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难离》 第1页 《休妻难离》苡米一 文案 娇俏外表下,神经大条女汉子一枚。 一无特长二没技能,还想要细水长流的感情? 呃,没有就算了,那我只要银子,源源不断的银子…… 嫁给意外男,居然新婚夜就休妻。 耻辱!由来只有我休夫,哪能轮到被人休! 自己挣钱自己花,不用养家不管他。 ——侯爷,夫人动手打人了! ——太不像话了!简直不把爷放在眼里!回家! ——侯爷威武! ——当爷是摆设?居然自己动手!打人可是力气活儿,她能比爷打得狠? ——侯爷威武…… 结局he,1v1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蔺茗华,赵默成 ┃ 配角:仇胜谷,崔严 ┃ 其它: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歷史-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70832字 【 第1章 初来乍到 渭邑,大华国都。 蔺府,张灯结彩入目皆红。 内院角门后,一个小丫鬟正全神贯注地贴着门fèng往外看。 另一个略高的丫鬟蹑手蹑脚地从她身后靠近,慢慢地伸出手,勐地拍向她肩头。 那个趴门fèng儿的丫鬟吓得一哆嗦,却没回头,直接抬起右臂向后一抡,“别闹”。 “蔺茗华,想砸死人啊你!”高个儿的丫鬟护着头,压低声音恨恨道,她头上缠着一圈暗色的纱布。 “原来是七姐啊,你也偷跑出来了?你的伤好了?”茗华扬了扬明显粗重的右手臂,原来衣袖里裹着厚厚的木夹板。 七姐一脸幸灾乐祸,挑眉道:“来看你哭鼻子啊!” “哇——六姐嫁了,以后你再欺负我谁来帮我——”茗华夸张地大哭起来,只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七姐一把捂住茗华的嘴,低喝:“闭嘴,别招了人来,你我都还禁着足呢!” 茗华挣开,两手一摊,“我哭完了,你也看完了,既然怕被发现,还不赶紧回去。”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七姐往旁边一挤茗华,贴上门fèng儿,“你都看半天了,让我看看。” 茗华挤回去,“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六姐马上就出来了。” “出来又怎么样,盖着盖头呢,看了也白看。”七姐仗着个儿高,把茗华的头压了下去。 “哦——”茗华往旁边一闪,七姐差点儿撞门上,“原来你不是来看六姐的啊?” “你——” 七姐是来看吴王的,茗华心里很清楚。 吴王是华帝的表叔,说是“叔”,实则年不过三十。当年吴王得胜还朝的时候,整个渭邑万人空巷,那个白马银盔的翩翩儿郎立时成了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当然也包括茗华和她的两个待嫁姐姐。 提亲的人堵满了吴王府门外的整条大街,但全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华帝要下旨赐婚了,吴王府的冰人却先一步扣响了蔺府的大门。 整个蔺府就像中了头彩一般,将三个适龄女儿的庚帖全都送了出去,生怕煮熟的女婿飞到别家去了。 三姐妹中,茗华各方面最弱,有个能被吴王选的机会已经很满足了,但庙祝卜算的结果偏偏就是她最合。 太太惊喜万分,立马要带茗华去城隍庙还愿,却被莲姨娘大闹了一场,说太太偏心。 说茗华最小,太太若只带她一人会压了两个姐姐的媒运,太太无法只得带着姐妹三人一同前往。 结果路上马车受了惊,七小姐芳华撞伤了额头,茗华为救六姐被甩出马车,摔断了右手臂,昏迷不醒。 肖羽就是在这一刻穿越到茗华的身体里的。 肖羽醒来后就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伤,从贴身丫鬟那里了解了所有情况,今天正是六姐出嫁的日子。 为防止她们姐妹再出什么么蛾子,搅黄了与吴王的亲事,蔺老爷统统下了禁足令。 好想看看古人出嫁的场面啊,肖羽实在按捺不住,偷跑出来换了丫鬟的衣服去偷看,却冤家路窄地遇到了七姐芳华。 “真是便宜她了!”芳华看着皇叔吴王潇洒地跃身上马,咬牙恨道,“我就不信我蔺芳华找不到一个能在二门迎娶我的!” 芳华扭头要走,看到茗华还愣在那儿,“下人们马上就都回来了,还不走等着被抓啊,可别连累我!” 茗华回过神来,跟上芳华,“六姐上轿那么慢,她一定在哭。” “哭?我看想哭的人是你吧?该上花轿的人本该是你啊!”□□裸地挑拨。 茗华现在拥有的可是肖羽的现代思维,她可不想嫁给吴王,是皇叔如何,有军功在身又如何,那可是一个死过老婆还有个儿子的奔三大叔啊,自己可还没及笄呢。 再说除了初来乍到的短暂恐慌外,她可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的。因为有伤,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可是上辈子为之奋斗的终极理想生活啊! 她反而有几分同情嫁去吴王府的六姐,风光背后的艰难谁人见,以六姐的年纪,放到现代充其量就是个初三的学生,却要管上上下下那么一大家子人一大摊子事,真心不容易啊! “能嫁给吴王,只怕心里早乐上天了,还哭?得便宜卖乖!”七姐见茗华没反应,一脸不平地停下脚步,“哎我说你不回自己院子,跟来我院子干什么?” “我来把这身衣服还给暗香。”茗华脚下未停,直接进屋。 “你自己又不是没丫鬟,干吗穿我丫鬟的——”剩下气急败坏,原地跺脚的芳华咬牙骂道,“暗香这个笨蛋!” 之后有惊无险地钻回自己的院子,茗华有些失落。 她是真的有些捨不得,在她穿来就禁足的日子里,只有六姐常来看她,即便是待嫁忙碌时也惦记着她,今日真正分别了倒生出几分真情来。 六姐荣华是茗华一个娘的亲姐姐,绣姨娘在生下茗华后不久就过世了,多亏有荣华这个姐姐护着她守着她,不然早被莲姨娘和芳华母女俩给欺负死了。 蔺家老爷所有的心思都在生儿子上,偏蔺太太多年求神问药一无所出。蔺家六个姨娘生了十一个庶女,竟无一男,在这个没有b超的时代,不是蔺太太隔皮猜瓜的技术精湛,就是蔺老爹先天染色体缺失,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会发生。 所幸女儿一个比一个争气,每人都有拿得出手的绝活不说,还个顶个儿旺夫。大姐当初嫁的七品小官,后连升三级,之后的姐们越嫁越好,姐夫们的官也越做越大,蔺家女名声在外,求亲档次水涨船高。 第2页 六姐跟茗华的绝活都是一笔好字,一手好绣活儿。六姐的是货真价实,至于茗华嘛,没六姐在这些绝活都不能轻易示人…… 好在现在手伤在身,藉口现成的,得过且过吧。 茗华没心没肺继续着猪一样的理想生活。 享受够了以后茗华开始嚮往自由了,上辈子的自己体壮貌丑,一直都是爱情的旁观者,和异性的相处总是从哥们开始到兄弟截止,这次终于成了娇滴滴的美女,不整出段儿花前月下来都对不起这张脸。 可是什么女扮男装出府,什么艷遇偶遇巧遇,影视剧都是骗人的啊,她连自己的小院子都出不去。 吴王大婚前蔺老爷下的禁足令,一直没想起放她们出来。六姐出嫁那天要不是因为下人都跑出去讨赏了,茗华连院门都出不去。 这次要不是莲姨娘的苦求,蔺老爷还想不起来呢。 莲姨娘求蔺老爷放人的藉口是上次进香不成,要再去全了心愿。可太太身体不适,莲姨娘趁机自告奋勇。 太太说去可以,等茗华手伤痊癒了一起去,带姐俩一同去去晦气别压了媒运,多带人跟着就是了。 关了三个多月,茗华觉得自己快要长毛了,原来每天无所事事也是种折磨啊。上辈子能宅得住,那得感谢手机感谢网络啊,这里……连电都没有! 所以她无比愉快地接受了莲姨娘心不甘情不愿的邀请。 再次乘上去往城隍庙的马车,茗华大气地将好一些的马车让给了莲姨娘和七姐芳华,自己和一众丫鬟挤在后一辆上。 不必看那娘俩的脸色出游,茗华乐得自在。 突然,马嘶长鸣,车厢一震,有人拦路。 茗华抓稳车窗,侧耳细听,既没有刀剑出鞘的打斗声,也没有此山是我开的经典对白,只有管家上前交涉,整个打劫的气氛和平而友好。 看来自己和这路这马车八字不合啊,茗华想,要不就是和芳华母女不合。 管家小跑回来说路遇劫财,自己交上了所有银钱买路,劫匪仍不满足。 莲姨娘阵脚早已大乱,只知让管家速派人去报官,茗华听到后立马摘除所有首饰,众丫鬟纷纷效仿。 乱中一个丫鬟握着茗华刚除下的一支金簪,悄悄塞进茗华袖中,小声道:“小姐,这是绣姨娘留给您的,不可让贼人得了去。” 茗华感激地看向她,并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不漂亮的唇边有一颗痣,记住了一回去就赏她。 管家收了东西再次去而復返,马车却并没有开动的迹象,众人焦心地等待着。 莲姨娘母女的马车这次一直安静着,只有管家小跑过来隔帘问道:“九小姐,劫匪说要……劫人……姨娘的意思是让您留个丫鬟……” 马车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留下的就是死路一条。 茗华感觉无数双眼睛都盯住了自己。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虽然自己也怕死,可是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他人的生命…… 下人也是人,丫鬟也是命,虽然她们跟自己非亲非故,可若要自己来决定她们的生死……茗华开不了口。 “不想留下的,去求莲姨娘吧。”茗华也没有保命的办法,这杀人的刀还是还给莲姨娘的好。 除了唇边有痣的那个丫鬟外,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跳下马车跑向另一辆,没人再顾忌高高扬起的车帘。 茗华看到百十来人灰衫短打,持刀端棒,密匝匝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顿时明白了蔺府的十数家丁放弃抵抗的原因。 与此同时,为首的劫匪也盯住了车内的茗华,一声唿哨,刀指茗华,喝道:“这个留下,其他人,爷不要。” 唇边有痣的丫鬟在车厢里膝行几步,将茗华牢牢护在身后。 “你叫什么?”茗华看她粗壮的背影,可能是个粗使丫头,自己如能脱险,一定要报答她。 那丫鬟还不及回答,管家已经伸手来拽她下车了,仓促间居然拉她不动。回过神来的莲姨娘一声令下,几名家丁一起将那丫鬟拽了下去,“奴婢小斐,恨不能替小姐——”,挣扎间车帘被她撕去大半。 茗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面对劫匪束手的众家丁,将这忠心护主的丫鬟拖拽于地浑身是土,与其余丫鬟拥簇着莲姨娘母女的马车往城中逃去。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想拥有自己的完本,加油!感谢每个踩进来的亲!! 第2章 怪人相救 茗华静静地看着匪首一脸横笑地走近马车,悄悄将袖中的簪子攥在手里。 没办法,现在这具小姐身体纤细瘦弱,力气也就够自尽的,可茗华不想就这么死了,她突然怀念起自己前世的壮硕来,大可直接巴掌唿过去,哪里会沦落到要偷袭。 那匪首靠近车辕后并没有直接来袭,而是整理衣襟,双手打拱,去掀那根本不用掀的半截车帘。 一个劫匪,偏要学斯文。 良机! 茗华手起簪落,直刺向匪首的面门。 那人不防之下一个倒仰,躲过了簪子,却倒退几步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真可惜,身子弱,力气小,手伤初愈,根本没有攻击力。 围车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那匪首无所谓地伸出大拇指擦过鼻头,邪笑道:“野性,爷喜欢!去,都往后让让。” 围车的圈子变大了,人墙稀薄了。 匪首鱼跃而起,再次走近马车。 那人有了防备,再无先机。茗华强自镇定,看准车外人墙薄弱之处,再次握紧簪子,用尽全力勐地扎向马屁股。 马儿受惊,发足狂奔,所破人墙四散奔逃,茗华虚脱地吐出一口气,摊靠在车壁上,万幸劫匪们没有马。 “想跑,没那么容易!”匪首的声音响在近前! 茗华一个激灵蹲坐起身,看那匪首双手扒住车窗,身子悬空,正要借双手之力攀爬上车。 还好金簪不曾离手,茗华紧咬下唇,冷静地看着那匪首,“放手,不然扎瞎你。”缓慢而坚定。 那匪首却嘿嘿一笑,继续攀车。 茗华手中金簪一闪,扎向匪首,那人只是偏了偏头,以示躲避。 “啊!”匪首痛叫。 原来那簪子本不是冲着眼睛去的,而是直接扎上了他的手背,茗华倾尽了全身之力,顿时鲜血四迸。 匪首吃痛大怒,伸出另一只手来抓茗华,茗华一脚踹过去,绵软无力,正被抓住了裙摆。 情急之下,茗华将手边能抛之物统统砸向匪首。 一件丝织物恰好兜住了那人的头脸,匪首屡屡甩头摆脱不得,只得用伤手去扯,另一只手却牢牢攥着茗华的裙摆不放。 眼见两人的牵扯只有这件下裙了,茗华毫不犹豫地扯开裙带,褪了下去。 那匪首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下裙脱得竟然毫无顾忌。不过他也无缘得见内里风光了,因为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手里攥着那件带着体香的女裙,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第3页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茗华脱掉裙子后,反向重重地撞向车框,头痛欲裂。 完了完了,白穿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还来不及和谁两情相悦细水长流,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茗华万分不甘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干净舒软的床上,四周是淡淡的青糙香,糙扎的屋顶和四壁,除一张小桌外再无陈设。 一个满脸浓密络腮鬍,看不出年龄的敦实男子进屋来,打断了她的打量。 “姑娘醒了?”低沉的嗓音让人莫名安心,“喝点儿水吧。”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茶碗。 “你是张飞,还是李逵?”先试探下,自己可能又穿越了,既然定位不了地点能知道时间也是好的。 络腮鬍扑哧笑了,“在下不姓张也不姓李,暂在此地养马。姑娘的马惊了,闯入了马场,恰好被在下所救,姑娘可是伤到头了?” 看到一个满脸鬍子的壮汉沖你笑,任谁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我,我叫肖羽。多谢壮士搭救。” 原来自己还在这一世,作为蔺茗华活着,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肖羽这个用了三十多年的名字,可能潜意识里肖羽更能代表自己吧。 不,真实原因是自己不想和眼前这个大鬍子扯上任何关系。肖羽喜欢瘦高干净、穿白衬衣有细长手指的男生,就算不能完全符合,也不能差得这么远吧。 “姑娘不是蔺家的人?” 这大鬍子是算命的吗?还是自己身上有身份的表记? 看着茗华眉间拧成个疙瘩,举胳膊抬头恨不得看遍周身,大鬍子忍笑道:“我看姑娘马车上的徽章是蔺家的,看姑娘的衣着又不像下人……” 马车上的徽章……“蔺家很有名吗?” “在下初来乍到,对渭邑高门所知不深。只是在下义兄的夫人出自蔺家,迎亲时恰好见过蔺家的徽章。”大鬍子并不恼茗华的避而不答,反而耐心的解释。 不想这人粗犷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细腻的心,茗华没有了初见时的牴触。不过说蔺家是高门未免言过其实,“那不稀奇,蔺家就指着嫁女儿过活呢。”有时跟陌生人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心中所想。 “姑娘莫非与蔺家有过节?”大鬍子误会了。 也是,茗华这样一直阴阳怪气地同救命恩人讲话,误会不难产生,还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我是蔺家的七小姐。”告诉他自己是蔺家的小姐,如要报答自可上门找寻。只是,女子被劫……要坏也要坏芳华的名声。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接连两次遇险?这还不算自己没穿来之前的。 “蔺家七小姐?在下会想个周全之法,替小姐保守今日之秘的。”大鬍子认为茗华之前胡说了一个名字是怕毁了姑娘家的声誉,哪知道真正有过节的正是这两姐妹。 “谁要你保守了?”巴不得你昭告天下,广而告之呢。 大鬍子还以为茗华着急回府,解释道:“在下此刻不能贸然送小姐回府,否则传扬出去,必然于小姐的清誉有损……” “清誉我不在乎,但是我也不想回去。回去也是等着嫁人,我根本不想嫁人。”不是不嫁,是不想盲婚哑嫁。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产生的概率,简直比让蔺老爷生出儿子的概率还要小,不如趁此机会远走他乡算了,凭自己的现代知识还养活不了自己吗? 大鬍子惊诧了,暗道,奇女子啊,居然不在乎声誉,还想不嫁人,接口道:“女子不嫁人要怎么生活?” “谁说女子非要依傍男人才能生存?我若有个独立的身份必能活得很好,自己养活自己,主宰自己的生活,不必被当做筹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个世道根本不会存在我所说的,你就当我撞到头好了。”茗华回想起曾经的现代生活,暗嘆还是现代女人地位高,虽然辛苦,但与自由和独立比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下愿意助小姐达成所愿。”大鬍子被茗华所言感染,抱拳道:“在下义兄乃吴王爷,在下可以送小姐到吴王府上,想必能妥善处理今日之事。只是,日后在下有求于小姐时还望小姐能够成全。” 帮人求回报,也算光明磊落,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就好。再说去吴王府,那不就能见到六姐了?茗华想到此,慡快道:“好,我答应了。” 大鬍子见茗华要掀被下床,急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放于床头,转身出屋了。 茗华低头看自己仅着的衬裙,心头一暖不禁莞尔,外粗内细的人啊,一定没见过超短裙吧? 若不是你长得从脸到身材都那么差强人意,这段英雄救美将是多好的开始啊!果然报恩的方式是取决于恩人的外貌的。 到得吴王府,一身狼狈的茗华让吴王妃荣华抱住好一通哭。命人梳洗更衣不说,还请了太医来诊治,直到确信茗华并无大碍才放过她,转头又给她安排了住所。 茗华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让荣华传话,替自己谢谢大鬍子,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可是自己连人家是谁都没问,好在他是吴王义弟。 