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种植家》 第1页 《未来种植家》作者:春溪笛晓 文案 跟某未来客户端搭上关系之后,刘戈说:“要种子。” 地球就前进了一大步。 以上纯属yy。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戈 【 卷一:前尘与继事 第1章 楔子 这一年,平京的秋风起得特别早。夏末渐渐稀少的飞蝉叫得嘶声竭力,最终还是敌不过夏去秋来的深寒,从此销声匿迹。入了夜,倒是有不少秋虫啾啾地叫,只是这一声叠着一声的虫鸣似乎让岑寂的宅院变得更为岑寂。 院子里,一老一少相对无声。老人头髮花白,却整齐得宛如他锐利的眼神。那背嵴直挺,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它稍稍弯曲——即使是再怎么微不可见的弧度。明明并非比旁人高大,但却给人一种无法抵御的压迫感。 少年十七八岁,正是最叛逆的年纪,此时他脸上带着一抹愤然,对自己,也是对眼前这老人的愤然。那眼底翻腾的情绪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泄堤,所以他一动也不动,只是沉默地与老人对视。 “衍行被张家人带走了。”老人沉沉口。 “我知道。” “你也要走?” 少年默不应声。 老人没有挽留,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少年身上,似乎想从那异常静默的脸上看出什么来。随后却只是轻嘆一声:“把东西留下来吧,你老师的,跟你父亲和母亲的,全都留下来。然后你要去哪里,我都不会再管。” 少年微微握拳,似乎用尽全力才能克制将要奔泻而出的愤怒。他咬牙说:“我不会给你们,我--不相信你们!”他知道老人的话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已经成为弃子,代表着他这十几年来的优渥生活将不再存在,代表着他过往所有的努力与所有的设想都将化为泡影。但是,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再也没有权利去在乎。 过往的一幕幕在少年脑海中飞快掠过,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离开有人又到来,有些人仍旧执着地往上走去。因为生来就拥有了别人穷尽一生都求不得的一切,所以他觉得把刀悬在别人头顶上看他们恐惧与挣扎是趣事一件,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老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东西外泄,就算你是我的亲外孙,我也会亲手把你毙了。”毫不留情的语气带着淡漠与强硬。 这一句话似乎触及了少年的痛处,他的眼蓦然充血发红:“你当然会!阿容不就是这么死的吗!二舅不就是这么死的吗!只要损害了陈家的利益就该死,对吧?” 老人没有应声,目光仍然坚毅而冷漠。 少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年的秋风,起得特别早,吹落满地萧瑟。 第2章 未来客户端01 科学家跟宅男与世隔绝的程度不相上下,他们的区别在于:一个信仰真理,一个信仰女神。 刘戈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在当了两年宅男之后毅然决定转职为科学家预备役:研究生。 事情是这样的:大一开学时新生宿舍不能联网,抱着宝贝电脑来报导的刘戈震惊了。后门走遍百般搭线,并再三保证三观端正性向正常抱负远大且无不良嗜好,辅导员终于松口,让他住进两人式的考研宿舍。 室友此人永远神色淡漠,沉默寡言,刘戈暗地里喊他木头。 木头君整天埋头沉浸在数据堆里,就好像刘戈对每月动漫新番每日小说更新以及每次新出游戏的痴迷。 宅男最强的技能就是无视外物,所以在木头君已经着手开始在寝室内外进行科学实验时,刘戈仍然自顾自地沉迷二次元世界。直到某天被满屋子爬满的绿油油的不明植物闪瞎了眼,他才搔搔脑袋,说:“哦,原来你跟的老闆是搞这个的?这个好,研究完还能当菜炒。”说完还伸手摸摸藤上挂着的青色小花包。 木头君淡淡说:“木鳖子,农药原料,防治棉蚜和红蜘蛛,省里有个农药厂准备种植它的改良品种。” 宅男刘戈:“……” 迅速收回了手。 反正只要没东西遮住他的电脑屏幕,刘戈的生活就不会受到影响,所以他大方地将寝室里的空位也让了出来,给木头君进行他的研究工作。 所以在这间两室的考研宿舍里最经常出现的一幕就是:一个表情猥琐,两眼放光的宅男盯着屏幕,流着口水赞嘆女神啊女神;一个科研狂偶尔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拿着记录本认真写下室内植物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然后沉默着离开。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年,刘戈转职为科学家预备役的契机来了:家里有人让他毕业后立即回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爷爷。 虽然刘戈这人胸无大志,可他认死理,说白了就是死心眼,说过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家里满头白髮的老人,所以他毅然决定暂时挥别心爱的女神,投入到考研大军的行列——拖! 有了这样的想法,刘戈开始向木头君吸取经验:“我说木头,你当初怎么傍到你老闆的?”老闆自然是木头君目前跟的导师。 听到他习惯性yin盪的用词,一向面无表情的木头君眉头皱了皱,闷声答:“保送。” 他说的是高三直接保送,也就是人家早就被挑上了,根本不用考,足以说明他绝对是有过人天赋的。 这人比人,不能比啊! 迅速拿出宅男恢復特技修復了受伤的自尊心,刘戈继续问:“英语从不及格,专业六十分万岁,这样的成绩如果想考研,你说该怎么办?” 木头君毫不犹豫地说:“走后门。” 刘戈无语抓头。 其实宅男之所以成为宅男,多半是因为没法融入三次元世界,所以宅男刘戈根本没有跟人深交的能力。也因此,即使已经跟木头君认识了两年,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抓住木头君当敲门石。不过有着木头君这个专业人士在,刘戈决定跨专业玩种田——准确来说是搞作物改良研究。 木头君沉默归沉默,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见刘戈为了坚定决心连他家女神桌面都换了(换成一干萝莉众双手握拳睁大闪闪发亮的眼睛说“干巴爹!”),就顺手去帮刘戈弄了点内部资料。 刘戈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一周才联网一次,其余时间都在恶补。除了看书之外,当然是跟在木头君后面蹭经验。 到了周五晚上的联网时光,刘戈手都激动得颤抖,动作麻利地登录联络工具。作为标准的宅男,好友栏他也是不怎么用的,他喜欢混群,你一句我一句,就算自己没话说也不会有沉默的尴尬。当然,顺手也登录了常混的论坛,新番又出了,他得去扫扫。 没想到刚打开版块,联络工具就弹出个对话窗: 蛇爷:md,流氓,给我死出来! 蛇爷是论坛版主,虽然刘戈在哪儿都万年隐身,可一上论坛就会露馅。刘戈郁闷地想蛇爷不是闲着没事给他的号加了关注吧?反应忒迅速。 蛇爷混成宅男论坛版主,自然是宅男中的宅男,所以他也喜欢混群。 见到刘戈上线之后,蛇爷开始在群里大肆批评刘戈脱离集体无故失踪的重大错误。 刘戈只好如实相告:“我要考研了!” 群众一:不是吧流氓哥居然考研! 群众二:不是吧流氓哥居然想考研! 群众三:不是吧流氓哥居然还想考研! 蛇爷严肃清场:你们这些傢伙,不要打击你们流氓哥难得一见的上进心。 职业流氓是他的id,刘戈看着不断刷新的群聊一阵无语—— 这些话的鄙视味道简直一句比一句浓!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因为群里有人开始传授经验:“读研必须双修!必须双修知道吗?不然等你读完出来,好白菜都被猪拱了!”看来这位是有着惨痛经歷的前辈。 果然,群里熟到烂的一群人开始扒该前辈二十七年悽惨处男史,没一会儿就聊开了。刘戈跟群里的人天南海北地胡扯了大半天,才依依不捨地关掉了联络工具。 就在他要继续奋斗的时候,一个程序忽然弹了出来,界面简洁优美,看起来十分不符合宅男的审美观,至少依刘戈的喜好,它应该用他的甜美女神做背景。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它不是糯软的萝莉腔也不是清冽的御姐音,而是个毫无感情的机械男声:“你好,你订购的魔豆种子已有货源,初次送货,请先改装好接收器。” 刘戈想起自己有次半夜玩得迷迷煳煳,看到个弹出来的窗口觉得挺有趣,就顺手在上面定了点魔豆种子,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第2页 不过,接收器是啥东西? “你好,接收器就是除主机任何一种能通过主机接通网路的工具,一旦改造完毕,将立即与你的帐户绑定。” 神!太神了!刘戈那叫一个激动,虽然心中有女神的宅男对种马文也很痛恨,但是不妨碍他看文的热情!多少主角捡到得到一件宝贝,发家致富横扫天下拯救地球啊!他有预感,他的机会来了! “你好,我并不是宝贝,我只是一个客户端。” 刘戈仍旧激动不已。客户端也成,很多主角通过xx客户端买到xx研究成果,xx宝典,xx秘籍,废柴摇身变精英,身后无数人追捧。 客户端:“对不起,我只买卖种子。” 刘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那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客户端:“客户端的交流方式设定为意识交流,你可以自行更改。” 刘戈想想,还是没改,意识交流挺好的,方便简洁,没有歧义,更不怕别人偷听。多年浸yin二次元世界,他对一切奇异事物都有强大的接受力,没一会儿又问:“我用手机当接收器行不行?” 对方答:“可以的。” 刘戈忍不住挠头:“那我有没有付款?” 客户端说:“没有,必须改装好接收器才能交换货物。” 刘戈拿起连在主机上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根本想像不出它能干点什么,于是不耻下问:“接收器还能汇钱?” “交易不能使用当前时代货币。” “那用什么?先说好,我拒绝出卖灵魂!”虽然小说主角跟恶魔交易大都实力大增最后还啥事都没有,但yy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刘戈可不相信自己能有那种运气。 没错,拒绝诱惑,绝对要拒绝! 客户端依然用机械式的声音答道:“我这里只能交换种子。” 听了这话,刘戈不怀好意地瞄向木头君栽在他房里的那些木鳖子,好像都结子了?还挺多的!他问:“木鳖子收吗?” 那边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检索什么,最后回答:“收的,但是这种葫芦科植物已灭亡两千年,需要交予专家鑑定才能定价,请稍等。” 刘戈两眼放光:“灭绝的物种,那就是宝贝!”他也不催促,静静等在爱机前。 没过多久,客户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不起,这种植物对我们并不打算种植,所以价格并不高,只能一百个木鳖子种子换三颗你所订购魔豆。” 黑商!刘戈一停,脑海里就蹦出这词来,这种暗箱操作的交易一点也不公平,即使对方故意压低价格他也没办法知道。 客户端解释:“并非灭绝物种就珍稀,我们的资源有限,不能復原地球所有物种。木鳖子功用太单一,而且已有替代物种,因此我们不会种植它。但我们会把它储存起来,等找到新的可居住星球之后再尽可能地恢復地球原生态。” 内心想法又被透视了!刘戈非常无语,跟那诡异的客户端闲聊起来:“你是来自未来的?” 对方的声音平静无比,没有丝毫波动:“是的,我所在的伺服器属于地球不再适合居住之后的时空。” 那么遥远的东西不适合刘戈这宅男操心,不过他认为能搭上这客户端就是猿粪啊猿粪,所以他不打算错过。于是刘戈兴致勃勃地问:“那我能换些什么的东西?”随身种田也是发家致富的良方! “很多,不过你必须说出种名、功能、适宜生长地等条件中的一个,我才能搜索出结果。” “那种什么能发财?” “发财不在条件之中。” “那算了。”刘戈也不执着,现在他也没什么种子在手,还是别耽搁人家了。 “每个时空只能有一个客户端,而每个客户端绑定之后都将追随持有者一生,属于专属型,并不存在耽搁问题。” 这描述让刘戈想起宅男最恨,宅女最爱的某种文化。曾遭群中宅女迫害的刘戈忍不住骂道:“x!好深的基绊!你干嘛选上我?” 客户端用十分原始的科学语言详细地向刘戈说明原因:“持有者需具备的条件是体内长骨短骨扁骨不规则骨骨骨可拆肩关节肘关节髋关节膝关节节节可脱长肌短肌扁肌轮匝肌肌肌灵动……” 听了一半,刘戈顿觉智商不够用:“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说一遍吗?” 客户端从善如流:“简单来说,就是身心恢復能力要媲美打不死的小强。” 第3章 未来客户端02 接下来的日子让刘戈觉得自己非常倒霉,用一天津哥儿们的话来说就是——这倒霉催的! 他跑了不少卖菜籽的档口买来一批种子,跟客户端进行昏天暗地的讨价还价之后,换到了当初订购的魔豆。 当魔豆从手机里蹦出来时,刘戈两眼发光:宝贝啊宝贝,未来的魔豆,种出来会是啥样子? 他兴奋地把魔豆种好,天天观察长势,简直把它当女神供着。结果看着魔豆一点点成长,上面刻着的“i?u”慢慢清晰,刘戈愤怒了,把他那台耐摔的国产手机狠狠一扔:“假货!你卖假货!” 这东西满大街都有卖,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这黑商客户端分明是欺骗他纯洁的感情,简直令人髮指到不可饶恕! 相对刘戈的激动,客户端显得非常平静:“那本来就是一种普通的魔豆种子,我并没有给它加其他註解。”意思是他自找的。 刘戈大怒:“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价?”他可是买了不少种子的,就换了十几颗没用的魔豆。 客户端简明扼要地回答:“交易需要手续费,而且这些种子已经收藏近千年,因此还要收取储藏维护费。” 黑,真黑!手续费就算了,没听说过把滞销的剩货卖出去还收个维护费的,还滞销了一千年! 客户端似乎也觉得大家要合作一辈子,整天这样欺负人也不好。想了想,他解释:“新物种的引进必须非常慎重,否则会破坏地球原生态,所以一般情况下,客户端持有者不能换取超越本时代的种子。” 刘戈郁闷得想摔手机,可想想又觉得坏了还得自己出钱买,更不划算,忍! 不愧为拥有媲美小强的恢復力的稀有人类,刘戈很快又问:“你那有没有啥吃了就能精通n国语言,四六级轻松六百分,雅思托福也变成小菜一碟的种子?卖我几颗,我炒来当葵瓜子吃,保证不会拿去种!这就不存在那什么新物种问题了吧?” 客户端:“你需要罂粟吗?” 刘戈奇怪地问:“罂粟还能有这种功效?你们改良了?” 客户端:“不,罂粟能使人产生幻觉,你吃下之后能短暂地实现你的愿望。” 刘戈恨得牙痒痒,不能砸手机,绝对不能,他忍了!砸了还得自己买! 跟客户端打了几次交道,刘戈算是死了投机取巧的心,继续甩开胳膊捧书奋读。就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木头君似乎出了什么事,居然消失了两周,回来之后整个人削瘦得不像话。 刘戈见木头君憔悴得不成样子,不由关心地问:“木头,你没事吧?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咱高——搞清楚出了啥事,一起想想办法!”在群里说话yin盪惯了,差点把那句习惯性的“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咱高兴高兴”顺嘴说了出来,刘戈心里惭愧啊。 木头君摇摇头,闷闷地说:“没什么。”然后就不再多话,转头回自己房里继续搞研究。 习惯了木头君的性格,刘戈也不生气。他虽然宅得与世隔绝,可对木头君是例外,毕竟木头君帮他找了那么多内部资料,这人情得还上。 在大学你混得再怎么糟糕,都会碰到几个臭气相投的哥儿们,刘戈当然也有,而且事实证明大伙都闲得发慌——刘戈这万年不出门的宅男刚打了个电话请人吃宵夜,几个哥儿们就浩浩荡荡地出来了。 几罐啤酒下肚,大家脑袋都发热了,刘戈稍稍提了提木头君的名字,立刻就有人接话:“他那倒霉催的,真是有够倒霉啊!” 其实木头君在学校是个名人,在高中就直接被大boss看中的天才绝对少之又少,而理工大学俊男美女八卦又不多,综合这种种因素,木头君就显得特别突出。 果然,有人开了头,具有八卦天性的群众就开始提供自己的情报:“他爸出了车祸,除了一屁股债以外啥都没留下,他有个六岁的妹妹,还是同父异母的。据说这孩子也可怜,一出生就聋了,现在还不会说话。” 刘戈吃惊不已:“有这种事?” “这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以前也没指望你这小子能良心发现帮他一把,不过既然你问起,我就多说两句吧。他妈妈跟我是一个地方的,听说他爸跟他妈妈离婚之后立刻就娶了别人,后来因为他顶撞了那个女人,他爸爸就把他赶出了家门。他一个人走了整整两天,千辛万苦走到我们那,他外公还不让进门。”这哥儿们回忆:“他这人很固执,站在门外不肯走,当时下着大雪,别提有多冷了。最终还是他妈妈哭着把他拉里屋里,抱着他老半天才煨暖他冻得僵掉的身体。这些事你别跟别人说,省得那些傢伙老拿奇怪的眼神看人家。” 第3页 刘戈正要赞嘆这哥儿们觉悟高,立刻有人骂道:“屁!别听他说得好听!没见他讲得挺顺熘的么?他早拿这事骗了不少妹子的眼泪!”其他人也纷纷说曾听过这哥儿们讲这事。 刘戈自然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正人君子,跟着起闹:“快说你跟哪个妹子讲过了!万一咱重复了多不好!” “得了吧你,都宅得跟世界脱节了还想找妹子!” “就是!就算妹子送上门你也挤不出两句话去哄!” 话题很快就变成集体批判刘戈太宅,刘戈挠挠耳朵,当没听见。接着几个好哥们继续天南海北胡侃一通,醉了两个,才各回各家。 刘戈再次回到寝室,就看到木头君坐在厅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整个人安静得跟那结着带刺果子的木鳖子藤没什么区别。 不知怎地,刘戈脑海里出现了他站在雪地中不言不动,任由落雪覆满肩发的模样。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那样地倔拗,倔拗到你不忍嘲笑。 刘戈可不是那种非常感性的人,他一抹脸,把手上的东西扔过去:“餵木头,我给你带了外卖,放心,都按你的口味的:芹菜炒肉没要肉,蕃茄炒蛋不加蛋!你这傢伙怎么就只吃素啊,害老子被那群牲口笑了半天,还骂老子搞怪,别提有多郁闷!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木头君:“……” 一阵无语之后,木头君谢了一声,开始闷头吃东西。 刘戈支吾着问:“刚出去一趟,碰到几个熟人,他们说了点你的事,我说木头啊,你打算怎么办?”听起来他家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木头君还是没什么反应,更不在意刘戈私自打听自己的隐私,就像是潭死水,死活掀不起波澜。 刘戈郁闷啊,他活了二十几年,哄妹子都没这么绞尽脑汁过。可他熟知木头君此人的性格,他要是不想说话,谁也撬不开他的口。 就在刘戈要放弃的时候,木头君忽然开口:“我让我的……妹妹住进来,可以吗?” 原来木头君的祖父母早在他父亲执意要抛妻弃子另娶她人时,就跟他们彻底断了关系,外祖父母那边似乎也相同。这样一来,第一顺位抚养人跟债务承担人的位置居然都落在了木头君身上——毕竟当初他也是被判给他父亲抚养的。 刘戈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听了这话手一抖,想确认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木头君闷闷地坐在一边,没再说话。其实他们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有些特殊,设计为两室一小厅的套间,管理比普通的学生宿舍宽松得多,而且男生宿舍隔壁可能是女生宿舍,当然,还有男女“双修”的研究生搭档,非常地人性化。 木头君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入住那年的研究生数目刚好是奇数,因此他没跟人合居。刘戈的情况就更特殊了,一个吊车尾的新生死乞白赖地住进了研究生宿舍,一住就是两年多。 想到本校研究生宿舍开放式的管理制度,刘戈也回过味来,主动说:“要不我把东西都搬到你房里,我俩住一间房,把我的房间腾出来怎么样?我觉得你的房间种了那么多东西,不太好搬。” 相比其他八人间、四人间的宿舍,他俩的宿舍简直宽敞得叫人羡慕,再住个人来刘戈一点都不在意。相反木头君肯把一个小萝莉带过来一起住,他还挺感动的,说明木头君信任他的人品啊!为了这份信任,刘戈豁出去了! 木头君闷声说:“谢谢。” 刘戈两眼放光:“小萝——不,你妹妹什么时候来?”他兴奋无比地搓搓手:“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接她?她喜欢什么?我该送她什么见面礼?” 木头君:“我再想想。” 刘戈疑问:“想啥?” 木头君:“把鱼放在猫能够得到的地方是愚蠢的。” 刘戈脆弱的心灵受伤了,激动辩解:“我可不是那种闻着腥味就想偷吃的馋猫,我这人就算啥都没有,原则还有!这么多年来我身边萝莉御姐无数,个个都对我暗许了芳心,对于我这样正直的人来说,简直是痛苦的煎熬啊!可是!面对这种残酷的考验,我至今还顽强地维持着处男之身!” 木头君:“……” 第4章未来客户端03 由于刘戈施展了牛皮糖黏人大法,木头君不得不跟他一起行动。搭着公交在市中心兜了几圈,终于来到木头君曾住过的小区。 看到曾经的“家”,木头君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刘戈左瞧右瞧,非常好奇地问:“怎么不见脸上有两道疤,手里拿着两西瓜刀的高利贷来追杀你?啊,门也没封!奇怪啊奇怪!” 也就是木头君的整天面无表情造成了长久性面瘫,才没作反应,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面目狰狞地将这傢伙灭口。 接下来木头君埋头收拾东西,刘戈继续左摸摸右瞧瞧,看到情况并没有传言的那么夸张,他也放下心来。刘戈知道自己就一宅男,真有事的话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卖力地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木头君不愧是搞科研的,很快就地判断出了哪些是必需品,迅速打包好小萝莉的行李。 两人叫了台计程车赶到目的地,照着程序办完那一连串繁琐的手续,刘戈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萌萝莉:亮晶晶的眼睛,水嫩嫩的皮肤,红艷艷的粉唇…… 刘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自我催眠:我不是萝莉控,我不是萝莉控! 仿佛对刘戈这副ws相心生警惕,小萝莉躲在领着她出来的中年女老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木头君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哥哥”。 那中年女老师是聋哑儿童教育专家,见到刘戈两人这么年轻之后眼里满是担忧,仔细交待了大半天——内容涵盖吃饭该吃几粒为饱、洗菜应分几遍为净、凉白开要烧几摄氏度为佳……足以让刘戈这以泡面为生的宅男羞愧至死。 有木头君的导师作保,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刘戈绕着小萝莉转来转去,又不敢伸手去抱抱,免得被人误会自己有不良企图——这个“人”自然是紧盯着他的木头君。 他这种猪哥般的表现让小萝莉扯着木头君的衣角畏缩退后,扑闪扑闪的眼睛分明在说:比起这人来,哥哥可靠多了! 刘戈也不在意,半路还下车去超市扫荡了一堆糖果牛奶甜食饼干,准备执行漫长而艰巨的诱拐萝莉计划。 就在这时候,被刘戈鄙视并扔开大半个月的客户端忽然响了起来:“很糟糕啊。” 抱着大包小包准备重新上车的刘戈被吓了一跳:“什么很糟糕?” 客户端说:“我在这里感觉到强烈的震波。不处理的话,三天之后这里会有一场大型的地震,如果没有误差,应该会从你现在所站的地方开始塌陷。” 刘戈非常鄙夷:“没搞错吧?你一卖种子的怎么还能搞地震监测?别忽悠人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销售员的把戏,先危言耸听夸张事实再推销自己的高价商品,根本就是那一行基本技巧! “在我们那个时代,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所有东西都安装了灾害检测装置。那时候灾难没有特定的爆发地点,地裂可能出现在每个人的脚下。所有的土地都已经用来种植改良环境的植物,可惜还是无法阻止那些接连不断的巨大灾害发生。人类居住在悬挂半空的铁舰上,食物只能依靠科学家们研究出来的配方进行无土栽种,有一个时期的配方中遗漏了一种身体所必须的重要元素,险些造成人类在那一代灭亡。所以我们的专家们的一生都在復原地球原生态,他们承诺将有那么一天,让我们这些倖存下来的‘生物’双脚踏着土地时,身上的检测装置将不再发出警告。”机械合成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自然地陈述着那个遥远而可怕的时代。 刘戈听得一阵沉默,他不是那种振臂高唿“环保!环保!”的正义人士,更不是签个协议就能全球听命的掌权阶级,甚至可以说,他这人活得很窝囊,只能在二次元寻找慰藉。对于远大一点的事业,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刘戈抱着大包小包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觉得有些气闷。自己都已经躲进二次元世界里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有这些事找上自己? 人生那么短,谁有心思去操心那种事。生命那么重要,谁肯把它浪费在那种事情上。 刘戈忽然一拍脑门,暗叫糟糕——木头君跟小萝莉还在车上等着! 赶到计程车停下的地方,刘戈一眼就看见木头君两人带着两个行李箱站在路边,看来是司机等得不耐烦把他们扔了下车。 见到耽搁了半天的刘戈,木头君没说什么,再次招了计程车准备回宿舍。 第4页 刘戈忍不住问:“我说木头啊,如果你知道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你是通知完全相信自己的亲朋好友跑路,还是傻傻地去跟所有人说‘快逃啊快逃啊不逃你们就会死掉’?” 木头君:“……” 刘戈锲而不捨地追问:“别不说话,好歹吱一声。别说你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万人于水火之中,太傻×了,那种活只有救世主才能干。” 木头君还是不说话,小萝莉躲在木头君后面眨巴着眼,好奇地看着刘戈,那纯真而充满疑惑的目光让刘戈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个傻×。 其实这种事不相信的话非常轻松,一旦相信,就麻烦了。傻乎乎地去叫全城搞地震实况演练,他没那个能力;而且就算是亲友也不会完全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只有刘戈这种神经迥异于常人的傢伙才会轻易接受诡异未来客户端的存在。 刘戈沉默下来,静静地用意识跟客户端交流:“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那边似乎在搜寻着解决办法,过了一会儿才说:“从震波看来,它的形成原因是最普遍的地下岩层错动,可以尝试种植‘fèng地糙’,它的学名是安德尔?鲁修斯?李?阿德罗?何超军……” 刘戈一阵头疼,他啃过这专业,当然知道植物命名规则:每个变种、异种升为新物种时都会加上原命名人的名字,这fèng地糙显然变更了无数次。 眼见客户端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刘戈赶紧出声打断:“不是说不能交换超越本时代的种子吗?听说那什么物种侵略,很麻烦的。” 客户端耐心解释:“fèng地糙经过多次改良,已经消除了竞争性,目前我们所拥有的品种生命力旺盛,延地心力反向生长,与地面的植被并没有竞争关系。而且一旦种下,能迅速‘fèng合’岩层,寿命为五十年。”也就是说能保五十年。 刘戈放下心来:“那这个fèng地糙的种子怎么卖?” 客户端说:“这种种子的出售方式有所不同,持有者种下fèng地糙之后,在fèng地糙生长范围内所收穫的植物种子必须上缴百分之一。” 刘戈跳脚:“黑!好黑!那些东西又不是我种的,我怎么给你!”别以为他没当过家就不知道柴米价!百分之一,听起来很少,可全市加起来可就多了!如果那什么fèng地糙在地底下爬满整个地球,那他不是得终生还债? 客户端:“你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进行交换。” 刘戈一咬牙,说:“换!怎么不换?换就换!”他的小心肝在颤抖啊,都语无伦次了。 第5章 前缘与继事01 三天! 只剩下三天! 时间紧迫,刘戈开始鬼祟地奔波在城中心各个绿化带周围转悠,见到哪里有土就蹲下按照客户端的指示挖个洞把种子偷埋下去。 幸好这fèng地糙的确是非常优良的新物种,种植简易,生长迅速,还不用担心物种侵略——可惜贵了点。 市区还好,令刘戈痛苦万分的是郊区,刘戈看到那一片片绿油油的油菜花田,心都快碎了。这东西还不能偷减半颗,否则前面的努力就全部白费。 刘戈记得伟大的史记里有句话说得非常深刻,以至于至今仍铭刻在他心底: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天爷的没良心,常常应验在善良人身上。 在刘戈不放心地再次蹲在各个绿化带周围观察种子长势时,被两个板着脸的青年警察忽然一左一右围住:“你好,我们怀疑你企图妨害公共安全,请跟我们走一趟。” 刘戈暗骂这世界太操蛋,他为它操透了心,居然还有人说他妨害公共安全! 对方播放他在各个绿化带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映像,刘戈非常无语。看来他们市的治安很不错,居然连他这么小心地做事都发现了。 没办法,刘戈只好开始瞎扯:“警察同志,你要相信我,我是四美五讲的大好青年,之所以做那种事是为了拯——整点科研成果好让老闆刮目相看。你知道,咱玩植物的,土质很重要啊,我这不是看咱市里的绿化带长得绿油油,美啊,才想化验一下绿化带里的土吗?你看我两手空空,想埋炸弹都埋不了!” “哈哈,刘戈啊刘戈,你还是这样能忽悠!”一把杀猪一样难听的声音从审问室外传了进来:“怎么样,被警察局请喝茶的感觉还好吧?” 刘戈循着声音往门口一看,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胖子出现在眼前。这胖子胖是胖了点,却不是那种肥头大耳满身横肉的暴发户,笑起来甚至还有几分英俊的味道,只是刘戈总觉得这傢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哈哈,刘戈啊刘戈,你还是这样能忽悠!”一个杀猪一样难听的声音从审问室外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大胖子也随之出现:“怎么样,被警察局请喝茶的感觉还好吧?” “好个毛!”刘戈一见到这大胖子,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说那么多话简直是大大的浪费,敢情事情都是这傢伙搞出来的!他一揪额前的刘海,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大胖子觉得刘戈这话很不可思议:“倩倩找了你这么久,一看到你的消息我当然要过来。” “你有毛病啊!”刘戈骂道:“你不是喜欢倩倩吗?帮她找我干嘛?” “屁,我才不是帮倩倩找你。”大胖子愤怒地说:“而且你是倩倩表哥,三代以内的,我还怕你不成!” 刘戈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转头问:“有烟吗?” 大胖子说:“都要吃牢饭了,别想那么奢侈的东西。”可他还是拿出包烟,分了一根给刘戈,自己也点了一根。 刘戈手指夹着烟,没有送到嘴边,神情有些怅然。凝着自己的手半饷,他缓缓说:“当年的事实,我会整理好发给倩倩。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种生活,你看,我现在连烟都不抽了。真的,我不会再回去,你叫倩倩不要再来找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她。” 大胖子粗鲁地骂:“屁!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把你折腾成现在这样?” “你又不是倩倩,我干嘛跟你说。”刘戈瞥了大胖子一眼:“现在这样挺好的,活得也轻松。我又不跟你抢了,你骂我做什么?” “你赛跑过吧?当你马上就要超越你的对手奔向终点的时候,他忽然说‘这种比赛真没意思,你自己玩儿吧’,你会有什么感觉?”大胖子非常激动:“四年!这四年你都在干什么?我辛辛苦苦跌摸爬滚地爬上现在这位置,你都在干什么!” 刘戈拍拍大胖子的肩,无限惆怅地慨嘆:“没想到你对我用情这么深,真没想到啊。” 大胖子跳脚:“屁!屁!”见到刘戈充满戏嚯的目光,大胖子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还是万分滑稽而不自知的跳樑小丑,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自个儿在这里呆着吧!看有没有人肯来保释你!”说完他就甩上门走了出去,高声对外头的警察同志们吩咐:“没人来保他,就不许放人。” 胖子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刘戈对着空荡荡的审讯室有些无聊,只好百无聊赖地跟客户端交流起来:“喂,老兄,咱来说说话?” 客户端没有回应。 刘戈再接再厉:“如果我的手机毁了,你是不是可以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问题似乎在可以回答的范围,客户端说:“可以的。” 刘戈继续问:“那它没毁你能不能换地方?” “可以的。” “那我给你改天给你做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机械身体,你看成不?你放心,就是组装变形金刚而已,我很在行,品质有保障!” “可以的。” “太好了!以后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就交给你去做!”刘戈兴奋不已:“我再给你装个自毁装置,如果有人逮着你,你就自毁身体回我手机里呆着,怎么样?” 客户端因为刘戈无耻的设想沉默了很久,才出声回答:“可以的。” 刘戈才不管无不无耻,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立即兴奋地在脑内模拟着客户端新身体的糙图。俗话说得好,死贫道不死道友!他这么大一个人整天偷偷摸摸干这事,不引人注目才奇怪。 这大胖子的出现就是个提醒,继续这样下去,肯定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 刘戈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直到夜幕慢慢降临,他才拨通木头君的手机。 那边是一连串的沉默。 刘戈诉苦:“木头啊,我今天很倒霉,被人误抓进局子,还被诬陷妨害公共安全,你看我这么善良的人,可能做那种事吗?分明是有人挟私报復!你来保释我成不?” 第5页 那边没有犹豫,直接问:“你在哪里?” 刘戈说:“就在城中,近得很,你坐九路车,直接到……”正想扯几句废话放松一下,可惜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刘戈再次伸手抓抓自己的刘海,为难啊,又欠了一个人情。 没一会儿木头就带着小萝莉来了,就算是面对警察同志的询问,他还是闷闷地,绝不多说一句话。幸好大胖子早有吩咐,警方的人糙糙问了两句就把刘戈放出审讯室。 路上木头君也没有多问什么,倒是小萝莉睁着乌熘熘的眼睛直盯着他看,似乎已经不那么怕生了。 寝室很大,摆了两张床跟木头君所种的各种植物之后,刘戈的电脑再摆过去也不嫌挤。当然,木头君也用电脑,只是屏幕上只有非常单调的画面:数据分析工具不加停顿地分析着数据。 至于刘戈多年珍藏的手办跟模型,都含泪拿去讨好小萝莉了,毕竟那些东西怎么看都跟木头君房内严谨的摆设格格不入啊! 趁着木头君去洗澡,刘戈打开电脑。本来他闭着眼都能摸清键盘的键位,现在却忽然不知道怎么落指。 