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戏精》 第1页 《御用戏精》作者:雪山肥狐【完结+番外】 文案:腹黑带点皮的别扭攻与皮中带点正的热情萌受,撩撩更健康,花式秀恩爱的小甜饼,攻受1v1,he。 孟小侯爷是个外皮内正的小戏精,一次阴差阳错竟把微服的皇上抢回了家,而且还很主动地被皇上吃干抹净。 春风一度,小侯爷很想拔菊无情,可是没想到,皇上居然暗搓搓念了他十年,他怎么逃都逃不出皇上的五指山! 皇上:小侯爷,皇后是你妃嫔也是你。 皇上:小侯爷,不许对朕始乱终弃! 皇上:小侯爷,陪朕看春宫。 皇上:小侯爷,你肿了,让朕摸摸你。 皇上:小侯爷,做朕的御用戏精。 小侯爷面红耳赤:怎么办,爷也好想把皇上吃干抹净!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玄云(受),赵铮(攻) ┃ 配角:梅哲仁,吴忌 ┃ 其它:戏精,抢皇上 第1章 孟玄云乃逍遥侯世子,逍遥侯嫡子就这么一个,孟玄云虽未袭爵,皇城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一声孟小侯爷。 孟小侯爷在皇城挺出名,应当说整个逍遥侯府都很出名,孟氏祖上曾出过一个文韬武略的人物孟公,此人乃大燕王朝开国功臣之一,曾随太.祖皇帝赵某鞍前马后打下江山,以赫赫战功得封公爵,名垂青史。 当年与孟公一同得封的大有人在,后来要么受皇帝忌惮早早就被收拾,要么就是五代之后子子孙孙连个最末等的爵位都没了,泯然众人,唯孟公一支独秀,孟家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只降过一次,时至今日仍是侯爵,逍遥侯府可以说是硕果仅存的开国功勋之后了。 这主要归功于孟公极有远见,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悄悄立下了一条奇怪的规矩,子孙后代口口相传,孟家嫡支要么顽劣要么平庸,切不可勤奋出彩,更不可入朝为官。 孟公也是为了孟氏后人着想,要知道只爵位在身,煳涂一点顶多就被骂作纨绔,官当得不好却易惹来灭族之祸,而且还显得格外有野心。孟家这样的功臣之后,皇帝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是忌讳,得想方设法博得皇帝信任,先保住小命,再保住爵位,细水方能长流。 孟公这般聪明,后来的孟家人悟性也不差,第一任逍遥侯精通琴棋书画,本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忽然间生了一场重病,病癒后硬是一上朝头就晕,一晕就是好几天。当时的皇帝居然淡淡一笑,从此撤了逍遥侯的差使,但是爵位却未降,原因无他,孟家这么识趣又没野心,皇帝当然选择施恩了,总不能把有功之臣全都灭个干净,惹得后人诟病。 第二任逍遥侯没什么特别的本事,除了脾气特别硬——硬要娶青楼女子为正妻,闹得大半个皇城沸沸扬扬,被御史弹劾了整整一个月,皇帝看完了热闹,还好心情地劝御史别操这份闲心,毕竟此乃逍遥侯家事,再说大燕也没哪条明文规定青楼女子不能为妻。于是第二任逍遥侯也顺利过了关…… 第三任逍遥侯醉心商贾,性子古怪,在皇城开了间酒楼,放着老闆不噹噹起了跑堂,这也罢了,这位爷明明赚了万贯家财,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能为几文钱当街与贩夫走卒吵起来,皇帝忍不住笑骂了几次不着调,对逍遥侯的封赏却一点都没薄。 孟家子孙渐渐摸到了门路,每一任逍遥侯都纨绔得不同凡响,久而久之,每每提到逍遥侯孟府,人们都像打了鸡血一般,逍遥侯是不是又惹事了,惹了什么事,这次爵位是不是要削了……但是议论归议论,始终影响不了君心。逍遥侯的不羁皇帝甚喜,每一任逍遥侯都与每一任皇帝达成了微妙默契,每一次都稳如泰山。孟家人更坚定了作天作地纨绔到底的决心,反正封号都是逍遥两个字了,不逍遥一下怎么行? 到了孟玄云他爹,现任逍遥侯孟凡,这人不怎么爱折腾,但孟凡本身是个二百斤的胖子,走路都不太容易,成日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家爱养小妾,他愣是养了十七八个厨子专门给他做好吃的,皇帝有时都爱微服来孟府蹭饭,因为孟侯府里的厨子手艺堪比御厨,没怎么曲折,就让皇帝龙颜大悦。 有列祖列祖的教诲,有不着调的爹成天耳濡目染,作为未来爵位继承人,孟玄云也早早加入了让皇帝顺眼的行列,并且集祖宗们所长于一身,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还时不时地捅点篓子犯点二。 比如说在孟小侯爷还是一只包子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把永安侯孙家的小公子给揍了,揍得人哇哇大哭还不够,还往人脸上画了只活灵活现的乌龟。永安侯跪在御前告状,皇帝只是笑斥了孟玄云几句,让孟侯领回去好好管教。那阵子御史才在朝上参过孙公子殴仆致死,皇帝觉得孙公子的确欠揍,孟玄云的乌龟画得不错,栩栩如生。 皇帝也试探过孟小侯爷的用心,年方十岁的小侯爷震惊地道:「打就打了,画就画了,还要有何理由吗?」 这话成了孟玄云名言之一,飞扬跋扈成了小侯爷的专长,迅速在皇城传开了。紧接着没多久,他又干了一件叫人大跌眼镜的事。 皇城有个叫做沐远的美少年,每次出门都有掷果盈车的盛况,孟小侯爷不知怎地竟打听到了沐远出行的路线,在旁边摆了一大板车的水果等着,待围观沐美人的夫人小姐们果子都砸完了,孟小侯爷命人推着大板车走了一圈,满满一大车果子顷刻之间就以高于集市数倍的价格卖了出去,小侯爷拎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回了家。 第2页 御史拼命弹劾孟小侯爷与民逐利,皇帝哭笑不得。 「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继「不需要理由」之后,「觉得好玩」也成了小侯爷的名言,孟小侯爷声名远扬,在世人眼里,他不止飞扬跋扈,还是个彻头彻脑的纨绔、奸商。 他的作比起祖宗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又让皇帝挑不出太大的毛病,甚至有点可笑,反正逍遥侯家的名声不会好了,皇帝眼瞅着孟侯和孟玄云都不在意,也逐渐放下了戒备,封孟玄云为逍遥侯世子。 孟玄云顺利做了几年闲云野鹤,可是好景不长,皇帝成为了先皇,新帝登了基,这意味着小侯爷还得在新帝面前再过一道坎。 他本打算随便露一手,然而这位新帝并不好煳弄,不管小侯爷怎么作,统一都是一笑了之,登基短短一个月,就召见了孟侯两次,言语之间甚至流露出想让孟玄云入朝为官的意思。受到惊吓的孟小侯爷当然以自己无才无德婉拒,心里明白新帝怕是盯上了孟家,专门试探来了。 在先皇面前玩过的把戏总不至于再在新帝面前耍一遍,已被生活锤鍊成戏精的小侯爷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别出心裁的戏码,立志要作出一番新天地。 小侯爷今年已十七了,一般贵族子弟这年纪都成婚了,因他自幼名声有如墨汁一般黑,家中准备给他议亲时就很不顺,皇城贵女一听说要嫁给孟小侯爷都恨不得马上跳井,外头都在传他娶不到老婆是自作自受。 呸呸呸!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哪里就娶不到老婆了! 小侯爷憋了一口恶气,反而由此想出了一个大计划,既然正常情形娶妻困难,不如动手抢一个,堂堂小侯爷当街抢人绝对没救了,皇上一定会让他滚回逍遥侯府反省,往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当然,作了这么多年,小侯爷早就作出了门道,他不会去祸害任何女人,除非能找到一个愿意与他合作的女子一起演戏。只是这一齣戏说不定得演一辈子,他得先和人家谈妥,若对方乐意与他过,那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少,婚后他也会好好对待对方,若是对方不想假戏真做,他就设法将人送出皇城,保其过上平静富足的生活。 瞧,抢女人光一样善后就这么复杂,且终究变数太大,实在不如抢男人来得痛快,男人不必太过讲究,最最最重要的一条,人选现成,就是小侯爷多年的秘密死党兼好搭档沐远,另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戏精。 小侯爷很快便与沐公子一拍即合,拟定了计划,地点很随意地挑在皇城最热闹之处松鹤楼,日子则是选在最近的一个佳节,中秋节。 八月十五中秋夜,宜偷宜盗宜抢亲。 孟玄云生平头一次抢男人,难免有些紧张,喝了点酒,壮了壮胆,就来到与沐远约好的松鹤楼楼顶。 这一晚成群结队赏月之人极多,到了戌时皇城有名的美男子沐远便会出现在松鹤楼,由孟小侯爷现身将他掳走。 孟玄云习惯早到,楼顶风大,他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凉风,戌时都过了,沐远仍未出现,小侯爷被吹得酒意上头,都有些站不稳。 他的脑子里飞舞着许多只嗡嗡作响的蜜虫,一直跟着他的小厮孟安,见他脸色绯红要扶他回府,孟玄云却让孟安先去寻沐远,沐公子久不出现,他有些担心同伴是不是中途遇见了意外。 醉酒的小侯爷格外不讲道理,力气也超大,孟安拗不过他,便让他待在楼顶不要乱走,孟小侯爷迷迷煳煳坐了一会儿,打了会儿瞌睡,脑袋一歪醒了过来。 他仍是醉着的,身体一阵一阵,不明缘由地发着热,仿佛有一堆烈火,正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小侯爷依稀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是要抢谁,遥遥望去,松鹤楼楼前刚好经过了一个人。 一个青衫书生。 此人眉目如画,夹在一群赏月的人中间犹如鹤立鸡群,长相之俊美,就连沐远都赶不上,倘若只是美,也未必能入小侯爷的眼,关键是此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让醉鬼孟一时之间失了神,发了昏。 他乱糟糟的脑子一抽,当即就做出了一个抱憾终身的决定。 抢沐远算什么,要抢就抢爷看上眼的男人! 换做清醒之时,他定不会这般莽撞不计后果,孟小侯爷何曾真的欺负过谁,就算有了爱慕之人,不论男女,都不会不顾对方意愿,贸然就出手。 但他眼下只是一个醉鬼,就另当别论了,谁都知道,千万别和醉鬼讲什么道理。 孟玄云从楼顶飞身掠下,他藏了一身好武艺,当年的孟公可是凭战功青史留名的,孟家后人怎能让老祖宗引以为傲的武功失传,就是孟玄云的胖子老爹,也有几手绝活,只是他们甚少会在人前显露。 孟玄云足一点地,便向着男子撒腿飞奔。 周围的人一见醉醺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侯爷,赶紧让了条道出来,不知小侯爷打算发什么疯。孟玄云奔至男子面前,立都立不稳了,还朦朦胧胧记得,有一句话必须得说。 「美人,爷来抢你啦……嗝!!」 孟玄云满身酒气,醉容可鞠。 「你要抢我?」 男子嘴边勾起了一个戏嚯的弧度,在醉鬼孟看来,就是相当于乐意了。 第3页 ——乐意被他抢! 「对,就是抢你!」孟玄云喘了口粗气大声道,「爷要把你抢回府里,然后、然后……」 小侯爷「然后」了许久,没有下文。 男子差点笑岔气,笑完把手递给他:「然后如何?不若边走边说?」 走?实在太慢了! 醉鬼孟等不及,男子清浅的笑让他眼花缭乱,一肚子的火又蹿得他浑身难受,他伸出一臂搂住男子的腰深深嗅闻,咦,这人贴近了,身上竟有股淡淡的甘甜,叫他心旷神怡。 这味道不似寻常香料,且有一点熟悉,可是醉鬼孟想不起究竟在何处闻到过,也懒得去想。 小侯爷手中飞出一条绳索,缠住远处的树干再借力一拉,整个人已搂着男子腾空跃起。 四周聚了不少看客,俱是齐刷刷一愣。有个男孩子率先反应过来,指着孟玄云快煳成一个点的背影激动地尖叫:「不好啦,不好啦,孟小侯爷强抢民男啦!」 醉鬼孟成功绕开了碍眼的看客们,心满意足揽着美人,踏着一地如水的月光,扬长而去。 第2章 孟小侯爷额角一跳一跳疼得厉害,但是却顺畅无比地把人带回孟府,中途撞见了几个家丁,都被醉鬼孟吹鬍子瞪眼地喝退了。 他带着男子来到府里待客的朝晖堂,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大厅,道:「美人来,与我磕头。」 戏精小侯爷演过很多戏,内心却始终有一股近乎偏执的单纯,没成亲绝不能动手动脚,所以要动手脚必须得成亲。 对于喝醉酒的人来说,磕头就是成亲。 男子:「……」 男子站着不动,孟小侯爷撅嘴:「美人不磕,那爷磕!」 他生怕美人跑了,死死捉住美人的手不放,自己率先跪下去,对准了一张客椅。 醉鬼孟气势汹汹数:「一、二。」 梆梆磕完俩头,又从头数:「一……」 男子眼皮一跳,伸手把孟小侯爷拽了起来。 「嗯??」孟玄云傻乐:「怎么这么快就磕完啦?那随爷走走走!!」 一高兴,边走边腿还嘚瑟地抖,谁说爷成不了亲,这不磕了头,老婆就有了么? 男子被拉进卧房,醉鬼孟拍了拍床:「陪爷,睡觉!」 「……小侯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男子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犹豫不决。 「知道啊。」孟玄云露齿笑,嘴巴都乐得合不拢,「美人你放心,爷会,嗝,负责的!」 放完豪言,他三下五除二便自己解了衣袍,少年人一身薄薄的肌肉,流畅的曲线看得男子眸子骤亮。 「小侯爷,你可不要后悔。」 不知为何,美人的声音有些暗哑。 「爷长这么大,还不知悔字怎么写呢,要不,你教教爷?!」 醉鬼孟嚣张地一通大笑,笑完把男子推到榻上,一个翻身坐了上去。 「爷……要怎么做来着?」 小侯爷眼角绯红,歪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想起需得先扯去对方的腰带,可是这条万恶的腰带很宽,中间还用丝绦打了个花哨的结,小侯爷扯了半天扯不开,干脆一赌气上嘴咬。 「小侯爷,你弄错了。」 男子连忙把醉鬼孟和腰带分开,腰带上已多出了一排牙印。 男子忍俊不禁,扶住歪歪扭扭的小侯爷,一双黑眸盛着浅笑,修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颌。 「应当……先这样。」 小侯爷使劲眨巴着迷濛的双眼,美人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小侯爷快乐地咧嘴笑,恍惚间,有只蝴蝶翩然落在了他的唇角。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孟小侯爷清醒过来时,头疼腰也疼。他毅然餍足地舔了舔唇,之前喝醉了酒,说了太多混帐话,也做了太多混帐事,到后来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 回想起来很不可思议,他连对方的面容都记不起来了,却执拗地记得是他先出的手,美人也答应从他了,虽然紧要关头把他压了在身下,对他这样那样令他猝不及防,好在小侯爷心胸开阔:大家都是男人,也都爽到了,上面还是下面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切既是他主动,春风一度又有了肌肤之亲,按小侯爷的脾性,事后不负责可不行。 虽记不清美人的样貌,到底还记得缠绵在一处的火热身躯,小侯爷心里挺满意,向着身边一片白皙的后背,柔声哄道:「美人,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你放心,爷不会推卸责任,爷会好好待你,对你负责。」 他生怕美人看不上他要去跳井,又试图为自己的坏名声解释一二:「其实,爷不坏,只是有苦衷,迫不得已……」 美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抖了抖,转过身来悠悠地道:「朕都知道了,孟卿。」 小侯爷前一刻还美滋滋似在云上飘,转眼间就遭了雷噼。 这、这天下独一无二的自称,还有让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称谓…… 该不会——是捉弄他吧?? 孟玄云深吸一口气,勇敢与美人对视,片刻之后,体内仅剩的一丁点酒意也被吓退了,咕咚一声掉下了床,又立刻爬起来跪好。 妈呀,居然真的是皇上!难怪身上那么好闻,可不就是龙涎香?他一直觉得自己即便喝醉酒也不会搞错男女,谁知却把人给看岔了,不仅把皇上当成了美人,还主动把皇上给……不,是主动被皇上给上了! 第4页 倒并非他不认识皇上,当今圣上乃先皇之孙,做太孙之时就很低调,前几年因长辈过世一直在守孝,轻易也不露面。孟玄云要与皇家保持距离,平时能不入宫就不入宫,也极少与皇室打交道,就没怎么见过当时的太孙,后来皇上登基了,小侯爷曾远远得见天颜,可做臣子的,皇上就算到了跟前也不能直视,以至于他心里头对皇上并不熟络,一喝醉酒就认不出来了。 所以,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皇上,臣、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孟玄云面如土色,满脸汗水,磕头如捣蒜。 「罢了。」赵铮随意摆了摆手,「你情我愿,不算冒犯。只是不知小侯爷要如何对朕负责?」 赵铮斜靠在引枕上,一头青丝铺了小半张床,心定气闲地望着小侯爷。 孟玄云不争气想到了方才与美人的缠绵,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转念又恨不得把还敢胡思乱想的自己给掐死。他究竟中了什么邪,怎么偏就与皇帝上了床? 倘若是别人,小侯爷自会负责到底,可对方是皇帝,他的所作所为等同于亵渎龙体、玷.污皇帝,简直就与找死差不多了,不仅自己找死,还会连累整个孟家,想不到列祖列宗几辈子的努力,一朝就要毁在他手上,小侯爷追悔莫及,真是的,怎么一不小心就没管住前面……不,后面呢。 孟玄云悲愤地道:「皇上,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凭皇上处置,只求皇上别怪罪臣的家人。」 「……凭朕处置?好啊。」 赵铮心情颇佳,下了榻来到跪着的孟小侯爷面前:「你可知若是在宫中,朕会如何?」 「不,不知……」 孟玄云吓得赶紧闭上双眼,皇上,罚臣之前,您能把您的龙体先遮一遮吗! 第3章 赵铮正欲开口,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子暴喝:「孟玄云,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强抢民男,看老婆子我不打断你的腿!!」 怒骂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外头咚咚咚门板直晃,竟是连门都踹上了,还好孟小侯爷昨夜顺手上了门栓。 赵铮眼露困惑:这女子是谁,怎会如此无礼? 孟小侯爷跪在地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皇上不知这是谁,他却知道,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祖母孟老太太! 老太太已逾古稀,可是身子骨硬朗,年轻时喜爱舞刀弄枪,都一把岁数了,仍能将拐杖舞得虎虎生威。孟玄云少时顽劣,其母孟夫人性子温柔,甚少斥骂,都是祖母亲自上阵管教。小侯爷从小到大不怕别人,就怕这位精神头和力气都十足的老太太。 真是糟糕啊,他和皇上正衣衫不整大眼瞪小眼呢,却被祖母堵在了屋子里! 「臭小子!快出来!你以为躲在屋里就行了吗!」 孟玄云哪敢出。 被祖母发现抢男人回府,要被揍。 被祖母发现抢回来的是皇上,估计得把他抽上天,他的名声怎样都无所谓了,皇上可不能…… 反正都已经亵渎了皇帝,不差这一回了,小侯爷一咬牙,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飞快地磕了个头,道:「皇上,得罪了!」 赵铮:「……」 赵铮尚未反应过来,孟玄云忽而跳起来箍住他的腰,再次将他扑倒在榻上,拽过锦被将两个人都牢牢裹住。 「外边是臣的祖母,情势危急,绝不能让她见到皇上……」 孟玄云有些脸红,穿不穿衣都来不及了,老太太一口咬定他抢了民男,躲在别处定会被找出来,只有躲在被子里,兴许还能逃过一劫。他唯恐皇上被老太太看见,结果又扑了皇上,这叫什么事啊! 赵铮笑:「你的主意便是躲进被子里?小侯爷,你这是在掩耳盗铃。」 「嘘,嘘,皇上,臣求您了,千万别出声!」 孟玄云也不知在床上要如何求人,手忙脚乱了一阵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将人搂住。 赵铮总算闭了嘴,孟小侯爷这一抱颇有成效,另一方面,皇上还真不能不穿衣服就出现在孟老太太面前。 孟玄云赶紧把赵铮的脸用锦被稍微遮挡住,才唿出一口气,门栓断了,房门被老太太一脚踹开。老太太事先料想到房中可能不大好,先挡在门口朝里边扫了一眼,只见满地凌乱的衣物,孟小侯爷裹着被子还躺在榻上,老太太身子一晃,几乎肝胆俱裂。 「都给我退了!」 老太太柳眉倒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一串丫鬟婆子都识趣地转去了别处。 「孟玄云!」 老太太大吼一声,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祖母,孙儿眼下不大方便,恕孙儿不能给您磕头了。」 孟玄云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挤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老太太拖着拐杖大步走到床前,面无表情盯了孟玄云半晌,直盯得他发毛,忽然一拐就抡了过来。 「孽障!孟家家规是怎么说的,你爹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只想把不争气的孙子拎出来,拿拐杖狠敲一顿。 孟玄云只觉一股劲风直冲面门,从小到大他挨过老太太多少顿打,对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下意识就把脸埋进被子里,却对上赵铮含笑的双眸。 「……」 小侯爷的脸蹭地热了,被子里呆不下去,不得不又探出脑袋。嘭!刚好结结实实吃了一记打。 第5页 「嗷,好疼!!」孟玄云吱哇乱叫,还得拼命护住被子里的皇上,「祖母!祖母!求求您先别动手,听孙儿说啊!」 老太太的拐杖虽来势汹汹,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孟小侯爷一个男子完全承受得住,按他的经验故意叫得悽惨一些,只是想叫老太太心疼罢了。 果然老太太一听他杀猪般的叫唤,手里的拐杖没再抡上去。 老太太暴躁地跺了跺脚:「想说什么?快说!!」 「祖母,我、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中途出了点岔子就成这样了。」 皇帝陛下在被子里躺着,孟小侯爷可不敢胡乱说话,他只希望祖母能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因为再没有人比老太太更懂孟家家规了。 孟氏真正流传下来的家规,除了要后代低调做人,还有另外半句话,绝不能做出违背天地良心、伤天害理之事,故而孟小侯爷一直以来,都未真正伤害过谁,唯独这次出了意外。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狐疑地望着孙子。 这一看之下,勐然觉出了不妥,孟玄云身板才多大,怎么盖了被子却、却……如此大一团? 老太太怒火中烧,又一拐抡了上去:「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敢说是为了咱们家,被窝里藏人,你当老婆子的眼睛是瞎的吗!」 孟玄云唯恐她把被子掀了,趴着一动不动把身下的赵铮捂得死死的,抬头道:「祖母,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硬抢了他!」 「他?」老太太的拐杖落在半空。 「对,他、他原是家住在城北的一个读书人。祖母,您知道读书人最在乎名声了,若是被您看见,他一定不想活了,求祖母高抬贵手吧!」 孟小侯爷是个戏精,谎话随口就来,还真别说,老太太对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很有几分好感,多少有些同情被子里的人。 看这情形,被子底下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老太太顿时歇了要去拉扯的心思,恨声道:「你还知读书人最在乎名声,怎么倒祸害上了?你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以为必是嫡孙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自然要讨个说法。 孟玄云讨好地道:「祖母,您最通情达理了,我这样躺着什么都办不成,不如您先出去,我自会处理好的。」 老太太一瞪眼:「不许你再欺负人家!」 孟玄云心里苦,算起来被欺负的明明是他啊,嘴上还得不停地保证:「我一定规规矩矩把人送出府,向他谢罪,任他处置,他处置完了,我再回来祖母这边领罚……」 的确是该如此,老太太不耐地道:「那你还磨磨唧唧地干啥?还不快起来——臭小子,可不准再动人一根汗毛!」 「祖母……」 孟玄云可怜兮兮望着老太太,又瞥了一眼被子,欲言又止。 老太太瞬间明白了,恨不得自插双目,赶紧出了屋替嫡孙把门关上,又把周遭下人都撵得远远的。 孟玄云还没来及舒口气,赵铮被捂久了难免气闷,稍微动了动手臂,孟玄云一个激灵迅速弹起,他还压着皇上呢! 「皇上,臣真不是有意的!」 孟玄云哭丧着脸滚下床跪好,老太太姑且算是劝走了,最大的麻烦还没解决呢。 赵铮倒是不慌不忙,先从榻上坐起,眼睛瞟向地上凌乱的衣物。 孟玄云眼皮一跳,膝行着过去把满地衣服都拾起来,堆到赵铮手边。他就醒过来时身上草草披了件里衣,可也不敢抢在皇帝前头整理。 然而衣物都近在咫尺了,赵铮却岿然不动。 「皇、皇上?」 小侯爷不得已小声提醒,他还怕老太太再杀个回马枪呢。 赵铮应了一声,仍是未有任何动作。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小侯爷。 孟玄云心想,皇上这般盯着他做甚,莫非盯着就能穿上衣服了? …… 等等。 小侯爷忽然之间懂了,皇上这架势,该不会是在等着他伺候吧? 孟玄云斗胆道:「皇上,要不臣、臣为您更衣?」 赵铮立马张开了双臂。 唉,真是倒霉,被上了还要做牛做马……孟玄云忍不住暗骂自己的愚蠢,而皇上,他是绝对不敢骂的。 小侯爷在孟府,虽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如何穿衣还是会的,就是要为皇上穿衣有些惶恐。 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再触碰龙体,可是帮人穿衣,挨挨蹭蹭免不了,有种诡异的错觉,不是他抱着皇上就是皇上抱着他。 小侯爷努力摈弃一切杂念,埋头捣鼓了一阵,不止一次把皇上两条手臂塞进同一只袖子,好容易穿上了,衣服也是皱巴巴,皇上比他高了半头,贵族子弟们的衣裳都是比照着身形做的,小侯爷房里也找不到能让皇上替换的其他衣物了,只好就这样皱着。 为皇上整理衣领的时候,皇上目不转睛望着他,小侯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又无法遏制地想起滚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似乎还环过皇上的脖子…… 「小侯爷,好了吗?」 皇帝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问了一句,灼热的气息吹得孟玄云耳根泛红。 「快、快好了。」 孟玄云也理得差不多了,心颤颤地把手放下来。 衣服这就算穿好了,还得束上腰带,孟玄云拿的这腰带上头还有他的一排牙印,抱着赵铮的腰窸窸窣窣忙活了许久,他不会系丝绦,这扣那扣的样式搅得他心烦,小侯爷随便打了个坚实的结,配上他的牙印,可谓独一无二了。 第6页 至于头髮,他更不敢替皇上打理,赵铮也没为难他,寻了根髮带,随意绑了一下。 总算收拾停当了,孟玄云胡乱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外衫,套好裤子,轻声道:「皇上,臣这儿实在不大方便,可否准臣先送您回宫……臣就在逍遥侯府待着,哪儿都不会去,更不会跑,您可以慢慢收拾臣。」 赵铮点头,他虽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孟小侯爷说,可这屋子的确不是谈话之地,外头老太太还守着呢。 孟玄云翻出一个锥帽,上头罩了黑纱,递给赵铮:「皇上,可用此物遮挡。」 赵铮微微垂首,孟玄云识趣地为他戴好锥帽,领他出屋。 第4章 孟老太太就在不远处搬了张凳子虎视眈眈守着,眼见孟玄云出来了,驻着拐的手就发痒,再一看孟玄云身边戴着黑纱这人,老太太生生忍住了,眼下还不是教训孙子的时候,老太太起身,一脸歉意道:「老身的孙儿实在顽劣,对不住阁下,老身替他赔不是了。」 老太太没半点犹豫就要跪。赵铮论身份完全受得起,仍虚扶了她一下。 「老夫人,这中间诸多曲折。再者,此事与老夫人并无关系,不必如此。」 老太太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听这波澜不惊的语气,真不愧是读书人,她连道了几声谢,眼角余光一扫穿得乱七八糟的孙子,恨不得一拐棍抡过去,个糟心的兔崽子,连这么好的人都祸害,脑子被驴踢了吗! 老太太在人前还算克制,浑然不觉一国之君就在眼前,主动让了道出来,任孟玄云把人送走。 孟府下人大约提前受了告诫,没谁敢不长眼跟着小侯爷,一路上可谓畅行无阻。 皇帝不能走后门,孟玄云硬着头皮带赵铮出了正门,这才想起手忙脚乱的,竟忘记备车了,他打算沿途叫辆马车,走了几步却发现,府外早已空空荡荡,不相干的人都被提前清走,离孟府十丈远的距离跪了一熘整齐的黑衣侍卫,皇帝惯用的内侍夏林春夏公公一身常服,在一顶不起眼的青衣小轿前等着。 孟玄云明白,接下去怕是轮不到他亲自把人送回宫了。 「皇上……」 孟玄云想说,您走好,最好一回宫就把啥都忘得精光。 赵铮笑:「小侯爷,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朕说?」 孟玄云一缩脖子:「没,都是臣一个人的错。」 赵铮道:「这件事改日再谈。你不是要对朕负责吗,那就先想清楚要如何负责。朕回头问起可别说不出来。」 孟玄云:「……」 赵铮本已打算要上轿了,似乎想起什么,又特意折回来道:「朕差点忘了小侯爷最爱演戏,记性也不太好。若是朕这一走,小侯爷就把什么都忘得精光怎么办?不若给朕留下件信物吧。」 孟玄云完全没料到做皇上的也会自说自话,在他毫无防备、甚至不明白皇上到底在讲什么天书之时,赵铮龙爪一探,扯走了早就看好的,小侯爷挂在腰间的一枚玉锁片。 孟玄云:??? 一国之君怎么还吃干抹净啊?虽这玉锁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对于孟玄云来说,正好有点特殊意义。 「皇上,这是一位朋友之物,能不能先还臣……」 赵铮听见朋友两字,脸上笑意不觉淡了些,手指尖摩挲着玉锁上的纹路,道:「你若是想拿回去,就尽快入宫来见朕。」 孟玄云眼睁睁看着皇上把玉锁收入袖中上了轿,夏公公朝他略一颔首算作道别,侍卫们抬起轿子,健步如飞。 孟玄云傻站了一会儿,才长长出了口气,一放松下来,腰也酸腿也疼,不可描述的地方更不舒服,往回走了一小步,忽然一股凉意沿着他的腿蜿蜒而下。 小侯爷羞愧难当,天啊,他居然真被皇上给上了!方才情势紧急,脑子里只有一些零碎模煳的记忆,这会儿全想起来了,他不止主动扑了皇上,还紧缠着皇上不放…… 只这么一想,腿脚就有点发软,小侯爷生怕被人瞧出来,强装镇定挪回屋,一直等着的孟老太太可算找到了收拾他的机会,挥舞着拐棍迎了上来。 「那人是谁?」 老太太揍完了,沉着脸追问,到底是桩祸事,她想心里有个底。 孟玄云揉了揉肿成一片的额角,老太太得知他是因醉酒抢错了人,居然一改从不往他脸上招唿的习惯,看来真的气狠了。 他不敢告诉老太太他不止抢错了人,还把皇上抢回了家,城北读书人就是他为了应付胡诌的,老太太一个劲追问,孟玄云只好继续给这位根本不存在的人起名字,还得要既好记又书生味十足的。 小侯爷灵机一动:「他……姓梅,名哲仁。」(没这人) 老太太记住了,打算去告诉孟侯,要孟侯备厚礼亲自去拜访梅公子。若非孟玄云是孟凡唯一的嫡子,老太太定要让孟侯废了他犯事的物件,给他长长记性。 小侯爷死都不肯透露梅公子住处,更不肯说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个,他怕老太太和他爹去找梅公子理论,甚至要废了梅公子,那比废了他还可怕。 孟安晚些时候才回来,孟玄云才知孟安昨夜没找到沐远,便一路找去了沐远家中,原来沐远出了点岔子无法赴约,怪就怪在沐公子曾特意使人知会过,消息早一日便到了孟府,不知是何缘故,小侯爷却未听见一言半语。 第7页 孟玄云回想起醉酒后的种种,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般地步,看来并不简单。也怪他自己,孟家以前从未出过这种状况,倒是令他掉以轻心了…… 孟玄云低声交代了孟安几句,令孟安暗中行事。 老太太一场大闹动静不小,半日后,逍遥侯已差不多获悉了孟玄云闯下的祸事。孟玄云草草收拾干净,跪在孟侯、老太太还有孟夫人面前,主动把前因后果简短地交代了一遍。 当然依旧没说,他抢的并非什么民男,而是皇上。顾及皇上的名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与皇上的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孟夫人受到了惊吓,老太太手痒又想揍孙子了,孟侯却示意她们先冷静下来。在外人眼里,逍遥侯就是个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然而此人只是长得胖了些,难得头脑清明,仅凭对嫡子的了解,就觉出了不妥。 「玄云,你酒量不错,怎会一杯就醉了?」 孟侯对孟玄云的酒品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儿子从小到大就算真醉也不会随意乱性,否则早就妻妾成群了。 孟玄云道:「爹,可否让儿子一查?」 孟侯一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思索片刻道:「尽管去查。这个家往后总要你来当,是何人也都交由你处置。」 孟玄云与孟侯在打哑谜,孟夫人平日就是个甩手掌柜,有婆婆、儿子护着,轻易接触不到什么污秽之事,故而听不懂其中的暗示。孟夫人性子单纯,老太太却不然,这府里怕有什么猫腻。老太太略一想也想起来了,本来孟玄云抢了个男子入府,她并不知情,是有两个眼生的小丫鬟在她院子里小声议论,被她撞见了…… 老太太担心嫡孙,一时之间并未觉察,这会儿早已冷静下来,整个孟府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想害人,目的无非那么几个。老太太心里有数,主动拍拍儿媳的手要其放心,她也想看看孟玄云的手段。 第5章 与此同时,皇帝寝宫福宁殿。 上了年纪的内侍总管王永顺与侍卫统领萧炎已在殿门前候了一整夜。萧统领始终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王公公惦着脚尖不知朝远处张望了多少回,终于看见几名侍卫抬着一顶青衣轿疾步而来,不消片刻便行至眼前。 萧炎除了跪下行礼并不多言,王永顺老泪纵横,对着轿子勐磕头道:「皇上,您可回来了!再晚一会儿,老奴就要叫萧炎去寻人了!」 「王永顺,你跟着朕都多久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朕不是说了会晚些回?」 赵铮清冷的声音从轿中传出,一直跟着轿子的夏林春麻熘地掀开轿帘,将赵铮扶下轿。 王永顺挨了斥,反而换了张笑脸,谄媚地道:「皇上,您就是老奴的天,老奴只要一会儿没跟着皇上,浑身都不舒坦。」 王永顺原是先帝身边得用的内侍,赵铮少时被立为皇太孙,由先帝亲自教导,养在膝下,这些年与王永顺相处融洽,登基后非但没令王永顺去守皇陵,反而继续留用,王永顺感恩,只恨不能把老骨头拆下来献上去。昨日皇上微服出宫彻夜未归,可把这位内侍总管吓坏了。 「行了,少贫嘴,快起来吧。」 赵铮显然对王永顺的吹捧见怪不怪了,笑骂一句便唤他起身,省得这老傢伙激动起来叨叨个没完。 「朕不在的时候,可有要事?」 赵铮转向萧炎,萧炎是赵铮最可靠的心腹,同时也是侍卫头头,武艺高强,赵铮每回熘出去,都要将萧炎留下镇场,有萧炎在,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萧统领与王总管相比就是个闷葫芦,不止面冷,且惜字如金,皇上问起才沉声道:「一切皆好。」 王永顺只要皇上平安归来就心满意足了,得了令高高兴兴爬起,一抬头勐地见到赵铮身上的衣服,王总管的心脏顿时就不大好了。 这……到底谁伺候的,这么皱的衣裳怎能给皇上穿?!还有腰带上的……瞧着仿佛是牙印??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 王总管差一点就命人捉拿狂徒了,夏林春一个劲朝王永顺眨眼睛,王总管会过意来,强压下满心的困惑,面不改色道:「皇上才从宫外回来,想必也累了,让老奴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吧……」 赵铮却道:「左右无事,不必换来换去,晚些时候再说吧。」 王总管两眼刷地一亮,皇上脾气他了解,平常特爱干净的一个人,穿得这般磕碜居然还不想换? 且以前他多嘴了,皇上最多甩他一记眼刀,方才斥他却接连说了好几句话,嘴角一直扬着,王总管莫名觉得,皇上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王永顺待赵铮无需伺候时,偷偷摸出来,与夏林春、萧炎聚在墙角。 「小夏子,究竟发生何事了?」 王总管有预感,定是皇上这回在宫外遇见了什么,否则哪能乐那么久,神情堪称荡漾了。 夏林春就是王永顺一手带大的,私下得管王永顺叫一声师傅。师傅既问了,夏林春不敢隐瞒,直接道出了实情。 「昨夜皇上原是要去找孟小侯爷,结果半道就和小侯爷撞见啦,小侯爷主动邀皇上回府,然后皇上就,呃,彻夜未出……」 王永顺惊了:「你没跟上去啊!」 「我也想跟的,可是皇上不让!」身为赵铮的贴身内侍,夏林春满肚子委屈,「就连侍卫都不许靠近,我只好在外头守了一宿。」 第8页 「要你何用,笨死你算了!」 王永顺快被气死了,抬手扇了小夏子后脑勺一掌。 夏林春揉了揉脑袋,笑嘻嘻道:「师傅别急,我虽未能跟着入府,可是小侯爷后来送皇上出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皇上与小侯爷都衣冠不整,必是已经……」 夏公公左右手手指暧昧地勾勾缠缠,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永顺有点想笑,硬是忍住咳了一嗓子,道:「休要胡言!皇上只是与小侯爷谈了谈话,岂能容你这般胡扯?」 夏林春忙道:「没有胡扯。小侯爷热情相邀,当街就与皇上搂搂抱抱,临别还将一块玉赠与了皇上。回宫路上皇上拿出来看了好几次,皇上那身衣裳也是小侯爷给换的,师傅您都瞧见了,都穿成那样了,皇上还捨不得脱呢。」 「原来如此……」 王永顺点点头,他也算看着皇上长大,这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皇上偏偏都不拿正眼瞧,前些年因一直在守孝,的确也不好宠幸谁,可这都登基了仍是如此,三宫六院要么空着,要么住的还是先帝妃嫔,皇上自己的妃子一个都没有,也不召任何人侍寝。 王永顺急得不行,就怕皇上有什么毛病。好容易听小夏子说皇上与孟小侯爷之间似有情.事,王永顺豁然开朗,皇上还是太孙殿下时,就常念着小侯爷,王永顺以为皇上或许是与小侯爷年纪相仿,心生好奇,眼下可算明白了,皇帝竟是对小侯爷有意! 这下子,王永顺心中再无任何不满,只剩下替主子高兴的份了,主动拍拍夏林春的肩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嘴巴放严实一点,咱们做奴才的,只要皇上喜欢就成。」 夏林春道:「这我当然明白,我也盼着皇上好呢。只是承恩录上记是不记?」 夏林春掏出一本蓝皮掐金边的小册子,有点犯愁。 这承恩录原是由帝王贴身内侍负责整理,详细记下妃嫔们每一次侍寝的日期,若是将来侍寝之人有喜了,首要核对的便是承恩录。可孟小侯爷并非妃嫔,更不会怀孕,这承恩录究竟写是不写,写的话又要如何写? 王永顺吃过的盐比夏林春吃过的米还多,轻声指点他道:「这有何难,你如实写上小侯爷的名字,再呈给皇上看。」 夏林春恍然大悟,若皇上无意见,自然不会说什么,若有意见,直接照皇上说的改就成了,做奴才的,凡事顺着主子就行啦! 夏林春屁颠屁颠请示去了,王永顺眼风一扫沉默状的萧炎:「萧大人,方才咱家说的你可记住了?」 萧炎:「……」 萧统领潇洒地一甩头,扭身就走,要他操心的事太多,皇上喜欢谁,他可管不着,把热心的王总管气了个仰倒。 夏林春跪在赵铮面前,呈上承恩录。赵铮本不知他在纠结什么,一见册子上头记的名字,眼睛就挪不开了。 朝思暮想了这些年,他因各种原因无法吐露自己的情思,在他还是太孙之时,需要顾虑得太多,而今总算登基了,正待徐徐图之,却发觉原来这人也对他有意,否则因何会投怀送抱,又因何要对他捨身相护? 两情相悦,这真是这些年来他所得知的最好的消息了。 赵铮轻轻抚过孟玄云这三个字,好似抚过心上人的脸庞,就连指尖都蘸着满足,半晌后才道:「你这样直白地写下来,玄云若是瞧见,面子要往哪搁?」 夏林春完全不敢挑皇上言语中的毛病,比如小侯爷怎会看见承恩录,被记在承恩录上可是天大的福气,哪里丢脸了,以及,额滴娘诶,皇上都叫这么亲了?? 夏林春到底还年轻,一时会错了意,主动道:「皇上,奴才马上就把这一条去了。」 「也不必。你把他的名字,改成……改成……」 赵铮想起小侯爷信口胡诌的读书人,心道朕若是读书人,你又是什么? 赵铮莞尔:「就给他改成孟贵人吧。」 直接立后,怕是要吓坏小侯爷,反正就这么一个中意的,三宫六院只想要这么一个,妃嫔是你,皇后也是你。 夏林春:「……」 孟、孟贵人? 皇上是不是弄错了? 夏林春狠掐了一把大腿,不,皇上没错,皇上哪能有错,宫里一般侍了寝,可不都得有个位份? 但是孟、孟孟孟贵人? 夏林春斗胆道:「皇上,恕奴才愚钝,请问是,哪个宫的孟贵人?」 宫里并没有什么孟贵人,赵铮心知肚明,夏林春这是故意试探呢,也是他一时兴起,竟忘记妃嫔都是要赐住某处宫殿的。贵人的位份当不得一宫之主,只能住在偏殿,赵铮回过神来也不纠正,索性把住处也认真定下。 「你既问了,就这福宁殿偏殿罢。小夏子,尽快把偏殿收拾出来,缺什么就置上,都要最好的,从朕的份例里走。」 「皇上……」 夏林春无比震撼,福宁殿可是皇帝寝宫,大燕还从没听说哪位妃嫔有赐住福宁殿的殊荣,便是歷代皇后都没有过! 