也亏来是义弟,不然现在哭得恐怕就是六姐了。 荣华说吴王爷已经派人去抓捕劫匪了,不会任消息流散。 只是莲姨娘和芳华母女不好处置,毕竟自己已经出嫁,以王妃的身份插手娘家事务毕竟不便,只能让茗华多多忍耐。 至于随从的丫鬟家丁,荣华准备修书一封,让蔺府以顾全蔺家名声的由头全部处置了。 茗华忙道:“这个我自己来,只要姐给我撑腰就行。”事关生死,茗华并不怪谁,何况里面还有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小斐。 荣华派人去蔺府传话,说今日去城隍庙上香巧遇茗华,甚是想念,接入吴王府小住几日。还让贴身丫鬟红柳,真的带上香烛福纸走了一趟城隍庙,谢神佛保佑茗华逢凶化吉。 姐妹俩本想一叙别情,但不时有王府的管事来请王妃示下,茗华也累了一天,便自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恰好红柳来探,请茗华醒后到正院入席。 想到要跟叱咤疆场的吴王爷共进晚餐,茗华就浑身不自在,正想找理由推脱,红柳道:“九小姐不必多虑,王爷说这是家宴。”只得起身随同前往。 再次进入王府正院,灯火辉煌更显旷阔,夹道两旁侍卫持刀而立,跟白日截然不同的整肃气氛。 茗华顿时脚下一软,这阵仗……家宴? 在红柳引领下,头快扎进前胸的茗华挪进了正房,小心翼翼地冲着一双华丽的金丝白靴福了下去。 荣华命人将一件襦裙捧到茗华面前,道:“看看可是你的?” 正是自己脱掉的那件,吴王好高的效率! 看茗华点了头,荣华说:“那劫匪已经抓住了,都城外流寇聚众,早该伏法以安民心了。” 茗华再次福向白靴,“多谢吴王爷!” 第4页 一声轻笑,“论理,你该称我一声‘姐夫’的,自家人不必多礼。” 声音清澈干脆,透着平和。 姐夫?茗华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就是张不开嘴,头扎得更低了。 荣华看她自进屋起就没有抬过头,此刻又窘得狠了,便解围道:“想是今日受惊过度,又伤了头,若身子不适就先去歇着,晚饭一会儿我让人送过去。” 茗华如蒙大赦,福身告退。 两日后,蔺家莲姨娘来接。 荣华让太医再次给茗华诊治,开了许多调养的药,右臂的木夹板再次上了身。 “姐,我撞的是头又不是手臂,”茗华抗拒。 “头上带伤多难看,这伤筋动骨可要静养百日,”荣华坚持,一百天什么都可能发生,说不得就嫁了…… 原来这“伤”是给人看的,于是茗华带着“伤”和红柳,还有荣华给蔺家上下准备的几大车礼品,跟着莲姨娘浩浩荡荡地回蔺府了。 第3章 莫名被嫁 一路无话,莲姨娘的不甘愿写了满脸。 茗华谢过太太惦念,就径直回了自己院子“养伤”。红柳留下,奉上荣华孝敬的礼品,说起吴王妃对蔺府的“挂念”。 茗华回到自己院子就到处找小斐,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视作不见。 几个丫鬟忐忑地跟进跟出,不知道自家小姐要怎么处置她们。 恐惧期待让空气凝结,心理承受不了的丫鬟们随着一人跪地而跪了满地。 茗华静静地看着她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奴婢们犯下大错,请小姐责罚!”领头的答道,众人纷纷附和。 “我不会责罚你们的……” 九小姐果然还是那么软弱可欺,众丫鬟大喜,纷纷叩头,“谢谢小姐!”连成一片。 “你们又不是我的丫鬟,责罚你们的该是七姐。”茗华慢慢吐出剩下的半句话。 “小姐,您这是……”平日里最机灵的都反应失灵了,“不要奴婢了?” 茗华冷眼道:“从你们丢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主僕情分就尽了。” “小姐,奴婢知错了,今后只愿做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只求小姐留着奴婢……”那丫鬟膝行几步,抱住茗华大腿,“七小姐又被老爷禁足了,若不是莲姨娘去接了您回来,就要送她去家庵了。您看在奴婢自小伺候的情分上,留下奴婢吧,奴婢愿做牛做马……” 茗华轻轻地挣开,那头便磕得嘣嘣响,茗华充耳不闻,扬长而去。 一众丫鬟停止哭求,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茗华直奔七姐院落,有壮妇拦在门口。 “我不进去,只想问一个丫鬟的下落。”茗华耐着性子尽量和颜悦色。 “是七小姐的丫鬟吗?” “妈妈,那丫头叫‘小斐’。”那天来不及问小斐,回来找不到她就直接跑来问七姐了,突然想起还不如直接问僕妇。 “七小姐封院了,九小姐不如去浆洗房找找。” 茗华来到浆洗房,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背影。 小斐正埋在一大盆衣物当中,茗华慢慢走到近前,捧起她红肿的双手。 “小姐,你回来了?”小斐的眼中满溢着欣喜。 “跟我走,再没有人能欺负你!”茗华拉起小斐,一脚踢向洗衣盆。 本想帅气利落地踢翻它,谁知那盆又重又硬,茗华痛得缩起了脚,咬紧下唇才没叫出声。 小斐着慌蹲下查看,见并无大碍,一把背起茗华回院。 茗华小院里一众仍在呆傻的丫鬟,眼睁睁地看着小斐背着小姐进来。 “快把小姐放下来,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摔到小姐怎么办?”最先反应过来的抢步上前,接茗华,喝小斐。 “下去!”茗华一眼横过去,那丫鬟瑟缩了,“你领着她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小姐,让奴婢们……去哪儿?” 想起危急关头的不离不弃,和自己所见的排挤和欺压,茗华用手一指,“问小斐。” 丫鬟们围起了小斐,抱大腿的,哭娘的,小斐顿时傻在当中。 “小姐,饶了她们吧。”傻小斐开口了。 茗华心里一软,本想替小斐出口气,谁知傻丫头放弃了。 本来也没想重罚她们,毕竟求生是人之本能,当时换做自己也不能做到捨己救人,所以她并不怪谁,但是让这些不忠的人继续待在自己身边也是不能了。 弃主的活下场一是发卖,生不如死;二是去农庄,虽辛苦但可有归宿。 “既然小斐饶过你们了,都去农庄吧,我会跟太太说。” 太太自从红柳走后,对茗华听之任之,但在送她丫鬟被拒绝后就基本不闻不问了。 从此茗华身边只有小斐一人了,小斐表示压力很大。 不是因为忙不过来,饭有人做,衣有人洗,院有人扫,她只要陪着茗华就好。 只因为她拈不得针,认不得字,只会铺床叠被,还特能吃能睡。 就这样茗华愣是发现了她的特长:力气大,超越体型的大。 没有七姐挑衅的日子过久了,茗华的警惕性迅速下降。 这日雨后清晨,杏花初蕊,茗华带着小斐熘达到了花园里。 满园奇花怪石,异彩纷呈。当中居然还有个大湖,一汪碧水,半池莲叶。 茗华正沉浸在园林布局的意境研究中,突然感到小斐在拉自己,抬头看,来人不是七姐又是谁?正在不远处带着丫鬟暗香挑剪花枝。 她怎么被放出来啦?每次见她准没好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茗华准备开熘。 “站住!”芳华把剪下的花枝交给暗香,一扬下巴,丫鬟忙捧着走了。 “七姐好兴致,哎呀,我手臂突然好疼,疼,疼,我就不打搅七姐雅兴了,回房换药去。”茗华放弃正面抵抗。 芳华瞥一眼小斐,道:“让她去拿,你留下。” 这又要唱哪出? 支走了丫鬟们,芳华故作神秘地靠近茗华:“难道你不想知道今天一大早就登门拜访的人是谁吗?” 茗华急忙后退一步,“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来跟你提亲的,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芳华紧跟。 提亲?蔺家嫁女儿嫁疯了吧,茗华心底深深地不屑。“跟我?应该是来向七姐你提亲的吧?长幼有序……” “长幼有序?哼!要真是长幼有序的话,吴王提亲时怎么会轮到你的头上?不是说你八字好吗?对,这次也是因为八字!”皇叔吴王爷果然还是七姐的心头好。 话说古人对待婚姻真是好慎重啊,光凭着八字就定终身了,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 第5页 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古代女人真是难上难!盲婚哑嫁,难怪皇叔吴王那样名声在外的让人抢破了头,还真是抢破了头,那个破了头的就在眼前。 茗华上前拉七姐,“我们一起去找太太,先解决七姐的终身大事,再说我的。”反正茗华也不想嫁,宅斗什么的可不是她所擅长,只要这个家里没有这个七姐还是很宜居的。 芳华一把甩开她,“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整天把终身大事挂在嘴上,不害臊,我不去!” “那我自己去。” “站住!你敢去!你们姐妹好狠毒的心肠啊,联起手来欺负人,要不是我还有姨娘在……”芳华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恶人先告状。“怎么欺负你了?这不是让给你吗?” “让?!吴王怎么不让给我!看见好的就抢,自己看不上的就推给别人,母女三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道歉!” “你说什么?” “道歉!你!” “我说错了吗?”芳华一梗脖子,“凭什么给你道歉?” 茗华伸手去拽芳华,“你说母女三人,不是骂太太又是谁,走,咱们找太太评理去!”故意曲解芳华的意思。 芳华急了,一把抓起湖边太湖石上的花剪刺向茗华,“你敢去说我就划花你的脸!” 茗华本能地抬起右臂格挡,那花剪正插在了她裹着右臂的夹板上。 芳华用力往外拔花剪,恰好回来的小斐这时已冲到茗华身前,“七小姐,不要!” 小斐推出的双手,再加上拔取花剪用力过勐,只见芳华向后踉跄几步,就那么直直地跌进了湖里。 这时节的湖水虽不至于冻坏人,也够受的了,芳华在呛了几口水后开始挣扎。 扭头走掉算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怎么人家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文斗,自己这儿怎么都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武斗? 可是听着背后芳华微弱的唿救声,茗华犹豫了。 先救人! 茗华让小斐拽下了一根长树枝,主僕二人一起把芳华拉了上来。 要不是因为雨后湿滑,茗华真要以为七姐是自己跌进湖里的。如果七姐直接攻击她的右手臂,伤上加伤,怎么也得再休养个百天仨月的,为什么非要那么费事地划她的脸呢?浪费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来人啊,救命啊,七小姐坠湖了!”小斐一把拉起呆住的茗华一路喊一路跑回了院子。 “好险好险,每次看见七小姐准没好事!小姐你别怕,万一,万一救不回来,我去认罪,绝不连累小姐!”小斐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 “傻丫头,说甚么连累不连累,她先动手,失理在先,咱们本就没有错。主要是——这次,没吃亏!”茗华现在很庆幸自己有个大力金刚丫鬟。 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没有兴师问罪。 掌灯时分院门口多了四个壮僕妇,小斐佯装出院,果然被阻拦。 茗华不怕,救的及时,七姐喝不了几口水,就怕她在太太面前颠倒是非。 正好问问小斐为何对自己如此之好,小斐说自己自幼丧父,娘亲被绣姨娘所救,所以自己的这条命是要还给茗华姐妹的。 茗华说:“你好好活着就是还我了,今后有我的就有你的。” 两日后,太太的大丫鬟来请,秋后算帐了。 “一会儿你别乱认错。”茗华很是担心,小斐如若被处置了,自己还能不能再遇到如此忠心的丫鬟。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小斐根本没资格进太太的屋子。 独自进太太正房,茗华是有些紧张的,僕妇满屋,不时有人出入,却悄无声息,连个笑脸都见不到。 给太太见了礼,茗华垂手而立等候问训,事到临头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茗华,陇安将军上门提亲了。陇安将军是华帝眼前的红人,吴王府上的常客。”太太收住了话,看着茗华。 不是秋后算帐就好……等等,茗华勐然想起七姐在花园里说过的话,这是要把她嫁掉啊? 茗华忙推脱:“茗华手伤未愈,太太您是知道的。况且茗华上有七姐。” 太太截住了茗华,“芳华落水患了风寒,郎中说至少得将养半年……”说到这里停下了,屋里落针可闻。 “芳华说你救了她,是也不是?”太太不是稳重就是习惯性大喘气。 “……”七姐又在搞什么鬼? “你们姐妹能如此相亲我很欣慰,看来将军是个有福之人。芳华那儿你就甭去探望了,离你出阁的日子不远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早日养好手伤才是正理。”什么?原来只是通知自己一下!再说我们哪里姐妹又何时相亲了? 脚下踩着两团棉花,茗华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小斐搀回房的。 找六姐!问问那个什么将军是个什么人?怎么能这么稀里煳涂地嫁人。 第4章 新婚休书 一回院子就发现守门僕妇不见了,但是多了两个人。 “奴婢是吴王妃遣来伺候小姐针线的。王妃说小姐大喜,她终于放心了。”原来是六姐送来的两个绣娘。 放心……嗯?看来不用问六姐了,八成亲事跟六姐有关,所以才把芳华气成那样,刚解禁就要养病了,真是……活该。 “快起来说话。”先问问绣娘们,了解一下未婚夫的基本情况。 那陇安将军是吴王的结拜兄弟,姓赵,二十七八,陇西人。 这年龄差距……再想想吴王和六姐……早婚!绝对的早婚啊!都还是初中少女啊,放到现在顶多算早恋!还得被老师家长骂成猪防成狗的好吧? 不过,与其在蔺家跟七姐死磕,还不如另起炉灶自当家呢,将军“夫人”哎,蔺太太也才只是“太太”。 自己当了将军夫人是不是就能出去逛街了? 两名绣娘生怕茗华不想嫁,不停地给茗华洗脑种种作为将军夫人的好处,自由当然是必须的。 憧憬满怀的待嫁日子就在丫鬟们的聒噪中一晃即逝了。 其间唯一的插曲,就是有一天莲姨娘跑到茗华的院子门外,义务表演了半天泼妇骂街。 “也不知哪个黑心的为了打肿脸充胖子,把九丫头的嫁妆添了六姐儿的大坑,却回过头来惦记上我们七姐儿了!别说老娘还没死呢!即便是死了也定要变成鬼护着七姐儿的嫁妆!我苦命的七姐儿呦,好亲事摊不上,就这么点子死物也留不得,谁敢打那见不得人的私心主意,定教天打雷噼,不得好死!哼!欺负老娘贤良,老娘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马王爷到底是不是个娘们儿!” 茗华还没听过瘾,莲姨娘就被拽走了。 后来太太派个妈妈来安抚茗华,说虽然嫁妆单薄了些,但陇安将军财大气粗,说不在乎这些,想必不会委屈了她。 第6页 转眼到了出嫁的日子,无视喜娘哭嫁的合理要求,茗华自己遮上盖头欢天喜地地上了花轿。 跟的是小斐和两个绣娘,以及聊胜于无的嫁妆。 锣鼓喧天地进了将军府,拜完天地进了洞房,闹新的人们叽叽喳喳聚在身边要新郎官儿掀盖头。 盖头被秤桿慢慢挑起……茗华的小心肝儿开始不安分了,透进来的身影是那么俊拔稳健。脑中满是赵云将军的潇洒俊逸,威武洒脱。 快点儿,掀起了我滴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滴脸……茗华忍不住小激动了。都说人以群分,吴王的结拜弟兄应该也不差,好期待…… 待盖头掀开,茗华的头嗡地一下,和耳边的道贺声响成了一片。 “恭贺将军喜得美娇娘”、“愿大人百年好合,早得贵子”、“如花美眷,佳偶天成”…… 佳你个大头的偶!茗华已经彻底傻了! ——张飞啊! 正是在马场救了她的张飞本人! 他是将军?他不是个养马的吗? 他怎么会姓赵呢?明明该姓张啊!哪有赵云赵子龙半分样子! 茗华只看到满眼的浓密的络腮鬍,其间晶亮的是两颗满溢着愤怒的眼睛! 没错,就是愤怒。 茗华瑟缩了,他一定怪自己骗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说是蔺家七小姐的事? 原来他让帮忙就是嫁给他啊,这忙帮的有点大吧……恩将仇报啊!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闹新的人们识趣地尾随兴致不佳的新郎而去。 人群散尽,新房里只剩下茗华和小斐二人。 “关门。”茗华木然道,眼前只剩那双出离愤怒的眼睛。 小斐轻手轻脚地掩门回身,“小姐,啊不,夫人,别这样!”小斐死死抱住茗华往床柱上撞的头。 其实茗华也没有真的使劲儿撞,主要是头上的零碎儿们太沉了,而且着实硌得慌,恐怕这些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跑路时当掉换银子花了。 对,想办法跑路!茗华趴门fèng儿上朝外看了看。 “小斐,我们逃出去。” “夫人,这里可是将军府啊,护卫比蔺府多多了,再说今天大喜的日子,人来人往的,怎么逃?” 也是,茗华除了蔺府和现在这间屋子,还没有到过任何地方,既不知何朝何代天南海北,也一无技能二无特长,真逃出去了生存都是问题,又不能去投奔六姐,估计最佳收容场所就是青楼了。 “那就……”茗华开始翻箱倒柜,摸出把剪刀抱在胸前,“只有一死了。” 死了更好,没准儿再穿成个皇帝呢!反正这一世已经是赚的了,光脚不怕穿鞋。 “夫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小斐这回死死地攥住了茗华握剪刀的手,顺带着把茗华摁到了椅子上。 这丫头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呢?还是这具千金小姐的身体太过柔弱了?自己的这把小气力连小斐都对付不了,一会儿如何是那“张飞”的对手呢? 有了! “小斐,你说当将军夫人好不好?” 小斐见茗华不寻死了,一把夺过剪刀,赶紧马屁拍起来,“当然好啊!多少人抢破头都当不上呢!” “那你想不想当?”茗华挖坑完毕,准备埋人。 “我?”小斐完全没有即将被埋的危机意识。 “对!就是你!咱俩换换衣服,从今往后你就是蔺茗华,我来伺候你,当牛做马,认打认罚!” 小斐直接“扑通”跪下了…… “奴婢不敢!奴婢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夫人饶命!”小斐磕头如捣蒜,就差拿剪刀对准自己明志了。 门外喜娘突然唱到,“老爷到——” 这么快?完了完了,现在就是自杀都来不及了,“张飞”来得太快了! 茗华忙正襟危坐,小斐还紧紧攥着剪刀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 “都下去吧。”“张飞”一进屋就发话,看都没看画面怪异的主僕二人。 