死去的人,改变的事物,没有因为岁月的流淌而被磨平稜角,再次想起来,依然能碾得人的心血肉模煳。 被一种无处可逃的难受感觉笼罩着,刘戈忽然抱着头高声问:“木头啊,我可以抽菸吗?” 澡房里传来唰唰唰的沖水声,然后是木头君有些不真切的声音,隐约像在说不能抽,刘戈猜他的理由大概是吸菸会影响植物生长,而且还有小萝莉在隔壁,二手菸对孩子有害……想着想着,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非常好。 这时小萝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怯生生地望着他。这孩子从小就听不见,连带也学不会说话,大概一直很孤独。 刘戈抹抹脸,露出诱拐萝莉的标准笑容,拿他的半吊子手语开始跟小萝莉交流,指手画脚地问:“要不要玩游戏?里面的人物跟我给你的娃娃是一样的!” 小萝莉眼底微亮,透出几分希冀。 被她这样看上一眼,刘戈觉得心都快化了,赶紧把自己珍藏的游戏手柄拿出来,一人一个分到手里,开始认真地教小萝莉怎么玩。 左挑右选,刘戈最终选了个蛮古老的简单格斗游戏,这游戏因为人物造型多样而且细节非常有趣味性,所以经久不衰。刘戈让游戏进入双人模式,引导小萝莉选了个褐发黑眸的漂亮御姐,自己则选了非常弱鸡的大叔流氓,这样一来,屏幕上最经常出现的画面就是被漂亮御姐追着上蹿下跳,大喊救命,那猥琐搞怪的表情逗得小萝莉咯咯大笑。 没有人知道,此时在市长办公室,有一场争吵已即将接近尾声—— 坐在办公室中央的中年人沉声说:“必须预报!就算是误报,我也愿意负全责!” 另一人骂道:“老晋,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吗?” 中年人冷静地说:“不过是个市长而已,就算不当它又怎么样,要我为了自己的安稳而不作为,我做不到。” 另一人嘆了口气,开始着手准备要对外发出的通告。就在两相沉默之际,门外传来一声激动的唿喊:“我要见晋子,你甭管我有没有预约,我这老头子去哪都没玩过这一套!” 中年人赶紧出去相迎。原来是个满头白髮的老人,衣着有些土气,甚至还沾着点泥污,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硬闯市政府,自然会遭到阻拦。 中年人却非常恭敬地将他请进里面:“柳叔,我正让大杨发通告,很快就会安排下去,一定不会耽搁。” 老头子被他喊了声柳叔,脸上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晋子,前些日子是我这老头子为难你了,你没依没靠地坐在这个位子,难啊!我这回来就是想跟你说,通告不必发了,异象消失了!” “什么?” “真的消失了。”老头十分笃定:“从老婆跟儿子死后我就转到这部门,到现在为止已经四十几年了,不可能搞错。前段时间确实有异象,我给你的照片跟资料也绝对没有造假,可这两天它真的消失了,消失得非常彻底,连一点迹象都没有了。” 三人对望一眼,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觉得怪异。 事情的始作俑者,这时候正在被小萝莉操控的褐发御姐打得满地找牙,抱头逃窜,时不时还狼狈地回头抛出个惹人发笑的哀求表情,就连永远面无表情的木头,似乎都有笑意在眼底闪动。 第6章 前缘与继事02 刘戈刚跟这来自未来的诡异客户端搭上线,丁点好处都没捞着,资产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负增长起来。还没来得及沮丧,另一个噩耗就传来了,原来是他这两天缺课时非常幸运地被点名三次,其中包括了他们系里最出名的挂科狠手柯斯教授。 说起来,这老柯斯与刘戈还有点儿渊源—— 男人心里对机械总有种特殊的感情,比如刘戈,他从小就对数控机械非常兴趣。而且他设计的自动化清洁机器人得了国家级奖项,高考时加了几分——于是他那寒碜得很的分数终于好看了一点,勉强踏上了补录线。 然而刘戈此人天生懒筋发达,自从卖了专利鼓了腰包之后,就十分得瑟地开始了堕落的宅男生涯。这让原本看上他那点创意小火花、有意拉了他一把让他有机会踏进大学校门的柯斯教授十分失望,这学期开他们班的专业课之后每回必点刘戈名,企图将这平凡无奇的学生好好琢磨琢磨。 刘戈一见到哥儿们留言说老柯斯又点了自己名,心里就直抽筋,简直比听到客户端不断报告负资产还纠结—— 华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这老头儿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老盯着自己不放? 难道他就是那黑夜里的萤火虫,躲在暗处不仅遮不住浑身自然散发的闪闪光辉,还让整个世界成为衬托他的背景? 刘戈摸着下巴,习惯性地进入yy模式。 这时客户端毫无感情的声音中断了刘戈的神游:“你所拖欠的种子已近十万粒,请尽快上缴,否则客户端有权利收回出售的种子。” 刘戈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别玩人了!老子就一学生,哪有那么多种子还你?” 客户端说:“经过对脑波的精确分析,刚才你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月的钱刚到手我还准备去买最新精装豪华版养成游戏’、‘我傻了才会还反正债多不愁’、‘未来那边的人那么牛叉还缺这几个种子吗’等念头,证明你完全有能力将所欠种子偿还一部分。” 刘戈气得跳脚:“隐私!隐私你懂不!你怎么可以随意监测我在想啥?这些你们未来的傢伙已经不讲人权了吗!” 客户端冷静建议:“你可以关闭意识交流。” “那我岂不是要随时随地戴着耳机伪装跟人聊天,而且还净鬼扯?不干。”那样的话迟早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们的意识交流程序就是将脑波译解分析,除了你主观使它凸现的波段以外,其他混杂的波段也会夹带过来。只要你不关闭意识交流,就是默认了这种设置。”客户端说:“当然,除非脑波两极相差太大,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做这种多余的工作。” 虽然客户端的声音仍然平板无波,刘戈还是敏感地探测到了浓缩在话里言间的鄙视! 虽然人生多意外,可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所以刘戈拿着木头君写的参考书目开始寻找本校的图书馆。 他这人宅得没边,根本没搞清楚方向,还是拉着小学弟问路才找到那栋庄严的红漆大楼。正准备进去,却忽然听到另一边有人狂喊:“出来了!出来了!范从华出来了!” 刘戈觉得这群人的嗓子不错,忍不住朝起闹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之下,更觉得了不得,牛叉啊,居然是学术报告厅!想不到现在的祖国青年对学术的热情居然已经媲美追星族了,刘戈觉得十分惭愧。 在人cháo的中心,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没做学生打扮,而是顺应cháo流地穿上了成熟衬衫。当然,有别于旁边严谨的教授学者们,他看起来非常像个明星,走到哪都惹眼。 刘戈虽然宅了点,这会儿也认出这人来了。范从华,在计算机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见识,早早就脱离校园组建了自己的公司,被誉为‘华国未来的比尔盖茨’,总之一句话,有钱啊!也不知是什么风把这人吹到这里来的。 刘戈想到那黑商客户端每天按时提醒自己“本区今日收穫x万粒种子,请尽快上缴”,望向那范从华的目光就复杂了,这人跟人啊,差距忒大! 不过刘戈也不在意,轻松绕过人群,直接前往三楼自然科学书库。 第6页 其实除了来找点资料以外,他还想系统地研究一下怎么搞种植。目前他负债千千万万粒种子,出去买太不划算,他得去找个远离fèng地糙生长范围的地方种点多种子的植物,每株出它几百万就最好了! 客户端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在刘戈脑海里响了起来:“具有超强繁衍力的物种,我们并不需要。” 被客户端兜头泼下一瓢冷水,沉浸在从包身工翻身成地主的美好幻想之中的刘戈愤怒了:“黑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黑商!” 客户端并不反对:“好的。”无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之后,还能从容地说多谢夸奖。 没法对着个没形体的客户端破口大骂,心里郁闷非常的刘戈只好糙糙找了几本自己需要的资料书,准备去办借阅。自然科学书库在三楼,他懒得等电梯,直接走了左边的人行楼梯。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图书馆的这条楼梯本来应该没什么人,但却有个人站在那里等人,那角度刚巧占了大半条过道。 逆着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刘戈却轻易认出了这人——居然是刚才在图书馆门口巧遇的范从华。 虽然刘戈在见过大胖子以后就有了面对这些人的觉悟,可真正碰上时还是有些烦闷。过去认识的人大多当他是对手,当然对他目前的生活方式大都很不满意。可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重新当回靶子给他们当目标的义务,他们也根本没必要继续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刘戈懒散地拿着书,随意打了个招唿:“哎嗨,师弟,怎么有闲情逸緻在这儿看风景?” 范从华没有他那么冷静,双手在身侧握成拳,蹦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日的成熟:“四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消失?” 刘戈沉默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我家里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死了以后,爷爷一直在伤心,还说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没了,我就想着还他一个,所以找了个地方安静备考。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们,不就是心情不好,不想你们来烦我吗?”刘戈的表情平静无波:“至于后来,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我不会再去过那种生活。” 刘戈父亲是山沟里考出去的大学生,因为祖父跟外公有交情的原因,他遇见了刘戈的母亲。他们志趣相投,兴趣相近,也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刘戈出生之后一直呆在他外公那边,接受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享受,养成了所有纨绔子弟该有的恶习,而且他谁都敢惹,谁都不放在眼里。外公一家对刘戈也非常爱护,因为二舅一直没生出儿子,已经隐隐有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趋向。 这些事,刘戈都不希望再回想起来,连带也不愿再见到以前相识的人。比如眼前的范从华,他们曾经跟在同一个老师手下搞计算机方面的研究,他是抱着多学一门充充门面的心思去的,这傢伙则是认认真真想靠这个出头。想法不同,冲突自然免不了,以前这傢伙就跟那大胖子一样,时时刻刻追在他身后想着赶超一头,刘戈早就没兴致跟他们在这些事情上继续纠缠。 没错,没兴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意兴阑珊。也许四年前遭遇的变故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契机,真正让他决定脱离的是那种日渐加深的倦烦。 范从华也已经明白刘戈的意思,说道:“那你这次重新出现,准备做什么?” 华国那么大,要藏起来其实很容易,对刘戈来说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四年都没让人找到他,完全可以继续藏下去。 刘戈一拍脑门:“我等这句话很久了,还是你仗义啊,师弟!其实我就是手头有点紧,想跟你们借点钱,结果前几天胖子来见我,明明知道我想做什么,偏就不问这句话,你说他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范从华黑下脸:“你能不能正经点。”这种语气让他觉得眼前这人一点都没变——从来都不会认真,并以玩弄别人为乐。可是到手的资料分明写着刘戈这几年什么都没干,认识的人除了他的舍友还有点专长以外,其他都不值一提。 刘戈倚着墙,从胳膊底下抽出本作物栽培相关的书,嘆着气说:“我一直很正经。你看,我最近准备玩这个,所以才放出消息看看能引谁过来借我点钱。” 范从华依然不信:“你说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 这年头,说真话还被人怀疑啊!刘戈把书夹回去,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那算了,我再找别人吧,倩倩那小富婆肯定有,还能顺便叫她帮我搞块地。”他有预感,他这小表妹肯定也快杀到了。 说起来,这意外得来的黑商客户端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它带给了他“逃避”以外的第二个选择。 刘戈随意地挥别范从华,准备去买晚餐回寝室跟木头君、小萝莉共度美好夜晚。天底下除了斗争和攀比,仍存在许多纯粹而美丽的东西,他欣赏并享受着它们。 第7章 前缘与继事03 没想到人来得比刘戈预想中还要快。刘戈向校外的蛋糕店小哥请教完怎么烤蛋糕,拉着小萝莉的手兴致勃勃地准备回寝室动手实践,却正巧见到一个精明漂亮的女孩子从车上走下来,红着眼望着他。 刘戈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倩倩,长高了不少,发育得不错,都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听哥说,别跟那杨大胖子搅和在一起了,哥给你介绍别人。”对着这个妹妹,刘戈才有了种四年不见的怅然,还有隐隐的愧疚。 陈倩倩扑到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刘戈哥哥。” 这时那杨大胖子也从车里蹦下来:“刘戈,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刘戈轻拍着陈倩倩的背安抚着她,口里还跟大胖子抬槓:“别叫我哥,我可不是你哥。” 杨大胖子恨得牙痒痒。刘戈这名字起得太狠了,怎么看都是占人便宜,更可恨的是,刘戈显然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恶劣人士。 被他们这样一搅和,陈倩倩扑哧一笑,已经没了开始时的难过,也发现了小萝莉的存在。她离开刘戈的怀抱,蹲下身子,带着温柔的笑容跟怕生的小萝莉交流:“小妹妹,刘戈哥哥怎么把你拐来的?” 小萝莉躲到了刘戈身后。刘戈拉着她的小手对陈倩倩说:“悠霓从小就听不到声音,我准备教她说话跟认字,倩倩你有空要常来。”悠霓自然是小萝莉的名字。刘戈继续强调:“别带杨胖子一起来。” 杨胖子愤怒了:“你别在那里挑拨离间。”杨家跟陈家有解不开的世仇,可他跟倩倩从小就腻在一块。为了得到家里的认同,杨胖子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努力,谁要敢来拆散他们,他肯定连杀人都干得出来。 看到杨胖子的紧张,陈倩倩好像回到了自小靠着刘戈撑腰欺负他的日子,不由笑弯了漂亮的眼睛:“好,就不带。” 刘戈竖起大拇指,不吝夸奖:“这就对了!” 杨胖子看见陈倩倩毫无保留的喜悦,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当下就宽慰自己大人有大量原谅刘戈这混蛋好了。 一种久违的欢愉气氛萦绕在几人之间,当所有幼稚的岁月逐渐变成回忆,连带过去的争吵也会成为笑声的一部分。 杨胖子让刘戈跟小萝莉上了车,本来准备一起出去聚聚的,可刘戈没那意思,杨胖子也只好把车开往刘戈住的校区。 陈倩倩跟刘戈一样,都非常喜欢小萝莉,一路上想方设法地让她放开心防。美女的魅力果然是无穷的,很快就把小萝莉俘虏到手,让刘戈捶胸顿足指责小萝莉见色眼开,逗得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开怀大笑。 车子停下来,他们几个也不急着下车。陈倩倩抱着小萝莉认真地问:“刘戈哥哥,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刘戈笑着说:“也没什么准备,想先在这边搞几个山头玩玩,这事就让杨胖子帮我搞定吧。” 杨胖子大骂:“你这是在差遣我?” 陈倩倩柳眉一竖:“差遣你又怎么样?” 刘戈两手垫在脑后,非常悠闲:“没错,差遣你又怎么样?还是倩倩好。”想娶他家倩倩?当然得讨好他这唯一的表哥。 杨胖子没声了。 陈倩倩追问:“刘戈哥哥,你已经跟张老先生搭上线了吗?”在刘戈的学校有个非常出名的挂名教授,专做植物方面的研究。陈倩倩觉得刘戈之所以转投这一行,肯定是有了这人的支持。 刘戈不置可否:“我跟他带的学生住在一起。”他没有解释得太清楚,还诱导陈倩倩偏向她自己的推论,毕竟有些事情其他人知道了只会增加负担。至于争取木头君的导师张老先生这回事,以前刘戈也没想过,不过现在他既然跟那黑商客户端搭上了关系,要让一个专心搞这方面研究的人偏向自己也并不难,以后有机会可以考虑把他拉过来当挡箭牌。 第7页 见刘戈陷入沉思,杨胖子逮住机会奚落:“你是知道没了你二舅他们的支持肯定争不过我,才特意潜伏到这边来接近张老先生的吧?想靠这个东山再起?你得奋斗多少年!” 他这话一出,刘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陈倩倩却忽然红了眼:“死胖子,你一个人回去吧,我在刘戈哥哥这边不走了!”说完就抱着小萝莉下了车,还用力关上车门。 杨胖子愣住了:“刘戈,我说错了什么?”他一直都这么跟刘戈吵的,倩倩什么时候真的生过气? 刘戈淡淡说:“没什么。”也下了车。 杨胖子却被他的平静吓了一跳,刘戈这人说话没几句是真的,简直把忽悠人当成家常便饭。但熟知他的人才晓得,他忽悠你不可怕,对你敷衍才可怕,因为那表明你在他眼里已经没价值了,可以准备开宰。 杨胖子回味着刚才的话。为了不让刘戈当场翻脸,他已经将‘你爸他们’换成‘你二舅他们’,怎么还会出问题?说起来,陈家二舅是因公殉职的,非常光荣,没什么提不得的吧?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杨胖子说什么也在那种家庭浸yin了二十几年,对这些事情非常敏锐。 刘戈说过会把当初为什么离开家的原因告诉倩倩,杨胖子现在可以肯定那原因跟陈家二舅有关系。但是刘戈不肯让人知道的事情,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查出来。 杨胖子当即决定不管这事了,他得赶紧下车去哄他家倩倩,有刘戈这煽风点火的傢伙在,不看紧点倩倩肯定会跑掉。 杨胖子又是赔罪又是道歉,刘戈终于替陈倩倩原谅他,打发他当跑腿小弟去买点发酵粉回来。 刘戈招唿红着眼的陈倩倩还有闷不吭声的木头君搅拌鸡蛋,并指派小萝莉去选蛋糕模具。其实光是蛋糕模具刘戈就买了整整两大箱,数字、字母、拼音一应俱全,为的是让小萝莉在这过程中增加对这些东西的认知度。其实这事应该从小抓起,但木头君的爸爸跟他继母似乎都是很有浪漫情怀的人,更注重于享受两人世界的美好,只为小萝莉找了个专属的保姆就甩手不管。 刘戈这宅人没有动手能力,倒是木头君出人意料地非常在行,发酵粉一到就熟练地将它跟面粉拌好,把奶白色的蛋液倒了进去,慢慢搅成均匀的煳状,并在小萝莉期待的目光下倒进她捧着的模具里,让她小心翼翼地放进烤箱——这烤箱当然也是新添置的。 刘戈朝小萝莉竖起了大拇指,以示夸奖,小萝莉有模有样地学着他那姿势,向木头君竖起两大拇指,两个小梨涡相当可爱。 刘戈期待地指指自己,小萝莉毫不犹豫地把两个大拇指朝下一倒,表示他非常差劲。 刘戈佯怒要追,小萝莉跑到陈倩倩身后躲着,开心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第8章 初入张家埛01 年末将近,木头君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把小萝莉接到身边的事,并没有告诉他外公那边的人。这寒假快到了,木头君也该回家过年了。 照他们那边的彪悍民风来看,别说帮那负心男养女儿了,说不定一气之下连木头君也扫地出门。 木头君虽然没说起这些事,却越来越沉默,连费心培养的紫甘蓝焉了都没注意。 刘戈洗完澡穿着卡通浴袍走出来,正拿着有胖狗图案的大毛巾搓干头发。他见木头君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正要询问,忽然就听到他家“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的铃声响了起来。 刘戈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接通键:“大奎,什么事?”刘奎是他堂哥,现在当着大官——刘家村村长。 那边却传来中气十足的斥骂:“小兔崽子,是我!” 刘戈脸上迅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哦,是爷爷啊,您身体还挺不错的,听听您这声音,简直让人振聋发聩啊。” 刘老爷子那边似乎更气了:“你这二十几年的书都读哪儿去了?振聋发聩是这样用的吗?”在那穷山沟里要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刘老爷子硬是手把手将刘戈他爸教了出来,现在还在村子里当孩子们的老师。他的脾气就像是以前私塾里的夫子,既古板又严厉。 刘戈赶紧说:“错了错了,我这就去抄十遍,不,二十遍。” “没个正形!”刘老爷子骂了一声,又说:“今年我去你大伯家过,你就不用赶回来了,过节人多,太折腾人。” 刘戈用脖子夹着手机,继续搓干头发:“那是,谁要是来我们火车站搞自杀性袭击,一炸一个准。” 刘老爷子被他气得不轻,骂咧着说:“老大不小了,净说胡话!你不是准备考研吗?好好考,别让人看轻了。你不想靠你外公家,爷爷也不逼你,不过你外公也很为难,你要是想通了,就回去看看他,别让他孤零零地。” 刘戈含煳地应了两声,转头说起别的事情来,比如小萝莉有多可爱,还有倩倩来的时候他们合伙一起欺负杨胖子的高兴事,哄得刘老爷子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 刘戈这才发现木头君再次化身木头,一点动静都没了,赶紧问:“木头啊,你要回家过年吗?” 木头君摇摇头。 刘戈继续追问:“不回?为啥?”他记得木头君的家就在这边,没有不回去的道理。 木头君想了想,还是简单地把事情跟刘戈说了一遍。刘戈忍不住抓头:“这也真难办,要不这样吧,”他建议:“我跟小悠霓一起去你家,就说她是我妹。等时机成熟之后,你再把真相告诉他们,这样行吗?” 其实老人家的心思非常好捉摸,大多都是跟孩子一样吃软不吃硬的。刚开始知道这种事当然气得要命,等慢慢相处下来就狠不下心了。 木头君有些诧异,难得地询问起刘戈的事:“你不回去?”在他的记忆里,刘戈这人非常孝顺,有次听到他爷爷生病,连期末考都不去了,直接赶了回去。 刘戈说:“人多路又远,他们叫我别回了。”而且那边太多烦心事,他也根本不想去管。 木头君又不吭声了。 刘戈觉得这人只有搞起研究来才有点人味,其他时候都是木头一根,这么大个人没见他跟哪个姑娘牵过小手,清教徒都没这么清的。 刘戈只好自作主张一回:“那就这么决定了。”其实他们大学其实挺讲究同学有爱的,哪个路远回不了家指导员会问问当地的同学能不能把人带到自己那边,给离乡背井来求学的可怜孩子家一般的温暖。所以刘戈这做法也不算太突兀。 木头君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了搞研究的精神,开始把最近的研究数据输进电脑进行分析。 日子飞快流逝,刘戈兴致勃勃地带着小萝莉买了大堆礼物,踏上了前往木头君家乡张家垧的路。 张家垧离市区非常远,在辗转坐车到了个边远小镇以后,还得走很远才到。不过近几年附近似乎出了个旅游点,小镇逐渐繁荣起来,添了许多小三轮在等肥鱼上门。 刘戈上去问了几个车主,对方听到是张家垧都纷纷摇头:“那地方太偏僻,人还很排外。”刘戈瞥了木头君一眼,意思是‘你们那也太出名了吧’,木头君没理他。 这时对街忽然有人大喊:“衍行哥啊!你回来了!” 木头君停了下来,因为衍行正是他的名字。刘戈也循声望去,只见对街一个神色兇悍的中年人一手拎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那小子挣扎着朝木头君勐挥手。那中年人见了木头君,脸色也缓和了,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木头君似乎很尊敬这人,迎上去喊了一声:“彪叔。” 张彪手上还提着那拼命扭动的小子,竟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拍拍木头君的肩:“不错,今年晓得早点回来过年,总算懂事了。”他转向牵着小萝莉的刘戈:“这是谁?”语气没掩饰他心里的排外。 刘戈抱起小萝莉,自来熟地说:“彪叔啊,我是你们衍行同宿舍的,叫刘戈。这是我妹妹,我们爸妈都北漂去了,大雪堵路回不来啊,这还他是看我们可怜,才邀我去他家过年的,不然我们今年寒假就得靠泡面度日了。”末了还让小萝莉朝张彪打招唿。 张彪虎眉大皱,问木头君:“告诉你外公了吗?” 木头君摇摇头,他本来就不爱与人交流,跟严厉的外公更是很少说话。 刘戈恬不知耻地插话:“没事彪叔,衍行他外公不会介意的,不是说他很喜欢下棋吗,等我跟他杀上两盘,保证他捨不得让我走!” 张彪这回终于反应过来,大骂:“谁是你彪叔?”刚刚这小子喊得太顺熘了,他都没发现他的称唿不对劲。 他手里提着的小傢伙双手捂着肚子狂笑:“难得衍行哥在外面有个朋友,老爸你就不要板着你那张脸吓人了。” 第8页 回应他的是一记爆栗。 虽然看刘戈不怎么顺眼,张彪还是开车把刘戈三人带回张家垧。 今年气候暖,这边没下雪,路还算好走。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两边的景致也越来越荒凉,山中连片的竹林落了满地干叶,车轮碾过时喀拉喀拉作响。 有生人在场,小萝莉又恢復了怯生生的状态,躲在刘戈跟木头君身后,任凭张彪带着的小傢伙怎么逗都不肯出来。 刘戈觉得应该多让小萝莉接触一下年龄差不多的伙伴,就把小萝莉抱到膝上给两小孩接触的机会。在张家小子的不懈努力之下,小萝莉终于放开不少,看到他拽下嫩竹叶做成唿哨勐吹,更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气氛逐渐融洽,前面也终于出现了村庄。这张家垧真的非常偏僻,难怪那些搭客的小三轮都不敢来,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万一得罪了这里的人,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死在里面都没人发现。 下了车,扑稜稜的冷风迎面吹来,刘戈一哆嗦,帮小萝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指指她的手做了个戴手套的动作,才吩咐说:“真冷!带上手套再下车。”小萝莉听不见的秘密不能暴露,现在的人忒八卦,难保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特徵要是太明显,铁定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萝莉乖乖地拿出小书包里的毛毛手套戴上,还把附着猫耳朵的外套帽子盖到头上,看起来整个人都毛茸茸的,可爱至极。 刘戈萌心泛滥,把小萝莉抱到了怀里:“木头,你家在哪里?快走吧,这里太冷了。” 张彪不屑地瞧着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冷。”听到刘戈的催促,这彪悍的中年人索性光了胳膊,把上身完全坦露在寒风之中,以显示他不畏严寒的强悍体质。 对这种赤裸裸的炫耀,刘戈没法正面反击,只好正了正脸色,非常不贊同地说:“热冷寒暑,就像酸甜苦辣一样,各有滋味。您这种连冷都没感觉的情况,不太妙啊,别的不说,冰火两重天的美妙感觉您就没法享受了,可惜,太可惜!” 张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偏偏他家儿子还不知死活地问:“刘哥,冰火两重天是什么?”这小子跟其他排外的张家人不同,他不仅活泼好动,还很爱跟人交朋友。 刘戈正要给小傢伙启蒙性知识,仔细讲讲冰火两重天的操作方法及其美妙之处,却被木头君警告似地瞥了一眼。 刘戈嘿嘿一笑,拍着木头君的肩说:“想不到木头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居然也是我道中人,不说就不说,我们懂就好。”话未落音,一记重拳已经迎面打过来。 有杀气!刘戈吓了一跳,连忙后闪,怀里的小萝莉也扔给木头君,自己没命似地逃窜。 于是刘戈在张家垧的日子,就以被张家垧武力值最高的张彪追得鸡飞狗跳、给他一顿胖揍为开端。 第9章 初入张家埛02 到了木头君家里倒是没有碰到预想中的为难。据张彪大叔的说法是:算你走运,三爷进山打猎去了。 他口里的三爷就是木头君的外公,非常执拗的一个人,当年就是他死活不让木头君进门。木头君的母亲倒是很和气,见了刘戈跟小萝莉只是笑着去张罗晚饭,没多问什么。 刘戈拖上木头君带小萝莉出去瞎逛,这里的大人虽然排外,可小孩子不同。小萝莉被打扮得太萌了,戴着绒毛手套的小手还捧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小糖果,马上就打动了大多数同龄人。 木头君本来就不怎么合群,即使被刘戈强拉出来也没什么改善。在点头回应了娃儿们喊的‘衍行哥’之后,他就一个人坐在覆盖着竹林的侧坡旁想着事情。 刘戈似乎也变回了大孩子,开始领着一干小娃儿大玩特玩。 木头君觉得他看不透刘戈这个人,刘戈平时大都呆在房间里寸步不离电脑,说起话来也没个正经。认识三年,刘戈从来没有主动接触过谁,包括他在内。别人说话,刘戈也会接,只是看那样子分明只是随口敷衍。 可是在小萝莉这件事上,刘戈这次真的费尽心思地帮忙。他是想看看刘戈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在刘戈提出要一起回张家垧的时候,他没有反对,也没有提醒他张家垧的状况。 说起来,刘戈看着小萝莉的眼神很奇怪,并不像那种所谓的萝莉控,反而像是疼爱妹妹的哥哥,或者……疼爱女儿的父亲? 刘戈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沧桑的人,他很少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其他时候也表现得像个标准宅男,反应慢,被嘲讽了也只会傻笑以应。 但这样的刘戈,却给了他那样的感觉——即使他极少接触别人,也能感觉出其中的蹊跷。 其实刚来的那年,刘戈的手会下意识地做出抽菸的动作,偶尔会痛苦地抱着头,看得出他曾经有很大的菸瘾,只是不知为什么下定了决心想要戒掉。接着他就越来越少与人往来,好像完全沉迷于二次元世界。 刘戈这人,可能有着非常复杂的过去。 木头君起身,正要回去找刘戈他们,却听坡上一阵喧譁:“刘哥别去那边!” “那边的坡很陡!” “别滑那边去!” “哎哟!一定会摔得很惨!谁帮我蒙着眼,我不要看!” “哇!衍行哥在那儿!” 木头君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向他笼罩过来。嘭地一声,两个大男人叠在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胸口对着胸口又狠又沉地撞上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反应不过来。 刘戈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快断了,虽然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这一摔还是让他龇牙咧齿。 更让他窒息的是木头君那透彻的眼神,闷不吭声地,却把什么都看得清楚,而且他们靠得那么近,有些东西似乎再也隐藏不了。 刘戈一时支不起身来,只能趴着叫嚷:“疼!真疼!木头啊,你身上的骨头太硌人了……” 木头君只是痛哼了一声,没说话。 刘戈这才赶紧翻身坐起来,拉起木头君问:“没事吧?” 刘戈开始手脚并用地解释:“我跟那群小子剥了竹壳当熘冰鞋滑来滑去,当没想到这边有个陡坡,就摔过来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刘戈还从屁股底下捡起跟他一起摔下来的竹壳。其实就是老竹子外面那层干掉的老壳,比两个巴掌还宽,表面滑熘熘,顽皮点的孩子闲着没事就踩着它往坡下滑,纯粹找刺激。 其实刘戈这是瞎紧张,木头君根本没打算追究什么,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杂屑,摇摇头说:“没事。” 刘戈干笑着跟他一起走回坡上,见他们回来,一群娃儿立刻围上去问疼不疼。刘戈这厮刚刚缓下痛劲,又开始搞怪了,他故意捂着胸口,皱着一张脸说:“不疼,真不疼,不信你们去试试!保证不疼!” 娃儿们一阵倒嘘,有人说:“骗人!明明很疼!而且我们不是问你,问衍行哥呢!” 其他人附和:“对对,衍行哥才是受害的!没问你!” 刘戈马上露出受伤的表情:“咱是实诚人,怎么可能骗人?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 小萝莉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还是咯咯地笑着,见刘戈唱作俱佳地表演,立刻朝他作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动作语言是无界的,其他娃儿立刻意会,也纷纷效仿并起闹:“刘哥骗人!刘哥不要脸!” 这时候一个洪浑的声音从山道那边传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循声看去,只见四五个村民从山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两鬓髮白的老人,不过他的精神非常好,连脸上的皱纹都像是刀子刻出来的,透着股凌厉。这样的人要是板起脸,都能贴门上避邪了,好在他对上孩子们的时候很和善,像所有大家长一样关怀地看着自己的后辈。 娃儿们七嘴八舌地回道:“三爷爷,衍行哥回来了,还带着他同学!” 怕不喜欢外人的张三爷会发怒,还有人补充:“刘哥很好,不是坏人!”这是张彪的儿子张威,就是刘戈他们在小镇上遇到的那小子。他又加了一句:“悠霓也很乖的!三爷爷千万别气衍行哥带人回来,他们爸妈没法回家陪他们过年,孤零零的好可怜!” 三爷爷?看来这就是木头君的外公了! 刘戈正要打招唿,却发现有人揪着他的衣服,低头一看,原来是小萝莉又紧张地躲到了自己身后。小孩子对别人的善意与恶意都非常敏感,看来小萝莉是感觉到了张三爷的不善。 刘戈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抱起来,直接迎上张三爷锐利的目光:“张爷爷,我是衍行的同学,叫刘戈。这是我妹妹,她有点怕生。”这次他倒没废话,更没攀亲带故。 第9页 张三爷朝他点点头,望向木头君:“知道早点回来就好,明天过小年,正好一起大扫除。” 木头君嗯地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张三爷本来就要回去了,忽然又想起点事,转过头问:“你正扬叔什么时候回来?” 木头君说:“他去蜀川那边搞一个新项目,三十那天才能赶回来。” 张三爷吩咐:“那你明天也去帮帮你师母,她那腿又犯病了,做不了事,国振又在出了海回不来。” 木头君点点头,又变回了闷葫芦。 刘戈听到这里才了解了一点事情,原来张正扬是这张家垧出去的人。这张正扬就是木头君的导师,大约五十来岁,已经在植物研究方面干了三十几年,前前后后为国家改良了不少作物品种,相当有奉献精神的一个人。要不是张三爷这一问,刘戈很难把张正扬跟这排外的村庄联繫到一起。 刘戈想起倩倩前几天来电话说杨胖子已经搞定了他要的地方,脑筋又动到了张正扬身上,涎着脸凑上去:“张爷爷放心,有我在,我会帮忙的!衍行的师母就是我师母!”想想又觉得不对,这话会让人误会,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也以后想跟在正扬老师身边搞研究。”说完还笑得特别猥琐。 张三爷这才看了他一眼:“别叫我张爷爷,我们满村人都姓张。” 刘戈打蛇随棍上,响亮地喊人:“三爷爷!” 张三爷似乎被他的无耻震慑了,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你明天还在?