一怔道:“哦?……江夫人何出此言?” 江柔婕摇摇头道:“小瑶醒得比你早,一切尽收眼底,哪用我守口如瓶?” 岳啸川为之错愕,讷讷间只听江柔婕笑道:“所以你说,她不主动挣开,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 岳啸川心念电转,却是咳声道:“江夫人想多了,凤座恐怕是担心让在下察觉,才故意等在下主动。” 江柔婕莞尔道:“说得好,那你以后便主动些,别总等着我这红娘牵线。我毕竟是过来人,小瑶对你印象不错,过了这村可真没这店了。” 她说罢也不容岳啸川分辩,已然点足跃下大石,跟着粲然一笑道:“好了,估计小瑶已经在给大家煮醒酒汤了,傍晚咱们便下山,先往大关庄查探,看有没有薛家的人接应。” 岳啸川沉吟着道:“的确应该如此,净宇教的人或许已经下山搜寻,咱们趁夜离开太行山地界,路上掩蔽行藏,最好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江柔婕颔首称是,两人相偕返回洞中,凤明瑶果然已经起身,神态之中并无丝毫忸怩,只是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红晕。 岳啸川不知底细,唯有谨遵礼数,江柔婕则暗暗欣慰,笃定自己的眼光绝无错漏。 等到傍晚时分,五人带齐干粮饮水,轻装离开亢龙顶。江柔婕熟悉地势,五人又都身手不弱,路上并未撞见净宇教的巡卫,下山之后避开积水沿路而行,连夜直奔大关庄地界。 次日清晨日出之时,形如棺木的大关山已然在望,山下的大关庄被完全淹没,积水尚未排出。 五人不由得心下一沉,只听祝湘绮喃喃自语道:“看来庄子里不会有人了,唉……洪水滔天,平安便好。” 江柔婕点了点头,温言安慰道:“祝家妹子别丧气,只要大家平安无事,日后总有重逢之时。” 祝湘绮嗯了一声,强作欢颜的道:“总之我的事情到此为止,大家后续有什么打算,咱们再参详一番?” 凤明瑶接口道:“日前接到飞鸽传书,本盟还有一批剑士北上,我打算跟他们会合再定行止。另外还不能断定长白薛氏无人接应,咱们最好往山上探查一番,如此才好安心。” 江柔婕翟然一醒,赞许的道:“还是小瑶思虑周详,附近只有大关山能避开洪水,咱们去探探也无妨。” 燕怡洁面现迟疑的道:“可是这里的积水还没排开,咱们又没有船只,怎样才能去到山上呢?” 凤明瑶微笑道:“我水性不差,这段距离也不算远,自行过去查探便可,你们在此稍等,日落之前我必定返回。” 祝湘绮心生忧虑,关切的道:“凤妹妹独自前去,出了意外怎么办,我看还是算了。” 凤明瑶咳声道:“祝姐姐不必担心,我行事自有分寸,即便出了意外也有能力应对。” 祝湘绮还待再劝,却听燕怡洁脆声道:“对了啸川,你的水性也还好,不如跟凤妹妹同去,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凤明瑶闻言诧喜,美眸瞥向岳啸川道:“是真的吗?岳少侠也精通水性?” 岳啸川唔了一声,讪讪的道:“家师督促严格,在下的确粗通水性,只是从未游过如此距离的水路,到时恐怕会拖累凤座。” 凤明瑶莞尔道:“岳少侠过谦了,能互相照应自然最好,那咱们同行吧。” 岳啸川自然没法拒绝,当下两人便准备妥当,一同跃入水中,结伴游向大关山。 凤明瑶水性极佳,主动在前面领路,岳啸川则紧随其后。约摸五里地的水路,两人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游到山脚下,而这“山脚”已经是原本的山腰位置了。 上岸之后两人湿衣沾身,难免有碍观瞻,岳啸川并不多瞧一眼,自行取来木柴生火。 两人背身而坐,凤明瑶只觉阵阵暖意由身后直透肺腑,早已深藏心底的依赖感油然而生,一时之间竟有些神思不属。 如此沉默片刻,终是凤明瑶开口道:“对了岳少侠,听闻你之所以踏足江湖,便是为了诛杀净宇教主。但那魔头能为通神,此次太行山一役功败垂成,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岳啸川轻叹道:“之前是我妄自尊大,想诛杀净宇教主绝非易事,如今只盼天下群雄戮力同心,将净宇教彻底剿灭,如此才有可能除掉祸首、净平天下。” 凤明瑶附和道:“不错,虽说擒贼先擒王,可毕竟欲速则不达。剿灭净宇教任重道远,日后只要大家能互相扶持,我坚信必定邪不压正。” 岳啸川正声道:“凤座说得好,对抗魔教必须有这等信心,眼下道消魔长、正义倾颓,但不乏世外高人暗中擘画,早已为净宇教掘好了墓坑,只待风起云涌、天下归心。” 凤明瑶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听岳少侠这话,难道你知晓内情?或者令师便是那位世外高人?” 岳啸川略一迟疑,轻咳一声道:“在下格于信诺,无法告知内情,凤座只须继续坚信,未来必定邪不压正,净宇教唯有覆灭一途。” 凤明瑶知晓分寸,于是不再探问,两人又闲聊片刻,岳啸川言及师门修练刻苦,凤明瑶也谈到义兄督促严厉。 正说得投机之际,却听岳啸川轻咦一声,跟着拿手一指道:“凤座你看,那是不是炊烟?” 第0136章 残月凶魔 凤明瑶听岳啸川说到炊烟,连忙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顶附近果然升起一道烟柱,这下她大为振奋,径自起身道:“看来咱们没白跑一趟,大关山上果真有人。” 岳啸川也站起身来,盯着那道烟柱道:“但眼下还不能确定究竟是敌是友,咱们得掩藏形迹,不可掉以轻心。” 凤明瑶暗赞岳啸川精细,两人更不多言,便即结伴往山顶而去。 循着山路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岳啸川和凤明瑶终于逼近山顶,此时耳边却传来呼喝斥骂之声,夹杂着一连串金铁交鸣,似乎有人正在厮杀。 岳啸川和凤明瑶心头一凛,对视间自有默契,加快脚步奔向声音来处。 须臾穿过林木阻挡,眼前赫见刀光剑影,果然有三人正在拼死搏杀。 这一下觑得分明,敢情三人都不陌生,其中一人独臂运剑、剑法超群,正是天道明塔的乔讷,另一人身姿婀娜、大枪纵横,却是长白薛氏的四小姐薛华英。 两人枪剑联手,攻势异常猛烈,颇有视死如归之意。 对面之人则身形高大、披发左衽,手持一口形如残月的弯刀,刀招狂野不羁、霸戾绝伦,赫然是那位“残月刀尊”曹樾钟。 岳啸川见到乔讷和薛华英,着实如释重负,可紧接着他又心头一紧,只因场中战局不利,两人都被曹樾钟的弯刀逼得险象环生、命在顷刻。 按说乔讷的能为远在曹樾钟之上,可惜他新近断去一臂,看脸色也极其虚弱,所以即便剑招高妙,终究欲振乏力。 反观曹樾钟却是精神健旺,神情一片狠厉,出招莫不辛辣狠毒,决意将对方碎尸万段。 薛华英的气色略强于乔讷,但也强得有限,银牙紧咬间连续猛攻,额头上已经汗水淋漓,显然没法久持。 更糟糕的是她逐渐成为曹樾钟牵制乔讷的工具,屡屡迫得乔讷出剑回护,情势也因此更显危急。 岳啸川和凤明瑶见状哪敢怠慢,同声清叱中各出刀剑,左右夹攻杀向曹樾钟。 曹樾钟失惊之下疾眼一瞄,登时心头巨震,弯刀奋力架开乔讷的长剑,随即头也不回的拔足逃去。 乔讷眼见曹樾钟败走,强撑着的一口气就此泄尽,脚下跟着一虚,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薛华英连忙丢下大枪,屈膝下去扶住乔讷的身子,无限惶急的道:“乔大哥还撑得住么?我马上帮你运功疗伤。” 乔讷摇了摇头,急促喘息着道:“不必,你如今身子虚弱,不可再为我消耗功力。” 薛华英珠泪盈睫,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岳啸川和凤明瑶堪堪来至近前。 乔讷看清是岳啸川,顿时精神一振,脱口叫道:“岳兄弟快将姓曹的恶魔杀了,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岳啸川看出乔讷伤势沉重,必须尽快息气归元,迟疑间只听凤明瑶道:“岳少侠照顾他们两位,我去追那名披发狂人。” 岳啸川暗赞凤明瑶善解人意,眼看她点足疾掠而去,当即扬声道:“凤座千万小心,别遭了奸人暗算。” 凤明瑶道声晓得,几个起落便杳如黄鹤,岳啸川见状转向乔讷道:“乔大哥快些打坐,我帮你疗复内伤。” 乔讷仍不放心,立刻追问道:“那位女侠是何人,能否斗得过姓曹的恶魔?” 岳啸川一正色道:“乔大哥尽管放心,那是江南剑盟的总护法凤明瑶姑娘,想来曹樾钟绝非她之敌手。” 乔讷闻言诧喜,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剑盟凤座,先前一直缘悭一面,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 薛华英似是一滞,推了推乔讷道:“乔大哥别急着说话,先疗复内伤才是正经。” 乔讷翟然一醒,讪讪的道:“那便劳烦岳兄弟了,师妹跟你在一起吗?” 岳啸川扶着乔讷坐好,掌抵背心同时咳声道:“怡妹安然无恙,请乔大哥澄思凝虑,一切等运功完毕再说。” 乔讷只能从命,岳啸川也澄定心神,缓缓将精纯真气渡入,相助乔讷导正经脉、化消淤阻。 乔讷的内伤委实不轻,再加上精神异常虚弱,更加难以处置。 所幸岳啸川修为卓拔,佛魔同体之功罕世难逢,也不过用了数刻工夫,便将乔讷的经脉导正。 乔讷气血渐通,压抑许久的疲惫感跟着蔓延全身,就此昏睡过去。 岳啸川又功行一周天,这才收回内力,抹了一把汗水道:“好了,应该没大碍了,乔大哥再好好休息几日便能复原。” 薛华英总算舒了一口气,深深裣衽为礼道:“多谢岳少侠相助,小女子衷心感激不尽。” 岳啸川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的道:“四小姐言重了,在下与乔大哥同处学艺,理应出手相助。” 薛华英脸上一红,垂下螓首讷讷的道:“是小女子失言了,请岳少侠勿怪。对了,大嫂先前执意回援,不知她可还安好?” 岳啸川点头道:“祝夫人无恙,四小姐尽可放心。” 薛华英十分欣喜,泛着泪光道:“天可怜见,大嫂没事便好了,她是跟岳少侠一起来的吗?” 岳啸川嗯声道:“祝夫人正在山下不远,四小姐和乔大哥留在庄上,便是为了接应她吧?” 薛华英面现愧色,嗫嚅着道:“姑姑担心大伯的安危,便带着大家先行撤离了,还好乔大哥愿意留下来陪我接应大嫂。唉……只可惜我们没等来大嫂,反而是姓曹的恶魔循迹追上,差点将我们捉住。” 岳啸川沉哼一声道:“曹樾钟此次参与叛乱,急欲将功折罪,当然不肯放过乔大哥,那你们之后是如何脱险的?” 薛华英苦笑道:“多亏有位邹铁匠和他女儿帮我们打掩护,我和乔大哥才逃过一劫。” “没想到当天竟然发了洪水,又是他们父女两人带着我们走小路逃上大关山,否则我和乔大哥免不了灭顶之灾。” 岳啸川听到是邹铁匠父女相助,不禁心生感慨,当日善因种得善果,这便是因果循环。 但转念间又生出不祥的预感,只见岳啸川皱起眉头道:“那邹铁匠父女呢?为何不见他们?” 薛华英神色一戚,喑哑的道:“可恨那姓曹的恶魔也逃到山上,邹铁匠未及防备,被他一刀斩去了头颅。” “我和乔大哥联手才将姓曹的恶魔逼退,但要杀他却是难上加难,以后这些日子只能着意提防,免得他再出手伤人。” 岳啸川心下一沉,摇头轻叹道:“邹铁匠死得冤枉,曹樾钟那厮的确可恨之极。” 薛华英眼含热泪,语带哽咽的道:“这些天虽然过得辛苦,但姓曹的恶魔敌不过我和乔大哥联手,双方倒也相安无事。而且那位敏儿小姑娘善于捕鱼,再配上些野草树叶,我们三人总还不至于饿死。” 岳啸川想到三人这些时日里的困苦,不由得大为同情,当下温言安慰道:“能保住性命便好,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我看曹樾钟精神健旺,莫非他也有捕食之道?” 薛华英娇躯一颤,咬牙切齿的道:“不……那恶魔哪有什么捕食之道,他之所以精神健旺,是因为……是因为他将邹铁匠吃了!” 岳啸川霎那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才悚然动容道:“什么?!你说曹樾钟将邹铁匠……吃了?!” 薛华英双目喷火,伸手一指远处道:“是,姓曹的恶魔丧心病狂,竟然拿邹铁匠的尸身果腹!敏儿小姑娘见到之后惊骇无地,当场晕死过去,乔大哥也义愤填膺,这才不顾伤势出手。” 岳啸川循着薛华英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摊篝火余烬上架着一段黑红色的烤肉,形状果然像是半条人腿——原来世间真有食人恶魔,此等凶徒罪不容诛! 第0137章 绝杀刀尊 岳啸川听到曹樾钟泯灭人性,居然吞食同类果腹,不由得怒火万丈,霍地站起身来道:“恶魔!可杀!——有劳四小姐看护乔大哥,在下这便去杀掉那恶魔,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薛华英点点头道:“岳少侠千万小心,凤姑娘这么久还没回来,想必那恶魔的确不好对付。” 岳啸川心头一凛,更多出几分焦虑,当即沉声道:“在下醒得,先走一步。” 他说罢便顺着先前凤明瑶离去的方向追下,奔行间想到曹樾钟凶残如斯,忍不住大为担心。 毕竟凤明瑶强煞也是个女子,让她独自追凶实在不妥,倘若她当真折在曹樾钟手里,岳啸川真要愧悔无及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凤明瑶的一颦一笑,岳啸川蓦地醒悟过来,敢情这位斯文秀美、多才多艺,又兼心细如发、颇识大体的凤座,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倩影,虽然还不及云朵朵深刻,却胜在明媚与鲜活。 既然有此觉悟,岳啸川更加咬紧牙关,使出全力急速奔行。 所幸沿途并未见到打斗迹象,只有刀剑披荆斩棘留下的残痕,看来曹樾钟无心与凤明瑶缠战,仍是以脱身为要。 岳啸川略略放心,如此又追了片刻,已然下到对面的山脚。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岳啸川霎时心头猛震,只见岸边泊着两只竹筏,附近脚印杂沓,约摸有十数人登陆的模样。 岳啸川暗叫糟糕,想必这批人也是看到了山顶的炊烟,这才循迹前来。 而能够预先准备竹筏,绝非仓促可就,方圆数百里都是净宇教的地盘,莫非正是净宇教派出的巡卫? 倘若果真如此,凤明瑶以寡敌众,恐怕早已危如累卵。 岳啸川止不住心急如焚,立刻顺着脚印继续追下,这一回痕迹十分明显,的确是多人激斗的模样,凤明瑶纤细的脚印几乎被淹没,可见众寡悬殊。 岳啸川心头怦怦乱跳,生怕下一刻便见到令人悲憾的结局,无奈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才追出几十步光景,他眼前便赫然出现一具倒卧的尸身。 岳啸川强抑惊骇,定睛处只见那尸身服色漆黑,的确是净宇教的爪牙,脖颈处鲜血长流,原来是被一剑封喉而死,不问可知是凤明瑶的杰作。 岳啸川猜测得证,愈发精神紧绷,咬牙间继续发足飞奔。 沿途又见到两名净宇教众的尸身,皆是一剑正中要害,手法干脆利落。 可见凤明瑶虽然且战且退,却并未慌乱失策,此等胆识不愧为巾帼女杰。 岳啸川暗自欣慰,忽然耳边听到叮叮当当的金刃交击之声,他顿时精神一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冲过去。 掠过一片高大的林木,地势陡然变得开阔起来,十几条人影映入眼帘,堪堪正在激战之中。 一身红衣的凤明瑶被围在垓心,染血的“凤影天罗”独对两人合力猛攻。 其中一人正是“残月刀尊”曹樾钟,另一人则身形佝偻、瘦小枯干,尤其双眼呈现异常的火红色,原来是“火眼灵猿”印奇森。 印奇森使的是一对铁牌,牌面之上铸有倒刺,堪称攻守兼备。出招之际每每双牌相击,发出的声音异常刺耳,看来也是一种干扰敌方的手段。 曹樾钟来了强援,自然不必再示弱,一口弯刀使得泼风也似,口中同时连声呼喝,足见狂野之性。狠厉的目光直似饿狼,全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意,只欲将凤明瑶当场斩杀。 外围还有十几名净宇教众夹攻,手中各持刀枪剑戟,互相之间配合默契,自成玄妙阵势。 岳啸川打眼一扫便心中有数,这正是梦境试炼中天机魔王排演的“梦入神机”阵法,先前他在曲沃城也曾会过。 凤明瑶身陷重围,虽然应对沉着,但久战之下体能消耗甚巨,难免力不从心。 只见她左肩衣衫割裂,上面血迹殷然,右腿裤脚残破,行动略显迟缓,额头上汗水淋漓,胸口也急剧起伏,体力已近极限。 印奇森看出便宜,桀桀怪笑道:“弟兄们都给我加把劲,今天捉住这小娘皮,大家都在她身上乐一乐,再送她上西天。” 外围的净宇教众闻言精神一振,眼中都放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凤明瑶羞怒交集,狠啐一声道:“魔教恶徒,痴心妄想,纳命来!” 说话间但见她腰身一拧,如雪皓腕振剑连刺,剑锋洒出万点银星,好似落星飞雨,尽数向印奇森袭去。 印奇森不敢怠慢,使出灵龟抱缩式,一对铁牌紧守门户,挡得风雨不透。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凤明瑶的能为,蓦地只听一声清叱,“凤影天罗”觑准时机,于间不容发之刻抵隙切入,直刺印奇森心口。 印奇森发觉寒芒透体,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但他毕竟是守卫八荒掌天殿的大将之一,能为自有过人之处,百忙间竭力侧身一让。 只是毫厘之差,凤明瑶这一剑虽然划过印奇森的胸膛,却并未一剑穿心。 印奇森先见到一抹血雨漾起,随后才觉出胸前剧痛,恼怒之下激起了狠劲,铁牌猛的用力一合,正好将“凤影天罗”夹住。 凤明瑶志在必得的一剑功败垂成,究其源头仍是体力不济。此时她又被印奇森夹住佩剑,终是禁不住心生慌乱。 曹樾钟见到机会难得,狞笑声中弯刀横掠,狠劈向凤明瑶的纤腰。 刀势之中蕴含阴劲,及至近处才发出破风之声,凤明瑶一时不查,已然无暇应对。 眼见这位惊才绝艳的剑盟凤座便要饮恨当场,惨遭腰斩之刑,此时陡听一声震天雄喝惊破乾坤,琢玉魔刀携裹佛魔共济之威,斜刺里轰然怒斩向曹樾钟的脖颈,正是绝杀·亢龙有悔。 蓄力已久的爆发,一往无前的勇悍,妙到毫巅的时机,拯救佳人的决心,交织成最无解的狂刀八锋第一斩! 曹樾钟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逼得他强行变招,回刀奋力迎向岳啸川的修罗罪锋。 双刀交击之刻,正是强弱立判,应了邪不压正的天命。 霎时只听喀嚓一声巨响,琢玉魔刀斩断残月弯刀,无锋之锋斜肩带背,生生将曹樾钟劈作两爿,鲜血暴散如雨,周遭所有人都被淋了个满头满脸。 战局变生不测,“残月刀尊”曹樾钟重伤濒死,岳啸川血染衣袍,浑似来自黄泉地狱的杀神。 印奇森和外围的净宇教众无不骇得目瞪口呆,两股战战之际冷汗直流,似乎所有斗志和勇气都被瞬间抽干。 凤明瑶死里逃生,回头见到岳啸川的盖世雄威,不由得芳心巨震。 脑海中一阵恍惚,仿佛多年前傲立江岸的那条人影再现,逐渐与眼前的英侠重合,使得凤明瑶伤感之余更生喜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岳啸川并未留意凤明瑶的婉转心思,杀意纵横之际戾烈的道:“并肩杀敌,切勿逞强!” 凤明瑶翟然一醒,趁着印奇森心胆俱寒,全力拔回长剑,随即一剑向他咽喉刺去。 印奇森怪叫一声,仰身滚倒在地,蹿起同时厉声嘶叫道:“弟兄们给我上!拦住他们!” 外围的净宇教众虽然还满心恐惧,却终究不敢违背命令,只能各举兵器一哄而上。 无奈他们军心已乱,早已不成阵势,岳啸川和凤明瑶岂会将这等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当即刀剑同出、大开杀戒。 顿时血雨飞洒、惨叫连连,原本身为猎杀者的净宇教众,彻底沦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也不过用了片刻工夫,十几名净宇教众便完纳劫数、无间觅途,只有印奇森一人落荒而逃。 岳啸川和凤明瑶遍身染血,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之中,对视的目光却渐趋柔和,些许隔膜也悄然消弭于无形。 第0138章 西行吕梁 微妙的气氛之中,自有一缕脉脉温情油然而生,还是凤明瑶首先回过神来,玉颊微红之际裣衽为礼道:“多谢岳少侠救命之恩,今日若非你及时出手,我必定难逃劫数。”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凤座言重了,是在下思虑不周,才致使你身陷重围,如此岂敢居功?这般净宇教的恶徒心狠手辣,不知你可有大碍?” 凤明瑶摇摇头道:“无妨,都是些皮肉之伤,只不过那红眼凶徒趁机逃走,难保他不会召集同伙再来逼杀,咱们须得尽快跟五嫂她们会和,免得她们不查之下遭了暗算。” 岳啸川暗道有理,便即正声道:“山顶还有几位朋友,咱们接了他们同走。” 凤明瑶正待答应,却听一个嘶哑声音传来道:“没用的……敢与神教做对……你们……唯有死路一条。”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时一惊,打眼却见发话之人倒卧在一大片血泊之中,赫然竟是曹樾钟。 此人身分两爿,一时之间仍未毙命,脸上兀自挂着抽搐的惨笑,看起来诡异之极。 凤明瑶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岳啸川则双眉紧锁,咬牙冷哼道:“将死之辈还要大放厥词,当真冥顽不灵!你连同类都能吞食果腹,早已不配称之为人,分明死有余辜!” 凤明瑶心头一震,脱口惊呼道:“什么?!——这凶徒居然吃人?!” 岳啸川沉痛的道:“不错,这厮为了活命,将一位乡民吞吃入腹,如此禽兽之辈,合该遭此一报。” 《剑来》 凤明瑶听罢同样义愤填膺,此时却听曹樾钟哂然道:“食人果腹……古已有之……用得着……大惊小怪?况且……我乃地冥族人……食人……乃是天性……便如虎豹豺狼……天性如此……何错之有?” 岳啸川眉峰一轩,咬牙间只听凤明瑶义正词严的道:“你错了,地冥魔族当年入侵中原,的确有食人果腹之举。但那是军阵对垒,并非所谓天性,人之出身不可选择,行为却可自主,岂能胡乱归咎?” 岳啸川正是地冥族后裔,而且属于魔皇正脉,凤明瑶这番话着实说到了他心坎里,让他忍不住振声道:“凤座所言极是,在下也深以为然。” 凤明瑶嗯声道:“义兄一向便是这样教导我,可见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岳啸川微微一滞,曹樾钟则嘶声道:“行为却可自主……这倒也未必然……你们并非……地冥族人……岂知……其中艰辛……” 岳啸川无心再辩,径向凤明瑶道:“走吧,速速行事。” 凤明瑶点了点头,面现悲悯的道:“给他个痛快吧,太过强悍的生命力,反而让他多受苦楚。” 岳啸川无声一叹,琢玉魔刀划过曹樾钟的脖颈。这位“残月刀尊”就此命断黄泉,无论心中有多少不甘,都只能等来世圆满了。 岳啸川和凤明瑶无暇再处置尸身,立刻动身返回山顶,薛华英早已等得心焦,见到两人终于如释重负。 三人一同来到先前乔讷等人落脚的茅屋,茅屋搭建得十分简陋,乔讷和敏儿正在其中昏睡。 岳啸川再见敏儿,她的身形愈显消瘦,双目紧闭而牙关紧咬,小脸上还带着惊骇欲绝的神情,着实惹人怜惜。 薛华英唤醒乔讷,乔讷休息一阵之后精神略复,行动已无不便。 当下岳啸川便背起敏儿,偕同其他三人一起下山,来到先前净宇教众登陆之处,两只竹筏只余其一,看来另一只已经被印奇森划走逃命。 岳啸川心忖这倒是意外之喜,赶忙招呼众人上筏,此时却听凤明瑶疾声道:“岳少侠且慢,那红眼凶徒为防咱们追赶,应该抢先将竹筏毁去,岂有留给咱们乘坐的道理?” 岳啸川一怔道:“这……或许他是情急逃命,无暇毁去竹筏?” 凤明瑶肃然道:“或许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岳少侠容我稍作检查吧。” 岳啸川只能退后,凤明瑶绕着竹筏四周查验片刻,终是吁口气道:“果然,那红眼凶徒将绑缚竹竿的绳索割断大半,待会儿竹筏下水,不过片刻便要分崩离析,即便淹不死咱们,也免不了混乱一场。” 岳啸川暗道好险,脸上发热的道:“惭愧,的确是在下疏忽了,多亏凤座心思细密。” 凤明瑶浅笑道:“岳少侠谬赞了,我长在江南水乡,水里的事情理应熟稔,眼下还须加固绳索,否则难以成行。” 乔讷立刻接口道:“这个好办,咱们割些苇草,简单编织即可,在下可以效劳。” 凤明瑶赞许的道:“好主意,不过乔少侠不宜太过劳累,编织草绳的活计便交给我吧。” 乔讷说罢便发觉不妥,只因他如今仅存一臂,编织草绳委实不便。 凤明瑶显然也想到此点,但话语中并未言及,只以劳累作为托词。 乔讷听罢既是惭愧又是感激,缓缓点头道:“好吧,有劳凤座了。” 薛华英看着凤明瑶白皙细腻的玉手,颇有些不信的道:“凤姑娘还会编草绳?你看起来不像贫家出身啊。” 凤明瑶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微微一笑道:“发觉有趣,随手学了,不想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薛华英登时噎住,岳啸川则暗自感慨,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艺多不压身”了。 既然计议已定,四人说干便干,很快将竹筏加固,之后乘筏下水。 凤明瑶长在水乡,撑篙实属擅长,自然还是得偏劳她了。 不一刻回到陆上,差幸江柔婕等人平安无事,想必净宇教也是刚刚派出巡卫,印奇森短时间内难以召集人手,只好暂作隐遁,不敢轻易进犯。 祝湘绮和薛华英姑嫂重逢,着实满心欢喜,乔讷和燕怡洁师兄妹也颇觉快慰。 众人稍作商议,还是凤明瑶拍板定案,先前往吕梁山地界,与江南剑盟的剑士会合再论后续。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众人就此结伴西行,路上加心在意防备净宇教的追捕。 虽然偶有遭遇,但众人皆非庸手,再加上凤明瑶运筹帷幄,总算能化险为夷,一路顺利前行。 只是沿途水患残迹犹在,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情形委实凄惨无比,不乏卖儿鬻女的人间悲剧。 其时少帝轻狂、朝纲不振,以致于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府赈灾往往雷声大而雨点小,中饱私囊者不知凡几。 岳啸川等一行人怜悯百姓凄苦,竭尽所能加以援助,只可惜杯水车薪,无非是求个心安罢了。 这一日终于进入吕梁山地界,时间已经是傍晚,凤明瑶安排众人往林间扎营休整,之后又亲自为敏儿看诊。 敏儿虽然早已醒转,神智却并未恢复,一路行来始终痴痴呆呆,必须有人就近看护才行。 想必是当日见到亲父遭人烤食,对她的刺激过大,乃至伤到心魂,无法自行恢复。凤明瑶多次施以药石,称得上殚精竭虑,结果却收效甚微。 今日又为敏儿探过脉象,依旧没有太大起色,凤明瑶不由得秀眉紧蹙,只觉向来自诩医术过人,如今却对这离魂症束手无策,的确惭愧之至。 正在凤明瑶暗暗自责之际,岳啸川缓步走近,温言安慰道:“敏儿小姑娘病症奇特,想必不是朝夕可复,凤座无须太过忧心,或许机缘来到、福至心灵,便能迎刃而解。” 凤明瑶叹口气道:“多谢岳少侠开解,但终究是我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不能因地制宜、触类旁通,日后还须着意精进,免得再贻笑大方。” 岳啸川对凤明瑶的脾气已经了如指掌,知道劝说也于事无补,干脆岔开话题道:“对了,前日接到飞鸽传书,贵盟的剑士正在此地附近,想必明日便能与他们会合了吧?” 第0139章 义探奇阵 凤明瑶面色稍霁,微颔首道:“不错,明日大家原地待命,我入山去接应他们,之后再共同商议下一步计划。” 岳啸川略一迟疑,自告奋勇的道:“还是在下与凤座同去吧,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凤明瑶唔了一声,隐见局促的道:“多谢岳少侠一片好意,但敝盟自有规条,不便偕同盟外之人参与接应。” 岳啸川明白江湖帮派多有隐秘,的确不宜泄露,只好咳声道:“也罢,那凤座自己小心。” 凤明瑶暗叫惭愧,顿了顿才又道:“眼下敝盟内部意见相左,并非全部赞同对抗净宇教,这批剑士都是义兄当初的死忠麾下,对义兄奉若神明,因此才会爱屋及乌,甘愿北上驰援,随我抗击净宇教。” 岳啸川心中一动,了然的道:“在下醒得,凤座对凤总盟主一往情深,也难怪这批剑士会爱屋及乌。” 凤明瑶愈显局促,期期艾艾的道:“此番并肩作战,等岳少侠与他们熟悉了,自然能毫无隔阂。” 岳啸川察言观色,不禁暗自喜慰,当下诚恳的道:“凤总盟主一世英雄,在下见贤思齐,定会承续他的遗志,尽己所能与净宇教对抗到底。” 两人虽然都未把话挑明,但意思尽在不言中,凤明瑶玉颊霞烧,低咳一声道:“对了岳少侠,不知你可曾学过剑法?” 岳啸川似是一滞,摇头苦笑道:“惭愧,在下并未习练剑法。” 凤明瑶眨眨眼道:“无妨,岳少侠天赋异禀,于武道触类旁通,若是学剑必定一日千里。” 岳啸川多少知晓凤明瑶的心思,于是一抱拳道:“凤座谬赞了,倘若你愿意拨冗指导,在下学剑也无不可。” 凤明瑶欣然道:“指导不敢当,义兄留下的剑诀博大精深,我一人实在难以参透,若是有岳少侠互为印证,于你我二人皆有裨益。” 岳啸川颔首称是,此时只见乔讷走近过来,看着敏儿忧心忡忡的道:“还是不成吗?” 凤明瑶垂首涩声道:“是……辜负了乔少侠的信任,我的确无法推脱。” 乔讷叹口气道:“不关凤座的事,都是净宇教那般魔党做的孽,我自己也难辞其咎,后续只能恳求恩师了。” 凤明瑶心下黯然,顿了顿才又道:“我先往附近探查一番,请乔少侠代为照顾敏儿。” 乔讷自然应允,岳啸川则咳声道:“我与凤座同去,劳乔大哥和怡妹准备饭食了。” 乔讷神色略缓,点点头道:“师妹于烹饪一道颇有天赋,今日猎到那只山鸡正好交给她处置,你们尽管放心,稍后一同回来用饭。” 岳啸川和凤明瑶别过乔讷,便即动身出发,侦测周遭环境可有异常。 两人同行一路,不免谈谈说说,眼见红日西沉、天光渐隐,凤明瑶忽然目光一注,盯着前方的一处山丘道:“怪了,前面的山丘天然藏风纳气,隐约有龙虎之象,莫不是一处阵势?” 岳啸川于奇门数术也有涉猎,凝目端详间沉吟着道:“不错,凤座果然目光如炬,那里的木石排布依托天然,同时又有人为设置,堪称画龙点睛,多半是一名高手所布。” 凤明瑶吁口气道:“看来并非我杞人忧天,只不知这是何人所布,对方又是敌是友。咳……岳少侠有何看法,咱们是否要稍作查探?” 岳啸川迟疑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下觉得不宜冒进。” 凤明瑶嗯了一声,干脆的道:“那便依岳少侠,只是今晚得多加留意,防备敌人侵害。” 两人计议已定,便待相偕离去,此时却见岳啸川眉头一皱,侧耳细听之际沉声道:“似乎有呵斥声,凤座听到了么?” 凤明瑶也面现凝重,紧跟着道:“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看来已经有人陷入阵中。” 岳啸川略一思忖,终是正声道:“倘若是同道中人受困,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凤明瑶了然的道:“反之若是一场误会,到时候咱们诚恳解释便罢,想必布阵之人能够谅解。” 两人心有灵犀,无须再多加言语,相视一笑便并肩而行,向那处山丘而去。 早知山丘上的阵势非同小可,岳啸川和凤明瑶不敢掉以轻心,顺着呵斥声传来的方向,一路仔细搜寻过去。 眼前所见虽然只是寻常木石,排布却暗合乾坤玄理,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委实轻忽不得。 所幸岳啸川和凤明瑶的数术造诣都极出色,相互照应之下更加如虎添翼,堪堪走了一炷香工夫,呵斥声已经清晰可闻,听起来还是一位女子。 凤明瑶向岳啸川比了个手势,两人分头绕过一片山石,随后一同跃出。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只见一位身穿天蓝色道袍的女冠,正手持一口长剑,奋力劈砍一条高耸的石柱。 石柱固然被砍得灰屑纷飞,长剑却也被崩得满是缺口,已经不堪再用。 岳啸川发觉那女冠的服色颇为眼熟,正与先前被擒上太行山的百珑相同,看来她也出自北岳恒山派。 至于她此刻行为失常,多半是被奇门阵势迷失了心智,以致于将面前的石柱当做了敌人。 岳啸川和凤明瑶明白缘由,相对以目示意,随即岳啸川一跃而下,踏中宫欺身直进,举手便擒向那女冠的右腕。 那女冠发觉有人攻来,本能的长剑一撩,剑招辛辣纯熟,威力着实不俗。 岳啸川并不以硬碰硬,顺势抽身一退。那女冠得势不让人,飞起一脚踢中石柱,借势一跃而起,厉叱声中挺剑疾刺岳啸川胸口。 岳啸川眉峰一轩,琢玉魔刀骤然脱鞘,正好架住那女冠的长剑,同时刀上暗运粘字诀,将长剑牢牢吸住。 那女冠本待收剑再攻,一挣却没能挣脱,错愕之下激起了蛮性,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往回抢夺。 孰料正在此时,凤明瑶悄然逼近过来,觑准时机纤指一点,指风直透那女冠背后的灵台穴。 那女冠神智被迷,警觉远不及平常,这一下毫无因应,中指之际闷哼一声,就此软倒在地。 岳啸川和凤明瑶联手制服那女冠,此时才看清她的容貌,只见她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一张瓜子脸,下巴十分尖俏,目光森严凌厉,薄薄的红菱唇间兀自喃喃自语道:“狗杀才!白面奸!死有余辜!” 凤明瑶将手指搭在那女冠的腕脉之上,稍作诊断便点头道:“心火上涌,迷失神智,短时间内虽然没法恢复,但只要休息一阵便没大碍了。” 岳啸川推测也是如此,仔细听那女冠的话语,翻来覆去都只是那一句,无奈点了她的昏睡穴,跟着皱起眉头道:“这位道长口中的‘白面奸’指的是谁,凤座可有眉目?” 凤明瑶低头思索片刻,这才凝声道:“北岳恒山派当日是被神意魔王剿灭,听闻神意魔王心狠手辣,将俘虏的恒山派弟子全部坑杀,双方就此结下不解之仇,而神意魔王也精通数术,莫非指的是他?” 岳啸川微颔首道:“凤座这推测不无道理,之前神意魔王叛乱失败,只能亡命天涯,如今正邪双方都容不得他。恒山派之人多半存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不料神意魔王困兽犹斗,以此阵法倒打一耙。” 凤明瑶正待附和,蓦地却秀眉一颦,扬声清叱道:“是谁暗中窥视?——出来!” 岳啸川同样发觉异动,两人目光齐聚之处,果然见到一条婀娜人影自山石后面现出身形。 来人的服色与先前那名女冠相同,敢情也是北岳恒山派之人,只见她敛衽深施一礼,同时正声道:“北岳恒山派百晓,见过两位侠士,你们推测得不错,敌人正是‘神意’汪藏玄。” 第0140章 百谷掌门 这位百晓道长大约三十岁出头,生得肤如莹玉、相貌端庄,颇有道门修士的高洁气质。头上的道髻梳得一丝不乱,修眉杏眼、鼻如葱管、红唇若樱、贝齿排玉,端的是一位清丽佳人。 岳啸川和凤明瑶对视一眼,随后向百晓抱拳为礼道:“幸会,在下岳啸川,出自佛门。这位则是江南剑盟总护法,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姑娘。” 百晓轻咦一声,面现惊喜的道:“原来阁下便是岳少侠?之前听百珑师姐提起,正是岳少侠仗义出手相救,她才逃脱开膛剜心之厄,岳少侠如此高义,敝派全体没齿不忘。”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百晓道长言重了,敢问你们为何与神意魔王相争?” 百晓看向凤明瑶道:“岳少侠和凤座心思机敏,猜测八九不离十,我们正是与汪藏玄那魔头仇深似海,这才衔尾追杀于他。” “不料那魔头老奸巨猾,预先布下阵势,之后诈败逃遁,将我们引入阵中。贫道对奇门数术有些涉猎,追入不久便发觉异常,原本还想招呼几位同门小心,只可惜为时已晚,大家都被阵势分割开来。” 岳啸川大略知晓原委,顺着探问道:“贵派有几人出动追杀神意魔王?百珑道长可在其中?” 百晓黯然道:“当日本派年轻一辈弟子几乎都被汪藏玄坑杀,只有百谷师姐带着我们几个师妹侥幸脱身。” “百珑师姐先前受伤不轻,这次便没让她同行,而是留下照顾那些从太行山上带下来的孤女。百谷师姐则带着百泓、百灵两位师姐,再加上贫道,四人一同追杀汪藏玄。” “大家在阵中失散之后,贫道担心被各个击破,便循着声音向这边找来。万幸百泓师姐已经被岳少侠和凤座制住,否则她的能为在贫道之上,贫道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 凤明瑶听罢微颔首道:“所以百谷掌门和百灵道长尚有危机,那我和岳少侠继续追下,百晓道长请先将百泓道长带出阵外,以免节外生枝。” 百晓满心感激,深施一礼道:“岳少侠和凤座义薄云天,贫道衷心感激不尽,眼下的确不能不管百泓师姐,只能拜托两位,途中千万小心。” 岳啸川和凤明瑶道声晓得,就此别过百晓,继续深入阵中。 又走了盏茶时光,赫见前方地上倒卧着一条人影,岳啸川和凤明瑶不由得心下一沉,谨慎戒备间上前查看。 只见那人所着同样是北岳恒山派的服色,年纪与百泓差相仿佛。 她的容貌较之百晓更胜一筹,唯憾面部轮廓有些过分硬挺,欠缺了女子独有的柔媚风韵。 再加上她此刻已经昏迷,面色苍白如纸,更显得生气全无,不复应有的飒爽英姿。 岳啸川心念电转,肯定的道:“这位应该是百灵道长,请凤座速速诊治。” 凤明瑶无须吩咐,早已开始查看百灵的伤势,只见她后腰有一处极深的伤口,胸前肋骨折断,伤势委实不轻,只怕命在顷刻。 此外百灵的佩剑跌在手边,剑锋上面血迹未干,看来她的对手也受了伤。 凤明瑶心下雪亮,秀眉紧蹙的道:“百灵道长被人偷袭,重伤之下仍然转身刺伤对手,却又被对手击中胸口,情势十分凶险。” 岳啸川咬牙道:“好个卑鄙无耻的汪藏玄——那百灵道长可还有救?” 凤明瑶为难的道:“若是马上施治,还有五六成把握,但百谷掌门生死未卜,咱们必须有所决断。” 岳啸川一正色道:“请凤座马上施救,我独自去寻找百谷掌门。” 凤明瑶知道耽搁不得,只能点头道:“汪藏玄狡猾多诈,岳少侠千万小心,切莫重蹈几位道长的覆辙。” 岳啸川更不多话,立刻起身继续追下,这时他势单力孤,愈发不能掉以轻心,琢玉魔刀紧握在手中,一面暗自计算关窍,一面逼近阵势核心。 堪堪转过一堆乱石,岳啸川蓦地心生警惕,随即只听锐啸过耳,一道凛冽寒芒携裹无边肃杀之意,猛刺向他的后心要害。 万幸岳啸川早有醒觉,千钧一发之际反手横刀一格,险之又险的荡开索命寒锋。 对方一招失手,并未知难而退,反而顺势锋芒斜斩,劈向岳啸川的后腰。 这一招连消带打,堪称招法奇绝,岳啸川心头一凛,脚下猛的一蹬,打算先跃出战团再回头反击。 孰料对方早已下了狠心,根本不容岳啸川脱身,寒芒势如附骨之蛆,始终叮住他的背心,立意要将他刺杀。 岳啸川连换身法,竭力在寒芒追踪下闪转腾挪,却是收效甚微。 正在心生骇异之际,岳啸川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北岳恒山派的万花剑法之中正好有一招“暗花噬月”,便是善于追踪敌手,莫非身后的杀神并非汪藏玄,而是百谷掌门? 先前百泓神智被迷,将石柱当做对手,若是百谷掌门同样中招,将岳啸川当做对手也不稀奇。 岳啸川一念及此,暗叫一声苦也,百忙间瞥见左近两堆乱石距离切近,便即一个“鲤鱼倒穿波”钻入其中。 对方被地势阻碍,追击终究慢了半拍,岳啸川趁机拧腰转背,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只见对方道服肃穆、宝相庄严,虽然已经年逾不惑,却依旧风姿拔俗,手中长剑霞光幻化、展若银龙,端的气势逼人。 无须再多揣测,眼前正是北岳恒山派的百谷掌门,她称得上北岳恒山派数代以来的头号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接任掌门之位,代师传授几位师妹的武艺,其能为不言自明。 尤其此刻百谷掌门占了先手,攻势层层沓沓、绵绵不绝,好似水银泻地一般,花影旋澜、飞花幽影、云蕾花开、乱剑覆花等杀招连环递出,打定主意要将岳啸川当场格杀。 岳啸川被逼得捉襟见肘,又看出百谷掌门双目无神,只余纯粹的杀意,无奈之下把心一横,蓦地催动内力、暴喝出声,喝声堪比暮鼓晨钟,正是佛门绝技“金刚狮子吼”。 百谷掌门被禅音震撼,攻势稍稍一缓,岳啸川等的便是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跟着又是一声暴喝,琢玉魔刀架开百谷掌门的长剑,一指点向她的肩井穴,想先将她制住再说。 百谷掌门神智混沌,能为却半点未减,发觉危机临身,左掌蓦地聚起玄功,一式莲净掌法中的绝杀“风火雷殛万莲忏”,蕴含无上玄门盛威,毫不留情的劈向岳啸川胸前。 岳啸川不意百谷掌门如此强悍,掌力尚未攻到切近,他已经感觉巨力临身,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过眼下势成骑虎,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岳啸川毕竟占了先机,索性孤注一掷,指端更增三分疾厉。 电光石火间胜负分野,岳啸川终究还是快了一瞬,强横的指力正中百谷掌门肩头。 百谷掌门气脉阻滞,这一击的威力削弱大半,却依旧不可小觑。岳啸川胸前中掌,五脏六腑同受振荡,顿时口溅朱红。 正在两败俱伤之际,倏见一条白影斜刺里闪身出来,手中短匕破风突刺,猛袭向岳啸川的后心。 端看那身熟悉的装束,正是“神意”汪藏玄。他这下出手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岳啸川受伤不轻,再加上回气未及,根本无法因应,眼看便要在那柄法刀下饮恨。 汪藏玄则满心快意,盖因他以一己之力覆灭对方五名高手,这等绝地反击堪称精彩。 图穷匕见,悲剧将生,此时陡闻一声清叱,直如昆山玉碎、响遏行云。 方才被岳啸川点中肩井穴的百谷掌门,秋水神目之中遽现清澈光芒,手中长剑气凝寒霜,一式“血剑狂花”直刺向汪藏玄的肋下! 第0141章 神摧意毁 百谷掌门神智骤复,万花剑法最上式绝杀一击,正是威不可挡、志在必得。 汪藏玄始料未及,再加上招已用老,死神的恐惧笼罩之下,虽然竭尽全力偏身一让,却终究难逃厄运,依旧被长剑洞穿小腹。 岳啸川耳听噗的一声闷响,却并非自己被汪藏玄的短匕刺中,霎那间招在意先,仍是学自房骐骥的那招“蝎子摆尾”,弹腿向后狠狠一踢,正中汪藏玄的胯部。 汪藏玄短时间内连遭重创,护身元功全被打散,身子不由自主的后仰跌出,随即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腹间的剑创同样血流如注,蹬蹬蹬连退七八步,背脊正好撞中一堆乱石,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岳啸川死里逃生,立刻回头看去,只见汪藏玄全身抖如筛糠,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腹间血如泉涌,却已经连抬手点穴的气力都没有了,看来只余等死而已。 岳啸川松了口气,这才转头抱拳为礼道:“在下岳啸川,多谢百谷掌门救命之恩。” 百谷掌门目光一凝,欠身还礼道:“原来阁下便是岳居士,日前承蒙岳居士搭救敝师妹百珑,贫道在此衷心谢过。” 岳啸川讷讷的道:“百珑道长自有福缘,并非在下一人之功,贵派不必放在心上。” 百谷掌门轻咳一声道:“岳居士过谦了,此次若非你施以佛门咒音,贫道绝难恢复神智,所以救命之恩不提也罢。” 两人互有谦冲,对视间各自释然,随后只听岳啸川正声道:“贵派百泓、百晓两位道长都安然无恙,百灵道长有伤在身,江南剑盟总护法凤姑娘正在施救,料想以她的岐黄圣手,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百谷掌门由衷的道:“苍天庇佑,无事便好,我们几人报仇心切,结果误入汪贼的圈套,险些全军覆没。贫道身为掌门,委实难辞其咎,日后必当引以为戒。” 岳啸川微颔首道:“汪藏玄老奸巨猾,的确令人防不胜防,百谷掌门无须太过自责。” 百谷掌门轻轻一叹,凤目瞥向汪藏玄,语声清冷的道:“汪贼,当日你屠灭我恒山派,可曾想到今日遭此报应。” 汪藏玄小腹洞穿,虽然一时不得便死,但也已经奄奄一息,闻言哑着嗓子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当日山人曾得仙家指点,这一世的死劫应在山间水流。” “山人牢记在心,终生躲避此等地势,孰料这‘山间’实乃谷地,应了百‘谷’之号,这‘水流’代指河川,应了啸‘川’之名。唉……天机不可泄露,命运岂能自主,山人妄窥神意,却是痴愚了。” 百谷掌门听罢冷哂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多行不义、自招祸患,岂能归咎于所谓命运?” 岳啸川则沉声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有神佛庇佑,即便殒身也可往生极乐,命运又有何惧?” 汪藏玄面现苦笑,有气无力的道:“何为善,何为恶,谁又能够辩得清楚?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满手血腥?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山人总之问心无愧,任凭后人论说。” 百谷掌门摇摇头道:“冥顽不灵,多言无益,你这奸贼恶事做尽,合该为本派死难的弟子偿命。” 她说罢移步逼近过去,剑锋直指汪藏玄,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汪藏玄自知无幸,面色灰败的道:“当日教主放山人脱身,恐怕早已料到今日之局,咳……要杀山人可以,但百谷掌门可否先回答山人一个问题?” 百谷掌门略一迟疑,终是冷然道:“好,你问吧。” 汪藏玄吸了口气,缓缓的道:“百琇还好吗?” 百谷掌门蓦地神情紧绷,银牙紧咬间生硬的道:“不关你事。” 汪藏玄轻叹道:“山人与百琇有合体之缘,怎能说不关我事?” 百谷掌门愈发恼恨,当即断喝道:“够了!你可还有其他问题?” 汪藏玄眼帘低垂,喃喃自语道:“其实难怪百谷掌门生气,最器重的小师妹以身事贼,无论是谁都难接受。” “当日我们两人在后山禁地贪欢,实乃山人平生最为快意的经历,尤其日后攻伐贵派,神教正是由后山密道潜入,才杀得贵派措手不及,最终一败涂地,此恨之深不言自明。” 岳啸川听闻秘辛,着实有些意外,再看百谷掌门面色铁青,语声森寒的道:“汪贼,你是担心死得不够快吗?” 汪藏玄淡淡的道:“非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山人只想百琇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百谷掌门冷厉的道:“不必故作姿态,你无非是想激起我的愤恨,再对小师妹痛下杀手。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事情已经结束,小师妹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须你这奸贼操心。” 汪藏玄似是一滞,顿了顿才皱眉道:“自己的人生?莫非她嫁人了?” 百谷掌门沉声道:“做回平凡女子,用心相夫教子,有何不可?” 汪藏玄微微一笑,一派欣慰的道:“原来如此,那山人真要祝福她了,但山人记得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不知她所教之子的亲父为谁?” 百谷掌门身躯一震,显然始料未及,心念电转间凛然道:“死到临头还不忘挑拨离间,当真是豺狼心性,如此你也不必再问什么,尽早下无间地狱忏悔去吧。” 她说罢长剑疾出,毫不留情的刺向汪藏玄胸前。汪藏玄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已经来不及出口,锐利的剑锋噗的透胸而过,随即顺势一旋,直接将他的心脏绞碎。 汪藏玄惨哼一声,瞳孔蓦地散大,双拳紧握之后又无力的松开,口中溢出浑浊的血沫,终于脖子一歪,就此魂归离恨天。 堂堂净宇教军师,算无遗策的智者,如今众叛亲离、死于非命,当真报应不爽。 百谷掌门抽回长剑,在汪藏玄衣服上拭净血迹,随后双手结印,闭目默默祝祷,想必是在告慰北岳恒山派死难的弟子。 岳啸川被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收刀之际默念《往生净土神咒》,超度牺牲英灵。 须臾百谷掌门还剑入鞘,低咳一声道:“汪贼既已毙命,贫道总算了却一桩心愿,至于方才提到百琇师妹之事,还请岳居士体恤下情,日后守口如瓶,以免带来无谓的困扰。” 岳啸川正声道:“在下醒得,绝不会将此事泄露于他人,让百琇道长蒙羞。” 百谷掌门微颔首道:“多谢,那咱们这便出阵吧。” 岳啸川看了看汪藏玄的尸身,语带征询的道:“死者为大,还是先将他埋葬如何?” 百谷掌门稍一犹豫,终是点头道:“也罢,虽然仇深似海,但人死万事空,也算积一件功德吧。” 两人商议已定,合力掘出一个浅坑,将汪藏玄的尸身埋入。随后岳啸川推倒两堆乱石,将埋尸之处完全覆盖,勉强形成一座坟包的模样。 一切料理妥当,岳啸川和百谷掌门便即循着路径脱离奇阵。 此时太阳几近落山,天边红云如血,凤明瑶刚为百灵疗伤完毕,起身之际恰好见到岳啸川的身影,无限喜慰之下脱口道:“岳少侠回来了。” 岳啸川温然道:“略微耽搁了一阵,让凤座悬心了,咳……这位便是百谷掌门。” 凤明瑶连忙见礼,百谷掌门也欠身还礼,此时只见百晓趋近过来,喜极而泣的道:“万幸师姐无恙,真是托天庇佑。” 百谷掌门和蔼的道:“天佑善人,不必多说,更要感谢岳居士和凤座的大恩。” 凤明瑶赧然道:“不敢当,大家同仇敌忾,理应互帮互助。贵派的百泓和百灵两位道长已无大碍,百谷掌门尽可放心。” 第0142章 掘坟之恨 百谷掌门听闻两位师妹安然无恙,总算彻底放下心来,敛衽深施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凤座仁心仁术,的确名不虚传,让贫道衷心钦佩。” 凤明瑶连称不敢,百晓跟着施礼道谢,随后满脸关切的道:“对了师姐,汪藏玄那奸贼可曾伏法?” 百谷掌门微颔首道:“多亏岳居士及时出手相助,汪贼已经完纳劫数,本派的大仇总算报了。” 百晓愈发泪眼盈盈,语带哽咽的道:“追踪那奸贼多日,还好功德圆满,唉……只可惜死难的弟子再难活转,思来依旧让人心痛如捣。” 百谷掌门黯然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百珑师妹先前带回来的那批童女,正好作为本派复兴的基石,咱们今后必须勤加教导,万不可让北岳恒山派数百年基业就此断绝。” 百晓缓缓点头道:“师姐说得不错,那批童女中颇有资质上佳者,堪当可造之材,只要勤学苦练,想必能够承接衣钵。” 岳啸川略一迟疑,讷讷的道:“敢问两位道长,那批童女没有与家人团聚么?” 百谷掌门咳声道:“百珑师妹下山之后不久便与我们会合,本来我们是想让那批童女与家人团聚,不料大关庄中的居民早已四散离去,只有一位敏儿小姑娘与其父团聚,剩余童女只能由我们照顾了。” 岳啸川听罢暗生感慨,本来父女团聚、共享天伦,敏儿算是一众童女中最幸运的。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如今父女两人非但阴阳永隔,敏儿还因为惊吓患上了离魂症,所谓福兮祸之所伏,委实令人唏嘘。 凤明瑶也心有所感,当下和声道:“总之是不幸中的万幸,贵派东山再起大有可期,不知几位道长今后有何打算?” 百谷掌门沉吟着道:“方今道消魔长,虽说邪不压正,但短时间内正道难占上风。” “敝派都是妇道人家,又带了几十名无知童女,实在不宜正面对抗魔教。所以贫道打算暂作隐遁,等到时机成熟,再助正道一臂之力。” 凤明瑶虽然微觉遗憾,却能理解百谷掌门的决定,于是诚恳的道:“百谷掌门对正道仍有信心,已经难能可贵,那便期待未来并肩作战,共同扫清魔教妖氛。” 百谷掌门和声道:“毕竟形格势禁,我等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岳居士和凤座还请千万保重,切莫以有用之身行玉碎之举,未来咱们必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岳啸川郑重点头道:“我们明白,多谢百谷掌门提醒,附近还有几位朋友,百谷掌门可愿一见?” 百谷掌门面现为难之色,低眉轻声道:“百珑师妹独自一人,贫道有些放心不下,便不多耽搁了吧。” 岳啸川心下了然,抱拳为礼道:“那等日后再为百谷掌门引荐,几位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双方立场分明,就此依依惜别,百谷掌门抱起百灵,百晓则将百泓背上,四名女冠乘着夜色一同离去。 岳啸川先前中了百谷掌门一招“风火雷殛万莲忏”,内伤委实不轻,可因为担心百谷掌门自责,他一直强自隐忍。 这时眼见四名女冠的背影消失,岳啸川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呛咳,面色也苍白了许多。 凤明瑶早发觉岳啸川情形不对,赶忙将备好的愈伤灵丹喂他服下,随即关怀的道:“岳少侠可有大碍?是被误伤的吗?” 岳啸川竭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沙哑的道:“先回去吧,别让其他人悬心。” 凤明瑶轻轻一叹,扶着岳啸川返回驻扎的营地。众人早已等得心焦,见到岳啸川和凤明瑶归返,总算如释重负。 江柔婕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来,语带嗔怪的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发生了变故?” 岳啸川服下凤明瑶给的灵丹,伤势已经大为好转,面色也恢复如常,闻言不温不火的道:“无妨,途中遇上北岳恒山派的朋友围杀汪藏玄那魔头,便顺手助了她们一臂之力。” 这时众人都围拢过来,只听乔讷沉声道:“居然是汪老贼,那你们是否将他格杀?” 岳啸川点点头道:“汪藏玄已经恶贯满盈,北岳恒山派的朋友了却夙愿,随后便告辞了。” 乔讷面现欣慰之色,鼻中冷哂道:“汪老贼已成丧家之犬,终究难逃一死,今日适逢其会,辛苦岳兄弟和凤座了。” 凤明瑶微笑道:“还是岳少侠居功至伟,我却并未出手。” 旁边的燕怡洁眼珠一转,嬉笑着道:“好啦,你们两个形影不离,用得着分彼此么?原先我还以为你们聊得投机,结果忘了时间,凤妹妹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 凤明瑶粉颊生晕,想解释又怕太过着相,还是岳啸川清咳一声道:“凤座太谦虚了,不如咱们先用饭,中间我再将具体情形说给大家。” 众人自然应允,燕怡洁则兴冲冲的道:“对,咱们先吃饭,师兄教我做了叫花鸡,大家都尝尝好不好吃。” 众人看着燕怡洁那副献宝的表情,不由得相顾莞尔。之后岳啸川趁着会餐说过前情,只是隐去了百谷掌门误伤他和事关百琇的一段。 众人听罢各自唏嘘不已,凤明瑶尤其喟然道:“命中注定的结局,无论如何都没法逃避,唉……天意。” 岳啸川知道凤明瑶想起了凤楚潇,怜惜之余也颇觉无奈,众人又聊了一阵,自行安顿就寝不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岳啸川悄然起身,来到林子外面,只见一条婀娜倩影正在等候。 对方察觉岳啸川到来,便向他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不远,皎洁的月光下觑得分明,原来那人竟是江柔婕。 岳啸川看看四下无人,终是讷讷的道:“江夫人以一线传音约在下出来,不知有何要事,不能向大家言说?” 江柔婕干脆的道:“不必多问,带我去找汪藏玄那魔头的坟墓。” 岳啸川一怔道:“汪藏玄的坟墓?江夫人意欲何为?” 江柔婕忿忿的道:“将他挖出来,鞭尸三百,挫骨扬灰!” 岳啸川暗自一滞,无奈叹口气道:“毁伤尸身并非君子所为,还请江夫人宽宏大量。” 江柔婕一挑眉道:“我又不是君子,是黑道上的魔女,你只说带不带我去?” 岳啸川颇感为难,但还是坚持道:“我佛慈悲为怀,在下不能为此不义之事,还请江夫人见谅。” 江柔婕不意岳啸川如此固执,忍不住顿足道:“你!枉你先前还说什么任凭差遣,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肯随我?” 岳啸川凛然道:“江夫人若是问心无愧,何必深夜召唤在下?” 江柔婕登时噎住,片刻方垂下眼帘,哽咽着道:“我承认做这种事情不太地道,但你可知汪藏玄先前有多丧心病狂?” 岳啸川迟疑着道:“在下听闻谷寨主身殁之后惨遭挫骨扬灰,江夫人是指此事?” 江柔婕摇摇头道:“大哥的仇要向叶行歌去讨,我岂会迁怒汪藏玄?我先前跟你说过,我家是地方上的富户,祖辈的坟茔都在庄子里。” “当日汪藏玄为了对付我哥哥,放出风声要掘我家的祖坟,我哥哥不能数典忘祖,便带着几名兄弟连夜奔袭。结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不仅祖坟没保住,我哥哥还中了埋伏。” “我哥哥虽然拼死杀出重围,却逃不过汪藏玄的连环毒计,路上又经历多场苦战,最后在大关庄遇上断九州,气空力尽之下应了杀劫。”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跟汪藏玄不仅仇深似海,更有毁家掘坟之恨,称得上不共戴天!如今要将他挫骨扬灰,无非是以牙还牙,你凭良心说,究竟有何不妥?” 第0143章 亡者为大 眼见江柔婕情绪激动,岳啸川虽然也对汪藏玄的卑劣行径十足愤慨,却仍是耐心劝解道:“以牙还牙并无不妥,但行事必须有底线,倘若江夫人当真效仿汪藏玄,那不只是羞辱他,更是羞辱你自己。” 江柔婕见岳啸川油盐不进,不由得红了眼圈,悲愤之下哑声道:“好,那我再跟你说件事情,你可还记得虞美人?” 岳啸川点头道:“贵寨的四当家,‘笔扫千军’虞墨卿。” 江柔婕嗯声道:“不错,虞美人非但相貌出尘,才情也是极高,堪称翩翩浊世佳公子。可他的妻子只是一位寻常的农家女,既称不上美貌,更不懂琴棋书画。” 岳啸川沉吟着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若是两情相悦,其他皆可视作浮云。” 江柔婕面色稍霁,睨着岳啸川道:“这话不错,四嫂的确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心人,对寨子里的兄弟姐妹都关怀备至。” “尤其她还烧得一手好菜,我便经常开虞美人的玩笑,说他是被四嫂的厨艺俘获了。虞美人便揭我的短,埋汰我不会烧菜做饭,光是傻漂亮,实际除了打架,根本百无一用。” 想到昔日的诸般趣事,江柔婕的神色更显柔和,岳啸川也暗自莞尔,当下轻咳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想必在项兄心里,江夫人自然是最值得珍重的。” 江柔婕微微回神,摇头叹息道:“我虽然命苦,但比起四嫂还算幸运。他们夫妻早先育有一女,后来四嫂又怀了身孕,本来是一件喜事。不想汪藏玄卑鄙无耻,掳劫四嫂作为人质,威逼虞美人就范。” “四嫂深明大义,知道虞美人一旦束手就擒,必定难逃一死。于是趁着守卫一时疏忽,她奋力跳下高台自戕,与未出世的胎儿一起摔作一团,简直惨绝人寰!” 江柔婕说到这儿,禁不住泪落如雨,岳啸川也悚然动容,想到梦境试炼中汪藏玄戕害茜伊一家之事,原来这名道貌岸然的魔头果然恶事做尽,称得上死有余辜。 江柔婕强抑悲痛,接着又道:“从此虞美人跟汪藏玄结下死仇,而汪藏玄善于玩弄人心,借此将虞美人诱入绝地,最终跌落万丈悬崖。” “总之汪藏玄死不足惜,依旧难消我心头之恨,岳兄弟,这次算我求你,便带我去吧。” 岳啸川见江柔婕满脸恳求之色,着实惹人怜惜,喟然之余终是闷声道:“罢了,江夫人既然愤恨难平,在下便替你将汪藏玄枭首戮尸。” “日后不管有任何果报,下阿鼻地狱也好,上刀山剑林也罢,在下情愿承担,决不牵累你。” 江柔婕闻言一怔,擦擦眼泪道:“你不必如此为难,何况是我要泄愤,岂能假你之手?” 岳啸川正声道:“在下愧对江夫人,早已下定决心为你赴汤蹈火,世间业报绝非危言耸听,断不可等闲视之。” 江柔婕暗生局促,垂下螓首道:“多谢你一片好意,但若是由你代劳,我却良心难安。” 岳啸川暗暗点头,跟着慨然道:“无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下早已身在无间,多一桩罪业又有何惧?” 他说罢便一抱拳,随后转身大步离去,一派毅然决然之姿。 江柔婕内心挣扎,终是幽幽一叹,出声招呼道:“算了,此事到此为止,岳兄弟不必勉为其难,便留汪藏玄个全尸,让他来生再赎罪业吧。” 岳啸川此举本来便是半真半假,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回头欣然道:“江夫人能放下心结,既是宽恕了汪藏玄,也是宽恕了你自己,在下衷心钦佩、乐见其成。” 江柔婕察言观色,面现苦笑的道:“嘴上说得好听,毕竟还是我着了你的道,咳……先不说这个,你跟小瑶进展如何,可曾把话挑明?” 岳啸川脸上一热,低眉咳声道:“在下与凤座之间的确有些默契,但眼下便论及鸳盟,的确为时尚早,还是等互相之间更多了解,循序渐进才合乎交往之道。” 江柔婕白了岳啸川一眼,没好气的道:“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还不是怂兮兮的不敢表白?哼……明天小瑶去跟剑盟的人会合,你也跟在旁边照护,不许推脱。” 岳啸川愈发尴尬,无奈摇头道:“在下确有此意,但被凤座婉言谢绝,或许是有她的考量吧。” 江柔婕不禁扶额道:“小瑶是个慢性子,你又这样畏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唉……真让人头疼。” 岳啸川迟疑着道:“在下认为应该尊重凤座的意思,眼下剑盟形势复杂,她的决定必有道理。” 江柔婕鼻中一哂道:“我不要你认为,我要我认为,总之明天你必须跟去,怎么说服小瑶自己想办法。” 岳啸川大感为难,还待再加解释,江柔婕已经摆摆手道:“好了,今晚先回去,明天看你的表现。” 她说罢便扬长而去,岳啸川见状暗自哑然,虽然知道江柔婕是一片热心,但如何行事还得费些思量。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岳啸川独立石上、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耸峙、满眼枫红,远天碧空如洗、闲云朵朵。 一行大雁向南飞去,预示着秋日将尽、凛冬将来,却不知未来正道能否扛过霜冻、绝地反击。 正在岳啸川心生感慨之际,燕怡洁快步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霄霆你是不是得罪江大姐了,是的话赶紧去道歉,免得人家恨乌及屋,连我都跟着吃排头。” 岳啸川暗自苦笑,只能宽慰道:“没什么,等凤座回来便好了。” 燕怡洁并非懵懂,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当下抿嘴轻笑道:“其实也是,你既然喜欢凤妹妹,便该跟去保护她,这时候怎么能躲懒?” 岳啸川摇摇头道:“并非躲懒,是给凤座留下自我调整的空间,她心中依旧放不下凤总盟主,我不能让她为难。” 燕怡洁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喜欢便要勇敢争取,何必顾忌一个死人呢?” 岳啸川若有所思的道:“人的感情便是如此奇妙,有时亡者的影响远比生者为大,怡妹尚未经历过生死考验,还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或许日后你便能明白。” 燕怡洁听得似懂非懂,嘟起小嘴道:“说得这么老气横秋,好像你经历过很多似的,别忘了咱们是一起下山,我才不信比你经历的少。” 岳啸川无心争辩,于是岔开话题道:“对了,前辈如今身在何处,怡妹你知道么?” 燕怡洁似是一滞,跟着闷闷不乐的道:“爹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只会让我听师兄的话,哪有可能告诉我他的行踪?” 岳啸川了然的道:“如今乱局纷繁,前辈处事谨慎也在情理之中,怡妹无须不满。” 燕怡洁轻哼一声,咕哝着道:“爹这么不信任我,我非要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把丰功伟绩拿出来,看他怎么说。” 岳啸川眉头一皱,斟酌着道:“怡妹切莫意气用事,还是听从乔大哥的安排,否则出了纰漏便难办了。” 燕怡洁登时一滞,忍不住翻翻白眼道:“连你都小瞧我,我有那么差劲么,哼……杞人忧天。” 岳啸川温然道:“我们都是关心你,倘若当真世道清平、武林和睦,你怎样随心所欲都没问题。但如今正道倾颓、邪恶横行,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稍有不慎便容易招来祸患,所以万万不可轻忽。” 燕怡洁显然有些不服,秀眉一挑道:“凤妹妹也是女孩子,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行动?我承认武功不如她,江湖阅历也不如她,但总得给我历练的机会呀,像这样不信任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 第0144章 摩云山主 岳啸川听出燕怡洁满腹牢骚,正待继续劝说,这时只见乔讷走近过来,扬声招呼道:“师妹,岳兄弟,凤座已经带着江南剑盟的义士前来,你们跟我去见礼。” 岳啸川闻言暗自欣慰,看来此番接应还算顺利,燕怡洁也一扫不快,三人便即结伴返回林中。 凤明瑶和手下的剑士刚刚到来,总共有三十余人,个个白衣如雪、英姿勃发,不愧为雄踞江南的武林豪杰。 双方寒暄一番,互相道过名姓,一众白衣剑士为首者名唤隗焕炤,约摸年近而立,生得剑眉星目、仪表不俗。 凤明瑶特别为他和岳啸川引荐,隗焕炤微微动容,当下一抱拳道:“原来阁下便是岳少侠,岳少侠独自深入虎穴,险些将魔教教主格杀,义烈之名传遍天下,隗某衷心佩服。” 岳啸川还礼道:“隗兄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若非凤座及时来援,在下必定难逃一死。” 隗焕炤一挥手道:“岳少侠无须客气,大家同仇敌忾,自当守望相助。总护法此番力排众议,北上抗击魔教,我等情愿誓死追随,决不让先盟主的侠名蒙羞。” 岳啸川颔首称是,凤明瑶也赞许的道:“隗教习深明大义,此次前来又立奇功,本座十分欣慰。日后本盟发扬光大,少不得还要仰仗各位,请各位千万珍重。” 隗焕炤和手下剑士齐声应和,人人意态决绝,分明斗志昂扬,随即只听这位教习沉凛的道:“将魔教的爪牙带上来。” 话音方落,两名剑士挟着一人走上前来。端看此人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异常肥胖,尤其大腹便便、浑若孕妇,少说也得有三百来斤。 一张四喜脸白净肥腻,头上寸草不生,五官透着福相,乍一看倒似个庙里的弥勒佛。 江柔婕看得暗暗称奇,随口问道:“这胖子是魔教的爪牙?他究竟是什么人?” 凤明瑶轻咳一声道:“五嫂切莫小瞧这厮,他名叫全保实,号称‘摩云山主’,一向在闽北为盗,日前才投了净宇教。” 江柔婕了然的道:“原来是南方黑道上的人物,难怪我不认得。” 凤明瑶尚未答话,全保实倒是两眼一眯,谄媚的道:“这位是江夫人吧,咱们都在绿林道上,总有一份香火之情,还请多多提携呀。” 江柔婕差点气乐了,睨着全保实道:“好个‘都在绿林道上’,我们八荒御武寨一向锄强扶弱、匡济苍生,你这厮做的又是什么勾当?” 全保实想拱手施礼,无奈此刻他被五花大绑,只能讪讪的道:“敝寨同样劫富济贫、周济百姓,江夫人大可以去闽北摩云山打听打听,看谁不夸敝寨是义盗?” 江柔婕微觉意外,转眸向凤明瑶看去,只听她不以为然的道:“好了全寨主,是不是义盗你自己心中有数,何况你投了净宇教,便是江南剑盟的死敌,再多解释也纯属多余。” 全保实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凤座说得对,我是投了神……净宇教,可那终究是被逼无奈呀。若是我不乖乖投效,摩云寨一定会被夷为平地,到时候我手底下的几百弟兄都得没命,你于心何忍啊?” 凤明瑶秀眉一顰,鼻中冷哂道:“全寨主不必故意卖惨,本座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你是收了净宇教的重礼,这才心甘情愿投入麾下、助纣为虐,你且老实交代,是也不是?” 全保实登时一滞,随即一脸无辜的道:“凤座这可冤枉我了,我一向最老实不过,刚才说的也都是实话,不知是哪个杀胚恶意诋毁我?” 凤明瑶淡淡的道:“证据确凿,狡辩无用,你这次北上效命,无非是求功心切,本座可有说错?” 全保实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信誓旦旦的道:“没有没有,我纯粹是迫于无奈,这才带人北上的。” “否则待在山上吃香喝辣,不强似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尤其最后还被贵盟的英雄截杀,手下的兄弟个个没命,我自己也做了阶下囚,这又是何苦来哉?” 凤明瑶听罢嗤之以鼻,江柔婕则好笑的道:“我算是听出来了,这胖子嘴里恐怕没一句真话,可见他这名字取得有问题,不应该叫全保‘实’,应该叫全保‘虚’才更合适。” 众人都听得忍俊不禁,隗焕炤则爽朗一笑道:“江夫人这话说得贴切,姓全的一向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之这次能捉住他,算是运气使然,权当见面礼了。” 凤明瑶莞尔道:“隗教习太谦虚了,这厮武功不弱,心机同样过人,你们能兵不血刃将他擒住,必定作了周密的谋划,绝非全凭运气。” 隗焕炤咳声道:“承蒙总护法抬爱,属下实在汗颜,不知总护法打算如何处置这厮?” 凤明瑶略一沉吟,终是峻声道:“为虎作伥,死不足惜,索性取了他的性命,祭奠在太行山一役中死难的同袍。” 雅文吧 隗焕炤正有此意,立刻昂首应是,随即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指向全保实道:“姓全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日合该你献祭,乖乖纳命来吧。” 他说罢长剑一摆,便要刺向全保实的咽喉。全保实吓得脸都绿了,慌忙叫道:“且慢!——我还有话说,你们肯定感兴趣!” 隗焕炤微微一顿,以目光向凤明瑶征询,凤明瑶心中有数,故作淡漠的道:“是吗?那便说来听听,若你还是信口雌黄,隗教习随时会取你性命。” 全保实惊魂甫定,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下面说的保证全是实话,绝没有半句虚言。” 旁边的燕怡洁撇了撇嘴,凉凉的道:“所以江大姐没冤枉你,你先前说的那些全不是实话,对不对?” 全保实脸上一红,吱唔着道:“这位女侠言重了,先前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稍微美化了一点。” 众人听全保实还在狡辩,直是气笑不得,隗焕炤沉哼一声,霍地将长剑横在全保实颈边,一字一顿的道:“说吧,最后是生是死,全看你所说的话是虚是实。” 全保实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发颤的道:“凤座方才说的没错,我这次北上是求功心切,但要从源头上讲,还是上峰下了手谕,征调敝寨一同协助行动。” 凤明瑶微颔首道:“是谁下的手谕,协助什么行动?” 全保实沉吟着道:“具体参与什么行动,手谕里没有说,只让到了地头听候差遣。至于下手谕的人,各位英雄绝对猜不到,我当时都大吃一惊。” 隗焕炤眉头一皱,侧过剑脊拍了拍全保实的脖颈道:“少在这儿故弄玄虚,有话照直说来。” 全保实冷汗直流,赶紧回答道:“是是是,下手谕的不是别人,正是残照神王。”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心头一震,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全保实眼珠连转,嘿嘿干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各位英雄绝对猜不到,是不是?” 凤明瑶秀眉紧锁,迟疑着道:“辛老魔尚在南方围剿三大门派,即便真是他下的手谕,又岂会征调你北上协助行动?” 全保实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因为还没到地头,各位英雄便将我捉了。” 隗焕炤面沉似水,盯着全保实道:“此事根本不合常理,我看你纯粹是胡言乱语,宁死都不说实话。” 全保实大呼冤枉,赌咒发誓的道:“隗英雄不能冤枉我呀,我要真的说谎,会故意露出破绽吗?” 隗焕炤一时默然,跟着只听凤明瑶道:“手谕上要你往哪里会合,听候上峰差遣?” 全保实一正色道:“正是这吕梁山,西麓鬼崽岭。” 第0145章 定计潜行 听到净宇教会合之处正在吕梁山,众人更是吃惊不小,凤明瑶使个眼色,带领众人走开一段距离,随后压低声音道:“大家觉得全保实方才所说有几分可信?” 乔讷沉吟着道:“毕竟生死攸关,他应该不敢胡乱应付,此事多半是真,只不过细节方面还需要仔细推敲。” 江柔婕附和道:“我也觉得是这样,那胖子十分怕死,估计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岳啸川略一迟疑,轻咳一声道:“此人貌似肥蠢,咱们却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处心积虑将咱们引入彀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凤明瑶微颔首道:“我也在担心这一层,隗教习可曾发觉任何异常?” 隗焕炤明白凤明瑶的意思,当下一皱眉道:“当日将这厮擒住,的确比预想中容易,但总护法也知道他的脾性,若说他是故意被擒,冒着性命之危来算计咱们,属下觉得不太可能。” 凤明瑶了然的道:“隗教习说的也有道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说的话咱们暂且相信七成,不知大家有何想法?” 乔讷面现忧色,若有所思的道:“倘若残照老魔当真北上,恐怕与南方局势有关。” 岳啸川心中一动,紧接着道:“乔大哥是说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门派可能也已经北上,所以残照老魔才衔尾追来?” 乔讷点点头道:“不无可能,而且能让残照老魔亲自出手,对方绝非寻常人物。” 江柔婕秀眉一颦,似哂非哂的道:“哦?难道是那三位掌门抛下其他弟子,躲到北边来做缩头乌龟了?呵……不愧是正道栋梁,深谙死道友免死贫道的道理。” 凤明瑶暗自苦笑,柔声劝慰道:“当日三大门派坐山观虎斗,或许是囿于门户之见,但如今大家同仇敌忾,还请五嫂宽宏大量,一切以武林清平的愿景为上。” 江柔婕轻哼一声道:“大道理我都懂,只是气不顺罢了,总之这次的阵仗八成不小,小瑶你可有什么计划?” 凤明瑶一正色道:“兹事体大,咱们不能坐视不理,依我看还是得前往鬼崽岭探查一番。” 岳啸川立刻附和道:“凤座言之有理,倘若任由残照老魔得逞,恐怕会对正道造成极大打击。毕竟眼下道消魔长,三大门派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自己,更是天下所有侠义之士的信心。” 凤明瑶十分欣慰,向岳啸川微一颔首,此时只听隗焕炤咳声道:“总护法打算去鬼崽岭探查,此行想必十分凶险,具体细节还得从长计议。” 凤明瑶一扬眉道:“对了隗教习,先前你们格杀的摩云寨匪徒,埋尸之处距此地多远?” 隗焕炤瞬间明白过来,脱口反问道:“总护法莫非想利用那帮匪徒的服色混进鬼崽岭?” 凤明瑶并未否认,干脆的道:“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好在全保实已经被咱们控制,只要大家约束言行,应该不会轻易暴露。” 隗焕炤略一思忖,终是点点头道:“总护法此计甚妙,咱们大可堂而皇之的混进敌营,那帮匪徒的埋尸之处不远,而且如果要去鬼崽岭,绕路也不算多,现在大家出发,明日中午便能到达了。” 燕怡洁听了满耳,这时才抿嘴轻笑道:“好啦,那剩下唯一的问题,便是怎么保证那胖子不敢作怪了,凤妹妹你有主意吗?” 凤明瑶微微一笑,领着众人走回去,一双明眸觑定全保实,却是一言不发。 全保实被凤明瑶盯得心里发毛,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方才说的全是实话,保证一句假话都没有,凤座千万明察啊。” 凤明瑶清咳一声,居高临下的道:“是否全是实话,稍后我们会自行验证,但为了让全寨主表现诚意,有件事情还得请你配合。” 全保实如释重负,迫不及待的道:“什么事情凤座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明瑶并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道:“这件事情全寨主一定做得到,便是让我们充作你的手下,咱们一同往鬼崽岭走一遭。” 全保实登时一滞,面现难色的道:“这个……凤座恕我直言,你们毕竟人手不够,根本没法跟净宇教的大军抗衡,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办?我纯粹是为你们着想,请凤座三思而后行,千万别意气用事呀。” 燕怡洁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此刻听到全保实推三阻四,忍不住敲了敲他的秃头道:“有什么凶险我们清楚,现在只问你配不配合,配合的话一切好说,不配合我们便换一种问法。” 全保实打了个哆嗦,吭吭哧哧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凤明瑶见状秀眉一挑道:“全寨主是在担心被净宇教追责吧?净宇教法度森严,你答应配合便形同叛教,必定会遭到上峰的严惩。” 全保实吁了口气,极尽谄媚的道:“凤座真是善解人意,不愧为兰心蕙质。我自己一死不打紧,可不能连累手底下的弟兄们啊,所以请凤座体恤下情,开恩收回成命吧。” 凤明瑶淡淡的道:“全寨主果然义薄云天,宁愿自己一死,也不愿连累他人。也罢,既然你不肯配合,对我们而言便再没用处,本座索性成全了你,咳……请隗教习送全寨主上路。” 隗焕炤答应一声,横剑走上前来,睨着全保实道:“姓全的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听说你在山上养了十几个小妾,死后遗产准备怎么分配,不妨先说清楚,免得她们打成一锅粥。” 全保实早已心惊胆战,闻言更觉割舍不下,终是苦着脸道:“是我糊涂了,不该跟凤座打马虎眼,唉……配合便配合吧,只求几位饶我性命,切莫赶尽杀绝。” 江柔婕听到全保实养了十几个小妾,不由得心生鄙薄,当下冷冷一哂道:“刚刚说得好听,什么为了手底下的弟兄们死不足惜,结果却还是怕死,哼……简直无耻之尤。” 全保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着实无言以对,此时只听凤明瑶道:“全寨主愿意配合,那自然再好也不过,但为了大家能够互相信任,还得请你配合一件事情。” 全保实暗自心惊,双眼圆睁的道:“还有一件事情?到底是……” 话才说到一半,倏见凤明瑶疾趋上前,随手捏开全保实的嘴巴,将一粒绿色的丹丸丢了进去。 《基因大时代》 全保实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丹丸已经落入腹中,这下可由不得他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这是——什么东西?!” 凤明瑶轻描淡写的道:“千尸万蛊丹。” 全保实光听这名字便觉得一阵恶寒,骇异间又听凤明瑶道:“全寨主不必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事后本座自然会赐予解药。但奉劝你别想自行解毒,此丹的配方只有本座知晓,旁人绝对束手无策。” 全保实处处受制,没奈何垂头丧气的道:“凤座手段高明,我岂敢痴心妄想,但凭各位差遣吧。” 凤明瑶唇角微勾,示意两名剑士将全保实带下,随后和声道:“那咱们便分作两拨,一拨扮作摩云寨的人混进鬼崽岭,一拨稍稍拖后作为接应。” “第一拨由我和隗教习带领本盟剑士,有劳岳少侠跟随协助,其他人在第二拨,大家可有异议?” 燕怡洁上前一步,粉脸紧绷的道:“有,我也要在第一拨,你们谁劝都不行。” 凤明瑶微觉意外,转眸看向乔讷,只听他郑重其事的道:“师妹斗志昂扬,便请凤座和岳兄弟多多照顾了。” 凤明瑶正自踟蹰,又听江柔婕正声道:“多一人便多一份力量,我跟你们同去吧。” 第0146章 无妄头陀 燕怡洁和江柔婕自告奋勇,祝湘绮和薛华英看起来也有跟从之意,凤明瑶虽然心中感激,却还是温言劝解道:“深入虎穴固然危险,随后接应也职责甚重,请各位姐妹顾全大局,听从我的安排可好?” 燕怡洁脖子一梗,坚定的道:“我说过了,你们谁劝都不行,即便凤妹妹不让我在第一拨,我自己也会跟去。” 凤明瑶不意燕怡洁如此固执,而乔讷也帮她说话,这样却要如何劝解? 岳啸川看出凤明瑶处境尴尬,当下眉峰一轩道:“怡妹,凤座叱咤风云,江湖经验远胜你我,她如此安排自有道理,你岂能任性妄为?” 燕怡洁听岳啸川语气严厉,不由得眼圈一红,扭过娇躯赌气的道:“我是任性妄为,那又怎样?反正我非跟你们去不可,你们看着办。” 她这厢已经有些哽咽起来,岳啸川顿时心软如绵,讷讷间只听凤明瑶柔声道:“好啦,既然燕姐姐这么坚持,那咱们一起行动吧。” 燕怡洁闻言诧喜,回过头来道:“真的?凤妹妹不是在搪塞我吧?” 凤明瑶微笑道:“燕姐姐去可以,但一切都得听我指挥,绝对不许擅自行事,不知你能否答应?” 燕怡洁赶紧点头道:“答应答应,我保证听凤妹妹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撵鸡。” 凤明瑶听得忍俊不禁,燕怡洁也志得意满,江柔婕见状正待开口,凤明瑶已经抢先道:“五嫂深明大义,还请留下协助乔少侠,否则他们势单力孤,若是遭遇强敌,恐怕难以应付。” 江柔婕看到凤明瑶目光中的恳求之意,终是叹口气道:“罢了,那你们几个千万小心,倘若实在抗不过,还是以自保为上,千万别为了和尚道士老乞丐拼命。” 凤明瑶道声晓得,之后迅速分派妥当,留下八名剑士归乔讷和江柔婕调遣,其他剑士编入第一拨。 众人用过午饭,便即分别动身,前后相随去往西麓的鬼崽岭。 凤明瑶一行人连夜赶路,次日晌午便到了地头,只见周围山高林密、奇峰耸峙,声声鸦啼传入耳中,更显得环境阴气森森,这鬼崽岭的“鬼”字的确名不虚传。 全保实向来养尊处优,如今一夜未睡,难免精神倦怠,止不住的呵欠连连。无奈他身为人质,根本不由自主,只能强打精神在前面开路。 沿着山道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忽听一声暴喝自林中传来道:“什么人!速速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燕怡洁心头一凛,正待寻找声音来处,却听凤明瑶以一线传音道:“燕姐姐低头,切莫暴露修为。” 燕怡洁暗道好险,连忙跟着众人低下头去,还是全保实干咳一声道:“是神教的弟兄吧?我乃闽北摩云寨之主全保实,奉残照神王手谕前来听差,还请放行。” 林中微微一顿,随即又听那声音道:“净平天下,涤荡寰宇。” 全保实双手结印,恭恭敬敬的道:“残阳神晖,照破山河。” 凤明瑶知道双方是在核对口令,担心全保实故意弄鬼,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所幸一切如常,紧接着便听一声朗笑传来道:“老全你总算来了,老子还以为你半路上发了癔症,跌进池塘做了活王八。” 说话间一行四人走出密林,方才发话的正是其中领头之人。但见这来人身着僧衣,却并未剃度受戒,头上戴着一顶金箍,长发随意披散而下,原来是个头陀。 观其形貌异常突兀,正是吊眉环眼、狮鼻阔口,唇间龅牙突出,笑声洪亮好似雷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全保实大出意料,脱口惊咦道:“是你老弘?你什么时候也投效神教了?” 敢情此人名唤弘震东,号称“无妄头陀”,是江湖上有名的凶人,称得上作恶多端。 听到全保实问话,弘震东得意一笑道:“辛老礼贤下士,几次派人厚礼相请,老子实在盛情难却,这才答应加入神教,一起开创盛世。” 全保实唔了一声,讪讪的道:“那可真是巧了,距离咱们上次见面有两年了吧,如今既然同殿为臣,还得互相扶持呀。” 弘震东打个哈哈道:“这个自然,不过两年不见,老全你的手下换了不少啊。” 全保实心里咯噔一下,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没办法,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嘛。” 弘震东一挑大拇指道:“说得好,你这有山头的是不一样,不像老子光棍一条,一切全得靠自己。” 全保实恭维着道:“是是是,毕竟还是你老弘本事大,不然咱们稍后再叙旧,我先参见残照神王?” 弘震东大手一挥道:“不急,反正你也迟了,残照神王昨天已经领兵出征,你先歇会儿再动身吧。” 全保实暗叫苦也,满怀忐忑的道:“我这次误了时辰,残照神王没生气吧?” 弘震东悠悠的道:“放心,这次神教军容壮盛,不差你这一支。可你怎么现在才到,又一副没精打采的德性,难道说……” 他说话间脸上露出暧昧的神情,凑近过来低声道:“莫不是你路上遇到了美貌女娃儿,在温柔乡里耽搁了?哈……你这三四百斤的一堆五花肉,压在嫩得出水的小女娃儿身上,真不怕把人家压死了?” 全保实心底发虚,尴尬的笑了两声,站在他身后的燕怡洁却忍不住羞红了脸,心中暗骂这厮无耻透顶。 所幸燕怡洁已经由隗焕炤易过容,绝顶姿色敛去七分,这时又低垂着头,倒不至于被人看破底细。 不过饶是如此,全保实仍然感觉两道锋利如刀的目光盯在他背上,紧张之下面红耳赤的道:“老弘别开玩笑,咱们还是赶快动身吧,否则万一残照神王动怒,我可真的吃罪不起呀。” 弘震东笑骂道:“知道吃罪不起还敢误事,果然色胆包天,罢了,反正只差你一个,那便动身吧。” 他说罢当先领路,全保实带着众人随后跟上。凤明瑶心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径向全保实传音道:“问清楚净宇教来了多少人,这次行动究竟有何目的?” 全保实不敢怠慢,装作随口问道:“对了老弘,这次神教来了几位当家,我这阵仗算得上有排面吗?” 弘震东哂然道:“有个屁的排面,这次残照神王征调了十几家豪杰,光是魑魅谷的‘辰山老魅’漆雕涿便带来一百多人,幻魔宫的‘千幻魔婆’谯丽姣也带来八十名女娃儿,你这二三十号人算什么?” 全保实暗暗心惊,试探着道:“这样算下来总共有好几百人了吧,到底是什么厉害对头,值得残照神王这么重视?” 弘震东得意的道:“当然是大人物,只要这次一切顺利,神教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凤明瑶闻言心下一沉,再次传音道:“问他是不是三大门派的首脑。” 全保实唔了一声,眨眨眼道:“残照神王一直在南边围剿三派逆党,难道是那些和尚道士臭乞丐跑到北边了?” 弘震东哈哈笑道:“老全的确聪明,真是一点即透,先前残照神王捉了通明老秃的师弟通法,用尽手段才问出三派余孽逃去了青藏境。” “不过残照神王机警过人,此后又仔细查证,才确定那只是假消息,三派余孽实际逃到了北方。哈……枉费通法老秃一番布计,还想混淆视听,结果却功亏一篑,白受了许多酷刑。” 凤明瑶等人听罢各自释疑,更加担心三大门派的安危,岳啸川想起封王庆典上秦傲天也提到过通法大师被擒之事,只可惜苦心孤诣最终徒劳无功,此番正道危殆,能否觅得一线生机? 第0147章 连夜行军 一行人沿路走了半天,眼看日薄西山、夜幕将临,前方山道上忽然闪出一彪人马。 当先者身形异常瘦小,脸色赤如丹砂,腰间挂着一只火红葫芦,横眉立目的道:“什么人?口令!” 弘震东眉头一皱,翻翻白眼道:“得了吧小车子,老子你都不认得,要什么口令?” 那瘦小人物沉着脸道:“再不报上口令,以奸细论处。” 弘震东颇为无奈,只能咳声道:“覆灭三派,神教千秋。” 那瘦小人物这才缓和了神色,斜眼睨着全保实道:“他是什么人?” 弘震东摇摇头道:“还要明知故问,这位便是‘摩云山主’全保实,咳……老全也来认识认识,这位兄弟是‘火云魔童’子车烊。” 全保实抱拳为礼,一派热络的道:“久仰大名,见过子兄弟。” 子车烊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是吗?你在哪里听过我的大名?” 全保实暗自一滞,心忖这厮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所幸弘震东及时解围,径以一线传音道:“这侏儒是‘朱砂异叟’万宽来的弟子,他们灵火教盘踞在点苍山,势力着实不小。” “另外他复姓子车,你叫他‘子兄弟’可露怯了,也难怪他拿话呛你。” 全保实暗骂你不早说,心念电转间打个哈哈道:“子车兄弟可是万老英雄最器重的弟子,全某当然久闻大名。” 他故意将那个“车”字说得含混不清,子车烊倒以为是自己方才听漏了,于是点点头道:“好说,全寨主怎么现在才来,不知道神教规条森严,延误军机要受严惩吗?” 全保实心下苦笑,毕竟他这叛教之罪比延误军机严重多了,当下只能讪讪的道:“全某计划不周,路上多耽搁了些时光,等见到残照神王自会请罪。” 子车烊唔了一声,弘震东趁机探问道:“对了小车子,残照神王找到逆党的行踪了吗,你这是留下来断后的?” 子车烊点点头道:“先前得到的消息没错,三派逆党的确在吕梁山,今天下午已经押回一批抓到的乞丐,其中有个叫史宏烈的职司不低,是丐帮的南路长老。” 弘震东精神一振,纵声豪笑道:“很好,残照神王神机妙算,看来这次多半能一举剿灭三派逆党,天下从此尽归神教。” 凤明瑶等人则忧心忡忡,心知敌众我寡,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即便如此,凤明瑶还是心思持定,径向全保实传音道:“今晚连夜赶路,尽快追上残照老魔。” 全保实暗暗叫苦,无奈他此刻命悬人手,只好硬着头皮道:“残照神王亲自冲锋陷阵,全某岂能坐享其成,今晚不必休息,尽快追上大军才是正经。” 子车烊微觉意外,随即了然的道:“全寨主想将功补过,的确得快马加鞭,毕竟军情如火,容不得你迟疑。” 全保实点头附和,弘震东则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老子受命接应,不用将功补过,今晚可得睡他一觉,明天再启程。老全你要不认得路,这四名亲兵留给你,他们都门儿清。” 全保实自然称谢,就此别过弘震东和子车烊,一行人越过隘口连夜行进。 路过时只见山坡上帐篷林立,虽然知道其中关押着正道义士,但事有轻重缓急,凤明瑶等人只有硬起心肠,仍以驰援前方为要。 及至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众人经历连续两夜行军,都落得疲惫不堪,尤其全保实两眼发黑,直欲倒头昏睡过去。 凤明瑶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命全保实吩咐众人暂作休整,用罢早饭再继续赶路。 那四名亲兵见全保实如此卖力,以为他真是急于将功补过,为首的一人趁机劝慰道:“全寨主无须过分担心,听说那三派逆党的首脑藏匿极深,咱们还是养精蓄锐、擒贼擒王,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啊。” 言情吧免费阅读 全保实深以为然,强打精神的道:“几位兄弟言之有理,我看你们也累得够呛,咱们先休息,待会儿再出发。” 这几位旁若无人,蒙头自行睡去,隗焕炤看着有气,眼下却没法发作,只能向凤明瑶道:“总护法也休息一会儿吧,我命人埋锅做饭,好了再叫你。” 凤明瑶摇摇头道:“我还好,可以担当警戒,岳少侠和燕姐姐先休息吧。” 燕怡洁虽然困倦,闻言却摆摆手道:“不用,我才没那么娇贵,凤妹妹先休息,我帮你们警戒。” 岳啸川则一正色道:“在下往日在佛门苦修,连夜不眠是家常便饭,你们自去休息,由我警戒便是。” 三人互相谦让,谁都不肯休息,最后还是岳啸川态度强硬,再加上隗焕炤从旁劝说,凤明瑶和燕怡洁只能先行休整,由岳啸川负责警戒。 隗焕炤又安排手下的剑士轮班休息,之后趁着煮饭的当口,低声向岳啸川道:“岳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隗某有事相询。” 岳啸川自然应允,两人走开一段距离,隗焕炤也不多做试探,开门见山的道:“这段时日多谢岳少侠照顾总护法,倘若隗某没看走眼,你们两人之间似乎别有情愫?” 岳啸川没想到隗焕炤如此精明,局促之下讷讷的道:“隗教习切莫多心,在下与凤座互有欣赏,却并无私情。” 隗焕炤了然的道:“岳少侠顾及总护法的令名,隗某心里明白,恐怕这也是总护法自己的意思吧?” 岳啸川不好承认,只能默不作声,隗焕炤见状微微一笑道:“说句不敬的话,总护法是隗某看着长大的,虽然她文才武功不逊于须眉男子,却不乏小儿女的心思。隗某是过来人,这些只可意会的东西,自然看得出来。” 岳啸川见隗焕炤意态和蔼,似乎并无不悦,但凤明瑶有言在先,他倒不好承认,依旧含糊其辞的道:“隗教习或有觉察,在下却不知所以,万请隗教习见谅。” 隗焕炤摇摇头道:“岳少侠不承认也无妨,须知总护法一向刚毅果决,下定决心之事断无更改。方才她却听了你的劝说,同意先行休息,足见对你另眼相看。” 岳啸川心头一凛,期艾着道:“在下与凤座曾患难与共,她对在下的确信任有加,在下自当效犬马之劳。” 隗焕炤莞尔道:“岳少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隗某并不反对你们两人相交,此心天日可鉴。” 岳啸川暗自汗颜,禁不住脸上发热,隗焕炤觑得分明,隐见感慨的道:“不瞒岳少侠,敝盟是有不少剑士崇拜先盟主,甚至至今都坚信他尚在人间,而先盟主与总护法交谊深厚,当日几近喜结连理。” “无奈天妒英才,先盟主不幸亡殁,总护法伤痛欲绝,自此断情弃爱,颇有守节终身之意。” 这些岳啸川都听凤明瑶说过,本能的点点头道:“在下衷心敬仰凤总盟主,痴恋成空委实令人扼腕叹息。” 隗焕炤微颔首道:“总护法光明磊落,自然不会欺瞒岳少侠,看来她是顾及某些剑士的感情,才不想过早坦诚其事。” 岳啸川无言以对,忐忑间又听隗焕炤道:“总护法能够敞开心扉,追寻自己的幸福,隗某实在满心欢喜。而岳少侠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堪称当世豪杰,隗某相信总护法的眼光,绝对不会明珠暗投。” 岳啸川听隗焕炤言出肺腑,终是郑重点头道:“隗教习尽可放心,只要凤座不弃,在下一定全心全意护她周全,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隗焕炤欣慰的道:“如此甚好,此行凶险异常,隗某一直心神不宁。岳少侠既然做下承诺,总护法今后便请你费心呵护,盼望你们两人早缔鸳盟、白头偕老。” 第0148章 千幻魔婆 岳啸川觉出隗焕炤言语中有些悲观,却又不好明说,只能点头应是。 须臾粥饭尽熟,众人匆匆填饱肚子,总算恢复了些许精神,之后继续马不停蹄的追赶下去。 随着深入山间,地势逐渐变得险峻,沿途也屡屡发现倒毙在地之人。有的是丐帮弟子,有的是玄门修士,更多的则是各路江湖人物,显然双方的激战异常惨烈。 凤明瑶等人眼见同道殉难,无不感到心情沉重,全保实则双腿发软,正打算抽空跟凤明瑶商议暂缓前行,此时却听隗焕炤轻咦一声,拿手一指道:“启禀寨主,西北方有打斗声,咱们可要探查一番?” 全保实心里打了个突,面现踟蹰的道:“这个……莫非已经追上残照神王,那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这话明着是跟那四名亲兵说,实际却是在请示凤明瑶。凤明瑶也听到了声响,心念电转间传音道:“过去瞧瞧,但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必定让你横死当场。” 全保实暗自苦笑,接着只听那四名亲兵为首者恭声道:“查看沿路的记号,的确已经离残照神王的大军不远了,全寨主请自行决断,我们跟从便是。” 全保实清清嗓子道:“那便过去看看,万一真是神教的朋友,咱们正好助他们一阵。” 他说罢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当先拔步行去,凤明瑶等人随后跟上。 越过一座低矮的山丘,眼前的景象倏地开阔起来,众人打眼觑得分明,不由得齐齐一震。 场中的确有人打斗,只是双方的实力太过悬殊,一边只有两名玄门修士,再加上三名丐帮弟子,正被对方二十余人围在垓心。 合围之人个个彩衣飘飘、香风袅袅,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其中一名白发老妪年届六旬,行动却毫无迟滞,手持一对奇门兵刃挎虎篮,近身短打异常矫捷。 与她对战的那名丐帮弟子四十出头、形貌伟岸,手握一根青竹杖,劈扫之际虎虎生风,看起来颇具气势。 但两人的实力毕竟有所差距,中年乞丐身上已然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出招也显得力不从心,只余强撑而已。 反观白发老妪则越战越勇,一对挎虎篮刺、啄、勾、抹连环递进,杀得对方几乎难以招架。 其他女子大约在十几二十岁,所用的兵刃也都是挎虎篮,看来应该是白发老妪的门人。 她们的能为虽然不及白发老妪,但胜在人多势众、配合默契,七八人合攻一人,稳稳占据上风。 蓦地只听一声痛嘶,一名玄门修士腰间被挎虎篮的尖锋刺中,剧痛之下登时一个趔趄。 其他女子怎会错过良机,娇叱声中一拥而上,顿时锋透胸腹、刃过颈项,那名玄门修士迭遇重创,当场壮烈牺牲! 小书亭 凤明瑶等人见状恸怒交集,尤其此消彼长,余下一道三丐情势更加危急,只怕转眼间便要步上后尘。 众人明知惨事将生,岂能坐视不理?凤明瑶当机立断,径向全保实传音道:“下去帮忙!” 全保实哪敢不从,即刻招呼众人冲向场中。 那白发老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觉全保实等人逼近,诧异之下闪身跃出战团,随即语声尖利的道:“什么人?给老娘站下!” 那中年乞丐觅得喘息之机,连忙抱元守一、严阵以待,暗中压制伤势。 那些女子看到有人插手,也纷纷停下攻杀,但依旧势成合围,脸上都露出警惕之色。 其他两名丐帮弟子年纪都不算大,激战之下已经累得几近虚脱,口鼻中拉风箱似的呼呼直喘。 硕果仅存的那位玄门修士却是一位女冠,玄色道袍上面血迹浸染,却不见衣衫破裂,原来都是敌人的鲜血。 这女冠正值双十年华,虽然称不上惊艳,但容貌清雅端丽,颇有出尘之姿,令人一见难忘。 她附近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彩衣女子的尸身,应该都是被她所杀,再看她气态沉凝、呼吸均匀,修为着实不俗。 不过饶是如此,终究寡非众敌,那女冠额头上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剑身之上遍布大小缺口,可见奋战之惨烈。 那四名亲兵为首者听到白发老妪问话,赶紧上前施礼道:“见过谯太君,这位是神教同仁,闽北摩云寨的全保实寨主。咳……全寨主请,这位便是幻魔宫之主,江湖人称‘千幻魔婆’的谯丽姣前辈。” 全保实自然跟着见礼,却听谯丽姣漫声道:“哦?原来是那位误了时辰的全寨主,怎么着,你是来抢功的?” 全保实讪讪的道:“哪里哪里,晚辈是看前辈跟逆党战得难解难分,所以特地来帮忙的。” 谯丽姣心中不以为然,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全保实言语客气,她只能和缓了颜色道:“全寨主有心了,老身自信应付得来,你大可以往别处追击逆党。” 全保实正在发愁如何虎口夺食,便听隗焕炤陪着笑道:“前辈能为通神,咱们自然信得过,只是江湖规矩、见者有份,万请前辈体谅寨主的难处,稍稍通融一番,敝寨一定感恩戴德,日后自有回报。” 谯丽姣哼了一声,心念电转间一挥手道:“罢了,这两名丐帮的五代弟子便留给全寨主吧,地下斩杀的人头也可以分给你三成,但崔化子和小道姑老身要定了,绝没有通融的可能。” 全保实心中一动,看向那中年乞丐道:“崔化子?莫非便是丐帮的北路长老崔冀显?” 谯丽姣眉毛一挑道:“不错,漆雕老鬼昨天捉了丐帮的南路长老史化子,老身可不能输给他。” 全保实醒得所谓“漆雕老鬼”便是“辰山老魅”漆雕涿,这两名老魔此次都带来不少门人,如今势成竞争,想从他们手里抢人殊为不易。 隗焕炤同样心知肚明,当下轻咳一声道:“前辈言之有理,这化子由您处置便是,至于这小道姑又是什么人,还请前辈赐告。” 谯丽姣眼神一冷,桀桀怪笑道:“这小道姑也不简单,正是太玄老杂毛最疼爱的徒弟虚珩,只要将她捏在手里,即便不能让太玄老杂毛就范,至少能让他心神大乱,再对付他便轻而易举了。” 岳啸川想起秦傲天也提到过这位虚珩小道长,而且还颇有染指之意,听闻她武学天赋超凡拔俗,年纪轻轻便技冠群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堪称巾帼奇英。 谯丽姣这厢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乱响,不料虚珩却是冷冷的道:“阁下无须痴心妄想,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贫道定会自行了断,决不让你等魔孽得逞。” 谯丽姣闻言似是一滞,凤明瑶则暗赞虚珩坚贞明理,心知要让谯丽姣放手难如登天,她索性暗中向隗焕炤比了个手势,示意先下手为强。 隗焕炤自然心领神会,同样将手背在后面发出指令,一众剑士蓄势待发之际,但见岳啸川和凤明瑶对视一眼,两人并不呵斥,蓦地刀剑齐出,遽然攻向谯丽姣。 琢玉魔刀,凤影天罗,左运狂刀八锋斩,右使无瑕明剑诀,心心相印的一式合击,妙到毫巅的顶尖杀招,瞬间开启地狱之门,虽然不闻杀声,却足以绝命断魂。 谯丽姣年老成精,并未放下戒心,但她提防的只是全保实,却没料到岳啸川和凤明瑶会突然发难,而且攻势竟如此威不可挡,无限骇异之下挎虎篮全力封出,只盼能够截下这场杀劫。 但岳啸川和凤明瑶立意擒贼擒王,都已经使出十成功力,霎时刀光碎影、剑芒裂空,无匹锋刃斩破阻碍,齐齐没入谯丽姣干瘪的胸膛,随后透背而出,溅出两朵猩红刺目的艳丽血花。 第0149章 瑶珩剑决 岳啸川和凤明瑶刀剑合璧,当场重创“千幻魔婆”谯丽姣,其余幻魔宫弟子惊骇莫名,齐齐惊呼出声。 此时陡闻隗焕炤一声清叱,剑盟剑士立刻掩杀而上,眨眼间便刺倒七八名猝不及防的幻魔宫弟子。 变生不测之际,虚珩瞬间有所决断,同样挺剑杀向敌人。 那中年乞丐崔冀显略一愣怔,随后才精神一振,扬声招呼道:“是朋友,大家同仇敌忾!” 两名五袋弟子绝处逢生,顿时鼓起余勇,跟着崔冀显发起反击。 场中形势就此逆转,原本稳占上风的幻魔宫弟子被杀得节节败退,很快便死伤枕籍。 那四名亲兵再没料到会出此奇变,各自直落得瞠目结舌,还是为首者结结巴巴的道:“全……全寨主切莫糊涂啊,误了时辰并非大罪,但为了抢功逼杀同道,日后若是追究起来,你必定承担不起呀。” 全保实已经骑虎难下,索性干咳一声道:“多谢这位兄弟提醒,我这便让他们停手。” 他说罢抬手作势,那为首者才松了一口气,却倏见蒲扇般的巨掌劈面而来,正中他的额头。 全保实虽然私德不修、贪生怕死,能为却着实不弱,他这一记开山掌饱提功力,直接将那为首者打得天灵尽碎、脑浆迸裂,惨叫声中仆地死于非命。 其他三名亲兵见状吓得三魂出窍,发一声喊便夺路而逃。但全保实既然出手,岂会留下隐患,别看他身形肥硕,脚下可半点不慢,一言不发的赶上前去,一掌一个将三名亲兵了账,手段着实干脆利落。 谯丽姣惨被刀剑贯体,外伤倒还在其次,只是五脏六腑同遭震荡,内伤才真正致命。 此时只见她白发飘舞,嘴角溢出鲜血,哑声嘶嚎道:“你们!卑鄙无耻……暗算老娘……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岳啸川和凤明瑶微觉惭愧,本来可以再补一招结果谯丽姣的性命,但眼看这老妪偌大年纪,而且重伤至此,两人一时心软,不约而同的拔出刀剑,只待对方伤势发作、自行毙命。 谯丽姣仰身跌坐在地,胸前背后的血水汩汩涌出,兀自面露狰狞,尖声怪叫道:“两个……无知小辈,凭你们……想杀老娘,纯属……白日做梦!” 岳啸川和凤明瑶心头一紧,两人无须招呼,再次刀剑同出。 岳啸川力斩谯丽姣的脖颈,凤明瑶则直刺她的心口,决意让这名“千幻魔婆”恶贯满盈。 眼看谯丽姣便要完纳劫数,孰料正在此时,倏听砰的一声炸响,一团五彩烟雾爆裂开来,将她完全包裹在其中。 岳啸川和凤明瑶心生警惕,招式随着稍稍一缓,刀剑划过同时点足飞退,避开烟雾笼罩。 五彩烟雾腾空而起,再看时竟已然没了谯丽姣的踪影,只留下一片白发苍苍的带血头皮,显然是被琢玉魔刀削下。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凤明瑶暗叫可惜,秀眉紧蹙的道:“此老号称‘千幻魔婆’,果然有些保命的幻术,这次是咱们大意了。” 岳啸川安慰道:“这魔头的伤势极重,必须马上觅地疗伤,否则性命难保,咱们眼下不必管她,先将剩余魔孽尽皆剿灭再说。” 凤明瑶点了点头,两人即刻入战,那些幻魔宫的弟子群龙无首,顿时胆寒股颤、军心大乱。 群侠乘胜追击,形成摧枯拉朽之势,不过片刻工夫便将敌方赶尽杀绝,并未走脱一个。 绝处逢生之余又反败为胜,丐帮北路长老崔冀显直是百感交集,但转念间他又心生嘀咕,暗自戒备间径向全保实道:“多谢这位全寨主解围,不知你真是朋友,还是打算抢功?” 全保实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崔长老客气了,鄙人全凭剑盟凤座调遣,你有话还是跟她说吧。” 崔冀显闻言一怔,接着只见凤明瑶抹去易容,裣衽为礼道:“江南剑盟总护法凤明瑶,见过崔长老。” 崔冀显眼前一亮,仔细辨认间沉吟着道:“果然是凤座吗?三年前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凤座愈发英姿飒爽了。” 凤明瑶微微一笑道:“崔长老谬赞了,我们此次正是助力而来。” 崔冀显一抱拳道:“承情承情,辛老魔老奸巨猾,居然识破了通法大师的计策。唉……如今大军压境,情势已经危如累卵,咱们只能拼死一搏了。” 凤明瑶轻叹道:“道消魔长,侠义之士理应同舟共济,只是不知三派掌门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危险?” 崔冀显正待答话,却听虚珩抢先道:“前辈且慢,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崔冀显翟然一醒,却又面现迟疑的道:“凤座侠名素著,今日又相助咱们格杀众多魔党,应该值得信任吧?” 虚珩一正色道:“非常时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若非先前太过大意,又岂有今日之祸?” 虚珩年纪虽轻,却自有一派高峻气度,崔冀显登时噎住,看向凤明瑶等人的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 凤明瑶心下有谱,深施一礼道:“虚珩道长请了,小女子久闻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虚珩立刻还礼道:“不敢当,凤座侠名远播,贫道神交已久,今日又蒙你搭救,贫道衷心感激不尽。” 凤明瑶欣然道:“惭愧,虚珩道长似乎对小女子还有些怀疑,莫非在担心我们是净宇教的爪牙?” 虚珩不卑不亢的道:“兹事体大,贫道唯有慎重,通法大师的苦肉计才被识破,怎知辛老魔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凤明瑶嗯声道:“虚珩道长有疑虑并不奇怪,然则军情如火,实在耽搁不得。” 虚珩的确忧心如焚,银牙暗咬间冷然道:“江南剑盟与净宇教不共戴天,阁下若能自证身份,贫道便相信你。” 凤明瑶微颔首道:“可以,只是不知虚珩道长需要怎样的证明?” 虚珩略一迟疑,终是一扬眉道:“听闻凤座的剑意圆转无瑕,不知可否验证?” 凤明瑶谦逊的道:“传言未免失实,先盟主的剑意才称得上圆转无瑕,但小女子可以勉力施为,过后由虚珩道长评断。” 虚珩沉声道:“无妨,贫道自有定见,如此恕我得罪了。” 她说罢长剑平举,默默积蓄功力,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 凤明瑶知道对方的攻势必定非同小可,当下同样凝聚心神,横剑当胸之际严阵以待。 两女都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剑客,互相早已有意一较高下,如今执剑对垒,正是风云际会。 旁观的众人都紧张起来,只见燕怡洁柳眉轻颦,低声咕哝着道:“这位小道长真固执,咱们都帮她杀了这么多净宇教的人,她居然还要疑心。现在弄得同室操戈,万一凤妹妹一时不慎,伤在她的手下可怎么办?” 岳啸川同样精神紧绷,目不转睛的道:“怡妹稍安勿躁,咱们应该相信凤座,否则若是僵持下去,最后贻误战机便万事皆休了。” 燕怡洁暗忖你说得好听,可还不是比我更紧张?正在此时,倏听虚珩一声清叱,长剑之上青虹暴涨,一圈银芒耀眼生花,剑势浑似烈阳旷照,卷起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正是太极十三剑之“太和耀天”。 凤明瑶早有准备,“凤影天罗”顺势振腕击出,气势虽然不见如何惊人,内中精奥却是难以言传。 尤其她这一剑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却又攻守合一、无懈可击,剑意远超凡俗。 瞬间双剑交击,太极剑劲与无瑕剑诀直接较量,两女同受震撼,各自因势利导、连消带打。 双剑被无形的力量粘在一处,内中进退攻拒连续转易,随即只听咔嚓一声,一剑当场断裂,胜负也就此分明。 第0150章 朱砂异叟 “凤影天罗”剑威浩荡,虚珩那口千疮百孔的长剑毕竟无法抵挡,直接被玄劲震断。 凤明瑶长驱直入,剑锋直指向虚珩的心口,随后淡淡的道:“承让。” 虚珩面不改色,顿了顿才点头道:“不错,凤座的剑意正合传闻,贫道甘拜下风。” 凤明瑶还剑入鞘,一派诚恳的道:“虚珩道长方经恶战,小女子难免趁人之危,况且你兵刃已毁,胜负做不得数。” 虚珩轻叹一声,隐见落寞的道:“话虽如此,但贫道年长你许多,若是同龄相较,贫道更加非你敌手。” 凤明瑶温然道:“虚珩道长过谦了,如今可否告知内情,以便咱们谋定后动,尽力扭转颓势?” 虚珩定了定神,转向崔冀显道:“贫道须得略作调息,请前辈向凤座明言。” 崔冀显答应一声,郑重其事的道:“敝帮的管帮主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如今的确在吕梁山中,闭关修炼一门厉害功夫。” “这门功夫名唤‘三教同心功’,若是能够练成,三人同心协力,必可击杀‘残照’辛老魔。到时这班魔孽群龙无首,正道便能觅得喘息之机,以后集结力量,彻底消灭魔教。” 凤明瑶沉吟着道:“三教同心,那是佛门、道门和墨教了,墨子曰‘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丐帮一向急公好义,为天下穷苦之士出头,堪当墨门传承。” 崔冀显咳声道:“正是如此,本帮上代帮主黔黎公便是墨门巨子,而这门‘三教同心功’则出自黔黎公的手札。据说这门功夫威力极强,漫说是辛老魔,即便是魔教教主叶行歌,都未必能与之抗衡。” 凤明瑶微颔首道:“倘若果真如此,的确是正道之幸,但如今辛老魔亲临,三位掌门尚未出关,只怕有功亏一篑之忧。” 崔冀显一拍大腿道:“谁说不是,所以大家才被迫出动,阻挡辛老魔的进逼。” “可辛老魔这次志在必得,着实召集了不少人手,即便大家拼得舍生忘死,却还是寡不敌众,昨天我那史兄弟都被漆雕老鬼生擒,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说话间难掩忧色,凤明瑶见状安慰道:“崔长老稍安勿躁,我们来时已经探听清楚,被抓的正道同仁由‘火云魔童’子车烊看押,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崔冀显舒了口气,由衷的道:“那还好,只要活着便有希望,那咱们赶快去雾音谷,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拖住辛老魔一阵。” 凤明瑶了然的道:“原来三派掌门在雾音谷闭关,那有劳崔长老带路了。” 崔冀显自然应承,此时忽听全保实讪讪的道:“凤座明鉴,我方才亲手杀死残照魔王的四名亲兵,已经跟魔教势不两立,所以能不能请你法外开恩,将那千尸万蛊丹的毒解了?” 凤明瑶欣然道:“全寨主愿意弃暗投明,本座衷心喜慰,但如今大局未定,还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再委屈全寨主一阵,只要此战之后咱们全身而退,本座保证会马上帮你解毒。” 全保实看看无法,只好怏怏应是,这时虚珩已经调息完毕,径直来到方才牺牲的那位玄门修士尸身前面,郑重施礼道:“太甫师叔见谅,眼下无暇为您收埋,还须借取佩剑一用,日后弟子必定归还。” 她说罢拾起那位太甫道长的长剑,随后向凤明瑶微一颔首,众人即刻启程前往雾音谷。 燕怡洁看虚珩一言不发的冲在前面,忍不住轻哼道:“这小道姑真没劲,比武输了便不理人,哼……小肚鸡肠。” 凤明瑶压低声音道:“燕姐姐慎言,虚珩道长应该是悬心三派掌门的安危,绝非刻意疏远咱们。” 燕怡洁撇了撇嘴,不无艳羡的道:“还是凤妹妹厉害,不但武功好、医术高,连用毒都是行家里手。” 凤明瑶低眉浅笑道:“我只会解毒,从来都不用毒,那所谓‘千尸万蛊丹’实际是碧蚕醒神丹,燕姐姐可别说出去。” 燕怡洁登时哑口无言,看来凤明瑶不但武功好、医术高,连耍人都是行家里手啊。 虚珩对附近的地势了如指掌,众人抄近路急速奔行,不一刻便来到一处险关前面。 打眼只见硝烟四起,场中血流成河,无数尸身横竖倒卧,着实触目惊心。 尤其惹眼的是一具僧人尸身,但见他身着褐色袈裟,半边身子惨遭烈火焚烧,赫然露出焦黑的骨架,虽然因为背靠山石而并未倒下,头颅却已经不翼而飞。 岳啸川想起先前谯丽姣所说斩下人头分成论功之事,再看场中倒卧的僧道无一例外都横遭枭首,不由得激起满腔义愤,对净宇教的残忍行径恨得咬牙切齿。 虚珩更加恸怒交集,声音发颤的道:“我们沿路布下三道防线,这便是其中的第一道,由少林派通智大师全权负责。但如今防线失守,通智大师也遭遇不幸,这……情势危矣。” 凤明瑶顺着虚珩的目光望去,看来那位半身遭遇火炙的僧人正是通智大师,她忽然心中一动,肯定的道:“如此残毒手段,想必是灵火教主‘朱砂异叟’万宽来,大家千万留意,对上此人尤须谨慎。” 话音方落,便听头顶传来一声尖笑道:“不错,凤丫头还记得老朽的大名,算你有见识。” 众人悚然一惊,抬头循声观望,只见一名红衣老者正站在峰上。 此老虽然年近古稀,精神却依旧矍铄,不仅脸色呈现异样的深红,连头发都是红白相间。 他右手握着一根粗如儿臂的钢杖,腰间还挂着一只火红色的葫芦,正是灵火教主万宽来。 而随着万宽来现身,周遭同时闪出几十名身着红衣的灵火教弟子,各自占据有利地形,手中的火红葫芦对准众人。只须万宽来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发动攻势,再造一座赤焰炼狱。 凤明瑶勉强镇定心神,面不改色的道:“万教主居然在此守株待兔,难道不想继续深入,争夺头等功劳?” 万宽来嘿然道:“老朽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与其争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将实利抓在手里。” “何况守株待兔有什么不好,且让老朽看看,江南剑盟的凤丫头,武当太玄的徒儿虚珩,嗯……这胖子是谁?” 全保实尚未答话,凤明瑶已经抢先道:“摩云寨的全寨主弃暗投明,万教主何不跟从?” 万宽来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掀髯大笑道:“凤丫头,你难道还没认清局势?如今你们的性命都在老朽掌握之中,要说弃暗投明也是你们吧?” 凤明瑶摇了摇头,义正词严的道:“万教主错了,邪恶虽然盛极一时,结果却难逃覆灭。你既然懂得知足常乐,眼下便请适可而止,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万宽来听凤明瑶说得煞有介事,倒有些嘀咕起来,游目四顾间哼声道:“凤丫头不必故弄玄虚,老朽爱惜你的人才,只要你弃剑受缚,老朽保证不伤你性命,你意下如何?” 凤明瑶哂然道:“万教主自以为掌控了局面,但本座又岂是懵懂之辈?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你当真以为本座毫无防范?” 万宽来看不透凤明瑶的底细,心念电转间冷笑道:“哦?那老朽倒想看看,你凤丫头究竟有什么手段。哼……孩儿们动手,将这班逆党统统烧成焦炭。” 话音方落,陡听一声清叱震耳,锐利长剑破空袭至,突刺万宽来的背心,出手之人赫然是燕怡洁。 原来凤明瑶发觉周遭地势险要,早已暗中吩咐燕怡洁潜行查探。燕怡洁蓄势已久,这一剑堪称毕生修为之所聚,决意要一举底定大局,将万宽来当场格杀。 第0151章 慑服灵火 燕怡洁绝杀一击,正是义无反顾,但万宽来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大小战役经历无数,千钧一发之刻灵觉自生,手中钢杖霍地反腕一击,堪堪格向长剑中央。 随即只听锵的一声震响,燕怡洁这一剑竟是功败垂成,锐利的剑锋被巨力荡开,只在万宽来肩头斩出一道血痕。 燕怡洁只觉虎口剧痛,险些把握不住长剑。但想到众人此刻身陷包围,性命都系在她的身上,燕怡洁蓦地银牙一咬,顺势一掌猛劈向万宽来脑后的玉枕穴。 万宽来方才死里逃生,着实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他岂敢怠慢,弯腰闪让同时钢杖贴地横扫,反打燕怡洁的脚踝。 这一下若是打中,燕怡洁必定踝骨碎裂,但她师出名门,一身能为岂是易与,电光石火间拔足一跃,半空中振剑力斩万宽来的脖颈。 万宽来不意燕怡洁非但武功高强,应变更加神速,此刻他招已用老,再无反制之能,万般无奈之下老腰一塌,使一招“恶狗抢屎”,不顾体面的扑倒在地。 燕怡洁大出意料,终究一剑走空,落地之际强提真气,挺剑再度刺向万宽来。 万宽来恼羞成怒,钢杖撑地斜斜弹起,借势拧腰转背,同时伸手拍向挂在腰间的那只火红葫芦。 这葫芦名曰“老君葫”,内中灌满提纯的西域火油,并且暗藏机关消息。 万宽来此时孤注一掷,霎时但见火龙腾空,由“老君葫”中喷薄而出,呼的一声袭向燕怡洁的面门。 世间生灵莫不畏惧火焰,燕怡洁身为女子,与生俱来三分柔怯,如今眼见火魔肆虐,她惊骇之下哪敢强撄其锋,随着口中一声尖叫,本能的点足抽身飞退。 这一下连环攻势中断,万宽来趁机站稳脚跟,燕怡洁心知单打独斗未必敌得过这老魔,正在满心愧悔之际,却倏听万宽来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她扑跌过来。 燕怡洁见状诧喜莫名,虽然不知对方为何失招,但现成的便宜岂能不占,心念电转间早已打定主意,只见她电闪风飘般疾趋上前,挺剑直刺万宽来的心口。 万宽来方才以烈火逼退燕怡洁,才刚松了一口气,孰料正在他暗呼侥幸之际,一枚飞石却毫无征兆的攻到背后。 这枚飞石劲力极强,顿时将万宽来的护身元功打散,更迫得他身不由主,狼狈扑跌出去。 眼见锐利剑锋逼命而至,万宽来恰似泰山之巅失脚、扬子江心覆舟,再没有哪怕半分因应之能,无限惊恐之下正自瞑目待死,却忽听凤明瑶扬声清叱道:“燕姐姐留活口!” 燕怡洁听到指令,急忙剑锋一偏,随即只听噗的一声,长剑洞穿万宽来的肩头,立刻鲜血飞溅。 万宽来闷哼一声,还未及出招抵挡,燕怡洁早已骈指点出,正中他的膻中穴。 万宽来要穴受制,登时动弹不得,燕怡洁更不迟疑,飞起一脚将他踹下高峰去。 岳啸川不待凤明瑶吩咐,抢上几步张臂接住万宽来,卸力同时将他挟在掌下,琢玉魔刀脱鞘而出,堪堪横在他脖颈前面。 这番变故说来话长,实际却是兔起鹘落,令人目不暇接。 周围的灵火教弟子眼见自家教主被擒,哪敢轻举妄动,惶惑间只听万宽来破口大骂道:“天杀的狄小儿,只会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方落,倏见一条挺拔人影现身在对面,指尖无形剑气迸发,当场击杀两名灵火教弟子。 两人的尸身跌落峰下,恰好触动了“老君葫”的机关,霎时一团烈焰将尸身包裹,正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那挺拔人影一身黄衣,足见剑道宗师气概,竟是黄山派掌门狄苍穹。听到万宽来的喝骂,他不由得眉峰一轩,语声沉痛的道:“吾迟来一步,未能阻止生灵涂炭,但能让魔头伏法,吾何惜些许名声?” 凤明瑶接口道:“狄掌门说得好,多谢你适时援手,否则我们未必能抓住这魔头。” 狄苍穹轻轻一叹,飘然跃下峰来,岳啸川初见他现身便精神一振,此时连忙欠身施礼道:“狄掌门请了,万幸你平安无事,不知樊兄和黄石上人、超海道长他们情形如何?” 狄苍穹点点头道:“多亏樊兄弟运筹帷幄,我等都成功逃过水患,日前受邀前来吕梁山,保护三派掌门闭关修练。” 岳啸川胸中一块大石落地,此时只听虚珩讷讷的道:“原来你们与樊少侠是旧识,他应该在第二道防线协助守御,咱们快去帮忙。” 狄苍穹面色严峻的道:“震位防御已经崩溃,太泽道长壮烈牺牲,吾担忧辛老魔趁虚而入、突袭后方,那第二道防线必定危如累卵。” 虚珩闻言悲从中来,饶是她秉性坚韧,可也禁不住红了眼圈。 此时燕怡洁跃下峰来,指着已经沦为阶下囚的万宽来道:“凤妹妹,这魔头怎么处置?” 凤明瑶尚未答话,却听万宽来厉吼道:“孩儿们听着,这班逆党要敢动我半根汗毛,便立刻将他们烧成灰烬!” 燕怡洁听得有气,随手一剑削下万宽来一撮红色的头发,跟着冷哂道:“好啊,我已经动了,让他们出手吧。” 万宽来大大一滞,吹胡子瞪眼的道:“你!……无知女娃儿,老朽岂会与你一般见识!” 众人虽然心情沉重,但眼见万宽来被燕怡洁整治得发作不得,各自都为之一快。 虚珩悬心后面两道防线的安危,当即峻声道:“不必与这魔头多话,杀了他为众人报仇吧。”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凤明瑶暗估形势,虽说本方众人武功高强,但灵火教的弟子火器厉害,再加上他们如今占据有利地形,倘若当真拼个鱼死网破,只怕双方都会有不少伤亡。 万宽来色厉内荏,实际并非悍不畏死之辈,眼见凤明瑶沉吟不语,他忐忑之下横眉作色道:“凤丫头切莫意气用事,我们灵火教称雄天南,一向恩怨分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盼你好自为之。” 他这话软中带硬,凤明瑶听罢心中一动,缓缓点头道:“日前听说不少正道同仁都被净宇教关押,主事的正是令徒‘火云魔童’子车烊,倘若能以万教主的性命换取诸位同仁的自由,当然最好不过。” 万宽来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半点不露,反而冷笑道:“我徒儿虽然尊师重道,可并非软弱无能,你们想对他予取予求,最好先搞清楚自己够不够分量。” 凤明瑶眼神一凛道:“我们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并且相信万教主有足够的分量,咳……那便有劳燕姐姐和隗教习将万教主押回,配合后队接应便宜行事。” 燕怡洁吃了一惊,双眼圆睁的道:“什么?现在么?” 凤明瑶肯定的道:“对,现在,马上。” 燕怡洁立刻摇头道:“那怎么成,咱们本来便势单力孤,哪有余力分头行事,还是先去雾音谷才对啊。” 凤明瑶脸色一沉,语声清冷的道:“燕姐姐莫非忘了,在咱们动身之前,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燕怡洁登时噎住,低眉咕哝着道:“一切都得听你指挥,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撵鸡。” 凤明瑶威严的道:“很好,那便听我指挥,跟隗教习一同返回行事。” 燕怡洁心下不服,张张嘴还待再说,凤明瑶却已经截口道:“军情如火,令行禁止,我无暇跟你多费唇舌,不听令便军法从事。” 她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面现不屑的道:“何况你能为不济,跟着我们只会误事,方才若非狄掌门援手,你岂能将万教主擒住?所以与其在此充当累赘,倒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免得最后误人误己。” 第0152章 至交重逢 凤明瑶一番重话说罢,当真是斥责中带着讥讽,尤其目光里显见鄙弃,根本没有给燕怡洁留面子的意思。 燕怡洁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蓦地喉头哽咽,险些落下泪来。 岳啸川见状暗自一叹,跟着劝说道:“怡妹回去吧,乔大哥他们人手不够,有你帮忙才能成事。总之都是为了正道,与其在此耽搁,不如早些动身。” 燕怡洁低垂螓首,却是相应不理,这时只听凤明瑶沉声道:“隗教习挑选十名精干剑士,立刻听令返回,途中灵火教之人若敢妄动,便让万教主以命抵偿。” 隗焕炤神情复杂,终是正声道:“遵总护法命,只盼苍天有眼、侠道不灭,咱们还有机会临江共饮。” 凤明瑶坚定的道:“隗教习放心,一定有机会的。” 那边全保实心念电转,讪讪的道:“那个……凤座对我有何安排,还请示下。” 凤明瑶一扬眉道:“全寨主当然继续前进,难道你不想解毒了么?” 全保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凤明瑶则转向虚珩道:“走吧,咱们去第二道防线。” 《逆天邪神》 虚珩答应一声,当先疾奔而去。凤明瑶正待跟上,却听燕怡洁哽咽着道:“凤妹妹故意那样说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跟你们继续深入险境。” “我……我的武功是不如你,你不想让我跟着,我便听你的话,但你们千万要保重啊。” 凤明瑶并未答话,头也不回的飞身掠去。燕怡洁愈发落寞,樱唇紧咬间只听岳啸川温然道:“怡妹你也保重,凡事多听隗教习的意见,切莫由着性子来。” 燕怡洁幽幽一叹,低沉的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是好是歹还分得清,啸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凤妹妹,否则我决不饶你。” 岳啸川正声道:“怡妹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说罢又向隗焕炤抱拳施礼,随后偕同狄苍穹和崔冀显,率领一干剑士追上虚珩和凤明瑶。 隗焕炤和燕怡洁也不耽搁,带着万宽来原路返回,一路小心防备,避免再遇敌情。 凤明瑶一行人马不停蹄,沿路所见不是硝烟弥漫,便是血泊横尸。 死难者有僧有道、有俗有丐,其中更不乏净宇教的爪牙,战况之惨烈实难言传,即便众人已经见惯了江湖仇杀,却依旧觉得阵阵反胃。 途中还有小股净宇教众打扫战场,割取正道人士的头颅充作功绩,众人见状义愤填膺,出手自然毫不容情。 此类净宇教众能为皆属下乘,岂能与凤明瑶等人抗衡,往往三招两式便败阵授首、完纳劫数。 众人浴血奔行,须臾终于抵达第二道防线,虚珩早有不祥的预感,只因耳边不闻搏杀呵斥之声,恐怕大战早已终了。 及至近前觑得分明,众人无不心头巨震,瞬间悲愤满胸。 原本坚石垒就的屏障,却被剧烈的爆炸撕开一条裂口,裂口后面赫见一座高达丈许的巨型尸山,粗略看来都是由无头尸身叠成,第二道防线果然已经失守。 全保实本来便心惊胆寒,此刻又见到这座尸山,不由得双腿发软,嘴里喃喃自语道:“不能再往前走了,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么多人都挡不住残照神王,咱们又能济什么事,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凤明瑶懒得理会全保实,秀眉紧锁间沉声道:“第二道防线由谁负责,可曾见到人么?” 崔冀显立刻道:“是本帮的东路长老年辟邪,他老人家……啊!” 他说话间蓦地惊叫一声,抢步上前跃上尸山,自山顶抱下一具瘦小枯干的无头尸身。 众人见状心下恻然,只见崔冀显虎目含泪,放声恸呼道:“天杀的净宇教!年长老不得善终,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众人同感悲憾,尤其虚珩更能理解崔冀显的心情,当下哑着嗓子道:“前辈节哀顺变,仇当然要报,但还得寄望三位掌门练成神功,咱们才可能有胜算。” 崔冀显翟然一醒,强压着悲愤放下年辟邪的尸身,随后振声暴喝道:“走!跟净宇教的魔崽子拼了!” 众人一齐点头,只有全保实哀声道:“各位英雄,各位好汉,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再走了啊。” 凤明瑶暗自一叹,知道全保实此刻即便上阵,也只有无谓送命的份,于是一正色道:“全寨主去吧,今后只盼你痛改前非,否则若是怙恶不悛,本座哪怕做鬼都饶不了你。” 全保实如蒙大赦,随即却苦着脸道:“多谢凤座开恩,但那‘千尸万蛊丹’的毒怎么办?” 凤明瑶微颔首道:“无妨,本座已经将解毒之法传给燕姑娘,你自去寻她便是。” 全保实先是一喜,跟着又脸色一变,难掩惶急的道:“那我得赶紧追上燕女侠,免得她出什么意外,咳……各位告辞,后会有期。” 他这厢保命要紧,直是心急如焚,虚一拱手便迫不及待的转身奔去。 凤明瑶更不多言,便即招呼众人继续追下,孰料才行得片刻,便听一阵打斗叱骂声自道旁林中传来。 凤明瑶秀眉一蹙,暗忖不能不理,咬牙间当机立断的道:“过去看看。” 众人唯凤明瑶马首是瞻,立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寻过去,定睛处只见两条人影正在缠战。 其中一人做乞丐打扮,看起来已经年逾不惑,手持一根青竹杖,连连怒叱间不断抢攻,威势端的非同小可。 另一人则青衫磊落,容貌生得俊逸无双,手握一口三尺长剑,脚下暗踩八卦迷踪步,尽力与那乞丐周旋,敢情他并非旁人,正是被岳啸川引为至交的樊飞。 先前乍一见到那座尸山,岳啸川虽然不免心惊,但隐约总有一丝笃定,相信参与守御的樊飞不在其中。 此刻证实心中所想,岳啸川欣喜之余又生纳罕,端看那名乞丐也是正道中人,他们为何争斗起来? 狄苍穹看到樊飞平安无事,同样大为欣慰,当即扬声道:“樊兄弟莫慌,吾来助你。” 他说罢正待出手,却见崔冀显横身一拦,满面不豫的道:“狄掌门且慢,那是我丐帮的兄弟,你岂能厚此薄彼?” 狄苍穹长眉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吾与樊兄弟推心置腹,自然相信他的立场,请崔长老明辨是非,切莫因私废公。” 崔冀显心中有气,鼻中沉哼一声道:“那位兄弟名唤柴翊琨,正是年长老最器重的弟子,年长老的衣钵还得由他来传承,难道他的立场不值得相信?” 狄苍穹摇摇头道:“吾只相信可信之人,请崔长老让开。” 崔冀显愈发着恼,索性脖子一梗,摆明了寸步不让。 凤明瑶眼见两人生出龃龉,赶紧劝解道:“崔长老息怒,狄掌门也请稍安勿躁,是非曲直弄清之前,切不可妄下定论。” 崔冀显一扬眉道:“还是凤座明理,是非曲直还没弄清,狄掌门岂能预设立场?” 狄苍穹正待发作,转念间却忍了下来,径向凤明瑶道:“凤座并无偏私,便由你公断吧。” 凤明瑶微一颔首,转眸示意岳啸川,岳啸川心领神会,两人同时拔步上前。 凤明瑶执剑封住柴翊琨的攻势,岳啸川则挥刀挡下樊飞的剑招,战局瞬间被割裂,再难继续下去。 樊飞早留意到岳啸川等人现身,此刻成功脱出战团,感激之下一抱拳道:“多谢岳兄和凤座解围,万幸你们都平安无事,如此看来祝夫人她们也无恙吧?” 岳啸川点点头道:“樊兄放心,大家都逃过了水患,之后听说残照老魔围剿三派之事,这才前来相助。” 樊飞似是一滞,此时只听柴翊琨怒喝道:“我呸!原来你们是这内奸的同党,统统纳命来吧!” 第0153章 醒醉之辩 柴翊琨语出惊人,直斥樊飞为内奸,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狄苍穹首先长眉一轩,不忿的道:“不辨是非,血口喷人,这便是中原第一大帮的做派?” 他方才与崔冀显生出不快,这时忍不住一齐发作,把整个丐帮都骂了进去。 柴翊琨愈发飚怒,戟指呵斥道:“混账!我早说不该相信你们这些外人,一定是你们暗中勾结辛老魔,我们才会一败涂地!” 狄苍穹面现冷笑,径向樊飞道:“听到了吗樊兄弟,咱们一片好心,却被某些人当做驴肝肺,世间凉薄之徒以此为最。” 樊飞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狄大哥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同道,切莫自乱阵脚,如此反而遂了魔教的愿。” 狄苍穹正自不以为然,便听柴翊琨喝骂道:“狗贼!谁跟你是同道?你们都让开,我要让这狗贼为师父他老人家偿命!”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为之动容,只听崔冀显惊叫道:“什么?!你说樊少侠杀了年长老?” 柴翊琨狠呸一声道:“什么樊少侠,是樊狗贼!要不是他点了我的穴道,我岂能坐视师父被辛老魔杀害?”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难免心生疑惑,齐齐把目光向樊飞投去,樊飞见状轻叹一声道:“魔教势如雷霆,根本无法阻挡,与其以卵击石,倒不如保存实力、徐图后计。” 众人都有些出乎意料,只见岳啸川皱起眉头,讷讷的道:“日前咱们三人以寡敌众,掩护正道群雄撤退,当时樊兄分明义无反顾,今日却为何如此悲观,乃至怯敌畏战?” 他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众所瞩目之下,樊飞却是面色坦然,语声沉凝的道:“我的立场从来不曾改变,只愿正道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未来才有可能与魔教抗衡。” “先前我便向通本大师和太政道长提出建言,分兵把守不仅难以集中力量,容易造成各自为战,而且一旦暴露行踪,被魔教顺藤摸瓜,通法大师的一番谋划便全告白费。” fo “可惜大师和道长固执己见,不肯收缩严防,如今担忧变为现实,残照魔王带领大军来犯,全力冲击雾音谷。三派的力量却形同散沙,即便浴血奋战,也难以改变局面。” 凤明瑶等人听樊飞说罢原委,大多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柴翊琨却是满面怒容,一派戾烈的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内奸一来便指手画脚,之后又不停唱衰、扰乱军心,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说是我们暴露行踪,我看纯粹是他跟辛老魔告的密!可怜我师父年过古稀、不得善终,若是公平厮杀也还罢了,但若是被内奸连累,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众人见柴翊琨虎目含泪,着实恸怒莫名,各自也是心下恻然,这时只听狄苍穹冷哼道:“樊兄弟是为大局考虑,你们自己不纳忠言,之后还要倒打一耙,岂不令人齿冷?” 柴翊琨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道:“姓狄的!你们黄山派那点破烂家底,算什么武林正统,以为我们稀罕吗?你们这些外人都滚,今天我们三派共存亡,哪怕战到最后一口气,也决不屈服魔教!” 凤明瑶听双方越说越僵,忧心之下挺身上前道:“各位千万暂息雷霆,如今内忧外患,合该同舟共济,岂能囿于门户之见,使得亲者痛、仇者快?” 狄苍穹和柴翊琨被凤明瑶的沉凛气势所慑,都稍稍冷静下来,崔冀显趁机劝说道:“凤座言之有理,年长老的仇自然要报,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保护三派掌门,万一三派掌门有失,那便万事皆休了。” 岳啸川跟着点头道:“不错,樊兄是否心怀异志,双方各执一词,难以轻易论断,仓促定罪实属不妥。如今两道防线失守,三派掌门情势危殆,咱们必须尽快驰援雾音谷,其他一切事情都暂时押后。” 柴翊琨虽然悲愤填膺,却并非不知轻重之辈,当下强自压抑情绪,瞪着双目道:“好,我便再信你们一次,咱们走。” 众人正待动身,却听樊飞疾声道:“各位且慢,此去十死无生,何必徒增伤亡?” 众人闻言同时一滞,柴翊琨尤其怒上眉山,凤明瑶不等他发作,已经抢先道:“樊少侠莫非认定此次正道必败,三派掌门难逃劫数?” 樊飞黯然道:“敌方实力远非我方能够抗衡,而雾音谷三面环山、并无退路,如今死局已成,终究徒劳无益。” 凤明瑶凝声道:“古有韩信背水一战,以万余汉军击破二十万赵军,我等身为奇兵,难道不可一战?” 樊飞耐心的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不无可能,但在下自忖并无韩王的胆略,岂敢奢求比肩先圣?倘若绝地反击如此容易,又岂能流芳千古?” 凤明瑶心下暗叹,摇摇头道:“樊少侠有你的立场,我们也有我们的坚持,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便就此别过。倘若今日当真天不佑我,那匡扶正义、靖平武林的大任,便交予樊少侠等后来人吧。” 樊飞看出凤明瑶心意已决,无奈转向狄苍穹道:“狄大哥还请慎重,切莫以有用之躯行无用之事,徒惹至亲伤心。” 狄苍穹略一迟疑,郑重抱拳道:“吾虽然对三派之人颇多不满,但如今大义在前,断无贪生怕死之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日后吾妻与吾儿还请樊兄弟费心照料,如此吾纵入九泉亦可瞑目矣。” 樊飞神色数变,最后看向岳啸川道:“岳兄志存高远,绝不甘心就此陨落,天下苍生还需要你的护持,无数邪魔还需要你去斩杀,万请你以长远考量,切莫一意孤行啊。” 岳啸川眼神一凛,斩钉截铁的道:“樊兄目光长远,懂得审时度势,在下衷心钦佩。但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日你我在此别过,敬祝你长命百岁。” 他这话隐含讽刺,又夹带激将之意,饶是樊飞问心无愧,却依旧听得脸上发烧,目光转动间涩声道:“诸位竟然并无一人愿意明哲保身,以一时屈辱换取未来逆转之机?”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无人响应,柴翊琨见状大为快意,盯着樊飞冷笑道:“不管是不是内奸,你这厮终究是个怂货,怕死便滚你的蛋吧,我们戮力同心,不缺你这一个。” 樊飞遭到斥责,却并未着恼,只是喟然道:“众人皆醉我独醒,果然十分寂寞,难道真的是天意?” 虚珩心生不忍,垂首细声道:“樊少侠走吧,倘若之后证明你才是对的,便请你为大家……唉……” 樊飞面现苦笑,摇头轻叹道:“在下早已说过,只愿正道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所以哪怕诸位只有一人愿意随同撤离,在下都会感到庆幸。” “不料各位义烈至此,宁死不向邪恶低头,着实令在下感慨不已。罢了,时也运也命也,今日咱们轰轰烈烈斗上一场,博他个青史留名吧。” 狄苍穹精神一振,抚须大笑道:“好!江湖儿女理应轻生死、重义气,樊兄弟大可放下忧虑,咱们大家同心协力,即便去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个伴。” 岳啸川也欣然道:“太行山上一同断后,今日再度联手杀敌,只盼苍天庇佑,不使正义沦亡,来日咱们共饮庆功酒,以残照老魔的头颅击鼓放歌。” 樊飞听罢岳啸川一语,不由得豪气顿生,当即朗笑道:“李太白曰:‘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武林千载侠义不灭,正是因为有这许多不计生死的‘醉’徒,那便期待痛饮黄龙之日吧。” 第0154章 激战吕梁 樊飞慨然加入,众人再无分歧,立刻动身驰往雾音谷。 这雾音谷正如樊飞所说,三面环山而并无退路,谷外的地形则好像一只倒过来的葫芦。 第一道防线是葫芦底,第二道防线是葫芦中腰,第三道防线正是葫芦嘴。 三道防线都设在地形收窄之处,尤其第三道防线依托山势而建,几乎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随着逐渐深入腹地,净宇教的教众也逐渐增多,其中不乏一流好手。 众人奋勇冲杀,牺牲在所难免,四名剑士壮烈捐躯。虚珩也因为连续苦战,接近气空力尽,疏神之下右肩中刀,只能换用左手执剑。 沿途的净宇教众发觉不是敌手,早已发信示警,正在众人逼近第三道防线之际,前方迎面冲来一彪人马。 当先者共有两人,一人儒服纶巾、风度翩翩,手握一把铁骨折扇。另一人高大威猛、形貌突兀,手握一柄鬼头刀。 那做儒生打扮之人见到凤明瑶,顿时心下了然,眉头一皱呵斥道:“好个剑盟凤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日便将性命交待在这儿吧。” 凤明瑶认得此人是皖南武林道上的大豪,江湖人称“万邪书生”的郎旭恒,当下振声清叱道:“是谁留命还不一定,助纣为虐者难逃公道!” 说话间两人已然战在一处,那握着鬼头刀的高大汉子见状纵声豪笑道:“他奶奶的,老子不跟小娘儿们动手,来个带把儿的大战三百回合。” 这汉子言语粗俗,着实令人反感,原来是甘凉道上的巨寇“五鬼天王”归志鹏。 岳啸川更不怠慢,横刀迎上同时沉喝道:“休得猖狂,我来会你!” 归志鹏出刀一架,竟然力屈半分,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小子,果然本事不差,那便看看咱们谁的刀更利。” 岳啸川无心作口舌之争,琢玉魔刀连环快攻,立刻将归志鹏压在下风,决意速杀这名凶人。 孰料归志鹏看似粗豪,实际却非鲁莽之辈,发觉自己讨不了好,马上龟缩守御。 他这厢使出夜战八方藏刀式,当真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虽然体力消耗极快,一时之间倒也无懈可击,稳立不败之地。 再看凤明瑶独对郎旭恒,他们两人往日虽有交锋,但皆非生死相搏,局势约摸五五分平。然而今日立场分明,正是不死不休,两人都拿出压箱底的本领,绝不敢掉以轻心。 凤明瑶胜在剑法精奥,攻守之间毫无破绽,深得无瑕明剑之要诀。 郎旭恒则胜在内力深厚,铁骨折扇化用点穴橛的路数,招式奇诡绝伦。 两人各有所长,又善于取长补短,场面上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狄苍穹等人无意夹攻,纷纷接下同来净宇教众的攻势,霎时刀快剑疾、杀声四起,进而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江南剑盟的剑士虽有必死之心,却并非盲目硬拼,分进合击十分默契,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净宇教众一路势如破竹,初时多少有些托大,以至于被杀得节节败退,但他们很快便认清局势,凭着日常演练纯熟的“梦入神机”阵法站稳了脚跟。 双方激战数刻,岳啸川终于觅得良机,趁着归志鹏一招用老,琢玉魔刀一式疾杀·离刀斩抵隙切入。 霎那间刀芒暴涨,泛出雪亮杀光,携带天佛盛威,直取归志鹏的脖颈。 眼见归志鹏便要含恨授首,孰料这位“五鬼天王”早有谋划,左手迎风一晃,掌心中忽然张开一面圆盾,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挡住岳啸川的绝杀一击。 这圆盾制作精巧,原本只有巴掌大小,迎风一展却瞬间大如牛头,上面绘着一张狰狞的鬼脸,骤然显现之下直是骇人心魄。 而且不止如此,那鬼脸口中突然射出一蓬乌光,带着刺鼻腥风疾攻向岳啸川。 岳啸川没料到有此一变,两人的距离又太过切近,他出刀之后无暇回护,只能竭力闪让。 饶是岳啸川灵觉过人,反应也快到极致,但这下依旧稍慢半拍,被乌光边缘扫中左耳,感觉像是蚊子叮了一口。 瞬间一股麻痒之感由耳垂蔓延开来,那乌光原来是一蓬毒砂,毒性端的非同小可。 岳啸川正自心下一凉,却陡觉一股暖流在血液中油然而生,仿佛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立刻将麻痒之感扼阻在外。 醒得是先前服下的紫玉丹颇有祛毒神效,岳啸川不由得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辜负了鲜于曼的一片痴心,如今却又一次受到了她的庇佑,这份亏欠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弥补。 归志鹏眼见岳啸川中招,哪知道他是有惊无险,自得之下厉笑道:“小子刀法不差,可惜终究难逃一死,乖乖纳命来吧!” 紫玉丹虽有避毒之功,但因为并非对症,岳啸川一时之间仍然有些动转不灵。 归志鹏趁势刀盾并举,连续进招抢攻,那圆盾边缘密布利齿,同样极具杀伤之能,而且鬼脸中不知是否还有毒砂,委实不能不防。 岳啸川耐住性子,一面见招拆招,一面运功祛毒,场面上则落在下风。 凤明瑶虽然没看到岳啸川中招的经过,但瞥见他忽然由攻势转为守势,心知他多半是遭了暗算,连忙呼叫道:“岳少侠速速退下,请狄掌门相助!” 狄苍穹这阵以寡敌众,仍然游刃有余,指尖精纯剑气固是无坚不摧,暗器没羽箭更加神出鬼没。围攻他的净宇教众使出浑身解数,始终没法将他压制,反而落得死伤惨重。 听到凤明瑶的呼喝,狄苍穹登时心头一凛,便要拔步上前接下归志鹏,让岳啸川觅得喘息之机。 不料正在此时,陡听喊杀声震耳,净宇教援兵又至。 当先者仍是两人,一人年近花甲,气态雍容沉凝,双手各执长短剑,乃是号称“七色剑祖”的后景珲。 另一人正值盛年,面色黑如锅底,手握一根裹着白幡的哭丧棒,却是湘西的“催心使者”万俟武。 眼见场中战局胶着,万俟武心生不屑,嘿嘿冷笑道:“老归你不行啊,压箱底的龟壳子都拿出来了,居然还没收拾了这毛头小子,我都替你脸红。” 归志鹏难掩尴尬之色,骂骂咧咧的道:“你奶奶的哭丧鬼,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替老子接下姓狄的,看老子十招之内砍下这毛头小子的狗头。” 万俟武看到正冲杀过来的狄苍穹,不由得心下一怵,讪讪间只见后景珲挺身上前,朗声一喝道:“原来狄掌门在此,本座早想领教高招,今日风云际会,正好一偿宿愿。” 狄苍穹鹰眼疾厉,逼近之际沉声道:“要战便战,不必废话!” 两人同为当世的用剑高手,不由分说便战在一处,无形剑气对上参差双剑,顿时火星四溅,再开生死之局。 万俟武游目四顾,蓦地眼前一亮,满脸兴奋的道:“哦?武当派的虚珩小道姑,我先前还在奇怪怎么没见到你,原来是在这儿。哈……来来来,让我指点你几招,包你从此眼界大开,终身受用不尽。” 虚珩左手运剑,毕竟不及右手方便,在净宇教众的围攻下只能勉强自保。 耳听万俟武语带调戏,她禁不住羞恼交集,咬牙厉斥道:“魔孽!休要逞口舌之利,速来受死!” 万俟武邪笑道:“我正有此意,那便如你所愿,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他说罢正待上前,却忽见一条挺拔人影横身一挡,俊逸无双的面容温润如玉,口中却斩钉截铁的道:“与其厚颜欺侮女流,何不放胆与樊某一战?” 说话间寒锋遽出,直取万俟武的咽喉,万俟武识得厉害,连忙甩出哭丧棒应战,径与樊飞斗作一团。 (本章完) 第0155章 联袂破敌 樊飞挺身接下“摧心使者”万俟武,染血的宝剑势若游龙,剑光有如匹练绕体,立刻将万俟武杀得手忙脚乱,连声怪叫道:“好小子!爪子够硬,当真想杀了你爷爷我?” 樊飞全不理会,只是攻势更加劲急,他的剑法灵动飘逸,剑意高妙深远,颇有谪仙之姿。如今既然起了杀心,剑招之中更增辛辣,堪比疾风骤雨、电闪雷轰,剑律隐含龙吟虎啸,激荡出太古神皇之威。 万俟武纵横湘西,一向以难缠闻名,但面对樊飞如此势不可挡的连环攻杀,他终究还是相形见绌,不过数招之间便被一剑划过肋下,登时鲜血飞溅。 万俟武暗叫苦也,只能强忍疼痛,使出毕生所学与樊飞周旋。他的哭丧棒混杂枪棒招式,上面挂着的白幡都以银丝为骨,兼有软鞭的打法,正是刚柔并济,别见奇诡路数。 樊飞并不与万俟武多做纠缠,长剑始终针对他周身要害,逼得他捉襟见肘、疲于奔命,很快又添上两道伤口。 尤其万俟武左臂中剑后动转不灵,招式威能凭空削减三成,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樊飞这边稳操胜券,那边归志鹏同样成竹在胸,觑得空隙嘲讽道:“哭丧鬼刚才还敢笑我,如今吃了现世报吧?” 万俟武心中暗骂,却已经无暇反唇相讥,便似浊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岳啸川功行周天,再由紫玉丹助力,早已将余毒祛除殆尽。但他并未形之于色,而是暗中积蓄功力,场面上依旧落在下风,实际却在寻觅克敌良机。 凤明瑶不明就里,只道岳啸川情势危急,她不免关心则乱,能为也打了折扣。 郎旭恒趁机进手抢攻,铁骨折扇倏分倏合,扇缘堪比飞薄利刃,配合无比精熟的打穴招式,足称变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凤明瑶一个不慎,险些被郎旭恒打中肩井穴,差幸她及时出剑反击,将郎旭恒迫退数步。 郎旭恒看出凤明瑶心有挂碍,不禁冷笑道:“凤座年岁渐长,心思也活泛了,这是想琵琶别抱,另寻郎君吗?” 凤明瑶心生羞怒,再看这阵又有三名剑士倒下,她痛心之余骤下决断,虚晃一招跃出战团,随后挺剑刺向归志鹏。 郎旭恒岂容凤明瑶脱身,立刻如影随形般追上,铁骨折扇振腕点出,直取她后脑要害。 如此一来正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岳啸川见凤明瑶为了救他而奋不顾身,既是感激又是欣慰,霎那间豪气激涌,澎湃真力灌注琢玉魔刀,蓄势已久的一刀已然发动在即。 电光石火间眼神交汇,顿时互有默契在心,凤明瑶不再理会郎旭恒,“凤影天罗”孤注一掷,剑锋之上华芒绽放,金凤炽翼携带燎原天火,清唳剑啸之中突刺归志鹏额角。 归志鹏陡觉剑威弥天,相隔丈许便让他不寒而栗,惊骇之下一刀逼退岳啸川,同时故技重施,鬼面圆盾迎风一张,想挡住凤明瑶这志在必得的一剑。 凤明瑶神与意合、气与力合、身与剑合,无瑕剑意铸就绝顶锋锐,正是无坚不摧。 霎时只听噗的一声,“凤影天罗”生生将异常坚韧的鬼面圆盾刺穿,依旧猛袭向归志鹏。 归志鹏大吃一惊,生死交关之刻握紧圆盾用力一扳,“凤影天罗”仍然被圆盾箍住,剑锋也随着稍稍一偏,虽然未能刺中归志鹏的眉心要害,却将他的右眼眼珠直接划破。 血水飞洒之刻,脑中也轰然一震,归志鹏剧痛钻心,忍不住大叫一声,放开圆盾滚倒在地,鬼头刀顺势连环快斩,不求杀伤敌人,但求对方不能乘胜追击,进而取他性命。 实则凤明瑶这一剑已经勉为其难,漫说再无余力追杀归志鹏,便是自保也力有不逮。 身后的郎旭恒觑出破绽,拇指按动扇柄上的机关,折扇前端陡然弹出一截锋利的尖刺,毫不留情的刺向凤明瑶后心。 眼见凤明瑶无力应对,便要难逃香消玉殒,此时只听岳啸川沉声一喝,双足蹬地弹身而起,恰与凤明瑶擦身而过,琢玉魔刀后发先至,一式冲杀·寂灭一刹猛攻向郎旭恒。 郎旭恒满以为岳啸川中了归志鹏圆盾中的毒砂,早已沦为强弩之末,却怎能料到他还有如此神威?无限骇异之下连忙转攻为守,铁骨折扇倏地打开,全力向琢玉魔刀迎去。 不及霎眼间刀中扇面,郎旭恒顿觉巨力临身,迫得他气血狂涌,险些口溅朱红。 但这位“万邪书生”称雄皖南,的确并非浪得虚名,即便是仓促应招,依旧及时导正气脉,调动浑厚内力与岳啸川抗衡。 如此一来双方以硬碰硬,本来岳啸川限于年齿,内功修为不及年届知命的郎旭恒。但他出身地冥皇脉,又有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加持,此消彼长之下反而占得上风,逼得郎旭恒连连后退。 郎旭恒只觉岳啸川的内力如大江奔涌,不断自琢玉魔刀上撞击过来,正是一浪高过一浪,根本无法抵挡。 终于只听哇的一声,郎旭恒口喷鲜血,踉跄跌翻在地,雄浑刀劲贯入五脏六腑,当场将他重伤。 岳啸川和凤明瑶联袂一击,重创郎旭恒和归志鹏两名好手,不远处的“七色剑祖”后景珲见状心头猛震,脱口厉喝道:“快保护郎巡查和归护法!” 左近的净宇教众不敢怠慢,撇下江南剑盟的剑士,回头围攻岳啸川和凤明瑶。 归志鹏趁着两人无暇追击,忍痛一跃而起,顺手搀住郎旭恒,跌跌撞撞的向雾音谷方向遁去。 岳啸川对破解“梦入神机”阵法堪称轻车熟路,刀光闪烁间劈翻三名净宇教众,凤明瑶跟着挥剑攒刺,又送两名净宇教众归西,阵法就此完全瓦解。 万俟武在樊飞剑下早已险象环生,此时眼见郎旭恒和归志鹏败退,其他净宇教众也不堪一击,他顿时心胆俱裂,咬牙间一声怪吼,哭丧棒上的白幡四散飞射,好像一条条银蛇,张开利口咬向周围众人。 樊飞剑眉一轩,觑到虚珩步伐迟滞,当机立断闪身在她前面,手中长剑绞转如轮,内中暗含玄妙粘劲,碰到的白幡都被吸附在上面,并无一条漏网。 其他白幡去势未减,尖细的银丝透体而入,将一名剑盟剑士和四名净宇教众射倒。 那银丝性质奇特,自行钻入血脉,五人顿觉奇痒难忍,禁不住着地翻滚,连连嘶吼不已。 虚珩见到五人的惨状,直是心有余悸,径向樊飞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樊飞微一颔首,再看万俟武竟背转过身,毫不犹豫的亡命而去。此人的武功虽然不算上乘,轻功倒着实不差,眨眼间便去得远了。 樊飞心忖穷寇莫追,招呼虚珩会合岳啸川和凤明瑶,四人戮力同心,将余下的净宇教众杀得七零八落。 崔冀显和柴翊琨脱出重围,更憋足了劲穷追猛打,战局至此彻底倾斜,净宇教一方再也无能逆转。 后景珲眼见兵败如山倒,自己也被狄苍穹压在下风,心念电转间竭力跃出战团,随后双剑交叉护于胸前,扬声厉喝道:“且慢动手,听本座一言!” 狄苍穹一扬眉道:“怎么?你要认输?” 后景珲暗自一滞,面上却哂然道:“你们要去残照神王面前送死,本座乐见其成,今日之战到此为止,倘若狄掌门还有命在,本座于七色峰等你来喝腊八粥。” 他这话冠冕堂皇,示弱之余又豪言约战,面子上好歹能过得去。 狄苍穹满心鄙夷,当即冷斥道:“枉你学得一身精妙剑法,却偏要助纣为虐,今日你穷途末路,居然还想苟且偷生,当真是无耻之尤!” (本章完) 第0156章 残照魔王 后景珲被狄苍穹斥责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时岳啸川等人都围拢过来,各自紧握兵刃,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真正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后景珲不由得冷汗直流,虽然强自镇定,声音却还是颤抖着道:“你们……你们自诩正道侠客,岂能以多欺少?” “本座若是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寡不敌众、含恨而终,便是魂归阴曹也绝难心服。” 柴翊琨怒目喷火,狠呸一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谁管你心服不心服?先前你杀了我们多少兄弟,今天要不宰了你,那些兄弟在阴间岂能瞑目?” 后景珲眉头一皱,鼻中冷哼道:“想杀本座便自己动手,不要仰赖他人,本座并非夸口,只要是单打独斗,你能支撑三十招不败,本座当场自尽。” 他这话意在激将,柴翊琨不是听不出来,但激怒之下仍是脱口道:“好!用不了三十招,便要你恶贯满盈,为兄弟们偿命!” 眼看两人便要开战,狄苍穹担心柴翊琨有失,连忙伸臂一挡道:“且慢!” 柴翊琨登时一滞,没好气的道:“怎么?你难道怕我不是这厮的对手?” 狄苍穹肃然道:“你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倘若被他擒住,徒惹无谓困扰。” 柴翊琨胀红了脸,咬牙切齿的道:“好你姓狄的,居然敢小觑我,让开!看我三十招之内打杀这厮!” 后景珲暗暗得意,趁机帮腔道:“狄掌门与本座无冤无仇,何必强出头呢,你还是作壁上观吧。” 狄苍穹正自为难,此时只见凤明瑶走上前来,面沉似水的道:“后先生系出名门,的确剑法超群,我们并无任何人敢打包票,公平对决胜得了你。” 后景珲微颔首道:“还是凤座心明眼亮,那你意下如何?” 凤明瑶冷然道:“以多欺少我们不屑为之,单打独斗又耽搁不起,所以倒不如暂息干戈,只要后先生答应置身事外,今日之战便到此为止。” 柴翊琨闻言大怒,瞪着凤明瑶道:“你!要放这厮活命?” 凤明瑶峻声道:“三派掌门的安危为重,柴先生若还在意丐帮的存亡,便请稍安勿躁。” 柴翊琨登时噎住,后景珲则暗呼侥幸,缓和了神色道:“要本座从此以后置身事外,未免有些强人所能,但本座可以保证不再参与此战,任凭你们去残照神王面前送死。” 凤明瑶干脆的道:“好,那便如此讲定,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只盼后先生好自为之,尽早改邪归正。” 后景珲唔了一声,对着众人虚一拱手,随后暗自戒备着腾身而去。 柴翊琨满心郁闷,悻悻的道:“今天放虎归山,以后再想杀这厮便难了,哼……妇人之仁。” 凤明瑶无心辩驳,看着身边仅剩的约摸十名剑士,庄容正声道:“邪魔当道,以剑斩之,大家可有觉悟?” 那名被银丝侵入血脉的剑士本来已经命悬一线,多亏凤明瑶及时救治,他才能死里逃生,这时毫不犹豫的道:“追随凤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下的剑士同样视死如归,跟着高喝道:“追随凤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凤明瑶眼眶湿润,长剑向前一指道:“既然已有觉悟,即刻驰援雾音谷,与魔教决一死战,不负我江南子弟盖世英风。” 岳啸川等人心有所感,愈发将生死置之度外,众人踏血而行,义无反顾的冲向雾音谷。 眼见第三道防线赫然在望,众人同时心下一沉,只因前方硝烟弥漫、烈火熊熊,原本坚不可摧的关隘已经被炸开。 场中乱石崩摧、伏尸无算,万幸净宇教还未攻入,数百人在关前拼命厮杀。 一方有僧有道,兼有丐者,自然是正道三派的弟子。另一方人数明显占优,将正道三派分割包围,毫无疑问是净宇教的徒众。 关口处的壁垒被火器炸塌,残破的石堆上正在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关键之战,但见一僧一道一丐联手对敌,将一名黑衣人围在垓心,全力与他厮斗。 那僧人年过五旬,着一身褐色袈裟,颈上挂着三十六颗念珠的沉香木珠串。他的面相森严威重,不似一般佛者慈和,正是少林达摩院首座通本大师。 通本大师精研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铲法,所用的兵器正是一柄方便铲,他的招式大开大阖、虎虎生风,在精纯内力加持之下,更显得神威惊人。 那道士年近花甲、须发皆白,玄色道袍上血迹斑斑,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他外貌清矍、面色沉肃,身形略显佝偻,正是武当玉虚殿掌殿太政道长。 太政道长左手握着一柄白玉拂尘,右手握着一口松纹古剑,施展的是平生最为得意的两仪剑法。拂尘与长剑攻守兼备,招式融合阴阳两仪圆转互易之要诀,颇见至道玄妙。 那乞丐年纪最大,看起来已经接近古稀,乱蓬蓬的白发有如鸦巣,身上的衣衫也十分残破。他的脸上满布风霜,再加上左目已渺,尤其显得衰老,原来是丐帮的西路长老,江湖人称“穷神”的路不平。 这位路长老虽然看似衰朽,能为却丝毫不逊于壮年,手中一根青竹杖灵动至极,将丐帮的镇帮绝学还月杖法使得出神入化,修为直追其授业恩师——前任丐帮帮主墨黔黎。 少林、武当和丐帮,乃是中原武林历史最为悠久,实力也最为强悍的三大门派。而通本大师、太政道长和“穷神”路不平,堪称三大门派的顶尖高手,放眼当今武林,能独对他们三人围攻者屈指可数。 被围在垓心之人一身黑衣,头上白发苍苍,似乎是一名老者。他的兵刃只是一根再平常也不过的枣木拐杖,出招并不如何迅捷,却胜在力道沉浑,面对三派高手的围攻,依旧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立刻认出这黑衣老者正是梦境试炼中的残照魔王。此人名唤辛泣血,幼时因父母照顾不力染上肺痨,以后多年疾病缠身,以致于衰老速度远超常人。 孰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人武学天赋超凡拔俗,年纪轻轻便纵横西漠无敌手,三年前参与创建净宇教,一向被许为教主叶行歌之下的第一高手,正道群雄虽然人才济济,却并无能够与他比肩之人。 凤明瑶眼见第三道防线尚未失守,不由得大感欣慰,当即振臂一呼道:“存亡只在今朝,大家跟魔教拼了!” 江南剑盟的剑士齐声应和,纷纷挺剑上前厮杀,狄苍穹等人身先士卒,转眼间便身陷重围。 先前郎旭恒和归志鹏败在岳啸川和凤明瑶手下,败阵脱逃之后早已发出讯号示警。 辛泣血瞥见正道来了援军,倒也并未意外,只是沉笑一声道:“原来是剑盟余孽,正好一并诛除,不必再南下清剿。” 太政道长白眉一竖,进招同时凛然清叱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魔教妄造杀孽,早已埋下覆灭之祸,贫道今日便是气空力尽、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你这魔头得逞!” 辛泣血眼神一狠,语声冷厉的道:“臭牛鼻子大言不惭,今日本座便拿你开刀!” 说罢但见辛泣血身法一变,瞬间竟似化影三分,枣木拐杖疾风骤雨般砸出一片深红残光。 太政道长等三人好像各自面对一个辛泣血,霎那间压力陡增,当下不求伤敌、先求自保。 通本大师和路不平用的都是长大兵刃,铆足气力不落下风。太政道长的长剑不够坚韧,只能运转太极要诀借力卸力。 一片叮当碎响之中,蓦地只听辛泣血振声厉喝,枣木拐杖轰然劈出,怒砸向太政道长头顶! 第0157章 轮战残照 辛泣血绝杀一击,尽显盖世魔威,太政道长心头巨震,横剑格挡同时掌运玄劲,一同迎向当头砸来的枣木拐杖。 孰料正在此时,陡见辛泣血猱身直进,迅如鬼魅般扑至,一记重拳猛击向太政道长胸前。 太政道长招已用老,根本无暇因应,霎那间拳中心口,磅礴巨力直摧心脉,进而迅速蔓延开来。 太政道长顿时肋骨齐断,五脏六腑皆伤,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脑中一片嗡嗡震响,身上再没半分力气。 通本大师和路不平见状大惊失色,呼喝声中急忙联手攻上。只可惜他们还是慢了半拍,辛泣血的枣木拐杖势如破竹,啪的一声正中太政道长头顶,当场打得他脑浆迸裂、怒血四溅,仰身跌落石垒之下。 通本大师和路不平眼见太政道长壮烈牺牲,心中直是恸怒交集,出招更增三分决绝。 无奈三角攻势已破,双方愈发强弱分明,辛泣血虚晃两招,蓦地杖头一点,戳向路不平腰间。 路不平岂敢怠慢,立刻使出还月杖法中的一式“拨狗朝天”,荡开枣木拐杖同时借力一跃,凌空一式“横打双獒”扫向辛泣血的脖颈。 辛泣血面现冷笑,低头一个箭步疾冲上前,枣木拐杖反手向外一砸,正砸向路不平稍纵即逝的软肋。 路不平暗叫厉害,青竹杖转攻为守,使出“斗犬十弄”,全力与辛泣血拖战。 青竹杖和枣木拐杖连环交击,只听噼啪之声盈耳不绝,通本大师觑得良机,方便铲呼的一声横里劈来,铲刃灿亮如雪,便要取下敌首。 路不平出招之际运起缠字诀,青竹杖将枣木拐杖牢牢粘住,辛泣血一时之间难以抽身,眼看已经避不过通本大师这一铲。 此时却见辛泣血缩肩塌腰,身形扭过一个怪异的角度,随即抬腿猛然向后踢出。 这正是岳啸川自房骐骥那里学来的怪招“蝎子摆尾”,但如今由创造者辛泣血亲自使出,更加显得奇诡绝伦,力道也远非房骐骥可比。 通本大师一铲走空,正值回气不及之际,丹田重穴便被辛泣血这一脚踢了个正着。他登时眼前一黑,护身元功竟被完全踢散,闷哼声中踉跄暴退,方便铲同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辛泣血重创通本大师,趁着路不平心神动荡,掌下急运罕世雄力,生生夺回枣木拐杖。 路不平脸色一变,青竹杖着地一撑,飞脚猛踢向辛泣血的手腕。 须知路不平腿功了得,昔日人称“路见不平、拔腿相助”,这一脚以牙还牙,其中暗藏精妙后招,委实不可小觑。 辛泣血识得厉害,索性闪身飘退、暂避锋芒,随后枣木拐杖贴地扫向路不平的青竹杖。 路不平早已有所谋算,青竹杖蓦地拔空而起,万千杖影劈头盖脸砸向辛泣血,正是还月杖法最上式——“天下无狗”。 辛泣血眼神倏厉,脱口暴喝道:“来得好!” 喝声中枣木拐杖同样电闪劈出,其势堪比山呼海啸,卷起一道深红旋风,立刻与青色杖影撞在一处。 两位杖法绝顶高手奋力一搏,无边杖威卷得周遭狂岚激荡,爆豆般的交击声震人心魄。 路不平已经逼上极限,却还稍逊辛泣血一筹,情知这招“天下无狗”难竟全功,他索性孤注一掷,脚下凝聚十成力道,霍地抬腿猛踢向辛泣血的膝盖。 辛泣血早登宗师之境,对战中的一切细微变化都了然于心,察觉路不平的杖威莫名削弱,自然联想到他会变招。 路不平自以为出其不意,却不知辛泣血成竹在胸,正在等他入彀。 如此一来高下立判,辛泣血觑准时机沉杖一扫,不及霎眼间正中路不平的小腿。 接着只听喀喇一声,路不平右腿胫腓齐断,剧痛之下忍不住惨哼出声。 辛泣血乘胜追击,趁着路不平立足不稳,雷霆一掌正中他的肩头。 路不平被打得离地而起,口中鲜血狂喷,自石垒上一路滚落下来,青竹杖也在半途磕飞出去,直落得遍体鳞伤。 辛泣血魔威赫赫,以一己之力毙伤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高手,其他净宇教众受到鼓舞,更加士气高涨,三派弟子无法抵挡,壮烈捐躯者也不断增多。 辛泣血拄杖兀立,扫了一眼重伤不支的通本大师,面现轻藐的道:“秃驴,今日便是你们三派逆党的死期,这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滚去佛祖面前哭诉吧。” 他说罢正待上前结果通本大师的性命,此时却听一声清叱传来道:“辛老魔休得猖狂,樊某来会你!” 辛泣血微觉意外,定睛处只见一条青衫俊影飞身纵跃而来,敢情正是樊飞。 眼见樊飞年方弱冠,辛泣血暗自哂然,分明不屑的道:“少年人当真大言不惭,凭你也配跟本座动手?” 樊飞衣衫上面血迹斑斑,止步之际一扬眉道:“樊某既然能来到阁下面前,自然有挑战阁下的资格,奉劝阁下收起自大之心,免得含恨而终。” 辛泣血似是一滞,缓缓点头道:“不错,少年人志气可嘉,本事也有过人之处,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樊飞沉声道:“阁下见多识广,动手一试便知。” 辛泣血鼻中冷哼,盯着樊飞道:“少年人急于求死,本座便成全你,报上名来。” 樊飞凛然正声道:“蓬莱樊飞,恭请指教。” 辛泣血一怔道:“樊飞?你便是卧底神教,还搅乱封王庆典的樊飞?” 樊飞点点头道:“不错,只可惜功亏一篑,尔等魔孽依旧猖狂,樊某唯有继续奋战,才能告慰烈士英魂。” 辛泣血神色数变,终是狞笑道:“好小子,当日骐骥孩儿向本座说起你的事迹,本座便隐约觉察你路数不对,原来果真是逆党的同路人。哼……教主早已传令,非要取你性命不可,你乖乖纳命来吧。” 樊飞长剑一横,玉振金声的道:“是谁纳命还在未定之天,樊某相信邪不压正、道义长存。” 辛泣血仰天打个哈哈,随即厉笑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本座这便送你和你的‘道义’去见阎罗王。” 他说罢腾身扑上,枣木拐杖势如钢枪,直戳向樊飞的咽喉。 樊飞虽然早有准备,却依旧失惊于辛泣血攻势之疾厉,当下强自镇定心神,全力见招拆招。 辛泣血的武功出神入化,本来并未将樊飞放在眼里,满拟数招之内便能将他击杀。 孰料樊飞不但守御严谨,对辛泣血的招式也颇为熟稔,往往能够料敌先机,数次避过精妙杀招。 辛泣血暗暗称奇,心念电转间忽有所悟,咬牙喝问道:“小子老实交代,当初骐骥孩儿失落的秘籍,是否被你所得?” 樊飞知道没法抵赖,百忙间疾声道:“令徒自愿献上秘籍,樊某当然却之不恭。” 辛泣血怒意蒸腾,尖声厉斥道:“好啊!本座早已猜到是你这内奸搞鬼,才害得骐骥孩儿英年早逝,今日若不杀你,本座枉自为人!” 这位残照魔王动了真怒,决意为爱徒报仇,出招愈发凶狠无情。 樊飞当日从房骐骥手中骗得秘籍,虽然对四病杖法和疯魔杖法都有过钻研,但首次实战便遇上辛泣血这等顶尖高手,此刻只觉力不从心。 辛泣血既然明白底细,便不再拘泥于招式,枣木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任意挥洒自成妙招。 樊飞捉襟见肘、处处受制,被逼得连连后退不迭,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正在樊飞险象环生之际,又见两条人影杀出重围,并肩冲上石垒,正是岳啸川和凤明瑶。 两人看出樊飞命在顷刻,岂能再囿于江湖规矩,二话不说便挺身入战,合力杀向辛泣血。 (本章完) 第0158章 四病邪威 岳啸川和凤明瑶刀剑合璧,强势相助樊飞抵挡辛泣血,樊飞终于稳住阵脚,这才发觉周身已经是汗出如浸。 三人都使出毕生所学,双剑一刀尽展锋芒,强如辛泣血都感到颇为棘手,一时之间难求速胜。 不过辛泣血内力深厚,枣木拐杖每一击都有千钧神威,岳啸川等三人毕竟年纪尚轻,内功修为远远不及,虽然凭借精妙招式闪转卸力,但总归没法久持,很快便虎口出血、臂膀发麻,战局也开始倾斜。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经领教过辛泣血的霸道功力,若非他因误服药物而旧疾发作,那一战的胜负必将逆转。 但如今辛泣血神气充沛,不见丝毫病态,能为较之梦中更胜数筹,这样如何才能反败为胜? 岳啸川心念电转,只觉辛泣血一路攻杀过来,称得上身先士卒。尤其他方才独对三派高手,无论体力还是心力,消耗想必都非同小可。 此魔的病体绝非作假,岂能连续激战之后还不露疲态?莫非他只是表面上若无其事,内中却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若是失去斗志,结局唯有一败涂地。 岳啸川自知情势危殆,索性放声疾喝道:“辛老魔已经发病,咱们无须畏惧,全力与他拼了!” 他这话意在恫吓,赌辛泣血是在强撑。辛泣血听罢心头一震,险些形之于色。 原来岳啸川并未猜错,辛泣血的确是在强压病体,只因他不曾料到对方三人如此难缠,本打算灭此朝食,却偏偏陷入苦战,以致于无暇取药服用,弥补真气亏耗。 樊飞和凤明瑶虽然不明就里,但耳听岳啸川言之凿凿,他们也不由得心下大定,出招之际愈发沉着冷静,打定主意与辛泣血周旋到底。 辛泣血心中暗骂,恼怒之下厉喝道:“三个小辈不知死活,本座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只不过本座爱惜人才,所以开恩饶你们一命,识相的便乖乖退下,否则休怪本座辣手无情!” 岳啸川等三人闻言精神一振,樊飞尤其心下雪亮,毕竟他与辛泣血有“杀徒之仇”,这老魔断无轻易放过的道理,由此可见他的确力有不逮,所以才会虚与委蛇,谋求喘息之机。 果然辛泣血色厉内荏,虽说枣木拐杖依旧使得虎虎生风,威力却已经不及先前霸道。 这种微妙的感觉若有若无,岳啸川等三人都能隐约觉察,当下更加信心陡增,渐渐转守为攻。 辛泣血鼻中呼气连连,颊上露出异样的暗红色彩,衬着已然十分苍老的面容,愈发显得衰朽颓丧。枣木拐杖神力不减,招式却不及初时迅猛,拨打之际偶有迟滞,颇见力不从心。 岳啸川等三人觑得破绽,咬紧牙关协力发动猛攻,双剑一刀牢牢锁定辛泣血的周身要害。 凤明瑶以“凤影天罗”结成剑网,正面拖住辛泣血的攻势,岳啸川和樊飞则刀剑并举,两翼分袭辛泣血的软肋。 三人此前从未联手对敌,但各自都是武道奇才,此刻配合得天衣无缝。 三道锋芒寒光暴闪,势如浮云奔浪、海天潮涌,浩然正气充塞周遭丈许方圆,风雷激荡之威直是所向披靡。 三人同心,其利断金,辛泣血竟被迫得应接不暇、连连后退,百忙间扬声呼啸道:“点子扎手,速来助我!” 须知辛泣血自视甚高,战阵之上一向不许旁人插手,此时他居然出声求助,实乃平生仅见。 左近的净宇教众听得分明,立刻有两人向石垒上直冲过来。其中一人身高体阔、目若铜铃,乃是“八极武皇”成效锟,另一人身形瘦长、容貌丑陋,是人称“鬼面菩萨”的元宪。 岳啸川等三人同时心下一沉,知道若是以三敌三,己方必定尽落下风,多半有败无胜。 辛泣血却松了口气,枣木拐杖当胸一拦,恰似铁索横江,将对面三人的攻势尽数挡在外面。 樊飞明白不能让辛泣血守住阵脚,瞥见他变招之际微露破绽,剑招早已发在意先,清冽龙吟中长剑笔直刺出,直取辛泣血的小腹要害。 这一剑迅若雷霆,角度刁钻奇绝,堪称樊飞剑上修为之精髓,决意一招重创敌酋。 眼看辛泣血猝不及防,便要伤在樊飞剑下,此时却听他冷哼一声,枣木拐杖竟是后发先至,重重砸在樊飞的长剑之上。 这一招蓄势已久,正是志在必得。樊飞蓦地醒悟过来,敢情辛泣血先前一味示弱,只是为了麻痹他们三人,方才又故意露出破绽,更是诱敌深入之计! 虽然想通了关窍,可毕竟为时已晚,樊飞陡觉一道无比雄浑的内力透过剑身,高山雪崩般轰然撞来,猛然摧入他的气脉。 生死一线之刻,樊飞别无他法,只能调动残存内力抵挡。 但辛泣血早有定计,岂是轻易能够挡下?枣木拐杖瞬间聚力三震,融合方才那道横霸内力,作、任、止、灭四病同出,正是无坚不摧。 樊飞本来便是勉为其难,仓促构筑的防线根本无法阻遏四病玄劲,不及转念间早被摧枯拉朽,四道内力接踵而来,一道强似一道,轰击四肢百骸,将他震得五脏移位、六腑皆伤。 随即只听喀的一声脆响,樊飞手中的长剑被生生震断,他也同时口角溢血,蹬蹬蹬仰身暴退。 岳啸川和凤明瑶见状大惊失色,辛泣血却是面现狞笑,枣木拐杖顺势转劈为刺,互不留情的戳向樊飞胸前。 岳啸川脑海里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醒得这正是在梦境试炼中将他重伤的那招,他对这一招心有余悸,过后多所揣摩,此刻本能的横刀一架,正中枣木拐杖内劲承转的关键所在。 辛泣血大出意料,掌心中猛地一滑,枣木拐杖险些脱手飞出,亏得他能为惊天,及时加力才重新握紧。 不过如此一来招式威力大打折扣,枣木拐杖并未戳中樊飞的心口,只是重重点在他左边肩头之上。 樊飞虽然死里逃生,可还是被巨大的力道撞飞,脚下骤失依凭,直接从石垒上坠落下去。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声惊呼,只见樊飞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就此寂然不动,多半已遭不测。 两人恸怒交集,尤其岳啸川双目喷火,牢牢觑定辛泣血,直欲将他食肉寝皮。 此时“八极武皇”成效锟和“鬼面菩萨”元宪已然攀上石垒,两人势成犄角,截断岳啸川和凤明瑶的退路,各自严阵以待。 辛泣血同样紧盯着岳啸川,面现森厉的道:“小子有些门道,看来你便是岳啸川吧?” 岳啸川牙关紧咬,一字一顿的道:“老魔,岳某今日必杀你!” 辛泣血沉哼一声,摇摇头道:“凭你想杀本座,简直不自量力,本座听说你将鲜于丫头迷得神魂颠倒,那等于是给骐骥孩儿戴了绿帽,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本座才非杀你不可。” 岳啸川震声暴喝道:“好!生死之决,这便动手吧!” 辛泣血先前虽然是故意示弱,此刻却真觉得内息紊乱,忍不住想呛咳出声。尤其岳啸川方才那一刀精妙绝伦,着实让他心生忌惮,不敢等闲视之。 正在辛泣血犹豫不决之际,只听成效锟恭声道:“残照神王地位超然,想必不屑跟这毛头小子动手,倒不如将他交给属下,属下保证取他人头复命。” 话音方落,元宪紧跟着道:“不错,三派贼头正在雾音谷中,残照神王当取首功,至于这两名后生晚辈,实在不值得您亲自动手,还是留给我们吧。” 辛泣血听罢正中下怀,俨然赞许的道:“成护法和元护法斗志可嘉,这两名小辈便交给你们料理,日后论功行赏,本座绝不会忘记。” 第0159章 浴血无悔 辛泣血打发了成效锟和元宪一同阻挡岳啸川,随后转身驰往雾音谷,同时袖中滑出一粒补气灵丹,不着痕迹的送入口中,只消片刻时光便能压下病征。 岳啸川岂容辛泣血走得这般轻松,便待衔尾紧追而上,成效锟和元宪却横身一挡,只听成效锟冷笑道:“小子别急着跑,先把人头留下给我们献功。” 这位“八极武皇”出身平凉崆峒派,号称已经将“红魔”陆界平所创的八极神通修练至炉火纯青,艺成之后便自立门户。此时他长剑在手,一派意气风发,分明将岳啸川视作俎上之肉,任他随意宰割。 那位“鬼面菩萨”元宪则是白教喇嘛,擅长密宗大手印,只见他双手各持一只金钹,皱眉阴声道:“成施主听我一言,这小子能让残照神王重视,绝非无能之辈,咱们可得全力以赴,万万不能大意。” 成效锟心头一凛,随即却哂然道:“方才残照神王以一敌六,当然稍显吃力,但眼下这些逆党已经死得七零八落,还有什么好怕的?” 岳啸川闻言愈发悲愤,咬牙切齿的道:“不必废话,都纳命来!” 凤明瑶同样满心凄凉,上前肃然道:“不可掉以轻心,我来助你。” 岳啸川沉声道:“不必,你速去援救樊兄他们,即便回天乏术,也不能让他们的遗体遭戮。” 凤明瑶略一迟疑,岳啸川早已暴喝一声,横刀抢攻而上。 成效锟和元宪识得厉害,连忙各执兵刃迎击,三人立刻战在一处。 刀光剑影中又闻金钹震响,周遭拳风掌气纵横,三人并不多做试探,唯有生死一决。 凤明瑶看出岳啸川一时之间不落下风,石垒下的战局却万分危急,崔冀显和柴翊琨拼死护住路不平,虚珩和狄苍穹则挡下多名净宇教众围攻,不让他们逼近尚且生死不知的樊飞。 凤明瑶无暇犹豫,银牙一咬跃下石垒,一面相助虚珩杀退一干净宇教众,一面扬声呼叫道:“大家据险而守,切莫被敌人各个击破!” 崔冀显和柴翊琨听到这话,竭尽全力杀开一条血路,带路不平向这边靠拢过来。 凤明瑶指挥最后几名剑士结成剑阵,自己则身先士卒,“凤影天罗”左右冲杀,终于破开阻挡,与崔冀显和柴翊琨会合。 群侠且战且退,背靠石垒协力守御,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无不将生死置之度外。 围攻的净宇教众死伤惨重,尤其凤明瑶面前伏尸枕籍,凶悍之辈贪图首功,结果却做了剑底游魂。 无奈双方众寡悬殊,全然不成比例,凤明瑶强煞也是个女子,气力总不及男子,渐渐已经力不从心。 蓦地只见一条彪形大汉冲上前来,手中的狼牙棒抽冷子猛砸向凤明瑶头顶,赫赫威势着实令人侧目。 凤明瑶刚刺倒一名净宇教众,宝剑还插在对方身上,急切间勉力拔剑迎击,虽然运劲化纳巨力,却还是吃了仓促应招的亏。本已受伤的虎口再遭重创,终于再也拿捏不住剑柄,“凤影天罗”脱手飞出。 凤明瑶不由得惊呼一声,那彪形大汉却得势不让人,狼牙棒横里一扫,便要将她拦腰砸飞出去。 万幸旁边的崔冀显眼疾手快,使出还月杖法中的震字诀,青竹杖在狼牙棒上重重一磕,堪堪将棒身撞开。 不过这一棒力道极强,崔冀显被反震之力撞得一个趔趄,险些屈膝跪倒。 这时才看清那彪形大汉的容貌,活脱脱一张长形马脸,身高八尺而膀大腰圆,原来是西川一境的大盗——“马面阎罗”弓利奎。 弓利奎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扑杀凤明瑶,如今两招未竟全功,倒惹得他凶心陡起,狼牙棒连环怒砸,卷起漫天狂飙。 凤明瑶手中无剑,能为顿时削弱不少,即便有崔冀显从旁相助,却还是落得险象环生。 石垒上的岳啸川独对成效锟和元宪两名高手,成效锟使出崆峒派八极神通中的神威诀,剑意着实恢弘大气。 元宪的一双金钹则攻守兼备,尤其双钹交击时的密宗震音别具降魔之功,让岳啸川颇觉不适。 激战中瞥见凤明瑶情势危急,岳啸川终是把心一横,琢玉魔刀觑准时机当胸一斩,便要将元宪抹做两截。 但元宪又岂是易与之辈,双钹立刻上下一合,堪堪将琢玉魔刀夹在中间。 成效锟看到岳啸川失招被制,怎会错过如此良机,长剑顺势猛然刺出,直取他的后颈。 这一剑成效锟志在必得,笃定岳啸川无暇因应,即便他弃刀闪躲,后续也会有连环剑招接踵而至,让他避无可避。 成效锟这厢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乱响,却不料岳啸川天赋异禀,内力之强远超他的估计,方才出刀受制更是刻意为之。 发觉成效锟上钩,岳啸川不再隐忍,佛魔同体之功遽然爆发。接着只听嗡的一声,琢玉魔刀强行自双钹之间脱出,反手一招“逆杀·回龙斩”削向成效锟的手腕。 成效锟太过托大,根本不曾防备有此一变,岳啸川却是谋定后动,这一刀奇峰突出,端的迅猛无伦。 双方此消彼长,正是高下立判,成效锟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腕上剧痛钻心,血花飞溅中右手已经被琢玉魔刀削断。 成效锟一身修为都在剑上,这一下遭遇重创,由不得他心胆俱裂,啊呀一声踉跄暴退。 岳啸川却不容成效锟轻易脱身,先飞起一脚踢向元宪,借着他双钹封架的反弹之力,蓦地鱼跃而起,恰似一支离弦箭般猛冲向成效锟。 错影双分之刻,但见刀芒耀眼,紧接着飙起一蓬血雨。“八极武皇”成效锟空有一身绝学,却因为一时大意死劫难逃,落得身首异处。 “鬼面菩萨”元宪眼见成效锟授首,顿时心下猛沉,直是暗骂这厮妄自尊大,平白送了一条性命。 《仙木奇缘》 岳啸川奋力斩杀成效锟,单臂撑地站稳身形,琢玉魔刀直指元宪,脸上尽显凶厉之色,浑似冥府杀神。 元宪看得心惊胆战,自忖单打独斗不是岳啸川的对手,若是勉为其难,必将步上成效锟的后尘。 这喇嘛倒也乖觉,连句场面话都不交待,立刻跃下石垒,杂在潮水般的净宇教众里面,向着雾音谷冲去。 岳啸川松了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再看无数净宇教众已经攻进雾音谷,让他不由得暗自喟然。 毕竟樊飞说得不错,这一战正道有败无胜,三派掌门和各家秘籍珍品都难保全,终将彻底沦陷于此。 心知大势已去,岳啸川当机立断,顺手抄起成效锟遗下的那口宝剑,跳下石垒相助群侠。 弓利奎本来气势逼人,孰料眼前的凤明瑶忽然换成了岳啸川,琢玉魔刀神芒乍展,堪堪敌住那支沉重的狼牙棒。 凤明瑶趁隙站稳阵脚,随即只听岳啸川沉喝道:“接剑!” 喝声中一柄长剑迎面送来,凤明瑶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这柄长剑名曰“真极”,乃是平凉崆峒派世传名兵,凤明瑶抖擞精神,立刻挺身入战。 天边残阳如血,净宇教众兵分两路,绝大多数杀入雾音谷,剩下的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却依旧紧紧围住群侠,打定主意要拿他们献功。 终于最后一名江南剑盟的剑士力尽倒下,崔冀显和柴翊琨也各自重伤不支,全靠狄苍穹拼力回护。 虚珩非但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也被一刀划过,留下一条眉尖到鼻翼的狭长伤口,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 岳啸川和凤明瑶虽然竭力撑持,但都也已经濒临极限,两人心中早有觉悟,此番既然决定深入虎穴,便是不成功、则成仁。 唯愿苍天睁眼,不使侠道灭绝,青冢白骨能有后来人洒泪祭拜,则此心足矣。 第0160章 三教同心 正在群侠山穷水尽之际,倏听一声悠长啸吟传入耳中道:“道,法,乾,坤,生,万,物。” 这声啸吟来自雾音谷方向,其中饱含内力,激荡在众人脑海中,修为端的非同小可。 七个字方才吟罢,紧接着又听一个慈和声音遥遥传来道:“佛,心,救,世,渡,苍,生。” 这一句同样内力宏大,距离比方才更加切近,显然发声之人正向雾音谷外疾驰而来。 众人各自心头震颤,惊异间再听一个浑厚声音高声吟道:“墨,徒,侠,名,传,千,古。” 音调金声玉振,直若钟鼓齐鸣,听起来已经逼近谷口,内力之强不逊于先前那两人。 三声吟诵,响彻群山,十方万灵共谒,终听破云清啸道:“三,教,同,心,天,地,行。” 一个“行”字出口,陡听轰然巨爆,连绵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乱石崩摧间火光冲天,笼罩整个雾音谷。 众人眼见生出巨变,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前方乱石崩落如雨,即将封死谷口之际,却有四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疾掠而出。 当先一人身着玄色道袍,腰悬真武神剑,形貌一派清冷沉肃,颇有不怒自威之概。 紧随其后之人身着杏黄袈裟,手持九环锡杖,面相庄严慈和,尤显悲悯众生之态。 再后面一人鹑衣百结,乱发有如鸦巣,眉宇间傲气逼人,掌中横握绿玉杖,别见飞扬不羁之姿。 最后一人玄衣如墨,面上蒙着黑巾,身形异常挺拔,堪比临风玉树。 他手中的宝剑精光闪烁,显然并非凡物,整个人身上都透出无比凛冽的剑意,便如传世名兵,无法掩藏锋锐。 虽然只是区区四人,气势却不逊于千军万马,除去那玄衣人难辨真容,其他三人正是当今武林正道的绝顶巨擘——武当掌门太玄道长,少林掌门通明大师,以及丐帮帮主管千里。 四人奔行如飞,眨眼间便来到近前,太玄道长锵的一声拔出真武神剑,一式“极光轮斩”惊起漫天剑岚,瞬间斩杀围攻虚珩的七名净宇教众,眼前唯见怒血狂飙、人头滚滚,太极十三剑之威名不虚传。 通明大师口中高颂佛号,九环锡杖使出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杖法,浩瀚佛威震动杖头九环,发出金刚伏魔禅音,周遭的净宇教众挡者披靡,都落得骨断筋折,惨叫哀嚎毙命。 管千里号称“四海丐王”,一向嫉恶如仇,此时同样大开杀戒,手中的绿玉杖出招如风,俨然将面前的净宇教众当做祸世恶犬,三十六式还月杖法使得出神入化,收下无数亡魂。 围攻群侠的净宇教众看到雾音谷烈火燎天,知道己方中了埋伏,进入其中的同伴想必凶多吉少。 他们本来已经心惊胆战,再遇上三派掌门这等顶尖高手,伤亡惨重之下愈发军心涣散,正是兵败如山倒。 战局逆转之际,但见最后那名玄衣人疾掠而至,手中长剑乍展,照着“马面阎罗”弓利奎分心便刺。 弓利奎赶忙抖擞精神迎战,孰料玄衣人剑法通神,刷刷两剑快似流星飞坠,磅礴剑气直欲斩碎虚空。 弓利奎感受到前所未见的超绝杀意,瞬间冷汗瀑下,常年征战练就的灵觉让他做出本能的反应,放开狼牙棒抽身暴退。 玄衣人岂容弓利奎退走,剑招势如行云流水,剑锋漾出三点银星,直取对手胸前。 弓利奎回气不及,再也无能因应,两边肩窝堪堪被长剑刺中,登时鲜血长流。 最后一剑却是点到为止,剑气透衣而过,点中弓利奎胸口的膻中穴,让他身形一僵,当场动弹不得。 弓利奎身为这批净宇教众的主脑,结果甫一照面便失招被擒,场面至此彻底失衡,群侠纷纷鼓起余勇,杀得残余的净宇教众节节败退。 玄衣人剑随身走,眨眼间斩杀数人,随即剑锋一掠,将先前被弓利奎磕飞的“凤影天罗”挑向凤明瑶。 凤明瑶初见玄衣人便没来由的心跳加速,看他施展剑法之后更加情绪激荡,接剑同时颤声呼唤道:“你——阁下究竟是何人?” 玄衣人并不回答,兀自挥剑劈杀负隅顽抗的净宇教众,潇洒之姿正合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凤明瑶虽然满腹疑问,但她毕竟知道轻重,当下强自镇定心神,与群侠一同肃清残敌。 只不过用了约摸一炷香的时光,场中的净宇教众或是被杀、或是被擒,并无一人侥幸漏网。 大局底定之际,岳啸川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此时只听狄苍穹难掩焦切的道:“请凤座速来查看樊兄弟的伤势,他似乎已经……唉!” 《大明第一臣》 凤明瑶翟然一醒,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去,打眼只见樊飞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若有若无,已然处于弥留之态。 凤明瑶心下一沉,手搭腕脉略作探诊,终是哑着嗓子道:“对不住狄掌门,樊少侠伤势太重,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狄苍穹其实早有预料,闻言却依旧悲从中来,旁边的岳啸川同样满心哀戚,双拳紧握间虎目圆睁,瞬间已经有了决断。 虚珩对樊飞颇有好感,听到他命在顷刻,娇躯不由得摇摇欲倒。 太玄道长见状伸手搀住虚珩,面现疼惜的道:“吾徒受苦了,万幸此次计谋得成,辛贼难逃劫数,正道有望矣。” 虚珩神情萧索,垂首幽幽的道:“徒儿受师尊教养之恩,理应效死以报,但师尊和两位掌门既有这等布计,为何不与大家明言,乃至造成如此牺牲?” 太玄道长摇摇头道:“辛贼狡猾多疑,若不付出相当代价,岂能令他贪功冒进?毕竟此战关乎正道兴衰,我等三人不得不慎之又慎。” 虚珩为之默然,这时又听通明大师轻叹道:“雾音谷中迷雾重重,我等事先布置好巨量火器,静等一举覆灭强敌。而为绝杀辛贼等一干魔党,方才数十名义士甘愿同葬谷中,英烈事迹当真可歌可泣。” 狄苍穹早已心生不忿,闻言长眉一轩道:“好个可歌可泣,大家为保护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把大家当猴儿耍,这便是所谓正道领袖的做派?” 通明大师神情讷讷,看起来欲言又止,倒是管千里冷笑一声道:“听狄掌门这话,是后悔出力了不成?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我等继续对抗魔教,狄掌门便带着妻儿,回青鸾峰颐养天年去吧。” 狄苍穹听管千里语带讥讽,当场便要发作,所幸玄衣人及时制止道:“狄掌门稍安勿躁,此次三派牺牲甚大,有所取舍也在情理之中。各位的付出必将被所有人铭记,只待剿灭魔教,青史万古流芳。” 狄苍穹微微一顿,摇头喟然道:“牺牲并无不可,吾只是不想遭人蒙蔽,可叹樊兄弟早已算到此行凶多吉少,却还是没能逃过命中注定的一劫。” 凤明瑶心中一动,低眉涩声道:“是我一意孤行,才连累了樊少侠,实在惭愧之至。” 说话间崔冀显和柴翊琨扶着路不平走近,先前重伤的通本大师也缓步上前,正在众人唏嘘之际,忽听“轰”的一声巨响,雾音谷口顿时硝烟弥漫。 三派布下的火器早已爆炸殆尽,谷中唯余烈火延烧,所以如今这声巨响尤其显得突兀。 一片石屑纷飞之中,赫见一条怪异人影冲出谷口,形若双头四臂,目中恨火冲天,手握枣木拐杖,直似狂魔降临。 本来应该已经完纳劫数的辛泣血,居然自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粤东神机门的霹雳子炸开生路,血红的双眼扫视着场中众人,只听枭啼般尖利的嘶叫道:“三派余孽,无耻透顶!本座杖下,必杀不饶!”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61章 围杀残照 一番苦心绸缪,付出巨大牺牲,雾音谷中炽焰弥天,只为诛灭残照魔王及其党羽。 孰料大功告成之际,祸首竟然死里逃生,着实让群侠心头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骇只是一瞬,随即觑得分明,并非辛泣血生出双头四臂,而是他被另一人驮在肩上。 下面之人也不陌生,正是那位“鬼面菩萨”元宪,原来辛泣血的双腿已经被火器炸断,所以如今只能以元宪代步。 看到辛泣血遭受重创,群侠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只见太玄道长眉峰一轩,冷冷的道:“好个大言不惭的辛贼,本来未曾亲眼见到你授首,贫道便有些心神不宁,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合该完纳劫数。” 辛泣血狠呸一声道:“道貌岸然的臭牛鼻子,别以为本座眼下没了双腿,便会任凭你们宰割,今日哪怕本座真要下地狱,也得拉着你们这三个无耻之徒陪葬!” 管千里嘿嘿一笑,面现不屑的道:“拉我们三个陪葬?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来来来,本帮主先会会你,看你能撑几招。” 辛泣血双目喷火,满含戾烈的道:“不必麻烦,你们三个一起上,本座送你们同赴阴曹!” 管千里暗自一滞,这时只听通明大师沉声道:“管帮主切勿掉以轻心,魔教尚有残党,恐怕正在赶来,须得尽快将辛贼诛杀,以免夜长梦多。” 管千里本想独占功劳,闻言却是翟然一醒,毕竟辛泣血能为通神,即便双腿已失,依旧堪称劲敌。 心中念头连转,管千里终是咳声道:“老和尚言之有理,老道你怎么看?” 太玄道长面沉似水,缓缓的道:“辛贼既然豪言挑战,我等便遂了他的心愿,免得他再生出怨叹。” 管千里心道你这老牛鼻子果真道貌岸然,以多欺少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通明大师同样面色严峻,当下单掌一竖道:“阿弥陀佛,多行不义必自毙,辛施主恕我等得罪了。” 他说罢更不迟疑,九环锡杖哗楞一声,照辛泣血头顶砸去。 太玄道长和管千里岂能甘落人后,真武剑再展太极神威,绿玉杖则使出还月杖法,双双挺身入战。 正道三大派的掌门联手对敌,攻势之强端的令人侧目,决意一举诛杀魔王。 辛泣血目中血红之色更甚,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随后驾着元宪悍然迎上,堪堪与三派掌门战在一处。 三派掌门一体同心,出手都是各自最为得意的杀招,互相之间配合默契,天下能够抵挡者屈指可数。 太玄道长身融太极、剑化阴阳,攻守之间严丝合缝,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剑法已得至道神髓。 通明大师现出明王怒相,九环锡杖震响伏魔禅音,招式中满蕴救世宏愿,每一杖都有开山裂石之威。 管千里身为丐帮帮主,身负还月杖法和斩蛟七重掌两大绝学,还月杖法灵动迅捷、精妙无双,斩蛟七重掌恢弘大气、刚猛无伦,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功,在管千里手中却是相得益彰,足见他的惊人修为。 辛泣血的双腿都被炸断,进退趋避唯有依靠元宪,所幸元宪武功不弱,勉强能够应对三方攻势,当然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想出手协助辛泣血,却是难如登天。 辛泣血知道自己的行动能力大不如前,于是背靠山壁守住身后要害,枣木拐杖依旧势大力沉,出招更加毫不容情,三派掌门不敢强撄其锋,只能耐心徐徐图之。 群侠眼见辛泣血重伤之后还如此强悍,不由得暗暗惊佩,难怪三派掌门要定下计策引他入彀,这魔王的确有通天彻地之能,若是单打独斗,又有谁能胜得过他? 那玄衣人眉头紧皱,正在思忖是否上前助阵,此时只听旁边传来低涩的声音道:“阁下可否告知姓名,小女子凤明瑶感激不尽。” 玄衣人似是一滞,摇头闷声道:“抱歉,姓名早已忘却,不提也罢。” 凤明瑶碰了个钉子,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脸上露出萧索哀戚之色。 玄衣人见状心生不忍,顿了顿才又道:“小姑娘不必委屈,我早已身堕无间,追问我的来历并无任何意义,一切向前看才是正经。” 凤明瑶眼前一亮,紧跟着道:“所以……你是他吗?我并不奢求什么,只想知道事情真相,你能告诉我吗?” 玄衣人避开凤明瑶恳切的目光,语气转冷的道:“言尽于此,我只希望小姑娘好自为之。” 凤明瑶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之间竟似痴了,玄衣人暗自一叹,转目重新向场中望去。 只是说这两句话的工夫,战局已经发生变化,三派掌门虽然使尽浑身解数,战况却是急转直下,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辛泣血仿佛魔神附体,虽然以一敌三、消耗甚巨,内力却不见丝毫削弱,反而愈显澎湃浩荡。 三派掌门原本已经将包围压到辛泣血周身三尺,这时却又被推出七尺开外,攻势近乎萎靡,只余勉强自保。 燃文 玄衣人觑得分明,眼中露出惊诧之色,喃喃自语道:“不对,辛老魔即便再厉害,也绝无完全压制三派掌门的能为,这究竟是何缘故?” 一旁的通本大师心有余悸,缓缓摇头道:“这魔头的能为称得上惊世骇俗,若是他先前一战当真使出全力,贫僧等三人必定有死无生。” 玄衣人双眉紧锁,仔细观望间沉吟着道:“辛老魔已经孤注一掷,或许不能以常理忖度,我看他目色赤红、别见妖异,莫非有何蹊跷?” 通本大师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魔道武学一向十分凶悍,相传有种天魔解体大法,能够迅速激发人身潜力,从而获得强大助益。” 玄衣人正是作如此想,这时只听路不平哑声道:“不管是什么大法,总之他们三个情况不妙,反正已经以多欺少,咱们并肩子上,先将这魔头击毙才是正经。” 通本大师点头附和,狄苍穹却摇摇头道:“辛老魔已经残废,即便以多欺少,也得有其底线,你们要动手便动手,吾却不能落井下石。” 路不平为之一滞,不由得面现讪讪之色,通本大师也脸上发热,勉强正声道:“狄掌门高风亮节,是否动手听凭尊意,至于这位……高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玄衣人略一迟疑,郑重其事的道:“辛老魔多半已经启动秘术,若是不明底细便贸然出手,恐怕难以扭转战局,诸位还请稍安勿躁,等时机成熟再出手不迟。” 通本大师正自不以为然,此时忽听一个温和声音传来道:“阁下言之有理,的确不能贸然出手,所幸在下知晓辛老魔的底细,可以说与阁下,权作参考之用。” 群侠循声望去,瞬间目瞪口呆,但见发话之人一袭青衫,容貌俊逸绝伦,赫然竟是樊飞! 樊飞先前身受重伤,连凤明瑶都断定他回天乏术,孰料他不仅活转过来,而且还神采奕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虚珩首先回过神来,喜极而泣的道:“啊!……樊少侠大难不死,真是天可怜见,这……真的太好了。” 狄苍穹也满面欣喜,大步流星走近过来,拍着樊飞的肩膀道:“好兄弟,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樊飞微微一笑道:“原因稍后再说,眼下还须以诛魔为要。” 狄苍穹心道有理,于是不再追问,凤明瑶同样欲言又止,转念间看向岳啸川,却见他脸色苍白,似乎精神极差。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由,但凤明瑶还是觉察到个中关窍,樊飞之所以起死回生,应该与岳啸川脱不了关系。难道这位岳少侠深藏不露,或者身怀绝世灵药,所以才能妙手回春? 第0162章 剑灭五残 凤明瑶兀自满心犹疑,此时只听樊飞凝声道:“先前在下机缘巧合,自辛老魔之徒房骐骥手中得到一部《五残神功》秘籍,这部秘籍中有一门‘天残大法’,便是能够在短期内提升功力、突破极限。” 玄衣人微颔首道:“果然如此,那樊少侠可知这门‘天残大法’有何特异之处?” 樊飞沉吟着道:“施展‘天残大法’必须自残肢体,所以不能轻易使用,但辛老魔双腿俱断,反而促成他孤注一掷。” 通本大师恍然一悟,忧心忡忡的道:“难怪这魔头不肯龟缩待援,却非要强势出头,挑战三位掌门。他原本便能为过人,眼下又有邪术助益,这可如何是好?” 樊飞轻咳一声道:“大师不必太过忧虑,在下仔细研读过那本《五残神功》,对‘天残大法’尤其记忆深刻,此法不管伤残何种肢体,必定会留下对应罩门,只要击破这一罩门,便能令其作法自毙。” 通本大师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的道:“如此甚好,请樊少侠明言。” 樊飞略一迟疑,讷讷的道:“以在下对‘天残大法’的了解,若是伤残双腿,其罩门大致不脱三处穴道,便是意舍、灵墟和水分。” 玄衣人眉峰一轩,缓缓点头道:“意舍在背,灵墟在胸,水分在腹,依樊少侠之见,哪一处是罩门的可能性最大?” 樊飞眨眨眼道:“在下方才说出三处穴道的顺序,便代表作为罩门可能性的大小。”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玄衣人听罢沉吟不语,还是通本大师接口道:“既然知道三处罩门,那何不告知三位掌门,让他们各自针对一处?” 话音方落,便听路不平虚弱的声音传来道:“小和尚糊涂了,若是打草惊蛇,让魔头有了防备,那便弄巧成拙了。” 通本大师年过五旬,但在路不平面前仍是晚辈,这声“小和尚”着实叫得他有些尴尬。 尤其路不平言之有理,通本大师无言以对,讷讷间只听玄衣人道:“为今之计必须出其不意,再遣三人同时突袭那三处罩门,我自然当仁不让,各位之中还有谁愿意出手?” 凤明瑶立刻道:“我愿意,必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玄衣人点点头道:“凤座的确有此能为,那剩下的第三人呢?” 他说话间看向狄苍穹,显然意有所指。狄苍穹见状一扬眉道:“吾说过了,决不趁人之危,阁下另请高明吧。” 玄衣人似是一滞,此时只听樊飞咳声道:“狄大哥既有坚持,便让在下替他出手吧。” 玄衣人心念电转,丐帮路不平等三人都身受重伤,少林通本和武当虚珩也早成了强弩之末,余下只有岳啸川和樊飞,不知两人谁更可靠? 凤明瑶看到玄衣人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当下关切的道:“樊少侠大伤初愈,自觉能够出手么?” 樊飞一正色道:“凤座请放心,在下清楚自身的状态,绝不会勉为其难。” 凤明瑶不着痕迹的看了岳啸川一眼,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于是欠身施礼道:“那拜托樊少侠了,咱们今日三剑同出,力求诛杀魔王。” 玄衣人也向樊飞施了一礼,樊飞跟着郑重还礼,通本大师见状低宣一声佛号,随后以目示意道:“三位掌门情势不妙,各位既然主意已定,便请速速出手吧。” 玄衣人紧盯战局,却是摇摇头道:“时机未至,大师切莫心急。” 通本大师登时一愕,这时只听路不平道:“意舍在背,眼下难以攻到,只能等待时机出现。” 通本大师翟然一醒,再看三派掌门已经难以抵挡辛泣血的攻势,招架起来颇见吃力,只能凭借过人的修为与敌周旋,勉强守住合围之阵。 场中飞沙走石,四人呼喝连声,这等绝顶高手的生死对决,寻常人一生都难以亲见。 群侠都看得心神激荡,尤其虚珩等年轻一辈更加叹为观止,从中受益匪浅。 辛泣血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逐渐压得三派掌门节节败退,他心中恨火如炽,决意取三派掌门的性命复仇,于是不再紧靠山壁,而是挺身悍然逼上,打算一鼓作气终结此战。 玄衣人等的正是这一刻,便即向凤明瑶和樊飞递了个眼色,三人各自移步换位,牢牢锁定自己针对的罩门。 辛泣血全神与三派掌门厮杀,并未觉察潜在的危险。只见他将枣木拐杖使动如风,一连十余杖猛砸向太玄道长。 极致的力量与速度完美融合,强如太玄道长也被逼得捉襟见肘,虽然竭力横剑挡下,却已经气血狂涌、难以为继。 通明大师和管千里见势不妙,连忙奋不顾身的出招协力抵御,如此一来三人都被辛泣血拘在一处,再难分进合击,战局也愈发风雨飘摇。 正在三派掌门败相尽呈之际,玄衣人蓦地低喝一声,凤明瑶和樊飞心领神会,两人同时飞身掠出,瞬间剑啸如狂、青虹耀目,两道寒锋毫不留情的攻向辛泣血。 辛泣血大出意料,霎时直恨得咬碎钢牙,电光石火间一杖逼退三派掌门,同时单掌疾出,生生将刺向他小腹水分穴的“凤影天罗”擒住。 凤明瑶心头猛震,只觉辛泣血掌中力大无穷,好像转眼间便要夺下“凤影天罗”。 所幸樊飞的长剑及时攻到,直取辛泣血胸前的灵墟穴。辛泣血识得厉害,百忙间运劲震退凤明瑶,跟着仰身一个铁板桥避开樊飞的剑锋。 樊飞差之毫厘未能奏功,反而因为这一剑已然孤注一掷,再无余力及时变招。 辛泣血暗自冷笑,顺势一掌打向樊飞胸口,他与樊飞有杀徒之仇,先前笃定这少年人必将伤重不治,却不料事与愿违,所以眼下不敢托大,这一掌饱提内力,誓要一击毙敌。 眼看樊飞劫数难逃,此时辛泣血却陡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凉意,平生从未体验过的死亡威胁,让这位残照魔王禁不住浑身战栗,下意识的背脊一拱,毕生苦修的护体真气汇聚意舍穴,欲图豁尽全力一挡。 然而一切终归徒劳,那背后的剑锋仿佛是从九天之顶降下的流星,携裹无边炽焰,穿透一切阻碍,带着响彻云霄的清唳,留下划破长空的轨迹,最终辉煌绽放。 炽烈剑气击破意舍穴之刻,辛泣血的“天残大法”立时告破,强大的反噬之力轰击脏腑,将他迫得五内如焚、痛苦难当,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整张脸都变得苍白如纸。 这样一来辛泣血攻势顿挫,樊飞趁机闪身避过,早已蓄势的左手骈指点出,正中辛泣血胸前的灵墟穴。 凤明瑶不敢怠慢,清叱声中挺剑疾出,堪堪刺中辛泣血小腹的水分穴。 辛泣血连遭重创,功体终于彻底崩毁,七窍中都溢出紫色的污血,原本血红色的眼珠却变得完全透明,其中满蕴激恨,看起来诡异之极。 玄衣人和凤明瑶心有灵犀,同时拔出剑来,顿时血如泉涌。 辛泣血大叫一声,仰身自元宪肩上跌落,口中又连续溢出污血,显然已经回天乏术,性命只在顷刻。 群侠眼见大局底定,总算松了口气,纷纷聚拢过来。 三派掌门则是惊喜参半,各自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胸口犹在急剧起伏,想必这一战全力以赴、亏耗不小。 辛泣血自知十死无生,脸上尽显怨毒之色,断断续续的道:“无耻之徒……以多欺少……偷施暗算!本座……败在你们手里,当真是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群侠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听辛泣血又厉声道:“你们……想杀本座,纯属……白日做梦,本座……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小人……称心如愿!” 第0163章 拂衣归去 辛泣血满怀怨愤,说罢竟是把心一狠,骤起一掌猛击向自己的天灵。 这一掌用尽残余之力,登时只听噗的一声,辛泣血当场天灵尽碎、脑浆迸裂,就此恶贯满盈、命丧黄泉。 身躯软倒之际,目中犹带不甘,这名险些将三大门派追歼到山穷水尽的绝代凶人,终于落得大意失荆州,寡不敌众之下以鲜血偿还罪业。 群侠眼见辛泣血自盖天灵,虽然依旧深恨其穷凶极恶,却不能不佩服这份傲骨。只见玄衣人收剑肃立,欠身为礼道:“阁下的确能为通神,我等尽皆不及,此战胜之不武。” 或许是最后的执念由此消解,辛泣血缓缓阖上双目,一缕幽魂自往无间地狱报到。 这时只见“鬼面菩萨”元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道:“各位大侠饶我性命,都是残照……魔王逼我的呀。” 凤明瑶轻哼一声,随手点了元宪的穴道,玄衣人顺势接住辛泣血的尸身,摇头叹息道:“原本惊才绝艳,奈何误入歧途,当真可惜了。” 管千里眉毛一挑,淡淡的道:“不错,这么厉害的魔头,却被你一剑重创,足够你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玄衣人放下辛泣血,随后哂然道:“我不过是个鬼影,绝不会与诸位抢功,管帮主多虑了。” 管千里为之一滞,倒是通明大师郑重合十为礼道:“阁下玩笑了,方才我们三人情势危急,多亏你们及时出手才力挽狂澜。如今辛贼伏诛,魔教遭遇惨亏,实乃正道之幸。” 玄衣人听通明大师言辞谦和,便也缓和了语气道:“大师言重了,若非你们三位身先士卒,我们岂有机会一举重创辛老魔?此外还要感谢樊少侠指出关窍,方能一击奏功。” 樊飞道声不敢,此时只见太玄道长还剑入鞘,跟着清咳一声道:“无论此战首功为谁,总算不曾辜负三派义士的牺牲,至于阁下先前对我们做出的承诺,是否应该兑现了?” 玄衣人微颔首道:“当然可以,燕先生保证对各位的典籍珍宝秋毫无犯,只是要等到盟约缔结之日,再将一切所得奉还。” 小书亭 太玄道长沉哼一声道:“好个‘燕先生’,如此逼迫缔盟,岂是君子所为?” 玄衣人不动声色的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后未必与各位再有交集,各位有任何不满,来日尽可向燕先生质询,想必他会给出一个让各位都心悦诚服的交代。” 太玄道长拿玄衣人没法,只能暗暗运气,玄衣人则愈见淡然的道:“此役各位虽得惨胜,但三派牺牲众多,称得上元气大伤,若不与其他正道同仁兵合一处,只怕前途堪忧,所以缔盟正是最佳选择。” 三派掌门面面相觑,终听管千里闷声道:“罢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赴约,只盼那位‘燕先生’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够一举覆灭魔教。” 玄衣人朗然道:“如此甚好,在下职责已了,就此别过各位。眼下辛老魔的嫡系虽然损失殆尽,但魔教还有不少散兵游勇,诸如‘辰山老魅’漆雕涿之类尤其难缠,各位请善自珍重,切莫乐极生悲。” 通明大师和声道:“多谢阁下提醒,我等早已料到有此局面,绝不会跟魔教以硬碰硬。” 玄衣人点了点头,又向樊飞等人一抱拳道:“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各位也请保重,正道尚须你们出力。” 樊飞等人纷纷还礼,只见凤明瑶神情忐忑,期期艾艾的道:“你……阁下可否容我相随,我有许多问题想跟阁下请教。” 玄衣人摇摇头道:“抱歉,恕我不能答应。” 凤明瑶神情一黯,显见委屈的道:“为什么?你难道以为我……我真的别无他求,只想知道真相,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玄衣人依旧摇头道:“我只是个鬼影,并不知道你所说的真相,言尽于此,告辞。” 他说罢更不迟疑,转身扬长而去,凤明瑶见状心头猛震,下意识的紧跟了上去。 玄衣人步伐一停,语声清冷的道:“我已经说过,言尽于此,切莫恣意纠缠。” 凤明瑶被玄衣人的沉潜气势所慑,泫然欲泣的道:“你……当真这么绝情?” 玄衣人凛然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绝情之说?你或许是认错了人,迷途知返才是正经。” 凤明瑶娇躯轻颤,终是哽咽着道:“好……我一向听你的话,你既然不让我跟,我便不跟着你。但你哪天若是愿意跟我说,便来江南剑盟找我,这样好不好?” 玄衣人微微一顿,却是一言不发的拔步离去,凤明瑶痴痴的盯着他的背影,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太玄道长冷眼旁观,多少心中有数,当下轻咳一声道:“此次多谢仗义相助,不知各位后续有何打算?” 岳啸川见凤明瑶神思不属,只能代为回答道:“日前我们见到不少同道被净宇教关押,如今既然擒住了敌方爪牙,应该能够谋求换俘。” 太玄道长转目一瞥“马面阎罗”弓利奎和“鬼面菩萨”元宪,缓缓点头道:“此议可行,佛友和管帮主意下如何?” 通明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人命为大,老衲附议。” 管千里正在迟疑,却听崔冀显急切的道:“帮主明鉴,史长老先前被魔教捉了,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管千里眼神一凛,终是点头道:“罢了,那便换俘吧。” 太玄道长跟着道:“换俘固然有其必要,但大家不必全部前往,便由贫道随各位同道走一程,佛友和管帮主则保护伤者按原定计划撤离,一月之后再往那处所在会合缔盟。” 通明大师和管千里对视一眼,还是通明大师郑重其事的道:“那道友和诸位同道千万保重,毕竟来日方长,不可勉为其难。” 太玄道长颔首称是,当下群侠便分作两拨,依依惜别之后各自按计划行事。 太玄道长带着虚珩,偕同岳啸川等人一行,路上随机应变,遇上小股净宇教众便顺手斩杀,发现不可力敌则避其锋芒。 所幸雾音谷惊变既生,净宇教残兵人心惶惶,行动再无统一号令,已然不足为惧。 堪堪行至第一道防线左近,忽见前方正有数十人拼力厮杀,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人群中一名玄衣少女以寡敌众,依旧稳占上风,敢情正是燕怡洁,隗焕炤和手下剑士也在奋勇鏖战,其中还有全保实。 至于先前失招被擒的灵火教主“朱砂异叟”万宽来,此刻正全身僵直的仰躺在地上,只剩眼珠还在咕溜溜乱转,不过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滑动,转眼间便要遁入林中。 太玄道长也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当下长眉一轩道:“劳烦各位相助肃清顽敌,贫道且看是何人弄鬼。” 他说罢便闪身钻进林中,岳啸川等人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加入激战。 净宇教众原本便落在下风,如此一来更是兵败如山倒,不过片刻便被全数歼灭。 燕怡洁初见岳啸川便欣喜若狂,这时喘了口大气,由衷喜慰的道:“霄……川你没事,凤姐姐也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岳啸川和声道:“让怡妹担心了,此次三派掌门于雾音谷设伏,成功诛杀残照魔王,这才真是正道之幸。” 燕怡洁闻言愈发欢喜,又向凤明瑶道:“凤姐姐别怪我,我实在担心你们,这才折回来的。” 凤明瑶对燕怡洁的脾性了如指掌,无奈摇了摇头,转向隗焕炤道:“隗教习可曾见到一位……奇特之人?”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隗焕炤莫名其妙,只能讷讷的道:“请总护法明示,究竟如何奇特?” 第0164章 心血还命 凤明瑶见隗焕炤懵然无觉,知道玄衣人并未与他打过照面,心中只觉怅然不已。 这时却见全保实凑上前来,一脸谄媚的道:“原来残照老头已经伏法,各位英雄当真厉害。” “眼下既然大局已定,凤座还是将那‘千尸万蛊丹’的解药赐给我吧,我保证跟各位英雄同心同德,绝不会再攀附魔教。” 凤明瑶无心纠缠,当下摇摇头道:“解药在凤妹妹那里,全寨主找我无用。” 全保实登时一滞,燕怡洁则笑眯眯的道:“怎么样全寨主,我早说只要听我的话,解药以后一定会给你,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懂不懂?” 全保实心下苦叹,却又无法可想,只能唯唯应是。 此时只见太玄道长提着一人自林中走出,随手将他掷在地上,跟着清咳一声道:“老鼠抓住了,各位有谁认得这是何人?” 众人一齐望去,但见那“老鼠”穿一身锦缎长衣,头戴镶玉金冠,腰围金缕玉带,十根手指都戴着硕大的金戒,上面嵌着珠宝翡翠,整个人看起来珠光宝气,颇有公明之相。 然而再往脸上看去,众人却都有些忍俊不禁,敢情此人生得一张三角脸,细眉下面一双黑豆眼,怎么看都觉得贼兮兮的,再配上两撇鼠须,活脱脱一只老鼠的模样,难怪太玄道长要称之为“老鼠”了。 全保实觑得分明,赶紧抢答道:“启禀道爷,此人名叫东郭窃月,号称‘锦衣夜枭’,是个梁上君子,据说跟灵火教万教主有些私交。” 太玄道长了然的道:“难怪这位东郭先生浑水摸鱼,想趁乱救走万宽来,如今双双落网,也算成全这番‘义气’了。” 那位“锦衣夜枭”东郭窃月满脸郁闷,咬牙切齿的道:“老牛鼻子别猖狂,论本事我是略逊你一筹,可你敢跟残照神王放对吗?” 太玄道长一扬眉道:“辛贼已然毙命,贫道无须与他相争。” 东郭窃月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残照神王真的魂归极乐了?这怎么可能?不是你们虚张声势?” 太玄道长拿手一指道:“雾音谷烈焰焚天,魔孽死伤殆尽,辛贼也陈尸谷外,我等何必虚张声势?” 东郭窃月心下震骇,一时之间作声不得,万宽来同样面如死灰,神情中颇见颓丧。 太玄道长也不多话,招呼众人继续赶路,途中又歼灭几股净宇教残兵,会合十几名三派弟子,众人的声势也壮大起来。 眼看天已擦黑,众人经历激战,侥幸死里逃生,难免人困马乏,太玄道长便安排就近扎营,休息一夜再继续前进。 众人各司其职,简单用过饭便轮流休整,岳啸川等好手自告奋勇,仍然担起警戒之职。 岳啸川和樊飞负责守上半夜,晚间气候湿冷,两人都紧裹大氅,犹觉寒意侵体。 眼见更深夜静,樊飞踟蹰半晌,终是讷讷的道:“今日多谢岳兄相救,否则在下难逃死劫。” 岳啸川一正色道:“樊兄客气了,当日在大关庄,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我又岂敢居功?” 樊飞眨眨眼道:“既然是生死之交,可否请岳兄直言相告,你究竟是如何救我性命?” 岳啸川沉吟着道:“在下身怀师门所赐灵丹,功可祛病化瘀、起死回生,此次物尽其用,正是天意使然。” 樊飞略一沉默,摇摇头道:“岳兄恕我直言,我的伤势自己清楚,世间恐怕并无灵丹可救。”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的道:“樊兄这话太武断了,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下的灵丹来自天竺,并非中土所传。” 樊飞察言观色,紧跟着道:“那么岳兄是否还保有其他灵丹,可以容我品鉴一番?” 岳啸川想起时媚烟曾经说过,樊飞对医药也颇有涉猎,当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樊兄见谅,只此一枚,再无保留。” 樊飞唔了一声,拱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岳兄肯以保命灵丹相赠,在下衷心感激不尽。日后你我情同兄弟,但凡你有任何需要效劳之处,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啸川看出樊飞犹疑未去,忐忑之余郑重抱拳道:“樊兄言重了,总之你我足可互托生死,共同为正道出力。” 樊飞颔首称是,岳啸川则暗自苦笑,地冥皇脉,九窍心血,这等救命之法毕竟承认不得。 等到中夜时分,凤明瑶和隗焕炤前来换班,岳啸川和樊飞自行休整。 次日天刚放亮,众人便重新启程,途中加急赶路,晌午时分抵达先前遇上“火云魔童”子车烊的荒石岗。 孰料眼前只见荒山乱石,原本的遍地营帐早已撤除一空,只留下焚烧过粮秣的痕迹。 众人见状满心惊讶,正在瞠目结舌之际,忽见一行人转出山口,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太玄道长眼神一凛,正要吩咐众人备战,此时只听凤明瑶扬声道:“大家不必紧张,是自己人。” 敢情来人正是乔讷和江柔婕一行,两边劫后重逢,正是衷心喜慰,相互略作寒暄,还是凤明瑶探问道:“五嫂你们是何时到达,可知驻扎在岗上的人哪里去了?” 江柔婕咳声道:“我们一直小心跟随,大约昨晚在这儿发现魔教的踪迹,本来想趁夜闹他一场,却又担心敌众我寡,所以决定先从长计议。” “没想到天快亮的时候,魔教突然开始拔营撤离,领头的除了一个小侏儒,还有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乔少侠认得那老者,叫做‘辰山老魅’漆雕涿,我们自忖不是敌手,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江柔婕话音方落,乔讷迫不及待的道:“魔教突然撤军,想必是遭遇了重大挫折,如今太玄道长也安然无恙,看来正道大获全胜了吧?” 燕怡洁眉飞色舞的道:“那当然,连残照老魔都被杀了,魔教这次真的损失惨重,谅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嚣张。” 乔讷闻言喜出望外,随后岳啸川将前事简略说过,乔讷听得连连点头,颇见感慨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残照老魔死有余辜,看来如今魔消道长,是天下正义之士反攻的时候了。” 岳啸川附和道:“乔大哥言之有理,祈盼诸事顺利,另外那玄衣人提到的‘燕先生’,莫非便是前辈?” 乔讷沉吟着道:“这我便不得而知了,师尊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一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岳啸川微觉失望,太玄道长则动容道:“哦?原来各位便是燕先生的门徒?” 乔讷欠身为礼道:“太玄道长尽可放心,家师怜悯天下苍生,矢志不渝剿灭魔教,大家都是正道同仁,我们绝不会私吞那些典籍珍宝。” 太玄道长点点头道:“事已至此,贫道也愿意相信燕先生的为人,至于被魔教擒走的三派弟子,还须寻找机会解救。” 乔讷嗯声道:“敌强我弱,不可力敌,所幸咱们也有战俘在手,不缺转圜余地。” 正在此时,忽听远空之处传来几声悠长的鹰唳,狄苍穹精神一振,脱口欣然道:“是吾饲养的神鹰阿岩,看来燕先生有进一步消息了。” 乔讷同样面露喜色,须臾只见一头巨鹰俯冲下来,稳稳停在狄苍穹面前。 端看这巨鹰身长六尺、翼展逾丈、金目睥睨、喙如钢构、爪似利刃,体型委实大到离谱,想必并非中土物种,而是由外域引进。 狄苍穹自巨鹰翅膀下取出一只密封的竹筒,双手递给乔讷,乔讷郑重接过,查验无误后才开启封漆,倒出内中的一卷帛书。 朝阳映照之下,正是字字清晰,上面唯见一语道:“庐山会盟,天下归心。” 第0165章 惜别太平 秋去春来,寒暑交替,正值清明时节,空中细雨纷纷,滋润世间万物,别寄故人哀思。 巴蜀道中的嘉定府,城外乐山上建有一尊大佛,形制之巨冠绝天下,出城往西三百里则是峨眉山,同样闻名遐迩。 嘉定府左近的太平镇,镇中最大的流花客栈,午后之时堪称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上,但见一对品貌出尘的男女正在相对饮食,人群中尤其显得惹眼。 那男子一身白衣,面上蓄着髡须,看起来年方弱冠,背负一口宝刀,正是岳啸川。 那女子则身着玄色劲装,身姿婀娜挺拔,容颜清丽若仙,正当二九年华,原来是燕怡洁。 雨虽然一直在下,气氛却十分融洽,只见燕怡洁眉飞色舞,一脸得意的道:“说起那‘阴尸魔君’訾洪宇,名号听着很厉害,实际本领却稀松得很,最后被我一剑封喉。” 岳啸川莞尔道:“訾洪宇在《镇魔录》中名列第六十五位,本领必定不弱,怡妹单枪匹马斩杀这名魔头,堪称技惊四座,看来这段时日闭关修练之后,你的确大有精进。” 燕怡洁吐吐舌尖,羞笑着道:“还好啦,谁让我先前那么不济事,结果挨了凤妹妹的数落。如今重出江湖,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才有脸去见凤妹妹。” 岳啸川摇摇头道:“当日凤座斥责怡妹,本意还是激你早些离开是非之地,怡妹并非不知,何必放在心上?” 燕怡洁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毕竟让凤妹妹失望了,下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岳啸川心下有谱,轻咳一声道:“也罢,怡妹自行决断便是,这一阵凤座经常提起你,对你着实想念的很。” 燕怡洁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哎,你们两个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打算谈婚论嫁?” 岳啸川似是一滞,面现踟蹰的道:“谈婚论嫁恐怕言之尚早,有些事情凤座还须仔细思量。” 燕怡洁察言观色,撇撇嘴道:“又是剑盟那些老顽固在掣肘吧?哼……换了我才不管呢,想嫁立刻便嫁。” 岳啸川暗自苦笑,知道燕怡洁会错了意,说来剑盟的掣肘还在其次,真正的症结却是那名剑法通神的玄衣人。 虽然凤明瑶并未明说,但由她的态度判断,那玄衣人多半正是江南剑盟总盟主——凤楚潇。 凤明瑶对她这位义兄一往情深,心中既有犹疑,自然难以释怀,对待岳啸川的态度便朦胧了许多。 岳啸川不愿勉强凤明瑶,只能耐心等待,其中的曲折不说也罢。 燕怡洁看岳啸川不答,蓦地有所警醒,局促之下红着脸道:“霄霆你可别乱想,我只是打个比方,没说自己要嫁你。” 岳啸川哑然失笑,当下和声道:“怡妹放心,你我情同兄妹,我岂会痴心妄想?” 燕怡洁松了口气,趁机劝说道:“总之你还得再主动一些,半个月前我刚见过江大姐,她对你们的事情上心得很,还说要是实在不行,便让她再出山,帮你们说合说合。” 岳啸川干咳一声道:“江夫人的确有心了,她如今还好吧?” 燕怡洁点点头道:“江大姐如今照顾着好几个孩子,还好范小弟懂事,能帮她分担不少,可总归有些累人。” 岳啸川欣然道:“范兄弟堪称英雄出少年,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还有笙儿小姑娘的身体可好?” 燕怡洁哧的一笑道:“已经大好了,那小馋猫整天零嘴不离手,养得又白又胖,谁能看出她受过重伤。” 岳啸川由衷的道:“药侠前辈神乎其技,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只可惜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否则必定有更多同道能够得救。” 燕怡洁眼珠一转,顺着话意道:“说起‘神龙见首不见尾’,樊少侠最近得了个‘非凡神龙’的雅号,不知他是从哪儿挖出那柄‘龙渊’神剑,有机会我可得跟他切磋一场,看看谁更胜一筹。” 岳啸川咳声道:“樊兄受命前往岭南联络正道同仁,短时间内只怕回不来,怡妹想跟他切磋,必须等上一阵了。” 燕怡洁摇头轻叹道:“是呀,你也要去青藏联络昆仑派,只丢下我在这儿孤军奋战。” 岳啸川温然道:“怎么是孤军奋战,去年庐山之会上成立武林正义盟,如今加入的同道越来越多,堪比雨后春笋,单说最近投诚的点苍派,便带来不少人马吧?” 燕怡洁小嘴一撇道:“总之亲疏有别,那些人怎么能跟你们相比?霄霆你还算不错,走之前能想起来跟我道别,师兄可真没良心,二话不说便跟着薛盟主去了关外,哼——见色忘义,一辈子鄙视他。” 岳啸川愈发好笑,随口劝解道:“乔大哥和薛四小姐情投意合,自然舍不得轻易分开,此次薛盟主若能歼灭‘北鸮’羊舌巍,关外武林的局面必定会焕然一新。” 燕怡洁嗯声道:“这话不错,到时候咱们去喝师兄的喜酒,好好闹他一场。啊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这次从世外玄境出来,老和尚托我给你带一本刀谱,你仔细收好了。”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郑重交给岳啸川。 岳啸川接过一瞧,只见封面书写五个大字,正是“明王诛鬼刀”,当下沉吟着道:“不动明王为如来佛祖怒相,看来这部刀法应该极尽刚猛。” 燕怡洁附和道:“没错,老和尚说这部刀法虽然只有三招,威力却非同小可,远胜你先前所学的修罗刀法。而且这部‘明王诛鬼刀’太过刚猛,不适合女子修练,我若是勉为其难,反而会伤及自身。” 岳啸川将绢册收入怀中,随后抱拳为礼道:“多谢怡妹相助传艺,我一定会用心修练。” 燕怡洁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老和尚纯属杞人忧天,即便他不吓唬我,我也不会拿过来自己练的。” 岳啸川一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尊绝不是故意吓唬怡妹,何况前辈能为通神,怡妹有此名师指点,岂会贪图别家秘籍,师尊若真是信不过你,便不会拜托你了。” 燕怡洁抿嘴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是老和尚多此一举,咳……那不耽误你的事了,祝你这次一切顺利,能把龟缩在青藏境的昆仑派挖出来,跟咱们共襄盛举。” 岳啸川若有所思的道:“当年九玉真人率领中原正道弥平四方魔祸,一举奠定昆仑派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所以前辈早有交待,若是他们愿意入盟,情愿许以盟主之位。” 燕怡洁闻言一怔道:“许以盟主之位?昆仑派最先被净宇教伐灭,余下的人却没半点血性,甘愿去当缩头乌龟,爹也是才打听到他们可能躲在青藏,这种贪生怕死之辈,让他们当盟主恐怕不合适吧?” 岳啸川摇头一笑道:“隐忍不发,静待时变,未必不是睿智之举。前辈总领武林正义盟,许多事情必须通盘考虑,咱们只须依照交待行事,不必过分追根究底。” 燕怡洁唔了一声,低头咕哝着道:“武林正义盟已经有五位盟主,如果再加上昆仑派的掌门苑昆仑,一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唉……盟主变白菜,挥泪大甩卖。” 岳啸川忍俊不禁的道:“怡妹这话有些过了,前辈听到或许无伤大雅,但若是被那三派的弟子听到,恐怕又会生出诸多不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慎言,慎言。” 燕怡洁翟然一醒,只能点头称是,须臾两人饮食已毕,会过账便离开流花客栈。 岳啸川与燕怡洁依依惜别,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在细雨朦胧中径往镇外行去。 第0166章 梦山小筑 独自离开太平镇,岳啸川并未踏上去往青藏境的官道,而是转头向南,进入醉花谷地界。 此时春暖花开,山间一片欣欣向荣,岳啸川轻车熟路,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地势隐秘的清幽所在。 打眼只见花木扶疏,周围清澈泉水环绕,中间搭着一片竹楼,正屋上面高悬竹匾,上面的字迹清秀绝伦,正是“梦山小筑”。 岳啸川默默来到竹楼后面,眼前赫见一座坟茔孤立在细雨中,坟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沉凝精悍,写的是——“故人妻从氏,故人女朵朵之墓——鄙夫石某敬立。” 《逆天邪神》 岳啸川一个月前机缘巧合寻到这处所在,此后又经多方印证,终于确认这便是“殛空”上官铎妻女的墓穴,至于“鄙夫石某”,自然是“天机”石万通的自谦了。 看着那座痕迹斑驳的石碑,岳啸川一时之间只觉怅然若失,坟墓中那位名叫上官朵朵的女子,在娑婆世界与他并无任何交集,但斩业法王的一场梦境试炼,却让素未谋面的两人之间产生了神奇的纽带。 这条纽带甚至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使得真实和虚幻难以分清,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地名曰“梦山小筑”,或许冥冥之中合该有此因缘。 岳啸川脑海里思潮翻涌,想起梦境试炼中发生的种种故事,不由得既是伤感又是甜蜜,倘若世间真有云朵朵,那是何等幸运? 如此静立凭吊数刻,岳啸川举步离开墓冢,来到竹楼前面之时,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原本久无人居的梦山小筑,竹梯上却隐约留下新鲜的痕迹,莫非最近有人进入其中? 虽然明知即便有人进入,也绝不会是云朵朵,但岳啸川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鬼使神差般走上几步,来到梦山小筑正门前面。 刚要推开房门,岳啸川又觉得有些唐突,于是举手轻轻叩击。 四声叩罢没有任何回应,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这座之前从未涉足过的竹楼。 出乎意料之外,照理说久无人居的竹楼,内中居然十分洁净,不见丝毫灰尘,更无蛛网缠绕,看来必定有人在近期内洒扫过。 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惊奇,便已经找到了答案,原来靠近角落摆着一张竹床,床下放着一双新绿色的绣鞋。 床上正有人拥被高卧,只不过因为她是背身相向,所以看不到容貌如何,只见一头细密的黑发。 岳啸川几天前来过几次,当时并未发现人迹,可如今竟然在梦山小筑发现一名女子,着实让他意外不已。 想到这下算是私闯闺房,岳啸川登时脸上一热,赶忙屏住呼吸,便要悄然离开,以免惊扰女眷。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嘤咛一声娇吟,那躺在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嘴里咕哝着道:“唔……吵死了,是谁敢打扰本姑娘午睡,真是胆大包天。”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那女子年方及笄,生得妩媚秀逸、娇娆可人,正如晓芙玉露、豆蔻含香。尤其她此刻沉睡方醒,别见娇慵之态,娉婷少女风姿,委实惹人遐思。 岳啸川并未奢望遇见云朵朵,却真没想到那女子是位故人,思绪瞬间被带回到当日的白马山庄,脱口惊咦一声道:“孙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敢情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天蚕夫人之徒,苗女孙楚楚。 定睛处看清是岳啸川,孙楚楚着实喜出望外,呀的一声轻呼,立刻坐起身来道:“岳大哥?我不是做梦吧?竟然在这儿遇上你。” 她这一下起得太急,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香肩玉臂瞬间都露了出来。 岳啸川连忙背转过身,清咳一声道:“孙姑娘请先穿衣梳妆,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罢径直出门而去,孙楚楚见状似羞似喜,喃喃低语道:“岳大哥果然是个君子,哼……这次可一定不能再放跑他。” 须臾整备完毕,孙楚楚步履轻快的走出梦山小筑,看到岳啸川背身负手而立,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激,当下扬声呼唤道:“好啦岳大哥,我都梳妆完了,你转过身来吧。” 岳啸川依言转身,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孙楚楚身着嫩绿衣裙,两条乌黑发辫搭在肩头,气质娇而不邪、媚而不妖,端的是清纯可人。 尤其半年不见,她的身量拔高不少,体态凸凹有致,更见女子魅力。 心下暗赞一声,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孙姑娘久见了,不知令师和天尊他们如今可好?” 孙楚楚走近过来,笑嘻嘻的道:“师父和天尊中的毒已经解了,大师也能勉强下床走动了,有劳岳大哥关心。” 岳啸川欣然道:“如此甚好,令师和天尊能为超群,若是愿意加入武林正义盟,共同对抗净宇教,实乃正道之幸。” 孙楚楚嗯声道:“天尊有天尊的考量,后面或许会加入吧,总之志同道合便是了。” 岳啸川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微颔首道:“看来天尊已经有下一步计划,那倒也勉强不得,对了,孙姑娘怎会来到这座梦山小筑,还住在原先主人的房间里?” 孙楚楚眨眨眼道:“怎么?岳大哥是在怪我鸠占鹊巢?” 岳啸川赶紧解释道:“孙姑娘别误会,我只是随口一问,绝无诘责之意。” 孙楚楚小嘴一嘟,委屈的道:“岳大哥还说呢,上次咱们分别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叫我‘楚楚’,怎么现在还是一口一个‘孙姑娘’?哼……不但这么生分,还跟审犯人似的,你真没良心。” 岳啸川不意竟会惹出孙楚楚这番怨怼,啼笑皆非之下只能改口道:“的确是我疏忽了,请孙……楚楚莫怪。” 孙楚楚这才回嗔作喜,志得意满的道:“这还差不多,咳……岳大哥认识这里的主人吗?”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算认得,只是偶然听人说起,在附近见过仙子下凡,我一时兴起便寻来此地,却没想到斯人已逝,只余青冢长伴芳魂。” 孙楚楚了然的道:“原来如此,我是三天前进山采药,结果遇上大雨,隐约看到这边有间屋子,便赶过来打算先避雨。没想到这是一座空屋,主人已经过世了,我想反正没人住,这里的环境又不错,便多盘桓了两天。” 岳啸川暗暗点头,轻叹一声道:“此地环境清幽,想必那对母女淡泊宽仁,不会怪罪咱们擅自闯入。” 孙楚楚附和道:“岳大哥说得对,这些天我都仔细洒扫,屋里窗明几净,权当报答收容之恩了。” 岳啸川咳声道:“楚楚有心了,今日在此相逢,你我当真有缘。”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谁说不是,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应该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岳啸川为之哑然,顿了顿才含糊的道:“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有聚自然有散,我马上要启程前往青藏境,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聊了。” 孙楚楚眼珠一转,摆摆手道:“下次还不一定等到什么时候呢,正好我眼下没什么事,干脆跟岳大哥一起去吧,路上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岳大哥你觉得呢?” 岳啸川颇觉意外,面现踟蹰的道:“这……边地苦寒,此行恐怕难免艰险,楚楚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次你还是留在中原,不必勉为其难。” 孙楚楚秀眉一挑,不以为然的道:“正是因为艰险,我才要陪着岳大哥,否则算什么朋友?” “岳大哥别小看我,我跟着师父采药炼丹,也去过青藏的大雪山,肯定不用你分心照顾。另外我还能帮你洗衣做饭,你身子不舒服的话帮你诊治,这还不好么?” 第0167章 义结金兰 孙楚楚卖力自荐,着实一派恳切,岳啸川足感盛情,但心中仍有顾虑,于是耐心劝解道:“我自己照顾自己足矣,不敢劳动楚楚大驾,何况远行青藏并非儿戏,若不预先告知令师,难保她不会挂念。” 孙楚楚摇摇头道:“没关系,这次我跟师父报备过了,她已经答应让我独自历练一番,不管要去哪里,都由我自己决定,所以岳大哥别推辞啦,痛痛快快让我跟着你吧。” 岳啸川登时噎住,无奈硬着头皮道:“楚楚见谅,孤男寡女同行一路多有不便,所以为你的名节着想,我只能谢绝美意。” 孙楚楚小嘴一撇,咕哝着道:“中原人规矩真多,我们苗疆才不管这些呢。” 岳啸川苦笑道:“入乡随俗,总之须得避嫌。” 孙楚楚略一迟疑,忽然问道:“听说岳大哥跟剑盟凤座很熟,这是不是真的?” 岳啸川脸上一热,微颔首道:“我与凤座患难与共,算得上生死之交。” 孙楚楚察言观色,紧接着道:“只是生死之交?岳大哥难道不喜欢她吗?” 岳啸川没想到孙楚楚问得这么直白,难掩局促的道:“这个……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确对凤座颇有好感。” 孙楚楚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闷闷不乐的道:“原来是真的,岳大哥真的喜欢凤座,唉……那我是不是不能喜欢你了?” 岳啸川愈发招架不住,面孔发烫间咳声道:“多谢楚楚青睐,我实在愧不敢当,你毕竟年岁尚轻,人才又如此出色,必定有更好的归宿。” 孙楚楚唔了一声,强作欢颜的道:“岳大哥别怪我不知廉耻,我们苗疆女子一向直白,不兴藏着掖着。” 岳啸川一抱拳道:“我明白,非但不敢怪罪,反而满怀愧疚,万请楚楚谅解。” 孙楚楚眼珠一转,顺着话意道:“既然满怀愧疚,那岳大哥别再拒绝让我跟着,好不好?” 岳啸川为之一滞,正待继续劝说,孙楚楚却抢先道:“反正岳大哥已经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担心旁人说三道四?我想凤座对你也十分信任,绝不会误以为你跟我这小丫头有什么私情,岳大哥觉得呢?” 岳啸川颇觉棘手,当下斟酌着道:“楚楚切莫误会,我并非担心自己如何,而是害怕你因此产生困扰。” 孙楚楚秀眉一挑道:“我自己都不害怕,岳大哥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中原人不是经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么?难道岳大哥还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最后移情别恋?” 岳啸川听罢直是哭笑不得,勉强和声道:“我们中原人还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问心无愧尚且不够,唯有谨言慎行才能杜绝悠悠众口。” 孙楚楚看岳啸川油盐不进,蓦地眼圈一红,背转过身哽咽着道:“岳大哥若是讨厌我,直接跟我说便是了,何必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虽然是苗疆女子,可不是全没自尊,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以后再没脸面见你了。” 岳啸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正在讷讷无语之际,孙楚楚又一顿足道:“好!岳大哥既然真的讨厌我,我哪能再自讨没趣,今天权当是我厚颜高攀了,咱们从此后会无期!” 她说罢便掩面疾奔而去,岳啸川见状十分内疚,连忙呼喊道:“楚楚且慢!我何曾说过讨厌你,你实在有些偏激了。” 孙楚楚顿住脚步,抽泣着道:“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去青藏,否则还是讨厌我。” 岳啸川头痛不已,知道孙楚楚已经钻了牛角尖,想劝服她绝非易事,思忖片刻才叹口气道:“罢了,既然楚楚这么坚持,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青藏,但你必须依我一件事。” 孙楚楚精神一振,回过头来擦擦眼泪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岳啸川一正色道:“楚楚若是不弃,便与我结成异姓兄妹,如此有了名分,自然能免去不少尴尬。” 孙楚楚登时一滞,心念电转间挤出个笑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结成异姓兄妹也不错啊,以后有岳大哥疼爱,我求之不得呢。” 岳啸川松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我是庚辰年七月生人,楚楚你呢?” 孙楚楚眨眨眼道:“我是丙戌年十月,比岳大哥小六岁还多。” 岳啸川莞尔道:“那咱们便不必说什么‘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只盼今后一切平安顺遂吧。” 孙楚楚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本的满腔怨怼一时尽消,两人便即撮土为香,三拜礼成之后结为异姓兄妹。 孙楚楚嘴上祝祷,心里却在不住盘算,中原人经常说“欲速则不达”,看来这次只能曲线救国了。 须臾两人站起身来,只听孙楚楚娇声道:“既然已经拜了兄妹,称呼便得更亲近些,不如把‘岳大哥’换成‘啸哥哥’吧?” 岳啸川此刻满心释然,微微一笑道:“称呼随你喜欢,我仍旧叫你楚楚。” 孙楚楚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又稍作盘桓,之后结伴离开梦山小筑,花费一天时光到达峨眉山下。 《最初进化》 山上的净宇教众已经被全数歼灭,两人在山下的市集歇息了一晚,次日采买齐备,然后启程前往青藏境。 孙楚楚先前并非信口开河,虽然年纪轻轻,却不怵高原苦寒,一路上将食宿安排得井井有条,着实让岳啸川刮目相看。 尤其有这样一位娇俏可人的义妹谈谈说说,旅途之中也不觉苦闷,的确是件幸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岳啸川和孙楚楚走了十几日,已经进入青藏境腹地。 雪域风情与中原大不相同,堪称天高云淡、山明水净,纵马奔驰在骄阳之下,恍惚好似身临仙境,从内到外都觉得清澈自在。 青藏境地广人稀,边民的营帐往往相隔几百里地,所幸当地民风淳朴,尤其豪爽好客。 岳啸川和孙楚楚不仅受到款待,还获得不少有用的讯息,能从中推断昆仑派的行踪。 这天傍晚时分,两人照例扎营用饭,孙楚楚煮了一锅菌子汤,上面的笼屉蒸上干粮,又将从边民手里买来的羊肉烤了,不一刻便鲜味四溢,阵阵肉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放怀饱餐,饶是岳啸川并不耽于口腹之欲,却还是吃得赞不绝口。 孙楚楚满心欢喜,笑眯眯的道:“这边不少野菌都很美味,但随便乱吃容易中毒,还得仔细挑拣。” “另外因为气候特异,水烧开了都不太热,蒸煮食物时难免欠缺火候。等咱们回到中原,我再给啸哥哥用心烹调,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 岳啸川微颔首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实在荣幸之至。” 孙楚楚暗忖暂时抓不住你的心,抓住你的胃也是好的,得意之下顺口道:“另外说到烤羊肉,还是这边的藏羊肉质更加鲜美,中原绝对找不到,咱们回去时最好带一点。” 岳啸川沉吟着道:“各地风土不同,物产也各有千秋,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不亲身经历,的确难有体会。” 孙楚楚附和道:“谁说不是,但这边除了牛羊,其他生灵最好别拿来果腹。” “像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两个小孩儿,居然抓了旱獭打算尝鲜,旱獭身上经常携带疫病,一旦发作九死一生,还好被我及时制止,否则真要闹起瘟疫,他们全族都要遭殃。” 岳啸川摇摇头道:“年少无知,胆大妄为,惹出事端便悔之晚矣,楚楚今日功德无量,日后必有福报。” 孙楚楚俏脸微红,迟疑间讷讷的道:“对了啸哥哥,我和凤座的手艺,你觉得谁更胜一筹呢?” 第0168章 同帐而卧 岳啸川被孙楚楚问得一愣,倘若实话实说,凤明瑶虽然厨艺上佳,但多少有些过分雕琢的痕迹,比起孙楚楚的自然真味,或许的确略逊一筹。 不过岳啸川对凤明瑶既有好感,自然不能在旁人面前说她的不是,于是含糊其辞的道:“总之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等我再用心品味一段时日,才能辨别出谁更胜一筹。” 孙楚楚可是个七窍玲珑心,稍一转念便猜出岳啸川的真实心思,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惆怅,无奈小嘴一撇道:“啸哥哥真够滑头,两边都不得罪,光想着继续吃白食。” 岳啸川讪讪一笑,果然开始埋头大快朵颐,孙楚楚拿他没法,只余暗自苦笑。 不一刻饮食停当,岳啸川涮洗了炊具,抬头观望间沉吟着道:“今晚估计会起大风,帐篷尤其得扎牢些,不可掉以轻心。” 孙楚楚随口应道:“我晓得,楔子比平时钉得都深,绝对没问题。” 岳啸川摇摇头道:“女子毕竟力弱,我帮你再加固一次。” 孙楚楚一正色道:“不要,我说过不用啸哥哥分心照顾,得说到做到。” 岳啸川看孙楚楚意态坚决,只好怏怏作罢,却还不忘嘱咐道:“那你自己再加固一次,另外生火的时候也得留意,别被烟气闷在帐篷里面。” 孙楚楚啼笑皆非,索性推着岳啸川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事情还用吩咐么?啸哥哥尽管去睡,我肯定不会搞砸的。” 岳啸川生生被孙楚楚推进帐篷,最后只能依了她的意思,须臾夜幕降临,两人各自安寝。 岳啸川拿出《明王诛鬼刀》刀谱,就着火光仔细研读了一番,自觉颇有心得,及至戌末时分,才闭眼沉睡过去。 晚间果然起了大风,挟裹着来自雪山的严霜,不断呼啸而过。 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隐约听到外面鬼哭狼嚎似的,岳啸川早已被风声惊醒,左右是睡不着,于是默默回想所悟的刀招,很快便沉浸其中。 这部《明王诛鬼刀》十分精炼,内中只含三式刀招,一式“鬼泣山河”,二式“鬼唳天幕”,三式“鬼渡轮回”。 招式本身并不繁杂,威力却是奇大无比,以岳啸川现时的修为,自忖未必能完全驾驭。 正在苦思关窍、接近物我两忘之际,忽听外面哗啦一声巨响,隐约还传来一声尖叫。 岳啸川蓦地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翻身坐起,抓过衣袍往身上一裹,随即拔步冲出帐篷。 外间风沙弥漫,霜寒之气砭骨入髓,岳啸川只瞧了一眼便暗叫糟糕,原来面前分明是一堆几近熄灭的篝火,原本搭在外面的帐篷却没了踪影。 岳啸川一面借着残余的火光向下风方向搜寻,一面焦急的呼喊道:“楚楚!楚楚你在哪里?赶快回答我!” 话音方落,便听孙楚楚细微的声音自前方不远处传来道:“啸哥哥……我在……追帐篷……” 岳啸川精神一振,稳住身形疾步追下,终于辨出前方那条纤秀人影。 心中暗呼侥幸,岳啸川径直上前拉住孙楚楚的胳膊,在她耳边喝道:“风太大了,先跟我回去再说。” 孙楚楚却不听话,兀自带着哭腔道:“不行啊,帐篷刚被吹走,多半还能追回来,啸哥哥快放开我,我不用你分心照顾。” 岳啸川不意孙楚楚如此执拗,这时又无暇劝说,干脆强行拉着她顺原路返回。 孙楚楚跌跌撞撞的被岳啸川拉回帐篷,岳啸川用力封好帐门,这才回过头来关切的道:“楚楚你没事吧,刚才可有受伤?” 孙楚楚秀发披散,身上只穿一袭单衣,早已冻得瑟瑟发抖,闻言哭丧着脸道:“啸哥哥干嘛拉我,这下帐篷肯定丢了,以后我怎么休息呀?” 岳啸川轻叹道:“以后再说以后,今晚这么大的风,又赶上黑灯瞎火,要找回帐篷谈何容易,一个不慎把自己冻病,愈发得不偿失了。” 孙楚楚没法反驳,垂下螓首嗫嚅着道:“是我……是我太过没用,最后还得啸哥哥照顾,呜……早知道便听你的话,把楔子再加固一次,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啸哥哥你骂我吧,我真是丢死人了。” 岳啸川摇了摇头,温和的道:“楚楚不必自责,说到底是我疏忽,应该帮你却没出手。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你先靠着火堆暖暖身子,别落下病来。” 孙楚楚惭愧之余更生感激,依言挪到火堆旁边坐下,岳啸川为她披上一件皮袍,又沏好一杯酥油茶喂她服下。 孙楚楚身上很快回暖,随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将残余的寒气驱出体外,想必已经没大碍了。 岳啸川略略放心,指着尚带余温的被褥道:“今晚楚楚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外面帮你守夜。” 孙楚楚一怔道:“守夜?外面风那么大,不用多此一举吧?啸哥哥还是待在帐篷里,咱们一起休息好了。” 岳啸川摆摆手道:“这不合适,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传扬出去于你名节有损。” 孙楚楚似是一滞,嘟起小嘴道:“啸哥哥真像个老学究似的,行事太迂腐了,反正只有咱们两个,怎么会传扬出去嘛。” 岳啸川一正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君子理应不欺暗室,否则何以立身于天地之间?” 孙楚楚眨眨眼道:“对呀,既然举头三尺有神明,啸哥哥又是不欺暗室的君子,咱们住一个帐篷有什么打紧?” 这话说得振振有词,岳啸川登时噎住,讷讷间又听孙楚楚道:“先前啸哥哥说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才答应咱们两人结为异姓兄妹,可如今你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咱们这场结拜还有意义么?” 岳啸川愈发词穷,想了想才咳声道:“楚楚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并不明白,我纯粹是为了你好,你……” 《日月风华》 孙楚楚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我也是为了啸哥哥好,万一你把自己冻病,那又是何苦呢?” 她这才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岳啸川暗自扶额,无奈皱起眉头道:“好了,总之听我的话,今晚安心在这儿休息,眼下离天亮最多两个时辰,我稍微捱一捱便过去了。” 孙楚楚轻哼一声,不甘示弱的道:“根本没必要的事情,干嘛非得‘捱一捱’呢?啸哥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连我都相信你是个柳下惠,你自己难道不信么?” 岳啸川心头一凛,仍是冷峻的道:“不必再说了,正所谓长兄如父,你得听我的话,现在便休息吧。” 孙楚楚鼓起香腮道:“不要,啸哥哥如果非要出去,那我也陪你出去,咱们谁都别想好好休息。” 岳啸川见孙楚楚软硬不吃,着实对这位义妹无可奈何。孙楚楚心中有数,自顾自将被褥分开,相隔三尺铺成两张卧榻,然后招呼道:“好了啸哥哥,赶紧休息才是正经,别再纠结你那些条条框框啦。” 岳啸川自知辩不过孙楚楚,终是苦笑一声,依言在一张卧榻上就寝。 孙楚楚钻进旁边的被窝,偷眼观望过去,只见岳啸川正襟危“躺”,好笑之余娇声道:“啸哥哥睡不着么,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岳啸川闻言直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好个小丫头,你都多大年纪了,睡前还要听故事?” 孙楚楚狡黠的道:“啸哥哥刚才说我‘年纪还小’,怎么现在又改口了,身为兄长可不能出尔反尔哟。” 岳啸川大见无奈,顿了顿才叹口气道:“罢了,既然你非要听,我便勉为其难,给你讲述一番吧。咳……这故事的起因是一门秘术,叫做‘天佛涅槃大法’……” 第0169章 欢喜法王 岳啸川本来打算用一两个故事哄孙楚楚入睡,不料孙楚楚听得入了迷,缠着他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的故事都讲了出来,一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讲完。 这些故事都是岳啸川“亲身经历”,讲述之时自然饱含感情,孙楚楚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眼圈几度泛红。尤其听到云朵朵投炉铸刀的一段,她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岳啸川同样满心恻然,最后隐去了浮屠梦醒的一段,让“霄霆”和“魔君”就此同沦无间。 孙楚楚听罢泪落如雨,缩在被中哽咽着道:“真是太可怜了,为什么会这样,故事不都应该有个好结局吗?” 岳啸川缓缓摇头道:“众生皆苦,不如意事常八九,好结局实际凤毛麟角。何况霄霆求仁得仁,以一己牺牲换取大众福祉,这岂不正是最好的结局?” 孙楚楚擦擦眼泪,闷闷不乐的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伤心得很,编这故事的人真冷酷,不能给霄霆和朵朵留一条生路么,非要赶尽杀绝?” 岳啸川怅然道:“六道轮回不灭,只要不曾化为荒魂,终究还有重逢之日。即便那时已经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命运的羁绊依旧存在,这便是缘法了。” 孙楚楚听得似懂非懂,低头幽幽一叹道:“轮回转生虚无缥缈,换成我便只求今世圆满,来世再说来世。” 岳啸川点点头道:“各人观念不同,但义之所至、虽死无悔,这便是佛者慈悲、侠者胸怀。” 孙楚楚唔了一声,侧耳细听间沉吟着道:“外面的风好像小多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岳啸川站起身来道:“还是我出去吧,你的衣裳不全,万一着凉便不好了。” 孙楚楚脸上一红,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岳啸川见状微微一笑,打开帐门走出帐篷。 昨晚刮了大半夜的风,如今风势虽然小了不少,但原先孙楚楚扎营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白地。 岳啸川手搭凉棚,顺着下风方向极目远眺,漫说寻常衣食器物,便是那顶帐篷都不见踪影。 倘若纵马原路返回,或许能够有所斩获,至少要将帐篷找到,否则男女同居一室,无论如何都难以心安理得。 岳啸川打定主意,转身返回帐篷,径向孙楚楚道:“楚楚你先安心待着,我去附近搜寻一番,看能不能找回一些物资。” 孙楚楚自知帮不上忙,只能嗫嚅着道:“劳烦啸哥哥了,我煮好饭等你回来。” 岳啸川道声无妨,出帐牵来马匹,按计划原路返回。所幸事情还算顺利,才寻出不过几里地,便见一顶帐篷散在道旁。 岳啸川暗呼侥幸,下马上前仔细查看,帐篷上面难免破损,但修补一番还能使用。 岳啸川心下有谱,取出麻绳将帐篷扎好,刚要捆在马上带回,却忽听砰的一声炸响,营地方向腾起一朵火红色的烟花。 岳啸川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孙楚楚的求助信号,连忙撇下帐篷,驱马向营地飞奔。 不过是几里地的路程,岳啸川骑的又是宝马良驹,所以很快便来到切近。 只见营地前面有两条人影正在厮斗,其中一人身着红袍、手持金轮,另一人则身着黄衣、赤手空拳,观其身量应该是两名男子。 孙楚楚站得稍远一些,见到岳啸川赶来,她连忙放声尖叫道:“啸哥哥!快帮忙打跑那个穿红衣服的死淫贼!” 岳啸川剑眉一轩,觑准时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琢玉魔刀脱鞘而出,当头力斩那红袍人。 红袍人本来占尽上风,但岳啸川这一刀来势凶猛,让他不由得心底生寒,顺势一掌逼退与他对战的黄衣人,紧接着金轮奋力一架,堪堪迎上琢玉魔刀。 岳啸川居高临下,势如泰山压顶,刀轮交击之刻,红袍人顿觉臂膀发麻,金轮险些脱手飞出。 但红袍人也非易与之辈,百忙间脚步挪移,将千钧巨力引入地下,同时金轮向外一封,自己趁机飞退出去。 瞬间人影双分,岳啸川稳稳落在场中,琢玉魔刀当胸一横,将孙楚楚和黄衣人挡在身后,一派渊渟岳峙之姿,赫赫雄威令人侧目。 孙楚楚满面欣喜,眉飞色舞的道:“啸哥哥来得真及时,否则要再迟一会儿,这穿黄衣服的小子便死定了。” 那黄衣人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个毛头小伙,闻言登时一滞,没好气的道:“小丫头别胡说八道,本巨侠怎会打不过这淫贼?”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死鸭子还嘴硬,以为我看不出你黔驴技穷了么?哼……什么蹩脚‘巨侠’,光会胡吹大气,快上一边待着去,看我啸哥哥怎么教训淫贼。” 黄衣人鼻中闷哼,却是没法反驳,这时只听红袍人干咳一声道:“好了,少在本座面前打情骂俏——兀那新来的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赶紧报上姓名,本座金轮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岳啸川面沉似水,不答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还请不吝赐教。” 红袍人略一迟疑,拍拍胸脯道:“本座‘欢喜法王’续纵涛,担任净宇神教护法之职,小子可曾听过本座的威名?” 岳啸川了然的道:“难怪见你面相淫邪、神态轻浮,原来是尊奉所谓‘欢喜禅’的续某人,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异端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既然被我遇上,正好送你去跟佛祖忏悔。” 续纵涛被岳啸川骂了个狗血淋头,恼羞成怒之下咬牙切齿的道:“好小子!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吧,我呸!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岳啸川尚未答话,却听黄衣人凉凉的道:“你这淫贼真是莫名其妙,刚才不还叫他‘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吗,怎么转眼便忘了,还要再问他一次?” 续纵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孙楚楚却扑哧一笑道:“哪会有人取名叫‘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即便倭国也没这么长的名字吧,你少在这儿捣乱,我啸哥哥名叫岳啸川,江湖上谁不知道他的威名?” 黄衣人眼前一亮,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续纵涛则脸色一变,面现凝重的道:“岳啸川?便是你混进太行山刺杀教主,之后又杀了‘残月刀尊’曹樾钟、‘八极武皇’成效锟和‘阴风老怪’牟宝途?” 岳啸川淡淡的道:“不错,‘阴风老怪’牟宝途名列《镇魔录》第三十九位,你却列在第六十三位,我当日杀他尚且只用十招,如今杀你一招足矣。” 续纵涛虽然心生戒惧,听罢却忍不住冷哼道:“好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倘若你一招杀不了本座又如何?” 岳啸川傲然道:“那我今日便放你离开,等下次遇上,再取你性命。” 续纵涛暗暗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座念在你我同出佛门,这次便不取你性命,先容你递上一招,试试本座的手段。” 岳啸川举起琢玉魔刀,刀锋指向续纵涛胸前,同时默运明王诛鬼刀要诀。 瞬间清圣之气充斥四肢百骸,无上佛威直欲殛破九霄,森冷目光锁定“欢喜法王”,只听岳啸川语声沉凛的道:“凭你也配自称佛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必再妄想脱出生天,今日你唯有死路一条。” 续纵涛神为之夺,只觉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琢玉刀锋,当下索性把心一横,咬牙间振声暴喝道:“小子少在这儿夸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未落,续纵涛早已抢攻上来,手中金轮嗡的一声飞斩而出,打定主意先声夺人,将岳啸川当场格杀。 (本章完) 第0170章 鬼渡轮回 面对续纵涛的搏命一击,岳啸川丝毫不惧,蓄势已久的一刀应手而发,正是明王诛鬼刀最上式——“鬼渡轮回”。 霎时风雷共作、天降神罚,明王之怒灭破万邪,斩业刀芒所向披靡,乾坤都为之变色。 两人各自逼上极限,正是一招判定生死,错影双分之刻,但见一蓬怒血狂飙,随即当啷一声金轮坠地。 续纵涛浑身剧颤,胸腹之间血涌如泉,脸上的惊怖之色就此定格,终于双膝一软,俯身仆倒在地。 岳啸川一刀既出,胸中蓦地杀意激涌,好像一头巨兽面对垂死挣扎的猎物,非但必欲除之而后快,更有一种将之撕碎的冲动,非如此不足以发泄戾气。 所幸这种奇异的感觉只在瞬间闪现,随着续纵涛中刀毙命,岳啸川立刻镇定心神,暗忖这部明王诛鬼刀果然极度霸戾,想必是自己修为不足,以致于无法压抑杀性,日后还须着意精进,不可失于残暴。 岳啸川这厢兀自警醒,那黄衣人可惊得目瞪口呆,嘴张得好像能塞下一个咸鸭蛋,半晌都合不上。 毕竟他先前被续纵涛逼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岳啸川却只用一招便格杀此獠,双方的差距不言自明。 孙楚楚眼见岳啸川完胜,满心畅快之下穿花蝴蝶般趋上前来,一把勾住他的臂膀,喜滋滋的道:“啸哥哥真厉害,我早知道你杀这个淫贼易如反掌,不像那个光会胡吹大气的小子,差点连命都送了。” 被孙楚楚点名的黄衣人登时一滞,摸着鼻子酸溜溜的道:“好……这位老哥的确厉害,本巨——咳……我总之甘拜下风,好在淫贼已经授首,小丫头安然无恙,我也不至于太愧疚了。” 岳啸川收刀入鞘,抱拳为礼道:“这位兄弟过奖了,不知如何称呼?” 黄衣人强打精神,同样一抱拳道:“在下皇甫鹰扬,幸会。” 岳啸川点头道:“在下岳啸川,这是舎妹孙楚楚,见过皇甫兄弟。” 皇甫鹰扬一怔道:“‘舎妹’?你们不是一对儿吗?” 岳啸川颇为尴尬,孙楚楚也红晕染颊,白了皇甫鹰扬一眼道:“你少胡猜,啸哥哥是我义兄。” 