皇上要把小侯爷放到眼皮底下?这分明是放到心尖上了吧? 夏林春磕头领旨,揣了承恩录下去改好,又把圣意传达给了王永顺,王总管当即决定拉上萧统领去喝一壶,吃个宵夜,也顺便给这个榆木疙瘩念叨念叨,说不定就有用得上的时候,省得这傻子不知变通,误了皇上的好事。 第9页 夏林春办事稳妥,福宁殿偏殿很快就收拾出来了,赵铮亲自验看过,各处都挑不出错,有间屋子里还有个白玉池,专门引了外头的温泉水进来,长年都是微波细浪。这池子原是帝用,夏林春特意请示过,赵铮想起孟玄云在孟老太太面前护他之情,也不知自己走后老太太有没有为难,若是受了皮肉之苦,泡一泡温泉也好,再者这温泉还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妙处,赵铮不待夏林春问第二遍,就把白玉池一併拨过去了。 住处都收拾妥当,还差住的人。只要想起小侯爷埋头为他拨弄腰带,赵铮就有些心驰神往。他等着孟玄云入宫诉衷肠,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却没听说逍遥侯府有谁求见。 赵铮又等了一日,等得有些气闷,他是让孟玄云想清楚了入宫的,这都三日了,就是棵铁树也该开花了吧? 赵铮只好令王永顺去逍遥侯府走一趟,谁知王永顺的脚还没迈出宫门,夏林春便报,逍遥侯世子到了。 终于还是来了,赵铮大喜。 没多久,孟玄云便跟在夏林春身后入了殿,年轻俊美的帝王头戴捲云冠,一身滚金边的黑色袍衫,正襟危坐。小侯爷行过礼之后,恭敬地垂下了头。 赵铮屏退了众人,起身来到小侯爷面前,急不可耐地握住他一只手,亲热地道:「玄云,你终于来了。」 朕是这般思念你,小侯爷,你有没有想朕? 第6章 孟小侯爷已做好了要过刀山火海掉层皮的准备,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轻,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与皇上只是睡过一次而已,几时这般好了? 小侯爷飞快将手抽出,结结巴巴道:「皇、皇上,请不要戏弄臣。臣、是专程来请罪的。」 赵铮头一次与喜爱之人亲近,却把对方吓得什么似的,难免有一丝不快,可是细瞧之下,小侯爷额角处一片淤青,定是替他挨了打,赵铮心里软和了些,只淡淡地道:「为何才来?」 小侯爷早就悔到肠子都青了,为了显得更有诚意,暗中掐了一把大腿,声泪俱下道:「臣自知罪孽深重,已交代好了一切,前来领罚。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 并非是他故意要拖这么久。这些日子一来要查往酒里动手脚之人,二来得抓紧时间安排后事。虽然皇上当日没有动怒,小侯爷左思右想,始终觉得玷.污龙体罪无可恕,作天作地了这么久,到底作来了一场报应,他连牌位、寿衣、棺木都挑好了中意的,万一被皇上砍了脑袋,也省得府里人手忙脚乱。 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银子,全都拿出来孝敬了老太太,名下的庄子铺子也以各种藉口重新交回公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叫孟安送了勿念的口信,还亲自为几位长辈洗手做羹汤。回想有生以来一十七年,连个家都没成,除了长辈竟连可记挂的人都没有,小侯爷深感挫败,嘆息不已。 老太太还以为他唉声嘆气是因为梅公子,温声劝他道:「依祖母看,梅公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既怀疑其中有猫腻,不妨与他好好说说,他未必就会为难你。只是你终究犯了错,该让他怎么解气怎么来,你受着便好,千万不可造次。就算他把你废了,你也不准有半句怨言。」 孟玄云:「……」 老太太还不知梅公子真身是谁,她越劝,小侯爷越觉得这条小命保不住。反正不论真相如何也不能改变他玷.污龙体、亵渎皇帝的事实,这个罪他认,且认得心甘情愿,皇上若只罚他一个,不迁怒他背后的逍遥侯府,他就心满意足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任人宰。 小侯爷跪在御前泪光闪闪,赵铮明知他是装出来的,仍忍不住多瞅了一眼,沉声道:「朕说过,你情我愿,不算冒犯。朕不会因此罚你,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孟家。」 「皇上……」 小侯爷惊喜交加,回过味来又觉得有些怪异,他并非头一次听见皇上说你情我愿,之前形势窘迫,压根来不及多想,这会儿谨慎起来,仔细咂摸了一下,难不成虽是他主动扑的皇上,皇上并没有不乐意? 可若是乐意,为何当初又口口声声要他负责啊…… 君心真是难测,搞不懂皇上究竟在想什么,干脆就不管了,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不会罚他,也不会怪罪孟家,应当就没事了吧? 小侯爷真心实意道:「多谢皇上!」 随即想起还有东西被皇上扣着呢,小侯爷深深一拜,期待地道:「还有一件事,臣的玉锁原是一位故友所留,臣拿来做个纪念,斗胆求皇上赐还给臣。」 赵铮闻言,微微抿起了唇。记得这是孟小侯爷第二次索要玉锁,若之前他对小侯爷口中的朋友还只是些微不爽,此时此刻,他已决定马上让暗卫对这个朋友进行彻查。 ——只是朋友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赵铮冷声道:「真是不巧,朕把你的玉锁摆在案头,负责打扫的宫人不慎摔坏了。」 孟玄云:「……」 其实玉锁就完好地躺在赵铮袖子里,自从拿回了宫,还没离过身,孟小侯爷一再索要,赵铮偏不想给,匆匆从腰上扯下一物掷了过去,生硬地道:「不过是块玉罢了,朕赔你便是。」 孟玄云不得不接住他丢过来的东西,无奈地道:「皇上,臣的玉锁并非稀罕物,就算坏了也没关系,不值得皇上特意赔臣……」 第10页 送你东西你还敢挑三拣四?赵铮忍不住怒道:「给了你你便拿着,玉锁也别总惦记着了,朕会令工匠修补,补好再还给你!」 皇上都这般说了,小侯爷不敢再提,只好捧着赏赐谢恩。这赏赐摸起来也是一块玉,入手微凉,因来不及在御前细看,叩谢之后,他便把玉一直托在掌心里,可皇上总是目光灼灼盯着他,小侯爷莫名其妙,直到他把玉收入怀里,那目光才收敛一些。 赵铮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道:「玄云,你想了这么些天,是不是已做好准备要对朕负责了?」 …………啊??? 小侯爷都有些煳涂了,怎么前脚才说了不怪罪,后脚又要他负责,敢情在皇上看来,负责和怪罪并不是一码事? 可在他来说,这就是一码事,小侯爷不敢与皇上争辩,硬着头皮把之前的意思又表述了一遍:「是,皇上,臣已做好了准备,要杀要剐都随皇上,臣绝无怨言。」 赵铮摇头,暗示他道:「你脑子里除了请罪,就没别的了?」 小侯爷彻底听不懂了,小心翼翼赔着笑反问:「皇上,『别的』是什么?」 赵铮:「……」 赵铮头疼地揉揉额角,世上怎会有如此愚钝之人? 不,这不能怪孟小侯爷,小侯爷一点都不笨,只是尚未明白他的心意。赵铮虽是皇帝,也没向谁告白过,总不能不管不顾地说,想睡小侯爷一辈子,只好先换种委婉些的说法。 赵铮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别的』便是,朕往后要你做任何事,你都不得推託。」 「……这是当然!」 孟小侯爷心头暗喜,一口应下。反正圣旨一下,谁敢违抗,皇上这要求可真低,提了就与没提一样,殊不知,他已给自己挖了个深坑,还是永远都填不满的那种。 赵铮唯恐小侯爷不能领会,又意味深长地道:「往后你闯什么祸,朕都不会怪你,当然也不会怪孟家。」 孟玄云:「……」 小侯爷自认阅人无数,哪怕是先帝,对孟家的态度也很好琢磨,可是对上当今天子,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接连碰了几次壁,皇上翻脸比翻书还快,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春风拂面,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再配上那张阴晴不定的美人脸,小侯爷恍惚觉得,皇上或许是个妖孽。 皇上两度暗示,只从小侯爷眼里见到了戒备,皇上最后认命地嘆了嘆,道:「你若还是不明白,朕再换个说法,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自污,朕知你心性纯良,是为了保全孟家,才不得不刻意而为。」 孟玄云对新登基的皇上尚不了解,可是赵铮这些年已在暗处把小侯爷的脉都摸清了。斗鸡走狗无伤大雅,就算隔三差五犯点事,既没有害人,也没有触犯律例,别人都是通过小侯爷做的事来看待这个人,而赵铮已知孟玄云品性,就不会轻易被他做的事所迷惑,反而透过层层迷雾,猜到了孟小侯爷是在自污。 古时并非没有自污的先例,但几代人都自污的极为少见,要不怎会让天下人都认定孟家是纨绔?要他说,这正是孟家的机智之处,真正的纨绔是保不住逍遥侯这个爵位的。 难道歷代皇帝都没有堪破孟家的用心吗?未必没有。可是这样的臣子并无害处又招人喜欢,倘若赵铮对孟玄云无情,说不定也会如先帝一样,成全孟家,任由孟家装下去,但如今小侯爷算是他的人了,赵铮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他中意的人还犯得着自污吗? 「皇上,臣没有装,臣是真的很污!!」 小侯爷急得不行,眼睛瞪得滴熘圆,活像一头要炸毛的豹子,就差扑上来晃着皇上的脖子要他相信自己是真纨绔了。 赵铮挺稀罕他这样子,三分敷衍七分暧昧道:「你别急,朕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孟玄云见他神色自若,并无不悦,可是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惊人,都到了这个份上,小侯爷并非真的木头,已觉出了不妥,心里咯噔了一下,企图用玩笑搪塞过去,道:「皇上,您别捉弄臣了,臣才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不值得皇上这样待臣的。」 「你当然值得。」 赵铮轻笑一声,带了点逗弄的心思,理所当然道:「你……都给朕侍寝了,朕难道不该对你好一点吗。」 ……侍侍侍侍侍寝? 小侯爷被这个说法深深窘到了,可是与皇上春风一度,非要说成侍寝也无可厚非。按理来说,皇上要他如何他都答应了,此事也该翻篇了,总被提来提去,小侯爷臊得慌,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何会觉得皇上有时热情过了头,敢情是作为「侍寝的回报」,皇上这是在故意试探他吧? 这种回报是个男人就不能要,小侯爷当即跪求:「皇上都不追究臣了,可否当根本没发生过?」 赵铮:「……」 皇上怒,小侯爷,你这是要对朕始乱终弃吗! 第7章 在皇上臆想之中,小侯爷或是羞怯,或是懊恼,但都不该跪下来求他当什么都没发生。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怎么当没发生? 别人若是承宠,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这人不是根本不懂他的心,就是要与他撇清关系,偏偏投怀送抱的也是此人。 赵铮一下子气得不轻,绷着脸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他眨眼之间又面沉如水,小侯爷哪敢再出声。 第11页 赵铮生气地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所言朕可以当没听见,回去好好想清楚再来!」 赵铮连声唤守在殿外的夏林春进来,将孟小侯爷请出去,免得一气之下控制不住脾气,直接把人重罚了。 孟玄云被客气地撵出了福宁殿,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想,皇上真是喜怒不定,不好琢磨。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方才在殿上不敢细看的物件,原来是块巴掌大小的墨玉,雕成了一朵云的形状,玉中间篆刻着天子名讳,一个龙飞凤舞的「铮」字。整块玉被明黄色的丝绦缠绕,丝绦已磨得有些旧了。 孟小侯爷捧着这玉有些别扭,他不会不知,自己的名字「玄云」,就是黑色的云朵,他爹孟侯活得随意,给儿子起名也很随意,他家中还有个庶弟,叫做青岚,倒是比玄云更为雅致一些。 从皇上身上摘下来的,定是皇上之物,为何皇上之物刚好是墨云玉佩,还刚好就赏给他这个「玄云」了呢? 还有那些令人心惊的话语…… 皇上的试探可真厉害,饶是资深戏精的他都快吃不消了。 小侯爷后知后觉烧红了脸,自那夜之后,他用了几日也没能忘记与美人皇上的火热纠缠,这根本不像他了,身为臣子,哪能对皇上有如此龌龊的念头,且他对皇上,应是无意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无端就绕到这上头来了? 小侯爷烦躁地想掐罪魁祸首——自己一把,冷静一下。 「小侯爷,小侯爷!」 王总管从后边追上来,笑着塞给孟玄云一只瓶子。 「这是宫里最好的活血化瘀膏,皇上特意命老奴拿来给小侯爷的。」 「可是我不曾受伤啊……」 孟玄云一愣,见王永顺笑眯眯指了指额角,不自觉一摸才知,王总管指的是他前几日被祖母痛打留下的淤青。 「……多谢皇上,多谢王总管美意。」 孟玄云接过药瓶,只觉得有千斤重,皇上到底想干吗?? 王永顺嘆道:「小侯爷别客气,皇上性子急了些,心却是好的,小侯爷往后多记着皇上的好便成了。皇上也不容易啊,前些年一直呆在先帝身边,愣是没遇见一个贴心人,心里念着小侯爷,想对小侯爷好一些,又总是出岔子……」 王永顺以送孟小侯爷出宫为由,絮絮叨叨念了皇上一路,直念得孟玄云心惊胆战,总觉得王总管话里有话,皇上这是彻底盯上他了。 小侯爷忐忑不安地回到府中,孟安正等着他呢,原来之前他派孟安打听的几件事,如今都有了眉目。 他暂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皇上,只得先把皇上放到一旁,打起精神先处理眼前。待弄清楚中秋夜的原委之后,孟玄云知会了逍遥侯府的几位主子,一起聚到朝晖堂议事。 孟老太太心知这约摸是找到使坏之人了,怀着别样的心思,叫人往城北走了一趟,请另一位受害者梅公子过府一叙。 梅哲仁本是孟玄云一手捏造,为了不至于露馅,老太太前脚刚派了人,孟玄云后脚便令孟安也跟去了城北,想方设法以梅公子名义,拒绝老太太的邀约。 谁知孟安这个不中用的,着急忙慌跑回来说,城北还真有一位同名同姓的梅哲仁梅公子,老太太的人都和人家搭上线了,孟安一不能杀人放火,二不能打家劫舍,只能望着真的梅公子干着急,那人已在来逍遥侯府的路上了。 孟玄云:「……」 不会这么巧吧?? 小侯爷连戏本子都能信手拈来,反应也挺快,就算梅公子确有此人,也不是他冒犯的那一位,顶多老太太若是发现货不对板,他再解释另有其人就成了,时间紧促,老太太不至于再派人去请。 果然按孟安所述,一盏茶之后,一袭青衫,戴黑纱锥帽的梅公子在孟府现身,小侯爷一见此人便愣住了,这扮相不就是皇上当初走时的装扮,帽子还是他送出去的那一顶呢,自家的东西,不会认不出来。 小侯爷颤声道:「你、你难道是……」 梅哲仁趁四周无人,撩起黑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小侯爷浑身热血都凝住了,一眨眼仿佛又回到了中秋夜,他吃过这张脸的亏,如今就是化成灰他都不会再认错。 「您、怎么来了?」 小侯爷恨不能立即昏死过去,皇上,请不要擅自加戏好吗! 梅哲仁笑了笑,道:「我若不来,如何知道你家老太太在找我?」 梅公子可不会说,自从回了宫,他就派了一名暗卫守着孟家,怕小侯爷有不时之需,也是暗卫上报,老太太在打听城北梅公子,他一听说人名、身份,就知道是小侯爷的杰作了。 之前撵人走是在气头上,结果人走了没多久,想一想小侯爷在老太太面前对他的维护,替他挨的打,梅公子又有些后悔,得此机会,他还是想来见一见小侯爷的。 「这一次本是家丑,没想到祖母误打误撞,竟会把您请过来,臣……我有言在先,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您谅解。」 孟玄云恭敬地拜了拜,毕竟对方是被他所累,的确也该让对方知悉真相。 梅哲仁一双亮眸重新藏在了黑纱之下:「我说过,不会怪你。」 皇上的试探又来了,小侯爷僵了一下,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12页 小侯爷难得拘谨地垂着头,视线不是落在梅公子的靴子上,就是衣角上,偶尔也会飞快地瞥一眼腰带。 就这一眼,他在腰带上发现了一圈牙印。 「梅公子,您这腰带??」 怎么有点眼熟。 梅哲仁勾了勾唇道:「你忘了?这可是你留下的。小侯爷若是能日日为我束腰带便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个身份的缘故,梅公子竟比在宫中轻佻了许多。 孟玄云正要领他上座,闻言惊悚地一滑,差一点御前失仪。 搞半天原来就是他喝醉了啃过的那一条啊,沾了他的口水就这么穿着,皇上也不怕臭了? 至于日日束腰带,涨红了脸的小侯爷表示,都是试探,他一点都没心有涟漪。 「梅公子,求您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梅公子拧眉:「为何不能提?你又要让我当没发生过吗?」 小侯爷忙道:「可以吗?」 「不可以。」梅公子这人,心胸并不开阔,剜他一眼,哼了一声傲然道:「本公子也是你说忘就能忘的?」 想始乱终弃,没门! 小侯爷:「……」 小侯爷心里愁,坏了,皇上的试探越来越厉害了。 第8章 「梅公子,我、我去给您端茶。」 小侯爷总觉得梅公子对他的试探隔着面纱都能感觉的到,他浑身都不自在,随便寻了个藉口,尽量不在梅公子眼皮底下晃悠。 孟府几位主子中,老太太和孟侯已先到了。老太太一直关注着孟玄云与梅公子这边的动向,兴许这一次能彻底化解梅公子与孟玄云之间的仇怨,这便是她专程请梅公子来的理由。 曾面过几次君的逍遥侯本人也注意到了梅公子,一般人绝不会想到皇上会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混进自己家里,再加上梅公子有意未露真面目,孟侯只觉得这位青衫公子的身形有些眼熟,心里也很好奇这人的身份。自打来了孟府,这位公子没与他客套半句,二话不说便是上座,好在孟侯并不拘泥虚礼,见孟玄云围着青衫公子,端茶倒水甚是殷勤,想来应是儿子的朋友,孟侯也就没多过问。 不多时,孟夫人由丫鬟们扶着过来朝晖堂,孟侯仅有的一房妾室许姨娘,领着其所出的庶子孟青岚孟二公子也到了。 人都齐了,孟玄云朝梅公子略一点头,见对方并无异议,小侯爷便直入正题,令孟安把门房还有一位着绿衣的丫鬟小翠带过来。 中秋夜沐远失约,原是提前派人报过信的。按逍遥侯府的规矩,多是报给了门房,故而小侯爷第一个肯定要拿门房是问,至于丫鬟小翠,她乃当日为孟玄云端酒之人,孟安打听到,小翠家里近来凭空多出了一大笔银钱,正大肆置办产业。 门房得了信却未能上报,不论是何理由都属失职。孟玄云直接命人将门房按住狠抽了一顿,同时叫小翠在旁观看。 打完了门房,小翠已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起不来了,小丫鬟不过是被一点银钱收买,对幕后之人哪来的忠心可言,很快便供出,是许姨娘让她把小侯爷的酒换成了春酒。 老太太满脸鄙夷,孟夫人知道不怪儿子,一颗心踏实了些,可一想到是许姨娘所为,又有些膈应。 这许姨娘乃是孟侯以前的通房,因诞下二公子,被抬举成了姨娘,平日里本分老实,对孟夫人、老太太态度极好,不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私底下却这般恶毒。 犯错的门房本来嘴巴挺硬,挨了顿打之后什么骨气都没了,这门房与许姨娘沾了点亲,帮许姨娘做过不少事,怕再挨打,便主动交代了许姨娘让其帮忙去后厨找两个粗使丫鬟,去老太太面前学话,以及小侯爷所饮下的春酒的来歷。原来春酒并非府中之物,是许姨娘令二公子身边一个小厮偷偷去妓院买了带回来的。 孟侯闻言吃惊不小,立即令许姨娘与小翠、门房等人对质。许姨娘死活不认,不止不认,还大叫冤枉,老太太得知自己竟被一个小小的姨娘当了刀子使,气不打一处来,命身边的婆子狠狠扇了许姨娘好几个耳光,才叫她安静下来。 孟二公子性子绵软,从没见过这阵势,一见姨娘被打都懵了,刚要为她争辩几句,老太太厉声道:「青岚,你住口,别人也就罢了,这门房是她亲戚,也会冤她吗?」 孟青岚怯怯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不敢说话了。 孟玄云顺藤摸瓜,逮到了一圈人,负责买.春酒的小厮居然在其住处还私藏了几壶,被当场抓了包。证据确凿,许姨娘无从抵赖,被婆子们押着,趴在地上啜泣不止。 原来许姨娘觉得孟玄云顽劣不堪,之所以能得世子一位,不过是仗着嫡子身份,许姨娘与其子并非嫡出,不知孟家口口相传的秘密家规,但在孟府多年,她也看出逍遥侯府并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纨绔,孟侯、老太太实际都是重德之人,若孟玄云做下失德之事,定会被孟侯、老太太厌弃,改立知书识礼的孟青岚为世子。也是她见识有限,只顾为自己的儿子谋前程,却不想想,歷代逍遥侯虽不着调,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就凭她敢对世子下手,孟侯就不会心软。 孟侯从头到尾未替她说一句话,许姨娘在想什么,孟侯心里有数,只对孟玄云道:「此事既交给了你,你便替本侯处置吧。」 第13页 孟玄云应了,当着一干长辈、梅公子的面,雷厉风行地做出了处置。涉事的门房、丫鬟及小厮都挨了板子逐出府去,许姨娘陷害世子本欲一併逐了,念在她为孟家生育了子嗣,送她进庙里带髮修行。 其实要报復许姨娘,有的是办法,孟安查得真相时气得牙痒,只恨不得少爷把春酒也给二公子喝了,让许姨娘也尝尝箇中滋味。孟玄云却一笑了之,若用同样下作的手段,他与许姨娘何异?光明正大让她再作不了妖便罢了。 此番处置甚是周全,也没牵扯到二公子,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还是嫡孙最靠得住。孟侯当着众人的面对孟青岚道:「你姨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罪有应得,你万不可记恨你大哥。本侯可以坦白告诉你,世子一位,唯玄云可当,你没这个本事守住孟家。以后若是安分守己,有本侯在,逍遥侯府自有你一口饭吃,若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本侯不念父子之情。」 孟侯这番敲打,直接令孟青岚颜面扫地,二公子顿时也歇了要争一争的心思,只哭着为姨娘求情,孟侯却不允,坚持叫了下人,把许姨娘送去庙里。 梅哲仁看完了全程,一言不发,没人知道黑纱之下的梅公子是何神情。孟老太太起身,来到梅公子面前,恳切地道:「梅公子,虽然失礼了些,老身还是想请公子别再怪罪玄云,他也是身不由己。」 一旁的孟侯随即反应过来,孟玄云当日饮下春酒,便是祸害了此人,这到底是逍遥侯府对不住人家啊!孟侯与老太太一个样,一掀衣摆就要下跪,只是身形过于肥胖,跪拜不易。梅哲仁眼疾手快扶了孟侯一把,免得孟侯真跪下了。 按身份,他完全受得起,但是按实情,他却担不得这一份歉意。 梅公子喃喃道:「原是春酒作祟,难怪,难怪他会判若两人……」 也难怪他对他,总是时近时远,若即若离。 那一夜不是没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醒来后也不是没发现对方的惶恐,只是小侯爷投怀送抱,终究让他太过惊喜,夙愿成真,反而令他刻意忽略了早该注意到的细节,愈发不可自拔。 「罢了,他也是……不知情,我不怪他。」 梅公子苦笑一声,便要离去。 「梅公子,请等一等!」 孟玄云在后头大喊。 梅哲仁驻足回首,满心以为他要说点什么。 「我……送送公子吧。」 孟玄云走到梅哲仁身侧,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微雨,孟安飞奔着过来,递给孟玄云一把油纸伞。 小侯爷把伞撑开,全都挪到梅公子头上。 「……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 梅公子把伞往小侯爷身边推了推,已知对方无意了,这样的示好估计只是本分。 「梅公子,就让我为您打伞吧!」孟玄云固执地跟着他,又把伞推了回去,「要不,我让孟安再拿一把伞来?」 梅公子不吭声了。 孟玄云出神地望了一会儿伞上垂下来的条条雨丝,压低声音道:「这点小事本不必您出马,您为何却亲自来了?」 梅公子道:「因为这个身份,不想让给别人。」 孟玄云心头微漾,想的却是绝不能再让他试探下去了,咬咬牙诚恳地道:「多谢梅公子。方才相信您也看到了,中秋夜非我所愿,于梅公子而言也是一场唐突,我再次向公子道歉。我……梅公子是我敬重之人,玄云不敢有任何亵渎之心,由衷希望,能与公子冰释前嫌……」 「够了,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我明白。」 梅公子也有梅公子的骄傲,他坚持从伞下走开,背对着小侯爷摆了摆手。 「您……您别走啊,还下着雨呢!」 孟玄云着急再喊,这人决绝的背影令他没来由心惊。 梅公子冷冷道:「别跟着我,否则便是抗旨。」 孟玄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淋着雨而去。 一连几日,宫中未传出任何消息,孟玄云以为都解决了,皇上真的很守信,既没有怪他,也没有怪孟家。上一次虽不欢而散,好歹都说清楚了,他无官职在身,不必上朝,不会再与皇上直接对上,也许过一阵子,这点子破事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反正两个都是男人,被上的还是他,有何大不了? 「少爷,您怎么了?」 孟安见孟玄云总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讨主子的欢心,凑上去出主意道:「小的见少爷最近心绪不宁,想是府里待久了憋闷,不若出去逛一逛。少爷很久没去天香楼了,小的听说那儿新来了许多美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孟小侯爷努力做好一代纨绔,眠花宿柳少不了,实际上他逛青楼就真的只是逛,有几位红倌与他交情不错,他若是去了,会专门给他腾一间屋子出来,让他自己待着,反正银钱照给,小侯爷一向很好伺候。 孟玄云的确久未去青楼了,孟安一提,本有些意动,可是乍一听见美人两个字,登时又泄了气。 怎么办,他近来总是想起长发铺满床的兇残美人,而且就在这张榻上,他被美人欺负得够呛,连带对其他美人都失去了兴趣。 孟玄云光火地道:「什么美人,不许再提!还有,爷好得很,哪里心绪不宁了!」 小侯爷把孟安一脚踹得远远的,去什么青楼,滚,爷想出家! 第14页 孟安被踹走之后兜了个圈回来兴奋地道:「少爷,少爷,宫里来人了!」 什么?! 孟玄云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跑了出去。 皇上身边的夏林春夏公公就站在院子里,指挥侍卫放下一箱箱的东西,孟侯与老太太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无措,夏公公尖着嗓子念完了一串长长的礼单,道这些都是皇上给小侯爷的赏赐。 「夏公公,这是何故?」 孟玄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惊呆了,这些箱子装有金银珠宝,也有古董布料,就算立了功也不是这么个赏法啊,更何况他啥都没干,极有可能还得罪了皇上。 夏林春似笑非笑道:「皇上之意,岂是我一个做奴才的能猜到的?反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赏谁就赏谁,小侯爷安心受着便是了。」 夏林春故意说得不明不白,送走夏公公之后,孟侯与老太太看向孟玄云的眼神都充满了谴责,祖宗有令,不得出彩,你怎么就得了皇上青眼了?这怕不是天要亡孟家的徵兆啊。 孟小侯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低估了皇上,皇上定是故意的,一通赏就能把孟家这些年的低调毁于一旦,他绝不能叫人觉得,皇上对逍遥侯世子相当看重。 孟玄云拔腿就跑,带了一点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殷切与迫不及待。 孟侯急吼:「玄云,你做什么!」 孟玄云连头都未回,理直气壮道:「我入宫一趟,找他……嗯,找皇上,谢恩去!」 有赏赐,必要谢恩,顺便求皇上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第9章 此番入宫,却是王总管亲自迎的他。 「小侯爷,您来得不大凑巧,皇上正与简亲王在御书房议事……」 王总管的意思是仍带孟玄云去福宁殿等候,小侯爷却觉得,自己一个外臣,总往皇帝寝殿跑不太妥当,主动道:「王公公,我就在御书房外等着便是了,省得皇上奔波。」 王总管思量了片刻,道:「也好,待老奴先去通报一声。」 王总管独自进去了御书房,留孟玄云一个在离御书房不远处的园子里。此时负责御书房外守备的便是萧炎,孟玄云认得萧炎,知晓此人有一身不凡的武艺,孟玄云也会武,尤其钦佩高手,忍不住就朝这位皮肤微黑的莽汉多瞅了两眼。 他身着华服,长相出众,若是旁人被这般观望,定不会无动于衷,可萧炎却好似完全未注意到他。孟玄云不由得赞嘆起这位统领的定力,真不是一般地强。 「小侯爷,请随我来。」 王总管转了出来,朝孟玄云一招手。 孟小侯爷三步并作两步,随王总管进了屋,却不是皇帝待的那一间,原来整个御书房里面也隔成了几间,王永顺领他入的是素净的内室。 王永顺在孟玄云耳边轻语:「皇上让老奴领着小侯爷待在此处休息,小侯爷稍等一下就好。」 孟玄云本想着不要兴师动众,结果好似又被开了一道后门,皇上就在旁边隔间里与简亲王说话,稍一凝神甚至能听到谈话内容。 「这……」 这还是试探吗? 孟玄云狂汗,皇上不走寻常路,对他也太不设防了吧…… 王永顺一指放在唇上,轻轻摇头,要他稍安勿躁,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小侯爷屏住唿吸,只听得那头简亲王赵廷彦道:「皇上,科考对于学子来说是三年一度的大事,臣以为该用经验丰富的人为主考官,前两届都是颜文正颜大人,并无不妥,皇上为何想更换主考官人选?」 赵铮的嗓子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咳了几声道:「颜文正在朝中颇具威望,文章上却无甚建树,而张赫乃先帝年间的状元,学识渊博,已入翰林院多年,还曾修过书,朕觉得,此次选个更有学问的主考官会好一些。」 「不可!」赵廷彦想都未想便断然否决,「张大人学问更好又如何,先帝在位时都未更换颜文正,皇上初登基,凡事循旧历就好,切勿由着性子乱来。」 「皇叔,主考经久不换,易叫人摸到出题人的习惯。再者,朕问过张赫,他对科举与考题均有不错的见解,朕以为可以一试。」 赵廷彦仍是固执地道:「不可。」 交谈的声音太大,孟玄云想装听不见也难,大致便是,皇上正与简亲王商议本届科考的主考官人选,皇上看中的人,简亲王却不同意。张赫与颜文正这两位大人孟玄云也听说过,前者学问深,后者官位大,且是简亲王姻亲,说句实在话,简亲王会向着颜文正并不奇怪,只是此人怎敢以这样的态度公然与皇上顶嘴? 王永顺先前不厌其烦地叨叨皇上的难处,这时便派上了用场。众所周知,赵铮是以皇太孙之尊继承了帝位,一般来说,歷朝皇帝都是立一位皇子为太子,将皇位传给太子,鲜少会直接立太孙。先帝膝下并非没有皇子,还不止一位,简亲王赵廷彦就是其中之一,可先帝愣是越过了一众皇子,态度强硬地将赵铮立为皇太孙,这其中是有一段缘故的。 先帝总共有八子,除去早些年过继出去的皇四子,余下了七位皇子,而皇位却只有一个,为了避免皇子们骨肉相残,先帝曾早早立了嫡出的皇长子为太子,朝堂之上,更是让皇子们分掌六部,以太子为总领,意在让其他皇子鼎力协助太子,将他们都当成辅佐大臣来培养,先帝可谓煞费苦心。 第15页 他这一生智珠在握,杀伐果断,几乎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漏算了一件事,他是个十分长寿之人,七十多岁身子骨仍旧硬朗,而此时太子也近六十了,做了五十余年的太子,始终不能更近一步,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都是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内心会是什么滋味? 人生七十古来稀,不是每个人都像先帝那样长寿,太子最怕自己熬不过先帝,到头来便宜了别人,先帝又把权利紧紧抓在手里,丝毫没有要退位的意思,太子内心受尽煎熬,日日盼着亲爹归西,父子之情荡然无存,尤其后来太子嫡子生病而亡,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子他再也等不下去,公然造反了。 这一反,令一直隐藏在繁花锦簇之下的杀机纷纷暴露了出来,先帝想要避免的皇位之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这场谋反最终为先帝所平,皇子中有六位或直接或间接参与了谋反,除了已过继出去、与世无争的四皇子之外,唯一未出手的便是当时还是简郡王的五皇子赵廷彦,先帝雷霆震怒,降太子为怀王,参与谋反的几位皇子虽都还活着,也削爵的削爵、圈禁的圈禁。这场政变之后,能继承皇位的似乎只剩下了赵廷彦。先帝当时已令简郡王总领六部,赵廷彦的皇位,差不多是稳的了。 几乎所有朝臣都上本请立简郡王为太子,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先帝经此波折,再也没有立太子的打算,而是直接立了太孙,从头到尾就没简郡王什么事。一道立储的圣旨,打得朝臣与宗室措手不及,哪怕皇子们都不合心意,要立皇孙也行,诸位皇子有的是儿子,可先帝唯独看中了早被过继出去的四皇子——慎郡王之子赵铮,并且想法子将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赵铮重新过继了回来,立为太孙,用尽余生悉心教导。 可以说,先帝的一意孤行,直接导致赵廷彦大位旁落,而今赵铮登基了,赵廷彦虽晋为了亲王,仍是六部总领,权倾朝野,但他与皇侄赵铮的关系能好吗,会一心辅佐赵铮没有丝毫怨言吗? 看赵廷彦的态度就知道了。 方才赵铮与赵廷彦看似是在讨论主考官人选,实则是新帝与权臣的较量,赵廷彦再有道理,若是换做先帝,还会这般顶撞、拒绝吗? 既然待新帝与先帝不同,此人就是有私心的。 赵铮才刚登基,羽翼未丰,哪怕简亲王接连顶撞,也不能随心所欲就罢了简亲王的官,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主考人选未尝不是赵铮对赵廷彦的试探。 只是这一次,赵铮龙体有恙,不住地咳嗽,简亲王甚至未过问半句,只一味与天子争执。 王总管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皇上几日前受了寒,龙体还未痊癒,简亲王再怎样也不能这般无礼,惹皇上生气!」 王总管说者无心,小侯爷却是一愣:「皇上他,怎会受寒的?」 还有几日前,可不就是……扮作梅公子之时? 提起皇上这场病,王总管心疼得真想放声大哭:「皇上一个人微服出宫,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淋了雨,起了高热,可把老奴和小夏子吓坏了。幸好有太医竭力救治,喝了两副药下去才退了烧……对了小侯爷,那时虽手忙脚乱的,老奴仍记得清清楚楚,皇上病中还念念不忘小侯爷呢。」 王总管状似无意,顺口一提,心里想的却是这至关重要的一句可千万不能落下。 孟玄云:「…………」 咳,怎么感觉,他才是惹皇帝生病的罪魁,心里莫名有些愧疚呢。 听着那头的争论,他忍不住将身旁案上的茶杯捏在手里,简亲王的确太过分了,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叫那厮尽快闭嘴? 小侯爷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茶杯上,勾唇一笑之后,将茶杯掷到了地上。 简亲王的咄咄逼人戛然而止,警觉地道:「是谁?」 王总管捂嘴看向小侯爷,小侯爷眨眨眼睛,轻轻叫了一声「喵。」 赵铮:「……」 赵铮笑:「朕养的猫在等着朕,这会儿许是不耐烦了。既然皇叔坚持,那就还是原来的主考吧。」 赵铮本也没指望争辩几句就能真的起作用,先退一步,并非他惧了简亲王,而是给简亲王造成一种假象,他其实挺好说话,也不强势,好让简亲王放松戒备,待时机成熟再细细地收拾。 赵铮命人将简亲王好生送出宫,孟玄云隔着窗棂就能瞧见简亲王离去的身影,这位先帝五皇子虎背熊腰,煞气腾腾,不知为何,光一个背影就让小侯爷觉得厌恶透顶。 赵铮过来这边时,小侯爷已从收到赏赐想找皇上理论的冲动中彻底冷静下来。 年轻的天子俊颜依旧,一身明黄色龙袍,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笑,略一点头,道:「逍遥侯世子,方才多谢。」 只是举手之劳,孟玄云不敢居功,皇上叫过他孟卿、小侯爷和玄云,无不流露出让他吓破胆的亲切,这一声逍遥侯世子,总算是平平淡淡,如他所愿了,他却意外地庆幸不起来。 他注意到,皇上肤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脸庞也有些消瘦,小侯爷虽不着调,也知道要忠君的,王总管说得对,皇上病体未愈,不能再叫皇上生气了。 小侯爷跪下来道:「臣也多谢皇上赏赐。」 至于别的话,入宫的初衷,鬼使神差,只字未提。 第16页 赵铮含笑:「世子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又命夏林春端过来一个方形托盘,温声道:「前阵子,朕的宫人不慎将世子的玉摔坏了,现工匠已修好,这便还给世子。」 孟玄云从托盘中拿起玉锁,匆匆扫了一眼,还以为会碎得不成样子,可是丁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工匠的手艺真好啊。 孟玄云由衷地道:「多谢陛下。」 想他还揣着皇上的墨云玉佩呢,是皇上特意赔他的,而今原物都还回来了,小侯爷怎么想怎么觉得,皇上的玉佩也该还给皇上。 他伸手探入怀中,赵铮却恰在此时道:「朕光顾着与皇叔议事,还未用过膳,世子也等了许久,不若陪朕一起吧?」 孟玄云内心犹豫,随即想起曾答应过赵铮的话,绝不会推託任何事,小侯爷只得硬着头皮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总管马上命宫人送上早就备好的饭菜,并银筷两双。赵铮与孟玄云在一张硕大的八仙桌前面对面坐着,冷热菜式不多久便摆了上来,伺候的宫人内侍在旁立着,赵铮看向哪道菜,便有宫人将菜布好,为皇帝试菜的内侍试过之后,才送到赵铮面前。 孟玄云他爹逍遥侯对厨艺很是讲究,被孟侯带着,孟玄云也挺能吃的,本想就此试一试御膳房的手艺,看了半天皇帝用膳的规矩,竟不大有胃口了,也没怎么敢动筷子。 赵铮仿佛知晓他的尴尬,亲自指了一道樱桃肉丸,一道奶汁鱼片,一道生烤狍肉,并一道如意卷,命宫人专门端到孟玄云面前。 「世子,尝尝这些。」 孟玄云心念一动,皇上指的怎么都是他爱吃的,运气可真好。 他哪知,皇上闭着眼睛都能默出来他的喜好。 御膳房厨艺还算不错,美食当头,小侯爷一点点放松了戒备的心情,吃了个爽,尤其是樱桃肉丸,酸酸甜甜很是讨喜,他吃得足有八分饱,抬头偷瞧了一眼赵铮,赵铮只用了几筷子素菜,别的几乎没怎么动。 小侯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皇上叫他陪吃,可这一桌子菜,倒像是给他一个人备的。 「皇上,您……是不是还不太饿?」 赵铮淡淡道:「朕一向如此。以前常与先帝一起用膳,先帝不爱荤腥,朕也习惯了。」 原来,皇上并不是只爱吃素。先帝立赵铮为太孙时,赵铮不过才七岁,先帝在高位已久,又怎会刻意去顾及一个孩子爱吃什么。 世人皆言,养在先帝膝下是至高无上的殊荣,可是谁又明白个中艰辛,太孙殿下小小年纪便要昏定晨省侍奉先帝,先帝晚年脾气古怪,与亲儿子之间尚有隔阂,与差了一辈的孙子相处,莫非就没有猜忌了吗? 便是如今登基,依旧有简亲王这样的强臣虎视眈眈,皇上是真的不容易。 小侯爷觉得自己定是中了王公公的邪,盯着赵铮骨节分明的手半晌,一时不忍,竟主动道:「皇上正病着,稍微再用些吧,对龙体也有好处的。」 皇上与他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自己就是无肉不欢的,将心比心,成天吃素肯定受不了。 孟玄云认真想了想,道:「若是不沾荤腥已久,不妨先试些清淡的肉食……」 作为方才赏赐菜餚的报答,小侯爷投桃报李,也精心挑选了两样,玉兰炒虾仁与栗子炖鸡,色香味俱全,也不油腻。 赵铮轻轻「嗯」了一声,宫人便布了以前从未布过的这两道菜。 赵铮姿态优雅地用了一片玉兰,一只虾仁,还有一小勺鸡汤。小侯爷盯着他的薄唇与精緻的手指发了一会儿呆,皇上进得还是太少,只不过人的饮食习惯,也不是马上就能拧过来的,一下子吃多了反易积食,慢慢来就好。 在旁候着的王总管激动地快落泪了,皇上病了,胃口不好,他和夏林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皇上多吃两口,倒是小侯爷一来,随便这么一劝,皇上就吃了。看来不是皇上不爱吃,而是得找对人陪啊。 用完了膳,赵铮心情不错,晏然自若地邀小侯爷去御花园散步,理由也是现成的,吃完总要消食。孟玄云只得又陪着皇上逛园子赏花,稀里煳涂消磨了半日,直到有大臣求见,赵铮才放他回府。 小侯爷得了空好想捂脸,这一趟到底干吗来了?? 福宁殿,赵铮在王公公服侍下喝完药汁,他的风寒已快痊癒了。前阵子得知真相,的确不太好受,但要他因此放手,却不能够。他已肖想了小侯爷这些年,就算没这档子事,也是要想方设法得到此人的,纵使对方对他无意又如何? 小侯爷很在乎孟家,赵铮便拿赏赐相激,接下来,将小侯爷带到御书房,强撑着病体与简亲王周旋,好叫小侯爷心生不忍,果然,小侯爷上勾了。有句老话叫做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还是有点道理的,得来了一句关怀,他便知小侯爷心里并非完全没有他。一分也好,半分也罢,以前多少年都过来了,反正日积月累,总会叫对方慢慢地对他起意。 小侯爷,朕绝不会对你放手。 第10章 赵铮并不能总往逍遥侯府行赏,同一招用多了,孟小侯爷就不会再上当了。赵铮也很烦恼小侯爷对他的若即若离,王总管便拉着夏林春、萧炎,给皇上出点馊主意。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王公公与小夏子两个当内侍的瞎着急,志不在此的萧统领只是听听而已。 第17页 「皇上既中意小侯爷,何不直接下旨召小侯爷入宫为妃,不是连住处都备好了吗?」 夏林春一直有点想不通,能侍奉皇上可是天大的福气。 「硬是强迫他,得不到他的心。朕想让他对朕生情,像朕喜欢他一样喜欢朕,而不是愁眉苦脸做朕的枕边人。」 