准备住到什么时候?” 刘戈傻笑着,很坦然地说:“其实也没准备打扰多久,我们过完年就该回去了。” 众人:“……” 张三爷没再过问,转身就往回走,他身后的几个村民扛着从山上带回来的猎物跟上,居然还有只活生生的野猪——再次证明,这张家垧真的是在大山里头啊! 这一阵折腾,也到了晚饭的时段,闹够了的娃儿们都各回各家,刘戈当然也抱着小萝莉跟木头君一起回家。 照张家垧的传统,无论男女,无论在不在村里久住,成家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屋子。所以虽然木头君外公一家人都在张家垧,但并不是住在一块,只有大年三十才会一起吃团圆饭。现在到了饭桌上,也只有刘戈、小萝莉,以及木头君母子四个人。 木头君的母亲张慧月脾性非常好,饭桌上一直向刘戈询问他们在学校的状况。 既然别人的长辈问起孩子,刘戈自然是大夸特夸,夸到木头的妈妈非常开心,脸上洋溢着为人父母特有的骄傲。 刘戈心里的羡慕啊,泛滥成灾。他继续兴高采烈地说起学校里的哥儿们怎么崇拜木头君、木头君搞研究搞得最入迷的时候半夜怎么摸进他房间记录数据,当然还有木头君做起蛋糕来有多像行家……时不时还朝小萝莉比手势,问她对不对,小萝莉很是配合地勐点头,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第10章 初入张家埛03 年二十三过小年,家家开始大扫除,刘戈跟木头君、小萝莉三人一早就到了张正扬家。 张正扬的妻子叫罗秀云,大约五十来岁,两鬓已经花白了,坐在院子里就着阳光fèng衣服。她眼睛还很好使,远远见到刘戈三人就放下针线,露出柔善的微笑:“衍行啊,你回来了?这是谁啊?好乖的小孩子。” 小萝莉眨巴着眼,眼睛忽然就红了,向罗秀云张开两只手想要抱抱。罗秀云将她接到怀里宝贝似地抱住,笑着问道:“穿得真暖和,奶奶都捨不得放手了,来,告诉奶奶,你叫什么?” 小萝莉张了张嘴,却没能挤出悠霓两个字来,最后急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泪汪汪地望向刘戈。 刘戈暗叫糟糕,一上门就露了馅。这也不怪小萝莉,就连他这么大一个人见到慈母般的罗秀云都有种想落泪的感觉。他忍不住怀疑这张家垧的水土是不是特别好,养出来的人都不同于一般。 刘戈抹了抹脸,蹲下用手语跟小萝莉交流:“喜不喜欢奶奶?” 小萝莉点点头。 刘戈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喜欢的话,现在就去拿扫把帮奶奶扫院子好不好?你能不能拿起扫把?”最后的询问带上了狐疑。 小萝莉有些不舍,但还是迈开小腿跑去另一端拎起扫把。见刘戈那表情分明是怀疑她不晓得怎么扫,不由握起小拳头朝他晃了晃,立刻就在那棵光秃秃的琵琶树下扫起叶子来,向刘戈证明自己是很厉害的。 罗秀云望着他们笑笑:“这是怎么回事?” 对着这个看起来非常亲切的罗秀云,刘戈觉得自己没法说谎。他看了看木头君,觉得要这人开口解释简直比摘下天上的月亮还难,只好自己把事情说了一遍。 刘戈的直觉没出错,罗秀云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两人,反而应承说到时他们要真被扫地出门,可以躲到这边来。 自从帮罗秀云大扫除之后,刘戈就整天自动自发地带着小萝莉往这边跑,跟着罗秀云剪窗花、写春联、腌果子,好像要把老人家的手艺全学光光,简直比木头君这个真学生还卖力。 张正扬在蜀川那边的事还没完,只匆匆打了几通电话回来。这天刘戈依旧抱着小萝莉来找罗秀云,却发现院子里没人,赶紧进屋去,只见罗秀云坐在地上,用手小心地捶着腿。 “师母,你没事吧?”刘戈喊师母喊得非常顺熘,照他自己的解释——张正扬在他们大学挂了名,自然也是他的老师。他放下小萝莉跑过去查看罗秀云的情况,却被她摇头笑着制止:“没事儿,老毛病犯了,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即使是这种境况,年过半百的罗秀云还是笑得让人心安。 这样的老人,谁忍心让她孤零零一个人过日子。刘戈心头髮酸,把罗秀云扶回房里,让小萝莉在旁边陪着,自己跑去灶间忙活。没一会儿,他就端回一盆热水,准备给罗秀云洗脚,缓解一下老人的痛楚。 看出他要做什么,罗秀云想要阻止,却被刘戈按了回去,笑着宽慰:“我爷爷腿脚也不好,这事我很在行。爷爷说甭管我以后成了啥大人物,在他面前就是他的孙子,在父母面前就是儿子。如果这都记不住,就不必进家门了。所以在师母面前,我当然得做学生该做的事,否则回去以后我就惨了,肯定会被爷爷打断两条腿扔到大街上餵狗。”说完已经把罗秀云那因为衰老而变得干瘦的双脚浸入温水中,小心地按摩着。 纵使罗秀云平日里对什么事都看得很开,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贴心?” 小萝莉也蹲下身,学着刘戈的样子帮罗秀云揉着脚。刘戈心中欣慰,仔细地教导小萝莉该怎么做,口里像是闲话家常一样,跟罗秀云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我以前一点也不懂事,听到爷爷这样说索性就不去见爷爷了,非得老爸逼着才肯回去,没少挨打。十岁那年啊,我为了躲避回老家的日子,我带着小表妹倩倩偷偷跑去海滨市玩冰雕玩了一整天,搞到两个人都冻病了。当时老爸气得要给我一顿胖揍,还好老妈就心疼护着我说‘儿子都病了你还想怎么样’,老爸想揍又不能揍,那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说着说着,刘戈勐然察觉盆里的水已经没了温度,赶紧扶起罗秀云让她躺床上休息:“一不小心说太多,水都凉了,我去把木头拉来给您煮粥。”他吩咐小萝莉在这里看着,自己去木头君家找人。 罗秀云看着他离开,才伸手摸摸小萝莉的头,自言自语似地询问着:“你这刘戈哥哥啊,藏得好深,是不是很少有人能说心事?” 她活了五十个多年头,怎么会听不出那语气里的怀念?没错的,那正是怀念,揉杂着无法重来的懊悔与惘然,真真正正的怀念般的语气。再想想刘戈看向她时的眼神,她已经大抵能猜出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事了。 能让一个年轻人懂得这样珍惜起这一切,除了真正地失去过以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没过多久,刘戈果然拉了木头君过来,两个人跟罗秀云打过招唿以后,又跑去灶间忙活。这时候门口忽然一阵喧譁,大老远就听到张威的喊声:“正扬婶,国振哥回来了!” 正在灶间观摩木头君煮粥的刘戈闻声跑了出来,想瞧瞧罗秀云的儿子长什么样,琢磨着如果武力值比得过的话,得对方揍一顿——居然把腿脚不好的老母亲一个人扔在家里。 当看到被海风吹得满脸沧桑的张国振时,刘戈立刻朝灶间喊:“木头啊,好了没?师母都饿了!”说完就扭头进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他刘戈现在就一宅男,在这种一看就知道有真材实料的人身上,根本讨不了便宜,更别说教训人了。 第10页 刘戈跟木头君煮好粥出来,张振国已经将罗秀云抱出院子里晒太阳,高大的身躯屈膝蹲着好方便跟老人交谈,显得非常温馨。 木头君将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刘戈则抱起小萝莉跟罗秀云挥别,把难得的团聚时光留给他们。 刘戈不知道的是,张国振的目光一直锁着他离开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之后还没有回神。 察觉出张国振的异样,罗秀云关心地问:“国振,怎么了?” “这个人我见过。”面对自己的母亲,张国振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而且,他不是个好人。” 罗秀云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严谨的军人,要他说出这种话来,肯定事出有因。她拍着张国振的手背说:“跟妈说说?” 张国振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妈,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吗?” 罗秀云一愕,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笑着回道:“当然记得,我还叫你带回来给我看看。” “我还跟你说过,她有喜欢的人了,”张振国慢慢说:“但是妈你不知道的是,因为出任务的关系,我曾有一段时间亲眼见着那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他玩弄的人之中有女也有男,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他拿权势威迫的,关系非常乱。那时候,她也一直隐在旁边保护他。” “那个人,就是刚刚离开的刘戈吗?” “是。”张振国说:“我绝对不会认错。”即使他化成灰,他也认得。 罗秀云嘆了口气:“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个纨绔子弟而已。”而且看起来,刘戈已经完全改了。一个人改变的那么彻底,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有件事情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想提起,”张国振用手掩着脸,藏住眼里的泪意:“她死了。我在海里救起她的时候,她还有一口气在,我替她拨了电话找那个人,对方却只是斥骂说不必回来了。然后她就死了,葬在一个海岛上……” 罗秀云沉默了。 张国振泣不成声:“当时,她还怀着孩子。只有三个月的胎儿,如果不是船上的军医诊出来,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忘不了她那时候绝望的眼神,更忘不了她最后还哀求我说‘请不要告诉他’……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当然不会!那样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去打扰她!” 罗秀云轻轻拍拍自己儿子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她还记得那是儿子眼底第一次带着爱慕的神采,高兴地跟她说起他跟女孩子几次相遇的缘分,后来却隐晦地说出对方已经有心上人,就不再提了。却没想到,儿子心里有一段埋藏得这么深的痛苦回忆。 想起蹲下身替自己洗脚的刘戈,罗秀云有些恍惚,忽然嘆息了一声:“儿子啊,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了解真正的真相,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或许,他也已经后悔了。” 张国振哽咽:“妈,你知道他都干过些什么吗?他跟那群纨绔子弟经常比试谁能把更多的官员诱进歧途,以玩弄人心为乐,用钱、用美色、无所不用地引诱,让那些官员听他们的话去做许多荒唐事!后悔有什么用,死掉的人活不过来!他造的孽也消不了!她才二十三岁啊……”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响了大门,循声望去,却见刘戈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他笑笑说:“悠霓的手套忘了拿,我来拿回去。”说完就进屋去拿了手套,挥手告别:“粥该凉了,师母赶紧吃吧,木头的手艺可好了!”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异常,跟平日里那个宅得不得了的宅男没什么两样。 第11章 往事渐浮露01 张正扬真正忙到了大年三十才赶回张家垧。跟张三爷异于常人的凌厉、他妻子罗秀的柔善比起来,这位在国内享有盛名的老学究更像个普通的农家老人:手臂跟脸已经被晒成古铜色,风霜在他脸上留下的皱纹就像刀刻一样明显。他的手长满老茧,眉头长年皱成川字,似乎时刻思考着他手头的研究。 远远见了一面,刘戈就对张正扬这人有了大致了解——又是个一旦投入自己看重的研究,就把身外的一切抛诸脑后的老学究。 就在张正扬回来的这个除夕夜,被刘戈派出去的客户端也“风尘僕僕”地回到了刘戈身边。 木头君到他外公家一家人守夜,刘戈跟小萝莉没有跟过去的道理。所以刘戈早早哄睡了小萝莉,独自坐在床上跟客户端无言相对。 客户端现在的体型跟巴掌差不多,本来刘戈想把他设计得可爱一点,可一想起这黑商平板无波的声音,还是给他搞了个正常的造型。 别看这客户端的新身体小了点,刘戈可是费尽心思给他搞了个应急装置,遇到紧急状况时能随时隐藏起来。这东西最牛叉的地方就在于——机械身体体表的特殊合金可以通过採光装置改变色泽,与周围的颜色融为一体,在人眼中造成‘透明’的幻觉。 这是他表妹夫杨胖子当初跟他赌“谁能更安全地偷窥别人洗澡”时,杨胖子搞出来的特殊金属。别看刘戈老和杨胖子针锋相对,其实那么多以前认识的人中最对刘戈味的就是这胖子,否则他不会把从小疼到大的倩倩交给杨胖子。 杨胖子毕竟还是很有才的,如果不是採光装置的内设程序写得不过关,这胖子还真能把自己搞成透明人跑进人家大澡堂里。 可惜啊,硬体过关了,软体不成,半途中出现了程序错误,杨胖子惨烈露馅,覆盖全身的‘透明金属壳’变成了惨绿龟壳。当初的杨小胖子终究没有逃出被愤怒美女们围殴的命运,并且还被他以一辑弄成了倩倩桌面背景上的胖子出浴图顺利胜出! 想到以前的荒唐事,刘戈心情愉悦地给倩倩跟爷爷打了电话,这大年三十的夜晚,人人都在守夜,倒也不算扰人清梦。 等刘戈跟家里人聊完之后,客户端再次尽忠职守地提醒:“目前共十个区,本日区均收穫种子三万九千六百一十五粒,请尽快缴纳。” 债多不愁的刘戈给自己剥了个柑橘,往床上一趟,开始不耻下问:“我说黑商啊,这大冬天的,咋还有这么多种子?” 端坐在枕头上的小型黑商客户端正经地答:“在你们这个时代,每种植物的果期各有不同,因此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种子成熟。” “种子跟种子之间有差价对吧?”刘戈又想起自己跟客户端的处男交易:那几颗让他吐血三升的魔豆。 “是的。” “那你是不是该给我份价格表?你不是想让咱终生负债吧?咱还想跟你多做交易来着!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你应该卖力地鼓励咱消费,促进种子货币的流通,获得更多的利益!”真把那价格表弄到手,他还可以去搞本《世界植物志》,不仅史上留名,还能赚进大把大把的钱! 光是yy,刘戈就觉得非常兴奋! 客户端却依然让刘戈失望:“必须有经鑑定的种名或实物,才能确定交易价量。” 刘戈给双手搁在脑后,随口问道:“过了今晚就是大年初一了,据说古时候这天就得喝屠苏酒,你能给我屠苏种子不?” “我们的交易客户端仅存在网络已出现的时期。”客户端说:“而且屠苏酒的配方是大黄、白朮、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等中药,屠苏只是一种酒房的构造,在这里指的并非是植物。” “想不到你还挺有文化!”刘戈调侃:“我还以为你只会说‘是的’、‘可以的’、‘请尽快缴纳’这几句话。” 客户端说:“植物相关知识都存在资料库里。” 刘戈两眼放光:“那给我几个酿酒秘方?成药配方?再不济,来个菜谱也成!” 客户端说:“你并没有调阅数据的权利。” 刘戈顿时泄了气,他早该明白的——这客户端要肯答应,就不叫黑商!一击不中,刘戈决定改弦更张:“黑商啊,你看我一穷二白,就算卖了自己也还不上那么多种子,我这儿有个解决办法,你去跟你们的专家商量商量——你们那儿土地稀缺,我们这里不缺啊,啥种子最重要的,拿来给我帮你们种!春天播下一粒种子,秋天收穫千千万万粒种子,怎么样?这前景诱人不?美妙不?心动不?赶紧去你们专家吧!当然,侵略性太强的种子咱不暂时还是不要搞,等哪天我有钱了,再去那没你jian帝国弄个农场帮你们种!” 客户端沉默地去那边徵询意见,终于给刘戈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未来那一端的专家们答应了。 新的一年,一切都比较顺利,至少累积了近百万的种子债务算是有着落了。虽然刘戈觉得对方答应得这么快,说不定早就设计好这个陷阱让他跳,可还是心中舒慡。 第11页 就算对方本来就是想这样利用他又有什么关系,这毕竟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别的不说,单是那生长在华国土地下方悄然fèng合着断裂的岩层的fèng地糙,就足以让所有的牺牲有了相应的价值! 刘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能拯救众生的大英雄,但是知道能有办法避免灾难发生,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即使他曾经狠狠地嘲笑过那些太无私的人,也曾经在心里恨过那些抛下了自己的人,但面对他们曾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刘戈却没办法跟从前一样漠然。 他是他们留在世上唯一的延续,所以身上的血不能只为自己而流,还应该负起更多的责任。刘戈觉得口里的味道有些苦涩,他一直不是什么有大抱负的人,向来过得荒唐肆意。当虚假的美好被打破,真正要面对那惨烈的现实时,他逃了,跟个逃兵一样躲了起来。 就在刘戈以手捂着额头,慢慢陷入回忆漩涡的时候,忽然有人推开门,探了半个小脑袋进来悄悄张望。原来所有人都去主屋守夜了,醒来的小萝莉一个人害怕,这才偷跑到这边来找刘戈。 看到乖巧的小萝莉,刘戈就打心底疼惜。他露出笑容,伸出手把小萝莉抱起来:“要不要玩棋?哥哥陪你玩。” 小萝莉眨巴着眼望着他,忽然伸出小手捂住他的两只眼睛。刘戈从她小小的指fèng里望出去,视线有些模煳,感觉眼上一片温热。 小萝莉急得快要掉泪了,站起身来用嘴隔着她自己的手吹着刘戈的眼睛,居然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不……不痛!不……不哭!” 因为从来没有完整地说过话,小萝莉的声量忽高忽低,音色听起来也非常古怪,落入刘戈耳里却像久旱逢甘雨般令人喜悦,所有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 小萝莉没有察觉她开口说话对刘戈来说是多大的惊喜,仍然笨拙地安慰着:“刘戈……哥哥……不哭!……不痛!不难过……悠霓……陪。” 刘戈搂住小萝莉,几乎喜极而泣:“不哭,当然不哭!当然不痛!”他一直在极力地引导小萝莉说话,却一直没有进展,现在终于听到她开口了,刘戈怎么能不激动。 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再勒,悠霓就永远没法开口了。”木头君依然跟平时一样毫无存在感,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把小萝莉抱回他母亲的房间,小萝莉晚上是跟他母亲睡在一块的。 刘戈却一把搂住他,在他脸上吧唧吧唧地亲了两口,语气仍然激动无比:“木头啊,你听到没,悠霓说话了!真的说话了!” 木头君闷声说:“当然听到了。”他抱过小萝莉,难得地招唿刘戈:“出去放烟花吧。” 这时外面除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还传来烟花升空的热闹声响,幽蓝的夜空已经被染得五彩缤纷,难以分辨星光和火光。 张家垧那群不安分的娃儿们哪肯乖乖坐着守夜,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在外边玩疯了。跟刘戈厮混得最熟的张威还在木头君家门口大喊:“刘哥,别躲着了,最大的冲天炮还等着你放!小悠霓在哪儿?你别藏着她,叫她出来一起玩儿呗!” 小萝莉睁大眼,目光在刘戈跟木头君身上转来转去,满脸的渴望。 刘戈伸了个懒腰:“走吧,咱去放烟花!不,去搞定那群胆小鬼不敢放的冲天炮!” 第12章 往事渐浮露02 年初各家开始走亲戚,张三爷也喊上各家人到大屋吃饭,刘戈虽然是外人,却意外地出现在被邀之列。更古怪的是,刚吃完饭张三爷就让所有人离开,只留下刘戈一个。 如果不是躲不开,刘戈其实很不想单独跟木头君的外公相处。只可惜张三爷一出声,其他人没有不听的道理,连小萝莉都被木头抱走了。 一老一少静静地对坐许久,张三爷终于冷冷睨了刘戈一眼:“果然沉得住气,不愧是陈远道教出来的!” 陈远道,刘戈外公的名字。 刘戈直起身,说:“外公若是知道三爷您还惦记着他,肯定会高兴。”即使用四年磨钝了稜角,他这人笑起来仍然有些浪荡,一看就知道不可信。 张三爷不再与他委蛇,冷冷说:“我张献章的外孙,你不配招惹。” 你不配。 听到这句断语,刘戈神色未变:“我没有招惹。”他缓声解释:“我只是他的室友、他有难处我才想帮忙,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你当然不敢再想其他!”张三爷冷笑:“该做的、不该做的,你当年少做了哪一样?” 刘戈霍然抬头,对上张三爷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老人都护短,看来这张三爷也一样。年末的时候为了好好过年,张三爷没有发作,现在大年已经过完了,就算把他扫地出门,也不会有问题。 刘戈又想起张国振,这人其实他本来没有任何印象。只是后来搜寻“她”的去向时,才知晓这么个人。在张正扬家见到张国振时,刘戈觉得世界实在太小了点。 刘戈想了想,还是正面迎着张三爷的目光,无惧地问:“三爷都知道了?” “华国不是他陈远道一个人的,更不是你的,你以为你们能够封住所有人的口?我的外孙怎么中的那一枪,我张献章还是查得出来的!至于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当然也一件都不会少——”张三爷语带凌厉:“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自己离开,滚得越远越好!” 外人并不知道的是,刘戈的外公、如今德高望重的陈远道并不是陈家培养出来的,他是他父亲死前留在外面的遗腹子,成年之后才被找回陈家。 在陈远道回到陈家之前,陈家因为没有后人,已经从外家选出了一个人着意栽培。当陈远道的身份得到确认,陈家也分为两派,而张三爷也是归属于陈家的人,但他当初跟随的,显然并不是陈远道一派。 现在两派的处境非常分明,因而最后谁掌握了陈家的权柄,不言自明。 这些家族秘辛陈远道从来没有瞒着刘戈,可以说,刘戈知道的甚至比张三爷这个真真切切经歷过那段斗争的人还多。 刘戈笑了笑,说:“如果我突然离开的话,衍行他不会奇怪吗?说不定会突然就好奇起来,跑去追查当年的事。” 见他仍旧笑得浪荡无比,张三爷声色俱厉地冷斥:“陈远道害齐队害得还不够吗?连齐队唯一的侄孙也要赶尽杀绝?你们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不对啊,瞧我这记性,越老就越差了,跟你们讲什么良心!你们的良心早被狗叼去了!” 齐队是张三爷对他所跟随的人的称唿。那个人姓齐,在世上也没多少亲人,自小在陈家长大,表现得非常出色。木头君的父亲,就是他的侄儿。只可惜,虽然与那个人有血缘关系,木头君的父亲却与那个人完全不同,他贪图享乐、沉迷酒色,那个人刚死他就抱着陈远道的大腿不放,以保平安富贵。这就是张三爷以前不肯认木头这个外孙的原因。 刘戈对这些旧怨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他没有兴致去辩解,只是沉默地听着。 张三爷却没打算放过他,冷言质问:“你敢把以前发生的事都告诉衍行吗?亏心事做多了,不敢是吧!” “如果我敢,不知三爷您愿不愿意?”刘戈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缓缓说:“您若当真愿意,怎么一直将衍行引导到别的方向去?我可不记得,他以前对植物方面有那么执着。您这么急着让我离开,不就是怕他记起了那些不该想起的事吗?最不愿意让他记起那一切的,绝对不是我,对吧?” 听到刘戈的话,张三爷两鬓的白髮微颤,不怒反笑:“陈远道果然教出个好外孙,我比不上!我比不上!无论是当初的齐队还是如今的衍行,都只有被你们耍着玩的份,我怎么可能比得上!” 刘戈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最后却还是放开了,站起来给张三爷倒了杯水酒,认真地说:“我没有要耍他,更没想过害他,从来都没有。以前我做了那么多混帐事,确实没有请求原谅的资格。但是我真的改了,也不会再回去过那种生活,陈家的一切,也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顿了顿,再次保证:“至于以前的事,我永远不会提起,跟过去的四年一样。” 他摆得很低的姿态却让张三爷冷笑不已:“你确实很能装也很能躲,四年都没有露出半点痕迹,还把所有人都瞒住了。只不过,我听说你向来两面三刀,喜欢玩弄人于股掌之间,这一次又有几句是真的?” 刘戈站起来说:“如果您不信,尽管看着就好。”说完也不再解释,起身出门去。 门外夜色正好,稀疏的星斗散布在幽蓝的天穹之上,宛如被人信手拨乱的珍珠。 第12页 刘戈忽然想起了也是这么一个夜晚,虽然没瞧见星子,可是下着雪,就像天上飞下六角的星星来。 他跟倩倩被人从海滨市拎回陈家,一人裹着一张被子“哈啾”、“哈啾”地打喷嚏,还挤眉弄眼地交流着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去那边玩冰雕,冷是冷了点,可有趣啊! 就在这时候,外公领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孩走了进来。那小孩要比他小上一两岁,可板着脸,像个小老头儿。他觉得这种人简直就跟木头一样,太无趣了。 外公睨了他一眼,骂道:“你行啊,不想回去见你爷爷,居然跑去海滨市?还把倩倩也带跑了!” 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不怕外公的,挠挠耳朵,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哈啾!什么事都没有!哈啾!” 外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少给我嬉皮笑脸,这是衍行,你齐叔的儿子,以后你的行程就由衍行决定,别想再到处乱跑。” 交代完这一句,外公就离开了。 而他转头对上外公带来的小孩,忽然朝他缓缓一笑,语带讥讽:“你不配。” 那时候的他,骄傲而残忍。 说过的话、伤过的人都是无可挽回的错,张三爷说得对,他才是不配的那个。 从一开始。 第13章 往事渐浮露03 刘戈没有消沉多久,随着新的一年进入轨道,他也开始为自己欠下的负资产操心了。 刘戈目前当然不是身无分文,他还在南怀最大的机械厂当挂名的技术指导,这个厂子生产的就是他当初设计的那款新型清洁专用机器人。 可是现在负资产迅速增加,单靠吃老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春暖花开,结果的季节也不远了,要是那时候负债超出了客户端的容忍范围,情况就会非常不妙。 不过这得慢慢来,当务之急是该给客户端换个壳,让客户端替他去各地偷种fèng地糙。这几年地壳越来越抽风,再让它抽下去,迟早连陆地都给弄没了,到时候别说种东西,人都不知有没地方落脚! 想到这个刘戈的心就不断滴血,拯救世界不容易啊,不仅得欠债,还得偷偷摸摸去干,没名又没利! 这天木头跟张正扬外出考察,小萝莉也被接回张家埛去了,得了闲的刘戈立刻抽空去机械厂弄点材料给客户端搞个新壳。 机械厂坐落于南怀东郊,背风而建,暖洋洋的春晖洒在那整整齐齐的建筑上。它的后方是碧油油的青山,山腰的毛杜鹃开了一片,像是在峰腰系了根锦绣绸带,给人一种自然与科技交错的强烈视觉差。 刘戈刚靠着通行证进入机械厂,迎面就碰上了个身穿橘黄色工作服的老头。这老头儿原本满面愁容,一见到他,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刘哥儿,你来了?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刘戈问道:“邱叔,什么事?” 邱老头儿皱起老脸:“省委书记的公子下来地方玩,不知怎么看上了咱们机器人的内核,这会儿想要注资进来,开发用于娱乐方向的机器人,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毕竟专利是你的。” 刘戈说:“好事啊,都说朝廷有人好办事,这关系别人想攀还攀不上。”官商官商,有钱不算什么,搭上个官字底子才够硬。虽说华国不准官员搞副业,可官员总有亲戚吧,他们搞就成了。 邱老头儿把刘戈拉到安静的地方,说道:“我跟你说,我们南怀市政的一二把手跟这省委书记不是一派的,我怕跟他搭在一块,以后在南怀的日子不好过。” 刘戈笑笑:“邱叔啊,你准备一辈子龟缩在南怀?”他伸指敲敲窗台:“目光放得更远一点,只要厂子冒出头去了,就算是仇人他们也得把你好好供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派系算什么,这东西现在还讲究吗?再说了,南怀的一二把手也不是那种派系不同就去打压谁的人。” 邱老头儿说:“既然刘哥儿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让人跟那边谈谈了。”说完了正事他才问道:“那刘哥儿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刘戈说:“我也很久没过来了,送修跟报废的机器人应该挺多的吧,我就是想看看。” 说到这个,邱老头儿脸色也不好:“是很多,报废的我都留着,等你过来处理。” 刘戈也知道这老头儿几乎把厂里送出去的机器人当成真正的生命来对待,却没法开解,只能说道:“我去看看。” 眼下机器人的应用已经挺普遍了,而机械厂售出的这款机器人主要应用于高楼、大桥、铁路这种高危地区的清洗工作,损坏率非常高。 刘戈来到堆放废弃机器人的仓库,只见满目疮痍的残肢碎壳堆在那里,有些已经看不见本来的面目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起一个嵌有晶片的碎壳,感应到手的温度,这已经面目全非的壳子里响起了机械合成的声音:“请把我送回家,我们会退还三分之一的款项。” 似乎因为听到了同类的声音,一地支离破碎的碎壳只要仍有晶片,迴响似地说道:“请把我送回家,我们会退还三分之一的款项。” 仓库不算空旷,可那机械而僵硬、高低不一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邱老头儿眼角忽然就泪光闪动,这个装置是他要求刘戈加上去的,哪怕是毁坏得彻底,他也不想它们被随意丢弃。 这几年地震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的家人就是在那时候毫无徵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时参与救援的机器人把他从废墟里挖了出来,它自己却被压在废墟下面,化为一堆废铁。 从那时起邱老头儿对它们就有种特殊的感情,而且也就是那时候,邱老头儿遇到了刘戈。 那时候这个年轻人身体似乎非常好,常常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维修着送到临时救援点的机器人。他的手法很快,只要能看出形状来的部件他就能迅速把它们拼装起来,让它们再次回去开展救援工作。 那时候刘戈安静到让人可怕,眼睛明明已经疲倦得发红,每一个精细的动作在他手里却还是毫无差错,比起从他做出来的东西,他似乎更像个被精确调控的机器人。 他在救援点似乎没有熟人,倒是有一群机械专业的大学志愿者自发地学习着他的拼装手法,想要减轻他的负担。可这么多天来,除了被人硬拉走,他根本连眼都没闭一下。 邱老头儿在这样的刘戈身上看到了自己——自己刚被救出来的也是像他这样,外界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躺着的时候甚至想永远也不醒过来。 这时候有人跟自己说,自己的命是那个叫刘戈的年轻人透支精力救出来的,鬼门关都闯过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不要让别人的付出白费了。 邱老头儿这才注意到这个沉默到可怕的年轻后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只在救援点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就开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开始展开自己的工作。 直到这个年轻人终于支撑不住,手里的动作一顿,出现了细微的差错,邱老头儿才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劝慰着。 邱老头儿至今仍记得那双累得布满血丝的眼睛,根本说不上好看,甚至可怕到极点,可它却让人怎么也忘不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感觉到对于这样一个人,什么安慰都太苍白,只能把别人劝自己的话拿了出来:“刘哥儿,没有过不去的坎。” 后来他就帮看起来没亲没故的刘戈就在当地重新入籍入学。刘戈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为了让他上更好的学校,邱老头儿就擅作主张地帮他报名去参加全国机器人设计大赛,看看能不能加上几分,其他能做的事、能跑的关系也都做了跑了,总算把刘戈推上了南怀大学。 这么一来二去,邱老头儿就慢慢把刘戈当成自己的亲孙子看待。虽然还是不清楚刘戈当初到底遇到了什么,可看着刘戈渐渐走出阴霾,他比谁都高兴。 邱老头儿说道:“刘哥儿准备怎么处理这些残骸?” “已经没办法了,如果不是损毁到无法修復的地步,它们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刘戈说:“不过邱叔还可以利用一下,做些其他小产品,我回头给你画几张糙图,你让人看看能不能成。” “你的设计哪次不行?小徐他们宝贝到看都不给别人看。”邱老头儿说完,又有几分嘆息:“你真的不打算来接管机械厂?” 刘戈一笑:“邱叔,这话你就别提了,瞧您,白髮长得多快,一看就晓得管这厂子有多累人了,我才不干。” “你啊,老是这样。”邱老头儿拿他没办法,只能说:“随你吧,反正你哪天想要我老头就把它给你。” 感受到邱老头儿的关心,刘戈心中一暖。人活一世,其实大都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理想远大目标,更多的是为这份冷暖人情而活。 第13页 刘戈说道:“不说这些了,我还真要邱叔帮个忙。” 刘戈很快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想借用机械厂的材料跟设备搞个小玩意,邱老头儿本来就把他当亲孙子,哪里会反对。 在机械厂捣鼓到太阳下山,刘戈总算对自己的成果满意了。 客户端的身体再次被刘戈彻底改造——那小身板儿成了个粉红色的皮球,上面还镶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看见就会喜欢上。刘戈还很贱地把交流方式改成【仅使用当前地区通用语】模式,让它没法用意识跟他交流,只能发出糯糯的正太音。 瞧见‘皮球’润泽的双眼写满愤怒,刘戈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伸手拍拍那颗‘皮球’的脑袋,哄骗道:“乖,等你当完我们家悠霓的语言陪练,我就给你换个身体,型号随你挑。” 刘戈早就想蹂躏这黑商客户端了! 客户端身型变了,脾性似乎也变了,上下蹿动着抗议:“至少开启意识交流!”它要它的声音! “这声音挺好的,萌度高!” “不要!” “不错不错,终于有点人味了,比你以前那把没情没绪的声音好多了。”刘戈笑得洋洋得意,对于自己设计的完美变声装置,那是相当的满意。 ‘皮球’忽然激动起来:“博士的声音不是没情没绪,他是把所有的生命都消耗在了恢復地球的计划上,他的声音在我们心里是世界上最好听的!” “别说了,比我还扯,也只有我才相信你。”刘戈按住那圆熘熘的皮球仔细瞧着它:“小黑商啊,原来你一直在模仿那什么博士的声音,怪不得我老觉得怪怪的,其实现在这激动的小模样儿才你的本质?别逃避了,面对真实的自我吧。来,撒个娇给我看看。” ‘皮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一想到要跟这恶劣的人类绑在一起几十年,它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第14章 开闢实验区01 俗话说:如果欠了人一笔钱,你得装孙子;如果你欠了人很多钱,你能当大爷。 刘戈如今就是这么一款大爷。 差遣目前外壳为皮球状的客户端去各地埋fèng地糙之后,刘戈为了避免踩进强买强卖的捆绑销售陷阱,特意去查了查华国的地震区域分布。 一查之下才发现如今的地壳虽然不定时抽风,地震带还是很明显的,国内一共分了二十三条,每块地儿都那么肥沃而美丽,一片片浩瀚如海的大森林看得刘戈泪流满面,第一次对那寸糙不生的大戈壁悠然神往--不用缴种子! 虽然年前已经跟客户端达成协议,让它把想要大量栽培的种子拿来这边选育,但刘戈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能把这事先搁一搁。 