皇甫鹰扬目光一溜,不以为然的道:“行啦,我又不是傻子,你们明明住一个帐篷,小丫头又穿得这么‘清凉’,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老牛吃嫩草嘛,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所谓美女爱英雄是也。” 这位仁兄自说自话,岳啸川和孙楚楚愈发尴尬,还是岳啸川一正色道:“阁下万请明鉴,昨夜忽起大风,舎妹的帐篷不慎被掀飞,只因晚间不便找寻,这才事急从权,但我们两人之间绝无苟且之事。” 皇甫鹰扬察言观色,将信将疑的道:“真的?岳老哥大名鼎鼎,不是在蒙我吧?” 岳啸川凛然道:“绝无半字虚言,方才我已经找到丢失的帐篷,便在数里之外,皇甫兄弟若是不信,大可前往一观。” 皇甫鹰扬唔了一声,讪讪的道:“那是我误会了,岳老哥见谅。小丫头也别放在心上,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日后有机会一定补报。” 孙楚楚撇撇嘴道:“谁要你补报什么,没事便走远些,别打扰我和啸哥哥用饭。” 这次可轮到皇甫鹰扬尴尬了,踟蹰间只听岳啸川道:“舎妹心直口快,皇甫兄弟无须挂怀,方才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你说连累了舎妹?” 皇甫鹰扬摸了摸鼻子,吃瘪的道:“不瞒岳老哥,是我带的水喝完了,恰好看到这里有顶帐篷,便过来跟小丫头讨口水喝。没想到续纵涛这淫贼早盯上了我,趁机现身挑事,小丫头便遭了池鱼之殃。” 岳啸川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不知续纵涛为何追踪皇甫兄弟?” 孙楚楚也疑惑的道:“对呀,你这小子虽然长得不错,可毕竟是个男人,那淫贼干嘛追你,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皇甫鹰扬苦笑一声道:“我去他的,小丫头别信口开河,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绝对如假包换。” 孙楚楚眼珠一转,了然的道:“哦……敢情那淫贼有龙阳之癖,连男人都不放过。” 皇甫鹰扬不禁扶额道:“好了好了,现在的小丫头真要不得,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咳……这淫贼其实不是针对我,八成是想拿我当人质。” 岳啸川心中一动,顺着话意道:“看来净宇教对皇甫兄弟的亲族有所忌惮,不知你是何人门下?” 皇甫鹰扬微微一顿,面现迟疑的道:“这个……眼下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先喝点水,然后再仔细说?” 岳啸川歉然道:“是我们失礼了,干脆一起用饭,咱们边吃边谈。” 皇甫鹰扬讪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吃饭可耽搁不得。” 孙楚楚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小子只会蹭吃蹭喝,哼——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你先给我把姓续的淫贼埋了。” 岳啸川摆摆手道:“不敢劳烦皇甫兄弟,续纵涛由我收埋便是。” 皇甫鹰扬干咳一声道:“算了,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人是我引过来的,当然应该由我收埋。” 他说罢径直上前,先捡起续纵涛的金轮,仔细审视间自言自语道:“好像是纯金的,应该能小赚一笔。” 岳啸川和孙楚楚看得啼笑皆非,少顷将续纵涛入土为安,三人又一同用过午饭,只见皇甫鹰扬摸着肚皮,一脸赞许的道:“小丫头的厨艺硬是要得,将来谁娶了你,那可真有口福了。” 孙楚楚俏脸微红,轻哼一声道:“少趁机调戏本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现在能说了吧?” 皇甫鹰扬点点头道:“小丫头别急,马上便要说了,咳……我家老头人称‘没羽黄衫客’,你们听过吧?” 岳啸川和孙楚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黄山派掌门狄前辈?” 皇甫鹰扬嗯声道:“不错,那便是我家老头了。” 孙楚楚惑然道:“老头?……是指你爹吗?可狄前辈姓狄,你为什么姓皇甫呢?” 皇甫鹰扬叹口气道:“算了,每次都要跟人解释一遍,我娘有个雅号,叫做‘雪箫碧玉姬’,她便是复姓皇甫,名讳则是一个‘瑛’字。” 孙楚楚恍然道:“原来你是从母性,那狄前辈是入赘的吗?” 皇甫鹰扬挠挠头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反正听二老的吩咐便是了。” 孙楚楚抿嘴一笑,岳啸川则沉吟着道:“当日我曾与狄前辈并肩作战,令尊武艺超群,又兼高风亮节,实在令人钦佩。” 皇甫鹰扬干笑道:“我家老头也提起过岳老哥,你才是武艺超群,又兼高风亮节,堪为我辈表率。之前我多少还有些不服气,但这次亲眼见到你一招杀死续纵涛,真是不服都不行了。” 岳啸川微微一笑,自己心知肚明,此番一招击杀续纵涛,固然是因为明王诛鬼刀威力惊人,但更重要的是《镇魔录》中已经记载净宇教群魔的弱点,如此只须有的放矢,自然事半功倍。 这部《镇魔录》乃是燕怡洁之父、绝代高人燕行天所著,内中罗列了净宇教一百名大魔头,坊间所传只有对应人物和排名,岳啸川和燕怡洁却得到完整的内容,在面对群魔时游刃有余。 只不过燕行天早有交待,不可将完整的《镇魔录》公之于众,岳啸川虽然不解其意,眼下却只能听命而为,相关事宜同样守口如瓶,无法向他人言说。 皇甫鹰扬当然不知道岳啸川这些心思,想了想才又道:“对了,岳老哥和小丫头跑来青藏这边,应该不是为游山玩水吧,难道是专门来打净宇教的?” 第0171章 再逢黄衫 听到皇甫鹰扬问话,孙楚楚刚要回答,却听岳啸川咳声道:“自然不是游山玩水,稍后等见到令尊和令堂,咱们再详细说明如何?” 皇甫鹰扬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当下一挑大拇指道:“好!岳老哥果然精明,毕竟我是一面之词,未必能够采信,你如果有机密要事,的确不应该太早透露。” 岳啸川见皇甫鹰扬挑明,索性一抱拳道:“兹事体大,还请皇甫兄弟见谅。” 皇甫鹰扬讪笑道:“哪里话,换做我可没法想得这么周到,岳老哥不愧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老头教训的是,我应该见贤思齐,不能再妄自尊大了。” 岳啸川道声不敢,孙楚楚则嬉笑道:“行啦,你这小子拍马屁倒是一把好手,有这工夫不如带我们去见你爹娘,大家兵合一处,办起事来也方便些。” 皇甫鹰扬似是一滞,连连摇头道:“小丫头真是没大没小,老是‘小子小子’的像什么话?我好歹要大你一两岁,赶紧叫声‘皇甫大哥’听听。”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想得美,你怎么知道比我大?” 皇甫鹰扬眉毛一挑道:“我是乙酉年生人,小丫头你呢?” 孙楚楚微微一顿,吃瘪的道:“好吧,我是比你小一岁,那以后叫你‘皇甫少侠’好了。” 皇甫鹰扬沉吟着道:“小一岁应该属狗,咳……正所谓‘鸡犬不宁’,难怪小丫头一个劲的呛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孙楚楚哭笑不得,颦眉哼声道:“知道惹不起,以后便少惹我,否则要你好看。” 岳啸川见两小斗嘴,直是暗自莞尔,转念间和声道:“楚楚方才言之有理,皇甫兄弟若是方便,还请带我们一会令尊和令堂,大家一起叙叙旧如何?” 皇甫鹰扬眼看蒙混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瞒岳老哥,我这次是溜出来的,暂时不想见老头他们,所以叙旧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岳啸川一怔道:“溜出来的?皇甫兄弟究竟为何要独自离开?” 皇甫鹰扬颇见碍口,正在吱唔之际,忽然脸色一变,脱口惊声道:“糟糕!是阿岩找过来了,我的马还在外面!” 他说罢便弹身而起,急慌慌的冲出帐篷,岳啸川和孙楚楚心生纳罕,也跟着走了出去。 其时正值晌午,外间天高云淡,远空之处传来声声鹰唳,十分空灵清越。 皇甫鹰扬正在解开马匹的缰绳,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的道:“多谢岳老哥款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岳啸川不好勉强,无奈咳声道:“也罢,皇甫兄弟保重,咱们稍后再会。” 皇甫鹰扬胡乱应了一声,跃上马背疾驰而去,孙楚楚看得有气,忍不住咕哝着道:“这家伙屁股着火似的,赶着去投胎么?”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稍后便能重逢,咱们回去等吧。” 孙楚楚讶然道:“啸哥哥这么肯定?可他走得那么急,真会回来吗?” 岳啸川微微一笑,拿手一指空中道:“楚楚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孙楚楚顺着方向望去,瞬间瞪大眼睛,失声惊呼道:“那是一只鹰?可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鹰?等等……鹰背上居然还有个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岳啸川淡淡的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凡人见识有限,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孙楚楚看着空中的巨鹰疾掠而过,蓦地福至心灵,迟疑间试探着道:“难道那便是狄前辈?他驾鹰来追皇甫鹰扬?” 岳啸川微颔首道:“想必是如此没错,所以咱们回去等着便是,相信以狄前辈的眼力,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孙楚楚嗯了一声,两人径自返回帐篷,过了约摸顿饭工夫,便听外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岳啸川和孙楚楚相视一笑,重新起身走出帐篷,打眼只见皇甫鹰扬的坐骑正飞奔而来,他本人却是横躺在马背上,万幸那匹坐骑奔行平稳,倒不曾将主人掀翻下来。 转眼间马匹奔到帐篷前面,跟着自动停下脚步,唏律律的喷着粗气。 岳啸川和孙楚楚走上前去,孙楚楚看着僵卧不动的皇甫鹰扬,忍俊不禁的道:“皇甫少侠这么快便回来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皇甫鹰扬面红耳赤,难掩困窘的道:“死老头真可恶,害我在小丫头面前出丑,唉……我的形象啊……” 孙楚楚愈发笑得合不拢嘴,此时又听鹰唳长空,一道迅影从天上俯冲下来,稳稳落在丈许之外。 鹰背上跃下一名黄衣汉子,英武之姿不曾稍变,正是黄山派掌门,“没羽黄衫客”狄苍穹。 岳啸川举步上前见礼,狄苍穹抱拳还礼,同时朗笑道:“果然是岳少侠,吾方才便看出是你,真是久见了。” 岳啸川微笑道:“见过狄前辈,这位是在下的义妹,孙楚楚姑娘。” 孙楚楚规规矩矩的裣衽为礼道:“狄前辈好,小女子出身苗疆,家师天蚕夫人。” 狄苍穹点头道:“原来是炼制金丹鸩杀魔教教主的天蚕夫人之徒,小姑娘系出名门,前途不可限量。” 孙楚楚赧然一笑,接着只听岳啸川道:“狄前辈一家怎会来到青藏境,莫非是为了对抗净宇教?” 狄苍穹沉吟着道:“对抗净宇教还在其次,毕竟魔孽并未刻意经营青藏境,此地勉强算得上一方净土。这次吾之所以前来,其实是为搜寻灵药,医治拙荆的旧疾。”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前辈可曾寻到灵药?” 狄苍穹叹口气道:“惭愧,那雪山圣莲千年一现,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看来机缘未至,多半得另寻他法。” 岳啸川心下暗叹,只能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令正福泽绵长,必定能够如愿痊愈。” 狄苍穹咳声道:“承岳少侠吉言,不知你来此地是为何事?” 岳啸川正待答话,却听皇甫鹰扬闷声道:“好了老头,要叙旧也先把我放下来行不行?我这虎腰被马鞍硌得生疼,万一落下病根,你还怎么抱孙子?” 狄苍穹抬手在皇甫鹰扬脑瓜上扇了一记,跟着呵斥道:“小混蛋还敢叫苦,要不是你不告而别,你娘怎会急得乱了方寸,乃至旧疾发作、当场晕厥?” 皇甫鹰扬脸色一变,脱口惶声道:“娘又晕过去了?!那她眼下怎么样?醒过来了吗?老头你快说啊!” 狄苍穹见状总算面色稍霁,却仍是沉凛的道:“算你小混蛋好狗运,倘若你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吾方才一见面便劈了你。” 皇甫鹰扬松了口气,颇见讪讪的道:“其实娘也是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加上有你们教的厉害武功,能出什么大事?” 狄苍穹气往上撞,又扇了皇甫鹰扬一记,疾言厉色的道:“还敢数落你娘,凭你这风风火火的炮筒子脾气,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总之纯属欠揍。” 皇甫鹰扬哭丧着脸不敢再说,倒是孙楚楚眼珠一转,娇声呖呖的道:“敢问狄前辈,令郎究竟为什么出走呀?” 皇甫鹰扬登时一滞,连忙叫道:“老头别说!这么丢脸的事情,传扬出去我还怎么混?” 狄苍穹有心杀杀皇甫鹰扬的气焰,索性一挑眉道:“吾一家三口暂居西边的图雅部族,结果这小混蛋色胆包天,当众调戏族长之子的妻子,被人家教训之后还炸了毛,趁夜不告而别,简直不可理喻。” 皇甫鹰扬哀叹一声,自知这回算是丢脸丢到家了,岳啸川和孙楚楚则颇为惊奇,正在面面相觑之际,忽见狄苍穹精神一振,面现欣然的道:“拙荆也来了,吾夫妻二人各有神鹰为驾,正是珠联璧合。” 第0172章 雪箫碧玉 岳啸川和孙楚楚顺着狄苍穹的目光望去,果然又有一只巨鹰从远处飞来,伴着高亢的唳鸣俯冲而下,先前狄苍穹乘坐的那只巨鹰也发出应和的清唳,展翅飞向空中。 两只巨鹰会合之后并排飞下,一条窈窕丽影跟着现身场中,但见她身着碧绿衫裙,外罩紫貂绒披风,腰悬一管白玉箫,生得雍容端丽、秀雅无方,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倒像皇甫鹰扬的姐姐似的。 狄苍穹早已迎上前去,面现关切的道:“身子还好吧,那小混蛋已经捉到了,你不必心急。” 绿衣女郎微颔首道:“我无妨,扬儿安然无恙便好了。” 狄苍穹哼声道:“那小混蛋运气不差,倒没缺胳膊少腿,咳……这便是拙荆,容吾为你们引荐。” 岳啸川和孙楚楚这才确定,眼前这位丽人正是“雪箫碧玉姬”皇甫瑛,双方通过姓名,只听皇甫瑛道:“原来阁下便是岳少侠,岳少侠急公好义、武技超群,妾身久闻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岳啸川欠身为礼道:“皇甫夫人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皇甫瑛浅笑道:“岳少侠不必过谦,当今年轻一辈以你为尊,未来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必定大有可为。” 岳啸川正自赧然,皇甫瑛又转向孙楚楚,由衷赞赏的道:“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岳少侠收义妹的眼光如此毒辣,假以时日少不了鸾凤和鸣,成就金玉良缘。”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岳啸川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一时之间僵在当场,颇见手足无措。 孙楚楚却是羞喜于心,抿嘴娇笑道:“前辈别笑我啦,您才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要不是狄前辈亲口说出,我可不信您有这么大的儿子了,看着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嘛,说咱们是姐妹都合适。” 皇甫瑛莞尔道:“孙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平日甚少操心,所以比旁人衰老更慢些而已。” 孙楚楚凑趣的道:“是呀,有狄前辈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少操心理所当然,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这种福气。” 皇甫瑛但笑不语,狄苍穹则一正色道:“既然结发为伴,自当尽心呵护,只是这小混蛋太过顽劣,屡屡惹出事端,连累拙荆平白操心,哼……总之着实令人恼火。” 皇甫鹰扬依旧横躺在马背上,闻言苦兮兮的道:“老头教训的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二老大发慈悲,先把我放下来再叙旧行不行?” 皇甫瑛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径向狄苍穹道:“我看扬儿已经知错了,你便将他放下来吧。” 狄苍穹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罢了,既然是你娘求情,这次便不再追究,小混蛋记住下不为例。” 他说罢随手解开皇甫鹰扬的穴道,皇甫鹰扬立刻一挺腰跃下马来,伸手扶住皇甫瑛道:“娘先前又晕过去了?唉……那的确是我的不是了,娘千万别为我担心啊。” 皇甫瑛轻轻拍了拍皇甫鹰扬的手背,慈爱的道:“晕过去也不打紧,反正是老毛病了,另外娘已经跟艾莉探问清楚,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回去好好解释便是。” 皇甫鹰扬似是一滞,梗着脖子道:“我不能回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回去便要三刀六洞。哼……误会归误会,但荒唐事已经做了,只好老死不相往来。” 狄苍穹见皇甫鹰扬还敢顶嘴,眉毛一挑便要发作,皇甫瑛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和声道:“扬儿说的也有道理,不回去便不回去吧,稍后我修书一封,让阿瑛带去给首领,权当是赔罪兼告辞了。” 狄苍穹不好拂逆爱妻,无奈咳声道:“这小混蛋纯粹是自作自受,你总这样惯着他,只怕他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 皇甫瑛美眸一睨,颦眉轻嗔道:“好啦,你倒是严加管教,也没见扬儿更规矩呀。” 狄苍穹登时噎住,心忖这明明是“慈母多败儿”,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眼前又是自己的爱妻,苦笑之余唯有暗自扶额罢了。 岳啸川和孙楚楚见狄苍穹乖乖闭嘴,各自好笑不已,孙楚楚眼珠一转,径向皇甫瑛道:“方才听说前辈旧疾缠身,似乎比常人更容易晕厥,不知您可曾寻访名医,又是否有疗治之法?” 皇甫瑛轻叹道:“名医自然是看过的,而且看过不止一位,像这次便是受了那位神秘药侠的指点,我们一家才来到青藏境,寻找传说中的雪山圣莲。” 孙楚楚沉吟着道:“雪山圣莲的确可遇而不可求,看来药侠前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知前辈这病是先天来的,还是后天得的?” 皇甫瑛缓缓摇头道:“我们家族上三代开始得这怪病,情绪稍一激动便容易晕厥,而且这病一向是由母传女,男丁从来不得,万幸扬儿是男儿身,否则我真要连累他了。” 孙楚楚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的道:“听起来这病是奇特得很,我在医书上从来没读到过,嗯……让我再想想看。” 皇甫瑛微微一笑道:“孙姑娘无须勉为其难,毕竟生死有命,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 “数月前我在黄河五蟒帮见过一位远房表亲,她女儿当时才刚满七岁,便显露出这种病征。而且一旦得了这病,绝大多数都活不过三十岁,我如今还不曾向阎王报到,已经很幸运了。” 狄苍穹和皇甫鹰扬早知原委,此刻不由得面现黯然失色,岳啸川和孙楚楚同样心生同情,只见孙楚楚一正色道:“前辈千万别太悲观,您若是信得过,便让我帮您调理一番,或许会有效果也未可知。” 皇甫瑛尚未答话,却听皇甫鹰扬讶然道:“小丫头你行吗?那么多资深名医都没办法,你这点年纪能济什么事?”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没听过‘有志不在年高’吗?” 皇甫鹰扬还待再说,皇甫瑛已经抢先道:“孙姑娘一片盛情,妾身铭感五内,只是你与岳少侠结伴远赴青藏,想必有要事待办,我们怎好意思耽搁?” 孙楚楚脸上微红,期艾着道:“方才听狄前辈说起,你们寻找雪山圣莲并不顺利,左右也是碰运气,那能不能请你们帮啸哥哥一回,咱们一同行动?” 皇甫瑛听罢轻唔一声,皇甫鹰扬则哂然道:“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上心,敢情是想拉着我们帮忙啊,这叫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孙楚楚垂下螓首,咕哝着道:“干嘛说得那么难听,这明明是强强联手、各取所需嘛,我保证一定会尽力帮前辈调理,绝不是借题发挥、虚应故事。” 岳啸川见孙楚楚难堪,连忙接过话头道:“楚楚年纪尚轻,行事想当然了,狄前辈若有其他计划,我们自然不会强求,还应以皇甫前辈的病情为要。” 狄苍穹抚须一笑道:“岳少侠言重了,正如小姑娘方才所说,吾等眼下的确进退两难,只是不知你们此来所为何事,若是吾等力所能及,未尝不可相助一臂之力。”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一抱拳道:“如此足感盛情,我们此来是为寻访昆仑派的行踪,以图兵合一处、共襄盛举。” 狄苍穹和皇甫瑛对视一眼,各自露出惊喜之色,还是皇甫瑛轻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昆仑派的行踪我们正好知晓一二。” 岳啸川和孙楚楚同样为之诧喜,只听孙楚楚急切的道:“真的吗?那他们眼下在哪里?” 皇甫瑛和声道:“倘若消息不错,应该是雪域无垢城。” 第0173章 慈母探媳 岳啸川和孙楚楚听皇甫瑛提到雪域无垢城,顿时精神一振,孙楚楚难掩欣喜的道:“看来我们打探到的消息也不是捕风捉影,昆仑派的人的确在西陲冰川出现过,听说雪域无垢城正是建在冰川里吧?” 皇甫瑛微颔首道:“的确如此,只不过雪域无垢城一向神秘,具体位置还须查证。” 岳啸川沉吟着道:“不知前辈是从何处得知这一讯息,可有亲眼见过昆仑派弟子?” 皇甫瑛轻咳一声道:“昆仑派掌门苑昆仑有一名亲传弟子,名唤常万里,他的义妹艾莉嫁予当地图雅部族首领之子,而我们先前正是暂居图雅部族,因此见过常少侠。” 孙楚楚听罢愈发欢喜,眉飞色舞的道:“那想必是常少侠亲口说的了,这样的话还有疑问么?” 皇甫瑛淡淡的道:“是常少侠亲口说的没错,但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所以是否可信,还在未定之天。” 岳啸川和孙楚楚登时哑然,此时只听皇甫鹰扬干笑道:“是啊,前些天族里过节,常老哥回来跟艾莉大姐团聚,没想到他是好饮无量,喝醉了便乱说一气,醒过来又抵死不认,我们只能姑妄听之了。” 岳啸川略一思忖,终是抱拳为礼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在下认为值得据此追查一番,总之多谢前辈提供讯息,我们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皇甫瑛欠身还礼道:“岳少侠言重了,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方才孙姑娘盛情相邀,我们实在却之不恭,便随你们往雪域无垢城走一遭吧。” 岳啸川闻言诧喜,孙楚楚更是满心得意,顺手勾住皇甫瑛的小臂,甜甜一笑道:“前辈真是体恤下情,我一向相信好人有好报,说不定那雪山圣莲正在雪域无垢城呢。” 皇甫瑛抿嘴轻笑道:“承孙姑娘吉言,以后便烦劳你多多关照了。” 孙楚楚自然满口答应,狄苍穹和皇甫鹰扬都唯皇甫瑛马首是瞻,断无任何异议,众人就此结伴而行。 孙楚楚并非虚应故事,路上担负起烹饪食物之责,对皇甫瑛尤其关怀备至,稍有空闲便仔细探问病情。 皇甫瑛被照顾得十分熨帖,对孙楚楚愈发喜爱,两女往往同宿一帐,倒把狄苍穹挤兑成孤家寡人。 所幸狄苍穹不以为忤,正好借机与岳啸川谈论武学心得,兴之所至便比武切磋一番,两人都颇有进益,皇甫鹰扬耳濡目染,同样受益匪浅。 这样走了十余日,一行五人终于进入帝国西陲的大冰川,再往西便是天竺佛国,也即如来佛祖的故乡。 五人心知寻找雪域无垢城并非易事,途中向牧人购置了不少物资,保守估计至少能撑持一月时光。 如此在冰川扎营,五人每日轮流外出搜寻,三日无果则拔营易地而居,自北向南仔细排查。 不知不觉半个月已经过去,雪域无垢城依旧不知所踪,五人多少都有些沮丧。 这天狄苍穹父子照例外出搜索,岳啸川和孙楚楚陪伴皇甫瑛留守营地。 西陲苦寒砭骨侵髓,皇甫瑛又有宿疾缠身,本来难以禁忍恶劣气候。 幸好孙楚楚师出名门,又随天蚕夫人游历过青藏雪域,颇通调理之道。 皇甫瑛服下秘制灵丹,再辅以生姜和胡椒煮制的酥油茶,通身上下百脉俱开,热乎乎的好不舒泰。 眼看时近正午,孙楚楚开始张罗饭食,岳啸川从旁协助,但只能做些劈柴打水的力气活罢了。 皇甫瑛裹着羊毛被,闲闲的倚在榻上,看着孙楚楚正在手脚麻利的切萝卜,真是越看越爱,忍不住探问道:“楚楚你说实话,跟岳少侠究竟是什么关系?” 孙楚楚脸上一红,偷偷瞟了一眼在帐篷外面劈柴的岳啸川,低眉细声道:“我跟啸哥哥是义兄妹啊,前辈干嘛这样问?” 皇甫瑛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凭咱们两人的交情,你用不着藏着掖着,我毕竟是过来人,像你这样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岂能瞒得过我?” 孙楚楚一阵心虚,期期艾艾的道:“前辈真的误会了,我……我没有暗恋啸哥哥,而且您不知道,啸哥哥喜欢的是江南剑盟总护法,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他们才是天作之合,哪有我什么事。” 皇甫瑛先是一怔,随即欣然道:“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那真是——咳……或许真是我看走了眼,不过既然如此,楚楚不妨跟我明说,你觉得扬儿如何?” 孙楚楚心头一跳,讷讷的道:“皇甫少侠?……他很好啊,既孝顺前辈,又豪爽仗义,身手还十分出色,能生下这样优秀的孩儿,前辈真是有福之人。” 皇甫瑛满心喜慰,连连点头道:“扬儿是很好,我看你们两人也聊得来,所以别怪我这做娘亲的冒昧,倘若你跟岳少侠并无私情,那是否能考虑扬儿?” 孙楚楚心道果然是这话,窘迫之余低咳一声道:“多谢前辈青睐,可我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暂时不想考虑。还是先找到雪域无垢城,然后帮您调理好身子,等事情都圆满解决,咱们再说这些好不好?” 皇甫瑛碰了个软钉子,倒也并未意外,只是和蔼的道:“罢了,眼下的确言之尚早,但楚楚你记着,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便来黄山派找我认门。” 孙楚楚没想到皇甫瑛说得这么直白,霎时羞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前辈……前辈别取笑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皇甫瑛微笑道:“不急,但最好在我归天之前,免得我最后死不瞑目。” 孙楚楚心头一凛,赶紧正声道:“前辈千万别灰心丧气,您的病我已经心中有数,等回中原问过我师父,多半会有解方。” 皇甫瑛点头道:“我不会自暴自弃,至少要看到扬儿成婚,阖家其乐融融。” 孙楚楚被皇甫瑛的灼灼目光盯得招架不住,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岳啸川的声音传来道:“楚楚你看看,这些柴够不够用?” 孙楚楚如蒙大赦,告个罪慌忙走出帐篷。皇甫瑛看着她纤秀的背影,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此番因缘际会,正是上天垂怜,这样近乎完美的儿媳妇,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溜了。 岳啸川谨守礼法,并未偷听皇甫瑛和孙楚楚说话,此刻眼见孙楚楚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过来,不禁诧异的道:“楚楚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慌里慌张的?” 孙楚楚依旧面红似火,吱吱唔唔的道:“没……没事啦,啸哥哥你别管这么多,柴都劈好了吗?” 岳啸川察言观色,知道孙楚楚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一皱眉道:“究竟怎么了,别跟我打马虎眼。” 孙楚楚被岳啸川威严的目光一逼,更加心慌不已,急中生智之下硬着头皮道:“好啦,是人家刚才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指,实在太丢脸了,所以不想给你知道嘛。” 岳啸川闻言一愣,将信将疑的道:“当真?手指给我看看。” 孙楚楚暗自苦笑,无奈撇撇嘴道:“都说了不想给你知道,啸哥哥干嘛还要追着看,难道怕我骗你不成?” 岳啸川微微一顿,缓和了语气道:“好吧,你若真的不想给我知道,那我不问便是。但小伤也别掉以轻心,毕竟此地气候恶劣,万一伤势恶化,我们几个都不懂医道,要想救你只能尽速返回中原了。” 孙楚楚松了口气,心中更生感激,垂下螓首涩声道:“多谢啸哥哥关怀,这点小伤我随手便能料理,保证不会恶化,这次咱们一定要找到昆仑派的人,否则决不回去。” 第0174章 黑衣青年 岳啸川主动让步,孙楚楚总算蒙混过关,两人忙碌片刻,忽听远方传来清越鹰唳,想必是狄苍穹父子按时归返。 岳啸川和孙楚楚循声望去,须臾只见一只巨鹰由空中平稳降落,背上果然驮着两条人影。 皇甫鹰扬虽然是狄苍穹和皇甫瑛之子,这驾鹰翱翔的本事却尚未学会,所以外出时一向是父子同乘一鹰,为此还被孙楚楚当面调侃过几回。 这时孙楚楚举步迎上,觑目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语带挖苦的道:“好我的皇甫少侠,前几次好歹还能站得住,这次怎么直接被狄前辈抱回来了,难道是被吓得腿软么?我看……嗯?这是……” 话说一半便觉出不对,终是戛然而止,孙楚楚再仔细观瞧,只见狄苍穹抱在怀里之人一身黑衣,装束与皇甫鹰扬并不相同,身量也比他高出一头,看来应该是认错人了。 果然随即便听狄苍穹峻声道:“这少年昏倒在冰川中,伤势着实不轻,我佛慈悲为怀,请小姑娘快些施治,先保住他的性命。” 孙楚楚不敢怠慢,帮着狄苍穹将黑衣青年送入帐篷,然后立刻开始诊断。 岳啸川跟着走进帐篷,只见那黑衣青年约摸二十出头,相貌虽然并不出众,却颇见正直刚毅,即便此刻昏迷未醒,依旧显露出与众不同的硬朗气质,应该并非寻常村氓。 孙楚楚切过脉象,又翻开黑衣青年的眼皮观察了片刻,接着径自取出一黑一红两颗灵丹,吩咐岳啸川捏开黑衣青年的口唇,和水喂了下去。 狄苍穹见状略略放心,趁隙探问道:“如何?这少年可还有救?” 孙楚楚微颔首道:“多亏前辈及时将他送来,否则稍迟片刻都回天乏术,不过单是服药还嫌不够,请前辈按我的指点帮他推血过宫。” 岳啸川闻言自告奋勇的道:“前辈奔波半日,想必已经乏了,不如让我来吧。” 孙楚楚一正色道:“这人伤势太重,啸哥哥的内功修为不及前辈,我看还是稳妥些好。” 岳啸川登时噎住,只听狄苍穹咳声道:“小姑娘言之有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吾当仁不让。” 岳啸川看看无法,只好点头道:“那偏劳前辈了,在下帮您护法。” 狄苍穹道声多谢,扶着黑衣青年坐直身子,自己则盘膝坐在他身后,依照孙楚楚的指点运功施为。 不一刻精纯内力遍行全身,黑衣青年服下的灵丹也开始起效,他的脸色渐显红润,同时周身汗出如浆。 岳啸川看出黑衣青年已经从鬼门关前挣扎回来,终于舒了口气,此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皇甫瑛由对面帐篷走过来,打眼一扫便心中有数,缓缓点头道:“难怪不见扬儿,原来是为救人,情况如何了?” 岳啸川大略说过原委,皇甫瑛听罢了然的道:“既然有救便好,岳少侠先在这里护持,我去接扬儿回来。” 岳啸川心忖这位雪箫碧玉姬果真十分惜子,眼看她裹紧衣裘驾鹰而去,心中竟生出几分艳羡。 少时狄苍穹运功完毕,收回贴在黑衣青年背心的手掌,黑衣青年的体力消耗着实不少,疲累之下仍旧昏昏睡去,看起来一时半刻难以醒转。 孙楚楚细心的帮黑衣青年掖好被子,跟着吁口气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受的伤真奇怪,体内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道余劲不断交冲,武林中谁有这种手段?” 狄苍穹一皱眉道:“能将阴阳相冲的内力练为一体,的确十分不易,但这少年或许是伤在两人手下,各自内力分属阴阳,这便好解释了。” 孙楚楚翟然一醒,连连点头道:“前辈言之有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总之伤他的人内力十分强悍,出招时还有所保留,否则他必定早已魂归离恨天。” 狄苍穹沉吟着道:“小姑娘的看法与吾不谋而合,至于其中的具体原委,只能等这少年醒过来再问了。” 孙楚楚颔首称是,须臾皇甫瑛带着皇甫鹰扬回返,众人一同用过午饭,看天色已经是未初时分。 因为发生黑衣青年之事,狄苍穹父子午后并未继续外出,直至日头偏西、红云照天,黑衣青年才终于醒转,只是他的精神还极度虚弱,半晌才完全清醒。 众人早已闻讯一同前来,黑衣青年发现自己身处环伺之下,顿时露出警惕之色,还是狄苍穹清咳一声道:“少年人不必紧张,你昏倒在冰川中,是吾等救了你的性命。” 黑衣青年将信将疑,目光转动间瞥见孙楚楚,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被她的美貌所摄。 皇甫鹰扬觑得分明,忍不住讥讽道:“喂,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那么好看吗?” 黑衣青年骤然警醒,脸上发热之际别过头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皇甫鹰扬不明所以,兀自狐疑的道:“啊?什么意思?你这是饿了还是渴了,有话直说行不行?” 黑衣青年似是一滞,无奈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皇甫鹰扬愈发云里雾里,这时只听皇甫瑛温和的道:“这位少侠莫非不良于言?” 小书亭 黑衣青年如释重负,缓缓点了点头,众人恍然一悟,随即却又颇觉棘手。 场中略一沉默,只见孙楚楚吐吐舌尖,讪讪的道:“这下可糟糕了,有谁懂得这位少侠的手势么?” 狄苍穹父子面面相觑,各自哑口无言,岳啸川也摇了摇头,讷讷的道:“惭愧,我对此并无涉猎。” 皇甫瑛见众人一筹莫展,却是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不懂手势,但之前学过唇语,可以尝试和这位少侠沟通。” 众人喜出望外,皇甫鹰扬尤其惊喜的道:“娘居然还懂唇语,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皇甫瑛含笑道:“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有什么好显摆的,扬儿若是想学,得空儿我教你便是。” 皇甫鹰扬赶紧点头道:“想学想学,只要别跟驾鹰似的那么难,我一定学得会。” 孙楚楚闻言好笑的道:“是吗?我可听说唇语十分难学,皇甫少侠今后得多多努力才是,另外前辈得空儿也教教我,我保证绝不畏难。” 皇甫瑛嗯声道:“想学自然有机会,但眼下还不行,咱们先跟这位少侠问清原委吧。” 黑衣青年听了这一阵,心中自有判断,当下一面比划,一面说了句什么。 皇甫瑛觑得分明,顺口“翻译”道:“这位少侠说他名叫徐文靖,几天前跟他师妹外出采买物资,结果回来途中遇上了歹人。” 黑衣青年徐文靖听皇甫瑛“翻译”得丝毫不差,总算放下心来,他毕竟体力未复,索性不再比划,只靠口型说明经过。 皇甫瑛一直紧盯着徐文靖,一边“听”一边说道:“为首的歹人共有两名,看年纪都是武林前辈,却厚颜无耻,以大欺小。” “徐少侠和他师妹不是对手,只能丢下物资逃走,不料两名歹人穷追不舍,最后不仅抓了徐少侠的师妹,还将他打成重伤。” 岳啸川等人都听得义愤填膺,皇甫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失时机的探问道:“徐少侠可知那两名歹人为何针对你们,另外他们究竟是何来历,徐少侠可有相关线索?” 徐文靖略一迟疑,自行“说”道:“那两名歹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红发碧眼,内功炽烈霸道,女的白发童颜,内功阴冷冰寒。他们两人似乎是夫妻,言语中对家师十分不敬,抓走师妹想必是作人质。” 皇甫瑛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徐少侠是何人门下,可否告知我们?” 徐文靖咬了咬牙,终是下定决心的道:“家师姓苑,名讳上昆下仑,正是昆仑派掌门。” 第0175章 雪域圣城 听到徐文靖正巧出身昆仑派,众人直是惊喜莫名,心忖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甫瑛定了定神,微笑着道:“多谢徐少侠坦诚,敢问令师可是暂居雪域无垢城?” 徐文靖闻言一愣,面现诧异之色,皇甫瑛见状和声道:“徐少侠无须紧张,我们都是正道同仁,此番正是为寻访贵派而来。” 她说罢便为众人引荐,徐文靖知晓原委,总算松了口气,勉力施礼“道”:“见过各位朋友,家师与无垢城主交情匪浅,这段时日的确是借住在雪域无垢城。” 岳啸川欣然道:“如此甚好,眼下对抗魔教正值紧要关头,贵派若能加入,正道必将如虎添翼。” 徐文靖唔了一声,讷讷的道:“这种大事还得请师父定夺,如今师妹被歹人掳走,把她救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所以能否劳烦各位将我送回雪域无垢城,尽快通知师父?” 皇甫瑛微颔首道:“徐少侠客气了,你毕竟伤势不轻,我们理应效劳。” 徐文靖十分感激,转念间又问道:“对了,我昏迷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皇甫瑛沉吟着道:“倘若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四月十五。” 徐文靖脸色一变,难掩惶急的道:“糟糕,那师妹被掳走已经三天了,咱们得快些启程,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自然应允,当下立刻拔营起身,循着徐文靖的指点向雪域无垢城进发。 夜间风雪甚大,实在不便赶路,众人只能原地休息一晚,次日一早继续出发,一路马不停蹄。 徐文靖的伤势还没痊愈,难免精神倦怠,途中几次昏睡过去。所幸他指路无碍,众人于茫茫无际的冰川中穿行,许多转折之处十分隐秘,若非有人指点,绝难顺利前进。 大约傍晚时分,风雪又大了起来,远方高耸的冰川掩隐之下,终于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 众人精神一振,赶紧打马奔行,毕竟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为免再耽搁一夜,只能加快行程了。 残阳如血、天光暗淡,众人顶住风雪阻挡,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之前来到地头。 只见眼前的城池巍峨高峻,四处穹隆尖顶矗立,建筑形制大异于中土,倒像是天竺佛国的风格。 城头上的卫兵早已留意到岳啸川这一行人,此刻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叫道:“尔等何许人也,速速报上姓名,否则格杀勿论!” 这位仁兄的汉话说得十分蹩脚,言辞却颇为正式,听起来尤其显得怪异。 狄苍穹长眉一轩,运足真气宏声应和道:“吾乃黄山派掌门狄某,此次受徐文靖少侠之托,护送其回返贵处,祈盼城主赐见。” 这时孙楚楚搀着徐文靖走上前来,那卫兵觑得分明,立刻缓和了语气道:“果然是徐少侠,各位请稍等片刻。” 狄苍穹见那卫兵退下,知道他多半是去通报,于是招呼众人暂作休整。 过了约摸顿饭工夫,城头上又现出一人,遥遥招手道:“是四师弟吗?还请四师弟上前。” 徐文靖仍是由孙楚楚搀着走上前去,面向城头郑重施了个礼,城头上那人精神一振,难掩欣喜的道:“万幸四师弟无恙!快快开城迎接!” 少顷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两条人影步履匆匆的迎了出来,其中一人身着玄色道袍,约摸二十岁出头,相貌甚是斯文。 另一人身着绯红衣裙,大约十八九岁,生得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别具异域风情。 两人并肩来至近前,只听那青年修士彬彬有礼的道:“这位便是黄山派的狄掌门吧?晚辈道号端阳,乃是昆仑派弟子,在此见过狄掌门。” 狄苍穹欠身还礼,双方互相引荐一番,原来那红衣女子名唤朱玑,是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座下首徒。 端阳子听闻狄苍穹一行人救了徐文靖,自然衷心感激,徐文靖则满怀忧虑,难掩急切的比划道:“师兄快带我去见师父,我有要事禀告。” 端阳子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师弟是想禀告小师妹被掳走之事吧?” 徐文靖吃了一惊,瞠目结舌间只听端阳子叹口气道:“今早有人来到城外挑衅,将一封血书用箭射上城头,上面提到小师妹落在他们手上,让师父和城主亲自去南方百里之外的圣母峰赎人。” 徐文靖大为愧疚,垂头丧气的道:“是我本事太差,没能保护好小师妹,唉……我真是死有余辜。” 端阳子温然道:“师弟无须太过自责,对方的修为远非你能比拟。” “原本我们还担心你已经遭遇不测,可如今见你性命无碍,总算能松口气了。” 徐文靖依旧惭愧不已,期期艾艾的道:“那师父和城主去圣母峰了吗?只盼小师妹安然无恙,否则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端阳子点点头道:“毕竟父女连心,师父岂能坐视不理,接信之后立刻决定动身,大师兄和五师弟也跟着帮忙。至于城主那边同样义不容辞,碧璇姑娘和青鸾姑娘跟随护持,他们六人午后便出发了。” 徐文靖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道:“不成,这件事情我难辞其咎,绝不能置身事外,这便往圣母峰去帮师父。” 端阳子连忙拉住徐文靖道:“师弟稍安勿躁,此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何况我看你伤势不轻,即便去了也难有作为,眼下不如先回城中,容我将原委细细道来。” 思路客 徐文靖正自踟蹰,便听朱玑附和道:“端阳道长言之有理,徐公子请先回城中,一切从长计议。” 她的汉话字正腔圆,比先前那卫兵强出甚多,徐文靖听到内有蹊跷,只好点头答应。 当下端阳子和朱玑便将众人让进城中,前往正殿接风洗尘,此前早有卫兵入内通报,行至正殿时又见两人举步迎出,还是一名青年修士和一名异族少女。 那青年修士浓眉大眼、面如重枣,颇见忠义之相,原来是徐文靖的三师兄赤阳子。 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紫衣鲜亮夺目,正是雪玉观音的幼徒紫凤。 正殿中已经备好酒水饮食,较之中原菜肴虽然有所不及,但依旧称得上丰盛华美。 岳啸川等人稍作辞让,终是依序落座,毕竟来此途中急于赶路,饮食一切从简,此刻面对满桌佳肴,众人都难免意动。 徐文靖却是忧心忡忡,全没半点食欲,迫不及待的比划道:“二师兄刚才说事情并不简单,那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还请快些告诉我吧。” 端阳子一正色道:“请师弟先告诉我,袭击你和小师妹的可是一对夫妻,两人的内力一者炽烈、一者阴寒?” 徐文靖赶紧点头道:“不错,正是这对夫妻,二师兄知道他们的来历?” 端阳子了然的道:“那应该没错了,这两人男的名叫阳九功,是西域业火红城的后人,女的名叫阴凝霜,正是出自雪域无垢城,而且还是城主的师姐。” 徐文靖大出意料,双眼圆睁的道:“什么?!既然是城主的师姐,她干嘛为难咱们?” 端阳子正觉碍口,便听朱玑淡淡的道:“徐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师伯因为行止不端,早已被师祖逐出门墙。” “没想到她非但不思悔改,还妄图夺占雪域无垢城,此次掳劫苑姑娘,无非是因为师尊和苑掌门交厚,她想拿苑姑娘逼师尊就范,将城主之位让给她。” 徐文靖恍然一悟,敢情这回是遭了池鱼之殃,他忍不住面露苦笑,讷讷的道:“小师妹落在歹人手里,师父和城主的确投鼠忌器,但城主经营雪域无垢城多年,即便当真让位,那阴凝霜又岂能服众?” 第0176章 无垢密辛 徐文靖心直“手”快,朱玑“听”罢缓缓摇头道:“城中汉人与天竺人杂居,师尊虽然一视同仁,许多汉人却依旧心存芥蒂,其中不乏支持阴凝霜者,倘若城主印绶旁落,后续如何发展便不好说了。” 徐文靖登时噎住,这时又听赤阳子道:“此次师父和城主一同外出,为防敌人趁虚而入,城中的守备已然大大加强,驻扎城头的卫兵也都调换过,只盼不要生出变故。” 徐文靖心下暗叹,想了想才又“道”:“师父和城主他们总共才去六个人,万一对方以多欺少,那可怎么办?” 端阳子苦笑道:“这是那封书信中的交待,若是贸然兴师动众,只怕小师妹有所闪失。” 徐文靖愈发郁闷,岳啸川等人原本还打算自告奋勇,此时却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朱玑看到气氛沉闷,强作欢颜的道:“大家不必太过担忧,相信师尊和苑掌门必定有应对之法。” “尤其是各位远来的客人,请恕敝处招待不周,粗劣饭食多少用上一些,否则等师尊回来,一定会责罚我们。” 岳啸川等人盛情难却,于是放怀饱餐一顿,异邦酒菜别具新奇滋味,众人也都吃得尽兴。 端阳子人如其名,脾性端方敦厚,言辞恭谨有礼,倒是赤阳子颇有城府,虽然并不多话,但每开口必有所指。 好在众人正大光明,全然不惧露出马脚,赤阳子几番试探,自觉并无不妥,总算放下心来。 孙楚楚和紫凤两人年纪相仿,言谈间叙过八字,刚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果真无巧不成书。 两人原本便一见如故,这下更加亲厚无比,俨然嫡亲姐妹一般,约定晚间同榻抵足而眠,畅叙一番闺中情谊。 朱玑身为雪玉观音座下首徒,城中事务都由她代为处置,此刻眼看宾主尽欢,她心中也十分欣慰,宴后又亲自安排岳啸川等人住宿,行事堪称滴水不漏。 雪域无垢城虽然是建造于冰川之中,但城中物资储备丰富,房内常年生有炭火,一样暖意融融。 众人来时急于赶路,的确颇觉疲乏,沾枕之后很快睡去,正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岳啸川便起身演练武艺,如今他不仅将修罗刀法和狂刀八锋斩融会贯通,而且已经独创一格、另辟蹊径,威力远超初出茅庐之时。 但明王诛鬼刀博大精深,岳啸川尚未完全参透,尤其上次斩杀“欢喜法王”续纵涛之时,那种近乎失控的残狠情绪,着实让岳啸川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动用这部刀法。 所幸眼下并无旁人在场,岳啸川又自觉心神安宁,转念间默运明王诛鬼刀诀,瞬间周身真气鼓荡如沸,一种抑制不住的杀性充斥脑海。 岳啸川对此早有预料,心中默念往生净土神咒,竭力与杀意抗衡。 这样一来慈悲之念与嗜杀之心形同拉锯,于岳啸川而言委实是一种煎熬,但也正是这种煎熬,才最能磨练心性,否则招式能发而不能收,终究落于下乘,绝难窥其堂奥。 岳啸川在极度煎熬中调动起全副心神,对明王诛鬼刀的精深之处自然体察入微,但如此心力消耗也数倍于平常。终于他自知濒临极限,随着一声震天虎吼,一式“鬼泣山河”应手而发,当真所向披靡。 刀锋未至,刀芒已达,无上神威过处,竟然将前方丈许之外的一株古松当场摧毁。 霎时只听咔嚓巨响,合抱粗的古松齐中折断,半截树身吱呀倒落,留下一片哗啦碎响。 岳啸川胸中杀意狂燃,赶忙自行以佛门咒音压下,再看那古松断折之处木屑纷飞,从里到外都化为齑粉,这部明王诛鬼刀威力之强,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正在岳啸川皱眉凝思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尖顶门前人影一闪,一名绿衣少女径直走入。 定睛处总算略略放心,绿衣少女一双明眸觑定岳啸川,上下打量间抿嘴轻笑道:“好我的啸哥哥,大早上起来别的不干,怎么专门帮人家砍树,难道是屋里的柴禾用完了不成?” 岳啸川颇觉讪讪,干咳一声道:“楚楚不必取笑,昨晚休息得可好?” 孙楚楚点点头道:“还好啦,昨晚我醒得早,又跟紫凤妹妹聊了半宿,总之一点都不困。” 岳啸川了然的道:“看来你跟紫凤姑娘的确投缘,这回能够结交良友,算是不虚此行了。” 孙楚楚嘻嘻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对十分精巧的腰刀,两柄腰刀形制完全相同,只不过一柄是金鞘,另一柄则是银鞘。 岳啸川见孙楚楚一脸得意,莞尔之余随口问道:“这可是紫凤姑娘送给你的礼物?” 孙楚楚眨眨眼道:“啸哥哥真聪明,不过好兄妹见者有份,这柄金刀送给你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必,既然是紫凤姑娘送给你的礼物,你切莫辜负她的心意,仔细收好便是。” 孙楚楚小嘴一撇,有样学样的道:“是啊,既然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切莫辜负我的心意,仔细收好便是。” 岳啸川登时噎住,再看孙楚楚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终是苦笑道:“罢了,那多谢楚楚。” 孙楚楚看着岳啸川接过金刀收好,脸上蓦地闪过一抹晕红,垂首轻咳一声道:“这才像话,以后啸哥哥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们两人之间用不着分彼此。” 岳啸川微觉异样,顿了顿才讷讷的道:“这么说也有道理,等我下次见到新奇物事,一定会想着带给你。” 孙楚楚心里甜丝丝的,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昨晚我打听到不少事情,咱们回屋里说吧。” 岳啸川暗赞孙楚楚心细,两人相偕回到客房,孙楚楚一面帮岳啸川沏茶,一面神秘兮兮的道:“啸哥哥不知道吧,这里的城主雪玉观音来头可真不小,是天竺佛国湿婆教的圣女呢。” 岳啸川讶然道:“竟有此事?湿婆与梵天、吡湿奴同为天竺三大主神,乃是生灭一体的大神。这湿婆教我也听过,是天竺佛国流传极广的一个教派,信众超过百万,委实非同小可。” 孙楚楚附和道:“正是,雪玉观音受命来到中土,便是为了寻访所谓‘修罗六器’,即波玡剑、勾旬刀、阎罗杵、自在矛、六欲轮和七情珠,据说六器之中藏有一个绝大的秘密,关乎湿婆教的运数。” 岳啸川心中一动,想起梦境试炼中听过佛衍禅那大师的生平经历,他便曾将修罗六器搜集完全,想借此压制魔性。 只可惜事与愿违,佛衍禅那大师终究难逃劫数,修罗六器也被他的三魂化体分别携走。 至于那负业罪身修罗、慈悲梵莲尊者和般若无垢菩萨,武林中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号,甚至连事情本身都虚实难辨。 岳啸川不敢妄言,只能含糊的道:“原来如此,那不知眼下可有修罗六器已经找到?” 孙楚楚沉吟着道:“紫凤妹妹没有明说,不过雪玉观音来到中土多年,想必早已有所斩获,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岳啸川暗暗点头,跟着问道:“那阴凝霜是雪玉观音的师姐,莫非她也出身湿婆教?” 孙楚楚摇摇头道:“不是,当初雪玉观音刚刚来到中土,便遭到他们教中的反对势力截杀,多亏前任城主相救,她才侥幸保住性命。雪玉观音感念恩德,于是拜前任城主为师,也跟阴凝霜成了同门。” 岳啸川微颔首道:“以外压内,以幼夺长,难怪阴凝霜心有不甘,却不知那所谓‘行止不端’是指何事。” 孙楚楚游目四顾,愈发低低的道:“这便要提到阴凝霜的丈夫,那位业火红城的阳九功了。” 第0177章 昆仑掌门 岳啸川听说阴凝霜“行止不端”与阳九功有关,已然大略猜到原委,果然接着便听孙楚楚道:“原本阴凝霜的确是内定的城主,雪玉观音也没有相争的意思。” “谁想天定的孽缘没处逃,当年阳九功被仇人追杀,正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阴凝霜恰好救了他的命,又把他带回雪域无垢城养伤,两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一来二去情投意合,最后干脆私定终身。” “可业火红城毕竟是邪派,即便如今早已江河日下,但依旧正邪不两立。前任城主知道之后当场震怒,逼着阴凝霜杀掉阳九功,结果阴凝霜不忍对爱人下手,两人趁夜逃出城去,从此以后再没音讯。” “前任城主发现爱徒私逃,着实气得不轻,乃至旧病复发,缠绵病榻两个月,最后还是回天乏术,临终前把雪域无垢城托付给雪玉观音,还嘱咐她清理门户。” “雪玉观音本来不敢接受,但前任城主十分坚持,还说否则她便死不瞑目。所以雪玉观音虽然自觉名不正、言不顺,可终究还是接下了这副重担,只是前任城主那‘清理门户’的遗命并未认真执行。” “可惜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雪玉观音网开一面,阴凝霜和阳九功却还不死心,这才卷土重来,谋夺城主之位,尤其这掳人为质的路数,实在下作得很。” 岳啸川知道了来龙去脉,感慨之余摇摇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这件事情咱们没有插手的余地,只盼雪玉观音和苑掌门处置妥当,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孙楚楚颔首称是,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有仆役来请往前厅用饭,到达之时狄苍穹一家三口已经在等待,还有端阳子和紫凤作陪。 众人用过早饭,仆役又送来香茗细点,滋味略逊于中原,但也差强人意。 端阳子斟酌片刻,终是轻咳一声道道:“对了岳少侠,昨日你说到有意请本派入盟,共同对抗净宇教,却不知贵盟如今实力几何,又有几分把握歼灭净宇教?” 岳啸川一正色道:“端阳道长无须多虑,武林正义盟眼下如日中天,原本不少被迫归附净宇教的门派,这段时间都拨乱反正。截至我进入青藏前夕,已经有三十七家门派入盟,盟员也超过万人之数。” 端阳子唔了一声,讪讪的道:“看来贵盟的确深得人心,有志之士纷纷景从,不过贫道听闻净宇教势力庞大,教众逾三十万,以一敌三十,只怕胜算堪忧啊。”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端阳道长未免太悲观了,净宇教极盛之时有三十八万教众不假,但其中不乏招降纳叛、藏污纳垢,真正实力远不及表面上展示的可怕。” “武林正义盟成立至今不过半年,净宇教便已经遭遇重创,教众锐减两万余名,其中列名《镇魔录》的头目有十三人伏诛,这正是此消彼长,趋势不言自明。” 端阳子听罢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倘若岳少侠所言非虚,这确实是武林正道崛起的契机,但贫道毕竟做不了主,还得等家师归来再做定夺。” 岳啸川了然的道:“无妨,相信苑掌门深明大义,一定会为天下苍生的福祉挺身而出。” 端阳子嗯声道:“家师深谋远虑,自然会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岳少侠若有兴致,可否再跟贫道说说中原战事?” 岳啸川自然应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端阳子听得一时振奋一时唏嘘,一时又击节叫好。 紫凤同样心向往之,缠着孙楚楚问东问西,别见亲密之态。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时分,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赤阳子匆匆迈入正厅,难掩激动的道:“师父和城主他们回来了,咱们快去迎接。” 众人闻言诧喜,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只听端阳子急切的道:“此话当真?师父他们境况如何?没出什么意外吧?” 赤阳子摇摇头道:“看烟花信号应该一切顺利,想必没出意外。” 端阳子如释重负,便即招呼众人前往城门口,须臾登上城头,恰好见到一行七骑疾驰而来。 端阳子手搭凉棚仔细辨认,片刻之后终于欣喜的道:“是师父他们没错,快快开城迎接。” 城头上的卫兵不敢怠慢,立刻听令打开城门,一行七骑畅通无阻,径直驰入城中。 端阳子早已领着众人等在道旁迎候,这时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见过城主法驾。” 一行七骑纷纷勒住马缰,当先一人年逾不惑,一身衣履潇白如雪,身形挺拔伟岸,堪比临风玉树。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雄姿英发,相貌俊朗绝伦,再加上中年男子独特的成熟气质,更加令人一见倾心。 目光在众人身上疾快的扫了一圈,只听中年男子清咳一声道:“无须多礼,为师与城主外出这一日,城中可曾发生变故?” 端阳子依旧恭声道:“托师父和城主的福,城中秩序井然,并无任何变故。” “至于这几位是从中原来的正道同仁,有要事恳请师父裁夺,四师弟正是被他们所救,如今总算性命无碍。” 中年男子——苑昆仑舒了口气,抱拳为礼道:“多谢各位救助小徒,苑某衷心感激不尽。” 岳啸川等人各自还礼,此时只见另一人拨马上前,清润声音淡淡的道:“皇甫居士久见了,当年相救之恩,本座没齿难忘。” 敢情这位便是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她同样一身白衣,身姿窈窕婀娜。 可惜这位城主脸上挂着一幅厚厚的面纱,只露出额心的一点朱砂痣,黛眉之下的一双妙目透出暗灰色的奇异光彩,至于真容如何,便全靠想象了。 听到雪玉观音的话,皇甫瑛登时一怔,面现疑惑的道:“相救之恩?城主何出此言?” 雪玉观音温然道:“一曲迷魂箫逐退狼群,本座方得侥幸逃生,皇甫居士莫非忘了琼玛雪山?” 皇甫瑛恍然一悟,颇见讶异的道:“琼玛雪山?难道你是耶输丽娅公主?” 雪玉观音点头道:“不错,你我一别十载,皇甫居士依旧青春靓丽,仿佛时光凝滞,是以本座一眼认出。” 皇甫瑛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嫣然一笑道:“城主过奖了,但我如今应该叫你城主还是公主,抑或圣女更加妥当?” 雪玉观音不温不火的道:“如何称呼并不打紧,随皇甫居士之意。” 皇甫瑛眼珠一转,悠悠的道:“那还是叫公主吧,毕竟这个身份最高贵,咳……这是外子狄苍穹,江湖人称‘没羽黄衫客’,乃是黄山派掌门。” 雪玉观音裣衽为礼,狄苍穹也抱拳还礼,正在寒暄之际,又见朱玑和徐文靖结伴赶来。 徐文靖眼下伤势未愈,见到苑昆仑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跟着连连叩首,惶恐之状溢于言表。 苑昆仑知道徐文靖的心思,当下提高声音道:“靖儿不必如此,敌方的能为远胜于你,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何况珍儿已经平安归来,总算称得上有惊无险。” 他话音方落,便见一名黄衣少女甩镫下马,径自上前扶起徐文靖,面现疼惜的道:“四师兄无须自责,我如今毫发无伤,你却有重伤在身,一定要善自珍重。” 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端庄秀丽、颖慧可人,尤其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原来正是苑昆仑的爱女,闺名唤作苑如珍。 徐文靖虽然满心惭愧,但又不好拂逆苑如珍,只能讪讪的站起身来。 众人一面叙话,一面结伴前往正厅,朱玑早已吩咐备下宴席,只待接风洗尘。 第0178章 雪玉观音 时值午后,雪域无垢城正厅之中,堪称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苑昆仑座下首徒名唤聂擎天,身形魁伟硬朗,相貌英武非凡,尤其气质冷峻,颇有不怒自威之概。 至于那位好酒无量的常万里,在同门之中排行第五,同样身形颀伟,举止却比聂擎天随和得多。 皇甫鹰扬和常万里早已相熟,免不了称兄道弟,自有一番亲近。 至于雪玉观音之徒碧璇和青鸾,两人都在十七八岁年纪,而且同为汉人。 看来雪玉观音在收徒之时自有考量,并不偏袒天竺人和汉人任何一方,足见煞费苦心。 须臾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端阳子终是难抑好奇,踟蹰间斟酌着道:“此次小师妹能够平安归来,想必是师父和城主神功盖世,已经击败阳九功和阴凝霜,让他们不敢再造次了吧?” 场中微一沉默,只听雪玉观音轻咳一声道:“也罢,趁着大家都在场,本座索性就此宣布了吧。咳……明日本座将卸任雪域无垢城之主,由师姐阴凝霜执掌门户,将基业归还于她。” 此语一出,真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端阳子首先瞠目结舌,赤阳子等人也大出意料,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一片寂静之中,终听苑如珍嗫嚅着道:“都怪我本事不济,结果被敌人擒住,城主因为投鼠忌器,只好忍气吞声,任敌人予取予求,被迫让出尊位。” 众人其实早有推测,靖阳子尤其羞愧难当,此时只听雪玉观音和声道:“珍儿言重了,城主之位本来便该传给师姐,所以这些年我始终觉得受之有愧。如今师姐自外域归来,我正好卸下这副重担,实乃天从人愿,堪称皆大欢喜。” 苑如珍依旧神情郁郁,旁边的朱玑暗自一叹,小心翼翼的道:“敢问师父,已经将城主印绶交给阴凝霜了么?” 雪玉观音坦然道:“既然决定退位让贤,便该拿出诚意,城主印绶的确已经完璧归赵。” 朱玑登时默然,倒是紫凤小嘴一撇,忿忿的道:“师父太仁慈了,凭什么说城主是阴凝霜的?反正苑小姐已经救回来了,咱们再没有顾忌,干脆跟他们拼了。” 雪玉观音秀眉一扬,沉声呵斥道:“紫儿休得胡言,正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为师已经允诺,岂能出尔反尔?总之此事就此定案,切莫再生出非分之想。” 紫凤虽然不服,却不敢当面顶撞,只能低头暗暗运气。 雪玉观音毕竟疼爱幼徒,于是缓和了语气道:“紫儿不必委屈,等你年纪再大些,便能理解为师的心境,眼下只管听命便是。” 紫凤唔了一声,咕哝着道:“好吧,我听师父的,大不了以后再把城主之位抢回来。” 雪玉观音闻言直是哭笑不得,顿了顿才咳声道:“明日午时正式交接,朱玑你负责宣示全城,请大家前来观礼。” 朱玑点头应是,雪玉观音轻轻一叹,跟着补充道:“若有愿意追随本座的部众,本座必定不会遗弃,否则若是愿意定居城中,本座也绝无怨恨,只盼众人安居乐业,一世福寿安康。” 紫凤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道:“别人我不管,反正我跟定了师父,您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朱玑等三女也一同起身宣誓效忠,雪玉观音见状足感欣慰,毕竟自己收徒的眼光不差,并无忘恩负义之辈。 岳啸川早有腹案,趁势起身抱拳为礼道:“城主高风亮节,在下衷心钦佩,如今中原魔教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实在苦不堪言,城主慈悲为怀,不知能否相助正道,共同抗击魔教?” 雪玉观音沉吟着道:“魔教的劣迹本座确有耳闻,苑掌门便是遭到魔教迫害,才被迫率众隐居于此,至于说对抗魔教……不知苑掌门有何见解?” 苑昆仑面沉似水,不疾不徐的道:“魔教势力庞大,不宜以卵击石,除非有合适的契机,否则不如积蓄力量,以求未来星火燎原。” 岳啸川一正色道:“苑掌门久居边陲,对中原形势或许缺乏了解。” “在下已经将相关事宜告知令徒端阳道长,还请苑掌门详加察纳,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 言情 苑昆仑微颔首道:“也罢,距离交接尚有一日时光,容本座和城主商议一番再定行止。” 岳啸川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嗯声道:“那在下静等苑掌门决断,相信以您的宽广胸怀,必定不会让人失望。” 苑昆仑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少顷用罢午宴,众人寒暄作别,随后分头行事。 岳啸川独自回到客房,照例盘膝打坐、抱元守一,默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稳固佛魔同体之功。 不觉红日西垂,须臾夜幕降临,岳啸川行功完毕,又用了一些茶点,便已经是掌灯时分。 心忖今晚估计不会等来回复,岳啸川正待宽衣就寝,此时忽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竟是有人夤夜拜访。 岳啸川心中一动,起身打开房门,定睛处微微一怔,敢情来客并非昆仑派中人,而是狄苍穹夫妇。 狄苍穹看出岳啸川颇为意外,当下朗笑一声道:“岳少侠是在等待苑掌门的回复吧,倘若尚未打算休息,可否容吾等叨扰片刻?” 岳啸川一抱拳道:“贤伉俪拨冗来访,在下荣幸之至,请进来叙话。” 说话间三人进屋围桌落座,只见皇甫瑛嫣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索性开门见山吧,岳少侠认为苑掌门有几成可能答应相助正道?”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恕在下直言,苑掌门老成持重,要说动他铤而走险,原本并非易事。但如今雪域无垢城易主,或许正是天意使然,苑掌门若无其他去处,想必大有可能投身正道,共襄镇魔盛举。” 皇甫瑛莞尔道:“岳少侠言之有理,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苑掌门明哲保身,你又打算如何?” 岳啸川登时噎住,片刻方讷讷的道:“倘若真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只好返回复命。” 皇甫瑛摇摇头道:“远赴青藏,盘桓数月,最后却无功而返,岳少侠岂能甘心?” 岳啸川苦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或许时机未至,只能静待时变了。” 皇甫瑛叹笑道:“岳少侠倒是深得‘顺其自然’的心境,但凡事都应该尽力而为,否则难免留下遗憾,不是么?” 岳啸川迟疑着道:“前辈的意思是指……在下应该亲自前往劝说?” 皇甫瑛见岳啸川钻了牛角尖,索性挑明道:“这么说吧,苑掌门的决定跟雪玉观音的意思息息相关,岳少侠何不双管齐下,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岳啸川恍然一悟,面现感激的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多谢前辈提醒,只不过今夜时辰已晚,等明日再求见城主吧。” 皇甫瑛清咳一声道:“岳少侠明白便好,其实我们夫妻二人刚与雪玉观音聊过。” 岳啸川稍一转念便心下了然,缓缓点头道:“前辈对城主有救命之恩,想必她会买您的面子,在下真是坐享其成了。” 皇甫瑛淡淡的道:“当时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料到种下善果。” “想她一名异邦公主,千辛万苦来到中土,倘若遭遇不幸,实在有些可惜。所以我逐退狼群之后又暗中保护,直至她被一名武功高强的白衣女子收留,现在看来那便是前任城主了。” 岳啸川抱拳正声道:“前辈一片仁心,施恩而不望报,实在令人钦佩。今日前辈为在下出面说项,在下足感盛情,若有机会定当效力。” 皇甫瑛浅浅一笑道:“总之志同道合,岳少侠不必过分客气。” 第0179章 雪山圣莲 皇甫瑛虽然轻描淡写,岳啸川却颇觉过意不去,愈见诚恳的道:“此次青藏之行一切顺遂,贤伉俪功不可没,所以但凡有用得着在下之处,还请贤伉俪明言。” 皇甫瑛和狄苍穹对视一眼,还是皇甫瑛轻咳一声道:“既然岳少侠这么说,便容我冒昧一问了,你与孙姑娘之间是否别有隐情?” 岳啸川一怔道:“何谓别有隐情?前辈何出此言?” 皇甫瑛察言观色,讪讪一笑道:“我是看出孙姑娘对岳少侠十分依恋,不知她是否少女怀春,与你互生情愫?” 岳啸川脸上一热,赶忙正声道:“前辈多心了,在下与楚楚分属兄妹,绝无男女之私。” 皇甫瑛舒了口气,狄苍穹则抚须一笑道:“吾早说你是多心了,如今徒惹尴尬,这又是何苦来哉?” 皇甫瑛甩给狄苍穹一记白眼,不以为然的道:“总要先问清楚才好,否则惹出更大的尴尬怎么办?” 狄苍穹登时噎住,岳啸川倒有些莫名其妙,不禁讷讷的道:“前辈旁敲侧击,不知具体用意为何?” 皇甫瑛和颜悦色的道:“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我们两人都对孙姑娘十分满意,想将她聘为儿媳。” 岳啸川恍然顿悟,缓缓点头道:“楚楚和皇甫兄弟年貌相当,这段时日又相处融洽,未尝不是一对佳偶,贤伉俪既有此心,在下同样乐见其成。” 狄苍穹欣然道:“如此甚好,吾儿虽然稍显顽劣,但究其原因无非是年少轻狂,日后他年岁渐长,必能担起顶门立户之责。” 皇甫瑛立刻补充道:“岳少侠大可放心,我们两人尤其中意孙姑娘,定会视如己出,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岳啸川微笑道:“在下当然放心,但毕竟是终身大事,还得征求楚楚恩师天蚕夫人的意见。” 狄苍穹咳声道:“这个自然,只是吾等与天蚕夫人并无交情,所以还得烦劳岳少侠引荐了。” 岳啸川了然的道:“在下明白,这次回到中原,必定极力促成。” 皇甫瑛嫣然一笑道:“那我们提前谢过岳少侠了,正所谓长兄如父,想必孙姑娘对你的意见也十分重视。” 岳啸川嗯声道:“前辈尽管放心,在下保证卖力说项,尽可能不辱使命。” 皇甫瑛和狄苍穹满心畅然,又跟岳啸川谈了一阵,才起身告辞回房。 岳啸川自行宽衣就寝,想到此行多半能够如愿,还顺带促成一段姻缘,心中着实足感快慰。 及至中夜时分,睡梦中的岳啸川忽生警觉,房顶上似乎有人踩碎檐瓦,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翻身一跃而起,随手取了近旁的琢玉魔刀,之后打开房门外出查探。 当晚月明星稀,银华遍照城中,岳啸川疾眼一扫,果然见到一条黑影穿房跃脊、如履平地,转瞬间便消失在视线在外。 岳啸川心下起疑,暗忖不能坐视不理,便即运起轻功随后追上。 那黑影轻功不弱,又兼身形纤巧,行动十分灵活,宛如暗夜鬼魅一般。 岳啸川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追上,只能紧紧咬住,绝不让对方脱逃。 这样一前一后奔行有顿饭工夫,已经来到雪域无垢城内城的西南角,那黑影倏地加快脚步,越过一堵高墙,遁入一座院落之中。 岳啸川骑虎难下,索性如法炮制,同样跃入那座院中。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只见院中空空荡荡,只在中心有一片方圆数丈的水池。 池水早已结冰,冰面上盛开着五朵白莲,隐约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莲香,让人仿佛连心灵都瞬间受到净化。 岳啸川暗暗称奇,游目四顾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岳少侠?你怎会深夜来此?” 岳啸川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红衣倩影疾步走近,原来是雪玉观音座下首徒,那位朱玑姑娘。 双方打了照面,着实都有些意外,还是岳啸川抱拳正声道:“见过朱玑姑娘,方才在下发现有人行踪鬼祟,于是紧随其后一探究竟,没想到他潜入此地之后便没了踪影,不知姑娘可曾发现有何异常?” 朱玑面现疑惑之色,缓缓摇头道:“今夜是我值守五莲池,我自信并未合眼,却不曾见到岳少侠所说的行踪鬼祟之人。” 《最初进化》 岳啸川为之一滞,无奈咳声道:“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但在下真是亲眼所见。” 朱玑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岳少侠想必是一番好意,那我今晚仔细留心,以免真有贼人觊觎雪山圣莲。” 岳啸川吃了一惊,脱口轻呼道:“雪山圣莲?这五朵便是雪山圣莲?” 朱玑微讶道:“岳少侠也知道雪山圣莲?是谁告诉你的?” 岳啸川满心惊喜,正待说出皇甫瑛需要雪山圣莲医治宿疾之事,但转念间他又心中一动,生生将刚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只是含糊其辞的道:“在下是听一位精通岐黄的朋友说过,雪山圣莲乃是旷世灵药,对医治脑疾颇有神效。” 朱玑眨眨眼道:“是这样吗?其实这五朵雪山圣莲移栽到此地,是为镇压池水下面的邪祟。” 岳啸川听得一愕,当下试探着道:“镇压邪祟?莫非此地发生过血腥屠戮,所以要净化不愿往渡轮回的冤魂?” 朱玑摇摇头道:“不是,池水下面镇着一尊邪神,为防他觉醒后作乱,所以必须封印。” 岳啸川为之哑然,片刻方咳声道:“原来如此,那这五朵雪山圣莲非同小可,的确不能有失,姑娘千万小心。” 朱玑略欠身道:“我晓得,多谢岳少侠提醒,五朵雪山圣莲缺一不可,否则必生祸患。” 岳啸川暗自一叹,跟着一抱拳道:“那在下不打搅姑娘了,这便回房休息,姑娘保重。” 朱玑嗯了一声,目送岳啸川转身离去,兀自喃喃低语道:“有人潜入?也罢……先记下来。” 岳啸川循着记忆顺利返回客房,一时之间却不得安枕,因为自打知道那神秘院落中盛开的正是雪山圣莲,他便越来越觉先前追踪的黑影莫名熟悉。 倘若那黑影真是“雪箫碧玉姬”皇甫瑛,她去往神秘院落的用意不言自明,但她又是从何处得知雪山圣莲的所在? 是了,狄苍穹夫妇与雪玉观音有过一番深谈,或许无意中得知此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方才朱玑明确言道,五朵雪山圣莲缺一不可,皇甫瑛若是自知明取不成,的确有可能转为暗度陈仓。 或许这番臆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毕竟是性命攸关之事,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生死? 何况所谓“镇压邪神”之说,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恐怕只是故老相传的仪程。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其让雪山圣莲空置,倒不如取之医病救人。 不过话又说回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一那五莲池下当真封印邪祟,一旦觉醒便要作乱世间,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置? 人命并无贵贱之分,若为一己私利而贻害大众,实在良心难安。 再者那黑影并未现出真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皇甫瑛,倘若是心怀叵测之徒觊觎雪山圣莲,只靠朱玑一人绝难应付,一旦稍有疏忽便难免误事。 但如果此事与皇甫瑛无关,那便是雪域无垢城内部之事,眼下正值权力交接的当口,身为外人实在不宜插手,否则徒然惹来一身是非,万一处置不当而陷入泥潭,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岳啸川思前想后,委实难以决断,一忽儿打算去质问皇甫瑛和狄苍穹,一忽儿又打算再去五莲池探查一番,这样辗转反侧,整夜都难以入眠,直至东方现出鱼肚白,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0180章 朱玑之死 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岳啸川悠悠醒转,却依旧颇觉倦怠。 借着洗嗽略略回复精神,岳啸川不由得暗自苦笑,虽说自己勇武过人,但一旦论及杀伐果决,却连身为女子的凤明瑶都不如,实在有些汗颜。 遇事不决,优柔寡断,确非大丈夫当为,日后尤须着力精进,否则岂不辜负这昂藏七尺之躯? 无防盗 岳啸川自省一番,已然做下决定,便待找到狄苍穹夫妇,道出所有疑虑,好歹求个心安。 孰料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岳啸川蓦地心头一紧,打开房门之际,赫见一条紫影映入眼帘,原来是雪玉观音的幼徒紫凤。 岳啸川十分意外,正待开口招呼,紫凤却是双目喷火,不由分说便掣出双刀,照着他胸前狠狠砍来。 紫凤年级虽轻,武功却着实不弱,双刀前后交错,刀势异常凌厉,其中满含杀意。 岳啸川不明就里,再加上手无寸铁,只好抽身暂避锋芒,同时疾声呼喝道:“紫凤姑娘且慢!为何痛下杀手?” 紫凤充耳不闻,只是愈发加紧攻势,双刀舞得雪片一般,强如岳啸川都被逼得捉襟见肘。 不过岳啸川终究是用刀的大行家,能为凌驾紫凤之上,此刻沉下心来闪展腾挪,堪堪避过一轮快攻。 随后他又觑准时机,使出空手入白刃的高明手段,食中拇三指势如铁钳,牢牢擒住紫凤的左手弯刀。 紫凤自知不及岳啸川力大,索性放开左手弯刀,右手弯刀趁势搠向岳啸川腹间,攻势劲急无匹,决意将他破腹开膛。 岳啸川眉头一皱,夺下的弯刀随手一格,紫凤顿时虎口发麻,弯刀险些被磕飞出去。 岳啸川无意乘胜追击,反而主动退后两步,随即正声道:“紫凤姑娘稍安勿躁,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刺杀在下?” 紫凤娇躯剧颤,尖声呵斥道:“恶贼!你为什么杀了我大师姐?” 岳啸川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惊呼道:“什么?朱玑姑娘遭遇不幸?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紫凤依旧戾烈的道:“还敢装傻充愣,你老实交代,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五莲池?” 岳啸川登时一滞,无奈点头道:“不错,在下昨晚追踪一名可疑之人,跟着他去过五莲池。” 紫凤冷哼道:“你肯承认便好,不必再拿大师姐的手札验证,可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手?” 岳啸川暗呼冤枉,正待耐心解释,这时只见一条绿衣倩影冲进院中,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紫凤妹妹……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千万别……意气用事……” 敢情来人正是孙楚楚,紫凤瞥了她一眼,嫩脸紧绷的道:“还有什么没弄清楚的,这家伙鬼鬼祟祟去到五莲池,被撞破后都不能自圆其说,再加上铁证如山,大师姐肯定是他杀的。” 岳啸川眉头紧皱的道:“紫凤姑娘切莫胡乱揣测,在下是去过五莲池,却根本没跟朱玑姑娘动过手,更遑论将她杀害。” 紫凤嗤之以鼻,孙楚楚则喘息着道:“啸哥哥,我送给你那柄金刀是否还在?” 岳啸川一怔道:“在我包袱里,怎么了?” 孙楚楚定了定神,却还是语声发颤的道:“既然金刀还在,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岳啸川为之哑然,只好取出包袱检视,孰料事与愿违,金刀竟然不翼而飞! 岳啸川暗自心惊,这才发觉自己陷入了圈套之中,孙楚楚见他僵在当场,顿时心下猛沉,一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柄金刀,嗓音沙哑的道:“啸哥哥,这是在现场找到的,你……难道真的杀了朱玑姑娘?” 岳啸川立刻摇头道:“没有,我发誓不曾杀害朱玑姑娘,一定是贼人趁我外出追踪之时盗走金刀,目的便是嫁祸于我,让我来做他的替罪羔羊。” 孙楚楚这阵已然六神无主,闻言却是精神一振,双目放光的道:“是有这种可能!啸哥哥说昨晚追踪过一名可疑之人,那对方的身份可有眉目?” 岳啸川颇觉碍口,毕竟若是道出皇甫瑛的姓名,一者失于臆断,二者又太过不义,这等行径岂是大丈夫当为? 紫凤冷眼旁观,忍不住沉哼一声道:“鬼话连篇,纯属狡辩,我看你还是干脆认罪了吧。” 岳啸川知道紫凤成见已深,便也不再勉力解释,心念电转间径向孙楚楚道:“知道用金刀来陷害我,对方实际已经露出破绽,楚楚你快仔细回想,究竟还有谁知道你赠我金刀之事?” 孙楚楚心道有理,正在颦眉思忖之际,又听一阵步履杂沓,呼啦啦一干人涌入院中。 当先两人正是苑昆仑和雪玉观音,后面则跟着昆仑派和雪域无垢城的一众弟子,人人面色严峻,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紫凤见到雪玉观音,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去,随后戟指岳啸川道:“师父,这家伙已经承认去过五莲池,而且那把金刀也是他的,看来大师姐正是被他所杀。” 雪玉观音依旧蒙着面纱,目光之中难掩悲恸,闻言缓缓点头道:“为师知道了,紫儿稍安勿躁,暂且退下吧。” 紫凤又狠狠瞪了岳啸川一眼,这才退到后面,与碧璇和青鸾并肩而立。 雪玉观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岳啸川道:“事情的原委想必阁下已经清楚,本座只想知道,朱儿可是死在你手中?” 岳啸川喟然一叹道:“恳请城主明鉴,朱玑姑娘之死令人扼腕,但凶手实非在下。” 雪玉观音目光转冷,紧跟着道:“然则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阁下,阁下作何解释?” 岳啸川一正色道:“这是有心人蓄意陷害,请城主给在下时间自证清白。” 雪玉观音摇摇头道:“阁下杀人夺物,动机昭然若揭,此刻居然还要狡辩,实在令人齿冷。” 岳啸川听得一愕,不禁狐疑的道:“城主这话是从何说起,在下夺了何物,又有何动机称得上昭然若揭?” 雪玉观音沉凛的道:“昨日本座与狄掌门夫妇畅谈,言及雪山圣莲有助于医治皇甫居士的宿疾,无奈此物事关重大,所以即便皇甫居士对本座有救命之恩,本座依旧不能慷慨赠与。” “狄掌门夫妇彼时虽然难免遗憾,却并未强人所难,可若是本座消息无误,他们二人随后便去拜访了阁下。阁下与他们二人交情匪浅,想必是言谈中得知此事,所以才起意谋夺雪山圣莲,可是如此?” 岳啸川听雪玉观音分析得头头是道,愈发心生滞闷,当即正声道:“城主切莫想当然耳,狄掌门夫妇并未告知在下雪山圣莲之事,在下是因为追踪一名可疑之人,恰巧去到五莲池,才得知其中渊源。” 雪玉观音不以为然的道:“好个可疑之人,居然恰巧被阁下遇到,又恰巧去到五莲池,这未免太过恰巧了吧?” 岳啸川百口莫辩,转念间沉声道:“城主认定在下是为狄掌门夫妇盗取雪山圣莲,那何不将他们二人请来对质,在下问心无愧,不惧任何调查。” 雪玉观音秀眉一挑,咬牙冷哼道:“本座刚去找过他们夫妻二人,但客房早已人去楼空,连他们的公子都不见踪影。毕竟他们饲有一对神鹰,即便城墙高峻,仍是来去自如,又有谁能够阻挡?” 岳啸川听罢大吃一惊,霎那间由头顶冷到脚底,万没料到狄苍穹一家三口竟然不告而别,莫非真是他们夺了雪山圣莲,最后还处心积虑移祸江东? 雪玉观音察颜观色,心中愈发笃定,睨视间冷厉的道:“阁下并未一同逃匿,看来是敢作敢当,既然如此又何必巧言诡辩,妄图逃脱应受制裁?” 第0181章 身陷囹圄 面对雪玉观音的诘问,岳啸川虽然满心愤郁,却偏偏无从解释。 尤其想到狄苍穹夫妇表面上一派诚恳,实际却大有可能让他做了替罪羔羊,岳啸川更觉得心寒如冰,咬牙间双拳紧握,半晌说不出话来。 雪玉观音见岳啸川“理屈词穷”,心中愈发下了定论,转念间勉强缓和了语气道:“少年人血气方刚,难免行差踏错,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阁下只要说出狄掌门一家的去向,本座可以从轻发落。” 岳啸川暗自喟然,当下缓缓摇头道:“在下并未杀人,也不曾参与劫夺雪山圣莲,城主一味针对在下,反而正中真凶下怀,如此岂能追回失物?” 雪玉观音似是一滞,顿了顿才又道:“雪山圣莲非同小可,如今虽然只失落了一朵,但封印已经有所松动,一旦五莲池下的邪神苏醒,必定会造成生灵涂炭,还请阁下以大局为重,切莫再一意孤行。” 岳啸川听雪玉观音说得郑重,对那邪神之说毕竟信了几分,可他眼下实在爱莫能助,只是讷讷的道:“在下的确不是凶手,也不知道狄掌门夫妇的去向,还请城主明鉴。” 雪玉观音显然十分失望,此时只听紫凤恨声道:“这家伙只会狡辩,根本冥顽不灵,干脆先把他抓住,再严刑拷打一番,到时候不怕他不招供。” 雪玉观音点了点头,深邃的双目盯向岳啸川道:“阁下拒不认罪,敝处只好动用强硬手段了,还请阁下认清局势,休要负隅顽抗。” 岳啸川环视全场,自知冤屈难以伸张,无限愤懑之下义正词严的道:“在下胸怀坦荡,并未杀人夺物,自然不会认罪。城主若想屈打成招,在下这一副铮铮铁骨,不惧世间任何刑罚。” 紫凤听罢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等你试过我们的手段,再说这大话也不迟!” 岳啸川凛然傲立,自有一派盖世英风,雪玉观音见状心有所感,终是咳声道:“也罢,城主之位交接在即,眼下先以此事为要,至于后面如何审讯,大家再一同商议吧。” 紫凤虽然不服,却不敢拂逆雪玉观音,此时只听苑昆仑沉声道:“城主言之有理,雪山圣莲关乎阖城安危,应该与阴凝霜夫妇共同决断,以免落人话柄,再起无谓争端。” 雪玉观音和苑昆仑这两大首脑达成一致,余下一众弟子自然听命,但见聂擎天挺身上前,面凝寒霜的道:“阁下是打算束手就擒,还是不自量力,想与我等再争斗一番?” 岳啸川明白双方战力悬殊,一味硬拼毫无胜算,反而自取其辱,无奈咬牙闷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自相残杀只会使得亲痛仇快。在下束手就擒并无不可,只盼诸位明察秋毫,尽早揪出真凶。” 聂擎天冷哼一声,紧握着剑柄走上前来,显然还没放下戒心。 岳啸川索性负手而立,任凭聂擎天点了他三处大穴,一身元功也就此闭锁。 雪玉观音见岳啸川果真并不反抗,暗自舒了口气,跟着吩咐道:“将此人押入地牢,加派人手严加看管,至于这位孙姑娘……将她一并押下去吧。” 孙楚楚心头一紧,忍不住抗声道:“凭什么把我也关起来,你们未免太过霸道了吧?” 雪玉观音摇摇头道:“你们二人情同手足,为免节外生枝,只好暂时委屈孙姑娘了。” 孙楚楚还待据理力争,却听紫凤脆快的道:“姐姐放心,我会让他们对你客客气气的,等事情结束便放你出来。” 孙楚楚念头一转,清咳一声道:“要关我可以,但我得跟啸哥哥关在一起,你们答不答应?” 雪玉观音自有盘算,居高临下的道:“可以,我等已经仁至义尽,还请两位约束言行,切莫再生出事端。” 孙楚楚和岳啸川对视一眼,终是点头道:“多谢城主通融,啸哥哥一定是冤枉的,我们不怕任何调查。” 雪玉观音闻言不置可否,还是紫凤上前点了孙楚楚的穴道,然后安排将两人一同送进地牢关押。 说是关在一起,但两间牢房还有一墙之隔,岳啸川和孙楚楚互相看不到对方,只能靠近牢门对谈,所幸负责看守的卫兵并不干涉,却不知是否源自上峰授意。 岳啸川将昨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告知孙楚楚,孙楚楚听罢满心疑惑,喃喃自语道:“啸哥哥看见那神秘人潜入五莲池,朱玑姑娘却说什么都没看到,难道说那神秘人会五遁之术,转眼间便能隐藏形迹?”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朱玑姑娘言之凿凿,看起来并非信口雌黄,虽然不知道那神秘人当时如何隐藏形迹,但朱玑姑娘之死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正是他动的手。” 孙楚楚若有所思的道:“的确如此,啸哥哥你觉得那神秘人可能是谁,会是……会是狄掌门么?” 岳啸川在孙楚楚面前倒是毋需讳言,略一迟疑便讷讷的道:“那人身形纤巧,可以肯定是一名女子,其实我当时便有猜测,那人恐怕正是皇甫前辈。” 孙楚楚唔了一声,幽幽的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他们一家貌似和蔼可亲,实际却处心积虑陷害啸哥哥。” “唉……枉我还把他们当成自家人,这些天绞尽脑汁思谋医治之法,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岳啸川摇摇头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次的确是我太过优柔寡断。”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眼下没有任何实证,所以还不能断定凶手便是皇甫前辈。而且我先前曾与狄前辈并肩死战,相信他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绝不会如此阴险卑鄙。” 孙楚楚苦笑一声道:“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即便狄前辈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皇甫前辈却未必夫唱妇随,毕竟性命攸关,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岳啸川没法反驳,转念间咳声道:“对了楚楚,你送我金刀之事,究竟还告诉过谁?” 孙楚楚心里打了个突,期期艾艾的道:“没告诉过谁,只是昨天皇甫前辈问起那柄银刀的来历,我便告诉她了。” 岳啸川并未意外,顿了顿才叹口气道:“种种巧合都指向皇甫前辈,若说是旁人布局,的确有些难以置信。” 孙楚楚垂下螓首,愧疚的道:“是我不好,不该多此一举,结果害得啸哥哥被别人冤枉。” 《独步成仙》 岳啸川摇了摇头,温言宽慰道:“楚楚别这么说,即便你没有送我金刀,对方仍然会想其他办法构陷于我。” 孙楚楚满面通红,嗫嚅着道:“不是……是我痴心妄想,以为这样便能让啸哥哥爱上我。” 岳啸川登时一滞,错愕间只听孙楚楚涩声道:“紫凤妹妹告诉过我,这对腰刀是上古时候传下来的,原主人是一双情侣,他们在这对腰刀上留下祝福,只要男女二人分持,便能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岳啸川知晓原委,一时之间直是啼笑皆非,孙楚楚听不到他的回应,愈发满心惶恐,语带哽咽的道:“总之……总之是我不好,啸哥哥你骂我吧,这样我还能好受一点。” 岳啸川定了定神,诚恳的道:“多谢楚楚青睐,但咱们已经义结金兰,不宜再有男女之私,此事相信我已经解释清楚。但赠刀之事只是巧合,你大可不必为此愧疚,我依旧十分感激,断无苛责之意。” 孙楚楚闻言愈发失落,忍不住掉下泪来,强自忍住才没哭泣出声。 岳啸川又安慰了孙楚楚几句,之后便盘膝打坐运功,尝试以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大法冲破禁制。 第0182章 圣城易主 地牢之中不辨日夜,约摸过去两个时辰,算来已经是晌午时分。 岳啸川潜运神功,却始终没法冲开被点的穴道,虽然行动无碍,但内息运行受阻,能为至少打了七成折扣。 自知昆仑派的点穴手法不同凡响,聂擎天的修为更加远超同侪,岳啸川只能作罢,起身来到牢门左近,向着隔壁呼唤道:“楚楚,你境况如何?” 孙楚楚走近过来,意态怏怏的道:“我还好,啸哥哥你呢?” 岳啸川略略放心,正打算说些鼓励的话,此时卫兵带着食水前来,径自放在牢门外面,操着怪异的语调道:“尔等速速用饭,不得有误。” 岳啸川看出这卫兵是天竺人,当下随口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城主交接仪式完成了吗?” 天竺卫兵反应了一下,这才哼声道:“不关你事,休要罗唣,否则皮鞭伺候。” 岳啸川碰了个钉子,倒也不以为忤,孙楚楚却看不过眼,索性讥讽道:“哦?皮鞭伺候?那你不妨试试,看看隔着牢门能不能抽到我和啸哥哥?” 天竺卫兵登时一滞,颇见不悦的道:“尔等阶下之囚,不须一般见识,速速用饭,不得有误。” 孙楚楚看着天竺卫兵转身离去,好笑之余凉凉的道:“鹦鹉学舌,东施效颦,自己也不嫌别扭,哈……” 天竺卫兵充耳不闻,岳啸川则摇摇头道:“楚楚不必如此刻薄,这位兄台出身异邦,能够将汉话运用到这等地步,已经堪称难能可贵了。” 孙楚楚小嘴一撇,干哼一声道:“好啦,算我说错了话,但听说城里的汉人和天竺人之间矛盾不小,这次雪域无垢城易主,身为汉人的阴凝霜掌权,他们这些天竺人的日子估计不好过了。” 岳啸川对两族的矛盾多少也有了解,心忖一朝天子一朝臣,身为普通臣民,命运的确不由自主。 唏嘘间取过食水聊作果腹,岳啸川和孙楚楚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便听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遥遥传来。 响声连绵不绝,即便相隔甚远,依旧清晰可闻,似乎是号炮鸣放,中间还夹杂着鼓声和号角声。 那天竺卫兵显然也听到了,一面来回踱步,一面喃喃自语道:“城主当真让位,汉人掌权,如何是好?” 岳啸川和孙楚楚心下有谱,想必交接仪式已经完成,却不知新官上任的阴凝霜将如何处置他们两人。 这样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地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行十几人昂首阔步,旁若无人的直闯进来。 守卫地牢的将官同样是天竺人,见状连忙挺身拦挡,同时义正词严的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地牢?” 来者无一例外都是汉人,当先一名将官眉毛一挑,居高临下的道:“蛮夷土狗,还敢在这儿狂吠,城中已经没有你们的位置了,限你们今晚离开雪域无垢城,否则若是胆敢逗留,统统格杀勿论。” 天竺将官气得不轻,声音发抖的道:“凭什么?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汉人将官冷笑一声,自袖中拽出一纸令谕,霍地贴到天竺将官眼前道:“城主已经正式下令,识字的便自己看,料想你们这些蛮夷土狗,未必能够领会上邦文字精义,总之看完便滚,免得死于非命。” 天竺将官愈发恼怒,定睛处却瞠目结舌,片刻方喃喃自语道:“是城主印玺没错,所以新任城主……当真容不下吾等?” 汉人将官一脸快意的道:“不错,城主顺应民意,正是要驱逐你们这些蛮夷。” 天竺将官面若死灰,终是喟然一叹道:“也罢,吾等继续追随原城主便是,如此才不负忠义之名。” 汉人将官嗤之以鼻的道:“忠不忠义是你们的事,地牢现在由我们接管,你们留下钥匙马上滚蛋。” 天竺将官别无他法,只好听命完成交接,之后带着其余天竺卫兵黯然离去。 汉人将官则分派手下卫兵各司其职,整个过程只用了顿饭工夫,称得上一切顺利。 岳啸川和孙楚楚冷眼旁观,不禁心生感慨,新任城主阴凝霜如此雷厉风行,看来倒真是个杀伐果决的厉害人物。 孙楚楚心生好奇,趁着那汉人将官路过巡视,扬声招呼道:“这位军爷稍等,可否容小女子问个问题?” 那汉人将官斜眼一睨,缓缓点头道:“小姑娘人才出众,看来你们便是偷盗雪山圣莲,还将五莲池守卫杀死的那对兄妹吧?” 孙楚楚面现苦笑,摇摇头道:“军爷明鉴,我们早已说过,是被别人栽赃陷害的。” 汉人将官唔了一声,摆摆手道:“是不是陷害,城主自有判断,万幸失落的圣莲已经被城主夺回,不怕邪神作乱。” 孙楚楚闻言诧喜,岳啸川也如释重负,脱口探问道:“此话当真?贵城主是从何处夺回雪山圣莲?” 汉人将官肯定的道:“便是那对驾鹰飞翔的夫妇,他们逃遁途中被城主截住,败阵之后落荒而逃。” 岳啸川心中一动,暗道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孙楚楚也发觉蹊跷,当下眨眨眼道:“听说那对夫妇是连夜逃走,难道贵城主能未卜先知,预测到是他们偷走了雪山圣莲?” 汉人将官咳声道:“城主虽然神通广大,却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昨夜她驻跸城外,恰好见到那对夫妇驾鹰出城。因为他们形迹可疑,城主才不辞辛劳追踪百里,最终天神庇佑,成功将那对夫妇截住。” 这话倒也言之成理,岳啸川和孙楚楚听说果然是狄苍穹夫妇盗走雪山圣莲,心中颇觉失落,还是孙楚楚讷讷的道:“多谢军爷告知详情,如今完璧归赵,总算免去了一桩祸患,看来的确是天神庇佑。” 汉人将官得意一笑,由衷欣慰的道:“蛮夷窃据城主之位,惹得天怒人怨,如今城主夺回尊位,正是顺天应人。倘若你们真有冤屈,相信城主明察秋毫,会还你们公道。” 孙楚楚敛衽深施一礼道:“承军爷吉言,这样说来城里所有的天竺人都得限期搬迁,包括原城主在内了?” 汉人将官点点头道:“不错,城主慈悲为怀,放这些蛮夷一条生路,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 孙楚楚沉吟着道:“可是天竺人在城里同样经营多年,很多东西都没法轻易割舍,难道他们不曾反抗吗?” 汉人将官冷哼一声道:“城主权威至高无上,反抗便是找死。” “当然总有些不开眼的蛮夷,当众跳出来打算闹事,不过好在原城主还算识时务,将他们都弹压了下去。咳……原城主毕竟也是天竺人,对蛮夷难免太过优容,那便让他们抱成一团,自生自灭去吧。” 孙楚楚出身苗疆,实际并非汉人,听到那“蛮夷”二字,总觉得有些刺耳。 此刻那汉人将官振振有词,孙楚楚却是暗自慨叹,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放之四海而皆准,当真令人徒呼奈何。 岳啸川隐约觉察到孙楚楚的沮丧,转念间轻咳一声道:“听说城主的夫婿阳九功出自业火红城,而业火红城曾为西域大朔国教,如此说来阳九功不也是所谓‘蛮夷’么?” 汉人将官微觉尴尬,顿了顿才沉声道:“你这话不对,大朔早已并入我大梁版图,城主夫婿便是我大梁子民,岂能与天竺蛮夷混为一谈?哼……以后切莫给我听到这等胡言乱语,否则小心皮鞭伺候。” 他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岳啸川和孙楚楚却是哭笑不得,看来不管是天竺人还是汉人,这“皮鞭伺候”的仪程总归少不了。 如今雪域无垢城正式易主,五莲池疑案也大致侦破,却不知后续还有何变数? 第0183章 疑案真相 原本以为当天便能见到新任城主阴凝霜,孰料直到深夜时分,依旧没人理会岳啸川和孙楚楚。 两人猜测雪域无垢城刚刚易主,许多事情急须处理,阴凝霜或许无暇旁顾,这才暂时将盗莲疑犯抛诸脑后。 既然无法可想,岳啸川和孙楚楚索性抱定随遇而安的心思,当晚安心在牢房中休息了一夜。 不过事情显然并不像两人预想的那么简单,接下来足足三天,始终无人探视,好像整件事情完全被忘记一样。 虽然地牢中的饮食起居勉强还过得去,卫兵也没刻意为难岳啸川和孙楚楚,但两人毕竟是戴罪之身,如此不明不白的被关押下去,免不了心生焦躁,只盼能早日有个结果。 直到第四天一早,岳啸川和孙楚楚用过饭后正自百无聊赖,便见那汉人将官匆匆走近,面色严峻的道:“你们两个都精神一点,有人前来探视。” 其实无须吩咐,岳啸川和孙楚楚早已精神一振,双双起身来到牢门前,还是孙楚楚眨眨眼道:“敢问军爷,是城主派来的人吗?” 汉人将官点头道:“不错,是城主身边的红人,带着城主金令前来。” 岳啸川暗暗点头,心忖来人应该是为了调查盗莲之事,他已经准备好说辞,亟待澄清一番。 孙楚楚也作此想,当下翘首以盼,只听一阵沉稳雄阔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赫见一条身着玄衣的人影映入眼帘。 来人身高体壮,颔下挂着一部钢髯,面相极其粗犷,颇见凶桀之态。 尤其他那双褐色厉眼,透出十足的压迫感,孙楚楚只是一瞥,便觉得一阵恶寒,仿佛自己没穿衣服一样,赤条条的暴露在对方面前。 来人见到孙楚楚的无双丽色,顿时眼前一亮,掀髯大笑道:“不错,小丫头果然漂亮得很,不枉本座亲自前来一会,哈……这次真是艳福不浅。” 孙楚楚听对方说得如此露骨,不由得羞怒交集,杏眼圆睁的道:“你!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到底是什么路数?” 来人嘿嘿一笑,睨着岳啸川道:“本座是什么人,你义兄最清楚,是不是啊岳少侠?” 岳啸川兀自满心震惊,闻言略略回神,眉头紧皱的道:“杀人魔王秦傲天?你怎么会在雪域无垢城,还成了阴凝霜身边的红人?” 敢情来人正是“暴影”秦傲天,只见他满脸得意之色,优哉游哉的道:“当日太行山一战,本座大难不死,之后又因祸得福,荣升神教副教主。呵……至于本座为什么在雪域无垢城,自然是遵从教主谕旨,协助业火红城的后人夺回基业了。” 岳啸川翟然一醒,想起当日太行山的宴会之上,叶行歌的确有笼络业火红城之意,没想到净宇教神通广大,果然搭上了阳九功这条线,进而顺藤摸瓜,将雪域无垢城夺占。 秦傲天看出岳啸川面现忧色,愈发得意的道:“本座非但平步青云,情场上也春风得意,眼下已经讨了十七房小妾,你小子虽然女人缘不错,但比起本座仍旧差得太远。”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小人得志,何必猖狂?魔教注定覆灭,你身上血债累累,必将恶贯满盈!” 秦傲天打个哈哈,语带讥讽的道:“说本座是小人?那小子你自己呢?” “当日你蒙骗鲜于少主,利用她的信任大做文章,还险些将她害死,这算不算小人行径?” 岳啸川登时一滞,着实无言以对,倒是孙楚楚抗声道:“鲜于曼恶事做尽,纯属罪有应得,啸哥哥即便利用了她,也用不着太过愧疚。” 岳啸川听罢暗自汗颜,秦傲天则干笑道:“小丫头说得好风凉话,敢情受骗的不是你。” “不过本座真该谢谢这小子,若不是他伤了鲜于少主的心,本座岂有机会趁虚而入?哈……前段时日本座重伤不起,全靠鲜于少主悉心照料,一来二去混得熟了,想必不久之后便能让她成为小十八。” 岳啸川心头一紧,理智上虽然觉得秦傲天是信口雌黄,鲜于曼不可能如此自暴自弃,可是也不知怎地,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落寞。 孙楚楚对鲜于曼殊无好感,这时反而颇觉快意,面现轻鄙的道:“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有什么好得意的?苗疆出了百毒门这一支败类,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可正所谓天道好循环,将来迟早要收了这班恶棍。” 秦傲天看出孙楚楚对鲜于曼的敌意,瞬间便醒过味来,不无妒忌的道:“好小子,女人缘果然不错,可眼下你已经沦为阶下囚,任凭本座宰割,左右也是凶多吉少,你倒不妨猜猜本座将如何炮制你?” 岳啸川一正色道:“趁人之危,无耻下流,想你也是一代巨枭,倘若还自诩英雄好汉,便解开我的禁制,咱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生死各安天命。” 秦傲天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本座用计将你擒住,正是斗智不斗力,何谈趁人之危?难道小子还没弄清状况,如此迟钝怎能担当重任呢?” 岳啸川心头一震,紧盯着秦傲天道:“你用计将我擒住?这话从何说起?” 秦傲天奸谋得逞,委实不吐不快,索性自袖中取出金令,跟着清清嗓子道:“本座要单独审讯要犯,其他人都去外面候着。” 那汉人将官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手下卫兵退出地牢,场中只余岳啸川等三人,秦傲天这才冷笑道:“小子当真懵懂,难道你还以为雪山圣莲是狄苍穹他们偷走的?” 岳啸川愈发震惊,瞠目间又听秦傲天道:“老实告诉你吧,那天晚上你追踪之人,根本不是皇甫瑛,只是身形与她肖似罢了,本座如此安排,目的便是引你入彀。” 岳啸川恍然顿悟,脱口惊声道:“原来狄前辈夫妇也遭到了陷害,莫非他们失踪正是你搞的鬼?” 秦傲天嘿然道:“不错,小子还不算太笨,既然要陷害你们,当然得做足功夫,这便叫做一网打尽。” 岳啸川暗骂秦傲天阴险狡诈,咬牙间峻声道:“那么狄前辈夫妇境况如何?他们是否还在城中?” 秦傲天漫不经心的道:“这个便不劳你操心了,你眼下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必再牵挂他人?” 岳啸川碰了个大钉子,忧愤之余沉声道:“既然并非狄前辈夫妇盗走雪山圣莲,那阴凝霜夺回圣莲之事更加纯属子虚乌有,想必你们是自导自演,真相无非贼喊捉贼吧?” 秦傲天眉毛一挑道:“这当然再明显也不过,城主甫一回归便立下大功,愈发显得天命所归,至于你们这些替罪羔羊,只能懵懵懂懂的挨宰了。” 岳啸川缓缓摇头道:“阴凝霜立下大功固然不假,但更重要的是离间我们和雪玉观音,进而破坏正义盟和昆仑派联手。这一计一石二鸟,的确阴狠残毒,令人防不胜防。” 秦傲天哈哈一笑道:“本座对你小子的脾气了如指掌,早料到你不会轻易揭穿‘皇甫瑛’,不过即便你当晚去找他们,也只会扑一个空,最后无非是让事情更早揭穿,而你这名‘共犯’依旧跑不了。” 岳啸川心知肚明,自从他当晚去到五莲池,便已经落入秦傲天彀中,再难洗脱嫌疑。 愤懑之下又生疑惑,岳啸川面皮紧绷,凛然盯向秦傲天道:“看来城中早有你们的内应,否则你不可能从容布计。” 秦傲天微颔首道:“这一点倒不难猜,只是小子后知后觉,已经于事无补。如今苑昆仑和雪玉观音都被驱逐,后面还有神教的‘大餐’等着他们,你这次青藏之行劳而无功,反而要将性命留下来了。” 第0184章 挟势逼婚 秦傲天胜券在握,坦然道出一番奸谋,岳啸川暗悔先前太过大意,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着实莫可奈何,只能横下一条心,昂然无惧的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我一死无妨,来日你等魔孽自会同往阴曹报到。” 秦傲天点了点头,俨然赞许的道:“小子当真勇悍,不愧为七尺男儿,但本座并非不能网开一面,只看你识不识时务了。” 岳啸川冷哂道:“不必白费心机,想让我摇尾乞怜,任你们予取予求,纯属白日做梦。” 秦傲天悠悠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岂是摇尾乞怜?何况本座又没龙阳之癖,犯得着对你‘予取予求’吗?” 岳啸川登时一滞,怒目圆睁之际,又听秦傲天邪笑道:“小子应该庆幸,你有一个貌美如花的义妹,本座一向热衷猎艳,只要你答应把她嫁给本座,本座便开恩饶你一命,如何?这笔买卖可还划算?” 他说话间看向孙楚楚,目光里尽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孙楚楚羞恼交加,尖声厉斥道:“你!——无耻!” 岳啸川同样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道:“好个魔头,原来你是在打这种主意,当真无耻之尤!” 秦傲天吞了一口馋涎,一本正经的道:“本座虽然好色,可从不恃强逼迫,所有女人都是明媒正娶。小子能当本座的大舅哥,那是你的福气,否则若是鱼死网破,兄妹两人一起丧命,岂不大煞风景?” 岳啸川气得浑身发抖,作色厉斥道:“够了!你以为我是司空图、伍致远之流么?漫说楚楚还有恩师健在,婚事并不由我做主,即便她真是我的嫡亲胞妹,我也绝不会拿她的终生幸福换取苟活机会!” 秦傲天并不如何意外,冷笑间转向孙楚楚道:“怎么样小丫头,你这义兄冥顽不灵,对你倒真是关爱备至,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为你丧命?这岂非太过绝情?” 孙楚楚尚未答话,岳啸川已经断喝道:“楚楚不必理会这魔头!他这一番巧言令色,目的无非是迫你就范,你万万不可让他得逞,否则我死了都没法瞑目。” 《天阿降临》 孙楚楚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秦傲天见状干咳一声道:“小丫头可别糊涂,你若是不肯答应,这小子唯有一死,他倒是死得瞑目,但你良心何安?” 孙楚楚闻言一震,下意识的道:“啸哥哥若是为我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们……生不同衾死同穴。” 岳啸川听孙楚楚如此义烈,不由得为之动容,秦傲天则一拍大腿道:“着啊,明明能够同生,何必非要共死?本座看小丫头是个知情识趣的,以后咱们成了一家人,本座自然不会再为难大舅哥,大家一起为神教出力,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秦傲天已经年届不惑,非但逼娶年方及笄的孙楚楚,更把弱冠之年的岳啸川叫做大舅哥,如此居然脸都不红一红,果然嗜色如命,实在令人鄙弃。 岳啸川正自嗤之以鼻,却听孙楚楚嗫嚅着道:“你……若是我答应嫁给你,你真能保证不伤害啸哥哥?” 秦傲天一听有门,立刻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本座言出必行,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岳啸川顿觉一阵屈辱,连忙呵斥道:“楚楚不可!这魔头凶淫狡猾,与他交易实属与虎谋皮,何况即便他所说是真,我也不能让你为我牺牲,否则我何以立身天地之间?” 孙楚楚满怀凄苦,当下勉强整理心绪,嗓音沙哑的道:“啸哥哥这么爱护我,我做小妹的应该投桃报李,啸哥哥你是干大事的人,千万要保住有用之身,至于我……今生与你无缘,那便听天由命吧。” 岳啸川听出孙楚楚隐约有自暴自弃之意,却偏偏没法对症下药,愧疚之余还待再劝,秦傲天已经志得意满的道:“本座没有看错,小丫头果然懂事,哈……看来你才是小十八,鲜于少主得往后排了。” 孙楚楚鼻子一酸,强自忍住才没落下泪来,岳啸川却是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震声厉喝道:“秦傲天!你这万恶杀胚!要真敢玷污楚楚,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秦傲天鼻中一哂,隔着牢门上下打量着岳啸川,皮笑肉不笑的道:“行了吧大舅哥,看你这副狼狈德性,岂能奈何得了本座?” 他说罢又将目光转向孙楚楚,嘿嘿一笑道:“另外本座是明媒正娶,哪有‘玷污’的说法?倒是你以后得对小十八规规矩矩的,否则要敢给本座戴绿帽,本座绝不会客气,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位暴影魔王奸计得逞,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孙楚楚听罢固是羞恨满胸,岳啸川更气得几欲吐血,唯憾自己要穴被封,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坐视秦傲天嚣张。 秦傲天看出岳啸川愤怒已极,心中颇觉快意,当下好整以暇的道:“罢了,捡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是吉日,本座马上安排下去,晚上便将小十八娶过门,好好乐上一场。” “至于大舅哥你嘛,还是待在牢里委屈一夜,免得发起兴来搅扰婚礼。放心,喜酒少不了你的,而且不只小十八,鲜于少主的喜酒也有你的份,到时候可要记得捧场啊。” 岳啸川双手紧抓粗如儿臂的铁栅,怒目狠盯着秦傲天,一字一顿的道:“魔头!——我必杀你!” 秦傲天充耳不闻,转身走出地牢,须臾又折返回来,取出钥匙打开孙楚楚那间牢房,跟着涎脸一笑道:“走吧小十八,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尽快打扮起来,等着做新娘吧。” 孙楚楚满心厌恶,却又无法可想,只能磨磨蹭蹭的走出来。 秦傲天一把捉住孙楚楚的玉手,也不管她如何挣扎,只是淡淡的道:“本座听说小十八会使一些毒蛊手段,但鲜于少主已经传给本座不少玄妙法门,所以奉劝你不要班门弄斧。若是你不自量力,被本座抓到现行,那大舅哥便有苦头吃了。” 孙楚楚心里打了个突,银牙紧咬间闷声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中土汉人,但也懂得人而无信、不知其可的道理,所以既然答应了嫁你,便不会中途反悔,除非你先食言而肥,背地里为难啸哥哥。” 岳啸川和孙楚楚之间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这还是几天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身影,无限痛惜之下还待劝说,却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霎那间只恨自己无能,徒令佳人蒙羞。 孙楚楚对岳啸川的心情十分了解,想到自己为他牺牲至此,酸楚之余又生出一丝释然,秀眸凝视间柔声道:“啸哥哥千万保重,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绝对不会独活。” 岳啸川满心慨叹,自忖何德何能,居然得到孙楚楚如此青睐。这一番同生共死的深情,无奈却是所托非人,如今还连累她自我牺牲,当真愧煞这七尺之躯,简直百死莫赎。 秦傲天冷眼旁观,显见不耐的道:“行了小十八,你这义兄聪明得很,哪怕是为了你,他也不会自寻短见。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这便出去吧,早做准备才是正经。” 他这厢不由分说,拉着孙楚楚向地牢外面走去,孙楚楚兀自满心不舍,频频回头观望,直至被沉重的铁门阻断最后的视线,一缕幽情就此戛然而止,只留下一袭离愁别绪。 哗楞楞的锁链声传来,整座地牢已经从外面封锁,只留下岳啸川一人独尝苦果。 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岳啸川立刻盘膝坐定,竭尽全力运功冲穴,只盼苍天有眼,不使佳人蒙尘,如此纵死亦无憾矣。 第0185章 九尾玉狐 雪域无垢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是城主及其扈从的居所,外城则散居臣属平民。 三日前新任城主阴凝霜颁下谕令,数以千计的天竺军民横遭驱逐,名下产业也被瓜分,最终的结果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时值午后,内城东边的一间闺房之中,正有两名婢女伺候孙楚楚梳妆打扮。 只见孙楚楚着一身大红喜服,削肩披着霞帔,秀发云鬟雾鬓,脸上薄施脂粉,别见端庄娉婷。 鸳盟永缔,鸾凤和鸣,原本是一件喜事,只可惜孙楚楚出嫁纯属被迫,心中哪有半点喜悦,反而怅惘之中又生怨愤,恨不能将秦傲天食肉寝皮,让这魔头永世不得超生。 那两名婢女原本还不停夸赞孙楚楚貌美,但眼见她紧绷粉脸相应不理,便知趣的闭上了嘴,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计。 须臾一切料理妥当,一名婢女拿起桌上的凤冠,恭恭敬敬的道:“请姑娘试试吧,看大小轻重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咱们再换。” 孙楚楚秀眸一睨,冷冷的道:“不用试了,你们都出去,我想静静。” 两名婢女对视一眼,另一名婢女施礼道:“求姑娘体恤下情,万一要是不合适,秦先生肯定饶不了我们。” 孙楚楚微微一顿,终是轻叹道:“算了,你们只是办事的,我犯不上跟你置气,那劳什子拿过来吧。” 两名婢女如释重负,先那名婢女小心翼翼的帮孙楚楚戴上凤冠,仔细观望间微颔首道:“大小正合适,轻重姑娘还满意吗?” 孙楚楚漫不经心的道:“可以,我在苗疆时戴的银冠,比这个要重多了。” 那婢女轻咦一声道:“苗疆?原来姑娘不是汉人?” 孙楚楚暗自一滞,重新绷起粉脸道:“怎么?不是汉人便活该受欺负?” 那婢女赶紧摆了摆手,红着脸道:“没有没有,我从来没看不起外族人。” 孙楚楚察言观色,不以为然的道:“是吗?那我真要谢谢你了,这么看得起我们外族人。” 那婢女听出孙楚楚话里带刺,愈发慌乱的道:“是真的,我不敢欺瞒姑娘,其实……唔……” 她说话间欲言又止,显然有所顾虑,倒是另一名婢女年岁略长,处事也更加老道,清楚孙楚楚跟秦傲天等人不是一路,当下压低声音道:“其实城里仇视外族人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汉人都很宽容。” “原先的城主一视同仁,大家和睦相处,极少发生大的冲突。没想到新城主不仅逼走外族人,连跟他们通婚的汉人都受到牵连,别看不少人拍手叫好,但同情外族人的实际更多,只是不敢发声罢了。” 先那名婢女立刻附和道:“没错,我有个表哥便是娶了天竺姑娘,结果一家人都被赶到城外,唉……可怜我那表嫂还怀着身孕,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孙楚楚看到那婢女珠泪盈睫,顿时心生同情,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是我多心了,其实汉人也好,外族人也罢,只要同心同德,又何必强行分开?唉……但愿你那表嫂吉人自有天相,最后母子平安。” 那婢女擦了擦眼泪,低眉涩声道:“承姑娘吉言,祝你心想事成,嫁得如意郎君。” 孙楚楚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多谢,可惜我终究命苦,所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只能盼望来世再实现了。” 两名婢女心知肚明,又好心劝了孙楚楚几句,之后便一同告退。 孙楚楚独坐闺房之中,想到今生姻缘毁于一旦,胸中直是如堵巨石,再加上担心岳啸川,愈发坐立不安,着实颇受煎熬。 正在孙楚楚神思不属之际,忽听门扉轻启,一条窈窕丽影款款步入。 但见她着一身玫瑰红色的衫裙,秀发呈现棕色,肌肤异常白皙,身姿挺拔匀称,好似琼枝玉树一般。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瑶鼻高翘,芳唇若樱,秀眉堪比远山含黛,星目之中脉脉含情,仿佛罩着一层朦胧薄纱,自有一派天然的风流气韵,令人怦然心动,瞬间沉醉其中。 这位美人约摸正值花信年华,不仅容颜超尘,而且五官长相不似寻常中土女子,隐约可见西域佳丽的过人风姿。 孙楚楚虽然貌美无双,但毕竟年齿尚稚,欠缺几分风情,顿时相形见绌。 互相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个通透,还是来人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道:“好一个瓷娃娃似的小可人儿,难怪那人心急火燎,甚至连一天都等不得,非要今晚将你娶过门。” 孙楚楚轻哼一声,面现警惕的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不敲门便闯进来?” 来人抿嘴轻笑道:“是我唐突了,但妹妹不必紧张,咱们是一家人,自然用不着太过客气。” 孙楚楚不明就里,当下没好气的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你别乱套近乎。” 来人摇了摇头,悠悠的道:“你马上便要嫁给那人,咱们两人共事一夫,还不是一家人吗?” 孙楚楚恍然一悟,睨着来人道:“原来你是秦傲天的小妾,哼……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被迫的,那魔头休想我真心嫁他。” 来人眨了眨眼,不温不火的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结果没什么不同。” 孙楚楚登时一滞,正在满心郁闷之际,又听来人淡淡的道:“我叫容小媗,年初才嫁给那人,如今妹妹来了,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 孙楚楚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惊声道:“‘九尾玉狐’容小媗?” 容小媗点点头道:“承蒙那位燕先生看得起,将我排在《镇魔录》里面,妹妹是否因为‘九尾玉狐’这名号,便将我想象成了烟视媚行、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荡妇?” 孙楚楚定了定神,小嘴一撇道:“那倒不至于,可你多半不是什么好女子,否则怎会加入魔教,助纣为虐?” 容小媗叹口气道:“我们自称神教,你却称我们魔教,毕竟立场相左,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不过古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嫁了那人,以后咱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注定要跟神教共存亡。所以妹妹最好有所觉悟,免得最后首鼠两端,反而害人害己。” 孙楚楚心中一动,试探着道:“你既然已经嫁了,怎么还称呼秦傲天‘那人’,听着这么生分,难道你也不是自愿嫁他?” 容小媗并不讳言,直截了当的道:“不错,我是遵从父亲遗命,仅此而已。” 孙楚楚唔了一声,讷讷的道:“原来如此,那你爹又是什么人?” 容小媗轻叹道:“父亲是中土剑客,少年时游历天下,在幽罗婆洲与我母亲相爱,然后便生下了我。” 孙楚楚一怔道:“幽罗婆洲?那是什么地方?比西域汗国还要远吗?” 容小媗微颔首道:“是的,幽罗婆洲在极西之地,虽然地域不及中土广大,却建立了不少国家,我母亲便是义脱利王国的贵族。” 孙楚楚还是首次听说这一片地域,好奇之下紧跟着道:“义脱利王国?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名字倒是不错。” 容小媗莞尔道:“这是我父亲根据读音取的意译,他和我母亲还去过不少地方。” “比如北方毗邻的制恶门王国,还有西北面的伏狼士王国,这三国原本便是一体,只是后来被国王分给了三个子孙。” 孙楚楚若有所思的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看来哪里都一样啊。” 容小媗隐见感慨的道:“的确,幽罗婆洲征战之剧,其实并不逊于中土,而且多年以来一直蒙昧晦暗,直到最近一百年才稍有复兴,但文艺物产依旧远不及中土丰盛。” 第0186章 玉蝎天女 孙楚楚听容小媗说到幽罗婆洲不及中土富饶,心中自感骄傲,当下胸脯一挺道:“中土汉人并非没有被异族人征服甚至奴役过,但中土文化十分包容,往往能将异族同化,自身也因此得到不断传承。” 容小媗嗯声道:“是这样没错,当初大梁皇帝派遣船队远赴四海八荒,将威名传遍天下,我父亲便是随行人员。之前父亲总跟我讲中土文化如何璀璨,但只有当我身临其境,才真正感受到那种震撼。” 孙楚楚展颜一笑道:“谁说不是,我最初去到洛阳、长安这些大城邑,从没见过的繁华,差一点让我惊掉下巴,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双眼睛,不管到哪儿都觉得看不够。” 容小媗同样含笑道:“漫说是洛阳、长安,便是一般的道府官署大城,都比义脱利王国的首都罗马城繁华得多。” 孙楚楚不禁愕然道:“骡马城?指的是驾车的骡马?” 容小媗摇头一笑道:“这也是音译,曾经有一个几乎统治幽罗婆全境的大帝国,将广阔的海洋都变作自己的湖泊,这一帝国便叫做罗马帝国,而她的都城正是罗马城。” 孙楚楚了然的道:“还是那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再大的帝国也有风流云散的时候,唯有文化传承不断,最后才能再造统一盛世。” 容小媗点头附和道:“妹妹年纪虽轻,见识却是不凡,看来令师也是有识之士。” 孙楚楚脸上一红,垂下螓首道:“这些都是啸哥哥跟我说的,师父也说过一点,可能我没记在心上,这时才算通透。” 容小媗微微一顿,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总之兼容并包方为国士胸怀,盲目排外终究有失格调,那位阴城主的作为我实在看不过眼,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神教目前还要笼络她,只能随她闹了。” 孙楚楚跟容小媗说了这一阵,不知不觉隔阂尽去,心生亲近之下探问道:“你不像毫无主见的庸人,难道只凭父母之命,便将终身托付给了那魔头?” 容小媗耸了耸肩,淡淡的道:“那人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对我又百依百顺,我虽然并不如何喜欢他,但为免父亲死不瞑目,这桩婚事应了也无所谓。” 孙楚楚为之哑然,想了想才又道:“可是魔教作恶多端,你肯定心知肚明,难道没想过弃恶从善吗?” 容小媗不以为然的道:“父亲即便病入膏肓,依旧全力支持教主,我相信父亲的选择绝不会错。” 孙楚楚暗自一叹,知道容小媗对亡父太过信任,甚至已经将之奉若神明,连终身大事都能委曲求全,其他事情自然更不必说。 容小媗发觉孙楚楚有些沮丧,趁机劝慰道:“好了我的妹妹,既然事已至此,再纠结只是自寻烦恼,倒不如放开胸怀,尝试接纳那人,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孙楚楚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不可能,我只喜欢啸哥哥一个,要我接纳那魔头,还不如一刀将我杀了。” 容小媗是过来人,明白不能操之过急,索性一笑置之。 孙楚楚目光凝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颦起秀眉道:“对了,我开始便隐约有些觉察,现在越看越觉得你跟一个人的身形很像,难道你……” 容小媗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我假冒皇甫瑛,陷害了你那位啸哥哥。” 孙楚楚猜测得证,对容小媗的好感立刻消失殆尽,面凝寒霜的道:“果然是你,那朱玑也是你杀的了?” 容小媗淡笑道:“是我杀的,父亲传授过我扶桑忍术,要避过朱玑和你那位啸哥哥并非难事。” 言情 孙楚楚义愤填膺,心念电转间沉声道:“你们偷了金刀嫁祸啸哥哥,所以你肯定还有同党,究竟是谁?” 容小媗正自迟疑,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朗笑道:“小妹子挺爱追根究底,这同党正是我韶春茜。” 话音方落,一名身着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迈步走入,但见她长身玉立、肩宽背挺,体格较之许多男子都不落下风,一张白净清爽的鹅蛋脸,容貌虽然并不如何出众,却胜在锐气逼人,别见醇冽锋芒。 容小媗见到来人,低眉裣衽为礼道:“见过姐姐,姐姐怎么也来了?” 敢情来人也是列名《镇魔录》的魔头,湘西绿林道的大魁“玉蝎天女”韶春茜。 见到容小媗施礼,韶春茜摆摆手道:“妹妹不必客套,那死鬼要讨新堂客,我自然要来见见,看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儿,让那死鬼又动心了。” 容小媗淡淡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这位妹妹的确天姿国色,连我都自愧不如,姐姐你怎么看?” 韶春茜上下打量着孙楚楚,缓缓点头道:“不错,除了年纪还小,简直无可挑剔,那死鬼有些眼光。” 孙楚楚初时被韶春茜的气势所慑,这时略微镇定心神,便即质问道:“‘玉蝎天女’韶春茜,果然是你偷了啸哥哥那柄金刀,借以诬陷他杀了朱玑?” 韶春茜眉毛一挑道:“是我拿的,敢作敢当,怪只怪小妹子太过招摇,给我们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孙楚楚紧抿樱唇,顿了顿才又道:“我根本没有招摇,至少据我所知,这件事情没多少人知道。” “而且你们能够混进城里,肯定早有内应,多半是内应探听到了消息,然后定下这偷刀嫁祸的毒计。” 韶春茜似是一滞,语气转冷的道:“好个小妹子,还没过门便敢呛声,你是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孙楚楚心下有谱,不卑不亢的道:“我才没兴趣跟你们勾心斗角、呷醋争宠,反正你们已经大功告成,用得着再藏着掖着吗?” 韶春茜皱起眉头,冷笑一声道:“毕竟是小丫头,我看你纯属欠教训。” 这位“玉蝎天女”统领湘西绿林道,向来颐指气使、杀伐果决,此刻既然动怒,立刻出手擒向孙楚楚。 孙楚楚虽然想躲,无奈能为远逊于韶春茜,还没来得及动作,双肩便被对方压住,瞬间痛入骨髓。 韶春茜掌下加力,同时沉哼一声道:“小丫头不懂规矩,我来教你什么是规矩,识相的便跟我求饶,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孙楚楚咬紧牙关,偏偏一声不吭,倔强的目光瞪着韶春茜,毫无示弱之意。 韶春茜愈发恼怒,正待强行压倒孙楚楚,让她跪地求饶,此时却听容小媗轻咳一声道:“好了姐姐,等这位妹妹过了门,你再教她规矩也不迟,这时候要弄伤了她,那人可难免生气。” 韶春茜鼻中冷哼,斜睨着容小媗道:“哦?妹妹倒真会做好人,可我偏不信这个邪,今天非教训这小丫头不可。” 她说罢骤然加劲,孙楚楚横遭巨力压迫,周身骨节喀喀作响,却仍是强撑着不肯跪倒。 容小媗暗暗佩服,索性伸手架住韶春茜的臂膀,不动声色的道:“姐姐还请稍安勿躁,这位妹妹的脾气我了解,正是吃软不吃硬,等我再跟她交待几句,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向你赔罪。” 韶春茜对容小媗的能为颇有些忌惮,知道这位“九尾玉狐”身世奇特,兼具多家之长,虽然在《镇魔录》中的排名不及她,可实际对阵根本不落下风。 但韶春茜性情刚硬,岂能轻易服软,心念电转间寒声道:“她吃软不吃硬,我便吃硬不吃软吗?妹妹别管闲事,我自有我的办法,让这小丫头服气。” 容小媗心生不豫,正待继续劝解,此时却听喀的一声,韶春茜腕上探出一对三刃点钢爪,中间的爪钩尤其尖锐,上面寒光闪烁,直逼向孙楚楚的玉颊。 第0187章 玉人争锋 韶春茜有意立威,锋锐的爪尖几乎已经碰到孙楚楚的肌肤,同时居高临下的道:“这么一个吹弹可破的小丫头,倘若当真毁容,那可是一生的遗憾,所以孰重孰轻,你自己应该清楚。” 孙楚楚把心一横,毅然决然的道:“毁容又怎样,想让我跟你服软,根本是白日做梦。” 韶春茜心中暗骂,蓦地戾气上涌,便要不管不顾的辣手摧花。 所幸容小媗及时阻止,跟着沉声道:“姐姐切莫糊涂,这位妹妹本来便不想嫁给那人,倘若你毁了她的容,她倒是称心如愿,你却没法跟那人交待。” 韶春茜心头一凛,勉强压下火气,语声冷厉的道:“好个小丫头,心机可真是不浅,我竟险些着了她的道。咳……多谢妹妹提醒,我一定记在心上,将来不会亏待你。” 她这厢就坡下驴,自行收回手来,容小媗也撤招退后,不温不火的道:“姐姐言重了,我实在愧不敢当。” 韶春茜眼珠一转,盯着孙楚楚道:“小丫头别太得意,等你真的过了门,我再来教你规矩。” 孙楚楚心下郁闷,一面揉着酸痛的肩膀,一面讥讽道:“你是正妻吗,既然不是正妻,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韶春茜大大一滞,因为孙楚楚的确说到了她的心病,让她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今天谁说话都不好使,我非教训你不可!” 这位“玉蝎天女”动了真怒,双爪呼的一声齐齐探出,猛然抓向孙楚楚。 孙楚楚这次有了防备,连忙移形换位、竭力闪躲,但双方的能为相去甚远,这一下依旧避之不及,一缕青丝堪堪被利刃斩落,差之毫厘便要划破眼珠。 孙楚楚心生恐惧,应对更显慌乱,韶春茜乘胜追击,又是一爪劈向她胸前。 容小媗见状当机立断,袖中滑出一对三叉铁刺,不及霎眼间正好架住钢爪。 韶春茜志在必得的一击功败垂成,忿然转向容小媗道:“好啊,你今天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对了?” 容小媗耐心的道:“姐姐稍安勿躁,气大了伤身。” 韶春茜怒火中烧,狠啐一声道:“还敢说风凉话,我看你是想拉着这小丫头一起对付我吧?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今天干脆分个高下!” 她这厢心有定见,不由分说便猛攻向容小媗,出招毫不容情,简直已经将对方视作死敌。 容小媗被迫应战,根本无暇解释,孙楚楚倒成了看客,避在角落里坐山观虎斗。 韶春茜存心压服容小媗,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三刃点钢爪好似一对凶螯,劈、剪、抓、刺迅猛无伦,而她整个人也像是一只巨蝎,不断悍然进逼,场面上完全占据上风。 容小媗无意激怒韶春茜,出招之际颇多忍让,这位“九尾玉狐”非但轻功高妙,身姿更加美不胜收,激战中着意避敌锋芒,只有避无可避之时,才用三叉铁刺卸力格挡。 闺房中本来空间狭小,韶春茜的招式又大开大阖,逐渐将容小媗逼得捉襟见肘。 容小媗几次险些挂彩,终于激起一腔不忿,百忙间清叱道:“姐姐还请适可而止,否则休怪我得罪了。” 韶春茜一面全力抢攻,一面扬眉冷哂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免得以后埋怨我欺负你。” 容小媗心忖这可是你说的,出招终于不再隐忍,三叉铁刺瞬间锋芒毕露,足见杀意纵横。 韶春茜身上压力陡增,赶紧全神贯注应战,无奈她虽然势大力沉,容小媗却不与她以硬碰硬。 那对三叉铁刺灵动如蛇,配合容小媗奇诡绝伦的身法,实在令人防不胜防,深得扶桑忍法阴潜暗戾之神髓。 韶春茜暗叫果然厉害,但她此刻骑虎难下,断无轻易示弱的可能,只得使出浑身解数。三刃点钢爪厉啸如狂,嘶嘶破风之声尽显威凌霸道,倘若中招必定皮开肉绽,甚至落得性命不保。 容小媗不敢强撄其锋,闪避招架之际冷笑道:“姐姐倒是跟那人学了不少本事,怪不得急着跟我一较高下。” 韶春茜已经站稳阵脚,得意之余修眉一扬道:“今天是你非要惹我,可不是我找你的茬。” 容小媗哂然道:“姐姐自己借题发挥,还要给我扣上一顶大帽子,我便是个泥塑的菩萨,也实在没法忍了。” 韶春茜心头一凛,强自镇定的道:“我说过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不必虚张声势。” 容小媗并不答话,身法却加快了许多,势如风飘电闪、掠影流光,于方寸之间进退自如。三叉铁刺锁定韶春茜周身要害,连环杀招水银泻地一般使出,红色魅影宛如天狐降世,妖异诡氛顿时笼罩全场。 韶春茜大出意料,转眼间便被逼落下风,堪堪才抵挡了五六招,她已经禁不住冷汗直流,暗悔此番太过冒进,明知容小媗不好惹,却偏要触她的霉头。 双方激战三十余招,叮叮当当炒豆般的响声盈耳不绝,韶春茜虽然还没受伤,但应对起来已经十分吃力,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撑持,坚决不肯出言服软。 容小媗稳压韶春茜一头,胸中不平之气纾解不少,当下好整以暇的道:“姐姐能为不差,我自忖赢不了你,咱们就此罢战如何?” 她这是有意给韶春茜台阶下,韶春茜心知肚明,羞臊之余闷声回答道:“好,依你。” 容小媗暗自莞尔,身法随之一缓,孰料正在此时,陡听韶春茜震声厉斥,三刃点钢爪当胸一掏,其势异常猛恶,决意当场重创容小媗。 这下容小媗固是始料未及,旁观的孙楚楚也心头巨震,脱口惊呼道:“小心!” 变生不测之际,才见惊人修为,容小媗蓦地银牙一咬,生生将身形拽后半尺,三叉铁刺同时振腕掷出,直射韶春茜面门。 韶春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牵制,终究不敢掉以轻心,左手钢爪横里劈出,险之又险的将铁刺撞飞。 不过如此一来,韶春茜攻势略缓,只听哧喇一声,容小媗胸前的衣衫被扯下一片,却并未伤及肌肤。 韶春茜暗叫可惜,容小媗则动了真怒,霍地自腰间拔出一柄西洋长剑,剑锋直指韶春茜胸前,语声冷厉的道:“我一味忍让,你却不知好歹,非要赶尽杀绝,那今日索性拼个你死我活,你敢是不敢?” 韶春茜自知理亏,硬着头皮道:“说到底是你多管闲事,这时候居然倒打一耙,别以为那死鬼宠你,你便能颠倒黑白、为所欲为,我反正绝不心服。” 容小媗冷笑一声道:“好,你既然不服,我今天便将你打服,免得你再借机挑事,处处针对我。” 孙楚楚看了这一阵,已经心下有谱,敢情这是二女争宠的戏码,只是韶春茜蛮横霸道,委实令人气愤。 韶春茜知道今日势难善了,严阵以待间沉声道:“来吧,倭人的手段已经使尽,现在要换黄毛鬼的路数了吗?” 容小媗长剑当胸一划,随后剑锋笔直向天,庄容正声道:“王道天下,所向披靡,杀!” 一个“杀”字出口,容小媗立刻挺剑逼上,须知西洋长剑与中土长剑大异其趣,剑身极其细窄,招式以攒刺为主,往往依靠迅捷克敌,一击致人死命。 韶春茜虽然会过不少用剑高手,包括秦傲天本人正是用剑的大行家,但像这等独特的西洋剑术,她还是首次对垒,招架起来十分别扭,顿时落在下风。 尤其容小媗身兼多家之长,武学招式另辟蹊径,并非一般西洋剑术。此时她尽展绝学,再无丝毫保留,不过片刻工夫,便将韶春茜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第0188章 玉碎瓦全 容小媗长剑纵横,完全压制韶春茜,激战中倏听哧喇一声,锐利的剑锋划破韶春茜胸前的衣衫,只差毫厘便要入肉见血。 韶春茜心头震骇,出招渐显慌乱,很快破绽百出,连孙楚楚都看出她必败无疑。 容小媗胸有成竹,出手愈发游刃有余,熠熠剑光十步生辉,晃得韶春茜眼花缭乱,一双三刃点钢爪虽然尽力拨打,无奈却是力不从心,再难扭转颓势。 容小媗好似灵猫戏鼠,逐渐将韶春茜逼到角落,韶春茜处处受制,终于败相尽显。 霎时只听连声哧喇裂帛,韶春茜身上的劲装被容小媗用长剑割得碎缕纷飞,肩臂腰腿尽皆袒露,看起来着实狼狈不堪。 韶春茜羞恨欲死,蓦地发出一声尖叱,不顾一切的双爪同出,一招“饿虎扑羊”冲向容小媗。 容小媗冷笑一声,再度使出迅如鬼魅的身法,轻轻巧巧的闪过韶春茜这一扑,随即反手一剑削向她的腰带。 韶春茜一招落空,忽觉两股生寒,无限惊骇之下着地一滚,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裤,锋锐的长剑已经递到她面前。 森寒的剑气直透眉心,让韶春茜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双目圆睁,不敢轻举妄动。 容小媗居高临下的看着韶春茜,语声沉缓的道:“你方才划破我的衣衫,我现在十倍奉还,你应该庆幸并未真正伤到我,否则是什么下场,你自己应该清楚。” 韶春茜面孔火烫,恼羞成怒之下厉声道:“你少卖狂,有种便将我杀了!” 容小媗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从来没打算与你相争,纯粹是你逼人太甚,倘若真的想死,何不自己撞上剑锋?” 韶春茜登时一滞,想到此番一败涂地,今后在容小媗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霎时满心凄凉,便要当场自行了断。 不过韶春茜在江湖中打滚多年,终究是一方豪强,转念间强自整理情绪,横眉立目的道:“这次是你赢了,但我并不理亏,你要不敢杀我,咱们日后再一决雌雄。” 容小媗看韶春茜冥顽不灵,直是暗自扶额,索性冷哼一声道:“好言相劝不听,便休怪我先下手为强,在你脸上留个记号。” 韶春茜脸色一变,声音发颤的道:“你!你要毁我的容?!” 容小媗秀眉一挑,满含讥刺的道:“像你这等平庸姿色,毁容相当于美容,岂不是好?” 韶春茜将容小媗视作大敌,正是因为两人的姿色相差甚远,委实让她自惭形秽。 此刻听到容小媗直言不讳,韶春茜差点气晕过去,尤其那“毁容相当于美容”之语,更是极尽恶毒,换了谁都难以忍受。 容小媗却还意犹未尽,觑目间轻哂道:“你当真以为那人看得上你?他看上的只是你所掌握的兵马,若是刨去这些,你即便厚颜倒贴,他都不会要。” 韶春茜心里咯噔一下,死死盯着容小媗道:“你……这些都是他跟你说的?” 容小媗悠悠的道:“需要他跟我说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好歹是一方魁首,难道没有自知之明?” 韶春茜为之默然,神情颇见苦涩,容小媗见状倒有些心软,当下叹口气道:“即便你真想上位,也不必刻意针对我,他家里还有十五房妾室,再加上这位楚楚妹妹,你能斗得过来吗?” 韶春茜愈发落寞,正自失神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干咳,随即一条沉雄人影迈步走入,先打眼在场中溜了一圈,然后讪讪的道:“都是自家人,别太伤和气,小十七看我的面子,先放了小十六吧。” 敢情来人正是“暴影”秦傲天,容小媗似乎并未意外,依言收回长剑,锵的一声还剑入鞘,跟着欠身施礼道:“方才是我太过冒犯,还请姐姐见谅。” 话虽然是好话,但语气全然不对,韶春茜愈显沮丧,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秦傲天看出韶春茜不便起身,索性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韶春茜惊羞交集,满脸通红的道:“你干什么,当着她们的面,也不怕丑么?” 秦傲天嘿嘿一笑道:“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要怕什么丑?走走走,让我好好慰劳慰劳小十六,免得你又乱呷干醋。” 韶春茜脸上更红,难掩局促的道:“你少浑说,我什么时候呷醋了,这次我是想帮你治治新来的小妹子,可你家小十七非要向着她,这才打起来的。” 秦傲天点了点头,故作糊涂的道:“原来如此,也罢,具体情由咱们回房再说,保证不会委屈我的小十六。” 韶春茜心下窃喜,径向容小媗甩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却没看到秦傲天也在同时使了个眼色。 容小媗暗自好笑,慢条斯理的道:“的确是我僭越了,稍后静等姐姐责罚。” 韶春茜哼了一声,示威似的往秦傲天怀里贴了贴,只听他一本正经的道:“好了,那小十七再劝劝小十八,权当将功补过。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只要破了瓜,必定受用不尽,哈……” 秦傲天说罢哈哈大笑,抱着韶春茜扬长而去,容小媗不由得红晕上脸,神情也有些怪异。 孙楚楚冷眼旁观,满含嘲讽的道:“好一出二女争夫、醋海生波的热闹大戏,嫁给这种贪花好色的大魔头,还要跟那种心胸狭窄的悍妇斗智斗勇,你如今可后悔了么?” 容小媗定了定神,清咳一声道:“不必说风凉话,今晚过后你也要步上我的后尘,至于斗不斗得过那些悍妇,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孙楚楚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即便我真的难逃劫数,也不会跟那魔头一条心,有机会一定决绝而去,最多跑到庙里作姑子。倒是你明明过得不开心,干嘛还要傍着那魔头,难道从没想过离开他?” 容小媗心头一凛,随即哼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必须履行对父亲的承诺,否则便是对骑士精神的玷污。” 孙楚楚眼珠一转,缓缓点头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但骑士精神又是什么东西?” 容小媗一正色道:“谦逊,怜悯,诚实,公正,英勇,牺牲,灵魂,荣誉,这便是骑士精神,我已经承诺父亲,并且宣誓效忠神教,倘若背叛誓言,必定会遭到上帝惩罚,即便死去都没法升入天堂。” 孙楚楚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容小媗多半不会弃暗投明,无奈叹口气道:“好吧,你有你的坚持,我没资格干涉,方才多谢你帮我解围,否则那悍妇一定会要我好看。” 容小媗微颔首道:“不必客气,怜悯弱小正是骑士精神,这与你们中土的侠客精神不谋而合。” 孙楚楚唔了一声,眨眨眼道:“可魔教一贯欺凌弱小,害苦不少无辜百姓,这不是跟骑士精神相悖么?” 容小媗似是一滞,绷起粉脸道:“我并未亲眼见过神教欺凌弱小,最多只是与所谓正道争夺江湖霸权,但如果神教的作为的确有悖骑士精神,我宁肯玉碎、决不瓦全。” 孙楚楚察言观色,摇头一笑道:“你这人倒真有些呆气,不过你的武功很好,路数也跟中土大相径庭,若是换做我跟你动手,只怕连十招都撑不住。” 容小媗嘴角微扬,轻描淡写的道:“父亲博学多才,我只学到他的一点皮毛罢了,他生前拜访过不少幽罗婆洲的剑术大师,足迹远到思拜恩王国和博睿腾王国,最后将心得融会贯通,一并传给了我。” 孙楚楚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探问起幽罗婆洲的风土人情,容小媗乐得答疑解惑,两女谈谈说说,关系更加亲密,连现实中的烦恼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0189章 城主伉俪 夜幕降临,朗月高挂,洒下遍地清辉。雪域无垢城内城中的鸾仪阁,此刻正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准备迎来一场婚宴。 因为只是纳妾,并非迎娶正妻,所以场面并不如何盛大,但宾客都非寻常之辈。 鸾仪阁的庭院中一共排开两桌,就坐的都是净宇教的精兵悍将,除了身为秦傲天妾室的韶春茜和容小媗之外,还有四名列在《镇魔录》中的魔头。 其中一人并不陌生,正是在太行山一役中力保叶行歌的四老之一,号称“皇逆”的尔千流。 此老擅使弓箭,射术十分了得,如今虽然须发皆白,但精神健旺不逊于少年,在《镇魔录》中高居第十一位。 左边一人年届四旬,生得吊眉环眼、狮鼻阔口,额头异常宽广,颔下挂着一部钢髯,形貌看起来十分凶悍。 此人乃是漠北巨寇,名唤暴九锡,江湖人称“天煞暴君”,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二十三位。 右边一人年过花甲,已经腰弓背驼,一张橘皮脸皱皱巴巴,看起来衰朽不堪,一双三角眼却亮如墨玉,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此人名唤冀寅丘,江湖人称“太行驼叟”,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五十一位。 最后一人身高近丈,生得雄阔粗壮、膀大腰圆,他的发型尤其特异,发丝几乎全部剃光,只在脑后留下一条小辫。 此人来自关外,名唤颛孙劲,江湖人称“大力鬼王”,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七十位。 四名魔头坐在一桌,陪坐的还有六名心腹手下,另一桌坐的则是秦傲天和他的两位妾室,再加上几名得力部属,两边寒暄已过,闲聊间静待开宴。 “天煞暴君”暴九锡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满腹牢骚的道:“他奶奶的阳九功阴凝霜,这对贼夫妻本事不大,架子倒不是一般的大,居然让咱们在这儿等着他们,哼……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啊。” “太行驼叟”冀寅丘眼珠一转,似笑非笑的道:“谁让教主看重他们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找出来,又不遗余力的帮他们夺回基业。这夫妻二人行情看涨,自然趾高气扬,少不得要显摆一番。” 暴九锡呸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什么红城后人,烈阳真宗嫡传子孙,即便他祖上家大业大,如今却只是个光杆老帅,真不知道教主干嘛那么看重他,还让咱们帮着冲锋陷阵,总之老子是气不顺。” “皇逆”尔千流闻言眼神一凛,沉声低斥道:“贤侄慎言,切莫妄议教主的作为,以免落人话柄。” 暴九锡翟然一醒,干咳一声道:“多谢世伯提醒,不过桌上的都是生死弟兄,想必不会出卖小侄。” “大力鬼王”颛孙劲随声附和道:“老暴说得对,自己人何必那么提防?我也看阳九功那龟蛋不顺眼,教主要真把他提到高位,别的且不说,之前拼死卖命的弟兄该怎么想?” 暴九锡得到声援,忍不住点头道:“史书上怎么说来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是干得好不如生得好,最后寒了弟兄们的心,那便糟糕了。” 尔千流听暴九锡和颛孙劲说得起劲,直是暗自苦笑,所幸冀寅丘及时岔开话题,一脸钦佩的道:“要说干得好,正是功高莫过于救主,尔老理应得到重用,可见教主仍是英明神武,绝不会亏待功臣。” 颛孙劲一拍大腿,咧嘴笑道:“这话在理,尔老的确是劳苦功高,这次来到青藏,又一箭射落狄苍穹那厮养的扁毛畜牲,这等本事有谁比得上?” 尔千流暗自得意,面上却丝毫不露的道:“过奖过奖,说到底还得靠暴影神王神机妙算,老夫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只可惜那次围杀功败垂成,让狄小儿一家三口脱出生天。” 冀寅丘摇摇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毕竟谁都没想到姓狄的那么能打,尤其为了救儿子,那两夫妻都好像变了个人,简直杀神附体一般,老朽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暴九锡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能打又怎样,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叫斗智不斗力。姓狄的伤得那么重,已经不足为患,要不是扁毛畜牲搅局,咱们早取了他的人头。” 颛孙劲嘬了嘬牙花子,压低声音道:“不光是扁毛畜牲搅局,要不是暴影神王看上了狄苍穹那厮的老婆,对她太过手软,他们一家哪能跑得了。” 众人闻言都露出一副暧昧表情,冀寅丘偷眼一看不远处身着喜服的秦傲天,嘿嘿干笑道:“暴影神王一向怜香惜玉,那小娘子又长得天仙下凡也似,难怪暴影神王会动心了。” 暴九锡眯缝着眼,若有所思的道:“不错,那皇甫婆娘虽然嫁了人,连儿子都那么大了,看起来却还迷人得很。即便老子不好色,可要能跟她颠鸾倒凤一番,也是人生乐事。” 冀寅丘和颛孙劲对视一眼,各自笑得更加暧昧,倒是尔千流神色一整,摆摆手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可不是开玩笑的,眼下神教还没统一天下,各位千万别坏在色字上面。” 暴九锡暗自警醒,冀寅丘则自嘲的道:“尔老放心,老朽年纪大了,那个不说也罢。” 颛孙劲嘿嘿一笑,一挑大拇指道:“老驼子倒是坦率,可真要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尔老应该劝暴影神王才对呀。” 尔千流登时噎住,无奈轻叹道:“罢了,今天是暴影神王的好日子,咱们不触霉头,喝酒吧。” 众人纷纷应和,也不等喜宴开始,径自排开封泥,享用起藏地特有的青稞酒来。 秦傲天觑得分明,倒也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道:“弟兄们走着,别跟本座客气,最好都喝个烂醉,免得到时候来闹洞房,让本座没法尽兴。” 网 众人凑趣的一阵大笑,觥筹交错间好不欢畅,须知青稞酒属性绵和,不及中原白酒淳冽,这些净宇教的干将都是酒国豪士,一碗接一碗好似喝凉水一般,不一刻便喝干整整一坛,看样子却还意犹未尽。 正在众人打算再开一坛之际,忽听一个高亢声音传来道:“城主夫妇驾到,庆贺秦先生大喜。” 众人精神一振,随着秦傲天站起身来,齐齐向庭院门口注目。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十名带刀卫士首先走进院内,在道路两侧依次排开,跟着一名锦衣侍从悠然步入,站到一旁躬身作势道:“恭请城主夫妇入席道贺。” 暴九锡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此时只见一双人影并肩走入,昂然气势好似帝王出巡,配合前呼后拥的排场,的确无愧超然身份。 左边一人约摸四十上下年纪,头发和胡须都色呈暗黄,外形卷曲虬结,再加上双目闪烁碧绿光芒,一看便知并非中土人士,而是来自西域的胡人。 此人身高体阔,穿着火红色的外袍,手持一根铁杖,腰间还挂着一口弯刀,正是业火红城后裔,也是烈阳真宗阳氏一脉的嫡传子孙,名唤阳九功。 右边一人则三十五六岁模样,穿一身雪白衣裙,秀发梳作堆螺宫髻,足蹬蟒鳞靴,腰围玉环绶,上悬一柄镶金嵌玉的长剑,别见雍容华贵的气象。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面如满月,雪肤堪比凝脂,容貌生得十分端丽,只可惜神情淡漠,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敢情这位冰山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新任雪域无垢城之主,也是阳九功的妻子,名唤阴凝霜。 眼见阳九功和阴凝霜一同现身,秦傲天拔步走上前去,朗笑一声道:“阳兄弟夫妇大驾光临,本座十分欢喜,既然宾客到齐,咱们这便开宴吧。” 第0190章 勇闯婚宴 看到秦傲天迫不及待要开宴,阳九功不禁哈哈大笑道:“秦老哥这么急着入洞房吗?放心,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即便真的飞了,凭尔老的神箭也能射下来。” 秦傲天掀髯一笑道:“尔老的神箭虽然厉害,但本座要的是活鸭子,可不能磕着碰着。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为免小十八等得心焦,咱们马上走仪程吧。” 这位仁兄倒是毫不掩饰色欲,阳九功听罢笑得愈发欢畅,阴凝霜则秀眉微蹙,淡淡的道:“看来暴影神王早已等得心焦,那是我们夫妻二人来迟了,还请暴影神王宽宏恕罪。” 秦傲天摆摆手道:“城主见外了,这次借贵宝地办事,短短半天时光便筹备妥当,足见城主已经尽心安排,本座着实感激不尽,恭请两位入席。” 寒暄间阳九功和阴凝霜坐了主位,婚宴就此正式开始,美酒佳肴流水一般摆上桌来,众人少不得大快朵颐一番,真好似滚汤泼雪、风卷残云,吃得不亦乐乎。 正在气氛热火朝天之际,两名婢女搀扶着孙楚楚由后进出来,孙楚楚顶着大红盖头,脚步虚浮迟滞,别见委屈犹疑。 看来虽然已经豁出去了,但真正事到临头,这少女还是心中打鼓,而且正是退堂鼓。 秦傲天觑得分明,干脆起身迎上前去,一把捉住孙楚楚的手腕,也不管她如何挣扎,径自拖着她来到席前,嘿嘿一笑道:“小十八年纪还小,碰上这种场面,难免有点紧张。” “咳……本座在此正式宣布,以后这位孙楚楚姑娘便是本座的第十八房夫人,天地为媒,日月为妁,大伙儿都是见证人。” 众人轰然应和,纷纷起身鼓掌,祝福的吉祥话一套接着一套,倒也不必细说。 孙楚楚听了满耳,脑中却是嗡嗡作响,想到今生幸福就此毁于一旦,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终于不再挣扎,只余听天由命。 毕竟只是纳妾,无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切繁文缛节全部省下。 秦傲天依旧握着孙楚楚的手腕,命部下斟了两杯酒,两人各自举着一杯,首先向主人阳九功和阴凝霜敬上。 阳九功和阴凝霜坦然受了,孙楚楚早已六神无主,暗忖醉了倒也好,免得遭受侮辱之时还神志清醒。 这样横下一条心,孙楚楚索性酒到杯干,任由火辣辣的感觉自喉中弥散开来,进而蔓延到四肢百骸。 敬过阳九功和阴凝霜,接着便是韶春茜和容小媗,正所谓长幼有序,这道仪程可少不了。 韶春茜经过秦傲天一番慰劳,不仅容光焕发,连脾气都温和了不少,饮酒之后握着孙楚楚的手,一脸诚恳的道: “今天是我太过盛气凌人,结果得罪了小妹子,小妹子宽宏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以后我一定照顾你,绝不会再欺负你。” 孙楚楚暗自苦笑,缓缓点了点头,却是未发一语。 韶春茜明白孙楚楚的心情,自然不以为忤,只是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之后轮到容小媗,她和孙楚楚已经十分亲密,这时柔声劝解道:“妹妹切莫再跟自己较劲,如今木已成舟,以后好好侍奉他便是。” 2k 孙楚楚心下暗叹,低低的唔了一声,秦傲天志得意满,又领着她向尔千流等人敬酒。 孙楚楚自知此番劫数难逃,决意将自己灌醉,这样将近二十杯酒下肚,她已经落得头昏脑涨,连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秦傲天对孙楚楚的想法了如指掌,好笑之余打个哈哈道:“看来小十八不胜酒力,那便将她送入洞房吧,弟兄们继续吃喝,本座可要做新郎了。” 他说罢直接张手一抄,将孙楚楚娇小的身子打横抱在怀里,孙楚楚不由得惊呼出声,倒惹来旁人一阵大笑。 秦傲天趁机在孙楚楚纤腰上面捏了一把,随即赞叹道:“小十八身子真软,本座艳福不浅。” 孙楚楚羞得满脸通红,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秦傲天正待将她抱走一逞兽欲,此时忽听外面传来打斗呵斥之声。 众人为之一愕,面面相觑间只听阴凝霜沉声道:“怎么回事,出去看看是谁在闹事。” 那名锦衣侍从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庭院,定睛处心头一震,忙不迭的又跑回来,语声发颤的道:“启禀城主,是一名白衣刀客,贲将军刚刚被他一刀杀了!” 阴凝霜面色一变,霍地站起身来,阳九功跟着起身,鼻中冷哼道:“难道又是效忠那天竺女人的残党,娘子不必忧虑,我这便打发了那厮。” 阴凝霜摇了摇头,径向那锦衣侍从道:“对方只有一人?” 那名锦衣侍从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没错,只有一人。” 话音未落,打斗声已经来到切近,众人这下可坐不住了,一同起身望向门口。 随着连声惨叫入耳,但见一条白影悍然现身,持刀闯入庭院之中。 一身白衣血迹斑斑,琢玉魔刀上同样血浸如洗,原本便不怒自威的相貌,此刻更加尽显霸戾。 全身上下杀气腾腾,浑似冥府魔神降临,敢情不是别人,正是脱狱而出的岳啸川。 众人面对盖世雄威,不由得心头一凛,尤其秦傲天和尔千流见过岳啸川,晓得此人悍勇异常,各自顿时神情紧绷。 孙楚楚还顶着盖头,兀自半醉半醒,但她心中本能的有所感应,一咬牙便将盖头扯下。 四目相对之际,孙楚楚瞬间欣喜若狂,脱口呼叫道:“啸哥哥!你怎会来到这儿?” 岳啸川看到孙楚楚暂时无恙,终于略略放心,当即扬声道:“楚楚莫慌,我来带你离开。” 孙楚楚禁不住喜极而泣,紧接着又心头一紧,难掩惶急的道:“啸哥哥快走,你打不过他们这许多人,别为我白白牺牲啊!” 岳啸川早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闻言剑眉一轩道:“我既然敢来,便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你已经为我牺牲至此,倘若我一走了之,今后如何立身于天地之间?” 孙楚楚泪水纷披,哽咽着道:“啸哥哥快走吧,我绝对不会怪你,只盼你从此平安喜乐。” 秦傲天冷眼旁观,心中早已满不是味,此时沉哼一声道:“想走?有那么容易吗?这才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小子既然不识好歹,本座便送你去见阎罗王!” 孙楚楚心头巨震,连忙尖叫道:“不许为难啸哥哥!否则我立刻自尽!” 秦傲天登时一滞,恼怒间只听岳啸川鄙夷的道:“秦傲天,你自称从不恃强逼迫,可眼下又怎么说?” “楚楚明明不想嫁给你,你却用卑鄙手段胁迫她,这便是堂堂净宇教副教主的做派?” 秦傲天恨得牙根发痒,狠狠盯着岳啸川道:“好小子,你究竟是怎么从牢里跑出来的?” 岳啸川一挥手道:“这与你无关,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肯不肯放了楚楚?” 秦傲天狠呸一声道:“小子少做清秋大梦,你妹子已经嫁给本座,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你红口白牙一说,便让本座放人?” 岳啸川毫不示弱,义正词严的道:“大礼未成,名分未定,所谓见证又有何用?你若是有胆量,便与我单打独斗一场,我若输了任你处置,可你若输了,便不能再逼娶楚楚。” 秦傲天眼中凶光连闪,语声冷厉的道:“好小子,不过半天没见,你居然突破界限,修为更上一层楼。但如此揠苗助长,已经走上魔道,未来后患无穷,你自己可有觉悟吗?” 岳啸川心下喟然,知道秦傲天所言非虚,但他早已义无反顾,索性一挑眉道:“是否走上魔道,同样与你无关,你只须回答我,战,抑或不战?” 第0191章 决战暴影 岳啸川强势挑战,秦傲天虽然并不畏惧,但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已经突破界限,早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何况本方人多势众,逞匹夫之勇实属不智,万一失手败下阵来,到时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阳九功见秦傲天沉吟不语,心中颇不以为然,索性大剌剌的道:“秦老哥是我们夫妻的贵客,又帮我们夺回雪域无垢城,俗话说打狗还得——咳……总之你这小子想挑战秦老哥,先打过我们夫妻吧。” 这位仁兄心直口快,秦傲天听罢直是哭笑不得,阴凝霜暗自埋怨丈夫莽撞,转念间轻咳一声道:“地主之谊的确该尽,但这少年挑战的是暴影神王,我们夫妻不敢越俎代庖,听凭暴影神王决断便是。” 秦傲天点点头道:“城主言之有理,其实这小子本座之前会过,武功只能说差强人意,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所以贤伉俪无须出手,作壁上观即可。” 阴凝霜正中下怀,敛衽为礼道:“暴影神王谬赞了,我们夫妻身为主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暴影神王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不必与我们夫妻客套。” 暴九锡早看阳九功和阴凝霜不顺眼,此时冷冷一哂道:“客套自然不必,只怕城主的手下太不中用,居然让这小子从地牢杀到婚宴,如入无人之境,这等守备岂不形同虚设?” 阴凝霜为之一滞,偏偏又没法反驳,所幸尔千流及时解围道:“城主刚接管雪域无垢城,正是百业待举、百废待兴,不分昼夜处置政事,稍有疏忽也属正常,贤侄切莫苛责。” 暴九锡哼了一声,挺身上前道:“在下请命接战这小子,请暴影神王允准。” 秦傲天略一踟蹰,终是摇头道:“暴兄弟斗志可嘉,但此战本座决意亲自出手,以免落人话柄。” 阳九功还记着暴九锡讥讽阴凝霜的仇,趁机凉凉的道:“秦老哥说的是,暴老弟名号里虽然也有个‘暴’字,但假李鬼毕竟及不上真李逵,若是非要强出头,只怕凶多吉少。” 暴九锡眉峰一轩,当场便要发作,还是尔千流打着圆场道:“两位稍安勿躁,眼下理应一致对外才是,何况两位名字里都有个‘九’字,称得上缘分匪浅,何必一味争闹呢?” 阳九功咧嘴一笑,挑起大拇指道:“尔老这话说得有水准,只要暴老弟对我娘子尊重一点,咱们自然用不着争闹。” 暴九锡看到尔千流连使眼色,只能忍气吞声,岳啸川见群魔生出龃龉,不禁哂然道:“休要夹缠不清,究竟敢否应战?” 秦傲天冷笑一声,面现不屑的道:“好小子,给你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了?今天本座非把你打得心服口服,让你知道什么叫高山仰止。” 他说罢眼神一凛,扬声清叱道:“取本座的刀剑来。” 同桌的两名净宇教众齐声应和,起身自不远处的几案上取回一对刀剑,这对刀剑分量不轻,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寻常人恐怕当真难以使用。 秦傲天随手点了孙楚楚的穴道,将她交给容小媗道:“看好小十八,等我制住这不开眼的小子,再入洞房也不迟。” 容小媗接住娇躯瘫软的孙楚楚,语带关切的道:“你要小心,此人看来并非易与。” 秦傲天微一颔首,拔出两名部下捧上的刀剑,只见刀身平直,类似隋唐时的环首刀,剑身却略有弧度,好像一支短柄蛇矛,形制与一般刀剑颇有不同,想必招式也大异其趣,不能以惯常路数与之对垒。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击败过秦傲天一次,但当时双方境况悬殊,他之所以能够取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玄之又玄的天佛涅槃大法加持,实际却并无多少把握。 之后在祭奠“魂殇”百里独孤的宴席上,双方又有过一次交锋,可岳啸川情急救人,被秦傲天抓住软肋,以机括射出的钢爪击伤,若非鲜于曼出面力保,他只怕已经遭遇不测。 两次接战都处在下风,岳啸川本来没有挑战秦傲天的底气,但自从孙楚楚被他掳走,这半天时光岳啸川孤注一掷,在修练明王诛鬼刀时彻底释放魔性,最终不仅成功冲破禁制,修为也的确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正如秦傲天所说,如此急功近利,毕竟并非正途。岳啸川由地牢脱困之后,便觉满腔杀意难以抑制,一路格毙雪域无垢城卫兵数十人,手段异常残狠,令对方还没来得及示警,便已经横死当场。 直至闯入婚宴,看到孙楚楚尚未遭到玷污,岳啸川才逐渐冷静下来,刺鼻的血腥味不再让他生出莫名的兴奋,但昂扬的斗志半点未减,琢玉刀锋直指秦傲天,玉振金声的道:“来吧,生死各安天命。” 秦傲天面露狞笑,刀剑交叉擘分阴阳,一字一顿的道:“小子,本座保证你会后悔。” 说罢只听呼的一声,秦傲天脚下猛的一蹬,刀剑双锋利啸刺耳,毫不留情的攻向岳啸川。 岳啸川蓄势已久,眼见秦傲天来势猛恶,他自己却是以不变应万变,明王诛鬼刀第一式“鬼泣山河”应手而发。 瞬间磅礴刀劲携裹无边杀气,惊起万千恶鬼厉嚎,以天河倒悬、泰山压顶之势猛劈而出。 地藏浮屠斩业之刀,佛魔共济弥天之威,强如秦傲天都骇然变色,当下不求伤敌、但求自保,刀剑双锋绞转如轮,化作一面无懈可击的光盾,全力迎上岳啸川志在必得的一刀。 甫一交锋便是强招对撼,根本不存半分花巧,只不过秦傲天是被迫接招,气势上终究输了半分。 旁观的尔千流等人都是武学大家,自然能感觉出这一阵是何等凶险,霎那间冷汗直流,险些惊叫出声来。 锋刃尚未交接,卷起的气流已然猛撞在一起,呜呜的嗡鸣声大到极处,更像地狱之中万鬼哭嚎。 不及霎眼间双刀一剑轰然交击,铿锵巨响直是震耳欲聋,令人不由得神为之夺。 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曾经一刀劈断秦傲天这对刀剑,但如今回到现实,结果却没那么尽如人意。 秦傲天心中有数,并不以硬碰硬,接招同时运劲卸力,早将无上刀威引入地下。登时只听喀喀连响,他脚下的青石方砖难以承受巨力,当场塌陷碎裂。 虽然引走至少五成威力,剩下五成却依旧难以消受,秦傲天只觉胸中气血狂涌,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下,没有在众人面前口溅朱红。 岳啸川遭到反震,五脏六腑如临火炙,但他已经决定以力破巧,当下强提十成真元,蓦地点足一跃而起,半空中刀芒乍展,化作漫天光幕,劈头盖脸罩向秦傲天,正是明王诛鬼刀第二式“鬼唳天幕”。 本来像明王诛鬼刀这等霸戾绝学,施展之时对自身的消耗极大,根本无法连续使用。 但岳啸川天赋异禀,又刚刚突破界限,精气神都处于巅峰状态,所以才能勉为其难,誓将秦傲天斩于琢玉魔刀之下。 秦傲天回气未及,再逢死劫临身,心中顿时充满骇异。可这魔头毕竟也是武道奇才,一身修为出神入化,电光石火间同样逼上极限,手中刀剑运转如风,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不断拨打琢玉魔刀的刀身。 这正是秦傲天的聪明之处,倘若他孤注一掷,一旦力有不逮,便难逃器毁人亡的下场。但如今他化整为零,渐次抵消琢玉魔刀上的雄力,同时脚下挪移,以纵深换取喘息之机。 绝顶高手斗智斗勇,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叮叮当当炒豆般的脆响声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是不知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最终将会鹿死谁手? 第0192章 义释魔王 婚宴之上双雄决斗,正应了那句“狭路相逢勇者胜”,岳啸川连续使出明王诛鬼刀中的两招绝杀,秦傲天也赌上毕生修为,双刀一剑叮当交击,撞得火花四射,周遭亮如白昼。 旁观众人直是叹为观止,暗忖若是自己陷身战局之中,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而韶春茜、容小媗和孙楚楚三女更加满心焦切,手心里全是冷汗,生怕出现不测。 终于伴着一声震天雄喝,琢玉魔刀势如盘古开天,生生在那对刀剑之间斩出一道裂隙,无上刀威好似从虚空之中奔涌而出,发出幽冥巨兽般的怒吼,势不可挡的猛劈向秦傲天。 旁观众人大骇失色,不少已然惊呼出声,但明王诛鬼刀是何等盖世绝学,场中又有谁能够抵挡? 不及霎眼间只听哗啦巨响,秦傲天左近的青砖地面彻底崩碎,激起一片飞沙走石,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尘埃落定之际,众人急忙定睛观瞧,只见琢玉魔刀差之毫厘,并未劈落在秦傲天身上,只是将他旁边丈许之内的青砖地面完全斩碎,这位暴影魔王好像在阴曹地府门前打了个来回,情势当真险之又险。 岳啸川早已收刀肃立,胸口剧烈起伏,鼻中呼吸散乱,显然方才两刀几乎耗尽他的精力,此刻他正处在最虚弱的阶段。 秦傲天虽然面色苍白,双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全身上下并无伤痕,仍有一战之力。 孙楚楚觑得分明,登时如坠冰窟,知道岳啸川功败垂成,此番多半难以如愿。 其余众人则松了口气,只是奇怪秦傲天为何不趁隙反击,毕竟岳啸川能为惊人,倘若让他缓过劲来,再要取胜便不容易了。 几十道灼灼目光注视之下,却见秦傲天垂下刀剑,瓮声瓮气的道:“你赢了,本座愿赌服输,带着你妹子离开吧。” 此语一出,正是举座皆惊,孙楚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圆睁之际失声道:“什么?!——你说啸哥哥赢了?!” 这话倒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秦傲天面沉似水,缓缓点头道:“不错,方才若非这小子留了一手,本座即便不死也要重伤,本座心知肚明,这一阵是他赢了。” 孙楚楚得到秦傲天的确认,霎那间欣喜若狂,全没料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绝处逢生的喜悦实在难以言传。 其余众人神色各异,韶春茜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容小媗则暗自释然,心忖如此了结倒也不错。 岳啸川听到秦傲天亲口认输,总算如释重负,当下抱拳为礼道:“承让,阁下虽然作恶多端,却不失枭雄大气,岳某承情了。” 秦傲天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不必皮里阳秋,本座行事自有底线。” “你方才所用的刀法惊世骇俗,本座一时不察,败阵心服口服。但下次再与本座对上,你未必有这样的运气,好好保住项上人头,等着本座跟你算这笔账。” 岳啸川微颔首道:“魔教未灭,岳某不会轻言牺牲,今日就此别过,希望阁下遵守约定,勿再蓄意刁难。” 秦傲天一挥手道:“去吧,只要你们不惹本座,本座便放你们一马,回到中原再一决雌雄。” 他说罢向容小媗以目示意,容小媗拍开孙楚楚的穴道,跟着柔声道:“能自己走动吗?” 孙楚楚饮酒过多,神志虽然还算清醒,身体却是不听使唤,只能红着脸道:“还是不成,将我交给啸哥哥吧。” 容小媗心下有谱,款款移步上前,将孙楚楚送到岳啸川怀里。 岳啸川闻到孙楚楚身上浓重的酒气,稍一联想便知原委,低头审视间难掩疼惜的道:“楚楚受委屈了,今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为我牺牲。” 孙楚楚满心羞喜,难为情的嗯了一声,然后将螓首埋了下去。 秦傲天看着这千娇百媚的佳人琵琶别抱,难免有些不舍,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背转过身满含不豫的道:“去吧去吧,少在本座面前打情骂俏,哼……小子艳福不浅,还假装什么兄妹,早些娶了她才是正经。” 孙楚楚愈发羞涩,岳啸川也脸上一热,无奈咳声道:“阁下切莫胡言乱语,凭空污人清白,咳……总之言尽于此,正如阁下方才所说,回到中原再一决雌雄。” 他说罢抱紧孙楚楚的娇躯,大踏步走出鸾仪阁,转眼间便去得远了。 阳九功和阴凝霜面面相觑,还是阳九功迟疑着道:“秦老哥真要放了那小子?正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可有点下软蛋了呀。” 阴凝霜心中埋怨丈夫不会说话,赶紧补救道:“外子的意思是那小子杀了城中许多卫兵,我们不能放他干休,这便集结兵将追捕如何?” 秦傲天转过身来,不以为然的道:“算了,今晚还有大鱼要抓,这两条小鱼放了也不打紧,不必太过挂心。” 阴凝霜一怔道:“还有大鱼要抓?暴影神王此言何意?” 秦傲天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城主尽管放心,本座交给你那张布防图,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阴凝霜疑心未去,当下讷讷的道:“全部按照暴影神王的吩咐,只是地牢的防御有些薄弱,结果让那小子脱出生天。” 秦傲天摆摆手道:“无妨,这是本座的疏忽,看来天意如此,只能抓大放小了。” 阴凝霜唔了一声,低眉轻叹道:“此番折损不少将士,理应好生安葬,从厚加以抚恤。” 秦傲天眉峰一轩,淡淡的道:“今晚还有大战,难免血流成河,所以安葬也好、抚恤也罢,到时一并进行吧。” 岳啸川抱着孙楚楚,大步流星离开内城,沿途幸存的卫兵早已见识过他的凶狠暴戾,哪还敢出头横加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孙楚楚蜷在岳啸川怀里,眼见他神威盖世,骄傲之余试探着道:“啸哥哥,方才那一战,你真能杀死那魔头吗?” 岳啸川摇摇头道:“重伤他并非难事,要杀他却不容易,我只有三成把握。” 孙楚楚心下了然,微颔首道:“所以啸哥哥将计就计,故意放他一马,那魔头虽然凶狠,但毕竟承了你的情,结果不能不投桃报李。” 岳啸川嗯声道:“不错,否则若是我痛下杀手,难免两败俱伤,其他魔头必定不会放过咱们。” 孙楚楚面现崇拜之色,柔声细语的道:“啸哥哥智勇双全,从龙潭虎穴里把我救出来,这份恩情我毕生不忘,一定会报答你。” 岳啸川低咳一声,讷讷的道:“楚楚言重了,你我已经结拜为兄妹,我理应全心全意照顾你。何况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救你出来纯属分内之事,更加不敢居功。”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我不管,反正要报答啸哥哥,你不许推辞。” 岳啸川一阵心慌,勉强正声道:“秦傲天胡言乱语,楚楚切莫信以为真,以致生出无谓困扰。” 孙楚楚俏脸泛红,白了岳啸川一眼道:“啸哥哥想什么呢,我说要以身相许了吗?” 岳啸川暗叫苦也,无奈硬着头皮道:“是我多心了,楚楚别放在心上。” 孙楚楚垂下螓首,声如蚊蚋的道:“没关系,是我说话没头没脑,啸哥哥别怪我。” 岳啸川愈发局促,怀里的娇躯好像火炭一般烫手,正在茫然无措之际,又听孙楚楚细声道:“啸哥哥,以后我便跟着你,服侍你的饮食起居,你愿不愿意?” 岳啸川略一踟蹰,终是咳声道:“不敢当,我自己足够照顾自己,岂能让你屈尊服侍?” 孙楚楚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没什么屈尊不屈尊,总之我心甘情愿,啸哥哥你答应吗?” 第0193章 圣城启战 孙楚楚以退为进,用意不言自明,岳啸川心中有数,岂敢轻易答应,当下一正色道:“兹事体大,不如等回到中原,你再找令师参详一番,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兄妹之情无法与师恩相提并论。” 孙楚楚登时噎住,转念间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回去先问过师父,若是她不反对,啸哥哥答应吗?” 岳啸川咳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必预设立场,楚楚你觉得呢?” 孙楚楚心下埋怨岳啸川滑头,但也知道不能逼得他太紧,无奈怏怏的道:“啸哥哥说得不错,总之你明白我这片心便好。” 岳啸川松了口气,继续大步前行,离开内城后一路穿街过巷,直奔外城城门。 时近申末戌初,城中多数人家已经就寝,路上极其冷清,与中原城镇夜间的繁华大不相同。 孙楚楚身上的嫁衣略显单薄,免不了手脚发冷,岳啸川也不避嫌,索性抱紧她的娇躯,尽力给予她一袭温暖。 眼看城门已近,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岳啸川心头一凛,转身凝目望去,只见两匹骏马正风驰电掣般疾奔过来,一匹马背上面端坐一条倩影,另一匹则驮着大件物事。 看到对方只有一人,应该并非净宇教的追兵,岳啸川总算稍稍放心。 眨眼间两骑来到近前,只听孙楚楚轻咦一声,面现讶异的道:“容小媗?你怎么来了?” 马上骑士身着轻甲,依旧掩不住玲珑身段,生得一张中西合璧的绝美面庞,敢情正是“九尾玉狐”容小媗。 岳啸川方才见过容小媗,只知道她是秦傲天的侍妾,此时心中同感诧异,不明白她为何前来。 容小媗勒住马缰,看着蜷在岳啸川怀里的孙楚楚,微微一笑道:“虽然没能作成姐妹,但我认你这个朋友,送别岂非分内之事?” 孙楚楚唔了一声,点头致意道:“多谢青睐,这份情谊我不会忘记。” 岳啸川愈发奇怪,眼下却又不好探问缘由,讷讷间只听容小媗道:“你们走得匆忙,物资想必有所欠缺,马上驮着帐篷衣物,还有些许饮水米粮,应该足够你们支撑几天。” 孙楚楚心下感激,轻咳一声道:“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原本还打算去客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到一些物资,现在倒省了这些麻烦。” 容小媗莞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妥当便动身吧。” “雪域无垢城已成是非之地,逗留城中后果殊难预料,你们两人好自为之。” 孙楚楚嗯声道:“我们明白,多谢提醒。” 容小媗微一颔首,翩然跃下地来,将两匹马的马缰都交给岳啸川,跟着正声道:“楚楚妹妹对你十分亲厚,你将来可不能负了她,今日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期。” 她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全不给岳啸川辩解的机会,姿态当真潇洒之极。 孙楚楚芳心窃喜,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容小媗胡言乱语,啸哥哥切莫信以为真,以致生出无谓困扰。” 她这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岳啸川暗自扶额,无奈岔开话题道:“此女修为不俗,似乎并非中土人士,楚楚你怎会跟她结交?”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这可说来话长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岳啸川自然应允,抱着孙楚楚上马前行,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雪域无垢城。 路上孙楚楚将前事道出,岳啸川听罢双眉紧锁,鼻中冷哼道:“原来正是那‘九尾玉狐’容小媗陷害我,早知道便不会让她走得那么轻松。” 孙楚楚心中有数,低眉涩声道:“她虽然陷害了啸哥哥,但说到底都是秦傲天的授意,她自己其实本性不坏,所以我才故意隐瞒,免得啸哥哥跟她起冲突。” 岳啸川摇摇头道:“罢了,倘若她怙恶不悛,日后总有一决雌雄的机会。” 孙楚楚暗自一叹,想了想才又道:“对了啸哥哥,你来青藏是为了联络昆仑派,可他们误会你是杀人凶手,咱们要不要找到他们,把事情解释清楚?” 岳啸川沉吟着道:“空口无凭,如何解释得请?我眼下最担心的是狄前辈,不知他们一家三口境况如何,倘若找到他们,整件事情必定能水落石出。” 孙楚楚颔首称是,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雪域无垢城数里之遥,进入外围冰川之中。 岳啸川见天色已完,于是就地扎下营帐,简单烹煮了些饭食,与孙楚楚一起胡乱填饱肚子。 孙楚楚出了一身热汗,酒气已经散去大半,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但容小媗只送来一顶帐篷,两人唯有同帐而居,所幸此事已有先例,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尴尬。 躺下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孙楚楚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难免有些疲惫,禁不住哈欠连天,两人互道晚安,就此熄灯就寝。 岳啸川今日强行突破界限,又经历了与秦傲天的一场激战,体力心力都消耗不少,饶是他天赋异禀,韧性尤其惊人,却依旧身心俱疲,沾枕不久便沉沉睡去。 正在神游物外、问道周公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串沉闷的爆炸声,岳啸川蓦地清醒过来,睁眼同时翻身坐起,侧耳细听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敢情正是数里之外的雪域无垢城。 孙楚楚也被爆炸声惊醒,骇异间声音发颤的道:“怎么回事,地牛翻身么?” 岳啸川点亮灯烛,温言安慰道:“楚楚你先安心躺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孙楚楚点了点头,岳啸川略作整备,提着琢玉魔刀走出帐篷,打眼只见雪域无垢城的城头之上火光冲天,夜色中尤其炽红夺目,隐约还传来浓重的硝烟气味。 岳啸川心头一震,手搭凉棚仔细观望,雪域无垢城的大门已经敞开,阵阵喊杀声遥遥传入耳中,似乎有大批人马杀入城内,却不知究竟是哪方势力趁夜突袭。 皱眉思忖片刻,岳啸川正自有所猜测,此时孙楚楚也走出帐篷,看着城头烈火延烧,掩口轻呼道:“有人攻打雪域无垢城?啸哥哥你说,会不会是雪玉观音和昆仑派的人?” 岳啸川暗赞孙楚楚机敏,当下缓缓点头道:“应该八九不离十,阳九功和阴凝霜倒行逆施,为求死灰复燃投靠净宇教,正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倘若雪玉观音顺天应人,的确应该夺回雪域无垢城。” 孙楚楚心中一动,随声附和道:“不错,其实城中不少汉人都支持雪玉观音,只是在阴凝霜的淫威下敢怒而不敢言,如果雪玉观音振臂一呼,他们多半会倒戈相向,将阴凝霜和净宇教的人都赶出去。” 岳啸川深有同感,摇头轻叹道:“只是此番大战已起,双方必定血流成河,不管是谁笑到最后,终究难免生灵涂炭。唉……城中百姓何辜,竟然遭此大难,实乃人间惨剧。” 孙楚楚面现戚然,幽幽的道:“本来大家同在屋檐下,即便偶然有些摩擦,总归还算安居乐业。如今却因为阴凝霜一意孤行、盲目排外,弄成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唉……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岳啸川略一沉吟,随即坚定的道:“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任凭无辜百姓受苦。” 孙楚楚连忙拉住岳啸川的衣袖,秀眉紧蹙的道:“啸哥哥别去,如今他们双方都把你当成敌人,你去了太过危险。” 岳啸川似是一滞,心念电转间凝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救一个便算一个,我尽量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孙楚楚哪里肯依,毅然决然的道:“不成,啸哥哥若是非要去,我便死在你面前。” 第0194章 无垢兵燹 岳啸川见孙楚楚坚决反对他前往雪域无垢城,一时之间颇觉棘手,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鹰唳。 两人齐齐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见一道巨影疾速飞来,观其轮廓异常熟悉。 月光下虽然看得不甚分明,但岳啸川和孙楚楚自有定见,岳啸川转身进入帐篷,拿出一根带火的木柴,向着空中用力挥舞。 空中的巨影立刻有所觉察,蓦地折转方向俯冲下来,声声鹰唳同时盈耳不绝。 意料之外的重逢,意料之中的人影,看清鹰背上面正是狄苍穹和皇甫鹰扬父子,岳啸川和孙楚楚直是欣喜莫名,不约而同的迎上前去。 狄苍穹和皇甫鹰扬早已认出是岳啸川和孙楚楚,落地之后迫不及待的跳下鹰背,只听狄苍穹宏声道:“岳少侠和孙姑娘别来无恙?可曾碰上净宇教的魔孽?”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多谢前辈关心,我们确实遇到秦傲天和他的党羽,所幸托天庇佑,最后有惊无险。” 狄苍穹吁口气道:“果然如此,我们一家先前中了恶计,遭到净宇教围杀,险些全军覆没。”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净宇教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不知前辈当晚遭遇何事,为何不告而别?” 狄苍穹摆摆手道:“这些事情再说不迟,岳少侠可知是何人正在攻城?” 岳啸川迟疑着道:“在下无法确定,不过多半是雪玉观音和昆仑派的人。” 狄苍穹面色凝重,斩钉截铁的道:“我们循着踪迹追来,推测正是昆仑派的人。” “可他们之中尚有内奸潜伏,倘若不能及时清除,恐怕后患无穷。” 岳啸川心头一震,脱口惊问道:“果然有内奸,是谁?” 狄苍穹尚未答话,皇甫鹰扬已经哼声道:“还有谁,正是紫凤那小妞儿。” 孙楚楚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道:“紫凤妹妹?怎么会是她?你没弄错吗?” 皇甫鹰扬悻悻的道:“怎么会弄错,那小妞儿给我塞纸条,约我晚上去找她,结果我刚到地头便挨了闷棍,哼……下作!” 孙楚楚登时哑然,狄苍穹则长眉一轩,语声冷厉的道:“臭小子住口!要不是你自命风流,送上门去给人掳走,吾和你娘怎会中计?” 皇甫鹰扬登时噎住,岳啸川则恍然道:“原来前辈夫妇是为救皇甫兄弟,这才连夜离开雪域无垢城,但你们为何不向城主预先说明情况,结果让她误以为你们是畏罪潜逃?” 狄苍穹听得一愣,莫名其妙的道:“畏罪潜逃?吾有何罪?此事从何说起?” 孙楚楚接口道:“当晚一株雪山圣莲失窃,朱玑姑娘也被杀害,城主因为前辈一家不告而别,所以把账算在了你们头上。” 狄苍穹大大一滞,难掩恚怒的道:“岂有此理!当时情势太过紧迫,吾等实在无暇报备,便只留下一封书信,其中简单说明原委,难道他们并未看到书信?” 孙楚楚心念电转,讷讷的道:“如果真有内奸,提前取走书信不是什么难事,当时是紫凤妹妹首先发现朱玑姑娘被害,也是她主动把那对弯刀送给我,难道内奸真的是她?” 皇甫鹰扬一拍大腿道:“肯定没跑了,正是这妞儿没错,一定要尽快让雪玉观音和昆仑派的人知道。” 岳啸川双眉紧锁,迟疑着道:“紫凤毕竟是天竺人,怎会倒向阴凝霜那边,此事恐怕还有蹊跷。” 孙楚楚立刻附和道:“不错,我也觉得不能随便下结论,或许还有内情没被咱们发现。” 狄苍穹摇摇头道:“不管内奸是谁,都要提醒他们,他们能不仁,吾却不能不义。” 岳啸川一正色道:“在下方才正要入城搭救百姓,如今更加义不容辞,情愿与贤乔梓同行。” 狄苍穹一挥手道:“好!赴汤蹈火、拯救苍生,这才是侠义气概,咱们同去。” 孙楚楚知道劝阻无用,忽然间心中一动,面现关切的道:“对了前辈,怎么不见皇甫前辈,难道她……?” 狄苍穹和皇甫鹰扬同时沉默,还是狄苍穹轻叹道:“先前吾身受重伤,全靠拙荆消耗命元相救,才勉强恢复五六成。但拙荆本来便体弱多病,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短期内只怕难以行动。” 孙楚楚心下戚然,赶紧劝慰道:“前辈放心,皇甫前辈吉人自有天相,只要这次渡过大难,咱们顺利回到中原,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她医治。” 狄苍穹点了定神,微颔首道:“多谢孙姑娘,总之事有轻重缓急,咱们这便前往城中吧。” 《踏星》 四人计议已定,不顾势单力孤,便即动身去往雪域无垢城。不一刻来到城门前,只见烈火雄燃、硝烟弥漫,十几具尸身横竖倒卧,其中既有汉人也有天竺人。 岳啸川心下一沉,知道先前的猜测多半不错,正是被阴凝霜驱逐的那批军民卷土重来。 狄苍穹神目如电,略一扫视便肯定的道:“这是里应外合的计策,有人趁乱打开城门,将外面的大军放了进来。” 孙楚楚一怔道:“原来阴凝霜这边也有内奸?莫非是雪玉观音留了一手?” 狄苍穹沉声道:“真是如此倒还罢了,只怕净宇教和阴凝霜是欲擒故纵,打算来个关门打狗,将敌对势力诱出来一举歼灭。” 孙楚楚悚然一惊,岳啸川也为之变色,当机立断的道:“咱们快些进城,希望还来得及。” 四人更不迟疑,便即冲入城中,眼前只见火光四起,不少屋舎都被点燃,硝烟味中间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狄苍穹眉头紧皱,显见不忿的道:“这都是平民的家宅,即便要夺回城池,又何必滥杀无辜?” 岳啸川同样愤怒于心,奔行间疾声道:“天竺人先前被欺压狠了,一旦得势便大开杀戒,如果的确是雪玉观音领军,她难逃约束不严之过。” 狄苍穹沉哼一声,愈发加快脚步,片刻之后前面传来喊杀声和哭号声,显然血腥的杀戮正在上演。 狄苍穹一马当先,奋力直冲过去,恰见三名士兵正在行凶。 一名男子躲闪不及,伴着一声惨叫仆倒在血泊中,另一名女子惊骇无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怀中还抱着一名婴儿,兀自啼哭不止。 当先一名士兵杀红了眼,挥刀向那抱着孩子的少妇砍去,眼见母子两人命在顷刻,狄苍穹直是气炸心肺,一道无形剑气应手而发,正中那名士兵持刀的手腕。 那名士兵痛叫一声,手中的弯刀当啷坠地,狄苍穹赶上前去,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又一掌将另一名士兵打得仆地不起。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两名士兵形貌特异,正是天竺人。第三名士兵大吃一惊,扬声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是阴凝霜的党羽?” 狄苍穹怒目横视,咬牙切齿的道:“连平民都不放过,你等与禽兽何异?吾若真是阴凝霜的党羽,你等而今焉有命在?” 那士兵的汉话字正腔圆,竟是一名汉人,闻言满含戾烈的道:“平民又如何?我妻子也是平民,只因为是天竺人,便被阴凝霜赶出雪域无垢城!可怜她正身怀六甲,结果耐不住劳顿,落得一尸两命!” 狄苍穹为之一滞,正有些无言以对之际,岳啸川等人也都赶了上来,只听孙楚楚涩声道:“对不住,请你节哀顺变,不知你可有一位表妹在内城中作侍婢?” 那士兵微觉意外,面现狐疑的道:“不错,你怎么会知道?” 孙楚楚心忖这才叫无巧不成书,转念间轻叹道:“害你妻子的是阴凝霜,不是你方才砍杀的这些平民,冤有头债有主,你怎能迁怒无辜?” 第0195章 铁闸断龙 虽然孙楚楚并未疾言厉色,但话中依然充满诘责之意,那士兵听得一怔,随即却脖子一梗道:“这些人既然追随阴凝霜,便都是她的党羽,统统死有余辜!” 岳啸川眉峰一轩,冷冷的道:“这厮被仇恨蒙蔽心智,不必与他多讲道理,眼下先将他制服,后续再论罪惩处。” 孙楚楚心下叹息,盯着那士兵道:“是雪玉观音领着你们,回来夺取雪域无垢城吗?” 那士兵干脆的道:“不错,雪玉城主宽厚大度,对臣民一视同仁,之前自觉愧对阴凝霜,才百般忍让于她。没想到阴凝霜勾结魔教,根本罪不容诛,雪玉城主这才下定决心,夺回雪域无垢城的基业。” 岳啸川暗暗点头,紧跟着道:“昆仑派的人可还在,他们也入城了吗?” 那士兵忽然有所警醒,沉下脸色道:“你们还没回答我,究竟是什么人,来到城中又有什么企图?” 岳啸川见那士兵满含敌意,无奈摇头道:“事情大半已经清楚,咱们先以驰援为要。” 其余三人各自点头,狄苍穹随手一指点倒那士兵,四人继续如飞奔行,径直冲向内城。 随着越接近内城,景象也越惨烈,除了少数平民,更多仓促应战的士兵尸横就地,显然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 岳啸川等四人却并不乐观,只因如此松散的防御,难脱刻意为之的嫌疑,更像是诱敌深入。 不一刻内城已然在望,赫见城门外落下一道铁闸,牢牢阻断内外交通,城下黑压压数十人严阵以待。 借着熊熊火光觑得分明,其中为首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行驼叟”冀寅丘和“大力鬼王”颛孙劲。 内城中隐约传来喊杀声,显然正在展开一场大战,但净宇教既然阻断退路,可见狄苍穹先前的推测不无道理,此番大有可能是关门打狗,攻入城中的雪玉观音等人凶多吉少。 见到岳啸川和孙楚楚去而复返,冀寅丘和颛孙劲颇觉意外,再看狄苍穹父子一同前来,他们愈发神情凝重,不约而同的取出兵刃,随后势成犄角、严阵以待。 冀寅丘的兵刃是一条榉木哨棒,看起来足有鹅卵粗细,吃他一下免不了骨断筋折。 颛孙劲手擎一对生铁板斧,雪亮的斧刃寒光闪烁,不知已经砍下多少头颅。 岳啸川等四人奔至近前,只听颛孙劲怒喝道:“好小子,暴影神王饶你一命,你居然不知好歹,又跑回来送死?” 岳啸川面沉似水,语声冷厉的道:“连秦傲天都险些死在我刀下,你如今还敢阻拦?” 颛孙劲狠呸一声,横眉立目的道:“小子少来卖狂,爷爷我成名的时候,你还在玩儿过家家呢,快些纳命来吧!” 岳啸川凛然无惧,锵的一声拔出琢玉魔刀,斩钉截铁的道:“正有此意,生死自负。” 眼看两人便要拼死一搏,冀寅丘却张手一拦道:“且慢!岳小子你要不要脸?先前明说回到中原再一决雌雄,暴影神王才放你一马,眼下你却食言而肥,非要管这桩闲事?” 岳啸川暗自一滞,眉头紧皱的道:“时过境迁,夫复何言?净宇教设下毒计,要将雪玉观音和昆仑派赶尽杀绝,岳某既然适逢其会,便不能任由你们得逞。” 冀寅丘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厚颜无耻,况且只凭你们区区四人,要与我们几十人抗衡,根本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最后唯有一死而已。” 狄苍穹隐忍良久,这时忍不住厉斥道:“老贼休要猖狂!日前你等设伏偷袭,险些令吾命丧当场,今日既然在此遭遇,吾定要报仇雪恨,送你往阴曹报到!” 冀寅丘面色微变,缓缓点头道:“好个没羽黄衫客,之前伤得那么重,居然短短几天便恢复至此。嗯……听闻你老婆身怀转命秘术,莫非是她牺牲自己,才保住你的性命?” 狄苍穹心中激痛,咬牙暴喝道:“不必多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冀寅丘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暗自戒备间冷笑道:“靠牺牲老婆才保住性命,你应该珍惜才对,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拼命呢?” 狄苍穹无心争辩,指尖精纯剑气迸发,照着冀寅丘的咽喉便刺。 冀寅丘叫声来得好,哨棒势如毒蛇出洞,蓄势已久的一招奋力迎上,威势之强端的令人侧目。 两人的招式都攻重于守,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霎时只听噼啪闷响,狄苍穹和冀寅丘各退一步,场面上正是平分秋色。 若论实际能为,狄苍穹要胜冀寅丘一筹,但他眼下大伤初愈,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冀寅丘试出狄苍穹并未复原,顿时信心大增,一支哨棒舞得风雷激荡,连环杀招不断袭向对手。 狄苍穹岂能甘心示弱,咬牙间再催无形剑气,剑锋之利更胜金铁,飒飒剑风席卷周遭,堪堪敌住冀寅丘。 岳啸川见到狄苍穹出手,胸中同样斗志昂扬,琢玉魔刀漾起一片残影,二话不说便攻向颛孙劲。 饭团探书 颛孙劲一时疏神,眼前只见刀光寒凛,背后禁不住冷汗瀑下。可这位“大力鬼王”毕竟不是浪得虚名,百忙间双斧一交,生生架住琢玉魔刀。 岳啸川只觉一阵巨力自刀身上袭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情知对手力大无穷,他索性继续以快取胜,不给颛孙劲喘息之机。 颛孙劲空有一身横勇,却因为失了先机,被岳啸川杀得节节败退,一时之间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急得他哇哇大叫,一对生铁板斧旋风一般挥舞,却难以挽回颓势。 其余净宇教众无须吩咐,立刻掩杀上来,这批教众平日训练有素,颇通分进合击之道,绝非乌合之众。 狄苍穹和岳啸川腹背受敌,战局也随着急转直下,冀寅丘和颛孙劲趁机站稳脚跟,迅速抢过攻势。 皇甫鹰扬和孙楚楚本来还想帮忙,却被十几名净宇教众包围,根本没法脱身。两人只能互相扶持,尽力与敌方周旋,只不过敌众我寡,情势异常凶险。 皇甫鹰扬年纪尚轻,并未练成无形剑气,此时他手握一柄青钢剑,使出黄山派的苍松剑法,剑意苍劲古朴、空明幽远,攻守进退合宜,足见大家气度。 孙楚楚则掣出一对环刃,刃口色呈淡金,隐约透出一股腥甜气味,原来上面淬有金蚕蛊毒。 周遭的净宇教众稍一闻到便头晕目眩,骇异之下只能避其锋芒,所以孙楚楚的武功虽然最弱,处境却最安全。 双方激战片刻,场中倒下十几具净宇教众的尸身,但这点牺牲根本无关宏旨。 孙楚楚小臂中了一刀,伤口深达寸许,皇甫鹰扬肩头中了一剑,万幸差之毫厘,并未伤到筋骨。 岳啸川和狄苍穹虽然还没挂彩,但眼见自家义妹和爱子险象环生,他们直是心急如焚。 狄苍穹把心一横,觑准时机射出一蓬没羽箭,皇甫鹰扬背后的几名净宇教众应声仆倒,哼都没哼一声便完纳劫数。 但狄苍穹分心旁骛,自己不免露出破绽,冀寅丘眼疾手快,呼的一杖猛劈向他腰间。 狄苍穹惊觉来招猛恶,竭尽全力缩身一让,可惜终究避之不及,榉木哨棒扫过黄衫,布帛碎裂同时,早已力透肌理。 狄苍穹疼得浑身一颤,腰间立刻渗出粘稠的鲜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翻在地。 冀寅丘乘胜追击,一棒紧似一棒,口中呼喝连声,决意将狄苍穹当场击毙。 正所谓父子连心,皇甫鹰扬看到狄苍穹遇险,瞬间急得双眼通红,惊叱声中疾扑上去,手中连发没羽箭,逼退沿途的净宇教众,最后点足一跃而起,挺剑直刺向冀寅丘胸前。 第0196章 擎天至玄 皇甫鹰扬横下一条心,奋不顾身的扑向“太行驼叟”冀寅丘,但如此一来他自顾不暇,已然露出空门。 左近的两名净宇教众看出便宜,长枪大戟雷霆刺出,都攻向皇甫鹰扬的软肋,势要将他一举钉杀。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呜呜锐响,两团金光划破夜空,带着强烈的旋转,猛击向那两名净宇教众。 两名净宇教众猝不及防,手中的长大兵刃又不好变招,这一下哪还能躲得开? 霎时只听噗噗两声,一名净宇教众被金光嵌入胸膛,惨叫声中仰身便倒,显见是不活了。 另一名教众更不走运,直接被削下半个脑袋,鲜血混着脑浆喷溅开来,身躯无力的晃了晃,最后颓然仆倒在地。 敢情这是孙楚楚孤注一掷,将手中的环刃一齐旋出。皇甫鹰扬死里逃生,剑招势不可挡,冀寅丘不得不暂避锋芒。 狄苍穹趁机稍作喘息,父子两人兵合一处,正应了那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不过孙楚楚非但丢了兵刃,还落得势单力孤,情势瞬间危如累卵。 万幸这批净宇教众知道秦傲天觊觎孙楚楚,所以早想将她生擒活捉,并未真正痛下杀手,否则即便她身法再灵活,这一阵也难逃劫数。 岳啸川见孙楚楚情势危殆,禁不住心急如焚,可“大力鬼王”颛孙劲实非易与,不仅一身怪力惊世骇俗,还深谙以力破巧之道,正与岳啸川先前击败秦傲天的策略不谋而合。 岳啸川的体力和心力尚未恢复,十成能为最多能发挥出七成,再加上许多净宇教众从旁夹攻,更让他捉襟见肘、疲于应付,根本无暇分身救护孙楚楚。 虽然早知此行凶险难料,但还没见到雪玉观音和昆仑派的人,便落得濒临绝境。岳啸川等四人背水一战,身上很快再添新伤,但他们都已经义无反顾,咬牙间唯有拼命搏杀。 正在浴血如洗、生死一瞬之际,倏听一阵喊杀声自后面传来,二十余人呈扇面包抄之势,不由分说便猛攻向净宇教众。 这一下此消彼长,战局立刻发生改变,正是胶着难解。 突来的这批援兵大多是天竺人,为首的两人却是汉人。 其中一人身形伟岸、相貌堂堂,手持一柄玄铁重剑,正是昆仑首徒聂擎天。 另一人娇小玲珑、端丽可人,同样长剑在手,正是苑昆仑之女苑如珍。 聂擎天那柄玄铁重剑名曰“天玄”,曾为一代武圣九玉真人的佩剑。 昆仑玄铁锋锐无双,但重量远超凡铁,通常只用于兵刃开锋。这柄“天玄”却完全由玄铁打造,若非天赋异禀,绝难使用如此重器。 七十年前九玉真人乘天光羽化登仙,此后便再无人能使动“天玄”,直至苑昆仑收聂擎天为徒,这柄圣剑才终于焕发新生。 聂擎天非但雄力无双,武学天赋更加远超凡俗,在年轻一辈中堪称顶尖修为。此时只见他抡动天玄圣剑,剑锋过处筋断骨碎、血肉横飞,正是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苑如珍的能为虽然不及聂擎天,但他们两人配合默契,攻守进退相得益彰,双剑珠联璧合,不过片刻便杀敌逾十。 主将勇猛如斯,其他士兵也争先恐后,净宇教这边原本占尽上风,可骤然面对如狼似虎的敌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杀得阵脚大乱。初时还能凭借人数优势勉强抵挡,但随着死伤加剧,逐渐已经溃不成军。 颛孙劲眼看兵败如山倒,明白眼下只能擒贼先擒王,闪念间虚晃一招逼退岳啸川,然后脚下猛的一蹬,弹身直扑向聂擎天,半空中一对板斧轰然殛落,便要将他的双臂卸下。 聂擎天警觉危机临身,一剑劈翻与他对敌的净宇教众,跟着顺势转身横剑封出,千钧一发之刻堪堪架住颛孙劲的双斧。 天玄圣剑何等锋锐,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颛孙劲的双斧齐柄而断,斧头当啷坠地。 颛孙劲顿觉掌中一轻,运出的雄力骤失着落,反而将双臂抻得生疼。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在瞠目结舌之际,聂擎天早已挥剑削来,直取他咽喉要害。 颛孙劲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竭力使个铁板桥,毫厘之间险险避过断喉之厄。 不过一个照面便落得如此狼狈,颛孙劲着实心胆俱寒,岂敢再招惹聂擎天,当下脚步一错,便要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聂擎天看到颛孙劲有意逃跑,冷笑声中拔步赶上,天玄圣剑嗡的一声纵贯而下,其势堪比陨星飞坠,浩然剑威端的令人侧目。 颛孙劲避无可避,蓦地把心一横,拧腰转背双掌一合,正好夹住天玄圣剑。 当今武林中最以力量著称的两大高手,终究在此一决高下,天玄圣剑猛的一顿,一时之间无法斩落。 场面上虽然形成僵持,两人的状态却是大相径庭。 聂擎天面沉似水,目光中尽显坚毅,握剑的右臂稳如磐石,脚下同样坚定不移,无匹巨力好似泰山压顶,不断涌向颛孙劲。 反观颛孙劲却是面色赤红,鬓边落下黄豆大的汗珠,显然已经耗尽全身气力。 双雄角力,强弱立判,霎时只听嗡鸣过耳,伴随着一声绝望的啸叫,天玄圣剑寒光暴闪,从上至下生生将颛孙劲剖成两半! 这位“大力鬼王”力屈三分,终于在此恶贯满盈,真正去阴曹地府做了鬼魂。 余下的净宇教众眼见聂擎天劈杀颛孙劲,登时骇得胆寒股颤,苑如珍趁机剑舞连环,又收下三条亡魂。 岳啸川暗赞聂擎天勇猛,趁着颛孙劲这名大敌毙命,挥刀杀开一条血路,终于和孙楚楚聚在一处。 《修罗武神》 战局至此完全倾斜,变成单方面的绞杀,冀寅丘知道大势已去,眼下该以保命为要,于是哨棒点地,借势一跃而起,便要夺路而逃。 别看此老年过花甲,身手却依旧灵活,几个起落间便奔出十丈开外。 狄苍穹日前遭到冀寅丘暗算,对他直是恨之入骨,此刻缓过劲来,一道没羽剑脱手便射,直取对方后心要害。 冀寅丘听到风声劲急,丝毫不敢托大,哨棒向后奋力一击,噼啪碎响中激起一片乱石如雨。 狄苍穹功败垂成,正在心生懊恼之际,便听空中传来一阵鹰唳,巨鹰阿岩陡然俯冲下来,钢钩般的利爪猛抓向冀寅丘头顶。 冀寅丘暗骂难缠,挥动哨棒望空一砸,阿岩却似识得厉害,展翅又飞向空中。 冀寅丘一棒落空,脱口喝骂道:“扁毛畜牲恁地奸猾,爷爷没空陪你做耍!” 他说罢正待继续奔逃,不料阿岩去而复返,再次双爪齐出,依旧抓向这位“太行驼叟”的头顶。 冀寅丘大为光火,却偏偏摆脱不了阿岩的纠缠,正在举步维艰之际,狄苍穹父子两人已然追了上来。 狄苍穹嘬唇发出一声清啸,阿岩立刻心领神会,一双巨翼疾速扇动,顿时飞沙漫天,席卷向冀寅丘。 冀寅丘被砂石拍得睁不开眼,惊骇之下哨棒连挥,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狄苍穹鹰眼凝注,趁着冀寅丘方寸大乱,无形剑气冲破沙幕,正中他那拱驼背。 这一招狄苍穹堪称豁尽全力,剑气透背而入,又自胸口穿出,直接将冀寅丘的心脏击碎。 耳听冀寅丘放声惨叫,皇甫鹰扬还怕他不死,青钢剑疾刺而出,同样没入那拱驼背。 冀寅丘连遭重创,便是十条命也当场交待了,枯瘦的身躯剧烈一颤,接着俯身仆倒在地。 皇甫鹰扬顺势撤剑,眼前陡见黑雾弥漫,鼻中更觉腥臭难闻。原来冀寅丘的驼背里隐藏机关,被刺破之后喷出大股漆黑的毒水。 皇甫鹰扬始料未及,想躲闪都力不从心,眼看便要被毒水喷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第0197章 箭雨阻路 眼见皇甫鹰扬遇险,狄苍穹登时心头巨震,下意识的长臂一伸,堪堪够到爱子背心的衣衫,随即奋力向后一拉。 巨鹰阿岩的反应也不慢,尖唳声中双翅猛扇,一道劲风拍向那蓬黑水,将之向侧方卷去。 一人一鹰豁尽全力,这下总算应对及时,那蓬黑水擦着皇甫鹰扬的衣袖飞出,跟着只听嘶嘶异响,条石铺就的路面上黑烟升腾,眨眼间便被腐蚀出一个大坑。 狄苍穹见状直是心有余悸,端看这黑水的毒性如此猛烈,倘若方才稍有偏差,皇甫鹰扬只怕已经遭遇不测。 百盟书 皇甫鹰扬更加惊出一身冷汗,喉咙里一阵发干,挠着头讪笑道:“好险,多谢老头救命啊。” 狄苍穹冷哼一声道:“臭小子还是死不悔改,以后再敢这样莽撞,十条命都不够你丢!” 皇甫鹰扬没法反驳,唯有乖乖挨训,狄苍穹摇了摇头,转向阿岩道:“还得多谢老伙计,要不是你帮忙,这老贼必定跑了。” 阿岩似乎懂得人语,嘎嘎叫了两声,翅膀也扇了扇。 狄苍穹眉头一皱,俯身查探间忧心忡忡的道:“果然是箭伤复发,万万不可再勉为其难。” 阿岩又是嘎嘎两声,这次却无力再扇动翅膀,只能听命伏下休息。 狄苍穹略略放心,带着皇甫鹰扬疾奔回去,此时两名主脑伏法,余下的净宇教众军心涣散,再难组织起有效攻势,很快便被全数歼灭。 聂擎天和苑如珍带来的士兵死伤泰半,两人喘息片刻,还是聂擎天定了定神,紧盯着狄苍穹道:“你们几人怎会在此?雪箫碧玉姬呢?” 狄苍穹心下喟然,缓缓摇头道:“吾夫妻二人遭遇不白之冤,还连累岳少侠身陷囹圄,此番是为相助你等而来,你等无须刻意戒备。” 聂擎天听得一怔,心念电转间沉声道:“不管如何,眼下总归是同仇敌忾,其他事情再说不迟。” 岳啸川清咳一声道:“聂兄深明大义,如此再好不过,我们推测贵方内部有净宇教的奸细,此次正是诱敌深入,打算将贵方一举歼灭。” 聂擎天心里咯噔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入城之前雪玉城主三令五申,不得侵扰无辜百姓。不料有心人蓄意挑拨,还是造成无谓杀戮,我正是因为受命阻止乱兵,才稍稍落后于师父他们。” 苑如珍双眼圆睁,难掩惊异的道:“我们里面有净宇教的奸细?究竟是谁?” 皇甫鹰扬接口道:“据我们推测,多半是紫凤那小妞儿。” 苑如珍闻言更惊,随即只听聂擎天斩钉截铁的道:“无论谁是奸细,咱们必定已经中计,眼下须得尽快与师父会合,告知他有所防备。” 苑如珍点头称是,这时孙楚楚已经拾回那对环刃,走近之际轻喘着道:“铁闸已经降下,城墙又这么高,咱们怎样才能进去?” 皇甫鹰扬正待开口,却陡然心生顾虑,狄苍穹明白原委,当下讷讷的道:“吾饲养的神鹰本来可以相助一臂之力,但它日前被老魔尔千流重创,方才又勉力参战,导致旧伤复发,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苑如珍微颔首道:“狄掌门不必忧虑,区区铁闸而已,难不住大师兄。” 狄苍穹翟然一醒,看向聂擎天道:“不错,聂少侠手中正是天玄圣剑,据说此剑切金如腐,堪称无坚不摧,多半能毁掉这道厚重铁闸。” 聂擎天点了点头,举步来到铁闸前面,沛然雄力不断集聚运化,尽数落在天玄圣剑之上。 终于只听一声暴喝,聂擎天双手紧握剑柄,无匹锋锐纵贯而下,带着所向披靡的绝顶剑威,轰然斩向那道铁闸。 昆仑派世传神器,一代武圣九玉真人的佩剑,毕竟不是浪得虚名,剑锋过处轰然震响,厚达尺余的铁闸难挡锋锐,当场被劈出一道裂口。 众人见状大为叹服,那些天竺士兵性情豪放,更忍不住放声欢呼。 聂擎天鼓起余勇,天玄圣剑再展神威,很快便将那道铁闸摧毁。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暗自戒备着冲入内城,再看天色已经是中夜时分。 才走出不到百步,倏听嗖嗖连声,一排羽箭直射过来。 两名天竺士兵猝不及防,立刻被射翻在地,其余众人奋力拨打,才勉强守住阵脚。 但敌方显然准备充足,羽箭一排连着一排,中间几乎毫无间隙,转眼间又有三名士兵被射倒。 众人抵挡不住,被迫撤出内城,尤其苑如珍右臂中箭,战力已然大打折扣。 聂擎天又是心疼又是窝火,忍不住放声怒喝道:“魔教妖人,卑鄙无耻,有胆便出来一决雌雄!” 敌方都藏在隐秘之处,只听一个苍劲声音传来道:“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老夫岂会与你一般见识?” 狄苍穹听出这正是尔千流的声音,新仇旧恨一齐发作,咬牙厉声道:“尔老贼!今日吾必杀你!” 对面微微一顿,随后才听尔千流道:“原来是狄小儿,果然命大得很,难怪冀老弟和颛孙劲会失守。” 狄苍穹冷哼一声道:“岂止失守,那两名魔头已经完纳劫数,正等着你这老贼同往阎罗殿报到。” 尔千流早有预料,语声沉凛的道:“两位同仁壮烈捐躯,神教绝不会亏待他们,必定要让你们陪葬。” 聂擎天满心忧虑,紧跟着道:“我师父和雪玉城主现在何处?今晚果然是你们欲擒故纵?” 尔千流打个哈哈道:“暴影神王神机妙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今夜你们注定全军覆没,从此再无昆仑派。” 聂擎天心下一凉,眉头紧皱的道:“看来秦傲天早知城中还有不少军民支持雪玉城主,这才请君入瓮,诱杀所有反对势力。同时他们又煽动乱兵滥杀无辜,破坏雪玉城主的威信,用心当真歹毒之极。” 狄苍穹微颔首道:“聂少侠说得不错,净宇教已经占尽先机,吾等若想力挽狂澜,必须拼上性命了。” 聂擎天同作此想,看了看剩下的不到十名士兵,终是剑眉一扬道:“只要格杀尔老贼,剩余魔党便不足为惧,我自愿担当先锋,你们看准时机接应。” 苑如珍面现忧色,期艾着道:“大师兄不可莽撞,敌方人多势众,独闯太过危险。” 聂擎天毅然决然的道:“既然逼上绝境,眼下唯有背水一战,师妹不必为我担心。我自幼拜入昆仑派,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即便今日当真遭到不测,我也无怨无悔。” 苑如珍神情凄楚,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此时只听岳啸川峻声道:“我与聂兄一起去吧,方才尔千流说话之时,我已经觑准他的位置,哪怕敌方箭势凶猛,我也有把握突进过去,将这老魔一举格杀。” 聂擎天并未推辞,当下一正色道:“岳兄一直辩称含冤莫白,方才我见你奋勇对抗群魔,应该并非作伪。此番咱们并肩作战,还望你不计前嫌,一切以诛杀魔头为要。” 岳啸川郑重点头道:“聂兄大可放心,在下绝非心胸狭窄之辈,否则今夜岂会甘冒矢石,前来向雪玉城主和苑掌门示警?” 聂擎天心道有理,便即慨然道:“好,岳兄豪气干云,是我不该恶意揣测。” 岳啸川道声不敢,此时又听狄苍穹振声道:“两名少年人不计生死,吾又岂能畏缩不前,咱们三人同去,跟尔老贼拼了。” 皇甫鹰扬心头一紧,自告奋勇的道:“那我也要去,不能让老头自己拼命。” 狄苍穹鹰眼一瞪,疾言厉色的道:“臭小子住口!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勉强出手只是自寻死路。老老实实给吾待在原处,否则要敢擅自行动,吾便打断你两条腿!” 第0198章 绝杀皇逆 皇甫鹰扬挨了狄苍穹的呵斥,心中颇为不服,只是不敢当面顶撞。 孙楚楚虽然担心岳啸川的安危,却自知帮不上他的忙,只能握住他的手掌,满面决绝的道:“啸哥哥你听着,你要有什么不测,我绝不独活。” 岳啸川心道这才叫“最难消受美人恩”,感慨之余郑重点头道:“楚楚尽管放心,我保证会活着回来。” 众人计议已定,便由聂擎天居中,岳啸川和狄苍穹守护侧翼,三人结成阵势,一同冲进内城。 埋伏的净宇教众蓄势已久,霎时乱箭如雨,遮天蔽月一般射来。 岳啸川等三人早有准备,天玄圣剑和琢玉魔刀双锋乍展,狄苍穹也运出无形剑气。 三人都堪称顶尖修为,射来的乱箭纷纷被打落或撞飞,无法阻止突进之势。 眼看三人已经冲过约摸一半路程,此时倏听嗡鸣震耳,一支金色巨箭腾空激射,直取聂擎天的咽喉要害。 聂擎天识得厉害,急忙横过天玄圣剑,用剑脊猛击向那支金箭。 那支金箭虽然势大力沉,但聂擎天是何等修为,再加上天玄圣剑助威,这一下生生将那支金箭拍落,箭尖嗤的一声插进地上的石砖,犹自去势未减,贯入地面足有尺余。 聂擎天全神应对金色巨箭,自然无暇防御其他羽箭,所幸岳啸川和狄苍穹尽力翼护,总算化险为夷。 三人这下信心更足,顶着箭雨疾速奔行,目标直指金色巨箭射来的方向,那正是尔千流的藏身之处。 尔千流看出聂擎天神力盖世,于是转变策略,呼呼两箭一同射出,分别攻向岳啸川和狄苍穹。 聂擎天眼疾手快,双臂抡圆引剑一砸,射向岳啸川的那支金箭方向陡转,反将射向狄苍穹的那支金箭撞飞。 尔千流再度无功而返,终于拿出压箱底的绝技,三支金箭连环激射,步调却是大相径庭,交错着分别袭向岳啸川等三人。 聂擎天首当其冲,虽然奋力挡下金箭,却因为回气不及,没法再照护其他两人。 但岳啸川和狄苍穹又岂是易与,岳啸川横刀一架,刀中暗蕴玄劲,同时弓腰缩肩,消卸箭上传来的巨力。 那支金箭威势顿减,擦着岳啸川的左耳掠过,并未伤及他分毫。 狄苍穹却是以箭还箭,蓦地吐气开声震天一喝,两道没羽箭脱手飞掷,分别袭向金箭的箭杆和尾羽。 这下出手时机妙绝,那支金箭被没羽箭撞得方向一偏,冲着斜上方射去,正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三支金箭未能奏功,其他羽箭同样纷纷落空,岳啸川等三人涉险过关,继续如飞奔行。 尔千流纵有千般神通,这次却是连连失利,双方的距离急剧缩短,已然不足十丈。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前面是一座木质箭楼,尔千流想必正躲在其中。 聂擎天同样心知肚明,脑中飞速计算方位,蓦地暴喝一声道:“岳兄送我上去!” 他说罢脚下猛的一蹬,凌空跃起将近五尺高度。岳啸川更不迟疑,琢玉魔刀向前一探,刚好撑在聂擎天脚下。 聂擎天借力再度腾空,瞬间跃起一丈有余,正是昆仑派绝学“云逸八舞”中的一式,名曰“云龙纵九天”。 此时狄苍穹也冲到近前,周围的羽箭被地形阻挡,威胁已经大打折扣。 聂擎天身在半空,一剑贯入箭楼内部,紧接着运起绝世雄力,天玄圣剑横里一拉,生生将整座箭楼齐中斩碎,上面立刻摇摇欲坠。 一片哗啦碎响声中,陡见一支金箭自箭楼中射出,其势快如惊雷疾电,直欲将聂擎天射个对穿。 聂擎天强提残存真气,迎着金箭猛力一剑劈出,粗如鸭卵的箭杆无法抵挡圣剑锋锐,竟被当场剖为两半。 这一下以硬碰硬,聂擎天顿觉虎口发麻,随即整条右臂都失去知觉,天玄圣剑再难把握,脱手往箭楼下面坠去。 正在聂擎天气虚力弱之际,忽见上方人影一闪,原来是尔千流挺身跃下,猛砸向他头上。 聂擎天右臂暂废,只能靠左手挂在半塌的箭楼上,情知没法招架尔千流,他索性松开左手,打算先一步落下地来。 孰料尔千流早有谋算,趁着聂擎天无处借力,忽然甩下一张金弓,正好套中他的脖颈。 聂擎天心下一凉,颈中似乎已经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真切感受到死亡的冰冷。 那金弓的弓弦何等锋利,哪怕只靠自然下坠的拖拽,都能在瞬间勒断聂擎天的脖颈,眼看这位武道奇才,便要在此饮恨。 千钧一发之刻,倏听锐啸破空,狄苍穹再展没羽箭绝技,飞石正中那金弓的弓弦。 绷紧的弓弦被飞石切断,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聂擎天死里逃生,双足触地同时顺势滚倒,以免被强烈的冲击震断腿骨。 尔千流再度功败垂成,心中恚怒已极,但他已经无暇发作,因为危机正在眼前。 岳啸川看到尔千流腾身下落,琢玉魔刀不失时机的向上一斫,正是“灭杀·呼龙啸天”。 尔千流人在半空,根本无法闪避,霎时只听嘶的一声裂响,他的双腿齐膝而断,洒下一片猩红血雨。 尔千流惨哼一声,直是痛彻心扉,岳啸川不等他落地,骤起一脚正中小腹,踢得他整个人横飞出去。 尔千流先撞在箭楼上面,然后才跌回地上,口中鲜血狂喷,性命已经去了七成。 聂擎天压下翻腾的气血,挺腰一跃而起,握住插在地上的天玄圣剑,剑锋指向尔千流道:“老魔,今日你劫数难逃,乖乖纳命来吧!” 岳啸川连忙劝阻道:“聂兄且慢,这魔头还有用处,须得靠他通过此地。”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聂擎天摸了摸下颌,湿漉漉的十分疼痛,敢情已经被弓弦勒出一条深深的伤痕。 虽然心恨尔千流歹毒,但聂擎天明白大局为重,于是微颔首道:“也罢,只要你命令手下不再阻拦我们,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老魔你意下如何?” 尔千流喘气如牛,周身抖如筛糠,闻言惨笑一声道:“老夫乃是皇室后裔,岂能受你们这些小儿要挟?今日技不如人,老夫无话可说,只能等来世再报答教主的知遇之恩了。” 聂擎天闻言一愕,紧接着只听狄苍穹疾声道:“不好!尔老贼要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尔千流把心一横,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噗的一声喷向岳啸川。 岳啸川闪身避开,再看尔千流身躯一挺,喉中嗬嗬连声,终于脖子一歪,往阴间报到去了。 岳啸川等三人各自哑然,片刻才见狄苍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尔老贼虽然作恶多端,这一身傲骨却值得称赞,今日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不必再毁伤他的尸身了。” 岳啸川和聂擎天并无异议,聂擎天提起尔千流的尸身,三人一同走出箭楼遮挡的范围。 狄苍穹不等对方射出箭来,当即扬声道:“尔老贼已死,你等群龙无首,何必再负隅顽抗,徒然步上他的后尘?” 本以为主将亡殁,敌方必定军心动摇,孰料事与愿违,回答狄苍穹的竟是一大蓬箭雨。 狄苍穹暗骂难缠,此时忽听后面喊杀声响起,原来是苑如珍等人听到尔千流毙命,索性孤注一掷,一同掩杀过来。 两边重开战局,再无半点转圜,净宇教这边虽然并未妥协,但主将之死毕竟非同小可,他们的攻势已然大打折扣,箭支不再像先前那般密如疾雨,防守自然也露出空门。 岳啸川等三人面对尔千流尚且不惧,应付这等阵仗更加游刃有余,众人结成铁桶阵,互相守望扶持,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突破封锁,进入内城核心,途中虽然见到不少死难同袍,一时之间却无暇收埋了。 第0199章 义救碧璇 空中乌云掩月,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内城中方经大战,到处死尸枕藉,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众人鏖战半夜,大多疲累不堪,有的还身上带伤,已经难以为继。 聂擎天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寻到一处偏僻庙宇,收拢众人暂作休整,由孙楚楚动手医治伤患。 苑如珍的右臂先前中箭,所幸伤势不重,孙楚楚起出箭头,敷药之后再细心包扎,总算没有大碍。 聂擎天见状稍稍放心,苑如珍则涩声道:“是我太过没用,先前被恶人掳劫,现在又拖了大家的后腿。唉……大战似乎已经结束,不知道爹和雪玉城主他们可还安好?” 聂擎天暗自一叹,和声劝慰道:“师妹切莫自责,魔教妖人太过阴险狡诈,咱们的确防不胜防。师父和雪玉城主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邪不压正,必定还有转机。” 苑如珍神情哀苦,怏怏的唔了一声,聂擎天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把岳啸川和狄苍穹请到一边,郑重抱拳为礼道:“两位义薄云天,令人衷心感佩,此次若能死里逃生,日后我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狄苍穹轻咳一声道:“聂少侠太客气了,日后之事再说不迟,眼下却不知你有何打算?” 聂擎天黯然道:“城中不闻杀声,多半木已成舟,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全力以赴,能多救一人便算一人。” 岳啸川闻言心中一动,只觉这话十分耳熟,赞许之余正声道:“聂兄言之有理,咱们既然已经拼到此处,便不能半途而废。” 狄苍穹颔首称是,三人一体同心,于此各抒己见,拟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说话间忽听苑如珍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聂擎天霍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近前,难掩焦切的道:“师妹怎么了?!” 苑如珍声音发颤,结结巴巴的道:“大师兄,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 聂擎天凝足目力望去,果然见到苑如珍脚下趴伏着一条人影,只是此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聂擎天不敢掉以轻心,暗自戒备间捉住那人的手臂,只觉他的身体余温尚在,看来多半是昏过去了。 聂擎天心生诧异,稍一用力便将那人的手掌从苑如珍脚踝上拽起。 苑如珍如蒙大赦,慌忙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才颤声道:“大师兄,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这儿?” 众人担心暴露行踪,所以并未燃起灯烛,借着稀微的月光望去,只见那人大半身子还在后进,只是伸出一条手臂而已。 苑如珍靠着供桌休息,双脚伸在前后进交界的帘幕下面,这才被那人抓了个正着。 此时众人都围拢过来,只听皇甫鹰扬讪讪的道:“对不住苑姑娘,方才是我搜查得不够仔细,没发现后面藏着人,让你受惊了。” 苑如珍还没开口,狄苍穹已经在皇甫鹰扬头顶扇了一记,跟着呵斥道:“臭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后面藏着的真是敌人,咱们眼下哪里还有命在?” 《五代河山风月》 皇甫鹰扬自知理亏,只能闷头挨训,苑如珍见状颇觉过意不去,于是柔声劝慰道:“狄前辈息怒,令郎只是一时疏忽,我自己也有失察之过,不能都归咎于他人。” 狄苍穹摇摇头道:“苑姑娘不必为这臭小子开脱,吾定会严加训诫,保证下不为例。” 苑如珍轻嗯一声,聂擎天则摆正地上那人的身子,仔细审视间愕然道:“这是——碧璇姑娘?” 碧璇是雪玉观音的四名弟子之一,众人闻言同感惊讶,孙楚楚急忙趋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腕脉详察伤情。 苑如珍这时也觑得分明,颦眉讷讷的道:“的确是碧璇姑娘,她怎会藏在后面?” 聂擎天沉吟着道:“具体情由只能等她醒过来再问了,师妹方才可曾觉察任何异动?” 苑如珍脸上一红,期艾着道:“方才我太过疲累,已经半睡半醒,虽然隐约听到一点声响,却没放在心上。” 聂擎天了然的道:“看来碧璇姑娘伤势不轻,行动之时消耗太多精力,这才又昏死过去。” 苑如珍暗暗点头,片刻方听孙楚楚凝声道:“碧璇姑娘伤势很重,内伤尤其棘手,应该是中了一种烈性掌法,眼下要想保住她的性命,必须有人用内力帮她推血过宫。” 众人闻言同时一滞,毕竟眼下大敌当前,生死犹在未定之天,倘若消耗内力为碧璇推血过宫,自身必将愈发难以为继,性命攸关之事,万万轻忽不得。 场中稍一沉寂,终听聂擎天正声道:“那便让我来吧,我方才说过,能多救一人便算一人,碧璇姑娘是雪玉城主的爱徒,我绝不能坐视她在此牺牲。” 众人无不心生感佩,苑如珍更多出一份担忧,当下涩声道:“大师兄连夜奋战,已经消耗不少,还是让我来吧。” 聂擎天摇摇头道:“师妹年纪尚轻,内力修为有限,不宜勉为其难,由我出手便是。” 苑如珍知道聂擎天说得不错,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此时忽听岳啸川沉声道:“聂兄神威盖世,即来之战还要靠你撑持,在下修练的功法别具神效,内力恢复速度远超常人,所以此次在下当仁不让。” 聂擎天一怔道:“果真如此?但我看岳兄中气不足,短时间内只怕难以恢复,千万不可逞强。” 岳啸川郑重其事的道:“在下有自知之明,断不会误人误己,碧璇姑娘性命垂危,眼下不能再耽搁了。” 聂擎天看岳啸川意态坚决,终于不再坚持。孙楚楚面现幽怨之色,却自知劝不住岳啸川,只能取出一颗丹药纳入碧璇口中,随后嘱咐道:“啸哥哥别太着急,慢慢运功才能催化药力,以免适得其反。” 岳啸川道声醒得,盘膝坐在碧璇身后,掌抵背心将真气渡入。 碧璇依旧昏迷未醒,自身气脉无法运转,岳啸川只能强行推动,真气消耗比平常更快,须臾已经汗流浃背。 所幸佛魔同体之功异常强悍,碧璇微弱的呼吸很快强劲起来,原本阻滞的气脉逐渐通畅,岳啸川的消耗也相应减少。 如此用了约摸半个时辰,碧璇终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看来已经捡回一条命。 岳啸川功行圆满,收回抵在碧璇背心的手掌,碧璇身形微晃,还是孙楚楚及时将她扶住。 从死亡边缘侥幸逃生,碧璇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片刻才语声喑哑的道:“苑小姐在哪里?我要见苑小姐本人。” 苑如珍俯下身去,握住碧璇的柔荑道:“我在这里,碧璇姑娘可有要事交待?” 碧璇喃喃自语道:“果然是苑小姐,先前我没听错,真是天可怜见。” 苑如珍明白碧璇的心情,不禁黯然道:“这次咱们中了净宇教的毒计,不少同袍想必都已经牺牲,不知碧璇姑娘是伤在谁的手里?” 碧璇轻叹一声道:“我自愿替师父他们引开追兵,结果中了‘天煞暴君’暴九锡一掌,拼尽全力逃到这里,便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苑如珍心里咯噔一下,脱口惊问道:“雪玉城主被敌方追杀?敌方果然如此厉害?” 碧璇微颔首道:“苑小姐说得不错,敌方显然早有准备,挖好陷阱等我们跳。除了那对贼夫妻和暴影魔王,还有一名‘九尾玉狐’容小媗,她的武功也十分厉害,师父他们寡不敌众,只能且战且退。” 苑如珍愈发心头揪紧,难掩急切的道:“我爹和雪玉城主他们究竟退往何处,碧璇姑娘知道么?” 碧璇微一迟疑,低头闷声道:“我的确有一点头绪,但只能告诉苑小姐一人,其他人还请暂作回避。” 第0200章 五莲疑踪 众人听碧璇只愿意对苑如珍一人坦诚,多少有些意外,但转念间便明白过来。 碧璇刚刚遭遇惨亏,难免对所有人生出戒心,而苑如珍是苑昆仑的亲生女儿,必定不会谋害生父,所以她的确最值得信任。 苑如珍略一踟蹰,随后满含诚恳的道:“碧璇姑娘不必多心,这里所有人都是舍生忘死的义士,否则便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城中相助我爹他们了。” 碧璇摇了摇头,颇见执拗的道:“苑小姐愿意信任谁,我自问无权干涉,但我如今只信任你一人,绝不能因为我的疏忽,将师父他们置于险境之中。” 苑如珍看看无法,只好叹口气道:“也罢,依碧璇姑娘便是。” 当下便由苑如珍和孙楚楚半扶半抱,将碧璇送往后进,之后孙楚楚独自出来,对着众人无奈的摊了摊手。 众人为了避嫌,特意离开一段距离,孙楚楚来到岳啸川身边,踮起脚尖咬着耳朵道:“啸哥哥你说她是不是多此一举,待会儿等苑姑娘出来,肯定会一五一十都告诉咱们,这所谓保密还有什么意义?” 岳啸川沉吟着道:“碧璇姑娘说的也有道理,苑姑娘是否告诉我们,告诉我们多少,都由她来决定,远比公之于众更加稳妥。” 孙楚楚唔了一声,眨眨眼道:“或许如此吧,但我相信苑姑娘会坦白。” 众人枯等片刻,终于见到苑如珍从后进出来,聂擎天立刻迎上前去,面现关切的道:“如何?师妹可有打算?” 苑如珍若有所思,顿了顿才下定决心的道:“大家跟我走吧,找到爹和城主他们再说。” 众人精神一振,聂擎天也松了口气,转目看向后进道:“好,碧璇姑娘可要留下人手照顾?” 苑如珍摇摇头道:“不必,碧璇姑娘嘱咐我以大局为重,她能照顾自己。” 聂擎天微一颔首,提高声音道:“如今情势凶险,若是有人退出,我们绝不会苛责。但只要跟随师妹同去,之后便再无任何退路,大家听清楚了吗?” 众人同仇敌忾,早已视死如归,包括剩余的几名天竺士兵在内,并无任何一人退出。 聂擎天暗自欣慰,振臂一挥道:“既然如此,咱们这便出发,不论最终结局如何,大家众志成城,但求无怨无悔。” 众人受到鼓舞,愈发心潮澎湃,全不见丝毫畏怯。于是由苑如珍在前面领路,聂擎天负责断后,一行人乘着夜色,专捡偏僻小道,向着西南方向挺进。 经过一阵耽搁,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大路上不断有护城兵将经过,有的在搜捕敌方残余,有的在运送阵亡遗体。 众人知道一旦天亮,必定更加寸步难行,全神戒备间加快脚步,只盼尽早到达目的地。 岳啸川一路行来,只觉周遭景物异常熟悉,好像走过这段路程似的。 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岳啸川终于反应过来,此行的去向昭然若揭,正是五莲池。 上次跟随“九尾玉狐”容小媗来到五莲池,结果惹出一身麻烦,险些连累了孙楚楚。岳啸川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只是此番骑虎难下,唯有勇往直前。 不一刻果然来到内城西南角的那间院落,此地原本由雪玉观音的四名弟子轮值看守,阴凝霜执掌雪域无垢城之后,改派手下兵将接管防务。但昨夜城中鏖战,此地守军大半被调走,眼下只剩二十余人。 众人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暂时隐藏形迹,聂擎天早已满心疑惑,索性来到苑如珍身边,低声探问道:“师妹为何要来五莲池,难道师父他们在这里?” 《最初进化》 苑如珍微颔首道:“倘若碧璇姑娘没有骗我,爹和雪玉城主他们的确最有可能躲在这里。” 聂擎天暗暗称奇,勉力回忆着道:“我记得院中十分空旷,并无可供藏身之处,这样如何能避过敌方耳目?” 苑如珍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先前碧璇姑娘告诉我,这座院落看似简陋,实际别有洞天,地下修筑了藏身之所,贮藏的物资足够十人半月之用。” 聂擎天恍然一悟,若有所思的道:“此事当属绝密,连你我都不知道,雪玉城主还有这样的准备。” 苑如珍嗯声道:“毕竟是万不得已才会启用的避难所,据碧璇姑娘所说,只有她们师徒五人知晓。” 聂擎天观望片刻,皱起眉头道:“此地守军不足为虑,但要不惊动他们潜入院中,只怕并非易事。” 苑如珍附和道:“大师兄说得不错,若是夜间也还罢了,但眼下天光放亮,咱们很难不暴露行踪。” 聂擎天心念电转,蓦地一咬牙道:“看来只能引蛇出洞,然后趁虚而入。” 苑如珍轻叹一声,讷讷的道:“那要由谁来引开敌人?大师兄可有决断?” 聂擎天略一沉默,终是斩钉截铁的道:“战场难免丢卒保帅,这罪孽由我来承担吧。” 他说罢便退回去,依次附耳向众人吩咐,剩下的几名天竺士兵听罢神情立肃,各自抬手放在心口,一派决绝之态。 聂擎天既是愧疚又是伤感,最后向那几名天竺士兵深施一礼,那几名天竺士兵更不迟疑,转身直奔大道,故意哀叫着仓皇奔逃,一副慌不择路的模样。 守卫五莲池的将官没有机会立功,心中早已郁闷不已,此时见到那几名天竺士兵,顿时两眼放光,脱口呼喝道:“弟兄们抄家伙,做了这几个蛮子,咱们也论功受赏!” 守军自然欢欣鼓舞,生怕功劳没有自己的份,都挥舞着刀枪冲向那几名天竺士兵。 苑如珍等人抓住时机,各自运起轻功,飞速遁入院中。聂擎天仍然断后,越墙而入之际觑得分明,两边已经战在一处。 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那几名天竺士兵以寡敌众,想必凶多吉少。 聂擎天霎时眼眶湿润,险些虎目落泪,只盼众人的牺牲并未白费,此番真能找到雪玉观音等人。 苑如珍带着众人冲进院落,直奔东北角的一株枯树,知道片刻耽搁不得,她直接转到枯树背后,将手伸进一只毫不起眼的树洞,用力一扳其中的机扩。 碧璇的指点并无任何差错,随着树洞中咔哒一声轻响,枯树靠近墙根的位置现出一个方形入口。 苑如珍见状如释重负,当先跳进入口之中,余下众人紧随其后,赶在守军返回之前,全部进入地底暗道。 苑如珍扳动暗道中的机扩,重新封上外面的入口,这时忽听步履匆匆,一条娇小人影直冲过来,手里还擎着一支火把,借着火光看去,原来正是紫凤。 紫凤见到苑如珍,霎时脸色巨变,清叱声中弯刀出鞘,猛搠向她胸前。 苑如珍岂敢怠慢,连忙举剑格挡,同时愤然道:“看来内奸果然是你,你为何要背叛雪玉城主?” 紫凤尚未答话,忽然闷哼一声,掌中弯刀当啷坠地,原来是狄苍穹眼疾手快,一道无形剑气正中她的手腕。 苑如珍愤恨已极,招式毫不收敛,雪亮剑锋直刺紫凤的心口。 眼见紫凤便要完纳劫数,此时倏见岳啸川挺身上前,一刀猛击在苑如珍剑上。 苑如珍始料未及,长剑登时一偏,噗的一声扎透紫凤的右胸,却终究未能将她的心脏刺穿。 苑如珍惊叫一声,踉跄退后之际惊讶的道:“岳少侠为何阻止我铲除内奸?难道你是她的同党?” 岳啸川面沉似水,语声沉凛的道:“真相尚未分明,不可草率行事。” 聂擎天挺身护住苑如珍,咬牙沉喝道:“事情已经十分清楚,还要怎样分明?” 岳啸川正待解释,紫凤已然断断续续的道:“我不是……内奸,真正的内奸——是她!”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01章 忠奸之辨 紫凤身受重伤,兀自勉强撑持,直指旁人才是内奸,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赫见对面竟是苑如珍! 苑如珍登时一滞,咬牙厉斥道:“混账,我怎会勾结净宇教,谋害生身之父,你分明是血口喷人!” 众人心道有理,皇甫鹰扬尤其愤慨,挺身上前道:“苑姑娘说得不错,你这小妞儿纯粹是狗急跳墙乱咬人,方才你八成是想溜出去告密吧?还好老天有眼,被我们撞破你的奸谋,让你难逃天理公道。” 紫凤还想争辩,却陡觉一阵剧痛钻心,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整个人也摇摇欲倒。 孙楚楚毕竟跟紫凤有过一段交情,又见岳啸川方才出手维护她,转念间终是趋上前去,取出秘制伤药,为她料理伤势。 苑如珍冷眼旁观,面现不豫的道:“看来贤兄妹是在怀疑我了,也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位尽可自便,我先入内参见爹和雪玉城主。” 岳啸川眼神一凛,抱拳为礼道:“方才多有冒犯,在此向苑姑娘赔罪,但眼下尚未辨明原委,还请苑姑娘稍安勿躁,与紫凤姑娘当面对质。” 苑如珍脸色一沉,强自隐忍着道:“岳先生仗义出手,小女子衷心感激,可正是你们声称紫凤是内奸,如今为何出尔反尔,一味纠缠不清?” 皇甫鹰扬早已看不过眼,趁机帮腔道:“是啊,这小妞儿设计暗算我,事情铁证如山,她不是内奸谁是内奸?” 紫凤已经缓过一口气,闻言激动的道:“我没……暗算你,那张纸条……是她给我的!” 皇甫鹰扬听得一愕,下意识的向苑如珍看去,苑如珍则秀眉微蹙,不明所以的道:“什么纸条?我从来没给过她纸条,这究竟是从何说起?” 皇甫鹰扬松了口气,睨着紫凤道:“我还没具体说怎么暗算,你便把纸条的事情扯了出来,这岂非不打自招?哼……最后还想嫁祸苑姑娘,以为我们是傻子不成?” 紫凤不由得胀红了脸,刚敷好药的伤口又溢出鲜血,孙楚楚见状心生不忍,低声劝慰道:“你别太过激动,眼下先把性命保住才是正经,否则想赎罪都没机会了。” 紫凤听孙楚楚也认定她是内奸,更加气得娇躯剧颤,咬牙切齿的道:“我没有……说谎,那张纸条……是她给我的,这些天……我越想……越不对,许多事情……印证下来,肯定是她……勾结敌人!” 苑如珍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情,但我自忖问心无愧,爹和雪玉城主到现在还没露面,我实在放心不下,这便要继续往内中查探。” 紫凤骇然色变,嘶声尖叫道:“不行!——师父和苑掌门……正在疗伤,不能被……任何人打扰,你们一定……得阻止她,否则……大家的牺牲……都要白费了!” 聂擎天心头一紧,脱口喝问道:“你说什么?难道师弟他们都已经遭遇不测?” 紫凤喘息着道:“大家为了……师父和苑掌门,自愿分散……引开追兵,师父……怜惜我年幼,才将我……带在身边。” 这倒与先前碧璇所说不谋而合,聂擎天总算心下稍安,苑如珍则鄙夷的道:“雪玉城主一片慈心,不料却养了一只中山狼,至于你说的未必是真,我得亲眼证实。” 紫凤忽然福至心灵,盯着苑如珍道:“我如果……真是内奸,必定趁机……对师父他们……不利,除你之外……其他人进去……一看便知。” 苑如珍双手合十,由衷喜慰的道:“天可怜见,看来爹和雪玉城主尚未遇害,这样我便放心了。” 其余众人暗暗点头,只听皇甫鹰扬哂然道:“两位前辈安然无恙自然最好,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你这小妞儿正要下毒手,我们便恰好赶过来,让你措手不及,最后奸谋败露。” 《日月风华》 这话说来不无道理,紫凤一时之间没法辩驳,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苑如珍向皇甫鹰扬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清清嗓子道:“大家随我入内吧,岳少侠和孙姑娘可以稍稍延后。” 紫凤神色凄厉,用尽最后的气力叫道:“你们千万……别糊涂!冤枉我……并不打紧,可一定不能……让她进去,害了师父……和苑掌门!” 她毕竟伤势不轻,勉强说了这一阵,终于再难撑持,脑海中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当场晕死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苑如珍轻咳一声道:“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大家愿意信她还是信我?” 聂擎天眉峰一轩,毫不犹豫的道:“师妹的为人我最清楚,她怎会与魔教沆瀣一气?此事根本没有争论的必要,大可不必在意内奸的挑拨。” 皇甫鹰扬立刻附和道:“我也相信苑姑娘,理由不必多说,紫凤这小妞儿肯定有问题,摆明了是倒打一耙,岳老哥千万别妇人之仁,被她这番花言巧语给蛊惑了。” 岳啸川略一迟疑,讷讷的道:“眼下确实没有怀疑苑姑娘的理由,但紫凤姑娘也是雪玉城主的爱徒,岂会无端勾结外敌、背叛恩师,所以在下认为应当谨慎行事。” 聂擎天满心不豫,冷冷的道:“岳兄嘴上说得振振有词,实际还是在怀疑我师妹了?难道只因为内奸的恶意中伤,便不许我师妹去见生父?” 岳啸川似是一滞,无奈轻叹道:“在下是为令师和雪玉城主着想,既然存有疑点,便该仔细求证,否则若是莽撞行事,最后恐怕追悔莫及。” 聂擎天一挥手道:“不必!我愿意为师妹担保,岳兄若是执意干涉,你我只好一决雌雄了。” 岳啸川颇觉棘手,此时只听狄苍穹峻声道:“两位稍安勿躁,切莫自己争闹起来,反而遂了内奸的心愿。” 苑如珍翟然一醒,难掩焦虑的道:“狄前辈言之有理,紫凤也早知道这处避难所,而且多半已经告知魔教贼党。她故意混淆视听,恐怕正是为了拖延时间,一旦秦傲天等人赶来,咱们便满盘皆输了!” 众人听罢各自心惊,孙楚楚连忙向岳啸川道:“是呀啸哥哥,现在没时间纠结了,你不也说没理由怀疑苑姑娘么,毕竟人家可是父女连心,咱们怎么能过分干涉?” 岳啸川看看无法,终是摇摇头道:“好吧,或许是我多心了,请苑姑娘莫怪。” 苑如珍虚施一礼道:“岳少侠言重了,既然已经没有疑虑,咱们这便继续入内吧。” 岳啸川颔首称是,只见苑如珍捡起紫凤掉落的火把,接着郑重其事的道:“途中还有几道防御机关,大家紧跟我的脚步,切莫自行其是,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自然应允,岳啸川心忖留下紫凤一人恐有不妥,于是将她打横抱起。 苑如珍见状秀眉一蹙,却终究没说什么,径自当先行去,众人也打起精神,随后紧紧跟上。 这条暗道并不太长,但地形十分曲折,约摸走了盏茶工夫,前方才隐约现出昏黄的光亮。 苑如珍舒了口气,本能的加快脚步,须臾总算走出甬道,面前是一间相对宽敞的大厅,周围还修筑了八间石室。 八间石室的门户全部紧闭,似乎是按八卦方位修筑,石室中央摆着一座造型古朴的丹炉,内中正有炉火熊熊燃烧,使得整座大厅温暖如春,将众人身上的寒意驱散。 苑如珍游目四顾,肯定的道:“碧璇姑娘跟我说过,这八间石室各有用处,乾位的石室正是用来修练内功。爹和雪玉城主既然是在运功疗伤,多半会选择这间石室,劳烦大师兄跟我一同进入察看吧。” 第0202章 罗网困龙 聂擎天悬心恩师的安危,听到苑如珍相邀,立刻点头答应。 两人相偕来到乾位石室门前,聂擎天伸臂一推,石门却是纹丝不动,显然已经从里面锁死。 聂擎天微觉失望,但转念间便释然道:“师父和雪玉城主正在运功疗伤,理应隔绝任何干扰,锁上门户正在情理之中。” 苑如珍叹口气道:“大师兄说得不错,看来眼下着急无用,唯有耐心等待了。” 这时众人都走近过来,只听狄苍穹忧心的道:“魔教贼党恐怕转眼即至,两位可有办法破开石门,先寻一处真正安全之所,再让苑掌门和城主疗伤?” 苑如珍为难的道:“碧璇姑娘并未告知我开门之法,倘若必须入内禀报,只能请大师兄动用天玄圣剑了。” 聂擎天大见踟蹰,皱起眉头道:“破开石门不难,我只怕惊扰到师父他们,结果适得其反。” 众人同样有此顾虑,一时之间颇觉棘手,半晌才见苑如珍银牙一咬,毅然决然的道:“大师兄动手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狄前辈他们今夜舍生忘死,咱们不能为了稳妥,便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 聂擎天心头一凛,狄苍穹则一正色道:“吾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担心坐困愁城,难免变数太多,至于如何取舍,但凭两位决断。” 岳啸川微一颔首,诚恳的道:“我们今夜参与此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聂兄和苑姑娘不必有所顾虑。另外紫凤是否将这处避难所泄露给秦傲天,眼下还没法确定,两位决断之时不可不察。” 聂擎天沉吟片刻,终是缓缓点头道:“罢了,眼下不可再按部就班,便依师妹的意思,先见到师父再说。”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只见苑如珍舒了口气,细心叮嘱道:“大师兄请留意,尽量别惊扰到爹和雪玉城主。” 聂擎天道声晓得,随后掣出天玄圣剑,锐利的剑锋抵住两扇石门中间的空隙,接着微微加力,逐渐切入缝隙之中。 天玄圣剑切金如腐,那石门虽然厚重,却终究难以抵挡。 聂擎天运剑平稳如桓,剑锋过处不见丝毫石屑,场中简直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见状无不心生钦许,以聂擎天这等惊人修为,未来必将大放异彩。 随着天玄圣剑自上而下贯通石门,只见聂擎天深吸了一口气,还剑入鞘之后双臂凝力推出,缓缓将两扇石门推开。 众人不敢打扰,遥遥站定观望,门户洞开之际,里面果然现出两条正相对而坐的人影。 两人盘膝坐在一张榻上,各自伸出双手相抵,周身白气氤氲,显然正在运功。 虽然密室之中光线昏暗,一时之间看不清相貌,但以两人的服色判断,正是昆仑派掌门苑昆仑和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 聂擎天和苑如珍见状如释重负,只见苑如珍快步走上前去,难掩欣喜的道:“爹和城主果然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一切顺利,应该只须片刻时光,便能功行圆满了。” 聂擎天同样十分欣慰,当下微颔首道:“不错,眼下不宜惊动师父和城主,倘若魔教贼党果真前来,咱们拼上性命也要抵挡。” 苑如珍嗯了一声,回头向孙楚楚道:“劳烦孙姑娘扳动那座丹炉的左耳,打开下面的暗格,取出灵丹分给大家,少时恐怕还有一场激战,咱们必须打起精神。” 孙楚楚点头一笑道:“我早闻到这药香不同凡响,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啦。” 她说罢依言扳动那座丹炉的左耳,随即只听咔哒一声,内中机关已然启动。 《剑来》 可是丹炉下面并未弹出什么暗格,反而是头顶哗啦一声,猛的罩下来一张黑漆漆的大网! 岳啸川等人猝不及防,想抽身却偏偏慢了一步,当场被那张大网罩在其中。 那张大网好像有生命似的,触地之后立刻自行收紧,岳啸川等人无法立足,身不由主的跌翻在地,做一处被捆成一只大粽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聂擎天直看得瞠目结舌,随即倏觉金刃破风,一道锐芒猛袭向他后腰。 这一招阴损奇绝,若是换做旁人,必定难以应对,但聂擎天是何等修为,危急之际蓦地劈手一抓。 结实的手掌堪堪擒住如雪皓腕,定睛处却骇得面色全变,聂擎天双眼大睁,失声惊呼道:“师妹?!你为何暗算我?!” 苑如珍脸上露出一丝诡笑,衣衫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来,突袭聂擎天的丹田重穴! 聂擎天制住苑如珍的腕脉,本来料定她没法轻举妄动,谁想竟然有此一着。 那只手虽然小如幼儿,势头却异常凶猛,聂擎天惊骇未定,又遇上这等诡异攻势,反应终究慢了半拍,丹田重穴被打个正着。 习武之人修练内功,皆以丹田为贮气之所,其重要程度不言自明。 这一掌非但力道强横,还满蕴阴煞之气,聂擎天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五脏六腑同受震荡,一口鲜血噗的喷出,随即仰面栽倒在地。 苑如珍一掌重伤聂擎天,那只小手立刻缩了回去,接着只听她叹口气道:“大师兄千万别怪我心狠,谁让你武功既高,又掌握天玄圣剑。若不将你除掉,我这番谋划便颇多掣肘,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聂擎天又喷出两口鲜血,一时之间没法出言回应,岳啸川等人觑得分明,直是惊怒交集,皇甫鹰扬尤其激愤,厉声喝问道:“苑如珍!没想到你才是内奸!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居然连亲爹都要背叛?” 苑如珍秀眸一睨,不温不火的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我已经是暴影神王的人了,自然要听从夫家的话。至于爹和雪玉城主,既然执意对抗神教,我只好大义灭亲,拿他们的性命当做投名状了。”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各自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苑如珍说出来的话。 聂擎天更加面色煞白,声音颤抖着道:“什么?师妹你竟被秦傲天那万恶禽兽玷污了?” 苑如珍眨眨眼道:“很奇怪吗?我被掳走三天三夜,你们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我一个柔弱女子,岂能反抗暴影神王?” 她说罢微微一顿,低眉咳声道:“不过等我将身体献给暴影神王,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事情,暴影神王的盖世雄风,简直让我如痴如醉。今生能够在他身下侍奉,是我最大的幸运,所以除他之外,任何人我都不再放在心上。” 聂擎天听罢又是愤怒又是痛心,虎目含泪的道:“师妹,没能及时将你救出虎口,的确是我们的过失,但你不能因为失身于魔头,便彻底背弃人伦!” 苑如珍轻叹道:“大师兄,你对我的心思,我一向心知肚明,只可惜咱们两人有缘无分,我只能辜负你的深情了。至于‘背弃人伦’,爹背弃娘到处留情,逼得她含恨而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聂擎天听苑如珍还振振有词,更加气得几欲晕去,这时只听岳啸川语声冷厉的道:“既然你才是内奸,紫凤姑娘纯属冤枉,那之前盗走我的金刀,又藏起狄前辈留下的书信,这些想必都是你做的了?” 苑如珍悠悠的道:“岳少侠猜得不错,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狄前辈也不必再白费力气,这张困龙网是用雪域七彩蛛的蛛丝织成,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恐怕除了天玄圣剑,任何手段都奈何不了它。” 狄苍穹知道苑如珍所言非虚,无限愤懑之下怒喝道:“好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丫头!你如此倒行逆施,难逃天理公道!” 苑如珍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天理公道且不说,眼下我可要取投名状了。” 第0203章 绝灭现形 苑如珍一语说罢,转身走向苑昆仑和雪玉观音,两人运功正值紧要关头,稍有惊扰便难逃走火入魔,甚至横死当场。 狄苍穹急怒攻心,一道没羽箭脱手便射,只可惜他仍被网缚,这一下着实太过勉强。 苑如珍闪身避过,跟着秀眉一蹙道:“狄前辈还请适可而止,那样你们至少能多活一段时日,不至于当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狄苍穹大大一滞,霎时气得须发皆张,皇甫鹰扬也为之飚怒,破口大骂道:“臭丫头!连生你养你的父亲都要戕害,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苑如珍耸了耸肩,懒得多加理会,这时忽听聂擎天喘息着道:“不对,你根本不是师妹,师妹一向善良纯孝,岂会对师父痛下杀手?” 苑如珍微微一顿,不以为然的道:“是吗?可当时你们旁敲侧击,几次试探于我,不是已经确定我并非假冒了吗?” 聂擎天重伤在身,气血被阴寒之气所侵,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是喃喃自语道:“不错,你的确没露出丝毫破绽,但方才你打伤我那一掌,那一掌……根本不是你的手,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苑如珍尚未答话,岳啸川脑中却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脱口惊声道:“你是绝灭!” 梦境试炼中的一幕瞬间无比清晰,那来自背后的阴毒一掌,正是侵占小九身体的绝灭魔王发出的必杀一击! 眼下的情形差相仿佛,岳啸川蓦地醒悟,这才张口道破。 苑如珍显然吃了一惊,其他众人却都不明所以,只听狄苍穹疑惑的道:“绝灭魔王断九州?这魔头当日被叶行歌生裂击杀,吾等皆是亲眼所见,岳少侠何出此言?” 岳啸川暗自喟然,只因燕行天有过交待,不可将相关密辛公之于众。所以在江湖大众看来,绝灭魔王早已完纳劫数,连《镇魔录》中都不再将他列入。 然而此魔精通驭傀之术,被叶行歌生裂的不过是一具傀尸,其本体依旧苟延残喘,乃至酿成今日之祸。 此事委实太过诡异,岳啸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苑如珍却已经镇定心神,当下缓缓点头道:“岳少侠果然敏锐,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但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 这话等于承认她正是绝灭魔王,其余众人大为惊愕,看着眼前明珠美玉般的少女,怎么都没法将她跟恐怖的无头将军联系在一起。 岳啸川冷哼一声,单刀直入的道:“区区驭傀之术,岂能瞒得过我?你侵占苑姑娘的身体和意识,让她不知不觉沦为你的提线木偶,真是歹毒之极!” “苑如珍”,或者应该叫“她”断九州了,闻言愈发心生诧异,紧盯着岳啸川道:“好小子,看来你是调查过本座的底细,居然连这些都一清二楚。” 岳啸川存心拖延时间,同样直视着断九州,义正词严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仅修习邪术,炼制傀尸冲锋陷阵,还醉心采阴补阳,坑害无数良家女子,如此恶业昭彰,必将遭到天谴!” 断九州面沉似水,冷冷的道:“天谴?那等虚无缥缈之物,本座岂会放在心上?如今本座只求戴罪立功,重新获得教主的信任,等到神教一统天下,将你们这些碍事的蝼蚁统统铲除,那才称心如愿。” 岳啸川早已想到这一层,此时只听聂擎天嘶声道:“炼制傀尸?恶魔!难道师妹已经被你杀害?!” 断九州低头看了看,不温不火的道:“这等灵气充盈的身体,过早淬炼未免可惜,本座可舍不得。” 他说罢邪邪一笑,得意的道:“小子不知道吧,你师妹虽然被老秦拔了头筹,但以后这些天都是本座在她身上采补,等吸干了她的灵气,便是将她炼成傀尸之时。” 聂擎天听到苑如珍遭遇这等惨事,险些恸得肝肠寸断,虎目之中几欲喷火,却偏偏奈何断九州不得。 断九州笑意不减,又看向岳啸川道:“小子不必再白费心机,本座这便动手,送苑昆仑往生极乐。” 这魔王看似优哉游哉,实际一直在留意苑昆仑和雪玉观音的情状,这时浑不理会众人的呼喝斥骂,径直来到榻上相对而坐的两人身边,难掩兴奋的道: “雪玉观音身上的灵气更加丰沛,本座早已垂涎三尺,这次便留她一命吧。哈……苑昆仑,今日你便是本座的投名状,日后本座飞黄腾达,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说话间把心一狠,断九州更不迟疑,霍地提起右掌,猛击向苑昆仑的顶心。 苑昆仑和雪玉观音兀自双目瞑合,显然尚未功行圆满,此番面对厉掌,当真是在劫难逃。 聂擎天眼见恩师即将蒙难,不由得目眦欲裂,其余众人同样满心悲愤,只是苦于无法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倏见苑昆仑右臂瞬动,陡然化掌为指,疾点断九州胁下。 这一指堪称苑昆仑毕生修为之所聚,乃是昆仑派绝学“穿云破石”,专克内家罡气。 断九州始料未及,终究棋差一招,中指之际全身真气都被打散,胁下如遭火炙,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最后仰身跌倒。 局势瞬间逆转,众人正自欣喜若狂,此时却见雪玉观音身形一晃,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无力的软倒下去。 苑昆仑连忙揽住雪玉观音的纤腰,恸声哀呼道:“耶输丽娅!我不值得你这样牺牲啊!” 众人见状立刻明白过来,想必苑昆仑和雪玉观音方才正在以合修之法疗伤,此法阴进阳退、阴退阳进,双方必须同时将内力收回,否则先收回的一方必定遭到反噬。 苑昆仑和雪玉观音早已觉察众人进入石室,但直到断九州重伤聂擎天,他们才醒得危机临身,之后虽然尽力加快收功,却仍是缓不济急。最终雪玉观音把心一横,强行收回内力,才让苑昆仑得以解脱。 不过如此一来,雪玉观音却遭到反噬,她原本便受伤不轻,这时伤上加伤,功体几乎完全崩毁,口中又喷出几口鲜血,断断续续的道:“不……为了你,我情愿……牺牲一切,只盼你……平安无事。” 苑昆仑愧悔莫名,紧拥着雪玉观音的娇躯,却没法阻止她的生命力飞速流失。 此时只见断九州勉力爬起,跌跌撞撞的逃向来时的甬道,狄苍穹心下猛沉,连忙呼喊道:“苑掌门!快些拦下绝灭魔王!” 苑昆仑虽然伤痛难抑,可他毕竟是一派主脑,深知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万分不舍的放开雪玉观音的娇躯,起身跃下床榻,弯腰拾起聂擎天遗下的天玄圣剑,拔步疾走向被那张困龙网缚住的岳啸川等人。 天玄圣剑异常沉重,苑昆仑虽然没法持之对敌,但勉强使用自然不在话下。 绝顶锋锐过处,困龙网立刻瓦解,岳啸川等人骤脱牢笼,急切间也顾不上寒暄,赶忙与苑昆仑兵合一处,顺着那条甬道追下。 杂乱的脚步声回响在狭窄的甬道中,岳啸川一马当先,已经感觉到前面断九州粗重的呼吸。 心中对这名绝灭魔王愤恨已极,岳啸川强提一身真元,琢玉魔刀循着方位脱手掷出,正是“疾杀·离刀斩”。 黑暗中只听断九州闷哼一声,浓重的血腥味清晰可辨,但他自有一股狠劲,再加上并非本体受创,仍是豁尽全力向前疾奔。 岳啸川接住飞旋回来的琢玉魔刀,眼前忽见天光降下,密室出口已经被打开。 断九州手脚并用,从出口攀上地面,岳啸川穷追不舍,紧随其后钻出。 天光已然放亮,岳啸川打眼一扫,瞬间如坠冰窟,满目所见兵强马壮,为首一人正是秦傲天! 《剑来》 第0204章 魔心险恶 眼见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岳啸川心中自有觉悟,明白此番凶多吉少。 此时苑昆仑等人也自出口跃上地面,身陷这等山穷水尽的境地,饶是众人胆气豪勇,却依旧心底发凉,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断九州正匍匐在秦傲天脚下,背后有一道极深的创口,还在汩汩流出鲜血,正是方才被岳啸川所伤。 秦傲天只是一瞥便心中有数,当下摇摇头道:“好小子,居然下这种狠手,难道不懂怜香惜玉吗?” 说话间只见身着轻甲的容小媗走上前去,扶起几乎脱力的断九州,为他敷上秘制金创药。 苑昆仑明知面前已经不是自己的爱女,但看到他的伤口迅速止血,还是不由得舒了口气,镇定心神间沉冷的道: “秦傲天,昆仑派已经避居边陲,不再牵涉武林纷争,你们却还要赶尽杀绝,甚至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真是逼人太甚!” 秦傲天眉毛一挑,打个哈哈道:“丈人这可怪不得我,本来你要做缩头乌龟,我们也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只怪你跟雪玉观音纠缠不清,挡了阳兄弟他们夫妻二人的路,这便是咎由自取了。” 苑昆仑被秦傲天这声“丈人”叫得恸怒交集,秦傲天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游目四顾间迟疑着道:“嗯?