赵铮于欲.望上一直都很寡淡,直到阴差阳错与小侯爷共度良宵,才开始食髓知味,但他一直都分得很清楚,肉体之欢,非是他想要得到这个人的目的,他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才会想要占有他。若是中秋夜提前得知小侯爷是喝了春酒,他也未必就会…… 赵铮蓦然回想起那天夜里躺在他身底下眼角绯红,像条蛇一样缠着他索要的人,忽然间唿吸一滞,没了底气。 不论如何,孟玄云都是他的,他绝不会把这个样子的小侯爷拱手让人! 「皇上,老奴寻思着,皇上在宫里,小侯爷在府里,平日见一面都难,要如何生情?若不能直接为后妃,倒是可以想个别的法子,令小侯爷长久留在宫中,朝夕相处。记得萧大人曾对老奴说过,皇上身边缺几名侍卫,皇上不妨让小侯爷做侍卫,离得近了,便于相见,小侯爷也就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了。」 王总管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才能把小侯爷放到皇上身边,绞尽脑汁出了个主意,意外地不太馊。 赵铮琢磨了一下,内心已有几分贊同,徵询地看向萧炎,萧统领斟酌着道:「确是如此。简亲王与皇上屡有争执,臣的确有意再为皇上添几个侍卫防身,逍遥侯世子臣曾见过,步履稳健,反应敏捷,应是会武之人。」 萧统领满脸正经,赵铮倒是想起了小侯爷揽着他的腰高高跃起,笑着道:「玄云身手确实不错……那就这样定了。」 赵铮随即下旨,令逍遥侯世子入宫为御前侍卫。 「什么,皇上要我入宫当侍卫?」 小侯爷窘得不行,皇上这又是唱哪出,戏怎么比他还多啊? 此次前来逍遥侯府宣旨的是王永顺本人,王总管很喜欢孟玄云,故而热情地道:「小侯爷不必有所顾虑,这正是皇上对小侯爷的看重,别看侍卫一职品阶不高,能在皇上身边当差,前途无量,有的人想当还当不了呢。」 小侯爷心里哀嚎,爷一点也不想在皇上身边当差,一点也不想前途无量,爷只想乖乖当个纨绔! 他稍一露出为难之意,王永顺便笑盈盈道:「小侯爷莫非忘了答应皇上之事?」 「这……」 皇上阴晴不定,心思难测,入宫等同于活受罪。小侯爷实在不想再入宫,可王总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玄云后路被堵死,拒绝不能,这才发现当初一口应承下来绝不推託就是个无底洞,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没什么本事,怕差使当得不好,有负圣恩。」 王总管宽慰他道:「小侯爷不必太过忧虑,侍卫都归萧大人管,有何不懂,萧大人都会教小侯爷,老奴也会帮忙照应。此外侍卫都住在侍卫处,不当值便可回府,也挺轻松的。」 原来不是时时都要留在皇上身边…… 孟玄云不觉松了口气,他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皇上,就有些平静不下来。 「玄云,究竟怎么一回事?」 孟侯很担心儿子,皇上一再对孟玄云做出奇怪之举,莫非是对逍遥侯府起疑了? 孟玄云勉强道:「爹,请恕儿子还不能坦诚相告,这也是为了逍遥侯府好。圣旨已下,儿子不能不从,只是宫中非等闲之地,若儿子不慎犯了错,做出不可挽回之事,还请爹届时不要犹豫,直接逐儿子出府,保全孟家。」 孟侯何尝不知宫中是非多,此去免不了要与皇上打交道,他信得过孟玄云,微微一嘆,道:「你对逍遥侯府的心,我明白。皇上以前就向我提过,想让你为他效力,你既推脱不了,那就放心地去,别东想西想,爹和逍遥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爹……多谢。」 孟玄云尚不能告知实情,孟侯对他的维护却着实令他动容,做儿子的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跪下,向父亲叩首拜别。 孟侯拉他起来,低声提点他道:「玄云,爹不问朝政已久,也听说简亲王与皇上不睦……皇上下旨召你,只怕身边真的缺人,御前侍卫与别的差使不同,你既决定去当侍卫,便要以皇上安危为重。切记,祖训是一回事,咱们孟家可没有悖主之徒。」 孟玄云想起了在御前咄咄逼人的简亲王,神色一凛,道:「儿子明白了,多谢爹提醒。」 孟玄云与他爹还好,轮到他娘孟夫人,眼泪差点流成了一条河,孟玄云一直养在逍遥侯府,从没吃过什么苦。眼下却要入宫去当侍卫,孟夫人就怕儿子受苦受委屈,拉着儿子的手不放。话别之时,倒是孟玄云反过来安慰了孟夫人一通。 孟夫人捨不得儿子,老太太也捨不得嫡孙,但是老太太明白圣命难违,再怎样不能给孙子拖后腿,抹了一把眼泪之后,叮嘱了孟玄云几句,便果断扯着还在流泪的孟夫人默默走开了。 孟玄云收拾好了几件随身衣物,临行前,王公公特意道:「皇上说了,若小侯爷愿意入宫当差,有何需要都可和他说。」 赵铮这是故意留了个难题,孟家意图远离朝堂,他却偏要让孟玄云当侍卫,陪在君侧。 第18页 既做了侍卫,还如何独善其身? 赵铮自有办法,不过是想让小侯爷主动来求一求他。 谁知孟玄云根本不上套,沉下心来自己想办法。皇上赏赐在先,下旨在后,小侯爷对外刻意营造的纨绔形象到底是被破坏了,必须找补回来,他沉思片刻就想到了应对之策,轻声对王公公说了几句话。 王总管为难地道:「这……老奴为您知会一声便可,只是小侯爷您的名声……」 孟玄云无所谓笑了笑:「我无才无德,皇上召我入宫当侍卫,没个恰当的理由,易惹朝臣非议,于皇上也不利,不如就让我给他们一个理由吧。」 王公公见孟玄云心意已决,一声轻嘆便回了宫,如实禀告。 小侯爷又叫来孟安耳语几句,孟安早就习惯主子各种乱七八糟的主意,面色如常地去了。 皇上召逍遥侯世子入宫做侍卫,本是一桩小事,但因皇上才登基没多久,成日间盯着皇上一言一行的朝臣也不少,其中不乏嫉妒眼红之人,御前侍卫品阶不高,却能在皇上身边当差露脸,皇上为何偏就对逍遥侯世子另眼相待,莫非这就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久之后,一股流言甚嚣尘上,逍遥侯府有一知情人士透露,小侯爷作天作地作惯了,竟想入宫当侍卫玩,到萧统领面前名为自荐实为哭天喊地大闹了一番,结果还真走了狗屎运成了。 这流言荒唐至极,可一来大燕的确准贵族子弟自荐,许多侍卫都出身高贵,二来这嚣张跋扈的举动的确很像名声堪比墨汁、劣迹斑斑的孟小侯爷所为,再加上萧统领本人并未反驳(人家就不爱说话),朝臣们几乎都要以为事实便是如此了。 谁知皇上紧接着便招另几位比较有名的纨绔子弟,与孟小侯爷一同入宫,令流言不攻自破。朝臣们皆反应过来,看来非是逍遥侯世子贪玩捣鬼,而是皇上——铁了心要收拾纨绔子弟,逍遥侯府自然就首当其冲了。 孟玄云自我诋毁惯了,流言就是他让孟安放出去的,王永顺把小侯爷之意转达给赵铮,赵铮不舍孟玄云再度自污,愣是插了一槓子,如此一来倒也圆得过去。 至于小侯爷精心打造的流言,赵铮很不爽,明明他一出手就能摆平,孟玄云却宁可找萧炎遮掩也不找他,等以后收到身边了,他定要向小侯爷问个明白。 朕到底何处比不上萧炎了?! 第11章 孟玄云与另几位贵族子弟入宫,直接便被送到侍卫统领萧炎处。如王总管所言,萧炎简单教了教侍卫队的规矩,又分别试探了他们的拳脚功夫。 孟玄云本不想轻易露底,可是装不懂欺骗不了真正的高手。另一方面,尽管他在人前极少显露,大燕尚武,贵族子弟会几手也不稀奇。于是再不藏着掖着,痛痛快快与萧炎打了一场,不出意料地败了,得了萧炎不少指点,他亦心服口服。 萧统领对小侯爷也挺满意,难得话多了一回:「世子家传武学,这般年纪已十分难得。我有个与世子旗鼓相当的小师弟,往后若是有缘,再为世子引见。」 孟玄云笑着点了点头,他哪晓得萧统领的小师弟是谁,以为不过是客套罢了,看萧统领的神情,能过关就好。 果不其然,萧炎试过武之后,便任命他为手下,小侯爷的侍卫生涯,正式开始。 与孟玄云一起的几名贵族子弟,都是皇城有名的纨绔,这几位家世相当,除了逍遥侯世子之外,还有安乐侯府、庆国公府、威远伯府、镇北侯府的几位公子,都是御史们平时最爱挂在嘴边的人,皇上真是把纨绔子弟都一网打尽了,孟小侯爷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打眼。 这几位彼此之间都挺熟络,有的甚至还一起逛过青楼,只是入宫当侍卫可没有喝花酒那么轻松惬意,像他们这种刚加入的,头三个月都得当值,起早贪黑辛苦不说,还要和一大帮人不分贵贱住在侍卫处的通铺里,每日粗茶淡饭,身边也没有丫鬟小厮伺候。 公子们本也不是自愿来的,勉强呆了数日,浑身上下都难受,有吃不了这个苦想开熘的,便开始装病。萧炎如实报给了皇上,赵铮颇「体恤」这帮公子哥儿,特意派太医来瞧病,太医诊脉之后也不戳穿,轻飘飘一句水土不服给下了定论。 赵铮也不让这几个人回府,反正有病就得治,叫他们安心躺在侍卫处养病,令萧炎派了别的侍卫轮番守着他们,给他们连灌了三天比黄连还苦的药汁子,公子们再也装不下去,十分没脸地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喊苦喊累了。 这些纨绔公子当初可是奉旨入宫的,满朝文武都知道,以简亲王为首的一帮老臣,就等着看热闹,最后愣是没等到一个退出,反而这几府的人家都觉得长脸了,一致夸皇宫是个好地方,皇上会调.教人,近朱者赤,自家不着调的儿子一送进去,立马就知上进了。 想看皇帝笑话的简亲王赵廷彦,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微微皱了一下眉。 孟玄云此次倒是没跟着装病,皇上似乎知道他的底细,装病起不了作用,小侯爷不想白费工夫。且他这个人,应下什么事绝不会虎头蛇尾,他爹临行前的交代,小侯爷还记着呢,不管皇上把他弄进宫是何目的,他就咬死了踏踏实实做个侍卫,谁来试探也没用! 他目前在御花园当差。御前侍卫的首要职责便是守在皇上周围,保护皇上安全。这个周围往大了说就是皇上常去的处所,御花园算是一处,而御书房、福宁殿则是重中之重,皇上几乎日日都要出现在这两处,御花园则不然。孟玄云默默地守了御花园一个月,也就见到皇上几次,还都很匆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对着花花草草,百无聊赖。 第19页 当侍卫挺累的,对于活泼好动的小侯爷来说,也很枯燥。先帝在位时,守御花园没这么无聊,每日里都有穿得鲜艷的妃嫔晃来晃去,扑个蝶采个花什么的,御花园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出与皇帝不期而遇的戏码,只是女主角各不相同。到了赵铮这里甚是寒酸,皇后、妃子一个没有,先帝妃嫔都成了太妃,轻易不会往外跑,顶多就是穿得好像一朵金菊的太皇太后领着几位女眷,过来坐一坐。 太皇太后乃先帝嫡妻,赵铮皇祖母,一头银髮,年纪与孟玄云家的老太太差不多,比起孟老太太总爱发飙抡拐杖,太皇太后看上去就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常与几位贵族小姐谈笑风生,以极其热切的眼神注视着她们。这眼神孟玄云并不陌生,就是在孟老太太与孟夫人想方设法要给声名狼藉的他说亲之时,她们都是看着人家花枝招展的姑娘双目放光,好像挑白菜似的。 宫里的路数孟玄云不熟,但是道理类似,太皇太后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嫌累地带小姑娘逛园子,肯定也是想给皇上找个皇后妃嫔什么的。 赵铮与祖父感情融洽,与祖母关系却一般,赵铮生父慎亲王,非太皇太后嫡出,太皇太后实则与赵铮并无半点血缘,碍于先帝面子,赵铮仍是会过来请安,基本都是趁没有女眷在场之时,但凡有女眷在,赵铮便藉口国事繁忙不会露面,这意思也很明显了,皇上对这几位小姐无意,并不想纳入后宫。太皇太后却只当看不出来,依旧我行我素。 皇家的人可真别扭,想要什么从不直言,小侯爷身为旁观者,看久了都觉得心累。皇上来御花园来得不多,即便来了,侍卫们都穿着一致的侍卫服,沿途跪拜,孟玄云自我感觉良好,这么多人,皇上未必就能认出他来,他还是挺安心的,待皇上走远了,才放心大胆地看一眼皇上。 身为天下之主,皇上衣裳换得挺勤,多是各式各样的龙袍,有时则是常服,以玄色与青色为主的深色居多,浅色居少,唯独没穿过白衣。小侯爷不争气地想,幸好没穿,这般出色的样貌若是再着白衣,真可谓飘飘欲仙了。 反正这段日子,他也没能断了内心的绮念,以至于都有些麻木、自暴自弃了—— 不过是在心里想想,就算大不敬也不会被人发现,这也是小侯爷如今做侍卫的乐趣之一,只要他自己不说,谁会知道? 一月后,萧炎找到孟玄云,道是福宁殿有个姓李的侍卫家中出了点状况,请了长假,暂时还未找到接替之人,孟玄云身手不错,萧炎便有意让他先顶几日。 萧统领将原委都和盘托出,也道并不强迫,原先的李侍卫孟玄云认得,的确曾在侍卫处几次吐露家中的难处,看上去情真意切,并无半点破绽,而且就算有,孟玄云也打算应承下来。福宁殿乃皇帝寝殿,须得功夫好的人守着,小侯爷知轻重,不会拿皇上的安危开玩笑,只要皇上别再突如其来地试探,他并不排斥离皇上近一些,顶几日便顶好了。 萧统领万分感谢,遂将小侯爷调到了福宁殿。如此一来,他就能每日都见到皇上了。 王永顺、夏林春还有萧炎,又一次聚在宫墙一角。 明人不说暗话,孟小侯爷入宫做侍卫,就在萧炎手底下,可萧大统领愣是拖了一个月,才把人送到皇上跟前,赵铮倒是沉得住气,王总管夏公公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萧大统领莫名其妙:「皇上都不急,你们两个急什么。」 王、夏两位公公:「……」 可不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萧炎道:「别嫌我慢,皇上身边岂是人人都能随意调过去的?既是从我这边走,品德武艺皆过关才行,我暗中观察了他一个月,逍遥侯世子人品不错,一身武艺,办差也牢靠……」 夏林春敢怒不敢言,王总管抖着手指道:「皇上早都知道的事,你这榆木疙瘩居然用了一个月??」 王总管生吃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萧炎浑不在意,在其位谋其职,他只管皇上的安全,别的一概没兴趣,再说了,他方才藏了一句心里话,按他近来的观察,孟小侯爷机灵着呢,也十分警觉,即便调到福宁殿当差,皇上未必就能如愿。 「算了,咱家本想让你帮一帮忙的……」 王公公头痛地揉着额角,小侯爷入宫之后,他满脑子只想着怎样才能尽快把小侯爷洗白白裹上纱抬到龙床上去。孟玄云是萧炎下属,由萧炎出面给孟玄云敲一敲边鼓再合适不过,谁知萧炎这个拖后腿的,一点点小事竟拖了整整一个月,与其指望这厮,王总管觉得还不如自己上阵,给小侯爷实话实说呢。 「真不用我了?」 萧统领一听不必帮忙大喜,忙耿直地退出了。把王永顺气得破口大骂。惹得守殿门的孟小侯爷遥遥望了他们好几次,差一点就露馅了。 今日是小侯爷在福宁殿当差第一日,天没亮他便早早地到了,赵铮起身去上朝,似乎也没有额外注意到他。这是个好兆头,小侯爷异想天开,皇上好歹不是常人,说不定经这一月,老早就把他忘到了脑后,他也可以暗搓搓地多看皇上几眼了。 福宁殿乃皇帝寝宫,赵铮离去后,也没有不长眼的胆敢闯进来,孟玄云尽职地当着沉默的门神,两个时辰之后,赵铮便下朝了。 「逍遥侯世子。」 第20页 赵铮一身衮袍玉带还未来及换下,便开口唤了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孟玄云心里一紧,以侍卫身份下跪行礼。 赵铮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被露水打湿的肩头,温声道:「入宫这些天,可还习惯?」 孟玄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很好。」 赵铮克制地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入了殿,夏公公便领着几个内侍围上来,替赵铮换了身常服。赵铮不喜宫人贴身伺候,福宁殿中内侍居多,平时负责为他更衣沐浴的也都是内侍。 简亲王与几位大臣还在御书房等着,赵铮是中途过来的,换好常服立马又匆匆出殿了。 「小侯爷,皇上说您的衣服湿了,快换上吧。」 王总管捧了一件浅金色的袍子过来。 既是皇上的意思,孟玄云也不推託,大大方方接了换上。只是这衣服大小竟分毫不差,样式、颜色也颇得他的心意。 「王公公,多谢了。」 小侯爷误以为这是王总管替自己挑的,感激地拱了拱手。 「都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老奴只是照做而已。」 王总管笑得灿烂,这衣裳偏殿里有的是,皇上一早就让备下了,可不就是专门按小侯爷的身形制的?只是皇上尚未让小侯爷住进偏殿去,王总管也就未擅作主张提起,但主子的心意,该说的还是得说。 孟玄云低下头一笑,皇上真是心细如尘,就算是试探,他也觉得有点暖。 王总管趁机把主子夸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见孟小侯爷顺从的样子,心念一动,这不正是撮合的大好时机吗? 王总管扫了一下四周无人,轻声道:「小侯爷在侍卫处,想必做侍卫的规矩,萧统领已教过小侯爷了?」 孟玄云点了点头。 王总管道:「这很好。只是小侯爷如今既在福宁殿当差,福宁殿的规矩多少也该知道一些。」 孟玄云笑:「还请公公赐教。」 王总管道:「谈不上赐教,老奴不过是想给您提个醒,福宁殿乃皇上寝殿,能在福宁殿伺候的,都是皇上的人。方才皇上回来更衣您也看到了,这伺候,其实就是贴身伺候之意。」 孟玄云想起那一大帮内侍,的确也是如此。 王总管煞有介事道:「其实贴身伺候还包含一层意思,便是侍寝。」 孟玄云:「……???」 「这么说吧,比如富贵人家的丫鬟,若是得了主子的宠,便可做通房,抬举成妾室、姨娘也是有的。」 孟玄云越听越煳涂:「王公公,扯这么远做什么?」 王公公豁出去一张老脸不要了,道:「老奴的意思便是,这福宁殿众人,若是皇上有意,也是要侍寝的。」 孟玄云:「……」 已经侍寝过一次的小侯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道:「王公公,这『众人』究竟是何意?」 王总管明确道:「便是宫人、内侍、与侍卫。」 其中,属侍卫两个字最是响亮。 孟玄云:「…………」 孟小侯爷顺着王总管的话往下想,歷来做皇帝的召幸宫人是常事,召幸内侍,虽有些不可思议,也还说得过去,召幸侍卫,这……这是欺负他不懂讹他的吧?! 孟小侯爷一脸谨慎道:「从没听说侍卫要侍寝的。」 「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啊。」王总管脸上笑出了花:「小侯爷只要想一想,宫人、内侍还有侍卫,不都是皇上的僕从,富贵人家的主子尚可以宠幸僕从,天下之主为何就不行呢?只要皇上喜欢,就算是萧统领,也不可违背。」 孟玄云不知不觉被绕进去了,惊悚地道:「莫非萧统领……也、侍过寝?」 王总管不过是以萧炎为例说说罢了,实际上皇上与萧炎这厮之间比清水还清,但为了让小侯爷接受,作为侍卫,洗白白裹上纱躺到龙床上去承欢是份内之事,王总管昧着良心果断道:「谁说不是呢。」 孟玄云:「……」 孟小侯爷陷入了极度震惊之中,皇上和萧炎居然有一腿?? 不能吧……皇上是个美人,可萧统领那身板…… 孟玄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皇上原来是喜欢萧大人那样的吗? 第12章 赵铮从御书房回来,见孟玄云换了身衣裳,暗自得意,正欲不动声色地与之说两句话,恰巧捕捉到小侯爷惊慌纠结的眼神,赵铮只觉得充满了古怪。 「世子,有何不妥?」 「没,没什么不妥。」 孟玄云刻意忽略心中奇怪的涩意,犹豫了一下,道:「皇上,萧大人的事,臣都知晓了。」 赵铮不爽他总念着萧炎,神色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小侯爷鼓起勇气:「不、不如何……臣祝皇上与萧大人永浴爱河。」 赵铮:「……」 赵铮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毛病,可是小侯爷的话,他怎就突然听不懂了? 没待他困惑多久,一心想为主子排忧解难的王永顺便交代了自己好心办下的坏事。王总管当即因胡说八道被罚了一月俸禄,为了闢谣,赵铮还专门把萧统领叫到孟玄云面前,肃然道:「世子,朕与萧炎之间,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一头雾水的萧统领:「……」 一脸震惊的小侯爷:「……」 第21页 孟玄云窘得无地自容,真是打雁的反被啄了眼,王公公随口一句戏言,他居然当了真? 孟玄云连声道:「皇上,萧大人,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 萧统领还来不及说话,赵铮便毫不给面子地把人撵走,只留小侯爷一个在御前。 事关清白,岂能儿戏,皇上认为必得再慎重澄清一番:「世子,朕从没有过别人,朕只幸了你。」 孟玄云:「…………」 皇上,就算这是事实,也请不要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好吗! 小侯爷的脸都能煮蛋了,磕磕巴巴地道:「皇上请别说了,臣、臣这回真的已经完全弄明白了,不会再误会皇上,往后不论谁对臣说皇上与萧大人有一腿,臣都不会信!」 赵铮:「……」 赵铮心想,这不还是一点都没明白吗? 罢了,被气过几次,赵铮没对这人抱太大希望,沉声道:「误会澄清了便好。」 只是关于侍卫到底要不要侍寝这一条,皇上很神奇地「忘了」解释。 孟玄云起身告退,赵铮日夜都念着他,怕他不乐意,便放任萧炎缓缓安排,这才把人盼到跟前,哪那么容易就放过,寻了个藉口,将他叫住。 「世子来朕身边当差,朕却还没有带世子逛过福宁殿,是朕的疏忽。」 孟玄云:「……」 小侯爷好想问,皇上也会带侍卫逛寝殿吗? 这个问题,就好像皇上会不会让侍卫侍寝一样的傻。 皇命不可违。只是四处走一走,并非什么难事。小侯爷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听话地跟随。 歷朝皇帝的寝殿,一砖一瓦都造得富丽堂皇,各处摆设亦是精美绝伦。然而即便再好看,小侯爷也只是走马观花,粗略地一瞥,就怕不经意间失了礼数,惹得皇上不快。若是皇上起了兴致,停下来讲解几句,小侯爷便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这般谨慎小心,待见了镶金嵌宝的龙床之后仍大惊失色。皇上的龙床足有一丈宽,比一般人家的床榻大多了,都够几个他滚来滚去了。 呸呸呸,一不小心就想歪了,龙床多大关爷什么事,是够皇上滚来滚去才对。 他不由自主想像了一下长发美人悠悠撑着下巴,躺在了硕大的龙床上。不想则已,一想竟有点腿软,小侯爷立马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敢再给龙床一个眼神。 龙床后边,有一间被宝石珠帘隔开的屋子,是专门设在福宁殿内的书房。宫中最大的书房当属御书房,是皇帝读书以及与朝臣议事之处,福宁殿的书房实乃赵铮个人的喜好。 拨开珠帘,映入眼睛的是摆了文房四宝的书案,后头便是一连几座书架子,排在最前边的一座架子上,置着四座惟妙惟肖的玉石盆景,分别是灼灼桃花,盈盈睡莲,如丹枫叶,与皑皑白雪。 这四座盆景所展现的景色截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之处,盆景中都有一黑一白靠在一起的两个精緻小人,抬头似在观景。 孟玄云忍不住赞嘆,这四座盆景颇具匠心,合起来可不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四季画卷? 赵铮见他凝神欣赏了许久,笑着道:「这是朕让人做的,觉得如何?」 孟玄云老实道:「臣愚钝,说不太好,但是看得出来,皇上心思巧妙,臣十分佩服。」 「也不是朕自己想出来的。」 赵铮说着话,抬手摸了摸「春」中的那对玉人,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是你给朕的灵感,这里边的一对玉人,一个是朕,一个是你。」 孟玄云:「……」 孟小侯爷懵了,下意识去看两个小人,小人实际比他的手指还短,面容雕刻区别不大,不过一个是白玉所制,另一个是墨玉。 孟玄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白色是皇上,黑色是他? 皇上这是嫌各种言语试探还不够,故意令人做了盆景,叫他措手不及?? 孟玄云脑子里已乱成了一锅粥,强装镇定道:「原、原来如此,是臣在陪皇上观景吗?」 赵铮勾唇:「是啊。不过除了观景,也有别的。」 赵铮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后一排的书架前,这架子似乎藏了什么奇珍异宝,被一整块绛色的布遮挡,赵铮顿了顿,伸手把布扯了下来。 原来被布遮挡住的是另一座盆景,此时一下子显露了出来。这盆景比前头四座加起来还要大,却不是什么风景景观,只有两个玉人,依旧是一黑一白,姿势诡异。黑色的躺在地上,白色的趴在黑色身上。因玉人的尺寸也大了,该有不该有的通通都有了,观察细节之处,会发现挺符合实际,两个小人的上下位置也没有错。 赵铮神情不自然了一下,很快便若无其事地道:「世子,这座如何?」 孟小侯爷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皇上怎能把与他的一夜风流都做成盆景? 不,这哪是什么盆景,分明是春.宫。赫然发现自己成了春.宫中的人物,这叫小侯爷情何以堪! 皇上,您再这般试探臣,臣也……臣快把持不住了! 小侯爷真要不好了,只想立刻逃出殿去,不顾脸在冒烟,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臣失仪,臣……内急,真的内急,求皇上准臣告退!」 都这样了,赵铮不好再逼他,挥挥手允他出殿,小侯爷贴着墙抖着腿,火烧屁股一般熘走了。 第22页 赵铮一个人站在春宫前,挑剔地看了一眼,这盆景确是他命人所制,却不该放在此处的,他原想引孟小侯爷看的是另外一座,看来继王永顺之后,夏林春也该罚一罚了。 不过阴差阳错,散心成了撩拨,似乎也有不错的收穫。 赵铮想起小侯爷方才羞到要滴血的脸,心情无比地灿烂。 第13章 本来对于做侍卫还算坚定的小侯爷,才熬了一日就打起了退堂鼓。 要么调回御花园,要么便是使计离宫。只是,他爹的告诫言犹在耳,又多了萧统领的託付,孟玄云迟疑再三,在福宁殿前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是说服自己留了下来。 他放不下,不止因为皇上身边真的缺人,这一个月来,他已有意无意见了皇上很多次,对方的身影在他心里好像再也挥之不去了。 春.宫带来的惊吓只是一时的,小侯爷乃是大名鼎鼎的纨绔,区区春.宫面红耳赤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可是由此产生的烦恼却无穷无尽,本来他就对皇上存了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春.宫成功让绮念变成了绮梦,他在梦里被美人压了无数次,醒过来已不是反省,而是回味,他…… 他他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皇上总是不厌其烦地试探,按理他该十分排斥,可是头大之余,他却莫名有一点开心,总是不知不觉就会去想,皇上若是真心这般……这般…… ……打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怎能对皇上心存亵渎? 小侯爷企图把所有的不对劲都掩藏起来,即便他不信佛,也临时抱起了佛脚,连着对自己念了好几遍佛经,也不知佛经对皇上的试探有没有效。 「小侯爷,皇上有请。」 王总管因他被罚一点都没有不开心,见了他反而愈加热情。 孟玄云戒备地瞪着王公公,就怕这位内侍总管下一刻就喊出「侍寝」两个字来。 然而并没有。 小侯爷松了口气,随王公公一步步走入殿内、然后是书房,小侯爷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又看见令他面红耳赤一个时辰的春.宫。 眼角余光瞥去,只见——首排书架上的春夏秋冬盆景仍在,后面的春.宫没了。 小侯爷这才如释重负。 「来了?」赵铮正坐在书案后方看奏摺,头也不抬地道,「朕一时没找到人,墨快没了,劳烦世子为朕磨个墨。」 小侯爷心里不住地腹诽,偌大的福宁殿怎可能找不到人,难道专程来叫他入殿的王公公不是人,就站在皇上斜后方不远处的夏公公不是人? 但是皇上非要说找不到,他又能如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别说只是磨个墨,就是侍个寝也得…… 他他他已念了佛经,理应承受得住百般试探。 小侯爷应了一声,挽好衣袖取了墨锭上前,忽然睁大了眼睛。 皇上竟破天荒着了一袭胜雪的白衫,青丝垂下来,用髮带束了,随意搭在肩头,一手把袖,一手执笔,凝眸沉思片刻,便在一份摊开的奏摺上疾书。笔走游龙,铁钩银画,写的都是军国大事,江山社稷。 不论此前念了多少遍佛经,顷刻之间都忘了个干净。 小侯爷心如擂鼓,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始垂下头研磨。 就在方才,电光石火间,他想清楚了一件事,被春酒所惑时,为何一眼相中的偏偏是皇上,这其实是他的命。 醉醺醺的他比起清醒时的他,不知坦诚了多少倍。他原来竟是中意这股不是书生却胜似书生的潇洒气。也难怪,这样的皇上,他怎么都挪不开眼。 小侯爷不觉勾起了唇。 「世子,你在笑什么?」 赵铮停下笔,意外发觉小侯爷平和了不少。 「臣……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想不明白就抓心挠肺,一旦想明白也就是原来如此的事。 自从入了宫,他还是第一次离皇上这般近,就怕不着调的心跳被听了去。皇上已经厉害到,即便不试探也能令他脸颊发烫的地步了。 赵铮深深注视着他,趁着小侯爷专心研磨之际,目光狂热地描摹着他的身形,从透着粉的耳尖,到秀颀的颈项,再沿着瘦削的腰身往下,停留在了衣裳后摆微微鼓起之处。 被露水打湿的侍卫服早干了,小侯爷不能总穿皇上赏的衣服当值,就又换了回去。别的不提,大燕宫廷的侍卫服,上身都是利落的短衣,赵铮也没这般盯着别的侍卫瞧过,勐一见那处圆鼓.鼓,还以为是挨了打肿起来了,脸色顿时一沉,拧着眉头便摸了上去。 「你……受伤了?」 谁敢打朕的人?赵铮暗自磨牙,龙爪却触到了一块柔软。 赵铮:「……」 小侯爷:!!! 小侯爷断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浑身都僵了一下,咬着唇扭过脸去。 赵铮忽然知道这是什么了。 因为他曾经碰过,不止碰过,还知道薄薄的布料下面是怎样的艷色。 连春.宫这么大的纰漏摆在眼前,他依旧淡定自若,这会儿反而懊恼得不像话。白玉般的脸上现出一抹罕见的浅红,赵铮立刻收回龙爪,结巴了一下,替自己辩解道:「朕、朕以为……」 以为你这是肿了,谁成想,谁成想是……那什么。 第23页 小侯爷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僵着身子拧着头,蚊子叫一般,轻轻「嗯」了一声。 赵铮看不到他是何神情,只能看见,一双红得不能再红的耳朵尖。 这副样子,实在不称之为深恶痛绝。 男人都是要得寸进尺的。赵铮内心蠢蠢欲动起来,方才实在太不中用,也许该直接把人放倒在案上试一试…… 王永顺提到过侍寝的事,他是有私心,故意没澄清,可小侯爷也没再问。 入宫至今,几乎所有的纨绔公子哥都试图熘走,唯独逍遥侯世子没有,这是为何? 此时此地,他好想含着他的耳朵尖再问一遍。 小侯爷,朕想要你,你肯不肯。 「世子,玄云……朕……」 赵铮迷乱地唤着他的名字,迫近了一步。 孟玄云已如开水一样冒着泡的脑子,一会儿迴响起王总管的话,一会儿又闪过春.宫,皇上、皇上居然把龙爪放在那里,他……反正他……也不是没被皇上摸过,而且还…… 佛经已抛到了爪哇国,小侯爷控制不住乱七八糟地想,皇上既摸了那里,会不会下一步就摸别的地方,把他往龙床上带? 内急一次便罢了,不能总是内急,君要臣死……而且还答应过的,不得推託…… 总之,是真的受尽煎熬把持不住了,小侯爷心头亦是一片火热,皇上都试探到这般地步了,偶尔从一回,也、是人之常情? 龙床……那么大……该不会被子盖不住吧? 他该,先闭眼睛还是,先点个头? 皇上又叫回了他的名字,当然皇上想怎样都行,皇上的声音,也怪好听的…… 滚滚气息,离他的耳朵越来越近。 身手明明不错的小侯爷,红着脸满头大汗,慌乱得手脚也不知该往哪摆。一不小心,竟撞翻了案上一摞批完的奏摺。 「皇、皇上!」 小侯爷如梦初醒,垂死挣扎。 「玄云,朕……」 好不容易就要咬到耳朵尖了,赵铮哪里还顾得上奏摺——反正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王永顺给夏林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猫着腰,迅速捡起奏摺重新放好,然后一起退出殿去。 里头气氛正好,皇上都上龙爪了,那眼神就要把人吞了,说不定孟贵人今日就要侍寝了。 王永顺喜笑颜开,拍拍夏林春的肩,示意小夏子辛苦一下继续听壁脚,这可是贴身内侍应尽的责任。至于他这个老人家,还是先去喝上一壶清茶…… 谁知刚转一身,就撞上了一个英俊高大的青年。王总管张口正要斥骂,定睛一看,原来是慎亲王世子赵钧。 「王总管,劳烦通报一声。」 赵钧被撞也不生气,和和气气拱了拱手。 换做别人王永顺铁定不想搭理,可是慎亲王一家子与皇上关系不同一般,慎亲王赵廷佑乃赵铮生父,世子赵钧,赵铮以前也要叫一声兄长的。 若说简亲王野心勃勃,慎亲王便是绝不可能背叛皇上。 王永顺不太好挡赵钧,掂量了一下笑着道:「世子请稍候,老奴这就去为您通报,只是皇上眼下不大方便,见不见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赵钧点头。 王永顺心里不怎么有底,这才一会儿工夫,里头也没传出话来,皇上应不至于就……已经开始了吧? 这种事不是夏林春能应付得了的,王永顺摆摆手,示意小夏子别跟着,自己悄无声息地走入殿内准备挨骂。 只见——额滴娘诶,小侯爷满脸红霞被迫到了案边,皇上的龙爪,又放到小侯爷身后去了。 两人的嘴,就差那么一点对上。 王永顺暗恨慎亲王世子来得不是时候,皇上不容易,至少等皇上亲过了再…… 赵铮眼角余光已瞥见了王永顺,稍稍把主动放到人后边的龙爪挪开,平缓了一下唿吸,道:「何事?」 王永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慎亲王世子来了。」 赵铮的唇在孟玄云耳垂上点了一下,轻声道:「玄云……等着朕。」 小侯爷像挨了烫,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慎亲王世子这一来,真是既幸运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意犹未尽。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的那什么,真的要肿了!! 第14章 赵钧此时入宫,也是因赵铮前几日有差使交代,眼下正是过来復命。 朝堂之上,简亲王赵廷彦势大,政见经常与赵铮相左,赵铮登基之后,慎亲王赵廷佑一脉便被抬了起来。 赵铮生父慎亲王,可谓是大燕命运最峰迴路转的王。先帝在时,别的皇子还未开始争,赵廷佑早早就被踢出了继承人的行列,按理说皇位这辈子都与他没关系了,谁知后来先帝竟表示要把皇位传给他儿子……赵廷佑以为自己要时来运转,儿子若是当了皇帝,他好歹也该成太上皇,还没来及大笑三声,儿子就变得和他没关系了。 先帝欲立赵铮,自是把前后都考虑清楚了,过继赵铮的手段也叫人嘆为观止,赵廷佑是先帝亲手出继,先帝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看中赵铮之后,私下先见了赵廷佑一面,授意赵廷佑上折,道是自己出继得早,尚未来及报答生恩,出于孝道,想令赵铮重返先帝膝下尽孝。 这本就是先帝的意思,先帝理所当然允了。待赵铮重新成了皇孙,便有了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资格。另一方面,赵铮过继,与赵廷佑就没什么关系了,先帝立赵铮为储,也要防止赵廷佑日后做太上皇对帝位横加干涉。作为皇上生父的赵廷佑最后只得了一个亲王爵。 第24页 虽然没能当成太上皇,慎亲王仍是仰仗赵铮得了不少重用,与赵铮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尽管还不足以与简亲王分庭抗礼,胜在对皇上绝对忠诚,而赵钧作为慎亲王世子,聪明能干,目前在刑部任右侍郎,亦是赵铮不小的助力。 三言两句交代完正事,赵钧顺便替慎亲王、王妃问好。他们与皇上虽有血缘,明面上却只是君臣,还得避嫌,慎亲王一家并不能时常入宫探望。 赵钧笑:「父王、母妃挂念皇上,让臣代为问候。国事虽重要,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赵铮道:「朕很好,也请他们多多保重。」 赵钧通常点到为止,处在这个特殊的位置,既要示亲近,却不能太过亲热,令皇上难做。赵铮自己的事,若他没有要多谈的意思,赵钧便默契地不问,恪守君臣之间的底线。其实赵钧心里有数,皇上肯重用自己,就说明皇上仍是记挂慎亲王府的。 赵铮今日一直若有所思,赵钧记得王永顺说过,皇上另有要事,怕是因此缘故,赵钧正事已毕,便欲告退,赵铮却突然叫住他道:「世子,朕……有一事想请世子解惑。」 赵钧一愣。他年纪大了皇上一些,但是自认见识有限,皇上若真有何不明白,也该去询问学识渊博的大学士才对,问他是何道理? 赵铮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似乎难以启齿。 赵钧一时间仿佛见到了还养在王府时的幼弟赵铮,那时若有什么,做弟弟的总是想着问他这个哥哥,赵钧心里仍然很疼这个弟弟,不觉温声道:「皇上请说。」 赵铮犹豫了一会儿才开腔:「世子,书案能否承受得住两个人?」 赵钧:「……」 赵钧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都很有主见,行事手段也颇有几分先帝风范,怎会突然一本正经地就与他讨论起木匠活了? 赵钧思量片刻,道:「这……臣也不知。皇上不若找做书案的人来问一问。」 赵铮摇头:「书案有些年头了,怕已不在人世。」 虽不知皇上是何意,赵钧秉承在刑部办事的谨慎风格,道:「那就唤两个人上去站一站?」 赵铮道:「不妥。与寻常的站不同,且朕很急。」 赵钧仍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 赵铮只好挑明:「世子,你有没有与世子妃在案上试过?」 赵钧:「……」 慎亲王世子赫然发现,记忆中的弟弟赵铮已神不知鬼不觉,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赵钧竭力维持着一丝兄长的沉稳,艰难道:「皇上不若问下王夏两位公公……」 赵铮哀怨:「他们怎么会懂。」 是哦,那两个是内侍,怎么会懂,所以皇上这是特意挑了他来问的? 赵钧安慰自己,皇上已到了该有烦恼的年纪,问这些还不是对慎亲王府的看重,他的确该尽心尽力的。 慎亲王世子恍惚道:「那臣,回去试试?」 赵铮竟真的想了一下,莞尔道:「不必了,朕小心些便是了。」 慎亲王世子这会儿只是受到了小惊吓,还不知往后,他不止要面对皇上诸如「浴桶会不会小」,「椅子会不会膈」之类的问题,还要面临愈来愈多的惊吓,直到若干年后才知,皇上并非真的是要向他请教,不过是在炫耀罢了。 是的,炫耀。 皇帝陛下表达喜悦的方式是多么的令人髮指,绕这么大一圈只是想表示,朕要在龙案上宠幸某人了。 赵铮打发走了赵钧,踌躇满志地回到福宁殿,因与孟玄云说了要等着,他便以为小侯爷仍是在书房里等着他,谁知到了书房一看,哪有小侯爷的身影,夏林春跪下,一言难尽道:「皇上,小侯爷他执意要在外头守着,奴才拦都拦不住。」 赵铮:「……」 赵铮入殿匆匆,也没注意殿外的侍卫,闻言也不让夏林春去唤人,想着自己亲自去寻。 廊下靠着茜纱窗的位置,坐着一道身影。赵铮缓缓走上前去,得知小侯爷要调来福宁殿,他态度强硬地令萧炎给安排了个不必风吹日晒,自己又能常常看见的位置,便是在御花园时,他也清楚孟玄云身在何处,即便夹在一堆侍卫之间,他总能第一个就找出他来,就像眼下,他也很容易便找到了他。 小侯爷放松地睡着,干净无忧的面容,嘴角还勾着一抹浅笑,让人捨不得打扰。做侍卫的早起晚回,又时不时要受皇上召唤,当值的时间早过了,铁打的身体也会累。萧炎挑的值守之处,没别的问题,就是睡着了有些冷。 赵铮怜惜地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孟玄云睡得熟了没醒过来,本来坐着睡不太舒服,忽然一片温暖,还以为自己钻进了侍卫处大通铺的被窝里,浑然不觉且舒服地蹭了两下。 冷不丁被蹭了的赵铮:「……」 赵铮趁机哄他:「玄云,太冷了,陪朕去里边睡?」 小侯爷迷迷煳煳仿佛听见有人说冷,方才的确是冷的,好容易暖和了些,小侯爷巴住温暖的「被窝」哪肯放,胡乱一点头。 赵铮笑:「这可是你答应了的,这一次你不能说,非你所愿了吧?」 赵铮想把人抱起来,但是小侯爷别看一点不胖,也并不轻盈,尽职跟着的夏林春眼见皇上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忙要上去帮忙,赵铮却低声道:「去。」 第25页 夏林春不敢动,赵铮硬是自己将人打横抱起进了殿。 暗中听壁脚的王总管老泪纵横,可喜可贺,小侯爷终于上龙床了,可是怎么是睡着了的? 小侯爷,快醒醒,你该侍寝了! 第15章 赵铮去见慎亲王世子,孟玄云也渐渐冷静下来。小侯爷作天作地都没红过脸,偏偏总在皇上面前出丑,一边义正辞严地说不敢亵渎皇上,一边差一点又和皇上春风一度。 这一次与春酒无关,是他本人经不起诱惑,都怪皇上太招人,是美人就算了,还穿白衣,穿白衣就算了,还这般英俊倜傥不可方物…… 小侯爷一个没忍住,狠狠腹诽(夸)了皇上一通。 他从怀里摸出了墨云佩,刚入宫时本想瞅准时机把东西还了,如今却怎样都捨不得。 他眷恋地摸了摸玉上的名讳,轻轻嘆了口气,喜欢皇上他认了,只要不被发现,就不会连累逍遥侯府。但是想与喜欢之人亲近是人的本能,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方才便是最好的例子,要如何在皇上试探他时藏住本能? 理智回笼的小侯爷忽然之间灵光乍现,既然藏不住,索性就不要藏。皇上这般出色,谁能扛得住,他就是从了,也是「迫于帝威」,是皇上自己令他不可推託的…… 只要都推到皇上身上,装无辜,他心里在想谁,保证没人得知。 就这么简单?! 小侯爷仔细一想,还真就这么简单。 把感情理顺了,竟发现还有这样一种叫人没辙的计策,大大方方照单全收,饭饱酒足死不认帐,简直和无赖差不多了。 小侯爷咧嘴乐,反正爷的名声爷早就不在乎了,无赖就无赖好了。皇上,您往后爱怎样试探,爷……都成。 小侯爷越想越激动,但是留在书房里,仿佛就在巴巴地等侍寝,实际他真的没有,充其量就是羞涩地回味了一下龙爪的滋味,皇上临走前似乎还、用嘴蹭了蹭他的耳朵…… 小侯爷使劲揉了又揉耳朵,快把耳朵揉掉了,皇上怎能这样…… 皇上,真的会回来找他吗? 若皇上再三坚持要他上龙床,他就…… 只闭眼不点头,上了!!! 王、夏两位公公也不知猜到了什么,盯得他后背发毛,居然一个问他要不要沐浴,另一个问他要不要裹纱,孟玄云惊恐地想,爷最多只是侍个寝,不必如此麻烦吧? 