客户端搞完二十三个地震带风尘僕僕地赶回来,迎接它的却是刘戈翘着二郎腿在论坛上跟人对掐的宅男样。宅男论坛的对掐焦点无非是谁踩了谁家女神,引发一阵为爱而战的腥风血雨。刘戈似乎非常享受站在枪林弹雨中的刺激感,见了谁都上去踩一下,目前正处于一个人跟整个论坛群殴的状态,精神高度集中,完全投入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刘戈不急,客户端急了,那边还等着它跟这边交换种子!虽然通过组织栽培可以由一个细胞克隆出无数的植株,可那跟地球的土壤培养出来的植物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达到博士想要復原地球式生态的目的。其实这个时代的地球也也已经被大肆破坏,如果不是这个时代以前的科技水平不足以让客户端生存,它可能会被送回原始社会去--可惜这已经是客户端能抵达的最早的时期了。 无论人类是否承认,事实上科技的发展度总是与自然的破坏度永远同步增长,人类社会文明度越高,地球越是满目疮痍。这与人对自然的了解不够、盲目开发有关,也与人类对享受的无休止的追求有关。当然,对于刘戈这个觉悟极低的人是不能用这种大道理去感化他的,只能再次威胁说要收回fèng地糙的种子。 “我穷啊,”面对客户端的急切,刘戈慢悠悠地堵了回去:“你想想,现在地价高昂,寸土寸金,我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上哪儿给你种东西!”既然客户端肯赊帐,还赊这么多次,哪里会轻易收回fèng地糙--它还得靠这片土地收种子,真让地壳继续抽风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谈判时被摸清了底牌的一边总是比较吃亏,皮球状的客户端只能眨巴着莹亮的大眼睛卖萌,跳到恢復宅男状态、紧密关注着屏幕刷新变化的刘戈肩上说:“我可以给你免费提供一种经济作物的种子,一种!”为了防止刘戈得寸进尺,它蹦起来强调:“只有这一次!” 刘戈眼睛亮了起来:“什么经济作物?” “我找找。”小皮球神情专注起来,很快就搜索到了所要的结果:“根据对当前时代的分析,你所处的地区对菸酒需求量较大。酒的酿造重点在于技艺,烟糙倒是可以改进,你可以种植烟糙的改良种。” 烟糙! 刘戈虽然早就戒了烟,可也明白男人对烟的依赖性,菸瘾可能会伴随很多人一生,所以他倒不怀疑烟糙的经济价值。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皮球啊,这烟糙的改良种有啥好处来着?” 虽然被擅自更名,小皮球还是尽忠职守地解答:“改良后的烟糙大多化学物异构体将彻底转化为右型,对人体的伤害大大降低,瘾性也会减弱,但并不影响其品质。” 刘戈对物理跟机电方面的东西还算了解,自然科学这边就是眼前一抹黑了,植物方面的知识也只略知皮毛。迷迷煳煳地听完小皮球的介绍,他立刻奔去图书馆恶补一通,主要是啃这个专业必考的生化知识。 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奋战,刘戈终于从根本上理解了小皮球说的话。生物界普遍存在着一种“手性”,也就是许多化合物都拥有跟手一样的特性,看上去一模一样,连五个指头都没啥区别,可是把左手叠在右手上,它们是不重合的,就跟照镜子一样。 跟大多数人习惯用右手一样,老天也是有偏好的,所以大多数有机物都为右型,对人类来说右型往往也是有益的。比如这烟糙里面的化合物,左型的致瘾性跟毒性都非常高。 刘戈了解这些以后,又开始跟小皮球讨价还价起来:“麻烦啊!大伙对这东西都不太了解,就算宣传开去也不行,这年头专家鑑定不可信,正规牌照不靠谱,谁信你左型还是右型?” 这皮球是站在未来理论基础上看事情的,当然把它看得简单。人这种生物精明得很,没拿出事实之前是没法得到他们信任的。那些跨时代理论的发现者,很多都是死翘翘之后才被挖出来颁个奖以示鼓励,刘戈可不想把这次难得的机会浪费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 跟着刘戈久了,小皮球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别用你的知识量去衡量别人!资料显示,早在你们这时代的十年之前就有人研究出了手性催化剂,已经能够控制人为化合物的手性,你可以利用他们的研究基础!” 刘戈伸爪拍拍小皮球的脑袋:“乖!还能主动帮客户分忧解难,售后服务真不错!” 有小皮球指明方向,刘戈很快就跑去把这方面的资料读个通透:这手性催化剂是由三个人一起研发出来的,其中两个是美国人,一个是日本人。 了解三人的背景之后,刘戈很快就选定了目标:手性催化剂研究者诺尔斯所在的孟山都公司! 虽然目前不少转基因作物已经面世,孟山都公司却始终是这一行的龙头,如果能借用它的号召力,一切就好办了。 当然,在那之前要去模拟一下改良作物的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刘戈找上了木头,问他借用一下他们的实验室。 木头知道刘戈要考研,对刘戈这次借用倒是没问什么,毕竟操作能力也是可能会考到的一环。 有小皮球指导‘研发过程’,造假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刘戈的操作手法很快就熟练起来。 随着刘戈出入实验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木头也终于分出几分关注给他,询问刘戈准备搞哪方面的研究。 刘戈趁热打铁,把改良烟糙的“想法”说了出来,并殷勤地奉上自己长得很挫的“研究成果”。 木头本来就是搞这方面的,把出了芽的烟糙拿过去研究了一番,不由大吃一惊。他发现这烟糙除了照料得不好有些萎蔫之外,跟刘戈所说的完全吻合,几乎把左型化合物全都转化成了右型! 刘戈把右型烟糙的改良技术给了木头并拿出两颗不知名的种子、佯作不解地拖着木头询问之后,就开始数日子。 数了没几天,张正扬来了。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学究带着黑框老花镜,过了个大年,他脸上的皱纹非但没有舒展,反而又加深了。 第14页 木头喊了声老师,正要问张正扬有什么事要吩咐,刘戈却已经抢先一步握住张正扬的两只手:“张老师,您终于来了!我想见您很久了,可您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找啊!”那模样热情得,比木头这正牌学生还激动。 张正扬却没跟他客套,直接掏出两颗种子问道:“小娃子,这是哪儿得来的?看这形态分明是锦葵科的植物,却没有一个属对得上号,难道是异变的品种?来,你给我说说。” 刘戈微笑敷衍:“您种下去不就知道了?”他当然不意外张正扬会上门,珍稀的种子对张正扬这个一心搞植物的专家来说,比什么都有吸引力。 张正扬这小老头儿犯倔了:“你就是刘余恩教授的儿子吧?我去蜀川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刘教授的儿子在我们这边,我还不信,见到这种子我才信了。你拿到了刘教授留下的研究成果是不?把种子给我,一定也是不想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对不对?你就给我说说吧,我不会贪要原稿,也保证会竭尽全力地将他们的研究进行下去。”他的神情异常严肃,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满是穆然。 刘戈似乎早有所料,笑着回答:“下月初,您到东郊来吧,我会在那里搞个实验区。” 张正扬一口就答应下来,而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当即向刘戈要了准确位置,准备先去考察一下。 直到张正扬急匆匆地离开,木头君还是有些怔愣,对于刘戈跟刘余恩的父子关系,他除了意外还是意外。 搞植物的没有谁没听说过刘余恩的名字,就算张正扬如今享誉盛名,教导他时也常常把刘余恩挂在嘴边,更自认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要知道刘余恩以后辈的身份在植物学这一领域大放异彩,陆续改良的数十个新种已经被推广开去,后来他的研究成果被列为国家机密,禁止外泄,甚至连他自己也鲜少出现在人前。 当刘余恩的死讯传开时,所有人几乎都没法相信这个事实--一颗即将升起的新星,居然就那样陨落了。 木头忽然想起刘戈刚入学的那段时间,总是将烟夹在指间,也不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能有这样一个父亲,任谁都会无比骄傲也无比自豪,也许正因为这样,失去之后才会格外痛苦。 这大概就是刘戈这几年封闭自己的原因吧? 仿佛察觉了他探究般的视线,刘戈抬头笑睨着他,愧疚与伤怀都已深埋,目光平和而坦然。 谁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木头对刘戈来说都是最特殊的存在。相比杨胖子半真半假的攀交、范从华的时刻赶追,木头始终是木头,百般挑衅仍不恼怒、百般鼓吹仍没有半点野心,无论开玩笑或是认真地询问他要不要来抢这个位置,他始终都回答:“不会。” 无论哪一次,他总能靠着陈家这后台、踩着许多人的肩膀,轻而易举地达成愿望。所以他习惯了玩弄权势,习惯了戏嚯地嘲弄身后咬着牙追赶自己的人,习惯了冷眼旁观周围的重重算计。直至真正的强权将他十多年的骄傲狠狠击碎,他才看清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自己也身在漩涡之中、自己也不得不跟他看不起的那些人一样狼狈地挣扎着生存--很多事情,他即使倾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他恼羞而茫然,从此一蹶不振。 当木头咬着牙说出‘她’最后的消息,第一次愤怒地看着自己、第一次说出失望的话,刘戈才察觉,原来真正不配的人是自己。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择手段地想要沾染他,就像活在泥污里的人总想拉个人到污泥里陪着自己,心里才能平衡。 然而这时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她已经孤独地死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也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决绝地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刘戈知道自己不如外公陈远道,众叛亲离之后还能岿然不动地站在那个位置上,独自面对那残酷的风风雨雨。他敬佩无比,但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他逃了,躲到了木头身边,没有太靠近,也没有再自以为是地诱逼。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贪婪地呆在唯一能让自己感到安宁的地方。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刘戈一手搭着木头的肩,开始大说特说:“木头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这事儿是机密啊。什么是机密知道不?就是什么都得听上头指示,上面让我说我才能说,上面要我干我才能干,你别生气。要生气也成,千万别拒绝和我搭伙干,你知道的,我对植物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没你帮忙保准把事情搞黄了。” 对于他习惯性的信口开河,木头的回应简略得一如既往:“好。” 第15章 开闢实验区02 南怀市的气候有些异常,元宵过了才等来第一场雪。 这时大年已经过完,大节的假期也到头了。方方正正的市府大楼完全被银雪覆盖,只留下各楼层黑窟窿似的大窗。透过窗上的玻璃,可以看到明亮的灯光里两个中年男人相对而坐,各自捧着杯热茶暖手。 因为大型的建设项目都会在市府备案,南怀市的一把手柳国晋盯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询问副手孙昌平:“这块地不是准备批给江浙开发商吗?怎么换人了?”江浙那家开发商的策划他看过,如果真的建成,对南怀市的发展大有助益。 孙昌平将眼镜朝眉间推了推,平静地说:“那块地被人要走了。” “这个项目已经批下去了,下边的人也协调好了,就这么取消?这中间的损失谁来负责?国家的利益谁来负责?”柳国晋语调微扬,俨然已有怒意:“我们还要妥协到什么时候!” “老晋,你冷静一点。”孙昌平劝道:“那个人你也认得,是现在风头正劲的杨郜,我们得罪不起。难道你忘了老师是怎么被发放的吗?就是被他们那群人搞的!你认为我们的底子能比老师硬?无论你在什么位置,妥协退让都是必须的,日本人的尾巴翘得老高,在老美面前来不是得装孙子?何况这也未必是坏事,你想想杨郜是谁?如果他真的准备在这边搞个项目,恐怕人人都争着往这边挤。江浙那个开发商我查过了,没背景,闹不起来的,我们可以跟他们协商一下,给他换到别的地方去。” 柳国晋神色归于缓和,只是眉宇间出现了一丝疲惫:“昌平,其实你更适合做这个位置,这种事情我永远都没法冷静对待。” 孙昌平说:“老晋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如果我当了一把手,每两年准会成为你跟老师最痛恨的那种汲汲经营的贪官污吏,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最后连自己的初衷都给丢了。这年头想做成大事,不仅要有大气魄,还要有拒绝所有诱惑的定力,我做不来。” 柳国晋笑了:“说起来,昌平,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很讨厌你,根本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收你这个学生。后来我才发现你其实不坏,只是爱当个真小人,无论什么事都能做成黑的。”就是因为两人的理念有着一定差异,大方向却又相近,磨合之后才会像现在这样配合无间。 “我当你这话是赞美了。”孙昌平将整理好的案卷递给他:“这资料就是那块地的新主人,查不出这人的来头,只能确定杨郜去年年尾两次来南怀都跟他有关。” 柳国晋接过那份档案,扫了一眼,也皱起眉。 档案很干净,每条每项都写得简略而清晰,但就是太正常了,才显得它不真实--真要像上面写的那样平常,能跟杨郜搭上关系?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为习性跟理念的差异,不同阶层的人根本不可能凑在一起。 尤其是杨郜这种在大家族里挣扎着过来的人物,根本不会把没法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放在眼里,更别提三番两次从京都飞过半个华国来找人了。 柳国晋看着孙昌平问:“你怎么看?” “盯紧这个人和他要搞的项目。如果他不是哪个高官放下来的太子党,那么肯定就跟杨郜一样在科研上相当厉害,我们不能错过。”孙昌平补充:“我知道你最讨厌这些事,交给我来办吧,你正好腾出手来跟进统计局的年初审查。” 向来习惯这样分工合作,柳国晋并没有异议:“那就辛苦你了。” 市府大楼外缓缓飘落鹅绒般的大雪,整个南怀市银装素裹,好不美丽。 这时的刘戈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市里的一二把手盯上了,他正准备去他未来的实验区实地考察一番。 南怀东郊前行约莫三十分钟的车程就能看到大沅江,沿岸的田原覆盖着厚厚积雪,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刘戈跳下车,仰头看了看上边挂着的标语:环山别墅开发区。 杨胖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搞到这块地,人家的宣传都已经搞好了,搞得好像强占民田似的,刘戈觉得忒愧疚,又钻进车里拨通了杨胖子的专线:“我说胖子啊,你这块地哪来的?” 第15页 那边的杨胖子语带得瑟:“嘿,我看那地方还不错,特意帮你从别的开发商那儿抢来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准备还我钱?” 刘戈嗤笑一声:“想都别想,你还差这几个钱?我这是劫富济贫!” 杨胖子骂道:“你别犯懒了,多动动你的手指,以你的能力可能查不到吗?放心吧,没事儿,那家开发商没啥大背景。再说就算有背景也没差,还怕他不成?” 刘戈坦然承认:“我怕!” 杨胖子一听就怒了:“滚蛋!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怕过,陈远道你都敢呛声,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我胆子小得很。”刘戈瞎扯着,又说道:“我刚发现你那里又出了种新材料,快给我点儿,我该盖房子了。” 那边忽然传来乒桌球乓的乱响声,接着杨胖子咬牙切齿地咆哮:“倩倩又帮你搞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太过分了!快说!” “你不信我也该信倩倩吧?她既然跟你好了,当然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更别提出卖你的机密了。”刘戈翘着二郎腿,边随意地敲打着车上的笔记本,边悠哉地欣赏着车外美丽的雪景,表情十分愉快。 “屁!只要有你在,我在倩倩心里就永远要向后挪,别说出卖了,只要你一句话,要她杀了我她都能下手。” “这是人格魅力,你羡慕不来。”刘戈得意一笑,敲下最后一个键,愉悦地合上电脑。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太顺熘,他觉得不够过瘾,于是好心地给那边的胖子提个醒:“我说胖子啊,没我帮你检查,你的系统弱了不少啊,放心,现在我都帮你把漏洞补好了。” 杨胖子一听就明白过来,刚刚刘戈根本什么都没拿到,纯粹是诓他开电脑。现在肯大方提醒他,东西肯定已经到手了! 杨胖子脸上的胖肉气得直哆嗦:“干!上当了!老子怎么忘了只要给你点空子,你就能往里钻,居然还跟你通话这么久!那东西你可别拿去用,不然会有大麻烦,那是拿来钓一个大军火商的防雷达监测材料,上边开着后门呢,你一用,铁定会被人当成上钩的大鱼。”他话头一变,嘿嘿笑道:“你要是想盖房子,我帮你!要什么材料有什么材料!” “傻子才把这事儿交给你,说不准到时每块砖都能被你搞成监控器。” 杨胖子哼唧两声:“你现在什么身份?我现在什么身份?你值得我这么费神么?如果不是看在倩倩的份上,我理都懒得理你!” 刘戈嗤笑:“哟!杨大人事务繁忙,小民就不扰着您了!” “别,先别挂。”察觉刘戈要切断通话,杨胖子赶紧喊住他:“刘戈啊,你真准备搞植物?你不是最讨厌这个的吗?你以前玩车、玩电脑、玩枪桿,什么都玩,就是死都不碰它,怎么上头刚准备把东西交给张正扬去搞,你就冒出来了?难道你真的栽在齐家那小子身上了?说真的,当初你们那些破事我就没搞明白过。” 刘戈懒得回应。 知道刘戈不会回答,杨胖子也不再多问,转了话题:“你外公叫你打个电话回去,他有事跟你说。” 刘戈沉默了一会儿,说:“挂了吧。”然后就收了手机。 前几天雪就停了,阳光还不错,融化了大路上大半的积雪,路也能行车了,刘戈才能一大早跑来自己的地盘视察一番。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出来,雪地折she着金灿灿的光,让人感觉非常温暖,刘戈坐在车里望着冰雪初融的江面出了神。 二舅离家、他父母又一心扎在研究上,外公陈远道就把他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陈远道在刘戈的记忆里并非只有严厉,反而更像个良师,一直站在引导者位置手把手地把一切教给他。但是这种关系,在他亲眼撞见那一幕时,彻底粉碎了。 他离开得很干脆,四年来半句话都没有捎回去。不过刘戈知道,外公不可能找不到他,只是跟以前一样,有限度地让他放纵。 刘戈拿出手机,慢慢拨了个号。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一个苍劲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想到衍行真的能成为你的软肋,只是让人跟张正扬接触,就能让你跳出来。小子,你让我有些意外。” 刘戈沉默不语。 “自由的感觉怎么样?给了你四年,也够了吧?” “外公,父亲留下的事我会接手,不要再扯进其他人来。” 陈远道不置可否,反而冷笑着问:“经过这四年的消磨,你确定你有面对的勇气吗?如果碰上那些曾经是你朋友、你伙伴的敌人,你还能果断地拿起枪吗?如果没有这种觉悟,就不要说大话。” 刘戈不说话。 陈远道冷声问:“怎么,不敢应声了?” 刘戈握紧双拳:“不,我答应。” 陈远道说:“那好,我会看着你的表现。”语毕再没有半句关心,切断了通话。 刘戈痛苦地抱着头,他忽然想到当年离家的二舅陈聿,想到彻底摒绝权势争夺的父母,他们是早有先见之明,一早就躲得远远的,只有他被外公教得乐在其中。 静静坐了一会儿,刘戈打开车门下了车,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更觉得疲懒。他伸了个懒腰,顺手把晾在一边好多天的客户端拎了出来。 他带着皮球踏上即将搞成实验区的土地,问道:“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能不能满足你们的需求?” ‘皮球’探测了一下,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不得不如实说:“可以的。” “那就定在这里了,等这边搞好,你就把种子给我,我让人种下去。这样收上来的种子,应该能抵债吧?” ‘皮球’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认真应声:“能。”那强装正经的小模样可爱到让人没辙,所以刘戈热情地将‘皮球’拎手里揉圆戳扁,由衷赞美:“真乖。” ‘皮球’彻底炸毛了:“滚!” 调戏完小皮球,心情愉悦的刘戈打开许久没上的老罈子,准备忙里偷闲地找点乐子。 没想到刚打开板块,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标题就跃入眼帘-- “站在世界的中心召唤流氓哥!” 第16章 种子拟人赛01 刘戈当初之所以喜欢混这个论坛,就是因为它人多又能折腾,混迹在里面绝对连自己的妈都找不出自己来,所谓大隐隐于市,这是绝佳的藏人好地啊! 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刘戈的主号‘职业流氓’在一次战“珍藏”帖里彻底出了名:在这帖子里,谁贴出自家女神来,没两分钟职业流氓这号肯定会上去大批特批一通,最后还附上他心中的女神莉莉娜。 如果仅仅是这样很没技术含量地踩一个捧一个,他肯定会犯了众怒,可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他贴的他家莉莉娜无论是海报、手办等等,姿势、表情或者是材料、质地几乎都跟楼上一模一样,最后甚至还做了张对比图,曰:女神只有一个! 虽然他的做法很贱,那可清纯可放荡可萝莉可御姐的完美形象却还是在论坛里掀起了一阵莉莉娜热。然而无论坛友如何搜索,都找不出她的出处。在群众的强势围攻之下,刘戈终于坦承那是他随手搞出来——其实他是个爱国主义者,看不惯他们这群哈日宅男,故意砸场来着。 对于这个说法,群众嗤之以鼻:能把萌点捏得那么准的,还敢说不是同道中人?扯淡!而且短短两分钟能做出萌度那么高的图,神啊! 于是纷纷对刘戈展开拉拢行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把他拖进了终极宅男超级群。刘戈就这样迅速超脱于多于过江之鲫的普通坛友之上,直接成了论坛的核心人物。 怎么说也一起厮混了几年,刘戈对这地方还很有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一有空就下意识地点进去闲逛。不过仔细一瞧,刘戈乐了——这召唤贴是上周五发的,这才周一,居然已经有近万人附和。主楼详细地说了召唤流氓哥的原因:不知谁把当年踩着无数人上位的‘女神只有一个’组图远渡重洋转载到了某岛国御宅族常驻站,还捎带上翻译成日文的“职业流氓”毒舌言论。在‘职业流氓’隐遁的这段时间,这颗大炸弹突然大面积地传播开去,最后终于彻底爆开了。不忿心中女神被亵渎的岛国御宅族纷纷翻墙过来逆袭,论坛火力不足,纷纷跪求闭关多时的流氓哥出山…… 了解了事情始末,刘戈登陆许久没上的联络工具一看,消息盒子果然已经被挤爆,光是大版主兼大家长蛇魔就单找过他几百遍。他刚冒头,那边又立刻弹出了单窗:流氓,赶紧给我滚出来! 第16页 刘戈摸摸鼻头,自从他从宅男转职成研究生预备役之后,每次上联络工具都会收到这种‘热情’的称唿。不过总体来说感觉还不赖,至少还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职业流氓:“啥事?” 群友一:“流氓哥出现了!” 群友二:“流氓哥你终于来了!” 群友三:“流氓哥那群小日本太嚣张了,居然把我们论坛做的新漫批成渣!” 群友四:“流氓哥你说得对,咱过去简直是个屁,居然会喜欢他们搞出来的东西!我现在改支持我们的萌神莉莉娜了!” 一片激盪的哀号声中,刘戈淡定插话:“啥新漫?我怎么不知道?就你们这水平还画漫画?” 群里刷地静了下来,每个人似乎都纠结得不愿出声。 众所周知,职业流氓的名声就是损人损出来的,嘴巴毒得很。偏他还说得特有理,几乎能让人在一瞬间完成从非常萌到十分渣的感观转变——凡是曾经拿图找他评价的人都体会过那种欲仙欲死的美妙感觉。 这次出的新漫没给刘戈说,一是找不到人,二是怕给他一毒舌就搞不下去了,毕竟论坛成立这么多年,总要出点代表性的东西。 还是蛇魔心脏坚强,站出来说:“我们弄出来的是初版,仅供内部欣赏,还没完全搞成的,也不知给谁泄露出去了。” 其实漫画被人批之后,众人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琢磨着对方说的是不是有那么一点道理,这是被刘戈挑刺挑出来的好习惯。结果一琢磨,发现事实还真是那样,不过输人不输阵,口上是不能承认的!所以群内赶紧统一了口径:初版,这是初版!谁泄露出去的,删号!踢出群!封ip! 刘戈是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种官方的自欺欺人手段。他无限感慨地问道:“谁是那个发宣传贴的倒霉蛋?” 一个小马甲幽幽地回覆:“是我。我重生了……” 刘戈给这个不知原身是谁的可怜傢伙发去一个拍肩表情。 蛇魔在一边卖力地鼓吹:“流氓,你快给我们修修,我们论坛的荣誉全靠你了!” 刘戈毫不犹豫地回绝:“不干,现在才说这种话,早干嘛去了?这么浩大的工程别找我,你不知道我正考研吗?我看人家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你们就照着修不就成了?”虎皮要赶紧扯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绝对不能答应。 群里嚎啕一片,纷纷痛哭流涕地抱大腿:“流氓哥你不是很爱国吗?你就任由某岛国的人欺到我们头上来?” “本来我们都是很单纯地萌日漫,是你把咱拖回来的,强烈要求你负责!” “没错,他们会跑过来也是因为流氓哥你痛踩日漫人物,你就是那战争的原罪!” 刘戈乐了,这伙人永远都这么活跃,他喜欢! 他说:“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也不是没办法,咱设个套让他们钻怎么样?” 群里唰唰唰地冒出一熘期待表情:“设啥套?” 刘戈回道:“是这样的,咱未来导师要我先写篇东西给他看看,我正愁没课题!他们都送上门来乐,不利用利用多可惜?等等,我去搞张宣传页。” 刘戈越想越觉得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即搬出自家齐备的作图工具,在画板上流利地勾画着。从出线稿到上色、处理,一系列动作流畅到令人咋舌。之后随手在电脑里扒出段网页代码,眨眼间,宣传图、比赛章程、文字预告一应俱全,有模有样的大赛网页就出来。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战萌游戏,各自按对方的要求画画图,然后召唤围观群众投投票,大伙来选选谁最萌,谁最萌就赢了。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是4月3日本树木节了,咱照顾你们,来战植物拟人吧! 不过太简单是彰显不出真正的实力的,当然得把难度提一提:咱只许把植物种子编上号寄给对方,随便描述几句这种植物的生长习性,让对方猜猜是啥植物;你要真猜不到,还可以种下去等它发芽了再画;画好的图只有跟种子对上号的才有参赛资格,没猜对的,对不起您出局了!刺激吧?有趣吧?够有挑战性不?赶紧把你手里的种子寄过来吧! 最后还给了收种子的终端邮箱一个特写:肚皮开着个收件口袋的萌系粉色皮球。 轻松搞定一系列设定,刘戈把弄好的宣传页单发给蛇魔,蛇魔立刻就激动了:“流氓,这活动好啊!干嘛要等到小日本上门找茬才拿出来?给颗种子让人画植物拟人图战萌,难度忒高!流氓你咋想出来的?” “没啥,我的课题刚巧需要点种子,而且还想一下调查调查日本的植物分布情况。当然了,咱不能为难别人——给他们点白菜西瓜种子就好了,要不搞点路边的野糙野糙也成,可别把啥稀奇的种子寄过去欺负人!” “原来你打这主意,真阴险!我喜欢!既然你有需要,我们这边的种子统一给你鑑定好了,鑑定完你就拿去搞研究。”蛇魔摩拳擦掌,十分兴奋:“不过他们会上钩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说说看,他们喜欢啥咱挑啥毛病,他们爱混哪我们去哪儿得瑟,他们想看啥我们去哪儿宣传,他们会上钩不?”刘戈十分yin贱地说完,还不忘补上个非常纯良的表情。 蛇魔被刘戈的无耻震慑了,一阵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飞快地把宣传页搞进论坛的伺服器里,发了出去。 这宣传页一挂好,群那边很快就热闹起来:“宣传,赶紧宣传!流氓哥要出马了!文宣组,有事干了,出动!岛国留学当卧底的,小心行事,小gg放上去就跑,记得搞跳板穿马甲别让人逮着了!” 群众a:“流泪,植物版莉莉娜也好萌,流氓哥求交往!” 群众b:“滚蛋,流氓哥不喜欢男的,流氓哥我性别为女,十八,未婚,求合体!” 群众a:“你个人妖快闪边去,别以为你披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 刘戈:“你俩结婚吧!” 群众c:“流氓哥精闢!” 群众d:“流氓哥犀利!” 围观群众纷纷贊同:“结婚!结婚!” 群众ab不约而同地发了个愤怒表情:“滚!” 于是又被群众百般调戏:“猿粪啊!”“默契啊!”“别傲娇了,结婚吧!” 就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中日御宅族大战在群众或欢乐、或炸毛的闹腾中悄然揭开了序幕。 不要小看宅男宅女这一群体,他她们普遍存在于当前时代的年轻族群中,而且大都是有闲心有闲情有闲钱有闲工夫的四有好青年。 事实上无论再怎么宅,每个人心里都是爱凑热闹的,难得有个不用出门也能强势围观的事儿出现,潜伏在五湖四海的群众们自然是倾巢而出,一致对外。当然,还有不少哈日族根本不看好国内的战斗力,纷纷端着瞧不起人的姿态上门砸场。 事情的始作俑者刘戈已经把这些事撇在一边,开始规划起自己未来的地盘。倒是一旁皮球状的客户端两眼泪汪汪,显得十分委屈:“为什么这躯壳的设定附带晕车一项?”就算躯壳跟意识是分割的,可看着自己暂住的躯壳吐得东倒西歪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刘戈随口宽慰:“乖!尽可能地高度模拟人类特性有利于你融入我们这时代,晕车有啥不好,你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人了吗?”理由十分之冠冕堂皇,语调相当之语重心长。 看到他无耻的嘴脸,客户端气得暴走:“我不要去京都了!不要去!不去装邮箱!” 刘戈对它这种人性化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居然会撒娇,很有进步。”说完还从键盘上腾出只手来摸摸它圆熘熘的脑袋,以示嘉许。 客户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躯壳被刘戈动了手脚,无论心里有啥想法,表现出来的形态跟动作都非常低幼化。于是它怒目圆睁:“没收,收到种子统统没收!” 刘戈被它炸毛的模样逗得萌心大动,一把将它拖近,勐亲了几口。当然了——他一开始就没给它弄爪子、更没给它安牙齿,非礼起来完全无压力! 这事儿充分证明,人啊,就得高瞻远瞩! 第17章 纷至而沓来02 张正扬虽然已经决定到刘戈的地方搞研究,可手上的课题也不能说丢就丢,所以张正扬最近都在跑南往北地忙碌。而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木头自然也跟着去了。小萝莉则暂时留在了张家埛,要等木头忙完才回来。 两个人都不在,刘戈没了需要外出的理由,属性再次凸显,安心地操纵起这场由宅人一族起头的战争。经过半个月包括原始宣传页、非法小gg、口口相传、技术帝翻墙过海强迫推销等等手段的大规模宣传,以及披着岛国马甲的卧底们卖力地煽风点火,岛国那边终于也闹腾起来了。 第17页 岛国御宅族纷纷喊出“为女神战斗”的口号,并且组织地把一份份已编号、并写着该植物简单生活习性的种子统一发到活动收件箱——也就是伪装成邮箱的皮球状客户端兜里。 小皮球虽然炸毛说要没收种子,可还是很敬业地把它们都鑑定了出来。虽然没收到什么濒临灭绝的物种,可奇特的种子还真不少。 刘戈浏览着小皮球捎回来的资料,很快注意上了其中一种小小的卵形种子。它叫绿玉树,长出来后没有叶子,只有碧油油的枝条,无比漂亮,当然,它还有个非常形象的称唿,叫光棍树。 造物主一向非常厚道,通常它把东西的外表整得很漂亮,就是在告诉你这东西的危险性很高——比如这光棍树,它的汁液有毒且含量非常丰富,一不小心弄进眼里能让人短暂失明。 这点小小的毒液刘戈倒是不怎么在意,让刘戈看着的是它的另一个重要的特性:它能提炼出生物石油。 于是刘戈激动地跟远在京都的小皮球商量:“小黑啊,你吃了这么多种子,是不是该吐出点东西来?赶紧去把光棍树的改良种换过来!” 那边的小皮球有些沉默,每次刘戈问到这种问题,它都是这种反应。 过了一会儿,它终于传来回答:“可以交换。” 刘戈也就是随口问那么一句,这么容易就成了,反倒让他怀疑起来:“你还真答应?没附加条件?” 现在刘戈跟客户端分隔两地,只能启用意识交流,那边又传来了那毫无感情的男性嗓音:“没有。” 刘戈敏锐地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既然你们都改良了,怎么还要跟我们交换原始种子?” 小皮球解释:“博士觉得研究方向出了问题,所以想重新再来。” “改良种有问题?”未来人也玩假冒伪劣产品?刘戈非常鄙视! “不是。”小皮球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给你发一份录影,你自己看好了。”它机械化的嗓音第一次带上了沮丧,似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刘戈也没再逼问,转而欣赏起小皮球发过来的录影文件。其实与其说是录影,倒不如说它是超越如今拍摄技术不知多少倍的超现实电影:题材是时下流行的末日,讲述的是人类迁移到了新星球,建设出了新的家园。 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但它只持续了不足一代,新的拟地球生态圈很快就进入衰竭期。人类又一次站在废墟上,容色冷漠地等待着科学家们带领他们去寻找新的星球。 在迁移期间,抱怨声仍不绝于耳—— “啊!为什么这次不能使用罗云玫瑰船?有它在我们会更舒适,而且它的消耗也不大,芳香基每秒也只会多消耗九分之一的能量!” “天!这是什么食物?我宁愿直接在能源仓补充能量也不吃这种东西!” “噢!看,那机器人笨手笨脚的,居然被陨石砸中了!真要命,它干脆抱着那陨石自爆算了,可别开路失败,让陨石砸到我们船上来。” 白人、黑人、黄种人混杂一堂,或三三两两坐在舱窗前看开路机器人的笑话,或在内厅大肆娱乐,根本没有丝毫担忧,或者说早就习惯了不断地往新星球迁移。 就在船舰缓缓前行的时候,一个跟小皮球模仿的声音相似的嗓音开始了旁白:“我们很少遇到危险,辛苦或者有危险的岗位都有机器人代劳,严重的疾病早已被杜绝,甚至能够依靠能源舱直接补充身体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即使长时间不进食也不会飢饿,因此很少有人死亡。