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疯了,退货》 第1页 《这狗疯了,退货》作者:白夜苍茫 文案: 叶长明:这条狗一向听话的很,没想到是只大大的白眼狼,还是居心叵测的那种,难道我那么多年是瞎了?! 穆征:我只愿你能把我当个人…… 高傲冷漠擅机变懂战法的皇子捡了只忠犬,多年后这只忠犬由于不被当人看而出离愤怒了,被白眼狼反咬一口的叶长明不得不意识到,这位叛变的将军内心戏其实很丰富,可惜叶长明算无遗策的神话没有被打破,曾经的穆将军同野心勃勃的外族一起被斩杀。 一年后,叶长明蛊毒发作且积劳成疾离世,一睁眼回到十六岁,下车就见一年前死在自己面前的冤家。 叶长明: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可以不要这个即将长歪的部下吗?! 叶长明觉得自己多年的淡漠冷静都被狗吃了,对,就是狗吃的。 殊不知一年前重生回来的穆征此时倒是很冷静的做出了决定,这人傲就傲吧,就是被当成看门犬支使,自己也一定要跟紧这个人,不能重蹈覆辙。 黑化后洗心革面的忠犬攻x高冷后逐渐弃疗的女王受 本来想无脑开车最后却开起了脑洞╮(╯▽╰)╭不科学的伪重生 作者的字典里,对犬类爱的深沉,忠犬是一个褒义词……文中各种狗字出没,对此觉得不适的请避雷! 内容标籤: 强强 阴差阳错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长明,穆征 ┃ 配角:段莫离,成钧,白先 ┃ 其它:忠犬女王 第1章 第一章(补完)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自行车,嘘—— 穆征手持长戟带着满身肃然之气走入这魂牵梦萦的寝殿时,外面吵嚷的兵戈交接之声未歇,他夺宫既成,却感不到一丝志得意满,每一步靠近那个仿佛古井无波的地方,他越是心惊胆战。这明明是自己十四年来筹谋许久的一刻,脑海中却似乎又响起那人似是怜悯而凉薄的笑,伸手推开大门,那人恰好温好一壶酒,优雅自若地斟满两杯,素白修长的手纹丝不抖,嘴角勾起浅淡微笑,竟仍是一直以来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慑得穆征喉头髮紧。 “穆将军,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了。” 穆征攥紧长戟,那话中揶揄连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都没,叶长明还是那个最温润如玉也最漠然高傲的君王。从十四年前的相见开始,叶长明是他的贵人,多少次提携帮助,多少次屈尊降贵,穆征理应感恩戴德,却从此烙下难以释怀的执念,叶长明随性而起的一切不过是举手之劳,他看着穆征的目光如同看一条狗。 而这条狗越是不安分,叶长明就越是瞧不起他,总是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这条狗什么时候变成一只白眼狼。叶长明身为自然而然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肯赏脸指点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已是他天大的福分,叶长明最初看上他为人正直能力过人,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又能如此不知好歹。 “长明……” 叶长明眼角微跳,“将军这是忘了自己是来夺宫弒君的?朕倒要承认将军此举确实很有惊人之效。”这人开口莫名其妙的亲昵,纵然叶长明向来料敌先机,一时也不理解穆徵发的什么疯。 穆征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人,曾经墨色的眸子现下泛着暗红。 人人都说当年的三皇子叶长明算无遗策战无不胜,可惜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看似剔透的翩翩君子愣是整整六年都没发现有个恋慕他的人就在他身边。 “我已和白氏商定,你的事情全由我负责,旁人不会插手。” “哦?那穆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亡国皇帝呢?看样子你我还有旧情可念?” 穆征听着叶长明把讥诮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几不可查地浑身一抖,手中长戟在白玉地砖上戳出一个坑,过了一会儿,外面厮杀声仿佛逐渐远去,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叶长明与穆征二人对峙着。 叶长明冷眼观察,心道情报大概所言非虚,南诏白氏擅用巫蛊,当年自己领兵扫荡后白氏大部本已溃散,不到十年间异军突起,甚至到了直指王城的地步,那杀之不尽无痛无情的蛊人傀儡军为何早不使用,现在穆征不像傀儡却浑身异常,二者之间绝对脱不了干系。 吃饱了撑的么,宁可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也不肯乖乖当我的狗? 穆征终于压抑住自己抬起头来,叶长明淡笑一声。 “茶凉了。” 穆征居高临下地托起叶长明的下颌,力道可以说是温柔的,叶长明直觉不对,把脸又往那手心靠了靠,那诡异的热度烫得叶长明半张脸都像是泡进热水里,暗道穆征果然跟白氏炼蛊有关,便蹙着眉就着穆征另一只手被他餵下一颗鲜红的丹药。一心思考正事的叶长明并没有注意到,穆征看着他这种恍若亲昵的举动,乖顺地垂眸张口吞下自己餵他的蛊丹,鲜红的蛊丹映着叶长明这些年来愈发苍白的脸色和薄唇,再盯着他眉头轻蹙,有点艰难地吞咽下去。 多年压抑的一股邪火加上蛊毒反噬烧得穆征双眼通红,叶长明虽然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但还是被这直白露骨的目光盯得一缩,恍然间好像开了窍,一双总是状似温润实则清冷的桃花眼都瞪得圆圆的,看在穆征眼里大概是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 “?!所以,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会对我不满??”因为求而不得就叛国了?你们这些凡人表达爱的方式我怎么不能理解呢?? 叶长明一脸的惊诧简直要变成恨铁不成钢,不能认同自己当年怎么瞎了眼选中这样一个人当部下,下意识要站起来时突然感到脚下一软,瞬间反应过来是刚才来歷不明的药丸生效了。 叶长明还在想这药到底意义何在,横竖不过一刀的事,自己虽说领兵多年,论近身肉搏也不可能打的过穆征,何况自南诏回来自己就余毒未清,这些年下来旧伤积劳也仅仅离缠绵病榻一步之遥,就已经落在那个烫的吓人的怀抱里。 在这场将计就计的戏里,叶长明布局多年,终于把自己也当成了弃子,反正身体也抗不了两年,不如物尽其用。 不过这个发展……叶长明浑身无力地被抱上床时,还是恶寒了一下,他不信穆征能禽兽至此,如果真是自己瞎了眼……好吧,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荣都七十万无辜百姓给那群死人陪葬。 陷在柔软的床铺里,叶长明收敛了之前的一丝惊讶,恢復了清冷漠然的目光,没什么贞烈怨愤,也没什么害怕,尽管他现在一丝反抗能力也无,衣衫散乱地被人压在床上,穆征想对他做什么他也只能予取予求。因为如果穆征想把他囚禁起来强占,那叶长明只会觉得轻蔑和失望,叶长明把自己视作一个死人,不介意把穆征也视作一个死人。 仿佛听到了叶长明的心声,穆征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半晌后他低哑着声音说:“这丹药是抑制你体内蛊毒的,但也会让你浑身无力,我……” 第2页 “我以后若是做了什么,你便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罢。” 能不能正眼看我一眼,能不能把我当成和你相同的人来看待,这些话穆征说不出口。 从一介小兵时偶然与未来的一国之君相遇,穆征多次受叶长明提携,偏偏被叶长明轻蔑漠然的态度勾得起了执念,他本不该是做出这样恩将仇报行径的小人,却终究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步入深渊,再无法回头,终铸成大错。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穆征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等到被蛊引蚕食殆尽时恐怕会循着本能更加不可挽回地伤害叶长明。转念想想,穆征露出一丝苦笑,那个人,连他自己都能当棋子使,即便对他做了什么,他大概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用他那双无情至极的桃花眼看着这一切吧。 昔日繁华的荣都人丁渐稀,白氏从南诏依仗蛊人傀儡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得叶家军队节节败退,长明七年,荣都沦陷,当今君主叶长明被软禁,临江王叶长生、长公主叶长珏下落不明,荣都百姓流离失所,四下逃窜。一时间,遍地傀儡,竟见不得一个活人,白氏余党占据王城,临近四州人心惶惶。 局势已定,叶长明整日待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寝宫,一时也无事可想,倒觉得养病有了些成效,唯独烦恼的就是穆征时不时魔怔的状况,清醒时穆征就在一旁深深地看着叶长明,满眼的爱意执着让叶长明有点烧得慌,不清醒时就会缠上来疯狂地吻他,叶长明推测穆征就算不清醒时估计也还有一丝神智,否则早该把自己生吞活剥吃得渣都不剩了。 掐算着离荣都沦陷已有二十多日,穆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叶长明冷眼看着穆征的举动愈发不可控制,一边大局已定,索性放任自己沉溺在日渐缱绻的身体交缠中,穆征强忍着不愿伤他,可惜穆征不明白他早已被判了死刑,叶长明不会给背叛者第二次机会。叶长明倒是神游天外地思索着自己难道其实更偏好男人,随即被双眼失了焦点的穆征彻底拽入了销魂蚀骨的慾海,沉浮再难自已。叶长明衣不蔽体,满身上下都是被穆征舔吮的痕迹,他倒是一身轻松,神游天外,想着自己之前并未曾对什么人动过心,现在想想或许本来就更偏好男人?一阵强烈的快感把他拉回现实,穆征含住了他敏感的前端,那种仿佛被人细细品尝的舔弄方式让叶长明猝不及防,几声受不住的低吟漏了出来,几乎要让人酥到骨子里,叶长明无力推开穆征,那种刺激太过强烈,他无助地抓着床单想要压抑,却还是禁不住发出一声声掺了撩人尾音的喘息。这明显刺激了混沌中的穆征,接下来叶长明难得地陷入一片空茫,全部感官都沉溺在前端炽热湿润的迷乱,那柔软却强硬的舌头竟还往下一路吻去,淡定如叶长明此时也被煽动得耽于情欲,穆征的做法太缱绻,叶长明受不了这样磨人的缠绵,穆征舔得不得章法却胜在寸土不让,直到最后那烫人的硬挺终于进犯时叶长明反倒感到一阵解脱。这次一发不可收拾的情事截止于穆征的清醒,叶长明早已被情欲染透了浸润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光潋滟,连个多余的眼神都给不了穆征。 自那天起穆征就没有再来,直到十天后,已沦为一座死城的荣都轰然崩塌,自东南西北四面城墙开始,摧枯拉朽般化为废墟,霎时间火光四起,全城从出口处封死,由外而内将荣都变为一座死城,满城的蛊人傀儡不惧生死,却不可能从层层叠叠乃至建设百年的砖石瓦砾中脱身。 若是当年随叶长明徵战乌桓的老将看到此景,大概会慨嘆一句,好久没见三皇子年少时的手笔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直接葬了一座空城。 荣都十里外的张家村,一家三口和荣都其他百姓一样,在叶家亲兵井井有条的安置下落脚此处。 “妈妈,那个叔叔看起来好难过,是不是他也没吃的啦?我把剩下的半个烧饼给他吧?” “岁岁别闹,叔叔是大官,咱们的吃的都是他们发的,咱们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样啦。” 叶长生发现了小女孩和母亲的对话,收回注视着尘烟瀰漫的荣都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文的,掩藏了太多情绪的微笑。 “小姑娘心眼真好,叔叔不饿,叔叔只是在等叔叔的弟弟回家,有点担心他罢了。” 岁岁踮起脚也没能看到荣都那边的情况,只好故作老成地安慰叶长生道:“爸爸说这次的行动是那个打仗可厉害的皇上亲自安排的,所以我们以后都不会遇见那些会动的死人啦!叔叔的弟弟肯定是走的比较慢,或者安排到别的村子去啦,妈妈说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去找隔壁的小七玩儿啦!” 叶长生只是安静地笑着,点头应着,心中却知道,正是因为这次叶长明的计策,他已经作为牵动城中行动的最后一颗弃子,自己这个性子淡漠到让人心疼的么弟,大概是回不来了。身上的传国玉玺和禅位诏书有什么用,叶长生宁可看着弟弟做个闲散皇帝,安稳地活着。 曾经繁荣了二百六十八年的都城,一夕之间化为一座大墓,为千万早该安息的逝者送葬。 叶长明将三十六名死士安排完毕后,便闲闲地等在寝宫看白氏的垂死挣扎,当宫中最后七个傀儡向他扑来时,叶长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们,房梁已经在断裂,簌簌的瓦砾砸在玉石地面上,却没料到一个身影将那群傀儡尽数挡在了叶长明十步以外,直至整座寝宫炸毁的那一刻,穆征覆在了叶长明上方,那双眼已是没了光的赤红。 叶长明的世界陷入黑暗,可他还有感知,他知道身上滴落的血的温热的,也感到了身上那人执起自己的一只手。 如此轻的一个吻,不算多逾矩,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对不起。” 第2章 第二章 那个吻近乎虔诚,而那一刻叶长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会心痛的。 又半月,叶长明长兄叶长生继位,叶长明远离政务。一年后,叶长明早年征战,积劳成疾不治身亡,举国哀悼。 叶长明做了个很长的梦,他巡视各地校场,练兵定计,收乌桓胡氏,西戎公孙氏,南诏白氏,三方一统,大哥叶长生自封临江王,他遂民意登基,其中有个他亲自挑选出的小兵,天生怪力为人稳重,可为己用,却不料这么一条听话的狗竟然生了异心,他只是隔岸观火地瞧着,这人也不曾违逆,但总是仿佛居心叵测,南诏之战的背叛让叶长明心寒。转瞬间场景回到逐渐崩落的寝宫,这个人神色晦暗地为他挡下了失控的傀儡和砸下的房梁,不过他从未说过什么表明心迹的话。 叶长明突然觉得累了,年少轻狂时沉迷于上兵伐谋,将一切情报糅合推测后,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奇计拿下敌军,结果生命最后一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被捨弃的棋子从始至终为何背叛又为何悔过。叶长明以为自己早已看透穆征的不甘逆反,却发现当某些行为不囿于利益而掺杂了人情后,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最浅显的动机。 怪累的,那群外族挡在外面不放进来就算了,国事早点交给大哥,就可惜最后也没问清楚穆徵到底发了什么疯。叶长明最烦这些傢伙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明白,偏偏自己闷着,没事儿也要折腾得一波三折,下辈子要是投生成人的话真是得把身边人培养出遇事讲道理的良好风气。 第3页 ……是哦?我死了吧?! 叶长明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像是被砸了个坑似的,勐地几下甩头把自己生生从梦魇里弄醒。 “……???” 阿平?我不是前几年就放他出宫娶妻生子去了么?还有点怀念啊。 ……不对啊!这得年轻了十多岁吧! “三皇……三少爷您醒了!您突然晕过去小的真是快担心死了啊!” 看着早年间跟随自己的车夫兼佣人阿平一脸欣喜到快哭出来的表情,只是两人在这破烂的柴房草垛上还被绳子捆成粽子的场景似乎不太适合叙旧。叶长明认真想了想,绳子挣不开,右脚腕一动还会疼,不止是扭伤,恐怕脱臼了,这场景完全不在记忆中,叶长明虽然记性不好得挺出名,但也不至于失忆,现在的情况以前绝对没有发生过。 “阿平,今年是哪一年?” “三少爷?!您……” “别多问快回答,外面的人要进来了。” “德仁十三年。” 德仁十三年,叶长明想起这是自己十六岁开始微服出行巡查各地校场的时候,一面整顿军队的不正之风一面招贤纳士。叶长明敢带着一个煮饭驾车照料生活起居样样拿手唯独打架没用的僕人就跑出来,实在是并非托大,叶长明自小钻研各式奇技淫巧,加上箭法擒拿都受到最好的教导,路上碰上几个劫匪山贼都直接放倒,唯一一次碰上一伙占山为王的,还被叶长明揭破了一系列老三睡了大嫂,老大私藏财物,管帐的串通二夫人改帐本准备私奔这许多的龃龉,最后整个山头几百人一半招了安,一半自相残杀坐了牢。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要么就是自己做梦没醒,要么就是自己重生在了不同的可能性下。 外面依稀的争执声中,叶长明可算是让阿平除去废话交代了事情经过。 二人正在前往据说有官兵沆瀣一气勒索百姓敛财的临江校场,叶长明是记得这件事的,然后路遇四五个兵痞,叶长明正准备随手解决了这几个人送官时突然昏了过去,还被其中一人的木棍打中了脚腕,随后二人就被抓了回来绑在柴房里,那几个人现下准备去搜刮马车,似乎由于分赃不均意见冲突而在屋外吵了起来,也没发现叶长明醒来。 很好,怪不得自己不记得,这群小喽啰好像是上辈子被自己直接撂倒了然后扔给随后一个追过来本想阻止他们的小兵交由官府,自己直接去彻查临江校场督查和百户长了。 本来可以以力破巧的事,叶长明看看身上的绳子,他到底没法就这么直接脱身,等下说不通的话就只好把戒指里的毒烟放出来下杀手了。 “这俩人也太穷了,除了这马车本身不错之外都没几件之前的物事,亏我还以为这么好的马车得是头肥羊呢!” 是啊,叶长明走到哪儿都有人上赶着送钱,就是没人发现他,叶长生也得派人撵着看护着,再不济叶长明随便给人断几桩疑难杂事也是受到热情回馈的,所以叶长明一向以二人带着银两太多行动不便为由不怎么带盘缠上路。 “得了吧!马车太显眼了,拿去卖还只能到隔壁县城,还不如听我的去劫东路上那家,好歹也有点酒钱!现在咋整,这么大的马车得赶紧弄走。” 听外面的人争执不休,叶长明索性闭目整理思绪,脑袋仿佛被砸的疼痛感渐渐减轻,他也不得不确认了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收復三国绝地反击,少年心性轰轰烈烈的奇策也出了过瘾也过了,不如这次省省心,活久点也好。不过后来叶长明发现怎么都甩不掉穆征的时候,这个美好的愿望就破灭了。 吵着吵着那几个人就进了门,“不如咱们这次干票大的!这小子模样长得多俊啊,我听说咱们督查私下里就喜欢这样的小公子,看他带个啥也不会的奴才,马车里也没啥东西,估计早就落魄现在流落到咱这儿了,把这小子送给督查他到时候没准儿还得回过头来谢谢咱们吶!” “诶你别说,乍一看就觉得是个不识柴米油盐的矜贵公子,这仔细瞧可长得真标緻啊!比那些村里的女人可漂亮多了!” “我也听说了,咱督查家里可养了好几个小倌儿呢,要我说那些小倌儿脂粉味儿多重啊,咱把这个送去给督查换换口味也好啊,这种一脸禁慾脱俗的,□□出来更勾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主意啊” 有意思,你们很有想法啊。 陪你们玩玩好了,顺便了解一下民情。 叶长明缓缓睁开眼,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他眸色浅淡偏灰,面无表情时都像是眼泛桃花,说话的四个人登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一时看得呆了,其中两个还默默吞了吞口水。叶长明做了一个似乎想掩饰又没掩饰好的嫌弃眼神给其余人,又露出有点殷切的目光转向四人中明显的小头目,“这位哥哥,我家道中落又被债主迫到此地,只求个安稳的庇护,可我听闻那临江督查十分暴虐,时常虐待那些服侍他的人,我身无长物只有这皮囊堪用,瞧哥哥面善,哥哥便收了我吧,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去给那督查……我们的盘缠其实在你们来时藏在了马车停靠的草丛中……” 叶长明起了戏嚯的心思,于是说这番话时完全塑造出了一个我见犹怜的少年公子形象,那四人眼神从惊艷到如狼似虎再到对小头目的嫉妒一览无遗。 “老三老四,你们去马车那儿拿银子。” “老大,咱们不是说好……” “老二你把这个碍事儿的先弄出去,关上门。” 在屋外时叶长明听出这个老二颇有些自己的想法,却被老大压住一头,本就心生异议,这群人没谁是具备压倒性实力的,顺风还可满足各人,逆风时免不了互相推诿乃至老二联合其余两人推翻老大。自己这一踩一抬,本来做着一起发财梦的四个人现在有一人等于独吞了成果,等老三老四怀着最后的希望过去,却从马车附近没找到钱财,再一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发财机会的时候,门外的老二就该有所动作了。 能不杀人还是不杀了罢。 门一关这个老大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扯叶长明的衣服,叶长明表现的确实很是弱不禁风,老大自己膀大腰圆的对他毫无提防,直接把绳子解开方便行事,毕竟任谁看都不觉得这么一个清瘦的公子能对一个满身横肉的兵痞产生一丝半点的威胁。 然后老大就被叶长明一根银针稳稳扎进后颈不省人事了。 叶长明随手扒拉了下衣服,既要像是发生了点什么又不能让等会儿那三人把太多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这个有点难。 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叶长明听到屋外脚步声时正准备把老大弄醒看他们内斗,这老大居然被来人一个手刀噼晕了! 叶长明听到屋外来人只有一个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结果穆征那张此时虽然有点青涩却已经很英气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叶长明面前,叶长明余光还扫到了门外不省人事的老二。 第4页 ……记性不好真是要命,叶长明终于想起来了,当年自己甩烂摊子的那个后来赶到的小兵原来就是穆征啊!当年处理完督查的事情再去校场挑人时已是两月后了,叶长明一向懒得记事,早不记得这几个被自己半刻钟不到就解决的小喽啰,自然也不记得后来交给阿平又转交那个小兵的事,只远远的瞥见一眼便不再看了……亏自己这么多年都还以为自己是在校场上发掘的穆征! 穆征此刻没有穿盔甲,也没有把头髮彻底束起,这一身黑衣和难得一见的长马尾可算是让叶长明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了。 当年自己迅速解决了几个喽啰后,穆征正追查着他们的行为要去报官,这回自己半道昏迷被抓走,但穆征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到了马车被劫处附近,可能是找不到人所以没有远去,于是被自己支走的老三老四还是撞见了穆征,穆征便一路又追了过来。 “非……你没事吧?” 穆征眼里满满的担心都要溢出来了,叶长明默默想到这人以前确实挺正直的啊,路见不平都如此关心陌生人的安危,怎么后来就不老实了呢。 穆征进门时叶长明正把老大弄醒,他的视角看来叶长明就是被按在墙角轻薄的模样,此时叶长明还衣衫凌乱,穆征一时失了分寸,就像神志不清时多次做过的那样把叶长明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一边还轻抚着叶长明柔软的长髮。 叶长明整个人都镇住了,虽然穆征死去后一年未见,这个拥抱却一下子勾起了那些旖旎的感触,仿佛浸在热水中的暖意和被人过分贴近带来的战慄感,叶长明第一次有些气,气自己在短短半个月中被穆征一步步侵蚀后沉溺堕落的身体。 “这位义士,敢问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抢人的?请自重。” 叶长明恢復了一贯的游刃有余,他满身的冷然贵气毫不掩饰,所有人都说他白生了一对水色的桃花眼,能将这么一副清俊多情的相貌用得如此凛冽高傲也是奇异。 所以总有那么些敢打叶长明主意的人,叶长明向来觉得他们大概是瞎。 穆征几乎是弹开的,一下子退到门口,叶长明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穆征低着头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解开门外的阿平,回来把那四个人一手两个地拖走了。 “我追查他们好久了,这下可以送他们进去了。” 虽然知道穆征天生怪力,但是每次亲眼看着他拖着大量的东西移动时,叶长明还是觉得挺有冲击力的。 叶长明只当穆征是因为被自己的样子蛊惑了才那么大反应,毕竟现在叶长明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挺吸引穆征的,碰都碰到了,不如处理完这摊子事把他送去大哥旗下效力,省的以后穆征再次喜欢上自己又折腾出一堆麻烦。 叶长明自然怎么也想不到,穆征一年前就重生回来,更是比上辈子早了一年参军,不受蛊毒折磨的穆征痛定思痛,这次绝不违逆叶长明一丝一毫,从头开始便让二人没有一点嫌隙,已犯的错无可挽回,那么这次就一次都不要让叶长明失望。 穆征也想过,是不是应该不去找叶长明,自己累得他中蛊毒,更是对他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可穆征悲哀地发现,自己无法忍受没有那个人的人生,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从第一次见那人三招放倒四个兵痞云淡风轻的模样开始,到后来一次次的心悦诚服,这个人大概就是自己放不下离不开的引路灯。 当穆征循着记忆来到叶长明当年马车被劫的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的时候,穆征心中的恐慌是空前的,因为如果这次的情况和从前不同,那么自己是否能够再回到叶长明身边将会是一个无法预测的变数。所以穆徵发现老三老四并跟随他们回到柴房的时候见到叶长明在别人身下的时候,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对叶长明的担忧敲晕了穆征的脑子,他竟然就那么仿佛很熟稔地抱住了叶长明,幸好叶长明点醒了他,否则,穆征觉得,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去吻他。 趁着叶长明没记住自己,穆征飞快地准备拖着那四个人离开。 不幸的是,穆征还没走出多远,叶长明突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叶长明把脱臼的脚踝接回去后,看着被那四人打的有点惨的阿平和拖着四个人大步流星往前走实在有点惊世骇俗的穆征,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结论,反正现在的穆征还没什么危害,此等怪力不用白不用。 “你把他们弄马车上去运着走吧,我和你一同去官府。” 穆征深吸一口气,应了声好把那四人丢上马车然后仿若老僧入定伫立在那里。 “我僕人身上有伤,烦请小哥过来背我过去可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多摸摸可能就会有掉落呢_(:3ゝ∠)_ 第3章 第三章 “公子唤我穆征便好,我是服役于临江校场的一个普通步兵,公子也见了,我也就这一身怪力尚可堪用,现下军中官僚风气恶劣,欺上瞒下贪赃枉法之事屡见不鲜,更有甚者如今日一般欺压百姓监守自盗,”穆征没有直接听从叶长明的指挥,而是单膝跪地郑重抱拳道,“穆征看得出公子周身气度并非我等俗人,今有民间消息三皇子擅机变精战法,更有雄心壮志,正该是途径临江之时,穆征故而斗胆有此一问。” “可否请三皇子殿下将草民收入麾下,以效犬马之劳?” 叶长明恍惚间回到前世,那时的穆征就是这样,自己解决临江督查的过程中便衣暗中巡视校场,刚好看中穆征在一片军纪混乱的赖头兵中依旧挺拔如松形容坚定,而不久后穆征就发现了他,前来自荐,最终成为叶长明麾下最得力的将军,随他一一实现了一统六合的年少轻狂。那时自己并不是现在长发散乱脚踝受伤的情形,穆征却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 叶长明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举动确实很打动他,前世叶长明将他当做一颗难得的好棋子,现如今,叶长明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 “平身吧。你很聪明,我的确要除了这些蛀虫,也需要有人辅佐,”叶长明露出个缓缓的笑,有点无奈也有点释然。 “可惜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求保家卫国,不求开疆扩土,你或许不必出生入死千里奔袭,却也做不到什么功成名就万人敬仰,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武官碌碌一生。” 叶长明推翻了穆征跟随他的理由,若是还像穆征所言,那么他就该去投奔一位有野心有抱负的长官,比如此世已经被叶长明准备推到前线去代替自己的,名正言顺理应即位的大皇子叶长生。 穆征没有站起来,他在低头拼命思考,叶长明的回答完全不同于前世,莫不是这次重生后遇到的叶长明偏巧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穆征其实并不在意叶长明是否有宏图壮志,他倒更希望叶长明如他自己所言的安逸度日,省去些劳碌奔忙,也不至于不及三十便满身旧疾难医。 但现在要怎么留在叶长明身边却成了穆征面临的最大困难,自己以施展抱负为藉口,却不想这发展不同往日。 第5页 “现在,你还要追随我么?我可以将你引荐到我兄长所率的军……” “三皇子!” “您的千般好万般好,穆征知道在我自己说来都是谄媚之词,可我还是要说,当今大荣,若能追随您身侧一睹您的风采,都是我们这等平民最好的机遇和前程!我愿誓死追随三皇子殿下!” 叶长明挑了挑眉,想起了一个明明很明显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如今德仁十三年,自己仅仅十六岁,刚出宫歷练还未正式崭露头角,有些传闻也不过是百姓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来的什么精通机巧战术?!还众人敬仰……这马屁拍的叶长明反应过来后一阵不忍直视。 看来穆征是一见自己就怀着别样的心思吧,自己前世被人捧得习惯竟然一时没发现他话中全是漏洞。 穆征算是大大的冤枉,他确实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却也忽略了那些对叶长明的溢美之词并不该出现在十六岁的少年叶长明身上,结果叶长明又以为是穆征胡乱编出个藉口为了掩藏目的接近他,毕竟那些拍马屁的人也是这个说法,而叶长明又先入为主地断定穆征对自己的异样感情,完全怀疑不到穆征也是重生而来这一层。若是叶长明知道了穆征重生的事,怕是要当即拿刀抵着他脖子逼问一番。 “那么,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穆征低着的头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勾了起来,叶长明灿若星辰的那双眼近在咫尺,在穆征看来,两人的距离暧昧且煽情,穆征被那双眼蛊惑,一时痴痴地望进去,难以自拔,知道叶长明的问话如一道晴天旱雷把穆征噼到几乎心跳骤停。 “你会不会,背叛我?” 穆征脑子里炸开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叶长明也是重生而来的。 人人都说叶长明最恨别人背叛,那却是在穆征叛国之后,曾经,叶长明给了每个他看中的下属最多的自由和全然的信任,而自己一步一步的辜负,却让整个大荣最后留下的形容是——叶长明多疑而敏锐,不可容忍背叛。 所以,穆征想不出任何逻辑和缘由,也不敢做出哪怕一丁点的试探,可穆征听着叶长明这样一句其实很突兀的问话,他几乎当即认定了,这个叶长明,是那个被自己伤害过的叶长明。 太多事情,不是一句年少无知就能原谅的。 那么,这个叶长明,也是被自己唐突地拥抱过,亲吻过,甚至……穆征不敢接着想下去。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做出那种可以说是背叛的行为,再也不会因为无知和自己丑陋的心思而伤害你了。 