为了显得自己一点也不期待,小侯爷坚持去了外头值守。他觉得应当没有露陷,可是萧炎巡视经过,朝他瞅了两眼,小侯爷又有些不淡定了。 萧炎关切道:「世子,你的耳朵怎么了?」 孟玄云:「……」 孟玄云含煳道:「方才与人打架……不慎给咬了。」 萧炎点头:「习武之人在所难免,大不了下次你给咬回去。」 孟玄云:「……」 小侯爷心里翻了天,咬、咬回去?! 萧统领对属下相当热心,当即教了他两招绝活,小侯爷依样画葫芦学了,暗搓搓地想,到底要怎么咬。 萧统领教完就走,小侯爷琢磨完继续守福宁殿。 他仍记得身为侍卫的职责,也是凑巧了,这份责任心令他抓到了一个在福宁殿附近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宫人。 这宫人面容姣好,道是在别处当差,不慎走错了地方,不住地福身讨饶,眼神可怜。 此种藉口放在宫外小侯爷或许会信,但是在宫里头,没人不知福宁殿是谁的住处,他做了一个多月的侍卫,也知宫中有各种规矩,不可四处乱闯,何况是专门伺候主子的宫人? 且这宫人看上去楚楚可怜,谈吐却不慌乱,若真是不小心走错,早该吓破胆子了。 由此可见,此人绝对是装出来的,演技拙劣。 孟玄云觉得她甚是可疑,坚持交给萧统领处置,因只是一件小事,甚至不必惊动九五之尊,小侯爷很快就放到了脑后。 心情起伏,当值也累,交完班时,皇上还未回殿,他靠着墙,原想暂且歇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中途有人与他说话,他睡得熟,没能醒,后来有人窸窸窣窣解他里衣,动静大到吵醒了他。孟玄云一时睡煳涂了,还以为自己在侍卫处的通铺,真是胆大包天,敢吃爷的豆腐?! 小侯爷想都没想,一脚踹了出去。吃他豆腐的人似被击中,闷哼了一声,停下了动作。 小侯爷彻底清醒了,睁眼却发现头顶一块金壁,雕着各式各样的龙,这些龙神态迥异,栩栩如生,几乎就要破壁而出。 小侯爷大骇,左右一看,他正躺在一张约摸一丈宽的床上,周围已放下了层层纱帐,遮挡住了外头的烛光,帐中却不暗沉,帐子四角垂挂着夜明珠,灿若星辰,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馨甜,正是龙涎香。 这是……龙床?! 那他方才一脚狠踹的不就是…… 小侯爷一骨碌爬起来跪着,又怕又急。 「皇上???」 真是夭寿,怎么把皇上给踹了! 赵铮以手捂脸,暂时看不出伤得如何,见他醒了,忍不住道:「玄云,你便是这样等朕的?睡得死沉,还踹朕。」 孟玄云:「……」 小侯爷半边里衣都被扒下来了,红着脸想,皇上您这明明是恶人先告状,连睡着的臣都要试探吗? 第26页 踹人的始终是自己,小侯爷歉然道:「是臣没注意,皇上,您的脸还好吧?」 小侯爷担忧地看向皇上,那一脚力道不轻,皇上可千万不要破相啊。 赵铮把手放下,龙颜好得很:「不是脸。」 「那,那是……」 赵铮笑,指着一处道:「这里,被你踹疼了,你要怎么办?」 小侯爷一见那处,就知道皇上一定故意的,若那处有事,肯定马上就传太医了,哪还能笑呵呵地问他要怎么办? 皇上又开始了…… 小侯爷假装为难、实际暗爽地搓搓爪子。 「那……那臣给皇上揉一揉吧。」 第16章 对于小侯爷要给他揉一揉,皇上十分乐意,摆足了架势,微微抬起头,笑着道:「你揉便是。」 孟玄云的心好似被一根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赶紧迫使自己定定神,膝行来到赵铮身前,赵铮仍穿着令他惊为天人的白衫,散了头髮等着他。 小侯爷揉一揉鼻子,确认鼻血没流出来,这才将手放到赵铮胸膛的位置,一开始不敢用力,先试探般轻按了一下,姑且算是揉。 赵铮挑眉,小侯爷立刻缩了手,道:「皇上,是不是臣太用力了?」 赵铮:「没感觉。」 孟玄云:「……」 「那臣,再试试?」 赵铮颔首,小侯爷又加了些许力道,正儿八经地揉。 赵铮:「仍是没感觉。」 小侯爷心想,是爷没力气了,还是皇上是铁打的,不能啊。 赵铮轻笑着提醒:「会不会是衣裳穿太多的缘故?」 小侯爷:「…………」 会,太会了,隔着衣服的确差别很大。皇上,您把臣都扒得差不多了,咋就不自己脱一脱呢? 小侯爷不懂,这是身为帝王的尊严,扒别人可以,扒自己万万不行。 小侯爷勾唇,明知故问:「皇上是要臣为您宽衣吗?」 赵铮只道:「你说呢?」 叫他说,肯定是要的。 小侯爷把手移到皇上的腰带上,尽量让自己不要兴奋地发抖,也不能不管不顾就去抱皇上的腰——他要假装只是听命,并非情动。 他心猿意马地解着腰带,上次醉醺醺地不得要领,把皇上的腰带咬出了一串牙印,这回是最简单不过的样式,玉石扣两边一按便解开了。 赵铮注视着他的手指,道:「可是好解多了?」 「……」 小侯爷假装什么都没想起来,白衫褪下后,是明黄色里衣,手刚要停,赵铮便道:「继续。」 小侯爷只好听话地连里衣也一併去了。 他实在没勇气直视对方,往上是眼睛,往下是腹,能盯着的唯有一双薄唇,看久了他就想亲。 不知皇上这回,要如何对他下手? 赵铮:「你该揉了。」 …………差点忘了正事。 小侯爷深吸一口气,将手移至皇上心口,指尖触碰到的一点热度,一瞬间竟沿着他的手臂,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蔓延至他全身,烫得他很没出息地颤抖了一下。 因为喜欢,竟连这一点触碰都兴奋地不行。 「玄云,你……在怕朕?」 赵铮见他如此,自然而然便有了不好的猜测。 小侯爷抿了抿唇有些为难,赵铮涩然道:「你放心,你既不乐意,朕不会强迫。」 方才睡梦里小侯爷都胡乱应了,赵铮左思右想,也没占便宜,至于脱小侯爷的里衣,本是一个误会。赵铮想让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睡,又不想旁人近他的身,只能自己动手。真的什么都没做,顶多就是看两眼而已。 ……反正已上了他的龙床,来日方长,总会叫对方心甘情愿。 顷刻之间,赵铮便做了决定,轻轻拍拍小侯爷的手,道:「朕今日只做一件事……」 小侯爷还没来及反应,赵铮已抓着他的手,用力按在心窝的位置。手掌底下深沉的心跳提醒着他,他偷偷爱慕着的皇上,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小侯爷的脸涨得通红,赵铮凑近他,继续完成书房里未能完成的举动。 眼见皇上的俊颜越来越近,小侯爷不得不闭上眼睛,等着皇上来亲,皇上却越过了他。耳朵一阵潮热,奇痒无比。皇上衔住他的耳垂,发狠般又咬又嘬之后,才将他恋恋不捨地放开。 孟玄云:「……」 小侯爷强忍住要反扑上去抱人的冲动,红着脸心道,皇上,这怎么能算一件事,您都还没开始,怎么能就结束了?? 偏赵铮就以为这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了,咬完耳朵,皇上还有别的用心呢。 「事已至此,你这样子总不能再回侍卫处,就在此地睡吧。往后就搬来偏殿如何?」 赵铮一直惦记着让小侯爷搬进偏殿。侍卫处的通铺太过简陋,赵铮悄悄去看过一回,那么多侍卫围着他的人睡,若不是萧统领拦着,侍卫处非要被皇上拆掉不可。 小侯爷略想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下来,皇上让他住偏殿,八成是想便于试探,他离皇上近一些,却是近水楼台。一直在听壁脚的王公公一个眼神,立刻就有内侍去了趟侍卫处,把小侯爷的行李都搬去了偏殿。 虽没能睡到小侯爷,赵铮亦很满意了,一扫失落,拍了拍龙床道:「玄云,陪朕睡觉!」 第27页 孟玄云:「……」 皇上,您的狂野到底是和谁学的?? 小侯爷此时仍心存一丝侥倖,就在皇上龙爪拍过的位置躺下来,希望皇上半夜兽性大发,能把他给强了。 可皇上说了不用强,就真的一夜未动,与他盖着同一条大棉被,只干聊了几句话。 上龙床时,他还穿着原来的长裤,赵铮又看见了他挂在腰间的玉锁片。当初发动暗卫,也没能查到玉锁的具体来歷,虽说后来还回去了,赵铮仍在心里记了一笔,充满戒备地道:「谁给的?」 孟玄云下意识摸了摸玉锁:「皇上是问此物?」 皇上怎会关注这点细枝末节,小侯爷想不通,不过这也并非不可言说,小侯爷掐头去尾,讲了一段往事。 「天圣五十一年,臣与臣的爹去别人家做客,中途偶遇了一个小丫鬟……」 天圣乃先帝所用年号,天圣五十一年正是十年前,赵铮微微凝神,那么小就认识了? 赵铮有种心爱之人被夺了的酸涩,道:「你可是看上了人家?」 孟玄云嘴角抽了抽,道:「臣那年才七岁,怎么可能……说句实在话,臣都不大记得那丫鬟的样貌了,因她不慎撞了臣,臣才注意到她。记得她当时很着急,道是家中姐妹得了疾病,想赶回去探望,可是那家的门房却不放她。臣见她实在可怜,悄悄助她逃走……谁知第二日,便有消息传出,她被主人家捉了回去,杖毙了。」 赵铮:「……」 「说起此事,臣一直有些介怀,虽并非是臣直接打死了她,可若不是臣助她逃走,她极有可能不会被杖毙。更或者,若臣再机灵一些,直接去向主人家求情,兴许她也不会死……斯人已逝,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玉锁是臣去打听消息时,门房丢出来的,道是那丫鬟之物,她家没人为她收,臣便自作主张留着这玉锁,往后看见,都能给臣提个醒。」 「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切莫再因为莽撞无知害了别人。」 孟玄云笑了笑,这个故事细究之下有许多不合常理,比如即便是贵族也不会随便杖毙奴才,因为孟侯带他去做客之处,并非是寻常的大户人家,而是皇宫,小丫鬟其实是宫人,门房正是宫廷侍卫。七岁的他尚不懂私逃出宫是多大的罪,如今他知道了,的确是要杖毙的。 因他的无知与莽撞,那女孩子的死有他一份,祖母和他爹都道他那时还小,设想不周,并不能怪他,孟玄云却一直引以为戒。 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份经歷,他再遇见任何突发状况,都会谨慎待之。 赵铮没想到玉锁背后竟有这般缘故,斟酌再三道:「是她自己打算出逃,向你求助,你那时年幼,一来不懂,二来也是一腔热情,好心相助,实在不必过于自责。」 孟玄云心头微动,这番话,他爹他祖母都曾劝过,就是没想到生杀予夺的君王,也会如此劝他。 小侯爷已顾不上是不是试探了,感激地道:「多谢陛下指点。」 赵铮却不应声,隔了许久才幽幽地道:「天圣五十一年,你还记得她,那有没有记得朕?玄云,朕与你初识也是在那一年。」 什么?? 小侯爷的瞌睡虫都被滚滚天雷吓跑了,爷十年前就见过皇上? 不可能啊,要真的见过,爷说不定早就下手了! 第17章 孟玄云记性并不差,七岁虽然小了一些,倘若他见过皇上,断不会没有一点印象,至于失忆,就更不可能了,他从小到大身体康健,被祖母揍个几百回,脑子依旧活泛得很,连小时候在逍遥侯府门口卖过几天糖葫芦的小贩名叫阿财都记得,他很肯定,不可能只忘了皇上一个还忘得精光。 然而皇上实在没必要胡诌出这样的谎话来,所以最有可能还是认错人了。 孟玄云委婉地道:「皇上,臣真不记得了。」 「无妨。」赵铮平静地笑了笑,「朕之所以会说起这些,并不是非要你想起来。只是听见你亲口讲述关于别人的过往,有些意难平罢了。」 孟玄云:「……」 皇上那无辜的眼神,小侯爷都要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把人忘在了脑后。 小侯爷嘴张了张,赶紧换了个说法补救:「臣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臣往后绝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皇上……」 此话虽有谄媚之嫌,倒是小侯爷的心声。赵铮的过去也不见得都是风光的回忆,遇到小侯爷是在他最狼狈之时,是他一个人守着的秘密。 天圣五十一年,便是太子谋反被平,先帝立储那一年。那时局势尚不明朗,先帝将所有未成年的皇孙以及王公大臣之子都召进宫,住了一段时日,慎王之子赵铮与逍遥侯之子孟玄云同在被召之列。朝臣都以为先帝这是把小孩子当作人质,防止皇子联合大臣再作乱,其实先帝已打算立皇孙了,召皇孙入宫是要暗地考察皇孙的资质,至于大臣家中的孩子,不过都是陪衬。 赵铮生父慎王彼时并不得宠,也早不是皇子了,宫中奴才捧高踩低,对几位皇孙和颜悦色,却对年幼的赵铮诸多为难,赵铮性子倔强并不和善,也不懂要隐忍,与人起了冲突争执不休,是孟玄云出手替他解围,赵铮便记住了这个与他同龄的孩子,即便后来做了太孙,也一直都默默关注着孟小侯爷。 这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不可能会记错。小侯爷记不起来,则说明把他当成了匆匆过客,他并不想澄清对方眼里某个无关紧要的落魄路人就是自己,否则只会更加意难平。 第28页 他的十年,对于小侯爷来说,是一片空白。 罢了,过去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赵铮想,就算你不记得,就算你不乐意,不还是照样在朕的床上了? 赵铮没有为难,淡淡地道:「……嗯。」 他端详着枕边人的眉眼,忍不住将唇贴了上去。落在眉间的细吻,不含情.欲,却充满了珍惜。 孟玄云怔怔地望着他,竟觉得皇上饱含深情。 「睡吧。」 赵铮轻抚他的后背,依旧让他枕靠在肩头。 肌肤相触,没等来盼望已久的激.情,却让这一夜无比安心。 第一次睡龙床,小侯爷其实有点紧张,他的睡姿并不好,睡着后常常滚来滚去,就怕无意识捲走了被子,让皇上挨冻,更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就对皇上这样那样了。 卯时,王公公立在帐外轻轻叫唤,孟玄云率先醒过来瞅了一眼,还好还好,上半身与皇上井水不犯河水,到了下半.身,额滴娘,他居然骑骑骑骑骑到皇上身上去了?? 小侯爷红着脸,趁皇上不知,赶紧把恼人的腿收了回来。 赵铮下一瞬就醒了。他有轻微的起床气,本来愠怒的心情,在忽然发现枕边躺了一只小侯爷时,一下子烟消云散。 来不及细想昨夜的前因后果,皇上本能就把小侯爷压在了身下扑腾。 「皇上??」 孟玄云对赵铮没什么抵抗,加之晨间刚醒,四肢乏力头脑昏昏,被揉搓得狠了,一没注意竟不小心漏了一声火热的呻.吟。 赵铮彻底醒了,看着被揉得眼露水光的小侯爷,心情颇佳,又强令小侯爷为自己穿衣束带,振振有词道:「昨夜是你解的,自然该由你来穿。」 小侯爷想起梅公子那句日日束腰带,心尖不由得颤了颤,为皇上穿衣的手却逐渐熟练起来。 「朕去上朝,回来再陪你。」 感觉脸颊被轻轻捏了一下。 小侯爷窘窘地点头,内心嘶吼,不对啊,爷怎么就成妃嫔了?! 昨夜龙床上的动静不算大,资深内侍王公公听得出来,事没办成,可作为上了龙床且留了整整一宿的第一人,孟小侯爷实在难能可贵。自小侯爷起身之后,萧统领便派人来告知他休假一日,内侍们各种殷勤伺候,王总管一脸褶子都快飞上天了。 「小侯爷,早膳给您摆上了,快些尝尝看合不合口。」 「小侯爷,热水和鲜花花瓣都备下了,要不要沐浴?」 「小侯爷,这是新制的玉.势和膏脂……」 小侯爷仰天长啸,爷只是上了一次龙床,啥都没干,要不要这样? 膏脂可以留下,玉.势太伤眼了,快拿开! 王永顺笑:「小侯爷,偏殿都布置好了,随老奴来看一看吧。」 孟玄云想起昨夜已答应搬地方了,理当熟悉一下新的住处,点头跟了王公公而去。 偏殿离主殿就几步路,抬腿便到,雕樑画栋,美轮美奂竟不亚于主殿,王总管不时告诉他,有哪些是御赐贡品,有哪些是奇珍异宝,孟玄云即便出身侯府,眼睛也不够用了。 「这也太离谱了,我还要当值,顶多在这边睡个觉,不必如此吧?」 王永顺心想您都上龙床了,怎么还惦记着做侍卫那点事啊,嘴上却道:「小侯爷住的地方怎能马虎,小夏子早就收拾出来啦。」 「……早就?」孟玄云觉得不大对。 王永顺连忙改口:「是皇上昨夜有命,从那时起就开始收拾了,今儿一早就好了。」 孟玄云点点头,王公公说话怎么爱跳字,差点吓了他一跳。 王永顺抹了把汗道:「小侯爷方才未曾沐浴,这偏殿设有温泉池子,可要下去一试?」 温泉?!! 孟玄云眼睛一亮。 孟家因祖上有经商的,家底不薄,倒是有一个温泉庄子,但离皇城较远,他并不常去。皇城里寸土寸金,能在皇城拥有一座温泉池,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不仅要有大把的钱,也得要有权,皇城最大的温泉池,据说是在宫中。 「小侯爷,你觉得如何?」 王公公引孟玄云进了碧水院,笑眯眯地问。这碧水院是福宁殿的一处院落,专为温泉池而建,前不久被皇上大手一挥,归到了偏殿。 碧水院正院的地均以玉石铺就,进了门迎面便是半亩大的白玉池,水波粼粼,散发着氤氲热气。 小侯爷眼睛都直了,家里的温泉庄,天冷时才能去,只是池子并不算大,不能尽兴。眼前的白玉池都可算作是湖了,能在皇城建这么大的池子,也只有皇上了。 「王公公,我可以用一下吗?」 偏殿的摆设不是御赐就是珍宝,小侯爷觉得太招摇了不大敢用,再有就是怕把贵重之物弄坏了。这白玉池子里皆是活水,试一试泡个澡应当不碍事吧? 王永顺正巴不得,高兴地道:「当然可以。池子就是偏殿的,随小侯爷怎么使。」 小侯爷大喜,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洗净了身体之后,便顶了一块帕子,一头扎入温热的池水之中,水流荡涤着肌肤,他就像一尾滑不熘丢的游鱼,快活地钻来钻去。任凭晶莹的水珠溅得头髮上、脸上到处都是,游累了,便露着肚皮惬意地浮在水上,抽空开始「反思」起昨夜的种种。 整体来说,调整了应对之后,他做得还算不错,一切任由皇上主导,并不出格,应未暴露出半点真心。只是,他是有情装无情,皇上就是无情装有情了吧,否则试探为何中途停止,害他一度以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第29页 皇上真厉害,为试探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而他……多希望皇上不要停,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不暴露,又能暗搓搓占皇上的便宜呢? 男人都是易被撩的,同是男人的小侯爷兴沖沖地想,要不然爷也撩他一回,让他试探爷的时候把持不住? 小侯爷是青楼常客,马上就总结出了撩人的几大要点,不能来明的,那就来暗的! 比如,故意穿会让皇上心动的服饰,这个可以从王、夏二位公公处探知。 再比如,故意备些皇上爱吃的小菜,这个也可以问公公们。 再再比如,为皇上穿衣束衣带…… 怎么好像都有点眼熟? 他正想得入神,王永顺的声音在外头急沖沖地道:「小侯爷,劳烦您从池子里出来一下,太皇太后要过来,老奴先带您去正殿略坐一坐。」 孟玄云不解地挠挠下巴,太皇太后在寿康宫住着吧,这位根本不认识他,肯定不会是要来见他的,难不成老太太也要来泡温泉? 第18章 这回小侯爷猜错了,太皇太后并不是沖温泉而来。 赵铮登基已有月余,妃嫔皇后仍一概未立,太皇太后不可避免地对空荡荡的后宫动起了心思。 她与皇帝实无血缘,皇帝心里对她究竟有几分敬重,太皇太后起初不是不清楚。只是先帝逝去之后,皇帝尊她为太皇太后,让她住进了寿康宫,份例待遇都是最好的,被几家女眷还有太妃们轮番拍了几次马屁,太皇太后便有点飘飘然了,她毕竟是先帝嫡妻,皇帝得叫她一声皇祖母,身份这般尊贵,如何做不了皇帝的主? 太皇太后的母家,承恩公府宋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能干之人,折腾了这些年也没入先帝的眼。太皇太后已这般年纪,若是去了,承恩公府很快便会与普通有爵位的人家无异,本来就是靠裙带才有今日风光的宋家,不甘心接受这个事实,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后宫凤位,有太皇太后这座靠山,他们觉得皇后宝座已在囊中,承恩公府嫡小姐宋吟秋,便是当皇后的最佳人选。 太皇太后对母家可谓尽心尽力,常带宋吟秋还有另几位小姐去逛御花园,再命人去请皇帝,意在撮合。宋吟秋跃跃欲试,可惜赵铮无意,他很绝,只要宋小姐在就不露面,太皇太后暗中使了多少劲,至今也没个成效。 若是向皇帝拐弯抹角提起广纳后宫,赵铮直接便道:「皇祖父刚去,朕没这个心,皇祖母不必操劳。」 一国之君要守孝,二十七日即可,赵铮早出了孝期,不过是託词。太皇太后何尝不知,她在宋家人面前早打下了包票,皇帝太打她的脸,太皇太后来了劲,非要单方面与皇帝槓上。 先帝去后,后宫显然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太皇太后能过问的也只有寿康宫和一帮子太妃,想了解皇上起居、亲近的人,福宁殿被王永顺和萧炎围得像铁桶一样,派去打探消息的宫人,被当作刺客抓住,最后查清楚是她的人,也没还给她,而是直接投入了慎行司,太皇太后气得牙痒,打狗且得看主人,皇帝这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福宁殿内的具体情形打探不了,皇帝行踪还是能略知一二的。听说皇帝今日出福宁殿时比往常晚了两刻钟,太皇太后便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皇帝在先帝膝下多年,性子、习惯早已与先帝相似,登基后从未晚起,更别提还晚了足足两刻钟,福宁殿一直未召太医,太皇太后眸中精光闪过,怕是福宁殿今时不同往日,有什么人留住了皇帝。 太皇太后在宫中待了多年,这情形自然就猜,约摸是有谁侍寝了。 夏林春与王永顺皆是皇帝心腹,太皇太后不敢打王永顺的主意,毕竟王永顺是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夏林春便遭了难,被太皇太后抽了个空子请去寿康宫喝茶,太皇太后以关心皇帝身体的名义,夺走了承恩录查看。 夏林春明面上不能与太皇太后叫板,只待太皇太后一放他走,小夏子便把消息传给了王永顺,叫王总管心里有个数。 昨夜算是逍遥侯世子侍寝,小夏子在皇上示意下,仍以孟贵人之名记了下来,太皇太后翻开承恩录,虽拢共只有两条,也够她眼珠子掉出来的了。 宫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孟贵人,这几个月侍了两回寝,本来太皇太后是不会把这少得可怜的次数放在心上的,但是皇帝于女色上并不热衷,未召幸过其他人,两次侍寝便尤为难得——甚至可以说是独宠了。 太皇太后问遍了身边伺候的,没人认识这位孟贵人,连对方是哪个宫的都不清楚。六宫挨个找人来问,也一致都道皇上近来并未添人。 太皇太后急了,孟贵人究竟是何来头?住在何处? 与太皇太后关系还不错的桂太妃揉了揉帕子道:「听说皇上前阵子令夏林春去内务府搬了好些东西,瞧着似要把偏殿收拾出来……」 桂太妃乃简亲王之母,消息比太皇太后灵通得多。太皇太后得了暗示不由得想,皇帝该不会直接就把人安置在了福宁殿偏殿罢? 毕竟别处都没有,就只剩下皇帝自己的寝殿了。 宋吟秋最近常来寿康宫,听说总不搭理她的皇上有了新宠妃,而且还安置在寻常妃嫔都没住过的福宁殿,宋小姐颇有一种后位要被夺走的危机之感。她如今在太皇太后面前很能说得上话,阴阳怪气地道:「既是贵人小主,不该每日都来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吗,为何却从未见过此人,这可是不敬之罪!」 第30页 宋吟秋提醒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新晋的贵人前来请安的。一个小小贵人竟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是仗谁的势?对皇帝的怨怼连带涌了上来,太皇太后怒火滔天,她可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人,是皇帝祖母,既然孟贵人不来寿康宫,那她就亲自去一趟,替皇帝管教一下这个不守规矩的新宠妃! 太皇太后当即便令几个粗壮嬷嬷,带上宋小姐往福宁殿走。桂太妃因身子不适未能随行。 太皇太后有心想打听福宁殿的消息,却不知寿康宫里有皇上的人,太皇太后刚走,一位嬷嬷便偷偷出了寿康宫,赵铮没多久便得知了太皇太后的打算。 沉吟片刻后,赵铮命王永顺把孟玄云带入正殿,混进侍卫之中,同时又令一名心腹充作孟贵人,留在偏殿,用来应付太皇太后。他自己则即刻起驾,赶回福宁殿。 太皇太后若是安分,他自会给她一朝尊荣,若是给脸不要脸,他不会再看先帝的面子,他对这位老太太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孟小侯爷是他的逆鳞,敢触他逆鳞,就要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王公公,我不必去拜见太皇太后吗?」 孟玄云穿回了侍卫服,候在正殿,太皇太后浩浩荡荡领了一大帮子人,去的却是偏殿,身边的人都去迎驾了,唯独他与王公公留守,小侯爷有种错觉,他与太皇太后这是擦肩而过了。 王永顺先得了夏林春告诫,后又来了皇上密令,豁出性命也得护着小侯爷,笑着道:「皇上不久也要来,小侯爷与老奴等着皇上就成。」 王公公越是说得轻松,这般阵势,越令人有些不安。 不对!小侯爷敏锐地道:「王公公,太皇太后为何要去偏殿?」 偏殿已是他的住处,王总管特意留住他,莫非太皇太后要找的竟是他? 王总管吞吞吐吐道:「太皇太后是想见一位贵人……」 「福宁殿哪来的妃嫔?」 小侯爷目光炯炯,不止福宁殿没有,放眼整个六宫也没有。 王总管心知瞒不下去,眼一闭道:「有、有的,昨夜侍寝的孟贵人……太皇太后是、翻了承恩录,才特地过来找茬的。」 小侯爷:「…………」 小侯爷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昨夜上龙床的可不就是他? 这不是逼良为娼吗,爷大好男儿,怎么就成孟贵人了? 王总管误以为他在害怕,宽慰他道:「别怕,皇上已在赶来的途中了,小侯爷安心待在此处便好,别管太皇太后如何,皇上定会护着小侯爷,不会让小侯爷受半点委屈的。」 小侯爷听得一愣一愣:「皇上他会护着我?」 太皇太后到底是皇上的长辈、祖母,皇上竟会反过来护他? 「怎么不会!」王总管斩钉截铁道:「别的老奴不能保证,这一点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皇上待小侯爷如何,小侯爷这些日子难道还没数吗……」 王总管唾沫横飞,列举了皇上对小侯爷种种的好,小侯爷随着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心里头豁然开朗,忽然突兀地问:「太皇太后,若是找不到孟贵人会如何?」 王总管道:「不会找不到。老奴已让一名宫人做好了准备,待会儿假扮孟贵人,挨一顿训斥。」 小侯爷脱口而出:「不可!」 王总管:??? 小侯爷朝他眨眨眼睛:「我是说,有一个别的法子……不必如此麻烦。」 太皇太后擅闯福宁殿,实则是打谁的脸? 小侯爷心想,爷是皇上的侍卫,可是要保护皇上的。 王总管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弧度,顿时觉得不大妙。 「小侯爷,您……想做什么?」 孟玄云道:「王公公,若是太皇太后没能找到孟贵人,找到的是……另一个可疑之人,会如何?」 「帮我个忙吧王公公,请给皇上带一句话……多谢他对我的好,我送一份礼给他,请皇上转去寿康宫等候。」 「找人假扮孟贵人,并不好收尾。我的事,我自会解决。」 而且这个身份,爷也不想让给别人! 孟玄云胸有成竹走出殿去。 太皇太后命人找了许久,福宁殿偏殿根本没能搜出什么孟贵人,最后嬷嬷们从碧水院,找出了一名「形迹可疑」的宫廷侍卫。 这名侍卫长得眉清目秀,见了太皇太后仿佛受到了惊吓,一味下跪,什么都不肯说。太皇太后以为,这里头必定有鬼。 「你是何人?」 侍卫眼神闪烁,长跪不起。他的头髮湿淋淋的,似乎才沐浴过。 太皇太后刚想着皇上莫不是藏了个男宠,自己便否决掉了。若是男宠,怎会穿寻常的侍卫服? 而且什么样的侍卫,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碧水院,还满身水迹,碧水院的温泉池可是帝用…… 孟贵人遍寻不到,许是随驾了,孟贵人住在福宁殿偏殿,那这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侍卫会不会是…… 恨不得孟贵人永世不能翻身的宋吟秋恶毒地笑笑,朝太皇太后低语几句,太皇太后眨眼之间由疑惑转为出离愤怒。 「你可是孟贵人的姘头?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19章 侍卫闻言倏地睁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向太皇太后怯怯道:「太皇太后明鑑,臣只是一名侍卫,在此地稍作休息。」 第31页 「哦?」太皇太后已先入为主了,不论这侍卫说什么,她都不太信。 宋吟秋笑着道:「太皇太后,这到底是福宁殿的人,咱们还是得问清楚了,以免冤枉人家。」 太皇太后一嘆:「还是你心细,你就替哀家问了吧。」 宋小姐福了福身,走近侍卫正色道:「你是否认识孟贵人?」 侍卫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宋小姐忍不住道:「她是怎样的人?」 侍卫脸上有一抹浅红,憋了半天才言:「温柔贤淑,天香国色……」 这侍卫唯恐表达不当,还指着宋吟秋不住地比划:「臣瞧着,比您这样的……要美一千倍。」 「你!!」 宋小姐差点被这个蠢头蠢脑的侍卫气炸,想起正事,才压下心头怒意道:「你是否经常与她相见?」 侍卫老实道:「虽日夜相见,但绝无出轨之事。」 宋吟秋挑了挑唇。一般情形,该问这侍卫姓甚名谁,为何出现在此地,她却专挑与孟贵人有关的来问,不管侍卫怎么答,太皇太后只会觉得可疑。哪怕最后证实并非如此,孟贵人的名声也毁了,皇上说不定会介意。就算孟贵人再貌美如花又如何,仅凭隐晦的猜忌,她就能叫孟贵人失宠。 果然,太皇太后根本不信这名侍卫所言。能不能教训孟贵人对太皇太后已不重要了,若这人真与孟贵人有染,对于皇帝而言该是多大的打击,终于也要轮到皇帝尝一尝被打脸的滋味了! 太皇太后还记得福宁殿是谁的地盘,皇帝随时有可能回来,自以为抓住了把柄的太皇太后也不接着找茬了,手一挥,令嬷嬷与内侍押着这可疑的侍卫,带回寿康宫拷问。 宋小姐暗笑,本来这侍卫还有可能是清白的,若去了寿康宫,无论如何都只可能是孟贵人的姘头了。 赵铮本已来到了殿外不远处,被王总管截止,学了一遍小侯爷的话,赵铮勐然想起小侯爷在御书房学猫叫的神来之笔,他敢断定,孟小侯爷是故意而为,只是为何要他去寿康宫?为何是送给他的礼? 赵铮尚未猜透小侯爷的用意,因小侯爷会武,寿康宫也有暗卫在,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赵铮便按孟小侯爷所提议的,等太皇太后回去了,这才匆匆赶往寿康宫。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内侍均已在宫中侍奉了多年,他们知晓各种阴私法子,最擅长用银针扎入人各处关节、指尖,再涂上秘药,叫人痛不欲生,却看不出来任何伤口,一些宫人内侍乃至妃嫔都曾吃过苦头,这些人平时也以折磨人为乐。可是这次,他们却踢到了铁板。 疑似孟贵人的姘头被带到了寿康宫,太皇太后令他们按例拷问,势必要让此人吐露实情。嬷嬷不便直接对男子动手,就让内侍代劳,内侍本也没把这人放在眼里。谁知就在要把这名侍卫按在地上用刑之时出了变故,本来老实如鹌鹑的侍卫一下子暴起,将快要近身的几名内侍一一踹飞,快如闪电,动作凌厉,令人咋舌。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再看这侍卫,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哪还是畏畏缩缩胆小老实之辈,而是一位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青年! 侍卫冷哼一声,乜着一群内侍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在爷面前放肆!」 这嚣张跋扈的语气令太皇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有嬷嬷抢到太皇太后面前,厉声斥道:「你究竟是何人?!」 侍卫咧嘴一笑:「逍遥侯世子。」 太皇太后背心一凉,宫中没人不知道逍遥侯世子的名头,因为实在太黑了,狂妄猖獗,蛮不讲理,关键是不管这人做了啥,就连先帝都不追究,区区几个内侍,当然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逍遥侯世子,怎会变成侍卫的? 「逍遥侯世子,你为何要假扮侍卫!」 孟玄云眨眨眼睛:「没有啊,臣本来就是侍卫。」 宋吟秋为太皇太后抚胸,与她耳语:「听说前阵子皇上下旨,令几家贵族子弟入宫做侍卫,其中就有逍遥侯世子。」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并非真的关心逍遥侯世子如何入的宫,而是忽然想到逍遥侯世子应当姓孟,孟贵人也姓孟,会不会是一家? 若真如此,极有可能抓错人了,但是太皇太后怎会承认自己错了,她晾逍遥侯世子再狂妄也不至于拿她怎样,喘着粗气道:「大胆,哀家面前,你也敢放肆!」 孟玄云讥诮地道:「太皇太后光天化日之下将臣掳到寿康宫,臣倒是觉得,太皇太后可比臣放肆多了。」 太皇太后没想到他竟敢这般顶撞,脸一沉便要召寿康宫的侍卫进来拿人,外边恰似踩着点传来一声内侍的高唿:「皇上驾到!」 赵铮已在王永顺、夏林春陪伴下,大步迈入正殿。 宋吟秋赶紧仪态万方地行礼,寿康宫唿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小侯爷辛苦扮演自己的姘头等的就是这一刻,也规规矩矩跪下了。 只剩下太皇太后,端坐在玫瑰椅上,一瞬间小腿肚子有些发颤。 她被吓到了。 才刚从福宁殿回来,没想到,皇帝竟来得如此之快! 赵铮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一圈人,扫过地上还未来及撤去的刑具,落在刑具附近、跪得笔直的那个人身上。 终于知道小侯爷打的什么主意了,年轻的帝王眼中盛满了戾气,跪在地上的人都觉得寿康宫大殿冷了几分。 第32页 太皇太后强打起精神道:「皇上可是来看望哀家这个老婆子的?」 赵铮直视着她,慢悠悠道:「朕来是想看看,太皇太后打算对逍遥侯世子,对朝廷命官做出什么来。」 太皇太后闻言,霎时间白了脸。 逍遥侯世子不止是先帝亲封,同时也是皇帝的御前侍卫。她忙着抓孟贵人的姘头,竟忘了侍卫是正儿八经有品阶的,是臣,与自称为奴的内侍、宫人不同,说是朝廷命官并不为过,一旦动了命官,就不是承认错误这样简单了。 「……朕来,更是想提醒太皇太后,后宫不得干政,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莫非已经忘记了吗?」 赵铮冷笑着,给他的皇祖母扣下了一顶大帽。 第20章 太皇太后几乎要抽过去,后宫不得干政,这正是悬在后宫女子头顶上的一柄利剑,先帝在世时,但凡触犯这一条的妃嫔,都是要去位份进冷宫的!太皇太后死死巴住玫瑰椅把手,抖着唇道:「皇上,哀家之所以抓他,是有原因的!哀家以为他是孟贵人的姘头,想查清楚了,给皇上出一口恶气。」 太皇太后若是倒霉,承恩公府也没好日子过,宋吟秋壮着胆子道:「皇上,臣女当时也在福宁殿,此事并不能怪太皇太后。」 赵铮黑漆漆的眸子看过来:「你是何人?」 宋吟秋心头一喜,皇上这是终于注意到她了吗? 宋吟秋带了点羞涩道:「臣女姓宋名吟秋,乃承恩公之女……」 「朕并非不认识你。」赵铮冷冷道,「朕只是不知,未得朕的许可,区区公府之女为何就敢擅闯福宁殿,是想窥探帝踪,还是想弒君?」 宋吟秋吓得花容失色,本来她跟太皇太后去福宁殿就是怀着万一能遇见皇上的小心思,皇上却要给她直接打成谋逆,宋小姐不停叩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涌出来:「皇上,臣女万万不敢!」 「你不敢?」赵铮笑,「那又是谁,在太皇太后面前污衊朕的孟贵人的?」 皇上连这都知道?宋吟秋唿吸滞了滞,指着孟小侯爷颤声道:「臣女……并非污衊,是他亲口承认了的,与孟贵人相识,也、日夜相处……」 「皇上,臣并未说谎。」孟玄云一脸无辜地道:「臣说过绝无出轨,可仍是被抓到了寿康宫。」 「你闭嘴,朕待会儿再与你算帐!」 赵铮一记眼刀过去,孟玄云痛快地变成哑巴了。 赵铮面无表情地看向眼泪婆娑的宋吟秋,以及她身旁脸色很不好的太皇太后:「孟贵人与逍遥侯世子朕再清楚不过,你们若存疑,为何不直接禀告朕,朕的臣子,你们有何资格替朕处置?」 宋吟秋绝望地想,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竟连孟贵人的面都没捨得露,皇上分明在偏袒孟贵人,说不定逍遥侯世子就是故意让她们误会的! 某种程度上,她的确真相了,但她不敢再胡乱说话,太皇太后当众把皇帝的侍卫抓回了寿康宫,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们已被皇上逮了个正着。太皇太后私刑拷问朝廷命官,被逍遥侯世子踹得半死的内侍以及满地刑具便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据! 太皇太后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道:「皇上,你别忘了,哀家是你皇祖母……」 「朕没忘。」赵铮的声音犹如冰刀,「你该庆幸你是朕的祖母,否则朕早把你打入冷宫了。」 太皇太后气沖沖赶去福宁殿,绑了个侍卫回来,此事知道的人挺多,不算机密,但却鲜少有人知道,皇上后来亲临寿康宫,到底与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皇上是带着那名侍卫一起离开的。 晚些时候,寿康宫传出太皇太后懿旨,先帝故去,太皇太后仍日夜思念先帝,决定搬去九华山行宫,用尽余生在佛祖面前为先帝祈福。 太皇太后对先帝一往情深,皇上出于孝道也未阻拦。当日,一千侍卫便「护送」太皇太后匆匆出了皇宫。听说随行的还有承恩公府嫡女宋吟秋,宋小姐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自愿终身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 其实太皇太后压根不想离开,可赵铮已对她明言,她若是再不识相,一个干政的罪名便会落到她头上,皇上可不在乎她会不会成为本朝第一个被贬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为了仅剩的一点颜面,忍气吞声放弃待了数十年、锦衣玉食的皇宫,迁入遥远荒凉的行宫,并且终身接受暗卫的监视。 至于皇后最佳人选宋小姐,皇上确是记住她了,这么爱在太皇太后面前出风头,就去陪老太太一辈子吧。 此事到太皇太后离宫,仍不算结束。次日,赵铮在早朝时提出,他如今尚未大婚,太皇太后既不在宫中,留下太妃们也不相宜,赵铮便令先帝膝下的皇子公主将各自的母妃接回荣养,剩下的太妃均送去陪伴太皇太后。 因太妃们之前未曾挪宫,为了不影响她们日后的生活,赵铮还特许各宫奴才跟随太妃一起,继续照顾太妃。 太皇太后乃是自请离宫,皇上另外安置太妃亦是合情合理,朝堂上下虽觉得有些突然,并无异议。 简亲王府。赵廷彦得知他的母妃桂太妃已被接回,忍不住怒砸了一个茶盅。 简亲王在内务府有人,故而桂太妃会得知夏林春曾奉命收拾过福宁殿偏殿。她自以为聪明,有心撺掇太皇太后去福宁殿闹一场,想挑得太皇太后与皇上不合,对简亲王来说也有益处。可是没想到,皇上竟连太皇太后都罚了! 第33页 什么思念先帝,不过是找个藉口罢了,太皇太后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想不开往宫外跑! 桂太妃不安地道:「我推说身子不适,并未跟过去,皇上他应当不知是我……」 简亲王不好责备生母,不管皇帝知不知情,都趁机把太妃迁出宫了,还有太妃身边的奴才们,那才是关键,他在宫中得用的人已越来越少了。 赵铮令王永顺、夏林春守住福宁殿殿门,不准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空荡荡的正殿,就只剩下他与孟玄云两个人。 赵铮先命小侯爷起来,听不出喜怒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太皇太后的主意。」 孟玄云道:「是太皇太后先来找麻烦的。臣以为,皇上乃一国之君,太皇太后哪怕是长辈,也不该趁皇上没在就擅闯福宁殿。而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颊,道:「而且皇上,也不希望被太皇太后如此干涉吧。」 赵铮并未否认,只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孟玄云道:「皇上让王总管带着臣避开太皇太后,应当就可避免这一场冲突。但是皇上却仍要亲自赶过来,臣便大胆猜测,这场争执也许正是皇上所需要的,臣打算助皇上一臂之力。」 他所谓的帮忙,就是挖个坑,让太皇太后主动往下跳。原本只是想稍微意思一下,让太皇太后把他当做可疑之人带走,可是没料到,太皇太后竟把他当成了孟贵人的情夫。 姘头这两个字,孟玄云一介男子尚且羞于提,也不知一把年纪的太皇太后,还有承恩公嫡女怎好意思说出口的。 「所以你就推波助澜,即兴演了一场,自己当自己的姘头?」赵铮冷哼一声,「枉她们自作聪明,却不知朕才是你的姘头。」 「……」 小侯爷捂脸,怎么忘了还有皇上这个口没遮拦的了。 还不都是这人非要弄个孟贵人出来,他也是赶鸭子上架好吗! 「玄云。」赵铮深深凝望着他,道:「你在寿康宫那般激怒太皇太后,就不怕朕来不及,或者根本不会赶过去吗?」 「坦率地说,怕。」 孟玄云毫不掩饰地笑了笑,「当时来不及想太多,只觉得皇上一定会来。臣名声不好,万一真的被罚也没关系……」 他忽而抬起头,与那双黝黑的眸子纠缠片刻,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瓣,王公公有一句话问得好,这些日子皇上待他如何,他就真的没有数吗? 「臣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若臣能为皇上做点什么,是臣一辈子的荣幸。」 「好……」赵铮点点头,「那孟贵人,你又要如何收场?」 小侯爷的脸像块大红布,做侍卫离皇上近还是做贵人近? 可以两个轮着来吗?? 第21章 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小侯爷思来想去,道:「臣做侍卫。」 侍卫更合适,既能留在皇上身边保护,而且侍卫也……能侍寝,比贵人划算。 赵铮却以为小侯爷又要逃,顿时就有些失望:「你可是想好了?」 小侯爷点头:「都想好了。」 赵铮忍不住嗤笑道:「亏你还夸孟贵人温柔贤淑,国色天香,可是心里却并非这么想。」 小侯爷一愣:「皇上,您如何得知这些话的?」 这还是他大言不惭拿来怼宋吟秋的。宋小姐心肠歹毒,还肖想皇上,小侯爷对这位小姐很不喜。 赵铮道:「福宁殿是朕的地盘。别说你说了几句话,就是打了个喷嚏,使了个眼色,朕也一清二楚。」 小侯爷有点发晕:「那皇上岂不是,连我方才装傻充楞的样子都……」 赵铮不爽地道:「你装傻充愣还少吗,对你,朕从来都没有口是心非过,不论是怎样的你,朕……」 皇上罕见地磕巴了一下,破天荒蹦出了四个字:「朕都喜欢。」 因为小侯爷总是有意无意逃之夭夭,已吃过几次败仗的皇帝陛下决定,不能再在小侯爷面前要脸了! 「皇上……」 小侯爷眼眶发热,他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一切都不过是皇上的试探,却忘了皇上日理万机,何必要花这么多的心思试探于他? 