这是人类最鼎盛的时期,但是我忽然有些明白我的挚友为什么会抛弃我们的情谊,带着他一手开发的智脑独自消失在浩瀚星海中……” “因为他不愿意像我们一样,带着一群蝗虫扫过一个又一个的星球。” “我们到底还能有多少资源可以这样奢侈地耗费掉,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那样的噩梦……日以继夜地寻找适合居住的行星、模拟出一个又一个跟我们地球母亲相似的家园、最后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它迅速被摧毁……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非常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天地倏然间变得寂静无声,星光如泪,在幽蓝似海的天穹上闪动,最终隐没在无垠黑暗之中。 屏幕嗤地一声,黑了下去。 刘戈的心脏似乎勐然被攥紧,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意钻上心头。 末日,这才是末日! 最后那个饱含绝望、迷茫与决绝的声音,让星海中熙熙攘攘奔赴下一个家园的船舰变味了——舰上的人类已经没有对新家园的期盼、没有对旧家园的留恋与愧疚,肆意加诸于它们身上的掠夺与破坏都显得再自然不过。 这种贪婪是人类的本性——发展得越快,想要的就越多! 就像古老寓言里那个国王所说的:“我不能要这双象牙筷,因为得到象牙筷之后就想着得用玉盘金碗才相衬,用了玉盘金碗象牙筷,菜餚怎么能普通?准备好了这样美妙的晚膳,吃饭的地方怎么能简陋?吃饭的地方都修好了,宫殿的其他地方逊色?我要了这双象牙筷,我的王国将会被我的贪奢拖垮。” 慾念总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没有尽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国王一样清醒,能够看清什么东西可以拿、什么东西不能要;也并不是所有的学说与新发明都能被用来帮助人类发展,更多的是被用来相互残杀与掠夺。 这对于创造出它们的人来说,何其残忍!他们的初衷,从来不再其他人的考虑之内——或许末日后带领着人类在宇宙中不断流浪的科学家们,正是他们的最终缩影。 在刘戈父母死之前,研究工作占据了他父母亲所有的生命与时间,在他们心里的分量远重于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刘戈不甘又恼恨,从此对这种工作深恶痛绝,所以正如杨胖子所说的,他死都不会碰这个领域。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那些猝然中断的研究,终究要有人接手。这些人会把父母的心血用在哪里,会把它变成什么模样……刘戈根本不想去想像。脑海里仍迴荡着那些已经结束的画面,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得到改良种子的喜悦早已消失无踪。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木头的电话。 那边传来沙沙沙的枝叶摩挲声,大约是在山林里穿行,过了一会儿,木头的声音才在那边响起来:“什么事?” 没有多少情绪的语调沉闷得一如往昔,刘戈却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喜欢的声音。他要的安宁、他要的支撑,全都在听到它的剎那得到满足,那感觉美好到几乎让他想要将他独占。 可是不能。 所以刘戈又开始信口开扯:“木头啊,一眨眼悠霓就该开学了,你说我们让她念南怀一小怎么样?接送没问题,我来!咱家悠霓从小就该念最好的学校……还有,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搞到一种能诱使内耳毛细胞再生的植物,你们赶紧回来研究研究,也许咱家悠霓就能听见了。”听力障碍在未来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未来的药用植物还得由这方面专家鑑别、处理才能种植,这就是刘戈有心把张正扬跟木头拖进来的原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刘戈继续说:“实验区由年前开始动工,现在也差不多成了,你们结束了手上的课题要赶紧回来主持这边的事。对了,你们在秦岭里吧?需要什么东西就找杨大胖子,就是上回跟倩倩来找我们的那个胖子,别给他省着,深山野林里危险……” 那边平静打断:“你已经说过了。” 刘戈停了下来。 木头闷声说:“前面过吊桥,先挂了。”然后电话那端就没了声息。 刘戈握着手机静静坐了一会儿,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网络混战上面,继续精密地算计着如何把它扩大、升级而又不那么快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以便从浑水中摸鱼——比起需要埋头苦干的科研,他还是更擅长这个。 这时候有着中日大战噱头的“战萌”大赛已经白热化,除了宅人一族抱着高度热情参与进去以外,愤青精英五毛美分也纷纷出动,附带路过群众强势围观。 第18章 种子拟人赛02 日本横滨的夜景相当美丽,这个岛国的最大港口高度发达,站在摩天高楼上往外望就是一片璀璨到极致的霓虹灯光,连夜空都被染上了橘黄润紫的色调。 夜已深,办公楼内只有主机高速运转的低鸣声。工作起来十分严谨的日本人自然不会在人离开后还开着电脑,此时有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分析着电脑上跃动的数据。 第18页 搞it这一行的,有些人看起来邋里邋遢丝毫不注意外形,有些人则浑身上下都带着种成功人士特有的精英气势。这人显然就是后一种,他身穿灰色内衬,黑色对襟外套,看起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就在他将今晚捕获的最后一个病毒脱壳分析完毕,准备将报告整理好发出去时,内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这号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按下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个慡快的中年男声:“小林君,打扰了,你还没睡吧?” 听出了对方是谁,被称为小林君的年轻男人回道:“长川先生,我不习惯客套。” “说什么我与你父亲也是几十年的知交,小林君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边的长川次郎用他浓重的关西腔继续说:“你关注过最近网上的事吗?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就是那个中日acg爱好者闹出来的大赛?我一向不关注这些东西。”小林光一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在他看来无论是为了时政而发起网络正义之战,还是为了所谓的女神进行这种无谓之争,都是在浪费生命。 “不瞒你说,小林君,我刚开始跟你一样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我没法忽视它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平时喜欢点花糙,谁出国去考察我都会央他带上一两种。可前几天我想把上次你父亲帮我带回来的地涌金莲种子播下去时,却发现它不翼而飞。”长川次郎苦笑:“一盘问才知道,是我那不成材的儿子把它寄到华国去了,他说他喜欢的漫画人物被踩得很厉害,他想为难对方。” 找不到长川次郎话里的中心点,小林光一不悦地打断:“长川先生的意思是想要追回种子?” “不,不,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打扰小林君。”长川次郎连声否认,“我只是觉得像犬子这样不够理智的年轻人太容易被煽动,实在不是好现象。今天也许只是一两颗种子,明天会是什么?会不会遭人利用,把更多的机密事露出去?而且我了解了一下,那边统一编号邮寄过来的种子,基本都是最普通的蔬果类,这事情可能确实有内幕。” 与其说长川次郎特意去了解这场赛事,还不如说他见猎心喜,想去找点稀奇花糙的种子弥补自己的损失。结果一看之下,大失所望,这才忍不住深究起其中的异常。 小林光一直切要点:“你怀疑有人在暗中操纵?” “没错,华国人能在半个月内、在我们日本把一场赛事铺展得那么迅速,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支持,谁都不会相信。”长川次郎言之凿凿:“我找人入侵过发起赛事的论坛,一切都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只是有用的线索根本没有。事情的导火索,一个id叫职业流氓的人似乎是一战成名,将这个论坛的成员从acg狂热者转化为热衷原创的画者——这个线索还是犬子提供的,他说他其实看过职业流氓的所有画作,如果这次职业流氓出的图还能维持水准以上,他会考虑成为对方的fans。呵呵,说起来,我们日本人都是崇拜强者的,小林君不也对你始终无法打败的sword念念不忘?现在华国那个年龄跟实力都与你相当的‘华国williamhenry’范从华,你却不怎么在意。” 从长川次郎一如既往的冗长话语里听到sword一词,小林光一终于有了反应:“那是因为他在我打败他之前就从网络上消失了。” 长川次郎怂恿:“你就没想过他改换别的名字了吗?他向你提过他是华国人吧?你怎么不去找找看?” 小林光一说:“我也跟他说过我是澳洲人。” 长川次郎怔住,然后哈哈大笑:“想不到小林君也骗过人,你父亲说小林君从小就是个君子,从不说谎话。” “有人说过,想要知晓更多的真实,欺诈也是必须学习的一种技能。”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不过能让小林君奉之如金规玉律,对小林君说出这话的人恐怕也很厉害吧?难道就是sword?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当他是什么人?” “曾经的对手,也是目标。”小林光一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当然不是了,我明白,我非常地明白。”搞情报出身的长川次郎意味深长地说。 “好了,长川先生,我会帮你去调查,再见。”听出对方话里的促狭,小林光一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丝狼狈,仓促地挂断电话。 那端的长川次郎哈哈大笑,准备拨个电话给小林光一的父亲,好好跟对方分享一下他儿子少有的失控表现。 远在华国彼岸的刘戈自然对岛国横滨所发生的事一无所察。木头还要再耽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眼下就要开学了,刘戈决定一个人去张家埛把小萝莉接来南怀。 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幸运,在离张家埛最近的镇子里又碰到了张威父子,再次搭上了前往张家埛的顺风车。 三月阳光灿烂,沿路的竹林都镀上了金灿灿的辉芒,经冬的残雪只剩下山腰那么一点点,溪水都破冰跃流了。 张家埛还是像当初一样宁静,刘戈拎着礼物去拜访木头的母亲,跟她仔细说了木头的近况以后,才去张正扬的妻子罗秀云那儿找小萝莉。 不过到了院落外,刘戈蓦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外面望进去。 小萝莉正在罗秀云的教导下调着蜂蜜。这些娃儿们从山上取回来的野蜂蜜不经过处理的话,口味远没有家蜂的好,而且还可能含有毒花蜜。 罗秀云含着慈和的笑,手把手地教小萝莉把芳香扑鼻的野蜂蜜细细滤过。琥珀般金黄的蜜液在盆皿间流动着,色泽与香气都非常诱人。 大半个月不见,小萝莉两颊鼓了一点儿,因为专注,她的目光显得十分晶亮,当滤过完成,她欣喜地扑向罗秀云:“做到了!奶奶,做到了!” 罗秀云摸摸她的脑袋瓜:“悠霓真聪明,这下奶奶的手艺不怕失传喽。” 小萝莉莹亮的眼睛闪烁着笑意,像有两弯月牙嵌在小脸上:“我还要跟奶奶学!” 罗秀云笑笑,抬头望着刘戈所在的方向,搂着小萝莉说:“不急,你看谁来了?” 小萝莉转头,勐然见到刘戈,眼里高兴到溢出泪来,跑到刘戈跟前抱住他:“刘戈哥哥!” 刘戈仿佛一下子被怀里的小萝莉扑进了心里。他发现自己对可爱的东西都没辙,比如小萝莉,比如小皮球——他决定,以后都不给那黑商客户端换壳了! 差使小萝莉去给自己跑蜂蜜茶,刘戈跟罗秀云商量了一阵,罗秀云也贊同让小萝莉念南怀一小。一小离南怀大学跟实验区都不算太远,校车可以送到附近,重要的是氛围还不错,师资也很好,正适合让小萝莉多接触接触同龄人。 小萝莉虽然非常捨不得罗秀云,但还是跟刘戈一起拎着罗秀云跟木头母亲准备的大包小包走了。 回到市区之后刘戈兴奋地带着小萝莉到文具店挑东西,尺子、铅笔、卷笔刀、作业本、笔记本,每种都挑了好几样,最后挎着个沉甸甸的粉色小书包往南怀一小出发。 南怀虽然不算一级市,可有钱人还是不少,报名的第一天校外车子排成了流水般的长队,各色的车窗折she着刺眼的太阳光。刘戈无车一身轻,抱着小萝莉挤过车流跟人群,在校门口把小萝莉放下来,并让她背上书包,牵着她去找她未来的班主任。在这之前他已经跟校方沟通过,校方决定只要小萝莉通过了入学测试就破例让她入学。 一想到入学测试,刘戈心里比自己要上场还忐忑,蹲下身抓住小萝莉的小手,说:“别紧张,看着老师的嘴型就好,奶奶不是已经教会你唇语了吗?我们悠霓这么聪明,学校哪有可能不收。” 看到他自顾自地叨念,小萝莉掂起小脚捂住他的脑袋反过来安慰:“不怕,奶奶说我都可以念二年级了,刘戈哥哥别紧张。” 刘戈觉得自己像只被安抚的大狗,恼羞成怒地威胁:“通不过入学考就罚你以后天天给我跟你哥做饭!” 小萝莉朝他做了个大鬼脸,往前跑去。 刘戈追了上去,把小萝莉逮进她未来老师的办公室。包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些严肃,应该非常认真负责。接过小萝莉的入学申请表后,她就让刘戈到门外等着,免得干扰到小萝莉的入学考核。 师命不能不遵,刘戈非常听话地退出门外等待考核结束,期间当然又不忘拨电话去骚扰木头:“木头啊,我接到小悠霓了,你说我们把实验区那边好好修修,给悠霓建个小泳池让她学游泳怎么样?还有,你的房间要怎么採光?我决定就好?那我就决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老半天,刘戈终于说到重点:“对了,我带悠霓到南怀一小了,环境非常好,跟老师谈过,也挺不错的,就念这里吧,你看怎么样?” 第19页 那边的木头闷声应:“好。” 明明是最简略的回答,刘戈却非常满意,觉得眼前花开得很好,阳光也很好,什么都很好。 第19章 疑是故人来01 早就经过罗秀云的悉心教导,小萝莉的入学考核毫无意外地通过了。为了庆祝,刘戈特意带小萝莉在市区游乐场里疯玩到傍晚才回寝室。 回去后刘戈把小萝莉支去洗澡,自己开电脑登陆联络工具,准备把一部分已经鑑定出来的种子信息发给蛇魔,让他把画图的任务分派下去。 职业流氓这号一冒头,二十四小时挂线的全职宅男蛇魔又跟往常一样,迅速无比地跳了出来:“流氓,快进新分群,有几个人想认识你,厉害人。” 刘戈一看蛇魔发来的邀请,原来是搞了个‘华漫家园技术外援组’的新分群。华漫家园越做越大,可大多数核心人员都很念旧,一直都混在同一个大群里,分群倒是第一次出现。 刘戈确认了邀请,马上就进到了技术外援群里,像他这么低调的人自然不会出声——他在等待群众召唤,神一般的人物嘛,当然要在万众期待之下出场才有范儿! 没想到这群里的人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兵法要诀,连欢迎词都不蹦一个,刘戈等了半天也只有蛇魔在那儿跳脚:“流氓,别装了,赶紧滚出来!” 他这一骂倒是让气氛活跃起来,开始有人冒头了:“职业流氓?进群了?” “来了?流氓哥你太有才了,居然让那么多小日本炸毛!以前我黑过那么多网站,他们都没啥动静!” “没错,直踩他们痛处的战略太成功了,我们以后该学学。” 刘戈谦虚地回应:“没啥,这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时那些发言也只是纯发泄而已。” 刚把话发出去,刘戈就察觉到几个不安分的人正在扫描自己的电脑,似乎准备入侵。他也不在意,后门大开,任人出入。 群里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奉承与谦虚着,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闲扯够了,忽然有人幽幽地说:“流氓哥,你的电脑不太妥啊,我都看到几张画好的线稿了,泄露出去多麻烦。” “我也看见了,不如我们帮你加固一下防御吧。” “你可是华漫家园的主力军,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刘戈面无表情地看完一句比一句更有嘲讽意味的话,转头就一声不吭地把群退了,任凭蛇魔怎么单找都不再回应。 这群人,分明是打着支援的名头来试探人的! 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人拿到了刘戈电脑的控制权,把入侵的人都踢了出去。对方打开一个文档,快速写入:抱歉,他们擅自入侵了你的电脑,我会警告他们的。 这时洗完澡的小萝莉从隔壁跑了过来,手里抱着两盒香糙味的雪糕:“刘戈哥哥,要不要一起吃?” 刘戈摸摸她的头,拉来小板凳让她坐在前面:“悠霓来,练打字。” 小萝莉对电脑当然也不陌生,放下雪糕,小手按标准姿势摆在键盘上,转头问:“打什么?” 刘戈用笔在桌面的白纸上写下一个字:“滚!” 小萝莉摇摇头:“太兇了,不要。” 那边的人仍然在文档里继续输入:他们只是习惯了这种切磋式的入侵,并没有恶意。 看着电脑里自动跑出来的字,小萝莉惊奇地问:“真的有人在?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戈开了第二个文档,双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耐心地给小萝莉解释:“其实就是你玩游戏的时候有人想跟你合伙打怪,可是他觉得你忒逊,看不起你,可他有些技能又通过你才能启动。叫上你吧,嫌你拖后腿,不叫上你吧,又打不赢,所以他决定先揍你一顿让你感觉到自己弱小又渺小,乖乖站一边让他利用。” 看完刘戈的话,小萝莉指着原来的文档窗口问:“在这里打字他就能看见吗?” 刘戈点头:“没错!” 小萝莉鼓着两颊,愤怒地在敲出一个字:滚! 刘戈哈哈大笑,继续谆谆善诱:“悠霓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电脑上最大的游戏是什么?整个网络!有趣的事情多得很,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当然,咱是很有原则的,没犯上门来的,咱绝对不去招惹。现在别人打上门来了,咱该怎么办?” 小萝莉握紧小拳头:“打回去!” 见孺子可教,刘戈欣慰地拍拍她的头:“那就交给你了,你知道去哪里找人吧?电脑里的东西随便玩,反正是给你准备的。我先去把雪糕解决掉,要不化掉了多可惜。”说完就悠闲地坐到一边,打开带着冰花的香糙雪糕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小萝莉左看看雪糕,右看看摆着各式可爱图标的电脑,终于还是迈开小脚把雪糕抱回冰箱里——连带刘戈手里的也抢了去。 她小跑回来以后又把刘戈拖回电脑前,期待地说:“一起!” 刘戈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表示非常无聊。 兴奋不已的小萝莉只好自己点开桌面上的小软体:兇狠状亮出一嘴阴森利牙的御姐图标代表的是“快看!隔壁有人找碴”(入侵记录),拿着胡萝蔔当棒槌的兔萝莉代表着“打地鼠小游戏开始!谁冒头给谁一棒槌”(追踪反击)等等……要不是刘戈告诫过她得遵守游戏规则,不能随便动,她早就想玩了!这次终于逮着机会,小萝莉自然兴高采烈。 网络的另一端——华天联盟一众成员聚首的联络工具上没人敢吭声,因为他们的老大狂狮正在训话:“你们入侵就算了,居然还跑去冷嘲热讽?很有意思是不是?”说话的人正是最后去向刘戈道歉的人。 有人争辩:“我不是看他的脚印抹得干净,想去试试他吗?谁知道他这么经不起玩?” “说不定他是装的,我觉得这赛事背后肯定有高手操控,这么大的动静,连日本狼组都惊动了。” “没错,这么多人盯着,这华漫家园居然屁事都没有,不可疑吗?我们也只是想调查清楚。” “我们也是看到他那破电脑之后太失望了,才忍不住损他两句。”如果不是觉得这职业流氓可能是高手,他哪会有那闲工夫去加个群跟人闲聊?还不如蹲在网上陪那群跨洋过海来凑热闹的岛国黑客玩儿。 狂狮骂道:“你们好像很得意?难怪别人都说我们华天现在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时有人附和:“没错,乌合之众!”后面还附带勐点头的表情。 众人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屏幕,不敢相信有人敢顶撞自家老大,开玩笑,又不是不要命了! 还是狂狮最先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你是职业流氓?” “不是。” “他朋友?”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应:“不跟你说了,你们刚刚打我们一次,还你们!” 狂狮还要再问,却发现屏幕一黑,没了反应!更不妙的是,他听到电脑硬碟高速运转的嗡鸣声,似乎正在销毁硬碟上的数据! 狂狮顾不得什么高手风范,直接把电源扯了。他出道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狼狈的局面,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完败! 过了老半天,狂狮才拿出备用的电脑,重新登上华天的联络工具,一如他所预料的,所有人的电脑都被遭殃了。 “真想不到,国内还藏着这样的人!” “老大,我们没说错吧,果然有高手!” “刺激!真刺激!那傢伙放的病毒似乎能自动解体,我连它的影子都没逮着!” 这群傢伙很快就一一拿出备用电脑,重新冒头。那语气之兴奋,情绪之高昂,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们有受虐倾向。 狂狮也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知道就好,总算有人教会你们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后别再为自己那三脚猫水平洋洋得意。” “老大别训了,这次我们会夹着尾巴做人!” “绝对会好好盯着岛国那边的动静,不再去挑衅自己人!” 就在华天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小萝莉随手放了出去的奇异病毒,也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 而远在秦岭的木头,似乎也遇到了点意外…… 第20章 疑是故人来02 出了秦岭没多远就能看到蓝田,那地方就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那个蓝田,也是“雪拥蓝关马不前”的那个蓝关,其实人当时是什么心情,看在眼里的就是什么风景。 在秦岭里呆了大半个月,张正扬一行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事。他们在蓝田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准备休息两天再回南怀。 第20页 就在这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找了上门。这人大约四十五六岁,看得出是个利索人,坏就坏在他笑起来有些yin邪,尤其是那原本该显得魅惑的狭长凤眼,硬生生变成了色迷迷的目光。 张正扬正吃着东西,见了这人以后立即就放下了碗筷,那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噎人的东西。这人自发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张口就问:“真巧啊,老张,民兴那小子呢?这么久没见,真想他啊!上次我们一起去三花海峡,真是刺激,浪头都有九米多高了,民兴那小子倒是一点都不怕,还把我护在身后,真叫人感动!” 张正扬两个儿子,一个叫国振,一个叫民兴,都成了海上驻军。不得不说他的两个孩子情路都很坎坷,不是恋上了已经有心上人的女孩,就是被交往多年的女孩子甩了。张正扬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还是被对方的话惹恼了:“老秦,别来招惹民兴!” 老秦两腿交叠,意态悠闲:“放心,做完这年我会从局里转去新兵营,有的是选择,不会惦记着你家民兴的。”他挑剔地目光扫视着张正扬花白的两鬓、满脸的皱纹:“真不知道那么好的秀秀姐为什么会选你……秀秀姐可是我第一次想……”老秦原本还要怀念几句,却忽然说不下去,那样温婉慈美的女人,言语上的亵渎似乎都让人无法忍受。他正色说:“这次过来不是要跟老张你扯这些的,我想跟你借个人用。” 见他正经起来,张正扬也不再追究,板着脸问道:“谁?” “齐家那小子……我看看,”老秦转头在他们一行人里扫了一眼,指指平静进食的木头:“就是他吧?” 张正扬毫不犹豫地拒绝:“衍行现在不姓齐了,姓张。”不再是当初被那个齐家败类送到陈家任人差遣的小孩。 “民兴说得真对,你们张家人就是排外又护短!连姓都给改了。”老秦不以为意地一笑:“你怎么给儿子起的名?国振,民兴,那拳拳的爱国之心啊,扔地上都蹦嘎响!怎么这会儿让你学生帮国家做点事,你就不肯了?陈派齐派真有那么僵?都抹掉你的原则了?”大庭广众之下,老秦说话还是肆无忌惮,根本不管这是什么场合。 张正扬一直专心搞研究,根本就不善言辞,被老秦这么直熘熘地一刺,不由憋红了老脸说:“有什么事非要衍行帮忙不可?” “我来这边本来是想给自己放个假的,没想到事情一刻也不消停,没两天上头又给我分派任务,还是个大头,日本那边请来的,我一个人怎么搞?老张你干脆点把人借我不就得了,过两天我回京都就还你。” 老秦的职务其实跟网络安全挂钩,说忙也不太忙,只是常常有突发的任务,闲不长久,怪不得他老想着撂担子不干。 张正扬沉默地看向木头,木头则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其实他对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的事并不是一无所察,但是他没心思去深究,在张正扬的言传身教之下,他对植物的专注与热爱比什么都深,他不认为还有什么能让他更执着。而且从众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那个陈家的种种,木头不想牵扯进去。至于眼前这人要找他做些什么,他更是一点都想不出来。 似乎洞察了木头的想法,老秦斜着稍显老态的狭长凤眼,笑笑说:“别担心,有些东西是本能,骨子里透出来的本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你小子稍微磨一磨的话,拿出去唬人绝对没问题。至于逮住对方这种有难度的事倒是不必考虑,只要唬住对方别让他搞出事来就成了。” 得了张正扬的吩咐,木头最终还是跟着老秦转道西安。 他们一走,张正扬也没心思吃东西了,转头回房拨通了京都某处老宅的号码。 刘余恩不在了,张正扬就是这一领域的领头人,面子还是有的。那端很快就传来了陈远道被岁月侵蚀得日渐苍老的声音:“正扬,怎么想起要找我?你跟那小子合作的事已经敲定了吧?”也许是太忙碌了,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也只有提到‘那小子’时才有些起伏。 张正扬略微怔忡,在张正扬的记忆里陈远道永远那么强硬,即使带着强烈恨意的三爷找上门、即使大部分曾与他并肩争斗的人都当面愤然指斥,陈远道也没有分毫动摇。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已经苍老,时光加诸于他身上痕迹之深之重,几乎让人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张正扬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的外孙跟三爷保证过,绝不在衍行面前提起过去的一切。” 那端的陈远道笑了笑:“那小子的保证,跟我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张正扬语塞。 陈远道接着说:“再说,老秦爱拉人干白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是我安排的?就算是我安排的,难道已经有了新兴趣的小衍行就那么容易动摇?” “你果然在打这个主意。” “既然你已经这么认为了,我也不怕承认。”陈远道缓缓说:“没有鞘的剑容易被折断,也会伤到拿剑的人。我们家那小子差不多要回来了,衍行也该归位了吧?” “衍行不是为了做谁的附属而生的,他有他的才能,也有他的抱负,不是你口里的‘剑鞘’!而且我看你的外孙,也并不打算回去吧?因为他也看清楚了,即使他是你亲外孙,你也只把他当成一把可以利用的剑而已!” 陈远道不以为忤,反而笑了:“你说的都很对。别人都说你不懂人情世故,却不知道你是瞧得最清楚的一个。不过在我看来,能够重新为我分忧解难就是‘回来’了,我又不是那种喜欢天伦之乐的老傢伙。” 张正扬问:“除了陈家,你还有什么?你的女儿跟女婿出意外死了,你的大儿子宁愿抛下你刚出世的孙女也不呆在家里,你的二儿子殉职,为了陈家,值得吗?” 陈远道没有作声,电话里非常安静,静到张正扬可以听到那边有人请示:“陈老,杨老爷子来了,要不要将他请进来?” 杨老爷子,就是快被内斗拖垮了的杨家的主事者,这种关头,也顾不得什么世仇不世仇了,把家族保住再说。 张正扬不相信陈远道对他有这么推心置腹,连陈杨两家主事者的交谈都不避讳。约莫就是不想谈下去了,才有意让他听见这种话。 既然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张正扬也就顺势挂断了电话。 第21章 疑是故人来03 日本横滨。当小林光一捕捉到那一行特殊而熟悉数据时,心里涌上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可以确定——那就是sword!交手这么多年,小林光一早已习惯将这串数据设为捕捉的首项,无论它在网络上的什么地方出现,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sword并非是小林光一在网上遇到的最厉害的人物,在群英汇聚的英美网络,小林光一就曾挫败无数次,可始终让他耿耿于怀的,仍然是这个行迹难测的sword。第一次注意到sword这个代号,是在g国的一个技术论坛,对方明显跟他一样是个新人,却颇有舌战群雄的势头,肆无忌惮地一众高手辩论。领着他潜入这论坛的前辈哭笑不得地告诫他:不能像这傢伙一样,一瓶不足半瓶晃荡,丢了脸还不自知。 小林光一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可没想到转战a国时,他又碰上了这个人。有着前辈掩护,他很清楚地掌握了sword入侵某个伺服器的整个过程,对方动起手来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感觉。如果不是两次留下的脚印完全对应,很难想像这傢伙曾经是g国技术论坛里的那个菜鸟。 这是一种欺诈!激烈的辩论其实最能使人激动,在这种情绪的牵引之下,连冷静自持的人都可能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东西拿出来说服对方,虽然这时候说出来的观点有可能太过偏激,可那绝对是他们最真实的想法!如果这个sword是故意的,那么他绝对是个老练的欺诈师。 前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甚至生出了再收一个学生的心思。也是在这时候,小林光一真正这个将拥有sword代号的人放进了眼里。 后来他们有过几次交锋,也有过几次交流,很快地,小林光一发现sword每年活跃在网络的时间集中在一月末至二月初,在这段期间他会在某些地方留下自己编写的程序。这些程序已经被应用在网络的各个地方,不过现在有些已经冠上了“麦克索夫”的名,有些加上了“卡帕斯基”的外壳,其他地方被改头换面的情况更是不少,若非小林光一从一开始就注意着sword的动静,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些程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竭力破解完这些程序之后,小林光一发现它们的最末尾,都有着同一段加密过的代码。这种加密方法连引他进门的前辈都无法攻克,所以时至今日,小林光一也无法知晓这段奇异的代码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把它当成搜寻sword的唯一线索。 第21页 而到这一天为止,这个捕捉这段代码的工具已经沉寂将近五年了。虽然小林光一已经转战安全一行,对于网络上的事早就看得很淡,可重新发现sword的踪迹,还是让小林光一振奋不已。 小林光一不敢稍有停顿,终于赶在那个奇异病毒自我拆毁之前把它捕捉回来。他开始搞安全以来,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病毒,可这奇异病毒却花了他整整一天一夜去拆解,期间还毁了十几台电脑。现在他的衣着已经没了平日的整齐,灰色衬衫难得地开了两个扣子,显得有些凌乱,但神色却是愉悦无比。 他觉得这次监控华国网络的收穫,足以弥补前几天跟欧盟新上市安全公司‘海威斯’的合作机会告吹所带来的损失。虽然搞安全的跟编译病毒的人不一定穿一条裤子,可小林光一不得不承认,就是弄出病毒来的人把这一市场扩大化,让网络安全走进更多人的生活。如果sword准备专攻病毒,那他就有更大的舞台可以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个想法让小林光一再次对逐渐有了厌腻感觉的工作燃起了热情,完全忘了前些日子他刚跟长川次郎说过他已经不把sword当对手了。 这时内线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还是长川次郎:“小林君,有线索了吗?听说华国那边已经有安全局插手,看来这事真的不简单啊。” 小林光一说:“这件事你们还是不要管了,对方真的有高手相助。” 长川次郎惊讶地说:“啊?能让小林君说出这种话来的人不多,难道是sword出现了?” 小林光一默认了。 长川次郎哈哈一笑:“这不是小林君你一直期待的吗?想要什么支援尽管说,拿出年轻人的魄力来放手去干。”他虽然想让小林光一放弃他自己的安全公司为大和民族做事,可站在长辈的角度,他认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就应该多多歷练,等足够成熟了,才适合去干大事。难得进入了困顿期、一直感到手脚无法完全施展开的小林光一重新遇到了值得重视的对手,他自然是支持并鼓励的。 小林光一感受到长川次郎的关怀,真心道谢:“谢谢你,长川先生。” 长川次郎慡快地说:“只要你帮我调查清楚这场赛事,确定它不会威胁到我们大和民族,你的这次行动就算是互利互惠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切断通话之后小林光一就开始潜入华国网络。这场赛事的发起点是华漫家园,一个非常大型但也很普通的论坛,伺服器还不错,只是里面存放的数据有些不入流,都是些没用处的闲聊。图库里倒是已经有人上传不少这次大赛的作品,只不过这也不在小林光一关心的范围。他循着论坛总版的ip追踪到对方,提取出他电脑里的大量数据,最终把目标锁定为“职业流氓”这一用户的电脑…… 小萝莉这时候完成了学校的作业,正准备到电脑上练习一下操作,可一打开就发现御姐图标提示:“隔壁有人在找碴!对方兇勐!很难搞定!转为肉鸡模式,请勿进行机密操作……” 肉鸡,就是高手圈养起来当替死鬼的电脑,也叫跳板,顾名思义,让控制者从这一台电脑跳到另一台电脑,跳多几次,别人追查他的时候就会查到前面的那些替死鬼。刘戈改装过的系统能够根据遭遇的情况自动更换运行方案,比如这肉鸡模式,就是把电脑进行欺骗性的伪装,可以观赏到入侵者费尽心思从这台电脑摸索到“另一台电脑”,其实始终在刘戈电脑里转悠的神奇景象。 至于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阻止对方进入自己的机器,自然是刘戈用心良苦、想让小萝莉观摩一下高手入侵的全过程,多么难得的免费教学机会啊!这种教程搁哪儿都得vip收费! 刘戈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小萝莉眨巴着眼望着自己,说:“这人好厉害,很快就穿过了七重!” 刘戈摸摸她的脑袋赞许,嘿嘿直笑:“不错,已经能分辨入侵次数,好好模仿一下人家的手法,不能看笑话一样看,人家也很厉害。” “我知道。”连小萝莉没法忍受他那没有说服力的说辞、心口不一的无耻笑容,默默转开有对着电脑,不再去看他的唇形。 这种‘教学视频’上演了大半个小时,对方终于放弃了,彻底没了动静。