既然叶长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那不如就这样当做掩护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长明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自己。 穆征神色不变,内心已经转了好几圈,最后流露出来的是一点点迷恋和深情,他将叶长明挑着他下巴的手执起,在手背落下一个彬彬有礼的吻,感觉到叶长明指尖那一瞬的轻颤。 叶长明已经出离愤怒了,这穆征为什么比上一世胆大妄为了那么多?! 穆征轻松地抱起叶长明,毫不拖泥带水地小心放到马车上,脑海中却一直回想着久违了的叶长明的气息。 阿平目瞪口呆地跟上了马车,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瞅明显有气又不知道怎么撒的叶长明,平常要是碰到这种人阿平都是负责收尸的,这次这位穆征小兄弟居然完好无损地在那儿微笑着驾车,阿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三个清醒的人带着四个昏死过去的人,还要审一串儿的军队督查和百户长,叶长明一行人成功被知县战战兢兢地送给了通判,又被通判求爷爷告奶奶地送给了知府,得知三皇子亲临后知府也觉得自己扛不住军队结党营私这个大案,于是叶长明得到消息,两日后江城太守亲自来处理。 叶长明“……” 穆征“?!……” 阿平“qaq……” 叶长明简直想把这一串儿官员也撤了算了,不如直接让叶长生派只军队来给自己,走什么律法! 结果滞留县衙的时间里,叶长明由于内心的纠结而陷入了穆征的柔情攻势,吼他就一脸温柔地看着你,威胁他还是一脸温柔地看着你,又不能弄死,不弄死又打不过,叶长明简直怀疑上辈子那个被自己轻贱而黑化的穆征和这个穆征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何况其实穆征并没有做太多逾矩的事,抱自己上车和现在拉着自己右脚腕冰敷这种事,放在寻常朋友之间其实十分平常,只是叶长明总是不可控制地记起这个年轻了十几岁却还是十分熟悉的人如何抚摸亲吻自己的情形,最重要的是,叶长明有点无奈的发现自己真的不讨厌被这个男人触碰。 背叛不可原谅,但现在的穆征还没背叛,姑且放着吧。 只是……穆征那双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粗粝的手每次轻抚过叶长明的踝骨,混着药膏的触感,穆征垂着头悉心处理着虽然红肿却不影响其诱人的清瘦脚腕,这姿势做者有心,能平添几分暧昧,加上叶长明受者有感,便成了十足十的调情。 “你放开我自己来。” 有个词叫食髓知味,叶长明真是想不到自己的身体如此不争气,几次想抽回腿都被温柔地拉回去,上药的动作愈发轻缓也愈发撩人,偏偏穆征恍若未闻地顶着一脸正气严肃解释说叶长明自己够着不方便,自己从小处理伤口也更擅长。 穆征随即低头掩盖住眼中一片笑意温柔,那人沐浴过的小腿还散发着几丝水汽,微微泛着红,脚趾都忍不住蜷起来了。 虽然上辈子已无可挽回,但至少,自己曾经的那些温存没有让叶长明厌恶,这反应,倒是有些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被谈恋爱插队了的遥遥无期的后续剧情…… 第4章 第四章 从叶长明等人拎着那四个倒霉兵痞到江城太守亲自赶来,足足花了五天时间,而叶长明让官府派人径直去查了临江督查和其中三个串通的百夫长剋扣军饷乃至对平民抢掠的证据,一天时间从江城到临江县的某成衣坊、某茶楼、某官员小妾卧房的密室这类地方搜出了数量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证据。 然后从知县到太守的官员一二三四看叶长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个年纪轻轻的三皇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手腕可真是高明啊! 废话,上辈子叶长明事前在荣都就搜集了不少资料,来到江城又查了两个月才摸清楚这堆证据的藏匿地点,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干嘛还要多耗俩月呢。 临江的地方官关系网几乎被连根拔起,当年叶长明就是为着整顿之后能够重新选一批年轻正直还没被官场风气污染的人,才提早微服出行巡视,军中一批人,文士一批人。 临江校场。 叶长明带着阿平和穆征来到少了小半数官员的校场,叶长明觉得上次可能会漏掉一些好苗子,所以还是让军士们再来了场比试,十人一组自行选择熟悉默契的队友进行演练,既可以找出武艺优秀的,也能找到有布阵指挥才能的。 第6页 和上次好像,差不多啊? 武艺不错的叶长生顺手点点点,给每人升了个小队长,下面的人以后自会注意他们,而队里那些试图强行出风头而不听指挥,并且做出错误决策的,叶长明也随手点出,他不喜这些谋权太过而忘了真正目的的人。至于有领兵之才的这几个,叶长明还是要收入麾下,这可是以后自己的得力干将了。 不对啊,自己好像不久前才决定不去招惹外族的? 有备无患吧…… 叶长明这几天被穆征的柔情攻势折腾的心力交瘁,他给自己做了个小支架,足以支撑自己行走,可穆征还是有事没事抱着他满处跑,自己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盯他也没用,索性穆征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闹腾,叶长明出于一种还得弄清这条狗当年为什么发疯所以现在还是静观其变的自我安慰,以及一些莫名且匪夷所思的情绪,居然也就放任穆征当了个人形坐骑,每每看得阿平瞠目结舌。 说到底,叶长明想,自己对穆征的背叛如此失望,是不是因为自己确实有着对他未曾表达的期待? “三组成钧,六组姜衍、段莫离,十七组魏知之,你们可愿跟随我?” 被点到名的人都流露出一丝惊喜,他们出身不差,都进过学堂习过些兵法,从军后也是希望有人赏识能施展一番抱负的。这其中唯独一人处变不惊,却也不失礼数,叶长明看着他,还是觉得十分满意。 成钧穿着一身轻甲,但是叶长明看他分明是个风流公子的架势,长身玉立的,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有点温文儒雅,换身衣服拿把扇子就可以去参加诗会的那种。这个人才是陪了叶长明一世的良臣,叶长明不屑于搞些吟诗作对观风望月的无聊事情,成钧简直是专精此道,不像穆征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叶长明简直要被成钧烦死了,但凡闲的没事成钧就要想方设法地把叶长明拐出去玩,以致叶长明敢保证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三少爷要劳逸结合啊,生活生活,不享受一番那只能叫求生,不算活着”。 真的烦啊,但叶长明打心眼里感谢自己这个一点也不像军官的将军。 因此叶长明看着成钧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温度,本来严肃孤冷的一块冰瞬间化成一汪泉,底下的将士都一时看的有点呆,成钧看见了,也沖他笑笑,可能这便算是投缘。 只有穆征,此刻没去看成钧,他也不敢看叶长明,每次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叶长明一脸嫌弃,成钧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却和谐得让人嫉妒。穆征那时口拙,也不知该怎么讨好叶长明,他的感情太过沉重,只好自己压着,默默跟随,看着叶长明对自己仍是那种似笑非笑清冷漠然的态度,穆征不甘心。 叶长明虽然完全没有领会到穆征对他是这样的心思,但是叶长明总是能很敏锐地发现穆征的异常,情绪消沉的莫名其妙,叶长明问他,他却又说不出口,叶长明一向不喜欢安慰人,也不喜欢有话藏着掖着,所以后来越看越不想管他,两人的气氛每况愈下。他本以为穆征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闹脾气,却真的不明白穆征怎么会背叛。 穆征不知道成钧对叶长明有没有别的心思,穆征被迫离开了叶长明八年,现在想想,他庆幸那时有成钧这样的人一直站在叶长明身边。 人是会长大的,穆征大概就是开窍太晚的那一种,被狭隘的臆测沖昏了头,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直到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铸成大错,欠着叶长明一条命。这时才知道,人生除死无大事,都没有去追求又怎么可能不劳而获。穆征和叶长明同岁,他也活了三十年了,真的该再不是那个不长脑子的傻小子了。 而这几日的接触,穆征惊喜的发现,叶长明的性格很可爱,像是面镜子,你对他如何,他便对你如何,穆征觉得自己往日真是猪油蒙了心,心怀愤懑,叶长明察觉到后便也不太乐意和他在一起,待着难受,而现在穆征看的开了,满心的愧疚怜惜都快溢出来,叶长明就傻乎乎的茫然了,也不好赶他走,也不怎么会拒绝人,真是吃软不吃硬。就是自己做的有些出格惹他生气了,只要温言软语的磨他一会儿,叶长明最怕别人好声好气又死皮赖脸的,大概是上辈子知晓了自己的心意,穆征感觉到叶长明被自己偷偷调戏的时候总是一副纠结的不行的模样,百般推拒却毫不坚决。 穆征觉得心都化了,他好像明白了上辈子的时候为什么叶长明一直察觉不出自己真实的心意,到最后那么惊讶——这个人啊,真的是全幅精力都放在国事上了,反而一点都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通了再来看成钧和叶长明二人的互动,其他三人都兴奋地去叶长生留给叶长明在临江地区的部队里报导,成钧一点也不见外,他出身世家,也算是一方官家子弟,从小就跟人自来熟,此时已经要给叶长明带路去招募文士的地点了。而叶长明也有点久违的感觉,眼看着就要随他走了。 ……果然还是,看不下去啊! 穆征悲哀的发现,不管何时见到这俩人,他还是嫉妒的很啊! “成大人,三皇子近日才受了些小伤,怕是不适宜这样走动的,不若你先随那三位大人去军队,我们这些下人驾车带三皇子过去吧。” 成钧还在疑惑,这人气度不凡,刚才一直站在三皇子身后,以后必定出人头地。 他刚想说成家也有车马,对临江熟悉,可以沿路带三皇子观察些风土民情,抬眼瞧见穆征一脸稳重深沉,仿佛古井无波,明明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透出来的气势和威压却有些吓人。 叶长明还在一种恍然大悟的状态,这个穆征真是气死他了,合着之前那些别扭都是因为吃醋?!叶长明都替他丢人,刚想轰走这蠢狗,成钧就非常“识大体”地告辞了,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成气候,何苦为了这点小事得罪这么个带煞气的。 其实叶长明也不再需要了解那些风土人情,纯粹是怀念一下,被这醋罈子一打岔,想发火却被穆征一脸真挚地抢白道:“你的伤还是不要多走,现在秋深了,天气凉,车里有褥子和披肩……”穆征顿了顿,还是老实道,“我错了。” 叶长明看不得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他对于这种坦白还是比较看好的,只得无奈。 “这次原谅了你,下次该得寸进尺了。不过看在你对我有话直说的份上,姑且不追究你了。以后也不许欺瞒,明白吗?” 穆征心里一揪,自己现在瞒着的事情,实在有点多啊。 “一定拼尽全力不让三皇子受伤!” 叶长明见他答非所问,但考虑到穆征上辈子表现出来的脑子灵活程度,叶长明选择相信他是理解错了。 搜查证据省了时间,职务交接和官场应酬却折腾了叶长明一个月,期间叶长明给叶长生传讯,依旧留下了叶长生早就为他保管好的一支部队,但却也留信表明了自己不愿再插手国事,只在必须的时候作为协助,扶持长兄。 第7页 叶长明酒量堪忧,幸亏没人敢死命劝他酒,不过叶长明往骊山校场去的临行前一天,几位早年被打压的清官打心眼里敬慕这位三皇子,结果叶长明不好拒绝他们的好意,几杯陈酿下去终于眼前发黑被穆征和阿平架了回去。 阿平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下意识觉得穆征不会对主子不利,就被他支走收拾残局去了,叶长明喝多了不是醉,直接头疼,像只难受的小动物一样把头埋在穆征肩窝里蹭着。 “来,喝了这碗醒酒汤,睡一会儿就好了。” 叶长明乖得很,就着穆征的手慢慢喝掉了,下意识揽上穆征的脖子等着他抱自己回床上,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穆征心跳的要蹦出胸膛。 叶长明被他养出了无意识中也会依赖他的习惯。 这个发现让穆征欣喜极了,几乎瞬间有了反应,可叶长明现在还是十六岁的模样,就算知道他是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叶长明,自己也不能趁人之危,虽然叶长明可能并不讨厌。 掂掂怀里的重量,嗅着那人浅淡的气息,穆征觉得自己抱着全部的美好。 第二天叶长明醒过来的时候简直吓傻了,那一个月的时间他经常被穆征抱着入睡,虽非自愿,可穆征身上温度偏高,叶长明又畏寒,便老是睡着睡着就往人家怀里钻,穆征也很配合地把他抱住。 没想到居然养成习惯了?! 叶长明不相信现在这个穆征有那么大胆子连自己的床都敢爬上来,而且叶长明深知自己可能有哪里不对,拉着男人到床上还让人抱着……没脸见人了。 叶长明这情窦初开的样子让穆征一阵喜欢,叶长明挣不开他的怀抱,便垂了眼不想看他。 “现在还是清晨呢,外面还有些冷,再睡会儿吧。” 穆征声音还有点哑,低沉的,带着慵懒的魅惑,就那么在叶长明耳边吹气,外面秋风萧瑟,不算大的客房里气氛又暖又暧昧,穆征满心满眼都是迷恋。 叶长明悲哀地想,自己这算是栽了? 第5章 第五章 大荣有四大校场,临江、骊山、易水、茂陵,如今老皇上病重,朝堂多年混乱结党营私,这几处军事重地的管理惨不忍睹,叶长生与叶长明两兄弟便开始一步步整顿校场集中兵权。 叶长明对这位长兄心中有愧,叶长生护犊子的程度令人汗颜,叶长明还记得当年他强行把皇位让给自己时那句半开玩笑的话。 “长明,你天生就是该执掌国家的,这龙袍你穿着想必格外好看。你第一件政绩出自临江校场,大哥便自立个临江王留作纪念好了,只是这琐事繁多,小弟切莫操劳过度,有什么困难自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还有叶长明身体每况愈下,最后面对南诏的疯狂反扑,定计牺牲自己的时候,叶长生差点就要把他敲晕了绑走,叶长明摇头,荣都百姓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被推向死路。 叶长生的眼神似要杀人,他冲口而出:“这整个大荣的一切,在我眼中不抵你一人!”叶长明再迟钝也察觉了,任叶长生平日掩藏的多好,生死关头也都是浮云过眼,叶长明想想那时的场景都觉得一阵心悸,叶长生也知自己失言,无法再说,于是最后叶长明微微苦笑着望进长兄的眼中,缓慢而郑重道:“哥哥,你明知不可。”叶长明长大后便极少用这样亲昵的称唿叫他,叶长生明白,这是小弟的诀别了。 叶长明想把穆征安排到成钧他们四人所在的军队,奈何穆征宁可当个小侍卫也不去带兵,这可和他上一世急于扩展势力增强力量的行为差太多了,叶长明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穆征是不是换人了,穆征还义正言辞地跟他讲:“三皇子既然说了自己无心大统,而卑职的只想追随您一人,军队既不是您发展重点,又会使卑职远离三皇子殿下,卑职自然是不愿去的。”他一口一个卑职,说的仿佛头头是道却怎么听都是胡搅蛮缠,平日里也不见他多么尊敬,和叶长明也老是你我相称,此时简直是在噎人。叶长明以前很少动气,那些跳樑小丑他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欠奉,自重生见到穆征以来,叶长明觉得自己情绪波动越来越多,本来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中意男子就够让他迷茫的了,他一世精于谋划却于感情这事毫无概念,如今穆征大概是看出了自己态度暧昧又理不清状况,居然还敢来跟他打官腔! 看叶长明马上要爆发了,穆征一脸严肃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从地上起来将人揽着,一边吻他脖子一边讨饶:“三皇子明明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思,却老是想赶我走,肯定是我服侍的还不够好吧。” 叶长明是真不讨厌穆征这些身体接触,前一世穆征背叛之前,他只当他是个比较阴郁不爱说话但能力很强的棋子,穆征的背叛让叶长明感到匪夷所思,纵是叶长明情感淡漠也是失望至极,权当看门狗疯了,后来穆征跟着白氏傀儡军打进荣都时,叶长明计策已定,看他不过是跳樑小丑,更是掩不住蔑视和嘲讽,话里句句带刺。可后来,叶长明看得出穆征是在护着他不受白氏余孽的折辱,甚至餵他的丹药虽然让他全身无力,却也化解了他体内多年前在南诏时中的余毒。本来叶长明都准备好面对被穆征软禁后某种难以启齿的折磨,谁料穆征只是常常在几尺外站着看他,一动不动,只是仿佛要把他看进灵魂里一样,有时情不自禁了也会跑来抱着他。 叶长明一向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准,因为善意和恶意在他感觉里实在太明显,此时的穆徵实在是无害又痴迷,倒是像个傻乎乎看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碰都不捨得碰一下,这个认知让叶长明很想怀疑穆征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呢?叶长明不明白。可事实摆在那里,当年在南诏自己身中蛊毒时穆征失踪,叶长明本来还担心他着了敌人的道,却不想在敌军阵前见到了自己派人搜了半个南诏都没找到的大将军,叶长明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拼着这口恶气把南诏几乎碾平了。 到软禁的后来,叶长明看出穆征的身体状况极其不稳定,眼中发红精神混乱,愈发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就有了那些绵绵密密的吻和叶长明抗拒不了的快感。 从始至终穆征都没给叶长明的身体留下一点坏印象,害得叶长明对于这些亲密过头的挑逗完全无力抵抗,叶长明毫不怀疑如果穆征有那个胆子,自己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能欢天喜地地被他拐上床。心结未消,身体倒是契合的不得了。 叶长明脖子非常敏感,穆徵发现这一点后老是这样亲他,叶长明喘着粗气终于把他一掌拍开,“我看你这哪是要当侍卫的样子,你是想侍寝吧!一个大男人你的追求呢!”你上辈子那么处心积虑揽权壮大的志向都被狗吃了吗! 穆征很想说我就是想侍寝的,这时叶长生到了。兄弟二人约在骊山校场见面,叶长明听到通传只得瞪了穆征一眼,先把这个难缠的扔一边,解决了隐患再说。 “大哥,我听闻南诏有一种以蛊虫操纵人类血肉之躯的邪术,□□控的人成为蛊虫的养料,不畏疼痛,断手断脚也能继续行动。我需要探听到操控蛊虫的原理,如此邪术必然行使条件苛刻,否则南诏早就统一诸国了。” 第8页 叶长生听了也是一惊,他从不怀疑小弟的能力:“我们之前只针对乌桓和西戎,看来情报最少的南诏威胁更大,我这就派人去查。还有,小弟你带着阿平一个人到处走实在危险,临江那几人我已经给了编制,那只两千人的部队你就留下护身,我这儿还选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你身边还缺几个护卫。” 穆征是和阿平一起跟着叶长明进来的,叶长生发现他也没太在意,多一个人也依旧不安全。叶长明下意识瞅了一眼穆征,怕他又跟遇到成钧的时候一样出什么么蛾子,不过这时候穆征倒是低眉顺眼的一脸老实样,由于被叶长明带在身边的时间提早了,穆征的装束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他还没机会换上盔甲,就一直是一身黑衣束了个辫子,他和叶长明同岁,虽然身手矫健但看起来还是个少年。 “那大哥安排的人我就收作暗卫吧,不过那两千人还是驻扎校场练兵的好,兴师动众实在浪费。” 叶长生终于十分不信任地看向穆征,“你贴身只有这么个毛头小子,大哥实在不放心啊。” 叶长明本身就不喜欢招摇过市,加上他自己防身手段层出不穷,三天两头的坑害了不少小毛贼,穆征都是他实在赶不走了才留下的,不由嘆了口气道:“大哥不妨叫出你那几位人选和他过过招。” 穆征趁叶长生叫人时抬头沖叶长明笑,对于这种信任他十分受用,叶长明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点到即止,不可伤人,兵刃就用你们平日的吧。” 那两个被招上来的侍卫,一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另一个却十分瘦小诡谲多变,对面的穆征跟他们一比怎么看都像个书生。 健壮的那个侍卫先上,他拱手一礼,“在下拧∧,请赐教。”一把大马刀就噼头盖脸地砸下来了,就在现场所有人都觉得正常人此时肯定是闪身避过再找空隙攻击的时候,穆征举起剑鞘从斜下方强硬地一挡,然后抡了个圆弧把那柄大了他佩剑几倍的大刀压到了地上,霎时间地砖碎了好几层。院子里的人鸦雀无声,实在没见过这个打法,这得多大的力气啊。拧∧平日里也都是做好了敌人闪开后进攻的后招,没想到这个人力量居然强过自己,正要拔刀再战,却发现自己的刀就那么被穆征的剑鞘死死按在了地上,穆征在剑上施力的手抖也不抖。 叶长明看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死心地去举刀却始终举不起来,再看看叶长生和旁边的官员都被穆征的怪力惊呆了,开口道:“论力量是穆征胜了,此人身怀怪力,牛侍卫也不必太过介怀。” 大家都在想另外那个看起来比较机敏的李诘是不是能克制这种靠蛮力的路数时,就看到场上刀光剑影乱成一片,李诘的身形都要看不到了,他确实当的起武艺高强这几个字的,叶长明也看的眼晕,穆征被剑光包围着也不知能不能破,要是自己在那里,这点伎俩其实也不难破解,叶长明虽然嫌李诘的剑光看着伤眼,但几息之下也看出破绽了,毕竟当年就是这次在骊山校场,大哥送了自己那把佩剑之后,自己就开始颇为钻研了一些剑术呢。 穆征只是凭本能招架,李诘一时伤不了他,但是不破这精巧的剑阵穆征也出不来,叶长明心想此时应该由兑位虚晃一招,趁李诘补位时就可以从坤位以力破阵了,这也就是穆征能用,要是换了自己,还得牵引着李诘走三个方向之后才能彻底破了他的剑阵。可惜现在的穆征于剑法上的造诣…… 正想着,叶长明惊愕地发现,穆征开始破阵了,但却用的不是他该用的方法,他没有以力破巧,而是如叶长明所想,以一个普通力量的人为基础而多次走位,直到将李诘阵中的破绽放大到足以猝然攻破才出手。 场上剑光收敛,穆征额发被汗沾湿了贴在脸颊上,李诘则是被他剑鞘抵着心口,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嘆。 “没想到阁下对剑术也有如此深的造诣,是在下冒犯了。” 周围众人只当三皇子招揽了惊世奇才,纷纷鼓掌称赞,叶长生也终于相信小弟的安全有保障,只有叶长明陷入了沉思。 据他所知,穆征虽然用剑,但从未在剑术上有什么特殊的才能,领兵打仗他干的很好,但这种取巧比剑的事情不像穆征能做出来的。或许,这一世碰到的穆征,和以前那个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吧。叶长明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物是人非的失落感。 而穆征是紧张的满头大汗,他不能折了叶长明的面子,所以这阵一定要破,但他确实不善此道,凭藉自己钻研是不可能的,而他最好的剑术指导就是叶长明。 穆征记得当年在这里,叶长生赠了叶长明一把剑,那是叶长明的佩剑八荒,而叶长明从那之后便又分了一部分精力来琢磨剑术,穆征无数次偷偷看他练剑,叶长明那时性子淡漠无情,简直不像个凡人,他使起剑来就仿佛和剑融为一体,剑意凛然,随心所欲,同时也无坚不摧,穆征每次看他舞剑都觉得心惊,叶长明跟人商议战术时至少还得和人讲解,而他自己练剑时就愈发不像个人了。可越是心惊,穆征就越是移不开眼,太美了,八荒六合之下无处不在掌控之中,叶长明根本就不需要拿剑,可他的剑意怕是要比太多以剑为生的人纯粹而锋利。 穆征从未展示过自己剑术如何,可他确实看了那么多年的剑,叶长明变着花样地练,他也就什么也不想错过地学,学到最后穆征也可以模仿着叶长明的套路破解这样的剑阵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长明能看出来穆征应该以力破阵,而穆征却因为完全是学了叶长明,所以模仿了半天之后使出了叶长明会用的方法。 穆征乍一出来心脏揪紧,生怕叶长明发觉不对,但转念一想,自己能认出叶长明重生是因为自己生命的那么多年便一直看着这个人,看到骨子里去了,而叶长明那么些年从未正眼瞧他,又怎么可能从这些蛛丝马迹发现他的问题呢。 穆征无奈,这算是什么,因祸得福么?自己得以继续跟着叶长明的根本,是因为叶长明从未在意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元旦快乐~ 第6章 第六章 “胡骏出兵了?!” 乌桓一向不太安分,今年秋收在即,要是让这个以兇悍着称的乌桓大王子打进关内,又得是一番烧杀抢掠,而叶长明从长兄那里得知消息后也神色凝重,却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这件事发生的早了一年。重生至今除了仿佛换人的穆征之外,胡氏出兵是最大的变动,上一次叶长明已经整顿完四大校场之后刚好带兵平乱,但这次叶长明还没完全解决骊山校场的事情就要面临动乱。 “大哥,这是我前些日子写的针对乌桓情报可用的战术,现在内忧外患总要有人盯着,你以后是要执掌大权的,正需要军功震震那些倚老卖老的傢伙,我就继续当初的安排将四大校场全都清洗一遍,你看如何?” “小弟,大哥并不想要这江山,你心思通透,为兄愿扶持你……” 叶长明头疼,叶长生一门心思想让小弟登上至尊之位也是实在少见,经过这么多年叶长明已经开始怀疑大哥是不是就想把自己穿着龙袍摆在龙椅上当风景看。 第9页 “大哥!”叶长明赶紧想个藉口打断他,“我不想去那么荒僻的地方打打杀杀的,你就让我自由自在地当个享乐王爷吧。” 旁边的穆征努力控制住了表情,叶长明是谁啊,他太了解了,叶长明恨不得场场自己上阵监督,亲眼看着自己定下的计策完美执行,就是个操心的命。现在叶长明是真的变了,如同一个登上过最高峰的人,看遍了形形色色的光景,总结下来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嘛,于是也懒得再去攀援追求,登高望远奼紫嫣红都看尽了,开始欣赏静水流深。 不过叶长生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往常都清清冷冷的小弟此时浅笑着撒娇的样子看着愈发惹人喜爱。 “既然小弟是这样打算的,那为兄自然满足你!这是为兄三年前去请了大荣最好的工匠为你打造的一柄佩剑,还未取名,小弟留着防身吧。” 叶长明感觉穆征的视线有点强烈,奇怪地扭头瞅了他一眼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笑着接过了剑。 “大哥的心意小弟可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这剑就叫八荒吧。” 辞别叶长生,叶长明又传书临江军把成钧、姜衍、段莫离三人引荐给叶长生一同抵御乌桓,当年他带着成钧同去的,怕事情再度生变,索性把这几个知根知底的人都送到叶长生那里去,反正歷史已变,信天命不如信自己。 在骊山校场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叶长明收了拧∧、李诘为暗卫,如同前一世一样抄近路前往茂陵。 之所以选这条路是因为叶长明对这路没什么印象,这就说明这条路上安全得很,什么也没有发生,骊山和茂陵相距最近,解决了茂陵往东到易水之后正好和乌桓那边汇合。 可惜就在这么短短一段路上,众人还是遇到了麻烦。 一个柔弱的女子怀中抱着孩子正在被七八个家丁模样的人追赶,也不知怎么能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小路上来,发现了叶长明一行人,女子如同见了救星扑通一下抱着孩子跪倒在小路上。 “各位老爷!求你们救救我们母子吧!” 叶长明眼皮一跳,恍惚想起了这桩事,然后陷入了“难道我最后还是选了同一天往茂陵走居然都这样了还能连这拨人都碰上?!可惜不记得上一世是何时走上这条道的否则我宁可改道也不想听人再说教一遍了!” 而穆征则是深深低头,他记性比叶长明好多了,加上这件事本来无关痛痒的小冲突却让他和叶长明的关系愈发恶劣,所以印象实在深刻。 上一世也是如此,女子楚楚可怜地求救,家丁们追赶过来正在观望,后面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你个丫鬟装什么可怜!勾引了我相公偷偷生了个孩子了不起吗?!我堂堂楚家大小姐身为正室还不能动一个门过不了的狐狸精了?!” 这位楚家大小姐嗓门实在是不小,加上声音在怒急之下愈发的尖利刻薄,让人心生厌烦,穆征等人准备无视那楚家小姐去把那柔弱女子扶起,却被叶长明一个冷眼定住,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我问你,你是他们家的丫鬟?” “是……”那抱着孩子的女子被叶长明的冷漠吓得畏畏缩缩,老实地回答。 “我大荣律法容许男人三妻四妾,你为何不让那男人娶了你?” “……老爷……老爷他有苦衷……但是我和老爷是真心相爱的啊!” 那边的正室楚家小姐突然一声冷哼:“呵,张卫是不敢娶你,他一个书生做到县令还不是靠我们楚家在背后撑腰,当年他可是口口声声保证过此生只娶我一人,没想到啊,他确实也没纳妾,直接偷情偷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楚琳琳你……你仗着家中势力逼迫张郎,他根本就不爱你!太奶奶不过是给了我们母子二人些过活的物事,你身为正室连这点都容不下吗?” “过活的物事?合着你们母子两个需要整个张家的商铺佃户地契才能活下去是吗?我告诉你这些东西一半是我们楚家给的,另外一半是那些乡绅碍着楚家的面子让给张卫的!” “你们用钱和权来压张郎,不也是因为你没法为张家传宗接代吗?张郎和太奶奶也是没有办法啊,总不能让张家断了香火。” “你!” 楚琳琳说不过她,已经准备不顾周围人在场直接让家丁动手了,家丁人手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就要过来抓人,被穆征和几个叶长明带的护卫挡下了。 那楚琳琳长得确实很难说好看,且一脸兇相,男人不喜欢她算是情理之中,相比之下柔弱女子可以说是温婉可人,此时被追杀得狼狈,说话间已经哽咽,更是让人觉得心疼。 “哦,我们走吧。” 穆征等人皆是一愣,正和他们纠缠的家丁们也愣,最懵的是那个抱孩子的女子。 还没见过这样路见不平拍马就走的。 穆征不能理解:“三少爷?!我们身为……不就是为了维护百姓的生活吗?怎么能容忍他们这么对一个弱女子?!” “他们又没胆子杀人偿命,撑死了打一顿,有什么好管,我们还得赶路。”茂陵的探子前几天发信来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欺压是犯法的啊,我们怎能不管?!” 那柔弱女子半倒在路上抱着孩子流泪。 叶长明最烦这种家务事,语气也愈发的冷,穆征一脸正义看得他更加心烦。 “那这个女人不曾过门便与张氏私通就不是犯法了?我们要管是不是也得把他们私通的罪名一併审清楚?” “我换个说法,若是现在那张氏和那太奶奶带着张家的人帮这边的母子欺压对面那位孤身一身的楚家小姐,因为她诞不下子嗣而在家中对她冷言冷语,而等这边的儿子长大后她在家中没了立足之地,你们是不是又要同情起那位被张家欺凌的楚小姐了?” “张氏不敢娶这位女子,因为仰仗着楚家,你们说是楚家接济他也掣肘他有错,还是这女子真心爱慕他却与他私通有错?” 穆征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这件事完全可以通过调解解决,不该让双方都走上错路啊。” “乌桓连年犯我边境,让百姓无法安居,于是群情激奋,徵兵时大家义愤填膺,势要守卫国土灭掉乌桓。乌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出兵乃是正义之师,对吧?” 不知为什么叶长明话锋一转,说起了边境战事,众人只好茫然地应声。 “当然,保卫一方百姓平安正是我们的目的。” “那么你们也该知道,我军大胜西戎之时,将公孙氏的部队击退百里,占领了西戎数十城县,我们的战利品有粮草、金银、奴隶、女人,诸如此类,都是西戎士兵那里抢来的?” “我们胜利时也同样欺压着别国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们大荣可以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可以治军严明,善待百姓,是吧?” 