给太皇太后挖坑,也藏着一点他的心机,皇上究竟会不会护住他,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寿康宫剑拔弩张之时,当他听见王总管的通报,没人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在发抖,低垂的眼眸里满是热意。 这份感情,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在他心里流淌成河。 「皇上,您以前对臣所言,都是真的吗?」小侯爷还是想再确认一遍,「比如,不论臣闯什么祸,都不会怪臣……」 「也不会怪孟家。」 赵铮微微一笑,替他说完,这也是他对他的保证。 「朕的金口玉言,当然作数,朕记得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你当初答应朕的呢?」 「臣……」 孟玄云想起终身大事还是得要矜持一些,眼看着就要迟疑起来,赵铮怒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莫非这世上,还有比朕更好、更值得你心动的人吗!」 「噗!」小侯爷一个没忍住笑得心肝乱颤,「皇上,臣……」 没有不喜欢。 小侯爷面红脖子粗,轻声道:「臣也不食言就是了。」 第34页 赵铮:「……」 赵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侯爷笑:「臣说,皇上往后让臣做什么就做什么,臣绝不推託,也绝不后悔。」 虽然是把当初的话又再说了一遍,可情形已截然不同,赵铮回过味来狂喜,不顾廉耻、步步紧逼道:「朕要你侍寝,你也做?」 小侯爷有些臊,还是红着耳根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做侍卫的,本就要侍寝,这可是规矩。 赵铮的眸色深沉了几分,哑着嗓子又道:「那,朕要你喜欢朕呢?」 小侯爷抬起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道:「臣本来……就喜欢皇上。」 王永顺与夏林春两个内侍,听壁脚听得浑然忘我,精彩之时还要小声议论一番,连有人走过来站在他俩身后都未察觉。 此人笑着拍拍他们的肩,道:「王公公、夏公公,我有要事……」 有人要见皇上?? 王永顺与夏林春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听壁脚了,一左一右往来人的手臂底下一夹,将人拖到五丈开外的一座假山边上,一看,呵,又是赵钧。 王总管暗自磨牙,好你个慎亲王世子,还皇上的哥呢,是不是与皇上有仇啊! 赵钧笑:「二位公公这是做什么,刑部今日有要事上报……」 王总管双手插腰,夏林春替师傅一指赵钧,两人齐刷刷道:「皇上没空!」 赵铮很有远见地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这个任何人,自然包括赵钧。 赵钧极少被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既然皇上没空,那我下次再来?」 王公公无甚诚意地道:「世子,对不住,皇上他真的很忙。」 上次就因为你,到嘴的小侯爷愣是没吃成,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可不能再放你进去坏事了。 赵钧道:「罢了,明日朝上再说。」 慎亲王世子转身就走。 赵铮紧紧攥住小侯爷的手,把人抵在墙壁上亲了又亲,直把人亲得手脚发软嘴唇肿。 赵铮轻声道:「是做侍卫还是做贵人?」 孟玄云双目湿漉,唇瓣红肿,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憋死,喘了口粗气道:「侍、侍卫。」 赵铮得了小侯爷的告白也不气了,还有闲情逸緻哄他:「做侍卫,自己上龙床,做贵人,朕抱你去。玄云,你还选做侍卫么?」 小侯爷:「……」 小侯爷情不自禁想像了一下美艷天子要如何抱着他上龙床……是搂着肩膀托着膝弯,打横那种么? 小侯爷深吸了一口气,爷、爷好歹是个男人,绝不能色令智昏,不能言而无信! 小侯爷颇硬气地道:「做侍卫。」 赵铮:「……」 「今日做侍卫,明、明日再做……」 小侯爷吭哧吭哧说完,施展一身轻功逃走,逃到了殿中的龙床上,还从里头放下了纱帐。 赵铮一愣,恨不得把他拖回来揉进怀里啃两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赵铮跟到龙床前,拨开一层一层明黄色的纱帐,只见锦被里裹着一只小侯爷。 小侯爷朝他扬唇一笑:「皇上,做侍卫不脱龙袍。」 什么帝王尊严都不重要了,赵铮一边磨牙,一边自扒:「没关系,朕可以自己来!」 他一边腹诽龙袍扣子繁多,一边利索得褪了个干净,掀开锦被一角,钻了进去。被子已被先进来的一具炽热身躯捂得热了些许,赵铮躺下来,往那头挪了一下,先触到了对方的手指,轻轻一捻。 小侯爷弯了弯眉眼,笑了一下。 「先……要这样。」 小侯爷探过头来,在他嘴角落了吻。 赵铮想起前事,忍不住勾起了唇,在对方的唇瓣离开之际追赶上去,准确无比地衔住了对方的唇舌,被下的手亦捉住了对方的,十指交握间,将小侯爷用力拉向自己。 温暖的怀抱让他们都从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嘆,急不可耐地缠在一起。锦被艰难罩住两人,扭动了一会儿,小侯爷不堪烈火的烤炙,探出脑袋来吸了一口长气。 赵铮起身从龙床玉枕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只方匣。 小侯爷满面红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只见赵铮修长的手指拈出了一颗指头大小、清香扑鼻的红丸。 小侯爷:!!! 皇上,您、您这是连助兴的药物都备了?? 赵铮道:「给你的。」 小侯爷:…… 赵铮笑:「这本是太医院最好的镇痛良药,原是给朕带着以防万一的,上次微服时恰巧给你用了,挺好。」 孟玄云当然知道上次是哪一次,可是……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小红丸? 反正事后不算难熬,就是这药的功劳吗? 赵铮逗他:「做侍卫得自己来,做贵人朕帮你,玄云,你行不行?」 小侯爷豁出去了一把将丸药夺过来:「行!」 …… 漫漫长夜,云.雨莫歇。 第22章 小侯爷醒过来早了一些,他是习武之人,觉得身上有些酸疼,倒也不是难以忍受,神奇小红丸真的很有镇痛效果,欢愉之时一点都未觉察,这会儿才略感不适,就是怎么用那颗药丸子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因他一整夜坚持要做侍卫,皇上不仅不肯帮他的忙,还饶有兴趣地命他自己动手,中途甚至嫌黑灯瞎火地看不清楚,非要在帐子里挂满夜明珠…… 第35页 皇上,帐子里那几颗夜明珠有没有蚊虫飞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就黑灯瞎火了!! 还好那颗药丸子不大,即用即化,用完他耻得连脚趾头都是红的,已没有勇气再去回想中秋夜究竟是谁给他上的药了。 孟玄云稍微抬起身体,发现上半身被皇上搂着,下半身又神奇地骑在了皇上身上……习惯就好。小侯爷收回腿默默等着,看漏刻要到卯时了,王公公他们应该快入殿了吧?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殿门便开了一道缝,一队内侍鱼贯而入,夏林春托着朝袍跪在最前头,王总管轻声道:「皇上……」 赵铮并未理会,王总管壮着胆子上前轻轻拨开床帐,正对上皇上怀里的小侯爷赫然明亮的眼。 噗!王总管有点想笑。 「小侯爷,可是想起了?」 王总管入殿之前,也命人备好了小侯爷的衣裳。 孟玄云连忙眨眼点头,一夜的工夫,他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就算勉强能说出话来,也怕吵到身边躺着的人。 他想起,但是起不来,皇上的龙爪一手环他肩,一手搂他腰,合起来就是一个牢固无比的圈。 王总管也没法子,只得继续叫:「皇上、皇上……」 千唿万唤,赵铮总算醒了,依旧难掩他的起床气,待看见昨夜吃了一遍又一遍,满身红痕的小侯爷,立刻就……更不想起了。 王总管眼睁睁看着皇上冰冷地剜了他一眼,转身抱着小侯爷滚入了锦被。 小侯爷吓坏了,又推又搡,哑着嗓子拼命道:「皇上!」 昨夜很好,他可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来一场活春宫啊。 赵铮清醒了些,含笑去咬他耳垂:「怎么还叫皇上?」 小侯爷:「那……叫什么?」 赵铮:「叫铮哥。」 王总管与夏林春的身体不约而同抖了抖,是憋笑憋的,福宁殿的奴才们都听见了,咱们陛下叫铮哥。 「皇上!」小侯爷羞愤欲死:「您、您可比臣还小俩月呢,怎么能!」 赵铮拧眉,若叫哥不大合适的话…… 「那叫夫君,如何。」 小侯爷:「……」 小侯爷更不肯叫夫君,被赵铮迫着,把「您」改成了「你」,还非要瞧了一回「伤处」才满意,这日上朝,皇帝竟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 好在后宫如今一派祥和(空无一人),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去为难上了龙床的小侯爷,耳根子软易被人当刀子使的太皇太后已被挪了出去,太妃们在宫中的势力也清除了,后宫已然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然而朝堂却没这般简单。 赵铮登基数月,风调雨顺,朝堂的重点主要是在近在眼前的科考与中宫皇后的人选。 主考月前已定下了,一切按章程来即可,皇后却没定。太皇太后尚在时,承恩公府宋小姐唿声最高,但是伴随着太皇太后离宫,就没人再提宋小姐的名字了。皇帝对外压着太皇太后私刑拷问宫廷侍卫的事,承恩公府打断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明眼人都知道,唯有太皇太后这一座靠山的宋家是彻底没戏了。 皇后人选上,如今剩下有两派,一派以慎亲王为首,支持慎王妃苏氏的母家,也便是卫国公府的小姐。另一派则是才冒出来,以简亲王为首,支持唐国公府的小姐。 本来简亲王对于皇后人选兴趣不大,也是因赵铮把他在宫中的人手都清了,赵廷彦怎样都想扳回一局,桂太妃眼下离了宫,再往宫中按人不易,不若干脆就让皇后变成他的助力。 两派各持己见,唾沫横飞,从两位小姐的品貌一直争到唐国公府与卫国公府各自的姻亲,仍未达成一致。赵铮便由着他们争,有简亲王在,恐怕议出结果来还要个把月,就算最后议出来了,他也不会应。 皇后人选,他已有人了,在他看来,唐国公府与卫国公府都不如何,他更中意逍遥侯府,今日轮到给他做贵人的那个最好。 也不知他的孟贵人此时在做什么? 孟玄云早便起了,赵铮临行前曾让王永顺为他召太医,虽然皇上自己检查过,还是让太医院孙院首过来一趟更为稳妥。 孙院首一大清早便火急火燎地被召入宫,还以为皇上龙体不适,结果却是为面色红润的孟小侯爷诊脉……老太医在宫中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诊脉并非大事,就是有些哭笑不得。小侯爷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当他拐弯抹角问出小侯爷昨夜用的什么药时,差一点捶胸顿足。 皇上,这可是千金难得的救命良药,您怎么能,怎么能! 老太医心疼完,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认命地为皇上继续制药丸去了。 因有老太医的叮嘱,孟玄云用了膳又坐在凉亭里透气兼休息了半日,王总管抱来十几个软垫,无视小侯爷的抗.议,给他垫在身下,怕他无聊,又从书房拿了好几个话本子过来,并一些精緻的糕点给他解闷。 小侯爷年少时在逍遥侯府也因偷藏精彩的话本子被孟老太太揍过,眼下有的吃有的看,凉亭里也不憋闷,福宁殿书房的话本子应是皇上的私藏,小侯爷一坐下来便是两个时辰。 宫人来来去去上了茶,小侯爷不太好意思地让多倒了一盏,摆在另一处显眼的位置。王总管误以为他有客,可是等了许久,这客人一直都未来。 第36页 赵铮下朝时,归心似箭回到福宁殿,就看到他的孟贵人盘膝坐在凉亭中,一手话本一手蜜饯,看到精彩之处乐个不停,身边案上,刚好摆了两盏清茶。 一时间,他竟有些怔忡。 「在看什么?」 他不知是在问读话本子的人,还是在问他自己。 「皇上,你回来了!我给你说,这个本子……」 王总管极有眼色地带着伺候的人告退,赵铮慢慢走过去,放着另一处空椅不坐,硬是与孟贵人挤在一处。 小小一张红木椅容不下两个人,孟玄云好脾气地将椅子让给他,要去坐另一边,赵铮却将他拦腰搂住,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本子是朕瞒着皇祖父藏在书房里的。玄云,陪朕一起看?」 第23章 皇上要看话本子,孟小侯爷能拒绝吗? 不能,因为皇上已就着他的手看了起来。 那一本正经的神情,仿佛令小侯爷心猿意马、放在腰上时不时摸摸蹭蹭的另一只手不存在。 小侯爷一页书读了很久,始终没能翻过去,快要放弃了。而皇上嘴上说要看话本,心思也没在话本上。 「皇上,慎亲王世子求见。」 王永顺苦着脸过来通报。他很气赵钧总是来得不是时候,这真的冤枉赵钧了,早朝时两派就皇后人选争得太过激烈,皇上都「无心」处理其他政务了,赵钧本想下朝后单独求见,可是赵铮心情极好走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赵钧只好再跑到福宁殿来了,盯着王夏两位公公的白眼碰碰运气。 赵铮知道这是第二次求见了,应是十分重要之事,沉吟片刻道:「唤他过来。」 事关朝政,孟小侯爷自觉要迴避,赵铮却拉住他一只手要他留下。 小侯爷拗不过,改从龙腿上站起来,赵铮仍是紧紧按住他,不让他动弹,又将话本子递给他。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慎亲王世子可是皇帝的大哥,小侯爷自己再怎么不在乎名声,在大哥面前,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赵铮没头没脑地道:「以前……在王府时,他和世子妃感情颇好。」 小侯爷呆了呆,才明白过来赵铮口中的「他」正是慎亲王世子赵钧,心想这人该不会是羡慕嫉妒哥哥嫂嫂,故意卖弄吧? 但是这也说明,皇上并不拿自己当外人…… 小侯爷轻咳一声,心里有点甜,反正是与皇上一起丢人,就随皇上去了。 赵铮笑着,重新把手放到他腰上。 赵钧到时,就看见这样一幅奇异的景象,皇帝怀抱着一名年轻侍卫,两人亲亲热热似在看书。 这侍卫长得眉清目秀,有些眼熟。 赵钧一愣,逍遥侯世子…… 他知道逍遥侯世子入宫做了侍卫,却没想到皇上竟待孟小侯爷如此亲近。 赵铮没有半点叫人起身的意思,赵钧等了一会儿,小侯爷许是皇上心腹,赵钧便言明了来意。 「科考将近,皇上曾让臣多留意皇城动静,臣发现了一件事……皇城中近日流行一份考题,说是有人按着主考歷次出题的习惯,估了几个题目……」 赵铮神情凝重起来,接过赵钧递上的奏摺,阅过之后脸色微变。 赵钧道:「这题要价五百两,即便如此,买的人依旧很多,臣觉得有些奇怪。」 赵铮将奏摺收好,道:「朕已知晓了,自会处理,切勿告诉他人。另外你再查一下,究竟是何人在卖题,又有哪些人买了。」 赵钧应了,告退时瞥了小侯爷一眼,见对方脸颊微红,也刚好朝他无奈地看过来,赵钧微笑着颔首。 小侯爷:!!! 完蛋了,他似乎被大哥盯上了…… 「皇上,慎亲王世子已经走了。」 孟玄云轻轻推了推赵铮,他已坐在龙腿上好一会儿了,习武之人身体结实,只怕皇上吃不消,也该放他下来了,可是方才还在淘气的皇上意外没反应。 赵铮眉峰紧锁,仍在看那份题,薄薄一张纸,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孟玄云道:「怎么了?」 赵铮将题递给他,这便是准他查阅,孟玄云快速默念了一遍,并未看出任何不妥来。 孟玄云小心翼翼道:「可是皇上不喜有人估题?」 他以前在御书房,听赵铮与简亲王争议主考官人选,赵铮有个理由便是,主考经久不换,易叫人摸出出题人的习惯。估题便是因此而来,某种意义来说,这算是投机取巧,可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 赵铮摇头,道:「若只是寻常估题,朕不会在意,毕竟朕还是同意了让颜文正继续当主考。可是这张纸上,确有本次科考的题目,整整三道,一字不差。」 慎亲王世子并不知本次科考的题目,顶多觉得估题竟能卖到五百两,买的人还很多有些奇怪,赵铮却知道,这里头混杂了货真价实的考题,别说五百两,就是一千两都卖得出去。 因为真正的科考考题,正是经过御前,由他亲自批准的。 孟玄云:「……」 估题好比大海捞针,能大约估中一道就是祖上冒青烟了,怎可能三道都被估中还一字不差?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小侯爷不敢置信道:「皇上,您是说,考题泄露了?!」 赵铮淡淡道:「恐怕是。只是朕还不知是何人所为。」 第37页 科考在即,恐怕慎亲王世子再加上暗卫,也未必就能马上查出来。 小侯爷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赵铮方才就在考虑了,道:「朕在宫中,箇中详情并不了解,科考尚未开始,还有一些时间,朕想……亲自去看看,再做打算。」 小侯爷一点就通,声音也不觉高了起来:「皇上是想微服,亲自调查一番?」 「就是如此。」赵铮误以为他在担心,安慰他道:「朕都想过了,不会出什么岔子,朕保证呆在皇城,不出皇城半步,会安排好一切,也会带上武艺高强的侍卫随行……」 小侯爷双目闪闪发光:「皇上,可不可以带上我,我就是侍卫,也可以保护皇上!」 赵铮失笑:「你?朕可是要扮作寻常书生的,你跟着朕能扮什么?」 小侯爷掰着手指一样样数过来:「我可以做皇上的书童、下人、保镖……朋友也行的。」 谁是你朋友!赵铮不爽了一下,随即心念一动,道:「这些朕都不缺,只缺一个白天磨墨,晚上暖床的媳妇,你当不当?」 小侯爷脸涨得通红,紧紧抓住龙袍袖子,生怕这么好的活被人抢了,着急地道:「当!」 赵铮笑:「男扮女装,你也乐意?」 「乐意!」小侯爷拍了拍胸道:「为了皇上,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怕,穿一穿女人的衣服算什么!」 不就是装女人吗,爷装了! 「这样也好。」赵铮感慨道,「朕就还是当梅哲仁,也省得让暗卫另找身份了。」 梅公子是小侯爷信口雌黄编出来的,巧的是,刚好是书生。赵铮曾正式扮过一次梅公子,暗卫当初连梅公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细心地补上了,再周详不过,如今在城北可是真有这号人的。 赵铮道:「朕是梅公子,那你就是梅公子刚过门的新婚妻子孟氏,小名云儿,如何?」 小侯爷:「……」 小侯爷自暴自弃地捂脸,皇上,为何一定要强调「刚过门」与「新婚」,穿女装只是摆摆样子,为何还要起小名?? 「云儿。」梅公子心血来潮道,「听说在民间,妻子是要喊丈夫字的,你要管为夫叫什么?」 「不、不知……」 新出炉的云儿耻得抬不起头,只当自己没听见「为夫」这两个字。 梅公子笑:「为夫的字,叫铮哥,来,叫一声听听?」 云儿:「……」 第24章 微服的事交代下去,萧统领不出一个时辰便安排好了,梅公子的东西早就备下了,只是这忽然多出来的新婚妻子,萧统领怎么都想不到,皇上要找谁假扮。 他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尽职地把身份文牒衣物乃至婚书都呈上,见孟小侯爷不由分说接过了女服,萧统领顿时就风中凌乱了。 闹半天,逍遥侯世子是女人? 没转过弯来的萧统领刚要问,就被王总管与小夏子强行拖走,这个榆木疙瘩,还是别在皇上面前丢人了。 孟玄云从未着过女装,既拍胸脯应下来,当即便找了一位宫人过来,问清楚之后,摆弄起了襦裙。赵铮令萧统领备的这套行头,本就是按着他身形置办的,磕磕绊绊穿上之后,也不突兀。宫人有一双巧手,为他梳了个寻常的妇人髻,前额处垂了些许刘海下来,淡化了原本的男子英气,又为他描眉施粉,福宁殿转眼间便多出了一位俏生生的市井妇人。 云儿实在叫不出夫君的字,想想宫人们行的礼,依样画葫芦道了个堪称活泼的万福。 「……不错。」 赵铮看得眼花缭乱,小侯爷长得瘦削,齐胸的襦裙不会现出端倪,赵铮的视线却愣是被一马平川的胸擦出了火花,再一看裙摆后方的鼓起之处,若非还有正事,恐怕孟贵人又该侍寝了。 赵铮生硬地转过头去:「还少了点什么。」 说着话,他从一枝摆瓶的迎春花枝上,采了一朵开得正好的黄色小花,插到云儿鬓边。 回应他的,是云儿笑嘻嘻翘着的唇角。 科考在即,大多数考生已不再整日拘泥于读书,他们中的许多为了科考生平第一次来到皇城,选择在考前结伴出游,放松一下心情,皇城乃大燕最繁华之地,能逛之处颇多,其中最受考生青睐的去处,当属一间有名的茶楼——状元楼。 这状元楼从外边看破破烂烂,可是里边一面墙上满是大燕朝歷届状元公的亲笔题词,也算名副其实了。听说状元楼的老闆颇有经商头脑,刚开张之时,便请了那一年最有希望入三甲的几位书生题字,那时状元楼还未叫状元楼,等其中一位书生成了状元,这茶楼也随之改了名,红火起来。 此后的状元题词,有老闆亲自去求的,也有慕名而来题了字终成状元的,贵在凑得齐,人都觉得,此处有歷届状元的真迹是个好兆头,哪怕中不了状元,沾一沾喜气中个进士亦不错,书生考前都爱来状元楼喝杯茶,愈是临近科考,状元楼愈是人满为患。 这一日,状元楼来了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位冷俊书生,面若冠玉,目似寒星,便是阅人无数的茶博士见了都挪不开眼,按理说这样标緻的人物,指不定该娶怎样的天姿国色,其实不然,陪在这书生身边的女子,论样貌只能算作中上,但是身段窈窕,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韵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似会说话,脸上总是挂着笑,她亲亲热热挽着书生的手臂,两人一冷一热,意外地相配。 第38页 茶博士给这小夫妻俩看了座,倒了茶,不一会儿便有邻座同是应考的人过来询问情况。原来这书生姓梅名哲仁,家住城北,也是今年的考生,听说状元楼很灵,考前特意携妻子过来拜一拜,希望一举得中。 梅公子有几分文采,与其他考生讨论了下诗文,很快便熟络起来,他的妻子云儿就坐在梅公子身边,默默为他端茶倒水,也有考生带了家眷过来,要与云儿说话,云儿却笑着摆手拒绝了。 邻近的考生热闹了一阵便各自散了,梅公子与云儿喝了几杯茶,就要离开,一位站在远处,也是书生装扮的人已偷偷看了他们半天,摸过来悄声道:「这位公子,可买了今年的估题?」 梅哲仁不动声色看了云儿一眼,捏紧手中的摺扇,道:「我平素只管读书,不闻窗外事,不知这估题是何物?」 这人自称姓秦,道:「是有人根据往届的考题,揣摩出的几个题目。听说已有不少人买了回去细细研究,从中可得不少收穫。」 梅哲仁笑问:「是何收穫?」 秦书生转了转眼珠,道:「颜大人已任几届主考,知晓他的出题习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要费些银子,不知梅公子有没有兴趣?」 参加科考的,没人不想中,听他这一说,梅公子自然有些意动,秦书生便伸出一个巴掌来晃了晃。 云儿吃惊道:「五两??」 秦书生:「……五百两。」 云儿:「这么贵!」 秦书生暗示道:「不妨告诉二位,这可是有门道之人估的题,把握极大,万一估中就能平步青云了!」 谁知穿得人模狗样的梅公子仍是犯愁道:「能中当然好,可万一不中……实不相瞒,五百两于我而言不是小数目,歷届考题并非保密,相信估题的人亦不在少数,我怎知值不值?」 秦书生压低声音道:「我这个门道敢打包票,一定值。我也是手头缺银子,想多做几笔生意,要不然不会贸然过来问你。」 考生许多都很穷,秦书生也是见多了,梅公子所穿不算太寒碜,挤一挤应能拿出来的,便出主意道:」这样吧,你若是仍怕没什么用,不妨写个四百两的欠条,先交给我一百两银子,若是有用便把剩下的银子给我送来,若是没用,我便把欠条扯了,如何?你放心,都会在欠条上都写明白的。」 梅公子肉痛道:「若是中了,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甘愿,可是一百两……」 秦书生忙道:「五十两,五十两如何!」 梅公子还在犹豫,云儿却道:「家中并不富裕,五十两仓促之间怕是不行,二十两倒能凑得出来……」 秦书生:「……」 梅公子想打退堂鼓,道:「云儿,你没听清楚,若是不中,二十两可就没了。」 云儿甜甜一笑道:「夫君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考中,听说科考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若有法子能让夫君把握大一些,也值了。」 梅公子忍不住勾起唇:「平时我念书,多亏了你照应家里,只是这样一来,又得辛苦你了。」 云儿道:「为了夫君,不辛苦。」 秦书生感慨地道:「还是这位夫人有见识。看得出来二位很有诚意,左右都是打欠条的,我这也是第一次宽限这么多,就二十两吧。」 秦书生指着远处的包间道:「说这么多,我也只是个想赚银子的中间人,你们这就跟我过去与里边的贵人谈,说是姓秦的让你们去的便可。你们虽愿意出钱买,里边的贵人也要乐意卖才行,记住,只能去一个。」 梅公子与云儿对视一眼,梅公子起身要去,云儿哪肯让他犯险,按住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道:「夫君连日来念书累了,好好休息一下,还是由我去见一见这位贵人吧。」 慎亲王世子递话,题是在状元楼得的,看来就是从这位贵人处买的。 只是敢在梅公子面前称贵人,估计也贵不了多久了。 第25章 云儿随秦书生进了包间,按他的身份,也认识不少达官贵人,但是从未见过这包间里坐着的一位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撇小鬍子的发福中年男。 云儿顿悟,大约又是谁家奴才在替主子出面办事。敢当自己是贵人,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中年男子不屑道:「姓秦的,怎么又是你,不是说你不必再带人过来了吗,五百两都出不起,穷鬼还想要什么前途!」 「何管家,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带来的人虽得打几日欠条,到底可信……我已反覆试探过了,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秦书生说得恳切,他其实就靠着赚一点中间银子过活呢,被称为何管家的男子略想了想,的确熟人更安全一些,反正银子最后都少不了,遂松口道:「下不为例。」 云儿心知这位何管家是同意了,从怀里取了一只钱袋出来,倒出二十两碎银。 何管家瞪着眼珠子道:「不行,这也太少了!」 云儿忙道:「余下会打欠条的。」 怕人起疑,他的声音故意有些轻柔,何管家这时才正眼看他,不看不要紧,一看竟觉得这小妇人有点……说不出的韵味。 何管家有个好色的毛病,不住往云儿的腰腹看,改口道:「欠这么多,可是要算利息的。」 云儿强忍着怒意道:「方才不是这般说的。」 第39页 何管家奸笑了一声,道:「此处我说了才算。若你识相一些,我倒是可以不要利息,甚至欠条上还能少写一点。」 秦书生一见何管家□□薰心的脸,就知道这厮打的什么主意,秦书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未阻拦,只顾咧嘴看热闹。 云儿顿了顿,怒极反笑:「我不太懂,你可否说清楚一些?」 何管家不快地摸了摸鬍子,给秦书生一记眼神,秦书生宛如狗腿子一般,将云儿拉到一边,半劝说半威胁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贵人看得上你,要你伺候是给你脸,你那小白脸丈夫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何用?你想他出人头地,便不能违背贵人之意,把贵人伺候得好了,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云儿犹豫半晌,终似想开,沉声道:「我……姑且试一试。」 秦书生得了准信,向何管家点了点头,贵人有这心思,他可不能留下来碍眼,弓着腰,一路陪着笑退了出去。 何管家搓了搓手,腆着胖脸凑近云儿,刚上手一摸,云儿一掌推开他,道:「你别着急,我先给你松快一下。」 何管家喜得合不拢嘴,云儿笑了笑,一手按上他的肩,就听见咔擦一声骨头脆响,何管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嘴里就发出悽厉的吼叫,他的肩膀已被云儿轻轻一拉,拉脱臼了。 云儿哈哈大笑:「如何,我伺候得可好?」 敢占爷的便宜,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管家歪倒在地,捂住肩惊恐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 云儿将鬓边一朵歪了的小花扶正了,道:「我是我家夫君刚过门的媳妇。至于出嫁之前,是个杀猪的。」 何总管满身肥肉吓得抖了抖。 「何总管。」云儿蹲下来,脸上充满了笑意,笑容却是冷的:「你还要我伺候吗?」 云儿理了理衣襟,手里拿着欠条还有一封信走出包间,梅哲仁已候他多时,关切地道:「怎么这么久?」 云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他们想坐地起价,我没肯。」 梅哲仁笑:「我媳妇真能干。」 云儿将欠条和信封交给梅哲仁,梅哲仁先拆开信封扫了一眼,果然是一份题,与慎亲王世子给他的一模一样。欠条上则写的一清二楚,若是估不中就作废,估中了才作数,这也算是证据了。 梅哲仁瞥向包间:「里头是谁?」 云儿眼露厌恶,道:「一条狗罢了。」 梅哲仁没再多言,夫妻俩把题和欠条收好,说说笑笑出了状元楼。 何管家捂住仍在隐隐作痛的肩膀,走出包间,左右张望了一阵,确定无人之后,这才一步一步往回走,殊不知才出状元楼,身后已跟了几条黑影…… 城北梅家。 梅家祖上原本也是有钱人,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梅哲仁这一辈,就没多少钱了,梅公子几年前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僕,与他相依为命。还有一门幼时定下的娃娃亲,对方姑娘云儿出身屠户,坚韧能干,时常过来照料一二,梅公子平常在家苦读,也是云儿,把梅家里里外外打点得妥妥噹噹。因梅公子这一年要参考,云儿想贴身照顾,前不久两人才刚完了婚,感情和睦,如胶似漆。 梅家如今拢共就一个一进的院子,老僕住一间屋子,梅公子与云儿一间,剩下的就是堂屋。夜深了,老僕年纪大撑不住,已告退去休息了,云儿点起一盏灯,将桌椅板凳都擦拭干净了,这才回房。梅哲仁尚在看那些题,待他过来了,才把题放下,静静地看着他忙来忙去。 刚买了题立刻就消失不见,易惹人怀疑。梅公子坚持要在梅家住一夜,暗卫除了最临近的老僕,其他都藏在暗处,不便出手,基本都是云儿在照顾他,梅公子亦喜欢如此。 云儿先把床铺好,端了一只水盆过来,为他净脸净手,而后又另取了一只稍大些的盆子出来,兑了好些热水进去,道是可以泡一泡脚。 梅公子不肯让他跪着给自己脱靴,自己先把靴子都脱了下来,也让云儿把鞋袜脱了,两人一起挤在一只盆子里挨挨蹭蹭泡到水凉,中途玩心大起,还互泼了好一阵的水。 实在挨不下去,该睡了,梅家的竹床太小,负责布置的暗卫当初也没想到主子真会住过来。云儿已有了主意,不由分说道:「你睡床,我就在条凳上挤一挤。有事我也能照应。」 梅公子点点头。 云儿抢着睡了凳子,梅公子也在床上躺下了。 片刻之后,梅公子道:「冷。」 云儿:「……」 云儿心想不能吧,他在竹床上已铺了两层褥子,还盖了两床被子,怎会冷的? 云儿爬起来,摸一摸梅公子的手脚,果真比他冷。 云儿心疼道:「那怎么办?」 梅公子笑:「你给我暖……」 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云儿脸一红,磨磨蹭蹭推开被子躺进去,床小得可怜,他抱住梅公子的背,与梅公子几乎脸对脸,唇贴唇。 梅哲仁忽然亲了上来。 夜里,原本安静的院子响起了咯吱咯吱床板摇动的声响,激动地摇了大半宿。 云儿累得睡着了,梅公子起身,为他去灶头烧些热水,醒过来或许就要用上。 他才出屋,暗处立刻有人跪下道:「主子,已查清楚了,何管家是简亲王府的人。」 第40页 梅公子道:「知道了。」 他猜也是如此,敢卖题,来头必不会小。 暗处的人凑近了又低语一句,梅公子周身遍布着冷意,狠戾地道:「给朕废了他。哪只手不规矩,就废哪只,左右他也做不出好事,要手何用?!」 暗卫领命而去。 梅哲仁烧好了水,屋里云儿还没醒,梅公子独自一个人在屋外站了一会儿,散了散戾气,真的有些冷,他蹑手蹑脚回屋抱云儿去了。 第26章 考题泄密与简亲王府的管家有关,也便有了大致方向,暗卫与慎亲王世子那边一起使力,很快就查清了来龙去脉。 本届科考的主考官颜文正,与简亲王赵廷彦乃姻亲,赵廷彦有个三公子名叫赵锦,正是颜家的外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赵锦从颜文正处拿到了三道考题,示意何管家打着估题的幌子暗中将考题售卖给意图作弊的考生,以此谋财。 这些钱并不是小数目,赵锦处秘密造了册,记下每一个买题人的姓名与住处,以免有人捣鬼,因某日何管家突然被打断了手,不顶用了,赵锦不得不指了另一位管家介入,两位管家交接时手忙脚乱间出了点岔子,被暗卫乘机查到了帐册的存在。 但暗卫始终未能查到赵廷彦知情的证据,不过既是赵锦做下的,赵廷彦和颜文正都难辞其咎。 赵铮已回了宫,考虑起对此事的处置,以及对外公布的时机。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眼下泄密虽是事实,大部分考生并不知情,若他选在考前以手头的证据处置涉案官员,更换考题,这一届科考便能平稳度过,但若是等到科考之后,他便能轻松坐实颜文正、赵锦泄题舞弊之罪,到时光天下考生的愤怒,简亲王就难以应对,正是扳倒简亲王的天赐良机。 赵铮何尝不知怎样才对自己最有益处,只是将计就计,会毁了这一届考生的心血,即便毁了科考结果,随后再开恩科,终究不能完全补救,考生对泄题人的愤恨,也会直接影响对朝廷的信任…… 更何况,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考。 赵铮揉了揉眉心,看向身边的人道:「玄云,若是你,你会如何?」 回宫之后,孟玄云仍是一身侍卫装扮,以求时刻追随,闻言笑回:「皇上,对不起,我并不懂朝政……」 小侯爷很有自知之明,按他的见识对政事指手画脚,只怕会给皇上添麻烦,他也不该左右皇上的决定。 「……没关系。」赵铮自嘲笑笑:「倘若先帝在世,恐怕不会像朕这般烦恼。」 「先帝是先帝,皇上是皇上。」 小侯爷斟酌再三,认真道:「不论皇上做何决断,我都替学子们感激皇上这一刻的迟疑。」 逍遥侯孟家曾因祖训对帝王敬而远之,当他有机会与皇帝朝夕相处,在他渐渐发现原来帝王的心也会为了一些事柔软下来的时候…… 他早就因他改变了看法,只要有这份心意,皇上就一定会是个好皇上。 「其实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心里已做好决定了,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皇上的决定与先帝不同,不是吗?」 赵铮略感意外地拍拍他的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小侯爷一语戳破。 孟玄云轻声道:「我相信皇上,皇上能应对眼下的局面,以后也一定能应对简亲王。」 赵铮目光涌动,思量许久后终于下了决心,对王永顺道:「去召慎亲王世子来,朕有要事相商。」 距离科考只剩下十日,慎亲王世子赵钧以刑部的名义,在早朝时弹劾简亲王之子赵锦、科考主考官颜文正泄题舞弊,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赵廷彦与颜文正在朝上拒不承认,奈何赵钧证据确凿,一份写有真正考题的纸,一张写明了缘由的欠条,最重要的是,一本记载了卖题所得的帐册,欠条上的人名赫然在列。 赵钧道:「帐册乃是从简亲王府何管家手中得来,欠条一式两份,管家手中亦有另外一份一样的。若非赵锦公子的手下贪财,恐怕也不会留下这样一份滑稽的罪证,倘若只是寻常的估题,谁敢要价五百两,还敢在欠条上夸下若不准便作废的海口? 「这帐册上还有许多人名,若是简亲王与颜大人不认,是否可以请皇上将那些人都召过来,问一问?」 颜文正心里有鬼,不敢多言,赵廷彦恨不得把赵钧咬死,当初皇帝把慎亲王世子放入刑部任右侍郎,赵廷彦权大势大,并没把年纪轻轻的赵钧放在心上,刑部在六部中的排行居于末位,平时多是负责破案,赵廷彦不认为皇帝与赵钧能翻出什么浪来,可是没想到,皇帝安插赵钧进刑部的目的就是为了查他,赵钧连证据都有了! 科考舞弊是大案,自然不可能直接便在朝上判了,御史台与几位老臣当庭跪求,赵铮「不得不」按章程处置,命刑部与大理寺一起审理此案。颜文正与赵锦,还有相干疑犯,都先关入刑部大牢。赵铮明面上一直都很敬重简亲王,此次没能把简亲王一併投入牢中,而是好言劝说简亲王配合查案,在刑部休息几日,朝臣都觉得皇上也是迫不得已,却不知简亲王进了刑部,实际也是变相拘.禁了。 大理寺和刑部查案的结果尚且得等一段时日,迫在眉睫的科考却等不得。颜文正有泄题之嫌,不论如何都不适合再做主考,赵铮便令他早就看好的张赫代替,群臣都被早朝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哪还有人想起来反对。张赫临危受命,咬咬牙与皇帝还有几位大学士一起,接下来的几日,硬是把题目重新出过。 第41页 光是如此还不够,为了防止再出意外,赵铮颇光棍地把这次出题的人都拘在宫中,不得与外头任何人接触,待科考最后一场开始之后,才准他们回家。 到了阅卷时,更将原来负责批阅的官员打乱了分成两批,一份答卷由先后两拨人匿名来批,若是意见相差太大,又给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一律视为舞弊同伙,因赵铮并不知除了泄题,颜文正有没有安排人手在批卷时动手脚,只得如此防备。 至于往届科考的结果,细思恐极,但不宜在此时大张旗鼓去办,只能待本次科考结束之后,交由刑部、大理寺慢慢地查了。 御书房的烛火通宵燃了几宿,对于外头的考生来说,也就是临阵发现主考换了人,买题的固然心虚,大部分考生都是寒窗苦读,主考是谁,对他们影响并不大。 放榜之时,尘埃落定。 在一群欢唿雀跃的考生之中,有一位小妇人捧了张欠条哭得尤为伤心。有人询问缘由,小妇人擦了擦腮帮子上的泪珠,后悔莫及地道,考试之前,简亲王府的何管家曾卖给她一份题,还哄她写下了一大笔银子的欠条,说是此题一定能中,可待她丈夫考时,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小妇人深觉自己受了骗,当初被骗走的二十两银子也要不回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考生中也有不少听说过这份题,出于各种原因没有买的,此时无比庆幸,也有帮着小妇人大骂简亲王府管家昧着良心敛财的,还有一本正经告诉小妇人,买题本就是投机之举,被骗也是活该的,吵吵嚷嚷了一通之后,忽然有人发现,小妇人提到的管家是简亲王府的,而原来的主考颜文正也与简亲王有关系…… 考生们找来消息灵通的人一问,颜文正已在考前下了狱,皇上为何换了主考,还把主考投入监牢,考生们都很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该不会小妇人拿到的题原本是真的,颜文正涉嫌舞弊吧? 继群臣之后,考生们也很激动,不过他们是高兴的。皇上火眼金睛,提前把颜文正这个无耻之徒逮住了,否则他们三年的心血就要白费,科考之所以能顺利进行,都是皇上在佑护! 成千上万的考生一个接一个自发跪下了,向着皇帝上朝时金銮殿的方向,高唿万岁。 方才还在痛哭的小妇人抹了把脸,望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无声地尖叫了一下,一熘烟小跑着,冲进了宫门。 赵铮这几日忙科考,几乎脚不沾地,恨不得夜夜都宿在御书房,小侯爷到时,王总管以手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之后,便放他进去了。 小侯爷明白过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年轻的天子身上搭着龙袍,正伏案休息,即便睡着了,手中仍紧紧捏着一支笔,压住了几张考卷。 小侯爷原打算把笔收走,扶他去床上睡,又怕吵醒了他,起来又要奋笔疾书,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从后边虚抱住他,左看右看,睡着的人只露了一双耳朵出来,小侯爷趁人没醒,凑上前轻轻舔了舔惦记了很久却始终没能尝到的耳垂。 「……云儿?」 赵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小侯爷僵在原地,皇上怎么这么容易就醒了?? 「你去何处了……」 赵铮笑着把他拖进怀里,用身上搭着的龙袍一起盖住。 第27章 赵廷彦实际并未参与泄题,如暗卫一样,刑部与大理寺也没有拿到简亲王的切实罪证,倒是赵锦很快便认了罪,并且交代,考题是他去颜府做客时,误入颜文正书房拿到的。 赵钧参与审案,当即冷笑道:「既是无意中得的,你怎知就是本次的题目,还敢卖五百两?」 赵锦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承认,题是颜文正给的,也是颜文正给他指了一条生财之道。颜文正有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外甥,何愁认不了罪? 他原本多次担任主考,早有一套稳妥的法子提拔自己人,新帝登基,颜文正知道按他与简亲王的关系,铁定只能与简亲王捆得更紧,但是赵廷彦老奸巨猾,不论他如何暗示明示,就是不肯与他合作,颜文正转而拉赵廷彦之子赵锦下水,谁知赵锦这个不中用的,竟把一切都搞砸了,欠条到底怎么来的,颜文正这会儿都还没弄清楚呢! 颜文正被赵锦坑得不轻,断无翻身的可能了。赵廷彦看清楚形势之后,就在思量应对之策,他一向都是谨慎之人,刑部虽没有他参与此案的实证,但赵锦犯了这样大的过错,不连累他是不可能的,可他同时也是六部总领,是先帝皇子,若是他先一步请辞,态度好一些,朝臣都会替他求一求情,皇帝迫于压力,并不会真的对他怎样,顶多就是责备他教子不严,但是赵锦不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在儿子和官位之间,赵廷彦咬牙选了官位。 放榜之后的第三日,便是殿试。此时能来到御前的,都是莘莘学子中的顶尖,赵铮当场出题考校,最后定下三甲。