怎么不见雪玉观音?昨夜乱兵杀了不少无辜百姓,我们还需要她的人头,给幸存者一个交待呢。” 苑昆仑闻言更加飚怒,咬牙切齿的道:“狗贼!这分明都是你们的设计!如今还要倒打一耙,简直无耻之尤!” 秦傲天优哉游哉的道:“随你怎么猜吧,眼下木已成舟,雪域无垢城这才算真正易主。” 苑昆仑知道秦傲天所言非虚,只恨己方太过大意,步步都落在对方彀中。 阳九功和阴凝霜分立秦傲天左右,这时只见阳九功一挑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秦老哥神机妙算,我今天真是心服口服。” 阴凝霜难得露出一丝笑颜,裣衽为礼道:“暴影神王算无遗策,我们夫妻二人衷心服膺,日后但凭神教差遣。” 秦傲天摆摆手道:“分内之事罢了,咳……老断你说吧,雪玉观音可是已经被你杀了?” 小书亭 断九州勉强站直身子,有气无力的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那婆娘为了让她姘头活命,自己落得走火入魔,眼下多半是没命了。” 秦傲天微觉遗憾,嘿嘿一笑道:“真是可惜了,否则若是将她生擒活捉,咱们大可以像对付苑小姐一样,来个一床三好,等将她享用够了,再押下斩首示众。” 断九州舔了舔嘴唇,一脸暧昧的道:“的确可惜了,那婆娘一身灵气何等精纯,比苑小姐强出十倍有余,倘若真能将她吸干,于我必定大有助益。” 两名魔王臭味相投,当众大放厥词,岳啸川等人无不怒形于色,苑昆仑更听得心头滴血。 断九州说罢忽然眉头一皱,叹口气道:“这次多亏老秦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只怕难逃劫数,唉……见笑见笑。” 秦傲天打个哈哈道:“老断客气了,要不是你沿途留下记号,我又岂能轻易找到这里?” 断九州眨了眨眼,斟酌着道:“总之我是功败垂成,日后在教主面前,还得老秦多美言几句。” 秦傲天慨然道:“老断尽管放心,这次你居首功,就此拍板定案。” 两人这厢已经开始论功行赏,岳啸川等人听了满耳,险些气炸心肺。 皇甫鹰扬首先忍耐不住,厉声暴喝道:“两个淫贼别太猖狂,本巨侠今天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狄苍穹又是欣慰又是伤感,索性横下一条心,毅然决然的道:“吾儿有此血勇,不负七尺须眉之躯,今日死则死矣,吾等父子同心,杀个痛快便是。” 岳啸川早已视死如归,只是自觉愧对孙楚楚,可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孙楚楚正声道:“啸哥哥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是我自己非要跟你来的,今天咱们兄妹同心,黄泉之下正好作伴。” 岳啸川不由得心潮翻涌,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只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孙楚楚嫣然一笑,别见过人风姿,此时只听苑昆仑疾声道:“好!大家背水一战,最多拼个鱼死网破!” 眼看众人便要不顾一切的冲杀上来,秦傲天眼神一凛,扬声震喝道:“且慢!你们看那是何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士兵分列散开,后面赫然跪着六条人影。 晨曦之下觑得分明,那正是端阳子、赤阳子、徐文靖、常万里,以及雪玉观音之徒碧璇和青鸾。 六人显然都被点了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目光异常决绝,颇见威武不屈之姿。 “天煞暴君”暴九锡和“玉蝎天女”韶春茜站在后面,暴九锡的手掌按在端阳子头顶,韶春茜的爪钩抵在青鸾背心,两人只须劲力一吐,端阳子和青鸾便难逃死劫。 众人见状大大一滞,胸中满怀激愤,只听秦傲天淡淡的道:“本座言出必行,只要你们胆敢出手,他们立刻横死当场,但只要你们束手就缚,他们便能死里逃生。” 他说罢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总之一命换一命,银货两讫,童叟无欺,至于是否答应交易,便看你们的选择了。” 众人万没料到秦傲天会使出这等毒计,即便明知是陷阱,却怎能坐视同袍蒙难? 岳啸川尤其愤慨,只因这情景与梦境试炼中差相仿佛,只不过舍得禅院的众僧换成了端阳子等人。 割肉饲鹰足见佛者慈悲,但秦傲天这等罪大恶极之人,根本毫无向善之心,与他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场中僵持片刻,只听苑昆仑颤声道:“恶魔!如此玩弄人心,岂是英雄好汉当为?有胆便与我等放手一搏,生死各安天命,不必再用这些小人步数!” 秦傲天摇了摇头,好整以暇的道:“战场之上兵不厌诈,何必强分君子小人?你们既然自诩正道,便拿出正道的牺牲精神,贪生怕死可要惹人耻笑。” 这话以牙还牙,苑昆仑登时语塞,秦傲天俨然智珠在握,不疾不徐的道:“本座耐心有限,你们最好快些决断,否则等到阴阳永隔,再后悔便迟了。” 话音方落,只见秦傲天向韶春茜招手示意,韶春茜心领神会,右手爪钩仍旧抵住青鸾的背心,左手爪钩则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面现狞笑的道:“真是一位小美人啊,只可惜这张脸保不住了呢。” 这位“玉蝎天女”因为姿色并不出众,一向对年轻貌美的女子心怀嫉妒,这时正好借题发挥,爪钩在青鸾脸上缓缓划落,随着鲜血激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青鸾惨遭毁容,直是痛彻心扉,但她依旧咬紧牙关,决不发出半点声音。 韶春茜见状倒有些佩服,转头看向旁边的碧璇,语声冷冽的道:“很好,现在轮到你了。” 碧璇先前还不知“苑如珍”是内奸,结果向她和盘托出,之后很快便被擒住。此时她心中愧悔莫名,只想以死谢罪,自然不会惧怕韶春茜的威胁,反而盼望多受苦楚,稍微弥补罪过。 韶春茜看到碧璇一脸决绝,明白这也是个硬茬,一般手段全无效用,霎那间把心一狠,爪钩利刃左右瞬闪,生生将碧璇的双耳切落,登时血如泉涌,其状惨不忍睹。 碧璇原本便受伤不轻,这一下雪上加霜,险些疼晕过去,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呼。 众人见状直是怒火冲天,只听苑昆仑震声暴喝道:“恶魔无所不用其极,今日一切罪过在我,大家跟他们拼了!” 第0205章 莲华圣影 众人见到韶春茜凌虐青鸾和碧璇,早已按捺不住,这时听到苑昆仑喝令,立刻群起响应,奋力杀向面前的一众敌人。 秦傲天见状不禁冷哂道:“什么仁义道德,终究不及性命重要,呵……如此而已。” 他说罢劈手做了个斩杀的手势,韶春茜正中下怀,冷笑声中爪钩向前一送,便要刺穿青鸾的心脏。 青鸾毫无反抗之能,醒觉背心凉意刺骨,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只余瞑目待死而已。 眼看一名姣姣少女便要香消玉殒,此时忽见韶春茜神情一僵,双眼蓦地睁大,递出的爪钩生生顿住,差之毫厘未曾入肉见血。 秦傲天觑得分明,登时心头一紧,拔步趋近同时疾厉的道:“发生何事?” 韶春茜没有回答,只是身子微微一晃,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仰躺下去。 秦傲天愈发惊怒,几步冲到近前,扶起韶春茜一探鼻息,这位“玉蝎天女”竟然已经气绝身亡! 这下可由不得秦傲天心生震骇,非但不知道韶春茜是被谁所杀,甚至连死因都扑朔迷离。 近旁的暴九锡同样瞠目结舌,游目四顾间严阵以待,生怕步上韶春茜的后尘。 此时岳啸川等人已经与敌军战在一处,苑昆仑瞥见韶春茜倒地不起,意外之余陡生信心,当下扬声呼喝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魔教倒行逆施,合该应命天诛!” 这“天诛”之说颇具威慑力,不少发觉异状的士兵心惊胆战,面面相觑间露出畏惧之色。 秦傲天眉头紧皱,仔细审视之下终于有所发现,原来韶春茜脑后的玉枕穴上透着森寒之气,隐约还有水渍沁出。 秦傲天稍一思索便知其理,看来是有人凝水成冰,化为一支极细极韧的冰锥,然后直接贯入韶春茜的后脑。 心知对手绝非易与,秦傲天放下韶春茜的身躯,径向暴九锡喝道:“动手!杀了小牛鼻子!” 暴九锡虽然心底生寒,但秦傲天已经下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 于是只听这位“天煞暴君”沉喝一声,运起独门秘传的碎日断峰掌,暴烈掌力便要喷涌而出,一举击毙端阳子。 千钧一发之际,倏见秦傲天挺身上前,伸手凌空一劈,沛然雄力卷动劲风,惊起一片飞沙走石。 这招自然不是为了抢救端阳子,而是针对骤然出现的索命冰锥,那支冰锥迅若流星,直射暴九锡的后脑。 不过饶是秦傲天见机得早,那道冰锥却太过迅猛,强横的掌风只是稍稍偏转它的方向,并未如愿将之湮灭。 幸亏暴九锡早有防备,察觉异样之后不求伤敌、先求自保,猛然脚下一蹬,向侧面蹿了出去。 落地之后顺势打了个滚,暴九锡这才一跃而起,不觉间早已冷汗涔涔。方才虽然没被冰锥射中,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彻骨的寒意,那种绝顶杀气,着实让他心有余悸。 端阳子等六人看不到身后的情形,可隐约能猜出发生何事,他们本来已经万念俱灰,这时却禁不住欣喜若狂。 反观秦傲天则面凝似铁,哪怕瞪圆了双眼,却依旧寻不到冰锥的来处,只余满心惊异震怒。 这厢固是气氛紧张,场中同样激战正酣,苑昆仑义无反顾的冲杀在前,直接卯上始作俑者阴凝霜。 两人长剑在手,耀目光华灿若银河,昆仑绝学硬撼无垢密招,一刚一柔各擅胜场,立刻杀得难解难分。 狄苍穹则对上阳九功,这位业火红城的传人脾气粗豪,身手可半点不差,铁杖挥舞间虎虎生风,威势端的非同小可。 狄苍穹经历一夜苦战,力衰之下不敢强撄其锋,只能避实击虚,尽力与阳九功周旋。 岳啸川掣出琢玉魔刀,迎上容小媗的西洋长剑,这位“九尾玉狐”在《镇魔录》中只排九十九位,岳啸川却知道她能为不凡,当下岂敢掉以轻心,狂刀八锋斩直接上手,招招攻敌要害,决意速战速决。 容小媗一身所学极为广博,但完整《镇魔录》中早有批注,此女武功博而不精、杂而不纯,再加上女子先天力弱,所以大可返璞归真、以拙克巧,如此足以取得速胜。 岳啸川并非不知其理,但疲敝之下力有不逮,刀上威能自减三分。 容小媗觉出岳啸川欲振乏力,直是暗呼侥幸,心念电转间扬长避短,径以奇诡绝伦的剑招游弋缠战。 六人捉对厮杀,阴凝霜麾下的士兵则从旁围剿,皇甫鹰扬和孙楚楚拼上性命,尽力阻挡敌方潮水般的攻势。只可惜众寡悬殊,他们转眼间便陷入险境,情势危如累卵。 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忽听连声闷哼入耳,十几名士兵身躯一震,毫无征兆的摔翻在地。 其余士兵见状心胆俱寒,不禁想起苑昆仑那“天诛”之语,攻势立刻放缓下来。 岳啸川等人稍稍觅得喘息之机,此时又听闷哼不绝,围攻他们的七八名士兵纷纷倒下,全身仍是不见半点伤痕。 神秘莫测的“天诛”,着实震撼人心,幸存的士兵哪敢再轻举妄动,忙不迭的向后退却。 秦傲天看到军心动摇,恼恨之余蓦地有所醒悟,铿锵锐鸣中刀剑齐出,随即纵身一跃,竟是猛劈向丈许之外的五莲池。 盖世雄力卷起冲天水花,五朵雪山圣莲受到激荡,同时弯折伏倒,几欲当场断去。 然而正在此时,倏见莲瓣之上现出一条人影,白皙玉掌当胸向前一推,瞬间无边潜力磅然尽释,好像筑起一道固若金汤的城墙。 秦傲天的全力一斩撞在“城墙”上面,禁不住气血狂涌,被迫倒纵回去。 即便早料到对手能为通神,但甫一交锋便吃亏至此,还是让秦傲天心头巨震,拿住身形之际定睛望去,只见对面之人白衣胜雪、乌发如墨,绝世容颜清丽无伦,高华气质超尘绝俗,俨似观音菩萨驾临。 这下非但秦傲天瞠目结舌,场中所有人都大出意料,只见白衣女郎纤足轻点,凌虚御风般立在中央那株雪山圣莲顶端,右手结印横于胸前,左边却是衣袖空空,原来只存一条臂膀。 阴凝霜打眼觑得分明,登时面色剧变,脱口惊呼道:“师伯?!” 一声“师伯”出口,正是满场皆惊,白衣女郎面沉似水,当下一扬眉道:“统统住手,抗命者死。” 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在惊世骇俗的内力加持之下,仍旧清清楚楚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众人竟然生不出半点违抗之意,纷纷听命收回兵刃,数百道目光汇聚,都落在白衣女郎身上。 阴凝霜难掩激动之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语声发颤的道:“师伯,原来真的是你,可你当年不是已经圆寂了么,如今怎会出现在五莲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傲天见阴凝霜这副情状,赶忙提醒道:“城主切莫掉以轻心,方才正是此人故弄玄虚,杀伤咱们不少兄弟。” 阴凝霜翟然一醒,面现犹疑的道:“是么?师伯向来最疼爱我,方才为何要相助外人?” 白衣女郎身为阴凝霜的长辈,照理应该已经年过五旬,但她似乎驻颜有术,看起来仍像三十许人,闻言轻轻一叹道:“痴儿,只为心中执念,便勾结邪恶凶徒,造成无边杀戮,你委实令我失望透顶。” 阴凝霜登时一滞,顿了顿才哑声道:“师伯明鉴,我只想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至于是正是邪,又有谁能分得清楚?总之事已至此,绝无回头之理,但求师伯体谅。” 白衣女郎摇头喟然道:“如此执迷不悟,看来你已经堕身魔道,唉……我本来不愿见你,孰料天意难违,今日凌暮瑕难辞护城之责,一切邪魔奸宄,于此完纳劫数。” 第0206章 神威破魔 决绝一语说罢,白衣女郎——凌暮瑕更不迟疑,单手结成莲华圣印,以五莲池为中心催动破魔大阵。 霎时凛寒之气充斥整座院落,无数冰锥凝结成形,浩瀚佛威激荡制敌梵音,即将开启引渡幽冥之门。 前所未见的近神之威,足以摧毁任何反抗之念,阴凝霜麾下的士兵身临此境,所有忠心都化为乌有,不约而同的屈膝跪倒,神情中半是畏惧半是虔诚,一同顿首拜伏。 秦傲天恨得牙根发痒,心知此刻已经别无他法,唯有擒贼先擒王。于是只听他暴喝一声,毕生功力尽贯手中刀剑,绝代锋芒骤然斩碎虚空,携裹天魔灭世之威,猛袭向凌暮瑕面前。 阴凝霜自打听到凌暮瑕说出决绝之语,便明白今日之战势无转圜,电光石火间与阳九功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心有灵犀,当下同声厉叱出口,铁杖卷动弥天烈焰,长剑惊起彻地风霜,阴阳合一全力攻上。 暴九锡岂肯示弱,索性把心一横,碎日断峰掌应手而发,狂烈掌力直扑凌暮瑕胸口。 面对四大高手义无反顾的联袂一击,凌暮瑕却是波澜不惊,随着“咄”的一声清叱,威力提至顶峰的冰锥全数射出。 冰锥层层叠叠,好似无穷无尽,饶是秦傲天等人已经豁尽全力,却终究难挡破魔神威。 霎时只听一声厉嚎,“天煞暴君”暴九锡周身血雾弥漫,双掌无力的垂落下来,蹬蹬蹬连退几步,倒地气绝而亡。 秦傲天和阳九功夫妇同样后退不迭,自身攻势早已被冰锥完全压制,只余苦苦撑持而已。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阳九功心中自有觉悟,霍地挡在阴凝霜面前,业火红城绝学“彤尽炽火印”轰然劈出,立刻将数十支冰锥融化。 无奈冰锥的数量实在太多,阳九功岂能全数化消,紧接着只听噗噗连声,不知多少冰锥攻入他体内。 阳九功奋起余力,发动炽烈功体,生生将攻入的冰锥融化于自身血脉之中,并无一支穿透八尺雄躯。 神威浩荡,终至尾声,一片冰霜弥漫之中,倏听咔嚓暴响入耳。 秦傲天昨晚在婚宴上决斗岳啸川,手中那对刀剑曾经遭受过连环重击,而方才的冰锥疾密无俦,使得这对刀剑雪上加霜,竟而当场折断。 秦傲天手持断刀残剑,踉跄着退出七八步,才勉强拿住身形。打眼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脸上也留下几道血痕,面色铁青中透着惨白,忽然俯下身去,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色呈紫红,显然内伤非轻,秦傲天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此时倏听阴凝霜哭叫道:“九功!九功你撑住,千万要撑住啊!” 语声凄切,实乃真情流露,可惜毕竟事与愿违。 阳九功奋不顾身,替阴凝霜挡下无数冰锥,但如此一来他自己再无幸理,非但周身浴血如洗,脏腑更加遭受重创,喉中发出模糊的声音,虽然极力想握住阴凝霜的手,却已经力不从心,就此一命归阴。 阴凝霜见阳九功身亡,霎那间目眦欲裂,泪水夺眶而出之际,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呼。 四大高手力抗破魔绝阵,却在转眼之间一败涂地,落得两死一伤,众人看得荡气回肠,始知何谓神威千重。 阴凝霜麾下的士兵早已倒戈,并无一人上前照护,唯见容小媗疾掠过来,左手搀住秦傲天,右手长剑直指凌暮瑕,一派决绝的道:“要想赶尽杀绝,先问过我的剑!” 秦傲天脸色灰败,有气无力的道:“好了小十七,贼老天不睁眼,咱们这回多半没戏唱了。这妖尼姑必定不会放过我,你快些全力突围,让我为你断后。” 容小媗眼神清凛,斩钉截铁的道:“我早已宣誓效忠于你,绝无丢下你独自逃生的可能,方才我听你示意不曾出手,但如今你情势危怠,我拼上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秦傲天苦笑一声,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遗憾,这时只见阴凝霜放下阳九功的尸身,眼中的悲恸尽皆化作冲天恨意,死死盯住凌暮瑕道:“杀我夫君,毁我大业,我已经一无所有,唯有拖你共赴无间!” 她说罢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嚎,蓦地逆运全身经脉,毕生苦修的太阴真气失控暴冲,头上戴的城主法冠砰然碎裂,乌黑的长发飘舞如狂,显然已经逼上极限,只求一击与敌偕亡。 凌暮瑕面现悲悯之色,喃喃自语道:“痴儿,何苦烈性至此,唉……天意,果真天意难违。” 话音未落,阴凝霜早已脚下一蹬,不顾一切的猛扑上来,手中长剑带动冰雪飓旋,尖锐厉啸中怒殛凌暮瑕。 以命献祭的无垢秘法,无可化解的最终绝杀,强如凌暮瑕都不能等闲视之,喟然一叹中但见华光耀目,她手里多出一柄形制特异的古剑,堪堪迎上阴凝霜的绝杀一击。 两代雪域无垢城传人的极招对撼,乾坤日月都要为之失色,双剑铿锵交击之刻,无边霜寒之气轰然暴散。 观战众人眼前冰霜弥漫,周身严寒刺骨,不由得纷纷撤身走避,心中震骇无地,几疑魂坠黄泉。 须臾漫天冰尘落定,唯见五莲池边两条人影对立,凌暮瑕眼神中难掩伤感,静静凝视着咫尺之外的阴凝霜。 阴凝霜双目瞑合,再无半点生息,全身上下结成一层严霜,转眼间便被完全封冻在冰壳之中。 身凝寒霜,一语成谶,纵有多少不甘,多少不舍,终究于此沉埋冰雪之下。 众人见状不由得心潮翻涌,尤其那些跪地拜伏的士兵,更是连连顿首,诚心敬畏无上神威。 凌暮瑕稍稍镇定心神,袍袖径向端阳子等六人一拂,精纯无匹的内力过处,六人身上的禁制立刻解除。 赤阳子首先勉力站起身来,满含急切的道:“九尾妖女保着杀人魔王趁乱逃了,大家快追上去!” 众人闻言翟然一醒,只见狄苍穹疾趋上前,郑重合十为礼道:“吾请命追击魔王,请佛友允准。” 凌暮瑕微颔首道:“困兽犹斗,不可不防,居士小心。” 狄苍穹点头应是,带着皇甫鹰扬拔步追下,誓要擒杀万恶魔王。 赤阳子等师兄弟四人更不怠慢,立刻招呼倒戈相向的一众士兵,紧随狄苍穹父子追了出去。 一片人潮涌动之中,倏听苑昆仑厉喝道:“贼子休走!” 说话间长剑一掠,正好横在断九州颈间,断九州本想溜之大吉,这时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老丈人,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你真要杀我不成?” 苑昆仑悲愤不已,咬牙切齿的道:“从珍儿身上离开!——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断九州受伤不轻,自知硬拼绝非敌手,索性好整以暇的道:“那可不成,我若离开你女儿,才真要被碎尸万段呢。” 苑昆仑气得须发皆张,断九州则悠悠的道:“当然你也可以用强,但我已经跟你女儿联成一体,倘若你将我杀了,她同样性命不保,所以三思而后行啊。” 苑昆仑对驭傀之术知之甚少,无法判定断九州说的是真是假,而且毕竟父女连心,他又怎能向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断九州看出苑昆仑犹豫不决,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二话不说便腾身向外面冲去。 孰料还没等断九州奔出几步,便听凌暮瑕冷哼一声,那柄奇异古剑凌空一斩,正中他的肚腹。 霎时只听一声厉嘶,“苑如珍”腹间血光迸现,一条极其瘦小丑陋的人影翻滚出来,正是绝灭魔王断九州。 苑如珍早已神智全失,这下与断九州强行剥离,娇躯立刻软倒在地。 苑昆仑见状直是痛心疾首,满腔恨火无处发泄,不由分说便直冲上前,斩魔一剑当头怒劈断九州。 第0207章 邪神源流 断九州生具畸形,本体十分孱弱,眼见雪亮剑光逼命而来,本能的抬起唯一略显粗壮的右臂一挡。 然而一切终归徒劳,正应了那句“螳臂当车”,剑锋过处血雨飞洒,斜肩带背生生将断九州斩做两截。 断九州惨叫一声,就此恶贯满盈,丑陋的尸身好似两团屠场丢弃的烂肉,谁能想到这便是神秘而恐怖的绝灭魔王? 《仙木奇缘》 无论是丧命在这魔王刀下的英灵,还是惨遭他凌虐采补的女子,黄泉之下都可瞑目矣。 苑昆仑一剑斩杀断九州,顾不得查看他的尸身,赶忙回头将苑如珍抱起,颤抖的手指一探鼻息,万幸苑如珍尚未断气,只是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看起来虚弱之极。 苑昆仑见状直是心如刀割,正在六神无主之际,便听凌暮瑕轻咳一声道:“施主无须太过忧虑,我手中之剑来历特殊,能够斩断一切灵力联结。令嫒及时与魔物分离,心魂回归躯体,再无性命之忧。” 苑昆仑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出手拯救小女,但既然心魂回归躯体,她为何不曾苏醒呢?” 凌暮瑕摇摇头道:“令嫒精元亏耗过甚,须得再将养一段时日,才有可能苏醒。” 苑昆仑低头喟然一叹,蓦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脱口惶声道:“耶输丽娅!她先前为我牺牲自己,不知眼下是否还……”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即便明知事实残酷,苑昆仑仍旧急转过身,飞奔向密道入口。 碧璇和青鸾刚刚由孙楚楚包扎好伤口,这时同样忧心如焚,紧随苑昆仑冲进密道。 孙楚楚欲言又止,终是轻叹一声道:“出来之前我看过,聂少侠和紫凤妹妹还有救,但雪玉城主……多半是不成了。” 她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十分明确,岳啸川听罢讷讷的道:“雪玉城主舍己为人,堪比佛陀慈悲,令人衷心钦佩。” 孙楚楚眨了眨眼,毫不犹豫的道:“啸哥哥,若是换成你和我,我也会那样做的。” 岳啸川一正色道:“楚楚切莫胡言,合修疗伤之法十分凶险,你内功修为不足,万万不可勉为其难。”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啸哥哥别紧张,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岳啸川唔了一声,这时只听凌暮瑕温和的道:“两位施主请了,听你们方才所说,耶输丽娅是在疗伤时自行收功,以致于走火入魔?” 孙楚楚心中一动,欠身施礼道:“没错,前辈能为通神,不知可有医治之法,好歹保住雪玉城主的性命。” 凌暮瑕似是一滞,片刻方怅然道:“当年我并不喜欢耶输丽娅,因此与师妹产生分歧,被她镇在此地。” “直到数日之前一株雪山圣莲失窃,五莲池中封印松动,我才由沉睡中苏醒过来。没想到物是人非,霜儿竟然勾结魔物,行事全无底线,唉……看来论及眼光,我毕竟不及师妹。” 岳啸川和孙楚楚闻言着实吃惊不小,孙楚楚双目圆整,难以置信的道:“所以说——前辈便是那尊‘邪神’?” 凌暮瑕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邪神?也罢,师妹如此忌惮,想来倒是我的荣幸了。” 岳啸川和孙楚楚面面相觑,多少心中有数,看来凌暮瑕和上代城主之间产生分歧,原因多半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虽然难免好奇,但岳啸川和孙楚楚知道本分,并未趁机追问内情,只听岳啸川咳声道:“前辈请恕我冒犯,您既然对阴凝霜不满,为何不早些出手底定大局?” 凌暮瑕难掩萧索的道:“我曾在师妹面前立下重誓,今生绝不离开五莲池半步,不料霜儿自行前来,正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岳啸川和孙楚楚恍然顿悟,孙楚楚还不死心,当下柔声劝慰道:“不管前辈当初多不喜欢雪玉城主,但眼下木已成舟,还请您不计前嫌,大慈大悲救回她的性命吧。” 凌暮瑕正在犹豫,此时只见苑昆仑抱着雪玉观音冲出密道,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近前,满面焦急的道:“耶输丽娅已经危在旦夕,不知前辈可有办法解救,只要您愿意指点,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暮瑕略一沉默,终是缓缓点头道:“罢了,或许的确是我杞人忧天,只盼耶输丽娅能够谨守本心,日后勿成祸世魔胎。” 众人听罢各自愕然,接着只见凌暮瑕张手一抓,雪玉观音立刻腾空向她飞去。 凌暮瑕揽住雪玉观音的身子,稍一查看便确定她内伤极重,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自知情势紧迫,凌暮瑕当即峻声道:“倘若耶输丽娅命不该绝,七日之后再来此地将她迎回。” 话音方落,但见凌暮瑕左袖一拂,将被冰封的阴凝霜送入五莲池,之后抱着雪玉观音同样跃入池中。 众人不知水下有何洞天,却深信凌暮瑕能为绝世,如今唯有祈求上苍垂怜,不使雪玉观音遗憾陨落。 苑昆仑定了定神,径向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先前事态紧急,一直不曾向少侠道歉,关于你蒙冤之事,我已经大略知晓原委,总之都是敝派的疏忽,恳请少侠见谅。” 岳啸川赶忙还礼道:“苑掌门言重了,净宇教有备而来,秦傲天精明诡诈,断九州阴险残毒,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尤其在下早知断九州身怀驭傀之术,却未能及时察觉异常,如今思来真是惭愧之至。” 苑昆仑摇头轻叹道:“总之归根结底,净宇教若是不灭,敝派再如何隐忍,都难逃覆灭之局。所以我今日郑重承诺少侠,待此间事了之后便返回中原,加入你所说的武林正义盟,跟净宇教对抗到底。” 岳啸川大感欣慰,由衷喜悦的道:“如此甚好,苑掌门深明大义,武林正义盟若有贵派助力,正是如虎添翼。” 苑昆仑苦笑一声道:“少侠过誉了,我只求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勿成本派千古罪人。” 岳啸川心中一动,面现关切的道:“对了,不知聂兄伤势如何,可要舍妹相助诊治?” 苑昆仑感激的道:“如此却之不恭了,青鸾姑娘虽然略通医理,较之令妹却仍是略逊一筹。” 孙楚楚嫣然一笑,轻快的施个礼道:“那我先下去啦,啸哥哥你的伤不要紧,等我回来再说。” 岳啸川自然应允,苑昆仑看着孙楚楚进入密道,若有所思的道:“敢问少侠,令妹可是出自苗疆教派?” 岳啸川微颔首道:“不错,在下与舍妹的恩师有过一面之缘,她自号‘天蚕夫人’,正是出自苗疆,苑掌门可曾听过?” 苑昆仑沉吟着道:“这名号十分陌生,恕我孤陋寡闻,倒是令妹那对环刃……” 岳啸川察言观色,不禁皱起眉头道:“苑掌门莫非知道那对环刃的来历?倘若真是如此,在下愿闻其详。” 苑昆仑摇了摇头,讪讪的道:“我只是稍有印象,那对环刃气味特殊,似乎淬有金蚕蛊毒。” 岳啸川了然的道:“苑掌门当真见闻广博,舍妹那对环刃上的确淬有金蚕蛊毒,但若无另一种特殊药物调和,散发出的气味便不会伤害人体,所以苑掌门大可放心。” 苑昆仑点头称是,顿了顿才又道:“方才少侠提到令妹的师父,那你是否知道她的身世,她的父母究竟是何人?” 岳啸川心生诧异,暗忖莫非苑昆仑也想把孙楚楚讨回去作儿媳,所以才这么追根究底? 苑昆仑见岳啸川神色古怪,醒得是自己操之过急,正待硬着头皮解释一番,却忽听连串炸响传来,看方向正是城门附近。 岳啸川和苑昆仑同时色变,本以为秦傲天已经穷途末路,难道他还有反攻之能? 第0208章 天机暗影 惊觉事情尚有变数,岳啸川和苑昆仑更不迟疑,立刻动身往内城城门赶去。 阴凝霜和阳九功遭遇“天诛”之事早已传开,眼下还愿意追随秦傲天的,只是他带来的些许亲信,却不知为何还能兴风作浪。 距离城门还有数里之遥,便见前方黑烟弥漫,果然经历了一番剧烈的爆炸。 岳啸川和苑昆仑马不停蹄,赶到之时打眼一扫,只见整座城门都被炸塌,崩落的砖石将道路堵塞,周围还有不少死伤的士兵。 这时只见一人跌跌撞撞走近过来,脸上满是烟尘黑灰,行步之际一瘸一拐,仔细辨认才看出是端阳子。 苑昆仑心头一紧,赶忙探问道:“发生何事,是谁相助魔头?” 端阳子喘了口大气,声音嘶哑的道:“启禀师父,本来大伙儿痛打落水狗,已经把杀人魔王逼到穷途末路,连九尾妖女都被狄前辈制服,打算稍后押回去接受制裁。” 苑昆仑瞥见左近昏倒在地的容小媗,眉头紧皱的道:“这些事情再说不迟,先说清魔头的去向。” 端阳子暗叫惭愧,赶紧继续道:“大伙儿追到城门,没想到突然发生爆炸,不少人都当场送了性命。” “徒儿因为押着九尾妖女,稍稍落后于前队,这才侥幸死里逃生。不过当时徒儿看得清楚,狄前辈父子和几位师弟已经通过城门,紧追杀人魔王而去,至少这场爆炸没伤到他们。” 苑昆仑听罢总算略略放心,当机立断的道:“也罢,端阳你便留在此地,收拢余下的士兵,肃清城中的残敌,我们继续追那魔头。” 端阳子点头应是,岳啸川和苑昆仑则越过断壁残垣,沿路疾速追下。 雪域无垢城经历连夜大战,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外城道路上空空荡荡,好像一座死城一般。 岳啸川和苑昆仑循着踪迹追了片刻,忽见前方现出两条人影,赫然是狄苍穹和皇甫鹰扬。 父子两人相对而坐,皇甫鹰扬似乎已经晕厥,垂着头一动不动,狄苍穹则掌出入风,在他身上快速拍击。 岳啸川和苑昆仑心头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定睛处愈发心下猛沉。 原来皇甫鹰扬受伤极重,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腹间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肚肠。 苑昆仑明白狄苍穹是在为皇甫鹰扬推血过宫,以免他气血衰竭而当场身亡,咬牙间斩钉截铁的道:“眼下救人要紧,我来相助狄掌门,有劳少侠尽快追上赤阳等人,告知他们不可勉为其难。” 岳啸川郑重点头道:“在下醒得,苑掌门放心。” 只言片语计议已定,岳啸川别过苑昆仑,独自急追下去。孰料才追出不远,便见一队人马怏怏归来,当先者正是赤阳子和常万里。 岳啸川拔步迎上,径向赤阳子道:“各位无恙否,可曾抓住秦傲天?” 其实不必多问,单看常万里等人的神情,便能猜到三分。 果然赤阳子面现愧色,摇头轻叹道:“净宇教早已留下后手,我们方才陷入迷阵,始终难以找到出口。四师弟还中了陷阱,弄得伤上加伤,短时间内只怕不可动武。” 岳啸川心头一凛,迟疑着道:“秦傲天居然还会布阵?那各位最后是如何脱出?” 赤阳子为之默然,倒是常万里挠了挠头,讪讪的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最后是净宇教派人指点,我们才走出来。” 岳啸川登时一愕,难以置信的道:“此话当真?对方网开一面,究竟有何目的?” 赤阳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递给岳啸川道:“那人留下这封书信,岳少侠请看。” 岳啸川接过观瞧,但见信上墨迹未干,笔力十分沉凝精悍,只以寥寥数笔写道:“昆仑诸君台启:五莲异数既生,吾教于今惜败,然一隅胜负难定乾坤,盼互为忍让,来日再决雌雄,鄙夫石某敬上。” 岳啸川看到落款,蓦地一阵冷意直透顶心,脑海中闪过梦山小筑里那面相同字迹的墓碑,震惊之下脱口轻呼道:“这是天机魔王的书信,原来这魔头一直隐在幕后!” 赤阳子翟然一醒,同样吃惊不小,眉峰紧锁的道:“天机魔王石万通?听闻他诡计多端,通阴阳晓八卦,尤其善于布置阵法和制造机关,如此看来的确是此魔无疑。” 岳啸川点点头道:“应该不会错,至于信中言道‘互为忍让’云云,却不知是否诱敌深入之计,还是先将书信交给苑掌门审阅,各位意下如何?” 赤阳子一正色道:“正有此意,咱们这便回禀师父。” 众人并无异议,即刻动身回返,须臾来到先前遇上狄苍穹父子之处,苑昆仑和狄苍穹刚刚运功完毕。 《诸世大罗》 皇甫鹰扬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点血色,看来总算性命无碍,狄苍穹兀自冷汗淋漓,径向苑昆仑施礼道:“多谢苑掌门仗义出手,否则吾儿今日难逃劫数,此恩吾铭记在心,日后定当补报。” 苑昆仑抱拳还礼道:“狄掌门太客气了,日后你我两派亲如一家,对抗魔教还须并肩作战。” 狄苍穹点头称是,这时众人都趋近过来,赤阳子将前情禀过苑昆仑,然后递上书信。 狄苍穹听闻石万通亲临,咬牙冷哼道:“难怪那厮手段过人,吾一时之间降不住他,扬儿反倒伤在杀人魔王刀下。” 苑昆仑面沉似水,若有所思的道:“即便秦傲天身受重伤,但以他的武功修为,仍旧足以戕害令郎。万幸这一刀留有余地,恐怕正是为了绊住狄掌门,让你必须全力为令郎疗伤,因此无暇继续追击。” 狄苍穹心道有理,看着那封书信道:“好个‘互为忍让’,岳少侠推测这可能是拖刀计,苑掌门以为呢?” 苑昆仑沉吟着道:“城中经历这番巨变,许多事情亟待处理,我认为暂息干戈也并无不可。” 狄苍穹虽觉不甘,但妻儿尽皆重伤在身,委实让他悬心不已,终是喟然一叹道:“罢了,便依苑掌门之意,来日再决雌雄。” 一番追击无功而返,众人多少都有些失望,只是形格势禁,确实别无他法。 其时已近午正,艳阳高悬晴空,和暖晖光遍照雪域无垢城,似乎预示着阴霾消散,一切必将重回正轨。 岳啸川不由得心生感慨,此番虽然数多波折,所幸最终不辱使命,唯盼正义聚首,再开武林新局。 “咳咳……眼下咱们还有人手,不如杀他个回马枪,至少要把小十七抢回来。” “恕我直言,相比这位貌合神离、自命清高的骑士,如何安抚韶寨主手下的湘西群盗,才是副教主更应该关注的问题。” “老石你——哼!小十七先前杀了雪玉观音的徒弟,现在落在那班杂碎手上,只怕凶多吉少。老容将她托付给我,我岂能不管不顾,自己溜之大吉?” “气运已经不在我方,垂死挣扎难逃全军覆没。” “气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纯粹是庸人自扰,我从来都不信。” “事实如此,由不得副教主不信,原本一切顺风顺水,谁能想到五莲池下有一位近神人?唉……天机难窥,天威难测,天意难违。” “说得冠冕堂皇,我看你是被那妖尼姑吓破了胆。” “我早已算到五莲异数,所以定计破坏五莲阵势,可惜终究无法扭转气运,甚至有弄巧成拙之象,总之雪域无垢城已成我方绝地,速速远离为上。” “你近来愈发神神叨叨,可别走上老汪那条死路,否则我认得你,我的刀剑可不认得你。” “副教主大可放心,无论未来发生何种变故,我都会忠于教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0209章 天刀之殒 汉时有淮南王刘安,其人礼贤下士,网罗能人无数,善能旁征博引,著《淮南子》二十一篇传世。 淮南王晚年笃信道法,于寿阳城外北山炼丹修仙,据闻会同合修八公一齐飞升,北山由此更名八公山。 八公山上建有淮南王庙及淮南王陵,赵国名将廉颇亦埋骨于此,此地号称“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从古至今战事频仍。 昔日淝水之战东晋大破前秦,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是发生于此地。 时值盛夏,皓月当空,八公山东麓的落泉山房,正厅之中但见一人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颇见焦虑。 此人生得长身玉立,形貌异常伟岸,气态不怒自威,显露出绝顶的王者风范,正是净宇教主叶行歌。 或许是因为过分操劳,叶行歌鬓边已经出现白发,只因武林正义盟成立至今不足三载,便彻底扭转江湖大局。 原本几乎统一天下的净宇教,近日兵败如山倒,教众锐减至不足十万,倾颓之势不可遏制。 尤其自从昆仑派和雪域无垢城加入武林正义盟,七位盟主戮力同心,侠义之士纷纷景从,正道力量与日俱增。 净宇教却是江河日下,面对内忧外患两相交逼,叶行歌纵有千般手段,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行歌抬眼望向空中的朗月,喃喃自语道:“妄窥天机,逆天而行,当真是我错了么?唉……历尽艰辛,半生戎马,天下即将在手,岂能败于天命?” 一声叹息未已,忽听一阵脚步匆匆,随即但见一名紫衣少女步入正厅。 时光的流逝让她更显成熟风韵,绝顶容色依旧秀美无伦,正是现任百毒门主——“紫冥”鲜于曼。 叶行歌早已举步迎上,虽然竭力镇定心神,却还是语声发颤的道:“如何?铃儿可还有救?” 鲜于曼面有愧色,低眉讷讷的道:“义父宽心,义母性命无碍,只是‘牵机’毒性炽烈,她今后恐怕……” 叶行歌心头一紧,脱口惊声道:“今后恐怕怎样?” 鲜于曼缓缓摇头道:“义母死志坚决,毒质入体太久,孩儿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没法彻底解毒,今后义母恐怕再难下地走动,面容也会僵瘫若死。” 叶行歌难掩伤恸,不禁喟然道:“铃儿……你何苦烈性至此,唉……终究是我害了你啊。” 鲜于曼愈发羞愧,垂下螓首嗫嚅着道:“是孩儿太过无能,恳请义父责罚。” 叶行歌摆了摆手,低咳一声道:“曼儿无须自责,这次若不是你施救,铃儿只怕已经香消玉殒,本座只有衷心感激,岂会稍加怪罪?” 鲜于曼依旧难以释怀,顿了顿才期艾着道:“敢问义父,义母为何服毒自尽?” 叶行歌似是一滞,随即沉声道:“此事本座心中有数,曼儿不必过问,谨守本分便是。” 鲜于曼碰了个大钉子,无奈幽幽一叹道:“是孩儿僭越了,请义父恕罪。” 叶行歌忽然心中一动,面现关切的道:“倩儿情况如何?” 鲜于曼轻咳一声道:“义父不必担心,倩仪妹妹并未中毒,只是见到义母晕死,惊骇之下一时昏厥罢了。” 叶行歌吁了口气,隐见感慨的道:“是本座六神无主,乃至关心则乱,总之不是中毒便好。” 鲜于曼嗯声道:“义父和义母伉俪情深,对倩仪妹妹又百般疼爱,的确难免关心则乱。倩仪妹妹已经交给奶娘悉心照料,只是日后她若寻觅义母,还须妥善解释一番。” 叶行歌心下苦笑,定了定神才点头道:“本座醒得,那铃儿便拜托曼儿照顾了,切莫让她再寻短见。” 鲜于曼自然应允,正待施礼告退,便听外面传来一个洪亮声音道:“启禀教主,天机神王求见。” 叶行歌眼神一凛,立刻扬声道:“传!” 报讯的教众答应一声径自去了,鲜于曼略一迟疑,试探着道:“义父和天机神王是否有要事相商?那孩儿这便回避?” 叶行歌淡淡的道:“无妨,稍留片刻。” 鲜于曼垂首应是,须臾只见一条身着锦衣的人影迈进正厅,径向叶行歌欠身施礼道:“石万通见过教主,教主承天景命,圣体安康。” 此人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不老不少、不丑不俊,总之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出奇之处,倘若丢在人堆里,恐怕谁都不会去注意他,没想到这便是净宇教的头号智囊,赫赫有名的“天机”石万通。 叶行歌微一颔首,不疾不徐的道:“老三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石万通向鲜于曼点头致意,随后一抱拳道:“托教主洪福,此行幸不辱命。” 叶行歌早留意到石万通提着一只木盒,当下眉峰一轩道:“如此甚好,木盒之中便是那人的首级了?” 石万通恭声道:“不错,请教主过目。” 他说罢轻轻放下木盒,伸手打开盒盖,灯光之下觑得分明,盒中果然是一颗头颅。 端看其人年约四旬,容貌端正和善,颔下三缕长须,颇有仙风道骨,即便此刻已然魂归幽冥,看起来却依旧栩栩如生,好像即便下一刻睁开眼睛,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鲜于曼眼见此景,忍不住面现悲悯之色,叶行歌却是冷冷一哂道:“好一个定世七侠之‘天刀’,司徒兄啊司徒兄,你明知本座最憎恨背叛,却还要走上这条路,如今身首分离,却不知你可曾后悔。”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被叶行歌引为知己的“天刀”司徒翔,石万通看着自家师兄的头颅,轻轻一叹道:“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确令人唏嘘,但为了神教的千秋霸业,我只好愧对恩师了。” 叶行歌清咳一声道:“老三大义灭亲,本座十分欣慰,定世七侠猖狂已久,此次总算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石万通沉吟着道:“定世七侠均非易与之辈,哪怕师兄只余一臂,单打独斗仍是胜我一筹。” “然而战场兵不厌诈,师兄太过仁厚,正是取死之道,败亡更在情理之中。” 叶行歌淡笑道:“老三太谦虚了,即便是单打独斗,只要你没有自我设限,而是拿出全部能为一战,取胜应该并非难事。” 石万通闻言一怔,面现迟疑的道:“教主似乎意有所指,莫非那一战你看在眼里?” 叶行歌并未否认,直截了当的道:“不错,只是本座没有料到,向来标榜兵不厌诈的老三,也有太过仁厚的时候。” 石万通为之哑然,片刻方苦笑道:“承蒙教主关心,可惜若论仁厚,我终究不及师兄,结果便是他死我活。” 叶行歌微颔首道:“总之既全了兄弟义气,又得到想要的结果,老三果然从不令人失望。” 鲜于曼听了半晌,已然大略知晓原委,惋惜之余若有所思的道:“定世七侠中的‘天刀’正是司徒先生,如此看来‘天尊’‘行者’‘穷神’之类也并非故弄玄虚,恐怕正是咱们先前推测的那几人。” 叶行歌冷笑一声道:“故弄玄虚也好,光明正大也罢,只要敢与神教作对,眼前便是榜样。稍后老三传令下去,将首级高悬示众,且看那班自诩正道之辈,是否当真义薄云天,愿意为同袍拼死一战。” 石万通恭声应是,这时又听鲜于曼道:“天机神王此次经历苦战,为免引起伤病复发,少时还请来紫藤阁一趟,让我为您诊疗一番。” 石万通和声道:“紫冥神王有心了,石某足感盛情,必定不会失约。” 鲜于曼略欠身道:“不敢当,那我先行告退,下去照顾义母。” 叶行歌点了点头,鲜于曼又向两人各施一礼,这才举步离开正厅。 第0210章 万灵血祭 看到鲜于曼的背影完全消失,石万通这才迟疑着道:“夫人莫非偶染贵恙,需要紫冥神王照顾?” 叶行歌摇了摇头,难掩萧索的道:“铃儿以死劝谏,服下牵机自戕。” 石万通登时一滞,眉头紧皱的道:“怎会如此?夫人劝谏何事?” 叶行歌盯着石万通,一字一顿的道:“逆天之事。” 石万通立刻了然,轻叹一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连夫人都知道了。” 叶行歌面凝似铁,语声沉凛的道:“万灵血祭,牵扯甚众,难保不会走漏风声。铃儿一向仁慈,骤然听闻此事,终究没法接受。哼……倘若被我知道是谁多嘴,必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最后挫骨扬灰!” 石万通嗯声道:“的确必须重惩,只是牵机毒性凶猛,夫人眼下境况如何?” 叶行歌心中一痛,含糊其辞的道:“总之性命无碍,咳……先不提她,你可有消息回禀?” 石万通微微一顿,眨眨眼道:“有,教主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叶行歌皱眉道:“有什么坏消息?” 石万通垂下眼帘,低沉的道:“‘祖巫’亓官谕兵败风刀谷,惨遭苑昆仑斩首,此役神教损失千余精兵,‘乌衣鬼叟’段干蛰、‘冥狱妖魅’莘霁芝、‘七指煞君’谭惊雷、‘血眼沙陀’乜追魂、‘鬼龙太岁’浦项铁以身殉教。” 语声虽然平缓,内中却是血淋淋的结局,叶行歌听罢牙关紧咬,冷冷的道:“还有吗?” 石万通仍是不疾不徐的道:“嵩山派掌门伍致远反水,‘九魅天魔’仇景滔、‘长恨峰主’苍建瓴以身殉教。” 叶行歌神色更冷,强抑愤怒的道:“还有没有?” 石万通略一沉吟,终是咳声道:“刚刚接到飞鸽传书,‘玄龟上人’寿广生于鬼渡河中伏,遭到岳啸川斩杀,此役‘绿面金刚’卢仲启也以身殉教。” 叶行歌身躯一震,脱口怒喝道:“又是岳啸川!此人为何还没诛除?” 石万通微一苦笑,摇摇头道:“的确是我失职,请教主治罪。” 叶行歌怒不可遏,一迭连声的道:“‘阴风老怪’牟宝途、‘欢喜法王’续纵涛、‘雷音魔叟’东骁勃,‘冷焰神君’宿刚烽、‘风牙鬼师’邬涵浩、‘笑面一枭’曾玟彬、还有‘千狼妖僧’孽存。” “这些神教的得力干将,统统死于岳啸川之手,如今又加上‘玄龟上人’寿广生,岳啸川早已成为神教大敌,本座必欲杀之而后快!” 石万通一正色道:“我明白,定会尽快取下他的人头,请教主放心。” 叶行歌兀自恨火难平,片刻方沉声道:“坏消息说完了没有?” 石万通稍一迟疑,微颔首道:“大致便是这些,其余不提也罢。” 这“其余”二字意犹未尽,叶行歌并非听不出来,只是眼下他心情差极,的确“不提也罢”,定了定神才又道:“那便说好消息吧。” 石万通清咳一声道:“‘狂邪’蓟无伤率领大军,会同‘赤面神龙’养骏国与‘辣手仙翁’竺磬孝,于赤地烈原围歼正义盟数百人,此役斩获敌首三百余级,格毙少林通和贼秃,生擒武当太宸贼道。” 叶行歌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蓟老忠心耿耿,堪称神教栋梁,只可惜当年拼死护主的四位老臣,如今只剩他一人健在,唉……” 石万通附和道:“教主言之有理,蓟老居功至伟,理应大加封赏。” 叶行歌语带嘉许的道:“不错,虽然未能斩杀那七名贼头,多少有些遗憾,但如此大胜实属难得,必须给予重赏,由你负责安排吧。” 石万通恭声道:“遵教主命,文书我已经拟好,稍后自会呈报。” 叶行歌嗯声道:“其他还有吗?” 石万通沉吟着道:“其他的话,教主那位义兄率领‘滴血雄鹰’巢战翎和‘紫衣煞神’麹突通,于飞雷涧设阵伏击,毙杀正义盟残部二十七人,其中并无成名人物。” 叶行歌似是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总归是一场胜局,同样要给予封赏,你一并安排下去吧。” 石万通微微一顿,这才凝声道:“劳师动众,百般筹谋,战果却不尽如人意,是否封赏有待商榷。” 叶行歌心中有数,当下剑眉一轩道:“所以你还是想提醒本座,义兄不可信任吗?” 石万通并不回避,直视着叶行歌道:“教主顾念旧情,本身无可厚非,但即便是生死兄弟,仍旧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行歌咬了咬牙,生硬的道:“此事本座已有定见,不劳你再费心。” 石万通苦笑一声,摇头轻叹道:“教主难道从未想过,那《镇魔录》中为何没有‘天罡剑客’薛继祥,他当真能够效忠神教吗?” 叶行歌冷哼道:“这不过是燕老儿玩弄人心的把戏,如此拙劣的离间计,本座不信你看不出来。” 石万通又是一叹,颇见无奈的道:“究竟是不是离间计,相信教主自有判断,我只是表明态度罢了。” 叶行歌无心再辩,直截了当的道:“别的暂且不提,万灵血祭进展如何?” 石万通略欠身道:“一切顺利,四方血祭都已经完成,八千条性命奉献冥皇,如今只差最后两千人,便能使整个仪式圆满。” 叶行歌紧跟着道:“既然只差一步,定世山上可有异变发生?” 石万通低咳一声道:“我与师兄决斗之时,教主也在定世山上,不知可曾发现异变?” 叶行歌迟疑着道:“本座留心观察,洗心潭水平静依旧,莫非因为仪式尚未完成,所以表面全无征兆?” 石万通微颔首道:“毕竟眼下天时未至,以万灵血祭强行破除封印,成败犹在五五之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叶行歌为之默然,片刻方斩钉截铁的道:“既然决定逆天而行,便不存在任何退路,最后一步你要加紧执行,预备牺牲的两千人凑齐了吗?” 石万通踟蹰着道:“中央祭的两千人非同小可,最好身怀武艺,我已经全力调拨安排,如今只差约摸百人,预计本月末便可顺利发动仪式。” 叶行歌皱起眉头道:“虽说欲速则不达,但也要提防夜长梦多,如今连铃儿都听到风声,难保正义盟没有觉察。若是中央祭遭到破坏,落得功败垂成,本座拿你是问。” 石万通凛然正声道:“多谢教主提醒,我必定谨记在心,万灵血祭关乎神教未来的运数,这次我不惜一切代价,但求鞠躬尽瘁、死后而已。” 言情 叶行歌神色稍缓,拍拍石万通的肩膀道:“休要轻言死字,神教创教十二神王,如今只存三人而已。未来之路本座不愿踽踽独行,否则即便掌控天下,又能与谁分享?” 石万通赶紧躬身为礼,诚惶诚恐的道:“教主这话折煞我了,神教若是掌控天下,一切都由教主所有,我辈何德何能,岂敢妄称‘分享’?” 叶行歌不禁苦笑道:“老三无须紧张,本座并非旁敲侧击,除了义兄和老九,本座最信任的便是你。倘若有一天连你都背叛本座,那是本座咎由自取,合该完纳劫数。” 石万通愈发惶恐,当机立断的道:“教主放心,我一定加快中央祭的进程,只要地脉生变,洗心潭水退却,地冥皇威重临天下,未来便由神教掌控。区区武林正义盟,唯有摧枯拉朽,彻底灰飞烟灭。” 叶行歌淡然道:“那便交给你了,今晚暂且放下一切,让曼儿为你诊疗一番,切莫耽搁病情。” 石万通心下稍安,抱拳为礼道:“多谢教主关怀,明日我便启程前往万罪元窟,筹备最终的血祭仪式。” 第0211章 树下论道 时近正午,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树上的鸣蝉无休无止的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 树下多少还有一片荫凉,但见两名年轻修士身着玄色道袍,席地对面而坐,中间画地为盘、落石为子,原来正在下棋。 其中一名修士文质彬彬,颇有谦谦君子风,正是昆仑派掌门苑昆仑座下次徒,道号端阳子。 另一名修士身形颀伟,同样仪表堂堂,看起来正是端阳子的师弟常万里,只是不知他何时也选择了出家修行。 两人中间的棋盘上已经摆下几十颗石子,只见端阳子微微一笑,信手又落下一颗石子,随后淡淡的道:“横三纵四,师弟承让了。” 常万里定睛一瞧,无奈咳声道:“好吧,算你厉害,我甘拜下风。” 端阳子莞尔道:“师弟的棋艺不逊于我,只是失于心浮气躁,今日才会连败三局。” 常万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翻翻白眼道:“这种鬼天气,跟下火似的,都要把人热化了,哪能怪我心浮气躁。” 端阳子脸上也隐见微汗,闻言不以为然的道:“师弟此言差矣,正所谓心静自然凉,《道德经》有言道:‘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总之师弟还得修心啊。” 常万里不禁苦笑道:“又来了,三句话不离《道德经》,你还真是个‘道德经’啊。” 端阳子一正色道:“并非我刻意言必称经典,而是教祖的智慧博大精深,放之四海而皆准,所以总能合于世事。” 常万里连连摆手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毕竟入门没你久,出家更没你久,你先容我自己体悟一番,再耳提面命行不行?” 端阳子一派诚恳的道:“正因为师弟学道日浅,我才必须耳提面命。” “否则若是在同道面前露怯,你自己难堪还在其次,更要连累师门遭人嘲笑。” 常万里心头一凛,终是抱拳为礼道:“这话在理,我以后多留意,尽量不给师父丢脸。” 端阳子满意的道:“这便好了,正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师弟修行之时有任何疑难,都可以向我询问,切莫得过且过,甚至不思进取。” 常万里暗自擦把冷汗,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道德经,咱们是跟岳啸川约好午时见面吧,可这都快到未时了,他怎么还不现身,总不会临阵脱逃,不管他妹子了吧?” 端阳子沉吟着道:“应该不会,岳啸川重信守诺,天下尽人皆知,何况他跟孙姑娘情同手足,咱们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无缘无故临阵脱逃。” 常万里挠挠头道:“说的也是,只是没想到那小丫头出身五仙教,还跟妖女蒲静静暗通款曲。这次被大师兄抓到现行,居然不自量力,一味负隅顽抗,真是自讨苦吃。” 端阳子叹口气道:“即便事情昭然若揭,但孙姑娘毕竟还没承认,大家以往都是正道同仁,相信大师兄行事自有分寸,不会轻易撕破脸皮。” 常万里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其实说心里话,我倒真想看大师兄和岳啸川斗上一场,他们一个‘剑修’一个‘刀魔’,都是咱们这一辈的顶尖人物,只是不知道谁技高一筹,堪当第一青年才俊。” 端阳子摇头一笑道:“师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师兄岂会为一点虚名大打出手?即便真要分个高下,估计也得等彻底剿灭净宇教之后了。” 常万里嘿然道:“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也盼着他们打一场吧?大师兄表面上气定神闲,可未必没有争胜的心思,尤其岳啸川刚杀了‘玄龟上人’寿广生,大师兄跟他的差距,真是越来越大了。” 端阳子若有所思的道:“是啊,大师兄斩杀列名《镇魔录》的五名魔头,便是‘大力鬼王’颛孙劲、‘三花剑客’蔺贤军、‘幽灵鬼母’茹灜、‘金背驼龙’郤振邦、再加上‘铁花峒主’巫马纵横。” “可岳啸川已经斩杀八名魔头,无论数量还是排名,都明显胜过大师兄。所以江湖上早有风评,说岳啸川才是第一青年才俊,连樊飞都沾他的光,颇有压到大师兄的意思,唉……总之难免让人气闷。” 常万里干咳一声道:“谁说不是,可樊飞总归还差点意思,想追上大师兄没那么容易。啊对了,道德经你听说没有,樊飞最近跟一位美若天仙的女侠过从甚密,所谓‘龙凤呈祥’,堪称珠联璧合呀。” 端阳子了然的道:“师弟是说‘九灵仙凤’苏琬珺姑娘吧,这位苏姑娘年初现身武林,之后不久便格杀‘多情郎君’庾仕安,在南方闯下不小的名头,只可惜咱们一直缘悭一面,不曾见过这位女侠。” 常万里察言观色,暧昧一笑道:“是你自己感觉‘可惜’,别随便捎上其他人,贫道瑞阳子笃信道法,一向清心寡欲,美貌女侠不见也罢。” 《控卫在此》 端阳子直是啼笑皆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师弟真是欲盖弥彰,我不屑与你一般见识,日后切莫口不择言,以免惹得大家尴尬。” 常万里——此时应该称呼他的道号“瑞阳子”了,闻言哈哈一笑道:“是是是,算是我欲盖弥彰,咳……看天色马上到未时了,如果岳啸川当真失约,咱们便该回去禀报了吧?” 端阳子手搭凉棚观望片刻,终是点头道:“也罢,总之等到未时,免得反而被指责失约。” 端阳子道一声好,两人反正等得心焦,索性收回石子,再开一场棋局。 正在杀得如火如荼之际,忽见端阳子眼神一凛,站起身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来了。” 瑞阳子暗叫可惜,毕竟他这一局潜心应对,大有取胜之象。 不过棋局只是作耍,正事还得先办,瑞阳子只得打起精神,一面回头观瞧,一面迟疑着道:“道德经你看清楚了?来的那人真是岳啸川吗?” 端阳子肯定的道:“错不了,师弟留神戒备,提防他暴起发难。” 瑞阳子唔了一声,定睛处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疾冲过来,身上的衣袍潇白如雪,脸上挂着一副浓髯,背负琢玉魔刀,正是岳啸川。 转眼间岳啸川来至近前,双方打了个照面,端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岳啸川冷冷的道:“楚楚在哪里?” 端阳子暗自一滞,勉强和声道:“岳少侠稍安勿躁,孙姑娘处境安全,我等不曾为难她。” 岳啸川眉峰一轩,分明讥讽的道:“好个‘不曾为难’,你们师兄弟几人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联手欺压楚楚一名弱女子,最后还强行将她掳劫,贵派真是好大的威风。” 端阳子难掩尴尬之色,当下讪讪的道:“岳少侠切莫想当然耳,敝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无端对付孙姑娘?实在是孙姑娘的作为有悖正道,我们师兄弟几人才不得不将她擒下,还请岳少侠明察。” 岳啸川沉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书信之中言辞含糊,楚楚究竟是怎样‘有悖正道’,两位不妨在这里明言。” 端阳子和瑞阳子对视一眼,干咳一声道:“关于具体事由,等见到敝师兄再说如何?” 岳啸川微微一顿,抱起臂膀道:“贵派不仅威风够大,排场也着实不小,想见玄阳道兄,看来是没那么简单了。” 端阳子心念电转,针锋相对的道:“岳少侠的排场也不小,否则我们岂会等到现在?” 岳啸川似是一滞,横眉冷哂道:“也罢,你们抓了楚楚,我便该以牙还牙,否则稍后对谈之时,岂非底气不足?” 端阳子和瑞阳子心头一凛,都露出警惕之色,眼前赫见寒光一闪,琢玉魔刀已然出鞘。 第0212章 刀剑双行 岳啸川突然拔刀相向,端阳子和瑞阳子岂敢掉以轻心,可饶是两人早有戒备,此刻面对琢玉魔刀,依旧觉得心底生寒。 岳啸川更不多话,直接一刀电掣而出,雪亮刀芒映日生辉,刀锋所向正是端阳子。 虽然如今正值炎夏盛暑,这一刀却好像来自幽冥地狱,使得端阳子不寒而栗,背后霎时冷汗直冒,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佩剑,全力迎击上去。 但两人之间毕竟存在相当的实力差距,端阳子的长剑刚刚递出半尺,琢玉魔刀已经逼近他的颈项,凛冽刀芒砭骨生寒,让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当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眼看端阳子便要失招受制,此时倏见斜刺里清光一闪,原来是瑞阳子及时出剑一挡。 电光石火间刀剑交击,只听锵的一声锐响过耳,瑞阳子顿觉虎口巨震,长剑险些脱手飞出,骇异之下连忙运劲消卸。 刀与剑被无形的力量黏在一起,内中自有一番沉潜较量,岳啸川没法继续追击,端阳子趁机缓过一口气,淸叱声中转守为攻,横削对手胸膛。 岳啸川冷哼一声,袖中蓦地滑出一柄只有尺余长的短剑,随即左手运剑,抵隙刺向端阳子胁下。 这一剑攻敌必救,而且后发先至,堪称精妙绝伦。 端阳子大出意料,无奈招已用老,再无余力加以因应。 瑞阳子觑得分明,情急之下强行运劲震开琢玉魔刀,同时抓住端阳子背心的衣袍,豁尽全力向后一扯。 端阳子脚下一虚,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岳啸川的短剑差之毫厘,只是透衣而过,并未入肉见血。 端阳子暗呼侥幸,正在冷汗瀑下之际,忽见瑞阳子脸色一白,嘴角已然溢出鲜血。 端阳子立刻明白过来,方才瑞阳子和岳啸川势成胶着,本来尚有抵御之力,但最后被迫勉为其难,终究受到内劲反伤。 岳啸川的修为何等可怖,即便瑞阳子在同门之中以武功见长,依旧承受不住雄力激荡,当场落得口溅朱红。 端阳子见状大为歉疚,连忙搀住瑞阳子,随即横剑严阵以待。 万幸岳啸川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就此收刀入鞘,那柄短剑也拢回袖中,双目直视着瑞阳子道:“不差。” 瑞阳子喘了口大气,苦笑一声道:“过奖了,‘刀魔’能为惊天,贫道承认功夫不及岳老哥。” 岳啸川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道:“常兄过谦了,差距固然有之,却并非不可逾越。只是继聂兄出家之后,常兄也投身玄门,的确让人有些意外。” 瑞阳子难掩尴尬之色,顿了顿才低咳一声道:“见笑见笑,总之我们技不如人,再斗下去也是自取其辱,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听凭岳老哥处置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既然甘愿认输,那我也不为己甚,只想请两位据实以告,楚楚究竟是如何‘有悖正道’,结果引来贵派的制裁?” 瑞阳子看了端阳子一眼,只听他讷讷的道:“提前告诉岳少侠也无妨,几日前我们觅到五仙教主蒲静静的踪迹,打算一举诛杀这名妖女。” “孰料孙姑娘竟然与蒲静静约定密谈,被我们撞破之后,还拼死掩护她脱逃,这等行径实在令人愤慨。” 岳啸川颇为意外,怔了怔才皱眉道:“相信端阳道兄并非信口雌黄,但楚楚做出这种事情,必定也有她的苦衷,绝非跟净宇教有什么瓜葛。” 端阳子叹口气道:“不错,孙姑娘辩称是想劝说蒲静静弃暗投明,但她们两人同出苗疆,互相之间又极为亲厚,恐怕早先便有交集。所以据我们推测,孙姑娘很可能也是五仙教中人,因此不得不防。” 岳啸川神色一冷,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楚楚的恩师自号‘天蚕夫人’,相信你们早有耳闻,她岂会是五仙教中人?” 端阳子讷讷的道:“我们的确早有耳闻,却并未当面拜会,真伪尚属存疑。” 岳啸川心生恼怒,咬牙沉声道:“所以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了?玄阳道兄未曾现身,莫非是在‘风波亭’中等候?” 端阳子为之一滞,当即峻声道:“岳少侠言重了,我们只想跟你交涉一番而已。” 岳啸川一挥手道:“不必交涉什么,我愿意相信楚楚的说辞,你们愿意放人自然最好,否则我只有用刀剑讲道理了。” 端阳子见岳啸川一派冷硬,无奈之下虚一拱手道:“罢了,岳少侠如此护短,贫道无话可说,那便请随我们去见大师兄,由他与你理论。” 岳啸川一挑眉道:“信中约定的地点正是朝阳坪,我不会再多走半步,玄阳道兄若想见我,便请他自行前来。” 端阳子碰了个大钉子,心中愈发不忿,索性哼声道:“好,我们回去禀报便是,但大师兄肯不肯来,我们没法保证,倘若岳少侠不怕孙姑娘想念,守株待兔倒也无妨。” 这话软中带硬,隐含威胁之意,岳啸川听罢却是冷笑道:“玄阳道兄一定肯来,因为我先前便说过,既然你们抓了楚楚,我也应该以牙还牙,只有这样才算平等交涉。” 端阳子翟然一醒,瑞阳子也醒过味来,不禁摇头苦笑道:“好个‘刀魔’岳老哥,原来还打算把我们当成人质,那你是想留下我们其中一人,再让另一人回去报信了?” 岳啸川干脆的道:“不错,这正是我的主意,你们两人可以自行决定,究竟谁留下做人质,谁回去向玄阳道兄报信,这点权利我不吝给予。” 端阳子和瑞阳子面面相觑,自知硬拼不是岳啸川的对手,眼下唯有委曲求全,于是只见端阳子一正色道:“我留下做人质,师弟不必为我担心,速速回去禀报大师兄。” 瑞阳子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道:“还是我留下来吧,想必岳老哥不会刻意为难,你尽管放心便是。” 端阳子立刻摇头道:“不行,我是你师兄,理应护你周全,师弟别跟我争,早些动身才是正经。” 瑞阳子心下感动,转念间手按胸膛,有气无力的道:“不是我非要跟你争,而是刚才那一招我受伤不轻,眼下没法运使轻功,真要等我走回去,只怕黄花菜都凉透了。” 端阳子登时语塞,眼见瑞阳子不似作伪,踟蹰间讷讷的道:“师弟的伤势当真如此严重?不是在故弄玄虚?” 瑞阳子信誓旦旦的道:“保证千真万确,教祖给我作证。” 端阳子看看无法,终是喟然道:“好吧,那师弟千万保重,我一定尽快通知大师兄,稍后一同前来接应你。” 瑞阳子点头应是,师兄弟两人就此作别,端阳子又向岳啸川虚施一礼,随后转身疾驰而去。 岳啸川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常兄究竟为何出家修道,以我之前对你的了解,你似乎并非虔心向道之人。” 瑞阳子暗生局促,含含糊糊的道:“这个先不谈,倒是岳老哥你,修为又精进不少啊。”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敢当,要说修为精进,常兄同样令我刮目相看,贵派除了玄阳道兄,年轻一辈眼下以你为尊。” 瑞阳子讪笑道:“岂敢岂敢,岳老哥非但刀法精湛,方才那一剑更加非同凡响。” 岳啸川脸上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嘴上依旧谦逊的道:“全靠凤座悉心指点,但我毕竟学剑日浅,尚未领悟凤总盟主的超绝剑意,日后还须全心修练,不负凤座的期望。” 瑞阳子了然的道:“总之是岳老哥的造化,以你的天资悟性,想必不久之后便能刀剑双行,再造丰功伟绩。到时候众望所归,这第一青年才俊的名头,正是舍你其谁?” 第0213章 道生玄阳 瑞阳子这厢衷心夸赞,岳啸川却是不以为然,当即正声道:“所谓第一青年才俊,不过是好事之徒杜撰的噱头罢了,旁人且不必说,单是凤座的文韬武略,我便自叹弗如,如此岂敢以‘第一’自居?” 瑞阳子干笑两声,面现暧昧的道:“是是是,岳老哥中意凤座,武林中谁人不知,这样竭力推重,也算理所当然。” 岳啸川微觉尴尬,轻咳一声道:“常兄说笑了,我全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偏私。” 瑞阳子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忽然又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说曹操曹操到,岳老哥你看那是不是凤座?” 岳啸川闻言精神一振,立刻回头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婀娜丽影飞身疾驰而来。 一身嫣红劲装十分醒目,一派飒爽英姿展露无遗,根本无须仔细分辨,正是江南剑盟总护法,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 凤明瑶轻功超卓,转眼间便来到近前,自太行山一役至今,已经过去将近三年时光,这位凤座眼下正值双十年华,较之当初更增成熟气质,风姿明丽绰约,美得令人目眩。 岳啸川上前见礼,凤明瑶敛衽还礼,跟着歉然道:“路上发生一点意外,耽搁了不少时光,万请岳兄见谅。” 岳啸川摆摆手道:“无妨,莫非凤座遇上了净宇教的爪牙?” 凤明瑶掠了掠耳边的鬓发,浅浅一笑道:“临时接到管盟主传书,截杀一股净宇教的残兵,最后幸不辱命,击毙‘玉槐相士’危路量,活捉‘天涯狂生’喻伟松。” 岳啸川欣然道:“凤座亲自出马,当然手到擒来,如今大势所趋,净宇教覆灭不远矣。” 凤明瑶玉颊泛红,抿嘴轻笑道:“岳兄过奖了,不知楚楚妹妹境况如何?” 岳啸川一指瑞阳子道:“有常兄做担保,想必楚楚无碍,少时见到玄阳道兄,一切自有分晓。” 凤明瑶心下了然,不禁莞尔道:“瑞阳道长义薄云天,这担保做得如何?” 瑞阳子苦笑一声道:“两位还是别埋汰我了吧,什么做担保,摆明是做人质。不过眼下我明白了,岳老哥之所以来得这么晚,不是故意摆架子,是在等凤座给你助拳吧?” 岳啸川并不否认,当下一扬眉道:“贵派人才济济,我又岂敢托大,一切都要公平对等才好。” 凤明瑶微颔首道:“其实助拳也未必然,大家都是正道同仁,最好化干戈为玉帛,恃强凌弱便不好了。” 瑞阳子叹口气道:“两位珠联璧合、夫唱妇随,我可不敢跟你们斗嘴,等大师兄来了再说吧。” 岳啸川和凤明瑶各自心生局促,顿了顿才听凤明瑶道:“对了岳兄,楚楚妹妹究竟怎么得罪了昆仑派?” 岳啸川大略说过原委,凤明瑶听罢沉吟着道:“楚楚妹妹的说法有待商榷,但昆仑派的推测并无实据,如此便强行将人扣下,似乎于理不合。” 瑞阳子听出凤明瑶的言外之意,赶紧正声道:“你们别多心,我们好歹是名门大派,绝不会对一个小丫头严刑逼供。倒是那小丫头有恃无恐,一味挑三拣四,要不是靖阳脾气好,换我可真的受不了。” 岳啸川放心之余又觉好笑,凤明瑶则若有所思的道:“贵派几位贤兄相继出家修道,看来的确有益修身养性,否则要说靖阳道长‘脾气好’,真像是在说反话了。” 瑞阳子讪笑道:“这个嘛~脾气好不好,得看具体对谁,要是对净宇教的爪牙,靖阳当然嫉恶如仇,可要是对那小丫头,哈……当然不一样。” 凤明瑶略一怔忡便醒过味来,转眸瞥向岳啸川道:“楚楚妹妹似乎颇受欢迎,岳兄不必过分担心。” 岳啸川唔了一声,讷讷的道:“但愿如此,只是楚楚近日愈发我行我素,这次只盼她能吸取教训。” 凤明瑶颔首称是,场中沉默片刻,还是瑞阳子忍不住开口道:“凤座恕我多嘴一问,平凉崆峒派有一柄‘真极’宝剑,眼下是由你在保管吧?” 凤明瑶嗯声道:“不错,当年吕梁山雾音谷一役,岳兄斩杀‘八极武皇’成效锟,将他的佩剑‘真极’给我御敌,之后这柄剑便由我保管了。” 回想起当日那场血战,岳啸川和凤明瑶不由得心生感慨,四目相对间自有一番交契。 那等志同道合的义烈,同生共死的情谊,即便已经成为过往,如今思来依旧心潮澎湃。 瑞阳子看得一阵眼热,愣了愣才讪讪的道:“是这样,不知道凤座能否割爱,把那柄‘真极’宝剑让给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达成。” 凤明瑶微觉意外,眨眨眼道:“瑞阳道长为何关注那柄剑,可否先告知我,再由我综合考量。” 瑞阳子略一迟疑,硬着头皮道:“其实是我欠了一个人的情,她很看重那柄剑,所以我想帮她要回来。” 凤明瑶恍然一悟,颦起秀眉道:“先前崆峒派的彭观云少侠也曾找到我,打算讨回‘真极’,只是当时他语焉不详,‘真极’对我又意义非凡,所以我只好婉言拒绝了。” 瑞阳子察言观色,已然心中有数,看来“讨回”的确不假,“婉言”却未必是真。 情知“语焉不详”难以蒙混过关,但个中内情又不足为外人道,瑞阳子正自抓耳挠腮,便听岳啸川沉声道:“来了。” 瑞阳子心头一凛,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五条人影相偕而来,其中四人身着玄色道袍,正是他的四位师兄——玄阳子、端阳子、赤阳子和靖阳子。 四人之中玄阳子走在最前面,背负的天玄圣剑十分惹眼,其他三人走在后面,隐约形成品字形包围,中间圈着一名绿衣少女,端看她的身形玲珑纤秀,不问可知是孙楚楚。 岳啸川看到孙楚楚虽然不能自由行动,但身法轻盈迅捷,显然并未受到禁制,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想必玄阳子等人自视甚高,不屑对孙楚楚用强,孙楚楚便也老实随行,双方各让一步,免去无谓争端。 须臾五人上到朝阳坪,只见孙楚楚满面欣喜,眉飞色舞的道:“真的是啸哥哥来了,另外还有凤座助拳,哼~看你们这帮黑蝙蝠还敢欺负我。”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各自莞尔,玄阳子则是面沉似水,虚一拱手道:“我们以礼相请,岳兄却大打出手,不仅重伤瑞阳师弟,还将他扣作人质,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这位昆仑首徒兼天玄圣剑之主,自然便是聂擎天,他如今虽然出家修道,但英武气概半点未减。 此刻玄阳子心怀不忿,气态之中愈显沉凛威压,寻常之辈恐怕早已胆寒股颤,即便理并不屈也要词穷了。 所幸岳啸川同样勇悍非常,当下眉峰一轩,不卑不亢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贵派先将楚楚扣作人质,岳某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至于重伤……瑞阳道兄,毕竟岳某以一敌二,一时失手在所难免。” 这话不但将所有责难推得一干二净,还讥讽昆仑派以多欺少,玄阳子登时一滞,咬牙间又听孙楚楚凉凉的道:“是呀,你们昆仑派惯于倚势凌人,我已经深有体会,日后自然会在江湖上帮你们传名。” 玄阳子闻言更加恼怒,蓦地大手一挥道:“不必逞口舌之利!岳兄令妹勾结魔教妖女蒲静静,必定包藏祸心,我等将她擒下,正是天经地义。” 岳啸川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事情原委岳某已经知晓,楚楚的辩解大致可算言之成理,各位闭目塞听,非要栽她入罪,敢问是何居心?” (本章完) 第0214章 息止干戈 岳啸川言辞如刀,半点不留情面,玄阳子终于忍无可忍,横眉峻声道:“岳兄不问青红皂白,一味自说自话,这般偏私护短,实在令人失望。看来言语已属多余,贫道今日不揣冒昧,在此恭请指教!” 岳啸川尚未答话,孙楚楚已经抢先道:“好你个聂擎天,难怪故意找本姑娘的茬,原来是借题发挥,想明目张胆的对付啸哥哥,哼……啸哥哥别理他,看他敢把我怎样。” 玄阳子登时一滞,难掩恚怒的道:“混账!我为何要对付岳兄?你这妖女休要挑拨离间!” 孙楚楚单手叉腰,振振有词的道:“理由还用说吗,肯定是嫉妒啸哥哥比你杀得魔头多,比你更出风头喽。” 玄阳子愈发恼怒,斩钉截铁的道:“妖女还敢信口开河,贫道岂是那等心胸狭窄之辈?” 孙楚楚悠悠的道:“是不是心胸狭窄,你自己清楚得很,总之啸哥哥今天绝不会跟你动手,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明着是跟玄阳子说,实际却是在规劝岳啸川,岳啸川心中有数,又见凤明瑶眼中也有劝阻之意,终是清咳一声道:“楚楚年少无知,胡乱揣测一番,冒犯之处还请玄阳道兄见谅,岳某代她致歉。” 玄阳子气愤略平,却还是冷着脸道:“令妹的确无知,贫道不屑与她一般见识。” 孙楚楚满心不服,正待反唇相讥,此时只听岳啸川淡淡的道:“不过楚楚出身五仙教之事,纯属贵派胡乱揣测,尤其玄阳道兄口不择言,当面直斥她为‘妖女’,实在于理不合,所以还请玄阳道兄向楚楚致歉,如此才算公平公正。” 玄阳子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正在面色铁青之际,孙楚楚又火上浇油的道:“啸哥哥说得对,聂擎天你要不赶紧道歉,可别怪我说你无知哟。” 玄阳子气恨欲狂,当场便要发作,所幸赤阳子及时劝解道:“大师兄稍安勿躁,咱们请岳少侠前来,原本是一片好意。可如今他们兄妹二人毫不领情,那将此事上报即可,相信正义盟会有公平裁决。” 端阳子赶紧附和道:“三师弟所言极是,此事咱们并不理亏,无须再引发冲突。否则若是节外生枝,背上杀伤同道的罪名,后面便说不清了。” 玄阳子并非鲁莽之辈,听罢暗道有理,于是强压胸中火气,凛然正声道:“也罢,方才的确是贫道失言,至于是非曲直,便由正义盟公断吧。” 赤阳子松了口气,转向岳啸川道:“孙姑娘形迹可疑,理应接受调查,相信岳少侠能够理解。至于五师弟被你所伤之事,我们可以不予追究,还请岳少侠将他放还,毕竟你并无理由扣押他,不是么?” 岳啸川似是一滞,耳听对方抬出正义盟撑腰,着实没法继续强硬,正在思忖该如何应对之际,便听凤明瑶清咳一声道:“各位道长请了,可否容小女子帮岳兄多说两句?” 饭团看书 玄阳子拱拱手道:“凤座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凤明瑶微微一笑道:“多谢,听闻玄阳道长当年身受重伤,全靠楚楚妹妹悉心照料,才终于恢复如初,不知可有此事?” 玄阳子眉头一皱,顿了顿才闷声道:“不错,但贫道一向恩怨分明,绝不能因为些许恩惠,便枉顾武林公义。” 孙楚楚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说得可真好听,反正我是东郭先生,活该救了中山狼。” 玄阳子欲言又止,此时只听凤明瑶和声道:“玄阳道长深明大义,小女子衷心佩服,但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忘恩负义’的名头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好说不好听,玄阳道长以为然否?” 玄阳子眼神一凛,面皮紧绷的道:“贫道行事光明磊落,何惧小人攻讦?正义盟多少同道英勇牺牲,才换来如今魔消道长的大好局面,所以一旦存在隐患,必须尽速拔除,以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凤明瑶沉吟着道:“警惕隐患并无不妥,但正所谓过犹不及,楚楚妹妹这些年救助了多少武林同道,玄阳道长不仅心知肚明,而且自己同受恩惠,如今只因一点怀疑便如此针对,恐有过河拆桥之嫌。” 玄阳子正待分辩,凤明瑶已经截口道:“如今大势所趋,理应凝聚人心,一举覆灭魔教。倘若贵派为难楚楚妹妹之事传扬出去,难保不会人人自危,到时候反而会削弱同盟战力,玄阳道长不可不察。” 玄阳子心念电转,沉哼一声道:“凤座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敝派行事秉持公义,而且有理有据,其他同道若是问心无愧,又岂会人人自危?” 凤明瑶缓缓摇头道:“玄阳道长想必听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未来的武林格局将是怎样,诸位同道心中尚有犹疑。玄阳道长自己问心无愧,却难保不会被过分解读,歪曲为戕害同道的暴行。” 玄阳子听得一滞,凤明瑶则淡淡的道:“何况近日江湖上已有传言,说玄阳道长和岳兄都在争夺第一青年才俊的名头,如今玄阳道长针对楚楚妹妹,倘若被有心人刻意抹黑,后续只怕有损贵派声誉。” 玄阳子被凤明瑶这番诛心之论说得哑口无言,片刻方眉头紧皱的道:“凤座言出肺腑,贫道铭记在心,容我先禀告恩师此事,看他有何意见。” 岳啸川心头一紧,正待据理力争,凤明瑶却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咳声道:“玄阳道长果然尊师重道,恰巧上次承诺炼制的丹药已经完成,便请玄阳道长一并带回,相信对苑姑娘的离魂症会有奇效。” 她说罢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玉色瓷瓶,郑重递给玄阳子道:“瓶中共有三十颗凝心丹,每日午时三刻以温水送服,倘若不出意外,一月之内便能见效,请玄阳道长收好。” 玄阳子难掩激动之色,双手接过瓷瓶,满含感佩的道:“多谢凤座慨然相助,这段时日想必辛苦了。” 凤明瑶微笑道:“的确,我查阅了许多古书,总算寻到一点眉目,此后又多次试验才炼成此丹。” 她说话间看向孙楚楚,裣衽为礼道:“此外还得感谢楚楚妹妹大力协助,若非她帮我寻来雪翼蛇胆和不枯之花,我纵有药方也炼不出灵丹,苑姑娘的病便得耽搁下去了。” 端阳子等人此刻满怀诧喜,也都听出凤明瑶的言外之意,一齐把目光投向玄阳子。 玄阳子神情讷讷,期艾着道:“凤座请恕贫道冒昧一问,这灵丹的药效是否经过验证?” 凤明瑶点点头道:“玄阳道长尽管放心,我曾在一位敏儿小姑娘身上小心求证,她的离魂症状已然大为减轻,估计再服药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玄阳子如释重负,当下抱拳正声道:“凤座施与敝派的恩惠,贫道没齿不忘,倘若小师妹当真能够痊愈,我们必定登门致谢,大礼敬奉贵处。” 凤明瑶道声不敢,玄阳子略一迟疑,又向岳啸川道:“至于岳兄,日后也请用心管教令妹,毕竟凤座方才说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若是令妹再行差踏错,被旁人当场拿住,便没这么轻松了。” 岳啸川听到玄阳子终于松口,心忖这也算皆大欢喜,于是不卑不亢的道:“承蒙玄阳道兄提醒,岳某自然会加心在意,希望苑姑娘尽早痊愈,大家日后并肩作战,共同覆灭魔教,再造武林清平盛世。” 玄阳子的神色大为缓和,示意端阳子放回孙楚楚,岳啸川自然也将瑞阳子交还。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玄阳子着实归心似箭,就此别过岳啸川等人,带着一众师弟结伴离去。 第0215章 福源欢饮 孙楚楚重获自由,正是满心欢喜,一把揽住凤明瑶的手臂,娇声呖呖的道:“凤座真厉害,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帮黑蝙蝠,看他们还敢嚣张。” 凤明瑶抿嘴轻笑道:“楚楚妹妹自己也功不可没,寻找药材之事自不必说,若非你求来《五仙秘典》供我参考,我未必能制出凝心丹的药方。” 孙楚楚眼珠一转,隐见局促的道:“凤座不会也怀疑我跟五仙教有瓜葛吧?那本《五仙秘典》的来历千真万确,啸哥哥可以给我作证。” 凤明瑶轻咳一声道:“楚楚妹妹别多心,我岂会随便怀疑你?” 孙楚楚松了口气,转向岳啸川道:“那啸哥哥你呢,相不相信我?” 岳啸川点头道:“我相信你没跟魔教勾结,但为何私下与蒲静静见面,你最好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孙楚楚似是一滞,嘟起小嘴道:“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哼……我只是念在大家同出苗疆,好歹有一点香火之情,所以想劝说蒲静静弃暗投明,这解释有什么不合理的?” 岳啸川微微一顿,语声沉凛的道:“只是有一点香火之情,你便敢单枪匹马去见蒲静静,难道不怕被她趁机擒住?再者即便真要劝降,你也该提前报备,怎能擅自做主?” 孙楚楚一阵心虚,垂首涩声道:“好嘛,是我想事情不够周全,连累啸哥哥和凤座费心了,我保证下不为例,行不行?” 岳啸川轻叹道:“自我认识你至今,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正是‘下不为例’。” 孙楚楚脸上一红,颇见忸怩之色,凤明瑶见状忍俊不禁的道:“好了岳兄,哪有当着别人的面,数落自家妹子的,我看楚楚妹妹已经吸取教训了,这次便再信她一回吧。” 孙楚楚眨了眨眼,吐舌娇笑道:“其实凤座哪能算‘别人’,啸哥哥之所以数落我,也都是为了我好。总之你们尽管放心,我肯定吸取教训,下次绝不会再给当场抓住。”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直是啼笑皆非,孙楚楚趁势又揽住岳啸川的手臂,一脸乖巧的道:“好啦啸哥哥,咱们这便去镇子里,我请你和凤座好好吃顿大餐,权当是赔罪了。” 岳啸川摇头苦笑道:“还惦记着吃,我看你纯粹是借花献佛,自己的馋虫养不住了吧?” 孙楚楚扑哧一笑道:“啸哥哥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但这可不能怪我,那帮黑蝙蝠整天吃素面,换谁受得了啊。” 她这厢不由分说,双手拉着岳啸川和凤明瑶,径直去往山下的福源小镇。 岳啸川和凤明瑶面面相觑,眼神之中自有默契,看来后续还得旁敲侧击,问出所谓“弃暗投明”的内幕,否则毕竟是没法安心。 福源小镇位于王屋山脚下,离开朝阳坪往东五里地便到,孙楚楚轻车熟路,直接来到镇上最大的飞凤坊酒楼,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看起来至少得有十两银子的花销,这在小镇上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岳啸川和凤明瑶本待劝阻,却终究拗不过孙楚楚,岳啸川尤其诧异,忍不住探问道:“不过两个月没见,楚楚你莫非在哪里发了横财?这样奢侈铺张,未免太过浪费了。” 孙楚楚神秘一笑,悠悠的道:“还真让啸哥哥说着了,我最近的确财运亨通,女孩子总该对自己好一点,区区十两银子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岳啸川心中一动,面现犹疑的道:“你不会把卫王爷的资助挪作私用了吧?那可是专门用来重建和运转玄冥镇的。” 孙楚楚白了岳啸川一眼道:“啸哥哥真是小看我,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何况即便我想挪用,还有路老前辈那一关呢,哪能随随便便挪得出来?”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是我多心了,可既然如此,你是从哪儿得来的银子?” 孙楚楚叹口气道:“算了,若是再瞒下去,啸哥哥恐怕真要以为我勾结净宇教,甚至收了他们的黑钱呢。咳……其实是我帮皇甫前辈诊病,她送了我好几样宝物当做诊金,然后一出手便财源滚滚喽。” 岳啸川恍然一悟,缓缓点头道:“当年凌前辈赐予一瓣雪山圣莲,皇甫前辈的病情确实大有好转,可惜这病未曾除根,近日又频繁发作了吧?” 孙楚楚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皇甫前辈终究年纪不轻,病症早已根深蒂固,眼下我也只能尽力调理,可要说除掉病根,的确难如登天。” 凤明瑶也黯然道:“天妒红颜,如之奈何,只恨我学艺不精,又没法处处兼顾,只能坐视皇甫前辈遭遇病魔缠身,唉……总之实在惭愧之至。” 岳啸川发觉气氛沉郁,当下一正色道:“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两位已经救了不少人,不像我只会杀人,所以最应该惭愧的是我才对,我在这里先自罚三杯。” 他说罢果然提起酒壶,一番自斟自饮,眨眼间三杯美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 孙楚楚见状嘻嘻一笑道:“啸哥哥这两年酒量见长,真让人刮目相看,凤座你也得努力哟。” 凤明瑶浅浅一笑道:“我还是算了,生来便不是饮酒的料,你们两兄妹尽情豪饮,不必顾虑我。” 孙楚楚和岳啸川相视而笑,觥筹交错间气氛融洽,免不了乘兴谈说一番。 凤明瑶并不多话,但正是言必有中,孙楚楚暗暗佩服,心中又生出几分惆怅。 毕竟两年时光匆匆而过,“曲线救国”早已南辕北辙,这“兄妹”之情只怕是坐实了。 正在三人言来语去、说得入港之际,忽听一个脆嫩声音传来道:“喂!店家给我出来,你们做的松鼠鳜鱼怎么都馊了,难道是拿泔水货充数,想把客人害死不成?” 岳啸川等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排着四菜一汤,食客是个身穿雪青色衣裙的女童。 这女童十二三岁年纪,一张粉嘟嘟的苹果脸,生得十分娇娆俏丽。此刻她单手叉腰,一双麻花辫往脑后一甩,满含愤慨的道: “别以为本姑娘年纪小,便敢这样肆意糊弄,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便将这里是黑店的消息传扬出去,看你们飞凤坊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这小姑娘大放厥词,惹得周遭食客纷纷注目,不少已经开始检查自己的菜品,免得被黑心店家坑骗了去。 掌柜的见状岂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堆起一脸笑容道:“小客官稍安勿躁,我们飞凤坊可是老字号,十里八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向奉公守法、童叟无欺,怎会因为客官年纪小,便拿泔水货以次充好,这根本不可能嘛。” 这掌柜的年届知命,无论身材还是脸型,都圆团团的颇有福相,看起来似乎并非奸狡之辈。 青衣女童听罢秀眉一蹙,拿手往桌上一指道:“还敢狡辩,你自己去闻闻,那道松鼠鳜鱼是不是已经馊了?” 掌柜的听青衣女童言之凿凿,不由得心生疑虑,陪着笑俯下身子一闻,登时暗叫苦也。 原来那道松鼠鳜鱼果然气味呛鼻,像是放了好几天的模样,说是泔水货也不无可能。 青衣女童见掌柜的僵在当场,自然心中有数,鼻中冷哼一声道:“怎样?本姑娘没冤枉你们吧?居然拿泔水货招待客人,这叫什么‘奉公守法、童叟无欺’?哼!咱们这便上公堂,请官爷主持公道。” 掌柜的仔细辨认,那道松鼠鳜鱼的确是本店的品相,上面还冒着热气,无奈之下只得自认倒霉,连连拱手道:“小客官千万息怒,或许是后厨偶尔疏忽了,这顿算小店请您的,你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第0216章 青衣女童 听到掌柜的承认拿泔水货待客,飞凤坊中的食客登时哗然,凤明瑶也颦起秀眉道:“这家酒楼的饭菜口味一般,但用料还算实诚,怎会犯下这等过错,实在让人意外。” 孙楚楚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看来凤座果然只是精于医道,对毒蛊之术所知不多,那小丫头不过是班门弄斧,我轻易便能揭穿她的把戏。”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感诧异,只听岳啸川低咳一声道:“楚楚的意思是那女童故意栽害店家?你能确定吗?” 孙楚楚自信的道:“八九不离十,啸哥哥可要我多管一回闲事?” 岳啸川见周遭食客都鼓噪起来,大有对掌柜的群起而攻之的意思,终是点头道:“无妨,楚楚若有手段,我们拭目以待。” 孙楚楚得到首肯,便即起身走近过去,只听那青衣女童颐指气使的道:“再加这四个菜,仔细给本姑娘做好了,若是还敢拿泔水货糊弄,本姑娘必不轻饶。” 掌柜的旨在息事宁人,眼下只能强忍肉痛,咬咬牙正待答应,却听孙楚楚的声音悠然传来道:“掌柜的且慢,不如先听我仔细分说一番,再决定背不背这口黑锅。” 掌柜的循声望去,面现狐疑的道:“这位姑娘有何见教,鄙人洗耳恭听。” 场中其他食客也都把目光落在孙楚楚身上,显然想听她有何说辞。 孙楚楚早有成竹在胸,掠了掠耳边的鬓发,不温不火的道:“掌柜的被这小丫头骗了,你们烧的松鼠鳜鱼根本没问题,是她暗中做了手脚。” 此语一出,正是满场哗然,青衣女童尤其激愤,尖着嗓子道:“你!凭什么血口喷人?本姑娘哪有暗中做什么手脚?” 孙楚楚睨着青衣女童,似笑非笑的道:“血口喷人?倘若你当真问心无愧,敢不敢让我在你身上搜一搜?” 青衣女童俏脸紧绷,蹙着眉尖道:“你少白日做梦,本姑娘千金之躯,是你说搜便能搜的?” 孙楚楚察言观色,心中愈发笃定,当下悠悠的道:“实在抱歉,不管你是千金还是万金,今天我都搜定了。” 她说罢更不迟疑,劈手抓向青衣女童的皓腕,青衣女童脸色一变,连忙使出小擒拿手拆解。 孙楚楚早看出青衣女童身怀武艺,这下正是有备而来,尤其她得到岳啸川悉心指点,两年来于武学一道进步神速,那女童虽然有些手段,可比起她来仍是相去甚远。 果然只听啊的一声惊呼,青衣女童的右腕被孙楚楚牢牢捉住,脉门遭到内力封锁,立刻全身酸麻,再也反抗不得。 青衣女童恼怒之余又生惊异,狠狠瞪着孙楚楚道:“你!怎么不怕我的——” 孙楚楚秀眉一扬道:“不怕你涂在手腕上的锦蚺毒汁是吗?那当然是因为我早有准备了,小丫头终究太嫩,这点伎俩不必丢人现眼啦。” 青衣女童气得满脸通红,此时又听孙楚楚轻笑道:“我方才说过,必须在你身上搜一搜,所以恕我得罪了。” 青衣女童见孙楚楚将手伸向她的领口,嫩脸更加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忍不住放声尖叫道:“你别欺人太甚!否则要真敢冒犯我,我保证你没有好结果!” 孙楚楚扑哧一笑,随口调侃道:“是吗?我记得有人说过,结果越坏便越好玩。所以小丫头别鬼叫啦,反正你也没本钱,还怕人摸吗?” 青衣女童差点气晕过去,却偏偏奈何不了孙楚楚,只能瞪起双眼频频怒视,生似吃了她的心都有。 不一刻只见孙楚楚从青衣女童怀里摸出一堆物事,除了一点散碎银两,大多是些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 旁观的食客大多存着看热闹的心思,青衣女童则神色紧张,兀自虎着小脸威胁道:“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做强盗,你这女人真是胆大包天,本姑娘一旦重获自由,必定以牙还牙,让你后悔所做的事情!” 孙楚楚充耳不闻,依次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打开检视,很快便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手捧一只灰色瓷瓶,慢条斯理的道:“小丫头你说,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青衣女童虽然极力镇定,却还是露出慌乱之色,咬牙间生硬的道:“关你什么事,本姑娘不告诉你。” 孙楚楚微微一笑,转向掌柜的道:“请掌柜的闻一闻,这道醋溜里脊味道如何,是不是泔水货?” 掌柜的暗自擦把冷汗,俯下身去吸了吸鼻子,随即如释重负的道:“不是泔水货,鄙人拿性命担保。” 孙楚楚点了点头,从那灰色瓷瓶中倾出一点粉末,随手撒在醋溜里脊的汤汁里,跟着清咳一声道:“掌柜的再闻闻,可有什么不同?” 那粉末色呈青灰,转眼间便融入汤汁之中,不留半点痕迹。 掌柜的察觉蹊跷,依言俯身再闻,霎时只见他瞪大眼睛,失声惊呼道:“这是!——怎么变得这么馊?” 众人同样迷惑不解,齐齐注目间只听孙楚楚道:“瓶子里装的是尸蛆粉,只要那么一丁点,便能让饭菜生出异味,这把戏戳穿了不值一提,掌柜的被小丫头骗了。” 众人听罢恍然顿悟,不由得啧啧称奇,青衣女童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干嘛诬陷我!什么……什么尸蛆粉,我根本不知道!” 孙楚楚但笑不语,掌柜的则斜眼一睨,鼻中冷哼道:“小客官看来是要嘴硬到底了,也罢,咱们这便上公堂,请官爷主持公道,你敢是不敢?” 青衣女童登时一滞,心虚之色溢于言表,掌柜的见状愈发气定神闲,当下团团作揖道:“各位客官看清楚了,小店做的可是良心生意,方才只是被宵小之辈栽害而已,此次上报官府,必定严惩不贷。” 其余食客纷纷点头,总算对自家的菜品放下心来,掌柜的自然不会忘记孙楚楚的相助之恩,说罢立刻拱手为礼道:“多谢这位客官主持公道,鄙人感激不尽,你们这顿小店请了,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孙楚楚莞尔道:“那可不敢当,否则别人要怀疑我们勾结这小丫头,合伙儿坑骗掌柜的了。” 掌柜的暗叫惭愧,慌忙一正色道:“这是哪里话,鄙人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客官实在多虑了。” 孙楚楚眼珠一转,轻咳一声道:“不如这样吧,掌柜的若是真想感谢,便将小丫头交给我们处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掌柜的颇为意外,讷讷间又听孙楚楚低声道:“我们是为掌柜的着想,这小丫头多半出身武林世家,真要惹出她背后的大靠山,只怕贵店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了,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告上公堂也没法审讯,总不能真拿板子打屁股吧?” 青衣女童听得面红似火,掌柜的也有些啼笑皆非,心念电转间终是咳声道:“好吧,那便依客官的意思,这小客官总归是您抓住的,所以怎么处置都由您来决定。” 孙楚楚敛衽为礼道:“多谢掌柜的通融,这小丫头的开销记在我们账上,待会儿一并结算。” 掌柜的推辞不过,只好再次依了孙楚楚的意思,孙楚楚拉着青衣女童回到座位,上下审视间不无调侃的道:“小丫头长得倒还不错,可惜做事太不地道,哈——老实交代吧,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青衣女童脖子一梗,气咻咻的道:“凭什么告诉你,你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姑娘以后肯定会报仇。” 孙楚楚见状气笑不得,正打算施展手段逼供,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朗笑道:“孙姑娘不必置气,关于小玫儿的出身来历,樊某一清二楚,这便一五一十告知你。” 第0217章 九灵仙凤 伴随着清朗的笑声,但见一双男女并肩走入飞凤坊,两人同样风仪盖世,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那男子身形挺拔,着一袭松青袍衫,相貌俊逸无双。那女子婀娜秀雅,穿一身水红衣裙,容颜绝丽无伦。 岳啸川等三人觑得分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只听凤明瑶难掩惊喜的道:“原来是樊少侠和苏姑娘,今日居然在此重逢,咱们真是有缘呢。” 敢情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岳啸川的挚友,江湖人称“非凡神龙”的樊飞。 那女子则是新近成名的女侠苏琬珺,人送雅号“九灵仙凤”,此时只见她嫣然一笑道:“的确是意外之喜,凤座别来无恙?” 凤明瑶同样含笑道:“托两位的福,一切还算顺利,咳……岳兄和楚楚妹妹应该还没见过苏姑娘,让我为你们引荐。” 孙楚楚其实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罢凤明瑶一番介绍,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苏姑娘果然美若天仙,樊飞这家伙一向眼高于顶,这次可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苏琬珺粉颊微红,轻咳一声道:“孙姑娘切莫取笑,我只是与樊兄投契,并无儿女之私。” 孙楚楚眨了眨眼,看向樊飞道:“真的只是投契吗?说谎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樊飞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的确没有儿女之‘私’,我和琬珺正大光明,天下谁人不知?”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苏琬珺怎会听不出来,羞窘之余轻哼一声道:“不许胡乱饶舌,否则别怪我不睬你。” 樊飞哈哈一笑,孙楚楚察言观色,自然心中有数,莞尔之余点头嗯声道:“樊飞说得没错,你们两位必定缘分不浅,否则怎会短短几个月便这么‘投契’?” 苏琬珺愈发局促,心念电转间径向岳啸川道:“久闻岳少侠大名,正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岳啸川神情讷讷,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愣了愣才抱拳为礼道:“苏姑娘过奖了,区区一点虚名,根本不足挂齿。” 苏琬珺敛衽还礼道:“我绝非客套,岳少侠为正义盟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受到尊敬。” 樊飞心细如发,看出岳啸川神情有异,于是半开玩笑的道:“岳兄之前莫非见过琬珺,否则以你在佛门修持的定力,不应该目迷五色才对呀。” 凤明瑶和孙楚楚多少也有觉察,同样把目光投向岳啸川,只见他低眉咳声道:“是我失礼了,樊兄一语中的,苏姑娘确实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樊飞爽朗一笑道:“看来我颇有‘铁口直断’的天赋,日后若是落魄了,便去闹市中做一名算命先生,好歹能够养家糊口,琬珺你觉得如何?” 苏琬珺横了樊飞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铁口直断’,我看根本是歪打正着,你若真当算命先生,养家糊口未必能够,被打才是肯定的。” 这对人中龙凤互相调侃,些许尴尬气氛就此消弭于无形,寒暄间各自落座,孙楚楚犹自迷惑不解,凑近岳啸川耳边道:“啸哥哥那位故人究竟是谁?是你的长辈么?” 岳啸川镇定心神,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我的长辈,苏姑娘与她十分相像,方才我太过惊愕,难免失礼了。” 孙楚楚唔了一声,神色中分明将信将疑,但岳啸川并非好色之徒,这一点她绝对相信。 岳啸川见孙楚楚不再追问,松气之余又暗自苦笑不已,只因苏琬珺的容貌确实与一人肖似,但并非他的长辈,而是那位在梦境试炼中与他生死相恋的佳人——云朵朵。 与其说是肖似,不如说是相同,原以为只是镜花水月,怎料世间真有一位鲜活无比的“云朵朵”。 唯憾造化弄人,苏琬珺已经与樊飞结缘,挚友恩情断不可废,岳啸川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深埋心底。 岳啸川这厢兀自感慨万千,孙楚楚可还惦记着那青衣女童的事情,当下清咳一声道:“方才樊飞自称知道这小丫头的来历,那不妨在这儿解说一番,我们洗耳恭听。” 青衣女童自打见到樊飞和苏琬珺,便一直粉脸紧绷,这时鼻中冷哼一声,鼓着香腮道:“不要他说,我自己会说,哼——我叫展玫苓,来自苗疆,是蛊皇教的少主。” 孙楚楚听展玫苓自报家门,蓦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道:“蛊皇教是黑苗教派,若是我没记错,他们几年前便被净宇教吞并了。蛊皇教的教主的确姓展,当年已经力战身亡,算得上一条英雄好汉。” 展玫苓眼圈一红,咬牙切齿的道:“不错,我爹死在万恶妖女鲜于曼手里,将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孙楚楚瞟了岳啸川一眼,轻嗯一声道:“鲜于曼作恶多端,的确死有余辜,要杀她也算我一份。” 两女同仇敌忾,又兼同出苗疆,互相之间顿时亲近不少,孙楚楚索性放开展玫苓的手腕,招呼她一同落座。 樊飞和苏琬珺眼见干戈化为玉帛,也自相顾莞尔,还是樊飞呵呵一笑道:“方才的事情我们大致已经了解,小玫儿人是极聪明的,只是有时难免聪明过头,以致于弄巧成拙。” 展玫苓又绷起粉脸,扭过头去不忿的道:“口是心非,我有什么聪明的,你家苏姑娘才最聪明。” 孙楚楚听这话头,忽然有所了悟,忍不住扑哧一笑。 樊飞似乎也有些尴尬,无奈摇摇头道:“不瞒各位,之前我跟琬珺路过抚仙湖,恰遇净宇教围剿蛊皇教的遗民。” “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出手击退那班净宇教众,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大半蛊皇教的遗民已然遭遇不测,最后只救下小玫儿一个。” 展玫苓想到当日的惨状,禁不住悲从中来,哪还顾得上再跟樊飞置气,径自埋头呜咽起来。 孙楚楚见状心生爱怜,轻拍展玫苓的肩膀以示安慰,凤明瑶则秀眉微蹙,面现疑惑的道:“南方早已被正义盟控制,净宇教为何还要孤军深入,围剿并不对他们构成威胁的蛊皇教?” 樊飞和苏琬珺对视一眼,只听苏琬珺轻叹道:“当时我们同样心生疑惑,所以多方查探,总算有所斩获。” “原来净宇教以珍宝贿赂当地炽焰燑的土司,拐骗两千余人前往抚仙湖,然后将他们赶下湖中。其中绝大多数葬身鱼腹,只有少数人侥幸逃生,被蛊皇教的遗民搭救,孰料反而连累蛊皇教同遭屠戮。” 岳啸川等三人都听得义愤填膺,孙楚楚尤其悲愤不已,银牙紧咬间恨声道:“这帮天杀的畜生,真是罪不容诛,为什么要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 樊飞缓缓摇头道:“那班魔党为首的共有两人,分别是‘追魂吊客’荆永寂和‘飞瀑魔女’潘艳华,荆永寂被我和琬珺联手击杀,潘艳华自知力有不逮,穷途末路之下竟然横刀自刎。” 孙楚楚颇觉解恨,沉哼一声道:“活该!这种丧心病狂的魔头,真是死有余辜!” 苏琬珺微颔首道:“之后我们又拜访了苗王方莫归,他对此事十分重视,立刻颁下谕令,派兵将那名土司绳之以法。” “总之恶有恶报,屈死抚仙湖下的亡魂,好歹能够安息,但净宇教究竟有何目的,眼下依旧毫无头绪。我们已经将详情写于书信,托燕姑娘带给燕盟主,相信燕盟主明察秋毫,能够找到背后的真相。”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岳啸川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两千余人?果真如此巧合?” 苏琬珺心中一动,顺势探问道:“岳少侠也遇到过类似事件?大家不妨参详一番,或许能就此拨开迷雾。” 第0218章 诱拐玫苓 听到苏琬珺问话,岳啸川微颔首道:“说起戕害平民两千余人,不久前我的确遇到过一件,是在苏皖交界的杨柳村。此地正好居住两千余人,却在一夜之间遭到血洗,人人刀斧加身,落得身首异处。” 凤明瑶沉吟着道:“此事我有耳闻,听说岳兄和燕姑娘追凶百里,滁州城外血战一场,终于格杀‘风牙鬼师’邬涵浩和‘夺命罗刹’乐邦媛。” 岳啸川叹口气道:“魔头虽然授首,死难者的性命却没法挽回,只是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净宇教为何对平民下手。而方才听樊兄和苏姑娘解说,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两千这一数字并非巧合?” 樊飞轻咳一声道:“是否真是巧合,还需要更多事实佐证才能判断,此事燕姑娘既然参与,想必也已经回报燕盟主,后续咱们听凭差遣便是。” 孙楚楚睨了樊飞一眼,分明哂然道:“‘非凡神龙’一向以智计见长,怎么如今都懒得动脑子了,这可不是你的做派呀。” 樊飞打个哈哈,慢条斯理的道:“在智者面前决不自作聪明,这是樊某的原则,与其多此一举,不如静候指令。” 孙楚楚摇摇头道:“说得冠冕堂皇,我看你纯粹是心有旁骛,只顾讨好人家苏姑娘,别的都顾不上了吧。” 樊飞但笑不语,苏琬珺则玉颊泛红,只有展玫苓满脸不豫,鼻中冷哼一声,低着头暗暗运气。 孙楚楚见到展玫苓这副模样,直是好笑个不住,转念间试探着道:“对了苏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安置小丫头?”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苏琬珺面现踟蹰的道:“展少主孤苦无依,我们本想将她送往北岳恒山派,只是她……” 话才说到一半,便听展玫苓忿然道:“我才不要出家做道姑,你根本是公报私仇,不想让我跟着他。” 苏琬珺为之默然,还是樊飞一正色道:“小玫儿别胡猜,送你去北岳恒山派,其实是我的主意。” 展玫苓大出意料,蓦地眼圈一红,哽咽着道:“原来是你想赶我走,嫌我碍你们的事了么?哼!赶我走可以,但我要去哪儿,你们管不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后会无期!” 她说罢再也禁忍不得,埋头嘤嘤痛泣起来,樊飞见状暗自扶额,苏琬珺也颇为尴尬,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孙楚楚悠悠的道:“看来小丫头是不想去恒山,才偷偷溜出来的吧?” “虽然北岳恒山派都是女的,的确适合她待着,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后面要是惹出事来,百谷道长难保不会迁怒两位,苏姑娘你觉得呢?” 苏琬珺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孙姑娘言之有理,不知你有何高见?” 孙楚楚展颜一笑道:“高见不敢当,两位如果放心,便将小丫头交给我来照顾,正好我要回玄冥镇办点事,顺路带她去认认门。” 苏琬珺看了樊飞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孙姑娘如此青睐,正是小玫儿的造化,听说玄冥镇多有奇人异士,内中不乏各派的耆宿精英,小玫儿若有机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孙楚楚点点头道:“不错,而且除了镇里的高手,还有不少别派的同道在养伤。这次我出来之前,崆峒派掌门郦元宗刚被路老前辈带回去,他中了‘碧鳞蛇叟’令狐兴祖的蛇毒,眼下八成还没痊愈。” 苏琬珺大致了解,径向展玫苓道:“展少主意下如何?可愿去往玄冥镇栖身?” 展玫苓兀自抽泣,断断续续的道:“什么……玄冥镇,听都……没听过,我不要……你们管,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孙楚楚眼珠一转,循循善诱的道:“没听过才要去见见世面嘛,玄冥镇里有不少精通毒蛊的高手,比如蜀中唐门的正统传人唐利保,你们黑苗教派里有名的‘蛊仙’黑珍珠,这些你不能说没听过吧?” 展玫苓犹豫着抬起头来,擦擦眼泪道:“是真的吗?你别信口开河,随便瞒哄我。” 孙楚楚一正色道:“怎么会瞒哄你,另外我手里还有大理五仙教的《五仙秘典》,小丫头感不感兴趣?” 展玫苓咬着嘴唇,显然有些心动,孙楚楚见状趁热打铁的道:“其实玄冥镇还有个名字,叫做飨香乡,因为镇里有许多精于烹调的大厨,烧的饭菜堪比皇宫御膳,小丫头想不想一饱口福?” 展玫苓愈发动摇,但转眸看到樊飞的绝世丰神,她又好似一瓢冷水浇头,满心惆怅之下垂首默然。 孙楚楚暗自扶额,忍不住白了樊飞一眼,樊飞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余苦笑不已。 一番卖力劝说无功而返,孙楚楚岂能就此甘心,索性俯身凑近展玫苓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展玫苓听罢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什么?!你说情……世上真有这种东西么?” 孙楚楚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有了,只是炼制起来没那么容易,小丫头别一条路走到黑,另辟蹊径才是正经啊。” 展玫苓神情激动,先偷瞄了樊飞一眼,这才正声道:“好,我跟你去,你不许反悔。” 孙楚楚满口答应道:“绝不反悔,否则让我遭到万蛊噬身之苦。” 展玫苓总算彻底放心,孙楚楚则暗自好笑,看来所谓“情蛊”真是害人不浅,多少无知少女沉溺其中,咳……反正不包括本姑娘在内。 岳啸川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事情圆满解决,也都衷心欢喜。 孙楚楚尤其志得意满,又叫了几个上等菜色,众人觥筹交错,气氛好不融洽。 须臾酒足饭饱,结账之后离开飞凤坊酒楼,孙楚楚抬头看看天色,依依不舍的道:“那我先带小丫头回玄冥镇,毕竟还有几个伤患需要料理,啸哥哥你们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岳啸川微一迟疑,讷讷的道:“左右也是无事,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免得路上再生出变故。” 孙楚楚脸上一红,随即正声道:“啸哥哥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惹事,何况路也不远,便不劳烦你护送了。” 岳啸川见孙楚楚意态坚决,只好就此作罢,凤明瑶却还有些不放心,柔声叮嘱道:“楚楚妹妹切不可疏忽大意,万一遇上麻烦,一定要及时求援,相信正义盟的同道会挺身相助。” 孙楚楚点头称是,又向樊飞和苏琬珺作别,之后便带着展玫苓往西边的官道而去。 岳啸川看着孙楚楚的背影逐渐远去,难掩感慨的道:“一晃两年时光,楚楚已经长大了,希望以后我真能少操点心。” 凤明瑶不禁莞尔道:“及时放手并无不妥,像燕姐姐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她叱咤风云,何须旁人再操闲心?” 岳啸川心道有理,此时只听樊飞道:“短短数月未见,岳兄再立新功,实在可喜可贺。”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些许寸功不足挂齿,倒是樊兄短短数月觅得佳缘,这才真的可喜可贺。” 樊飞摇头一笑道:“没想到岳兄居然也拿此事调侃,所以你在暗示我投桃报李吗?” 岳啸川心下暗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还是凤明瑶接过话头道:“不知樊少侠和苏姑娘后续有何计划,倘若尚有余暇,咱们再同行一程可好?” 樊飞和苏琬珺对视一眼,只听苏琬珺和声道:“展少主之事已经顺利解决,我们不必再去往恒山,既然凤座盛情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明瑶欣然道:“如此甚好,敝盟的剑士驻扎在十里外的成道寺,咱们这便前往会合吧。” 苏琬珺道一声好,四人就此结伴同行,乘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直奔凤明瑶所说的成道寺。 第0219章 证灭成道 成道寺建在王屋山脚下,位于福源小镇北方,岳啸川等四人一路行来,苏琬珺留心观察,若有所思的道:“成道寺……看来正是我记忆中的那间寺院,没想到今日竟是故地重游。” 樊飞了然的道:“先前琬珺便曾说过,对福源小镇有些熟悉,那你究竟是何时来过这里?” 苏琬珺抿嘴一笑道:“总之是幼时吧,难免有些懵懂,行事我行我素,想来实在汗颜。” 樊飞听出苗头,知道苏琬珺不想多提,便也一笑置之。 须臾来到地头,原来这成道寺只是一间小小寺庙,年代并不久远,应该是在本朝修建,黄墙碧瓦庄严肃穆,不愧为佛门净地。 凤明瑶加快脚步,上前朗声道:“圣佛灭罪,菩提证心。” 话音方落,山门后转出两名白衣剑士,一同抱拳施礼道:“唯成善法,至道归一。” 密语核对无误,两名白衣剑士再次施礼道:“见过总护法,恭迎总护法回归。” 凤明瑶敛衽还礼道:“辛苦了,寺内是否一切如常?” 两名白衣剑士对视一眼,左边那名讷讷的道:“启禀总护法,方丈大师伤病发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凤明瑶心头一紧,难掩哀戚的道:“人力有时穷,的确无可奈何,唉……我想去见方丈大师一面,岳兄你们可愿陪同?” 岳啸川等三人无不应允,随后跟着凤明瑶进入寺中,此次同来的剑士共有四十余人,各自按部就班把守警戒。 寺内的僧众只有十几名,集合在方丈的禅房之外,个个满面悲伤,有的甚至已经痛哭流涕。 看到凤明瑶前来,一干僧众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凤明瑶合十为礼,领着岳啸川等人来到禅房门前,恭恭敬敬的道:“江南剑盟凤明瑶,携三位友人求见证灭方丈,恳请方丈赐见。” 禅房内响起一声轻咳,接着一个慈和声音传来道:“凤座不必多礼,请进来便是。” 凤明瑶依言推开房门,四人鱼贯而入,只见室内布置清简,禅床上端坐一位老僧,端看其须发皆白,已然年过花甲。 这老僧面相慈和,只可惜肌肤凹陷,双目毫无神采,鼻中呼吸细微,生命接近油尽灯枯。 岳啸川等四人都是武学行家,一眼便看出这老僧内伤沉重,再加上宿疾缠身,眼下伤病交加,分明药石罔效了。 心中都感戚然,四人一同向那老僧合十为礼,只听凤明瑶幽幽的道:“小女子本领低微,无法令方丈沉疴顿起,实在惭愧之至。” 那老僧正是成道寺的证灭方丈,闻言淡淡一笑道:“施主言重了,我等佛门弟子,早已看破生死,何况为苍生福祉牺牲,正是死得其所。老衲舍却这身臭皮囊,换得修行圆满,其实可喜可贺。” 凤明瑶微一颔首,郑重其事的道:“方丈高风亮节,尘世恩仇自然不萦于怀,但小女子一定会诛杀‘宿斗老人’于兆堃,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证灭方丈轻咳一声道:“施主有心了,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倘若于施主愿意改过自新,老衲希望你能网开一面,不必赶尽杀绝。” 凤明瑶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方丈慈悲为怀,那便依您的意思,但于兆堃怙恶不悛,想要他放下屠刀,实在并非易事,多半还要诉诸霹雳手段,让他恶贯满盈。” 证灭方丈心下了然,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随后转向苏琬珺道:“一别将近十年,施主眼下风华正茂,老衲却是行将就木,思来多少令人唏嘘。” 苏琬珺颇觉意外,眨眨眼道:“方丈竟还记得我?” 证灭方丈温和的道:“施主风姿绝世、灵慧逼人,老衲的确印象深刻,今日既然在此重逢,也算了却一桩因果。” 苏琬珺粉颊生晕,敛衽深施一礼道:“当年我少不更事,对贵寺多有冒犯,还望方丈见谅。” 证灭方丈莞尔道:“无妨,而今施主投身正道,老衲衷心喜慰,只盼你秉持仁善,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 苏琬珺一正色道:“方丈尽管放心,我必定不辱使命。” 证灭方丈点了点头,又向岳啸川和樊飞道:“两位施主年纪轻轻,修为已然超凡拔俗,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岳啸川和樊飞一同合十为礼,还是樊飞满怀诚恳的道:“方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等末学后进,不敢说与您比肩,但求惩恶扬善,行事无愧于心,则此生足矣。” 证灭方丈面现欣慰之色,提高声音道:“俭桢进来,听我吩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双眼泛红的中年僧人走了进来,屈膝跪在禅床前面,难掩悲痛的道:“方丈有何吩咐,贫僧必定尽力达成。” 证灭方丈沉缓的道:“稍后等我圆寂,便由你担任成道寺住持,听清楚了吗?” 俭桢吃了一惊,正待开口推辞,证灭方丈已经抢先道:“这是我的吩咐,你必须达成,不得有误。” 话中自有一派威严,俭桢毕竟不敢顶撞,只能含着热泪道:“谨遵方丈法旨,贫僧会始终以您为榜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证灭方丈嗯了一声,双目就此暝合,慢慢垂下头去。 俭桢心头震颤,伸指一探证灭方丈的鼻息,瞬间悲从中来,失声恸呼道:“方丈……圆寂了!” 其余众僧听得分明,顿时哭成一片,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岳啸川等四人也喉头发哽,心中唯憾生死无常。 协助众僧将证灭方丈安葬,又为他诚心祝祷了一番,时刻已经来到傍晚,岳啸川等四人前往客房稍作休整。 少顷有火工和尚送来斋菜,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味道却十分鲜美,绝不在飞凤坊之下。 苏琬珺故地重游,更加别有感怀,回味之际浅笑道:“俭觉和尚的手艺一点都没落下,当年我便是抵受不住美味的诱惑,才时常来寺里偷嘴,结果惹上证灭方丈,差点被他捉住。” 岳啸川等人都大出意料,樊飞尤其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道:“原来是这么个‘多有冒犯’,看来以后我得往玄冥镇进修一番,至少能让琬珺满意,免得她再‘冒犯’别家佛寺。” 苏琬珺盯了樊飞一眼,轻哼一声道:“早知道你要调侃我,可谁还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至于什么进修厨艺,我看还是免了吧,再要让我吃那黑炭似的烤鸡,或是半生不熟的苞米,我一辈子不睬你。” 樊飞难掩尴尬之色,摸着鼻子吃瘪的道:“正因为太差劲,所以才要进修嘛,下次还得请岳兄帮忙引荐,即便孙姑娘自己脱不开身,也找一位资深大厨悉心指导,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早日学成出师。” 岳啸川见樊飞和苏琬珺你搭我唱,一派其乐融融,早已欣羡不已,闻言低咳一声道:“樊兄若当真有志于此,我帮你引荐倒也无妨,毕竟你一向触类旁通,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樊飞笑着道声多谢,苏琬珺则眨眨眼道:“对了岳少侠,先前你说我像你一位故人,不知那究竟是谁,或许咱们之间别有因缘呢?”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讷讷间又听凤明瑶嗯声道:“不错,岳兄先前只跟我提起过他的母亲,其余亲眷却都不甚了了,我心中其实也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位故人与苏姑娘相像呢?” 岳啸川面对两女询问的目光,直是暗自苦笑不已,尤其苏琬珺恍然便似云朵朵重生,让他止不住满心爱怜,不忍再以借口胡乱搪塞。 但若是将梦境试炼之事说出,一者太过匪夷所思,二者又有觊觎挚友恋人的嫌疑,岳啸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全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0220章 刀斩剑妖 正在岳啸川踟蹰不决之际,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洪亮声音道:“启禀总护法,西方十里之外有烟花号炮鸣放,请求正义盟同道援助。” 岳啸川等四人同时心头一凛,凤明瑶当机立断的道:“点齐二十名剑士,随我前往驰援,余下众人严守岗哨,提防对手趁虚而入。” 外面那剑士答应一声径自去了,岳啸川等四人快步走出房门,只见西方夜空中依旧残存着烟花痕迹,却不知求援的究竟是哪方势力。 凤明瑶略一迟疑,径向樊飞和苏琬珺道:“我和岳兄带人前去,劳烦两位坐镇成道寺,总领寺中防务,两位意下如何?” 樊飞微颔首道:“听凭凤座差遣,不管哪边发生变故,及时以信号示警即可。” 凤明瑶暗赞樊飞行事干脆,便即唤来麾下的剑士略作吩咐,之后又偕同岳啸川,带领二十名精英剑士,疾速驰往西方号炮鸣放之地。 十里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须臾一行人来到地头,鼻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显然附近刚经历过一场死战。 凤明瑶不免忧心,下令一干剑士分头搜索,很快便有剑士找到尸身,看服色正是净宇教众。 不过除去净宇教众,还有几名形貌粗犷的劲装大汉横死当场,岳啸川和凤明瑶仔细辨认,同时心下了然,敢情这是长白雪沃山庄的弟子,也即武林正义盟的盟主之一薛继业的门人。 断定交战双方的身份,一行人更不迟疑,立刻循着踪迹追下,很快前方传来打斗和呵斥声,其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着实令人心悸。 岳啸川和凤明瑶一马当先,飞身直冲到近前,借着月光定睛看去,只见林中正有数十人舍死拼杀。 双方服色鲜明,的确是净宇教众和雪沃山庄的弟子,看人数净宇教一方明显占优。 激斗中两处战局尤其惊心动魄,两男两女捉对厮杀,其中一名男子独臂运剑,剑法精妙绝伦,形貌十分英武,正是天道明塔的乔讷。 与乔讷对战的那名男子同样使剑,端看其儒服纶巾,称得上风度翩翩,所用的剑法奇诡妖异,剑路飘忽不定,令人防不胜防。 此人名唤澹台微生,号称“剑妖公子”,在《镇魔录》中名列第四十二位。 那两名女子同样身材高挑,一者使用长枪,一者使用钩镰,前者是长白薛氏的四小姐薛华英,如今已然下嫁乔讷,较之原先的青春少女风姿,秀美之中更见少妇韵味。 后者则是《镇魔录》中的魔头,名列第六十四位,唤作“血钩飞蛾”勾萃芸。 此女容貌上佳,但眉宇间满布戾气,难免让人望而生畏。她手中的钩镰招式狠辣,不留丝毫余地,直欲将薛华英碎尸万段。 乔讷当年遭到薛华鹏暗算,结果痛失左臂,但两年多来他刻苦修练,能为较之当初更加强悍。 澹台微生也非易与之辈,毕竟他浸淫剑法数十年,战场经验更胜乔讷,两人棋逢对手,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再看薛华英和勾萃芸这场对决,薛华英限于年齿,武功经验都及不上勾萃芸,已经被逼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衫被钩镰划破多处,有的还在渗出鲜血,委实险象环生。 乔讷关心薛华英的安危,难以全神应对澹台微生,招式中已经露出一丝破绽。 倘若战局就此发展下去,夫妻二人难免败阵身死,其他长白薛氏的弟子也难逃全军覆没。 岳啸川和凤明瑶见状暗呼侥幸,当即挺身杀入战局,岳啸川拔刀接下澹台微生,凤明瑶则出剑对上勾萃芸。 乔讷和薛华英见来了强援,霎时喜不自胜,两人不屑以多欺少,立刻转头杀向其他净宇教众。 澹台微生才接了岳啸川两刀,便禁不住冷汗直流,无限骇异之下放声嘶叫道:“好不要脸的刀魔,居然用车轮战这种卑鄙手段,有种让本公子休息片刻,到时候再领教你的刀招!”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既知我是刀魔,还奢望我与你讲仁义道德?是否车轮战并不影响结果,你今日唯有完纳劫数。” 澹台微生大大一滞,只能豁尽全力,长剑舞得风雨不透,但求敌住岳啸川的攻势。 岳啸川见澹台微生剑法诡异,不敢贸然强撄其锋,只是回想起《镇魔录》中提到此人的弱点,耐心等待他露出破绽。 这边的战局暂时陷于胶着,旁边凤明瑶却已经完全压制勾萃芸。 须知凤明瑶颖慧非凡,再加上与岳啸川互相印证,对凤楚潇留下的无瑕明剑诀更增精妙体悟。 此时“凤影天罗”密织剑网,层层剑意连绵不绝,勾萃芸恰似一只无助的飞蛾,任凭如何挣扎都难挽颓势。 蓦地只听凤明瑶扬声清叱,“凤影天罗”贴着钩镰的柄杆横里一削,其势迅疾无伦。 勾萃芸反应不及,双手拇指齐根而断,撕裂声中鲜血飞溅,伴着一声痛哼,钩镰同时当啷坠地。 凤明瑶闪身直进,一指正中勾萃芸胸前的膻中穴,勾萃芸通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咬牙间把心一狠,便要嚼舌自尽。 然而凤明瑶早有留心,岂容勾萃芸称心如愿,立刻伸手一捏,堪堪卸脱她的下颌。 勾萃芸连自尽都已不能,唯有瞪目怒视,生似吃了凤明瑶的心都有。 凤明瑶只作不见,这时剑盟的剑士也纷纷赶到,不须吩咐便自行挥剑杀敌。战局至此完全逆转,净宇教众大势已去,只余引颈就戮。 澹台微生看到手下部众死伤枕藉,愈发心胆俱裂,情知此番凶多吉少,他索性孤注一掷,长剑搅起漫天银华,身法也快了一倍有余,迅如鬼魅的剑招连环迸发,正是赌上毕生修为的绝杀——辟邪妖击。 岳啸川暗叫一声来得好,只因澹台微生这招看似杀意盖天,实际却虚实失衡,正是《镇魔录》中指出的破绽。 既然洞若观火,岳啸川岂会错失良机,觑准机会挺刀直进,“冲杀·寂灭一刹”力斩魔孽。 《日月风华》 错影一瞬之际,不闻刀剑交击,唯见一蓬怒血飞洒。 琢玉魔刀破开重重剑幕,于毫末之间抵隙突进,堪堪抹过澹台微生的颈项,无上刀威断筋摧骨,随后才见头颅飞上半空,目光中还带着错愕和不甘。 澹台微生的无头尸身晃了两晃,终是俯身仆倒在地,就此魂归离恨天。 岳啸川停步转身,接住澹台微生的头颅,唇角微勾之际,半是快意半是冷厉的道:“第九个。” 列名《镇魔录》中的净宇教百大魔头,先后有九人命丧岳啸川之手,绝代刀魔神威凛凛,即便是同道中人,乍见之下都要不寒而栗,这个“魔”字的确并非浪得虚名。 此时场中的净宇教众已经死伤殆尽,乔讷喘了一口大气,举步来到岳啸川面前,锵的一声还剑入鞘,拍着他的肩膀道:“居然是岳兄弟来帮忙,真是杀鸡焉用牛刀,我和英妹又承了你和凤座的情了。” 岳啸川想起当日大关山那一战,莞尔之余淡淡的道:“乔大哥夫妇没事便好,你们为何与这班魔孽发生冲突?” 乔讷翟然一醒,游目四顾间焦虑的道:“糟糕,没见到江夫人,看来她还是给掳走了。” 岳啸川闻言一惊,这时凤明瑶扶着薛华英走近过来,秀眉紧蹙的道:“乔少侠是说五嫂被掳走了?莫非正是这班魔孽动的手?” 乔讷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正是看到江夫人被捉,才一路追踪过来。” “没想到一时不慎露了行藏,结果被对方设伏截杀,险些全军覆没。” 岳啸川和凤明瑶对视一眼,各自都吃惊不小——净宇教日前节节败退,为何又派兵潜入中州,而且还掳劫江柔婕,究竟有何目的? 第0221章 清溪矿难 情知越急躁越容易误事,凤明瑶强自镇定心神,径向乔讷道:“乔少侠可否详细说明,五嫂是何时被净宇教掳走的?” 乔讷迟疑着道:“何时掳走并不清楚,只知道敌方首脑是‘红花姥姥’冉秋姈。” “我和英妹这次从关外过来,五天前走孟津渡过黄河,无意中发现净宇教也乘船南下,船上还押解了一大批武林人士,江夫人正好在其中。” 凤明瑶不禁颦眉道:“冉秋姈在《镇魔录》中高居第十五位,是净宇教仅存的几名盖世老魔之一,此次由她亲自带队,图谋之事必定不小。” 乔讷点头附和道:“不错,虽然日前嵩山派掌门伍致远投诚,但中州还有不少地盘被净宇教掌控,我们势单力孤,不敢打草惊蛇,只能一面飞书求援,一面跟踪冉秋姈一行。” “渡河之后又走了两天,冉秋姈兵分四路,那批武林人士也被分别押走。我和英妹没法兼顾,只好专盯押解江夫人这一路,本以为今夜便能将她救出,孰料却中了诱敌之计。” 凤明瑶大略知晓原委,转眸看向勾萃芸道:“万幸苍天有眼,猎手反而变成了猎物,看来要知道五嫂的下落,还得这位勾姑娘大力配合了。” 勾萃芸狠狠剜了凤明瑶一眼,然后闭上双目,显然毫无配合之意。 凤明瑶并不意外,吩咐手下剑士协助雪沃山庄的弟子,一同将场中尸身埋葬,自己则招呼岳啸川和乔讷夫妇,押着勾萃芸返回成道寺。 樊飞和苏琬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岳啸川等人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 两边略作寒暄,回房之后凤明瑶讲述前后经过,樊飞听罢沉吟着道:“眼下是有不少同道被净宇教关押,但中州风雨飘摇,净宇教败局已定,他们为何此时将人押来?” “日前我们见过燕姑娘,并未听她说起有换俘计划,此事着实透着蹊跷。” 凤明瑶忧心忡忡的道:“我也十分疑惑,方才几番思忖,不解其中玄机。尤其五嫂落在净宇教手里,不知笙儿他们境况如何,倘若也被净宇教一并掳劫,只怕他们难免受苦。” 岳啸川早已想到这一层,闻言皱起眉头道:“净宇教丧心病狂,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必须尽快救出江夫人,了解事情原委,才好对症下药。” 苏琬珺打量着勾萃芸,轻咳一声道:“凤座方才说得明白,这位勾姑娘正是解谜的契机,只是她看起来心意已决,大家可有办法让她开口?” 勾萃芸兀自僵立不动,神情一派淡漠,尤其眼中寒光凛凛,非但毫不畏惧,反而还透出几丝嘲讽之意。 樊飞觑得分明,不温不火的道:“勾姑娘显然并不怕死,琬珺你也是女子,可知女子最怕什么?” 苏琬珺似是一滞,隐见不豫的道:“你又有什么下作手段,赶紧说出来便是,用不着故弄玄虚。” 樊飞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交给我处理即可,请各位暂作回避,稍后再听我奉上讯息。” 此语一出,苏琬珺固是为之错愕,凤明瑶和薛华英也颇觉意外。 樊飞察颜观色,不禁苦笑道:“各位女侠尽管放心,樊某并非孟浪之辈,不会有失格调。” 凤明瑶和薛华英脸上一红,一齐看向苏琬珺,只见她同样晕染双颊,顿了顿才哼声道:“我得跟你一起,看你究竟要用什么手段,日后也好如法炮制,省得再劳动你的大驾。” 樊飞微笑道:“可以,但只能留下琬珺一人,其他几位还请多多体谅,否则我这法子便不管用了。” 凤明瑶见樊飞答应苏琬珺留下,总算疑虑尽去,当下招呼岳啸川等人离开客房,去往正殿等候结果。 成道寺正殿之中供奉的是普贤菩萨,佛门谓之“十大愿王”,普劝善财及华藏海众,一致同行,求生西方,以期圆满佛果。 这尊普贤菩萨外塑金身,堪称宝相庄严,座下骑乘白象,通高足有两丈还多。 凤明瑶为薛华英略作诊疗,之后缓缓点头道:“大抵只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敷药之后最多半个月便能痊愈。只是四姑娘的身子太过虚弱,若是以我之见,还得多多休养,切不可再轻易动武。” 薛华英面现怅然,低眉涩声道:“自打失去孩儿,我已经休养了将近半年,没想到还是如此不济,唉……当真惭愧得很。” 乔讷揽住薛华英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英妹别太自责,是我没保护好你。” 薛华英目光暗淡,幽幽的道:“不,是我对不起乔大哥,出了那样的事情,今后还不知道能否再怀上孩儿,万一真的……我岂非对不起乔家的列祖列宗。” 乔讷一正色道:“英妹说什么傻话,能够与你共度余生,是我最大的荣幸,跟有没有孩儿毫无关系。你若为此郁郁寡欢,影响身体康复,我才真的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薛华英听罢又是感愧又是欣喜,凤明瑶则微微一笑道:“四姑娘尽可放心,眼下你身子虚弱,的确不宜受孕,但只要安心休养,后续我再开几副药帮你调理,定能怀上孩儿。” 薛华英粉面酡红,低低的嗯了一声,转念间又关切的道:“对了,大嫂先前还念叨起凤座,不知你何时与岳少侠成亲,到时候我们一定携重礼前往道贺。” 凤明瑶大为局促,无奈含糊的道:“多谢祝姐姐关心,我们……总得等到彻底剿灭净宇教,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 薛华英眨了眨眼,看向岳啸川道:“是这样吗?真的要‘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我尊重凤座的意见,一切由她决断。” 薛华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莞尔道:“罢了,岳少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凤座面前却只能听凭决断,或许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吧。” 乔讷则爽朗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尊重妇道人家,所幸净宇教江河日下,北方的地盘已经全部交出,只要咱们再肃清中州的残敌,他们便只能龟缩在西武林一隅,彻底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凤明瑶心中一动,试探着道:“乔少侠你们从北方过来,可曾遇到净宇教戕害平民,数目在两千人左右?” 乔讷闻言一怔,若有所思的道:“凤座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或许可以供你参考。” 凤明瑶心头一凛,微颔首道:“乔少侠请说,我洗耳恭听。” 乔讷咳声道:“我们南下之时路过清溪浦,听村中老弱提起一件惨事,说有客商拿出重金,招募附近村镇的劳力,往村南山上开采矿产。” “因为那客商出手阔绰,许多村民闻讯前去,不过半月便招募到两千余人。孰料福兮祸之所伏,开矿之时恰逢地牛翻身,几乎所有人都被埋在井下,两千多条性命灰飞烟灭。”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同感恻然,只见凤明瑶蹙着眉尖道:“果然是地牛翻身?并非有人刻意为之?” 薛华英摇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之后那客商的宅院被村民堵住,要求他对死难者做出赔偿。” “那客商嘴上答应,当晚却携带家眷出逃,被负责监视的村民抓了个正着。本来村民人多势众,要将那客商强行抓回,谁想那客商夫妻二人竟身怀武艺,被撞破之后索性大开杀戒,又欠下一笔血债。” 凤明瑶心下一沉,咬牙冷哼道:“看来其中定有阴谋,乔少侠对那客商的身份可有推测?” 乔讷沉吟着道:“我们听幸存的村民提过那客商的形貌,再结合他们夫妻二人所用的兵器,的确有所推断。” (本章完) 第0222章 五行祭典 听到乔讷已有推测,凤明瑶精神一振,接口探问道:“那二人究竟是谁,可是净宇教中人?” 乔讷点头道:“那客商俊美无俦,使用一对银梭,她妻子妖媚入骨,暗器功夫了得,敢问凤座能想到谁?” 凤明瑶心中有数,立刻回答道:“‘绯花修罗’夔舞飏,‘花花妃子’爱染薰,这对夫妻同列《镇魔录》,看来清溪浦这场矿难,多半是他们一手策划。” 薛华英嗯声道:“我们毕竟不曾亲眼得见,所以原先也只是猜测而已,但凤座似乎早有预料,莫非净宇教在别处还做下类似恶行?可他们为何要对无辜百姓下手呢?” 凤明瑶颦眉道:“四姑娘猜得不错,近日净宇教的确多次造下此类杀业,单说我们知道的,便已经有三起之多,而且受难者都是无辜百姓,数目也凑巧是两千余人。” 乔讷和薛华英同感惊异,正待细问个中缘由,便听门外脚步声响起。 四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樊飞和苏琬珺押着勾萃芸走进正殿,看来这番审讯已有结果。 勾萃芸脚步虚浮,容色异常憔悴,但眉宇间的戾气一扫而空,反倒凸显出原本的秀丽风姿。 凤明瑶一眼便看出勾萃芸武功已废,了然之余迎上去道:“如何,可曾问清缘由?” 樊飞微笑道:“勾姑娘深明大义,已经愿意配合,凤座有何疑惑,尽管发问便是。” 苏琬珺也和声道:“不错,其实勾姑娘本性不坏,此次被咱们擒住,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凤明瑶暗暗称奇,但眼下无暇细究情由,于是径向勾萃芸道:“敢问勾姑娘,你们押送的那批武林人士现在何处?” 勾萃芸摇摇头道:“今晚我们是请君入瓮,那批武林人士早被旁人押往万罪元窟。” 凤明瑶一怔道:“万罪元窟?那是何处?” 勾萃芸迟疑着道:“我并未去过,只是听冉姥姥说起,那是黄河故道左近的一处荒丘,因为地下被暗河侵蚀,上面土层极薄,一旦踩塌便会陷入无底深窟。” 凤明瑶心头一凛,紧跟着道:“净宇教为何将那批武林人士送往万罪元窟,勾姑娘是否知道去往那里的道路?” 勾萃芸轻叹道:“神教此次劳师动众,堪称志在必得,但我职司不高,并不了解内情。” “至于如何去往万罪元窟,冉姥姥赐下一张路观图,你们可以拿去作为参照。但到了地头必须请使者接应,否则不识其中路径,很容易坠入深窟,最后难免葬身于黄沙之下。”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双手递给凤明瑶。 凤明瑶看出勾萃芸不似作伪,接过羊皮卷打眼一扫,缓缓点头道:“看方位和距离,至多用三天便能赶到,多谢勾姑娘指点迷津,我们感激不尽。” 勾萃芸微一苦笑,看向樊飞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记得早些做到,倘若逄郎有何不测,我也不要你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你也经历这断指之苦、废功之恨便够了。” 樊飞轻咳一声道:“勾姑娘放心,樊某一定会全力完成信诺,让你与尊夫安然退隐。江湖上从此再无‘血钩飞蛾’,唯有逄门勾氏,在场众人都是见证。” 凤明瑶听两人如此说来,更加疑虑尽消,当下和声道:“勾姑娘急流勇退,不失为明智的选择,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只盼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勾萃芸喟然一叹道:“既然已经背叛神教,多说少说也没什么差别,你尽管问吧。” 凤明瑶嗯声道:“如此甚好,咳……勾姑娘可知这批武林人士的来历,总数大约是多少?” 《我的治愈系游戏》 勾萃芸沉吟着道:“冉姥姥押解的这批大约有四五百人,多数是之前擒住的逆党,本来‘川上先生’那耘喆提议废了他们的武功,以免节外生枝,但冉姥姥说上峰早将此议驳回,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凤明瑶暗呼侥幸,心念电转间又问道:“勾姑娘刚说这一批有四五百人,莫非还有其他人被押往万罪元窟?” 勾萃芸皱起眉头道:“我不敢肯定,只是偶然听澹台公子露过口风,似乎不是只有一批。” 凤明瑶面露忧色,若有所思的道:“如果真的不只一批,此番净宇教的确是劳师动众,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勾萃芸讷讷的道:“近日上峰屡有奇异指令,我们早已见怪不怪,只须听命行事便够了。” 凤明瑶心中一动,眨眨眼道:“何谓奇异指令,请勾姑娘明言。” 勾萃芸略显局促,垂首涩声道:“神教争霸江湖,有所杀戮本来无可厚非,但月前上峰突然下令,要焚灭一座村镇,不留半个活口。” “那是华山脚下的铜锣镇,其时正值端阳佳节,镇里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气氛十分祥和。可惜一切到此为止,我和‘妙手人厨’福永旺连夜纵火,又封锁镇外各个出口,将全镇化作人间炼狱。” 岳啸川等人越听越是心惊,凤明瑶银牙紧咬,斩钉截铁的道:“镇内人口可是接近两千?” 勾萃芸微觉意外,顿了顿才低咳一声道:“不错,全镇两千余人,一夜之间同赴阴曹,这的确是我的罪过。” 凤明瑶猜测得证,激愤之余更生惶恐,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一时之间却又理不出头绪。 樊飞和苏琬珺同样眉峰紧锁,岳啸川则面凝似铁,语声冷厉的道:“方才乔大哥提到,北方清溪浦也发生净宇教戕害平民之事,加上南方的炽焰燑和东方的杨柳村,到处都有净宇教的滔天恶行,这班魔孽简直罪不容诛!” 樊飞脑中灵光一现,当即肃然道:“岳兄此言切中要害,四件惨案分别发生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蒙难的百姓又恰巧都是两千人,要说这之间没有联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凤明瑶闻言翟然一醒,点头附和道:“正是,所谓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此类惨案连续发生,净宇教绝非无的放矢,恐怕正在实施什么险恶计划,咱们必须尽快禀报燕盟主,以免最后措手不及。” 樊飞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径向乔讷道:“敢问乔兄,清溪浦的村民是如何被杀戮?” 乔讷照实回答道:“村民入山开矿,遭遇地牛翻身,都被埋在地下,但我们怀疑是净宇教搞鬼,并非纯属天灾。” 樊飞好像早有预料,满面凝重的道:“果然如此,北方这桩惨案源于地牛翻身,是由五行之‘土’造成。” 苏琬珺瞬间领会,脱口轻呼道:“对了,炽焰燑的苗人葬身于抚仙湖,这是五行之‘水’!” 岳啸川也心下雪亮,皱眉沉声道:“杨柳村的村民身首异处,都死于刀斧之下,这是五行之‘金’。” 凤明瑶终于豁然开朗,看着勾萃芸道:“铜锣镇惨遭焚灭,百姓尸骨无存,这是五行之‘火’。” 樊飞目中神光隐现,拊掌正声道:“东方甲乙木,以金克之;西方庚辛金,以火克之;南方丙丁火,以水克之;北方壬癸水,以土克之;五行互为克制,这应该是一种邪恶仪式,意在破坏神州地气。” 凤明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取出勾萃芸交给她那张羊皮卷,摊开之后拿手一指,声音中难掩震骇的道:“中央戊己土,以木克之;净宇教不遗余力,押来许多武林人士,莫非也是邪恶仪式中的一环?” 其余众人纷纷变色,只听樊飞峻声道:“虽然还不清楚万罪元窟与五行之‘木’有何关联,但凤座的推断不无道理,咱们尽速上报燕盟主知晓,然后先行赶赴万罪元窟,只盼还来得及阻止阴谋得逞。” 第0223章 合兵崆峒 樊飞当机立断,凤明瑶深以为然,跟着点头道:“那便有劳乔少侠和四姑娘将此事禀报燕盟主,今夜我们暂作休整,明日拂晓时分启程,直奔万罪元窟。” 乔讷闻言一愣,皱起眉头道:“此行凶险难料,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我看飞书给师父即可,不必亲自回去禀报。” 凤明瑶摇摇头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何况四姑娘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动武。” 薛华英大为局促,赶紧正声道:“不用顾虑我,凤座若是怕我拖累你们,我自己去衡阳便是,乔大哥可以留下来帮你们。” 凤明瑶依旧摇头道:“中州还有净宇教的残党,四姑娘一人行动太过危险。” “乔少侠尽管放心,我们自有分寸,绝不会莽撞行事。” 乔讷左右权衡,终是郑重其事的道:“罢了,那凤座你们千万保重,我们先前已经联络了一些同道,他们想必正在赶来,到时还能随机应变。” 凤明瑶颔首称是,乔讷又嘱咐了她几句,之后传令麾下部众,当晚养精蓄锐,次日再分头行事。 凤明瑶回到房中,取出那张羊皮卷仔细参研,直到将地势烂熟于心,又定好行止计划,才安心上榻就寝。 晨曦初生之刻,一行人整装待发,于成道寺山门外依依惜别。 新任住持俭觉方丈率领众僧相送,一同合十为礼道:“我佛保佑,诸位侠士此行一切顺利。” 岳啸川等人纷纷还礼,只听凤明瑶和声道:“多谢方丈款待,勾姑娘便暂时栖身贵寺,等我们解决万罪元窟之事,回来之后再妥善安置。” 俭觉方丈微颔首道:“贫僧醒得,必定会善待那位女施主。” 凤明瑶再度称谢,随后转向乔讷道:“乔少侠放心,我也已经飞书联络附近同道,想必很快便会有人驰援,武林正道早已同心同德,此次并非以寡敌众。” 乔讷明白凤明瑶是为他宽心,当下一正色道:“总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昨夜我收到崆峒派回书,他们今早能赶到抱犊岗,你们路过之时可以等候接应。” 凤明瑶欣然道:“如此甚好,我们马上出发,早间刚好赶到抱犊岗,然后沿落雁谷行进,日落之前抵达胡家塘休整。” 乔讷嗯声道:“凤座必定计划周详,那我不多说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说罢抱拳为礼,然后偕同薛华英,率领雪沃山庄的弟子向西而去。 凤明瑶也不耽搁,即刻下令开拔,众人乘着黎明的曙光离开成道寺,径直去往抱犊岗。 大约卯初时分,众人赶到地头,凤明瑶下令埋锅造饭,同时等候崆峒派的援兵。 朝阳清晖洒下,十分温暖和煦,岳啸川等人席地而坐,只听樊飞沉吟着道:“平凉崆峒立派八百余年,堪称雄镇西疆,威势并不逊色于昆仑派。” “此番对抗净宇魔祸,崆峒派着实出力不少,掌门郦元宗身先士卒,率领徒众血战衡阳,身受重伤亦不退却,称得上我辈楷模。” 凤明瑶点头附和道:“崆峒派的确英才辈出,郦掌门之徒端木璟、申屠厉、佟尚志等人,无不身怀过人能为,却不知这次是谁前来接应。” 苏琬珺咳声道:“我听师父说起过,五十年前崆峒派出过一位绝代武王,号称‘毁道谤佛轻万教,无极神通六界平’——此人于终南山拔仙顶挑战天下,大小三百六十战无一败绩,可见崆峒派的武学确实博大精深。” 樊飞摇摇头道:“‘红魔’陆界平是不世出的奇才没错,只不过彼时寰宇清平,朝野上下一片祥和,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欠缺用武之地,否则若是易地而处,其功业未必弱于昆仑派的九玉真人。” 岳啸川眉峰一轩,淡淡的道:“樊兄这话可千万别给昆仑派听去,否则若是惹动玄阳道兄的怒火,你背上的‘龙渊’未必挡得住‘天玄’。” 樊飞心下了然,呵呵一笑道:“多谢岳兄提醒,方才是我妄言了,各位千万别泄露出去。” 凤明瑶和苏琬珺相顾莞尔,只听苏琬珺轻笑道:“大家都是同道,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为此疏离便不好了。” 岳啸川见苏琬珺美眸一暼,瞬间满心温柔,顿了顿才轻咳一声道:“这个自然,我与玄阳道兄有并肩死战之谊,断不会当真将他视作对头。” 苏琬珺嫣然一笑道:“那是我杞人忧天了,岳少侠莫怪。” 岳啸川道声不敢,四人又闲谈片刻,之后与一干剑士共进早餐,及至水肴皆净,已是卯正时分。 凤明瑶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一直在悬心江柔婕的安危,正等得有些心焦之际,便见岗下现出一队人马。 来人都身着赭红劲装,看起来正是崆峒派的服色,凤明瑶见状如释重负,立刻上前扬声招呼道:“江南剑盟凤明瑶在此,多谢崆峒派的朋友前来助阵。” 对面当先一人年过而立,身长七尺,相貌堂堂,唯憾头上发丝颇见稀疏,尤其顶心已显微秃,看来平日多半十分操劳。 此人乃是崆峒派掌门郦元宗座下首徒,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璟字,见到凤明瑶出面,他赶紧抱拳为礼道:“果然是凤座,乔少侠在书信中已然说明原委,敝派正是义不容辞。” 说话间双方会在一处,凤明瑶打眼一扫,欠身为礼道:“彭少侠也来了,前次小女子多有冒犯,彭少侠不计前嫌赶来驰援,实在令人钦佩。” 对面之人站在端木璟左边,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容貌十分英俊,闻言禁不住脸上一红,闷声回答道:“是我技不如人,并非阁下冒犯,此次纯属适逢其会,难当阁下称赞。” 这话显然有些生硬,旁边的岳啸川眉头一皱,蓦地醒悟过来,想必这位便是有意索回“真极”宝剑,结果被凤明瑶“婉言拒绝”的彭观云了。 端木璟反倒有些发懵,但众人面前又不好探问,无奈咳声道:“原来凤座认识彭师弟,他毕竟年轻识浅,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凤明瑶微颔首道:“端木先生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理应互相关照。” 端木璟松了口气,又向右边一指道:“这是敝师妹鱼妙荷,凤座想必还没见过,她是鱼元礼师伯的独生女,自打鱼师伯归天,她便拜入家师门下,在一众同门里面行序第九。” 凤明瑶凝目观去,只见对面的鱼妙荷身姿聘婷,生得艳如桃李、美若瑶姬,尤其是脸上那一对深深的酒涡,越发显得她青春韶丽,似乎只有十七八岁模样。 鱼妙荷也打量着凤明瑶,同时落落大方的道:“久闻凤座大名,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凤明瑶展颜一笑道:“不敢当,无非是一点虚名罢了,鱼姑娘系出名门,日后的成就未必会弱于我。” 鱼妙荷嗯了一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凤明瑶心生诧异,转念间和声道:“鱼姑娘有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虑。” 鱼妙荷略一踟蹰,期期艾艾的道:“凤座恕我冒昧,关于那口‘真极’宝剑——” 话到中途又觉碍口,鱼妙荷终是轻轻一叹,垂首涩声道:“那口‘真极’宝剑的事情,的确是七师兄太过莽撞,还请凤座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凤明瑶何等精明,立刻断定鱼妙荷才是真正想索回“真极”宝剑之人,但眼下也不点破,只是淡然道:“鱼姑娘放心,些许龃龉而已,我自然不会萦怀。” 两边兵合一处,免不了寒暄介绍一番,端木璟性情随和,并非强势之人,于是依旧推凤明瑶担当主帅,众人唯她马首是瞻,就此拔营起身,继续剩余路程。 《基因大时代》 第0224章 迟暮胡翁 凤明瑶率领众人晓行夜宿,次日午间接到少林派回书,说已经与嵩山派相互通气,于君召集等候会合。 凤明瑶喜不自胜,传令众人加紧赶路,终于在日落之前来到地头,集口果然有佛门弟子出面接应。 日前嵩山上经历一场鏖战,武林正义盟大获全胜,少林派夺回千年古刹,嵩山派也摆脱净宇教的控制,两派如今唇齿相依,说是有史以来最亲密都不为过。 少林派为首之人是戒律院首座通相大师,这位大师如今不过四十来岁,称得上年富力强,或许是执掌戒律的缘故,自然透出一派威严气象,令人心生敬畏。 此次通相大师一共带来十八名护寺武僧,个个肌肉虬结,形貌十分勇武,随身携带的熟铜棍沉猛钝重,已经收下不少净宇教众的亡魂,所谓杀戒不提也罢。 嵩山派为首之人则是掌门伍致远的师叔,江湖人称“铁掌开碑”董熙爵,其人年过知命,依旧神采奕奕,头上不见一丝白发,说话声音亮如洪钟,是个雷厉风行的实干派元老。 嵩山派掌门伍致远礼贤下士,附近的武林人士纷纷来投,所以除去本派的十几名弟子,董熙爵还带来为数不少的江湖豪客。 众人得到强援,阵容愈发壮大,凤明瑶也衷心欢喜。 晚间并不急于赶路,凤明瑶将各派首脑邀集一处,详细解说前后缘由。 通相大师听得眉头紧皱,合十祝祷道:“阿弥陀佛,魔教滥杀无辜,简直丧心病狂,只愿各处亡魂安息,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董熙爵同样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道:“净宇教之前虽然嚣张,却还不至于这么残狠,凤座推测他们在弄什么邪恶仪式,最后的五行之‘土’正在中州?” 凤明瑶微颔首道:“不错,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最后一处很可能是在万罪元窟,因为许多正义盟的同道都被押往哪里,净宇教多半要把他们当做祭品。” 董熙爵一怔道:“万罪元窟?老夫生在中州,长在中州,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处所在,凤座没弄错吗?” 凤明瑶取出羊皮卷,递给董熙爵道:“有路观图在此,请董前辈过目。” 董熙爵接过羊皮卷,仔细观察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这个鬼地方,凤座只怕真的弄错了,这哪里是什么‘万罪元窟’,分明是前朝的坤坽坟。” 凤明瑶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坤……坟……敢问董前辈,中间是哪个坽字?” 董熙爵比划着道:“左边土右边令,听说是前朝的坤坽公主犯了大罪,死后被埋在那片荒丘,便有了坤坽坟这地名。” 凤明瑶和樊飞对视一眼,只见他缓缓点头道:“如此一来更有把握断定,这坤坽坟便是仪式中的‘土’系地脉,一旦最终献祭完成,有何后果实难预料。” 董熙爵咳声道:“老夫虽然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既然有同道被净宇教抓了,咱们总该救他们出来。只是坤坽坟地势奇特,若是没有向导指引,很容易陷进地窟,到时候便要去陪坤坽公主了。” 凤明瑶缓缓点头道:“这正是我们先前最忧心的事情,董前辈既然知道那里,可否帮忙寻找向导?” 董熙爵迟疑着道:“老夫也很久没去过了,只记得有对夫妇熟悉地形,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健在。” 凤明瑶了然的道:“看来那对夫妇年事已高,总之这是一条路子,咱们抵达之后先寻求他们的帮助,若是天不从人愿,再随机应变,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董熙爵颔首称是,通相大师也没有异议,众人就此拍板定案,当晚暂作休整,次日浩浩荡荡百余人踏上征程,沿着凤明瑶规划好的路线,向万罪元窟进发。 黄河是华夏文明之源头,但黄河泛滥始终困扰历朝历代的当政者,自夏商周三代至本朝,黄河决口改道不计其数,造成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损失难以估量。 万罪元窟位于中州腹地,原址曾为黄河故道,如今虽然露出地面,但因为土质过分疏松,而且密布大小洞窟,耕种畜牧固是困难重重,建城开市更属天方夜谭,久而久之彻底荒废,只余满目黄土凄凄。 万罪元窟左近有一座迟暮村,董熙爵所说的向导正在村中居住,凤明瑶请通相大师统领各方豪杰,自己偕同岳啸川,跟随董熙爵去往迟暮村,同行的还有十名江南剑盟的剑士。 为免太过张扬,众人于日落之后才进入村中,迟暮村地小民寡,青壮劳力大多外出谋生,余下的以老弱病残居多。 岳啸川不由得想起梦境试炼中的耄耋村,只盼此番顺利请到向导,别再生出意外变故。 董熙爵带着众人径直去往村南的一处院落,行步间随口解说道:“约摸十年之前,老夫来此地办事,向那对夫妇询问过坤坽坟的路径。当时他们已经年过花甲,自称胡翁和杨媪,真实姓名却是不知。” 凤明瑶点点头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只盼两位老人家福泽绵长,若是还能得到他们相助,自然再好不过。” 董熙爵颔首称是,须臾众人来到院门外面,只见内中灯火摇曳,看来眼下至少还有人居住。 董熙爵松了口气,上前叩动柴扉,同时凝声呼喊道:“胡翁可在?故人前来拜访,还请拨冗赐见。” 凤明瑶听董熙爵言辞文雅,心忖此间主人应该也非寻常村氓,说不定正是一对身怀绝技的隐世高人。 少顷只听吱呀一声,正房门户开启,一位身形佝偻之人提着灯笼缓步走出,沙哑的嗓音慢悠悠的道:“不知是哪位故人,老朽耳朵不灵,实在听不出来。” 说话间人已走近,但见他须发皆白,脸上满布皱纹,浑浊的双眼全无光彩,倒像是在打瞌睡似的。身穿最平常不过的粗布衣裤,脚蹬一双九耳麻鞋,行走之际颤颤巍巍,哪怕当场跌倒都不会让人意外。 董熙爵觑得分明,亲切的招呼道:“胡翁别来无恙,我是嵩山派的董熙爵。” 胡翁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了片刻,才终于点头道:“老朽想起来了,是那位出手阔绰的董小哥,当年多谢你周济啊。” 董熙爵朗笑道:“岂敢岂敢,胡翁帮了我的大忙,我理应给你报酬。咳……这次还是来找你帮忙,咱们进屋去说可好?” 胡翁一张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只是寒舍简陋,请各位多担待。” 说话间打开院门,胡翁领着众人回到房中,别看这处院落外观平凡,房里的布置却十分考究,许多家具陈设都古色古香,看来这位胡翁的确是个风雅之人。 董熙爵看到只有胡翁一人,不禁讷讷的道:“敢问胡翁,杨媪可是……有事外出?” 胡翁淡淡的道:“是啊,老婆子年老多病,阎罗王请她去阴曹地府,找华佗扁鹊寻医问药,已经两年多没回来喽。” 董熙爵心下了然,轻轻一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请胡翁节哀顺变。” 胡翁摆摆手道:“无妨,不知董小哥这次前来有何贵干,老朽洗耳恭听。” 董熙爵知道胡翁的脾气,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胡翁听罢沉吟着道:“又是坤坽坟啊,不错……知道万罪元窟这个说法,的确是难得的阵术高手,老朽隐居已久,倒真有兴趣会他一会。” 董熙爵见胡翁如此爽快,自然欣喜不已,凤明瑶则柔声道:“老人家似乎行动不便,还请多多保重身体,事后我们必有重谢。” 胡翁道声醒得,之后简单收拾行囊,跟着凤明瑶等人,连夜离开迟暮村。 第0225章 罪窟之行 朝阳初升之际,一支由百余人组成的队伍进入万罪元窟地界,当先一人年逾古稀,正是来自迟暮村的胡翁。 以通相大师为首的武林人士亦步亦趋,按照胡翁的指点前后呼引,径直去往万罪元窟的腹地。 胡翁手里托着一只形制古旧的罗盘,上面除去两仪四相八卦,还密布奇形怪状的符号,非但外行难以索解,连岳啸川和凤明瑶这等通晓阵术之人,都没法洞悉其中玄机,唯有高山仰止,听凭胡翁指引。 胡翁虽然老迈年高,胸中却有真才实学,众人跟他走了半晌时光,并未出现一点险情。 只是此番深入虎穴,众人岂敢掉以轻心,尤其岳啸川等高手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备净宇教突然出现发难。 所幸一路行来风平浪静,众人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再加上满目黄土难免有些乏味,不少人已经精神倦怠。 约摸到了午正时分,胡翁示意众人歇息片刻,拿出干粮饮水果腹,以免太过困钝而发生意外。 通相大师等各派首脑聚在一处,只见胡翁指点着道:“若是途中不出意外,再用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坤坽坟,但你们要救的人在不在那里,老朽便不得而知了。” 通相大师微颔首道:“多谢施主带路,倘若到时短兵相接,我等必定不遗余力护你周全。” 胡翁摆摆手道:“大可不必如此,老朽早已行将就木,这条性命丢了便丢了,你们切莫为老朽的安危分神。” 通相大师合十为礼道:“施主菩萨心肠,贫僧十分钦佩,但我等行事自有规矩,理应优先考虑你的安全。” 胡翁欲言又止,终是呵呵一笑道:“那老朽真是受宠若惊了,到时尽可能不给你们添麻烦。” 通相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随后又听凤明瑶道:“前辈以罗盘测算通路,莫非此地除去地窟陷阱,另外还布有奇门阵法?” 胡翁咳声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里的地窟原本杂乱无章,但前朝皇家埋葬坤坽公主之时,请数术高人重新勘定方位,依托天然地形,融合风水八卦,将万罪元窟改造成了一座奇门大阵。” 凤明瑶有所了悟,缓缓点头道:“一般阵法都在地上,万罪元窟之阵却在地下,应对起来的确十分棘手。若非前辈深通易理,我们见识浅薄,着实一筹莫展。” 胡翁抚须微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朽也不过是家学渊源罢了。此地阵法源自前朝胡人,与中土所传大有不同,老朽夫妻二人见猎心喜,日复一日勘测十年之久,才终于吃透阵法关窍。” 凤明瑶暗暗佩服,旁边端木璟则感慨的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前辈老而弥坚,实在令我等晚辈汗颜。” 胡翁打个哈哈道:“过奖过奖,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同样足见坚韧毅力。” 董煕爵心中一动,满怀诚恳的道:“等这次功德圆满,我便将胡翁接回嵩山,为你养老送终,胡翁意下如何?” 胡翁悠悠的道:“多谢董小哥的好意,但我已经习惯待在迟暮村,便不叨扰嵩山派了。” 董煕爵只好作罢,此时只听凤明瑶轻轻一叹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前辈夫妻二人隐居迟暮村数十年,许多东西的确难以割舍,总之顺其自然便最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岳啸川心中颇觉郁郁——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凤明瑶一心“顺其自然”,将近三年时光就此蹉跎,到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且不说岳啸川这厢如何怨叹,相隔不远的崆峒派弟子聚集之处,彭观云和鱼妙荷正席地而坐,默默啃着干硬的烙馍。 彭观云瞥见端木璟并未留意这边,径自袖中摸出一只朱漆葫芦,悄悄递给鱼妙荷道:“师妹喝我的水吧,千万别跟我客气。” 鱼妙荷见彭观云连使眼色,立刻明白过来,同样偷眼看了看端木璟,这才伸手接过那只葫芦,就唇轻轻抿了一口,只觉清甜之中带着微辣,原来是上好的米酒。 彭观云见鱼妙荷面露欣喜之色,自己也十分受用,当下轻咳一声道:“怎么样师妹,我没骗你吧?” 鱼妙荷点了点头,又饮下几口美酒,回味之余由衷的道:“嗯,的确好喝得很,师兄真是有心了。” 她说话同时用嫩红的舌尖舔了舔樱唇,似乎舍不得浪费一滴美酒,彭观云觑得分明,心跳险些漏了一拍,愣了愣才讪讪的道:“师妹太客气了,咱们早定鸳盟,我照顾你理所当然。” 鱼妙荷唔了一声,脸上难掩局促之色,彭观云心中愈发忐忑,小心翼翼的道:“师妹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催你,但如今魔教覆灭在即,这桩师父指定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鱼妙荷垂下螓首,讷讷的道:“师兄别多心,我没生你的气,只是爹爹的佩剑还落在别人手里,九泉之下不能瞑目。这件事情解决不了,我始终没法心安理得,更别提谈婚论嫁了。” 彭观云为之一滞,摇头苦笑道:“咱们的能为差凤明瑶太多,想强行索回‘真极’宝剑,实在难如登天。但若是向她和盘托出,又会损及鱼师伯的声誉,唉……真是让人进退两难。” 鱼妙荷低声附和道:“是啊,爹当初比武输给成效锟,只好将‘真极’宝剑交给他保管,之后又几次挑战,却都铩羽而归,直到临死前还一直耿耿于怀,我身为爹的亲生女儿,一定要帮他达成心愿。” 彭观云满心无奈,转念间硬着头皮道:“干脆把事情禀告师父,请师父出面斡旋,凤明瑶毕竟是晚辈,应该会买师父的面子。” 鱼妙荷眼神一凛,正声低斥道:“不成,爹生前最重颜面,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落败的事情。我之所以愿意告诉师兄,是因为咱们关系特殊,但你可不能再告诉其他人,否则别怪我翻脸。” 彭观云暗叫苦也——难道真要因为一桩遗愿,便耽误大好姻缘?青梅竹马的师妹,恩师钦点的未婚妻,事到如今仍是镜中花、水中月,个中煎熬当真不提也罢。 鱼妙荷见彭观云神情落寞,颇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柔声安慰道:“好了师兄,这次咱们两个好好表现,一定要让凤座刮目相看。我们总归都是女子,到时候我再多跟她亲近亲近,说不定便有转机了。” 彭观云精神一振,连连点头道:“师妹说得不错,要想让人看得起,拳头才是硬道理。我现在巴不得净宇教的人冲出来,跟他们打个痛快,只是那胡老头走得忒慢,像这样一步三晃,几时才能走到?” 鱼妙荷眨眨眼道:“都说这地方有不少隐秘地窟,陷进去便别想再出来,可咱们走了大半天,别说是地窟了,连个浅坑都没看见。所以莫非是以讹传讹,那胡老头根本是故弄玄虚,平白拖慢了行程?” 彭观云迟疑着道:“传言应该不假,倘若没有那胡老头引导,咱们只怕早已陷进地窟。” 鱼妙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我看未必,师兄敢不敢试一试?” 彭观云听得一怔,随即郑重其事的道:“师妹切莫任性,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哪能胡乱尝试?” 鱼妙荷不禁扶额道:“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师兄干嘛这么紧张,这口气都跟大师兄一样了。” 彭观云如释重负,低眉咳声道:“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师妹千万别不当回事。” 鱼妙荷正待答话,此时倏听哗啦一声,其中还夹着充满骇异的惊呼,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恰见一抹红影坠入地下! 第0226章 坤坽墓园 鱼妙荷觑得分明,遇险之人穿的正是本派服色,当下更无丝毫迟疑,脚下一蹬飞身冲上,劈手抓向那名同门。 差幸鱼妙荷轻功超卓,这一下险之又险,刚好牢牢抓住那名同门的衣领。 不过那名同门是位男子,自身体重十分可观,再加上下坠时的冲力,少说也有两百来斤。 鱼妙荷被拽得立身不住,尖叫声中一头栽进地窟,瞬间半身已经不见。 彭观云的反应稍慢半拍,见状直是急红了眼睛,豁尽全力猛扑上去,却还是差之毫厘,并未够到鱼妙荷。 正在众人齐声惊呼之际,倏见一道湛碧光芒闪过,径直缠绕在鱼妙荷腿上,生生顿住下坠之势。 众人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新落回腔子里,顺着那道碧光的来处看去,原来是苏琬珺及时出手救援。她手中正握着一条奇异的碧色绫带,吊住两人仍然未断,材质柔韧可见一斑。 樊飞与苏琬珺并肩而立,同样伸手抓住绫带,否则单凭苏琬珺一人之力,恐怕早已步上鱼妙荷的后尘。 敢情这条绫带名唤“玉女飞绫”,能随心意刚柔变换,对敌之时别有妙用,是苏琬珺的成名兵刃。 彭观云本来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却又欣喜若狂,慌忙大步流星冲到近前,抓住鱼妙荷的双腿,将她从地窟中拉了上来。 鱼妙荷临危不乱,仍然抓着那名同门的衣领,两人一同脱险,总算不曾酿成悲剧。 鱼妙荷方才全凭一股血气之勇,这时回过神来,才禁不住心头怦怦乱跳,手臂也酸痛难当,不住的轻轻颤抖。 彭观云满心痛惜,一迭连声的道:“师妹没事吧?没伤到筋骨吧?要我帮你推血过宫吗?” 说话间通相大师等人匆匆走近,只听端木璟峻声道:“彭师弟切莫不知轻重,快些查看须师弟的状况!” 彭观云暗叫惭愧,再看那名坠入地窟的同门,只见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竟然已经晕死过去。 端木璟疾步上前,郑重抱拳为礼道:“多谢苏女侠和樊少侠及时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樊飞和苏琬珺各自还礼,还是苏琬珺和声道:“端木先生客气了,我们担任巡查,这都是分内之事。” 鱼妙荷定了定神,强撑着兀自发抖的双腿站起身来,粉脸泛红的道:“两位才真是客气了,此番救命之恩,我一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两位尽管开口。” 樊飞和苏琬珺依旧谦虚辞让,端木璟则欣慰的道:“鱼师妹心系同门安危,不惜自身陷入险境,没有辜负鱼师伯和师父的期望……不过今后最好还是量力而行,过分逞强反而不美。” 鱼妙荷低头应是,此时“须师弟”也在彭观云的推拿下苏醒过来,但他的神智并未完全恢复,眼睛半睁半闭,喃喃自语道:“别杀我……别杀我,公主饶命……不是我害的你呀……”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凝重之色,只见胡翁缓步踱近,轻轻一叹道:“这小哥中了坤坽坟的魇障,少说也要迷糊大半天,老朽早说不可随意走动,他偏偏不听号令,唯有自讨苦吃。” 端木璟脸上一热,讪讪的道:“是晚辈号令不严,才生出这场意外,咳……崆峒派弟子都听清了,切勿再随意走动,否则严惩不贷。” 其余崆峒派弟子齐声应是,随后只听鱼妙荷道:“敢问胡前辈,晚辈方才也坠入地窟,为何没被魇障所侵?” 胡翁不疾不徐的道:“各人修为不同,心神坚韧程度也大相径庭,何况小姑娘并未完全坠窟,没中魇瘴也在情理之中。” 鱼妙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方才我半身掉进地窟,害怕倒没怎么觉得,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甚至想就此死了算了,莫非这便是魇障所致?” 胡翁沉吟着道:“掉进地窟还能生还者毕竟不多,其中多数正如这位小哥似的,遭遇坤坽公主的梦魇索命,至于小姑娘所说的莫名悲伤,老朽还是首次听闻。” 鱼妙荷唔了一声,隐见自嘲的道:“那或许是晚辈多心了,总之大家都得打起精神,这地窟的确十分诡异。” 胡翁嗯声道:“正是如此,还请各位令行禁止,切莫再发生类似事故。” 众人见到那位“须师弟”的情状,即便原先当真有些懈怠,这时也都不敢掉以轻心。 端木璟吩咐两名弟子照顾“须师弟”,众人重新启程,继续向坤坽坟进发。 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前方终于现出一爿建筑的轮廓,胡翁喘口大气,伸手指点着道:“那便是坤坽坟的墓园了,虽然坤坽公主是获罪下葬,但陪葬的珍宝不少,结果怀璧其罪,被发丘之辈盗掘一空。” 众人心下了然,凤明瑶尤其同情的道:“打搅死者安宁,实在太过不该,难怪那位坤坽公主阴魂不散,以梦魇向贸然侵入者索命。不过发丘之辈能够直捣黄龙,看来也精通易理,只是没有用在正途。” 胡翁干咳一声道:“发丘之辈鱼龙混杂,官盗民盗各有门道,其中也不乏义盗。但盗掘坤坽坟之人太过贪心,非但将珍宝洗劫,连坤坽公主的尸身都不放过,如今坟内空空如也,只余断壁残垣罢了。” 众人心中同感恻然,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坤坽公主究竟身犯何罪,前辈是否知晓?” 胡翁微颔首道:“老朽略知一二,坤坽公主暗行巫蛊邪术,干预后宫政事,结果东窗事发,被皇后下令捉拿。” “坤坽公主走投无路,最终吞下恶蛊自戕,尸身坚硬如铁,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天雷击顶亦不损毁。” “皇后难免担惊受怕,于是听从方士指点,将坤坽公主厚葬于此地荒丘,还派亲兵为她守陵。” “前朝末年兵荒马乱,守陵兵将各自逃散,坤坽坟中的珍宝引起觊觎,落得惨遭盗掘的下场。坤坽公主的尸身太过奇异,估计也被发丘的高人看中,一并带离坟墓,从此不知所终。” 众人听胡翁侃侃而谈,不少心中都在嘀咕,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即便世间真有妖物,天雷击顶之下也难逃劫数。 想那坤坽公主区区一名深宫女流,况且还是死于非命,怎会如此邪性,简直匪夷所思。 胡翁年老成精,自然看得出众人心存疑惑,但既然没人当面质疑,他也无心仔细解释。 谈说间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总算来到坤坽坟前,只见这座墓园占地极为广大,若以规制而论,堪比本朝王侯。 不过正如胡翁所说,因为常年荒废弃置,又遭发丘之辈破坏,整座墓园已经残败不堪。 神道边上的石雕东倒西歪,各处栽植的林木大多枯死,午后的热风卷起蔽目沙尘,吹动遍地荒草,显得十分凄凉。 通相大师和凤明瑶略作商议,之后分派众人结成阵势,步步为营进入坤坽坟。 沿着神道仔细搜索过去,隐约可见新近踩下的足迹,众人愈发精神紧绷,各自紧握手中兵刃,以便随时应对敌方暴起发难。 须臾走至神道尽头,眼前便是昔日安葬坤坽公主的大墓,众人紧张之余又觉诧异,若说净宇教果真以此地为据点,为何路上并无岗哨,难道不怕敌方长驱直入? 发丘之辈一贯擅长以蛮力行事,大墓早已被挖开封土,墓门也被火器炸塌。 黑洞洞的墓道里不见半丝光亮,好像一只幽冥巨兽张开阔口,静待侵入者自行献祭。 《控卫在此》 饶是众人闯荡江湖,大多数还经历过生死之战,但面对这座幽暗神秘的坟墓,仍是禁不住心底生寒,数百道目光都投向通相大师和凤明瑶,且看他们如何决断。 第0227章 地宫探秘 面对吉凶莫测的坤坽公主之墓,通相大师面沉似水,缓缓点头道:“既然费尽周折来到此处,总得入内查看一番,便由贫僧身先士卒,凤座留在外面接应吧。” 凤明瑶略一迟疑,这才正声道:“大师身为我方主帅,不宜以身犯险,还是由小女子入内查探,大师留在外面接应,如此似乎更加妥当,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通相大师长眉一轩,正待出言反驳,此时又听岳啸川道:“凤座言之有理,此地多半已经被净宇教占领,外面有大师坐镇指挥,我们入内查探才无后顾之忧。” 通相大师心头一凛,董煕爵趁机劝说道:“大师尽管放心,老夫跟胡翁去过墓中,对里面的地势了如指掌。便由老夫跟凤座一同进入,大师则留心外间,免得魔教抄了咱们的后路。” 通相大师看看无法,只能咳声道:“罢了,那两位千万小心,查探途中有任何意外,切记不可恋战,及时互通消息方为上策。” 凤明瑶和董煕爵点头称是,当下各自清点人马,挑选精干麾下入墓查探。 胡翁自打进入墓园便一语未发,这时眉头紧皱,终是挺身上前道:“上次老朽带董小哥进入墓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里面的地势有否发生变化,所以老朽也一同入内吧,好歹要求个心安。” 董煕爵面现踟蹰的道:“有胡翁指点自然最好,可你毕竟年事已高,倘若遇上危险,只怕难以照应。” 胡翁整整颜色道:“老朽早已说过,无须各位分神照应,即便这次真有不测,也算死得其所了。” 众人闻言暗暗钦佩,只见通相大师合十为礼道:“如此拜托施主了,请施主千万保重。” 胡翁拱手还礼道:“老朽醒得,大师也请保重,提防魔教妖人突袭。” 须臾分派停当,凤明瑶带领二十名剑士,再加上岳啸川、樊飞和苏琬珺三人,董煕爵则带领十名嵩山派弟子,再加上二十名江湖豪客,一行人都点起灯球火把,别过通相大师等人,前后呼引进入墓道。 众人带的火把虽然十分明亮,但也不知怎地,火光照耀的范围异常狭小,最多只到周遭五步。 董煕爵知道内情,顺口解释道:“大家别疑神疑鬼,墓墙上刷了吸光涂料,所以火光没平常照得那么远。” 众人恍然顿悟,胡翁也趁机提醒道:“大家互相紧跟,千万不要落单,走路时留意脚下,若是踩到机关销器,切莫惊慌失措,及时告知老朽,老朽自有驱处。” 众人纷纷应是,董煕爵则打个哈哈道:“大家用不着太过紧张,墓道里的机关早被发丘之辈破坏殆尽,上次老夫跟胡翁前来,便是一路通畅,并无半点险情。” 胡翁眉峰一轩,郑重其事的道:“董小哥不可想当然耳,魔教既然占领此地,难保不会另有布置。” 董煕爵翟然一醒,讪讪的道:“胡翁说的是,总之小心无大错,咱们都听你的。” 胡翁嗯了一声,接着只听凤明瑶道:“董前辈上次前来,不知有何目的,可否告知我等?” 董煕爵叹口气道:“当年伍师兄病重,师嫂四处求医,最后找到一张古方,派老夫从僵尸墓里采摘骸生草。” “老夫多方打听,又求得胡翁和杨媪相助,才终于从墓里采回去两株骸生草,再加上其他师兄弟找来的许多奇怪物事,煎成一大锅药汤,喂伍师兄服了下去。” 苏琬珺心生好奇,接口探问道:“那结果呢,伍掌门是否转危为安?” 董煕爵苦笑一声道:“非但没有转危为安,伍师兄反而病情加重,服药当晚便过世了。” 苏琬珺登时哑然,讷讷间又听董煕爵道:“师嫂跟伍师兄伉俪情深,又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之后时常以泪洗面,最后抑郁成疾,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对儿女相依为命,在夹缝中苦苦求存。” 樊飞微颔首道:“贵派伍掌门能屈能伸,深谙韬晦之道,于乱世之中保住嵩山一脉,至于伍小姐忍辱负重,同样令人衷心钦佩。贵派如今弃暗投明,武林中人人称赞,日后大展宏图,必定伟业可期。” 董煕爵颇见感慨的道:“承樊少侠吉言,大展宏图还是后话,如今只盼其他门派宽宏大量,别对敝派心存芥蒂,敝派一定会拿出诚意,誓死跟魔教对抗到底。” 墓道之中气氛压抑,众人借着说话驱散沉闷,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胡翁走在中间,手中依旧托着那只奇异罗盘,防备黑暗中失去方向,被机关布设引入歧途。 如此走了盏茶时光,前方现出一道宽阔门户,胡翁招呼众人停步,然后向凤明瑶道:“前面便是墓室前殿,小姑娘可曾察觉风吹草动?” 凤明瑶和岳啸川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樊飞也轻咳一声道:“墓中一片死寂,似乎并无埋伏,琬珺你觉得呢?” 苏琬珺附和道:“没错,路上我一直留心,的确没有异状。” 胡翁唔了一声,董煕爵则点头道:“既然没有异状,索性进去看看,免得白来一趟。” 凤明瑶秀眉微蹙,只觉事有蹊跷,但一时之间又理不出头绪,眼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便进前殿查看吧,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大家仍然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想起外面神道上留下的足迹,顿时心头一凛,于是依旧保持队形,樊飞和苏琬珺担当先锋,剩下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少顷胡翁进入前殿,蓦地轻咦一声道:“这是——怎会如此?” 凤明瑶心生诧异,赶紧探问道:“发生何事?还请前辈明言。” 胡翁眉峰紧锁,拿手一指道:“你们看,中间那可是一副四驾车辇?”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前殿中央摆着一辆陈旧的马车,车头方向还排列着四具马骨。 凤明瑶心中一动,脱口惊声道:“前辈先前提到,坤坽坟早已被洗劫一空,那这副车辇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 胡翁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不只车辇,董小哥你看,这里跟咱们上次来的时候相比,还有什么不同?” 董煕爵四下观望,努力回忆着道:“多了不少东西,至少角落里那几根巨烛,上次肯定没有。” 胡翁目光转动,面色凝重的道:“单看前殿的布置,应该已经接近坤坽公主下葬之时,尤其那四根巨烛,正是难得的前朝古物,再加上这辆仿自前朝形制的马车,看来有人在刻意恢复坤坽坟的原貌。”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惊疑不定,这时又听胡翁沉声道:“再去中殿查看一番吧,容老朽验证心中的疑虑。” 凤明瑶自然应允,当下分派十名剑士在前殿守卫,其他人继续向中殿进发。 中殿较之前殿更加广阔,众人各自小心戒备,只见殿中摆放着各类精美器具,大多是宫廷女子所用之物,形制都与前朝相同,莫不雍容华丽,称得上美轮美奂。 胡翁一路仔细查看过去,有时吸鼻嗅闻,有时驻足沉思,最后喃喃自语道:“虽然大多数是仿古之物,但其中不乏前朝珍品,甚至有几件可能正是出自坤坽坟,能搜集到这种程度,的确煞费苦心了。” 董煕爵发觉中殿也没有敌踪,于是吩咐手下的江湖豪客往左右配殿查看,原来左配殿里都是金银器皿,右配殿里则是珠宝细软,无须仔细估算,便知价值不菲。 正所谓酒肉红人脸、财帛动人心,那班江湖豪客见到这许多宝物,不少已经难掩喜色,只觉不虚此行。 胡翁却是忧心忡忡,眉心拧成个大疙瘩,低头沉吟不语。 (本章完) 第0228章 勇镇尸魔 凤明瑶见胡翁难掩忧虑之色,自己也心头一紧,当下迟疑着道:“前辈莫非发现什么不妥?我等愿闻其详。” 胡翁略略回神,摇头轻叹道:“你们推测的不错,看这墓中的排设,很可能是为了血祭。” 凤明瑶若有所思的道:“费尽心思恢复坤坽坟的原貌,应该是为了安抚坤坽公主的亡魂,所以血祭的对象……是坤坽公主?” 胡翁转目看向后殿,低咳一声道:“老朽也作此想,但是否真是如此,还得继续求证。” 凤明瑶心下了然,董煕爵则皱眉道:“如果真是净宇教捣鬼,怎么他们至今都不露面,依老夫看干脆毁了这些劳什子,看他们还沉不沉得住气。” 胡翁连忙劝阻道:“不可,这些都是坤坽公主之物,咱们若是贸然损毁,只会引来亡魂报复,这样反而遂了魔教妖人的心愿。” 董煕爵似是一滞,可终究没有反驳,接着又听胡翁道:“墓中的财物都是不祥之物,大家切莫贪心取用,以免招来无妄之灾。若是已经有私下藏匿者,请速速将财物放回原位,否则自己送命事小,连累他人事大。” 众人面面相觑,却并无一人承认私藏财物,董煕爵见状清咳一声道:“大家不必有什么顾虑,眼下这许多金银宝货,连老夫都看得十分眼热,倘若真的拿了,现在放回去便是,旁人绝不会如何责难。” 他说罢微微一顿,提高声音道:“但若是隐匿不报,最后给大家惹来灾祸,自己受尽唾骂还不算,连父母妻儿都要抬不起头。所以孰重孰轻,想必大家都心中有数,最好马上决断。” 这番话恩威并施,那班江湖豪客终于有所松动,只见五人低头走出,分别去往左右配殿。 董煕爵暗叫惭愧,面上却含笑称赞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老夫衷心谢过了。” 那五人面红耳赤,放下财物之后匆匆回返,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董煕爵又略加褒奖,眼见没人再自承贪心,便向胡翁点头道:“应该没问题了,我情愿为大家担保,请胡翁放心。” 胡翁深吸一口气,语声沉缓的道:“那便往后殿走吧,容老朽确证魔教妖人弄何玄虚。” 众人都无异议,董煕爵挑了十名信得过的武林豪客,留在中殿接应,其他人则结伴去往后殿。 心知坤坽坟最后的秘密即将揭开,樊飞和苏琬珺全神戒备,各自紧握兵刃,并肩迈入后殿。 后殿之中尤其黑暗,火光照耀的范围十分有限,与最初进入时的墓道差相仿佛,显然墙壁上也刷了吸光涂料。 樊飞和苏琬珺甫一进入,便觉心里生出一阵强烈的不安,连汗毛都直竖起来。 寂静的后殿中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这种奇异的第六感,让两人同时停住脚步,不觉间已是冷汗涔涔。 凤明瑶觉察樊飞和苏琬珺的异样,立刻询问道:“樊少侠和苏姑娘莫非发现什么不妥?倘若真是如此,切莫贸然行动。” 樊飞和苏琬珺眼神交汇,还是樊飞峻声道:“后殿危机四伏,的确不宜涉险。” 凤明瑶心头一凛,情知樊飞绝非危言耸听,这座后殿实乃龙潭虎穴。 但众人一番辛苦跋涉,一切答案或许正在眼前,此时急流勇退,着实难以甘心,出去之后更没法跟通相大师交待。 《大明第一臣》 岳啸川和凤明瑶心有灵犀,此时斩钉截铁的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便由我入内查探一番,我自忖还有几分本领,即便内中真有危险,至少也能周旋片刻,大家留在外面接应即可。” 凤明瑶暗暗感激,毫不犹豫的道:“我与岳兄同去,互相守望扶持,应该足可自保。有劳董前辈率领众人接应,必要时可以请通相大师相助,无须勉为其难。” 董煕爵略一踟蹰,终是正声道:“也罢,凤座既为首脑,老夫听凭差遣,两位千万保重。” 凤明瑶暗赞董煕爵行事干脆,此时只听胡翁道:“那便有劳两位照护,老朽必须入内一观,否则死不瞑目。” 岳啸川和凤明瑶知道没法劝阻,只能点头答应,三人结伴上前,还是凤明瑶轻咳一声道:“樊少侠和苏姑娘也请留下,协助董前辈指挥调度,随时接应我们。” 樊飞和苏琬珺对视一眼,终是叹口气道:“凤座既然决定入内,我和琬珺责无旁贷,断不能临阵脱逃。何况后殿之中的确隐藏危机,你们两人难免力有不逮,所以还是大家一起吧。” 凤明瑶正中下怀,语带感激的道:“多谢樊少侠体谅,稍后不管发生何种变故,咱们都以胡前辈的安危为上。” 樊飞和苏琬珺颔首称是,胡翁则是欲言又止,最后拱拱手道:“承情了,这便入内吧。” 当下便由凤明瑶等四人各守一角,将胡翁护在中间,一同全神戒备着进入后殿。 岳啸川和凤明瑶都是灵觉敏锐之人,迈过门槛之时同样心神震颤,那是一种直摧意识深处的阴森和幽冷,令人不寒而栗。 胡翁手捧那只奇异罗盘,就着凤明瑶等四人手中的火把,低头仔细观望之际,口中也自念念有词。 那罗盘上的指针一直在颤动,最后倏地指向西南方,火光之下觑得分明,边缘所篆赫然是个狰狞鬼头。 胡翁眉峰紧攒,喃喃自语道:“西南坤土,逢魔大凶,果然是血祭尸魔之术。眼下尸魔已成气候,只待朔月大破之日,日月星三光掩蔽,便是血屠世间之时。” 凤明瑶等四人各自心生震骇,只听岳啸川沉声道:“前辈所说的尸魔,莫非便是坤坽公主的尸首?” 胡翁缓缓点头道:“多半正是如此,倘若老朽所料不错,此刻尸魔便停在后殿,恰好位于西南角。”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如今得到胡翁亲口证实,凤明瑶等四人依旧为之色变,顿了顿才听樊飞道:“妖邪之说神秘莫测,但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前辈既然洞悉底细,那可有降服尸魔之法?” 胡翁脸上露出决绝之色,看着手中那只罗盘道:“老朽既然答应出山,自然是有备而来,此寻龙仪乃是先秦之物,由法家世传镇魔古镜改制,足克灭杀尸魔。” 凤明瑶等四人喜出望外,苏琬珺呼出一口长气,抿嘴轻笑道:“难怪前辈一直坚持追根究底,原来早有成竹在胸,此番既然适逢其会,咱们当仁不让,索性斗一斗坤坽公主的尸魔。” 胡翁微颔首道:“眼下虽然不是朔月大破之日,但尸魔依旧非同小可,老朽毕竟年迈,已经无能与之周旋,还得劳烦几位小友身先士卒,老朽觑机施法灭杀。” 凤明瑶等四人都是当今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之前也会过不少强敌,但说到与尸魔对垒,还真是平生未有。 听罢胡翁一番解说,四人忐忑之余又生出满腔斗志,人人跃跃欲试,脸上全不见丝毫惧色。 胡翁颇觉欣慰,语带嘉许的道:“少年人命火旺盛,几位小友更是人中龙凤,今日咱们戮力同心,为世间除去这一妖物,同时粉碎魔教阴谋,正是功德无量。” 凤明瑶等四人齐声应是,随后依照胡翁的指点,依旧谨守四方阵势,步步逼近后殿的西南角。 令人不安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心跳也跟着不断加快,凤明瑶等四人竭力镇定心神,手心里却还是冒出冷汗。 摇曳的火光驱散深浓的黑暗,但很快又被黑暗重新吞没,明明只是走了百十步距离,却好像一生那样漫长。 胡翁一直紧盯罗盘,忽然间眼神一凛,提高声音道:“各位小友千万留意,尸魔便在眼前。” 第0229章 火雷噬嗑 随着胡翁一声提醒,火光边缘照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轮廓,横平竖直的棱角异常严整,上面雕凿了精美花纹,看材质是极品墨玉,闪耀着暗沉幽光,好像有冥府恶灵禁锢其中,急欲脱出囚笼、择人而噬。 凤明瑶等四人早已精神紧绷,这时更将功力提运至顶峰,胡翁发觉四人的紧张情绪,略略缓和了语气道:“各位小友稍安勿躁,这应该是坤坽公主的棺椁,稍后等咱们将之开破,才能见到尸魔真身。” 凤明瑶等四人本能的舒了口气,继续举步接近那只玉棺,少顷终于看清玉棺的全貌。 只见此物长有丈许,宽达五尺,上下半人多高,靠着西南墙角摆放,通体都由墨玉制成,沉厚的盖板足有数百斤重。 胡翁仔细审视一番,深吸一口气道:“这只玉棺的确是前朝古物,当初极有可能正是用于装殓坤坽公主,各位小友听老朽指挥,小心启开棺盖,提防尸魔暴起伤人。” 他说罢径自随身革囊中取出秘药,嘱咐凤明瑶等四人涂在鼻下,又拿出两双材质特异的手套,命岳啸川和樊飞戴上,之后分别站在东南和西北角,准备强行推开棺盖。 凤明瑶和苏琬珺则各执兵刃,担当护法之责,等一切预备妥当,胡翁手捧法家镇魔古镜改制的寻龙仪,绕着玉棺来回踱步测算,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也异常凝重。 凤明瑶等四人不敢稍有分神,正在严阵以待之际,倏听胡翁沉喝道:“便是现在,开棺!” 岳啸川和樊飞早已蓄势待发,闻言运起全身雄力,同声震喝中猛的一掀,数百斤重的棺盖呼的一声直飞出去。 霎时一股阴煞之气冲天而起,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直是中人欲呕。 周遭的火光骤然一暗,岳啸川和樊飞岂敢怠慢,闭住呼吸奋力一跃,堪堪脱出煞气笼罩的范围。 胡翁眼疾手快,随着“咄”的一声叱喝,一道金光脱手飞射,径直投入玉棺之中。 棺中透出的煞气似乎遇到了克星,喷涌之势立遭阻滞,紧接着竟是逐渐被吸回棺中。 凤明瑶和苏琬珺分别接住岳啸川和樊飞,四人两两成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打开的玉棺。 阴煞之气很快消散无踪,棺中再无任何动静,只是刺鼻的血腥味依旧浓重。 胡翁吁了口气,摇头轻叹道:“老婆子留下的最后一只食阴蛊,总算用在该用之处,不必跟着老朽与草木同腐了。” 凤明瑶醒得那道金光便是食阴蛊,当下迟疑着道:“前辈方才说到尸魔难缠,为何煞气消散之后再无动静,莫非也是食阴蛊的功劳?” 胡翁摇摇头道:“非也,食阴蛊只能吞噬阴煞之气,却奈何不了尸魔,只不过尸魔饱饮鲜血,眼下正在沉睡之中。” 凤明瑶等四人恍然一悟,只听苏琬珺嗯声道:“难怪有这么重的血腥味,所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大可趁机镇杀尸魔?” 胡翁欣慰的道:“不错,此番幸得苍天保佑,的确可以免去不少无谓的麻烦。” 苏琬珺闻言同感喜慰,此时却听樊飞峻声道:“咱们这一路行来,未免太过顺利,净宇教费尽周章,牺牲无数人命,目的便是完成血祭。为何事到临头不管不顾,任由咱们直达核心,觑机镇杀尸魔?” 凤明瑶同样早有疑虑,立刻附和道:“不错,如今连尸魔都恰好在沉睡之中,好像一切都是为咱们准备好的。虽说吉人自有天相,但福兮祸之所伏,着实令人不安。” 岳啸川听罢心道有理,缓缓点头道:“后殿中的危险并未减弱,甚至还在逐渐增强,依照胡前辈的说法,尸魔恐怕醒转在即,咱们必须速速决断。” 苏琬珺若有所思的道:“即便明知事有蹊跷,但因为箭在弦上,终究不得不发。如果这是净宇教的诡计,布局之人层层诱敌深入,令对手欲罢不能,实乃谋略大家。” 四人各抒己见,最后还是胡翁凛然正声道:“老朽以性命担保,尸魔正在玉棺之中,若是等他醒转过来,再要制服便不容易了,所以最好即刻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凤明瑶等四人见胡翁一派决绝,再加上自己也不甘心半途而废,于是勉强压下顾虑,只听凤明瑶肃然道:“罢了,眼下的确箭在弦上,大家都打起全副精神,即便净宇教有阴谋,咱们及时应变即可。” 众人各自点头,胡翁尤其振奋,本来浑浊的双眼泛出熠熠精光,牢牢盯住那只玉棺,斩钉截铁的道:“自古以来邪不压正,老朽手握法家镇魔古镜,纵然尸魔亦不足惧,有劳各位小友助我镇杀尸魔。” 凤明瑶等四人再无迟疑,护着胡翁接近玉棺,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无形的压力也越来越重,若是心防脆弱之人,恐怕早已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所幸一行五人皆非凡俗之辈,个个心志坚定,很快便来到玉棺左近。 胡翁命凤明瑶等四人分守四角,自己则算定方位,口中默念秘咒。 寻龙仪上的指针受到感应,再度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异响。 胡翁以余光紧盯寻龙仪,终于指针骤然停住,看方向是正东震卦,边缘所篆分明是个火焰符号。 胡翁白发飘舞,玉震金声的道:“上离下震,火雷噬嗑,今日老朽替天行道,妖魔鬼物统统化为灰烬!” 说罢但见胡翁就着火光,将寻龙仪高高举起,背面的镇魔古镜正对那只玉棺。 先秦古物确非浪得虚名,微弱的火光经过古镜折射,骤然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方圆数丈煌如白昼,恰似红日初升之象。 凤明瑶等四人暗叫厉害,不约而同的看向玉棺之中,急欲知道坤坽公主的尸魔生做何等模样。 玉棺被镇魔古镜中的火光完全笼罩,通体迸射出奇异的墨色幽晖,而在玉棺底部,赫然躺在一条女子身影。 但见这女子身着重孝,乌黑的秀发四下披散,虽然此刻秀眸紧闭,但胸口犹在微微起伏,看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容颜绝丽无双,不逊于月里嫦娥。 苏琬珺看得惊愕不已,万没料到所谓尸魔竟然如此鲜活,莫非她饱饮人血,已然脱却生死定数,能够以肉身还阳?如此祸世魔胎,的确是不得不除。 凤明瑶等三人则愈发震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这“尸魔”不是别人,赫然是被净宇教掳走的江柔婕! 虽然不知江柔婕为何躺在棺中,但她显然还有呼吸,说是“尸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凤明瑶和江柔婕尤其亲厚,率先醒过神来,脱口惊呼道:“且慢!这并非尸魔!” 可惜这声提醒还是迟了一步,但听镇魔古镜中发出刺耳嗡鸣,蓦地一道携裹烈火的雷光轰然殛落,直扑棺中的江柔婕。 岳啸川和樊飞更不迟疑,早已出鞘的琢玉魔刀和龙渊神剑交成十字,齐齐挡向那道火炙雷光。 琢玉魔刀自然不必多说,龙渊神剑亦是绝代名兵,岳啸川和樊飞蓄势已久,毫无保留的一击足令风云变色。 yy 但镇魔古镜蕴含天地之精,暗合乾坤正法,威力岂是凡人能够抵挡? 轰隆巨响中只闻铿锵锐鸣,琢玉魔刀和龙渊神剑双双被震飞,岳啸川和樊飞虎口迸裂,五脏六腑同遭重击,闷哼声中仰身暴退出去。 火炙雷光余威犹盛,依旧猛劈向江柔婕的头顶,千钧一发之际,陡听凤明瑶尖声厉叱,点足飞身一跃而起,堪堪挡在江柔婕面前! 无瑕清晖当胸一划,“凤影天罗”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全力迎向轰鸣而来的火炙雷光,凤明瑶心中别无他想,唯盼此生无憾矣。 第0230章 天机现形 火雷噬嗑,灭杀之光,即便遭受刀剑双锋拦挡,余威已然不足五成,但凤明瑶正面强撄其锋,仍是以性命赌斗苍天。 不及霎眼间只听噼啪断响,“凤影天罗”终究难撼天威,被火炙雷光齐中轰作两截! 凤明瑶眼前强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便被火雷共济之力劈中胸膛。 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引爆,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凤明瑶目眦欲裂,哇的一口鲜血仰天喷出,娇躯如流星飞坠一般摔入玉棺。 眼见凤明瑶重伤坠棺,岳啸川直是急怒欲狂,咬牙间强自压下伤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胡翁着实始料未及,瞠目结舌间忽觉背后劲风透体,竟是有人趁机偷袭! 苏琬珺同样吃惊不小,全没料到岳啸川等三人会拼死保护“尸魔”,也亏得她并未贸然出手,此刻陡觉危机来临,下意识的运出九灵飞仙身法,左手抓住胡翁向后一带,右手则迎上那偷袭之人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双掌相交,苏琬珺借力飘身再退,清叱声中玉女飞绫抖展如剑,突刺那偷袭之人的面门。 那偷袭之人实非易与之辈,蓦地劈手一抓,竟将玉女飞绫牢牢抓在手中,好似完全不惧绫带的锋锐。 苏琬珺连忙运劲一夺,却终究不及对方力大,黑暗中只听一声冷笑传来,那偷袭之人欺身直进,呼的一掌猛劈向她胸前。 番茄 苏琬珺暗叫苦也,眼下不得不放弃兵刃,但若是空手对敌,胜算恐怕更加渺茫。 万幸正在此时,倏听铿锵龙吟过耳,原来是樊飞及时拿回龙渊神剑,挺身猛攻向那偷袭之人。 龙渊神剑锋锐无匹,剑招更加精妙绝伦,那偷袭之人不敢托大,只能放开玉女飞绫,全神应对樊飞的攻势。 苏琬珺和樊飞心有灵犀,根本无须任何交流,立刻展动玉女飞绫同时攻上。 两人堪称珠联璧合,招式威力成倍提升,那偷袭之人终究相形见绌,被逼得连连后退不迭。 叮叮当当的连环交击声中,但见一片火花四溅,那偷袭之人并不使用兵刃,只以双手左封右挡,可他似乎身披甲胄,龙渊神剑和玉女飞绫都难破防御,只能将他逼退。 樊飞方才全力对抗火炙雷光,所受内伤着实不轻,这时强提真气一轮快攻,终于落得后继乏力。 苏琬珺察觉樊飞攻势减弱,自然心下雪亮,连出数招之后双双闪身疾退,随即并肩而立,各自严阵以待。 那偷袭之人觅得喘息之机,也并未贸然抢攻,眼角余光扫过岳啸川,只见他已经将凤明瑶和江柔婕都抱出玉棺,此刻正掌抵背心,为凤明瑶渡入真气,帮她化解伤势。 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只见那偷袭之人缓缓摇头道:“好个‘刀魔’岳啸川,自己尚且有伤在身,竟还要勉为其难,本座真不知该夸你重情重义,还是笑你冥顽不灵。” 岳啸川充耳不闻,头上冒出丝丝白气,显然是在全力施为。 樊飞强自镇定心神,剑眉一轩道:“阁下苦心布局,诱使我们前来,又用计重伤凤座。这等深沉心机,着实令人惊佩,敢问你究竟是何人?” 那偷袭之人淡淡的道:“谬赞了,‘非凡神龙’樊飞智计过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方才惊变接踵而至,岳啸川等四人的火把都已经失落,唯有胡翁还举着一只火把。 樊飞借着火光仔细望去,只见那偷袭之人身着墨色长袍,衣袖被划开十几条裂缝,内中泛出暗金色的幽晖,看来的确有软甲防身。 一张平平常常的短方脸,几乎毫无出奇之处,深邃的目光却似一汪深潭,能够直接照见人心,心志坚韧如樊飞,都瞬间神为之夺。 霎那间有所了悟,樊飞目光凝注,一字一顿的道:“你是‘天机’?” 那偷袭之人微颔首道:“不错,本座石万通,教主赐号‘天机’。” 樊飞神情紧绷,冷冷的道:“是你杀害‘天刀’司徒前辈?” 石万通略一沉默,这才咳声道:“的确如此,任何胆敢对抗神教之人,本座必杀不饶,司徒翔便是榜样。” 樊飞面现悲愤之色,沉声厉斥道:“司徒前辈是你师兄,你居然下此毒手,简直禽兽不如!” 石万通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师兄又如何?古往今来朝野上下,兄弟阋墙之事不胜枚举,单说此刻这后殿之中,便不止本座一人如此行事。” 他说罢看向胡翁,鼻中冷哂道:“敢问师叔,这话你是否认同?” 此语一出,樊飞和苏琬珺都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翁神情萧索,轻叹一声道:“隐居荒村多年,终究还是被你找到,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石万通沉哼一声道:“错了,这不是天意,而是师尊的在天之灵庇佑。当初师叔利欲熏心,对师尊痛下杀手,今日你该偿还这笔血债了。” 樊飞和苏琬珺闻言更惊,不约而同的盯向胡翁,只听他苦笑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老朽的确死不足惜。但你投身魔教,祸害天下苍生,必定也非师兄所乐见。” 石万通眼神冷厉,语声沉凛的道:“成王败寇,并无正邪之分,鬼谷门擅用纵横之术,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有所牺牲在所难免。师叔为求自保,假意扛起守护苍生的大旗,实在可笑之至。” 胡翁一正色道:“老朽并非假意,否则怎会甘冒奇险,来此镇杀尸魔?” 樊飞早已满心疑虑,趁机插口道:“玉棺之中并非尸魔,前辈眼下能否感觉到尸魔的气息?” 胡翁托起寻龙仪,面色庄重的道:“尸魔仍在西南方,我这师侄一味拖延时间,必定是在等待尸魔醒转,各位小友速速动手,切莫让他称心如愿。” 石万通并不否认,直截了当的道:“师叔的手段的确不曾落下,方才只是本座跟你们玩的一个游戏,现在游戏结束,是用你们血祭尸魔的时候了。” 樊飞知道情势紧迫,径向胡翁道:“请前辈指点,该如何施为?” 胡翁一咬牙道:“老夫虽然灵力衰弱,但还能再驱动一次镇魔古镜,尸魔多半藏在玉棺下面,少侠能否将玉棺移开,如此方可施为。” 樊飞登时一滞,方才合他跟岳啸川二人之力,才将沉重的棺盖推开。 那玉棺的重量数倍于棺盖,而苏琬珺身为女流,并不以力量见长,再加上石万通虎视眈眈,岂容两人全力以赴,移开玉棺谈何容易? 至于岳啸川仍在全力救护凤明瑶,倘若中途收功,凤明瑶必定香消玉殒,樊飞即便想唤他助力,却怎能开得了这口? 苏琬珺同样进退两难,心中尤其疑惑不已,方才后殿动静极大,外面应该能够听到。 董煕爵既然率众接应,理应循声赶来相助,为何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石万通看出苏琬珺的疑惑,好整以暇的道:“后殿之中布有缩地之阵,你们有寻龙仪指引,其他人却没有,早已被困在方寸之间。” 樊飞和苏琬珺心下一沉,知道如今只能依靠自己,两人抱定擒贼先擒王的心思,便要一齐出手攻向石万通。 石万通似乎浑不在意,抱起臂膀淡然道:“来不及了,有凤明瑶纯净无瑕的气血滋养,尸魔已然完全醒转,你们几人今日唯死一途。” 樊飞和苏琬珺正以为石万通是虚张声势,便听玉棺中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坚硬的棺体当场碎裂,一股阴风带着无边死煞之气,直扑向胡翁胸前。 樊飞和苏琬珺大惊失色,各举兵刃奋力迎上,霎时只听叮当两声,那道阴风去势未减,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眼前已是血花四溅。 第0231章 定世驰援 尸魔逞威,绝命一击,樊飞和苏琬珺虽然全力阻挡,但龙渊神剑和玉女飞绫击中尸魔之身,却是如中金铁,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两人不禁骇然变色,眼睁睁看着那股阴风扑向胡翁,再无半点解救之能。 千钧一发之刻,斜刺里忽然冲出一条人影,横身拦挡在胡翁面前,随即双拳轰然击出。 绝顶拳劲霸戾无双,其势堪比山呼海啸,卷得周遭乱流涌动,怒殛向那股阴风。 错影双分之际,赫听闷响入耳,出拳之人左肩血花四溅,生生被撕下一块皮肉。 但那股阴风也被拳劲阻挡,未能如愿击杀胡翁,空中陡然方向一转,又扑向胡翁背后。 这时倏听呵斥连声,另外两条人影接踵而至,涅槃神剑佛华圣耀,日轮天刀金芒断空,合力斩向那股阴风。 克邪圣器联袂一击,尸魔顿时受到压制,随即又听叮当两声,那股阴风终于被刀剑神威逼退。 阴风呼啸着退到石万通身边,绕着他不住盘旋飞舞,同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厉嘶。 此时又见一人拔步冲上,伸手扶住那出拳之人,满含关切的道:“如何,可有大碍?” 那出拳之人戴着一张青铜面具,看不到脸色具体如何,魁梧身形足见盖世雄风,眼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语声喑哑的道:“点子扎手,我中了尸毒,只怕没法久持。” 最后出现那人身着紫袍,看起来年届不惑,身材十分英伟,容貌也堪称俊朗,气质成熟稳重。 樊飞对此人并不陌生,脱口振声道:“天尊来得正好,多谢各位援手。” 敢情紫袍人正是叱咤风云的定世七侠之首,自号“七绝天尊”,那出拳之人则自号“拳帝”,再加上手持涅槃神剑的“行者”,三人都名列定世七侠,能为实非易与。 “行者”身披灰色袈裟,气态庄严沉肃,他的容貌十分奇特,左边虽然苍老,倒也不失慈和,右边却是皮肉塌陷,赫见森森白骨,这等半面骷髅法相,不免令人骇异。 至于那名掌握日轮天刀之人,原来是一位黄衣少女,她身材颀长而凹凸有致,生得修眉入鬓、凤眼含情,光洁如玉的瑶鼻挺俏非常,下面是一张薄薄的红菱嘴唇,即便难称绝色艳姝,也足够明丽照人。 “七绝天尊”听到“拳帝”中了尸毒,顿时心下一沉,冷目盯向对面那股阴风道:“稍稍来迟半步,尸魔居然已经成形,妍儿快带拳帝退出后殿,请药侠及时解救。” 黄衣少女——“妍儿”似是一滞,随即抗声道:“不成,尸魔忌惮日轮天刀,我怎么能临阵退缩?让樊飞和他相好的护送拳帝吧,今天我非杀掉石万通和尸魔不可。” “七绝天尊”还待再说,却听石万通叹口气道:“妍儿,我命星儿将日轮天刀还给你,是希望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步上师兄的后尘。没想到你执迷不悟,又被七绝天尊笼络,唉……当真令人失望。” “妍儿”狠啐一声,满含戾烈的道:“你住口!师父被你用计害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今天是你,明天便是沈寒星,你们这对丧尽天良的贼师徒,一个都别想跑!” 石万通面现萧索,缓缓摇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确是我妇人之仁了。日轮天刀虽然号称克邪圣器,但以你眼下的修为,根本没法发挥它的威力,既然你非要杀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七绝天尊”心头一凛,暗自全神戒备,此时只听胡翁峻声道:“尸魔行动迅如鬼魅,请各位侠士设法将它困住,老朽再驱动镇魔古镜,以乾坤正法之力一举灭杀。” “七绝天尊”暗估形势,己方人多势众,未必没有一搏之力,但石万通似乎成竹在胸,看来尸魔的实力非同凡响,要想将它困住,非豁尽全力不可。 石万通对胡翁积怨已深,这时冷笑一声道:“师叔死里逃生,居然还不懂得珍惜性命,你今日合该完纳劫数,便还拿你开刀吧。” 众人闻言精神紧绷,牢牢盯住石万通和那股阴风,提防他们暴起发难。 “妍儿”尤其恨火满胸,咬牙厉斥道:“还敢危言耸听,有胆便放那孽畜过来,我今日先斩尸魔,再斩你的狗头!” 石万通眼神睥睨,蓦地嘬唇发出一声厉啸,那股阴风更不迟疑,呼的一声疾扑出去。 众人见状岂敢怠慢,惊叱声中合力迎上,“行者”和“妍儿”刀剑并举,樊飞和苏琬珺剑绫合璧,四人自然形成包围之势,各自都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困住尸魔。 “七绝天尊”岿然不动,双眼牢牢觑定石万通,双方各为局中主将,并不急于冲锋陷阵。 这一番沉潜对垒,紧张之处不逊于场中激战,谁先沉不住气,必将落在下乘。 那股阴风往来突冲,非但行动迅如鬼魅,更兼一身怪力无穷。 樊飞等四人全力困战,“行者”和苏琬珺还能勉强支持,但樊飞有伤在身,“妍儿”修为尚浅,两人逐渐感觉力不从心,阵势也露出缺口。 胡翁眼见战局不利,知道不能继续拖延,霎那间把心一横,口中念念有词,残存的灵力尽数注入寻龙仪,上面的指针重新开始剧烈颤动,镇魔古镜即将发出灭杀之光。 “七绝天尊”发觉胡翁已经孤注一掷,更加凝聚全副心神,谨防石万通出手阻止。 “拳帝”则身躯颤抖,鼻中呼吸急促,似乎在竭尽所能压制尸毒。 场中两处对垒,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蓦地寻龙仪上的指针停在西南巽卦,边缘所篆是个黑乎乎的圆环。 胡翁陡然双眼大睁,失声轻呼道:“这是!——上兑下巽,泽风大过?!不好!” 话音未落,倏听“拳帝”震声暴喝,双拳凝聚无双雄力,轰然猛击向“七绝天尊”胸前! “七绝天尊”着实始料未及,亏得他一身修为已臻化境,电光石火间招在意先,双掌当胸推出,迎上盖世拳锋。 《控卫在此》 天雷勾动地火,登时噼啪爆响震耳欲聋,“七绝天尊”毕竟吃了未加防备的亏,雄浑无匹的裂宇拳劲直摧脏腑,打得他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拳帝”同样遭到“七绝天尊”的掌力反震,但他好像浑不在意,稍退半步之后顺势飞起一脚,猛踢向胡翁的小腹。 胡翁看看想躲,却偏偏力不从心,这次再没任何人挺身搭救,唯有命运冰冷的宣判。 不及霎眼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胡翁被这一脚踢得离地飞起,全身上下传来一连串令人心悸的爆裂声,本已衰朽的骨骼几乎被完全摧毁,口中鲜血狂喷,最后像一团烂棉絮似的,狠狠摔落在丈许之外。 变生不测,血溅当场,“七绝天尊”只是一瞥,便知胡翁必死无疑,恸怒之余更觉震惊,转目望向突施辣手的拳帝,只见他垂手肃立,目中毫无神采,浑似行尸走肉一般,不见半点生气。 “七绝天尊”忽然有所醒悟,怒目瞪向石万通道:“老贼!是你做的手脚?” 石万通好整以暇的道:“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尸魔爪上不仅有尸毒,还有惑人心智的魇毒,这正是我的杰作。” “七绝天尊”恨得双目喷火,此时又听石万通嘬唇发出一声厉啸,那股阴风受到主人召唤,卷起漫天黑雾,强行自樊飞和“妍儿”中间闯出,一头扎回到石万通身边。 樊飞等四人豁命苦战一场,却终究未能困住尸魔,各自疲乏之余更觉沮丧。 “七绝天尊”定睛看去,霎时如坠冰窟——“妍儿”肩头和“行者”肋下,都可见血迹斑斑,尸毒和魇毒恐怕早已同时侵入! 第0232章 血战坤坽 “妍儿”和“行者”早留意到“拳帝”的异状,发觉自己也被尸魔抓伤,各自心中已有觉悟,只听“行者”当机立断的道:“天尊带其他人速退,贫僧若是无法自持,必定会自行了断。” “妍儿”虽然是个女流之辈,豪勇义烈却不输须眉男子,只见她将日轮天刀当胸一划,毅然决然的道:“行者说得不错,你们出去跟大家会合,我们两个负责断后,最多拼个鱼死网破!” “七绝天尊”中了“拳帝”一记裂宇神拳,伤势着实不轻,心知“妍儿”和“行者”很快也都将沦为傀儡,但若是就此将他们丢下,自己良心何安? 正在“七绝天尊”进退两难之际,倏听一声震天暴喝入耳,琢玉魔刀骤然劈开重重黑暗,无上佛威尽化地藏斩魔之刀,一式“鬼渡轮回”怒劈尸魔! 岳啸川赌上毕生修为的绝杀,清圣华光完全笼罩那股阴风,纵然尸魔一身铜筋铁骨,但面对绝代高僧佛衍禅那大师的杀生戒刀,仍是难免相形见绌。 霎时只听一声极为尖利的嘶叫,直欲穿透所有人的耳鼓,那股阴风携裹的黑气消散大半,其中露出一条女子身影,长到腰际的乌发飘舞如狂,暗青色的双臂奋力一架,堪堪迎上琢玉魔刀。 尸魔首度现形,奋力博命一击,坚逾金铁的手爪猛然夹住琢玉魔刀,圣魔雄力交相贯击,轰然巨震响彻整座后殿。 磅然巨力十方尽释,尸魔终究难以抵挡,厉嘶声中被冲得直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 岳啸川也遭受巨力冲击,不由自主的仰身暴退,樊飞连忙挺身上前,接住他的雄躯,两人合力卸下后挫之势。 岳啸川胸中气血狂涌,喉头一片腥甜,浑身几乎脱力,全靠樊飞撑着,才没仰身跌倒在地。 毕竟方才运功帮凤明瑶疗伤,岳啸川的内力已经大打折扣,这一式“鬼渡轮回”勉为其难,对自身的伤害委实不小。 可惜孤注一郑,终究难以奏功,尸魔嘶吼连连,蓦地一跃而起,周身再度黑气弥漫。 石万通吁了口气,缓缓鼓掌道:“‘刀魔’岳啸川的确能为惊天,难怪能让神教损失惨重,连教主都心心念念要你的人头。本座已经允诺教主,非取你的性命不可,今日是时候兑现了。” 岳啸川吐出一口血水,震声厉喝道:“快带凤座离开,我为你们断后!” 他喝罢不由分说,再度横刀冲向尸魔,“妍儿”和“行者”更不迟疑,同样猱身攻上,三口佛门神兵尽展锋芒,力敌盖世魔物。 先前被“拳帝”重伤的胡翁,全身筋骨粉碎如糜,这时终于脖子一歪,一缕幽魂无间觅途。 生前纵有欺心之举,此番牺牲却属壮烈,至于一世功罪,都交由后人评说。 “七绝天尊”等人眼见胡翁毙命,不由得悲从中来,石万通则看着摔在胡翁手边的寻龙仪,扬眉冷笑道:“师仇已报,如今只剩你们这班蝼蚁——今日万灵血祭将成,神教千秋霸业,于此再开新章。” 夏日昼短夜长,眼看时近申末,阳光依旧明媚,即便是在墓园之中,都感觉不到哪怕一丝阴森之气。 通相大师虽然不动声色,却忍不住来回踱步,时而凝目望向墓道,显然心中颇有忧虑。 崆峒派众人在坤坽坟东侧守卫,只见彭观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喃喃自语道:“凤明瑶他们进去将近两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难道真的有什么变故?” 鱼妙荷秀眉轻蹙,沉吟着道:“我也觉得出事了,连定世七侠的首脑‘七绝天尊’都亲自出马,绝对不是小场面。” 彭观云点头附和道:“不止‘七绝天尊’,定世七侠几乎全军出动,真让人意外。” 鱼妙荷叹了口气,讷讷的道:“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做好万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彭观云瞄了通相大师一眼,压低声音道:“可大师一直按兵不动,这算怎么回事。” 鱼妙荷同样低低的道:“通相大师老成持重,考虑的自然比咱们深远,大师兄都唯他马首是瞻,咱们只管听命吧。” 彭观云唔了一声,讪讪的道:“我看大师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估计马上会有动作。” 鱼妙荷也作此想,垂首低咳一声道:“能敌住凤明瑶他们和定世七侠,对手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师兄你害怕吗?” 彭观云热血上涌,郑重其事的道:“师妹放心吧,不管有多凶险,我都会保护你。” 鱼妙荷脸上泛起红晕,羞喜之余又觉一阵莫名惆怅,这时忽听一声尖利的号炮鸣响,一朵烟花自西南方向腾空而起。 鱼妙荷认出那是敌方来袭的警讯,看来是外围守护的同道发现敌踪,这才及时示警。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不约而同的各自握紧兵刃,通相大师强自镇定心神,扬声呼喝道:“大家切莫慌乱,依照先前安排结阵,提防魔教发起突袭。” 众人自然听命而行,十八名护寺武僧扇形排开,挡在阵势最前面,端木璟率领崆峒派弟子担当中坚,江南剑盟的剑士和嵩山派麾下的人马分列两翼。 一路都是畅通无阻,众人不少都已经泛起嘀咕,只觉心里颇不踏实。 如今出现敌踪,反而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开始下落,让众人紧张之余又生兴奋。 通相大师当先伫立,只见两名嵩山派弟子直冲过来,顿住身形疾施一礼,其中一名弟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启禀大师……是净宇教的人……大约……有百十来人。” 通相大师微一颔首,命那两名嵩山派弟子融入阵势,须臾只听脚步杂沓,一队人马涌入墓园,沿着神道迅速逼近,个个服色鲜明,果然是净宇教众。 当先一人是名老妪,年纪足有七十上下,一头白发根根如银,却簪了一朵艳红欲滴的海棠花。 这老妪名唤冉秋姈,人称“红花姥姥”,手握一根粗如鸭卵的镔铁鸠头杖,在《镇魔录》中高居第十五位。 后面紧跟四名护法,左边当先一人身着墨色道袍,手捻铁骨拂尘,背插鹤羽道扇,约摸五十岁上下年纪,唤作“索魂羽士”言道灭,在《镇魔录》中名列第四十八位。 右边当先一人身着蓝布袍衫,头戴一顶蓝色纶巾,颔下三缕长须,颇见温文尔雅,看岁数与言道灭相仿,唤作“川上先生”那耘喆,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五十二位。 左边稍后一人衣着十分华贵,头上脚下装饰精美,生得面若银盆,刚刚年过而立,手握一杆金柄大旌旗,唤作“金旗秀士”诸选良,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九十五位。 右边稍后一人一身白衣飘飘,颇有凌虚御风之姿,容貌清瘦肃穆,腰间斜插铁笛,眼睛上蒙着一条缎带,唤作“铁笛盲仙”蒙视桢,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九十七位。 除去这五名列在《镇魔录》之内的魔头,还有百余名净宇教众助阵,这批教众训练有素,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行进之际自成阵势,绝非乌合之众。 双方接近百步之内,冉秋姈挥手示意众军停步,随后桀桀怪笑道:“少林通相贼秃,崆峒端木小儿,凭你们这点不入流的腌臜排面,也敢来捋虎须,真是不知死活。” 通相大师面沉似水,凛然正声道:“魔教丧心病狂,策动血腥祭典,我等今日前来,正是义无反顾,必将竭尽全力,粉碎你等的阴谋。” 冉秋姈双眼一瞪道:“好个贼秃,知道的还真不少,可惜祭典将成,谁都没法阻止,你们主动上门,正是最好的祭品,统统纳命来吧!” 第0233章 墓园激斗 “红花姥姥”冉秋姈戾气尽显,俨然将面前的群侠视作俎上之肉,任她随意宰割。 这厢惹恼了端木璟,只听他咬牙切齿的道:“老妖婆,我夫人在你手下含恨,今日我必杀你,以祭奠她的在天之灵!” 冉秋姈眉毛一扬,嘿嘿冷笑道:“端木小儿还敢大放厥词,老娘要想杀你,根本用不了十招。至于说你老婆,当年还怀着身孕吧,哈……一尸两命,快哉快哉。” 端木璟恨得几欲咬碎钢牙,须发皆张之际怒喝道:“住口!今日不杀你这老妖婆,我誓不为人!” 他说罢锵的一声拔出佩剑,飞身扑向冉秋姈,必欲杀之而后快。 彭观云和鱼妙荷生恐端木璟有失,连忙齐声呼喝道:“放箭!” 后面的崆峒派弟子早已蓄势待发,齐齐举起精巧的机关连弩,霎时箭雨横空,一齐射向净宇教众。 冉秋姈见状脸色一变,舞动镔铁鸠头杖奋力拨打,其他净宇教众如法炮制,更有一队甲士掣出皮盾,以厚甲和盾身阻挡箭雨。 不过饶是如此,仍然有十几名净宇教众抵挡不住,连声惨叫中被射倒在地。 冉秋姈满心恚怒,破口大骂道:“直娘贼的小辈,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给老娘放马过来!” 话音方落,端木璟堪堪冲到近前,长剑照着冉秋姈分心便刺,其势迅若奔电,足见崆峒首徒修为。 冉秋姈叫声来得好,镔铁鸠头杖望空一砸,别看这老妪身形瘦小枯干,实际却是一身怪力,手中的铁杖足有四五十斤重,武林正义盟的不少豪杰都毙命在她杖下。 端木璟识得厉害,并不以硬碰硬,使出崆峒派绝学“八极神通”中“飞尘诀”,长剑顺着铁杖一抹,卸力同时趁隙反击,雪亮剑光霍地一闪,削向冉秋姈的手腕。 冉秋姈眼神一凛,急忙变招横挡,架开长剑同时尖声厉喝道:“好个端木小儿,果然有些长进,但仍旧不是老娘的对手!” 端木璟无暇答话,只是挥剑加紧抢攻。此时只听杀声震天,十八名护寺武僧擎着熟铜棍,在通相大师率领下正面攻上。 江南剑盟的剑士和嵩山派麾下的人马则占据两翼,左右合围掩杀,形成钳绞之势。 净宇教众并未慌乱,自行组成“梦入神机”阵法,此阵经由石万通数次改良,威力大有提升,再加上言道灭等四名魔头指挥调配,正是攻守兼备,尽显精兵风范。 通相大师久历战阵,深通擒贼先擒王之道,眼见端木璟尚能勉强敌住冉秋姈,索性挥军直进,卯上“川上先生”那耘喆。 那耘喆不敢怠慢,使出毕生精研的九河天风掌,霎时掌影漫天,猛攻通相大师。 通相大师年岁不大,但武学修为丝毫不弱,此时以掌对掌,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般若掌。 般若是为梵语,表达智慧之意,般若掌堪称博大精深,每当修为精进,便有更深体悟,威力同时大幅提升。 通相大师性如磐石,从不贪多务得,自从获准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多年来一直专攻般若掌,如今他已然将般若掌修练至第六重,古往今来能出其右者凤毛麟角。 那耘喆虽然修为不俗,但较之通相大师还差一截,全力接了十几招般若掌,非但双臂酸麻难当,胸中也气血翻涌。 通相大师气态沉凝,进逼之际不骄不躁,宏大掌力尽显天佛盛威,攻守之间稳占上风。 那耘喆自知败多胜少,不由得暗叫苦也,正在咬牙苦撑之际,倏见“索魂羽士”言道灭斜刺里冲上,铁骨拂尘携带劲风,猛击通相大师肩头,其势足可断筋碎骨。 通相大师眉峰一轩,自知不可力敌,脚下挪移闪身一让,随后一掌攻向言道灭胸前。 言道灭早将鹤羽道扇握在左手,百忙间当胸推出,正好迎上通相大师这一掌。 虽然已经极力消卸掌劲,但言道灭仍是低估了通相大师的能为,般若掌刚中带柔,以柔化刚,道扇上的鹤羽直接被摧折一片,霎那间乱羽纷飞,倒像进了褪毛场。 这柄鹤羽道扇跟随言道灭不少时日,他一向十分珍视,没想到甫一接阵便被通相大师毁去一半,着实让这位“索魂羽士”痛惜之余又觉惊骇,连忙点足抽身飞退。 那耘喆赶紧挺身上前,与言道灭并肩而立,同时沉喝道:“贼秃厉害,道长不可轻敌,咱们并肩子上!” 言道灭哪敢托大,立刻回应道:“好!一起斗这贼秃!” 通相大师凛然正声道:“邪魔休得猖狂,贫僧今日替天行道,超度你二人共堕黄泉。” 那耘喆和言道灭齐声冷哼,立即夹攻上去,三人各展绝学,堪堪斗在一处。 十八名护寺武僧本欲相助,却被“梦入神机”阵法困住,所幸他们同样配合默契,这时摆出少林十八铜人阵,阵法之精妙不在“梦入神机”之下,正是旗鼓相当。 崆峒派弟子并不急于攻杀,依旧谨守中坚阵枢,彭观云和鱼妙荷紧盯战局,一旦发觉己方势弱,便指挥众人以弩箭支援,如此鏖战片刻,净宇教又有多人被射倒。 “金旗秀士”诸选良十分窝火,振臂呼喝道:“弟兄们跟我上,做了崆峒派那帮杂鱼,男的下油锅,女的暖被窝!” 此人言语粗俗,正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非上等人物。 左近的净宇教众听到指令,自然纷纷响应,诸选良一马当先,率领二十余人直扑崆峒派的阵势。 彭观云和鱼妙荷觑得分明,赶忙下令加紧攒射,阻止对方的攻势。 诸选良手中的金旗颇有妙用,这时迎风一展,旗帜呼的一卷,射向他的弩箭都被卷入其中。 随即只听连声叮当碎响,弩箭纷纷落地,诸选良大为得意,放声叫道:“小崽子们班门弄斧,简直贻笑大方,等着老子收拾你们吧!” 彭观云和鱼妙荷看出诸选良是硬茬,于是避实击虚,转而针对其他净宇教众。但净宇教众有备而来,掣出皮盾严防死守,仍是稳步推进。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弩箭的威力已经大打折扣,彭观云当机立断,振声清叱道:“大家抖擞精神,跟魔教的爪牙拼了!” 他说罢抽出佩剑,率先拔步冲上前去,一式“龙啸飞雪”猛劈向诸选良胸前。 诸选良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老子索性拿你开刀。” 话音未落,金旗乍展,顶端尖刺势如毒蛇出洞,嗤的一声刺向彭观云喉头,正是六合枪的路数。 彭观云顿觉呼吸困难,知道诸选良堪称劲敌,无奈只能暂避锋芒,长剑在旗杆上一磕,闪身滑到侧翼,再度挺剑攻上。 诸选良冷哼一声,金旗顺势一摆,直接封住彭观云的剑路,令他不得不匆忙变招。 诸选良年长彭观云十岁有余,修为本来便高出一截,况且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他那杆金旗守住阵脚,称得上攻守自如,彭观云相形见绌,三五招便落在下风。 诸选良气定神闲,进招之际兀自嘲讽道:“小子的剑法软绵绵的,不是跟师娘学的吧?老子看你长得不错,如果真是女扮男装,不如尽早承认,老子向来怜香惜玉,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彭观云闻言气得发懵,却无暇反唇相讥,这时忽听鱼妙荷娇叱道:“师兄别理这泼贼,我来助你!” 说话间一袭红影猱身攻上,正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对峨眉刺疾刺诸选良的双目。 番茄 诸选良面对夹攻,难免应接不暇,只得撤步稍退,定睛处却是眼前一亮,脱口豪笑道:“好个漂亮小娘儿,老子今天别的不说,定要将你拿下,尽情享受一番。” 第0234章 眼盲心狠 耳听诸选良出言不逊,鱼妙荷禁不住脸上一红,横眉厉斥道:“泼贼!今天教你死在我手里!” 彭观云同样气恨难平,接口怒喝道:“邪魔外道,淫恶之徒,不必跟他讲什么道义,师妹咱们一起上!” 鱼妙荷道一声好,跟着彭观云协力攻上,两人既是师兄妹,又已经定下亲事,互相之间心有灵犀,招式配合异常默契。 诸选良虽然能为高出一截,但此刻以一敌二,着实不敢大意,只能拿出全力应战。 其他崆峒派弟子也跟净宇教众斗在一处,一时之间杀声震天,响彻整座坤坽墓园。 “铁笛盲仙”蒙视桢双目不能视物,听觉却是异常灵敏,又兼行动迅如鬼魅,在人群中往来穿梭,收下不少正道亡魂。 正邪双方鏖战数刻,各自落得死伤不轻,但净宇教本身占据人数优势,大多又是精兵强将,战局逐渐开始向他们倾斜。 端木璟因为杀妻害子之恨,激起一股血气之勇,长剑敌住冉秋姈,初时不落下风。 不过冉秋姈毕竟是盖世老魔,能为强出端木璟甚多,尤其她多年苦修,内力称得上深不可测,久战之下更显赫赫魔威。 反观端木璟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刻唯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冉秋姈胜券在握,乐得讥讽道:“端木小儿倒有几分血性,可惜一切到此为止,与其孤孤单单留在世上受苦,不如早些下去陪你老婆孩子,老娘正好送你一程。” 端木璟无暇回嘴,只将一口长剑使得风雨不透,飞龙、飞虹、飞霞、飞尘四诀妙招连环递出,强如冉秋姈都不敢小觑。 另一处通相大师独对那耘喆和言道灭联手,虽然是以寡敌众,场面上却占据上风。 佛门绝学般若掌委实玄妙无方,那耘喆和言道灭被笼罩在重重掌影之下,只觉无上威压临身,十成能为只能勉强发挥六七成,各自早已汗如雨下,鼻中气喘如牛。 通相大师气息悠长,不见丝毫疲态,毕生精修的真力提上顶峰,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佛威凛凛。 蓦地只见通相大师欺身直进,飒然一掌劈向那耘喆胸前,那耘喆正值回气不及,咬牙间强提真力出掌迎上。 这一下通相大师有备而来,那耘喆却是仓促应招,两人高下立判,般若掌力层层激荡,那耘喆的九河天风掌难以匹敌,勉力构筑的防御摧枯拉朽,瞬间崩毁如糜。 亏得那耘喆久经战阵,死劫临身之刻竭力点足飞退,半空中只觉应招的右臂剧痛钻心,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不过总算那耘喆退得及时,般若掌力并未摧入脏腑,只是激得他气血翻涌,喉中一片腥甜。 踉跄着勉强拿住身形,那耘喆自知右臂已废,而且伤及筋骨,短时间内再难与人动武,脸色不由得一片惨然。 通相大师嫉恶如仇,决意诛杀这位助纣为虐的“川上先生”,口诵佛号之际再度沉步逼上。 言道灭见那耘喆重伤,自己也心生震骇,但两人颇有私交,他唯有硬着头皮挺身上前,接下通相大师的攻势。 无奈以二敌一尚且落在下风,此刻那耘喆的能为又大打折扣,两人再如何拼命都难挽颓势。 冉秋姈身为主脑,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觉那耘喆和言道灭情势危殆,焦躁之余不禁暗骂端木璟难缠。 端木璟其实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全靠一口硬气撑持,但他的确韧性惊人,绝不肯轻易认输。 正在战局胶着难解之际,忽听端木璟惊叫一声,抢前扑跌出去。 冉秋姈见状喜出望外,趁着端木璟立足未稳,全力一杖砸出,正中他的右肩。 这一杖何其猛恶,端木璟登时肩骨尽碎,一头向地上栽去。 冉秋姈还不解气,飞起一脚踢中端木璟的面门,端木璟立刻打横飞出,半空中鲜血狂喷,最后重重跌落在地,全身伤患一同发作,脑中一片昏沉,再也爬不起来。 冉秋姈啐了一口,此时只见蒙视桢趋近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姥姥请恕我越俎代庖,这泼皮狗皮膏药似的,被他缠住实在烦心,送他一支透骨金针才算清净。” 冉秋姈嗯了一声,伸手向崆峒派那边一指道:“带着端木小儿去料理那帮小崽子,记着能活捉的千万别弄死,天机神王还要用。” 蒙视桢点头应是,随后提起全身脱力的端木璟,直奔崆峒派众人而去。 冉秋姈则转身扑向通相大师,同时尖声呵斥道:“书生道士都让开,让老娘会会这小贼秃!” 那耘喆和言道灭如闻纶音,拼着硬受通相大师一掌,双双抽身退开。 冉秋姈冲上前去,挑着眉大剌剌的道:“小贼秃真是猖狂之极,老娘当初跟老贼秃过招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世呢,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省得老娘动手。” 通相大师知道冉秋姈是劲敌,暗自戒备间不卑不亢的道:“阁下的确辈分尊崇,贫僧并不否认,但阁下平生作恶多端,实乃祸世魔孽,除非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则贫僧无须对阁下执晚辈礼。” 冉秋姈气得三尸暴跳,咬牙切齿的道:“小贼秃给脸不要脸,老娘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说罢腾身直扑上去,镔铁鸠头杖照着通相大师的脑门便打,通相大师仍旧以空手对敌,不见丝毫惧色。 那耘喆和言道灭暗忖冉秋姈足以制服通相大师,两人对视一眼,转身杀向少林派的护寺武僧,权当发泄先前横遭压制的郁闷。 十八名护寺武僧已然折损六人,其中三死三被擒,这时更加显得情势危殆。 “金旗秀士”诸选良独对彭观云和鱼妙荷联手,初时还能占据上风,可他平日私德不修,夜夜眠花宿柳的淘虚了身子,久战之下气血不济,脸上密布汗珠,鼻中气喘吁吁,显然难以为继。 彭观云和鱼妙荷限于年齿,内功修为确有不足,但两人强在年轻气盛,体力也比诸选良充沛,长剑和峨眉刺战法迥异,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让诸选良疲于应付。 正在拼死鏖战之际,只见蒙视桢提着端木璟纵跃而来,停步同时扬声呵斥道:“崆峒派的娃儿们都听着,再不放下兵刃,乖乖束手就擒,你们大师兄便没命了!” 彭观云和鱼妙荷打眼觑得分明,禁不住心头巨震,焦切之下攻势自然稍缓三分。 诸选良趁机喘口大气,跟着嘿嘿一笑道:“瞎子仙来得正好,这班小崽子着实难缠,能智取便不用力敌。” 其他崆峒派弟子眼见端木璟被擒,不少都乱了阵脚,当场便有两人被对手打倒,摁在地上捆了手脚。 彭观云和鱼妙荷心急如焚,只听鱼妙荷尖叱道:“掳人为质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便来一决胜负!” 蒙视桢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诸兄言之有理,能智取便不用力敌,女娃儿这激将法幼稚之极,本仙不屑与你一般见识,再不束手就擒,本仙可要动手了。” 他说罢将重伤的端木璟掼在地上,手中铁笛顶住他的后脑,面现狞笑的道:“本仙不跟你们开玩笑,笛中透骨金针一发,端木璟唯有一死,娃儿们快些决断吧。” 端木璟性情随和,对同门一向十分爱护,在崆峒派中极有人缘。 彭观云和鱼妙荷与端木璟尤其亲厚,此刻见他惨遭凌虐,悲愤之余不克自制,招式顿时乱了法度。 诸选良身上压力骤减,重新抢过场上主动,刷刷两下逼退彭观云,随后劈手抓向鱼妙荷。 鱼妙荷心神震颤,慌忙使峨眉刺搠去,可惜她这一招慢了半拍,霎那间只觉肩头一麻,已然被诸选良牢牢捉住。 第0235章 自相残杀 彭观云见鱼妙荷被诸选良捉住,登时急红了眼睛,奋不顾身的猛冲上来,一剑削向他的臂膀。 诸选良面现冷笑,趁着彭观云攻守失据,金旗横里一格,荡开长剑同时沉肘一撞,砰的一声正中他的胸膛。 彭观云身躯一震,胸前剧痛难当,蹬蹬蹬仰身暴退出去。 诸选良这下分心旁骛,捉住鱼妙荷的左手稍稍一松,鱼妙荷的轻功修为颇有造诣,趁势缩肩一滑,险之又险的脱出诸选良的魔掌。 不过饶是如此,鱼妙荷依旧惊出一声冷汗,镇定心神间只听诸选良呸声道:“小子还要狗熊救美,老子非得当着你的面,把这小娘儿办了,让你看个仔细通透。” 彭观云这下受伤不轻,一时之间没法还嘴,鱼妙荷则又羞又气,连忙趋上前去,搀住彭观云道:“师兄还撑得住么?你快退下疗伤,千万别勉为其难。” 彭观云摇了摇头,嗓音沙哑的道:“师妹别管我,眼下情势危急,你快去请凤明瑶他们出来相助,晚了便来不及了!” 他说罢牙关一咬,奋起余力攻向诸选良,诸选良心中暗骂,接战同时呵斥道:“小娘儿别跑,否则你大师兄和姘头都活不了!” 鱼妙荷打眼一扫,本派已经有半数弟子被捆翻在地,她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一向明快果敢,从不拖泥带水,危急关头终于把心一横,转身冲进墓道。 即便墓中情形未明,或许还有更大的凶险,但外间战局急转直下,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鱼妙荷强忍心酸,运起崆峒派绝学花舞影身法,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甫一进入墓道,鱼妙荷便生出一阵紧张,那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似曾相识的悲伤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冲垮鱼妙荷的心防,霎时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漆黑的墓道里不见半丝光亮,但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鱼妙荷,为她指点前行的路径。 鱼妙荷心生恍惚,下意识的循声走去,一时之间浑不知身在何时何地。 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却都是从没去过的地方,有时是金碧辉煌的宫廷,有时是洁白无瑕的毡帐,有时是黄沙漫漫的戈壁,有时是万马奔腾的草原,全部充满异域风情。 随着场景变换,一张张陌生的面庞也走马灯般划过,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丑有俊、有贵有贱,有的和蔼亲切,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哀苦欲绝,有的惊骇无地,所有神情栩栩如生。 刻骨铭心的爱恋,抵死缠绵的缱绻,孤注一掷的反叛,功败垂成的遗憾。如狼似虎的甲士冲进内院,穷途末路之下终于吞蛊自戕,只余弥留时的诅咒数百年不散。 只是一段墓道的距离,鱼妙荷却好像走过了跌宕起伏的一生,不知不觉眼泪恣肆,心痛得难以言传。 直至墓道尽头出现摇曳的火光,脑海中的幻境才砰然碎裂,鱼妙荷蓦地醒过神来,禁不住汗如雨下。 看来这座墓穴的确邪门,方才那些多半是坤坽公主的记忆,却不知为何突然闪现。 鱼妙荷擦擦眼泪,既是惊异又是惭愧,心头兀自怦怦乱跳,耳边已经听到打斗呵斥之声,似乎前面正在上演一场激战。 鱼妙荷暗叫糟糕,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进入前殿定睛一看,霎时直是瞠目结舌。 前殿中大约有二十余人正在厮杀,一方是江南剑盟的剑士,另一方赫然是董煕爵带来的那班江湖豪客。 鱼妙荷再没料到,这两方居然会大打出手,难道其中混有奸细,这才造成祸起萧墙? 倘若真是如此,究竟哪方才是净宇教的爪牙,这点分不清楚,实在难以处置。 鱼妙荷兀自踟蹰,场中战局已经有了变化,那班江湖豪客不仅人数占优,而且个个勇猛无畏,身上鲜血淋漓都浑不在意。 番茄 江南剑盟的剑士抵挡不住,有的被打倒擒住,有的当场死于非命。 鱼妙荷看得揪心不已,一咬牙挺身冲上前去,放声呵斥道:“都别打了!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一名江南剑盟的剑士刚被踹倒捆翻,眼见鱼妙荷孤身一人,连忙呼喝道:“鱼姑娘快跑,这些家伙都疯了,根本不分敌友!” 鱼妙荷吃了一惊,果然见到两名江湖豪客不由分说便向她扑来,各自眼中毫无神采,只有纯粹的恨意和杀意。 前殿之中火光昏暗,更衬得那两名江湖豪客形貌阴森,好似来自幽冥地狱的饿鬼一般。 鱼妙荷禁不住心底生寒,情知一己之力没法抗衡,索性腾身直向中殿冲去。 轻盈红影矫若游龙,跃过那两名江湖豪客,随后闪展腾挪,顺利进入中殿。 不过说也奇怪,包括那两名江湖豪客在内,敌方只要稍一接近鱼妙荷,行动便迟缓下来,甚至还颇见畏缩之态。 鱼妙荷虽觉诧异,但此时也无暇细想,进入中殿之后凝目观去,只见眼前人影幢幢,战局之惨烈更胜前殿。 相比前殿交战双方泾渭分明,中殿内完全是一场混战。不管是江南剑盟的剑士,还是嵩山派的嫡系弟子,或者董煕爵带来的那班江湖豪客,互相之间不分敌我,唯有拼命搏杀,场中死伤枕藉,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鱼妙荷简直以为是自己疯了,倏地只觉头疼欲裂,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东南方向望去。 火光之下觑得分明,只见岳啸川、樊飞和苏琬珺三人正围着一团黑气,同心协力拼死困战,各自已经使尽浑身解数。 那团黑气携裹漫天阴风,行动之迅捷实非凡人能够想象,即便鱼妙荷与之相距尚远,依旧觉得不寒而栗,头疼也愈发剧烈,让她忍不住痛哼出声,差点一头栽倒。 岳啸川等三人各守一角,刀剑飞绫困锁成阵,那团黑气左右突冲,却没法轻易脱出。 但岳啸川等三人早已濒临极限,全靠一腔信念竭力撑持,阵势随时可能崩毁。 鱼妙荷本想上前相助,可脑中实在剧痛难当,目光迷离间又见西南角落里鏖战正酣,原来是“七绝天尊”独斗“拳帝”。 “七绝天尊”固是掌风狂烈,“拳帝”的铁拳也毫不容情,双方已成生死相搏。 不远处则是“妍儿”狠斗董煕爵,这少女虽然年纪尚轻,但毕竟师从“天刀”司徒翔,能为着实非同小可,再加上日轮天刀助力,董煕爵被逼得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眼见连定世七侠都自相残杀起来,鱼妙荷更觉惊骇无地,此时又见后殿杀出一对人影,其中一人手持涅槃剑,正是先前伤在尸魔爪下的“行者”,另一人空手对敌,却是“天机”石万通。 鱼妙荷并未见过石万通,但看他能跟威名赫赫的“行者”势均力敌,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石万通俨然气定神闲,进招之际悠悠的道:“和尚果然心如磐石,但魇毒已然入体,臣服只是迟早之事。” “行者”半边脸庞已成骷髅,另外半边却是宝相庄严,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靠着数十年精纯佛修澄净元神,不使灵台被魇毒所侵,同时尽展平生所学,涅槃神剑激起冲天佛耀,誓将石万通斩于剑下。 石万通亲手将魇毒种入尸魔,对其功效颇有自信,这时并不急于抢攻,只是牢牢守住阵脚,静待“行者”难以撑持,像其他被尸魔所伤之人一样,彻底沦为傀儡。 一片杀声震天之中,正道一方颓势尽显,蓦地只听“妍儿”尖声厉斥,日轮天刀猛的扫过董煕爵胸前。 董煕爵闪避不及,惨哼声中早被劈翻在地,溅起一蓬血雨。 第0236章 魂灭尸魔 “妍儿”一刀重伤董煕爵,兀自杀气腾腾,直冲向他护在身后的几人。 鱼妙荷见状岂能坐视不理,连忙飞身疾掠过去,峨眉刺紧握在手中,猛攻向“妍儿”背后。 “妍儿”神智虽失,反应却丝毫不慢,醒觉危机临身,立刻转头一刀削来。 两人这一照面,“妍儿”的动作忽然一僵,砍出的一刀生生顿住,脸上颇见畏惧之色。 鱼妙荷大出意料,但眼见“妍儿”空门乍现,哪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峨眉刺抵隙突进,正中她右手的腕脉。 “妍儿”闷哼一声,腕上鲜血长流,日轮天刀把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鱼妙荷更不迟疑,顺势一肘撞中“妍儿”肋下,“妍儿”痛得弯下腰去,脸上畏惧之色更甚。 鱼妙荷胜券在握,反手一指点中“妍儿”背心的神堂穴,“妍儿”通身一麻,俯身仆倒在地。 这几下兔起鹘落,招式不可谓不精妙,然而堂堂“天刀”传人,如此轻易便被制服,着实让鱼妙荷满心诧异,愣了愣才醒过神来,定睛看向刚被她救下的那几人。 其中当先一人身着黑袍,头戴黑色兜帽,难以窥见真容,敢情是定世七侠中的“药侠”。 他身后还躺着两名女子,眼下看起来都昏迷不醒,正是凤明瑶和江柔婕。 “药侠”本来打算豁命与“妍儿”一战,孰料鱼妙荷神兵天降,正好化解这场危机,他意外之余又心中一动,脱口探问道:“外间莫非发生变故?可是净宇教来袭?” 鱼妙荷赶紧点头道:“不错,‘红花姥姥’冉秋姈带兵前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抵挡不住,这才进来求援。” “药侠”喟然道:“这可糟了,我们同样自顾不暇,哪有援手之力?” 鱼妙荷知道“药侠”所言非虚,秀眉紧蹙的道:“究竟怎么回事,大家为什么自相残杀?” “药侠”尚未答话,便见两名嵩山派的弟子扑至近前,但他们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便转身杀向别处。 “药侠”暗暗称奇,顺口解释道:“坤坽公主被石万通炼成尸魔,指甲上淬有魇毒,任何人伤在她爪下,顷刻间便会化作为虎作伥的傀儡,拳帝和妍儿都是如此,行者只怕也危在旦夕。” 鱼妙荷悚然一惊,瞪大眼睛道:“天机魔王石万通?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还有什么……尸魔?果真如此邪门?” “药侠”拿手一指道:“跟行者对阵的便是石万通,樊飞他们围困的则是尸魔。” 鱼妙荷向那团黑气一望,霎时又是头疼欲裂,“药侠”的眼光何其毒也,惊异之余凝声道:“鱼姑娘是否有所察觉,那些身中魇毒之人,似乎都对你十分忌惮?” 鱼妙荷略一回想,面现疑惑的道:“似乎是这样没错,包括这位妍儿姑娘,方才若非她举止异常,我未必制得住她,但他们为什么都害怕我,我真的毫无头绪。” “药侠”猜测得证,斩钉截铁的道:“眼下无暇细究缘由,鱼姑娘既然能逼退身中魇毒之人,还请速速出手,尽快将他们制服。” 鱼妙荷暗道有理,便即点头道:“那前辈保重,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药侠”拱拱手道:“拜托鱼姑娘了,老夫尚可自保,无须你分心照护。” 鱼妙荷更不多言,立刻冲向别处战局,这时她有了心得,一旦发现谁对她有所畏惧,便出手将其制服,行动端的是干脆利落。 如此不过片刻,已经有八名身中魇毒之人被鱼妙荷点倒,原本形势倾颓的正道一方绝处逢生,局面大为改观。 鱼妙荷再无疑虑,索性欺身攻向“拳帝”,打算协助“七绝天尊”将他拿下。 不料正在此时,倏听一声痛吟传来,被樊飞等三人困住的尸魔终于发威,一爪正中苏琬珺的纤腰,霎时衣衫碎裂、鲜血激迸,生生撕下一块皮肉,伤势委实不轻。 苏琬珺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下再也撑持不住,娇躯被强劲的爪力带的飞旋而起,打横扑跌出去。 岳啸川和樊飞心神剧震,惊叱声中刀剑并举,豁尽全力攻向尸魔,阻止她继续伤害苏琬珺。 三角困阵就此土崩瓦解,尸魔发出慑人心魄的厉嘶,双爪格开琢玉魔刀和龙渊神剑,却并未追击苏琬珺,而是转头扑向鱼妙荷。 岳啸川和樊飞瞬间明了,苏琬珺已然身中魇毒,化为傀儡恐怕只在顷刻。 苏琬珺强忍剧痛,放声呼喊道:“别管我,快救人!” 岳啸川和樊飞满心疼惜,但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把心一横,一齐追向尸魔。 尸魔的行动何其迅捷,转眼间便扑到鱼妙荷面前。鱼妙荷只觉眼前黑气弥漫,阴森死煞之气砭骨生寒,脑中好像有千万根钢针在同时攒刺。 先前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此刻陡然一同出现,剧烈的冲击让鱼妙荷无法承受,脱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几乎与此同时,尸魔也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嚎,前冲之势蓦地刹住,围绕的黑气开始迅速消散,露出里面暗青色的尸身。 鱼妙荷目眦欲裂,直视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 完全相同的五官,一般无二的容貌,相隔数百年的两人,恍然便似双胞姐妹一般! 世间有轮回转世之说,全未料到昔日的坤坽公主,已然化作今日的鱼妙荷,早已失去灵魂的恶魄,于此再见真魂之主。 鱼妙荷终于醒悟,为何她坠入地窟时会生出满心悲伤,为何她在墓道里会寻回前世的记忆,为何受制于魇毒之人都不敢对她出手,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才是“坤坽公主”,是万罪元窟真正的主人! 尖叫与嘶嚎混合在一起,响彻整座中殿,尸魔身上的皮肉开始脱落,伏在地上痛苦的扭动起来。 岳啸川和樊飞恰好赶到,二话不说刀剑齐出,绝世双锋摧枯拉朽,直接洞穿尸魔的躯体,将她牢牢钉住。 尸魔终于再难逞威,随着口中嘶嚎不断,原本坚逾金铁的皮肉彻底消解如糜,露出一具漆黑如墨的骨骸,骨骸中还在不断渗出血水,浓重的血腥味立刻弥散开来。 坤坽公主残存世间的怨念就此灰飞烟灭,化入地脉数百年的魇障也同时消失,身中魇毒的众人灵台归真,但一时之间还未完全清醒,不少都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 “行者”是唯一身中魇毒却没被魇障控制的人,这时只觉脑中一片澄明,欣慰之余高宣佛号道:“我佛慈悲,邪魔业障,逆乱正法,合该应命天诛。石施主机关算尽,仍是棋差一着,可见天不佑你。” 石万通见到尸魔完纳劫数,震惊之余更生慨叹,虚晃一招脱出战团,跟着疾声道:“且慢!——本座有话说!” “行者”略一迟疑,并未乘胜追击,此时只见“七绝天尊”走上前来,紧盯着石万通道:“不必再巧言令色,今日你这魔头穷途末路,注定要把性命留在坤坽坟。” 石万通打眼一扫,“药侠”已经开始为“拳帝”和董煕爵等人医治,鱼妙荷兀自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骨骸,眼神颇见迷离。 一番苦心绸缪,原本诸事顺利,不料却坏在一名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女手下,石万通暗自苦笑,镇定心神间眉峰一轩道:“棋局尚未终了,还没到你们耀武扬威的时候,想要本座的性命,你们都不配。” “七绝天尊”嗤之以鼻,这时岳啸川和樊飞也沉步逼上,目光中足见决绝。 石万通身陷重围,却是波澜不惊,反而语带嘲讽的道:“你们以为尸魔便是血祭的对象,但你们错了,尸魔——只是祭品。” 第0237章 破局反攻 石万通语出惊人,“七绝天尊”等人都暗吃一惊,想那尸魔何等凶顽,居然并非血祭的对象,那么以它为祭品的魔物,又将是如何可怖? 正在此时,尸魔的骨骸不再渗出血水,转眼间便完全化为灰烬。 石万通见状冷哼一声道:“原本打算先擒下你们,再与尸魔一同献祭,不过眼下既然尸魔已灭,那也只能顺其自然了,今日你们都是祭品,正好凑足两千之数。” “七绝天尊”镇定心神,沉声呵斥道:“老贼不必故弄玄虚,我们这便将你格杀,看你还能有何作为。” 他说罢掌运雄力,当先挺身冲上,“行者”无须吩咐,涅槃神剑稳携风雷,力斩石万通的脖颈。 岳啸川和樊飞眼神交汇,分取两翼包抄过去,封死石万通的逃遁之路。 石万通面对围杀,俨然气定神闲,冷笑间脚下挪移,闪身退入后殿,消失在重重黑暗之中。 “七绝天尊”心头一凛,连忙张臂一拦道:“且慢!后殿中尚有阵法,石老贼诡计多端,咱们不可不防。” 樊飞暗叫可惜,收剑同时峻声道:“这魔头心思缜密,早已谋定退路,恐怕不会坐困愁城。” 岳啸川皱眉道:“樊兄是指他可能另寻路径离开此地?” 樊飞点头道:“不错,而且他方才所说的话,似乎并非作伪,如今危机尚未解除,咱们必须有所因应。” “七绝天尊”心念电转,径向鱼妙荷道:“敢问鱼姑娘,外间是否发生变故?” 鱼妙荷略略回神,哑着嗓子道:“‘红花姥姥’冉秋姈带兵围杀,我们抵挡不住,这才进来求援。” “七绝天尊”并未意外,又向“药侠”道:“中毒之人情况如何?” “药侠”沉吟着道:“尸魔既灭,魇毒自解,尸毒则须以药物暂时压制,之后老夫再寻良方,谋求彻底解毒。” “七绝天尊”凛目环顾,当机立断的道:“行者和拳帝留下,保护药侠医治重伤的同道,也防备石老贼从后殿脱出,其他同道倘若还有一战之力,便随我出去支援通相大师等人。” 众人都已经摆脱魇毒的控制,大多还服下“药侠”的祛毒灵丹,只听“拳帝”讷讷的道:“我方才身不由己,想必做下许多恶事,请天尊允准,让我出去一战。” “七绝天尊”摇摇头道:“不必多说,我的安排自有道理,你尽心看顾此地即可。” “拳帝”欲言又止,终是轻叹一声,“妍儿”同样满心羞愧,当下一正色道:“多谢天尊信任,我一定要多杀几个魔孽,权当是赎罪了。” “七绝天尊”嗯了一声,即刻清点人手,准备出墓驰援。 岳啸川心存牵挂,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径向“药侠”道:“敢问前辈,凤座可有大碍?” “药侠”正在为苏琬珺包扎伤口,闻言低咳一声道:“还好救治及时,内伤并未恶化,但她元神受损极重,至少要将养三年五载,才有可能复原。” 岳啸川登时心下一沉,“药侠”虽然说得委婉,但三年五载才能换来一个“可能”,凤明瑶的伤势可想而知。 毕竟镇魔古镜不属凡物,灭杀之光直摧元神,一般药石终究无能为力。 苏琬珺见岳啸川情绪低落,强忍腰间剧痛,柔声安慰道:“岳少侠别灰心,听说元神可由灵物修补,今后咱们各自留意,多寻一些天材地宝,帮凤座尽快恢复。” “药侠”微颔首道:“此法可行,若有千年人参或是万年灵芝之类的天材地宝,必能加快元神恢复速度。” 岳啸川暗自苦笑,心忖这类灵物正是可遇而不可求,但如今别无他法,只能祈祷苍天保佑了。 这时只见“拳帝”走近过来,看向江柔婕道:“她……情况如何?” “药侠”头也不抬的道:“并无大碍,只是中了千日醉,昏睡过去而已,我喂她服下了解药,少时便能清醒。” “拳帝”吁了口气,目光中的怜惜之色一闪而过,跟着默默转身离去。 “药侠”为苏琬珺包扎完毕,又取出一颗解毒丹递给她,苏琬珺却微笑道:“多谢前辈,但我身怀避毒异宝,便不浪费丹药了。” “药侠”似是一怔,随即了然的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这支簪子吧?” 苏琬珺的秀发梳作飞仙髻,上面插着一支凤首碧玉簪,闻言由衷钦佩的道:“前辈慧眼如炬,是这支‘无瑕’玉簪能够避毒。” 樊飞正在一旁照料,听罢难掩诧异的道:“竟有此事?琬珺你为何不告诉我?” 苏琬珺脸上一红,颇见碍口的道:“又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何必专门告诉你,你现在不也知道了?” 樊飞稍一转念便心下有谱,不禁苦笑道:“罢了,看来我还得拿出更多诚意,免得又被蒙在鼓里,白白担心一场。” 苏琬珺愈见局促,垂首轻嗔道:“好啦,应该告诉你的,肯定会告诉你,行不行?” 樊飞暗自莞尔,拱手为礼道:“当然行,不应该问的,我也肯定不问,只待水到渠成。” 苏琬珺轻柔的嗯了一声,众人略作整备,按照“七绝天尊”说的分作两拨,一拨留在墓中,一拨动身去往墓外。 离墓道出口还有近十丈距离,便听外面传来震天杀声,看来战局尚未终了。 “七绝天尊”一马当先,率领众人冲出墓道,孰料此时只听嗖嗖连声,迎面一排劲箭劈头盖脸疾射过来,显然敌方早有准备。 万幸“七绝天尊”也非懵懂,冲在前面的都是身怀绝技之辈,岳啸川、樊飞、苏琬珺和“妍儿”四人兵刃在手,顶着漫天箭雨全力攻上,并无一人伤在利箭之下。 电光石火间觑得分明,对面领军之人正是“金旗秀士”诸选良,此次净宇教并未携带弓箭,方才用的是缴获自崆峒派的机关连弩。 看清对面是“七绝天尊”等人,诸选良心头巨震,惊骇之下脱口叫道:“弟兄们给我顶住,射死这五人重重有赏!” 嘴上虽然说得漂亮,可诸选良毕竟心下雪亮,知道不能以卵击石,说罢直接脚底抹油,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净宇教由盛转衰,风气早已今非昔比,规制远不及初时森严。 所以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生死关头仍以保命为要,那班执弩攒射的净宇教众眼见主将脱逃,自己也无心恋战,紧随其后一哄而散。 如此一来正是兵败如山倒,“七绝天尊”等五人冲在头里,身后江南剑盟的剑士和嵩山派麾下的人马趁机掩杀,其势恰似砍瓜切菜,杀得这班净宇教众鬼哭狼嚎。 “七绝天尊”觑定诸选良,飞身赶上前去,振声暴喝道:“邪徒休走,留下命来!” 诸选良暗叫苦也,不过场中战局总体上仍然倒向净宇教,他一面发足疾奔,一面长啸道:“点子扎手,姥姥救我!” 正道群雄大半已经被制服,有的壮烈牺牲,有的遭到生擒,只剩通相大师带领不足十名武僧和几名剑士还是奋战。 “红花姥姥”冉秋姈和通相大师拼斗数百招,依旧拿他不下,震惊之余更加恼羞成怒。此时听到诸选良呼救,她忍不住狠啐一声道:“不济事的绣花枕头,死了也活该!” 通相大师却是精神一振,宏声呼喝道:“我佛慈悲,邪不压正,善哉善哉。” “七绝天尊”听到通相大师中气饱足,想必不会轻易落败,欣慰之余骤提元功,扬声清叱道:“老魔小丑,不堪一击,黄泉启程!” 说罢但见“七绝天尊”腾身疾掠,轰然一掌猛劈向诸选良脑后,澎湃掌力势不可挡,正是这位七侠魁首的成名绝技——乾元问心掌。 第0238章 扫荡群邪 “七绝天尊”祭出必杀一击,诸选良瞬间冷汗瀑下,一咬牙转过身来,金旗之上满蕴内力,好像张开一面盾牌,想要挡下这记重掌。 “七绝天尊”面现冷哂,不及霎眼间双掌正中金旗,诸选良陡觉巨力临身,虽然竭尽所能分担消卸,却还是无法抵挡重压,沉猛掌力透过金旗,直扑他心口要害。 诸选良再难因应,胸腔猛然压扁坍缩,像是所有气息都被挤出肺部,身躯踉跄暴退之际,口中同时鲜血狂喷,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七绝天尊”更不迟疑,趁着错身而过再出一掌,波的一声打在诸选良顶心。 乾元问心掌的掌力何等威猛,诸选良当场天灵尽碎,身躯晃了两晃,就此恶贯满盈。 鱼妙荷心恨诸选良品行卑劣,似乎还怕他不死,赶上之际峨眉刺直透胸膛,噗的一声扎了个对穿。 “七绝天尊”并不多加理会,当下大手一挥道:“樊飞和妍儿去救被擒的同道,有劳江南剑盟协助。” 樊飞和“妍儿”齐声应是,众人便即兵分两路,“七绝天尊”率领岳啸川和苏琬珺,带着嵩山派麾下的人马杀向场中,转眼间便与敌方战在一处。 净宇教虽然形势占优,无奈苦战一场,消耗着实不少。此时短兵相接,正道群雄义无反顾,人人奋勇搏杀,丝毫不落下风。 “索魂羽士”言道灭亲眼见到诸选良毙命,对“七绝天尊”的能为十分忌惮,再加上威名赫赫的岳啸川助阵,他自知绝难与之抗衡。 心念电转间打定主意,言道灭径向“铁笛盲仙”蒙视桢道:“快帮冉姥姥拿下臭秃驴,否则咱们今天讨不了好。” 蒙视桢心中暗骂,他先前自作主张,以透骨金针暗算端木璟,这才让冉秋姈轻松取胜。 冉秋姈自视甚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难免对蒙视桢生出不满。 蒙视桢早有些后悔,这时哪肯重蹈覆辙,索性硬着头皮道:“还是言护法去帮冉姥姥吧,我负责挡住这班逆党。” 言道灭登时一滞,只能沉哼一声道:“那你自求多福,对面都是硬茬。” 蒙视桢目不视物,可早已听出“七绝天尊”的声音,闻言一正色道:“言护法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言道灭不再多说,转身疾奔向冉秋姈,来到近前又生顾虑,终是扯着嗓子道:“姥姥明鉴,敌方既然冲出大墓,天机神王恐怕已遭不测,咱们切莫恋战,贫道助你拿下贼秃可好?” 冉秋姈眉毛倒竖,气急败坏的道:“放你娘的屁!天机神王算无遗策,哪会坏在这班小崽子手里?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等老娘拿下贼秃,先砸扁你的狗头!” 言道灭平白吃了冉秋姈一顿排头,直是瘪透了心,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听身后杀声震天,正道群雄已然冲到近前。 言道灭大吃一惊,急忙转头看去,眼前恰见刀光耀目,原来是岳啸川悍然逼杀过来。 眼角余光觑得分明,刚刚还自称要“全力以赴”的蒙视桢,竟是独自往墓园外面冲去,同时还不忘高叫道:“言护法撑住,我这便去搬救兵,回来帮你们杀敌!” 言道灭险些气出一口老血,还没来得及出声喝止,便被琢玉魔刀的刀光笼罩,只能抽出铁骨拂尘拼死一战。 此时“七绝天尊”和苏琬珺也率众杀到,“七绝天尊”目中神光凛凛,挺身下场之际沉喝道:“大师请歇息片刻,让本座会会这老妖婆!” 通相大师见“七绝天尊”出手,心忖不可以多欺少,于是听命抽身疾退,跟着高宣佛号道:“多谢施主援手,今日之战魔教必败矣。” 冉秋姈连斗端木璟和通相大师,即便她修为精深,可毕竟年事已高,久战之下不免疲乏。 反观“七绝天尊”虽然在墓中迭遇凶险,但先有“药侠”赠以灵药,后又经过一番休整,所以状态更胜冉秋姈。 双方皆知对手是劲敌,此战绝无任何保留,正是不死不休之局。 这厢战得如火如荼,樊飞和“妍儿”同样势如破竹,“川上先生”那耘喆独木难支,手下兵将尽被杀散,先前遭擒的正道群雄纷纷脱困。 鱼妙荷手中的峨眉刺光华瞬闪,搠倒两名净宇教众,接着又切断绑缚彭观云的绳索。 两人劫后重逢,正是喜不自胜,只不过彭观云内伤沉重,暂时无法出手杀敌。 “妍儿”也已经救出端木璟,他的伤势比彭观云更重,脸上却露出欣慰之色,勉力提高声音道:“崆峒派弟子听着,一切听从樊少侠号令,尽力全歼魔教歹人!” 近旁的崆峒派弟子轰然应和,战局愈发倒向正道一方,那耘喆看出大势已去,不禁面现惨然,一面招架樊飞的攻势,一面嘶声道:“天机神王有神鬼莫测之能,你们即便一时得势,最后也难逃败亡!” 樊飞剑舞游龙,逼得那耘喆节节败退,冷目睥睨间正声道:“魔教倒行逆施,即便一时得势,最后也难逃败亡。阁下助纣为虐,枉读圣贤之书,合该往渡轮回。” 说话间但见龙渊神剑蓝芒陡盛,冰寒锐锋电光穿云,一道耀目匹练映绽四周,势如奔龙入海,直刺那耘喆咽喉。 那耘喆早被迫得捉襟见肘,此时已无回旋余地,无奈之下把心一横,沉掌拍向龙渊剑脊。 电光石火,生死一瞬,樊飞这一剑志在必得,剑身蓦地斜斜一抹,以剑刃迎上那耘喆的手掌。 《最初进化》 那耘喆变招不及,嚓的一声被切下半只手掌,一声痛哼尚未发出,龙渊神剑寒锋断喉,顿时飚起一篷血雨。 言道灭和那耘喆私交颇厚,此时眼见他命归无常,心中直是恸怒交集,蓦地发出一声暴喝,铁骨拂尘当胸横扫向岳啸川,其势端的猛恶无比,颇见玉石俱焚之意。 岳啸川眼神一凛,琢玉魔刀奋力迎上,铿锵巨响震耳之际,倏见言道灭左手疾探,一招腐骨穿心爪接踵而至,时机拿捏堪称妙到毫巅,正是这位“索魂羽士”秘而不宣的绝杀之招。 岳啸川冷哼一声,左袖之中锋芒骤现,灿亮短剑抵隙突刺,正中言道灭左手手腕,将他这一爪牢牢钉在中途。 言道灭始料未及,剧痛之下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岳啸川更不迟疑,“逆杀·回龙斩”应手而发,琢玉魔刀绕着铁骨拂尘飞旋而过,刀锋直向言道灭颈中斩落。 言道灭明明想躲,可惜手腕仍被短剑钉住,身形稍一迟滞,颈中早已中刀,终究难逃杀劫。 霎时只见言道灭身躯巨震,琢玉魔刀虽然未能斩断他的脖颈,但磅礴刀劲轰击而过,颈骨当场粉碎如糜。 这位“索魂羽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此脖子一歪,紧跟那耘喆无间觅途。 主将纷纷毙命,净宇教一方溃不成军,战局至此完全逆转。 “红花姥姥”冉秋姈独斗“七绝天尊”,心知此番必无幸理,想到自己一世威名,结果瓦罐不离井口破,着实颇觉悲凉。 “七绝天尊”察觉冉秋姈气势减弱,更加鼓起余勇,乾元问心掌浩然无匹,招招都指向她周身要害。 冉秋姈鼻中喘着粗气,握着镔铁鸠头杖的手微微颤抖,蓦地横下一条心,闪身抽退同时尖声厉喝道:“且慢!——老娘有话说!” “七绝天尊”稍一迟疑,毕竟尊重冉秋姈的辈分,于是收掌当胸,紧盯着她道:“想你一把年纪,不会摇尾乞怜,有话尽管说吧。” 冉秋姈狠啐一声,满含戾烈的道:“老娘当然不会摇尾乞怜,小子也别太过得意,今天是你们占了上风,但老娘自忖无愧于神教,这条性命权且还给贼老天,来世咱们再决高下!” 第0239章 妖木彻地 一番狠话说罢,只见冉秋姈举起手掌,便待自盖天灵,宁死也要博个义烈之名。 “七绝天尊”冷眼盯视,心中颇觉不以为然,但劲敌自寻短见,他自然不会阻止。 眼看冉秋姈便要完纳劫数,此时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颤,几乎让所有人都立足不稳。 “七绝天尊”心头一凛,暗忖莫不是地牛翻身,惊异间地面的颤动愈发剧烈,好像有一股绝大的力量正在由地底释放。 正道群雄经历苦战,总算击溃冉秋姈带来的净宇教众,孰料还没来得及喘口大气,便又遭遇这等巨变。不少人已经气空力尽,根本没法撑持,当场落得东倒西歪。 纵然“七绝天尊”雄才大略,通相大师处变不惊,这时却都无能为力,只有冉秋姈满面红光,桀桀怪笑道:“好!好得很!阎罗王不想让老娘孤单,拉着你们都来作垫背的,咱们今天一起下黄泉吧!” “七绝天尊”双眉紧锁,并不搭理冉秋姈,而随着大地的颤动,嗡嗡的巨响也不断传入耳中。 众人心知肚明,逃也无济于事,各自面色惨然,只见通相大师双手合十,带领幸存的几名武僧闭目祝祷道: “尔时,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这段经文出自《金刚经》,乃是第十四品“离相寂灭分”,说的是看破红尘痴迷,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解悟佛法真谛,真心信仰佛陀,看来众僧已有觉悟,只待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其他人可未必有这等心境,尤其是崆峒派的年轻弟子,不少已经痛哭失声,甚至有人直接骇晕过去。 彭观云和鱼妙荷分别搀住端木璟的双臂,三人虽然难免惆怅,却并无丝毫畏惧,正是视死如归之概。 樊飞和苏琬珺并肩而立,岳啸川和“妍儿”站在对面,四人同样风华正茂,面临大劫依旧面不改色。 