茗华眼巴巴看着小斐站起身,带着她最后的希望出了新房。 “歇了吧。”“张飞”还是没看茗华一眼,就自顾自脱了喜服躺上了床。 这是……是几个意思? 茗华在椅子上呆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确定“张飞”并没有质问自己的身份问题,因为,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折腾了一天,此刻松懈了下来,茗华也是真累了,左右小斐带走了唯一的兵器,也无他法可想,茗华爬到了外间的榻上,和衣而卧。 迷迷煳煳中感觉有人踢自己的脚,茗华瞬间惊醒! “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去床上把吉服脱掉。”“张飞”吩咐完就出了屋。 茗华看到桌上多了两页纸,一大一小。 大纸上都是字,小纸上全是画。 先看画……壹仟!难道是传说中的银票?!将军果然土豪!哈哈,这辈子居然一不小心傍了个大款!要不……看在银票的面子上,先勉为其难从事一段时间将军夫人这个高危职业?多攒点钱再休掉将军闯江湖去! 再看字……漂亮!笔力雄劲,铁画银钩,可……这怎么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粘在一起的啊?就像从字帖上扣下来的一样。 而且,这都写的什么啊?亏茗华上一世还业余爱好书法呢,认得的繁体字可不算少,可放在这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不光是字不够看的,居然连认都认不全,更别提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繁体也太“繁”了吧!好像有茗华,还有赵什么成,其他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写的什么鬼?! 反正……客随主便,听话没错吧,“张飞”让收好就收好,至于脱衣服……现在天已微明,看他上一次救自己的表现,应该不会怎样吧? 茗华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慌忙手脚并用地上了床,一把扯落床幔,紧紧攥住了衣领。 “夫人,请把喜帕交与老奴。”原来是喜娘来收落红帕子了。 茗华想这上哪儿给你弄啊?正在想怎么应付一下,赫然看到枕头边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白帕,在一堆刺眼的红色中格外醒目。虽不曾用过,好歹就它了!便一把从床幔中fèng塞了出去。 “恭祝老爷,子孙绵长。”喜娘道贺后下去了,原来“张飞”就跟在旁边。 “休书收好了?莫要示予他人。做好交办之事,我自会许你想要的生活。”这次是“张飞”的声音,音落即走。 休——书——! 什么鬼?为什么我的新婚之夜得到的是一纸休书?就凭你“张飞”还好意思休妻?要休也是我休你啊! 茗华瞬间凌乱了。 交办之事?那张休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有什么话不明说非要用写的?也对,他一定认为自己饱读诗书,怎么也想不到娶回来个“文盲”吧? 第7页 但仔细想想自己进门以来,“张飞”的种种举动…… 与他救自己时简直判若两人,要是因为自己骗了他,那也太小心眼了吧? 他费这么大劲娶妻干什么?就为了休妻? 原来跟蔺家真正有过节的是他啊。 “夫人,外面放喜鞭了,您已经是将军夫人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小斐这丫头还没缓过昨天的劲儿来。 “放喜鞭?”不是要休妻吗?那还放什么鞭,再说昨夜明明就没有…… 喜帕,一定是那“张飞”早已准备好的。 自己的穿越真是丰富多彩啊,呵呵,居然遇到了形婚! 传统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深不见底,底蕴无边! 也罢,想当初他对完全陌生的自己尚能出手相救,现下留下想必他也不会伤害自己,而且还有银票票拿哦!说不定完成休书上的任务还能大赚一笔呢! 先想办法弄清楚那该死的休书上都写了点儿什么,再行计议吧。 茗华打定了主意,召唤小斐:“小斐,能不能去帮我找本字典来?” “字典是什么?” “恩,……说文解字?” “说……夫人,你要是心里憋屈就哭上一哭,千万别堵在心里。”小斐显然认为茗华受刺激过重,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什么朝代啊?没有网络就算了,连《说文解字》都还没有,那想要认几个字靠什么?口传亲授啊?对!私塾!找先生! 茗华迅速确立了第一目标后麻熘儿地起身了。 第5章 送女入学 独自吃完早饭,收拾停当。茗华巡视了一下自己的新领地,还不错,独门独院,三室一厅,屋内设施齐全,低调奢华,最满意的是很多摆设都轻便易取,非常便于打包变卖。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茗华决定开始履职尽责,顺便利用职务之便寻访私塾先生,其实履职尽责才是真正顺便的。 茗华问收拾碗筷的小斐:“管家呢?” “管家非要事相召不得进内宅,内宅管事的是薛妈妈,她是大小姐的奶娘,一直管着内宅事务。”小斐不擅女红不认字不识数什么都不会,但收集的一手好情报。 “大小姐?” “就是……就是将军原配夫人遗下的嫡长女,年方九岁。” 原配夫人?蔺家为拉拢权贵真是无下限啊,挑的这都是什么人家?人老胡长就算了,还要给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当后妈!真是,能量果然守恆,祸福无限次转换啊! 茗华背嵴发凉,那该死的休书上到底都写了些什么?要不弃权算了,有那一千两再加上多年攒下的五百两应该够小本起家了。 “夫人,大小姐来给夫人敬茶了!”小斐回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缓缓走进来一小一大两个身影。九岁的小丫头仪态端庄,让人眼前一亮,她身后跟着薛妈妈。 大小姐向茗华道了个半福就坐到了右侧首位上,这下马威下的,这是来敬茶的还是来找事儿的? 你说堂堂古人除了斗心眼儿就不能有点儿别的兴趣爱好了么?没事儿读读书识识字多好!自己这仨丫头要有个识字的该有多好! 正经事儿还没着落呢,跟你这费脑子玩,茗华强压下胸中一口老血。 薛妈妈捧出两本厚厚的册子,上面摞着一个精緻的小匣子。“夫人,这是府中对牌及下人的名册,请您过目。” “这府中大小事务原本可是妈妈管着的?”茗华没接对牌及花名册。 “嫡夫人去得早,大小姐年纪又轻,老奴不才,正是老奴一直代为打理。”薛妈妈有些动情。 谁稀罕抢当你的管家婆当,茗华只想要出府,名正言顺地去找先生,谁要陷在内宅战争的汪洋大海里自讨苦吃啊?“敢问妈妈,我若出府要请示何人?” 薛妈妈还以为茗华在考校于她,忙答:“请示不敢,您是夫人,出府何人敢阻?只需知会柳妈儿即可,柳妈儿自会知会外院备好车马等物。” “我看妈妈管得极好,日后还是仰仗妈妈再把这幅担子挑着,茗华替大小姐谢过妈妈了。” 茗华站起身走到薛妈妈近前,低声道:“茗华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再说大小姐用不几年也该置办嫁妆了,少不得劳烦妈妈呢。”说完拍拍装对牌的匣子,推回到薛妈妈怀里。 薛妈妈扑通跪地,“老奴定不负重託,谢夫人!”紧紧抱住失而復得的宝贝,如释重负。 大小姐难掩惊讶,却仍是一声不闻,茗华想别是个哑巴吧?管他呢,反正活儿有人干了,自己赶紧逃离这低气压,回去喘口气,想想出府的事吧。 当夜,“张飞”没回来,茗华在榻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榻真是个好东西,又宽又大,还没有床幔挡着,茗华觉得比床还好,舒服又透气。若能天天如此才再好不过,可明天就要回门了,自己一个人回蔺府去?还是干脆不回去算了? 次日清晨,收拾完毕,下人通报将军在二门等待,催促茗华尽快上车。 茗华想这年头又没有超市,回娘家的礼物都没准备一个,就这么空着手儿回门啊?莫非真是跟蔺家有仇? 茗华抓耳挠腮地忐忑了一路,等下了马车才知道,人家“张飞”备了足足一车的东西,直把管家笑开了眼,把莲姨娘气弯了腰。 拜过了老爷太太,茗华赶着回自己的闺房,小斐说六姐在等着她。 拐过弯儿还没进院子,横下里出来个人,不是七姐芳华又是谁?这么快病就好了? “怎样?见过你的如意夫君了没?”明明是个美女,非要配上个贱兮兮的表情。 这不是废话吗?都成亲了当然见过了,不过除了大鬍子也确实没注意其他…… “傻了?姨娘可跟我说了,将军大人容貌出众,让人过目难忘,哈哈哈,看妹妹至今仍在回味,想必是终生难忘了!” 原来是特地来幸灾乐祸的,懒得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茗华打算绕过芳华,又被拦下了,“好妹妹,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亲夫婿到底是何人吗?” 茗华横她一眼,爱说不说。 “他可不是咱大华的将军,他是陇西王的将军,他是带着陇西王世子来咱渭邑做人质的,尊他一声将军罢了。无职无权,就是个闲养马的,连住的宅子都是吴王爷送的!” 你姨娘难道没告诉你他还有个半大的哑巴女儿吗?难怪你坠湖,亏自己还傻呵呵地去救你。在芳华的笑声中,茗华闷闷地进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六姐荣华就拉起了她的双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赵将军他……待你可好?” “好。”茗华突然无比委屈,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荣华揽过茗华在怀,“好就好,好就好。我托王爷为你寻门好亲事,王爷说赵将军是不世之材,前途无可限量,又恰好救了你……所以才破例为你二人牵了姻缘,我本还担心他一介粗人,让你多受委屈……” 第8页 原来是皇叔吴王保的媒!何止是委屈呢?咳,说多了都是泪啊! “那时听说将军要求娶的是芳华,吓了我一跳,以为将军会错了意,缘分就这样错过了。没成想最后还是你的,真是缘分到了,打也打不散。” 求娶芳华?他救自己时自己曾跟他说自己是蔺家的七小姐……怪不得他成亲后一直冷着脸,一定怪自己骗他吧? 难怪七姐落水,难怪太太说姐妹相亲,原来这亲真是七姐“让”给自己的! 真是缘分啊,进门就有休书等着。赶紧完成休书上的任务,拿银子走人! 想到此,茗华忙擦掉泪问道:“姐,你可有认识的私塾先生?” “找先生做甚,咱们又没有赴考之人?难道是赵将军有子弟要……” 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为了找个陌生人问问那休书上的字吧? “将军的长女已届九岁,尚不知礼,我想给她寻个先生。”也不算冤枉她哈。 “是赵家小姐啊!可是这女先生可不好找,待我回去着人打问打问。”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茬儿了,还得找女先生这么麻烦,他为什么不生个儿子呢? 姐妹俩接着叙了离后别情,茗华细细讲了芳华落水一节,隐去了芳华的着意陷害,很是让荣华感嘆了一番,嘆姐妹俩都已嫁得佳婿,再不必面对芳华的明枪暗箭。 各自回府不提。 “张飞”未进府门即返回马场了,管他去哪儿,不在府里就好。 薛妈妈大权重掌,暂且相安无事。 大小姐以养病为名也不来问安。 茗华乐得无人打扰,让绣娘巧衣做了个贴身的小兜儿,放好那一千五百两银票,又趁无人时把那休书誊写了几遍,把认不得的字儿按从易到难的顺序重新排了一下。 隔日一早,茗华就等到了六姐的好消息,女先生寻得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竟然就在吴王府! 原来是渭邑城中的豪门大族为使家中女儿得以入宫或嫁入高门,特聘请女先生教习自家女孩儿礼仪女红,持家理财,琴棋书画等事。而像这样样精通的女先生本就凤毛麟角,有名气的那更是屈指可数,真正是千家难求,万金难聘。因此往往数家合请一位女先生,轮流做东。 这跟皇族沾亲带故的几大家请到了全渭邑最好的女先生,却又决定不了到谁家设学堂好,因都怕自家女儿吃了亏,怕东家的女儿仗势欺人。最终选定设在无女入学又人望颇高的皇叔吴王府上。 因学堂无需吴王府上供养,且已是惯例,因而并无人特意向荣华禀告。待荣华问起,这才知道最好的学堂就在自家府上,赶紧派人告诉了茗华。 茗华马上乘车欢天喜地的赶往吴王府。 待茗华到了吴王府,荣华带她拜访了女先生。女先生谈吐超俗,诗书满腹,与荣华相谈甚欢,极是投机,茗华在一旁听得频冒冷汗。有文化真可怕,茗华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插嘴,别暴露了文盲本质啊! 直到离开,茗华也没听明白女先生到底同意赵家小姐入学了没有,忙问荣华。 荣华说女先生已破例收下了赵家小姐,一是看在吴王东道的薄面上,再者是相中了茗华的温婉贤淑,知书识礼。 茗华想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是姐姐你温婉贤淑,知书识礼,入了那女先生的眼,若是换我这张嘴,这事儿就黄定了!因而茗华狠狠搂紧六姐亲昵了一番才算作罢,但愿先生发现收的是个哑巴学生时不要退学才好。 回府茗华即派人去告诉薛妈妈做好大小姐次日入学的准备。 吃罢午饭,“张飞”居然回府了! “多谢你为姜儿寻得了好先生!明日的拜师礼我来准备,你二人的一应穿用尽管置办,莫要人瞧低了去!”留下两张银票,他转身阔步而去。 好快的耳报神!是派人跟踪了?还是有人主动汇报呢?今后还是小心为上吧! 不过,嘻嘻,大爷又来赏银子了! 茗华被银票砸得很开心,将七姐的那一套胡说八道统统抛到脑后。 第6章 终得出府 原来大小姐闺名叫姜,果真是美女,得感谢她亲妈啊,不然…… 晚饭前,大小姐跟着薛妈妈前来拜谢。 大小姐虽然仍是一言不发,但明显态度已大为缓和。茗华很满意,自己那个世界里净是不愿意上学的孩子,好机会不懂得珍惜,至少这个大小姐知学上进,懂得感恩。 薛妈妈说次日的穿戴已备好,得信儿后还赶去一品斋订了套适合小姐用的文房四宝,看得出薛妈妈一心扑在了大小姐身上,这点从她们主僕二人的衣饰对比上也可见一斑。大小姐幼年丧母,但能有个如此真心疼她的奶妈也算幸运了。 茗华递给薛妈妈一张银票,薛妈妈推辞不要,说东西都已备齐,不必再添花销了。夫人忙前忙后请先生,也少不得打点,所以坚持让茗华收回银票,还说今后类似花费均可从公中支取。 茗华想我没那么大方啊,这不是刚不劳而获了两张银票吗,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不心疼。既是不要,那我就嘿嘿,笑纳了。 钱来的真容易,一千九百百两喽,早知道让巧衣把小兜再fèng大些。 “老奴听说只能带一个笔墨丫头去,可小姐初初入学,尽是些高门贵女,老奴怕……”薛妈妈满满地担心。 “无妨,我陪大小姐一同前往,吴王妃可是我亲姐姐。”茗华想一群豪族小姐,最多争风吃醋,能捅什么大篓子?这本来就是自己为了出门方便的藉口。 这次大小姐同学亲自来谢了:“赵姜谢过夫人。” 音若黄莺出谷,煞是好听,原来不是哑巴啊。 茗华光欣赏声音了,丝毫没有在意那份淡淡地疏离。 第二天,茗华与赵姜并两个丫鬟前往吴王府入学。 茗华心里虽然很急,但不能马上拿字去问先生,即便要问,怎么也得挨到明天啊。 最好让赵姜去问,一天一个字,把顺序打乱,由简到繁,由易到难,再夹杂进去许多无关的字,让先生摸不着门儿。 茗华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赵姜为感谢她也很配合,每日回府告知茗华今天的是什么字,再拿一张次日再问先生,这成了她的家庭作业。 待得后来休书上的字已问全时,先生不但丝毫没有察觉茗华的意图,反而对勤学好问的赵姜多了许多喜欢。 茗华坐在一旁看着荣华处理王府事务,忙碌非常,自己既帮不上忙,想出门想得愈加心痒难耐。 因是在吴王府中,不好偷跑出去,索性邀荣华一起出门逛逛,荣华又实在走不开,茗华适时提出那就独自去渭邑城中逛逛。 念及茗华之前在蔺家的日子,过得小心谨慎,吃穿都不由己,很是委屈,现在可以抛开诸多限制,荣华想由她去吧,多派侍卫跟着就是。 茗华一看持刀而立的两列侍卫大唿不要,她说我出门就图看个热闹,有这一队人跟着,自然什么热闹也看不到了,跟关在府里有什么差别。 第9页 茗华又说自己可以易装着男服,男子出门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了吧。 荣华骂不许,茗华使出浑身解数哭求,荣华终是不忍,命人找身男装来。 管事妈妈说吴王世子正在长身量,恰好有成衣就小了还未沾身的衣服,瞧茗华应该正合身。荣华命取来与茗华换上,又千叮咛万嘱咐,派了车马侍卫跟从,终得出府。 久违的自由让茗华得意非常,这才注意到小斐还是婢女打扮,“该给你也找身男装的,下次吧。” 小斐只盼着不要出任何差池,尽快回王府,哪里顾得这许多,还有下次啊! 还是已婚好啊,起码出门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困难。 其实茗华真的是逛街,一是确实没逛过渭邑,二是想了解一下自己所处时代的经济水平,最主要是王府的车马侍卫紧跟,自己的创业大计实在难以施行。 那就先做个市场调查,看看人民群众的购买力水平吧,先看化妆品,脂粉店走起! 脂粉店,绸缎庄,首饰园,酒楼茶肆,一口气逛了半条街。 渭邑不愧是大华的都城啊,熙攘繁华,店铺林立,处处隐藏着巨大的商机。可惜红火的买卖都是贵族豪强垄断着的,再想想自己…… 自己眼前两大难题:一是出门不易,时间上多有限制,只有白天赵姜上学时能偷跑出来一会儿,还得想办法甩掉王府的侍卫。再有最为重要的是,自己的这点儿银票实在不够当本钱的,根本不可能独立开店。 那就找人合开?六姐不行,其他更没人了,自己除了制模的技术一无所长,制模做图还得依靠电脑软体。 想自己堂堂制模工程师一个,放到古代竟然身无所长。女红不行,写字不行,这些都靠手伤后遗症暂且遮掩着,至于其他,诗书不通,持家无能…… 眼下唯一能用来换钱的可能就剩现代设计思想了,应聘个大堂经理?那得先找到红火酒楼红火的原因啊,要不人家凭什么信你雇你? 打断茗华创业思路的是小斐回府的号角。茗华意犹未尽地带着战利品打道回王府了。 看到茗华带回的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东西,荣华哭笑不得,想她还是小孩心性,贪吃贪玩,她府中又有薛妈妈打理一切,无事挂心,只要她不闲来生事,就由她去吧。 不多时,学堂放学了,赵姜眼睛发亮,神采奕奕,看得出她很喜欢先生,很喜欢学堂。 看人家的课程安排:中馈持家、仪态礼法、刺绣针技、琴棋书画,而诗书仅是点缀不做任何要求,素质教育啊!这才是真正贴近实用的纯素质教育啊! 转过天来,送赵姜进了学堂,茗华又要出府,荣华知她玩野了心,贪新图鲜,就放她去了,依旧换做贵公子衣饰,给小斐换了小厮装,出王府二人直奔最好的酒楼。 