此次殿试与往年有些微不同,因要呈到御前,卷面书法一般都极为讲究,然而此次点出的状元,论书法并不出众,就连状元自己都很惊讶,吃惊之余只剩下深深的敬佩,皇上并不以字取人,看中的还能是什么呢? 激动无比的状元与同样激动的榜眼、探花在琼林宴上嘀嘀咕咕,对皇帝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第42页 探花犹豫着道,我觉得皇上有点眼熟。 这位探花当初去过状元楼,曾远远一瞥了梅公子。 同样去过状元楼的状元眼睛一亮,果然这般风采还能有谁,皇上定是为了天下学子,以身犯险,亲自查案,难怪能把颜文正揪出来,皇上是明君,往后一颗红心就交给皇上了! 洞悉了真相的状元、榜眼、探花上朝谢恩时皆洒泪跪拜,进士们都以这三人为首,也都齐刷刷跪了,一如放榜之日,真心实意高唿万岁。赵铮端坐在龙椅上,也感受到了一丝触动,下意识便往身旁看去,却没见到最想见的人。 赵铮赫然想起,侍卫是上不了朝的。帮了他这么多忙,论功行赏,是不是也该给一个正儿八经的官位了? 此案完结之后,朝中必会有许多空缺,到时就……叫小侯爷自己挑,若是敢推辞,就好好惩罚一番,定要罚到同意为止。 赵铮出神地在想一百种惩罚小侯爷的办法,简亲王赵廷彦就在此时上殿告罪来了。 「皇上,赵锦无知,犯下大错,臣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请皇上准臣辞去六部总领一职,替赵锦赎罪。」 赵廷彦一脸颓败,虎目含泪,数落儿子时情真意切,他也是盘算好了,要当着进士们的面请辞,意图挽回一下简亲王府摇摇欲坠的名声。 他这边刚以泪洗面,就有朝臣会意道:「简王爷是受了赵锦连累,并未参与其中。赵锦这般年纪,早已娶妻生子了,他犯下的过错,怎能归咎到简亲王身上?且国事一刻离不开简亲王,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这位朝臣似乎很有道理,陆续有简亲王的人下跪求情,简亲王也做好准备,再痛彻心扉地表一番忠心,皇上还是挺好说话的,必不能再追究了,谁知仍在朝上的新科状元插了进来,朗声道:「皇上,请恕草民无状,朝堂之上,本轮不到草民说话,只是草民有幸参加本次科考,想代学子们问简亲王几句话,求皇上准许,请简亲王为草民解惑。」 状元代表了民意,赵铮颔首。简亲王不解地看向这个愣头青。 状元道:「草民听说赵锦赵公子平时住在王府,敢问简王爷,王府如今是谁当家?用来售卖考题的手下是不是王爷的人?赵锦身无官位,之所以敢干涉科考,是仗谁的势?」 简亲王:「……」 简亲王头一遭被人指着鼻子质问,面皮紫红不想理他。 状元道:「就算这些都与王爷无关,草民斗胆请问皇上,科考舞弊,案犯家属按律该如何处置,可否赦免?」 赵铮之所以点这位状元,多少是欣赏其在文章中流露出的政见,没想这位状元是个耿直的,竟把满朝文武不敢说的话一气给说了,一群想帮简亲王说话的朝臣都被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傢伙给震住了。 状元既问了,赵铮轻咳一声,令刑部右侍郎赵钧为其解惑,赵钧当即实事求是道:「按律,案犯家属当流放三千里。只是简亲王乃皇族,于国有功,皇上的确也该体恤。」 状元执拗地道:「草民愚钝,请问辞官比起流放,算不算是一种体恤?」 这是个好问题,简亲王要冒汗了,赵铮与赵钧对视一眼,笑着道:「是。」 任谁都知道,辞官的确比流放要轻得多。简亲王率先请辞,不过是装无辜博同情,到了状元这里,不客气地戳穿简亲王本该受罚,就连辞官都是轻的,那简亲王的奏请,皇帝还准不准? 状元唯恐皇上不准,跪下道:「草民代本届考生,恳请皇上体恤简亲王。」 新科状元跪下了,随之一起跪下的是上朝谢恩的百名进士,他们有真才实学在身,对泄题深恶痛绝,赵锦、颜文正都是简亲王一脉的人,若说与简亲王无关,谁会信?有些考了几次这回才中,更是细思恐极,说不定以前未中,都是简亲王一脉搞的鬼,此刻恨不得把奸佞碎尸万段,新科状元更是一马当先,还未授官,这是连未来官位都豁出去了。 状元率进士们跪求,赵铮有些意外,朝堂之上的朝臣面面相觑,这些进士可说是舞弊案的受害人,谁还能比他们更有资格讨论简亲王该如何处置,都说文人的嘴比刀子厉害,以状元为首,进士们依次详述了舞弊的害处,也详述了歷朝歷代的皇帝对于舞弊案的处理,到了最后,皇上若不准简亲王请辞,就是置万民于不顾了。 这送上门来的机会,赵铮岂能放过,淡淡道:「皇叔既然这般深明大义,朕只能准了。」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简亲王的六部总领一职便到了头,关键是没人敢说个不,否则便要承受进士们的质问,朝堂没人有这个口才,能以一敌百。 简亲王傻眼,他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给坑了!可关键是……请辞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如何反悔?? 赵铮对新科状元很是满意,到了授官之时,没把状元丢到翰林院,而是丢到了御史台。皇上暗搓搓想,这个愣头青说不定能派上别的用场。 下了朝,赵铮去寻孟小侯爷,方才朝堂上的唇枪舌战小侯爷已听说了,等着被夸的皇上只等来了小侯爷真情实感的一句:「苟状元好厉害啊!」 ……对了,方才出尽风头的新科状元姓苟,有个大杀四方的名字叫做不理。 赵铮知道某人钟爱书生,心里顿时酸了起来:「我就知道,云儿嫌我没能考上状元。」 第43页 「啊???」 小侯爷一见平时不常出来,一出来就口吐酸水的梅公子,差点笑死,赶紧讨好地道:「虽然……的确没能考上状元,但我夫君是点状元的人哪,咳咳,当然是我夫君更厉害!」 ……这还差不多。 赵铮拐弯抹角得了夸,又被唤为夫君,心里舒坦了,腰杆也挺直了,握住小侯爷的手认真道:「玄云,如今赵廷彦刚去六部总领一职,朝中事务颇多,马虎不得,你要不要正式入朝,助朕一臂之力?」 第28章 孟小侯爷对做官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能帮上皇帝的忙,这他倒是乐意的。只不过一旦正式为官,就彻底与祖训背道而驰。 孟家祖先孟公,为了子孙后代可谓煞费苦心,他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就彻底不管后人了。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家族,小侯爷有些纠结。 赵铮知他以前都是装的,故意道:「怎么,为朕办事比接受朕还难?」 小侯爷脱口而出:「不难,只是、只是……皇上可否给我一段时日想清楚?」 若单单就他这个人,皇上要怎样都行,可他同时也是逍遥侯世子,入不入朝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赵铮不容他退却,直言道:「玄云,你是在自欺欺人。凭朕与你的关系,你觉得逍遥侯府还能继续做闲云野鹤吗?」 孟玄云骤然一惊,结结巴巴道:「皇上,你、说过不会怪罪他们的……」 「你别急,朕不是要怪罪他们。」 赵铮一不小心就把人吓得脸色惨白,也有些懊恼,赶紧把人圈住,轻抚后背。 「不止不怪罪,朕还想重用孟家。你的顾虑朕明白,有朕在,你不必担心,朕一定能护住你,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孟家的人就由你来佑护,如何?」 我的顾虑……皇上真的清楚吗? 小侯爷怔怔地望着他。 赵铮道:「孟家的过去,朕一直都很清楚。孟公之子,第一任逍遥侯,天资聪颖,文采斐然,即便后来称病,上不得朝,仍在民间匿名办学,还留下了不少精彩的诗稿。」 「皇上……」 小侯爷忽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不安地咬着嘴唇。 赵铮未有一丝不悦,继续道:「第二任逍遥侯,他的确坚持娶了青楼女子为正妻,可这个青楼女原是他的青梅竹马,因家中犯事,被判为娼。他非是放荡不羁,而是有情有义。」 「第三任逍遥侯,他醉心商贾,一毛不拔,可也是此人,在大燕发生战乱时,捐出了大半家产。他并非吝啬之徒,而是坚持,一分一毫都要花在刀刃上。」 「还有你的父亲,现任逍遥侯,孟凡。」 皇上定是把逍遥侯府查了个底朝天,否则怎会什么都知道? 孟玄云已由不安逐渐镇定下来,好奇地道:「我爹他怎么了?」 「你爹常以府中厨子做饭太多的名义,给附近穷苦人家施捨饭菜,你莫非没发现,逍遥侯府门前乞丐最多?」 「噗,这我知道!」孟玄云忍不住笑,「我劝过他,他却说府里真的有剩,与其浪费了,不如给有需要的人。」 赵铮亦笑:「他有慈悲之心,又不居功,挺好。」 没想到胖胖的爹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孟玄云想翘一翘尾巴。 「至于你,逍遥侯世子,孟玄云。」 「……我也有份??」 小侯爷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赶紧把尾巴收好,竖起耳朵。 赵铮想了想,道:「你助朕除掉了太皇太后这个隐患,又帮朕拿到了科考舞弊的证据,简亲王丢官,你功不可没,你还日日照顾朕,尽心尽力……」 不止如此,若非你及时出现在朕的生命之中,朕也不会是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说,是不是数你功劳最大?」 「我——」 孟玄云一下子憋红了脸,皇上怎能把他与祖先们相提并论,而且日日照顾就是侍寝,这也能算是功劳吗?? 「已经够了,玄云。」赵铮拉着他的手,道:「孟氏这些年,只是为了不受猜忌。可若是朕保证不会猜忌孟家呢?」 孟玄云不觉屏住了唿吸,道:「你会吗?」 「朕会。朕知道孟家是忠诚的。」赵铮微微一笑:「也许,你还担心以后的皇帝会不会对孟家动手,以后的事,朕仍是一味保证,就有些假了。朕可以赐你丹书铁券,可以让逍遥侯这个爵位世袭罔替。朕力所能及的事,都会答应你。」 赵铮明白,让小侯爷入朝,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怕是比得到小侯爷的心还难,歷代皇帝与孟家之间的隔阂是相互的,想消除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皇上,这、是不是太过了?」小侯爷有点头晕,「世袭罔替,丹书铁券,不都是功臣、重臣才能有的吗?」 「那你就做朕的功臣、重臣。只要你不负朕,朕也一定不会负你。」 小侯爷一时间心跳个不停,颤声道:「那若是我,没能为皇上立功,反而一辈子碌碌无为呢?」 总觉得功劳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赵铮笑:「你忘了吗,不论何时都陪在朕身边,就是你最大的功劳。」 孟玄云眼眶一热,低下头去:「皇上,五日后是我祖母寿诞,我到时就与爹还有祖母说清楚。」 皇上这般有诚意,他真的没办法不动容。 第44页 不知不觉,入宫两个月了,家中父母惦记,再加上祖母寿诞也快到了,他得赶回去祝寿,眼下来看,这也不失为一个说服长辈的好时机。 「你……要告假吗?」 「嗯,我已和萧统领提过,他也同意了的。」 怎么又是萧炎!赵铮生气地道:「你的假该朕来批!才说了不论何时都陪着朕,结果这么快要离开朕了?」 小侯爷忙道:「皇上,我是回逍遥侯府,而且只呆两日就回来。」 赵铮道:「你只呆两日,可朕却要有足足两日不能见你,你要怎么赔?」 小侯爷窘了,皇上好小气,不都是两天吗,有何区别? 他生怕好容易请到的假没了,心一横,红着脸凑上去与赵铮低语。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皇帝忽然间欣喜若狂。 「…………这是真的??若真如此,朕就准了你的假。」 「嗯,是真的。我、我赔皇上就是了……」 小侯爷也挺不好意思,自暴自弃点了点头。王总管成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洗白白裹层纱,他其实偶尔也想讨皇上欢心的。 反正已穿过女裙,也穿过侍卫服,不就是穿一穿纱吗,应当不难吧? 但真当他换上王公公备的纱衣,就有些后悔,这纱衣薄如蝉翼,里头还不能穿衣服,这、反正他不是没侍寝过,厚着脸皮也罢了。待穿上之后才发现,纱衣胸口处,竟仿佛比着他的身量,绣了两朵位置刚刚好娇艷欲滴的小花,他马上心有灵犀地看向另一处,果然,第三朵花也是有的,说不定背后还有第四朵。 「…………」 皇上,我可以把王公公捆起来揍一顿吗?! 赵铮坐在龙床上耐心地等,小侯爷去换衣服迟迟未归,实在等不下去了,赵铮只好起身去寻人,结果在铜镜前头,抓住一只慌里慌张、企图把绣花扯下来的小侯爷。 赵铮:「……」 还赔什么赔,这分明是连他的命也一起要了。 第29章 转眼便到了孟老太太寿辰。孟玄云早早便从宫里告假出来,老太太见到两个多月没见的嫡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瘦了些,也高了。」 老太太慈爱地打量着孙儿,在宫中什么都得靠自己,孟玄云没有喊苦喊累,老太太就觉得嫡孙吃得了苦,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孟玄云他娘孟夫人拉着他的手泣道:「我的儿,你是不是没吃饱?」 「这个,真没有。」 孟玄云很尴尬,若没有特殊情形,皇上每日都会邀他一起用膳,每顿饭他都吃得很饱,托他的福,皇上如今能吃下口的菜式也越来越多,只是一定要他指了,皇上才肯吃,一国之君每到用膳就像个要人哄的小孩子。 皇上自己如此,对他却极为宠爱,每顿必然全是他喜欢的,他的胃口不错,之所以会变瘦,完全不是因为吃不饱,而是皇上每日都要他侍寝,据他体会,侍寝一次可比绕皇宫跑十圈还累,有时一日还不止一次,他能不瘦么? 孟夫人含泪控诉:「你一向气色很好,怎么有了黑眼圈?」 孟玄云:「……」 因为要告假,连着几日穿了纱衣,侍寝侍的! 「脖子上的红痕??」 侍寝侍的! 「小腿还在发抖???」 ……也,是侍寝侍的! 孟夫人还没问完,孟小侯爷已头上冒着烟,飞快地熘走了。 孟夫人拭了拭眼角,不解地道:「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害羞了?」 孟玄云才从他娘面前逃开,就撞上了他爹孟侯。 孟凡刚想问一问儿子在宫中的近况,孟玄云直接便道:「爹,等明日寿宴之后再说!」 孟凡:「……」 孟侯还什么都未提呢,总觉得儿子自从入了宫之后,就不太孝顺了。 孟玄云怕他爹瞧出端倪,决定还是等寿宴过后再详谈,以免影响长辈的心情,他一路风尘僕僕,原想洗漱沐浴早些休息,老远就看见小厮孟安守在他屋前,巴巴地张望。 「孟安,你有何事?」 孟玄云揉了揉额角,他难得回来一次,这傢伙不会还要撺掇他往妓院跑吧? 「少爷,有两件事。」孟安鼓起勇气道,「二少爷最近总和一帮朋友一起出去,喝得烂醉才回来……」 孟玄云不解道:「我何时让你盯他了?你既担心二少爷,为何不报给爹?」 孟安撇嘴道:「我还不是怕二少爷使绊子……」 孟玄云入宫做侍卫的这段时日,孟青岚折腾了几回,想方设法要把许姨娘从庙里接回来,无奈孟侯与老太太都铁了心不允,孟安怕二公子趁着孟玄云不在故意使坏,多了个心眼,暗中留意二公子的动向,反正少爷不在,他也很闲。他只能尽量劝孟玄云小心,但若是直接报给逍遥侯,就是他一个做奴才的,妄图干涉主子了。 孟玄云以为孟青岚个性怯懦,不至于做出什么坏事,因他是嫡兄,不太好直接管教庶弟,沉吟片刻道:「我会与爹说的,你放心。另一件是何事?」 孟安道:「门外有位公子在等着少爷。」 孟玄云:「……」 不会是皇上跟过来了吧?? 孟玄云赶紧迎出去,府门外站了一位峻容满面的俊美公子,已等了多时。一见是他,当即冷哼一声道:「逍遥侯世子,说好要与我厮守终生,结果却抛下我跑到宫里去了,这两个多月也不曾想起我,是不是有了新欢就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啊?」 第45页 这位公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说着说着,还时不时掏出一块丝帕捂住脸嘤嘤抽泣两声,惹得路人多看了几眼。 孟玄云嘴角重重地一抽,道:「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 「杀千刀的世子,你怎能如此心狠!!」公子楚楚可怜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认我,也该认一认我肚子里一个月大的孩子吧?」 公子夸张地大哭,狠捶了一通小腹,路人皆惊悚了,方才不是说两月前逍遥侯世子就入宫去了,这人怎会有一个月大的身孕?不不不,难道问题不是两个男人根本生不出孩子来吗? 孟玄云无奈一嘆:「我不是不认你,而是你这样子,我实在没法认……」 「沐远。」他不得不叫出对方的名字:「你的玩笑越来越拙劣了。」 俊美公子的抽泣声骤停,原来这宛如弃妇般哭闹不休的戏精公子,正是孟小侯爷的朋友兼死党沐远,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逍遥侯世子底细的人之一。 沐公子被戳穿了也不懊恼,抹了抹脸咯咯笑了起来。 「玄云,听说你从宫里回来了,我当然要备一份特别的见面礼来见你啊。如何,士别三日是不是当刮目相看?」 「不至于。」孟玄云沉痛地道,「说过多少次了,男人不能怀孕,你一装就露陷了。」 「可是你方才面无表情矢口否认的样子,我真以为我被抛弃了!」 「……嘿嘿,是吗?」 挚友能来,孟玄云还是挺高兴的,笑拉沐远入府叙旧。 直把不远处,躲在人群里观望的某人气得够呛。 「那个沐远,竟敢说他与玄云有染!他们两个还勾肩搭背!他们……」 梅公子愤怒地挥舞着纸扇,仿佛这样就能把两个人分开。 跟着梅公子偷跑出来的小夏子小心翼翼道:「皇上,您别急,小侯爷的为人您最清楚,应是几句玩笑话。」 作为经常出现在暗卫报告里的人,梅公子对沐远并不陌生,但他从没把沐远放在眼里,毕竟这俩若真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也轮不到他。本来他是极有自信的,可是待亲眼见到小侯爷与沐远关系密切,梅公子就有些不淡定了。 「朕这便过去。」 「皇上。」小夏子尽职地劝道:「您不是说要给小侯爷一个惊喜吗?眼下就去的话,恐怕会惊扰逍遥侯和孟老太太……」 梅公子原是担心小侯爷会遭孟家人为难,这才抓紧时间处理完政务,快马加鞭赶过来。孟侯看着脾气温和,不会对小侯爷怎样,老太太的拐杖可不是闹着玩的,梅公子怕小侯爷又要挨打,且皇家对逍遥侯府的态度,当然是由他这个皇帝亲自来说最好。 可是万万没想到,小侯爷才离开他不到一日,就有红杏出墙的徵兆!梅公子当然忍不了,不论如何,小侯爷都是他的人,不能与别人勾肩搭背,还有了孩子(误)。 孟玄云领着沐远还未坐下,就听见孟安满头大汗跑过来。 「少爷,少爷,梅公子找您。」 孟玄云:「……」 皇上,枉我穿了那么多次纱衣,你还是一天都等不得吗! 第30章 梅公子左思右想,小夏子顾虑得对,直接去见云儿的确有伤一国之君的颜面,顺手一捞,从街面上捞了个熟人,一同求见。 云儿就见到了一脸傻笑的苟状元,挡在梅公子前头。 苟不理自从在朝上怼了简亲王之后,就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本来新科状元簪花游街,认识他的人就多,后来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位状元爷不畏权贵,简亲王下马就有状元一份功劳。 赵廷彦的野心藏得好好的,可是舞弊案后,民间是个人都把他当成奸佞,爱惜羽毛的赵廷彦简直要吐血三升,丢了官位,只是一时失策,他的权势仍在,他已令底下的人在朝政上多多为难皇帝,想叫皇帝不得不重新倚仗于他。 可是每当有人建议皇帝召回简亲王,在御史台生了根的苟状元就会跳出来慷慨陈词,简亲王重返朝堂的计划拖了又拖,赵廷彦都恨不得派杀手宰了这个姓苟的,想一想还是忍住了。眼下谁都知道他俩有仇,苟状元一有事,都会算到他身上,赵廷彦只得捏着鼻子一忍再忍。 完全不知自己差点有性命之忧的状元爷,还有心情悠哉悠哉地逛街,还一逛就路遇了梅公子,苟状元如今最敬佩皇帝,一上去搭讪,就被梅公子逮住了。 「不理,随朕去逍遥侯府祝寿。」 苟状元心花怒放,当即表示乐意做皇上的小尾巴。 「苟状元,你这是……」 云儿蹙眉,他有些生梅公子的气,不大想把梅公子放进门,可苟状元是与梅公子一起来的,总不能把状元也关在外头。 苟不理眼睛一亮,原来逍遥侯世子就是云儿,云儿是梅公子爱妻,那逍遥侯府不就是梅公子岳家,难怪梅公子是要来祝寿啊。 不愧是状元,脑子转得比寻常人快得多,苟不理一拱手,恭敬地道:「我是随梅公子来岳家拜寿的。」 梅哲仁:「……」 梅公子轻笑:「确是如此。云儿,为夫想亲自向祖母道一声贺。」 碍于苟状元在,云儿不好拒绝,只瞪了梅公子一眼,梅公子潇洒地摇一摇纸扇,媳妇回趟娘家还是很有好处的,胆子见长,生龙活虎。 第46页 梅哲仁是有目的而来,没戴锥帽,云儿生怕他被人认出来,也顾不得招唿沐远与苟状元了,直推着梅公子入了屋。梅公子身体力行证实了,沐远的确远不能与他比。 梅公子一见屋子里的摆设,怀念地道:「这不就是当初你我过夜之处?」 云儿再也绷不住了:「皇上,你到底想怎样?」 梅公子静静地望着他笑:「你不在,家中只有我一个,我想见你。」 云儿心头刚蹿出一簇小火苗,一下子就被他浇灭了。 沐远好奇地看向苟不理:「你是何人,也是玄云的朋友吗?」 苟不理一介读书人,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一时晃了眼,直愣愣地道:「我是他……夫君的朋友。」 沐远:「……」 沐远怒,好你个孟玄云,竟然瞒着小爷偷偷嫁人了?? 沐远道:「他夫君是做什么的啊?」 苟不理道:「是……书生。」 进士通常被称为天子门生,某种程度上,皇帝才是天下第一的书生。 沐远看不上读书人,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啧」了一声。 苟不理原对这人挺有好感的,闻言一下子冷了下来:「怎么了,书生与你有仇?」 沐远道:「没有。只是觉得书生都是呆呆傻傻,没什么用,就会死读书……你又是谁?」 苟不理不满他如此诋毁书生,存心亮出身份吓一吓他:「不瞒你说,我就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傻书生,今科状元,现御史台正六品御史。」 沐远:「……」 沐公子勾起了唇,状元加御史,可不就是傻子中的傻子,苟状元的恐.吓没起半点作用,沐公子反而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道:「看不出来你竟这般厉害,学问一定很好吧?我有一事不明,你可否替我解惑?」 苟不理不疑有他,耿直地道:「学问好并不敢当。我所知甚少,若能帮到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沐远愁眉苦脸道:「我……我妹妹有个前夫,和离两月就另寻新欢,妹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都一个月大了,该如何是好?」 苟不理吃惊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世上竟有如此负心之人,真是岂有此理,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帮你写状子,去府衙告状。」 沐远眼露黯然,幽幽地嘆了口气:「前夫出身富贵,府衙怕是不会管的。」 苟不理道:「府衙不管就层层上告,还可以在皇上面前告御状,咱们皇上是明君,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沐远本想再装一会儿发愁的样子,可是蠢头蠢脑的苟不理实在太逗了,沐远憋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书呆子,和离两个月了怎会有一个月的身孕,说你傻你还不信哈哈哈哈哈哈!」 沐远觉得,自己一年份的笑料都有了。 「你真是,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心存捉弄!」 苟不理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拂袖走掉了。 「哎,苟……苟不理,你别走啊!」 沐远摸摸下巴邪魅一笑,这个呆子这么好玩,还有一个笑掉牙的名字,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入夜,孟侯在府里撞见了一位青衫书生。 「你是梅公子??」 孟侯对当初被孟玄云「祸害」的梅公子仍有几分印象。 梅公子原本背对着他,慢慢转过身,孟侯睁大了眼睛,这人、这人不是…… 孟侯双膝一软跪下了,惶恐地道:「皇上,您怎会光临寒舍?」 赵铮亲自扶他起来,低语道:「逍遥侯,朕有要事与你商量。」 赵铮眼角余光一扫不远处的小侯爷,小侯爷下定决心跟上,两人一先一后,随孟凡进了书房。 孟侯又一次要跪拜,却被直接免了礼。赵铮道:「逍遥侯,朕也不与你客套了,此次来,一是向老太太道贺,二是想问逍遥侯要一个人。」 孟侯先谢过皇上,随后略抬起头不解地道:「皇上想要何人?」 赵铮道:「朕想要你的儿子,孟玄云。」 孟侯浑身一震,随即笑着道:「皇上,玄云已是宫廷侍卫了,皇上想怎样使唤都成……」 赵铮道:「逍遥侯,朕是想他一辈子呆在朕身边,上朝时他是朕的左膀右臂,下了朝朕与他举案齐眉。朕是真心喜欢他,还望孟侯成全。」 天子只跪祖宗与天地,赵铮不能下跪叫人犯难,而是尽力低下了头,一拜到底。 第31章 孟侯轻嘆::「皇上,您何出此言?」 他可算明白,为何当初皇帝非要让他儿子入宫做侍卫了。 倘若是别人,他恐怕早把人撵出去了,可这是皇帝,撵不得。 而且还不得不应。 赵铮诚恳道:「朕乃是由心而发。朕明白,这对孟侯来说确实太过突然,孟侯不必马上就答覆朕。只是,也别拦着朕见玄云。」 孟侯沉默了良久,颓然道:「皇上,臣可否,单独与臣的儿子说几句话?」 赵铮回看了孟玄云一眼,独自走出了书房,留孟玄云与孟侯独处。 自从第一句话开始,小侯爷便一直插不上嘴,他的震惊不比孟侯少,真没想到皇上会把一切就这样坦白了,其实按他的设想,只要说服他爹同意他入朝即可,可问题是,如何才能让逍遥侯信服? 第47页 他很清楚,他爹实际并不好煳弄,入朝这么大的事,若不道出真正的缘故,恐怕他爹也会像最初的他一样,误以为皇上别有用心吧? 他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故而回府后见到他爹,下意识就想避开。真到了寿宴之后不得不开口,估计也只能实话实说…… 皇上相当于是在帮他了。 小侯爷打叠起精神,万事开头难,皇上既然都说开了,他得加把劲,争取把他爹安抚好了。 他等着孟侯的盘问,也许还有斥骂,可是孟侯打量了他半晌,竟未发一言,那双眼睛里饱含着的伤痛,让他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孟玄云坐立难安,鼓起勇气道:「爹,您……怎么想?」 孟凡嘆了口气,道:「玄云,你告诉爹,是他逼你的么?」 孟玄云忙摇头道:「不是的。皇上没有逼迫我,他待我很好,我、我也想待他好,我是自己乐意的。」 孟凡一怔,继而苦笑。以孟玄云的个性,绝不会吃硬的,方才他就已想好,若是皇上要挟,哪怕抗旨也要保住儿子,可儿子居然是……自愿的。 孟侯心头一痛,看来这圣意,他是不得不从了。 「你一向都很有主张,既然是你自愿,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往后要怎么办?」 入朝为官,顶多就是违背祖训,可若做皇帝的人,在世人眼里便是男宠,绝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这还罢了,逍遥侯府一向视名声为粪土,孟侯怕的是儿子以后不得善终。 孟玄云明白他爹在想什么,爽朗地笑笑,道:「皇上答应过会佑护我,佑护孟家,我相信他能做到,否则,他也不会跑这一趟。若爹仍是担心殃及家族,请逐我出孟家,我只身一人,不会连累任何人。请爹相信我……往后我仍是会孝顺爹娘和祖母,与以前并不会有任何不同。」 孟玄云想过他爹若是死活不允又该如何,只能对自己狠一点,以此两全。 本来孟侯还有些感慨,听见儿子连逐出家门都想到了,生气地道:「快闭嘴,你说得倒轻松,若是将你逐出去,皇上会怎么想!」 孟玄云:「……」 呃,这也是个问题。 「皇上既已亲自过来,就是想要爹的成全吧。你爹我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再者,是真不忍心你独自一人在外漂泊。」 孟侯摸了摸儿子的发顶,这个儿子从小养在他膝下,他也很捨不得,哽咽着道:「玄云,若有朝一日你想离开他了,就回来逍遥侯府,你姓孟,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爹……」 孟玄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不必如此。」孟侯安抚般拍拍他的肩,「爹一直都很相信你,若你选择相信皇上,那爹也信他一次。你就听他的安排,祖训之事,等到了黄泉之下,爹自会替你向祖宗解释。」 「爹!!」 孟玄云是真的忍不住哭了,他只是担心他爹不肯同意,没想到他爹竟是连这都想到了。 孟侯含泪道:「你娘和祖母那边,来日方长,先别告诉她们,怕她们受不了刺激。若有不妥,爹会尽力替你遮掩。」 「……好,多谢爹爹。还有一件事。」孟玄云擦擦眼睛道,「世子一位,我如今担待不起,请爹另寻合适之人。」 「为何?」孟侯诧异道。 孟玄云低下头:「我有违祖训,绝不能再占着世子之位。」 孟侯拧眉,思索片刻道:「世子一位乃皇上亲封,就算皇上同意换人,青岚别的都还成,唯品性不佳,你当我不知他近日醉生梦死?一个许姨娘,就让他自暴自弃了。只是你既有让位的意思,我就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谢谢爹。」 孟玄云点点头,孟侯勉强笑道:「得亏你爹心宽体胖,这一关你算是过了,好好想想往后怎么与你娘、与老太太说……快去吧,他应当还在等你。」 孟侯把人送出去,听着屋外逐渐离去的脚步声,这位父亲闭上眼睛长长嘆了一口气。 或许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从,处在他的位置,何尝不知怎样对逍遥侯府更有利,却也是真心希望,这个总是在为家族忧心,至今连家都成不了的儿子,能做一回自己。 孟侯默默心道,只要玄云开心就好。 孟玄云没能在书房外找到人,一路找到了自己屋前,一袭青衫的梅公子正在观月,几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他误喝了春酒,造就了一段荒诞的缘分。 发觉对方是皇帝时,他一度很懊恼,可是如今,他却很庆幸。 何其有幸,是自己与对方邂逅。 孟玄云有些近乡情怯,故意道:「梅公子,我爹不肯。」 「……」 梅公子扇子啪地掉在了地上,一国之君压根就没想过,老丈人会不给他面子。 接下去怎么办?把逍遥侯打入天牢吗?? 梅公子有些慌了,道:「玄云,你别着急,我、我再与他谈谈……」 空着手始终不像话,丹书铁券已命人在造了,得先写一道圣旨出来才有诚意吧? 这圣旨,原本是想在孟小侯爷入朝时,当众宣读的。 梅公子想了个法子,从衣袖上扯一块下来,写上他的承诺,因出门在外没有玉玺,也不知私印,逍遥侯认不认。 孟玄云赶紧把那片布抢过来丢了,若是真把这些都写了,就太丢人了,丢皇上的人。梅公子难得慌张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心里既难过又感动。 第48页 「梅公子,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他主动抱紧这人的腰,开心地道,「方才我没说完,是我爹不肯把我逐出府,他同意我跟着你了!」 「真的??」 梅公子大喜,也不追究云儿故意耍他了。 「回去后定要叫史官都记下来,还要通报六宫……」 梅公子宛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地想着一样样庆祝的举措,却被云儿啊呜一口咬住了唇,拖回了屋子里。 第32章 孟老太太的寿宴十分热闹,当日来的都是亲朋至交,露了真颜的梅公子夹在中间,居然没人认出来,老太太只觉得面熟,却没想起这位清俊的公子到底是谁,倒叫小侯爷提心弔胆。 「玄云,这是何人?」 孟玄云还记着他爹的劝,只道这是朋友,得了梅公子一记白眼。小侯爷笑得露了一排牙,心里却道,祖母,这其实是你孙媳妇! 老太太和孙子一样对书生很有好感,孙子的朋友就是小辈,老太太不住地念叨:「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家,要不要老身给你牵个线?」 嫡孙的婚事叫人忧愁,老太太保媒拉縴的心还在,闲着也是闲着。 梅公子翘起唇角道:「一十七了,家中已有娇妻,温柔贤淑,天香国色。」 小侯爷身子一歪,老太太满意地拍板:「下次把她也一併带过来!」 梅公子得意地瞥了一眼小侯爷,其实他就在你面前。 宴席才开始没多久,府外便报宫中来了赏赐,原来皇上也听说了老太太寿辰,特意赏了黄花梨木嵌金丝的百寿杖并寿桃若干。皇上近来对逍遥侯府尤为关注,老太太才露出一点忧色,孟侯便不动声色拿话岔了开去。 小侯爷不敢再让梅公子在老太太面前晃悠,拉着梅公子刻意寻了人不多、较为偏远的一桌坐下,碰巧沐远与苟不理也坐在这一桌。 梅公子已把小尾巴苟状元忘得精光,一见苟不理竟和情敌沐远坐在一处,梅公子诧异道:「不理,你与他很熟吗?」 苟不理满脸通红,状元爷是被气的。他和这位沐公子根本一点也不熟,可沐公子却整整缠了他一个晚上,用尽各种幼稚无礼的法子,只为博他一怒,但凡他生了气,沐公子便会很高兴,仿佛能惹他生气是多么值得庆贺。 当他念起圣人书,沐远便大声朗读风月话本,当他躲进屋里堵住耳朵,沐远便翻他家窗户,坐到他对面。他决定不理这人直接睡觉,谁知沐远的脸皮宛如城墙,居然跑到床上来与他一起睡,而且还不脱鞋! 苟不理觉得,都是男子光明正大,没什么可避讳,可是沐公子一大清早哭嚎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硬是说被他欺负,怀上了一个月的身孕,苟不理七窍生烟,当场发誓:「苍天在上,我压根没碰过你!!」 沐远却捂着肚子,得逞一般大笑:「又错了书呆子,男人不能怀孕!」 苟状元不畏权贵坚如磐石的一颗心,硬是被沐公子磨得成了渣。 这才认识了拢共一日,沐公子已起了无数个么蛾子,心情好时管他叫苟郎,心情不好就管他叫狼狗。 苟状元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早早去世的爹娘估计都要被气得活过来。 苟状元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只能对胆大包天的沐远怒目而视,大声呵斥,然后竭力当对方不存在。 沐远撑着下巴笑嘻嘻道:「不理,你理理我呗!」 苟不理含恨扭过脸去,就如同被恶霸调戏了的良家妇。 孟玄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沐远,你是不是有些过了?」 做戏也该有个限度。 沐远无辜地道:「我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逗逗他而已,你不觉得他生气起来特别傻吗?」 孟玄云:「……」 孟小侯爷一点也不觉得,今科状元,当朝御史,连简亲王都能怼得哑口无言,如何到沐远这里,就成了傻了? 沐远不缠云儿了,梅公子再高兴不过,意味深长道:「不理,辛苦你了。」 苟状元眼中饱含热泪,差点给梅公子跪下了,呜呜呜果然还是皇上最了解他…… 沐远望了一眼梅公子,若有所思。 「玄云,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中秋夜,我爽约那次。」沐远笑道,「我不是出了岔子,提前给你送了信吗?后来想了想,事情仿佛有些蹊跷。」 小侯爷这边,许姨娘下药乃是家丑,未对沐远透露半句,只道另有奇遇,结识了梅公子。沐远所言的蹊跷,应当不是指的许姨娘。 莫非当初还有隐情? 孟玄云不觉道:「如何蹊跷?」 沐远道:「我原是家中有事。那日家里似乎进了贼人,我报去府衙,府衙却以协助办案为由,将我平白扣了几日。」 孟玄云:「……」 「差役们虽没有苛待于我,我要回家却不让,只让我安心等着,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 孟玄云没再任由他讲下去,笑着道:「这没什么,你不必多想。官府办事一向如此,简亲王这般有权势,不也一样被刑部扣过?」 小侯爷与沐远说话,眼睛却是瞟向梅公子。 梅公子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发觉自己好像露馅了。 寿宴热闹了整整一天,因只告了两日的假,寿宴之后,小侯爷见过了孟夫人,与老太太道了别,便与梅公子一起回宫。 第49页 丧失人性的沐远已追着苟不理先一步走了,小侯爷一路上破天荒没说一句话。就连小夏子都觉得气氛诡异,想劝却又力不从心。 梅公子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待回到福宁殿,梅公子顾不得更衣,先把人给搂住了。 小侯爷一脸正色推开他:「梅公子,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问你?」 梅公子一声轻嘆:「我……沐远那边,是我做的。」 「我猜也是你。」 沐远被扣的情形,与简亲王很类似,令孟玄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梅公子。 梅公子有遍布各处的暗卫,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命令府衙。 为何那日那么巧,他刚好遇见的是梅公子? 「你为何要扣下沐远?」 梅公子道:「我早获悉你在中秋夜的计划,原也打算在那一天去见你。」 简而言之,梅公子是醋沐远要被小侯爷抢,只能先动手,让沐远赴不了约,他自己去找小侯爷。 却没想到正撞上许姨娘给小侯爷使绊子,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梅公子小心翼翼道:「玄云……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侯爷闻言眯起眼睛。 其实他不算生气,若真恼了梅公子,就不会阻止沐远说下去。 他的确知道,梅公子很早之前就在念着他了,没想还做了不少蠢事。 被喜欢的人算计,虽有些不甘心,对方并没有恶意,就是苦了沐远,被无端困了起来,得向沐远道个歉,也不能轻易就饶过梅公子。 小侯爷想清楚了,笑着道:「对,我是真的很生气,你要如何?」 梅公子失笑道:「只要你肯原谅,做什么都行。」 「先别把话说这么满。」小侯爷狡黠地眨眨眼睛:「要不你让我一回,我就不生气,如何?」 他从没仗着会武功,就把皇上压在身下这样那样。 梅公子:「……」 梅公子赶紧道:「只此一样,绝对不行!」 第33章 赵铮取了纸,依次写上六部,然后单把刑部拎出来,放至一旁。 小侯爷要入朝了,赵铮以前就想让他自己挑,六部之中,刑部已有赵钧在,并不缺心腹。 小侯爷凝神想了一会儿,道:「皇上,何处最缺人?」 「都缺。」赵铮道,「赵廷彦虽没了官位,朝堂上支持他的仍不在少数,以前有六部总领一职,许多事赵廷彦便能做主,如今事无巨细全都堆到了朕这里,朕比六部总领管得都多。」 赵铮随手从奏摺堆里抽了一份出来,扫了一眼道:「譬如这九品地方官的考核,竟报到了朕这里,要朕拿主意,吏部尚书莫非是吃干饭的?」 一部尚书,不会不知职责所在,简亲王总领六部多年,若天天都得处理这样的芝麻绿豆,估计早就累死了,可是简亲王在时,需要处理的都是要务,六部是井井有条的。 孟玄云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他们……简亲王,是在向皇上施压?」 「正是。」赵铮冷冷哼了一声,「他们这是想迫朕重新启用赵廷彦。」 赵廷彦此人,虽对皇帝有些不敬,但政事上轻易不露马脚,难得因其子陷于科考舞弊被拉下马,赵铮绝不会再让他官復原职。 「吏部尚书连此等小事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要朕批示,朕看他干脆也别做这个尚书了。」 赵铮在朝上给大臣们的印象一向很好,即便是在简亲王被弹劾之时,也是做足了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姿态,朝臣多少以为皇上初登基,不会轻易与他们撕破脸,这种暗地里的为难,也不会与他们计较。谁知皇上竟打算将计就计杀鸡儆猴,吏部尚书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奏摺最后被送到了御史台,几日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继简亲王之后,吏部尚书也丢了官,简亲王好歹是受赵锦连累自己请辞,吏部尚书却是明显的玩忽职守,吏部乃六部之首,尚书急出了冷汗,干脆仗着年纪大假装晕了过去。 吏部尚书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忽然间冲出一名怒不可遏的年轻御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农户养鸡养狗,尚能下蛋看家,尚书大人在其位却不谋其政,鸡狗不如,皇上要你何用?」 这御史就是当初把简亲王怼下台的苟不理。今科状元以前多是靠耿直怼人,如今已被沐公子磨出来了,骂人的话张口就来。文臣骂人不带半个脏字,但是花样百出,字字诛心,吏部尚书本是装晕,装着装着竟真的吐出了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赵铮对苟御史的表现很是满意,装模作样把人喝退,道:「既然吏部尚书身子不适,那便好好下去休息诊治,吏部的事朕自会找人处理,你不必再操心了。」 吏部尚书最后是被人抬了下去,与他干过同样事的几位大臣魂不守舍,简亲王授意他们联合起来为难皇上,吏部尚书不过是依计而行,原本可大可小,御史开了个头,一部尚书,皇上竟说免就免了…… 众臣这才想起,简亲王请辞之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皇上哪里是很好说话,根本就是等着他们自己把短处都递上来,好挨个收拾吧? 吏部尚书已被抬走了,下一个是谁?以前觉得简亲王权势滔天,可皇宫已是皇帝的地盘,朝中皇帝也有慎亲王等人的支持,慎亲王一脉本不能与简亲王抗衡,可是如今慎亲王世子赵钧已在刑部站稳了脚跟,吏部尚书紧接着也要换人,相比之下,简亲王却丢了六部总领一职,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朝。 第50页 还有至关重要的军权,先帝年间皇子们犯上作乱,为何没能成功?因为军权始终捏在先帝手里。几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虽还没换成皇帝的人,却都是先帝纯臣,对先帝忠心不二,皇上与简亲王之间,他们会帮谁? 答案再明显不过,因为皇上才是先帝亲自选中的储君。 一心想让简亲王重返朝堂的大臣有些动摇了,这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他们如此替简亲王卖命,往后真能有好处吗? 