樊飞紧握着苏琬珺的纤手,苏琬珺则回以温柔的目光,一切言语已属多余,唯愿来生再结鱼水之盟。 蓦地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惊起一片黄沙漫天,地下陡然探出十几条漆黑的木藤,不及霎眼间早将附近之人牢牢缠住。 那木藤极为粗壮,上面厚结鳞甲,行动异常迅捷,纵然武林高手,都没法轻易避开。 众人见状直是瞠目结舌,此时又有更多木藤冲出地面,自行卷向附近之人。 樊飞脑中灵光一现,顿时醒悟过来,失声惊呼道:“不是地牛翻身,这是中央戊己土,以‘木’克之!”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遇到过的噬魂妖藤,同样恍然顿悟,随即震声暴喝道:“大家切莫自乱阵脚,这是天机魔王祭出的妖物,大家同心协力,跟这妖物拼了!” 众人虽然惊骇,但妖物再如何可怕,总能与之周旋,不像地牛翻身那样,根本无法因应。 当下便有豪勇之士掣出兵刃,奋力攻向袭来的木藤,决意与之拼个高下。 但那木藤十分坚韧,宝刀利剑如中败革,竟难伤其分毫,反而震得众人虎口生疼。 木藤不断冲出地面,粗略算来已经超过百条,众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实难与之抗衡,不一刻又有十几人被牢牢缠住。 那木藤缠绕的力量极大,不逊于成年巨蟒,被缠住之人非但难以挣脱,连呼吸都不得自由,无限痛苦之下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声呼叫,巨大的压力摧折筋骨,口鼻之中淌出污血,转眼间便命归无常。 众人见那木藤如此厉害,哪里还敢恋战,急欲夺路逃生。 可那木藤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整座坤坽墓园尘沙暴起,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几乎化作人间炼狱。 破土而出的木藤越来越多,有的初现之时便缠绕人体,观其服色都来自正道各派,似乎毙命并不太久,痛苦的神情还定格在脸上,皮肤干枯塌陷,死状可怖之极。 众人觑得分明,又是悲愤又是骇异,岳啸川心下雪亮,知道这便是先前被押来坤坽坟充当祭品的同道,看来石万通并非信口雌黄,这些妖异木藤才是血祭的对象。 “七绝天尊”一面抵挡木藤的夹击,一面放声呼叫道:“大家切莫各自为战,集合起来守望相助,先退回大墓躲避!” 众人翟然一醒,赶紧听命而为,岳啸川等四人各有惊人艺业,早已自行组成阵势。此时但见琢玉魔刀、龙渊神剑、玉女飞绫、日轮天刀交相辉映,奋力挡住木藤进逼。 四人且战且退,忽听左近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鱼妙荷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端木璟被木藤卷走,却偏偏无能解救。 彭观云有伤在身,愈发济不得事,急怒攻心之下一个疏忽,也被木藤拦腰缠住,呼的一声拔上半空。 鱼妙荷这下更是恸断肝肠,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嘶声厉叫道:“混蛋妖物别走!把我师兄还来!” 眼见鱼妙荷情急失智,随时都有可能步上端木璟和彭观云的后尘,岳啸川等四人岂能坐视不理,立刻协力冲上相助。 岳啸川和“妍儿”双刀齐出,堪堪劈中卷走端木璟的那条木藤。圣佛之力连环贯击,那条木藤毕竟承受不起,露出地面的部分猛然一颤,端木璟骤脱束缚,由半空中掉落下来。 樊飞和苏琬珺也不示弱,长剑飞绫刚柔并济,一齐击中木藤腰部,险些穿透厚实的鳞甲。 那条木藤陡然一歪,放开刚刚卷住的彭观云,樊飞眼疾手快,疾冲上前将他接住。 此时岳啸川也接住端木璟,鱼妙荷眼见两位师兄脱困,本能的舒了口气,孰料一条木藤趁隙卷来,正好缠住她的纤腰。 岳啸川等四人正待招呼鱼妙荷撤离,却见她又被木藤卷走,四人不由得暗叫苦也,照顾端木璟和彭观云已属不易,若是依旧按下葫芦浮起瓢,众人只怕都逃不掉。 正在情势危急之刻,倏见一条墨色人影飞身掠至,手中天玄圣剑横里一斩,喀嚓一声斩断缠住鱼妙荷的那条木藤。 鱼妙荷身子单薄,差点被木藤的缠绕之力勒晕,这时重获自由,一个倒栽葱凌空坠落。 万幸另一条墨色人影及时冲上前去,伸臂抱住鱼妙荷的娇躯,堪堪卸下沉坠之力。 鱼妙荷总算喘过一口气来,定睛处登时一震,脱口惊呼道:“啊!——是你!” 敢情来人正是昆仑派的瑞阳子,那手持天玄圣剑之人自然是玄阳子,只见他一面挥剑劈斩木藤,一面暴喝道:“快走!” 说话间端阳子、赤阳子和靖阳子也驰援而来,最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女。 但见这少女身材高挑,绝世姿容秀丽无双,丹凤眼中英华毕现,手握一柄色泽暗沉的铁木长剑,正是久违的燕怡洁。 小书亭 众人得到强援,着实精神大振,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打招呼,便即勠力同心冲向大墓。 玄阳子一马当先,天玄圣剑所向披靡,众人紧随其后,奋战层出不穷的木藤,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冲开阻挡,遁入墓道之中。 大墓底部铺的都是巨型条石,墓墙也以夯土筑成,木藤委实难以侵入。 “七绝天尊”和通相大师已经率众退入大墓,见到岳啸川一行人脱险,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药侠”和“行者”也自墓中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江湖豪客。“七绝天尊”不敢怠慢,立刻分派众人协助玄阳子守住墓道入口,阻挡木藤窜入伤人。 除去大墓范围之外,整座墓园都被木藤侵占,地底的震动也愈发强烈起来。 第0240章 神雷惊天 大地轰然震动,木藤肆虐逞威,众人凭借坤坽公主墓穴之坚固,好歹暂时守住阵脚。 此时只见岳啸川疾趋上前,径向燕怡洁道:“幸亏怡妹及时驰援,莫非前辈也觉察血祭之事?” 燕怡洁无暇客套,直截了当的道:“没错,除了杨柳村那桩血案,最近爹还收到几件类似讯息,想必四方血祭都已经完成。之后爹查阅古籍,又专门拜访了几位旧友,终于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七绝天尊”连忙道:“如此甚好,外面这妖物究竟是何来历,可有办法诛除?” 燕怡洁面色严峻的道:“这是一株太岁妖木,生于上古时期,又称作旱欛。” “旱欛遇水而生、遇水而壮,所过之处天地水汽尽被吸纳,以致于土地龟裂、草木枯死,若有生灵被其触臂所擒,更是九死一生。” “八百年前旱欛来至此地,吸尽水汽之后餍足鼾睡,结果被一位世外高人察觉。那位高人为了阻止旱欛继续为祸,借重神州地气,布下一座‘五行缚灵阵’,将它牢牢镇在地底。” “旱欛缺乏水汽滋养,身躯逐渐萎缩,但因为鳞甲坚厚,无法轻易毁伤,至少要等待三百年时光,妖心彻底枯死,才会完纳劫数。” “没想到才过了两百五十年,恰逢黄河改道,原本的荒丘化作河床,旱欛饱饮黄河之水,非但起死回生,而且还兴风作浪,将不少过往船只卷落水中,无数生灵被这妖物所害,最后却都算成了河难。” “到了前朝初年,黄河再次改道,此地重新变作荒丘,旱欛自然也开始萎缩。原先触臂探出的地方,就此成为无底洞窟,若有生灵不慎坠入其中,最后都被旱欛捕获,吸尽全身精血,从而苟延残喘。” “前朝坤坽公主秽乱宫廷,相助面首发动叛变,事败之后服蛊自戕,三魂消而七魄不散,尸身难以损毁。皇后听从方士指点,将坤坽公主厚葬于此地,借助‘五行缚灵阵’困住恶魄,以免再生祸端。” “旱欛一身妖气不散,恶魄受到滋养,化为嗜血尸魔。旱欛所**血,同样被恶魄劫夺,自身难以为继,距离妖心枯死已然不远。” “孰料前朝末年坤坽坟遭到匪徒盗挖,坤坽公主的棺椁也被带离墓穴,旱欛这才暂脱死厄,又趁着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而误入坤坽坟,重新吸收了不少精血,维持妖心不枯。” “盗走坤坽公主棺椁之人出自鬼谷门,深通阴阳数术,是‘天机’石万通的太上师祖。此人本想驯化尸魔为己所用,结果施法不当,反而丧命在尸魔手中,所幸门下弟子拼尽全力,终于将尸魔封印。” “鬼谷门明知尸魔残暴,却舍不得放弃这一利器,于是一面以鲜血滋养,一面参研驯化之法,辗转两百年之后,传到石万通手中。” “日前天尊查出血祭尸魔之事,飞书告知我爹,随后马不停蹄赶来此地,打算阻止祸事。” “那座‘五行缚灵阵’共有五处阵眼,都依附神州地脉而生,血祭之法正可用于污浊地气,借此破坏阵眼。” “我爹结合所有线索,判定血祭尸魔只是表象,要破坏最后一处阵眼,靠的正是旱欛本身。而尸魔因为吸收过旱欛的妖气和精血,多年来又被鬼谷门精心滋养,其实正是最好的祭品,足以扭转乾坤。” 听罢燕怡洁一番解说,众人终于豁然开朗,只听“七绝天尊”沉吟着道:“原来血祭尸魔背后,还存在更大的阴谋,是本座疏忽了,如今旱欛已然破土而出,是否还有办法补救?” 燕怡洁蹙着眉尖道:“按照爹的推断,要到朔月大破之日,才是最佳血祭之时,但如今这种情形,莫非尸魔提前毙命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的确,今日大战一场,尸魔散尽精血,骨肉化为灰烬。” 燕怡洁吁口气道:“果然如此,这样一来喜忧参半,旱欛缺乏完整精血滋养,反而会露出罩门。咱们必须趁着‘五行缚灵阵’尚未完全崩毁,强行击破妖心,彻底诛灭这一妖物。” 众人心知成败在此一举,只听“七绝天尊”斩钉截铁的道:“今日风云际会,我等义无反顾,但如何击破妖心,还请燕姑娘指点。” 燕怡洁郑重其事的道:“出发之前爹卜算吉凶,担心事出意外,于是赐给我一支‘惊雷锥’,此刻以秘符包裹,藏在我随身的革囊里。此锥是上三代的法器,能够引动九霄雷霆,一举击破旱欛妖心。” “七绝天尊”眉峰一轩道:“莫非要将惊雷锥钉入旱欛的罩门,才能击破妖心?” 燕怡洁点头道:“天尊果然敏睿,旱欛的罩门正在顶心,只是它尚未破土而出,咱们必须提前准备,免得忙中出错。” “七绝天尊”环顾周围,语声沉凛的道:“咱们选出一队精兵,护送燕姑娘登上旱欛顶心,虽然此行凶险非常,但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祈盼各位鼎力相助。” 众人当此情形,哪有畏惧之理,纷纷慨然应和。 “七绝天尊”暗暗点头,直接分派道:“通相大师、岳少侠、樊少侠、苏姑娘、妍儿、行者、玄阳道长、瑞阳道长,再加上本座自己,各位可有异议?” 被点到的众人皆无异议,倒是赤阳子和靖阳子齐齐上前一步,显然打算请战。 “七绝天尊”不等两人开口,早已一挥手道:“余下众人守卫此地,同样责任重大,万万不可轻忽。” 赤阳子和靖阳子对视一眼,此时只听端阳子咳声道:“天尊的安排自有道理,两位师弟毕竟能为稍逊,倘若勉为其难,只怕会给同袍带来困扰,如此反而不美。” 赤阳子和靖阳子看看无法,索性挺身上前,接替玄阳子把守墓道入口。 好在天玄圣剑锋锐无双,这阵已经劈断将近三十条触臂,旱欛识得厉害,不再执意攻伐,守卫压力大大减轻。 “七绝天尊”向退下来的玄阳子略作交待,玄阳子自然义不容辞。 燕怡洁一直留心外间的动静,忽然秀眉一挑,振声清叱道:“旱欛本体已经冒头,眼下正是时机,大家跟我来!” 她说罢更无丝毫迟疑,点足飞身冲出墓道,岳啸川等九人早有觉悟,紧随其后冲杀出去。 眼前唯见旱欛触臂乱舞,上面缠毙的尸身多得难以计数,几乎都被吸干了精血,全身骨肉塌陷,死状凄惨无比。 众人此刻无暇旁顾,只是结成铁桶阵,奋力对抗铺天盖地卷来的触臂。 坤坽墓园的地面早被旱欛搅得一片狼藉,而在墓园大门左近,赫见一颗巨大的圆球破土而出,上面五官依稀可辨,竟与人面无异。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扬声呼叫道:“擒贼先擒王,大家切莫恋战!” 玄阳子圣剑开道,岳啸川、“妍儿”、“行者”守住左翼,樊飞、苏琬珺、瑞阳子守住右翼,“七绝天尊”和通相大师专司断后。 九人的阵势形如尖锥,护着燕怡洁扎向旱欛本体,旱欛似乎觉察危险,顾不上再吸取精血,无数触臂疯狂卷来,正是遮天蔽日之概。 哔嘀阁 众人面对罕世妖物的绝命扑杀,逐渐呈现出不支之象,倏见两条触臂如风卷至,趁隙分别缠住通相大师的双腿,不由分说拉上半空,随即狠命一扯,生生将这位佛门高僧裂作两爿! 眼见通相大师壮烈牺牲,众人悲愤之下,更激起无穷斗志,愈发拼尽全力搏杀。 蓦地只听玄阳子一声惊天怒喝,天玄圣剑神芒暴涨,咔嚓劈断挡路的四条触臂,眼前遽现一张血盆大口,正是旱欛本体!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41章 决战旱欛 坤坽墓园,最终决战,面对旱欛的血盆大口,玄阳子全无丝毫畏惧,天玄圣剑嗡的一声直刺过去。 旱欛虽有五官,却是徒具其形,那张血盆大口并无吞噬之用,堪堪被无坚不摧的玄铁锐锋刺了个正着。 霎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天玄圣剑竟然首度力屈,未能穿透旱欛本体的鳞甲,玄阳子反而被震得手腕生疼,虎口险些开裂。 眼见旱欛之躯如此坚韧,玄阳子不由得悚然动容,这才相信燕怡洁先前所说。看来要诛灭这一罕世妖物,唯有引动造化之力,才有可能奏功。 只是这一愣神的工夫,无数触臂已然疯狂袭来,所幸“七绝天尊”等人及时跟上,众人生死相托,堪称一体同心,全力挡住旱欛的攻势。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旱欛本体破土而出的部分已经高达数丈,咬牙间放声疾呼道:“罩门在旱欛顶心,大家跟我冲上去!” 说罢但见燕怡洁运起绝顶轻功,踏着不断卷来的触臂,身形飞速向上攀登。众人见状横下一条心,紧随其后依法而行。 虽然只是数丈落差,其中凶险却远胜先前,但凡稍有迟滞,脚下失去依凭,便是万劫不复。 燕怡洁一马当先,眼看即将登上旱欛本体,此时忽见十几条触臂一同卷来,逼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虽然竭力闪展腾挪,形势却愈显危殆,胸中气血狂涌,周身汗如雨下。 正在燕怡洁苦苦撑持之际,“七绝天尊”和樊飞并肩赶到,七绝天尊掌动如雷,配合樊飞的奇绝剑招,各自卯上四五条触臂。 然而旱欛身上的触臂不计其数,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却仍是难越雷池半步。 激战之中险象环生,转眼间岳啸川和苏琬珺也驰援而来,后面不远则是玄阳子。 并非玄阳子的轻功逊色一筹,而是旱欛畏惧天玄圣剑,对他的攻势尤其猛烈,必欲杀之而后快。 饶是玄阳子天赋异禀,又有锋锐无匹的天玄圣剑助力,但面对旱欛铺天盖地的攻势,终究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蓦地只见一条触臂自玄阳子身后袭来,正好卷中他的左臂,上面密生的倒刺立刻侵入血脉。 玄阳子钢牙紧咬,正待挥剑斩断那条触臂,无奈久战之下回气不及,行动稍迟半步,另外一条触臂飞卷而来,又将他的右臂牢牢缠住。 玄阳子心下一凉,登时想起通相大师的悲惨死状,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磅礴巨力已然将他的双臂拉得笔直,锥心剧痛从关节处传来。 眼看玄阳子便要步上通相大师的后尘,被旱欛生生裂成两爿,此时陡听连声暴喝,“行者”和瑞阳子刀剑齐出,奋力攻向那两条触臂。 毅然决然的一击,尽展毕生修为,那两条触臂被刀剑劈中,吃痛之下本能的一缩。 玄阳子骤脱束缚,双臂依旧酸麻难当,恰似在阴曹地府门前打了个来回,背后早已冷汗瀑下。 旱欛功败垂成,岂能就此甘心,趁着玄阳子尚未缓过一口气,另外一条触臂狠砸向他胸前。 千钧一发之刻,倏见瑞阳子猛冲上来,伴着一声震天厉喝,长剑迎着触臂轰然斩落。 可惜方才那招豁尽全力,瑞阳子已成强弩之末,这一剑勉力施为,终究落在下乘,砰然巨震中直接被触臂砸飞,失足向旱欛下方坠落。 玄阳子看得目眦欲裂,脱口恸呼道:“师弟!” “行者”更不迟疑,飞身追下同时斩钉截铁的道:“诛灭旱欛为要,救人交给贫僧!” 玄阳子毕竟识得轻重,咬牙间握紧天玄圣剑,奋起余力向上冲去。 满腔悲愤化作无边恨火,玄阳子激荡一身道元,天玄圣剑神芒惊天,挡路的触臂无不断裂飞散。 燕怡洁等五人本来已经陷入苦战,此时但见无匹圣华撕裂黑霾,漫天妖木笼罩之中,陡然现出一丝曙光。 一往无前的决心,终于换来稍纵即逝的良机,“七绝天尊”目绽神光,十成功力的乾元问心掌轰然迸发,配合天玄圣剑之威,迫得面前所有触臂四散横飞,堪堪破开一条生路。 燕怡洁无须吩咐,银牙紧咬间腾身直冲上去,岳啸川和玄阳子相继随后跟上。 生路阻断的一瞬,最后却是“妍儿”刚好冲过,只听“七绝天尊”疾厉的声音传来道:“不必牵挂我等,速速诛灭旱欛!” 十人决死之行,只有四人成功登上旱欛本体,燕怡洁自知犹豫不得,极目观望间精神一振,伸手向前面一指道:“那便是旱欛的罩门,大家各自留神戒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旱欛形如章鱼,触臂大多生发在底部和侧翼,顶部则是光秃秃一片。 顺着燕怡洁手指的方向望去,约摸百丈开外,赫然有一颗凸起的肉瘤,正好位于旱欛顶心,还在微微蠕动。 旱欛似乎知道死劫临身,拼命挥动触臂拍打缠卷,但燕怡洁等人这时脚踏实地,又无须防备触臂从下方钻出伤人,情势较之先前大有改观,四人守望相助,飞速接近那颗肉瘤。 百丈距离转眼即至,那颗肉瘤已经看得纤毫毕现,上面密布形状诡异的花纹和斑点,还露出一大片腐白色的脓疱。脓疱随着蠕动不断挤破,所流脓液臭不可闻,令人几欲作呕。 燕怡洁强抑心中烦恶,一面自随身革囊中取出惊雷锥,一面喘息着道:“幸好罩门还在,否则待会儿被旱欛吸回体内,那它真的无懈可击了。” 岳啸川等三人正在奋力抵挡不断袭来的触臂,闻言各自翟然一醒,只见那肉瘤的确在缓缓缩小,只怕不消顿饭时光,便会完全消失在旱欛体内。 燕怡洁手握惊雷锥,一把撕去外面包裹的符纸,只见此锥长不盈尺,完全由青铜打造,形制异常古朴,上面篆刻有虫鱼迹。因为历经岁月剥蚀,字迹已然模糊,但传世神韵犹在,的确是上三代的古物。 随着符纸封印解除,惊雷锥中的巫灵瞬间释出,原本残阳晖照的晴空,竟而彤云四合,云间阴阳相激,威能不断集聚,正是天罚之象。 旱欛面对煌煌天威,自知性命只在顷刻,一面疯狂挥动触臂,一面拼命吸回那只肉瘤。 眼见旱欛困兽犹斗,燕怡洁不由得面现冷笑,惊雷锥对准肉瘤顶端,嗤的一声猛扎下去。 眼看惊雷锥便要没入肉瘤,此时赫见最不可思议的一幕,肉瘤中倏地探出一只手掌,轰然击向燕怡洁胸前! 燕怡洁始料未及,全没半分因应,重掌临身之刻,五脏六腑同遭重击,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半空中一口怒血仰天喷出,惊雷锥也脱手掉落,燕怡洁啪的一声摔在旱欛身上,全身筋骨如遭碾压,双目一闭当场昏死。 岳啸川见燕怡洁重伤,直是恸怒交集,连忙猛扑过去,逼退缠向她的几条触臂。 玄阳子同样满心惊怒,但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咬牙间正待上前拾起惊雷锥,此时却见肉瘤中冲出一条人影,率先将惊雷锥抓在手里。 “妍儿”抢上两步,看清来人的形貌,失声惊呼道:“石万通!” 敢情藏身肉瘤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机”石万通,只见他全身披挂金色软甲,冷目睥睨间微颔首道:“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本座刮目相看,但今日你们势难如愿,太岁妖木必将为神教再开新章。” 玄阳子满面戾烈,震声怒喝道:“老贼痴心妄想,将惊雷锥还来!” 说罢但见天玄圣剑当胸突刺,玄阳子斗志弥天,誓要击杀石万通。 石万通唇角微勾,高高举起惊雷锥,机关手臂夹紧锥体,无双巨力猛然压下。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惊雷锥四散碎裂,崩解成一片铜屑! 第0242章 震惊百里 眼见能够轰杀旱欛的惊雷锥当场崩碎,众人的牺牲也就此白费,玄阳子直是气很欲狂,剑下更增十成怒火,恨不得将石万通烧作灰烬。 石万通显然对天玄圣剑有所忌惮,并不强撄其锋,抽身闪让同时冷笑道:“结局已经注定,今日再战无益,等到太岁妖木吸干洗心潭水,冥皇重临世间,才是真正决战之时。” 此时惊雷锥中的巫灵消散,漫天彤云也逐渐散开,玄阳子知道已经无法诛灭旱欛,一腔恨意都倾泻在石万通身上,决不容他轻易脱身。 然而石万通岂是易与之辈,战场经验更加远胜玄阳子,再加上旱欛的触臂作为强援,很快便完全占据上风。 双方激战数合,玄阳子非但没法克敌制胜,连自保都变得异常艰难。 旱欛逃脱杀劫,加紧吸回那只肉瘤,看来只须盏茶工夫,便能彻底消除这处罩门。 正在情势急转直下之际,忽听“妍儿”尖喝道:“我有办法诛灭旱欛,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玄阳子心中一动,刷刷两剑逼退石万通,随后转身向“妍儿”冲去。 天玄圣剑挡者披靡,“妍儿”终于觅得喘息之机,顺手自衣襟下面拽出一件物事,赫然是胡翁那只寻龙仪! 石万通觑得分明,不由得心头巨震,脱口怒喝道:“好个悖逆丫头,今日饶你不得!” 话音未落,这位天机魔王早已挺身冲上,此时倏见刀芒乍展,一片烈焰蒸腾,“炎杀·夜龙一炬”猛劈向他胸前。 石万通不敢怠慢,当即双臂同出,打算夹住琢玉魔刀。 岳啸川识得厉害,瞬间变招为“灭杀·呼龙啸天”,直取石万通的脖颈。 石万通招已用老,只得闪身飘退,但“绝杀·亢龙有悔”已然接踵而至。 连环三刀威猛无匹,石万通被迫得后退不迭,只见岳啸川将昏迷的燕怡洁负在背上,目中炽燃冲天恨火,直似灭世修罗临凡,连旱欛似乎都遭到震慑,竟没一根触臂敢攻向他。 石万通脑海中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脱口惊喝道:“冥皇血脉——你是死克之星?!”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的一切,悲憾之余咬牙切齿的道:“魔孽,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石万通好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兀自狂乱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死克教主的命星,六年前早已彻底陨落,岳霄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苍天欺我,苍天欺我!” 岳啸川今日目睹无数牺牲,尤其凤明瑶和燕怡洁都是他的红颜知己,满心伤恸尽皆化作无边戾气,终于致使魔元暴冲,此刻只见他怒发冲冠,更不多说半句,横刀怒斩石万通。 杀劫临身之刻,石万通勉强镇定心神,森然厉喝道:“好!既然苍天欺我,我便亲自斩断这桩因果,神教千秋万代,绝不能毁于你手!” 说罢但见石万通手中多出一对金刚杵,腾身上前猛攻向岳啸川。梦境中的决战延伸到现实,招来式往更见惨烈。 两人都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对手,琢玉魔刀与金刚杵轰撞不断,圣魔交缠力撼四野,命运的转轮重新拨动,却不知将会停在何方。 命运终究是无形之物,寻龙仪却是有形之器,“妍儿”与胡翁一样出自鬼谷门,径将全部灵力注入寻龙仪中。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剧烈颤动,天地之精激荡乾坤,空中再度彤云密布,隐约可见霹雳电闪。 玄阳子见状精神大振,一身道元提至顶峰,天玄圣剑运转如龙,全力守护“妍儿”不被旱欛的触臂侵扰。 终于指针骤然停住,看方向是正东震卦,边缘所篆正是一个霹雳符号。 “妍儿”秀眉陡扬,振声清叱道:“上震下震,震惊百里——妖孽伏诛!” 说罢但见“妍儿”高高举起寻龙仪,背面的法家镇魔古镜对准那只丑陋的肉瘤,只听镜中轰鸣不断,激得九天之上风起云涌。 石万通早已发觉天地异象,但鏖战之中根本无暇旁顾,蓦地只见一道灿亮无比的闪电劈破天穹,正好击中“妍儿”手中的古镜。 造化之力融合天地之精,无上灭魔神光折转而下,瞬间将那只肉瘤击穿。 顿时一股腐木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跟着只听轰然巨鸣传入耳中,旱欛终究难逃劫数,被九天神雷一举击毁妖心,全身触臂骤然紧缩,庞然巨躯垂死挣扎,震得大地颤动不已。 众人在旱欛身上难以立足,各自东倒西歪,尤其“妍儿”方才勉为其难,这时只觉浑身脱力,娇躯就此瘫软下去。 玄阳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妍儿”的腰身,打眼只见岳啸川还在和石万通拼死搏杀。 石万通一番谋划功败垂成,又见应该早已陨落的“死克之星”尚在人间,被命运愚弄的耻辱,被天意蒙蔽的颓丧,一同充斥在心头,霎时只觉脑海中天旋地转,喉间一片腥甜,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岳啸川早已恨极了石万通,岂会错过良机,圣魔之力尽贯刀锋,明王诛鬼刀悍然上手,一式“鬼泣山河”当胸怒劈而出,直取石万通的心口。 石万通脚下踉跄,双臂全力一封。只听嗡的一声金铁交鸣,他整个身子都被磅礴刀劲撞飞,摔在旱欛身上之后反弹而起,臂甲完全崩碎,一片鲜血淋漓。 虽然一败涂地,但求生之念未消,石万通顺势着地一撑,连滚带爬的往下方遁去。 岳啸川双目喷火,解开缚住燕怡洁的衣带,头也不回的道:“有劳玄阳道兄照顾怡妹,今日我必杀石老贼!” 说罢也不等玄阳子回应,岳啸川放开燕怡洁,向着石万通遁去的方向追下,誓要将他格毙。 玄阳子眼看岳啸川的人影消失,正自犹豫不决之际,忽听身后衣袂破风,原来是樊飞和苏琬珺并肩冲上。 苏琬珺看到燕怡洁委顿在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稍一查看便惶声道:“燕姑娘的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施救。” 樊飞打眼一扫,径向玄阳子道:“敢问玄阳道兄,岳兄哪里去了?” 玄阳子斩钉截铁的道:“你们来得正好,烦劳照顾两位姑娘,我去帮岳啸川追杀石老贼。” 他这厢同样不由分说,直接把“妍儿”往樊飞怀里一推,随后挺剑追出。 樊飞欲言又止,终是打横抱起“妍儿”,苏琬珺也将燕怡洁背上。两人不敢耽搁,相继跃下旱欛本体,急寻“药侠”医治伤患。 旱欛已然生气散尽,变作一堆无知无觉的腐木,被它缠毙之人的尸身四下散落,粗略算来足有上千具之多。 整座坤坽墓园一片狼藉,好似人间炼狱一般,万幸正道终获惨胜,死难者九泉之下当可瞑目。 “七绝天尊”连经苦战,非但气空力尽,伤势也自不轻,强打精神收拢众人,幸存者不过三十五名,大多身上带伤。 凤明瑶和燕怡洁伤势最重,瑞阳子也骨断筋折,一直昏迷不醒,非得将养数月不可。 “药侠”虽然毫发无损,但今日全靠他救死扶伤,好容易稳住燕怡洁的伤情,他却累得汗出如浆,与“七绝天尊”并排瘫坐在地。 此起彼伏的粗喘声中,只听“药侠”苦笑道:“老夫辛苦炼制的灵丹妙药,这次十停中少说去了三停,须得闭关一段时日,重新采摘药材融炼,否则‘药侠’手中无药,传扬出去难免贻笑大方。” “七绝天尊”微颔首道:“可以,但我仍是那句话,倘若你愿意收徒,自然无须事必躬亲。” “药侠”似是一滞,此时只见樊飞走上前来,抱拳为礼道:“在下和琬珺尚可一战,恳请天尊允准,让我们支援岳兄和玄阳道兄。” 第0243章 夫妻重逢 樊飞主动请战,“七绝天尊”正自沉吟不语,便见两条人影缓步行来,各自身上服色鲜明,正是岳啸川和玄阳子。 须臾两人来至近前,脸上都难掩怏怏之色,“七绝天尊”心中有数,当下轻咳一声道:“石老贼诡计多端,颇有保命之道,看来仍是被他逃了?” 岳啸川并未搭腔,还是玄阳子闷声道:“石老贼熟悉地形,凭借暗窟掩护,的确已经脱出生天。” 《仙木奇缘》 “七绝天尊”摇摇头道:“也罢,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总要让这魔头完纳劫数。” 樊飞也劝慰道:“平安无事便好,毕竟穷寇莫追,免得生出其他变故。” 岳啸川和玄阳子虽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日薄西山,夜幕即将降临,众人担心连夜赶路生出意外,于是商定在坤坽墓园中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离开。 中夜时分,万籁俱寂,篝火劈啪作响,旁边一人闭目端坐,担当守卫之责,正是定世七侠中的“拳帝”。 忽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拳帝”睁开双眼,并未回头观瞧,只听温柔声音略带沙哑的道:“打扰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能陪我聊聊吗?” 耳听对方开门见山,“拳帝”稍一迟疑,终是点头道:“无妨,请说。” 来人也不忸怩,直接走到“拳帝”身旁,屈膝跪坐下来,半晌却是一言不发。 “拳帝”倒有些沉不住气,目光扫过来人绝丽无双的面庞,低咳一声道:“江夫人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江柔婕秀眸一瞥,顿了顿才轻叹道:“你还要瞒我多久?” 这话多少有些突兀,“拳帝”听罢显然一滞,迟疑间又听江柔婕幽幽的道:“别跟我说什么‘何出此言’,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瞒我?” “拳帝”为之默然,江柔婕的神情愈显幽怨,垂下螓首喃喃低语道:“不肯回答是吗?好……那我什么都不问,只想你亲口告诉我,你正是我想的那个人。” “拳帝”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为何认定我是他,三年孝期将满,难道你还没忘了他?” 江柔婕秀眉一剔,紧盯着“拳帝”道:“他是我的枕边人,他的每分每寸我都无比熟悉,哪能轻易忘记?” “拳帝”避开目光,隐见萧索的道:“你想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他,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你身边,因为他向别人作下承诺,未来不再由自己做主。” 江柔婕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问道:“作下承诺?那这个‘别人’……究竟是男是女?” “拳帝”闻言直是哭笑不得,只能解释道:“你想得太多了,他并非见异思迁之辈。” 江柔婕脸上一红,横了“拳帝”一眼道:“谁让你说得那么没头没脑,他并非见异思迁之辈,我也不是水性杨花之徒,他尽可放心,总之我一定会等着他。” “拳帝”心下感动,满含诚恳的道:“他之所以选择瞒你,便是希望你能放下过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他只想看到你平安喜乐,而非因为他作茧自缚,那并不是什么‘水性杨花’,而是勇敢和豁达。” 江柔婕一正色道:“那只是他的想法,究竟什么才是幸福,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拳帝”目光中难掩爱怜之色,江柔婕见状心生促狭,索性偏头靠在他肩上,半开玩笑的道:“如果他非要逼我‘水性杨花’,那我便认准你了,你答不答应?” 久违的耳鬓厮磨,激起无数美好的回忆,“拳帝”心头绵软,伸手搂住江柔婕的柔肩,虽然并无只言片语,但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江柔婕美眸微阖,细声探问道:“五哥,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能起死回生?” “拳帝”叹口气道:“小柔你可还记得,当时咱们答应药侠的条件,他曾赐予两粒百草护心丹作为额外报酬?” 江柔婕嗯声道:“不错,若非那两颗丹药有祛毒之功,咱们未必能冲出万蛊噬天大阵。” “拳帝”微颔首道:“祛毒只是一重功用,当时我毒入心脉,整个肌体形同僵死,全靠此丹才护住一点生机。” 江柔婕翟然一醒,鼻中轻哼道:“看来药侠早有预谋,之后也是他救了你吧?你感念救命之恩,只好承诺效忠,是不是这样?” “拳帝”咳声道:“大致如此,但若非志同道合,我也不会甘心效忠。” 江柔婕心下叹息,幽幽的道:“你们舍弃原本的身份,想必是为了无牵挂,或许要等到定世七侠解散,你才能回到我身边吧?” “拳帝”轻抚着江柔婕的秀发,由衷怜惜的道:“这些时日你独自抚养笙儿他们,的确辛苦了。” 江柔婕抿嘴轻笑道:“其实还好,毕竟小扬那么懂事,能帮我分担不少。这次我是出来找小瑶,路上不慎被净宇教擒住,小扬他们应该都安然无恙。” “拳帝”若有所思的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咱们欠了小瑶的情,日后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多搜集天材地宝,帮她尽早恢复。” 江柔婕神色一整,点头附和道:“这是自然,我一直拿小瑶当亲妹妹看待,这次又受了她的救命大恩,以后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拳帝”嗯了一声,搂紧江柔婕道:“好了,夜深人静,安心休息一会儿吧。” 江柔婕依偎进“拳帝”的怀抱,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只觉满心安宁,很快沉沉睡去。 天上阴云密布,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拳帝”重新添柴加火,搂住江柔婕的手臂稳如山岳,始终不曾移动半分。 经过一夜休整,众人多少都恢复了几分精神,次日一早简单用过饭食,便即拔营起身。 “七绝天尊”深通数术,带领众人避开地窟,顺利走出坤坽坟地界,看天色还不到晌午。 此番虽然历尽艰难险阻,好歹最后得保残躯,尤其想到如今还陈尸坤坽墓园中的诸多同道,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正在相顾无言之际,忽见远方尘土飞扬,其中夹着蹄声得得,似乎有大批人马疾驰而来。 众人见状惊疑不定,所幸很快觑得分明,来人的服色有俗有道,但都是武林正义盟的同仁。 当先两骑如飞奔行,转眼间便来到近前,其中一人正是乔讷,另一人则是武当掌门太玄道长的爱徒——虚珩。 “七绝天尊”松了口气,带领众人上前见礼,乔讷和虚珩翻身下马,两边略作寒暄,只听乔讷难掩愧疚的道:“昨天接到师妹的飞书,虽然马不停蹄,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七绝天尊”轻咳一声道:“一切自有定数,尸魔和旱欛皆已伏诛,净宇教的图谋未曾得逞。况且有药侠全力施救,燕姑娘和凤座等人并无性命之忧,乔少侠大可放心。” 乔讷如释重负,当下慨然道:“这便好了,净宇教气数已尽,昨日奔龙岭大战一场,‘冷魂居士’琴澹泊、‘六指魔翁’阎汶企、‘虫人鬼僧’通蛊、‘三眼狼卫’鄂巨忠这些魔头纷纷授首,中州残敌被彻底歼灭,再难逞凶了。” 众人闻言喜不自胜,此时又听虚珩和声道:“燕盟主神机妙算,大家奋勇拼杀,这场大胜堪称酣畅淋漓。之后燕盟主命我们驰援各位,如今虽然战局终了,但各位若有其他需求,我们仍是义不容辞。” “七绝天尊”微颔首道:“多谢,眼下墓园中有不少同道的遗体需要收埋,还有大批金银珠宝可资利用,请各位不辞辛劳,前往帮忙料理,我们感激不尽。” 第0244章 紫冥之殇 乔讷和虚珩听“七绝天尊”出言相请,自然无不应允,正在调配人手之际,空中扑棱棱飞来一只信鸽,最后径直落在岳啸川肩上。 岳啸川心生诧异,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只见上面寥寥数笔写道: “岳氏少君台启:万罪元窟一战惜败,皆因天意难违,吾自知命不久矣,特邀阁下往东方滴翠峰一晤,临别数语聊作馈赠,少君切勿失约,鄙夫石某敬上。” 岳啸川看罢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道:“石万通约我见面,不知有何目的?” 乔讷一正色道:“石老贼一向诡计多端,这多半是他的陷阱,至于什么‘命不久矣’,更加不可相信,岳兄弟无须理会。” 岳啸川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石万通若是布计,绝不会如此直白,我索性前去会他一会,看他有何话说。” 乔讷似是一滞,“七绝天尊”则清咳一声道:“岳少侠好胆识,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随你同去,即便当真出了意外,也能有个照应。”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多谢天尊,好意心领,我独自前去即可,不必再劳动诸位大驾。” “七绝天尊”见岳啸川意态坚决,倒也不好勉强,此时只听樊飞朗声道:“劳师动众的确没有必要,便由我和琬珺陪岳兄去吧,正所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岳兄切莫推辞。” 岳啸川正自踟蹰,苏琬珺也柔声道:“岳少侠若有什么顾虑,我们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否则还是同去更加妥当,你觉得呢?” 岳啸川心下绵软,终是点头道:“好吧,同去便是。” 樊飞和苏琬珺相顾莞尔,三人就此别过“七绝天尊”等人,前往东方十里之外的滴翠峰。 滴翠峰山势平缓,山间草木丛生,昨夜经历雨露滋润,更显得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岳啸川等三人一路登上峰顶,途中并未遇到任何拦阻,打眼只见前面立着一棵合抱粗的古松,松下两条人影一站一坐。 背靠古松端坐之人,正是“天机”石万通,此时他神色安详,全无半分暗戾之气。 旁边亭亭玉立的是一位紫衣少女,乌黑的秀发衬着白皙的脸颊,容颜堪称秀美无伦,赫然是“紫冥”鲜于曼。 岳啸川万没料到鲜于曼也在场,霎那间心潮翻涌,几乎不克自制。 鲜于曼容色憔悴,见到岳啸川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半句,还是石万通和声道:“少君不曾失约,本座十分欣慰,此次断无阴谋算计,你们大可放心。” 岳啸川镇定心神,面皮紧绷的道:“你邀我前来,到底想说什么?” 石万通看了看樊飞和苏琬珺,意味深长的道:“本座想说什么,少君应该心中有数,只是你与他们两人同来,难道不怕秘密泄露?” 岳啸川暗自一叹,当下凛然正声道:“我自有觉悟,你尽管说吧。” 石万通缓缓点头道:“看来少君与他们两人交情匪浅,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岳啸川为之默然,樊飞心中一动,低眉沉吟着道:“少君……这称呼别有内涵,难道……” 石万通微笑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呵……本座也是昨日才窥破真相,‘刀魔’岳啸川,竟是教主之子。” 虽然隐约有所猜测,但耳听石万通亲口说出答案,樊飞仍是心头巨震。 苏琬珺更加始料未及,掩口轻呼道:“什么?!你说岳少侠竟是——叶行歌之子?!” 石万通淡淡的道:“不错,‘啸川’不过是化名,少君的真名唤作‘霄霆’。他与教主命格相冲,自打降生以来便死克教主,教主这一生经历的苦难波折,多数都是拜少君所赐,直至今日依旧如此。” 樊飞和苏琬珺骤闻秘辛,兀自有些难以置信,一齐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岳啸川。 岳啸川神色清冷,抱起臂膀道:“所以这正是我的宿命,叶行歌终将被我所杀,谁都无法阻止。” 石万通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少君是饱读诗书之辈,当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弑父之罪天理难容,你当真打算一意孤行?” 岳啸川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大道理,原来只是这些仁义道德的陈词滥调,当年叶行歌屠灭忠武镇岳氏一门,之后又派人半路截杀,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若非燕前辈仗义相救,我早已跟随母亲魂坠黄泉。” “这等禽兽不如之徒,有何资格觍为人父,我杀他正是替天行道,也告慰母亲和全家老幼的在天之灵。” 石万通耐心听岳啸川说完,这才轻叹道:“少君错了,这一切教主毫不知情,都是本座所为。” 岳啸川登时一滞,接着又听石万通道:“除去岳夫人之死属于意外,少君方才的其他责难,本座的确无法辩驳,为了让教主摆脱死克,本座可称义无反顾。” 岳啸川听石万通言之凿凿,一时之间难辨真伪,转念间皱起眉头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后续我自己会查证,你可还有其他话说?” 石万通面色坦然的道:“昨日坤坽坟大战一场,本座重伤在少君手下,进而引动宿疾,此时已然病入膏肓。少君若想为岳夫人报仇雪恨,本座保证决不反抗,任你取走项上人头。” 好看的言情 岳啸川心下了然,鼻中轻哂道:“想以将死之命为叶行歌顶罪,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今日我不会动手杀你,但凭苍天定你生死。” 石万通叹了口气,抬头仰望万里晴空,满心怅惘间喃喃自语道:“天机难窥,天威难测,天意难违,我自忖已经鞠躬尽瘁,倘若来世还有缘法,再为教主效犬马之劳。” 最终一语说罢,只见石万通双目暝合,缓缓垂下头去,就此溘然长逝。 岳啸川眼见魔王陨落,却并无报仇雪恨的快意,心中反而觉得沉甸甸的。 鲜于曼珠泪盈睫,凄迷的目光望向岳啸川,语声喑哑的道:“即便有亲情羁绊,即便我再如何求你,你还是非杀义父不可吗?” 岳啸川虽然难免愧疚,但还是硬起心肠道:“不错,杀死叶行歌是我的天命,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只能愧对你,我也不敢求你谅解,只盼你能置身事外。” 鲜于曼终于泪湿双颊,低眉哀声道:“义父对我恩遇有加,如今神教形势倾颓,倘若我置身事外,无异于背叛他。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父子相残,所以你能否答应我,如果有机会,至少放过他一次?” 岳啸川闻言一怔,正自踟蹰之际,倏见鲜于曼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尖锋抵住自己的胸口。 岳啸川心头巨震,脱口惊呼道:“鲜于少主不可!你这是何意?” 鲜于曼面现凄苦之色,颤声回答道:“我夹在你和义父之间,两年多来没有一日不担惊受怕,这是我的劫数。但今天到我解脱的时候了,我要用自己的性命跟你交换,如果有机会,请放过义父一次。” 岳啸川背后冷汗直流,斩钉截铁的道:“我不答应!你千万别做傻事!” 鲜于曼却已经下定决心,随着美眸一闭,短剑毫不犹豫的扎进胸膛,直接穿透心脏! 岳啸川瞬间目眦欲裂,无限悲恸的呼叫声中,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一把抱住鲜于曼软倒的娇躯。 鲜于曼心脉断绝,已然回天乏术,握着短剑的手脱力松开,当场香消玉殒。 岳啸川这才猛然发觉,对鲜于曼的怜爱早已深镌心田,然而为时已晚,佳人一缕芳魂飘荡幽冥,这一世注定有缘无分。 恸到极处,椎心泣血,樊飞和苏琬珺也满心恻然,唯憾造化弄人,徒留刻骨情殇。 第0245章 行天净宇 春寒料峭,四野山间尽覆白雪,格外透出一片冷意。 寒风挟裹着无穷肃杀,送来阵阵铿锵交鸣之声,以及淡淡的血腥气味。 峰顶凉亭之中,现出一条超凡拔卓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乌发绾结顶髻,不仅气质洒脱,更显露出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白衣人临风负手而立,神情沉静如水,深邃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山峦。 山峦的另一边,一场最终死决正在上演,生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角逐。 “数载之功,毕于一役,武林自今日起,应该恢复清平了吧?” 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语气中颇见感慨,白衣人听罢微微一笑道:“可惜薛兄身负重伤,只能陪罪者在此地赏雪,实在有些遗憾。” 身后之人叹口气道:“薛某已经豁尽全力,自问并无遗憾,反倒是燕兄你,此刻居然还有兴致赏雪,薛某着实颇觉遗憾。” 白衣人转过身来,看向面前之人,只见他大约年过知命,身材异常魁伟,脸色略显憔悴,却仍然展现出过人的勇武气质。 对方同样直视着白衣人,见到他神色一片悠然,终是苦笑道:“燕行天终究是燕行天,再怎样也不会变成薛继业,你有你的做法,我的确不该勉强你。” 白衣人正是一手创立武林正义盟的燕行天,闻言和声道:“薛兄已经为武林付出太多,此刻理当安心休养。” 薛继业一正色道:“此言差矣,祸首尚未伏法,薛某岂能安心?” 燕行天摇头一笑道:“薛继业终究是薛继业,再怎样也不会变成燕行天,你也有你的做法,此刻却只能勉强自己。” 薛继业为之哑然,接着又听燕行天道:“尽人事、听天命,罪者所为仅止于此,还请薛兄见谅。” 薛继业无奈一叹,燕行天也不再多言,场中重归静谧,只余洁白雪花还在漫舞飘洒。 忽然之间,峰下现出一条人影,向着峰顶疾速驰来。看年龄大概在二十四五,眉宇间英气逼人,背负一口长剑,左边衣袖不时随风飘荡,只存一条右臂,原来是燕行天座下首徒乔讷。 来到凉亭前面丈许之处,乔讷顿住身形,屈身拜伏在地,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拜见薛盟主。” 燕行天微颔首道:“起来吧,吾徒临阵退回,可是擎天宫之战出现意外?” 乔讷听命站起,依旧恭声道:“师父无须忧心,净宇教此番大败亏输,‘杀人魔王’秦傲天、‘血狮’匡禺庆、‘花间浪子’谢青衣等人都被生擒活捉,大家已经顺利攻克擎天宫。” 虽然尽力用低沉的语调来压抑情绪,但乔讷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薛继业听罢如释重负,燕行天则诧异的道:“秦傲天败得如此之快,莫非事情有变?” 乔讷略一迟疑,终是涩声道:“师父料事如神,本来两仪四相阵已经将秦傲天困住,但后来不知发生何事,玄阳子忽然弃守阵位,不顾一切的发起猛攻,虽然在苑掌门和雪玉城主掩护之下生擒魔王,但最终……” 薛继业见乔讷欲言又止,不由得心头一紧,脱口沉声道:“燕兄布下困阵,正是为了防备秦傲天困兽犹斗,可既然阵势瓦解,想必有所伤亡了?” 乔讷点点头道:“前辈猜得没错,秦傲天的确凶悍非常,最后使出玉石俱焚之招,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壮烈捐躯,玄阳子也中了一记凝血阴掌。” 薛继业听罢双眉紧锁,燕行天也面色严峻,缓缓摇头道:“罢了,此事后续再议,除去秦傲天等人,可知叶行歌的下落?” 乔讷点立刻回答道:“薛二侠临阵倒戈,叶行歌当场重创,但他的武功实在太高,突破雪沃山庄和丐帮的合围夺路而逃,薛二侠已经带人追去。” 燕行天眼中精芒一闪,紧跟着道:“叶行歌往何处逃了?” 乔讷沉吟着道:“看方向是昆仑山北麓的叩关峡,徒儿的轻功远不及薛二侠他们,没法协助追敌,只能先来向师父禀报。” 燕行天舒了口气,语声温和的道:“如此便好,既然退了下来,便在此地略作休整吧。” 乔讷面现踟蹰,低头闷声道:“多谢师父关怀,但净宇教的余孽尚未除尽,徒儿不能坐视。” 燕行天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哦?既然不能‘坐视’,那可否‘立视’呢?” 乔讷忙心里打了个突,赶忙跪下施礼道:“徒儿该死,师父切莫多心,徒儿绝无含沙射影之意。” 燕行天淡淡的道:“何必口是心非,为师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来,也没脸再误人子弟了。” 乔讷大为窘迫,偷眼看向薛继业,只听他干咳一声道:“好了讷儿,燕兄不过是玩笑,你先回去吧。” 乔讷点了点头,满怀忐忑的看向燕行天,燕行天轻轻一叹,终是挥了挥手。 乔讷如蒙大赦,又向两人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往峰下而去。 燕行天看着乔讷的背影,淡淡一笑道:“罪者教出来的徒弟,倒与薛兄一般脾性,看来这翁婿之谊,的确强过师徒之情。” 薛继业无心搭茬,难掩忧虑的道:“叶行歌武功之高,堪称举世罕见,舍弟想来非他之敌。燕兄若再坐视,恐怕真要纵虎归山,最后追悔莫及。” 燕行天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通过叩关峡便是玉皇丘,越过玉皇丘便是西母峰,翻过西母峰便是九方原,莫非叶行歌有意投往西域汗国?” 薛继业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眉峰一轩道:“恐怕不是投往西域汗国,而是投靠红城余孽去了吧?听说‘碧眼神枭’宫无忌不也正好漏网了吗?” 燕行天似是恍然一悟,拊掌轻笑道:“是了,罪者为何没想到这一层,薛兄当真思虑缜密。” 薛继业察言观色,试探着道:“燕兄如此镇定自若,恐怕是早已料到叶行歌的退路,预先排下伏兵了吧?” 燕行天莞尔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薛继业心中有数,盯着燕行天道:“除了六大盟主,还能令你如此信任的,莫非是定世中人?” 燕行天笑而不答,眼神莫测高深,这一局,自有成竹在胸。 昆仑山北麓有座玉皇丘,原本叫做玉笔丘,笔丘谐音即是比丘,梵语中正是出家修行的和尚之意。 千余年前天师道高人无量祖师创立昆仑派,遍查周遭山峦地势,发觉此地与玄门不合,遂更名玉皇丘。 然而今日的玉皇丘,又成了比丘众的天下,蓦地只见树丛中伸出一颗大号光头,上面九点香疤大如铜钱,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也只是一亮而已,那光头很快便缩了回去,接着只听阵阵咆哮传来道:“姓叶的你个狗杂种,再不赶紧滚过来,以后被洒家捉住,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敲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心!” 这和尚身着褐色袈裟,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貌似十分威猛。 而正在高壮和尚身旁,还蜷着两个与他一般装束的和尚。 一个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摆出一副睡梦罗汉般懒洋洋的姿态。 另一个面色白净、身量精瘦,形似怒目金刚,正狠狠盯着狂骂不止的高壮和尚。 高壮和尚骂了许久,精瘦和尚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死胖子快闭嘴吧,三百斤分量有两百斤长在嘴上,真要碰上叶行歌,我看你只会跪地求饶。” 高壮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唇相讥道:“啊呸,姓叶的算什么东西,洒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像你铁猴子,一百斤分量有九十斤长在腿上,见了他保准跑得比兔子都快。” 第0246章 少林三僧 精瘦和尚似乎肚量不足,听到高壮和尚说得阴损,立刻气得脸红气喘,二话不说一脚向他的肚子踹去。 高壮和尚不甘示弱,冷哼声中挥起蒲扇大小的巴掌,狠狠抽向精瘦和尚的脸颊。 霎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高壮和尚纹丝没动,精瘦和尚却是倒飞出去,脸上还印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 高壮和尚嘿嘿一笑,志得意满的道:“我说铁猴子,打架靠的是分量,你这小身板根本不够看。” 精瘦和尚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死胖子欺人太甚,本公子跟你拼了!” 说罢但见他从腰间拽出一条银链,银链两端结着钢爪,看来是件奇门兵刃。 高壮和尚眉毛一挑,嗖的一声蹦起来,自背后摘下一口厚背九环刀。 端看这把刀的分量,少说也在四五十斤,两人大眼瞪小眼,便要来一场恶斗。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那位黄脸和尚慢吞吞的道:“停,住手,收家伙,坐下来跟我念:老金,猛虎下山;老铁,风摆扬柳;老金,开天辟地;老铁,举火燎天;老金,黑虎掏心;老铁,如封似闭……” 黄脸和尚眯缝着眼,好像没睡醒的模样,不停的报出一个个招式名称,高壮和尚和精瘦和尚都恶狠狠的盯着他,同声怒吼道:“死黄脸奸闭嘴!” 敢情这三位仁兄都是江洋大盗出身,贵姓分别为金、佟、铁,至于名字则不可考了。 十年前三人突然造访少林寺,执意要求出家修行,但又说明只出家三十年,三十年期满便要还俗。 少林寺住持通明大师本来不愿接纳,但禁不住三人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只好将他们都收作弟子,但要为三人取定法名之时,却又出了一件趣事。 三人都说自己已经取好法名,金某人法号天灾,佟某人法号天难,铁某人法号天祸,通明大师虽嫌不雅,但见他们竭力坚持,只好听任他们自由。 三人久居绿林,性情十分蛮横,入寺之后也并不诚心修行,通明大师为免他们挟技自恃,便只传授一些入门弟子的粗浅功夫。 不料三人穷极无聊,日积月累卖力苦练,竟在这些粗浅功夫上练出了门道。 金某人精于沉猛刚劲的罗汉拳,佟某人精于灵活机变的菩提腿,铁某人则精于以巧制胜的韦驮掌。 三人仗着这点“绝技”,大肆欺压后辈小僧,久而久之竟成了寺中的霸王,着实让通明大师头痛不已。 《仙木奇缘》 七年前净宇教扫荡江湖,少林寺也遭到波及,三人责无旁贷,加入对抗魔祸的行列。 江湖同道听到三人的法名,大多忍俊不禁,通明大师也颇觉尴尬,于是为他们取了金罗汉、铜菩提和铁韦驮的诨号。 自此三人便不再用法名行走江湖,数年来虽然因为艺业不精,并未立下奇功,却也福运亨通,个个毫发无伤,算得上三位“奇人”,这金罗汉、铜菩提和铁韦驮的诨号也越叫越响了。 闲言表过,书归正传,只见黄脸和尚铜菩提挪了挪身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两个烦不烦呀,每次开打都是那几招,佛爷我都看烦了,与其白白浪费时间,不如用嘴说来得干脆。” 金罗汉和铁韦驮各自哼了一声,金罗汉一边收刀,一边向铁韦驮作势道:“要不是顾念兄弟情义,洒家早一刀劈了你铁猴子,管保让你跑不了。” 铁韦驮慢慢将链爪围回腰间,同时冷笑道:“省省吧死胖子,本公子要是拿出压箱底的绝技,你充其量是一只活靶子,打完管保让你变成筛子。” 金罗汉呸声道:“压箱底的绝技?你以为模仿人家用的兵器,人家便会注意你了?洒家劝你还是用那根金箍棒吧,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铁韦驮窘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死胖子,还敢故意戳本公子的痛处,本公子根本懒得揭你,当初要不是你胡乱答应赌约,咱们三个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罗汉立刻噎住,顿了顿才嘟囔着道:“反正不过是当三十年秃驴嘛,三十年一过,你铁老弟不照样是一条好汉?” 他这态度倒真是好了不少,至少“铁猴子”升级成“铁老弟”了。 铁韦驮依旧忿忿不平的道:“三十年!你知不知道三十年能品尝多少美味佳肴,享受多少绝色佳人,打败多少绝世高手,做下多少丰功伟绩……” 听到铁韦陀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这次可轮到金罗汉忍无可忍了,瞪起牛眼讥讽道:“铁猴子你有完没完,佳肴什么的先不说,只说绝色佳人,难道你真巴望着娶苏大美女做老婆?” 铁韦驮又被戳到痛处,气得跳脚不已,铜菩提赶紧劝解道:“算了老铁,还是以大事为重,咱们三个现在镇守要道,承担围捕叶行歌的重责,连樊飞都说武林的未来全要仰仗咱们。” “这样的关键时刻,咱们应该保存实力,千万不能自毁长城,等到大事了结,再处理小事也不迟嘛。” 金罗汉自知失言,赶忙附和道:“没错,这样坐镇后方、全权负责的大任,咱们千万不能马虎。” “现在武林中只有樊飞那小子慧眼识珠,知道咱们是当武林皇帝的料,所以才把这副重担交给咱们。将来咱们作了武林皇帝,别人先不管,樊飞可得分个文丞武相之类的职位给他。” 铁韦驮显然对樊飞并不感冒,脸上露出一片鄙夷之色,铜菩提见状安慰道:“好啦老铁,人家的终究是人家的,等咱们捉了叶行歌,再从老秃驴那里敲点银子,马上带你去乔家庄找芙蓉大姐泄泄火。” 铁韦驮听到这话,更是一个白眼翻上天去——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们这两头蠢驴木马,哪能体会到本公子心里的苦啊。 昆仑山北麓的叩关峡,本来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此刻却是血迹斑斑,不时还能发现几具倒卧的尸体。 紧张的追逐仍在继续,追逐的一方人数越来越少,被追逐的一方则脚步越来越慢。 拼死搏杀,既不是追逐者的目的,也不是被追逐者的愿望,却是双方都无法逃避的结果。 被追逐的魔王奋起余力,强横的攻势之下,又是一片残酷的血雾和生命的流逝,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人退缩。 关口之前,雪地之上,一口长剑笔直挺矗。 剑柄雕成一条蟠龙形状,剑首龙尾,剑铗龙身,剑格龙爪,剑簧龙首卡在剑鞘之中,整条蟠龙森严威重、霸气天成、雕凿精细、栩栩如生。 长剑之侧,寒风之中,一名剑客卓然肃立。一身青袍随风飘荡,年轻的脸庞如玉石般精致,表情虽然沉静平和,眼神中却隐约透出一片悲悯之色。 魔王腾身逼近之际,剑客的手也随之而动,深蓝色的光芒闪过,魔王终于停下前进的脚步。 烜赫一时的净宇教主,如今落魄的末日枭雄,虽然年逾不惑,但仍然丰神如玉,染血的衣袍更衬出一抹霸戾。 叶行歌右手执一口长剑,左手臂弯里揽着一名女童,那女童不过四五岁光景,生得极为娇美可人,光洁娇嫩的颈子上还挂着一只白玉制的长命锁。 魔王与剑客相对而立,仅剩的两名追逐者也包围上来。 年长者是长白雪沃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人称“天罡剑客”的薛继祥,但见他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执成名佩剑,正紧盯着叶行歌的背影。 年少者是丐帮帮主管千里的独子,号称“毒龙丐”的管鸣邛,一身乞丐装扮掩不住眉宇间的傲气,手握一支绿竹杖,背负一口单刀,鼻中兀自还在喘着粗气。 第0247章 一剑伏魔 身陷包围之中,只听叶行歌冷厉的声音道:“非凡神龙实力不差,但想阻挡本座,恐怕还略略不足。本座一向惜才,只要你肯弃暗投明,本座便饶你不死。” 樊飞尚未回答,管鸣邛已经抢先呵斥道:“好狂妄的叶行歌!你眼下不过是强弩之末,居然还敢在这儿虚张声势!樊飞略略不足,那再加上我和薛二侠呢?” 叶行歌并未回头观瞧,反而极尽轻蔑的道:“丐帮的小狗,凭你那点能为,还不配跟我面前的人联手,如果他不曾出现,你早已是一具伏尸了。” 管鸣邛险些气晕,竹杖一摆便要作势扑上,此时只听旁边的薛继祥沉声道:“少帮主不可上当,叶行歌显然是在挑拨离间,欲图各个击破罢了。” 管鸣邛翟然一醒,只能强压怒气,叶行歌则扬眉冷哂道:“一招之间,本座必取尔等一人之命,自求多福吧!” 话音方落,但见魔王振剑暴起,眩目的光华撒出剑影重重,飘渺间竟不知剑锋指向何处。 与此同时,樊飞也展臂出剑,蓝色的剑光划过一片虚无,径直穿透剑影,突袭魔王心口。 电光石火之间,但闻一声铿锵锐鸣、一声划刺闷响、一声稚嫩尖叫。 一招既过,结局已见分晓,龙渊神剑被震开两丈之外,孤零零的插在雪地上,鲜血自樊飞右肩涌出,瞬间便染红了半幅衣衫。 薛继祥神情冷肃,身形似乎并未动过,剑锋上却赫然出现一片新鲜的血迹。 管鸣邛暴退至丈许开外,脸上虽然还残留着骇异之色,身体却像是毫发无伤。 叶行歌长剑在手,心口缓缓渗出殷红的鲜血,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净宇教主实力不差,但想取樊某的性命,恐怕还略略不足。樊某一向惜命,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樊某便不再拼死为难。” 无比清朗的声音,透着潇洒和自信,以牙还牙的话语,正是胜负最好的证明。 叶行歌忽然松手弃剑,伸指疾点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心口渗血也暂时停止。 那女童颤抖着伸出小手,显然想为叶行歌盖住伤口,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阻止了。 那女童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着实惹人怜惜,柔怯的目光投向樊飞,其中尽是乞求之意。 樊飞微微一滞,但马上恢复如常,径向薛继祥抱拳为礼道:“多蒙前辈配合,在下幸不辱命。” 薛继祥连忙还礼道:“惭愧,方才误伤少侠,请少侠莫怪。” 樊飞洒然一笑道:“在下岂敢怪罪,前辈这一剑恰到好处,是在下修为不足,这才不慎受伤。” 管鸣邛听得如坠云雾,先前他全力躲闪叶行歌的攻势,根本未曾看清具体经过,此时只听叶行歌冷笑道:“好剑法……好胆识,燕行天布下这一剑等我,倒真是煞费苦心——唔……” 说话间叶行歌终于再也撑持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心口处的鲜血加速涌出,骇得那女童几乎哭成泪人,兀自挣扎着想帮他,却依旧被他阻止。 管鸣邛见状咂了咂嘴,酸溜溜的道:“樊老弟真是好手段,平日虽然深藏不露,一出手便力擒净宇魔王,这等丰功伟绩,必定能够名垂青史了。” 樊飞淡淡一笑道:“少帮主过誉了,魔王并非被在下所伤,而是伤在他自己手里,在下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管鸣邛不明就里,疑惑间又听叶行歌喘息着道:“好……好计策,一个甘冒奇险,力敌本座攻势,一个疾如鬼魅,奇袭本座软肋,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 “哼……苑昆仑的穿云破石,通法的拈花指,太玄的荡魔一气,这伤势终究没能撑过去……” 管鸣邛总算有点听明白了,看来叶行歌方才那一剑是直取樊飞,樊飞却并未躲闪,反而勉为其难,当场以硬碰硬,迫得叶行歌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正在极招对撼之际,薛继祥猛然刺出汇聚毕生修为的雷霆一剑,叶行歌本想先杀樊飞,再应对薛继祥的攻势,不料樊飞这一剑之强之险,竟远超他的预料,而薛继祥这一剑之快之猛,更令他大骇于心。 错算之下死劫临身,叶行歌只能一面挡开樊飞的攻势,一面闪过薛继祥的剑招,瞬间过度调动真气,导致他内息失控,一直隐忍的旧伤完全爆发。 如此一来叶行歌心脉重创,稍一动作便难逃锥心之痛,但正因为樊飞的极险和薛继祥的极速,天罡神剑终究还是误伤了樊飞,他的右臂此刻已经抬不起来了。 管鸣邛想通原委,登时心中大定,扬眉冷哼道:“叶大教主,如今胜负已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管某担保不伤你的性命。” 叶行歌怒形于色,狠盯着管鸣邛道:“无耻废材,不配跟本座说话!” 管鸣邛不怒反笑,意态悠闲的道:“骂吧骂吧,管某生来大度,懒得跟你计较。只是你现在心脉毁伤,连真气都动不得,活脱脱废材一名,居然还有脸奚落管某,这才真叫无耻吧?” 叶行歌虎落平阳,心中的屈辱无以言表,那女童则泪眼婆娑,举起罗袖擦擦眼泪,对着薛继祥呜咽道:“薛伯伯,你告诉倩儿,爹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追杀爹爹,追杀倩儿?” 萧瑟寒风吹拂,娇嫩的童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传入薛继祥耳中,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管鸣邛冷眼旁观,不咸不淡的道:“是呀,叶大教主对薛家真不是一般的好,薛三爷一家杀剩一个闺女,薛五爷一家杀剩一个儿子,连薛老大最宝贝的闺女,也嫁给秦副教主做了十四夫人。” “啧……看来人家叶大教主都思谋好了,薛家四位爷没一个绝了后,薛二侠要再跟叶大教主身边混个几年,他说不定还能把怀里这闺女嫁给您家薛三少呢。” 管鸣邛向来以人损嘴刁闻名,刚刚又憋了一口闷气,这时精神一松,挑拨的话说得要多顺溜有多顺溜。 薛继祥听罢直是悲愤交集,手中天罡神剑霍地扬起,剑锋直指向叶行歌的头颅。 那女童“倩儿”吃这一吓,脸上凄楚畏惧之色更甚,哪还敢多说半个字? 薛继祥强压怒火,却仍是咬牙切齿的道:“樊少侠,燕先生传给咱们这一剑之时,有否说过必须活擒叶贼?” 樊飞看了看叶行歌父女二人,摇头轻叹道:“前辈请暂息雷霆,叶行歌罪大恶极,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所以在下认为,还是将他擒回公审,给天下群雄一个交待,如此更为妥当。” 薛继祥怒目依旧,冷冷接口道:“所以燕先生并未要求活擒了?” 樊飞为之默然,管鸣邛则皱起眉头道:“薛二侠,容晚辈说几句如何?” 薛继祥似是一怔,顿了顿才讷讷的道:“少帮主但说无妨。” 管鸣邛讪笑道:“那晚辈直言了,叶行歌可是净宇教的头号人物,杀了他堪称天功一件。薛二侠要报仇,晚辈绝不拦着,但正所谓见者有份,您不能把晚辈和樊老弟都视若无物吧?” 薛继祥闻言一愣,心中颇觉不快,自己本来一心报仇,倒成了旁人眼中的争功之辈,无奈之下咳声道:“那依少帮主之意,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管鸣邛看着好似待宰羔羊的叶行歌,嘿嘿干笑道:“依晚辈的意思,咱们三人应该一起刺死叶行歌,至于这小妖女,便留给薛二侠炮制,不知您意下如何?” 叶行歌气得须发皆张,却偏偏无可奈何,薛继祥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径向樊飞投去询问的目光。 樊飞面色淡然,抱拳为礼道:“在下责任已了,此间但凭前辈处置,咱们后会有期。” 第0248章 枭雄末路 轻描淡写的一语说罢,樊飞转身大步行去,伸手抓起插在雪地上的龙渊神剑,很快便消失在薛继祥和管鸣邛的视线之外。 管鸣邛十分意外,挠着头讪讪的道:“樊老弟还真是个怪脾气,咳……薛二侠明鉴,不是晚辈想跟您争名头。” “可咱们两家都是武林大豪,今天又一起来追叶行歌,结果您一人击毙魔头,晚辈在旁边干看着,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薛继祥尚未回答,叶行歌已经忍不住冷笑道:“好个恬不知耻的虚伪小人,咳……管老头勉强也算个人物,却养出这等……咳……无耻小人……” 看到叶行歌面色苍白,因为心脉重伤而连咳不止,管鸣邛不禁哂然道:“我说叶大教主,你还是消停点吧,别我们还没动手,你自己先咳死了。” 说罢眼珠一转,管鸣邛又向薛继祥道:“不然这样吧薛二侠,叶行歌还是交给您来杀,不过别人要是问起的话,还请您给丐帮脸上多贴贴金啊。” 薛继祥绷着脸道:“薛某心中有数,请少帮主放心。” 管鸣邛打个哈哈,薛继祥不再理会他,径自向前跨出一步,霎那间杀气逼人。 叶行歌脸上殊无惧色,“倩儿”却是满心凄惶,柔弱的小身子缩在叶行歌怀里,依旧躲不过寒风吹拂,兀自还在微微颤抖。 薛继祥看看“倩儿”,目光中闪过一丝温情,接着轻轻一叹道:“叶行歌,你多行不义,致使祸及妻女,到底悔也不悔?” 叶行歌深吸一口气,语带愤慨的道:“薛继祥,薛氏一门四宗,如今毫发无伤的有几个?我对你一片赤诚,你居然临阵倒戈,如今还敢质问我?” 薛继祥暗自一滞,这时只听“倩儿”抽泣着道:“薛伯伯,爹爹告诉过倩儿,说他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跟您可是生死之交,还跟你学过功夫。” “爹爹还说过,凤儿姐姐跟倩儿将来也是好姐妹,要倩儿多多敬爱她。他还说倩儿要是个男孩儿该多好,将来跟您做对亲家,永远都是好兄弟。” 童言稚语,虽然断断续续,也没什么条理,但字字发自肺腑,薛继祥听得心头剧颤,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管鸣邛见薛继祥神情松动,心里顿时一阵紧张,转念间厉喝道:“多嘴多舌的臭丫头!找死!” 说罢但见管鸣邛手中的竹杖一挥,一条青影向着“倩儿”身上飞射过去,错眼一瞬觑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 眼看“倩儿”即将身遭蛇吻,此时倏见薛继祥肩膊微动,飒然剑光到处,青影瞬间一分为二,啪的一声跌落在雪地上。 这下管鸣邛脸上可挂不住了,咬牙间皮笑肉不笑的道:“薛二侠,人言可畏啊。” 薛继祥微一颔首,凛然正声道:“叶行歌,你我之间素有情谊不假,但你我之间同样仇深似海!我大嫂母子四人,我三弟继强一家三口,我五弟继光夫妇,他们无一例外,都毁在你和你的帮凶手下。” “长白薛氏自关外迁至中原,自中原迁至江南,又自江南迁至蜀中,你竟还要赶尽杀绝,最后逼得我大哥委曲求全,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你手下那头禽兽。” “哼!好个结义兄弟,好个亦师亦友,我只恨当初瞎了眼,居然与豺狼之辈结交,居然糊涂到为虎作伥!倘若早知你是这般枭獍心肠,我早已一剑杀了你!” 薛继祥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溢悲愤之色,叶行歌耐心听他说完,这才沉着脸道:“你顾念兄弟情义,我也顾念兄弟情义,至少我不曾愧对你,你承不承认?” 薛继祥双目喷火,斩钉截铁的道:“够了!你伤害大哥他们,比伤害我更加可恨,这等‘兄弟情义’,我宁愿从来没有!” 叶行歌的目光黯淡下去,擦了擦“倩儿”脸上的眼泪,语声沙哑的道:“很好,既然说出这种话,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倩儿颈上的长命锁是你送给她的,今天便由你收回,权当是她留给你的纪念吧。” 薛继祥眉峰一轩,愈显冷厉的道:“叶行歌,你的确从未伤害我的妻子儿女,我并非天性凉薄之辈,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不过你听好了,私交只是私交,你在这儿惺惺作态,想利用倩儿让我心软,让我因为怜惜她而放过你,这根本是打错了算盘。旁人不知道你的路数,可我对你了如指掌,你何必在我面前唱这一出?” 叶行歌似是一滞,讷讷间又听薛继祥道:“倩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虽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她却更接近小铃子的性情,丝毫没有沾染你身上的恶浊之气。” 《基因大时代》 “你视倩儿为掌上明珠,我又何尝忍心对她下手?倘若你当真为她着想,便该诚心忏悔罪过,而不是拿她来博取同情,妄图让我投鼠忌器,乃至纵放于你。” 叶行歌为之默然,“倩儿”则听得泪眼迷蒙,神色凄楚无比。 薛继祥满怀怜惜,转念间径向管鸣邛道:“少帮主请了,叶行歌交给你来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知你意下如何?” 管鸣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道:“啊?前辈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晚辈?这个……晚辈徳薄能浅、难当大位,不是……难以承受啊。” 敢情这位仁兄兴奋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薛继祥暗暗皱眉,毫不犹豫的道:“薛某正是此意,不过薛某也有一个条件,便是倩儿日后之事,得请少帮主多多通融。” 管鸣邛心下雪亮,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问题,晚辈早说过了,小妖……咳……这小姑娘随便前辈炮……处置,哈……晚辈可以发誓,一定不会多嘴的。” 薛继祥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叶行歌,只见他面沉似水的道:“好个‘薛二侠’,我死在你手里也还罢了,可你竟要让这废材折辱于我,真是阴损之极。” 薛继祥肃然道:“你若真心疼爱倩儿,又何必在乎自己那点尊严,数年来多行不义,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又能怪得了谁?” 管鸣邛听叶行歌和薛继祥都把他视为废材,心里虽然颇觉别扭,但早被“力诛祸首”的不世功业冲淡了,此时赶紧附和道:“薛二侠言之有理,我说叶大教主,你还是认命吧,死在谁手里不一样呢?” 叶行歌不屑理会管鸣邛,只向薛继祥道:“既然有意通融,你可敢向我发誓,此生绝不亏待倩儿?” 薛继祥郑重其事的道:“凡是凤儿有的,倩儿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 叶行歌吁了口气,冷目睥睨间沉声道:“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当日结义时的誓言不提也罢,我只要你牢牢记住,送给倩儿这长命锁时说过的话。” 话音方落,叶行歌奋起余力张手一抛,将“倩儿”的小身子抛向薛继祥。 “倩儿”显然并不情愿,半空中哭叫着道:“爹爹……” 薛继祥展臂接住“倩儿”,手指抚过她颈间的长命锁,难掩感慨的道:“‘福寿康宁,永葆芳华’——我亲手刻上去的字,当然不会忘记。叶行歌,今日你合该恶贯满盈,黄泉之下忏悔去吧。” 管鸣邛早已等得心焦,看到薛继祥以目示意,当即振声道:“叶大教主交待完了后事,那‘废材’我可要得罪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叶大教主一路走好!” 心中满怀杀意,管鸣邛锵的一声拔出单刀,向着叶行歌的脖颈斩落。 薛继祥见状轻轻一叹,举手点了怀中“倩儿”的昏睡穴,挣扎抽泣的“倩儿”嘤咛一声晕死过去,粉妆玉琢的小脸上犹见泪痕恣肆。 第0249章 刀剑竞锋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樊飞独自行走在叩关峡中,脸上蓦地露出一抹警惕之色,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对面一人疾驰而来,身着略显暗淡的灰色袍衫,满脸浓髯遮蔽面目,赫然正是“刀魔”岳啸川。 岳啸川也看到樊飞,奔行的脚步终于停下,短暂的对峙之中,只听他寒声道:“是你伏击叶行歌?” 樊飞面色严峻,缓缓摇头道:“你不应该来。” 岳啸川听出端倪,精神一振道:“所以他还没死?” 樊飞一扬眉道:“即便他还没死,你又打算如何?” 岳啸川不再多言,径直拔步直冲而上,欲图越过樊飞。 樊飞果断出剑,一片蓝芒卷向岳啸川的双腿——他的左手同样可以用剑,而且可以用得很好。 岳啸川被迫抽退,眼神中隐现怒意的道:“闪开!” 樊飞剑横当胸,凛然清叱道:“回去,你无能为力。” 岳啸川怒气愈盛,当即沉声道:“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樊飞针锋相对的道:“但不是今天,对吗?” 岳啸川登时一滞,霍地拔出琢玉魔刀,刀身与刀鞘之间摩擦出一片凌厉的杀意,同时怒喝道:“我再说一遍,闪开!” 樊飞并未答话,只是横剑当胸,双眼直视着岳啸川。 岳啸川知道多言无益,索性把心一横,猱身疾冲上前。 樊飞振腕出剑,长剑洒下一片灿烂光华,直是令人目眩。 刀与剑只是轻轻一触,似蜻蜓点水,似微风拂面,没有兵刃交击的铿锵之声,只是一个短暂而清脆的音符,一切便已经结束。 岳啸川继续飞奔而去,琢玉魔刀已在鞘中,好像并未动武似的。 一缕断发缓缓飘落肩头,只听樊飞轻轻一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岳啸川啊岳啸川,你为何如此固执?” 说罢更不迟疑,樊飞便即返身追去,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足见他心中的忧虑。 岳啸川心急如焚,一路风驰电掣,逼近关口之际,赫见管鸣邛扬刀怒劈,正要结果叶行歌的性命! 霎时惊出一声冷汗,岳啸川脱口一声冲天怒喝,琢玉魔刀离鞘飞掷而出,突袭管鸣邛脑后。 管鸣邛陡觉金刃破风,顾不得格杀叶行歌,连忙回身横刀一挡。 随即只听铿锵一震,管鸣邛拿桩不住,被磅礴刀劲撞得离地飞起,落地之后又打了两个筋斗,才终于卸下冲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喉头一阵腥甜,管鸣邛打眼觑得分明,只见岳啸川手握琢玉魔刀,堪堪架在叶行歌颈中。 这下可由不得管鸣邛恼羞成怒,单刀直指岳啸川,横眉立目的道:“姓岳的!你小子要不要脸?!” 岳啸川并不理会管鸣邛,只是紧盯着叶行歌,管鸣邛对他颇为忌惮,无奈转向薛继祥道:“薛二侠,这您不能不管吧?别忘了咱们——”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另一条熟悉的身影疾速奔来,去而复返的樊飞看到薛继祥怀里的“倩儿”,已经大略推知原委,对视之中心照不宣,只听他义正词严的道:“岳兄见谅,今日你想做之事,我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阻止。”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想杀我,你或许可以,想阻止我,你只怕办不到。” 樊飞横剑在手,气态沉凝的道:“哦?那不妨试试看。” 话音甫落,但见樊飞身形暴起,长剑直指岳啸川的右手,森寒之气瞬间卷至。 岳啸川旋身急转,琢玉魔刀神光乍展,刀背磕向龙渊神剑。 霎时刀剑相交,岳啸川倏地一震,原来琢玉魔刀被龙渊神剑粘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得。 樊飞一招占得先机,立刻挥剑向侧方一带,岳啸川并未竭力夺刀,而是顺势人随刀转,同时一掌攻向樊飞的左肩。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双双离开叶行歌身旁,而正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管鸣邛已然趁隙出手,单刀势如毒蛇吐信,直奔叶行歌心口搠去。 事实上这是管鸣邛和樊飞约定的一刀,樊飞在出手之前,便用一线传音之法向他面授机宜,而他也的确倾尽全力,这一刀当真猛恶非常。 岳啸川眼见情势危殆,当下更无丝毫迟疑,弃刀之际飒然一掌击向管鸣邛的后脑。 登时只听波的一声,管鸣邛身躯巨震,刺出的单刀当啷坠落,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岳啸川沉哼一声,转头怒视樊飞,只见他将夺下的琢玉魔刀插入雪地之中,跟着轻轻一叹道:“岳兄,你手中无刀,绝不是我的对手,即便玉石俱焚,也难以达成目的,所以还请放手吧。” 岳啸川目光森冷,一字一顿的道:“樊飞……是你逼我太甚!” 说罢但见他扬起右手,掌缘壁立如刀,身上立刻散发出一片骇人的杀气。 樊飞见状一正色道:“罢了,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对上你的明王诛鬼刀,你有你的坚持,我却不能任你铸成大错。” 言毕只见樊飞还剑入鞘,接着翻腕捉紧剑格,握剑的姿势十分怪异。 针锋相对,绝无转圜,倏听岳啸川一声暴喝,周身顿时升起一片沛然无俦的清圣光华,右掌闪电般纵劈而下,一道宏大无匹的巨力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径直向樊飞身前撞来,正是一招“鬼渡轮回”。 岳啸川苦练明王诛鬼刀多年,已经摆脱外物羁绊,达到返璞归真之境。 此时他以掌运刀,威力丝毫不弱,逼得樊飞不仅无从闪避,甚至没法生出闪避的意念,只能全力以赴,被迫直撄其锋。 无上刀威临身之刻,但见樊飞指尖微弹,剑鞘如离弦之箭,陡然飞射向岳啸川胸前,龙渊神剑则舞出一片森寒光影,正好对上盖世刀芒。 刀魔绝技,立见神威,霎时只听一声闷哼,樊飞胸口当场爆出一朵血花,而他的身躯也硬生生被震退数步,脸上更是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旁边掠阵的薛继祥见状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樊飞,同时指出如电,封住他伤口附近的穴道。 番茄 樊飞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苦笑一声道:“岳兄,方才你这一刀,倘若未曾留力,我此刻已经横尸当场。这三分力道的忍让,既是你对我的友情,也是我对你的信任。今日你注定无法达成所愿,我宁愿负你,也不能负天下苍生。” 岳啸川僵立当场,咬牙切齿的道:“无弦鞘剑,剑中藏剑,樊飞……你赢得机巧,我却输得不服。” 原来樊飞在剑鞘中暗藏了一道剑气,岳啸川只挡下剑鞘,却被这道剑气击中膻中穴,当场动弹不得。 樊飞轻叹一声,终是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默默运功疗复伤势。 薛继祥看了看岳啸川,又看了看叶行歌,眼中透出一片复杂的感情,此时只听叶行歌淡淡的道:“我儿霄霆,这便是你全部的能为吗?” 岳啸川大大一滞,脸上尽显屈辱愤怒之色,薛继祥则眉头紧皱,嘴唇翕动间欲言又止。 叶行歌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先前你自称欠为父一条命,为父还指望你真能偿还,没想到如今仍旧得靠自己。” 岳啸川闻言恨得几欲咬碎钢牙,薛继祥看不过眼,冷哼一声道:“叶行歌,你的伤势我最清楚,短短一炷香时光,你要恢复到跟我一战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叶行歌面现哂意,轻描淡写的道:“薛继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也有许多人是你看不透的,你我相交数十年,以我的识人之能,尚且错看了你,你又有何自信,敢声称对我了如指掌?” 薛继祥毕竟跟叶行歌做了几十年结义兄弟,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凛,当下一正色道:“虚言恫吓无用,我这便将你擒下,看你有何手段。” 第0250章 功败垂成 听到叶行歌口出狂言,薛继祥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沉步向他逼去。 然而正在此时,倏见薛继祥面现错愕之色,整张脸罩上一层黑气,身体也像瞬间被抽空了似的,无力的晃了两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叶行歌抢在薛继祥倒地之前,迅速将“倩儿”揽回自己怀里,然后一脚踩在他后脑上,看着这位正在剧烈抽搐的结义兄弟,连连冷笑道:“怎么样,散功的滋味不好受吧?” “哈……好歹兄弟一场,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你早中了蒲静静下的化功邪蛊,蛊引则涂在倩儿的长命锁上,我几番暗示你接触此物,你果然如我所愿。” “蛊引诱发蛊虫觉醒,而你方才为对付我而功行全身,蛊毒自然随之遍布四肢百骸,你辛苦修练数十年的功力,今日注定毁于一旦了。” 说话间叶行歌脚下加劲,薛继祥的头颅被踩得喀喀作响,一抹残忍的笑意爬上净宇魔王的嘴角,只听他好整以暇的道:“我儿霄霆,为父要杀你易如反掌,所以你已经欠为父两条命了,你承不承认?” 岳啸川双眉紧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叶行歌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樊飞道:“还有,樊飞现在伤势沉重,运功正值紧要关头,绝不能中途打断,倘若为父想取他性命,同样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为父把这个权力交给你,杀还是不杀,全凭你一句话。但你必须明白,权力是不可能平白得到的,我儿,这权力你要还是不要?” 岳啸川恨得双目喷火,怒视着叶行歌道:“你究竟想怎样?!” 叶行歌悠悠的道:“简单得很,只要你承认,又多欠为父一条命。” 岳啸川早有猜测,语声森冷的道:“即便地冥皇脉体质特异,可毕竟有承受的极限,这时候还顾得上讨价还价,你小心作法自毙。” 叶行歌欣慰的道:“多谢我儿提醒,为父自有分寸,身为地冥皇脉,乃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你却非要学一身释家正法,甘心将力量压制在佛门功体之下,这才真叫明珠暗投、作茧自缚了。” 岳啸川面凝似铁,沉哼一声道:“我自有我的选择,不需要你置喙,你声称我又欠你一命,我允你便是,但你如果再不离开,少时等追兵到来,你唯有死路一条。” 叶行歌微微一笑道:“我儿果然爽快,另外为父脚下这名结义兄弟,他的性命你可感兴趣?如今他已经形同废人,便算作半条命如何?” 岳啸川狠狠瞪着叶行歌,斩钉截铁的道:“一条!” 叶行歌为之莞尔道:“好,不愧是我叶行歌的儿子,为父期待你未来的表现,哈……” 笑声中但见叶行歌飞身遁去,一场志在必得的诛魔之战,最终却是一败涂地。 叶行歌表面上镇定如桓,伤势却依旧十分沉重,一路勉力疾奔至玉皇丘,原本打算稍做休息,却猛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道:“哈哈哈……叶行歌!你果然像樊飞说的送上门来,乖乖束手就擒吧!” 伴着金罗汉放肆的大笑,少林三僧呈品字形包围上来,个个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叶行歌见状大为气闷,万没料到穷途末路之际,竟会撞在这三人手里。 不过事已至此,叶行歌只能勉力撑持,睨视间一派倨傲的道:“哦?连你们这样的渣滓,也妄想擒捉本座?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因为心脉重创,叶行歌无法动用真气,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所以他如今最好的办法,正是摆下空城计,利用赫赫威名吓退少林三僧。 无奈少林三僧根本不管实力上的差距,只听金罗汉豪笑道:“好你个魔头,这时候还敢卖狂,洒家干脆超度了你,看拳!” 喝罢但见一个胖大身子肉山一般直压过去,一拳捣向叶行歌胸前。 叶行歌万般无奈,只得举掌封出,堪堪迎上金罗汉的铁拳。 拳掌交击之刻,但闻砰然闷响入耳,金罗汉毫发无伤,叶行歌却像断线风筝似的,凌空飞出丈许,重重砸在地上,就此寂然不动。 铜菩提和铁韦驮本来已经抽出兵刃,准备上前夹击,见状着实大跌眼镜,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场中沉寂片刻,倏听金罗汉爆出一声狂笑,随即手舞足蹈的大叫道:“哈哈哈……洒家杀了叶行歌,杀了净宇魔王!哈哈哈……鲁智深三拳才打死一个杀猪卖肉的镇关西,洒家一拳便打死了杀人无数的武林第一大魔头叶行歌,哈哈哈……洒家终于可以做武林皇帝了!” 铜菩提和铁韦驮这才反应过来,铁韦驮不无妒忌的道:“这叶行歌忒也脓包了些,死胖子既然能一拳打死他,本公子也能一掌灭了他。” 铜菩提俨然作捻须状,片刻方断喝道:“不对!” 金罗汉牛眼一瞪,不满的道:“死黄脸奸,什么不对?难道你嫉妒洒家立下大功,想耍什么阴谋诡计诓骗了去?” 铜菩提一脸深沉的道:“老金你清醒一点吧,要说叶行歌给你一拳打死,那老天爷估计都要笑得站不稳,掉下来把你给压死。” 金罗汉勃然大怒道:“好你黄脸奸,竟敢这么藐视洒家?!” 铜菩提干哼一声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叶行歌最近刚刚打死了武当太寰和太古两个老杂毛,又一戟戳翻了咱们戒律院的胖秃驴。” “老杂毛暂且不说,胖秃驴的武功总不会在你之下吧,咱们先前挨他的揍还少吗?哼……咱们三人齐上,自然谁都不怕,可单凭你一个,怎么会比叶行歌还厉害?” 金罗汉梗着脖子道:“洒家那是深藏不露,现在才展现超凡实力。” 铜菩提和铁韦驮闻言都投来鄙夷的目光,金罗汉只能哼哼着道:“洒家打不过胖秃驴又怎样,难道叶行歌不是被洒家一拳打死的?” 铜菩提翻翻白眼道:“少啰嗦,依佛爷看来……” 话到中途故意一顿,但金罗汉和铁韦陀都没有捧场的意思,反而金罗汉还满脸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死黄脸奸磨蹭什么?” 铜菩提大为扫兴,当下闷声道:“依佛爷看来,这个叶行歌是假的。” 金罗汉听得一愣,看向一动不动的叶行歌,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铁韦驮则一拍大腿,十分兴奋的道:“着啊!本公子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叶行歌非但本领稀松,连那把蛇头大戟都没带在身边,八成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西贝货。” 铜菩提得意的道:“除了佛爷的超凡智慧,谁能想到这一点?咱们快去查探一下,这脓包有没有戴人皮面具。” 他说罢立即纵身扑向叶行歌,铁韦陀也不甘落后,紧跟着冲上前去一起检视。 金罗汉略一迟疑,磨磨蹭蹭的走近过来,打眼只见铜菩提抓着叶行歌的眉毛和胡须拉来拉去,又伸手在他颈间摩搓,欲图找出想象中的人品面具。 铁韦驮正将昏睡的“倩儿”抱开,仔细打量间喃喃自语道:“啧……这女娃儿倒是蛮漂亮,以后等她长大成人,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 铜菩提不禁哂然道:“好了老铁,知道你想女人了,大不了回去找芙蓉大姐嘛,咱们都是有道高僧,千万别染上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习。” 铁韦驮一张瘦脸憋得通红,立刻反唇相讥道;“放屁!什么恶习?你抱着个男人抓来抓去,我看你自己才有什么更加见不得人的恶习!” 铜菩提正待回嘴,便听金罗汉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废物点心吵什么吵?洒家的盖世奇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 第0251章 圣剑问心 铜菩提虽然没从叶行歌身上看出什么异状,可一时之间又不想承认,于是硬着头皮道:“老金你催什么催,佛爷已经发现蛛丝马迹……” 话才说到一半,铜菩提忽然全身一僵,俯身跌了个恶狗抢屎。 金罗汉见状正自一怔,便觉眼前一花,随即心口剧痛,啊哟一声仰天栽倒。 变生不测,始料未及,铁韦驮抱着“倩儿”,目瞪口呆的望着刚才还是一具“尸体”的叶行歌挺身站起,无比森冷的目光径直向他盯来。 虽然眼含杀意,但看到“倩儿”安然无恙,叶行歌总算神色稍缓,伸手将她从铁韦驮怀里抱回,接着一指点出,制服瞠目结舌的铁韦驮。 虽然险中求胜,但叶行歌庆幸之余又生出一丝沮丧,原来方才与金罗汉甫一接触,他便撤回九成力道护住心脉,所以才被打得飞身而起。 叶行歌将计就计,装作已经毙命,骗得少林三僧毫无防备的接近他的“尸体”,再耗费最少的体力一举制之。 少林三僧还没确定叶行歌的生死,便过早放松了警惕,说来也是合该有此一劫。 然而经历这番波折,叶行歌再无余力调和体内冲击乱撞的真气,心口处的鲜血越渗越浓,已经成了汩汩之势。 知道追兵恐怕转眼即至,叶行歌蓦地神色一狠,竟是重重一指戳在自己的心口! 锥心之痛使得英俊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突如其来的诡氛之中,但见叶行歌将染满鲜血的手指放进口中,顿时一抹强烈的生命色彩回到他的脸上,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再无半分颓唐。 叶行歌站直身子,抬头望向苍天,振声厉喝道:“燕行天!本座的九窍心血,已经有两滴因你而失去,本座今日在此立誓,他时必定取你性命!” 喝罢又回头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少林三僧,高傲的魔王终是轻蔑的摇了摇头,抱着“倩儿”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时近申末,残阳如血,拼杀呼喝声渐渐止歇,雪却越下越大了。 眼看天色渐晚,昆仑派圣剑宫玄同殿附近的圣剑岩下,现出两名年轻修者的身影。 身材略高的那位虽然面容稍显苍白,却掩不住雄武豪迈之气,但见他背负三尺青锋,手执玉柄浮尘,英武之中更见清峻,正是昆仑派首徒玄阳子。 身材略矮的那位与玄阳子一般装束,同样生得仪表堂堂,尤其展现出一派沉稳气度,原来是玄阳子的三师弟赤阳子。 两人今日都参与围剿秦傲天,最后幸不辱命,将这名杀人魔王生擒活捉。 玄阳子正凝视着岩壁上的一道剑形凹槽,颇见感慨的道:“七年了,我终于又回到这里。” 赤阳子咳声道:“我虽然是首次登上圣剑岩,但能体会大师兄此刻的心境,眼见物是人非,尤其令人伤感。” 玄阳子垂下眼帘,轻轻一叹道:“物是人非,这四字果真无比沉重,当日那场血腥屠杀,仿佛还在我眼前,原本山上那些相熟的同门,如今只剩下小师妹一人了。” 赤阳子和声劝慰道:“生死本由天定,不必太过介怀,逝者虽已矣,但二师兄、我、靖阳、瑞阳,还有小师妹,都需要大师兄来领导,所以你必须善自珍重啊。” 玄阳子微一沉默,这才语声低沉的道:“你是想说今日围杀秦傲天之事吧?” 赤阳子点头道:“不错,今日咱们围杀秦傲天,本来胜券在握,但大师兄意气用事,非但弄得自己身受奇伤,更连累碧璇和青鸾两位姑娘牺牲,如此实在不该。” 玄阳子听赤阳子语重心长,不禁皱眉道:“秦傲天满口污言秽语,当众让小师妹蒙羞,倘若听之任之,我这大师兄不做也罢。” 赤阳子一正色道:“秦傲天口舌尖刻,正是要让我等失智,大师兄毕竟是修道之人,不应该连这点涵养都没有。” 玄阳子冷哼一声道:“与涵养无关,我是为了维护小师妹的名节。” 赤阳子针锋相对的道:“小师妹的名节固然重要,但与大师兄为了冲动付出的代价相比,恐怕——” 玄阳子的目光倏地一寒,赤阳子心头一凛,没说完的话生生噎回腹中,最后摇头轻叹道:“我终究是局外人,没法体会大师兄对小师妹的深厚感情,倘若有的话说过了头,还请大师兄见谅。” 玄阳子见赤阳子示弱,便也缓和了神色道:“师弟你听好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代价来衡量的,今日碧璇和青鸾两位姑娘的确是因我而死,但要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决断,甚至付出更高的代价。” 赤阳子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玄阳子见状了然的道:“我知道你不理解,因为你的脾性跟我不同,师父总称赞你识大体,这是你的优点,但我也有我的做法。” 赤阳子终于忍不住了,脱口抗声道:“大师兄!这不是理解与否的问题,而是对与错的问题!” 玄阳子淡淡的道:“也罢,你非要执着于对与错,那我无话可说。” 赤阳子气馁的闭上了嘴,场中一时之间归于默然,半晌才听他闷声道:“明日正义盟便要公开处置净宇教的余孽,想必以师父的脾气,届时会一并处置大师兄,给雪玉城主和其他武林同道一个交待。” “大师兄最近虽然跟师父有点不睦,但明日万万不可再当众顶撞师父,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师父难保不会痛下杀手,还请大师兄谨记。” 语气虽然冷淡,话里的关心却展露无遗,的确是一片赤诚不假。 眼见玄阳子颔首称是,赤阳子心下略定,转念间难掩忧虑的道:“还有,大师兄的伤打算如何处置?” 玄阳子登时一滞,目光扫过双手手掌,上面染着一片妖异的红色,同时现出肿胀之相。 脸上掠过一抹冷笑,玄阳子不以为意的道:“凝血阴掌并非无解之招,况且以我眼下的功力,数月之内绝无大碍,所以不必太过挂怀。” 赤阳子峻声道:“话不是这样说,凝血阴掌的伤势若不尽早解除,时日拖得越久便越难处置。另外据我所知,如今中了这招不死,又没伤残肢体的,其实只有薛盟主一人,而医治他的正是药侠前辈。” “大师兄想必知道,药侠前辈一向行踪不定,又不肯轻易为人医治,所以依我之见,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求他为大师兄医好伤患。” 玄阳子听到“求”字,脸上微露不豫之色,赤阳子觑得分明,连忙改口道:“眼下各派的伤者都在圣剑宫,药侠前辈多半也会在那里现身,所以咱们不妨前往一观,若有机缘便请他出手医治大师兄。” 玄阳子似乎有些踟蹰,赤阳子早有腹案,不失时机的道:“大师兄虽然不喜欢求人,但小师妹此刻正在圣剑宫,倘若药侠现身,她必定会替你求告,小师妹也是面嫩之人,大师兄难道忍心让她难堪?” 玄阳子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干咳一声道:“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活包公,不想也会说出这种促狭话来,唉……真是近墨者黑。” 赤阳子讪讪一笑道:“促狭不敢当,我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句句都是为大师兄着想,还请大师兄体谅我这一片苦心啊。” 玄阳子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终是叹口气道:“罢了,那咱们这便下去吧。” 赤阳子暗自莞尔,转身正待下峰,定睛处却见一条人影正由山下疾掠而来。 玄阳子也看到了那条人影,脸上忽然露出一片极其复杂的神色,那其中有哀伤、有痛楚、有无奈,但更多的则是关切和爱怜。 第0252章 一念真如 杏黄色的道袍随风飘扬,窈窕人影转眼间便来到近前,端丽的面容自然透着一派书卷气,背负一柄松纹古剑,手握一只短柄拂尘,径向玄阳子和赤阳子躬身施礼道:“真如拜见两位师兄。” 玄阳子只是点头示意,赤阳子则正式还礼道:“小师妹来得正巧,莫非药侠前辈大驾光临圣剑宫?” 真如看着玄阳子的双手,不由得面现忧色,跟着难掩郁郁的道:“三师兄猜得没错,可药侠前辈只是露了一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带着薛二侠匆匆离去了。” 赤阳子失望之余又陡然一惊,连忙探问道:“薛二侠不是追杀叶行歌去了吗,难道事情出了变故?” 真如黯然道:“薛二侠中了十分厉害的蛊毒,跟他一起回来的樊少侠也伤势沉重,眼下还昏迷不醒,至于叶行歌……燕先生另外派人去追捕了。” 赤阳子的脸色难看已极,一时之间沉吟不语,玄阳子则疑惑的道:“叶行歌先前被几位盟主的绝技所伤,今日又被薛二侠出其不意予以重创,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况且听师妹方才所说,燕先生应该是安排了樊飞伏击,燕先生一向神机妙算,樊飞的能为也无须多言,这一战理应万无一失才对,难道是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真如轻嗯一声道:“确实出了意外,据说叶行歌本来已经就范,没想到岳少侠跑去抢功,争斗间不仅误伤了樊少侠,自己也被叶行歌偷袭击伤,之后薛二侠又中了叶行歌的蛊毒,这才导致功败垂成。” 玄阳子为之哑然,赤阳子更是难以置信的道:“什么?岳啸川跟樊飞抢功?这未免太离奇了吧?” 真如讷讷的道:“据说岳少侠是跟管少帮主抢功,樊少侠因为主持公道,才会被他误伤。” “具体情形我也不甚明了,只是听管少帮主言之凿凿,岳少侠本人也并无异议,后续还得详细询问经过。” 赤阳子心念电转,缓缓点头道:“此事虽然有些蹊跷,但于我们而言,其实并不全是坏事。” 玄阳子神色一凛,显见不悦的道:“荒唐,祸首逃逸,纵虎归山,日后必定会酿成武林劫祸,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赤阳子欲言又止,径向真如以目示意,真如心领神会,柔声解释道:“岳少侠这次犯下的罪过,可以说远超大师兄,而几位盟主看燕先生的面子,多半不会给他太过严厉的惩罚,这样大师兄的罪责也相应减轻了。” 玄阳子恍然一悟,不禁皱眉道:“所以你们觉得我是有人垫背了吗?” 真如垂首默然,还是赤阳子打着圆场道:“总之依旧像我先前所说,大师兄明日必须做出诚心悔过的姿态,先渡过这一关才好。” 玄阳子鼻中冷哼,却是未置可否,赤阳子心下有谱,轻咳一声道:“天色已经晚了,我还要回栖凤宫,预备明天的公审事宜,大师兄也陪小师妹尽早回圣剑宫吧。” 玄阳子依旧不发一语,真如只好替他回答道:“三师兄有事尽管去忙吧,不必为大师兄和我担心。” 赤阳子又看了看玄阳子,随后与真如施礼告别,径自下峰而去。 眼见玄阳子态度冷硬,真如不由得幽幽一叹,靠近过来温柔的道:“大师兄,我和三师兄都是真心为你着想,我知道你一向倔强,不喜欢倚靠他人,但眼下情势如此,我们只想请你稍稍服软,好么?” 玄阳子终于神色松动,怜惜的目光望向真如,郑重点头道:“好,只要是你说的,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真如吁了口气,浅浅一笑道:“这样最好,多谢大师兄。” 玄阳子略一踟蹰,这才讷讷的道:“但是我的心意,你应该一清二楚,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真如似是一滞,垂下螓首道:“大师兄,咱们之间的事情,早已如同过眼烟云,我真的没法答应你什么。” 玄阳子眉峰一轩,加重语气道:“为什么?秦傲天今天被我所擒,明日公审必定难逃一死,你当年所受的屈辱,他们都已经以命抵偿。何况我早说过,根本不在乎你是否白璧,你为何非要为难自己?” 真如心下戚然,勉强一正色道:“够了大师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打算再去想那些事情。如今我专注修道,并无成婚之念,所以请大师兄别为难我了吧。” 玄阳子的目光黯淡下去,片刻方苦笑道:“哈……你何苦,我又何苦,是你自欺欺人,还是我执迷不悟?” 真如娇躯微颤,低眉咳声道:“大师兄,已经接近酉时了,咱们早些下山去吧。” 玄阳子神情落寞的道:“我还想单独待一会儿,雪深道险,你自己小心。” 真如静立片刻,终是不再多言,转身默默下峰而去。隐忍已久的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滑下,随即被风雪吹散,消逝于山峦之间。 独自走了顿饭工夫,眼见巍峨的圣剑宫已然在望,真如本能的加快了步伐,此时忽听背后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遥遥传来道:“真如妹妹请留步。” 真如微微一怔,随即面现释然,转身同时擦去脸上的泪水,恰见一条仙姿丽影来到面前。 来人正值花信年华,身材修长袅娜,着一身水红衣裙,外罩银白轻裘,秀发挽作堆螺髻,上插一支凤首碧玉簪。 再往脸上看去,真是肤如瑞雪、玉貌珠辉,一派清丽和婉、娟秀无双,虽然神色之中略显焦急,却丝毫不掩绝世容光,正是“九灵仙凤”苏琬珺。 匆匆向真如施过礼,苏琬珺直截了当的道:“敢问真如妹妹,他现下如何了?” 真如脸上露出迷惑之色,偏头看着苏琬珺道:“他?哪个他呀?” 苏琬珺禁不住晕生双颊,娇急的一顿足道:“你——明明是个柔软和顺的人儿,干嘛非要作弄我?” 真如强忍笑意,装出一副哀戚同情的神色道:“唉……樊少侠被岳少侠以明王诛鬼刀重创,伤势十分沉重,药侠前辈看过之后,摇了摇头便径自去了。” 苏琬珺顿时脸色惨白,无限惶急的道:“怎么会这样?药侠前辈当真没办法么?” 真如见苏琬珺方寸大乱,倒不忍心再捉弄她,于是展颜一笑道:“樊少侠伤势不轻,眼下仍在昏迷之中,但应该并无性命之忧。” 苏琬珺登时一怔,面现狐疑的道:“是么?那你方才怎么说连药侠前辈都束手无策?” 真如叹口气道:“姐姐你呀,真是关心则乱,我只说药侠前辈摇头,又没说人家束手无策。” “何况你也知道,当日坤坽坟一战之后,药侠前辈专心采药炼丹,除非遇到极其难缠的病症,否则极少再出手医治伤患。如今他既然直接离去,可见樊少侠的伤势没有大碍,是不是这样?” 苏琬珺恍然一悟,玉颊泛红的道:“的确是我糊涂了,咳……那他如今人在哪里?” 真如一本正经的道:“嗯~大名鼎鼎的‘九灵仙凤’苏姐姐,居然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贫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苏琬珺樱唇一撇,佯嗔着道:“好个真如妹妹,再敢这样打趣我,别怪我不睬你,大不了问别人去。” 真如见苏琬珺作势要走,连忙牵住她的手臂,语带揶揄的道:“还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的樊兄啊、岳兄啊,不睬便不睬,谁稀罕了?” 苏琬珺白了真如一眼,没好气的道:“那你干嘛还拉我,赶紧放开。” 真如含笑道:“我是怕你挨个儿去找伤者探问,打扰人家休养,所以还是由我带路吧。” 苏琬珺闻言扑哧一笑,两女手挽着手,直奔圣剑宫而去。 第0253章 纵敌害命 昆仑派所属地域,大致划分为擎天宫、圣剑宫、栖凤宫三大群落,其中擎天宫专司内外人事,圣剑宫专司武学传授,栖凤宫专司戒律修持。 净宇教夺占期间,所立名目虽有不同,但基本格局并未改变。 而今正义盟的七大盟主——世外高人燕行天、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少林掌门通明方丈、武当掌门太玄道长、丐帮帮主管千里、昆仑派掌门苑昆仑以及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此刻便下榻于擎天宫。 至于其他各大门派的首脑,同样齐聚擎天宫,而在战后被抓获的净宇教余孽,则一并囚禁于栖凤宫,由各派精英弟子严密看守。 还有最后一役中受伤之人,都被安置在圣剑宫,由昆仑派弟子负责照料。 圣剑宫西侧的戊丑号房,此时正有一名伤者蜷躺在榻上,但见他双眼微闭、眉头紧锁、脸色蜡黄,看起来十分虚弱。 桌上点着灯烛,置有一套茶壶茶杯,旁边还摆着一盘糕点,但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片静谧之中,倏见一只灰毛老鼠自墙角洞穴中爬出,先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爬上桌子,冲进盘中一阵大嚼。 床上的伤者脸色愈发难看,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好像伤势发作的模样。 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一只大手推开,盘中的老鼠登时一惊,赶紧跳下桌子,钻回墙角的洞穴。 床上的伤者总算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勉强调匀呼吸。 来人径直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牛眼扫视着床上的伤者,难掩鄙夷的道:“大老爷们儿害怕老鼠,我说死黄脸奸,你真给咱们三大高僧丢脸。” 床上的铜菩提双眼紧闭,畏畏缩缩的道:“走了没?” 金罗汉大手一挥道:“废话,洒家在此,百鬼禁忌,何况无胆鼠辈?” 铜菩提这才睁开眼睛,哼哼着道:“天杀的净宇教,这笔账佛爷记下了。” 金罗汉点点头道:“没错,天杀的叶行歌,害得咱们丢尽面子,还得装受伤博人同情,真让洒家怒火烧尽九重天啊。” 铜菩提瞪了金罗汉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净宇教住的房子太次,居然还养着老鼠。对了,昆仑派的小杂毛也不懂待客之道,要让人住好歹先清理一下吧,哼……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金罗汉正自无语,房门又被猛然推开,只见铁韦驮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直接奔到桌旁,一把抄起茶壶,就口猛灌下去。 铜菩提见状咳声道:“我说老铁,咱们可是有道高僧,你能不能文雅一点儿?” 铁韦驮喘口大气,不耐烦的道:“什么狗屁有道,本公子都快渴死了,有道不如有命。” 看着铁韦陀继续牛饮,金罗汉凉凉的道:“唷,报丧的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铁韦驮把整壶茶灌了个底朝天,这才放下茶壶,一脸激动的道:“我终于和她说话了,她也终于和我说话了!” 金罗汉勉强避开人工降雨,兀自哂然道:“一只报丧乌鸦,人家苏大美女能待见你吗?” 铁韦驮一瞪眼道:“死胖子你懂个屁,这叫第一印象,咱们平常跟那些杂鱼随便打打招呼,过后自然便忘了。但这回樊飞马上要死,本公子亲自把消息告诉她,她情绪一激动,自然会记住本公子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听铁韦驮说罢,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铁韦驮见状愈发不忿的道:“怎么还不懂,正好在樊飞快要死掉的时候,本公子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有没有一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感觉?” 铜菩提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不管怎么说,苏大美女估计要守活寡了,可惜樊飞这样一名栋梁,竟然稀里糊涂去了奈何桥卖油条,岳啸川这小子真是不够意思啊。” 金罗汉翟然一醒,连连点头道:“着啊铁猴子,即便樊飞去经营油条业了,可你还有一个情敌岳啸川呢,人家跟苏大美女那么亲近,才是正牌的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铁韦驮听得一愣,随即冷哼道:“不可能的事,岳啸川这次放走两个魔头,又害死咱们这边两条人命,现在都跟净宇教那帮余孽一起关在栖凤宫了,明天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拿什么跟本公子争?” 金罗汉和铜菩提面面相觑,还是铜菩提诧异的道:“两个魔头?两条人命?我说老铁,即便人家是你的情敌,你也不能随便把罪过加上一倍吧?” 铁韦驮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宅僧知道什么,岳啸川之前故意放走了连老怪,后来连老怪逃命的时候,又顺手毒死了薛四小姐,唉……薛老大可给岳啸川害惨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更加吃惊,金罗汉摸着铁韦驮的额头,嘴里咕哝着道:“天气这么冷,铁猴子你是不是发烧了,满嘴都是胡话。” 铁韦驮脸色一沉,信誓旦旦的道:“话是昆仑派的瑞阳小道亲口说的,我在栖凤宫也亲眼看见岳啸川被关进去,信不信由你们。” 金罗汉和铜菩提各自哑然,铁韦驮正在得意的奸笑,冷不防却身子一晃,扶着额头呻吟道:“他奶奶的……本公子怎么忽然困了……待会儿……还得去找……小琬……” 铜菩提一拍脑门道:“哎哟,忘记告诉你了,茶里加了宁神安眠的药,老铁你一口气喝那么多,又喝得那么急,不想睡觉才怪。” 铁韦驮这时已经天旋地转,大着舌头道:“死黄脸奸……怎么不早说……呃……” 说话间只见铁韦驮身子一歪,当场倒地昏昏睡去,金罗汉见状幸灾乐祸的道:“还小琬,还你们家,乖乖做梦去吧。” 圣剑宫东侧的丁辰号房,樊飞仍然昏迷未醒,摇曳的烛火侧照之下,只见他脸上一无血色。 苏琬珺早已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脸上写满关切之意。 眼看时近亥初,苏琬珺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明王诛鬼刀虽然强悍异常,可岳兄毕竟有所保留,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说话间玉手抚上樊飞的脸颊,只听苏琬珺轻叹道:“你知不知道,岳兄已经被关进栖凤宫,明日纵有燕先生从中斡旋,多半还是难逃重责,唉……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叹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苏琬珺解下身上的轻裘,小心的盖在樊飞被上,纤纤柔荑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释然道:“还好没有发烧,你呀,已经服下药侠前辈秘制的菩提续命丹,怎么至今还不醒来呢?” 话音方落,忽见樊飞口唇轻启,语声微弱的道:“嗯……菩提续命丹虽然是疗伤圣药,但比起九灵延命津来,还是略逊一筹啊。” 苏琬珺又惊又喜,不禁娇嗔道:“你……怎么醒了也不跟我说,平白害我为你担心——等等,你刚说的九灵延命津是什么意思?” 樊飞悠悠的道:“九灵延命津,自然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了。” 苏琬珺秀靥泛红,又羞又气的道:“你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再敢这样轻嘴薄舌,别怪我……” 樊飞微笑着打断道:“你不睬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哈……更深露重,衣服自己穿起来吧。” 苏琬珺轻啐一声,依言取过轻裘披上,这才咳声道:“既然已经醒了,还闭着眼睛干嘛,莫非在说梦话?” 樊飞吸了口气,半开玩笑的道:“人说灯下看美人,最容易起邪念,我可不是柳下惠,所以只好非礼勿视了。” 苏琬珺低垂螓首,薄怒轻嗔的道:“又胡说,哼……岳兄关在栖凤宫,你刚才听到没?” 第0254章 寒夜私语 听到岳啸川被关押,樊飞登时一滞,睁开眼睛道:“栖凤宫?和净宇教的余孽关在一起?依我当时对管鸣邛的说辞,岳兄只是无心之过罢了,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苏琬珺醒悟是自己方才为樊飞盖衣服时惊醒了他,愧疚之余又心中一动,先确信无人在旁窥探,这才轻声细语的道:“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样,你先一五一十告诉我。” 樊飞定了定神,同样压低声音道:“大体情形你应该能够猜到,岳兄因为愧对鲜于曼,自然要去救叶行歌一命。我为防管鸣邛知道内情,于是设计先将他打昏,然后拼着两败俱伤,迅速将岳兄制服。” “本来我想让薛前辈收拾残局,不料叶行歌早已在他身上下了蛊毒,局面因此完全失控。我当时因为伤势过重,不得不全力运功疗伤,结果错失良机,终究功败垂成。” 苏琬珺听樊飞说罢,难掩感慨的道:“原来如此,叶行歌的确阴险狡诈,而岳兄为情所困,最后成了他的帮凶,实在令人唏嘘。” 樊飞露出忧虑之色,转而询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岳兄为何被关进栖凤宫,到底是什么罪名?” 苏琬珺摇头苦笑道:“岳兄纵放魔头,致使魔头杀伤同道,这样严重的罪名,足够被关进栖凤宫了。” 樊飞大为惊奇,双眼圆睁的道:“怎会如此,薛二侠早知道岳兄的身世,况且他身中剧毒,目前必定无法开口。至于管鸣邛,我确信当时他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以他的城府,绝不可能瞒过我的耳目。” “嗯……难道在场的另有其人?也不对,若是我们这边的同道,既能瞒过我的耳目,便不会放任叶行歌逃去,这……到底是谁?” 苏琬珺见樊飞双眉紧锁,兀自苦思不已,心疼之下连忙轻嗔道:“好了,也不等人家说完,自己便一通胡猜,我说的并不是叶行歌的事情,是岳兄先前纵放了连老怪。” 樊飞恍然一悟,喃喃自语道:“这便对了,我先前还在奇怪,岳兄怎么知道叶行歌的逃亡路线,想必是连老怪用叶行歌的行踪换了一条性命。唉……至于杀伤同道,究竟是谁不幸遇难?” 苏琬珺面现戚容,嗫嚅着道:“是……华英姑娘。” 樊飞闻言面色陡变,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剧咳,苏琬珺赶忙趋前照护,半晌才听他喟然一叹道:“唉……怎会如此巧合?薛盟主为武林出生入死、鞠躬尽瘁,老天为何要这样对他?” 苏琬珺为樊飞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柔声劝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怎么怨叹都没用了,薛盟主……唉……” 樊飞缓缓摇头道:“薛盟主深明大义,必定不会为了私怨针对岳兄,但我此刻真想岳兄遭受重责,也好让他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苏琬珺苦笑一声道:“气话先别说了,你的伤势还没复原,今晚早些休息吧。明天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帮岳兄一起分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樊飞吁了口气,微颔首道:“罢了,明天还要参加公审,确实得好好休息。” 苏琬珺吃了一惊,颦起秀眉道:“你明天也要去?伤势撑得住么?” 樊飞眨眨眼道:“即便明天不去,我也只是心焦而已,对于缓解伤势并无好处。况且岳兄前途未卜,你难道想让我连袖手旁观的机会都放弃么?” 苏琬珺依旧担忧的道:“可你的伤势这么重,依我看安静休养才是正经,你说你会心焦,那去了只能袖手旁观,岂不更加煎熬?” 樊飞一正色道:“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你若还要与我争执,便是故意剥夺我宝贵的休养时间。” 苏琬珺知道拗不过樊飞,只得轻嗔道:“好啦,都听你的,那你还不乖乖闭上眼睛休息?” 樊飞听命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我说琬珺,你方才这话的口吻,未免有些……” 《仙木奇缘》 苏琬珺暗自好笑,径直打断道:“有些什么,让你难堪啦?” 樊飞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难堪倒不至于,我只是想提醒你,倘若有疗伤神品九灵延命津,我伤愈的速度定能大大加快。” 苏琬珺羞红了脸,手执烛台作势道:“九灵延命津没有,香烛夺命泪倒是足够,你要不要?” 樊飞似是一滞,无奈叹口气道:“‘香’烛还是免了吧,不过若是‘花’烛夺命泪,我当然来者不拒了。” 苏琬珺啼笑皆非,心知说不过樊飞,于是吹灭蜡烛,轻轻伏在床前,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这样过了片刻,只听樊飞微弱的声音道:“琬珺……” 苏琬珺心中一动,又怕樊飞再来浑说,索性娇哼一声道:“我睡了,别吵我。” 樊飞暗自莞尔,须臾一阵倦意袭来,就此沉沉睡去。 朝阳初升,红霞满天,光明重新照耀大地,昨夜的积雪虽深,但在炽热的阳光下,已经逐渐融化了。 阳光的温暖驱散清晨的寒冷,湿润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清新气味。但清新中又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提醒着人们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以及武林中发生过的那一切。 时光倒退回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位名唤叶行歌的新人,背景来历一概成迷,出道时也默默无闻。 但仅仅月余之后,叶行歌便凭借惊人艺业与豪侠义举崭露头角,还和长白薛氏的第一人杰薛继祥兄弟相称,又跟声名远播的河东贵胄卫正清和西疆侠少苑昆仑结为知交。 叶行歌颖悟超凡,颇有过目不忘且立得神髓之概,在薛继祥等好友的引荐之下,他很快成为武林各大宗派的座上宾,获得诸多武林耆宿的青睐,武学造诣因此突飞猛进,从此声名大噪,风光一时无两。 一年光阴匆匆而过,叶行歌在武林中堪称如日中天,可他一不开宗立派,二不聚敛财富,三不娶妻生子,只热衷于行侠游历,难免让人啧啧称奇。 正在这段时间,叶行歌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偕同薛继祥、卫正清及苑昆仑四人,强势一战号称“执掌武林半边天”的蜀中唐门。 这场大战之后,唐门视为中流砥柱的“十八英杰”折损泰半,叶行歌也销声匿迹,还连累义兄薛继祥被唐门软禁。 直至七年之后,叶行歌重出江湖,首先便前往唐门请罪,终于获得门主唐远山的谅解。 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薛继祥也重获自由,此后叶行歌多方拜访知交故旧,侠义豪情固是不减当年,而且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声望迅速达至顶峰。 又五年之后,叶行歌远赴西陲,庆贺苑昆仑荣登昆仑派掌门之位,当夜两人相谈甚欢,苑昆仑留叶行歌宿在派内,没想到一场惊天巨变于焉上演。 更深夜静之时,叶行歌伙同十余名魔头,加上大批武功不俗的手下,里应外合一举覆灭昆仑派,只有掌门苑昆仑带着几名亲信弟子拼死突围而去。 次日正午,叶行歌于昆仑派擎天宫开坛创教,教名号曰“净宇”,取“净平天下,涤荡寰宇”之意,以创教十二魔王为根基,正式开始逐鹿武林。 数日之后,净宇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伐灭大敌蜀中唐门,此后渐次蚕食鲸吞武林各大宗派,同时大肆招兵买马,集合魔头达到百名之多。 只用了四年时光,武林中的各大宗派,如少林、武当、丐帮及长白薛氏等,无不基业尽失,被迫销声匿迹,净宇教终于完成称霸江湖的不世伟业。 然而物极必反,随着绝代高人燕行天入世,净宇教也开始走上末路。 经历三载鏖战,武林正义盟大获全胜,正应了那句邪不压正。 第0255章 公审大会 阴霾尽扫,正气重回,在净宇教开宗立派之地,一干余孽即将接受武林正义盟的制裁。 擎天宫无为殿前方的演武场,自卯初时分便人头攒动,成为武林群雄聚集的场所。 演武场地势开阔,中央矗立一尊高有丈余的白玉巨鼎,正是昆仑派标志之一的光明鼎。 背靠无为殿的方向高搭法台,法台上端端正正摆着七把座椅,显然是为武林正义盟的七位盟主准备。 演武场其他三面分立各派门人,其中领袖自然占据靠近中央的位置,一般门人只能向后寻找站位。 至于少林“三大高僧”这类,身份固然不足以排在前列,又没有早起占位的勤奋,只能站在最外围了。 此刻但见金罗汉面带不忿,骂骂咧咧的道:“这帮忘恩负义的小人,洒家为武林正道出生入死,最后还险些抓住大魔头叶行歌,立下不世奇功。” “没想到这帮小人卸磨杀驴,连个靠前的位子都不给洒家留,要是依洒家当年的脾气,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九天降杀神,一日三千斩啦!” 铜菩提听罢翻翻白眼,干咳一声道:“我说老金你啊,别光顾着念戏文,赶紧看看前面有没有法字辈的小僧,有的话咱们赶紧取而代之呀。” 金罗汉一拍脑门道:“言之有理,军师妙计,待吾观来。” 他说罢牛眼一瞪,两手叉腰,颇有几分高瞻远瞩的气势。 铜菩提得意一笑,刚要提醒铁韦驮也加入侦查大军,却见他双目精光四射,赫然已经在进行地毯式排察搜索了。 铜菩提大为感慨,脱口称赞道:“这才是栋梁啊,呃……大概是老铁昨晚睡得太安稳,所以今天这么有精神?” 铜菩提这厢兀自疑惑未解,便听铁韦驮无比兴奋的道:“找到了!原来在那边,哈……” 金罗汉精神一振,扯住铁韦驮道:“哪里?是不是法海那个欠扁呆僧?” 铁韦驮没好气的道:“什么法海,是我们家小琬,本公子马上过去……” 话到中途忽然噎住,炽烈的目光变作惊怒交集,只见铁韦陀举手一指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樊飞?” 金罗汉和铜菩提顺着铁韦陀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面露惊奇之色。 铜菩提摸了摸光头,俨似了然的道:“原来樊飞也学咱们,怕抓不到叶行歌太丢人,所以才要装受伤,唉……奈何桥的油条业失去一名栋梁啊。” 金罗汉则嘿嘿一笑道:“怎么样铁猴子,拼命跑了几十里地去报丧,还要捣鼓什么‘承前启后、继往开来’,这下可傻眼了吧?” 铁韦驮的面色红如猪肝,咬牙切齿的道:“樊飞这个泼贼!居然敢骗本公子为他跑腿,气煞我也!” 铜菩提眨眨眼睛,若有所思的道:“老铁呀,樊飞好像没骗你呢。” 铁韦驮不忿的道:“怎么没骗我?你们昨天不也在场吗,他明明说他快要死了。” 铜菩提摆摆手道:“算了,咱们把昨天的事情再演一遍,老金你是岳啸川,我是樊飞,老铁还是老铁。” 他说罢眼睛一闭,狠狠把自己砸在金罗汉肩膀上,做出一副虚弱模样。 金罗汉疼得一龇牙,这时只见铁韦驮一步抢上前来,脱口叫道:“樊飞!看你这个德性,估计快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金罗汉入戏也不慢,闻言立刻两眼一瞪,目中放出凶光,冷哼一声道:“嗯?” 铜菩提紧接着发话道:“咳……不劳铁大师费心,樊某还撑……” 铁韦驮急切的道:“别死撑了,不然真没机会了,咱们都是正道栋梁,必要的心意我一定会尽到。” 铜菩提作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缓缓摇头道:“好吧,樊某想见苏姑娘一面,烦劳铁大师通知。” 铁韦驮面现不豫,随即却大义凛然的道:“没问题,见最后一面也是人之常情,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琬的,呔!吾神去也!” 这位仁兄入戏太深,说罢转身便要奔去,结果险些撞在一人身上,幸好那人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铁韦驮定睛一瞧,只见眼前之人身着玄色道袍,相貌斯文清俊,颇有仙风道骨,正是昆仑派的端阳子。 端阳子放开铁韦驮,目光转动间疑惑的道:“三位大师这是怎么了,莫非铜大师伤势复发,那是否需要贫道遣人送你回去休息?” 铜菩提索性就坡下驴,继续做虚弱状,金罗汉则干笑一声道:“哈……原来是端阳老弟啊,没事没事,死黄脸奸洒家看着,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端阳子对“三大高僧”的做派十分了解,闻言微颔首道:“也罢,那贫道不多事了,少林派的各位大师在演武场东南一侧,三位可以前往会合。” 他说罢施了个礼,径自去往别处,铜菩提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端阳子的背影道:“这也是栋梁啊,等咱们做了武林皇帝……” 话还没说完,铁韦驮已经打断道:“喂,你们说说看,樊飞有没有骗我?” 金罗汉和铜菩提面面相觑,一起摇头道:“没有。” 铁韦驮似乎也醒悟过来,却仍是不忿的道:“至少他是有意误导,唉……可惜我们家小琬,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正在“三大高僧”闲聊胡扯之际,倏听一声清越长啸传来,瞬间的寂静之后,狂热的欢呼声骤然响彻群山。 七载魔祸,一朝终了,凶劫之后的公审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一片震天价欢呼声中,但见武林正义盟的七位盟主相偕而来,依次入场落座。 燕行天端坐在正中主位,脸上微带笑意,目光里也流露出欣慰之色。 燕行天左侧坐的是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昆仑派掌门苑昆仑、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右侧坐的是少林掌门通明大师、武当掌门太玄道长、丐帮帮主管千里,身后站着的则是爱徒乔讷。 清凛的目光环顾全场,燕行天缓缓站起身来,欢呼声随之渐渐止歇,代之以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气氛。 万众瞩目之下,只听燕行天朗声道:“罪者燕行天,代表武林正义盟七位盟主,向各位同道致意。” 他说罢略一欠身,谦逊之中别见高华气态,委实令人心折,群雄脸上尽是崇拜之色,竟无一人喧哗。 燕行天直起身子,清咳一声道:“巳时已至,各位同道若无异议,公审净宇教余孽之会就此开始。” 极度的狂热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蕴含在绝对的寂静之中。 对群雄的无声之声了然于心,燕行天径向乔讷以目示意,自己则回到中央座位落座。 乔讷神色一整,接口振声道:“各位同道既无异议,公审大会就此开始,不过在审判净宇教的余孽之前,正义盟将首先解决一起同道罪案,有请昆仑派玄阳道兄上前。” 众人大多只听到玄阳子力擒杀人魔王秦傲天的事迹,对具体情由却都不甚了了,所以乔讷此语一出,立刻激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人群中的真如虽然勉强镇定情绪,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拂尘的玉柄,脸上尽是关切之色,她身旁的端阳子则皱眉道:“这可奇了,本来只是咱们跟雪玉城主的过节,师父为什么要交给正义盟裁决?” 真如轻轻一叹道:“咱们都是正义盟的属下,受燕先生统一提调辖制,爹这么做也是本分,况且燕先生为人宽和,这样对大师兄未必没有好处。” 端阳子恍然一悟,连连点头道:“小师妹说得极是,只是把大师兄和净宇教的余孽相提并论,听起来总归让人有些气闷,唉……” 真如苦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玄阳子身上,只盼他此次能够顺利过关。 第0256章 玄阳伏首 樊飞和苏琬珺并排坐在法台下面不远,听到乔讷只说一起同道罪案,两人同时露出忧虑之色,苏琬珺忍不住低声道:“如此看来,岳兄是被排在净宇教的余孽之中了?” 樊飞苦笑道:“以他昨日所犯的过错,其实不算冤枉,唉……他不正是号称‘刀魔’吗?” 苏琬珺明知樊飞是开玩笑,但还是赏了他一记白眼,扭过脸去暂时不再理他。 说话间玄阳子自行来到七位盟主面前,漆黑的道袍、苍白的面孔、血红的双手,组合成一片诡异的色彩。 燕行天不动声色,清咳一声道:“玄阳子,你眼下伤势如何?” 玄阳子没想到燕行天并不质问他,反而询问起他的伤势来,迟疑间躬身为礼道:“多谢前辈关怀,晚辈已无大碍。” 燕行天微颔首道:“如此甚好,那你可知碧璇与青鸾两位女侠,她们的伤势如何?” 玄阳子稍一思索,便知燕行天此话何意,但他心中自有想法,当下讷讷的道:“晚辈昨日一时冲动,破坏了两仪四相阵,结果间接害死两位女侠。晚辈自知责无旁贷,不敢巧言辩护,恭请前辈降罪。” 燕行天眉峰一轩道:“原来只是一时冲动,那你可否告知罪者,究竟是为何冲动?” 玄阳子低头闷声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前辈降罪便是。” 燕行天为之一哂道:“哦?原来雪域无垢城的两位女侠,是因为你羞于启齿的缘故殒命,这样牺牲得不明不白,连罪者都要为她们哭一声冤了。” 玄阳子不由得热血上涌,脱口抗声道:“是秦傲天出言不逊,玷污……本派弟子的清誉,晚辈难抑愤慨,所以才冲动失手。” 群雄大体明白事情原委,各自议论纷纷,真如则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燕行天神色转冷,语声沉缓的道:“原来如此,你为了这位同门的清誉,不惜葬送两位女侠的性命,连带自己也中了不解之招,看来这位同门真该对你感恩涕零才对。” 玄阳子听得一怔,心中颇有些失落,此时又听燕行天肃然道:“玄阳子,罪者再来问你,你认为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 小书亭 玄阳子情难自抑,索性一横心道:“同门的清誉重于晚辈的性命。” 燕行天紧跟着道:“那么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两位女侠的性命重要?” 玄阳子稍稍冷静,皱起眉头道:“两位女侠虽然是因为晚辈冲动而死,但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何况晚辈本想跟秦傲天拼个玉石俱焚,只是没料到他竟会……” 燕行天霍地打断道:“好了,正如你方才所说,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你故意破坏阵法,等于将两位女侠的性命放在变数之中,那怎能用本意如何来开脱呢?” 玄阳子无言以对,嗫嚅间又听燕行天冷笑道:“变数之后的结果,你自己修为高深,仅仅受伤而已,两位女侠却事出意外,双双含恨殒命,如此请坦白告诉罪者,你心中到底何者为重?” 玄阳子面色沉郁,半晌方涩声道:“性命相搏之事,晚辈无话可说。” 燕行天摇摇头道:“所以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两位女侠的性命,是不及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了?” 玄阳子暗自一滞,正待出言分辩,燕行天已经抢先道:“可惜啊可惜,你所说的同门清誉,自己可曾真正理解过吗?” 玄阳子心头一凛,疑惑的道:“前辈此言何意?” 燕行天冷冷盯着玄阳子道:“罪者只问你一句,你极力维护其清誉的那位同门,可曾因为你这般舍生忘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或者说她是否愿意你为了维护她的清誉,这般舍生忘死?” 玄阳子听罢直如醍醐灌顶,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人群中的真如更加禁忍不得,泪水顺腮而下。 燕行天神色凛然,语带诘责的道:“你口中所谓的维护,到底维护了什么,又维护了谁呢?” 玄阳子冷汗涔涔,已是方寸大乱,燕行天见状沉哼一声道:“维护的是你自己的执念!你将执念置于性命之上,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没资格将自己的执念置于旁人的性命之上,这一点你是否赞同?” 玄阳子羞愧难当,周遭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更加让他无地自容,此时只听苑昆仑呵斥道:“孽徒!你可知错了?” 玄阳子终于屈膝跪倒,嗓音沙哑的道:“晚辈罪不容恕,恳请前辈和师父治罪。” 燕行天暗暗点头,先跟苑昆仑对视一眼,这才一正色道:“玄阳子亏欠的是雪玉城主,所以罪者打算将议罪之权交与城主,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雪玉观音似是古井无波,闻言叹口气道:“碧璇和青鸾愿意跟随本座对抗净宇教,本身早有觉悟,何况此次她们不幸捐躯,并非出自玄阳子的本意,所以议罪之事,本座认为大可不必。” 玄阳子听罢愈发羞愧,当即抱拳为礼道:“前辈宽宏大量,实令晚辈汗颜,晚辈恳请前辈治罪,前辈但有差遣,晚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玉观音轻轻一叹,苑昆仑则诚恳的道:“城主万勿推辞,孽徒任凭处置。” 雪玉观音推拒不过,终是温然道:“玄阳子,你既然真心悔过,自己可曾想过赎罪之法?” 玄阳子闻言一怔,忐忑之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雪玉观音见状心生不豫,语气转冷的道:“难道你方才悔过只是装出来的,否则为何无话可说?” 玄阳子双拳紧握,蓦地一扬眉道:“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是因晚辈而死,晚辈理当承担责任,偿还两条性命。” 雪玉观音秀眉一蹙,显然不解其意,玄阳子连忙解释道:“眼下还有四名列在《镇魔录》中的魔头在逃,晚辈决意擒杀其中两名,当作对前辈赎罪。完成使命之前,晚辈自请逐出昆仑派,甘受弃徒之名,不知前辈能否接受?” 此语一出,群雄登时议论纷纷,须知身遭门派驱逐,于武林中人而言乃是奇耻大辱,况且玄阳子又是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如此说来已经颇见决绝。 雪玉观音的目光渐转柔和,缓缓点头道:“你既然有此决心,本座也不刻意为难,秦傲天已经可以算作是你生擒,其他四魔你再擒杀一名即可。” 玄阳子听罢既是感激又是羞愧,一时之间呆立当场,还是苑昆仑接过话头道:“城主太过宽待这孽徒了,苑某教徒无方,实在汗颜无地。” 雪玉观音淡淡的道:“这便够了,请各位盟主恕本座独断。” 她说罢郑重合十为礼,燕行天欠身还礼,接着朗声道:“雪玉城主既有裁决,此事便依城主之意,玄阳子理当谨记使命,不可让我等再度失望。” 玄阳子站起身来,向七位盟主郑重施礼,之后举步融入人群之中。 真如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低头拭泪间喃喃自语道:“万幸城主慈悲宽宏,大师兄你呀……唉……” 端阳子则拊掌笑道:“这便好了,大师兄如今虽然有伤在身,但咱们师兄弟联起手来,擒杀个把魔头想必不在话下。” 真如瞥了端阳子一眼,幽幽的道:“可是以大师兄的脾气,怎会允许咱们相助?” 端阳子眨眨眼道:“只要小师妹开口相求,大师兄还不是百依百顺?” 真如脸上一热,转脸轻嗔道:“二师兄请勿胡言,难道我是个爱求人的?” 端阳子心下了然,连忙告罪道:“是我多嘴了,小师妹莫怪,咳……接下来便要审判那些魔头,我还得去巡视,小师妹尽早找大师兄商议为要。” 第0257章 审判暴影 玄阳子之事告一段落,意味着真正的审判即将开始,蓦地人群中掀起一阵巨大的喧哗,本来庄严肃穆的场面顿显混乱。 循声望去之际,但见两位年轻修者昂首阔步而来,中间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罪囚。 两位修者并不陌生,正是昆仑派的靖阳子和瑞阳子。群雄似乎对那罪囚恨之入骨,诅咒怒骂之声响彻周遭,那罪囚反而一派傲然之色,直将群雄视若无物。 此时忽闻一声清啸,躁动的人群终于冷静下来,靖阳子和瑞阳子将罪囚押上,随即只听乔讷厉喝道:“罪犯‘暴影’秦傲天,净宇教创教十二魔王之一,《镇魔录》列名第三,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净宇教副教主,“杀人魔王”秦傲天,这个名号代表的血腥和残酷,能够让人在炎炎夏日不寒而栗,这个名号藏纳的罪恶,用遍长江黄河之水都无法洗净。 如果诅咒可以杀人,秦傲天被杀死的次数,绝不会少于天上繁星的数目。群雄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几乎忘却所处的环境,都想冲向这来自地府的魔王,讨还如山似海的血债。 乔讷见状眼神一凛,鼓足真气发出一声清啸,暂时制止群雄的鼓噪。 秦傲天被靖阳子和瑞阳子合力摁倒,屈膝跪落在地,他此刻功体尽废,毕竟再难逞凶。 曾经的魔教枭雄,化作如今的阶下之囚,秦傲天佝偻着腰,又兼半身浴血,甚至根本看不清容貌。 燕行天打量着面前的这团血污,目放寒光间沉声道:“下跪的是秦傲天吗?” 秦傲天头都不抬,只是冷笑道:“燕老匹夫,明知故问。” 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除了一些大家高手之外,谁都没能听清。 燕行天神色不变,缓缓摇头道:“罪犯秦傲天,你伙同叶行歌、封无极等十二魔王,组织净宇邪教,网罗群魔为祸武林,如今可愿认罪?” 秦傲天虎目一张,扬声高叫道:“本座无罪!” 燕行天眉峰一轩,分明哂然道:“你残暴不仁、滥杀无辜、手段残酷、令人发指,你名下血案多达数百起,人人都称你为杀人魔王,居然还敢自称无罪?” 秦傲天想纵声大笑,但因为中气已失,听起来倒像在哭号,兀自“意气风发”的道:“本座自比上天之刀,承接天命涤荡世间污秽,如此一来何罪之有?” 狂傲的神态,霸戾的言语,再次激起一片群情激愤。 苏琬珺身旁坐着一位美貌少妇,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放声恸呼道:“恶魔!我们华山派有何污秽?你给我说清楚!” 这少妇二十四五岁年纪,虽然一身缟素,却依旧艳丽无匹,尤其一双凤目颇见神韵,正是华山派掌门吕旌扬的遗孀,人称“凤尾剑”的柳含烟。 秦傲天听出柳含烟的声音,转头看向她道:“原来是小四,哈……神教于昆仑山开宗立派,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华山派岂非取死有道?” 柳含烟的神情更见悲愤,颤声厉斥道:“恶魔!这便是你的理由吗?!” 她说话间止不住泪水纷披,梨花带雨的情态别见娇弱,着实惹人怜惜。 苏琬珺握住柳含烟的玉手,柔声劝慰道:“柳女侠不必太过激动,像秦傲天这等禽兽,燕先生绝不会让他逃脱罪责。” 柳含烟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同样握紧苏琬珺的柔荑,迷离的目光中颇有欣羡之意。 燕行天等众人都冷静下来,这才凝声道:“秦傲天,你淫邪好色,多行欺男霸女之事,难道这也并非罪过?” 秦傲天脖子一梗,理直气壮的道:“女人是上天奖赏给英雄的玩物,能被本座这样的盖世英雄亲近,那是她们的福气,本座何罪之有?” 柳含烟听得娇躯剧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显然这话触及了她的伤心事。 燕行天睨着振振有词的秦傲天,难掩鄙弃的道:“你满口狡辩,一味自说自话,难道真没半点悔过之意?哪怕你稍有悔过之意,罪者都能考虑留你一命。” 秦傲天尚未答话,群雄已经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道:“杀人魔王百死莫赎,怎能留他活命?” “杀人魔王死有余辜,燕先生万万不可姑息呀!” “其他人倒也罢了,秦傲天必须千刀万剐!” 满耳请命之中,只听秦傲天哈哈大笑道:“听到了吗燕老匹夫,你不必再白费心机,妄想骗本座认罪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一死,本座岂会让尔等如愿?” 说罢只见秦傲天乱发一甩,一派视死如归的架势,瑞阳子见状一拳砸在他背上,同时冷笑道:“行了吧杀人魔王,都已经作了狗熊,再充英雄有意思吗?” 秦傲天这下被砸得不轻,顿时发出一阵剧咳。靖阳子瞪了瑞阳子一眼,赶紧俯身略施救治。 丐帮帮主管千里觑得分明,嘿嘿一笑道:“苑掌门的高徒生擒杀人魔王,眼下另一位高徒又想将他打死,真称得上占尽风头啊。” 管千里面色皴黑,乱发直如鸦巢,手中的绿玉杖颇有节奏的敲击着小腿,十分悠闲自在。 苑昆仑闻言眉头一皱,雪玉观音也目光转冷,毫不掩饰嫌恶之色。 燕行天将三人的情态尽收眼底,却并未出言干涉,只是朗声道:“如此也罢,各位同道听真,杀人魔王秦傲天罪行累累,更加不思悔悟,实在该处极刑。” 群雄顿时爆出一片雷鸣般的欢呼,接着又听燕行天道:“不过罪犯名下血案无数,恐怕难以令各位同道都来执刑复仇。” 群雄心道有理,慢慢安静下来,且看燕行天有何计议。 此时秦傲天终于缓过一口气,面现嘲讽的道:“是啊燕老匹夫,这倒是个大难题,毕竟本座只有一条命。” 燕行天并不理会秦傲天,思忖间径向苑昆仑道:“罪者记得栖凤宫后山有一处绝谷,终年冰封雪飘、鸟兽绝迹,不知苑掌门可有印象?” 苑昆仑钦佩的道:“不错,此地名唤绝死谷,派内古志曾有记载,苑某也曾实地勘查,情形确如燕先生所说。” 燕行天微颔首道:“如此甚好,罪者拟将秦傲天囚禁于绝死谷,令其受尽冻饿折磨而死,以天地造化结束其一生罪业,如此不必再为争夺刑权另起冲突,各位同道以为如何?” 群雄一时之间议论纷纷,燕行天心下有谱,又转向其他六位盟主道:“如此处置秦傲天,各位意下如何?” 少林掌门通明大师略一迟疑,终是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此法深合我佛慈悲宏愿,老衲衷心赞同。” 通明大师年届六十,颌下的胡须已经花白,但目光依旧神光熠熠,可见一身修为不凡。 通明大师话音方落,武当掌门太玄道长接口道:“受尽折磨,倒也不错,贫道赞同。” 这位道长严肃的脸上向来少见笑容,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既然连他都提不出更好的办法,群雄只能听凭裁决了。 柳含烟显然对这样的裁决不满,颦眉讷讷的道:“这怎么成,万一那恶魔受不住折磨,最后咬舌自尽,岂非太便宜他了?” 苏琬珺微微一笑道:“柳女侠不必担心,秦傲天这魔头倔强狠暴,燕先生早已看透了他,对他这种所谓‘英雄’而言,自戕绝对是最大的耻辱,所以他一定会死扛到最后的。” 柳含烟似有所悟,轻嗯一声道:“这话倒也没错,不过总归夜长梦多,万一有净宇教的余孽结伴救他,最后岂非弄巧成拙?” 苏琬珺尚未开口,便听樊飞淡笑道:“那不是弄巧成拙,而是正中下怀,因为绝死谷必定会排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第0258章 幽谷绝死 听罢樊飞的解释,柳含烟茅塞顿开,不禁赧然道:“原来如此,妾身实在驽钝,让两位见笑了。” 苏琬珺白了樊飞一眼,娇嗔着道:“我们女儿家说话,要你胡乱插什么嘴,难道是想跟柳女侠搭讪?” 她这厢樱唇一嘟,俨然打翻了醋坛,柳含烟大为局促,慌忙劝解道:“苏姑娘切莫说笑,樊少侠跟你是天作之合,妾身却只是个未亡人,怎敢稍有僭越?” 樊飞也神色尴尬,一脸无辜的看着苏琬珺,却见她故意转过身去,挽着柳含烟的手臂道:“柳女侠别怪我小心眼,这家伙一见美貌女子,便爱打歪主意,咱们不睬他是正经。” 柳含烟又是羞怯又是抱歉的看了樊飞一眼,樊飞无奈的耸了耸肩,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柳含烟明白两人不过是在打情骂俏,好笑之余又不免感怀身世,心中更生出一丝惆怅。 此时秦傲天已经确定将被投入绝死谷,兀自纵声大笑道:“哈哈哈……燕老匹夫,你真是了解本座,不过即便本座死得凄惨万分,这辈子也算活够本了。” “本座权倾武林,娶了二十九房貌美如花的妻妾,亲手砍掉了不知多少人的头颅。燕老匹夫,你虽然武功厉害,却偏偏不肯杀人,岂能体会那等世间至极的快感,哈哈哈……” 最后的狂笑,见证了魔王的回光返照,同时引起一片激愤的怒吼。 柳含烟刚刚平复的心情,瞬间又是一阵抽紧,娇躯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满蕴痛苦的泪水。 苏琬珺轻轻揽住柳含烟的肩膀,柔声低语道:“柳女侠,咱们不睬他是正经。” 相同的话语,不同的含义,柳含烟顿觉心中一暖,抬眼处又看到樊飞脸上温和的笑容,眸子里终于露出一抹坚强和决绝。 秦傲天依旧狂笑着道:“燕老匹夫,你看到了吗,这些污秽的庸人一片鬼哭狼嚎,不是因为憎恨本座,而是因为嫉妒本座!哈哈哈……其实他们巴不得跟本座一样呢,你为他们出头,又有什么意义?” 燕行天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靖阳子和瑞阳子对视一眼,押着狂笑不止的秦傲天退出演武场。 群雄仍是愤恨难平,好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燕行天以目示意,乔讷立刻沉声道: 小书亭 “罪犯‘血狮’匡禺庆,《镇魔录》列名第十;罪犯‘霸刀邪皇’戈奉天,《镇魔录》列名第十九;罪犯‘勾漏魔神’宋北溟,《镇魔录》列名第三十。” “罪犯‘花间浪子’谢青衣,《镇魔录》列名第五十九;罪犯‘冷香仙子’蒲静静,《镇魔录》列名第八十八;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镇魔录》中的魔头几乎都已经授首,只余这几人被生擒活捉。十名昆仑派弟子,每两人押着一名魔头,一齐来到台前,满面肃穆的赤阳子走在最后压阵。 燕行天的目光扫过五名魔头,最终落在了唯一的女性——“冷香仙子”蒲静静身上。 脸上不见半分喜怒,只听燕行天缓缓的道:“蒲静静,你可知罪?” 蒲静静身着一件残破的石青色罗衫,一条烟灰色的百褶湘裙,乌黑的秀发披垂至腰际,蒙在脸上的黑纱更让她多出几分诡秘的气质。 这位“冷香仙子”先不回答燕行天,反倒向苑昆仑盈盈拜倒,轻启朱唇道:“多谢苑掌门昨日护面之恩。” 她的声音异常柔和,举止优雅得体,堪称落落大方,实在很难和“魔头”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苑昆仑面沉似水,微微颔首示意,旁边同样面蒙轻纱的雪玉观音轻轻一叹,深凝的目光中隐见悲悯之色。 蒲静静缓缓站起身来,低眉涩声道:“燕先生说得不错,妾身罪孽深重,情愿接受任何制裁。” 话音方落,只听旁边的“花间浪子”谢青衣哂然道:“蒲教主何必如此屈服,难道还指望他们能饶过咱们么?哈……咱们作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能够相伴,岂非美事一桩?” 此人衣破衫烂,形容狼狈不堪,再加上武功被废,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倒像是痨病鬼在低吟。 蒲静静厌恶的转过脸去,冷冰冰的道:“我是齐郎的妻子,纵然他已经身故,也没人允许你这般轻薄我。” 这话虽然是对谢青衣说的,蒲静静却看向燕行天,目光中微露乞求之意。 群雄顿时爆出一片鄙夷之声,什么“无耻妖女,死到临头还打情骂俏!”“一对奸夫**,好不要脸!”之类的谩骂不绝于耳。 柳含烟见状不禁蹙眉道:“其实蒲教主也是个苦命人——对了苏姑娘,她是被你擒住的吧?”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说来惭愧,蒲静静与我对敌之时,似乎毫无拼死之心,倒像是故意被我擒住似的。” 柳含烟苦笑一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苏琬珺虽然好奇,但柳含烟既然有所顾虑,她也不好追根究底。 这时蒲静静势单力孤,几乎被群雄的谩骂声淹没,眸子里尽是屈辱之色,直勾勾的盯着燕行天。 燕行天视而不见,居高临下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然声称情愿接受任何制裁,那这点屈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蒲静静却听得如遭雷殛,委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众所瞩目之下,只听蒲静静嗓音沙哑的道:“燕先生,妾身虽然杀过人,也作过不少恶事,却从未刻意羞辱过对方,难道你所谓的‘正义’,允许无中生有的诬蔑和侮辱么?” 不待燕行天回答,谢青衣已经干笑道:“蒲教主未免太天真了,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肚子里其实都是男盗女娼,你何苦跟他们认真?再者说了,你我之间一向情谊深厚,又岂是真的‘无中生有’?” 蒲静静听谢青衣一味纠缠,气得几欲咬碎银牙,此时猛听一声暴喝道:“姓谢的淫棍给我住口!要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你再敢往蒲教主身上泼脏水,我老匡第一个不放过你!” 群雄悚然一惊,齐齐看向方才发话的“血狮”匡禺庆,此老天生异相,面容狰狞可怖,须发皆呈枯黄颜色,虽然武功被废,但方才这雷霆一怒,依然凶光毕现,堪称神采飞扬。 谢青衣平日行事放荡不羁,对匡禺庆却好像颇为畏惧,苦笑一声便不再说。 蒲静静向匡禺庆投去感激的一瞥,燕行天则微颔首道:“血狮果然好血性,可惜偏偏身入魔道,如今你可曾稍有悔悟之心?” 匡禺庆纵声大笑道:“悔悟?哈……免了!成者王侯败者贼,后悔有个屁用,我老匡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燕老儿你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摆个臭架子欺负女流之辈,哼!算什么东西!” 说罢又瞟向其他几位盟主,匡禺庆愈发鄙夷的道:“要照我老匡来看,你多半是跟这班土鸡瓦狗厮混太久,那点仙风道骨都被他们带没了,只剩下一些龌龊无耻的念头了吧?” 旁边的“霸刀邪皇”戈奉天心中一动,顺势附和道:“匡老说得没错,燕老儿,戈某输给你心服口服,却不服你身边这班酒囊饭袋。” 此人年约五十,生得吊眉环眼,阴邪中透着霸气,绝非易与之辈。 燕行天神色如常,不温不火的道:“两位真是见缝插针,死到临头还不忘挑拨离间,但武林正义盟组建至今,早已精诚一致,上下坚如磐石,岂是你们三言两语能够撼动的?” 戈奉天似是一滞,匡禺庆则哈哈大笑道:“罢了,输便输了,再动心机也是白费。燕老儿啊,我老匡不怕死,要怎样炮制都随你心意,可要我低头认罪,你纯粹是白日做梦!” 第0259章 冷香残断 匡禺庆一派视死如归,着实无愧魔枭风范,此时忽听一个苍老声音哭号道:“燕先生饶命啊!老奴全都认罪!可老奴都是受人指使的,求燕先生明鉴啊!” 发话之人正是“勾漏魔神”宋北溟,但见他体态臃肿,须发尽成银白,一张四喜脸颇见福相。无奈此时涕泪横流,一味哀哀哭叫,直如风中残烛,哪还有半点“魔神”的法相? 虽然哭得声泪俱下,可宋北溟的话立刻被群雄愤怒的反驳和咒骂淹没,修为高如燕行天者,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丑恶的灵魂在徒劳的挣扎。 宋北溟这一番做作下来,非但匡禺庆厌恶的啐出一口浓痰,戈奉天和谢青衣也面现鄙夷之色,只有蒲静静眸中透出一丝不忍。 燕行天无意理会宋北溟,径向谢青衣道:“阁下呢,是否愿意认罪?” 谢青衣竟是粲然一笑,慢悠悠的道:“燕老儿,你一向自称‘罪者’,那么以你所见,到底何者为罪?” 燕行天一正色道:“以己之私欲好恶,害人之性命利益,此即是罪。” 谢青衣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所以按你的说法,谢某的确身犯重罪,但你因为私欲好恶,要害谢某的性命,这难道不是罪吗?” 群雄听谢青衣巧言诡辩,不由得义愤填膺,燕行天却是波澜不惊,缓缓摇头道:“错了,罪者虽然也要害人性命利益,却并非基于私欲好恶,你可明白?” 谢青衣为之一哂道:“好个并非基于私欲好恶,那是基于所谓‘正义’了?那何者又为正义?” 燕行天并未迟疑,当即朗声道:“天下为公,是谓正义。” 谢青衣冷笑一声道:“好个天下为公,那何者为公?” 燕行天尚未答话,匡禺庆已经不耐烦的道:“蠢蛋,不是母便是公,不是正便是邪,这还不明白?” 这话虽然纯属浑闹,但内中不乏愤郁之意,谢青衣自然心知肚明,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觑定燕行天,倒要看他如何回答此问。 燕行天坦然面对谢青衣的挑衅,玉振金声的道:“黎民即是公,大众即是公,苍生即是公。” 谢青衣眼神一凛,不以为然的道:“如此说来,倘若神教教众成为大众,那神教教义自然也成为正义了?” 燕行天冷目睥睨,斩钉截铁的道:“不必痴心妄想,邪魔业道即便声势震天,也绝无化为大众的可能,邪教歪理即便蒙蔽一时,也绝无化为正义的一刻。”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谢青衣一扬眉道:“错!——若非你横加阻挠,神教携吞天之势,御六合之众,横扫天下指日可待,那时天下尽归神教,所谓‘正义’自然由神教决定。” 燕行天连连摇头道:“好个天下尽归你教,倘若天下当真尽归你教,你等所谓的净宇之刀又将指向何方?你等膨胀的私欲和野心又将如何满足?你等视黎民为爼上之肉,又何谈融于大众而执拿正义?” 谢青衣登时噎住,戈奉天也面色灰败,只有匡禺庆哈哈大笑道:“燕老儿你以为天下是该给弱者的,我老匡却知道天下从来都是留给强者的,总之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左不过成者王侯败者贼罢了。” 燕行天双眉紧锁,凛然沉喝道:“既然冥顽不灵,匡禺庆你等听判!” 这一声直如苍穹惊雷,震得全场都为之一凛,此时只听蒲静静疾声道:“燕先生且慢!妾身还有话说!” 燕行天目光一转,仍是眉头紧皱的道:“哦?莫非你还有其他辩词?” 蒲静静凄然道:“妾身早已认罪,怎敢有什么辩词?但妾身最后还有一个请求,祈望燕先生能够答允。” 这话又招来一阵喧哗斥骂,雪玉观音略一迟疑,径向燕行天道:“燕先生,何妨听她一言?” 燕行天不好驳雪玉观音的面子,终是点了点头,蒲静静精神一振,由衷感激的道:“妾身谢过城主,谢过燕先生。” 燕行天一挥手道:“不必过早言谢,你的请求到何种程度,决定罪者能否答允。” 蒲静静心中有数,忐忑之余讷讷的道:“多谢燕先生开恩,妾身自有分寸,妾身的夫婿齐泽霖殒身火云崖,所以妾身想请燕先生允准,等到妾身死后,将尸身投落此地,若能遂此心愿,妾身九泉之下也感念不尽。” 群雄听罢义愤填膺,一迭连声的斥骂道:“痴心妄想,一对贼夫妻,还想死后同穴?” “臭婊子,装什么情深,显什么贞洁,邪魔外道还能有真情实意?” “拆散多少恩爱夫妻,自己还想阴间团聚,当真好不要脸!” “燕先生圣明,不能答应这妖女的请求,快快割了她的舌头!” 蒲静静全不理会群雄的肆意羞辱,只把乞求的目光投向燕行天。 燕行天等群雄慢慢安静下来,这才叹口气道:“人死万事空,蒲静静,你何苦痴心至此?” 蒲静静垂下螓首,哽咽着道:“妾身为恶半生,实际并不快乐,反而时刻提心吊胆,称得上受尽折磨。如今只求燕先生让妾身死得心安,妾身一定诚心悔过,来世再修善缘。” 这一番话说罢,蒲静静涕泪交流,哀伤溢于言表。 燕行天默然片刻,这才沉声道:“罪犯‘血狮’匡禺庆,‘霸刀邪皇’戈奉天,‘勾漏魔神’宋北溟,‘花间浪子’谢青衣,‘冷香仙子’蒲静静。” “五名魔头列入《镇魔录》,实乃罪大恶极、不容宽赦,罪者拟将五人凌迟碎剐、尸骨无存,各自所属部众都处以枭首极刑,武林同道有仇有怨者皆可执刑,大家有否异议?” 不存在任何异议,只有此起彼伏的连声欢呼,其中的仇恨与兴奋,分明展露无遗。 匡禺庆和戈奉天仍是神态自若,谢青衣也只是脸色一白,马上便恢复如常,只有宋北溟惨叫一声,竟然当场吓昏过去。 蒲静静娇躯剧颤,忽然爆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但这笑声倏地转为痛哭,哭笑之间狂态尽显,同时嘶声尖叫道:“尸骨无存!燕先生,你当真好狠的心啊!” 话音方落,蒲静静劈手扯落脸上的那幅黑纱,顿时露出一张布满刀伤剪痕的恐怖面孔,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 群雄见状立刻发出一片惊异鄙弃之声,谢青衣则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贞节烈女,哈……” 雪玉观音轻轻一叹,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蒲静静依旧神态癫狂,语声凄厉的道:“燕先生,尸骨无存也不妨事,如今妾身只求你将这幅面纱丢下火云崖!” “燕先生既名‘行天’,自当替天行道,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仁义之心、怜悯之意呀!” 字字泣血,声泪俱下,燕行天终是没法再拒绝,蓦地长袖向前一拂,一道无形劲气将那幅黑色面纱卷入袖中。 蒲静静屈身拜伏在地,难掩激动的道:“多谢燕先生,来世妾身结草衔环,必定报答大恩。” 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划过蒲静静脸上的道道伤痕,却不知这泪水到底是喜是悲。 最终宣判既毕,十名昆仑派弟子押着五名魔头,依次退出演武场。 燕行天并不耽搁,径向乔讷抬手示意,乔讷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顿了顿才哑着嗓子道:“罪犯‘刀魔’岳啸川,公然纵放净宇教魔头,连累同道惨遭不测,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本来公审大会只是针对列名《镇魔录》中罪大恶极的魔头,此时已经有人打算直奔栖凤宫,亲手执刑报仇。孰料审判并未就此结束,而受审的竟是岳啸川! 岳啸川虽然号称刀“魔”,实际却手刃十余名魔头,所以他这“叛变”的罪状,顿时引起一片惊奇和喧哗。 第0260章 重惩刀魔 听到岳啸川身犯重罪,柳含烟也大吃一惊,双眼圆睁的道:“这……怎有可能?岳少侠虽然行事酷厉,但对于武林正道,一向都是赤胆忠心,妾身绝不相信他会背叛正义盟。” 苏琬珺由衷感激的道:“多谢柳女侠信任,岳兄所受的冤屈定能昭雪,但眼下必须挺过这一关。” 说话间两名昆仑派弟子押着岳啸川来到台前,岳啸川神情漠然,群雄则议论纷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燕行天冷目如电,紧盯着岳啸川道:“岳啸川,乔讷方才已经宣示你的罪状,你可有不服之处?” 岳啸川并不躲闪,直视着燕行天道:“在下并未叛盟。” 燕行天一扬眉道:“哦?那纵放‘毒手鼓魔’连八方一事,你要作何解释?” “毒手鼓魔”连八方在《镇魔录》中列名第三十八,群雄只知他脱身而去,却不知还有这等内情。 一片哗然之中,只听岳啸川肃然道:“在下自信可以杀他。” 这话听来着实狂傲,但群雄并不惊讶,只因连八方虽然狡猾毒辣,对岳啸川却是畏惧成疾,遇上他往往落荒而逃。 燕行天不为所动,语声沉凛的道:“听你的口气,大概是说既然你有自信能杀他,那么迟杀早杀都无所谓了?” 岳啸川沉默片刻,这才闷声道:“薛四姑娘遇难之事,在下无可辩驳,情愿血债血偿。” 燕行天暗自喟然,顿了顿才轻叹道:“岳啸川,你既有杀贼之力,为何纵贼脱逃?你自称并未叛盟,便要给罪者一个合理的解释。” 群雄同样满心疑问,整个演武场中静谧异常,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在下暂放连八方一条生路,是作为他告知叶行歌行踪的交换条件。” 简短的话语,已经足够说明原委,群雄恍然之余不免愤慨,燕行天也冷冷的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对罪者的安排不放心了?” 岳啸川低下头去,瓮声瓮气的道:“不共戴天之仇,岂容假手他人?” 群雄闻言又是一片哗然,樊飞则苦笑道:“这话在他说来好似顺理成章,但给别人听去便大大不妥了。” 苏琬珺没好气的道:“还敢说风凉话,岳兄眼下处境艰难,你可有办法帮他?” 樊飞微微一笑,伸手握向苏琬珺的柔荑,苏琬珺连忙一闪,又羞又气的道:“干嘛?” 樊飞眨眨眼道:“帮我,帮他。” 苏琬珺一点即透,含羞将手伸了过去,两人双掌紧握,柔和的真气慢慢流入樊飞体内。 此时只听燕行天冷笑道:“不共戴天之仇?在场的武林群雄,哪个不跟叶行歌仇深似海?这样的理由能服众吗?” 岳啸川无言以对,燕行天见状更显不豫的道:“何况你的插手,可曾真正助力擒杀叶行歌?为了一己之私杀伤同道,最后还导致魔王逃脱,岳啸川,你昨日的诸般作为,让罪者不得不怀疑你的忠诚!” 话音方落,便听管千里接口道:“不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是岳啸川横插一脚,才让叶行歌侥幸逃脱。哼……现场只有那几个人,薛老二眼下又昏迷不醒,一切全听岳啸川和樊飞自说自话。” “武林中谁不知道他们二人交情匪浅,若是当真合谋串供,咱们岂不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这话说来委实冠冕堂皇,群雄随声附和者也不在少数。 通明大师听罢眉头一皱,合十正声道:“管施主此言差矣,岳施主这次行事虽有不妥,但之前的功绩有目共睹,至于你说樊施主合谋,无凭无据栽赃臆测,更加失之偏颇了。” 通明大师德高望重,他的话也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群雄之中还有人争论起来,大呼小叫不绝于耳,各自都落得面红耳赤。 管千里打个哈哈,阴阳怪气的道:“我说老和尚,说起看人的功夫,你还是别在这儿显摆了,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僧把叶行歌奉若上宾,留在达摩院切磋武学半月有余的?” 通明大师登时一滞,接着又听管千里道:“当初叶行歌一样武艺超群、侠名卓著,一样神神秘秘、来路不明,既然有现成的教训,本帮主难道不该怀疑?” 通明大师面相和蔼,脾气可并不软弱,闻言长眉一轩道:“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而今正义盟刚刚取得大胜,劫后余生者皆当珍惜,管施主刻意诬人罪名,不知究竟有何居心?” 管千里一向争强好胜,当下瞪起双眼道:“真相本帮主不得而知,本帮主只问结果如何,任何人都要为结果负责,不是吗?”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群雄也是议论纷纷,苏琬珺秀眉微蹙,在樊飞耳边轻声道:“看来老丐头是打算把你也送上去受审了,可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得罪了他,你不是一直跟他对付着么?” 樊飞淡淡一笑道:“我倒真想上去跟他辩论一番,不过老丐头这番话看似占了上风,实际却把人得罪光了。” 苏琬珺莞尔道:“不错,少林、武当、昆仑曾经都把叶行歌奉为上宾,只有丐帮敬而远之,看来老丐头对你们这类小白脸,倒真是从头至尾深恶痛绝呢。” 话才说出口,苏琬珺便觉出一丝忸怩,果然樊飞趁机调笑道:“管老丐头做什么,只要你对小白脸情深义重便够了。” 苏琬珺愈发局促,低眉咳声道:“快别轻嘴薄舌了,眼下岳兄还没脱险,你专心帮他才是正经。” 樊飞会心一笑,将苏琬珺的手掌握得更紧,场中谁都不曾发觉,他正在用一线传音之术跟岳啸川联络。 燕行天看到通明大师和管千里相持不下,转念间径向太玄道长道:“道兄以为如何?” 太玄道长面沉似水的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燕行天微一颔首,随即朗声道:“罪者同意道兄和管兄的意见,拟将岳啸川废去武功,终身囚禁于昆仑派栖凤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岳啸川固是虎躯一震,其他几位盟主也颇觉讶异,通明大师连忙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这未免太过严苛了。” 燕行天不以为然的道:“背叛正义盟,杀伤同道,纵放魔王,如此罪大恶极,自当严惩不贷。” 通明大师没想到燕行天竟然如此固执,禁不住皱起眉头道:“燕施主明鉴,岳施主背叛正义盟之论,终究只是臆测罢了。倘若单凭臆测,便要施以重惩,实在难以服众,至少老衲决不认同,还请燕施主慎重决断。” 苏琬珺见通明大师全力维护岳啸川,心中颇为感激,凑近樊飞耳边道:“大师向来仁慈,这次全靠他仗义执言,老道便太过严厉,尤其因为虚珩妹妹的事,他更对咱们心怀芥蒂,针对岳兄也不奇怪。” 樊飞摸摸鼻子,无奈的道:“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我跟虚珩道长之间根本没什么,千万别胡乱编派啊。” 苏琬珺白了樊飞一眼,分明哂然道:“还装蒜,连我都看出来了,虚珩妹妹肯定对你有意。” 樊飞暗自扶额,这时只见燕行天转向苑昆仑道:“苑掌门的意见呢?” 苑昆仑早已想好说辞,当下一正色道:“岳啸川虽有罪行,但他的辩解并非全无道理,若是就此匆忙定罪,本座觉得为时尚早。” “至于管帮主怀疑串供之事,实在难脱无中生有、刻意为之的嫌疑,所以也恕本座不敢苟同。” 管千里听罢冷哼一声,燕行天点了点头,又向雪玉观音道:“城主是否认同罪者的意见?” 雪玉观音合十为礼道:“我佛慈悲,妖魔尚未除尽,岂能自相残杀,还请燕先生慎重决断。” 第0261章 誓擒三魔 听到苑昆仑和雪玉观音都维护岳啸川,管千里再也压不下心头怒火,当即冷笑道:“好个夫唱妇随,好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哈……” 苑昆仑面色陡沉,雪玉观音也秀眉紧蹙,燕行天连忙清咳一声道:“看来城主也不赞同罪者的意见,如此一来咱们六人三三意见相左,端看薛兄如何决断了。” 管千里眉毛一扬,立刻点头道:“不错,薛老大才是苦主,今天一直充当没嘴的葫芦,也该说几句了吧?” 群雄都看向坐在燕行天身边的薛继业,这时樊飞放开苏琬珺的手掌,微带喘息的道:“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下面只看岳啸川愿不愿意配合。” 苏琬珺扶住樊飞的身子,忧心忡忡的道:“燕先生似乎真想重惩岳兄,万一薛大侠也赞同,那便万事皆休了。” 樊飞摇摇头道:“薛大侠不是问题,燕先生若非对他有足够的信任,绝不会如此行事。” 苏琬珺轻唔一声,只见薛继业站起身来,语声沉缓的道:“依薛某之见,岳啸川虽然罪责确实,但叛盟之说纯属妄言,废功囚禁实在太过严厉。” 意态坚决,掷地有声,管千里听罢固是难掩失望之色,太玄道长也皱起眉头道:“妇人之仁,养虎遗患。” 薛继业恍若未闻,依旧波澜不惊的道:“岳啸川素有侠名,况且人才难得,能为正道所用,实乃托天之幸,所以让他戴罪立功,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群雄对薛继业的为人衷心服膺,一时之间响应者甚众,苑昆仑也附和道:“薛兄此议极好,正可验证岳啸川是当真已经叛盟,或者只是无心之失。” 燕行天早有预料,不动声色的道:“既然如此,罪者也不好坚持了。” “岳啸川纵放‘毒手鼓魔’连八方,又致使祸首叶行歌逃脱,罪者便判他擒杀这两名魔头,从而自证清白,各位以为如何?” 管千里首先哼声道:“净宇教的魔头总共逃走四个,这会儿已经分配了三个出去,那是不是咱们以后见着魔头都要不闻不问,专等这二位‘少年英雄’戴罪立功呢?” 燕行天尚未回答,太玄道长径直接口道:“魔头若被旁人所杀,便是他们二人失手之过,还能有何怨言?” 苑昆仑跟着点头道:“道兄所言甚是,唯有如此才能督促他们二人,让他们不敢稍有懈怠。” 燕行天一正色道:“那便依三位所言,岳啸川,罪者判你一年之内擒杀叶行歌和连八方,将首级交予正义盟勘验。倘若到时未能达成,你便自废武功,封刀退隐江湖,如此你可服气?” 其他盟主虽然神情各异,却都没再提出质疑,这时只听岳啸川斩钉截铁的道:“一命赔一命,薛四姑娘之事,在下责无旁贷,所以一年之内,在下誓擒三魔。” 此语一出,群雄固是大出意料,七位盟主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燕行天定了定神,盯着岳啸川道:“有心赎罪的确值得欣赏,但勉为其难反而不美,岳啸川,罪者认为你应该量力而行。”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但唯有如此判决,才能稍稍弥补在下的罪过。” 群雄见岳啸川一派诚恳,绝大多数已经不再怀疑他。苏琬珺看向樊飞,压低声音道:“是你撺掇他大包大揽的?” 樊飞微颔首道:“我们意见相同,唯有如此判决,才能稍稍弥补他的罪过。” 苏琬珺叹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努力便是。” 此时只听燕行天清咳一声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罪者乐见其成,便依你方才所言吧。” 岳啸川凛然正声道:“多谢前辈,在下必不辱命。” 燕行天凝视着岳啸川,缓缓点头道:“公理皆在人心,善恶自有裁决,岳啸川,罪者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岳啸川心有所感,郑重其事的道:“前辈请放心,在下绝不会走上歧途。” 燕行天暗自一叹,跟着挥了挥手,两名昆仑派弟子便押着岳啸川退出演武场。 群雄心中的复仇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正待前往栖凤宫碎磔匡禺庆等五人,却听乔讷闷声道:“今日最后一名罪犯……” 群雄虽然惊讶,但只能耐住性子,且看最后一名罪犯究竟是何人。 毕竟如此盛会,堪称百年难遇,倘若当真中途离去,必定会成为平生一大憾事。 乔讷似是颇为碍口,话说半句戛然而止,群雄不由得心中发急,鼓噪之声渐渐大了起来。 燕行天见状神情一肃,径直盯向乔讷,目光中固然不乏长者的慈和,但更多的则是王者的威严。 乔讷知道推搪不过,终于一扫迟疑之色,硬着头皮道:“今日最后一名罪犯,武林正义盟盟主,燕行天。” 全场气氛瞬间冻结,鼓噪喧哗完全被鸦雀无声代替。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其他六位盟主在内,都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这比他们听到的事情更加荒谬。 一片静默之中,燕行天缓缓站起身来。薛继业心头一凛,满面疑惑的道:“燕兄这是何意?” 通明大师也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的道:“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解,燕施主究竟身犯何罪?” 燕行天环顾全场,不疾不徐的道:“罪者燕行天,自请接受审判,有罪之身难当大任,请薛兄暂摄主位。” 全不理会众人的莫名惊诧,燕行天自行走下法台,来到演武场中央。和煦的阳光洒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雪白的袍衫随风轻扬,好似仙驾临尘。 一直保持平静的薛继业,终于露出震惊之色,其他盟主则神态各异,连太玄道长都一扫惯常的冷漠,双目紧盯着燕行天的背影,脸上的肌肉下意识的一阵抽动。 燕行天转过身来,坦然面对六位盟主,此时只听乔讷涩声道:“罪犯燕行天,违天地之和,造无边杀戮,自感罪孽深重,恭请武林正义盟裁决。” 群雄听到这话,恍然之余又生出疑问,通明大师低宣一声佛号,管千里则为之一哂。 薛继业已经恢复常态,当下抱拳为礼道:“既然燕兄命薛某暂摄主位,那薛某宣判燕兄无罪,依旧担当盟主之职。” 苑昆仑立刻附和道:“若论杀戮之罪,我等之杀只为止杀,本来便不算罪过。何况燕兄自履足江湖以来,从未动手杀过一人,又何来杀戮之罪?” 《镇妖博物馆》 他们两人倒是说出了群雄的心声,毕竟魔祸之后还能坐在这里,谁人手上没有血腥,反而燕行天是唯一的例外。 燕行天轻叹一声,满含诚恳的道:“各位盟主都知道,罪者是深山修道之人,笃信的是黄老之术,一心只求独善其身,祈望有朝一日得证大道,最终平地飞升,做一名逍遥散仙。” “不料净宇教为祸武林三载,竟至扫荡天下,堪称横行无忌,不仅大肆荼毒众位武林同道,而且还欺压乡民、讹诈商旅、野心勃勃、不可一世。” “罪者虽然身在红尘外,却不忍见到生灵涂炭,于是暂弃清静无为的修行,甘愿以杀生罪渡尽天下无辜生灵,这便是燕某自称‘罪者’的缘故。” 听罢燕行天一番剖白,通明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燕施主心怀天下苍生,以大慈悲、大智慧解我等于倒悬,为此不惜毁弃修真之道,此等义举深合我佛救世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雪玉观音随后点头道:“不错,燕先生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武林同道与天下苍生。你入世正是为了救世,原本也比埋没山野更有意义,众人唯你马首是瞻,绝无背离之意。” 第0262章 谪仙归去 通明大师和雪玉观音良言相劝,燕行天感慨之余躬身为礼道:“城主言重了,罪者不过是一己凡夫,若非几位盟主和众多同道鼎力相助,区区罪者一人之力,终究只是沧海一粟,岂能跟净宇教抗衡?” 薛继业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即朗声道:“燕兄莫不是听了匡老魔和戈奉天的一派胡言,误以为我等猜忌于你,所以才向大众剖白?” “如果真是这样,其实大可不必,正义盟中有谁敢说武功、智慧、成就超过燕兄的,尽可当场站出来,但如果没有,那燕兄便无须如此自贬了。” 说话间环顾全场,果然没人敢发一言,一丝微笑出现在薛继业脸上,只听他毫不犹豫的道:“燕兄望重武林,正是无人不服,这首席盟主之位仍该由你担当,我等从旁尽心辅弼,助你重建武林清平。” 燕行天听罢面现苦笑的道:“薛兄赤胆忠心自不待言,各位同道也都跟随罪者出生入死,罪者怎敢稍加怀疑?只是如今……唉……” 叹息间目光转向通明大师,只听燕行天幽幽的道:“大师身为少林掌门,遵行佛旨普渡众生,一向恪守杀生戒律,但此番对抗净宇魔祸,大师手下可有血腥?” 通明大师神情一肃,低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虽然诚心向佛,但净宇魔障为祸世间,委实令人忍无可忍。所谓佛祖尚为狮子吼,杀生之罪,老衲甘为。” 燕行天微颔首道:“看来大师与罪者相同,这杀生之罪终究没法逃避。” 不再理会自知失言的通明大师,燕行天又转向太玄道长道:“道兄你呢,可有同感?” 太玄道长不以为然的道:“乱世当以重典,吾道本为荡魔,燕道友未免太过迂腐了。” 燕行天喟然道:“话虽如此,但人人皆有生之权力,我等除魔卫道固然无可厚非,但彼辈的父母妻儿又有何辜?” 说罢只见燕行天抬起手来,掌中托着蒲静静那方面纱,难掩哀戚的道:“即便是同列《镇魔录》中的蒲静静夫妇,他们的情意之真,又有谁能随意践踏亵渎?毁灭世间一切真善美者,实非罪者本意。” 太玄道长显然并不赞同,当下眉峰一轩道:“既然堕身魔道,便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倘若恪守杀生戒律,岂不要任由邪恶横行?” 燕行天怅然道:“道兄所言不差,江湖人理应有江湖人的觉悟,所以罪者即便心有不忍,仍是顾及各位同道的感情,判处蒲静静等人严酷极刑。” “但在罪者看来,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身为修道之人,却在纵容杀戮,罪者当真心痛如绞。” 群雄听得心头猛震,沉寂间忽听苑昆仑和声道:“燕先生可还记得本派先贤九玉真人?” 燕行天面露崇敬之色,郑重点头道:“先贤九玉真人统帅武林群雄,联合夫子门与万应心教,平定地冥魔族鬼府神宫之乱,尽挫西域业火红城侵略之势,如此功业堪称震古烁今,罪者自然耳熟能详。” 苑昆仑一派诚恳的道:“那便是了,倘若真要论及杀生之罪,九玉真人一口天玄圣剑斩妖除魔,较之燕先生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众所周知,九玉真人当年正是自圣剑岩承接天光,羽化登仙而去。可见所谓杀生之罪,于修真而言并非势不两立,燕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内疚,乃至辞去首席盟主一职,进而让我等裁决罪状了。” 燕行天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片刻方摇摇头道:“如此说来,各位盟主都不愿制裁罪者了?” 薛继业立刻接口道:“正是如此,所以还请燕兄重掌武林正义盟。” 燕行天神色一整,凛然正声道:“也罢,淑世之道,但求心安,各位既然不愿制裁,罪者只好自定其罪了。咳……罪犯燕行天,违天地之和,造无边杀戮,染江湖血腥,堕修真之道。” “孤念其心存救世之意,特许割发代首,自此退出江湖,有生之年如若再出,人人得而诛之。” 无数震惊莫名的目光注视下,但见燕行天以左手划过顶心,顿时发髻飞散,满头长发瀑布一般披垂下来。 薛继业骇得无以复加,脱口惶声道:“燕兄你!怎可如此?!” 燕行天洒然一笑道:“各位既然拥戴罪者为正义盟之主,便重新赋予了罪者裁决之权,罪者自定其罪,并不违背盟约。” 薛继业哪听燕行天自说自话,当机立断的道:“且慢!燕兄虽然有裁决之权,但我等若是多数反对,你依旧不可擅作主张!各位盟主意下如何?” 通明大师马上摇头道:“万万不可,燕施主天命未尽,怎能就此退隐,老衲不同意。” 苑昆正待开口,却听一缕声音传入耳中道:“苑掌门,罪者只求隐居山林,万请促成此事,罪者衷心感激不尽。” 苑昆仑心中一动,终是欲言又止,管千里和太玄道长也各自沉默不语。 薛继业面色陡变,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便听雪玉观音和声道:“万法随缘,强求无益,敬祝燕先生平安喜乐。” 燕行天如释重负,当下朗然一笑道:“天从人愿,夫复何求,罪者尘缘已了,就此别过诸位。” 说罢但见这位武林正义盟之主腾身而起,流星追月般蹑空而去!披散的长发非但无损他的绝世风度,反而衬托出一派飘逸绝尘的气质。 颀长的身影如雾似电,转眼间便飞逝而去,再不给红尘俗世留下半分形迹。 满溢崇敬的静默之中,只见薛继业缓步走出,声音颤抖着道:“燕兄德披天地,堪称功震寰宇,唯有他才能担当武林正义盟的首席盟主之职。如今燕兄既然归去,薛某自问无德无能,实难领导群雄。” “万幸净宇教已经覆灭,虽然仍有数名魔头在逃,但毕竟势单力孤,再难与天下群雄抗衡。所以薛某提议,就此解散武林正义盟,各派也不再受到诸位盟主节制,各位同道意下如何?” 群雄显然没料到这位新任首席盟主竟会如此提议,交头接耳间各自议论纷纷,此时只听管千里沉哼一声道:“薛老大,净宇教虽然灭了,但魔王还没授首,这时候解散武林正义盟,只怕为时尚早吧?” 薛继业微颔首道:“管帮主说得不错,但薛某的意思是解除正义盟对各派的节制,倘若今后各派发现魔党行踪,仍可报知正义盟的各位盟主,以求协力围剿。” 管千里眉头紧皱,不以为然的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还有魔党顽抗,那解散正义盟等于自去爪牙,岂不平白助长了魔党的气焰?” 薛继业见管千里执意反对,倒真是无可奈何,踟蹰间又听苑昆仑道:“薛兄明鉴,如今大业方成,正是百废待兴,倘若没有统一的支配调度,只怕武林顷刻间又要陷于混乱,所以此议确实并不可行。” 薛继业愈发动摇,转向通明大师道:“大师意下如何?” 通明大师缓缓的道:“苑施主所言不错,武林各派难得如此团结,若是突然解散盟约,武林骤失公允,的确有重现变乱之忧。” 《控卫在此》 薛继业讷讷的道:“可是各派经此一劫,无不元气大伤,薛某是想效法黄老之道,让各派休养生息。” 话音方落,便听太玄道长冷哂道:“魔首在逃,邪教未清,不宜奢谈黄老之道。” 薛继业见其他几位盟主都不想解散盟约,无奈叹口气道:“也罢,或许是薛某太心急了,但首席盟主之职,薛某无能担任,不如暂且取消这一尊位,以后六位盟主平等共商大事如何?” 第0263章 再启征程 管千里听薛继业坚辞首席之位,倒也正中下怀,转念间淡淡的道:“薛老大这提议不错,只不过六人相平,若是三三意见相左,又该如何决断?” 薛继业闻言固是当场怔住,其他几位盟主也若有所思。 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只见雪玉观音双手合十,语声清朗的道:“薛大侠无须为难,本座僻处南疆一隅,若论根基才能,都不及各位所属的名门大派,只是承蒙燕先生抬爱,才不得不觍任盟主之职。” “如今武林大局已定,本座这点绵薄之力,实在有些微不足道,所以请求退出正义盟,祈盼各位允准。” 薛继业听罢不禁愕然道:“城主这是哪里话,大家并肩作战,一向平起平坐,何来高低之分?” 雪玉观音和声道:“薛大侠切莫误会,本座绝无任何怨怼之意,只是敝处本来实力薄弱,此役之后更加元气大伤,确实无法再为各位同道助力。” 薛继业诚惶诚恐的道:“城主这话更让薛某汗颜了,雪域无垢城为中原武林付出良多,堪称鞠躬尽瘁,薛某怎能让城主黯然退隐,如此一来岂非过河拆桥么?” 雪玉观音为之语塞,这时只听苑昆仑咳声道:“燕先生既去,武林正义盟形同解散,不如我等一月之后重新会盟,倘若城主仍愿与我等共事,我等自然倒履相迎,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雪玉观音秀眉一展,款款施礼道:“苑掌门此议甚佳,薛大侠容本座考虑一月如何?” 薛继业知道雪玉观音口称考虑,实际只是缓兵之计,怅然之余一抱拳道:“罢了,城主一片赤诚,薛某代表中原同道郑重谢过,日后还请多多保重。” 雪玉观音合十还礼,目光交错间心照不宣,这一分别恐怕再难重逢。 一切事宜就此论定,只听薛继业提气朗声道:“薛某在此正式宣布,一月之后与各位同道会盟中岳太室山,各派倘若愿意入盟,切勿错过时辰。” “今日公审大会到此为止,各位请至栖凤宫,亲手了断血仇。” 群雄登时一片欢腾,大有争先恐后之势,复仇的火焰让狂热的呼声响彻群山。艳阳如血,红云翻卷,竟是一片妖异之相。 “霄霆,爹不许我帮你,非要拖我回去闭关,你自己小心啊。” “怡妹放心,我天命未尽,不会有事的。” “不错,岳兄有我们相助,定能完成使命。” “好吧,等事情彻底了结,咱们再把酒言欢。” “门主,咱们走吧,否则要是被人认出来,二姐的牺牲便白费了。” “唉……好歹义父逃出生天,我总算能安心了。” “门主对他们父子二人已经仁至义尽,可以放手了。” “好……咱们回百毒门。” “你今后作何打算?” “晚辈但凭薛大侠吩咐。” “唉……燕兄既然归去,你仍旧跟着他吧。” “遵命,请薛大侠保重。” “华英的遗体已经装殓好,正在前面山口。” “……多谢。”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边地苦寒,你身边又少了护持,自己千万保重。” “你不也一样么?” “若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好……我等着你,只盼你别再骗我一回。” “哈……老秃驴真是善解人意,咱们现在既有钱又有闲,你们说说看,是去黄鹤楼享受一把,还是去群芳院好好爽一爽?” “死胖子真不上道,这点银子都不够打赏群芳院的龟奴,去了也爽不了啊。” “没错,还去黄鹤楼享受一把?全点大烧饼估计吃得饱,可人家不卖呀。” “呃……好像是有点少,不然去平凉城里的鲲鹏酒楼?” “哼……光想着吃喝玩乐,一点志向都没有,我看咱们还是多多游历,万一碰上什么绝世高人,得到什么绝世奇珍,武功一夜之间达到燕老头的绝世层次……” “然后铁大侠一人挑遍少林寺,三掌拍死白衣鬼,还俗迎娶苏美女,再造武林新传奇呀。” “黄脸奸此言深得吾心,将来等本公子发达了,一定想着提携你。” “洒家决定了,开拔乔家庄,请芙蓉大姐好好治治铁猴子的妄想症。” 铁韦驮不由得一哆嗦,铜菩提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芙蓉大姐,超越玉皇大帝的神话,盖过如来佛祖的传奇,我们来也。” 云雾山下的乔家庄,天气格外晴朗,刚刚一大早,路边集市上便挤满了各色买卖人。 有背了花生核桃就地开卖的老人家,有拉着新鲜水果赶早市的中年大叔,还有拿亲手做的小饰件来赚外快的大姑娘。 其中一位年轻人尤其惹眼,只见他身着形制奇特的胡服,放声吆喝道:“快来看呀快来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都是朝廷宝船下西洋带回来的稀罕货嘞~” “这里有大象的牙,犀牛的角,孔雀的尾巴,会说话的鸟。能治病的白玉,最上好的玛瑙,磨光的铜镜子照得见大姑娘的汗毛,还有千真万确的还魂仙草嘞~” 听起来这位仁兄卖的东西还挺杂,旁边那位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着小饰件摊位的大姑娘有些好奇,忍不住凑近过来道:“哎,能不能让我看看那面铜镜子?” 这大姑娘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梅红衣裙,留一条乌黑油亮的发辫,面容清秀,柳眉杏眼,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年轻人精神一振,递过来一面巴掌大小的圆形铜镜,同时满脸堆笑的道:“好嘞,大妹子上眼瞧,今儿个可还是头一次见着你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大姑娘没搭理年轻人,只把铜镜接过来一照,虽然不比家里的旧铜镜清楚,但眼见纹饰还算精美,她便随口一问道:“这个卖多少钱?” 年轻人察言观色,陪着笑道:“这可是朝廷宝船带回来的西洋货,不过头一次打交道讲究缘分,算大妹子你便宜点,八十个铜板怎么样?” 大姑娘知道买的不如卖的精的道理,当下小嘴一撇道:“怎么这么贵呀,哪怕是西洋货,也实在太贵了,何况你刚才说得太离谱了,这镜子哪能照得见汗毛?” 年轻人眼珠一转,嬉笑着道:“本来是照得见的,可大妹子脸上又白净又细嫩,根本没有汗毛,当然照不出来了。” 大姑娘听得心花怒放,羞涩的白了年轻人一眼,便要取出铜钱付账。 旁边卖水果的中年大叔见状呵呵一笑,大姑娘不禁赧然道:“二叔你笑什么嘛?” 中年大叔笑得更加灿烂的道:“傻丫头,要出嫁的姑娘才会开脸拔汗毛,这小无赖说你没汗毛,是在占你的便宜呢~” 大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一把丢开铜镜,跟着狠啐一声道:“小无赖!不要脸!” 她说罢赶紧缩回自己的摊位,一双手捂着俏脸只管害羞,好一阵都不肯放下来。 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径向中年大叔抱怨道:“乔二叔,你这可太不厚道了,我作我的生意,你来多什么嘴呀?” 乔二叔含笑道:“好好好,这次算我多管闲事,哎——把你那大象的牙给我看看。” 年轻人一撇嘴道:“看了你买得起吗?我这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西洋老鬼手里买来的,至少也得卖十五两银子,够你忙活一年半载了。” 乔二叔哦了一声,忽然伸手将面前的象牙夺了过去,掐下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道:“嗯……这象牙的味道还真不错,不过怎么那么像水萝卜呢?” 饭团探书 敢情年轻人挺下功夫,把水萝卜做成象牙的样子充门面,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惜仍是瞒不过乔二叔的火眼金睛,当场现出原形。 第0264章 不速之客 眼见年轻人被戳穿了西洋镜,众人顿时爆出一片哄笑,那位大姑娘甚至笑出了眼泪。可不管笑得多欢畅,人家还不忘拿衣袖遮住小嘴,正所谓“笑不露齿”嘛。 年轻人尴尬得无以复加,急忙辩解道:“咳……大家别笑我了,我这都是让‘金鱼’教给逼的,那帮大爷一来便没头没脑的乱抢东西,我的好货当然不敢随便拿出来了,所以才难免滥竽充数一番嘛。” 大姑娘可算逮到了反击的机会,立刻娇哼道:“什么‘金鱼’教,那叫‘鲸鱼’教,你看他们不管什么都往肚里吞,什么都剩不下,真像大海里的鲸鱼似的。” 年轻人正待附和,却见大姑娘白了他一眼道:“还有啊,你别乱找借口遮羞,那帮坏蛋年前便被道士……们打跑了,依我看他们再也不敢回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手里没好东西,还故意拿假货充门面。” 年轻人被大姑娘说得面孔泛红,摇头苦笑道:“总之我还是小心为上,是说如今这世道还真乱,道士不去捉妖降魔,反而帮着官府当起差来了。” 大姑娘再次抢白道:“你懂什么,人家道士实际也是捉妖降魔,我听一个年轻道士说过,‘鲸鱼’教那些人统统都是妖魔。” 年轻人心下郁闷,故意凉凉的道:“啧……这么相信年轻道士的话,难道大妹子看上人家了?” 大姑娘俏脸飞红,抓起放针线的笸箩,搂头盖脸打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羞斥道:“坏东西!不要脸!你……你去死吧!” 年轻人一边躲闪,一边不留口德的假装惨叫道:“哎呦呵,疼死我了,大妹子你这是怒打薄情郎呀?” 乔二叔终是看不下去,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大姑娘却不依不饶,红着脸又狠狠捶了年轻人几下。 正在夹缠不清之际,忽听那位卖山货的老人家朗声道:“你们这两个小子都说错了,那不是‘金鱼’,也不是‘鲸鱼’,而是‘净宇’——所谓‘净平天下,涤荡寰宇’,此之谓也。” 说话同时还不忘摇头晃脑一番,听这口气,看这姿态,敢情这位老人家还是个学究。 年轻人显然没听懂,可又不好意思探问,倒是大姑娘偏着头娇声道:“羊先生,您能说清楚一点吗?我没听懂呢。” 老学究摆出更文雅的姿态,拿腔作调的道:“意思是净宇教要扫荡世间污秽,让天下的黎民百姓都安居乐业。” 大姑娘柳眉一竖,显见不服的道:“什么嘛,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年轻人附和着道:“可不是嘛,不过如今这世道,只有说瞎话的人才能说话,官府说自己保国安民,其实跟‘鲸鱼’教是一伙儿的,要不怎么不管管他们呢?” 老学究本想显摆学问,没成想讨了老大一个没趣,灰头土脸的正在自认倒霉,冷不防肩膀上又被人拍了一下。 老学究更加郁闷,转身之际呵斥道:“哪来的无知小子,竟敢冒犯先生,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 话才说到一半,老学究自己倒噎住了,脸上颇见惊异之色。 但见眼前站着一条彪形大汉,身高足足八尺有余,一张紫膛脸透着十分威猛,生得吊睛鹰鼻,须发根根如戟,倒像个活钟馗。 总而言之一句话,倘若这位仁兄晚上出门,吓死个把夜游魂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不止如此,紫膛脸大汉背后还负着一口长剑,看来必定是一位江湖人物。 方才众人说得兴起,全没留意场中何时多出这么一位煞星,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老学究两腿发软,吭吭哧哧的道:“这位……壮士……是哪条道上的呀?” 敢情老学究还真有些见识,知道面前这位煞星应该是“道上”的人物。 紫膛脸大汉神情严肃,扣住老学究的肩膀道:“老先生刚刚说到净宇教,再给某家重说一遍如何?”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语气里着实透着冰冷。老学究骇得面无人色,哀哀哭叫道:“净宇教的好汉爷饶命啊!老朽一介腐儒,说话口没遮拦,怕是得罪了好汉爷,但老朽以性命担保,没说贵教的坏话呀!” 此语一出,那年轻人也吓得脚软身麻,直是噤若寒蝉。 倒是那大姑娘银牙一咬,抬起低垂的头,颤颤巍巍的道:“净……净宇教又怎样,欺名盗世之徒,等……等道士哥哥们回来,一定饶不了你们!” “你……你快把羊先生放了,否则哪怕你今天得逞,以后……以后也肯定会被碎断万尸!” 看来大姑娘真是紧张,好好两个成语还都说错了,乔二叔一直跟她使眼色,她都没反应过来。 紫膛脸大汉听得啼笑皆非,转念间随口问道:“这位羊先生你们认识?” 大姑娘显然豁出去了,毫不示弱的道:“羊先生是书塾的教书先生,在庄子里住了十多年了,我们当然认识。” 紫膛脸大汉仔细打量着老学究,弄得他又哆嗦个不住,好像下一刻便要五体投地,连连叩头求饶。 紫膛脸大汉皱了皱眉,扯住老学究的衣袖道:“净宇教那两句贼号,是谁告诉你的?” 老学究赶紧信誓旦旦的道:“好汉爷千万明鉴,那都是老朽无意间听来的,真不是自己编的啊!” 紫膛脸大汉见到老学究这副嘴脸,倒真有些无奈,索性将他放开,然后转向大姑娘道:“东边那是什么山,山上有没有人住,走过去大约有几里路?” 大姑娘心思灵巧,听紫膛脸大汉说到“贼号”二字,已经认定他不是坏人,心中自然镇定下来。 这时只见她掠了掠鬓边的秀发,粲然一笑道:“那是云雾山喽,离这儿大概有六里路,我们乔家庄往来便利,近处的百姓大多在庄上落户。至于那云雾山,因为林子太密,山势又陡,好像没人住吧。” 乔二叔也看出紫膛脸大汉不像恶人,跟着补充道:“只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最近这一年多吧,总是一大早便背了满捆木柴,从那边过来卖,一天要跑四五趟,这不今天刚刚回去。” 大姑娘一拍脑门道:“是有这么回事,前些天我偶尔出来的时候,也见过那个孩子。大家见他年纪那么小,还跑这么远来卖柴,都好心捧他的场,价钱也算公道,所以很早便卖完了。” 紫膛脸大汉略一沉吟,又向大姑娘道:“最近可有武林人士来过,或者不同一般的外乡人?” 大姑娘迟疑着道:“外乡人的确不少,可什么是‘不同一般’?” 紫膛脸大汉随口解释道:“或者行迹特殊,或者容貌特殊,或者举止特殊,只要你觉得不同一般,都可以跟我说。” 大姑娘忽然脸上一红,垂下螓首忸怩着道:“有位特别好看的青衫公子来过,这个能算么?” 紫膛脸大汉心中一动,紧跟着道:“他是否带着一柄长剑,剑柄是一条龙的形状?” 大姑娘讶然道:“是啊,难道你认识那位公子?” 紫膛脸大汉并未回答,道过谢便风驰电掣般腾身而去。 那年轻人扶着老学究坐好,兀自心有余悸的道:“总算走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肯定不是良善之辈。” 大姑娘白了年轻人一眼,娇哼一声道:“人家在的时候吓得不敢说话,人家走了才在背后嚼舌根,你有男子气概没呀?还不如我这妇道人家呢。” 说罢发辫一甩,大姑娘满脸得意,哼着山歌继续绣鞋。 年轻人和老学究面面相觑,各自见到一张关公像,哪还说得出半句场面话来? 集市依旧热闹,紫膛脸大汉的惊鸿一现,在平凡的乡民眼中,不过是个插曲而已。 (本章完) 第0265章 稚子之争 “海客~谈瀛洲吆喂,烟涛~微茫呀~信难求。越人~语天姥哎,云霞~明灭~或可睹啰。天姥呀~连天~向天横,咱势拔~五岳~嘿!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啊,对此~欲倒呀~东南倾啰~” 云雾山正是山如其名,云雾缭绕,依稀缥缈。 稚嫩的童音还带着几分懒散,懒散中又夹了几分调皮,颇见怡然自得。 据说当年李太白羽化登仙,倘若有幸听到自己的名篇被如此演绎,不知会作何感想。 穿着一身虽然破旧却还干净的粗麻布衣,提着一柄虽然生锈却还够快的短柄斧头,看年龄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这应该便是乔二叔所说的小樵子了。 大概是走累了的缘故,小樵子终于不再唱歌,而是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自言自语道:“唉,虽然有大家帮衬,可一捆干柴毕竟只能卖八十文,看来要想吃饱饭,还得多跑几趟。” “我稚嫩的肩膀啊,现在连歇这一下,都要觉得良心不安。还有妹妹,瘦成那副模样,跟个金丝猴似的。啧……要能被我发现什么宝贝该多好。” 说话间小樵子抬起头来,摩拳擦掌的道:“嗯~宝贝找不到,摘几个果子也是好的,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呔!果子们赶快洗干净脖子,本将军正待调兵遣将,来将尔等尽数斩杀啦~” 小樵子这厢精神一振,倏地跃起身形,手脚并用向树顶爬去,一边爬还一边又唱起自创的山歌版《梦游天姥吟留别》,看起来真是好不逍遥自在。 树身很高,枝叶很密,野果却只有零星的几个,恐怕是早给旁人摘过,这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里可不寻常。 小樵子攀上一根粗枝,摘下一枚野果塞到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困惑的道:“谁会这时候跑到山上摘果子呢,要说是拿去卖,怎么又不摘完,真让人奇怪——哇!” 思忖间背后忽然被人猛推了一把,小樵子险些跌下树去。幸亏他在树上活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一根临近的粗枝,及时稳住身形。 可还没容小樵子喘口大气,身后又传来金刃破风之声!他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使出浑身力气,跳向前面的一根粗枝。 踩实之后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直,小樵子惊怒之余回头一瞧,霎那间瞠目结舌,敢情这背后暗算之人,竟是个年龄还没他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的罗衫绸裤又脏又破,脸上也满是尘霜之色,再加上一副恶狠狠的凶相,手里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小樵子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见到小姑娘这副模样,顿时忘了自己刚从鬼门关前溜回来,当下气笑不得的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到底发什么疯呀,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杀人?” 小姑娘紧握匕首,似乎想跳过来追杀,可又有些不敢,闻言脆声娇斥道:“你看到了我,当然该死!” 小樵子摸摸头顶,连连苦笑道:“看到你便该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到你了呀?我明明在吃果子,背后也没长眼睛。” 小姑娘眉头一皱,摆出一副更加凶恶的模样,可惜也更加不伦不类。 小樵子差点笑出声来,只听小姑娘振振有词的道:“反正你有可能看到我,我绝不能让你活命,你要是识时务,便自己跳回来给我杀,否则……” 小樵子扑哧一笑,径直打断道:“否则还能怎样,反正是被你杀,干嘛要自己跳回去,当我是傻瓜吗,有本事你跳过来呀。” 敢情小樵子笃定小姑娘不敢跳,所以乐得耀武扬威。 小姑娘气得柳眉倒竖,蓦地银牙一咬,当真腾身向小樵子跳过来。 小樵子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光棍”,心想还是别惹这疯丫头的好,于是猛一提气,又向另一根邻近的粗枝跳去。 这次小樵子有了准备,自然轻松到位,正在思谋如何脱身之际,耳边倏地传来一声尖叫。 原来小姑娘跳是跳了过来,可终究还是没能站稳,眼看她身子一歪,便要一头栽下树去。 这棵树足有五人多高,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樵子见状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一抓,堪堪抓住小姑娘的手臂。 亏得小樵子反应够快,另一只手及时抓住近旁的枝条,否则两人难免一起掉下树去。 这一来小樵子大起“英雄救美”的自豪感,虽然小姑娘实在称不上“美”,但也勉强将就了。 小樵子正想表现一下“宽广胸怀”,以便借机脱身。孰料还没等他开口,惊魂甫定的小姑娘竟是毫不留情,挥起匕首又向他胸前刺来! 小樵子这下可真是没辙了,既没有时间躲闪,再跳向一边也来不及,情急之下陡觉脚底一滑,哎哟一声仰身跌下树去。 小樵子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甚至连害怕都忘记了。千钧一发之际,倏见一条黑影凌空电射而至,张臂将他的身子托住,两人一起稳稳落下地来。 小樵子死里逃生,总算稍稍回魂,喘口大气正想道谢,定睛处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原来救他这位仁兄满脸鲜血,面貌之凶恶更胜树上那小姑娘,尤其右耳已经不翼而飞,这正是他满脸鲜血的原因。 小樵子哪见过这样的限制级血腥场面,惊叫出声也不奇怪,那血面人却比他更吃惊,脱口厉叱道:“你是谁?小公主在哪里?” 小樵子闻言一愕,期艾着道:“小公主?哪个?” 血面人面色更凶,不耐烦的嘶吼道:“快说小公主在哪里,否则老子立刻宰了你!” 说话间血面人手上加力,小樵子顿觉呼吸困难,他可真是瘪透了心,暗忖怕是出门没看黄历,不然怎么净遇上疯子? 正在小樵子将晕未晕之际,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娇呼道:“厉枭,我在这里。” 这正是那小姑娘的声音,虽然此时听来犹如天籁,但小樵子仍旧大跌眼镜,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原来这既凶巴巴,又不漂亮,还忘恩负义,尤其蛮不讲理的小母夜叉,竟然是个公主? 实在太离谱了吧,跟娘亲讲的故事完全两码事嘛!不过总算这家伙良心发现,救了自己一命,没被凶神恶煞勒死。 小樵子心里还在嘀咕,不料小公主紧接着道:“这个奴才刚刚看到我了,厉枭你快杀了他。” 小樵子闻言差点背过气去,眼见血面人凶相毕露,便要动手取他性命,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待宰。 正在小樵子万念俱灰之际,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冷笑道:“太迟了,厉枭你够蠢,居然看不透我们放你突围的用意。” 血面人——厉枭脸色大变,返身向那冷笑之人全力攻出一掌。可对方也不含糊,单掌击出同样劲道十足。 眼看两道掌力即将遇上,厉枭突然将怀中的小樵子抛向那人,自己转身向小公主藏身的树顶电射而去。 敢情对方正是先前出现在集市上的那位紫膛脸大汉,眼看厉枭虚晃一枪,竟把小樵子拿来作挡箭牌,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脱口呵斥道:“卑鄙!” 斥声中只见紫膛脸大汉骤然收掌,同时另一只手疾探而出,正好抓住已经晕头转向的小樵子。 可这一下收掌太过仓促,相当于半数掌力都打在自己身上,紫膛脸大汉登时气息一滞,喉头已有腥甜之意。 紫膛脸大汉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顺势将小樵子抛向旁边。 这时厉枭刚把小公主抱下树来,正要夺路而逃,便觉一道劲风嗤的一声打向他的胸口,百忙间脚步一错,身子横移,万分惊险的躲过这一击。 第0266章 忍辱含羞 劲风擦身而过,只听“夺”的一声闷响,一枚形似凤尾的暗器深深钉入厉枭身后的一棵大树,随即一声冷斥传来道:“恶魔!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快些束手就擒吧!” 厉枭定睛一瞧,眼前又出现三条人影,原来是两男一女。 刚才发话的正是那名女子,华山派掌门吕旌阳的遗孀,“凤尾剑”柳含烟,而那枚凤尾镖则是她的成名暗器。 那两名男子也是华山派的杰出弟子,柳含烟的师兄弟。其中一位身材颀长、面容俊秀,手握一口长剑,凛然沉喝道:“厉枭!还认得陶颂谦么?” 另外一位手持一对判官笔,神色中透着一派冷硬,咬牙厉声道:“厉枭!今日杨彦平定要让你横尸当场!” 厉枭并不理会华山派众人,只是眼珠连转,伺机夺路逃生。 这时紫膛脸大汉也逼上来道:“厉枭,不必负隅顽抗了,否则管教你血溅五步!” 虽然方才受了内伤,但紫膛脸大汉强行以内力压下伤势,此刻已经恢复了固有神采。 厉枭默察形势,对方四人里面,还是柳含烟实力最弱,心念电转间主意已定,索性邪邪一笑道:“哦?四夫人对厉某真是穷追不舍,我家主人刚刚御龙殡天,你便耐不住闺房寂寞,找上厉某不才了?” “嘿……四夫人想必读过《三国》,晓得吕布被叫做‘三姓家奴’,可你先嫁姓吕的瘟生,再嫁我家主人,现在又想让厉某要你,这八成该叫做‘三姓寡妇’了吧?” “厉某虽然无恶不作,但对主人的女人可真下不去手,所以四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厉枭这厢口没遮拦,滔滔不绝的一番调笑,正好戳中柳含烟心里最深刻的痛处,将她带回到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净宇教发源于昆仑山,最开始一举伐灭昆仑派,之后迅速南下东进。 华山派正如秦傲天所说,刚好处于“卧榻之侧”,因此最早遭到并灭和摧残。 当时的华山派掌门是上任还未满一年的吕旌扬,这位少年掌门年方弱冠便执掌华山一派,并于同年迎娶小师妹柳含烟过门。 次年柳含烟诞下一女,吕旌扬可谓春风得意、天伦尽享,少年意气自不待言。 无奈造化弄人,秦傲天悍然进犯,华山派一夕覆灭,吕旌扬力战不敌,最终殒命当场。 秦傲天本是好色之徒,而柳含烟年方及笄便已成婚,正是集少女与少妇的好处于一身的年华,的确堪称绝顶尤物。 秦傲天一见之下,几乎色授魂与,急欲将柳含烟纳入帐中。 柳含烟虽然拼死抵抗,但秦傲天以她幼女的性命相胁,再加上华山派整个落入敌手,阖派上下都任人宰割,又岂容她一个妇道人家强项到底? 柳含烟走投无路,既为保护吕旌扬的唯一血脉,又不能坐视华山派彻底被灭,只好抛舍个人名节,委曲求全,以身侍贼,嫁给秦傲天做了四夫人。 去年冬天武林正义盟反攻华山派,柳含烟暗中襄助,双方里应外合,最后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江湖同道明白柳含烟身为孀妇的诸般艰辛,都对她的屈辱历史有意避开不提,柳含烟心中着实感激万分。 此生最大的仇人秦傲天虽然已经伏诛,但柳含烟心中依旧怨愤难平,而厉枭正是秦傲天的头号走狗,还带着他的独生女儿“小公主”,所以才引来柳含烟等人的追杀。 此时柳含烟听到厉枭满口污言秽语,忍不住委屈羞恨齐涌心头。只见她粉脸通红,激动的不克自制,惨然向天呼叫道:“夫君啊!妾身今日……便随你去吧!” 呼声方落,柳含烟竟是横剑往颈中抹去!杨彦平见她如此失态,连忙横笔挡住“凤尾”剑,同时沉声道:“师姐!厉枭只是杀人魔王脚下的一条恶狗,他方才满口喷粪,岂会有人在意?况且侄女如今年纪尚幼,你难道忍心让她无依无靠么?” 柳含烟灵台一清,顿时又是愧悔又是感激,连忙勉强镇定心神。 厉枭见状眼珠一转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杨公公,其实杨公公真的可惜了,难得这么好的条件,居然不去宫里当太监,哈……” “你说你也是的,人家四夫人虽然孤单,但身边已经有陶老哥这样货真价实的美男子了,你一个太监何苦横插一脚呢?” 柳含烟闻言愤恨之余又觉辛酸,脱口怒斥道:“恶贼住口!我……我杀了你!” 杨彦平伸臂拦住柳含烟,面沉似水的道:“厉枭,你们加诸杨某身上的罪恶,杨某从未有一刻忘记,但你想借此来激怒杨某,让杨某方寸尽失,那纯粹是白日作梦。” 紫膛脸大汉心中暗赞,跟着呵斥道:“厉枭!不必再逞口舌之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厉枭目中凶光连闪,蓦地大喝一声道:“你们找死!” 喝罢只见厉枭身随声动,蓄势已久的一记重掌轰然击出,排山倒海般攻向紫膛脸大汉。 原来他眼见言语刺激无果,而华山派的陶颂谦和杨彦平均非易与之辈,所以打算首先击倒有伤在身的紫膛脸大汉。 紫膛脸大汉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同样一掌怒迎上去,登时只听一声爆响,这次却是厉枭吃了大亏,踉跄着连退四五步,才勉强拿桩站稳,但嘴角已经渗出猩红的血迹。 紫膛脸大汉表面上岿然不动,但两掌之下内伤委实不轻,强自不动声色的道:“厉枭,净宇教当初肆虐的时候,你便该想到有这一天了。不过正义盟的规矩不变,某家再给你一个机会,束手就擒吧。” 厉枭擦擦嘴角的血迹,仰天大笑道:“自首?你们会放过我和小公主吗?” 紫膛脸大汉冷笑道:“至少那丫头不会像她老爹一样,被禁在绝死谷中,受尽折磨而死。” 厉枭尚未答话,小公主已经忍不住尖叫道:“你住口!你……简直该死!” 紫膛脸大汉盯着小公主,缓缓摇头道:“龙生龙,凤生凤,屠夫的孽种果然也霸道好杀。” 厉枭满含歉意的看了小公主一眼,随即震声道:“来吧!厉枭大爷宁死不屈,总要拉几个垫背的,哈……” 他说罢身形瞬动,径直向柳含烟扑去。紫膛脸大汉见状冷笑道:“不自量力,找死!” 《最初进化》 霎时只听连声啸叱,四人已经与厉枭缠战在一处,而柳含烟目中的恨火之烈,甚至足可融化铁石。 厉枭至今被追杀一月有余,路上掩藏形迹已属不易,还要照顾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公主,可以说辛苦之至。 尤其今日他先被柳含烟斩去一耳,又在与紫膛脸大汉的对掌中受了内伤,愈发显得难以为继了。 以紫膛脸大汉为首的四人恰恰相反,正是越战越见精神。 陶颂谦一口长剑攻守兼备,舞得风雨不透,不时祭出一记杀招,总能逼得厉枭手忙脚乱。 杨彦平笔法精湛,招招不离厉枭周身的各处大穴,再加上他身形灵活,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紫膛脸大汉稳扎稳打,背后长剑虽然尚未出鞘,但掌力之猛依旧令人侧目。 至于最后的柳含烟,虽然四人之中实力以她最弱,可她的恨意最深,出招也最狠辣,迫得厉枭疲于应付。 四人配合默契、章法井然,挥洒自如同时又滴水不漏,完全不给厉枭哪怕一丝一毫的脱困机会。 眼见生机渺茫,厉枭倏地纵声狂笑道:“薛华栋!你真要赶尽杀绝?可千万别忘了,你妹子也是我家主人的十四夫人啊!” 这话顿时将紫膛脸大汉薛华栋气得紫脸发黑,今日虽然不曾面对正主,但手足同胞切身之辱,定要向这无耻爪牙身上讨还! 第0267章 追命鬼判 虽然心中狂怒,但薛华栋依旧不骄不躁,连环进招间沉声道:“厉枭,告知七妹的下落,某家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厉枭哈哈大笑道:“下落?实话告诉你吧!你妹子暗算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早把她赏给大伙儿了,你厉枭大爷也在她身上二度上马,狠狠爽了一把呢!” 薛华栋闻言直是目眦欲裂,悲恨之色溢于言表。厉枭等的正是这个机会,倏地暴喝一声道:“姓薛的去死吧!” 话音方落,但见一蓬细密针雨从厉枭口中激射而出,直奔薛华栋的面门射到,而他也同时奋起余力,如影随形般一掌猛击向薛华栋胸前。 柳含烟失声惊呼,一枚凤尾镖疾射向厉枭脑后,杨彦平的双笔也觑准时机,毒蛇出洞般刺向他肩头。 两人的出手不可谓不快,但毕竟差之毫厘,无法延宕厉枭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才见惊人修为,但闻薛华栋沉哼一声,霍地拍出一道异常刚猛的掌力。 厉枭喷出的针雨跟这道掌力撞上,立刻爆起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当场烟消云散。 强横的掌力去势未绝,正迎上厉枭攻来的那一掌,霎时只听厉枭一声惨哼,身躯踉跄暴退,虽然偏头闪开柳含烟的暗器,双肩却被杨彦平的判官笔戳中,剧痛之下险些一跤跌倒。 心知此番凶多吉少,厉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凄厉怒啸中真气鼓荡如沸,生生将自以为得手的杨彦平震出丈许开外。 杨彦平勉强拿桩站稳,默察之下已然受伤不轻,柳含烟连忙将他扶住,陶颂谦则横剑严阵以待。 厉枭气喘如牛,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对方四人身上来回逡巡,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薛华栋压下翻腾的气血,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某家所料,你厉枭便是‘追命鬼判’嵇跗骨。哼……身为老魔宫无忌的爱徒,竟然暗藏专门克制他的蚀阳针,可见居心叵测。” 厉枭吐出一口血水,嘿嘿惨笑道:“姓薛的,你真够冷静啊,你们薛家果然都是断情绝义的疯子,厉枭大爷衷心佩服啊。” 薛华栋面沉似水,显然不屑辩驳,倒是陶颂谦忿然道:“好啊,当初‘追命鬼判’嵇跗骨原来是诈死,之后化名投入老魔宫无忌门下,武林中死在你那蚀阳针下的同道不在少数,今日一并偿还了吧!” 厉枭狠呸一声道:“姓陶的,厉枭大爷即便是死,也不会死在你这绣花枕头手里!呸——要不是厉枭大爷有伤在身,又得照顾小公主,你们四人齐上,也只是大爷盘子里的菜!” 厉枭话音方落,小公主也抗声道:“厉枭说得对!什么正义盟,只会以多欺少,真有本事的话,一对一来跟我们拼命啊!” 柳含烟不禁冷笑道:“小妖女说得好,但你为何不问问你那恶魔老爹,当初他进犯华山派,是否以多欺少,可曾给过我们一对一的机会?” 小公主横了柳含烟一眼,撇着小嘴道:“贱女人,死太监,你们背叛我爹,又追杀我和厉枭,现在居然还强词夺理,到底要脸不要?” 柳含烟气得娇躯剧颤,陶颂谦也心生恚怒,忍不住厉斥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妖女,今日饶你不得!” 小公主顿觉眼前一花,陶颂谦的长剑已然劈面刺到,决意将她和厉枭一齐钉杀。 薛华栋担心陶颂谦有失,当下岂敢怠慢,沉喝声中挥掌夹攻上去。 厉枭眼中赤光毕现,闪身让过陶颂谦这一剑,同时出掌迎向薛华栋。 霎时只听砰然闷响,薛华栋竟是立身不住,被厉枭的强横掌力撞得仰身暴退。 薛华栋大为震骇,全然不知厉枭为何内力暴涨,此时倏见陶颂谦反手一剑刺出,剑锋直透厉枭的小腹,溅起一朵猩红血花。 厉枭惨嘶一声,不等陶颂谦抽剑,劈手便将剑身抓住。 陶颂谦用力一夺,长剑纹丝不动,随即陡听厉枭振声暴喝,体内真气轰然暴冲,生生将陶颂谦的长剑震成两截! 陶颂谦殊无防范,被剑上的余劲震得五脏皆伤,口中飙出一道血箭,尽数喷在厉枭脑后。 厉枭霍地转过身来,趁着陶颂谦无力因应,奔雷一指正中他的心口。雄浑指力无坚不摧,陶颂谦心脉立断,就此气绝身亡! 厉枭拼死搏杀陶颂谦,快意之余仰天狂笑道:“姓陶的先走一步,还有谁?” 柳含烟和杨彦平眼见陶颂谦牺牲,直是目眦欲裂,杨彦平双笔一摆,直取厉枭双目,柳含烟则振剑疾刺,攻向厉枭的咽喉。 厉枭觑得分明,双手左右开弓,分别格开双笔和长剑。 杨彦平被异乎寻常的巨力撞得立身不住,踉跄着扑跌出去,柳含烟却借势柳腰一折,清叱声中一支凤尾镖脱手便射。 厉枭一时之间躲闪不及,凤尾镖嗤的一声划过小公主的手臂,留下一条狭长的血痕。 小公主痛得哭叫出声,毕竟自她记事以来,哪曾受过半点委屈,这一哭简直一发而不可收拾,小母夜叉的威风荡然无存,只余小女孩的畏缩怯弱。 厉枭见状不由得方寸大乱,这时倏见青光闪动,原来是薛华栋拔剑出鞘,迅若流星的一剑猛刺向他背心。 厉枭惊出一声冷汗,慌忙侧身闪避,可惜分神之下差之毫厘,这一剑噗的一声扎透了他的右胸。 薛华栋吸取陶颂谦的教训,一剑得手立刻抽回,厉枭胸前登时怒血狂飙,惨哼声中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屈膝跪倒在地。 柳含烟和杨彦平趁机再度逼上,和薛华栋形成三角包围,只听柳含烟尖声厉斥道:“恶贼!你欠华山派的血债,今日又添一笔,怎会这么容易便让你还清?!我要在你身上刺下千剑万剑,再送你去见你那罪恶滔天的魔鬼主子!” 厉枭遍身浴血,形如地狱恶鬼,情知伤势沉重,已无再战之力,他索性放声嚎叫道:“好得很啊四夫人!不过你一个人刺怎能解恨,不如各位见者有份,都把厉枭大爷刺上千剑万剑,那才叫痛快呀!” 说话间厉枭脸上泛起一片更深的赤红,叫声震得柳含烟等三人耳膜生疼,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厉枭趁机将怀里的小公主远远抛出去,接着猱身扑向柳含烟道:“要死一起死吧!” 柳含烟把心一横,扬声尖叫道:“妖魔痴心妄想!” 叫声中但见剑锋疾转,突刺厉枭喉头。杨彦平和薛华栋深恐柳含烟有失,不约而同的近身抢攻,双笔一剑同样刺向厉枭身上。 厉枭既不躲闪也不封挡,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此时倏听一声断喝道:“各位且慢动手!” 喝声中如山潜力卷向柳含烟等三人,三人顿感立身不稳,跌跌撞撞的各自散开,心中直是骇异莫名。 间不容发之刻,一道青影闪电般冲进场中,正好挡在柳含烟面前,随即指出如风,连续点中厉枭周身的几处大穴。 厉枭双目怒凸,脸上赤芒大盛,青衫人不失时机的再出一指,又点中了他的气海大穴。 厉枭口中闷声惨叫,脸上的赤芒一闪而逝,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当场晕死过去。 青衫人的身躯微微一震,脸色白了一白,嘴角溢出血迹,看来已经受了内伤。 青衫人的身法奇快,薛华栋才看清他的面容,厉枭已经被他制服。 薛华栋心生不忿,双眉紧锁的道:“樊飞,你这是何意?” 青衫人正是樊飞,闻言拱拱手道:“各位万请恕罪,在下实乃情非得已。” 杨彦平也神色不豫,面皮紧绷的道:“樊少侠,厉枭跟我们华山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追杀他已经一月有余,可你如今横插一脚,难道是想捡现成便宜?” 第0268章 吸雷大法 听到杨彦平语带诘责,樊飞赶紧一正色道:“杨兄切莫误会,在下绝无此意。” 柳含烟正自俯身查探陶颂谦的遗体,此刻虽然也悲愤莫名,却仍是隐忍着道:“师弟先别激动,且听樊少侠有何说辞。” 杨彦平沉哼一声,薛华栋也冷着脸道:“樊飞,你先前躲躲藏藏,不肯现身相助,这时候却跳出来维护厉枭,动机实在令人怀疑,某家倒想听你如何解释。” 樊飞一脸诚恳的道:“在下之所以不现身,是因为与厉枭并无深仇大恨,所以不好与各位争夺报仇的机会。至于说维护厉枭,各位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维护的其实正是各位。” 杨彦平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哦?樊少侠这样说,杨某可糊涂了,厉枭分明已经油尽灯枯,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合我们众人之力,杀他易如反掌,何须樊少侠来维护?” 樊飞缓缓摇头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但以在下之见,厉枭这孤注一掷,却有开山裂石之威,倘若方才在下没有出手,各位此刻恐怕都已经为他陪葬了。” 杨彦平愈发嗤之以鼻,柳含烟则期艾着道:“樊少侠如此说来,不知有何凭据?” 樊飞坦然道:“在下并非无端臆测,各位应该都知道,厉枭的师父是‘碧眼神枭’宫无忌,而宫无忌出身业火红城。” 杨彦平冷然道:“那又如何,业火红城当初虽然淫威赫赫,如今却早已灰飞烟灭,我等有何惧哉?” 樊飞微颔首道:“看来杨兄对业火红城也有了解,那你可知业火红城有一门密术,唤作吸雷大法?” 杨彦平皱起眉头道:“业火红城数十年前便灰飞烟灭,杨某彼时尚未降生,所以恕我见识有限,的确从未听过这门密术。” 樊飞了然的道:“那便容在下稍作解说,当初业火红城以宗教御下,教众皆受蛊惑而性情暴烈,与人争斗之时宁死不降,绝大多数都修练了这种吸雷大法。” “此法运用之时,可以集全身之力于身体表面,并且吸取天地间的暴烈之气,贮藏于五脏六腑。此时一旦有外力攻入,便好似火雷被火种点燃,瞬间发生引爆,自身和敌人都会被爆破之力撕成碎片。” 薛华栋等三人听罢各自一震,柳含烟更是心有余悸的道:“樊少侠的意思是……厉枭也修练了吸雷大法?” 樊飞点点头道:“不错,时隔既久,此类密术也湮没无闻,各位没有听过,其实情有可原。” 薛华栋紧盯着樊飞道:“说得头头是道,可你如何证明厉枭方才打算施展此术?” 樊飞沉吟着道:“方才陶兄一剑刺穿厉枭的身体,结果长剑却被当场震断,陶兄也遭受重创。” “这正是因为厉枭发动了吸雷大法,体内自然聚集了暴烈之气。之后他自忖必死,于是激怒各位向他攻击,彼时他全身真气完全聚集,自身化作一颗极其危险的火雷,只待各位送上致命的火种而已。” 杨彦平实际已经信了八成,但转念间又颇觉不忿,当下冷哼一声道:“樊少侠既然早知道吸雷大法的厉害,为何不及时出手阻止陶师兄以身犯险?大家同样为武林正义盟效力,你怎能如此枉顾道义?” 樊飞轻轻一叹道:“在下初时并未想到这一层,变故发生之后才恍然顿悟,如今在下痛悔非常,还望杨兄和柳女侠恕罪。” 杨彦平登时噎住,柳含烟则凄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今厉枭已经落网,陶师兄泉下有知,也应该可以瞑目了。” 樊飞仍是歉然道:“此事的确是在下之过,柳女侠还请节哀。另外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厉枭借予在下一日,一日之后必定奉还。” 柳含烟闻言一怔,只听薛华栋哂然道:“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这时候才说到重点,原来你也是冲着厉枭来的。” 樊飞略显尴尬的道:“薛三少说得不错,只不过在下来迟一步,委实不好与各位相争,所以只能在此向各位提出不情之请了。” 薛华栋嘿的一声冷笑道:“你之所以借用厉枭,无非是想从他身上追查宫无忌的下落,来帮助岳啸川完成擒捉三魔的任务吧?哼……岳啸川那厮现在何处?” 樊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幸而柳含烟及时解围道:“樊少侠言重了,我们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漫说只是暂时借用,便是将厉枭送你处置,我们都心甘情愿。” 樊飞连忙拱手致谢道:“柳女侠这话更令在下汗颜了,最迟到明日此时,在下必定将厉枭交还各位。” 柳含烟敛衽为礼道:“那便依樊少侠的意思,咱们明日此时于此地交接。” 樊飞郑重其事的道:“柳女侠尽管放心,明日在下绝不失约。” 柳含烟嗯了一声,转向薛华栋道:“妾身擅自作主,还望薛公子勿怪,我等今日擒获厉枭,全凭薛公子义助,来日敝派定会登门致谢。” 薛华栋抱拳为礼道:“柳女侠言重了,不过某家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请教樊飞。” 樊飞微觉意外,但仍是和声道:“薛三少请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华栋一扬眉道:“很好,与厉枭同行的还有一名小妖女,据闻是杀人魔王秦傲天的孽种,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樊飞沉吟着道:“这个么……依在下方才所见,那女童似乎被一名童子趁机带走了。” 薛华栋微颔首道:“原来某家并未看错,可在刀魔的眼皮子底下,小妖女竟然能全身而退,这便令某家费解了。” 樊飞微微一顿,叹口气道:“幼子懵懂无知,各位宽宏大量,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柳含烟秀眉一颦,讷讷的道:“樊少侠心地仁慈,本来无可厚非,但妾身平日也曾有所留意,那小妖女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绝非寻常幼子那般纯稚无知。” 她说罢微微一顿,跟着正声道:“所以即便恃强凌弱,妾身仍然非杀那小妖女不可,以免后患无穷。” 樊飞听得一怔,面现踟蹰的道:“没想到柳女侠是如此态度,只不过——” 杨彦平径直打断道:“没有什么不过,倘若樊少侠见识过那小妖女的狠辣无情,便不会这么妇人之仁了。你如果不忍心下手,大可置身事外,谅那小妖女也逃不过我们的追捕。” 樊飞尚未答话,薛华栋已经咳声道:“杨兄和柳女侠还要料理陶兄的后事,何必为那小妖女再劳心劳力?那小妖女是刀魔纵放,他自然有责任将之擒回,樊飞你对此是否认同?” 樊飞明白薛华栋话里的重点,正是那“刀魔纵放”四字,苦笑之余拱拱手道:“薛三少这话未免太过了,也罢,同样明日此时,厉枭和那女童一并交接,如此薛三少能否满意?” 薛华栋缓缓点头道:“樊飞,并非某家刻意刁难,而是你们的作为启人疑窦,必须以实际行动表明心迹。” 樊飞了然的道:“薛三少放心,明日在下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薛华栋不再多言,大步流星下山而去,杨彦平抱起陶颂谦的尸身,陪着柳含烟随后紧紧跟上。 樊飞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叹口气道:“岳兄啊,看来我又要做一回歹人了。” 树林中微一沉寂,随后岳啸川的声音传来道:“你未必要出手杀人。” 樊飞摇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有什么区别?” 岳啸川并未回答,只听到一阵破风之声,看来他已经蹑空而去。 樊飞自知无法阻止,终究只余一声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之谓也。 第0269章 无良公主 小樵子真不明白自己在发什么疯,而且这疯病还严重得很,多半是被那疯子似的小公主传染了,以至于行事颠三倒四,根本全无理智可言。 先前明明被这小母夜叉要打要杀,可当她被抛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尤其看到她那副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粉嫩手臂上还有一条深深的伤痕,自己竟是连半点恨意都提不起来了。 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小樵子一把拉起小公主,径直冲进前面的密林。 小公主当时又疼又怕,再没半点主张,只能跟着一路狂奔下去。 小樵子轻车熟路,三转两转便出了密林。但他终究年小力弱,方才又跑得急促,这时已经气喘嘘嘘。 回头再看小公主,更是汗水淋漓,其中再混上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划出几道白皙的痕迹,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樵子好笑之余又觉心软,索性停下脚步,让小公主休息一下,自己则打眼四顾,察看有没有追兵赶来。 小公主惊魂甫定,发现手臂被小樵子牢牢抓着,登时忍不住羞怒交集。 这丫头可不管小樵子又救了她一命,厉声呵斥中挥起匕首,径直砍向他的手腕。 小樵子再没料到小公主竟然狠毒至此,万幸听到呵斥之后本能的一缩手,这一下砍得并不太深。 不过饶是如此,锋利的匕首依旧划开皮肉,当场鲜血迸流。 小樵子惊怒欲狂,奋起一脚踢落小公主手里的匕首,跟着哇哇大叫道:“你!别再发疯了好不好?!真是疯丫头!母夜叉!母老虎!嘶……” 话还没说完,腕上的疼痛便让小樵子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公主被踢落匕首,自然手腕生疼,她可更生气了,单手叉着小腰,脆声嗔斥道:“哼,你这死奴才凭什么抓我的手,尤其刚才你还踢我,真是胆大包天,今天我饶不了你!” 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正被追杀,一双粉拳劈头盖脸砸向小樵子,小樵子招架不住,只能顺着小道落荒而逃。 小公主似乎打定主意,非宰了小樵子不可,回身捡起匕首,随后穷追不舍。 须知小公主身为秦傲天的爱女,虽然眼下年龄尚幼,却已经有内功根基,身法也比小樵子高明一筹。 小樵子的伤口一直无暇包扎,手腕上还在不停的渗出鲜血,可他毕竟占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所以虽然有几次险些被小公主捉到,但还是凭着过人的滑溜和不错的运气化险为夷。 小公主一边紧追,一边娇叱连连,让小樵子站住。 小樵子哪肯理她,只是抱着腕上的伤口舍命奔逃,心里不住问候这疯丫头的祖宗十八代。 两人一追一逃,须臾来到一处山崖左近,小樵子眼看自家的茅屋业已在望,兴奋之下不由得精神一松,脚下也稍稍慢了一步。 小公主觑得分明,脸上露出冷笑,趁机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小樵子屁股上。 小樵子惊叫一声,当场仆地滚到,小公主喘了口大气,这才得意洋洋的道:“看你个死奴才还能往哪儿跑,乖乖受死吧。” 她说话间逼上一步,又是一脚踢向小樵子的后脑勺。 小樵子虽然筋疲力竭,却知道这绝不是“趴”以待毙的时候,所以顾不得腕上疼痛钻心,硬是两手一撑翻滚开去,堪堪躲过小公主这一脚。 趁着小公主一愣神的工夫,小樵子连忙翻身坐起,苦着脸告饶道:“小姑奶奶,小祖宗,小……小公主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想必气也出了,我……我好歹救过你的命呀,你干嘛非要杀我呢?” 小公主见到小樵子这副惨象,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转念间又冷冷的道:“不管你是谁,你先看到了我,后来又敢踢我,我一定要杀你。” 小樵子登时一滞,兀自苦兮兮的道:“你不想被别人看到,肯定是怕引来追杀吧,可我明明对你没什么恶意,否则怎么会带你跑呢?” 小公主绷着脸道:“我不管,爹说过的,宁我负人,莫人负我。” 小樵子心里凉了半截,腕上的疼痛仿佛更剧烈了,只能哀哀的道:“那……那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小公主微微一怔,含含糊糊的道:“什么事你先说,我可不一定答应。” 小樵子精神一振,赶忙拿手一指道:“前面不远那间茅屋便是我家,我还有个妹妹,今年才不到两岁,等我死了以后,能不能麻烦你……” 小公主“心领神会”,径直打断道:“你不用说了,等你死了以后,我便把她也杀了,让你们兄妹两个在下面团聚。” 小樵子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叫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真是禽兽吗?!” 这一下情绪过分激动,小樵子腕上的疼痛更剧烈了,险些疼得他当场晕去。 小公主不见半分同情,反而不耐烦的道:“不知死活的奴才,要死都不安分一点,你赶紧上路吧。” 说罢小公主一脚踩住小樵子的胸口,跟着弯下腰去,便要将匕首刺进他的咽喉。 小樵子命悬一线,蓦地尖叫道:“臭丫头!我跟你拼了!” 叫声中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怪力,小樵子猛的挺腰向上一掀。 小公主本来笃定小樵子无能反抗,这下根本没有防备,登时只听她啊哟一声,脚下站立不稳,当场仰面摔倒,手里的匕首也磕飞了出去。 小樵子死里逃生,二话不说顺势一滚,整个人压在小公主身上,紧紧抓住她两只手腕,这才喘口大气道:“臭丫头!母夜叉!打架你还差得远呢,有本事再凶一个啊!” 小公主醒过神来,登时又羞又气,放声尖叫道:“死奴才!你敢……呜哇……” 她这厢委屈的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双脚乱蹬,身子也不停挣动,让小樵子苦不堪言。 《仙木奇缘》 小樵子定了定神,大声呵斥道:“喂!你知不知道害羞啊?都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哭鼻子,别以为你是女孩子,哭一下我便会心软啊。” 小公主全不理会,只是哭得更凶,一双软缎绣鞋因为胡乱踢蹬,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绸裤的裤脚也都磨破了,白嫩的小腿上擦出道道血痕。 小樵子终究还是心软,无奈苦笑道:“行啦,我又没把你怎样,至于哭成这样吗?” 小公主哽咽着道:“你……你还敢说,你再不放开我,那些人便要来抓我了,到时候我等于是给你害死的,呜……” 小樵子为之一哂道:“唷,现在想起那些人来啦,刚才要打要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来?哼……晚了,我正是要等那些人来抓你,你这样没良心的小母夜叉,活该被他们抓住,然后狠狠打屁股。” 嘴里虽然说着狠话,但眼见小公主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樵子还是心软如绵,踟蹰片刻才叹口气道:“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我放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保证不再杀我。” 小公主连忙点了点头,小樵子如释重负,刚想起身将她放开,却见她目光转动,向不远处的匕首扫了一眼。 小樵子心中一动,脱口惊叫道:“你!……原来你还想杀我啊?!” 小公主眼神闪烁,吱吱唔唔的道:“你别……胡说,我哪有?” 嘴上说着哪有,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的心思,小樵子见状摇头苦笑道:“你……你这……我要是再相信你,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小公主知道伪装不过,索性尖叫道:“死奴才!我饶不了你,快放开我!” 她说话间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小樵子则抵死不放,两人顿时缠作一团,周遭尽是小公主的斥骂声。 第0270章 七妙星君 小樵子毕竟失血过多,不一会儿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正在暗暗叫苦之际,耳边忽然听到一声轻笑,随即一个满含戏谑的男声悠悠传来道: “我说夫人啊,难怪你不想要孩子,如今的孩子当真要不得,你看这两只小毛头,才这么丁点儿大,便已经学会乱来,真是孽缘不浅啊。” 小樵子直觉这是在说自己,他可有点不服气了,暗自嘀咕着道:“什么嘛,如果这叫‘乱来’,刚才林子里那帮人拿刀动剑,互相杀来杀去的,岂不更是大大的乱来?” 男声话音刚落,又听一个女声冷冷接口道:“少贫嘴了,办正事要紧。” 那男声呵呵一笑道:“不错,咱们还是别干扰人家‘办正事’的好,让小毛头们自己解决吧。” 小樵子正在奇怪“办正事”是什么意思,便听小公主放声哭叫道:“前辈、阿伯,快来救命啊!呜……这个死奴才欺负我,他不但欺负我,还拿匕首砍伤我的胳膊呢!” 小樵子真是服了,暗忖这丫头对别人一口一个死奴才,对厉枭都是直呼其名,现在却“前辈、阿伯”叫得亲热,真是见风使舵的行家里手。 编造自己砍伤她的手臂,明摆着是倒打一耙,结果脸都不红一红。像这种恶毒丫头,恐怕自己往上数三世都没见过,往下数三世也千万别见到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樵子这厢正自郁闷,那男声则俨然惊讶的道:“哦?原来不是两厢情愿,这小毛头光天化日之下便敢非礼勿动。呵……夫人,咱们要不要发发善心,帮小丫头一把?” 那女声颇为不耐,没好气的道:“要发善心你去发吧,哼……永远没有正经的时候,哪怕你发一辈子善心,咱们在武林中照样没法抬头。” 小公主闻言哭得更凶了,呜呜咽咽的道:“前辈、伯母,呜……这死奴才不会武功,您一指头便能戳死他,绝不会耽误您的正事,您今天救了我,我一辈子都感激您。” 小樵子听得差点晕倒,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什么一辈子感激?自己今天救了她两次,如果是这种“感激”,恐怕那位“伯母”也要晕倒了。 思忖间终是忍无可忍,小樵子正待出言辩解,此时他却忽觉眼前一花,一道金色人影欺身疾掠过来,近前之际猿臂轻舒,不由分说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小樵子面孔朝下,看不到金色人影的面目,只能挣扎着道:“这个疯丫头根本全是扯谎!她忘恩负义、蛇蝎心肠!你们千万别给她骗了!” 那金色人影轻笑一声,悠悠的道:“是吗,那你不妨说说看,她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又是怎么个蛇蝎心肠?” 话语中仍旧不脱戏谑之意,听起来正是方才那男声。 小樵子连忙道:“她……她给人家追杀,在树上看到我,便想把我推下树去,然后还砍了我一刀。后来……后来那些追杀她的人来了,我看她实在可怜,于是带着她逃跑,没想到她又砍了我一刀……” 因为急着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小樵子反而越说越乱,金色人影听得一头雾水,随手敲敲他的后脑勺道:“捡重点的说,说条理一点。” 小樵子更加着急,偏巧手腕上的疼痛又阵阵袭来,弄得他头昏脑胀,只觉口干舌燥,连多说一个字都困难,哪还能顾得上条理? 小公主早已爬起来,看到小樵子这副狼狈模样,顿时又是放心又是得意。要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还得继续装哭,恐怕她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金色人影见小樵子说不清楚,只能转向小公主道:“那小姑娘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干嘛要欺负你,据说还拿匕首砍伤你了?” 小公主真不知道“他干嘛要欺负你”,方才一时嘴快说了出去,现在想圆谎可不容易。 她这厢一边继续装哭拖延时间,一边还要赶紧拿出合理的说辞,倒真是难为她了。 小樵子见小公主一味吱唔,登时如释重负,一迭连声的催促道:“对对对,你快说呀,要是说不出来理由,便证明是你骗人,快说快说!” 小公主急中生智,断断续续的道:“是……是这样的,我住在山脚下,今天上山来……摘野果回去作午膳,结果在树上碰到这个死奴才。” “这个死奴才蛇蝎心肠,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抢我摘的野果和干粮。我抢不过他,被他逃下树去,然后……然后我便追他。他更起了坏心,狠狠砍了我一匕首,又把我推倒,还想……还想杀了我呢。” 小樵子闻言气得七窍生烟,只听金色人影打个哈哈道:“原来如此,好个狠毒的小毛头呀,抢东西倒也罢了,居然还要杀人。来来来~让我七妙星君仔细看一看,你究竟是怎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樵子顿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稳稳站好,而眼前正是那道金色人影。 但见他身着一件质地奇异的金色袍衫,头顶束着一尊同色的金冠,整个人都透出一派莫名的贵气。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脸上的神情透出十足的促狭,特别是一双细长眼睛顾盼飞扬,直似刚刚得到糖果奖赏的孩子一般兴奋。 小樵子今天算是开了眼,小公主已经足够离奇,这位七妙星君看来也不靠谱。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二位多半是一路,自己今天撞上衰神,只怕真是死定了。 自忖说不过小公主,小樵子索性摆出一派视死如归的姿态,随便那位七妙星君看个够。 七妙星君悠然鉴赏一番,这才摇头晃脑的道:“好小子,手腕都伤成这样了,竟还顾得上乱来,实在让人佩服。” 他不提还罢,这一提小樵子顿觉腕上疼痛钻心,脑子里也更加昏沉,真想倒头睡去。 七妙星君指出如风,迅速封了小樵子臂上的几处穴道,接着又伸手往自己怀里摸去。 孰料左摸右摸,最后却什么都没摸到,七妙星君隐现尴尬之色,无奈扬声道:“夫人快来,我的药又用光了,你那里还有没有?” 先前那女声微微一顿,颇见气沮的道:“你再把药当饭吃,我便……” 七妙星君连忙陪笑道:“好了夫人,反正吃了也没坏处嘛,至少能强身健体、补肾壮阳……” 话还没说完,便觉一阵香风拂面,随即一位身着银色衣衫的女郎翩然现身。 但见银衫女郎粉面飞霞,娇叱一声“住口”,然后捏开小樵子的牙关,将一枚丹药丢入他口中。 小樵子不及转念,便已经吞下丹药,错愕之余定睛一看,霎时瞠目结舌。 原来银衫女郎竟与小公主生得极为肖似,尤其是脸上那一派飞扬神韵,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小公主此刻蓬头垢面,而且哭得泪水纷披,简直变作个大花脸,所以这对夫妻才未曾生疑。 可饶是如此,小樵子依旧暗暗叫苦不迭,银衫女郎发觉他神情有异,索性出指点了他的昏睡穴。 七妙星君见小樵子晕去,含笑点头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这小毛头失血过多,是该好好休息一阵。” 小公主这下可糊涂了,期期艾艾的道:“前辈、伯母,这个死奴才那么欺负我,简直丧尽天良,真让他死了才好呢,你们干嘛还要救他?” 银衫女郎脸上还带着红晕,闻言冷哼道:“还敢多嘴饶舌,小小年纪便想蒙骗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公主心里咯噔一下,兀自强辩道:“伯母这是哪里话,我保证没骗你们,否则天打雷劈。” 第0271章 母女相认 耳听小公主赌咒发誓,七妙星君不禁哂然道:“没骗我们?你一口一个死奴才,而且双手又白又嫩,怎会是上山摘野果的身份?你说他用匕首砍你,可你的伤分明是飞刃所致,他腕上才是匕首所伤。” “再者你伤痕虽深,流血却没多少,可见必定修练过奇异内功。有这等难得际遇,怎么可能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毛头追杀,呵……你真以为我们夫妻二人是好糊弄的?” 银衫女郎耐心听七妙星君说完,这才颦眉嗔声道:“好了,你无不无聊?正事还办不办?” 七妙星君倒真听话,赶紧陪着笑道:“夫人息怒,正事当然要办,不过这几天你的脾气似乎又大了不少呀。” 银衫女郎没好气的道:“你若是受不了,干脆别理我,我不在乎。” 七妙星君哪敢怠慢,趁机调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见夫人闷闷不乐,想逗你开心而已,毕竟总是绷着脸的人,老得也更快啊。” 银衫女郎的气消了不少,白了七妙星君一眼道:“看来你在嫌弃我是黄脸婆,不许狡辩,我心里有数。” 说罢不再理会七妙星君,银衫女郎径向小公主道:“你是不是真的被人追杀?是谁在追杀你?” 小公主自以为得计的谎话被揭得千疮百孔,此时正满心郁闷,闻言虎起小脸道:“关你什么事?哼……难道你们两个也是来追杀我的?” 这小丫头倒是现实得很,谎话一被揭穿,翻脸顿时比翻书都快。 银衫女郎登时一滞,但转念间忽有所感,仔细打量起小公主的容貌来。 小公主大不自在,愈见悻悻的道:“看什么看?有本事杀了我啊!” 银衫女郎娇躯轻颤,面现迟疑的道:“你是不是净宇教的人,所以才被正义盟追杀?” 小公主哼声道:“是又怎样,你动手呀,反正我只是个小孩子,你一指头便能戳死我。” 银衫女郎不以为忤,语声发颤的道:“那么你爹……可是秦傲天?” 此语一出,小公主固是吃了一惊,七妙星君也心中一动,这才留意到小公主的容貌和爱妻十分肖似。 小公主定了定神,冷冷的道:“不错,我爹的名讳上傲下天,但他已经仙去了,你如果要报仇,尽管找我便是。” 银衫女郎眼中泪光闪动,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姣儿……姣儿……” 小公主可没心情听银衫女郎说些什么,当下脖子一梗道:“有什么好哭的,我爹杀的都是该死的奴才,你既然跟我爹有仇,那还犹豫什么,赶快杀了我,给那些奴才报仇吧!” 银衫女郎稍稍回神,面现苦笑的道:“傻孩子,你是怕我折磨你,所以想让我当场杀了你,对不对?” 小公主的用心又被揭穿,终于再也撑不住了,珠泪迸流之际恨声尖叫道:“谁害怕了,爱怎样都随便你,你来呀!” 银衫女郎俯下身去,细心的为小公主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泪水,满面疼惜的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折磨你,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说罢已是情不自禁,银衫女郎一把将小公主搂入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稚嫩的小脸,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小公主躲闪不开,只好任由银衫女郎亲近,纳罕之余歪着脑袋道:“你是我爹的朋友?还是哪一房夫人?我怎么不认识你?” 银衫女郎胀红了脸,此时只听七妙星君讷讷的道:“夫人,莫非这便是你跟那人的骨肉?” 吞噬 银衫女郎轻嗯一声,垂首涩声道:“修齐,你也看得出来,姣儿和我的容貌如此酷似,我绝不会看错的——好孩子,你爹可曾告诉过你娘亲的事情?” 小公主终于醒过味来,赶紧抱住银衫女郎,语带哽咽的道:“你真是我娘?爹从来没跟我说过娘的事情,我不知道娘是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银衫女郎定了定神,无比怜爱的看着小公主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净宇教覆灭之后,是谁带你逃出来的,你们可有什么计划,打算去哪里躲避?” 小公主老实回答道:“爹把我托付给厉枭照顾,可他多半已经给正义盟那帮奴才杀了,我记得他先前提起过,说只要到了惜月湖,他便尽到责任了。” 银衫女郎娇躯一震,终是泪如泉涌的道:“惜月湖……好孩子,我正是你的娘亲,至于这位……是你的义父。” 说话间羞赧的目光投向七妙星君,银衫女郎眸中隐现祈盼之色。 七妙星君心领神会,当下轻咳一声道:“夫人尽管放心,咱们既然做了夫妻,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必定视如己出,绝不会亏待她。” 银衫女郎如释重负,满含感激的点了点头,此时却听小公主冷哼道:“我才不要什么义父呢,娘既然做了我爹的夫人,便应该对他一心一意,怎么能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丈夫?” 银衫女郎尴尬不已,顿了顿方轻声道:“好孩子,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等咱们回去以后,娘再详细跟你说。” 小公主唔了一声,接着又听银衫女郎道:“修齐,咱们先回去吧,我不想招惹正义盟。” 七妙星君微颔首道:“也好,这孩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尽快安顿好她才是正经,咱们的事以后再办也不迟,只不过……这个应该怎么办?” 他说着指了指手边仍在熟睡的小樵子,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银衫女郎尚未答话,小公主已经抢先道:“这死奴才先前真的欺负我了,娘快帮我杀了他。” 七妙星君苦笑一声,径向银衫女郎道:“这孩子自小沾染了那人身上的戾气,今后咱们得好好教导才是。” 银衫女郎略一迟疑,含含糊糊的道:“行,都听你的,回去再说。” 这下小公主可不乐意了,狠狠瞪着七妙星君道:“谁身上有什么戾气了,我爹那是傲视天下的锐气,不许你这死奴才说他的坏话。” 七妙星君听得一滞,银衫女郎连忙拉了拉小公主,正容轻嗔道:“姣儿住口,不许这样跟义父说话。” 小公主娇哼一声,抱紧银衫女郎道:“好嘛,那我听娘的话,但您要帮我杀了那个死奴才,不是这个死奴才哦,娘千万别生气。” 她说话间小手一指两个“死奴才”,眼睛里全是促狭的笑意。 七妙星君见状暗自扶额,银衫女郎则柔声道:“修齐,既然姣儿这样说,咱们便按她的意思办吧。” 七妙星君吃了一惊,面现不豫的道:“夫人,咱们夫妻一场,多少也算心有灵犀,方才这句话,我只当你没说。” 银衫女郎心里打了个突,耐心解释道:“修齐,我知道你不喜欢滥杀无辜,但咱们实在没办法呀。你千万别忘了,这孩童看见过咱们,万一他说出是咱们带走了姣儿,你想正义盟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七妙星君展颜一笑道:“夫人不必多虑,我早已想好主意,难得这孩子跟我投缘,不如一并带回去,咱们收他做个小徒弟如何?” 银衫女郎闻言一怔,想了想才佯嗔道:“好啦,这样倒也不是不行,但你早已想好主意,却还要装模作样的问我,真是讨打。” 七妙星君讪讪的道:“主意我可以拿,但批准还得靠你,这才是夫妻之道嘛。” 银衫女郎似羞似喜的白了七妙星君一眼,这时只听小公主气咻咻的道:“不行,我非要他死不可,娘一定要帮我,他要不死,那我死去。” 银衫女郎秀眉一蹙,赶紧捂住小公主的嘴,作色低斥道:“傻孩子,不许胡说!……修齐,姣儿这么执拗,我真的劝不住她,还是按她的意思办吧。” 第0272章 义不容情 眼看银衫女郎立场又变,七妙星君正待据理力争,却忽然心生警醒,目光盯向前方道:“哪位高人大驾光临,还请现身一见。” 银衫女郎吃了一惊,连忙将小公主往怀里一抱,转身退至七妙星君身侧。 镇定心神间抬眼望去,但见来人身着一袭灰袍,背负琢玉魔刀,冷峻的目光不怒自威,正是“刀魔”岳啸川。 银衫女郎心头巨震,先跟七妙星君对视一眼,随后绷起粉脸道:“岳啸川,你来此何为?” 岳啸川的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不带丝毫情绪的道:“秦傲天之女,我必须带走,还请两位配合。” 银衫女郎闻言心下猛沉,不禁抗声道:“秦傲天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何必再为难一个小孩子?难道堂堂刀魔也落了俗套,要拿小孩子去邀功请赏?” 岳啸川冷然道:“只要两位交出孩童,岳某掉头便走,至于其他事情,你们不需要知道。” 银衫女郎神色数变,终究不敢当面拒绝,只是抓着小公主的手臂不放。 七妙星君自然不能坐视,当下轻咳一声道:“失敬失敬,原来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刀魔’岳啸川,在下葛修齐,这厢有礼了。” 岳啸川抱拳还礼道:“棋山之主,七妙星君,岳某久仰。” 七妙星君干笑道:“惭愧,在下这点虚名,怎能跟岳大侠相提并论?” 岳啸川摇摇头道:“客套大可不必,两位只管明言,交人还是不交。” 银衫女郎大为不忿,咬牙厉斥道:“岳啸川!你枉称侠义中人,居然如此强横霸道,敢问我们有什么义务把孩子交给你?” 岳啸川微微一顿,面皮紧绷的道:“岳某已经允诺他人,必须将孩童带回。” 银衫女郎愈发愤慨的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凭什么要迁就你?只怪你慢了一步,孩子已经落在我们手里,我们不愿意交,你难道便要用强?” 岳啸川皱起眉头,盯着银衫女郎道:“新月,在武林道上行走,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你执意不肯交人,那是打定主意要为难岳某了?” 银衫女郎似是一滞,片刻方凄然道:“岳啸川,当日我技不如人,承蒙你手下留情,才侥幸保住性命。这份恩义我不会忘记,但这次情况特殊,能否请你再通融一次?” 岳啸川不为所动,反而一派冷硬的道:“新月,岳某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你应该有自知之明,若是一味得寸进尺,最后只能自取其辱。” 银衫女郎娇躯微颤,蓦地下定决心,当场屈膝跪倒,垂首恸声道:“岳啸川,算我求你,只要今日你肯通融,我自然感恩涕零,日后必定诚心报答。” 七妙星君连忙俯下身去,搀住银衫女郎的手臂,肃容正声道:“夫人何必如此,一切都有我担待,你快起来说话。” 银衫女郎充耳不闻,只把一双泪眼牢牢觑定岳啸川。 岳啸川略一沉吟,终是缓和了语气道:“新月,这孩童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话音方落,倏听小公主娇喝道:“住口!死奴才瞎了狗眼,居然说娘跟我非亲非故,真是笑死人了。” 银衫女郎大惊失色,待要阻止已是不及。岳啸川则恍然一悟,缓缓点头道:“前次你说与秦傲天有仇,所以才对他的亲族大开杀戒,莫非便是此事?” 银衫女郎暗自苦笑,无奈涩声道:“不错,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并非有意为难,但无论秦傲天多么可恶,姣儿毕竟是我的骨肉,我怎能将她交给你?” 七妙星君叹了口气,讷讷的道:“岳大侠明鉴,拙荆当年为恶贼所欺,乃至诞下此女,如今母女重逢,也算天意使然,这个……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岳啸川默然片刻,终是沉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岳某不能失信于人。至于这名孩童,俟后岳某会尽力斡旋,至少保住她的性命。” 银衫女郎神色剧变,咬牙颤声道:“岳啸川!你当真如此不近人情?” 岳啸川缓缓摇头道:“情非得已,两位若是不肯交出孩童,岳某只好得罪了。” 银衫女郎霍地站起身来,嘶声尖叱道:“岳啸川!我们已经百般忍让,你却仍是咄咄逼人,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 岳啸川一扬眉道:“岳某也已经仁至义尽,两位如果不知进退,大可动手一试。” 银衫女郎只觉热血上涌,径自腰间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三尺软剑,厉声呵斥道:“岳啸川!我们夫妻联手,你未必能占上风,我不想再跟你刀剑相向,你知难而退吧!” 岳啸川不以为然的道:“即便有人要知难而退,也不应该是岳某,原因你自己心中有数。” 银衫女郎更加激怒,脱口怒喝道:“你!——欺人太甚!” 她说罢便要上前搦战,此时只听七妙星君疾声道:“夫人稍安勿躁,今日有我在此,岂能劳你大驾?” 银衫女郎心神略定,斩钉截铁的道:“修齐,咱们两人联手,尽快制服岳啸川,然后带姣儿走!” 七妙星君摇了摇头,只把小樵子塞给银衫女郎,跟着低声道:“我一人足矣,你帮我照看徒儿。” 银衫女郎心中不以为然,却并未出言辩驳,只是随手拍开小樵子的昏睡穴,拖着他退到七妙星君身后。 小樵子刚刚醒转,脑子里昏昏沉沉,但看到旁边小公主那张写满敌意的脸,他登时一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无奈受伤的手腕还被银衫女郎牢牢攥住,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小樵子直是暗暗叫苦不迭。 七妙星君缓步踱到岳啸川面前,不温不火的道:“岳大侠,你与我们夫妻二人可有深仇大恨?” 岳啸川面沉似水的道:“多言无益,敬请星君赐教。” 七妙星君摆摆手道:“不急,咱们之间既然没有深仇大恨,那何必非要性命相搏呢?”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星君有话直说便是,用不着转弯抹角。” 七妙星君讪讪一笑,探手自腰间抽出一柄金光闪耀的三尺软剑,随即运劲掷向远处的一棵大树,只见那柄软剑嗤的一声洞穿树身,齐柄没入树干之中。 岳啸川见状冷哼一声道:“即便没有兵刃在手,你我仍可性命相搏,星君不嫌多此一举吗?” 七妙星君眨眨眼道:“话虽如此,但最好还是不伤和气,岳大侠以为呢?” 岳啸川略一沉吟,终于也自背后拔出琢玉魔刀,凝力掷向先前那棵大树。 琢玉魔刀同样对穿而过,恰与七妙星君的金剑严丝合缝,交成一个十字形状。 七妙星君一个长揖到底,恭恭敬敬的道:“岳大侠高义,在下承情了,不过比试之前,咱们再做些约定如何?” 岳啸川已经略感不耐,勉强隐忍着道:“说吧,只要言之成理,岳某可以应允。” 七妙星君清咳一声道:“依在下之意,若是岳大侠胜了,我们自然会将秦傲天之女交给你,并且保证今后决不再追究此事。” “但若是在下侥幸胜了,岳大侠也要保证,不仅不为难我们夫妻二人,并且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外泄,如此你能否答应?” 岳啸川不禁哂然道:“星君果然考虑得周全之至,看来是非保这孩童不可了。” 七妙星君看了银衫女郎一眼,缓缓点头道:“事关拙荆一生幸福,在下责无旁贷。” 银衫女郎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此时只听岳啸川沉声道:“允你。” 七妙星君欣然道:“多谢岳大侠通融,请先进招吧。” 他说罢食中二指一骈,遥遥指向岳啸川胸口。 岳啸川单掌竖立如刀,凛然沉声道:“既分高下,也分生死,请!” 第0273章 审问厉枭 艳阳渐升,山脚下的薄雾渐趋散尽,但见一袭青衫的樊飞负手而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厉枭则像一条死狗似的横躺在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忽然耳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樊飞脸上微露笑意,转过身来和声道:“琬珺你来得正好,事情可曾查清?” 苏琬珺来到樊飞面前,却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娇哼一声道:“岳兄呢,怎么只剩你一人?” 樊飞轻咳一声道:“他去办一件大大的小事,应该很快便能来此会合,你不必担心。” 苏琬珺微讶道:“什么大大的小事?你这人又故弄玄虚。” 樊飞讪讪的道:“这个稍后再跟你说,你查的那件事情可有眉目?” 苏琬珺脸上隐现红晕,看起来尤其娇艳动人,低眉轻啐一声道:“以后你要再敢这样作弄我,别怪我跟你翻脸。” 樊飞心下暗笑,面上却故作惊讶的道:“我几时作弄你了,毕竟你们都是女子,说起话来方便些啊。” 苏琬珺扬起粉拳捶在樊飞肩上,粉面含嗔的道:“居然把我和那种女人相提并论,你真是讨打。” 樊飞趁机抓住苏琬珺的手腕道:“我纯粹是为你着想,不然换作我走这一趟,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苏琬珺连忙抽回手来,又白了樊飞一眼道:“谁稀罕担心你,咳……不跟你闹了,那人虽然不肯承认,但无意中还是露了马脚,我看她的身份应该八九不离十,咱们要不要顺手将她除了?” 樊飞沉吟着道:“此人隐居已久,虽然私德不修,却没有什么大恶。