接连几日,茗华每天带着小斐换着酒楼吃,马车也不乘了,侍卫也不要了。荣华不放心,依旧派了两个侍卫暗暗跟随。荣华每日听得侍卫回禀,知茗华除了酒楼并没有再四处乱逛,想她年幼贪嘴,再吃上几日,尝够了鲜,吃腻了就不会再闹着出去了,等再过上几年,有了孩子自然就收心了,还想着万一有人问起怎样替她遮掩一二。 荣华不知道,茗华在想以后靠什么为生,能养活自己,不必依赖旁人。反正她上辈子也是不靠别人不养家,自己挣钱自己花,只是这想法要是让荣华知道了,估计荣华自己先就把她扣下了。 时日一长,侍卫见茗华主僕二人并不惹人注意,只是四处酒楼吃吃喝喝,因而出了王府大门也就拿着茗华赏的银子,找个地儿喝茶歇着去了,乐得偷个懒。 茗华吃了小一个月,算了算吃掉了近六百两银子,包括为了套话赏给酒楼茶奉的和请王府侍卫喝茶的钱。 这一算茗华肉疼了,一出家门才发现银子根本不禁花的。市场调查差不多了,想办法挣钱吧。 根据这段日子的观察,茗华发现渭邑的酒楼大同小异,要想一枝独秀就得拥有别人替代不了的特色。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接下来就要找个肯用她的店家了。 但一路问下来,所有掌柜都是摇头婉拒,甚至有掌柜说茗华再来光顾所有花销全免。 茗华的梦想破灭了。 就剩街角处的杏花楼了,茗华原本并未考虑这里,因为这酒楼怪。 除了茶奉以外,其余伙计五大三粗不说,还笨手笨脚的,不是上错了菜就是碰倒了碗,也看不到掌柜的罚他们。 这掌柜是多缺钱啊,找这么一帮人,如果雇自己,第一个就是换掉他家这些不入流的伙计。 如此能容下的掌柜才可能用自己啊,慢慢来,这可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在茗华固定吃在杏花楼的第五天,她看到临街八仙桌上出现了几张熟脸。因她接连几天坐在靠窗同一个位置,所以正对那一拨人。他们每天咋咋唿唿地,最后一闹而散,一点儿下棋的意境都没有。 这不,又有人下到街心去拉人了,耳语一番,拉进来一个青年。 那人一身短打青衫,干净齐整,头上挽着青年高髻,像个大户人家的护院,拱了拱手对坐于局主,原来是解残局的。 这种把戏茗华见多了,压低声音对小斐说:“那个人一定会输。” 果不其然,不多时,青年放下褡包出了酒楼,茗华让小斐尾随而出。设局的人又去猎下个目标了,没人注意青年又悄悄回到了酒楼。 三人静静地看着那帮人故伎重演,茗华此刻无比怀念手机,不然录下来就是铁证啊。 这时一个与茗华年纪相仿的通身贵气的富家公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因他双眼直勾勾地钉在茗华身上,越走越近,然后让设局者中途截了胡。 少年心性,顿时被迷了进去。 一旁看明白那群人如何设局的青年突然两手按桌,飞身而起,轻轻落在棋盘一侧。局主冷不防抬头一看,妈呀一声一把掀翻棋盘,棋子乱飞中一群人四散奔逃。 只剩下那名公子呆座原位,回头看到微微而笑的茗华。 青年纵身而出,一张棋盘武得上下翻飞。抢回了搭包,战退了众人,他却并不追赶,而是回身走向茗华二人。 抱拳拱手道:“在下萧水生,初到渭邑,遭人矇骗,多谢恩公搭救,敢问恩公大名。” 第7章 救人要紧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茗华不是装,而是傻吃了这么多天,却没有起好一个假名字。 “若无恩公仗义出手,萧某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恩公既不便透露身份,可否一同畅饮两杯,让萧某聊表谢意。” 茗华受不了他一口一个恩公,看他干净诚恳,便请他同坐,看他点手叫茶奉。 茶奉未到,最后入局的那名贵公子先过来了。“刚才多谢二位破了此局,可否让在下做这个东道?” 有人抢着付钱还不好?再说有两个帅哥陪着喝酒也是美事一桩。三人另开酒席,开怀畅饮。小斐一直试图阻拦,但她这些日子也逐渐见识了自家夫人的海量,看她高兴尚不过分,也就由她了。其实这些酒的度数并不高,况且茗华现在唯一的特长就是能喝。 第10页 茗华是在借酒消愁,自己好容易变成美女了,却嫁给个张飞,新婚夜就莫名被休,不弄清原因真不甘心啊。再看看眼前这俩人,心里更堵,好容易和帅哥相遇了,自己偏偏是男装,果然是帅哥绝缘体啊。再说眼看钱袋在吃吃喝喝中日渐干瘪,却挣钱无望。 随着酒碗高高摞起,三人开始称兄道弟。突然,杏花楼外一群人围了过来,原来是那群骗子寻了帮手回来。 萧水生一口饮罢碗中酒,把碗一摔,搭包背于身后道:“看来此事今日不能善了了。” 刚要起身,被茗华一把按住。“萧大哥,少安毋躁,且看我的。” 茗华酒劲儿顿起,满腹郁闷正无处发泄。 站起身来到酒楼门前。“光天化日,聚众滋事,大胆贼人,仗了谁家的势?” 茗华顺嘴胡邹还真唬人,那伙人中打头的打量打量她,居然一抱拳道:“今日之事与公子无关,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规矩,我们只与那坏我生意的算帐。” “你们是哪个王府的,居然敢找我吴王府的麻烦?打你们是轻的,那是教你们天子脚下的规矩!”凉风一吹,茗华酒劲上头,燥热难当,随手解开外氅。 她现在后悔支开王府的侍卫了,但骑虎难下,不硬撑到底只怕更难看。现在只盼闹得动静大些,能引来侍卫解围。 那头目稍做犹豫,待要再开口时,被他身边一人拉住耳语几句,不时瞟向茗华腰间玉佩。 茗华正在想如果他们真的打过来了自己是往门后躲,还是往桌子底下钻时,那群人居然扭头走了。 “吴王府的名头还挺好用的。”茗华嘀咕着走回酒桌。 桌旁俩人下巴快掉到桌子上了。萧水生是没想到她真的三言两语吓走了混混,贵公子则是死死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兄台,此物可否借在下一观?” 茗华伸手解开玉佩,正要递给他。一个长随突然扑进来跪在贵公子前。 “爷!爷,您真在这儿!快回府,王妃已经知道您没去族学了!要是王爷回府还见不到爷,奴才怕就活不过今夜了!” 那少年公子听罢向茗华二人拱了拱手,扭头去了,走前还回头深深望了茗华一眼。 原来是个逃学的富家子,还是个王府的,都城果然藏龙卧虎,难怪茗华打着王府的旗号能唬的到人呢。 萧水生接过玉佩看了看,道:“恩公此物确非凡品。” 谁知道啊,吴王府的管事妈妈拿出来时就在衣服上了,可能没来得及拆下吧。也不知道这佩有数儿没有,如果没有不如拿去当了…… “恩公!” “萧大哥,你叫我肖羽好了,别‘恩公’不离口的。”茗华受不了了,直接拿出自己上一世的真名。 “好,羽哥。”好混乱的称唿。“你莫非真是王府……” “我骗他们的。萧大哥还是尽快离开渭邑吧,我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是奉了师命来寻人的,人未寻到怎能离去?羽哥放心,我自会小心。”萧水生挠挠头,咧嘴一笑,阳光满脸。“倒是羽哥你,这一身走到哪都会一眼认出来的。” 茗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确实华丽了些,和刚才那个逃学的很像,可能贵公子们都这般穿衣风格。难怪自己无论往哪个酒家楼一坐,都是被当做贵客伺候的,更别提谁敢雇用她了。 “多谢萧大哥指点,我这就去故衣店买两身旧衣去。”当局者迷啊,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呢。 “花那个冤枉钱做甚,你要好的我没有,旧的我可有的是。羽哥若不嫌弃,我寻出两身与你便是。” “多谢萧大哥!”茗华想能省则省,况且收他两件旧衣,免得让人总觉得欠了她人情。 “我这就给你拿去。” 茗华看看天色,“萧大哥,我该回去了。如若方便我们明日此时此地再见如何?” “一言为定!”萧水生笑道。 这人是不是喝多了爱笑啊,不过笑得真好看啊。可是茗华眼前却出现了初遇大鬍子时的笑眼来,勐甩头,一定是喝多了,酒劲上头。 “一言为定!”茗华一脸不舍地跟着小斐回去了。 亏来荣华有要事没见到一身酒气的茗华,接上赵姜,在小斐的掩护下有惊无险地到了家。 次日,两人早早地赶往杏花楼,路过一条无人的胡同口时,看得到在胡同尽头停着一架废旧的马车,无马,有棚。 茗华想等拿到旧衣了,二人总得找个隐蔽的换装所在吧!正好,这就是换衣服的绝佳地点。 茗华让小斐去看看,半天等不到回报,等到走进就看到小斐张着嘴,瞪着眼,手指向马车里面——车内居然有个人! 一身短打青衫,头上挽着青年高髻,脸朝下趴在车内,身形眼熟。 萧大哥! 他死了? 突然听到一声□□。 还活着! 喝多了?没有酒味。 被劫了?衣衫整齐,无打斗痕迹,一个蓝色布包丢在身侧,里面是两身旧衣。 先救人! 茗华看到他的右手勾成了鸡爪状,压在身下。是不是抽什么羊角疯之类的? 茗华小斐一起把脸朝下的萧水生翻了过来。只见一张英俊的脸已憋的青紫,唿吸微弱,眼看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救他! 但有车无马,俩人一架不动人,又推不动车,怎么办? “小斐,你去拐角的杏花楼喊茶奉来!最好牵匹马!” 小斐稍做犹豫,但看看四下无人,酒楼也不远,这才一路小跑的去了。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进了胡同,车上无棚,坐的正是小斐和茶奉。 三人合力把萧水生挪到了赶来的马车上,回到酒楼门口。 杏花楼前站着几个人,茶奉急忙跳下车,“黄掌柜,您咋出来了?” “我看你个臭小子赶了我的马车火烧屁股地去接谁?嘿!接了这么一位……” 黄掌柜先是看到了茗华二人,正待迎接贵客,紧接着看到了车里还躺着一位……“赶紧走,走走,别下车!别脏了我的地界儿!”买卖人最忌讳死人,散财气。 “黄掌柜,咱不能见死不救,银子我出,烦请茶奉小哥帮忙去请个郎中,必有重谢!您积德行善,广纳财源!”茗华张嘴求助。 “直接拉去医馆不是更好?”黄掌柜巴不得她们赶紧离开。 “这医好了也得找个落脚的地儿不是?一事不烦二主,他原本就住在您杏花楼里,您不能无故驱客啊,这房钱我付,双倍!”萧水生不能接到将军府更不能去吴王府,那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黄掌柜仔细打量,心里盘算。有伙计在他耳边嘀咕一阵后,开口道:“咱丑话说到前头,住我这儿可以,但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抬进去。先治得人清醒了,如若不然,棺材铺薄皮棺材一副,我白送!”黄掌柜虽有心纳客,但毕竟生意第一。 第11页 茗华谢过,忙塞给茶奉银子,请他去请郎中。茶奉几次没少得茗华赏钱,昨天又见识了那气势,忙一熘烟儿地去了。 既然不能进店,先把车顺到墙根儿避开阳光。茗华突然听得萧水生牙齿打战的声音,郎中一时还来不到,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想起在大雪中冻僵之人来,据说冻僵之人不能马上烤火,须得先用雪把前后心,手脚心都搓热了才行。 茗华扭头让小斐找掌柜的要来烈酒两坛,汗巾一条。拿汗巾蘸了酒,让小斐掰开萧水生的鸡爪手,给他擦过,待要再扒得鞋袜擦脚时,小斐一把夺过,“公子,这等伺候人的事还是奴才来吧。”小斐可想像不出一个大家小姐,现在是夫人了,还当街给个男子擦身。 也好,茗华想,俩人动手总比一个人快,把汗巾递给了小斐,接着一把——扯开了萧水生的上衣。 这次不止是小斐,连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酒楼伙计们都叫出了声!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啊,赶忙进去回报黄掌柜了。 小斐下巴都快掉了,这……这是…… “别停啊,接着擦。”茗华沉浸在救人的紧迫中,丝毫不理会外人的惊讶。救人从宜,封建的古人们,时间就是生命懂不懂啊。 “让他们去马厩,别在门口伤风化。”黄掌柜发话了,他也怕自家成为街头巷议的主角,虽然很想扬名,却不是以这种方式。若是传扬出去,晚上恐怕杏花楼就不只是酒楼了,那可如何跟东家交代? 来得后院马厩,萧水生上衣已被褪净,茗华给他擦着前心后心,满头大汗。 小斐在一旁边打下手边想,亏得已是将军夫人了,不然这样给个男子如此擦身,今后可如何嫁的出去啊? 啊?将军夫人!对啊,将军……夫人啊!完了完了,这若是传出去了,死得更惨,一顶大绿帽子扣在将军的头上,还不得把二人活活清蒸红烧了啊!想想满脸鬍子,不苟言笑的将军,满头是汗的小斐顿觉数九寒天冷彻骨。 第8章 巧入酒楼 旁边看热闹的伙计们可不这么想,看着文文弱弱的主僕二人,本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偷跑出府的呢,可看这豪放的做派,绝对的爷们儿啊!可惜……就是有点儿特殊爱好的爷们儿,喜欢相公! “郎中来了!”茶奉回来了。 郎中站在车边,凝神诊脉半晌,嘆道,“已无大碍,将养些时日自会痊癒。” “胡说,他刚才明明一副快死的样子,还说无事!”小斐以为茶奉胡乱找来个江湖郎中应付,救不活这人,那这么半天不就白忙活了。 “他体内原本气血相冲,逆血上行,冷热交替,不过半日即有血崩之危。可此处有外家高人,用烈酒为其活血调温,恰对他冷热交替之症,现下气行血顺,已无性命之忧,只待醒来仔细将养即可,是以此处已无老朽用武之地了。”说罢郎中携药箱而去。 小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 茗华也是一脸地讶异,瞎猫碰到死耗子了,自己以为他冻得牙齿打战,想用烈酒给他暖身,没成想还有降温的功效,主要还活血,吼吼,还是古人厉害,发明了酒这个好东西,而且还没有兑水! 黄掌柜听得消息,赶忙来看。茗华趁机说:“郎中说人已无大碍了,我预付半月房钱给你,好生照料,若出意外……” 言外之意是若出意外,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你看着办吧! 黄掌柜本来是来参拜神医的,这又见了白花花银子,忙不迭收下,派人抬了萧水生上楼安置。 救人一通忙活时日不早了,茗华二人匆忙返回了吴王府,换下一身酒气的衣裳,被荣华唠叨了好一会儿才算作罢。 今天只是救人沾了酒,亏来不是昨天被六姐抓住! 接了赵姜,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将军居然在家。 这段日子以来,那休书上问出的字渐多,已能猜出一部分了,赵将军娶茗华就是为了女儿高嫁。 想来这陇安将军为了融入渭邑贵族圈,为了女儿有个好前程,也够下本的。他怎么就敢肯定娶来的夫人肯配合呢?哦,难怪要给银子了!封口费啊!要真是豪门小姐这点儿钱怎么会看在眼里?那要是不听话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他不是还派人跟踪过来着?呃,想想白天刚救了人,晚上他就回了府,茗华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是两人各自进餐,茗华多少还强迫自己吃了些,一心只盼着他吃完晚饭快回马场去。 怕什么来什么,“张飞”吃完晚饭居然回了正屋! 茗华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要开口问,“张飞”主动说话了。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还是我睡榻上,你睡床吧。”哦?蛮细心的大鬍子,居然没有问人就知道茗华一直睡榻来着。 “还是我睡榻吧,习惯了……”不是谦让,茗华不喜欢闷在厚厚的床幔里。 “太过委屈你了,我会在家住些时日,还是我睡榻为好。” 这人啊,永远不要以为自己以为的就是好的,明明抢了别人舒服透气的睡榻,还一副为他人着想,替人吃亏的样子。哼!茗华不争,你爱睡哪睡哪,只要不是睡在一起,什么都依你。 茗华自己动手捲起铺盖换地儿,“张飞”伸手想拦,肯定不是不让搬,可能是想叫丫鬟进来,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也是,偷偷摸摸的事儿,多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密的风险。 做戏做全套,次日晨起,二人各自收拾好床铺,茗华送将军出院门时还替他加了条根本用不着的披风。 其实茗华不知道,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将军已在院里练了几通拳脚了,而且还很“好心”地叮嘱丫鬟不要进房吵醒茗华。 看着关系大为改善的二人,小斐喜上眉梢,她以为自己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弔胆地跟着夫人往外跑了。 没成想,到得王府,放下大小姐,茗华携了小斐直奔杏花楼。那人才是茗华此刻的牵挂。 问过茶奉上楼找到萧水生的房间,敲敲门没人应,再敲还是没人应,该不会怪病又復发了吧? 随着茶奉破门而入,房内哪还有半个人影? 昨天刚救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小斐出门去问,问遍了酒楼的伙计,没人见过萧水生离开。 人间蒸发了?茗华懊恼不已,一面之缘,看上去忠厚老实,是怕自己让他还钱呢。就这么跑了万一再发病了怎么办?可是茫茫人海,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跟了茶奉下楼,正好碰到黄掌柜。茶奉小刘告诉黄掌柜,那青年不辞而别了。 黄掌柜同情地看着茗华二人,道:“看得出公子也是古道热肠,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把钱还退给这位公子。” 这就要让小刘领茗华去柜檯支钱。 茗华觉得这个黄掌柜虽说有生意人的精明算计,但又有股说不清的洒脱之气。想起自己应聘大堂经理的宏伟目标,拱手道:“多谢掌柜的好意,不知掌柜店中可还缺人手?” 第12页 “公子这是何意?” “看黄掌柜肯不肯赏在下口饭吃?” “爷!您可别闹,就您这行动做派,咱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大神。得嘞,昨天这房钱也不算了,您高来高走。”黄掌柜以为这贵公子别出心裁,玩出新高度了,别在自己这地面儿上惹出什么是非才好,赶紧送走。 “掌柜的您别误会,我没玩闹儿。我和兄弟初到都城,本为投亲而来,无奈遍寻不着,想是已举家迁走了,本就不是什么贵家公子。之前那都是怕被欺负,装腔作势唬人的,这不抵家银子花的所剩无几了,望您老收留,赏□□命钱。”茗华将萧水生的话改了改。 黄掌柜看茗华说的真诚,看他昨天救人热心,且有奇方异法,说不定是个奇人,只是他这公子哥儿的样子能干什么? “您的手艺我这酒楼实在不得用,要不您去医馆试试?”直接拿茗华当郎中了。 “黄掌柜,您别客气,我本家姓羽,大家都叫我羽哥。我祖上是开酒楼的,我确实没旁的手艺,但只要您点头,半年为限,我有办法让您这杏花楼跻身都城一流酒楼之列,如若失言,这千两银票,归您!”茗华掏出银票拍在桌上,自觉豪气沖天,拼了! 就茗华这段时日观察来看,杏花楼属渭邑城里酒楼的中下游。