小萝莉眨巴眼,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乖巧地离开电脑:“刘戈哥哥,我去写这次的发现了!” 刘戈拉开椅子坐到电脑前,笑笑说:“不急,悠霓想清楚点,慢慢写,你找出了多少个点,我就给你开多少权限。” 小萝莉用力点点头。她觉得这台电脑像个无尽的宝库,什么都能弄出来,只是她家刘戈哥哥很可恨的,只有她自己想出什么东西,他才给她玩什么。 可恶,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拿到最高权限!小萝莉握紧拳小步跑回隔壁房间。 目送这小萝莉离开,刘戈心情好极了,切换好系统,准备去找刚刚那个免费给小萝莉开课的傢伙练练手。毕竟刀子再利,也得常常磨一磨才能长保锋芒。 只不过查看了一下入侵记录,刘戈立即一激灵,暗叫麻烦啊!这可是个大麻烦!他赶紧把ip换得连它妈都不认识。他虽然挺久没在网上晃悠,可这傢伙他还是记得的。这傢伙用的代号是light,刘戈以前等木头找来等得寂寞难耐时会把他拖出来闲扯几句,挺有才能的一个人,可他就像跟甩不掉的尾巴一样黏在自己后面,其令人髮指的程度仅次于他家小师弟范从华。 刘戈不由咂巴着嘴感嘆,自己就是那黑夜中的萤火虫啊,走到哪儿都那么引人瞩目。 你追我赶的游戏虽然好玩,可也得看人啊,他还是比较喜欢跟木头玩,那感觉多纯粹,多令人愉快! 把自己的电脑改头换面之后,刘戈进入对方暂驻地方——华漫家园的伺服器,假惺惺地打了个没啥营养的招唿:“小光,最近忙什么?” 那边一阵沉默,过了很久才问:“你这次站在华国那边吗?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搞这次活动?刚刚是你在帮那个人吧?”他不会把两个人想到一块,因为他不相信‘他’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扯聊上。 刘戈不答反问:“怎么?你是日本那边的?” “是的。” “真诚实。” 对方忽然说:“sword,我想跟你交手!” 刘戈毫不犹豫地拒绝:“对不起,我最近没空。”他虽然不怕这傢伙,可这傢伙要真是出尽全力,那背后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啊!以前他还能动用陈家这背景阻挡一下,再跟木头配合把这傢伙搞垮。虽说真要狠点,自己也能跟这傢伙身后牵扯的势力同归于尽,可难保不会有人出来捡漏——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对方似乎并不执着:“那我等你。” 等吧!等多几年!正想着,刘戈蓦然察觉他清过场的伺服器里出现了第三个人,那人的入侵方式也莫名地熟悉…… 那边的light又问道:“他也在这边吗?当初和你一起把我的老师击败的‘剑鞘’。” 刘戈正琢磨着要不要给那不请自来的第三人一个教训呢,哪有心思理会light的问话。 就是这个时候,那人忽然有了动作,他发出一条信息:“我在这里。” 看到那一行字,刘戈的心脏不由剧烈地跳动起来。只是很快地,无边的怒火从他心底腾了起来——虽然模仿得很相似,虽然连入侵方式都学到极致,但他知道来人绝对不是‘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现在在哪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绝对不会再以眼前这种方式出现,更不会再以眼前这种语气答话! 刘戈不再理会light,他调出最少用到的工具,马力全开地对准后面才进入伺服器的‘第三人’。刘戈不想去探究对方是什么人,是谁指使的,他只想把对方狠狠摧毁!就算有暴露的危险,他也要将对方的电脑彻底毁掉! 他都那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渴望了啊,居然还有人敢以‘他’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地可恨——那么地不可饶恕。 刘戈捂着额头,也许是屋里太过寂静,怒火掩盖住的剧烈心跳再度清晰起来,清晰到刘戈无法再也任何谎言欺骗自己——他不想念‘他’——以前的‘他’。 无鞘之剑,易伤己。 第22章 番外之一:余韵 西安某处宅院陈列着的十几台电脑屏幕发黑,主机发出一阵焦味。不必看也能知道,临时被挪作支撑用的小型伺服器也已经彻底报废。 “对不起。” 老秦难得地宽慰了两句:“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那种情况下被发现也只能顺势答话。” 第22页 木头道:“既然帮不上忙,我先回去了。”其实他隐隐察觉自己刚才的答话并不是顺势而为,完全是出于本能。只经过老秦两天的解说,自己就能够把这种事做到这个地步,而自己又不是天才,那么只能这样推测——在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有着相关的东西,而且对自己重要无比。 想起对方最后狂怒般的回击,木头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老秦从桌上抽出一张储存档,递给木头:“这是刚才那个‘sword’的大部分作品,你现在应该会感兴趣,就充当你这两天为我们苦练这么久的报酬吧。” 木头没有推脱,直接接到手里收好。老秦眼角斜挑,笑着目送他离开。 回到蓝田,已经入夜了,张正扬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多问什么,木头跟他说了一些情况之后就被他遣回房中休息。 虽然熬了两天的夜,木头却根本没办法入睡,最终仍是翻身坐了起来,打开手提电脑。 他电脑的系统很单调,为了长时间高速进行复杂的数据分析,不需要的东西早就清理掉了。木头插好老秦给的那张储存档,很快就调出了里面的东西。似乎知道他要破解但缺少工具,对方还附送给他现成的工具跟编程软体,任他挑选。 木头对着电脑愣神许久,打开编程工具飞快地敲打起键盘来,似乎已经做过无数遍相同的事,一切都那么顺畅,几乎连思考的停顿都不需要。神使鬼差地,他同时打开了第二个窗口,着手编写起解密工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微微发白,光亮从窗帘的fèng隙里透了进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他把两个工具最后调试了一次,终于收尾。 运行,脱壳,获取源码,最后得到许多段加密过的、相似的语句。解密工具运行起来,屏幕上的数据跟往常一样飞快跳动,从千千万万种可能之中平凑出它们的本意本来机率很小,可那从他手底编成的工具却像受到了什么吸引,很快就将那些语句復原…… 看着屏幕上慢慢显现的一句句话,木头的心脏勐地抽搐了一下,脑袋有了发疼的预兆。 998,1,23,大屠杀降临日本,木头,来追我啊! 999,1,25,华中说美国加密法不靠谱,木头,来追我啊! 1000,2,2,谁说全球气候变暖我跟谁急,木头,来追我啊! 1001,1,27…… 木头,来追我啊。 那个人总是这样留下一句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总是在回陕川老家之前躲起来…… 他说,也只有这时候父亲才会分点关注给他这个儿子,所以看到他父亲大怒跳脚就非常高兴。 他说,其实他挺想早点被找到的,鑑于这些追踪的傢伙越来越跟不上他的步伐,他决定下次拐上小表妹一起躲起来,就不信他们还找不到。 谁都不知道,吊儿郎当又喜欢信口雌黄的陈家太子,居然跟从没见过面的人说过那么多从未在人前吐露的话。彼此亮明身份之后,更是乐此不疲地拖他玩上了这种躲人跟找人的游戏。 慢慢地,他发现这个人从小就接受着最严厉的教导,耍心机耍得比谁都熟练,下手比谁都狠,栽赃、嫁祸、谋财、玩权,自小玩得通透。随着年龄增长,私生活也越来越放荡,送上门的他不拒,不喜欢他的他觉得是个挑战,更要征服。玩弄别人的感情和身体,掌握别人的命运,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兴趣,每年的失踪期也从一开始的年尾扩大到一整年。 他拉不回来。 能够拉回他的那些人——他一心想要求得关注目光的父母、他曾经耳鬓厮磨无比亲密的阿容、他敬重的二舅陈聿——都已经死了。 他越发不羁、越发颓唐,越发地不把所有东西看在眼里。 那样的刘戈,他拉不回来。 所以他选择了遗忘,并远离。 第23章 番外之二:无鞘之剑 "如果你只是想让仪器测温允差降低到0.00005iti以下,这段代码完全没必要。” 一行行飞快跳跃的代码之间忽然出现了一句不请自来的语句,电脑前的人一愣,这台电脑明明有人帮忙修补了漏洞,怎么还会让人自由出入。 那边的人才不管他诧不诧异,自顾自地说:"谁这么缺德,居然把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你一个人做啊,兄弟。” 电脑前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请你离开。” "我以为这种时候你该说--滚!涵养不错,真不愧是我兄弟。"那边的傢伙像个赖着不走的痞子,厚着脸皮继续发表意见:"我想想你是做什么的?到底是什么行业,居然需要把温度控制得这么细?这内嵌控制程序看起来像是修復东西的,你玩珠宝还是玩玉器?精细到这程度,应该很值钱吧?” 电脑前的人心中恼怒,但是自小养成的压抑性格让他一言不发。 那傢伙啧啧赞嘆:"这还不生气,兄弟,把话都憋心里容易憋出病来。"他安慰:"没事,我绝对不会去查你的真实身份的。你想想,我刚把这台电脑放到黑市没多久,它就转到了你手上,我们的相遇可真是上天註定的缘分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我怎么可能对兄弟下手。”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傢伙,电脑前的人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霸占自己的屏幕。很快地,他就把整件事搞清楚了-- 原来这台电脑是这人的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嫌不好,就把它扔到黑市里换零花钱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陪他玩儿。而自己,就是那个买了这台电脑的幸运儿,现在被他选上了。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说话不着调,在变成编程方面却是非常了得。对方离开之前留下了一段精简至极的核心代码,轻松替他解决了最麻烦的架构问题。 确定对方已经离开,他因遇敌而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不由觉得有些荒谬。自己苦苦做了两年的东西,转眼就被对方彻底推翻了。 他揉揉眼睛,重新投入到程序编写中。 他现在跟着做文物保护工作的王叔公生活,接触了不少损坏的文物,然而仪器的精密度不高,修復时往往会对文物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就是因为这种事见多了,他才会萌生改进仪器内嵌控制程序的念头,也悄悄进行了两年。因为性格关系,很少去跟别人请教,现在有人指出了明路,他也没心思去追究对方是谁了,整颗心扑了进去。 只不过没想到,这人居然成了他电脑里的常客,无论怎么加固防御,对方都能随意出没。每次还真把他当兄弟唠叨老半天,内容无非是他爸妈不知又跑哪个原始森林里去了,连他扔过去的追踪器都没了反应,各地的网络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虽然他一点都不惦记着他们,可这也太过分了是不? 口是心非! 他很少跟人接触,但不代表他不了解人情世故,眼前这人的做法明显就是口是心非的典范--真不惦记会连监控器都用上了?谁会对自己父母用这种手段! 虽然把这些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从来不曾回话。 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始终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这一情况一直维持到初步完成的内嵌控制程序被窃。这个内嵌控制程序原本是用来控制温度,但是在他的帮助之下,只要替换小部分代码就能在别的方面投入使用--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之前,他并不觉得网络也是一个战场,也从来没想过要涉及网络攻防这方面的东西。他却非常擅长,据他自己所说的,除了他以外还有许多人关注着他父母,他得摸进对方的地盘综合一下情报,看看他父母在哪里、会不会遇上危险,如果闲了,给这些人捣捣乱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似乎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闲着没事总会找上他,也是他首先发现源码泄露并且第一时间追过去摧毁。 经此一次,他开始向他请教这方面的技术。他仿佛非常高兴他终于开窍了,毫无保留地把会的都教了给他。 他学得很杂,似乎什么方面都有涉及,无论他有哪方面的疑问,他都能随口解答。如果他说话不是那么老不正经,说不定去能冒充资深的专业人士了。 后来他带着他混迹在国际上许多大型技术组织里,他第一次知道他的代号:sword。 剑。 一把利剑。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他在听。 他可以推测出他年纪不会太大,至少还处于期盼关爱的岁数,甚至处于叛逆期,因为他常常在父母回来的时候玩失踪,玩我藏你找的幼稚游戏--他父母的职业很奇特,常常会前往各地,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他家里有个十分强硬的长辈,并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只会把选择摆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去选。只是无论他怎么选,都逃不出对方预设好的轨道。 第23页 再锋利的剑,也是身不由己。这是他对sword这一代号的理解,大概也是他的自嘲。 他非常聪明,手段也非常厉害,简直到了令人妒忌的地步,只是他也很孤独--否则他这个根本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也不会成为他倾吐对象。 这种往来持续了整整一个年头,最终被王叔公的死所终结。王叔公为截留一批即将被文物贩子偷运到国外的文物,意外身亡。 这事来得十分突然,令他的生活在一夕之间彻底颠覆--他被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接回了家中,随即被带到京都陈家。 陈家怎么发迹的他不清楚,只知道陈家的主事者陈远道是京都数得上号的人物。说不上一开口就让人震服,但至少提起他的名字会令很多人噤声不敢言。 面对陈远道审视的目光、父亲频繁的督促,他一如既往地沉默。 他知道以前如果不是王叔公保着,父亲早就把他送到陈家来当陈家太子的玩伴了--说是玩伴,不如说是供对方耍弄、替对方受过的人。 他已经从父亲那里了解到一些关于这陈家太子的事:他是陈远道的外孙,姓刘,单名一字戈。性格也与这名字契合,盛气凌人,喜于挑衅,是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 他厌恶这种人。 陈远道却把他父亲支了出去,脸上出现了笑容:"小衍行,你父亲不争气,你却很像齐衡。” 齐衡,他的叔公,曾经有机会跟陈远道争夺陈家主事者位置,可惜死得太早,留下的势力散的散,叛的叛。他父亲这个唯一有点血缘关系的侄儿什么都没得到,为了平安富贵只能涎着脸讨好陈远道,连他这个儿子都送了出来。 听到陈远道的话,他仍然闷不吭声地坐在原处。 陈远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那外孙却不像我,也不知像了谁,性格吊儿郎当,整天没个正形。如果我给你权力,让你帮我管束他,你愿不愿意?” 他抬起头,回道:"不愿意。” "如果我说,"陈远道缓缓一笑:"他就是sword呢?这半年来渐渐被人冠以剑鞘代号的你,还是不愿意吗?” 他的心跳莫名一滞,他是少有的、走进了他的生活的人,连王叔公死后那种灰暗至极的心情,也在看到他留的满桌面出了什么事的字迹之后稍稍舒缓了。 以陈远道的身份,没有骗他的必要,而且如果他是陈家太子,他说过的话也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他那样的人、才会有那样的家庭关系。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他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沉默了许久,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一次见到刘戈时,刘戈刚被人从海滨市那边揪回来,据说是带着他表妹倩倩一起去那边玩冰雕。 他想起他说了,其实他躲起来的时候也挺想被早点找到,所以他决定把表妹也拐带去,提高他们找人的效率。 他当时还觉得这人简直别扭透顶,想要别人关心就直说,何必这样闹腾。 现在这事却成了最有力的证据--他果然就是刘戈。 这时候刘戈跟陈倩倩坐在床上各自裹着张被子勐打哈啾,见到他跟陈远道进屋,立刻嬉皮笑脸地打招唿。 陈远道睨了他一眼,骂道:"你行啊,不想回去见你爷爷,居然跑去海滨市?还把倩倩也带跑了!” 刘戈挠挠耳朵,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哈啾!什么事都没有!哈啾!” 陈远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少给我嬉皮笑脸,这是衍行,你齐叔的儿子,以后你的行程就由衍行决定,别想再到处乱跑。” 交代完这一句,陈远道就离开了,留下他与刘戈、陈倩倩静默相对。 刘戈这人皮相不算太出众,只是自小生在这样的家庭,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凌厉,唇角在不笑的时候仍会勾出略显冷冽的弧度--尤其是他的侧脸,总给人一种漠然,即使笑得吊儿郎当,也改不了那种近乎本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就在他静静望着刘戈的时候,刘戈忽然转过头,缓缓朝他一笑,语带讥讽:"你不配。” 并不友好的开端,仿佛预兆着他们日后的相处将不怎么愉快。 而事实上—— 似乎也是。 因为在并不遥远的未来里,他选择了……忘掉这一切。 第24章 万事俱已备01 “绿玉树,又叫光棍树,热带作物。”张正扬推推老花镜,评价道:“叶高度退化,枝条翠碧,适合观赏,国内多作为园林孤植植物。” 刘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暗中却扯了扯旁边的木头小声问:“木头啊,什么叫固执植物?植物还固执?跟你一样?” 木头望了他一眼,说:“不是固执,是孤植,单株栽植。” 刘戈大点其头,恍若大悟。 用心讲解、听力又极好的张正扬僵着一张脸,对于这个新收的学生简直大失所望。若不是因为刘戈是刘余恩的儿子,手里又拿着刘余恩夫妇的研究成果,再过八辈子他也不想教他。 其实这已经是他们从蓝田回来的第三天了,张正扬一行人也在两天前就来到了刘戈的实验区,花了两天时间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刘戈的动作非常迅速,实验楼、育种区、育苗区、栽培区,规划得非常完美。其中栽培区更是完成了许多人难以实现的设想:拟原生地生态——通过巧妙的隔光、变温、土质改造、水量控制使得已经被分割成近百个分区的栽培区几近全面地模拟出世界各地的生态环境。至于实验楼,除了无菌栽培区之外,更多的是产品开发跟其他学科领域的综合实验室。 恐怕也只有得到上头默许、杨胖子全力支持的刘戈才能做到这个地步,毕竟很多材料就算你再有钱也弄不到。就算是现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栽培区,监控也非常严格,出入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鑑定。 这两天刘戈早已带着张正扬一行人慢慢介绍了各个栽培分区,许多跟张正扬志同道合的研究人员已经决定留在实验区。还有一些比较年轻、不愿停顿下来的人也在协商过之后,答应到各地考察时将适合的物种送回来。 当然,一个学科的领先会高度刺激并促进其他领域的发展,这是科学界的共识,刘戈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别的地方挖点人才,靠着这一契机大力发展国内科技。 不过当前之要是早点推出产品,打响名头。名头响了,各方人才自然会闻香而来。虽然起歪心思的人也会不断冒头,不过风险这东西哪儿都不少,要发展就必须面对它。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夺,闷声发大财这种事是很难做到的。 想到这个,刘戈就领着张正扬一行人从光棍树的栽培地走到另一个分区,里面栽的是刘戈从小皮球那赊帐换来的原耳糙,也是他准备弄进市场的第一种医用植物。安全方面,跟光棍树比起来这原耳糙无毒无威胁,更没法提炼出能源、毒素之类的东西对国家造成危害,好东西!效用方面,不仅能造福于民,还能尝试着恢復小萝莉的听力,绝对的好东西!不种它种啥?! 张正扬的感觉也跟刘戈一样,觉得这原耳糙特别可爱——那葱葱郁郁的小灌木看上去虽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在张正扬眼里那绿油油的小叶儿,光熘熘的枝杆儿,都是那么地奇妙而美丽。 也只有这时候张正扬才会略显激动,这头髮发白的老头儿拉住刘戈问:“这就是你给过我的那种植物吧?确实是锦葵科的新种属,它的研发方向是什么?药用吗?” 刘戈点点头:“它就是‘原耳糙’,它的叶片里含有某种汁液,对内外耳细胞都有促再生作用。”解释完,刘戈又补充:“我手上的资料只有这些,怎么栽培、改良植株,怎么提取、分离有效物质,还有成药的剂量如何控制,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张正扬说:“锦葵科的植物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也不会过多地占据其他物种的生态位,栽培倒是不用担心,其他方面还得看看再说。只是我们只能分离出植物的各种成分,要成药还得找别人才行。” 其实为了早早解决小萝莉的听力问题,刘戈年前就已经联络过国外首次培育出内耳毛细胞的科学家史密斯?海勒,想从对方那里要点实验材料,只是一直没得到回应。若非这种技术要求非常高的实验不可能简单复制,刘戈都想自己撩高袖子动手。 不过有张正扬这植物界的泰斗在,刘戈就不担心了,他搓着手直笑:“老师你帮忙找几个人来行不?” 张正扬努力无视他那无耻表情对那张好皮相的糟蹋,说道:“这个我也不太熟,老葛的研究方向倒是跟这方面很贴近。”说完他看向一个干瘦老头,估计那就是他口里的老葛。 第24页 那老头正蹲下身捧起一片原耳糙的叶子仔细观察,听了张正扬的话,摆摆手:“不贴近,我可搞不出这种东西来,如果真的成了的话,我可以把老佟拖回来继续搞研究了。你也知道,人到了这个年纪要是没点事做,老得特别快,看着老佟消沉得这么快,我心里难受。不过要投入种植跟应用还得再缓一缓。” 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葛老头把肩上的大挎包往地上一放,自己也就着土墩坐了下去。他搬出简单的试验器具开始老练地解剖起手中的叶子,取染料快速点染、沖洗,最后出随身携带的微型高倍镜、把画面连接到手提电脑上,让叶片细胞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由于在场还有入行不久的年轻人,葛老头耐心解释:“这种植物的微结构臻于完美,细胞的活跃度、生命周期,还有对能量的吸收运用,似乎都掐算得非常准,它的生命活动简直标准到让人不敢相信,已经趋于机械化了。”葛老头在植株附近、旁边的泥墩上各抓了一把泥土,信手搓分:“其实在刚刚那片光棍树那里我就有点儿怀疑了,你们看这两种土色,左边这种分明是金属元素失衡。其实这种作物最适合的是实验室无土栽培,通俗点说,它很挑食,只精确地吸收自己需要用到的元素。”他顿了顿,嘆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将它改良到这种地步确实是天才的手笔,但最完美的有时并不是最适合的。土壤跟所有东西一样,必须要维持一定的平衡,如果长期种植这种作物,土壤里的各种元素比例会高度两极化,最后土质退化。” 刘戈暗暗咂舌,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瞧这火眼金睛,想不佩服都不行。 听小皮球的说法,它们未来的土地非常可不是人呆的,走到上面随时随地都会有灾难警报响起,自然更没可能拿来种东西。而且照着现在这不断恶化的污染问题,用泥土种出来的东西迟早没人敢吃,最后肯定就是由大工厂从科学家里拿到各种植物的无土栽培配方、批量生产出无污染无化学添加剂的纯正绿色蔬菜,让人们吃得放心,吃得舒心。农民伯伯们肯定也都脱贫致富,走进厂房,从此不必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干活! 总之,那个奋斗在未来的革命同志很有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改良种对土壤的伤害,因为他们那儿是没土滴! 刘戈相当光棍地上前握住葛老头的手:“葛老师,这些问题就靠你们来解决了。” 葛老头一瞪眼,骂道:“有点志气,我们都半截入土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才应该多多钻研!” 刘戈赶紧改口:“说错说错,请老师多多指导,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高,看得远,看得清清楚楚,少犯错误,多出成果!”熘须拍马这事儿也就他干得这么顺熘,话是没啥营养,可那小眼神儿特别诚恳,让人看了打心里舒坦。 葛老头果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很多,也不气了,乐呵呵地说:“我也跑不动了,本来就准备跟老张过来这里呆着。不过土壤这方面还是老佟比较精通,我帮你拉他出来。可惜老佟前年耳朵出了事,就一直消沉,我们还是先把这个原耳糙弄一批出来好好研究一下。搞医学的我也认识不少,帮你拉两个人过来,早点弄出来,也给老佟点盼头。” 有了葛老头起了话题,其他同行的老头儿也开始给出跟自己研究方向相对应的建议。 刘戈心里乐开了花,这次赚大了!果然老人就是宝啊,活了大半辈子,知道的东西多、认识的人多,人也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伸手揽住捧着笔记认真做记录的木头,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花儿,悄声说:“木头啊,这么多专家啊能人,大大的偷师机会来了,高兴不?” 木头:“……” 他沉默地向前走了两步,好像很想把那群老头儿的讲解听清楚一点,以表明自己不认识这看起来特无耻的刘戈——过去!现在!将来! 改良原耳糙02 有了专业人士的加盟,第一批无土栽培的原耳糙很快就成功了,眼下缺乏的是临床实践。华国禁止进行人体实验,所以就算找到自愿尝试的人,新药的研究工作也很难展开。 这时候快葛老头口里的老佟也来了,知晓了研究遇到的障碍之后,二话不说就要当试药的那个人。照他的说法是失败了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成功了就是赚到了。 不过刘戈还是不愿意做这种有风险的事,他在等着a国那边的回应。对方肯定不会无视这种对他的实验大有助益的新材料,合作是肯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了新的转机。人老了大多有点耳背、耳鸣的毛病,呆在无土栽培实验房久一点的老专家很快发现自己的听力有所好转,虽然不至于痊癒,不过总归是个好迹象。原来原耳糙隐隐散发的一种微香,其实就是它叶片内那种奇效汁液的挥发——有了这一事实的鼓励,所有人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开始设定进一步开发的方案。 不过暂时不能把原耳糙当成室内植物出售,因为它重要的药用价值跟它的培养难易度非常不相称,一旦售出,很快就会有人批量栽培。实验区的建立要钱、专家们的指导要钱、实验区的运转要钱,未来投入市场、建立产品销售渠道更要钱,刘戈没道理把辛苦搞出来的东西免费送出去——何况由于fèng地糙的关系,他每天的负债都在增加,日子艰难啊!咱没那条件当慈善家! 刘戈放了话,老头儿们也不说话了。他们虽然一心搞研究,可也不是不晓得钱的重要,相反他们更明白:科研就是烧钱的玩意儿。 就在刘戈忙着安排未来计划时,他期盼已久的、来自a国海勒实验室的回应终于传来了,而且比他想像中还要好,因为是由门卫报告说:“刘先生,一位自称史密斯?海勒的a国人要求见你。” 刘戈一喜:“你们先封闭其他几个区,只开放前区,然后带他进来。”前区就是接待外宾、安置外围人员的区域,刘戈可没有大方到让外人参观自己的实验区。对于这种研究,保密工作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几十年的心血将被人窃取一空。 听了刘戈的吩咐,那边也只是刻板地应答:“是。”然后刘戈就听到闸门缓缓落下的声音。 刘戈扯了扯衬衫的衣领,太久没穿了,有些不适应。不过想到即将要和人谈判,他还是忍着没像以前那样把衣领敞开。 很快史密斯·海勒就到了,这个大鬍子的美国人有着一头近乎发亮的银髮,他见到刘戈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说:“你就是刘先生?我结束完所有已经应诺的邀约就赶过来了,你说的那种植物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对于这由于急迫而显得过快的语速,刘戈勉强还能听得流畅,笑着答:“请坐吧,不急,它不会跑,我们先来谈一谈合作方案。” “合作方案?不,不,不必了,我愿意无条件为你提供实验材料,只要你答应在这种药面世之后也能在a国以及全世界放售。我所有的研究,都是为了解决人类的听力问题而进行,只要能达到这一目的,我并不需要什么利益。” 又是一个将为科学献身的人啊,在这种人的对比之下,刘戈觉得自己特市侩! 可没办法,世界上有的人能够为自己的追求放弃一切,有的人则必须为了身上肩负的东西不断折腾,生在漩涡之中,要想维持那种出淤泥而不染、遗世而独立的清高,迟早害死自己、也害死别人。 刘戈不想做那种害人害己的蠢人,他双手交扣,目光一瞬间变得幽邃而认真,缓缓说道:“全世界范围内?我的销售渠道很难铺设过去,而且相比于我们华国人对进口商品的盲目信任,a国人乃至所有西方人,对我们华国的药物并不信任,不是吗?” 在刘戈的眼神及语气的诱导之下,老海勒沉思了一会儿,咬牙承诺:“确实有些为难你,这样吧,我跟国内的大药房跟大卖场商量一下,让你的商品上架,a国那边的渠道就由我去打通,宣传也由我来做。” 刘戈等的就是这话,笑着道谢:“多谢史密斯先生。” 老海勒笑容发苦:“如果可以,我也想把这种药放在我们国内生产,可惜一看到你这实验区的配置,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门卫室那里安装的是你们国家最新的反监测玻璃吧?我觉得它非常像我的老朋友送我的那几块,可是我拿来保护实验室还得省着用,你们却安在大门口,这说明你们明显不是我能打主意的。” “史密斯先生言重了。”刘戈当然没说自己是把实验区交给表妹倩倩去办,倩倩又把杨胖子压箱底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这才打造成现在的实验区。他笑着说:“请你先到我们安排的住处歇一歇,等法务跟你签订了合约,就可以展开研究了。当然,前区这边也有实验室,如果你想做实验,可以去那里练练手。” 第25页 老海勒说:“刚下飞机,我的时差还转不过来,要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去做实验。那我就去等你们的法务整理好合约,我们实验室的人明天也会过来,一定会及时提供实验材料。” 刘戈点点头,目送老海勒离开之后就扯开衣领上的两个衣扣,仰头坐在转椅上。 人与人之间的牵扯无非就是利益与利益的交换,有些人为了感情、有些人为了名誉、有些人为了金钱、有些人为了权力,谁也不能嘲笑谁傻,谁也无法指责谁卑劣。 像张正扬、葛老头、老海勒这样的人,虽然一心想做点事,可是终究免不了被人利用、被人控制,差别只在于他们是心甘情愿还是无奈妥协。 刘戈闭上眼,他只能尽量保证让他们尽情享受研究乐趣,不必担忧成果被夺取、不必担忧自己的安危,也不必担忧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被用在自己不愿看见的方向。 要在华国打造一个全新的科技中心并不容易,不过为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仍在坚持的人,刘戈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它,哪怕——会一败涂地。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如今跻身国内富豪榜的it界精英范从华:“我已经帮你物色到几个人选,他们以前大多是国内外同型公司的高阶管理人,管理经验跟把握市场的眼光都不错,你有空的话就跟他们谈谈吧。”原来刘戈早些时候托范从华找几个高管的事有着落了。 虽然刘戈可以自己找到这些人的资料,但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没经过真正的接触根本没办法了解这人是不是真的适合。而且一个连影子都还没有的小公司上门挖角,没有业内的人作保,谁会理你? 看到范从华高效率地帮自己找到人,刘戈就觉得自己转行的决定非常英明,如果以前也转投it界,哪差遣得了自家小师弟!刘戈相当自得地笑笑,仰起头来坐回原处,说:“谢了。” 范从华似有不甘,追问道:“你投入了这么多,真的准备呆在这一行了?老师的研究你不搞了?老师活着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你。” “不是还有你吗?我看你们公司准备推出的那款智能防火墙就很不错了,已经有模有样了。”刘戈说:“你大概也猜到了,外公准备把我父亲跟母亲的研究交给我,我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在其他地方。” 范从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老师的死、还有刘教授的死……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刘戈答:“不知道。”没有丝毫迟疑。 “你果然知道。” “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很不可爱吗?” “没有人说过我可爱。” 刘戈一直对这种人没辙,只能缓缓说出事实:“还有什么原因,他们搞出了成果、这些成果又泄露了出去,所以有人害怕了,千方百计想杀掉他们。安防人员百密也有一疏,那些人杀着杀着就得手了,就这么简单。”他的语气已经很平淡,像是在陈述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范从华的唿吸有些急促,似乎极力压抑着心底涌动的情绪:“是谁?他们是谁?” “没有谁。可能是a国的,可能是r国的,也可能是e国的,隔壁岛国的人也有可能,国内的人也有可能。他们可能受命于国家、可能受命于军事组织、可能受命于各方大势力,你能怎么样?你能杀光他们吗?” “难道就这么——” “没错,就只能这样。”刘戈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只能加快壮大自己的脚步,同时独自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东西。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住它的时候,不要把它暴露出来。” “我不甘心。” “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人。你身后有着跟你站在一起的团队,以及一个已经上市的大型企业……作出决定之前,要先想想这些东西。”刘戈慢慢说:“我那时也不甘心,可是我那时的不甘心已经害死了阿容。”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说她怎么也查不出来;他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查不出来就不必回来了’。 