第10页 “你们知道那些在边关领兵的将领怎么回復的么?” “边关艰苦,士兵们连年征战九死一生,别国欺压我们,我们胜利了却得不到回报,士兵谁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这些在中原高枕无忧的人,又怎么能命令边境的士兵们不去享受他们拿命换来的胜利?” “那些百姓,太可怜了。” 叶长明露出一个哂笑,“百姓们啊,其实也不在乎谁当政,这天下姓叶姓胡姓公孙对他们来讲没什么分别,不过是有的税重些,也就是异族会相互排斥。” “所以呢,收起你们这点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同情,你们为我鞍前马后,我许你们富贵荣华,也是一样。” 众人被叶长明这么消极悲观的一番话浇了当头一份冷水,不由得有点遍体生寒,也许有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讲出来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穆征少不了想要将叶长明这不对劲的思想扳回来,还想辩驳却说不清,只会更加触怒叶长明。 “如果你们想听点鼓舞士气的,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跟着我,做一群听话的棋子,那么至少你们不需要等待别人来赐予你们正义。而那些荒唐的正义也可以实现,只要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权势通天。” 很久很久以后,穆征从遥远的南诏回来,零星听到了百姓的讨论,叶长明登基后,清洗了官员,也建立了大荣史上最严苛的律法,其中一条就是边关守将不得在战役之外行烧杀抢掠欺男霸女之事,在彻彻底底改革的官吏监督体系之下,赏罚分明,叶长明还亲自为不同外族接壤地区制定了全套的管辖方式。而这一切同时也是建立在叶长明已经彻底统一了三方外族,以绝对武力压制了其余势力之后,才得以实施。 在那之前,穆征觉得叶长明成长历程坎坷,看多了官场黑暗,才有那么极端冷漠的想法,而穆征是在明知叶长明诸多劣迹的情况下依旧对他着迷。 可这时穆徵才明白,叶长明恐怕才是最天真的那一个,他心中一直深深揣着那个理想,揣着那份被他自己口口声声轻贱到尘埃里的正义。 这样的一个人,穆征只想重头开始再也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和误解。 所以这一次,那个女子跪到路上的时候,穆征什么也没说,只是以一种维护的姿态策马跟在叶长明身边。 不想表现的太过诡异,叶长明只好又听了一遍那二人的争执。 其余人都有点想要去帮助那个女子,叶长明这次却没有拦着他们,只是奇怪地看了穆征一眼,径直走向那位楚家小姐。穆征也很奇怪,难道这次叶长明准备解决这件事了? “这位姑娘,不妨听我一言,既然他们二人如此相爱,你不如将楚家所有的财物撤出张家,和他们断个干净,虽说可能对你名声有损,但这事拖下去你依旧会成为你们县的笑柄,何苦作践自己,有楚家在你也不怕今后的生活困难。” 看那楚家小姐有点动心,但还是很为难的样子,叶长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没了你们楚家,他们恐怕也相爱不了多久了,张家得罪了楚家又闹出了丑闻,今后不会好过。更何况,你这些年没有为他们延续香火,也未必就是你的问题,事已至此你多做恶人只会陷自己于不义,袖手旁观为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至于就这一条出路。” “好了,这回满意了吧。” 叶长明无视那边突然撤退的人群,回来意味深长地瞪了穆征一眼。里面的含义是“你天真就天真吧,别给我添堵,我都让步到这里了你要是还敢跟我矫情我送你上天”。 其他几人都一脸敬畏,只有穆征听出来其中浓浓的威胁意味——叶长明在赌气,看来他想起来以前在这里跟众人的争执了,于是这次他选择了退让。穆征看着叶长明这些日子劳心费神地熬出黑眼圈,突然有点难过,那么骄傲的人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坚持,不再去说服别人,恐怕那次的争执还是让他有点在意的吧。 穆征给了叶长明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下马去抱抱那个人,于是他把叶长明一把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众人:“?!” 叶长明:你这疯狗众目睽睽的以下犯上是要造反吗?! 叶长明最气的是自己下意识握着穆征的手毫无反抗地坐在了他前面,习惯了这个傢伙的身体接触真是要命。 “三少爷,你这眼圈和蜀地的熊猫差不多了,骑马疲累,我们还得赶一天一夜的路,我是这里面力气最大的,保证你掉不下去,你就在我这里歇息下吧。” 拧∧恍然大悟状,李诘若有所思,其余人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感觉也挺有道理的,他们没带马车,三皇子精緻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那清清瘦瘦的身板想必不适合长期骑马赶路,穆征跟着三皇子比较久大概是看出他的状况了吧。 叶长明看着自我说服的手下们感觉一阵痛心疾首,自己骁勇善战的形象永远是这么遥不可及,改天真应该跟他们练练让他们认清事实。这些傢伙的脑子也不是很好用,不过总比万一看明白了然后惊悚地围观自己和穆征要好多了。 靠在穆征怀里身体有种自然的安心感,叶长明索性也如藉口所说的闭眼休息,半梦半醒间嘆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 “唉,你还是不是那个穆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jjc……谢谢坚强地支持我的小伙伴>///< 第7章 第七章 叶长明从来没过得这么闲过。 在临江没躲过穆征这块牛皮糖,事未生变的好处也有,意料之中地把成钧这批跟了自己多年的“老臣”捡回来了,到骊山把一身担子甩给大哥叶长生,顺便让穆征在一众大臣面前很是露了个脸,茂陵的肃清按部就班,派出去查南诏蛊术的探子也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也对,要是早知道操纵死人这么逆天的法子,当年南诏也不至于被大荣打散。叶长明感觉自己终于成为了一只镇宅神兽,时不时听着乌桓传来捷报,功力全在暗处,省去了大量虚头巴脑的斡旋,下面的官员都只知道这个眉目清俊的三皇子是来盯梢的,全不知这些暗地里的大动作,叶长明终于如愿把权力名声一股脑栽到大哥头上,自己便窝在宅子里边想事边拿着八荒在地上画画。 是的,拿着八荒这柄举国排得上前列的好剑,在院子里的土地上,画画。 穆征怀着不好明说的心思百般阻拦叶长明练剑,叶长明根本不屑于听他瞎扯,结果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突然发现拿剑气作画很能锻鍊掌控力,于是屈服于穆征真诚到让人觉得他胡说八道的水平天赋异禀的目光,自此,穆征每日领着三皇子指令在各方势力间跑断腿回来,都会看到地上一幅气势磅礴的沙盘式大作。 待到看清今日的作品,穆征倒抽一口气,在叶长明质询的视线下生生把吓出去的一魂两魄拽回来塞好。 那是炸毁后的荣都,穆征没能活着看到那一幕,但他知道这剑光留下的刻痕砂砾下是层层叠叠的已死之人,回归尘埃,随着穆征的死亡,当所有尸体在漫长的岁月中只剩白骨时,蛊虫也就跳弹不动了。 第11页 “殿下这画的不太吉利啊。”穆征带着乌桓来的书信从旁边小心翼翼地绕到叶长明身边,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个没记忆的人应该什么反应。 叶长明拆开信看,穆征极其顺手地接过八荒,虚揽着他的腰将人往屋里引,叶长明在某些事情上根本不走心,让人领着边走边一目十行地把信看了,“成钧这傢伙有空把一封战报写的如此废话连篇,看来真是打的太顺,人都要跑回来了。” “这封线报是半月前寄出的,结果易水的驿馆长年剋扣,咱们的人还没打点,我这次去查他们才在回茂陵的路上发现。”穆征抖开一件斗篷给叶长明披上,叶长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人占了便宜,抬头就对上那张就差没写“我是忠臣”的脸,一时怔怔地回望过去,气势被冲散的这一刻他无辜得像是在索吻。 叶长明本就高挑,穆征此时只要往前凑一点就能尝到他的味道,可穆征不敢,只好贪婪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那色泽浅淡的唇。叶长明下意识地后退,他前世冷心冷情遇上狼心狗肺,今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擂鼓,他后退时却恰恰撞在穆征虚扶着他的臂弯里,这一碰像是触了机关,叶长明仿佛要把三十多年的普通情感一起捡回来,如决了堤的江水奔流而下,那些扛不住的深情款款沖得他溃不成军。穆征从未见过这样的叶长明,如同落了网的小动物,慌不择路地挣扎,然后把自己越缠越紧,一双向来被用作虚与委蛇撑门面的桃花眼都睁得圆圆的。 “易水那边你也不用操心啦,大皇子已经接手,所以我就跑回来找……” 成钧接收到的情况还是上一句穆征汇报易水需要整顿,他人未至话先到,这一年多过去成钧又是那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德行,哪知道他说着话转进屋来的电光石火之间就停在这么一幕上,穆征身为区区一个皇子近侍居然扣着叶长明的腰去吻他,这算是犯上作乱么?! “……你了……”成钧艰难地把后半截话吐出来,突然想起大臣之间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心想不如就用这事去跟那帮傢伙套关系好了,“三皇子不务正业豢养男宠,贴身侍卫实为侍寝”比查他们祖上三代找话题方便多了。 两人动作一僵,穆征眼睁睁看着叶长明瞬间冷静,然后叶长明自己好像意识到冷静过度,又从“见大臣”的威严神情变成了“见友人”的淡然随和,其间动作一丝不见慌乱。 成钧一肚子话想说,但穆征这个流言中的“祸水”还跟一桿枪似的杵在那里岿然不动,放开叶长明后泰然自若地退半步作恭敬状。目睹了双人变脸现场的成钧小朋友觉得自己反而是最尴尬的那个,一句“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憋在胸口,把其他话都卡死在了后面。 “所以这信最后还没你在易水办完了事再过来跑得快,这几个校场果然都需要清一清。” 叶长明自己都理不清和穆征什么情况,也无从跟人解释,于是生硬地把话接了回去,仨人从始至终的对话如果只是听个墙角的,估计会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谁知道这里还发生了如此丰富的内心戏。 “对了,乌桓半个月前就打完了,姜衍和莫离他们留在易水善后,我来是要跟你说,大皇子查到了南诏那边的线索,直接过去了。” “不行!” 叶长明这辈子都作好打算,如果查不清楚情况就远离南诏,没想到叶长生对自己的提议太过上心,竟然亲自去查。太危险了,南诏这事就是个瘴气缭绕的泥坑,叶长明实在不能再让人折在那里。 “成钧,你派一队暗卫带着我的令牌马上出发,日夜不休,必须截住大皇子,哪儿截住的就让他在哪儿等,穆征,我去安排完茂陵的事,你把人手物资清点好,尤其是茂陵药铺里能收的雄黄、薏仁、槟榔子都收回来,明日我们也出发。线索要查,但是大哥决不能单独去。” 成钧不知道事情怎么如此严重,被叶长明突变的凌厉弄得不明所以,只好循着本能先把任务办妥再说。穆征却知道,这些除虫防瘴气的准备只不过是最基本的,真正出了问题的还是那些不合常识常理的蛊术,但穆征并不太担心,因为上次先是军队中了埋伏,自己被俘,恰好前一天又和叶长明起了些冲突,这才误打误撞让那个巫师白先有机会对叶长明下手。而且此次去南诏早了三年,跨过了平定西戎这段时间,白氏的发展总不能更超前。 当夜,叶长明看着依旧是全按自己喜好出现的一桌菜色,还有和自己一模一样,拿着筷子末端,文雅且慢条斯理的姿势,出现在穆征这个从小风餐露宿直到参军的孤儿身上。 他很想自欺欺人地陪着穆征装下去,可惜这个唱戏的太笨拙,他想称赞听起来都像是喝倒彩。 作者有话要说:  by 一个不戳就掉落惨澹的懒癌晚期 第8章 第八章 突如其来的阻碍让叶长明最终未能成行。 谨记当年栽的跟头,叶长明去南诏前让李诘带着自己的旨意去向茂陵太守地方军,叶长生的军队刚刚打完乌桓,伤的伤累的累,叶长生不知南诏险恶,为了尽快调查情报轻装简从就走了,叶长明却不能这么草率地过去。 他毕竟不是圣人,在这个玄学都是坑蒙拐骗,神仙没来普法济世的年代,他行军打仗其实依靠的是繁杂如天罗地网的情报链,然后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分门别类妥善处置,囊括一切便是算无遗策。 可惜叶长明哪里想得到这世上就是有怪力乱神,凭着某些物件远距离对人下咒这种事竟然真的存在,叶长明猝然间一病不起神志混乱,他后来听人说起,自己身上毫髮无伤,什么解毒驱邪的法子都试过了,就是像丢了魂似的,穆征恰恰在他生病的前一天晚上失踪。 叶长明记得前一天正是大荣军队大胜南诏军,已经将南诏主力收编的收编,驱散的驱散,白氏龟缩山林,叶长明也不是为了赶尽杀绝,只是近几年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南诏接壤的大荣边境居民时不时就会一村一村的被清空,搞得百姓人心惶惶,叶长明彻查了边境守官一无所获,南诏那边鞭长莫及,也搜集不到其中关键,叶长明仗着国富兵强,索性带兵把南诏收了。 而大胜之后全军欢庆,叶长明虽心有疑虑但这切实的胜利没理由不犒劳一下大家。全军将士跟得他久了,早知道叶长明即便长得赏心悦目眼带桃花,也掩盖不了那一身凛冽寒意,一向都对他又敬又怕,但他确实又十分的引人侧目,所以终于抓住机会“犯上作乱”的将士们在叶长明三天没打的情况下果断上房揭瓦了,可惜叶长明那惨澹的酒量不应景,没多久就醉的不省人事,隐隐记得自己最后扒拉着谁,不过肯定不是穆征那个阴沉沉躲在角落喝闷酒的。 自从身边有了一批心腹之后,叶长明又投身军务,也就懒得摆那一身机关防人了,所以叶长明最后也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正午,叶长明发现穆征不见了,顺便清查人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猝然倒地,吓得全军将士都懵了。 第12页 而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叶长明好像什么病也没有,但就是整个人像个空壳子一样直愣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七天后,叶长明又突然惊坐而起,恢復了神志,一切如常,只是穆征依旧没有找到。 叶长明清醒过来后立觉不妙,这几日军心不定,自己病的如此匪夷所思肯定跟白氏脱不了关系,这一道全军戒备严查外围的指令还没下达,南诏军就突然从各个分营地的粮草库暴起,将大荣的物资烧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也不恋战,仿佛就是垂死挣扎来报復的。 这要说没出内奸,鬼都不能信,而且南诏这个精确摸进粮草库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对着叶长明哈哈大笑着说,“你看,你们有人叛变了”,还带着炫耀的语气。 叶长明简直没话说,知道全军粮草储藏位置的人不过他自己、成钧、穆征、段莫离、姜衍,还有两个叶长明想把信息往他们脑子里塞都会掉一半出来的武官,这些摆放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然而这些天军营里连只鸟都没飞出去过。叶长明想起白族那个装得特别正人君子但一看就觉得变态的巫师白先,几乎能断定这人就是为了嘲讽自己,穆征背叛了。 那时叶长明还不能理解自己的病是被人下了蛊术,直到八年后他们亲自抓到了一只傀儡尸体,砍成好几块,在持续挣动的部分里找,在后脑位置弄出来一个差点就和死人融为一体的肉块状活物,说它是虫子虫子都不想承认那种,最后只好勉强承认这东西是蛊虫的一种。再后来被软禁后发现穆征日渐失常的情况,叶长明才彻底相信蛊虫蛊术这些东西的威力。 此去南诏,叶长明估算着那个巫师白先可能还未成气候,但要是不带上一支军队过去,光那些稀奇古怪的瘴气野兽就要费好大功夫处理,如果赶上南诏军发展快了几年,他们回不回得来都不好说。 问题就出在调兵上。 叶长明在茂陵算不上深居简出,四大校场的官员贪污腐败上行下效,整治起来总需要叶长明拿着三皇子的身份震一震。也不知怎么的,叶长明骄奢淫逸飞扬跋扈还豢养男宠的流言一时间甚嚣尘上,现任茂陵太守是个有点傻正直的文人,叶长明留他在这里就是为了平衡一下那群人精,谁知道这人一脸正气凛然地表示,兵权事关重大,不能随便交给三皇子这样的人。 什么叫“三皇子这样的人”?! 叶长明匪夷所思,为什么这流言传得如此夸张可居然大家还都信了?! “哎,成钧,你那边的人必须无论如何给我把大哥拦住,茂陵这边有内鬼,我不能就这么放着后院起火,南诏的事情还有几年时间,先放一放,”叶长明想得出是有人要拦着他去找叶长生,不过没想明白这流言怎么让人信服的。上辈子并没有出现这档子事,叶长明估摸着以后事情的发展要全面改写了。 “不过他们怎么调了这么个不好操作的方法?问题是还成功了?” 穆征在一边继续装雕像,就是时不时地给叶长明捋顺下头髮,又时不时给叶长明揉揉僵硬的后颈,动作是习惯成自然的亲密体贴,叶长明恍若不见,由着他动手动脚,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成钧艰难地在这两个傻子之间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自己和这个谁都不走心的社会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短短半天的观察下来,成钧心想,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当世罕见啊,自己可能遇到了国宝。 成钧感到了沉甸甸的使命感,似乎只有爱操心的自己能拯救这俩感情重灾区了。 “殿下啊……我能问一句,您和穆侍卫是什么关系吗?” 叶长明一时尴尬,同时他几十年没走感情线的脑子终于明白过来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了,随即扭头瞅着穆征这个始作俑者。 然后穆征一个武官,堪称温文尔雅地露出一个善良忠厚的微笑。 “不瞒成大人,卑职倾慕殿下已久,多次向殿下献殷勤,只是殿下并不理睬罢了。” 很坦白。叶长明想起自己对部下的要求,这点似乎很符合,但又有哪里不对,或者说是哪里都不对。 “……殿下,我能直说吗?” “哎你这么恭敬我都不习惯了,这里没外人,你就别装了啊。” 成钧立马从公事公办的“成大人”转换成村口成大妈。 “那我就说了啊!殿下,你们两个那些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实在太多了,而且穆征那小子毛手毛脚的净占你便宜,你也不管管他!我看了一天简直都受不了你俩这样腻歪在一起了,有心点的人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睡……有过亲密关系了。” 成钧憋了半天终于一吐为快,最后差点把那句“睡过了”也秃噜出去,看着叶长明居然也会露出一个近似于“目瞪口呆”的表情,成钧光棍多年的心情这才好转。 叶长明心说,这个“睡过”倒也没错,不过是重生前的事了,他倒是真的没想到,穆征这个人还没在自己心里站稳脚跟,倒是把自己的身体拐跑了。 “还有你啊穆征,你就不能为你倾慕的殿下考虑一下收敛一点吗,他现在把军功都推给大皇子,自己只在暗中谋划,你我倒是知道他胸中丘壑,可殿下明面上在那群大臣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未成一事的皇子,现在又给他扣上个喜欢男人的帽子,还和自己的侍卫不清不楚的,你让他以后怎么服人?” 穆征觉得自己应该愧疚的,但他却有种诡异的满足感,成钧说的有道理,可成钧没经歷过上一世的轰轰烈烈,他还不知道叶长明强到什么程度,而穆征清清楚楚的知道。 穆征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模样,只是眉宇间敛了神色,少了点做出来给人看的温良,多了丝他本性里挥之不去的煞气。 穆征为什么被叶长明重用?因为他不但天生神力,而且他生下来就合该上战场,是人总会软弱,可他所有的软弱阴郁都留在了注视着叶长明的眼神里,到了战场上,他只想一丝不差地完成叶长明下的命令,让那个人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刻。南诏事变之前,军中对穆征有个诨号, 玉面阎罗。 穆征其实很英俊,衬得他一身怪力很是无端,只是他对叶长明求之不得,加之孤儿出身,带了浓浓的自卑,他在临江校场追查到一条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兵勾结欺压百姓的链条,却无能为力,而叶长明的出现将自己根本无力撼动一分的这颗歪脖大树连根拔起,又慧眼识人提携了穆征。叶长明就是穆征生命里那盏长明灯,穆征近乎偏执地渴望触碰他,渴望得到他,却可笑地连手都不敢伸出去,只好像个被笼罩在黑暗里的罗剎,横刀立马地斩断一切企图靠近这盏灯的东西。 他那时满身煞气,叶长明长年饱受被人盯梢的精神摧残,还曾被他气得开起了玩笑,问他是有什么冤屈未了,不去好好投胎,偏要化身厉鬼出来吓人。 所以叶长明重生后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哪儿哪儿都是破绽的穆征是那个阴沉地让人不想靠近的穆征,尽管他用着“叶长明式”的剑法破招,模仿着叶长明那文人墨客拿筷子的姿态,还悄悄地把叶长明不爱吃的菜式都扣在了厨房……叶长明都还是宁可相信穆征被什么别的人附身了。 第13页 虽然叶长明也觉得这样自欺欺人有点过了,毕竟自己不吃的东西比吃的东西多,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竟然从来没见过桌上有鱼,在临江的时候都没有! 叶长明看着穆征就在想,当年南诏事变必有隐情,但穆征不说的话,就说明多半他自己也确实摘不清楚。叶长明发现自己其实有点贪恋他温柔妥帖的照顾,甚至穆征偶尔的“越界”,叶长明也听之任之,对于“自己的身体似乎要叛变投敌”这个事实叶长明已经懒得管了,还顺便想了想,要是以前的穆征也这样阳光明媚地来缠着自己,自己可能也不讨厌。 穆征郑重地在叶长明面前单膝跪下,执起叶长明一只手,深深望进他眼底,说的话却是对身后的成钧。 “成大人,以殿下的能力,不需要听凭旁人评判,且不说殿下未曾应允过我什么,就算是殿下真的放浪形骸,也照样可以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说着,穆征在叶长明手上落下一吻,没有漏过叶长明一瞬间的动摇和那只手轻微又可爱的蜷缩。穆征本还带着一脸庄重的凌厉,见到叶长明的反应却觉得内心一片柔软,不由放缓了眼神,真心实意地笑着瞧他。 “殿下若是想要立威,可愿让我当你手中的剑?” 叶长明被穆徵得逞的眼神看得有些气,比起动手动脚,叶长明对于这种口头的占便宜反应大多了。 “你其实不是想当我的剑,而是想当我的人吧?” 没料到万年不开窍的叶长明居然会反调戏回来,穆征身体比脑子快,下意识地点头“嗯”了一声。 成钧心里苦啊。 叶长明无奈留在茂陵查内鬼,两天后,姜衍和段莫离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投餵评论>a< 第9章 第九章 叶长明无奈留在茂陵查内鬼,两天后,姜衍和段莫离也到了。 这俩人都是在临江校场被叶长明一起提拔起来的,还有个叫魏知之的,完全就是个刻板的文人,和这个茂陵太守大概很聊得来,叶长明也不知道魏知之这人是怎么混进新兵里的,揣着一肚子墨水,打起来简直惨不忍睹,要不是叶长明在临江加了编队拼策略的团战,这个魏知之毫无被选□□的可能。 而姜衍段莫离这二人就是显而易见的人才了,这俩人出身不如成钧那般显赫,二人算是髮小,出生于临江附近一个富庶的城镇,也都在学堂念得好好的,后来大荣边境战火频生,西戎、乌桓、南诏三大外患让不少世家子弟怀揣了一颗忧国忧民的单纯心思参了军,这二人大抵就是结伴参军的,文可长篇阔论家国社稷,武可挥刀弄剑上阵杀敌,他们不愁没人赏识。 “易水那边解决了?要不是茂陵出兵路线最好,我也不至于跟他们死磕。” 这内鬼和南诏必然有联繫,然而他当年带去南诏的都是他的人,叶长明也没办法把军中每个人都查清楚。 可如果当年在南诏,穆征背叛一事也涉及内鬼,叶长明有个非常大的疑惑,就是这“内鬼”的目的是什么,他处心积虑把穆征除掉,让南诏攻进大荣,叶长明将计就计被软禁的那半个月里也并没有人表现出异常,之后,叶长明在炸毁荣都消灭蛊人傀儡之后,这些人除了保护自己而死的穆征之外,一个不落全都安安分分的,那他图个什么呢?见南诏事败所以又退回去伪装起来了吗? 太谨慎了,叶长明心想,但这并不是谨慎能解释的,这个人如果能仅仅为了谨慎而安分至此,那他也不该去动穆征这么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还有本事让穆征反叛。 这次不让叶长明去拦截叶长生,可能此人和南诏已经有了瓜葛;又或者,这次单纯为了败坏自己的名声,那么两件事就不是同一拨人策划的,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威胁就低得多了。 而现在这几人从临江开始就随叶长生去了乌桓,职位并非可有可无,且南诏此年间还未制造大荣边境村民消失事件,并没有扩张出足以影响中原的势力,所以在场的人跟南诏已经有关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难道真的是有政敌刚好想给三皇子添点麻烦? 叶长明觉得自己这次是过于小心了,但隐约间总感觉忽略了什么。 那么,会产生重大威胁的仅存可能就只能是当年军中有人藏得太深,而且现在已经潜伏在茂陵了。 “老大,你真的喜欢男人啊?” 叶长明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姜衍这个人,说他出身于真是没人信,此人一身草莽英雄气,可能因为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次子,从小没人管教,书是读了,全用来跟他的狐朋狗友掉书袋,目的是让狐朋狗友们听得五体投地然后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大哥,一帮人选了个不知谁家盖房子剩下的木头砂石堆自立门户,整日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举例说就是一群人围上去,让缺斤短两欺负老太太眼神不好的屠户把银子赔给人家老太太。 叶长明毫不怀疑这个人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还没去当土匪,绝对是他那发小段莫离的功劳。 姜衍平日里在段莫离威逼利诱下装得人模狗样,自从摸清叶长明虽然冷淡可是百无禁忌的性格之后,叶长明每次跟他私下讲话都觉得自己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披着虎皮的椅子上,下面一干小弟跟他汇报今天又截了哪个富商拿去贿赂官员的镖银。 段莫离哪能由着这二愣子惹是生非,他也没料到姜衍许久不见叶长明,一上来表达想念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这显然是有人恶意中伤殿下,姜衍你动动你那金贵的脑子好吗。不过殿下,空穴来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您为人宽宏,但也不该如此纵容穆征,伤了您的名誉。” 叶长明知道段莫离这是为了自己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不过叶长明刚被成钧腹谤过的脑子也是异于常人,按理说他确实和穆征没啥关系,此时可能都要怪罪穆征分不清轻重不知收敛了,不过叶长明觉得这事最恶劣不在穆征,而在那造谣生事的人,叶长明和穆征的想法难得统一了一回——就算我是个断袖又如何,你们这些跳樑小丑又哪来的能耐对你们的皇子指指点点妄议是非? 这种死不悔改的错误思想被成钧等人感慨多次未果,“身为皇子注意影响”这种常识从来没进入过叶长明的选择。 段莫离为人处世十分周到圆滑,恭谨有余亲近不足。叶长明自认是个只能打天下不能坐江山的,要是没什么战事光让他往这堆人里一戳,那边一个眼神这边一个手势,叶长明估计忍不住好心全帮他们抖出来了。不过自来熟的已经装不下了,叶长明十分庆幸自己身边还能剩下个拉出去负责撑门面的。 叶长明生得一双桃花眼气质却冷冽漠然;穆征是那种任谁看了都要夸他俊的,英气逼人,上一世因着心魔而沉郁带煞,这一世大彻大悟了,跟着叶长明浑身都散发着温柔撩人的暖意;成钧一副风流翩翩佳公子模样,可惜一点气节没有,见谁都乐意跟人说个媒逗个趣,一个人能撑起村口几家大妈大婶的全盘对话;姜衍整个人都像是误入官场的土匪头子,伸手就要拍着膀子跟皇子称兄道弟,不过长得正义凛然倒是能装个侠客;段莫离算是其中唯一一个像正常人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柄摺扇一支竹笛,长发束起纹丝不乱,礼数周到还能连带拯救一下脱缰的姜衍。 第14页 “姜衍、莫离,你派人去查一下这个名单里的人,有没有人跟南诏有瓜葛,一定要深挖,蛛丝马迹不能判断的就带回来给我。” 为了避免最后一丝疏漏,叶长明这两天凭着对人名的印象,在茂陵大大小小的军队势力和有资格参军的人家里生生找出来了上一世自己收编进南诏一行军队的几百人,这人如果真的和两辈子的事件都有关,那也不可能是小门小户出身,他要有渠道散播流言,要在当年能接触到穆征和白氏,但其中牵连太多,实在难以面面俱到,叶长明只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流言不过是恰好赶在这个时间,姑且查一下,如果查不出就只能等,毕竟那人的目的要实现就不能止步不前,他要真是止步不前了,叶长明还省心。 这个节骨眼上,叶长明还得给茂陵这帮见风就是雨的傢伙来点厉害的,就可惜那些个本来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的小贪小污,水至清则无鱼,人能干事能听话也就罢了,不祸害百姓叶长明也懒得管他们,这下有人挑事,就不怪叶长明涸泽而渔了。 很快,茂陵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查了个底儿掉,叶长明懒懒地倚在高位上,故意让穆征在一旁肆无忌惮地伺候着,又是揉肩又是捶腿的,叶长明都做好准备忍受一下这种娘里娘气的行为了,没想到穆征做出来居然毫不诡异,叶长明提出这样其实颇有点伤了男人尊严的要求,也是想看看穆征的反应,结果穆征一口答应下来,叶长明看着那满眼的温存宠溺简直被甜得齁得慌,赶紧别开眼,下面乌泱泱一大片噤若寒蝉的乌纱帽,瞥见他们“骄奢淫逸”的皇子带着“侍卫兼男宠”来招摇过市,终于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那位正直到迂腐的茂陵太守对这位三皇子刮目相看,三天内把这么多官员收受贿赂、官商勾结、向敌国商人卖点无关痛痒的信息、乃至谁家公子仗势欺人掀了半条街的摊子这种算不上事的丑闻都掀出来了,证据确凿证人俱在。 “很多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叶长明把这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往人面前一摊,也不说什么,就是摆个声色犬马的造型,悠悠地告诉他们。 “你们‘不学无术’的三皇子在这里,从地位上讲你们该听我的,从本事上讲你们更该听我的,是生是死一句话,我分桃断袖也碍不着你们断送乌纱。” 叶长明没注意到某处的一双眼,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茂陵太守可能是突然对国家兴盛充满了希冀,他只关心当权者是不是能保一方百姓安宁,而这些贵人又不是看上了他家儿子要强取豪夺,人家你情我愿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于是欢天喜地地把茂陵地区的兵符交给了叶长明,还附带了另外几位两袖清风的老臣“洋溢着慈祥的期望”。 “这些是名单里所有人的资料,其中能绕七八个弯和南诏沾上关系的有几十个。”段莫离效率惊人,叶长明看着那一摞摞的材料感觉有收穫的希望渺茫,只好大手一挥。 “都带着,成钧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消息,大哥动身太早,等追到人也该到南诏了,姜衍去点兵,这次不如直接去清了南诏。” 