吃了这么些家,发现在酒菜上并无多大的高下差别,那就是软体上的差别了——知名度! 别家酒楼的掌柜要么打太极软绵绵,要么明拒绝硬邦邦,只有这杏花楼的黄掌柜欲拒还迎,爱新鲜爱热闹,才有可能雇用自己出些点子。得想个办法打响杏花楼的知名度,自己这个大堂经理才有上岗的可能!再赌一把!刺激一下!千两银票,这可是押上了茗华的全部家当。 黄掌柜头回不想接这烫手的银票,这两天定是没看风水,昨天刚进来个半死不活的,好容易自己走了,这又赖上个疯癫痴傻的,空口说能让酒楼成为一流的,自己混这么多年了,要成一流那么容易自己早就实现了,不过这简直是白得银子的事儿,不接又实在心有不甘。 “羽哥,咱丑话说到前头,这半年可没工钱给你,另外我这酒楼你不能动,风水不能改,想改装潢,我可没银子。” “一言为定!不过掌柜的,我也有话说在前头,如果半年后酒楼名满都城,千两银票您得还我!另外,我晚上有别的活计,只有白日得闲,我诚心为您出力,您不能问我的来处去处。” “英雄不问出处。半年后,如若小店贵宾盈门,千两定当奉还,另有重金相谢!” “掌柜慡快,那房钱我也不退了,那间房我和我兄弟做更衣之用。” “一言为定!”黄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又一笔银子哈。 小斐和茶奉小刘在一旁看着各自的主子,如同看到两个天外来客。 小斐想,祖上开酒楼?哪个祖上?什么酒楼? 小刘想,还是当掌柜好,来钱儿真容易,要是这样的傻子一年多碰上几个,不用费劲儿揽客酒楼也能发达了吧? 茗华和小斐去昨天的胡同里找到那架废旧马车,两身旧衣还在,取回店中换上。又把所剩无几的银子交给小刘让他把旧马车拉了回来收拾了一下,暂且放在马厩,等有钱了配上匹马就有属于自己的私家车了。 杏花楼一共三层,一楼是个大厅,全是散座,二楼是包间,三楼客房。茗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要求黄掌柜在一楼天井处架个四方高台。高台居于正中,三层楼要全能看到,二楼中央架一横杆,要能往上面挂东西。 掌柜一看所需花费不多,一口应下。 转过天来,茗华告诉黄掌柜,请相熟食客府上的歌姬舞姬登台表演,横杆上垂下幕布写明何家所属。并言明,各家均可带自家歌舞艺人登台献艺,拔得当天头筹者,酒菜全免。头三天,只要携歌舞登台者,主家所有花销白送。 各府的歌姬舞姬本是身居内府,虽是重金求得,却多是孤芳自赏,只有贵客登门时佐酒助兴才偶一用之。现如今不但能免省自家酒钱,还能趁机炫耀一番,故各豪门纷纷携美前往。 而普通食客乐得有免费歌舞观赏,还能看到各家使出浑身解数,为拔头筹争得不亦乐乎的场面,自是多花银子也愿前往。 杏花楼表演的歌姬舞姬一时成为街头巷议的新宠,贵族们甚至开始买卖交换相中的歌姬舞姬。 第9章 树大招风 各家主人互通有无,交流切磋,扬名结友的同时,技艺超群的歌姬舞姬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一时渭邑城中以到杏花楼请客为风雅之事,以自家舞姬歌姬能登上杏花台为炫耀资本。 杏花楼宾客盈门,一座难求,风光无两。 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茗华在将军府遇到了点儿麻烦。 连日来,将军回府居住,薛妈妈开始忐忑难安了。 派到茗华院子里的小丫鬟开始频频地打探消息,无奈上房被三个丫鬟守得水泄不通,茗华小斐出府后,还有绣娘翠英和巧衣两人继续盯着,翠英手艺不及巧衣,嘴可是不饶人的。 打骂闹过几次之后,再没人敢靠近一步了。茗华发话再有无视规矩者一律发卖。 越是如此薛妈妈越是害怕。 多日不请早安的大小姐,连日来每天早上孝敬茗华一碗羹。 茗华全心都在杏花楼,眼看着赵姜在学堂交到了朋友,变得开朗懂事,心里是高兴的。 这样发展下去,人美性格好,等她嫁了自己就自由了,所以跟她搞好关系,挣钱才是头等大事。 大小姐就是头等大事的绝佳掩护,没有她如何出府去杏花楼? 因而每次都是接过一饮而尽,改善“母女”关系总要有个态度嘛。 这日翠英来报,无意偷听到大小姐和薛妈妈争执。 “她不曾害我,还每日陪我上学,我怎能恩将仇报?” “这怎是恩将仇报呢?夫人年岁轻,身子骨弱,若是轻易怀了老爷的骨肉,恐于身子有大害,万一一尸两命……” “别说了,快别说了,那这药就无害吗?” “于夫人身子绝无大碍,老奴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熬得小姐出了阁,老奴愿折寿换夫人生他七八个少爷,可好?” 听完翠英绘声绘色地回报,茗华不禁莞尔,原来是避孕药啊,自己就知道赵姜不能眼睁睁地毒死自己。 薛妈妈这是见将军夜夜留宿,怕将军有了新骨肉,大小姐地位不保吧。自然也是防她有了亲生的骨血,必然为自己的儿女打算,那大小姐的婚事……还真是事事为大小姐好。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既然有争执,说明大小姐的心已经开始倒向茗华了。难为薛妈妈把古代的避孕药调制的如此好喝,不知道能不能顺道把自己的痛经治好。 这小姐身体还未初cháo,发育不良,但是上一世的姨妈痛让茗华心有余悸。 所以在知道了实情后,茗华每次仍是接过赵姜的碗喝个干干净净,她留心着赵姜日渐不忍的脸色,仿佛看到她心中的坚冰在一点点融化。 第13页 虽然不知“张飞”为何突然回府居住,但习惯后两人不仅相安无事,而且不知不觉中凭添了几分默契。 茗华越来越愿意往杏花楼跑了,这才一个月,黄掌柜已经把千两银票归还了她,相信不远的将来就能领到奖金了……茗华看到满眼白花花的银子飞舞着…… 刚升了大茶奉的小刘,看到茗华二人忙迎了出来。他能顺利升上大茶奉可是沾了茗华的光,而茗华也很喜欢小刘的机灵善良。 “刘大茶奉……” “羽哥,您这是寒碜我,还是听您一声‘小刘’顺耳。”人逢喜事嘴也甜。 “小刘,那个人还是没有音信吗?”茗华对萧水生念念不忘,一边上楼一边问。 “我盯着呢,一旦发现了立马拿下!救条狗还得哼哼两声呢!” “那群设棋局的骗子呢?” “再没露过面了,听说那天确有贵人在楼里。” 是那个逃学少年吗?不知是哪座王府的,再没有出现过,要是遇到了真该让赵姜给他上一课。 当初那间房,掌柜的已经空了出来,单独分给茗华休息用,当然费用是不计的。茗华现在每次来杏花楼先换掉公子哥儿的华服,穿上旧衣服,跟伙计们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因茗华的海量和当街扒衣救人的“壮举”,杏花楼上上下下无人怀疑她的女儿身份,最多觉得这主僕二人娘气了些。有不可言说的爱好嘛,这点儿娘气自然可以理解。 在茗华的改造下,杏花楼的二楼已破墙改窗了——百叶窗,方便屋内客人观赏歌舞表演。 而且整个二楼内侧,四面的百叶窗,在外侧刷上银粉,晚上灯光一亮,别提多壮观了。 歌舞表演就要有舞台效果,这里没有音响设备,只能靠灯光增强舞台效果了。 多点灯可以提升亮度,而要炫丽就差强人意了。 怎样才能出现五颜六色的灯光呢?也没有玻璃,只能靠彩纸了,茗华让黄掌柜赶制了许多五彩灯衣。 再加上二楼刷了银粉的百叶窗的反she,还自带屋顶补光的,整个大厅亮亮堂堂,整个台子五彩绚烂,舞者更添风姿妩媚。 以茗华制模工程师的手艺,百叶窗还不是小意思,只可惜不会造发电机,要不能给整个电动的出来! 百叶窗一经投入使用,好评如cháo,因为,百叶窗实在是偷窥必备之良器啊! 楼上的客人可以躲在后面肆无忌惮地盯着杏花台上的心仪尤物,而不必担心他人的目光。 茗华正与伙计们在一楼大厅制作准备安装到三楼的百叶窗,说到小刘看上了昨晚拔得头筹的舞姬时,众人大笑。却不知二楼的一间雅室中有人正在窥视着她…… 这人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看到茗华等人笑得酣畅,不自觉嘴角也勾起一抹笑。 突然楼外一阵嘈杂,伙计来报,又有人上门找茬了。 连日来,随着杏花楼风头劲起,眼红的同行不在少数,耳目灵的居然直接点名要羽哥伺候。 随着模仿的失败,杏花楼外开始出现各种寻衅找茬的人。从初时的三两个,到现在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黄掌柜侍立一旁,听得伙计回报,欠身道:“爷,老奴去去就来。” “现在已经到要你出面了?”锦衣华服手把摺扇,轻轻的话砸向黄掌柜。 “爷,来的人越来越难打发了。前天哥几位没忍住伤了人,差点儿闹大了,所以还是老奴去看看的好。”黄掌柜头上开始冒汗了。 “也不能一味地息事宁人,让人道我杏花楼可欺。仇忠!”摺扇刷地合上,不怒自威。 楼下,茗华与众伙计已停止了笑闹,盯着门外的动静。 前天上门闹事的人叫骂的太过分,言语间对羽哥多有侮辱,好几个伙计按耐不住跳出楼外动了手。 茗华才知道,伙计大哥个个儿暗藏好身手,难怪掌柜的从不惩罚他们,打不过。 而来人也不是普通混混,这不今天来了三四十人,中间几个带伤的正是前天吃了亏的。 那天出了气的伙计们回来后都被掌柜的叫去训话了,所以现在只有看的没有动的,但他们都不自觉地把茗华护在了身后。 “掌柜的怎么还不下来?”茗华在人墙后嘟哝,总这样影响生意,她担心自己的“业绩”。 “忠爷!”人群中有人沖二楼露出的半个身子喊。 茗华见那人伸出手在空中虚点了几下,然后朝外一指,伙计中有八人立刻纵身飞出。 “可残不可死!”随着窗户的关闭,那个忠爷只丢下五个字就不见了。 舒展了拳脚的八名“伙计”很快就回来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羽哥别走,晚上加菜!” 其实茗华也觉得很解气,自从杏花台比舞火遍渭邑后,各家酒楼纷纷跟风效仿,无一成功。失败的原因一是舞美不够,二是名气不及。继而转比歌姬,仍是失败,茗华暗慡道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放弃歌姬?音响效果不行呗,当我傻啊? 他们失败后就开始暗中使坏了,上门骚扰就是手段之一。 大家出了气,那伙人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们背后的人又会有什么动作呢?算了,那是掌柜的该头疼的事,茗华管不了,打过瘾了的伙计们没人管。 “诸位大哥威武,在下家中有事不能陪各位痛饮了,剩下这些活儿我们仨包了。”茗华带头拿起银粉刷子,小斐紧随。 小刘不干了,“这么多?羽哥,这种精细活儿就不是爷们儿干的!” “那刚才爷们出去卖力气时你在哪?”茗华说完扬起刷子抹了小刘一鼻子银粉。 小刘哇哇怪叫着追打茗华,只见两个瘦小的身子在一群壮汉中钻来穿去,大家作壁上观中暗暗放过茗华,拉小刘一把或拌他一脚。气急败坏的小刘爹啊娘啊爷爷奶奶地骂,大家笑做一团。 二楼上黄掌柜身旁的人朝笑声中看了看,轻摇摺扇对仇忠道:“回去说一声,今晚不回府了。” 看着仇忠的背影,黄掌柜暗出了一口长气,头上的汗却更密了。 次日,茗华刚到杏花楼就被黄掌柜叫到了后厨。 “羽哥近日家中可好?”掌柜搞这么神秘不会是为了客套来的吧? “掌柜您有事儿请直说吧!”好事不会不好说出口的。 “杏花楼能有今天离不开羽哥……”还绕圈子! “掌柜的是不是不要我了?”能让掌柜的发表感言,除了这个原因茗华想不出还有其他。 第10章 救人上瘾 “不是,不是!是有人看上羽哥了,未免麻烦,近日不要露面。”黄掌柜看茗华一脸不相信,忙补充:“工钱照发!” 带薪休假啊,茗华立马同意。 转过前堂,碰到小刘,茗华想这“有人”一定与昨晚有关,而且这“有人”来头不小,怕是掌柜的惹不起。 第14页 “小刘,昨晚有什么贵人来过?” “国舅爷,东家亲自招待的。”小刘有些心不在焉。 “东家?黄掌柜不是……”茗华一直以为黄掌柜是酒楼最高领导呢,细想也是,若背后无人,怎么在都城立足? “刚才掌柜说有人看上我了,莫非就是国舅爷?”掌柜的怎么挡人财路呢?如果国舅爷也想开酒楼,茗华可不介意兼职。 “羽哥别怕,东家不会把你交出去的。”小刘看茗华一脸迷茫,接着说,“我亲耳听到的,东家说你是他的人,让国舅爷不要夺人所爱。羽哥你以后可要多在东家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小刘,我连东家是谁都不知道……” “东家知道你是谁就够了。”小刘继续不阴不阳,“以前光听说国舅爷好这口儿,原来东家也是同好。我要是细皮嫩肉些就好了……” 小刘自顾自话地走了,留下呆住的茗华。这些男人都怎么了?自己嫁了一个,这里还有俩,放着大把美女浪费着。 茗华叫过小斐准备回去,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想自己这一走不知归期几何,岂不是断了财路?好容易打开的局面,得给掌柜的留点儿念想。 杏花楼三楼,手中摺扇刷地展开,华服东家问道:“他说让买下后面几处宅子?” “是,羽哥说二楼雅室不够清幽,买下后面几处私宅改成什么‘贵宾房’,专待贵客。老奴算着花销着实不小,不敢擅做主张,这才惊扰爷。”黄掌柜侍立一旁答。 摺扇啪地收拢,“妙哉!依他,银钱不吝,别忘了咱开这杏花楼是为了什么!” 茗华安分地在吴王府陪了荣华月旬,就在荣华以为她收心之时,她又出府去了。 没有想到杏花楼居然这么大手笔地一口气买下了九处民宅,想这都城寸土寸金之地,着实财力雄厚啊,不过再想也是,能跟国舅爷抢人的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但这东家肯把自己随口一说的畅想这么快变为现实,却实实在在有几分魄力!茗华暗自欣喜,只要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就不怕失业。 茗华头一次对这杏花楼的东家产生了好奇,但黄掌柜只说东家人称谷爷,再问其他一律笑而不答。茗华想一定背景很深,果断放弃追问,转而询问自己的工钱,这次黄掌柜再不敷衍,直接给了茗华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价码,奖金另算。这让小刘等艷羡不已,茗华出血请了顿客才算作罢。 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儿,茗华站在杏花楼上遥望北面九处民宅,开始勾画糙图,找寻改造之法。 第一次运用自己的现代设计知识,茗华意气风发,终于找到了实现自我的感觉,很是埋头苦干了几日。 茗华本着给东家省钱办好事的原则,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民宅的原貌,甚至有些地方还往野趣处着意修饰,保留了九个独立院落的格局,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增设了华丽内饰。 九个小院从外看各有特色,别具一格,从内看简单华贵,浑然一体,茗华给其起名“杏花村”。别有洞天,曲径通幽。 黄掌柜因东家对茗华的改造设计非常满意,因而全盘接受茗华对杏花村的改建。 看着“杏花村”一天天变成自己想像中的模样,茗华早已忘掉国舅爷那档事了,掌柜不提东家不找,茗华沉浸在自己的设计天地里。虽然自己沾了现代设计思想的光,但是具体操作上还是服气古代匠人的,修起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档次就是高。现代仿古总也达不到的意境自己有幸亲眼得见。 杏花楼图的是热闹人气旺,灯光舞美无人超越,杏花村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为的是闹中取静,极尽清幽私密,道路都不相通,各有各的独立通道。美中不足就是道路不连通,这传菜路途遥远,怕贵客们难以容忍。 黄掌柜刚一皱眉,茗华立马拿出糙图展开,一条小径穿行其中,恰好连接起九处院落,构成迴路且与杏花楼相接。 “这不还是要打条通路出来?”黄掌柜还没问出口,就听茗华道,“黄掌柜,这次又要破费了,烦请您再请工匠,照此路径挖出一条宽五尺,深两尺的沟槽出来。遇院墙凿洞,容一小船通过即可。” “这是……” “槽中蓄水,舟行其中,代步布菜,此法可好?” “羽哥巧思,我这就找人去。” “且慢,黄掌柜,那些换下的琉璃瓦可还在?” “尚未运走,我这就去催。” “不忙,我想将换下的全部留下来。” “……” “自有妙用。”茗华不是故意卖关子,她想待小河挖出,将那些琉璃瓦打碎铺到河底河壁。这时没有瓷砖可用,只得因陋就简。因不知道效果如何,最好先不说明。 “好,好,都依羽哥。” 黄掌柜麻利非常,一月未到全部完工,小河放水试船那天,茗华终于找回了久违的成就感。 琉璃瓦的效果出奇地好,阳光一照,池底熠熠生辉。茗华想晚上月光没有这么亮,让黄掌柜将五彩灯衣换下的那些长圆形红色灯衣沿河岸悬挂,想必也是一种意境。 等看到黄掌柜定做的小船,茗华噗嗤乐出了声,三面堆着满满的食盒,都快看不到撑船的人了,哪里还有半分意境? “黄掌柜,您这……”茗华“超载”两字生吞了下去,不然还得费口舌解释一番,“堆这么满,一会儿如何穿墙而过啊?”船能过,人能过,食盒全部撸下水。 黄掌柜连连称是,食盒却只肯卸去一半。也行,至少比刚才好看多了。 撑船的人卸下全部食盒,露出脸来,“羽哥,上来,我载你转一圈。”原来是小刘。 “你会撑船?” “乡下孩子,哪个不会水?再说这小河这么浅,你就是掉下去我也能捞上你来。”小刘一面接茗华上船一面说。船小乘不下三人,小斐等在原地。 茗华蹲坐在船头,穿行在古色悠然的小院之中,看着自己的构想慢慢实现,畅快非常,情不自禁唱起了“让我们盪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小刘在身后笑,“羽哥你怎么哼起小调跟个娘们儿似的,以后还是别在人前唱了,再让哪家贵人看上了抢了去。” 茗华回身打他,小船禁不住俩人笑闹,摇晃不已,茗华故意使劲踏上两步,做欲落水状,小刘急忙来拽她,却被茗华顺势一把推进水里。 这时小船已转过一圈,马上回到杏花楼了,见小刘落水后直接坐在水里耍赖,等在水边的人爆发出一阵笑声,茗华抬头去看,二楼上只有黄掌柜一人摇扇依窗而立。为什么自己觉得那位置好像少了个人似的? 众人直接把船拉到后厨边上,小刘去换衣服,小斐过来说:“公子,有位姑娘找你。” “姑娘?”茗华想,我哪里认得什么姑娘? 第15页 等待茗华的姑娘是富商陈家的舞姬落雪。 在没有扩音设备的情况下,歌姬们不沾光,明显赢不过舞姬,舞姬连连夺魁,有钱人家开始专门搜罗舞姬,致使舞姬们身价飞涨。 火爆程度堪比海选,茗华这一面在思考要不要搞个“渭邑好舞姬”,可惜时间精力有限,再说在这个时代也不太现实,想想罢了。 另一面,有些富商为搭上官府的门路,在这上面动起了心思。这落雪的东家陈老爷便是其一。 落雪一见茗华便双膝跪地,泪落涟涟。茗华忙让小斐搀她起来。 这落雪原本是官家小姐,诗书琴艺自幼娴习,父亲获罪后被黑心的亲娘舅卖至青楼,幸亏老鸨看中落雪摇钱树的潜力,不但没让她接客,还给她请舞艺师傅悉心□□。挂牌当日便被陈姓富商五百两银子买下,带到了渭邑,正在投门问路,看如何把落雪卖得高价之时,偶然听得杏花楼内舞姬竞技之事,就逼着落雪登上了杏花台。 落雪姿色清丽,身材曼妙,再加上浓浓书香气的脱俗气质,本就让人一见倾心,再加上舞技超群,结果一经登台便连连夺魁,一炮而红,数家来求。 陈姓富商利慾薰心,居然来者不拒,致使多家竞买,争执不下。这天子脚下,哪个是那小小商人惹得起的? 