况且她终究是积年老魔,实力难以忖度,我觉得咱们眼下还不宜贸然出手。” 苏琬珺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只怕她用那些无耻手段恢复功体,以致于后患无穷。” 樊飞嗯声道:“虽然不可不防,但事有轻重缓急,厉枭是我向华山派借来的,咱们尽快问出宫无忌的下落吧。” 苏琬珺稍一转念便推知原委,当下也不多问,径自伸脚踢开厉枭被封的哑穴。 厉枭的气脉阻滞已久,登时发出连声呛咳,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狠狠瞪着樊飞和苏琬珺,却是一言不发。 樊飞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厉枭,你已经是樊某的阶下之囚,樊某想问你几个问题,还望你老实回答。” 厉枭目中凶光连闪,狠呸一声道:“姓樊的狗杀才,凭空坏了厉枭大爷的好事,现在还指望大爷回答你的问题,真是白日做梦!” 樊飞对厉枭的反应早有预料,当下微颔首道:“你不必激动,樊某并非趁人之危,只想跟你作笔交易。” 厉枭闻言一怔,转念间睨着苏琬珺道:“哦?做交易好啊,只要你小子愿意把老婆献上,让厉枭大爷好好享受一番,大爷心情好了,说不定能告诉你点什么。” 苏琬珺岂容厉枭口齿轻薄,早已指出如风,正戳在他喉下三寸。 厉枭登时气息阻滞,胸中剧痛如绞,嗬嗬连声的嘶叫起来。 樊飞静待片刻,这才为厉枭解开喉间淤阻,接着一正色道:“厉枭,樊某不想跟死人做交易,所以还请你留些口德。” 厉枭喘口大气,嘿嘿冷笑道:“口德?我呸!厉枭大爷这辈子吃也吃过,喝也喝过,女人也睡过几百个,算是活够本了,有种杀了大爷呀!” 樊飞为之一哂道:“你虽然视死如归,却不知到了阴曹地府,要如何跟杀人魔王交代?” 厉枭脸色一变,脱口怒喝道:“你!难道小公主也已经落在你手里?” 樊飞淡淡一笑道:“需要怀疑吗?你认为区区一名无知女童,能逃出樊某和岳兄的手掌心吗?” 厉枭眼珠连转,难掩愤懑的道:“你奶奶的,什么狗屁正道,连小女孩儿都不放过。” “华山派那班杂碎恨主人入骨,你跟他们又是一丘之貉,小公主落在你手里,只怕凶多吉少了吧?” 樊飞缓缓摇头道:“华山派并不知道那女童落在樊某手里,即便他们有所怀疑,樊某也可以否认。” 厉枭听得一怔,阴阳怪气的道:“哦?你拼着受人怀疑,也要保护小公主,这可真是奇了。” 樊飞轻咳一声,意有所指的道:“条件交换,各取所需罢了,樊某当然不会无的放矢。” 厉枭为之默然,似乎是在盘算什么,樊飞趁机劝解道:“厉枭,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杀人魔王予你托孤重任,你却这般轻贱性命,岂是忠义孤臣当为?” 厉枭登时一滞,终于迟疑着道:“说得振振有词,我凭什么相信你?” 樊飞一正色道:“樊某在此立誓,只要你老实回答问题,那女童在我这里便绝对安全,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足见慷慨激昂,厉枭虽然凶狠刁钻,脑子却不甚灵光,一时之间竟未听出樊飞话里的破绽,神情顿时有所松动。 樊飞察颜观色,已是胸有成竹,趁热打铁的道:“厉枭,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樊某已经表现诚意,你还有什么顾虑?” 厉枭吸了口气,终于闷声道:“你想问什么?” 樊飞微微一笑,干脆的道:“一句话,令师宫无忌的下落。” 厉枭脸色一变,俨似为难的道:“宫无忌?那厉枭大爷可有些难办了,毕竟天下这么大,他一个大活人,逃到哪里都有可能,岂是我能料定的。” 樊飞了然的道:“你只要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即可,不过若是你所言不尽不实,致使樊某一无所获,那你所关心之事,便恕樊某爱莫能助了。” 厉枭听罢勃然作色道:“姓樊的!你刚才不是说——” 樊飞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樊某所说自然作数,但前提是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厉枭狠呸一声道:“姓樊的,原来你是这等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厉枭大爷今天算见识了!” 樊飞不温不火的道:“还是那句话,条件交换,各取所需罢了,樊某并未逼迫你,是否愿意配合,都由你自己决断。” 厉枭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只见樊飞眉峰一轩,意味深长的道:“何况据樊某所知,你与宫无忌虽然名为师徒,感情却并不深厚,甚至颇有嫌隙。如今能用他的行踪换来好处,正是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轮回乐园》 厉枭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蓦地大叫道:“够了!告诉你宫无忌的下落也无妨,但你不要忘了刚才发过的誓言!” 樊飞凛然正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樊某必定信守承诺。” 厉枭正待开口,耳边忽听一声断喝,随即一条人影自密林中电射而出,抖手发出一蓬暗器,直奔他的面门射来。 樊飞剑眉一轩,闪电般侧身拍出一掌,霎时只听夺夺连声,那蓬暗器尽数打入树木之中。 苏琬珺早已全神戒备,立刻挺身挡在厉枭前面,紧盯着来人道:“阁下好精纯的内功,竟能瞒过樊飞和我的耳目。” 来人着一身玄色长袍,面上蒙着一幅黑巾,双目之中神光烁烁,几乎令人不敢逼视。此时只听他冷哼一声道:“谬赞了,你们这番言辞做作,不正是为了逼老夫现身吗?” 樊飞轻咳一声道:“阁下方才想杀厉枭灭口,自然是宫无忌的同路人了,不知应该如何称呼?” 厉枭看到钉在树上的暗器闪耀蓝色幽光,分明淬有剧毒,恼怒之余恨声道:“好个老贼,果然不肯放过我!那便休怪厉枭大爷不讲师徒情义了!” 他这厢满腔激愤,便要当场道出“碧眼神枭”宫无忌的下落,神秘来人见状连忙呵斥道:“厉枭且慢开口!可否先听老夫一言,之后再作决断?” 第0274章 毒手鼓魔 神秘来人出言阻止,厉枭心中一动,果然不再开口,樊飞见状沉声道:“厉枭,你我之间已有君子协定,难道你打算听信蛊惑,乃至食言而肥?” 神秘来人深沉一笑,针锋相对的道:“既然心中没鬼,何必怕人戳穿,厉枭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厉枭露出怀疑之色,瞪着神秘来人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厉枭大爷不想跟你绕圈子。” 神秘来人暗自戒备,同时呵呵一笑道:“厉枭,方才樊飞的誓言,老夫听得清清楚楚,试问如果小公主从未在他手里,这誓言可还有半分约束?” 厉枭恍然顿悟,咬牙切齿的道:“不错……不错!姓樊的!你马上把小公主带到厉枭大爷面前来,要是见不到小公主,休想我告诉你只言片语!” 樊飞微微一顿,终是轻叹道:“功亏一篑,看来这笔交易是做不成了,但阁下方才以淬毒暗器攻击厉枭,显然也不怀好意,正是五十步笑百步。” 神秘来人坦然道:“老夫无须隐瞒,宫无忌的下落绝不能被你们知道,这便是老夫的目的。” 厉枭见樊飞和神秘来人各怀鬼胎,恼怒之余冷笑道:“好啊,老贼如今可真是值钱了,这么多人为他奔波忙碌。哈……樊飞你猜得没错,厉枭大爷的确跟老贼不共戴天,早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今天索性告诉你吧,老贼的巢穴正是——” 神秘来人发觉苗头不对,当下岂敢怠慢,如鬼似魅般欺近过来,举掌拍向厉枭头顶。 樊飞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登时只闻一声铿锵龙吟,龙渊神剑卷起一片蓝芒,直刺向神秘来人胸前。 几乎与此同时,苏琬珺的纤指也破风而至,突袭神秘来人咽喉。 神秘来人目中神光暴闪,一道灼烈掌力迎上樊飞的剑锋,而原本拍向厉枭的一掌则急忙变招,转而封挡苏琬珺的攻势。 剑风激荡,掌气纵横,霎时只听神秘来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出数步。 樊飞也觉气血翻腾,极力忍耐才勉强压下喉头咸意,苏琬珺倒是以巧克敌,顺势飞掠丈许,堪堪卸下强横的掌力。 正在三人强招对撼的一瞬,倏见厉枭拔身而起,转身飞奔而去! 樊飞见状脸色一变,脱口惊叫道:“琬珺快追!” 苏琬珺并未迟疑,立刻衔尾追去。神秘来人手捂左胸,冷笑一声道:“樊飞,这次是你失算了。” 樊飞剑眉一轩道:“业火红城的内功,看来阁下的背景值得深究,只可惜你如今有伤在身,倒让樊某胜之不武了。” 神秘来人打个哈哈道:“若说有伤在身,你也占不了便宜吧?” 樊飞不动声色的道:“红城内功虽然有吸雷大法的余威助力,但樊某还能撑得住,反而阁下中了樊某这一剑,想必已无再战之能了吧?” 神秘来人摇摇头道:“与其互相试探,你不如多关心一下苏琬珺的安危,免得徒留憾恨。” 樊飞为之一哂道:“厉枭逃不掉,樊某还得从他口中挖出宫无忌的下落,不劳阁下挂心。” 神秘来人好整以暇的道:“厉枭逃不逃得掉,其实老夫并不关心,因为老夫能够肯定,岳啸川活不过今日。” 樊飞闻言一怔,迟疑间只听神秘来人沉笑道:“非凡神龙,好自为之吧,老夫不奉陪了。” 他说罢径自转身离去,樊飞略一斟酌,举剑在近旁的树上刻下一行字迹,随后腾身飞奔上山。 神秘来人回头观望,眼见樊飞并未追赶,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加快脚步,迅速离开现场。 云雾山脚下,厉枭沿着山道发足狂奔,背后苏琬珺紧追不舍。 厉枭终究有伤在身,再加上轻功略逊一筹,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看来不过片刻,苏琬珺便能追上,轻松将他擒下。 苏琬珺成竹在胸,一边紧紧追赶,一边扬声呵斥道:“厉枭,再跑也无济于事,你何苦多此一举?” 厉枭并不答话,只是咬紧牙关全力奔行,苏琬珺心下哂然,不一刻算准距离,倏地一指点向他肩头。 顿时只听一声闷哼,厉枭终于喘着粗气顿住身形,回头面向正半跪在地,痛苦的捂着耳朵的苏琬珺,满脸狞笑的道:“咳……臭丫头,敢孤身来追厉枭大爷,看大爷待会儿怎么让你飘飘欲仙,哈……” 话音方落,只见一条瘦长人影从山道旁走出,一袭黄褐色袍褂披在身上,满头白发蓬松凌乱,颔下挂着一副银髯,看来已经年过花甲,手中托着一只通体黝黑的石鼓,形制十分古朴。 厉枭嘿的一笑,抱拳为礼道:“连老果然好手段,只一招便废了这丫头,我真是佩服得紧。” 老者嗯了一声,径向苏琬珺道:“丫头,今天老夫不想杀你,权当卖个人情,你去吧。” 这老者的声音忽高忽低,节奏忽快忽慢,听起来十分怪异。 苏琬珺面色惨白,咬牙闷声道:“我早该想到了,凭厉枭的功力,不可能自行冲开禁制,看来是你暗中出手,然后埋伏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老者干笑一声,悠悠的道:“过奖过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怪丫头你太轻敌了。” 苏琬珺秀眉紧蹙的道:“好个连老怪,你的石鼓的确厉害,居然练到了凝音成线的境界,连我都着了你的道。” 敢情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净宇教漏网的四魔之一,唤作“毒手鼓魔”连八方,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三十八位。 此老手中的石鼓别具妙用,方才出其不意,以音波攻势重创苏琬珺。 眼见苏琬珺欲振乏力,连八方抚须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丫头善自珍重,下次老夫未必会放过你。”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不劳费心关怀,方才与你配合之人究竟是谁,是濮阳尚还是宫无忌?” 连八方哂然道:“想套老夫的话,你还是太嫩了,今日言尽于此,厉枭,咱们走吧。” 厉枭看着苏琬珺,颇为不舍的咂了咂嘴,嘿嘿阴笑道:“连老,如此人间极品,居然随便放了,不嫌太可惜吗?” 连八方听得一滞,随即满面严厉的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主子正是栽在这个上面,你要不知收敛,迟早步上后尘!” 厉枭似乎对连八方颇为服气,闻言讪讪一笑,不敢再说什么。 连八方正要带厉枭离去,此时忽听一声沉喝传来道:“连老请留步!” 连八方打眼一瞧,只见一条人影急奔而来,正是方才现身与樊飞和苏琬珺周旋的神秘人。 神秘人近前停步,先喘了一口大气,随后不悦的道:“连老,我先前交待给你的任务,似乎是除掉苏琬珺吧?” 连八方翻翻白眼道:“交待?神教都已经灭了,你还跟老夫摆策师的姿态,当真好笑。” 神秘人心下恚怒,霍地沉声道:“连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我的号令?” 连八方冷哼一声道:“别以为你号称‘智星’,便把旁人都当作傻瓜,若是老夫杀了这丫头,岳啸川会善罢甘休吗?” “到时候老夫疲于奔命,你却乐得隔岸观火,好不逍遥自在。” 神秘人似乎动了真火,当即厉斥道:“连老!咱们既然合作,便该精诚团结,互相推心置腹。” “否则若是各怀鬼胎,一味计较这些个人得失,那还不如就此散伙,免得自寻死路。” 连八方大不以为然,转念间一瞪眼道:“说得冠冕堂皇,那你呢,樊飞的人头可曾见你提来?” 神秘人似是一滞,无奈干咳一声道:“樊飞此人深浅难料,我不能轻易犯险,所幸他已经被我诓走,咱们先将苏琬珺除掉,之后再想办法诛杀樊飞和岳啸川。” 第0275章 刀疾剑影 耳听神秘人强词夺理,连八方正待反驳,此时忽听清越声音传来道:“濮阳策师不必再想办法了,樊某在此领教高招。” 忽来一语惊破密谋,敢情神秘人正是净宇教漏网的四魔之一,“智星”濮阳尚。 此老在《镇魔录》中高居第八位,一身文武绝艺非同小可,尤其多谋善断,深得叶行歌的信任。 此刻被樊飞喝破身份,濮阳尚霍地回头望去,只见青衫公子长剑在手,目光中隐含嘲弄,一派悠然之态。 濮阳尚暗自心惊,语声沉凛的道:“樊飞,凭你孤身一人,也敢来捋虎须?” 话音方落,倏见半跪在地的苏琬珺一跃而起,两道凌厉指风分袭濮阳尚和连八方。 濮阳尚伤势不轻,又兼猝不及防,虽然勉强侧身躲过要害,脸上的布巾却被指风扫落,露出一张写满沧桑的面孔。 连八方一向谨慎小心,及时举掌一格,堪堪卸去苏琬珺这一指之力。不料苏琬珺这招只为牵制,旋即只见她纤掌疾出,正中厉枭肩头。 厉枭反应不及,闷哼声中仰身栽倒,苏琬珺潇洒收势,掠了掠鬓边的秀发,嫣然一笑道:“二对二,这才算公平。” 濮阳尚见苏琬珺行动自如,方才显然是故作受伤,骇异之余眉头紧皱的道:“非凡神龙果然机变百出,老夫不胜钦佩之至,老夫自以为是执棋之手,孰料早已成了阁下手中的棋子。” 樊飞淡淡的道:“正因为料定策师心存博弈之志,樊某才会步步设局,诱使策师入彀,弈棋之人终究要有为人所弈的觉悟,不知策师以为然否?” 濮阳尚长眉一挑道:“说得好,可惜阁下还是棋差一着,原本的稳胜之局,如今却变作五五平手。” 樊飞微颔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樊某岂敢奢求万事顺遂,既然箭已上弦,正是不得不发。” 濮阳尚神色数变,意味深长的道:“阁下难道不担心岳啸川当真出了意外?若是他发生任何不测,老夫和连老的项上人头,可都没什么用处了。” 樊飞不为所动,斩钉截铁的道:“世事虽然难料,但樊某相信岳兄的能力,策师若是死不瞑目,必定能够看到他洗脱罪嫌,之后再展绝世风采。” 濮阳尚暗自一滞,终是沉哼道:“樊飞,胜负不过一念之间,如今你并无绝对把握,岳啸川又不知所踪,你何不再谋良机,却非要以身犯险呢?” 樊飞横剑当胸,凛然正声道:“多言无益,今日唯有一决生死,濮阳策师尽展高招吧。” 说罢但见一片异光蓝芒势如惊涛骇浪,猛的卷向濮阳尚。 苏琬珺同时清叱一声,玉女飞绫瞬间绷得笔直,带起一片飒然罡风,疾攻向连八方。 四名高手,两处战局,事关生死成败,却不知终将鹿死谁手? 日正当中,山顶孤崖,各有坚持的对决一触即发。 七妙星君面色凝重,右手骈成剑诀,指尖向下缓缓划出一道弧形。 岳啸川则立掌如刀,当胸向前虚劈而过,隐隐透出一派杀伐之气。 无论是随和跳脱,还是傲气凌云,战阵之上唯有静心凝神,方为取胜之道。 两人一天一地,一乾一坤,虽然只是一个起势,却已经足见大家风范。 心照不宣之际,两人几乎同时出手,指剑掌刀双锋并起,立刻斗在一处。 岳啸川掌上带出的劲风,无不蕴含开山裂石之威,只见他步履坚实、出招沉稳,强横的攻势中尽显无上威严。 七妙星君则步法轻灵,身形飘忽间潇洒无伦,尤其每次反击莫不精巧凌厉,举手投足大见绝逸仙风。 不知不觉拼过三十招,两人各自惊叹于对方的绝顶能为,争胜之心更加炽烈起来。 激战中只听七妙星君振声道:“岳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拙荆三招败于你手,委实不算冤枉。” 岳啸川攻势未减,冷冷的道:“夫子神威,天授绝学,果然非同凡响,岳某衷心佩服。” 七妙星君意兴勃发的道:“如今试探已过,在下可要得罪了,岳大侠也请全力应战吧。” 话音方落,七妙星君身上散发出一派凛冽杀意,指风剑气纵横激荡,在掌影中穿梭自如,尽袭岳啸川周身要穴。 岳啸川又岂是易与之辈,使出狂刀八锋斩中的诸般绝学,掌势威猛之中更增疾厉,前招未绝,后招已至,快得犹如惊雷疾电,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双方奇招迭现,越打越快,功力逐渐提升至顶峰,却始终无法占到对方半点便宜。 观战的银衫女郎看得胆战心惊,暗忖倘若此刻与岳啸川搏杀的是她自己,恐怕她早已毙命几十次了。 之前多少还存着再次讨教的心思,但眼见跟岳啸川的实力差距越拉越大,银衫女郎登时只觉心灰意懒,至于什么一雪前耻,真是如同痴人说梦了。 银衫女郎这厢自怨自艾,场中战局已经有了变化,只见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岳啸川的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裂缝,里面隐隐渗出血迹,七妙星君虽然毫发无伤,脸上的神情却更显凝重。 岳啸川面沉似水,紧盯着七妙星君道:“星君既然相逼至此,休怪岳某不留情面了。” 他说罢径自收回掌势,接着整个人纹风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浑似一尊石像一般巍然矗立。 七妙星君见状心生惊异,却并未贸然出手,因为他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出岳啸川的破绽,只能将强劲的内力尽数灌注指尖,准备随时发出雷霆一击。 激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场中气氛不仅丝毫未曾和缓,反而更加紧张了几分。 银衫女郎只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攥紧了两名孩童的手腕。 小公主正在聚精会神的关注战局,倒还不觉得什么,陪着她罚站的小樵子可惨了,手腕上的伤口疼痛钻心,却不敢叫出声来,生怕惹恼银衫女郎。 岳啸川沉寂片刻,终于开始逼近七妙星君,他整个人好像化作一柄寒光刺目的利刃,凌厉的锋芒迫得七妙星君胸腹滞闷,连真气运行都顿感闭塞。 七妙星君全神贯注,依旧凝力不发,只是随着岳啸川的逼近,他自己则在步步后退。 如此高手对决,一招失措便是一败涂地,七妙星君心知肚明,岳啸川正是在等待后发制人的一刻。 两人都在用十二分的精神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寻找一击破敌的最佳机会,谁先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都将落得功亏一篑,在对方手下饮恨。 仲春午后的烈日旷照之下,小公主和小樵子都热得大汗淋漓,银衫女郎虽然也是一般情态,但她身上流出来的几乎都是冷汗。 一阵微风拂过决斗中的两人,岳啸川的肩头跟着动了一动,在一般武人看来,这只是微风拂过衣衫的正常表象,但在七妙星君眼里,这却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 肩头微动便是发起进攻的前兆,而进攻之时无法保持固若金汤的防守,七妙星君蓄势已久的指力当即应手而发,同时迅如鬼魅般直扑上前,疾厉无伦的指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嗤的一声袭向岳啸川胸前。 心念转动只在一瞬之间,岳啸川的右手掌风后发先至,生生湮灭了那一片刺耳尖啸,他的左掌则携裹如山巨力,轰然劈向扑上来的七妙星君肩头。 七妙星君眼见一击无功,知道中了岳啸川的诱敌之计,无奈此刻他招已用老,根本无暇从容应对,百忙间只能全力举掌封出。 霎时只听喀喇一声脆响,七妙星君力屈三分,左臂当场骨断筋折。 岳啸川得势不让人,又是一记重掌劈向七妙星君的右肩,决意让他双臂尽废,彻底败下阵来。 第0276章 决胜刀魔 眼见情势急转直下,七妙星君凌空奋力一跃,伴着银衫女郎脱口而出的一声尖叫,险之又险的避开岳啸川志在必得的一击,紧接着骈指点出一道凌厉之极的锐风,突袭他的眉心要害。 这招反击拿捏精准,堪称妙到毫巅,岳啸川更不迟疑,连忙仰身闪让。 无奈变生不测,毕竟应对稍慢,那道指风啪的一声打断岳啸川的束发巾帻,满头乌发登时披散下来,一举制敌的机会也就此丧失。 七妙星君虽然勉强拿桩站稳,但终究压不住翻腾的气血,噗的一口朱红喷溅在地。 银衫女郎见状大骇于心,忍不住颤声尖叫道:“修齐!” 七妙星君摆了摆手,向银衫女郎示意无妨,随后摇头苦笑道:“岳大侠功力超群,又兼智勇双全,的确盛名之下无虚士,在下着实自叹弗如。” 岳啸川散发踞立,森然冷笑道:“岳某但凡稍有迟滞,此刻早已天灵迸碎,所以这便是星君所谓的‘不伤和气’吗?” 七妙星君无可辩驳,郑重躬身施礼道:“岳大侠没有赶尽杀绝,在下却被逼得痛下杀手,若是依照常规而论,在下其实已经输了。” 银衫女郎娇躯一震,连忙扬声道:“修齐!你不能认输,否则——”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只见七妙星君举起右手,毅然决然的道:“不过正如岳大侠不能失信于人一样,在下今日若是败了,以后再难面对拙荆。所以请恕在下斗胆,此战尚未终了,咱们仍须一决雌雄。” 岳啸川为之一哂道:“星君既然撕下伪装,岳某也不再容情,明王诛鬼刀之下,你只有一招机会。” 七妙星君叹口气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下已经有所觉悟,至于结果如何,但凭天意决定。” 岳啸川听罢神情一肃,功力瞬间提升至顶峰,周身弥漫出一派庄严清圣之气。只见他缓缓将右掌斜伸至左肩前方,左掌则掌心向上,守在腰肋之间,整个人抱元守一,尽显庄严法相。 七妙星君汇聚毕生修为,双目之中神光迸射,但见他左掌下垂虚承地利,右手捏成剑诀高举至耳侧,指尖对准岳啸川的心口,一片无可比拟的杀气,让他脸上充满了前所未见的暴戾。 微风再次拂过,两人同时出手,生死相搏的一招,两条人影瞬间一触即分,而胜负也在这瞬间判定。 鲜血飞溅当场,七妙星君踉跄两步,就此无声仆倒,银衫女郎顿觉浑身脱力,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战局终了,金戈止歇,但见岳啸川半跪在地,胸前淌着鲜血,半晌一动不动。 银衫女郎紧咬樱唇,硬生生压下上前查看的冲动,而方才仆地的七妙星君,终于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之中,重新站起身来! 银衫女郎这才转悲为喜,看着七妙星君踱到岳啸川面前,深吸一口气道:“岳大侠,恕在下冒昧一问,你如今可还有再战之能?” 岳啸川恍若未闻,好像已经死去似的,七妙星君见状轻轻一叹,径自俯下身去,勉强聚力连出数指,点中他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 岳啸川胸前的涌血之势大见延缓,紧闭的双目终于缓缓睁开,片刻方低沉的道:“你赢了。” 七妙星君轻咳一声道:“只是侥幸取胜罢了,不知岳大侠可有需要在下襄助之处?” 岳啸川面无表情的道:“岳某答应之事,绝无反悔之理,两位可以走了。” 七妙星君一正色道:“岳大侠的品格,在下自然放心,但你伤势沉重,可要在下护送一程?” 岳啸川冷冷回应道:“不劳费心,两位这便离开吧。” 七妙星君似是一滞,只能讪讪的道:“那岳大侠千万保重,我们告辞了。” 此时银衫女郎面带微笑,拉着小公主和小樵子走近过来,只听小公主娇声娇气的道:“义父,你怎么不杀了这个死奴才呀?” 七妙星君暗暗皱眉,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姣儿,如今胜负已分,义父不能赶尽杀绝。” 小公主大不以为然,又向银衫女郎撒着娇道:“不要嘛,娘快让义父杀了这个死奴才,不然我不跟你们走了。” 银衫女郎和七秒星君对视一眼,柔声劝慰道:“姣儿,这人先前对娘有不杀之恩,他也答应不把咱们的事说出去,娘觉得还是饶他一命更合适。” 小公主听银衫女郎这样说,更是大发娇嗔,一迭连声的道:“不管不管,我非要这死奴才死,娘要是不答应,便是不疼我,你怎么能不疼我嘛。” 这小丫头拉着银衫女郎的手,一味撒娇弄痴个不住,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娇稚可爱,只可惜她想要的并非寻常糖果玩物,而是旁人最珍贵的性命! 银衫女郎大感为难,正在蹙眉无语之际,忽听小樵子涩声道:“那个……几位好汉,你们既然都已经‘乱来’完了,能不能先把我给放了啊?” 他不说还罢,这一说小公主可更来劲了,愈显娇纵的道:“对了娘,这个死奴才最坏了,他也一定要死。” 七妙星君忍无可忍,终是板起面孔道:“姣儿!以后这位哥哥便是你的师兄,不许对他无礼!” 小公主闻言小嘴一撇,全不理会七妙星君,只是继续痴缠银衫女郎。 小樵子则大吃一惊,挠着头讷讷的道:“啊?大叔你刚说什么?什么师兄?” 七妙星君拍拍小樵子的肩膀,一脸和蔼的道:“大叔想带你离开这儿,收你做我的徒弟,教给你很多有趣的东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呀?” 小樵子骇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不不,大叔你饶了我吧,你们这些人成天‘乱来’,动不动便要打要杀的,我……我可不想。” 七妙星君啼笑皆非,只好耐心解释道:“你别误会,今天纯属意外,为师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 小樵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犹豫,片刻方期艾着道:“那这样好不好,你们别为难这个大胡子,我便跟你走。” 七妙星君眼前一亮,拊掌大笑道:“好好好,这有什么不好,徒儿这话正合为师心意,哈……真是孺子可教。” 小公主听得火冒三丈,脱口尖斥道:“不行!绝对不行!好你个不开眼的死奴才,成心跟我作对是么?” 小樵子大感快意,先朝小公主扮了个鬼脸,然后卯足力气向岳啸川呼喊道:“喂~大胡子,他们不杀你了,你快走吧。” 七妙星君不禁莞尔道:“傻孩子,岳大侠正在运功疗伤呢。” “咳……你的父母现在何处,为师这便去找他们,把事情交待清楚。” 小樵子神情一滞,低头闷声道:“我的父母……应该都不在了吧,啊对了,我还有个妹妹,师……师父您干脆也收她做徒弟吧?” 七妙星君听小樵子终于改口叫他师父,心中登时一畅,抚须微笑道:“好啊,再收个女徒儿也不错。” 小樵子欢然道:“真的?那多谢师父了!我家便是前面不远的那间茅屋,我马上把妹妹抱出来。” 他说罢径直跑向那间茅屋,七妙星君见状愕然道:“什么?抱出来?” 小樵子头也不回的道:“是啊,我妹妹再过小半年便两岁了。” 七妙星君甩开脑海里为小女娃儿洗尿布的恐怖幻象,干咳一声道:“罢了,夫人恕我擅作主张,咱们跟上去瞧瞧吧。” 银衫女郎温柔的道:“没什么,一切都听你的。” 小公主的小嘴撅的老高,板着脸不肯动弹。银衫女郎暗自一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小公主顿时转怒为喜,又狠狠瞪了岳啸川一眼,这才跟着七妙星君夫妇,一起向那间茅屋走去。 第0277章 剑斩智星 山道之上,激战正酣,樊飞长剑在手,招式挥洒自如,完全占据攻势。 濮阳尚身法奇特,态度从容不迫,沉着见招拆招,稳立不败之地。 眼看已是百招分野,仍旧不能克敌制胜,樊飞禁不住暗自心惊。 濮阳尚号称“智星”,一向深藏不露,极少与人动手相搏。正道群雄对他了解甚少,连《镇魔录》中都语焉不详,只说他疑似出自业火红城。 樊飞今日亲自对战濮阳尚,才知此老果然并非易与,功体确实与业火红城难脱干系,身法却又诡异非常,颇似地冥魔族的绝学。至于招式更加驳杂,甚至不乏正道各大门派的武功,看来着实无迹可寻。 心知不可操之过急,樊飞只能耐住性子,尽力与濮阳尚缠战,期待他露出破绽,再一举将他击败。 这边两人势均力敌,那边苏琬珺和连八方的战局也陷入胶着。 苏琬珺手持玉女飞绫,柔软时翩若惊鸿,颇具羚羊挂角之概,刚硬时矫若游龙,满蕴碎玉削金之威,一招一式既拥有洛神凌波之飘逸,又不乏覆敌破军之决绝。 连八方被逼得左支右绌,应对极为狼狈,但此老一向阴沉谨慎,此时紧守门户,分明只守不攻,苏琬珺一时之间竟奈何他不得。 眼见久战无功,苏琬珺渐感焦躁,故意出言讥讽道:“连老怪,不过数月不见,你居然转了脾性,原来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 连八方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丫头,若非无瑕玉簪和玉女飞绫护体,你岂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这话倒也不假,可若非夺魂邪鼓和一身诡异毒物加持,你连老怪不也只是个老朽废物么?” 连八方心下恚怒,但他并不强求口舌争胜,而是一味寓攻于守,等待机会来反败为胜。 倏忽已近未初时分,正是日间最为酷热之际,濮阳尚鬓边布满汗珠,脸色却沉静依旧,激战中还不忘冷哂道:“樊飞,你自己也内伤沉重,再这样勉为其难,你注定撑不过一刻。” “正所谓来日方长,你不如听老夫良言相劝,咱们今日就此罢手,等到各自伤势痊愈,再来一决雌雄如何?” 樊飞先前伤在明王诛鬼刀之下,本来便未痊愈,今日又伤上加伤,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他并未就此罢手,反而神情一肃,凛然沉喝道:“邪魔巨恶,天理难容,今日樊某不容纵虎归山!” 话音方落,只见樊飞剑势陡变,不再以劲急绵密取胜,转而以沉着凝练应敌。 濮阳尚顿感压力倍增,不禁惊怒交集的道:“樊飞!你当真要玉石俱焚?” 樊飞的神情更显肃穆,口中低颂密咒,剑上威能不断提升,逐渐形成风雷共作之势。 濮阳尚脸上露出惊惧之色,难以置信的道:“你!居然练成御剑之术?!” 樊飞已经将濮阳尚完全笼罩在剑光中,旋即只听一声穿云裂石的清叱,龙渊神剑脱手飞掷,冰蓝神芒径向濮阳尚的咽喉刺去。 濮阳尚厉喝一声,竭力腾身躲闪,但龙渊神剑好像有了生命一般,紧追在他身后斩落。 霎时只听一声愤懑的狂吼,一颗人头伴着血雨冲天而起,净宇教漏网四魔之一,“智星”濮阳尚,就此一命归阴! 几乎与此同时,濮阳尚的身体轰然引爆,吸雷大法凝聚的爆破之力瞬间倾泻出来。 樊飞虽然奋起余力倒纵而出,却仍被冲击边缘扫中,闷哼声中连连后退不迭,最终一跤跌坐在地。 濮阳尚的人头笔直落下,目中犹带不甘之色,已然褪尽光华的龙渊神剑静静插落尘埃,唯余猩红色的鲜血沿着深蓝色的剑刃缓缓滑落。 连八方眼见濮阳尚授首,老脸上登时布满恐惧之色,脱口惊叫道:“御剑之术!这……怎有可能?!” 苏琬珺虽然担心樊飞的安危,却不想放过连八方,只能继续全力与之周旋。 所幸连八方此时心神巨震,出招已经不成章法,显然是难以久持了。 樊飞闭目凝神,似乎在运功压制伤势,连八方觑得分明,心中的慌乱不由得更增几分,败象也愈见明显。 不过正所谓急中生智,连八方霎时有了对策,随即只见他聚力于掌,重重拍在手中的石鼓之上。 场中立刻响起一声嗡鸣,苏琬珺早已将内力提至上乘,可仍然觉得心头莫名一颤。 樊飞更是面色陡变,胸中气血狂涌,真气运行横遭干扰,大有反噬自身之象。 连八方一招得手,趁机大叫道:“丫头!樊飞这时犹如待宰羔羊,老夫若出全力,他必死无疑!你如果再苦苦相逼,便准备好当小寡妇吧!” 苏琬珺明白以樊飞眼下的状况,实难对抗连八方的夺魂邪鼓,为防此老狗急跳墙,出招本能的放缓下来。 连八方心中大定,赶紧略作喘息,跟着趁热打铁的道:“你们今日杀了濮阳尚,已经算是大有斩获,何苦还要拼上性命,玉石俱焚对谁都没好处!” 苏琬珺闻言更加犹豫,此时忽听樊飞冷厉的声音传来道:“巧舌如簧无用,连老怪,今日樊某必收你命!” 连八方不由得惨然变色,只见樊飞神情冷肃,手中紧握龙渊神剑,正在向他逼近过来。 心知已是命在顷刻,连八方索性孤注一掷,拼着硬捱苏琬珺一掌,再度拍响手中的夺魂邪鼓。 不料樊飞竟是恍若未闻,步伐反而愈见坚定,分明已经下定决心,非取连八方的性命不可。 连八方只觉死亡的压力将他完全笼罩,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厉嚎。 苏琬珺趁机猛攻,玉女飞绫在连八方身上留下数道血痕,只待樊飞挺身入战,两人合力诛杀此獠。 正在情势逐渐趋于明朗,连八方穷途末路之际,忽听一个无限娇慵的声音传来道:“唷~是谁这么讨厌呀,又是乱敲鼓,又是鬼叫的,这儿又不是戏台子~” 这声音甜得犹如蜜裹砂糖,媚得令人心痒难搔,好似沐浴之后披在身上的丝绸一般。光滑柔顺的触感,包围着敏感的身体,让人打心眼里生出一种慵懒舒适的感觉。 樊飞等三人各自一怔,紧接着又听一声短促的惊叫,那甜腻女声俨然受惊的道:“阿弥陀佛,吓死奴家了,这儿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还端端正正摆了个人头,敢情你们是在祭天么?” 樊飞霍地转身望去,但见一名少妇正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她的容貌虽然称不上绝美,但那身剪裁合度、轻薄柔软的白衣白裙,加上那双纤细精致、寸尘不染的白缎绣鞋,却将她衬得十分撩人心魄,白皙的玉手轻抚着波澜起伏的胸口,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情状。 樊飞认出来人是谁,心中颇觉惊异,苏琬珺则秀眉紧蹙,暗自全神戒备。 白衣少妇依旧旁若无人,径自怀中取出一张白绸手绢,一边轻挥扇凉,一边抱怨着道: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刚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小哥被人家打死,已经让奴家心惊胆战了,没想到急慌慌的跑下山来,迎面又是一颗人头。唉~你们这些道上的人物,总是打打杀杀的,也不嫌烦么?” 樊飞闻言终是为之色变,苏琬珺更加大骇于心,连八方却是如释重负,嘿嘿冷笑道:“原来岳啸川已经被人打死了,真是苍天有眼,终于让老夫等到这一天。” 樊飞勉强镇定心神,紧盯着白衣少妇道:“你方才所言可是实情?” 白衣少妇媚眼一眯,似笑非笑的道:“小俊哥这是什么话,奴家骗你们做什么?还有啊,你们两个居然欺负一位老人家,实在太过分了,再不赶紧住手,当心奴家报官哟~” 第0278章 芙蓉姑娘 耳听白衣少妇言之凿凿,樊飞终是抱拳为礼道:“多谢传信,后会有期。” 苏琬珺闻言一愕,面现迟疑的道:“这便算了么,那连老怪呢?” 樊飞拾起濮阳尚的人头,清冷的目光盯向连八方道:“连老怪,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吧。” 苏琬珺虽然心存疑虑,但她对樊飞十分信任,于是不再多言,径自收起玉女飞绫,退至他身侧站定。 连八方如蒙大赦,一时之间颇有些难以置信,浑不知樊飞和苏琬珺究竟有何盘算。 樊飞又神情复杂的看了白衣少妇一眼,之后转身向来路奔去,苏琬珺随后紧紧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连八方死里逃生,心绪混乱之下,竟自愣在当场,白衣少妇见状掩口娇笑道:“老人家还不逃命吗,不怕那两人再折回来?” 连八方如梦方醒,上下打量间讷讷的道:“你……阁下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衣少妇嘻嘻一笑道:“奴家住在前面不远的乔家庄,老人家若是有空,去庄上打听芙蓉姑娘便是,奴家一定好好招待。” 连八方暗自皱眉,转念间拱拱手道:“阁下不说也罢,今日解围之恩,老夫铭记在心,日后必当补报。” 他说罢解开厉枭的穴道,不由分说便拉着他飞奔而去。 白衣少妇神秘一笑,脚下倏起迷踪幻步,向着樊飞和苏琬珺离去的方向追下。 堪堪才追了不到一炷香时光,樊飞和苏琬珺的背影已然遥遥在望,白衣少妇面露微笑,甜腻的嗓音娇声呼唤道:“哎~前面的小俊哥请留步,奴家有事相告~” 樊飞和苏琬珺同时一震,终是依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白衣少妇。 白衣少妇袅袅婷婷的走近过来,一边拿手绢擦试鬓边的汗珠,一边笑吟吟的道:“小俊哥呀,你们的脚程可真快,差点累死奴家了。” 苏琬珺不禁颦眉道:“艳魔女,想动手便直说,不必再装模作样,我们两人愿意奉陪。” 白衣少妇一脸惊讶的道:“啊?什么艳魔女,奴家小字芙蓉,乔家庄上人人皆知,几时又变作什么艳魔女了?” 樊飞摇了摇头,强自隐忍着道:“前辈恕在下直言,我们此刻犹如滚油烧心,实在无暇多作口舌之争,所以还请长话短说。” 白衣少妇扑哧一笑道:“小俊哥真坏,奴家才双十年华,怎么成前辈了?” 苏琬珺忍不住冷笑道:“是么?可我记得你已经年近百岁了吧?” 白衣少妇抿嘴一笑,摆摆手道:“算啦~还是先捡要紧的说,免得你们这么没耐性,咳……其实那位大胡子小哥,他还没被打死呢~” 樊飞和苏琬珺本来便是将信将疑,闻言释然之余又心中一动,只听苏琬珺冷斥道:“艳魔女,你假造消息乱人心神,又逼迫我们放过连老怪,到底是何居心?” 白衣少妇并不回答,只是挥着手绢,娇声媚气的道:“小俊哥呀,眼下跟奴家说话,你还提着一颗人头,血腥味冲得奴家难受死了,先把人头放一边好不好?” 樊飞正自一怔,便觉腕上针刺似的一疼,不由自主的松开手掌,濮阳尚的人头立刻跌落在地,向着白衣少妇面前滚去。 白衣少妇惊叫一声,一脚踢向那颗人头。人头被她踢得飞起老高,正好撞在近旁的一棵树上,登时撞了个四分五裂。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樊飞和苏琬珺都来不及阻止,苏琬珺当场气得俏脸煞白,脱口厉斥道:“艳魔女你!简直该死!” 白衣少妇充耳不闻,自顾自的俯下身去,疼惜的抚摸着沾染了血色的绣鞋,媚眼瞟向樊飞,一脸嗔怪的道:“小俊哥怎么能这样呢,随便乱丢人头来吓唬奴家,奴家要罚你把鞋面上的血迹擦干净哦~” 苏琬珺已经忍无可忍,便要挺身攻向白衣少妇,此时却见樊飞微微变色,竟向白衣少妇拱手为礼道:“前辈今日之恩,在下必定铭记于心。” 苏琬珺大为错愕,但她毕竟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目光立时落在那颗已经变作烂西瓜一般的人头上面。 虽然人头四分五裂,只余一片血肉模糊,但脸上的伪装也因此暴露无遗,那分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真相揭穿之刻,苏琬珺不由得面色陡变,脱口惊叫道:“人皮面具!这不是濮阳尚?!” 樊飞微颔首道:“看来前辈今日并非为连八方解围,反而是救了我们两人的性命,先前的确是在下太大意了。” 白衣少妇抿嘴轻笑道:“小俊哥既然知道承了奴家的情,便别再前辈来、前辈去的好不好,听起来好生分啊,奴家小字芙蓉,你不妨先叫一声芙蓉姐姐听听?” 樊飞听罢面现尴尬之色,苏琬珺则秀眉紧蹙的道:“艳前辈的相救之恩,我们自会寻机补报,可你方才所说关于岳兄之事,实情到底为何?” 白衣少妇——芙蓉姑娘睨了苏琬珺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小妹妹你也真是的,人家小俊哥都伤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还成天岳兄长、岳兄短的,这么不知轻重,难道不怕小俊哥伤心么?” 苏琬珺脸上一红,正待反唇相讥,芙蓉姑娘已经咳声道:“好啦,告诉你们便是,大胡子小哥跟什么星啊月啊的人打起来了,最后棋差一着,落得作法自毙,万幸人家没赶尽杀绝,他好歹保住一命。” 樊飞略一沉吟,缓缓点头道:“星魂天之主,‘七妙星君’葛修齐,月华天之主,‘新月夫人’宣若璧,岳兄怎会与这夫妻二人起了冲突?” 苏琬珺和樊飞想到一处,忧心忡忡的道:“宣若璧倒还罢了,葛修齐却非易与之辈,一身能为较之岳兄不遑多让。岳兄败在他们手里,即便最后保住性命,受伤也肯定不轻,咱们必须尽快前往接应。” 樊飞心下一叹,径向芙蓉姑娘拱拱手道:“前辈见谅,今日我们两人有事在身,只好先行别过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之处,我们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芙蓉姑娘闻言一怔,上下打量着樊飞道:“小俊哥呀,不是姐姐说你,你要再不赶紧找地方疗伤,那漫说什么‘赴汤蹈火’,恐怕连你自己都没几天好活了。” 樊飞苦笑一声道:“多谢前辈关心,但在下重任在肩,委实休息不得。” 芙蓉姑娘正自不以为然,便听苏琬珺柔声道:“飞,前辈说的没错,你还是暂作休养,等我找到岳兄,咱们再商议后续之事。” 樊飞虽觉欣慰,却还是摇摇头道:“我无妨,葛修齐毕竟实力不俗,你一人恐怕应付不来。” 苏琬珺俏脸微红,嗔怪的道:“我一人应付得来,你尽管放心好了,今日咱们力战无功,必须从长计议。” 樊飞无法反驳,终是轻轻一叹道:“也罢,那咱们在何处会合?” 苏琬珺尚未开口,芙蓉姑娘已经媚笑道:“这还不好办,小俊哥干脆到姐姐家里坐坐如何?” 樊飞闻言一怔,随即只听苏琬珺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芙蓉姑娘媚眼斜乜,笑吟吟的道:“怎么不行啊小妹妹,你还怕奴家吃了小俊哥不成?” 苏琬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樊飞见状了然的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眼下确实不便叨扰,日后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不迟。” 芙蓉姑娘神色稍敛,面现哂然的道:“原来小俊哥也这么看不起奴家,哼……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来都是空话。” 樊飞脸上一热,赶紧郑重其事的道:“前辈切莫误会,在下绝无轻视之意。” 第0279章 逆锋碎月 樊飞虽然一片诚恳,芙蓉姑娘却不以为然,手绢轻扇间曼声娇哼道:“小俊哥是言不由衷吧,唉……枉费奴家跑前跑后,帮你们劳心劳力,到头来竟是白忙一场,真是伤心死了。” 樊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苏琬珺见他进退两难,无奈之下终是涩声道:“好吧,便依前辈的意思,想必你不会对樊飞的伤势置之不理,小女子在此先行谢过。” 芙蓉姑娘顿时转嗔为喜,志得意满的道:“这才对嘛~奴家虽然不是郎中,可家里常备着十几贴祖传膏药,小俊哥交给奴家照顾,小妹妹尽管放一百个心吧。” 樊飞不禁面露苦笑,苏琬珺也啼笑皆非,顿了顿才低声道:“我会尽早回来,你一定要保重。” 樊飞嗯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苏琬珺脸上一红,又向芙蓉姑娘虚施一礼,随后腾身往山上而去。 芙蓉姑娘目送苏琬珺的背影消失,这才向樊飞抛了个媚眼,嗲声嗲气的道:“小俊哥呀,先前你派小妹妹来探姐姐的底,结果正好撞见姐姐在颠鸾倒凤,这次可轮到你自己了吧?” 樊飞轻咳一声道:“惭愧之至,先前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芙蓉姑娘嘻嘻一笑道:“还敢叫前辈,唉~算了,这么叫也不错,说不定还更有情趣,谁让姐姐这么喜欢你呢?” 说话间芙蓉姑娘已经扭股糖似的缠了上来,果然是“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樊飞心中苦笑连连,此番惹上这位积年魔女,当真不知是吉是凶,只能随机应变了。 午后的阳光愈显炽烈,岳啸川盘膝端坐在地,额头上满布密密麻麻的汗珠。 经过一番运功调息,他的呼吸已经渐趋均匀,脸上也回复了血色。 正在此时,倏听一声惊恐的尖叫传入耳中,岳啸川心头一凛,抬眼循声望去,只见小樵子正沿着山崖没命的向他跑来,神色中透着无比惊惶,小公主则握着匕首,在后面穷追不舍。 岳啸川正觉愕然,便见一道耀目银光直奔小樵子的后颈射到,惊怒之际早已拔身而起,凌空一掌拍向那道银光。 无奈岳啸川伤势沉重,这一掌的力道大打折扣。那道银光去势未减,只是稍微偏离了方向,打在小樵子肩后。 小樵子惨哼一声,当场仆倒在地,小公主正好追上来,脸上挂着得意的娇笑道:“死奴才,我要杀的人,从来都逃不掉,你乖乖认命吧。” 小樵子肩上剧痛钻心,满心恐惧间放声大叫道:“小妖女!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怎能这么狠毒霸道?!” 小公主好整以暇的道:“有什么不满,下阴曹地府跟阎罗王说吧,我这便送你上路。” 岳啸川一掌既出,脑中顿时一阵眩晕,但他一心阻止小公主为恶,于是不顾真气运行紊乱,径直向她逼近过去。 孰料正在此时,陡听一声清冽冷叱,一道掌力势如排山倒海,向着岳啸川胸前轰然撞来。 岳啸川早有防备,立刻举掌相迎,随即只听一声爆响,他竟是丝毫未退,怒目瞪向小公主,满含戾烈的道:“滚!” 小公主虽然心中发怵,但她毕竟有恃无恐,索性扮个鬼脸道:“死奴才,怕你么?” 她说罢飞起一脚,狠踢向小樵子的背心,岳啸川正待上前阻止,不料一道更加强劲的掌力又猛然冲击过来。 岳啸川万般无奈,只得举掌封出,这次却是对手占了上风,如山巨力迫得他蹬蹬蹬连退数步。 一招受制,救援不及,耳边只听短促而绝望的尖叫声,小樵子瘦弱的身躯就此跌落山崖! 岳啸川既惊且怒,死死盯向那条缓步走近的银色人影,而正在她的手中,闪耀着与射向小樵子一模一样的银光。 银衫女郎近前站定,面带微笑的道:“岳啸川,你不必恼我杀那孩童,因为像你这样所谓的大侠,都要对我的姣儿下手,那像我这样所谓的邪魔外道,杀个把孩童当然不算过分。” 岳啸川一面强压伤势,一面哑着嗓子道:“宣若璧,你这魔女,我早该杀了你!” 银衫女郎——“新月夫人”宣若璧,闻言悠悠的道:“不错,你早该杀了我,当我败在你手下的时候,便该杀了我。” 眼见岳啸川怒上眉山,新月夫人又轻描淡写的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上次我杀的那名秦老拳师,其实根本不是秦傲天的族叔,我之所以杀他全家,纯粹是因为他那‘傲月神拳’的绰号冲犯了我。” “可笑你竟然信了我的说辞,真以为我跟秦傲天有血海深仇,哈……如今不妨告诉你,我与秦傲天是真心相恋,也只有我为他留下姣儿这点骨血,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合该你今日命归阴曹。” 岳啸川大大一滞,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新月夫人见状呵呵一笑道:“愤怒是么?自责是么?哈……修齐的移星换斗之术神妙无伦,这一招明王诛鬼刀斩在你自己身上,滋味可不好受吧?” 岳啸川愤懑已极,新月夫人却不以为意,兀自淡淡的道:“邪魔外道一向擅于趁人之危,我宣若璧也不例外,但你若肯说出受谁指使来追杀姣儿,我可以将你的尸身送还给他,便算报答不杀之恩吧。” 岳啸川对新月夫人已经恨之入骨,索性充耳不闻,只是默默运功,欲图暴起反击。 小公主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只见她挥舞着匕首,一脸兴奋的道:“娘跟这死奴才废那么多话干嘛,赶快把他杀了呀。” 新月夫人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姣儿你不懂,像岳啸川这样所谓的大侠,娘方才这些话带给他的痛苦,远比杀了他更让他心如刀绞。” 小公主似乎有所领悟,但她自小骄纵惯了,仍是不依不饶的道:“不管,娘快杀了他,我看见那副大胡子便讨厌。” 新月夫人失笑道:“罢了,既然姣儿这样说,娘听你的便是。” 她说罢缓缓提起右掌,语带嘲讽的道:“岳啸川,今生到此为止,来世可千万别再这么天真了。” 索命一掌将发未发之刻,身后倏地传来七妙星君惊怒交集的声音道:“夫人你做什么?!赶快住手!” 新月夫人吃了一惊,先前她出其不意,以重手法点了七妙星君的穴道,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冲开禁制。 情知丈夫不会任由自己滥杀,新月夫人索性运起全力,一掌拍向岳啸川的天灵。 岳啸川恍若未见,既不应招也不避让,新月夫人一掌中的,结果却大出意料。 霎时只听她闷声惨哼,踉跄着退出十几步,直到被冲上来的七妙星君拦腰抱住,才终于止住后退之势。 新月夫人口中嗬嗬连声,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七妙星君见状大惊失色,当机立断之下指出如风,分点她身前各处要穴。 随即只听一阵急促的噼啪震响,新月夫人所着的银衫倏地由内向外爆裂开来。刚猛无匹的刀劲瞬间释放,鲜血随之喷溅而出,顿时化作一片血雨。 新月夫人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呼,霎那间目眦欲裂,此时方听岳啸川沉冷的声音传来道:“明王诛鬼刀终究是岳某的绝学,宣若璧,你当真了解这一点吗?” 新月夫人这时哪还能出言应答,七妙星君忧心如焚,连忙为她截脉止血。 但新月夫人毕竟伤势过重,当下双目一阖,倒头晕死过去。 小公主骇得面无人色,赶紧躲到七妙星君身后,颤声哀求道:“义……义父,别……别让他杀我。” 七妙星君臂弯里正揽着一个仍在昏睡的瘦弱女童,见状忿然作色道:“云儿呢?难道你们杀了他?” (本章完) 第0280章 凄怆陨星 小公主被七妙星君问得心虚不已,赶紧低下头去,嗫嚅着道:“是……是娘先用暗器,打中那死奴才的肩膀,我不过是把他踢下山去罢了。” 七妙星君虽然早有预料,闻言却依旧气得须发皆张,此时只听岳啸川斩钉截铁的道:“葛修齐,今日之事再无转圜,岳某誓杀宣若璧,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七妙星君不禁惨然道:“拙荆滥杀无辜,的确罪孽深重,但她终究是在下的妻子,在下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岳啸川沉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你还要为她出头了?” 七妙星君喟然一叹道:“岳大侠,你强行化纳刀劲反击拙荆,等于承受了双倍的明王诛鬼刀之力,以你眼下的状况,必定不是在下的对手。” 岳啸川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即便粉身碎骨,岳某也决不退缩,你大可放手一搏。” 七妙星君登时一滞,面现挣扎的道:“岳大侠,你当真要逼在下行不义之事?” 岳啸川冷冷一哂道:“义与不义只在一念之间,你若执意包庇恶徒,便是与她同罪。” 七妙星君正自天人交战,岳啸川已经快步走近先前贯入刀剑的那棵大树。只见他径自取回琢玉魔刀,又将那柄金色长剑掷在七妙星君面前,重伤的身躯峻拔如山,唯闻戾烈一语道:“性命相搏,生死由天,来吧!” 七妙星君凝视着眼前的金色长剑,半晌方长叹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唉……古人诚不欺我。” 说罢扶着依旧昏迷的新月夫人坐下,随后只听七妙星君沉喝道:“姣儿过来,好好照看你娘!” 小公主一脸畏怯的走近过去,乖乖扶住新月夫人。 七妙星君拾起长剑,目光中隐现决绝的道:“岳大侠,此剑相伴在下多年,在下一向十分珍视,但今日——到此为止。” 话音方落,七妙星君神情一肃,蓦地发出一声断喝,刚柔并济的内力轰然一击,那柄金剑竟被他当场震断,恰似一蓬流星雨般纷纷坠落在地。 岳啸川见状大为错愕,此时只见七妙星君单膝跪地,痛心疾首的道:“岳大侠,在下今日当天立誓,我们夫妻二人有生之年决不再出江湖,只求你放拙荆母女一条生路。” 岳啸川皱起眉头,神色冷峻的道:“胜负尚未可知,你何必就此屈服?宣若璧身上血债累累,岳某今日无论如何放她不过,定要取她首级。” 七妙星君听得一怔,面现迟疑的道:“血债累累?这……云儿之事在下无话可说,但在下已经决定收他的小妹为徒,今后呕心沥血全力栽培,权当告慰云儿的在天之灵。” 岳啸川冷笑一声,直视着七妙星君道:“那名孩童暂且不论,但你可知两年前宣若璧只为一点怨气,便将一位无辜的老拳师阖家斩尽杀绝?” 七妙星君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道:“什么?!岳大侠此言有何凭据?” 岳啸川一正色道:“宣若璧方才亲口承认罪状,你若不信岳某的说辞,大可向秦傲天之女求证。” 《仙木奇缘》 七妙星君转目看向小公主,只见她慌忙摇了摇头,信誓旦旦的道:“才没有呢,你这死……死家伙根本是污蔑我娘,我娘一向慈悲为怀,才没杀那什么秦老拳师一家呢。” 七妙星君闻言直是如坠冰窟,岳啸川则沉冷的道:“宣若璧心狠手辣,行事残毒之极,单凭这两件罪状,她便死有余辜。何况以她这等心性,难保没有其他恶行,岳某今日取她性命,正是替天行道。” 七妙星君双眉紧锁,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岳啸川见状摇摇头道:“所有该说的话,岳某已经说过了,接下来端看你的决定,是否还要保她?” 七妙星君微微回神,终是哑着嗓子道:“岳大侠,这世上虽然有正邪善恶,但能够大义灭亲之人,毕竟只是少数,在下……同样不能免俗。” 岳啸川难掩失望之色,片刻方沉声道:“既然执迷不悟,只能一决雌雄了,这便动手吧。” 七妙星君惨然一笑道:“岳大侠,或许有朝一日,你也能体会到在下此时的心境,但在下注定是看不到了。” 说罢但见七妙星君骈指回点,正中自己额头上的神庭穴,霎时只见他脸色一白,整个人也跟着摇摇欲倒。 岳啸川不由得心头猛震,脱口惊呼道:“你!为何自伤至此?!” 七妙星君勉强拿桩站稳,双目死死盯着岳啸川道:“在下……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拙荆母女……一条生路,只求岳大侠……应允……” 岳啸川沉哼一声,便要上前为七妙星君疗伤,七妙星君却闪身一退,随即厉喝道:“岳大侠……在下只求你应允!” 岳啸川神色数变,终于长叹一声,登时只见刀光一闪,一道劲风射向新月夫人胸前。 伴着小公主的一声尖叫,新月夫人身子一震,缓缓睁开眼睛,而与此同时,琢玉魔刀锵的一声重归鞘中。 七妙星君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用尽全身力气呼唤道:“夫人……” 新月夫人循声一望,震骇之下脱口惊叫道:“修齐!你怎么会散功?是谁打中你的罩门?!” 七妙星君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剧烈喘息着道:“夫人……你答应我,从今以后……退出江湖,我才能……走得安心……” 新月夫人挣扎到七妙星君身边,眼含热泪的道:“修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快告诉我啊!” 七妙星君愈显虚弱的道:“岳大侠……已经答应……不再为难,我是……自愿如此,你们……不可向……岳大侠寻仇,夫人……答应我……” 新月夫人固是涕泪交流,小公主也微现悲戚之色,七妙星君见妻子迟迟不答,不禁作色道:“夫人!你难道……真要让我……死不瞑目么?” 新月夫人终于痛哭失声,双臂抱紧七妙星君,语声哽咽的道:“修齐……我答应你,今后退出江湖,也不找岳啸川寻仇,这些我都答应你。” 七妙星君这才如释重负,又转向岳啸川道:“岳大侠的恩情……在下只能……来世报答了,另外……这女童……已成孤儿,还请岳大侠……帮她寻个去处……” 岳啸川明白七妙星君是对小公主之流不能放心,于是上前接过他臂弯里那名女童,随后正声道:“余下之事不劳挂怀,岳某自有担待。” 七妙星君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就此油尽灯枯,闭目溘然长逝。 新月夫人心底一空,身躯剧颤间泣不成声,看来的确是真情流露,只可惜她这一番真情,毕竟来得太迟了。 岳啸川冷眼旁观,片刻方沉声道:“宣若璧,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莫让葛修齐的牺牲白费。” 新月夫人止住哭泣,咬牙切齿的道:“岳啸川,我答应修齐之事自会做到,你以后或许千刀万剐,但我们绝不会向你寻仇!” 岳啸川冷冷一哂道:“如此最好,否则琢玉刀锋之下,只能辜负故人了。” 他说罢便抱着那女童扬长而去,新月夫人正自失神,便听小公主斩钉截铁的道:“娘,姣儿一定会练好武功,将来为义父报仇!” 新月夫人不禁苦笑道:“姣儿,娘已经答应你义父,咱们不能失信。” 小公主冷笑一声道:“是娘答应义父的,姣儿可没答应,何况姣儿还是小孩子,答应了都可以不算数的。” 新月夫人微微一怔,终是柔声道:“好孩子,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咱们先带你义父回惜月湖吧。” 小公主点了点头,母女两人就此蹒跚起身,很快消失在山间云雾之中,只留下一片凄凉和萧索。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81章 无名小卒 傍晚时分,阳光温暖而和煦,照得人昏昏欲睡。 岳啸川怀抱女童,在山道上缓步而行,脑海中犹在回忆方才与七妙星君那一战。 移星换斗是星魂天绝世秘招,功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堪称玄妙莫测。 岳啸川志在必得的一招“鬼泣山河”,无上刀劲全数返诸己身,致使他瞬间遭受重创,只能含恨吞败。 之后新月夫人故意针对小樵子,迫使岳啸川中止运功疗伤。本已渐归平缓的刀劲不仅再次凝聚,而且更显凶桀暴戾。 岳啸川孤注一掷,强行将体内刀劲运化至一处,借着新月夫人掌击他天灵之际,循经走脉一举反击而出。 新月夫人猝不及防,险些重伤毙命,但岳啸川这招勉为其难,远未达到移星换斗那等奥妙境界,所以搏命一击之下,他所受到的伤害,实际比新月夫人更加严重。 虽然靠着一口硬气勉力撑持,顺利了结与星月夫妇的恩怨,但岳啸川体内刀劲纵横奔突,早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本来打算先跟樊飞会合,再请他从旁护法,可如今伤势恶化,岳啸川着实别无选择。 心知再也拖延不得,岳啸川立刻盘膝坐好,默默运功化解体内刀劲。 须臾只见他牙关紧咬、眉峰紧攒、双目紧闭,全身汗出如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已经接近走火入魔! 正在岳啸川命悬一线之刻,一双纤掌轻轻抵住他的背心,两道柔和的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入他体内,迅速压制住剧烈奔突的刀劲。 岳啸川收摄心神,借着这番强援继续运功,堪堪用了一炷香的时光,他体内的刀劲终于渐趋平缓。 明白身后究竟是谁,岳啸川直是感慨莫名,当下讷讷的道:“我无碍了,此地凶险,咱们离开再说。” 苏琬珺鼻中轻哼,难掩嗔怪的道:“倘若我来迟半步,你恐怕早已走火入魔,这时候还要逞强么?” 岳啸川皱眉道:“我中的是自己的刀招,自己心中有数,你不必太过……” 苏琬珺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我已经布下阵势护法,寻常之辈绝难靠近,你这次伤势太重,还是听我的话,赶紧运功疗伤。” 岳啸川没法反驳,索性依言全力运功,不过片刻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苏琬珺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加紧催动内力,相助岳啸川疗伤,秀丽的面容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下,展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绝美。 忽然之间,几许林鸟惊飞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苏琬珺登时心头一震,须知岳啸川运功疗伤正值紧要关头,她此刻本来便有些力不从心,倘若来者是敌非友,那可如何是好? 《仙木奇缘》 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只听沉稳的脚步声中,来人竟是轻车熟路,直接闯进阵法核心,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缓缓伸出,按向苏琬珺头顶的百会穴。 若是任由这掌按下,苏琬珺即便不死,也要任人宰割。可她一旦出手应对,必将导致岳啸川真气走岔,后果不堪设想。 万般无奈之下,苏琬珺只能强自镇定的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大驾光临,小女子眼下不便施礼,请朋友海涵。” 前伸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只听一声轻笑道:“苏姑娘果然是奇女子,当此性命攸关之刻,还有心情说笑,实在让人佩服。至于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姑娘唤我小卒便可。” 苏琬珺沉吟着道:“小奇锽阵虽然不算什么精微数术,但阁下轻而易举开破阵眼,进而直捣黄龙,拥有如此大才,却又如此谦卑,小女子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卒”呵呵一笑道:“过奖过奖,在下纯属误打误撞,侥幸来到姑娘身后,至于什么精微数术可一窍不通。” 苏琬珺明知“小卒”是在装傻,但也不去揭穿,只是淡淡的道:“是否侥幸并不重要,阁下此来究竟有何目的,能否告知小女子?” “小卒”俨然赞许的道:“苏姑娘不愧为女中豪杰,果然快人快语,那在下便不绕弯子了。” “咳……其实在下跟刀魔有些过节,苏姑娘若肯将他交给在下,在下自然感激不尽。” 苏琬珺心头一凛,蹙着眉尖道:“岳兄此刻正在运功疗伤,小女子一旦收手,他必定走火入魔,岂能交给阁下?” “小卒”悠然一笑道:“苏姑娘多虑了,在下要的并不一定是活人,哪怕是刀魔的尸首,在下也乐于笑纳。” 苏琬珺不禁苦笑道:“阁下这般态度,是必欲置岳兄于死地了,如此恕小女子不能答应。” “小卒”并不意外,反而意味深长的道:“苏姑娘对刀魔的确情深义重,但常言说得好,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苏姑娘如此不知避嫌,难道不怕对不起非凡神龙么?” 苏琬珺语气转冷,义正词严的道:“岳兄和小女子的友情皎如日月,阁下却无端臆测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实在忒显下作!” “小卒”听罢嘿然道:“原来苏姑娘也有这么大的脾气,在下真是见识了。” “不过在下的话并非全没道理,试想苏姑娘如果陪着刀魔香消玉殒,江湖上难免会有好事之徒,编派两位是生不同衾死同穴,俨然一对苦命鸳鸯,更有甚者还会将那‘生不同衾’稍作改动,如此……” 苏琬珺听得羞怒交集,脱口断喝道:“你!——阁下这般口没遮拦,委实令人不齿!” “小卒”一本正经的道:“其实在下纯粹是为苏姑娘着想,毕竟你与非凡神龙佳偶天成,何苦再来招惹刀魔呢?” 苏琬珺听出“小卒”意在调侃自己,难掩激愤的道:“够了!小女子命苦福薄,不劳阁下‘着想’!今日事关岳兄生死,小女子决不妥协,阁下尽管动手便是!” “小卒”叹口气道:“苏姑娘啊,在下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今日为何如此糊涂?你若肯知难而退,结果不过是刀魔一人毙命,但你若执迷不悟,你们两人都在劫难逃,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么?”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阁下或许不懂,这世上并非所有东西,都可以拿来算计!” “小卒”俨然痛惜的道:“唉……这又是何必呢,苏姑娘当真令在下失望了。” 说话间“小卒”遽然出手,摘落苏琬珺头上的无瑕玉簪,而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射向他面门的玉女飞绫,而后动如闪电,将玉女飞绫缠在苏琬珺尚未垂落的秀发上。 快,快得惊人,快得犹如鬼魅。发髻丝毫未变,只是发簪换成了发带而已,苏琬珺心底升起一片凉意,莫名惊骇之下作声不得。 “小卒”把玩着无瑕玉簪,好整以暇的道:“好险,若非苏姑娘双手受制,在下此刻早已脑袋开花,不过能够隔空催动玉女飞绫,苏姑娘当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苏琬珺樱唇紧抿,不再理会“小卒”,只是全力相助岳啸川疗伤。 岳啸川的呼吸渐渐回复平稳,但苏琬珺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小卒”自然心知肚明,缓缓摇头道:“苏姑娘,在下已经把好话说尽,你难道真要一意孤行,陪着刀魔同往阴曹报到?” 苏琬珺索性阖上美目,不卑不亢的道:“小女子虽非七尺男儿,但这个‘义’字,决然抛舍不得。” “小卒”微微一顿,终是喟然道:“罢了,如此一来,在下委实别无选择。” 话音方落,修长白皙的手掌倏地探出,正中苏琬珺背心要害! 一道凛冽而劲急的内力登时透体而入,苏琬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岳啸川的身躯也同时一震,嘴角缓缓渗出一缕刺目的血线! 第0282章 智星真身 掌力临身之刻,苏琬珺只觉百感交集,险些落下泪来。 此时只见“小卒”收回手掌,分明感慨的道:“苏姑娘和岳大侠果然是……情不深而义重,在下佩服之至,这一掌权当赔礼,还望苏姑娘恕罪。” 苏琬珺勉强镇定心神,语带感激的道:“小女子的内力失之于过分圆融,若非阁下方才这一掌之助,小女子委实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处瘀阻,但阁下如此作为,究竟是何用意?” “小卒”打个哈哈道:“这个嘛~其实在下跟岳大侠根本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偶然撞见两位落难于此,蓦地生出拿两位的性命扬名立万的念头,呵……真是天大的罪过。” 苏琬珺闻言啼笑皆非,心忖这等名头不扬也罢,沉吟间和声道:“原来如此,那阁下为何不曾下手,最后反而还仗义相助呢?” “小卒”微微一笑道:“苏姑娘俨然天仙化人,在下满心仰慕,自然不会辣手摧花,至于岳大侠嘛……爱屋及乌,仅此而已。” 苏琬珺不意“小卒”如此直言不讳,顿时大为羞窘,尤其想到自己身为女子,却被他在头上肆意动作,那份羞意可更浓了,一时之间浑不知该如何对答。 “小卒”却还不肯放过苏琬珺,慢腾腾的自她秀发上解下玉女飞绫,转而将无瑕玉簪笄上,最后又仔细将玉女飞绫缠在她腕上。 白皙修长的手掌尽显精巧雅致,可偏偏似有意似无意的触碰着苏琬珺的柔荑,末了还在她香肩上捏了一把,着实让她羞恼无地。 发觉苏琬珺的怒意,“小卒”悠然一笑道:“苏姑娘见谅,在下实在有些情难自禁,所幸咱们江湖儿女不拘俗礼,苏姑娘又是巾帼女杰,应该不会记恨在下吧?” 苏琬珺虽然着恼,但也相信“小卒”并非真正的狂蜂浪蝶,无奈咳声道:“相识一场,阁下可否告知姓名,再展露庐山真面目,以便小女子之后报答今日之恩。” “小卒”干笑道:“这个恕在下没法答应,只因在下生得貌若潘安、颜如宋玉,只怕苏姑娘一见之下神魂颠倒,乃至移情别恋,那便是在下的罪过了。” 苏琬珺已经习惯了“小卒”的口没遮拦,虽然心中不免遗憾,却仍是诚恳的道:“阁下既然不愿透露,小女子也不勉强,但阁下今后若有为难之处,尽可开口求助,小女子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推辞。” “小卒”欣然道:“那在下先行谢过了,不过告辞之前,在下还想提醒苏姑娘一事。岳大侠的伤势十分奇特,即便化去体内刀劲,仍然存有莫大隐患,还请苏姑娘千万留意。” 苏琬珺心下暗惊,随后郑重其事的道:“多谢阁下提醒,小女子自会斟酌。” “小卒”洒然一笑道:“如此便好,那在下先告辞了,苏姑娘和岳大侠千万保重。” 沙沙的脚步声听起来并不甚快,实际却离去得极为迅速,苏琬珺恍若南柯梦醒,这才发觉不知几时,自己背后已经是冷汗涔涔。 幽暗的密室之中,“毒手鼓魔”连八方正自盘膝端坐,双目紧闭间运功疗伤。 而正在此老身旁,正趴着三只灰绿色的硕大蜘蛛,一望可知是身蕴剧毒之物,看来是作护法之用。 足足耗去一个时辰,连八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他脸上忽然露出错愕之色,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净宇教的策师,“智星”濮阳尚。 不等连八方开口,濮阳尚已经和声道:“连老无须紧张,我若有害你之心,方才便趁机出手了。” 连八方心下稍定,却又疑惑的道:“能找到这处所在,必定是神教高层人物,难道你真的是濮阳尚?” 濮阳尚微颔首道:“不错,或者应该说,我才是真正的濮阳尚。” 连八方眨了眨眼,试探着道:“你既然是真正的濮阳尚,那被樊飞用御剑之术杀掉的,想必是你的手下了?” 濮阳尚叹口气道:“那是我的侄儿,名唤濮阳清。” 连八方愈发愕然道:“你的侄儿?为何从没听说过?” 濮阳尚又是一叹道:“其实你见过他,自打仲孙洹战死,我便将清儿安插进了教主的卫队。” 连八方眉头紧皱,盯着濮阳尚道:“你居然在教主身边安插眼线,难道打算夺权不成?” 濮阳尚摇摇头道:“叶行歌识人不明,早有败亡之兆,我为了神教大业能够千秋万代,不得不多作一手准备。” 连八方心下了然,不无讥讽的道:“可惜燕老儿的能为远超你的估计,还没等你篡位成功,神教便已经灰飞烟灭,策师大人可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濮阳尚稍显不豫之色,但还是隐忍着道:“连老,我对你坦承此事,已经算是表明合作诚意,你一味奚落我,又有什么好处?” 连八方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人都已经死了,坦承有什么用?你派出侄儿跟老夫结盟,实际却将老夫当作炮灰,自己躲在幕后坐享其成,这种‘诚意’当真不提也罢。” 濮阳尚似是一滞,面皮紧绷的道:“连老,我对清儿堪称视如己出,如今他不幸横死,我之心痛岂是你能体会?” 连八方哂然道:“不必惺惺作态,总之休想老夫再相信你。” “以后老夫寻觅一处绝境,自行隐居起来,龟缩躲藏才是保命之道。” 濮阳尚目光一凛,提高声音道:“躲藏是最愚蠢的做法,最后只能任人宰割,熊岗山一役殷鉴未远,连老难道还不肯吸取教训?” 连八方脸色一沉,针锋相对的道:“那也比找上门去请人宰割要强,一个岳啸川已经难缠之极,今天樊飞又使出御剑之术,再加上苏琬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单凭咱们两人,对上他们能有几成胜算?” 濮阳尚双眉紧锁,低头沉吟着道:“樊飞年纪轻轻,绝无那等高深修为,他的御剑之术徒具其形,未必是真货。” 连八方沉哼一声道:“不管是不是真货,他一出手便杀了你的侄儿,这不会有假吧?” 濮阳尚登时语塞,片刻方轻叹道:“清儿虽然不幸遇难,但最终还是以吸雷大法重创樊飞,只可惜半路突然杀出那白衣少妇,否则合你我二人之力,足可格杀樊飞和苏琬珺。” 连八方心中一动,面现讶异的道:“那白衣少妇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让你和樊飞都对她如此忌惮?” 濮阳尚讷讷的道:“方才我已经打听清楚,那白衣少妇自称芙蓉姑娘,是庄上的一名风流寡妇。”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眼见连八方瞠目结舌,濮阳尚连忙解释道:“但她的身份显然并不单纯,连老应该看得出来,此女英华内敛,修为极其高深,恐怕不在你我二人之下。” 连八方暗暗点头,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既然她有这等惊人修为,怎会屈居在乔家庄这弹丸之地,甚至作起了什么风流寡妇?” 濮阳尚微一苦笑道:“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并非事事都能以常理忖度,何况此女栖身在连老所辖之地,连老为何毫不知情?” 连八方不禁怫然道:“混账,老夫一向不喜风月,怎会留意这等女子?” 濮阳尚干笑道:“连老无须动怒,如今首要之事,是弄清此女的立场,倘若她真与樊飞勾结,今日便不该放过你,可是如此?” 连八方皱着眉头道:“她当时未必知道你躲在暗处,或许真是有意帮老夫解围呢?” 濮阳尚摇摇头道:“她若是站在咱们这边,之后便不该拆穿清儿的身份,更不会将樊飞带回住处,亲自为他疗伤。” 第0283章 厉枭之死 听到芙蓉姑娘相助樊飞,连八方登时怔住,接着又听濮阳尚道:“她之前或许两面讨好,但这时多半已经跟樊飞恋奸情热,然后便会一心一意对付咱们,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暂时不要去招惹她。” 连八方轻叹一声道:“眼下只能如此了,总之还得先找到宫老鬼,若是咱们三人联手,胜算自然能够增加不少。” 濮阳尚终于莞尔道:“连老如此说来,是愿意继续合作了?” 连八方袍袖一挥,径自将护法毒蛛收回,随后一正色道:“濮阳尚,老夫之所以跟你合作,是为了咱们共同的利益,但老夫绝不会任你摆布,甘当你的马前卒,希望你别再做出让老夫愤怒的事情来。” 濮阳尚俨然诚恳的道:“连老大可放心,我此刻已是孤家寡人,唯有与你精诚合作,所以绝不敢再触碰你的底线。” 连八方没好气的道:“但愿如此,厉枭便在左近,咱们先问出宫老鬼的下落再说。” 濮阳尚点头称是,当下两人便走出密室,沿着甬道一路向下,进入底层的地窖之中。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只见厉枭正捧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旁边还放着一坛老酒,浓郁的酒香和肉香充斥整座地窖。 看到濮阳尚和连八方前来,厉枭蓦地瞪大眼睛,脱口惊声道:“策师?!你不是死了吗?” 濮阳尚微微一笑,照着先前的说辞解释了一番,厉枭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策师保命的手段果然不少。” 濮阳尚叹口气道:“惭愧,李代桃僵情非得已,老夫着实痛心得很。” 厉枭干笑两声,拍着圆溜溜的肚皮道:“不管怎么说,活着便是好的,这些时日我难得吃一顿饱饭,真是多谢连老盛情款待啊。” 连八方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厉枭,你原本便伤势不轻,今日又遭了吸雷大法的反噬,这般胡吃海喝,有百害而无一利,老夫劝你还是收敛些吧。” 厉枭满不在乎的道:“受伤有什么打紧,厉枭大爷只要活着一天,便要享受一天,哪像你连老呢,不吃不喝不搞女人,真把自己当成净宇卫道之士了?” 连八方脸色一黑,懒得再搭理厉枭,还是濮阳尚接过话头道:“厉枭,如今咱们是同仇敌忾,你的伤势如果没有大碍,便带我们两人去找宫老鬼如何?” 厉枭眼珠一转,睨着濮阳尚道:“策师可知我的另一个身份?” 濮阳尚淡淡的道:“老夫不但早知道你是嵇跗骨,而且还知道,正是宫老鬼杀了你从前的东翁和心仪的小姐。” 厉枭吃了一惊,难掩骇异的道:“你!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濮阳尚好整以暇的道:“这并不重要,可老夫从未把秘密透露给宫老鬼,这对你而言,算是一件恩惠吧?” 厉枭并不领情,反而冷冷的道:“策师现在跟我摊牌,恐怕不光是想卖好吧?哼……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前脚把老贼的巢穴告诉你,你后脚便会提着我的人头去见老贼吧?” 濮阳尚摇摇头道:“厉枭啊厉枭,你的智慧仅止于胡乱猜测吗?难怪你先是错失良机,未能斩杀宫老鬼,后又辜负秦傲天的重托,使得小公主不知所踪,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不觉得惭愧?” 厉枭勃然大怒,咬牙嘶吼道:“濮阳尚!你欺人太甚!” 濮阳尚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稍安勿躁,我并非有意奚落于你。” 厉枭依旧不忿的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濮阳尚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道:“你如今身份已露,再难奢望诛杀宫老鬼,但只要你将他的下落说出,我和连老担保替你报仇。” 厉枭闻言一怔,随即连连冷笑道:“担保?哈……策师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为了我去火并宫老鬼?你真以为我是傻瓜吗?” 濮阳尚一正色道:“你错了,我们虽然要针对宫老鬼,但并非为了你厉枭,反而正是为了我们自己。” 厉枭又是一怔,皱起眉头道:“哦?此话怎讲?” 濮阳尚峻声道:“你应该也清楚,眼下最急于对付我们的人,是玄阳子和岳啸川,而比较双方的实力,玄阳子和他背后的昆仑派更为强大,但他们的任务只是擒杀一人而已。” 厉枭瞪着眼睛想了片刻,终于领会到濮阳尚的言外之意,当下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打算把宫老鬼卖给昆仑派的杂毛,好让他们尽早鸣金收兵,也免得你和连老腹背受敌?” 濮阳尚面现欣然的道:“不错,这正是我们的盘算。” 厉枭沉吟片刻,鼻中冷哂道:“死道友免死贫道,的确是策师一贯的做派,但毕竟事关重大,我怎知你不是信口雌黄?” 濮阳尚一扬眉道:“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连老可以做证,厉枭你未免太多疑了。” 厉枭不屑的道:“打住吧策师,你嘴里有几句真话,我最清楚不过,除非你先拿出足够的诚意,否则休想我开口。” 濮阳尚为之一滞,勉强隐忍着道:“哦?那你需要怎样的诚意?” 厉枭干咳一声道:“简单,只要你寻回小公主,再将她送去惜月湖安顿好,我便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濮阳尚脸色一沉,不耐烦的道:“荒唐,秦傲天已经毙命,我们精力有限,何必再为他的遗孤奔波,此议断无可能。” 厉枭两眼一瞪,斩钉截铁的道:“除了这个条件,没有其他可能,你看着办吧。” 濮阳尚忍无可忍,森然冷笑道:“冥顽不灵之辈,当真不知死活!” 说罢陡见濮阳尚一指攻出,突袭厉枭的气海大穴,厉枭猝不及防,惨叫声中仰身跌倒,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连八方大吃一惊,脱口怒喝道:“濮阳尚!你岂能如此狠毒!” 这位“毒手鼓魔”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间早已俯下身去,匆忙为厉枭施救。 厉枭总算缓过一口气,哑声嘶吼道:“濮阳老贼!你好狠啊!” 濮阳尚冷冷的道:“你如今武功已废,还能有何念想?倒不如老老实实将宫老鬼的下落说出,我们两人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厉枭吐出一口血痰,嗬嗬惨笑道:“我呸!厉枭大爷即便是死,也不会便宜你这老贼!你他妈的……总有一天给人千刀万剐!” 连八方正在将真气灌入厉枭体内,闻言低斥道:“要骂也等留住性命再说,你这小子真是……唉!” 厉枭脸上隐现决绝,剧烈喘息着道:“连老,我一向佩服你的为人,你照实告诉我,濮阳老贼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连八方凛然正声道:“千真万确,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厉枭察言观色,终是下定决心的道:“罢了,宫老鬼的巢穴我只告诉连老一人,你附耳过来。” 连八方微一踟蹰,依言凑了过去,厉枭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番,最后郑重其事的道:“连老,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好心提醒你,多多提防濮阳老贼,免得遭了他的算计。” 连八方缓缓点头道:“你方才所说的地点,老夫记得清清楚楚,眼下还是快些凝神守一,老夫先助你恢复元气。” 厉枭摇头惨笑道:“算了,即便连老真想救我,濮阳老贼也不会放过我。唉……主人的遗命,我注定要辜负了,只盼连老言行如一,早日送宫老贼来阴曹地府,到时厉枭大爷再跟他清算血债!” 说罢只见厉枭神色一狠,竟是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和着血水喷向濮阳尚。 濮阳尚轻松闪过,再看厉枭双目尽赤,又含混的诅咒了几句什么,随后便身子一挺,当场气绝身亡。 (本章完) 第0284章 芙蓉香闺 眼见厉枭毙命,连八方缓缓放开他的尸身,摇头轻叹道:“唉……这小子忒也烈性,何必如此呢?” 濮阳尚不动声色的道:“厉枭是秦傲天的忠实走狗,如今既然愧对主人托付,当然只能一死了之。” 连八方瞥了濮阳尚一眼,冷冷的道:“总之都是你的算计,哼——当真做得不留余地。” 濮阳尚淡淡的道:“彼此彼此,连老方才不也全力配合,口出‘千真万确’之语么?” 连八方登时一滞,不禁怫然道:“好,今天算老夫上了你的贼船,不过你可要掌好舵盘,免得到头来船毁人亡。” 濮阳尚眉峰一轩道:“连老大可放心,只要有我尽心谋划对策,咱们必定胜券在握。” 芙蓉姑娘的居处位于乔家庄最南侧,周遭的环境十分清幽,一爿青砖瓦房显然翻建不久,大门上还贴着一副红通通的对联,上面写道:“晓日芙蓉新出水,春风豆蔻暖生香。”横批四个大字,正是“花好月圆”。 闺房之中幽香阵阵,但见樊飞和芙蓉姑娘对坐桌前,桌上摆了茶具香茗和四色糕点,闻之芬芳馥郁,委实令人沉醉。 芙蓉姑娘眉梢眼角脉脉含情,曼声轻吟道:“晚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吟罢目注樊飞,只见芙蓉姑娘似笑非笑的道:“小俊哥,看得出你文采不差,可知这是谁人的词句?” 樊飞略一沉吟,终是硬着头皮道:“惭愧,在下所学不精,前辈一番雅意,只怕是对牛弹琴了。” 芙蓉姑娘白了樊飞一眼,腻声佯嗔道:“装傻充愣是么?反正都快到申时了,小俊哥难道真要食言?堂堂‘非凡神龙’樊公子,居然厚起脸皮欺骗奴家,奴家真的好命苦呀。” 樊飞眨了眨眼,俨似不解的道:“前辈这话可冤枉在下了,在下明明已经兑现诺言,怎能说欺骗前辈呢?” 芙蓉姑娘柳眉一剔,娇哼着道:“鬼话,你明明说过‘我的人便给你’,可那个能作数么?” 她说罢一指墙上挂的一幅字,白纸洁如雪,墨迹犹未干,分明是一个清雅而又不失刚健的正楷字——“人”。 樊飞摇头一笑,不温不火的道:“这幅字能否作数,前辈自可斟酌,在下总之问心无愧。” 芙蓉姑娘不禁苦笑道:“好你小俊哥,原来还是个无赖,但奴家耗费许多真元,为你破解吸雷大法的伤势,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樊飞清咳一声道:“前辈襄助之恩,在下绝不敢忘,所以任何不违背情理的要求,只要前辈开口,在下必定做到。” 芙蓉姑娘掠了掠胸前的秀发,媚眼如丝的道:“奴家的要求难道不算合情合理吗?” 樊飞无奈一叹道:“承蒙前辈错爱,但在下既有婚约,便当洁身自好,所以此事断难从命。” 芙蓉姑娘发出一阵娇笑,笑罢轻喘着道:“那么奴家要你盯着我仔细看上一阵,这样算不算合情合理呀?” 樊飞似是一怔,面现踟蹰的道:“这要求虽不过分,却又太简单了,岂能跟前辈的厚恩相提并论?” 芙蓉姑娘畅展娇躯,极尽娇嗲的道:“奴家不在意,你老实看着我便是。” 樊飞吸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恕在下唐突了。” 他说罢果然目光凝注,牢牢盯在芙蓉姑娘身上,几乎一瞬都不曾离开。 芙蓉姑娘索性取下发簪,任由瀑布般的长发披下,随后挺起胸脯,娇声探问道:“怎样?比起你的小仙凤如何?” 樊飞面色如常,鉴赏的目光又毒了几分,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芙蓉姑娘登时一滞,颦眉间不无嫉妒的道:“哦?那小仙凤还真是‘深藏不露’,不过小俊哥呀,咱们可不兴昧着良心说假话哟~” 樊飞轻咳一声,淡淡的道:“前辈说笑了,在下与琬珺尚未成婚,自然是发乎情而止乎礼,所以前辈方才所问,恕在下难以回答。” 芙蓉姑娘回嗔作喜,笑吟吟的道:“果真如此?那小俊哥不妨猜上一猜,我们两人谁更强些?” 樊飞没有接茬,只是眼帘低垂的道:“在下已经完成前辈的要求,不过还是得提醒前辈,前辈此刻中气虚浮,旧疾缺乏压制,来日恐有复发之危。” 芙蓉姑娘只觉哭笑不得,无奈摆摆手道:“好了,小俊哥要作郎中,望闻问切一样都不能少,光拿眼看算怎么回事?” 樊飞悠然一笑,并无继续“诊断”之意,芙蓉姑娘愣了片刻,终是曼声一叹,径自开始梳理妆发。 须臾梳妆整齐,芙蓉姑娘款款起身,来到樊飞面前,媚眼斜乜的道:“不解风情的呆子,难道你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樊飞微微一笑,并未出言辩驳,芙蓉姑娘见状轻哼一声道:“或者你是看不惯姐姐的做派,嫌弃姐姐的身子脏了,所以不肯屈就?” 樊飞神色稍敛,抱拳正声道:“前辈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岂敢对前辈妄加鄙薄?何况前辈久居乔家庄,虽然纵行异术以利己身,却从未有过伤害人命的举动,所以在下对前辈反倒是十分钦佩的。” 芙蓉姑娘抿嘴轻笑道:“原来小俊哥是担心姐姐把你吸干呀,嘻~姐姐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会那样对你,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备嘛。” 樊飞苦笑一声道:“前辈切莫误会,在下绝非随性风流之人,所以可否不要再纠缠此事?” 芙蓉姑娘笑得更加得意的道:“哈~小俊哥莫非已经把持不住,所以才这么焦急?” 樊飞皱起眉头道:“多言无益,前辈非要如此,在下只好告辞了。” 说罢只见樊飞站起身来,便要拨门离去,芙蓉姑娘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咯咯娇笑道:“小俊哥别撒娇嘛,姐姐可不敢随便把你放走,否则待会儿小仙凤驾到,你要姐姐怎么交代?” 樊飞尚未回答,便听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芙蓉姑娘微微一怔,怏怏的放开了手,径自上前打开房门。 打眼只见苏琬珺怀抱一名女童当先走进,岳啸川紧随其后,只不过他非但行动僵硬,目光里也毫无神采,看起来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芙蓉姑娘眼珠一转,故意调侃道:“啧……小妹妹真厉害,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苏琬珺娇靥一红,瞪了芙蓉姑娘一眼,正要反唇相讥,便听樊飞峻声道:“好了琬珺,前辈已经跟我解释清楚,岳兄被葛修齐的移星换斗之术反伤,相当于中了自己一招明王诛鬼刀。” “可他即便伤势沉重,也不该失去神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琬珺珠泪盈睫,难掩惶惑的道:“我也全无头绪,先前我耗尽真力,帮岳兄化去九成以上的刀劲,可他随后便毫无征兆的陷入沉眠,我只好用你教的御魄之术将他带回来。” 樊飞听苏琬珺语带哽咽,分明方寸已乱,索性伸指搭上岳啸川的腕脉,闭目默察他的伤势。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樊飞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他双眉紧锁,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苏琬珺大为焦急,连忙探问道:“怎样,岳兄可有性命之忧?” 樊飞沉吟着道:“他的功体正被缓慢侵蚀,除去心脉之外,其他经络都已经形同僵死,这……当真匪夷所思。” 苏琬珺心下一沉,秀眉紧蹙的道:“功体遭到侵蚀?明王诛鬼刀虽然霸道,但并非阴邪之属,岳兄怎会有这等异状?难道他先前还受过其他的伤,那我为何全然感觉不出呢?” 第0285章 刀劲蚀体 全然想不通岳啸川为何失去神智,樊飞灵机一动,径向芙蓉姑娘道:“前辈见多识广,可知三相天有这等蚀人功体的法门?” 芙蓉姑娘漫声道:“奴家退隐已久,哪还记得什么‘三相天’,小俊哥这可真是问道于盲了。” 苏琬珺又气又急,顿足嗔斥道:“艳……前辈当初也算日中天之人,而且跟天授君过从甚密,难道你真没听过这等法门?” 芙蓉姑娘一本正经的道:“没听过便是没听过,奴家骗你们做什么?至于大胡子小哥为何如此,奴家可以为他稍作诊治,只要你们放心便好。” 苏琬珺正自气结,樊飞已经轻咳一声道:“那便有劳前辈了,我们两人感激不尽。” 芙蓉姑娘嫣然一笑,纤手搭上岳啸川的腕脉,苏琬珺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令人沮丧的话来。 芙蓉姑娘沉思良久,终是微颔首道:“依奴家之见,正在侵蚀大胡子小哥功体的,正是他体内那道反伤刀劲。” 苏琬珺吃了一惊,脱口轻呼道:“怎么可能?樊飞也中过这招,为何他不曾出现异状?” 樊飞沉吟着道:“前辈和我的看法不谋而合,的确是明王诛鬼刀的余劲正在侵蚀岳兄的功体。” 苏琬珺更加惶然道:“可明王诛鬼刀是佛门绝学,怎么会有这等奇异功用?” 芙蓉姑娘意味深长的道:“圣魔相克是亘古不变的至理,明王诛鬼刀既然侵蚀大胡子小哥的功体,那便说明他的功体属于魔道一途,哈……刀‘魔’,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苏琬珺眼神一凛,断然厉斥道:“你!不许胡说!” 芙蓉姑娘自嘲的耸了耸肩,樊飞则斟酌着道:“岳兄除去心脉之外,其他经络全部僵死,我想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用以阻止刀劲摧毁心脉。” “但他体内的刀劲已经渐趋失控,而经络长期僵死,最终也难逃厄运。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助他疗复伤势,至于其他事情,日后再讨论也不迟。” 苏琬珺神思一清,暗怪自己失了方寸,赧然间不由得望向芙蓉姑娘。 芙蓉姑娘见状叹口气道:“小妹妹别看奴家,奴家只是粗通医术,这等奇伤可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苏琬珺正觉失望,便见樊飞一正色道:“我们几人叨扰已久,岂敢再劳动前辈大驾,所幸岳兄吉人自有天相,药侠前辈此际正好在附近隐居。” 苏琬珺闻言惊喜交集,难掩急切的道:“那咱们赶快上路吧,岳兄的伤势拖不得啊!” 樊飞略一踟蹰,颇见碍口的道:“琬珺见谅,我明日还有要事待办,所以护送岳兄求医之事,只能先依靠你了。” 苏琬珺大大一滞,忍不住颦眉嗔声道:“岳兄如今命悬一线,还有什么事情更加重要?你……怎能这样?” 樊飞苦笑道:“情非得已,此间一旦事了,我自会与你们会合。” 他说罢微微一顿,转而以一线传音之术告知苏琬珺讯息。 芙蓉姑娘见状鼻中一哂,轻描淡写的道:“所谓药侠‘前辈’,便是躲在古峰山里的胡小哥吧,哼~没事偏要装得神神秘秘,奴家又不稀罕。” 樊飞暗吃一惊,难掩尴尬的道:“原来前辈早已知晓,那是在下失礼了。” 芙蓉姑娘为之莞尔,苏琬珺则疑惑的道:“你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这时候办不可?难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件‘大大的小事’?” 樊飞勉强挤出个笑容道:“琬珺果然心思细密,那件事情虽小,却实在拖延不得,所以……” 苏琬珺冷哼一声,径直打断道:“好了,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小心便是。” 她说罢转身欲去,樊飞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脱口探问道:“琬珺且慢,你怀里那名孩童,究竟是何来历?” 苏琬珺头也不回的道:“等岳兄痊愈,你自可问他,我先将孩童寄在庄上,不劳你费心了。” 樊飞为之一滞,眼看岳啸川紧随苏琬珺出门而去,自己只余一声长叹。 芙蓉姑娘见状暗自心喜,幸灾乐祸的道:“我说小俊哥呀,看来你哄女孩子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嘛。” 樊飞不想再跟芙蓉姑娘纠缠这类话题,索性轻咳一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日之事对在下而言,的确颇为棘手,须得仔细思量一番。” 芙蓉姑娘哂然道:“有什么好为难的,照实告诉那伙儿人,让他们去找葛修齐和宣若璧理论,星月两相天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正义盟为敌吧?” 樊飞缓缓摇头道:“岳兄承诺不将此事外泄,在下便应当为他履行诺言。” 芙蓉姑娘愕然道:“那只是大胡子小哥的承诺,与你小俊哥何干?” 樊飞凛然正声道:“岳兄今日遭此横祸,追根究底全是因在下而起,况且在下若是泄露此事,必定会让他蒙受猜疑,所以在下必须守口如瓶。” 芙蓉姑娘不以为然的道:“星月两相天包庇罪徒,转眼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他们猜疑又能怎样?” 樊飞斩钉截铁的道:“无论对方有何身份作为,在下只求无愧于心,毕竟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芙蓉姑娘不禁扶额道:“小俊哥你呀,看起挺聪明,做事却恁地迂腐。也罢……那姐姐便不辞辛劳,再替你走上一趟,告诉那伙儿人实情吧。” 樊飞连忙道:“不可,前辈如果这样做,与在下失信何异?” 芙蓉姑娘纤足一顿,娇嗔着道:“反正都是失信,你总得选一个吧?还是你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伙儿人都料理了,来个死无对证?” 樊飞只觉啼笑皆非,顿了顿才咳声道:“前辈如此关心,在下感激不尽,关于明日之事,在下已有腹案,今日叨扰许久,应该告辞了。” 芙蓉姑娘情知留不住樊飞,便也不再勉强,只是轻叹道:“不管怎样,姐姐总归与你投缘,倘若真遇上为难之事,尽管来找姐姐商量。” 樊飞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关怀,咱们后会有期。” 芙蓉姑娘敛衽还礼,随后看向那幅“人”字,樊飞不再多言,打开房门独自离去。 夜凉如水,月色凄迷,一辆篷车正在官道上如飞奔驰,驾车的两匹健马都已经跑得汗出如浆,赶车的汉子却还在不停的催促马匹快行,噼啪鞭打之声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晰。 篷车之中,人影成双,苏琬珺虽然神色疲惫,却还是将一只纤掌抵在岳啸川背心,缓缓将真气渡入他体内,暂时压制冲突的刀劲。 虽然明知岳啸川伤势特殊,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眼下却是不得不为。 岳啸川依旧神智全无,只是靠着苏琬珺施展的御魄之术维持行动能力,但他的身体可以自发接受苏琬珺渡入的内力,好歹让她感觉到几分欣慰。 忽然之间,一声健马的悲嘶惊破夜空,飞驰的篷车猛的一顿,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暗夜似乎重归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中,分明透出难言的诡氛。 苏琬珺早已稳住身子,一面全神戒备,一面试探着道:“乔二叔,出了什么事?” 车篷外面微微一顿,接着只听乔二叔抱怨道:“我说姑娘,小老儿的马毕竟不是铁打的。” “这样不分昼夜赶路,不许歇马休息,它们会累死的啊。” 苏琬珺闻言心下稍定,跟着满含歉意的道:“乔二叔见谅,的确是小女子太苛刻了,等明早咱们到了地头,小女子一定加倍赔偿您的损失。” 乔二叔叹了口气,没有再答理苏琬珺,听外面的动静,似乎他正在卸套。 苏琬珺略一沉吟,径自安置好岳啸川,随后掀开帘幕,探首向外观视。 第0286章 神秘车夫 月色之下,只见一匹马口吐白沫,已然死在当场,乔二叔正在卸下它身上的鞍辔。 另一匹马同样疲态尽显,眼看也没法支持了,随时可能毙命。 苏琬珺仔细观察前面那匹马的死状,直到确认是劳累而死,才终于放下心来,转念间径向乔二叔道:“敢问乔二叔,咱们能否再走一段路程?” 乔二叔气哼哼的道:“再走一段路程?哪怕是再走半里地,这匹马肯定也要累死。我说姑娘,咱们不如在这儿歇上半夜,让小老儿的马喘口气,明早再接着赶路才是正经。” 苏琬珺心急如焚,哪敢随便耽搁,闻言不禁颦眉道:“是这样吗?那不知到三叶集还要多久?” 乔二叔沉着脸道:“要是长程好马,而且精神健旺,只要半天时光。” 苏琬珺略感心安,温言软语的道:“那咱们能不能试一试,或许可以撑到三叶集呢?乔二叔大可放心,小女子绝不会让您吃亏,一定厚加补报。” 乔二叔无奈的道:“姑娘啊,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这马肯定撑不到三叶集,除非……” 苏琬珺心中一动,接口探问道:“除非什么,乔二叔但说无妨,小女子听凭吩咐。” 乔二叔干咳一声道:“是这样,小老儿家有个祖传秘方,能让马匹不管不顾的一直跑下去,不过最后肯定会累死。” “唉……这两匹马陪伴小老儿多年,实在舍不得啊。” 苏琬珺心下了然,赶紧正声道:“乔二叔请直言,需要多少补偿?” 乔二叔讪讪一笑道:“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那你便陪小老儿四——五十……五两银子吧。” 苏琬珺暗自苦笑,只能点头道:“好吧,小女子答应便是,但小女子眼下没带这么多现银,可否等事了之后,改日再登门奉上?” 乔二叔哦了一声,似乎颇有后悔之意,顿了顿才又道:“那个……不是小老儿不相信姑娘,只是这两匹马不亚于小老儿的身家性命,所以姑娘能不能先给小老儿一点抵押?” 苏琬珺心头一凛,不动声色的道:“乔二叔言之有理,可小女子这次出门太过匆忙,着实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事。” 乔二叔眉头一皱,不满的道:“我说姑娘,这可是你不对了,你头上明明插着一支上好的簪子,难道欺负小老儿不识货吗?” 苏琬珺略一沉吟,终是和声道:“这玉簪是小女子的随身之物,但正所谓事急从权,乔二叔请来拿吧。” 乔二叔这才回嗔作喜道:“姑娘果然明白事理,那小老儿不客气了。” 他说罢意态殷殷的趋至近前,刚要伸手却又停住,跟着一本正经的道:“姑娘还是自己把簪子取下来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啊。” 苏琬珺微微一笑,蓦地一掌劈向乔二叔的脑门。 乔二叔下意识的一退,同时失声大叫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杀人灭口,然后赖掉银子吗?” 苏琬珺清叱一声道:“还在装模作样,你到底是谁,此来有何目的,快些从实招来!” 乔二叔稳住身子,冷笑一声道:“小老儿自然是乔二叔了,不然还能是谁?” 苏琬珺哂然道:“乔二叔自称‘乔二叔’,岂不欲盖弥彰?” 乔二叔微微一怔,随即干笑道:“苏姑娘说得不错,在下的确不是乔二叔,只不过是借了他的身份,从而陪伴姑娘左右,一亲芳泽罢了。” 苏琬珺冷冷的道:“阁下不必再惺惺作态,小女子要事在身,无暇与你说笑。” “乔二叔”眉毛一挑,优哉游哉的道:“苏姑娘还是对在下客气一些得好,毕竟只有在下才能让这匹马重新跑起来呀。” 苏琬珺暗自一滞,勉强隐忍着道:“你要怎样才肯出手帮忙?” “乔二叔”打个哈哈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只要苏姑娘头上那支无瑕玉簪。” 苏琬珺轻哼一声道:“一支玉簪而已,阁下要去何用?” “乔二叔”摇头晃脑的道:“这个嘛~其实在下对苏姑娘爱慕已久,只恨你日前与樊飞定下亲事,着实让在下痛断肝肠,从此便茶饭不思……” 苏琬珺哪容“乔二叔”再胡扯,径直打断道:“请阁下直说重点。” “乔二叔”知趣的打住话头,嘿嘿一笑道:“总之在下对苏姑娘难以忘怀,既然得不到你的人,留住你一件贴身物事也是极好的。” 苏琬珺秀眉紧蹙的道:“舍此之外别无他法么?” “乔二叔”这回倒是干脆,只答了一个字道:“是。” 苏琬珺终是轻叹道:“好吧,既然如此,小女子只好——得罪了!” 话音方落,攻势已起,但见玉女飞绫自车中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点向“乔二叔”左边的肩井穴。 “乔二叔”眼疾手快,连忙一个旋身躲开,身法十分轻盈,跟着怪叫一声道:“喂!我说苏姑娘,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何必动手动脚呢?” 苏琬珺步出车篷,凛然正声道:“小女子片刻耽搁不得,阁下若无敌意,还请仗义相助,否则若是有意为难,小女子只好用强了。” “乔二叔”连连摇头道:“在下说得很清楚,只要无瑕玉簪,难道在苏姑娘心里,岳啸川及不上一支玉簪吗?” 苏琬珺心下有谱,当即冷斥道:“既然如此,阁下小心了。” 说话间玉女飞绫迎风一展,霎那间绷得笔直,闪电般直奔“乔二叔”攻到。 苏琬珺忧心岳啸川的伤势,一出手便是大开大合的强力招式,一招快似一招,尽显速战速决之意。 孰料“乔二叔”竟也能为不弱,毕竟他身形瘦小,脚步更加灵活,绕着苏琬珺滴溜溜的闪转腾挪,看起来虽然暂落下风,实际却稳立不败之地。 眼看十招已过,苏琬珺心生焦躁,蓦地沉声道:“阁下若不束手就缚,小女子只好辣手无情了!” “乔二叔”呵呵一笑,分明谑声道:“原来苏姑娘之前对在下还留了私‘情’,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一声调侃未已,玉女飞绫已然化作一片扇形光影,铺天盖地般罩向“乔二叔”头顶,苏琬珺的左手同时疾探而出,锁向“乔二叔”的咽喉要害。 “乔二叔”大叫一声来得好,随即突然弯下腰去,一头撞向苏琬珺的小腹。 苏琬珺万没料到对方竟然使出这等招数,霎时只觉羞恼交集,只好纤足轻轻一点,闪身向后飘退。 不想“乔二叔”这下只是虚招,趁着招未用老,他猛的跃起三尺,然后伴着一声清冽呵斥,凌空挥拳击下。 这一拳风声劲急,着实颇见气势,尤其蓄势而发,威力不容小觑。 苏琬珺面现冷笑,使出九灵飞仙身法,原本还在飘退的娇躯倏地反冲过来,跟着纤掌一推,迅捷无伦的击向“乔二叔”胸前。 “乔二叔”不意苏琬珺能够瞬间变换方向,自己登时怯了,慌忙收拳避让。 苏琬珺一来恼恨“乔二叔”出招下作,二来也不肯放过绝佳的反击机会,自然如影随形般追上。 “乔二叔”这才发觉,自己的轻功还是差了苏琬珺一截,再要躲避已然不及。 所幸苏琬珺对“乔二叔”还有所求,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并无杀伤人命之意。 然而一触之下,苏琬珺登时大吃一惊,原来“乔二叔”胸前丰满柔软,敢情还是一位坤客! 伴着苏琬珺的一声惊咦,只见“乔二叔”拿桩不住,脚下踉跄连退,同时失声娇呼道:“啊呦!打死人家了,苏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呀~” 声音又娇又嗲,甜得发腻、腻得发软、软得发颤,即便明知至少七成是装作,可苏琬珺还是忍不住大起怜意,呵……原来这人竟会是她。 第0287章 言之听之 乔家庄上的来安客栈一向生意兴隆,今日却有些霉运当头,大晌午的时候,便有人进来打听庄上的棺材铺在哪里,差点把掌柜的鼻子都气歪了。 不过眼看这位大爷面相凶恶,并且还身怀凶器,掌柜的毕竟是老油条了,明白这等人物多半招惹不起,于是只好自认倒霉,老老实实告诉了他。 不料时近掌灯,这位大爷又折了回来,掌柜的暗暗叫苦,只能笑脸相迎的道:“这位爷台的棺材买到了吧,小的推荐的棺材铺一定物美价廉。” 原来掌柜的心怀不满,暗中诅咒这人给他自己买棺材呢,因为按照掌柜的丰富经验,这等人物多半脑子不太灵光,一定听不出他话里的刺儿来。 可这位仁兄显然出乎掌柜的意料了,只听他冷冷回应道:“既然物美价廉,某家愿意再送掌柜的一副作为谢礼,掌柜的今晚应该便能收到了。” 掌柜的听得脖子根儿冒凉气,连连拱手告罪道:“不敢不敢!小的有眼无珠,那个……实在不敢让爷台破费啊,所以这棺材的事还是免了吧。” 敢情来人正是长白雪沃山庄的薛华栋,而棺材自然是买给华山派的陶颂谦,柳含烟和杨彦平今晚借宿在棺材铺,算是为陶颂谦守灵,薛华栋则返回客栈投店。 眼看掌柜的低眉顺眼,一味点头哈腰,薛华栋懒得再跟他计较,于是放缓了语气道:“还有没有上房?” 掌柜的如蒙大赦,立刻满脸堆笑的道:“有有有,爷台跟小的来。” 说罢掌柜的亲自将薛华栋领到楼上的一处单间,一脸谄媚的道:“爷台您看,还满意吗?” 薛华栋随口道:“好了,你下去吧。” 掌柜的巴不得听到这句话,道了声是便自行退下,心里还在悄悄骂道:“大恶人,不长命,早晚让道士除了你们。” 薛华栋打发走了掌柜的,正待宽衣就寝,便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疑惑之下上前打开房门,只见一名陌生人正闲闲的站在门口。 但见此人着一身制作考究的白色衣衫,配上挺拔颀长的身材,颇有玉树临风之感,尤其是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掌,更加透出一派优雅细腻的气质。 再往脸上看去,虽然相貌英俊,却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薛华栋久走江湖,自然看得出此人戴了人皮面具,当下忍不住眉头一皱,冷目睥睨间警惕的道:“阁下夤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白衣人旁若无人的走进房中,又转身关上房门,这才悠悠的道:“薛三少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此来只是为了给你提供一点讯息。” 薛华栋依旧冷然道:“某家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此举不嫌太过唐突吗?” 白衣人干笑一声道:“也对,那在下先自我介绍一番吧,在下初出茅庐,如今只是个无名小卒,所以薛三少唤我小卒便可。” 薛华栋为之一哂道:“阁下既不肯以真实面目示人,又不愿以真实姓名相告,如此藏头露尾、讳莫如深,某家怎敢相信你提供的讯息?” “小卒”淡淡的道:“相信与否,但凭薛三少斟酌,在下确实是一片好意,薛三少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薛华栋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罢了,阁下姑妄言之,某家姑妄听之。” “小卒”拊掌笑道:“薛三少果然痛快,那在下直言了,咳——据在下所知,樊飞承诺明日将厉枭与秦傲天之女一并交予薛三少,不知然否?” 薛华栋暗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是又如何?” “小卒”打个哈哈道:“是便对了,在下只想告知薛三少,樊飞已经出了意外,明日无论厉枭还是魔王之女,他都交不出来。” 薛华栋心念电转,沉下脸色道:“阁下莫非是樊飞派来的?” “小卒”轻咦一声道:“薛三少何出此言,在下一向独来独往,怎会受人派遣?” 薛华栋面现不屑的道:“樊飞不肯交出罪徒,更加显得居心叵测,阁下此来若非为他遮掩,又能有何目的?” “小卒”醒过味来,不禁苦笑道:“原来薛三少把在下当成了灭口之人,哈……这误会可大了,在下只是好意提醒,薛三少不必如此紧张。” 薛华栋哪里肯信,仍是紧绷着脸道:“既然并非灭口,那阁下是来作说客的了?想必是樊飞交不出人,没法跟某家和华山派的两位同道交代,所以干脆龟缩不出,再派阁下来取消明日之会吧?” “小卒”摇头叹笑道:“薛三少想多了,何必非把在下跟樊飞扯在一起呢?在下只是个局外人罢了,此行纯属好意,并非为樊飞而来。” 薛华栋眉峰一轩道:“既然是局外人,阁下何必如此热心,乃至连夜报讯?须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句‘纯属好意’便想搪塞过关,阁下以为某家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吗?” “小卒”摆摆手道:“在下岂敢轻视薛三少,今日之所以好意提醒,无非是想跟长白薛氏结个善缘。毕竟府上如日中天,在武林中堪称举足轻重,在下有意依附,这动机说得过去吧?” 薛华栋沉哼一声道:“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仍是搪塞之语,真当某家听不出来吗?你若真是好意,眼下便开诚布公,不必如此欲迎还拒。” “小卒”颇见无奈,索性一摊手道:“看来薛三少终究不肯相信在下了,也罢,在下已经仁至义尽,再多逗留徒惹人嫌,这便告辞了。” 他说罢径自向门口走去,薛华栋见状横身一拦,神色冷厉的道:“且慢,阁下的话还没说清楚,某家怎能由你走得这般轻松?” “小卒”眨眨眼道:“薛三少既然不肯相信在下,那又何必强留在下?” 薛华栋鼻中冷哼道:“是否相信,相信几分,某家心中有数,眼下只想请阁下展露真实身份,以便印证某家心中所想,还望阁下配合。” “小卒”不禁扶额道:“罢罢罢,好心当作驴肝肺,在下当真里外不是人了。其实此来只想提醒薛三少,在下虽然没有灭口之心,樊飞可未必不会狗急跳墙,所以你们要早做准备啊。” 薛华栋闻言一怔,接着只听“小卒”轻轻一笑,纵身由窗口跃了出去。 薛华栋一瞥之下便已经了然,凭他眼下的轻功,是决计追不上这位神秘的“小卒”了。 独自沉吟半晌,薛华栋终是下楼找到掌柜的,冷着脸闷声道:“掌柜的,退房。” 掌柜的登时一愣,赶紧陪笑道:“这位爷台,莫不是小店的房间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地方,不然小的给您换一间吧?” 薛华栋不耐烦的道:“不必了,某家马上便走。” 他说罢大踏步走出店门,掌柜见他去得远了,这才吐口气道:“真是莫名其妙,不过走了倒好,你的臭钱爷还懒得挣呢,早死早投胎,买棺材去吧。” 话音方落,掌柜的忽然瞪大眼睛,只因柜台上不知何时端端正正嵌了一只银元宝,看起来至少有五两重,那可是十间客房的食宿费用了。 看来薛华栋走归走,却非故意赖账,还给了掌柜的一个大便宜。 掌柜的暗叫一声财神保佑,当下顾不上再骂人,连忙伸手去抠。 无奈这只银元宝嵌得颇为牢固,掌柜的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抠出分毫,气急败坏之下大叫道:“小柱子,快给我拿把锤子来——快!” 食客中立刻有人答应道:“得嘞王掌柜,您是要暹罗的玉锤子,还是天方的铜锤子,天方的铜锤子便宜点儿,我卖您五两银子便好,咱们这可是朝廷宝船下西洋带回来的~” 第0288章 知苦断集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黄袍山中的断集寺,此刻正是安详宁静,不闻一丝人声。 忽然之间,突兀的擂门声打破了寂静,声音既重且急,尽显来人紧迫的心情。 片刻之后,伴着几声低低的咒骂,寺门终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名身形瘦弱的小沙弥站在门口,睡眼惺忪间合十为礼道:“啊欠……弥陀佛,敝寺夜间从不接待香客,施主请回吧。” 说罢不等来人回应,小沙弥便要关上寺门,重新回去睡觉,此时只听来人疾声道:“某家要见知苦方丈,你快去通报。” 小沙弥大为不满,嘟囔着道:“施主,毕竟三更半夜,方丈已经睡了,你——”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小沙弥看清来人的形貌,当场骇得目瞪口呆。 敢情来人正是天生异相的薛华栋,见状不耐烦的道:“休要啰嗦,快去通报,迟则生变。” 小沙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失声尖叫道:“鬼呀!恶鬼来吃人了!方丈救命啊!” 薛华栋看着小沙弥撒腿便向寺内跑去,登时气得紫脸膛透黑,索性抱起臂膀,且看是谁敢来“捉鬼”。 小沙弥的尖叫声立刻惊起不少僧侣,其间之混乱、惊怖、疑惑等波折不说也罢,约摸盏茶工夫之后,终于听到一声大吼遥遥传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有胆便给洒家站出来,洒家立马超度了你!” 薛华栋正自哂然,便听另一个声音谑笑道:“啧……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看来果然没错,死胖子你要有种,便出去捉鬼呀,在这儿隔靴搔痒的大呼小叫,难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吗?” 先前那声音破口大骂道:“我呸!你铁猴子要真有种,便来打头阵啊,风凉话谁不会说?何况凭你那几十斤烂肉,恶鬼八成都懒得吃,你又怕个什么劲儿?” 伴着两人的争吵,寺中各处相继亮起灯火,可偏偏没人再来山门前“捉鬼”。 薛华栋的眉头越皱越紧,暗道如此下去徒然惊扰旁人,于是不再原地枯等,径自举步踏入寺中。 不料才走出十几步距离,面前呼的一道劲风袭来,薛华栋急忙侧身闪避,眼见那物事砰的一声猛撞在院墙上,终是忍不住沉喝道:“某家雪沃山庄薛华栋,求见知苦方丈,烦请通报!” 吵闹声顿时静了下去,随后只见一名黄脸和尚缓步踱出,睁大眼睛盯了薛华栋一阵,这才打个哈哈道:“真的是薛小三,哈……误会误会,不过倒也难怪。” 薛华栋冷冷一哂道:“原来是铜大师,方才这一杵威力惊人,某家实在佩服得很。” 铜菩提脸上一热,讪讪的道:“这个……人鬼不明,佛爷只能小心一点,咳……薛小三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薛华栋眉峰一轩道:“铜大师还是尽快寻回兵器为要,某家之事便不劳挂心了。” 他说罢继续走向内院,再不理会铜菩提,铜菩提尴尬莫名,只好怏怏的拾回法杵,这时金罗汉和铁韦驮也都走了出来。 金罗汉先自谑笑道:“哈……捉鬼英雄被‘鬼’憋得说不出话来,黄脸奸你真给咱们丢脸。” 铁韦驮附和道:“是呀,连兵器都丢出来,你以为自己用的是本公子的无敌连环九灵诛仙灭魔困神索吗?” 铜菩提脸上一黑,没好气的道:“你们两个都给佛爷闭嘴,佛爷至少敢正面出手,跟恶鬼拼个高下,哪像你们只敢躲在后面放嘴炮,究竟谁有胆、谁没胆,自己心里清楚!” 金罗汉和铁韦驮登时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间暗自运气,这时只见先前那小沙弥走近过来,战战兢兢的道:“三……三位师兄,方丈命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不可再胡乱吵闹。” 金罗汉和铁韦驮眼珠一转,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奸笑,随即只听金罗汉暴喝一声道:“好个瞎了眼的广普,害得洒家平白出丑,洒家看你分明是皮又痒了!” 小沙弥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哀求道:“三位师兄不要啊!小僧上次的医药费还欠着呢!” 铁韦驮捏着拳头,嘿嘿一笑道:“没事,反正是欠,多欠一点也不打紧——呔!小贼秃看打!” 夜幕中登时传来声声惨叫,清幽的佛门圣地之中,赤裸裸的暴力正在上演,不过考虑到当事人的身份,或许叫做光秃秃的暴力才更合适。 知苦方丈的禅房并不甚大,摆设也极为简单,不过一张卧榻,一只米黄蒲团和一众佛珠佛像之类的物事。 知苦方丈须发皆白,面容清矍,目光之中隐现威严,一派长者气度。 看着薛华栋施礼落座,知苦方丈和蔼的道:“阿弥陀佛,魔祸方休,敝寺新进的弟子还未成器,倒让薛施主见笑了。” 薛华栋一抱拳道:“无妨之事,说到底还是某家太过冒昧了,不过金罗汉等三人为何也在寺中?” 知苦方丈轻咳一声道:“毕竟都是佛门弟子,他们三人既然登门拜访,老衲自然不好慢待。” 薛华栋不以为然的道:“方丈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像金铜铁这等人物,还是尽早让他们离去为妙。” 知苦方丈莞尔道:“薛施主言重了,不知你夤夜登门,究竟有何贵干?” 薛华栋一正色道:“方丈勿怪,某家确非有意打扰清修,只不过事态紧急,必须就近求援,否则只怕会生出变故。” 知苦方丈诧异的道:“哦?莫非是净宇教的余孽为恶?” 薛华栋肃然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如果此事属实,难免后患无穷。” 他说罢便将先前之事和盘托出,知苦方丈听得神色数变,低眉沉吟着道:“照薛施主这样说,明日樊施主很可能下不来台了?” 薛华栋忧心忡忡的道:“某家着实担心樊飞铤而走险,毕竟真相扑朔迷离,倘若他包藏祸心,将杀人魔王之女收为己用,日后一旦为祸武林,必定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知苦方丈这才动容道:“樊施主为正道出力良多,一向侠名远播,堪称深孚众望。薛施主如此说来,至少依老衲之见,应该是过虑了。” 薛华栋讷讷的道:“某家本来也相信樊飞的品格,但如今净宇教覆灭,难保奸佞之徒不会蠢蠢欲动,图谋利用净宇教的余孽兴风作浪。” 知苦方丈听罢沉吟不语,薛华栋无奈咳声道:“一面之词或许单薄,但方丈不妨仔细想想,以樊飞的能为,再加上岳啸川辅助,怎有可能不仅没看住厉枭,甚至连一个年方稚龄的贼丫头都擒不下来?” 知苦方丈几番思忖,终是摇摇头道:“薛施主的一切判断,都出自那名白衣人的讯息,具体情况咱们都不得而知,很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薛施主以为呢?” 薛华栋苦笑一声道:“若是如此最好,不过那白衣人言之凿凿,实在令人不能置若罔闻。所以为防万一,某家想请方丈明日到场作个见证,这样即便樊飞真有什么企图,也绝不敢在您面前轻举妄动。” 知苦方丈不好推辞,当下合十为礼道:“也罢,薛施主既然折节相请,那老衲不揣鄙陋,随你走这一程便是。” 薛华栋如释重负,抱拳为礼道:“方丈高义,某家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补报。” 知苦方丈心中一动,试探着道:“金罗汉等三位佛友性喜热闹,薛施主不妨邀他们随行,多少可壮我方声势。” 金罗汉等三人虽然武功并不出众,但一向号称武林中的福星。况且他们出身少林寺,确实能对樊飞有所震慑。 薛华栋心念电转,终是慨然应允,随后知苦方丈唤来金罗汉等三人,连夜离开断集寺,结伴去往云雾山地界。 第0289章 守灵论情 灯火异常昏暗,弥漫着凄凉与萧索的气氛,黑漆漆的棺木划分生死之界,却不知死者更加无奈,还是生者更加悲哀。 柳含烟神色凄楚,凝视着摇曳的灯火,凤目之中泪光隐隐,杨彦平见状轻叹一声道:“师姐,天已经快亮了,你一夜未曾合眼,还是稍作休息吧。” 柳含烟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是我太过任性,不顾咱们华山派的现状,非要勉为其难,唉……如今陶师兄遇难,我着实难辞其咎。” 杨彦平一正色道:“咱们华山派跟秦傲天仇深似海,如今陶师兄求仁得仁,九泉之下当可瞑目了。” 柳含烟仍是凄苦的道:“华山派几经摧残,早已名存实亡,如今又遭此变,日后恐怕愈发艰难了。” 杨彦平一派镇定的道:“师姐不必太过彷徨,咱们华山派毕竟是武林大派,数百年基业传承至今,绝非浪得虚名,只要今后奋发图强,必定有重振雄风的一天。” 柳含烟摩挲着身侧的棺木,更显苦涩的道:“陶师兄壮烈捐躯,我愧对师嫂的托付,也愧对武儿啊。” 杨彦平连忙安慰道:“武儿虽然年幼,但一向十分懂事,师姐只要略加开导,相信他可以谅解。” 柳含烟为之默然,片刻方轻叹道:“即便武儿能够谅解,我自己总归没法心安。” 杨彦平沉吟着道:“那不如回去以后,师姐便将武儿认作义子,待他皆如侄女一般,到时候还可以将侄女许配给他。” 柳含烟眼帘低垂,轻咳一声道:“认武儿作义子并无不可,至于萱儿的终身大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断吧。” 杨彦平知趣的打住,转而试探着道:“师姐恕我冒昧,你对樊飞观感如何?” 柳含烟微微一怔,略显局促的道:“樊少侠不仅文武全才,而且侠义无双,昨日又救了咱们的性命,我自然是既佩服又感激的。” 杨彦平心中有数,沉哼一声道:“但他的出身来历一概成迷,虽然为正道出力,却行踪飘忽、难觅其迹,实难令人推心置腹。” 柳含烟眨眨眼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并无立场苛责人家。” “何况只要为正道出力,便是咱们的同道,咱们岂能妄加怀疑?” 杨彦平叹口气道:“师姐,江湖中事纷繁复杂,助我者未必是友,阻我者未必是敌,你切不可太过轻信他人啊。” 柳含烟秀眉一蹙道:“樊少侠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我愿意相信他的人品,何况此事归根结底都是因岳少侠而起,樊少侠义薄云天,岂能无端指责?” 杨彦平欲言又止,转念间冷冷的道:“说起岳啸川,其实更加值得怀疑,别看他杀了《镇魔录》中的许多魔头,但纵放魔教教主叶行歌,单这一件便百死莫赎。” 柳含烟愈发不悦的道:“够了师弟,岳少侠光明磊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即便当时贪功冒进,但用意无可厚非,你切莫再胡乱揣测,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杨彦平脖子一梗,生硬的道:“师姐未免将人心想得太光明了,别的暂且不说,岳啸川明知樊飞和苏琬珺是一对爱侣,还要插在中间搅风搅雨,单这一件便足见他心术不正,哪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柳含烟面凝寒霜,断然呵斥道:“师弟快些住口!樊少侠和苏姑娘情比金坚,岳少侠与他们只是朋友罢了,你怎能听信风言风语,胡乱污人清白?如此背后诋毁,徒然降低自己的格调!” 杨彦平还待再说,此时忽听一个轻峭声音传来道:“哎呀呀,一个再嫁寡妇,一个无根男子,于寿木聚集之处,大谈男女之情,实在有趣得很。” 柳含烟和杨彦平都吃了一惊,杨彦平霍地站起身来道:“何方贼子藏头缩尾,不敢现身一见吗?” 轻峭声音呵呵一笑道:“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两位不见也罢,门外有在下送上的一份薄礼,敬请两位笑纳。” 他说罢就此销声匿迹,柳含烟和杨彦平面面相觑,终是杨彦平上前推开棺材铺的大门。 天光虽然暗淡,却足够看清眼前的“礼物”,那赫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木。 杨彦平见状登时哑然,柳含烟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杨彦平暗怀戒备,动手缓缓推开棺盖,顿时一张青惨惨的面皮映入眼帘,原来正是厉枭! 杨彦平强抑心头震骇,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师姐放心,厉枭已经死透了,棺木里面也没什么机关。” 柳含烟秀眉紧蹙,自厉枭身侧拾起一张字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道:“樊飞无能,失信于人,小卒好心,送上尸身。” 柳含烟不禁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卒又是什么人?” 杨彦平打眼一扫,面现冷笑的道:“这应该是说樊飞没能看顾好厉枭,致使他被旁人所夺,而这位小卒又将厉枭夺回来了吧。” 柳含烟沉吟着道:“方才那人自称无名小卒,想来便是他了?” 杨彦平嗯声道:“师姐,咱们昨日将厉枭交给樊飞,他可还活得好好的,如今这厮却变作一具尸体,樊飞绝对难辞其咎。” 柳含烟沉默片刻,摇头轻叹道:“不管怎样,这恶魔终归伏法了,咱们也算报了一桩大仇。只不过以樊少侠的能为,居然会被人劫走厉枭,看来必定遭遇了强敌,但愿他别出什么意外。” 杨彦平淡淡的道:“有没有出意外,稍后便可知晓,师姐不必过分担心。” 柳含烟颔首称是,当下两人便将厉枭的尸身抬出,只待与薛华栋会合,之后再作计较。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蓬车依旧在官道上奔行,驾车的马匹四蹄翻飞,跑得不遗余力,双目色作赤红,看起来好像中邪似的。 前面挥鞭赶车的仍是乔二叔,而在他身后的车篷之中,除去苏琬珺和岳啸川两人之外,又凭空多出一位身着七彩霞衣的妙龄少女。 这少女十七八岁模样,生得肤白如雪、玉貌珠辉、星目欲流、樱唇喷火,堪称娇美绝伦。 秀发用绢带随意扎成两条大辫子,正好搭在胸前,形成一个诱人的弧度。 但最出奇的还是她那身彩衣,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搭配得十分合宜,让她更加显得艳光照人。 若是单以容貌而论,苏琬珺不在彩衣少女之下,但若说到青春撩人,她便自叹弗如了。 苏琬珺的美不同于彩衣少女的美,可以令人忘掉口渴,但又觉得眼馋,虽然十分含蓄,却不失秀妩明丽。 若说彩衣少女是娇艳的海棠,苏琬珺便是雍容的牡丹,正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岳啸川坐在苏琬珺右手边,被她与彩衣少女隔开,此时只见他神色平和,不似先前那般僵硬。 苏琬珺依然将手掌抵在岳啸川背心,彩衣少女挽着她的另一只手,脸上露出一片暧昧的笑意。 苏琬珺被彩衣少女看得一阵局促,转念间嗔声道:“楚楚你这回太过分了,人家乔二叔又没得罪你,你却把人家塞在暗格里,生生颠簸了半夜。万幸人家脾气好,没有跟你计较,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敢情彩衣少女正是岳啸川的义妹,来自苗疆的孙楚楚,闻言咯咯娇笑道:“这怎么能怪我呢,谁让他不肯把马车借给我?还好马车是净宇教的遗产,底下装了暗格,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呢。” 苏琬珺横了孙楚楚一眼道:“原来你还有理了?哼——岳兄身受重伤,你不出面帮忙倒也罢了,居然还故弄玄虚,成心捉弄我们,这难道是做人家妹子的本分?” (本章完) 第0290章 楚楚动人 孙楚楚被苏琬珺数落得没法还嘴,只能撒着娇道:“苏姐姐真是坏死了,咱们两人好久不见,一见面便给人家个下马威,人家好伤心呀。” 苏琬珺啼笑皆非的道:“谁让你自己太过胡闹,如果耽误了岳兄的伤情,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孙楚楚满不在乎的道:“苏姐姐放心吧,啸哥哥是铁打的身子,天王老子都杀不了他。” 苏琬珺叹口气道:“这次不同以往,你方才应该察觉到了,明王诛鬼刀似乎与岳兄的功体相克。”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那又怎样,总之我相信不管多重的伤,啸哥哥都会很快痊愈的。” “何况还有我精心炼制的灵丹相助,算是额外加上一重保证,根本用不着担心嘛。” 苏琬珺绷起粉脸,语声沉凛的道:“毕竟关乎岳兄的性命安危,你居然还没心没肺的乱开玩笑,总归是太过荒唐。” 孙楚楚忸怩一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嘛,先不说姐姐你这么大的名声,即便是啸哥哥,恐怕都后悔跟我这种小妖女结拜了,所以我怎么敢公然和你们同行呢?” 苏琬珺秀眉一挑道:“这是什么话,你平日虽然有些胡闹,可几时又成了小妖女?我看你是人小鬼大,脑子里净是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孙楚楚娇哼一声,凉凉的道:“那可说不准哟,毕竟我学的都是旁门左道,像姐姐你这样的正派女侠,肯定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否则干嘛见了我便爱搭不理,现在又没完没了的数落我?” 苏琬珺不禁苦笑道:“数落你是因为关心你呀,至于什么爱搭不理,你还真是倒打一耙。以前哪次不是你先悄悄溜走,一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姿态,如今你翻脸不认,倒埋怨起我来了?” 孙楚楚眼珠一转,不依的道:“姐姐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肯定还是看不起我,不然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你怎么从来不叫我一声妹妹?” 苏琬珺暗自扶额,无奈咳声道:“总之怎么都是你有理,咳……楚楚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这支无瑕玉簪呢?” 孙楚楚眨眨眼道:“姐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无瑕玉簪能避百毒,我只有先把它拿到手,才能轻轻松松放倒你呀。” 苏琬珺愕然道:“为什么要放倒我?难道妹妹跟我有何仇怨?” 孙楚楚露出一脸坏笑道:“仇怨当然没有啦,我只想让姐姐暂时听凭摆布,然后等啸哥哥痊愈,再撮合你们拜堂成亲呀。” 苏琬珺粉脸生霞,鼻中冷哼道:“楚楚妹妹,咱们都将岳兄奉为兄长,这样的玩笑以后切莫再开了。”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奉为兄长有什么打紧,若是啸哥哥愿意娶我,我肯定欢欢喜喜嫁给他。” 苏琬珺忍俊不禁的道:“真是没羞没臊,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幸亏岳兄听不到,不然看你怎么下台。”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既然是心里话,有什么不好说的,前些天我去看望凤座,她也一副遮遮掩掩的姿态,看来你们汉家女子都是这样的。” 苏琬珺一正色道:“凤座跟岳兄两情相悦,我岂能与之相提并论?我和岳兄只是好友,虽可互托生死,却无男女私情,何况如今我已经许为人妇,所以还请楚楚妹妹千万别再心存误会。” 孙楚楚察言观色,贼贼一笑道:“姐姐这话可有点言不由衷呢,我早知道一提凤座,你肯定沉不住气。” 苏琬珺直是啼笑皆非,索性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孙楚楚。 孙楚楚还不罢休,兀自嬉笑道:“姐姐相信我吧,啸哥哥肯定喜欢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时候你跟凤座效法娥皇女英,都嫁给啸哥哥,成就一段江湖佳话。” 苏琬珺秀眉紧蹙,当即正声道:“好了楚楚妹妹,倘若岳兄对我真有非分之想,去年怎会亲自作伐,为我和樊飞定下亲事?” 孙楚楚轻叹道:“说的是啊,啸哥哥肯定是怕坏了兄弟义气,所以才忍痛割爱,来个一了百了。姐姐聪明绝顶,应该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千万别再装傻了。” 苏琬珺大见无奈,沉下脸色道:“楚楚妹妹,为人处事应该知道分寸,你要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我可真要教训你了。” 孙楚楚夸张的缩了缩身子,泫然欲泣的道:“好嘛,人家乖乖闭嘴,哼——姐姐先前一掌打过来,人家到现在还疼得要死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胸前轻轻抚动,衣衫下面波澜起伏,着实动人心魄。 苏琬珺看得羞意暗生,勉强一正色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又怨得谁来?” 孙楚楚嘟起小嘴道:“不管,总之人家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却被姐姐那样轻薄,你不负责可说不过去哟。” 苏琬珺笑嗔道:“若非你先出招轻薄我,我怎会轻薄到你,这才叫现世报呢。” 孙楚楚扮了个鬼脸,振振有词的道:“我又没得手,哪像姐姐十足十的碰到了,所以说到底还是我吃亏。” 苏琬珺愈发失笑道:“你倒算得楚楚,罢了,负责便负责吧,等岳兄伤势痊愈,你便求他再做一回冰人,把你嫁给我好了。” 孙楚楚吃吃娇笑道:“那咱们说定了,小女子一言九鼎,姐姐不许耍赖。” “对了,难得同坐一车,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苏琬珺光看孙楚楚的表情,便知道她不怀好意,于是干脆的道:“不好。” 孙楚楚翻翻白眼,拖长声道:“不~好~呀?不好我也要问,姐姐开始跟樊飞好,是因为不知道啸哥哥好,后来既然知道啸哥哥好,便该好好想想跟谁好,好在眼下没外人,你告诉我心里话好不好?” 苏琬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孙楚楚好来好去说个没完,还是被弄得晕头转向,苦笑连连的道:“好我的楚楚妹妹,我真是怕了你了,你别再乱问了好不好?” 耳听苏琬珺也“好”上了,孙楚楚意味深长的道:“哦?莫非姐姐原本举棋不定,但一时之间意乱情迷,结果把持不住,给樊飞欺负了,所以只能答应嫁给他?” 苏琬珺脸上一热,正声呵斥道:“楚楚妹妹!女儿家的名节重于性命,你再这样口没遮拦,我真要生气了。” 孙楚楚好像吃定了苏琬珺,一脸暧昧的道:“姐姐着什么急嘛,莫非真被我猜中了缘由?” 苏琬珺心中羞恼,抬手作势道:“你这孩子着实可恶,倘若再敢多说半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孙楚楚扑哧一笑道:“所谓欲盖弥彰,应该便是这样吧,姐姐即便恼羞成怒,也不能以大欺小哟。” 苏琬珺看着孙楚楚那副惫懒相,终是沉声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孙楚楚,你屡教不改,自取其祸,本姑娘先礼后兵,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唯有制裁了。” 孙楚楚知道苏琬珺为人和婉,但看她此刻的语气神态,还是禁不住心里发毛,于是缩起身子,羞笑着道:“姐姐别吓我了,毕竟你那么好,怎么忍心欺负我呢?” 苏琬珺秀眉一挑道:“自打本姑娘行走江湖以来,从未对任何人用过这记绝招,今日你如此不知进退,此招正好为你而开。” 话音方落,但见苏琬珺指骈如戟,点向孙楚楚胸口的膻中穴。 孙楚楚根本来不及反应,顿时只觉胸前一麻,随即全身动弹不得,骇异之下结结巴巴的道:“你……姐姐不会是……认真的吧?” 苏琬珺捏着拳头,看着犹如待宰羔羊的孙楚楚,面现冷笑的道:“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已经太晚了,准备好经验绝招的威力吧。” 第0291章 石鼓镇魂 苏琬珺一语说罢,再无丝毫容情,绝招当场上手。 孙楚楚立刻一败涂地,只见她娇躯乱颤,又喘又笑的道:“咯咯……姐姐这样……欺负我……我要……咯咯……告诉啸哥哥……替我……报仇的……” 苏琬珺恍若未闻,只是浅笑盈盈,灵活的指尖在孙楚楚腋下肆意动作。 孙楚楚无从因应,只能极力“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咯咯……真相……便是真相……再怎么掩饰……都没用的……” 苏琬珺白了孙楚楚一眼道:“死鸭子还嘴硬,看你能捱到几时。” 她说罢更将“绝招”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此不过片刻,孙楚楚便被弄得浑身瘫软,嗲声告饶道:“姐姐……好姐姐……咯咯……快住手……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苏琬珺谑声道:“哦?楚楚妹妹惯会食言,绝非忠厚老实之人,除非你当场发誓,否则休想我饶你。” 孙楚楚断断续续的道:“好嘛……我要再敢……咯咯……编派姐姐……便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咯咯……最后做个……老姑娘……好姐姐……这样……够不够……” 苏琬珺见孙楚楚笑得粉脸潮红,说话喘喘的惹人怜爱,再加上这誓言发得的确心诚,释然之余终是解开她的穴道,却还不忘挖苦道:“小女孩儿一个,偏爱说大人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满口胡柴。” 孙楚楚喘息未定,闻言娇嗔道:“姐姐干嘛又说我是小孩子,我当初跟啸哥哥……双宿双飞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学艺呢。” 苏琬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孙楚楚见状嘟起小嘴道:“姐姐别不服气,其实我早跟啸哥哥好了,保证没骗你。” 苏琬珺愈发好笑,装作吃惊的道:“哦?那看来是我横刀夺爱了,妹妹怎么不早说呢,平白害我做了恶人。” 孙楚楚眼前一亮,拍手笑道:“好个苏姐姐,这下可露馅了吧?” “还说跟啸哥哥没私情,那怎么承认横刀夺爱了?” 苏琬珺莞尔道:“妹妹会错意了,我是想说既然你都跟岳兄好了,我怎能再求人家做媒,把你嫁给我呢?这样横刀夺爱的事情,我是绝不能做的。” 孙楚楚难得言语上吃瘪,俏脸羞红间连连顿足道:“姐姐你……哼……总之我才不是小孩子,只不过平时打扮得随意了些嘛,好姐姐~不如你帮我梳头吧,梳得越成熟越好。” 苏琬珺存心逗孙楚楚,一本正经的道:“那妹妹剃个光头好了,我知道的那些修为高深又很成熟的前辈们,可都是佛门神尼呢。” 孙楚楚愈发不依,捏着苏琬珺的发梢,满眼羡慕的道:“姐姐可不能这么小心眼儿,你的头发梳得这么漂亮,抽空帮帮我怎么了?不然你瞧我这两把大刷子,真是难看死了。” 她说话间轻轻摇晃着脑袋,两把“大刷子”在胸前荡来荡去,着实暗香浮动,堪称娇艳横生。 苏琬珺看得啼笑皆非,想了想才和声道:“楚楚妹妹,岳兄现在伤势沉重,我还得用心照料他,所以——” 孙楚楚小嘴一撇,径直打断道:“姐姐别担心啦,啸哥哥服了我的七宝定神丹,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多了么?要不是你非得坚持,我看连药侠前辈都不用去找了。” 苏琬珺感到岳啸川体内的刀劲的确平和了不少,功体也几乎不再受到侵蚀,再看孙楚楚一副“大旱之望云霓”的表情,终是摇头一笑道:“罢了,楚楚妹妹这次帮了不少忙,我便给你一点奖励好了。” 孙楚楚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解去绢带,一面端正坐好,一面殷切的道:“姐姐一定要用心呀,我要成熟的、好看的、不容易乱的,而且最好十天半个月都不用重梳的那种。” 苏琬珺气笑不得的道:“好啦,还十天半个月不用重梳,这么懒的姑娘,我可不敢娶回家去。” 孙楚楚吐吐舌尖,腻声撒着娇道:“那姐姐干脆教我梳好了,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苏琬珺微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本姑娘的绝技,怎么能轻易传授,妹妹还不快行拜师大礼?” 孙楚楚眼珠一转,故作委屈的道:“好嘛,谁让姐姐已经‘年高德劭’了呢,妹妹这厢有礼了~” 两女一时之间笑作一团,莺声燕语传入外面乔二叔的耳中,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还是撩拨得他心痒难搔,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甜蜜岁月,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声——青春不再啊。 马车又奔行了小半个时辰,天光渐渐亮了起来,眼看再转过一个山头,便能到达目的地三叶集,乔二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一声震彻四野的巨响,晴空霹雳般径直破入乔二叔脑中。 这响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迫得乔二叔根本无处躲避,只觉浑身皮肉筋骨瞬间被挤压在一起,恍惚间早已七窍流血,身子无力的晃了晃,最终砰的一声,当场倒毙在官道旁! 驾车的马匹同样听到这声巨响,双目瞬间爆出一片血光,随即全身上下血如泉涌,悲嘶声中踉跄着摔倒在地,只余四条腿还在不甘的抽搐着。 篷车凭着惯性又向前冲了一段,所幸并未就此翻倒,俯身僵卧的乔二叔死不瞑目,遇难之前或许还在疑惑,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呢? 片刻之后,路边草丛里缓缓站起一人,只见他身形瘦长,须发皆白,身着黄褐色袍褂,手托一面西瓜大小的石鼓,正是“毒手鼓魔”连八方。 连八方的称号一分为二,“毒手”是指他善于养毒用毒,同时练就一双厉害毒掌,而“鼓魔”顾名思义,缘于他那面奇异的石鼓。 据说此鼓的鼓身取自武林中的一件奇物雷音天陨,主体已经被打造成一口罕世神剑,余料则被后来的巧匠一木子做成了这面石鼓。 此鼓的鼓面由异兽玄霆的面皮制成,玄霆别称雷兽,外形似蛙而鸣声巨大,惯于远避深山大泽,堪称千载难逢的异兽。 正因为聚合玄霆之精,此鼓敲响的声音惊世骇俗,配合邪异功法,更增三分威能。 连八方自从机缘巧合得到此鼓,便潜心修练其中秘技,数十年来颇有心得。 只不过他限于天资,对此鼓终究未通妙理,一旦对手洞烛其先而凝神相抗,他的鼓声便难有所作为。 连八方颇有自知之明,时常避在暗处施以偷袭,令敌人不防之下身遭重创,而后将其一举戕灭。 正道群雄为此多有折损,切齿痛恨连八方者不在少数,只是没有机会报仇罢了。 可叹驾车的乔二叔未曾修习内功,所以漫说毫无防备,即便当真全神贯注,也难逃瞬间殒命的结果。 连八方本来便没将乔二叔放在心上,真正令他不解的,是车内之人的反应。 须知车内空间狭小,鼓声反射激荡,威力更增数成,连八方自信这一击汇聚毕生功力,定能重创敌人,但眼下为何无人出来应战? 连八方为人谨慎,并未贸然上前查看,只是扬声叫道:“姓苏的丫头,岳啸川已经形同废人,你又受了老夫一记镇魂魔音,此刻绝不是老夫的对手了,识相的便自己走出来,否则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车内依旧一片死寂,连八方皱起眉头,骤起一掌向车篷击去。 掌力排山倒海般轰至车前,却只将车帘微微一掀,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匿无踪。 连八方脸色一变,鼻中冷哼道:“强弩之末,还想负隅顽抗,当真可笑之至。” 他说罢再无顾虑,径直跨步上前,又是呼的一掌猛击向车篷。 第0292章 刀劈鼓魔 一记重掌击出,果然立竿见影,倏地只见车帘一挑,一道矫捷人影电射而出,掌中碧光闪动,力劈连八方头顶。 连八方早有防备,顺势回掌向前封出,同时身躯借力飘退,堪堪将对手这蓄势一击卸去。 来人一击无功,立刻抽身自保,晨曦之下觑得分明,正是“九灵仙凤”苏琬珺。 娇躯挪移间拿桩站稳,只听苏琬珺冷哼一声道:“连老怪,没想到你的胆子大了许多,竟敢孤身前来,截杀我和岳兄。” 连八方老脸一红,随即冷哼道:“苏丫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夫第一掌看似沉猛,实则只用了不到五成功力,倘若你真没受伤,怎会与老夫平分秋色?” 苏琬珺不以为然的道:“笑话,你既然只用了五成功力,怎知本姑娘不曾留力?” 连八方为之一哂道:“用不着再故弄玄虚,你自己性命攸关不说,还得保护形同废人的岳啸川,这样一来怎敢留力?” 苏琬珺秀眉一扬,面现嘲讽的道:“连老怪,你能确定岳兄需要我的保护?难道不怕他暴起发难,以明王之威诛你这无胆小鬼?” 连八方沉笑一声道:“丫头可别忘了,郢襄一境是老夫的地盘,纵然神教已灭,但这里仍旧不乏老夫的眼线。岳啸川身受重伤,必须尽快求医,老夫心知肚明。” 苏琬珺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连老怪,濮阳尚根本是拿你当炮灰,屡屡支使你以身犯险,他自己则躲在幕后静观其变,你难道真的甘心被他利用?” 连八方皱起眉头道:“丫头不必再挑拨离间了,乖乖留下岳啸川,再加上你的无瑕玉簪,老夫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只好跟岳啸川作一对同命鸳鸯了。” 苏琬珺眸中寒光一闪,正声呵斥道:“连老怪,胜负尚未可知,你别得意的太早!” 她说罢便即猱身攻上,掌中玉女飞绫化作索命灵幡,密如疾雨般卷向连八方。 连八方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闪转腾挪,同时运足真力猛击石鼓。 如此激战不过十招,苏琬珺便再难压制体内的伤势,不仅酥胸剧烈起伏,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连八方更加笃定,哈哈大笑道:“苏丫头,你已经被老夫的鼓声重创,只要老夫再略施手段,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何苦作这困兽之斗,早些屈服才是正经啊。” 苏琬珺颤声厉斥道:“连老怪!本姑娘今日便是毙命于此,也一定要让你陪葬!” 她说罢抬手自头上摘下无瑕玉簪,满头秀发顿时披散下来。 连八方微一愣神,旋即哂然道:“苏丫头,别以为你扮泼妇,老夫便会怕了你,最后再劝你一句,留下岳啸川和无瑕玉簪,自己逃命去吧。” 苏琬珺不为所动,语声冷厉的道:“连老怪,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无瑕虽然无瑕,今日却不得不沾染魔枭污血,你留神来吧!” 连八方眉头一皱,打眼只见无瑕玉簪在朝阳照耀下射出夺目的光彩,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这时连八方才突然发现,无瑕玉簪的形制略显扁平,锋端则尖锐异常,像是一柄小小玉刀的模样。 连八方心下暗惊,沉哼一声道:“苏丫头,不管你有什么神兵利器,如今都无用矣,还是乖乖交给老夫吧。” 说罢只见连八方迈步逼上,石鼓再次震出索魂魔音。 苏琬珺面临危机,不见丝毫慌乱,阖上双目之际,玉女飞绫也缠回腕上,只余无瑕玉簪紧握在手中。 连八方见状大为惊异,他深知苏琬珺虽然被鼓声所伤,但如果她凝神相抗,鼓声对她仍是作用有限。 她此刻好似心无旁骛,正是为了对抗鼓声,但这样卸下一切防御,难道当真不怕自己趁机发难? 或者这丫头处心积虑,打算引诱自己近身攻击,所以才故作姿态?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或许无瑕玉簪上真有绝顶杀招,只待自己送上门去? 思前想后举棋不定,足足犹豫了盏茶工夫,连八方才猛一咬牙道:“苏丫头,空城计吓不住老夫,你受死吧!” 话音方落,但见连八方电射而至,一掌劈向苏琬珺头顶。 苏琬珺并不应招,只是身形电旋,飘然向后闪去,双目依旧微阖,神情也丝毫未变。 连八方岂肯就此收手,索性继续大步逼上,单掌劈斩之间,尽显无穷杀意。 苏琬珺闪身趋避,两人一进一退,眨眼间连八方便逼至蓬车左近。 无意中瞥见倒毙的马匹那血红的双眼,连八方心中忽然升起一片凉意,旋即直透骨髓。 正在此时,陡听嚓的一声爆响,篷车侧壁被劈开一条裂缝,琢玉魔刀赫然在前,以吞天盖地之势斩向连八方腰间! 连八方发出一声如临鬼魅的尖叫,下意识的将手中石鼓封向索命寒锋,同时闪身暴退。 刀鼓相击,金石交鸣,震耳欲聋,连八方如闻丧钟,脸上尽显绝望和畏惧之色,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苏琬珺一直在默察情势,此时倏地睁开双眼,伴着一声清冽呵斥,无瑕玉簪化作一道耀眼碧芒,径直向连八方咽喉射到。 连八方虽然心神大乱,但锐芒逼命之刻,求生的意志也分外强烈。只见他拼尽全力侧身一闪,无瑕玉簪终是稍偏半分,贴着他的脖颈飞掠而过,溅起一道猩红血光。 连八方惨哼一声,哪还敢再多留片刻,顺势滚入道旁的草丛之中,不顾一切的亡命而去。 无瑕玉簪凌空逆向回旋,正好落入苏琬珺掌中,但说也奇怪,簪上晶莹如故,不曾沾染半丝血迹。 尘埃落定之刻,但见孙楚楚由篷车中钻出,一面扶着苏琬珺的娇躯,一面关切的道:“姐姐没事吧?” 苏琬珺苦笑道:“妹妹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只要略加调息便好了。只恨方才终究还是乏了力道,没能一举击杀连老怪,我真是惭愧得很。” 孙楚楚红着脸道:“都是我不好,姐姐如果不是勉力助我抵挡那破鼓,怎会伤在连老怪手里,唉……姐姐你骂我吧,要不然打我出气也成。” 苏琬珺摇摇头道:“又说孩子话,不过妹妹方才那一刀着实形神兼备,看来岳兄对你可没藏私。” 孙楚楚低垂螓首,嗫嚅着道:“姐姐误会了,我根本不会使刀,刚才……刚才那是……” 苏琬珺心头猛震,脱口惊呼道:“什么?!难道是——?!” 情急间再不多言,苏琬珺探手掀开车帘,定睛处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岳啸川端坐车中,兀自双目紧阖,身躯轻轻颤抖,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琢玉魔刀则落在他手边。 苏琬珺气恼的一顿足,连忙钻进篷车,双掌抵住岳啸川背心,打算以内力助他疗伤。 不料岳啸川体内自然生出一道反震之力,苏琬珺的内力刚刚流出,便被全数震回。她才被连八方的鼓声所伤,这下又变起仓促,根本来不及反应,顿时伤上加伤。 苏琬珺强忍气血翻腾,还要勉力施为,孙楚楚见状慌忙阻止道:“姐姐且慢!啸哥哥方才嘱咐过,千万不能靠近他!” 苏琬珺心中一动,返身钻出车篷,颦眉峻声道:“楚楚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楚楚难为情的道:“是这样,本来我打算听姐姐的话,把琢玉魔刀从窗口推出去,好好吓吓连老怪。可啸哥哥突然醒转过来,让我把刀给他,我只好答应了。” 苏琬珺一怔道:“突然醒转?怎会如此?那之后又发生何事?” 孙楚楚沉吟着道:“啸哥哥示意我不许出声,之后觑准时机劈出一刀,虽然吓退了连老怪,可他自己也脸色大变,只能弃刀运功疗伤。” 《天阿降临》 第卷中章 月末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卷中章 月末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93章 痛斥刀魔 听罢事情原委,苏琬珺只觉心乱如麻,但看到孙楚楚一脸羞愧的模样,她倒也不好苛责,只能轻叹一声道:“罢了,总算连老怪落荒而逃,想必短时间内不敢再露面,但愿岳兄平安,顺利压住伤势。” 孙楚楚点点头道:“其实姐姐也伤得不轻,最好还是尽快调息一下,我来给你们护法。” 苏琬珺摆摆手道:“不忙,等岳兄情况明了,我再疗伤也不迟。” 说罢瞥见乔二叔的尸身,苏琬珺不禁戚然道:“牵累无辜百姓丧命,这也是我们之过啊。” 孙楚楚叹口气道:“这儿离乔家庄已经很远了,咱们眼下也顾不上送乔二叔回去,不如先把他留在这儿,等官府来处置,以后再尽力补偿他的家人好了。” 苏琬珺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默许。 相对无言片刻,终听篷车内发出一声轻响,苏琬珺和孙楚楚齐齐一惊,不约而同的凝目望去。 满心忐忑之际,但见车帘一掀,正是岳啸川昂首步出,目光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但行动似乎还有一些涩滞。 孙楚楚欢呼一声,一把勾住岳啸川的手臂,满面欣喜的道:“我早知道,不管是多重的伤,都奈何不了啸哥哥,苏姐姐这下放心了吧?” 苏琬珺心下苦笑,趋上前去关切的道:“岳兄,你的伤势究竟如何?” 岳啸川摇摇头道:“大致无妨,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楚楚娇笑道:“二月初十喽,啸哥哥干嘛急着问这个,也不关心一下我和苏姐姐。” 岳啸川神色一缓,微颔首道:“那还不算晚,咱们去云雾山。” 孙楚楚一怔道:“云雾山?离这儿有好几百里地了,啸哥哥去那儿干什么?” 岳啸川吃了一惊,皱眉沉声道:“应该还来得及,咱们必须马上出发。” 苏琬珺早已沉下脸色,此时忍不住哼声道:“岳兄,不管你有什么计划,眼下先让我了解你的伤势。” 岳啸川似是一滞,含含糊糊的道:“我说过了,大致无妨,你不必担心。” 他说罢便欲拔步离去,苏琬珺哪里肯依,玉女飞绫陡然射出,卷向岳啸川腰间。 岳啸川眉峰一轩,闪身避开同时低斥道:“事情紧急,你不要纠缠。” 苏琬珺一言不发,招数更见精奇,岳啸川虽然勉力拆解,但终究力有不逮,十招之内便被苏琬珺随手制住,无奈轻叹道:“我的伤势自己心中有数,樊兄今日恐怕有为难之事,我必须助他一臂之力。”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凭你如今的状况,想助他也力不从心吧?” 言毕不由分说,苏琬珺探手搭上岳啸川的腕脉,须臾只见她秀眉紧蹙,咬牙恨声道:“果然如此,刀劲已经散入奇经八脉,你……唉!” 她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尽是悲怨之色,岳啸川见状闷声道:“心脉未损,我并无性命之忧,何况我意识恢复,随时都能压制刀劲反噬。” 苏琬珺瞪了岳啸川一眼,斩钉截铁的道:“住口!如今刀劲四散,一旦压制不利,顷刻便是爆体之危,即便侥幸保住性命,也会落得全身残废,总之不许你再分心旁骛,马上跟我去找药侠前辈医治。” 岳啸川哑口无言,孙楚楚则听得悚然一惊,连忙劝说道:“是呀啸哥哥,樊飞一向精明强干,没什么事情处理不了,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是正经啊。” 岳啸川皱眉道:“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让樊兄代我受过,遭到他人责难。” 苏琬珺见岳啸川神情坚决,蓦地心中一动,当下一正色道:“那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再决定是否放你。” 岳啸川别无他法,只好将前事简略述说了一遍,苏琬珺登时恍然,暗忖先前的确错怪了樊飞,正在心生愧疚之际,又听岳啸川峻声道:“眼下已经是卯时,咱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千万不能再耽搁了。” 苏琬珺略一沉吟,终是眨眨眼道:“岳兄切勿冲动,人虽然是从你手里逃走,但做下承诺的可是樊飞,薛三公子和华山派的同道,他们找的也是樊飞,你回去其实于事无补啊。” 岳啸川摇摇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未能完成嘱托,自当前往接受制裁,岂能让樊兄代我受过?” 苏琬珺一扬眉道:“那到时候你又有何说辞,难道也来一句‘具体情形不便明言’么?” 岳啸川暗自一滞,颇见碍口的道:“情非得已,我的确没有其他说辞。” 苏琬珺哂然道:“所以这是何苦来哉?凭你这样一说,肯定愈发受到怀疑。” “先是纵放连八方和叶行歌,后又纵放秦傲天之女,难道你真想做武林公敌么?” 岳啸川脸上隐现愧色,顿了顿才哑声道:“即便真是如此,我也没有逃避的理由,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你们。” 苏琬珺见岳啸川如此固执,终是气恼的一顿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既然做了朋友,便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干嘛非要‘我’啊‘你们’的这么生分?” “若是单论武功,你的确略胜樊飞一筹,但眼下你身受重伤,根本帮不上他的忙,更何况咱们这次面对的都是武林同道,本来也没有动武的必要啊!” “这件事情虽然棘手,但我相信樊飞能处置圆满,你如果执意前去,反而会火上浇油。因为薛三公子跟你有心结,必定会全力对你发难,徒然让事情更难收场而已!” “为你一人心安,便将你们两人都置于不利境地,你你你……当真要气煞我吗?!” 这位“九灵仙凤”显然动了真怒,只见她秀发披散、神情怨愤、语气激烈、娇躯剧颤,哪还有半点温婉柔和的气质? 岳啸川看得瞠目结舌,半晌方涩声道:“我不露面,只是静观,如何?” 苏琬珺强势不减,当即冷哼道:“不准!再敢多说半句,我一辈子不睬你!” 岳啸川全无还嘴之力,讷讷间又听苏琬珺道:“楚楚妹妹还等什么,搀了他跟我走。” 她说罢径自当先而去,孙楚楚吐吐舌尖,愈发勾紧岳啸川的手臂,细声安慰道:“啸哥哥别担心啦,苏姐姐说得一点都没错,你还是先养好伤,以后才能帮得上他们嘛。” 岳啸川轻叹一声,忽然严厉的道:“楚楚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孙楚楚俨似不解的道:“啸哥哥是指什么传言,我怎么听不懂呢?咱们再不跟上,可要给苏姐姐落下了。” 岳啸川欲言又止,径自抽回手臂,跟着冷冷的道:“我无妨,走吧。” 孙楚楚毫无避嫌之意,顺势又勾住岳啸川的手臂,娇声呖呖的道:“啸哥哥怎么这么不听话,苏姐姐亲口吩咐我搀着你,难道你想让她再训斥一顿?” 岳啸川登时哑然,只能任由孙楚楚贴近过来,三人匆匆而行,不一刻便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三叶集只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好在此地三面环山,周围景色十分优美,倒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所在。 苏琬珺在路上已经梳妆整齐,虽然因为伤势未愈,脸上还欠缺几分血色,但在这乡野小镇的居民看来,仍然好似仙女下凡一般。 所以没费多少工夫,苏琬珺便打听到前往地头的路径,只是那位受宠若惊的路人甲在原地呆立许久,最后被自家河东狮闻讯揪回,着实让苏琬珺歉疚之余又忍俊不禁。 孙楚楚虽然也堪称绝美,但她那身装束实在太过扎眼,再加上还有一位满脸浓髯的煞神爷站在旁边,结果反倒让人敬而远之了。 第0294章 相逢三叶 岳啸川被孙楚楚极尽亲昵的挽着手臂,本来便觉得颇不自在,偏偏孙楚楚的发梢还在他鼻端撩来撩去,终于惹得他皱眉低斥道:“楚楚,别乱动了。” 孙楚楚白了岳啸川一眼道:“干嘛呀啸哥哥,这么久没见面,路上也不跟人家说句话。哼~人家要不再逗逗你,你还不知道要装哑巴到什么时候呢。” 岳啸川闻言更显不豫的道:“这么久没见面,你的装扮越发离谱了,难怪我听到江湖上有传言,说你……” 孙楚楚扑哧一笑,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啸哥哥说话可要小心哟,我的头发是请苏姐姐梳的,你难道想说她离谱吗?” 毕竟是苏琬珺亲手打理,此时孙楚楚头上云鬟雾鬓,当真平添了几分端庄。 岳啸川登时噎住,片刻方闷声道:“那这奇装异服又作何解释,你一个单身女子,检点些才是正经。”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正因为我是个单身女子,所以才更要用心打扮,也好早日找个如意郎君呀,这不正是啸哥哥的愿望么?”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打扮也要适可而止,咳……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做没做过更加不堪的事情?” 孙楚楚漫不经心的道:“什么叫‘不堪’呀,我一向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堪不堪的可从没想过。” 岳啸川不意孙楚楚放起刁来,索性一正色道:“江湖上有传言,说你风流冶艳,行事放荡不羁,故意招徕世家子弟……胡来,之后又无缘无故抽身而退,惹得他们为你大打出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孙楚楚凉凉的道:“那些世家子弟喜欢争风吃醋,互相之间打来打去,我有什么办法?” 岳啸川察言观色,蓦地沉声道:“你既然没打算真心相交,便不该故意撩拨他们,更不该弃女子名节于不顾!” 孙楚楚娇躯一震,垂首哽咽着道:“啸哥哥,你难道真的相信,我是那种随便的人么?” 岳啸川心下绵软,缓缓摇头道:“我当然不信,但江湖鱼龙混杂,颇多心术不正之徒。” “你这样我行我素,难保不会遭人诟病,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万万马虎不得。” 孙楚楚嘟起小嘴,一脸委屈的道:“既然不信,干嘛还那么说我,啸哥哥真是没良心。” 岳啸川面对这熟悉的表情和口吻,越发生不起气来,只能摇摇头道:“我是想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行事千万要检点些,否则我只好把你送回苗疆,交给你师父严加管教了。” 孙楚楚翻翻白眼道:“又说这个,哪有这样做哥哥的,自己不关心妹妹,还总是找借口逃避责任。” 岳啸川心中一动,隐见惭愧的道:“你说得不错,我这兄长确实不太称职。” “也罢,以后若有机会,我做媒许你个如意郎君好了。” 孙楚楚见岳啸川一脸认真,好笑之余扬声娇唤道:“苏姐姐~你猜啸哥哥刚跟我说什么了?” 苏琬珺独自走在前面,闻言随口答道:“你这么调皮胡闹,岳兄多半是生了你的气,又想送你回苗疆吧?” 孙楚楚吐吐舌尖,故意嗔怪的道:“哪有,啸哥哥疼我还来不及呢。” “苏姐姐我告诉你啊,啸哥哥怕是做媒上瘾,刚说要帮我也找个如意‘郎君’哟~” 苏琬珺听得一怔,随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有岳啸川茫然不解,暗忖这有什么好笑。 但不解归不解,经过孙楚楚这一闹,苏琬珺的气也消了大半,三人总算走在了一起。 说笑间只见前面出现一处小食摊,孙楚楚登时欣然道:“啸哥哥,苏姐姐,你们饿了吗,不如在这儿随便吃点吧?” 苏琬珺点头道:“也好,接下来还有一段山路要走,饿着肚子可不行。” 岳啸川虽然不想耽搁,但眼见两女意见一致,他也不好出言反驳。 三人来到小食摊中坐下,随口点过饭菜,静等后厨送上佳肴。 这小食摊只有几张简陋的条桌条凳,外面也不过随便搭了一张油棚,孰料生意却出奇的火爆,看来应该是三叶集的驰名字号了。 后厨手脚麻利,饭菜上得极快,正在三人犒劳“胃国公”之际,忽听孙楚楚轻咦一声,径向苏琬珺使了个眼色。 苏琬珺心领神会,转头向身后一望,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心忖这才叫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目光所及之处,但见两人结伴而来,同样身着玄色道袍,背负长剑而手执拂尘,看起来委实气度非凡。 当先一人的双掌呈现诡异的暗红色,神情之中难掩憔悴,后面一人年纪略轻一些,倒是颇见精神。 两人也看到苏琬珺一行,径直向他们走过来,苏琬珺连忙起身,敛衽为礼道:“两位道兄安好,小女子有礼了。” 敢情来人正是玄阳子和靖阳子,只听玄阳子淡淡的道:“久见了,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琬珺和声道:“承蒙道兄关怀,不胜感激之至,道兄似乎气色不佳,这凝血阴掌之伤,还是尽早医治为妙。” 玄阳子轻咳一声道:“区区凝血阴掌,贫道并未放在心上,不知苏姑娘此行所为何来?” 苏琬珺引着玄阳子和靖阳子坐下,随后却是不答反问道:“恕小女子冒昧,道兄近日是否遭到净宇教的袭击?” 玄阳子眼神一凛,面现凝重的道:“苏姑娘如此说来,莫非你们也遭到连八方的偷袭?” 苏琬珺轻轻一叹道:“不错,连老怪这积年老贼,堪称狡猾如狐,小女子非但奈何他不得,而且还一时不慎,被他用石鼓暗算,想来真是惭愧之至。” 玄阳子缓缓点头道:“郢襄一境本来便是连八方的老巢,或多或少总有他的暗桩潜伏,苏姑娘还是提起十二分小心为上。” 苏琬珺微颔首道:“道兄所言极是,小女子受教了。” 他们两位言来语去说得熟络,靖阳子此时却是尴尬不已,原来店小二见不好打搅玄阳子,只能堆起满脸笑容,径直向他探问道:“两位道爷要点什么,小店的货色绝对齐全,各式素斋应有尽有。” “当初多亏道爷你们打跑净宇教的恶人,所以我们老板特意请来会做素斋的大厨,早打算慰劳你们呢,道爷别客气,尽管开口吧。” 靖阳子不良于言,这时哪能开得了口,但眼见店小二如此殷勤,他实在不好置之不理,正待拿手比划之际,便见孙楚楚嫣然一笑道:“靖哥哥也来了呀,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呢?” 靖阳子略显局促,脸上发热的道:“见过孙姑娘,贫道和大师兄是追踪连八方而来,眼下大师兄腾不出空,劳烦孙姑娘帮忙,跟店小二点两碗素面。” 靖阳子虽然没法出声,跟孙楚楚交流却不必用手,因为孙楚楚早已从皇甫瑛那里学会了唇语。 看罢靖阳子的解释,孙楚楚俨似了然的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咳……小二哥,给道爷们上两份盐巴汤。” 店小二闻言一愕,挠着头苦笑道:“这个……小店……” 他一边吭吭哧哧,一边瞟着靖阳子,暗忖这位道爷满口胡柴,难道是故意找碴? 靖阳子可比店小二更尴尬,连忙解释道:“孙姑娘误会了,我们是追踪‘连八方’而来,不是‘盐巴汤’,而且贫道想点的是……” 孙楚楚“恍然大悟”,径直打断道:“哎呀,真是对不住靖哥哥,刚才是我看错了。” “小二哥,这位道爷点的是王八汤,你们眼下有没?没有赶紧现钓王八去,否则当心道爷们发脾气。” 店小二闻言愈发哭笑不得,靖阳子也胀红了脸道:“孙姑娘!你不帮忙便算了,何必消遣贫道!” 第0295章 古峰寻踪 看到靖阳子急了眼,孙楚楚嘻嘻一笑道:“好啦靖哥哥,我只是很久没跟你聊天,所以有些生疏了嘛,咳……你刚才说是追踪连八方而来,对不对?” 靖阳子见孙楚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着实发不出脾气,只能点点头道:“不错,请孙姑娘代为传话,跟店小二点两碗素面。” 孙楚楚嗯声道:“明白,小二哥给道爷们上两盘猪脸,最好是野猪的。” 靖阳子没想到又遭了孙楚楚的戏弄,正自满心气恼之际,玄阳子冷冷接口道:“两碗素面,不加油腥葱蒜。” 店小二如蒙大赦,赶紧答应一声,转身往后厨吩咐整备。 孙楚楚暗自好笑,优哉游哉的道:“原来要的是素面呀,其实我倒觉得猪脸更适合你们的气质,但千万别喝盐巴汤,毕竟你们已经穿得跟黑老鼠似的了,要是再吃多了盐巴,将来可要变成黑蝙蝠的。” 这番话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靖阳子听罢险些背过气去,玄阳子则神情淡漠,俨然充耳不闻。 孙楚楚心中有气,索性清咳一声道:“才个把月没见,聂大侠的手更可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煮了呢。” 玄阳子眉峰一轩,鼻中冷哼道:“贫道玄阳,切莫叫错。” 孙楚楚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好的聂大侠,知道了聂大侠,我听说中了凝血阴掌,除了把中招之处斩去,好像没有其他办法医治吧?” 这才真叫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将最大的隐忧说出来,摆明要触玄阳子的霉头。 眼见玄阳子怒上眉山,苏琬珺连忙嗔声道:“楚楚妹妹,别再乱说了。”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怎么是乱说呢,人家也是关心聂大侠嘛,其实聂大侠的手没了不打紧,毕竟他有那么多师弟师妹,大家一哄而上,要抓个把连老怪,还不是小菜一碟?” “之后聂大侠光荣回归昆仑派,众望所归入主擎天宫,手持世代相传的天玄圣剑,咳……对不住,我忘记聂大侠早没手了,那便‘无剑胜有剑’咯。”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扯了孙楚楚一把道:“楚楚妹妹,赶快闭嘴。” 孙楚楚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干嘛要闭嘴,难道聂大侠讳疾忌医么?” 玄阳子终于忍无可忍,霍地站起身来,咬牙寒声道:“邪魔外道,牙尖嘴利,贫道耻与相争,告辞了!” 这位昆仑首徒说罢袍袖一拂,径自扬长而去,全无半分犹豫。 靖阳子呆了一呆,赶紧取出二十个铜板放在桌上,跟着眉头紧皱的道:“孙姑娘今天太过分了,即便你跟大师兄有些嫌隙,也不该这样当面冒犯他。” 孙楚楚凉凉的道:“怎么是冒犯呢,我纯粹是一片好意呀,要怪也只能怪聂擎天肚量狭窄,哪有半分大侠的气概?” 靖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拔步紧追玄阳子而去。 孙楚楚见状小嘴一撇,没好气的道:“好神气么,说我是邪魔外道,我看他才是小气妖道呢。” 苏琬珺不禁苦笑道:“楚楚妹妹,因为你的缘故,岳兄都跟昆仑派闹到相对无语的地步了,我看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孙楚楚依旧气鼓鼓的道:“总之我看不惯聂擎天那副自以为是的劲头,好像除了他以外,旁人都是邪魔外道,哼……啸哥哥你说,他是不是欠教训?” 岳啸川并未答话,还是苏琬珺柔声道:“楚楚妹妹,事情无非起因于一场误会,毕竟大家都是正道同仁,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可不必执拗啊。” 孙楚楚俏脸紧绷,生硬的道:“凭什么,只许他们昆仑派趾高气扬,平白冤枉好人,我只说了几句气话,便成了尖酸执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苏琬珺无声一叹,怜爱的轻抚着孙楚楚的秀发,此时只听岳啸川淡淡的道:“酒足饭饱,咱们走吧。” 孙楚楚登时一滞,忍不住娇嗔道:“啸哥哥,我被聂擎天欺负,你却光顾着吃喝,真是没良心!” 岳啸川摇摇头道:“我只见你欺负他,可没见他欺负你,你若真被他欺负,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孙楚楚这才回嗔作喜,抿嘴轻笑道:“这还差不多,算了,被聂擎天气都气饱了,咱们这便走吧。” 她说罢丢下一块碎银,然后搀着岳啸川当先而去,苏琬珺为之莞尔,跟上之际自言自语道:“玄阳子他们这次前来,恐怕不是只为追踪连老怪,他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难道也是为了寻找药侠前辈?” 三叶集周边三山环绕,分别唤作古峰山、落霞山和铜铭山,苏琬珺一行的目标正是古峰山。 古峰山中树木丛生、郁郁葱葱、花香烂漫、芳草青青,行走于山间小道之上,着实心旷神怡,只觉俗虑尽涤。 眼看已经日上三竿,孙楚楚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无限娇慵的道:“苏姐姐,前面还有多远呀,我昨晚一夜没睡,都快困死了。” 苏琬珺低眉沉吟着道:“樊飞只说药侠前辈隐居在古峰山中,但具体地点便不得而知了。” 孙楚楚吃了一惊,双眼圆睁的道:“什么?那怎么成?好歹也是一座山呢,咱们难道要一点一点搜寻过去?” 苏琬珺摇头苦笑道:“恐怕是这样了,药侠前辈行事神秘,这处药居鲜有人知,楚楚妹妹可要保守秘密,切莫随便泄露出去。” 孙楚楚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什么行事神秘,我看药侠纯粹是故弄玄虚,每次现身都蒙头盖脸、鬼鬼祟祟的,我偏要把这处药居宣扬出去,看他还怎么神秘。” 苏琬珺气笑不得,无奈板起面孔道:“你要真敢这么肆意妄为,到时候药侠前辈生起气来,不肯医治岳兄,看你还不后悔死。” 孙楚楚眼珠一转,坏笑着道:“那等他先医好啸哥哥再说,到时候我一定要当面问他,像他那样自命清高,一年下来都医不了几个人,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占着‘药侠’的名号?” 苏琬珺一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自打坤坽坟一战之后,药侠前辈虽然极少出手,但每次所医莫不是凶险异常的奇伤绝症,连薛大侠和太玄道长都受过他的恩惠,这‘药侠’的称号正是实至名归。” 孙楚楚撇撇嘴道:“是呀,他如今攀上这些大人物、大豪杰、大门派,自然看不起其他江湖同道了,连上次我奉师父之命去请他,他都故意避而不见,哼……真是好大的架子。” 苏琬珺总算明白孙楚楚为何对“药侠”颇多微词,此时孙楚楚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作风变化这么明显,难道是有人假冒药侠?不行,待会儿等找到这家伙,我一定要仔细验证一番。” 这下非但苏琬珺,连岳啸川都失笑不已,孙楚楚看出两人不以为然,颦眉轻哼道:“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防人之心不可无,到时候都听我的,绝不能让庸医把啸哥哥耽误了。” 说话间三人继续前行,逐渐进入山林深处,才穿过一条幽暗的峡谷,眼前景物倏地一变。 但见天边闲云朵朵,山势挺拔峻峭,其间溪流蜿蜒,溪水清澈见底,似能濯尽世间污浊。 孙楚楚见状欢呼一声,快步来到溪边,先鞠了一汪溪水入口饮尽,随后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径自躺了上去,任由湿漉漉的石面将她背后的衣衫浸透。 苏琬珺颇为意外,不禁扶额道:“好我的妹妹,难道你打算睡一觉再走不成?” 孙楚楚咯咯娇笑道:“姐姐急什么嘛,反正咱们也不知道药侠究竟在哪里,再这样闷头赶路,说不定都南辕北辙了呢。” 第0296章 药侠现身 眼见孙楚楚不肯再走,苏琬珺略一迟疑,转眸望向岳啸川。 岳啸川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我的伤势无碍,随她的意思吧。” 苏琬珺看出岳啸川对孙楚楚颇为宠溺,不由得暗自莞尔,两人相偕来到溪边,汲取溪水聊作解渴之用。 溪水不但清澈见底,而且味道清甜可口,简直不逊于人间佳酿。 孙楚楚闭上眼睛,一派怡然自得,玉腿摆荡间唱起山歌来,只听甜润的嗓音唱道:“吆喂~奴家今年一十八,爹妈要我来出嫁,心儿惴惴好害怕,不知要奴嫁哪家。” “嗨哟~我儿生来人不差,把你嫁给官人家,我儿从此享荣华。哎呀~爹妈你们看差啦,官家个个黑心肠,奴我宁死也不嫁,奴爱英雄好儿郎,白头偕老不分开啰~” 清澈甜美的歌声回荡溪边,恰与同样清澈甜美的溪水相得益彰,苏琬珺心有所感,不由得羞意横生,俏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 孙楚楚唱罢睁眼看去,只觉好笑不已,当下谑声道:“唷~姐姐可是想到樊飞,打算跟他白头偕老呀?” 苏琬珺轻啊一声,难掩窘迫的道:“哪……哪有,谁像你似的,总想着嫁人啊、如意郎君啊,根本不知道害羞。” 孙楚楚坏笑道:“说的也是,我哪像姐姐似的,这么喜欢害羞,等我也找到如意郎君,再来跟你学着害羞好不好?” 苏琬珺正自气笑不得,便见岳啸川目光一注,脱口轻呼道:“那是……药侠前辈?” 孙楚楚吃了一惊,连忙跳下大石,凝目望去之际,但见一人沿着小溪向他们走来。 此人身着黑袍,头戴兜帽,难以窥见真容,虽然说的是走,但脚下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近前,赫然正是“药侠”。 苏琬珺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施礼道:“小女子见过前辈。” 岳啸川同样抱拳为礼,只有孙楚楚打量着来人,满眼都是怀疑之色。 “药侠”微一颔首,径向孙楚楚道:“小丫头,做事不能只顾自己,全然不顾旁人,山间的清静全被你搅扰了,你知不知道?” 孙楚楚一向吃软不吃硬,闻言娇哼一声道:“本姑娘喜欢唱,这座古峰山也不是你的,你管得着么?哼……这么优美的山水,你偏要穿一身奔丧似的衣服,周围的景色全被你破坏了,你知不知道呀?” 她的声音有如黄莺出谷,端的是又娇又脆,身上的彩衣因为溅上溪水,不少地方都被沾湿了,隐约可见内里的冰肌雪肤,与穿裹严整的“药侠”相比,尤其显得养眼。 苏琬珺暗怪孙楚楚失礼,当下满怀歉意的道:“前辈切莫生气,楚楚妹妹年少无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药侠”也有些愣怔,盯着孙楚楚道:“小丫头不知敬老尊贤,你师父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孙楚楚秀眉一挑道:“师父说得清清楚楚,年岁未必值得尊敬,端看具体有何作为。总之本姑娘对事不对人,你一来便倚老卖老,无端指责本姑娘,那本姑娘又何必尊敬你呢?” “药侠”吃了孙楚楚一通抢白,心中更加不豫,忍不住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可知正因为你无端发声,打扰了老夫的止水之心,致使一炉菩提续命丹险些全毁?” 孙楚楚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谁让你没立下告示,说附近不许人唱歌的?即便你非要讹诈本姑娘,也不过是区区一炉菩提续命丹罢了,本姑娘又不是赔不起。” “药侠”冷哼一声,分明不屑的道:“小丫头大言不惭,老夫心知肚明,凭你那几分火候,漫说菩提续命丹,二十岁之前能炼出七宝定神丹,便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孙楚楚这下可得意了,单手叉着纤腰,笑眯眯的道:“哦?看不起本姑娘是么?你看这是什么。”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又从中倾出一枚丹药,轻轻一指弹向“药侠”。 “药侠”伸手接住丹药,只见此丹色呈莹白,内蕴清光流转,更有一阵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药侠”看罢略感惊讶,片刻方沉声道:“这枚七宝定神丹,当真是你独自炼制的?” 孙楚楚抱起臂膀,一脸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本姑娘还有大半年才满十八岁呢,再让你狗眼——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她这厢还算收敛,没说出那句“狗眼看人低”来,接着只听“药侠”峻声道:“那你可曾让岳啸川服食此药?” 孙楚楚娇哼一声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啸哥哥是我什么人,我当然不会吝啬丹药。” “药侠”缓缓点头道:“果然如此,岳啸川本来便内息过盈,你这一粒灵丹下去,更逼得他盈满而溢,暴烈之气遍走全身了。” 孙楚楚登时一滞,苏琬珺则折服的道:“前辈当真名不虚传,只凭望诊便探明岳兄的伤患,不知您可有医治之法?” “药侠”沉吟着道:“这伤势盈中寓冲,冲中寓盈,颇合老夫脾胃,老夫原本是有三成把握,但被小丫头一掺和,唉……” 苏琬珺闻言心下猛沉,孙楚楚更加羞恼交集,顿足嗔斥道:“住口!你分明是故意找碴!啸哥哥服药之后,马上止住刀劲蔓延,即便不来找你,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恨连老怪突然出现搅局,啸哥哥万不得已,只能跟他拼了一招,这才致使刀劲散入奇经八脉。” 小书亭 “你诬赖本姑娘倒也罢了,可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哪会是大名鼎鼎的药侠,分明是个西贝货!” “药侠”耐心听孙楚楚说完,这才淡淡的道:“七宝定神丹和明王诛鬼刀皆属至阳,一者平和而一者暴烈,所以暂时能有压制之效。但二者毕竟本质相同,最终都会助长刀劲威能,无异于饮鸩止渴。” “老夫本以为小丫头给岳啸川服食了过量药物,但他若是不顾伤势,还要与人动武,那便是自己取死有道,着实怨不得旁人。” 孙楚楚气得发懵,连声呵斥道:“住口住口住口!什么叫取死有道?!” “苏姐姐,这个所谓药侠不仅不通,还是个乌鸦嘴,我不放心把啸哥哥交给他医治,咱们一起回苗疆,求我师父援手好不好?” 苏琬珺勉强镇定心神,并不理会孙楚楚,只向“药侠”深施一礼道:“前辈,岳兄虽然伤势奇特,但以前辈之能,必定还有处置之法。晚辈衷心请求,也请前辈看在樊飞面上,大发慈悲医治岳兄吧。” “药侠”略一迟疑,终是咳声道:“老夫是个医者,天下只有病患求医,可没有医者求病的道理,所以既然人家做小妹的不相信老夫,老夫又何必非要出手医治呢?” 苏琬珺心领神会,连忙向孙楚楚道:“楚楚妹妹,还不快跟药侠前辈道歉,难道你真的不顾岳兄的安危?” 孙楚楚还在赌气,咬牙哼声道:“姐姐你别管,这家伙八成是徒有虚名,休想我跟他服软。” “药侠”蓦地有所领悟,缓缓摇头道:“小丫头如此戾烈,看来是上次吃了闭门羹,乃至耿耿于怀吧?老夫当时的确有事外出,并非故意避而不见,你切莫误会了。” 孙楚楚脸上一红,随即冷哼道:“你少胡乱攀扯,本姑娘早说过了,一切对事不对人。这次事关啸哥哥的生死,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医术高超,否则我才不信你是真正的药侠,更不会让你医治啸哥哥。” “药侠”见孙楚楚一派理直气壮,知道她是犯了小性,无奈叹口气道:“罢了,小丫头当真倔强,如此倒也无妨,老夫索性让你心服口服,你到底要老夫如何证明?” 第0297章 毒龙三化 耳听“药侠”答允验证身份,孙楚楚秀眉一挑道:“很好,你既然自称药侠,当然没将我这点微末毒技放在眼里了?” “药侠”心下了然,缓缓点头道:“听这口气,小丫头想试试老夫解毒的手段?” 孙楚楚干脆的道:“聪明,本姑娘要在你身上下一种奇毒,你若能将毒解了,我便信你是真正的药侠,可你若是解不了,趁早收起画皮滚蛋吧。”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苏琬珺听罢不禁沉声道:“楚楚妹妹,别再胡闹了!” 孙楚楚充耳不闻,只拿挑衅的目光望着“药侠”,但见“药侠”负手而立,不温不火的道:“可以,解你小丫头下的毒,于老夫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老夫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所以别想老夫心甘情愿被你下毒。” 孙楚楚为之一哂道:“说得冠冕堂皇,只是暴露自己的心虚罢了,哼……本姑娘宽宏大量,不跟你斤斤计较,你尽管说出来吧,还要什么附带条件?” “药侠”微微一顿,随后清咳一声道:“简单,倘若老夫解了你下的毒,你便留在古峰山,伺候老夫的生活起居,包括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内代书童、外为车夫、采药抓方、炼丹守炉等职责一并承担,不得有任何怨言,如此你可答应?” 孙楚楚越听越气,忍不住娇斥道:“你!简直岂有此理!太过分了!分明是欺负人!” “药侠”淡淡的道:“老夫便是这个主意,答不答应由你决定,老夫决不勉强。” 苏琬珺心下雪亮,暗忖“药侠”分明有意栽培孙楚楚,这才用激将法逼她立约,好笑之余故意颦起秀眉道:“楚楚妹妹,都怪你一味任性胡为,如今咱们怎么办才好?” 孙楚楚面现彷徨之色,偷眼望向岳啸川,岳啸川见状摇摇头道:“罢了,舎妹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但在下不能让舍妹以身作赌,我们就此告辞,不再叨扰前辈。” 说罢岳啸川转身欲去,孙楚楚顿觉羞愧难当,连忙呼唤道:“啸哥哥慢着!我……我跟这家伙赌了,倒要看他有多少斤两!” 岳啸川并未回头,只是峻声道:“楚楚,我已经说过了,咱们马上离开。” 孙楚楚脖子一梗道:“啸哥哥你先别管,大……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今天一定要让这家伙好看。” 岳啸川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中却颇见欣慰,苏琬珺明白他是欲擒故纵,更加暗自好笑不已。 孙楚楚还被蒙在鼓里,先瞪了“药侠”一眼,然后将手伸向束在腰间的彩带。 这条彩带的颜色尤其丰富,看起来竟然不下百种,每种下面都是一只精巧锦囊,内中存贮诸般药物。 孙楚楚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藏青色的锦囊,得意的晃了晃道:“喂,你既然号称药侠,能不能猜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药侠”冷笑一声,凝目向那锦囊望去,须臾只听他轻啊一声,难掩惊奇的道:“居然是毒龙鳞片?小丫头是从哪里弄来的?” 孙楚楚白了“药侠”一眼道:“你管我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能认出毒龙鳞片,你的确有些见识。” “药侠”沉吟着道:“毒龙是苗疆五仙教的圣物,看来小丫头跟五仙教有瓜葛了?” 孙楚楚和岳啸川对视一眼,分明哂然道:“有毒龙鳞片便跟五仙教有瓜葛,你难道跟聂擎天一样,脑筋打了结吗?” “谁不知道毒龙六年前便从五仙教逃走,我师父取到这些鳞片,又有什么稀奇?” “药侠”若有所思,片刻方嗯声道:“说得有理,是老夫太过武断了,小丫头勿怪。” 孙楚楚撇撇嘴道:“这么快便服软,你不会是没法解毒,所以打算直接认输吧?” “药侠”已经镇定心神,闻言沉声道:“小丫头,无解之毒不可下,这规矩你师父没教过吗?” 孙楚楚眼珠一转,凉凉的道:“师父自然教过,但我不能解的毒,不代表你也不能解呀,好歹你是‘药侠’前辈,不该跟我落到同一个层次吧?” “药侠”不禁苦笑道:“小丫头一张利口,倒是占尽歪理,不过你这回注定要吃瘪了,哈……毒龙鳞片拿来吧。” 孙楚楚见“药侠”一派胸有成竹,自己反而有些心虚起来,但转念间便气定神闲的道:“装模作样是么?哼……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姑娘不上你的当,偏不换其他毒物,你快把手伸出来吧。” “药侠”摇头一笑道:“小丫头自作聪明,老夫难道还怕你不成?” 他说罢坦然走上前去,由袍袖中伸出半只手掌,只见肤色莹白光润,并不逊于青春少年。 孙楚楚解开锦囊封口,向“药侠”掌中倾出一点粉末,这粉末色呈灰青,阳光照耀之下,显露出金属般的光泽。 粉末一沾“药侠”的手心,便如水滴海绵一般,全部渗入肌肤里面,只留下一点灰青色的暗斑,上面泛起一团稀薄的雾气。 “药侠”微一颔首,径自收回手掌,跟着清咳一声道:“毒龙鳞片研成粉末,毒性凭空又增一分,不过小丫头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作手,实在有些班门弄斧。” 孙楚楚秀眉一蹙,不忿的道:“你什么意思,本姑娘哪有作手?” “药侠”鼻中冷哼道:“你在粉末中掺了一丝碧心蛊和一丝九阴涎,这两种毒物本身虽然不算什么,但与毒龙鳞片相辅,却是地地道道的不解之毒,小丫头不知道吗?” 孙楚楚心里咯噔一下,强词夺理的道:“这才更能显出你的本事嘛,怎么样,你若没有办法解毒,本姑娘可以网开一面,至少先保住你的性命,然后押你去找我师父,请她亲自出手,让你恢复如初。” “药侠”呵的一笑,好整以暇的道:“不必如此麻烦,小丫头看仔细了。” 他说罢重新伸出手掌,孙楚楚定睛望去,只见掌上肌肤依旧莹润白皙,那点暗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可由不得孙楚楚瞠目结舌,半晌方结结巴巴的道:“这……怎么可能?你难道……真的已经解毒了?” 震骇之下不由分说,孙楚楚一把抓过“药侠”的手掌,用心检视起来。 “药侠”微微一笑,怡然自得的道:“毒质已经完全清除,老夫的手掌恢复如初,自然不会僵硬了。咳……小丫头手劲不差,以后再为老夫按摩的时候,力道还要轻一分才是。” 孙楚楚闻言不由得俏脸一红,赌气丢开“药侠”的手,满眼不服的道:“你到底是怎么解的?师父明明只告诉过我一个人解方,再说也没有这么快便完全解毒的道理。” “药侠”悠悠的道:“这是老夫的秘密,不过今后你若是表现不错,老夫可以考虑将解方传授给你,哈……这便随老夫来吧。” 孙楚楚登时噎住,情急间挺身一拦道:“慢着,我……我还有话要说!” “药侠”奇怪的道:“哦?小丫头还想狡辩什么?” 孙楚楚哼声道:“你嘴上说已经解毒,但很可能只是暂时掩盖了毒性,其实根本没有解方,倘若真是这样,岂非胜之不武?” “药侠”摇摇头道:“小丫头,愿赌服输,虽说你是个女孩儿,可别想跟老夫来胡搅蛮缠那一套。” 孙楚楚翻翻白眼道:“不管,总之你得让我心服口服才成,否则本姑娘今后免不了要找你的麻烦。” “药侠”略一权衡,终是正声道:“罢了,你要如何才能心服口服?” 孙楚楚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颇见恭敬的道:“前辈医术超群、宽宏大量、年高德劭、老当益壮,只是不知道——你的武功如何!” 第0298章 云雾之约 孙楚楚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同时不着痕迹的绕到“药侠”身后,接着竟是出奇不意,骤然一指点向他的背心要害。 孰料“药侠”早有防备,脚下倏起迷踪幻步,电闪风飘般向前掠出,随即回头冷笑道:“小丫头真是不长进,居然做这种背后偷袭的勾当。” 孙楚楚一击未中,索性不再伪装,娇喝声中振袂而起,像一只七彩蝴蝶般落在“药侠”面前,又是一指点向他的肩井大穴。 “药侠”一面闪身飘退,一面疾声道:“小丫头,老夫不屑与你动手,你最好还是适可而止吧。” 孙楚楚气鼓鼓的道:“休想!除非你打倒我,否则我绝不如你的愿!” “药侠”见孙楚楚不依不饶,无奈沉声道:“罢了,给你个教训也好。” 说罢只见“药侠”抬手一指,好似并未发出任何力道,孙楚楚却哎呀一声尖叫,径自空中跌落下来,竭尽全力才勉强拿住身形。 “药侠”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道:“小丫头,老夫精通无形剑气,如今已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方才对你略施薄惩,只是用了半分力道而已,你如今心服口服了吗?” 孙楚楚只觉小腿酸麻难当,几乎站不直身子,可她竟然还不认输,探手伸向腰间的彩带,便要取出毒物再作一搏。 “药侠”见状低叱一声,倏地欺身直进,抢先将那条彩带解去。 孙楚楚全没防到这招,霎那间直是惊羞交集,只见她小嘴一扁,放声哭叫道:“你!老色鬼!老不修!呜……啸哥哥、苏姐姐,老混蛋这么欺负我,你们难道要坐视不理么?!” 岳啸川和苏琬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药侠”更觉尴尬莫名,连忙解释道:“小丫头见谅,老夫是担心你胡乱用毒,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可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啊。” 孙楚楚得理不让人,兀自满口“老色鬼”“老不修”的骂个不住。 “药侠”急中生智,凑近孙楚楚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孙楚楚瞬间止住哭声,泪眼瞥向他道:“真的?” “药侠”赶紧正声道:“老夫是什么身份,怎会骗你小丫头。” 孙楚楚依旧哽咽着道:“那你不嫌我火候不够了么?” “药侠”叹口气道:“火候虽然不够,所幸资质倒还不差,老夫勉强可以接受。” 孙楚楚终于破涕为笑,志得意满的道:“那咱们可讲定了,你先前说什么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内代书童、外为车夫的事情,我以后一概不做。前辈老迈年高,自己多活动一些,对身体也有好处嘛。” “药侠”登时一滞,孙楚楚趁机从他手中夺回彩带,重新围在腰间,然后娇声道:“啸哥哥、苏姐姐,咱们走吧。” 岳啸川和苏琬珺点头应是,孙楚楚又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对了前辈,你刚才那招打得我小腿生疼,连路都没法走了,不如你来背我吧?” “药侠”暗自扶额,索性不加理会,径自当先而去。 孙楚楚见状吐舌一笑,拉着岳啸川和苏琬珺,三人随后紧紧跟上。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云雾山腰的树林中,但见一行人僧俗相间,一起等待樊飞前来赴会。 薛华栋神情肃穆,低头一言不发,只是摩挲着手里的长剑。柳含烟和杨彦平相对而立,正在轻声交谈着什么。知苦方丈盘腿打坐,默默念诵《金刚经》。 离开四人数丈之外,则是少林三僧的地盘,此刻只见金罗汉跷着二郎腿,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嘴里还不时嘟囔着几句莫名其妙的梦话,其余时候则鼾声如雷。 铁韦驮看得牙根发痒,忍不住哼声道:“这死胖子,别人找他助拳,他倒睡得像死猪一样。待会儿樊飞来了,一定先拣软柿子捏,直接手起剑落,送这死胖子上西天。” 铜菩提干咳一声道:“跑了半夜的路,连佛爷我都累得够呛,更何况老金一向外强中干,当然更加济不得事,咳……总之还是得养精蓄锐,樊飞来了记得叫醒我们啊。” 这位说罢同样倒头睡去,铁韦驮见状愈显不忿的道:“你们这两个废物,连半点忧国忧民的大侠气质都没有,整天只会胡吃海睡,本公子跟你们为伍,真是太丢脸了!” 铜菩提两眼微闭,不以为然的道:“什么狗屁忧国忧民,说得好像你真是个大侠似的,嘿……你肯帮忙对付樊飞,还不是因为惦记苏大美女吗?” 铁韦驮脸上一红,难掩心虚的道:“好你个死黄脸奸,竟敢这么诬赖本公子,本公子的一片赤诚之心,被你说得这么卑鄙不堪,简直岂有此理!” 话音方落,忽听铁韦陀惊叫一声,不由自主的扑跌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随即金罗汉恼怒的声音传来道:“哪个杂碎在这儿大吼大叫,洒家的武林皇帝梦都被惊醒了,你奶奶的赶紧死出去。” 铁韦驮嗖的一声蹦起来,二话不说直扑金罗汉,两人像一对斗鸡似的,立刻叮呤咣啷打成一团。 铜菩提见怪不怪,干脆捂上耳朵,自行倒头睡去。 薛华栋看得眉头紧皱,暗悔不该带这三只活宝来现世,此时只听知苦方丈轻咳一声道:“两位佛友请住手,你们是我方主力,切不可自相残杀。” 这话听起来着实受用,金罗汉和铁韦驮互瞪一眼,终于收兵罢战。 杨彦平眼中掠过一丝哂意,抬头观望间淡淡的道:“午时已过,难道樊飞真没捉住小妖女,所以干脆不来了?” 柳含烟一正色道:“师弟切莫胡言,樊少侠向来一言九鼎,即便这次当真失约,想必也是因为途中遭逢巨变,以致于身不由己,绝非故意爽约。” 杨彦平还待再说,金罗汉已经抢先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樊飞那么大的能耐,别说抓个把小妖女,抓她几百个都不在话下。” 这话听起来可真别扭,只见铁韦陀满脸鄙夷的道:“你个死胖子懂什么,正因为樊飞有能耐抓却不抓,这才叫做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其心可诛、狼心狗肺,我们要消灭的正是他这种武林败类。” 柳含烟欲言又止,只是轻轻一叹,此时倏见薛华栋眼神一凛,极目远眺间沉声道:“小心戒备,点子来了。”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转目望去,但见一人身着青袍,手握三尺长剑,身形腾跃间疾趋过来。 铁韦驮满脸兴奋,霍地跳到前面,抖手自腰间拽出那条无敌连环九灵诛仙灭魔困神索,扬声大喝道:“樊飞!你背叛正道,勾结净宇教余孽,分明罪不容恕,本公子今天替天行道,代表少林消灭你!” 樊飞神色如常,停步之际拱手为礼道:“见过各位同道,知苦方丈和三位大师也来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知苦方丈合十还礼,铁韦驮呆了一呆,接着愈发慷慨激昂的道:“套近乎已经没用了,罪徒樊飞,你还是束手就擒,接受正义使者的制裁吧!” 樊飞听罢淡淡一笑,薛华栋则眉峰紧攒,索性跨上一步,冷声质问道:“樊飞,你承诺交还的厉枭和魔王之女在哪里?” 樊飞轻叹道:“惭愧,在下昨日遭逢连八方和濮阳尚突袭,厉枭最终被他们所夺,至于魔王之女……唉,在下遍寻不得,想必是被有心人救走了吧。” 薛华栋听罢面沉似水,还是柳含烟面现迟疑的道:“今早有人将厉枭的尸首交还妾身,但此人并未露面,只是自称为‘小卒’,不知樊少侠是否听过这个名号?” 樊飞一怔道:“竟有此事?所谓小卒定是假名,此人送回厉枭的尸首,不知有何用意?” 第0299章 步云登仙 柳含烟早已想过“小卒”送还厉枭尸首的用意,只可惜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只能讷讷的道:“具体用意不得而知,但那人留下一张纸条,字里行间对樊少侠颇多奚落。” 樊飞听罢沉吟不语,薛华栋见状冷冷的道:“厉枭既然已死,某家可以不再追究,但凭你和岳啸川的手段,居然连一名乳臭未干的孩童都抓不住,这话有谁能够相信?” 樊飞缓缓摇头道:“武林之中卧虎藏龙,情势发展瞬息万变,我们两人一时疏忽,此次的确未能践行承诺,还请各位海涵。” 薛华栋不禁哂然道:“好个一时疏忽,正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轻轻松松几句话便想搪塞过去,实在太过无耻了吧。” 樊飞似是一滞,片刻方凝声道:“在下并无逃避过失之意,各位若有任何差遣,在下必不推辞。” 薛华栋沉哼一声道:“一事还一事,一命还一命,何其理直气壮?上次被岳啸川蒙混过去,这次你又想故技重施,真当长白薛氏软弱可欺吗?” 樊飞暗自苦笑,终是硬着头皮道:“然则薛三少意下如何,在下洗耳恭听。” 薛华栋一扬眉道:“昨日你亲口说过维护小妖女的话,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樊飞皱起眉头道:“幼子无辜,在下始终秉持这一看法,并非什么刻意维护。” 薛华栋面凝似铁,当即断喝道:“好!——那事实已经清楚明了,单是庇护净宇教余孽这一条,你和岳啸川便难逃制裁!” 樊飞早料到薛华栋有意为难,闻言只是微微一哂,反倒柳含烟忍不住驳斥道:“薛公子,事情尚未分明,这样便说樊少侠庇护净宇教余孽,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知苦方丈也劝解道:“阿弥陀佛,薛施主稍安勿躁,樊施主或许有其苦衷,不妨先听他有何说辞,之后再做决断。” 薛华栋长剑驻地,凛然正声道:“樊飞,某家命你擒捉小妖女,正是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让你和岳啸川能戴罪立功,彻底跟净宇教撇清关系。” “孰料你们非但不珍惜机会,反而变本加厉,又庇护了小妖女!并非某家故意陷害你们,而是你们所为太过令人生疑,如今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不服,尽管在这儿说出来吧!” 樊飞神情复杂,语声沉凝的道:“薛三少既然认定在下心怀叵测,在下再多解释也是徒劳,但你的臆测并无真凭实据,想借此定在下和岳兄得罪,只怕难以令人心服。” 薛华栋不以为然的道:“你错了,正义盟统御武林群雄,某家自掌一方令符,即便暂时还没有凭据,某家仍然可以将你绳之以法,日后一旦证据确凿,倒要看你如何巧言折辩。” 樊飞目光渐冷,一面扫视着在场众人,一面缓缓的道:“在下此次的确未能践诺,但绝非薛三少所说的勾结邪魔之徒,各位难道认同他的意见,打算以莫须有的罪名擒拿在下?” 杨彦平立刻接口道:“樊飞,昨日相救之情,杨某从未忘记,但私人情谊毕竟不及武林大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听凭我等处置,想必正义盟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裁决。” 樊飞不为所动,转向知苦方丈道:“方丈德高望重,又兼武艺超群,此次是为居中仲裁,还是纯粹助拳而来?” 知苦方丈略一迟疑,低眉咳声道:“樊施主,薛施主所言不无道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还望你主动配合。” 知苦方丈话音方落,又听铁韦驮得意的道:“樊飞,我们七个打你一个,你只有乖乖挨揍的份儿,还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柳含烟秀眉紧蹙,期期艾艾的道:“樊少侠,妾身坚信你并非邪恶之徒,但眼下形格势禁,不如暂作忍让,否则若是动起手来,难保不会误伤。”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眼见众人意见一致,樊飞心中颇觉失望,当下沉缓的道:“薛大侠曾经提议解散武林正义盟,彼时在下多少还有些惋惜,但以如今的情形来看,在下的确太过浅薄了。” 薛华栋眉峰一轩,义正词严的道:“住口!五大盟主重新会盟太室山,这是人人称道的武林盛事,你却在此口出微词,险恶用心岂非昭然若揭?” 樊飞轻轻一叹道:“强权之下惟有一令独大,正义之言不过一家之言,好比薛三少而今振臂一呼,在场诸位便将在下视作雠寇,如此不知是在下的可悲,还是‘正义’的可悲?” 知苦方丈神情一肃,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樊施主这话未免偏激了,我等皆是凭心而论,岂是盲从薛施主之命?樊施主此前对武林正道颇多贡献,今日千万三思而后行啊。” 柳含烟也劝慰道:“樊少侠,正义盟重新建立,毫无疑问是正道同仁的幸事,此次妾身得罪于你,纯属迫不得已,但妾身可以担保,日后一定会为你奔走求证,绝无丝毫懈怠。” 樊飞欠身为礼道:“柳女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在下磊落之心可昭日月,想让在下屈服于强权之下,乃至甘心束手就擒,只怕各位绝难如愿。” 薛华栋怒上眉山,斩钉截铁的道:“樊飞!继续诋毁正义盟,只会加重你的罪行,倘若动起手来,某家断无容情!” 樊飞为之一哂道:“薛三少,以你的能为,胜得过在下吗?” 薛华栋沉哼一声道:“某家一人或许力有不逮,但你能抗衡知苦方丈的袈裟伏魔功吗?岳啸川和苏琬珺昨日便离开乔家庄,行踪十分可疑,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挡我等联手?” 樊飞不动声色的道:“哦?薛三少如此自信,似乎对在下的能为了如指掌了?” 薛华栋冷笑道:“纵然你刻意隐瞒来历,但正义盟岂会被你骗过?蓬莱羽仙宫的武学虽然独到,却由不得你如此卖狂!” 樊飞微颔首道:“既然薛三少认定在下来自蓬莱羽仙宫,那在下便用这招‘步云登仙’领教诸位的高招。” 说罢但闻一声清脆的绷簧振击,深蓝色的光芒瞬间倾洒而出。剑柄上那尊威严的龙首好像活了一般,双目中泛出慑人的光彩。 众人见状齐齐一惊,薛华栋横剑当胸,震声暴喝道:“樊飞!今日胆敢对我等出手,便是公然对抗武林正义盟的权威,你想清楚了吗?” 知苦方丈脸上也满布戾气,凛然清叱道:“樊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委实不愿再造罪业。” 樊飞神目流转,一一扫过在场七人,终是傲然道:“在下只出一招,一招之后,强弱自见分晓。” 杨彦平心头火起,脱口怒喝道:“大言不惭!我们华山派岂容你如此放肆,看招!” 说罢但见杨彦平猱身攻上,一对判官笔直取樊飞双目,金罗汉等三人早已按捺不住,紧随其后大呼小叫的冲了上去。 薛华栋和知苦方丈心照不宣,各自凝聚起十成功力,静待与樊飞全力一搏。 樊飞豪言既出,更无丝毫迟疑,挺剑迈步直进,慑人的气势席卷全场。 青色人影瞬间穿过四人阻挡,手中的蓝芒撒出一片清逸绝伦的光辉,伴着响遏行云的龙吟,携排山倒海之势,将薛华栋和知苦方丈同时卷入其中。 一招之后,重归寂静,蓝芒骤敛,杀意依然。 柳含烟看着指在喉间的蓝芒,尚未发出的凤尾镖再也拿捏不住,当场跌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凤尾镖落地同时,又听一阵叮当碎响,一段索链、一颗杵头、半截断刀、两支笔锋,轻飘飘落地的还有一幅袈裟。 薛华栋面色铁青,霍地转过身来,登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长剑也断作两截! 第0300章 神龙归去 一剑之威,力挫群雄,樊飞收剑入鞘,随后一抱拳道:“今日情非得已,若有开罪之处,还望各位勿怪。” 柳含烟神色凄楚,默默走到杨彦平身旁,知苦方丈则喟然道:“阿弥陀佛,薛施主见谅,老衲学艺不精,今日有负重托,实在惭愧之至。” 薛华栋镇定心神,虚一合十道:“方丈无须自责,某家自有计较。” 说罢薛华栋转向樊飞,咬牙切齿的道:“樊飞!你对抗武林正义盟的权威,从今以后便是武林公敌!哪怕某家力有不逮,今日也绝不能纵虎归山,定要与你殊死一搏!” 樊飞显然一滞,难掩愤懑的道:“倘若在下真要对抗武林正义盟,方才那一剑势不容情,各位早已身首异处,薛三少苦苦相逼,实在欺人太甚!” 薛华栋冷哼一声道:“还在巧言令色,今日若是杀了我们,你的罪行必将天下尽知,以你的奸诈狡猾,怎会如此轻率?你故意放我们生路,不过是为了继续潜伏为恶,这点鬼蜮伎俩,某家心知肚明。” 樊飞欲言又止,神情之中尽显落寞,薛华栋成见已深,索性上前一步,满面决绝的道:“樊飞!今日某家愿意拿性命证实你的野心,你出手吧!” 樊飞目中寒芒一闪,喉间发出声声冷笑,笑声由微而盛,须臾已然变作纵声大笑,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此时倏见樊飞握着剑鞘的的右手猛一发力,龙渊神剑离鞘激起,带着刺耳的尖啸,垂直冲向空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樊飞立掌如刀,重重打在剑鞘尾部,只听锵的一声锐响,剑鞘轰然射落,直接贯入坚硬的山石之中! 众人见状齐齐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够仅凭一掌之力,便将木制的剑鞘完全钉入山石,如此惊人的内功修为,即便知苦方丈都望尘莫及。 众人震惊未已,龙渊神剑刚好自空中急速落下,樊飞觑得分明,竟是双手齐出,迎向锐利的剑锋。 轻微的撕裂声中,瞬间血光迸现,着实猩红刺目。 幽蓝剑锋去势不减,不偏不倚插入沉埋的剑鞘,随后龙口绷簧咔地落下,扣入坚硬的山石之内。 众人见状瞠目结舌,薛华栋更加难以置信,双拳紧握之际,只听樊飞语声沉凛的道:“在下无心争逐名利,更遑论什么野心,今日留下一对拇指,从此便是一名废人,敢问薛三少,在下可以走了么?” 薛华栋的脸色难看已极,兀自一言不发,倒是知苦方丈郑重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樊施主一片赤诚,老衲却猜忌于你,实在太过糊涂,今日是老衲错了,还望樊施主见谅。” 樊飞面沉似水的道:“江湖无情,徒自伤心,大师毕竟不由自主,在下只想听薛三少的回答。” 薛华栋定了定神,眉头紧皱的道:“樊飞,即便你当真没有野心,但今日失信于人,总该有所交待吧?” 樊飞剑眉一轩道:“既然已经有所交待,在下自可问心无愧,这便告辞了。” 他说罢径自转身下山,全无半分拖泥带水,柳含烟直是愧疚无地,忍不住恸声道:“樊少侠,妾身对不住你,万请勿怪。” 樊飞并未回头,只是漠然道:“柳女侠不必如此,今日弃剑归去,未必不是在下之幸。” 柳含烟的神色中更见愧悔,直到樊飞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无限惆怅的幽幽一叹。 薛华栋冷眼旁观,不动声色的道:“陶兄之死已经让贵派雪上加霜,柳女侠倘若再以身犯险,实在有些不妥,索性便由某家召集人手,继续追捕小妖女,两位则先回贵派休养,不知柳女侠意下如何?” 杨彦平抱拳为礼道:“薛公子此番义助,本派必定铭记在心,师姐的确不宜继续奔波,我们便依薛公子之意。” 柳含烟低垂螓首,颇见落寞的道:“师弟说的是,大恩不言谢,妾身先告辞了。” 她显然不想再跟薛华栋客套,说罢径直往山下走去,杨彦平难掩尴尬之色,又向薛华栋深施一礼,这才紧随柳含烟而去。 知苦方丈略一沉吟,合十为礼道:“薛施主,此间既已事了,老衲也该告辞了。” 薛华栋一怔道:“这个……方丈可否再助某家一阵?毕竟秦傲天之女仍然下落不明,不少净宇教的余孽也亟待追捕。” 知苦方丈喟然道:“并非老衲不肯助力,只是今日经此一役,老衲深感自身修为浅薄,唯恐再耽误薛施主之事。老衲今后必当潜心修练,来日方能有真才实学传授弟子,再为武林正义盟尽一份心力。” 薛华栋不好反驳,只能抱拳为礼道:“那某家不强求了,方丈千万保重。” 知苦方丈微一颔首,随后飘然而去,薛华栋又向金罗汉等三人扫了一眼,皱起眉头道:“三位大师好自为之,某家告辞了。” 金罗汉等三人看着薛华栋自行下山,忍不住齐齐哼了一声,随后只听铁韦驮大叫道:“我要剑!” 这话可真有些没头没脑,铜菩提不禁愕然道:“你要贱?怎么贱?贱给谁看?” 铁韦驮狠狠瞪了铜菩提一眼道:“白痴,当然是龙渊神剑,反正樊飞这么大方,把龙渊神剑都留下了,那不正好拿来赔偿本公子这条无敌连环九灵诛仙灭魔困神索吗?” 这位仁兄一派理直气壮,铜菩提却哂然道:“老铁你糊涂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耍剑?” 金罗汉立刻帮腔道:“对呀,而且要赔也不能只赔你一个,洒家和黄脸奸见者有份。” 铁韦陀登时语塞,顿了顿才强辩道:“本公子莫测高深,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耍剑?何况龙渊神剑跟小琬那支无瑕玉簪一龙一凤,正好配成一对,你们拿去有什么用?” 金罗汉和铜菩提哪肯轻易吃亏,正在吵嚷不休之际,忽听一个满含戏谑的声音传来道:“三位大师稍安勿躁,这口龙渊神剑,你们只怕动不得。” 三人同时一怔,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人正闲闲的站在左近,抱起臂膀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 此人话中虽然带着笑意,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看起来着实有些诡怪。 金罗汉等三人面面相觑,各自露出无比骇异的神色,跟着同声尖叫道:“哎呦喂呀,白衣鬼!” 叫声直如鬼哭狼嚎,三人好像受惊的兔子,争先恐后没命的往山下逃去。 白衣人见状颇觉意外,自言自语道:“白衣鬼?这是从何说起?也罢,总算省了一点麻烦,龙渊啊龙渊,樊飞将你留在此地,到底是何用意呢?” 说话间只见白衣人俯下身去,稳稳抓住地上那尊龙首,殊料一拔之下,竟是未曾拔起。 白衣人微微一怔,忍不住冷笑道:“这可有趣了,区区一条死龙,还能跟活人抗衡不成?” 恼怒之下索性将真气提运至顶峰,白衣人再度奋力一拔,霎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白衣人正自心头一喜,便觉手掌被剑柄牢牢吸住,内力开始急速流失! 白衣人惊得冷汗直冒,脱口沉哼道:“好个樊飞,果然没让我失望!” 心念电转间勉强镇定下来,白衣人再度聚起全身功力,随即双足蹬地,不顾一切的猛然向上一跃。 瞬间一阵剧痛透过掌心钻入心底,白衣人闷哼一声,终于从剑柄上抽回手来,落地同时定睛看去,只见手心赫然印上一片淡金色的痕迹,恍惚间还有一丝异香幽幽传来。 白衣人满含不甘的凝视着龙渊神剑,终是长叹一声,举步黯然离去。 金色龙首依旧纹丝未动,别见威严肃穆,仿佛正在等待下一名心怀贪念之人。 第0301章 深山药居 “药侠”的居处不过是一间草庐,草庐四周围有一圈竹篱,形成一方幽静的小院。 院内种植数十种草药,非但形态各异,而且清香扑鼻,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孙楚楚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难掩失望的道:“我说前辈,原来你种的只是一些庸常草药,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药侠”为之一哂道:“小丫头大言不惭,你又种成过什么稀世药材?” 孙楚楚得意的道:“我倒没用过什么稀世药材,无非是些雪山千叶灵芝、东海六神银花、昆仑赤心鹿茸、青海万年莲藕、漠北红丝丁香草、长白千年玉马人参,还有川边龙涎红果之类。” “总之都是俗物,可要跟前辈比起来,似乎还略胜一筹。” 孙楚楚一口气说了七种世间罕见的药材,又把“药侠”的“种过”偷偷改成“用过”,看来是极力想占上风了。 “药侠”暗自莞尔,慢条斯理的道:“小丫头果然功力不差,你方才说的这些灵药,老夫着实缺乏,今后还得烦劳你多多费心,早日为老夫全数奉上才好。” 孙楚楚为之一滞,无奈硬着头皮道:“我倒是愿意效劳,但这座古峰山气候不佳,灵药短期内恐怕种不出来,所以不如这样吧,我帮前辈养几条蛇儿好了。” “药侠”微微一笑道:“这主意也不错,蛇类浑身都是药物,倘若小丫头手里有天山白金蛇、漠北紫翼蛇或是昆仑赤姑娘之类的上品,老夫此番便算赚了。” 孙楚楚满口答应道:“没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前辈什么时候带我去丹室呢?” “药侠”摇摇头道:“小丫头少动这心思,老夫若是太上老君,你便是调皮的孙猴儿,老夫怎敢随便让你见到丹炉?” 孙楚楚闻言一怔,随即大发娇嗔的道:“前辈怎么能出尔反尔?先前你不是说过——” “药侠”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那也得孙猴儿先修成正果,老夫才好放心招待,眼下老夫只有一句话,免谈。” 孙楚楚愈发不依的道:“什么孙猴儿,什么修成正果,前辈分明是耍赖!” “药侠”哈哈一笑道:“老夫是传授真经的如来佛祖,除非你有能耐把经取走,否则一切胡搅蛮缠都无用矣。” 孙楚楚看看无法,索性扯住岳啸川的衣袖,娇声求告道:“啸哥哥,前辈这么公然耍赖,你怎么不帮我说句公道话?” 岳啸川和声劝慰道:“你一向欠人管教,前辈有心栽培,其实是你莫大的造化。” “你最好听他的话,在这里潜心修习数年,切莫再胡闹了。” 孙楚楚听岳啸川帮“药侠”说话,忍不住顿足嗔声道:“不管,我偏喜欢胡闹,前辈不带我去丹室,我便把他的房子拆了。” 说罢孙楚楚径直跑进面前的草庐,岳啸川见状暗自苦笑,“药侠”则好整以暇的道:“房子拆了也无妨,老夫早已习惯与山川林木为伍,小丫头却要考虑清楚,能否忍受风餐露宿之苦。” 苏琬珺为之莞尔,但转念间又担忧的道:“前辈,岳兄伤势奇特,您是否当真没有把握医治?” “药侠”悠悠的道:“戏言而已,岳啸川的伤势虽然奇特,但他若肯配合,老夫担保能为他解除此患。” 苏琬珺闻言心中大定,此时又听“药侠”咳声道:“不过岳啸川,老夫还得第三次问你,你与地冥魔族到底有无瓜葛?” 岳啸川一正色道:“那么在下也第三次回答前辈,在下与地冥魔族并无瓜葛。” “药侠”紧盯着岳啸川,意味深长的道:“然则明王诛鬼刀的刀劲自发侵蚀你的功体,这又作何解释?” 岳啸川沉吟着道:“在下也正为此事疑惑不已,前辈乃是杏林圣手,想必能够解开这一谜团。” “药侠”听得一滞,苏琬珺见状柔声道:“前辈万请明鉴,岳兄虽然体质特异,但他行事光明磊落,待人接物侠义无双,与地冥魔族绝无瓜葛,还请前辈尽心医治才好。” “药侠”终是叹口气道:“也罢,只当老夫多疑了,不过此伤的确十分难缠,岳啸川至少要留在药居一个月,而且事事都听从老夫安排,不知你能否接受?” 岳啸川还在犹豫,苏琬珺已经替他回答道:“当然可以遵守,岳兄不必担心,樊飞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只管留在此地养伤,一月之后咱们老地方再见。” 岳啸川正待反驳,此时忽听孙楚楚满含诧喜的声音传来道:“啸哥哥、苏姐姐,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药侠”轻啊一声,拔步冲进草庐,苏琬珺则向岳啸川道:“那便这么定了,咱们也进去吧。” 说罢苏琬珺搀着岳啸川向草庐走去,岳啸川欲言又止,终究只能随她了。 草庐中只有一副卧榻、一张木桌和一条矮凳,墙上挂满各种生熟药材,墙角摆着几只坛坛罐罐,不知内中装的究竟是什么物事。 孙楚楚正捧着一只浮雕玉杯,仔细观赏玩摩,脸上满是惊奇喜爱之色,甚至还透着一丝贪婪。 那只玉杯色作乳白,通体晶莹剔透,雕刻得十分精致,看来的确是一件宝物。 “药侠”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连连摇头道:“罪过罪过,一时疏忽,被小丫头寻得这件东西,咳……还不赶紧还给老夫。” 孙楚楚抿嘴一笑,好整以暇的道:“前辈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啧……没想到前辈外表穷酸,家里倒藏了这么一件上好的宝物,这便是所谓‘真人不露像’吧?” “药侠”只觉啼笑皆非,强自镇定的道:“一只杯子罢了,充其量雕工精细一点,实际值不了几两银子,说宝物言过其实了。” 孙楚楚坏笑着道:“是么?前辈看重的东西,只有雕工精细这么简单?” 眼见药侠讷讷无语,孙楚楚正待继续盘问,定睛处却轻咦一声道:“是我眼花了吗,苏姐姐的簪子不是绿色的么,什么时候变作白色了?” 苏琬珺吃了一惊,连忙一手挽着秀发,一手将玉簪取了下来。 果然正如孙楚楚所说,原本色呈碧绿的无瑕玉簪,已经变作跟那玉杯相同的乳白色,此外光泽也显得更加柔润饱满,但形制与先前一模一样,并无丝毫改变。 苏琬珺仔细看过,面现迟疑的道:“这是我的玉簪,可颜色确实不同,怎会如此呢?” “药侠”略一踟蹰,缓缓点头道:“其实老夫这只玉杯,原本也是碧绿色,不久前才变成乳白色。” 孙楚楚灵机一动,试探着道:“所以前辈是想说,这两件玉器之间有某种联系?” “药侠”嗯声道:“老夫早已发现这一异象,不知苏丫头是否记得,老夫曾经问过你无瑕玉簪的来历?” 苏琬珺恍然顿悟道:“原来前辈当时意有所指,可正如晚辈对前辈所说,无瑕玉簪是一位相熟的姐姐赠予,但如今她已然仙逝,之前的故事便不得而知了。” “药侠”淡淡的道:“无妨,老夫只是好奇罢了,这只无邪玉杯与你的无瑕玉簪相似,都有避毒疗毒的功效,而且质地、纹理、颜色、光泽,包括取名都极为相似,所以应该关系匪浅。” 苏琬珺沉吟着道:“无瑕……无邪,果然十分巧合,前辈后来可曾发现相关线索么?” “药侠”若有所思的道:“老夫虽然多方留意,可惜始终毫无头绪。” “不过据老夫推断,无瑕和无邪多半采自同一块灵玉,所以制成的玉器之间有所感应。” 苏琬珺一边将玉簪簪好,一边面带微笑的道:“前辈言之有理,看来晚辈跟您真是颇有缘分呢。” 第0302章 无邪玉杯 苏琬珺和“药侠”说得投契,这时只见孙楚楚小嘴一撇,分明不忿的道:“原来是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苏琬珺和“药侠”同时一怔,还是苏琬珺试探着道:“楚楚妹妹何出此言,是谁气到你了?” 孙楚楚秀眉一挑道:“当然是你们这些人喽,身上带着避毒玉器,便让我们十几年苦练的本事全没用处。这还只是两件而已,万一那块灵玉大如水牛,做出百十来件这样的避毒玉器,那才真叫气人。” 苏琬珺和“药侠”哭笑不得,孙楚楚越说越气,蓦地把心一横,斩钉截铁的道:“不行,我以后一定要加心在意,这种东西见一件便砸一件,今天正好从这只玉杯开始。” 说罢孙楚楚手捧玉杯,作势要丢向地上,“药侠”见状大为着慌,脱口呵斥道:“且慢!小丫头万万使不得,赶紧把杯子还来!” 敢情“药侠”对那只玉杯十分珍视,颇有下一刻便要五体投地的意思。 孙楚楚见状扑哧一笑,怡然自得的道:“我说前辈,你老人家医术超群,连我的三化奇毒都能轻易解去,所以这玉杯对你而言,根本没什么用处,干嘛还要这么看重呢?” “药侠”颇见无奈的道:“这玉杯虽然用处不大,但意义着实不小,算老夫求你,千万不能砸呀。” 孙楚楚眼珠一转,饶有兴味的道:“嗯~听起来这玉杯后面还藏着一段故事,前辈不妨说来听听。” “药侠”含含糊糊的道:“无非是些师门琐事,你们不会感兴趣的。” 孙楚楚赶紧摇头道:“哪有,我们一定感兴趣,前辈究竟出自哪门哪派,所谓琐事具体是指什么?” “药侠”招架不住,转念间凛然正声道:“岳啸川,你好歹是小丫头的义兄,还不快管管她?” 岳啸川点了点头,径向孙楚楚道:“楚楚别闹了,马上把玉杯还给前辈。” 孙楚楚扮了个鬼脸,娇哼一声道:“前辈太卑鄙了,居然拿啸哥哥来压我,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哟。” “药侠”见孙楚楚又有摔杯之意,慌忙阻止道:“慢着!唉……罢了,老夫明日便带你去丹室,这样好不好?” 孙楚楚志得意满的道:“这可是前辈当着啸哥哥和苏姐姐的面亲口说的,可不能再耍赖了。” “药侠”连连苦笑道:“好好好,快把杯子还给老夫吧。” 孙楚楚听命将玉杯还给“药侠”,“药侠”这才如释重负,随即喟然一叹道:“唉……老夫一时失察,把孙猴儿招进门来,真是自作自受。” 孙楚楚挽住“药侠”的手臂,亲昵的道:“别这样嘛前辈,我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失望,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玉杯为什么叫‘无邪’呢?那上面虽然刻了许多小字,但没有‘无邪’这两个字呀。” “药侠”没好气的道:“赠送这玉杯之人,说的便是无邪二字,老夫怎知她为何取这名字?” 孙楚楚嘻嘻一笑道:“这样啊~那让我把原因告诉前辈好了。” “药侠”为之错愕,难以置信的道:“小丫头,老夫得到这玉杯的时候,你爹娘恐怕还没成亲呢,你又能知道什么?” 孙楚楚眨眨眼道:“前辈说这玉杯对你意义非凡,但这上面的字,你都看过吗?” “药侠”立刻回答道:“老夫自然看过,都是《诗经》中的篇章。” 孙楚楚点点头道:“没错,这句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药侠”听孙楚楚念个不住,忍不住催促道:“好了,小丫头别卖关子,快说这玉杯为何叫做无邪?” 孙楚楚哂然道:“前辈怎么还没反应过来,难道没听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吗?” “药侠”登时僵住,片刻方讷讷的道:“这个……这个嘛,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孙楚楚凉凉的道:“前辈真是太丢脸了,我区区一个苗疆女子,都能解得出来,你拿了这玉杯好久,居然全没留意?” “药侠”难掩尴尬的道:“无邪便是无邪,老夫不像你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哪管得了它名字的来历。”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什么胡思乱想,医者理应多多思考,谋求另辟蹊径,如此才能不断进取。” “前辈要是总这么不求甚解,读再多医书也只是个书袋,最后难免误人子弟。” “药侠”不禁扶额道:“小丫头浑身是嘴,老夫说不过你,甘拜下风便是。” 孙楚楚打蛇随棍上,俨然老气横秋的道:“嗯~态度不错,没有犟嘴,孺子可教。” 《金刚不坏大寨主》 “药侠”闻言瞠目结舌,终是哀叹道:“罢了,老夫饱经沧桑,今日反倒做了孺子,真是岂有此理。” 孙楚楚笑得前仰后合,苏琬珺也抿嘴轻笑,唯独岳啸川看向窗外,但只是在强忍笑意而已。 此时忽听孙楚楚轻啊一声,满怀欣喜的道:“我想到了!哈……一定是这样!” 其余三人都不明所以,还是苏琬珺柔声探问道:“楚楚妹妹想通了什么关窍,能否跟我们分说一番?” 孙楚楚神秘一笑道:“说出来倒也无妨,我方才灵机一动,想到了无瑕玉簪和无邪玉杯的来历。” 苏琬珺颇为意外,顺着话意道:“此话当真?不知楚楚妹妹有何高见?” 孙楚楚悠悠的道:“姐姐向来博闻强识,可曾记得武林中有哪位高人,名字里是带‘玉’字的?” 苏琬珺沉吟着道:“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毕竟古往今来,名字里带‘玉’字的高人数不胜数。如果非要选出成就最高的一位,首推昆仑派的九玉真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孙楚楚拊掌笑道:“然也,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呢,虽然我对‘浑愣派’那帮假道士没什么好感,可他们的太上师祖九玉真人,的确是一位绝代英雄。” 苏琬珺沉吟着道:“所以楚楚妹妹是想说,无瑕玉簪和无邪玉杯,都是九玉真人的作品?” 孙楚楚点点头道:“没错,姐姐应该知道,九玉真人不但英雄绝代,同时还是一位能工巧匠。” “据说他把业火红城的圣物祝融炎魄打造成一口神器,然后把这口神器交给当时的烈阳真宗,接着两人单打独斗,决战一天一夜,最后烈阳真宗输得心服口服,自愿率众退出中土武林。” 苏琬珺微颔首道:“这段掌故我早先听家师提起过,此外九玉真人还为当时的万应心教教皇凤君卿打造了一口神器,用以交换她的贴身佩剑,进而确立中原正道与万应心教的攻守同盟。” 孙楚楚抿嘴娇笑道:“这便是了,九玉真人是一位能工巧匠,无瑕玉簪和无邪玉杯当然可能是他的作品。而且我大胆猜测,依九玉真人的道号而论,他一定打造了一套九件这样的玉器。” “药侠”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忍不住揶揄道:“还好,只有九件而已,没有百十来件,否则小丫头可有的忙了。” 孙楚楚嗔声道:“前辈还别不信,干脆我跟你打个赌,倘若将来我找齐九件玉器……” 这位苗疆娇女自信满满,先对赌注患得患失起来,一时之间没法决断。 “药侠”愈发好笑,索性大方的道:“倘若如你所说,老夫舍弃老脸不要,反过来拜你为师。” 孙楚楚扑哧一笑,眉飞色舞的道:“一言为定,前辈等着将来拜师吧。” 苏琬珺见这一老一少没大没小的逗趣,只觉啼笑皆非,顿了顿才敛衽为礼道:“岳兄和楚楚妹妹请前辈多加照料,晚辈还有要事亟待处理,眼下只能先告辞了。” 第0303章 扶危济困 听到苏琬珺告辞,“药侠”清咳一声道:“不必悬心,一切包在老夫身上。” 苏琬珺嫣然一笑,又向岳啸川道:“还有岳兄,一定要听从前辈的吩咐,切莫再意气用事。” 岳啸川讷讷的道:“我自有分寸,樊兄之事你多留心。” 苏琬珺道了声好,转向孙楚楚道:“至于楚楚妹妹,平日别光想着玩闹,要多听前辈的教诲,利用这段时间着力精进,未来才能有更大成就。” 孙楚楚以手扶额,唉声叹气的道:“好啦苏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还用你吩咐么?过去老听人说,嫁了人的女孩子爱唠叨,原来这许了人的,也一样喋喋不休呀。” 苏琬珺闻言气笑不得,此时只见“药侠”来到墙角,揭开一只密封瓦罐,向无邪玉杯里倾出半杯琼浆,然后递给她道:“苏丫头,你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真气消耗太过,喝了这杯银果仙露再走吧。” 苏琬珺连忙道谢,接过玉杯凝目望去,只见杯中琼浆色作莹白,内里透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极了少女含羞的面庞,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顿感神清气爽。 孙楚楚难免心生艳羡,下意识的咂咂嘴道:“这银果仙露是什么名堂,我以前也酿过不少药酒,可从没听过这个名目。” “药侠”睨了孙楚楚一眼,悠悠的道:“小丫头见识浅薄,没听过也不稀奇。” “银果仙露是由东海六神银花与川边龙涎红果酿制,你先前自称用过这两味药材,现在怎么辨不出来了?” 孙楚楚登时噎住,嫩脸飞红之际,着实无词以对。 苏琬珺暗自失笑,当下捧起玉杯,就唇一饮而尽。 这银果仙露果然并非凡品,不仅味道香醇浓郁,而且入腹之后立刻让人经络通畅,内息流转平添几分活力。 苏琬珺将无邪玉杯归还“药侠”,互道珍重之后翩然而去。 “药侠”略一沉吟,径向岳啸川道:“岳啸川,老夫先去丹室一趟,为你搜寻对症药物,你安心待在药居,不可再妄动真气。” 岳啸川点头应是,孙楚楚眼珠一转,趁机撒着娇道:“前辈~你也带我去吧,说话要算话哟~” “药侠”不禁苦笑道:“小丫头贼心不死,老夫即便防你,只怕也力不从心,罢了,随老夫一起来吧。” 孙楚楚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傍着“药侠”一同离去,岳啸川眼看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倒将原本的满心担忧冲淡了不少。 苏琬珺心系樊飞的安危,离开药居之后发足疾奔,来时三个时辰的路程,她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来到山下。刚刚走上返回三叶集的官道,定睛处赫见道旁倒卧着一条人影,看起来似乎是一名女子。 苏琬珺心下生疑,暗自戒备间上前查看,但见那女子年近双十,生得一张白皙俏面,虽然称不上容颜绝美,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可惜她这时脸色苍白、毫无光彩,青丝缭乱、衣衫不整,着实狼狈不堪。 苏琬珺看出那女子遭受过凌辱,禁不住秀眉紧蹙,心道光天化日之下,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女子身上并无伤痕,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眼下之所以昏迷不醒,像是疲累或者惊吓所致。 苏琬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将那女子半身撑起,取出一粒丹药纳入她口中,接着出掌抵住她的背心,缓缓将真气渡入,推动她的气血运行。 如此不过盏茶工夫,那女子终于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眼睛还没睁开,但已经察觉自己正靠在别人身上,那女子的脸色本来便十分苍白,这时又白了几分,美目中倏地落下泪来,哑声呻吟着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要活了。” 苏琬珺满心怜惜,和声劝慰道:“这位姑娘别怕,我不是害你的人,不信你自己看。” 那女子登时一愕,略显慌乱的睁开眼睛,凝视间只听苏琬珺温然道:“姑娘怎会倒在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那女子满面诧喜,声音发颤的道:“我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这位……姐姐,能不能再麻烦你一趟,赶快带我离开这儿,我怕恶人追来,那便糟糕了。” 苏琬珺见那女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不好再追问下去,于是咳声道:“好吧,我看你应该学过武功,眼下还走得动吗?” 那女子泪光盈盈,垂首嘤声道:“我现在浑身乏力,根本迈不动步,所以……还请姐姐帮忙。” 说话间那女子红晕染腮,看起来愈见羞怯可怜,苏琬珺心下了然,点点头道:“明白了,那我抱你走吧。” 那女子感激的道:“真是麻烦姐姐了,姐姐千万救我。” 苏琬珺道声无妨,抱起那女子的娇躯,直奔三叶集而去,所幸那女子身形娇小,分量十分轻飘,抱起来毫不费力。 三叶集规模虽小,但也有客栈经营,名曰茅家老店。可若非依靠路人指点,苏琬珺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间不仅取名中性,门面也更像香烛铺的小店,竟然会是一家客栈。 一番周折之后,苏琬珺将那女子安置在客栈里仅有的四间客房之一,只是她的神情中忧色依旧,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网 苏琬珺察颜观色,毕竟不太放心,于是关切的道:“妹妹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吧,凡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达成。” 那女子强打精神,挣扎着要爬起来,同时泪光濡濡的道:“姐姐的大恩大德,小妹没齿不忘,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姐姐。” 苏琬珺轻轻按住那女子,柔声劝慰道:“扶危济困是侠义道分内之事,妹妹大可不必耿耿于怀,你的身子太过虚弱,切莫再勉强行动,有话直接跟我说吧。” 那女子哽咽着道:“那小妹便直说了,姐姐能不能带我再走远一些,我担心这里还是不够安全。” 苏琬珺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妹妹家住何处,若是相距不远,我干脆送你回家可好?” 那女子神情一黯,伤心的道:“我已经没有家了,家早给净宇教毁了,家人也都不幸身故。” 苏琬珺歉然道:“是我太过冒失了,那妹妹打算往何处安身?” 那女子默然片刻,这才幽幽的道:“反正离这里越远越好,姐姐打算去哪里,带我一起去便是。” 苏琬珺心下疑惑,眨眨眼道:“这倒不是不行,但妹妹究竟遭遇何事,可否先告知我?” 那女子脸上泛起一层惊恐之色,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低垂着头不肯开口。 苏琬珺不好勉强,转念间轻咳一声道:“妹妹不想说便算了,但眼下你的身子太过虚弱,不宜再受奔波之苦。” “所以你不妨休息一日,等明日身子好些,我再来带你远走高飞。” 那女子吃了一惊,期艾着道:“姐姐有急事要办么?” 苏琬珺温然道:“妹妹不必担心,我保证明日一定回来接你。” 那女子神色一凄,低头嗫嚅着道:“唔……那姐姐去办自己的事吧,我这边不打紧。” 嘴上说是不打紧,可目光中的绝望显露无遗,苏琬珺见状大起怜意,索性一正色道: “妹妹不必讳莫如深,倘若当真有人欺侮了你,便在这儿大胆说出来。我自信还有几分本领,寻常江湖歹徒奈何我不得,等我彻底铲除恶人,你固然可以高枕无忧,我也能真正安心啊。” 那女子初时精神一振,但很快又化作深深的担忧,最后只是呜咽着道:“姐姐别担心,我答应在这儿等你一天,只要你快去快回,我便感恩涕零了,至于铲除恶人,实在不敢劳烦姐姐。” 第0304章 唐门孤女 眼见那女子一味闪缩,苏琬珺只能耐着性子道:“妹妹跟我都是女儿身,你的苦楚我十分明白,所以大可不必这么害羞。还是说你怀疑我,担心我看不起你,或者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那女子忍不住悲泣道:“姐姐误会了,我知道瞒不过你,但那恶人实在太过厉害,我担心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肯帮我到这种地步,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若是你因为我的事情,也被那恶人所害,那我岂非百死莫赎么?” 苏琬珺听那女子终于松口,趁热打铁的道:“妹妹千万别怕,只要你如实道出那恶人的来历,我保证会替你制裁他。” 那女子神色凄然,低眉轻叹道:“多谢姐姐,可那恶人惯于伪作,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我如果说了,只怕你不信。” 苏琬珺心下一惊,面现凝重的道:“妹妹是说一位知名侠客害了你?” 那女子点点头道:“不错,那恶人名为大侠,实际是个无耻之徒,简直丧尽天良,甚至禽兽不如。” 苏琬珺义愤填膺,银牙紧咬的道:“沽名钓誉,人面兽心,这等武林败类,比一般恶徒更加可恶!” 那女子嗯声道:“姐姐说的没错,那恶人欺骗了不知多少人,很可能包括你在内,你真的愿意相信我么?” 苏琬珺一正色道:“妹妹尽管说吧,究竟是何人害你,个中缘由我自会查证。” 那女子踟蹰片刻,终是鼓足勇气道:“其实害我的人,江湖上称他为……药侠。” 苏琬珺猛吃一惊,脱口呵斥道:“一派胡言!你!——妹妹莫非有所误会,药侠前辈一向侠义为怀,怎会无端害你?” 那女子神情一黯,哑着嗓子道:“我早想到姐姐不会信我,的确是我错了,不该污蔑药侠,求姐姐大发慈悲,千万别把我抓回去,我宁死也不要再见那人。” 苏琬珺见那女子满面哀怨,无奈缓和了语气道:“并非我不信妹妹,但药侠前辈品行高洁,天下人尽皆知,我跟他之间交情匪浅,所以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那女子面现惶恐之色,缩起娇躯颤声道:“原来姐姐是那人的朋友,我真的不该说他的坏话,姐姐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我保证今后不再乱说便是。” 苏琬珺颦起秀眉,耐心解释道:“妹妹切莫如此,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倘若药侠前辈当真如你所说,对你做过什么禽兽不如之事,我绝不会私心庇护他。” “不过依我看来,妹妹多半是有所误会,不如你原原本本把事情讲清楚,我可以从中判断是非曲直。若是误会自然最好,但若真是药侠前辈为恶,我在此当天立誓,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那女子听苏琬珺说得郑重其事,脸上的表情也万分诚恳,终于心下稍定,垂首嗫嚅着道:“那姐姐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苏琬珺和声道:“当然可以,我姓苏,小字琬珺。” 那女子沉吟着道:“苏琬珺……啊!你是‘九灵仙凤’苏姑娘,‘刀魔’岳大侠的好朋友,‘非凡神龙’樊少侠的未婚妻子,是么?” 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难以遏制的崇拜之色,那女子兴奋得连声音都变了,但几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似乎又有些怀疑起来,所以最后才加上了那句“是么”。 苏琬珺听罢浅浅一笑道:“不错,是我本人。” 那女子如释重负,泪眼盈盈的道:“天可怜见,真的是苏姐姐,那我便放心多了,姐姐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苏琬珺轻轻擦去那女子脸上的泪水,柔声劝慰道:“我自然会为妹妹做主,不知妹妹又该如何称呼?” 《我的治愈系游戏》 那女子面现娇红,低眉细声道:“我叫唐素素,是唐门后人,先父名讳上世下昭。” 苏琬珺一怔道:“哦?七年前叶行歌伙同‘魂殇’百里独孤、‘绝灭’断九州和‘碧落黄泉’等三大魔王亲伐蜀中,听闻唐门包括门主远山公在内,已经全数遭到不幸,妹妹又是如何逃过此劫的呢?” 唐素素悲戚的道:“当时我虽然年龄尚幼,但眼见叔伯兄姐纷纷捐躯,其实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只恨群魔中有一名极恶之徒,叫做‘欢喜法王’续纵涛……” 话到中途又觉碍口,唐素素脸上露出一抹羞愤之色,苏琬珺心中自有推断,当下轻咳一声道:“关于这厮的恶习,我其实略有耳闻,妹妹莫非被他欺负了?” 唐素素摇了摇头,红着脸道:“没有,不是这样,差幸这恶贼当时被我们唐门先烈重创,一时之间行动不便,所以只是对我百般折辱,并未当真玷污了我。” 苏琬珺吁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之后又发生何事?” 唐素素秀眉轻颦,回忆着往事道:“我当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直至群魔大多离去,只剩续纵涛那魔头盘踞不走。” “我虽然隐约知道他所想为何,但续纵涛整日不放我离身,尤其到了晚间,他更加丧尽天良,不仅点上我的穴道,还将我的衣衫除去,让我毫无脱身之机。” 苏琬珺听得大为同情,握住唐素素的柔荑道:“这厮果然可恶至极,好在他已经被岳兄亲手斩杀,妹妹也算大仇得报了。” 唐素素苦笑一声,眼神迷离的道:“三年前师父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着实欣喜若狂,只是没亲手杀死续纵涛,多少有些遗憾。” 苏琬珺一怔道:“哦?妹妹如此说来,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唐素素摇了摇头,半晌方涩声道:“姐姐想必猜不出来,我师父便是药侠。” 苏琬珺又是一怔,难掩讶异道:“药侠前辈竟然收了徒弟,我的确一无所知。” 唐素素叹了口气,语声低沉的道:“那人惯于故作神秘,姐姐虽说与他‘交情匪浅’,但可曾见过他的真容?” 苏琬珺为之默然,随后又听唐素素幽幽的道:“姐姐恐怕正在疑惑,我是如何拜那人为师的吧?其实七年前正是他从续纵涛手中将我救出,而我则视他为再生父母,所以甘心为奴为婢,侍奉在他左右。” 苏琬珺勉强镇定心神,盯着唐素素道:“这只是妹妹一厢情愿,药侠前辈恐怕不会答应。” 唐素素涩声道:“那人的确没有答应,当时他说我不仅出身名门,资质也是万中选一,因此有意收我为徒。” “我一是不敢,二也无意推却,于是听命拜他做了师父。” 苏琬珺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道:“七年前江湖上还没有‘药侠’这个名号,妹妹所见的药侠是如何装束,可否将他救你的情形述说一番?” 唐素素阖上双目,喃喃低语道:“当时那人的装束与常人无异,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模样,因为只剩下续纵涛一名魔头,他索性大摇大摆走进唐门,声称要替天行道,先杀死续纵涛,然后把我救走。” “续纵涛问他名号,那人说他只是个孤魂野鬼,两人一言不合便斗在一处。续纵涛虽然行动不便,但那人的武功似乎更差,不过眨眼间的工夫,续纵涛的金轮觑得破绽,嚓的一声斩掉了那人的头颅。” 苏琬珺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道:“续纵涛虽然实力不俗,但药侠前辈同样修为精深,怎会瞬间落败不算,还被当场斩下头颅,这……妹妹的确看清楚了?” 唐素素轻叹道:“我当时吓得放声尖叫,可想到那人是为了救我,才被续纵涛残忍杀死,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于是恳求续纵涛,好生将那人葬在唐门。” 第0305章 人面兽心 苏琬珺虽然疑惑未解,但听到唐素素为收埋“药侠”恳求续纵涛,仍是由衷赞许的道:“妹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仁心,实在令人钦佩。” 唐素素摇头苦笑道:“姐姐过奖了,当时我忍辱含羞,几番向续纵涛恳求,没想到这魔头无耻之尤,竟说要埋便让我自己去埋,然后一指解开我的穴道。” “但我身上不着寸缕,在他面前动都不敢动,哪能去收埋药侠?” “正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药侠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满口戏谑的说道:‘孤魂野鬼居无定所,不劳小丫头费心。’说完便又一派倨傲的向续纵涛挑战。” 苏琬珺听得暗暗称奇,唐素素则已经沉浸在往事之中,兀自沉吟着道:“当时我固然吓得魂不附体,续纵涛也惊疑不定,二话不说再次冲到药侠面前,同样不出三招五式,便又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苏琬珺心中有数,当下微微一笑道:“可是即便如此,药侠前辈依旧又长出一颗头来?” 唐素素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点头道:“非但长出一颗头来,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当时只觉他整个身子都若隐若现,甚至似虚似实,连双脚都好像悬空漂浮着似的。” “我以为见了鬼魂,吓得牙齿打战,可那人居然还笑了笑,又对我说道:‘小丫头别害怕,我是好鬼,不是恶鬼,只打恶人,不打好人。’” 苏琬珺察言观色,不禁暗暗点头,唐素素似乎觉出异样,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随后低咳一声道:“续纵涛见到那人屡杀不死,惊骇之余心智大乱,那人趁机发动攻势,最后一掌打中续纵涛的肩膀。” “续纵涛惨叫一声,急忙仰身退开,只听那人嘿嘿一笑道:‘续纵涛,被鬼摸一把,浑身凉半年,你现在身上凉不凉啊?’” “续纵涛好像真的撞了邪,整张脸都抽搐个不住,然后蹦跳着落荒而逃。” “那人打跑了续纵涛,又拿衣裳给我穿,带我离开唐门,不久之后我便拜他为师,成了他的徒弟。” 苏琬珺听唐素素说罢原委,仍是疑惑不解的道:“妹妹后来是否知道,药侠前辈为何屡杀不死呢?” 唐素素摇摇头道:“我的确问过那人原因,可他一直讳莫如深,或者干脆开玩笑,说他真的是鬼,当然屡杀不死,所以后来我便不再问了。” 苏琬珺思忖片刻,并无毫无头绪,只能苦笑道:“罢了,妹妹拜药侠前辈为师,总归是福祸相依,那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情?” 唐素素神情一黯,语带哽咽的道:“其实开始的时候,那人对我还算关怀备至,我本身粗通药理,在那人的悉心调教之下,很快成了他的得力助手,我们两人一直相处融洽。” “我名义上叫那人师父,实际把他当作父亲来侍奉,而他也对我百依百顺,照顾得好似亲生女儿一般,直到……直到两年前……” 说话间唐素素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显然是想到了伤心之事。 苏琬珺心下暗叹,讷讷间又听唐素素呜咽着道:“当天那人告诉我,续纵涛已经在青藏伏法,我虽然十分欢喜,可仍然撒娇问他,为何当年救我的时候,他不直接杀掉续纵涛,为唐门先烈报仇雪恨。” “那人磨不过我,这才老实告诉我,以他的武功根本杀不了续纵涛,全因为他无能,才让我多悬了几年的心。” “我当然惶恐无地,连忙劝他不必如此,他总算平复心情,还说要用百灵玉露来庆祝。” 苏琬珺隐约猜到之后的变故,但并未着急插言,唐素素沉默片刻,终是幽幽的道:“百灵玉露是那人独门酿造,本来便有三分酒性,我当时又太过兴奋,难免多饮了一些,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回想起当日令她蒙羞的那一刻,唐素素的螓首深深埋了下去,娇躯也轻轻颤抖起来。 苏琬珺大为怜惜,低声询问道:“妹妹……受委屈了?” 唐素素微微回神,语声喑哑的道:“当晚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委实称得上伤心欲绝,可那人紧紧搂住我的身子,不停的跟我说好话,而且还赌咒发誓,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待我。” “我当时也不知怎的,一时糊涂便原谅了他,以后我们两人依旧师徒相称,但那人似乎尝到了甜头,时时纠缠不放。” “我明知这事不仅羞人,而且悖逆伦常,实属禽兽之举。” “但一者清白身子已经被那人占了,此生再无可能寻觅他人,二者又对他太过依赖,离开他着实不知该如何自处,所以最后我不再拒绝,干脆由他肆意挞伐。” 《仙木奇缘》 说完这段难堪的往事,唐素素忍不住流下悔恨的泪水,苏琬珺见状轻叹道:“如此孽缘,当真令人唏嘘,那之后妹妹为何又落到如此境地?” 唐素素脸上露出一抹恨意,低眉涩声道:“本来这样虽然不好,但日子一久,我已经不再怪他。可大约在半年前,他将我骗到丹室,说要炼制一炉旷世奇药,名唤九阴无极逆天丹,需要我大力相助。” “他声称此丹一旦炼成,服食之后便能脱胎换骨,乃至返老还童,从此与我常相厮守,光明正大结为夫妇。” “我虽然对他所说的相助之法十分恐惧,但终究抵不住他的花言巧语,答应了他的请求。” 苏琬珺心中一动,接口探问道:“妹妹的身子异常虚弱,莫非与此有关?” 唐素素银牙紧咬的道:“是,他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块北极玄冰,之后封上我的穴道,将我赤身缚在上面,置于丹炉的风眼。” “那冰销火烤双重煎熬的滋味,我如今思来仍是不寒而栗,初时还只是每日忍受四个时辰的折磨,后来渐次有所增加,直至一个月前,他竟然不再将我松解下来,任凭我苦苦哀求,他全都置若罔闻。” 苏琬珺目中隐含怒意,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接着又听唐素素难掩悲愤的道:“正是从那一日开始,我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生气飞速流失,全被丹炉吸纳而去。” “我深知如此下去难逃一死,于是质问那人,要他告诉我真实目的。那人起初还故作神秘,但后来看到我奄奄一息,他干脆原形毕露,当面无耻声称,以我的性命换他的青春,是对武林的莫大贡献。” 苏琬珺终于怒上眉山,脱口厉斥道:“简直无耻之尤!有何面目再称为侠?枉我昔日还对他尊敬备至,当真是……当真是瞎了我这双眼睛!” 唐素素幽幽的道:“那人道貌岸然,惯会邀买人心,姐姐被他骗了并不奇怪。” 苏琬珺勉强压下怒火,转念间又问道:“对了,既然那人如此歹毒,妹妹今日是怎样逃出来的?” 唐素素脸上露出屈辱之色,缓缓摇头道:“这些天我自觉体内生气已经被吸纳殆尽,但那人丧心病狂,又对我大肆侮辱,借着那肮脏事情,强行迫出我体内仅存的一丝丝生气。” “今日我正在遭受侮辱之际,他不知为何面色陡变,转头自丹室中冲了出去。可他或许太过心急,而且武功并不出色,封闭我穴道之时,便欠缺了几分力道。” “我明白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于是运起全身薄力冲开穴道,仓惶逃了出来。无奈最后气力不济,刚刚逃到山下,便倒头晕死过去,若非姐姐相救,我恐怕已经暴尸荒野了。” 苏琬珺娇躯微颤,霍地站起身来,扬眉冷哼道:“妹妹在此稍待,我这便去找那人算账,若是他不肯承认恶行,我便抓他来这儿跟你对质!” 第0306章 道德斯文 听到苏琬珺有意主持公道,唐素素神情激动,深施一礼道:“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必定铭记终身,不过那人能够屡杀不死,想必身怀邪术,姐姐千万小心啊。”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区区邪术而已,我还不放在心上,妹妹别再胡思乱想,安心等我回来便是。” 她说罢径自开门匆匆而去,唐素素感激之余又觉怅然,娇躯不由得一阵瑟缩,看起来愈发惹人怜惜。 苏琬珺离开茅家老店,非但义愤填膺,心中更多出一份担忧。 倘若“药侠”真是人面兽心之辈,那他一旦发现唐素素失踪,自然会有所联想,万一铤而走险,对岳啸川和孙楚楚下手,那便难以应对了。 思前想后心神不宁,苏琬珺正欲直奔古峰山,此时忽听一个清朗声音传来道:“无上天尊,前面可是苏姑娘?” 苏琬珺闻言一怔,本能的回眸看去,但见两位玄门修者站在眼前。 当先一位负剑执拂、面貌清秀,后面一位负弓悬剑、面相粗犷,两人都风尘仆仆,脸上颇有倦色,但一身上乘修为仍然显而易见,正是昆仑派的两名掌门弟子,端阳子与瑞阳子。 苏琬强忍着心焦,敛衽为礼道:“原来是端阳道兄和瑞阳道兄,两位别来无恙?” 端阳子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道:“有劳苏姑娘关怀,我等并无不妥,你和樊少侠近况如何?” 苏琬珺浅笑道:“托福尚好,两位道兄有事么?” 端阳子察言观色,讷讷的道:“贫道并无要事,苏姑娘莫非有事待办?” 苏琬珺嗯声道:“的确如此,不然等我把事情办完,再来找两位道兄叙旧?” 端阳子听苏琬珺说得干脆,满面诚恳的道:“原来如此,苏姑娘若有任何需要,我等义不容辞。” 苏琬珺和声道:“多谢道兄仗义,但此事牵涉隐私,还是我一人去办更加合适,无须劳动两位大驾。” 端阳子看看无法,只能讪讪的道:“也罢,那敬祝苏姑娘此行一切顺利,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叙旧也不迟。” 苏琬珺吁了口气,又向端阳子与瑞阳子施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正在此时,端阳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扬声呼唤道:“苏姑娘请留步,贫道还有一事相告。” 苏琬珺暗自一滞,停步回身道:“道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端阳子面现踟蹰,颇见碍口的道:“是这样,此事对苏姑娘颇为重要,还请你心里先有所准备,不过贫道只是道听途说,未必百分之百可信,这个……总之苏姑娘姑妄听之……” 苏琬珺只觉眉心抽痛,忍不住打断道:“无论是真是假,道兄尽可说来,由我自己判断。” 端阳子醒得是自己太过啰嗦,脸上发热的道:“此事说来话长,苏姑娘还请耐心……” 苏琬珺轻嗯一声,迅快的道:“眼下我的确有事待办,既然此事说来话长,那不如稍后再向道兄请教,两位道兄恕我失礼,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苏琬珺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只留下端阳子满面错愕,半晌方苦笑道:“真是巧了,为什么每次见到苏姑娘,她都这么行色匆匆。” 瑞阳子一直冷眼旁观,闻言干咳一声道:“好啦道德经,虽说秀色可餐,但毕竟不管饱,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吃点东西再说吧。” 端阳子为之一滞,没好气的道:“师弟切莫胡言,前面正好有个小食摊,咱们随便对付一餐好了。” 瑞阳子嘿嘿一笑,两人径直来到小食摊前,大概因为还不是饭点,店小二正斜跨在一张条凳上面打瞌睡。 瑞阳子倒不在意,一面大剌剌的落座,一面扬声喝道:“小二,点菜!” 店小二猛然一个激灵,睡眼惺忪中粗粗一瞄,脱口招呼道:“唷,两位道爷又回来啦,正好您早上点的素面还没吃,小的这便给您端出来。” 话都说完了才看清楚,敢情这二位道爷不是早上那二位,店小二大为尴尬,连忙改口道:“那个……小的该死,小的认错人了,您二位道爷还是……嘿嘿……” 小书亭 端阳子和瑞阳子相视一笑,只见瑞阳子点点头道:“看来大师兄和老四果真先到一步,应该不会错过药侠的约会。” 端阳子微笑着道:“如此甚好,只要大师兄伤势痊愈,咱们此行必定无往而不利。” 瑞阳子眼珠一转,呵呵一笑道:“我说道德经,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咱们总该庆祝一下,所以干脆多点几个招牌菜,别再‘两碗素面,不加油腥葱蒜’了吧?” 端阳子摇了摇头,径向店小二道:“小二哥,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方才说的那两位道爷,正是贫道的师兄弟,所以这素面不用再付钱了吧?” 店小二听到端阳子和瑞阳子的对话,实际已经心知肚明,于是拍拍胸脯,豪爽的道:“那是,小的自然相信道爷,两碗素面马上做好,道爷要点几个小菜吗?” 瑞阳子正要开口,端阳子已经咳声道:“不必了,多谢小二哥,切记不加油腥葱蒜。” 店小二答应一声,去往后厨招呼,瑞阳子忍不住抱怨道:“好你个道德经,吃素面上瘾了吗,加个菜又能怎地?” 端阳子一正色道:“师弟休要心生怨怼,岂不闻教祖有言道:‘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之耳聋,五味使人之口爽,驰骋畋猎使人心发狂’,所以素面才是真正的修行圣品啊。” 瑞阳子不禁扶额道:“果然又把教祖他老人家搬出来了,不过‘五色使人目盲’这句倒是不错,好像刚才你道德经见了苏大美女,眼睛里便没其他的了,这不正是‘目盲’吗?” 端阳子脸上发热,慌忙辩解道:“胡言乱语,真是胡言乱语,师弟为何总是曲解经典,随意诋毁圣人?我保证对苏姑娘绝无非分之想,否则甘愿遭受天打雷劈,落得形神俱灭。” 瑞阳子翻翻白眼,一本正经的道:“非也非也,我这才叫活学活用,时刻不忘圣人的教诲,哪有什么‘曲解’还是‘诋毁’?倒是你道德经做贼心虚,还没怎么着便赌咒发誓,真是愈发让人怀疑啊。” 端阳子窘得无以复加,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店小二恰好将两碗素面端了上来。 瑞阳子虽然对这“修行圣品”并不感冒,但肚腹饥饿实在难忍,眼见端阳子取出银针,验过面中无毒,便即埋头开动起来。 端阳子逃过一场尴尬,见状却忍不住暗暗皱眉,于是低声规劝道:“师弟,斯文一些。” 瑞阳子咽下一大口面条,这才擦擦嘴角,含含糊糊的道:“乡野小镇,要什么斯文,师父又不会跳出来训斥。” 端阳子耐心的道:“修道者理应端正道风、肃穆道仪,尤其饮食起居这类日常事务,更得严格约束自身……” 瑞阳子摆了摆手,径直打断道:“好了道德经,这次咱们出来帮大师兄捉拿魔头,我看你愈发‘道貌岸然’了,活脱脱一个未来的擎天宫首座啊。” 端阳子闻言大惊,脱口呵斥道:“师弟还不快些闭嘴!这等玩笑也是随便乱开的?” 瑞阳子嘿嘿一笑道:“知道是玩笑,干嘛还那么紧张,这疾言厉色的模样,究竟做给谁看?哈……端正道风、肃穆道仪呀。” 端阳子哭笑不得,只好低头默默吃面,看那慢悠悠的姿态,果然斯文之至。不过斯文归斯文,直到瑞阳子扫荡完毕,他碗中还剩下一多半。 正在端阳子细嚼“修行圣品”之际,只见一名孩童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道:“道士叔叔,你们是不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呀?” 第0307章 质问药侠 瑞阳子正觉百无聊赖,眼见面前的孩童生得虎头虎脑,十分欢实可爱,索性凑近过去,一脸亲切的道:“是呀,小娃儿是怎么知道的?” 那孩童回头望了一眼,随后摊开手掌道:“刚才有位伯伯让我来问,说你们要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便把这张纸条交给你们。” 瑞阳子定睛看去,只见那孩童掌心托着一枚纸团,诧异之余正待去拿,却听端阳子疾声道:“师弟且慢,提防有诈!” 瑞阳子睨了端阳子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一个纸团而已,人家小娃儿都没事,咱们还怕什么?” 他说罢接过纸团,随手展开来看。那孩童完成嘱托,蹦蹦跳跳的跑了回去。 端阳子微觉尴尬,当下沉吟着道:“上面写了什么,能否看出是谁指使的?” 瑞阳子挠着头道:“这字写得忒也潦草,难道是传说中的草书?还有这后面的落款……什么?!药侠?这是药侠的字条!” 苏琬珺运起九灵飞仙身法,循着原路返回药居,孰料药居早已人去楼空。 心中的担忧一时更甚,苏琬珺蹙眉审视片刻,终于感觉到些许异样,药居的陈设与先前大致相同,唯独那只无邪玉杯不见踪影。 想起“药侠”说过无邪玉杯变色的奥秘,苏琬珺抬手摘下无瑕玉簪,只见玉簪果然色作碧绿,了然之余自言自语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姑且试上一试。” 心中主意已定,苏琬珺更不迟疑,离开药居之后,始终紧盯无瑕玉簪。所幸一切如她所料,正好到达先前那条小溪附近,无瑕玉簪的颜色开始变作莹白,可见无邪玉杯相距不远。 苏琬珺心下有谱,重新辨明方向,沿着溪流走向山林深处。 虽然山间布有奇门阵势,但苏琬珺一路行来,并未遇到太大阻碍,直至无瑕玉簪的颜色变作乳白,眼前出现一处洞***中有溪水潺潺流出。 苏琬珺略一沉吟,举步靠近洞口,此时忽听洞中传来一个女声道:“这位姑娘止步,此地已经布满剧毒,沾者立毙当场,你万万不可靠近。” 这声音柔软之极,根本听不出是一句警告,倒像是对坐闲聊似的。 苏琬珺闻言正自一怔,便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彩儿不必担心,这丫头身上有一块灵玉,同样可避百毒。” 苏琬珺听出说话的正是“药侠”,忍不住心绪波动,正待开口质问,“药侠”已经抢先道:“苏丫头,你今日去而复返,又入侵老夫的丹室,究竟有何目的?” 苏琬珺轻哼一声,开门见山的道:“我之所以去而复返,是想跟前辈确认一件事情,不知您可曾收过徒弟?” “药侠”微微一顿,随即沉声道:“不曾,苏丫头为何有此一问?” 苏琬珺颦起秀眉道:“那前辈是否听过唐素素这个名字?” “药侠”依旧否认道:“不曾听过,苏丫头想说什么尽管直言,不必拐弯抹角。” 苏琬珺听“药侠”如此说来,心中毕竟稍感安慰,但想到唐素素的凄苦境况,她还是凛然正声道:“前辈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今日遇上一位名唤唐素素的可怜女子,据她说自己正是您的徒弟。” “药侠”怫然不悦的道:“苏丫头这是怎么了,老夫虽然老朽,可还并不糊涂,是否收过徒弟这等大事,老夫怎会记错,又何须你来确认?” 