叶长明想绕开南诏无望,只得放着孩子去套狼,这一路上终于不得不跟穆征把事情摆到檯面上来了,哪怕一点关于南诏那神鬼莫测的蛊术的信息也可能是胜败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  这年头想找文笔好剧情好重点是还能开车的太太真难,看着自己一片锁章就想念火车 第10章 第十章 叶长明少时体弱,长大后才在大哥二姐的过度关怀下调养过来,故而往常时不时就会梦魇,叶长明渐渐习以为常,梦中发觉不对就强行摇头把自己折腾醒,虽说醒了也是一身冷汗头疼欲裂,总好过魇在梦里。然而叶长明在重生后过了许久一段安稳日子,不知是穆征鞍前马后地操心起了作用,还是重生的身体变得健康了。 毕竟身边一个大活人赖在这儿,叶长明一睁眼,果不其然,穆征不知什么时候又跑来自己床上公然耍流氓,要命的是叶长明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要是来个刺客叶长明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长明,脸色怎么这么差?”穆征看着怀里的人严肃皱眉,不由得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恃宠而骄了。 这样厚着脸皮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恐怕不多了,穆征自欺欺人地假装自己是个单纯无辜的大尾巴狼。叶长明在这方面简直迟钝的没话说,穆征这么多年了才醒悟过来当年那么多暧昧不清的场面,恐怕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别人都要搂到他身上去了,但凡不关乎正事没有恶意,叶长明就一概听之任之,穆征想来都觉得丢人,自己那么些年吃的这天外飞醋真是傻的不行,成钧段莫离他们有点心思又怎样,叶长明看来也跟养的猫狗无甚差别吧。 “穆征,你是怎么跑来我床上的?”在去南诏路上的驿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自己怎么会如此没有警觉性呢? 穆征终于理解叶长明的担忧是什么,立时把刚才想到的丢人吃醋抛到一边,忍不住捧起叶长明一缕长发轻轻吻了一下。 “你居然不记得吗?我半夜过来的时候你还睁眼看了我一眼,还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吓得我差点从窗户掉出去,谁知你瞥了我一眼就扭头接着睡了,那我权当三皇子殿下批准咯。” 叶长明简直哑口无言,穆征这么一说他倒是有印象。 “你这样一说……确实大哥说到过,以前我熬夜做机关,第二天起不来,他来问我问题,据说我回答的条条是道,结果用午膳时我还以为之前是做梦,细节也记不清了。他拿着个逗过我好几次。” “那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是愿意让我抱着你睡的?” 穆征摆明了得寸进尺,他声线干净低沉,刻意放软了语调在叶长明耳边轻声引诱,叶长明本来都习惯他时不时的身体接触了,可大清早的穆征铁了心要撩,叶长明平日里思维再不正常也还是个男人,穆征从他耳尖吻到脖子,力道不轻不重,让人推不开又动不得,一手扣在他腰上断了他所有退路,叶长明不明白都好几年过去了,自己怎么就能对这个人食髓知味忘不了呢。 “穆征你就是这么挑时间地点的??”叶长明根本没法否认,面前这个男人的每个动作都让他感觉舒服,逼他正视普通人该有的欲求。 穆征醒悟的很正确,叶长明对于这种并无恶意的纠缠不清向来下不了手,一半是真没发现,一半是叶长明那没空位装情情爱爱的脑袋觉得这些小事无关紧要,毕竟叶长明是个随便就拿自己性命当棋子用的,兴趣所在可能是保卫边疆整顿朝野,也可能如他所说“既然手握权力那就去试试看呗”。 所以穆征就更想看他接近于“普通”的样子,比如现在,那双眼带了点水汽瞪着穆征,而叶长明无心跟穆征这一身怪力折腾,战线全面失守,亵衣半敞着,穆征忍不住顺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吻下来,叶长明整个人都紧绷着,不多时身上便被折腾得湿漉漉的,穆征着迷地瞧着他有点受不了地别过头轻声喘息,性感得无可救药。 第15页 穆征知道叶长明有话要问,只是被自己撩拨地找不到节奏,那眼神里是两人都懂的心照不宣。 “好好享受,之后我都告诉你。” “你一边不敢让我知道你有记忆,一边又透露了一堆细节生怕我猜不出来,应该早就料到有今天了吧。” 穆征最后也没抱叶长明,他心里装着事,并不像表面那么从容,就是变着法子折腾叶长明,导致叶长明觉得这场坦白从宽的长谈里自己已经丧失了九成战力,穆征是不是存心让自己没力气逼供。 “是啊,所以先吃顿断头饭。”穆征舔舔嘴角,叶长明被那暗示弄得强忍着没把人一巴掌拍桌子上。 “好了,那就招了吧,关于南诏那件事的始末,还有你是怎么从‘玉面阎罗’变身成现在这个流氓样的。” 穆征苦笑,“我说完怕是要被你嫌弃到看也不想看一眼了,觉得自己当时没长脑子。” 叶长明正浑身脱力,勉强把自己正襟危坐地支在桌子上跟人问话,随口插话,“别说的好像你现在长脑子了一样,不过也不是你一个的错,照现在的情况看,我看人的时候大概也是没长眼。” “如果略过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南诏的事情就是,庆功宴那晚我看到你跟别人亲热,一时气急攻心出了营区,在树林里中了白氏的埋伏,本来我一个武将被他们抓去也不过一死,可他们发现了我随身带了你的一缕头髮,便演了一齣戏,佯称以头髮为媒介对你下了咒术,只有我种下他们的蛊虫作为他们的傀儡,才给你解除诅咒。” “等下!我受不了了,问题太多咱们一个个来解释一下。首先,庆功宴那晚我喝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你看到我跟人怎么个亲热法?第二,你什么时候弄了我的头髮走?又为什么要带在身上?然后,光凭头髮就能咒人这种骗小孩的说法你自己说着都不能信吧?” “那天你喝醉了,先是靠在成钧身上,然后成钧为了主持宴会安排将士们,又把你交给段莫离看着,然后……” 穆征的眼神很复杂,叶长明的眼神很茫然,“然后?” “我看见段莫离吻你了。” 叶长明“啊”了一声,“他也有这心思啊?那你也不能傻的往南诏地盘上的林子里跑啊!” 穆征也觉得自己丢人,毕竟自己一没对叶长明表明过心迹,二来叶长明就算真和谁好了也没他什么事,这醋吃的反正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还因为这种事情直接导致后来荣都毁于一旦,简直就是个笑话。 “唉,那天到处都是庆功的将士,我只顾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情绪,却刚好中了南诏的着。那用头髮就能咒人的法子我最初是不信的,但白先那个巫师放下话来的第二天,大荣军中就乱了,午时你突然就那么在所有人面前倒下去,这消息压都压不住地传过来,白先说我拖一日你便多受一日的苦,我起初不信,可几天过去大荣那边士兵将士的情绪做不了假,就算白先骗我,我也没得选了。” “你知道你的选择就算能救得了我一人,却会害得天下百姓如此吗?你本可以把这些危害降到最低,我不信你连这个都想不到。更何况,我想不通白先为什么要兑现诺言,当时的情况,如果你同意当他们的傀儡,那他们也完全可以让我死在那里。” 穆征顿了片刻,嘆息道:“我也不知白先为何守信。你让我守护这天下人,我便做你的剑,你的棋子,去守护这天下人,可若是没了你,我就是守护了天下人又有何用。你不记得了,可你是我的光。” 不等叶长明发话,穆征话锋一转又回到南诏的蛊虫上。 “直到后来白氏攻入皇城,看到你的身体状况,我才知道当年那个所谓的咒术确实是假的,实际上你是中了一种叫做离魂蛊的东西,这种蛊会让人仿佛丢了魂,拔除后也会对身体造成长期的损害,也就是说当时军队里很可能有内奸,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在南诏这么一个蛊术盛行的地方,明明这个可能如此大,军队里却迟迟没人能给你驱除蛊虫。” 叶长明也正想到这里,瞬间觉得自己识人水平可能真的惨绝人寰,一个心理阴暗的穆征不提,还潜伏着觊觎自己的、通敌卖国的,自己对杀意的感知已经极其敏锐,却还是防不住这堆居心叵测的。 “得知离魂蛊的时候我神志已经难以维持,知道的信息不多,不过白氏用来控制蛊人傀儡的那只蛊虫我见过,十分邪门。” “那只蛊虫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红色毛虫,但是再生能力很强,从它身上切下一块肉,它很快就会长回去,而可怕的是,这块被切下的肉是受那虫子控制的,这块肉被放在鸟身上,它会利用鸟的身体将自己修復,然后这只鸟被吞食而死,只剩一副七零八落的驱壳被那只虫子操纵。白氏想利用这虫子却无法让一只虫子听命,需要有人把蛊虫养在身体里才可能以人的意志制造出傀儡军队,所以白先之所以专门把我绑过去,是为了我的体质。由于这虫子控制力极强,他们试验的人全都被虫子吞噬殆尽了,后来白先想出了办法,把虫子的头部分离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养在操纵者体内却无法威胁到那个人,而另一部分则是那虫子吞噬的本能所在,需要有人不断提供养料,他们的人全都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于是白先最后找上了我。” 一只蛊虫能不断分裂復原还算正常,可所有掉下来的肉却不像泼出去的水一样,而是被主意识操控,怪不得傀儡大军前赴后继攻无不克。叶长明想着但凡见到这虫子就给它个痛快,省的还要被人整日切开,最后连个完整的脑袋都不保。 “也就是说,其实白先早就盯上你了,那么就有个可能,从你出营地这件事,或者更早的时候,就有人设计让你自己跑到白先的手里去。” 叶长明刚想把那几个傢伙揪过来逼问,又突然想起这是又一世了,那前世种种岂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和穆征都不在场的事情永远也没法证实? 就算有人背叛了,现在这个时间也太早了,早到白先还没手握南诏大权,叶长明总不能以这个人上一世犯了错,这一世即将很有可能犯错而去做什么,何况还无法找到证据,毕竟案子还没犯呢。 对于穆征,叶长明怪他也不是,不怪他也不是,光剩下一脑袋莫名其妙,那么大一场几乎灭国的战争,突破点是穆征这木头脑袋一时想不开?!叶长明觉得自己都快没脾气了。 “现在就剩一个关键问题了。” “?” “穆将军,你给我详细、完整、认真、彻底地剖析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虫子:切两段然后发育成两个个体挺常见的,然后之间通过电磁波、信息素、磁场引力波whatever共享信息,主机统一调度,切开的脑子相当于分区,信息依旧共享就是把自我防御机制剥离了……再联想一下星云生物…… 第16页 反正重生这个设定本来就不科学,后面还会更不科学的(笑 第11章 十一章 穆征深吸一口气,要谈起这段噩梦般的经歷还是心有余悸。 “长明,你可记得,在你十岁那年,曾救过一个不会说话的怪物。” 叶长明开始还思考了一下,待到想起这回事,顿时满目惊愕地打量着穆征,那话中信息让人不寒而慄。 “放心,你一直以来所见的我,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双手被温暖坚定地执起,叶长明感受到对面这个认识了几十年的人身上传来熟悉的热度,这才从惊愕中回神,重生都见过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再诡异也该是会存在的。 回握住穆征,叶长明也看到了对面这个男人眼中的后怕,一时闪过陌生的情绪,身体先行动起来,安抚似的吻了下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你说,我听着。” 穆征并非一出生就是孤儿。 十岁以前,他也和村子里的寻常孩童一样,招猫逗狗砍柴种地,有着不算富裕但胜在温馨的家,时常因为捅了邻居家的鸡窝而招来爹妈一顿笤帚,也会和村里的同龄孩子一起在水稻田里抓抓蝌蚪回来养 直到那一天。 穆征在林间砍柴火时睡着了,待到醒来时已近黄昏,他只当自己误了时辰,连忙敛了柴火往家跑。村里此时都开饭了,穆征闻着饭香感觉格外的饿,往常这么一路狂奔他也就喘上半天,今天却像是两天没吃饭似的,险些一个脱力栽倒,听到家里传来熟悉的吵闹声,是小弟和小妹又抢肉吃了,穆征小时候调皮,家里做饭也都不等他,所以他直到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迎接他的不是嫌弃他回来迟了的责骂,而是母亲和弟弟妹妹惊悚的尖叫,父亲作为家中成年男性而强撑着稳住阵脚,拾起木棍警惕地盯着穆征。穆征回头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刚扭回头想说我回来你们干嘛吓成这样,却突然发现自己发出的是无意义的“呵呵”声,像是隔壁那个坏了的风箱,惊恐一瞬间笼罩了穆征,他去摸自己脖子,却摸到自己的脸,凹凸不平。 再丑的人也不会长成这样,触手可及的这张脸如同干涸的河道交错,突兀的隆起和凹陷遍布在那里,却是人体的触感,穆征根本不敢细想,这还是张人脸吗,因惊恐而发出的尖叫转变为仿佛野兽嘶吼的沙哑气声,抬头看着家人发自本能的惊恐表情,穆征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他看到自己就坐在餐桌旁边。 “他”表现出一点恐惧,颤抖着把穆征的母亲和弟妹挡到身后,就像个半大的男孩在弱者面前逞英雄时该有的样子,穆征愕然地看着“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真的是自己吗,直到穆征看清楚,“他”做出来的颤抖,是兴奋的颤抖,那双眼里透着成功的喜悦。 “你是什么东西?!离开我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看着父亲举着木棍挡在“全家人”前面,而“他”正勾着半边嘴角欣赏这一幕,穆征几乎要疯了,他不能让这个人冒充自己留在家里,这个人很危险。 穆征的弟弟妹妹都被眼前看不出五官和表情的怪物吓哭了,而这“怪物”正怒吼着朝这边扑过来,那只凹凸不平的“手”拼命地伸向这边,然后被穆征父亲一棍子打在手臂上,那“怪物”不死心,一边嘶吼着一边摇着脑袋往这边沖,这段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怪物身上挨了好多下棍子后,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却还是坚持着爬过来。 穆征想要写字,可他只是个村子里的十岁男孩,将来多半是要跟着父亲种田,最多学一门手艺过活,长这么大连书都没见过,他几乎绝望,死死盯着那个冒充自己的人,想要提醒家人小心,却没有任何表达方式。他怕得发抖,他不能让这个人就这样待在家里,木棍打在身上的疼痛他浑然不觉,可他到底只是个十岁孩子的身体,此时手臂可能已经断了,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地趴在地上。 他听到父亲说:“我去拿柴刀来砍死这怪物。”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单方面防御,穆征母亲似乎平静下来不少,见这“怪物”似乎造不成什么威胁,便劝穆征父亲道:“看它这样子有点像个人,身上还裹着几块布,没准是山上的猴子精怪跑下来的,能不杀还是算了吧,看着也不是很强壮,要不就扔后山上去让它自生自灭吧。” 民间传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村民们多多少少觉得得罪了山上的精怪不是件好事,于是穆征母亲去叫了隔壁张叔帮忙,把穆征丢到了后山上。 穆征已经绝望,他没有任何办法告诉家人这一切,他在后山躺了半天,本来已生无可恋,却最终放不下家人,他劝自己,但凡活着总比死了有希望,万一哪日自己恢復了还有一丝可能回去找他们,于是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开始在山中游荡,饿了就找山里小动物吃的果子充飢,这山里没什么勐兽,光是各种各样的毒虫,穆征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想着被虫子咬死就当老天送自己解脱,便置之不理。 就这样,穆征竟拖着那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身体在山中走了许久,他活着也不过循着本能听天由命,求助无门,于是心如死灰地像个尸体一样漫无目的地走。 直到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不知吓跑了多少进山的路人后,穆征在一处离城镇较近的林子里遇见了那年也只有十岁的叶长明。 穆征见对面的少年身无寸铁,便也懒得逃走,站在那里等着他被吓跑。 叶长明刚开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来是穆征的样子实在太吓人,谁知这个面容精緻一看就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没有扭头就跑,也没有尖叫着来打穆征,而是冷静地观察着他。 一边是锦衣华服的少年皇子,一边是似人非人的怪物,诡异的对视和沉默半晌,被叶长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打破了。 这一咳终于招来了附近的侍卫和大皇子,叶长生嘴上念叨着就跑了过来:“三弟你怎么又自己跑了,下次再这样大哥可不带你出来散心了啊,你这身子果然还是在宫里好好静……” 然后叶长生看见有个形容惊悚的怪物正和小弟相隔仅十步之遥,惊出一身冷汗,正准备喊侍卫放箭,叶长明似乎知道大哥的心思,在他下命令之前就朗声说道。 “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 场面顿时又陷入僵持。 “你能说话吗?” “呵——” 叶长明见对面的怪物没有要攻击的意思,身量不及成年男子,看着像个人形,便开口问话。 “那你听得懂我说话吗?听得懂就点三下头。” 穆征喜出望外,连忙点了三下头。 叶长明确认了对方是个人,而非山里的人形怪物,也放心了不少,因为这人除了两腿站立以外哪点也看不出个人样,胳膊不是胳膊鼻子不是鼻子的,纵是叶长明也一时没法看出这到底是不是个人。 “大哥,我感觉得出他没有恶意,把他带回去,我问问他,顺便给大师看看吧。” 第17页 “可是……”叶长生觉得带着个怪物回去很诡异,怕他暴起伤人,但小弟直觉一向准确,一时有点为难。 叶长明扭头看穆征:“以后我问话你就点头摇头可以吧?” 穆征点头。 “你愿意跟我回去么?刚好我来此拜访一位高人,让他给你瞧瞧。” “呵——呵!”穆征欣喜若狂,激动地点头。 不管自己这样子能不能治,单单是叶长明没有被这鬼样子吓走,还“多管闲事”地耐心跟自己交流,穆征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踽踽独行了很久很久,没有时间,没有边界,早已绝望,只是循着本能一步步地游荡着,突然间一盏灯出现在远方,那种几近死而復生的狂喜快要把穆征砸晕了,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才让自己没有扑上去紧紧拥抱叶长明。 穆征双膝跪地,在众人被他一举一动惊吓到的眼神里,重重地对着叶长明磕了三个头,他是想要流泪的,只是这个感激涕零的表情在一众人看来愈发狰狞。 第12章 十二章 叶长明舒了口气冷静下来,虽然理智上明白这个人的意思,但看着那张“脸”还是本能的感到可怕,其实面目兇恶的怪物动物也都见过,穆征的可怕在于他“太像人”了,很多人不会怕一只发疯的狗,但面对这样似人非人过于诡异的东西,却难以自制地恐惧。 叶长明出生时便先天不足,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开始安安静静地看些机关图谱,加上他生得清俊便格外惹人心疼怜爱,这致使大他不少的叶长生和叶长珏从小就把他当宝贝似的照顾着,老皇帝虽然治下无方但是个好父亲,寻遍了大荣为叶长明治病,终于在叶长明十岁时在一个南方村落找到了一位高僧,高僧游歷于此,只说道“请陛下为此方百姓开仓放粮,解了这饥荒,便将小皇子带来吧”。 老皇帝听闻后脸色难看,饥荒怎么可能不整治,粮是放了,怕是都没放到百姓手里,此时还要一个僧人来提醒,和平年代过了太久,满朝乌烟瘴气已不是一朝一夕解决得了。但这高僧的话听来十分可信,于是叶长生带着小弟来到了这个小镇。 眼看着叶长明身体逐渐好转,叶长生也十分欣喜,这才同意了叶长明出外散心,自己和一众侍卫浩浩荡荡地跟着,结果一散心就遇到这么诡异的人。 叶长明向来热衷于机巧谋划一事,不出半天就把只会动脑袋的穆征家底都翻出来了。 “你确实是个十岁孩子的话,我们在朝暮山北侧遇见你,你这一身红泥只有南边才有,现在并非雨季,临近的几个镇子一个多月没下过雨,这山里也不是处处水潭的地貌,加上你身上这堆破布,少说也是走了一个半月从山南过来的。” 穆徵实在是个孤陋寡闻的乡下孩子,也就知道自己村子叫啥,再捎上隔壁俩村和附近最大的镇子已是极限。叶长明问明他年岁也只有十岁,并非天生如此而是遭人所害,问到仍有亲人时穆征反应激烈,叶长明反应过来这少年家人可能有危险,正在尽可能缩小范围,试图找出这位一问三不知的野孩子好歹有点印象的地名。 穆征那狰狞的脸在叶长明徵询意见之后,终于套上了一个白布做的头套,将将露出俩眼睛鼻子嘴,省的叶长明每次看他都本能地想扔暗器。此时他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十分惭愧和焦躁,如果能早一刻确定自己家的情况,或许他们还好好的…… “朝暮山毒虫分布明显,你这毫无防身之物的,怕是路过的虫子来一只啃一口,”叶长明谨慎地凑到穆征身边几尺内闻了一下,随后嫌弃地退回一丈开外。 附近大部分人都是佩戴驱蚊虫的香囊,只有某几处还在沿用喝雄黄酒这种会让整个人都闻起来呛鼻子的老法子。这少年虽说长得吓人但也看不出天赋秉异,在山中月余没有被毒死也没有被啃掉点什么,自然是有些防护的,想来是自小有喝雄黄酒的传统,久而久之人身上那味道熏走大部分虫子不在话下,平日里上山砍柴採药也省心。 “你家临近长河镇吗?” 穆征听眼前这个看上去锦衣玉食供着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寡淡清冷气的半大少年自顾自地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报出他唯一知道的一个镇名,忙不迭地点头,难掩激动。 “长河镇已经算是闭塞了,那片都快到南疆林子里去了,附近村子倒不多,落霞?常远?你这手还能比个数出来不?” 大白球穆征比划着名畸变的爪,显示出他们的对话可以勉强一次出现五个选项。 “常远……阿平,你去叫大哥过来,这事儿诡异的很,我们治病这段时间先派人去探查一下。” 刚刚长开有了青年模样的未来管家阿平手脚麻利地离开,临走不忘提醒:“三少爷,刚有人通传说不空大师回来了,您可以带这位小公子去看看。” 叶长明和穆征颇为心有灵犀地面面相觑了一瞬,同时心想,面对这么个形象也亏阿平能昧着良心称唿一句“公子”。场面十分滑稽,穆征现在被迫的面无表情,可叶长明就说感觉到他被称作“小公子”时那一脸不知所措的尴尬,不由得噗地笑了出来,安抚这个和自己同岁却身世悽惨的孩子道:“别在意,阿平对谁都这么恭谨。何况你若是能治好,打扮出个人样来也大概是能这么称唿的。” 其实叶长明才是常年冷心冷面的那个,穆征来这里先是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洗了一遍,又因营养不良卧床了几日,对于这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年几乎是感恩戴德牵肠挂肚,而在两人有限的见面时间里,这还是叶长明第一次露出笑容,穆征先前觉得他不似凡间物,这会儿彻底沦陷在那浅笑里。 他听这少年的大哥称唿少年为“长明”,心想,老人们说的长明灯是不是就是如此,说不上有几许温度,可是却能庇佑一方光芒不熄。 十来岁的乡村少年从来不懂什么国雠家恨,天下大义,可能他本该继承家中几口薄田,砍一辈子的柴,种一辈子的地,娶个村里的小丫头,平凡安稳地度过一生,没想过保家卫国,没想过戎马纵横。可这时候他却想,不管这身吓人的模样能不能治好,自己都愿意为了这个人献出一切。 穆征头顶个大白脑袋一晃一晃的跟着叶长明去见高僧,路上确实不吓人了,叶长明看着他状似迷茫的一歪头,十分满意这个成果。 “不空大师,承蒙您多日照顾了,只是我这路上刚巧捡了个被人所害的倒霉孩子,这状况甚是诡异,您若是不嫌弃,能否给他看看?” 穆征以为这不空大师应该是个鬚髮尽白的慈祥老人,就跟庙里的老和尚一样,结果一见面简直认不出来,要不是叶长明礼数周全且恭敬地对着眼前的人深深一鞠躬,穆征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儒雅内敛的年轻人就是大家口中道行高深的不空大师。 不空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僧衣,瞧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扣上头髮就像个饱读诗书的儒生,他长相十分普通,可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被那种古井无波的沉静感染,仿佛置身于深山古寺,晨钟暮鼓,穆征彷徨不定了许久的心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第18页 “孩子,过来。” 不空温和地唤穆征过去,也没有拆他的白布头套,只是看着穆征的手,然后切脉探查,不空神色凝重,叶长明在一旁好奇也不敢打扰,似乎事情比想像的严重? “我刻意去寻了这些年都未寻得的东西,却叫你们日行一善时找到了,孽缘啊……” 穆征琢磨半天回过味儿来,叶长明早已替他问出了口:“大师,难道害他之人你认得?而且还在寻找?!” 不空苦笑,话锋一转:“小伙子,你中的是一种蛊,名为销骨烁金,能使人无知无觉中形容尽毁,你会感觉许多动作都难以实现,或者做出来不自然,因为它不单毁了你的外表,同时也在蚕食你的骨骼。” 叶长明理解了大师的意思后,悲哀地发现这听起来几乎药石无医,现在拔了蛊也难以让人重新把四肢五官长一遍。 “照人世的道理说,这蛊只能防,无法治。就算驱除蛊虫后,你的器官也已经移位扭曲,难以再恢復。” 穆征和叶长明都没有漏过那句“人世的道理”,那岂不是说,还有“非人世”的方法? “销骨容易,煅骨难。我能助你重新恢復原本的相貌,但这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会脱落,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所有扭曲异位的部分都像是被活生生剜下来,而更疼的是骨,它们会一点点化为粉末,我所能帮你的,就是护住你的心脉不断,为你煅骨,你需要在极度的痛苦中维持神志清醒,一旦你的意志涣散,那你可能就化为一堆肉块,乃至一滩血水。” 要不是不空语调温和,叶长明和穆征估计已经不想留在原地了,这场景实在是惊悚至极,两人略微一想那过程,都是汗毛倒竖冷汗淋漓。 “……哎,你就这样呆着其实也行,我府中多养你一张嘴完全不是问题,反正带个头套也不是很吓人了……” 叶长明听着都觉于心不忍,他自己倒是冷心冷情不在乎刀斧加身,但这个少年不过是个普通人,本该平安过完一生,估计也撑不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折磨,索性带回去养着算了。 穆征直直地看着这个面冷心软的少年,荒芜一片的心里突然就满满当当的,穆征想对他微笑,不过并不能实现,于是,等他郑重地回头望向不空时,已经是满眼的坚定。穆徵用那双形状狰狞的手作了个揖,附身鞠躬。 不知为何,穆征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软弱,而且他想为叶长明真正做点什么,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在他身边。 “你可想好了,经受煅骨之苦?” 不空对于这个结果没有表现出一点意外,“三皇子殿下,您的身体已调养得差不多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三个月的药,您按时煎服即可。” “这孩子交给我即可,你们以后或许还会相见的。天冷了,殿下该同兄长回家了。” 不空没有明说,但叶长明隐约感到这位大师不简单,遂单方面叮嘱了穆征一番,几日后兄弟俩启程回京。 叶长生及叶长明二人在两个半月后回到京城,三月后,先皇病重,朝中一派官员群起谋反,叶长明自不空大师处归来时便有预感,联同叶长生早已布下了隐藏在荣都和几处军事要塞的兵力,叛臣们早以为三皇子要夭折,而大皇子一心扑在这个弟弟身上无暇顾及朝中事务,没想到却被提前回京的兄弟俩设计了一锅端,不但谋反不成,那病入膏肓的皇帝也不知怎么的一口气缓了过来,竟像个壮年男子该有的样子了,看起来又能撑好些年。 朝中乱成一锅八宝粥,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可惜叶长明没这个享乐玩耍的命,要不是太上皇就叶长明他爹这么一个儿子,叶长明死都不信这样的昏君能干掉其他皇子登上高位,而大哥叶长生对这个弟弟倾注了十二分的执着,且乐于把叶长明的聪明才智宣扬的人尽皆知,于是叶长明养好了病就在这不幸的大环境下了解了乱七八糟一堆破事,除了他扬言了不管的政事,从宫闱谜案到派兵布防他总能掺和进去。 渐渐地也就不记得在他小时候捡到的那个“小怪物”了。 第13章 十三章 在穆征的叙述下,叶长明总算把当时捡到他的事情想起来了七七八八,而穆征所知道的那部分只停留在叶长明他们离去。 “你还没说,煅骨的事情。” 穆征那张现在看来十分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你那么聪明,我就不必说了吧。” 想必是锥心蚀骨,九死一生。叶长明沉默。 “不对,还有事情发生。你参军之前是跟着乞丐团伙流浪至临江的,从朝暮山到临江,你们不可能骑马,那你之前至少流浪了大半年,那之前,不空大师呢?” “不空大师为我煅骨七七四十九天,那之后我裹得像个粽子,大师让两个小沙弥将我送走,待我能活动已是半年后,那两个小沙弥什么也不说就突然离开了,而不空大师不知从何时起就没了音讯。我后来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恰逢国家动乱,我便跟着北上的乞丐们一同行动,到临江参了军。” 叶长明脑子里转着,不空大师将叶家兄弟送走,恰好皇帝病重朝臣谋反,将穆征送走,穆征这边却无事发生,那恐怕是不空大师预见自己将要出什么事。如果这事出了,那重生至此的叶长明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等着这沧海一粟飘到面前。 “你这怪力和煅骨有关?” “你们走后,不空大师又给了我一个选择,他可以赠我一场机缘,也可以让我做回一个普通人。这机缘会让我能够再次见到你,但也会带给我一场死劫,是生是死,全看一人是否破劫。” “机缘是你的怪力,那你的死劫?” 叶长明想着,上一世穆征在宫殿炸毁傀儡围攻时,救不救叶长明都是被蛊虫反噬的死路一条,这看着是个死劫,但不可破,那莫非死劫之前已经度过?可叶长明想不起穆征哪次死里逃生了。 “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种下那蛊虫一部分的时候,我也并未濒死,许是这些年战场上出生入死便过去了?” 叶长明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但一时又寻不到破解的关键,只好把这事撇到一边。 “你话已至此,我倒是理解你为何一心跟随我,不过上一世你可没给我多少好脸色,穆征你这报恩的方式也算清奇。”叶长明可算明白穆征那么强的执念从何而来,这桩公案竟还不是十六岁在临江校场开始的,谁能认出那个被人打出家门的小怪物如今长成了这般模样。但对于穆征当年那阴阳怪气的态度,叶长明忍不住揶揄。 “我还一度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纳闷了良久,后来受不了你就索性不管你了。” 叶长明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呛得穆征根本无言以对。 穆征后来得知自己家人在叶长明派人之前就早已被那个伪装成他自己的人害死,且死相可怖,全家四人死法各不相同,却都极其惨烈,尽管已经不抱希望,穆征还是感觉到深重的绝望,那人易容成他的样子,穆征根本无从找起,他就是茫茫天地间一只掌控不了自己生死的蝼蚁,更妄言復仇,于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叶长明。 第19页 可过分的偏执反而会造成另一种伤害,穆征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从何时变了味,十六岁那年他重新见到叶长明时是极其激动的,然而叶长明的贵人多忘事和忽略让他想要倾诉的心渐渐冷下来。 长大后的叶长明愈发清冷不似生人,一双桃花眼却带着滴水成冰的衿贵漠然,孩童时期的美好,像是个被过分修饰的幻象,穆征一边失去了倾诉的勇气愈发沉默,见到叶长明时愈发不自然,因为种种说不明白的阴暗心理而自卑自怜,一边却被叶长明如今这利刃出鞘的冷光深深吸引,萌生出另一种大逆不道的渴望。 