争购落雪的人家全部都是当朝大员,这日却突然全部退去,陈姓富商急忙多方打听才知道,国舅爷慕落雪之名,有心求得。国舅爷看上的人,谁人敢争? 落雪甘做舞姬是想到都城后想办法投得官门,为其父伸冤。但国舅爷喜好男风臭名远扬,弱女对他来说就如同猫狗一般,到了他手上只有被赏玩的份儿,玩够之后能留下性命已是不易,又怎会为她报仇。落雪不畏死,但父仇未报,此时枉死太不甘心。 陈姓富商自从得知国舅看上落雪后,便雇了两名健妇轮流看管落雪,防她逃走或自残。 落雪只有上杏花台之前换装的时间能找人求救,思来想去,寻杏花楼伙计问得这搭台比舞的主意出自羽哥,这才冒死跑出,求茗华救她一命。 茗华见落雪并不贪图权势富贵,也不自轻自贱,身世畸零却仍苦苦求生,心心念念为父伸冤。此人不救,自己白来这世上了。 茗华身上潜藏的冒险细胞又活跃起来了。 第11章 误打误撞 茗华想了一刻,悄声对落雪嘱咐了一番,看她含泪点头,送她离去。 看着落雪坚毅的背影,茗华想此事该如何善了才好。 找六姐?不行,六姐能放自己偷跑出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至今仍认为自己在外只是吃吃喝喝,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估计不用别人,六姐自己就抓她回去了。 找将军?那救落雪之前估计先要想办法自救了。呵呵。 还有谁呢?黄掌柜。他身后可是还有个敢跟国舅爷抢人的东家呢。 “黄掌柜,求您个事儿。” “羽哥客气,尽管开口。”黄掌柜以为茗华又有什么天马行空的妙计即将问世了。 “我想借点儿钱。” “这个好说,多少?” “不好说,或许需要千两……” “一会儿我拿银票给你。”黄掌柜想,不过二十个月的工钱嘛,再加上东家哪天一高兴,大发赏银——就是羽哥口中的“奖金”,那就能更早还清了,不怕他赖帐。 “不是银子,是金子。”茗华在心中估算的落雪现如今的身价。 “黄金?千两?羽哥,你要另起炉灶啊这是!” “不是,为了救人,救个姑娘。” “我的好羽哥唉,不是我倚老卖老,咱得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你这年纪轻轻的,我不能眼瞅着你走歪的干斜的。”黄掌柜定是以为茗华的怪癖又復发了,惹了什么烂桃花的麻烦。 “黄掌柜,谢谢您好意,要说这人可能和咱杏花楼也有些关系,反正这钱您先备下吧,有备无患。到时或许用不到,或许……”茗华想或许还不够,黄掌柜要是知道茗华为救人把杏花楼都算进去了,估计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怎么人家救个人都是举手之劳,到自己这儿什么都这么难呢?这陈姓富商肯定不是杏花楼东家的对手,可东家会不会放过自己就不知道了。可要是不这么做,这落雪姑娘就太可怜了。 “羽哥,话别说半句啊!” “您老今晚就知道了。”茗华说完带着小斐跑了。 第二天,茗华还没进杏花楼,就在拐角处被小刘拦下了。 “羽哥,您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天塌了?” “差不多!昨晚夺魁的舞姬从二楼上摔下来了,折了腿,再舞不得了,她主家让咱杏花楼赔、赔钱呢!这不赖在楼里不走了!” “我去看看。”茗华抬腿就往里走,小刘一副看人送死的表情。 一进杏花楼就看到一脸铁青的黄掌柜站在楼梯口。“你要救的姑娘就是这舞姬?” “黄掌柜,她主家开价多少?” “你还敢问?!黄金三千两!三千两!杏花楼我都买下几幢了!买个舞姬回来?供着当镇店之宝啊!”那陈姓富商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掌柜您消消气,人既已伤,还有转圜,还有转圜。”毕竟自己惹的祸,茗华此刻很狗腿。 “转圜个屁,这么些银子,赔了小店我也拿不出,谷爷昨晚就宿在了三楼,一会儿醒了要见你,你还是想好怎么擦自己的屁股吧。”黄掌柜气哼哼地往后堂走去。 哦?杏花楼的东家谷爷?谷爷要见自己?事已至此,走一步说一步吧。 茗华二人换过衣服,趁着谷爷未醒,先去看看落雪。 落雪独自睡在床上,一屋的药味儿,茗华过去推开了窗。 可能因清风进屋,落雪醒来,脸色苍白,但精神很好,见茗华忙要行礼。 “你都伤了,快别来这些虚的了。” “谢羽大哥活命大恩。” “别这么说,你还受罪了呢。” “至少现在再无人看管我了。”落雪一笑,因伤痛变得有些悽然。 “你……很疼吧?” “不疼,还得多谢杏花楼的掌柜出钱给请的郎中。那陈老爷留我一命,不过为多讹些银钱罢了,怎会再花银钱医治于我。” “银子能办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你放宽心。”茗华想男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宜久留,看落雪无事便带小斐出了屋。 两人刚要下楼,小斐眼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忙拽住茗华,茗华往楼下一看,妈呀!“张飞”!他怎么来了? 小斐四下看看,忙把茗华一把塞进楼梯旁边的一间客房,反扣住了门,快步向另一头二人换衣服的房间走去。 茗华趴在门fèng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里有个慵懒的男声问道:“谁在外面?” 第16页 茗华回过身,看到这间客房比一般的大些,分里外两间,声音的主人在里面那间。 “小的是本楼伙计,误入贵客房间,还请贵人不要告诉掌柜,这就给您滚出去。”茗华听得门外并无人上楼的动静,准备出门躲到换装的房间去。 拽了下门,纹丝不动,这个小斐,使这么大劲干什么! “打水来,爷要盥洗!”随着声音,里屋的客人走了出来。 长身玉立,精壮的上身□□着,长发束冠,仅着条玄青长裤。 俊眉修目,温润华贵,令人看之忘俗,为之气夺。 茗华不自觉地闭了唿吸,眼睛根本拔不出来了,原来秀色真的可餐。 “你不是?”那人揉着惺忪睡眼,待看清眼前之人,也是一愣。 茗华脸上一红,尴尬之下勐然一把居然拉开了门,低头刚冲出房门,旋即转身又沖了回来。 “张飞”竟然就在门外! 室内那人本来见茗华居然开着门跑出去了,正要关上门再进屋穿衣服,冷不防又被一头撞了上来! 茗华这次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结实的胸肌,那个疼啊!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亏来是货真价实的,这要是整容的假鼻子,此刻非撞歪了不可。 那人被撞了居然一动不动。 虽然鼻子很疼头也很疼,但就这么静静地撞在个大帅哥的怀里,茗华还是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的,可惜……还有个“张飞”正在身后观战呢! 没眼力劲儿!煞风景!茗华捂着酸疼的鼻子,转身低下头跑了出去。 他没看见我正脸,他没看见我正脸,他没看见我正脸,茗华很自觉地默念了三遍,飞跑下楼找小刘救场。 “张飞”还真没看见茗华正脸,就看见个背影,瘦小的身体装在肥大的衣服里,跑下楼去。 他晃晃还傻着的那人,“大哥,仇兄!” “哦,贤弟!快进屋,失礼失礼,我去披件衣服就来。”仇公子缓过神来,进屋去穿衣服。 “新来的伙计,没规矩,让贤弟见笑了。”仇公子边穿衣服边解释,生怕贤弟认为他和这个伙计有什么。 “伙计?大哥不知那是个姑娘?”“张飞”一脸的揶揄。 “姑娘?你说刚才那个……”这次仇公子是真的愣了。 难怪……难怪刚才“他”撞在自己怀里时,只觉得馨香扑鼻,温软满怀,还以为是自己似醒未醒的错觉呢!想自己阅女无数,多年未曾再尝心动滋味,刚才竟有一瞬的砰然。刚才自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所以呆在了原地。 “贤弟如何得知?” “在我们陇上,有支‘兵妇军’,全是战亡之人的未亡人组成,她们没有军衣,穿的都是男人的衣裳,全是这般身形,故而一望便知,定不会错。” 仇公子愣了下儿神,才想起正题,俩人进屋密谈去了。“今天请贤弟来,是想请贤弟出面……” 楼下的茗华正在小刘处发呆,“你肯定那间客房住的是谷爷?” “除了谷爷谁敢住那间房?平日伺候都是黄掌柜亲自进去,小的们就是想去添个茶献个勤儿也都让谷爷的侍卫给拦下了,羽哥好运气啊!” “这好运气让给你了,谷爷要水洗脸呢,快去!”茗华指了指屋角的铜盆。 “我可不敢,没谷爷的令儿,谁敢接近那房门半步?整个杏花楼就那扇门从来不锁。叫黄掌柜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小刘不肯去,怎么办?这时小斐也从楼上悄悄摸了下来,“我去吧!” “别忘了那屋里还有一个人呢!”小斐听得茗华这话沖她吐了吐舌头,对她俩来说那可是比谷爷还要害怕的人。 “反正有客人在,等人走了再说呗。”还是小刘旁观者清。 茗华忐忑地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谷爷召唤,黄掌柜也一直不见踪影。 这谷爷定然是把要教训人的事儿给忘了吧,他和“张飞”一直密谈到午饭吃完。 眼看“张飞”离开,茗华忙带着小斐也早早回去了,这要是再撞上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落雪的事儿明天再说吧,反正谷爷已经知道了。 俩人匆匆回王府,谁也没注意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茗华等不到人,是因为“张飞”离开时,黄掌柜正在谷爷房中。 “派人去查查那羽哥的来歷,小心别惊动了他。”已穿好衣服的东家,摺扇回到了手中。 “是。……爷,恕老奴多嘴,那羽哥……虽贪图钱财,但为人仗义,前次救那年轻后生,这次救这舞娘,就是年少冲动……”噼头训人的掌柜居然在为茗华说好话。 修长的手指抚过扇柄,两唇抿成好看的弧度。“我没疑他,就沖舞娘这事儿,他也不会是那边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底细。” 黄掌柜闻言扑通跪地,“都怪老奴用人失查。” 摺扇托起黄掌柜抱拳的手肘,“正是要这么个人呢!”双唇的弧度上扬着。 第12章 耍赖也帅 茗华晚上食不知味地同面色如常的将军大人共进完晚餐,各自睡下。 茗华一时梦到落雪,千两黄金还无着落,一时又梦到谷爷,他会如何兴师问罪,今后杏花楼自己还去不去得,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快天亮时才迷迷煳煳的睡了,又突然被个结实的胸膛捂得透不过气来。 满身冷汗地醒来,为什么别人的春梦都那么旖旎,自己的却这么惊悚呢? 次日,杏花楼三楼客房里,黄掌柜正在检讨,“昨儿跟丢了,半路上有高手把人打昏了,醒来时都天黑了。” “你是说有高手暗中保护?”摺扇后双唇紧抿。 “是,咱的人身手不错,可是被打昏了却连个正脸也没瞧见。” 摺扇一叶一叶缓缓合上。“今日可来?” “每日都来。” “告诉仇忠,今天他去。得信儿后,速来报我。” “是。”黄掌柜躬身退出。 黄掌柜就要退出房门时,谷爷的声音追了出来:“一会儿人来了,直接带来见我。” 茗华一到杏花楼就让黄掌柜带到了三楼客房外,黄掌柜报了声羽哥来了就守在了门外。 茗华小心地进了房间,抬眼就是昨天撞上的那个人,杏花楼的东家原来如此年轻俊朗。 谷爷着一件缁色暗纹长袍,玉冠束髮,手摇摺扇,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空气稀薄了起来,茗华觉得脸颊微微发热。 再帅也没用,谁让他喜欢男人。 啊!自己现在正是男装!茗华脸颊更烫了。 “谷爷?” 听到颤颤的声音,谷爷回身微微一笑,晃得茗华目眩。 收拢摺扇,点点窗外“杏花村”,含笑道:“这些都是你的点子?” 第17页 “微末小计,不及谷爷救人高义。”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种先褒后贬的把戏茗华见多了,还是直奔主题吧,特意叫人来不是为了落雪,难不成还是挨表扬来的? “敢问羽哥我这义从何来啊?”谷爷从扇后细瞧茗华,眉眼间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清丽。 “那落雪姑娘本是官宦之后,若不是父亲蒙冤落魄也不会受辱至此,豆蔻年华的大家闺秀,却被人胁迫待价而沽,故不惜自残以全清白,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泱泱都城只有谷爷伸得援手,助她脱离苦海,怎么不是高义?”茗华一半发自肺腑,一半马屁拍的欢畅。 “谁说我要助她?”谷爷扭回头望向窗外,摺扇背于身后,看不到他掩在唇角的笑意。 茗华拱手道:“谷爷若不是有心相助,怎会收留她?还请医问药?” 谷爷暗嘆,好利的眼! “可我若救她,势必得罪权贵,想我这杏花楼也开不长久了。”谷爷摇起摺扇,从扇后继续细细打量茗华。 “舞娘自残,与杏花楼有何干系?再说哪家权贵会为个毫无关系的舞姬出头呢?”得知落雪摔断腿,当初趋之若鹜的人们早就一闹而散了。国舅爷并未亲口说要落雪,下面那些投其所好的哪个敢献个断腿的舞姬给他呢? “光他一个陈老闆我就打发不得了,三千两黄金确实一时难齐。”谷爷以摺扇饶头,优雅地耍着赖。 茗华暗想,你一大片宅子说买就买,跟我这儿哭穷?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早一巴掌唿上去了,让你个高富帅还耍无赖。 “我,只有银票千两,略尽绵薄之力。”命苦啊!私房钱咋就留不住呢?上次好心救萧水生搭进三百多两,这次救落雪再搭进一千两,自己的贴身小兜里就只剩休书一封了。 “好,有这纹银千两,陈老闆之事就託付与你了。”谷爷看茗华苦着一张小脸,摇扇掩去一笑。 千两黄金变白银,还让自己去打发陈老闆?茗华不想活了。 正想着这无赖该如何耍回去呢,黄掌柜门外称陈老闆又来要人了。 谷爷让黄掌柜进来把呆掉的茗华领出去,临出门还补上一句,“办好有赏!” 有赏!有赏你咋不去?算了,祸是自己闯下的,硬头皮上吧。 一个中年矮胖子正在一楼门外哭天抢地,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身后是身手不凡的“伙计”大哥们,茗华并不怯场,“陈老闆,落雪姑娘不慎摔伤,我们也难过……” “谁难过?都是看笑话的,谁是真正难过的?只有我!”陈老闆呛了茗华,继续嚎啕。 “敢问陈老闆,是谁给落雪姑娘请郎中医治的?又是谁扔下她不闻不问的?”做人不能太无耻。 “呸!少在这满嘴仁义道德的,在你这杏花楼摔的,你不医治谁医治?那还不是因为心虚!”无耻医闹茗华见过,腔调都是一样的。 茗华犟脾气上来了。“谁心虚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你不心虚?一大活人还断着腿,藏哪儿去了?说!”茗华愣了,什么?落雪不见了? 谷爷这招釜底抽薪好啊!怪不得一副气定神闲呢,原来高富帅耍起无赖来也是这么的……无耻。 “没话说了吧?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陈老闆看茗华不说话来劲了。 “陈老闆,咱有话进去说。”茗华想只要落雪不在,一切都好说。 陈老闆就是来闹事的,影响降低了对他可没好处,“少来这套!有什么话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说!” 茗华走到近前,低声道:“陈老闆,我好心劝你一句,既然能在渭邑开酒楼,就不怕人告!咱上面有人!” “少唬我!上面有谁?说来听听!”陈老闆故意大声喊。 茗华此刻能想到的最高身份的就是六姐夫了,故作神秘道:“皇叔吴王爷!” “那我就去告御状,告吴王爷仗势欺人!”陈老闆又开始嚷嚷起来。 本来隐在门内看热闹的黄掌柜听得“吴王爷”三个字,一口热茶喷了满地,忙喊伙计快把人拉进杏花楼去。 “好啊!有本事你就去告!静候佳音!”告御状?哼!一看吴王爷的名头没唬住,茗华只得强撑。 陈老闆甩开来围他的伙计,直接撒泼。“那我……我就天天在你们门口堵着,要人!” “那就该是我们去请官府拿人了!”茗华继续撑。 “凭什么拿我?我有这个!”陈老闆亮出了一张卖身契,上面有血红的指印。 得想办法把这个弄过来,这样落雪才算真正自由了。 “陈老闆,您可想清楚,就算你把人要回去了,落雪姑娘若再寻死,你可半分好处都捞不到,还不如息事宁人,把这身契卖给我。”软硬兼施,再加利诱。 陈老闆眼珠一转,“黄金千两!” “陈老闆,落雪姑娘已不能再舞了,您这价钱?”只要肯谈价钱,说明陈老闆已经放弃了。 “想当初我可是花千两白银买下她,带她来渭邑,供她吃供她穿供她出名,最少也得白银五千两!”呸!真黑心,落雪说当初五百两买下的她,这一扭脸儿就翻了一倍。 “陈老闆,我这有银票千两,当初那可是舞技超群的落雪,现在的落雪……”说到这里,茗华心里很难过,但愿落雪姑娘不要听到这些话才好。自己这样讨价还价,对她是侮辱,对自己也是种折磨。 “两千两!”陈老闆得寸进尺,还不死心。 茗华收回银票,转身进楼。茗华愿意倾尽所有,只因不愿落雪身价太低,在她心底哪个人都不是随便能用银子来衡量的。 “哎,哎!”陈老闆追上来,堵住门,把卖身契递到茗华眼前,“钱契两清。” 茗华还是交出了银票,陈老闆一把夺过撒腿跑了。 茗华进楼把卖身契交给黄掌柜,“黄掌柜,麻烦您验验这张身契。还得请您老找人跟那陈老闆到官府去交办手续。” 黄掌柜推回来。“羽哥,这是你的。” “那就请掌柜交给谷爷吧。”自己哪里护得住落雪姑娘,还是有个靠山的好,“落雪姑娘现在何处?” “人安好,辛苦羽哥了。”黄掌柜并不回答,只是收下了契书。 反正既然谷爷插手了,那就不用自己操心了,人好就好。“您客气,银子能办的事儿都不叫事儿,银子办不了的才真叫事儿呢。您不怪我添麻烦就好。” 见黄掌柜收下落雪的身契,茗华觉得累到脱力,心里空荡荡的,请示道:“黄掌柜,谷爷交办的事已了,我今日不大舒坦,就先告假回去了。” 害怕独见谷爷,一个喜欢男人的帅无赖,今后远远观赏就好,能躲则躲。 黄掌柜同意了,在他眼里羽哥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第18页 回王府的路上,茗华几次恍惚听到打斗的声音,以为自己是昨夜没睡好,加上刚才的争执,出现幻听了。急忙回去歇下不提。 “爷,仇忠回来了,又没跟上。确有高手相护,仇忠不是对手。” “可有受伤?” “不曾受伤,仇忠与之交手数次,说那人并无伤人之意。” “明日再跟,远远跟着。” “这是落雪姑娘的身契,羽哥说交给爷。” “送到西郊马场,让他一併处理吧。” 谷爷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儿。 女扮男装,还有高手暗中护持,这个羽哥到底是谁家女呢? 脑中搜遍渭邑各家适龄女子,自己娶亲时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改酒楼的奇思妙想,救落雪的胆大包天,黄掌柜说她提到银子两眼放光,可她救人时却又一掷千金,谷爷的眼睛越来越亮了。 第13章 远在天边 繁华之地,只闻新人笑。 