苏琬珺听出“药侠”有几分色厉内荏,心惊之下秀眉紧蹙的道:“原来如此,但唐素素言之凿凿,令人不能不信,所以前辈恕我斗胆,想请您前往辨别真伪,不知您意下如何?” “药侠”沉哼一声道:“这多半是无聊之人的拙劣把戏,苏丫头何必这么执着?老夫眼下无暇他顾,你这便自行离开吧。” 苏琬珺见“药侠”不仅拒绝对质,竟然还起了逐客之意,不由得加重语气道:“前辈一味推托,我只好据实以告,这位素素妹妹声称您与她颇有旧怨,而且诸般恶行令人发指。” “所以此次相请,还望前辈答应为好,倘若您不肯答应,那我唯有强请了。” “药侠”似是一滞,随即冷斥道:“苏丫头,老夫虽然与你投缘,可不代表你能在老夫面前肆意妄为。区区一名宵小之辈血口喷人,便能让你失去理智,甚至跑上门来兴师问罪,你着实令老夫失望。” 苏琬珺醒得方才是自己言语过激,但既然话已出口,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管是不是血口喷人,前辈总有义务解释清楚,如果证明是我误会了您,我必定诚心诚意向您致歉。” “但若是真如素素妹妹所说,前辈的罪行证据确凿,那我只能替天行道了。” “药侠”显然动了真怒,语声森冷的道:“苏丫头,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老夫今日不与你计较。” “你给老夫速速离开此地,不得再胡搅蛮缠,否则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苏琬珺微微一顿,愈显决绝的道:“前辈如此固执,我也别无他法,还请前辈见谅。” 她说罢便要进入洞中,“药侠”吃了一惊,脱口怒斥道:“苏琬珺!老夫今日炼制灵丹,眼下正值紧要关头,必须寸步不离守在此地,你难道真要苦苦相逼?” 苏琬珺脚步一停,扬眉冷哂道:“哦?不知前辈炼制的是何种旷世灵药?似乎并非之前说的菩提续命丹吧?” “药侠”登时一滞,这时只听先前那柔软女声道:“小胡,这位姑娘既然误会了你,你便随她走一遭吧,这里有我护持。” “药侠”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九阴无极逆天丹炼法奇特,只有我能护持,苏丫头猪油蒙了心,彩儿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那柔软女声似乎有些意外,跟着轻嗔道:“真是大言不惭,你的本事多半是从我这里学的,哪有你会而我不会的道理?咳……外面这位姑娘可否稍待片刻,我们两人去去便回。” 苏琬珺听到“九阴无极逆天丹”的名称,残存的一点希望顿时完全破灭,若说她之前刻意相逼,还并未确定唐素素所说是真,那这丹药的名称一字不差,便是毫无疑问的铁证了。 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只听苏琬珺扬声道:“这位前辈不知该如何称呼,与胡先生又是何关系?” 那柔软女声温和的道:“老身谭俪彩,来自苗疆,姑娘便是中原有名的侠士,‘九灵仙凤’苏琬珺吧?” 苏琬珺微颔首道:“正是小女子,前辈方才说到教授过胡先生技艺,莫非您是他的授业恩师?” 谭俪彩似是一愕,难掩局促的道:“苏姑娘切莫误会,老身的确教过小胡几手本领,但我们不是师徒。” 《镇妖博物馆》 苏琬珺还待再问,“药侠”已经峻声道:“彩儿别再说了,让我跟苏丫头理论,哼……苏丫头你听着,今日老夫跟彩儿久别重逢,不知有多少话要说,但为了岳啸川的事情,老夫只好暂时将她抛下。” “你们不领情倒也罢了,老夫无心计较,但你若得寸进尺,一味苦苦相逼,那老夫毫不客气的告诉你,岳啸川的性命,只在老夫一念之间!” 苏琬珺惊怒交集,咬牙沉哼道:“胡先生这是在威胁我么?” “药侠”一派冷硬的道:“你非要这样理解,老夫也不强辩,总之老夫劝你知难而退,只要你不再过问此事,老夫保证岳啸川性命无碍。” 苏琬珺再也无法隐忍,当下厉声呵斥道:“胡先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奸险阴谋,你看出素素妹妹的身子已经不堪使用,所以先前才刻意诱拐楚楚,这都是为了你那丧尽天良的九阴无极逆天丹吧?” 第0308章 自承罪状 耳听苏琬珺喝破奸谋,“药侠”勃然大怒道:“老夫已经说过,从来不认得什么素素,你究竟要胡搅蛮缠到几时?” 苏琬珺恨声道:“胡先生不承认也罢,但我现在想见楚楚妹妹,请你将她唤出来。” “药侠”依旧愤愤的道:“楚楚正在看护丹炉,哪能出来见你?” 苏琬珺银牙紧咬,当即断喝道:“一派胡言!楚楚妹妹恐怕已经被你绑缚在丹炉边上了吧?她一片纯真未凿,你怎能忍心如此对她?” “药侠”气得呼呼直喘,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谭俪彩似乎看出事情有异,只听她柔软的声音道:“小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便告诉我。” “药侠”定了定神,勉强和声道:“彩儿不必悬心,这疯丫头交给我来应付,你尽管回去休息。” 谭俪彩声调转冷,轻轻一叹道:“是啊,二十年未见,难得你还记得当年的话,邀我一起返老还童。” “但这二十年来,你究竟变了多少,我却看不透了。” “药侠”不禁惶然道:“我哪里变了?我对你从来都是百般真心,而且我如你所愿,早已干出一番事业,当今武林中谁人不知‘药侠’的名号?” 谭俪彩沉默片刻,柔声劝慰道:“倘若你真的没变,便将苏姑娘那位楚楚妹妹唤出来,如此我才能相信你。” “药侠”登时一滞,颇见无奈的道:“彩儿,你难道宁愿相信这疯丫头,也不愿相信我?” 谭俪彩坚定的道:“你若没做亏心事,我自然相信你。” “药侠”微微一顿,忽然激动的道:“若我做了亏心事,你便不再信我,不再怜我,不再爱我了么?” 谭俪彩大为惊愕,语声发颤的道:“难道你真的做了亏心事,到底是为什么?” “药侠”正自迟疑,便听苏琬珺冷冷的道:“胡先生不肯说,那便由我代劳。” “胡先生收素素妹妹为徒,之后逆伦丧德,玷污了她的清白,最后更加丧尽天良,剥夺素素妹妹的生命力,用以炼制丹药,图谋返老还童!” “而且这还不算,眼见素素妹妹不堪重负,胡先生又拐骗了楚楚妹妹,继续作为他那九阴无极逆天丹的祭品!敢问胡先生,我方才所说,可有半点冤枉了你?” “药侠”听罢依旧默然,谭俪彩则难掩震惊道:“小胡,苏姑娘说的可是真相?” “药侠”终是喟然道:“彩儿,这疯丫头满口胡言乱语,你千万不可信她。” 虽然有意否认,但语气里的心虚已经明白无疑,旋即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着蓝底白花粗布衣裤,面蒙黑色轻纱的老妪出现在洞口,而一身黑袍的“药侠”则紧随其后。 苏琬珺心忖这老妪应该是那位谭俪彩了,可还没等她出声招呼,便见“药侠”一把抓住那老妪的衣袖,满含求恳的的道:“彩儿,辛辛苦苦等了二十年,你难道忍心就此放弃?” 谭俪彩摇头轻叹道:“我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太婆,足见咱们之间有缘无分,当初是我一夜之间大出你二十岁,如今即便我回复原本模样,你又大出我二十岁,咱们这是何苦呢?” “药侠”颓然道:“彩儿,难道你以为我当初离你而去,是因为嫌弃你形貌衰老么?也罢——你尽管等着便是,等到你的容貌恢复如初,我绝不会再纠缠你,你爱谁便去找谁。” 谭俪彩立刻嗔声道:“我怎会是这意思?我只想告诉你,执着于外在形貌并无必要,人生匆匆数十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倘若你当真为我做下恶事,我岂非连死都不得安心?” 苏琬珺听“药侠”和谭俪彩言来语去,已经大略推知事情原委,心中不由得微感恻然,此时只听“药侠”长叹一声道:“苏丫头,素素既然被你保下,只须再用心休养一段时日,她的性命便无大碍。” “如今九阴无极逆天丹即将大成,楚楚所受的苦痛终究有限,何况老夫根本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所以这样看来,老夫并无多大过错,你何必非要苦苦相逼呢?” 苏琬珺义愤填膺,横眉怒斥道:“你先玷污素素妹妹,又准备以残酷手段毁灭她,如果这都能说‘并无多大过错’,那天底下还有恶人么?” “药侠”为之一哂道:“恶人?苏丫头未免太固执了,如果老夫叫做恶人,那叶行歌、石万通、秦傲天,乃至续纵涛之流,他们又要叫什么,难道叫善人吗?” 苏琬珺秀眉紧蹙,义正词严的道:“胡先居然把自己跟续纵涛之流相提并论,这可以算是自甘堕落么?” “药侠”打个哈哈,振振有词的道:“堕落?续纵涛之流恶事做尽,最后也不过是一死而已,难道不许老夫破一次例?老夫活人无数,连素素都是老夫所救,老夫收回她的性命,又有什么罪过?” “若是老夫不曾出手,她终将沦为续纵涛胯下的的玩物,最后难逃屈辱而死。老夫收她为徒,给了她这么多年的安定生活,想来非但无罪,反而全是恩情了。” 苏琬珺听得双眼冒火,厉声呵斥道:“若是救人之后便能肆意对其凌辱伤害,谁还敢让医者出手?胡先生非但罪行昭彰,更加不思悔过,这便是你的态度么?” “药侠”沉哼一声道:“苏丫头,不管你如何心怀不满,眼下都动不得老夫。即便你能救下楚楚,岳啸川也非死不可,最后落得玉石俱焚,药侠和刀魔同时陨落,正道蒙受巨大损失,这是何苦来哉?” 说罢“药侠”微微一顿,加重语气道:“只为一名萍水相逢的唐素素,便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苏丫头你自己想想,这未免太过愚蠢了吧?” 苏琬珺粉面凝寒,当下凛然正声道:“不管胡先生对岳兄做了什么手脚,我都会寻访天下名医,彻底根除隐患。” “似你这般恶劣行径,平白玷污了‘侠’这个字眼,武林中少了你这人面兽心之徒,非但不是损失,反而是真正的福祉。” “药侠”为之一滞,随后连连冷笑道:“苏丫头太天真了,漫说老夫于正道颇有恩惠,即便今日就事论事,老夫也并未真正杀伤人命,你擒住老夫又能如何?” 苏琬珺一扬眉道:“自然是交付正义盟发落,让武林中人都知道你的恶行。” “药侠”哈哈一笑道:“正义盟?薛家兄弟和太玄老道,他们的命都是老夫救的,你难道真以为他们会对老夫严厉制裁?” 苏琬珺闻言一怔,颦眉间又听“药侠”道:“不错,以薛老大的脾气,想必不会徇私,可这样一来,他非但跟太玄老道等人闹出心结,说不定还会自断手臂,酬报老夫的恩情,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苏琬珺暗自心惊,正在左右权衡之际,便听谭俪彩幽幽的道:“小胡,你这些年真的变了,不但变得心狠手辣,连口才都比以前好太多了。” 药侠冷哼一声道:“彩儿别怪我,在这冷酷无情、尔虞我诈的江湖里,天真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谭俪彩身躯一震,摇头苦笑道:“天真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好比是我,对么?” 药侠为之一愕,随即神色大变,脱口惊呼道:“彩儿你做什么?!不可!” 说话间但见“药侠”将堪堪软倒的谭俪彩拉入怀中,嘶声吼叫道:“彩儿撑住,你送我的无邪玉杯还在,我马上为你解毒!” 谭俪彩身中剧毒,已经气若游丝,语声微弱的道:“神水虽能解毒,但我用的是万灭丹,根本解不了的。小胡,你听我一句劝,就此收手吧,只要你诚心悔过,我便能瞑目了。” 第0309章 无瑕解毒 谭俪彩一语说罢,已然气若游丝,“药侠”见状愈显狂乱的道:“万灭丹?!怎会是万灭丹?!苏丫头!快将你的无瑕玉簪拿来,无瑕玉簪不仅能避毒,而且还能解毒,算老夫求你,快拿来救彩儿!” 苏琬珺全没料到谭俪彩义烈至此,心中颇觉愧悔,腾身冲上前去,首先一指点向“药侠”胸前的膻中穴。 “药侠”连忙向侧一闪,随即怒喝道:“苏丫头你做什么?!” 苏琬珺微微一怔,跟着沉声道:“胡先生,若想快些解救谭前辈,你便马上束手就擒。” “药侠”愈发勃然道:“苏丫头,你简直欺人太甚!” 苏琬珺冷冷的道:“我不想看到谭前辈为你而死,请胡先生好自斟酌,切莫自误误人。” “药侠”更不迟疑,出指点了谭俪彩的几处大穴,阻止万灭丹的毒性蔓延。 谭俪彩就此晕死过去,“药侠”扶着她背靠山壁坐下,随后厉声道:“苏丫头,交出无瑕玉簪,否则让你见识老夫的手段!” 苏琬珺皓腕疾扬,玉女飞绫已然落在掌中,清澈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谭俪彩,同时斩钉截铁的道:“既然胡先生执迷不悟,那咱们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药侠”此刻急怒攻心,便即双掌一错,猱身猛攻上来,直取苏琬珺双肩。 苏琬珺艺高人胆大,双肩一晃抵隙切入,骈指疾刺“药侠”胁下。 “药侠”冷哼一声,像一团乌云似的疾速飘开,反腕一掌拍向苏琬珺头顶。 没想到苏琬珺早有准备,瞬间化指为掌,凝力劈向“药侠”胸前。 “药侠”去势未变,单拳迎上苏琬珺的纤掌,霎时只听砰然一震,苏琬珺虽然仰身飘退,玉女飞绫却笔直刺出,嗤的一声正中“药侠”胸口。 “药侠”踉跄退后之际,苏琬珺正好翩然落地,冷目睥睨间轻哂道:“胡先生,凭你这点拙劣功夫,想跟我一决高下,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药侠”深吸了一口气,忿忿不平的道:“苏丫头,老夫的真实本领,你根本没领教过,休要口出狂言!” 苏琬珺一扬眉道:“胡先生不服也罢,但谭前辈此刻命悬一线,你难道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药侠”登时一滞,终于退开几步,难掩焦虑的道:“是老夫糊涂了,你赶快救彩儿。” 苏琬珺冷哼一声,疾步来到谭俪彩身边,稍一查探便心下猛沉,原来她非但气息微弱,连身子都变得异常冰冷。 苏琬珺不敢怠慢,赶忙拍开谭俪彩的穴道,又从头上取下无瑕玉簪,将锋端刺入她右手虎口之内。 只是眨眼工夫,便见一滴紫红色的血珠由玉簪锋端析出,沿着簪身向簪头流去。 一滴之后又一滴,逐渐形成一条血线,血线缓缓流动之间,紫红色的血液慢慢恢复鲜红颜色,通过簪头之后,由中空之处流回谭俪彩体内,而簪身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光华夺目。 眼见玉簪锋端流出的血液已经鲜红如初,“药侠”忍不住低吼道:“毒质已经除去,彩儿为何还没醒转?” 苏琬珺秀眉一颦,语声清冷的道:“胡先生深通医理,何必问道于盲,你自己不会看么?” “药侠”呆了一呆,旋即恍然道:“是了,万灭丹毒性猛烈,其性阴寒至极,即便毒质尽除,但彩儿全身血脉仍被寒气所侵,乃至冻僵假死。” “咳……这不是什么难题,你把彩儿交还老夫,让老夫为她料理。” 苏琬珺略一沉吟,先将无瑕玉簪插回头上,然后伸手抵住谭俪彩的背心。 “药侠”见状惊怒交集,脱口厉斥道:“混账丫头,你做什么?!” 苏琬珺淡然道:“敢问胡先生,纵然谭前辈醒转,你又将如何面对她?” “药侠”气呼呼的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还是你要拿彩儿当人质,威胁老夫释放岳啸川他们?” 苏琬珺摇摇头道:“胡先生,你我相交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做出那等卑鄙之事?” “药侠”沉哼一声道:“江湖波谲云诡,从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未必如表面上那般正直。” 苏琬珺冷哂道:“胡先生这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人面兽心,可别把旁人都想歪了。” “药侠”正自恼羞成怒,便听谭俪彩轻轻呻吟了一声,身子也跟着动了一动,这下可由不得他又惊又喜,同时恍然顿悟道:“你方才是以内力为彩儿驱寒?” 苏琬珺懒得搭理“药侠”,只是继续将真气送入谭俪彩体内,终于谭俪彩僵冷的身躯恢复暖意,缓缓睁开了眼睛。 “药侠”见状如释重负,颤声呼唤道:“彩儿,你没事了吧?” 谭俪彩一片茫然的看着“药侠”,喃喃低语道:“小胡?你也来了?” “药侠”听得一怔,无奈苦笑道:“彩儿别说傻话,咱们都还活着。” 谭俪彩大为错愕,这才察觉背后一道暖流正在缓缓输入,惊异之余讷讷的道:“不可能,万灭丹是至毒,根本无药可解,我怎么还能活着?” “药侠”赶忙劝慰道:“彩儿阳寿未尽,阎王老子当然不肯收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切莫再寻短见。” 谭俪彩一时默然,片刻方幽幽的道:“是苏姑娘襄助么?老身真是惭愧,还得连累你为我出力。” 苏琬珺和声道:“前辈大仁大义,小女子衷心钦佩,但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所以前辈大可不必如此。” 谭俪彩勉强镇定心神,难掩疑惑的道:“是么?小胡行事如此荒唐,苏姑娘当真还愿意宽恕他?” 苏琬珺微微一笑,径向“药侠”道:“胡先生,谭前辈不肯服食九阴无极逆天丹,为此甚至不惜一死,你再炼此丹还有何用?” “药侠”怔忡半晌,颇见萧索的道:“彩儿,你当真不肯服食灵丹吗?” 谭俪彩点了点头,温柔的道:“小胡,你收手吧,当初你对我许下的诺言,实际都已经兑现了,只是我自己不肯而已,你千万别再执着了。” “药侠”凝视着谭俪彩,缓缓摇头道:“彩儿,我为你奔波半生,今日眼看便要大功告成,你却一句话便要我收手,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谭俪彩挣扎着坐直身子,微带喘息的道:“小胡,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去做这件事情。倘若你再继续伤天害理,那便等于是我的错了,我心中只有更加愧悔而已啊。” “药侠”呆立半晌,终于轻叹一声道:“彩儿,既然你主意已定,我绝不会违逆你的意思,这九阴无极逆天丹你不服也罢,一切到此为止。” 谭俪彩舒了口气,满面欣然的道:“小胡,我不回苗疆了,便在这里等着你,等你领受完应得的制裁,到时要不要留下我,全凭你的意思。” “药侠”摇头一笑道:“彩儿这是什么话,我当然要留下你,咱们两人厮守到老,你说好不好?” 他说话间缓步走近,伸手想拉谭俪彩起来。 苏琬珺见“药侠”答应放弃炼制九阴无极逆天丹,顿时大感欣慰,但转念间又心中一动,语带警告的道:“胡先生,眼下事已至此,你切莫再打其它主意。” “药侠”喟然一叹道:“苏丫头,正如你自己所说,既然事已至此,老夫还能打什么主意?你将彩儿交还老夫,老夫便带你去见岳啸川他们。” 苏琬珺略一思忖,终是点了点头,扶着谭俪彩站起身来。 “药侠”牵过谭俪彩的手掌,将她的身子搂入怀中,分明宠溺的道:“彩儿,我又抱到你了。” 谭俪彩尚未答话,“药侠”已经抬手一拂,摘下了她的面纱。 第0310章 江湖戏子 谭俪彩惊呼一声,忙不迭的将头埋向“药侠”怀里,可她终究还是动作稍慢,苏琬珺已经看到了她的容颜,那是一张虽然布满皱纹,却又不失秀丽轮廓的脸。 不理会谭俪彩的惊羞交集,“药侠”呵呵一笑,愈显亲密的道:“彩儿,我的好彩儿,我的小师父,乖乖在这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陪着你,直到我死。” 苏琬珺眼见“药侠”和谭俪彩如此缠绵,心中不由得大感迷茫,着实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听谭俪彩的声音温柔的道:“我等着你,小胡,我等——”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本来低垂的头,忽然垂得更低。 苏琬珺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仍然紧抱在一起的两条人影,只见“药侠”缓缓放开手臂,谭俪彩骤失倚护,顺着他的身子软倒在地,直如一片风中落叶,自此再无半点生息! “药侠”垂手而立,喃喃低语道:“彩儿,你乖乖在这儿等我,等我也衰老到你这般年岁,便会自己下去陪你。你原本只有二十岁,当初为了救我,一夜之间老到四十岁,那如今应该是六十岁了吧?” “我若服下九阴无极逆天丹,便能恢复到二十岁的模样,那么等到四十年之后,我再下去陪你,你说好不好?” 苏琬珺站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脸色苍白间颤声道:“你……怎能……怎能如此?!” “药侠”嗬嗬怪笑道:“怎能亲手杀死此生最爱之人?老夫奔波半生,半生心血岂能就此白费?彩儿既然不肯服用九阴无极逆天丹,老夫只能自己服用了。” 苏琬珺娇躯微颤,兀自难抑震骇的道:“你为她奔波半生,她也这般珍重于你,你怎能下此毒手?!” “药侠”依旧怪笑道:“我为彩儿做的已经够多了,可她非要逼得我身败名裂,这算什么珍重?” “对了,她方才实际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不是我杀的,根本不是我杀死她的。” “药侠”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几不可闻,苏琬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蓦地只见“药侠”身躯一震,嘶声厉喝道:“这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苏丫头!若不是你非要多管闲事,彩儿必定会乖乖服下灵丹!所以是你害死了她,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苏琬珺听到这话,既愤慨“药侠”百般推诿,又可怜他失魂落魄,但自己心里也着实感到一丝愧疚,只恨憾事已经发生,终究没有办法挽回。 正在苏琬珺颦眉无语之际,“药侠”又低头看向地上,惊咦一声道:“彩儿?彩儿怎么会躺在这里?彩儿你千万别生气,我这便带你远走高飞,以后咱们两人都不会再分开了。” 说罢“药侠”抱起谭俪彩的遗体,跌跌撞撞的走向洞口,苏琬珺见状连忙呵斥道:“胡先生留步!” “药侠”并未停下,只是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留步,得赶紧给彩儿服下九阴无极逆天丹呢。” “不对,彩儿已经被可恨的苏丫头害死了,再也没法返老还童。是……是我自己要服下灵丹,我还要再活四十年,彩儿还要等我四十年……” 苏琬珺虽然心乱如麻,但眼见“药侠”即将进入洞中,她还是勉强镇定心神,疾步上前想将他拦下。 “药侠”立刻有所察觉,霍地回过头来,震声厉斥道:“站住!你究竟是什么人?跟踪我干什么?” 苏琬珺心下恻然,脚步并未停止,“药侠”冷笑一声,抱紧谭俪彩的遗体道:“彩儿,恶人又来欺负咱们了,你别害怕,咱们一起打跑她。” 说罢“药侠”迈着蹒跚的步子迎上,左手还抱着谭俪彩的遗体,右手一拳捣向苏琬珺的面门。 这一拳势道刚猛,只可惜毫无章法可言,几乎与乡间野拳无异。 苏琬珺颇觉不忍,一手封挡“药侠”的拳势,一手骈指点向他肩头。 拳掌肢接之际,“药侠”陡然变招,只见他化拳为指,直取苏琬珺掌心。 苏琬珺心头一凛,倏地纤指一屈,反锁“药侠”右手腕脉。 “药侠”沉喝一声,顺手放开谭俪彩,左掌迎向苏琬珺攻向他肩头那一指,行动竟是丝毫不乱。 苏琬珺冷笑一声,灵巧的指尖随势一转,“药侠”这招登时格空,肩头中指之际,身子一震便动弹不得。 虽然轻松制服“药侠”,但苏琬珺此刻着实震骇莫名,因为正在方才的倏忽之间,她胸腹周围的几处要穴都被重手点中,同样失去行动能力! 两条人影僵立之际,赫见自“药侠”怀中滚落的谭俪彩站起身来,随手一指点出,解开他受制的穴道。 “药侠”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径向谭俪彩感激的道:“这次多亏彩儿配合得当,咱们才能擒住这难缠的丫头,另外唐素素身子虚弱,这丫头多半把她送去了三叶集上的茅家老店,劳烦彩儿将她一并捉回来吧。” 谭俪彩微一颔首,转向苏琬珺道:“苏姑娘,请你莫怪老身,老身与小胡几经磨难,多年等待只为今朝,断不可被你坏了大事,所以只好请你受些委屈了。” 语声虽然柔软依旧,但在苏琬珺听来,却只觉无比心寒。 谭俪彩说罢不再多言,便即转身往山下而去,苏琬珺又默然片刻,这才冷冷的道:“胡先生,你们两位当真做的好戏。” “药侠”深沉一笑道:“苏丫头,在江湖中打滚,武功好未必能战无不胜,你跟樊飞相比还差得远。” 苏琬珺闻言又是惭愧又是悔恨,咬牙间强自镇定的道:“胡先生不必逞口舌之利,你费尽心机将我擒住,究竟有何目的?” “药侠”叹口气道:“苏丫头这话问得多余,若非你自己多管闲事,老夫又何须如此?” “老夫百般劝告,你却一意孤行,这能怪老夫吗?如今虽然擒住了你,老夫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苏琬珺略略心安,冷眼睨着“药侠”道:“那么我衷心劝告胡先生,只盼你尽快迷途知返,别落得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下场。” “药侠”摇摇头道:“事已至此,岂能回头,苏丫头你这劝告,分明是要老夫自绝生路了。” 苏琬珺一正色道:“胡先生恕我直言,你虽然心机深沉,而且智谋非凡,但比起叶行歌和其他净宇教的创教魔王,你自问能否强过他们呢?” “药侠”微微一怔,跟着轻咳一声道:“老夫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漫说叶行歌那十二魔王,便是后起之辈如濮阳尚、连八方之流,老夫也是远远不及的。” 苏琬珺微颔首道:“胡先生够坦率,试想叶行歌本人已经雄才大略,身边更加智者猛士如云,一度还曾掌握武林霸权,但最终仍是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下场,胡先生难道不能从中吸取些许教训么?” “药侠”鼻中冷哼道:“苏丫头这话当真莫名其妙,老夫不过是一名乡野闲人,并无叶行歌那等雄心壮志,从他身上有什么教训好吸取的?” 苏琬珺郑重其事的道:“是否拥有雄心壮志并非重点,重点在于是否拥有悔过之心,倘若胡先生怙恶不悛,日后必定会有侠义之士出手制裁,到时候你即便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天阿降临》 “药侠”沉吟片刻,终是和声道:“苏丫头,老夫可以跟你打个商量,只要你不再追究老夫之事,老夫便也不再为难你,咱们两人相安无事,依旧和睦论交,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琬珺秀眉一挑,分明哂然道:“胡先生说出这话,不嫌太可笑么?我行事自有底线,绝不会与你这等卑鄙无耻,兼且不思悔改之徒论交。” 第0311章 舌战药侠 耳听苏琬珺言辞激烈,“药侠”恼羞成怒的道:“苏丫头,以你如今的处境,还敢口不择言,当真不怕老夫痛下杀手吗?” 苏琬珺为之一哂,脸上尽显鄙弃之色,“药侠”见状登时一滞,随即冷笑道:“好个‘九灵仙凤’,果然高傲得很,尤其你还如此美貌,称得上宜喜宜嗔,老夫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也忍不住有些嫉妒樊飞那小子了。” 苏琬珺闻言正自一惊,便见“药侠”伸出手来,径直摸向她的脸颊。 苏琬珺羞怒交集,脱口疾斥道:“住手!你终究是武林前辈,怎能……”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原来“药侠”手掌微抬,并未触碰苏琬珺,而是将无瑕玉簪取了下来。 苏琬珺一头秀发披散如云,禁不住娇躯微颤,当场落得面红似火。 “药侠”先将无瑕玉簪收入怀中,随后哂然道:“苏丫头,你是樊飞的人,老夫不会对你怎样,你这自寻烦恼的毛病,以后可得改一改了。” 苏琬珺索性闭上双目,“药侠”咂了咂嘴,干咳一声道:“放你在这儿毕竟不妥,所以别怪老夫无礼了。” 说罢“药侠”走上前去,打横抱起苏琬珺的娇躯。苏琬珺自知无法反抗,心头怦怦乱跳,胸口急剧起伏,显然十分紧张。 “药侠”抱着苏琬珺进入洞中,走出十几步之后,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 苏琬珺越发惶然,委实不知这厮在打什么主意。 “药侠”踟蹰半晌,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下意识的抱紧苏琬珺。 苏琬珺觉出“药侠”的异样,莫名的惊恐顿时袭上心头,银牙紧咬之际,几番欲言又止。 蓦地只听“药侠”沉哼一声,脚下加快步伐,须臾往右一拐,进入一间小室。 苏琬珺睁眼看去,只见这间小室深约两丈,室内陈设简陋,唯有一桌一榻,看起来应该是一处寝室。 苏琬珺见状更加心慌,“药侠”径直将她放在榻上,然后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摇曳的灯光映照之下,苏琬珺愈发显得明丽无双,“药侠”的喘息声更见沉重,语声嘶哑的道:“苏丫头别怪老夫,实在是你长得太勾人了。” 说罢“药侠”伏下身来,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眼见这位曾经让她十分尊敬的“药侠”前辈,此刻竟下流如禽兽一般,苏琬珺心中着实羞恨之极。但她深知慌乱无用,连忙扬声呵斥道:“胡先生!你方才说过的话,难道全忘了么?” “药侠”呆了一呆,轻喘着道:“苏丫头,你是樊飞的人没错,但一次两次也无所谓嘛。” “你自己知道利害,只要日后守口如瓶,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仍是童女之身?” 说罢“药侠”上下打量着苏琬珺,喘息声更加粗沉了几分。 苏琬珺面孔火烫,义正词严的道:“胡先生!你今日若敢侵犯我,无非是逞一时之快。我虽然爱惜羽毛,可绝不会忍气吞声,只要我还有自由之日,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非但如此,樊飞和岳兄也都会视你为死敌,这些你想过吗?” “药侠”似是一滞,片刻方沉声道:“苏丫头,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你若当真不知轻重,最后受苦的只有你自己。老夫并不是害怕樊飞,只是大家相交一场,真要闹得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琬珺精神一振,紧接着道:“胡先生如果不想闹翻,便不该侵犯我,只要你肯回头是岸,咱们未必没有和解的余地,反之你若变本加厉,后果不言自明。” “药侠”为之一哂道:“苏丫头别忘了,起先要闹翻的其实是你,若非你多管闲事,咱们怎会绝裂至此?” 苏琬珺听“药侠”还在推诿过失,不禁忿然道:“你!简直无耻之尤!难道不是你——啊!” 说话间蓦地惊叫一声,苏琬珺瞬间羞恨欲死,原来“药侠”趁机在她脸上吻了一记,接着邪笑道:“苏丫头,乖乖听老夫的话,老夫保证会让你飘飘欲仙。” “另外你别忘了,老夫的九阴无极逆天丹即将大成,到时候老夫恢复当年的潇洒倜傥,你多半会彻底倾心老夫,不再理会樊飞和岳啸川呢。” 感觉到“药侠”的肆无忌惮,苏琬珺紧紧闭上双目,眼泪虽然划过面颊,声音却极尽清冷的道:“胡先生,你此刻欲念熏心,早已灵智不存。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之后一切由你抉择,你肯不肯听?” “药侠”对苏琬珺的冷静颇为意外,想了想才不动声色的道:“罢了,苏丫头但说无妨。” 苏琬珺定了定神,满面肃然的道:“胡先生,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对樊飞十分畏惧,这一点你敢不敢承认?” “药侠”冷哼一声道:“无稽之谈,老夫何须畏惧樊飞?” 苏琬珺心中有数,愈发笃定的道:“我和岳兄全都被你所擒,楚楚妹妹也落在你的手里,你已经算是胜券在握,为何还要担心樊飞的反应?” “先前我多少还相信你顾及咱们之间的友情,但在你起意侵犯我的那一刻,我便彻底明白过来,你那不是顾及,而完全是忌惮,敢问胡先生,我说得可对?” “药侠”默然片刻,摇头轻叹道:“自从发现素素逃走,老夫便已经心知肚明,今后再难与你们维持旧交,不过相安无事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苏丫头你……” 苏琬珺径直打断道:“胡先生不必再巧言令色,我的武功虽然勉强称得上高手,但一者有伤在身,二者真气亏耗不少,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倘若你有足够的实力,大可直截了当将我擒下,不必像这样大费周章,乃至用尽卑鄙手段,你连对付如此状况的我都这般费力,难道真有自信开罪樊飞?” “药侠”为之一滞,终是苦笑道:“好个苏丫头,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分析,老夫的确小瞧了你。” 苏琬珺暗中舒了口气,仍旧粉脸紧绷的道:“你虽然擒住了我,却不知如何是好,正是因为你没有把握对付樊飞。” “樊飞知道我的行踪,倘若我迟迟未归,他定会寻来此地。而你为了炼制丹药,短时间内不能离开,到时候难免会露出马脚。” “当然你可以用我和岳兄当作筹码,但这样你便彻底没了退路,最后难逃身败名裂,不知我说得可对?” “药侠”略一迟疑,俨似镇定的道:“樊飞来了又如何,老夫只须推说岳啸川是伤重昏迷,而你已经自行离开,他能有何话说?” 苏琬珺冷笑一声道:“胡先生说得轻松,但樊飞若真被你这样拙劣的说辞所骗,你也不必如此忌惮他了。” “药侠”微微一顿,正待出言反驳,苏琬珺已经抢白道:“你自知谎言总有拆穿的时候,所以恐怕早已打定主意,准备好跟樊飞开诚布公。” “因为我和岳兄都是性情刚强之人,所以我们注定与你势不两立,但樊飞不同,他会权衡利弊得失,如此一来多半会选择妥协,可是如此?” “药侠”摇了摇头,淡淡的道:“苏丫头,你说是在揣测老夫的心思,实际是在提醒老夫应该怎么做吧?” 苏琬珺秀眉轻蹙,循循善诱的道:“揣测也好,提醒也罢,我只想胡先生明白,你若敢侵犯我,咱们必成死敌,即便你一时得逞,也绝难承受后果。” “反之你若更加理智,而非欲念熏心,把事情做绝,那咱们未必没有谈判的余地。” “药侠”闻言一怔,转念间意味深长的道:“苏丫头,你方才自称是性情刚强之人,那如果樊飞愿意跟老夫妥协,你自己又将是什么态度?” 第0312章 荒坟疑踪 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琬珺神色一黯,闭上眼睛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三年之内不再过问此事,也不公开揭露你的丑恶面目。” “药侠”微颔首道:“这话倒也可信,你若真说从此放手,老夫反而要生出怀疑了。不过三年之后老夫早已返老还童,乃至改头换面,你又打算如何过问?” 苏琬珺冷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徒终究难逃制裁,胡先生自求多福吧。” “药侠”略一思忖,不疾不徐的道:“老夫虽然愿意相信你,但不如再请苍天做个见证,如此老夫才能更加放心。” 苏琬珺秀眉紧蹙的道:“好,苍天在上,我苏琬珺在此立誓,若是食言而肥,便教我……” “药侠”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便教你堕入青楼,做那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如何?” 苏琬珺闻言羞得面红过耳,忍不住狠狠瞪了“药侠”一眼,银牙紧咬间闷声道:“好,如你所言!” 她这厢已经十分委屈,不料“药侠”清咳一声道:“老夫要你亲口说出来。” 苏琬珺气往上撞,脱口厉斥道:“胡先生!你不可太过分!” “药侠”为之一哂道:“更过分的事情,老夫先前都作过了,你又能奈我何?” 苏琬珺大大一滞,半晌方无限气苦的道:“好……苍天在上,我苏琬珺在此立誓,若是食言而肥,便教我堕入……青楼,作那……作那……” 苏琬珺毕竟是行为端正之人,所以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反而将一张娇靥窘得通红,那般诱人的娇羞情态,怕是佛祖见了都会动心。 “药侠”当然不是佛祖,他的定力更没法跟佛祖相提并论。只听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同时嗬嗬沉笑道:“苏丫头,你不该再勾引老夫,老夫必须给你个教训了。” 话音方落,但见“药侠”如一片乌云般压向榻上,苏琬珺发出一声尖叫,毕竟逃不过这场劫难。 深山中的药居,今日注定难以平静,此刻正是午末时分,只见两位玄门修者相偕而来。 柴扉紧锁,寂无人声,唯有阵阵药香扑鼻。玄阳子不由得剑眉微轩,径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低头仔细看了一遍。 这封书信的内容极短,上面只写着一句话道:“玄阳小道,本月初十前来古峰山药居,逾时不候,药侠字。” 靖阳子也凑过来仔细观看,之后抬手比划着道:“时间地点都没错,大师兄别愣着啦,咱们这便进去吧。” 他说罢便要推开柴扉,玄阳子见状挥手拦下,接着郑重其事的道:“门户既锁,代表主人不在,咱们不可贸然进入。” 靖阳子为之一愕,想了想才又道:“药侠前辈虽然不在,但咱们既然已经约好了,不如还是进去等吧。” 玄阳子缓缓摇头道:“不可,这次是我登门求医,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靖阳子看看无法,只好陪着玄阳子站在门口等候,百无聊赖的等了约摸顿饭工夫,他终于还是不耐烦的道:“大师兄,天气真的太热了,咱们进屋去等吧。” 玄阳子双目微阖,不动声色的道:“我说过了,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靖阳子大为气闷,转念间嘿的一声,猛然击出一拳,重重砸在柴扉上。 柴扉虽说落了锁,但那锁不过是一根枯枝罢了,哪里抵挡得住靖阳子这凝力一击,瞬间咔嚓一声断作两截。 玄阳子阻止不及,立刻脸色一沉,靖阳子不以为意,反而干咳一声道:“大师兄,现在门已经开了,咱们进去吧。” 玄阳子瞪了靖阳子一眼,分明不悦的道:“你想进便进,我依旧在外面等候。” 靖阳子略一踟蹰,无奈苦笑道:“大师兄,反正门已经开了,到时候我跟药侠前辈请罪,直说是我开的,他肯定不会怪到你头上。” 玄阳子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靖阳子。靖阳子连话都没得“说”了,呆呆的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抹了一把汗水,举步走进药居。 玄阳子听得分明,不禁暗暗皱眉,须臾只见靖阳子疾步走出,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比划道:“大师兄你看,这是药侠前辈留下的书信,还是得进去屋里才能找到。” 玄阳子微微一怔,接过那封书信来看,只见上面“药侠”的笔迹写道:“玄阳小道,申时依图来寻老夫,逾时不候,药侠字。” 书信下方绘了一张草图,玄阳子暗自哑然,顿了顿才干咳一声道:“屋内空无一人么?” 雅文吧 靖阳子点点头道:“是,只有桌上放了这封书信。” 玄阳子将书信收入怀中,径自当先行去,靖阳子得意一笑,随后紧紧跟上。 两人按图索骥,行往山林深处,眼见即将到达约定地点,只听玄阳子自言自语道:“药侠前辈莫测高深,几番以书信联络,不知这次又会弄出什么玄虚。” 靖阳子不忿的比划道:“他要再敢拿书信戏耍咱们,那等他医好大师兄之后,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玄阳子为之莞尔,两人结伴走了几十步,定睛处顿时齐齐一怔。 也不知是玄阳子言必有中,还是靖阳子天生乌鸦嘴,前面果然又出现一封书信,正摆在一座荒坟的坟头,上面还用一块小石子轻轻压住。 燥热的天气,沉闷的树林,孤单的坟包,恼人的书信,纵然药侠以神秘著称,可这番做作下来,着实让人难以容忍。 玄阳子轻叹一声,只得举步上前,自坟头上取下书信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道: “玄阳小道,汝中伤已久,本应早断双手,保全性命无碍。岂料汝优柔寡断,而今病入膏肓,老夫亦回天乏术。此间聊备棺木坟茔,以偿汝奔波之苦,老夫自问仁至义尽,汝当衷心拜谢,老夫去也。” 书信中最后那个“也”字,最末的一勾拉得老长,好像有意显示这一去的潇洒飘逸,当真是一派超尘绝俗之概。 玄阳子看信同时,靖阳子也迫不及待的凑近过来,区区几十个字,便把他看得眼冒金星。尤其是“回天乏术”“仁至义尽”,还有那个刺眼的“衷心拜谢”,简直让他气恨欲狂,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拔出剑来狠狠刺向那座坟头。 并非靖阳子不想拿那封书信出气,而是玄阳子已经忍无可忍的双掌一握,将那封书信化作一蓬齑粉。 长剑一刺到底,笃的一声穿破木料,看来“药侠”备下的这副棺木不仅单薄,埋得也不是一般的浅。 靖阳子险些气炸心肺,发狂似的不断挺剑刺去,霎时只听连声碎响,想必那副棺木已经被刺得面目全非,再也不堪其用了。 然而正在此时,玄阳子挥手制止了靖阳子。靖阳子喘着粗气,满脸不解的道:“大师兄,老家伙如此可恶,咱们这回被他耍得团团乱转,出口恶气理所当然,你干嘛拦着我?” 玄阳子的脸色难看至极,须知他一向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肆无忌惮的羞辱? 尤其玄阳子这次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忽然希望破灭不说,还被狠狠奚落了一顿,这岂是他能受得了的? 当下只见玄阳子将拂尘一挥上肩,随即面色沉冷的道:“师弟不必如此激愤,药侠前辈既然不肯相助,咱们留在此地也是无益。” 靖阳子仍是愤愤的道:“老家伙不肯出手,大师兄的伤怎么办?” 玄阳子凛然正声道:“虽说凝血阴掌难以破解,但要我斩下手臂保全性命,还不如将我杀了来得干脆。大丈夫视死如归,即便当真命不久矣,我也要擒得四魔其一,交给正义盟发落,绝不贻羞师门!” 第0313章 拜请药侠 靖阳子虽然难免伤感,对玄阳子却更加佩服,转念间径向那座坟头比划道:“大师兄即便伤势沉重,仍然一心为武林除害,这才是真正的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客,你这老家伙应该拜大师兄才对!” “可你居然大言不惭,想让大师兄拜你,简直岂有此理!” 这位仁兄一边“说”着,一边还发出愤怒的嘶吼,俨然把那座坟头当作“药侠”本人了。 玄阳子心中五味杂陈,可当“听”到那个“拜”字的时候,他蓦地有所领悟,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靖阳子“说”了个痛快,最后气哼哼的道:“算了,总之老家伙不得好死,大师兄,咱们这便走吧。” 玄阳子摆了摆手,皱眉沉吟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缓步来到坟前,俯身拜了下去。 靖阳子看得目瞪口呆,只听玄阳子沉声道:“贫道昆仑派玄阳子,方才一时冲动,险些错怪前辈,在此先行赔罪。” 说话间玄阳子又是一拜,靖阳子总算醒过神来,连忙伸手想将他拉起。 玄阳子不为所动,只是峻声道:“师弟,你方才言语不敬,冒犯了药侠前辈,随我一同致歉吧。” 靖阳子愈发气闷,梗着脖子不肯听从,玄阳子见状冷然道:“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请你别再阻拦我。” 靖阳子忍无可忍,疾快的比划道:“大师兄!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方才那般豪迈,我着实衷心佩服,可如今干嘛这么卑躬屈膝呢?” 玄阳子一正色道:“我并非卑躬屈膝,而是为先前的无礼言行致歉,何来玉碎瓦全之说?” 靖阳子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正做没理会处之际,玄阳子已经挥手拂开了他,接着又是屈身一拜,神色虔诚之至。 靖阳子气得身躯剧颤,口中嘶吼不已,却偏偏无可奈何。 玄阳子又拜了两次,眼看靖阳子干瞪着眼不断运气,终是摇摇头道:“师弟,药侠前辈侠名远播,即便他与本派并无深交,也值得我们衷心钦佩。” “而且不管药侠前辈之前如何作为,你方才对他出言不逊,总归太过失礼,再加上前辈年事已高,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拜他一次又能怎地?” 靖阳子没好气的道:“我不能说话,哪来的出‘言’不逊?何况老家伙不在这里,咱们即便拜了,他也看不见啊。” 玄阳子又是一拜,同时和声道:“教祖有言道:‘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师弟还不明白吗,药侠前辈如此行事,不过是小小的试炼而已,倘若我连这点器量都没有,那才真是自绝生路了。” 靖阳子闻言一怔,眼看玄阳子又拜下去,他毕竟没法再强项,于是赌气的道:“好!药侠!前辈!刚好你的坟头在这儿,咱小道士索性拜你一拜!” 他说罢泄愤似的重重拜了下去,玄阳子也在同时完成第七拜,正在两人直起身子之际,倏听一声冷笑传来道:“虽然有些勉强,但老夫可以接受。” 玄阳子眼神一凛,靖阳子则大吃一惊,两人一齐循声望去,但见一名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色兜帽的神秘人物悄然现身场中,观其穿着形色,正是大名鼎鼎的“药侠”。 “药侠”出现得毫无征兆,竟像是凭空闪现一般,玄阳子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生出了幻觉。 靖阳子更加骇异莫名,忍不住比划道:“你这老家伙……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药侠”冷哼一声道:“靖阳,没想到你不会说话,却偏偏分外聒噪,再不给老夫马上住手,老夫生起气来,便不医治玄阳了。” 靖阳子不良于言,这“住手”之意实为“闭嘴”,闻言难掩愤愤的道:“好啊,你先是故弄玄虚,拿书信戏弄我们,然后又这么凭空出现,我们怎么能相信你?” “药侠”不温不火的道:“还是那句话,信我者便信,不信者自便,老夫绝不勉强。” 玄阳子目视“药侠”,虽然心中早已期盼这一刻,但真正事到临头,他反而有些犹豫起来,权衡片刻才躬身施礼道:“前辈即然肯予施治,贫道自然感激不尽,此番贫道获益良多,绝不会怨恨前辈。” 靖阳子闻言一滞,“药侠”则淡淡的道:“如此便好,你们两人随老夫来吧,老夫虽然脚程不快,但你们切莫懈怠,否则若是中途跟丢了,可别怪老夫就此撒手不管。” 说罢“药侠”径自转身离去,靖阳子看到他那慢吞吞的姿态,本来还颇为不屑,但只是眨眼工夫,“药侠”的身影便消失不见,直如凭空蒸发一般。 靖阳子登时目瞪口呆,此时只听玄阳子沉声道:“师弟别慌,紧跟我来!” 说话间玄阳子早已当先追去,靖阳子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拔步随后跟上。 两人运起轻功,一路发足疾奔,只见前面“药侠”的身影若隐若现,既隐得随意,又现得突然,着实令后面的靖阳子惊骇不已,几乎怀疑自己光天化日之下撞见了活鬼。 玄阳子一言不发,双目紧紧觑定“药侠”逸去的方向,半点都不曾被他落下。 靖阳子看得大为钦服,可转念间又有些沮丧,为何他自己全然捕捉不到“药侠”的踪迹呢? 如此奔行了小半个时辰,眼见面前已是一处高耸绝壁,“药侠”的身影忽然又消失不见。 玄阳子和靖阳子只得停下脚步,靖阳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费力的比划道:“大师兄,老家伙跑哪儿去了,你刚才看到了吗?” 玄阳子面色沉静,双目炯炯的观察了片刻,攒起的眉峰终于舒展,当下微颔首道:“已经找到路径,师弟随我来。” 靖阳子见玄阳子径直走向面前的石壁,不禁纳闷的道:“大师兄难道想徒手攀上这石壁?咳……我修为浅薄,恐怕办不到啊。” 玄阳子无奈一叹道:“荒唐,我又不是陆地神仙,岂能攀上这等绝壁?” 靖阳子如坠云雾,愈显疑惑的道:“那大师兄是什么意思?” 玄阳子一面走近石壁,一面随口解释道:“此处布有奇门阵法,入口正好隐藏在石壁上面,药侠前辈已经先行通过,咱们须得尽快跟上。” 《基因大时代》 靖阳子听得不明所以,只能随后亦步亦趋,须臾两人来到石壁尽头,赫见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内中黑乎乎的看不分明,原来是一处隐秘洞穴。 靖阳子不由得啧啧称奇,暗忖自己方才怎么没留意到这条窄缝,玄阳子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咳一声道:“奇门阵势能够惑人六识,利用盲点隐藏关窍,倘若师弟略通遁甲之术,此处试炼便不在话下。” 靖阳子总算明白了几分,由衷钦佩的道:“大师兄博学多才,我真是拍马都追不上,只能做些用不着动脑子的勾当,索性便让我为大师兄开路,咱们赶紧追上老家伙。” 玄阳子摆摆手道:“不可,这洞中恐怕还有其他试炼,必须由我先行一步,等破开险阻之后,你再随后跟上。” 靖阳子一正色道:“那怎么成?大师兄毕竟是伤患,我理应冲锋陷阵,哪能让你冒险?” 玄阳子耐心的道:“与是否伤患无关,师弟对奇门数术一窍不通,若是勉为其难,必定凶多吉少。何况这本来便是药侠前辈给我的试炼,容不得你越俎代庖,你在洞口稍候片刻,切记不可随意走动。” 靖阳子登时语塞,只能待在原地,看着玄阳子进入石缝,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悬着心枯等了顿饭工夫,里面一直寂无人声,靖阳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干脆不理会玄阳子的告诫,径自低头钻入洞中。 第0314章 密室求医 洞中的隧道异常狭窄,转折之处又十分隐蔽,靖阳子心急火燎,几番碰壁之后,着实弄得晕头转向,尤其还多次撞在山石上面,顿时落得鼻青眼肿。 所幸这处洞穴并不太深,靖阳子耐住性子仔细摸索,终于寻到几许蛛丝马迹。 这样才走出不到半里地,眼前便见到闪烁的火光,看来应该到地头了。 靖阳子心中大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很快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盏昏黄孤灯照耀下,玄阳子正与“药侠”相对而坐,看到靖阳子进来,他脸上终于露出释然之色。 靖阳子见玄阳子无碍,松气之余咧嘴一笑,此时只听“药侠”哂然道:“靖阳啊靖阳,敢情你不仅哑了,还瞎了不成?否则这么区区几步路,机关也已经被玄阳破去,你怎么还是落得这副狼狈德性?” 靖阳子虽然遭到“药侠”的调侃,却破天荒的没有顶撞,反而郑重施礼道:“前辈教训的是,只要前辈医好大师兄的伤势,我随你怎么处置都成。”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莞尔道:“不错,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老夫只盼你是真心服膺,不是谋算着过河拆桥,等老夫医好玄阳之后,再蒙头盖脸揍老夫一顿出气。” 靖阳子大为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药侠”不再理会他,径向玄阳子道:“继续方才的话题,以你的见识观感,老夫所布这阵势如何?” 玄阳子沉吟着道:“这道阵势看似平平无奇,可实际并非那么简单,贫道熟悉的是剑法,便以剑法与之一比。剑者若是身有剑心、心有剑意、意有剑神、神有剑灵,那只须任意挥洒,便足以技惊四座,根本无须修饰。” “前辈所布阵势同样如此,其中虽然既无奇门变化,也无生克之效,但若是真正加以深究,又令人深感其不过是冰山一角、云龙半爪,内中所蕴含的精深奥义,足够让贫道窥之不透,乃至高山仰止。” 耳听玄阳子说罢一番体悟,“药侠”不由得拊掌笑道:“玄阳果然是可造之才,那你不妨再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先前你究竟如何查知老夫的行踪?” 阅读网 玄阳子踟蹰着道:“前辈瞬乎隐藏形迹,是因为能将自身寄托于自然万物之中,正似形如木石而气如川流之绝顶境界。但先前贫道全神追索,仍然感知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莫非是前辈故意为之?” “药侠”微笑道:“老夫从未故意泄露任何气息,至于你所说的若有若无,只是因为你的内功修行尚未大成,短时间内无法感知老夫的踪迹罢了。” 玄阳子闻言一怔,接着又听“药侠”缓缓的道:“我所用的不过是简单的云隐之术,而你们昆仑派的上乘内功,本身便是这类异术的克星,此刻若是你师父苑昆仑在场,老夫这点伎俩根本不值一哂。” 玄阳子一时默然,靖阳子则难掩感慨的道:“怪不得我连半点感知都没有,连大师兄都稍欠火候,我这点修为当然更不成了。” “药侠”面露笑意的道:“哈——靖阳你么,恐怕连门径都没窥得吧。” 靖阳子又遭调侃,只能挠头苦笑不已,这时只见玄阳子整整颜色,清咳一声道:“不知前辈对贫道还有何等试炼,贫道欣然领受,绝无半点怨怼。” “药侠”摇头一笑道:“好了,再试炼便过分了,玄阳你伸出手来,待老夫看过再做定论。” 靖阳子听“药侠”终于肯着手施治,不由得喜上眉梢,玄阳子则神色平和,坦然将双手伸到“药侠”面前。 “药侠”仔细查看片刻,这才放开玄阳子的双手,低头沉吟着道:“玄阳,你受伤日久,症状已经十分严重,此后你又与人动手,致使血凝之速成倍增加,看来老夫先前想的法子,恐怕是不能用了。” 靖阳子脸色一变,忍不住比划道:“前辈说的可是用来医治薛大侠的法子?” “药侠”微颔首道:“不错,凝血阴掌能将全身血液吸附至中招之处,是因为中招之处的肢体细部被邪门掌力完全异化。” “最初老夫想尽办法,先将伤者的淤血逼退,之后再加以控制。但这样毕竟治标不治本,不久之后伤势便会重新发作,甚至吸附之力还更加猛烈。” “后来老夫虽然想到根除之法,但受治之人都无法忍受那种苦痛,最后还是选择自残肢体,直到老夫答应医治薛继业,才在他身上首度施术成功。” 玄阳子眉峰一舒,坚定的道:“只要能够治本,不管任何痛苦,贫道均可忍受。” “药侠”睨了玄阳子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切莫言之过早,所谓治本之法,便是令你气血逆行,让异化细部脱离血液滋养,进而自行崩解消亡。” 玄阳子登时一滞,靖阳子也愕然道:“这怎么成?气血逆行是折磨逼供的手段,便是一时半刻,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我先前便给净宇教那样炮制过,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药侠”淡淡的道:“或许薛继业不是一般人,所以能承受那种痛苦。” 靖阳子正自无语,便听玄阳子讷讷的道:“不知气血逆行需要持续多久,贫道虽然不敢与薛大侠相提并论,但未必不能一试。” “药侠”叹口气道:“薛继业当初受伤不过半月,仍然耗去将近三个时辰,才勉强毁尽异化细部。而你受伤已经两月有余,双手细部几乎完全异化,所以究竟要耗费多少时光,连老夫都不得而知了。” 玄阳子为之默然,“药侠”见状咳声道:“即便你能承受那种痛苦,但长时间气血逆行,必定会大大耗损功体,以你眼下的修为,确实难以坚持。” 靖阳子心下郁闷,忍不住抱怨道:“前辈既然早知道大师兄受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手帮忙,甚至到现在还要故弄玄虚,害得大师兄伤势恶化。” 玄阳子连忙示意靖阳子停手,接着满怀诚恳的道:“前辈仗义相助,贫道已经荣幸之至,何况前辈先前还要为薛二侠费心,想来应该是不克分身。” “药侠”微微一顿,不置可否的道:“总之事已至此,玄阳你有何打算?” 玄阳子略一迟疑,终是凛然正声道:“贫道职责未了,这双手实在难言轻弃,所以还请前辈循例医治,贫道定会全力坚持。” “药侠”沉思半晌,最后摇摇头道:“老夫已经说过,这并非简单的忍耐问题,毕竟你修为不够,倘若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还在其次,更会功体尽毁,乃至性命不保。” 玄阳子主意已定,毅然决然的道:“生死皆由天定,双手之于贫道,堪比性命之重。总之前辈无须顾虑,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贫道保证绝无怨言。” “药侠”为之一哂道:“你这番话着实可笑,大好男儿有用之躯,生死大事怎能交由天定?何况即便没了双手,昆仑派的绝技也不只剑掌两样,怎能说堪比性命之重?” 玄阳子不为所动,反而愈显决绝的道:“前辈不必多说,贫道情愿一赌。” “药侠”察言观色,无奈含糊的道:“你先稍安勿躁,容老夫再想想,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玄阳子看出“药侠”是有意拖磨,暗自叹息间正待再说,此时只听“药侠”轻咦一声,自言自语道:“双手皆伤,伤势无异,嗯……应当可行……” 玄阳子心中一动,连忙探问道:“前辈莫非想到了其他办法?” “药侠”点点头道:“不错,薛继业当初只伤了一只手,而你双手皆伤,如此看似更加难办,实际却另有契机。” 第0315章 见疑药侠 眼见玄阳子莫名其妙,“药侠”又耐心解释道:“你双手皆伤,相当于身上有两处凝血源头,而伤势无异,表明二者吸附之力旗鼓相当。须知万物相生相克,堪称宇宙至理,这便是老夫所说的契机。” 玄阳子似有所悟,不禁动容道:“莫非前辈之意,是要促使两处凝血源头自相残杀?” “药侠”赞许的道:“玄阳果然一点就透,老夫的法子便是先解除你身上的禁制,让凝血之力暂时发挥到极致。” “此时你还须默运真元,令双手经脉互生交感,如此一来两处凝血源头便似强弓之弓弰一般,而它们之间的吸附之力,自然成了弓弰之间的弓弦。” “当吸附之力大到足够程度,便似这张强弓被拉开满月之状,一旦突破最终临界,弓弦自然会砰然断裂,弓弰也会随之土崩瓦解,再难为害于你。” 玄阳子大略知晓原理,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药侠”见状咳声道:“当然如此施治,凶险显而易见,倘若你力有不逮,未能拉断弓弦不说,反而还被耗尽气力,那便会……” 玄阳子暗自喟然,接口讷讷的道:“那便会瞬间遭到反噬,甚至因为气血失控而当场丧命。” “药侠”嗯声道:“不错,这法子虽然成算更大,但凶险也成倍增加,所以何去何从,全由你自己决定。” 玄阳子一时之间委决不下,靖阳子则不甘心的比划道:“前辈,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吗?” “药侠”苦笑一声道:“如果还有更好的法子,老夫怎会弃之不用?” “毕竟若是不慎医死了玄阳,老夫一定会名誉扫地,那岂非大大不妙?” 靖阳子气往上撞,面现不忿的道:“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考虑自己的名头,前辈你真是……哼!” “药侠”同样哼声道:“名头之于老夫,便如双手之于玄阳,你难道没听他方才所说么,堪比性命之重。” 玄阳子闻言一惊,连忙郑重其事的道:“贫道生死全是自己之事,前辈切莫为此太过自咎。” “药侠”打个哈哈,悠悠的道:“失去双手于你如同失去性命,老夫却不似你这般愚笨,若是当真坏了名头,老夫索性改头换面,到时候或许自号‘医侠’也未可知。” 靖阳子听罢气得直翻白眼,玄阳子也哭笑不得,“药侠”见他已经放松下来,不失时机的道:“玩笑暂且放在一边,玄阳你究竟作何决断?” 玄阳子心中一片明朗,当即正声道:“前辈嘲讽贫道愚笨,贫道欣然接受,方才权衡利弊,贫道还是更加倾向于第二个法子。” “药侠”拊掌笑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舍‘名’陪君子了,至于靖阳……你在一旁护法便好。” 靖阳子赶紧一正色道:“护法当然没问题,别的还有要我效力之处么?”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你眼下修为不足,无须勉为其难。” 靖阳子正有些不服气,“药侠”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对了靖阳,其实老夫忘了吩咐你一件要事。” 靖阳子精神一振道:“什么要事,我一定尽力去办。” “药侠”干咳一声道:“老夫是忘了吩咐你,与我说话大可不必动手,老夫看你口型便能领会。” 靖阳子登时噎住,心中直是郁闷之极,“药侠”不再理会他,径向玄阳子道:“你若已经下定决心,便就此抱元守一,暂时将全身功力散去,老夫也好为你解除封禁。” 玄阳子略一迟疑,终是讷讷的道:“前辈既有所命,贫道自当遵从,但在此之前,贫道还有一点疑问,企盼前辈解答。” “药侠”似是一怔,随即慨然道:“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老夫尽力解答便是。” 《仙木奇缘》 玄阳子整整颜色,紧盯着“药侠”道:“前辈对本派武功知之甚详,不知是否与本派有渊源?” “药侠”摇摇头道:“玄阳未免想多了,昆仑派如今威震武林,老夫略略关注一些,应该不算奇怪吧?” 玄阳子眉峰一轩,目光炯炯的道:“如果只是略略关注倒也罢了,可是前辈不仅知晓本派上乘内功,还深知这部功法是天下异术的克星,这便令贫道百思不得其解了。” “药侠”略一沉默,跟着哂然道:“所以呢,玄阳你在怀疑什么?” 玄阳子大见踟蹰,片刻方闷声道:“本派当初一夕覆灭,虽然派内元老大多身亡,但仍有几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前辈……” “药侠”哑然失笑,径直打断道:“玄阳,即便老夫知晓光明神诀和乾灵心法,那又能证明什么呢?老夫只是一名闲散人士,绝非昆仑派的元老。” 眼见玄阳子疑惑未去,“药侠”又轻叹一声道:“武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秘辛,你毕竟年轻识浅,岂能事事尽知?老夫只是好意提点,怎料你却心生怀疑,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玄阳子沉吟片刻,这才歉然道:“方才是贫道冒昧了,还请前辈海涵。” “药侠”打个哈哈道:“无妨之事,倘若你再无疑问,咱们可以开始了。” 玄阳子郑重点头,靖阳子则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移步来到“药侠”身后。 “药侠”心中一动,一本正经的道:“很好,老夫施术之时,背后空门大现,靖阳你可得好生守护,切莫让旁人暗算老夫。” 靖阳子沉哼一声,背后长剑锵的一声拔在手中,此时只听玄阳子咳声道:“有师弟护法,前辈大可放心,但贫道又想起一事,不知可否请教前辈?” “药侠”双手环抱,不温不火的道:“玄阳,你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否则怎会有这闲情逸致,一味跟老夫问东问西?” 玄阳子肃然道:“并非贫道不担心伤势,实在兹事体大,必须先问清楚。” “药侠”淡淡的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吝赐教,你还有何疑问,尽管提出来吧。” 玄阳子点头道:“那前辈恕贫道直言了,冒犯之处万请勿怪。” “本派当初一夕覆灭,固然是因为敌强我弱,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派内元老中出现了一名叛徒,前辈既然对本派如此关注,不知能否道出这名叛徒的来历?” “药侠”冷笑一声,跟着意味深长的道:“玄阳,可知你这一问,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玄阳子一正色道:“不管有何种后果,贫道都一力承担,只望前辈据实以告。” “药侠”微颔首道:“罢了,既然你愿意承担后果,老夫又何惧明言?昆仑派的叛徒名唤宗濎岳,是前任圣剑宫首座,也是你师父苑昆仑最信任的师弟。” 这番话说来平平淡淡,全无丝毫情绪波动。玄阳子听罢面色严峻,正待开口之际,“药侠”已经哂然道:“玄阳,你又在怀疑老夫便是宗濎岳吧?但如果老夫真是宗濎岳,何必故意在你面前露出破绽呢?唉……当今好人难做,你这便请回吧。” 眼见“药侠”摆出送客的姿态,玄阳子静静的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 “药侠”见状冷哼一声道:“倘若你依旧无法释怀,不妨拔剑与老夫一战,只要你能战胜老夫,自然可以印证心中疑惑。” 玄阳子又凝视片刻,终是站起身来,语带歉然的道:“贫道鲁莽浅薄,屡次冒犯前辈,还望前辈海涵,如今贫道已经无颜继续叨扰,这便告辞了。” “药侠”并未搭茬,靖阳子则愕然道:“大师兄,如果他不是叛徒,咱们还是请他医治吧。” 玄阳子叹口气道:“不必如此,前辈既然告知医治之法,咱们回去自行实施即可。” 第0316章 妙手回春 看到玄阳子意态坚决,靖阳子唔了一声,反手将长剑收入鞘中,此时只听“药侠”冷冷的道:“玄阳,你不是懵懂之辈,应当知道如果没有老夫相助,你成功的几率近乎为零。” 玄阳子深施一礼道:“贫道先前说过,不管有何种后果,贫道都一力承担。前辈费尽心思,为贫道寻得医治之法,贫道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厚报。” “药侠”摇了摇头,颇见气沮的道:“好你玄阳,为何总是这么不知轻重?究竟是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难道要你说句软话,真比登天还难?” 玄阳子大为尴尬,硬着头皮道:“贫道实在惭愧,但还是不敢劳烦前辈。” “药侠”见状大摇其头,此时只见靖阳子走到他面前,躬身一个大礼道:“恳请前辈为大师兄疗伤!” “药侠”没好气的道:“你的腰弯得那么低,老夫连你的嘴都看不见,哪知道你说了什么?” 靖阳子翟然一醒,赶紧直起腰来,重新“说”了一遍。 “药侠”这才咳声道:“罢了,老夫只当是同情残废,玄阳你还不领情吗?” 玄阳子微一迟疑,默默坐了下来,靖阳子则锵的一声拔出长剑,郑重其事的道:“那我仍旧护法。” “药侠”摇头苦笑道:“很好,你若看出老夫有什么不对,便一剑刺死我好了。” 玄阳子额头冒汗,连忙赔礼道:“前辈这话更让贫道无地自容了,咳……师弟还不收起兵刃?” 靖阳子只得听命收剑,“药侠”又叹口气道:“收不收都无所谓,反正老夫已经快被气死了,早死晚死也没什么不同。” 玄阳子和靖阳子面面相觑,各自作声不得,常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此之谓也。 “药侠”不再多说,吩咐玄阳子盘膝端坐,自行散去全身功力。 玄阳子依法而为,原本镇压凝血症状的内力逐渐抽空,十根手指立刻被血液充得肿胀起来,双手也显得极端红亮。 “药侠”暗暗点头,取出银针刺在玄阳子周身的几处大穴之上,进一步加强凝血之力。 玄阳子的面容苍白扭曲,直如地狱恶鬼一般,毕竟如此破而后立,他承受的痛苦着实不小,神志也渐渐趋于恍惚。 “药侠”全神贯注,在玄阳子身上不断拍打推拿,控制血液的流动。 旁边的靖阳子紧张得冷汗直流,可惜他连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紧握着手中的拂尘,默默祈祷别出什么意外。 终于玄阳子的痛苦大到极处,忍不住闷哼一声,同时身体剧烈一震,“药侠”见状沉喝道:“正是此时,动手!” 小书亭 玄阳子直如醍醐灌顶,跟着振声暴喝,一身功力瞬间提至顶峰。随即只听一声炸响,他双手十指齐齐喷射出暗红色的血箭,手掌好像刺破的囊袋一般,溢出大股的鲜血。 “药侠”觑得分明,竟是陡然一掌击出,正好打中玄阳子脑后的玉枕穴。 玄阳子的身体当场瘫软下来,只余鲜血还从他的指尖不停喷出,血色逐渐恢复鲜红。 这番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靖阳子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反应。此刻眼见自己无比尊敬的大师兄被“药侠”一掌击倒,他着实急怒攻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随即霍地拔剑在手,猛刺向“药侠”的咽喉。 这一剑靖阳子是怒极而发,剑上的力道非同小可,足以开山裂石。 孰料“药侠”只是随手一抓,三根手指便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剑身。 靖阳子惊怒交集,手中拂尘飒然一扫,怒劈向“药侠”的头顶。 “药侠”鼻中一哼,周身真气鼓荡,靖阳子这一招好似撞上一道无形的气墙,再难将拂尘递出分毫! 这下可由不得靖阳子心头剧震,全没料到“药侠”的护体罡气竟然如此强大,简直称得上固若金汤。 一时之间万念俱灰,靖阳子喘着粗气僵立当场,“药侠”看出他气势已馁,于是放开长剑,跟着咳声道:“大功告成,靖阳准备将玄阳带回去吧。” 靖阳子不为所动,只是狠狠瞪着“药侠”,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药侠”对靖阳子的情绪视而不见,兀自淡淡的道:“老夫好人做到底,那边墙角还有一张席子,你拿去为玄阳裹身,免得他受凉。” 靖阳子气很欲狂,嘶声“怒吼”道:“混账!我杀了你!” 他说罢再次全力扑上,挺剑斩向“药侠”的脖颈,无奈这一剑仍被“药侠”随手荡开,直把他恨得牙关紧咬,身躯一阵猛颤,险些气晕过去。 “药侠”见状大摇其头,分明轻蔑的道:“靖阳啊靖阳,让老夫怎么说你才好,到底是朴实呢,还是呆蠢呢?唉……常言道其蠢如猪、其笨如驴,依老夫来看,说的便是你了。” 靖阳子空自吼叫,浑不知在“说”些什么,“药侠”则将手掌贴在玄阳子脑后,一面将精纯内力贯入,一面好整以暇的道:“苑昆仑作掌门倒是好手,可教徒弟实在一塌糊涂。” “看看你们这班假道士吧,老大痴得要死,老二迂得要死,老三闷得要死,老四呆得要死,老五懒得要死,哪个能拿得出手?” 靖阳子忍无可忍,满面戾烈的道:“住口!不准你诋毁师父和大师兄!” “药侠”颇见无奈的道:“朽木不可雕也,蠢倔之驴不可训也,罢了……你自己仔细看看,玄阳的凝血症状是否已经解了?” 靖阳子眼见玄阳子鲜血喷溅,又挨了“药侠”一记重掌,以为他早已丧命。此刻闻言大出意料,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连忙凑近察看他的状况。 “药侠”缓缓收回手掌,睨视间不疾不徐的道:“怎样,老夫可有害死玄阳?” 靖阳子仔细看过,玄阳子的双手虽然还在渗出鲜血,但血色已经与平常无异,而且他的呼吸十分均匀,看起来倒像熟睡过去似的。 靖阳子先是大喜过望,紧接着心中又五味杂陈,半晌方期期艾艾的道:“前辈,这等性命大事,您怎能拿来开玩笑?”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老夫几时开玩笑了,是你自己想岔了才对吧?玄阳的凝血症状虽然已解,但短时间内双手形同尽毁。” “等他清醒以后,你记得告诉他,伤势痊愈之前,万万不可强行贯通双手经络,否则必定前功尽弃。” 靖阳子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药侠”看得好笑不已,当下一本正经的道:“另外方才你疯狗一般吠个不停,打扰了老夫的清静,险些害得老夫不慎失手,乃至毁去一世英名,所以你难辞其咎,还得多赔偿老夫一份诊金。” 靖阳子自知理亏,只能苦着脸道:“是我错了,但我一向身家贫寒,前辈还请高抬贵手。”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老夫管你贫不贫寒,干脆这样吧,连那张席子在内,你赔老夫一百两银子便好。” 靖阳子吓了一跳,满面惶然的道:“这个……前辈明察,我实在没那么多银子,所以……能不能稍微通融一点?” “药侠”为之一哂道:“哦?原来在你心里,玄阳的性命是可以拿来讨价还价的吗?” 靖阳子登时一滞,片刻方颓然道:“前辈说的是,一百两便一百两吧,我一定尽快赔偿。” “药侠”这才满意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三天后老夫找你要账,一百两纹银,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靖阳子正自苦笑,此时又听“药侠”咳声道:“老夫还有要事待办,你这便将玄阳带回去吧。” 他说罢更不多言,径自扬长而去。靖阳子虽然难免肉痛,但看着熟睡的玄阳子,脸上还是露出欣慰之色。 第0317章 惜花郎君 丹室秘洞之中,不断传来粗沉的喘息声,声音听起来古怪得很,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活。 蓦地喘息声又沉重了几分,接着只听苏琬珺冷冷的道:“你为何又停下来?” 喘息持续片刻,才听“药侠”沙哑的嗓音道:“老夫此刻难以作主,一切全凭苏丫头吩咐。” 苏琬珺语带不耐的道:“那便老老实实往里边去,别在这儿无故推磨。” “药侠”叹口气道:“总之要到最深处才好,苏丫头何必性急呢?” 苏琬珺哂然道:“我并不着急,但你若想多受煎熬,再磨蹭些也无妨。” “药侠”急促喘息着道:“苏丫头,即便老夫到了最里面,结局也没什么不同,为何不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时光呢?哈……能够与你这么亲密无间,老夫实在荣幸之至,哪能说成是‘煎熬’?” 苏琬珺听出“药侠”话里有话,不禁冷笑道:“薛华鹏,你若再这样不知死活,便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药侠”嗬嗬惨笑道:“哦?原来苏丫头先前还算客气的?” “唉……老夫的十根手指都被你拧得寸断,一双腕骨也被拍得粉碎,不知你还有什么更加毒辣的手段?” 苏琬珺脸上杀机隐现,顿了顿才冷厉的道:“薛华鹏,别以为你是薛家的人,我便不会杀你。” “药侠”已经除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赫然是当年在太行山上临阵反水,一枪劈断乔讷左臂的薛华鹏。 听出苏琬珺话中满含敌意,薛华鹏兀自好整以暇的道:“老夫其实纳闷得很,方才你为何不直接杀了老夫,莫非是想用老夫引彩儿上钩?还是说你当真迷上老夫的英俊倜傥,打算先跟老夫闹闹别扭,然后便要移情别恋?” 苏琬珺忍无可忍,倏起一指点中薛华鹏肋下,薛华鹏登时惨哼一声,面容扭曲的道:“苏丫头,若是害怕我泄露你的出身,那直接将我杀了便是,何必这般折磨我?” 苏琬珺沉声道:“你若不想多受折磨,便一切听我吩咐,莫再口齿轻薄于我。” 薛华鹏蜷着身子,声音嘶哑的道:“华某今天认栽了,反正你也容不得我活命,那不如给我来个痛快,送我早登极乐。” 苏琬珺脸上尽是厌憎之色,极力隐忍着道:“薛华鹏,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好伯父,我虽然真想将你千刀万剐,但看在薛大侠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罢苏琬珺解开薛华鹏身上的禁制,薛华鹏长舒了一口气,跟着一扬眉道:“苏丫头怕是搞错了,华某从未有过什么伯父,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你的出身必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你难免身败名裂。” 苏琬珺默然片刻,终是涩声道:“倘若真有这种机会,你当然可以大放厥词,我总之问心无愧。” 薛华鹏冷笑道:“苏丫头,事情不是问心无愧便能搪塞的,旁人倒也罢了,你觉得樊飞能谅解你吗?” “即便樊飞能谅解,那嫉恶如仇的岳啸川呢?呵~华某可真怕他会一时激动,将你这邪教妖女斩于刀下呢。” 苏琬珺银牙紧咬的道:“我虽然尊敬薛大侠,但你如果非要逼我杀你,我只能如你所愿。” 薛华鹏看出苏琬珺动了真怒,于是见好就收,轻描淡写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华某只是为你分析利害罢了。” 苏琬珺摇了摇头,盯着薛华鹏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作伪了,真正的药侠前辈可是已经遭了你的暗算?” 薛华鹏一本正经的道:“苏丫头真是糊涂了,华某早已对你说过,我正是你十分尊敬的药侠前辈,那我怎能暗算自己呢?” 苏琬珺冷哂道:“戏再演下去便没意思了,我方才已经想得明白,所谓药侠前辈玷污女徒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而所谓的谭俪彩,恐怕正是你的帮凶——唐素素。” 薛华鹏不由得为之色变,瞠目间又听苏琬珺道:“先前我为谭俪彩解毒之时,便隐约有所感觉,她的身体与常人相比,未免轻得太多,而这恰好跟唐素素一般无二。” “只可惜我当时被你们上演的好戏蒙蔽了灵智,没有顺着怀疑下去,最后让你们奸计得逞。” “如今仔细回想,唐素素应该是利用我首先返回药居的空隙,提前抄近路来到丹室,然后易容为谭俪彩。” “之后你们两人狼狈为奸,设下毒计诱我上钩,事后再将一切罪责推到真正的药侠前辈身上,如此你们便能全身而退,坐收渔人之利,哼……真是好一出奸宄大戏。” 薛华鹏勉强镇定心神,闻言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苏琬珺见状愈发笃定的道:“你不承认也无妨,我料定真正的药侠前辈正被你们囚禁在丹室之中,少时自有分晓。” 说话间两人继续行进,不一刻前面现出一座紧闭的石门,苏琬珺舒了口气,径向薛华鹏道:“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薛华鹏眼珠一转,阴阳怪气的道:“苏姑娘如此冰雪聪明,难道不会自己去找吗?” 苏琬珺见薛华鹏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气恨之下实难自制,当下骤起一掌,重重轰在石门之上,登时只听喀的一声碎响,石门机枢被她当场震碎! 薛华鹏暗叫厉害,此时只听苏琬珺寒声道:“前面开路!” 薛华鹏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苏姑娘担心我在里面设下埋伏了吗?哈……难道你不怕我趁机逃走?” 苏琬珺秀眉一扬道:“你若有逃走的自信,当然可以一试,但我向你保证,你只有一次机会。” 薛华鹏不禁苦笑道:“罢了,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华某只好充当苏姑娘的马前卒了。” 说罢薛华鹏勉力拱开厚重的石门,举步当先走了进去,苏琬珺随后紧紧跟上。 才进入丹室大门,便觉一阵药香扑鼻而来,眼前一座巨大的丹炉,正燃烧着熊熊烈焰,散发出慑人的灼热。 苏琬珺凤目凝注,只见丹炉左近有两条人影闭目端坐,其中一人正是岳啸川,另一人赫然又是一名“药侠”。 这些情形都没出乎苏琬珺的意料,可她依旧面色大变,银牙暗咬之际,一双粉拳紧紧握起。 原来正在远处的墙角,但见孙楚楚衣衫不整,秀发一片凌乱,双眼哭得有如烂桃,神情呆滞的蜷缩在地上。新绿色的绣鞋远远丢在一边,一双白嫩的玉足已然蒙尘,看起来当真让人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苏琬珺娇躯剧颤,霍地转向薛华鹏,疾言厉色的道:“薛华鹏!你这禽兽!到底对楚楚妹妹做了什么?!” 薛华鹏悠悠的道:“苏姑娘这话问得多余了,惜花郎君遇上美貌少女,你说我会做什么呢?” “呵……你自己精通摄心夺魂的邪术,其他女子可未必有这种幸运啊。” 苏琬珺面色惨变,怒叱声中陡然发出雷霆一掌,轰然印上薛华鹏的胸口。 薛华鹏毫无反抗之力,被打得离地而起,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面,落地之际脑中天旋地转,当场晕死过去。 苏琬珺悲愤交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楚楚面前,举手拍开她受制的穴道。 孙楚楚仍是蜷缩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紧咬的嘴唇微微一翕,却连半个字都未曾说出。 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险些忍不住垂下泪来,定了定神才柔声劝慰道:“楚楚妹妹别太伤心,你会被人欺侮,都是姐姐的错,姐姐保证一力承担,绝不会委屈到你的。” “妹妹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咱们江湖儿女,拿得起放得下,一切想开便好,千万别委屈自己啊。” 第0318章 恩怨分明 听罢苏琬珺一番劝解,孙楚楚终于放开情绪,嘤嘤低泣道:“苏姐姐……我真的羞死了,那恶贼……拿啸哥哥的性命威胁,我毕竟反抗不得,只能任由他……呜……” 苏琬珺满心怜惜,轻抚着孙楚楚的秀发道:“我知道,妹妹这颗心纯净剔透,身子也一样冰清玉洁,以后将这恶贼忘了便是,只当他是个噩梦。” 孙楚楚终于哭出声来,起身扑在苏琬珺怀里,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直如杜鹃啼血,委实伤心欲绝。 苏琬珺恻然无语,默默为孙楚楚梳好发髻,想了想又摘下无瑕玉簪,小心的为她簪上,随后和声道:“楚楚妹妹,我知道你喜欢这簪子,权当是我提前送给你的嫁妆吧。” 孙楚楚哽咽着道:“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谁肯要我,总之我不嫁人了,姐姐收我当丫鬟吧。” 苏琬珺暗自苦笑,转念间一本正经的道:“好吧,反正我说过要娶你,那你也别做什么丫鬟了,干脆嫁给我如何?” 孙楚楚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也不知是哭还是笑。苏琬珺正自一叹,鼻中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脑海中顿时生出眩晕之感,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 此时倏见孙楚楚抬起头来,凝力一指点出,正中苏琬珺胸口的膻中穴,紧接着咯咯娇笑道:“苏姐姐别太伤心,你会被人欺侮,都是妹妹的错,妹妹保证一力承担,但绝对会委屈到你的。” 欢畅的笑颜之上,兀自带着未干的泪痕,语气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不理会苏琬珺惊愕的眼神,孙楚楚立刻用她披散的长发将她的双目遮住,这才拍拍胸口,抿嘴轻笑道:“想不到姐姐竟然出身万应心教,那你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我可真不敢看呢。” 苏琬珺似是一滞,片刻方讷讷的道:“妹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孙楚楚悠悠的道:“姐姐忘了么,我可是懂唇语的,方才薛华鹏虽然不便明言,但还是可以‘说’出一些重要讯息。” 苏琬珺恍然顿悟,不禁苦笑道:“是我疏忽了,方才薛华鹏有意拖延,自然是为了给你争取做局的时间,可妹妹竟会跟这等臭名昭著的淫贼合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楚楚叹了口气,声音转柔的道:“苏姐姐,以前我对你多少还有些不服,但这短短一日相处下来,我真心觉得自己比不上你,你的武功、容貌、谈吐、举止都远远强过我,难怪啸哥哥那么喜欢你。”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当即正声道:“楚楚妹妹切莫误会,我早对你说过,跟岳兄只是朋友。”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姐姐非要这么想也无所谓,但啸哥哥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 苏琬珺还待再说,孙楚楚已经截口道:“姐姐不仅什么都好,对我更没丝毫看不起,反而还处处迁就我、照顾我。不管这是不是爱屋及乌,至少我对姐姐是衷心感激,姐姐相不相信?” 苏琬珺语带苦涩的道:“妹妹把我说得这么好,我真有些无地自容,你方才没戳瞎我的双眼,我对你才是衷心感激呢。” 孙楚楚脸上一红,不无艳羡的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爱,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苏琬珺苦笑一声道:“但妹妹既然出手暗算我,总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绝不相信你只是吃飞醋那么简单。” 孙楚楚沉默片刻,终是幽幽的道:“姐姐之前可曾想过,孙楚楚、唐素素……蒲静静,这几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相像?” 苏琬珺呆了一呆,蹙着眉尖道:“难道你们几人……分属同门?” 孙楚楚微颔首道:“姐姐猜得不错,其实昆仑派那帮假道士没冤枉我,我的确是五仙教门人。而且除去蒲师姐和唐师姐,我还有两位师姐,分别叫做习真真跟巫茜茜,只可惜她们早被净宇教杀害了。” 苏琬珺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当初蒲静静背叛前代教主古恋红,致使不愿归降的教众尽皆惨死,五仙教原本与世无争,此后逐渐沦为净宇教的爪牙,看来妹妹那两位师姐,正是当时遇害的了?” 孙楚楚轻轻一叹,语声低沉的道:“这次姐姐可说错了,其实蒲师姐根本没有背叛五仙教,而我那两位师姐也不是当时遇害的。” 苏琬珺一怔道:“哦?原来其中还有内情,妹妹可否详细说给我听?” 孙楚楚神色黯然,缓缓点头道:“当时大家都不想并入净宇教,但双方实力悬殊,我们根本没法硬拼。所以蒲师姐才假意背叛师父,把大家都关进毒龙洞,打算等事态缓和,再找机会把大家放出来。” 苏琬珺想起先前公审净宇教余孽之时,柳含烟好像也对蒲静静十分同情,恍然之下隐见惋惜的道:“可是蒲静静既然最终堕落,想必之后又出现了变故?” 孙楚楚怅然道:“不错,当时净宇教带队的魔头,正是‘霸刀邪皇’戈奉天,他提出蒲师姐若是真心归附,便在三天之后当众处决师父。蒲师姐虽然百般斡旋,可还是无济于事,只好违心答应了他。” 苏琬珺心中一动,了然的道:“结果三天之后,毒龙突然发狂,现场顿时混乱不堪,蒲静静这才得到机会,将你们从毒龙洞放走,是不是这样?” 孙楚楚一正色道:“其实毒龙发狂,正是蒲师姐的杰作,只恨戈奉天老奸巨猾,早已安排人手围追堵截。最后我们一起关押的教众,包括我那两位师姐,都死在了逃亡途中,只有师父和我得以幸免。” 这话说来虽然语气平淡,可苏琬珺能够想象到当时的血腥惨烈,心中颇感恻然。 孙楚楚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哑声道:“后来戈奉天将砍下的头颅都带回寨子里,当着蒲师姐的面,统统烧成一堆灰烬。” “蒲师姐悲愤欲绝,真想跟净宇教的人拼命,但戈奉天谎称师父落在他手里,蒲师姐投鼠忌器,最后只能含恨臣服,以五仙教主的身份,带领剩余教众加入净宇教。” 苏琬珺略一思忖,难掩疑惑的道:“妹妹既然是古教主的弟子,那戈奉天应该认识你才对,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孙楚楚摇摇头道:“当时我还不是师父的徒弟,只是后来相依为命,她才收我为徒。” 苏琬珺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戈奉天岂能长久瞒骗蒲静静?” 孙楚楚幽幽的道:“大错已经铸成,后面知道真相也于事无补了。” “何况蒲师姐又是女儿身,想在净宇教出淤泥而不染,真是谈何容易。后来她迫于压力,只好草草嫁人,从此更被净宇教牢牢拴住,再也没有半分自主。” 苏琬珺沉吟着道:“蒲静静的丈夫是‘百草阎君’齐泽霖,被管帮主打成重伤,自坠火云崖而死。” 孙楚楚点点头道:“不错,而且我也不怕告诉姐姐,蒲师姐还生下一个女儿,早已交给我来照顾。” 苏琬珺舒了口气,由衷欣慰的道:“蒲静静虽然助纣为虐,但幼子不应该受到牵连,妹妹愿意告知此事,想必对我十分信任,我的确深感荣幸。” 孙楚楚秀眉一蹙,扭头哼声道:“姐姐用不着自作多情,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无非是想稍稍减轻你的愧疚,毕竟可以说正是你害了蒲师姐的性命。” 苏琬珺神色一整,语带铿锵的道:“妹妹这话太过想当然了,无论蒲静静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仍然不能因此一笔勾销,我从未后悔当日将她擒下,这一点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第0319章 反败为胜 耳听苏琬珺义正词严,孙楚楚忍不住抗声道:“即便蒲师姐有一些不是,你们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当众把她千刀万剐!姐姐你凭良心说话,我身为蒲师姐的同门,该不该为她报仇?” 苏琬珺微微一顿,终是喟然道:“站在妹妹的立场,报仇倒也无可厚非,但你针对我一人情有可原,为何还要勾结薛华鹏之流,处心积虑栽害药侠前辈?” 孙楚楚略一踟蹰,低头轻哼道:“对付前辈是唐师姐的意思,但我同样乐见其成,其实前辈跟我师父是旧识,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身份,这次我正是要将他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回到我师父身边。” 苏琬珺隐约听出端倪,低眉沉吟着道:“原来妹妹还有这层打算,可如果一切真如你们谋划,我岂会轻易放药侠前辈干休?毕竟女子的贞洁重于性命,我日后定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孙楚楚脸色一变,脱口惊咦道:“什么?难道薛华鹏敢冒犯姐姐?啐!这无耻淫贼!我明明只吩咐他将姐姐擒住,然后废掉你一身武功,权当为蒲师姐报仇,倘若他真对姐姐无礼,我一定饶不了他!” 苏琬珺心下一宽,面现欣然的道:“看来果然不是妹妹的主意,一切都是薛华鹏擅做主张了。” 孙楚楚双颊晕红,赶紧点头道:“我当然没有,姐姐千万相信我,我绝不会那么下流。” 苏琬珺嗯了一声,看向委顿在地的薛华鹏道:“总之眼下尘埃落定,妹妹是最终的胜利者,那究竟要先处置我还是薛华鹏,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孙楚楚一正色道:“姐姐放心,这次是我有愧于你,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孙楚楚走上前去,扶着薛华鹏坐直身子,动手为他推血过宫,须臾只听薛华鹏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孙楚楚面凝寒霜,难掩激愤的道:“薛华鹏!我先前是怎么吩咐你的?你是不是色胆包天,把主意打到了苏姐姐身上?” 薛华鹏喘了口大气,目光掠过一动不动的苏琬珺,嘿嘿干笑道:“师妹见谅,苏姑娘长得太过勾人,我实在情不自禁嘛。” 孙楚楚听薛华鹏并不否认,当即怒斥道:“哪个是你师妹,若非看在唐师姐的份上,本姑娘早把你这无耻淫贼剁碎喂狗了!” 薛华鹏讪讪一笑,满脸讨好的道:“师妹教训的是,这次是我节外生枝了,求你千万别跟素素提起。呵……全靠你跟苏姑娘打好了关系,咱们才能反败为胜,师妹居功至伟,我和素素都要仰仗你啊。” 孙楚楚秀眉紧蹙的道:“不必在这儿拍马屁,你死性不改,胆敢冒犯苏姐姐,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所以你自己选吧,留下左手还是右手,最多我不跟唐师姐揭发你的恶行,只说你是伤在苏姐姐手下。” 薛华鹏登时一滞,面现苦笑的道:“师妹这是过河拆桥啊,试问如果没有我们夫妻二人鼎力相助,你能这么轻松擒住苏姑娘吗?” 孙楚楚冷冷的道:“少废话,你若不自己选择,我便要替你决定了。” 薛华鹏眼珠连转,软中带硬的道:“师妹,素素毕竟是你的亲师姐,那我便是你的亲姐夫,你怎么能吃里扒外,为了仇人来为难我?素素要是知道你这么糊涂,你们两人之间的姐妹情谊还保得住吗?” 孙楚楚毫不迟疑,一把攥住薛华鹏的左手手腕,薛华鹏的腕骨先前被苏琬珺拍得粉碎,一攥之下剧痛蚀心,忍不住呻吟道:“师妹……千万别开玩笑啊。” 孙楚楚一扬眉道:“哪个跟你开玩笑,你既然不肯选择,便由我动手了。” 薛华鹏腕脉被制,半点反抗不得,惊骇之下还待再说,孙楚楚袖中已然滑出一柄匕首,接着飒然寒光一闪,猛斩向他的左臂。 血光迸现之际,薛华鹏的左臂齐肘而断,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哼,当年乔讷的断臂之仇,在此终于得到报偿。 孙楚楚为薛华鹏敷上金创药,随后沉声道:“剩下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了,你马上滚出丹室。” 薛华鹏伤上加伤,委实苦不堪言,先剧烈喘息了一阵,这才有气无力的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师妹,我如今伤势这么重,即便想滚都做不到啊。” 孙楚楚难掩厌憎之色,索性抓住薛华鹏的后衣领,便要亲手将他丢出丹室。 此时倏见薛华鹏偏头一撞,正好撞在孙楚楚肩膀上,这一下认穴奇准,孙楚楚顿觉浑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 孙楚楚万没料到薛华鹏还有反制之能,充满震骇的惊叫声中,只见这万恶淫贼转过头来,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喘息着道:“好师妹,你毕竟还是太嫩了,不过华某喜欢,哈……” 孙楚楚羞怒交集,颤声厉斥道:“薛华鹏,你对别的女子无礼,唐师姐或许不管,可你若敢动我,她岂能饶得了你?!” 薛华鹏打个哈哈道:“素素对你疼爱有加,想必不会反对我纳你做个小妾吧?” 孙楚楚粉脸胀红,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薛华鹏趁机又亲了她一下,接着勉强站直身子,缓步踱到苏琬珺面前,满脸邪笑的道:“苏姑娘,看来你还是逃不出华某的手掌心,那不如乖乖让华某跟你……”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薛华鹏咽了一口唾沫,面现犹疑的道:“好师妹,你是用什么法子制住了苏姑娘?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再为难你。” 孙楚楚略一踟蹰,终是冷哼道:“我用的是醉仙木槿,你最好想清楚利害,苏姐姐和我都不是你能欺侮的人。” 薛华鹏不由得退后一步,声音发抖的道:“好师妹,苏姑娘百毒不侵,你难道忘了么?” 孙楚楚秀眉一蹙,分明哂然道:“你瞎了么,无瑕玉簪插在我头上,苏姐姐怎么还能百毒不侵?” 薛华鹏闻言霎时冷汗直流,瞠目间只见苏琬珺缓缓站起身来,手中赫然握着那支可避百毒的无瑕玉簪!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披散的长发遮掩了绝美的容颜,为卓然而立的佳人平添几许诡秘,温润的美玉散发出慑人的寒光,让炽热的丹室中充满凛冽的杀气。 薛华鹏自知命悬一线,当下更无丝毫迟疑,奋起全力冲向丹室门口。 正在此时,但见苏琬珺皓腕疾扬,伴着一声震耳清叱,无瑕玉簪迅若雷霆,脱手飞掷出去。 晶莹的白光一闪而过,锵的一声打在洞壁之上,继而反弹射出。 索命的撞击声响与四溅的耀眼火花,并没有延迟薛华鹏的脚步,但正在他踏出丹室门口的一瞬,陡觉背心剧烈一痛,一道白光带着血花穿胸而过! 薛华鹏险些当场痛晕过去,但毕竟还是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继续跌跌撞撞的向外奔逃,而那道白光则自行回旋折返,最终重新落在苏琬珺手中。 踉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密道中,苏琬珺这才抬手撩开眼前的秀发,举步来到孙楚楚面前,只见她正银牙紧咬,脸上满是失落和悲愤之色。 苏琬珺见状无声一叹,出指解开孙楚楚受制的穴道,孙楚楚瞥了她一眼,垂首涩声道:“姐姐怎么不杀了薛华鹏,像他这种人,分明死有余辜。” 苏琬珺摇了摇头,颇见萧索的道:“当日燕先生宣判蒲静静凌迟碎剐之时的心境,我这时已经深有体会,但幸好我不像他老人家那样身不由己。” 孙楚楚娇躯一震,片刻方呜咽道:“苏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好,那我以后还能报仇吗?” 苏琬珺轻抚着孙楚楚的脸颊道:“楚楚妹妹若还想报仇,那等我了却几件心事之后,再将性命交给你如何?” 第0320章 狭路相逢 听到苏琬珺轻柔的话语,孙楚楚再也禁忍不得,起身扑在她怀里,嘤嘤痛泣不止。 苏琬珺明白孙楚楚的心情,和声劝慰道:“楚楚妹妹,其实你本质不坏,千万别行差踏错,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失望。” 孙楚楚抽泣着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反手自头上取下苏琬珺为她插上的玉簪。 这只玉簪形制精巧,堪称美不胜收,使用上等的翠玉制成,火光照耀之下,尤其显得晶莹剔透。 眼见孙楚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琬珺不禁莞尔道:“这是薛华鹏身上的东西,妹妹喜不喜欢?” 孙楚楚小嘴一嘟,扭头轻哼道:“姐姐骗得我好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觉真相的?” 苏琬珺微微一笑道:“薛华鹏和唐素素布计如此紧密,中间容不得半点差错,而薛华鹏一人要制服你们三人,想来绝非易事,所以我早怀疑他另有帮手。” “而妹妹方才故作受辱之状,立刻让我恍然大悟,唉……妹妹毕竟历练尚浅,许多事情是装不来的,倘若你真像薛华鹏和唐素素一样老辣,那我今日便在劫难逃了。” 孙楚楚俏脸生晕,愈发气闷的道:“总之我是破绽百出,而姐姐正好将计就计,欲擒故纵的戏耍我喽?” 苏琬珺摇头一笑道:“楚楚妹妹……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呀。” 孙楚楚脸上更红,强词夺理的道:“姐姐还笑我,你不是孩子,干嘛见了人家的好东西便硬抢,这是正人君子的做派么?” 苏琬珺叹笑道:“我是邪教妖女,趁火打劫理所当然,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孙楚楚似是一滞,垂首嘤声道:“姐姐出自万应心教,我出自五仙教,咱们不都是邪教妖女么?” 苏琬珺点点头道:“既然都是邪教妖女,妹妹不必跟我客气了吧?”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我虽然真心喜欢,但实在没法收下,因为这是唐师姐的簪子。” 苏琬珺并未意外,顺势探问道:“所以唐素素真的是唐门遗孤?那她怎会跟薛华鹏沆瀣一气呢?” 孙楚楚认真的道:“唐师姐的确是薛华鹏的妻子,他们两人……总之这里面还有一些内情,以后有机会再讲给姐姐听,眼下咱们还是先把啸哥哥和前辈送回药居吧。” 苏琬珺翟然一醒,跟着面现疑惑的道:“对了,你们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连岳兄和药侠前辈都给你们轻易擒住?” 孙楚楚脸上一红,跟着难掩得意的道:“啸哥哥听了我的话,闻了醍醐迷香,之后便睡过去了。” “至于前辈嘛~他的武功真是太过差劲,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薛华鹏和我联手放倒了,哼……也不知道当时在溪边,他是怎么打赢我的。” 苏琬珺沉吟着道:“原来如此,那药侠前辈眼下又是什么状况?” 孙楚楚悠悠的道:“对付前辈当然没那么简单,所以我用了最厉害的迷药‘万花飘香’,想必他至少得睡一天一夜。” 苏琬珺忽觉一阵心神不宁,勉强露出个笑容道:“既然是最厉害的迷药,那应该万无一失,不过等上一天一夜未免太久,妹妹身上带着解药么?” 孙楚楚嘻嘻一笑,径自来到“药侠”面前,便待取出解药喂他服下。 孰料正在此时,只听“药侠”轻咳一声道:“免了,小丫头住手吧。” 孙楚楚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胡——你怎会……?!” “药侠”淡淡的道:“‘万花飘香’虽然是极厉害的迷药,但若辅以决明子、土茯苓和蝉蜕桑叶,反而能够提神醒脑,小丫头想必还没学过吧?” 孙楚楚登时一滞,面红耳赤间作声不得,苏琬珺则心下一沉,不由得望向旁边的岳啸川。 火光摇曳之中,但见岳啸川缓缓张开双眼,目光里尽是严峻之色。 孙楚楚娇躯一颤,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苏琬珺面现苦笑,顿了顿才和声道:“看来岳兄早已恢复神志,只是穴道被封而已,咳……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岳啸川面沉似水,冷目睥睨间沉缓的道:“苗疆天蚕夫人,东海血刃神君……你们两人骗得我好苦。” 孙楚楚的头垂得更低,娇躯兀自颤抖不已。苏琬珺反倒平静下来,一片坦然的道:“先前是我欺骗了岳兄,家师的确并非什么‘血刃神君’,但岳兄能否保证,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夜幕低垂,层林如墨,巍巍古峰山间,但见两条人影跌跌撞撞的直冲下来。 两人形色之中固是难掩惊惶,步伐也渐趋散乱,看来都已经疲于奔命。 其中一人身材纤细,面容娇美,可惜脸色慌张,鬓边满是汗水,使她显得十分狼狈,敢情正是那位唐门遗孤唐素素,也即出现在丹室外的谭俪彩。 另外一人身材颀长,脸色暗淡,脚下极度虚浮,显然重伤在身,尤其左臂只余半条,自然是那位“惜花郎君”华鹏,也即长白薛氏的叛徒薛华鹏。 眼见薛华鹏的脸色越来越差,唐素素忍不住哽咽道:“鹏哥,你赶紧服下最后一颗大还丹吧。” 薛华鹏一面喘息,一面艰难的道:“不行,你眼下功体孱弱,还得靠大还丹维持,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唐素素含着热泪道:“大不了我功体尽毁,以后做个废人好了,可鹏哥你这是性命之忧啊!” 薛华鹏勉强一笑道:“无妨,苏琬珺没有痛下杀手,我暂时还挺得住,只要找个安全所在将养一阵便好。” 唐素素心中一动,嗫嚅着道:“既然苏琬珺没有杀你之心,那咱们也不必这么惊惶,鹏哥不如先运功压住伤势,等你情况好转,咱们再动身吧。” 薛华鹏喘口大气,神情复杂的道:“苏琬珺毕竟恨绝了我,眼下虽然碍着老不死的面子,没有真正把事情做绝,可难保她以后不会改变主意,所以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尽早逃出古峰山为妙。” 唐素素听薛华鹏说得有理,只好打起精神继续赶路,不一刻终于来到山下,可还没容两人松一口气,便听耳边呵斥连声,两条人影自林中跃出,并肩而立之际,恰似一道铁闸挡住去路。 薛华鹏和唐素素心头猛震,当下齐齐顿住脚步,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原来对面两人都不陌生。 同样身着玄色道袍,只不过一者文秀一者粗犷,赫然是端阳子和瑞阳子。 此时只见瑞阳子打了个哈欠,好整以暇的道:“早知道老鼠这会儿才出洞,道爷我先前便抽空睡一觉了,咳……道德经你呢,有没有觉得犯困?” 端阳子横了瑞阳子一眼,整整颜色虚施一礼道:“无上天尊,贫道和师弟受命在此恭候两位,希望两位能够认清局势,心甘情愿随我们走一趟。” 薛华鹏听罢冷笑不已,唐素素也暗自皱眉,瑞阳子更是连连摇头道:“我说道德经,对面可是万恶淫贼‘华鹏’呢,你犯得着跟他这么斯文吗?” 端阳子依旧不温不火,双目看向薛华鹏道:“先礼后兵是君子之道,何况咱们这次多少有些趁人之危,所以能不动手自然最好,师弟你觉得呢。” 瑞阳子叹了口气,跟着扬眉冷斥道:“总之‘礼’已经见过了,现在该轮到‘兵’出场。华鹏你给道爷听着,若是束手就擒,你或许还能活命,可若是负隅顽抗,那你今晚注定把性命交待在这儿了!” 端阳子拂尘一挥上肩,同样语声转冷的道:“贫道不想伤人性命,两位还请好自为之。”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薛华鹏和唐素素面面相觑,当真不知这一劫是否还能侥幸渡过。 本卷收幕曲《悲欢离合戏一场》,欢迎加入作品讨论群收听~_~ (本章完)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21章 夫妻同林 古峰山下,狭路相逢,心知端阳子和瑞阳子皆非易与,此番绝对不可硬拼,唐素素强自镇定心神,面皮紧绷的道:“两位与我们夫妻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在此截杀我们?” 端阳子闻言一怔,难掩惊讶的道:“哦?芳驾居然是华鹏的妻子,贫道为何从无耳闻?” 唐素素尚未答话,薛华鹏已经哂然道:“旁人闺房中事,你也要了如指掌吗?” 端阳子登时噎住,瑞阳子则冷笑道:“不错,以你华某人的能耐,拐骗个把无知少女当老婆,还不是轻而易举?可惜这位小娘子跟你这种败类混在一起,难免遭受池鱼之殃,最后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唐素素眼神一凛,不悦的道:“阁下说话忒也难听,妾身自愿嫁予夫郎,哪来的拐骗之说?至于有没有好结果,更加不劳阁下操心了。” 瑞阳子睨了唐素素一眼,颇见无奈的道:“好好好,只当是道爷多嘴了,两位既然这么相亲相爱,那也用不着废话了,一起出手便是。” 唐素素秀眉一颦道:“且慢,阁下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究竟是谁指使你们来截杀我们?” 端阳子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华夫人执着于此,莫非已经猜到何人授意?” 唐素素略一迟疑,终是欲言又止,薛华鹏则沉着脸道:“华某虽然恶事做尽,却不想稀里糊涂上路,你们告知暗中指使之人又能如何?” 唐素素拉住薛华鹏的胳膊,细声劝慰道:“鹏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切莫意气用事,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呢?” 薛华鹏摇摇头道:“华某绝不会摇尾乞怜,大丈夫死则死矣,用不着什么余地。” 唐素素正自一滞,便听瑞阳子哂然道:“好,你华某人系出名门,还算有点豪杰气概,其实说出来也无妨,指点我们在这儿埋伏的,正是药侠前辈。” 薛华鹏和唐素素齐齐一震,唐素素忍不住惊呼道:“不可能!药侠早已被我们制服,如何分身来指点你们?” 瑞阳子和端阳子对视一眼,跟着面现嘲讽的道:“原来你们两人胆大包天,竟敢招惹药侠前辈?不过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是一败涂地了吧。” 唐素素哪里肯信,银牙紧咬间沉声道:“两位恐怕是被人骗了,今日大约未时,药侠便已经被我们擒住,你们又是几时得到他的指令?” 瑞阳子打个哈哈道:“药侠前辈一向莫测高深,或许是他老人家未卜先知,所以提前做下安排呢?” 唐素素秀眉紧蹙的道:“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你们……你们说实话,究竟是谁在暗中谋划一切?” 瑞阳子早已不耐,索性提高声音道:“不管是谁指点,抓住华鹏总归没错,小娘子不用再费心拖延时间了,凭你们眼下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道爷即便真的放你们专心疗伤,你们又能恢复几分本事?” 薛华鹏脸色一寒,当即厉斥道:“瑞阳贼道!你有多少斤两,华某清楚得很,若非华某重伤在身,岂容你如此卖狂!” 唐素素也帮腔道:“不错,枉你们还自称正道俊杰,这时候趁人之危,难道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端阳子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瑞阳子却哈哈一笑道:“对呀,我们可是正道俊杰呢,但谁说正道不能趁人之危呢?” 唐素素看出瑞阳子油盐不进,无奈转向端阳子道:“令师弟如此狂悖,阁下身为师兄,居然不加管束,难道这便是昆仑派的门风?” 端阳子讷讷的道:“这个……华夫人切莫误会,贫道代师弟致歉。” 瑞阳子听罢大手一挥,不以为然的道:“我说道德经,你能不能别一见美女便晕头转向,这时候还致什么歉?咱们赶快料理了华鹏这厮,交完差回去补觉才是正经啊。” 端阳子闻言啼笑皆非,勉强一正色道:“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华夫人指责我们趁人之危,贫道的确不敢强辩,但正所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此次只能恕我们得罪了。” 薛华鹏眼见势难善了,终于拉起架势,语带铿锵的道:“华某虽然有伤在身,却非贪生怕死之辈,你们一起出手吧,大不了鱼死网破!” 唐素素连忙劝阻道:“鹏哥且慢!咳——两位自称是受了药侠的指点,我们权且相信,但不知他是吩咐你们擒住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端阳子正自踟蹰,瑞阳子已经朗声道:“小娘子这才问到点子上了,药侠前辈早有吩咐,男的生死不论,女的必须活擒,你听懂了吗?” 唐素素顿时羞怒交集,端阳子则难掩尴尬的道:“师弟,这话听起来别扭得很。” 瑞阳子耸了耸肩,只听薛华鹏冷笑道:“哦?这话说得颇有邪派风范,难道那位‘药侠’对内人有什么非份之想吗?” 瑞阳子冷目睥睨,居高临下的道:“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总之随你怎么想都好,道爷只认你的小命,既然说是生死不论,哈……” 薛华鹏心头火起,正待上前拼死一搏,此时倏见唐素素纤指疾出,正好点中他背后的灵台穴。 薛华鹏全无防备,当场闷哼一声,俯身仆倒在地。 端阳子和瑞阳子不禁愕然,疑惑间只听唐素素低沉的道:“既然生死不论,两位无须痛下杀手,我们听凭处置便是。” 端阳子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华夫人深明大义,如此自然最好。” 说罢端阳子走上前来,随即指出如风,点中唐素素身上的几处大穴。 瑞阳子见状皱起眉头,连连叹气道:“好什么好,平白放过华鹏这厮,道爷着实郁闷得很,唉……最后还得道爷卖苦力,真是没天理。” 说话间将昏迷不醒的薛华鹏扛在肩上,瑞阳子头也不回的当先行去,唐素素心下稍定,径向端阳子浅浅一笑,这才步履蹒跚的随后跟上。 端阳子看着唐素素婀娜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忆起一件旧事,但紧接着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世间断无如此巧合,大可不必庸人自扰了吧。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古峰山药居之外,但见两条人影正在对面交谈。 其中一人身着水红色衣裙,发拢无瑕玉簪,低眉沉吟着道:“晚辈都记下了,但前辈将岳兄全权交给晚辈照料,当真能放心么?” 对面之人身着黑袍,头上戴着兜帽,赫然是真正的“药侠”,闻言淡淡的道:“你不必过分担心,其实此法只是锦上添花,以岳啸川的逆天体质,一月之内定能痊愈。” 红衣少女自然是苏琬珺,听罢默然片刻,这才讷讷的道:“前辈,岳兄此次身受奇伤,不知您有何看法?” “药侠”和蔼的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的看法便是老夫的看法,也是老夫下过的定论。” 苏琬珺轻轻一叹,垂首嗫嚅着道:“所以……岳兄真是魔物?” “药侠”盯了苏琬珺一眼,不动声色的道:“若是你不介意,可以称他为地冥族人,或者地冥族后裔。” 苏琬珺嗯了一声,隐见局促的道:“是晚辈失言了,但晚辈绝无敌视岳兄之意。” “药侠”了然的道:“地冥族人被称为魔物,较之你的身份,更难在江湖中立足,岳啸川隐瞒真相,其实情有可原。” 苏琬珺俏脸泛红,顿了顿才满怀羞愧的道:“多谢前辈提点,岳兄对晚辈的身份毫无介怀,晚辈却对他心存隔阂,想来的确惭愧得很。” “药侠”咳声道:“你这样坦率也好,魔物毕竟是魔物,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仅残忍好杀,而且食人饮血,几与禽兽无异。” (本章完) 第0322章 本命元蛊 耳听“药侠”字字敲心,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忍不住恸声道:“前辈!……请别再说了,晚辈心乱如麻,委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药侠”摇了摇头,不疾不徐的道:“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或许有几分事实佐证,但并非全是事实,便如你出身的万应心教,不也是如此么?” 苏琬珺愈显凄然,“药侠”见状叹了口气,轻咳一声道:“对了,老夫当初救下唐丫头的情形,她都告诉你了吧?” 苏琬珺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只听“药侠”正声道:“那么你心中有何疑问,大可在这里提出来,老夫可以保证,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琬珺面现踟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药侠”察颜观色,终是淡淡的道:“你猜得没错,那是鬼府神宫的绝学‘聚魂凝体’,也唯有地冥族血脉,才有可能练成。” 苏琬珺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前辈……” “药侠”坦然道:“你不必有什么心结,老夫‘药侠’胡翼空,同样是地冥族后裔。” 苏琬珺闻言愈发惶恐,兀自颤声道:“前辈……” “药侠”微微一笑道:“出身无法选择,老夫只相信其言、其行、其心,正如老夫身为地冥族后裔,却从未因此而自卑,倒是你和岳啸川太过着相了。” 苏琬珺不禁哽咽道:“前辈……” “药侠”仍是淡然道:“你的出身老夫不会介怀,岳啸川不会介怀,相信樊飞也不会介怀,你应该相信与他们的情谊,老夫也绝对相信你的品格。” 苏琬珺终于垂泪道:“前辈……” “药侠”拍了拍苏琬珺的肩膀,语带赞许的道:“不管你为什么隐瞒身份,但今天你网开一面,没有将薛华鹏当场格杀,单是这一件事,便足以证明你的心性,老夫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苏琬珺嘤嘤垂泣,梨花带雨中虽有伤感,却透出一份莫名的释然。 “药侠”见苏琬珺已经解开心结,欣慰之余点点头道:“老夫言尽于此,未来如何行事,由你自己决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琬珺擦擦眼泪,镇定心神间软声道:“前辈当真选择退隐么?” “药侠”爽朗一笑道:“退隐倒未必然,但这张皮披不得了,江湖上从此再无药侠,唯余传说而已。” 说罢“药侠”抬手一撩,将那顶兜帽拂了下去,登时露出一张清矍而瘦削的面孔。观其容貌应该年近花甲,但目光神采飞扬,好像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委实有些奇异。 苏琬珺觑得分明,忍不住轻啊一声道:“前辈这是……晚辈今日有幸得见前辈真容,真是受宠若惊。” “药侠”干笑一声道:“受宠若惊大可不必,只要今后见面的时候,还能跟老夫打声招呼便好。” “咳……你既然出自万应心教,那应该看得出来,老夫这张脸是如假包换的吧?” 苏琬珺微窘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怎敢怀疑前辈。”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是老夫糊涂了,你若当真精于此道,唐丫头他们怎能在你面前弄鬼?” 苏琬珺愈发赧然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的确未曾研习易容之术,但晚辈绝对相信前辈。” “药侠”点点头道:“这便好了,另外替老夫转告岳啸川,我族之人生来便带七分杀性,若是一味放任自流,难保不会坠入恶戮杀道,所以今后他还得刻苦修行才是。” 苏琬珺轻嗯一声道:“晚辈醒得,不过晚辈还好奇一事,便是楚楚妹妹今日提起,前辈跟她师父古教主颇有渊源,但不肯在她面前坦诚身份,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详情?” “药侠”似是一滞,颇见碍口的道:“老夫和古教主的确相识,只是当年之事阴差阳错,我们之间难免有些纠葛。不过老夫郑重承诺,并未有愧于人,此心天日可见。” 苏琬珺愈发好奇,忍不住探问道:“前辈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坦诚相见?” “药侠”暗自扶额,无奈脸色一沉道:“老夫和古教主的渊源不提也罢,除非你能哄得小丫头开口,否则便别关心了。” 苏琬珺碰了个大钉子,垂首细声道:“是晚辈僭越了,前辈既不肯说,晚辈便也不问,但可否再请教前辈一件医药之事?” “药侠”吁口气道:“这个自然无妨,可是相助岳啸川疗伤之法尚有疑难?” 苏琬珺摇摇头道:“不是,晚辈是想请教前辈,世间可有本命元蛊?” “药侠”轻咦一声道:“本命元蛊?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物事?”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方才楚楚妹妹跟晚辈说笑,虽然先前费尽心思都没制服晚辈,但她若是孤注一掷,使出本命元蛊,那晚辈必死无疑。晚辈心生好奇,不知这本命元蛊有何玄机,恳请前辈赐教。” “药侠”不禁莞尔道:“小丫头真是乱来,本命元蛊又称连心蛊,或称夫妻蛊,苗人炼蛊多为制敌或是防身,唯独本命元蛊却是为情。” “本命元蛊顾名思义,是由主人以心血精髓炼制豢养,且一旦炼制必为一对,这对元蛊的奇特之处在于双生共命,同时依赖主人存活。” “炼蛊之人可以通过本命元蛊积蓄功力,而本命元蛊本身又可自行修练,并给予主人助益。” 苏琬珺愈听愈是惊奇,忍不住插话道:“如此倒似那些仙兽之类修练的内丹宝物了,只是分作一对而已。” “药侠”嗯声道:“不错,但苗人炼制本命元蛊,更重要的功用是献给伴侣,以示终身不悔。炼蛊之人结合之后,互相体内便有了对方的元蛊之一,一旦一方身死,他体内的两只元蛊便会迅速消亡。” “因为元蛊之间双生共命,另一方体内的元蛊难以独活,而主人则会因为失去这颗‘内丹’,最终落得功力散尽,紧随伴侣共赴黄泉。” 苏琬珺暗暗称奇,顺势探问道:“倘若被下蛊者本身并未炼有元蛊呢?比如楚楚妹妹真将她的本命元蛊下给晚辈,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药侠”淡淡的道:“没什么区别,本命元蛊一旦入体,便会自行开始修练,本身功力与被下蛊者自然融合,好似强行植入一粒内丹,任何方法都无法将之强行剥离。” 苏琬珺心有余悸的道:“看来楚楚妹妹之所以自信满满,是有意跟晚辈同归于尽,唉……幸好我们并未决裂到那等地步,否则最后落得玉石俱焚,想来实在太过遗憾。” “药侠”叹笑道:“这终究是玉碎之法,小丫头虽然懵懂,可未必有决死之心。只是以她眼下的修为,倘若当真炼成本命元蛊,的确称得上聪慧异常,老夫十分欣慰。” 苏琬珺心下附和,顿了顿才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前辈还请多多保重。” “药侠”洒然一笑道:“好说,等你与樊飞成亲之日,老夫一定前往道贺。” 苏琬珺玉颊生晕,垂首含羞道:“前辈……莫要取笑。” “药侠”哈哈一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将兜帽戴在头上。 苏琬珺见状面现疑惑的道:“前辈这是……” “药侠”沉声道:“这身皮还得最后再披一次,去见一个人、算一笔账、出一口气。” 苏琬珺心中一动,当即正声道:“前辈莫非遇上强敌?是否需要晚辈稍尽绵薄?” “药侠”摆摆手道:“不必,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修理这人轻而易举,你安心留在药居,跟小丫头一起照料岳啸川便可。” 说罢“药侠”更不多言,展动身形扬长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0323章 茅家老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靖阳子抱着仍在熟睡的玄阳子,风驰电掣般回到三叶集,好不容易找到那间茅家老店,没想到因为时辰已晚,这集上唯一的客栈已然关门打烊。 靖阳子无奈上前拍门,可连拍了十几下,始终无人出声相应,他心中着实郁闷不已,索性大力擂起门来。 这下总算起到了效果,只听里面一个声音不耐烦的道:“别敲了!小店客满,没看关门了吗?” 靖阳子大为光火,偏生说不出话来,只好愈发用力擂门。 里面的人同样心生恼怒,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聋了是不是?!关门了!客满了!再乱敲小心爷出来揍你!” 靖阳子气得脸色发黑,一记重拳砸在门环上面,那门环虽然钉得牢靠,可仍是经不起他这一击,哐啷一声掉下地来。 里面的人哎呀一声怪叫,紧接着便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以及恶狠狠的咒骂声传来道:“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儿要不给你敲出一百两银子来,爷我不姓茅!” 这“一百两银子”正好戳到了靖阳子的痛处,只见他当场怒发冲冠,又是狠狠一拳砸在单薄的门板上。 噼啪声响之中,那门板被生生砸出一个窟窿,而里面那位“茅爷”着实不太走运,这一拳余势未减,当头对脸砸在他的鼻子上,立时打得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靖阳子怒火犹盛,砰砰几拳接连砸下去,那门板毕竟承受不起,随着门闩被一拳击断,终于宣告土崩瓦解。 靖阳子虎着脸推门而入,定睛处觑得分明,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位坐在地上一脸惊怕的“茅爷”倒没什么,但他背后那条身着杏黄道袍的娇小人影,瞬间让靖阳子窘得无地自容。 真如本来薄怒含嗔,但看到靖阳子背上昏睡的玄阳子,她的目光蓦地变得柔和起来。 “茅爷”此时好像见了再生父母,连滚带爬的躲到真如身后,哀声求告道:“女神仙要给小民作主啊!这恶人蛮不讲理,肯定是净宇教的漏网之鱼,您不能饶了他呀!” 真如听罢啼笑皆非,顿了顿才和声道:“店家不必惊慌,这两位都是贫道的师兄,方才实在多有得罪,店家的一切损失,我们保证会如数赔偿。” “茅爷”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凭女神仙您这高雅气质,怎么会跟这种凶蛮恶汉是同门师兄妹?” 真如不禁莞尔道:“贫道的师兄想必是一时气恼,这才不慎失态,正好我们包下的另外两间客房还空着,请店家帮他们安置过去吧。” “茅爷”定了定神,目光扫过靖阳子,讪讪一笑道:“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小民这店门是前朝传下来的,哪怕眼下还当不得古董,但总归是个见证我们茅家老店百年兴衰的物件,所以女神仙您看,能不能先结算一下?” 真如歉然道:“这样我们更加对不住了,店家想要多少赔偿,尽管开口便是。” “茅爷”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女神仙太客气了,小民对你们一向敬仰得很,这次索性算便宜点,十两银子刚好。” 真如正自一愕,靖阳子已经忍不住比划道:“小师妹别给他讹了,这破门哪值十两银子?” 真如横了靖阳子一眼,嗔怪的道:“三师兄正在后进疗伤,四师兄带大师兄过去吧,这里交给我应付即可。” 靖阳子不敢拂逆真如的意思,先向“茅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昂首阔步走向后进。 “茅爷”心虚的哼了一声,假做殷勤的道:“客官后边请,左手那两间便是,可别晕头转向,走进茅厕里去睡觉。” 靖阳子忍不住心头火起,但眼下形格势禁,他只能悻悻而去。 真如见靖阳子没再闹事,总算舒了口气,径向“茅爷”道:“店家请稍侯,贫道这便去跟三师兄取银子。” 《剑来》 “茅爷”听得一愣,当下迟疑着道:“这个……女神仙身上没带银子吗?” 真如为难的道:“店家见谅,贫道身上只有几两散碎银子,与你方才提出的数字相去甚远。” “茅爷”哦了一声,俨似慷慨的道:“没事,小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女神仙还是别麻烦您那位红脸师兄了,有多少便给多少吧。” 真如讶然道:“如此一来岂不要让店家吃亏,贫道实在良心难安。” “茅爷”一本正经的道:“女神仙言重了,这俗话说得好,吃亏是福嘛,您尽管放心,不管赔多少银子,小民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真如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店家宽宏大量,贫道衷心感激,你看这些够吗?” 说罢真如取出一块碎银,托在掌心递给“茅爷”,看来不过三四两的模样。 “茅爷”心中大乐,面上却故作肉痛的道:“这个……差不多吧,其实要不是女神仙你们打跑了净宇教的妖人,小民这店也开不下去。总之这事揭过去了,女神仙千万管住您那位黑脸师兄,别让他再打坏家什。” 真如自然满口答应,随后转身往后进去了。 “茅爷”这才吐口大气,志得意满的道:“还是女道士好说话,正好该换个门面了,哈……” 茅家老店总共有四间客房,正在最靠近前院的那间客房中,只见赤阳子和靖阳子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赤阳子面前摆着一只青铜小鼎,肃容正声道:“师弟今天实在太过分了,不但肆意惊扰百姓,过后竟还不以为意,难道真的视本派戒律如无物吗?” 靖阳子看着那只代表栖凤宫权威的青铜小鼎,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赤阳子见状忍不住沉喝道:“师弟!你若再不认错,休怪我要动用门规了!” 靖阳子翻翻白眼,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赤阳子看得眉头紧皱,转念间缓和了语气道:“师弟,即便你不畏刑罚,但连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吗?” 靖阳子微微一怔,不忿的比划道:“我正是因为关心大师兄,所以才有些失态,这能叫不顾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吗?” 赤阳子冷笑一声道:“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自打下山以后,你便刻意疏远我,这时又打定主意要让我难堪,你敢不敢承认?” 靖阳子哼声道:“我没事干嘛跟你作对,你可是栖凤宫首座,随便给我安个罪名还不简单?” 赤阳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承认也罢,但镇狱鼎之前,连掌门都不得逾矩,你别以为我只是虚言恫吓。” 靖阳子冷哂道:“哦?连掌门都不得逾矩?你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赤阳子忍无可忍,疾言厉色的道:“掌门弟子靖阳,跪下静听本座裁决!” 靖阳子满是不服的瞪了赤阳子一眼,但门规面前毕竟不敢放肆,只能气呼呼的单膝跪了下去。 赤阳子微微一顿,面沉似水的道:“本座罚你默诵太上感应篇十遍,之后亲自去向店主人道歉,你可服气?” 靖阳子一个白眼翻上天去,随手比划道:“弟子记性太差,经书默诵不来,请首座明察。” 赤阳子暗自一滞,脱口冷哼道:“那你照本念诵十遍——” 话才刚说出口,赤阳子便觉不妥,果然靖阳子气得眉毛倒竖,忿然起身道:“你!——首座大人请宽限几日,容我想想怎么用手念诵经文!” 赤阳子自知理亏,无奈苦笑道:“你……照本……默诵,这样可以了吧?” 靖阳子余怒未消,狠狠瞪着赤阳子道:“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吧,我自有我的做法,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第0324章 蕙心解怨 眼见靖阳子油盐不进,赤阳子眉头紧皱的道:“诵经是为了正心诚意,体悟妙理以正己过,师弟怎么能说这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靖阳子板着脸道:“弟子悟性也差,悟不出什么妙理,请首座明察。” 赤阳子登时噎住,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听一阵笃笃的叩门声,同时一人柔声道:“掌门弟子真如,求见三师兄。” 赤阳子和靖阳子面面相觑,都露出诧异之色,还是赤阳子扬声道:“小师妹请进。” 真如应了声是,推门走进房内,明眸流转间恭声道:“原来三师兄正在执法,弟子实在惶恐。” 说罢真如柳腰一折,便要下跪施礼,赤阳子见状正待阻止,靖阳子已经趋前一步搀住真如,跟着比划道:“小师妹跟他认真什么,他算哪根葱啊。” 真如连忙正声道:“镇狱鼎之前,掌门亦须礼让,咱们怎能失了礼数?咳——三师兄万请恕罪,弟子绝非有意打扰您执法。” 赤阳子大为尴尬,只能收起镇狱鼎,随后一正色道:“师弟,经文不念也罢,你这便去向店主人道歉。” 靖阳子正自脸色一沉,便听真如和声道:“方才之事我已经有所处置,倘若四师兄再去道歉,不仅有些多此一举,还可能引发新的不快,请三师兄明鉴。” 赤阳子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罢了,不过师弟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切莫再做出有损本派声誉之事。” 靖阳子哼了一声,又看了真如一眼,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之后闷声不响的推开房门扬长而去。 赤阳子看得一阵无力,摇头轻叹道:“小师妹,你这样一直惯着他们,他们何时才能承担起掌门弟子的责任?” 真如浅浅一笑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何况四师兄成见已深,一味逼迫恐怕适得其反。” 赤阳子讷讷的道:“这话倒也不错,毕竟是我无能,首座之位应该交给小师妹才对。” 真如柔声劝慰道:“师兄一心为本派着想,的确是首座的不二人选,我相信误会总能澄清,师兄千万别灰心啊。” 赤阳子苦笑一声道:“只盼这一天尽早到来吧,咳——大师兄的伤势如何?” 真如神情一舒,满怀欣慰的道:“药侠前辈当真神乎其技,大师兄的凝血症状已经解除,只是短时间内还没法动武罢了。” 赤阳子也面露喜色,但转念间又皱起眉头道:“二师兄和五师弟留书说到有事待办,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何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没回来?” 真如沉吟着道:“二师兄老成持重,五师兄又武艺超群,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师兄尽管放心,及早疗复伤势才是正经。” 赤阳子心知担忧无益,只能点头称是,真如又宽慰了他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刚刚走到院中,便见靖阳子由玄阳子房中出来,真如心中一动,上前探问道:“四师兄,大师兄还没醒么?” 靖阳子叹了口气,抬手比划道:“大师兄失血过多,还得好好将养,今晚我来看护他吧。” 真如微颔首道:“不管怎样,大师兄总算渡过一劫,希望我们早日擒住四魔之一,这样才称得上功德圆满。” 靖阳子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小师妹放心,连老怪既然露了头,咱们便有机会抓住他,下次我一定全力以赴,决不再让他逃走。” 真如满含感激的道:“我自然信得过师兄,那今晚大师兄便拜托你照料了,还请师兄多多费心。” 眼见真如转身欲去,靖阳子眉头一皱,赶忙上前一步道:“小师妹哭了么?” 真如轻啊一声,低垂螓首间讷讷的道:“师兄看错了,我没有哭。” 话虽然是这么说,真如的声音却哽咽起来,靖阳子登时不知所措,挠着头期期艾艾的道:“这……大师兄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呀,小师妹干嘛还要伤心?唉……瑞阳那小子又不在,我也不会哄你开心。” 真如幽幽的道:“师兄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几个最近生分了许多,所以有些伤感罢了。” 靖阳子唔了一声,讪讪的道:“小师妹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首座大人’吵了,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真如苦笑道:“即便勉强不吵,师兄对三师兄不还是心怀不满么?最近连二师兄都对三师兄偶有微词,师兄你对二师兄似乎也态度冷淡,我看了实在伤心得很。” 靖阳子面现尴尬之色,难掩心虚的道:“是这样吗?小师妹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所以千万别在意。” 真如轻轻一叹道:“师兄虽然性情火爆,可过去大家总算相处融洽,哪像如今这样,稍有不睦便吵起来呢?” 靖阳子为之默然,真如见状柔声道:“师兄别瞒我,你认为是咱们之间的情谊重要,还是擎天宫首座的位子重要?” 靖阳子略一踟蹰,盯着真如道:“小师妹,你不觉得大师兄是唯一的首座人选吗?” 真如神色一整,满怀诚恳的道:“我自然也对大师兄十分期许,但这毕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啊。” 靖阳子鼻中一哼道:“可是有的人大概不这么认为,所以才会上蹿下跳,在师父面前拼命邀功卖好。” “万幸师父明察秋毫,知道这人有几斤几两,最后只给了一个牢头的职司,于是他便心怀不满,揣着鸡毛当令箭,把怨气都撒在师兄弟们身上。” “小师妹你忘了吗,这次咱们出来帮大师兄的忙,只有他一个人百般推诿,几次三番不肯同行,所以要说不顾咱们之间的情谊,也得先说他吧?” 真如秀眉紧蹙的道:“师兄想岔了,如今栖凤宫关押着不少净宇教的余孽,三师兄身为首座弟子,本来便该执守本位,并非罔顾咱们之间的情谊,不肯帮大师兄的忙。” “眼下本派百废待兴,若不严格约束弟子言行,一旦门风败坏,便是难以收拾。三师兄执掌本派刑权,身上的压力重若泰山,咱们这些闲散之人岂能体会,师兄也该为他着想,今后切莫刻意针对了。” 这番话娓娓道来,正是情理相佐,靖阳子听罢心下震动,但转念间又冷了脸色,缓缓摇头道:“小师妹这阵跟他一起行动,难道也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假象骗了?反正我绝不相信他的动机那么单纯。” 真如神色一黯,语带哽咽的道:“好吧,师兄固执己见,我再多说也没意义了,师兄早点去休息吧。” 靖阳子心生不忍,只能违心的道:“小师妹别伤心了,既然你这么相信他,那我也相信他便是。” 真如精神一振,深施一礼道:“师兄宽宏大量,我真是感激不尽,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师兄日后能体会到三师兄的良苦用心。” 靖阳子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颇见踟蹰的道:“还有一件事情,小师妹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百两银子?我眼下有点急用,以后可以每月从我的例钱里扣回去。” 真如不禁愕然道:“一百两?师兄忽然要这么多银子,到底想做什么?” 靖阳子含含糊糊的道:“总之我肯定有正当用途,绝不是拿出去挥霍,小师妹一定要相信我。” 真如察言观色,终是点头道:“好吧,我相信师兄的为人,你这便跟我去取银子,但一百两的确不是小数目,你至少得有两年时光节衣缩食了。” 靖阳子如释重负,呵呵一笑道:“没事,我又不讲究吃穿,饿不死便够了。” 真如为之莞尔,暗忖靖阳子虽然脾气执拗,但毕竟是心性纯朴之人,但愿他早日明悟才好。 (本章完) 第0325章 蜀中故人 三叶集的中心位置有座夫子庙,建成至今已经有一甲子时光,虽然眼下香火冷清,却正好成为错过宿头之人的免费客栈,这多少也算是夫子的余荫了。 今夜在夫子庙中落脚之人,正是端阳子和瑞阳子师兄弟,以及薛华鹏和唐素素两夫妻。 薛华鹏依旧昏迷未醒,唐素素也穴道受制,此刻正默默蜷在丈夫身边,心中大感彷徨无措。 端阳子于正殿打坐,低头念诵经文,瑞阳子则靠着供桌,哈欠连连的道:“是说道德经你呀,我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你别再念经催眠了行不行?” 端阳子没有搭理瑞阳子,仍是低声念诵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瑞阳子翻翻白眼道:“喂,这里可是孔庙,你明目张胆念教祖的经文,不怕孔夫子元神显灵,狠狠揍你一顿?” 端阳子充耳不闻,提高声音念诵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瑞阳子干笑道:“说的是呀,儒道两家本来便该各归各根,药侠前辈却要咱们在夫子庙等他,真是别扭得很。” 端阳子哭笑不得,隐忍着继续诵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瑞阳子眼珠一转,分明哂然道:“归根曰静?到底是静心还是静身?咳——君子动口不动手,反正你也没想成亲,净个身有什么打紧?” 端阳子收起拂尘,浑若无事的诵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瑞阳子悠悠的道:“这句管用,道士动手不动口,跟道德经你刚才的暴力行径一样。” 端阳子终于停下诵经,连连摇头道:“师弟恕我直言,你实在不适合修道。” 瑞阳子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只怪你们当初都中了邪似的,挨个儿跟着小师妹出家,结果害得我也不好意思搞特殊。” 端阳子不以为然的道:“师弟未免太健忘了,我出家可在小师妹之前,何况你之所以出家,果然只是跟风吗?” 瑞阳子一阵心虚,赶紧插科打诨的道:“敢情罪魁祸首是你道德经,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看来你净不净身都一样,注定要‘后无来者’了。” 端阳子大为头痛,无奈一板脸道:“师弟,你糟蹋人家孔夫子,我的确管不着,但身为掌门弟子,居然这么没见识,真是太丢人了。” 瑞阳子愕然道:“什么意思?我怎么没见识了?” 端阳子横了瑞阳子一眼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仔细看看,前面供奉的可是你所说的孔夫子?” 瑞阳子盯着面前的圣像看了片刻,仍是笃定的道:“这里既然是夫子庙,供的当然是孔夫子,道德经你别想当然,以为孔夫子是一副文弱不堪的瘟鸡公德性,人家可是山左大汉,威武一些才更合适。” 端阳子俨似怜悯的道:“师弟,没见识便不要强词夺理,那样只会更丢人,这尊圣像根本不是孔夫子,而是李夫子。” 瑞阳子哪里肯信,皱起眉头道:“李夫子?我只知道孔夫子和孟夫子,最多再加一个荀夫子,哪里又冒出来一个李夫子?” 端阳子苦笑一声道:“李夫子你没听过,但鬼府神宫、业火红城、万应心教这些邪派翘楚,你总该听过吧?” 瑞阳子一怔道:“这些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我自然听过。” 端阳子微颔首道:“那你可知七十年前,这些横行无忌的邪派,究竟是被谁所败?” 瑞阳子惑然道:“不是咱们昆仑派的九玉真人吗?难道九玉真人俗家姓李,曾经还当过教书的夫子?” 端阳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顿了顿才艰难的道:“所以师弟你真是孤陋寡闻,七十年前正道群侠的领袖,的确是咱们昆仑派的九玉真人,但另外还有一派势力举足轻重,便是李夫子执掌的夫子门。” 瑞阳子听得将信将疑,转念间干咳一声道:“总之你想说李夫子也是一号人物了?那怎么江湖上从来都没流传过他的事迹,也没听说过什么夫子门?” 端阳子缓缓摇头道:“本派藏书曾有记载,李夫子初时的确堪称正道栋梁,但后来逐渐显露野心,尤其还纵容部下天授君,勾结万应心教,组建邪教三相天,公然背叛正道群侠,致使群侠损失惨重。” “万幸本派九玉真人心怀苍生,出关之后再度领导群侠,一举镇压三相天,最终逼迫万应心教退走漠北,判决天授君终身囚禁。李夫子因为此事受到牵连,为明心迹解散夫子门,从此以后不知所终。” 瑞阳子恍然顿悟道:“难怪江湖上不再流传李夫子的事迹,敢情是因为他晚节不保?不过只是他的部下天授君作乱,李夫子多少有些冤枉吧?” 端阳子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话不是这样说,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天授君怎么可能撇开李夫子独自行事?九玉真人当年多半是顾念同道情谊,这才给了李夫子一个台阶下,没让他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 瑞阳子哼了一声,分明不服的道:“是吗?那九玉真人跟万应心教的教皇凤君卿不仅是同道,而且坊间还有传言,说他们之间私交甚笃,乃至互赠订情信物,那九玉真人干嘛没给凤君卿一个台阶下?” 端阳子闻言大惊,连忙呵斥道:“师弟你太放肆了!凤君卿是邪教妖魔,妄图以色相迷惑九玉真人,但九玉真人岂会被她蒙蔽,这等浑话切莫再说!” 瑞阳子没想到端阳子的反应这么大,无奈翻翻白眼道:“好好好,算你说的都对,左不过是替古人操心,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端阳子依旧沉着脸道:“不是替古人操心,是为本派先贤正名,严厉抵制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喂——师弟你干什么去?” 瑞阳子已经走出庙门,闻言拖长声道:“出恭。” 端阳子大为尴尬,皱起眉头道:“好……悉听尊‘便’!” 他说罢闭上眼睛,继续念诵经文,此时忽听唐素素幽幽的道:“段公子,请恕妾身冒昧一问,你果真不记得我了么?” 端阳子暗吃一惊,睁眼之际不动声色的道:“华夫人,贫道早已是方外之人,俗家姓名请勿提起。” 唐素素微一苦笑道:“好吧,那敢问端阳道长,是否当真忘了妾身的姓名?” 端阳子迟疑着道:“华夫人恕贫道直言,此时再论旧交,已经全无用处,何况贫道委实毫无印象,与你究竟有何瓜葛。” 唐素素不禁黯然道:“是么?当年宾化城中相交之谊,妾身一直记在心里呢。” 端阳子又是一惊,凝目仔细端详起来,唐素素也不忸怩,反而一撩秀发,满面坦然的直视着他。 端阳子打量片刻,终于神情松动,期期艾艾的道:“华夫人的确眼熟,莫非……” 唐素素浅浅一笑道:“妾身姓唐,道长这下总该想起来了吧?” 端阳子心头一凛,脱口轻呼道:“唐小妹!你是唐门的唐素素?” 唐素素终于释然道:“不错,当初青城和唐门两派同遭覆灭,妾身与道长能够侥幸逃生,又在宾化城中相遇,这多少也算缘分吧。” 端阳子难掩激动之色,语声发颤的道:“真的是你,你不是跟在那位胡前辈身边吗,怎么又成了华鹏的妻子?” 唐素素神色一凄,垂首轻叹道:“当日苑掌门虽然见死不救,但妾身也不曾如道长所料想的那般,已经被净宇教的贼人所害。” 端阳子大为局促,满面羞惭的道:“当时形格势禁,师父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惜你非要跟那位胡先生在一起,否则你我二人一同拜在昆仑派门下,如今或许还能……唉……” (本章完) 第0326章 尽诉前尘 想起一生中经历的磨难,唐素素不禁怅然道:“是啊,一朝失策,一生悲苦,妾身年少无知,当时的确错了。” 眼见唐素素忍不住落下泪来,端阳子心生怜惜,于是和声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后来你又经历何种变故?” 唐素素缓缓摇头道:“总之造化弄人,详情不说也罢,我们夫妻二人的确做过恶事,但其中大半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端阳子明白唐素素的心意,暗自喟然间讷讷的道:“华夫人,虽然你我两家曾是世交,咱们两人也颇有缘分,但为恶终究是为恶,贫道实在没法为你们开脱。” 唐素素凄迷一笑道:“道长切莫多心,妾身并无为难你的意思,眼下只想求你仗义出手,帮妾身的夫郎缓解伤情,免得药侠尚未前来,他便已经伤重不治啊。” 端阳子为之一滞,板起面孔道:“华鹏恶事做尽,实为武林败类,华夫人何苦执迷不悟?” 唐素素垂泪道:“鹏哥在道长眼中或许十恶不赦,但于妾身而言,他却是唯一的倚靠,所以还请道长垂怜。” 端阳子神色转冷,不以为然的道:“华鹏死有余辜,贫道没有取他性命,已经算是法外开恩,怎么可能助他疗复伤势?华夫人不必再勉为其难,稍后等药侠前辈大驾光临,我们一同决定华鹏的生死。” 唐素素眼中珠泪滚滚,难掩焦虑的道:“那若是药侠迟迟不来,妾身的夫郎岂非死路一条?” 端阳子断然道:“那便是他合该命丧于此,贫道衷心乐见其成。” 唐素素闻言娇躯一震,语声颤抖的道:“你!道长一向仁慈,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端阳子冷然道:“贫道的仁慈只施与良善之人,绝不会做愚蠢的东郭先生,请华夫人谅解。” 唐素素终于泪湿双颊,无限凄苦的道:“好……道长不肯援手便罢,反正昆仑派见死不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道长做出这样的决定,妾身其实并不意外。” 端阳子脸上一热,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沉笑道:“呵……少年玩伴今日重逢,看来你们两个聊得很投机嘛。” 端阳子和唐素素齐齐一惊,不约而同的向门口望去。只见一条身着黑袍、头戴兜帽的人影走进夫子庙,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脸内容的瑞阳子。 看到“药侠”终于大驾光临,端阳子连忙站起身来,郑重施礼道:“贫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何时驾临?” “药侠”淡淡一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无所谓,毕竟你端阳小道没让老夫失望,不是吗?” 端阳子正自赧然,“药侠”已经转向唐素素,睨视间清咳一声道:“唐丫头,老夫已经任凭你们施为,奈何你们自己计划不周,最终落得一败涂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唐素素面凝寒霜,扭过头去生硬的道:“老匹夫,这次的确是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药侠”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是杀是剐老夫自有决断,但首先你要交代清楚,你们这般处心积虑,非要害得老夫身败名裂,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素素冷笑道:“为了什么?当初你不肯收我为徒倒也罢了,我唐素素自认资质不佳,得不到你的青睐,但你干嘛又把我推给古恋红那恶婆娘折磨?” “药侠”沉哼一声道:“唐丫头你别忘了,当初可是古教主拼死救下咱们两人的性命,你怎能对她如此不敬?” 唐素素脖子一梗道:“错!恶婆娘是拼死救下你的性命,而我只是碰巧沾你的光罢了。” “药侠”愈发不悦的道:“你这丫头简直强词夺理,可即便如你所说,你拜在古教主门下也是自愿,老夫何曾强迫过你?” 唐素素悻悻的道:“我那时年少无知,对你又百般信赖,自然随你们摆布。” “药侠”为之一滞,语带诘责的道:“总之你是心怀不满了?但凭良心说话,古教主待你如何?” 唐素素冷哼道:“恶婆娘对我好,只是为了骗取唐门毒经,可恨我当时六神无主,轻易遂了她的愿。” “她得了毒经之后,便对我不理不睬,教中的绝学一门都不传授,唐门先烈大仇未报,她却一味让我忍气吞声,这等无能师父,我要她何用?” 话音方落,便听“药侠”接口道:“所以你便潜入毒龙洞,妄图盗取《五仙秘典》,被发现之后还丧心病狂,当场杀伤数名同门?” 唐素素理直气壮的道:“是又怎样?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伤了几名守卫弟子,谁让他们非要为难我。” “药侠”终于动了真怒,当即厉斥道:“荒唐!你身为五仙教弟子,擅自闯入门派禁地,本来便死罪难逃!古教主宽大为怀,已经保证留你性命,可你依旧暴起伤人,如此狼子野心,谁能容得下你?” 唐素素不为所动,仍是倔强的道:“恶婆娘心胸狭窄,早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我死于非命,你要我如何信她?” “药侠”显然气得不轻,连吸了几口气,这才寒声道:“是啊……这‘恶婆娘’最后非但没有惩罚你,反而将唐门毒经还给你,放你毫发无伤的离开了五仙教,她可真是如你所说,‘心胸狭窄’之极啊!” 唐素素瞪起双眼道:“我是自己走出绝命林的,又不是受了她的恩惠,这也值得你为她说话么?” 言情 “药侠”断然道:“大言不惭!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凭你那点道行,真能毫发无伤的走出绝命林?” 唐素素脸色微变,顿了顿才闷声道:“我和楚楚妹妹情同手足,自始至终唯有她是真心待我,当日她指点我走出绝命林的恩惠,我终生都不会忘记。” “药侠”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在装傻?那小丫头当时只有十一二岁,若非得到古教主的临时传授,她有何能为指点你走出绝命林?” 唐素素登时一滞,迟疑间又听“药侠”道:“你不相信也罢,但唐门毒经是你自愿交给古教主保管,她一直谨守本分,从没看过其中哪怕一字一句。” “古教主未曾传授你教中绝学,是因为你的功体与五仙教内功相斥,至于所谓的不理不睬,那是她在查阅《五仙秘典》,想找出一门适合你修练的功法!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羞也不羞?” 唐素素脸色数变,忍不住厉斥道:“你不必颠倒黑白!恶婆娘与你相好,你自然为她说话!” “药侠”勃然大怒道:“混账!颠倒黑白的正是你自己!老夫如今着实后悔,当初为何要救下你这孽障!” 唐素素神情一凄,语带哽咽的道:“是啊,你当初救我做什么?平白又让我多受折磨。” “药侠”全没半分同情,反而愈见冷厉的道:“不必在这儿哭哭啼啼,若非你自甘堕落,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唐素素哑声道:“即便我留在五仙教,还不是跟巫茜茜她们一样,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药侠”凛然正声道:“那也算求仁得仁,总强似你自甘下贱,拜入老魔公羊擘门下,任他恣意蹂躏!” 旁边的端阳子听得一震,唐素素则悲泣道:“你们都弃我于不顾,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好歹公羊老贼是被我和鹏哥联手诛杀,这算不算一件功绩,能不能抵消我们的罪过?” 端阳子闻言更惊,忍不住插话道:“‘万欲天魔’公羊擘,《镇魔录》列名第十六,据说是因为走火入魔,以致经脉爆裂而亡,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第0327章 定世嫌隙 听到端阳子质疑,“药侠”微颔首道:“老魔公羊擘走火入魔不假,而造成这一结果的,正是唐丫头夫妻二人。” “但你们诛杀公羊擘,纯粹是为私利,岂能在老夫面前邀功?” 唐素素心头一凛,讷讷间只听“药侠”沉声道:“唐丫头,你与老魔公羊擘合籍双修,虽然练成天魔妙观大法,但身体早已不堪负荷,随时都有筋脉萎缩,乃至功体尽毁之忧。” “所以你趁公羊擘运功之际,伙同薛华鹏暴起发难,迫得那老魔作法自毙。之后你挖出他苦修一甲子的内丹,强行植入自己体内,妄图弥补功体缺陷,这番原委老夫可曾说错?” 唐素素难掩惊惶之色,期期艾艾的道:“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药侠”为之一哂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至今仍未吸纳公羊擘的内丹,那功体反噬的痛苦,应该愈发难熬了吧?” 唐素素娇躯剧颤,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药侠”见状冷哼一声道:“你们此番前来算计老夫,挟怨报复只在其次,首要目的却是逼迫老夫指点你医治之法,这一点你敢否承认?” 唐素素樱唇紧抿,半晌方哑声道:“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和鹏哥穷途末路,随你们处置便是。” “药侠”微微一顿,郑重其事的道:“并非没有意义,只要你发誓退隐深山,从此再不涉足江湖,老夫便指点你疗复功体之法。薛华鹏也能沾你的光,保住这条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素素大为错愕,瞠目间只听“药侠”语重心长的道:“薛华鹏是长白薛氏的血脉,老夫不想见到他恶贯满盈,至于你唐丫头,老夫若非心存希冀,怎会对你的情形了如指掌?” 唐素素心头剧震,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垂首哽咽着道:“即便你肯网开一面,他们两人又怎么说?” 她指的自然是端阳子和瑞阳子,端阳子本来便有些嘀咕,闻言硬着头皮道:“不错,华夫人也还罢了,可华鹏这厮罪大恶极,前辈若是连他也放过,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药侠”冷哼一声道:“此次若非依靠老夫指点,你们两人怎能擒住他们夫妻?” “况且老夫的宽赦仅限今晚,倘若他们日后怙恶不悛,又犯在你们手里,老夫自然不会过问。” 这话表面上是在敲打端阳子,实际也是在警告唐素素,端阳子自然听得出来,权衡之下终是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前辈如此决定,贫道并无立场干涉,只是前辈许下的承诺,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药侠”摆摆手道:“老夫言出必行,玄阳的凝血症状已经解除,你们往集上的茅家老店跟他会合吧。” 端阳子心头诧喜,连忙深施一礼道:“如此多谢前辈,前辈神机妙算,贫道衷心钦服。” “药侠”干咳一声道:“不必给老夫灌迷魂汤,老夫只望你们守口如瓶,容许唐丫头夫妻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端阳子毕恭毕敬的道:“贫道醒得,那我们这便前往探望大师兄,前辈多多保重。” “药侠”漫应一声,端阳子和瑞阳子又一齐欠身施礼,之后并肩出门而去。 直到离开夫子庙百步开外,瑞阳子才长出了一口气,一面回头张望,一面讪讪的道:“怎么样道德经,我刚刚一句话都没说吧?” 端阳子反应过来,纳罕的道:“不错,师弟竟也有‘静若处子’的时候,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瑞阳子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前辈先声夺人,说只要我敢有半句多嘴,他便不医治大师兄,哼……” 端阳子正自失笑,瑞阳子已经迫不及待的道:“总算不用再学老四了,道德经你快讲讲,当初跟那位小娘子到底有什么风流韵事,又是怎么落得劳燕分飞,有情人难成眷属的?” 端阳子登时一滞,赶紧正声道:“师弟休要胡言,我跟华夫人只是数面之缘,哪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瑞阳子满脸不信,正待继续旁敲侧击,便听端阳子提高声音道:“师弟!你既是掌门弟子,又兼武艺出众,将来多半要晋升圣剑宫首座,所以平日还是要庄重一些,别总是如此惫懒。” 瑞阳子闻言一怔,随即不以为然的道:“道德经你可别咒我,那教头的职司辛苦得紧,不是我这种懒骨头当得了的。” 端阳子连连摇头道:“荒唐,栖凤宫首座叫做牢头,圣剑宫首座叫做教头,难道师弟心比天高,想当擎天宫首座不成?” 瑞阳子干笑道:“那更加当不得了,因为擎天宫首座叫做冤大头,哈……毕竟除了大师兄,这擎天宫首座的位子,任谁都坐不安稳,平白落得担惊受怕,不是冤大头又是什么?” 端阳子不禁皱眉道:“危言耸听,敢情师弟把本派当成皇宫大内,擎天宫当成太子东宫了吗?” 瑞阳子睨了端阳子一眼,嘿嘿一笑道:“哦~难道你对这冤大头的位子感兴趣?” 端阳子一正色道:“切莫胡言,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总之师弟日后还得多多上进,不可一味得过且过。” 瑞阳子打个哈哈,心中自有盘算,得过且过总也是过,哪个那么喜欢上进,便自己上进去吧~ 时近午夜,夫子庙中唯见“药侠”负手而立,恍似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直至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才听他冷哼一声道:“不必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 暗中之人似是一滞,片刻方凝声道:“胡公应该清楚,依照你我的约定,我没有这个义务。” “药侠”一言不发,抬手将头上那顶兜帽拂落,随即峻声道:“现在你有义务了。” 暗中之人轻咦一声,难掩诧异的道:“胡公展露真容,是打算结束咱们之间的约定了?” “药侠”寒着脸道:“老夫早有此意,今日正好跟你把话交代清楚。” 暗中之人叹了口气,接着倏见一条漆黑如墨的身影出现在“药侠”面前,他的装束与“药侠”一般无二,想来正是医治玄阳子的另一位“药侠”。 缓缓摇头之际,只听黑袍人道:“胡公何必如此呢?难道你对我已经忍无可忍?” “药侠”冷漠的道:“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药侠这号人物,这段时间你名为保护,实际却是监视,老夫的手段少说被你学去七成,应该满足了吧?” 黑袍人闻言一怔,愈发惊奇的道:“武林尚未靖平,定世中人对胡公仍旧颇为倚重,胡公为何选在此时退隐?” “药侠”——此时应该称呼他的本名胡翼空了,听罢冷冷一哂道:“以你如今的能为,足可取代老夫,何必老夫多事?正所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老夫耻与阳奉阴违之徒为伍!” 黑袍人反倒成为“药侠”,当下了然的道:“胡公如此愤怒,是因为苏琬珺之事吧?” “我早已察觉她来历可疑,此次也确证其身份并不单纯,左不过顺势而为罢了,胡公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胡翼空不禁怒喝道:“放屁!什么叫顺势而为?若是苏丫头出了意外,你如何跟老夫交代?” “药侠”淡淡的道:“我有十足的把握,薛华鹏那班人,绝非苏琬珺的对手。” 胡翼空怒极反笑,斩钉截铁的道:“好!既然你这么有主见,老夫着实无话可说,你我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好走不送!” “药侠”轻叹一声道:“胡公还请稍安勿躁,我这样做并无恶意,身为定世中人,你其实最清楚,即便我知道你们各自的隐秘身份,也绝不会故意针对你们。” 第0328章 夜探芳踪 耳听“药侠”的话软中带硬,胡翼空针锋相对的道:“但你仍然对我们这些定世中人分外留心,巴不得我们做些糊涂事,好让你名正言顺的‘替天行道’吧?” “药侠”登时一滞,鼻中沉哼道:“胡公太偏激了,我之所以组建定世七侠,是因为跟大家志同道合。倘若当真如你所说,你今日纵放华鹏夫妻,便是做了一件糊涂事,我为何不马上‘替天行道’?” 胡翼空冷哂道:“那只是因为你还用得着我们罢了,如今老夫去意已决,对你再没半点用处,你大可公开老夫的身份,江湖上从此便少去一名心怀叵测的魔物,而你也能高枕无忧,这岂非皆大欢喜?” “药侠”又是一滞,片刻方黯然道:“胡公对我成见已深,我再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但结束约定一事,还请胡公三思,毕竟如今天刀已殁,可咱们的事业尚未成功,的确无法再承受如此重大的损失。” 胡翼空断然道:“够了!咱们当初聚义,是为对抗净宇教,不是为了你的‘事业’!前次会晤老夫已经表明态度,你若非要一意孤行,老夫只好背盟弃约了!” “药侠”愈发气沮,讷讷间又听胡翼空道:“日后你若闲得发慌,大可继续监视老夫,老夫随时等你来取我性命!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说罢胡翼空扬长而去,“药侠”见状心生愠怒,当即沉声道:“胡公!你擅自纵放华鹏夫妻,可知他们二人已经对上行者?” 胡翼空倏地双拳紧握,语声冷厉的道:“行者是你找来的?” “药侠”摇摇头道:“非也,不过江湖人管江湖事,罪徒终究难逃劫数。” 胡翼空默然片刻,继续举步向外走去,同时凝声道:“是释生还是斩罪,是佛慈还是佛悲,尽在行者一念之间,老夫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唯有相信他的判断。” “药侠”闻言一怔,不由得加重语气道:“看来胡公还心存幻想,那稍后是否要我将两颗首级奉上?” 胡翼空脚步不停,分明嘲讽的道:“天尊,定世是你一手所创,但众人的心思,你又了解几分?” 说话间人影渐行渐远,“药侠”独自默立片刻,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兜帽无声滑落之际,赫然露出一张与夫子圣像差相仿佛的面庞。 “七绝天尊”首现真容,恍如隔世的对视之中,只余一片感慨莫名。 深夜的乔家庄祥和静谧,几乎称得上万籁俱寂,唯一的例外是庄子南边芙蓉姑娘的居处,此时里面正传出一阵不太和谐的音符,听起来十分暧昧难言。 蓦地音符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声厌烦的轻斥,须臾三条人影跌跌撞撞的溜了出来,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两条高大人影架着一条几近虚脱的矮小人影。 幽暗的室内火光一闪,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床上可见芙蓉姑娘懒洋洋的阖着双目,任凭一身脂腻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过了半晌,似乎稍稍感到有些寒冷,芙蓉姑娘拉过锦被盖在身上,跟着悠悠的道:“连老爷子,现在可以进来了吧?”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然而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一声干咳,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姑娘还是先整备一番得好,否则老夫只怕不便拜访。” 芙蓉姑娘轻俏一笑道:“深更半夜正好安寝,干嘛还要整备起来?反正连老爷子看都看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假正经么?” 苍老声音似是一滞,片刻方冷哼道:“姑娘与老夫敌友未辨,若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着实不太雅观。” 芙蓉姑娘发出一阵咯咯娇笑,笑罢才媚声道:“连老爷子,你的能为跟奴家相去甚远,不管是震魂石鼓,还是毒掌暗器,奴家都没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太过不留情面,连八方终是忍无可忍,索性推门而入,怒目圆睁的道:“艳芳姬,不必在这儿倚老卖老!” “你的功体被冠日先生所废,即便这些年依靠采补之术重筑根基,但受损的经脉绝对没法恢复,所以不是老夫夸口,你未必是老夫的对手!” 芙蓉姑娘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连老爷子不愧是郢襄一霸,即便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清奴家的来历,当真让人佩服。” 连八方没好气的道:“不必逞口舌之利,曾经的天下第一尤物,如今行事如此不堪。倘若冠日先生知道他的妻子私德不修,跟那三只废物翻云覆雨,恐怕真要气得活转过来了。” 芙蓉姑娘扑哧一笑道:“唷~连老爷子这‘废物’是埋汰谁呀?人家那三个和尚虽然其貌不扬,但随身的小和尚还勉强堪用,奴家自然来者不拒咯~” 连八方厌恶的一皱眉道:“够了,老夫今夜拜访,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想请你亮明态度,到底是愿意跟我们合作,还是继续跟樊飞那班人纠缠不清?” 芙蓉姑娘一怔道:“连老爷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小俊哥前日自断拇指,已经退隐江湖了,你们难道还不放过他?” 连八方冷笑道:“江湖之中尔虞我诈,谁能保证樊飞不是欲擒故纵,妄图败中求胜?” “何况即便老夫肯放,岳啸川和苏琬珺岂会善罢甘休?所以为长远计,还是先下手为强。”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芙蓉姑娘嗯声道:“连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这番分析头头是道。” “奴家先前的确跟小俊哥投缘,可他如今已经置身事外,奴家也没心情再过问你们之间的恩怨,所以连老爷子尽管放心,大可不必在意奴家的态度。” 连八方不以为然的道:“你跟樊飞打得火热,怎知他不是故意隐于幕后,让你出面来对付我们?” 芙蓉姑娘娥眉一剔,语带讥诮的道:“哦?连老爷子怎知奴家跟小俊哥打得火热,你亲眼见着了么?” 连八方正自一滞,又听芙蓉姑娘轻描淡写的道:“连老爷子身患隐疾,终生都不能人道,即便奴家和小俊哥当真打得火热,也轮不到你来吃飞醋吧?” 连八方闻言神色剧变,脱口厉斥道:“艳芳姬!你……欺人太甚!” 芙蓉姑娘嘻嘻一笑道:“别激动嘛连老爷子,天阉未必是坏事呀,至少不会有妻儿拖累,像你狼狈逃命的时候,总能少些顾虑吧?” 连八方凶相毕露,颤声怒喝道:“艳芳姬!今日老夫留你不得,受死吧!” 说罢连八方腾身暴起,一掌猛击向芙蓉姑娘的面门,芙蓉姑娘早有防备,顺势向里一滚,这一掌差之毫厘,没能打在她身上。 芙蓉姑娘这张床极为宽大,连八方站在床前,竟然够不到她。 芙蓉姑娘趁机旋身坐起,那张锦被似有意似无意的滑了下去,顿时显露出一身如雪肤光。 连八方看得气息一滞,忍不住嘶吼道:“艳芳姬!在老夫面前不必卖弄风情!” 芙蓉姑娘吃吃笑道:“这点无须连老爷子提醒,谁让你的小和尚太不中用呢?” 连八方气恨欲狂,对着芙蓉姑娘点出数道指风,其中夹杂着明显的腥气,显然蕴含剧毒。 芙蓉姑娘并不避让,反而挺胸直迎上来,全没将这位大名鼎鼎的“毒手鼓魔”放在眼里。 连八方登时错愕,紧接着倏觉眼前一黑,鼻中闻到一股暧昧的气息,惊惶之下急忙探手封出。 正在连八方醒悟发生何事之际,一缕指风堪堪点中他的膻中穴,立刻让他动弹不得。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看着被锦被完全盖住的连八方,好整以暇的道:“我说连老爷子,你这么莽撞行事,哪还像个老江湖,分明是个毛头小伙儿嘛~” 第0329章 老姜弥辣 耳听芙蓉姑娘语带戏谑,连八方着实气得须发皆颤,芙蓉姑娘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当下轻轻一笑道:“想必连老爷子是被戳到毕生痛处,所以才失了分寸,那可要奴家解开你的穴道,咱们再来比过?” 连八方勉强压下心头不忿,闷哼一声道:“不必了,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芙蓉姑娘莞尔道:“不错,连老爷子还有点枭雄气概,那么依照江湖规矩,奴家有理由取了你的性命吧?” 连八方长叹一声道:“的确,老夫非但知道你的底细,还不自量力跟你动手,你大可趁机杀掉老夫,再拿老夫的人头讨好樊飞。” 芙蓉姑娘抿嘴一笑道:“哦?看来连老爷子早有觉悟,那你今夜是特意跑来成全奴家喽?” 连八方黯然道:“老夫如今落得众叛亲离,与其惶惶如丧家之犬,倒不如就此作个了断。” 芙蓉姑娘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沉吟片刻方淡淡的道:“连老爷子,若非奴家有绝对的自信,恐怕真要怀疑你是他人假扮的了。” 连八方苦笑一声道:“老夫虽然学过一点粗浅的易容术,但你毕竟跟万应心教的教皇凤君卿情同姐妹,所以老夫岂敢班门弄斧?” 芙蓉姑娘微微一笑道:“既然连老爷子这么清楚利害,那你唱这一出是为什么?奴家可不是三岁孩童,绝不相信你是大彻大悟。” 连八方略一迟疑,随后郑重其事的道:“请姑娘先告知老夫,你跟樊飞是否还有瓜葛?” 芙蓉姑娘心下有谱,不置可否的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连八方干咳一声道:“如果姑娘跟樊飞还有瓜葛,老夫今夜自然完纳劫数,但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姑娘也不必急着取老夫的性命,以免反而惹祸上身啊。” 芙蓉姑娘轻哼一声,意似不屑的道:“连老爷子是在威胁奴家么?毕竟奴家的身份不足为外人道,今夜若不将你杀掉,奴家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连八方赶忙正声道:“姑娘多虑了,你我往日无寃、近日无仇,老夫岂会故意坑害你?” 芙蓉姑娘哂然道:“既然往日无寃、近日无仇,连老爷子为何欺上门来,对奴家喊打喊杀?” 连八方大为尴尬,勉强隐忍着道:“老夫此来原本只为试探,若非姑娘欺人太甚,老夫怎会恼羞成怒?当然老夫行事也有不妥,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芙蓉姑娘见连八方态度尚可,转念间收回那张锦被,一面披在身上,一面悠悠的道:“连老爷子这番试探,代价可真不小,即便奴家本来没打算为难你,现在却忍不住想拿你的人头向小俊哥献宝了。” 连八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的道:“先前唐突之处,老夫自认理亏,但若没有足够的试探,老夫实在不能放心跟姑娘合作。” 芙蓉姑娘失笑道:“合作?连老爷子当奴家是傻瓜吗?你们这几个魔教余孽,如今都好似疫鬼瘟神一般,奴家避之唯恐不及,又有什么理由跟你们合作?” 连八方神色一整,压低声音道:“姑娘错了,合作范围仅限你我,没有第三人。” 芙蓉姑娘微讶道:“哦?难道连老爷子跟策师大人的合作已经破局了?” 连八方冷笑一声道:“原本便是虚伪的合作,哪来破局的说法?老夫不敢自夸智计过人,但还没蠢到跟濮阳尚这种人真心合作。” 芙蓉姑娘嘻嘻一笑道:“连老爷子这一把年纪,果然没活在狗身上,可是‘你’或者‘你们’,对于奴家而言,有什么区别呢?” 连八方讪讪的道:“老夫总归不像濮阳尚那么毫无底线,何况老夫有足够的自信,今日在此开出的价码,足以令姑娘为之动心。” 芙蓉姑娘媚眼斜乜,吃吃低笑道:“连老爷子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奴家眼下除了床笫之间的那点私事,便再没什么别的需求,连老爷子能满足奴家吗?” 连八方老脸一红,忍着气道:“姑娘功体被废,想必从来都没放弃寻求恢复之法吧?虽然你如今已经退隐江湖,但难保没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可并非人人都像樊飞那么开通。” 芙蓉姑娘叹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奇经八脉一同损毁,即便大罗金仙都未必有辙,奴家又岂敢奢望还能恢复?不过以奴家的手段而论,自保足称绰绰有余,连老爷子真是多虑了。” 连八方不以为然的道:“姑娘何必自欺欺人,老夫在此郑重承诺,只要你我这次合作愉快,姑娘的功体便可恢复如初,到时候你不但真正自保无虞,甚至还有机会重现当年的辉煌。” 芙蓉姑娘面现讥哂的道:“连老爷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奴家只知道你在用毒方面颇有手段,却不知你在医术方面也有这等造诣。” 连八方打个哈哈道:“老夫自然没有逆转造化的能耐,但有一样东西可以。” 芙蓉姑娘心中一动,蹙眉沉吟着道:“东西?世上虽然有不少珍奇药物,但没有哪种可以重塑经脉吧?” 连八方面现得色,慢条斯理的道:“那是因为姑娘忘了一件东西——地冥皇脉,九窍心血。” 芙蓉姑娘为之一愕,随即摇摇头道:“我说连老爷子,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地冥魔族销声匿迹已经超过一甲子,更何况是一向人丁稀薄的地冥皇脉?难道你想撺掇奴家去定世山跳洗心潭吗?” 连八方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姑娘无须怀疑,如今天下除了老夫之外,恐怕再没任何人能提供给你九窍心血的下落,只要姑娘愿意跟老夫合作,九窍心血注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芙蓉姑娘笑容稍敛,眸光转动间淡淡的道:“连老爷子言之凿凿,但奴家怎知你不是信口开河?” 连八方一正色道:“老夫怎敢欺骗姑娘,姑娘若是心存疑虑,老夫可以当天立誓。” 芙蓉姑娘不禁哂然道:“行了吧连老爷子,倘若奴家还相信赌咒发誓那一套,这一把年纪岂不是白活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痛快说出九窍心血的下落,要么以后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说话间芙蓉姑娘的纤掌已经按在连八方心口,只须劲力微吐,便能让他立毙当场。 连八方大大一滞,心念电转间轻叹道:“姑娘如此强势逼迫,老夫若是轻易屈服,那以后才真是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芙蓉姑娘微微一顿,终是莞尔道:“连老爷子果然年老成精,知道若是随便捏造,必定逃不过奴家的法眼。呵……那不妨说来听听,要奴家怎样配合,你才肯说出九窍心血的下落?” 连八方暗暗松了口气,当下干咳一声道:“老夫自然不敢捏造事实敷衍姑娘,但只要姑娘配合老夫杀掉岳啸川和苏琬珺,老夫便自愿说出九窍心血的下落,帮助姑娘早日恢复功体。” 芙蓉姑娘早已猜到几分,一时之间沉吟不语,连八方见状又劝说道:“姑娘何必犹豫呢,即便你对樊飞还不死心,杀掉情敌苏琬珺,也是利大于弊,而岳啸川眼下重伤在身,正是杀他最好的时机啊。” 芙蓉姑娘似乎有些动心,片刻方缓缓的道:“连老爷子的确善于审时度势,可你方才若是信口雌黄,那奴家岂不成了冤大头?最后鱼儿没偷着,反倒落得一身腥,这又是何苦来哉?” 连八方无奈一叹道:“老夫自认已经释出足够的善意,何况姑娘如果发现不对,大可随时终止合作,甚至杀了老夫泄愤都行,但老夫的确是一片赤诚,真心希望能和姑娘各取所需,从而相得益彰啊。” (本章完) 第0330章 情场憾事 芙蓉姑娘艳如春花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看起来仍是有所顾虑,连八方不由得心生焦躁,正待继续卖力劝说,便听她轻咳一声道: “连老爷子宁愿冒险来找奴家合作,都不愿跟策师大人同舟共济,但是如此一来,咱们两人都作了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却能躲在幕后,坐收渔人之利,这样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连八方一正色道:“与其与狼共舞,不如敬而远之,如今我们四人之间关系微妙,老夫委实不得不防。所幸濮阳尚已经被老夫诓去武夷山诸峰,谅他踏破铁鞋也寻不到欲寻之人,短时间内不必理会。” 芙蓉姑娘暗暗点头,终是沉声道:“连八方,但愿你所言是真,否则若是惹动我的怒火,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罢纤指一曲,独门真力过处,立刻解开连八方身上的禁制,接着一扬眉道:“明日戌时三刻,我会去上次咱们见面的地方找你,希望你善自珍重,别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连八方活动了一下酸麻的筋骨,掀髯一笑道:“一切听凭姑娘吩咐,今夜叨扰已久,老夫也该告辞了,明日咱们再商讨合作细节。” 芙蓉姑娘点了点头,看着连八方一派坦然的开门而去,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明日……的确是该有所决断了。 晨曦初现,微风拂掠,空气中残留着些许冷意。 苏琬珺静立于晨风之中,满头秀发随意飘洒而下,平添一种自然的美感。 蓦地只听门扉轻启,随即传来一声夸张的哈欠,苏琬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楚楚妹妹早啊。” 孙楚楚云鬓微散,先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嘻嘻的道:“是呀,忙了一天半宿,我真的累惨了,本来的确是想睡个懒觉。” “可想到今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瞒着啸哥哥,也不用再挖空心思算计苏姐姐,我便忍不住高兴得笑醒过来,这样总是睡不安稳,干脆早早起来喽。” 苏琬珺为之莞尔,缓缓点头道:“妹妹能放下心结便好,岳兄心胸宽广,不以世俗偏见待人,咱们两个何其幸甚。” 孙楚楚嗯了一声,面现关切的道:“姐姐是不是整晚都没睡啊,脸色变得这么差。” 小书亭 苏琬珺微感窘迫,低咳一声道:“多谢妹妹关心,前辈昨夜交待之事,我还得仔细思量一番,等想通个中关窍,再休息也不迟。” 孙楚楚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姐姐尽管放心吧,既然前辈把啸哥哥托付给你,当然是对你有十足的信任。只不过他居然信你还多过信我,而且交待完事情便直接落跑,我真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苏琬珺哑然失笑,孙楚楚见状娇嗔道:“姐姐你还笑,昨晚你非但不帮我,还帮着前辈打掩护,让他堂而皇之的溜走,这算不算纵放之罪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琬珺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妹妹能否告诉我,前辈和古教主之间有何纠葛?为何他要不辞而别?难道真是心中有愧?” 孙楚楚暗吃一惊,连忙分辩道:“姐姐千万别多心,前辈没做过对不起我师父的事情。” “他之所以选择不辞而别,也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苏琬珺暗暗点头,索性轻咳一声道:“即便妹妹不肯说,我也能猜到十之八九,其实昨日唐素素跟薛华鹏合演的那出戏,角色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孙楚楚脸色微变,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苏琬珺见状愈发笃定的道:“‘谭俪彩’自然是古教主的化名,而为了挽救对方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青春年华的,恐怕正是药侠前辈吧?” 孙楚楚面现戚色,讷讷间只听苏琬珺轻叹道:“昨晚我见到前辈的真容,瞬间豁然开朗,前辈如此仁心仁术,倘若换做我是古教主,必定也会倾心相许。” 孙楚楚终于红了眼眶,半晌方幽幽的道:“我师父对前辈一心一意,前辈对我师父却总是若即若离,所以我才想把他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去投靠我师父。” 苏琬珺同样满心凄恻,当下喟然一叹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便是如此,或许是因为不必要的自卑,便生出许多难以弥补的憾事,如今只盼前辈早日放下心结,与古教主白头偕老。” 孙楚楚嗯了一声,俏脸微红的道:“姐姐真是的,三言两语便又从我身上挖出一桩秘辛,我真的那么好对付么?” 苏琬珺轻抚着孙楚楚的秀发,语带诚恳的道:“妹妹秉性纯善,着实让我由衷欣羡。”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姐姐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让我选聪明还是纯善,我肯定选聪明。” 苏琬珺摇头一笑,接着又听孙楚楚道:“啸哥哥还没醒,姐姐也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苏琬珺面现踟蹰之色,孙楚楚觑得分明,俨似了然的道:“姐姐难道是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损及你的名节?哼……你们中原汉人这个最讨厌,老是用条条框框把人绑得死死的。” “咱们毕竟是江湖儿女,干嘛要学那套虚文?漫说啸哥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即便屋里睡的真是薛华鹏之流,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还怕什么流言蜚语?” 苏琬珺芳心忐忑,垂首涩声道:“问心无愧自是该然,但中原人的确最重礼法,我也不能免俗。妹妹已经跟岳兄结义,我却是待嫁之妇,愈发多有不便。” 孙楚楚知道不能勉强苏琬珺,无奈怏怏的道:“好吧,那姐姐看着办,我先去洗漱了,回来咱们一起盖间屋子,专门给你休息。” 苏琬珺明知孙楚楚是玩笑,便也一笑置之,孙楚楚却又一本正经的道:“单有屋子还不够,总得备齐床铺箱柜、妆台奁镜、锅碗瓢盆、衣裙鞋袜……”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断道:“好了,妹妹说得这么热闹,难道想把整个飨香乡都搬过来吗?” 孙楚楚吃吃笑道:“那我当然求之不得,可对姐姐来说,恐怕还不够呢。” 苏琬珺啼笑皆非的道:“这是什么话,我有那么难伺候吗?” 孙楚楚坏笑着道:“难伺候倒未必,可不管物资多么齐备,总还差一个樊飞呀。” 苏琬珺更加气笑不得,孙楚楚见机得早,不等她还以颜色,早已咯咯娇笑着飞身遁去。 稍后孙楚楚携了泉水回返,两女说笑间洗漱完毕,之后便依照“药侠”的吩咐,开始整治药材。 苏琬珺心系岳啸川的安危,凡事莫不力求谨慎细致,而孙楚楚则凭借药理上的修为,着实过了一把“名师”的瘾。 不知不觉时近正午,苏琬珺蹙眉沉吟着道:“岳兄怎么还没醒来,不会发生意外吧?” 孙楚楚自信满满的道:“姐姐别胡乱担心啦,啸哥哥体质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才叫‘高枕无忧’呢。记得上次他受了重伤,足足躺了三天两夜没醒,结果第四天醒过来,伤已经好了一大半。” “倒是我那一阵没少担心,整日哭天抹泪的全没着落,哼……反正自那以后,我便懒得管他,让他自己睡大觉去。” 苏琬珺点头嗯声道:“岳兄的确天赋异禀,我先前竟然从没留意,真是惭愧之至。” 孙楚楚心中一动,红着脸道:“是啊,最近啸哥哥跟你们在一起,当然是百般周全,连根寒毛都伤不到,哪像我只会拖累他,难怪他动不动便要赶我走。” 苏琬珺不意惹出孙楚楚这番话来,转念间一本正经的道:“原来岳兄是因为这个,才故意疏远妹妹,那今后咱们两个同病相怜,都要准备好被他赶走了。” 第0331章 昆仑六子 孙楚楚知道苏琬珺纯属调侃,忍不住扑哧一笑,苏琬珺见状莞尔道:“你呀,还真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先前我说你是小孩子,看来真是没说错呢。” 孙楚楚吐吐舌尖,撒着娇道:“好嘛~我承认还是小孩子,倘若小孩子肚子饿了,大人该不该给她买东西吃呀?” 苏琬珺翟然一醒,点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妹妹这便去往集上,买些吃食回来吧。” 说罢苏琬珺径自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孙楚楚老实不客气的全接了过去,然后坏笑着道:“姐姐可别心疼,小孩子便是这种做派,幸亏眼下不是年节,否则我还得管你要压岁钱呢。” 苏琬珺暗自扶额,苦笑之余叮嘱道:“三叶集上恐怕还有净宇教的余孽活动,妹妹切记小心谨慎。” 孙楚楚漫应一声,转眼间便去得远了,苏琬珺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闯荡江湖练就的灵觉敏锐异常,蓦地只见苏琬珺神情一肃,明眸觑定之际,凛然沉声道:“不知哪位朋友到访,藏头缩尾已属多余,还请朋友现身一见。”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甜腻的娇笑传来道:“唷~小妹妹真是好警觉呀,不过奴家之所以隐匿行迹,是为了不打搅大胡子小哥休息,小妹妹千万别误会啊。” 飒然香风之中,窈窕人影乍现,但见芙蓉姑娘款款走近,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微笑,一时之间竟让周遭环境都透出一片迷魅之相。 时近午末,三叶集上的小食摊生意红火,称得上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其中最惹眼的贵客,还得算东首那六位“道爷道娘”——虽然掌柜的一片虔诚,还专门留出座位,等待昆仑派众人大驾光临,但每次听到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真如仍是觉得窘迫不已。 这时又见掌柜的殷勤的靠了过来,满脸堆笑的道:“各位道爷道娘还要点什么,小店甭管什么都是半价,你们几位千万别客气。” 赤阳子欠身为礼道:“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本派规矩所限,实在不敢劳烦。” 掌柜的看看桌上的六碗素面,分明感慨的道:“也罢,各位道爷道娘都是修仙的高人,那你们慢用,我不打搅了。” 他说罢转身欲去,真如心中一动,轻声呼唤道:“掌柜的请稍等。” 掌柜的精神一振,回过头来道:“道娘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催——啊不,亲自去做。” 真如大为尴尬,勉强一笑道:“不是,贫道是想说这两日多有叨扰,但我们明日便要离开,所以掌柜的不必再为我们留座位了。” 掌柜的登时一愕,顿了顿才讷讷的道:“这是怎么话说的,道爷道娘们先前打跑了恶人,我还没报答你们的恩德呢,你们要这么走了,真让我舍不得啊。” 掌柜的这厢长吁短叹,那边早已收工的瑞阳子则心生纳罕,低声向旁边的端阳子道:“明天真的要走吗?我怎么不知道?” 端阳子头也不抬的道:“你以为我知道么,总之一切听小师妹的安排便是。” 瑞阳子听得不得要领,转向赤阳子道:“老三你什么意见?咱们不抓连老怪了?” 赤阳子微颔首道:“大师兄的伤势刚刚好转,咱们还是先回本派,等大师兄伤势痊愈再下山擒魔。” 瑞阳子为之哑然,片刻方苦笑道:“好吧,回去便回去,左不过都是素面,在哪儿吃都一样。” 端阳子暗自好笑,跟着轻咦一声,凑近过来低低的道:“师弟你看,那不是孙姑娘?” 瑞阳子方才一怔,对面的靖阳子已经下意识的转头望去,正巧那边的孙楚楚也向这边瞟了过来。 两人这一照面,孙楚楚偏头微微一笑,倒把靖阳子弄得脸上一热,忙不迭的回过头来。 端阳子依旧神色俨然的低头吃面,瑞阳子则饶有兴味的瞄着靖阳子,脸上忍不住漾起了笑纹。 靖阳子大为局促,心念电转间低哼一声,手指蘸着面汤,在桌上点画出一尾鲤鱼的形状。 这下瑞阳子可笑不出来了,难掩尴尬的干咳一声,便待拿袖子去抹,无奈旁边的端阳子眼睛雪亮,见状呵呵一笑道:“哦?真是好一尾漂亮的大红鲤呀~” 瑞阳子愈发尴尬,讪讪的道:“古有画饼充饥,今有画鱼充数,老四真是有心了。” 靖阳子干哼一声,真如则浅浅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向孙楚楚招手道:“孙姑娘久见了,可否过来稍坐,与贫道叙谈叙谈?” 孙楚楚已经买好一包吃食和两葫芦米酒,闻言淡笑道:“真如姐姐盛情相邀,小妹本来不该拒绝,但贵派的规矩实在太大,请恕小妹不敢高攀。” 真如见孙楚楚便要离去,连忙提高声音道:“孙姑娘请暂留玉趾,贫道有要事相告。” 孙楚楚微一犹豫,略略走近道:“真如姐姐请说,小妹洗耳恭听。” 真如裣衽为礼道:“多谢孙姑娘体谅,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自乔家庄来此途中,遇见少林寺的金铜铁三位佛友,据他们亲口所说,樊少侠似乎出了意外。” 孙楚楚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真如姐姐这是怎么啦,那三个假和尚惯会搬弄是非,都是满嘴跑舌头的角色,他们的话怎么能信呢?” 真如缓缓摇头道:“孙姑娘切莫掉以轻心,毕竟兹事体大,还请你亲口转告苏姑娘和岳少侠。” 孙楚楚仍是漫不经心的道:“好吧,具体情形是怎样,还请真如姐姐告知。” 真如轻咳一声道:“据三位佛友所言,樊少侠在云雾山遭遇七大高手围攻,最终败下阵来,还被削断双手拇指,无奈之下宣布金盆洗手,自此退出江湖。” 孙楚楚秀眉微蹙,迟疑着道:“竟然有这种事?不知是哪七大高手围攻樊飞?” 真如似是有些碍口,片刻方讷讷的道:“具体三位佛友没有说清,只说七大高手包括他们三位在内。” 孙楚楚扑哧一笑,摆摆手道:“知道了,多谢真如姐姐告知,小妹先走一步,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孙楚楚展动身形,一溜烟般绝尘而去,真如看出她不以为意,只能摇了摇头,此时端阳子钦佩的道:“还是小师妹口才好啊,这么言简意赅,便能将事情说清楚,我真是甘拜下风。” 真如矜持一笑,只听瑞阳子嘿然道:“岂止甘拜下风,简直五体投地。” “不然凭道德经你的口才,又是什么‘东南西北中发白七大高手’,还有什么‘金盆断手退出江湖’的,谁听了不得当场抓狂?” 端阳子顿时哑口无言,只好大口吃面来掩饰尴尬,瑞阳子见状一本正经的道:“诶~我说道德经你呀,可得注意保持斯文啊。” 说罢瑞阳子故作斯文的拿起筷子,蘸着面汤送入口中。端阳子为之气结,再加上方才吃得稍微急了些,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 瑞阳子一面帮端阳子拍背,一面更显揶揄的道:“淡定,道德经你淡定,一定要注意端正道风,肃穆道仪呀~” 眼见端阳子窘得无以复加,真如虽然极力掩饰,可还是露出一丝笑意,而在她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玄阳子,脸上也露出欣慰之色。 孙楚楚别过昆仑派众人,沿着原路返回药居,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眼看昨天路过的小溪出现在眼前,她索性捡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好整以暇的休息起来。 不过片刻工夫,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位樵夫打扮的中年人自山下走了上来。 此人看来年逾不惑,容色已经显得十分苍老,行走之间气喘吁吁,额头上淌下黄豆大小的汗珠,一副宿疾缠身的模样。 第0332章 毒技争锋 孙楚楚饶有兴味的看着中年樵夫,等他走近过来,这才娇声招呼道:“老伯累了吧,不如坐下喝点水,然后吃点东西,待会儿再走如何?” 中年樵夫瞟了孙楚楚一眼,挤出个笑容道:“不了,家里婆娘生病卧床不起,咱得赶紧上山采药,可不敢随便耽搁。” 孙楚楚微觉诧异,眨眨眼道:“集上的郎中治不好老伯娘子的病么?您是从哪儿听说山上能采到灵药的?” 中年樵夫叹口气道:“没法子哟,家里婆娘常年病恹恹的,吃了郎中开的药也不见好。咱想起以前有人说过,山上能采到灵药,所以才来碰碰运气,好歹死马也能当成活马医不是?” 孙楚楚露出钦佩之色,拿出干粮米酒,上前递给中年樵夫道:“老伯自己也病得不轻,还能为了自家娘子跋山涉水,这份深情厚谊,小女子看了实在感动,这点吃食您千万别推辞。” 中年樵夫一边推让,一边面红耳赤的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咱可不能平白拿姑娘的吃食,不然咱给你钱?” 孙楚楚嗔声道:“老伯这是什么话,真把我当成强买强卖的小贩了么?” “看您这一头的汗,还是先喝点米酒,赶紧润润喉咙吧。” 说罢孙楚楚打开葫芦盖,把一葫芦米酒硬塞到中年樵夫手里。中年樵夫盛情难却,只好沾唇抿了两口,跟着满含感激的道:“姑娘人美心更美,咱真是承情了。” 孙楚楚笑眯眯的道:“老伯折煞小女子了,不知你家娘子身患何种病症,小女子粗通医术,或许能帮上老伯的忙。” 中年樵夫苦笑道:“姑娘的好心咱记下了,但家里婆娘病得太重,而且这病还会传人,咱不能害了姑娘不是?” 孙楚楚悠悠的道:“是么?既然老伯的娘子病得这么重,那先前在小食摊上的时候,您怎么还有空躲在暗处,偷偷监视小女子呢?” 中年樵夫霍地一惊,急忙跳开三尺,变颜变色的道:“你!咳……原来你早发现了。” 孙楚楚抿嘴一笑道:“老伯原本不是专门干蹑踪潜行这一行的吧,看来连老怪穷途末路,真的是无兵可调了。” 中年樵夫沮丧的低下头去,瓮声瓮气的道:“既然你早发现了,干嘛当时不揭穿本席,本席绝对敌不过你和昆仑派那帮人联手。” 孙楚楚点头道:“说得不错,可要让你被昆仑派的人捉住,那连老怪的行踪不也被他们知道了,这我可不愿意。” 中年樵夫神色一缓,分明哂然道:“原来如此,但现在你这鬼丫头势单力孤,难道还妄想擒下本席?” 他说罢蓦地沉喝一声,遍身真气瞬间激荡,一道酒箭自喉中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孙楚楚见状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道:“老伯呀老伯,我这鬼丫头虽然不才,可还不至于用那种低劣的手法给你下毒吧?好好的米酒不懂得享受,非要糟蹋掉,老伯真是多此一举。” 中年樵夫冷笑道:“少在这儿故弄玄虚,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只能请你跟本席走一趟了。” 孙楚楚嘻嘻一笑道:“跟老伯走一趟,我倒是没意见,问题是你眼下还走得动么?” 中年樵夫听得一怔,连忙暗中运气查探,须臾只听他鼻中一哼,面现狞笑的道:“鬼丫头根本是虚言恫吓,本席岂会受你的蛊惑,还是乖乖跟本席走吧。” 他说罢举步逼近孙楚楚,孙楚楚似乎有些慌乱,一面步步后退,一面强自镇定的道:“老伯别执迷不悟了,最好再仔细检查一遍,免得聪明反被聪明误。” 中年樵夫不屑的道:“鬼丫头还在虚张声势,其实本席心知肚明,你无非是想引我分心,然后再趁机作手。哈……本席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岂会轻易着了你的道,劝你还是认命吧。” 话虽如此,中年樵夫仍是运气速查了一遍,所幸体内的确殊无异状。这下他越发笃定,全神贯注逼近之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孙楚楚一直退到溪边,这才眨眨眼睛,语带揶揄的道:“老伯还没感觉么,这反应太迟钝了吧?还是你明明已经毒发,却故意硬撑着呢?” 中年樵夫心中毕竟还有一丝犹疑,忍不住又运气默查了一遍。孰料这次真把他骇得呆立当场,原来他整个身子都生出麻木之感,转眼间便动弹不得。 孙楚楚见状得意一笑道:“怎么样老伯,现在相信我没骗你了吧?” 中年樵夫狠狠瞪着孙楚楚,咬牙切齿的道:“鬼丫头,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孙楚楚款款走近,笑靥如花的道:“老伯实在太天真了,即便你把毒酒吐出来,也不代表没中毒呀。” 中年樵夫哪里肯信,兀自冷着脸道:“不可能,本席方才分明没有中毒,一定是你后来又暗中做了手脚。” 孙楚楚一脸无辜的道:“哪有,老伯的修为比我高出一截,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做手脚呢?” 中年樵夫其实也想不通,毕竟他一直屏息静气,孙楚楚又步步后退,一直与他保持距离,怎有机会再来下毒? 孙楚楚见到中年樵夫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咯咯娇笑道:“老伯啊,其实你本来中的并不是毒药,反而是能够提神醒脑的补药。” “只可惜你一直闭着呼吸,这补药得不到自然气息的调和,结果慢慢转化成了毒药,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中年樵夫听得目瞪口呆,片刻方喃喃自语道:“世上竟有这种药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孙楚楚得意洋洋的道:“老伯当然没听说过,即便连老怪本人来了,也不会明白个中关窍。” “因为这种‘痹息散’,正是我自己发现和提炼出来的,天底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中年樵夫叹了口气,俨然感慨的道:“原来如此,鬼丫头果然是难得的良才美玉,本席这回真是甘拜下风了。” 孙楚楚笑嘻嘻的道:“多谢老伯夸奖,冲你这份愿赌服输的痛快劲儿,只要你肯帮忙抓住连老怪,我便不再为难你。” 中年樵夫打个哈哈,悠悠的道:“鬼丫头,何必那么费事呢?” 他这一开口,声音竟与之前完全不同,孙楚楚心头一震,脱口惊呼道:“你!原来你便是连老怪?!” 中年樵夫不温不火的道:“你的‘痹息散’虽然效果不错,但用在老夫身上,总归还差点火候。” 他说罢更不迟疑,迅若雷霆般一指点出,正中孙楚楚的肩井穴。 孙楚楚的武功远远不及,根本无从因应,羞恨之余厉声道:“好你个连老怪,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早已偷偷解了毒!” 中年樵夫正是“毒手鼓魔”连八方,只见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居高临下的道:“鬼丫头,老夫爱惜你的人才,只要你肯拜老夫为师,老夫便不再为难你。” 孙楚楚闭上眼睛,极尽冷厉的道:“连老怪,你眼下虽然看起来没事,实际却余毒未消,劝你别得意的太早,免得最后落得作法自毙!” 连八方淡淡的道:“这个便不劳鬼丫头费心了,老夫先免费给你上一课,在真正掌握局势之前,千万别得意忘形,记住了吗?” 孙楚楚狠啐一声道:“连老怪,你在这儿少卖狂,今天本姑娘认栽了,以后咱们走着瞧!” 连八方沉笑一声道:“来日方长,走着瞧倒也无妨,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得去拜访一下你那位重伤在身的义兄了。” 说罢连八方挟起孙楚楚,健步如飞的往山上而去。孙楚楚既是羞愤又是悔恨,美眸之中珠泪盈盈,倒真是应了那句“楚楚可怜”。 (本章完) 第0333章 神机霹雳 古峰山药居之外,芙蓉姑娘款款而来,苏琬珺一面暗自戒备,一面敛衽为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芙蓉姑娘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之际,不无感慨的道:“小妹妹的确堪称绝代佳人,跟小俊哥正是天作之合,可你在这儿悠闲度日,全然不知小俊哥遭了大难呢。” 苏琬珺心头一凛,脱口惊问道:“难道樊飞所办之事出了差错?” 芙蓉姑娘并不答话,径自怀中取出香帕,细细擦拭起额头上的汗珠来。此时日正当中,她又是连夜赶来,这回倒真不是做作。 苏琬珺虽然担忧樊飞的安危,但见状也不好出言催促,只能耐住性子等待。 芙蓉姑娘暗暗点头,接着喟然道:“何止出了差错,小俊哥明明机智通达,行事却偏偏恁地迂腐,再加上那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紫脸怪一直苦苦相逼,他最终被迫自残肢体,借此表明心迹。” 苏琬珺心头巨震,不由得惊呼道:“自残肢体?!前辈可否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 芙蓉姑娘瞟了苏琬珺一眼,轻轻一叹道:“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奴家实在来不及阻止,小妹妹可别埋怨奴家呀。” 原来芙蓉姑娘当日隐在暗中,这时径将窥见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苏琬珺听罢颇多疑惑,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芙蓉姑娘察颜观色,蹙着眉尖道:“小妹妹的反应这么冷淡,难道不相信奴家说的话?” 苏琬珺微微回神,面现歉然的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岂敢怀疑你,但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不知是否樊飞亲自请托前辈来传递口信?” 芙蓉姑娘面色稍霁,微颔首道:“小妹妹还算聪明,小俊哥确实要奴家转告你,他有一句口信留在事发当地,小妹妹一见便知原委。” 苏琬珺讶然道:“只有如此么?他没说要来跟我们会合?” 芙蓉姑娘盯了苏琬珺一眼,鼻中轻哼道:“小妹妹,小俊哥都被你们拖累成那样了,你还忍心让他亲力亲为,继续为你的‘岳兄’卖命吗?” 苏琬珺闻言一愕,正待出言解释,芙蓉姑娘已经摆摆手道:“总之孰轻孰重,小妹妹自己分辨,奴家其实没资格置喙。只不过事已至此,你总该跟奴家走上一遭,去看看小俊哥到底留了什么口信吧?” 苏琬珺略一踟蹰,终是讷讷的道:“岳兄如今伤势未愈,暗中又有宵小窥伺,晚辈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可否请前辈留下路观图,日后晚辈再按图索骥,去事发地点仔细查看。” 芙蓉姑娘娥眉一挑,连连冷笑道:“哦?看来在小妹妹心中,还是你家‘岳兄’更有分量喽?唉……当日奴家便该不顾小俊哥的严词拒绝,纵然死缠烂打,也要将他抢到手。” 苏琬珺为之一滞,无奈摇摇头道:“前辈一片照拂之意,晚辈代表樊飞衷心致谢,但毕竟事有轻重缓急,相信他会赞同晚辈的决定。” 芙蓉姑娘冷目斜睨,半晌方叹口气道:“罢了,奴家好人做到底,小妹妹尽管放心去云雾山,你家‘岳兄’暂时交给奴家照料便好。” 苏琬珺闻言心中一动,但转念间又警觉起来,当下斟酌着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可我们与前辈交情浅薄,着实不敢将前辈牵涉其中。” 芙蓉姑娘神色更冷,语声沉缓的道:“说来说去,小妹妹还是不肯相信奴家,奴家屡次对你们释出善意,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倘若早知如此,奴家何必白跑一趟,直接带连八方来岂不更好?” 苏琬珺正自一震,芙蓉姑娘已经干脆的道:“小妹妹不必吃惊,昨晚连八方主动来找奴家,想跟奴家联手对付你们,试问奴家如果当真与他合作,你们眼下又会是何等光景?” 苏琬珺登时哑口无言,讷讷间又听芙蓉姑娘道:“本来奴家见到小妹妹和小俊哥女貌郎才、天生一对,衷心盼望你们能心心相印、琴瑟和鸣,可小妹妹当真让奴家失望透顶。” 苏琬珺深施一礼,满含诚恳的道:“前辈如此厚爱,晚辈实在诚惶诚恐,但毕竟事关岳兄的性命安危,所以此次只能谢绝前辈的好意。日后晚辈自会登门拜访,与前辈推心置腹,再不敢有半分怀疑。” 芙蓉姑娘大不以为然,当即冷哂道:“果然又是你家‘岳兄’,唉……小妹妹既然执迷不悟,奴家只好勉为其难,再做一次恶人了。” 她说罢径自腰间革囊中取出一物,苏琬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此物状如蒺藜,约摸有鸽卵大小,通体漆黑如墨,泛出沉冷的金属光泽。 这下可由不得苏琬珺为之色变,满怀警惕的道:“神机门霹雳子?前辈究竟想干什么?” 芙蓉姑娘悠悠的道:“小妹妹,倘若你家‘岳兄’被炸成齑粉,那你总该了无牵挂,跟随奴家去云雾山了吧?” 苏琬珺强抑心头震骇,疾言厉色的道:“前辈且慢!还请你慎重决断,倘若你当真行此恶事,那不仅是罔顾公理正义,更是彻底与我们决裂!”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芙蓉姑娘叹笑道:“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公理正义对奴家而言,不过是个笑话,所以奴家只凭自己的意愿行事。至于说到决裂,奴家一心为小俊哥着想,其他人可顾不得了。” 苏琬珺心知多言无益,觑准时机蓦地电射而出,劈手去夺那霹雳子。 芙蓉姑娘见状面现哂然,纤指微微一扣,霹雳子的机簧当即启动,闪开苏琬珺这一击同时,不温不火的道:“小妹妹,这霹雳子凶险非常,若是引爆了它,咱们都得枉做冤魂,所以你别再苦苦相逼了吧?” 苏琬珺不为所动,反而沉声道:“前辈既然知道此物凶险,还请小心收起才好,晚辈衷心感激不尽。” 芙蓉姑娘嫣然一笑道:“好啊,奴家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小妹妹请先住手,容奴家将此物收起。” 苏琬珺冷然道:“前辈愿意配合最好,请你先行住手,将霹雳子交予晚辈。” 芙蓉姑娘似是一滞,娥眉紧蹙的道:“总之小妹妹还是不肯相信奴家,那便看谁技高一筹了。” 说话间招来式往更加激烈,苏琬珺虽然心急如焚,可又担心不慎引爆了霹雳子,所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反观芙蓉姑娘却是好整以暇,娇躯穿花蝴蝶般来去自如,姿态优美之余,更是无懈可击。 转眼间两人拼过二十招,只听芙蓉姑娘称赞道:“小妹妹这身修为,当真非同小可,看来奴家不能再藏私了。” 说罢倏见芙蓉姑娘娇躯挪移,霎时分出七道幻影。苏琬珺顿觉眼前一花,咬牙间玉女飞绫展若匹练,绚丽华光将那七道幻影尽数笼罩。 飞绫漫卷过处,幻影立告消散,但苏琬珺只觉心下猛沉,因为她清楚并未伤到芙蓉姑娘,果然只听芙蓉姑娘慵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小妹妹,你尽力了。” 分明讥诮的话语之中,赫见一道乌光划过,带着刺耳的尖啸,向着草庐电射而去! 眼见霹雳子凌空飞射,苏琬珺根本无暇多想,下意识的摘下无瑕玉簪,流星赶月般脱手掷出。 一乌一碧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随即只听一声震天巨响,爆炸的气浪磅然尽释,不但草庐被直接掀翻,苏琬珺也被冲得飞身而起。 正在此时,但见芙蓉姑娘欺身直进,阴潜一掌正中苏琬珺的后心要害! 强横无匹的掌力,再加上爆炸的剧烈冲击,威力不言自明。苏琬珺本来便有伤在身,哪能经得起这两道巨力的摧残,惨哼声中风吹落叶般跌落在地,一口鲜血直喷出三尺开外! 第0334章 仙凤死劫 一片烟尘弥漫之中,赫见苏琬珺委顿于地,不仅衣衫破裂,而且秀发披散,面前还有一片骇人的血迹,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但正因为她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出手阻挡,霹雳子毕竟没在草庐左近爆炸。 被掀翻的草庐已经是一片狼藉,其中匆匆迈出一条沉雄身影,瞬间便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 岳啸川不由得神色巨变,当下疾步抢上前去,一把将苏琬珺搂进怀里。 苏琬珺虽然目光散乱,但模糊之中认清是岳啸川,她还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嘴唇翕动间断断续续的道:“岳兄……速走,走……” 喑哑的语声好似断裂的琴弦,就此戛然而止,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入骨髓的悲憾,怀中的佳人已然美目暝合,一缕芳魂阴司觅途!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一面拿手帕轻掩着小巧的瑶鼻,一面意态悠闲的道:“小妹妹,但凡出手便要一击制敌,这一课你师父没给你上,那只能去找阎罗王补了。” 岳啸川缓缓抬头,目光中的炽烈恨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 芙蓉姑娘心头微凛,面上却淡淡的道:“大胡子小哥,你或许不认识奴家,但奴家可以郑重告诉你,凭你眼下的状态,绝不是奴家的对手。” 岳啸川恍若未闻,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琢玉魔刀已然出鞘。 无声的狂怒之中,沛然真力源源不断的贯入刀身,清圣光华几可遍照四野。 芙蓉姑娘皱起眉头,鼻中轻哂道:“大胡子小哥,你的功体和刀法相克,尤其此时还在冲突之中,再这样勉为其难,一旦牵动伤势复发,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岳啸川并不答话,脸上的神情渐显肃穆,无尽怒火深敛其中,尽皆化作圣佛天威,融合地冥魔皇血脉之力,骤现大日如来不动明王法相,誓要斩尽一切邪魔奸宄! 芙蓉姑娘只觉周身被一片沉重压力笼罩,竟不知该如何趋避,震骇之下脱口沉哼道:“也罢,今日奴家便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明王诛鬼刀,究竟有何盖世威能!” 话音未落,但见岳啸川振腕出刀,澎湃之力翻江倒海般奔涌而来,正是一招“鬼渡轮回”。 芙蓉姑娘玉掌翻转,凝聚全力护住胸口,霎时磅礴刀劲呼啸而至,只听她发出一声痛吟,胸前顿时红光迸现。 一招之下,胜负立判,芙蓉姑娘浑身剧颤,摇摇欲坠间哑声道:“明王诛鬼刀,果然……名不虚传,奴家……认命了。” 话到此处,芙蓉姑娘全身如临火炙,脑海之中一阵眩晕,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正在昏死前的一刻,芙蓉姑娘觑得分明,岳啸川双指一骈,当场刺入自己的心口! 原来这世上真有愿意殉情的男子,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此景,这一世也不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药居周遭,终于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原来是“毒手鼓魔”连八方挟着孙楚楚一同走近。 连八方满面警惕,目光逡巡间暗自哑然,只因眼前的诸般情形,着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药居内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但浓烈的硝烟气味还不曾散尽,苏琬珺和芙蓉姑娘各自仰躺在地,却偏偏没有看到岳啸川的身影。 连八方神色数变,低头沉吟着道:“看来是艳芳姬引爆了霸道火器,那岳啸川多半被炸死了吧?哈……天意如此,老夫命不该绝啊。” 孙楚楚此刻动转不灵,根本看不到场中情形,闻言失声痛斥道:“连老怪住口!不许咒我啸哥哥!” 连八方嘿嘿一笑道:“鬼丫头用不着自欺欺人,若是岳啸川当真未死,怎会任凭苏琬珺像一条死狗似的躺在这里?” 孙楚楚听连八方言之有理,霎时吓得魂不附体,珠泪欲盈之际,浑不知该如何反驳。 连八方为人谨慎,毕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先来到芙蓉姑娘身前查看。只见她胸前的衣衫血迹殷然,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连八方暗呼侥幸,急忙自怀里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捏开芙蓉姑娘的下颌,小心的纳入她口中。 这颗丹丸颇具神效,芙蓉姑娘的呼吸立刻强劲不少,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看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连八方舒了口气,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来到苏琬珺身旁。定睛处赫见她面色红润,而且呼吸如常,除了衣衫破裂而略显狼狈之外,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连八方这一惊非同小可,还以为苏琬珺是守株待兔,慌忙撤步向后一退,此时一道凌厉罡风破空袭至,正好射向他挟着孙楚楚的左臂。 连八方不想放弃孙楚楚这道保命符,百忙间同样一道掌风凌空挥出,无奈他这下是仓促应招,内力冲击之下,顿觉气息一滞,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 连八方不敢怠慢,顺势单手成爪,锁住孙楚楚的咽喉,接着扬声呵斥道:“是谁偷施暗算?再不赶紧现身出来,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敢情连八方已经判定,方才并非苏琬珺出手,多半是岳啸川出其不意发动的攻势,于是当机立断,拿孙楚楚的性命威胁,倒不怕岳啸川不出面来维护他这位义妹。 孰料话音方落,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连老怪,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连八方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樊飞?!怎会是你?!” 青衫随风飘荡,但见樊飞现身眼前,俊面之上神情波澜不惊,挺身负手而立之际,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象,卓然风标迥非凡俗可比。 连八方目中凶光连闪,语声冷厉的道:“樊飞,你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居然还敢跑来送死?” 樊飞面色严峻的道:“纵然力有不逮,樊某也不会苟且偷生,今日你我二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如愿。” 《日月风华》 连八方手上加力,沉哼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可老夫不屑跟你一般见识,你若不肯束手就擒,老夫便先杀了这丫头,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岳啸川交代!” 樊飞缓缓摇头道:“岳啸川此刻已经魂归极乐,但樊某仍会尽力达成他的遗愿,想必孙姑娘能够体会樊某的苦衷,今日的确万般无奈,樊某只能忍痛牺牲你了。” 孙楚楚听到岳啸川果然已经亡故,整个人顿时如遭雷殛,莫可名状的悲痛阵阵撕扯着心房,万念俱灰之下,只余喑哑的声音道:“你不必顾虑我,我反正是要跟啸哥哥去的,迟一刻早一刻都没区别。” 连八方看出孙楚楚并非作伪,知道这张保命符的作用已然大打折扣,正在满心郁闷之际,樊飞郑重抱拳为礼道:“孙姑娘深明大义,樊某绝不会辜负你的牺牲。” 话音方落,但见樊飞腾身扑上,双袖满布沛然罡风,呼的一声扫向连八方的面门。 连八方没想到樊飞说动手便动手,错愕之下来不及细想,终是将孙楚楚往旁边一推,同时双掌齐出,硬接樊飞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两招交接,倏听连八方骇然惊呼道:“你!不是樊飞?!” 樊飞朗笑一声,大袖滑落之际,十根手指赫然完好无损,此刻正好擒住连八方的双手腕脉。 连八方追悔莫及,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是谁?” 樊飞微微一笑道:“连老怪,当日樊某不过是演了一出好戏,为的便是令你掉以轻心,以至于马失前蹄啊。” 连八方如梦方醒,恼羞成怒的道:“原来你并未自己截去拇指,哼!言而无信,无耻之尤!” 樊飞不以为然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樊某问心无愧。” 第0335章 心血复生 耳听樊飞全无愧疚之意,连八方正自暗叫苦也,便听身后一个柔媚声音传来道:“唷~敢情小俊哥当时只是在演戏,奴家真的被你瞒过去了,唉~如今奴家上了贼船,小俊哥怕是再难原谅奴家了吧?” 说话间芙蓉姑娘缓缓站起身来,她的脸色虽然还稍显苍白,却格外透出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果然不愧为当世尤物。 樊飞见状神色稍缓,微颔首道:“前辈无须太过自责,樊某对前辈仍是衷心感激。” 芙蓉姑娘媚眼斜乜,似笑非笑的道:“嗯……奴家早知道小俊哥知恩图报,那这次可否请你赏个薄面,放奴家和连老爷子安然离开?奴家在此郑重承诺,今后我们两人谨守底线,绝不会再为难你们。” 樊飞闻言一怔,面现踟蹰的道:“前辈若想离开,樊某绝不阻拦,但连老怪罪大恶极,不能纵虎归山。” 芙蓉姑娘笑容稍敛,意味深长的道:“小俊哥是聪明人,所谋者绝非一个连老爷子这么简单。” “倘若你执意不肯通融,奴家只好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结果如何,犹在未定之天。” 樊飞脸色微变,讷讷间又听芙蓉姑娘道:“小俊哥,你先前的戏是演得不错,但凡事都应该从长远计,不是么?” 樊飞的神情更加松动,顿了顿才喟然道:“看来前辈是非要维护连老怪不可了?” 芙蓉姑娘一正色道:“不错,奴家跟连老爷子还有一桩重要约定没有履行,不过此事与你们无关,小俊哥大可放心。” 樊飞沉吟有顷,终是苦笑道:“罢了,前辈既然如此坚持,樊某今日只好从命,但你我双方若再发生冲突,前辈休怪樊某忘恩负义。” 说罢樊飞遽起一掌,打在连八方的背心,连八方闷哼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芙蓉姑娘见状正自娥眉一蹙,樊飞已经咳声道:“前辈不必着恼,樊某只是封闭了连老怪的气脉,两个时辰之后禁制自解。” “前辈最好别尝试为连老怪解禁,否则无法保证他能活命。” 芙蓉姑娘舒了口气,径向樊飞抛个媚眼道:“如此多谢了,敬祝小俊哥心想事成,咱们后会有期。” 言毕芙蓉姑娘挟起连八方,之后展动身形,径直下山而去。 樊飞看着芙蓉姑娘的背影消失,这才叹了口气,举步走上前去,解开孙楚楚的穴道。 孙楚楚眼神空洞,螓首低垂着道:“啸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妖妇下的毒手?” 樊飞轻咳一声道:“孙姑娘切莫太过伤心,樊某并不确定岳兄的生死。” 孙楚楚闻言一震,霍地抬头道:“什么?!那你刚才干嘛那么说?” 樊飞来到苏琬珺身旁,一面俯身探视,一面歉然道:“方才情势紧急,樊某为免陷入困局,只好顺势妄加推断,还望孙姑娘见谅。” 孙楚楚听到这话,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惊喜,兀自发懵之际,又听樊飞解释道:“樊某今日午后来到三叶集,上山途中恰逢连老怪挟持孙姑娘,所以才将计就计,随后暗中跟踪,准备将你救出魔掌。” 孙楚楚定了定神,难掩失望的道:“那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变故了,哼……刚刚你根本不该放跑那妖妇,如果真是她……害死了啸哥哥,我哪怕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了她,给啸哥哥报仇!” 樊飞轻轻一叹道:“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樊某的确情非得已。不过孙姑娘无须太过悲观,少时等琬珺醒来,你自可向她询问,想必能确认岳兄的安危。” 孙楚楚翟然一醒,趋上前来关切的道:“苏姐姐没大碍吧?怎么像是睡熟了的样子?” 樊飞沉吟着道:“琬珺并无任何内伤,似乎也没有中毒,孙姑娘的意思是她正在熟睡?” 孙楚楚心里打了个突,蹙眉讷讷的道:“对了,当初啸哥哥身受重伤,足足睡了三四天,快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话音方落,果然只听苏琬珺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孙楚楚心头诧喜,连忙抓住苏琬珺的手臂,迫不及待的道:“姐姐没事吧?啸哥哥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苏琬珺茫然片刻,终于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樊飞虽然心中一宽,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楚楚妹妹?我怎么还活着?” 说话间苏琬珺指尖微动,发觉无瑕玉簪正握在自己手中,接着再运气默查片刻,更惊觉不仅芙蓉姑娘那记致命掌伤消弭于无形,连这几日搏斗中受的旧伤也都已经痊愈! 苏琬珺惊异莫名,喃喃自语道:“这……我脱胎换骨了么?” 孙楚楚心系岳啸川的安危,眼见苏琬珺不答,无奈又催问道:“苏姐姐,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苏琬珺娇躯一震,恍然顿悟道:“岳兄?他……他难道是……唉!我怎么值得他如此牺牲!” 她说罢腾的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孙楚楚,满含焦虑的道:“楚楚妹妹,你有没有见到岳兄?他情况如何?” 孙楚楚心下一凉,泪光盈盈的道:“没有,我上来的时候,只有姐姐和一名妖妇躺在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苏琬珺不禁凄然道:“是我疏忽了,是我害了岳兄,我……唉……实在惭愧。” 孙楚楚闻言如坠冰窟,愈发凄惶的道:“姐姐的意思是……啸哥哥真的被那妖妇害死了?” 苏琬珺微微一怔,摇头苦笑道:“不是这样,妹妹稍安勿躁,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当下苏琬珺便整理思绪,将先前之事大略说了一遍,但隐去了自己险些丧命之事,只说当时应对不慎,被爆炸的气浪震晕,昏死之前可以确定,岳啸川毫发无伤。 哔嘀阁 孙楚楚听罢总算松了口气,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既然啸哥哥没被霹雳子炸伤,那妖妇多半是被他打倒的,可他为什么不见踪影,还让姐姐一个人躺在这里?” 苏琬珺心中有数,却苦于无法解释,此时只听樊飞温然道:“琬珺受到爆炸冲击,记忆或许还有些模糊,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等琬珺彻底康复,再细究其中原委。” 孙楚楚虽然满腹担忧,但看到苏琬珺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她终究不好太过逼迫,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希望啸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我决不放过那妖妇。” 苏琬珺暗自苦笑,三人略做整备,然后结伴往山下行去。 少时三叶集已然在望,樊飞见苏琬珺忽然停下脚步,不禁讶然道:“琬珺怎么了吗?” 苏琬珺秀靥微红,孙楚楚则没好气的道:“你这家伙,有没有把苏姐姐当作未婚妻子呀,人家这副模样,能抛头露面么?” 樊飞恍然一悟,难掩尴尬的道:“你们在这儿稍等,我去集上置办些衣物。” 苏琬珺垂首细声道:“你路上小心,记得快些回来。” 樊飞微笑相应,随即绝尘而去,孙楚楚见状嘟起小嘴道:“我现在看出来了,姐姐对樊飞这家伙,可真是依赖得很呢。” 苏琬珺神色一戚,面现羞愧的道:“妹妹是在埋怨我没照顾好岳兄吧?这次的确是我太过失职,无论妹妹如何责怪,我都绝无怨言。” 孙楚楚幽幽一叹道:“姐姐别多心,我只是看到你和樊飞在这儿郎情妾意,啸哥哥如今却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所以心里难免有些……相信姐姐能够理解。” 苏琬珺赧然道:“妹妹怪罪的是,但我这番做作,其实有我的理由,你且仔细听来。” 孙楚楚正自一愕,耳边已经听到苏琬珺的一线传音,寥寥数语说罢,着实让她震惊莫名。 第0336章 五蕴莲品 红日西沉,三叶集外铜铭山间的一处秘洞之中,摇曳的火光隐约照出两条人影。 “毒手鼓魔”连八方匍匐着昏迷在地,芙蓉姑娘则盘膝端坐在一旁,双目暝合间运功疗复伤势。 两个时辰不多不少,正在芙蓉姑娘睁开眼睛之际,连八方发出几声模糊的呻吟,慢慢醒转过来。 芙蓉姑娘松了口气,瞥了连八方一眼,意态慵懒的道:“连老爷子终于醒了?” 连八方虽然醒转,背上却仍旧酸麻难当,一时之间几乎动弹不得,无奈只能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今日多蒙姑娘仗义力保,由此可见姑娘已经把老夫当作真正的盟友,老夫着实欣慰之至。” 芙蓉姑娘淡淡的道:“连老爷子不必客气,今日若非你及时让奴家服下灵丹,奴家这条性命多半是保不住,咱们算作两不相欠吧。” 连八方讪讪一笑道:“分所当为,分所当为而已,姑娘不必介怀。” 芙蓉姑娘微一颔首,娥眉轻蹙的道:“连老爷子尾随奴家跑来三叶集,看来对奴家还是不信任喽?” 连八方老脸一红,干笑着道:“姑娘连夜出走,老夫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芙蓉姑娘不以为然的道:“连老爷子担心是真的,可不是担心奴家的安危。” “不错,奴家这次前来,的确想跟小妹妹他们攀攀交情,只可惜小妹妹太过不识时务,奴家无可奈何,只好辣手摧花了。” 连八方听芙蓉姑娘如此坦率,心中虽然难免不忿,可面上依旧陪着笑道:“总归天意如此,姑娘是顺势而为,如今岳啸川已经伏诛,老夫去了一名平生大敌,真是可喜可贺。” 芙蓉姑娘讶然道:“大胡子小哥死了?方才奴家并未看到他的尸身,连老爷子如何下此定论?” 连八方登时一滞,面现犹疑的道:“这……不是姑娘用霸道火器炸死了他吗?” 芙蓉姑娘苦笑一声道:“小妹妹情深义重,居然舍身为大胡子小哥挡下一劫,如今她已然香消玉殒,奴家跟小俊哥注定势不两立了。” 连八方闻言更是心惊,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姑娘只怕也想错了,当时苏琬珺非但没死,反而还红光满面,好像服了仙丹妙药一般。” 芙蓉姑娘先是一愕,随即哂然道:“绝不可能,小妹妹先遭火器杀伤,又被奴家震断心脉,倘若这样还能不死,那才真叫没天理了。” 连八方一场美梦落空,沮丧之下愁眉苦脸的道:“老夫绝非信口开河,苏琬珺暂且不说,姑娘既然没炸死岳啸川,这天杀星又岂会善罢甘休?” 芙蓉姑娘似是一滞,颦眉讷讷的道:“大胡子小哥的能为远超奴家估计,奴家这伤便是拜他所赐,不过听连老爷子的话意,你竟然没撞上他?” 《仙木奇缘》 连八方沉吟片刻,心中有所了悟,面上却故作疑惑的道:“对了,姑娘既然误以为杀死了苏琬珺,那先前面对樊飞之时,为何还能恁地从容?” 芙蓉姑娘抿嘴轻笑道:“连老爷子果然心思细密,不过此中缘由,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几分,否则刚刚便不会露出那般顿悟的眼神了。” 连八方心头一凛,将错就错的道:“这样看来,苏琬珺难逃麻烦缠身,咱们暂时不必针对她,眼下还是尽快找到岳啸川,觑机将他一举格杀。” 芙蓉姑娘冷眼旁观,心中的猜测愈发得到几分印证,她可真是不动声色,闻言微颔首道:“便依连老爷子的意思吧,希望天从人愿,奴家能尽早拿到九窍心血。” 连八方赶忙正声道:“姑娘尽可放心,老夫担保你能将九窍心血收入囊中。” 芙蓉姑娘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底隐见精芒闪动,既然图穷匕见,那梦寐以求之物,自然志在必得。 月光如水,夜色下的杀虎村显得十分静谧,村东的一间农舍之中,但见苏琬珺手托香腮,美目微阖间若有所思。 忽然耳边吱呀一响,原来是樊飞推门走进,接着随手带上房门。 苏琬珺眨眨眼睛,柔声探问道:“还没找到楚楚妹妹么?” 樊飞摇头苦笑道:“没有,孙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唉……真让人头疼。” 苏琬珺含羞一笑,低眉佯嗔道:“你呀,真是什么都不懂,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被误会成你的妾室,当然要生气了。” 樊飞叹口气道:“那也不是我的错嘛,咳……总之现在怎么办,还要去找吗?” 苏琬珺点点头道:“当然要找,至少得知道楚楚妹妹的行踪,否则我可不能安心。” 樊飞暗自一滞,转念间微笑道:“琬珺不必多心,即便找不到孙姑娘,我也不会死皮赖脸,非要跟你住一间房的。” 苏琬珺晕生双颊,忍不住白了樊飞一眼道:“又来轻嘴薄舌,这次若再找不到楚楚妹妹,你自己也别回来了。” 樊飞不禁叹笑道:“唉~我在的时候便百般使唤,那我不在的时候,琬珺你又如何呢?” 苏琬珺愈见娇羞,垂首柔声道:“你呀,若不是你可以依赖,我当初怎会……答应你的?现在你却躲懒耍滑,敢情是得了好处便原形毕露么?” 樊飞心中一荡,索性捉住苏琬珺的玉手,满面深情的道:“琬珺,既然你认定我可以依赖,我绝不会辜负你。” 苏琬珺目光迷离,倒向樊飞怀中,细语呢喃着道:“飞……本来我还自觉修为不凡,足够应付一切。” “可这回我连岳兄都照顾不好,害得他下落不明,乃至生死难料。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其实我根本离不开你,飞……以后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樊飞只觉热血上涌,轻轻抚摸着苏琬珺的秀发,语声发颤的道:“琬珺你这是……好!我答应你,今后始终伴在你身边,绝不再离开你半步。” 苏琬珺嗯了一声,纤手抚上樊飞的胸膛,宛转低吟着道:“飞……你几时喜欢上了熏香,我怎么不知道?” 樊飞身躯一僵,勉强一笑道:“这……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琬珺你若介意,以后我便不熏。” 苏琬珺的手已经按上樊飞的心口,闻言意味深长的道:“不必了,这香我很喜欢,是叫‘五蕴莲品’吧?” 樊飞心头剧震,这才觉出原本亲密的接触,此刻竟成了致命的威胁。 心中暗叫惭愧,樊飞硬着头皮道:“琬珺果然学识渊博,正是这香没错。” 苏琬珺琼鼻一哼,不疾不徐的道:“‘小卒’兄不必再演戏了,这‘琬珺’二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樊飞念头连转,强自镇定的道:“琬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苏琬珺哂然道:“够了‘小卒’兄,前次我虽然没见到你的真容,但对于你的声音,我反而印象深刻,所以再装傻便无趣了。” “樊飞”沉默片刻,终是自嘲的道:“罢了,谁让在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苏姑娘面前露出了马脚呢?苏姑娘如此倾国丽色,又故作媚态、百般勾引,在下也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苏琬珺脸上一红,凛然正声道:“若是小女子猜测无误,这五蕴莲品之香,应该是樊飞留下的吧?” “樊飞”眉峰一轩,淡淡的道:“苏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这‘扣心锁’的暗记,你难道不清楚么?” 苏琬珺娇躯一震,失声轻呼道:“扣心锁!原来他早已——” “樊飞”倒有些莫名其妙,当下眨眨眼道:“早已什么,竟让苏姑娘这么吃惊?” 苏琬珺定了定神,摆摆手道:“早已什么与‘小卒’兄无关,总之樊飞之所以如此安排,应该不是要你冒名顶替,进而有所越轨吧?” 第0337章 杀虎祠前 身份被苏琬珺拆穿,“樊飞”已经毫无顾忌,索性扬眉冷哂道:“樊飞使用邪术,逼迫在下来保护苏姑娘,可城下之盟不成其盟,在下岂肯任人摆布?” 苏琬珺了然的道:“所以你便对我下手,打算以我为筹码,反过来威胁樊飞,可是如此?” “樊飞”点头道:“不错,可没想到苏姑娘也是个中高手,如今在下这条小命,恐怕操纵在你的手里了吧?” 苏琬珺淡淡的道:“‘小卒’兄果然聪明,那你应该明白眼下的局势,以后咱们还须同行,敢问阁下名讳为何?” “樊飞”斜眼一睨道:“这个嘛……在下的贱名无甚价值,苏姑娘何必追根究底呢?” 苏琬珺微微一顿,跟着意味深长的道:“也罢,‘小卒’兄既然不肯告知,那小女子去问妍儿妹妹也一样。” “樊飞”吃了一惊,皱起眉头道:“既然知晓其中渊源,苏姑娘难道猜不出在下的身份?” 苏琬珺察言观色,终于肯定的道:“看来小女子并未错认,前次对战妍儿妹妹正是‘小卒’兄,那么你便是天机魔王之徒,沈寒星公子了吧?” “樊飞”——沈寒星闷哼一声道:“不错,正是在下。” 苏琬珺裣衽为礼道:“幸会沈公子,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沈寒星暗自不忿,盯视间沉声道:“苏姑娘不必太过得意,你和樊飞都精通邪术,身份绝不单纯,日后一旦东窗事发,必定难逃身败名裂。” 苏琬珺不动声色的道:“沈公子若有实证,大可去正义盟告发我们,此刻妄加揣测,实在毫无意义。” 沈寒星登时一滞,接着只听苏琬珺道:“今日天色已晚,沈公子请便吧。” 沈寒星只觉邪火上涌,面现冷笑的道:“苏姑娘应该听过传言,樊飞如今已经成了‘废人’,那你这句‘请便’,是暗示在下前仆后继,入幕为宾吗?” 苏琬珺秀眉一剔,不疾不徐的道:“倘若沈公子今夜难以成眠,小女子愿以沥魂令助君安睡。” 这“沥魂令”正是触动“扣心锁”之刑的秘法,沈寒星自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满含不忿的转身欲去。 孰料才打开房门,便见孙楚楚站在门口,满脸鄙夷的道:“原来这位是‘真寒心’公子呀,唉……如今这世道真是乱得很,明明是假的,却偏要姓‘真’,‘真’是笑死人了。” 沈寒星听得脸色发黑,当下也不理会孙楚楚,径自摔门扬长而去。 孙楚楚娇哼一声,走近过来压低声音道:“苏姐姐,‘扣心锁’是你们万应心教的术法么,真有那么厉害呀?” 苏琬珺百感交集,忍不住思绪万千,原来樊飞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显露出半分异状,那他这次借机挑明,究竟有何目的?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对自己……果然是真心的么? 孙楚楚见苏琬珺的神情变幻不定,禁不住心生好奇,索性摇晃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扣心锁’到底有多厉害,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苏琬珺翟然一醒,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门术法是以密咒摧毁对方的心神,想来毕竟太多恶毒,所以妹妹还是别追究了吧。” 孙楚楚怏怏的道:“好吧,总之咱们这次胜券在握,吃定那姓真的喽?” 苏琬珺莞尔道:“可以这样说,不过沈公子现在是咱们的同伴,妹妹别太过欺负他。”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我才懒得欺负他,眼下还得先找到啸哥哥,可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苏琬珺同样满心惆怅,定了定神才正声道:“明天咱们先去云雾山,看樊飞给我留下什么口信,然后便结伴去找岳兄,我保证还给妹妹一个毫发无伤的啸哥哥。” 孙楚楚眼珠一转,低咳一声道:“我知道姐姐是在宽我的心,不然你凭良心说一句,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真相?” 苏琬珺心下微惊,面上却哂然道:“你这孩子老爱胡思乱想,我能有什么瞒着你?” 孙楚楚显然并不甘心,一脸认真的道:“才不是胡思乱想,今天姐姐整个人都心事重重,绝不是只有担心啸哥哥那么简单。” 苏琬珺不意孙楚楚这么敏感,转念间故意叹口气道:“好吧,既然妹妹非要追根究底,那我不得不说了。可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至于能否领悟个中玄机,便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孙楚楚精神一振,满怀得意的道:“我早说姐姐肯定有秘密嘛,姐姐尽管说出来,我一定洗耳恭听。” 苏琬珺嗯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如此甚好,那妹妹听真,我这四字便是——洗洗睡吧。” 孙楚楚登时石化,旋即娇嗔道:“姐姐你——这算什么嘛,简直比先前胳肢我那次都没正形!” 苏琬珺呵呵一笑道:“妹妹别忘了,我可是邪教妖女,哪用得着什么‘正’形?” 说罢也不理会孙楚楚连连顿足的嗔怪模样,苏琬珺端起脸盆出门洗漱,方自井中打起水来,忽听正门吱呀轻响,敢情是主家母子一同走出,讷讷间分明欲言又止。 苏琬珺略感奇怪,当下和声道:“伯母和湛大哥有什么事吗?” 那主家湛习勇二十岁出头,闻言一张黑脸憋得通红,还是他娘赖氏夫人接过话头,期期艾艾的道:“姑娘恕老身冒昧一问,你可是名叫苏琬珺?” 苏琬珺点头道:“不错,我们借宿时报过姓名,伯母找我有事?” 赖氏夫人点了点头,随后湛习勇嗡声嗡气的道:“是这样,姑娘的相公刚刚出去,又进来一个穿一身白的年轻人,让我们转告你一句话。” 苏琬珺诧异的道:“穿一身白的年轻人?不知他要湛大哥转告何事?” 湛习勇看了一眼赖氏夫人,讷讷的道:“他说了十六个字——‘万法归一,应循本真,心生万物,教统古今’。” 苏琬珺闻言心头剧震,不由得暗自喟然,该来的事情终究要来,这一关毕竟躲不过了。 更深夜静,月隐星沉,看着身旁好梦正酣的孙楚楚,苏琬珺只觉羡慕不已。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出指点了孙楚楚的昏睡穴,这才起身整备,悄然出门而去。 杀虎村依山而建,山路盘旋而上,直至山顶上的杀虎祠。 这杀虎祠通常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开放,此时则是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狻猊石像昂然肃立,着实森严威重。 苏琬珺一路来到杀虎祠,只见门梁上面悬着一支通体莹白的尺八玉箫,她心中早有计较,当下屈膝跪落,语带惶恐的道:“徒儿参见师父,这段时日有负厚望,恭请师父责罚。” 门内略一沉默,随后一个清朗声音淡淡的道:“夜露深重,久跪伤身,起来说话吧。” 苏琬珺螓首低垂,满怀愧疚的道:“徒儿不敢,师父待徒儿有如亲女,徒儿却有愧于师父,在此跪求师父责罚。” 门内声音微微一哂,不温不火的道:“是否要责罚你,为师自有判断,眼下却容不得你违抗师命。” 苏琬珺闻言愈发惶然,连连顿首道:“师父切莫多心,徒儿岂敢违抗师命?” 门内声音清咳一声道:“无需多言,起来回话。” 苏琬珺只得听命起身,垂手肃立间细声道:“多谢师父体谅,徒儿诚惶诚恐。” 门内声音淡然道:“前次为师吩咐你调查之事,如今是否有了进展?” 苏琬珺镇定心神,轻咳一声道:“虽然未竟全功,但定世七侠的身份,徒儿大半已有眉目,在此恭请师父参详。” 门内声音赞许的道:“很好,定世七侠未来将成我教大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0338章 定世源流 苏琬珺整理思绪,小心翼翼的道:“定世七侠之首‘七绝天尊’行踪诡秘,而且武功驳杂之极,徒儿曾经寻得机会,与他交手过一次,但没看破他的武功家数。” “而且非但如此,徒儿还曾施展殇魂大法,欲图一举擒下‘七绝天尊’,不料他对我教秘术知之甚详,徒儿不仅未能奏功,反而险些为其所趁,实在惭愧之至。” 门内声音轻咦一声,颇见讶异的道:“竟有此事?倘若‘七绝天尊’真能以我教秘术反制于你,那他的隐秘身份,必须重新评估了。” 苏琬珺郑重其事的道:“此事千真万确,徒儿绝不敢欺瞒师父。” 门内声音微微一顿,语带慈和的道:“殇魂大法极耗元力,以珺儿眼下的修为,切不可再随意施展。不过此事你确实做得尽心尽力,为师心中已经有所计较,你接着说下去吧。” 苏琬珺毕恭毕敬的道:“多承师父关心,这是徒儿的本分。定世七侠之三‘行者’,真实身份为前少林达摩院长老通展,六年前龙门石窟一役,他因大开杀戒见逐于少林,之后便为‘七绝天尊’延揽,数度助其诛杀强敌。” 门内声音沉吟着道:“释生斩罪,我佛慈悲——通展之能为冠绝少林众僧,日后实为我教劲敌,珺儿尚须多加留意,且看此人有何弱点可资利用。” 苏琬珺颔首称是,接着又道:“七侠之四‘药侠’真名胡翼空,原本是武当掌门太玄之徒,此人因醉心医药而荒疏武学,于弱冠之年破门出教。其医术毒术都堪称出神入化,但毕生疗毒而不施毒,由此可见对我教并无太大威胁。” 门内声音略一沉默,颇见玩味的道:“是否对我教存在威胁,为师自会斟酌,珺儿大可不必越俎代庖。” 苏琬珺脸上一红,正待出言解释,门内声音已经截口道:“不过既知此人与武当派有所瓜葛,便不难解释其为何对太玄老道另眼相看,这条线索为师自有驱处,你继续说吧。” 苏琬珺心下惭愧,怔了怔才语声低沉的道:“七侠之五‘天刀’,真实身份是鬼谷门掌门司徒翔,也是‘天机’石万通的同门师兄,此人去年于定世山一役败阵殒身,徒儿认为已经没有继续追查的必要。” 门内声音不以为然的道:“司徒翔虽然毙命于石万通之手,但日轮天刀号称克邪圣器,于我教中秘术颇有压制之能,珺儿要留意此刀去向,想方设法将之毁去。” 苏琬珺暗自一叹,低眉恭声道:“师父言之有理,徒儿谨遵令谕。七侠之六‘拳帝’,真实身份为八荒御武寨第五寨主,号称‘狂刀’项胜宇,当年于白马山庄一役诈死,随后被七绝天尊延揽任用。” 门内声音轻唔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是他,此人为了掩藏身份,居然主动弃刀不用,更难得拳脚功夫也出神入化,一身武骨超凡拔俗,称得上当世悍将。” 苏琬珺微颔首道:“项胜宇的确有万夫不当之勇,至于七侠之末‘穷神’,坊间大多猜测其为丐帮长老路不平,但据徒儿追踪分析,此一论调不过是有心人刻意混淆视听,目的便是掩藏其背景来历。” 《最初进化》 门内声音了然的道:“所以如此说来,对于此人的真实身份,珺儿已经有所觉察?” 苏琬珺略一迟疑,郑重其事的道:“不错,徒儿已经锁定两名人选,预计一月之内水落石出,到时候再回禀师父。” 门内声音嗯了一声,意似嘉许的道:“珺儿这段时日十分努力,你所查知的讯息,于我教大有裨益,不过听你方才所言,为何单单不提七侠之二‘临江仙剑’?” 苏琬珺暗自一滞,期期艾艾的道:“关于‘临江仙剑’的身份,徒儿眼下尚无头绪,恳请师父治罪。” 门内声音为之一哂道:“果真尚无头绪,还是故意隐瞒不报?” 苏琬珺娇躯一震,难掩惶恐的道:“徒儿怎敢欺瞒师父?只是此人隐藏极深,徒儿委实无从查起。” 门内声音冷笑一声,不疾不徐的道:“好个无从查起,莫不是因为太过亲近,乃至生出盲点?” 苏琬珺面现红晕,手足无措的道:“师父明察秋毫,徒儿的确有所怀疑,推测樊飞便是‘临江仙剑’,可又有诸多事实推翻这一怀疑,所以徒儿实在不敢妄言。” 门内声音轻轻一叹道:“是吗?珺儿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了,居然还是摸不透樊飞的底细,这到底是为师无能、误人子弟呢,还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心有旁骛呢?” 苏琬珺脸上更红,半晌方嗫嚅着道:“徒儿惭愧,但樊飞已经断指退隐,对我教应该并无威胁。” 门内声音意味深长的道:“亲眼所见都未必属实,何况道听途说?此事还须详查,切不可掉以轻心。” 苏琬珺听得一怔,终是黯然道:“是……徒儿知错了,后面会继续查证。” 门内声音轻咳一声道:“樊飞乃是渊中潜龙,倘若不能为我教所用,断不可留其性命,珺儿应当早有觉悟,莫要泥足深陷。” 苏琬珺心下凄苦,只能涩声道:“徒儿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只盼樊飞深明大义,心甘情愿投效我教,否则……徒儿绝不会手下留情。” 门内声音赞许的道:“如此便好,为师相信你对我教的忠诚。” 苏琬珺暗自苦笑,接着又听门内声音道:“定世七侠之事,暂且放过一边,珺儿可还记得,为师命你涉足江湖,首要目的是什么?” 苏琬珺登时一震,期艾着道:“是……关于岳啸川,他与徒儿已经堪称生死之交,而且近日他知道了徒儿的身份,并未因此加以排斥,应该大有可能争取过来。” 门内声音轻咳一声道:“恐怕岳啸川只是并未排斥你个人而已吧?” 苏琬珺当即语塞,讷讷间只听门内声音语重心长的道:“珺儿,你与岳啸川相识日久,却仍无把握劝说他投效我教,如此消极逃避,只会害人害己,眼下是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苏琬珺目光迷离,幽幽的道:“徒儿只怕他不肯答应,那便连如今这份情谊都难保全,所以……徒儿认为,此事似乎不可操之过急。” 门内声音听罢冷冷一哂道:“岳啸川天纵异数,若能为我所用,必定所向披靡。” “恰好如今他与武林正道颇多不睦,若不趁机将他收服,日后再欲延揽,更加难如登天,到时候只好痛下杀手,想必珺儿不想见到结局如此吧?” 苏琬珺娇躯剧颤,银牙紧咬间作声不得,门内声音见状缓和了语气道:“也罢,此事你后续再稍加斟酌,另外为师今日见到你命星晦暗,似乎将有陨落之相,不知你是如何逢凶化吉,反而因祸得福?” 苏琬珺微微回神,瞬间打定主意,语声喑哑的道:“徒儿今日的确劫数临身,万幸有药侠前辈赠予的一粒保命金丹,才能侥幸起死回生,所以……所以方才……” 门内声音了然的道:“原来如此,为师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日后倘若狭路相逢,自会放药侠一条生路。” 苏琬珺感激的道:“多谢师父宽宏大量,徒儿代替药侠前辈谢过师父。” 门内声音淡淡的道:“我教即将重新崛起,等到下次再见之时,为师希望你有所决断。” 苏琬珺再次盈盈跪落,极尽恭敬的道:“徒儿记下了,在此恭送师父。” 门内声音嗯了一声,但见那支莹白玉箫倏地没入虚空,苏琬珺渐渐平复心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湿双颊。 师命难违,情谊难舍,究竟该如何决断才好? 第0339章 神龙留书 时近傍晚,三名行色匆匆的旅人结伴进入云雾山中,其中两位女子都容颜绝美,另一位男子也丰神俊朗,正是苏琬珺和孙楚楚两女,以及恢复本来形貌的沈寒星。 苏琬珺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强打精神的道:“不知当日事发何处,还请沈公子带路。” 沈寒星瞟了苏琬珺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此去尚有一段路程,苏姑娘若是感觉乏力,不妨让在下抱你上去吧?” 苏琬珺尚未答话,孙楚楚已经忍不住娇斥道:“姓真的你别得寸进尺,苏姐姐不屑跟你计较,但我可不是好相与的,到时候那‘紧箍咒’再给你念上几遍,看你还嚣张得起来?” 沈寒星登时一滞,摇头苦笑道:“是是是,孙姑娘若是祭出那沥魂令来,在下同样消受不起。只不过孙姑娘如此着恼,莫非是埋怨在下只对苏姑娘献殷勤,对你却视而不见么?” 看来这位仁兄真是风流自赏,即便屈居人下,仍然不忘乱讨便宜。 孙楚楚气得柳眉倒竖,苏琬珺则轻咳一声道:“楚楚妹妹稍安勿躁,沈公子只是无心之语,咱们相互忍让吧。” 孙楚楚对苏琬珺衷心服膺,闻言只得忍气吞声,但还是向沈寒星投去满含威胁的一瞥。 沈寒星打眼觑得分明,莞尔之余不再多言,径自当先领路而去。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便来到当日事发之处。现场早已人去楼空,唯余贯入山石的龙渊神剑,龙首依旧傲然挺立。 沈寒星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苏姑娘请看,你相公的遗物在那边,请你自行检视吧。” 苏琬珺秀眉微蹙,默默走上前去,孙楚楚看不过眼,趁机冷斥道:“姓真的你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遗物’?” 沈寒星呵呵一笑道:“遗物便是遗留之物,孙姑娘以为然否?” 孙楚楚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还敢强词夺理,那你的‘后事’也想想该怎么办吧。” 沈寒星打个哈哈道:“哦?孙姑娘想必是指在下‘以后当为之事’吧?” 孙楚楚见唬不住沈寒星,正在思忖如何反击之际,倏听铿锵龙吟之声入耳。 这下沈寒星和孙楚楚顾不上再斗嘴,便即不约而同的展动身形,齐齐来至苏琬珺身边。 此时但见苏琬珺倒持龙渊神剑,神情震惊中满含愤懑,而那深蓝色的剑身上面,赫然以鲜血写就八个小字,看起来委实有些触目惊心。 沈寒星首先回过神来,摸摸下巴讪讪的道:“樊飞果然有神鬼莫测之能,但这‘剑予吾友,勿负佳人’四字,难道他是委托在下照顾苏姑娘?” 孙楚楚狠狠瞪了沈寒星一眼,满脸鄙夷的道:“你自认为是樊飞的朋友么?” 沈寒星笑容一僵,干咳一声道:“虽然暂时算不上,但以后还有机会嘛,可要说是岳啸川也不对,他是用刀的呀。” 孙楚楚懒得理会沈寒星,转念间柔声劝慰道:“苏姐姐先别慌,或许咱们误会了樊飞的意思,更说不定是这姓真的暗中做的手脚呢。” 沈寒星闻言暗叫冤枉,苏琬珺则摇摇头道:“此事我有计较,咱们先往乔家庄一行,还有几件事情亟需善后。” 说罢苏琬珺径自下山而去,孙楚楚想不出如何安慰,无奈叹了口气,带着沈寒星随后跟上。 三人匆匆下山,一路进入乔家庄,沈寒星领命去乔二叔家中抚恤探视,苏琬珺和孙楚楚则结伴去往庄子东边。 须臾门庭在望,孙楚楚上前叩响门环,同时扬声娇唤道:“家里有人吗?月香姑娘可在?” 里面略一沉寂,接着只听脚步声响起,户枢拨动间大门半开,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露了出来,满脸警惕的道:“姑娘是什么人?找我女儿做啥?” 这时苏琬珺走上前来,将出鞘的龙渊神剑背在肩后,敛衽深施一礼道:“老伯您好,日前小女子将一名女童托付给月香姑娘照顾,今日专程前来,打算将她领回。” 门内老者别的还没看清,只是牢牢盯住那截深蓝色的剑锋,霎时只见他面色陡变,慌忙砰的一声关上大门,随即放声叫道:“女儿快躲起来,又有恶人上门了!” 苏琬珺和孙楚楚面面相觑,如坠五里云雾,所幸很快便听一个娇甜声音传来道:“爹您又糊涂啦,那好像是‘九灵仙凤’苏琬珺女侠呀。” 那老者气急败坏的道:“什么苏郡皖郡的!女儿千万别出去,爹去找铁侄子来帮忙打恶人!” 苏琬珺闻言直是啼笑皆非,干脆扬声道:“月香姑娘请放心,正是小女子再度前来拜访。” 里面那女子应了一声,不一刻门扉重新打开,一位身着梅红衣裙,梳着乌黑发辫的大姑娘走出来,满面喜色的道:“真的是苏女侠,那这位是……啊对了,是不是孙楚楚女侠?” 孙楚楚极少被人称作“女侠”,闻言反而一怔,苏琬珺忽有所觉,脱口惊问道:“敢问月香姑娘,可有一位满面虬髯的年轻人来过你家?” 大姑娘乔月香脸上一红,点头嗯声道:“苏女侠真是料事如神,那位少侠自称姓岳,是苏女侠的旧识,特地过来看看孩子好不好。” 孙楚楚这时也回过神来,诧喜之余急切的道:“月香姑娘,你知不知道啸……那位岳少侠后来去了哪里?” 乔月香赧然道:“这个我便不晓得了,不过岳少侠曾经说过,苏女侠可能会跟一位孙女侠一同前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便把孩子托付给孙女侠照顾。” 孙楚楚不禁愕然道:“托付给我照顾?为什么?” 乔月香抿嘴一笑道:“果然这位便是孙女侠啊,岳少侠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实在没有旁人可以托付,所以只好劳烦你了。” 苏琬珺在旁边听得黯然神伤,孙楚楚则喃喃低语道:“这……那他没留下别的什么话吗?” 乔月香偏头想了一下,略显忸怩的道:“没有了,岳少侠只是托我转告孙女侠,说‘一定好好照顾孩子’。”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歧义,孙楚楚害羞之余更生委屈,忍不住哽咽着道:“什么跟什么嘛,这两个大混蛋,以为自己是得道高僧么?还不约而同留下什么‘八字真言’,简直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孙楚楚这厢正自气恼无地,此时忽听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道:“咦?不是八字真言吗,怎么孙姑娘说了五个‘该死’,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十字真言?” 说话间但见沈寒星翩然而至,右臂下面还挟着一条彪形大汉,孙楚楚正没好气,索性瞪他一眼道:“要你管,多出一个该死,正是留给你的!” 沈寒星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苦笑间倏听乔月香惊呼道:“铁大哥?!——你是什么人,干嘛抓着铁大哥?” 沈寒星微微一笑道:“哦?难得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么水灵的大姑娘。呵……这名莽汉气势汹汹而来,想必是敌非友,所以在下只好将他拿下了。” 乔月香脸上一红,勉强正声道:“你误会了,铁大哥是我家的邻居,绝对没有恶意。” 沈寒星略一沉吟,转向苏琬珺道:“苏姑娘怎么说,在下唯你马首是瞻。” 苏琬珺和声道:“既然是月香姑娘的旧识,沈公子还是别为难这位铁兄了。” 沈寒星打个哈哈,对着乔月香眨眨眼道:“好吧,月香姑娘接好你这位铁大哥哟。” 说罢但见沈寒星猿臂轻舒,将那大汉向乔月香掷去,乔月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看看想躲又挪不动步。 这时陡见一条人影自屋内电射而出,挺身横挡在乔月香面前,之后双手一抓,堪堪接住那大汉。 (本章完) 第0340章 湖畔密会 苏琬珺本来打算帮乔月香解围,此时眼见她爹抢先出手,总算松了口气。 沈寒星则难掩诧异之色,上下打量间一挑大拇指道:“老爷子力气不差,真是老当益壮,不知如何称呼,在江湖上可有名头?” 那老者狠狠盯着沈寒星,咬牙切齿的道:“没廉耻的恶人!敢欺负我女儿,看老子不打死你!” 沈寒星闻言一滞,乔月香赶忙跟那老者耳语了几句,那老者点了点头,抱起那依旧昏迷的大汉走进屋内。 乔月香勉强镇定心神,语带歉然的道:“苏女侠切莫见怪,爹早年间是走江湖卖艺讨生活的,只不过这些年被净宇教的坏蛋欺压惨了,所以难免有些疑神疑鬼。” 苏琬珺满怀诚恳的道:“月香姑娘言重了,原本便是这位沈公子行事鲁莽,无端开罪了乔老伯,总之这几日多有叨扰,请月香姑娘将那名女童交给楚楚妹妹吧。” 乔月香嗯了一声,返身回屋去抱孩子。孙楚楚早已心生不忿,这时忍不住冷笑道:“姓真的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人家月香姑娘又没得罪过你,你干嘛为难人家?” 沈寒星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道:“在下既然承诺保护苏姑娘,自然要打起十二分警惕,毕竟谁知道这位月香姑娘是不是故意藏拙,实际图谋对苏姑娘不利呢?” 孙楚楚听沈寒星竟还振振有词,更加义愤填膺,苏琬珺同样神色转冷,颦眉正声道:“沈公子先前是如何做派,小女子无心追究,但你今后若再随心所欲,咱们便很难相处了。” 沈寒星哈的一笑,虚一拱手道:“苏姑娘教训的是,在下保证下不为例。” 苏琬珺心知沈寒星多半是在搪塞,一时之间只觉头痛不已,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今后如何与这位仁兄相处,的确颇费思量。 日影西斜,浓云密布,晦暗的天空中雷声隐隐,正是山雨欲来之象。 不一刻果然甘霖普降,雨点不急不缓的点落湖面,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湖畔草茅恬然独立,檐下唯见一盏孤灯在微风中摇曳飘荡。 草茅之中,窗棂之侧,一位青衫人正自寂然独坐。但见他双目微合,玉石般精致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恍惚竟似一尊完美的雕像,展现出卓尔不群的气质。 蓦地只听吱呀一声门扉开合,一条身着紫袍的人影举步进入草茅。 青衫人双目一睁,起身施礼道:“今日多谢天尊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七绝天尊”点头道:“免了,坐。” 青衫人依言落座,“七绝天尊”坐在对面,先深深的盯了他一眼,这才惋惜的道:“樊飞,如今你双手拇指齐断,即便身怀御剑之术,仍然无缘剑道顶峰,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樊飞淡淡的道:“在下自有觉悟,剑道顶峰不胜孤寒,就此止步未必是一件坏事。” “七绝天尊”眉头一皱,分明哂然道:“是吗?但今日你若长剑在手,何须我来救你性命?” 樊飞依旧淡然道:“既然身在江湖,难免刀头舔血,今日即便在下单人独剑杀出重围,未来也难保不会陷入死局,所以倒不如急流勇退,早日脱却这一身是非。” “七绝天尊”冷笑一声,摇摇头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你想安然退隐,岂是容易之事?临江仙剑一向无所畏惧,这次却如此消沉,樊飞呀樊飞,你究竟在畏惧什么?” 樊飞眉峰一轩,俨似不解的道:“天尊何出此言?在下虽然修为有限,可还不至于畏惧连八方和濮阳尚这等丧家之犬。此次虽然是情势所迫,但在下实际早已厌倦争斗,借此机会急流勇退有何不可?” “七绝天尊”叹了口气,颇见落寞的道:“你自然不是畏惧那班老魔小丑,而是畏惧我这名会盟魁首,可是如此?” 樊飞面现错愕,正待出言解释,“七绝天尊”已经摆摆手道:“你我各自来历心照不宣,你如今有何担忧,我同样十分清楚。但药侠前日才挂冠求去,你如今又选择退隐,定世中人迅速凋零,委实让我措手不及。” 樊飞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原来药侠前辈也起了息隐之意,那不知……” “七绝天尊”径直打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此事最好还是由你自己解决,眼下是你跟苏琬珺彻底摊牌的时候了。” 樊飞沉默片刻,终是摇头轻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实在强求不得,我既然已经决定置身事外,后续一切端看天意如何,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呢。” “七绝天尊”眉峰一轩道:“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你当真去意已决,唉……我并非翻脸无情之辈,即便你今后再非定世中人,我仍有责任护你周全。” 樊飞面现感激之色,深施一礼道:“多谢天尊宽谅,在下铭感五内。” “七绝天尊”不以为然的道:“废话都省起来吧,说起今日围攻你那三名死士,除去米仲威和伏忍,最后一人你能否看出是谁?” 樊飞略一沉吟,缓缓点头道:“在下方才正在苦思,但思来想去,似乎真的是他。” “七绝天尊”了然的道:“‘怒目金刚’罗巨豪,别的都有可能作伪,但那招灭绝三连斩,应该是他的独门字号。” 樊飞眉头紧皱的道:“的确,但在下与罗兄一向相交莫逆,还助他讨还毁家灭派之仇,所以着实想不通,他为何痛下杀手?” “七绝天尊”沉哼一声道:“世上忘恩负义者不知凡几,或许罗巨豪便是此辈也未可知。” 