于是最终落在叶长明眼里的穆征,就是极度压抑着偏偏又执念深重的阴郁样子。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其他人,当年在骊山到茂陵路上碰到那姓张的脚踏两只船,这种破事你都要站出来跟我唱反调?”叶长明向来不记琐事,奈何这事儿两辈子都赶上的分毫不差,他虽然对穆征的话信了大半,可天性使然,见不得这种自相矛盾的说法。(详见第六章) 穆征一边惊讶于叶长明这次居然记了一件小事,一边又被他言语中“不在乎其他人”暗含着“只在乎我”的默认意味戳了心窝,别人可能还要心里打鼓,可惜穆征跟着叶长明好多年,全幅精力又都搁在他身上,早已熟悉叶长明,他生气时从来不吵不折腾,倒是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愈发显得出尘脱俗不似凡人。 不过现在这样呢,叶长明会这样带着点小脾气地质问人,反而难得,穆征欣喜地想着这个人终于有了些实感,于是叶长明问完就发现穆征一脸不可言说的诡异表情,不由得向后靠了靠:“想什么呢??别用这种表情盯着我啊。”叶长明简直拿他没辙,碰上这种打一巴掌人家欢天喜地地把另一边脸伸过来的,叶长明反倒打不下去,还要想着他疼不疼。 其实穆征当年就是抱着一种,不能让叶长明顺其自然地就越来越冷漠下去,他练起剑来就像那把冰冷的利刃,办起事来也不带半分感情色彩,穆征亲近不了叶长明,就更怕记忆里那个善良温柔的人某一天变得令人心惊。 当然,后来穆徵才发现,叶长明一直都是看起来不近人情,却认真怀着一颗救世济民的心,只是当初的自己理解不到那一层。重生回来后,叶长明顾及穆征一干人的心情,终于开尊口解释了一番,这让穆征更加愧疚。 “都怪我以前太蠢了,以为你会冷漠待人,便瞎折腾着想让你沾上点凡俗的烟火气,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离你不那么远……” “……所以,你变着法子不让我练剑是不是也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 叶长明心想,我能不能一巴掌打死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祸害啊! “这些事情你就不能说清楚吗??” “我说出来这些心思,你还会留我在你身边吗?” 好吧,不会。 叶长明想了想,自己肯定会把这个不知道啥时候就炸了的烫手山芋调开,让他自己去别的军队冷静一下。 “哎你怎么这么气人啊!恩将仇报真是绝了!起来!打架去!” 叶长明左思右想给自己想出来一肚子气,抄起八荒拎着穆征进行了一场残害。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长明看着现在的穆征,又发现整件事似乎也怪不到他头上,要怪也是白先养出来的那条虫子顶着,但这误会套着矫情的事实真相又很是令人憋闷,于是段莫离和姜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身淤青、衣衫褴褛、但是眉开眼笑的穆征,和一个杀气腾腾的叶长明。 二者都很稀罕。 “……老大,你们这是,干啥了?”姜衍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往什么方向猜测才合适,他们老大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十分之罕见,穆征虽然一身伤但只是看上去悽惨,实际上啥事没有,姜衍总觉得这场景酷似夫妇打架,但他可怜的脑子这次终于在段莫离一板栗落下之前就自行拦住了这句猜想。 “殿下,怀清镇是进南诏之前最后一个大镇,是否需要採办些物资?” “不止怀庆镇,此番入南诏还要带足够的草药,怀清一个镇怕是不够。姜衍你先去整队,午时三刻启程,段莫离过来一起看下地图。” “是!” “明白。” 叶长明摊开一张自己绘制的地图,修长手指轻轻敲在几个圆点上:“军医之前来报,现在制作避毒剂还需要龙胆、红参、苍朮这几种药,怀清镇并不产草药,只能从附近这几个临山的小镇收,通川、吴林、蒋家庄、白川,以你所知,哪些何时?” “属下认为,通川、吴林、蒋家庄皆可,这三个地方虽然人口不多,但向来盛产药草,怀清镇及附近大镇若要入南诏,基本都是从这三个镇收购,白川位于一处山坳,以我们现在的位置去一趟绕路太远,可以不必去。” 军队后勤通常都是段莫离和成钧兼顾,所以叶长明遇到这方面问题都来谘询他俩,然而这次段莫离回答完之后却没等到叶长明的反应,疑惑地抬头,突然发现叶长明一双清亮的眼睛像是要把人洞穿似的看着自己。 “殿下?” “南疆边境有产药四大镇四小镇,这四小镇就包括通川和吴林,然而吴林镇开始走上药材营生却是德仁十七年,大皇子叶长生微服行经此地,发现吴林镇连年遭受上流河道改道造成的涝灾,遂派了几个水利官员将河道引流,那之后吴林镇人将附近山中药草移栽至镇中,发现长势良好,才开始在产药地中有了一席之地。” 段莫离在听到年号的那一刻如遭雷噼。 “德仁十七年我二十岁,次年出兵南诏,而现在是德仁十五年,我还未满十八,按道理,吴林镇可还根本没产过药草呢。” 段莫离若是没重生,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吴林镇是什么地方,而叶长明当年涉足南疆的时候,吴林镇早已成为流传的几个药草出产地,段莫离不了解叶长生以往的动作,才会把吴林理所当然地列入产药地。 对于叶长明自己中的离魂蛊,穆征给出的信息证实了叶长明曾接触过它而非被远程诅咒,而叶长明知道自己平日里入口的食物和水都是一道道试过的,身上也是各式各样的避毒辟邪物件一大堆,总不能是那离魂蛊自己长了腿跑来的。 叶长明思来想去,只能是那一晚全军庆贺自己喝醉时着的道,甚至自己当时喝醉可能也是有人蓄意而为。同时,穆征被白先的人抓走不可能没有预谋,营地那么大一圈边界,白先要是有那个兵力把营地围了去抓穆征,叶长明他们这仗算是白赢了。要么是有人监视穆征,通风报信给白先的人,更精妙隐蔽一点,则可以利用穆征的心理将士兵们吃喝的席位布置出一条“路”,直接将穆征无知无觉地引到预定地点送给白先。 而次日午时,白先为了成功骗穆征以为是他自己的过错导致叶长明出事,也有两种方法,其一是这离魂蛊有什么玄妙,就喜欢卡着午时发作,二则是内应传信。但如果是第一种,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七日后叶长明自己会醒转,因为站在白先的立场,趁此机会将穆征控制住后直接除掉叶长明才是上策,白先没有任何理由留叶长明一条命,离魂蛊一旦用了就会伤及被下蛊的人身体根基,这说明白先打从一开始就想要杀了叶长明。 第20页 所以,这个内鬼不想要叶长明死。而这个人隐藏到叶长明病逝都没再露头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在后来发现离魂蛊不可逆的副作用,发现白先欺骗了他,所以和白氏闹崩了。不过也不能排除,这人本来怀着另外的目的,但白氏攻城和他的目的不同,所以没机会兴风作浪。 而穆征提到他出营地就是因为撞见段莫离在吻叶长明,而这条最重要的线索,穆征本应是没机会说出来的。上辈子他也确实没机会说,说了也难有人将来龙去脉联繫起来。 当得知叶长生自己出发去南诏时,叶长明要调茂陵的兵马,那时候茂陵又突然传出流言,将叶长明阻了一阻,要说南诏另有奸细叶长明是不信的,白先虽然后来控制了南诏王他的傀儡,但之前好些年都忙着夺权呢,现在这个时间,离当年白先把黑手伸到大荣还差着三年多,茂陵离得又如此远,白先吃饱了撑的才专门派人来茂陵挑事。 甚至,叶长明推测,很大可能上,“内鬼”此时根本就没跟南诏接上线。 那他图什么呢?? 叶长明脑袋里终于像是接上了一根弦。 如果说,这个人的目的其实有一大部分是离间自己和穆征呢? 前一世在南诏把穆征送给白先,却留着自己带着军队胜利回都,而茂陵的流言,若不是叶长明重生一遍,发现穆征也一同重生,放在上一世的关系,叶长明肯定会避免麻烦把穆征安排到别处去。 若是默认了茂陵的事和当年南诏内鬼有关,那叶长明就可以找几件从今世的德仁十五年到前世自己死之前的事,这些事小到没人注意它们还没发生,但前一世时这件事又得是家喻户晓到理所当然,这时候提起来还不能突兀。 感谢大哥当年给吴林镇修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内鬼这层剥完,还有一层又一层……感情线被吃了 第14章 一只公告君 此文没坑! 因为后面剧情脑洞很大所以肯定要写出来的……就是最近太太太太忙啦! 加个收藏过几个月没准就肥了呢_(:3ゝ∠)_ 第15章 十四章 段莫离整个人都懵了,叶长明看到他表面镇定但瞳孔明显收缩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试出来了,段莫离此人深藏不露,不趁着这次诈他出来,以后等他冷静下来还不知怎么啃这块硬骨头。 叶长明不等他动作,两步走上前去捏住他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两人本就差不多高,段莫离刚才俯身指地图,这时刚好帮叶长明营造了个居高临下的气势。 叶长明另一只手迅速捞到段莫离一只手腕,三指并列按在他脉门上,穆征之前毫无存在感地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此时简直有点嫉妒段莫离,能让叶长明用这种强抢民女的姿势问话,还贴的那么近! 叶长明此时微微勾了唇浅笑,眼角眉梢却是水光清冽的凛然,穆征和段莫离都被这又冷又邪的气场吸引着,目光几近着迷。 “段莫离,茂陵的流言是不是你散播的?” 段莫离出于各种原因,不想挣开叶长明的手,却因此难以逃避问题,只得垂了眼。 叶长明感觉着手中扣的脉,又看段莫离这个神色,看来是认了。 “你说没说实话我看得出来,第二个问题,当年的离魂蛊是不是你下的?” “是,”段莫离生得温润儒雅,此时阖上眼像是引颈受戮,“我当时不知离魂蛊的险恶,错信白先。” “为什么?穆征那不开窍的脑子也就罢了,你若是说爱我爱到叛国,我却是不信的。何况那时候我和穆征也没什么。” “我是以前的凉国皇子。” 叶长明这才恍然大悟,凉国其实算下来在十几年前就没了,它原本是三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国,在大荣、南诏、和当时另外一个大国闽越之间,后来大荣将闽越吞併,顺手也将凉国这个弹丸之地收归己有了。 说实在的,大荣收凉国的时候,是将不肯归降的官员或杀或驱逐的,这国家还特别识时务,除了国王基本都愿意当个地方官去,按理说没那么多血海深仇。 “那时我才三岁,凉国已然没了,母后躲过了灭国之灾,却还是将我像皇子抚养,她当时已经疯了。就算我现在明白凉国想復国根本毫无可能,但那些教导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让我一旦松懈就寝食难安。” “可我又被你吸引,能够按自己的本心行事,活得洒脱自在,不执着于外物,不执着于权力,连自己都能轻易捨弃。而我呢,披着无瑕的外表,却被牢牢困在一个自小就层层加固的笼子里,动弹不得,生亦无欢,死亦无门。” “当年所有人都看得出穆征对你着迷到疯狂,没想到你却是真的没察觉。” “你可知白先做傀儡军用的那母蛊是什么?” 段莫离摇头,却突然反握住叶长明的手,朝旁边的穆征瞥去:“我不明白,穆征也算是个叛国的,你却为什么就跟他冰释前嫌还如胶似漆的了?” 叶长明心道如胶似漆个鬼,我都快被那傻子气死了,你没看我刚打了他一顿吗。 “重要的事还是不知道啊,你何时重生的?” 段莫离一瞬间露出极其迷茫的表情,喃喃道:“重生?”这情况太过不正常,叶长明没来得及接着发问,段莫离就那么倒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倒进叶长明怀里,穆征一步并作两步窜过来将突然昏倒的段莫离拎开,再不让他碰到叶长明。 “?……” “??……” 叶长明和穆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畏罪昏迷?? 虽然段莫离所作所为砍了也不为过,但这辈子他还没开始,叶长明又不能以这个人未来会叛国而定他的罪,何况段莫离这次已经没机会了。只好把人扔在身边看着,这要是放在哪个武将那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么蛾子,叶长明为难地看了一圈,只好亲力亲为,不过由于穆征醋罈子的介入,段莫离暂时成了穆征的一个人形装饰物。 “哎呦我的祖宗穆大将军啊,你的脑子被蛊虫蛀坏了吗??又拎着个人走来走去?还嫌不够惹眼啊?给我把人放车上这么难吗?!” 叶长明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保持冷静了,倒是穆征对此喜闻乐见,将人事不省的段莫离一丢就跑过来,行动迅速地偷了个吻。 叶长明静止了一会儿,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清亮的水光眨了眨,穆征越看越觉得满心怜爱,揽着怀中人白皙的后颈轻轻摩挲,重新加深了这个吻,熟练地撬开齿列,细细将愣住的心上人尝了个遍,看着叶长明的眼角湿润起来,一双清瘦修长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上穆征的衣襟,半是推拒半是沉迷。和叶长明冷冷清清的性子不同,穆征勾住的那条舌头青涩而温软。 “你、故、意、的?!”叶长明心说你平日里动手动脚的我也没拦着你,至于钻着空子偷袭吗! 为了吃豆腐不惜扮作二傻子骗取同情博得信任然后突然出击。 第21页 很好,长本事了啊。 南诏边境,诃摩镇。 “长明,我们此番还未发现关于你说的那种可以控制尸体的傀儡蛊的信息,但据悉南诏有几个偏远的村落已经出现了全村人集体消失的情况,我们查不到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叶长生提前来了个把月,对叶长明说的事情极为上心。 叶长明和穆征对视一眼,严肃道:“白先已经在实施他的计划了,看来等他把手伸到大荣都已经是祸害完南诏的事了。他现在还没有控制南诏王室,我们最好是趁现在遏制住他。” 叶长生点头:“这些村子大概是三四个月左右出事一次,最近一次很巧是在你们来之前十二天被路过的游医发现,我叫你们来诃摩镇就是因为这里离得近,我前几日去看了,村子里食物还没被虫子啃完,应该时间上不会早很多。” “好,我带些人明日再去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他们总不能让一村人凭空消失吧。军队就拜託大哥了。” 段莫离终于醒了,然而叶长明盘问了许久,却发现他全盘否认了茂陵流言和重生之事。 段莫离醒过来一片茫然:“殿下,我承认我对您是有大逆不道的心思,亏我还自认隐藏的很好,只不过叛国这事是绝对没有的,我连南诏的人都为曾接触,怎么可能跟他们沆瀣一气!您提到重生,属下也实在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答得不卑不亢,完全就是“段莫离”式的风格,也就如同叶长明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但刚刚才交代了只有重生才知晓的事情,转眼就大言不惭的翻供,还如此义正辞严,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你的记忆是到什么时候为止的?” 不管是哪个段莫离,也都不傻,他也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断层。 “德仁十四年九月初八。怎知睡了一觉起来都过去一年多。” 叶长明直觉其中蹊跷但也拿他没辙,只得交代姜衍看顾着段莫离,屏退其他人之后只留下穆征这个知情者。 “现在的段莫离,应该不是上辈子那个了……”连迟钝如穆征也能笃定。 叶长明心念一转:“穆征,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俩会重生?而别人为什么就没有?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叶长明眉头紧蹙,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穆征看着实在心疼,自己也隐约感到奇怪,一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叶长明有些凉的手,一边按自己的想法分析:“我是在皇城里死了之后重生到十五岁,然后在十六岁时如期遇到你,段莫离从茂陵之前重生,具体时间未知,但现在又变成了像我们认识的其他人一样,‘这辈子’的人。” “我上辈子就是在你之后一年病重,这样说来我们就是按照死亡时间重生,而我死的时候段莫离还活着,那他也就是在最近一年内重生的。” 穆征只听见叶长明在自己之后仅仅一年就死了这个消息,满脑子都是愧疚和愤慨:“你的身体本就是调养回来的,结果连年征战,还被那个离魂蛊伤了根基,我却还那么对你……” 叶长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穆征指的应该是他被激出营然后被白先利用,后来攻入皇城神志不清,把自己软禁起来一边调养身体一边…… 叶长明专注于古怪的现状,一时也想不起害羞尴尬的情绪,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有一点我倒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重生一世了,可我的身体还是将那些感觉记得清清楚楚,说到底你不过软禁了我半月时间,再抛开你神志不清没来看我的日子也没几天,该说是你技术太好还是我对此事耿耿于怀才记得如此清楚呢?” 穆征都被他这一番公事公办的语气和旖旎暧昧的内容震住了,要不是清楚叶长明的性格,换个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暗示勾引,穆征即使经歷了大风大浪也有点脸热。 “可我当时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忙着布置荣都反击,照理说也并未在意。况且我自知记性并不好。” 不被在意的咬人的狗:“……” 叶长明总有种诡异的感觉,但又抓不住头绪,这种拍不散解不开的隐隐的怀疑让人非常难受。叶长明转头看到在一边心满意足守着自己的穆征,突然又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并非自己一人。 第16章 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空就写点,剧情滚来滚去好久了没空写真难过,少食多餐吧! 放飞自我,骑上自行车,打开灯,目测再往下几章就得且看且珍惜了。 叶长明是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醒过来的,他现在完全不能理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 从诃摩镇出发到那个刚刚被劫掠一空的村子恰好要走半天,途中需要穿越一片密林,叶长生上次过来已经是尽可能谨慎,装备周全,大白天赶路,却还是有两个护卫在林子里被毒蛇咬了,幸亏救治及时才没少胳膊少腿。于是这林子只能白天进,到那个可能再也没人知道名字的封闭村落必然是夜晚。 面对苗疆、蛊毒、咒术这种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但凡带着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该大半夜去找死,可惜白先下手的时候恐怕也算计到了外人进村的因素,挑的村子不可谓不隐蔽,要不是叶长生早早的带人专门搜,这一村子人丢了不知要过多少年才有迷路的旅人发现。 这种地方人多一点用都没有,叶长明只带了穆征、李诘、拧∧、成钧和七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叶长生和其他人坐镇外围支援。 没普通士兵看着,叶长明也不摆皇子的架子,此时眉头紧皱脸色诡异,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疼。 “长明,你怎么了?头疼吗,我给你揉揉吧。”穆征看着心疼,凑到叶长明旁边低声问。 “我跟你说过么?我自从重生后就没做过梦。”叶长明摆摆手,一行人还在赶路,拉拉扯扯的总不合适,倒是想起一件事。 穆征蓦地一愣,叶长明抬眼看他,两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穆征,你也没做过梦??” 穆征僵硬地点点头,迟钝如他此时也终于觉出一丝不对。 “但我昨天做了一晚上梦,什么也看不到,就听段莫离在我耳边叨叨了一晚上,偏偏一个字也听不出来。” 叶长明之前纠结之处就在于此,梦中不知为何,听不出那人说了什么,但叶长明耳朵好使,段莫离的声音絮絮叨叨一晚上的话总能听出来。 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是段莫离呢? “到了。”之前来过的三个侍卫带路,众人眼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小竹楼颇有些苗疆特色。 穆征打头阵查看了几间屋子,里面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就仿佛是主人临时有事出门了一样,如果忽略家中储备的熟食呈现半腐烂状态,有的上面还爬了些虫子。叶长明对于这些噁心事物无动于衷:“想要将一整个村子的人无声无息带走,我所能想到的,不是风,就是水。” 第22页 成钧敲敲扇子把他的话补全:“下毒总不能挨家挨户,能在一村短时间散播开的方式,通常确实是用风或者水,不过考虑到你之前所说的情况,这个白先还可以用……” “虫子。” 一时间众人都下意识远离了那些啃着残羹冷炙的虫子,尽管那些只是看着寻常的苍蝇之类。 “十三天前发现的……”不知不觉从村头走到村尾,最后一家的剩肉被啃了一半,倒是没有虫子密密麻麻地趴在上面了。 “穆征,你锻体之后能不能抵抗□□?” “基本不怕了,症状会有一些,但除非像那次先用离魂蛊将我神志压制再直接植入蛊虫,一般的毒都不会将我如何了。” 叶长明点点头,将佩剑八荒解下递给成钧:“好,成钧,带着其他人赶紧回去,回去之后立刻服用你们能找得到的解□□,让大哥派猎犬追踪我和穆征。”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严肃任务分配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们现在都中毒了,只不过散布在风中的毒剂量不会立竿见影。白先用的不是虫子,是风。十三天前发现的时候大哥就说食物腐败不严重,如今这些东西还没被啃干净,这可是天气湿热的密林里!只能是因为毒素也影响了此地的蚊虫,刚才我们经过的角落里有许多虫子尸体,导致这里的食物腐败速度延缓了。然而我们刚进村的时候还有些飞虫爬虫在吃剩饭,现在却一只都不见,要么是我们进村期间被下了毒,要么是我们从远离毒源的地方行至□□浓度高的地方了。” 叶长明这么一说大家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不对劲之处,成钧反应的更远些:“那你的意思难道是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穆征太熟悉叶长明现在的神情了,这种一切只考虑如何最有效,而将个人感情置之度外的布局战术,就连他自己也是一颗可以抛弃的棋子。 “我从小体弱,泡过几年药浴,对毒性有些抗性,穆征也是,而白先这个人要从外部寻找太难了,他一日不离开此地我们便一日对他无可奈何,如今刚好藉机以我们两个为引,直接找到他老巢。你们武艺没问题,但万一中了烈性□□怕是救不回来,留着危险太大,况且我们需要有人去通报此事。” 成钧一向照顾叶长明,还想再说什么,被叶长明一个眼神按回去。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命令,你们执行的如何关乎我二人性命。” 可能是重生后被穆征那个粘乎的性子感染了些,叶长明看着成钧一脸要疯的表情终于感到一丝愧疚,浅浅露了个笑脸,如同冰雪消融河畔新绿,清润得惊艷又撩人,补了一句。 “放心,快回去吧,我们可还等着你们呢。” 第17章 十六章 穆征再醒来的时候是靠坐在一间牢房里,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非常迷茫,想来不知道是何种毒,到了自己这里就剩了个让人发懵的副作用。可定睛一看却呆住了。 穆征看到叶长明就那么衣衫半褪地伏在自己腿上,如瀑长发散落在莹白的肌肤上,勾勒出黑白分明的火热躯体。穆征从未见过这样的叶长明,此时他抬起头,这一双桃花眼终于名副其实,他带着满目的春光闪烁进穆征眼里,如一汪春水被掬在手心荡漾着烟波,水色朦胧,宛若一番醉人的云雨淅沥而下。穆征情难自禁地做出个吞咽的动作,僵直地看着叶长明带着媚人的一袭柔软伸手攀上自己的脖子,他神色仿佛还是恍惚的,只是轻轻地笑,将清俊的眉眼勾出缠绵的弧度,穆征脑子都要炸了,劲瘦的腰身贴合上来,盈盈一握之数,却又韧而软。 惑人的香气将穆征缠了满怀,穆征伸手将叶长明拥在怀里。 然后穆征猝然发力,死死掐住了叶长明的脖子,迅速将怀里的人拉开距离,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穆征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穆征面对“叶长明”突然显得诡异的笑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嘶——” 穆征简直不寒而慄,要是自己晚出手一点,恐怕自己就要被眼前这条大蛇的尖牙戳个对穿了。 这人脸变蛇头的过程穆征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遍,尤其是这个怪物还用着叶长明的外表。 穆征对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但他一开始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所谓的醒来其实还在幻觉中,被“叶长明”的样子一时间迷惑了心神,直到那股过于甜腻的香气传来,穆徵才彻底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有多么诡异和不合情理。 长明身上的气息是清新的水气和皂角的淡香,而这气味甜的过分了。 装作被蛊惑然后伸手抓到这“人”的脖子,而这条蛇正张开着嘴,马上就啃上穆征的脖子了。 幸好这幻觉里的脖子也是蛇的三寸,场景霎时间恢復,倒确实是间牢房,但是水牢,这蛇从水中而来,整个身子都快缠到穆征身上了,穆征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已经没了知觉,这蛇的毒性很厉害。而这条蛇也不像会说话的样子,穆征当机立断捏碎了它的嵴椎骨,撕开蛇腹,强忍着噁心将蛇胆掏出来吞下。 得赶紧找到长明。 缓了几刻,并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大概因为想不到穆征中了毒还有力气无声无息徒手掐死这有人小腿粗的蛇,穆徵发现自己在水中央的一个台子上,这里大概是养水蛇的地方,自己可能是被当成食物餵了。他并不觉得在水里和蛇搏斗是个好主意,这水池的深度也难以估测,黑漆漆一片显得格外阴森瘆人。牢门距台子有一定距离,穆征想了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水里还有其他更结实一点的蛇了。 把这条蛇的尸体抛向牢门方向,穆征目不转睛地盯着反光的水面。 随着一串不小的水声,穆征看到水面上升了,有鳞片出现,他运足了力气一跃而起,刚刚好踩在那条准备吃死去的同伴尸体的蛇身上,这一下那第二条蛇不死也要断半截了,穆征借了力跃到牢门处抓紧栏杆,伸手一拍门边的墙体,生生将牢门拽了下来,顺手把门一扫,门口两个闻声而来的守卫也被拍晕了过去。 这是一处地牢,穆征一想到这又阴又潮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多少蛇鼠虫蛊,就愈发地担心叶长明。 可喜的是这地方确实不适合住人,所以真算得上守卫的活人倒不多,毕竟被抓来的人多半都中着毒,又有千奇百怪的蛊和刚才那样的蛇类,本身能扛着住毒性还反过来杀了“试验工具”的人几乎没有。 看来这个世界的白先还没有得到自己的情报,也只当穆征和叶长明是过路的旅人一併抓回来当材料使,并未多加提防。 穆征路过了很多类似的牢房,借着昏暗的火光看了几眼,这些普通人就算勉强有个人形也没有还在动弹的了,索性不去看了,专心寻找叶长明。 走着走着,穆徵发现守卫更少了,似是心有所感,他加快脚步,循着没有守卫的路走,终于在一个拐角后发现了坐在桌子边喝茶的叶长明。这周围零零散散倒着十几个守卫,都已经没气了。 第23页 长明平日里对小喽啰下手没这么狠的。 穆征觉得不对,突然发现,叶长明虽然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喝茶,双眼却没有神采。 因为看不见,所以为求自保,无法手下留情。 “穆征,你好慢啊。这里怕是要尸横遍野了。” 叶长明衣衫已经破破烂烂的,不似穆征这样摸爬滚打,倒像是人为撕毁的,几乎衣不蔽体,明明是一副春光乍泄的模样,叶长明就是能云淡风轻地坐在那儿等着穆征找到自己。 穆征却觉得心疼,快步走过去将自己完好的内衬衣物脱下来为叶长明换上。 “对不起,我来的太慢了。”穆征声音有点哑,叶长明此时对他毫不设防,美好诱人的身体就这么呈现在这个过于晦暗的地方,他多想抱着这个人好好吻遍每一寸肌肤。 叶长明倒是满不在乎地笑了下:“我是怕你再不来,我不好控制力道,这些倒霉守卫要死光了。” 感觉到穆征吻了自己的眼睛,叶长明觉得有些痒,任由这个男人为自己脱下破烂的衣服,换上带着男人体温的内衫,“这么担心我?” “是啊,你肯定不理解,我都快担心死了,看到你的时候,心脏都要停了。” “眼睛没事,能感觉到光,没有外伤,估计是毒性没消。” 穆征终于忍不住把叶长明裹到怀里狠狠抱着,他不像叶长明,能轻易地置生死于无物,他可以听叶长明的安排,却按捺不住心疼和担忧。 “长明,你知道么,我现在也想把你关起来,绑在一张大大的床上,每天伺候着你,抱着你,吻着你,你的身体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染上我的气息,让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恨我也好,鄙夷也好,也不想让你为了什么国家安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当做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放进棋局。” 叶长明想说你明明就这么干过了,只不过没斗过我,但穆征的语气恨恨的,却满满都是情感,他的动作很温柔,他这辈子做的一切都很温柔,甚至于没有违逆叶长明一丝一毫,哪怕再难受。 所以叶长明好像懂了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这个男人,然后笑着问:“那你不如从先把我抱出去开始吧?比起等白先找上来,我们还是出其不意好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_(:3ゝ∠)_ 捉捉虫呀 第18章 十七章 穆征看着笑意盈盈的叶长明,确实没料到叶长明会主动提出让自己抱着他走如果从实用方面考虑的话,叶长明只需要偶尔的提醒就足够跟着穆征前进,还能顺手解决各种突发情况,可叶长明让穆征抱着他,这之于叶长明为人行事而言大概已经是种温柔至极的安抚了。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其实叶长明并不太适应,索性揽着穆征的脖子将自己更稳当地放进那人怀里,然后在模煳的光影中听到穆征低低地抱怨,满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你倒是知道我担心你担心得受不了,还把我的喜怒哀乐都放在手心拨着玩。” 穆征吻叶长明的眼睫,怀中清瘦的身体因为痒而绷紧了一些。 “好了,别闹啊,这里好歹也算是白先的据点了,虽然这附近的村民都没救了,深处总该还有些倖存的,我看不见,你说说来的时候这里的结构。” “我出门就是一左一右两边,我先朝右边走了一阵,守卫一波一波的,我猜你大概也该有所行动了,所以又回左边,果然看到守卫的数量在减少,然后一路直走就到了你这里,途中有一些小岔路都是很短的死路。” 被毒蛇诱惑看到叶长明妖娆妩媚地勾引自己这种事情,穆征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毕竟这事发生的可能实在是想都不用想。 “有几个守卫正在动手动脚的倒是刚好把我折腾醒了,我看不见东西,就把他们解决了原地等你,这期间有些守卫陆陆续续地来巡查,我也只好下狠手了。这附近的牢房我听了一下,除了虫子和不知什么东西的动静之外没有人声,你那边别的牢房里还有活人吗?” “大概是没了吧……” 穆徵怪力傍身,怀里抱着一个叶长明丝毫不觉得碍事,叶长明深知这一点,所以也毫不担心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穆征能闻到叶长明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柔软的黑髮落在穆征衣襟上,几乎要让人相信叶长明是个人畜无害的乖顺性子。 