那时候他很骄傲、那时候他把别人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那时候他被不甘与愤恨蒙了心蔽了耳听不进所有劝告……直到被现实打醒。 刘戈捂着眼,余光不经意地望见寂静的落地窗前落满余晖,满地金灿灿的辉芒耀眼到刺目。再往外看去,新建成的实验区显得井井有条,玻璃棚折she着夕阳辉光,给人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他一字一字、低声说:“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第25章 万事俱已备02 跟老海勒的实验室签订了合约之后,刘戈很快把“未来科技”这个公司名註册好了,只等着恢復听力的特效药研发成功。刘戈不打算再拿出什么未来植物来支撑实验区的发展,这会抹杀研究者的创造力。毕竟就算不跟未来客户端交换,地球上能够开发的植物也多得很,正如葛老头所说,盲目引进改良得太完美的植物并不是好事。 刘戈的想法是只要一击成功,就将这次的经验模式化,让更多的研究成果能够通过这一方式迅速进入应用阶段。 把新住宅区的规划也提交了上去,刘戈终于有时间回到网上关注快接近尾声的“战萌”大赛。他在这场赛事中其实只充当了引导的角色,真正的主体还是精力十分旺盛的宅人一族,无论最开始的起因是什么,他们现在对这赛事已经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 所以刘戈登陆以后就发现,虽然自己抽身了一段时间,华漫家园还是很热闹,在线人数都快破百万,几乎赶上国内最大的网上社区——华人社区了。 这时候已经比赛已经白热化,岛国那边没能鑑别正确的参赛者已经刷下很多,而华国这边有着小皮球这强大的作弊器,有点儿实力的核心人员都直接拿到了鑑定成果,至于实力不高、或者碰上没什么用处的种子的参赛者——没办法,只能自己拿着种子鑑定它是啥植物了。所以华国这边刷下的人也不少。 就这样,这场看起来很公正的“战萌”大赛就迎来了它的终结。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群众没机会看见底下曾出现的暗涌,以为赛事进行得非常顺利,不禁大失所望。最后这些外围人士几乎都退散了,目前只剩下真心要战斗的跟真心想捣乱的。 刘戈登上职业流氓的号,打开了飞快刷新的终极宅男群。 蛇魔早被他习惯性的失踪搞得麻木了,也没再追杀他,只是恶狠狠地打招唿:流氓大爷,怎么有空上来?你的画稿又以高票居榜首,忒没劲! 刘戈回道:怎么火气这么大?大蛇你又被发画画太差卡了?恭喜恭喜!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方面发展了,没前途,毕竟我这耀眼的光环之下,你永远得化身卑微的蝼蚁挣扎求生! 蛇魔:我勒个去,流氓你别噁心人了。就你这德性,没点高手范儿,稍微跟你熟点的人都巴不得不认识你!当初你的莉莉娜刚出来,我还当你是偶像来着,一拉你进群,我才发现我真是瞎了狗眼! 刘戈:别妄自菲薄,你那就算是狗眼,那也是钛合金狗眼,亮得很。 蛇魔:…… 刘戈四年宅人生涯的乐趣之一就是把终极宅男群里的群众们一一堵得没话说,战斗力非常强大,常常一个战一群,被誉为群中的战斗机。 不过跟刘戈打了这么久交道,蛇魔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很快就原地復活了:我说流氓啊,你也宅这么多年,有啥打算没? 刘戈回道:虽然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拒绝和你搅基。 蛇魔:……我说流氓你不是被妙妙那群女人影响了吧?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给我发什么好人卡?!我要踢掉她们!什么风气! 刘戈给他发了个拍肩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仅有的几个妹子啊,你捨得吗?而且你好像没发现,你现在的语气跟她们很像了。 把搅基当禁语的蛇魔立刻疯狂刷屏。 刘戈将窗口最小化,转头去关注别的东西,比如——蹲守在自己电脑里的light。当他以职业流氓这个身份联网时,电脑几乎毫不设防,有人能追过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然,对于这个light,他也有一些想法,他想要引导light跟师弟范从华交锋。 虽然light有高人护航,可刘戈还是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小林光一,二十五岁,出生于岛国左翼派系家庭。非常年轻,也非常有才能,可惜似乎陷入了困境,有种找不到方向的迷茫。 刘戈当然没那心思跟岛国的人探讨人生的意义,共创美好未来,不过对手这种东西最能激发人潜能——无论是为了教授的研究工作,还是为了唯一的同门师弟,他都想让这两个人成为对手。 第26页 查看完小林光一留在自己电脑里的“后门”,刘戈估计蛇魔那边也不刷屏了,就重新给他发了条信息:大蛇啊,有人给我个新的防火墙,你要不? 蛇魔:日!没事提什么防火墙?敢情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 刘戈一翻聊天记录,除了几十条霸屏信息之外最后确实有提到正经事。原来蛇魔准备弄一个从印刷到包装、销售一体化的出版公司,想把华漫家园的作品都变成实体,问刘戈要不要一起搞。 这想法倒不错,虽然网络越来越普及,可实体书拿在手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相信那也是许多人的梦想。 可惜由于管制比较严重,漫画这一行业一直打不开市场,国内的漫画业更是日渐萎靡,风行的都是日韩漫画。 刘戈想了想,回应:你有门路? 蛇魔:当然,我哥在广电! 刘戈:真的?想不到你是上头派下来圈养宅人一族的终极卧底啊!真看不出来! 蛇魔:别挤兑我了,我们家在这边小地方,各种章程也没那么复杂,家里可以给我开条路。我宅得太久,刚把这念头说出口家里就全力支持我,八字没一撇儿就帮我找好愿意合作的印刷厂了,书号挂靠的出版社也联繫好了,生怕我反悔。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 刘戈:真看不出你家还是地主,包身工压力很大。 蛇魔:日!给句明话! 刘戈:我因为才能太突出,虽然英语不及格,专业没到线,还是无可奈何地被老闆破格录取了。现在我半只脚踏入科学界,即将成为伟大的科学家拯救这残破的世界,志向高得很!这点儿小打小闹,不掺和! 蛇魔:我算是发现了,你一天不噁心人心里就不舒坦! 说实话还没人信,刘戈非常忧郁:不扯这些,反正你要用到我的画就用吧,以后华漫有啥活动我也会参与。 蛇魔立刻发来满脸猥琐的笑容表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准备把这次萌战里的常见植物类型做成卡通植物志。文化局的人看完之后就通过了,还准备联繫跟市教育局联合推广,作为中小学必读书目。你看这封面做得怎么样,我们觉得你这图当封面挺好的…… 对于蛇魔的先斩后奏,刘戈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担心别人介意而已,他问道:那些画的作者都同意了? 蛇魔:都同意了,不同意的也都已经由我们群里的人补齐,咱又不是法盲,哪会干侵权的事。 刘戈:那这封面啥回事? 蛇魔:你刚刚不也同意了? 刘戈一阵无语,总算相信无耻也是会传染的了——蛇魔当初多好一娃儿,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卑鄙又无耻。他回道:我去试装的防火墙搞定了,要重启,回头见。 蛇魔:真那么好?连万年裸奔的流氓大爷都用?那我也去试装一下! 刘戈:最近我老觉得有人在偷窥我的电脑,不防不成啊。 蛇魔:我想起来了,上回华天的人入侵你的电脑是不是?日,居然利用我,你那破机子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我已经把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网上的交流就是这么干脆,不管什么地位、身份,合则留,不合则散,相当有快意恩仇的江湖味。刘戈也挺享受这感觉的,回道:大蛇你人果然是不错,不枉我这么看好你!下了,免送! 蛇魔抓狂了:临下还要给我发个好人卡,什么居心!什么居心!! 刘戈无视蛇魔的跳脚刷屏,关机结束当天的娱乐活动。再打开电脑时,已经启动了范从华给他的新型防火墙,把light用来监控的“后门”彻底堵上。 就算light刚刚没截到那防火墙安装包,现在也该注意它了。等他真正研究起这防火墙,一定会重视起范从华这对手——这是他们这种人的天性。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刘戈离开房间想去找进入了研究状态的木头商量点事。 虽然现在住宅区还没有动工,大家都住在类似于栽培区的玻璃棚屋里,可气候不错,根本不会冷,生活条件也过得去,他跟木头自然就退了研究生宿舍,准备长期驻扎此地。而在刘戈几次造访张家埛之后,罗秀云也答应搬过来帮忙照料小萝莉,她跟张正扬这对聚少离多的老夫老妻也终于有了团聚的契机。 一切虽然刚起步,但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刘戈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准备去撺掇撺掇木头,让木头在住宅区完成之后把他母亲也接过来。 就在这时候,实验区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南怀市的二把手,孙昌平。 南怀市政的人观望了这么久,终于找过来了—— 第26章 万事俱已备03 在外人看来这片实验区也只是发展得比较快,似乎眨眼间连片光芒璀璨的大型玻璃房就建了起来。可孟山都公司的代表入境、直奔实验区之后,孙昌平跟柳国晋都坐不住了。 孟山都公司可是世界上垄断转基因市场的龙头企业! 大批的老研究人员入驻、国外着名实验室加盟,接踵而来的震撼消息,就是孙昌平亲自到“未来科技”实验区视察的原因。 对于这种级别的人到访,接待人自然是新上任的总经理石成金,此人今年四十五,正处于男人大展拳脚的最好时期。很爱笑,脸上的笑纹已经非常明显,眼睛也眯成一条小fèng,可里面透着精光。他号称点石成金,这二十年来做过的公司几乎都是从小公司一步步上去的,后来这些公司做大之后也都对他委以重任。可他觉得这已经没有挑战,转身又跳到其他有潜力的公司去了,以至于很多人提起他时感情都非常复杂。 孙昌平也听说过石成金的大名,心里更是又惊又诧。摆在市政案头的消息是前几天刚送上去的,当时整份文件并没有提到石成金的名字,这刚过了几天,石成金就已经走马上任,孙昌平也不知该感嘆还是该惊惧了——南怀市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人物? 心中一变再变,孙昌平脸上还是堆满笑容。石成金一看,顿时生出遇到同类的感觉,瞧这笑,怎么看怎么熟悉,他伸出手:“孙书记,你好你好,你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实在是让我们未来科技所有人感到荣幸。” 孙昌平笑笑,说:“石总别客套了,我可是再忙也得来,听说我们老师的几个老朋友都来了这边,我这个做学生的知道了,当然得过来拜访。” 石成金道:“这时候张老师他们都在后区,我以前都没权进去,沾了孙书记的光,总算能见识一下了。” 两人一阵寒暄,已经把彼此的意思摸清了大半,也走到了后区的关卡前。 后区门卫似乎已接到了通知,很快就将石成金两人放行,但孙昌平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人身上那久经歷练的军人气息,在这看似简单的关卡里涌动着某种危险。 有军方介入,难道果然与杨家有关?孙昌平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浏览着后区的景致,走得越深越是心惊,鳞次栉比的大型玻璃房、长满青苗的苗圃、分区详尽的实验楼……难以想像这样一个实验区能够在几个月之内建设完成,可由不得孙昌平不信——它确实是在他跟柳国晋批下这块地的归属权之后才开始动工。 孙昌平逐渐平復心里的惊异,又听石成金介绍说:“实验区的条件很好,老专家们都把手上正在研究的课题转移过来了,其中就有秦岭国家植物园分流过来的濒危植物冷杉、黄牡丹、青扦……我们准备收集国内外濒危植物,建立植物基因库,经老专家们一致同意,一旦培养成功就在国内无偿推广。海勒实验室的史密斯先生也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海外的珍稀物种,不过这得双方政府批示。我们正想递交申请,孙书记就来了,事情就是这么巧,巧得好,巧得妙!孙书记你看这是怎么样?能不能批?” 孙昌平听完石成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喜从心来,批,怎么也得批!这可是大政绩!虽然国内已经有几个小型植物基因库,可那都不在南怀!只要这事成了,他跟柳国晋的晋升之路就平坦多了。 他压抑着心中的喜意,说道:“你们正在做的事很有意义,我们南怀市政自然会全力支持!” 石成金脸上笑容灿耀,仿佛喜不自胜:“有孙书记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其实除了濒危植物区,我们还有药用植物区、食用植物区,以及‘其他区’。”石成金在前边引路,侃侃而谈:“至于观赏植物区则设立在前区,准备日后对外半开放。目前我们已经成功培养出地涌金莲、黑玫瑰、大叶昙花等等数十种观赏花卉的幼株,如果种植成功,就能够打入高端花卉这一市场。当然,我们的主攻方向并不是观赏花卉,由葛老先生请来的两位药理学专家正与a国海勒实验室合作研发一种能帮助聋哑人復聪的新药,一旦成功,将立即向国家申请专项保护。并且日后也会依靠这一经验,大力改进现代生物制药模式。” 第27页 孙昌平已经被石成金所透露的未来规划镇住了,未来科技真的打算横贯整个植物产业!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像是痴人说梦,偏偏他们已经开始做了,而且进度非常迅速! 难怪石成金会放弃前景大好的前公司来到这个刚刚起步的实验区、难怪有那么多研究人员跟老专家愿意加盟,换成是他听到有人邀自己加入这宏大的计划,自己说不定也会动心。 孙昌平握住石成金的手:“有什么需要就到南怀市政找我或者老柳,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会帮。” 石成金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于是用力地回握:“谢谢孙书记跟柳市长支持。” 孙昌平又问:“我能见一见实验区的所有者,刘戈刘先生吗?”如果在今天之前,要他喊一个没踏出校门的刘戈为刘先生,孙昌平心里还会有些违和感,可现在已经全无障碍。 石成金笑着说:“当然可以,他很少离开实验区,现在应该跟在张老先生身边做实验,我这就领你过去。” 两个越过最后一片苗圃,就进入了警戒度极高的实验区。转到第二栋实验楼、上四楼,很快见到在实验室忙活刘戈、张正扬、木头三人,只是隔得有些远,他们又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孙昌平的到来。 孙昌平看到刘戈专心地凝注着分离管的侧脸,忽然一愣,觉得莫名地熟悉——是他! 那年老师接受去职命令、蹒跚着独自离开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说要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的人! 那时候这人的笑容却透着丝放浪,瞧着别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可以戏耍的玩具。他漫不经心地给他们放了一段录影,孙昌平还记得那时候越看越愤怒最后却归于无奈的心情——掌控他们去留的,竟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们居然拿当地的市府官员在打赌,将不受拉拢的人挤下去,拉拢贪受贿赂的,攻陷最多在职官员的人为胜!而这个刘戈,赫然就是那群人中的大赢家。 他本人却仍然侧着脸凝睇屏幕,随手关了那些画面,笑着说:“当官这个游戏你们玩得不太好,太直了。” 老师愤恨交加、心灰意冷,冷脸拒绝了刘戈帮他重回市政的施恩,他跟柳国晋刚入官场就失了扶持,只能从低处跌摸滚爬地挣扎攀升。 递交到市政的资料上,刘戈的照片非常平凡,即使是扔到街上立即就认不出来,肯定是经过了高度的篡改!对于这个给他们师生三人最重打击的纨绔子弟,孙昌平绝不会错认! 孙昌平心绪翻腾,虽然当初没能查出刘戈的来歷,可也知道这种年纪轻轻就工于算计、肆意左右一方官员任免的人,身世岂会简单? 难怪能请动那么多人,难怪这实验区发展得这么迅速,原来背后除了杨家、杨郜之外,还有这样一个人在! 走在孙昌平前方的石成金察觉到孙昌平脸色的变幻,关心追问:“孙书记,怎么了?” 孙昌平定住心神:“没事,只是觉得刘先生会亲自做实验,有些奇怪。”他以为这种人都该养尊处优,整日除了为害一方之外什么都不干。 石成金解释:“呵,这你就不知道了,教过刘董两手的人都不敢再教,生怕他把箱底活学了去。最郁闷的是海勒老先生,如果他肯把他带来的实验器材留给刘董用,他十来年的心血就要送给刘董了。” 这时刘戈似乎察觉到什么,视线离开离心管抬了起来,正巧看见了石成金跟孙昌平。他没诧异,把离心管放回支架上,跟张正扬说了一声就走了出来。 石成金介绍道:“这是我们刘董,这是孙——” 刘戈打断他的话:“老石啊,我们南怀的父母官,我当然比你熟,还有,别叫我刘董,我又没有地中海啤酒肚,不揽那活儿。”他笑笑,伸手作出握手意图:“孙书记,我是刘戈,欢迎莅临指导。” 感觉刘戈忘了自己,孙昌平也伸手象徵性地与刘戈一握。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初那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无论这人什么来歷,以前做过什么,只要能给他跟老柳带来政绩,他都能忍。倒是该琢磨一下,回去之后该怎么说服老柳。 然而刘戈下一句话,很快打断了孙昌平的思索:“孙书记,你不会因为我们的旧怨拒绝给予实验区支持,对吧?” 看见那一如当年般刺目的笑容,孙昌平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当然不会,我们一定会全力扶持,这个政策绝不会变更。” 第27章 万事俱已备04 所谓的现代化企业结构,就是环环相扣又环环独立,能够保证高速而有效的运转。 因此刘戈拍着石成金厚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经过一周的磨合期,你也上手了吧?为了保证未来科技的每一个成员都能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以后能够独当一面,我决定把大事小事的决定权都交给你。至于你要怎么把权分下去,那就是你的事了。” 然后无视在石成金的抗议迅速交出了实验区的第一把交椅,拍拍屁股逍遥快活去了。 又是一个大好的艷阳天,刘戈轻松地跳进某个实验区,把鬼祟埋头偷採种子的某皮球拎了出来。 这皮球状的客户端跟刘戈抬槓多了,像是彻底自暴自弃一样迅速堕落,常常无师自通地利用可爱外表对美女撒娇、跟变色龙那样变幻体色潜入后区拿种子—— 若不是刘戈早就留了一手,提前在这皮球里面装了特殊的追踪装置、没持有者同意客户端也不得更换寄体,它早就满世界蹦跶了。 被蹂躏过太多次的皮球在刘戈的利爪下挣扎了两下就泄气,改装起可爱来:“人家只是想找点未成熟的种子回去……”说完还要露出两眼水汪汪、泫然欲泣的表情。 刘戈捏起它的‘脖子’:“别给我用这种语调说话,小心我让你裸奔!” 小皮球不说话了。 “走,我们去附近的山里逛逛,看有没啥收穫。”刘戈觉得自己在植物方面的知识实在不够,只能抓小皮球去开小灶补补课。他瞥了小皮球一眼:“互利互惠原则记住了不?现在你的接收埠先关闭,你给我说出一样有价值的东西,我就帮你开启一次。” “你卑鄙!”小皮球气闷。它这种由人类创造的意识体,除了博士之外根本没人把它们当成同伴对待,现在在另一端掌控着它的人也是这样,心里总偏向自己的同族,把控制权也交给这边的人类。 不是它瞧不起刘戈,相反,他在当前时代极少数的、能够发现意识体并让它们有机会与这一时代启动交易客户端的人。只是他实在太可恨了,不仅狡诈而又无耻,还整天以欺凌压榨它为乐,简直都没‘客户端’权了! 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愤慨,刘戈恬不知耻地应道:“多谢夸奖。”一抬手,把小皮球往上抛去,小皮球一哆嗦,及时咬住刘戈一撮头髮,才免于惨烈跌地。它圆唿唿的球状身体翻滚一圈,晃到了刘戈肩上,整个‘球’死死地扒拉在上面,如果它有爪子,一定会死揪着刘戈领子不放! 稳住以后,它还在不停地抖,连糯糯的声音都发颤了,连连抗议:“换掉!我一定要换掉!没听说哪个机器人还畏高的!” 刘戈斜睨着它,笑得卑鄙无比:“要是你送我批种子,我会考虑帮你去掉畏高这项。” 小皮球哭丧着脸:“没用!还有晕车!晕船!酒精过敏!海鲜过敏!” 刘戈语重心长地说:“我说你一意识体,喝酒干啥?酒精这东西,喝了有啥好处?伤身伤神!海鲜就更不成了,你随口一吃,都是未来已经灭绝的物种,你忍心么!”表情相当之鄙夷,语气相当之义正词严。 小皮球郁卒了。 两人边走边侃,很快就见到了左岸汇入大沅江的小支流。沿着它往上走,就是将这支流分为两半的辟溪山。 绕过辟溪山之后,林糙开始密了起来,不过也算有条两山相夹的山道通往里面。而且有溪流引路,不担心迷失在里面。 南怀地区的开发度不算太高,这片区域也是去年才有江浙的开发商看中,山林保持得比较原始,不像人口密集的地方,山上种的都是整整齐齐的经济林。 刘戈像个求知慾旺盛的好学生,见到啥植物都扒拉出种子让小皮球鑑定。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半个小时之后刘戈认得的植物又多了几百种,并且收穫了几种值得开发的植物。 这时候那狭长的山道也豁然一亮,一个糙木丰茂的深谷随之出现在他们眼前。糙蔓倒是不多,灌木跟乔木却长得非常密集,若不是水边有着小型兽类喝水时淌出来的‘兽道’,这地方几乎寸步难行。 刘戈取出携带在身上的长匕首割掉了两边的矮灌木,继续沿着溪水往前绕过一块突出的古怪岩石,溪流也转了个弯,水声渐大渐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前面是个活水湖! 第28页 一眼活泉从三米高的岩石处飞流而下,在湖面溅起阵阵碎玉般的水花。湖边的植被稀疏了不少,许多天然的青褐色碎岩围湖散布。 也许由于人迹稀少,虽然水流哗哗作响,这地方却显得静谧无比,除了泉水溅落的地方,半月形的湖面平静无波,静静倒影着茂密的糙木,随风皱起阵阵褶纹。 清风拂面而来,让人难得地放松了心神。 走了半天刘戈也有些累,就着湖边找了块岩石躺下,顺手把皮球扔到一边:“给你开接收埠,你顺便帮我看着有没蛇虫鼠蚁出没,有你就搞死它们,知道不?我先睡一觉。” 小皮球被他扔到地上,冷不丁地栽了个跟头,一骨碌滚到了一边。它把朝下的身体翻转回来,抗议道:“没手没脚的,我怎么搞!” “这还不简单,咬它!”刘戈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耷拉着眼皮,唿吸渐渐平缓。 被勒令肩负起警戒工作的小皮球挺想贯彻他的话,扑上去,咬一口!可想到刘戈此人的阴险卑鄙程度它就立刻打消了这念头,乖乖去搜找对自己有用的种子。 另一边,实验楼里一阵沸腾,从a国远渡重洋而来的老海勒更是热泪盈眶。 为了带着实验室的主成员来华国加入这次復聪药的研究,老海勒曾跟a国政府协商过数十次,高精密度的实验仪器更是以无条件捐献过去所有研究成果的获利为代价,才能运送过来。 但是这一切付出都有了超值的回报,经过针对大批量离体耳细胞的实验研究,终于把復聪药的剂量控制到最精确的程度。临床使用时只需要通过简单的检测,就能估算出最佳剂量,使人在三个月或更短的时间内逐渐恢復听觉。 这叫为此倾注了半生精力的老海勒怎么能不激动? 他握着张正扬的手说:“你们华国,让人心服!刘先生呢?这种时刻他怎么不在场?” 张正扬说:“衍行已经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张正扬回答老海勒的时候,木头已经在门卫的指点下知道了刘戈外出的大致方向,对于找人,尤其是找刘戈这种事他非常在行。 从十二岁开始,他就一直肩负着把刘戈从各地抓回他陕川老家的重要任务,为此他还专门跟特种营的周哥学过专业的追踪方法。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从大路上满地的脚印里辨认出属于刘戈的那一个。刘戈总是说,他这人简直刻板得像木头,没趣啊。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曾经是他倾注了所有热情与仰羡的对象,他儿时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他是他心中唯一的光。 所以陈远道告诉他那把划破黑暗的剑到底是谁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要去做那把剑的剑鞘;所以他在心底发过誓,永不与他相争,即使贪图富贵荣华的父亲在后面督促、所有贪得无厌的支持者在后面逼迫,他也从没动摇。 唯一一个发现这一事实的人,是已经死去的阿容。在阿容面前,他第一次点头承认,因为他和阿容有着相似的遭遇、相似的心境。 对于刘戈,他跟阿容都抱有一种近似于信仰的炙热感情,那曾是唯一会让他心口发烫的东西。只不过从他亲吻着阿容对他微笑开始,他就把它埋得更深、深到连自己也不去触碰…… 然后阿容死了……跟他最亲近的阿容的死,也没有把他拉回来…… 木头顿足,看着山道上熟悉的足迹,即使三年、四年、五年不去记忆,那过度熟悉的足印他仍然可以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过了辟溪山、过了双峰、进了山谷、绕过了岩石、越过了矮林……不其然地,就见到了那双手垫在脑后、仰卧在岩石上闭目入睡的刘戈。 木头知道刘戈这人以前很浅眠,仿佛随时都在戒备着危险降临。 他那时候也很警惕,察觉有人靠近时往往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向。可是刘戈不同,他身边不仅仅只有敌人,还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不知哪一刻会突然翻脸的亲人和朋友。 陈远道无处不在的考验、周围人的寻衅与算计——他都应付得得心应手,但不代表——他不难过。 他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什么事情都能简单上手,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东西。折腾得别人人仰马翻、给出别人欣喜欲狂的成果之后,他却跑到僻静的地方独自安眠,似乎这就是给自己的、唯一的奖赏。 他的习惯,他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他还没改掉、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有了自己的路,也许不会再回到从前…… 木头的心脏蓦然收紧,过去的事与现在的事再度交错浮现。 那边的刘戈似乎察觉了有人到来,睁开了眼。 “木头啊,你来了。” 刘戈一翻身,利落地坐了起来:“我猜猜出了什么事?难道是老师他们把復聪药搞出来了?” 见木头点头,刘戈继续说:“那不是很好嘛,不急,老石会处理的。”他一把将在身后跳跃的小皮球揪了起来,扔到肩上:“我跟你说,我发现这个地方很不错,整一整的话可以带悠霓过来玩儿。” 木头闷声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 “我们只是来玩玩而已,又没打算占了它。”刘戈顺手扯下身下的枝条:“木头啊,你看这是不是石桂?我记得它的叶子捣碎了可以用来毒鱼,我们要不要来试试?”他身后满树的红艷小花晃悠着,就是他拿来随口胡诌的石桂。 木头说道:“老师他们在等你。” 刘戈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以前他一直想将木头拖下泥泞,现在却不愿再把他扯进来。 多么幸运,已经争取到了第二个选择。 刘戈揪揪额前的刘海,问道:“木头啊,你想不想留在实验区?我是说比起整天往山里跑,你更喜欢哪一个?” 木头说:“我跟着老师。” 得到了答案,刘戈从岩石上了起来,随手拍去身上的灰屑,说:“回去吧,老师他们等着!” 原耳糙成药的成功研发很快就轰动了各界,接踵而起的怀疑声音也被它明显可见的疗效压了下去,华国出产的新药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在世界各国全面推行,巨额的利润源源不断地流入华国。 很快地,这落户于南怀不到一年的实验区给了人极大的惊奇:它汇聚了大批国内植物领域的专家、吸引了国外大型实验室加盟,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将研究成果转化为成药输入市场。 未来科技身后隐隐存在着的陈杨两家的影子,几乎让所有想伸手的人望而止步。在这种无外力干扰的大好光景之下,未来科技以最强势的姿态迅速打开了国内外的市场,畅通无阻地在这一领域扎稳了脚。 这时候刘戈彻底清闲了,他就拖着木头带上小萝莉去前些日子刚找出来的秘密山谷。 湖边的糙木丛已经被他清理得差不多,只有几棵还开满红色小花的石桂留在那里,满树小灯笼状小花随风摇摇可爱。 刘戈指使小萝莉去捡柴,自己撩起衣袖熟练地捣鼓起来。木头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削树枝,这是刘戈给他分配的任务,万一刘戈碾碎的石桂叶毒不到鱼,还得他施展他常年野外生活练就出来的好身手来叉鱼。 刘戈弄碎了一大把石桂叶兴致勃勃地洒到湖里,他是铁了心要跟这湖里的鱼干上了。 石桂叶虽然带着微毒,可捏碎之后会有淡淡香气溢出。水底来回游弋的湖鱼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气味,开始往石桂叶碎屑散落的水域游过来,两唇一张一合地吞吐着,石桂叶也随水流进它们的腹中。 小萝莉跑了过来,跟刘戈一起趴在岩石上盯着这些养在深山的肥鱼。 没过多久,第一条鱼儿就晕乎乎地浮上水面来,倒不像是死了,反而像喝醉了一样,在湖面晃晃悠悠半浮半沉。 刘戈是看不出它叫什么鱼,他利落地把鱼叉了起来,扔给木头:“木头啊,这鱼能吃不?石桂对咱没害处吧?” 木头说:“量少,没事。”木头杀鱼的手法非常熟练,没两下就把鱼鳞跟内脏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火也生了起来,噼里啪啦烧得正旺。刘戈说要带小萝莉搞一次纯天然的野炊,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连调味的酱料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木头立刻被作为植物百科来用——两个一大一小的植物白痴(伪白痴)不断从林子里拔出各种有香味的植物,问他能不能当香料用。 最终木头忍无可忍,直接找了几种适合的香料碾碎洒在半熟的烤鱼上。 烤得金黄的湖鱼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还没吃已经满嘴生香。刘戈搭着木头的肩,啧啧赞嘆:“木头啊,瞧瞧你这手艺,谁娶了你真有福气!” 第29页 木头:“……” 小萝莉的耳朵已经慢慢能听清声音,自然能听见刘戈说了什么。她手里拿着根串着鱼的木叉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子烤鱼,朝翘起二郎腿等吃的刘戈做了个鄙夷地鬼脸。 吃饱喝足之后,作息非常有规律的小萝莉就趴在岩石上睡着了。刘戈把外衣贡献出来给小萝莉,自己也托着后脑勺躺下了。见他们这德行,木头闷不吭声地把火弄熄,也坐在树下准备休息一下。 刘戈闭起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然而安静太久了又会让人发慌,被弄得心里憋闷的刘戈忽然坐了起来,说:“木头啊,过几天我可能要出远门了。” 卷二:东非考察团 第28章 考察队初成01 作者有话要说: 托腮,此文各种神展开,看文须谨慎,切勿滑入异次元  大庠岛是琉球海峡间的小海岛,岛上居民大多以捕鱼为业,码头边密密麻麻地泊着大小不一的渔船,看上去黑压压一片。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宁静海岛却已聚集了一批外乡来客。 刘戈来到渔家小旅馆里已经三天,这三天陆续有人来会合,安防人员、医疗人员、技术人员一一到位。这个考察队是临时组建的,目前还处于磨合期,众人大都各自为营,没有搭理其他人。 刘戈孤家寡人地来,更是没人理会。但是他也没在意,躺在床上思索着有没有留下没解决的事。 罗秀云已经搬到实验区,可以帮忙照料小萝莉,也多了点跟张正扬相聚的机会;实验区有原耳糙跟光棍树撑着,跟孟山都合作的右型新烟糙也差不多提上日程,应该不成问题;就算有问题,还有客户端在跟进,改良种只会越来越多,完全不需要担忧。 石成金的手腕跟魄力都是上上之选,绝对能把实验区搞好;市政那边只要柳国晋跟孙昌平还在任期,也不需担心;何况还有杨胖子跟倩倩盯着、范从华也不会见死不救,不可能出纰漏…… 刘戈闭上眼,脑海里冷静地理清每条决策每项布置,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切之所以这么顺利,都是因为后台够硬而已。享受完这些,就是他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刘戈合上笔记本走了出去。见了他,坐在左边的瘪瘦老头儿抬抬眼,招唿道:“队长起来了?”语气没什么善意,但至少还愿意搭理刘戈。 刘戈也认得这老头儿,他姓马,论起带队考察是老资格了。马老头儿满世界地跑了个遍,口音都已经听不出原本软和的粤东腔。他也是陈家出来的,不过从陈远道掌权之后就专心到各地考古,权力斗争半点都不掺和,名扬中外的马东坂隋简就是他挖出来的。后来他队里负责文物復原的王老死了,他也渐渐退了下去,这次也是陈远道亲自出马才请动了他。 刘戈虽然对这个临时组建的考察队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但对这一行的目的还是清楚的。父母留下的东西一直在他手里,陈家如今控制着华国各项科研进程,可谓权大势大,可过去却一直行着诸多涉及某些黑暗面的行动。 陈家派出的考察队也一样,有些是正常的科学考察团,有些却并非如此——至少在当年,他们需要做一些别人想像不到的事,比如发现杀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整批一整批地杀。若是把这些事公诸于众,陈家就彻底完了。 但讽刺的是,这样的陈家还是被需要的,所以有人护着、有人帮着、有人瞒着…… 刘戈既然来了,也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听着海cháo声有些不习惯,早早醒了,马老早。”他笑着打完招唿,随意地坐到马老头儿对面,端起桌上的稀粥就着鱼酱吃了起来。他不挑,即使闽南的特殊风味略显奇怪他也没在意,自在地填饱了肚子。 马老冷不丁地说:“你很像你外公。” “是吗?我是外公教出来的,像也不奇怪,”刘戈笑着说:“只不过外公以前倒是觉得我不像他。” “以前我也觉得你不像,”马老说:“你这几天却老让我想起当初见到你外公刚加入考察队的样子。那时候他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我们走。如果不是齐队不想动手,我们有的是方法除掉他,甚至有很多次——齐队不救他,他就会死。” 刘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尘封已久的秘辛,心里却还是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过这种涉及长辈的话题,他当然不能随意接口,只能埋头解决还剩一半的稀粥。 “虽然齐队的死其实不能怪谁,但也跟你外公脱不了关系。”马老继续说道:“我希望在你们身上不会再看到同样的事。” 刘戈心头一跳,一个糟糕到极点的预感出现在脑海里。 马老注意到他动作的停滞,一直不冷不热的声音带了丝冷笑:“看来你也猜到了吧?你身上只有一半的陈家血脉,居然也继承了陈家那准确得惊人的直觉……难怪你外公从小把你带在身边,果然是个好苗子。不过这也不是值得高兴什么好事,有时候我甚至想你们陈家人死绝了才好。”马老笑容泛冷,缓缓说道:“我刚得了消息,衍行他会放弃大好前程,过来跟着考察队走,你高兴吗?” “他没有来的资格。”刘戈说道:“他跟着张正扬只有四年,根本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马老不留情面地说:“最没有资格来的人是你吧?三天了,你还没压服队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当队长?结果怎么样?你还不是在这里?” 刘戈说:“压服?为什么要压服?