吏部尚书的位置,皇帝令左右两位侍郎一起暂代,很明显是要从中挑出一个得用的,皇帝的处置合情合理,吏部左侍郎虽也是简亲王的人,这时还会放着阳关道不走,继续去走独木桥吗? 众臣心里七上八下,赵铮就是要让他们自己先慌起来,杀鸡儆猴十分有效,以至于第二日,龙案上鸡毛蒜皮的奏摺都没了,当官当到这个份上,就不会是蠢人。 罢免尚书并非小事,简亲王这一次明明白白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以前是他太小看皇帝了,他不能坐以待毙,叫朝臣施压这一招不好使,赵廷彦连夜去拜会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甚至还让生母桂太妃去往行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赵廷彦的举动,赵铮都清楚,一笑了之,太皇太后已是惊弓之鸟,没能力也绝不敢帮简亲王,宗亲们若是以先帝名义求情,兴许会有些难办,不过他也有办法解决,眼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孟小侯爷入朝。 写着五部的纸,小侯爷挑选不出,干脆揉成五个纸团抓阄,抓出来的是户部。 赵铮道:「你抽中了一道难题。先帝在时,不少朝臣曾向国库借银,数额巨大,如今尚未还上。你既要为朕分忧,那就去户部帮朕收帐吧。」 自古都是欠债容易还债难。先帝对这帮老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赵铮这里,户部哭银子要不回来,欠钱的几个又总为简亲王说话,颇有些吃里扒外的意思。 孟玄云心领神会:「这有何难,对付这种人,我就问他们要官还是要钱,要钱还是要命。」 「你要装土匪?一个人太少了些。」赵铮笑,「朕给你多调些人手,给你撑场子,这帮无赖,是该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简亲王正四处活动之际,皇帝一张圣旨,令逍遥侯世子入户部办差。孟小侯爷名声不佳,遭到了多数人的质疑,几乎从不与大臣争吵的皇帝破天荒力排众议,将孟玄云放到了户部。 小侯爷一身戎装挎着刀,带了一大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宫。 快让开,爷要为皇上讨债去啦! 第34章 孟小侯爷出发前,户部官员按数额给了份名单,建议小侯爷从欠得少的人开始要起,即便如此,最少的债务也有五万之数,户部已派官员催了多次,若是能还早就还了。这些人所用藉口无非是家中没钱还不起,可这几家在皇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出个门僕从成群,一掷千金,但凡户部要他们还债的时候,他们一下子就变得生活拮据,快揭不开锅了,稍微给点颜色看,立马就能躺到地上去,赵铮称之为无赖,也是十分形象了。 对付无赖,孟玄云自有一套。名单上欠债最少的是唐国公,小侯爷先带了人来到唐国公府,拜见了唐国公,道明来意。唐国公认得逍遥侯世子,还当孟玄云仍是没正经的纨绔子弟,也没放在心上,碍于户部的面子,客套几句之后便开始哭穷。 「逍遥侯世子,非是老朽不想还钱,实在是阖府都快没饭吃了……」 唐国公抽抽搭搭,使劲挤了又挤眼睛,却没有一滴眼泪。站在他身边的管家默契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群衣衫褴褛的下人纷纷冲进唐国公府待客的正厅,在小侯爷面前双膝跪下,又是磕头又是抱腿,以示唐国公府真的没钱。 小侯爷冷笑,唐国公自己连身上的锦服都懒得脱,招一帮下人出来摆摆样子,这就算是穷了? 孟玄云命人把这些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抓住捆了起来,不许他们妨碍户部办公。接下来,成竹在胸的小侯爷清了清嗓子道:「唐国公,这些年户部累计已催了你数十次,你仍是没钱吗?」 唐国公一脸惭愧,心中想的却是国库每年都有进项,实在不缺他欠的这点银钱,谁会嫌银子烫手,自然能拖就拖了。唐国公已拖了无数次,这次换了个人来,料想结果也不会不同。 孟玄云从客椅上起身,客气地拱了拱手:「既如此,请恕我无礼了。」 唐国公还未来及反应,孟玄云的人已四散开来,有的去拿摆在屋子里的古董花瓶,有的去取挂在墙壁上的名人字画,造册之后统统收入随他们一起带过来的木箱之中,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唐国公府正厅已空了大半。 唐国公此人爱财,也好颜面,摆出来东西的都是真品真迹,一见心头好都被收走了,唐国公立刻嚷了起来:「快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孟玄云从容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唐国公既然没钱,我只好出此下策,拿国公府的东西来抵。请放心,这些东西都会归入国库。若是唐国公实在想取回,拿够欠的银子,去户部走一趟便是了。」 唐国公就是不想还钱,也捨不得东西,急得直跳脚:「逍遥侯世子,老朽都说了没钱还不起,你这是明抢!老朽、老朽定要去皇上面前告你!」 第51页 「您请便。」孟玄云状似无心地摸了一把身边带着的钢刀,笑着道:「实不相瞒,皇上他也为这些债务忧心着呢。唐国公肯亲自去向皇上解释,再好不过。」 唐国公:「……」 唐国公不禁害怕起来,莫非逍遥侯世子是得了皇上授意,听说此人以前就张狂得厉害,若真有皇上撑腰,什么事干不出来? 「你、你这是土匪强盗!」 「唐国公若是觉得拿物来抵欠妥当,我也可以让人把东西送到当铺去,为唐国公筹钱。只是这些年您一直没钱,估计也赎不回来,只能死当了。」 「万万不可啊!!」 银子和东西都是唐国公的命,唐国公破罐子破摔了,披头散髮扒在木箱上,死活不肯让人把东西带走。 孟玄云也不着急赶他,清点了一下册子之后,无奈地道:「没想到东拼西凑,还是差了一截。」 正厅能搬得都搬了,他此次带来的人中,也有几个会武的粗使婆子,孟玄云便令她们拿着户部的公文进内院,找值钱的东西抵债,但切不可惊扰唐国公家眷。 婆子们连声应了,没多时就扛着几只小些的箱子出来,道是在内院发现了珠宝首饰,还有金银锭子。 孟玄云瞭然道:「国公爷还真是穷得只剩下金银了啊。」 唐国公痛彻心扉,破口大骂,孟玄云置若罔闻,命人把缺的数额用金银补上,除此以外未多拿一文,同时在府门外张贴起告示,唐国公长年拖欠国库银两,户部不得已以物抵债。 唐国公府闹得鬼哭狼嚎,百姓开始还以为进了贼,这贼胆子真大,光天化日竟敢带着刀入府。有胆大的跟进去一瞧,发现是逍遥侯世子领了人在搬东西。百姓眼里,逍遥侯世子跋扈,招谁惹谁无需理由,怕是看不惯唐国公,上门找茬来了,这可是世家恩怨,百姓们纯粹看个热闹,待告示张贴出来,原来实情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唐国公欠下国库白银高达五万两,长年不还。众所周知,国库的钱来自税收,真正的穷苦百姓尚在辛辛苦苦缴纳血汗钱,而锦衣玉食的唐国公,白占了民脂民膏还要哭穷,本来事不关己的百姓都觉得唐国公这是欺负到了他们头上。 唐国公欠钱不还臭不要脸,逍遥侯世子这是在追回欠银,为民除害! 百姓看向孟小侯爷的目光有多热切,看向唐国公就有多厌恶。 唐国公趴在箱子上,孟玄云的人扶不起来,干脆连人带箱子一同拖着走,满大街都在指指点点,小侯爷倒是不在乎,唐国公哪受过此等委屈,忍不住当街大哭,可愣是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他抱不平。 沿途的百姓都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好似淬了毒的刀子。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开了头,往唐国公身上丢了块石子,孟小侯爷眼尖发现了,笑着令手下往唐国公脑袋上罩了个布袋子,美其名曰保护唐国公不被打。 百姓们一见唐国公头被蒙住,暂时看不见了,丢石头的越来越多,后来按捺不住丢烂菜叶臭鸡蛋的都有。孟小侯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走得愈发慢了。 唐国公终于熬不住从箱子上爬下来,抱头逃回了府。 第35章 皇城各府晚些时候都知道了唐国公的遭遇,皇上把逍遥侯世子放到户部,没人认为孟玄云会办成什么大事,可是此人办差不过一日,就把唐国公给收拾了,唐国公在御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逍遥侯世子的无礼,赵铮命人把从唐国公府找到的金银摆出来,当着唐国公的面斥道:「你当真是吃不起饭了吗?明明有银子,却说没钱还债。看来你不止欺骗朕,还欺骗了先帝。」 唐国公接连被扣了两顶欺君的帽子,慌忙辩解道:「皇上,这不是老臣自己的钱,是……是家中给女儿备下的嫁妆!对,逍遥侯世子强抢了臣女儿的嫁妆,还害老臣挨了打!」 为了卖惨,唐国公特意带着一身伤来告御状。 赵铮瞥了一眼唐国公的伤,慢吞吞道:「朕怎么听说,是你妨碍户部办公,趴在木箱之上,这伤也是百姓打的?」 唐国公没料到皇上连细节都知晓了,呆愣片刻道:「老臣与百姓无冤无仇,他们定是受了逍遥侯世子煽动!」 赵铮皱眉:「他不过贴了一张告示,煽动什么了?莫非告示上说你欠钱不还,是捏造?」 唐国公:「……」 唐国公结结巴巴道:「告示……的确属实,并非捏造……」 赵铮道:「既如此,何来他害你一说?百姓打你,与他无关。而你被打,竟还不知缘故?」 唐国公傻眼,他是真不知自己为何就惹了众怒。 赵铮接连质问:「你可知,国库银钱从何而来?你欠下的实乃百姓血汗,他们不打你打谁?唐国公,莫非你有女儿,百姓就没有?」 唐国公唿吸一窒:「老臣……真的只是晚几年再还,并不是不还……」 「已经拖了这些年,难道还不够吗?怎么,朕还没追究你,你到是委屈了?可要户部给你算一算这几年的利息?」 唐国公的心在滴血,怎么皇上不给他做主,欠的钱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皇上,老臣只是心疼女儿,并没有别的意思。」 「哦,对了,你的女儿。」赵铮的脸说沉便沉了下来,「有一个欠债不还的爹,朕以为她并不适合后位,唐国公以后也休要再提了。」 第52页 唐国公的女儿,便是简亲王一直支持的后位人选,唐国公若是能提前得知自己这一闹竟坏了女儿的大事,一定会选择忍气吞声,可是已出口的话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皇上,皇上,老臣知道错了……」 唐国公急得抓耳挠腮。 赵铮冷声道:「知道错了,就别再提。玄云是按朕的意思办差,他的一举一动朕都清楚,对他不满便是对朕不满,唐国公,你可明白?」 原来逍遥侯世子背后真的是皇上!唐国公赶紧提臀收菊:「老臣明白了,往后再也不敢阻挠孟小侯爷办公了。」 这还差不多。赵铮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唐国公可以滚了。 志得意满的皇上,此刻想的却是,小侯爷果真是他的贴心人,去唐国公府走这一趟,不止要回了欠债,还让他趁机推掉了唐国公府的小姐……只是讨债的法子虽好,却不能反覆使用,唐国公如何吃的亏都传开了,后面的帐恐怕就不好收了。 赵铮打算去找孟玄云,给小侯爷提个醒,可是回了福宁殿,却没找到小侯爷的人。 「皇上、皇上……」王永顺在殿门口一个劲地使眼色。 赵铮道:「玄云去何处了?」 王总管轻声道:「在偏殿的碧水院。」 碧水院连同里头的温泉池,都是赵铮为孟贵人备的,孟氏云儿并不娇气,唯独喜欢温泉,天冷时隔三差五就要泡一泡。只是以前都是趁着赵铮上朝的时候去洗,此次小侯爷办差回来出了一身汗,才刚洗了一会儿。 赵铮:「……」 赵铮心里顿时像有猫爪子在挠,当即命人给他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悄悄走去了偏殿。 碧水院的池子里绿水微漾,水面上仰天躺着一个人,随着水流飘来盪去,好不自在。赵铮脱去衣物也下了水,静静游到那人身畔。只见小侯爷毫无防备地闭着双眼,乌黑的头髮乖顺地贴在脸颊上,一双耳朵被热气蒸得绯红,嘴角还扬着一抹灿烂笑意,似乎正梦见什么好事。 池水包裹住精瘦的身躯,令人遐思的线条被掩在了水下,漂漂浮浮,若隐若现。 此刻泉水虽热,却抵不过心头的热意,赵铮将人强揽入怀,抬唇便吻,受到惊扰的小侯爷扑棱了好几下,发觉是皇帝,无奈地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朕是来收帐的。云儿总是偷偷躲起来洗澡,令朕错过了很多风光,要如何赔朕?」 赵铮一边说着混帐话,一边将对方的手拉下来,往水下蓄势待发的某处引。 皇上,你这是白日宣淫!小侯爷脸上红了一片,喃喃道:「我可没钱……」 「云儿的话,肉偿就行了。」 赵铮笑着,把人抵在了白玉池壁上。 一场欢愉之后还嫌不够,皇上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把昏昏欲睡的孟贵人裹得严严实实,一路抱到了正殿的龙床上,又叫孟贵人侍了两回寝。 难得如此放纵,以至于临上朝心情颇佳的赵铮才想起来,坏了,他完全忘记要提醒小侯爷,收帐的法子得换一换,也不知小侯爷要如何处理? 孟小侯爷揉着腰,打着哈欠,去看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皇城百姓最近时兴打听逍遥侯世子的动静,早晨小侯爷去往何处,凡有一点空闲的百姓便远远跟随在孟小侯爷身后,看他是进谁家府邸,然后早早就在府外候着。听说逍遥侯世子是在替国库收欠债,百姓们也很想知道,除了唐国公之外,到底还有哪些臭不要脸的。 这一次,孟小侯爷进的是承恩公宋家 自从太皇太后去了行宫,失去靠山的宋家遭到了各方打压,日子每况愈下,欠国库的这笔钱虽拿得出来,但是拿出来之后必定元气大伤。打听清楚唐国公的前车之鑑后,承恩公便自作聪明地想了个法子,把所有贵重的东西包括金银都连夜收起来,送到府外亲戚家藏好,只要逍遥侯世子找不到能拿来抵债的东西,那他就能混过去了。 承恩公对孟玄云的态度非常好,但是一提钱,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小侯爷命人搜查,发现承恩公府已提前被搬成了空架子,女眷们头上连朵绢花都没有,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服,似乎真的还不起。 小侯爷咬唇想了想,继续命人往府外张贴告示,依旧是承恩公欠钱未还,但是府上未能找到东西抵债,特此公示,三日后仍未有进展,只能等明年再来收帐。 此告示贴出去未过一盏茶的工夫,孟小侯爷的人已接到密告,原来有几位热心的百姓,就住在承恩公府附近,承恩公府昨日往外运东西的箱笼,他们都看见了,都不想让承恩公、唐国公之流继续赖帐。 以为万事大吉的承恩公,没想到孟小侯爷竟派人去亲戚家,把一样样寄放的贵重物件准确无比地运了回来。继唐国公之后,承恩公也一样以物抵债了。 承恩公后悔莫及,但是他不敢像唐国公那样跑到街上去,东西被孟玄云找到之后,承恩公自认倒霉,守候在府门外的百姓没能盼到承恩公本人,只能待小侯爷走了之后,把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丢在了承恩公府的大门上。 第36章 陆续有人坚信自己能逃过去, 结果无一例外,不止被孟小侯爷收了帐,还成为了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再没人敢小瞧逍遥侯世子,毕竟论搞事,孟家也是赫赫有名。户部官员在此之前还没想过帐还能这么收,只是同样的法子换做他们来,未必会是同样的效果。首先第一条, 识破对手的所有花招,一般人就很难办到。 第53页 如今人们对逍遥侯世子已改观许多,孟玄云有如墨汁一样黑的名声, 终于有了返白的倾向。除了逍遥侯世子,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有皇上,因为逍遥侯世子这匹千里马,与今科状元一样, 都是皇上这位伯乐发现的,皇上如此英明, 他们往后的日子定能越来越好。 「玄云,朕真是服了你了。」 赵铮把暗卫送来的消息全都读了一遍,本来他还很担心,没想到小侯爷会有那么多的办法。 「你是如何想到的?」 赵铮忍不住问, 相信许多人都有与他一样的困惑。 小侯爷被皇上夸了,羞涩地挠了挠头:「皇上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我没什么顾虑,又有皇上撑腰,自然就能与他们周旋。」 户部之所以追讨不成功, 归根结底有一部分原因是官员放不下身段,也不愿意得罪这些权贵。 赵铮若有所思,有朝一日待朝堂势力整顿完毕之后,他也该整顿一下官场风气。大燕有一个孟玄云,一个苟不理,是远远不够的。 赵铮道:「名单上还剩下两人,你要如何处理?」 小侯爷一愣,他明明记得经他的努力,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难啃的骨头——简亲王赵廷彦,如何又多出来一个? 只见赵铮递给他的这份名单上,简亲王前头赫然被御笔新添了一个名字:慎亲王。 「皇上,你这是……」 孟小侯爷没想到就连慎亲王也欠了钱。 赵铮原也没想到,这乃是先帝年间的旧帐了,先帝看在慎亲王与赵铮的关系,从没让户部催过,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因孟玄云混得风生水起,就有别有用心之徒,故意将慎亲王欠债的消息捅到御前,与其说是为难逍遥侯世子,不如说是在为难皇帝,更或者是在离间皇帝与慎亲王的关系,此事一出,皇帝就不得不处理了。 这消息乃是一位宗亲透露的,联想到简亲王近来与宗亲过从甚密,又在名单之上,谁在捣鬼不言自明。 赵铮平静道:「既然慎亲王也欠了钱,朕很该一视同仁。玄云,你代朕去,若有谁敢为难你,不必看朕的面子。」 「皇上放心。」小侯爷道,「我绝不会落人口舌,也不会令皇上难办。」 「朕信你。就剩最后两个了。」赵铮的视线落在名单上,「他们确实不太好应对,朕再给你一名特别的帮手,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皇上,会是熟人吗?」小侯爷有些雀跃。 赵铮笑了笑,只是不语。 赵铮所指的帮手,没多久之后便由侍卫统领萧炎带着,来到了户部。 孟玄云以为来的会是梅公子这个大熟人,或者是慎亲王世子赵钧,结果却是一位他完全没见过面的年轻人,脸上还覆着一张银质面具。 萧统领笑呵呵道:「世子,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小师弟吗?」 孟玄云记性不错,略一想便点头:「当然记得。」 在萧炎口中,与他年纪相仿,又旗鼓相当的一个人,仅凭此人能得萧炎一声贊,就够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默默审视这位年轻人,此人目光锐利,脾气也很冷漠,跟在萧炎身后,亦步亦趋,甚少言语。萧炎与皇上都认同的人,应当可信。孟玄云很好奇银面具底下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同时又有个控制不住的荒唐念头,为何此人要戴着面具?一般来说,戴面具都是为了防止被人瞧见真面目吧? 孟玄云越看越觉得此人的身形像梅公子,萧炎与此人的关系也很可疑,小侯爷故意从腰上解下刀,不大客气道:「你是何人,既是萧大人的师弟,敢不敢与我比试一下? 若这人又是姓赵,字铮哥,他定要把这人胖揍到哭。 年轻人身上未带兵器,萧炎将自己的剑递过去,年轻人接过,暗哑的嗓子道:「我叫吴忌。」 孟玄云眉头一跳,他方才几乎已认定了这人是谁,结果嗓音却是两样。 尽管如此,他没流露出半分失落,手中的刀和对方的剑抵在一起处,刀剑相撞,发出铿锵的鸣叫。 孟玄云心想,萧炎说得对,他与此人果然势均力敌。 萧炎介绍道:「世子,吴忌对慎亲王和简亲王的情况都很熟悉,皇上觉得没准他能帮到你,也能保护你的安全。」 应当不是梅公子,小侯爷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与梅公子朝夕相处,梅公子并不会武。虽然有些遗憾,有个知己知彼的帮手在,的确要方便得多。 孟玄云很快就(单方面)与萧大人的师弟热络起来。吴忌性子沉闷,通常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也不主动与人交谈,问萧炎,萧炎苦着脸道,师弟就是如此,他也没法子。 孟玄云道:「吴忌,你究竟为何要戴着面具?」 吴忌在他的注视下,将银制面具缓缓揭下,只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把小侯爷的胡思乱想全都驱散了。 吴忌言简意赅道:「以前在公门,习惯了。」 孟玄云彻底摒却了杂念,问起吴忌对慎亲王的看法,吴忌道:「慎亲王非谋大事之人,他若转不过弯来,还有慎亲王世子在。」 小侯爷忙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原也是要以慎亲王世子赵钧为突破口,希望赵钧看在皇帝面上,以大局为重,一起劝服慎亲王。 吴忌露出了一丝浅笑,小侯爷莫名觉得,这张脸虽不熟,勾起的唇角却很熟悉。 第54页 到了慎亲王府,赵钧已在府门外等着了。 「逍遥侯世子,欠银都备好了。」 赵钧拱了拱手,命人把银两都搬出来。 「说来惭愧,先帝年间,不少大臣向户部借了债,有人建议家父也借,家父为了不驳人面子,不得不跟着借了一些,实际银两一直都存放在府中,未曾使用。家父后来忘了此事,如今才想起来,正打算如数归还,再加上这些年的利息,他令我在此地专门等着逍遥侯世子呢。」 孟玄云很佩服赵钧的应变能力,不论当初的情形如何,赵钧愣是将慎亲王摘了出来,不等他开口就把欠银交出来了,由此可见,有眼力见的亲人有多重要。 小侯爷不能厚此薄彼,告示一样要贴,说法同赵钧所言并无区别,只多了一句,慎亲王现已主动交还了全部欠款,并且追加了利息。 皇帝与慎亲王的关系并非机密,百姓再看慎亲王,虽仍有不满,但是连本带利主动上交比起唐国公等人好了太多,皇帝也可算是大义灭亲了,百姓们小议了慎亲王几句之后,便选择性忘却了此事。 吴忌作为钦点的帮手,却没派上用场,对着赵钧拱手道:「多谢慎亲王世子帮忙,无以为报,唯有以曲赠之。」 孟玄云想不到沉默寡言的吴忌也懂乐理,还非要在赵钧面前卖弄,赵钧也没想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竟如此自来熟,问过了吴忌之后,叫人随意拿了根玉笛过来。 吴忌当即吹奏了一曲,只是最寻常的曲子,赵钧听完脸色都变了。 赵钧颤声道:「你……是何人?是从何处习得这曲子的?」 吴忌道:「我乃收帐之人,久未来慎亲王府了。」 第37章 赵钧原是担心误了公务, 并不欲多留他们两个,眼下却极为热情地邀请他们入府用饭,还专门将慎亲王夫妇请出来,并几个弟弟妹妹,都叫到了正厅,一一为他们介绍。 慎亲王起初对还银子这件事很不满,毕竟他乃当今天子的生父, 就连先帝都默认不管了,户部竟敢向他讨要,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赵廷佑原打算不予理会, 是赵钧在朝上听说了风声,晓以利弊,才叫赵廷佑知道国库的银子留在手里只怕会给皇上添麻烦,赵廷佑如今很清楚皇上才是慎亲王府的仰仗, 于是将欠银全数託付,只是不知赵钧为何又来寻他。 赵钧将一管玉笛交到赵廷佑手里, 赵廷佑与王妃一眼就认出这是谁之物,对视一眼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争着跑向待客的正厅。厅中, 与逍遥侯世子并排而立的另一个人,戴着银制面具,冷漠而疏离,慎亲王哽咽着道:「想不到有生之年, 竟能在此处见到你。」 赵廷佑膝盖动了动,却被赵钧及时拉住,孟玄云身边的吴忌已在同一时刻拜了下来。 「还以为此番会诸多波折,多谢王爷体谅。」 赵廷佑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我不慎犯浑,钧儿还能提醒我。倒是你……你亲自过来收帐,要不要紧?」 吴忌道:「我已安排好,自会小心。」 赵廷佑点点头,他身边的王妃攥紧了绣帕,当着逍遥侯世子的面,不知该说些什么,到了宴席上,只一个劲让下人给吴忌添菜。 吴忌吃得很少,吃相也很优雅。 赵钧亲自把盏,小侯爷羡慕地一推吴忌的手臂,赵钧早就认识他了,不会是看在他的面子,那就一定是为了吴忌。 小侯爷道:「你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与慎亲王世子这般熟络?」 其实他也想和赵钧套近乎,毕竟赵钧是某人的哥。话说回来,若不是早见过吴忌真容,还知道吴忌会武,他定要以为吴忌是某人了。 吴忌反问:「你真想知道?附耳过来,我悄悄说与你听。」 小侯爷屁颠屁颠凑上去,吴忌满眼都是他粉嘟嘟的耳垂,低笑着道:「若我告诉你,你拿什么与我换?」 小侯爷:「……」 小侯爷皱眉,方才还挺好说话,怎么一会儿就变了? 吴忌正色道:「你想问的极其重要,必须拿我感兴趣的来换,否则,我为何要告诉你?」 小侯爷只得道:「你要什么?」 吴忌想亲他一口,可是碍眼的太多了,改为在他耳垂上暧昧地捻了捻。 赵钧、慎亲王、王妃:「……」 小侯爷一掌将他推开,捂住耳朵不悦地瞪着他,一直以为吴忌人品不错,却没想到如此轻浮,若非桌前还有长辈在,小侯爷准要掀桌子了。 赵钧向他爹使了个眼色,打圆场道:「逍遥侯世子,他不肯说,我来告诉你也一样。吴忌他是……我父王的义子。」 慎亲王、吴忌:「……」 慎亲王小心翼翼辨认过吴忌的脸色,才道:「确是如此。」 赵钧接下去道:「吴忌幼时在慎王府长大,后来随家人去了别处。方才我认出他,他吹的曲子还是小时候我教他的,错音都与我一样。」 难怪吴忌一吹笛子,赵钧就脸色大变。 孟玄云恍然大悟,随后却狠狠剜了吴忌一眼。 管你是谁,再敢动手动脚,爷可不是吃素的! 吴忌一点没被他的兇狠吓到,反而迎着他的目光,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小侯爷对这人的厌恶又加深了。 用过饭,赵钧还带他们去吴忌曾经的住处转了转,说了些吴公子幼时的趣事。 第55页 吴忌将一只陈旧的布老虎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打着转,不论赵钧说了什么,他都兴致缺缺,但一字一句皆未漏过。 小侯爷厌恶此人,也不想过问这人的任何事,瞅了个空悄悄把赵钧拉到一旁:「世子,皇上以前住在何处?」 赵钧差点被噎着,心想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只是吴忌始终没有要坦白的意思,赵钧扯了个谎道:「皇上曾经的住处,父王已命人看管,最近不巧正在修葺,只能下次再带你去看了。」 小侯爷遗憾道:「没关系。」 反正而今的住处,他已住进去了。 难得能来一次慎亲王府,小侯爷抓紧时机又问:「那世子知不知晓皇上过去的事,譬如,皇上是否曾在天圣十年见过我?」 话出了口,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了。他只听皇上隐约提起,何月何日一概不知,皇上一口咬定小时候两人就认识了,可他半点都不记得,一直想找个中间人来核实,慎亲王世子在他看来,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钧未在意他的失礼,仔细想了想道:「时隔多年,只记得那年皇上被先帝召入宫中,我不在应召之列,故而那一年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慎亲王府有位当年曾随皇上一起入宫、伺候过皇上的内侍,兴许你可以问一问他。」 「请他过来一下可以吗?」 小侯爷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吴忌皱了皱眉,仍未多说什么。赵钧忍俊不禁瞅了他一眼,立刻就把老内侍请了过来。 这位名叫张福的内侍年纪已大,发顶全都秃了,给众人行了礼之后,小侯爷开门见山道:「张公公,请问天圣十年,皇上是否与我见过面?」 张福笑着道:「天圣十年,先帝召皇孙、大臣之子入宫,老奴作为照顾皇上日常起居的内侍,奉命跟随。那一年的事,老奴仍记得清清楚楚。皇上的确曾在皇宫见过小侯爷的。」 张福想了一下,说了一个具体的日子。小侯爷顿感意外,他倒不是记不清,而是记得相当清楚,就是在这一日,他在宫中遇见了私逃的宫人,因他的疏忽害人丢了性命。难道,他竟也是在同一日遇见了皇上? 张福道:「只是那日,老奴被王总管差去了别处,未能陪在皇上身边,具体情形并不知晓,后来还是皇上来找老奴,老奴才知,他与内侍、侍卫起了冲突,是小侯爷帮他解了围。因是皇上亲口所言,老奴印象尤为深刻。」 孟玄云:「……」 合着这中间人也是听皇上说的,确认了等于没确认。 赵钧意有所指道:「你为何不直接问皇上?」 小侯爷的脑袋垂了下来:「第一次问,他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后来再问,就怎样都不肯说了。」 也因此,他的内心深处十分介怀,总觉得,皇上是不是认错人了。 吴忌:「……」 吴忌眼见小侯爷有点蔫,手指一转,将指尖夹着的布老虎用力掷了出去,正落在小侯爷手上,沙哑的嗓音道:「想问就问。」 小侯爷烦他没什么用却非要插一手,戒备地道:「与你无关,不用你管!」 差点被闪瞎眼的赵钧艰难地岔开了话题:「吴忌,你是不是该娶亲了,父王上次给你提过的那家小姐,你觉得如何?」 唐国公府的小姐公然被拒,唿声最高的后位人选就只剩下慎亲王一脉所支持的卫国公之女。 这也是慎亲王与王妃精挑细选,品貌俱佳的女子。 吴忌却道:「我已成亲,不必费心。」 赵钧神色一凛,慎亲王府绝不会违背圣意,看来这卫国公府的小姐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对了。」赵钧揶揄地笑笑,「你妻子是谁?」 吴忌随口道:「大哥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他想把幼时玩过的布老虎送给小侯爷,可是没两下就被丢回来,附赠白眼一枚。 吴忌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而赵钧猝不及防,被这声「大哥」湿了双目。 在慎亲王府消磨了半日,孟玄云与吴忌告别了赵钧一家子,准备同返户部交差。 吴忌最后固执地把布老虎放进小侯爷的衣兜,小侯爷实在拗不过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决定先随他去,一回宫就丢掉。 「你讨厌我。」 吴忌一针见血地控诉,他不喜欢对方竭力躲闪的眼神,来的时候小侯爷与他有说有笑,他还有些别扭,回去时他热情多了,小侯爷却懒得理他了。 「说得没错,我就是讨厌你!」 小侯爷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既然对方是轻浮之人,那他也可以做一做骄横的浪荡子,相看两相厌最好! 小侯爷大言不惭道:「唉,爷也知道自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喜欢爷的人多了去了,爷只爱美人,你再怎么缠着爷也没用,管你是义子也好,师弟也好,还是对爷死心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忌嘴角重重一抽,任他倨傲地爷来爷去,实际小侯爷顶多就像一只纸老虎,奶凶奶凶。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侯爷不吭声了,吴忌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两人无言地行了一段路,只觉得周遭越来越嘈杂。一队又一队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步履匆匆。 「逍遥侯世子,吴忌!」 萧炎骑着骏马,老远就发现了他们,大叫着飞驰而来。快到眼前时,直接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 第56页 孟玄云见他穿上了战时的银甲,盔甲上竟染着斑斑血迹,莫名有些不安。萧炎来的方向正是皇宫,侍卫统领主要职业是守护皇宫、保护皇上的安全,此时满身是血地来找他们,难道宫中发生什么变故了? 吴忌冷静道:「萧统领,发生何事了?」 萧炎道:「宫里来了不少刺客,皇上遇刺——」 「什么??!」 两人皆吃了一惊,萧炎欲详述经过,小侯爷已急得不行,一叠声道:「皇上怎么了,他人在何处?」 萧炎飞快地瞟了吴忌一眼,道:「皇上受了伤,王总管与小夏子守着他,眼下正在福宁殿静养。刺客都已被抓住,交给了暗卫……」 皇上受伤了! 这个念头排山倒海而来,小侯爷一时间再也听不进别的,夺过萧统领的马,飞身骑了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皇上受了伤,他必须得去看一看,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利箭,迅速从视野中消失了。 吴忌拧眉,谴责的目光看向萧炎。 萧统领有点心虚:「臣、臣还没来及说皇上并无大碍,他怎就跑出去了?」 吴忌微微一嘆:「不是你来不及说,而是不论你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萧炎,他这样容易出事,你马上跟着他,将他带到福宁殿,切勿乱跑。」 萧炎纠结道:「那您怎么办,宫中正乱着……」 吴忌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不必担心。」 萧炎领旨,追赶孟玄云而去。吴忌紧了紧袖口,抿起唇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排黑衣侍卫。暗卫们皆单膝跪下行礼,其中一名领头人呈上了一只玉瓶。 吴忌大步上前,将玉瓶里的药水一口喝下,连咳了几声之后,嗓音中的沙哑便消失了。他摘下脸上的银面具丢在一边,然后从鬓角开始,慢慢剥下了一层皮,平平无奇的相貌顿时恢復成了原来的俊颜。 这个身份有诸多不得已,戴面具的确是为了隐藏,但是谁都不会想到,他拢共戴了两层面具。 赵铮厉声道:「传话出去,朕受了重伤,生命垂危,立即送朕回福宁殿。」 第38章 孟玄云站在福宁殿外, 一路疾驰,等人近在眼前,他又害怕了起来。 萧炎轻轻推了他一把:「世子,别担心,皇上没事。」 孟玄云点点头,踉跄走入殿内。福宁殿已收拾干净了,看不出曾有刺客造访。王总管与夏林春见了他都万分激动, 孟玄云却看见,他们手里捧着的药碗尚冒着热气。 除了扮梅公子去他家淋了雨那一次,皇上就没生过病, 孟玄云的眼圈红了红,直奔龙床,掀起了帐幔。 赵铮躺在宽大的龙床上,面白如纸, 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露在锦被外的一条手臂被包扎过, 厚厚的纱布上还透了些许鲜红的血迹。 萧统领到底怎么想的,这还叫没事? 小侯爷心疼得不行,又不敢吵醒他,站着傻傻盯了一会儿, 才在他身侧动作轻柔地坐下,心疼地摸了摸对方的掌心。皇上的手有些泛冷,他知道这是失血的缘故,他不能帮着把手臂放入锦被, 这对于皇上来说动静太大了。小侯爷想了想,将外袍解下来,单独罩在那条手臂上,希望能为对方暖一暖手掌。 尽管他百般注意,赵铮仍是很快便「醒」了过来。 「玄云……」 赵铮有些过意不去,他既让暗卫放出了假消息,好让幕后之人误以为得了手,装受伤卧床是必须的,脸色和包扎都是暗卫弄的,但是小侯爷尚不知情,一见他这副样子魂都快丢了,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再说是装的,会不会真生气? 而且除了假装受伤,他还偷摸做了些旁的事,简直雪上加霜…… 怎么办?皇上有点愁。 「皇上。」孟玄云握住他没包扎的手,瞪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关切地道:「觉得如何,伤口还疼吗?」 「……不疼。」 赵铮下意识答完更后悔了,他仿佛离坦白越来越遥远。 小侯爷的兔子眼里一团水光,他想抬起手指去擦,中途却被拦了下来。 「皇上,你好好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 「朕没事。那些刺客……」 小侯爷冷声道:「都交给我,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也会与萧统领一起,把宫中所有人的底细都盘查一遍。」 听说这次的刺客都是女子,浣衣局最近放了一批年龄已到二十五的宫人出去,又选了一些新人入宫,因都是做粗活的,又是女子,查得不太严,几个歹人便混了进来,趁着福宁殿侍卫换班之际行刺。 小侯爷恨不得把这些人碎尸万段,若非萧炎拦着,道是要留活口审问,小侯爷早就动手了,他本性纯良,还从未想要置人于死地,这些刺客倒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暴戾。 赵铮眼见兔子成了要挠人的豹子,再不坦白,估计最后被挠的还要加上自己,赵铮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艰难地道:「玄云,你别生气,朕……真的没事。」 皇上怎么与萧炎一样? 小侯爷一双兔子眼更红了,死死盯着赵铮,仿佛在说,我不信! 赵铮:「……」 赵铮只好当着他的面,把纱布都拆了。 小侯爷一开始要制止,看着看着瞠目结舌,纱布底下并非他料想的血肉模煳,就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第57页 赵铮又拿了块帕子抹了抹脸,憔悴的脸色也恢復如常。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朕真的没事,都是暗卫帮朕弄的,为的是引幕后之人上钩。」 小侯爷呆呆地,似在发愣,又有些不敢相信。 赵铮只好等他自己反应。 刺客能进福宁殿,其实是被刻意放进去的。 福宁殿侍卫都是萧炎亲自挑选,换班时尤为警惕,不会这般容易就让刺客混进来,这也是萧炎所放的烟.雾.弹。刺客出现时,因皇帝实际并不在宫中,萧炎反而没了顾虑,与王公公等人关门缉盗,在场的刺客一个都没跑。这也是他们早就与皇上商量好的,赵铮自登基之后,就与几名心腹达成了默契,若他不在时遇见歹徒,便可拿此法迎敌。 当然,皇帝不会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自己要出宫,通常都是带着暗卫微服,必要时会在福宁殿留下一名穿龙袍的替身以备万一,没想这次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刺客一直以为皇帝就在福宁殿,结果自投罗网。 除了替身,福宁殿地下还有一条仅皇帝本人才知晓的密道通往宫外,赵铮之所以能抢在孟玄云前头返回,也是启用了这条暗道,再加上诸多武艺高强的暗卫随行,真的要想令他受伤并不容易。 赵铮隐去了化身吴忌这一节,只道刺客到来时自己正在别处,福宁殿中的是替身,怕小侯爷不信,还命王总管把人叫出来,小侯爷一看,果然替身与皇上十分相似,慢慢陷入了沉思。 小侯爷状似无意地问:「世上真有这么像的人吗?」 赵铮见他始终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松了口气,道:「并非与朕长得像,而是暗卫有面具,可以改变容貌……」 糟糕,他暗道自己疏忽了,小侯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道:「那嗓音要怎么装?」 「……」赵铮认命地道,「有一种药水,喝了之后可以让声音变粗变哑。」 「哦,原来真有易容之术。」小侯爷的兔子眼变冷了些,「皇上,你大老远跟着我去讨债,又躺到福宁殿来做戏,真的不累吗?」 赵铮就猜瞒不下去,咧嘴笑道:「不累。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破绽太多了!赵钧和慎亲王为何突然这般亲热,还留吃饭,什么搬出府的义子,分明就是皇上吧!!」 小侯爷越说越气,只恨自己先入为主,被吴忌的声音还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给骗了。萧炎是侍卫统领,可每次皇帝微服都不带萧炎,这是为何?因为皇帝同时也是萧炎的小师弟,一身武艺,萧统领很放心!王总管、夏公公估计都知道,连赵钧、慎亲王、慎王妃都看出来了,从头到尾,就他被蒙在鼓里,这就算了,关键是这人还对他动手动脚,他可是对吴忌讨厌得很呢,得知皇上遇刺,心都要飞出来了,末了才说,一切都是为了诱敌? 「皇上,戏弄我好玩吗?」小侯爷火冒三丈,既然手臂没有受伤,给他咬几口磨磨牙总可以吧! 「玄云,朕不是故意要瞒你。吴忌这个名字也并非完全捏造……」赵铮拍一拍他的手,轻声道:「皇祖父曾为朕取过一个字,就叫做无忌。」 「天圣十年之后,朕被皇祖父立为太孙,独自一个人离开慎王府住在宫中,经常生病、睡不好觉,皇祖父便给朕取了这个字,希望朕从此平安康健,百无禁忌。只是这个字除了他之外,几乎无人敢叫。后来朕大了些,以此为名在民间行走,为皇祖父办事。皇祖父答应过朕,当朕是吴忌的时候,朕可以做想做的事,不必顾虑皇族身份……」 小侯爷不觉凝神,所以皇上才会以吴忌的名义,陪他去多年未回的慎亲王府看一看吗? 「那你为何要戴两层面具,是为了不被我发现吗?」 「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曾做过很多危险的事,哪怕作为寻常人死去,也不能被发现真面目。」 小侯爷听入了神,紧张地道:「是何危险?」 赵铮风淡云轻道:「是皇祖父耿耿于怀的一笔血债。朕有一句话没骗你,其实朕真的是去收帐的。只是……还没到欠债人的家,福宁殿就进了刺客。」 第39章 「欠债人?」孟玄云喃喃道, 「皇上说的可是户部名单上最后的那一位?」 户部名单上最后的人名是简亲王赵廷彦,简亲王共欠白银二十万两,若皇上所指正是简亲王,为何成了血债,难不成还与宫廷阴私有关? 赵铮道:「与你想得差不离。不过皇祖父在意的并非银两,而是简亲王当年用这银两办的事。天圣九年,皇子们犯上作乱, 唯有赵廷彦置身事外,皇祖父的确曾有意将皇位传给他,改立他为太子, 但是暗卫在彻查谋反案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赵廷彦与犯了事的皇子们从无来往。」 孟玄云微微一愣,水至清则无鱼,一个人只要活着, 绝不可能不与身边的人打交道,赵廷彦与那些皇子原是兄弟并非仇人, 寻常的走动总归要有,若是连这些都没有,说明了什么? 要么就是赵廷彦异常谨慎,与人交往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要么就是此人提前出手,抢在先帝调查之前,把自己的痕迹全部给抹掉了。 赵铮道:「皇祖父觉得不妥,一边稳住赵廷彦, 一边令暗卫加快调查,可仍是一无所获,他都要以为自己弄错了,直到发现当时的暗卫中出现了叛徒,皇祖父意识到,事情也许没他想得这般简单……」 第58页 「皇祖父经歷了皇子叛乱,又要重组暗卫,也是元气大伤。虽然再查赵廷彦,仍未有确切的证据,后来获悉了一件事,原太子谋反前曾向户部借银,户部能外借的银子有限,这钱却被赵廷彦提前借走。看似无意之举,原太子恰巧少了这笔银子周转,谋反时诸多受制。皇祖父由此推断,赵廷彦至少是知道太子要谋反的。