真是想多了。 “我还没见过哪个地牢或者据点能设计成一条大道通到底的,这其中肯定有古怪,先顺着走吧,找不到核心就该是出口,上辈子到最后都没找到白先的老巢,我有预感这里会告诉我们很多事情。” 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主动投怀送抱,穆征走着走着就走神了,叶长明不得不出手解决漏网的守卫。 “我现在准头可不怎么样,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穆征你还是好好干活吧,有机会回去给你看个够。” 穆征听得脸一热,赶忙专心应付一路上稀稀拉拉的三流守卫,却不知这趟他们还真是没机会回去了。 “还是直路?” “是啊……” 叶长明皱眉,按穆征的脚程算下来,他们已经走出去十七八里地了,这地牢是要从大荣修到南诏偷人用不成,可这安全性也是很堪忧,让人一路连个弯都不用拐就杀到老家去,怎么看也不合适。 “穆征,你有没有觉得,唿吸变困难了?” 穆征一直忙着赶路,听叶长明一提才回神感受了一下,虽然不太明显,但空气似乎稀薄了一些。 “这里如果是一条直路,会只有中段缺少流通的风么……” 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在原地绕大圈,因为毕竟倒地的守卫就是最好的标记了。 “长明,你身体还好么?” “不碍事,你一个干活的倒来担心我这个闲着的做什么,你如果感觉哪里不对才是要马上告诉我。” 在诸多相似牢房组成的地道里走了太久,两人都快感觉不到时间了,叶长明还有闲心打趣道白先这么设计大概是要饿死入侵者吧,穆征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感觉到了……现在我们,在绕圈,这路不是直的了。” 叶长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有,风。我们可能快到这段路的尽头了,地下有空洞,这里的风很明显了。”又顿了一下,叶长明还是补充道,“我有个猜想,但并不能确定这里面有多少是对的。我们之前或许确实在绕大圈,但不是一个封闭的圆,而是螺旋的,由于这些圆太大而让人感觉不到弧度,而如此长的地道,只能往地下挖,而下面应该是有天然的地下河道,提供水源,而如果设计成向下越来越小的螺旋形,他们也就能够用另一条很短的路到达地面,而不用通过如此长的通道。” 穆征想了想那结构,觉得这想法很惊人,不过自己大概根本想不到,叶长明果然是自己一直仰望憧憬的人。 第24页 “那我们……?” “小心点,继续走吧,别一脚踩空就好,有风有水的地方石头总是不太可靠。” 这一路穆征当然拆了很多道门,不过此时这扇长得明显结实许多,而且这门十分光滑,上面一没把手二没锁眼,要不是这已经到头了,穆征觉得它更像一堵墙。 “这怎么开……我推它一点都不动。” 叶长明站在门前伸手摸着门:“可能是玄铁一类的吧,而且大概很厚,做成这样应该是只能从对面开,想弄开这扇门恐怕还不如把这石头墙挖开。” 风的来源,也在这最后一间屋里,这屋子能落脚的地方还没那坑大,中间一个简陋的大空洞,下面是奔腾而过的地下暗河,这房子的底部承重也很是难说,总而言之就是这地方根本不是给人呆的。 “如果从这下面呢?”穆征看着下面轰隆隆流过的黑色水面,就觉得自己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人毕竟还是在地上生活的,地下水里这些地方,碰上小鱼小虾也就罢了,若真有什么难缠的东西,基本上是没有胜算的。” 叶长明分析得很正常,但穆徵发现他竟然在下意识地靠向自己,甚至有一只手虚扶在穆征手臂上。叶长明双目幽深却无物地望向那扇门,而两人背后是那巨大的坑洞。 穆征有些不可置信,又莫名升起浓浓的心疼:“长明……你……在害怕?” 一个置自己生命于不顾,一个眼盲了还悠然安坐着的人,会害怕什么? 叶长明深唿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彻底把自己倚进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穆征连忙将人抱了个满怀。 “在这里,我不太舒服。无论是过于深的地下,还是这条暗河,我们面对这些东西都渺小到无能为力,这暗河中的也不过就是水而已,可若是最熟谙水性的渔民下去,恐怕也是一炷香的时间也撑不过。我一向不惧与人斗,可我逐渐发现某些东西真的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认知,这是比那种制造傀儡的蛊虫要更不可思议的东西,越接近这里我越是有种强烈的感觉,不知何处为始,不知终于何处,在这里,某些我忽略细节而积累的不安变得很明显。” 穆征这回是真的完全不明白叶长明在说什么了,而且还是比那傀儡蛊虫还奇异的东西,穆征觉得自己完全想像不出这是什么情况,但叶长明平日里实在是太强悍且无畏了,这让叶长明突然表现出的异常显得非常严重,穆征也绷紧了神经,搂着叶长明安抚地轻轻吻在发顶。 “无论如何,总有我跟在你后边呢,你需要的时候回头便是了,我巴不得美人投怀送抱呢。” 叶长明因穆征故作轻佻的语气轻声笑了一下,还是那略显清冷的声线,不过带了点柔软的鼻音。 “嗯,乖。” “不过现在怎么办呢,这边看来是核心部分了,那往回走可能是出口?” “也可能不是,白先如果在这里面,那他必然是不需要从这将近二十里的地道出去的,那边空气虽然在流通,但可能只是通风的空隙,未必有足够人进出的通路。” “那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那些守卫虽然有在地牢旁边住的地方,但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吃的吧,这门总要开的,不过要看我们来的时候合不合适了。你有印象那些守卫存放的食物剩余量有多少吗?” 穆征简直头疼,他说到底确实算是一介武夫,虽然长得不太五大三粗,但这种东西他哪里会随时留心去记啊! “我就看到,一大堆……不少吧……” “那看来我们只好回去吃他们的物资等人送饭了。” 正当两人准备回到最近的守卫室打持久战时,那扇门突然动了,瞬息之间穆征揽过叶长明飞起一跃到门边的屋顶墙角躲好,两人都屏着唿吸等那边的人将门打开。 穆征一时觉得对面那人开门开的如此缓慢,直到开门的人显出身形,穆征都快要扑上去的那一刻,来的人却让穆征惊呆在原地。 显眼的仅仅只到肩部的头髮,一袭潇洒清隽的长袍,周身庄严的气势,还有那张穆征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愈发儒雅慈祥的英俊面孔。 “不空大师???” 第19章 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作为无神论唯物主义者的主角三观尽毁的故事ヾ( ̄▽ ̄) “嘘——” 并没有因误会不空大师残害村民而发生双方大打出手的乌龙,叶长明和穆征都不傻,一个为皇亲国戚治病数月只为让救济银粮发放到灾民手中的人,除非丧失理智,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是白先一伙儿的,所以两人在不空大师的手势下悄悄落地。 “大师,您怎么在这里?” 不空缓缓摇头,却转向穆征:“你十岁那年,我在朝暮山见到你,便知你是为我那徒儿白先所害,却没能救得了你家人。” “我试图阻止他继续作恶,经歷了已数不清多少个轮迴,却依旧无果,这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直到你们中了南诏和段莫离的离间计,将你们牵涉进来。” 叶长明和穆征满脑子迷茫,这次重生的时间来讲,他们确实在以前十岁时已经与不空大师发生过交集,但白先与段莫离勾结一事此时根本就没有发生!这就说明这位不空大师也是从“上辈子”重生而来吗? “我知道你们的疑问是什么,虽然我们的时间紧迫,但在解释之前,你们必须要彻底明白我下面说的话。” 叶长明:?! 穆征:??? “虚幻之物存在的关键,是在于你们发自内心的相信,这也是现实与虚幻的不同,现实不会因你们所认所知而改变,但虚幻的事物却是会的。这之后,你们必须去让自己相信这里的存在。” 叶长明脑子乱成一团,这之前的种种预兆都一股脑涌上来,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所谓“重生”的真实面目。 “殿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等你回来……” 清晰而空洞的声音从极度遥远的地方传来,叶长明头痛欲裂,几乎要被那声音吸过去,闭上眼的最后一剎那,穆征焦急却异常坚定的一双眉眼映入画面,叶长明死死盯着穆征,生生把眼睛瞪大,聚焦在穆征身上。 “段莫离在对着我说话。”叶长明大喘着气,头疼的不适令他皱紧着眉,望向不空。 “看来你懂了。” “这里是梦中,却也不是梦。离魂蛊其实最初只是我们行医时为减少病人痛苦而暂时性种下的,会使人失去意识,拔除后即可恢復。可后来我发现离魂蛊会给人落下不可逆的后遗症,这种本来常见的蛊便几乎不在生活中使用了。而白先利用段莫离下给叶长明的,以及为了培育蛊虫而下给穆征的离魂蛊,都被我调换成了现在这种,它名为浮生一梦,或者说是,天机蛊。” 第25页 “我想起来了……我不做噩梦并非由重生之日开始的,而是在南诏一役之后,所以那之后我醒来,穆征背叛,南诏攻入荣都,穆征和我身亡……实际上都并未发生对吗。以及我、穆征、段莫离‘重生’的时间恰恰是我们‘死亡’的时间,也就是说南诏之役后直至我死,和我重生至现在,这两段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一致的。” “而我刚刚却还听到段莫离说等我醒过来……” 穆征艰难地跟着叶长明的讲述思考,然后默默地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昏迷在军营,我还处于被白先抓住的状态……但段莫离是怎么回事?他没中离魂蛊吧?可我们在这个世界见过现实的段莫离,询问他到一半还让他给跑了,这样看来他是醒了回去了??” “哎我说,段莫离你今天发的什么疯,一大早的就跑来盯着殿下,我也愁啊,可咱还是找大夫去吧,这么干看着有啥用。” “不该这样的……他应该马上就醒才对……怎么会……” 嗡—————— 叶长明脑子一炸:“成钧这傢伙,就不能安静点……他再说下去我真的要被他吵醒了……” “穆征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穆征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云淡风轻地回答:“大概因为我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吧。” 所以即使知道此处异样也不会动摇 “若是真正的离魂蛊,段莫离自然无碍,不过浮生一梦接触即会影响,他餵你蛊的时候也接触了,只不过毒性很小,所以更不稳定,想必是你们做了什么让他发觉自己并非身处现实,所以轻易就醒了。” “我们当时提到了……重生……所以他发觉自己在‘做梦’了?” “那么不空大师,您所说的尝试许多个轮迴……” “浮生一梦之所以又名天机蛊,就是因为它并非使人陷入梦境,而是会循着规则和“正常”趋势发展的一个特殊的虚幻之处。在没有牵扯进你们之前,我就试图通过天机蛊寻找引导白先向善的方法,可我一次次的重生,一次次死亡,这似乎是一个难以解决的怪圈,而在这许多次的‘重生’中,我看到你们这两个曾经的孩子成长,然后在南诏与白先发生了决定你们命运的一战。我破不开白先这个局,你们也逃不脱阴差阳错相残之局,索性我便等待了两年,直到你们的未来成为现实,让你们也成为‘变数’。” “也就是说,你是在南诏之战两年前发现这种蛊虫的?我们的意识因天机蛊而陷入这里,可以看到未来的发展,我能理解,可为什么我们所有人中毒之后都会在同一个世界,还能这样交流?” “因为这名为浮生一梦的蛊虫,其实也只有一只啊。” “师父~~~~” 一声虽然阴柔媚人但是很明显是个男子的唿唤传了过来,叶长明和穆征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倒是被这个甜腻的叫法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声音似乎没有由远及近这个过程,转瞬间就飘到跟前,不空早有准备,给叶长明一个眼色,拿出绳子将二人捆了捉在手里。 “师父,我找了你好久啊,干什么跑到这种低级品的地方来?” “刚才守卫说这有俩存活的,可以带到里面试试。” “那也不必师父你亲自来提人嘛,我刚好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哦~我们回去吧~” 被捆的并不结实的二人看到白先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南诏之战时他们都清晰记得这个叫白先的南诏巫师整个人都散发的阴鸷又诡异的气息,大概是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像杀人犯的,可现在呢,眼前这个拉着不空衣袖撒娇的俏丽少年是谁??? 此时的白先说话尾音有着奇妙的上挑,他就跟这俩大活人不存在一样,旁若无人地对着不空撒娇卖俏,满眼的喜欢都快把旁边这俩人淹死了,不空竟能八方不动地跟着他走,叶长明对不空大师的敬仰不禁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所以说,哄好了的白先其实是这样的??? 白先本就生得阴柔漂亮,做出这些举动来其实要不是叶长明二人早已知道此人的蛇蝎心肠,恐怕男人都难免受其诱惑泛滥出一腔怜爱。只可惜这场景看在穆征他们眼里却是格外的毛骨悚然。 穆征被抓走威胁并种下蛊虫的时候是见过白先炼蛊之处的,阴暗破败,所有东西只要能找到就会遍布在任意的地方,很符合一个与虫蛇为伴的巫师。 然而!这个地方! 由于白先完全无视了二人的存在,毕竟白先此时确实不认识二人,于是只管拉着不空往深处走,而穆征惊讶地看到这里每一处都精心布置过,在这地下可谓是别有洞天,摆件精緻,吃穿考究,一看就不能把这里和蛊一类的东西联繫在一起。 穆征和叶长明疯狂地对着眼色,对于白先此人的性情大变基本也有了猜测,也不知道白先是为什么对不空执着到如此地步。叶长明心道,若是能如此轻省,干脆劝不空大师牺牲下色相去挽救天下苍生吧。 不过听不空的讲述来看,要是这样简单就可行的话,想必叶长明和穆征也不会在这里了。 随即而来的场面,证实了被丢在一旁当装饰物的二人所想。 白先将不空拉至一张巨大且柔软的卧榻,不空看起来像是没了武功,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在床榻上欺身压住。白先的动作很慢,带着点挑逗和煽情,整个人都状似缠绵地依偎在不空身上,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庞缓缓凑近,不空依旧保持着色即是空的不为所动,只是顺从地虚扶着白先的腰嘆了口气。 “师父你还是这么冷淡,是我不够好看吗?” “不,你很好看。” “那是这里住的不舒心么?” “这里很好。” “那你一定是怨我废去你武功把你强留在这里了。” “我不怪你,本就是我欠你的。” “你究竟欠我什么嘛?每次都这样敷衍我,却还是那么冷淡。” 叶长明敏锐地发现不空朝他们这里瞥了一眼,看来接下来有些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今天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先听到不空说要给自己讲故事,两眼欣喜得简直在放光,他大概比穆征二人大上两三岁,此时也该有二十了,妖娆惑人一点不差,可这副天真的模样就如同最干净美好的少年一般无二。 “师父你真好!我果然好喜欢你啊~” 曾经有个一心求佛的僧人,他带着一串佛珠行走天下,一边学习佛法一边试图普度众生,他于佛理上参悟许多,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渐渐抛弃了所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不再有约束,他们依照着“自己所见即为真理”的说辞,贪慾膨胀,各自谋求着无穷无尽的财富、权力、声望,永远也得不到满足,于是战火不断,居高位者妄图更上一层,寻常百姓便成了那踏脚石,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第26页 僧人虽意志坚定,但也无能为力,他想要唤醒人们自身的“佛性”,却为整个佛门招来了一场灭顶之灾。末法时代,无人向善,不残害别人就被当成异类,所有人都在害人与被害的诡异困境中迷失了。本是被牵连的普通百姓们,也终于不堪统治者荒唐而无休止的暴政,一个个拿起了柴刀。 先砍向别人就会被认为是勇者,是服从命令的好士兵,而不能坐以待毙,平白遭人坑害。 一时间,不计其数的佛门弟子因坚持劝人冷静思考,停止杀戮,而遭到了单方面的屠/杀,而施暴者,包括那些曾经的普通百姓。而佛并未不愿度人。 佛珠有灵,却未成正果,抛不开贪嗔痴这“嗔”一字。 那僧人心性未受影响,本已与很多佛门高僧一样修成正果,虽心怀慈悲,众生却不愿被度。 直到人间许多年后,僧人发现了自己那串佛珠之灵,因着前世的嗔恨之心而投生为人,循着因果轮迴将那些曾残害过他们的人一一报復了回去。 太多人都种下了恶因,可这恶果不该由佛珠之灵沾染。 白先瞪大了水亮的眼睛盯着不空。 “所以,你不会爱我是因为我只是一串佛珠所化,并非与你相同之物吗?” 叶长明:现在我相信白先不是人了。 穆征:不空大师想说的是这个吗??? 不空:…… “众生平等,万物有灵,佛也并非不可以爱人,可即便我满足你所欲,你也放不下嗔恨心,对吗?” 白先终于露出了一个叶长明和穆征熟悉的表情,他轻蔑地冷笑一声,此刻真真是个美如蛇蝎的模样了。 “因果报应,我不过是让他们偿还得快一些罢了,或许下辈子我便投生修罗道,做不成人,也无法缠着你了,可我要他们还你和你们那三万七千八十一个傻和尚的命!” “你……竟一直记得?……” 白先不復之前的娇憨状,倒是由内而外散发着冷傲邪性的气场,他从不空身上起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不空,似是自嘲又似是绝望地说:“我倒希望你会像个凡人一样爱我。” “师父,我找到了哦,这辈子你悉心教导了我那么多,我终于炼成了这种蛊虫。” 白先让人拿上来一个大铁笼,里面是一只半腐烂的鹿尸体,正在撕咬着一只大老鼠。那明显是一只死鹿,而死鹿本身是不会动的。 傀儡蛊——叶长明和穆征倒吸一口冷气。 “师父,你说,我叫它无常如何?” 第20章 十九章 叶长明的眼睛由于之前的余毒还有些发晃,只能费劲地试图看清那头死鹿的状态,一边做出震惊的样子,一边顺便寻找这个螺旋形地堡必然存在的捷径。 要说意志坚定,叶长明恐怕比穆征还决绝几分,从不空大师处得知众人皆在一场大梦中这个说法后,叶长明神志动摇之下况且能隐约被成钧和段莫离的对话干扰,要说穆征半点影响都不受,叶长明是不信的。 那么,这就说明,如今穆征的情况可能已经非常糟糕了。 不空看着被傀儡蛊——白先给它起名无常——长嘆息一声,七分悲悯三分无奈,越是修行精深的生灵,一旦困于心魔,产生的恶念也就更加根深蒂固。 白先没有透露无常蛊的本体在哪里,显然也明白不空的能力,他只是将成千上万人的催命符施施然摆在这里。 “佛愿度尽众生,可我为你们不值。总归那些蝼蚁欠下你们的因果都该他们自己偿还,有慈悲佛亦有怒目金刚,我去讨要有何不可?” 不空缓缓摇头:“修佛即是修心,同是杀死一个人,若你的发心是救他,那便能与那人结缘,度化他,可你发心为嗔,仇恨之下只会平白徒增杀业罢了。” 白先紧紧抿着唇,他跟了不空那么久,自然是懂得的,不空点明之后他无可辩驳。 “但我,放不下。” 趁着白先和不空僵持之时,基本已经被无视的叶长明艰难地观察着这里的结构,穆征彻底看不下去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绳索,侧身避开白先视线,伸手盖住了叶长明的双眼。 叶长明只觉眼前一暗,一直余毒未清的眼睛此刻被温暖包裹,穆征低沉的声音贴近耳边,和缓的气息吹得叶长明半边脸微微发热。 “我必须赶快……”叶长明为了做样子还没解开绳索,此时就完全倚靠在穆征怀里,虽然逐渐习惯了穆征的肢体接触,但目不视物时,穆征轻轻抵着他额角低语还是让人感到太亲昵暧昧了。 “长明,我明白我的状况可能不太好,你先闭上眼听我说。”穆征看着叶长明微张的唇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只可惜此生未必还有机会了。 “这里如果真是个陀螺形的地方,那我们从上至下走过了它的外围圈,那个地下暗河的开口可能就在陀螺尖附近对吧。后来我们被带来的一路,能感觉到四周压力小了些许,走路的时候也是上坡,我不太会算路程,但按照我被种下无常蛊之后的经歷来看,这里是白先自己的住所,或许在陀螺中心,这周围有几圈‘高级’的炼蛊室,往上是不知几层的机关防御,对你来讲应该可以解决。” “……我需要知道的是,你在哪里?” 如果此刻能够顺利醒来,叶长明没想着如何剿灭白氏乱军,没想着剷除蛊虫,甚至没想着自己治下那些被抓走的黎民百姓,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穆征救出来。叶长明薄情淡漠之名多年来传遍大荣,众人畏三皇子冷血无私,也敬他永远能将社稷江山的大局稳稳驾驭,以最有效的方式打了一场又一场落棋无悔的残酷战役。 可不知从何时起,叶长明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他竟只能将全副心神放在反覆计算如何解救穆征这件事上。叶长明当然可以为自己解释说穆征若被控制,将切实危及大荣数万人命,可叶长明到底是那么清醒理智的一个人,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救穆征,并非是能用社稷百姓作挡箭牌便能简单解释的了。 按照不空的暗示,此时众人皆处于浮生一梦——天机蛊——造成的“梦境”中,那么,叶长明最初的二十二年经歷无可撼动,最初可能出现问题的节点是大荣军队完胜南诏后那一场庆功宴,段莫离身为被大荣吞併的凉国皇子,或许还对叶长明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勾结白先,离间了关系本就僵持的叶穆二人。 叶长明还未能亲口和段莫离确认,但几乎可以断定,穆征撞见段莫离亲吻酒醉的叶长明这一幕后,心绪不宁地离开,一路必然会下意识避开宴饮的军士,以段莫离掌管半数军队勤务的身份,加之此人直到叶长明第一次“死亡”都未露出狐狸尾巴的心机,想要利用宴会安排诱导穆征从既定方位走出军营自投罗网,恐怕没什么难度。 由于醉得不省人事而让段莫离趁虚而入,叶长明只能姑且採用穆征自己一人的描述来拼凑这部分真相,段莫离从白先处拿了“离魂蛊”,本意是控制住叶长明几日,以便白先成功要挟穆征,却由于不空大师早先的布置,蚕食人神志的离魂蛊被调换成天机蛊,餵叶长明蛊的段莫离也轻微地着了道。 第27页 叶长明不确定自己是当晚就进入梦境还是第二天正午昏倒时才进入的梦境,但依照穆征此刻似乎根本脱离不了梦境的状况,似乎受蛊虫影响已经很严重,那么,多半已经到了第二天,叶长明才陷入沉睡。 那之后,如果众人已进入梦境,一切的发展都建立在离魂蛊未被调换的前提之下,叶长明因离魂蛊严重的副作用而落下沉疴,久治不愈,穆征被作为傀儡蛊的一部分“容器”承受了蛊虫的狂暴和反噬,而另一部分则作为傀儡蛊的控制者,单方面利用着傀儡蛊的力量却将代价全部转嫁到穆征身上,直至“八年后”荣都沦陷,叶长明被软禁半月,疏散荣都周围四大州七十万百姓后将荣都夷为平地,还了万千死者一个安宁。 而穆征那时从数个傀儡士兵枪下和坍塌的宫殿中救了叶长明,比叶长明早死一年,却也早一年重生至两人十五岁还未相遇时,筹谋许久,在一年后叶长明病故重生时重新又黏了上来。 那之后两人皆以为自己重生,穆征性情大变,满心想要弥补赎罪,叶长明也准备换一种活法,自在随性地重活一次。 却没想到,他们或许一梦醒来就又要回到最严峻的那一刻,一步踏错便要葬送千万人性命,闲云野鹤还真是做梦。 叶长明身体一直不好,时常梦魇,反倒是自从入了这场大梦之后便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夜安眠,这也是叶长明选择相信不空极为重要的一个迹象——天机蛊还不能在梦中“造梦”。 “我不知道……不过有这些信息你必然能捣毁南诏乱军的老巢,把百姓就出来的。长明,你这般担心我,我倒觉得无比欢喜。”穆征被种了蛊之后一直浑浑噩噩,并不记得自己当时在哪里,又是何时陷入梦境,以及,是否还能等得到叶长明。 叶长明只觉得一股陌生情绪翻涌,让他很想按着穆征的领子逼问,让这个一根筋的傢伙好好想想自己在哪里。 “虽然这里的几年可能才是现实中的一剎那,但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得知真实情况,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弄清楚这里的位置,以及醒过来的方法。” 看着叶长明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穆征一边走神地想着他总是能醒过来的,又没有离魂蛊的副作用,大概能安然全身而退吧,一边被叶长明渐渐殷红的唇色吸引,忍不住终于凑上去尝了尝。 感觉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舔了一口的叶长明现在又有了新奇的体验。 可能要被气死了吧! “穆征!”能不能不要像是吃断头饭一样! 叶长明也不想伪装了,轻而易举地拿袖箭割断绳子,又气又哭笑不得地扒拉下穆征蒙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钳着穆征的后脖颈恶狠狠地瞪着他低声威胁:“‘重生’这几年我也算是知道你这个木头脑袋里在想什么了。你想当弃子,让我救那‘大多数人’?不过是谁前不久还跟我说根本顾不上拯救百姓只想着我一个的?” 穆征心如擂鼓,叶长明那双桃花眼瞪人的模样可爱到不行,可那眼中的认真郑重却让人起不来什么邪念,只剩下满满的心折神往。 这问题穆征无法回答,他的确是想着,叶长明总是想着天下那些百姓的,他若是能死的有价值,只要叶长明和他关心的大局平安便好。 穆征一个英气俊朗的大男人,此时有些痴迷又十分无辜乖巧地回望着叶长明,竟然毫不违和!叶长明痛心疾首,仿佛看到自家养的大狗受了委屈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才是给我好好听着,我叶长明林林总总活了几十年还没有打不赢的仗,可惜我现在要打的这场仗里你可不是我手中棋子,你是我的战利品,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我这仗岂不是不战而败?” 穆征简直爱惨了叶长明这杀伐决断的模样,明艷耀眼得不可方物。 “所以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太忙而旷日持久的更新…… 第21章 二十章 穆征无法勉强叶长明,于是二人又恢復了伪装被绑的样子,一边观察这个地堡的结构一边低声讨论。虽然离得不近,但在场四个人都对彼此的举动一清二楚,白先不聋不瞎,叶穆二人除了挣开绳索的动作稍微避了避,没有显示的太具威胁,其余那些腻歪的小动作都被白先看在眼里,只不过是白先没把这两个从村子里大规模投毒抓来扔进平民牢房的傢伙当回事,而不空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也将他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给那二人了一段仔细观察结构的时间。 那么多世也没能打破的僵局,希望这二人的扰动能够创造一丝机会吧。 这屋子设计的极为精緻,结构也十分古怪,虽然修成了方方正正的样子假装普通屋子,但顶上并非寻常房梁,而是拱形穹顶,因为木材承重有限,这种修建在地下深处的空间不管是平顶还是尖顶都无法支撑上方庞大沉重的土石。寻常甬道其实还好,但白先这个地堡显然有与之匹配的防御工事,他自己的老巢总不可能修得一捅就漏。 支撑用的木材以极为精巧的交错方式形成了圆弧状的榫卯结构,竟能够不依靠立柱支撑自身。 如此一来,那两处显得多余的柱子就很有问题了。 从内部实在看不出此地的位置,这里混杂了各地的名贵物件,木材也掺杂着南北方的优良品种,恐怕得从这里出去才能辨别。 白先用炽热的眼神看着被自己打扮得如同一介儒生,愈发温润疏朗的不空,显然已经习惯了两人间的不可沟通,就任由那只死鹿闷声撞击着笼子,似乎要拥抱不空,却终于想起还有两个试验品碍眼,他伸手拿出一片叶子吹出弯弯绕绕的一声哨音,不多时就有两个蒙面人从书架后面的暗门出来将装死的叶穆二人拖走,路过书架的一瞬间叶长明看出这是一种构造复杂的单向门,但未曾见有人从内部开启。 或许白先那声叶哨不仅仅是吹给这两个蒙面人听的。 虽然在地上被拖着走不太舒服,穆征更是心疼地用眼神示意叶长明他想直接敲晕粗鲁对待叶长明的那个人,最后屈服于叶长明一个“你给我听话”的眼刀。 这地方,去有人的地方比没人的地方要容易找路多了。 “他眼皮动了!你看!” 一句平常的话基本上如同一道平地旱雷炸在叶长明脑子一样,叶长明从没这么想打人,听不清是成钧还是段莫离,他只想把这两个在自己耳边唠嗑的傢伙一人一下敲晕过去。 自从意识到自己不在真实世界后,叶长明必须将精神集中在这边才能不被那两个絮叨的人吸引过去,穆征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让叶长明甚至没来由地担心这个梦会不会是单单自己一个人的。 梦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的,这件理所当然的事却让叶长明感到一丝焦躁。如无常蛊所有衍生的蛊虫均由一个母体控制一样,不空说天机蛊其实只有一只,那么所有人中的蛊实为一体,叶长明只能默想但愿如此。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孤身一人这件事产生不安。 第28页 可能是因为这几年穆征太粘人了吧,叶长明自我安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有人在暗中驱动这地堡的机关。” 显然是没人料到这两个中了最普通毒气的“平民”有如此可怖的战斗力,白先豢养的这一批蒙面人比外围的守卫强很多,却也架不住两个重来一遍早有预谋的高手偷袭,叶长明本想抓几个人逼问一番,不过这些被抓的蒙面人也预料之中地自尽了。 蒙面人将二人带到白先住处的外围一圈,正要将人交接到更复杂的炼蛊房间时,两人趁着活人多的时候动手了,只是蒙面人们一看打不过就干脆地自尽,导致现在叶长明只好自己破解机关。 “而且这些人似乎不对劲……” “他们没有自我意识。” 二人俱是一惊,白先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想来这地堡的机关不但繁复,而且极为隐蔽。 “刚才没顾上你们,看来是我招待不周了,二位想必来头不小吧?” 叶长明心说我们要是自报家门岂不是傻,不过白先显然也并没有想了解这两个入侵者身份的意思。 反正他们也要死了。 “既然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那我也不客气了。” 白先抬手就要吹响叶子,若是让他再启动什么机关,对于需要现场破解机关还极有可能要对付大量被傀儡蛊侵蚀的试验体的两人而言,想要脱身出去寻找出口位置几乎没有机会。说时迟那时快,叶长明眸光一凛,动作更快地掷出一枚铜钱镖,白先并未中招,拂袖挥开了铜钱镖,轻蔑笑容扯到一半,却发现手中叶子竟不知何时碎成齑粉。 他冷哼一声,穆征已经在叶长明出手时欺身而上,白先本就站在屋子边缘,此时一个闪身竟不见了。 “穆征仰头!” 穆征在半空的身形生生一顿,意识到什么迅速仰过身,几缕飘散的发梢就那么断落,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那道生死分界的线就在那里,若是晚一步,穆征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这屋子之前众人已经打斗过一番,并无异样,若不是叶长明在白先闪身时听到墙壁上数处轻微的机关开启声,循着声音发现那处一线光亮,谁也想不到白先在这短短时间里又发动了一系列机关。 白先是真的凭空消失了,叶长明怀疑他利用了某些障眼法,要么本人并不在此,要么只是躲在什么地方操纵机关。然而穆征四周已经布满吹毫断髮的丝线,他落地时手臂上被划出一条血线,那些线不在特定角度根本看不见,他竟一时动弹不得。 要是有八荒这种程度的兵刃在,或许能直接破开这些线,然而两人混进来的时候没法携带兵器。 一声悽厉的哨音响起,整个屋子忽然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黑洞洞的屋顶和四周墙壁露出了狰狞面目,机括遍布。 待这些机括就位,二人身无长物,插翅难飞。 “屏住唿吸,看清了!” 叶长明将装迷烟的小瓶捏碎,一把挥洒到整个屋子,黄褐色的烟尘沾上丝线,虽不清晰,但已经足够有迹可循,穆征立时从丝线间隙冲出,而此时周围□□已经发射,叶长明身上最大的武器就是一支袖箭,穆征更是向来不藏东西,两人半刻都耗不起,一支袖箭根本护不了二人周全,叶长明听到利刃刺破血肉的钝响,突然一阵心悸,陆续又有几声,叶长明没敢去想穆征怎么样了,那人恐怕是用身体护着自己的。 “穆征,你必须等到我,明白吗。”叶长明低声道,穆征的体温此时贴的很近,他在无穷无尽的破空声中听到一声隐约却笃定的“嗯”,便咬牙勐冲向哨声来源处,动作不带一丝迟疑,如同练剑时一样,此时叶长明似乎没有半点感情,那人就在身后,他一眼也不能看,血肉破碎声愈发急促,叶长明放空一切,终于抬手用袖箭将一面看不见的隔断狠狠凿穿。 是镜子阵,但声音的来处是不会骗人的。 白先已不在那里,想来是见形势不对已经熘了,但叶长明并不需要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对付白先,他唯一的目的是找到这个地堡的出路和穆征可能被关押的地方。 为了救他却让他当了自己的挡箭牌,叶长明感觉很荒唐,可落子无悔,之前那么长的甬道里也没几个机关,此处却几乎是由机关构成的一个死阵,况且距离白先自己的住处很近,地堡的核心近在咫尺了。 镜子阵后是一条布满了机关的小道,但白先已走,叶长明此时心冷血冷,强迫自己不去想穆征,犹如一个更加精密准确的机关,沿路将白先走后启动的所有陷阱清除一空。 越来越潮,越来越低,但机关却少了。 叶长明一直不理解,建造如此规模庞大的地堡,还要布满机关,怕是白先从出生开始就得筹谋也未必建的完,如果都是外围甬道和现在自己走的这条通道这样,还比较正常,但之前白先屋子附近那一批机关的复杂程度和数量实在不合常理。 叶长明直觉这会是一个关键,却一时想不通。 穆徵用左臂挡下了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身上也擦伤无数,那条手臂已经不是千疮百孔能形容的,处处血肉模煳露出白骨森森,要不是穆征经歷煅骨一事,对疼痛耐受力极强,估计整个人都要变成筛子。 “幸好你没看到我这样子……” 穆征拖着一条恐怖的血泊沿着叶长明走过的暗道缓缓前进,大量的失血和身上的伤让他面无人色。 不过没关系,长明看不到的。 其实长明看到大概也不会怕,毕竟小时候我都变成那样的怪物了,他还会带我回去医治。 但是肯定还是那时候留下的印象太惨了,害得长明一直都不拿我当个正常男人看待。 嗯……这么快机关全都破开了,不愧是你啊。 下次见到你,会在哪里呢? 我都开始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没准收藏之后半年再看就完结了呢(笑 第22章 二十一 画地图没有用,一旦从梦中醒来,一切物件都无法带走,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叶长明无法依靠任何外物。 通道里机关不算多,这还算是符合白先此时的人力物力水平,但白先依旧可以把这个地方设计成一个繁杂诡谲的迷宫。 只不过,寻常人望而却步的地道对于长年钻研偏门左道的叶长明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不过叶长明一点也没有解谜的心情,怎样战无不胜?只要你知道所有重要的信息就可以了。 可惜有时候,知道也没用。 叶长明看着眼前的四条通道,其中两条散发着轻微的腐朽气息,没有出路;而一条墙缝湿润,显然是再次下行到接近地下河的位置,极有可能通向白先研究无常蛊的地方;另一条路向上而行,通道里的灯给人一种分分钟油尽灯枯的感觉,自然照不亮远处,此路偏向干燥,恐怕就是与向外出路相接的一处暗道。 白先屋子里那两根并没有起到支撑作用的突兀柱子足以容一人通过。 第29页 这个位置或许…… 先出去找地堡位置,大不了带兵过来把这里挖穿! 叶长明一路沿着几乎竖直却明显是通道的路线向上疾行,他身体至今也不能算强健,来的时候被穆征抱了一路还不觉得,此时提着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出路,到了尽头时叶长明觉得那石板似乎是有千钧重。 穆征,穆征…… “给我开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叶长明抬眼扫了一圈,恍然了,这可不是死一般的寂静么。 这是座墓。 自己这是掀了棺材板出来的。 白先的地堡上层用了这墓下层的机关,怪不得能以那么少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确定了墓的年代和地域特徵,结合歷史上这周围国家分布和活动范围,利用风水推测一下,根本不需要多精确,叶长明有自信带着大荣军队掘地三十尺把人找出来。 只是时间,给我点时间,穆征。 而只要能走出这里,回到营地,就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地堡了。 虽然看起来不是白先他们用的道路,但这也算条暗道,总该能出去的。 “你果然能走出去啊,我差点小看你了,大荣三皇子?”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叶长明只来得及听到熟悉的一声哨响,旋即闪身到棺材角落,如雨箭潮倾盆而下,之前消耗了太多气力,叶长明没能躲开其中两支。 有毒。 “白公子机关算尽,叶某自愧不如。临走前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你是想问这机关如何触发吧。”白先悠然道。 “正是。” “哈哈哈哈哈你当我傻的吗?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白先笑得讥讽,却没发现叶长明自他开始答话时就掷出袖箭将距离最近的机关敲落,叶长明用上了最后的所有力量,袖箭穿石而入,叶长明看见了机关后的场景,顿时瞭然了那么多被抓走的人都去哪儿了,也想起了南诏人本来就会驭蛊这件事。 然后想了什么? …… 叶长明觉得这头痛欲裂的感觉竟如此熟悉,挣扎着睁眼,是“多年未见”的大荣驻南诏军营中自己的住处。 段莫离和成钧都不在。 刚才还吵得不行的俩傢伙怎么自己醒的时候反而不在? “三皇子你终于醒啦!那群莽夫天天吵着要见你,我可真是被他们烦死了!”成钧端着药从外面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了屋,看到叶长明醒了伸手眼看就要把药碗扔上天。 “段莫离呢?” 成钧一脸痛心疾首,“你怎么刚一醒就想着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叶长明本想把他一巴掌拍出去,却由于力道不足被成钧扑了个正着。 啊,还是好嫌弃这傢伙啊。 “我派人去叫了,段莫离马上就来。”成钧其实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叶长明以表欣喜,很快正色起来办正事。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叶长明皱眉,段莫离怎么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段莫离只是一如既往地淡声轻笑:“三皇子此番化险为夷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将士们应该也会很激动的。” “你给我下的蛊,不记得了?” 叶长明此话一出,在场的二人加上听闻消息激动不能自已的几个武官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段大人……要害三皇子?????!” “三皇子您是这个意思吗?” 武官们反应了一会儿之后脱口而出,还是成钧率先镇定下来:“三皇子殿下,此事关系重大,加害您如同叛国,不如我们坐下来捋一捋?” 在段莫离被下令捉拿捆好了放在一边的情况下,众人听了一个颠覆认知的来龙去脉,要命的是段莫离最后淡然承认了! 全军譁然。 然而,叶长明无论如何询问,段莫离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白先的大本营所在何处。 “段莫离之事先放一边,所有将士听令,穆将军遭人陷害,此时身陷敌营,敌人老巢在一处地堡内,地堡上方是一座王室规格的墓,知情者直接向我汇报,赏黄金百两,带领军队找到陵墓者,赏黄金千两,入地堡寻得穆将军所在之处者,赏黄金万两,封地千顷,爵位世袭!” 此令一下,大荣军队一边不明就里一边却也卯足了干劲。 却没成想,叶长明觉得自己或许命克穆征,这一找竟是真的掘地三十尺才在距军营四十里外找到那座陵墓。 而时间已过去了十三日。 穆征恍惚间感觉周身发寒,不知何时又开始如坠滚油,总之就是颇有种死去活来后更想去死的心,而一睁眼看到的还是白先那张妖娆妩媚的脸,正以一种说不上是看到手的猎物还是桌上的食物的眼神盯着自己,穆征心想还不如让我晕着算了。 穆征向来不惧疼痛折磨,然而这些日子里他感觉不到自己额头以上的部分,从白先和周围几个蒙面人的举动来看,穆征迷迷瞪瞪地觉得自己的脑袋可别是被开了个洞吧。 穆徵用仅有的清明想了想叶长明的“命令”,心里轻声嘆息,可能又要伤害他了。 毕竟这个“重生”的时间点真是……无话可说。 从此世界混沌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如果你感觉不对劲,那确实就是不对劲 第23章 二十二 下令搜寻大型陵墓的前一个时辰,叶长明将被震惊懵了的一干武将撇在一边,把已经成粽子状的段莫离带回书房。 段莫离面对叶长明分毫不差的事实,一脸不明就里,却也无可辩驳,只等着定罪便罢了,此时被叶长明单独带走,叶长明竟然还过来把段莫离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三皇子,您就不怕臣……我暴起伤人?虽说我是个文官,可也不光是会用笔的,何况您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这么多年的目的,这件事我还自认为隐藏得天衣无缝,呵。” 段莫离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斯文模样,揉了揉被捆的手腕,轻抚上腰间的竹笛,没有看叶长明,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叶长明勐地伸手按在他碰竹笛的手腕处扣住脉,段莫离此时才真的抬眼与叶长明对视。 “段莫离,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赢取我信任也好,为了復国谋划也好,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也好,到底也实实在在帮大荣打赢了那么多场仗,带出了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将士……” 叶长明神情紧绷,里面有纠结有矛盾也有惋惜和恨意,段莫离撤开摸着竹笛上机括的手,此时他已明白自己彻底没有机会了。 “叶长明,你既然发现我仍在试图害你,就该知道多说无益,那些年的仗我不过是动手也没用罢了,我不出力你们照样能料敌制胜,我从中作祟也伤不了大荣的元气,报不了凉国被灭之仇,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30页 手中的脉搏变快了些,段莫离下意识地想抽出手,但面上半点破绽都没有。 叶长明对于段莫离的口不对心有了心理准备,却发现段莫离因离魂蛊给自己留下病灶而跟白先翻脸,后来再无谋反的动静,这一系列事□□实上根本没发生,自己又不能跟段莫离说我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这种傻话。 “你杀我的机会数不胜数,偷吻可比暗杀难多了,在茂陵竟然还干出来散播流言挑拨我和穆征关系这种幼稚的事情。” 段莫离突然怔住的时候叶长明也跟着愣了。 他不知道。 段莫离不知道在茂陵挑拨叶长明和穆征的流言事件,这件事是在叶长明和穆征“重生”后发生的,几乎已经确定那时的段莫离刚好因为接触了浮生一梦而陷入了“短暂”的梦境,后来可能由于意识到自己在梦中而醒来。 可现在段莫离不知道。 “全军都知道穆征不上战场的时候永远都在盯着你,也就你傻乎乎地不明白他的心思了,他那眼神也是够吓人的,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他就是了。你们俩的关系还需要挑拨?” 叶长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下好了,跟这个段莫离说什么也是白说。 “那就看看你到底准备把我怎么样吧。” 叶长明抽出段莫离腰间竹笛,他曾见过段莫离吹笛子,这笛子并不精緻,唯独上面寥寥几笔刻着一只叶长明从未见过的小鸟,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模样,叶长明指尖一摸便找到了机关,将笛子抵在段莫离腰间滑动了鸟喙。 中了麻药的段莫离维持着无奈的表情被丢给了专管麻烦事的姜衍。 段莫离到底是心不够狠,叶长明嘆息,可惜有个心狠的等着呢。 十三天后。 站在被万人大军挖坑开洞十三天才找到的陵墓之上,叶长明从墙壁上掰下了一个鸟型图腾,不禁无语,为什么哪里都要有段莫离。 这墓恐怕刚好是凉国皇室的祖坟。 这里与曾经的凉国位置已经不远,如此惊人的规模和如此繁复的机关,普通显贵确实做不到。 反正在这个世界赶时间也没多大用了,叶长明命人逐步挖开墙上暗藏的机关,果然看到了自己“临死前”触目惊心的场景——白先用哨音驱动蛊虫,蛊虫养在封闭的暗格中,养料是支离破碎的人体残肢,多半是被试验的普通人。军中就算是些阅歷丰富的老兵见了这种场景,也忍不住跑到林子里吐了。 仅仅挖开了一小部分,叶长明结合之前在地堡内部的观察,确定了白先的地堡是以陵墓为上层中心,白先住所和众多用于高级试验的地方为下层中心,外围是螺旋盘绕着的极为庞大的普通试验牢房地道,而当时在白先木质穹顶结构的屋中见到的,本应毫无作用的几根柱子,可能就是从下层通往上层的捷径,只不过自己当时的走法想必是不对的。 参与搜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叶长明连忙疏散了普通军士,赶到的地方是一处敞开的棺椁,和自己当时钻出来的地方不知是否一样,厚重坚实的棺椁几乎四分五裂,似乎受到了巨力的冲击。 就算几乎能确信此时仍在梦中,叶长明还是感到心脏一紧,他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作为一军首领如果不能冷静的话,葬送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够偿还的。 可自从“重生”后重新“认识”了如同黏人大狗一样的穆征后,叶长明难以自欺欺人地明白自己情绪失控的时刻增多了太多。 不知该说熟悉还是陌生,眼中赤红模样兇恶的穆征再次出现时,叶长明屏退了众人,不顾所有人担忧的劝阻,一步步走向那个刚刚徒手碎了石棺的“怪物”。 敞开的洞口涌出了已经初具形态的傀儡尸人,将士们不时便与其艰难打成一片,唯独穆征和叶长明周围空着一圈,穆征似乎极力控制着什么,表情痛苦且狰狞,叶长明就这么站到他面前,抬手抚上他青筋暴起血丝遍布的脸。 “你是跟着我的梦境来的吗?” “没关系,是不是都没关系了,你也是倒霉,每次都搞成个这么吓人的样子。”叶长明清晰地感到名为心疼的情绪满溢在胸口,说出来的话却只能平淡至此。 将士们面对感受不到伤痛,不管怎么打都能扭曲着冲上来的傀儡兵,十几天的搜索行动后已然面露疲态,眼看着渐渐抵挡不住傀儡兵的攻击了。 “虽然不知道这梦中的人们是我的臆想还是另一个世界活生生的人,可我只能如此做个了结。” “我会带你走。” 八荒洞穿了穆征的心脏,这一下让他的力量骤减,四周的傀儡一时间似乎失去了部分控制,开始没有阵法地乱成一片。 穆征眼中赤红褪去了些微,他珍惜地看着叶长明,最后把下巴搁在叶长明肩上。 “等你来的话,给我点奖励吧。” 第24章 二十三 再这么来几次头都要废了。 “三皇子!?成钧你看没看到他好像动了!” “你自打五天前跑过来就没合过眼,眼花了……吧?!长明?!” 如同把脑袋放在钟里似的轰鸣终于不再是听不出内容的巨大声响,叶长明忍着熟悉的头疼感缓缓睁开眼,恍惚间听着成钧和段莫离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竟仍有些分不清这算是大梦初醒还是新的轮迴。 “成钧你赶紧找御医来,我先看着三皇子。” 成钧你说走就走?! 叶长明苦于没有恢復行动,完全阻止不了。 叶长明心中一紧,段莫离把成钧支走了,自己现在这个动弹不得的状态可打不过段莫离。 “为什么没有出来……离魂蛊用蛊引应该能直接拔除的……” “水……” 好在段莫离没有给自己补一刀的意思,叶长明只得由着他捏扁搓圆揽在怀里餵水。 “就算我都知道了,你也别这么肆无忌惮的吧!” 这个怀抱十分的不熟悉,叶长明下意识地想挣开,段莫离还在那里破罐子破摔地检查他身体,叶长明忍无可忍,顺手摸出段莫离腰间竹笛对准了它主人的脖子。 果然清净了。 “我真是不想再跟你说话了,都三遍了……”叶长明以极低的声音念叨着,心很累,希望这次能真的回到自己认为的那个“现实”。 “什么时候察觉白先给你的蛊不对劲的?” 叶长明只是用竹笛制住段莫离一时,把自己挪出那个浑身不自在的怀抱就放下手了,段莫离本以为死罪难逃却惊讶地发现叶长明只是好整以暇地歪在桌子边,一手托腮一手摆楞着自己的竹笛,一如往常地跟自己聊天。 段莫离有些不理解,很多事情自己做梦的时候叶长明发现了,然后如今叶长明仿佛和梦中一样,早已知道了自己所有的谋划和举动似的。 关于和白先勾结,给叶长明下蛊,段莫离肯定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现实中叶长明怎么会也知道?! 第31页 “这是……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我来来回回跟你促膝长谈了三辈子,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叶长明转念想了想,现实中的段莫离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暴露了,怪不得会是这一脸茫然。 “我就长话短说了啊,你和白先、凉国、离魂蛊,这些我都知道,你做的梦里我和穆征是真实的。” “所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对了的话,等会儿给你讲最后一遍。” “什么时候察觉离魂蛊不对劲的?” “我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你和穆征,你们……告诉我我在做梦,那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然后我突然就从梦里醒过来,本来应该七日后将离魂蛊拔除的,但我觉得不对劲,就提前试了一下,发现白先给的蛊引没有用。” “你梦里在茂陵散播的流言?” “我们竟然在同一个梦里??” “……” “……” 大概真的回来了。 叶长明言简意赅地把跟段莫离有关的梦境内容讲了一遍,收穫了一个彻底懵了的段莫离,还从来没人见过段莫离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估计是感觉整个人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赶紧趁此机会添砖加瓦。 “说真的,凉国百姓当年并未遭什么罪,皇室的人大荣也没想赶尽杀绝,復国有点难,可你当年也才三四岁吧,为了这事儿折磨了自己一辈子不累么?为自己活着不好吗?我们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拿你当兄弟,你一句话成钧就支走了,姜衍那个没脑子的不也成天缀在你后边闹笑话,人活着非得靠国雠家恨撑着又是何苦呢?” “还有,你家祖坟被白先利用了,里面的东西你会想看看的。你要是现在弃暗投明跟我把穆征完好地弄回来呢,咱也没有真的国破家亡,你做的那些事也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就一笔勾销。” “我带太医来……了!?长明你醒啦!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快快,于大夫您给看看!” 叶长明没等到段莫离回应,先等来了风风火火的成钧和大夫。 当天夜里,四十里外。 叶长明实在是怕来不及救穆征,只带了几十人负责挖坟,轻装简从地奔赴凉国陵墓,没把段莫离反叛一事说出来,于是现在叶长明和成钧姜衍段莫离四人,或不明就里或低头深思地站在陵墓一角,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你家祖坟。” 不像刚被挖出来的坟墓,这里没有毒气,经过一番试探后,众人安然无恙地从堪堪挖开的一角进入。 “果然是作为通道使用的,否则真要是进陵墓,找不到白先就先交代在机关里了。”成钧四周探了一圈。 “所有人,找带这个纹饰的地方,沿着石头缝凿开,里面会有尸体和蛊虫,小心别碰到机关,把蛊虫烧死。这里的空气好歹够支撑烧些虫子。” 段莫离拧着眉在几个墓室查看了一番:“按照凉国的习俗,有几个棺材不该放在那些地方,祭品位多了几口空棺。这陵墓很大,别处应该也有。” “没关系,有几个就够了,把这里机关都拆了我们就可以下去了。万事小心,仔细听着点虫子声、哨声、机关发动声,跟队友走散的直接原路返回,不要自己盲目在墓里走。” 叶长明叮嘱那几十个被机关暗格里的东西震惊的士兵,虽然他们已经是精英小队,但自己第一次尚且不能全身而退,普通人还是以生命为第一优先的好。 “老大,这里怎么看怎么诡异,要不我们先去探探你再去吧?太危险了。” 叶长明又不好跟姜衍说自己来了第三遍了,况且里面也确实挺危险,最后只得干巴巴地跟众人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只要穆征还没被傀儡蛊侵蚀,白先就无法控制傀儡尸人,这样就不会有大规模的战斗了。 被一剑穿心后,穆征清醒了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五花大绑地被摆在石桌上。 可能唯一的好事就是此时自己的脑袋还没有开壳。 穆征按照之前叶长明的推测想了想,现实中的自己应该是在植入傀儡蛊之前先被下了离魂蛊用以让自己昏迷,自此进入了与叶长明交汇的梦境之中,现在自己莫不是被那一剑戳醒了?但是之前挡机关的时候也没醒,疼痛恐怕不是关键。自己是否能清醒,似乎取决于叶长明? 不过这些离魂蛊都被不空大师调包成了天机蛊,虽然不知如何祛除,但只要能顺利醒来就还有机会。 突然有脚步声接近,穆征连忙闭眼,白先那独特的阴郁声音由远及近:“无常蛊的分离就差一点了,等它长完整之后,把‘蚕食’部分和‘控制’部分彻底分开,穆征是当年不空实施过煅骨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如果他能承受住‘蚕食’部分,傀儡军就指日可待了。” “是,主上!” 白先并没有靠近,似乎在远处看了一眼,还是更关心他的蛊虫,穆征静待一会儿之后试图挣脱,发现束缚住自己的并非寻常结实绳索,甚至不是铁链,而是细如毛髮的蚕丝,和梦中当时与叶长明陷入机关阵时是一样的,自己若是挣脱倒不难,手脚都留在这儿就行了。 这就很费劲了。 也不知道不空大师如今怎么样了?梦中二人是早了三年进入地堡的,那时的不空还到地道门口接应了他们,但是不空也在梦境中不就意味着他在现实中是昏迷的么?! 如果像不空所说,浮生一梦这虫子也只有一只,其他的都是它的一部分,自己醒过来若是取决于叶长明,那现在不空也该醒了。 第25章 二十四 段莫离满腹心事,叶长明在某种意义的人情世故上基本和姜衍一个水平,于是成钧作为几人中唯一一个似懂非懂地察觉气氛不对的人,拦不住叶长明孤身找人的决心,又清楚这地堡确实是普通人下不得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制造诡异气氛的罪魁祸首兼祖坟继承人段莫离往叶长明旁边一推。 “莫离似乎很清楚此处机关布置,长明你无论如何也得带个人一起去,我和姜衍带人一路清除机关一路跟着你们,找到穆征之后汇合离开。” 叶长明心道成钧你倒是真相信段莫离,可惜这傢伙不但占我便宜还给我下蛊,若不是不空大师那神乎其技的掉包,大荣都得跟着这几个不会好好聊天的倒霉孩子玩儿完。 闻言,段莫离还是用那个岿然不动无懈可击的温文微笑回应,叶长明扫到他的视线就一阵头疼,愈发认识到自己恐怕永远也不可能主动察觉到这个人的异常心理,无奈穆征还在里面命悬一线,叶长明一边飞快地思量着一边探过所有空棺。 是夜月明星稀,外面一派祥和平静,洒进墓里却是一片空茫的惨白,映着士兵们烧蛊虫的火光和尸臭味,成钧脑子乱转,只觉得众人怎么俨然一副马上慷慨就义的情景。叶长明轻抿嘴角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段莫离沉默地点头,二人利落地下了地道。 第32页 “想通了么?” “如果我不回头,在这凉国墓室里,串通白先把你绑了,他再无阻碍地屠戮大荣,我便占山为王,将你囚在床上做我的禁脔,你又能如何?” 叶长明看也不看段莫离,边轻车熟路地拆机关边任他在身后疾行,一点也不想耽误时间的样子,只嘆了口气道:“且不说你们能否成功,至少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来帮我一下。” 那是个凉国特有的机关,果然段莫离要比叶长明熟悉的多,他皱着眉三两下便解开了,顺势拦住了正欲赶路的叶长明,逼叶长明正视自己。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说白了也不过是双方统治者权力欲的牺牲品,除非是烧杀抢掠屠戮百姓的,平民们也未必多在乎上头换了人。统治者成王败寇你死我活,于百姓而言或许还不如多一成赋税来得重要。曾经凉国辖内的百姓如今也一样过着太平日子,凉国皇室大多数人也得了抚恤安度晚年,否则你也不可能一路高升至此。” 叶长明趁段莫离态度松动赶紧拽了他接着往前走,叶长明一向不在意牺牲下这幅皮相,不过想了想穆征如果看到自己竟然主动牵了段莫离的手,大概要阴沉一会儿吧。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叶长明想到那只脑袋一根筋的大狗,不自觉地绽出一个浅浅的笑,通道里灯光昏暗,给叶长明镀上了一圈瑰丽的金边,段莫离从未见过他这样,如同神祗堕落为凡人,生出了七情六慾,沾染了这些杂乱无章的俗世尘扰,却偏偏是明艷动容的,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模样。 段莫离突然就释然了,从小就被近乎偏执的母亲灌输了一切,似乎背负了整个覆灭的凉国,活得满是心机,铆着一股劲追寻着国雠家恨。然而早已没有人要害他们了,没有人在水深火热中等待着救世主,没有人想着要提防凉国余孽,统一的大荣就如其国号一般,天下太平,安居乐业。 多可笑啊,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感动了自己,他可以继续为了復国而斗争,然后亲手将这个已经成为百姓们共同家园的国家化为一片焦土,在废墟上做自己光復凉国的黄粱一梦。 “幸亏你不傻,因为很多次你其实都可以做到的,但你从心底里就意识到这事儿不对了吧?” 而叶长明呢?段莫离其实很清楚,自己嚮往叶长明的原因。这个人只讲道理不通人情,毫无犹豫地利用一切最有效的方式达成目的,活得坦荡,几乎如同这社会的秩序本身,无情,却从头到尾都是赤诚一片。 “……是我作茧自缚了。” 轰隆隆隆—— 叶长明和段莫离还在摸索着通往核心的方位,结果随着一阵震动,他们脚下的石室直接塌了,叶长明精神紧绷地提防机关暗器袭击,感到身后一阵动静,手中麻针差点就甩出去了,却听到一个恍如隔世的声音有些紧张地道:“等下!” 随即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直接把叶长明拦腰箍住,有力而修长的大手沿着叶长明后腰抚到背嵴,瞬间安抚了梦里梦外这十几天来日夜紧绷的神经,叶长明敏感的腰背被他熟稔地一番揉捏,腰间一酥,登时扛不住地软在他身上。 “你……说到底你自己不就能出来吗?!我有必要兴师动众地来救你吗?!” 叶长明一时脑子转不过来,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大实话。 “是不空大师……” 穆征看到叶长明实在是太过激动,将人抱起来就是一通揉,还幼稚地转了两圈,终于把人转晕了搂在怀里,忍不住想要按着叶长明狠狠地吻,却由于场合而只好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叶长明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叶长明本以为要和白先斗智斗勇才能把穆征艰难地捞出来,没想到穆征自己就跑出来了,只不过这动静太大,估计接下来才是一番苦战。 二人都因为之前梦里反反覆覆的轮迴所以对于这次相见感到一丝恍惚,大眼瞪小眼地抱在一起对视了半天,直到被无视良久于是已经查看了周围情况的段莫离提醒。 段莫离一手按在墙上,感受着茫茫多的“东西”像是行军一样靠近,眼皮跳着,用一种凉凉的不想理傻子的语气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26章 二十五 不空从长久的梦中醒来,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处寝室。不是穷奢极欲,也不是铜墙铁壁,这摆设一如他们隔世吃斋礼佛的寺院,燃着檀香,摆着古朴简单的案几。 而这之外呢,不空在天机蛊的梦中见过无数次了,尸横遍野,阴冷残忍。白先执念太深,满心的嗔恨仇怨,沉迷于蛊虫和杀戮,又囿于求而不可得的情爱\\慾念,一步踏错便再难回头。 可他还是把不空安放在这样一个地方,一如他心中最后一方净土。 不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自己经歷了那数不清的轮迴,现实中不过数日光阴。 白先此生残害了太多生命,其实真正困住的却是他自己。 浮生一梦这种蛊——或者该说是这只蛊虫——是在无数次试验中偶然出现的。不空这一世在寻找佛珠时拜入了那位痴迷蛊术的前辈门下,等待白先出现——虽然最后还是没拦住他。 养蛊之道极为残忍,令飢饿的蛊虫相互吞噬,不空阻止不了前辈造杀业,只能为这些朝生暮死的生命超度,待它们偿还完曾经的因果报应后投生善道。 而浮生一梦可以说是个奇蹟,它生的普普通通,就是只白虫子,然而和兇残且饿急眼的其他蛊虫关在一起半月后,不空发现里面的蛊虫全都平静下来了,大部分饿死了,但没有任何一只被啃食,不空了解各类蛊虫习性,惊讶地发现它们均是以各自放松时的姿态死去,而非是相互攻击的恐惧死相。白虫子晃晃悠悠地蹭了蹭最后一只行将就木的蛊虫,那虫子都饿得小了一圈,却不暴躁,倒是亲昵地也蹭了下那同样饿脱了形的白虫子,安然死去了。 竟是在懵懂中解脱了。 送走了最后一只,白虫子终于也饿得不行了,翘起头沖不空晃了晃,不空几乎感觉它在说“剩下的交给你了”,然后团成一团,不空眼睁睁看着它结出了一个晶莹的蛹。 不空将它藏了起来,后来才发现了它窥探天机的能力,以及它与正常虫类截然不同的身体结构。 和白先发现的傀儡蛊一样,天机蛊是有“脑子”的,加上那种分裂再生却拥有统一意志的诡异特徵,不空感到这两只恐怕根本就不是人们认知中的“虫类”。 束缚住穆征的天蚕丝让他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自己挣脱,但由外力破解却远比铁镣铐之类的容易,他一边思考着不空大师会不会和自己一同醒来,一边装晕避开了白先党羽的注意。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不空大师就像是做了弊一样,轻而易举地出现了,然后随随便便就剪开了天蚕丝,把穆征放了出来。 不空看着一脸“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吗”的穆征,思绪却飘到那经年累月见不得光的地方去了,神色无奈中夹杂着一些穆征看不懂的东西。 第33页 “所有的破绽到头来还是存于内心,他并不是真的想拦我。或者,反而该说是他在等我拦住他吧。” 纯粹的善良难得一见,坚定的狠毒却也不容易,太多的人不过是徘徊在选择的路上,一步踏错,又歪歪扭扭地想要回头,那万劫不復的,或许仍沉默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和解脱。 “浮生一梦仅此三身一体,梦境随它自行选择的本体而生,也随本体而醒,如今看来,恰好小皇子身上那只成为了本体。他若醒来,入墓必在东边,你且一路将柱子破坏,总能寻到他。” 不空十几年前为叶长明治病时便称唿叶长明为小皇子,穆征是听过的,如今听到这个称唿,恍如隔世。他闻言就想带着不空一起走,不空却退后半步,微笑摇头。 “你们的缘分未尽,我也有因果未了。还烦请将军替我向小皇子带句话——花中世界,梦里干坤,一切有为法皆是虚幻,如是观之,便可得大自在。” 穆征完全不明白不空想表达什么,不过还是一字不落地死记硬背下来,还没来得及跟叶长明说两句话,三人就开始了被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蛊虫追命的逃亡之旅。 “这些蛊虫是被人操控的吧?我们是不是找到操控者就行了?”穆征一边开路一边大气也不喘地问道。 叶长明和段莫离跟在后面,一个听声辨位,一个观察机关:“这哨声都魔音灌耳了,要是不为了操控蛊虫那估计是想吵死我们。” 