就算现在你吹我捧弄得其乐融融,真有利益分歧还是会在背后砍上一刀。杨家来的人想捞点功劳,陈家的人是例行公事,平时虽然互不搭理,做事却肯定靠得住。至于马老你们算是齐派的,无论我怎么施压,也不可能完全听我的,不是吗?”即使离开陈家那么多年,这点东西他还是看得清楚的。 马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刘戈也沉默起来,马老不可能在跟他开玩笑,资格不资格的,其实根本就是摆设,。 糙糙解决了稀粥,刘戈离开了小旅馆走到海边吹海风。冷静了一会儿,他拨通了小萝莉的电话,这天是周末,小萝莉应该呆在实验区。 果然,小萝莉软软的童音就从电话那端传来:“刘戈哥哥,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小萝莉出生时受损的耳膜从原耳糙栽培成功开始就慢慢復原,现在已经恢復了九成,与正常人无异。 刘戈哄道:“这边太忙了,你瞧,平时我都睡到十一点的,现在才几点?天刚亮!” 小萝莉果然不气了,又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刘戈给了个模稜两可的答案哄了过去,笑问:“木头哥哥呢?又呆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不带你出去玩吗?” 那边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小萝莉才小声说:“木头哥哥不见了,奶奶她们都急了,后来有个老爷爷来过……我们见过的那个很兇的爷爷,他说木头哥哥去找你了,刘戈哥哥见到木头哥哥了吗?刘戈哥哥你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 刘戈听着小萝莉带着颤抖哭意的小嗓音,心里一阵难受,只能安抚道:“没有,木头哥哥肯定不是来找我,我没见到他,他会回去陪你的。而且悠霓很厉害的,得帮忙看着有没有人在我们的实验区搞破坏,不能走开,知不知道?” 小萝莉不再说话。 “悠霓?” “我知道刘戈哥哥跟木头哥哥都很厉害的,有正事要做,我会乖乖在家等你们回来。”小萝莉深深吸了口气,说话时带着强忍的鼻音:“我会跟奶奶学做很多很多新菜,你们一定要回来吃唷。” “当然好。”刘戈压下喉间的哑意,说道:“木头哥哥不说一声就走,下次我们全都做辣的,不照顾他的口味了。” “好!”小萝莉的声音终于恢復了雀跃:“我要去找奶奶了喔,今天做芋香糕,不跟你说了!”说完就挂了电话,快得像害怕刘戈先把通话掐断了。 刘戈握紧手里的手机,感觉自己被海风吹得手脚发冷。死别生离,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回事,可无论经歷了多少次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还有木头…… 刘戈心里更加不确定起来。那天跟木头说要出远门,木头根本没什么反应,更没问他要去哪里,第二天依然跟往常一样呆在实验楼里。但马老的话、小萝莉的话加在一起,都指向同一个可能——他会来。 刘戈心里混杂着不安跟期待。没错,很矛盾,既不愿木头卷进来,又希望能见到他。 但是一如跟张三爷承诺的那样,他绝不会跟木头提起以前的事,绝不会把这种期待说出口。他希望木头走他自己想走的路、过他想过的人生……即使他选择的未来与他无关。 第30页 木头选的人生、木头选的未来……如果木头来了,就等于奢侈的愿望化为现实,他该高兴的。 刘戈想通了,收起手机,准备去跟众人会合。只是一转身,却不其然地,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木头。 他依然那么沉默,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却真的出现在他眼前。 刘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道:“木头,你来了。” “我来了。” 第29章 考察队初成02 木头抵达大庠岛的第二天,考察队的成员终于到齐了。这次的目的地非常遥远,从北太平洋起航横跨印度洋,抵达红海,沿东非大裂谷前行。一个处于磨合期的考察队其实并不适合进行这种异国探察,但由于东非仍有许多区域处于动乱之中,陈远道不可能把最精锐的队伍放到这边。 刘戈对陈远道的无情早就瞭然于心,所以他对每一项特训都全心投入。东非不是个和平的地方,在完成考察之前,他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枪械方面他有信心,只要有人能提供,他全都玩得转。主要是体力跟敏捷性方面他荒废太久了,完全不过关,他还记得到测试时马老瞧他的眼神——除了挑剔与不屑都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倒是木头整天跟着张正扬走南跑北,从头到尾轻松到不像话。 好在刘戈底子还是有的,在马老苛刻的特训之下,半个月之后终于勉强与木头持平,不再继续垫底。这时候整队人的防疫工作也做得七七八八,考察队踏上了航程。 船上这段时间当然不是钓钓鱼晒晒太阳,放它哧熘一声跑过去那么简单。海上集训也是折腾人的活计,不过这也给了的机会。 跟刘戈预料的那样,除了几个临时充当教官的老手之外,剩下的全是没什么经验的傢伙。 除了马老以外,陈家,或者说陈家的两派也都来了几个人,刘戈以前却不认识。不过名单拿在手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基本也能对得上号了。 而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大约二十七八岁,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眼神时常上挑,饱含挑衅跟挑逗。她是代表杨家过来的,叫杨许宁,杨家派来的几个小毛头都喊她宁姐。 别看她长得漂亮,玩起人来比苛刻的马老头儿还狠,落到她手里简直欲仙欲死。 刘戈就是那个欲仙欲死到生不如死的重点照顾对象,不为别的,就因为刘戈以前喊她的死对头一声周哥。 照刘戈的理解,死对头就是註定一辈子纠结到死的对象,他非常怀疑这女人向周哥示爱不成,恼羞成怒才追着周哥折腾。 这猜想刘戈是搭着木头的肩瞎扯出来的,当然他没注意到后边自己站着个脸色狰狞的女人—— 于是刘戈在木头怜悯的目光中被扔下印度洋,并被迫跟着船勐游了两小时,抓着绳子爬上来之后整个人的在打颤。 刘戈裹着毛毯勐打喷嚏:“木头,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木头虽然没能把刘戈从女魔头的魔爪下救出来,但也没忍心扔下他,在杨家女魔头放人之后煮好姜茶给他怯寒。 听到他死不悔改的论调,木头其实不怎么想搭腔,想了想,还是劝道:“你最好少说两句。” 刘戈振振有词:“为什么要少说两句?事实就是事实!” “什么事实?”舱房外传来一把尾音上挑的漂亮嗓音。 刘戈不用转头也知道杨许宁那女魔头站在门口,也铁定是一脸“还想继续泡水吗”的表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戈赶紧改口:“周哥追求宁姐多年而不得,恼羞成怒撕破了脸,处处针对宁姐,真是幼稚啊,幼稚!” 女魔头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孺子可教。”然后转身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友善动作让刘戈一阵恶寒,他立刻把毛毯裹得更紧,语气笃定:“看看,果然是恼羞成怒对吧?这女人明明就是倒追不成恼羞成怒。” 木头把热腾腾的姜茶递给他,没再接话。 “对了,刘小队长,刚刚忘了说,”那把漂亮的好嗓子又在刘戈背后响了起来:“给我扔掉你裹着的毯子绕着船游十圈,立刻,马上!” 刘戈:“……” 好在刘戈生命力顽强,任凭杨家女魔头怎么折腾都顽强地熬到了目的地。抵达红海附近的海域,就有小船只还接他们上岸,这一行是受东非一方势力的邀请,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挠。由于是秘密行事,选择落脚点时绕过了几个相对发达的城市,在一个地图上找不到标示的村落进行简单整顿。 逃脱了魔爪,刘戈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睡上一觉,也不管条件怎么糟糕,倒头就睡。反正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他之所以是队长是因为他是陈远道的外孙,拿主意的事根本与他无关。 木头倒是没闲着,被几个齐派旧人拉去不知商量些什么。 刘戈醒来后天还没亮,往外边看去,东非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一看就觉得非常遥旷。 刘戈翻身坐了起来,再也合不上眼。他隐隐察觉木头已经记起了一些东西,可也不想说破,过去的事,提起一次,就是把伤口撕开一次。 被杨许宁扔下海的时候,他忽然就想到了阿容,那个他怎么也不敢去碰的疤痕。过了这么多年,它不仅没有癒合,还反覆撕扯着。外公把阿容给了他,木头也带到他身边,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外公是要他选。 选什么?阿容永远都是呆在他身边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远远看见阿容难得的笑容、木头难得的涩然,他才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时候他就想,两个人他总要留下一个的,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卑鄙也罢,他不想一个人。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陈家。 所以他把阿容留下了,在那以前他再怎么放纵,都没有动过身边的人。 那时候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失足落水之后抓住了一块浮木。 当木头闯进房里的时候,他搂着阿容对他笑了,是示威,也是证明——至少阿容会一直陪他呆在泥沼之中,永远不会变。 只是心里的虚空却越来越大。 抓住了吗?真的抓住了吗? 阿容还是没变,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像个至亲的亲人,像个得力的助手,但不像亲密的情人。 面对着阿容,他隐隐感觉她是知道的,她知道他自私地利用了她的感情,知道他自私地想拉着她陷入漩涡中心。 可是她还是答应了,就好像包容一个任性到极点的孩子。 对了,孩子。 刘戈静静地闭上眼,他还有过一个孩子。阿容死了,他的孩子死了,还有木头…… 木头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你还要这样多久?你还要这样多久?阿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要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她给你最后一通电话时你要说‘不必回来了’?她有了你的孩子知不知道?” 那天他吸了好几包烟,喝了很多酒,衣衫不整地抱着不知道名字、不记得样子的人肆意狂欢。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就是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到阿容,想到父亲,想到母亲,想到二舅,想到高兴的、不高兴的过去。再怎么开心的过去,再怎么难过的过去,都不可能再有了,那么还清醒过来干什么?没日没夜地荒唐下去多好,什么都不用想,没有责任、没有痛苦、没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抱着头说:“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阿容……你当然可以冷静,当然可以顽强……我不可以,我不可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我真不知道。” 木头沉默下来。 然后枪声响了。 他的神经已经完全被酒精跟香菸麻醉,地方太窄、距离太短,他躲不了,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暗骂自己不小心之余,竟有种“就这样也不错”的释然。 可木头没有让他如愿,他推开了他、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这时候第二枚子弹紧接而至。 木头说:“是职责,把你拉回来是职责,仅此而已。” 身上带着伤,胸口流着血,闭上眼之前却说:是职责。 他忘不了,他忘不了。 但是他希望木头不要再记起来,就当从来没有过过去,就当他们只认识了那么几年,就当他从来没有那么不堪……就这么,一起重新开始吧。 第30章 深入萨伊01 “你们就是华国派过来的人?”略带挑衅的言语,出自从削瘦的褐发青年口中。他眼里虽然带着丝不屑,却还是礼节性地伸出手:“查尔斯?亨斯洛,很期待跟你合作的日子。” 第31页 褐发青年对面正是代表考察队深入萨伊的刘戈,这两个月的风餐露宿让他宅了四年养出来的懒根稍稍剔掉了点,可不代表他有兴致跟这群未来的‘同伴’打好关系。 考察队早已目标明确地分头行动,该玩科研的就去玩科研,该搞调查的就去搞调查,准备练练兵的也找到了很好的靶子。总之该干正事的人都已经行动了,他这个队长只是摆出来应付官方而已,想必陆续而来的‘同伴’们也是这样。 萨伊是仍处于动乱之中的区域之一,若非逼不得已,谁也不愿放弃舒适的生活来到这里。 刘戈笑了笑,随意地握住那只带着白手套的手:“刘戈,确实来自华国。反正也没什么事,听说附近有家树上餐厅,有没有兴趣去尝尝?” 亨斯洛嫌恶地说:“我们是为正事而来的。” 刘戈扫了他们参差不一的从员一眼,笑着回应:“我很佩服你的自欺欺人,最早来到这里的马丁就实际多了,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很详尽的地图。”他扬扬手中的东西,递了一份给亨斯洛:“看完后你会觉得萨伊也有许多值得游玩的地方,并忘掉你脑袋里的想法。” “你的发音虽然不像其他华国人那样别扭,可惜受a国口音影响太大,还是应该到e国学学。” “如果这是邀请的话,下次我会去的。”对于这种处于发怒边缘却还要维持着风度的‘绅士’型人物,刘戈向来乐于挑战对方的底线。无聊的日子里能找到这难得的消遣算是不错的了,他非常满足。 亨斯洛眉头微锁,不再言语。 这时候刘戈刚刚提到的史蒂文?马丁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他见到亨斯洛时吹了声口哨:“不愧是刘,在这种地方你居然能找出这样的美人来。”说罢一手搭住刘戈的肩:“介绍介绍?” 刘戈挥开马丁的手:“别装了,我记得你给我的名册里出现过年轻有为又‘备受看重’的查尔斯先生。”点破马丁的虚伪。 马丁也不生气,朝亨斯洛伸出手:“史蒂文?马丁,很高兴见到你,亨斯洛美人。” 亨斯洛脸上终于泛出怒色:“收回你的称唿。” “别气别气,我们还得呆在一起挺久的。”马丁笑道:“能跟美人在一起,总算不虚此行。那边有家树上餐厅,风景别具一格,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亨斯洛一口回绝,跟从员一起到房间整顿行装。 马丁在他身后又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转头再次搭上刘戈的肩:“刘,我们赌一赌,这亨斯洛美人是不是走前面那个奥洛夫还有哈恩的老路?他能坚持几天?” 刘戈倚着树身笑道:“跟你赌有意思吗?你要一个人消失在萨伊还不简单?” 马丁笑眯了眼:“你说的这什么话?好像我在这边建了个军工厂一样。” 刘戈不无遗憾:“我倒宁愿你在这边建了军工厂。”那就能找到地方下手了。 史蒂文?马丁的能耐不在于坐拥多少资产,而在于他能最大限度地调动手上的所有能量达到自己的目的,并能让与他为敌的人从来抓不住他的弱点。 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总比成为敌人好。刘戈笑笑,问道:“比我们提前半个月到这儿,你们有什么收穫?” 马丁一个响指,守在四周的从员似乎警惕起来,牢牢守备着两人站立的地方。 马丁拿出根烟递给刘戈,自己也抽了起来。 刘戈虽然戒菸已久,却还是任由马丁为自己点着火。他的控制力向来好得很,吸入久违的烟味时产生的冲击没有泄露分毫,烟气后的表情也是一如往常。 “你很有诚意,”马丁弹了弹菸灰:“看来你的资料上又有很多东西要修改了,比如不抽菸。” 刘戈一笑,不是谁都有坚持自我的资格,他就更没有。在这鸟不生蛋的萨伊,他什么都没有,考察队的资源?设备?轮不到他掺和。 何况要让在萨伊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实在太容易了,对于他来说乖乖待在这里混资歷才是唯一的保命法则。 刘戈半真半假地说:“恐怕没有人敢拒绝史蒂文家族未来掌权者递出的烟。” “我怎么记得刚见面时你剪了我爷爷一撮鬍子?”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刘戈小的时候,什么都敢做,堪称天不怕地不怕。 马丁有趣地问:“是什么让你知道害怕的感觉?” “死。”刘戈笑着回应:“我很怕死。” “你还真诚实。”马丁摁息手上的烟:“我们被召集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萨伊境内出现的异象。至于是什么异象,你应该知道才是,毕竟最早发现‘它’的是你们华国,或者说你们陈家。” 刘戈点点头。 “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在划出的区域离搜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状,已经确定了临时驻点准备随时观察。”马丁道:“搞出‘它’来的人绝对是个疯子,我迟早会把他干掉。” 如果有那么简单,死去的那些人算什么?刘戈不说话。 “刘,看来前几年的事不仅磨了你的无所畏惧,连你的意志也磨光了。”马丁拍拍他的肩:“当初你跟你外公到我们家求外援,遭遇的刁难还少吗?你可从来没有退缩过。而现在的你,老实说,我都不想告诉别人我认识你。” “那就别提。” “还留着点脾气没削掉,不错。”马丁拍拍他的肩:“伤口若是不狠下心去处理,任由它发溃流脓的话,你迟早会死在那上面。口口声声说怕死的你,怎么就不能面对这个事实?说实话,你这几年迟滞太多了,如果有人盯上你,很容易就能把你按回去,甚至让你再也起不来。” 刘戈脸色如常,瞧不出任何端倪:“让他们来吧。” 马丁一愕,继而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吧,我保证帮忙。” “只要有足够的回报,对吧?” “我们之间还提什么回报?”马丁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你改良的光棍树不错,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为我提供原料,我用最尖端的技术为你提取生物能源。” “一旦落到你手上,你们a国用不了多久就会搞出属于你们的‘产地’,还用我们提供原料吗?” 马丁也不生气,说:“我是我,国家是国家,怎么能混为一谈?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而已。” “这种话能骗得了谁?我活在什么家族里,你就活在什么家族里,而且你的家族能量更大。”刘戈挥挥手:“瞧瞧,你手下的能员干将来了,肯定给你带了好消息。我去那边的树上餐厅吃午餐,就不请你了。”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抬头看见最看重的下属走了过来,马丁嘴角微挑:“你以为你能一直这么逍遥自在?你外公这次把你扔来萨伊,下次说不定直接把你扔去骷髅海岸,只要你还是不认真面对,就得继续接受这种近乎惩罚的任务。你能够混过去,‘齐’却是真真正正在出生入死啊。你就是逃避太久了,才会沦落到这处处被动、处处制肘的困境。” 刘戈脚步微顿。刘戈是陈远道教出来的,他的打算刘戈就算没有完全摸清,也能感觉到几分——他的外公确实如马丁所说,绝不会仁慈啊。 就在他停顿的片刻,马丁的下属已经把最新的进展报告递了上去,马丁笑着翻了翻:“刘,你忍了我这么几天,不就是想借用我在萨伊的信息网吗?要不要一起看?” “这诱饵我很想吞,但怕裹着毒,还是免了。” “即使是齐的行踪,你也不感兴趣?”不等他回应,马丁直接说:“他现在在死火山链里困着,好像很危险的样子。你说他会像r国的奥洛夫那样被人抬着回来,还是像g国的哈恩那样直接死在里面?” 刘戈沉默了一会儿,说:“谢了。”他确实太受制了,连木头的行踪都得靠马丁告知。 马丁从下属腰上解下一把枪,连带手里的资料一起扔给了刘戈:“给你防身,你可千万别死在里面,那多没意思。”说完竟顺手揽过身侧冰着脸的俊美下属,亲密的话语从炙热的唇舌之间渡了过去:“别气,我再给你换一支约瑟夫那傢伙刚改装的新枪……” 安抚般的亲吻似乎很快得到了回应,两人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 刘戈忽然很想拿起手里的枪,把这个在自己眼前炫耀的傢伙毙了。 第31章 深入萨伊02 一个十分可爱的粉色皮球在人烟罕至的茂密深林前显得格外突兀,这临时被刘戈找过来的客户端眨巴着莹亮的大眼,贪婪地窥视着周围的一切。 第32页 种子!都是种子! 刘戈一手按住鬼头鬼脑的皮球,笑眯眯地问:“怎么样?五种换一次?以你的能力,侵入卫星系统不是难事吧?” “你自己做也不难。”不受诱惑。 “我有条件的话,还用跟你废话?”刘戈拍拍皮球的脑袋:“而且也只有你去,才能不留痕迹吧?”他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无声无息地侵入这两个卫星系统。 “客户端不能干涉当前时代的正常秩序。”严词拒绝。 “赤道带上的物种可是世界上最丰富的……还有保留得最完好的雨林,十种换一次?”话尾微微上挑,带着恰到好处的诱惑。 “十五种。” “想都别想,再讨价还价小心我永久关闭你的传送端,让你看得到吃不了。”刘戈毫不留情地驳回。都跟这jian商打了这么久交道,他要是还没摸清怎么控制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虽然客户端可以到处乱窜,可各种功能的开启还是由持有者控制的。 就好像下载工具一样,刘戈可以控制它的线程、它的传输量、是否回传资源,但同样令他苦恼的是,他要下载的时候常常找不到种子,就算找到了种子也要根据皮球的要求缴费,或者跟皮球灌水换感情积分下载,总之,其繁琐程度简直媲美最新高清完整无码版岛国动作片下载过程。当然,熟能生巧,这难不倒刘戈。 皮球沉思良久,终于决定背叛原则,屈从现实。 有马丁的指引,牵涉的范围不算太广,皮球临时侵入“伽利略”卫星,很快就定位到木头的所在地点。 刘戈计算了距离以后,迅速检点好自己的行装,确定最轻便而且没有遗漏之后就像迅速钻进密林之中。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种类似于原始森林的区域,许多年前他就曾跟木头他们一起被空投到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做野外求生训练。照理说木头也有这样的经验,甚至比他还能适应,刘戈根本不该担心,但东非毕竟不是国内的原始森林保护区,随时能引起暴乱的种族跟受邀而来的各方势力都不是善与之辈。 只要想到木头正跟着齐派的人深入险境,而他却只能呆在相对和平的地区等着他们完成考察,然后坐享其成,刘戈就无法忍受。 他无法忍受,一秒都无法忍受! “你在难过,情绪很激动,这不好。”发觉刘戈的不对劲,皮球出声提醒。 “你还能检测人类的感觉?”刘戈不屑。 “事实上,我们能分辨的情绪比你们这时代的人要多得多,而且还能精确测量各类情绪度。” 常常跟程序和机械打交道的刘戈倒也不觉得匪夷所思,随口问道:“通过掌控人类的情绪变化来达到你的交易目的?” 皮球否认:“狡诈是人性,要提防。” “这也是你家博士教你们的?”‘博士’这词似乎是皮球的死穴,一戳它就会反应剧烈。 “不是。”皮球应了一声,忽然就不说话了。 “你在难过,情绪很激动,这不好。”秉持睚眦必报这一良好品质的刘戈笑着把话还了回去。 “滚!” 刘戈满意地揉搓着炸毛的皮球,心情好极了。他利落地削断前方带刺的灌木,在皮球的指引下前行,口里也没闲着:“我说皮球,既然有植物客户端,是不是也有动物客户端?要復原地球生态,不可能只有植物吧?” 皮球毛还没理顺,不肯回答。 刘戈笑笑,说:“海拔好像越来越高了,想体验一下高山症吗?拟真度接近100%,包君满意。”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皮球迅速回答:“有的,有植物,动物,微生物。”这可恨的壳子除了外表完全不符合它的审美观之外,还能启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症状,它觉得把眼前这人类扔到未来去,一定能研制出大批令人生不如死的生化武器。 当然,前提是他研究初期没被揪出来接受制裁。 “可能同时有三种吗?” “当然不是。”皮球认真说:“同一时期的地球资源供养不了多个客户端,而且可能造成战争,不符合最优应用方案。” 刘戈忽然停下,缓缓问道:“在你出现之前,我没有怀疑过,也想不出这种可能。可是在你出现之后,我发现了,以前那些‘异象’的最终调查结果都是——因为某些怪异习俗而受未知菌种感染,造成当地人突发地患病、癫狂或者死亡,甚至对周围的活物产生敌意,相互残杀。这些年华国国内基本已经没有了,但在东非这些保留着许多奇异习俗的落后国家,还在陆续出现这种现象。你说,这些未知菌种,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那边带过来的?” “什么?”皮球显然吃惊极了:“不可能!我是最完善的客户端,不可能有人在我之前跟这边连通。” “你可以去看看我外公密存的资料。” “你想利用我。”即使吃了一惊,皮球还是非常敏锐。 “互利互惠。”当面被拆穿,刘戈还是无耻得非常坦然:“地球上不可能无端端出现这么多带有危害性的菌种,而且除了彻底毁掉之外还没有克制它们的东西。让你去确认一下而已,又不难。” 皮球固执地辩解:“不可能,我们的交易是有原则的,绝对不会以破坏为目的,只会带领地球前进!” “你以为只有你们博士能想到时空交易?如果你们那边有其他人也做这种事呢?他们会坚持原则吗?” 皮球沉默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处于什么时代,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社会,都不可只有好人。跟博士一样的人,更是不可能有第二个。 过了很久,皮球才说:“我不知道。博士死后我沉睡了很久,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这种事。” 刘戈脚步一顿:“‘博士’死了?你不是说过,是你们‘博士’在主导復原地球生态吗?” “博士虽然死了,我们还存在,他的计划我们都没忘。” 刘戈挑眉:“搞了半天,其实那边根本没有专家?我只是在跟你打交道?” 皮球说:“不是,有人的,博士死了之后,几个移民星陷入了混乱,我们也进入沉睡状态。后来我们的制造者回来了,唤醒了我们,指引继续执行博士的计划。” 刘戈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问道:“你们‘博士’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次大移民时,博士主张把移民星的一切外援物资切断,復原地球的生活模式,结果、结果……”不知怎地,皮球忽然说不下去了。 “结果有人叛变了?” “是的,博士被信任的下属杀了。”眨眼间就抹去了刚才的激动,皮球平静地说:“博士死了以后,那些人想控制中央系统,导致中央系统瘫痪,外援物资真正无法抵达移民星,所以移民星才会进入混乱期。那些习惯了享受的人类重新拿起工具跟武器,开始生产、抢夺跟发展……” 刘戈伸手轻轻拍了拍皮球的脑袋:“不要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让你难过的事。” 皮球眼里溢出泪来,这机械合成的躯壳比它想像中要奇异,居然能与它的感知系统融为一体。 不过皮球毕竟只是意识体,不会在某种情绪里沉浸太久,它很快就恢復正常,一板一眼地说:“微生物不在我的认知范围,不过我可以把它传输回去分析,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错,我想我会被添加临时功能,协助你们解决这件事。” 刘戈正要揉揉皮球,让它别那么一本正经,脑海中却蓦然响起了平静而熟悉的提示:获得客户端敞开心扉的友谊,得到调阅初级资料的权利。 x!这世界也太玄幻了,居然还有奖励提示?不知有没隐藏任务? 身在东非密林中的刘戈很不合时宜地yy起来。 第32章 终章(大纲慎入) 线索一 故事起源于一个走错了轨道的宇宙文明。 那里有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接触的都是最尖端的科技。 第一个无所不能,什么都能端着,背负着最大的责任,最多的期望。 第二个是天才的,总能迸发出令人惊异的花火。 第三个一直在追赶着前面两个人,始终是赶不上。 第一个人跟第二个人说:错了,方向真的错了,如果能重来多好。 他看着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兽化的、不断迁徙与掠夺的同类,嘆息再嘆息。 后来第一个人不负众望地肩负起领航的责任。 第二个人却因为厌恶那种生活而离开,第三个人跟在他身边,以为能代替第一个人的存在。 第33页 但是他发现不能。 追不上,赶不上,更替代不了。 所以在第二个人把半成品的意识体交给第一个人、决心再不回头的时候,他恶意篡改了那批意识体内设的传送点。 第二个人毫不知情,前往那未知的星域。 第一个人的研究进程无限滞后,质疑声四起,为日后的动乱埋下祸端。 那场动乱发生在一个美丽的星系,它长得像极了孕育出地球的银河系。 第一个人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人们放下之后,彻底切断了所有的外部支援。 他认为,人们应该重新学会创造,和珍惜。 遭遇叛变,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一个人就那么死在自己的位置上。 当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他懊悔。 如果当初选择跟他一起面对,也许一切就不同了……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逃避啊。 最终,第二个人最终担负起了第一个人留下的责任。 他想,全力以赴的话,很快就可以做到的吧? “叮!客户端接触到激活程序!” “叮!与客户端未来持有者接触!” “叮!……” “叮什么叮,我困死了!别吵……” “……客户端未来持有者已回应,是否确定绑定?” “绑定吧。” 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 线索二: 陈家的职责是调查并杀死对国家“有害”的人。 比如“异变”的,企图泄密的,携带要物的,潜在危害的……每向前一步,背后都鲜血淋漓。 陈远道很狠,所以他得到了陈家。 他悉心培养刘戈,放任他去做任何事,但又时时提醒着他该做什么,肩负着什么责任。像是拉着一条线,并非束缚,却随意牵引。 他的女儿女婿身死,他的儿子陈聿的好友、刘戈的半个师父也死于那场意外。 从小陪伴在刘戈身边的少女阿容被刘戈派遣出去调查,身死海中。 陈聿一意追索真相,最终触及底线,被陈远道亲手击杀。 真相不重要。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暗中妥协,各方势力或让步或得利,死去的人的意义,已经被定下了。 可是它对刘戈来说很重要。 沉郁了四年的刘戈,意外与未来客户端搭上了线。 他控制着各种植物的改造进程,不时抛出新的改良植物,修復地壳净化水体改造食物……静默,却让人无法忽视。 同时也回到了陈家,慢慢追溯到陈家异能的起源。 原来为克制程序错乱、错误抵达地球的微生物交换客户端,祖代曾得到未来的改造。世代为抑制这一错乱客户端而生。 最后刘戈将那个“第三个人”恶意破坏过的客户端彻底毁去。 陈家背负的罪恶与责任从此再也不存在。 陈远道回到陕川。 回到刘家村。 回到第一次见到齐衡的那家杂货小店。 他隐隐听到有人说:“给我一包烟。” 那个人是个生面孔,二十来岁,衣着不像他们这么土气,大概是县里来的。 他眉宇带着股郁气,手指夹着烟坐在那儿,既没凑到嘴巴里也没把它摁熄。 陈远道坐在那里许久,忽然就想起,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的。 那时候,他还叫做陈远。 结局 萌妹子的终极是什么? 萌她萝莉期不算! 萌她御姐期不算! 当她老了,你还萌她,才是终极! 煽动的标语在华漫家园首页挂了好久,等不到流氓哥作品的总版主蛇魔出手了,从各种渠道轰炸刘戈。 终日沉醉于与小萝莉、木头种花种糙种大树的刘戈一开机,勐然看到刷刷刷的一大片留言,直接无视。 等那边沉寂下来,才凉凉发问:什么事? 蛇魔:我x,敢情前面都白说了?我就不浪费口水了,你直接给我出几张你喜欢的人老了之后的图! 刘戈:干啥用? 蛇魔:罈子的周年纪念活动,“当她/他老了”,准备发内部刊,别磨蹭了,快交图! 当他老了? 刘戈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拿出画板。 刷刷刷。 小萝莉轻手踮脚走了进来,瞧见他画的图,好奇地问:“啊?这是木头哥哥?怎么这么老?” 刘戈但笑不语。 小萝莉看得两眼放光:“好像哦!木头哥哥在教书?嘻嘻,他的学生一定很惨啦!” 刷刷刷的落笔声,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分明。 “男的!” “男的!” “真的是男的!” “流氓哥我看错你了!我还等着收老版女神!” “桑心啊,这世上就没有直男了吗?” “不带这么玩的,都老了还玩制服诱惑!教授医生军官警察园丁厨师科学家,样样全能,各种美型!” “啊啊啊,我不是爷爷控!真不是!” 职业流氓的作品刚发出去,论坛上哀嚎一片,蛇魔也追杀过来:流氓你怎么搞的,发个男的上来!华漫家园都要变华漫基园了! 刘戈:我喜欢他。 那么多的伤心或灰暗的过去终于全都成为过去。 终于可以就这么一起变老。 花絮一:当年 老宅。 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同雕刻般分明,苍老且冷漠:“如果你敢那么做,就算你是我亲外孙,我也会亲手把你毙了!”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二舅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一老一少对峙良久,少年甩门而去,不再回头。 花絮二:老秦 老秦听到陈聿的死讯后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久,忽然就给上司打了个电话:“我不干了。”然后不管那端的质问,直接挂线。 老秦年轻时是个什么都不服的,很难管。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爱陈聿,爱到了极点,爱到了失去自我。为了陈聿,他什么都做了,喜欢的、讨厌的、卑鄙的、龌龊的,只要陈聿开口,他都一声不吭地去完成。 陈聿说他不喜欢男人,他也没说什么。这种性向本来就不被保守的国内接受,何况是陈聿这样的天之骄子。老秦明白的,没再逼进。 陈聿说厌恶呆在家中,不愿再干那些龌龊事,想要离开。老秦二话不说,接替了他的工作,让他自由地高飞。 老秦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觉得自己五行缺贱,不然怎么在听到陈聿被授勋之后,觉得比自己得了那份荣耀还开心? 后来他慢慢放开了,他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这一世这么短,能找到个让自己不顾一切去付出的人也是种难得的幸福。 现在这种微弱到极点的幸福,也随着陈聿的死彻底消失。人生突然从跑道变为荒漠,无边无际,找不到方向。 老秦觉得吧,真没意思。他抛下了所有东西,来到陈聿热爱的大海里。 老秦以前恨极了广阔无边的海洋,因为那连成一线的天与海,曾是陈聿所有的热爱与梦想——现在他已经恨不起来,就只想来看看他流连过的海域。 就这样了吧,这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刚考完三科,还有五科,真忧郁。 发个大纲上来吧,把想要写的几个场景写了出来,就不会记挂着它了。我要马达全开全心复习orz我这人就是不懂得紧张跟轻重,没有个了结不可能真正放下。 于是才有了这一章。 那什么,这次破了十万才扔大纲……进步挺大!! 那什么,圣诞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