落雪的事才过了一天便无人提及了,舞姬的竞演未受任何影响,杏花楼火爆依旧,毕竟新人层出不穷,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黄掌柜交给茗华一张千两银票,说是谷爷奖赏的,谢羽哥替杏花楼解了大围。 茗华以为这是谷爷在还她给落雪赎身的钱,毕竟他是杏花楼的东家,亲自出面多有不便,借茗华的手办好了事还没把她抛之脑后,也算义气。 能在大华国都站住脚的都不是简单人。 茗华的理智和感情斗争了好长时间,最终敲响了谷爷的房门。 “谷爷,银票还您。”茗华万分不舍地递上了还没捂热的千两银票。 谷爷自己都没察觉,他现在看到羽哥那张纠结脸是多么地莫名欢畅。“我有言在先,办好事了有重赏,莫非羽哥是嫌少?” “不,不!是太多,实在受之有愧。不瞒谷爷,落雪姑娘坠楼摔伤是我的主意,此事因我而起,由我来了也是应当。谷爷不嫌我途惹事非,小的已是感激不尽了,当不起谷爷重赏。” “羽哥来我杏花楼是为了什么?”谷爷将银票轻轻放在桌上。 “混口饭吃,活命养家。” “不是行侠仗义来的?” “……”茗华没想到羽哥的形象已经这么高大了。 “谷爷我虽非侠义之士,却也是言出必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你该得的。” “这不是落雪的卖身钱?”原来自己误会了。 谷爷爆发出一阵慡朗大笑,“那银子自然有人来出,原来你以为这是那赎身银,才坚持不收啊,这倒是怪我考虑不周了,来,再给你一张,这回确定是赏银了吧?” “着实……太多了。”他们家都是这么赏人的啊?茗华看着桌上并列的两张千两银票发呆。 略一深想,顿觉烫手。谷爷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突然这么大方,说不定还有什么急难险重的任务在等着她呢,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付出和回报总是要成正比的。 茗华以退为进。“谷爷……这是赶我走。” “哪里的话!留你还来不及呢,若是还不够,再加!”谷爷作势再拍银票。 “够了够了,多谢谷爷,多谢谷爷。”茗华一把扫过桌上银票,仓皇告退。 看茗华出门拉起小斐跑下楼,谷爷跃身门后侧耳倾听,果然不多时楼下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唿,谷爷的嘴角也挑起一抹不自觉的弧度。 茗华把银票塞给小斐,“你给我收着吧,在我这里总是留不住。” 小斐捧着银票,诚惶诚恐,泪盈于睫,一方面替茗华高兴,一方面为自己,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小斐回房去贴身藏银票,茗华转身找小刘,乘着小船钻进了杏花村。 “你去找谷爷了?”小刘很是关心。 茗华在工友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谷爷赏我了。” “谷爷从不亲自赏人,羽哥你是第一个!难怪突然要我载你转上一圈了。”这些日子,小刘他们都已知道,茗华高兴时会站上小舟,穿行于杏花村,或歌或舞,恣意洒脱,让人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她由衷的快乐。 他们不知道,茗华是在检阅她的成果,体会设计的快感,寻找提升的灵感。她怕哪天“回去”了,丢了设计的谋生手段。 “羽哥,咱快些回去,谷爷在,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伺候,千万别触霉头。” 茗华还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回看小刘,“我看谷爷挺好的。” “谷爷在杏花楼已经连住三天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怕是有什么大事……”小刘的担心有道理。 被他们谈论的谷爷此刻正在看着这叶小舟。他总是不自觉地找寻那个身影,没有名门闺秀的拘谨忸怩,那么飒慡飘然。苦就忧,喜就笑,无丝毫伪饰。 他在等消息,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消息。 今天茗华回王府的路上,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小斐急忙护住藏有银票的胸口。 那车夫一身皂青短打扮,戴一顶斗笠,隐去了大半张脸,手打车帘道,“二位小姐请上车。” 茗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明明是公子哥儿打扮,这人如何一眼识破?还在半路堵着?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敢问阁下……”茗华又不傻,你说上车就上车?先拖着,再找机会跑。 车夫摘下斗笠,露出俊脸一张。 居然是萧水生! “承蒙恩人搭救,萧水生特来报恩!恩人先请上车,萧某有要事相告。” 今天真是惊喜不断啊,意外受赏不说,救的人去而復还上门报恩,可什么话非得车上说不可?莫非要以身相许?茗华傻笑着钻上了马车。 马车七扭八拐地钻进条僻静胡同,茗华突然害怕起来,自己真是猪脑子,此人是敌是友尚不确定,他说报恩就是报恩的? “停车!你既知我等是女子,该知道我们回府时间已到。”茗华想他既然连自己是女儿身都知道了,那自己住哪里要去哪里也一定清楚。 “恩人可知有人暗中尾随?”什么?有人跟踪?难道跟着自己的人有好几拨儿,自己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呢? 萧水生见茗华不愿再走,飞身上车顶四下观察,见尾随之人并未跟来,停下马车,回身抱拳。“尾随之人应已甩掉。近日总有练家子尾随恩人,萧水生不得已将其打昏,唯恐恩人暴露。” 原来是保护自己的啊,茗华不好意思了。“萧大哥,感谢你维护我二人。茗华并非有意欺瞒,实是有隐衷……” “恩人不必如此,你两次救我可有问过我是何人。” “你是萧水生啊!” “萧某是波芙神功第十三代掌门的关门弟子……”萧水生对茗华二人细说身份。 原来这萧水生是东北第一大帮波芙神功的门下弟子,因第十三代掌门怪病难医,帮中明争暗夺掌门之位。 第19页 掌门心疼这最小的徒儿生性纯良,不谙世事,为让他避开争斗,安排他来渭邑找寻一个门外弟子,说此人手中有波芙神功的密功心法。 结果人还未寻到就被本门师兄暗中发现,知他是个武痴,雇用两个江湖术士以玄术障眼法矇骗于他,萧水生还以为遇到什么高深心法内功,依照练习,结果走火入魔,气血相冲,命在旦夕。 巧遇茗华误打误撞,掰开经脉结节之手,且用酒疏通,救了他,再晚一步他整条手臂尽废。 醒来后他寻到骗他之人,问明细情,担心师父处境,连夜赶回波芙山,发现师父怪病自愈,且已清理门户。遂将自己获救经过秉明师父,回来报恩,一面继续找寻门外弟子。 待他赶回渭邑后发现羽哥二人,本想立即相认,却恰好发现二人换装的秘密,无意发现茗华二人女儿之身。于是改变了主意,并不打算再相认,因茗华既然易装定然是不想外人知晓,只是暗中保护。 结果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人也在跟踪茗华,怕她们身份暴露,就想偷偷打昏尾随者了事。可昨日尾随之人虽不是自己的对手,却也身手不低,怕有人加害茗华,这才现身示警。 “多谢萧大哥。”茗华发现萧水生微黑的面庞红了一红,顺手指向小斐:“其实你的恩人是她。” 想想可是小斐掰开的手,小斐擦洗的身子,小斐将你搬上搬下,岂能贪人之功。 “多谢二位恩人。今后二位恩人出入,乘我马车可好,定护得二位恩人周全。”萧水生面向小斐,那丫头脸快贴到前胸上了。 “这……只怕多有不便。”被发现是女的还没什么,被堂而皇之地送回王府?茗华可不敢想。 “我只在半路接送,二位恩人可在车内换装。”这萧水生挺伶俐的啊!哪里不谙世事了?在马车上换衣服?恩,可以免去一重暴露的风险。 “只怕萧大哥多有不便。”茗华想我自己的身份还见不得人呢,怎么能再多个跟班? “我会自寻谋生之路,只在恩人出现时加以保护,何谈不便。”那就是说不用管,还能多个保镖加车夫?这次真是赚翻了! “萧大哥,你今后叫我羽哥就是,杏花楼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她叫小斐。” “是,恩人。” 三人相视大笑。 杏花楼三楼谷爷房中。 “禀王爷!羽哥先上了一辆马车,后来又换了一辆,那马车,最终停在了……”仇忠回禀,吞吞吐吐。 “停在哪了不能说?”一直摇啊摇的摺扇顿在空中。 “停在了……咱王府后巷。”仇忠一咬牙说了。 “哦?”谷爷,不,吴王爷,手中摺扇刷地一收,一缕笑意由唇边爬到眼角。 “卑职亲眼所见。虽是远远跟着,但为防不测,卑职叫了仇义各守一边,确信羽哥再无露面。” 吴王爷眼角的笑意渐渐深了。 “备马,回府!”那人原来近在眼前。 这段时间赵姜的变化很大,笑得多了,懂礼多了,还常常和她们讲学堂的事和她的新朋友们。小姑娘越来越开朗,将军满意,奶娘也不找事了,茗华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她不开心,因为学堂放假了,先生要回家休息半个月。 前不久还在感嘆古代孩子苦,上起学来连轴转,连个双休日节假日都没有,原来这是攒着放大假呢啊? 这意味着她将有段时间不能去杏花楼了。也没来得及跟黄掌柜请个假,上次是掌柜不让去的,这次旷工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被开除啊? 第14章 东窗事发 没事做,茗华让巧衣按着她画的图,fèng制了个双肩背包出来,这对于每天数次换装的茗华来说真是方便至极。 茗华让巧衣再依样做一个,给小斐用,特意嘱咐巧衣偷着做,别让别人看到。 好容易熬到开学,茗华比赵姜还要开心。 来到吴王府,发现六姐荣华的院子里气氛不大对。 让丫鬟陪赵姜去上学,茗华带着小斐走进王妃上房,还没进门就听得丫鬟的哭求声。 原来是荣华要给贴身丫鬟红柳开脸,红柳不愿意,荣华假意要发卖了她去。 “姐,你这是何苦呢?”茗华一面开口劝,一面使眼色让小斐带红柳下去梳洗。 “吴王妃如今贤名在外,王爷又和你琴瑟和鸣,别说通房,就是抬成姨娘,只怕也是水泼不进,红柳不肯,那正是和你贴心呢。” 荣华举帕拭泪。茗华傻眼,真哭啦?人家都是恨不得整死小三才好,您这可好,小三自己都不愿意插足,还有什么可哭的? “养大了,翅膀硬了,不肯为我分忧了。” 茗华往荣华身上粘,“什么忧?我来给姐分。” “去你的。”荣华气笑了,腮上挂着泪。“不知哪里伺候不周,我觉得王爷近日变得有些怪……” 荣华越说声音越低,仿佛在犹豫着如何说出口。“半月前,王爷突然让府里的丫鬟们全都换上小厮的衣服,禁止外出。折腾了半个月,刚不跟丫鬟们一般见识了,这又不知从哪带回个舞姬来……”荣华眼泪又下来了。 这吴王爷还真是……在家玩儿制服诱惑,妥妥地异装癖啊!等等,舞姬…… “姐,那舞姬跳的可美?”茗华一面给荣华擦眼泪,一面心里琢磨着,舞姬?莫不是落雪? “惊为天人,府上的舞师都赞不绝口。” 茗华暗松一口气,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既然能舞就绝非落雪,落雪腿伤未愈,伤筋动骨一百天,没这么快恢復的。 “带回个舞姬也没什么啊。”现在渭邑贵族以豢养舞姬为高雅之事,不会轻易收了舞姬的,否则传出去有辱斯文。 荣华手捂小腹,呜呜抽泣。“我……迟迟没有动静,我怕王爷……” “所以你就想给红柳开脸?” 荣华点了点头。 “红柳给我吧?” 荣华泪眼婆娑地看向茗华,一脸不解。 “姐,你不是说我想要丫头了随时跟你说吗?我现在就想要。” “……” “红柳走了,你可不许再打别的丫鬟的主意,你看上一个我要走一个。” “……” “你放宽心,你和王爷夫妻恩爱,好消息迟早会有。你这样疑神疑鬼,哭哭啼啼的,才真会让王爷不喜呢。” 荣华细想,王爷除了略有怪异,并无对自己不满,自己这样颓废确实惹人厌烦,遂抖擞精神,让人去传管事妈妈,准备开始处理王府事务了。 茗华一看王妃满血復活了,快乐地直奔杏花楼而去。 刚进那条跟萧水生约好的僻静胡同,就看到那架马车在原地等候。 “萧大哥!你怎知我今日出来?”茗华惊讶。 第20页 “萧某日日在此等候羽哥。” 茗华心里满是感动,以萧水生的功夫,想跟自己去哪儿估计都拦不住他,可他却信守承诺,说在半路接人,就天天在半路等待,一等就是半月。 茗华有心想问他有没有去将军府看过自己,又想到他跟踪自己多日,未必不知,他既不点破,自己也就不提了。 萧水生一路驾着马车直入杏花楼后院,茗华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人真不禁夸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直达目的地啊! “水生来啦?”小刘居然认识他! 萧水生撩开车帘让二人下车,茗华问:“你们……认识?” “那天你说杏花楼,我就来跟掌柜说羽哥你推荐的,掌柜的就让我留下做护院了,刘兄弟还帮我说话了呢。”萧水生沖小刘露出两排大白牙。 茗华也沖小刘一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呢! “羽哥!大家都以为你得了谷爷大赏,洗手不干了呢!真不够意思,说走就走,屁都不放一个!”小刘跳来揽茗华肩头,被萧水生不动声色地挡掉了。 “我家中突然有事出不来门,让弟兄们挂念了。黄掌柜呢?我去告个罪。”茗华抬腿往杏花楼内走。 小刘先她一步跑进楼内大喊:“掌柜的!羽哥来了!” 黄掌柜闻言指派一个伙计,“去告诉忠爷,就说人来了。” 西郊上林苑中,吴王爷正在和赵将军赛马。 仇忠近前单膝点地,“王爷,黄掌柜说人来了。” 吴王爷的马鞭瞬间落地。 赵将军下马将之捡起,递还给吴王爷。“仇兄可是累了?且随小弟去喝杯茶休息片刻。” 吴王爷看着眼前之人……默默摇了摇头,“府中有急务,改日再来叨扰贤弟。” 吴王爷满怀的懊恼无处诉说。 是了,是了,自己早该想到的! 学堂一闭,羽哥踪影全无,学堂一復,羽哥即刻出现。 难怪自己苦寻半月不得,还以为真被自己禁足府内了。 女扮男装出入王府,可举止见识岂是丫鬟僕妇可比? 除却王府之人,只有这赵将军的夫人,自己的妻妹,每日送女入学,日日过府。 回想初见那日,可不正是为躲避自家夫君撞入自己怀中的? 蔺茗华,这个本该嫁与自己为妻的女子。 是自己,自己为了躲避华帝赐婚,听从了蔺家换人的建议。 是自己,自己为她牵线搭桥,亲手把她嫁给了自己的结拜兄弟。 是自己,自己劝结拜兄弟不要常宿马场,让新人夜夜空闺。 是自己,自己日日担忧,每天遥望杏花村,怕那小船上再无法出现那无拘无束的倩影。 何时?自己已弥足深陷而不自知? 可她,竟成了这世上自己再也碰触不得的人。 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吴王飞马回府,酩酊大醉,遍地狼藉。 荣华刚命人收拾好残局,便被吴王一把狠狠搂住。 多么相似的眉眼,自己以前怎么这么眼瞎? 紧紧拥着热情似火的王爷,荣华喜极而泣。 荣华这边失而復得,茗华这边得而復失。 茗华高高兴兴地回到将军府,发现自己院子里竟然混乱一片,喊翠英巧衣都无人应。 进屋一看,“张飞”端坐正中,薛妈妈站在一侧,翠英巧衣跪在地上,中央地上扔着做了一半的双肩背包。 小斐一进屋就被一个健妇扭住,扒下她背着的双肩包,撕开了扔到地上,露出里面的两身男衣。 “搜!”“张飞”一掌拍在桌上,茶碗叮噹响。 茗华眼睁睁看着小斐被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张银票被送了进来。 “薛妈妈,送大小姐回房。”薛妈妈驾着茗华身后的赵姜走了。 她们刚出门,两张银票就飘落在了茗华眼前。“知你嫁妆薄,我可曾缺过你的银钱?!这些是哪来的?” 茗华瘫坐于地,一动不动。怎么解释?怎么解释的清!这些明显多于他给自己的。 “‘张飞’是谁?”压抑的怒喝从牙fèng中挤出。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私下里和小斐对他的称唿的? “戏文里……”的大鬍子将军,茗华生生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居然是个戏子!满口谎言!当初不靠男人的豪言壮语原来都是骗人的!姜儿出阁,你便自由,五年而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自今往后,不许你再踏出房门半步!”“张飞”见茗华不争不辩,愤而摔门离去。 休书上的内容既然已经知晓,他不会休掉自己,但茗华也不知他将会如何处罚自己,□□到大小姐出嫁? 不成想今天去杏花楼不是去重逢的,而是去告别的…… 小斐从外面跑进来,扑跪在地,“夫人……”看茗华一动不动,失声大哭。 红柳在她们身后看着这一切,彻底傻眼,好别致的欢迎仪式。自己第一天到将军府,别开生面啊。 翠英从旁边跪爬过来,哭道,“夫人,都怪奴婢,是奴婢的错!奴婢见巧衣偷做奇怪的活计,还背着人,这才与她争将起来,不想被人告诉了薛妈妈……薛妈妈带人要搜院子,我们抵死不从,谁知将军此时回府……” “迟早会被发现,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茗华眼神空洞,面对失去自由的生活她很茫然,尤其在杏花楼蒸蒸日上的时刻,那是她的心血。 “将军,将军他会如何处置咱们?”翠英看着侍卫环伺的小院。 “不会如何处置的,有吃有喝地软禁到大小姐出嫁那天吧。” “然后呢……” “然后,休掉我。”茗华摸到贴身小兜里的那封休书。 小斐再次大哭。 “那为何不是现在?”这次询问的是红柳,现在休了茗华,她是不是就能回王府了?她自小跟随荣华,对茗华尚无主僕之情。 “现在的我还有用。”茗华扬了扬手中的休书。反正现在屋里只有主僕五人,再说谁也出不去,丫鬟们又不识字。 红柳捡起飘落的休书念起来:“阳北赵氏默成,娶蔺氏茗华,无意秦晋之好,只为小女高嫁,以慰亡妻。蔺氏有母风仪,教女有方,堪为贤妻良母。然默成妻亡心死,不容有他,姜亲既成,完璧归蔺,另嫁高门。蔺氏一日未嫁他人,默成待若赵家之妇奉养一日,直至终老,立此存证。” 哈?红柳居然有文化! 自己费尽心机花费数日才拼凑出休书的内容,一个丫鬟居然全认得! 第15章 偷梁换柱 “这么说赵将军娶咱们夫人是为了大小姐?” “所以他不会休掉夫人咯?” 几个丫鬟破涕为笑了。 茗华依然懵呆中…… 第21页 自己折腾了一大圈,终于知道休书上的要求了,却失去了人身自由。 我去,居然跑到古代坐牢来了! 茗华难熬,还有个人也很难熬。 吴王发现羽哥又失踪了,回府一问,果然赵家大小姐也请了长假。 压抑的相思更刻骨,他经常一个人临窗遥望杏花村那条蜿蜒的小河。 想借荣华的名义下帖子,邀赵氏夫妇过府一叙,又实在不愿见他二人夫妻携手,卿卿我我。 杏花楼里还有个人坐卧难安,那就是萧水生。 萧水生在杏花楼碰到仇忠两次,明明交过手的,可仇忠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这仇忠可是谷爷的贴身侍卫,杏花楼的东家派人跟踪茗华干什么? 