整个地堡里都有尖利的哨声迴荡着,效果可以形容为绕樑三□□人自杀,叶长明可不觉得这像是白先的作风,太低级了,而且毫无创意和趣味性。 沉默良久的段莫离突然开口道:“引穆征出营地,以你的安危要挟他时,我与白先通信的方式是以吹响树叶模仿鸟鸣声,且专门模仿了南诏随处可见的几种鸟,这样富于变化又不会为人察觉。” 叶长明恍然,一直以来的疑惑又解开一个,段莫离一支竹笛吹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姜衍还曾准备了捕鸟网在他身边蹲守,试着抓了几只被笛声吸引而来的鸟雀。所以他们耗子都跑不出去一只的兵营才防不住段莫离和白先的传讯。 不过这不是重点,段莫离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叶长明也存着疑惑,梦中自己甚至被对方在墓室出口放机关杀死了一次,所以白先想要顺势开战的话,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到处响着拙劣的哨声,驱使着满地堡乱七八糟的大虫子,一股草莽憨气地倾巢而出——能伤到他们才是见鬼了。 答案唿之欲出,还没人来得及说出口,三人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答案面前。 白先一身寒气,戴着兜帽站在一个祭台似的地方,不空大师双手合十,一步步朝他走近,这周围已经没有蛊虫靠近,不管外面哨声如何催命,里面却是一片死寂。 叶长明梦中三次都没能救出穆征,其中两次让白先成功将傀儡蛊的自卫反噬部分与控制中枢分离,植入了穆征体内,这次醒来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至少白先还没来得及将傀儡蛊成功分离,只有些没脑子的低级蛊虫追着众人跑。 “师父啊,虽然你放走了穆征,不过你们大概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吧?”白先瞥了一眼止步在门口的三个人,仿佛自己上一刻的“盟友”弃暗投明、俘虏全身而退都在意料之中似的。 “这傀儡蛊,直接放到我身上也是可以的。”白先拿着一只小盒子,里面鲜红色的正是傀儡蛊本体,“我可以操纵这地堡里正在最深处胡乱厮杀的小傢伙们,然后他们出去侵蚀更多的人,将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无知人类都杀个干净,最后我也可以肠穿肚烂化为一滩血水去地狱陪葬。” “是不是很完美?” “和尚,你前世煞费苦心去解救苍生,可他们呢,自相残杀,依靠诬陷戕害他人来伪装自己的正义,无知,愚蠢,你们三万七千零八十一人,无一倖存。我醒来时只记得满目血红,信仰凋敝。这一世呢,祖师父每一只瓮里都是成百的蛊虫,在恶念中生,于愚痴中死,你依旧救不了它们,不是么?” 说到后来,白先的语气与其说是威胁,倒更像喃喃自语。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人们沉浸在贪、嗔、痴中,被诸多烦恼所困扰,生老病死皆是苦,六道轮迴无穷无尽。所以我们才劝人向善,佛性自显,能度一个,便是一个。何况……” 不空顿了顿,认真地看着白先,白先被他的目光所慑,阴沉的气势微微收敛,却带上了一点期待。 “何况,我现在或许没能力普度众生,可我至少想要让你不再自苦。放了这些生灵,也是放了你自己。” “这次,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想开个坑:兄弟骨科,双向暗恋,哥哥床下衣冠禽兽,床上斯文败类,是个眼神清澈温文尔雅满身书卷气的,老司机,弟弟在外浪的一批万人迷,回家卖乖撒娇是他哥的痴汉,然后有一天弟弟突然发现哥哥明明就比自己还会开车…… 每次下决心无脑地谈个恋爱都失败了,这次一定要原地起飞疯狂飙车……可惜名字还没想好xd 第27章 二十六 白先静静地听着不空的话,似乎倾听恋人耳语般专注而温柔,叶长明心中警钟骤响,一向从容不迫如他此时也不得不暴喝一声。 “快走!” 穆征感受到叶长明的紧张,虽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地牵起叶长明的手,紧紧握住。 也就是这一瞬间,白先堪称优雅地摘下兜帽,只见他从右眉到左脸颊的上半张脸已经仿佛被吸干血液似的干瘪,血管狰狞暴起,左眼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血红,柔美姣好的容颜只剩一只右眼,痴痴地看着不空。 不空说话期间已经走近白先五步之内,此时才看清,白先手中锦盒内的傀儡蛊仅剩一具被掏空的壳,正在不断自愈,然而其中中枢的部分显然已经不在了。 霎时间,整个地堡像是活了过来,随着白先俏皮的一个眨眼甦醒,难以估量的“生物”在深处蠢蠢欲动,等待着一场饕餮狂欢。 “师父,送我下地狱吧。” “不空大师!我们出去炸塌这里,快啊!” 然而不空这次看也没看,只一个挥袖,一股内力浑厚的劲风送了三人一程,屏退了周围一圈追赶他们而来的蛊虫,叶长明不是傻子,咬了咬牙,却从头到尾连半步也没有停顿地捡最短路迳往外跑,地堡的轰鸣声和杂乱的哨声震耳欲聋,这是人力难以抗衡的力量。 必须快点布置炸药! 外面的成钧和几十人的精英部队应叶长明要求带了炸药,但他们根本想像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叶长明深知傀儡蛊的可怕,有了炸平整个荣都的前车之鑑,此次来前按照梦中玉石俱焚的方法,秘密交代了成钧,必要时不管任何人出没出来,都要炸毁整个地堡避免傀儡尸体军队再次现世。 第34页 一直以来,军队的击鼓鸣金均有约定的暗号,叶长明下地堡前将炸毁荣都时曾改编过几个旋律教给了成钧,用来紧急联络,但现在地堡里的动静实在太惊人,已经超出了正常通讯工具能够交流的范畴。 “有没有能发出特别大声音的东西!穆征?段莫离?” 地堡中穹顶的设计极为结实,但地板下面不知挖开了多少,已然是摇摇欲坠无处落脚的状态,轰隆声由上而下,由远及近,叶长明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墙壁轰然倒塌,几个难以形容是什么动物的东西冲着三人而来,叶长明把一条钩锁递给穆征,穆征心领神会地用钩锁将这几个好歹不会飞的东西拦腰截住,两端的钩子被他怪力一扔直接嵌进更远处的地上,这几个活动的死物被暂且栓在那处无法前进。 “我的竹笛!” 穆征解决着拦路的怪物,段莫离伸手管叶长明要来自己暗藏机关的竹笛,此刻看来这竹笛里的机关远不止叶长明发现的那个。他几下摆弄后道:“现在这笛子能将声音放大,要怎么做?” “穆征,你还记得我们在第一次的梦中,荣都全城炸药同时引爆前一刻,全城响起的那个旋律吗?” 这是仅仅他们二人带回来的记忆,穆征那时神志不清,但事关叶长明的生死,那一刻几乎是入木三分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更何况,叶长明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穆征他,到底是大荣的将军啊。 成钧正带人清除沿路的机关,向地堡内部推进,突然感觉到下面有剧烈的震动,预感不妙的成钧当机立断,将所有人撤出墓室,而他自己带着两个手脚功夫最好的精英待在众人挖掘出来的通路附近接应。 正不知该如何处理之时,一阵清越的笛声竟是穿透了整个躁动嘈杂的地堡传了出来,成钧却无法因这终于恢復的联络感到高兴。 因为这段旋律,正是叶长明最后教给他的那段。 无视一切,以最快速度引爆炸药,炸毁地堡。 成钧只好默默祈祷着,希望叶长明和段莫离已经找到穆征快要出来了,同时立刻执行命令,所有人开始布置足以炸毁地堡的所有炸药。 不空挥袖送走三人的一瞬间,白先也动手了,他一边忍受反噬操纵着无数傀儡,一边袭击了不空。 前几年下在不空身上的软筋散早就没效果了,白先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仅仅是在拖延时间,只要这些傀儡出去了,自己几乎与无常蛊共为一体,只要剩下几块碎肉,到时候自己恐怕也将处于半死半生无限自愈的状态。 自己的精神会崩溃吗?如果已经连人类的形态都维持不了,自己还算是作为这一世的“白先”活着吗?亦或是自己取代无常成为真正的傀儡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彻底死亡,由无常蛊主宰它的所有分身吧。 虽然自己曾经本来也不是人。 不过呢,白先想着,如果不空能结束一切就好了,那么註定自己报不了那三万多和尚的仇,也就放弃了。 不过也是,不空说的总是对的,自己就是不愿意承认。那群和尚里根本就没人想要报仇,大概转世了也还在大慈大悲地解救众生呢。 白先当然打不过恢復正常的不空,可不空也不对他下手,仅仅是抱着白先那副,短短时间内就被蚕食得轻了好多的身体,疾步行走着。除了穆征之外,再没人活着撑过那七七四十九天的煅骨,白先把傀儡蛊放进体内,不过是凭着意志力强撑多一会儿罢了。 这一刻,白先伸手揽住了不空,乖巧得透出一点可爱。 “你现在可以拧断我的脖子。” 不空淡然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白先轻轻摇头,随即靠在不空肩膀上,却被不空勾起仅存的完好下巴,轻吻在唇上。 一时间,白先笑了,是纯粹的喜悦,他精緻漂亮的右眼弯出个小小的弧度,比他这一生任何时候都好看。他埋头蹭了蹭不空,落下一滴泪来。 “这是去厨房的路。” “嗯。” “我造了如此多的恶业,大概要下地狱受百劫之苦才算了结吧。” “嗯。” “你会超度我吗?” “嗯。” “你爱我吗?” …… “嗯。” 无人看见的地下,两个相拥的人点燃了厨房的油,身披熊熊烈火,安详死去,最终将化为一抔黄土,与坍塌的地堡一同归于尘埃。百年后,这里的树木也将郁郁葱葱,融入南诏茁壮的森林中,万物復甦。 三个月后,荣都,皇帝驾崩,大皇子叶长生继位。 南诏余孽被围剿,南诏其余势力放弃抵抗,宣布归顺大荣。至此,大荣边疆三方外族均俯首称臣,签订和解条约,几十年内大荣再无外敌侵扰,边境百姓得以安居。 叶长生颁布新法,史无前例地提出一整套约束官兵虐待俘虏及外族平民的制度,面面俱到,以示大荣维护各族和平的决心和能力。 下朝后,新皇叶长生径直从密道熘出了宫,偌大的将军府内一片平和,除了墙头窜进来的皇帝。 “大哥!你三天两头的跑这儿来还能不能行了?哪天可别给亲军从墙上打下来了。” 叶长明无语地看着大哥手脚利落地翻墙,把手中做了一半的机关放到一旁。 “大哥才要问你呢,你好好的王府又不是没有,倒是每次我来将军府才能找到你,是想怎么样啊!” “阿平回来就告假陪媳妇去了,听说生了个小女孩高兴得不得了,正乐不思蜀呢。我只能找个现成的跟班先用着咯。” “人家穆征堂堂大将军,被你当跟班使唤,传出去得成什么样子了。” 叶长明受不了跟叶长生打机锋了,索性上前赶人,推着叶长生往门外塞:“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但这皇帝我真的不想当!大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就受累肩负一下这个重任吧!” 叶长生被戳穿,也念念叨叨地开始抱怨:“你姐跟着那个剑客出去闯荡江湖,你从南诏回来就跟穆征那傢伙不清不楚的,就剩我一个在那儿整顿父皇扔下的烂摊子,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我哪儿想到咱们整顿了一路校场和重镇之后还剩下那么多尾大不掉的傢伙……而且我不是把边境的管理制度给你了吗……” 在天机蛊预言的梦中,叶长生本应把叶长明推上皇位的,叶长明这次坚决不从,叶家三个孩子都没什么权力欲,从他们父皇那惨绝人寰的治理能力可见一斑。叶长明其实还挺期待有个贤明强大的臣子篡位的,可惜野心勃勃想篡位的那种人普遍都自私,被他们得逞反而劳民伤财,而心繫百姓的忠臣又认同叶长生这样有能力的君主。结果只能是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悖论。 叶长明跟大哥理论到底有些心虚,毕竟昏君易做,明君难为。 三个月前,叶长明三人被数不胜数的东西追赶了一路,成钧布置好炸药之后还是违抗了命令,直到他们出来才堪堪引爆,漏出来的一群傀儡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虽无人受伤但大家都脱不了身,最后还是傀儡们突然像是断了线不动了,众人才得以将尸体层层埋起来。 第35页 傀儡不动的时候叶长明就明白,不空大概是陪白先一起了结了。 段莫离本来想离开,却被叶长明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拦住了,逼他在大荣好好赎罪。姜衍作为一个根本没眼色的武将,完美执行了叶长明预期的盯住段莫离的设想,依旧缠得段莫离不胜其烦。 几十人基本全须全尾地回到营地,大荣几万兵士像是又打了场胜仗一样激动,这下彻底解决了南诏的祸事,叶长明索性放他们接着庆祝一天再班师回朝。 回到营地时天恰好亮了,林子里看不到日出,却也能从树冠的缝隙看到一束束暖光普照大地。 叶长明突然有种不真实感,这么多次了,穆征又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可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梦呢? “穆征。” 梦中不会再做梦;段莫离拥有短暂入梦又醒来的部分记忆;不空大师关于无常和浮生一梦的解释;现实与梦境时间流速不同但梦境之间衔接的时间流速却一致;最关键的还是比自己先入梦又陪自己经歷了所有梦境和现实的穆征。 种种迹象都清晰的表明,现在梦已经醒了,叶长明用一切理性和逻辑推断出的结论都是肯定的,但这种大梦一场的不真实感还是笼罩着他,让他感到恍惚迷茫。 相比之下,穆征似乎坚定很多,叶长明无论何时去看穆征,都会发现他眼中倒映着自己。 穆征欣喜地应声,双眼亮闪闪的,叶长明仿佛看到一只大狗在朝自己摇尾巴。 “长明……你这样看着我……我会……” “嗯?会怎样?” 叶长明给他一个清浅的笑,随即穆征就被叶长明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盈了满怀。 “现实中,我们还并未做过吧?” 平素冷漠的人一旦透着风情,便是惊心动魄的撩人。穆征简直要被叶长明那双刻意带着点引诱的桃花眼勾了魂,恨不得把人吞了。结果反倒是叶长明被他坦率的欲望看得有些扛不住,耳根泛了红,将目光别开一点。 “虽然我能推断现在不是梦……但我可能还是需要你帮我证明……毕竟,你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什么呢,叶长明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穆征被他撩得有点呆,下意识把人揉在怀里搂着抱着,穆征看得出叶长明此刻的精神其实有些不正常,有点像梦中他们走到地堡外围通道尽头时那种对什么感到恍惚和迷茫的状态,收了一身足以压过其容貌的气势后,叶长明惊艷的模样招人得不得了,他肯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穆征,甚至寻求帮助,穆征此刻只有满心的疼爱想给他,不让他有一点难过。 “我该……怎么做……” 穆征难以自控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强压着自己汹涌的情绪,温柔地吻了下叶长明的额头,轻声问道。 叶长明感到从穆征身上传来的温度,深吸一口气。 “做些,我意料之外,你情理之中的事。告诉我你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第28章 二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  且看且珍惜 修了一下影响阅读体验的空白,小透明作者没有弃文只是去打了个2200(笔芯 其实叶长明还有太多疑问没来得及问不空大师。 梦中是否真的存在另外的世界,亦或仅仅是浮生一梦带几人预见的天机?自己入梦后原来世界的自己被替代了吗,自己死后是换回那个世界的自己,亦或那个世界从未存在过,那么其他谈笑自若的人们也都是被“推演”出来的吗?梦中的其他人是否有自己的意识喜怒,而自己又该如何知道自己事实上不是别人梦中的一个角色? 还有这一不留神就能让人在睡梦中长眠的天机蛊,怎么弄出来…… 然而不空已经带着白先走了,何况,叶长明想,不空大师也未必知道这些事的答案吧。 天机蛊所拟合的世界早已超越正常梦境,叶长明清楚地知道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样简单的方式根本就不可能对于辨别真实有半点助益,可他现在只想找个随随便便的藉口,让这个同自己“重生”过所有世界的人做出越多越好的反应,来缓解他窥探到的“真实”——足以颠覆一个人全部认知的真实。 穆征明里暗里观察了他太多年,他一颦一蹙都落在穆征眼里。穆征此刻敏锐地察觉到叶长明的彷徨,作为亲身经歷的第二人,穆征明白这种世界观崩塌的荒谬感,现在二人只能确认彼此是“同样的”人,但对于穆征来说,这就足够了。 何况,那个人竟然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还是如此的,动人。 穆征满腔爱意再也收不住,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洋洋的笑意,叶长明被他感染,犹豫了一下就将手顺势搭在穆征肩上微微收拢。 叶长明一鼓作气勾引完就被穆征炽烈又纯净的目光烫得有点脸热,他二十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有人情味的时候,为了追求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他能放弃的太多,不畏死不惧生,却从未体验过这种太多私人情绪的,既心颤又心动的,本该是最寻常不可或缺的感情。 啊,大概是从“重生”后遇到穆征时开始的。 这就是真的活着吧。 穆征把叶长明打横抱起,尽管叶长明身形修长,跟娇小可爱挂不上一点边,穆征体格劲瘦精干也谈不上魁梧,不过穆征九死一生撑过煅体,身体素质早已异于常人,之前也软磨硬泡地抱过叶长明好几次了,此时简直轻车熟路不能再顺手。 温香软玉在怀,穆征摸到叶长明愈发嶙峋的肩胛骨,安抚地吻了吻叶长明的额头:“也算是大病一场,好久没正经吃饭,你又瘦了。先去沖个热水澡,吃点东西,然后……让我好好服侍你,可以么?” 大荣将士们二度胜利,改日便可班师回朝和统帅完好归来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而主帅帐中却是一室旖旎。 叶长明畏寒,在成钧老妈子的领导下,主帅帐中铺了厚厚几层毛毡貂皮狐裘,军中众人倒是都不讲究,干脆把一路征战时能找到的御寒物事堆出了毛茸茸一大片。 此时,他们的主帅,一向气势凛冽,冷漠清俊的三皇子殿下,却衣衫半敞地被最倚重的将军压在柔软的床榻上放肆地抚摸亲吻。沐浴过后刚刚穿上的单衣还沾着水汽,穆征就那么盯着叶长明的桃花眼,然后一寸寸地抚过他白皙的皮肤,挑开那层欲拒还迎的遮掩,偏偏又不脱干净,单衣挂在叶长明小臂上桎梏了他的动作,却又将乳尖暴露无遗,任由身上的男人含在口中舔吮,滚烫湿滑的舌头打着转逗弄,叶长明锁骨上还留着吻痕,被那色情又下流的舔法惹得难耐不已,从不知道男人的身体也能被挑逗得如此让人羞耻。 “穆征……别再舔那里……” 之前在梦境中做的时候穆征虽然神志不清,但和叶长明有关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一双大手反覆摸过叶长明瘦削的背嵴和窄腰,终于放过已经充血嫣红的两点:“长明……这样摸你,舒服么?”叶长明刚想拒绝回答,那双作乱的手就覆上了他半硬的性器,而不着寸缕的左腿直接被穆征搭到肩上。穆征除了单衣之外什么都没让叶长明穿,这姿势羞耻至极,身体被完完全全打开,所有反应都瞒不过穆征,简直就像渴望着被狠狠疼爱一样。 第36页 叶长明从没这么紧张过,他强迫自己卸下防备,是自己主动邀请的,心里慌乱无措,身体却叫嚣着期待更多欢愉。 穆征欣赏着满目春光,使尽浑身解数地煽动叶长明,听着叶长明舒服得抑制不住喘息,他想让这个人彻底沉沦。 “那……是想让我舔这里吗?” 叶长明极少自渎,更是没遭受过如此对待,穆征的唇舌从他的大腿内侧一路缠绵,被炽热紧紧包裹吮吸的那一刻,叶长明眼前一白,颤抖着高潮了。 “别!……”叶长明缓过劲来,眼看着穆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还舔了舔嘴角。 “这才刚刚开始呢,长明,”穆征笑语晏晏地继续吻他,也不放开他的腿,就这么凑到叶长明耳畔压低了声线蛊惑道:“还有更舒服的呢。”我会让你没空去想那些沉重的事,快乐到受不了。 穆征早已这样肖想过叶长明无数次,甚至其实实现了一次,但现在穆征只想让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舒服地哭出来。 叶长明感觉全身都烫的要命,穆征唤醒了他身体的记忆,这样不放过每一寸肌肤,里里外外都被熨帖地照顾到的做法,如同掐住了他的死穴。不管是那双带着粗粝薄茧的大手,还是柔软的唇舌,所过之处都是燎原野火般拨动欲望,他的身体因这满怀强烈爱意的接触而喜悦得战慄,甚至最隐秘的地方被温柔地侵入,也只是让他常年波澜不惊的内心兴奋不已。 穆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毅力,他不想让叶长明感到哪怕一点的痛苦,哪怕他现在硬的像块烙铁,也要等叶长明的身体彻底敞开才可能进行下一步。叶长明后面已经艰难地被四根手指开拓着,穆征有意识地轻按他体内那一点:“长明,叫出来好不好,我想听。” 满屋子都充斥着二人的喘息声,穆征的耐心太要命了,叶长明被漫长而淫靡的前后夹击刺激得发疯,陌生又熟悉的快感让他爽得快要求饶:“不要……穆征…穆征你别…这样…太磨人了……” 那声线清澈中带着呜咽,是不曾被任何人听见过的音色,甜腻又撩人,浓浓的情欲与渴望交杂,说不出的煽情。 穆征着迷地看着叶长明,他的神祗终于彻底褪去了不染凡尘的清冷,在他的诱惑下坠入人间,叶长明漂亮的桃花眼蓄满了泪,遍身绯红,已经敏感得不得了,宛如熟透的果实。 穆征缓缓推进,半抽半送地让叶长明适应,叶长明一双长腿被架起来动弹不得也逃不掉,只能无助地绷紧,被穆征开拓彻底的身体在容纳了那根滚烫又坚硬的东西之后,竟感到一丝满足充实,还有穆征整个人都蒸腾着的炽热,这份温暖让叶长明感到安心和舒适。 然而穆征进来之后的刺激更严重,本来他还只是间歇地抚摸叶长明体内的敏感点,可那性器太粗太长,根本避不开那一点,每一次动作都狠狠地摩擦到叶长明最要命的点上,持续不断的快感席捲而来,叶长明再也收不住声,迷乱地叫着穆征的名字,口不择言。 “不……太深了……穆…征……我受不住……啊……” 叶长明清瘦的手腕脚腕都被穆征激动之时下意识地扣住,全然是让男人予取予求的模样,灭顶的快感仿佛永无止境,叶长明都不知道自己高潮了几次。穆徵得偿所愿,也有些控制不住,胡乱地吻叶长明的脖颈,一遍又一遍地诉说。 “长明,我爱你……好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可我不能那样做……我想把一切都献给你……你不需要爱我,只要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叶长明恍惚中听着穆征在自己耳根倾诉,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穆征乖乖地凑过来,叶长明给了他一个吻,穆征眼睛睁大,明显的激动和喜悦,骤然一阵勐顶,叶长明声音失控,如拉断的糖丝,是爽到极点了,二人终于一起发泄出来。 叶长明整个人都被操软了,满身不堪入目的痕迹,带着情事后泛滥的春情荡漾,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本以为这事儿总归要受点苦,可怎么就这么舒服。穆征缠着他温存,眼睛亮亮的果然还是像只有点过于大型的狗狗。 叶长明知道自己畏寒,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贪恋这个人的体温,真实而安心。 第29章 二十八(正文完) 人终有一死,叶长明虽然早有准备,但老皇帝真的过世还是让他难过了许久。这些年老皇帝治国无方,叶长明叶长生两兄弟甚至长姊叶长珏都四处奔波着忙着解决周遭那一大圈外忧内患,国家总算是稳定了,却也许久没能见过老皇帝了。 叶长明自小体弱,老皇帝虽不是个优秀的君王,却真的是位合格的父亲,找来各路名医给叶长明看病,也让叶长明后来遇到了不空大师和被害的小穆征。 南诏一行加上被天机蛊拖进梦境的时间,叶长明恍惚都要觉得过去了好多年,当真是浮生一梦,终于解了穆征的死局,也除了后患,叶长明率军紧赶慢赶回到荣都,见到了老皇帝最后一面。 老皇帝叶鸾一生说得上顺遂,也说得上无用,这一代皇室兄弟们斗得你死我活,他和髮妻寄情山水准备熘得远远的,避开风暴中心,没想到宫中斗争结束后,夺了大权的那位兄长没过多久也死了,满朝上下竟只剩下他一棵被忽略多年的独苗。他知自己不通政事,大权旁落,仅仅是护着髮妻和几个孩子周全,直到三个孩子大了些,竟是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叶鸾的性子,和和睦睦相互扶持着,硬是夺回了兵权,开始了上下同时的清洗。 髮妻病逝后,叶鸾看着子女们如此争气,更是了无遗憾地开始了养老,本想直接禅位,却被叶长生看透了心思,生是逼着他稳坐在高位,用这聊胜于无的责任担子留着叶鸾。 是的,自从叶鸾髮妻过世后,如果不是叶长生伙同叶长明两兄弟拒不接受,任由叶鸾将这皇帝的担子卸下,他怕是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叶鸾看得超脱,叶长明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身体上也似乎感受不到病中的苦痛,只有种完成了使命的解脱自在。 “么儿啊,为父这么多年做的最对的事,大概就是带你去找不空大师治病吧。”叶鸾安静地躺在榻上,看着默默护在叶长明身后的穆征,“你便是穆将军吧,当年朕在殿上见过你。”穆征被带进内宫已是破了大例,正努力将自己当成柱子,却不想被老皇帝点了名。 “孩子们,以后也要如此扶持,朕也就放心了。” 也不知叶鸾有没有看出什么,老皇帝最后看了看围在床边的三个孩子,连带后边的穆征,似是很满意,安详地闭上了眼。 叶长明怔怔地看着父亲离去,屋内陷入良久的沉默,这气氛太过平静泰然,终是离别,悲伤还未爆发便沉淀于深处。 许久后,叶长珏豪气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用一种有点委屈又有点无奈的语气宣布:“真是的……准备送送父皇吧。” 第37页 叶长明表现得一直很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宫中事务,朝中大臣黑压压跪了满地,鸦雀无声,叶长生和叶长明相对半晌,最后还是叶长明来了个恃宠而骄,一巴掌把面对自己就毫无原则的自家兄长拍到皇位前,回头看了眼大殿,领着穆征走了。 叶长生背对群臣,深吸一口气,仰头闭眼,再转身时已是为君模样。 广袖一挥,寂静多时的大殿中响起山唿万岁之声。 安顿好一切,叶长明全程神色如常,他们回来的太匆忙,叶长明自己的王府都没有拾掇好,于是叶长明自然而然地带着将军府的真正主人回了将军府。 叶长明抬脚就要去客房休息,穆征装了几日可堪得上一句雕樑画栋的背景柱子,终于长嘆一口气,强硬但温柔地牵起了叶长明冰凉的手,让叶长明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显得似乎无辜又纯粹,天生惑人的眼中一片清亮,仿若山尖上一捧经年不化的霜雪,冻了满目的凉。 叶长明这些日子踏着一路风尘,从南诏事了就奔波至此,先皇也算是安然离世。叶长明隐约觉得自己被穆征惯得娇气了,从前腹背受敌多难的场面都云淡风轻地过去了,可这几天自己都不敢回过头去看穆征一眼,生怕瞧见那人眼中的心疼,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柔弱到需要另一个男人来安慰了。 然而,叶长明想,那毕竟是教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皇啊,这样的时候,正常人总该有权利狠狠哭一场的吧。 穆征看到叶长明那样子简直心都要碎了,一直所向披靡坚如磐石的人,此时终于露出像个孩子一样有点难过和委屈的模样,两行清泪无声地滚落,悄无声息却根本止不住,叶长明维持了一整天的面无表情,就像那眼泪不是他流的一样,被穆征攥住了双手,温暖的触感从十指渐渐传递到身上。 叶长明模模煳煳地瞅着穆征,声音透着点幼小动物的可怜感觉,轻声道:“安慰安慰我吧,大将军。”随即再也绷不住情绪,放任自己陷落在穆征温暖的怀抱里。 将军府一切从简,因为穆征以前从未奢望叶长明踏足于此,古朴的石板上生了些青苔,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都识相地退避开来收拾屋子去了。穆征心疼得不行,将人抱在怀里不住安抚,像是这些年来未曾展露的所有情绪都一股脑涌了出来,穆征的前襟湿了一片,紧紧揽住那人不堪一握的窄腰,在发顶落下数个安慰的吻,怀里的人从未像此刻一般柔软而脆弱,也从未如此真实可亲地存在过,像只委屈到不行的小动物。 穆征想,自己真的是个罪人吧,将这个本来无懈可击的神祗拽入人间,让他懵懵懂懂地尝了情,却也猝不及防地伤了心,自己是如此自私,明明看他难过时心痛得无以復加,却还渴望他能这样依存着自己。穆征眷恋地抱着叶长明到临时铺满了狐裘的床榻上,趁叶长明怔愣时低头轻轻舐去他未落的泪水,看着那人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痒得睫毛忽扇了几下,穆征满心满眼都觉得爱极了怀里的人。 “你还有我呢。”穆征吻了吻叶长明额头。 哭了一场后,叶长明感觉累积了几十年的压抑感一扫而空,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想起刚才穆征搂着自己趁火打劫占足了便宜,索性搭上穆征肩膀问:“你是不是特别想见我这样子?” 穆征装傻:“长明,你什么样子我都爱得很。” 叶长明泪痕未干的脸上挂了一个浅浅的笑,洞悉一切似的,穆征觉得自己已经被看透了:“这样子,依赖你,才会让你有安全感吧。” 不等穆征反应,叶长明缓缓与穆征额头相抵,认真却很温柔地说:“穆征,我知道,一直以来,我们的关系从未对等过。你爱的,太卑微了。” “没错,我从前,真的未曾念及这些……风花雪月之事,整个大荣的担子压在我身上,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我顾不上,也从未发觉。” “可因着浮生一梦‘重生’之后,在还能够挽回的年纪,再次遇到你。你学聪明了很多,”叶长明说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惹得穆征忍不住凑过去讨了个吻,“连你这傢伙都学会智取了。我渐渐地感受到了很多,很多,以前从未去尝试去体验的东西,也渐渐习惯了接受身边的温暖。” “要说爱嘛,我也不清楚是怎样,毕竟,我们从小到大的纠缠已经太多了。” “我只知道,我可能并不介意,你再放肆一点。” 穆征眼眶发红,没有什么比爱慕多年的人回应自己心意更让人激动的了,叶长明曾经那么冷情冷性的一个人,现在如春风化雨般对自己温柔地敞开怀抱,穆征心中的喜悦铺天盖地席捲而来,他还记得时间场合不太对,便只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低声问:“即使我会时时刻刻黏着你不放?即使我会不让别人接近你?即使我想要将你永远困在我身边?即使……我会将你占为己有?’”最后四个字穆征念得意味深长,要不是如今实在不合适,他怕是已经把人按倒了。 叶长明又笑了,他发现自己和穆征在一起之后似乎笑的越来越多:“就知道说狠话,可你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的吗?” 见穆征被噎得不行,叶长明赏了他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被侵入加深,直到叶长明被按在男人身下吻得软若一汪春水不住喘息,穆徵才红着眼稍微退了开去:“长明……你怎么学坏了……我认了……”说罢便准备出去沖冷水降火,又被叶长明一把拉住。 叶长明附在穆征耳边,湿热气息让穆征从耳尖一路痒到心头:“你这样子,小狼崽似的。给我点时间,等这些事彻底了结,我便做个甩手王爷,到时,不算你以下犯上,你想怎样,都随你喜欢……” 后来将军府的下人们私下有个谁也不信的传闻,说是穆将军为了让悲痛中的三皇子振作起来,寒冬腊月地浇冷水练剑,竟然还真的让三皇子笑出了声…… 前路迢迢,便是浮生一梦,也幸而有卿为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没坑!真的没坑!后续可能有糖或者某些从某章就消失的小角色的去向(大概没人记得有人脱离了主线),也可能直接停留在脑内解决了hh 作为坑品极差的半年更作者,感谢忘了删收藏的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评论使人高产!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