明知如此,却装作毫不知情,坐收渔人之利,令皇祖父很不喜。」 赵廷彦应是早就打算好,太子或别的皇子登基,对他来说并无好处,他需要的是先帝在这场叛乱中的胜利,才能轮到他上位,故而通过借银打击原太子,或许他还用了别的手段推波助澜,都聪明地一一抹去,先帝怀疑,暗卫背叛也是赵廷彦搞鬼,可是当时的先帝并没有实证。 「赵廷彦已胜券在握,先帝不甘心把皇位交到这人手上,决定另立储君,也是对赵廷彦的试探与惩罚。」 赵廷彦最想要皇位,先帝偏不给,不止不给,还要他看着别人登基,对别人俯首称臣。 立赵铮为储,赵廷彦若是反了自不必说,若是没反,先帝也能有时间继续追查。一个人只能一时不漏出马脚,不可能一辈子都藏得好好的。 孟玄云道:「他……简亲王,为何那时没有反?」 赵铮笑:「他不能反。他很爱惜自己的名誉,并不想当乱臣贼子。当年他选择留到最后,就是打算名正言顺继承帝位。若是反了,不就等同于承认他对天子有异心,那皇祖父第一个就会收拾他。同样朕登基,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反。但若是朕遇刺驾崩,膝下又没有皇嗣,他作为先帝『唯一没有切实过错』的皇子,拉拢了宗室,继承皇位的肯定便是他。」 孟玄云听见「驾崩」两个字后,连忙捂住赵铮的唇,恼怒地瞪他一眼,这人怎么这般口无遮拦,驾崩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赵铮就势亲了送上门来的掌心一下:「你放心。皇祖父立朕为储,要朕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自保,以前萧炎是皇祖父身边的第一侍卫,皇祖父指了萧炎私下教朕武艺,萧炎不敢当朕的老师,便认了朕当师弟。」 原来吴忌真是萧炎师弟……想不到经常被王公公称为榆木疙瘩的萧统领实际竟是帝师,小侯爷有些想笑。 「那刺客,就是简亲王的人?」 赵铮点头,语气中带了一丝明显的快意,道:「赵廷彦藏了这些年,被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折腾得丢了官位,朕又派你去收帐,二十万两一来不是小数目,二来,他心里有鬼,觉得朕定是对他起了疑,沖他而来,干脆就对朕下手了。他平时就看不起朕,也不想想,若从朕处继承了帝位,他得管朕叫什么。」 「……皇上!!」 小侯爷恼得不行。 这些年一直在压抑,一旦吐露出来,赵铮却有些魔怔了,不管不顾、自嘲地道:「都说当皇帝好,坐拥天下,可是除了江山还有什么,为了这个皇位,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回以前的家要藏着掖着,至亲之间也要利用提防,至于江山,江山是皇祖父的,朕要报答皇祖父的知遇之恩,替皇祖父守住江山,替他收拾心怀不轨的儿子……这十多年,朕甚至控制不住会想,朕究竟是不是皇祖父用来制裁赵廷彦的一颗棋……其实皇祖父选中朕,就是朕最大的福气了吧……」 「皇上,别说了!」孟玄云忽然抱住他。 赵铮任他抱着,抬头望了望龙床上方雕刻的磅礴欲出的金龙,痴痴地道:「你不知道,福宁殿只有朕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冷……」 天圣十年,慎王次子赵铮成了太孙,年仅七岁就要承担起令原太子都发了狂的储君之重。 在先帝的刻意运作下,年幼的太孙只有仰仗先帝才能活下去,是最符合先帝要求的储君,也是最不可能背叛先帝的纯臣。 「皇上怎能这样说,你哪里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啊,还有王总管他们。」 孟玄云笑着去抱他的肩,偏过去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对……你说得对,是朕一时魔怔了。」赵铮幡然醒悟,紧紧回抱住他:「朕纵是什么都没有,也还有你。」 「铮……那个……」 小侯爷的脸有点热,直接叫名字安慰人是不是太亲了? 「嗯?」赵铮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侯爷忽然灵机一动:「对了皇上,是不是没人敢叫皇上的字?那就由我来叫,如何?无忌这个字既是希望你健康平安,百无禁忌,我每日都叫,你定会每日都平安的。」 赵铮:「……」 赵铮心里暖暖的,这些年的孤独愁绪都被对方的每日都平安给融化了,他哑着嗓子,道了一声「好」。 小侯爷如愿以偿地叫了「无忌」,道:「无忌,你是不是已经查到简亲王当年的证据了?」 第40章 赵铮道:「查到了。皇祖父去世前, 朕终于以吴忌的身份查到,当年的太子因疾病去世的嫡子,有一位主治太医,那太医自从太子谋反,怕受牵连告老还乡离开了太医院,可是在一次酒后意外吐露,是有人要他对太子之子下手, 在汤药之中做了手脚……」 太子嫡子的死亡,令本来对先帝极度不满的太子受到了剧烈刺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谁都没想到,太子嫡子之死,竟是人为设计的,是有人故意刺激太子, 挑起了太子的谋反之心。 第59页 孟玄云道:「就是简亲王干的?」 赵铮道:「赵廷彦老奸巨猾,不会自己下令, 而是让一名心腹,再隔了层层关系去收买太医。这心腹原本销声匿迹,直到先帝去世那一年才又露面,被朕盯上。」 孟玄云心道, 难怪要称之为血债了,若以前先帝只是以为赵廷彦坐享渔人之利,实际却是挑得太子谋反,赵廷彦才是主谋, 其他皇子皆是受摆布的棋子…… 致太子之子死亡是一方面,赵廷彦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当时太子的情绪,逼反太子,是不是在太子身边放了人,那其他皇子身边呢? 要知道最初查出来的结果是,赵廷彦与那些皇子们没有半点来往。故而他们之前的猜测没错,定是赵廷彦动了手脚了。 孟玄云道:「那你今日,本是想与简亲王摊牌的吗?」 赵铮道:「原本还未到摊牌之时,朕起初是怕他继续藏匿下去,打算去他面前旁敲侧击,拿当年之事刺激一下他,谁知他先坐不住了。毕竟,他隐忍了这些年,先帝在时还有所忌惮。先帝不在了,他也忍不下去了,便想要铤而走险除掉朕。」 孟玄云道:「那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刺客已抓住了,皇上受了重伤的消息,也都传出去了。 赵铮道:「接下去,朕会将计就计,令太医院太医都聚到福宁殿来,熬上一天一夜。孙院首会当众道出朕被伤及要害,回天乏力。你猜,谁是第一个关心下一任皇帝的人?若下一任皇帝并非是那个人,他会如何?」 孟玄云又好气又好笑:「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逼得他自己跳出来吗?」 假装驾崩?还真的是百无禁忌啊! 赵铮道:「有何不可。朕会在龙床上,见证他的一举一动。」 「……」 孟玄云觉得有些渗人,哪有皇帝亲自装尸体的,就不怕简亲王不放心上来再砍两刀? 「太危险了,万一都是简亲王的人,你要怎么办,不若都交给替身,你待在暗处即可……简亲王会不会不来啊?」 赵铮笃定道:「他不会不来。朕无嗣,他总算能光明正大争一回皇位了,岂能错过。朕已挖了一个坑,就等着他往下跳了。」 赵铮拉着小侯爷一阵嘀咕,将不少疏漏之处都补上了,小侯爷连连点头,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心想,皇上,你这简直比戏精还要戏精。 一日后,福宁殿都已布置妥当。赵铮生命垂危,躺在龙床上,由孙太医守着。宗室、六部尚书齐聚福宁殿,探望过重伤昏迷的皇帝之后,开始商讨储君人选。 赵铮这一年才登基,尚未来及大婚,后宫据说也才只有一位贵人,未有龙嗣诞生。他身世特殊,其生父慎亲王已被先帝出继,慎亲王一脉虽与赵铮血缘最近,礼法上却不能继承皇位,首先便被排除在外。 剩下来便是先帝仍健在的皇子们,简亲王赵廷彦的名字,果不其然被尚书们提起。 「虽因科考舞弊案,简王爷失去了官位,谁人不知他是受了赵锦连累?先帝在时,令简亲王总领六部,足可见先帝对简亲王的信任与赏识。」 慎亲王眼睛都红了,强烈要求先处置刺客,但这会儿也没人听他的了,慎亲王原就是因赵铮才得的势,眼下慎亲王这一边未有能继承皇位之人,说话分量自然就不如简亲王了。 赵廷彦勾着唇,假惺惺拱手道:「若果真找不到合适之人,也只能如此了。」 近日赵廷彦与宗室走动频繁,宗室觉得虎背熊腰的简亲王还不错,六部尚书又多是简亲王的人,眼看两边都要点头,殿外有人朗朗道:「皇上虽无嗣,储君人选早有旨意,当以圣意为主。」 内侍总管王永顺、皇帝贴身内侍夏林春,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迈入殿内,那年轻人怀抱明黄色布帛,身形矫健,步履从容。 「逍遥侯世子!」 赵廷彦认得,这是皇帝新近启用的心腹,恨不得以眼刀将这人戳个窟窿出来。 孟玄云一扬下巴:「简亲王,各位大人,我怀有圣旨,恕我不能给你行礼了。」 众人闻言,目光都齐刷刷聚到了孟玄云怀里那块明黄色的布上。 赵廷彦哪能不知孟小侯爷这时捧了圣旨出来,定是要坏他事,赵廷彦绝不能让孟玄云将圣旨念出来,冷着一张脸制止道:「逍遥侯世子,皇上病危,储君人选非你能置喙,快退下,勿要打扰宗室与尚书们议事。」 孟玄云特意将圣旨亮出来:「我有圣意在手,如何不能宣读?」 赵廷彦急中生智道:「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你这圣旨是真的?眼下皇上身受重伤,为防有人钻空子,不谨慎一些可不行。」 「好,那就请大家看清楚。」 孟玄云大方将圣旨交到宗室两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手中,宗亲们首先看清楚了圣旨上的意思,原来赵铮无嗣,也怕天有不测,惹得朝堂动盪,愿效仿先帝,将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侄们都集中起来,请宗室选择资质优秀者继承帝位。 这份圣旨,不少宗亲都动了心,赵铮所提的皇侄也是先帝之后,与宗室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简亲王一把年纪了,登基为帝,定会大权在握,但若是年轻一些的人,会更仰仗宗室与老臣。 这份圣旨让不少宗亲看到了崛起的希望,两位老王爷激动之余验了圣旨,圣旨上的字迹乃赵铮亲笔,所盖也是玉玺无误,应是真的。 第60页 皇家没有牢不可破的联盟,只有更丰厚的利益,两位老王爷对视一眼,道:「确乃圣上旨意。」 宗室既承认了是圣旨,那么必是要遵从的。简亲王脸上青白交错,想当年,先帝就涮了他一道,撇开他立了赵铮,而赵铮与宗室竟也要与先帝一样选别人。他亦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就算真得了帝位,又能当多少年皇帝,总不能还是要隐忍,等下一次名正言顺的机会,皇位这次让出去了,恐怕就再难回来了。 简亲王也终于体会到了一把当年被他挑唆的太子的心情,骑虎难下,不得不为。 「且慢!!」简亲王大喝一声。 孟玄云、宗室们都转过头看向他。 简亲王冷冷道:「逍遥侯世子,你非皇室中人,无权干涉帝位人选。」 孟玄云反问:「简王爷,您这是要抗旨吗?」 简亲王手一挥,外头立刻便有士兵冲进来,将此刻在福宁殿的人团团围住。 宗室与朝臣们皆面面相觑,宗室没想到简亲王竟是这般真面目,朝臣即便多数偏向简亲王,也没想到此人竟会在此时谋反。 「这圣旨是假的,本王才是最该继承帝位的人!」 简亲王已经豁出去了,夺过圣旨,扯得粉碎。 「大胆!你这是谋反!」慎亲王怒斥。 简亲王微微一笑:「皇上不日就要驾崩了,本王谋谁的反?」 第41章 孟玄云冷笑:「简亲王也是经歷了两朝的人了, 为何不想一想,当年的先帝,如今的皇上,为何不将皇位传给你?」 赵廷彦当然知道,他都把赵铮的圣旨扯了,都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那个老东西,根本没有证据, 却宁可猜忌本王,将皇位另付!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本王的,本王而今只不过是从赵铮手上收回来而已!」 赵廷彦忍了多年, 终于能摆脱先帝的阴影,扬眉吐气了。 两位宗室老王爷敬仰先帝,都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先帝选谁当储君,皆是先帝的自由, 你为人臣、为人子,岂可质疑先帝!」 孟玄云轻蔑地道:「更何况, 先帝根本没有冤枉你,当年皇子们谋反,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兴风作浪,皇上遇刺, 不是你下的狠手?」 老王爷们唿吸一滞:「什么,就连皇上都……」 先帝时的旧案也罢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先帝当年执意要立太孙, 宗室们对简亲王不是没有怀疑过,但简亲王后来颇得重用,慢慢也就没人往那方面想了,能留到最后的皇子,怎会是善茬? 不论当年真相如何,登基的终究是皇上,皇上遇刺若是简亲王干的,那就是弒君! 简亲王不耐地道:「是又如何?若不是他在查本王,本王何至于被逼到如此田地?」 「你撒谎!」孟玄云毫不给面子地戳穿他,「刺杀皇上的刺客,乃是混入浣衣局的女杀手,训练有素,一时半会儿,是调.教不出来的,难道你养这些刺客,竟也是皇上逼你的?还不是你早就有了弒君之心,想要夺位谋反!」 简亲王只是冷笑:「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过侯爵之子,有何资格插手我皇家恩怨?本王劝你闭嘴,本王的手下,可不是好惹的。」 简亲王以眼神示意,马上便有两名士兵过来,一左一右,欲将孟小侯爷挟制住。 孟玄云反手利落地擒住一人手臂,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向后栽倒,胸口插着一把剑。 萧炎踹开了几名士兵,飞身入殿,冷冷道:「简亲王,皇上面前不得放肆!」 赵廷彦皱着眉头乜了龙床上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赵铮一眼,也只有一眼而已。 「萧统领,何必负隅顽抗?宫中侍卫的数量本王早已摸透了。本王带来的兵虽不及你武艺高强,但是本王手头还有各位宗室、大臣,你若是不想赵铮连帝陵都住不进去的话,尽管在福宁殿动手。」 萧炎退到龙床前,对他怒目而视。 萧统领入殿,孟玄云放心了些。这说明,外头已都处理好了。 一位官员见势不妙,哆哆嗦嗦道:「简亲王,你这是何意,你是说,我们都是你的人质吗?」 简亲王狠厉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不想吃苦,早早跪了,叫一声陛下,就饶了你们。」 他刚说完,六部尚书便有人跪下了,他们本就是简亲王的人,宗亲也跟着动摇起来。 慎亲王挺直了后背并不想跪,赵廷彦从身边心腹手中抽了一把刀出来,冷笑连连:「赵廷佑,本王以前好歹要叫你一声四哥,就拿你杀鸡儆猴吧。」 孟玄云与萧炎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手,萧炎的剑架住了赵廷彦的刀子,孟玄云将慎亲王护在身后。此时,殿外传来稀稀落落的鼓掌声,赵廷彦转过头喝道:「何人放肆?」 「是朕。怎么,皇叔还想捅朕一刀不成?」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简亲王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再去看龙床,只见龙床上躺的伤重之人已爬了起来,抹去脸上的粉,倒头便拜。 宗室、朝臣都发出了惊唿,简亲王明白了龙床上的只是替身,大叫一声:「赵铮,你竟敢骗本王?!」 赵铮冷冷道:「不及皇叔,骗了世人这么多年,今日还想要朕的命。朕不过将计就计,叫你露出狐狸尾巴罢了。」 第61页 简亲王都已谋反了,皇帝是不是活着对他来说都已无所谓,他即刻命福宁殿的心腹动手,可是福宁殿外再没有他的人冲进来,殿中的心腹不由得都慌了神。之前跪拜简亲王的尚书们,也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人呢,人在何处!」 简亲王再三唿喊,可是偌大的福宁殿,竟再没人敢应他。 轮到赵铮稳稳击了三下掌,冲进来的是绵绵不断的宫廷侍卫。 赵廷彦目眦尽裂:「怎么可能,宫廷侍卫在本王来的时候都已被本王的人制住了,绝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赵铮慢条斯理道:「托萧统领的福,朕的侍卫多了两倍之数,自从太妃迁宫之后,宫中就方便了许多。简亲王,你说呢?」 赵廷彦在宫中的人就是从太妃迁宫起开始消息不太灵通的,他千辛万苦把刺客放入浣衣局,可是浣衣局并非三宫六院,赵铮竟然把人手藏在后宫,简亲王也要气死了,赵铮果然是故意把他的母妃挪出宫的! 「这些年你虽藏得很好,但方才已把底都露了。简亲王,你撕了朕的圣旨没关系,朕这里还有另一份,是先帝临终专门为你留的,若有朝一日将你揪了出来,便念给你听。朕也不算辜负皇祖父的遗愿了。」 赵铮从袖中抽出另一封圣旨,所有人不管是惊惧还是庆幸,都跪下了,除了简亲王,他已到了末路,跪不跪也无所谓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赵铮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代先帝列数着简亲王所有的罪状。 赵廷彦听着听着,两行浑浊的眼泪恍惚间已爬上了面颊。 先帝竟疑了他十多年,这个父亲,从没想过要把皇位交给他,哪怕他是唯一中用的皇子也不行。 而他对先帝,或许很小的时候,还曾有过孺慕之情,后来也只剩下成王败寇了。 赵廷彦顽强地挺立着,等着看已逝的王究竟会要他这个寇如何收场。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神人共愤……革去爵位,赐尔流放。」 ……只是削爵流放而已?! 赵廷彦仰天大笑:「赵铮,你能耐我何,我差点要了你的命,可是你的皇祖父并不想让我死!」 想不到先帝对他还是有所顾念的,那些之前跪拜他的尚书们,估计都要诛九族了吧! 赵铮沉声道:「将他带下去!!」 萧炎将赵廷彦押下去,赵廷彦仍在得意地冷笑,赵铮在他身后缓缓摇了摇头,简亲王估计还不知道,先帝为他指的流放之处,正是之前因谋反被流放的皇子们呆的地方。等待简亲王的不是死亡,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兄弟会面,那些被简亲王挑拨的皇子们,也在盼着报仇呢。 第42章 简亲王的落马, 在许多人眼里都很意外,简亲王府被重兵包围,王府主人因谋反被流放,几位尚书皆在一夜之间换了人,除了慎亲王一系,朝堂几乎人人自危,但局势却不混乱。皇帝登基这才多久, 就干掉了权倾朝野多年的简亲王,足以证明当今圣上的手腕,这种时候不会再有没脑子的人撞上来找茬。没了尚书的各部, 都按吏部的先例,由左右侍郎主事。赵铮只忙了两三日,一切便步入正轨。 慎亲王世子赵钧已内定了刑部尚书一职,虽年轻了些, 但是皇帝需要他继续追查简亲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等着时机成熟便可走马上任, 其他各部都有空缺,这一日,赵铮拖着孟玄云来到了长春宫,又亲自揉了五个纸团出来。 孟玄云:「……」 小侯爷不信这个邪, 上回手气忒好,抓阄抓了一个户部,皇上就趁机把简亲王给干掉了,这回还能抓出什么来啊。 长春宫内不知为何未点烛火, 一片暗沉,赵铮就令侍从点了几盏灯笼,孟玄云专注抓阄也没多想,掂量来掂量去,慎重地取了一个纸团,拆开一看,皇后。 小侯爷脸蹭地热了,明知故问:「皇上是要我帮忙找个皇后吗?」 简亲王在的时候,与慎亲王两派为了后位吵得不亦乐乎,可是简亲王下台了,慎亲王却很诡异地,不再提后位人选了。 不仅如此,赵铮当着宗室的面,重新将被赵廷彦撕坏的圣旨补了一份,这不再是欺骗简亲王的计策,而是明确表示,他未来的皇嗣会从皇侄里边挑。宗室对这份圣旨相当满意,以至于皇后虽迟迟未能定下,宗室也不着急催皇帝大婚,只要皇帝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赵铮早就有数了,就等着小侯爷上钩呢,长春宫是歷代皇后的住处,五个纸团写的也都是「皇后」,不管怎么抓,结果都一样。 赵铮道:「皇后一位非常重要,朕信不过别人。玄云,你都勉为其难做贵人了,顺便再当皇后,如何?」 小侯爷忙道:「皇上,那可不一样。」 他也看出来皇帝非要带他来长春宫的目的了,心中感动不假,可是事情哪有这般简单,就算皇嗣解决了,要宗室与满朝文武接受一个男人为后,并不容易。 赵铮道:「立后是朕的家事,朕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无非就是名声,朕不在乎。」 「可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不在乎呢?」 小侯爷记得,赵铮与他一起设计简亲王时,只交给了他一份圣旨,那时他还不知晓圣旨的具体内容,只知道这是关于储君的旨意。待后来看到了圣旨,他一度以为是临时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当危机都解除了,赵铮仍坚持再拟这样一份圣旨出来,怕是真的就打算一直无嗣下去了,任谁都会有疑问,皇上年纪轻轻还未大婚,好端端怎会起这样的念头? 第62页 孟玄云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可是又不敢确认。毕竟他与皇帝之间,从来没谈论过子嗣问题。关于他自己的后代,他倒是稍微想过一些。他如今已做了皇帝的人,若要娶妻生子,必不可能绕开皇帝。可是赵铮性子偏执,小侯爷平时与别人(萧统领)说句话都要醋半天,真要成亲生子,赵铮绝不会准,小侯爷自己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思,反正他并非孟家独子,无嗣也不必在乎。 但是赵铮与他不同,多了一个皇位要考虑,没什么也不可能没有皇嗣。小侯爷几乎默认了赵铮以后会娶妻,或者有别的妃嫔。他生性洒脱,只要对方心里有他,他不会为难对方,顶多就是为难自己…… 这些心里话,他从没提起过。忽然之间意识到皇帝立皇侄全是为了他,甚至还要立他为后,除了巨大的惊喜之外,他都想不出自己这辈子还能为赵铮做些什么。 「名声不过身外之物,这一点相信你比朕更清楚。届时反对一定会有,就是不知小侯爷有没有胆量与朕一起面对?你若是有,上刀山下火海,朕都不会放过你,你若是没有……」 赵铮想竭力表现得自信,没那么紧张,和简亲王摊牌他没慌过,和小侯爷摊牌他却慌得不行。赵铮无奈地笑了笑,听说先喜欢的人会输,果真如此。 赵铮道:「你若是没这个胆量,朕不会怪你,仍会封你为王,也准你以后娶妻生子,只是……你一旦娶了别人,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皇上!」 小侯爷有些哽咽,从来说一不二的皇帝,竟会给他第二条路。 赵铮总算把要说的都说了,将手拢到唇边,以咳嗽之声为号,王总管亲自指挥着一帮宫人内侍行动起来,长春宫内忽然亮起一盏又一盏火红的莲灯,将正殿映照得宛如新房一般。 赵铮握住小侯爷的手,温声道:「玄云,告诉朕,你到底怎么想?」 一室莲灯将人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小侯爷缓缓抬起盛满光彩的眸子,不好意思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就是……觉得长春宫有些远。」 歷朝规矩,皇后得住在长春宫,否则赵铮也不会专门挑在长春宫表白,可在小侯爷看来,长春宫再好,却不如福宁殿那么亲近,还有温泉。 赵铮:「……」 赵铮注视着他,眼里的温柔似要溢出水来:「反正三宫六院都是你,往后你想住在何处都行。今日刚好就是吉日,既然你也不想离开朕,就快来与朕拜堂吧。」 孟玄云:!!! 小侯爷还没从一丁点害羞中缓过来,皇上,你这是早早就想好要坑我了吧! 身边的宫人内侍一下子变多了,忙不迭将红烛摆上长春宫的桌案,为他俩换上新服,小侯爷这才发现,长春宫的墙壁上早就贴了大红生金的双喜,专门等着他呢。 赵铮算计得好好的,打铁要趁热,答应了就先拜堂,其他仪式都可以慢慢补,宗室和朝臣要是闹起来,也好叫他们闭嘴。 王永顺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侯爷,实在对不住,这半年吉日就这么一个,皇上连新服都命人赶制好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皇上的心思真好猜,小侯爷失笑:「王公公,你不必再替皇上掩饰了,反正我与皇上也不是没拜过。」 赵铮:「……什么??」 小侯爷得意地想,敢坑我拜堂,我才不告诉你中秋夜那次我就已经磕过头了。 赵铮见他怎么都不肯说,试探道:「玄云,你若是如实告诉朕原委,朕也把天圣十年的始末告诉你如何?」 小侯爷:「……」 小侯爷只动摇了一下,赶紧道:「好。一言而定!」 赵铮便趁着换衣的间隙,为小侯爷讲了一个故事。 天圣十年,先帝有意从皇孙之中挑选储君,将几个皇孙以及王公大臣之子召入宫廷。七岁的小赵铮与小玄云俱在应招之列。 赵铮的父亲慎王,早些年就被先帝过继了出去,此时的赵铮,虽与先帝有血缘,名义上却非先帝之孙了,宫中的侍卫、内侍惯常捧高踩低,专对皇孙们和颜悦色,却不太看得起慎王之子,为赵铮备的东西总是不太齐全,赵铮带着内侍张福去理论过几次,然而没什么用,赵铮在张福劝说下只得忍耐。 这一日,张福被王永顺唤了去,恰逢慎王府家丁来报,世子赵钧突发疾病,慎王爷与王妃都很着急,赵铮与赵钧从小感情不错,赵铮便想回府探望。但是没有先帝旨意,侍卫与他又有私怨,皆不放赵铮出宫,也没人替他向皇帝通报,赵铮实在没辙了,唯有乔装成宫人试一试,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不知道宫人出宫需要有腰牌,他没有此物,与侍卫一度陷入了僵持。 小玄云路过时,就见到几个侍卫、内侍在为难一个与他年纪相仿,头上还戴了朵花的宫人,得知小宫人想要回家,是因为家中有姐妹病了,小玄云心里有些同情,便使计支开了侍卫,把可能要挨打的小宫人救了下来。 「你别着急,越急越是会被侍卫看出来,等天黑的时候,试试爬墙。我在家也经常这样做的……」 小玄云拉着小赵铮的手,一起蹲在地上嚼耳朵。 赵铮点点头,他对这个小男孩很有好感,对方挺有主意,也挺和善,这个男孩子的笑脸,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绝处逢生。 第63页 赵铮入夜便试了,可爬墙之后,没能出得了宫,而是被另一群等候着的侍卫抓住,送到了先帝处。先帝并没有怪他,反而慈祥地问了他许多问题,赵铮过了很久才知道,这是先帝给皇孙们出的考题,皇孙们都被困在宫中,再各自告知府里有事,看他们如何应对,因为侍卫在为难赵铮,先帝也注意到了这个倔强的孩子,想想也给他出了一样的题,却被他破了。 赵钧并没有生病。 先帝想要有胆色又聪明的储君,他觉得赵铮不错,虽然爬墙太莽撞了,比起那些只知道原地等着奴才去想办法的小皇孙们强多了。 …… 赵铮道:「便是如此,皇祖父对朕起了栽培之心,后来还立朕为太孙,说起来,这里边也有你的功劳。」 然而这段经歷对赵铮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太光彩的过去,不得不伪装成宫人,还被侍卫欺负。虽然那些为难他的人,先帝后来都为他处置了。 孟玄云:「……」 孟小侯爷只觉得分外耳熟。 这个故事的大部分他不知情,但是一小部分,却与他曾经帮助的那个宫人一模一样。他当初教给人家的,也是夜半爬墙。 原来、那个可怜的小宫人就是皇上啊。害他这些年的愧疚,也都是误会了? 但是为何第二日他去打探消息,宫廷侍卫却告诉他偷偷逃走的宫人被杖毙了,还给了一个玉锁片呢? 眼看只剩下最后一点不解了,赵铮却道:「朕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朕,什么叫已经拜过了?」 小侯爷:「就是那次中秋把皇上抢回家,我记得我拜了的。」 赵铮经他一说也想起来了,笑着道:「只有你一个人拜,哪算拜过?与朕一起,才是礼成。」 很久之后,小侯爷做了皇后,再查当年的事,原来那段时间除了皇上,的确有宫人偷了东西私逃被杖毙,侍卫显然是搞混了。 皇后心想,还是不要告诉皇帝,他现在仍在吃的是自己的飞醋。 番外一 苟不理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一种人, 到别人家里没有一点做客的自觉,甚至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更加随意,他家的屋子自打沐远公子沐强行住进来之后,就连破都破得不同凡响了。 沐公子总有着异于常人的想法,并且热衷于在他身上实现,以前还只是阻碍他念书,惹他生气, 后来连他家老胳膊老腿的桌椅板凳也不放过,一个生气就让它们碎得碎烂得烂,苟不理敢怒不敢言, 他已试过无数次把人轰走,可是一到晚上沐远还是会出现在他家竹床上,对他一通嘲讽之后,又推说太冷, 要和他蹭一个被窝。 苟不理实在理解不了沐公子,只能放置, 当此人不存在。想着百忍成金,也许沐远觉得没意思了,自己就走了呢? 但是沐公子一个人唱独角戏竟也津津有味。发现苟不理在悄悄装哑巴,沐公子便想方设法逗他讲话, 说得最多的就是:「不理,你理理我呗!」 沐公子是皇城出了名的美男子,一张脸美得天怒人怨,苟不理怕看见这张脸心要软, 总是摇摇头,背过身去躲着他,一躲就躲了十天半个月。忽然有一日,吵吵嚷嚷的沐远不见了。 苟不理坐下来念书,他已习惯魔音灌耳,没了沐远的聒噪,反而一页书都没能读进去,抬起头怔了片刻,沐远也没有忽然冒出来吓他一跳,空荡荡的屋子,似乎哪都找不到沐公子的踪影。 苟不理忍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被弄坏的桌椅板凳全都修好了,破旧的屋顶也盖上了砖瓦,因他总是埋头读书,老被沐远笑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其实修屋顶他不是不乐意,而是书上没教过,故而拖拉了许久一再搁置,忽然之间,就像自己长好了似的。 苟不理不信鬼神,自然不会以为是家里有田螺姑娘,身为御史,他在朝中没什么朋友,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帮了他,便是令他十分讨厌的沐远沐公子。 苟不理看看屋顶,又看看完好桌椅板凳,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向沐公子道一声谢,可是认识沐远这么久,都是沐远自己跑来他家,他连沐远住在何处都不知道。 苟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去问小侯爷。以前皇上对他常有夸赞,但是这一回,他却挨了皇上好几次眼刀。苟不理认为,定是自己连屋顶都不会修,有辱斯文,惹得皇上生气,等他找到沐公子,他可以虚心请教一下屋顶到底怎么修的,学会了兴许皇上就不生气了。 孟小侯爷对沐远的情况瞭若指掌,亲自领着苟不理去寻人,将沐远堵在了家里。 「你们来啦?」 沐远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好像用力擦过,见到苟不理,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不待孟玄云开口询问,苟不理瞬间就紧张了:「你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 他还从来没见沐远这么蔫过,沐远折腾他的时候,总是精神头十足。 沐远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笑着道:「行了,你也就是嘴上厉害一些,若真有人欺负我,你还能帮我欺负回去不成?」 苟不理认真道:「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讲究一个道理,和嘴巴厉害不厉害没关系。若你无缘无故被欺负,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沐远本来还有一丝感动,被他又是「道理」又是「公道」的,都给搅合没了,兇巴巴地道:「你的意思,若我主动招惹了别人被欺负了,你就不管我了?」 第64页 苟不理还没碰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迟疑着道:「你若是做错了事被人欺负,我……我会先劝告对方,滥用私刑是不对的。但是沐远,你也有错,你不能把其他人当成我一样,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你也有错,我好说话。 沐远黑着脸不发一言,直接命下人把苟不理轰出去了。 苟不理在门外一脸惆怅,至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还没来及说一声谢谢呢。 孟玄云道:「沐远,你又抽什么疯,折腾苟御史好玩吗?」 沐远揉了揉鼻子,无精打采道:「那个呆子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点都不好玩了。他一定向你告状了吧。」 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天,就是真石头也焐热了吧,亏他还以为对方过来探望是有一点想他了,可是苟不理一上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一通指责,他得了风寒不大舒服也没发现,沐远懒懒地表示,他再也不要想那个笨蛋书呆子了。 孟玄云好笑地道:「别瞎说。他从来没在背后说你一句坏话,之所以来找我,是想亲口向你道谢的。」 沐远:「……」 沐公子嘆气,承认自己鬼迷心窍,吃了个大亏:「他就是个书呆子,道谢有什么用。反正都轰走了。以后也不想再去找他了。」 孟玄云道:「如此甚好,他『收留』你这么久了,也该抽个空管管他自己的事了。这几日有几位朝臣求到皇上面前,说是看上了今科状元,想皇上帮他们做媒呢。」 苟不理家境虽不如何,胜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前途无量,父母双亡说不定还能入赘,在一些大臣眼里,可是香饽饽。 沐远竖起一只耳朵听着,嘴上却不在乎地道:「这种呆子也会有人看得上吗?」 「有啊。」 眼前就有一个。孟玄云看自己不清楚,看死党还是一清二楚的,为了防止死党赖帐,小侯爷又下了一剂勐药:「皇上觉得都还不错,想干脆把这几家的情况给苟不理说一说,让他从中挑一个赐婚呢。」 沐远恨恨地磨牙,好个苟不理,还知道要挑媳妇,不是太呆嘛,却对送上门的他爱答不理! 沐远道:「你可知是哪几家吗?」 孟玄云当然知道,可是不能说出来,免得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 「沐远,你要做什么?」 沐公子一怒起来,竟连风寒都好了几分:「我要做什么,当然是给他挑一个最合适的媳妇啊。」 苟不理等了很久,没等到沐公子回心转意,只得先灰熘熘回家,他正觉得竹床一个人睡有点冷,皇城突然从天而降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 「震惊,苟状元至今单身,原因竟是为了他。」 「状元爷与沐公子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据知情人士透露,沐公子已怀孕一月。」 「沐公子口述:我与苟郎那些年。」 苟不理只觉得脑子里轰隆轰隆直响,怎么一下子他就成断袖了?早朝的时候,皇上和几位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苟不理只好不停对自己说,清者自清,他没做过的事,别人再怎么传也不必放在心上,可是沐公子怎么办? 苟不理不得不再次去找沐远,惭愧地道:「沐公子,外头那些流言你别放在心上,都是我连累了你。」 沐远:「……」 沐远真心觉得,苟不理生下来就是为了与他作对,要不然他怎么控制不住,就想把这人吊起来抽一顿呢。 番外二 沐远风寒好了之后, 苟不理下朝回家,又在家中见到了沐公子。 说不高兴是假的,苟不理心情尤为复杂:「沐远,皇城既有你我的传言,我们就该避嫌。」 沐远轻笑了一声:「不理,你的书是不是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有才要避嫌, 你不是尚未婚配?你我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不是每日都与你睡一床?」 苟不理憋红了脸,道:「你说的都没错,可我不是断袖, 你也没……」 苟御史高风亮节,不好意思说出「怀孕」两个字。 沐远不耐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都不怕,你不是断袖怕什么?」 苟不理被噎住,他发现沐远的咄咄逼人也有道理。沐公子待他一如往昔, 似乎是自己太矫情了。 苟不理像往常一样躺在竹床上,非要霸占他半边床的人又来了, 与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为何他却睡不着了? 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沐远。他知道沐远长得很漂亮,冻玉一般几近透明的肌肤,眼睫浓密, 不知梦见了什么,唇角轻轻弯着。 苟不理慌慌张张将视线从红润的唇上移开,好像多停留一刻,自己就是多么的罪大恶极。 可他仍是按捺不住往下看, 沐远白皙如瓷的颈项露了一截在棉被外面,中衣无意间有些扯开了,隐约可见浑圆的肩头。 苟不理:「……」 苟不理犹豫了一下,凑上去将棉被拉高,给沐远包得严严实实。 沐远:「……」 沐远怒而踢开了被子。 苟不理连忙道:「沐远,你没睡?」 沐远心说你一直盯着老子看,老子睡个屁啊,嘴上却道:「苟郎,我冷。」 苟不理:「……」 苟不理只觉这声「苟郎」有点瘆人,他有些口干,舌头也打结了:「你、冷还踢被子做什么。」 第65页 面对衣衫凌乱的沐公子,苟不理尽力目不斜视,帮其盖好棉被。 ……这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沐远暗骂一声,只好来更直接的挑他:「不理,你难道就不好奇,梅公子与云儿躺在一张床上会如何?」 苟不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愤地道:「沐远,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怎能说这种……这种……」 「噗!你是想说我下流吗?」沐远托着下巴狡黠地笑,「我说什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你……」 苟不理沮丧地发现,沐公子的确什么都没说。 「下流的明明是你!」 沐公子得意得很,见苟不理宛如受了调.戏羞愤欲死的小媳妇,心情更好了,伸手一挑苟不理的下巴。 其实这人长得还不错,就是脑子一根筋了点。 「别装了,满口圣贤书,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对吧?」 苟不理拍开他的手,怒目而视:「我没有!」 沐远心想管你有没有,我就让你有! 沐公子再度把被子踢掉,麻利地给自己宽衣解带,刚露不该露的通通都露了。 苟不理浑身汗毛倒竖,从床头退到了床角:「沐公子,你你你要做什么?!」 沐远轻轻一笑:「我我我觉得好玩!」 苟不理急得闭上眼睛,抱住了棉被:「你别过来!男……授受不亲!」 沐远笑:「你害什么臊,我有的你哪里没有?你不是断袖还怕看吗。」 苟不理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沐远很危险。 他被迫到了床角,害怕地闭着眼睛,等了半天,沐远却未做什么。 沐远突然幽幽嘆了口气,仿佛有些没意思,手指敲敲他的肩:「喂,书呆子,这几日我病了不在,你可有想起过我?」 苟不理一怔:「你……原是病了?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沐远自嘲地笑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但是你回来了,我……挺高兴的。」 苟不理这是真心话,若是沐远不作弄他,他估计会更高兴。 「你……」沐远的眸子亮了起来,「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 苟不理老实道:「有,想问问你屋顶是如何修的……」 沐远:「……」 沐远怒极反笑:「你想学?行啊。等你学会了断袖,我再教你吧。」 沐远大尾巴狼露出兇狠的真面目,啊呜一口叼走了棉被,就剩下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苟不理。 「有时我真觉得你蠢得不可救药……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沐远轻轻蹭过苟不理的鼻尖,又试着蹭了蹭他的唇角,亲他的唇瓣。 苟不理吃惊地睁开双眼。 「沐远,你……不可胡闹,夫妻之间才可以……」 「那你就娶我,或者我娶你,我都无所谓。」 沐远拉过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笑得风情万种:「不理,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明白吗,我心悦你,你理理我呗。」 可怜的苟不理哪经得起这个,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次日,沐远心满意足地赖了床,书呆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一点就通啊。 与沐公子的舒爽不同,苟不理含着泪追悔莫及,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居然对沐远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还沉迷其中! 都是他的错,是他经不起诱惑! 也是才发现,他喜欢沐远。 「沐……小远,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这就去请皇上赐婚,让你做八抬大轿嫁入苟家……」 苟不理一点都没在意如此一来流言可就成真了。 沐远对苟不理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本来兴致勃勃地听着,偶尔提个意见,后来听见「嫁入苟家」这几个字,沐远忽然惊悚起来。 以前怎么没想过,若他嫁给苟不理,不就是苟太太了? 这……怎么成! 沐远眼珠子一转,决定开熘! 他已追了书呆子那么久,就让书呆子反过来追一追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