樊飞暗自哑然,片刻方凝声道:“罗兄暂且不提,‘屠灵环’伏忍和‘慈光剑’米仲威,在下也从未得罪,看来他们多半是听命于人。” “七绝天尊”微颔首道:“听命行事无非威逼利诱,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樊飞迟疑着道:“伏忍品行卑劣,受人利诱不无可能,但米仲威侠名素著,应当不会如此失格。” “七绝天尊”附和道:“不错,利诱虽然不无可能,但威逼的成分更大一些。濮阳尚诡计多端,连八方精于用毒,都堪称此道能手。” 樊飞微一苦笑道:“话虽如此,但罗兄孑然一身,又是慷慨忠勇之士,必定不会轻易受人胁迫,这正是在下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七绝天尊”若有所思,片刻方喟然道:“罢了,米仲威今日已经毙命在我掌下,但余下两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无奈我近日尚有要事待办,无法时刻在旁保护你的安全。” 樊飞连忙拱拱手道:“在下岂敢劳动天尊大驾,此次事出意外,在下难免措手不及,但今后在下有了防备,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七绝天尊”哂然道:“以你眼下的状况,这话未免太过托大,我已经拜托一位故人来保护你,你们两人同行,应当可保无虞。” 樊飞闻言一怔,随即咳声道:“天尊的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委实不愿再欠人情,所以……” “七绝天尊”眉毛一挑,当即截口道:“哦?不愿再欠人情,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若是已经欠下人情,你又当如何?” 樊飞恍然一悟,难掩窘迫的道:“原来天尊拜托的是她,咳……在下如今已经是废人一名,便请天尊代为……” “七绝天尊”再次截口道:“没什么‘代为’的说法,你自己做下的承诺,难道打算食言而肥?” 樊飞正自一滞,便听门口砰的一声,屋门被一把推开,随即一条靓丽人影闪身走进,明眸流转之际,似笑非笑的道:“天刀应约前来,天尊还不接驾?” 第0341章 怒目屠灵 眼见“天刀”驾临,“七绝天尊”清咳一声道:“好了,也不看是什么场合,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宠你不成?” 敢情来人正是“妍儿”,闻言抿嘴一笑,凤眼斜乜间凉凉的道:“原来樊飞这家伙也在,难道是贼心不死,还想纠缠本姑娘?” 说话间“妍儿”径自解去黑地白花纹的大氅,又摘下覆着面纱的斗笠,颇为洒脱的甩了甩那一头湿润的秀发。 灯光之下觑得分明,但见“妍儿”修眉入鬓,凤眼含情,光洁如玉的瑶鼻挺俏非常。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织锦衫裙,身材颀长而凹凸有致,腰间挂着金柄金鞘的日轮天刀,一派凛凛英挺之气展露无遗。 眼见樊飞干咳一声转过脸去,“妍儿”小嘴一撇,看向“七绝天尊”道:“天尊约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交待?” “七绝天尊”一正色道:“樊飞遭遇意外,不便与人动手,我想拜托你护送他一程。” “妍儿”瞄了樊飞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不便与人动手?我怎么看不出来?这家伙除了气色差些,似乎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七绝天尊”皱起眉头道:“樊飞双手拇指已断,今生再也无法执剑。” “妍儿”听得一怔,这才留意到樊飞的双手一直拢在袖中,当下迟疑着道:“这家伙惯会弄虚作假,天尊可别给他骗了。” “七绝天尊”摇摇头道:“是否弄虚作假,你自己可以查证,总之我把人交给你了,你必须护他周全。” 眼见“七绝天尊”转头便走,“妍儿”连忙道:“且慢,天尊要吩咐我的,只是这件事情?” “七绝天尊”径自开门离去,只留下不容置疑的话语道:“不错,拜托了。” “妍儿”怔忡片刻,这才回过神来,美眸睨着樊飞道:“喂……那人,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樊飞苦笑一声道:“妍儿见谅,令师当日虽然将你托付给在下照顾,但在下如今已经无能为力,看来只能辜负令师的期望了。” “妍儿”秀眉一剔,不满的道:“谁准你叫我‘妍儿’,叫我君姑娘。” 樊飞暗自一滞,只能改口道:“是在下唐突了,请君姑娘见谅。” “妍儿”轻哼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师父的托付你大可不必在意,只是先前让你调查的事情可有进展,有没有找到沈寒星那恶贼?” 樊飞摇摇头道:“惭愧,毕竟人海茫茫,在下尚无头绪。” “妍儿”并未意外,当下摆摆手道:“算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别的更加指望不上。哼……没什么事的话,我可要先走了,你自求多福。” 樊飞舒了口气,虚一拱手道:“在下恭送君姑娘,日后若有机会,咱们……” 话才说到一半,倏见“妍儿”挺身欺近过来,纤指疾点樊飞的肩井穴。 樊飞猝不及防,瞬间被“妍儿”制住,随即只听她好整以暇的道:“好个滑头鬼,连天尊都被你瞒哄过去,本姑娘倒要看一看,你在玩什么花样。” 说话间捋起樊飞的衣袖,赫见两道深深的创口,“妍儿”登时噎住,先伸手试探了一下,随即难掩惊异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伤了你?” 樊飞心下暗叹,转念间讪讪的道:“君姑娘若有兴趣,在下自当向你分说原委,但请你先为在下解穴可好?” “妍儿”瞟了樊飞一眼,颦眉轻哼道:“没这个必要,你既然真的受了伤,我便勉为其难,护送你一程,但为了让你老实点,今晚便这样吧。” 樊飞轻叹道:“好吧,那请君姑娘先放开在下的手如何?毕竟诗经有言道:‘执子之手’……” “妍儿”俏脸一红,赶忙啐声道:“闭嘴!谁要跟你‘偕老’?我是君姑娘,可不是你的珺姑娘。” 话虽如此,“妍儿”还是解开了樊飞的穴道,接着眨眨眼道:“你有什么打算?找到药侠帮你疗伤,找到伤你的人以牙还牙,还是做缩头乌龟退隐江湖?” 樊飞沉吟着道:“肢体既断,药侠前辈恐怕也无计可施,至于报仇更加无从谈起,看来在下只能退隐了。” “妍儿”心生诧异,但很快便释然道:“其实退隐也不错,等我杀了沈寒星那恶贼,便懒得在江湖上漂泊了。” 樊飞见“妍儿”神情落寞,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正在两人相对默然之际,忽听咔嚓一声雷鸣炸响。 “妍儿”只是微一蹙眉,樊飞却沉喝一声道:“当心暗器!” “妍儿”心头一震,下意识的跟着樊飞纵身一跃。随即只听夺夺连声,一蓬闪耀蓝芒的针雨,正好钉在两人方才立身之处。 “妍儿”觑得分明,脱口惊咦道:“化血飞芒?难道是‘屠灵环’伏忍?” 对视之中心照不宣,樊飞和“妍儿”并肩冲出房门,全神戒备间打眼望去,早将外间情形尽收眼底,敢情对面也是两条人影并肩肃立,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杀意。 乌云笼罩,闷雷阵阵,天色虽然晦暗不明,对面的人影却看得异常清楚。 两人都身着乌黑劲装,面上都蒙着黑巾,双目之中杀机隐现,分明透出十足的凶戾之气。 左边那人身形魁伟,散发踞立,使一口九耳八环斩马刀,凛凛雄伟直如天神降临。 右边那人腰背佝偻,踏肩蛤步,握着一对暗色刺轮环,沉郁之中别见莫名诡异。 “妍儿”心中有数,不禁哂然道:“果然是姓伏的恶贼,既然连独门兵器都拿出来了,还有必要蒙头盖脸吗?” 持环蒙面人并未答话,倒是持刀蒙面人冷冷的道:“这是我们跟樊飞之间的恩怨,姑娘最好不要插手。” 《控卫在此》 “妍儿”面现迟疑的道:“阁下……莫不是‘怒目金刚’罗巨豪?” 持刀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在下的身份与姑娘无关,奉劝你尽早置身事外。” “妍儿”樱唇一撇,同样哼声道:“是否无关不由阁下论定,今天这件事情,本姑娘管定了。” 说罢但见“妍儿”双足一点,倏地欺近持刀蒙面人,劈手抓向他脸上的黑巾。 持刀蒙面人没想到“妍儿”说动手便动手,一面抬手封架,一面厉声道:“在下这张脸十分诡怪,姑娘执意要看,只怕后悔莫及。” “妍儿”成竹在胸,听罢不以为然的道:“本姑娘自打出道,从来没后悔过,真正该后悔的,是某位‘东郭先生’吧。” 樊飞知道“妍儿”是在调侃他,苦笑之余牢牢觑定持环蒙面人,防备他从旁夹攻。所幸持环蒙面人只是紧盯战局,连姿势都不曾变化。 此时“妍儿”和持刀蒙面人已经斗了十招有余,蓦地只听“妍儿”清叱一声道:“怒目金刚不过如此,现出真面目吧!” 说话间但见“妍儿”纤手疾扬,随即只听嘶的一声轻响,持刀蒙面人脸上的黑巾被她拽了下来。 “妍儿”定睛看去,着实震骇莫名,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原来持刀蒙面人脸上一片平坦,除去口鼻尚余模糊的孔洞之外,已经看不出那是一张人的脸面! “妍儿”霎时神为之夺,恰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只听持刀蒙面人震声雄喝,霍地一刀猛劈向她的粉颈。 而与此同时,持环蒙面人突然发动,一个贴地翻滚猛冲过来,双环分别锁向“妍儿”的双腿。 “妍儿”毕竟艺高人胆大,当下虽惊而不乱,双足挪移间避过索命刀锋,跟着顺势反踢持环蒙面人的肩头。 持环蒙面人矫捷异常,只见他又是贴地一滚,倏地冲到“妍儿”背后,双环砸向她的脚踝。 “妍儿”正自心头一凛,持刀蒙面人也卷土重来,一刀斩向她的小腹。 第0342章 执刀断念 武林中人大多爱惜羽毛,不屑如持环蒙面人那般贴地游移,“妍儿”骤逢此等对手,已经感到十分难缠,偏偏持刀蒙面人的招式又十分猛恶,着实让她穷于应付。 “妍儿”心中着恼,银牙暗咬间单足点地,逆势打横飞掠出去,曼妙身姿舒展之际,一指反点持刀蒙面人的咽喉,脚尖则踢向持环蒙面人的下颌。 这一招转守为攻,瞬间化被动为主动,不可谓之不妙。 樊飞见状却是脸色一变,脱口沉喝道:“君姑娘当心!” 话音未落,只听持环蒙面人发出一声低吼,手中双环寒光陡盛,合力锁向“妍儿”的足踝。 持刀蒙面人则腾空跃起,斩马刀携雷霆之势纵贯而下,势要将“妍儿”剖为两半。 “妍儿”不敢硬接,单掌撑地掠向侧方,同时双足连环踢出,径直向持环蒙面人胸前攻到。 持环蒙面人全不理会,喀喇碎响之中,两根肋骨被当场踢断,但他的双环也牢牢锁住“妍儿”的足踝。 阴阳刺轮环属于奇门兵刃,内外都布满倒钩利刺,此刻只须启动机簧,“妍儿”便难逃断足之厄。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持刀蒙面人趁机扑上,万千刀光中尽显无穷杀意,顿时将“妍儿”的上中下三路完全笼罩,正是平生最得意的绝技——灭绝三连斩。 “妍儿”身体打横,足踝还被牢牢锁住,纵然肋插双翅也难逃脱,着实险象环生,性命只在顷刻。 樊飞觑得分明,脸上不由得露出悲悯之色,同时发出一声轻叹。 伴着这声轻叹,陡见耀目金光划破夜空,宛似烈日艳阳绚烂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日轮天刀还鞘之刻,“妍儿”挺腰一跃而起,鄙夷的目光落在持环蒙面人身上。 持环蒙面人仍旧保持方才的姿势,但不过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刺轮环和脸上的黑巾同时碎成两片,各自坠落尘埃。 不出所料,持环蒙面人脸上也是一片平坦,只不过其中多出一条纵贯而下的深深血痕。 持环蒙面人的身躯颓然仆倒,持刀蒙面人则看着手中的半截刀身,冷哼一声道:“好刀。” “妍儿”一扬眉道:“不必废话,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还有你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持刀蒙面人身躯一震,咬牙切齿的道:“恩将仇报?罗某虽然不才,可并非狼心狗肺之辈!” “哼!姓樊的恶贼,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伪装吗?” 樊飞缓步上前,拱手为礼道:“果然是罗兄,你我当真久见了,但罗兄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从未冒犯于你,难道你是受了旁人的挑拨,所以才对在下心生误会?” 罗巨豪怒喝一声道:“够了!你这道貌岸然的奸贼,如今还不肯认罪吗?罗某忍辱负重许久,终于等到报仇雪恨的机会,无奈你这奸贼命不该绝,总有爪牙帮凶前来助阵!” “前次点苍派的米兄不幸亡故,这次伏寨主又壮烈牺牲,罗某眼下势单力孤,你大可趁机赶尽杀绝,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继续伪装成正人君子!” 樊飞神色平和,仍是耐心的道:“罗兄想必是遭人蛊惑,所以才对在下如此憎恶,你的面容被毁,必定与此脱不了干系,不如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咱们再一同参详如何?” 罗巨豪无限愤懑的道:“不必再巧言令色了!你这奸贼勾结净宇教,不仅屠灭我家,还辱我爱妻清白,事后又装出伪善面目,假意助我报仇,让我真将你当作了生死之交!” “妍儿”听得秀眉紧蹙,樊飞更加瞠目结舌,片刻方讷讷的道:“罗兄方才所言,皆是无稽之谈,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又为何对此深信不疑?” 罗巨豪激动的大吼道:“住口!罗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还会有错?你自以为得计,可没料到当初那一剑,并未杀死‘鬼手人屠’扬嵩吧?” 樊飞剑眉一轩,难以置信的道:“扬嵩遭我一剑封喉,当场完纳劫数,你我一同将他埋葬,这些罗兄难道都忘记了?” 罗巨豪狠呸一声道:“我当然没有忘记,但你以为杀人灭口,便能高枕无忧吗?” “其实在你我围攻扬嵩之时,他便知道大限将至,于是故意受你一剑,假作当场毙命。而在此之前,他早已用一线传音联系,嘱咐罗某及时将他挖出,然后亲口说出真相。” 樊飞双眉紧锁,面沉似水的道:“在下行事无愧于心,岂有什么所谓‘真相’?何况即便在下艺业不精,老魔杀之不死,罗兄又怎能听信一面之词,不加求证便冤枉在下?” 《控卫在此》 罗巨豪依旧戾烈的道:“冤枉?哼!罗某自然不会冤枉你!你给我老实回答,蓬莱御仙剑从何处学来?” 樊飞疑惑的道:“剑法自然是在下师门所授,罗兄此问有何用意?” 罗巨豪恨声道:“一派胡言!御仙剑谱是我家祖传秘籍,只因先祖为人所败,一怒之下弃剑学刀,这部剑谱才闲置下来。你正是为夺剑谱,才勾结魔头害我全家,是不是?” 樊飞听罢只觉匪夷所思,连连摇头道:“罗兄这番执念,根本毫无因由,在下真不知该从何辩起。” 罗巨豪哂然道:“你自知理亏,当然无从辩驳,倒不如痛快认罪了吧!” 樊飞叹口气道:“不管如何,还请罗兄告知何人毁你面容,相信只要找到此人,一切便能水落石出。” 罗巨豪冷厉的道:“不必了!罗某学艺不精,合该丧命于此,但樊飞你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罢罗巨豪抛下半截长刀,随即双拳齐出,向着樊飞胸前猛轰而来。想必他自知报仇无望,这一招毫无章法可言,但孤注一掷之下,攻势异常猛恶,赫赫拳风足可开碑裂石。 “妍儿”岂容罗巨豪伤及樊飞,当下只见她身形电闪,早已挡在樊飞面前,同时右手双指一骈,疾点罗巨豪胸口的膻中穴。 这一下“妍儿”无意伤人,只想制服罗巨豪,出招的时机和力道都恰到好处。但她还是低估了罗巨豪的决死之心,霎时只见这位“怒目金刚”腾身跃起,出膛炮弹般猛撞过来。 “妍儿”见状不由得心下骇惧,尤其看到罗巨豪那张极尽恐怖的面孔,更让她心中陡然生出莫名怯意。心神震动之刻,出手差之毫厘,这一指虽然戳中罗巨豪的胸膛,却并未将他的穴道封住。 罗巨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拳已然越过“妍儿”的阻挡,毫不留情的轰向樊飞。 “妍儿”惊怒交集,电光石火间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日轮天刀下意识的锵然出鞘,随即反腕横刀疾厉一抹。 金色光华一闪而过,一腔热血望空喷洒。罗巨豪虎目圆睁,双臂垂落下来,颈中的伤口迅速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随着八尺雄躯轰然倒地,一切信念也好,执念也罢,统统就此烟消云散。 樊飞始料未及,禁不住面色惨变,当场弯下腰去,发出连声剧咳。 “妍儿”醒过神来,连忙上前搀住樊飞,又是气苦又是羞愧的道:“你没事吧?方才是我失手了,唉……” 樊飞闭目调息片刻,这才喟然道:“君姑娘不必自责,只怪在下掉以轻心,没能及时挽救罗兄。” “妍儿”愈发惭愧,低头嗫嚅着道:“事已至此,幕后之人怕是没法追查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樊飞目光中隐现决绝,咬牙间斩钉截铁的道:“那幕后之人已经盯上在下,岂会就此善罢甘休?天尊言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那幕后之人既然不容在下安然退隐,那非凡神龙奉陪到底!” 第0343章 故地昔尘 耳听樊飞重燃斗志,“妍儿”同样精神一振,银牙紧咬的道:“不错,若不揪出那幕后之人,我也不能安心,你眼下可有什么计划?” 樊飞略一迟疑,讷讷的道:“此事与君姑娘无关,在下未能信守对令师的承诺,已经自觉惭愧无地,怎能再让你以身犯险?还请君姑娘置身事外,日后倘若遇上天尊,在下自会跟他解释。” “妍儿”听得心中有气,忍不住沉哼一声道:“我自己接受了天尊的委托,要你去跟他解释什么?这件事情我既然管上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即便以身犯险,也是我的自由,不容你随便干涉。” 樊飞为之一滞,低头思忖了片刻,终是轻叹道:“也罢,君姑娘如此高义,在下若再推辞,便显得虚伪了,日后需要仰仗君姑娘之处甚多,在下在此先行谢过。” 说罢樊飞郑重躬身施礼,“妍儿”这才神色稍缓,微颔首道:“算你识相,总之我这次是对天尊负责,可不是对你有什么……你不许给我想歪了。” 樊飞暗自哑然,两人心照不宣,埋葬了罗巨豪和伏忍的尸身,之后结伴飘然而去。 其时已近午夜,雨势虽然小了些,空中的乌云却愈见深浓,一片晦暗不明之象。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时近正午,远方的官道之上,但见一人独自行来。 端看此人满面浓髯,背负琢玉魔刀,气态不怒自威,正是“刀魔”岳啸川。 前方的市镇已然在望,行进的脚步本能的放缓下来,岳啸川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或许这便是所谓“近乡情怯”了吧。 正在岳啸川莫名感慨之际,倏见一道白影由镇中疾奔而出,沿着官道向他飞速驰来。 只听哒哒蹄声盈耳不绝,敢情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宝马良驹,堪称“绝影超光,龙马精神”。 倘若只是马匹神骏也还罢了,但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马上的骑士。 一袭玫红衣裙鲜艳如火,正与那匹白马相得益彰,娇小玲珑的身躯还没长开,双脚自然够不到马镫,双手也没牵拉缰绳,只能紧抱着白马的脖颈,当然是合不拢。 这副情态说滑稽倒也滑稽,实际可透着十分凶险。眼看红衣少女左摇右晃,随时都有可能坠下马来,岳啸川不由得为她捏把冷汗,心念电转间拔步腾身向前迎去。 双方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岳啸川觑准时机,倏地刹住脚步,旋即拧腰转身,趁着白马冲过的一瞬,双足一点跃上马背,长臂一捞抓住缰绳,奋起全力向后一扯。 白马发出希聿聿一阵嘶叫,速度明显放缓下来,岳啸川趁机再运雄力,白马终是四蹄发软,鼻中喷着粗气,慢慢停下脚步。 岳啸川舒了口气,打横将红衣少女从马上抱下来。只见她肤白如雪,容色娇美无瑕,年龄最多十二三岁,叫小姑娘才更妥当。 岳啸川暗暗点头,先将白马拴在官道旁的大树上,然后向小姑娘和声道:“你是前面镇上的人吗?怎么会独自骑马跑出来?” 小姑娘口唇微张,细声细气的道:“我以后……再也不骑马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岳啸川听得啼笑皆非,小姑娘又瞄了他一眼,期艾着道:“这位……大侠,看你这副模样,八成不是女孩儿吧?” 岳啸川为之一滞,颇见无奈的道:“不是,我是男子。” 小姑娘闻言小脸一整,鼻中轻哼道:“那你抱着人家干嘛,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岳啸川又是一滞,只好扶着小姑娘坐在地上,跟着温和的道:“如今世道不靖,你又是个女孩儿,独自在外面乱闯总归不妥,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fo 小姑娘正拿小拳头捶打着双腿,听罢小嘴一撇道:“要你多管闲事,哼……是不是在打人家的坏主意?” 岳啸川暗自扶额,看到小姑娘似乎并无大碍,虚一抱拳便转身离去。 可还没等岳啸川走出几步,便听身后的小姑娘娇喝道:“哎——这个……‘胡’老兄,刚才你虽然救了人家,但趁机占了人家的便宜,所以人家不欠你的哦。” 岳啸川摇摇头道:“罢了,随你便是。” 小姑娘眼珠一转,跟着脆声道:“何止不欠你的,即便你不出手,人家也未必会掉下来,反而是你心怀不轨,趁机抱了人家那么久,所以分明是你欠了人家的。” 岳啸川气笑不得,霍地转过身来,面沉似水的道:“那你还要怎样?” 小姑娘胸脯一挺,不甘示弱的道:“少吹胡子瞪眼的吓唬人,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总之人家才不怕你呢。” 岳啸川对着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委实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终是闷声道:“欠了你的又如何?” 小姑娘勉强站直身子,志得意满的道:“欠了当然要还,想必你没其他本事,那帮人家打一架好了。” 岳啸川心中起疑,上下打量着小姑娘道:“看你小小年纪,难道也有仇家?” 小姑娘翻翻白眼道:“胡说什么呢,像人家这么聪明灵秀、和蔼可亲、倾国倾城、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哪会有什么仇家?”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那为何让我帮你打架?” 小姑娘娇哼道:“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个笨阿兄,没来由的老爱乱捅马蜂窝,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便是我家笨阿兄。” 说话间小姑娘抬手一指,岳啸川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半旧道袍的年轻人,正在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条凶神恶煞般的黑衣大汉,兀自骂骂咧咧的穷追不舍。 年轻人看到小姑娘,连忙高喊道:“小妹呀!快快解下马来,咱们赶紧跑路!” 小姑娘叹了口气,秀眸睨着岳啸川道:“怎么样胡老兄,那十几条大黑狗,你对付得了吧?” 岳啸川不明就里,未置可否的道:“先看看再说。” 小姑娘微微一顿,扬声呼喊道:“阿兄别慌,人家找来个专职打手,肯定能料理掉这群黑狗。” 岳啸川正自皱眉,年轻人已经跑到近前,气喘吁吁的道:“什么专职打手,咱们还是跑路要紧——啊?!” 说话间年轻人发出一声大叫,着实让岳啸川和小姑娘都吃了一惊。还没等两人开口询问,便听他无比激动的道:“你是岳啸川!是刀魔——啊不对!是刀‘神’岳啸川!岳大侠?!” 眼见岳啸川点了点头,年轻人愈发兴奋,手舞足蹈的道:“果然是岳大侠!在下尹啸风,久仰岳大侠大名,能否请岳大侠赏光,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岳啸川和小姑娘各自一滞,这时后面的黑衣大汉都追了上来,为首那位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横眉立目的道:“臭道士!多嘴多舌不算,还敢偷娄老爷的马,你是活腻歪了吧!” 尹啸风干咳一声道:“这位兄台怎能凭空污人清白,贫道是说了几句逆耳忠言,马却是贫道的小妹凰儿偷的,岂能赖在贫道身上?” 为首大汉尚未搭腔,小姑娘“凰儿”已经忍不住娇叱道:“笨阿兄!人家偷马还不是为了调狗离窝,不然你早给打死了,这会儿又让人家顶包,你真是没良心!” 尹啸风面现尴尬之色,俨然“语重心长”的道:“那个……小妹呀,你年纪还小,即便犯了王法,也不会被重判的,左不过关几年便会放出来,可阿兄我呀……” “凰儿”气得七窍生烟,径直打断道:“阿兄你是男人啊,有事便该义无反顾的挡在前面,何况事情本来便是你惹出来的。反正偷东西而已嘛,左不过割鼻子挖眼睛砍手指剜膝盖,肯定不会杀头的。” 第0344章 精灵兄妹 尹啸风被“凰儿”呛得没法还嘴,转念间哀声道:“小妹你太天真啦,杀不杀头不是官府说了算,万一人家娄老爷非要杀头呢?到时候阿兄一命呜呼,你阿嫂也得跟着守寡,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凰儿”秀眉一挑道:“怕杀头便别惹事呀,阿兄你再怎么说也娶过亲了,小妹我可还没嫁人呢,难道你忍心让我被抓去杀头吗?” 尹啸风神色凄苦,叹口气道:“唉……罢了,杀头便杀头吧,小妹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千万别学阿兄,即便见了不平事,也要当作没看见啊。” 眼见尹啸风一副“悔不当初”的悲怆模样,“凰儿”貌似受到了感染,泪眼盈盈的道:“阿兄你放心吧,小妹一定会照顾好阿嫂的,保证能让你含笑九泉。” 说罢“凰儿”走上前去,尹啸风则俯下身来,兄妹两人旁若无人的抱头痛哭,颇有些感天动地的架势。 为首大汉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方恶狠狠的道:“少他妈的嚎丧,臭道士也不用等杀头了,我们这便送你上西天!至于小丫头,长的倒是不错,先弄回去养个一两年,到时候正好送进银瓶院做头牌。” 后面那群大汉发出一阵淫猥的笑声,尹啸风不由得怒上眉山,脱口呵斥道:“你们这帮不知廉耻的走狗!非但霸占岳家祖宅,打算开成窑子,现在还想草菅人命,甚至逼良为娼!哼!我跟你们拼了!” 说罢尹啸风放开“凰儿”,踉踉跄跄的冲向为首大汉,不过看他这副架势,充其量王八拳非高手的能耐。 为首大汉吊眉一挑,觑准时机一脚猛踹,尹啸风惨叫一声,仰脸一跤摔翻在地,当场晕死过去。 为首大汉嘿嘿一笑,转目睨向岳啸川,满含不屑的道:“你这臭小子又是哪根葱,没事别他妈在大爷跟前瞎晃,要是惹恼我们忠武镇十三太保,当心把你炒了下酒,哈……” 岳啸川并未答话,只向“凰儿”道:“那娄老爷果然霸占岳家祖宅,还打算开设青楼?” “凰儿”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不是青楼,是开‘窑子’。” 岳啸川微一颔首,语气转冷的道:“去照顾你家阿兄,打狗的事情交给我。” “凰儿”吐舌一笑,径自去到尹啸风身旁,只听身后叮咣五四一阵乱响,显然岳啸川已经动手。 “阿娘哟,即便是专职打手,胡老兄也打得太狠了吧?” “什么胡老兄,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刀魔’岳啸川。” “唔……那岳老兄好了,不过这个‘鼎鼎大名’是真的么?” “再真也没有了,阿兄今天真是三生有幸。” “不是开玩笑,不是糊弄我,不是又打算玩阴的?” “咳——小孩子别乱说话,这次绝对不同以往。” “那还不赶快谢我,毕竟岳老兄可是我找来的哦~” “好好好,你这淘气包本事不济,运气倒还不差,少时阿兄重重有赏~”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岳啸川和尹氏兄妹结伴走进忠武镇,岳啸川的目光里犹存寒意,径向尹啸风道:“敢问尹先生,娄老爷家住何处?” 尹啸风殷勤的道:“回岳大侠,穿过前面的八大锤巷,左拐过忠武祠,再右拐那条再兴街上便是了。” 岳啸川道声多谢,腾身绝尘而去。“凰儿”见状眨眨眼道:“阿兄不是想跟岳老兄交朋友吗,怎么不跟上去呢?” 尹啸风干笑道:“现在跟上去,还得帮忙打架,那不是露馅了吗?” “凰儿”不以为然的道:“即便不出手帮忙,去看看热闹也好嘛。” 尹啸风伸了个懒腰,呵呵一笑道:“不必,真到该见之时,再见岳大侠也不迟。” “凰儿”哦了一声,忍不住嬉笑道:“阿兄,你说岳老兄为什么要把那群黑狗都倒吊在树上呢?” 尹啸风悠悠的道:“这个嘛~岳大侠大概是为他们着想,他们不是号称‘十三太保’么?既然吃得‘太饱’,那便倒吊着吐些出来好了。” 忠武镇上的岳氏祖宅荒弃已久,但半个月前忽然传出风声,说本镇首富“娄大善人”娄宝锡终于打通上下关节,将荒宅纳入自己名下,而且要除旧布新,广纳声色以娱大众。 风声不胫而走,镇中百姓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孰料今日午后,娄大善人邀齐本镇三老,于岳氏祖宅大门外郑重声明,所谓“除旧布新”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任何人再敢造谣诽谤,娄大善人必不轻饶。 事态急转直下,令人大跌眼镜,尤其娄大善人今日痛陈肺腑,乃至声泪俱下,不遗余力赞颂岳氏一门忠烈孝悌,最后更加痛下诅咒,说今后还有谁敢觊觎岳氏祖宅,必定家破人亡,子孙时代为奴为娼。 娄大善人如此善言善行,着实与平日做派大相径庭,围观百姓不免奔走相告,把荒凉已久的岳氏祖宅外面挤得门庭若市,恍似重现当年的德仪荣光。 直至红日西垂,嗓音已哑的娄大善人才打道回府,围观的百姓也逐渐散去。 岳氏祖宅外面仍是惯常的门可罗雀,唯一带来的不同,或许是镇中百姓多出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约摸戌初时分,一条熟悉的人影缓步踱进久违的门庭,穿过前院和两道月洞门,刚来到后花园中,岳啸川的脚步忽然顿住,凄怆的目光里微现错愕,径直望向面前那幢绣楼。 弦月高挑,星辰晦暗,本该杳无人迹的绣楼,赫见暖阁之中灯火通明,一条端坐读书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之上,乍看之下令人生出隔世之感。 恍惚只是一瞬,脸色倏转冷凝——日间方才杀鸡儆猴,晚上便有贼徒顶风作案,这岂非“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能的紧了紧背后的琢玉魔刀,岳啸川疾步走向绣楼,先叩了两下房门,跟着沉声道:“内中可是主人,在下有事拜访。” 门内传来一声轻咦,随即一人满含欣喜的道:“来的是岳兄吗?哈……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说话间门扉顿启,但见一人笑脸相迎,敢情是那位仗义执言的尹啸风。 岳啸川登时一怔,顿了顿才咳声道:“原来是尹先生,尹先生夤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尹啸风尴尬一笑道:“岳兄切莫生出误会,在下并非梁上君子,只不过因为囊中羞涩,所以暂时鸠占鹊巢。” 岳啸川正自哑然,尹啸风已经将他让进屋内,同时试探着道:“岳兄你呢?莫非是只顾行侠仗义,一不留神错过了宿头,这才来到岳氏祖宅栖身?” 岳啸川心念电转,随口回答道:“大致如此吧,岳老爷和岳小姐生前乐善好施,想必不会怪罪你我的擅闯之举。” 尹啸风讪笑道:“不错,总之咱们两人有缘,在下这便沽几角酒来,请岳兄喝一杯。” 岳啸川摆摆手道:“不必了,尹先生既然囊中羞涩,在下怎好让你破费。” 尹啸风脸上一红,正待出言解释,岳啸川已经截口道:“对了,怎么只有尹先生一人,令妹呢?” 尹啸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小妹今天玩得太疯,吃过晚饭便哈欠连天,所以早早上楼休息去了,唉……毕竟还是小孩子呀。” 岳啸川嗯了一声,觑目间不动声色的道:“尹先生挑灯夜读,不知是哪家经典?” 尹啸风打个哈哈道:“岳兄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只是个假道士,混口饭吃而已,哪有心思读什么经典呢?” 说话间尹啸风拿过一部绢册,双手递给岳啸川道:“岳兄你看,这多半是岳家的族谱了,原来这是大宋忠武鄂王岳飞的后人,属于三公子岳霖一脉,那可真是满门忠烈啊。” 第0345章 口若悬河 岳啸川接过绢册,默默来到桌边坐下,低头翻阅间轻叹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岳氏一门延续多年,也算祖宗庇佑,堪称福泽绵长了。” 尹啸风坐在岳啸川对面,点头附和道:“说得也是,其实这一支自三代以前便人丁单薄,官也越做越小,到了这位岳讳子骞老先生,投闲置散倒也罢了,膝下更连半个男丁都没有。” “所幸岳老先生有位人才出众的独生女儿,招赘到这位岳讳世泽先生作乘龙快婿,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原来这‘世泽’二字应了谶语,真是劫数使然,令人徒呼奈何。” 岳啸川听尹啸风大发高论,不禁皱起眉头道:“尹先生深夜秉烛,便是为了观看这本族谱吗?” 尹啸风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单看族谱毕竟无聊,但结合这几日在下听来的掌故,那便有趣多了。” “比如岳兄你看,这族谱上最后那位岳讳霄霆老兄,这位老兄可了不得,七岁考到秀才功名,十二岁中了洛阳府的解元公,方圆百里都称之为神童啊。” 他这厢正自满腔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却听岳啸川冷冷一哂道:“神童又如何,一旦斧钺加身,唯有引颈就戮,既不能保护自己,又不能保护他人,根本是一名废材。” 尹啸风呆了一呆,面现苦笑的道:“是啊,像在下年已弱冠,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明明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还想跟岳兄这样的大侠一样打抱不平。结果不仅不能成事,还要连累小妹受苦,在下根本是一名废材啊。” 岳啸川没想到引出尹啸风这番话来,赶紧抱拳正声道:“尹先生切莫误会,在下绝无影射之意,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尹啸风倒是乐观得很,立刻一扫怨妇姿态,转而热情洋溢的道:“听岳兄这么说,在下便放心了,咳……岳兄你看,咱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啸字,这是不是缘分?” “另外你名字里有一个川字,在下名字里有一个风字,咱们两人相合,正是风生水起、大吉大利啊。” 岳啸川只觉哭笑不得,无奈点点头道:“尹先生好口才,在下衷心佩服。” 尹啸风得到夸奖,更是志得意满,打蛇随棍上的道:“知我者岳兄也,但在下可不是只有这点本事而已。” “想我尹啸风,虽然四书五经读不进去,其他杂书却读了五……七八车,要说什么三教九流、八卦数术、权谋机变、医卜星相,在下即便不敢说样样精通,但都有拿得出手的货色。” 耳听这位仁兄口若悬河,大有洪水泛滥的趋势,岳啸川当机立断的道:“尹先生游戏江湖,实乃深藏不露,的确是位难得一见的高人,在下衷心佩服。” 尹啸风勉强咽下满腹辞藻,讪讪一笑道:“岳兄嘴上好像在恭维在下,心里可不是那回事吧?”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尹先生多心了,倘若你们兄妹二人没有真才实学,怎敢招惹这镇上的地头蛇呢?” 尹啸风得意一笑,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所以说知我者岳兄啊,在下这便露一手绝活给你看看。咳……岳兄气色不佳,似乎有伤病缠身,而且已经困扰你半月有余,可是如此?” 岳啸川吃了一惊,沉吟间又听尹啸风老神在在的道:“看来在下是说对了吧?哈……岳兄不必太过紧张,在下绝对没有恶意,而且在下还有十足的把握,必定能够让岳兄康复如初。” 岳啸川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加上他毕竟艺高人胆大,索性坦然道:“承蒙尹先生关心,那么依你之见,在下的伤势来历为何?” 尹啸风哈哈一笑道:“岳兄这是考校在下了,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在下不用什么望闻问切,张口便能道破岳兄此伤的来历,咳……你一定是被千年魑魅附身了。” 岳啸川闻言险些当场石化,尹啸风则慷慨激昂的道:“岳兄别看在下只是个假道士,可捉鬼降魔的本事,绝对货真价实,今夜我便为岳兄尽展所能,定要降服你身上这只千年魑魅!” 说罢尹啸风从桌上的一只蓝布包袱里捡出一堆物事,都是一些黄符、朱砂、镇魂铃、锁妖圈之类的法器。 岳啸川看得啼笑皆非,只能挑明道:“尹先生且慢,在下并非被魑魅附身。” 尹啸风不为所动,一边摆放法器,一边摇头晃脑的道:“岳兄切莫先入为主,虽说驱邪法术颇耗元神,但为了让你摆脱魑魅,在下仍是义不容辞,嗯……刚买的桃木剑怎么不见了?” 岳啸川见尹啸风举着灯烛找来找去,倒是正中下怀,趁机干咳一声道:“尹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但晚间寻物不便,等明日早起再说如何?” 尹啸风满面尴尬之色,忽然一拍脑门,恍然顿悟道:“对了,一定是小妹这淘气包捣蛋,故意拿走了桃木剑,那个……岳兄暂且稍待,在下去去便回。” 眼看尹啸风拔步往楼上走去,岳啸川本想劝阻,但转念间终是作罢,须臾只听“凰儿”的声音自楼上传来道:“不给,阿兄你要硬抢,我可折断了哦。” 紧接着又听尹啸风气急败坏的道:“小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阿兄要办的可是正事,不是跟你开玩笑。” “凰儿”愈发得意,好整以暇的道:“正是这样才好,不然怎么拿得住你?” 尹啸风无奈瘪声道:“怕了你啦,到底怎样才肯把剑还我,岳兄还在下面等着呢。” “凰儿”悠悠的道:“我才不管什么岳兄呢,除非阿兄告诉我窑子是什么地方,否则一切免谈。” 岳啸川听得大为愣怔,尹啸风则窘得直欲撞墙,也不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少顷只见他面色不豫,手握一口朱漆桃木剑,大步流星走下楼来。 岳啸川刚替尹啸风松了一口气,便见一条娇小身影紧跟着跑下楼来,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哭腔道:“阿兄你卑鄙无耻,居然以大欺小,当心我告诉阿嫂!” “凰儿”身上的衣裙还算齐整,但秀发全然披在肩后,脚上也没有穿鞋。 尹啸风大大一滞,急忙上前挡住“凰儿”的身子,然后勉强和声道:“小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这种打扮抛头露面,那什么的意思,阿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凰儿”不依的道:“不行,必须马上告诉我,不然我回去跟阿嫂告状,说你又搭讪漂亮女孩子了。” 尹啸风欲哭无泪,强自镇定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什么人品,你阿嫂最清楚,告黑状有什么用?” 眼看这对活宝兄妹夹缠不清,岳啸川终究没法坐视,当下提高声音道:“凰儿小姑娘,你方才所说的窑子,是专门关押女子的大牢,是天底下最龌龊的地方。” 《最初进化》 “凰儿”从尹啸风肋下探出头来,一脸惊讶的道:“窑子便是大牢?岳老兄说的是真的么?” 尹啸风又挡住“凰儿”,连声附和道:“当然是真的,女子若被关进窑子,整日都要给人严刑拷打,运气好的最后砍手砍脚,运气不好的还要杀头呢。” “凰儿”唬了一跳,面色发白的道:“真的这么可怕呀?难怪那伙儿太保一说窑子,阿兄便大动肝火。” 尹啸风正声道:“知道可怕便好,以后千万别再乱说这两个字,记住没有?” “凰儿”心有余悸,难得乖巧的嗯了一声,接着又探出头来,对着岳啸川眨眨眼道:“多谢岳老兄,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便算你不欠人家的了。” 岳啸川莞尔道:“那便多谢小姑娘宽宏大量了。” 第0346章 结阵驱邪 “凰儿”吐舌一笑,尹啸风又在她耳边劝说了几句,终于哄得这小姑娘回到楼上安寝。 好容易将桃木剑归位,眼看法器已经齐备,尹啸风兀自尴尬的道:“咳……岳兄见谅,小妹年纪还小,难免有些懵懂,你千万别见怪啊。” 岳啸川微颔首道:“尹先生言重了,令妹天真烂漫,不失赤子情怀,着实令人欣羡。” 尹啸风如释重负的道:“岳兄说得对,毕竟是小孩子嘛,抱一抱看一看也没什么,不算你占她的便宜。” 岳啸川正自一滞,尹啸风已经摆摆手道:“好了,小妹的事先不提,在下这便驱除千年魑魅,让岳兄摆脱蚀元之苦。” 岳啸川本来并未在意,听罢却不由得暗自动容,当下迟疑着道:“哦?尹先生的意思是……那只千年魑魅正在侵蚀在下的真元?” 尹啸风胸有成竹的道:“这是肯定的,只不过这只魑魅已经修练千年,竟然把自己伪装得圣洁无比,连守护岳兄自身的丁甲神将都被它瞒过,这才导致邪恶猖獗而久病不愈。” 岳啸川心中不以为然,可又觉得尹啸风这话有几分道理,尹啸风察颜观色,愈发笃定的道:“其实咱们阳间生灵,都有丁甲神将守护,抵御邪祟侵袭。” “尤其像岳兄这等超卓人物,身怀盖世绝技不说,心地更加正直光明,丁甲神将的威能远超常人。无奈这只魑魅极擅伪装,丁甲神将并未将它当作敌人,这才是它最为恶毒之处啊。” 岳啸川心念电转,低眉沉吟不语,尹啸风更加来劲,口沫横飞的道:“岳兄有所不知,在下虽然只是个假道士,但对于玄门道术,可是用心钻研过的,尤其精通五雷正法降魔秘术。” “岳兄别看在下今日被那伙儿太保打得抱头鼠窜,好像全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在下不忍用霸道法术对付他们。可千年魑魅不同,对这等作恶多端的祸世妖物,在下从来都不手软。” 岳啸川考虑再三,终于打定主意,缓缓点头道:“尹先生如此殷勤,在下却之不恭,只是不知你要如何驱除千年魑魅,过程中可有需要在下配合之处?” 尹啸风一番劝说终于奏效,欣喜之下眉飞色舞的道:“岳兄愿意相信在下便好,这驱邪之法玄奥精深,但岳兄不必太过担心,咳……请岳兄稍移尊步。” 说话间尹啸风带着岳啸川来到厅中盘膝坐定,然后在周围摆好八张座椅,接着奋笔疾书,写下六八四十八张朱砂黄符,依次贴在椅背之上,最后还在八张座椅上各点起一支白色蜡烛。 等到忙完这一圈,尹啸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先喘了两口大气,这才郑重其事的道:“岳兄你看,在下已经在你周遭布下大罗丁甲周天阵,即是乾天、坤地、坎水、离火、巽风、震雷、艮山、兑泽。” 《仙木奇缘》 “至于这六道丁甲神符,正是固本培元之物,能暂时代替你本身的丁甲神将,守护你的真元。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便是释放自身真元,令其融入阵中。” “千年魑魅失去真元依附,定会变得狂躁不安,到时在下施展五雷正法,再配合岳兄本身的丁甲神将,一举将这妖物击杀。” 岳啸川听罢面现踟蹰的道:“释放真元,融于阵法,具体应该如何运作?” 尹啸风沉吟着道:“这个么……无非澄思凝虑,清除私心杂念,化万物为其一,化有形于无形,执妄之心一除,元神自然散入无极。”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在下尽力而为,尹先生多费心了。” 尹啸风慨然道:“无妨,即便岳兄难尽全力,在下也只是多耗费一点元神罢了,总之今夜定要诛灭千年魑魅。” 岳啸川不再多言,径自阖上双目,默默提运真元,须臾周身腾起一片清圣之气,其中恍惚有霞光溢彩流动。 尹啸风暗暗点头,正待举起那柄桃木剑,便听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错愕之下打眼望去,尹啸风禁不住眉头一皱,心中叫苦不迭。 “凰儿”已经穿上绣鞋,头发却仍旧没有打理,只见她轻快的走下楼来,明眸流转间饶有兴味的道:“阿兄,你这是在搞什么神秘勾当?” 尹啸风板起面孔,凛然正声道:“小妹,你平日再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但这回不是开玩笑,你马上回楼上睡觉去。” “凰儿”小嘴一嘟,俨似委屈的道:“人家也想睡觉,可你们在下面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还叮零咣啷一阵翻箱倒柜,让人家怎么睡嘛。” 尹啸风情知岳啸川此刻真元逸散,已经无法压制体内伤势,心焦之下厉声呵斥道:“小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立刻给我上去!” 他不生气也还罢了,这一生气反而惹出了“凰儿”的小性,只听她鼻中一哼,索性扮个鬼脸,然后扭过头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尹啸风。 尹啸风看看无法,只得妥协道:“好啦,你要待在这儿也行,但不能乱说乱动,更不能打扰我,听清楚没有?” “凰儿”虽然淘气,但并非不知轻重,眼看尹啸风已经服软,于是就坡下驴的唔了一声。 尹啸风松了口气,念念有词间合上双目,接着手擎桃木剑,绕着八张座椅走动起来。 正反各走过六圈之后,尹啸风的脚步逐渐加快,桃木剑也开始挥动。剑势沉凝和缓,配合飘逸步法,隐见玄妙仙风。 剑风挥洒之际,倏听尹啸风轻喝一声,沉缓剑势陡转疾利,瞬间破空生啸,疾刺岳啸川头顶的百会穴! “凰儿”见状险些惊叫出声,所幸还是忍了下来。岳啸川倒是岿然不动,浑似并未将这直刺死穴的一剑放在心上。 桃木剑堪堪点中岳啸川的头顶,却只是一触即分,尹啸风翻腕收剑,剑势再次慢了下来。 “凰儿”如释重负,本能的往岳啸川脸上看去,不知是不是生出幻觉,她忽觉这位岳老兄与初见之时大有不同,浑身上下不见半分凶戾之气,反而透出一派莫名祥和,令人满心安宁。 “凰儿”这厢兀自纳罕,尹啸风仍是脚步不停,每隔数圈便出剑刺向岳啸川,直指他身上的一处死穴。 随着不断的旋转,尹啸风出剑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开始六到七圈才出一剑,之后三到四圈便出一剑,最后更是每圈便出一剑。 虽然双目紧合,但尹啸风依旧认穴奇准,此刻他额头上密布黄豆大小的汗珠,显然这番施法消耗不少真元。 岳啸川周身的清圣之气生发至极限,逐渐形成一片氤氲华光,正是七宝汇聚、万佛朝宗之像。 “凰儿”一双明眸一眨不眨的盯在岳啸川脸上,惊诧之余又露出几分痴迷之色,双颊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晕。 岳啸川灵台澄明,只觉桃木剑每次点中他身上,便有一道柔和熨帖的真气向周边蔓延,随着被点中的穴位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一张绵密贯通的无形之网。 这张网不仅连接了岳啸川身上自行封闭的几处要穴,更将气脉之中郁结的强横力量吸纳其中,之后再慢慢向外释放出来,而这正是那片氤氲华彩的源头。 不过一炷香的时光,尹啸风已然转过一百单八圈,最后只见他掠至岳啸川背后,手中桃木剑倏地点出,正好刺中岳啸川身上最后一处死穴——厥阴俞穴。 岳啸川周身华彩激荡,倏忽闪过一圈耀目金光。头顶的百会穴处圣气潋滟,云蒸霞蔚之下,直如神佛降世。 尹啸风踉跄着跌坐在地,单手高高托起桃木剑,随即噗的一口鲜血喷在剑上。 桃木剑立刻如遭火炙,伴着轰的一声炸响,瞬间化作一片飞灰。 第0347章 开诚布公 驱邪仪式大功告成,尹啸风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先仔细打量了岳啸川片刻,这才喃喃自语道:“岳兄啊,你可真让我……哈……” 说话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尹啸风转头向楼梯旁边的“凰儿”望去。只见她此刻樱口微张,俏脸灿若丹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岳啸川,脸上一片如痴如醉的神情。 尹啸风暗自哑然,勉强提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凰儿”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凰儿”娇躯一震,轻轻舒了口气,细声呢喃着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天上的神仙吗?” 尹啸风凑到“凰儿”耳边,沉声低喝道:“小妹你做梦了,是我呀。” “凰儿”轻咦一声,疑惑的道:“阿兄?怎么会是阿兄的声音?” 尹啸风加重语气道:“小妹你睡着了,梦里的事情都不是真的,现在赶紧醒过来吧。” “凰儿”依旧恍惚的道:“做梦?不是真的?呜……天好黑,我不要醒过来。” 尹啸风顺势放下手来,跟着谑声道:“好我的小妹,你可真有能耐,站着都能睡着,这招什么时候教给阿兄呀?” 摇曳的烛光骤然映入眼帘,“凰儿”登时一个激灵,皱眉咕哝着道:“睡着了?不对……我明明看见……” 回神之际连忙向岳啸川看去,只见他周身的氤氲之气已然消失不见,“凰儿”登时一怔,自言自语道:“真的是做梦么?阿兄你刚才看见没有,他身边好多……” 尹啸风笑着打断道:“好多什么啊,你这淘气包,自己吵着要下来看,结果才看一会儿便两眼一闭昏睡过去,鼾声打得比你阿嫂都响,差点吵到阿兄。” “凰儿”一张小脸胀得通红,不由分说乱拳捶向尹啸风,同时连声娇嗔道:“阿兄你别乱说,人家哪有打鼾,你根本是血口喷人!” 尹啸风不禁莞尔道:“唷~敢做不敢当吗?岳兄运功还没结束,你可别惊扰到人家。” “凰儿”立时住手,先偷瞄了岳啸川一眼,然后忸怩着道:“他……人家才不管他的死活呢,阿兄你再冤枉人家,人家便告诉阿嫂。” 嘴上说着不管,“凰儿”的声音却低了不少,尹啸风正自感慨,便见岳啸川双目倏睁,随即挺身一跃而起,郑重抱拳为礼道:“尹先生果然神乎其技,在下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了。” 尹啸风欣然道:“神乎其技可不敢当,但五雷正法的确是千年魑魅的克星,岳兄这下相信了吧?” 岳啸川眉峰一轩道:“尹先生何必再讳莫如深,以你的内功和轻功修为,足可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了。” 尹啸风挠了挠头,俨似迷惑的道:“内功?轻功?岳兄实在抬举在下了,在下虽然会几手王八拳,但打架是绝对不成的,所以哪敢以当世高手自居呢?” 岳啸川摇摇头道:“尹先生太谦虚了,你书写黄符之物并非朱砂,而是红玉仙芝粉末,八盏蜡烛上则附着莹月蛾卵,在下不知何谓五雷正法,但这等刻意安排,想必与道术无关吧?” 尹啸风登时呆住,片刻方讪讪一笑道:“哈……是在下糊涂了,岳兄令妹孙女侠是药物方面的行家里手,在下这回真是班门弄斧了。” 岳啸川一正色道:“尹先生费心搜集灵药,而且不惜耗损真元,全力相助在下疗伤,在下衷心感激不尽。倘若尹先生不弃,请以真实身份相告,不必再如此做作。” “凰儿”这阵已经悄悄挪到岳啸川身边,闻言帮腔道:“岳老兄说得对,故弄玄虚总有拆穿的时候,这下阿兄丢人了吧?我看你……” 尹啸风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小妹你看什么呀,又想看得睡着了吗?” “你看你转眼便要及笄,可除了调皮捣蛋,其他什么都不会,别说是岳兄,连我这个阿兄都看不下去了。” “凰儿”羞得无地自容,狠狠一顿足道:“阿兄你死定了!这次回去看我怎么跟阿嫂告状!” 眼见“凰儿”赌气扭过身去,尹啸风满脸无奈,径向岳啸川道:“岳兄你看,我家小妹便是这个德性,跟令妹孙女侠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下真是羡慕岳兄啊。” 岳啸川见尹啸风一味顾左右而言他,了然之余咳声道:“尹先生说笑了,既然你超然物外,不愿卷入江湖风浪,那在下也不敢勉强,今后你若碰上难事,在下必定施以援手。” 尹啸风眨眨眼道:“我说岳兄,即便咱们交情泛泛,你也不必盼着在下碰上难事吧?还是你看在下不顺眼,急着一报还一报,然后心安理得退避三舍?” 岳啸川正自一怔,尹啸风又轻描淡写的道:“其实这不算什么莫大的恩惠,岳兄如果当真觉得过意不去,日后等咱们再见之时,请在下喝两杯便是了。” 岳啸川略一沉吟,郑重回应道:“好,在下必定不负此约。” 尹啸风含笑点头,接着一本正经的道:“人情债总是要欠着才好,今后有了岳兄这座大靠山,看谁还敢欺负我尹啸风。” 岳啸川闻言直是哭笑不得,此时只听“凰儿”哽咽着道:“死阿兄烂阿兄笨阿兄臭阿兄,拐到了人便得意忘形,忘记当初是谁把岳老兄引荐给你的么?” 尹啸风一拍脑门,俨似亲切的道:“对对对,可不能忘了小妹的功劳,阿兄答应明天便给你买十串冰糖葫芦,或者你一直吵着要泥人张做的八仙过海,阿兄可以带你去买个新做的。” “凰儿”没想到尹啸风又揭她的短,气结之下尖声道:“阿兄你去死好了!人家再也不要理你!” 说罢“凰儿”哭着往楼上跑去,岳啸川见状愕然道:“令妹似乎十分委屈,尹先生不去安慰一下吗?” 尹啸风看着“凰儿”跑上二楼,然后啪的一声关上房门,这才干笑道:“小孩子嘛,总不能一直惯着,倒是关于岳兄你,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啸川和声道:“尹先生无须顾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尹啸风点了点头,低眉沉吟着道:“自古圣魔不两立,在下认定岳兄功体清圣,所以先入为主,推断侵害你的必为邪祟。” “但经历方才这场驱邪仪式,在下发现自己简直错得离谱,因为那所谓的‘千年魑魅’,的确是清圣无瑕的释家精华。” 岳啸川默然片刻,缓缓的道:“所以尹先生得出何种结论?” 尹啸风神色一整,面色严峻的道:“真相只有一个,那只能说明……你是魔。” 《独步成仙》 耳听尹啸风一语道破天机,岳啸川只是淡淡的道:“不错,在下是魔。” 尹啸风颇为意外,怔了怔才眨眨眼道:“岳兄不想解释一下吗,比如说你只是误练魔道邪功,本身并非魔物。” 岳啸川仍是淡然道:“倘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可惜事实正好相反。” 尹啸风不禁苦笑道:“看来在下猜得没错,岳兄虽然功体属魔,但修行了一门至圣心法,因此才能运使明王诛鬼刀。孰料此次不知为何,你竟遭到刀劲反噬,清圣之气直摧魔元,这才形成难解之势。” 岳啸川微颔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所幸尹先生身怀绝艺,在下才得以解脱这番苦厄。” 尹啸风干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道:“岳兄如此开诚布公,难道不怕在下泄露你的秘密,让你身败名裂吗?” 岳啸川诚恳的道:“君子之交,贵乎知心,在下若无识人之明,恐怕早已堕身修罗炼狱。” 尹啸风悠悠的道:“在下刚施展过‘赦生剑’绝艺,眼下正值气空力尽,岳兄切莫错过杀人灭口的良机啊。” 第0348章 聚散无常 耳听尹啸风语带戏谑,岳啸川为之一哂道:“方才尹先生若要取在下的性命,称得上易如反掌,但你既然已经选择‘赦生’,便无须再假意试探了吧?” 尹啸风眉峰微轩,终是叹笑道:“岳啸川,邪魔一只,看来你是打定主意拉贫道落水了?” 岳啸川目光澄澈,缓缓点头道:“尹啸风,歪道一名,难道没有胆量尝试‘与魔共舞’?” 两人相对莞尔,只听尹啸风咳声道:“岳兄身为魔道功体,却能修成至圣神功,的确是武道奇才。但功体与内功相克,毕竟十分不妥,最好有所决断。” 岳啸川点头道:“多谢尹先生提醒,等在下完成诛魔天命,后续再考虑此事吧。” 尹啸风唔了一声,又叮嘱道:“此次圣魔之气互冲,岳兄的功体还需一段时日才能稳定,所以近期切莫与强敌对垒。” 岳啸川和声道:“在下醒得,此次尹先生大耗真元,自己也当保重。” 尹啸风自嘲的一笑道:“无妨,比起照顾小妹的苦恼,这点损耗根本不值一提。” 话音方落,忽听一声尖叫传来道:“死阿兄!又说人家的坏话!你死定了!” 尹啸风啼笑皆非,只见一条红影顺着楼梯跑下来,正是自家小妹“凰儿”。 眼看“凰儿”这回穿戴齐整,尹啸风释然之余又生出促狭之心,当下悠悠的道:“无中生有才叫坏话,可小妹你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阿兄能不苦恼吗?” “凰儿”本来已经冲到近前,闻言立刻放缓脚步,先不着痕迹的瞥了岳啸川一眼,这才鼓着香腮不忿的道:“谁凶神恶煞了,还不是因为阿兄你太不中用,人家只好装得强硬一点,免得受人欺负嘛。” 尹啸风不意“凰儿”竟还倒打一耙,好笑间故作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小妹是未雨绸缪,看到岳兄生得凶悍,所以担心他欺负咱们喽?” “凰儿”轻啊一声,难掩羞急的道:“才不是呢,岳老兄外表威猛,但脾气很好,哪像阿兄你外表随和,实际满肚子坏水,光会在背后鼓唇弄舌、颠倒是非、落井下石、冤枉好人。” 尹啸风暗自扶额,岳啸川则为之莞尔,此时他才留意到“凰儿”的头发刚刚梳过,还用两只粉绢蝴蝶束成一对环髻,虽然是仓促而就,但更见清纯可爱。 “凰儿”发觉岳啸川注意到她的精心打扮,脸上不由得生出两朵淡淡的红晕,此时只听尹啸风叹口气道:“小妹啊,阿兄真是为你担心呀。” “凰儿”暗自诧异,转头轻哼一声道:“阿兄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这么处心积虑诋毁人家,人家回去一定要跟阿嫂告状,所以你还是多为自己担心吧。” 尹啸风连连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你阿嫂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很多事情都不好抛头露面。比如你将来若是嫁了个凶狠丈夫,三天两头被人家欺负,那便得阿兄出面给你撑腰啊。” “凰儿”听得面红似火,颦眉娇嗔道:“才不会呢!人家才不嫁什么凶狠丈夫,更不要谁撑腰。” 尹啸风呵呵一笑道:“是吗?正所谓父母不在,长兄为大,所以将来你的婚事,可是阿兄说了算哟~” “凰儿”登时一滞,又羞又气的道:“不要!人家才不要你管,人家将来……要自己……” 虽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儿,但这话终究没法出口,“凰儿”一时之间窘得嫩脸酡红,直是连连顿足不已。 尹啸风暗中险些笑抽了肠,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不要阿兄管?凭小妹你这文不成武不就,平常光会调皮捣蛋,遇到事情便找阿嫂的水准,阿兄要是不管,还真怕你嫁不出去呢。” “凰儿”被尹啸风调侃得无地自容,想反驳又底气不足,委屈之下哽咽着道:“阿兄你坏透了,老是欺负人家,让人家在岳老兄面前出丑。” 正在“凰儿”泫然欲泣之际,忽听岳啸川讷讷的道:“尹先生,在下——” 尹啸风摆摆手道:“岳兄不必打圆场,在下自有主张。” 岳啸川微微一顿,摇头苦笑道:“并非打圆场,是在下该告辞了。” 尹啸风闻言一怔,“凰儿”更是大吃一惊,岳啸川无暇多说,直截了当的道:“此地将有故人来访,在下不好与之会面,有劳尹先生斟酌。” 尹啸风同样有所察觉,当下一正色道:“这个自然,岳兄万请保重,切莫勉为其难。” 岳啸川点了点头,径向尹啸风兄妹两人抱拳为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控卫在此》 话音犹在,人影早已悄无声息的穿窗而去,“凰儿”这才如梦初醒,整个人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嫩脸上写满与年龄不符的惆怅。 尹啸风见状不免怜惜,但心中又倍感安慰,正在暗暗点头之际,便听一阵紧促的拍门声传来,同时一个清脆声音满含娇急的道:“里面的人快把门打开!小女子有要事询问!” 尹啸风一边漫应,一边上前打开房门,随即一男一女两条人影映入眼帘。 那男子二十上下年纪,着一身白色袍衫,俊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着一身碧绿衫裙,容色娇美绝伦。 尹啸风眼前一亮,立刻堆起笑容道:“这位姑娘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那女子并不认生,抢前一步跨进门来,美眸流转间疑惑的道:“屋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三条人影啊。” 尹啸风尚未答话,“凰儿”已经冷冷的道:“眼睛是用来出气的么?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有几个人都数不清?” 那女子登时一滞,全没料到这貌似可爱的小姑娘这么不客气。但她此时并无心情跟“凰儿”争长道短,暗自运气间又向尹啸风道:“这位道长还请据实以告,方才这间屋子里面,是否还有第三人在场?” 尹啸风面现失望之色,挠着头讪讪的道:“原来姑娘不是为贫道而来,是贫道自作多情了,但屋里只有我们兄妹二人,姑娘莫非看花眼了?” 那女子显然并不相信,紧盯着尹啸风道:“是么?道长没有说谎?” 尹啸风神色一整,信誓旦旦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怎会无端欺瞒姑娘?啊对了,姑娘请看这边。” 他说罢拿手一指屋子中央那八只座椅,煞有介事的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处宅子阴气深重,贫道方才布下五雷正法之阵,消灭了几只凶顽恶鬼,所以姑娘看到的人影,多半是恶鬼伏诛前的鬼影啊。” 那女子先是心下一怵,但转念间便撇撇嘴道:“道长可别乱说,我先前打听过,这是忠良后嗣的家宅,怎么可能阴气深重,乃至恶鬼横行?” 尹啸风干咳一声,含含糊糊的道:“忠良后嗣是不会变成恶鬼,那或许是来投宿的孤魂野鬼也说不定。” 那女子拿尹啸风没法,只得转向那男子道:“哎,姓真的你刚刚看见没有,是不是我啸哥哥?” 那男子耸了耸肩,懒洋洋的道:“姑娘这可真是问道于盲了,首先在下对你的啸哥哥并不熟悉,其次也没留意到有没有旁人在场,第三……” 那女子可没心情听那男子絮叨,又转向尹啸风道:“道长说是捉鬼,那为何要用到红玉仙芝和莹月蛾卵?这两样药物的确有助于息气归元,却不知在克制邪鬼方面有何用处?” 尹啸风正自一滞,便听“凰儿”冷哼道:“真是笨死了,没见我家阿兄气虚力弱吗?捉鬼十分消耗元气,这些东西便是用来补充元气的喽。” 第0349章 金蝉脱壳 那女子接连被“凰儿”抢白,终于心生恚怒,当下冷笑一声道:“哦?道长真是别出心裁,想出这样一举两得的妙法。” 尹啸风打个哈哈道:“见笑见笑,那个……贫道啸风子,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那男子淡淡的道:“原来是‘哮疯子’道长,在下‘真寒心’,这位是拙荆……‘卓晶晶’姑娘。” 尹啸风拊掌笑道:“妙哉,两位的姓名如此别致,贫道的瘾又被勾上来了。” 那女子才收回杀人的目光,闻言面现狐疑的道:“什么瘾又被勾上来了,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啸风一脸得意的道:“好教两位知晓,贫道三教九流、八卦数术、权谋机变、医卜星相样样精通。” “今日既然与两位有缘,贫道权当交个朋友,免费帮两位测上一卦如何?” 那女子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道:“免了,不敢劳烦道长大驾,我们这便离开,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眼见那女子转头扬长而去,“凰儿”语带嘲讽的道:“这便要走了么,我家阿兄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把这边的恶鬼收拾干净,你们去了别的地方,当心给恶鬼吃掉哟。” 下书吧 那女子无心与“凰儿”纠缠,索性充耳不闻,那男子则拱了拱手,紧随其后而去。 尹啸风重新闩上房门,压低声音道:“小妹呀,看来你还有几分急智嘛。” “凰儿”白了尹啸风一眼,同样低低的道:“这算什么,但比起岳老兄那个又瞎又笨的‘令妹’,总归还强一点。” 尹啸风轻咦一声,眨眨眼道:“原来你知道那是孙姑娘,可你从来都没见过她呀。” “凰儿”小嘴一撇道:“傻瓜都知道了,另外我还知道,他们今晚肯定会死死盯住这里,却不知岳老兄已经离开了。” 说罢“凰儿”神色一黯,旋即肃然道:“阿兄你答应我,咱们明天便启程回家,你把自己会的都教给我。” 尹啸风闻言一怔,俨似为难的道:“难得小妹这么上进,阿兄当然衷心欢喜,可咱们这次出来还不到一个月,阿兄还没放松够呢。” “凰儿”老实不客气的在尹啸风胸前捶了一记,跟着颦眉嗔声道:“还顾得上放松,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大不了这次回去以后,人家不再帮着阿嫂欺负你,这样总行了吧?” 尹啸风见到“凰儿”认真的模样,心中只觉无限感慨,常言道女生外向,果然诚不欺我,只是不知今日这一番因缘,究竟是福是祸? 这厢兄妹两人如何密谈暂且不表,且说那位“卓晶晶”姑娘——自然是孙楚楚了,此时她着实满腹不豫,低头疾走间自言自语道:“那两兄妹肯定有问题,绝不是我看花了眼。” “还有你姓真的!再敢口没遮拦,别怪我动真格了!” 沈寒星赶紧陪笑道:“是是是,在下保证不再用‘拙荆’二字亵渎姑娘,只不过咱们两人如此般配,尤其先前还携有幼子,难怪旁人要误会了。” 孙楚楚俏脸微红,狠狠瞪着沈寒星道:“总之都过去了!现在孩子已经交给孟姑婆照顾,你以后记得给我老实一点,听清楚没有?” 沈寒星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明白,毕竟在下的小命还攥在姑娘手里,在下一向最识时务,自然唯姑娘马首是瞻,绝无丝毫违逆之心。” 孙楚楚这才面色稍霁,清咳一声道:“啸哥哥肯定来过,咱们必须紧紧盯着,绝不能上了那两兄妹的当。” 沈寒星沉吟着道:“姑娘如此笃定,想必不会有错,但岳啸川不愿现身,咱们一味蹲守,只怕事倍功半。” 孙楚楚其实早想到这一层,气闷之余幽幽的道:“即便事倍功半,也不能轻易放弃线索,咱们各盯半个晚上,前半夜交给你好了。” 沈寒星摇摇头道:“罢了,既然姑娘心意已决,在下不惧舍命陪淑女。姑娘自去安歇,今夜只要岳啸川现身,在下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他带到姑娘面前。” 孙楚楚略一踟蹰,终是嗯声道:“好吧,但你千万别不自量力,若是真的见到啸哥哥,记得先发信号叫我过来。” 说罢孙楚楚径自离去,沈寒星望着那娇俏婀娜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隐带神秘的笑容。 红日初升,天光重临,忠武镇中的梁兴客栈,此刻正是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只顾低头默默想着心事,直到对面那人十分餍足的打了个略显夸张的饱嗝,孙楚楚才回过神来,秀眸斜睨间难掩不满的道:“好你姓真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居然还好意思大快朵颐,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沈寒星擦擦嘴角,讪讪一笑道:“姑娘明鉴,在下正是知耻而后勇,所以才要补足精神,以便继续为姑娘效力啊。” 孙楚楚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沈寒星道:“少在这儿虚情假意,不过要你盯两个人而已,可你转眼间便让他们走得无影无踪,现在寻找啸哥哥的线索彻底断了,你这无能家伙,简直是个饭桶!” 沈寒星被斥责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颇见无奈的道:“姑娘啊,不是在下无能,实在是那对兄妹太狡猾了。下回若能再遇上他们,在下绝不会重蹈覆辙,一定要把他们五花大绑,献给姑娘任意炮制。”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俏脸紧绷的道:“下回?那对兄妹既然狡猾至极,怎会轻易被咱们逮到?还说什么五花大绑,我现在便恨不得把你五花大绑,狠狠抽上一顿鞭子!” 沈寒星见孙楚楚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索性摆出一副受气媳妇的姿态,低眉顺眼的道:“是是是,在下实在罪该万死,姑娘不妨以‘沥魂令’惩治在下,非如此不足以解气啊。” 孙楚楚暗自一滞,勉强正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尽心尽力帮我找啸哥哥,我便不用那‘紧箍咒’对付你。咳……我先回房待会儿,你吃完自己会账,咱们中午离开。” 眼见孙楚楚起身离席,沈寒星不禁讶然道:“姑娘真的不吃饭么,最近你食少事烦,这样下去身体可撑不住呀。” 孙楚楚秀眉一蹙,摆摆手道:“要你多嘴,先照顾好自己吧。” 沈寒星登时噎住,自知眼下多说多错,只能目送孙楚楚独自离去。 孙楚楚一路回到自己的客房,把疲惫的身子扔在榻上,一时之间思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行走江湖已经有些时日了,可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过,心头总是没来由的阵阵发虚,不管看谁都觉得十分碍眼,尤其是那个姓真的,简直可恶至极。 什么食少事烦,身体可撑不住,只要顺利找到啸哥哥,一定不由分说把他拖走,一起吃个昏天黑地,本姑娘的飨香乡养着那一票老饕,可不是当做摆设用的。 这次找到啸哥哥之后,一定要大笑三天,把丢掉的欢乐统统补回来。实在不行便点了笑腰穴,再加上解颐香,不笑够本决不停下,哪怕被当成疯子都无所谓。 啸哥哥那个呆瓜,什么叫“一定好好照顾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话都不会说,听着跟遗言似,那么让人丧气,呸呸呸,童言无忌,总之绝对不是遗言。 还有樊飞那个混蛋,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只把姓真的抛出来虚应故事,还什么“非凡神龙”,什么“文武双全”,哼……真看不出他哪里比啸哥哥强了。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总感觉苏姐姐神神秘秘的捉摸不透,分明把本姑娘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对待,唉……要是让她先找到啸哥哥,最后能不能皆大欢喜呢? 第0350章 欲擒故纵 正在思潮翻涌之际,忽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孙楚楚登时一怔,强打精神起身开门,定睛处只见沈寒星含笑站在门口,手中还托着一只圆形果盘,里面是四只已经削了皮的脆梨。 孙楚楚颇为意外,顿了顿才轻哂道:“唷,难得你姓真的有这份心,可是不巧得很,本姑娘不爱吃梨,所以好意只能心领,你这便请回吧。” 沈寒星虽然碰了钉子,却不见半分羞恼,仍是笑吟吟的道:“是在下疏忽了,但在下此次前来,另有要事与姑娘相商,请姑娘允准在下入内一谈。” 孙楚楚略一迟疑,颦起秀眉道:“进来可以,但说完便马上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寒星一脸诚挚的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会拖泥带水,乃至损及姑娘的名节。” 孙楚楚自忖杀手锏犹在掌中,沈寒星应该不敢造次,于是让开门户,两人一同来到桌边坐定。 沈寒星坦然落座,却不谈有何要事,反而好整以暇的拿起一只脆梨,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 孙楚楚起初还有几分耐心,但眼见沈寒星几乎将一只脆梨吃尽,她终于忍无可忍的道:“喂!你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说完再吃?” 沈寒星将吃剩的梨核丢在盘中,微微一笑道:“姑娘可知在下送来的为何是梨,而不是你最喜欢吃的水蜜桃?” 孙楚楚瞪了沈寒星一眼,没好气的道:“即便你送来的是水蜜桃,本姑娘也没兴趣。” 沈寒星摆了摆手,轻叹一声道:“姑娘何必如此提防在下,若是论起下毒之术,十个在下都不是姑娘的对手啊。” 孙楚楚为之一哂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姑娘只是不想承你的情罢了,另外你到底有没有事,有的话尽管直说,别在这儿一味磨蹭,打扰本姑娘补眠。” 沈寒星摇头一笑,又拿起一只脆梨,一面往嘴里送去,一面含混的道:“姑娘还请稍安勿躁,其实在下想说的话,正是在这脆梨之中,姑娘不妨猜上一猜?” 孙楚楚大大一滞,不禁绷起粉脸道:“别给本姑娘故弄玄虚,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 沈寒星打个哈哈,摇头晃脑的道:“梨者离也,在下携来脆梨与姑娘分享,便是寓意要跟姑娘‘分离’了呀。” 孙楚楚登时错愕,面现狐疑的道:“你——你敢背信弃义?难道不怕我用那‘紧箍咒’惩治你?” 沈寒星优哉游哉的道:“不错,在下对‘沥魂令’的确心有余悸,但姑娘真的知晓如何施展此术么?” 孙楚楚这一惊非同小可,强自镇定的道:“废话,倘若本姑娘没有学会那‘紧箍咒’,苏姐姐能放心把你交给我炮制么?” 沈寒星神情淡然,不温不火的道:“姑娘还是别再嘴硬了吧,在下若非有十足把握,怎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孙楚楚察言观色,终是心下猛沉,讷讷间只见沈寒星又丢下一只梨核,接着拿起第三只脆梨,送往口中同时淡淡的道: “唯有施展‘扣心锁’之人,催动‘沥魂令’方能奏效,可叹在下先前被苏姑娘虚言恫吓,甚至连姑娘你都能对在下颐指气使,想来当真令人啼笑皆非啊。” 孙楚楚心念电转,凝神戒备间沉声道:“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现在究竟想怎样?” 沈寒星莞尔道:“姑娘无须太过紧张,在下先前已经说过,此次前来只为向姑娘辞行,绝无半点为难你之意。” 孙楚楚哪里肯信,犹自紧绷着道:“是么?这段时日我对你颐指气使,你难道不想报复?” 沈寒星微微一顿,叹口气道:“说不想报复的确违心,但在下对姑娘也多有得罪,索性当做两相抵偿好了。”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咱们之间毕竟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为了一时意气撕破脸皮,相信姑娘兰心蕙质,必定能体会在下的心情。” 孙楚楚听罢仍是双眉紧锁,显然狐疑未去,沈寒星见状苦笑道:“罢了,姑娘不妨再想一想,倘若在下真要对付你,大可出其不意将你制住,之后再道出原委,试问到那时候,你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孙楚楚暗自打了个寒噤,转念间冷哼一声道:“你若当真没有恶意,干脆一走了之便是,何必专门跑来调侃我?” 此时沈寒星已经将第三只脆梨也吃干抹净,闻言颇见诚恳的道:“在下好歹与姑娘同行一路,倘若不辞而别,未免有失礼数。” “不如你我二人就此好合好散,在下预祝姑娘寻得岳啸川,日后你我相见之时,在下希望还能跟姑娘把酒言欢。” 说罢沈寒星将果盘向孙楚楚那边一推,面带微笑的道:“无非是个分‘离’的寓意罢了,还请姑娘勉为其难,多少享用一些,也算照顾在下这点小心思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孙楚楚委实盛情难却,再加上她根本不怕沈寒星弄鬼,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吧,那咱们算是两不相欠,就此‘分离’好了。” 说话间拿起最后一只脆梨,孙楚楚正待张口咬下,此时倏见沈寒星指出如电,堪堪点中她胸前的膻中穴。 孙楚楚娇躯一震,登时动弹不得,惊骇之下脱口怒斥道:“姓真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寒星意味深长的道:“姑娘不必太过惊慌,在下只是觉得咱们这‘分离’仪式有些太过简单,恐怕很难让你铭刻在心,所以不妨再加些助兴的节目如何?” 孙楚楚觉察沈寒星目光里灼灼的含义,俏脸禁不住一片烫热,但瞬间又变作煞白,满心惶惧间只听他道:“其实这梨嘛,还是削了皮才更白嫩诱人,姑娘你说是不是呢,哈……” 孙楚楚牙齿打颤,死死盯着沈寒星道:“你……你别在这儿得意忘形,今天你要胆敢对我无礼,啸哥哥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沈寒星眉峰一轩,呵呵一笑道:“是么?那在下倒真想看看,堂堂刀魔会为他的义妹做到何种程度。” 毫不掩饰邪念的笑声中,忽听一声短促的尖叫,而与此同时,一条人影悄然离开窗棂,径直回到客栈大堂。 因为辰光尚早,大堂里面并无多少人用饭,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但见男女两人相对而坐。 那男子四五十岁模样,蜡黄脸上透着一股病恹恹的劲儿,那女子正值双十年华,过人姿色中更见十分娇媚。 酒桌上的菜肴还算丰盛,那男子却有些食不甘味,显得心事重重。 那女子心思灵巧,觑目间抿嘴轻笑道:“老方~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敢情是在想多年未见的小情人不成?” 那男子登时一滞,无奈苦笑道:“小姐莫要说笑,老奴怎有可能牵涉风月之事?老奴只是想到咱们原先家大业大,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看来真是天意难违,令人徒呼奈何啊。” 那女子微颔首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本来便是如此。所幸咱们这次探听到岳老板的下落,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东山再起必定指日可待。” 那男子一正色道:“小姐尽管放心,岳老板的下落绝对可靠,今天咱们再置办一些饮食衣物,然后继续沿路找他。” 那女子莞尔道:“我自然不会怀疑老方的情报,其实短时间内找不到岳老板也不打紧,咱们无非是多盘桓些时日,我保证会帮老方你养老送终的。” 那男子闻言暗自擦把冷汗,此时只见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汉子走近过来,跟着拱手为礼道:“方兄果然在这儿,日前你不辞而别,小弟真是想煞你了。” 第0351章 群魔聚首 眼见灰袍汉子一派热络,“方兄”着实莫名其妙,眼神交汇间终于醒过神来,他禁不住脸色微变,咬牙沉声道:“尚兄的确消息灵通,简直堪称阴魂不散。” “尚兄”捡了一张座位坐了,又招呼小二添了几道小菜,这才抚须微笑道:“方兄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方兄不必担心小弟打秋风,小弟负责会账便是。” “方兄”闷哼一声,紧盯着“尚兄”道:“尚兄如今飞黄腾达,自然比我这乡野穷酸阔绰,既然你有心请客,那我们却之不恭了。” “尚兄”打个哈哈,转向那女子道:“这位是蓉儿小姐吧,呵……果然女大十八变,比起上次相见,蓉儿小姐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那女子甜甜一笑道:“难为尚老板还记得奴家,奴家真是三生有幸呢。” “方兄”显然不想见到“尚兄”跟“蓉儿”搭话,当下横眉峻声道:“尚兄这一阵不知在哪里发达,看样子生意做得不错嘛。” “尚兄”叹口气道:“哪里谈得上发达,小弟这段时日势单力孤,无非四处乞怜,勉强度日罢了。” “方兄”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尚兄太谦虚了,凭借你以往的积蓄,自立门户游刃有余吧?” “尚兄”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小弟一人毕竟难以成事,所幸今日找到方兄,这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连老天爷都在撮合咱们重新聚首,共同干出一番事业,只是不知方兄还有没有雄心壮志呢?” “方兄”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尚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早已心灰意懒,只想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再没胆量去生意场上拼老命喽。” “尚兄”并未意外,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方兄的不是了,你们这次北上中州,不是打算跟岳老板讨债吗?小弟自信还有几分才能,况且大家又都是熟人,何必对小弟堵上发财的门路呢?” “方兄”和“蓉儿”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诧异之色,还是“方兄”干咳一声道:“尚兄多半是误会了,我跟小姐从来都没打算找岳老板,小姐你说是不是?” “蓉儿”羞涩一笑,看来是默认了“方兄”的话,“尚兄”见状意味深长的道:“方兄再隐瞒便没意思了,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才好精诚合作。” “方兄”为之一哂道:“尚兄心怀鸿鹄之志,自然可以大展宏图,但我充其量不过是只小家雀,所以还请尚兄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了吧。” “尚兄”见“方兄”油盐不进,转念间径向“蓉儿”道:“看来方兄已经没什么雄心壮志了,蓉儿小姐甘心跟他一起碌碌无为吗?” “蓉儿”尚未答话,“方兄”已经忿忿不平的道:“尚兄这话太出格了,不管咱们之间有何过节,你都不该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 “尚兄”轻叹一声道:“方兄啊,哪怕你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也该替蓉儿小姐的未来多做打算,否则不如退位让贤,免得最后害人害己。” “方兄”的脸色更加难看,正待反唇相讥之际,便听“蓉儿”柔柔的道:“老方,既然尚老板盛情相邀,咱们也别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方兄”登时噎住,无奈苦着脸道:“小姐不是不知道,这位……这位尚兄,他实在不是个靠得住的合作对象,咱们何必跟他多费唇舌呢?” “尚兄”闻言连连摇头道:“方兄何苦这般诋毁小弟,枉费你我这数十年的交情,今日才知方兄对我的成见如此之深,当真让我心如刀割。” “方兄”冷着脸哼了一声,“蓉儿”则抿嘴轻笑道:“老方总归是出于谨慎,毕竟生意场上的事情,需要拿出足够让人信服的本钱,然后才能谈合作与否,尚老板你说是不是?” “尚兄”粲然一笑道:“蓉儿小姐言之有理,在下如今虽然穷困潦倒,所幸还有一位生死之交,他的身家十分阔绰,而且这位朋友与方兄也非陌生,不知两位是否有兴趣一见?” “尚兄”一语既出,“方兄”登时一怔,此时只见隔桌端坐的一条大汉站起身来,径自来到这桌最后一个座位坐下,一双隐现碧色的隼目随便扫了“方兄”一眼,之后便旁若无人的盯在“蓉儿”身上。 “方兄”见状立刻醒悟此人的身份,正在满心惊诧之际,只听“蓉儿”莺声呖呖的道:“这位朋友不知该如何称呼,尚老板能否为奴家引荐?” “尚兄”正待答话,那最后落座的大汉已经哈哈一笑道:“山野村夫而已,名号不值一提,蓉儿小姐唤我‘老宫’便是。” “方兄”登时沉下脸色,反倒“蓉儿”不以为忤,只是悠悠的道:“哦?看来阁下想当奴家的‘老公’是么?” “老宫”仍是直勾勾的盯着“蓉儿”,满面激赏的道:“蓉儿小姐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这么冰雪聪明,‘老宫’我现在真是愈发喜欢你了。” 此人身上自有一派狂放桀骜之气,竟让“蓉儿”禁不住心生异样,“方兄”在旁边觑得分明,不忿之下提高声音道:“尚兄、宫兄,想必你们两位早已盯上我和小姐,所以今天才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尚兄”干笑一声道:“方兄太谦虚了,似你这般狡猾多诈,三言两语便骗得我白跑一趟,叫做狐狸才更合适,我们哪敢把你当成兔子呢?” “老宫”则哂然道:“事情还得分开说,这位方兄一向胆小如鼠、畏缩怕事,恐怕连兔子都比他强。如果没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从旁帮衬,他恐怕真会呆头呆脑的撞死在树桩上,让旁人捡了现成便宜。” 这二位一搭一唱说得顺口,“方兄”听罢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目光逡巡间闷声道:“尚兄既然找到宫兄,可见武夷之行并非白跑一趟,怎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指责我呢?” “尚兄”不以为然的道:“方兄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此次并非我找到宫兄,而是宫兄找到了我,而且据他所说,平生从未履足武夷山。” “方兄”早有定计,故作惊奇的道:“是吗?看来当初是小厉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记错,万幸尚兄福泽深厚,也算歪打正着了。” “尚兄”似乎无心跟“方兄”争辩,直截了当的道:“过去之事一笔勾销,方兄仍有选择的机会,是跟我们轰轰烈烈干上一场,还是窝窝囊囊作缩头乌龟?” “方兄”眼珠连转,拱手为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两位既然本钱雄厚,大可联手再豪赌一把,但兄弟我是决计不参与的。” “尚兄”为之一哂道:“方兄何必这么畏缩怕事呢?这场赌局咱们已经胜券在握,赌本自然越大越好。即便方兄自己不想发财,可蓉儿小姐还有自己的打算,怎能由你做主呢?” “方兄”听“尚兄”又来挑拨离间,只觉头疼不已,此时“老宫”也帮腔道:“尚兄言之有理,方兄毕竟黄土埋半截了,发不发财确实没什么打紧,可蓉儿小姐正当妙龄,难道非要跟着他潦倒下去?” “方兄”招架不住,只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蓉儿”。 “蓉儿”略一沉吟,终是嫣然一笑道:“两位老板既然这么热心,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奴家在这儿先敬你们一杯。” 说罢“蓉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尚兄”和“老宫”相视一笑,跟着满饮一杯,只有“方兄”无声一叹,脸上露出一片黯然之色。 (本章完) 第0352章 阻路怪客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耳听樊飞吟罢苏子这首名作《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端坐马上的“妍儿”樱唇一撇,分明哂然道:“附庸风雅也得有自知之明,五音不全还偏要胡乱吟咏,最后难免贻笑大方。” 樊飞闻言并未着恼,只是莞尔道:“见笑了,古有曹孟德望梅止渴,在下也是一番好意,君姑娘有没有觉得口舌生津?” “妍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秀眉微蹙的道:“好意心领了,如今咱们已经进入岭南地界,最快再有五日,便能到达广州府,倘若那幕后之人还不现身,你真要出海归隐么?” 樊飞叹口气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也无可奈何,总之这几日多亏有君姑娘全力保护,数次击退对方的攻势,在下衷心感激不尽。” “妍儿”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这些天碰上的都是三流货色,即便我不出手,你也能轻松应付,所以感激什么的不必说了。” 樊飞一正色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君姑娘切莫掉以轻心,免得落入敌方的算计之中。” “妍儿”暗暗点头,面上却意似不屑的道:“这一点还要你来提醒,真当本姑娘头一天行走江湖么,哼~” 她说罢扬鞭催马,当先疾驰而去,樊飞摇头一笑,紧随其后追上。 两人一路打马快行,不待日头偏西,便已经转出山林,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妍儿”胸中十分畅快,一面手搭凉棚观望,一面欣然道:“真是万幸,前面应该是乡间的炊烟,看来咱们今晚不必风餐露宿了。” 樊飞趁势拨马赶上,满含歉意的道:“这几日连累君姑娘难得安寝,在下实在惶恐不已。” “妍儿”白了樊飞一眼,正待开口之际,却又轻咦一声,伸手向前一指道:“哎,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樊飞循向望去,登时心头一凛,只见百步开外的旷野之中,果然正有一人盘膝端坐。 玄色长袍漆黑如墨,纷乱白发披散如银,原本十分突兀的外形,却与周遭环境形成浑然一体,恍惚间竟似难以分明。 樊飞定了定神,微颔首道:“君姑娘没有看错,此人应该是难得的高手,但不知他是否为咱们而来。” “妍儿”琼鼻一哼,淡淡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是不是高手,本姑娘都不怕。” “妍儿”毕竟艺高人胆大,说罢驱马直奔向那玄衣怪人,樊飞待要阻止已是不及,苦笑之余只能随后跟上。 百步距离几乎转瞬即至,急促的蹄声逼近之刻,赫见玄衣怪人端坐如桓,直似老僧入定一般。 眼见距离玄衣怪人已经不过数丈光景,“妍儿”着实有些佩服此人的镇定功夫,心念电转间霍地拉住缰绳,骏马嘶鸣声中,堪堪停在玄衣怪人身前三尺之处。 此时“妍儿”才觑得分明,敢情玄衣怪人虽然满头白发,容颜却显得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光景。 “妍儿”正自暗暗称奇,此时倏见玄衣怪人神情一肃,紧接着睁开双眼,毫不避讳的向她盯来。 四目相对之刻,“妍儿”陡觉胸中一窒,玄衣怪人的容貌并不出奇,但胜在目光湛然如神,透出山岳一般的沉凛之气,让“妍儿”不敢逼视。 “妍儿”下意识的微微退后,勉强不动声色的道:“你是何人?为何挡路?” 玄衣怪人目光凝注,顿了顿才不疾不徐的道:“你不是樊飞。” 他的嗓音颇为冷涩,让人感觉好像一只壁虎趴在自己身上一样,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妍儿”听得一怔,身后樊飞的声音正好传来道:“看来阁下找的是樊某,不知有何贵干?” 玄衣怪人循声望去,缓缓点头道:“看来你便是樊飞,本来我还打算领教你的剑法,但你既然已经没有剑心,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直接拿你的人头去交差了。” 樊飞并未意外,“妍儿”则冷冷一哂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但你要取樊飞的性命,得先问过本姑娘手中的天刀。” 说罢“妍儿”旋身下马,樊飞见状提醒道:“君姑娘千万留意,此人不可小觑。” “妍儿”微一颔首,又向玄衣怪人道:“既然明火执仗前来,阁下不妨先报个字号,免得收埋之时不好立碑。” 玄衣怪人盯了“妍儿”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名号对我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你既然叫做‘君姑娘’,那便唤我‘君先生’好了。” “妍儿”登时羞怒交集,忍不住厉斥道:“好贼子,竟敢轻薄本姑娘,你简直作死!废话少说,出招吧!” 玄衣怪人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承诺带回樊飞的人头,与你交手并无必要,所以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说话间玄衣怪人从袖中抽出一根荆条,然后大步流星走向樊飞。 “妍儿”岂容对方放肆,咬牙间清叱一声,双掌猛攻向玄衣怪人。 玄衣怪人一派波澜不惊,手中的荆条随意一拂,扫向“妍儿”攻来的手腕。 这一招平平无奇,而且出手缓慢,简直毫无章法。“妍儿”索性偏掌一沉,左掌擒拿荆条之际,右掌的攻势丝毫未减。 此时倏见玄衣怪人荆条上扬,瞬间竟似灌注千钧巨力,劈向“妍儿”的胸腹要害。 “妍儿”虽然早有留心,但这时仍旧大吃一惊,百忙间只得撤步急速飘退,可终究还是稍慢半拍。 荆条凌空划过之际,只听嗤啦裂帛声响,原来是“妍儿”的左边衣袖被荆条上的倒刺划开了一条口子。 甫一交接便吃了这样的亏,“妍儿”顿时恼羞成怒,但方才玄衣怪人那一“剑”的力道和速度,当真让她暗暗心惊,再也不敢存有半点轻视。 玄衣怪人一招占先,趁势逼上一步,扬起的荆条扫向“妍儿”腰间。 “妍儿”无暇细思,立刻化掌为爪,擒向玄衣怪人的手腕。 这一回她尤其小心,出手更加迅捷三分,同时着意避开玄衣怪人的剑势。 不料玄衣怪人那根荆条看似细弱枯干,挥出的剑风却重若泰山,女子吃亏在先天力弱,“妍儿”出手稍一迟滞,右边衣袖也被挂出了一条口子,连手臂上都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妍儿”自打出道以来,何曾经历过这等挫折,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心头的震惊更加难以言说。对方的招式明明毫无出奇之处,为何自己好似中了邪祟一般,半点都招架不得? “妍儿”这厢兀自发怔,玄衣怪人已然挥“剑”攻上,此时倏听樊飞疾声道:“君姑娘!天刀!” “妍儿”如梦方醒,哪里还敢托大,清叱声中但见金色光华腾空而起,迎面劈向玄衣怪人手中的荆条。 霎时只听锵的一声嗡鸣,玄衣怪人终于停下进逼之势。 “妍儿”刚刚舒了口气,定睛处却冷汗直冒,原来经历无坚不摧的天刀一击,那根荆条居然完好无损! 玄衣怪人似乎有些意外,觑目间缓缓点头道:“果然是一口好刀,可惜刀法尚显稚嫩。” “妍儿”冷哼一声,不失时机的抢攻而上,只见金色光华耀眼夺目,道道罡风席卷周遭。 玄衣怪人并无丝毫慌乱,手中的荆条看似随意挥洒,却自成绝顶妙招,场面上守得滴水不漏,即便面对削金碎玉的天刀,依旧不曾落在下风。 “妍儿”完全占据攻势,同时自有成竹在胸,因为她知道那根荆条只是凡物,虽然凭借玄衣怪人无比强悍的真元加持,暂时能与天刀分庭抗礼,但久战之下必定难以为继,到时对方唯有弃“剑”认输。 第0353章 披荆斩棘 心中既有定见,“妍儿”更加气势如虹,锋刃纵横激荡,尽展平生绝学。 玄衣怪人脸上终于稍显凝重之色,但进退之间仍然稳如泰山,没被“妍儿”逼退半步。 两人的身影倏分倏合,堪堪斗到三十招之数,蓦地只听“妍儿”舌绽春雷,一声清冽呵斥道:“断!” 喝声中但见佛华圣耀,金芒弥空暴涨,日轮天刀携无匹浩势斩落,怒劈向玄衣怪人手中那根荆条。 这一招“妍儿”志在必得,霎时只听嚓的一声碎响,玄衣怪人手中的荆条当场一分为二。 虽然如愿斩断对方的兵刃,“妍儿”却不由得心下一沉,因为玄衣怪人这下浑不着力,看来早已谋定因应之法。 果然只听玄衣怪人冷笑一声,手中仅剩的半根荆条顺势刺向“妍儿”的肩头。 “妍儿”方才这招已然用老,银牙暗咬间翻腕一撞,打算以刀柄格挡对方的攻势。 孰料玄衣怪人早有预判,只见他左袖横里一拂,正好捉住空中那半根荆条,随后反斩“妍儿”的手腕。剑风纵横捭阖,尽显大家风范,招式衔接分明无懈可击。 “妍儿”处处受制,羞恼之下反而激起了胸中气性,当下义无反顾的刀锋一立,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合身猛撞向玄衣怪人。 玄衣怪人见“妍儿”如此勇悍,只能回剑自保。霎时只听砰的一声,刺目血光迸溅之中,两条人影一触即分。 “妍儿”强压翻腾的气血,肩头已是一片殷红,玄衣怪人不容她有丝毫喘息之机,早已如影随形般转身攻来。 犹带热血的荆条,伴着刺耳的尖啸,毫不留情的刺向“妍儿”背后。 “妍儿”再无余力因应,眼看便要丧命在玄衣怪人手下,此时倏见一道青影电掣而至,间不容发之刻骈指疾点,迎向那根索命荆条。 定世七侠,临江仙剑,樊飞一身顶尖修为,毕竟名非幸至。 盖世无匹的两道剑气骤然交接,于无声之中卷起滔天狂浪,四野登时为之一寂,只余两条超卓人影仗“剑”相对,却不知究竟是谁稍占上风。 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之意,终是玄衣怪人首先开口道:“我错了,原来你还有剑心。” 樊飞面色如常,只是淡淡的道:“阁下的确剑法超群,但修养似乎还稍欠半分,否则方才绝不会被樊某轻易瞒过。” 玄衣怪人微颔首道:“你伪装得很好,但我并未全盘相信,我之所以对这名刀者痛下杀手,正是为了逼出你隐藏的剑心。” “妍儿”勉强调匀气息,闻言不由得俏脸飞红。羞赧之下径自樊飞揽着她纤腰的手臂中脱出,一双凤目狠狠盯着玄衣怪人道:“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姑娘方才只是一时失手,咱们再来打过!” 玄衣怪人浑不理会,继续向樊飞道:“既有剑心,想必不会束手待毙,这便与我一决雌雄如何?” 樊飞不动声色的道:“樊某并非怯战,但君姑娘被阁下所伤,樊某心有挂碍,实难专心与阁下一战。” 玄衣怪人略一沉吟,微颔首道:“也罢,那我容你们休整一日,明日此时再来一决。” 樊飞面现赞赏之色,郑重抱拳为礼道:“阁下如此通情达理,樊某衷心感激不尽。” 玄衣怪人傲然道:“时间由我决定,地点任你挑选,未知你可有心仪的埋骨之处?” 《第一氏族》 樊飞洒然一笑道:“青山处处埋忠骨,樊某于此并无执念,此地往东十里有座石林,明日便于彼处一决高下如何?” 玄衣怪人朗笑道:“有何不可,那便如此约定。” 他说罢更不多言,径自丢下荆条,转身扬长而去。 樊飞目送玄衣怪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关切的道:“君姑娘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在下襄助一臂之力?” “妍儿”怏怏的收刀入鞘,垂首涩声道:“无妨,只是这次我栽了大跟头,你如果想笑我,便尽管笑吧。” 樊飞摇摇头道:“君姑娘不必灰心丧气,那玄衣怪人修为超卓,你今日惜败实属情理之中。” “妍儿”眼眸微抬,讷讷的道:“输了便是输了,总之我今后还得勤学苦练,绝不能堕了师父的威名。” 樊飞知道“妍儿”的脾性,便也释然道:“君姑娘天纵奇才,未来定能超越司徒前辈的成就。” “妍儿”脸上一红,低眉咳声道:“别再说我了,倒是你答应跟那家伙决斗,可有十足把握能战胜他?” 樊飞沉吟着道:“十足把握在下不敢妄言,但全身而退应该不在话下,君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妍儿”舒了口气,轻嗯一声道:“希望你不是胡吹大气,毕竟那家伙不好对付,我……唔……” 说话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妍儿”脸上露出几分痛楚之色。 樊飞掌抵“妍儿”背心,一面将真气渡入,一面温和的道:“君姑娘不必强撑,先疗复伤势要紧。” “妍儿”没法再作强项,只能任由樊飞半扶半抱着上了马背,两人同乘一骑,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次日傍晚时分,岭南边陲秘境,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怪石嶙峋。 或高或低,或平或耸,或三两聚合以为尖塔,或五七一排结成屏障。 循势蜿蜒,千回百转,生生不息,自成一体,真让人感觉目不暇接。 恍惚间神思一清,又好似满目空灵,“妍儿”暗暗点头,清亮的眸子转向樊飞,隐带讥诮的道:“这里景色优美,的确适合埋骨,你真是有心了。” 樊飞微微一笑,并未出言分辩,“妍儿”倒有些沉不住气,轻哼一声道:“你行事一贯周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所以这里于你而言,必定有什么地利之便,可是如此?” 樊飞面现莞尔,不答反问道:“君姑娘果然兰心蕙质,那你不妨猜上一猜,此地于在下而言,到底有何益处?” “妍儿”一时语塞,蹙眉沉吟着道:“本姑娘虽然对阴阳数术所学不精,可自忖还有几分见识,此地怪石外形殊异,但位置排布既不合八卦生克,也不遵洪范五行,看来绝非奇门阵法,你究竟能如何利用?” 樊飞微一颔首,朗声吟诵道:“‘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昔日诸葛武侯险些以一座石阵困杀陆伯言,委实令人悠然神往,可惜在下无此大才,所以怎敢东施效颦呢?” “妍儿”更觉诧异,紧盯着樊飞道:“那你究竟有何良策?昨天我跟那玄衣怪人交手,他的内力之强,实在非同小可,你可别打错主意,指望这些乱石能抵挡他的锋锐。” 樊飞轻咳一声道:“能智取便无须力敌,在下尚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跟那玄衣怪人针锋相对。” “妍儿”秀眉一蹙,略显不豫的道:“智取也好,力敌也罢,总归这是公平决斗,不能丢了英雄气概。” 樊飞听得一怔,眨眨眼道:“哦?君姑娘何出此言?” “妍儿”并不避讳,凛然正声道:“那玄衣怪人虽然蛮横,但毕竟磊落大度,你今日制服他便好,可别赶尽杀绝。” 樊飞面现苦笑,摇头轻叹道:“君姑娘宅心仁厚,在下衷心钦佩,不过今日之战凶险难料,在下并无把握制服那玄衣怪人,倘若到时候生死分野,只好请你体恤下情了。” “妍儿”登时一滞,咬牙赌气的道:“罢了,反正是你跟人家决斗,我没有资格多嘴多舌,但不管你们今日谁要完纳劫数,我都会尽心安排后事。” 樊飞暗自哑然,只能躬身施礼道:“君姑娘光明磊落,当真不让须眉,想必你不愿见到在下跟那玄衣怪人厮杀,那在下先行一步,咱们稍后再叙。” 第0354章 封剑石林 樊飞一语说罢,独自举步走向石林深处,“妍儿”被他拿话僵住,倒不好再跟上去。 须臾樊飞的背影隐没在乱石之间,“妍儿”忍不住狠狠一顿足,神色中大见羞恼怨怼。 正自满心纠结之际,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妍儿”心头一凛,侧身定睛望去,果然是那玄衣怪人缓步行来。依旧是那身十分扎眼的装束,只不过他手中不再握着荆条,而是换成一根细窄石棱。 “妍儿”精神紧绷,正待开口招呼,不料玄衣怪人看似意态闲适,脚下却迅疾如风,眨眼间便越过她身旁,生动诠释了四个大字——“目中无人”。 “妍儿”不由得气往上撞,当即呵斥道:“兀那汉子,给本姑娘站住!” 玄衣怪人倒也听话,身形略一迟滞,跟着回过头来,淡淡的道:“怎样?” 四目交接之刻,“妍儿”陡觉一道无形潜力迫来,定了定神才一扬眉道:“今日与樊飞一战,你必定凶多吉少,当真不怕就此遗恨?” 玄衣怪人略感意外,觑目间悠悠的道:“即便如此,与你何干?” “妍儿”暗自一滞,心道这厮真是不知好歹,气恼之下冷冷的道:“你的死活当然跟本姑娘无关,只是稍后为你收敛安葬之时,墓碑上总得留下真实姓名才好,免得你的亲朋好友日后没法前来祭拜。” 玄衣怪人呵的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你尽管放心,我向来孑然一身,父母妻儿一概没有。至于我的真实姓名,等格杀樊飞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妍儿”心生纳罕,粉脸紧绷的道:“倘若你有自信胜过樊飞,那我还要你的姓名做什么?你们两人既然是公平决斗,生死应该各安天命,你不必担心我日后找你报仇。” 玄衣怪人微颔首道:“你的心意我一清二楚,无须再刻意掩饰,虽然你此刻并无剑心,但今后得到我的提携,你必定能登上剑道顶峰。到时候你我夫妻二人双剑合璧,联手败尽天下英雄,岂不美哉?” “妍儿”越听越不对劲,等到玄衣怪人说完,更是落得满面通红,无限羞愤之下,戟指厉叱道:“泼贼!你……满口胡言乱语,恁地侮辱本姑娘!” 玄衣怪人不为所动,仍是自说自话的道:“是了,女子一向口是心非,倒显得我太过坦率了。无妨,待我取来樊飞的首级,咱们再商谈婚嫁之事。” “妍儿”气得几欲吐血,只恨自己本来便能为稍逊,受伤之后更加多有不及,倘若出手徒然自取其辱,激愤之下咬牙痛斥道:“泼贼!活该你死无全尸,快滚你的蛋吧!” 耳听“妍儿”破口大骂,玄衣怪人浑似不以为意,一面转身离去,一面漫声吟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田问小路上,谁家少年,如此风流?若能将身嫁与,誓死到白头,纵被无情弃,也不羞。” 这是唐人韦庄的一首词,名唤《思帝乡·春日游》,词句表意直白,“妍儿”岂有不懂之理,听罢虽然更生恼恨,转念间又微感诧异。这泼贼武功既高,文才似乎也不差,为何行事偏偏如此颠三倒四? 思忖间又想到玄衣怪人那“夫妻”之语,“妍儿”气恼之余只觉啼笑皆非,有心追上去跟他理论,又怕这厮愈发纠缠不清。 哼……这等不知所云的泼贼,死了才大快人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樊飞真能战胜这家伙么? 若是以前的他,自然无须担心,可如今他双手俱废,只怕讨不了半分便宜。 即便他真有什么奇妙计策,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万一出现意外呢? 天尊这次请托,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倘若放任樊飞跟敌人拼死搏杀,自己一味袖手旁观,日后只怕没法跟天尊交待。 可这次毕竟是公平决斗,只能由樊飞独自面对,何况昨日那玄衣怪人还手下留情,如此一来自己岂能罔顾信义?若是当真以多欺少,实在良心难安。 “妍儿”内心交战,一时之间好不踟蹰,如此逡巡半晌,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垂。 此际春寒未过,傍晚凉风吹拂,“妍儿”的衣袂随之飘动,一双莹洁玉臂若隐若现,上面那道血痕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妍儿”抬起双臂抱在胸前,极目向石林深处望去,只见眼前一片混沌,比先前更多出几分幽深晦暗。 照理说决斗早已开始,为何没听到呼喝激斗之声,这岂非大异常理? “妍儿”一念及此,心中顿生骇异,哪里还能继续置身事外,当下银牙一咬,运起身法直奔石林深处。 途中“妍儿”留心观察,始终看不出周遭石林的排布有何奥秘,想必其中确实没有奇门阵法存在。 满心疑惑间转过一大片连绵石笋,接着又登上一处矮丘,眼前的景象倏地为之一变,让“妍儿”不由得错愕当场。 矮丘之前的地势陡然下沉,顺着数十圈石级蜿蜒而下,回环成一处深达十余丈的谷地。 谷地中央赫见一方锥形石台,锥顶矗立着一根长约四尺的石条,石条边缘笔直冷硬,整体形制上宽下窄,顶端凿为横格,隐约像是一口长剑的模样。 只不过此物比寻常剑器长大太多,倘若再算上没入石台的锋刃,可真有些太过累赘。 “妍儿”心中惊异,但诸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目光早落在石台周围的三条人影身上。 三人呈鼎足之势席地而坐,东首和西首分别是樊飞和玄衣怪人,南首之人则素昧平生。 “妍儿”见状惊怒交迸,原本以为樊飞是与玄衣怪人单打独斗,怎料他还请了旁人助拳,这等行径委实令人不齿! 然而愤慨过后,“妍儿”马上冷静下来,暗忖此刻情势未明,岂知南首之人不是樊飞的对头?倘若樊飞以一敌二,以他眼下的伤势,只怕全无胜算。 想到有这种可能,“妍儿”顿时冷汗涔涔,急切间无暇细思,足尖一点纵跃而出,身形好似黄莺穿林,径向下面三人所处之地掠去。 “妍儿”师出名门,轻功自有独到之处,几个起落便顺利下到谷底。 “妍儿”暗自调匀气息,全神戒备间凝目望去,只见樊飞和玄衣怪人均是双目紧闭,神情异常凝重,两鬓额头隐见汗珠,好像在全力对抗什么似的。 “妍儿”见状大感惊奇,心道两人虽然对面而坐,但相距足有丈许之遥,其间还隔着一座厚重石台,断无隔空较劲的可能,不知这是何等决斗之法? 一时之间索解不得,“妍儿”忽然心中一动,转眸向那南首之人看去。 但见此人三十上下年纪,颔下蓄着短髡,容貌清俊非常,端的是一位美男子。身着一袭褐色袍衫,两缕散发随意搭在颊侧,更增几分潇洒随性的气质。 虽然同样双目暝合,但比起樊飞和玄衣怪人的紧张情状,褐衣人的面色显得十分宁静安详,更加透出一派超然物外的绝顶风范。 “妍儿”觑得分明,心中登时疑云大起,暗想莫不是此人从中作梗,暗算了樊飞和玄衣怪人? 心中既生警惕,“妍儿”便即手按天刀刀柄,满怀戒备的向褐衣人逼近过去。 明白自己此刻的任何行动,都牵涉樊飞和玄衣怪人的生死安危,“妍儿”禁不住手心冒汗,双目紧紧盯住褐衣人,即便他暴起发难,也能及时应对。 “妍儿”步步为营,堪堪来到褐衣人面前丈许之处,褐衣人似乎有所感应,剑眉微微一耸,旋即睁开双眼。 “妍儿”陡遇褐衣人目中射出的湛然神光,霎那间气息一滞,心头震动之际,险些拔刀相向。 第0355章 剑心闯阵 看到“妍儿”情绪紧绷,褐衣人目中的神光倏地一收,接着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君姑娘吧,在下慕容卓,幸会了。” “妍儿”吐了口气,不动声色的道:“原来是慕容朋友,不知阁下在此何为?” 口中问话同时,“妍儿”的目光随之游移,默默探查周遭环境。 但见谷底方圆接近十丈,四壁都是平整光滑的石墙,石墙上面赫见划痕密布,长短深浅皆有不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妍儿”只看了两眼,心中便生出莫名烦恶,有心转头不看,可也不知怎地,她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两道目光仍是直勾勾的盯着石墙,无论如何都没法移开。 “妍儿”隐约觉出不妥,一片恍惚之中,四周的石墙开始旋转起来,转动速度逐渐加快,不一刻便迅如风轮一般。 石墙上的划痕尤显纵横交错,乃至颠倒逆乱,内中传来风雷激荡之声,着实慑人心魄。 正在神飘魂荡之际,耳边陡闻“咄”的一声清叱,“妍儿”娇躯猛震,霎那间如梦方醒,眼前幻象烟消云散,只余胸脯犹在急剧起伏,不知不觉已是汗湿重衫。 “妍儿”竭力镇定心神,打眼只见慕容卓已经站起身来,关切的目光望向她,满怀歉意的道:“君姑娘无恙否?方才在下未能及时示警,此地剑阵玄奥非常,倘若没有万全准备,切勿观看周遭石墙。” “妍儿”醒得正是慕容卓助她解围,原本的敌意立时全消,当下敛衽为礼道:“慕容先生言重了,小女子衷心感激,哪敢多加苛责?但慕容先生刚刚说到‘剑阵’,那到底是何物?” 慕容卓和声道:“君姑娘方才应该留意到石墙上的剑痕,这些剑痕是一位前辈高人所留,内中深藏绝代剑意,委实令人叹为观止,再以中心这口镇岳神剑为引,布成一座非凡剑阵。” “妍儿”闻言大感惊奇,难以置信的道:“慕容先生说这些划痕都是用剑砍的?即便当真如此,这些划痕如此杂乱无章,怎能从中觑出绝代剑意?” 慕容卓为之莞尔,随口解释道:“君姑娘想必不曾学过剑法,所以才对此地剑阵有所隔膜,不过幸亏如此,否则方才不察之下为剑阵所困,即便最后侥幸脱身,也难免心力受损,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妍儿”听慕容卓言之凿凿,再以自身观感印证,不由得信了七成,于是微颔首道:“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子错有错着了,咳……慕容先生对此地了若指掌,小女子心中尚有疑问,不知你可否见告?” 吞噬 慕容卓察言观色,早知“妍儿”意指为何,当下一正色道:“君姑娘尽管放心,在下绝无对樊兄和这位君朋友不利,只是他们二人别出心裁,商定以此剑阵一决胜负,在下推辞不过,只好权作公正。” “妍儿”听玄衣怪人仍旧冒她之姓,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口,转念间又惑然道:“慕容先生是说……他们二人主动陷身阵中?那胜负又该如何论断?” 慕容卓轻咳一声道:“此地剑阵因人而异,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樊兄和君朋友的剑上造诣不相伯仲,他们进入阵中之后,相当于跟一名同等高手全力搏杀。” “这样他们二人均无保留,端看谁能敌住对手愈久,谁便是最后的胜者。” “妍儿”恍然一悟,缓缓点头道:“所以他们二人都对石墙上的剑痕了然于胸,此刻正在施展对敌之策?” 慕容卓欣然道:“君姑娘兰心蕙质,果然一点就透。这位君朋友堪称剑道奇才,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千百道剑痕中的剑意觑尽。不过这般囫囵吞枣,毕竟有些太过勉强,较之樊兄仍是吃亏了。” “妍儿”听罢心中大定,面上却不以为然的道:“樊飞这家伙一贯诡计多端,我早知他不肯跟人家公平决斗,哼……不过像这样决斗,不管胜负都点到为止,勉强算是他的功德了。” 慕容卓闻言一怔,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相对默然片刻,“妍儿”倒有些局促,转念间眨眨眼道:“慕容先生的剑法想必已经炉火纯青,那么以你的看法,他们二人谁的赢面更大?” 慕容卓道声惭愧,凝神注视间眉峰一轩,脱口惊呼道:“啊呀!这位君朋友着实坚韧,应该已经突破至第五重剑境,这……果然是当世奇才,的确令人激赏!” “妍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探问道:“是么?那樊飞到了第几重剑境?” 慕容卓连连摇头,颇见疑惑的道:“樊兄好像被困在第三重剑境,但前次他与在下都已经闯到第四重,为何境界不进反退?” “妍儿”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既然闯阵之时无须动手,倘若身上带伤,是否有所影响?” 慕容卓迟疑着道:“这要看伤在何处,以及伤势如何,寻常外伤自然并无影响,内伤便另当别论了。” “妍儿”暗忖樊飞拇指截断,显然属于外伤,应该不会影响剑道修为,这多半是他选择如此决斗的主因。 但既然是这样,为何樊飞止步于第三重剑境,难道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盘算? 慕容卓见“妍儿”沉默不语,纳罕之余试探着道:“莫非樊兄有伤在身,君姑娘可否告知详情?” “妍儿”轻叹道:“不错,但无论是否有伤在身,决斗便是决斗,唯有一决胜负。” 话音未落,倏见樊飞身躯猛震,随即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妍儿”见状惊骇莫名,下意识的冲上前去,一面扶住樊飞的身子,一面难掩惶急的道:“你没事吧?怎么会弄成这样?” 樊飞睁开眼睛,目光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喘息着道:“勉为其难……毕竟还是不成,唉……这次当真失算了。” “妍儿”听出樊飞中气尚足,总算松了口气,此时只听慕容卓道:“樊兄近日可是遭逢变故,否则怎会连之前的境界都未达到?” 樊飞示意“妍儿”扶他站起身来,随后摇头叹息道:“武学之道如逆水行舟,正是不进则退,总之今日这场对决,在下败得心服口服。” 慕容卓也叹了口气,跟着隐见不豫的道:“倘若樊兄早让我知道你进境延滞,那这一阵根本无须再比,你可知这位君朋友已经突破至第五重剑境?” 樊飞暗自调匀气息,同时漫不经心的道:“以此人眼下的修为,能突破至第五重剑境,已经是他的极限,但在下料定他不会停步,仍要竭力强撼第六重剑境。” 慕容卓吃了一惊,审视间忧心忡忡的道:“不错,这位君朋友执念太深,已经成了不死不休之势,这可如何是好?” 樊飞淡淡的道:“执迷不悟本是取死之道,此人合该有此一劫。” “妍儿”一直默不作声,只因她心中存了一个极大的疙瘩,思来想去难以释怀,此刻再也忍耐不住,语带诘责的道:“樊飞,你方才其实是故意藏拙,根本不曾想过取胜,是不是?” 樊飞微微一顿,低咳一声道:“君姑娘多心了,在下已经豁尽全力,怎敢有半分藏私?” “妍儿”哪里肯信,银牙紧咬间厉斥道:“狡辩!你以这等卑鄙手段害人,简直无耻透顶!” 樊飞似是一滞,颇见无奈的道:“如今形格势禁,唯有兵行险招,在下今日定计,的确欲图诛杀此人,但这一计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非一开始便畏缩怯战。” “妍儿”闻言嗤之以鼻,慕容卓则大出意料,脱口惊啊一声道:“什么?樊兄竟是早有谋划,存心累死这位君朋友?他……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么?” 第0356章 割空断义 眼见慕容卓一脸惊异,樊飞为之一哂道:“慕兄误会了,此人非但不是在下的朋友,甚至还要格杀在下,所以我们这场决斗,结果唯有生死分野。” 慕容卓更加始料未及,一时之间作声不得,此时只听“妍儿”疾声道:“慕容先生,你可有办法救这玄衣怪人一命?” 慕容卓眼帘微抬,摇摇头道:“不成了,樊兄所料不错,这位君朋友尚未完全突破第五重剑境,便不顾心力交瘁,强行挑战第六重剑境,此刻除非是他自己知难而退,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妍儿”看到玄衣怪人印堂之中呈现浓重的黑气,的确已经命在顷刻,霎那间只觉悲从中来,心头空荡荡的煞是难受。 樊飞略一沉吟,终是和声道:“君姑娘明鉴,此人能否活命,端看他自己的心意,但即便他此时知难而退,也非得静养数月,才有可能尽复旧观,总之如今他已无威胁,咱们这便启程吧。” “妍儿”略略回神,目光一片冷硬,银牙紧咬的道:“但这一场决斗……毕竟是你输了。” 樊飞登时一滞,不禁皱起眉头道:“那又如何?难道君姑娘想让在下兑现诺言,斩下自己的头颅交给此人?” “妍儿”面现讥哂,缓缓摇头道:“那也不必,我只要你昭告天下,言明今日的确败给这名玄衣怪人,而你则是以卑鄙手段害死了他。日后若有他的亲眷找你报仇,你必须老实接着,不可巧言抵赖。” 樊飞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他对“妍儿”的性情了如指掌,于是违心的道:“便依君姑娘的意思吧,此人既然未能达成使命,后续恐怕还有更加棘手的敌人,为免夜长梦多,等咱们脱离险境再说如何?” “妍儿”脸上讥嘲之意更甚,居高临下的道:“樊飞,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怕死。” 樊飞察言观色,叹息之余早已打定主意,只见他将手掌放在玄衣怪人头顶,跟着轻咳一声道:“君姑娘有意解救此人是吗?” “妍儿”虽然满心不忿,但知道樊飞足智多谋,一向能人所不能,闻言顿时心中一动,赶紧接口道:“不错,只要你能让他活命,日后我一切依你。” 话音方落,赫见樊飞沉掌一击,强横掌力正好打中玄衣怪人的顶心。 霎时只见血花四溅,玄衣怪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身子微微一晃,颓然向后仰倒。 这一下变起不测,“妍儿”和慕容卓禁不住同声惊呼,尤其“妍儿”非但惊怒交集,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伤痛袭上心头,一双泪眼死死盯住樊飞,哑着嗓子道:“你……怎敢如此?你……怎会如此!” 樊飞负手而立,不疾不徐的道:“君姑娘说得不错,在下的确怕死,如此一了百了,既让在下免除后顾之忧,又让此人少受苦楚,岂非皆大欢喜?” “妍儿”再也无法隐忍,锵的一声天刀出鞘,刀锋直指樊飞的眉心,恸声怒斥道:“混账!我……只怪我先前瞎了眼睛,今日才看清你的真面目!” 樊飞微微一顿,轻描淡写的道:“君姑娘打算为此人报仇么?唉……先前此人妄称与你订下婚约,在下还以为他是信口雌黄,孰料缘之一字,委实妙不可言。” “妍儿”登时一僵,委屈、愤怒、悲伤、遗憾一同涌上心头,日轮天刀满含愤懑的虚空一劈,语声发颤的道:“樊飞!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下次再让我见到,休怪我——辣手无情!” 决绝一语说罢,“妍儿”更不迟疑,径自腾身离去,转眼间便杳如黄鹤。 樊飞目送“妍儿”的背影消失,心中虽然微感歉疚,脸上却露出欣慰之色。 慕容卓冷眼旁观,不忿之下沉着脸道:“胜负既分,今日这场对决到此为止,樊兄自行离开封剑石林吧,免得在下招待不周,怠慢了你这位贵客。” 樊飞与慕容卓订交已久,心知他虽然并未怒形于色,但实际已经大为着恼,于是郑重施礼道:“慕兄请勿见怪,在下此次的确是迫不得已,倘若你想帮这位君朋友达成遗愿,在下保证不会出手反抗。” 慕容卓眼帘低垂,颇见落寞的道:“那又是何苦来哉,这位君朋友既然要取你性命,你定计置他于死地,当然无可厚非。只是在下这公正作得一塌糊涂,日后不免良心难安,再无颜面与樊兄相交了。” 樊飞知道慕容卓说的是反话,不禁苦笑道:“罢了,看来慕兄也要效仿妍儿,今日与在下割‘空’断义。唉……在下倒行逆施,终于落得众叛亲离,的确咎由自取,不能怪罪旁人。” 慕容卓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讷讷的道:“樊兄请恕在下直言,你若当真与这位君朋友仗剑相对,即便无法将他击败,自保也应该绰有余裕,何必非要行此外道手段,乃至落人话柄?” 樊飞略一迟疑,缓缓举起双手,袍袖滑落同时淡淡的道:“慕兄请看。” 慕容卓打眼觑得分明,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趋近过来,关切中难掩痛惜的道:“怎会如此?究竟是何人所为?” 樊飞垂下双臂,语带惆怅的道:“在下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敢归咎于他人,但连累慕兄良心难安,的确是在下之过。” 慕容卓怔忡片刻,终是喟然道:“罢了,你我既是知交好友,不必如此见外。” 樊飞暗自莞尔,躬身施礼道:“多谢慕兄宽宏大量,在下本来已经有所打算,等一切事情办妥之后,便与慕兄勠力同心,一举破解此地剑阵。可惜天不从人愿,如今在下分身乏术,只能另辟蹊径了。” 慕容卓闻言一愕,纳罕间又听樊飞道:“这名玄衣怪人爱剑成痴,若能得到他的帮助,慕兄可有把握破阵?” 番茄 慕容卓眼前一亮,随即却黯然道:“人既然已经死了,不管怎样假设,都没有任何意义。” 樊飞微微一笑道:“还请慕兄详查,此人是否当真已死?” 慕容卓轻咦一声,脱口惊问道:“樊兄这话——莫非你并未痛下杀手?” 心念电转间不敢怠慢,慕容卓连忙俯下身去,探查玄衣怪人的情况。 这下由不得慕容卓惊喜交集,难以置信的道:“怪哉,这位君朋友受了樊兄当头一击,非但没有断气,反而借此脱出剑阵,这……当真匪夷所思。” 樊飞微颔首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下只是随性而为罢了,看来此人的确命不该绝,上天要赐给慕兄一位并肩破阵的伙伴,在下自然乐见其成。” 慕容卓知道樊飞智巧无双,身怀鬼神莫测之能,方才这话多半只是谦逊。 可转念间再一想,慕容卓又疑窦丛生,双目紧盯着樊飞道:“樊兄既然救了这位君朋友的性命,先前为何故意与君姑娘决裂?” 樊飞叹口气道:“在下此行颇多凶险,实在不想将妍儿牵涉其中,如此结果自然最好。” 慕容卓心中一动,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樊飞见状轻笑道:“慕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但此人眼下亟需精心照护,想必慕兄脱不开身,所以还是由在下独自应对吧。” 慕容卓怔怔的看了樊飞片刻,终是苦笑道:“樊兄什么都算到了,一切自然如你所愿,只盼你此行逢凶化吉,来日咱们还能把酒言欢。” 樊飞为之莞尔道:“多承吉言,少时若是妍儿回转,还请慕兄代为应对,在下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更不拖泥带水,樊飞又向慕容卓拱手一礼,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慕容卓虽然情绪激荡,但多年好友默契在心,此刻除去祷告苍天庇佑,真是再无插手余地。 第0357章 红城秘史 金乌西坠,暮霭沉沉,北邙山中弥漫一片朦胧,正是倦鸟归巢之时。 山间一道清澈幽泉,泉眼之处流水叮咚,次第击落下方的清池之中,见之好似珠玉落盘、绵绵不断,闻之犹如仙子鼓琴、袅袅不绝。 清池之侧,但见尺八莹白玉箫凌空悬垂,其下一位绝美少女屈膝长跪,人才不输九天仙子,可惜却无三尺瑶琴,只余美目之中珠玉莹然。 场中沉寂片刻,只听飘渺声音淡淡的道:“珺儿,为师已经百般让步,你难道还不知足?” 绝美少女正是“九灵仙凤”苏琬珺,闻言凄然道:“师父恕罪,徒儿恳求师父收回成命。” 飘渺声音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如今仍然觉得为师对你要求太过吗?” 苏琬珺紧咬樱唇,垂首嗫嚅着道:“‘智星’濮阳尚一向狡猾奸恶,实非我教理想的合作对象,还请师父三思而后行。” 飘渺声音冷冷一哂道:“哦?你是在教为师如何行事吗?” 苏琬珺登时一滞,难掩惶恐的道:“徒儿不敢,徒儿只盼师父明察秋毫,再稍稍体谅徒儿一次,给徒儿留有回旋的余地。” 飘渺声音微微一顿,旋即沉声道:“为师不够体谅你么?是你自己没珍惜罢了,现在你仍有选择的机会,这还不够么?” 苏琬珺哽咽着道:“徒儿明白,但求师父再给徒儿一点时间,切莫操之过急。” 飘渺声音轻轻一叹,语重心长的道:“珺儿你心中应该明白,为师已经仁至义尽,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你自己必须负起相当的责任。” 苏琬珺顿首于地,噙着泪水道:“徒儿知错了,求师父看在徒儿自小跟随的份上,对他……们两人网开一面。” 飘渺声音冷笑两声,不疾不徐的道:“在珺儿的记忆里,为师可曾对谁网开一面过吗?” 苏琬珺略一踟蹰,幽幽的道:“当年同样在北邙山,同样是徒儿恳求师父,师父……不是网开一面了么?” 飘渺声音似是一滞,颇见愤郁的道:“够了!那是为师平生所做第一错事,以后再勿提起!” 苏琬珺娇躯一震,泪水终是止不住的夺眶而出。飘渺声音沉默片刻,这才缓和了语气道:“珺儿别怪为师心狠,为师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为何我教有通天彻地之能,却迟迟无法完成统御武林的霸业?” 苏琬珺泪眼朦胧,神思不属的道:“徒儿愚鲁,请师父明示。” 飘渺声音轻哂道:“原因很简单——我教的叛徒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苏琬珺心底一寒,讷讷间又听飘渺声音道:“所有这些叛徒,最终都要受到惩罚,他们既然置我教利益于不顾,便唯有神魂俱灭一途。” 苏琬珺听出飘渺声音的言下之意,但仍是鼓足勇气道:“师父容徒儿最后斗胆建言,濮阳尚心机深沉,尤其极擅伪作,此次必定是有备而来,请师父多加斟酌,千万别受他的蛊惑。” 飘渺声音并未回应,苏琬珺只觉心丧若死,只能拭去泪水,满怀凄苦的道:“师父,徒儿感谢您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请师父尽管放心,徒儿生是我教的人,死……也是我教的鬼。” 言毕苏琬珺顿首三拜,之后掩面疾奔而去,转眼间便芳踪难觅。 夜幕降临山间,四野重归寂静,泉水叮咚依旧,清池波光潋滟。 珠玉落盘,碎成凄泪万点,琴声不绝,只余哀曲一阕。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黑影悄然来到池边,游目四顾间面现诧异之色,正在眉峰紧攒之际,忽听飘渺声音传来道:“事情都办妥了么?” 来人吁了口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施礼,随后毕恭毕敬的道:“执令既有差遣,属下岂敢不尽心竭力,眼下那几拨人马,都已经抵达北邙山地界,明日必定有一场龙争虎斗。” 飘渺声音颇为满意,语带嘉许的道:“濮阳先生曾任净宇教的策师,看来的确名非幸至,本座心中尚有些许疑问,还望濮阳先生赐教。” 敢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智星”濮阳尚,闻言愈显谦卑的道:“执令言重了,属下对执令赤胆忠心,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飘渺声音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接着径直探问道:“濮阳先生所学十分庞杂,不知你本源出自何处?” 濮阳尚恭声道:“属下的先父出身业火红城,执令昨日见过‘碧眼神枭’宫无忌,他正是先父的关门弟子。” 飘渺声音略一沉吟,这才淡淡的道:“本座听闻西域业火红城曾有四大宗族,是为阳氏、南宫氏、炎氏和焦氏,其中似乎并无濮阳氏。” 濮阳尚轻叹一声,难掩落寞的道:“此中曲折早已湮没无闻,不过执令既然问起,属下自当将实情和盘托出,断不敢有半分隐瞒。” 缥缈声音咳声道:“如此甚好,本座愿闻其详。” 濮阳尚定了定神,低头回忆着道:“七十年前地冥魔祸席卷神州,致使朝野震动,乃至天下大乱。我们业火红城也趁机进兵中原,欲图一举摧毁神州武脉,进而与地冥魔族平分天下,共享万里河山。” “孰料天不从人愿,夫子门李夫子会同昆仑派九玉妖道,竟然将不可一世的地冥魔族败于手下。业火红城落得孤掌难鸣,此后节节败退,烈阳真宗阳胜还在决斗中不敌九玉妖道,只得践诺退出中原。” “如此奇耻大辱,自然使得阳胜威信扫地,阳氏一脉也遭到其他三大宗族的攻讦。两边明争暗斗二十年,阳胜年事已高,最后染上重病,于睡梦之中撒手人寰。” “阳胜生前为了巩固权威,行事委实酷厉非常,三大宗族都与他仇深似海,于是以当时实力最强的南宫氏为首,炎氏和焦氏从旁助力,共同起兵反抗阳氏一脉。” “孰料阳胜虽死,其子阳旭却非易与之辈,三大宗族久战不克,内部反而分崩离析。焦氏欲图反水,被南宫氏和炎氏联手歼灭,一场内讧下来,各自元气大伤,结果让阳旭称心如意,坐收渔翁之利。” “此后不过数月,炎氏也被阳旭平灭,南宫氏眼见大势已去,只得趁乱逃出红城。为免阳氏继续赶尽杀绝,‘南宫’一姓削去前面一字,后人都随做‘宫’姓。” 飘渺声音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道:“是了,所以你那师弟宫无忌,原本应该叫做‘南宫无忌’,然则濮阳先生的姓氏又是从何而来?” 濮阳尚略显局促,躬身施礼道:“执令明察秋毫,属下的姓氏虽然不在四大宗族之内,但与四大宗族关系匪浅,涉及业火红城的‘影仆’秘史,这便告知执令。” “阳旭先后平灭其他三大宗族,征战中俘获不少妇女遗孤,此人存心消磨三族志气,于是号令褫夺三族姓名,遗孤皆成阳氏一脉之奴仆,并且称之为‘影仆’。” “阳氏一脉独掌红城权柄,内部又逐渐离心离德,各大支系非但互相倾轧,其中更有野心勃勃之辈,根本不服阳旭统辖。阳旭自觉权位不稳,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兵行险招,暗中扶植影仆以为己用。” “其时阳旭登位已逾十载,三族遗孤自幼受其蛊惑,灭族之恨大多已然淡忘。阳旭深谙攻心之道,觑准三族遗孤少年热血,几番假仁假义,引得他们誓死相报,使用‘影仆’的名义,暗中剪除异己。” “‘影仆’源出三大宗族,所修武学皆为三族遗技,红城中人只道是三族余孽存心报复,一时之间怎会疑心到阳旭头上?阳旭为了嘉奖‘影仆’的功绩,特赐其姓为‘濮阳’,私下里给予百般荣宠。” 第0358章 北邙山巅 听罢濮阳氏的来历,飘渺声音沉吟着道:“原来如此,虽然一时得逞,但终究养虎遗患,阳旭此举并不高明。” 濮阳尚点头道:“执令料事如神,业火红城之所以覆灭,的确与‘影仆’脱不了干系。” “虽然‘影仆’行事隐秘,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影仆’得势之后,行为逐渐嚣张跋扈,终于被反对阳旭的其他支系捉到蛛丝马迹,此后定计顺藤摸瓜,成功将‘影仆’的首领濮阳钧捕获。” “濮阳钧对阳旭忠心耿耿,任凭四名阳氏支系的首脑如何威逼利诱,自始至终未曾吐露与阳旭的关系,四名首脑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一时之间又奈何他不得。” “最后还是一名首脑的姬妾献上妙计,一番欲拒还迎之下,纵放濮阳钧脱出生天,亡命途中又施展狐媚手段,终于使得这位‘影仆’首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阳旭得知濮阳钧被抓,本来已经布好因应之策,孰料濮阳钧平安归来,让他惊诧之余反而生出猜忌之心,此后或明或暗多次打压,甚至有意罢黜其首领之职。” “那名姬妾趁机煽风点火,引动濮阳钧重拾灭族之恨,如此一来主仆之间的裂痕愈深,只不过因为形格势禁,表面上都不曾发作罢了。” “一年之后那名姬妾诞下一女,其时正值荧惑守心,所以此女取名‘荧惑’。当时阳旭已经决心剪除濮阳钧,于是颁下法旨,命他偕妻女入宫,同受爵禄封赏。” “濮阳钧看出祸在眉睫,亲情羁绊之下,终于倒戈相向,由那名姬妾引荐,与四名支系首脑连成一气,利用入宫觐见的机会暴起发难,欲图一举剿灭阳旭一系。” “阳旭虽然推测濮阳钧不肯束手待毙,却未曾想到他会与平生死敌联手反叛,如此一来攻守互易,战局很快转为胶着,进而演变为一场席卷红城内外的大内乱。” “内乱持续一日一夜,阳旭眼见大势已去,走投无路之下,竟然引爆诛天魔火,一举将圣城焚毁。大火延烧三日有余,红城精英损伤殆尽,曾经煊赫无比的大朔国教,从此风流云散,唯余残垣断壁。” “大朔以教治国,教灭则国亦不国,中土大梁朝趁机发兵攻打,顺利将大朔并入版图。唉……‘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古人诚不欺我。” 濮阳尚这一番话说罢,满面都是感慨之色。飘渺声音沉默片刻,这才轻轻一叹道:“祸起萧墙,向来最难防备,比如你濮阳先生,今日便是有意牺牲连老先生,此刻他多半已经遭了岳啸川的毒手吧。” 濮阳尚略显尴尬,低头轻咳一声道:“执令明鉴,连八方此人老迈昏聩,又兼首鼠两端,本来便不堪重用,今日他若是死得其所,也算为我教大业稍做贡献了。” 飘渺声音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道:“但愿濮阳先生计谋得授,免得连老先生白白牺牲。” 濮阳尚神色一整,自信满满的道:“执令尽管放心,岳啸川早已命星晦暗,今日在劫难逃,唯有死路一条。” 清晨早露犹浓,天色略显阴沉,巍峨北邙山巅,但见一名老者佝偻兀立,凝神监视着上山的道路。 此老穿一身黄褐色袍褂,银发苍髯足见年纪衰老,腰间悬着一只奇形石鼓,正是“毒手鼓魔”连八方。 正在连八方身旁一尺,合抱粗的树干上,赫然绑着一名绿衣少女,但见她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将大半张脸都遮蔽不见,娇躯蜷缩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山道上终于现出一条久违的人影,连八方先是精神一振,随即目光中透出惧意,脚下不着痕迹的微退半步,将左手放在那绿衣少女的头顶上。 来人并无丝毫迟疑,大踏步走上峰来,觑目间对场中局势了然于胸,接着只听他沉哼一声道:“连老怪,想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行事越来越不长进,连掳人为质这等下作手段,你都能使得出来?” 连八方吞了一口吐沫,面皮紧绷的道:“岳啸川,不必对老夫冷嘲热讽,老夫如今众叛亲离,手里只剩这一张救命王牌,你想取老夫的性命并不困难,但最好先有鱼死网破的觉悟。” 来人听罢眉峰一轩,神色之中尽显威凌雄踞,正是“刀魔”岳啸川。 连八方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咬牙厉喝道:“想动手是吗?哼!老夫只须掌力一吐,这鬼丫头立刻魂归阴曹,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岳啸川冷目睥睨,足见蔑视之意,片刻方淡淡的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楚楚?” 连八方心下稍定,干咳一声道:“一命换一命,只要你不再追杀老夫,老夫便将这鬼丫头还给你。” 岳啸川鼻中一哼,分明哂然道:“想让我不再追杀你,纯粹是白日做梦,今日你不伤害楚楚也还罢了,倘若伤了她半根汗毛,我必定让你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连八方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兀自不甘的道:“你……你这小子别太张狂,老夫岂是真的怕了你!哼……你跟这鬼丫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恐怕早已睡了一张床,老夫绝不相信,你会罔顾她的性命。” 岳啸川心下暗怒,面上却半分不露,反而更见沉冷的道:“人之立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取你性命乃是大义,相信楚楚能够理解我。” 连八方登时一滞,又急又怒的道:“放屁!放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苍生大义,什么大公无私,都是那些伪君子自欺欺人,胡乱编造的幌子罢了!岳啸川,你年纪轻轻,可别这么不知轻重!” 岳啸川双臂环抱,居高临下的道:“连老怪呀连老怪,地冥魔族是何等性情,别人即便不知,难道你也不知?我既然打定主意取你性命,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你拿楚楚来威胁我又有何用?” 连八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你……什么地冥魔族,老夫听不懂!” 岳啸川冷笑道:“当日我与叶行歌在拔仙顶密谈,便是你藏在左近偷听吧?哼……既然知道这等秘辛,还想让我放过你吗?” 连八方心头剧震,愈发颤抖着道:“你……你若敢杀老夫,自然有人出面揭穿你的身份,到时候你难免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岳啸川沉哼一声,满面嘲讽的道:“哦?原来这便是你的杀手锏?” 连八方正待答话,面前倏见一道刺目亮光闪过,一时之间晃得他睁不开眼。 情知岳啸川已经出手,满心骇惧之下,还是保命的意愿占了上风,连八方急忙摘下石鼓,然后双手捧起,全力迎向那道亮光。 这一下是连八方毕生功力之所聚,自忖必能挡住岳啸川的攻势,然而甫一出手,他便觉出事有蹊跷。 方才岳啸川明明双臂环抱,怎能瞬间出刀攻来,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或者已经修成以气御剑之术? 心头震骇未解,陡觉一道劲风当胸劈至,连八方的招式早已用老,此时哪还有余力因应? 霎那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连八方胸前肋骨齐断,惨叫声中摔出丈许之遥,这才跌落在地,当场闭气晕死过去。 原来岳啸川方才故意双臂环抱,让连八方掉以轻心,自己则觑准阳光照射的方向,忽然侧过身来,以琢玉魔刀将强光反射到这魔头面前。 连八方不明就里、仓促出招,岳啸川则是有备而来、后发制人,此消彼长之下虚实互易,饶是“毒手鼓魔”能为不弱,这一掌仍是消受不起,就此落得大败亏输。 第0359章 在劫难逃 虽然成功一招制敌,但岳啸川背后仍是冷汗涔涔,万幸方才推断不错,连八方果然十分惜命,否则此老若是恶向胆边生,当真来个玉石俱焚,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心中暗呼侥幸,岳啸川径自俯下身去,随手扯断缚在绿衣少女身上的绳索,撩开秀发打眼一扫,正是义妹孙楚楚,只不过她的脸色十分憔悴,此际兀自昏迷未醒。 岳啸川察觉孙楚楚呼吸微弱,不知是受了内伤还是遭到毒害,正待将连八方抓来拷问,耳边忽听焦急的呼唤传来道:“啸哥哥……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啊……” 岳啸川登时一愕,因为这赫然是孙楚楚的声音,但孙楚楚正在他的身边,为何声音是从山下传来? 脑海中恍似一道电光闪过,岳啸川的身体早已紧绷,此时倏见孙楚楚纤掌疾出,猛击向他的心口要害! 岳啸川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转念间暴喝一声,迎着孙楚楚的攻势沉掌封出。万幸他方才有所警醒,否则绝难及时因应,必定要吃大亏。 正在双掌将触未触之际,但见孙楚楚的泪水夺眶而出,凄然呼叫道:“岳兄啊!”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此时听来不亚于天雷殛顶,岳啸川禁不住头晕目眩,万没料到这名“孙楚楚”居然是苏琬珺假扮! 一直心怀倾慕之人,竟对自己痛下杀手,岳啸川霎时只觉心如刀绞,怎能将这全力一掌打在她的身上? 无奈此时变招已经不及,岳啸川索性把心一横,生生将澎湃掌力尽数还纳己身! 如此中途撤招,相当于在全无防备之下直接攻击自己,至阳至刚的掌力过处,岳啸川的右臂登时骨断筋折,五脏六腑也遭到巨震,气血狂涌之下,险些晕死过去。 但危机还没有结束,“孙楚楚”的掌力接踵而至,她这一掌至阴至柔,绵密掌劲透骨冰髓,出掌更无半分容情,分明要置岳啸川于死地。 岳啸川再中这一掌,便如甫经烈火淬炼,又陡然浸入雪水,饶是他体质特异,也绝对承受不起。身体好似断线风筝一般平平抛出,半空中仰头喷出一道血箭,一片血雨飞洒之中,将胸襟染作深红之色! 神智昏乱之际,只听一声满含惊怖的尖叫传入耳中,随即整个人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岳啸川勉力抬眼望去,原来抱住他的人容貌异常熟悉,正是另一个孙楚楚! 看清岳啸川喷出的血液色呈紫黑,分明已经五脏破裂,即便大罗金仙都难施救,这名孙楚楚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泪水狂涌之际,嘶声恸呼道:“啸哥哥!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啊!” 岳啸川见对方真情流露,知道这名孙楚楚绝非假冒,心头升起一阵暖意,竭力压下翻腾的气血,语声喑哑的道:“楚楚……我今后……没法……照顾你啦,你回……苗疆……你师父……身边去吧……” 孙楚楚泪眼迷蒙,痛泣失声的道:“不!我不要回去!我一定要帮啸哥哥报仇!啸哥哥你跟我说,刚才是这个女魔头打伤你的吗?” 岳啸川凝视着对面的“孙楚楚”,神色之中一片温柔,缓缓摇头道:“不必了,死在……苏姑娘手里,我其实……心甘情愿……” 孙楚楚吃了一惊,难掩悲愤的道:“啸哥哥你说什么!这个假扮我的女魔头,怎么会是苏姐姐?她名叫芙蓉姑娘,已经活了快一百岁了!” 岳啸川身处弥留之际,听罢不由得心头剧震,只见对面的“孙楚楚”并无丝毫哀戚之色,双目中还射出满含兴奋和贪婪的光芒,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急欲扑在他身上大快朵颐。 眼见身份被当场拆穿,“孙楚楚”索性不再装作,媚眼斜乜间咯咯娇笑道:“大胡子小哥,咱们又见面了,上次你那一刀,险些要了奴家的性命,这次可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 岳啸川终于忆起此人是谁,只觉既是荒谬又是悲凉,堂堂“刀魔”英雄一世,最后却为一点痴心折在这女魔头手里,此时悔恨还有何用? “孙楚楚”——芙蓉姑娘见岳啸川神情灰败,得意之余又向孙楚楚道:“小妹妹的狐媚手段不差,竟能哄得沈小哥带你私奔,可惜你毕竟来迟一步,只能帮大胡子小哥收敛送终了。” 孙楚楚闻言恨得几欲咬碎银牙,此时忽听一声断喝传来道:“孙姑娘快走,点子挡不住了!” 喝声中陡闻衣袂破风,数道人影先后冲上北邙山巅,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互相之间仍在争斗不休。 这几人身法极快,芙蓉姑娘本想格杀岳啸川和孙楚楚,但此刻局势生变,她倒不敢再贸然行动。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敢情来人分成两伙,一伙是四名年轻修者,另一伙只有孤单一人。 那孤单一人白衣飘飘、形貌俊朗,手中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正与四名修者斗得不分伯仲。 四名修者也非易与之辈,进退之间法度严谨,相互配合更显默契,堪称稳立不败之地。 芙蓉姑娘认得四名修者正是昆仑派的端阳子、赤阳子、靖阳子和瑞阳子,而那孤单一人也不陌生,赫然是之前私自救走孙楚楚的沈寒星。 昆仑派四人自然留意到孙楚楚等人,激战中只听端阳子沉喝道:“五仙教的小妖女果然在这儿,各位师弟勠力同心,先擒下这位沈朋友,再将小妖女捉拿归案。” 昆仑派四人各有惊人艺业傍身,即便换做单打独斗,也未必敌不住沈寒星。 但正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沈寒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昆仑派四人却不肯轻易杀伤性命,如此双方才斗了个不胜不败。 瑞阳子的修为在四人之中出类拔萃,所以尤其显得闲庭信步,此时只见他眼珠一转,语带调侃的道:“老四啊老四,今天你真是有福了,不但如愿见着小妖女,还一见便是两个呢~” 靖阳子呸了一声,恼怒中又露出几分惊诧之色。这边岳啸川同样双眉紧锁,低声向孙楚楚道:“这班臭道士怎么又来纠缠你的出身,那名姓沈的朋友又是何人?” 孙楚楚见岳啸川的脸色略有好转,虽然深知他的伤势万难疗复,但心中还是存了模糊的希望,当下急忙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将七八颗灵丹尽数倾在掌心,然后一股脑喂岳啸川服下。 芙蓉姑娘冷眼旁观,忍不住嘲讽道:“小妹妹这悬丝续命丹得来不易,何苦浪费在死人身上?” 孙楚楚内心凄苦,先狠狠瞪了芙蓉姑娘一眼,这才转向岳啸川道:“啸哥哥快运功催化药力,我的事情稍后再说。” 《第一氏族》 岳啸川略一沉吟,终是双目微合,勉强驱动真气运行,须臾只见他的顶心冒出丝丝白气,脸色也渐渐转为红润。 芙蓉姑娘原本不信岳啸川还能起死回生,但这时眼见情形有异,她蓦地心中一动,不由得暗叫糟糕。 传说地冥皇脉的九窍心血功参造化,无论是怎样的重伤,服下之后都能痊复如初。 当日古峰山药居前那一战,芙蓉姑娘亲眼见到岳啸川自刺心口,之后本已濒死的苏琬珺便逆天还阳,所以这里面的关窍,岂非一点即透? 岳啸川身为地冥魔族,连八方更担保只要将他杀死,便能得到九窍心血,由此更加印证了他的身份。 如今岳啸川濒临死关,难道他已经使用了九窍心血,否则以他的伤势,怎么可能还有余力运功疗伤? 芙蓉姑娘此次出山,正是为了夺取九窍心血,治愈纠缠数十年的功体缺陷。 倘若任由岳啸川借助九窍心血,顺利恢复致命伤势,这番谋算岂不都要化作梦幻泡影? 第0360章 英雄挽歌 思前想后打定主意,芙蓉姑娘瞬间恶向胆边生,眼见昆仑派四人与沈寒星激战正酣,断无余暇分心旁顾,她暗中聚起十成功力,一言不发的陡然欺近,纤纤玉掌带起一阵刺骨阴风,猛击向岳啸川胸前。 孙楚楚既关切身边岳啸川的伤势,又悬心场中沈寒星的安危,着实有些神思不属。 芙蓉姑娘这招全无征兆,等到孙楚楚觉察之际,掌力已然攻到切近,两人的修为又相差太多,孙楚楚哪还来得及因应? 正在孙楚楚满含惊恐的尖叫声中,倏见岳啸川左掌一抬,堪堪迎上芙蓉姑娘这索命一掌。 芙蓉姑娘脸上尽显狰狞之色,掌下猛提三分余劲,势要一举击毙岳啸川。 不及霎眼间双掌交击,陡闻惊天霹雳炸响,接着声声巨爆入耳,连整座山峰都摇晃起来。 狂躁的气浪之中,但见一片飞沙走石,满眼火光冲天,场中激战的五人都被汹涌气浪掀飞,各自脚下踉跄不已。 端阳子本来修为略逊,这时不免首当其冲,被一篷爆起的飞石击中头面,当场血溅三尺,俯身仆倒在地。 靖阳子的手臂被飞石击中,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尘埃,同时脸上痛得变颜变色。 芙蓉姑娘轻功不弱,一面飞身闪避,一面气急败坏的尖叫道:“宫无忌!你这背信弃义的老贼,居然提前引爆天雷地火!你不得好死!” 话音方落,震天狂笑穿过硝烟传来,半空中只闻一个粗犷声音道:“蓉儿小姐,咱们两人的缘分尽了,你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别再贪得无厌,安心投胎去吧。” 芙蓉姑娘神情癫狂,纵声惨呼道:“老宫!你还不曾见过我的真实容貌,怎么舍得害死我?!” 粗犷声音哈哈大笑道:“有什么舍不得,老而不死的一副臭皮囊,真以为我稀罕吗?” 说话间瑞阳子和沈寒星也分别受伤,沈寒星的左脸被飞石击中,伤痕深可见骨,瑞阳子则被一块巨石砸倒,整个人都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芙蓉姑娘虽然身法高妙,但漫天雷火砂石的包围之下,她毕竟没法全身而退,一个闪避不及,左边胫骨被飞石击断,尖叫声中一跤跌倒。 切削如壁的高峰之上,“碧眼神枭”宫无忌兀自纵声大笑,此时但见他神采飞扬,双目呈现异样的碧绿色彩,掌指翻飞之间,道道乌光射出,随即引发声声巨爆。 看着一个个眼中钉、肉中刺纷纷倒落尘埃,宫无忌快活得有如身在云端,一双散发凶光的恶瞳戾气横生,浑似煞神降世,令人望而生畏。 忽然间眉头一皱,宫无忌笑声顿止,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还没等他解开这个疑问,便听一声无限凄厉的哀呼传来道:“啸哥哥!” 不错!岳啸川在哪里?! 心头莫名震骇之际,宫无忌眼前倏见匹练般刀光一闪。 难以置信的人,不可思议的刀,交织出最为惊艳的一招! 岳啸川悬空一击,琢玉魔刀穿心而过,随即两条人影一同坠落。 宫无忌自知无幸,临死之际奋起余力,一掌猛击向岳啸川胸前。 岳啸川并未避让,琢玉魔刀顺势上撩,绝世锋芒立刻斩断宫无忌的脖颈。 眨眼间两人同时落地,但见一蓬血雨挥洒,宫无忌的头颅冲天飞起,他的身体则轰然引爆,正是业火红城与敌偕亡的绝技——吸雷大法! 无与伦比的剧烈冲击之中,唯见岳啸川如山挺立,左手高举琢玉魔刀,刀锋上赫然挑着宫无忌犹未瞑目的头颅,凛然雄姿直如天神降临。 宫无忌既然授首,爆炸声逐渐止歇,场中刺鼻硝烟弥散,满目狼藉之中,忽见孙楚楚从一堆断木下面钻出来,一边跌跌撞撞的冲向岳啸川,一边放声哭叫道:“啸哥哥!啸哥哥啊!” 空中响起闷雷,细雨点点落下,好似苍天鸣泣。 烟尘火光慢慢消散,昆仑派四人相扶相偕,顺着呜咽声寻觅而来,定睛处不由得震骇于心,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岳啸川遍身浴血,犹自散发倨立,掌中托着宫无忌的头颅,好像一座沉凛的雕像,令人不敢逼视。 孙楚楚哭倒在岳啸川身旁,手中捧着琢玉魔刀,兀自呜咽不止。 眼见昆仑派四人走近,岳啸川终于口唇微动,对着赤阳子说了一句什么。 赤阳子神情复杂,片刻方喟然道:“岳少侠尽管放心,只要孙姑娘今后并无恶行,我等担保不会再为难她。” 岳啸川面现欣慰之色,当下运起最后一丝力气,将宫无忌的头颅抛向赤阳子。 赤阳子探手接住头颅,轻轻吁了口气,余下端阳子等人则心下恻然,一齐抱拳为礼。 岳啸川最后的心愿已了,随着功体彻底崩毁,勉强压制在体内的暴烈之气瞬间释放。只见他的身躯猛然一晃,霎那间竟有数百条血箭四散激射而出,伴着孙楚楚的恸声哀呼,推金山倒玉柱般仰身跌倒。 惊天巨爆终临尾声,幕后的策划者负手而立,脸上不见丝毫喜色,目光中反而一片空洞,好似神游物外的模样。 此时只闻飘渺声音不疾不徐的道:“濮阳先生可是有何疑虑,不妨说与本座一同参详。” 濮阳尚肩头微动,陡见一道寒光由他掌中激射而出,径直没入虚空之中。 寒光尽头所指之处,倏闻凛然清叱入耳,一条超凡峻拔的白色人影凭空闪现,手握一支尺八莹白玉箫,步踏虚空潇洒旋身下落。 白色人影现身同时,赫见濮阳尚双眼一闭,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全身筋骨,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而正在濮阳尚原本立身之处,一条身着明黄衫裙的女子身影渐渐由虚转实,绝世神容仙姿,恍似九天玄女。 白衣男子双足踏落尘埃,冷目睥睨之际,缓缓点头道:“借体移灵之术,贱人你又长进了。” 黄衫女子面沉似水,语声清冷的道:“教皇有令,诛灭叛徒一名。” 白衣男子仰天一笑道:“教皇?是你的兄长还是情人?叛徒?你自问有这样的能为吗?” 黄衫女子并未答话,只是皓腕轻扬,同样的寒光射落之处,只闻一声叹笑传来道:“哦?连我也被发现了吗?” 白衣男子抬眼望去,但见一名紫袍男子出现在清池之中,诧异之下眉峰一轩道:“很好,原来你也不甘寂寞,我如今应该称你为‘七绝天尊’,还是……叛徒?” 紫袍男子踏波而来,微微一笑道:“一名昔日的叛徒,一名今时的叛徒,教皇有令,诛灭叛徒一名。” 白衣男子傲然挺立,鼻中轻哂道:“一名确凿的叛徒,一名构陷的叛徒,教皇有令,诛灭叛徒一名。” 黄衫女子再度扬起纤手,神秘寒光吞吐之间,但闻清冷声音幽幽的道:“教皇有令,诛灭叛徒一名。” 大浪淘沙,怒海翻腾,本为人中龙凤的一对爱侣,此刻赫见苏琬珺龙渊神剑在手,森寒剑锋遥遥指向樊飞的胸膛,脸上的神色好像已经完全冻结,竟然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对面的樊飞青衫磊落,气态超凡绝俗,双目凝视之际,温然劝慰道:“琬珺,你们师徒的谋划,必定难以得逞,此刻回头尚且为时未晚,切莫执迷不悟下去了。” 苏琬珺依旧无语,隐在背后的左手缓缓探出——纤长秀美的手掌紧握金色刀柄,小臂上那道血痕依旧触目惊心,但更加令人满怀痛惜的,是那早已断折而血迹凝结的臂肘。 樊飞大大一滞,无限愤懑之下,嗓音沙哑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便是你最后的答案?” 苏琬珺神情冷漠,刀剑并举同时,唯闻决绝一语道:“杀我,前路你尚可独行,否则,葬仙礁便是终点。”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61章 祈禳祛病 “三月尽是头白日,与春老别更依依。凭莺为向杨花道,绊惹春风莫放归。”——《柳絮》【唐·白居易】 西南滇黔一境,自秦代始为中原王朝统辖。然而此地山高道险、瘴疠丛生,又兼民风悍勇,向来多有地方豪强划疆而治,如大汉之哀牢、三国之孟获、盛唐之南诏、两宋之大理,均为此类之数。 及至本朝太祖定鼎中原,于紫禁城穹宇殿设下盛宴,犒赏十七名开国元勋,封斩蛟将军方良玉为苗王,统领西南道全境一应军政事务。 方良玉本为前朝云南行省丽江路治下的一名土司,因不服朝廷暴政揭竿而起,创立巫月神教统御麾下军民。其后率众归降本朝太祖,积功升至斩蛟将军,封王之后更加权倾西南,世袭罔替,永镇滇黔。 今岁距离太祖开国已逾百年,帝国西南仍为方氏后人经营,除去巫月神教因为上达王廷而地位超卓,尚有许多大小教派星罗棋布,其中不乏教派崇信者甚众,正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一派欣欣向荣。 暮春三月,昆明苗王府的校场中央,此刻但见七座法台高高矗立,摆成北斗七星之状。 台上排设金漆香案,供奉瓜果水肴、炉筒灯烛,以及符箓圭牌、章表简册,还有铙、镲、铃、铛、螺等一应乐器。 七座法台之上各有一位玄门修者,正自手持桃木剑,一面步踏罡斗,一面低声祝祷。 其中天枢主位上的修者年约四旬,身着金丝银线的朱红法袍,桃木剑顶端燃烧一叠符咒,沉肃庄严的嗓音宏声颂道: “至心皈命礼:太极宫中,全真天上。擅回生之妙术,阐大道之荟华。幼号神通,长多奇迹。羡门广成之誉,睿赏非虚。齐梁隋唐之朝,年华莫测。” “峸峰谢表,书墨迹之无痕。肘后天机,入龙宫而启秘。谕该三教,方著千金。洵药境之医王,实玄宗之领仙。大悲大愿,至妙至神。降龙伏虎,护国救民,灵感孙大真人,慈悲救世天尊。” 这是一篇赞扬唐代国医孙思邈的《药王宝诰》,中年修者颂罢,运剑凌空一劈,已成灰烬的符咒脱离剑身粘附,尽数落入他面前的一只金盘中,金盘里面盛满清水,皆是取自玉树琼花的甘露。 此时其他六位年轻修者异口同声的颂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颂罢这一篇《净心神咒》,六位年轻修者左持镇魂铃,右舞桃木剑,旋转挪移之间,铃响剑啸自成妙律,恍惚中似有真神显圣,以无上天威镇服邪祟。 蓦地中年修者咄的一声清叱,六位年轻修者同时停步,随后跌足盘膝坐定,各自手拈法诀默默祝祷。 中年修者剑指北辰,纳天地灵气于剑锋之上,接着嗤的一剑插入金盘,以符水将灵气融解。 一场消灾祛病的祈禳仪式临近尾声,只见中年修者同样振衣端坐,领着六位年轻修者一同颂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天地神咒》余音不绝,诵声由近及远,响彻整座校场,围观众人莫不受其感染,乃至纷纷屈膝下拜,诚心感念北极真武荡魔大帝。 须臾七位修者祝祷礼毕,各自步下法台,中年修者面色庄重,手中捧着盛放祛病符水的金盘。 一名王府侍从双膝跪地接过金盘,之后一位衣饰华贵,相貌尤其俊雅的青年走近过来,浅笑间欠身施礼道:“多谢太玄道长为父王祈福,此番得到真武大帝护佑,父王的病势定能有所好转。” 中年修者——太玄道长拱手还礼道:“王爷沉痾难起,贫道此来只是略尽绵薄,能否起效还须仰赖天意。” 华衣青年微颔首道:“这一点晚生醒得,父王昏迷不醒已过旬月,期间延请名医无数,都无法确诊父王所患何疾。唉……父王正当盛年,无由疾病缠身,想来定是晚生德行有亏,这才连累了父王啊。” 说罢华衣青年眼眶泛红,颇见愧悔之色,太玄道长冷眼旁观,缓缓点头道:“世子仁义纯孝,王府上下有目共睹,大可不必如此自贬。而今法事既毕,贫道须得尽快返回武当山,禀告家师晟光真人。” 华衣青年正是当代苗王方沉宗之子,也即苗王世子方莫归,闻言一正色道:“晟光真人一片关怀,晚生代替父王郑重谢过,今日天色已晚,太玄道长不妨再盘桓半日,容晚生稍尽地主之谊。” 太玄道长略一踟蹰,终是点头道:“也罢,那贫道师徒叨扰了。” 方莫归连忙道:“哪里哪里,后院早已备好客房,请各位道长安心入住。明日启程之时,敝府尚有薄礼相赠,请太玄道长代为笑纳。” 太玄道长知道这是贵人所赐,实在不好推辞,只得施礼谢过。 当下方莫归便命两名婢女领路,七位修者跟着进入后院,径直前往客房。 武当派这一轮序的辈分取“太虚清平”四字,六位年轻修者都是虚字辈,走在最后那位修者神情讷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全然不似其他师兄弟那般左顾右盼,难掩兴奋之色。 道号虚函的一位修者心生促狭,故意向最后那位修者悄声道:“虚空,刚刚右边那名婢女,回过头来冲你一笑,你怎么不搭理人家?” 最后那位修者——虚空略略回神,先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这才摇摇头道:“师兄别乱开玩笑,王府规矩何其森严,仆婢行事皆有法度,怎么可能对我这其貌不扬的小道士示好?” 虚函见唬不住虚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又压低声音道:“师弟这便孤陋寡闻了,苗疆风俗跟咱们中原大有不同,尤其是女孩子,行事开放得很,古人云苗女多情,此之谓也~” 第0362章 垂髫仙童 耳听虚函言之凿凿,虚空不免将信将疑,偏巧右边那婢女正好螓首微转,嫣然一笑道:“各位道长请这边走,此地唤作落泉小筑,环境向来最为清幽,正合各位道长安心休养。” 这婢女年方二九,正值青春年华,此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柔情态委实令人如沐春风。 六位年轻修者禁不住心跳加速,脸上都透出些许红晕,虚空同样如醉醇醪,对那苗女多情之论更加信了几分。 唯有太玄道长不为所动,仍是一派淡然的道:“有劳了,贫道师徒自行安排住宿即可,请姑娘回禀世子无须挂心。” 那婢女点点头道:“世子爷吩咐小婢,一切都要依从道长,那小婢暂时不打搅了。小婢名叫碧荷,这位是金苹姐姐,各位道长若有任何需要,可以差遣内中仆役报知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心安排。” 太玄道长颔首示意知晓,碧荷和金苹两人又福了一福,这才转身翩然而去。 师徒七人就此下榻于落泉小筑,少时金苹带人携来佳肴,众人一同用过午饭,之后各自回房休整不提。 太玄道长午间惯于打坐运功,但今日他还未曾入定,便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早已对座下弟子十分熟稔,太玄道长不必睁眼,便知来者是谁,索性咳声道:“虚空,何事禀报?” 门外果然传来虚空的声音道:“启禀师尊,弟子心存疑惑,恳请师尊开导。” 太玄道长心下有谱,无奈轻叹道:“罢了,进来回话。” 虚空依言推门进入,太玄道长示意他在对面坐下,跟着和蔼的道:“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虚空早已不吐不快,于是开门见山的道:“敢问师尊,今日本派大行法事,于王爷的病情是否真有效果?” 太玄道长并未意外,只是淡淡的道:“玄门道法,自有妙用,诸神护佑,心诚则灵。” 虚空登时一滞,忍不住抗声道:“那以师尊之见,这玄门道法可曾有过拯救病患的先例?” 太玄道长略一沉默,隐见不豫的道:“虚空,拯救病患是郎中的职责,我等既然投身玄门,理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以尽心修持为根本。否则若都似你这般,一味痴迷岐黄小技,日后如何能成大器?” 虚空挠了挠头,苦笑着道:“师尊,如今四海升平,武林中魔消道长,所谓斩妖除魔,未免有些虚无缥缈。何况……何况弟子于玄修武道都缺少慧根,日后要成大器,只怕难如登天,所以倒不如……” 太玄道长脸色一沉,皱起眉头道:“荒唐,教祖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间魔孽何其多也,岂是表象升平所能掩盖?至于玄修武道,为师坚信你会有所作为,你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虚空见太玄道长发怒,终究不敢顶撞,只能硬着头皮道:“师尊教训的是,不过弟子还想请您出面说服世子,允许弟子对王爷的病情稍作诊治,若是有所帮助,自然皆大欢喜。” 太玄道长早料到虚空在打这个主意,当即沉声道:“不准,掌教真人只命我等为王爷祈禳消灾,其他均与本派无关,休要横生枝节。” 虚空闻言大为沮丧,太玄道长不待他辩解,已经闭上双眼,不容置疑的道:“为师还要运功,你回房休息去吧,明日启程返回本派。” 虚空看看无法,只好起身告退,怏怏的走出门来,一时之间不愿回房休息,只在院中信步闲游,暗中思谋对策,如何才能为苗王诊治。 《修罗武神》 这座落泉小筑确如碧荷所说,环境极其清幽,院内曲槛长窗丹碧相映,亭榭水石错落参差,别见江南园艺风雅自然之趣。 时值季春三月,满院茶花盛开,阵阵异香扑鼻,虚空徜徉其中,委实心旷神怡。 沿着水流漫步而行,虚空不禁心生感慨,这权贵之家的确不凡,身处边陲异境,仍能造出这等精致园林。 只可惜满院茶花艳则艳矣,但雍容微逊牡丹,优雅略输玉兰,正似苗女多情稍差汉女婉约一般。 胡思乱想间穿过一座假山,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宜喜宜嗔的粉嫩俏面,端的是娇而不邪,秀而不媚,明艳慧妩,灵气逼人。 倘若这女子的年龄再大上十岁,只怕虚空便要目眩神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眼见对方是个垂髫小童,虚空略一怔忡便回过神来,再看她所着衣履莫不精美华贵,多半是王府中的娇儿贵戚,心念电转间拱手为礼道:“见过这位仙童,不知仙童高名上姓,与王爷如何称呼?” “仙童”见虚空毫不怯场,似乎有些意外,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两下,跟着奶声奶气的道:“你便是中原来的道士?今天帮爷爷消灾祈福来着?” 声音虽然稚嫩,却是字正腔圆。虚空听罢登时了然,听说方莫归膝下有一独女,看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自知对方年纪虽幼,可绝对得罪不起,虚空再次施礼道:“贫道虚空,来自中原武当派,见过郡主殿下。” “仙童”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免礼,本郡主只是没见过中原道士,所以特地来看一下。” 虚空环顾左右,面现讶异的道:“殿下是独自过来的吗,为何不见仆婢跟从?” “仙童”似是一滞,低声咕哝着道:“本郡主又不是囚犯,哪用他们成天跟着,小道士给我听好,不许泄露本郡主的行踪,否则有你好看。” 这位郡主殿下满含威胁的小脸一绷,看起来倒也颇具气势。虚空暗自好笑,当下整整颜色道:“贫道谨遵殿下谕旨,决不多嘴多舌。” “仙童”十分满意,微颔首道:“那多谢小道士啦,记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虚空点头称是,接着又听“仙童”轻咳一声道:“听说你们作了一上午法事,中间又唱又跳又烧纸的,八成玄武大神也听到了,那我爷爷是不是很快便能醒过来?” 虚空暗自擦把冷汗,硬着头皮道:“这个……玄门道法,自有妙用,诸神护佑,心诚则灵,世子一片孝心,相信王爷很快便会醒来。” 第0363章 五仙恋红 似乎察觉虚空意在搪塞,“仙童”蓦地沉声道:“你在骗我,看来中原道士也不中用,根本治不好爷爷的病,你老实说是不是这样?” 虚空不意对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精乖,瞠目结舌间浑不知该如何分辩。 “仙童”见状更加笃定,忍不住眼圈一红,幽幽的道:“算了,我天天祈求女娲大神都没用,玄武大神应该也差不多,唉……” 虚空心生同情,挠着头期期艾艾的道:“殿下切莫灰心丧气,神灵之事毕竟幽邃难明,但若有名医为王爷诊治,或许便能峰回路转。” “仙童”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这还用你说么?府里的医官,教里的巫医,还有你们中原的郎中,谁都瞧不出爷爷患的是什么病,这条路根本行不通,还是得祈求神明。” 虚空心中一动,趁机试探着道:“话不能这么说,郎中的本领参差不齐,一个郎中诊不出来,不代表所有郎中都诊不出来。殿下若是信得过贫道,可否领贫道去为王爷稍作诊治,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虚空这厢满腔热望,只道这位郡主殿下是上天所派,来成就他为苗王施诊的心愿。 孰料“仙童”听罢颇见犹疑,一双明眸紧盯着虚空道:“小道士还会诊病?那你自己去跟父王说啊,干嘛偏要找我?” 虚空听得一滞,无奈苦笑道:“家师行事法度严谨,不许贫道多生枝节,所以贫道不敢违命毛遂自荐。” “仙童”点了点头,了然的道:“原来是这样,我爹也总是不许这不许那的,真是烦死人了。” 虚空有意讨好“仙童”,随声附和道:“烦的确有一点,所以我也经常背着师尊自行其是,只要不被他当场抓包,便算万事大吉了。” “仙童”嘻的一笑,眉飞色舞的道:“是呀是呀,他们大人那么忙,哪有心思每时每刻管着咱们,像我这次不正是偷偷溜出来的么?” 这位郡主殿下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再加上虚空曲意逢迎,两人很快便聊得熟络。 不知不觉已到后晌,只听“仙童”娇笑着道:“你这小道士有点意思,我先前听你自报家门,法号是叫‘空虚’吧?”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虚空啼笑皆非,只好耐心解释道:“是‘虚空’,不是‘空虚’,而且那也不叫法号,法号是佛门中人用的,我们玄门中人叫道号。” “仙童”脸上一红,吐舌羞笑道:“好啦,虚空道长对不对?本郡主名叫‘悦奴’,你也别老是殿下殿下的,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 虚空哪敢轻易冒犯,仍是恭恭敬敬的道:“多谢殿下抬爱,贫道愧不敢当,贫道只想为王爷诊治一番,不知殿下可否帮忙疏通疏通?” “仙童”——方悦奴白了虚空一眼,面现无奈的道:“不是我不帮你的忙,只是这些天我也见不着爷爷,爹担心爷爷的病情恶化,派了好多侍卫严密保护,除非有他的谕令,否则谁都不许进去探视。” 虚空被方悦奴一句话噎得目瞪口呆,所幸方悦奴及时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去西市口揭榜文,开始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可惜都是没本事的庸医。后来爹也恼了,乱棍打出去几个,便没人敢揭榜了。” 虚空不禁苦笑道:“那还是算了,世子认得我,到时候再告诉师父,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方悦奴眼珠一转,兴冲冲的道:“你可以易容呀,我认得一个会易容的侍卫,再换一身衣服便没问题啦。” 虚空不意方悦奴如此热心,暗忖这倒是条路子,于是躬身施礼道:“那多谢殿下襄助了,我实在感激不尽。” 方悦奴抿嘴轻笑道:“先别急着谢,你要也是个庸医,到时候肯定被乱棍打出去,嘻……”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在方悦奴的掩护下,改头换面的虚空终于到达西市口,此刻只见他儒服纶巾、大袖飘飘,俨然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路上惹来不少热切目光,着实让他窘迫之余又生出几分自得。 西市口台阶高搭,上面是一座痕迹斑驳的公告墙壁,只不过这时所有画影图形都被中央的一张绣金榜文盖过了风头。 榜文左右分立八名王府亲兵,不远处排设桌案,后面坐着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书吏。 虚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金榜上以汉藏两种文字分别写道:“苗王府谕:今王上偶染微恙,特此寻募能人异士诊疗,有令王上痊愈者,赏金千两,食邑百户,授从五品奉训大夫,暄德六年二月十八。” 西南道毗邻青藏境,藏文虽然不及汉文流行,但所识者着实不少,虚空则只认得汉文而已。他对封官赏金毫不在意,只想借机一展长才,也让太玄道长知道,岐黄之术并非小技。 心中主意已定,虚空抖擞精神,便要上前揭下榜文。 孰料正在此时,忽见一名红衣女子排众而出,轻轻盈盈的走上前去,向那书吏欠身施礼道:“敢问官爷,小女子可否承接榜文,为苗王殿下诊病?” 这女子一身寻常本地装束,头戴一顶六角银冠,颈挂一副银龙项圈,双耳悬垂月牙银饰,腕上是一对镂花银镯。红衣鲜艳如火,乌发亮泽如墨,虽然肤色微黑,却不掩姿容秀丽,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 虚空这下可傻了眼,那书吏似乎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间干咳一声道:“姑娘事先可要想清楚了,为王上诊病绝非儿戏,若是恶意打搅王上休养,必定要让你吃一顿皮肉大刑。” 红衣女子微笑道:“官爷尽管放心,小女子名叫古恋红,来自无量山五仙教,听闻苗王殿下卧病,这才向家师请命,专程前来诊治。” 那书吏闻言轻啊一声,神色之中立见恭谨,敢情五仙教近年风头极盛,属下教众与日俱增,尤以医术和毒术闻名,倘若古恋红的确来自五仙教,那可真是怠慢不得。 当下便见那书吏站起身来,拱手为礼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五仙教的古姑娘,不过兹事体大,本官轻忽不得,所以可否请古姑娘出示凭信,以便本官查验勘合?” 第0364章 争榜行医 古恋红点点头道:“自当如此,官爷请看。” 说罢古恋红自腰间革囊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捧着递给那书吏。 原来巫月神教统御西南,境内教派都受其节制,承接令牌以为凭信,五仙教自然也不例外。 那书吏仔细勘验过,总算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将令牌递回道:“凭信无误,但规矩不可废,请古姑娘来此签押文书,倘若你无法医治王上,甘愿领受任何惩罚。” 古恋红略一沉吟,终是慨然道:“可以,有劳官爷指点。” 那书吏自然轻车熟路,少顷古恋红签罢文书,又亲手揭下榜文,之后由两名亲兵护送,动身前往苗王府。 眼看即将到手的榜文被旁人揭去,虚空毕竟心有不甘,咬牙间终是把心一横,挺身上前道:“这位古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 古恋红见状一愕,那两名亲兵则长矛一架,其中一名横眉立目的道:“哪儿来的刁民,苗王府的客人都敢拦,你找死吗?” 虚空赶紧施礼道:“两位军爷息怒,在下只想跟古姑娘说句话——古姑娘容秉,在下也有意为苗王殿下诊病,所以可否请姑娘将榜文让给在下?” 古恋红眉头一皱,不以为然的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既然揭了榜文,哪有随便相让的道理?何况小女子十分自信,必定能医好苗王殿下,公子不必再为此挂怀,转去料理其他事务才是正经。” 这话分明是让虚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虚空听罢大大一滞,转念间讷讷的道:“古姑娘此言差矣,苗王殿下缠绵病榻已久,多少良医都无能诊治。你毕竟年纪轻轻,单凭一人之力,恐怕济不得事。” 古恋红秀眉一挑,愈发哂然道:“是么?公子说小女子年纪轻轻,那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不成?呵……总之不劳公子杞人忧天,为苗王殿下诊病,小女子一人足矣。” 虚空本想自荐与古恋红同行,孰料话还没说出口,便已经被她提前堵死,正在满心郁闷之际,又听先前出言呵斥那士兵道:“你这刁民还不让开,敢情是在故意找茬?哼!信不信我们抓你去蹲大狱?” 虚空万般无奈,忍气吞声的道:“罢了,古姑娘不肯让在下跟随,想必是担心在下分了你的功劳,在下保证不跟你抢功,只想为苗王殿下诊治而已。” 古恋红脸色一沉,语带轻蔑的道:“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来便是公子这般了,今日多言无益,公子好自为之。” 虚空见古恋红油盐不进,头痛之余蓦地灵机一动,煞有介事的道:“古姑娘有所不知,先前便有不少妄人揭了榜文,却又无能医治苗王殿下,结果被当众剥下衣裤,打得屁股开花,简直惨不忍睹啊。” 古恋红不禁晕生双颊,羞恼交集的道:“那又如何?我既然签了文书,便是早有觉悟,不必你来饶舌。” 虚空叹口气道:“不是在下饶舌,毕竟世事难料,万一古姑娘不慎失手,也被当众——啧……” 古恋红闻言愈发着恼,咬牙厉斥道:“下流!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要再敢多说半句废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虚空忽然展颜一笑,满面殷勤的道:“总之为防万一,古姑娘不妨收在下作个小跟班,任何惩罚都由在下领受。至于稍后为苗王殿下诊病之时,是否允许在下从旁协助,但凭姑娘裁决。”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虚空易容之后,相貌颇为出众,古恋红是个正当妙龄的怀春少女,一时之间芳心悸动,定了定神才轻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接近苗王殿下,究竟有何企图?” 那书吏因为榜文已揭,早已准备返回王府复命,但古恋红和虚空争执不下,他只好作壁上观,此刻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跟着咳声道:“不错,那年轻相公姓甚名谁,究竟是何来历,速速报知本官。” 虚空早有腹案,便即拱手为礼道:“不劳官爷动问,在下姓胡名翼空,荆楚道襄樊人士,祖上乃是宫中太医,自幼精研岐黄之术。此次在下游历至贵境,唯有一片诚心医治苗王殿下,断无丝毫异志。” 这番话并非随意敷衍,而是虚空的真实家世,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他才被迫遁入玄门。 那书吏久居官场,眼光何其毒也,暗暗点头之余,径向古恋红道:“古姑娘意下如何,是否答应带上这位相公?” 为了如愿帮苗王诊病,虚空索性抛下脸面,陪着笑不住打躬作揖,只差跪地山呼万岁。 番茄 古恋红抿了抿唇,终是翻翻白眼道:“一味纠缠徒然遭人笑话,你要跟便跟着,但不许给我惹事,听清楚没有?” 虚空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清楚清楚,古姑娘只当在下是个挂件,在下保证决不乱说乱动。” 古恋红心下暗笑,面上却半分不露,径自当先行去。虚空紧随其后,不一刻便返回苗王府。 方莫归听闻事隔多日有人揭榜,着实颇为意外,但听得是五仙教来人,顿时面露喜色,便即安排往会客厅接见。 古恋红和虚空各自见礼,恭恭敬敬的报上姓名,虚空担心方莫归听出他的声音,说话时声调故意低沉了三分。 万幸方莫归近日诸事缠身,并未将虚空这小道士兼小跟班放在心上,这一关倒是过得轻松。 脸上带着温煦的微笑,只听方莫归和蔼的道:“古姑娘远道而来,本殿深感盛情,不知令师的病情有否好转?” 古恋红腼腆的道:“承蒙世子殿下关心,家师近日仍然卧病在床,但精神已经见好了。” 方莫归面现欣喜的道:“如此便好,前次敝府派人前往无量山,请令师前来诊治,不料令师也身染重疾,这才未能成行。今日古姑娘衔命而来,想必已得令师面授机宜,父王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古恋红赧然道:“世子殿下谬赞了,小女子年轻识浅,医术还不到家,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咳——听闻王爷卧病已久,不如这便让小女子为他诊治?” 第0365章 苗王沉眠 方莫归不禁莞尔道:“古姑娘急人所难,本殿十分欣赏,但你初来乍到,一身风尘未洗,还是先休息一阵,等用过饭再诊治也不迟。” 古恋红闻言心生踟蹰,虚空则暗叫苦也,毕竟若是当真拖到晚饭时分,一众同门见他失踪,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对他而言可大大不妙。 于是不等古恋红答话,虚空已经抢先道:“多谢世子殿下款待,但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们古姑娘一定不想耽搁,所以尽快动手诊治才是正经啊。” 《最初进化》 古恋红不着痕迹的白了虚空一眼,终是点头附和道:“小胡说得对,接风洗尘都只是俗礼,身为医者理应以病患为上,恳请世子殿下体谅。” 方莫归微颔首道:“既然古姑娘如此坚持,本殿倒也不好勉强,那两位便随本殿来吧。” 古恋红和虚空起身谢过,方莫归带了随从,一行人穿廊过府,径直前往苗王养病之处。 苗王府禁卫森严,路上但见兵士林立,个个盔明甲亮,长枪短刀熠熠生光,委实雄武非常。 虚空暗暗咂舌,想起方悦奴先前说过,她在府中都难得自由,更对这豪门望族生出敬畏之心。 须臾来到一处别院,愈发见到五步一兵,十步一将,把一座两层阁楼守得严严实实。 为首将官参见过方莫归,其余随从都留在阁楼外面,只有方莫归带着古恋红和虚空上了二楼。 楼上的陈设极为简单,角落里摆着一张大床,床边帐幔垂落,桌上还放着一盅参汤。 见到方莫归上楼,一位宫装美妇带着两名婢女上前见礼,这美妇生得眉目如画,容貌与方悦奴极为肖似,想来两人应该是母女。 果然只见方莫归双手扶起那美妇,语带感激的道:“烦劳爱妃照顾父王了,这两位朋友来自无量山五仙教,特地上门为父王诊病。” 那美妇嗯了一声,落落大方的道:“见过两位义士,世子诸事繁忙,便由妾身代为照顾王爷。” 古恋红和虚空郑重参见过世子妃,然后由他们夫妻二人伴着来到床前,两名婢女小心翼翼的打起黄罗帐幔,虚空终于如愿见到卧病已久的苗王方沉宗。 这位封疆大吏年近知命,或许是因为日常操劳,两鬓已经生出白发。他的面相极其英武,一部钢髯根根如戟,即便此刻昏迷不醒,仍旧显得不怒自威。 虚空仔细观瞧,只见方沉宗脸肌饱满,面色红润,呼吸轻缓平稳,看上去像在熟睡似的。 若非此地乃是王府,方莫归绝不可能拿生父开玩笑,虚空真要怀疑苗王患病纯属讹传了。 本想上前为方沉宗切脉问诊,但想到自己眼下只是跟班,虚空只能强忍百爪挠心,眼巴巴看着古恋红独自近前。 古恋红道声有僭,低头对着方沉宗的耳鼻四窍观察了片刻,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珠。 一番查看并无异常,古恋红又请世子妃扳开方沉宗的口唇,以银匙在口中探究了一番,之后拿起方沉宗的双手,依次察看十指,再由指端缓缓摸索至手腕,跟着埋首在他胸前细听心跳,神态颇见专注。 虚空早听闻苗医诊病与汉医不同,此刻眼见古恋红并非以切脉为主,倒也不以为异。 古恋红一番诊治下来,直落得双眉紧锁,偏头苦思之际,眼中隐现焦虑,显然遇上极大的难题,一时之间全无头绪。 方莫归和世子妃本来满怀希冀,见状禁不住有些失望,两人悄悄对视一眼,还是世子妃柔声细语的道:“古姑娘若是暂难定论,不如先往客舍稍作盘桓,王爷眼下状况尚好,明日继续诊治也无不可。” 古恋红暗生局促,抬眼讷讷的道:“敢问世子妃,王爷这病是何时发作,可有任何征兆?” 世子妃沉吟着道:“王爷自上月初十晚间睡下,第二日便没再醒转,当日他起居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征兆。” 古恋红心下苦笑,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女子方才为王爷诊治,他全身似乎没有任何病灶,一切动静体征全属正常,无非是这些时日多以珍奇药物进补,所以气血略显亢奋,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世子妃赧然道:“多谢古姑娘提点,只因王爷无法照常饮食,妾身担心他身子虚弱,才多以补品煲煮送服,总之妾身今后一定注意,请古姑娘放心。” 古恋红自觉面上无光,正待借机告退,此时忽听虚空咳声道:“启禀世子殿下,古姑娘毕竟是女儿家,天生身体娇弱,舟车劳顿之下,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在下可否斗胆自荐,替她为王爷诊治一番?” 方莫归闻言颇觉意外,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古恋红脸上发烧,心道死马不妨当作活马医,于是深施一礼道:“世子殿下见谅,我这小跟班虽然不识礼数,医术却有独到之处,请殿下准许他一试。” 方莫归不好拒绝,只得道声有劳,虚空强抑激动,施礼过后走上前去,径直捞起方沉宗的右臂,两指搭在他的腕脉上,然后闭上眼睛,细细诊断病因。 约摸只过了半炷香的时光,但古恋红觉得好像有半天那样漫长,正在后悔不该让虚空出乖露丑,便见他自袖中拈出一根银针,向着方沉宗的心口插落。 古恋红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冲上前去阻止,此时赫见方莫归和世子妃掌出如电,分别按住虚空两边的肩膀。 虚空全身酸麻,银针当场掉落在地,惊愕之下脱口叫道:“世子殿下这是为何,在下……” 方莫归径直打断道:“好个胆大包天之徒,竟敢在本殿面前行刺父王,究竟是何人指使?” 虚空暗呼冤枉,不由得苦笑道:“世子殿下误会了,在下只想为王爷下针,以便确诊病源,哪是什么行刺?” 方莫归和世子妃对视一眼,将信将疑的道:“本殿确实有所耳闻,中原医道有针灸之术,但心脏要害何其精密,岂能容你随意为之?” 虚空登时一滞,无奈叹口气道:“是在下冒失了,不过世子殿下容秉,只要允准在下稍加验证,在下张口便能道破王爷此病的来历。” 第0366章 九彩耀甲 虚空一句豪言出口,方莫归夫妻二人又惊又喜,只听方莫归急切的道:“胡先生此话当真?不知父王究竟身染何疾?” 虚空摇头苦笑道:“世子和世子妃可否先放开在下,在下保证绝不会伤害王爷。” 方莫归夫妻二人略一迟疑,终是一齐收回手掌,世子妃玉颊微红,欠身施礼道:“事关王爷安危,我等难免情急,万请胡先生勿怪。” 虚空心忖世子妃看似娇柔,武功却着实不弱,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先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随后才听虚空道:“世子妃言重了,在下岂敢怪罪,但在下方才说过,得在王爷心口下针才能确诊,恳请两位允准。” 方莫归露出为难之色,世子妃心中有数,轻咳一声道:“胡先生有何见解但说无妨,咱们先参详一番,至于在王爷心口下针之事,等准备万全再说也不迟。” 虚空知道方莫归夫妻二人为阅历所限,对针灸之术仍然心存犹疑。但他明日便要启程返回武当,哪还等得及准备万全? 古恋红看出虚空处境尴尬,心念电转间试探着道:“小胡,你是否也觉出王爷心脏之中别有异动,似乎藏着活物?” 方莫归夫妻二人闻言双双色变,同时把目光投向虚空,虚空暗赞古恋红精明,当下点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在下还得仔细勘验才敢定论。” 方莫归听罢愈发骇异,眉头紧皱的道:“竟有此事?古姑娘方才为何不提?” 古恋红难掩局促的道:“世子殿下千万恕罪,小女子平生从未见过这等异症,再加上王爷身份特殊,所以实在不敢妄言。” 世子妃轻轻拉了拉方莫归的衣袖,柔声劝慰道:“世子稍安勿躁,古姑娘也无须自责,事情既然有了眉目,总归可喜可贺,只是胡先生说要下针,妾身仍然觉得不妥。” 古恋红知道世子妃还是放心不下,于是郑重施礼道:“世子殿下和世子妃容秉,敝教豢养了一只九彩耀甲,擅能追踪诸般虫蛊,所以可否请两位允准,令它接触王爷贵体,凭其行止来判定病源所在?” 方莫归和世子妃面面相觑,还是方莫归沉吟着道:“古姑娘所说的这只九彩耀甲,不知本身可有毒性,是否会不利于父王?” 古恋红一正色道:“世子殿下放心,此物并无毒性,只是性喜逐食虫蛊,倘若王爷心脏之中确有异物,它定会寻求破体而入。但小女子对它了如指掌,定能及时阻止它伤害王爷,如此便可两全其美。” 虚空听罢不由得暗自嘀咕,心忖这法子未必强过自己下针,孰料方莫归略一踟蹰,终是缓缓点头道:“古姑娘此法可行,谅它区区一只虫豸,即便古姑娘一时疏忽,我们夫妻二人也足以防止它为害。” 古恋红松了口气,满含感激的道:“多谢世子殿下信任,小女子必定不辱使命。” 虚空见方莫归主意已定,只得起身让出位置,古恋红跟着走近过来,径自怀中取出一只熟铜管,小心的旋开前端铜帽。 熟铜管中登时传来一阵爬搔声,随即露出一对分叉的钳夹,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出现在古恋红的掌心里。 这只甲虫长约寸许,体型窄长,腹下生有六对节足,恰是一般甲虫的两倍。一身锃亮甲壳光可鉴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去,色彩也自不同,果然无愧九彩之名。 方沉宗虽然贵为苗王,但此刻性命攸关,只能事急从权,便由方莫归亲自为他解开衣纽,露出一身古铜色的健壮肌肉。 世子妃是方沉宗的外甥女,即便与他十分亲厚,此刻仍觉羞赧不已。 古恋红还是未嫁之身,见状更加晕染双颊,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托着九彩耀甲放在方沉宗的肚脐上。 那九彩耀甲原地转了一圈,一对钳夹高高昂起,似乎已经辨明路径,随后径直向上爬去。初时还爬得十分迅捷,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但很快速度便慢下来,直至爬到方沉宗心口,竟是就此寂然不动。 方莫归夫妻二人本来全神贯注,以防九彩耀甲破体伤人,此刻见状直是大跌眼镜,不由得齐齐看向古恋红。 古恋红同样如坠云雾,伸指捏起九彩耀甲,只觉它的动静体征仍在,只是浑身软麻僵瘫而已。 虚空看得有趣,忍不住插嘴道:“古姑娘这甲虫倒像是睡过去了,我看跟王爷眼下的状况差不多,敢情瞌睡真的会传染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虚空这话虽然稍有不敬,但古恋红蓦地福至心灵,脱口惊叫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封眠石蛊!” 《日月风华》 其他人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古恋红强抑满腔兴奋,耐心解释道:“我方才忽然忆起,教中古籍有过记载,勾漏山中曾经出产一种封眠石蛊。” “此蛊潜入人体之后,会自行寄生于心肺之间,不过数日便能令人陷入沉眠。倘若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没有将之拔除,宿主终生都无法再醒转过来。” 古恋红这番话说罢,正是满场皆惊,方莫归看了世子妃一眼,难掩焦虑的道:“果真是封眠石蛊?不知古姑娘有几分把握?” 古恋红郑重其事的道:“传说封眠石蛊因为祸乱宫廷遭到围剿,在唐末便已经绝迹,小女子之前从未见过,但以王爷的症状和九彩耀甲的情况来看,只怕正是此物无疑。” 方莫归眼神一凛,自言自语道:“既然唐末便已经绝迹,流传世间者应该极少,为何如今重新出现,还恰好寄生在父王身上,难道有人处心积虑,想对付我们苗王府?” 世子妃见方莫归失神,赶忙劝慰道:“世子先别胡思乱想,眼下还是以医治父王为要,父王昏迷至今已过旬月,七七四十九天之限迫在眉睫,须得尽快加以医治才好。” 方莫归翟然一醒,不由得暗叫惭愧,当下整整颜色道:“爱妃言之有理,是本殿失察了。敢问古姑娘,这封眠石蛊应该如何拔除,本殿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唤醒父王。” 第0367章 虚言亦空 古恋红回忆着道:“毒物出没的场所,百步之内必有解方,如果小女子记得没错,勾漏山中还出产一种天心草。只须将此草捣碎取汁,涂抹于患者口鼻之处,封眠石蛊便会受其吸引,自行爬出体外。” 方莫归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道:“那么古姑娘是否识得天心草,可否绘制图形,以便本殿派人搜寻。” 古恋红微微一笑道:“王爷洪福齐天,小女子的确识得此草,索性便由小女子带队前往搜寻吧。” 方莫归拊掌笑道:“如此甚好,那有劳古姑娘了,今日天色已晚,古姑娘不妨歇息一夜,明日本殿调遣军队,随你前往勾漏山,一起搜寻天心草。” 古恋红略一迟疑,讷讷的道:“调遣军队未免劳师动众,小女子认为有几名得力随从即可。” 世子妃也劝解道:“世子还请三思,勾漏山位在岭南,咱们擅自派兵,只怕会惊动督抚,惹来一桩是非。” 方莫归似是一滞,咬牙冷哼道:“白老儿辖制岭南,一向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天抓着父王卧病之事大做文章,甚至想把苗疆纳入他的代管之下。哼!——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无耻之尤!” 世子妃见方莫归失态,不禁苦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世子既然知晓白督抚有意挑衅,便不该落人话柄,所以还是听从古姑娘的意见吧。” 方莫归终于稍稍冷静,权衡之下叹口气道:“罢了,轻车简从可以,但选派之人必须精干可靠,今晚本殿与爱妃善加斟酌,明日再请古姑娘启程。” 方莫归既有决断,古恋红和虚空自然听命,随后三人别过世子妃,一同退出阁楼。 方莫归亲自安排了客房住宿,再看天边日影西斜,晚饭时分将至。 虚空和方悦奴早有约定,只待寻找机会,换回原本身份,正在房中枯等之际,忽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释然之下起身开门相迎,定睛处登时一怔,敢情来人竟是古恋红。 古恋红并无半丝忸怩,盈盈浅笑间施个礼道:“特来拜访胡兄,未知肯接待否?” 虚空倒有些局促,一面拱手还礼,一面干笑道:“古姑娘太客气了,请到房中一叙。” 古恋红含笑步入,随手带上房门,虚空邀她往桌边坐下,又斟好两杯香茗奉上,这才满脸诚恳的道:“此次承蒙古姑娘通融,在下才能得偿所愿,实在衷心感激不及。” 古恋红俏脸生霞,赶紧摆摆手道:“胡兄别笑话我了,要不是你坚持刺心诊断,我才不敢冒犯王爷的贵体。中原医道确有过人之处,以前听到师父提起,我还有些不以为然,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虚空暗自得意,面上却谦逊的道:“古姑娘谬赞了,在下从未听说过‘封眠石蛊’或是‘天心草’,即便知晓病灶,也无法对症下药,最后还得靠古姑娘妙手回春啊。” 古恋红抿嘴一笑道:“好了,互相恭维也没什么意思,总之咱们今天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王爷的病情合该有所转机呢。” 虚空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否则古姑娘你倒没什么,我这小跟班可免不了被剥去衣裤,一顿棍棒下来,打得屁股开花。” 古恋红白了虚空一眼,低眉咳声道:“算了,不跟你闹了,明天启程去勾漏山,你还跟不跟着?” 虚空略一迟疑,终是摇摇头道:“不敢欺瞒姑娘,我明日便要动身返回中原,所以只怕不能同行了。” 古恋红颇为意外,怔了怔才期艾着道:“这么着急?不能稍稍延后么?” 虚空苦笑道:“的确很着急,正因为明日必须启程,所以今日我才非要跟姑娘抢那榜文不可。” 古恋红恍然一悟,隐见羞赧的道:“那是我对不住了,你干嘛不早说呢,说了的话我一定会让给你。” 虚空心忖那可不一定,但嘴上还是感激的道:“承情承情,都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古恋红想起这正是她先前讥讽虚空时引用的章句,一时之间更加窘得面孔烫热,踟蹰片刻才细声道:“明日匆匆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胡兄未来还会履足苗疆吗?” 虚空察言观色,不由得暗叫乖乖,看来果真是苗女多情,这位黑里俏的大姑娘,难道看上自己不成? 可惜自己一向只爱肤白貌美、婉约玲珑,这等异族风情,委实消受不起,如此怎好耽误人家的终身? 心中主意已定,虚空便即正声道:“应该不会了,这次我返回中原继承家业,不久之后便与文定的妻子成婚,之后经营医馆,只求济世救人,安安心心了此一生罢了。” 这话虽然纯属编造,却不失为虚空心中所愿,古恋红听罢一时错愕,脸上难掩失落之色,勉强挤出个笑容道:“那真是恭喜胡兄了,不知胡兄家住何处,又是几时与妻子成婚,我一定前往府上道贺。” 虚空心里咯噔一下,本想继续扯谎,可又有些不忍,正在犹豫未决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声音道:“敢问胡翼空相公在么,郡主殿下有请。” 虚空如释重负,先向古恋红点头示意,之后起身打开房门。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只见门前仆婢林立、扈从如云,其中簇拥着一位粉妆玉琢的女童,正是郡主殿下方悦奴。 虚空暗自擦把冷汗,躬身施礼道:“在下胡翼空,怎敢劳动殿下亲自接见,实在惶恐之至。” 方悦奴眯眼一笑,跟着和声道:“免礼,听闻胡先生今日诊病居功至伟,本郡主内心感怀,特地来向胡先生致谢。” 虚空定了定神,恭恭敬敬的道:“殿下言重了,在下只是略尽绵薄,真正居功至伟之人,是五仙教的古恋红姑娘。” 古恋红正在后面垂手肃立,方悦奴明眸转动,嫣然一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古姑娘了,方才本郡主前去拜访,古姑娘却不在房中,原来是在这里。” 古恋红不敢怠慢,同样上前见礼道:“有劳郡主殿下关怀,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此次察知王爷病因,首功之臣仍是胡兄。” (本章完) 第0368章 深藏功名 方悦奴抿嘴一笑,径自吩咐道:“本郡主要跟两位义士谈说一番,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一众随从神色各异,只见一名高大侍卫上前施礼道:“殿下地位尊崇,身边不能没人照护,便容卑职跟随吧。” 方悦奴撇撇嘴道:“罢了,有米大叔跟着,本郡主自然放心。” 她说是自己放心,实际是让旁人放心,一众随从立刻释然,看来十分信任那高大侍卫,当下两人排众而出,跟着虚空和古恋红进入房中。 方悦奴当然是有备而来,趁着古恋红返身关门,偷偷向虚空使了个眼色。 虚空略一迟疑,硬着头皮道:“殿下放心,古姑娘是自己人,不必瞒她。” 古恋红正自一怔,便见方悦奴扮了个鬼脸,举起粉拳在虚空肋下捶了一记,随后咯咯低笑道:“好你个花心小道士,才这么会儿工夫,便跟别的美女成‘自己人’啦?” 虚空脸上发热,忍着痛道:“殿下别闹,赶紧给我换回身份,不然要被师尊发现便糟了。” 古恋红越听越奇,不禁讷讷的道:“什么换回身份?胡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悦奴轻咦一声,睨着虚空道:“不是说‘自己人’么,难道你家古姑娘还不知道真相?” 虚空尴尬不已,只能向古恋红道:“古姑娘稍安勿躁,待会儿你便明白了。” 古恋红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只听方悦奴向那高大侍卫吩咐道:“好啦米大叔,劳你帮小道士洗去易容吧。” 那高大侍卫躬身应是,取出随身药水,以纱布浸染之后,在虚空脸颊上小心擦拭。须臾药效发动,他又自虚空耳后拈起油皮,两边均匀使力,当场揭下一张完整的面具。 这张面具薄如蝉翼,制作得极为精巧,与脸部贴合极佳,丝毫不影响表象声色。 古恋红眼见虚空恢复本来面目,私心中颇有些失望,转念间又想起一事,俏脸紧绷的道:“胡兄原来是道门中人,那你所说继承家业、不日成婚云云,岂非全是信口雌黄?” 虚空自知理亏,挠着头讪讪的道:“古姑娘见谅,贫道道号虚空,乃是武当派弟子,方才并非有意欺瞒,只是……” 番茄 古恋红心下羞恼,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只是什么?只是担心我这蛮夷女子纠缠,所以才敬而远之?哼!——自作多情!” 这位苗疆少女此刻怨气冲天,声调也拔高了不少,虚空哪敢辩驳,只能陪着小心道:“古姑娘说得对,的确是贫道自作多情,贫道返回中原之后,一定在真武大帝面前忏悔,每日祝祷姑娘福寿安康。” 古恋红见虚空如此畏缩,心中愈发厌恶,索性扭过头去相应不理。 方悦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笑之余咳声道:“行啦小道士,我让米大叔再把你易容成他的模样。” “待会儿换你跟我出去,差事完了以后,我便放你自行巡视,你趁这机会赶回落泉小筑。米大叔职司很高,一般侍卫都不敢盘问,不过你也得小心,千万别节外生枝。” 虚空点头应是,随后那高大侍卫帮他易容,两人又换过外衣,看起来足可以假乱真。 那高大侍卫收起一应用具,最后叮嘱道:“虚空道长留神,这张面具手工一般,只怕瞒不过明眼人,但好处是可以自行揭除,无须涂抹药物。” 虚空连连点头,那高大侍卫又取出一只包袱递给他,同时解释道:“这里面是虚空道长原本的衣物,道长可以先贴身藏好,另有一张由郡主闺房返回落泉小筑的路观图,道长若是忘记路径,可以随时拿出来观看。” 虚空自然感激不尽,此时只听方悦奴嘻嘻一笑道:“是说你这小道士,立了这么大的功,居然还要藏着掖着,光明正大说出来不行吗?” 虚空摆了摆手,难掩尴尬的道:“一切都是古姑娘的功劳,我这小跟班又算什么,何况易容欺瞒世子,原本便是大罪,说出来还要牵连殿下和这位米大哥,这功劳当真不要也罢。” 方悦奴点了点头,满意的道:“算你这小道士明白事理,不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本郡主十分欣慰。” “好啦,咱们打道回府,至于米大叔你自己安排,我不管你喽。” 那高大侍卫躬身施礼道:“郡主尽管放心,可巧古姑娘在场,卑职正好跟她参详一番,保证既能让‘胡翼空’金蝉脱壳,事后又不至于牵连到她。” 方悦奴对那高大侍卫十分信任,嗯了一声便当先而去,虚空本待向古恋红辞别,但眼见她还背过身子在生闷气,畏怯之下终究不曾开口,只是默默跟着方悦奴走出房门。 之后虚空依计而行,路上虽然不免提心吊胆,所幸最终顺利返回落泉小筑,整备完毕恰好赶上饭点。 一众同门包括太玄道长,均未生出怀疑,倒让虚空暗自得意个不住,只可惜这番经历无人能与言说。 次日上午太玄道长率众向方莫归辞行,听闻苗王病情有所转机,自然欣慰不已。 只是方莫归晓得分寸,那位来无影去无踪,连府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米崇尧都追之不及的胡先生,其事迹自然避而不谈了。 武当派众人本来打算直接返回中原,不料行至黔境安顺府之时,接到掌教晟光真人飞书传信,信中言及罗浮派新任掌门归元子登位在即,命太玄道长就近前往观礼道贺。 太玄道长虽然不喜应酬,但掌教之命毕竟违抗不得,于是命虚空和虚函携带苗王府的赠礼返回武当山,自己则带着余下四名弟子,转道前往罗浮山。 虚空一向性情淡泊,又兼潜意识里不敢再见古恋红,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所以对这番安排十分满意。 反而虚函性喜热闹,被太玄道长中途丢下之后,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一路上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天抵达黔境中心治所贵阳府,虚空体谅虚函连日苦闷,便与他商议多盘桓两天,也好排遣旅途困乏。 虚函自然求之不得,师兄弟两人早起沿街闲逛,一番恣意玩赏下来,不知不觉半天时光匆匆而过。 第0369章 牢狱之灾 直到正午时分,虚空和虚函前往城东阳春酒楼用饭,这间酒楼招待惯了达官显贵,掌柜的见两人衣着朴素,又都是出家人,言语之中不免有些怠慢。 这可惹恼了虚函,径自摸出一条玛瑙珠串拍在柜上,这条珠串是苗王府的赠礼之一,颗颗都有上好的龙眼大小,掌柜的立刻瞪圆了双眼,赶忙安排两人往楼上雅座点菜。 须臾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虚函照例冒出几句牢骚,虚空则耐心劝解道:“师兄不必太过在意,你的武功在同门之中出类拔萃,师尊对你一向十分看重,回去之后继续刻苦修行,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虚函灌了一杯茅台,不以为然的道:“刻苦修行顶个屁用,行走江湖还得靠人脉,不然师弟你想,师尊明明不喜欢交际,掌教干嘛总给他派差事?” 虚空挠了挠头,讪讪的道:“反正我知道师尊不愿意,这次过来帮苗王殿下祈禳,他便勉强得很。” 虚函叹口气道:“是啊,师尊满脑子玄修武道、斩妖除魔,至于能否当上掌教,根本没放在心上。” “万幸掌教他老人家火眼金睛,早已认准了师尊,这才逼着他出来交际行走,咱们师兄弟也跟着沾光,不必再受太古师伯座下那班贼厮鸟的闲气。” 虚空闻言尴尬不已,小声提醒道:“师兄慎言,大家都是同门,传扬出去可不好听。” 虚函翟然一醒,干咳一声道:“是了,多谢师弟提醒,想必你不会传扬出去吧?” 虚空暗自苦笑,转念间一正色道:“所以师兄也看开些,只要玄修武道成就过人,将来师尊必定会像掌教看重他那般看重你,到时这些交际行走的事情,自然少不了。” 虚函听罢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师弟言之有理,你我比较起来,倒是我这做师兄的太过短视了。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今天必须不醉不归。” 虚空见虚函解开心结,自然衷心欢喜,两人推杯换盏一番豪饮,各自都落得酒酣耳热。 正在乘兴闲聊之际,忽听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十几条彪形大汉冲上楼来,将虚空和虚函包围在中央。 其他食客见状纷纷走避,虚空和虚函却是如坠云雾,满腹酒水惊作一身冷汗,这才看清来人个个灰袍皂靴,手握两把铁尺,原来都是公门中的捕役。 不待两人问话,当先一名捕头打扮的汉子已然厉斥道:“大胆小贼!盗窃豪门重宝,还敢公然露白,你们眼里没有王法吗?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否则难免皮肉之苦!” 《修罗武神》 师兄弟两人同时一滞,对视一眼之后双双起身,还是虚函向那捕头道:“官爷岂能凭空污人清白,我们从未作奸犯科,不知是谁说我们盗窃重宝?” 那捕头自信满满的道:“本捕自然不会冤枉你们,你们两个中原来的小道士,身家何其寒酸,居然随手拿出价值巨万的玛瑙珠串,必定是从别家盗来的。” 虚函早知那玛瑙珠串价值不菲,但听到这话仍然吓了一跳,不由得胀红了脸道:“官爷切莫误会,这珠串是旁人送给我们的,绝不是我们盗来的。” 那捕头哪里肯信,吹胡子瞪眼的道:“还敢狡辩,罪加一等!本地治安一向为百姓称颂,断不能放跑任何凶嫌罪犯,弟兄们并肩子上,拿下这两名贼人!” 师兄弟两人暗叫冤枉,无奈对方来势汹汹,哪给他们继续剖白的机会?有心施展拳脚打跑这群官差,可又怕上了画影图形,即便最后解释清楚,多半也会牵累本派蒙羞。 虚函险些连肠子都悔青了,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见虚空挺身上前,郑重抱拳为礼道:“官爷且慢动手,我们两人问心无愧,跟你们去一趟府衙倒也无妨,希望官家明辨是非,早日还我们两人清白。” 那捕头挥手拦下一众捕快,跟着志得意满的道:“不错,算你们两个识时务,没有负隅顽抗。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固然不会冤枉良民,但也不会放过在逃的江洋大盗。” 虚空倒真盼望遇上一位明断是非的清官,彻底洗脱嫌疑,虚函见他已经出头,自己也不好再强项,两人束手就擒,任由一众捕快五花大绑,押回贵阳府衙。 可巧今日知府大人休假,府衙中只有师爷应卯,那捕头交待清楚事由,又将师兄弟两人身上的重宝搜检出来,详细登记在册。 师爷略一点算,这批重宝的价值委实不小,府衙近日鲜少破获如此大案,师兄弟两人的行情水涨船高,直接被送进关押江洋大盗的天字号牢房,这份憋屈真是不提也罢。 满以为隔天便能在公堂上解释清楚,孰料这一关便关了三天三夜,虚空和虚函几曾受过这等苦楚,牢中食宿条件恶劣还在其次,内心的焦虑难耐更折磨人。 虚函自知这番苦难全因自己逞强而起,虽然虚空从未出言责怪,甚至几番诚恳劝慰,他却不能就坡下驴,心安理得置身事外。 于是虚函隔三差五便高声喊冤,为此也不知遭了狱卒多少白眼,最后还得虚空从中斡旋,免得他一时激愤,又做下出格举动。 直到第四天午后,才有差役前来传令,将师兄弟两人提往府衙受审。 虚空和虚函虽然难免忐忑,但毕竟行事无愧于心,脑中来回思忖,都是如何辩白而已。 孰料一干差役并未将两人押往公堂,而是送至后院的一处静室,为首官差取出钥匙,打开两人的手铐和脚镣,随后恭恭敬敬的道:“两位道长稍等,知府大人马上到。” 他说罢便退往门外守候,虚空和虚函面面相觑,如坠五里云雾,左思右想都不明就里。 所幸很快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端看其一派隐隐官威,必定是贵阳知府无疑。 虚空和虚函连忙起身见礼,知府大人倒也随和,寒暄一番之后各自落座,只听他和蔼的道:“两位道长勿怪,府衙捕头心系百姓安危,行事难免有些草木皆兵,此次多有得罪,本官代他向两位致歉。” 第0370章 重逢贵人 虚空和虚函如释重负,心中却又不免疑惑,还是虚函试探着道:“大人真乃神人也,还不曾开口问案,便断定我们冤枉,我们两人感恩戴德,岂会怪罪那位捕头大哥。” 知府大人呵呵一笑道:“两位道长不记前嫌,实在是他的福分,至于问案大可不必,两位的身份来历,本官已经确证,稍后便可领回财物,自行离去了。” 虚空和虚函又惊又喜,喜的是轻易重获自由,惊的是不知何人襄助,迷迷糊糊的跟知府大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跟着差役取回全部宝货,由为首官差亲自送出府衙大门。 师兄弟两人站在府衙门前,一时之间恍如南柯梦醒,正自百感交集之际,忽听身后一个娇嫩声音嬉笑道:“喂~两个小道士还不快来谢过救命恩人,装瞎子可不像话。” 虚空和虚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正对着他们露齿而笑,身后还跟着两名仆从,三人同样肌肤白皙、玉润水秀,堪称一等容色、十分人才。 师兄弟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只听虚函轻啊一声,指着那两名仆从道:“你……你不是碧荷姑娘么,还有这是……金苹姑娘?你们……你们怎会跑出来的?” 原来那两名仆从正是最先接待武当派一行的碧荷与金苹,此刻只见她们垂首低笑,更见青春少女的娇柔情态。 虚空和虚函都看直了眼,正在想入非非之际,那小公子拍了拍手中的折扇,半开玩笑的道:“你们干嘛,光顾着饱餐秀色,全不理会救命恩人?” 师兄弟两人翟然一醒,虚函正待开口询问,虚空已经摆摆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找个僻静所在。” 那小公子媚眼一眯,笑着道了声好,当下五人一同上了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径直行往贵阳城郊。 虚空见那小公子笑靥如花,不禁摇头苦笑道:“郡主殿下怎会来到贵阳城,禀报过世子和世子妃么?” 那小公子正是方悦奴,闻言嘻嘻一笑道:“当然没有啦,否则爹娘怎么可能让我跑出来。” 虚空心忖果真如此,无奈咳声道:“殿下还请三思,如今世子和世子妃颇多烦忧,尤其王爷患病之事尚未解决,你偏偏在这时候任性而为,我觉得实在不妥。” 方悦奴白了虚空一眼,嘟起小嘴道:“你还说呢,爹娘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陪我,连米大叔都被派去勾漏山挖天心草,我在府里待得都要闷死了,这才拐了碧荷跟金苹,趁夜偷偷溜出来。”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虚函听说方悦奴竟是地位尊崇的郡主,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赶忙施礼道:“难怪知府大人相信我们的清白,原来是郡主殿下从中说项,我们真是承情了。” 方悦奴抿嘴一笑道:“这位道长客气了,本郡主不过是凑巧拜访邰知府,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对了虚空,怎么不帮本郡主引荐,你这位同门如何称呼?” 虚空只得为双方引荐,跟着耐心劝解道:“殿下还是尽快返回王府才好,免得世子和世子妃担忧,没法一心照顾王爷。” 方悦奴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而且我先前故意透露给邰知府,说要去成都赏玩一番,所以虚空小道士你猜,我实际要去哪里呀?” 虚空暗自擦把冷汗,期期艾艾的道:“殿下不会是想去勾漏山吧?” 方悦奴拿折扇在虚空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笑吟吟的道:“真聪明,本郡主正是要去勾漏山,帮米大叔他们挖天心草。这样即便以后被捉住,爹娘看到本郡主的孝心,自然不会多加苛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虚空早知方悦奴灵慧非常,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半晌方叹口气道:“罢了,殿下决定的事情,我没资格置喙,那便敬祝殿下得偿所愿,咱们后会有期。” 方悦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不行,你们也得跟本郡主去勾漏山,正好本郡主身边缺两个保镖,你们再合适也不过。” 虚空登时一滞,皱起眉头道:“殿下这是强人所难了,我们奉家师之命返回武当,耽搁久了没法交代,哪能跟你去勾漏山?” 方悦奴小脸一板,理直气壮的道:“要不是本郡主帮你们洗脱了罪嫌,你们说不定要在大牢里关多久呢,中原人不是最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你们两个要是忘恩负义,还算什么正人君子?” 虚空再次无言以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虚函,料想这位师兄一向能言善辩,必定会有一番计较。 虚函身处碧荷与金苹两人中间,一直在正襟危坐,这时干咳一声道:“殿下言之有理,今日我们师兄弟受了你的大恩,自当赴汤蹈火、全力报答。” “何况只是陪殿下游山……挖那什么草而已,我们更加义不容辞,一切听凭殿下差遣。” 虚空听罢直是暗自扶额,方悦奴则满意的道:“还是虚函小道士懂礼数,怎么样虚空,正所谓长幼有序,你听不听师兄的话呀?”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虚空着实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做了方悦奴的保镖。 方悦奴收齐四名跟班,五人就此驱车南下,不过几日便进入岭南境内。 因为此行本是为了游玩,方悦奴并不急于前往勾漏山,五人经桂林、过柳州,水陆车船轮转并进,遍赏沿路美景,当真好不快哉。 碧荷性子活泼,虚函又飞扬跳脱,两人不知不觉混得熟了,时常出双入对,言语笑闹也不避嫌。 金苹则略显腼腆,平日加心在意照顾方悦奴的起居,从不曾有半丝懈怠。 虚空初时还满心嘀咕,唯恐误了归期,回去之后遭到责罚。但伴随三位大小美人悠游数日,他毕竟生出些许少年意气,自此放开胸怀,再不复先前规劝方悦奴时的迂顽。 十日光阴匆匆而过,已是三月下旬,暮春将去之际,五人终于抵达勾漏山地界。 眼前只见千百石峰矗立,岩洞勾曲穿漏,此即为“勾漏”二字之由来,却不知这边陲异境,是否当真有天心草生长待采? 第0371章 暮春行游 虚空本以为方悦奴既然号称要找天心草,多多少少总会做点样子,没想到她好像完全忘记还有这么回事,只是随意游览了半天,中午时分打发虚函跟碧荷去收集柴草,自己则兴致勃勃的跑去河边捕鱼。 此刻只见这位郡主殿下卷起裤腿,赤着双足站在河水中央,手里握着一根削尖的枝条,聚精会神的盯着河里的游鱼。 忽然间枝条戳下,却偏偏差之毫厘,方悦奴并不在意,抿嘴一笑便转向下一个目标。 虚空和金苹都站在岸边权作看护,虚空见方悦奴屡戳不中,直是暗自扶额,忍不住嘀咕道:“想吃鱼还不简单,听我的话随便做张网子,轻而易举便能捞十条八条。” 金苹微微一笑道:“殿下宽厚仁慈,不忍心一网打尽,自然比不上道长精明。” 虚空这几日已经与金苹熟稔了许多,当下翻翻白眼道:“贪玩便说贪玩,这么刻意阿谀奉承,金苹姑娘不觉得亏心吗?” 金苹晕染双颊,吃吃低笑道:“许多话道长或许能说,小婢却不能说,这是在王府当差的本分。道长如果非要苛责,小婢只能虚心领受,绝不敢跟道长做口舌之争。” 虚空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算了,你这姑娘什么都好,只是太过本分,连玩笑都开不得,真不知道她先前是怎么把你拐出来的。” 金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世子和世子妃诸事缠身,殿下虽然常年待在府中,却连生身父母都鲜少亲近,也难怪她总觉得气闷。这次难得有机会出来,看殿下玩得这么开心,小婢实在衷心欢喜。” 虚空看到方悦奴还在锲而不舍的跟游鱼较劲,脸上露出几分疼爱之色,终是叹口气道:“王侯之家的规矩我也不懂,或许平日里便是亲情淡泊,非到大事才见真心。” 金苹略一迟疑,细声附和道:“道长这话有理,我看王爷平时也不常与世子亲近,最多是定期考校公事处置。可这次王爷卧病在床,世子一边撑持局面,一边不遗余力寻求医治之法,足见纯孝之心。” 虚空颔首称是,跟着讪笑道:“要跟世子相比,咱们这位殿下的孝心可差远了,看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根本没想去找天心草吧?” 金苹不禁莞尔道:“殿下其实还是小孩儿心性,先前能认真帮王爷祈福,已经很难得了。况且古姑娘和米侍卫他们动身得早,八成都把天心草带回王府了,咱们倒用不着多此一举。” 虚空想想也是,这时忽听方悦奴一声欢呼,高高举起的枝条上正插着一条犹在挣动的白鱼,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得偿所愿了。 虚空和金苹觑得分明,赶紧凑趣的一阵鼓掌叫好,方悦奴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兴奋的比了个手势,之后如法炮制,不一刻便又捕获六七条白鱼,称得上收获颇丰。 想必是觉得已经足够食用,方悦奴也算玩得尽兴,终于返身回到岸边。 金苹帮方悦奴揩干双足,又细心的着好鞋袜,方悦奴这才站起身来,笑眯眯的道:“成啦,中午咱们烤鱼,看金苹你的手艺咯~” 金苹含笑相应,虚空则舔舔嘴唇道:“那敢情好,我马上去做烤架。” 虚空这厢迫不及待,很快便将烤架搭成,可收集柴草的虚函跟碧荷仍然没有回来,三人逐渐等得心焦,方悦奴更加难掩不满的道: “这虚函小道士,不是又把碧荷拐去看闲云看飞花,从三千道藏谈到太极拳经了吧?哼——交待的正事不办,光知道卿卿我我,金苹你可不许跟碧荷学,也让虚空小道士把你拐去。” 虚空和金苹无端中枪,各自尴尬不已,金苹自然不敢回嘴,还是虚空干咳一声道:“不如我去找找吧,殿下跟金苹姑娘再稍等片刻。” 方悦奴嗯了一声,挥挥手道:“快去快去,本郡主都快饿死了,最多再等你们一刻,要是还不回来,待会儿不许吃烤鱼。” 虚空暗自失笑,面上却半分不露,道声遵命之后循路找去。 暮春时节雨水甚多,南方尤其如此,空气中弥漫着丰沛的水汽,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虚空闲庭信步,想到出家之前读书赶考的经历,随口吟诵起《论语》中的篇章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吟罢正自暗忖一行五人中谁为冠者、谁为童子,便见前方不远处散落着一大堆柴草。虚空心生纳罕,走近仔细查看,发现周围脚印杂乱,似乎是打斗的痕迹。 这下由不得虚空心头一紧,急忙顺着痕迹追下,须臾只听前方金风呼啸,伴着呵斥连声,果然有人正在搏斗。 虚空不敢怠慢,转过岩壁定睛望去,赫见两条人影各持兵刃,犹自酣战不休。 其中持剑那人正是虚空,与他相斗那人则手持双钩,一身锦衣华服,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胖脸圆润白净,倒像个糯米丸子。 此人虽然样貌可喜,招式却极见狠辣,虚空只看了两招,便禁不住冷汗直冒。 虚函虽然是这一代武当弟子中的佼佼者,但修为毕竟还没达到上乘,在锦衣客的猛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虚空见虚函身上的道袍已经被钩破多处,其中肩头和小腹两处还在渗出鲜血,关切之下扬声厉斥道:“哪里来的凶徒,光天化日之下胡乱伤人,再不赶紧住手,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说罢虚空拔出佩剑冲上前去,锦衣客开始还吃了一惊,待看清时却哂然道:“又来一个小牛鼻子,本山主不过是卖晟光老道的面子,可你们真要不知进退,便把性命交待在这儿吧。” 虚空听锦衣客口出狂言,不由得义愤填膺,一咬牙便要上前夹攻,此时忽听虚函疾声道:“师弟不要管我,快些救走碧荷姑娘,别让她遭了恶贼的欺侮!” 虚空闻言一愕,这才留意到左近的草丛中露出一角衣裙,他心中迟疑片刻,终是正声道:“师兄别犯糊涂,咱们先打跑这恶贼,再回过头来救碧荷姑娘。” 第0372章 勾漏山主 虚函登时一滞,气急败坏的道:“师弟听我的!这恶贼武功太高,加上你也没半点用处,快些救人要紧!” 虚空暗自吃瘪,心道即便自己武功不高,但两人联手总强过一人苦撑,怎么能说没半点用处? 虚函见虚空迟疑,更加恼怒的道:“师弟!师尊当初是怎么吩咐的?你不听我的话,便是不敬尊长,当心我——啊!” 敢情是说话时难免分心,虚函递出的一剑来不及收回,被锦衣客用双钩牢牢锁住。 两人的功力相差甚远,虚函本来全靠剑走轻灵,才与锦衣客形成僵持。可如今他长剑被锁,再无消卸转圜的余地,尤其知道一旦弃剑,更加有败无胜,满心慌乱之下,顿觉手足无措。 锦衣客见状暗自欣喜,顺势双钩猛力一压,虚函毕竟舍不得弃剑,登时一个趔趄向前扑出。 锦衣客冷笑一声,提起膝盖狠狠一撞,正中虚函的小腹要害,虚函这下吃亏不小,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锦衣客趁机绞落虚函手中的长剑,跟着抬腿将他踢了个筋斗,虚函翻滚着跌落在地,口中又见鲜血狂喷,半晌爬不起来。 这番惊变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虚空待要救援已经不及,瞠目之余更觉胆寒不已。 不过稍稍镇定心神之后,虚空还是急步上前,伸手将虚函搀起。 虚函靠在虚空胸前,声音中满含怨怼的道:“混账!呆瓜!刚才不听我的话,如今咱们都在劫难逃,你这便高兴了?” 虚空吃了虚函一顿排头,窘迫之余讷讷的道:“对了师兄,这恶贼究竟是什么路数,你跟碧荷姑娘怎么会惹上他?” 虚函狠狠瞪向锦衣客,咬牙切齿的道:“哪是我们惹他,分明是他见色起意!这恶贼自称勾漏山主,但武林中哪有这个名号?可见纯粹是信口雌黄,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 锦衣客本来闲闲的站在旁边,闻言皱起眉头道:“小牛鼻子自己孤陋寡闻,可别胡乱编派,本山主姓宋名北溟,日前受岭南道白督抚请托,负责镇守勾漏山,这山主的名号货真价实,堪称如假包换。” 虚空和虚函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还是虚函忿忿的道:“即便你真是什么勾漏山主,可我们又没招惹你,你凭什么对碧荷姑娘出言不逊,甚至大胆调戏,妄图染指于她?” 锦衣客——宋北溟斜眼一瞟草丛中被点了穴道的碧荷,舔舔嘴唇道:“小牛鼻子修口不修心,戒色不戒淫,居然还有脸指摘本山主?” “哼……这勾漏山的一草一木都是本山主的,你们不仅胡乱捡拾,还敢在本山主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这岂非对本山主最大的冒犯?” 虚函听宋北溟口不择言,不由得胀红了脸道:“你!纯属强词夺理!即便我们武当派,也没禁止百姓捡拾柴草,你不过是个山大王,哪里管得这么宽?!” 宋北溟抱起臂膀,凉凉的道:“武当派是什么规矩,关本山主屁事,总之这里本山主说了算,识相的便快滚,别耽误本山主入洞房。” 虚空和虚函虽然满心愤慨,无奈自身学艺不精,想英雄救美都力不从心。 正在两人无计可施之际,忽听金苹的呼唤声遥遥传来道:“虚函道长~虚空道长~两位道长你们在哪里,听到的话回答我呀~” 虚空和虚函同时一滞,心中暗叫糟糕,果然宋北溟竖起耳朵,嘿嘿一笑道:“两个小牛鼻子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别的女伴,看来本山主艳福不浅,要多一个新娘了。” 说话间人影乍现,金苹看到虚空和虚函的情状,忍不住掩口轻呼道:“啊!两位道长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 虚空和虚函只盼金苹走得越远越好,异口同声的大叫道:“金苹姑娘别过来,快跑啊!” 宋北溟初见金苹便眼前一亮,这时又见她脚步虚浮,显然没学过武功,放心之余横身一拦,涎着脸邪笑道:“小姑娘叫金苹是吗?鄙人宋北溟,正是这勾漏山之主。” 金苹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蹙眉嗔声道:“你……是你打伤了两位道长?” 宋北溟摆摆手道:“小姑娘看清楚,本山主只打伤一个,后面那个本事愈发不济,本山主懒得出手,没动他半根汗毛。” 虚空和虚函听得面红耳赤,倒是金苹颇有大将之风,虽然脸色发白,可仍是极力镇定的道:“那你的罪过还不大,这两位道长都是中原武当派的高足,即便你一时猖狂,最后也难逃晟光真人的制裁。” 宋北溟干笑一声道:“小姑娘还敢威胁本山主,的确胆子不小,可本山主只想在你身上猖狂一番,你猜有谁能帮你来制裁本山主呀?” 说罢宋北溟大手一伸,一把捉住金苹的皓腕,嘿嘿淫笑不已。 金苹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惊啊声中拼命挣扎起来,可哪能轻易挣扎得脱? 虚空虽然自知修为远远不及宋北溟,但怎能眼看金苹受辱,一咬牙霍地拔剑出鞘,振声怒喝道:“姓宋的!有种便冲我来,只会欺侮柔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宋北溟斜眼一睨,不耐烦的道:“怎么还没滚蛋,本山主只对漂亮姑娘感兴趣,又不像你们两个小牛鼻子分桃断袖,冲你来有屁用?” 这话实在太过阴损,虚函固是气得三尸暴跳,连一向温和的虚空都怒发冲冠,脱口厉叱道:“混账!如此不修口德,必定招来灾祸!” 宋北溟哈哈大笑道:“小牛鼻子骂人这么没劲,连娘儿们都不如,看来你一定是——呃!” 话到中途忽然发出一声痛嘶,宋北溟忙不迭的放开金苹,手臂上鲜血狂涌,显然受伤不轻。 虚空见状大为惊愕,但接下来的景象更让他瞠目结舌,只见金苹手握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清叱声中对着宋北溟连出杀招。 宋北溟不防之下右臂重伤,只能以左臂勉力招架,一时之间被迫得险象环生。 虚空和虚函一向以为金苹只是个弱质女流,不料此女竟是深藏不露,此刻赫见她进退矫捷,招式十分精妙,能为不在他们师兄弟之下。 2k 第0373章 万蛊蚀心 宋北溟终究并非易与,很快便稳住阵脚,尚有余暇冷哼道:“小姑娘好不扎手,原来是点苍派门下,本山主常年打雁儿,今天反被雁儿啄了眼睛,待会儿看本山主怎么好好炮制你。” 金苹一番抢功无果,不禁心生震骇,但她性子沉静,当下并不慌乱,一把匕首牢牢守住门户,再配合异常灵动的身法,实在颇为难缠。 宋北溟吃亏在不察之下先伤了一臂,急切间没法占得上风,虚函觑出机会难得,连忙向虚空吩咐道:“师弟快去帮金苹姑娘,只须牵制那恶贼,万万不可与他硬拼。” 虚空早已跃跃欲试,闻言立刻应声而起,挺剑刺向宋北溟脑后。 宋北溟腹背受敌,一条左臂更加穷于应付,虚空和金苹则心照不宣,只以轻灵招式与他缠斗,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 转眼间二十招拼过,宋北溟不由得心生焦躁,尤其见到虚空和金苹默契渐成,大有珠联璧合之势,他恼怒之下心中一动,随即豪笑道: “点苍派算什么东西,连武当派都不如,前些天有个姓米的废物跑来挑衅,本山主三招两式便将他拿下。你这小姑娘比他可差远了,要不是本山主怜香惜玉,你这时候哪还有命在?” 金苹听罢面色陡变,脱口惊叱道:“什么?!你抓了尧哥?” 宋北溟暗呼侥幸,面现冷笑的道:“看来小姑娘果然是米崇尧的旧识,不会跟他有一腿吧?” 金苹又羞又气,出招不免略失法度,虚空想起米崇尧正是当日帮他易容的那名高大侍卫,恍然之余峻声道:“金苹姑娘别分心,只有擒下这恶贼,才能救出米侍卫。” 金苹翟然一醒,连忙镇定心神,两人同心协力,堪称配合无间。 宋北溟愈发招架不住,只能哼声道:“小姑娘多半是米崇尧的姘头,可他已经移情别恋,跟一个小苗女搅在一起啦。” 金苹明知宋北溟是在挑拨离间,可仍旧难以释怀,虚空同样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叫道:“那小苗女可是名叫古恋红?” 宋北溟眉毛一挑道:“正是,不过她眼下应该叫做宋夫人啦。” 这位仁兄满嘴跑舌头,全是看人下菜碟,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虚空和金苹索性不去理会,只是耐住性子进退攻拒,这一战不知不觉已经斗到百招。 宋北溟的右臂伤势不轻,先前为防失血过多,不得不自行点穴封脉。但激战之中气脉运转不畅,此刻他半边身子都逐渐酸麻起来,显然没法久持,必须谋求速战速决。 虚空和金苹心知肚明,愈发奋勇搏斗,可惜两人能为有限,面对宋北溟这等劲敌,早已豁尽全力,双双落得气喘吁吁,周身汗如雨下。 正在三人咬牙苦战之际,又见一条娇小人影走近过来,看到场中情形,她登时愣在原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虚空和金苹瞥见那正是方悦奴,脸上不由得露出关切之色,而这自然被宋北溟看在眼里。 宋北溟何等狡猾,知道虚空和金苹关心则乱,便即大喝一声道:“两个小辈真是不知死活,看本山主先杀小牛鼻子祭旗!” 虚空和金苹同时一震,虚空固是凝神严阵以待,金苹也本能的撤身协同守御。 宋北溟正中下怀,趁机闪身脱出重围,向着方悦奴疾冲过去。 方悦奴惊啊一声,看看想躲又挪不动步,虚空和金苹再没料到宋北溟如此无耻,堂堂一名武林高手,居然偷袭垂髫小童。 两人忧心如焚,同声呵斥中衔尾追上,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看方悦奴便要被宋北溟擒住。 此时忽听宋北溟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扑地摔在方悦奴面前,四肢兀自还在抽动。 虚空和金苹见状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虚空一剑抵在宋北溟背心,金苹则一把抱住方悦奴,一面细心查看,一面难掩惶急的道:“殿下没事吧?这恶贼有没有伤到你?” 方悦奴虽然脸色发白,可仍是展颜一笑道:“没事,娘给我的万蛊蚀心针厉害得很,这恶贼还没靠近,便被我随手放倒。” 金苹闻言自觉欣慰,虚空则面现讶异的道:“万蛊蚀心针?殿下是用暗器打倒这恶贼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贫道衷心佩服。” 方悦奴拍拍胸脯,笑嘻嘻的道:“我哪有打暗器的本事,这万蛊蚀心针是用机簧射出去的,还好我先前早有准备。” 虚空和金苹恍然一悟,各自为之莞尔,两人见宋北溟一直僵卧不动,放心之余自去救治虚函跟碧荷。 须臾五人聚在一处,听碧荷说过事情原委,更对宋北溟憎恶不已。 虚函伤得不轻,真力难以运转,便由虚空和金苹点了宋北溟的穴道,之后方悦奴才拿出解药,和水喂他服下。 不一刻宋北溟逐渐恢复神志,看到自己竟然落在五名小辈手里,羞恼之下直落得面色铁青。 不过宋北溟最恨的还是方悦奴,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小娃娃,到底用什么卑鄙手段暗算本山主?!” 方悦奴听宋北溟辱及家母,嫩脸立刻罩上一层严霜,当即寒声道:“金苹,掌嘴!” 金苹应了声是,铆足力气噼噼啪啪四个耳光甩下去,宋北溟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口中也跟着痛嘶出声。 方悦奴面色严峻,一派沉冷的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出言不逊还要挨打,听清楚没有?” 宋北溟被一名女童威胁,直是瘪透了心,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小娃娃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但本山主未必知道。” 方悦奴为之一哂道:“我问的你都知道,要是你答不出来,或者被我看出你撒谎,那也得挨打。” 宋北溟简直要气晕,瞪眼间只听方悦奴沉声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抓了米侍卫和古姑娘?” 宋北溟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他们两个进山盗掘天心草,本山主拿下他们,正是职责所在。” 方悦奴点了点头,紧接着道:“那你可知道他们是苗王府派来的?” 第0374章 子午炼魂 宋北溟方才听方悦奴说起“米侍卫”,已经有所警醒,当下迟疑着道:“小娃娃你也是苗王府的?” 方悦奴绷起粉脸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再不老实回答,小心皮肉受苦。” 方悦奴身为苗王府的嫡女,身上自有一派尊贵气象,此刻摆出威严姿态,连宋北溟都不敢小觑,只能忍气吞声的道:“米崇尧一上来便自报家门,本山主又不是聋子,当然知道他们是苗王府派来的。” 方悦奴秀眉一剔,不满的道:“那你还敢放肆?破坏王府公干是什么罪过,你难道不懂吗?” 宋北溟吞了口唾沫,故作不屑的道:“苗王府又不在岭南,本山主当的是白督抚的差,有事找白督抚去。” 方悦奴心生恚怒,愈发冷然道:“好,只当你仗了白胡子的势,那其他人呢,也都被你抓了吗?” 宋北溟愕然道:“什么其他人?米崇尧只有一个名叫古恋红的小苗女陪着,本山主可没见到其他人。” 方悦奴心下一沉,再看宋北溟的确不似作伪,忍不住惶声道:“那天心草呢?有没有人把天心草带回去?” 宋北溟傲然道:“当然没有,本山主在这里镇守,谁有本事带走天心草?” 方悦奴面色陡变,身子无力的晃了晃,喃喃自语道:“没有天心草,爷爷岂不是醒不过来了?呜……怎么会这样……” 说话间方悦奴的泪水夺眶而出,实在惹人怜惜。虚空等人同感恻然,金苹揽住方悦奴的肩膀,柔声劝慰道:“殿下别慌,七七四十九天还没到,咱们快让这恶贼交出天心草,然后日夜兼程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方悦奴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强打精神,点点头道:“金苹说得有理,那恶贼你听清楚没有,要么交出天心草,要么交出性命,要选哪个马上回答。” 宋北溟自忖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一正色道:“交不交天心草,本山主说了不算,你们得去问我奶奶。” 方悦奴登时一滞,鼻中沉哼道:“还敢搪塞,给我掌嘴,打到他老实为止!” 宋北溟看到金苹便要动手,心有余悸之下,连忙提高声音道:“千真万确,本山主绝没说谎,我奶奶在十里外的勾漏洞居住,世上最后一畦天心草也养在洞里,你们得找到她才行。” 方悦奴略一沉吟便有计较,立刻吩咐道:“碧荷留下来照顾虚函小道士,金苹和虚空小道士跟我一起行动,咱们押了这恶贼,去换米大叔他们和天心草。” 金苹似乎有些为难,偷偷向虚空使了个眼色,虚空心领神会,清咳一声道:“还是我跟金苹姑娘去吧,殿下安心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方悦奴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不成,这是王府的事情,是我爷爷的事情,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虚空耐心劝解道:“殿下有这份心便足够了,但你身份尊贵,实在不好以身犯险,免得节外生枝啊。” 《基因大时代》 方悦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什么身份尊贵,无非是担心我年纪小,害怕我拖后腿。哼——方才你们都不是这恶贼的对手,还得靠我才能把他拿下,我还没嫌你们不济事呢。” 虚空和金苹同时一滞,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方悦奴眼珠一转,趁热打铁的道:“想不带我一起也行,那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待会儿交换完了,这恶贼翻脸无情又来追杀,你们打算怎么办?” 虚空和金苹还没回答,宋北溟已经抢先道:“绝对不会,只要奶奶答应交换,本山主保证不追杀你们,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方悦奴闻言嗤之以鼻,分明不以为然的道:“算了吧,像你这样的无耻恶贼,只会仗着有点本事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宋北溟被呛得脸红耳热,这时又听金苹道:“这恶贼的话不能全信,还是想办法拿住他的把柄才好,虚空道长精于医道,不知可有什么手段,能让他不敢食言而肥?” 虚空摇头苦笑道:“金苹姑娘这是在难为我了,我只会救人,不会害人,你的意思若是用毒胁迫,还请另请高明。” 金苹暗自一滞,宋北溟则松了口气,赶忙夸赞道:“小道长光明磊落,不愧为……” 这位仁兄满口抹蜜,正待阿谀奉承一番,此时却见方悦奴一把捏开他的下颌,将一粒紫红色的药丸丢进他口中。 宋北溟打了个哆嗦,药丸已经下肚,忍不住骇然变色道:“你!给本山主吃了什么?!” 方悦奴气定神闲的道:“虚空小道士迂腐不堪,我可没那么多破规矩,这子午炼魂丸是我娘独门配制,一向子不见午、午不见子,而且每过半个时辰便发作一次,你大可品味一番。” 宋北溟已经觉得腹中绞痛,他本来无甚硬气,立刻放声哀吟起来。 虚空等人眼见宋北溟汗如雨下,快意之余又心生嘀咕,没想到方悦奴小小年纪,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方悦奴自忖威吓已有成效,径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倾出一粒琥珀色的药丸,纳入宋北溟口中。 宋北溟急忙吞下,腹中的绞痛果然减轻不少,松气之余又听方悦奴道:“这只瓶子里有十颗雪顶回魂丸,能够暂时压制毒性,但每颗只管十二个时辰。” “待会儿你如果乖乖听话,完了便去苗王府跟我娘讨解药,当然你也能捉住我们,然后跟我娘交换,只要你有胆量。” 宋北溟算算时日,委实不敢再横生枝节,只好讪讪的道:“小……小郡主多虑了,本山主虽然给白督抚当差,但差事哪比得上性命重要?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决不耍奸弄鬼。” 虚空等人看到方悦奴把宋北溟治得全没脾气,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金苹刚要开口,方悦奴已经摆摆手道:“别的事情路上再说,咱们赶快动身,绝不能误了时辰。” 虚空和金苹不敢违拗,便由虚空扛了宋北溟,金苹则抱起方悦奴,又嘱咐虚函跟碧荷耐心等待,之后循着山间小道,直奔勾漏洞而去。 第0375章 再遇恋红 金苹悬心未解,奔行间期艾着道:“殿下见谅,小婢并非有意欺瞒,只是——” 方悦奴微笑打断道:“只是想跟着米大叔吧?” 眼见金苹玉颊生晕,低头意似默认,方悦奴又咳声道:“其实娘早把你的底细调查清楚了,只是没有揭穿而已,不然这次我干嘛拐你出来?” 金苹愈发羞愧,红着脸道:“小婢的确没有恶意,多谢殿下和世子妃体谅。” 方悦奴点点头道:“米大叔鳏居多年,你愿意嫁给他,那是他的福气,可你们这年纪……不会差着辈儿吧?” 金苹连忙道:“没有,米大哥是小婢的师兄,因为他入门很早,所以年纪大些,小婢倒不介意,只是他……” 方悦奴见金苹眉宇间露出幽怨之意,不禁抿嘴轻笑道:“行啦,我听人家说过,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这次你美女救英雄,保证米大叔不敢再搪塞,回去便乖乖跟你成亲。” 金苹嗯了一声,低眉轻叹道:“承殿下吉言,只盼米大哥这次有惊无险,至于成亲倒是不急,反正我等他便是。” 方悦奴暗自好笑,但忽然想到祖父的病情,脸色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须臾一行人来到一座洞府前面,只见两扇厚重的铁门紧闭,门楣上阴刻三个大字,正是“勾漏洞”。 宋北溟不待方悦奴问话,已经主动指点道:“奶奶这时候多半在打坐运功,即便叫门她也听不见。” “你们随便谁去抓住左边的门环,顺着拧五圈,逆着拧七圈,再顺着拧一圈,门便会开了。” 方悦奴将信将疑,径向金苹使了个眼色,金苹用匕首抵住宋北溟的脖颈,语带威胁的道:“要是敢耍花招,立刻要你性命。” 宋北溟苦笑道:“绝对没耍花招,老天给我作证。” 方悦奴见宋北溟不似作伪,便吩咐虚空依言而行,果然合计一十三圈转过,内中传来咔的一声,门户随即洞开。 方悦奴等人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押着宋北溟,满怀警惕的走进洞府。 洞中地势奇特,尤其孔洞众多,稍一不慎便有迷路之忧,幸亏宋北溟十分惜命,路上并未耍诈,众人才顺利来到核心。 金苹虽然关心米崇尧的安危,但毕竟识得轻重,于是首先探问道:“天心草在哪里,快带我们去采。” 宋北溟为难的道:“天心草养在内洞,奶奶也在里面打坐,外面没法开门,必须等她自己出来。” 金苹闻言登时一滞,这时只听方悦奴接口道:“救人要紧,你先把米大叔和古姑娘放出来,天心草的事稍后再说。” 金苹暗暗感激,宋北溟岂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带着众人去往囚牢。 本以为米崇尧和古恋红遭到囚禁,情状多半苦不堪言,孰料儿臂粗的铁栅之内,竟是桌椅板凳、床铺箱柜一应俱全,布置井井有条,倒像是间卧室的模样。 借着火光定睛望去,只见米崇尧上身半赤,古恋红也未戴头饰,任由秀发披垂下来,弯腰在他背后轻轻抚摸。 金苹见状登时呆住,虚空同样大跌眼镜,慌忙捂住方悦奴的眼睛,但马上便被她随手拨开。 米崇尧见到虚空等人,着实又惊又喜,赶紧屈身下拜,声音颤抖着道:“卑职参见殿下,殿下怎会来到此地?”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古恋红手拿药膏,想必方才正在为米崇尧上药,并非有何不雅举动。 金苹情难自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贴着铁栅呼叫道:“米大哥……米师兄,你伤得重不重?我都快担心死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呀。” 米崇尧大为尴尬,一面道声无妨,一面偷眼向方悦奴望去,只见她抿嘴娇笑道:“好啦米大叔,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真的没事吗,没事干嘛上药?” 米崇尧愈发局促,干咳一声道:“多谢殿下关心,这几日多亏古姑娘悉心照料,卑职的外伤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我们都被那自封‘勾漏神婆’的妖妇封了武脉,内力无法运转,想跟人动手只怕不成。” 方悦奴点了点头,又向古恋红道:“承蒙古姑娘照顾米大叔,真是有劳了。” 古恋矜持一笑,跟着正声道:“米侍卫并无大碍,但我们被关了七八天,时光消耗殆尽,得尽快拿天心草回去救醒王爷。” 米崇尧面有愧色,痛心疾首的道:“都怪卑职无能,路上太过大意,结果遭了贼人暗算,致使弟兄们陷入苦战,最后都壮烈捐躯,唉……卑职罪该万死。” 古恋红略一迟疑,满怀诚恳的道:“敌方不仅势大,更是有备而来,我们实在难以抵挡。多亏米侍卫奋勇拼搏,才保着小女子杀出重围,来到勾漏山中。” 他们二人虽然说得平淡,方悦奴等人却能想见当时的凶险情形。 金苹秀眉紧蹙,咬牙冷哼道:“一定是白胡子,这老不死先派人守住天心草,又半路劫杀米师兄他们,看来王爷发病正是他做的手脚。” 众人心中同作此想,只见米崇尧点头附和道:“不错,那班凶徒虽然刻意隐藏来历,但还是被我看出了他们的武功家数,八成是白老儿麾下的碧血禁卫。” 方悦奴嗯了一声,径向宋北溟道:“先开门吧,把人放出来再说。” 宋北溟略一迟疑,讪讪的道:“钥匙在我口袋里,小郡主你看,他们根本没受委屈,咱们两家不算伤了和气,那个解药的事情……” 方悦奴示意虚空取出钥匙,跟着一扬眉道:“明白,看你这么配合,日后去了苗王府,我娘一定不会刁难,痛痛快快便把解药给你。” 宋北溟自然千恩万谢,随后虚空打开牢门,又将钥匙归还。 米崇尧和古恋红重获自由,禁不住喜形于色,虚空则把目光落在牢房内唯一的那张大床上。 古恋红查觉虚空神情有异,局促之下慌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跟米侍卫都是分开睡的。” 话才出口又觉失言,古恋红登时俏脸飞红,虚空见状正自一滞,此时忽听一个冷厉声音传来道:“好一群小猴儿,竟敢擅闯勾漏神婆的洞府,简直是找死!” 第0376章 勾漏神婆 众人耳听厉喝,下意识的齐齐转身看去,只见一名身形佝偻、鸡皮鹤发的老妪拄拐兀立,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戾气,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自然便是那名“勾漏神婆”了。 宋北溟忍不住面露喜色,赶紧放声叫道:“奶奶救我!孩儿中了他们的毒,叫做‘子午炼魂丸’,您有办法解吗?” 宋北溟约摸与米崇尧同龄,在场众人几乎都算是他的晚辈,闻言鄙薄之余又觉好笑。 勾漏神婆显然一滞,眉头紧皱的道:“子午炼魂丸?那是甄家的贱人秘制的剧毒,非得知道三十六种配方才能解。” 宋北溟心里咯噔一下,只听方悦奴清叱道:“你这老人家留点口德,谁是贱人了?” 勾漏神婆翻翻眼皮,冷笑一声道:“不错,跟甄家的贱人的确有几分肖似,看来必定是她的后辈,哼……所以正是小猴儿你下的毒了?” 方悦奴愈发不悦,绷起粉脸道:“是本郡主下的,你待怎地?” 勾漏神婆桀桀怪笑道:“小猴儿还敢趾高气扬,别人怕你们苗王府,我老婆子可不怕。当年是姓方的老混蛋负我,我教训一下他的后辈又能怎地?识相的乖乖交出解药,否则休怪我老婆子大开杀戒!” 方悦奴心知肚明,己方没人挡得住勾漏神婆一招,只能勉强镇定的道:“解药没有,配方也没有,除非你们去找我娘,要是不想你的宝贝孙儿丧命,便拿天心草来交换。” 勾漏神婆嘿然道:“想拿天心草回去解封眠石蛊?做你娘的清秋大梦!我老婆子这便把你们统统拿下,倒要看方莫归那小猴儿有几分孝心,是要他老子,还是要他闺女。” 方悦奴暗叫糟糕,倏见勾漏神婆虎扑而至,劈手擒向她那白嫩的脖颈。 所幸方悦奴早有防备,见势不对立刻扳动机括,一蓬万蛊蚀心针激射而出,尽数袭向勾漏神婆面前。 勾漏神婆眼疾手快,鸠头拐杖舞得好似风轮一般,只听叮叮当当一阵碎响,方悦奴赖以出奇制胜的飞针,竟然全都被她拨落,随后才听宋北溟惊呼道:“奶奶小心暗器!” 勾漏神婆啐了一口,难掩不满的道:“不中用的臭小子,真要靠你来提醒,我老婆子早认栽了!” 宋北溟面红耳赤,期艾间又听勾漏神婆厉笑道:“甄家的贱人仍是这点伎俩,小猴儿还有什么花样?” 方悦奴下意识的撤步退后,颤声呵斥道:“你别嚣张,本郡主的花样多着呢,只怕你没本事接下。” 勾漏神婆何等老辣,看出方悦奴是虚张声势,冷哼声中再度扑击上去。 方悦奴花容失色,口中哎哟一声尖叫,转身跑进囚牢里面。 虚空和金苹急忙挺身阻挡,但他们的能为远逊勾漏神婆,只见勾漏神婆挥杖一格,两人顿时虎口震裂,长剑和短匕都被强劲的力道砸飞出去。 金苹止不住踉跄暴退,勾漏神婆又把虚空踢了个筋斗,借势继续扑向方悦奴。 方悦奴骇得一跤坐倒,百忙间伸手扳动机括,最后一蓬万蛊蚀心针照着勾漏神婆的下盘射去。 勾漏神婆对这毒针倒是颇为忌惮,只能提气向旁边一闪,方悦奴趁隙退向囚牢深处。勾漏神婆狞笑一声,如影随形般追击上去,一脚踩中方悦奴的背心。 饶是勾漏神婆并无伤人之意,但方悦奴自小养尊处优,几曾吃过这样的亏,气急之下哇的一声哭叫出来。 虚空和金苹见状急得脑门冒汗,当下顾不得拾回兵刃,便即挺身冲进囚牢,全力夹攻勾漏神婆。 正所谓人急拼命,两人这番义无反顾,威势陡然增强不少。 勾漏神婆脚踩方悦奴,多少受到一丝牵制,鸠头拐杖自然留力三成,一时之间竟被两人逼住。 正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陡见米崇尧冲上前去,一把关上囚牢大门,紧接着便要重新落锁。 勾漏神婆因为已经封了米崇尧的武脉,对他总归有些掉以轻心,这时不禁怒斥出口,腾起身形急欲抢出牢门。 方悦奴背上压力骤减,立刻放声尖叫道:“快拦住老妖婆!” 虚空和金苹不用吩咐,早已奋不顾身的合力扑上,勾漏神婆大为恼怒,鸠头拐杖横里一挥,两人登时飞跌出去,砸在墙上之后又摔下地来。 虽然都摔得五脏移位,口中鲜血狂喷,但虚空和金苹毕竟还是将勾漏神婆阻了一阻。 米崇尧趁机用力锁上大门,勾漏神婆稍差一步,与方悦奴等三人一同被关在囚牢之中。 这间囚牢是勾漏神婆亲手督造,自然知道其坚固程度,只是今日一时不慎,居然反受其害,直气得她哇哇大叫。 古恋红这才反应过来,惊啊一声道:“米侍卫你干什么,怎么把殿下他们都关进去了?” 米崇尧一扬眉道:“只有关住勾漏神婆,咱们才能反败为胜,殿下必定也是如此打算。” 方悦奴已经站起身来,闻言脆声道:“米大叔聪明,咱们心有灵犀,给老妖婆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勾漏神婆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险些气炸心肺,目露凶光之际,正待去捉方悦奴,便听她扬声娇喝道:“米大叔听着,这老妖婆要敢欺负我,你便十倍报还在她孙儿身上,一点折扣都不许留。” 米崇尧正声应是,勾漏神婆瞬间瘪透了心,尖声怪叫道:“小猴儿找死!真当我老婆子不敢动你?!” 方悦奴胸脯一挺,不甘示弱的道:“你要以大欺小也行,可区别不在敢不敢,而在脸皮厚不厚。” 勾漏神婆几乎气晕过去,方才她横行无忌,倒不怕金苹等人为难宋北溟。但这时鞭长莫及,她难免投鼠忌器,只能干瞪着眼道:“好……好你个狡诈小猴儿,我老婆子不跟你一般见识,划下道来吧!” 方悦奴一扬眉道:“简单,你交出天心草,让米侍卫带你孙儿去苗王府,只要救醒我爷爷,你孙儿便能活,否则大家鱼死网破。” 勾漏神婆正自沉吟不语,宋北溟已经忍不住哀叫道:“奶奶快点答应小郡主吧,差事哪及得上性命重要,孩儿觉得又快毒发啦!” 第0377章 芙蓉芳姬 勾漏神婆满心恼怒,脱口喝骂道:“臭小子没半点男子气概,哭唧唧的不怕丢人?” 宋北溟心道丢人总比丢命强,更加涕泗横流的道:“孩儿可是三代单传啊,奶奶识得轻重,千万不能再耽搁了呀!” 勾漏神婆满心无奈,打定主意正待开口,此时忽听一个极柔极媚的声音悠悠传来道:“唷~怎么这么热闹,我原本以为洞里只有祖孙两个相依为命,看来真是想岔了呢。” 说话间窈窕丽影款款现身,一身剪裁合度的纯白衣履,配上绝丽无双的芙蓉美面,当真艳冠群芳。 古恋红和金苹虽然容色不差,可对比之下只有自惭形秽的份,方悦奴也两眼发直,隐约生出艳羡之意。 宋北溟见到白衣女郎,连忙呼叫道:“蓉儿赶快救我,不然你老公便没命啦。” 白衣女郎尚未答话,便听勾漏神婆暴喝道:“臭小子!你几时认识了这贱人?!她怎么能跑进来?!” 宋北溟尴尬的道:“奶奶别生气嘛,孩儿跟蓉儿是真心的,所以才会告诉她入口的机关。” 勾漏神婆气得哇哇怪叫道:“混账!什么真心假意?难道你上过她的床了?你知不知道她年纪多大?这贱人都能当你奶奶啦!” 宋北溟闻言固是瞠目结舌,其余众人也大跌眼镜,毕竟白衣女郎看起来正值妙龄,勾漏神婆再如何老迈昏聩,都不该说出这等糊涂话来。 惊愕只是一瞬,宋北溟定了定神,径向白衣女郎道:“蓉儿别愣着,这对男女没法动用内力,赶快拿下他们。” 米崇尧和古恋红武脉被封,的确力有不逮,米崇尧心下一沉,便要拾起虚空掉落的长剑。 此时倏见白衣女郎欺近过来,纤掌在米崇尧胸前轻轻一推,米崇尧登时立身不住,同时将古恋红也撞翻在地。 白衣女郎嘻嘻一笑,媚态横生的道:“好我的宋哥哥,你真是不中用,怎么又被制住了?” 宋北溟脸上一红,干咳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蓉儿先解开我的穴道吧。” 勾漏神婆见状气得几欲吐血,跳着脚大骂道:“贱人你要不要脸?!七老八十还来祸害我孙儿,等我出去一定要你好看!” 白衣女郎微微一顿,抿嘴轻笑道:“行啦我的老姐姐,眼下你不是出不来么?何况宋小哥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不张罗着给他讨一房媳妇儿,妹妹实在看不过眼,主动帮他泄泄火,这有什么不好的?” 宋北溟脸色一白,结结巴巴的道:“你……蓉儿你……难道真的……” 勾漏神婆忿然道:“色迷心窍的臭小子!这贱人名叫艳芳姬,一甲子之前便已经成名,向来最擅长采补之术,怪不得你——哼!” 宋北溟又是羞愧又是惊骇,一时之间作声不得,白衣女郎——艳芳姬则媚笑道:“老姐姐放心吧,咱们是老朋友,我不会害了宋小哥。” 勾漏神婆狠狠瞪着艳芳姬道:“少在这儿卖好,你故意接近臭小子,到底有什么企图?” 艳芳姬悠悠的道:“老姐姐还是这么快人快语,那妹妹也不藏着掖着啦,听说你最近找到一对阴阳紫阙是吗?” 勾漏神婆大大一滞,难掩愤恨的道:“不错!是臭小子告诉你的吧?” 艳芳姬轻笑道:“老姐姐冤枉宋小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是找宋小哥确认了一下而已。” 勾漏神婆冷哂道:“总之你是想要那对阴阳紫阙了?” 艳芳姬叹口气道:“是呀,能够延年益寿的绝世重宝,有谁不想要呢?” 勾漏神婆狠啐一声道:“你这贱人贪得无厌,天下男子还不够你采补?” 艳芳姬眨了眨眼,颇见伤感的道:“天下男子虽多,但大多是些庸俗蠢物,采补他们岂能常驻青春?不然老姐姐你看,我最近真的衰老不少,连眼角都生出鱼尾纹了呢。” 这时虚空和金苹已经稍稍缓过劲来,分别护在方悦奴左右,只听这位郡主殿下小声探问道:“金苹你知不知道,究竟什么是‘采补’,为什么采补男子便能青春长驻呢?” 金苹登时胀红了脸,实在没法细说,只能含糊的道:“殿下恕罪,小婢不知。” 方悦奴年纪虽幼,心智却远超同龄,见状有所了悟,暗自局促之际,又听勾漏神婆怒喝道:“够了!想要阴阳紫阙,你便自己去挖,打算靠着阴谋诡计捡便宜,贱人你纯属白日做梦!” 艳芳姬并未意外,淡淡一笑道:“还是老姐姐懂我,本来我是打算用阴谋诡计,可如今似乎没必要了吧?” 勾漏神婆眼神一凛,面现警惕的道:“贱人,你又有什么说道?” 艳芳姬拿手一指宋北溟道:“老姐姐啊,宋小哥眼下中了剧毒,性命朝不保夕,一时半刻都耽搁不得。” “你若是痛快交出阴阳紫阙,妹妹便帮你料理了这些闹事的娃儿,然后带着宋小哥去拿解药。可你若不肯交出阴阳紫阙,那便休怪妹妹无情,要坐看宋小哥毒发身亡了。” 勾漏神婆身遭囚禁,把柄又落在旁人手上,气得暴跳如雷的道:“好啊!一个两个都来谋夺我老婆子的家产!有种便把我放出去,只要打得赢我,那阴阳紫阙便送给你!” 艳芳姬摇头一笑道:“论武功我不是老姐姐的对手,何况咱们都是妇道人家,有种没种打什么紧?” 勾漏神婆早知艳芳姬刁钻惫懒,对她直是无可奈何。艳芳姬成竹在胸,优哉游哉的道:“快些决断吧老姐姐,天底下的任何宝物,都不及孙儿的性命重要。” 勾漏神婆连连运气,神情变幻不定,半晌方颓然道:“罢了,阴阳紫阙在这儿,你过来拿吧。” 说罢勾漏神婆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这只锦盒只有巴掌大小,形制圆润扁平,装饰十分精美。 艳芳姬觑得分明,缓缓点头道:“难怪仔细搜寻都没找到,果然是老姐姐贴身藏了,那妹妹却之不恭啦。” 说话间正待上前接过,艳芳姬忽然心中一动,抿嘴轻笑道:“老姐姐的能为比我强,万一趁机发难便糟糕了,咳——小丫头你去接,不许给我耍花样。” (本章完) 第0378章 阴阳紫阙 艳芳姬口中的“小丫头”正是古恋红,古恋红略一迟疑,郑重施礼道:“这位前辈容秉,要晚辈效劳并无不可,但能否请前辈答应,让晚辈带一株天心草回苗王府救人?” 艳芳姬方才避在暗中,已经知晓原委,闻言爽快的道:“左不过是桩顺水人情,做一做也无妨,这便是小丫头说的天心草吧?” 古恋红见艳芳姬自袖中拈出一茎白色药草,顿时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不错,前辈是从何处得来此草?” 艳芳姬看了看已经气得脸色红如猪肝的勾漏神婆,吐舌一笑道:“阴阳紫阙虽然没搜到,但这药草藏得极为隐秘,想必也是老姐姐看重之物,我自然顺手牵羊了。” 古恋红欣然道:“前辈果然机敏,如此一来王爷和宋先生都能得救,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正是皆大欢喜。” 艳芳姬莞尔道:“皆大欢喜倒未必然,至少老姐姐肯定肉痛。” 勾漏神婆气恨难平,咬牙厉声道:“贱人不必说风凉话!我老婆子连阴阳紫阙都给了你,那天心草更加无关紧要,你只要记住今后别被我逮到,否则一定将你抽筋扒皮!” 艳芳姬不以为意,又向古恋红道:“好啦小丫头,快去拿阴阳紫阙吧,别等老姐姐改变主意。” 古恋红颔首称是,坦然上前接过锦盒,艳芳姬本来还在防备勾漏神婆暴起发难,见状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眼见古恋红要把锦盒递过来,艳芳姬又生出警惕,退后一步疾声道:“且慢,小丫头把盒盖打开,让我先看清楚。” 古恋红知道不能得罪艳芳姬,轻叹声中正待打开锦盒,此时忽听米崇尧正声道:“古姑娘退后些,还是让我来吧。” 古恋红正自迟疑,方悦奴也提高声音道:“不错,这是我们苗王府的事情,不能再让古姑娘涉险,便听米大叔的吧。” 古恋红看看无法,只能目视艳芳姬征询意见。艳芳姬倒无所谓,轻轻一笑道:“这位小哥仗义,便由你打开吧。” 米崇尧道声多谢,勾漏神婆看他接过锦盒,嗤之以鼻的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老婆子何许人也,岂会使计暗算你们?” 话虽如此,米崇尧仍是不敢大意,全身紧绷着打开锦盒,倏见一红一篮两道宝光放射出来,霎时照得满室生辉。 艳芳姬抢上一步夺过锦盒,仔细审视之际,满面欣喜的道:“没错,这便是阴阳紫阙。” 原来阴阳紫阙是一红一篮两块成形宝玉,恰好以太极鱼的形状嵌在一起,不仅看上去宝光流动,更有一股馥郁香气迅速弥散开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有如身在云端一般。 众人无不如醉醇醪,只有艳芳姬喃喃自语道:“不对,阴阳紫阙怎会有香气?” 说话间脑中一阵眩晕,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艳芳姬险些一跤跌倒,而其他人不及她内力深厚,早已全数扑翻在地! 眼见勾漏神婆面露狞笑,艳芳姬直是后悔不迭,仰身坐倒之际,脱口喝骂道:“好你个驴日狗入的老虔婆!姑奶奶栽在你的手里,敢情是老天爷抢了你的腚眼装脸上了!” 这话骂得忒也阴损,勾漏神婆是个火爆性子,哪能忍得下这口气,暴喝声中隔着牢门一掌猛轰向艳芳姬。 艳芳姬早有定计,扯住身旁的古恋红挡在前面,狂猛的掌力正好打来,尽数落在古恋红的背心。 霎时只听古恋红失声惨叫,重创之下一口鲜血喷在艳芳姬面前,整个人好似落叶飘零,仆倒在她的身上。 众人见状悲愤莫名,齐齐出声怒斥,艳芳姬充耳不闻,兀自冷笑道:“老虔婆你也不行了吧?” 勾漏神婆虽然早已闭住呼吸,但方才含怒出手,终究吸进了不少毒瘴,这时同样无力的坐倒在地。 但勾漏神婆有恃无恐,桀桀怪笑道:“贱人不必得意,我老婆子的内力远胜于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都知道勾漏神婆所言非虚,一则她吸入的毒瘴最少,二则她的内力又最深厚,所以必定是她先祛除毒患。到时她无须投鼠忌器,大可以劈空掌力击杀艳芳姬和米崇尧,局势自然落在她的掌控之中。 艳芳姬一念及此,直是心底发凉,正在苦无良策之际,忽觉古恋红胸前发出一阵轻微的异动。 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艳芳姬伸手探进古恋红怀中,摸出一只熟铜管,里面似乎正有什么活物在爬动冲撞。 熟铜管中是那只九彩耀甲,当日它被封眠石蛊催眠,已经假死将近半月。 艳芳姬怀里恰好有一株天心草,虫豸的感官远超人类,九彩耀甲逐渐醒转,但多日未曾进食,惹得它狂性大发,因此躁动不已。 艳芳姬不明就里,但此刻身陷绝境,正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于是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旋开熟铜管的铜帽。 九彩耀甲骤见光亮,委实兴奋至极,节足一蹬窜将出来,挺着钳夹乱转不已。 只是转了两圈,九彩耀甲便探明目标,径直爬向勾漏神婆。 勾漏神婆觑得分明,禁不住暗暗叫苦,原来她极擅人蛊合修之法,脏腑之中都植有共生异蛊。偏偏九彩耀甲最喜欢吞噬虫蛊,以她为目标理所当然。 倘若是在平时,勾漏神婆自然不惧小小虫豸,但此刻她身中毒瘴,全身动转不灵,已经无能自保。 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怖之色,只听勾漏神婆嘶声尖叱道:“走开!我有蛊神护佑,区区耀甲能奈我何?快走开!” 可是任凭勾漏神婆尖叱如雷,九彩耀甲却毫不理会,眨眼间窜入牢中,径直爬向她身上。 勾漏神婆吓得脸色煞白,拼力举掌向下一拍,可惜她这时的反应太过迟缓,哪及得上九彩耀甲灵动? 当下只见九彩耀甲点足一跃,躲开掌击同时,堪堪跃入勾漏神婆袖中。 勾漏神婆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随即只觉胸口剧痛,九彩耀甲的钳夹已经撕裂她的血肉,钻入她胸膛里面! 可怜勾漏神婆八十高龄,一身修为出神入化,此刻如爼上之肉任人宰割,全无半分还手之力! 第0379章 药师金童 九彩耀甲不断钻破脏腑,吞噬其中异蛊,只见勾漏神婆身躯剧颤,口中发出连声惨嚎。 但惨嚎的声音很快便低了下去,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痛吟,最后终于彻底寂然无声。 众人眼见勾漏神婆七窍之中流出污血,显然已经送了性命,各自惊骇之余又感慨莫名,万没料到古恋红靠着九彩耀甲报了血仇。 宋北溟更加心胆俱裂,止不住便溺齐流,无限惊惧之下,当场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艳芳姬总算祛尽体内毒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先将阴阳紫阙揽入怀中,这才叹笑道:“舍命不舍财的老姐姐呀,看来是你命苦福薄,这等宝物镇它不住,终究还是要给了我啊。” 说罢艳芳姬微微一顿,又向米崇尧道:“行啦这位小哥,待会儿你恢复气力,便把你的同伴放出来。天心草我给你们留下,权当抵偿小丫头替我挨的那一掌,以后咱们两不相欠,可别来找我的麻烦。” 米崇尧知道奈何不了艳芳姬,只能沉哼一声作为回应。 艳芳姬抿嘴一笑,正待扬长而去,此时忽听虚空扬声道:“艳前辈请留步,古姑娘身受重伤,片刻都耽搁不得,恳请前辈放贫道出来救她性命。” 艳芳姬本来并未将虚空放在眼里,但一瞥之下忽然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一阵仔细端详。 虚空被艳芳姬看得大不自在,脸上发烧的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请艳前辈相助,贫道衷心感激不尽。” 艳芳姬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转身从宋北溟身上找出钥匙,打开牢门之后,又把虚空提出来,放在古恋红身旁。 虚空自然千恩万谢,方悦奴等人则暗暗称奇,全然不知这妖女为何会如此青睐虚空。 虚空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捉住古恋红的腕脉诊治片刻,眉头紧皱的道:“古姑娘脏腑重创,须得以内力贯通血脉,尽快疗复内伤,否则一旦脏腑衰竭,必定性命不保。” 众人闻言心下一沉,只见米崇尧跌足长叹道:“可惜我武脉被封,至少三天没法动用内力,而虚空道长和金苹师妹的修为……唉!古姑娘妙手仁心,难道老天当真无眼?” 正自众人悲憾之际,忽听艳芳姬悠悠的道:“其实我倒可以为小丫头疗伤,你们何不求上一求?” 米崇尧登时一滞,金苹则恨声道:“你这妖女少卖关子,古姑娘正是被你害的,难道你没义务救她?” 艳芳姬不以为然的道:“方才我已经说过,大家两不相欠,你们想让我出手救她,总得再拿出一些彩头来。” 米崇尧把心一横,郑重抱拳道:“罢了,只要前辈肯予施救,在下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艳芳姬瞟了米崇尧一眼,吃吃媚笑道:“这位小哥体格不差,可惜已经不是童身,我的兴趣便大打折扣了。” 米崇尧脸上一热,暗骂这妖女无耻,金苹也红着脸啐了一声。 艳芳姬舔了舔嘴唇,径向虚空道:“这位小道长,若是我没有看错,你应该是天生的‘药师金童’体质吧?” 虚空暗自一惊,只能硬着头皮道:“前辈慧眼如炬,贫道幼时的确有一位道长批过此命。” 艳芳姬眼中尽是贪恋之意,咯咯娇笑道:“如此甚好,只要小道长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帮忙救活这小丫头,不知小道长意下如何?” 虚空隐约猜到几分,难掩局促的道:“前辈请说,倘若力所能及,我必定不会推辞。” 艳芳姬娇媚一笑,挺胸凑近过来,在虚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虚空立刻胀红了脸,吭哧着刚想开口,艳芳姬已经咳声道:“小道长还请谨慎决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答应的话,小丫头便能活,你若不答应,我掉头便走。” yy 虚空仿佛面临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方悦奴等人也都替他担心,六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终于只听虚空叹了口气,抱拳为礼道:“还请前辈为古姑娘施治,只要古姑娘能保住性命,贫道便依前辈方才所说。” 艳芳姬得意一笑,勾住虚空的下巴道:“小道长果然识趣,那咱们一言为定喽~” 虚空只觉全身一阵乏力,看着艳芳姬扶起昏迷不醒的古恋红,掌抵背心缓缓将内力渡入,欣慰之余又横生忐忑——这番旖旎风流阵仗,红粉骷髅劫数,看来是逃不过了…… 方悦奴等一行人易容改扮,经过约摸七日星夜兼程的赶路,终于返回昆明境内。 此刻但见一辆篷车如飞奔行,车内坐着方悦奴主婢三人和古恋红,负责赶车的则是米崇尧。 方悦奴看到碧荷神思不属,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啦碧荷,在想虚函小道士么?” 碧荷轻啊一声,难掩惶恐的道:“小婢不敢,请殿下恕罪。” 方悦奴因为家门在望,心情十分舒畅,当下抿嘴轻笑道:“行啦,回去我便跟娘求情,放你和虚函小道士双宿双飞,让你们做一对恩爱夫妻。” 碧荷又惊又喜,顾不上再矜持,双眼发亮的道:“真的?那小婢提前谢过殿下,多谢殿下成全!” 方悦奴笑眯眯的道:“没办法,虚函小道士非你不娶,已经下定决心还俗,顺便向太玄道长禀报啦。” 碧荷闻言更是大喜过望,脸上满溢着幸福之色,这时只听古恋红忧心忡忡的道:“虚空道长被那名妖女捉走,希望太玄道长得讯之后,及时前往解救,千万别出事才好。” 古恋红的伤势近乎痊愈,说话间难掩关切之意,方悦奴心下了然,轻咳一声道:“古姑娘别担心,太玄道长的本事那么大,那名妖女绝对惹不起,只能放了虚空小道士。” 古恋红微一颔首,隐见羞赧的道:“那名妖女当真无耻,只盼太玄道长别饶过她。” 方悦奴暗自失笑,金苹则莞尔道:“总之虚空道长身不由己,古姑娘千万别责怪他。” 古恋红愈发局促,垂首讷讷的道:“金苹姑娘这话好没道理,他舍身救我性命,我哪有理由责怪他?” 金苹不敢太过撩拨,就坡下驴的道:“是小婢多嘴,古姑娘莫怪。” 第0380章 血染绿柳 众女这厢正说着体己话,忽听米崇尧呼哨一声,拉住马缰同时兴奋的道:“启禀殿下,刚刚接到世子的回信,安排咱们往绿柳林会合。” 方悦奴十分欣喜,探出头来道:“确定是爹的笔迹吗?千万别又出了岔子。” 米崇尧一正色道:“错不了,而且上面还有世子的私印。” 方悦奴略略放心,吐舌娇笑道:“米大叔别怪我草木皆兵,这次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王府里肯定有白胡子安排的细作,咱们不能不防。” 米崇尧惭愧的道:“殿下所言极是,另外也要怪卑职无能,差点耽误了王爷的病情,卑职罪该万死。” 方悦奴赶忙安抚道:“米大叔别这么说,这一路上全靠你尽心安排才没出事,你一定要记首功。” 米崇尧心下感动,郑重其事的道:“卑职受王爷知遇之恩,又受世子和殿下器重,日后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背离苗王府。” 方悦奴嗯声道:“总之辛苦米大叔了,早知道白胡子贼心不死,当时便不把解药秘方告诉姓宋的恶贼,好歹要让他当一回免钱的保镖。” 米崇尧讪笑道:“殿下宅心仁厚,体谅那姓宋的恶贼新丧至亲,饶他狗命也是人之常情,卑职只是多消耗些心力,足以保证大家安全。” 方悦奴点头道:“我当然相信米大叔的本事,可眼下还是尽快赶到绿柳林,只要跟爹会合,有苗王府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米崇尧答应一声,抖擞精神驱车疾行,少顷驶入一座遍布垂柳的树林。 这时已是春末,正值柳絮纷飞,落在头顶之上,好似平添白发。 米崇尧行得片刻,忽见前方现出一条挺拔人影,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拱手之际亲切招呼道:“米侍卫辛苦了,本殿在此恭候多时。” 米崇尧看到对方正是方莫归,狂喜之余勒马下车,单膝跪地郑重还礼道:“卑职参见世子殿下,此行万幸不辱使命,已经寻回天心草。” 方莫归欣然道:“如此甚好,父王总算有望清醒了,此次米侍卫居功至伟,回去之后本殿大有封赏。” 这时方悦奴领着众女走下车来,笑靥如花的道:“爹~我这次也有功劳哟,回去你可不许罚我。” 方莫归早已从书信中得知方悦奴的事迹,闻言微微一笑道:“没错,爹的乖女儿也长大啦,这次你表现出色,爹非但不罚,还有奖励。” 方悦奴愈发欢喜,自怀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方莫归道:“爹,里面便是天心草,咱们快回去把爷爷救醒。” 方莫归接过锦盒收入怀中,随后慈爱的道:“放心,你娘在前面等你,先去跟她请安吧。” 说罢方莫归吩咐亲兵牵来一匹枣红马,方悦奴惊喜莫名,欢呼一声道:“红龙!爹要把红龙送给我么?” 方莫归莞尔道:“不错,这便是爹说的奖励,乖女儿喜不喜欢?” 方悦奴哪有半点不喜欢,谢过恩便跃上马背,欢快无比的疾驰而去。 米崇尧看着方悦奴的背影逐渐消失,面现感慨的道:“郡主小小年纪便文武兼备、智勇过人,世子殿下有女如此,实乃苗疆之幸。” 方莫归扶起米崇尧,呵呵一笑道:“悦奴年纪还小,需要大家鼎力扶持,米侍卫任重道远啊。” 米崇尧正想谦逊几句,蓦地只觉心口一凉,剧痛之感还未及蔓延开来,锋利的匕首已然绞碎了他的心脏! 米崇尧双目怒凸,难以置信的看着匕首的主人,连一声痛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一命归阴! 几乎与此同时,两名亲兵潜至碧荷跟金苹身后,同样的匕首猛刺她们的后心。 碧荷不谙武功,根本无从因应,只觉背后剧烈一痛,当场香消玉殒。 金苹察觉危险,千钧一发之刻横移半尺,匕首只割破她的左臂,鲜血立刻激迸出来。 金苹痛哼一声,屈身滚倒在地,定睛处只见米崇尧合身仆倒,而方莫归正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 小书亭 这下金苹固是悲愤至极,古恋红也骇得面无人色,失声惊叫道:“世子殿下你!——为何要这样做?!” 方莫归叹口气道:“古姑娘先前说自己奉师命前来,此言恐怕不尽不实吧?” 古恋红心头一震,讷讷间又听方莫归道:“古姑娘知道吗,那封眠石蛊正是你师父交给本殿,所以她怎会遣你来破局呢?” 古恋红大大一滞,声音颤抖着道:“你!——原来都是你的阴谋?” 方莫归微颔首道:“父王年纪大了,做事也糊涂了,根本斗不过白老儿。所以我才借刀杀人,让他陷入沉眠,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古恋红身上一阵发冷,只见方莫归取出锦盒打开,凝视间颇见感慨的道:“本殿实在没有想到,你们真能拿回天心草,不过终究徒劳无功了。” 说话间方莫归匕首连挥,白色的药草立刻散入风中不见。古恋红看到辛苦得来的天心草就此损毁,痛惜之下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金苹更加悲愤,仰天恸呼道:“米大哥!你说要报恩,要效忠苗王府,可这权贵之家,真的值得效忠吗?米大哥!你死得冤啊!” 她这厢痛断肝肠,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径自怀中取出匕首,扎入自己的心窝! 古恋红见金苹殉情,更加悲愤无及,身躯无力的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方莫归静静伫立,看着倒卧在地的四条人影,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此时林中走出一名鸡皮鹤发的老妇,先向方莫归施了一礼,之后走上前去,抱起昏迷的古恋红,取出一粒琥珀色丹药纳入她口中。 “唉……痴儿,痴儿啊。” “婆婆已经得到白老儿的信任,日后可要多多仰仗了。” “老身醒得,今日多谢世子开恩,老身发誓红儿不会泄露内情,如违此誓,必遭万蛊噬身。” “呵……但愿如此。” “不去见你的老情人吗?” “前辈休要取笑,我与古姑娘并无私情,何况如今我这副模样,更加不便见她。” “唷~那是姐姐的不是了?” “平等交易,后会无期。” “嘻……江湖路远,必定再会~” 第0381章 剪径三盗 “秋色频于客鬓加,归期犹自叹无涯。行缠剩欠江湖债,未著袈裟已出家。”——《发湖州二首》【宋·罗公升】 时值初秋,枫红正盛,山道上但见一辆马车飞驰。拉车的那匹骏马通体漆黑如墨,四蹄翻飞迅若流星,后面的篷车同样精美华贵,奔行之间平稳如桓,虽然翻山越岭,仍旧如履平地。 蓦地只听嗖的一声锐鸣,一支响箭自树林中射出,堪堪插在前方的道路中央,拉车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赶车人急忙扯缰稳住车驾。 定睛处只见道旁跃出三条人影,呈品字形横挡在前,赶车人不由得眉头一皱,心忖光天化日之下,难道遇上了胆大包天的剪径之徒? 果然如赶车人所料,只听三名拦路客之一清清嗓子,大喝一声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此人身高体壮,满脸横肉,手握一口鬼头刀,看起来颇有些威猛气概。 他话音方落,后面一人接着喝道:“留财不留头,留头不留财,要敢说不字,小命留下来!” 这位虽然比先前那位身形略矮,但也称得上膀大腰圆,只是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手中倒提着一支狼牙棒。 他们两人各自大呼小叫,那最后一位当然不甘寂寞,只听他扯着嗓子道:“管杀不管埋,转眼望乡台,见你无大伯,一去不回来!” 这位的身量比起前面那两位可差远了,尤其显得瘦小枯干,虽然一张面皮十分白净,但看不出半点斯文儒雅的气质。 他手中攥着一根齐眉棍,说话同时还气焰嚣张的挥舞了两下,愈发像个孙猴子似的。 赶车人正自莞尔,便听篷车内嘻的一笑,随即一个极其柔媚的声音传来道:“镔哥,这些强人真有趣,拦路打劫还不忘念戏文呢。” 那精瘦汉子听得分明,口中发出啊呀一声?齐眉棍拿捏不住?当啷坠落在地。 高壮汉子看得扶额不已,满脸鄙夷的道:“铁猴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一见美女便神魂颠倒?” 黄脸汉子则连连摇头道:“是啊老铁,你动不动便骨软筋酥?棍子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哪怕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精瘦汉子面红耳赤,赶紧一把捞起齐眉棍,接着振声暴喝道:“兀那赶车的瘟生,留下马车和女人,本公子便开恩饶你这条狗命。” 赶车人一袭白衣胜雪,原来是一位年轻公子,只见他面如冠玉?容貌英俊非常,闻言微微一笑道:“早听闻王屋山上有座山寨,贼头叫做什么‘赤豹太岁’焦朝铄,看来你们是他的手下了?” 高壮汉子脸色一变,狠呸一声道:“放屁!老子‘霹雳狂刀’金无忌,好歹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给那混蛋老焦当手下?” 黄脸汉子立刻附和道:“没错,我们当年在河西道上吃香喝辣?都怪虎威卫的隋老头吃饱了没事干,发兵剿了我们的山寨,不然凭我‘黄面金刚’佟尚贤的威名,那用得着亲自下山来劫道?” 精瘦汉子显然还惦记着篷车内的女子,当下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既然老焦要咱们纳投名状,咱们便干他娘的。” “瘟生你运气不错,本公子‘冷血无情’铁追命,以前一向杀人不眨眼,不过今天只要你留下马车和女人,这条小命便能保得住。” 白衣公子剑眉一轩,连连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蠢物,今日适逢其会,正好顺手除了你们,权当造福乡里了。” 话音方落,便听篷车内的女子轻呼道:“镔哥,别杀人好么?” 白衣公子微讶道:“嗯?小蝶何必为这班盗匪求情,这等杀人越货之徒,统统死有余辜。” 篷车内的女子——“小蝶”轻轻一叹道:“镔哥,我前些天刚拜过观音娘娘,还悄悄跟她许了个愿,所以咱们这段时日可得积德行善,千万别妄造杀业啊。” 白衣公子略一思忖,嘴角漾起笑纹道:“观音娘娘?那是千手观音还是鱼篮观音?” “小蝶”轻轻一啐,隐见羞赧的道:“你还装傻,当然是……送子观音了。” 白衣公子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也罢,算这三名蠢物运气不坏,今日便饶了他们的性命吧。” 他们两人言来语去说得轻松,根本没将对面三人放在眼里,金无忌等三人听罢都气得七窍生烟,尤其铁追命一张瘦脸胀得通红,哇哇怪叫道:“好瘟生!居然跟美人有一腿,当真气煞我也!”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扬声呵斥道:“你这猥琐不堪的瘦皮猴最为可恶,今日便拿你开刀!” “小蝶”闻言扑哧一笑,随即只见白衣公子挺身下车,径直欺近铁追命。 这一下来得好快,铁追命才回过神来,带着劲风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之间。 铁追命啊呀一声,当场鲜血与门牙齐飞,鼻涕共眼泪一色,吃痛之下齐眉棍再次当啷掉落,紧跟着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无忌和佟尚贤见状又惊又怒,发一声喊一齐攻上,鬼头刀和狼牙棒奋力挥出,左右夹攻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因为赤手空拳,一时之间不敢强撄其锋,脚下倏起迷踪幻步,从容避过雷霆一击。 此时才听铁追命气急败坏的叫道:“你奶奶的瘟生,竟敢偷袭本公子,受死吧!” 说罢铁追命一跃而起,飞身加入战团,齐眉棍舞得如同风轮一般,合战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身陷重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身形挪移胜似闲庭信步,一双肉掌不仅稳稳敌住对方三人手中的兵刃,兀自还是攻多守少。 不过片刻之间,金无忌等三人非但没伤到白衣公子一根毫毛,各自反而中了七八掌,无不落得鼻青眼肿。 三人恼羞成怒,愈发着了魔一般狂攻猛打,俨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白衣公子暗暗皱眉,心忖若非答应爱妻不伤人命,单凭眼前这三人,岂能挡得住自己一剑? 转念间早已打定主意,只听白衣公子凛然沉喝道:“你们这班蠢物,倘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要下杀手了!” 第0382章 权宜出家 金无忌等三人发了蛮性,自然充耳不闻,白衣公子眼神一冷,蓦地探手伸向腰间,随即只听铿锵龙吟,一柄三尺软剑出现在他手中。 剑芒凛若秋水,锋刃映日生辉,金无忌等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头顶一凉,满心惊骇之下,不约而同的弹身暴退,这才看清面前乱发飘舞,敢情都被白衣公子这雷霆一剑削落了顶心发髻。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金无忌等三人虽然横勇成性,可这时都禁不住心底生寒,面面相觑间瞠目结舌,只余粗沉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白衣公子随手还剑入鞘,接着扬眉冷哂道:“今日既然是小蝶求情,我便开恩割发代首,倘若你等怙恶不悛,下次遇上必不轻饶!” 金无忌等三人大为气闷,但白衣公子那一剑委实震慑人心,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策马扬鞭,驱车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阵之后,才听佟尚贤心有余悸的道:“他奶奶的,这瘟生好硬的爪子,咱们今天看走眼啦。” 金无忌瞪着牛眼,不满的道:“都怪老焦名声太臭,从早起到现在,只等来这瘟生,真是晦气。” 铁追命摸着光溜溜的头顶,哭丧着脸道:“杀千刀的混蛋瘟生,本公子的一头秀发,居然给他削成这副怪样,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铁追命不说还罢,这一说金无忌和佟尚贤也大感别扭,只听佟尚贤苦笑道:“着啊,咱们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这模样实在没法见人,总不能指望把对面笑死吧?” 三人都觉面上无光,只见金无忌拍了拍肚皮,有气无力的道:“本来打算先料理了那瘟生,再回山上吃饭,可要给老焦看到咱们这副德性,咱们还能在山上混吗?” 三人面面相觑,着实一筹莫展,半晌才见佟尚贤一拍脑门,满脸兴奋的道:“有了?咱们干脆剃光头,别人要问起来,便说是和尚还俗?这样总不会丢面子了吧?” 金无忌眼前一亮?咧嘴笑道:“这主意对路,不愧是黄脸奸?脑子灵光得很。” 佟尚贤正自得意,便听铁追命哼声道:“我看根本是馊主意?本公子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剃成秃瓢实在大煞风景。” 佟尚贤白眼一翻?不以为然的道:“老铁要是有更好的主意?尽管提出来嘛,我和老金都洗耳恭听。” 铁追命登时语塞?金无忌见状摆摆手道:“别理铁猴子?东边正好有个成道寺,咱们马上过去。” 眼看其他两人主意已定,铁追命无奈只得跟从。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三人一同来至成道寺的山门外。 这间寺庙的规模不大,僧众只有寥寥十数人?金无忌等三人并不通报,大摇大摆直入寺中。 成道寺的知客僧法号俭桢,眼见三名奇形怪状之徒横冲直撞,惊异之下慌忙上前阻止道:“三位施主请留步,礼佛祝祷须得先请香烛,万勿随意乱闯。” 金无忌胸中邪火蹿升,不由得脸色一沉,当场便要发作。 佟尚贤赶紧向金无忌使了个眼色,接着文绉绉的道:“这位大师原谅则个,我们兄弟三人看破红尘,决意出家为僧,盼望贵寺收留。” 俭桢闻言一愕,面现狐疑的道:“贫僧看三位施主的形貌,似乎仍是尘缘未尽,出家之事毕竟非同儿戏,请三位施主慎重决断。” 金无忌早已不耐,索性一把揪住俭桢的衣领,横眉立目的道:“尘缘有没有尽,不是你小秃驴说了算,快去把你们方丈喊出来,我们急着出家,没空跟你啰嗦。” 俭桢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道:“施……施主稍安勿躁,贫僧马上……请方丈前来。” 金无忌这才放开俭桢道:“快去快去,迟了扒你的皮。” 俭桢哪敢怠慢,忙不迭的往后进奔去,寺内众僧均未习武,见到金无忌如此蛮横,哪个还敢来捋虎须,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走进正殿。 正殿中供奉的是普贤菩萨,佛门谓之“十大愿王”,普劝善财及华藏海众,一致同行,求生西方,以期圆满佛果。 这尊普贤菩萨外塑金身,堪称宝相庄严,座下骑乘白象,通高足有两丈还多。 金无忌等三人平日并不礼佛,但乍见之下还是不由得心生敬畏,片刻才听铁追命喃喃自语道:“好家伙,这座佛像要是纯金的,咱们把它给抢回去,下半辈子便吃穿不愁喽。” 金无忌和佟尚贤深觉有理,佟尚贤咂了咂嘴,不无艳羡的道:“其实当和尚也不错,整天念经便有饱饭吃,没什么比这更轻松啦。” 金无忌早已饥火难耐,闻言连连点头道:“黄脸奸这话不错,虽说咱们在道上威名赫赫,可说到底都是卖命的勾当,保不齐哪天便要去见阎王,哪比得上这帮秃驴安稳快活。” 铁追命越听越不对劲,当即冷笑道:“本公子看你们是被那瘟生吓破了胆,咱们在道上混的时候,那可是呼风唤雨,成天吃香喝辣,尤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快活,这帮秃驴哪能体会得到?” 《高天之上》 金无忌和佟尚贤登时噎住,正在暗暗运气之际,便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接着只见一名老僧领着四名小僧走进正殿,觑目间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老衲便是本寺住持证灭,不知三位施主有何见教?” 这位证灭方丈年届四旬,生得慈眉善目,颇具佛门长者风范。 金无忌上下打量了一番,鼻中冷哼道:“原来你这老和尚便是方丈,刚才那小和尚没跟你说吗?我们兄弟三人要出家,你快给我们剃头。” 证灭方丈先是一怔,随即莞尔道:“善哉善哉,老衲早见三位施主颇有慧根,自愿出家修行,实乃佛缘点化,老衲自然乐见其成。” 金无忌等三人暗自好笑,心道这老秃驴倒会见风使舵,只见佟尚贤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如此多谢方丈了,我等急欲出家,还请方丈费心安排。” 证灭方丈微一颔首,回头吩咐两名小僧下去准备,少顷热水铜盆、剃刀毛巾尽皆齐备,证灭方丈诵罢经文,便在正殿中亲自动手,为金无忌等三人剃度。 第0383章 贪嘴女童 发丝纷纷落下,了却一番尘缘,金无忌等三人面面相觑,新奇之余各自咧嘴而笑。 此时只见证灭方丈取出一支手指粗细的线香,引燃之后压去火焰,便要向金无忌的头顶点落。 金无忌吃了一惊,噌的跳起来道:“老和尚干什么!难道想害我性命?!” 证灭方丈闻言一愕,眼见佟尚贤和铁追命也站起身来,满含敌意的看着他,苦笑之余颇见无奈的道:“三位施主切莫误会,出家为僧须得在头顶烧灼戒疤,并非老衲有意相害。” 金无忌等三人翟然一醒,接着只见铁追命连连摆手道:“不必了,烧戒疤听起来便疼得很,我们又不是……总之不必了。” 佟尚贤立刻附和道:“没错,正所谓‘酒肉穿肠过,戒疤心中留’,我们都是有道高僧,烧不烧其实没所谓。” 证灭方丈暗暗皱眉,正待耐心劝解,金无忌已经迫不及待的道:“我们头也剃了,眼下又正值饭点,老和尚赶紧开饭,否则要是饿死了人,你可得负全责。” 证灭方丈不禁扶额,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串咯咯娇笑,笑声中一个娇嫩声音又脆又快的道:“啦啦啦,胖和尚,小短腿,累死你都追不到,嘻……我吃都吃了,即便吐出来也没用啊~” 说话间只见一条轻盈红影飘入正殿,清亮明媚的目光四下一溜,吐吐舌尖娇笑道:“哎呀~怎么这么多人,这下真是自投罗网了,怎么办怎么办,师父快来救我呀~” 原来这不速之客是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女童,一身水红色衣裙十分鲜艳,但终究不及那秀美无伦的粉嫩玉颊引人注目。 此刻她正俏生生的踮足而立,笑嘻嘻的看着殿内众僧,哪有半分慌张模样? 铁追命看得两眼发直,金无忌冷眼旁观,忍不住嘲讽道:“行了吧老铁,小丫头片子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这你都能瞧得上,太饥不择食了吧?” 铁追命骇了一跳,难掩心虚的道:“住口!你胡说什么?本公子纯粹是欣赏,哪像你说得那么下流。” 金无忌闻言嗤之以鼻,佟尚贤也哂然道:“不对呀老铁,要说当初在河西的时候,从来都是你跑醉花楼跑得最勤,怎么这时候反倒装起‘上流’来了?” 铁追命一张瘦脸胀得通红?似乎想反唇相讥?又有些底气不足。 证灭方丈眉头紧皱?低声劝告道:“三位施主还请谨言慎行?切莫玷污佛门清净之地。” 那女童年纪尚幼?听罢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好奇的道:“啊?胖和尚你干嘛说我没胸脯?我明明有呀。” 说罢那女童特意昂首挺胸?只可惜本身平平无奇,效果自然微乎其微。 金无忌见状愈发不屑?证灭方丈也不由得摇头苦笑?这时只见一名身形矮胖的和尚跌跌撞撞冲进正殿,气喘吁吁的道:“好……好你个女娃子?我看……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女童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反正你又追不上,我往哪儿跑都一样,不信你再试试看,这次我只出三成力?让你心服口服。” 矮胖和尚显然气得不轻,便要猛扑上来捉那女童?证灭方丈见状赶忙呵斥道:“俭觉!休得放肆!” 俭觉登时一滞,颇见委屈的道:“方丈明鉴,这女娃子又跑来香积厨偷吃斋菜,还专捡我特意做的罗汉塔和三菇六耳九珍烩,那是用来款待三位新入门师弟的啊。” 金无忌本来饥肠辘辘,听罢直是火冒三丈,径向那女童怒吼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款待我们的饭菜都敢偷吃,简直是找死!” 畅想中文网 那女童秀眉一挑,悠悠的道:“又来一个胖和尚,你也想追我吗?” 金无忌正待出言呵斥,证灭方丈已经抢先道:“这位女施主,昨日你来敝寺‘游览’,老衲念在你年幼无知,这才未加苛责。但凡事可一不可再,你若继续我行我素,老衲只好略施薄惩了。” 那女童眨了眨眼,敛衽为礼道:“方丈大师的武功很好,我眼下还打不过你,可胖和尚做的饭菜真的太好吃了,我实在忍不住嘛。” 金无忌等三人闻言齐齐一惊,本来他们见证灭方丈逆来顺受,还以为这老和尚不谙武功,孰料他竟是深藏不露,待会儿若被逼着在头顶烧灼戒疤,甚至强行关在寺中苦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目光交汇,自有默契在心,只听金无忌沉哼一声道:“小丫头片子做贼还做得理直气壮,简直那什么忍而不可忍,方丈在这儿待着别动,我们兄弟三人帮你捉住小丫头片子,权当是纳投名状了。” 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证灭方丈听罢只觉啼笑皆非,可还没等他出言阻止,金无忌等三人已经拾起兵刃,发一声喊并肩冲向那女童。 那女童眼见三人来势猛恶,心中毕竟有些发慌,哎哟一声点足疾退,顺势往殿门外飞身掠去。 金无忌等三人正中下怀,立刻紧随其后追下,证灭方丈稍一迟疑,终究未曾出手阻拦,只是摇头轻轻一叹。 俭觉兀自发懵,这时小心翼翼的道:“方丈,还要给三位师弟准备斋菜吗?” 证灭方丈双目微合,淡淡的道:“不必了,佛家一向请求缘法,随这三位施主去吧。” 俭觉听命退下,心中仍是疑惑不解。先前明明听到消息,方丈已经给三位师弟剃度,为何还要称呼他们为“施主”呢? 金无忌等三人跟着那女童冲出成道寺,本来计划虚追片刻便自行跑路,孰料铁追命暗中另有盘算,对那女童穷追不舍。 金无忌和佟尚贤轻功不佳,逐渐被落下一段距离,那女童见甩不掉铁追命,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脆声娇喝道:“且慢!你这和尚当真小气,我不过偷吃了两道斋菜而已,犯得着这么不依不饶吗?” 铁追命顿住身形,一本正经的拱拱手道:“小姑娘不要误会,本公子可不是为了那点小事追你。” 那女童微讶道:“那是为了什么,另外和尚不是应该自称‘贫僧’吗,你干嘛要自称‘本公子’呢?” 第0384章 红苏娇娆 铁追命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那是假的,本公子可没出家,不信小姑娘看我的头顶,没有戒疤是不是?” 那女童目光一溜,点点头道:“的确没有,那你干嘛要剃光头,看起来好丑呀。” 铁追命欲哭无泪,只能含糊的道:“光头只是暂时的,头发总会长出来,咳……本公子姓铁,双名追命,敢问小姑娘芳名?” 那女童略一迟疑,抿嘴轻笑道:“叫我小苏吧。” 铁追命眼珠一转,拿腔作调的道:“小酥,当真是个好名字,唐人韩愈有诗云:‘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嗯……小酥,人如其名,的确绝胜群芳。” 小苏摆了摆手,忍俊不禁的道:“你说错了,我这不是酥油的‘酥’,而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 铁追命登时噎住,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什么相配的诗句,小苏见状笑吟吟的道:“唐人元稹有诗云:‘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瘦和尚你看我这身红衣,是不是合得上诗里那句‘一朵红苏旋欲融’?” 铁追命实际并未听过这首诗,可又不想折了面子,于是硬着头皮道:“唔……小姑娘博闻强识,这首诗的确配你。” 小苏嘻嘻一笑道:“是吧?不过这首诗的名字我忽然忘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铁追命脑门冒汗,心中暗叫苦也,低着头一味吱吱唔唔,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跟着悠悠的道:“对啦,我又想起来了,这首诗是《离思五首》中的头一首。”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其中第四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唉……这样坚贞的情谊,只要能遇见一次,便不枉此生了。” 轻轻一叹之中?足见少女情怀?粉颊之上隐现红晕,眼波流转似水柔情,即便眼下年纪尚幼?却已初露仙姿玉致?足见一派雅韵风流,将来长成少女之后,必定会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绝色佳人。 铁追命饱餐秀色,禁不住口干舌燥,顿了顿才干咳一声道:“小姑娘别给那元稹骗了?这花心大萝卜嘴上说一套,背后是另一套,不知坑害了多少无知少女?哪有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 小苏略略回神?报以羞赧一笑道:“我知道啊?不过这首诗的确写得好,想必至少在当时?这位元大才子还是倾注了真情实感的。” 铁追命看到佳人含羞,更加不克自制?上前一步激动的道:“诗写得好有什么用?一心一意对你好才是真的,比如小姑娘你看我,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肯定一辈子对你好。” 小苏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瘦和尚……啊不对,铁‘公子’抱歉啦,我眼下可没跟谁‘一辈子’的打算,你还是另寻良配吧。” 铁追命登时一滞,兀自不甘的道:“小姑娘别急着拒绝,本公子要是打扮一番,必定风流倜傥,堪称玉树临风,保证你一见倾心。” 小苏愈发好笑的道:“铁公子误会了,我先前说你丑,的确有些过分,请你千万见谅。不过我真的不想跟你走,所以你还是高抬贵手,别为难我了吧。” 铁追命大为气闷,瞪目间忽听身后传来连声大叫道:“铁猴子干嘛跑得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老铁算了吧,咱们犯不着跟那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铁追命精神一振,咬牙冷哼道:“小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可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不管看上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说抢便抢,你若再不识抬举,可别怪我用强了!” 小苏见铁追命忽然变脸,不由得心中有气,转念间早已打定主意,索性装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缩起身子可怜兮兮的道:“铁公子真要为难我么?呜……那我怎么办才好?” 铁追命见状愈发得意,一面拔步逼近过去,一面好整以暇的道:“小姑娘不用多想,乖乖答应跟着本公子,日后少不了你的甜头。” 说话间正对上小苏那双朦胧泪眸,铁追命瞬间如坠深渊,脑海中尽成一片混沌,只余一个神秘声音飘飘渺渺的在耳边回荡。 此时金无忌和佟尚贤正好走近,金无忌兀自埋怨道:“好你个铁猴子,说好只追二里地,你奶奶的吃错药啦,真想跟小丫头片子讨回饭菜?” 铁追命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蓦地转过身来,双手抡起齐眉棍,猛砸向金无忌的头顶! 金无忌全没防备,被铁追命一棍砸得眼冒金星,血水顺着光溜溜的脑门流下来,把眼前糊得一片赤红。 幸亏金无忌的横练功夫十分了得,否则光是这一棍,便能让他不省人事。 甫一照面便吃了大亏,金无忌暴怒之下更不多话,挥起鬼头刀砍向铁追命胸前。端看他脸上青筋暴突,混着还在流溢的血水,咬牙切齿间恍似凶神恶煞,一副大动肝火的模样。 铁追命神智已失,只能依靠本能还击,两人立刻战在一处。稍后赶来的佟尚贤登时傻了眼,怔了怔才惊叫道:“老金!老铁!你们两个发什么疯,自家兄弟怎么打起来了?!” 金无忌狠呸一声道:“狗屁的自家兄弟!铁猴子居然敢偷袭老子,老子今后再不把他当成兄弟!黄脸奸你帮谁,赶紧给个痛快话!” 佟尚贤进退两难,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听小苏娇唤道:“喂~那个黄脸和尚,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我告诉你原因好不好?” 佟尚贤循声望去,双眼瞬间定格,满面茫然的呆立了片刻,最后竟然举起狼牙棒,向着铁追命背后猛砸过去。 铁追命听得风声,顺势闪身一让,佟尚贤这一棒转而砸向金无忌。 金无忌还道佟尚贤是来帮他,正待出口称赞,孰料佟尚贤并不收招,狼牙棒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前,顿时砸得他气血狂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翻在地。 第0385章 明瞳魅心 正在金无忌恨怒欲狂之际,又听小苏悠悠的道:“胖和尚真没用,人家的棍棒打过来,你难道不会闪开吗?嘻……真是活该挨揍。” 金无忌气得三尸暴跳,怒目瞪向小苏道:“小丫头片子不知死活,老子——”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金无忌眼前只余小苏那双清亮眸子,其中仿佛有奇异的魔力,让他心魂飘荡无依,再也不存半点灵智。 小苏看着金无忌等三人打成一锅粥,禁不住咯咯娇笑,正自满心快意之际,忽听一人和声道:“好玩儿吗?” 小苏循声转头,顺口回答道:“好玩儿呀,唔……师……师父。” 身后那人一袭纯白衣袍,悠闲负手而立,闻言淡淡的道:“那再玩儿一阵子吧。” 小苏赶紧双脚并拢、双手交叠、娇躯挺直、螓首低垂,摆出一副忏悔思过之状,同时细声道:“徒儿恭请师父责罚。” 白衣人清俊的面庞上殊无表情,仍是淡然道:“责罚倒也不必,你这么早便练成明瞳魅心术,闲暇之余贪玩一些,实在无伤大雅。” 小苏偷眼观望,难掩忐忑的道:“师父明鉴,徒儿可不是贪玩,是这三个假和尚太过可恶,徒儿万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他们一下。” 白衣人缓缓摇头道:“若非你自己胡乱闯祸,岂会惹上证灭老秃?为师自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你如今却惹不起他。” 小苏红着脸道:“徒儿不是故意的嘛,师父这些天整日打坐,都没时间给徒儿烧菜,徒儿只能自己动手了。” 白衣人微微一顿,隐见不豫的道:“为师给你的银子足够开销,何必偏要做贼?” 小苏撇撇嘴道:“镇上馆子里烧的饭菜难吃死了,跟师父做的根本没法比,偏巧成道寺的斋菜正好对我胃口,徒儿只好去做贼啦。” 白衣人心下了然,无奈轻叹道:“罢了,你这孩子练功得过且过,口味倒是养得甚刁,日后我若得空,再传你一点烹饪之术好了。” 小苏欢呼一声,挽住白衣人的手臂,娇声呖呖的道:“师父最好了,以后等徒儿学成,天天给师父烧菜,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衣人又是一叹道:“烹饪只是小技,难得你天资颖悟,多用心修习功法才是正经。” 小苏眨眨眼道:“徒儿用心修习了呀,不然师父您看,那三个假和尚还没清醒过来呢。” 白衣人语气转冷,不疾不徐的道:“珺儿,可曾记得为师当初传授明瞳魅心术之时,是如何吩咐你的?” 小苏心里打了个突,重新乖乖站好,低垂着头嘤声道:“徒儿记得,师父吩咐不可滥用此术。” 白衣人拿手一指仍在胡乱对打的金无忌等三人,愈显严肃的道:“眼下这等情形,你要作何解释?” 小苏满心局促,委委屈屈的道:“师父明鉴,徒儿之前老是拿那些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练习,总感觉心里没底,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在人的身上,徒儿一定谨记教训,以后决不再滥用了。” 白衣人见小苏态度尚可,终于缓和了语气道:“记住教训便好,你身怀异术之事不可泄漏,所以这三人必须杀掉。” 小苏见白衣人眼中隐现寒芒,知道他并非玩笑,慌忙哀求道:“师父不要!这三个假和尚其实没什么大恶,咱们不该随便取人性命啊。” 白衣人不以为然的道:“贪嗔痴慢疑,皆是取死之道,这等龌龊呆蠢之徒,珺儿何苦为他们求情?” 小苏泪光濡濡的道:“他们是受了徒儿的牵累,倘若师父杀了他们,徒儿必定良心难安,万一有损心境,便达不到师父的期许了。” 白衣人略一沉吟,终是叹口气道:“也罢,权当这三人命不该绝。” 说罢只见白衣人缓步上前,袍袖中滑出一管尺八莹白玉箫,接着潜运神妙法诀,咚咚咚连续三声,分别敲在金无忌等三人的脑门上。 金无忌等三人身躯一僵,各自俯身仆倒,小苏见状不由得掩口惊呼,随即只听白衣人淡淡的道:“珺儿无须惊惶,稍后等这三人醒来,便会忘却方才之事,咱们先走一步吧。” 小苏还有几分悬心,但终究不敢违背师命,只好点头应是,跟着白衣人匆匆而去。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金无忌等三人才醒转过来。只是经过一场乱战,他们各自都伤得不轻。身上固是酸麻僵痛兼而有之,脸上更加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淤伤。 满面茫然的互相看了片刻,只听铁追命喃喃自语道:“奇怪,我记得咱们先前一起追那女娃儿,可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无忌揉着头顶,没好气的道:“鬼知道你这铁猴子发什么疯,没事穷追那小丫头片子干什么,不会真想把她抢来作压寨夫人吧?” 铁追命一阵心虚,但任他想破脑袋,都回忆不起先前发生何事,这时只见佟尚贤面现惊恐的道:“不对,那小丫头片子难道是什么山精狐怪,用妖怪的法术迷晕了咱们,然后又把咱们狠狠揍了一顿?” 佟尚贤这一说,金无忌和铁追命顿觉心底发怵,片刻才听金无忌哼哼着道:“晦气,今天先是碰上那瘟生,后又被狐妖摆了一道,敢情是咱们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撞了衰神?” 铁追命则心有余悸的道:“难怪那女娃儿小小年纪便那么勾人,原来她是狐妖变的,咱们这次当真好险,差点儿被狐妖吸干精气。” 金无忌和佟尚贤一阵恶寒,金无忌难得吃瘪的缩了缩身子,有气无力的道:“咱们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精力只怕早耗干了,那狐妖八成是吸不到,这才没下毒手。” 金无忌不说还罢,这一说佟尚贤和铁追命都觉得饥火难耐,只听佟尚贤叹口气道:“没辙了,咱们把剩下的钱凑一凑,好歹去镇上吃顿饱饭,不然要真饿死,那可太过丢人。” 金无忌和铁追命点头附和,三人好一番上下寻摸,最终勉强凑出五六十枚铜板。 面面相觑间一筹莫展,金无忌等三人相扶相偕,下山之后沿着官道,去往南边不远的福源小镇。 (本章完) 第0386章 香车佳人 在官道上走了一阵,金无忌等三人正自闲聊,便见前面道旁停着一辆马车,奇的是这辆马车有车无马,像是被人弃置似的。 金无忌等三人越看越觉眼熟,面面相觑之际,异口同声的道:“是那瘟生!” 敢情这辆马车正是先前那白衣公子所驾,铁追命立刻精神一振,满怀热望的道:“哎,眼下没看见那瘟生,你们说那位小娘子有没有可能还在车里?” 佟尚贤眼珠连转,不以为然的道:“怎么可能,那瘟生肯定不会丢下老婆自己跑路,只不过扔掉这辆马车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两个一同骑马走了?” 铁追命心道有理,沮丧之余赫见金无忌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的道:“别的先不管了,这辆马车看起来阔绰得很,拖到镇上好歹能卖几十两银子,接下来好几个月,咱们都吃喝不愁啦。” 佟尚贤和铁追命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得意的奸笑,只听佟尚贤干咳一声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那瘟生害得咱们这么狼狈,咱们抢了他的马车,称得上天经地义,大伙儿并肩子上呀。” 虽说这“抢”貌似应该叫做“捡”,但三人这时也顾不得深究了,便即兴冲冲的一齐趋上前去。 金无忌摸着车厢外壁,赞不绝口的道:“果然是上等老榆木,这做工,这雕花,没三十年手艺下不来。” 佟尚贤则埋首查看车轮,比较之下连连点头道:“两边打磨得一般无二,这圆润劲儿看着便让人舒服,外面包的这层铁皮,肯定做过三次以上的淬火锻炼,铆钉也都是纯铜,这家伙总之一个字,稳。” 铁追命满脸鄙夷之色,摇头晃脑的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这些木匠铁匠出身的草民?真是有眼不识荆山玉,这车帘上的《纨扇仕女图》才是精品啊。” 说话间掀起帘幕一瞧?铁追命瞬间如遭雷殛?愣了愣才踉跄着连退数步,随后捂住心口,连连喘息不已。 金无忌和佟尚贤见状大吃一惊,心道铁追命多半是遭了暗算,关切之下一同冲上前去将他搀住。 可还没等金无忌和佟尚贤出口询问?便听铁追命喉中嗬嗬连声,自言自语的道:“我死了?我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俏的女人?她要是愿意给我当老婆,哪怕给个皇帝我都不做。” 金无忌和佟尚贤齐齐一滞?金无忌忍不住喝骂道:“你奶奶的铁猴子?这见了美女便发羊癫疯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大好男儿应该整日打熬筋骨,于女色却不十分要紧?不然算什么东西?” 佟尚贤则狐疑的道:“车里居然真有美女?那瘟生真把老婆丢下了?我说老铁你没看花眼吧?是不是车里也画了一幅什么……什么‘完蛋侍女图’?结果你一激动,看成真的美女了?” 铁追命微微回神,随口纠正道:“什么‘完蛋侍女图’,那叫《纨扇仕女图》,啊呸——这不是重点,总之那小娘子本公子要定了,你们都不许抢。” 金无忌嗤之以鼻的道:“抢你奶奶,以为老子跟你一样好色吗?” 佟尚贤也嘿嘿一笑道:“不抢不抢,难得老铁不逛窑子,真心想娶压寨夫人,咱们好歹兄弟一场,当然要成人之美。” 话虽如此,金无忌和佟尚贤还是掀开车帘,随意向里面一望。 场中霎时归于寂静,好像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片刻才见佟尚贤晃了晃脑袋,觑目间一脸惊奇的道:“咦?老金你怎么流鼻血了?” 金无忌慌忙举袖抹了抹鼻子,跟着难掩心虚的道:“日头毒,天气热,你管得着吗?啧……居然还敢说我,你不也脸红得跟猴屁股似,以后黄脸奸改叫红脸关公吧。” 佟尚贤脸色一变,强词夺理的道:“我那是精神焕发,不行吗?” 金无忌凉凉的道:“哦?那怎么又黄啦?” 佟尚贤顺口道:“防冷涂的蜡,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黄面金刚’脸色发黄,用得着跟你解释吗?” 铁追命见金无忌和佟尚贤夹缠不清,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够了,要斗嘴也先吃饱饭才有力气,本公子跟小娘子喜结良缘,你们两个总得意思一下,干脆代替马匹在前面拖车,载我们夫妻去镇上吧。” 金无忌和佟尚贤颇为不服,只听佟尚贤讪讪的道:“那个……老铁呀,按咱们以前的规矩,应该是见者有份,你今天非要吃独食,好像不太地道吧?” 金无忌则一瞪眼道:“黄脸奸说得没错,凭什么你铁猴子跟小娘子喜结良缘?啊呸——老子豁出去了,小娘子必须给我做压寨夫人,以后再遇上别的,你们随便挑。” 金无忌一豁出去,佟尚贤也不干了,索性厚起脸皮道:“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那可一向是清心寡欲呀,难得我今天看上这小娘子,你们干脆一起成人之美了吧。” 铁追命听罢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们这两个食言而肥的泼贼,刚说成人之美的是你黄脸奸吧?说不爱女色的是你死胖子吧?啊呸——今天谁要敢跟本公子抢,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他!” 三人一时之间大动肝火,为那车中女子的归宿争得不可开交,眼看便要拳脚相加、棍棒伺候,斗个头破血流,此时忽听车中传来幽咽的低泣。声音柔柔怯怯、宛转娇怜,让人心软如绵,险些当场化去。 金无忌等三人终于停下争吵,还是铁追命清咳一声道:“小娘子不必惊惶,不管我们谁娶了你,肯定都会一心一意爱护你,保证不比那瘟生……咳,不比你相公差。” 车中的哭声微微一顿,接着只听那女子涩声道:“三位好汉容秉,妾身乃是有夫之妇,怎能无端再嫁他人?倘若三位好汉非要用强,妾身绝然不从,唯有一死而已。” 金无忌等三人齐齐一滞,佟尚贤赶紧安慰道:“小娘子千万别意气用事,你相公抛下你一走了之,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路数,你这样青春貌美,何必非要跟他不可?” 第0387章 妾身蝶语 那女子轻轻一叹,金无忌等三人顿时一阵恍惚,只觉自己心里也生出几分莫名惆怅,讷讷间只听她细声解释道:“外子是迫不得已,才将妾身留在此处,并非有意遗弃妾身,还请这位好汉切莫误会。” 佟尚贤难得又胀红了脸,一时之间作声不得,金无忌只好接过话头道:“小娘子对你家相公倒是有情有义,可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是他把你抛下了,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多想想后路才是正经啊。” 金无忌话音方落,便听那女子嗯声道:“这位好汉言之有理,既然说强扭的瓜不甜,便请你们别再为难妾身了吧?” 金无忌登时噎住,佟尚贤和铁追命则不约而同的向他瞪来,鄙夷之中更见埋怨之色。 那女子一语中的,趁热打铁的道:“方才妾身听到三位好汉争论,你们必定是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倘若你们为争夺妾身坏了兄弟义气,那可真是舍本逐末了。” 金无忌等三人面面相觑,各自都有些不自在,铁追命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小娘子巧舌如簧,无非是想让我们放你,但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贼不走空,我们既然捉了你这头肥羊,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那女子似乎早有腹案,当即正声道:“三位好汉明鉴,你们若是执意逼迫,妾身的确唯死一途,但你们若是只为求财,妾身自忖还有点金银细软,应该可以满足三位的需要。” 金无忌等三人面面相觑,仿佛经历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择,一时想得了丰厚钱财逍遥快活,一时又放不下车里的绝色佳人,各自心里天人交战,直落得咬牙切齿,神情异常狰狞。 那女子久久不见三人回应,难掩忐忑的道:“其实妾身看得出来,三位好汉虽然身在绿林,但个个都有侠义心肠,所以还请你们慈悲为怀,放过我这名孤苦无依的小女子吧。” 金无忌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头顶,终是狠狠一跺脚道:“算了!虽然美女让人舍不得,但死美女实在大煞风景?便依小娘子的意思吧。” 佟尚贤也叹口气道:“老金说得不错,看来还没到我们娶老婆的时候,小娘子别张口闭口、死来死去的?我们是山贼?可不是淫贼。” 他们两人说罢,一齐斜眼看向铁追命?铁追命仍旧放不下那女子,正待出言拒绝?孰料金无忌眼疾手快?趁机一把锁住他的咽喉要害。 铁追命登时憋得脸红脖子粗?兀自挣扎之际?只听金无忌咳声道:“小娘子放心,我们铁老弟也答应了?你把买命的钱财交出来吧。” 那女子舒了口气?满含感激的道:“多谢三位好汉通情达理,不过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劳动三位好汉大驾,送妾身去前面不远的福源小镇?” 佟尚贤和金无忌对视一眼,故作为难的道:“这个嘛……我们好歹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要说给人当牛做马,实在有些太过丢脸,所以……得加钱。” 那女子轻唔一声,试探着道:“妾身方才的请求,的确有些折损三位好汉的颜面,请好汉说个数目,妾身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推辞。” 铁追命大为情急,猛然挣开金无忌的锁喉,随即哑着嗓子道:“小娘子这样的绝色佳人,要是拿不出十万两雪花银,休想我们放你!” 那女子沉默片刻,幽幽一叹道:“好吧,十万两便十万两,不过妾身并未携带这么多现银,须得前往洛阳天宝票号,另行签押汇兑。” 铁追命本以为那女子拿不出这一大笔银两,此刻听她一口答应,险些连肠子都悔青了。 金无忌和佟尚贤则乐得鼻涕冒泡,金无忌一拍胸脯道:“行!我们干脆送你去洛阳,到时候一并交割。” 佟尚贤笑得合不拢嘴,摸着光头感慨的道:“十万两雪花银,早知道干镖行这么赚钱,我们当初干什么山贼?如来佛祖保佑,这才真叫时来运转啊。” 铁追命干瞪着眼,忽然大叫一声道:“且慢!洛阳可是水陆交汇的大城邑,还有领着十万金甲师的向老头坐镇,咱们都是上了榜的山贼,这样贸然闯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金无忌哈哈一笑道:“铁猴子你糊涂了吧,咱们是在河西上了榜,河南可没咱们的通缉令。再说向老头跟隋老头平起平坐,隋老头哪敢在洛阳城胡乱拿人,咱们怕他个鬼呀?” 佟尚贤眼珠连转,慢条斯理的道:“老铁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万一小娘子在洛阳有什么大靠山,咱们一进城便被五花大绑捆翻在地,拉到刑场一刀了事,那岂不是太过冤枉?” 那女子连忙正声道:“好汉切莫多心,妾身只是一名薄命弱女,哪有什么大靠山?好汉若是不信,妾身愿意当天立誓,倘若我有半点加害之心,便让我们夫妻二人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佟尚贤打个哈哈,拊掌笑道:“不错,小娘子这毒誓还带上了你相公,的确发得足够心诚,我们信你便是。” 金无忌和铁追命也觉有理,那女子更加感激不尽,莺声呖呖的道:“三位好汉宽宏大量,妾身有幸得保残躯,衷心感念三位好汉的恩德。” 铁追命心中仍然有些不舍,听罢干咳一声道:“总归要同行一路,小娘子不妨告知我们芳名,日后互相能有个照应。” 那女子略一迟疑,终是赧然道:“妾身小字‘蝶语’,随夫家姓邢,未知三位好汉大名?” 金无忌等三人通过姓名,两边就此达成协议,三人拖动马车去往福源小镇,稍作休整之后直奔洛阳。 《控卫在此》 晓行夜宿走了三日时光,一行人来到黄河北岸的坡头渡,铁追命在前面驾车,一袭白衣好不潇洒。金无忌和佟尚贤也衣履崭新,各骑一匹高头大马,神气活现的伴在马车左右。 四人本想先乘渡船到达对岸的孟津府,再转陆路前往洛阳,孰料初秋时节山洪泛滥,又兼接连数日阴雨连绵,结果导致黄河水流暴涨,渡口船只尽皆歇业,一时之间不能成行。 第0388章 花间浪子 蝶语听到黄河水路阻断,初时还颇为惊喜,但听到今日才封锁渡口,又生出满心沮丧。 金无忌等三人这几日做惯了保镖,直接找到镇上最大的群贤客栈,捡最上等的房间订好,然后招呼蝶语下车入住。 蝶语道谢之后掀帘步出,此时才真正见到佳人形影——窈窕身段纤秾合度,自然透出娇柔情态,莹润肤光欺霜赛雪,堆螺宫髻尤见端庄,气质温和婉约,姿态优雅从容,真是一位迥出尘俗的青春丽姝。 不过蝶语为了避人耳目,只穿着一身再平凡也不过的藕色衫裙,面上还挂了一幅重纱,仅仅露出一双宛似星辉掩映的剪水秋瞳,碎步娉婷间低垂螓首,即便没有半丝招摇之意,仍旧足以撩动旁人心扉。 座中一名中年男子眼前一亮,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举步迎上前来,拱手为礼道:“这位美人请了,可否过来这边稍坐片刻,咱们两人谈说一番?” 这男子三四十岁年纪,容貌十分英俊,只可惜一双桃花眼白多黑少,是个薄情寡性的淫邪之相,目光在蝶语身上来回逡巡,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之心。 蝶语显然见惯了这等无礼冒犯,眼帘低垂之际,冷若冰霜的道:“这位公子还请自重,妾身已经许为人妇,单独应酬于礼不合,祈盼公子莫再纠缠。” 中年男子打个哈哈,正待继续出言挑逗,此时铁追命噌的一声窜上前来,满脸厌恶的道:“你奶奶的酸丁,活腻歪了是吧,竟敢调戏我们蝶语妹子,信不信本公子把你踹回娘胎里吃屎喝尿。”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显见鄙夷的道:“哪儿来的腌臜鼠辈,也敢在谢某面前卖狂,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铁追命鼻中一哂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问本公子有什么用,本公子又不姓谢。” 跟在后面的金无忌和佟尚贤哈哈大笑,那中年男子愣了愣才醒过味来,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咬牙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泼贼,我‘花间浪子’谢青衣威震河洛,你居然没听过我的名号?” 铁追命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金无忌和佟尚贤也都神色凝重?只好硬着头皮道:“原来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谢大相公?我们兄弟三人初到贵宝地,还没见过谢大相公的真容,得罪之处万请勿怪。” 谢青衣见铁追命前倨后恭,得意之余居高临下的道:“好说?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三位若是无事?便请自行离开?别打搅谢某跟美人把酒言欢。” 铁追命嘿嘿一笑?蓦地惊叫一声道:“是谁?站住!” 谢青衣眼神一凛,下意识的回头望去,铁追命等的正是这个机会?趁势一拳猛击在他的小腹上。 孰料这一拳刚刚命中,铁追命便觉出不对?自己强横的拳劲竟似泥牛入海,全没伤及谢青衣分毫?反倒拳头被他的小腹牢牢吸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得。 醒得上了谢青衣的当,铁追命不由得骇然变色,此时只见谢青衣回过头来,满脸不屑的道:“果然是外道小贼,谢某若是被你这等拙劣伎俩算计,还配在绿林道上呼风唤雨吗?哈……快滚你的蛋吧。” 说罢谢青衣腹间聚力反震,铁追命顿觉脚下一虚,身不由主的倒飞出去。 金无忌和佟尚贤哪敢怠慢,连忙一起冲上前去,各出一臂接住铁追命的身子。 不料谢青衣这招暗藏玄机,金无忌和佟尚贤还没站稳脚跟,铁追命身上陡然生出一道潜力。 两人这下猝不及防,当场被震得气血狂涌,三人做一处踉跄跌倒,一时之间都变作滚地葫芦。 《我的治愈系游戏》 这一来金无忌等三人头上的帽冠尽皆落地,谢青衣见状更加哂笑道:“原来是三名贼秃,美人落在你们手里,好比鲜花插在牛粪上,简直暴殄天物。” 座中其他客人多数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闻言登时哄堂大笑。 金无忌等三人甫一照面,便被教训得灰头土脸,况且谢青衣在河洛一境的确凶名素著,他们胆寒之下,哪敢再捋虎须,面面相觑间无地自容。 谢青衣对金无忌等三人不屑一顾,当下潇洒的打开折扇,转向蝶语道:“怎么样美人,这等腌臜鼠辈,哪配做你的护花使者?倒不如投入谢某的怀抱,你我二人结伴同游,赏遍天下盛景,岂不美哉?” 蝶语凛然肃立,手握一支凤首碧玉簪,这玉簪的形制略显扁平,锋端则尖锐异常,像是一柄小小玉刀的模样,簪尖抵在她颈中,已经冒出细小的血珠。 谢青衣打眼觑得分明,不由得心头一震,讷讷间只听蝶语冷然道:“妾身早已经说过,不愿与公子有任何瓜葛,公子若是执意逼迫,妾身唯有一死。” 谢青衣久历花丛,也曾驯服过不少寻死觅活的贞洁烈女,但像蝶语这般清冷决绝之人,他还是平生仅见。 尤其蝶语目光中隐忍的哀伤,绝无半点作伪之相,倘若谢青衣稍有逾矩,她必定不畏引簪自戕。 谢青衣自忖并无把握及时制住蝶语,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愿损了颜面,折扇轻轻摇了两摇,慢条斯理的道:“美人何必如此紧张,谢某一向谋求两厢情愿,倘若你实在不肯,谢某自然不会勉强。” 这话意在放松蝶语的警惕,待她收回玉簪之后,谢青衣再出手将她制服。 孰料蝶语并不上当,依旧冷冷的道:“公子几番无礼冒犯,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还请公子远远退开,让妾身和同伴另寻住处。” 谢青衣暗自一滞,本来凭他的能为,即使蝶语肋插双翅,也绝难逃过追踪。但这时他起了好胜之心,自然不容这佳人轻易离开,心念电转间灵机一动,折扇向铁追命一指,清咳一声道: “美人如果执意要走,谢某保证不拦着你,但这瘦猴似的贼秃出言不逊,谢某愤恨难平,绝对饶不了他,必须取了他这颗人头,才能出尽胸中恶气。” 蝶语这阵虽然极力镇定,但她终究是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女流,闻言禁不住芳心一颤,脱口惊呼道:“不可!你若敢伤害铁壮士,我同样会以死相报!” 第0389章 血溅青衣 谢青衣心中大定,趁机呵呵一笑道:“这样便没道理了,美人居然愿意跟这贼秃同生共死?难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你跟他……啊不对,你跟他们三个~背后有那么一腿?” 这话说得太过下流,蝶语听罢固是羞恼难当,娇躯不由得一阵剧颤,金无忌等三人也怒上眉山,铁追命当即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狗屁谢大相公!本公子岂是怕死之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在这儿借题发挥,往我们蝶语妹子身上乱泼脏水!” 金无忌和佟尚贤虽未开口,却是一左一右并肩而立,一派同仇敌忾之意。 谢青衣正中下怀,俨似遗憾的道:“美人都听见了,这贼秃再三出言不逊,口舌之毒令人发指。谢某即便是个泥菩萨,终究也有三分火性,今日杀心已起,绝不能留他性命。” 说罢谢青衣袍袖一拂,便要挺身攻向铁追命,蝶语心中虽有揣测,但关切之下心神微分,难掩惶急的道:“你别巧言令色,我方才所言绝非——啊!” 说话间忽觉劲风扑面,蝶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掌中已是剧烈一震,整个人险些一跤跌倒。 原来谢青衣趁着袍袖拂动,暗中启动折扇上的机括,一支镔铁扇骨激射而出,正好打落那支玉簪。 谢青衣一招得手,更无丝毫迟疑,风驰电掣般欺近过来,先顺手卸脱蝶语的下颌,之后揽住她的纤腰,志得意满的道:“好了美人,你注定要为谢某侍奉枕席,所以还是乖乖认命吧,哈……” 蝶语被谢青衣紧紧搂住,半点挣扎不得,甚至连咬舌自尽都成了奢望,满心凄惶之下,不禁泪落如雨,想到此番恐怕贞洁难保,更加绝望得险些晕去。 金无忌等三人见状义愤填膺,霎那间热血冲脑?哪管什么实力差距?便即各自取出兵刃?吼叫着掩杀过来。 座中看热闹的闲人眼见刀光闪闪、棒影重重,惊怕之余立时作鸟兽散,竟无一人敢上前干涉。 谢青衣美人在怀,正自欲念横生,眼见金无忌等三人不知进退?心中只觉厌恶不已?手中折扇机括再开?登时弹出一截锋利无比的剑身,剑光缭绕如银蛇乱闪,向着冲杀上来的金无忌等三人头顶罩落。 “花间浪子”谢青衣一向独来独往?在河洛一境闯下偌大名头,即便恶行累累,仍旧逍遥法外,皆因其能为确实不凡。 金无忌等三人与谢青衣之相比?当真称得上云泥之别?眼看难逃当场授首的厄运。 千钧一发之际?谢青衣忽觉寒飙袭体,尖锐的剑风恍似朔风卷地,猛然刺向他的后颈。 谢青衣大吃一惊,无奈他先前出剑太过随意,这时变招已经不及,百忙间只好移形换位,竭力避开对方这招绝杀。 然而这下变起仓促,谢青衣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霎时左边肩头一阵剧痛,已经被对方的剑锋刺了个对穿,当场落得血光迸现,左臂同时失去行动能力。 谢青衣不查之下横遭重创,霎时直是惊怒欲狂,一咬牙全力向前窜出。 那突袭之人得势不让人,趁机刷刷刷连环三剑刺出,都攻向谢青衣的背门要害,看来非取他的性命不可。 谢青衣暗自叫苦不迭,情急间毕竟还是保命为要,只好放脱怀里的蝶语,点足旋身猛窜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全无收手之意,随后腾身疾追过来,森寒剑锋好似跗骨之蛆,仍是刺向谢青衣的背心。 谢青衣神色一狠,身形在半空中无比诡异的一扭,恰似游鱼逆浪、怪蟒翻身,回视之际掌中扇剑抵隙刺出,势如毒蛇吐信,不偏不倚刺向对方的咽喉。 这一剑堪称谢青衣一身武功精华之所聚,决意力挽狂澜于既倒,对方显然猝不及防,但他的身法也有过人之处,当下内息猛提,势如惊鸿掠影,头颈往横里生生挪移半尺,长剑也在同时霍地劈斩而过。 双方都是拼死相搏,瞬间又见鲜血飞溅,谢青衣的剑锋差之毫厘,只在对方颈侧拉开一条细窄的伤口,并未真正将其断喉。 可对方这一剑也失了准头,最终只砍在谢青衣右边的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 谢青衣身体打横,再加上右腿重创,剧痛之下再难施展轻功,当场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险些将全身筋骨都摔散了。 不过谢青衣识得轻重,痛怒之余立即出指封闭穴道,以免腿上大量出血危及性命。 如今重伤倒地,谢青衣总算看清与他搏杀之人的形貌,此人约摸四十出头,生得一张冷峻的长方脸,颔下一部点墨钢髯,再配上异常醒目的桀骜双眼,森严威重的气息劈面而来,令人不由得心底生寒。 金无忌等三人浑不知自己在阴曹地府门口转了一圈,此刻眼见谢青衣倒地,诧喜之余三般兵刃齐出,铁追命首先一棍打在谢青衣左腿,佟尚贤跟着一棒砸中谢青衣右臂,金无忌则举刀压在谢青衣颈间。 这样一来谢青衣的四肢都遭到重创,当场痛得脸色煞白,但他毕竟是道上的狠角色,口中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死死盯住那名与他搏杀的中年汉子,生似吃了这人的心都有。 金无忌等三人扬眉吐气,无不喜形于色,金无忌压了压鬼头刀,在谢青衣颈间割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接着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谢大相公,要死还是要活?要死便送你上路,要活可得拿银子来买命。” 谢青衣纵横黑道,一向都是他威逼旁人买命,孰料今日情势互易,他恼羞成怒之下胸中一窒,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一张俊脸愈发显得苍白若死。 那中年汉子看到谢青衣已无伤人之力,暗暗松了口气,长剑入鞘同时伸手一拍,为蝶语恢复了被卸脱的下颌。 蝶语眸中珠泪滚滚,当即屈膝盈盈跪落,颤声拜谢道:“罪妇拜见公公,多谢公公搭救。” 金无忌等三人正待继续炮制谢青衣,闻言登时齐齐一怔,只听金无忌讷讷的道:“难怪武功这么好,原来是伺候皇帝老儿的公公,难道他刚才施展的便是传说中的辟邪剑法?” 第0390章 铁翼神隼 耳听金无忌语出惊人,佟尚贤摸着光头,难掩疑惑的道:“不对呀老金,公公怎么可能长胡子,况且他要真是公公,蝶语妹子的身份肯定也不一般,难道是皇帝老儿的妃子?” 铁追命眼珠一转,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蝶语妹子肯定是耐不住深宫寂寞,所以才跟那瘟生私奔,结果皇帝老儿不甘心戴绿帽,便派了公公出来追捕,至于胡子……多半是粘上去掩人耳目用的。” 他们三位这厢文思泉涌,已经构想出整本后妃宫斗、痴情私奔、浪迹江湖、劳燕分飞的缠绵悱恻戏码,那中年汉子听得脸色发黑,险些再度长剑出鞘。 蝶语更加尴尬莫名,连忙嗔斥道:“三位壮士切莫胡言乱语,这位正是外子的家严大人。” 金无忌等三人恍然一悟,各自低头干咳不已,那中年汉子则神情一肃,鼻中沉哼道:“不必攀亲带故,今日我出手救你,权当抵偿你这些年对铸镔的情谊,以后你应该谨守本分,休再惑扰于他,你听清楚了吗?” 蝶语娇躯轻颤,片刻方语带哀怨的道:“公公明鉴,我与镔哥已经结成夫妇,侍奉左右乃是为妻本分,怎能说是惑扰于他?” 那中年汉子冷冷的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敢说结成夫妇?何况凭你的出身,自问配得上铸镔吗?” 蝶语大大一滞,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难掩委屈的道:“公公嫌弃我的出身,我的确无话可说,但恳求公公看在父子之间的情份上,即便不容我窃据正位,无论为妾为婢,我都心甘情愿啊。” 那中年汉子毫无通融之意,仍是冷厉的道:“自古美色误人,我邢氏一门容你不得,今后你与铸镔再无瓜葛,倘若还敢不知廉耻,厚颜纠缠于他,休怪我剑下无情!” 蝶语听中年汉子言辞决绝,霎时万念俱灰,泪水几乎将整张面纱浸透。 金无忌等三人虽然万般怜惜,奈何清官难断家务事,面面相觑间委实作声不得。 正在气氛沉郁之际,忽听谢青衣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天山派的‘铁翼神隼’邢振梁,邢四爷的轻功和剑法确有独到之处,但谢某今日这一败并不心服!” 那中年汉子——邢振梁眉头一皱,显见不豫的道:“哦?你有何不服?” 谢青衣哂然道:“邢四爷何必明知故问,你方才背后偷袭,岂是正道人物的做派?倘若此事传扬出去,不怕折了贵派的颜面?” 邢振梁正没好气,闻言凛然正声道:“你这等公然调戏妇女的淫邪之辈,也配跟我讲什么做派?当今武林侠道沦丧、恶业横行,皆因酒色财气腐坏心志,你没见到我还则罢了,见到我注定完纳劫数。” 谢青衣本来想激邢振梁放他一条生路,孰料这下竟然适得其反,眼见邢振梁举步逼进,惊骇之余忽听金无忌大喝道:“慢着!谢大相公眼下是在我们手里,姓邢的你要杀人,难道不问我们的意见吗?” 佟尚贤也帮腔道:“没错,听说谢大相公身家千万,还建了一座宝库,要是被你一剑刺死,那许多金银财宝不都要打水漂?好歹得让我们赚一笔吧?” 邢振梁面露厌恶之色,斩钉截铁的道:“滚开,否则难逃皮肉之苦。” 铁追命眼珠一转,理直气壮的道:“谢大相公冒犯的是蝶语妹子,所以怎么处置他,该由蝶语妹子说了算,姓邢的你同不同意?” 邢振梁略一迟疑,转向蝶语道:“你怎么说?” 蝶语微微回神,摇头轻叹道:“我先前跟观音娘娘许过愿,不想任何人为我丢掉性命,这位谢先生已经受到惩罚,三位壮士放他自行离去吧。” 此语一出,邢振梁固是一怔,金无忌等三人更加瞠目结舌,片刻才听铁追命期期艾艾的道:“那个……蝶语妹子,这姓谢的可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肥羊,何况他刚才那么欺负你,这竹杠不敲白不敲啊。” 蝶语眼中尽是凄迷之色,颇见萧索的道:“铁壮士放了他吧,俟后我再汇兑十万两雪花银,权当补偿你们。” 金无忌等三人对视一眼,各自苦笑不已,邢振梁则冷哼一声道:“妇人之仁,养虎遗患。” 心知大丈夫一言九鼎,出尔反尔徒然惹人耻笑,金无忌只好收回鬼头刀,跟着狠呸一声道:“算你谢大相公好狗运,遇上我们蝶语妹子,你奶奶的,快滚你的蛋吧。” 这话正是回敬谢青衣先前的豪横斥骂,谢青衣此刻虎落平阳,倒也不以为忤,愣了片刻才长叹一声道:“罢了,这位蝶语小娘子,谢某平生不曾对谁说过一个谢字,今日却要衷心谢你一谢。” “你大可放心,谢某今后决不再对你稍有不敬,倘若有违此誓,便让谢某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蝶语听罢微颔首道:“谢先生好自为之,但愿你今后像待我这般尊重其他女子,免得异日应了毒誓。” 谢青衣含糊的唔了一声,撑着伤势略轻的左腿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向客栈门口,孰料一条腿刚跨出门槛,便听一声豪笑传来道:“原来是谢大相公,看你这般狼狈,薛某帮你寻个去处疗伤如何?” 笑声中劈面一道劲风刮至,谢青衣重伤之下立足不稳,登时仰身飞跌回客栈,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全身激痛之下闷哼一声,这份苦楚真是不提也罢。 邢振梁精神一振,抱拳为礼道:“薛兄弟总算来了,当真盼煞我也。” 话音方落,门外龙行虎步走进一条魁伟人影,同样一抱拳道:“昨日有事耽搁了行程,连累老哥多待一日,小弟实在惭愧之至。” 此人面相粗犷,别见英雄豪气,谢青衣觑得分明,咬牙切齿的道:“薛继祥!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如此折辱于我?!” 来人乃是武林中有名的侠客,人称“天罡剑客”薛继祥,闻言淡淡的道:“谢大相公此言差矣,薛某纯粹是一片好心,几时折辱你来着?方才薛某已经说得明白,只想为你寻个去处疗伤罢了,至于这去处便是——净宇堂。” (本章完) 第0391章 惜别留书 谢青衣听薛继祥说到“净宇堂”,委实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个去处,此时邢振梁也面现疑惑的道:“净宇堂?难道薛兄弟已经开宗立派,为何不通知我前往观礼道贺?” 薛继祥哈哈一笑道:“老哥太抬举我了,似我这等闲云野鹤的莽撞人,哪有开宗立派的雄才大略?” 邢振梁不禁莞尔道:“薛兄弟太谦虚了,若说你是莽撞人,那还有谁敢称精细?” 薛继祥连连摆手道:“好了,老哥若是再夸下去,我可要无地自容了。其实净宇堂是我那兄弟所创,宗旨便是擒捉武林中的穷凶极恶之徒,以善法将其感化,最终令其弃恶从善,真心实意造福武林。” 邢振梁听罢神情立肃,缓缓点头道:“叶大侠发下如此宏愿,堪比佛门中的地藏王菩萨,可叹武林道消魔长,谢青衣这等恶徒横行无忌,叶大侠要将彼辈感化,只怕还得多费心思。” 薛继祥感慨的道:“坐困蜀中唐门七载,再出所见每况愈下,正道更如一盘散沙。之后两年我闭门谢客,固是需要潜心休养,逐步恢复功体,另外也是因为心灰意懒。” “直至年前我那兄弟亲自上门,说起这以善制恶的雄心宏愿,我才重新激起胸中热血。昨日之所以耽搁行程,便是因为追捕‘九厄天君’英图南,所幸最终不辱使命,这凶恶魔头已经被押往净宇堂。” 邢振梁愈发动容道:“原来如此,叶大侠重现江湖之后,绝顶风采更胜当年,薛兄弟也不遑多让,实乃正道之幸。” 薛继祥嘿嘿一笑道:“老哥谬赞了,不知你是否有志一同,咱们联手再干他一场?” 邢振梁微微一笑道:“干他一场并无不可,但咱们可否先谈约定之事?待我了却心中这点烦忧,再与薛兄弟扫荡妖邪。” 薛继祥一拍脑门,连连告罪道:“是我得意忘形了,不过怎么不见铸镔侄儿?” 邢振梁一指楼上道:“铸镔还在房中休息,咱们上去再说。” 薛继祥点头道:“听老哥的,我那好友文不名世居洛阳,膝下有一独女闺名浣霞,正是铸镔侄儿的良配,看来我这冰人是做定了,哈……” 蝶语闻言不由得娇躯剧颤?珠泪双流之际?直是心丧若死。 薛继祥并未留意,好似老鹰捉小鸡一般,提起半死不活的谢青衣,跟着邢振梁往楼上而去。 蝶语痴痴的盯着邢振梁等人的背影,看着房门吱呀打开,随后又很快关上?可半点都瞧不到满心爱恋的夫郎?霎那间脑海中一阵眩晕?嘴角溢出一抹殷红之色?看起来委实凄艳之极。 金无忌等三人怜惜不已?赶紧上前协力照护?不一刻蝶语终于恢复神志,目光中却是绝望依旧?铁追命见状忍不住沉哼一声道: “行了蝶语妹子?姓邢的老顽固摆明了不想让你进门?你何苦非要吊死在他家这棵歪脖树上?天底下愿意对你好的男人多得很,哪个不强过那瘟生?” 蝶语默然片刻,终是幽幽的道:“多谢铁壮士开解,是妾身太执着了,大家回房休息吧。” 金无忌等三人虽觉意外,但眼见蝶语似乎已经收拾情绪,佩服之余不再多言,回到客房之中,各自休整不提。 次日直到天光大亮,金无忌等三人才悠悠醒转,只不过脑中昏昏沉沉,半晌才逐渐恢复清明。 他们一向混迹绿林,自然知晓这是中了蒙汗药,再看所处之地竟是蝶语的卧房,面面相觑间直是作声不得。 所幸旁边桌上的醒目之处,端端正正放了一张纸笺,铁追命拿过展开来看,只见上面以清秀绝伦的簪花小楷书写道:“金、佟、铁诸君台启:数日以来多蒙照拂,妾深感诸君恩德。” “奈何世事无常,聚少离多,妾命苦福薄,实不愿牵累诸君,为免离愁别绪伤情,唯洒泪悄然别过。此前许诺诸君二十万银钞,妾已签押置于车驾秘阁,内中同留汇兑暗语,诸君可往天宝票号取用。” “诸君豪义任侠,不脱赤子之心,妾实盼诸君迷途知返,则妾粉身碎骨,亦可含笑九泉。草草数语,不尽欲言,妾蝶语敬上。” 金无忌等三人看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蝶语言辞恳切,果然十分看重他们,这等知遇之恩颇为难得,着实令三人心潮澎湃。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终听佟尚贤苦笑一声道:“昨晚蝶语妹子忽然请咱们喝酒,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可蒙汗药不是老铁放着吗,怎么到了她的手上?” 铁追命胀红了脸,吱吱唔唔的道:“昨天蝶语妹子说要帮我补缀衣裳,我从包袱里拿换洗的时候,正好给她看到那包蒙汗药。她说害怕歹人下药,所以得拿一些回去辨识,我想都没想便给了她两把。” 金无忌听罢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道:“好你个铁猴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提前说?你奶奶的,咱们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结果被一个弱女子摆了一道,这要传扬出去,咱们还怎么在道上混?” 铁追命没法反驳,只能干瞪着眼暗暗运气,所幸佟尚贤及时解围道:“别的先不说,咱们得弄清楚蝶语妹子在哪儿,她一个妇道人家,又长得那么漂亮,再碰上谢青衣之类的淫贼,可不是闹着玩的。” 《基因大时代》 此语一出,金无忌和铁追命都心头一紧,三人不敢怠慢,立刻下楼盘问掌柜的。 掌柜的对蝶语倒是印象深刻,原来她昨天晚上便退房离去,走的时候顺带还结了金无忌等三人的房费。 金无忌听得不得要领,烦躁之下一拳重重砸在柜台上,横眉立目的道:“你这厮莫不是扯谎?我们蝶语妹子一向小心谨慎,大晚上怎会独自跑出去?” 掌柜的吓得一颤,结结巴巴的道:“好汉爷息怒啊,你们那位主母昨天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呃……小的是说一时赌气,那去哪儿都有可能啊。” 金无忌闻言更加恼怒,佟尚贤却是灵机一动,迫不及待的道:“对了,昨天我们蝶语妹子受了委屈,当时欺负她那个姓邢的老顽固,眼下走了没有?” 第0392章 将计就计 掌柜的拇指一竖道:“这位好汉爷一说便说在点子上,那几位客官天还没亮便走了,应该是想搭早起的渡船过河。” 佟尚贤听得一愣,铁追命也疑惑的道:“不是说渡口封了吗,怎么还有渡船过河?”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好汉爷有所不知,即便渡口封了,但只要银子管够,总有船家愿意过河。尤其天还没亮的时候,渡口的官差睁一眼闭一眼,使点银子便能走了。” 金无忌等三人恍然一悟,只听铁追命沉声道:“我看蝶语妹子放不下那瘟生,肯定暗中缀着他们,哼……那眼下还有没有渡船过河,银子我们管够。” 掌柜的苦笑道:“眼下可难办了,官府的禁令说得明白,谁敢犯禁过河,便要罚没所用船只。如今浪头这么大,只有吃水极深的大楼船才敢起锚,那一艘船的造价少说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金无忌等三人齐齐一滞,还是铁追命把心一横,毅然决然的道:“十万两便十万两,我们出得起!黄脸奸你怎么说,干不干?” 佟尚贤一正色道:“银子是蝶语妹子给的,咱们总得护她周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 金无忌哈哈一笑,拍着其他两人的肩膀道:“好!蝶语妹子说咱们豪义任侠,咱们便‘侠’给她看看,走!” 三人这厢意气风发,依照书信指点,启出车中的银钞,之后马不停蹄直奔渡口。 此刻时光已近辰末巳初,不知三人能否寻得船只,顺利抵达黄河对岸? 渡船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孟津府已然遥遥在望,顶层观景阁楼之中,邢振梁一行人正在饮食。 谢青衣经过一夜休息,气色多少有所好转,只是全身要穴被制,此刻正阴沉着脸独自饮酒。 邢振梁和薛继祥对面而坐,中间正是先前那白衣公子,也即邢振梁的独子邢铸镔。可叹他这时神情落寞,面容十分憔悴?全无当日惩治金无忌等三人时的飞扬意气?倒像是有病在身的模样。 薛继祥看到邢铸镔兴致缺缺?忍不住劝解道:“铸镔侄儿何必如此丧气,少年人血气方刚,逢场作戏也是有的,但你那位红颜知己出身青楼,实在不宜纳为妻妾,一味执着于此,并非英雄好汉当为。” 邢铸镔眼帘微抬,皱起眉头道:“叔父有所不知,内子原本是官宦之后?只因父辈获罪抄家,才被迫寄身平康,但她从来都是以艺侍君的清倌人,我们两人结缘发自真情?绝非叔父臆想的那般龌龊。” 薛继祥登时噎住?苦笑间只听邢振梁沉喝道:“逆子仍是冥顽不灵,你敢再叫那贱婢一声‘内子’?看我不打断你两条狗腿!” 邢铸镔毕竟不敢忤逆亲父,倒是薛继祥呵呵一笑道:“老哥这话可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侄儿生得若是狗腿,你又是什么出身?” 邢振梁闻言哭笑不得,邢铸镔也禁不住嘴角微翘,薛继祥趁势又劝解道:“侄儿且放宽心,我那文侄女品貌俱佳,你们两人若能成就姻缘,必定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邢铸镔本想继续分辩,却被邢振梁冷厉的目光生生刹住,只得心中暗转念头,管那什么“文侄女”品貌佳不佳,总之一口拒绝便了。 此时有专事待客的小二端上酒坛,毕恭毕敬的道:“四位客官要的十年女儿红,请慢用。” 薛继祥随手接过,正待拍开封泥,便觉情形不对,当下冷笑一声道:“船家是欺负我们不懂行吗,十年女儿红的封泥,怎么像是刚糊上的?” 小二脸色一变,强自镇定的道:“客官说笑了,这的确是十年女儿红,不信您打开来尝,如果不是的话,小的任凭几位炮制。” 薛继祥和邢振梁都是老江湖,打眼一瞧便知小二心中有鬼,接着只听邢振梁冷冷的道:“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妨先饮上一杯,再告知我们真假与否。” 小二这下可撑不住了,噗通一声双膝跪落,一脸惊怕的道:“几位好汉爷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一时贪财,听了别人的话,放了一点蒙汗药,可绝对没想害几位好汉爷的性命啊!” 薛继祥和邢振梁对视一眼,缓和了语气道:“小二哥不必惊惶,你且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下药,等麻翻我们之后,又有什么图谋?” 小二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便即和盘托出道:“是一位蒙了面的夫人,她给了小的一百两金子,说等几位好汉爷昏倒之后,便将这位白衣相公带走,然后等船靠岸,再把几位好汉爷安置在客栈。” 邢振梁越听越怒,霍地拍案而起,咬牙厉喝道:“那贱婢果然还不死心!你这便带我去找她,昨日我有言在先,她既然纠缠不放,休怪我辣手无情!” 这位“铁翼神隼”怒不可遏,拽起小二大步流星而去,邢铸镔见状慌忙向薛继祥道:“求叔父快去阻止家父,内子毫无抵抗之能,恐怕真会丧命啊!” 薛继祥知道邢铸镔处境尴尬,没法出面阻拦,于是微颔首道:“罢了,人命关天,轻忽不得,那侄儿你看着谢大相公,我保你那红颜知己一命便是。” 邢铸镔自然千恩万谢,眼见薛继祥拔步而去,他脸上忽然露出兴奋和祈盼之色,一时之间颇有些坐立不安。 谢青衣暗自纳罕,忍不住干咳一声道:“蝶语小娘子命在顷刻,邢少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邢铸镔剑眉一轩,缓缓打开紧握的手掌,只见他掌心里托着一枚纸团,上面隐约可见娟秀字迹。 谢青衣恍然顿悟,点头嗯声道:“看来你跟蝶语小娘子已经暗通款曲,但你父亲和叔父都是绝顶高手,我可不信蝶语小娘子真有办法对付他们。” 邢铸镔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但仍是凛然正声道:“不管如何,我总是愿意相信她。” 谢青衣暗自哑然,此时忽听楼头传来略带哽咽的声音道:“镔哥,我……我也总是愿意相信你。” 话音方落,窈窕丽影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脸上虽然还覆着重纱,目光中却是近日从未展现过的柔情。 第0393章 投河殉情 邢铸镔一声欢呼,拔步冲上前去,将蝶语紧紧抱在怀里。 谢青衣看得一阵嫉妒,但眼见丝萝得托乔木,他心中又生出几丝快慰。 狂喜之情稍稍减退,只听邢铸镔关切的道:“小蝶使的可是调虎离山之计?那咱们赶快寻个所在躲藏,等船靠岸再趁机脱身。” 蝶语抿嘴一笑道:“公公和那位薛大侠武功高强,咱们即便侥幸脱身,后面也难逃追捕,总得想办法困住他们几日才好。” 邢铸镔察言观色,不禁欣喜的道:“难道你已经想出了办法,快说给我听。” 蝶语靠在邢铸镔怀里,柔声细语的道:“昨晚我买下这艘楼船,然后连夜搬请工匠,在舱底铸了一座坚固的铁屋。那铁屋外面安置了机关消息,公公和薛大侠刚进去,我便启动机关,牢牢封上门户。” “镔哥尽管放心,那铁屋里早已备好食水,我吩咐原先的船主七日之后再释放他们,到时咱们早已远走高飞,自然不惧追捕。” 邢铸镔听罢又惊又佩,再看蝶语眸中密布血丝,知道她昨晚必定殚精竭虑,怜煞爱煞之下,便要揭开她的面纱,着意温存一番。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暴喝传来道:“贱婢!今日若不杀你,我愧对邢氏一门列祖列宗!” 邢铸镔和蝶语听出这正是邢振梁的声音,惊骇之余双双踉跄后退,随即果然见到邢振梁和薛继祥并肩而来。 邢振梁的脸色黑如锅底,长剑霍地指向蝶语,怒不可遏的道:“贱婢!还不上前受死!” 蝶语闻言娇躯剧颤,邢铸镔急忙挡在她身前,满面凄苦的道:“父亲,我和小蝶情深义重,求您成全我们吧!” 邢振梁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道:“逆子!再敢多说半句,我连你一并杀了!” 邢铸镔幼承庭训,老父积威已深,知道邢振梁行事断不容情,满心绝望之下,散乱的目光恰好对上蝶语凄迷的眼神。 霎时两心交汇,再无半分犹豫,只见邢铸镔和蝶语双手紧握,竟是齐齐纵身一跃,向着滔滔黄河中跳落! 邢振梁见状直是目眦欲裂,啊呀一声疾冲上前,眼前所见唯有浪涛滚滚?哪里还有爱子的身影? 邢振梁大悲大恸?胸中浊气一时之间激涌如潮,噗的一口鲜血仰天喷出三尺,脑海中天旋地转?一跤摔翻在地?当场晕厥过去。 薛继祥慌忙上前照护邢振梁?痛心之余难掩愧悔的道:“倘若早知如此,我何必指点老哥破开铁屋的机关,唉!铸镔侄儿,你真是糊涂啊!” 谢青衣纵横河洛,深知黄河之水凶险异常?邢铸镔和蝶语此番绝无幸理?惋惜之下冷冷一哂道:“不错,正是你害了这对璧人的性命,你这次罪过不小?也该前往净宇堂忏悔一番才是。” 薛继祥登时语塞,想辩驳又欠缺底气,原本一片热心成全美事?结果却落得一身罪业,这可真是从何说起了。 不一刻楼船抵达孟津渡口,薛继祥等三人一同下船,邢振梁虽然恢复神志,却仍是痛彻心扉,乃至失魂落魄,浑似一尊雕像呆立在码头上。 薛继祥只得近身看护,以防邢振梁一时失志,跳河寻了短见。 谢青衣百无聊赖,几番想要催促,但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只见一名捕快打扮的汉子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谢青衣,趾高气扬的道:“你不是本地人吧?哼……敢触犯朝廷禁令偷渡过河,依照律条罚银五两,还不速速交予本捕?” 谢青衣平日呼风唤雨,岂会将这等人物放在眼里,当下索性来个充耳不闻,脸上还露出几丝鄙夷之色。 那捕快登时一滞,径自腰间抽出一把铁尺,一边向谢青衣肩头打落,一边扬声斥骂道:“刁民还敢藐视本捕,真是狗胆包天!” 谢青衣要穴被制,内力运使不得,但应付这等人物,仍旧绰绰有余,只见他肩头一让,顺势侧身一顶,那捕快立刻脚下拌蒜,哎哟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那捕快惯于欺压良民,几曾吃过这样的亏,吐掉嘴里的沙土,跟着放声大叫道:“好个刁民,竟敢殴打官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律条吗?” 谢青衣微微一笑,不温不火的道:“殴打官差又如何,你便说我杀官造反也无不可,回去灌碗浓茶醒醒酒,再来看我是何人。” 那捕快闻言登时一滞,浮肿的尿泡眼蓦地睁大,结结巴巴的道:“你……你难道是……” 谢青衣打开折扇,淡淡的道:“洛阳府衙张贴的悬赏榜文,头一名便是我了。” 那捕快心中大骇,醒神之际刚要喊叫,薛继祥已经直趋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道:“官爷稍安勿躁,这位朋友纯属玩笑,如果真是上了榜的大贼,谁敢直认不讳呢?” 说话间薛继祥暗中递过去一块碎银,那捕快镇定心神,就坡下驴的道:“唔……这话有理,你这汉子还算上道,日后管好那厮的嘴,别再惹是生非。” 薛继祥自然满口答应,此时忽听邢振梁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已经无颜面对邢氏一门的列祖列宗,这便与铸镔同赴黄泉吧。” 薛继祥这一惊非同小可,再看邢振梁果然要跳河自尽,哪还来得及上前阻止? 正在薛继祥冷汗瀑下之际,倏见邢振梁顿住身形,一双鹰眼牢牢盯住远处,旋即拿手一指道:“薛兄弟你看!那是什么?” 薛继祥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膛,猛冲过去一把拉住邢振梁,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浪涛汹涌之中,竟有一人随波载浮载沉,凝足目力仔细观望,才见他脚下踩着一只老鼋,前后足有丈许之数。 而正在此人身后,老鼋背上还驮着两条人影,看服色正是邢铸镔和蝶语! 邢振梁霎时大喜过望,但转念间又心急如焚,只因两人此刻皆是俯身倒卧,全然不知生死安危。 所幸老鼋来得极快,须臾已经抵达码头附近,只见前面那人俯身挟起邢铸镔和蝶语,接着脚下轻轻一点,稳稳跃上码头,轻功之高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第0394章 梵莲尊者 那老鼋并未靠岸,一个猛子扎入河中,就此自行觅途而去。 此时才看清前面那人的形貌,只见他身上所着是儒服云履,头上所绾是莲冠道髻,颈中还垂挂一条翡翠佛珠。一身装扮虽然奇异无比,却透出一派玄妙仙风,着实令人为之心折。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面如满月、大耳垂轮、鼻直口方、眉目慈和,颇见庄严宝象,当场便有围观之人纳头拜倒,口中连呼河神显圣。 邢振梁无暇他顾,慌忙上前抱拳为礼道:“这位高人请了,未知犬子……和这名女子情形如何?” “河神”轻轻放下邢铸镔和蝶语,不疾不徐的道:“施主稍安勿躁,令郎与这位夫人暂无性命之忧。” 邢振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定了定神才满含感激的道:“多谢高人搭救犬子,未知高人尊姓大名?” “河神”微微一笑道:“贫僧法号梵莲,令郎与这位夫人一同坠河,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有何因缘?” 邢振梁暗自一滞,再看眼前这位高人分明未著袈裟,却口称“贫僧”云云,疑惑之下再次抱拳道:“原来是梵莲大师,在下天山派邢振梁,犬子与这名女子并无瓜葛,可否请大师将他交予在下照顾?” 梵莲尊者略一迟疑,点头嗯声道:“并无不可,施主请便。” 邢振梁如释重负,赶忙上前将邢铸镔抱起,打眼只见他脸色煞白,身上颇多瘀伤,心痛之余险些落下泪来。 梵莲尊者径自俯下身去,举掌在蝶语额头上轻轻拍了三下,随即只听她口中嘤咛一声,秀眸缓缓睁开,茫然片刻才自言自语道:“我……我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吗?” 梵莲尊者和声道:“夫人无须悲戚,此间仍是阳世,并非森罗鬼域。” 蝶语终于有所醒悟,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难掩惶急的道:“对了!镔哥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说话间蝶语勉力站起身来,打眼只见邢振梁抱着邢铸镔,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关切之下赶紧上前道:“敢问公公,镔哥为何还没醒转,他可还安好?” 邢振梁狠狠瞪了蝶语一眼,无奈转向梵莲尊者,低声下气的道:“大师慈悲为怀,万请救醒犬子?日后无论您有何差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梵莲尊者面现悲悯之色,缓缓摇头道:“令郎坠河之后,仍然力保这位夫人?所受伤患远较这位夫人为重。贫僧自忖修为有限?委实无法将他救醒,所幸令郎气息未绝?日后或有机缘醒转也未可知。” 此语一出,邢振梁固是如坠冰窟,蝶语更加满心愧悔,当场屈膝跪倒在地?颤声恳求道:“大师能为通神?妾身愿以性命交换,万请大师救醒外子!” 2k 邢振梁本来已经六神无主,闻言不由得暗自动容。 梵莲尊者若有所思,片刻方凝声道:“罢了,贫僧一人的确力有不逮?但再加一人应该十拿九稳。” 说罢梵莲尊者目光一转,提高声音道:“苏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愿意与贫僧联手?” 众人顺着梵莲尊者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人负手而立,闻言冷哂道:“交浅言深,敬谢不敏。” 短短八个字说出,足见毫无转圜,梵莲尊者不禁摇头苦笑,此时只见邢振梁双膝跪落,郑重施礼道:“这位高人容秉,只要您愿意帮忙救醒犬子,无论什么条件,在下都能答应,包括奉上我的性命!” 蝶语也转向白衣人,珠泪涟涟的道:“前辈还请体恤下情,外子是受了妾身的连累,妾身已经大彻大悟,只要外子能够醒转,妾身情愿侍奉前辈左右,终生绝无反悔。” 他们两人虽然言辞恳切,那白衣人却是铁石心肠,听罢不但毫无回应,反而向身边的一名红衣女童道:“世间男女情爱皆为痴妄,珺儿应该有所了悟,咱们这便走吧。” 敢情那红衣女童正是小苏,只见她眼眶红肿,抓住白衣人的衣袖,呜呜咽咽的道:“师父,求您救救那位公子吧,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保证不再贪玩胡闹,师父……” 白衣人缓缓摇头道:“痴儿,眼前便是红尘迷障,为何还要如此懵懂?” 小苏嘤嘤低泣道:“徒儿修行不足,的确难以释怀,万请师父体谅。” 白衣人略一沉默,终是轻叹道:“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到白衣人终于答应出手,小苏登时破涕为笑,邢振梁和蝶语也惊喜莫名,梵莲尊者则合十为礼道:“善哉善哉,如此这位少侠便有救了,苏施主此番堪称功德无量。” 白衣人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奉承话都给我收起来,北邙山巅阳气最盛,午时三刻正好驱除阴煞,老秃驴可得跟紧了。” 说罢白衣人更不多言,展动身形扬长而去。梵莲尊者微微一笑,挟起昏迷不醒的邢铸镔随后跟上。 两人的轻功都已经超凡入圣,不及霎眼间早已形影俱无,直令观者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 大约午末未初时分,一辆马车停在北邙山脚下,前面驾车的中年汉子正是邢振梁,车篷中又走出两名女子,原来是蝶语和小苏。 邢振梁心急如焚,便要拔步赶往山上,小苏见状连忙劝阻道:“邢前辈且慢,师父一向最烦旁人打搅,你去了可能适得其反,咱们在这里等候即可。” 邢振梁为之一滞,只得停下脚步,随后目不转睛的看向山顶,直是望眼欲穿。 蝶语踟蹰片刻,这才柔声劝慰道:“公公且放宽心,镔哥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如愿醒转。” 邢振梁听罢默不作声,蝶语心中一片凄凉,垂首幽幽的道:“公公尽管放心,我如今已经想得明白,以后绝不再纠缠镔哥,只求公公允准,今天让我最后见他一面。” 邢振梁皱起眉头,瓮声瓮气的道:“罢了,铸镔如此烈性,我也管他不得,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蝶语登时错愕,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小苏嘻嘻一笑道:“这便好了,邢前辈已经答应让姐姐做儿媳妇,姐姐还不赶快谢恩?” 第0395章 愿赌服输 蝶语如梦方醒,慌忙屈膝跪倒,声音颤抖着道:“公公,我……媳妇拜谢公公,多谢公公成全。” 邢振梁冷哼一声,显然心中还是不情不愿,蝶语此刻满心喜慰,自然不以为忤,又向小苏深施一礼道:“先前承蒙妹妹向令师求情,镔哥才觅得一线生机,妹妹同样居功至伟,请受妾身一拜。” 小苏闪身避开,跟着吐舌娇笑道:“姐姐别这么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为自己积攒功德。” 蝶语略一沉吟,取出贴身的凤首碧玉簪,放在小苏手里道:“这簪子名唤‘无瑕’,送给妹妹做个纪念,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小苏一见那玉簪便心生喜欢,稍稍辞让了几句,终是将之收入怀中。 这时只见邢振梁双目凝注,脱口惊呼道:“铸镔!孩儿!” 说话间邢振梁早已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独自走下山来的邢铸镔,蝶语也含着热泪趋近过去。 夫妻二人劫后重逢,一番感慨自不待言,邢铸镔听闻老父终于松口许婚,诧喜之余更加快活得好似身在云端。 小苏喜笑颜开,娇声呖呖的道:“我早知道,天底下没有师父办不成的事情,对了邢大哥,我师父和梵莲大师怎么没一起下来呢?” 邢铸镔微笑道:“两位前辈还有要事商谈,所以吩咐我先行下山。” 小苏唔了一声,只能耐住性子继续等待,如此不过片刻,只见她眼前一亮,一面招手一面欢呼道:“师父~您终于回来啦~” 白衣人眨眼间便来到近前,仍是面无表情的道:“事情已了,你们去吧。” 这话自然是对邢振梁一家三口所说,邢振梁闻言抱拳为礼道:“苏先生此番仗义出手,在下着实无以为报,日后您有任何需要?在下一定听凭差遣。” 白衣人眼皮一翻?并未开口答话,邢振梁自觉尴尬?心知这位高人脾气倨傲,于是不再饶舌讨嫌?道别之后带着子媳驱车离去。 小苏目送车驾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挽住白衣人的手臂,一脸乖巧的道:“师父您真好,什么都肯依我,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绝不再惹是生非了。” 白衣人略一沉默,忽然以手覆心,弯腰呛出一口血水?小苏见状大惊失色的道:“师父您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白衣人挥手制止小苏惊叫,片刻才直起腰来,咬牙厉声道:“秃驴误我!秃驴误我!” 小苏如坠云雾,仍是震骇莫名,白衣人不再多言,暗自运功调息了片刻,随后不由分说牵过小苏的手,师徒二人就此绝尘而去。 直至傍晚时分?金无忌等三人才登上北邙山巅,打眼只见一片空地之中,一人正自盘膝端坐,双手合十间双目暝合,仔细观其形貌,正是自孟津渡口打听来的“河神”。 三人见状精神一振,铁追命当即吆喝道:“喂!你便是那什么‘翻脸’和尚吧,快点告诉本公子,我们蝶语妹子去哪儿了?” 小书亭 说话间三人径自拔步上前,此时忽听梵莲尊者疾声道:“三位施主且慢!” 可惜这一声稍迟片刻,金无忌等三人一步越界,眼前景象陡生巨变,脚下所踏化为残肢断骨,头顶所淋变作赤腥血雨,周身所沾全是毒虫恶蛊,两耳所闻只余鬼哭神嚎。 天地之间一片幽暗混沌,唯有前方隐见死煞白光,光芒之中一尊万丈心魔法相森然矗立,巨大双目恍似日月同天,细看时又如黄泉极渊,一片深凛凝寒,直欲吞噬万物。 心中潜藏的恐惧,瞬间放大至极限,金无忌等三人气息骤停,分明下一刻便要爆心而亡。 这时倏听梵莲尊者高宣佛号,浩瀚佛威立作醍醐灌顶,眼前幻象顿时消弭于无形,只余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梵莲尊者目光慈和,语声轻缓的道:“三位施主不必恐慌,贫僧今日与一位苏施主在此地决斗,最终败在他的万灭殛魂阵之下。此地仍然残存一丝阵法气息,连累三位施主虚惊一场,实乃贫僧之过。”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金无忌等三人已经惧心深种,半晌才听铁追命颤声道:“多谢大师解围,你可知我们蝶语妹子在哪儿?” 梵莲尊者淡淡一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三位施主无须挂怀,只是贫僧行将圆寂,有一桩遗愿想拜托三位施主。” 佟尚贤略一迟疑,随后讷讷的道:“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大师有何遗愿但说无妨。” 梵莲尊者轻轻一叹道:“贫僧虽有救世宏愿,可惜今日一战命运断绝,所幸三位施主深具佛缘,所以可否请你们遁入空门,代替贫僧延续救世之志?” 金无忌等三人齐齐一滞,还是铁追命吱唔着道:“大师只怕看走眼了,我们哪有什么佛缘,至于遁入空门,那更加不可能啊。” 梵莲尊者略一思索,缓缓举起左掌道:“三位施主切莫过早定论,不如贫僧跟你们打个赌,倘若我掌中能生出一朵白莲,你们便答应方才所请如何?” 佟尚贤和铁追命还在迟疑,金无忌已经哂然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信你手里能长出什么白莲花,哼……我们索性跟你赌了。” 佟尚贤和铁追命待要阻止已然不及,各自心中同时一紧,接着只见梵莲尊者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掌中果然显现出一朵至圣白莲的模样,而他的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唯余满含悲悯的声音在周遭回响道: “众生皆苦,太上无情,红尘迷梦,自在由心。卅载空门,救世渡人,灾难祸劫,赐汝法名。” 一首偈语吟罢,梵莲尊者的肉身完全消失,只余一朵白莲凭空盛放,片刻之后随风逸散,再无半丝形影。 “什么……什么鬼,真的是白莲花?” “你奶奶的死胖子!这下可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去当和尚?”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人家,便要尽力做到。” “你奶奶的黄脸奸,怎么还挺受用?” “算了,当和尚而已嘛,反正只有三十年,问题是去哪儿当?” “呵……天底下最大的和尚庙正在附近,那当然是——少林寺。” 第0396章 雨落庐陵 “纸醉金迷浮华梦,色竭人衰一场空,年华易逝终须悔,代代犹叹落暮中。”——《金迷纸醉》【宋·陶谷】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虽然没到伏天,但已经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而南方比北方更加难捱。 江南西道的庐陵城郊外,遥见远方官道上驰来一匹白马,马上骑士身着白色儒服,头戴白色纶巾,足蹬粉底快靴,身量虽然不算太高,但胜在身姿挺拔,即便路途颠簸,仍旧端坐如桓,显然身怀武艺。 再往脸上看去,这白衣书生端的俊俏非常,正是发如墨染,肤如美瓷,修眉凤目,齿白唇红,古人云貌若潘安、颜比子都,此之谓也。 因为天气炎热,白衣书生鬓边已经隐现微汗,但他谨守读书人的本分,一身装束严整规矩,漫说打开领口散热,连袖子都没撸起半分。 那匹白马跑得四蹄翻飞,看来白衣书生想在午时赶到庐陵城,免得错过饭点。 但正所谓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头顶原本的晴空万里,几乎转眼间便乌云密布,其中隐见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白衣书生暗暗叫苦,无奈只得打马快行,可是白马跑得再快,终究快不过老天爷。 少顷雨水倾盆而下,白衣书生虽然拿出油纸伞遮挡,但因为斜风迎面而来,雨水无孔不入,很快便将他淋得衣履尽湿。 正在白衣书生顶风冒雨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关帝庙,心忖午时多半赶不到庐陵城?勉为其难只会更加狼狈?他索性拨马下了官道,径直去往那座关帝庙,打算先避过这场大雨?之后继续赶路。 来到屋檐下拴好白马?白衣书生推开厚重的庙门?举步走进关帝庙中。定睛处只见关王神像昂然矗立,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斜劈向右下方,两边分别立着关平和周仓的雕像,一文一武同样显得威风凛凛。 庙中空间广阔,但地上落满灰尘?看来着实荒废了一段时日。盖因武林正邪双方争斗未休?庐陵城左近刚经历一场鏖战?百姓为免遭遇池鱼之殃?大多待在家里不敢外出,连庙祝都已经逃回乡下保命。 白衣书生对着关王神像深施一礼?低声祝祷道:“祈盼关王爷护佑,令亡者能够往生极乐?武林正义盟终成大业?净宇教彻底覆灭。” 祝罢白衣书生游目四顾,寻到角落里的枯柴败草,然后取出火刀火石,顺利点起一堆篝火。 火焰的温暖驱散湿寒,白衣书生略一迟疑,终是除下儒衫,放在火堆旁烘烤,自己则用手帕擦拭沾湿的肌肤。 忽然白衣书生眉头一皱,听到外面似乎有脚步声,随即一个清朗声音传来道:“庙中有人否?在下想进入避雨,不知眼下是否方便?” 声音发自关帝庙门口,显得中气饱足,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白衣书生心里打了个突,一面取过儒衫穿上,一面扬声回应道:“朋友不必客气,外间雨势不小,尽管进来躲避。” 外面那人道声多谢,随后推门步入,但见他一袭青衫磊落,背负一口长剑,相貌俊朗非凡,气质颇见文雅,又不乏英挺锐气,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白衣书生眼前一亮,面带微笑的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已经生好篝火,请来这边稍坐。” 青衫公子同样含笑道:“承情,在下姓樊名飞,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白衣书生轻咦一声,难掩惊喜的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非凡神龙’樊少侠,今日有幸得见尊颜,真是在下的荣幸,咳……在下姓苏名俊,请樊少侠多多关照。” 樊飞莞尔道:“见过苏兄——呃……弟,在下这点虚名,根本不值一提,苏兄弟无须如此客气。” 苏俊粉颊泛红,低咳一声道:“樊兄太谦虚了,先来烤烤火吧。” 樊飞依言走上前去,他身上的衣衫也沾湿不少,当下自嘲一笑道:“既然苏兄弟已经生好篝火,在下便不浪费内力烘干衣服了,如有唐突之处,还望苏兄弟海涵。” 苏俊道声无妨,接着只见樊飞除下外袍,搭在他先前放儒衫的地方烘烤。 苏俊下意识的避开目光,和声探问道:“不知樊兄要往何处去,可是前面不远的庐陵城?” 樊飞摇摇头道:“非也,在下刚从庐陵城出来,盘踞城中的净宇教势力基本肃清,但有一名魔头成了漏网之鱼,在下正好受命追捕。” 苏俊微露失望之色,喃喃自语道:“魔教的势力已经被歼灭,看来我仍是来迟一步。” 樊飞听得分明,轻笑一声道:“哦?莫非苏兄弟原本打算相助正义盟一城?” 苏俊点点头道:“不错,如今形势明朗,魔教终究难逃覆灭,家师命在下涉足江湖,为武林正义盟聊作助力。只是没想到魔教兵败如山倒,在下尚未到达,他们已经溃败了。” 樊飞嗯声道:“邪不胜正乃是自然之理,净宇教如今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苏兄弟并非没有用武之地,倘若你眼下别无他事,不妨相助在下追捕魔头。” 苏俊略一迟疑,终是慨然道:“多谢樊兄这么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尽力而为,争取不辜负你的期望。对了,方才樊兄的话说了一半,究竟是哪名魔头侥幸逃生?” 樊飞眉峰一轩道:“此魔复姓漆雕,单名一个涿字,江湖人称‘辰山老魅’,在《镇魔录》中名列第二十六位,想必苏兄弟听说过。” 苏俊微颔首道:“原来是漆雕涿,听说这魔头狡猾多诈,尤其善于明哲保身,过往几次败在正义盟手下,始终不曾伤及性命,这等屡败屡战之徒,的确十分难缠。” 樊飞附和道:“不错,当日在下参与雾音谷一役,三教同心布下奇计,一举诛杀残照魔王辛泣血。本来可以乘胜追击,重创净宇教残兵,孰料漆雕涿见势不对,连夜率兵撤离,最终让正道未竟全功。” “此次武林正义盟早有准备,多方设伏围追堵截,顺利歼灭净宇教的余孽。可惜仍是棋差一着,被漆雕涿脱出生天,独自亡命而去。” 第0397章 菊芬似锦 樊飞和苏俊这厢正自说得入港,忽听门外传来连声吆喝,伴着车辇行动的轧轧声。 两人对视一眼,樊飞取过外袍穿上,接着只听庙门吱呀洞开,两名女子当先走进。 左边那名女子约摸十六七岁,身着雪青色衣裙,头上挽髻簪花,颈戴镂银项圈,足蹬青丝软履,手握一柄金色花锄,生得眉目端雅、容彩照人,尖俏下颌颇见魅力。 右边那名女子似乎年方及笄,穿一身玄色衣裙,秀发随意披散,颈戴宝石项链,足蹬玫瑰香屐,手握一柄墨色拂尘,生得秀眉星目、明媚过人,飞薄樱唇尤显娇俏。 见到关帝庙中还有两名男子,两女显然吃了一惊,顿了顿才见青衣少女裣衽为礼道:“两位公子也是在这儿避雨吧,我们因为带着不少行李,急需寻处避雨,所以未曾事先招呼,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因为湿衣沾身,两女内里的冰肌雪肤若隐若现,樊飞和苏俊早已垂下眼帘,还是樊飞拱手为礼道:“无妨之事,两位姑娘不必抱歉,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们两人必定援手。” 两女见樊飞和苏俊恭谨有礼,顿时心生好感,只听玄衣少女嘻嘻一笑道:“你们两个很好,但我们不用你们帮忙,好意只能心领啦。” 说话间轧轧声盈耳不绝,一众精壮仆妇将一辆辆双轮大车推进关帝庙中,车上都放着沉重的木箱,看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斤。 亏得这些仆妇体格健硕,甚至比许多男子都有气力,否则未必推得动大车。 原本拉车的马匹都拴在关帝庙外,一时之间唏律律嘶鸣不断,两女分派一众仆妇轮流在外面看守,之后在神案前面点起篝火。 待在庙里的仆妇站成一排,膀大腰圆的身躯横挡,隔开樊飞和苏俊的视线。 明白两女要除下湿衣料理,樊飞和苏俊为免瓜田李下?径自背转过身去。 苏俊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那两位姑娘身手不差,内功修为尤其了得?而且这一行都是女子?樊兄能否看出她们的来历?” 樊飞缓缓摇头道:“惭愧,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无法妄加揣测,苏兄弟可有什么线索?” 苏俊叹口气道:“在下也没有头绪?看来只能静观其变?希望别出岔子。” 樊飞颔首称是?两人暗怀戒备?低头细声谈说。那边两女倒是不以为意,自行除下湿衣烘烤?青衣少女见玄衣少女露出的肩膊上淤青片片?了然之余凑近她耳边道:“芬妹,主子临幸你了?” 玄衣少女嫩脸泛红,声如蚊蚋的道:“嗯……大约半个月前,我服侍主子沐浴,结果他一时兴起?让我同入池中,顺势要了我的身子。” 青衣少女若有所思的道:“我估计也是时候了,毕竟你上个月已经及笄,咱们这些丫头,注定要服侍主子,迟一些早一些都没区别。” 玄衣少女羞笑道:“是呀,前年是燕姐,去年是锦姐你,今年是我,明年便该轮到琼妹,后年……后年应该是……” 说话间似乎有些碍口,玄衣少女终是未曾明言。青衣少女暗自欣慰,低声提醒道:“关于小主子的事情,咱们不该问,也不该提,相信主子自有安排。” 玄衣少女乖巧的道:“我记住了,以后不敢再乱说,连想都不敢想。” 青衣少女揉了揉了玄衣少女的肩膀,柔声探问道:“怎样,能承受主子的宠幸么?” 玄衣少女红着脸道:“还好……毕竟我早有准备,但主子真的很凶,比起看不见的地方,这些淤青其实不算什么。” 青衣少女终究是过来人,当下温然道:“主子便是这种习惯,咱们应该逆来顺受,任凭主子予取予求,万万不能稍有僭越,相信再过一段时日,你便真正适应了。” 《五代河山风月》 玄衣少女点了点头,随后期艾着道:“最近我都没看见君姐,她是不是因为忤逆主子,结果被主子锁起来了?” 青衣少女似是一滞,低眉轻叹道:“不错,所以咱们要吸取教训,别步上君姐的后尘。” 玄衣少女面现狐疑,讷讷的道:“君姐已经服侍主子那么久,主子对她一向宠爱有加,她为什么要忤逆主子,真让人想不通。” 青衣少女欲言又止,终是含糊的道:“为什么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还好主子对君姐宠爱有加,所以才给予她格外优待,这段时日让她自己反省。” “若是换做咱们胆敢忤逆,主子必定雷霆震怒,到时候能否活命,便看天意如何了。” 玄衣少女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垂首嘤声道:“锦姐说得对,只要尽心竭力服侍主子,想必主子不会随意降罚,我会尽快适应主子的宠幸,无非是找小主子多上几次药罢了。” 此时两女的衣衫已经烘干,各自重新穿戴齐整,再看外面依旧大雨倾盆,短时间内没有停下的迹象。 两女百无聊赖,稍作商议之后,并肩向樊飞和苏俊这边走过来。 樊飞和苏俊听到脚步声,同时起身向两女施礼,两女敛衽还礼,之后青衣少女眨眨眼道:“两位公子真是志诚君子,既然相遇在这庙里,想必咱们双方有缘,不知可否道出名姓,咱们互相攀个交情?” 樊飞和苏俊早已有心探询,闻言堪称正中下怀,青衣少女听他们两人通过姓名,含笑点头道:“原来是樊公子和苏公子,小女子花似锦,这是舍妹盛菊芬,幸会。” 樊飞和苏俊正式见礼,玄衣少女盛菊芬忽然心中一动,盯着樊飞道:“我想起来了,樊公子便是号称‘非凡神龙’的大侠客,这些天正义盟和净宇教拼杀,听说你立下不少战功,称得上独占鳌头呢。” 樊飞微微一笑道:“盛姑娘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净宇教的势力已经全线溃退,但这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在下委实不敢居功。” 盛菊芬抿嘴一笑,转向苏俊道:“苏公子的名头我没听过,你也是给正义盟效力么?” 苏俊脸上发热,无奈咳声道:“在下最近才涉足江湖,虽然有意相助正义盟剿灭魔教,但眼下还没有正式加入。” 第0398章 箱中玄机 盛菊芬了然的点了点头,此时只听樊飞轻咳一声道:“两位姑娘修为不俗,不知是出自哪门哪派?” 青衣少女花似锦接过话头道:“我家主子隐世已久,早已不问江湖纷争。” “我们姐妹之所以修习武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如今尚未得窥门径,樊公子真是过奖了。” 樊飞唔了一声,淡淡的道:“既然贵主是一位隐世高人,自然不想被旁人打搅清修,那在下便不多问了。” 花似锦欣然道:“樊公子善解人意,小女子不胜感激,敝处绝不会插手正义盟和净宇教的争斗,两位公子大可放心,无须太过防备。” 樊飞听花似锦言辞坦率,便也释然道:“花姑娘同样善解人意,如此才算坦诚相见,所以两位姑娘此次外出,是为采买诸般物资么?” 花似锦看了看装运木箱的大车,微微一笑道:“不错,敝处虽然勉强能够自给自足,但某些物资仍需外出采买,本来三天前便该动身回返,只是刚好赶上正邪大战,为免节外生枝,才多耽搁了几日。” 樊飞同样注目那些大车,蓦地只见他眼神一凛,皱起眉头道:“请恕在下冒昧动问,两位姑娘出城之前,是否检查过木箱中的物资?” 花似锦和盛菊芬对视一眼,盛菊芬十分肯定的道:“当然检查过,之后才贴上封条,樊公子莫非发现哪里不对?” 樊飞面色沉凝,直接伸手一指道:“两位姑娘请看那辆车。” 花似锦和盛菊芬顺着樊飞手指的方向望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盛菊芬疑惑的道:“那辆车怎么了吗,我没看出什么问题啊。” 樊飞一正色道:“不瞒两位姑娘,在下家学渊源,精通金石装裱,那辆车上所放木箱的封条,显然是扯开之后重新糊上的,恐怕内中的物资已经出乎你们预料了。” 花似锦和盛菊芬悚然一惊,尤其花似锦面色凝重,秀眉紧蹙的道:“倘若我记得不错,那只木箱里放的是水仙坊特制的布料,哼……是谁负责押车,马上站出来。” 两名精壮仆妇听命出列,其中一名讷讷的道:“启禀姑娘,是我和十四负责押运这辆车。” 花似锦沉着脸道:“贴上封条以后?你们是否擅离职守,或者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异之事?让你们印象深刻?” 两名仆妇面面相觑?那位“十四”瞥了樊飞一眼,隐见不豫的道:“还请姑娘明鉴?我们一直看守木箱,不曾有过半丝懈怠。这位樊公子怕是看走了眼,毕竟封条刚刚淋了雨?轻微开裂也属正常吧?” 《控卫在此》 花似锦心道有理?秀眸一转看向樊飞,只见他眉峰一轩?语声沉凛的道:“倘若封条未曾淋雨,在下或许会被蒙混过去,但淋雨之后痕迹愈发明显,此处开裂必定属于人为?在下敢以自身名誉担保。” 耳听樊飞说得郑重?花似锦终究不能等闲视之?于是径向那两名仆妇道:“是否冤枉了你们,打开箱子一看便知,你们自己动手吧。” 两名仆妇心中有气?那位“十四”一拍胸脯道:“好!倘若真的出了纰漏,我任凭姑娘处罚,但若是这位樊公子看走了眼,也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岂能服众?” 花似锦心念电转,作色嗔斥道:“放肆!我只命你开箱,你哪来这些计较?樊公子一片好意,担心咱们出了纰漏,咱们正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哪敢要他交代?” 那位“十四”不敢顶撞花似锦,只能梗着脖子暗暗运气,此时只听樊飞正声道:“在下是一片好意,但如果真的看走了眼,情愿向阁下致歉,并且听凭阁下处置。” 花似锦闻言颇觉欣慰,不失时机的道:“樊公子言重了,敝处行事自有规矩,绝不会苛责心怀善意之人。咳……十三十四,你们这便开箱吧,是非对错一目了然。” “十三”和“十四”躬身应是,接着一同走近过去,“十三”一把扯下封条,和“十四”各自托住箱盖的一角,将那只木箱当场打开。 箱盖掀起的一瞬,倏见一条黑影由箱中窜出,向着门口电射而去! “十三”和“十四”始料未及,忍不住齐声惊呼,花似锦和盛菊芬也大出预料,娇叱声中飞身追向那条黑影。 那条黑影的速度极快,花似锦和盛菊芬虽然轻功不弱,但显然已经追之不及。 眼看黑影便要夺门而逃,此时倏见樊飞拦挡在前,伴着锵的一声龙吟,深蓝色的剑光迎面斩落,势要将那条黑影剖为两半。 这一剑早已蓄势待发,威力着实非同小可,那条黑影识得厉害,当下不敢强撄其锋,只得顺势扭身闪让。 正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苏俊恰好斜刺里冲上,封住那条黑影的去路,同时飒然一掌直劈过去。 那条黑影已是强弩之末,这下终究变招不及,霎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苏俊这一掌正中他的胸口。 那条黑影惨哼一声,踉跄着仰身跌翻在地,此时才看清他的形貌。 原来那是一名黑衣老者,端看他须发皆白,脸上满布皱纹,已然年近古稀。 刚刚中了苏俊这一掌,黑衣老者委实受伤不轻,接连呕出两口鲜血,脸色立刻苍白如纸。 “十三”和“十四”眼见水仙坊特制的布料十不存一,箱中反而多出一名黑衣老者,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双双噗通跪倒在地,身躯抖如筛糠,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似锦和盛菊芬眼见黑衣老者受伤倒地,总算松了一口气,花似锦一使眼色,盛菊芬拔步走上前去,噼噼啪啪四个耳光甩向“十三”和“十四”,当场打得她们脸上一片红肿。 “十三”和“十四”自知失职,只能忍痛乖乖挨打,花似锦鼻中轻哼一声,随后径向樊飞深施一礼道:“多谢樊公子揭破奸谋,否则若将这厮带回敝处,我们必定难逃重惩。” 樊飞抱拳还礼道:“花姑娘客气了,其实在下也该感谢你们。” 花似锦一怔道:“哦?樊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 樊飞面带微笑的道:“因为这名老者,正是在下追捕之人。” 第0399章 辰山老魅 耳听樊飞道出内情,花似锦和盛菊芬固是颇为诧异,苏俊更加喜出望外,转眸看向黑衣老者道:“原来这便是‘辰山老魅’漆雕涿,难怪樊兄方才吩咐我不必留手,难道你早已算出这老魔躲在箱中?” 樊飞摇头一笑道:“在下没有孙行者的火眼金睛,只能算是推测罢了,咳——敢问花姑娘,你们这几日困在城中,可是下榻于筑情园?” 花似锦轻咦一声,面现疑惑的道:“不错,樊公子怎会知晓?” 樊飞瞥了委顿在地的漆雕涿一眼,淡淡的道:“两天前的晚上暴雨滂沱,不知贵处是否有人彻夜未归?” 花似锦愈发吃惊,顿了顿才讷讷的道:“是,那天傍晚十三外出采买,结果被暴雨困住,据她说在客栈待了一夜。” 跪伏在地的“十三”身躯一颤,显然颇为骇惧,樊飞心下了然,睨视间不疾不徐的道:“然而敝盟负责盯梢的同道回报,当晚漆雕涿将一名身形高大的女子掳回住所,拂晓时分才放她离开,而她返回之处,正是筑情园。” 花似锦和盛菊芬闻言面色陡变,一齐望向“十三”,接着又听樊飞道:“本来敝盟以为漆雕涿只是私德不修,况且当时战事吃紧,所以并未深究此事,但今日仔细回想起来,这其中的联系不言自明。” 花似锦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下勉强镇定心神,径向“十三”道:“十三你老实交代,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三”眼中泪水激迸,哑声回应道:“求姑娘别问了,是我犯了错,任凭姑娘处罚。” 花似锦哪肯轻放,立刻呵斥道:“少在这儿打马虎眼,你……是不是被这老色鬼占便宜了?” “十三”羞愧难当,仍是不肯明说,兀自哀声道:“姑娘杀了我吧,这老……老先生毕竟年事已高,求您慈悲为怀,好歹饶他一命。” 花似锦气得眉毛倒竖,咬牙切齿的道:“混账!你还有脸求我?!看来是你监守自盗,把这老色鬼藏在箱子里了?” “十三”无可辩驳,含泪点头道:“都是我的错,跟十四无关,我情愿以死谢罪。” 花似锦强压怒火?沉哼一声道:“是这老色鬼胁迫你,让你带他出城?” “十三”摇了摇头,神色凄迷的道:“不是?是他来求我,我也愿意帮他,他是……他是我的唯一,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众人闻言各自哑然,没想到漆雕涿老朽不堪?竟能让“十三”对他死心塌地,而“十三”粗手大脚?几乎毫无姿色可言?漆雕涿偏偏将她掳走行乐,同样大异常理?这等奇情怪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盛菊芬尤其迷惑不解?面现踟蹰的道:“十三?这老色鬼哪值得你这么倾心,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真是鬼迷心窍了。” “十三”黯然道:“姑娘青春年少,又得到主子喜爱?自然不懂我心里的苦。” “我自小被主子买下,如今活到快四十岁?做的都是这些卖力气的粗笨活计?没人体谅也没人温存?我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可是……可是他,让我终于做了一回女人,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其余仆妇听罢心有所感,不少都露出怅然之色,花似锦登时一滞,扬眉厉斥道:“够了!好个不知廉耻的愚妇,身犯重罪还敢大放厥词,难道不怕千刀万剐之刑?” “十三”垂下眼帘,幽幽的道:“跟那种快活比起来,千刀万剐根本不算什么,或许在姑娘眼中,我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在他那里,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花似锦更加恼怒,目光中杀机隐现,眼看“十三”命在顷刻,盛菊芬连忙挺身上前,郑重其事的道:“十三!如今东窗事发,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只要你亲手杀了这老色鬼,我可以帮你跟锦姐求情。” “十三”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多谢姑娘抬爱,但我早有觉悟,无非一死而已。这次是我谋事不密,才让这位老先生伤在别人手下,只求姑娘饶了他的性命。” 盛菊芬听“十三”还在为漆雕涿求情,气恼之余狠狠一顿足,花似锦则冷笑一声,寒飕飕的道:“愚妇终究是愚妇,如此不知进退,合该跟你的姘头一起下黄泉。” 说罢花似锦举步上前,便要结果“十三”的性命,此时只听樊飞清咳一声道:“花姑娘且慢,可否容在下多说两句?” 花似锦略一迟疑,缓和了脸色道:“无妨,樊公子有何高见,小女子洗耳恭听。” 樊飞欠身施了一礼,随后转向漆雕涿道:“涿翁一直默不作声,想必是在积攒功力,以图再度夺路逃生。但在下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今日便是你此生的终点,而这座关帝庙便是你完纳劫数的所在。” 漆雕涿显然一滞,双眉拧成个大疙瘩,怒目圆睁的道:“樊飞……竖子!这般赶尽杀绝,你必定不得好死!” 樊飞淡然道:“在下的生死之事,不劳涿翁操心,倒是在下有一点疑惑,恳请涿翁解答。” 漆雕涿狠呸一声道:“不必消遣老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老夫随你摆布,你纯属白日做梦!” 樊飞不温不火的道:“即便涿翁不肯回答,在下仍旧要问,你为何处心积虑对‘十三’姑娘下手?” 漆雕涿忿然道:“老夫跟十三一见钟情,虽然手段强硬了些,但哪有什么处心积虑,你休要血口喷人。” 樊飞鼻中一哂,居高临下的道:“果真如此,别无内情?” 漆雕涿脖子一梗道:“你若非要不信,老夫也没办法,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以己度人实属痴妄。” 《基因大时代》 说罢漆雕涿看向“十三”,眼中别见柔情,颇似真心实意。 “十三”禁不住热泪盈眶,心忖今生有这一段痴恋,便是死也不枉了。 樊飞冷眼旁观,蓦地沉声道:“既然如此,涿翁安心上路吧!” 话音方落,樊飞重掌倏起,携裹雷霆之威,猛劈向漆雕涿的头顶。 千钧一发之刻,陡听“十三”尖叱一声,拔步飞身挡在漆雕涿面前! 第0400章 误杀问责 “十三”奋不顾身的一挡,樊飞这一掌正好击中她的额心,登时只听波的一声震响,“十三”身躯一僵,仰身跌进漆雕涿怀里,就此气绝而亡。 变生不测,生死无常,樊飞固是面现错愕,花似锦和盛菊芬也为之动容。 漆雕涿顺势抱住“十三”的遗体,眼中挤出几滴老泪,俨似痛心疾首的道:“十三你怎么这么傻,老夫不值得你如此牺牲啊!” 樊飞剑眉一轩,凛然呵斥道:“老魔还要惺惺作态,既然你自觉愧对十三姑娘,我这便送你与她团聚。” 眼见樊飞即将出手,漆雕涿顾不上再伤心,身子本能的往后一缩,同时向花似锦和盛菊芬叫道:“这小子擅杀贵处的门人,两位姑娘难道听之任之?如此软弱可欺,不怕丢了你们主子的颜面?” 花似锦和盛菊芬听得一滞,终是挺身挡在樊飞面前,只听花似锦清咳一声道:“樊公子且慢动手,敝处门人被你杀死,此事必须有所交代。” 樊飞叹口气道:“在下失手杀人,的确难辞其咎,但可否容在下先完成使命,再向两位姑娘交代?” 花似锦摇摇头道:“樊公子见谅,并非我们不肯通融,虽说十三死有余辜,但她不该死在你的手里。此事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已然无法自专,唯有请你们同往敝处一行,如何处置由我家主子定夺。” 樊飞面现为难之色,皱起眉头道:“两位姑娘切莫中了这老魔的诡计,此人平生最会隐匿遁逃,倘若让他苟延残喘,难保他不会借机脱身,到时候你们恐怕更难向贵主交代。” 花似锦郑重其事的道:“樊公子尽管放心,小女子担保此人没法逃走,否则情愿以自身性命抵偿。” 樊飞不禁苦笑道:“花姑娘言重了,在下岂敢要你以命抵偿?” “唉……也罢,总归是在下失手,的确应该有所交代,随你们走一趟也无妨。” 花似锦如释重负,裣衽为礼道:“多谢樊公子愿意配合,为免节外生枝,可否请你受点委屈?” 樊飞负手而立?轻轻一叹道:“在下已有觉悟?姑娘请动手吧。” 花似锦愈发欣慰?当下道声得罪?随后纤指连点?封了樊飞的气脉大穴?让他暂时无法动用内力。 盛菊芬一直默不作声?这时举步来到漆雕涿面前?漆雕涿脸上满是哀戚之色,失魂落魄的道:“老夫对不起十三?合该接受贵主的惩罚?姑娘尽管点了老夫的穴道,但老夫在此立誓?绝对不会逃走。” fo 盛菊芬银牙紧咬?语声森冷的道:“点了你的穴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让你受尽苦楚,难消我心头之恨!” 漆雕涿为之一滞,还没来得及开口分辩,盛菊芬已然指出如电?正中他胸口的膻中穴。 漆雕涿动弹不得,惊骇交集的道:“你!……到底还想怎样?” 盛菊芬更不多言?手中墨色拂尘飒舞如龙,狠狠抽打在漆雕涿脸上。 霎时只见鲜血飞溅,漆雕涿两边脸颊伤痕密布,痛得哎哟尖叫出声。 照理说漆雕涿久经战阵,这点伤势根本不足以让他叫出声来,但那柄墨色拂尘并非凡品,拂丝上淬有奇毒,见血之后迅速侵入肌理,酸麻痛痒兼而有之,连皮肉都被逐渐腐蚀,委实让人感到生不如死。 花似锦见盛菊芬还要抽打,终是看不过眼,金色花锄横里一架,跟着峻声道:“够了芬妹,给他解毒。” 盛菊芬俏脸紧绷,倒转墨色拂尘,光华圆润的尘柄抹过漆雕涿的脸颊。 敢情尘柄上镶嵌着一整块墨色宝玉,刚好能吸附拂丝上的奇毒,漆雕涿所受的苦楚大为减轻,但腐蚀掉的皮肉没法恢复,脸上依旧血淋淋的一片,看起来十分可怖。 盛菊芬余怒未消,冷冷盯着漆雕涿道:“今天只是你的脸,以后还有别的地方,倘若回到日昼城的时候,你身上还有一寸好肉,我便不姓盛!” 漆雕涿脸肌抽搐,难掩愤懑的道:“你这姑娘好没道理,老夫跟十三情深义重,堪称水乳交融,反倒是姓樊的小子打死了她,你为何不向姓樊的小子寻仇,偏要来作践老夫?” 盛菊芬狠啐一声,显见戾烈的道:“十三如果不是为了保你,怎会死在樊公子手上,所以要论罪魁祸首,我始终只认你一个!另外你给我记住,她的名字不叫十三,叫春娘!” 说罢盛菊芬娇躯一拧,蹬蹬蹬几步走出庙门,只留下一声低低的啜泣。 花似锦见状心下有谱,知道盛菊芬跟“十三”定有隐秘交谊,所以先前才刻意维护她,现在又这么伤心。 场中一时之间静得落针可闻,片刻才听樊飞歉然道:“在下一时失手,终究难辞其咎,但苏兄弟跟在下萍水相逢,大可不必跟着趟这趟浑水,只须帮在下传讯给正义盟即可。” 苏俊神色一整,满含诚恳的道:“樊兄这话太见外了,即便不说一见如故,咱们也算相谈甚欢。如今你惹上麻烦,在下若是一走了之,实在难以心安,所以还是跟你一起吧。” 樊飞心中颇觉快慰,但面上还是婉拒道:“此行吉凶难料,在下并无把握全身而退,所以苏兄弟这一番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倘若日后还有机会,在下一定跟你结伴行动。” 苏俊摇了摇头,颇见执拗的道:“古人云患难见真情,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才需要同伴助力。除非樊兄看不起在下,没将在下当做同伴,否则在下责无旁贷,定要护你周全。” 樊飞还待再说,苏俊已然截口道:“好了樊兄,总之我意已决,你再劝也是多此一举,咱们两人好歹有个照应,势单力孤可难免要受人欺侮。” 花似锦听出苏俊的弦外之音,当即正声道:“苏公子大可放心,我们明白是非曲直,不会刻意为难樊公子。但你若想跟着樊公子,也得像他一样受些委屈,不知你能否接受?” 苏俊坦然道:“在下明白,无非是封闭气脉,花姑娘尽管施为。” 花似锦道声得罪,接着如法炮制,点了苏俊的穴道,让他同样无法动用内力。 第0401章 飞虹临日 午后大雨逐渐停歇,花似锦和盛菊芬不欲耽搁,立刻招呼众人重新上路。 “十三”的遗体被装入箱中,以定尸丹暂时压制,以免炎炎夏日腐臭难闻。 樊飞和苏俊被点了穴道,漆雕涿同样功体被封,三人只能跟随大队步行。 如此走了三四日,已然离开江南西道,看方向是去往荆楚道。 盛菊芬对漆雕涿余怒未消,少不得借机凌虐,着实让他苦不堪言。 樊飞虽然误杀“十三”,好在花似锦和盛菊芬明白事理,并未过多苛责,比之漆雕涿的凄惨境遇,情形要好上许多。 尤其樊飞和苏俊都称得上绝代俊彦,众女自然而然心生好感,一路上始终颇为照顾。 水陆并进又走了两三日,众人来到巫山地界,花似锦下令蒙上樊飞等三人的眼睛,这才启程入山。 从天刚蒙蒙亮,一直走到夕阳西下,樊飞等三人无不晕头转向,等到取下蒙眼的布巾,依旧昏眩难当。 定睛处看清眼前的景象,樊飞等三人各自吃惊不小,但见众人身处高峰之上,前面一条彩虹铺路,远远延伸到天边残阳,奇幻之景宛在梦中一般。 盛菊芬秀眸斜睨,径向漆雕涿道:“你在前面开路。” 漆雕涿脸上满布淤青,隐约透出一股黑腐之气,这段时日显然吃了不少苦头,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畏畏缩缩的道:“开……开什么路,这里是悬崖峭壁,根本没什么路径,你难道想让老夫跳崖自尽?” 盛菊芬冷哂道:“你是瞎子么,眼前这条彩虹正是路径,可以直达日昼城下。” 漆雕涿暗骂放屁,面上却不敢发作,只是皱起眉头道:“彩虹怎能通行,姑娘休要说笑。” 盛菊芬向花似锦以目示意,花似锦缓缓点头,漆雕涿觑得分明?难掩惶恐的道:“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想害老夫的性命?” 盛菊芬举步走近,不由分说捉住漆雕涿的衣领。漆雕涿愈发惊怕,嘶声厉叫道:“放开老夫!——你们明明答应带老夫来见贵主?怎能出尔反尔?!” 盛菊芬懒得理会漆雕涿,清叱声中用力一抛?将他向那条彩虹抛去。 漆雕涿骇得面无人色,只道此番难逃粉身碎骨,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正在漆雕涿三魂出窍之际?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结结实实拍在彩虹上?虽然摔得全身酸痛?但并未坠入悬崖之下。 漆雕涿始料未及,战战兢兢的趴在那里?瞠目结舌间动弹不得。 樊飞和苏俊同样心生诧异,此时只听花似锦咳声道:“老匹夫起来吧,乖乖在前面开路,若是走得慢了,当心我们一不留神撞你下去。” 漆雕涿好歹是列名《镇魔录》的当世魔头,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勉力撑持着站起身来,感觉脚下那条彩虹异常坚实,走在上面的确没有坠落之忧。 担心花似锦和盛菊芬借题发挥,果真趁机害他性命,漆雕涿哪敢怠慢,只能忍气吞声走在前面。 花似锦招呼众人紧随其后,一行人步踏彩虹,身边白云朵朵,好像行走在仙境之中,直奔天边残阳而去。 苏俊平生首次经历这等奇异旅程,心中难免有些发慌,虽然极力不去看脚下的万丈深渊,可还是禁不住双腿发软,身躯轻轻颤抖,面色也微微发白。 樊飞打眼觑得分明,莞尔之余牵住苏俊的手,低声劝解道:“苏兄弟不必惊惶,权当梦游仙境罢了。” 苏俊脸上隐现红晕,定了定神才讷讷的道:“樊兄觉得如今是什么情形,莫非是她们的障眼法?” 樊飞沉吟着道:“或许是障眼法,但归根结底应该是奇门遁甲之术,苏兄弟对此可有涉猎?” 苏俊摇摇头道:“惭愧,我对机关数术一窍不通。” 樊飞淡淡的道:“无妨,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俊看到樊飞波澜不惊,再接触到他温厚的手掌,顿时觉得一阵心安,身躯不再打颤,双腿也不再发软,转眸看向天边残阳道:“她们说要回到日昼城,看来是建在太阳上了,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樊飞面带微笑的道:“古有嫦娥奔月,今有我等临日,说来不也是一桩佳话?” 苏俊扑哧一笑,精神愈发放松,胸怀大畅之际,再无半点畏怯之意。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随着逐渐接近残阳,爊热之感越来越强烈,刺目的阳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走在最前面的漆雕涿大汗淋漓,难得并未停下脚步,反而隐见急切之态,看来打算尽快走完这段路程。 众人一路鱼贯而行,直至没入残阳之中,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摸索。 万幸只是数息之后,烈阳光芒便迅速收敛,爊热之感也大为减轻,凉爽水汽扑面而来。 漆雕涿长出了一口气,打眼只见山林葱翠,不远处飞瀑流泻,沿着山路向上看去,一座巍峨城池高耸入云,气象宏伟,金碧辉煌,想来正是日昼城。 樊飞和苏俊稍后跟着众女走出,看到此行的目的地日昼城,不由得如释重负,对视之中自有定见,看来彩虹也好,残阳也罢,都是阵法幻象而已,众人此刻仍在巫山之中。 花似锦吩咐众人略作歇息,漆雕涿一屁股坐倒在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有气无力的道:“总算到地头了,老夫愧对春娘,稍后见到日昼城主,情愿领受任何惩罚。” 盛菊芬冷哼一声,手搭凉棚观望片刻,缓缓点头道:“城中已经派人前来接应,估计是燕姐。” 花似锦嗯声道:“此次情况特殊,的确得预先报备,稍后我跟燕姐说吧。” 盛菊芬点头称是,少顷山上走下一队人马,当先一人约摸十七八岁模样,生得肤白如雪、体态婀娜、玉容清丽、聘婷秀雅,身着一袭宝蓝色的薄绸衫裙,腰系珍珠玉带,足蹬莲袢软履,举止优雅从容。 蓝衣少女身后跟着四名小婢,容色出类拔萃,衣着精细华美,都称得上美貌丽姝。 花似锦和盛菊芬上前见礼,蓝衣少女敛衽还礼,随后美眸流转,面现迟疑的道:“为何将外人带来,莫非发生变故?” 第0402章 羲和宫城 耳听蓝衣少女发问,花似锦不敢怠慢,原原本本将前事道出,然后为双方引荐。 蓝衣少女名唤苗金燕,听罢秀眉紧蹙,语带诘责的道:“居然发生这种事情,锦妹你们太大意了,后续必定难逃干系。” 花似锦和盛菊芬心下惴惴,还是花似锦涩声道:“都是我的错,主子若要降罚,只罚我一人便是。” 苗金燕叹口气道:“罢了,先回城里再说,至于主子意下如何,谁都没法忖度,只能听天由命了。” 花似锦和盛菊芬默默点头,当下众人重新启程,沿着山路直奔日昼城。 等到进入城门之时,太阳几乎完全落山,但见城中房屋鳞次栉比,排布井然有序,造型古朴典雅,街道十分宽敞,家家夜不闭户。 因为夜幕即将降临,街上并无多少行人,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女子,见到花似锦这一行人,无不垂手肃立道旁,根本不敢抬头仰视。 众人直接前往位于日昼城中央的羲和宫,此地正是日昼城主居住之所。 须臾来到宫门前面,但见红墙黄瓦,金顶玉阶,飞檐挑角,雕梁画栋,煌煌高峻之姿,不逊于帝王气象。 苗金燕吩咐一众仆妇将物资运往库房,只留两人抬着装殓“十三”的木箱,继续前往宫城内院。 穿过两道大门之后,苗金燕示意众人止步,随后叮嘱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跟主子禀报,今日天色已晚,主子未必召见,或者明日再说。” 花似锦道声醒得,目送苗金燕匆匆离去,转眸看向樊飞道:“樊公子和苏公子放心,我家主子英明神武,想必不会无故迁怒,即便今日无暇接见,也会妥善安置两位的。” 樊飞和苏俊拱手致谢?盛菊芬则盯着漆雕涿,咬牙哼声道:“你这老贼便不一样了,即便主子心怀仁慈?不将你千刀万剐,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漆雕涿先前被盛菊芬整治得苦不堪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退后半步?闷声回答道:“老夫只求见到日昼城主?当面向他忏悔罪过,之后任凭处置。” 盛菊芬嗤之以鼻?苏俊则心中一动?低声向樊飞道:“漆雕老贼似乎急欲见到日昼城主?不知他究竟有何企图?” 樊飞微颔首道:“不错,漆雕老贼之所以对十三下手,恐怕正是打算靠她牵线搭桥。” 苏俊一点即透,当下了然的道:“这么说不无道理?老贼狡兔三窟,想必不会无的放矢?那咱们要不要提醒花姑娘?” 樊飞淡淡的道:“无须越俎代庖,静观其变即可。” 苏俊欲言又止,终是点了点头。众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正以为今日多半见不到日昼城主,便见苗金燕疾步返回,来到近前吩咐道:“走吧,主子在赤乌殿召见你们,今夜了断此事。” 花似锦和盛菊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敢问燕姐,主子今夜心情如何,听完可有发怒?” 苗金燕轻叹道:“主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我着实看不出来,好在小主子也在场,应该会帮你们说话。” 花似锦明显松了口气,招呼众人跟随苗金燕前往赤乌殿,少时来到殿前,只见宽阔的白玉丹陛两旁甲士林立,个个英姿飒爽,无一例外都是巾帼女杰,大殿四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 自打进入日昼城以后,还不曾见过哪怕一个男子,樊飞和苏俊面面相觑,各自颇觉讶异,心忖这莫非是个女儿国? 漆雕涿虽然极力镇定,可还是忍不住露出期待之色,看来确有暗中图谋。 苗金燕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启禀主子,人已经带到,请主子接见。” 赤乌殿门户大开,里面传来一个稚嫩声音道:“师尊有命,进来说话。” 苗金燕道声遵命,带领众人直入殿中,两名仆妇抬着装殓“十三”的木箱走在最后。 漆雕涿固是神情激动,樊飞和苏俊也心生好奇,不知即将见到的日昼城主是何等人物。 刚踏进赤乌殿内,便觉一片珠光宝气,古人云“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虽然原意并非如此直白,但眼前正是此等景象。 举凡所见摆设器具,皆是当世罕见的珍宝,金玉熠熠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剑来》 大殿正中的王座之上,端坐一位身着金衣的中年男子,最多不过三四十岁,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星目,两耳垂轮,温文儒雅之外,别见煌煌盛威,正自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神情一片淡然。 金衣人旁边侍立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女童,但见她身着金丝锦绣的妃红宫装,足蹬沉香木底缎子面的凤首宫鞋,发拢紫金环,腰围青玉带,身姿挺拔颀秀,自见婀娜体态。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黛眉如画,明眸怯尘,琼鼻挺翘,唇点樱红,丰神楚楚,秀骨姗姗,明丽娇妩,风致媚然,肌肤白皙如雪,嫩滑如脂,即便眼下年齿尚稚,但已凸显天人意蕴,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苗金燕等三女虽然都堪称绝色,但若与红衣女童相比,顿时高下立判,全无竞逐之能。 樊飞和苏俊瞬间为之失神,漆雕涿更加目瞪口呆,禁不住涎水直淌,当众丑态毕现。 看到漆雕涿脸上的痴迷之色,红衣女童秀眉一蹙,清凛的目光逼视着他,脆声娇喝道:“你便是净宇教的魔头,叫做什么‘辰山老魅’的漆雕涿?” 漆雕涿翟然一醒,不由得暗叫惭愧,定了定神才咳声道:“不错,正是老夫。” 红衣女童点头道:“是你引诱十三,骗了她的身心,还间接害死了她?” 漆雕涿叹口气道:“老夫和十三两情相悦,并非骗了她的身心,她死在姓樊的小子手里,老夫着实痛心疾首。” 站在旁边的盛菊芬忍不住冷哼一声,红衣女童也面现哂意,跟着凛然正声道:“好,既然你跟十三两情相悦,她的死又跟你难脱干系,那你索性殉情了吧,权当为她负责。” 漆雕涿似是一滞,转目看向金衣人道:“老夫此次前来,是想请城主裁夺,姑娘能代表城主的意志吗?” 第0403章 金阳一诺 红衣女童秀眉一剔,盯着漆雕涿道:“师尊已经命我全权处置此事,我自然能代表他的意志。” 漆雕涿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是么?但姑娘年纪尚幼,城主知道的事情,你却未必知道,可是如此?” 红衣女童心生诧异,顿了顿才凝声道:“你有什么计较,尽管说出来便是,不必刻意卖关子。” 漆雕涿呵呵一笑,跟着抬起右手,将拇指和食指伸进嘴里,摸出一件物事。 花似锦和盛菊芬见状暗叫惭愧,没想到漆雕涿瞒着她们暗藏器物,至少这失察之罪没法推脱。 苗金燕面皮紧绷,同时满怀警惕,只要漆雕涿稍有逾矩,便要让他立毙当场。 所幸漆雕涿并无任何过激举动,只是将那物事托在掌心,好整以暇的道:“城主请看,这是何物?” 众人齐齐定睛看去,只见那物事约摸指甲盖大小,形制好似一枚日轮,通体闪耀着绚烂夺目的金光。 苗金燕等三女面面相觑,各自露出茫然之色,红衣女童也不明所以,秀眸瞟向身旁的金衣人,只见他长眉微轩,双目之中精芒迸射,缓缓点头道:“金阳令……没想到本座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此物。” 漆雕涿吁了口气,打个哈哈道:“城主承认这是金阳令便好,不枉老夫跋山涉水走这一程。” 金衣人——日昼城主并不多言,直截了当的道:“此物你究竟是从何得来?” 漆雕涿含糊的道:“金阳令早已数度易主,从何得来并不重要,只是老夫听前任令主说过,只要手持此令,便能让城主答应完成一事,所以敢问城主,你是否愿意守诺?” 此语一出,众女无不心头巨震,花似锦和盛菊芬尤其惊骇无地,惶惑的目光望向日昼城主,只盼他否认存在守诺之事。 樊飞和苏俊对视一眼,各自恍然顿悟,看来先前所料不错,漆雕涿的确早有谋划。 众所瞩目之下,只听日昼城主淡然道:“你怎知本座便是当年发出金阳令之人?” 漆雕涿干笑道:“老夫对江湖掌故颇有涉猎,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贵处器物的徽记并无改变,老夫正是一目了然。” 说罢漆雕涿微微一顿,瞟向盛菊芬道:“再加上盛姑娘那柄墨玉拂尘,应该是令正当年所用的兵刃,两相印证之下,城主的身份还能瞒过老夫吗?” 盛菊芬不知个中因由,闻言娇躯发颤,直是惶惧莫名。 日昼城主略一沉默,终是微颔首道:“不错,没想到时隔一甲子,还有人记得这些事情,但你怎知本座尚在人世?” 漆雕涿嘿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城主当年诈死退出江湖,可真相并非无人知晓,比如令正便心知肚明。” 日昼城主似是一滞,鼻中轻哼道:“她也还活着?” 漆雕涿讪讪一笑道:“不错,令正非但活着,而且活得十分潇洒,恐怕夜夜都要做新娘。老夫也是她的入幕之宾,正因为得到她的青睐,才能知道许多关于城主的秘辛。” 这话说来着实透着不敬,但日昼城主并未恼羞成怒,只是皱起眉头道:“这贱人真是命大,本座当年应该将她一击毙命,而非只是毁去她的经脉。” 漆雕涿眼珠一转,试探着道:“城主若是心有不甘,老夫可以说出令正的隐居之处,后续如何处置,听凭城主决断。” 日昼城主摆摆手道:“不必,任她自生自灭去吧。” 漆雕涿一挑大拇指道:“城主果真宽宏大量,老夫衷心佩服,另外关于这枚金阳令,咳……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日昼城主一扬眉道:“本座言而有信,你要祈求何事尽管明言,本座必定全力达成。” 漆雕涿胸中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花似锦和盛菊芬则追悔莫及,双双屈膝跪倒,只听花似锦颤声道:“奴婢不明利害,乃至引狼入室,跪求主子惩罚。” 盛菊芬珠泪欲盈,紧跟着道:“是奴婢处置不当,跟锦姐并无干系,这老贼有何要求,奴婢情愿代替主子达成,哪怕粉身碎骨,奴婢都心甘情愿!” 日昼城主并不理会两女,只向漆雕涿道:“本座只答应你完成一事,倘若你要求太多,便是自行放弃一切权利,望你慎重决断,切莫浪费这难得的机会,甚至作茧自缚。” 漆雕涿被日昼城主凝似深渊的目光盯住,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定了定神才咳声道:“多谢城主提醒,老夫不会勉为其难,唉……如今老夫惶惶如丧家之犬,天下再无可以容身之处,实在凄惨之极。” 日昼城主听出弦外之音,缓缓点头道:“莫非你想让本座庇护于你?” 漆雕涿一正色道:“城主英明,老夫只求你保我安度晚年,再无其他要求。” 这要求的确不算过分,日昼城主几乎不假思索,当即干脆的道:“可以,本座允你。” 漆雕涿一揖到底,满含感激的道:“那老夫今后托庇于城主了,有城主尽心竭力护持,想必没人再敢为难老夫。” 说话间漆雕涿瞟着樊飞,分明意有所指,日昼城主目光一转,同样看向樊飞道:“你是武林正义盟的人?” 樊飞略欠身道:“见过城主,在下樊飞,的确效力于正义盟。” 日昼城主嗯声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本座要你不再为难漆雕涿,你能否答应?” 樊飞略一沉默,缓缓摇头道:“漆雕涿作恶多端,必须受到严惩,在下既然受命追捕,便不会轻易放他干休。” 日昼城主眼神一凛,语声沉凝的道:“漆雕涿留在日昼城,本座保证他以后不再复出,所以于你们而言,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樊飞挺起胸膛,义正词严的道:“作恶之人必须付出代价,如此才合乎武林公义,在下并非不信城主,只是倘若就此放手,实难面对牺牲的同袍,更难面对自己的内心。” 日昼城主神情渐冷,居高临下的道:“本座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有意化干戈为玉帛,但少年人如此不知进退,难道真想把性命留在日昼城?” (本章完) 第0404章 四空阴阳 面对日昼城主的绝顶威凌,樊飞并无丝毫惧色,当下眉峰一轩道:“城主能为金阳令守约至今,可见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在下自问并无死罪,城主有何理由取在下性命?” 日昼城主手指装殓“十三”遗体的木箱道:“你击毙本座麾下部众,即便不是出自本心,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难道不是本座取你性命的理由?” 樊飞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道:“倘若在下当真击毙十三姑娘,城主这理由还说得过去,但事实若非如此呢?” 日昼城主哂然道:“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手杀人,此刻竟想抵赖脱罪,实在太过天真。” 樊飞负手而立,不温不火的道:“在下是否失手杀人,打开木箱自有分晓,城主切莫先入为主,乃至冤枉好人。” 日昼城主见樊飞老神在在,不由得心下起疑,转目看向花似锦道:“十三是否已死?” 花似锦依旧跪在地上,这时强自镇定心神,语声发颤的道:“启禀主子,樊少侠亲手击毙十三,当时十三的确已经没了气息,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日昼城主面沉似水,径向苗金燕道:“打开木箱。” 苗金燕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两名仆妇开箱,打眼只见“十三”静静的躺在箱中,根本看不出丝毫生息,若非有定尸丹压制,她的遗体恐怕早已腐坏。 苗金燕怜悯之余又舒了口气,欠身恭声道:“启禀主子,十三的确已经亡故。” 日昼城主点了点头,睨向樊飞道:“事实俱在,你如今有何话说?” 眼见日昼城主目中杀机隐现,众女都为樊飞捏了一把冷汗,樊飞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清咳一声道:“事实往往会被假象蒙蔽,在下想就近一观十三姑娘,恭请城主允准。” 日昼城主略一迟疑,终是冷然道:“可以?本座要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黄泉路上切勿心生怨怼。” 樊飞道声多谢,举步走近木箱,低头凝视间朗声道:“图穷匕见?真伪自知?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说罢但见樊飞提起右掌,波的一声打在“十三”额头上?旁观众女正自暗暗皱眉?“十三”忽然身躯一震?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慢慢睁开眼睛! 这下着实让人始料未及,苗金燕正好站在左近,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花似锦和盛菊芬虽然不见箱中情形,但心里已经有所推断?骇然之余双双变色。 “十三”起死回生,但多日沉睡箱中,再加上粒米未进?身体虚弱之极?浑浊目光朦朦胧胧?喃喃自语道:“这是……哪里,是阴曹……地府吗?” 语声虽然十分微弱,但这时赤乌殿中静得落针可闻,所以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花似锦和盛菊芬总算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顿首在地,娇躯抖如筛糠一般?毕竟她们此番屡屡失察,后续肯定难逃重责。 日昼城主的脸色十分难看,冷厉的目光盯着樊飞,只听他温然道:“十三姑娘尽管放心,此地并非阴曹地府,而是你所属的日昼城。” “十三”神志一清,兀自难以置信的道:“日昼城?怎么可能?” 樊飞扶着“十三”坐起身来,同时微笑道:“十三姑娘自己看看,便知在下没有骗你。” “十三”勉强打起精神,定睛处蓦地面现惶恐,结结巴巴的道:“啊!——是……城主,奴婢……拜见城主。” 看到“十三”打算起身行礼,日昼城主沉哼一声道:“免了,你眼下太过虚弱,老实待着便是。” “十三”兀自心下惴惴,日昼城主又向那红衣女童道:“去后面取一碗剩下的参汤,喂这粗婢服下。” 红衣女童听命而去,“十三”目光转动,看到不远处的漆雕涿,不禁关切的道:“你……没事吧?” 漆雕涿如今计谋得授,再无兴致虚与委蛇,闻言干笑道:“老夫当然没事,只是没想到你还没死。” “十三”听出漆雕涿语气有异,登时为之一滞,此时只听樊飞轻叹道:“漆雕老贼对十三姑娘下手,只是在利用你罢了,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十三”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望向漆雕涿,只盼他能开口反驳。 无奈天不从人愿,但见漆雕涿眼皮一翻,难掩轻鄙的道:“不错,老夫是在利用你,你若不是日昼城的人,老夫都懒得多看你一眼。” “十三”大大一滞,万没料到漆雕涿如此薄情,脑中一阵眩晕,险些倒头昏死过去。 众女见状无不义愤填膺,只是眼下形格势禁,没法当面发作而已。 樊飞面露怜悯之色,示意苏俊过来照顾“十三”。苏俊心中早已满怀疑问,但也不知怎地,他对樊飞总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于是听命走上前去,搀住摇摇欲倒的“十三”,然后掌抵背心,缓缓将绵和的真气渡入她体内。 《仙木奇缘》 花似锦和盛菊芬眼见樊飞和苏俊都运功无碍,情知下在他们身上的禁制早已解除,如此一来两女失察之罪再加一等,满心惶惧之下,直是六神无主。 这时红衣女童捧着一只汤碗回来,苗金燕上前接过,举步来到木箱旁边,将碗中的参汤喂“十三”服下。 人参最能补充阳气,“十三”的精神立刻恢复不少,只是她心中满怀凄楚,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日昼城主神情凝肃,盯着樊飞道:“能够瞬间转易生死,你用的莫非是四空阴阳手?” 樊飞微颔首道:“城主果然见识广博,所言堪称一语中的。” 日昼城主冷哼一声道:“无须刻意阿谀奉承,身怀四空阴阳手这等绝技,你与当初创立夫子门的李漩煌有何关系?” 樊飞目中精芒闪动,不答反问道:“城主可否先回答在下,你与李夫子有何关系?” 日昼城主语声沉凛的道:“何必明知故问,你伪装击毙本座麾下部众,处心积虑来到本座面前,想必跟漆雕涿情形相同,早已猜出了本座的身份。” 樊飞微微一顿,终是点头道:“在下的确有所猜测,而且已得事实佐证,想必城主正是当年三相天的大豪,日中天之主——‘冠日先生’金延昶。” 第0405章 八大源流 樊飞一语道破真身,日昼城主并未否认,直截了当的道:“不错,本座正是金延昶,现在换你坦诚身份了。” 樊飞轻咳一声道:“城主快人快语,在下自当投桃报李,咳……城主可知何谓四极正法?” 日昼城主——金延昶眉峰一轩,跟着沉声道:“本座早先听李漩煌说过,四极正法是传承千年的四大武学源流,所谓玄之极昆仑天光宗,明之极帝渊紫微宗,空之极雪域莲华宗,灵之极巫山仙剑宗。” 樊飞朗然一笑道:“的确如此,七十年前地冥魔族祸世,西域业火红城趁机入侵中原,正道群雄以李夫子和九玉真人为首,共同消弭这场滔天祸劫,城主亦是其中一员。” 金延昶面沉似水,生硬的道:“本座只为天授君效力,并非李漩煌的部属。” 樊飞了然的道:“天授君出身巫山仙剑宗,城主选择在巫山退隐,看来忠诚之心始终未变。” 金延昶缓缓摇头道:“可惜天授君识人不明,错信李漩煌那无情无义之辈,最后郁郁而终。哼——帝渊紫微,神皇李氏,你会使用四空阴阳手,想必是李漩煌的后人了?” 樊飞淡然道:“城主想岔了,四空阴阳手是在下的一名友人所授,在下却非帝渊紫微宗之人。” 金延昶一怔道:“哦?你没有欺瞒本座?” 樊飞正声道:“千真万确,在下绝无欺瞒,城主可以放心。” 金延昶疑心未去,紧盯着樊飞道:“知晓这许多秘辛,你的出身绝不单纯,这便向本座如实道来。” 樊飞仍不回答,只是咳声道:“除去四极正法,城主可知四象神元?” 金延昶似是一滞,强自隐忍着道:“地水火风,四象神元,同样已经传续千年,武蕴不弱于四极正法。地神元鬼府神宫地冥族,水神元玄机岛天一圣门,火神元西域业火红城,风神元漠北万应心教。” 樊飞嗯声道:“正是这四象神元,在下出身于其中之一,城主不妨猜上一猜。” 金延昶心念电转,目光冷峻的道:“若是鬼府神宫或者业火红城的余孽?谅你也不敢来到本座面前?至于万应心教……” 樊飞见金延昶面现迟疑,顺势接口道:“当年天授君与万应心教志同道合,共同组建三相天?孰料之后愈陷愈深?乃至成为武林公敌,城主对万应心教想必心怀怨恨吧?” 金延昶眼神一凛,难掩愤懑的道:“若非李漩煌暗中策动,天授君怎会与万应心教共建基业?李漩煌利用三相天谋夺霸权,遭遇围剿之后又抛下天授君?自己独善其身。” “哼——天授君和心教教皇凤君卿相同,都是那班无情无义之辈的牺牲品,你若当真出自万应心教?咱们之间倒有一份同仇敌忾之谊。” 樊飞听罢若有所思?摇头轻叹道:“原来如此?可惜城主猜错了,在下并非出自万应心教。” 金延昶颇为意外?轻咦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出自四象神元中最神秘的天一圣门?是道君钦点的入世修者?” 樊飞坦然道:“不错?家师正是三十五世道君?在下于五年前入世修行。” 金延昶的神情变幻不定,低眉沉吟着道:“当年九玉道士便是道君钦点的入世修者,其后入主昆仑派,身兼两大源流之长。” “唉……凤君卿倾心九玉道士,当真所托非人,那等太上忘情之辈,怎会耽于尘世爱欲。” 众人听金延昶和樊飞言来语去,几乎都是闻所未闻的江湖隐秘,各自惊异之余更生好奇,急欲知晓更多内情。 樊飞直视着金延昶,不卑不亢的道:“城主昔日有大功于武林正道,被天授君倚为左膀右臂,如今虽然避世不出,但侠义之心犹在,恳请城主深明大义,将漆雕涿交给在下处置,在下衷心感激不尽。” 金延昶略略回神,鼻中轻哂道:“千秋功过,任人评说,本座早已不萦于怀。这枚金阳令代表本座的最高承诺,所以无论如何,本座都不会背弃。” 樊飞稍一迟疑,跟着正声道:“城主当初将金阳令授予何人,可否告知在下?” 金延昶点头道:“告知你也无妨,当年三相天覆灭,天授君揽下所有罪责,结果被九玉道士擒捉,流放漠北蛮荒之地。” “我等日月星等三大部众虽然苟且偷生,但都沦为见不得光的武林邪派,本座原想跟随天授君去往漠北,但她不愿本座因她再招来众怒,进而导致日中天一脉彻底毁灭。” “本座屡次劝说无果,最终只得听命留在中原,临别时将金阳令赠予天授君,并且留下一事必成之诺。” 樊飞听金延昶说罢,转向漆雕涿道:“涿翁先前讳莫如深,这枚金阳令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漆雕涿冷笑道:“老夫没有回答你的义务,城主也只问结果,不是么?” 樊飞面色凝肃,语声沉缓的道:“涿翁虽然不肯说,但在下正好知道一点秘辛,在此禀报城主。” “天授君上官瑾严守誓言,后半生一直待在漠北,直至溘然长逝。消息传回巫山仙剑宗,时任宗主正是上官瑾亲侄上官珏,上官珏悲泣三日,孤身前往漠北,迎回上官瑾之遗物,其中即包含金阳令。” “上官珏膝下有一子一女,长女上官霓天资超卓,深得巫山仙剑宗真传,次子上官铎却离经叛道,乃至弃剑不学,专修破剑法门,独创‘殛空毁剑式’绝学,最终引得上官珏震怒,将其逐出仙剑宗。” “上官铎离开之时携走金阳令,多年以后伙同叶行歌等十二魔王,共同创立净宇教,最终与江南剑盟之主凤楚潇决战长江采石矶,落得同归于尽。” “上官铎生前将妻女托付天机魔王石万通照料,采石矶一战之后,石万通命涿翁整理上官铎之遗物,不想涿翁监守自盗,竟将金阳令据为己有,这等行径岂不令人齿冷?” 漆雕涿越听越是心惊,矢口否认道:“你这小子纯属信口雌黄,老夫岂是那等卑鄙之人?” 樊飞一扬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强行掩盖丑行,无非贻笑大方。” 第0406章 激战双姝 耳听樊飞和漆雕涿各执一词,金延昶大手一挥道:“够了,无论如何得来,总之漆雕涿将金阳令带到本座面前,本座便有义务达成他的心愿——姓樊的小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希望你明白事理。” 樊飞颇为失望,顿了顿才轻叹道:“在下因为仰慕城主的丰功伟绩,这才定计前来拜会,没想到城主囿于信诺,明知漆雕涿罪恶滔天,仍然决意庇护于他,天授君泉下有知,想必不愿看到如此情形。” 金延昶皱起眉头道:“天授君是何种心思,你这小子岂有资格忖度?即便你是天一圣门的入世修者,但眼下限于年齿,修为远远不及本座,一味强项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如知难而退,不再追究此事?” 樊飞缓缓摇头道:“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决不容许罪徒逍遥法外。城主若是打定主意庇护漆雕涿,在下只能勉为其难,领教你的高招了。” 金延昶显然一滞,忍不住沉下脸色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来你是不见亲棺不落泪,本座遁世已久,今日既然适逢其会,倒要看你有何惊天能为。” 两人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那边花似锦见状把心一横,顿首叩拜道:“奴婢此次身犯重罪,恳请主子允准,派遣奴婢出战此人,让奴婢有机会将功补过。” 盛菊芬翟然一醒,赶紧接口道:“奴婢也请战,求主子允准。” 金延昶正自迟疑,樊飞已经朗声道:“在下已有觉悟,贵处即便使出车轮战,在下亦无所惧。” 金延昶沉哼一声,目光冷厉的道:“今日你以客犯主,本座不为已甚?只要接下我城中之人百招,本座便由你带走漆雕涿。” 漆雕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面现忐忑之色?樊飞则精神一振,抱拳为礼道:“多谢城主通融,相信在下今日能够得偿所愿。” 金延昶为之一哂,看向花似锦道:“你先出手,能否将功补过?全看此战表现。” 花似锦吁了口气,再次顿首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花似锦站起身来?金色花锄直至樊飞胸前,扬声娇斥道:“樊公子?我们姐妹二人对你以诚相待,没想到你却暗藏机心?今日小女子非要讨还公道不可。” 樊飞歉然道:“先前刻意隐瞒?的确是在下之过,此事圆满解决之后?在下一定向姑娘郑重致歉。” 花似锦秀眉一扬道:“免了,拔你的剑?咱们一决高下。” 樊飞摇摇头道:“拔剑大可不必,在下无意伤人?只盼能够全身而退。” 花似锦面带寒霜?咬牙清叱道:“狂妄!那便接招吧!” 说罢花似锦更不迟疑?手擎花锄猱身攻上,呼的一声猛击向樊飞头顶。 武林中以花锄为兵刃者凤毛麟角,花似锦这时又发了狠,一出手便是取命收魂的绝顶杀招,根本不留丝毫余地。 樊飞不敢掉以轻心,脚下倏起迷踪幻步,身形挪移几乎无迹可寻,并不与对方以硬碰硬。 花似锦抢过攻势,金色花锄舞得呜呜作响,招式大开大合,无不攻向樊飞周身要害,锋利的锄头闪烁炫目金光,简直让人目不暇接,挨上一下便难逃骨断筋折。 樊飞沉着应对,五招之后已然心中有数,原来花似锦所用是九齿钉耙的路数,其中又糅合开山斧和齐眉棒的招式,没想到此女看似柔弱,力道却如此刚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心中既然有谱,樊飞更加显得游刃有余,一袭青衫与金色锄影若即若离,往往能在毫厘之间全身而退。 花似锦看似占尽上风,实际根本奈何不了樊飞,徒然落得满心焦躁而已。 转眼间十招拼过,众人对场中局势都有定见,苏俊本来还有些担心,此刻终于舒了口气,私下里盼望花似锦和樊飞多斗几招,这样即便金延昶最后出手,应对起来也轻松一些。 可惜天不从人愿,高居王座的金延昶同样心下雪亮,鼻中沉哼一声,显然颇为不满。 旁边的红衣女童心领神会,立刻扬声道:“锦姐退下吧,换芬姐领教这位樊公子的高招。” 花似锦满心懊恼,可又不敢违逆上意,只能听命抽身退开,打眼只见樊飞挺胸傲立,清咳一声道:“承让,在下方才与花姑娘交战十三招,恭请盛姑娘赐招。” 盛菊芬早已跃跃欲试,当即挺身上前,脆声呵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味闪闪缩缩算什么路道,传扬出去不怕丑么?有胆便来正面接招,本姑娘奉陪到底。” 樊飞微微一笑道:“盛姑娘教训的是,在下自会斟酌。” 盛菊芬略略放心,墨玉拂尘当胸一划道:“你还不出剑?” 樊飞微颔首道:“兵刃不详,不动为好。” 盛菊芬冷笑道:“好,那恕我得罪了。” 话音方落,盛菊芬陡然欺身直进,墨玉拂尘卷起一道阴风,横扫樊飞腰间。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但拂尘攻势刚柔并济,内中暗藏绵绵后招,倘若应对不慎,必定身陷重重罗网,再难脱出拂尘的笼罩。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樊飞心念电转,双袖灌注精纯罡风,径直迎上墨玉拂尘。 这下同样柔中带刚,运劲之妙丝毫不逊于盛菊芬,霎时两招交接,两人身形交错,各自心中都生出激赏之意。 盛菊芬脱口喝一声彩,随即柳腰顺势一扭,柔若无骨的娇躯陡然一转,拂尘反击樊飞脑后。 樊飞没想到盛菊芬天赋异禀,躯体居然如此柔韧,大意之下险些中招,幸亏他轻功超卓,错步拧身险险避过。 盛菊芬暗叫一声可惜,抖擞精神追击而上,招式更见圆转绵密,黑色的拂丝卷起漫天阴风,直欲砭骨侵髓。 樊飞镇定心神,继续以流云铁袖功与盛菊芬缠斗,用精纯罡气隔绝拂丝剧毒,避免为其所趁。 《控卫在此》 盛菊芬的攻势并不强横,但胜在绵绵不绝,再配合独特的身法,逐步将樊飞困在方寸之内,闪转腾挪渐趋涩滞,几次差点被拂丝扫中。 众女看得暗暗点头,苏俊则禁不住冷汗直流,眼中颇见忧虑之色。 第0407章 红衣梓卿 盛菊芬乘胜追击,似乎每一招都有望将樊飞制服,但樊飞严守阵脚,始终不曾被完全困住。 倏忽间二十招拼过,陡听盛菊芬一声清叱,墨玉拂尘拂丝暴涨,刷的一下扫向樊飞脑后,攻势凌厉猛恶之极。 眼看樊飞身形顿挫,这下已然避无可避,苏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此时却见樊飞脚步一错,挺拔的身躯无比潇洒的横向一滑,躯体之柔韧不弱于盛菊芬,堪堪避过这记杀招。 盛菊芬始料未及,这一招早已用老,正待拧身趋避之际,便觉腰间猛然一麻,原来是被樊飞点中章门穴,当场动弹不得。 樊飞反败为胜,随即抱拳为礼道:“盛姑娘承让了。” 盛菊芬又羞又气,万没料到樊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她的长处制服了她,当下面红耳赤的道:“你这家伙,诡计多端,不是好汉!” 樊飞呵呵一笑,转向苏俊道:“敢问苏兄弟,方才我接了几招?” 苏俊总算松了口气,闻言朗声道:“樊兄接了盛姑娘二十二招,再加上花姑娘的十三招,一共三十五招。” 樊飞点了点头,面向金延昶道:“还有六十五招,城主可要赐教?” 金延昶目光冷峻,面沉似水的道:“燕儿再试试他的斤两。” 旁边的苗金燕恭声应是,然后举步走上前去,先解开盛菊芬的穴道。 盛菊芬自觉面上无光,低垂着头来到花似锦身旁,跟她一起垂手侍立。 苗金燕深吸一口气,莺声呖呖的道:“樊公子武艺超群,小女子衷心佩服,在此恭请赐招。” 樊飞彬彬有礼的道:“苗姑娘过奖了,在下只是侥幸取胜,此战还请手下留情。” 两人嘴上客套,心里可不敢有半点松懈,苗金燕袖中滑出一对镔铁判官笔,清咳一声道:“樊公子仍旧不出剑么?” 樊飞嗯声道:“在下还是那句话,兵刃不详?不动为好。” 苗金燕点点头道:“这是樊公子的自由?小女子不敢托大,便以这对铁笔领教高招。” 说罢苗金燕双笔一交,足踏八卦方位,迎面向樊飞攻来。观其身姿曼妙无方,好似弱柳扶风,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樊飞不知苗金燕的深浅?只能稳扎稳打?使出上乘擒拿手法?封格同时反拿她的腕脉。 苗金燕看似动作舒缓?但内里自有奇奥法门?双笔运招左右擘画?立刻反制樊飞的攻势。 樊飞暗中喝一声彩,但他早有因应之法?剑指一骈针锋相对?毫厘之间抵隙切入?刺向苗金燕的掌缘。 苗金燕处变不惊,掌中铁笔一滑,尾端横打樊飞的手背,来势迅捷无伦。 樊飞愈发心生赞赏,运用顶尖卸劲法门,手背顺着铁笔一抹,只听波的一声轻响,两人一触即分,场面上算是平分秋色。 苗金燕气态沉稳,纤腰一拧再度攻上,樊飞同样沉心敛意,全神贯注拆招反击。 两人使的都是近身短打的路数,四掌翻飞快如闪电,招式之妙更加令人叹为观止。 苗金燕兵刃在手,双笔吞吐宛似活蛇,尽得灵动神髓。 樊飞虽然是以空手应敌,但他艺高人大胆,往来攻拒不落下风。 苏俊旁观者清,心中蓦地有所领悟,径以一线传音向樊飞道:“樊兄留意,是《快雪时晴贴》。” 敢情苗金燕的招式暗合书法,脱胎自东晋王羲之的名作,足见优雅从容意蕴。 《仙木奇缘》 樊飞这阵也已经看出端倪,听到苏俊的提醒,他再无丝毫犹疑,趁着苗金燕前招未绝、后招又至,预判方向陡然骈指刺去。 苗金燕心头一凛,百忙间反腕变招,斜挑转为纵劈。 然而这一下早在樊飞预料之中,只听他朗笑一声,化指为掌横里一扫,正中苗金燕的手腕。 苗金燕痛哼一声,再也拿捏不住,判官笔当啷坠地之际,娇躯不由自主的踉跄退后。 樊飞并未乘胜追击,收招同时抱拳为礼道:“胜负已分,无须继续缠战,苗姑娘承让了。” 苗金燕面有惭色,低眉细声道:“樊公子料敌机先,小女子这一战败得心服口服。” 樊飞微微一笑,苏俊不等他问话,便即接口道:“樊兄接了苗姑娘十八招,三位姑娘合计五十三招,剩余四十七招。” 樊飞点了点头,望向金延昶道:“三位姑娘各有所长,但比之在下还略逊一筹。” “如今百招已然过半,城主要亲自出手么?” 金延昶眉头微皱,语声沉凝的道:“你原本可以跟芬儿和燕儿多缠斗几招,而今锋芒毕露,难道不怕乐极生悲?” 樊飞淡淡的道:“城主对战局洞若观火,想必心中早有对策,与其由你掌控进程,不如在下赢得干脆。” 金延昶冷哼一声道:“你自信接得住本座四十七招?” 樊飞摇摇头道:“是否接得住,要试过才知道,倘若当真接不住,四十七招还是一招,并无多大差别。” 金延昶哂然道:“说得好,所以本座并不急于出手。” 说罢目光转向身旁的红衣女童,只听金延昶和声道:“卿儿去吧,让为师好好看看,这段时间你练功的成果如何。” 红衣女童抿嘴轻笑道:“师尊既然有命,卿儿自当遵从。” 樊飞见状暗自哑然,无奈咳声道:“这位姑娘似乎年未及笄,在下不便与之动手。” 金延昶面现冷笑,不以为然的道:“本座如此决定,自有本座的道理,岂容你托词避战?” 樊飞正自踟蹰,红衣女童眨了眨眼,咯咯娇笑道:“这位公子别看不起我,我虽然年纪不大,但要论真实能为,并不逊于三位姐姐,今日有幸请教高招,公子万勿推辞才好。” 樊飞心念电转,终是轻叹道:“罢了,听凭城主之意便是。” 红衣女童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袅袅婷婷的走下玉阶,似乎发觉有些碍手碍脚,她索性卷起广袖,又弯腰褪下宫鞋,只以洁白的罗袜沾地。 漆雕涿盯着红衣女童,忍不住咽了一口涎水,樊飞则面色平和,抱拳为礼道:“此战点到为止,敢问姑娘芳名。” 红衣女童嫣然一笑道:“我姓袁,双名梓卿,公子可要怜香惜玉,千万别伤了我哟~” 第0408章 玉女投梭 红衣女童袁梓卿意态娇娆,一派精灵慧黠之相,樊飞不禁暗自苦笑,讷讷间忽听苏俊提高声音道:“战场之上唯有胜负,樊兄切莫心慈手软,乃至前功尽弃。” 樊飞心下称许,袁梓卿则吐吐舌尖,娇笑着道:“哎呀,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位姐姐别吃醋嘛~” 苏俊大大一滞,不由得胀红了脸道:“你!咳……什么姐姐,我是男的。” 袁梓卿笑眯眯的道:“姐姐别装啦,师尊早看出来了,你肯定是女儿身。” 苏俊面孔发烫,张张嘴却是欲言欲止,盛菊芬见状期艾着道:“你……苏公子你……真是女孩子?” 苏俊眼见遮瞒不过,只能垂下螓首,鼻中轻哼道:“不错,我名苏琬珺,的确是女儿身。” 盛菊芬为之哑然,此时袁梓卿眼珠一转,看向樊飞道:“樊公子想必早知道了吧?” 樊飞轻咳一声道:“在下也是刚刚得知,原来苏兄弟便是近日崭露头角,格杀‘多情郎君’庾仕安的女侠苏琬珺,真是失敬了。” 苏琬珺涩声道:“小女子自有苦衷,并非有意欺瞒,还请樊兄勿怪。” 樊飞展颜一笑道:“无妨之事,苏姑娘愿意陪在下深入险地,在下衷心感激不尽,怎敢稍有怪罪?” 苏琬珺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整整颜色道:“樊兄还请专注战局,后续愈发艰难,切莫掉以轻心。” 樊飞点头称是,接着只见袁梓卿抿嘴轻笑道:“好啦,言归正传,樊公子想必还是不肯用剑,那恕我占你的便宜咯。” 说罢袁梓卿径自腰间取出一柄金梭,在白皙的掌心中转了两转,而后秀眉一扬道:“樊公子小心了,我眼下修为不足,许多招式能发不能收,万一打伤了你?还请你别怪罪。” 樊飞洒然道:“袁姑娘尽管施为,倘若在下当真被你所伤,保证绝无半句怨言。” 袁梓卿甜甜一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嗯~看招!” 话音方落,但见一道红影如雾似电般陡然欺近?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所谓缩地成寸、绝影超光?想来也不过如此。 红影中一点金芒抵隙突刺,直攻樊飞的心口要害,呜呜锐鸣破空生啸?激得周遭气流乱涌?疾厉之势不言而喻。 快则快矣?更见迅猛,这等超卓的轻功和内功修为?比之苗金燕等三女,实乃霄壤之别。 樊飞虽然早有准备,但仍未料到袁梓卿的能为强横如斯?电光石火间下意识的错身闪避,结果仍是慢了半拍,只听嗤的一声裂帛声响,锋利的金梭割裂他的衣衫,梭头划破肌理?带起一溜猩红的血珠。 樊飞剑眉一轩?左掌不失时机的反腕劈出,疾攻袁梓卿的肩头。 袁梓卿这下势头太猛,已经无法转圜,只能尽力扭身一让。 樊飞的重掌差之毫厘,掌缘刮过袁梓卿的香肩,凛冽气劲直接削下一片衣缕。 yy 甫一交接便双双中招,但樊飞受伤见血,显然吃亏更大,心神震动间横掌当胸,双目紧盯刚刚转过身来的袁梓卿,再不敢有丝毫懈怠。 袁梓卿活动了一下肩膀,故作娇嗔的道:“樊公子好坏呀,一上来便撕我的衣服,不怕你家苏姑娘又吃醋么?” 苏琬珺本来秀眉紧蹙,闻言更加满心羞恼,樊飞同样微觉尴尬,但他知道袁梓卿是有意乱他心神,于是沉心敛意,不疾不徐的道:“袁姑娘说笑了,方才是在下略逊一筹,但在下身负使命,绝不能轻易认输,唯有继续领教高招。” 袁梓卿嘻嘻一笑道:“好啊,我很少跟外面的人动手,樊公子愿意陪我过招,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樊飞深吸一口气,张手一探道:“请。” 袁梓卿将梭头举到唇边,伸出嫩红的舌尖,舔了舔粘在上面的热血,露出一个极具魅惑的笑容道:“樊公子还不出剑吗,难道真要等到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樊飞沉声道:“不劳袁姑娘挂心,在下自有分寸。” 袁梓卿了然的道:“看来樊公子把我师尊当做最终对手,所以必须保有杀手锏,不想太早底牌尽显,呵……那便看你能不能在我手下多撑几招了。” 话音方落,袁梓卿再度猱身攻上,行动依旧迅如鬼魅,招式更见奇诡凌厉。 樊飞面沉似水,双手拨转阴阳,仿佛在面前筑起一道高墙,不使对手越过雷池半步。 两人这番交战,正是棋逢对手,袁梓卿往来如风,动若雷霆,唯见一袭红影纵横突冲,几乎不见本来身形,尤其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足见金延昶调教得当,长成之后必定青出于蓝,足以震动武林。 反观樊飞则是沉稳如山,柔韧如水,谨守门户岿然不动。天一圣门乃是四象神元水之传承,正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樊飞身为入世修者,已经深得本门功法神髓,守御之固正是滴水不漏。 袁梓卿娇叱连连,攻势一浪高过一浪,金梭闪耀熠熠亳光,每一招都攻向樊飞的命门要害。 观战的苏琬珺不觉汗湿重衫,心忖若是换做自己空手对敌,恐怕早已伤在袁梓卿梭下,这女童简直堪称妖孽。 不过担忧归担忧,苏琬珺仍是镇定心神,默默计算袁梓卿的招数。 眼看九十招已过,逐渐逼近一百招,袁梓卿蓦地发出一声清唳,同时振腕一招“玉女投梭”,金梭势如流星赶月,凌空飞掷樊飞胸前。 这一下来势猛恶,樊飞岂敢硬接,赶忙侧身一让,金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叮的一声撞在墙壁上,溅起一串耀眼的火花。 袁梓卿孤注一掷未能奏功,索性足下一点,娇躯好似离弦之箭,径直撞向樊飞。 樊飞眉头一皱,闪电般一掌拍向袁梓卿的肩头,这一掌他留力三分,并不打算伤人,只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眼看两人即将撞上,此时忽见袁梓卿双手齐出,一蓬金针化作漫天花雨,当头对脸罩向樊飞。 变生不测之际,才见顶尖修为,只听樊飞清啸一声,掌下顿生无穷绵力,生生刹住来势劲急的金针,随后借力一拨一引,那蓬金针方向陡转,全都往侧面飞去。 第0409章 辰君谋逆 袁梓卿的杀手锏功败垂成,前冲之势无法遏止,只得双手齐出,骈指点向樊飞腰间。 樊飞更不迟疑,仰身闪让同时抬腿一记飞踢,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力,轰然涌向袁梓卿胸前。 这一招后发先至,顿时迫得袁梓卿气息猛滞,倘若当真命中前胸,怕不把这女童当场踢得肋骨齐断,甚至引发性命之忧。 袁梓卿此刻无暇自救,惶惧之下直落得粉脸煞白,其余众女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金延昶飞身跃下王座,不及霎眼间直趋近前,一把抓住袁梓卿背心的衣衫,生生将她拉了回去。 袁梓卿踉跄退后,竭尽全力才拿住身形,定睛处赫见一抹蓝芒,森寒剑气瞬间席卷全场。 樊飞终于出剑! 龙渊神剑漫卷寒飙,嗤的一声刺向金延昶的咽喉,凝聚毕生修为的一剑,正是志在必得。 金延昶面现冷笑,竟是单掌一竖,直接迎向剑锋,全然不惧神剑锋锐。 霎时只听锵的一声金铁交鸣,金延昶居然用掌心挡住樊飞这一剑,随即五指合拢,牢牢擒住龙渊剑身。 樊飞心头猛震,这才真正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悚然色变之际,只听金延昶玉振金声的道:“一百招。” 说罢金延昶右掌凝力,猛击向樊飞胸前,看似朴拙无华的一招,实际已达返璞归真之境,令人根本避无可避。 樊飞别无他法,只能运起全身真力,左掌化纳天一神元,径直迎上索命厉掌。 电光石火间双掌交接,无可转圜的强招对撼,即便樊飞堪称人中之龙,但内功修为毕竟远逊于金延昶,哪怕豁尽全力化纳掌劲,还是被一重又一重的澎湃内力激得气血狂涌,五脏六腑几乎被完全压扁。 看出樊飞绝非金延昶的对手?勉为其难必定含恨当场,苏琬珺忧心如焚,脱口恸呼道:“樊兄快认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樊飞的嘴角溢出鲜血,可他分明心如磐石,定要与金延昶决战到底。 苏琬珺焦急的一顿足?便待冲上前去,强行分开战局。此时忽听金延昶沉哼一声,竟然主动收回手掌?随后弹身跃回王座。 苏琬珺惊喜交集?连忙拔步趋上前去?搀住摇摇欲倒的樊飞,满含关切的道:“樊兄情况如何?还撑得住么?” 樊飞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剧烈喘息间哑声道:“暂时……还死不了,苏姑娘……尽管放心。” 苏琬珺不敢怠慢?连忙掌抵樊飞背心,缓缓渡入真气?助他疗复伤势。 金延昶冷眼旁观?居高临下的道:“小子的修为不差?但还不配做本座的对手?本座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便放你一马,望你知难而退,勿再执意生事。” 樊飞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城主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但在下尚未倒下,算是接了贵处百招,所以依照先前的约定,城主应该将漆雕涿交给在下。” 此语一出,金延昶固是怒上眉山,其余众女也愤愤不平,只见花似锦上前一步,戟指呵斥道:“你这厮好不晓事,若非我家主子手下留情,你早已横尸当场,如今还想带走漆雕涿,简直是无耻之尤!” 苏琬珺也觉得不妥,低声劝慰道:“樊兄听我一言,眼下形格势禁,不宜苛求太多,大丈夫能屈能伸,切莫钻牛角尖啊。” 樊飞摇摇头道:“并非在下苛求,而是约定如此,想必城主也不想毁约吧?” 金延昶勉强压下怒火,语声森冷的道:“小子当真不知好歹,本座平生不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樊飞暗中调匀气息,不卑不亢的道:“城主此言差矣,你方才手下留情,并非全然出自本心吧?” 金延昶眉峰猛攒,握紧王座的扶手道:“你说什么?” 樊飞凝声道:“以城主的盖世能为,即便不欲伤在下的性命,也可以先将在下击倒,让在下无话可说。” “但你方才内息陡然散乱,真气运转出现涩滞,只能强行将在下击退,并无击倒在下之能,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金延昶面色铁青,咬牙厉声道:“混账!——本座的修为已臻化境,怎会内息散乱?” 《大明第一臣》 樊飞尚未答话,此时忽听一个冷峭声音传来道:“即便修为已臻化境,但服下断筋绝脉散,你依旧撑不住了吧?” 说话间但见一名紫衣女子款款步入大厅,清冷的目光直视金延昶,脸上隐现嘲讽之色。 这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十分高挑,容貌明艳绰约,头上云鬟雾鬓,颇见雍容端庄,较之袁梓卿虽然略逊一筹,但明显要胜过苗金燕等三女,足称绝色丽姝。 金延昶脸上的错愕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沉着脸道:“是谁放你出来的?” 紫衣女子冷笑道:“我在城中待得最久,当然有自己的亲信,今日的轮值弟子正是我的人,而且不巧不巧,后厨也是我的人。” 金延昶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时只听袁梓卿惊声道:“后厨?难道是那罐参汤有问题?” 紫衣女子微颔首道:“不错,总之今日适逢其会,我许辰君当天立誓,必杀金氏老贼!” 袁梓卿秀眉紧蹙,喃喃低语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也觉得真气紊乱,好在只喝了一点点。唉……君姐,师尊一向疼你,对你百般优容,你为何悖逆犯上,居然要谋害师尊?” 紫衣女子——许辰君摇摇头道:“少主知道我为何被关入地牢,所以何必明知故问?” 袁梓卿讷讷的道:“君姐还是为了那件事么?其实琼姐已经好多了,而且根本没有责怪师尊,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辰君冷然道:“琼儿年未及笄,金氏老贼便迫不及待,在她身上大行采补之事,这等丧尽天良的禽兽,少主还要为他开脱?” 袁梓卿为之默然,其余众女则纷纷色变,接着又听许辰君愤愤不平的道:“金氏老贼年近百岁,本应顺应天道,早日往度轮回。” “可他为了青春常驻,纵行采补之术,单说我知道的,便有不下十人为此殒命。如今他变本加厉,连未及笄的女子都不放过,正是死有余辜!” 第0410章 金阳落暮 许辰君直言不讳,当众怒斥金延昶之过,众女闻言愈发心神震动,只听盛菊芬颤声道:“君姐你刚才说,有不下十人因为主子殒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辰君喟然道:“傻妹妹,你刚被这老贼糟蹋不久,或许还没有太多感受,他那采补之术最伤女子元阴,若非咱们自幼修练上乘内功,根本没法承受他的挞伐,唉……不信你问燕姐,看她有何观感。” 盛菊芬兀自茫然,转头望向苗金燕,只听她咬牙涩声道:“不错,我的身子早已毁了,尤其这半年以来,自觉精气加速流失,只怕不到明年,便要一命呜呼。” 盛菊芬大大一滞,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花似锦也面色发白,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许辰君打眼觑得分明,提高声音道:“今日我孤注一掷,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姐妹们若是还想活命,便随我反了吧!” 花似锦和盛菊芬犹自踟蹰,倒是苗金燕把心一横,上前与许辰君并肩而立,毅然决然的道:“总归鱼死网破,我也豁出去了,老贼罪恶滔天,合该完纳劫数。” 金延昶端坐如桓,睨着许辰君和苗金燕,满面讥哂的道:“两个无知贱婢,以为区区断筋绝脉散,便能让本座虎落平阳?哼……本座不屑跟你们动手——锦儿,芬儿,速速拿下逆贼,不得无故迁延。” 花似锦和盛菊芬面面相觑,着实进退两难,许辰君趁机又劝说道:“两位妹妹千万别犯糊涂,老贼剧毒发作,能为只余不足一成,咱们同心协力,定能将他格杀,否则若是错过良机?唯有死路一条。” 花似锦毕竟年长一些,所受侵害更加严重,这时念头数转?终是闷声道:“君姐说得对,与其乖乖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咱们跟老贼拼了!” 金延昶面色转厉?鼻中沉哼一声,森冷目光直欲择人而噬。 盛菊芬眼见众女纷纷倒戈,愈发没了主意?满心凄惶之下?直落得泪水涟涟。 这时只见袁梓卿挺身挡在金延昶面前?义正词严的道:“各位姐姐听我一言,师尊对咱们恩同再造?咱们岂能忘恩负义?” “尤其是芬姐,师尊对你尤为宠爱,甚至把师母当年所用的兵刃都赐给了你。你不知恩图报也还罢了?若是当真犯上作乱,又与禽兽何异?” 盛菊芬娇躯一震,委实无言以对,许辰君见状颦眉冷斥道:“事到如今,少主仍旧执迷不悟?老贼之所以造就你?无非是把你当做未来的鼎炉,你真以为他会放过你?” 袁梓卿针锋相对的道:“君姐刻意挑拨离间,拿莫须有的罪名栽害师尊,实在令人齿冷!” 许辰君看看无法,面现决绝的道:“罢了,既然少主不知好歹,我们只有将你一同诛杀,姐妹们跟我动手!” 说罢许辰君罗袖飞卷,掌中多出一柄短剑,随后点足飞身直冲上前,照着袁梓卿分心便刺。 苗金燕和花似锦自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伴着同声呵斥出口,判官笔和金色花锄也向袁梓卿招呼过去。 袁梓卿以寡敌众,丝毫不显慌乱,咬牙间挺身迎上,堪堪与三女战在一处。 场中陡生惊变,樊飞和苏琬珺都始料未及,苏琬珺定了定神,低声向樊飞道:“樊兄意下如何,咱们可要相助许姑娘一臂之力,格杀那丧尽天良的无耻老贼?” 樊飞沉吟着道:“金先生不修私德,的确取死有道,但这毕竟是门户之争,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等必要时再出手。” 苏琬珺心忖有理,于是耐住性子,全神贯注于场中战局。 袁梓卿虽然中毒不深,但她与樊飞拼斗一场,毒性遍走四肢百骸,此刻已经显得欲振乏力。 反观许辰君等三女背水一战,各自都使出浑身解数,堪称志在必得。 金延昶正在运功逼毒,眼见战局不利己方,忧愤之下震声暴喝道:“芬儿在等什么!还不相助卿儿格杀叛徒?卿儿若是稍有闪失,本座将你们统统碎尸万段!” 看到金延昶暴戾横生,盛菊芬霎时有所决断,一言不发的疾冲上前,墨玉拂尘阴风呼啸,横扫袁梓卿腰间! 袁梓卿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下更如雪上加霜,竭力拧身避开之际,肩头却被许辰君一掌打中。 这一掌何其猛恶,只听袁梓卿脱口一声痛哼,脚下踉跄着飞跌出去。 许辰君等四女断不容情,立刻乘胜追击,四般兵刃一齐攻向袁梓卿,分明要将她乱刃分尸。 千钧一发之刻,陡见金延昶离座而起,蓄势已久的重掌排空怒袭,烈烈罡风卷得周遭乱流涌动,轰然猛劈向四女面前。 许辰君等四女都猝不及防,直接被巨力掀翻出去,各自摔跌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金延昶一掌既出,瞬间逆转战局,但他也耗尽全部残存真力,正在由盛转衰的一刻,一道刺骨寒锋遽然贯入他的后腰,直破他的功体要害,彻底击毁他的命元! 金延昶身躯巨震,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一跤扑翻在地。 修贮多年的精气迅速流失,原本风华正茂的金延昶,头发和胡须逐渐变白,现出本来的苍老面目。 轻盈袅娜的红影缓步走到金延昶面前,而金延昶已经无力抬起头来,只能看着眼前那双洁白的罗袜,听着最疼爱的徒儿轻叹道:“师尊见谅,我不想步上之前那些姐姐们的后尘,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金延昶的七窍之中溢出血沫,衰老的身体再难抵抗重伤和毒患的双重折磨,终于倒头晕死过去。 袁梓卿吁了口气,转眸望向勉力爬起的许辰君,惺惺相惜的对视之中,两人都露出发自内心的畅美笑容。 “漆雕涿交给樊公子发落,至于日昼城中发生之事,还望樊公子和苏姑娘保密,我等无心江湖纷争,只求避居世外,此心天日可见。” “在下明白,几位姑娘今后好自为之。” “那轮金阳已经消失了,不知究竟是何等奇门阵法。” “倘若日后有闲,咱们再来寻幽访胜,苏姑娘意下如何?” “咳……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那便一言为定。”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罪锋镇魔行》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外0001章 灵枢素问 决意牺牲自己来拯救胡斐的性命,程灵素取出一支金针,刺破他手背上的血管,然后将口就上,便要用力吸吮。 胡斐见状大吃一惊,心道毒血吸入你口,不是连你也沾上剧毒了么,如此又是何苦来哉? 无奈四肢的寒气逐步上移,胡斐全身上下不听使唤,哪还挣扎得了? 眼看程灵素的嘴唇即将触及毒血,这时忽听哗啦一声,一条灰影破窗而入,手中长鞭挥出,直接卷住程灵素的纤腰,然后用力一扯。 程灵素身不由主的倒飞出去,正好被来人抱了个满怀,惊骇之下定睛一看,不由得失声惊呼道:“你——袁姑娘?!” 敢情来人正是袁紫衣,不过她已经恢复淄衣芒鞋的尼姑装束,应该称之为圆性了。 只见圆性满面严肃,斩钉截铁的道:“程家妹子不必多说,我方才见到你神色决绝,倘若真为胡大哥吸出毒质,你自己必定送了性命,可是如此?” 程灵素愈发吃惊,嘴上却不肯承认,强自镇定的道:“袁姑娘切莫误会,我精通医道,自有保命之法,眼下必须立刻为胡大哥解毒,否则等毒性蔓延到心脉,那便万事皆休了!” 圆性察言观色,心中更加笃定,不由分说伸指一点,正中程灵素的膻中穴。 程灵素登时动弹不得,又气又急的道:“袁姑娘你做什么?快让我医治胡大哥,千万不能再耽搁啊!” 圆性摇了摇头,举步来到胡斐面前,略一探视便心中有数,脸上露出痛惜的神情,语声轻柔的道:“胡大哥,程家妹子对你一片情意,想必你不想看到她为了救你而送掉性命,若是的话你便眨眨眼。” 胡斐心中正作此想,趁着身体还没完全麻痹,赶紧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生怕程灵素真的为他牺牲。 圆性心下凄楚,缓缓点头道:“胡大哥,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却负你良多?委实过意不去。万幸两个时辰之前?我已经亲手击毙那人面兽心的贼子汤沛?娘的大仇总算报了?从此以后我便再无牵挂。” 胡斐听出圆性的弦外之音,身上不由得一阵发冷?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毕竟他与圆性之间情谊颇深,虽然因为圆性身在空门?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对这位红颜知己?他一向看得比性命都重要。 圆性咳了两声,面色变得十分苍白?顿了顿才又道:“不过我也中了那贼子两掌,脏腑受伤极重?恐怕命不久矣。所以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代替程家妹子,帮你吸出毒质?这样也算成全你们两个。” 胡斐听罢愈发冷汗直流,只恨没法出声阻止?唯有圆睁双目示意拒绝。 圆性并不理会,当下幽幽一叹,便要凑近伤口,为胡斐吸吮毒质。 正在此时,忽听程灵素尖叫道:“袁姑娘且慢,我还有法子!” 圆性微微一怔,将信将疑的望向程灵素,只见她嘴唇哆嗦,语声发颤的道:“胡大哥喜欢的一直都是袁姑娘,你若是真的为他而死,他以后必定愧疚难当,甚至自刎殉情,所以袁姑娘千万别糊涂啊!” 圆性闻言不禁柔肠百转,摇头苦笑道:“胡大哥情深义重,是我配不上他,程家妹子不许我牺牲,那么你意下如何?” 程灵素定了定神,幽幽的道:“袁姑娘必定也不许我牺牲,这样终成不了之局。”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斩断胡大哥的手臂,阻止毒性蔓延,然后我再为他驱除残余毒质,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七八成还是有的。” 这句话说罢,好像耗尽了程灵素全身的力气,让她禁不住珠泪盈睫。 圆性听到必须伤害胡斐,心中着实不愿,只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胡斐却拼命眨眼,意思自然是百般赞同。 程灵素觑得分明,哀痛之余努力正声道:“袁姑娘请速速决断,切莫误了你们两人的性命!” 圆性心头一震,刹那间也不知转过多少念头,终于她颤抖的手握住胡斐先前跌落的单刀,眼含热泪的道:“胡大哥,真是对不住,一切罪孽都由我承担,只盼你与程家妹子相亲相爱,切莫以我为念。” 说罢圆性双眼一闭,刀锋一闪而过,血光迸溅之中,胡斐中毒的手臂齐肩斩下。 胡斐虽然剧痛钻心,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看着圆性扯下衣襟,为他包扎伤口,心中只觉平安喜乐,随后闭目晕死过去。 “胡大哥,害你失去一条手臂,都是我的过失,归根结底是我医术不精,简直罪该万死。” “哈……小妹子都愿意为我付出生命,我丢掉一条手臂又算什么,这笔买卖划算得很,小妹子千万别自责。” “多谢胡大哥宽容,只是你没有这条手臂,武功必定大打折扣,江湖上被你惩治过的奸邪闻风而动,万一群起而攻之,只怕难以应付。” “哈……小妹子放心,他们若是敢来,我便让他们横着回去。” “嗯……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但胡大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以后我仍旧跟在你身边,必定竭尽全力保你周全。” “恭敬不如从命,那多谢小妹子了。” “胡大哥……你用不着这样强撑,其实我……” “小妹子不必担心我灰心丧气,古有神雕大侠杨过独臂纵横,我胡斐见贤思齐,这独臂刀终有一日会名扬天下。” “胡大哥好气魄,咳……咱们尽快追上袁姑娘,她的伤势耽搁不得,必须马上施治。” “没错,还好有小妹子偷偷撒的赤蝶粉,咱们才能摸到袁姑娘的行踪,看来她是打算回天山,希望咱们能追得上。” 看着身旁纵马奔驰的胡斐,程灵素直是柔肠百转,几番欲言又止,只在心里默念道:“胡大哥,石万嗔所下的三毒合一,毒性何其猛烈,即便生生造化丹,也只能维持你九年性命。” “在这九年之中,我必定殚精竭虑,找出彻底解毒的法子,让你跟袁姑娘白头偕老,终成神仙眷侣。” “小妹子,我忽然想起王铁匠唱的那首山歌。” “啊?胡大哥是说王铁匠?他……” “咳……他唱的是——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 外0002章 紫禁之巅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凝视着手中的宝剑,隐见感慨的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西门吹雪没有拔剑,他的脸上有一丝悲悯,双目直视着叶孤城,缓缓摇头道:“无所谓好与不好,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 叶孤城有些意外,皱起眉头道:“哦?那究竟何谓天道?” 西门吹雪神情肃然,斩钉截铁的道:“天道无亲,唯与善人。” 叶孤城为之一哂道:“既然天道无亲,你为何相助大明皇帝,与我为敌?” 西门吹雪凝声道:“光明不灭,昊天永存,天下百姓沐浴圣光、安居乐业,天子所行即是天道。” 叶孤城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光明源于黑暗,黑暗涌现光明,至暗之处正在光明之始,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西门吹雪沉吟着道:“你说的不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叶孤城一挑眉道:“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要的白是什么白?” 西门吹雪一正色道:“黑白并无严格分野,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以一己私乱国害民者,虽远必诛。” 叶孤城似乎一窒,颇见玩味的道:“我本以为你是闲云野鹤,不想你竟也心怀天下。” 西门吹雪淡淡的道:“有个朋友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叶孤城轻叹道:“成王败寇,夫复何言,我只是没有料到,你们能识破我的谋划。” 西门吹雪微颔首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叶孤城了然的道:“陆小凤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西门吹雪脸上掠过一抹骄傲之色,顿了顿才不疾不徐的道:“每天你都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对他们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变成你的朋友,甚至知己。” 叶孤城摇摇头道:“我是白云城主,只会翱翔在云端俯瞰众生,擦身而过?不存在的。”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抬头望天道:“我听别人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鸟?它们是没有脚的?只能一直飞呀飞,飞累了便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而那一次?正是它们死亡的时候。” 叶孤城似是一滞,语气生硬的道:“我并没有下地,所以并不会死亡。” 西门吹雪不动声色的道:“不下地是你的坚持?至于这种坚持是否有意义?是否值得你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叶孤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道:“我以为一直在追求完美?没想到很多东西都不知不觉失去了?像是遗失在风中的烟花,让我来不及说声再见,便已经消逝不见。” 西门吹雪深有同感,点头附和道:“失去了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上天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叶孤城略一沉默,幽幽的道:“其实我们两人很像,只是因为不同的机缘,才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西门吹雪沉声道:“往往都是事情改变人,人却改变不了事情。” 叶孤城一正色道:“但我仍然不后悔,而且你也一样,你必须没有恐惧,面对总有一天会死的事实,只有抛弃一切,才能获得自由。” 西门吹雪凛然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背水一战的资本,你太自信。” 叶孤城冷哼道:“有信心不一定会成功,没信心一定不会成功。” 西门吹雪针锋相对的道:“但你失败了。” 叶孤城毫不犹豫的道:“与天斗,我早有觉悟。” 西门吹雪紧跟着道:“败了,便会死。” 叶孤城漠然道:“人随时可能会死,明天或许便是最后一天,其实这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催促我们,做很多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西门吹雪面现惋惜之色,片刻方叹口气道:“或许这么说是在侮辱你,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你们败局已定,但如果你衷心投效天子,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叶孤城剑眉一轩,语声冷厉的道:“世间有很多刚强勇敢的人,在他们第一次妥协之后,便会一直不断的选择妥协,最后甚至会形成某种畸形的心理状态,从妥协变成主动配合,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而他们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西门吹雪心下暗叹,看着眼前这名绝代剑杰,目光中难掩萧索的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也会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你在黑暗中沉沦已久,如今恐怕真的无法重回光明了。” 叶孤城早已满心决绝,当即峻声道:“如果没有你和陆小凤搅局,此刻我已经大功告成,我只差一步便能登天,掌握日月山川,俯视天下众生,而如今正是我最后的机会,倘若苍天弃我,我宁成魔。” 西门吹雪缓缓拔出佩剑,剑身修长明锐,在月光下泛出森冷的光芒,他的声音转为沉冷的道:“你的心已经迷路,你的剑已经蒙尘,再也听不到心的声音,只剩下无声的哭泣——这一战,你唯有败。” 叶孤城将剑锋指向西门吹雪,玉振金声的道:“来吧,你我孰强孰弱,今日便在剑下分晓,我是白云城主,剑道不败神话——天不生我叶孤城,剑道万古如长夜,为得钢骨洒热血,我命由我不由天!” 言语已属多余,只有剑道争锋,在此一决雌雄。 现在,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场决战。 小书亭 两柄不朽的剑,剑已刺出,这是最后的一剑,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剑。 冰冷的剑锋刺入叶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脏,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一瞬间结束。 曙色虽然已经降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也更黑暗,直如极北之地的永夜。 叶孤城的面色正像这曙色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剑上还有最后一滴血,西门吹雪轻轻吹落,仰面四望之际,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外0003章 澹州行上 这一日叶轻眉和五竹进入澹州地界,叶轻眉一路游山玩水,却并非只顾欣赏沿途美景,于城中的风土人情和民生疾苦也十分关心,再加上她容貌绝美,很容易获得百姓的好感,所见所闻自然更增广博。 只可惜五竹始终冷硬如冰,游玩之时往往成了冷场王,叶轻眉心生促狭,便抽空将他支开,独自登上前往城外岛屿的游船。 这游船并不甚大,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用作日常休息,上层则用作宴饮观景。 午时叶轻眉去往上层用餐,只见已经有一桌游客在大快朵颐,为首一人方面大耳、气态威严,他左边那人面相庄肃、五官端正,右边那人则面白无须、颇见秀气,三人的衣饰皆非凡品,想必非富即贵。 两边这一照面,三人都眼前一亮,显然惊艳于叶轻眉的过人姿色。 当下便见左边那人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小姐仙姿玉品,令人一见难忘,倘若不嫌唐突,可否共坐一席,咱们畅谈一番?” 叶轻眉前世也曾遇到过这等阵仗,而且她艺高人胆大,一般登徒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若是对方果然行为出格,正好略施薄惩。 心中计议已定,叶轻眉索性一笑道:“承蒙阁下青睐,小女子却之不恭。” 说罢叶轻眉款款上前落座,两边通过姓名,原来左边那人名叫范建,右边那人名叫陈五常,中间那人名叫李漩煌。 陈五常和李漩煌倒还罢了,范建的名字真是特立独行,叶轻眉使劲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李漩煌显然是对面的首脑,听叶轻眉说过名字,若有所思的道:“轻眉,轻尽天下须眉,果然豪气干云,不愧为女中丈夫。” 叶轻眉莞尔道:“李公子解得不错,我这名字有些狂气,还请几位勿怪。” 李漩煌淡淡一笑道:“无妨,听闻东夷城近几年出现一位商界奇才,似乎便是叫做叶轻眉,未知她与叶小姐可有渊源?” 叶轻眉点头道:“李公子倒是见闻广博,不错,那正是我。” 李漩煌微颔首道:“叶小姐年纪轻轻,便已经如此长袖善舞,积累起巨量财富?实在让人衷心钦佩。” 叶轻眉嘴上虚应?心里暗自好笑?毕竟她有两世的生存经验?又有远超这一时代的科技支持?财富还不是手到擒来? 范建脸上满是崇拜之色?毕恭毕敬的道:“不瞒叶小姐?在下同样醉心商道?在你面前却相形见绌了。” 叶轻眉咳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女子只是多了一些实践而已?岂敢沾沾自喜?” “大庆如今商贸不兴,正是商人大展拳脚的时机?相信范公子未来必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范建喃喃自语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叶小姐果然字字珠玑,看来在下今后得愈发‘专攻’了。” 叶轻眉免不了又自谦几句,李漩煌则沉吟着道:“叶小姐言之有理,我大庆民风彪悍、军容壮盛?却始终无法压倒北魏,倘若追根究底?总归是国力有欠,难以支持大规模征战,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叶轻眉附和道:“正是如此,打仗便是烧钱,没有强大的经济支持,统一天下纯属白日做梦。” 李漩煌轻叹道:“大庆明明物产丰饶,当今朝廷却不能善加利用,如此何时才能富国强兵、统一天下?” 叶轻眉深有同感,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不瞒几位公子,我先前在东夷城为商,虽然诸事顺利,但东夷城地小民寡,勉强自保已属难得,断无可能统一天下,所以我才来到南庆,打算一展抱负。” “没想到地方官署食古不化,办事毫无效率,商铺开张都难如登天,想要盈利愈发不知到何时了。” 李漩煌皱起眉头道:“不错,大庆积弊已深,国力差距被北魏越拉越大,只怕灭顶之灾便在眼前。” 叶轻眉摇头苦笑道:“我空有一身本事,如今却好似陷进泥淖,除非朝堂之上有贤人认清局势,下定决心兴利除弊,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两人找到共同话题,越说越是投机,范建也时常能补充两句。 叶轻眉留意到陈五常沉默寡言,忍不住打趣道:“陈公子生得这么秀气,脾气又这么内向,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陈五常吃了一惊,脸上发热的道:“叶小姐说笑了,在下身份微贱,不敢随意插嘴。” 叶轻眉奇怪的道:“身份微贱?这话是从何说起?” 虽然是跟陈五常说话,但叶轻眉的目光瞟向李漩煌,李漩煌见状咳声道:“五常不必太过拘谨,老实回答叶小姐便是。” 陈五常仍是低眉顺眼的道:“卑下只是奴仆,不配与叶小姐交谈。” 叶轻眉一扬眉道:“什么微贱?什么卑下?难道非要分出高低贵贱?我也有一名仆从名叫五竹,跟你这‘五’常倒像亲兄弟一般,而我待她也像亲兄弟一般。” “只要挺直脊梁做人,行事无愧于心,那便人人平等,何必谦卑至此?” 这话着实透着大逆不道,陈五常听罢固是瞠目结舌,李漩煌和范建也神色古怪。 忽来的寂静之中,只见船家端着餐盘走近过来。餐盘上面热气腾腾,敢情是刚出锅的鱼汤。 范建眼珠一转,打破沉默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喝汤,有事待会儿再聊。” 说话间范建主动为众人盛好鱼汤,这鱼汤着实鲜香异常,众人都吃得赞不绝口。 船家一直垂手侍立,眼见众人吃得畅快,面带微笑的道:“各位客人吃得还算尽兴吗,尽兴的话便该启程了。” 这船家长手长脚,身材十分高大,脸色略显苍白,说话时嗓音含混,听起来颇有些古怪。 范建觉出一丝异常,不禁皱眉道:“船家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早已启程了吗?” 《重生之金融巨头》 船家淡笑道:“客人误会了,我方才说的‘启程’——是去往阴曹地府的路程。”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心头一凛。只见李漩煌眉峰一轩,冷冷的道:“你是京里派来的杀手?” 船家面现欣赏之色,轻轻鼓掌道:“世子爷果然聪明,当真是一猜即中。” 外0004章 澹州行下 听到船家自承身份,李漩煌冷哼一声道:“派你来的是英王还是忠王?” 船家摇摇头道:“这点无可奉告,请世子爷见谅。” 李漩煌为之一哂道:“父王积极推行改革,看来是挡了英王和忠王的路。” 船家打个哈哈道:“世子爷微服来到澹州,正是最好的刺杀时机,等你回京以后便不好办了。” 李漩煌盯着船家,面现鄙夷的道:“下毒暗算,只是卑鄙路数,居然妄想能杀死我?” 船家呵呵一笑道:“世子爷不必虚张声势了,鱼汤里的剧毒来自北魏,凭你们这几人的手段,绝对验不出来。” 李漩煌闻言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居然勾结北魏,简直大逆不道!” 船家好整以暇的道:“北魏不过是癣疥之疾,诚王父子才是真正的毒瘤,两害相权取其轻,此之谓也。” 叶轻眉听了这一阵,已经心下雪亮,敢情李漩煌竟是皇家子弟,他们父子二人锐意改革弊政,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 但船家的确所言非虚,不仅李漩煌等人未能觉察鱼汤中有毒,连叶轻眉都不知不觉着了道。 范建脸上流下黄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之际,摇头苦笑道:“该死,偏偏没带费介出来,这次真的糟糕了。” 李漩煌虽然惊怒,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只见他缓缓站起,振声清叱道:“是否虚张声势,你一试便知,来吧!” 这位世子身上透出一派参合天地的王霸之气,渊渟岳滞的沉凛气概,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船家终于收起戏谑之态,扬眉沉哼道:“很好,不愧为世子爷,那便恕在下得罪了。” 说罢船家伸指一点,虽然看似浑不着力,内中却是暗潮汹涌,指端所向并非李漩煌,而是正在运功逼毒的叶轻眉! 李漩煌见叶轻眉遇险,情急之下右拳疾出,拳劲势可开山裂石?奋力迎向船家那记阴魂指。 霎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船家只是身形微晃,李漩煌却雄躯一仰?胸中气血狂涌之际,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原本鲜红的血液?已经被毒质染成深紫,李漩煌自知凶多吉少,索性撤除守护心脉的内力,全力以赴攻向船家,同时扬声厉喝道:“五常!带范建和叶小姐夺船逃走!” 陈五常吃了一惊,放声呼喊道:“那世子你呢?” 李漩煌正在全力抢攻,百忙间语声疾厉的道:“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 陈五常是李漩煌的贴身侍卫?服从命令的本能已经刻入骨髓,咬牙间揽起叶轻眉和范建,奋力往楼下跑去。 《青葫剑仙》 寻到小船放入水中,又将软瘫如泥的叶轻眉和范建搭在船上,身中剧毒的陈五常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还是豁尽全力将小船划开。 回头再看大船,李漩煌和船家正在甲板上缠斗,兀自斗得难解难分。 陈五常看得滚油烧心?难掩急切的道:“世子快下来!” 李漩煌瞥见众人顺利登船,蓦地虚晃一招,紧接着抖手一掷,一道乌光照着船家面前电射而去。 船家打眼觑得分明,失声惊呼道:“霹雳弹!”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还顾得上追击李漩煌,立刻奋力闪身跳开。随即只见那道乌光击中甲板,轰然巨爆中火光冲天,整个船头都被炸裂! 无比强劲的冲击波磅然尽释,直接将李漩煌和船家一同掀飞。但李漩煌早有谋划,脚下借力一跃,径直落向小船。 陈五常眼疾手快,赶紧张臂一接,正好接住李漩煌,两人一起滚倒在小船上。 大船的船头被霹雳弹炸毁,汹涌的海水倒灌进去,想必很快便要沉没。 船家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船头,满目怨毒的盯着小船,看来他并非不识水性,只是被方才的爆炸伤了腿脚。 李漩煌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但他先前全力对敌,毒质侵入心脉,天旋地转之下,当场倒头晕去。 陈五常见状把心一横,便要不顾自身安危,以内力相助李漩煌祛毒。 孰料正在此时,倏见远方一条黑影乘风破浪而来,细看时才发现他背后的海面上露出一角尾鳍,原来竟是驾着一条鲨鱼在海上航行。 叶轻眉见到那条黑影,瞬间如释重负,微微一笑道:“小竹竹啊,这翻江倒海的英姿,还真是有点帅呢。” 说话间五竹已然来至近前,脚下一蹬跃上小船,黑布蒙住的双眼盯向叶轻眉道:“中毒了?” 叶轻眉嗯声道:“是,还是很厉害的剧毒。” 五竹冷冷的道:“还敢支开我吗?” 叶轻眉苦笑道:“我发誓,绝对不会了,不然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五竹倒也干脆,转目看向神色阴晴不定的船家道:“是他下的毒?” 叶轻眉并未否认,五竹更不迟疑,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呼的一声登上大船的船头。 陈五常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道:“这轻功!哪怕九品的高手都使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叶轻眉闭上眼睛,淡淡的道:“他呀,是你的兄弟。” 陈五常恍然一悟,定睛处只见五竹拔出铁钎,指向船家道:“敢伤害她,你唯有死。” 船家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道:“鹿死谁手,一试便知!” 话音方落,黑影遽起,突破世界法则的力量,即便船家已经超越九品的境界,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铁钎过处唯见怒血喷洒,随即噗通一声海浪飞溅,船头只余沉着黑影傲然独立,恍似地狱魔神一般。 “师父,是我害了你,真是百死莫赎。” “世子言重了,生死乃是天数,老奴活到偌大年岁,已经知足了。” “不,是我谋事不密,结果弄巧成拙,倘若听师父的话徐徐图之,未必不能收伏叶轻眉。” “叶轻眉已经引起英王的注意,世子心急也在情理之中,经历过这番生死交情,她必定会站在咱们这边了。” “唉……师父这样通天彻地的本领,居然都挡不下五竹一击,那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那不是凡间的力量,世子若想争霸天下,必须懂得掌控这股力量。” “师父放心,终有一日我将雄霸天下——千古至尊,唯我庆帝!” 外0005章 寂玄道上 昆仑山下的太一仙径,是到达琼华派的唯一途径,由紫微道、白灏道和寂玄道衔接而成。 此时只见三条人影相偕进入寂玄道,极目所见一片冰封雪飘,凛冽的寒风携裹着雪花迎面吹来,委实凉意砭骨。 “阿嚏——” 一身火红劲装的韩菱纱打了个喷嚏,语声发颤的道:“这寂玄道真冷,梦璃吃得消吗?” 柳梦璃一袭蓝衣飘飘,闻言浅笑道:“还好,我修炼的是水系法术,能够适应这里的冰雪环境。” 韩菱纱哭丧着脸道:“好吧,偏偏我修炼的是火系法术,在这种地方尤其觉得寒冷。不过以前为了发掘宝贝,更冷的地方我都去过,比如天河家的石沉溪洞,所以只要让我适应一下,肯定没问题的。” 柳梦璃点了点头,美眸望向云天河,语带关切的道:“云公子你呢,有没有感觉不适?” 云天河还没答话,韩菱纱已经撇撇嘴道:“梦璃别理他,这山顶野人皮糙肉厚,身上又裹了兽皮,哪里会冷。” 柳梦璃不禁莞尔,云天河则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道:“菱纱说得对,先前在白灏道打架,刚刚出了一身汗,这地方挺凉快,正好解解暑气。” 韩菱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后拿出地图指点着道:“这儿离琼华派已经很近了,但路上的守卫不好惹,咱们能躲则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梦璃颔首称是,云天河却跃跃欲试的道:“不打怎么知道打不过,我看那些守卫都菜得很,用不着害怕。” 韩菱纱赏了云天河一记暴栗,没好气的道:“山顶野人真是没脑子,先前咱们出播仙镇的时候,只是一个无头行者便打得你满地找牙,现在他还带了两名如意婆婆一起巡视,咱们三人多半不是对手。” 柳梦璃点头附和道:“菱纱言之有理,如意婆婆精通水系最强法术,名曰‘五气连波’,全体疗伤十分厉害,我眼下还没领悟这招,对上他们并无胜算。” 云天河听两女意见相同,只好压下满腔斗志。韩菱纱看他无精打采,忍不住调侃道:“记得当时在石沉溪洞,我跟天河刚遇上的时候?他连半点法术都不会。” “还是我临时抱佛脚,拿出压箱底的秘籍跟他分享?他才学会无坚不摧的雷系法术。” 云天河连连点头道:“菱纱说得对?我之前只练剑法,从没学过法术,没想到石沉溪洞里那三只妖怪根本不怕剑砍。要不是菱纱法术厉害?抢先烧化了那两个小妖怪?我们恐怕早被妖怪当场打死了。” 柳梦璃若有所思的道:“的确?世间妖物千奇百怪,有的无惧法术,有的无惧刀剑,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韩菱纱抿嘴一笑道:“可惜天河灵力低微,发挥不出雷系法术的威力?通常还得挥剑乱砍。” 云天河倒不觉得尴尬?拔出在播仙镇锻造的玉柄龙吟剑?得意洋洋的道:“老爹说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而剑正是菜刀的进阶。倘若遇上祸世妖邪?统统挥剑斩了便是,我感觉比用法术痛快。” 韩菱纱和柳梦璃相视一笑?还是柳梦璃和声道:“雷系法术的威力并非全部决定于灵力?像天雷空破和电掣雷界这两招,前者削弱敌方法术防御,后者保护我方免受法术侵袭,云公子使用都很合适。” 说话间韩菱纱已经基本适应严寒环境,三人便即启程,前往最后的关卡。 寂玄道终年飘雪,路面上全是滑溜溜的坚冰,云天河等三人稳扎稳打,堪称步步为营,几乎所有沿途巡视的守卫都被他们躲过。 别看那白狐或是仙人骑之类的守卫未脱兽形,但毕竟受过仙家点化,本领远超凡俗。若是吃了那“狐啸三杀”或是“蛮牛角力”的亏,少说也要去半条命,云天河等三人药品携带有限,自然不敢恋战。 如此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终于到达一座规模宏伟的方形石台前面,只见四面石阶通往石台,中央高高矗立一柄巨剑,剑身足有四五人高,剑刃闪烁森厉的寒芒,近处看去十分震撼,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石台对面即是通往琼华派的道路,云天河等三人心知行百里者半九十,各自屏息凝神,避开前面守卫腹眼仙将的耳目,顺着边缘绕过石台。 眼看前面坦途在望,柳梦璃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微微一笑道:“这一路上还算顺利,看来咱们都有仙缘呢。” 云天河好像有些遗憾,摩拳擦掌的道:“先前在紫微道打大蛤蟆多痛快,还得到不少好东西,现在这么躲来躲去的,总感觉不像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韩菱纱听罢气笑不得,连连摇头道:“那大蛤蟆丑死了,我可不想再打一遍,万幸这怪物从不成群结队出现。等咱们加入琼华派,跟仙人学了高深法术,再带几样厉害法宝,然后回来找场子也不迟。” 云天河只能点头答应,三人正待离开,韩菱纱忽然摆摆手道:“等等,我感应到附近有一个大宝箱,咱们拿了再走。” 柳梦璃略一踟蹰,柔声劝慰道:“菱纱,眼下不宜节外生枝,以免功亏一篑啊。” 韩菱纱自信满满的道:“梦璃放心吧,这一路都躲过来了,我相信咱们的运气不差,总之悄悄开了宝箱便走,我保证决不惹事。” 柳梦璃仍然满心顾虑,正自思谋如何劝解之际,便听云天河兴奋的道:“有大宝箱当然好啊,上次找到那瓶菩提凝冰露,不但味道很好,还挺扛饿呢。” 这位仁兄尽显吃货本色,韩菱纱不由得举手扶额,恨不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所幸柳梦璃不忍拂了云天河的意,终是微颔首道:“也罢,进入琼华派之后,或许还有其他试炼,能多点助力总是好的。” 韩菱纱嘻嘻一笑道:“那便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咱们马上行动,速战速决。” 三人计议已定,于是回头从石台侧面下去,先沿着冰墙转过两个弯,然后来到一处十分隐秘的角落,面前赫然躺着一只上了锁的大宝箱。 外0006章 寂玄道下 云天河和柳梦璃见韩菱纱找到宝箱,对她的寻宝绝技着实衷心佩服,只听云天河迫不及待的道:“快打开瞧瞧,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韩菱纱点了点头,动手打开宝箱,跟着定睛一瞧,立刻两眼放光。 只见宝箱里面并排放着四件宝物,分别是寒蟾露、戒冥玉、大破天甲散及月寒石,旁边还堆着约摸五百枚金币。 这些都是十分有用的物资,云天河等三人正自满心喜悦,便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道:“好小贼!竟敢偷盗仙家宝物,还不束手就擒!” 喝声中三条人影飘然而至,领头一人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手中分持一口鬼头刀和一面盾牌,正是初到太一仙径之时便给过云天河下马威的无头行者。 后面还跟着两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各自手里握有一柄绿油油的玉如意,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乱,虽然身形略显佝偻,但精神依旧十分矍铄,万万不可等闲视之,正是无头行者的随从,仙号如意婆婆。 眼看取宝被抓个正着,韩菱纱不由得暗叫糟糕,还是柳梦璃整整颜色,裣衽为礼道:“三位仙家见谅,我们初来乍到,的确不知此地规矩。不知仙家能否稍作通融,让我们归还宝物,然后自行离去?” 无头行者显然不肯买账,当下冷哼一声道:“不必惺惺作态,这宝物特意放在这里,正是有能者居之,你们若没本事取走,便把性命留下吧!” 这位仙家性情暴戾,不由分说便挥舞着鬼头刀冲杀上来。 云天河早已心生不忿,这时锵的一声拔出玉柄龙吟剑,奋力迎向无头行者的鬼头刀。 不及霎眼间只听铿锵锐鸣,刀剑交击处火花四溅,云天河和无头行者平分秋色,各自怒吼一声,展开一场龙争虎斗。 韩菱纱和柳梦璃自然不能坐视,韩菱纱晓得无头行者功体属雷,而五灵生克之中,火系正好克制雷系。 于是只见韩菱纱指拈法诀,默默念诵咒语,无头行者头顶上骤现炽烈法阵,仿佛生出一朵火烧云。 这一招乃是火系高阶法术,名曰“流星火雨”,能够以烈火连续杀伤对手,威力非同小可。 孰料还没等火雨降下,一名如意婆婆蓦地张手一指,无边凛寒之气顿时罩住韩菱纱,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这一招却是水系高阶法术,名曰“云之幻境”,非但本身威力惊人,其中还携裹阴毒冻气。 五灵之中水正好克火,再加上此地的冰雪环境助力,韩菱纱的火系功体难以承受杀伤,当场被冻气侵入经脉。 如意婆婆一招得手,韩菱纱瞬间脸色苍白如纸,唔的一声跪倒在地,娇躯剧烈颤抖,已无再战之能。 云天河见状恸怒于心,拼着两败俱伤,舞动玉柄龙吟剑怒斩无头行者,眼看便要一鼓作气将之击倒。 孰料正在此时,只见另一名如意婆婆口中念诵法咒,随后碧绿如意向天一指,水系最强法术“五气连波”于焉发动。 无头行者身上的创伤几乎立刻痊愈,更加显得生龙活虎,真让云天河气得几欲吐血。 柳梦璃已经被打伤韩菱纱的那名如意婆婆缠住,可她毕竟灵慧过人,当下一面施展水系法术“烟水还魂”,相助韩菱纱疗复伤势,一面又使用传音秘术,暗中吩咐道:“菱纱,集中力量,各个击破。” 韩菱纱自然心领神会,等到伤势基本化消,元神也积累充足,这才挺身一跃而起,施展火系法术“魔焰熔金”,攻向协助无头行者的那名如意婆婆,驱散她的护身罡气。 柳梦璃觑得分明,连忙提醒道:“云公子,落星式!” 云天河虽然不明就里,对柳梦璃却是言听计从,虚晃一招避开无头行者的砍杀,随后掣出玉腰弓,拨弦搭箭射出漫天箭雨,霎时只见金光耀目,无数利箭猛罩向无头行者等三人。 无头行者和两名如意婆婆赶紧舞动兵刃拨打,但其中一名如意婆婆护身罡气已散,根本无法抵挡落星箭威,当场被射得形神俱灭。 无头行者和另一名如意婆婆也受伤不轻,尤其无头行者的盾牌都掉了。 剩下那名如意婆婆不敢怠慢,立刻口诵密咒,打算再度施展“五气连波”。 此时倏见韩菱纱运起高妙身法,疾冲到那名如意婆婆面前,手中一对峨眉刺连环刺出,正是她的家传绝技——“凌空摘星”。 那名如意婆婆猝不及防,法术才施展到一半,便被峨眉刺击破灵眼,同样落得形神俱灭。 如此一来无头行者已然落得势单力孤,但他居然还不认输,吼叫着猛扑上来,鬼头刀照着韩菱纱腰间狠狠劈下。 韩菱纱刚刚施展完绝技,难免有些回气不及,所幸柳梦璃及时援手,水系高阶法术“风雪冰天”立刻发动。 霎时寒飚四卷、怒啸排空,千百道冰锥从天而降,生生将无头行者击倒,然后埋在冰雪之中。 一场恶战至此终了,云天河等三人侥幸得胜,各自都有些心有余悸,尤其韩菱纱粉脸泛红,期期艾艾的道:“好险,看来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次是我连累大家,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贪心了。” 柳梦璃心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韩菱纱必定还是我行我素,但眼下她并不急于点破,只是柔声劝慰道:“菱纱不必太过自责,咱们三人同甘共苦,任何困难都要一同面对,总之互相体谅便是。” 韩菱纱心下感激,连连点头道:“梦璃你真好,只要你不怪我,我便放心了。” 柳梦璃展颜一笑,这时只听云天河含含混混的道:“梦璃……说得对,下次……干脆……接着打,有什么……好怕的?” 敢情这位仁兄正在仰脖牛饮宝箱里那瓶寒蟾露,说话之时自然有些不清不楚,柳梦璃见状不由得掩口轻笑,韩菱纱也直是哭笑不得——这山顶野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以后要养活他可不容易。 三人稍作休整,之后便踏上去往琼华派的路程,巍峨高峻的门户令人肃然起敬,却不知此番昆仑寻仙之旅,会带来何种未知的悲欢离合? 仙剑四的仙术系统很有意思,尤其自由度很大,本作只是一家之言~_~ (本章完) 外0007章 访瓶山上 白发老太为何惨死坟头?珍稀动物为何半夜惨叫?生死兄弟为何反戈一击?花季少女为何命丧黄泉? 是疯狂的爆发还是罪恶的觉醒?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一切的真相尽在本期《走近科学》!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走近科学》,日前湘西瓶山发生一系列诡异事件,并造成了一定范围内的恐慌。在报请上级部门批示后,本节目派遣团队前往进行了专访,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镜头前出现一位虽然面黄肌瘦却非常精干的人物,下面打出一行字幕:卸岭群盗军师,资深忠犬,花玛拐。 对面坐着手拿话筒的记者,是《走近科学》节目的资深元老,人称穿越小达人的龙炎冰先生。 面对镜头微微一笑,龙炎冰彬彬有礼的道:“您好花先生,之前我们约好采访陈总把头,请问他是有事来不了吗,所以才派您代替?” 花玛拐正襟危坐,干咳一声道:“不好意思,魁首昨晚受了惊。” 说罢才想起什么似的,花玛拐连忙改口道:“不对,魁首是受了风寒,感冒发烧流鼻涕,实在不方便见客,所以由我代表他接受采访。” 龙炎冰心中有数,并不急于点破,仍然带着十分职业的微笑道:“可以,那咱们开门见山,听说你们这次行动没有报请上级部门批示?” 花玛拐立刻道:“谣言!我们有罗帅带队配合行动,还有什么批示比枪杆子更硬气?是谁造的谣,我立刻报请罗帅突突了他。” 龙炎冰讪讪的道:“明白,那这件事先不提,听说陈总把头昨晚在古狸碑遭遇圆光术,也即西洋人说的催眠术,结果差点死在一名白发老太手里,还是靠着搬山道人帮忙才侥幸保住性命,是这样吗?” 花玛拐神情严肃,不以为然的道:“你们电视台能不能别老“听说”,很不严肃好不好?” 龙炎冰眨眨眼道:“抱歉花先生,正因为存在疑点,我们才要调查采访,那请问当晚的实际情况是怎样呢?” 花玛拐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白发老太,而是一位白衣绝色美女,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懂的。” 龙炎冰显然一滞,暗忖你可别告诉我那是白素贞,陈总把头是许仙转世。 花玛拐看出龙炎冰不信,愈发煞有介事的道:“本来总把头跟美女花前月下,气氛都调动起来了?没想到那些不开眼的搬山道人突然闯入,不由分说踢死美女,坏了总把头的好事,你说气人不气人?” 龙炎冰暗自扶额,只能讷讷的道:“所以老狸子化成白发老太施展圆光术,差点害死陈总把头?这是假的了?” 花玛拐信誓旦旦的道:“无稽之谈?纯属造谣。” 龙炎冰点头道:“好的,感谢揭秘!” 镜头前出现一位虽然蓬头垢面却英武非凡的人物,下面打出一行字幕:搬山道人魁首?深情型男?鹧鸪哨。 周围的光线很暗,似乎是在一处山洞里,龙炎冰不得不吩咐支起背光灯?以免影响采访质量。 等到一切布设妥当?龙炎冰面带微笑的道:“你好鹧先生?感谢接受我们的采访。” 鹧鸪哨眉毛一挑,淡淡的道:“阁下见过姓鹧的吗?” 龙炎冰难掩尴尬之色?小心翼翼的道:“抱歉?那贵姓是?” 鹧鸪哨鼻中一哼道:“高。” 龙炎冰暗自擦把冷汗,一挑大拇指道:“不愧为冷酷高手,真是言简意赅,咳——听说昨天高先生牛刀小试,驱动您饲养的分山掘子甲立下奇功,分分钟打通一条盗洞?” 鹧鸪哨傲然道:“不错。” 龙炎冰微一犹豫,还是鼓足勇气道:“但是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的规定,穿山甲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高先生不仅私自饲养,还强行驱使其劳动,恐怕有违法嫌疑。” 鹧鸪哨眼神一凛,不以为然的道:“阁下见过真的会‘穿山’的穿山甲吗?” 龙炎冰挠了挠头,底气不足的道:“呃……葫芦娃里那只算不?” 鹧鸪哨摇摇头道:“师弟你跟他说,没文化,真可怕。” 这位冷酷高手跟龙炎冰话不投机,站起身来扬长而去,单看那迅若流星的身手,龙炎冰真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所幸这时只见一条人影走近过来,咧嘴一笑道:“记者同志别生气,我替师哥接受采访。” 镜头前出现一位虽然发如鸦巣却朝气蓬勃的人物,下面打出一行字幕:搬山道人成员,躁动少年,老洋人。 还没等龙炎冰开口,老洋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打招呼道:“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老洋人!”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老洋人赶紧补充道:“对了,我不姓老,我姓盛。” 龙炎冰清咳一声道:“欢迎盛先生接受采访,请问——” 老洋人全不理会,又拿手一指旁边的一位美貌少女,十分殷勤的道:“这位是我师妹花灵,她不姓花,她姓孟。” 花灵也不怯场,对着镜头嫣然一笑,果真清纯可人。 龙炎冰不能对美女失礼,只好点头微笑致意,老洋人却还意犹未尽,接着往远处一指,贼忒嘻嘻的道:“那是我的未来师嫂,名叫红姑娘,她不姓红,她姓辛。” 龙炎冰担心老洋人没完没了介绍下去,赶紧打断道:“好了盛先生,咱们先做采访,关于你们饲养分山掘子甲违法的事情,请你解释一下。” 老洋人哈哈一笑道:“好嘞!” 说罢老洋人从背篓里抓出一只分山掘子甲,直接把它的头拧了下来,然后得意的道:“观众朋友们请看,这分山掘子甲不是真的穿山甲,而是洋和尚制作的挖掘机械。” 龙炎冰恍然大悟,尴尬一笑道:“好的盛先生,能否告诉我们那位洋和尚的姓名,方便后续调查核实。” 《第一氏族》 老洋人慨然道:“好嘞!洋和尚名叫托尼·史塔克,在美国妇联当主席,你们一打听便知道。” 龙炎冰点头道:“好的,感谢揭秘!” 一切看起来不合常理的事件,必定有其科学解释,瓶山事件的调查还在继续,咱们下期节目再见! 外0008章 访瓶山下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走近科学》。 在上期节目中,我们对湘西瓶山发生的一系列奇异事件进行了深入调查。本期让我们继续跟随着镜头,了解更多的事实真相,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镜头前出现一位虽然嘴歪眼斜却霸气外露的人物,下面打出一行字幕:湘西地方军阀,盗墓狂人,罗老歪。 龙炎冰手持话筒,毕恭毕敬的道:“罗帅您好,感谢在百忙中抽出空闲,接受我们的采访。” 《最初进化》 罗老歪大剌剌的道:“有啥要问的快问,别耽误我老罗今晚的行动。” 龙炎冰赶紧道:“是是是,那咱们长话短说,听说罗帅前些天找到许多尸头蛮?或者按陈总把头的另一个说法,那些叫做北瓜?” 罗老歪冷哼一声道:“什么‘北瓜’,陈玉楼那孙子,摆明了把我老罗当傻瓜。” 龙炎冰心忖您倒有自知之明,接着又听罗老歪道:“我老罗都打听清楚了,那根本不是‘北瓜’,是‘金瓜’才对。” 龙炎冰一怔道:“啊?有这种事?” 罗老歪一挑眉道:“以前皇帝身边都有金瓜武士,你听过没有?” 龙炎冰迟疑着道:“听是听过,但金瓜是种兵器吧?” 罗老歪不以为然的道:“错,大错特错。” 眼见龙炎冰依旧发懵,罗老歪索性大手一挥道:“算了,那今晚的行动你也参加,亲眼见见什么叫金瓜。” 龙炎冰只能抱拳道:“多谢罗帅,荣幸之至。” 罗老歪嘿嘿一笑道:“免谢,吃过饭开拔。” 镜头一转,来到一片污泥地,地上摆着一颗颗圆溜溜的北瓜。 镜头再转,只见罗老歪东张西望,骂骂咧咧的道:“小杨子!小杨子在不在?他奶奶的,小杨子死哪儿去了,不是让他看着金瓜别动吗?” 旁边的龙炎冰随口道:“杨副官或许是内急,去茅房了吧。” 罗老歪一拍脑门道:“有道理,不管他了,先帮我老罗搬金瓜。” 龙炎冰面现踟蹰的道:“罗帅最好先确认一下,别真把尸头蛮搬回去。” 罗老歪点头道:“妥,试试再说。” 说罢罗老歪摸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扎透一只“金瓜”,鲜红的汁水立刻溅了满脸。 场中沉默片刻,还是龙炎冰干咳一声道:“罗帅恕我直言,您好像被人耍了。” 罗老歪砸了咂嘴,喃喃自语道:“他奶奶的,这汁水还挺甜,好像是西瓜。” 龙炎冰看得一阵恶寒,正自无言以对之际?忽听罗老歪闷哼一声道:“不好!瓜里有毒!哎我去……小杨子这死内奸……” 话音未落,罗老歪已经一头栽倒,紧接着镜头一黑?传来模糊的画外音道:“记者先生,雨女无瓜?不要多事。” 龙炎冰惊骇的道:“啊?杨……今天晚上阳光真好,我先回去睡觉?感谢罗帅揭秘!” 画面全黑?下面打出一行字幕:罗老歪因食用过期数百年的西瓜,导致食物中毒?当晚紧急送往医院救治?军队一切事务交由杨副官处理。本台郑重提醒各位观众?盛夏天气炎热,切勿食用过期食物。 镜头前出现一位虽然形貌沧桑却文质彬彬的人物,下面打出一行字幕:卸岭群盗魁首,傲娇弱兽?陈玉楼。 龙炎冰坐在对面,举着话筒道:“陈总把头您好?感谢接受我们的采访,您的情绪还好吧?” 陈玉楼淡淡的道:“不谢,我很好,有话请讲。” 龙炎冰松了口气?斟酌着道:“好的,听说陈总把头昨天中了观山太保尸首上留下的毒烟,导致神志失常,结果失手杀了那位名叫花灵的搬山道人?” 陈玉楼意味深长的道:“这话也对也不对,看你怎么理解了。” 龙炎冰愕然道:“陈总把头的话实在莫测高深,恕我不太理解。” 陈玉楼邪魅一笑道:“花灵的确是我杀的,不过不是因为神志失常。” 龙炎冰大出意料,瞠目结舌间又听陈玉楼道:“其实哪有什么迷惑心智的毒烟,我不过是借题发挥,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龙炎冰讷讷的道:“原来是这样,陈总把头故意杀死花灵,是为什么呢?” 陈玉楼微一沉默,幽幽的道:“我那位忠诚部下昆仑摩勒,你应该认识吧?” 龙炎冰赶紧点头道:“认识认识,我们节目的主持人正好叫昆仑,所以我跟你们那位昆仑特别投缘,私下里也聊过几次。” 陈玉楼叹口气道:“是吗,那还真是巧了,唉……昆仑走的第十天,想他。” 龙炎冰心生同情,低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陈总把头请节哀。” 陈玉楼忽然道:“对了,你知道昆仑喜欢花灵吧?” 龙炎冰恍然顿悟,脱口惊声道:“我明白了,陈总把头之所以故意杀死花灵,是想让她跟昆仑在阴间团聚。咳……这种行为虽然其情可悯,但实在太过凶残愚昧,昆仑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不会答应!” 陈玉楼耐心听龙炎冰说完,这才冷笑一声道:“你明白个鸡儿。” 龙炎冰遭到暴击伤害三万六千点,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险些当场憋死,这时又听陈玉楼语声沉缓的道:“嫉妒会杀人,你懂不懂?” 龙炎冰不敢再自作聪明,小心翼翼的道:“陈总把头的话还是这么莫测高深,恕我真的不懂。” 陈玉楼摇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算了,把你们那位主持人昆仑的联系方式留下,我饶你一条性命。” 龙炎冰一正色道:“孟子曰威武不能屈,我们有组织纪律,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 镜头一黑,传来沉痛的画外音道——采访在陈玉楼的屠刀下戛然而止,我们英勇的记者不幸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这里,昆仑要代替他说出最后的宣言,我们都是科学信徒,世上没有怪力乱神,只有最可怕的人心! 一切看起来不合常理的事件,必定有其科学解释,瓶山事件的调查至此结束,咱们下期节目再见! 结束音乐响起,正在收拾播音稿的昆仑随手拿起手机,听筒里赫然传来幽幽的声音道:“你好昆仑,我姓陈,方便来酒吧聊聊人生吗?” 外0009章 西夏冰窖 这一日龙炎冰兴之所至,穿越到《天龙八部》世界,睁眼之际只听托托托三声,一名老妪将三只大碗放在他面前,语带威胁的道:“小和尚,一碗红烧肉,一碗清蒸肥鸡,一碗糖醋鲤鱼,快来吃吧!” 周遭环境十分黑暗寒冷,只点着几支牛油蜡烛照明,龙炎冰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端看对面的老妪鹤发红颜,多半是天山童姥,而眼下所处之地正是西夏冰窖,所以这次随机穿越,是附到虚竹身上了。 童姥见龙炎冰沉吟不语,蓦地尖声厉斥道:“小和尚再敢说半个不字,姥姥便大耳刮子扇你!——说!吃是不吃?” 龙炎冰心下计议,这老婆子脾气乖戾,惹恼了她必定没好果子吃,于是连忙恭声道:“前辈息怒,小僧的意思是此间太过寒冷,纵有美味佳肴也食不甘味,咱们何不架起火锅,一面取暖一面享用美食?” 童姥面色稍霁,嘿嘿笑道:“小和尚倒懂得享受,听你这一说,姥姥也嘴馋了。” “不过你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姥姥一清二楚,这锅子里必定全是荤腥,连半点素食都没有,总得教你破了戒律。” 这位前辈自以为得计,说罢便一阵风般疾驰而去,只怕走得慢了会被龙炎冰觑到馋涎。 龙炎冰大为得意,心道任你老婆子奸似鬼,也要喝了我的洗脚水,我可不是那只会念经的欠扁呆僧,素食有什么好,无肉不欢晓得伐? 不过片刻时光之后,童姥返回冰窖之中,随身还带了一大堆物事。别看她只剩一条腿,行动却仍是迅如鬼魅,西夏皇宫中的侍卫都是酒囊饭袋,岂能捉到她半分形迹? 龙炎冰早已等得心焦,赶紧上前接过一应物事,无比熟练的架好火锅。童姥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道:“小和尚开窍了,懂得孝敬长辈,省得姥姥动手。” 龙炎冰讪讪一笑,想到原著里虚竹因为不肯吃肉被抽耳光,自己直是好笑不已。 不一刻火锅水开?将附近的冰块蒸得雾气腾腾,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童姥将牛肉、羊肉、毛肚、黄喉等菜品推入锅中,果然全是荤腥?并无半点清素。 龙炎冰连吞口水,不停念叨着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童姥暗暗好笑?不无揶揄的道:“小和尚先前恁地迂腐?怎么突然识时务了?难不成你是得了失心疯?” 龙炎冰心里咯噔一下?心忖人设崩塌可要不得,否则必定受到惩罚,于是勉强挤出几滴眼泪道:“我佛慈悲,前辈年事已高?又刚刚遭到敌人重创,小僧若是再与您作对?万一将您气煞可怎生得了?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便让小僧承担一切罪过吧。” 童姥闻言心情大好,一丝疑惑当场烟消云散。这时锅中肉香阵阵,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于是也不客气,拿过碗筷便开动起来。 这一番大快朵颐,真好似滚汤泼雪、风卷残云,两人很快吃得肚儿溜圆、饱嗝连连,对视之际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龙炎冰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少年时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电视剧,脱口吟唱道:“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贪欢一刻偏教那女儿情长埋葬。” 童姥听得悠然神往,不禁好奇的道:“小和尚唱的什么曲子,倒是好听得紧。” 龙炎冰打个哈哈,随口敷衍道:“这是小僧家乡的一首山歌,叫《难念的经》,咳……小僧的家乡名叫香港。” 童姥唔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乡野之间也有这等好听的曲子,倒是姥姥孤陋寡闻了,唉……偏教那儿女情长埋葬……” 龙炎冰发觉童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哆嗦,心道这老婆子可别爱屋及乌,来个老牛吃嫩草,人家葛大爷是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被麻匪劫了,我可不想步人后尘,被一个老太婆劫色啊喂! 万幸童姥还算克制,吃过饭便自行休息去了,龙炎冰暗呼侥幸,主动收拾了碗筷,然后也去寻周公论道。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龙炎冰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呢喃道:“我……我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冷?” 喉音轻柔,是个少女,看来绝非童姥。 龙炎冰立刻清醒,不由得暗叫乖乖,看来这便是那位西夏国的公主李清露了。 啧……李清露,沥青路,这名字还真是清新脱俗,金老修订版本的时候也没多想想。 但吃吃喝喝也还罢了,可不能坏了人家公主殿下的名节,龙炎冰赶紧收摄心神,郑重其事的道:“姑娘切莫着慌,小僧是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法号叫做玄奘,正好有一部奇书想授予姑娘。” 李清露显然还有些发懵,听罢面现疑惑的道:“东土大唐不是前朝吗?那大师怎么能跟我说话呢?” 龙炎冰一本正经的道:“此乃神技,名唤‘穿越’,总之姑娘不必怀疑,且听小僧来说那部奇书。” “咳……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这正是《西游记》的开篇词,龙炎冰随口讲述,故事依旧精彩,李清露渐渐听得入迷,不再觉得寒冷。 龙炎冰过了一把“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瘾,自然免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人谈谈说说,并无丝毫越轨,古人云坐怀不乱,此之谓也。 直至次日天明,童姥才将李清露点晕带走,返回来时邪笑着道:“小和尚定力不错,美色在前都把持得住,倒是姥姥小看了你。” 龙炎冰呵呵一笑,接着又听童姥道:“那《西游记》后面的故事速速告知姥姥,否则今天的火锅姥姥吃着你看着,看你受不受得了。” 龙炎冰闻言直是苦笑不已——罢了,看在有这么好的避暑圣地份上,讲故事便讲故事吧,不过我把你当前辈,你可千万别把我当那啥呀。 外0010章 洞庭君山 这一日龙炎冰再度穿越,来到洞庭君山丐帮总舵,打眼只见人满为患,都是在排队加入丐帮。 龙炎冰无奈排到队伍末尾,但见前面那人两鬓斑白,只剩一条左臂,背负玄铁重剑,身边还跟着一只大雕。 龙炎冰心中有数,出声搭讪道:“这位兄台请了,不知你可是神雕大侠杨过?” 杨过回过头来道:“正是杨某,阁下如何称呼?” 龙炎冰干笑道:“在下是襄阳守城军士,名唤陆仁甲,见过杨大侠。” 杨过略欠身道:“原来是抗击敌虏的同袍,幸会。” 龙炎冰还礼道:“不敢,杨大侠也来加入丐帮吗?” 杨过红着脸道:“惭愧,内子诞下一对双生子,生活委实拮据,只好来郭伯母这里谋个差使。” 龙炎冰堆起笑容道:“恭喜杨大侠喜得贵子,不过凭杨大侠跟黄帮主的交情,还要这么辛苦排队吗?” 杨过郑重其事的道:“陆朋友说笑了,我等行走江湖,理应以道义为先,岂能以人情压倒规矩?” 龙炎冰赶紧赔罪道:“杨大侠见谅,是在下失言了,不过以您的资历人气,居然也没读者捧场,甚至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么?” 杨过道叹口气道:“世风日下,夫复何言,杨某只求安贫乐道罢了。” 龙炎冰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杨大侠高风亮节,在下衷心佩服,但如今金老已经过世,再无新修一说,杨大侠难道不曾想过自行逆天改命?” 杨过听得一怔,疑惑的道:“嗯?陆朋友此言何意?” 龙炎冰循循善诱的道:“不知杨大侠可曾听过穿越神技?也即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杨过沉吟着道:“杨某的确略有印象,先前结识一位名唤项少龙的朋友,他自称正是杨某在战国年间的穿越体。” 龙炎冰想到黑古和白古,立刻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当代网文中大多不脱穿越桥段,还望杨大侠明查。” 杨过讷讷的道:“原来如此,看来陆朋友对当代网文生态颇有见解,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龙炎冰正自踟蹰,杨过已经了然于心,当下欠身施礼道:“陆朋友可有什么难处?若是杨某太过唐突,还请陆朋友见谅。” 龙炎冰本来担心说的太多受到惩罚,但眼见杨过确实潦倒,终是把心一横道:“杨大侠多心了,只不过在下纯属一家之言,如果无心得罪了杨大侠,还请您大人大量,千万饶我性命。” 杨过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陆朋友太客气了,你若肯拨冗指点,杨某衷心感激不尽。” 龙炎冰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那在下直言不讳了,贤伉俪的爱情故事的确感人至深?但难免有些悲剧意味过浓?爽感大有欠缺,需要做些修改才好。” 杨过颇为意外的道:“这个……愿闻其详。” 龙炎冰单手一劈道:“杨大侠一旦成功穿越,切记先将甄志丙杀除,反正这厮已经与正史中的尹志平道长毫无瓜葛?杀了也不打紧。” 杨过听罢愈发奇怪的道:“为何要针对甄志丙?请陆朋友明言。” 龙炎冰叹口气道:“杨大侠有所不知,主角给旁人戴绿帽可以,自己却万万戴不得绿帽,否则必定毒走大批读者。” 杨过不禁皱眉道:“但甄志丙彼时并无大恶,岂能随意杀害,如此改命恐有不妥。” 龙炎冰摇摇头道:“杨大侠多虑了,孔侑妥得很,咳——如今黑暗风大行其道,人人唯我独尊,哪管他人死活?杀伐果决的作风才更有爽感,也因此更能吸引读者啊。” 杨过眼神一凛,不以为然的道:“此言杨某不敢苟同,何况杨某当时艺业未成,未必斗得过甄志丙。” 龙炎冰呵呵一笑道:“实力差距更不是问题,杨大侠身为主角,完全可以开启系统支持。” 杨过惑然道:“系统?那又是何物?” 龙炎冰摸出手机打开电子游戏,一面指点一面解释道:“便是类似此物,杨大侠请看,您只须每日参加系统抽奖,便有可能直接得到无上秘籍和修炼经验,即便身在睡梦之中,也可以大幅提升修为。” 杨过简直难以置信,双眼圆睁的道:“竟有这等美事?如此恐有不劳而获之嫌吧?” 龙炎冰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且不说不劳而获正是人类的终极梦想,单说这抽奖本身,难道不是一种劳动吗?” “到时候杨大侠初出茅庐,便身具九阴九阳两大神功,左手火焰刀,右手太极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岂不美哉?” 杨过眉头紧皱,低咳一声道:“也罢,此事暂且按下,不知陆朋友还有何建言?” 龙炎冰口沫横飞的道:“另外便是杨大侠的感情线了,刚刚提到杨大侠必须尽快杀除甄志丙,之后最好趁热打铁,下山之前便把龙女侠娶过门。” 杨过不禁愕然道:“什么?这恐有唐突内子之嫌吧?” 龙炎冰打个哈哈道:“哪里哪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总是生离死别,那可太过累人,贤伉俪成亲之后,不妨再上演一些甜宠桥段,如此才能吸引读者啊。” yy 杨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见不服的道:“但我与内子的感情波折,正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如此改命岂非太过乏味?” 龙炎冰邪魅一笑道:“杨大侠多虑了,单女主爽度过低,万幸本作美女云集,还大多倾心于您,那您何不开后宫呢?” 杨过强忍怒意,斩钉截铁的道:“万万不可,我只对内子钟情,其他不提也罢。” 龙炎冰耐心解释道:“杨大侠明鉴,后宫越大,爽度越高,读者越多,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故步自封可要不得啊。” 杨过沉哼一声,眉头紧皱的道:“罢了,听罢陆朋友这番话,杨某真是‘茅塞顿开’。” 龙炎冰暗自擦把冷汗,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不敢当,在下只是谈了一点浅见,希望多少能帮上杨大侠的忙。” 杨过冷冷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陆朋友善自珍重。” 龙炎冰不由得面露苦笑——看来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某些坚持还是不可动摇啊。 外最终章 完本感言 本书至此完本,感觉有很多话要说,但说多了又没什么意思,所以随便扯一点混迹起点的经历吧。毕竟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年纪大了总爱回忆,咳……下面言归正传。 昆仑怨这个账号是二零一九年春节期间注册的,之后不久加入点点圈社区,在路边评摊圈撰写书评,结识了不少文学评论方面的爱好者,也阅读了一些质量良莠不齐的网文作品,对网文有了大致的了解。 通过书评练笔,进一步开放专栏主权限,连续两个月的肝帝生涯之后,成功升级为认证专栏主,每篇专栏保底稿酬一千起点币,作为一名零充用户,一路升级为高级vip,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专栏收入。 在奋战专栏的同时,本作《罪锋镇魔行》呱呱降生,起因是作家助手推送的短篇征文活动。可惜短篇编辑组似乎对武侠题材不感冒,日更四千字没有任何反馈,申请转到武侠分类之后,才有幸被星辰编辑看中签约。 作者的文笔相对还算不错,并且拥有严谨的创作态度,以自己的阅历和欣赏水平,也认为写出了一个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均属上乘的好故事。但武侠题材或许真的没落了,最后只能孤芳自赏,至多与一二书友唱和为乐。 二零一九年正值建国大庆,有关部门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净网运动,本作因为开了一段不合时宜的老爷车,被封掉两章合计五千字。作者是个完美主义者,创作热情瞬间降至谷底,本作由此开始周更续命,直至创作大环境逐渐好转,才重新回到正轨,最终顺利完本。 作为一个自己写的书评人,难免会把自己的作品跟同行比较,很多时候都生出自叹弗如之感。最遗憾的是一些优秀作品得不到关注,以至于作者心灰意懒,最终停止创作,回头看看写过评论的作品,坚持更新者十不存一,实在令人唏嘘。 网站作为一个文字交易平台,应该对商品质量提供完整可信的评估,单纯依靠市场“优胜劣汰”难掩弊端。但就目前而言,起点做的似乎还不够,即便不说“黄钟不响,瓦釜雷鸣”,但主推作品千篇一律,剽窃盗用屡见不鲜,很多作品甚至不堪卒读,令人哭笑不得。 作品推荐很大程度上遵循论资排辈的规则,好资源大幅向拥有粉丝基础的作者倾斜,而广大初入起点江湖的白纸作者,他们想获得一个有价值的推荐位,不是说没有机会,只是偶然性太大,许多不得不依靠氪金来自我营销。 网站提供了各种排行榜,但这些排行榜追根究底,反映的都是作品人气,不乏资本刷数据的水分,是结果而不是原因。诚然结果能够反映原因,但用脚投票的前提是竞品拥有相差不大的曝光度,否则结果的有效性只怕要打上一个问号。 起点始终是电子阅读领域的先驱者,如何把握不同读者的阅读兴趣,为他们提供更有针对性的精准推荐,如何拓宽白纸作者的上升空间,给他们更加公正的评价,如何提升网文的丰富性和文学性,让它不再被主流轻视,这些问题不容回避。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或许有所偏颇,或许言犹未尽,总归到此为止。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一个更加理性的网络文学传播环境。不要让读者无书可读,不要让作者无所适从,不要让精品无人问津。 《大明第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