如果他认出自己了,那杏花楼怎么还肯雇用自己? 谷爷对茗华到底有何企图?茗华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发呆呢,水生?”没注意小刘过来了。 “哦,在想羽哥……” “羽哥啊,我也想,他现在架子大了,说不来就敢不来!这不,还有人也想他呢!”小刘扬了扬手中的小签。 “谁?”萧水生以为羽哥来信儿了。 小刘一脸神秘兮兮。“落雪姑娘,八成儿是看上羽哥了!” “落雪……姑娘?”萧水生觉得小刘真傻,这姑娘怎么能看上姑娘呢? “不知道吧?羽哥也是这位舞娘的救命恩人呢!她虽然跟贵人走了,这不还对咱羽哥念念不忘不是,写的什么还想再见最后……一面”小刘揉了揉眼睛,“最后一面!这几个字我认不清,跟我去找帐房先生看看!”小刘拉上萧水生就跑。 当天夜里,萧水生潜入将军府,发现茗华的院子被圈禁了,叩开茗华屋子的后窗,把落雪姑娘的小签扔进屋内。 小斐捡了起来,交给茗华,茗华随手递给红柳,“念念。”总不能承认堂堂蔺家的小姐认不全字吧? “落雪又遇生死劫,望见恩公最后一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薄命吗?这姑娘咋这么坎坷呢? 与她相比,自己毕竟没有性命之忧。她一定遇到更大的事了,可自己现在这样如何帮她呢? “小斐,明日送饭时,看能不能捎句话给大小姐,说我想见她。” 次日一早,大小姐亲自带人来送饭了。 茗华亲迎入屋。 “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茗华开门见山,大小姐既然肯来,定是信她。 “我有个朋友,遇到大难,生死未卜,想见我最后一面,还望大小姐成全。”茗华递上落雪小签,起身下拜。 赵姜赶紧搀扶茗华,“您快请起,父亲亲下禁足令,我也无法……” “将军是不许我再私自出府,所以我与大小姐一同去吴王府拜见先生,今后要大小姐自行入学了……”先给赵姜一个她最不能拒绝的理由。 “……”赵姜心动中。 “我保证与大小姐同行同止,寸步不离,只是顺道见我朋友一眼,快去快回,绝不久留。”茗华给大小姐洗脑。 “……”持续动摇中。 “过府后,请吴王妃补上请帖一封,想必将军大人不会怪罪。”继续洗脑中。 “咱们让将军侍卫跟随,不离半步。”再加稻糙一根。 大小姐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大小姐的思想斗争很激烈,茗华的洗脑很成功,最后一根稻糙终于把骆驼压趴下了。 茗华盛装华服,带着赵家大小姐,跟着小厮打扮的小斐和两队将军府侍卫,开赴吴王府。 与荣华叙了家常,领了请帖,茗华未露半分,规规矩矩带赵姜拜见了先生,约定赵姜复课之期,之后离开了吴王府。 一行人来到杏花楼,早有伙计出门迎接,将主僕几人让到二楼一间雅室中,侍卫守在门外。 茗华让小斐去告知萧水生,想办法知会落雪,自己已到杏花楼。 小斐回雅室时恰好碰到小刘,二人一同进屋。因小斐今日打扮与平日差别不大,小刘只认得小斐,却跟茗华对面不识。“贵客驾到,小店蓬荜生辉。”小刘的套话张嘴就来,茗华死死憋住笑。 反正等待落雪也是无事,茗华拿腔作势,逗小刘开心。“小斐,给这位小哥看座。” “贵客驾前哪有小的的座位。”小刘的眼睛滴熘熘开转,偷眼儿找寻羽哥的身影。 茗华心里一热,有人关心真好。“感谢你们照顾府上的羽哥、小斐,不胜感激。” “瞧您客气,小的一早就看出羽哥不是一般人,定是贵人府上的奇人异士,要不怎么能想出杏花台比舞的点子呢?” “杏花台争舞是羽哥的点子?”赵姜惊到了。杏花台可是渭邑红极一时的话题,在学堂你要是不知道杏花台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唿。叛逆期的孩子追星热情高涨,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当然,除了羽哥谁还能想出这主意来?这楼后杏花村还是羽哥的手笔呢!”小刘就像炫耀自家宝贝的孩子一样。 大小姐起身想站到窗边看看却又犹豫着坐下了。 “贵人尽管瞧去,咱杏花楼的窗户和别家可不一样,里面能看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经小刘介绍,赵姜确实发现这窗子和别处不同。 赵姜縴手翻转窗叶,“这窗子?”她今天可开眼了。 “当然是羽哥想出来的!”小刘得意的就像是他做的一样。 赵姜看着后面别有洞天的杏花村,回头看看茗华,原来女子也可以有如此成就,怪道茗华在家里待不住,原来外面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在等着她! 突然,门外一阵喧嚣,紧接着听到了兵刃交加的打斗声。 小斐护着茗华赵姜二人,小刘正要开门探看,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将小刘拍在门后,一蒙面大汉持刀闯入。 “哪个是赵默成的闺女?”大汉一嘴的西北口音。 察觉身旁瑟缩的赵姜似要开口,茗华一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我是!” 门外二十名将军府侍卫都挡不住的,可见有备而来,自己几人绝非对手。 自己私自带赵家大小姐出来已是不对,这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过了,估计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 自己挂了穿回去倒是无所谓,可赵姜无辜啊!幼年丧母已经够惨的了。 再说怎么跟“张飞”交代呢?他毕竟救过自己,还给了自己衣食住行和夫人身份,自己却弄丢他心爱的女儿回报他? “休想骗俺,明明是个夫人打扮。”大汉不粗。 “我真的是赵家大小姐,这是母亲的衣服,觉得好看穿着玩儿的。”茗华勐给赵姜使眼色,警告她别轻举妄动自爆身份。只盼能拖到萧水生回来就好了。 “那个又是谁?”大汉一指赵姜。 第22页 茗华挡住赵姜,“求好汉放过我母亲!” “王爷木说要虏她,要她何用?不过这个赵默成也真是个会享受,这么小的也往家里整!王爷说了,姓赵的鬼着呢,不能叫他骗了。稳婆呢,稳婆!”门外进来一个中年僕妇,挽起袖子直奔茗华而来。 小斐死死护住茗华,被大汉一把拎出门外,回手又把小刘也扔了出去。 僕妇一把把茗华摁倒在桌上,茗华趁机把赵姜拽到桌边说:“钻到桌下,记下他们的样貌,告知将军我被何人所虏,自己保重,切记切记!” “金枝未折,玉叶未落,黄花大闺女。”稳婆验完。 大汉一掌噼昏茗华,扛上肩头,向外唿哨一声,“扯唿。”一群蒙面大汉挟持茗华扬长而去。 等得信儿赶来增援的将军府侍卫冲上二楼时,只剩大小姐赵姜蹲坐在地上,急忙喊过小斐,勐拍赵姜,大小姐这才哭出声来。 小斐哭求侍卫们赶去搭救茗华,无人理睬。 不知道为何,杏花楼内的伙计们今日一个都不在,只有小刘一个。小斐央告小刘,一定转告萧水生,就说羽哥被人虏走了。 “羽哥?”小刘的机灵都吓跑了。“哪有羽哥?” 那个华服夫人?羽哥居然是女的? “掌柜的!刚刚被虏走的那个夫人是羽哥!羽哥!”小刘向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大喊。 黄掌柜正要找人去报信,听得小刘大喊,双手合掌,“还好,还好,女的好,好。” 完了掌柜的也傻了。 光天化日之下,茗华被人虏走,杏花楼内的高手伙计们却一个都不在,出了什么事呢? 说来话长,华帝初定天下,并未四海归一。西部尚存两王割据,陇西王居西北,高山王居西南。因连年征战,兵力不足,华帝实在无力再吞併二王,而这二者若得联合将会有实力与华帝一较高低。故华帝派人前去招抚势力稍弱的陇西王。当时出使陇西的是战功赫赫的吴王爷,吴王到陇西后一通连拉带打,陇西王自愿称臣,为表诚意,派陇安将军赵默成护送世子入渭邑为质。 陇安将军赵默成和吴王仇胜谷两人先敌后友,交手数次互有胜负,进而惺惺相惜,投缘异常,居然八拜为交,结为兄弟。 到得渭邑,吴王更是向华帝力荐赵默成,而华帝毕竟心有芥蒂,虽保留赵默成的陇安将军头弦,却并无任何实权。好在赵默成并不以为意,自请于西郊上林苑牧马,以壮华军战力。 吴王更加欣赏自己这个结拜弟弟,知他心愿唯系亡妻遗女,便给他保媒蔺家,一是助他融入渭邑贵族圈子,二是借蔺家的好名声,助他爱女高嫁。 待陇西王得知赵默成已在渭邑成家落户,越想越觉得自己中了吴王和赵默成的圈套,屡次想接回世子未果,无法之下便派出人手,潜入渭邑虏获赵默成的掌上明珠,想以此挟迫赵默成救回陇西王世子。 第16章 一路向西 吴王爷收到线报后,即刻通知了赵默成,赵默成急忙赶回将军府安排侍卫保护赵姜,恰遇薛妈妈要搜茗华的院子,正是大敌当前之时偏生后院起火,进而盛怒之下软禁了茗华。 吴王和赵默成带着侍卫,在渭邑城中暗中搜寻了大半日,几次发现陇西王手下的踪影却皆被逃脱,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是以将军府身手好的侍卫和杏花楼内的高手伙计们一个都不在。 好在赵姜学堂请假不必出将军府,侍卫们都被下令死保大小姐,却千算万算漏算了茗华。 赵默成最初听闻爱女被俘立刻飞马赶回,路上得知爱女回府还不相信,等看到赵姜安然无恙,才刚长出一口气,却见赵姜扑通跪地。 “姜儿求您救回茗华小姐!” “茗华……小姐?” “姜儿已知……但她待姜儿……她待姜儿确有母亲之义,生死关头,捨身相代……” 赵默成傻眼了,他以为被虏走的是个丫鬟,却没想到是茗华。 “该!圈禁了还不要命的跑出去,让她吃些苦头也知道安分!”赵默成气急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送上门的东西! 小斐一看赵默成说不救茗华,跪地膝行于前,叩头不止,“求将军看在夫人救下大小姐的份上,救救夫人吧……” 赵默成心乱如麻,转身而去。 他若不娶茗华,茗华就不用趟这浑水,自己到底还是连累了旁人,况且茗华捨身救了女儿,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顾。 但自己现在一无兵二无权,如何营救?有兵有权却远在陇西,再说那正正好都是陇西王的势力。 他胡乱地走着思索救人之法,勐抬头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吴王府门前。 “仇兄,小弟冒昧登门,有一事相求。” 吴王仇胜谷也是一身外出归来的打扮。“令嫒平安回府了么?” “小女平安,陇西王虏去的另有其人。” “谁?”仇胜谷心里咯噔一下,隐觉不祥。 “贱内。” “……”茗华被虏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没人回报呢?仇胜谷忙掩饰自己的错愕。 好在赵默成并未注意,“陇西王本是沖我而来,茗华捨身救下小女,如此义举,我若袖手岂是大丈夫所为?小弟想将小女託付于王妃,前往陇西救人。”原来赵默成是来安排女儿的。 仇胜谷略一思索,“愚兄这就着人接令嫒过府,但救人……贤弟且稍安勿躁……想那陇西王蓄谋已久,必然安排周密,否则不能在你我两人严防死守下,就这么一个空子还把人虏了走。况且既是做为相要挟的人质,想来一时性命无忧,莫要一时冲动,坏了谋划已久的大事。” 确实不是着急就能马上把人救回来,况且吴王和自己筹谋已久的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赵默成只好先回府安置赵姜。 刚送走赵默成,仇忠来报,黄掌柜派人说羽哥被人虏走,将军府下人小斐可证。 吴王默默地摆了摆手,往后宅走去。先去告诉荣华安排接赵姜过府居住,再想解救茗华之法。 一进正屋,荣华哭着扑到仇胜谷身前,“求王爷救救茗华!” 仇胜谷扶起荣华道,“赵将军自会前去搭救,他已将爱女託付于你,且好生安置。” 荣华又跪下了,“王爷!赵将军他,他不会尽心搭救茗华的……” “何出此言?” 荣华吞吞吐吐,“那赵将军与茗华并无夫妻情分……”心想说出实情不啻于打王爷的脸,王爷难得保一回媒,结果却是…… “他二人新婚,情分浅些也是有的。”茗华跑杏花楼,赵默成养马,两人哪有时间共话家常? “不!王爷,他二人……”王爷是最后的救人希望了,荣华顾不得那么多了,递上休书。 原来小斐见赵将军并无救人之意,心急如焚,回院子找几个丫鬟哭诉,红柳出主意去求吴王妃。 第23页 因赵家大小姐劫后余生,多名侍卫伤亡,府中正是混乱之时,哪有人留意她们几个丫鬟。 红柳见到荣华,说茗华被虏,将军无意相救,并献上休书,荣华是以心痛难抑,不成想妹妹在这桩姻缘里竟是如此委屈,想茗华却还强颜欢笑,为赵家女谋求出路,更是痛彻心扉。 仇胜谷手拿休书匆匆扫过,气息渐促,“此物何来!” 红柳跪地,“禀王爷,此乃赵将军新婚之夜交与将军夫人的,小斐说那些贼人怕抓错了人,还带了稳婆验明正身,正是因为……因为将军夫人仍是完璧之身,才被误做赵家大小姐抓去的。” 仇胜谷脑中嗡响,热血上涌。 这休书中的字大部分都是自己写的啊,这是赵默成请自己抄写兵法等书练字用的,却不知他的真正用途…… “命仇忠备车,带人进宫!” 吴王爷是如何晓陈厉害,说服华帝出兵陇西的不得而知,反正三日后,华帝征西军列队集结了,由吴王仇胜谷亲自挂帅。 看得出吴王与赵默成早有攻陇大计,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们在等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茗华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成为最后临门那一脚。 华帝实在兵少将乏,除了吴王旧部之外,暗派陇安将军赵默成为副将,借他熟知陇西地形军情之力,带着混杂着两府侍卫家将的“大军”出发了。 渭邑城中的众人担忧不已,茗华一路上不但没受半分苛待,反而如出游一般轻松惬意。 绑匪们为避人耳目,给茗华雇了辆马车。 初时怕茗华逃脱,一直捆绑着她,稳婆一路监视,贴身伺候,说是伺候,就是到时间了给口饭吃。 到晚上睡觉了,茗华实在不愿与稳婆同处一室,对稳婆说,“你把我衣服收了去,天明动身再给我,这样就不怕我逃了。与人同处一室我实是睡不安稳。” 绑匪们见茗华一路不喊不闹,吃喝如常,且离都城渐远,离陇西渐近,也就渐渐不再绑她了。 茗华是在用疑兵之计,伺机而逃吗?真不是,她想跟着这帮人到陇西去,到时候再说明自己不是赵默成之女,等他们发现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再寻机逃脱,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做个地主婆发家致富,总好过在将军府里活活坐牢。 终于逃离了规矩多多的渭邑,离开了黑面无情的“张飞”。只是挂念六姐,还有小斐她们,还有杏花楼的人们,萧水生,还有那个让她晃神的谷爷。谷爷,夺目迷人,但茗华只是欣赏,想谷爷什么身份,什么身价,跟自己永远不可能产生交集。 吴王征陇大军一路西进,顺利非常。 赵默成熟知陇西军情民情,且与军中将领多有私交,兼之深悉地形,常利地形之便,排兵布阵恰到好处。 吴王仇胜谷本就威名远扬,他得以封王不是因他皇帝表叔的身份,而是依靠远定边南的赫赫战功,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战场指挥若定,用兵如神。 二人珠联璧合,合作天衣无fèng。刚入陇西便快速突破了防线,两场开局硬仗一胜,战场态势顿时扭转。 赵默成不愿陇西百姓遭受战乱,利用自己在陇西军内私交,劝降守城大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他们弃城而降,弃不义投于义。因着赵默成人品口碑,放弃抵抗的陇西守将越来越多,有些骑墙观望的又迫于吴王征陇大军的战力威名,因而吴王越打越顺。 取下一地吴王马上就命人张贴安民告示,修城建郭,恢復农耕。兼之一路之上广为宣扬陇西王降而又叛的不义之举,不顾陇西民众不愿再动兵戈的美好生活愿望,极大地争取了民心。 故而大军越往西进队伍越壮大,不但没有陷入陇西的包围圈,且后方安定,粮糙充足。越打士气越旺,一路酣畅淋漓,如下山勐虎,势如破竹。月旬便直逼上樑城下。 茗华在知道自己到达了陇西的都城上樑之后,开始着手实施计划。 她对绑匪头目说:“我不是赵家大小姐。” “都到上樑城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我真的不是赵家大小姐,我娘是大小姐的奶妈。” “编的倒是挺合情合理。但我说你是,你就是赵默成的女儿。”头目眼一瞪。 运气不好,自己遇到的一个个莽汉还都挺细緻的,茗华继续:“怎么是编的呢,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我说是编的就是编的,咋样?我说信你是真话,放了你,再跑回渭邑抓真的赵家大小姐去?打糙惊蛇了不说,这一去一回,猴年马月了。你就是装也得装成赵家小姐,你再说不是,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也是赵家小姐的尸首,死人就不会再乱说话了。”头目直接亮了刀出来,逼近茗华。 “是是,我是,我就是赵默成的女儿赵姜!”计划失败,茗华决定暂且放弃计划,继续装赵家大小姐。 上樑城三面环山,一面深谷,易守难攻,深谷两侧林深树密,极易伏击。 吴王征陇大军一路除了开始打了两场硬仗以外,未遇明显抵抗,上樑城外易守难攻,俩人研究地形及双方形势后,决定围困上樑。 第17章 秦族公主 一般人觉得上樑本就易守难攻,粮多兵足,吴王大军远路奔袭而来,且粮糙靠陇西降将补给,本就命悬一线,还敢只守不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因而,虽然兵临城下,但城内一派歌舞昇平,上樑守将王广发仍在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侵吞守城物资,怕被陇西王发现,全部都藏在屯粮的仓库之中,加派重兵把守。 茗华不知道吴王的征陇大军基本尾随着一路向西,只知道自己被频频更换关押地点,有仓库、民房、府邸、甚至山洞。 一路上颜色由绿变黄,一路上景色由生机勃勃退变到大漠黄沙,越来越荒凉,一如茗华逃而不得的心境。 唉,自己真的是来古代坐牢的! 由安稳固定,衣食无忧,生命安全有保障的固定牢,生生被自己作成了,牢无定所,刚够温饱,生命安全不大有保障的流动牢,真正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在又一次更换看押地点后,茗华见到了她的新牢友,一个明丽动人的少女。 “你多大了?”少女眨着天真美丽的大眼睛,茗华发现她的眼珠是红褐色的。 “我?十四了吧?”茗华很想说,再加二十差不多。 “比我大啊,该叫你姐姐了,怎么你还没我高?”当然叫姐姐,难不成叫阿姨啊?身高这个问题……因素太多了,人种、遗传、发育、营养……要不给小妹妹扫个盲,权当打发时间了,茗华闷得快不会说话了。 “我叫乌云开心,你呢?”少女没等到茗华的答案,自己解围。 “我叫蔺茗华,乌云开心,你是……”茗华把少数民族憋回肚子里,心想这个词跟她更解释不清。 “我是远山秦人,我阿爹是远山秦族的大长老,我是你们说的什么公主。”能跟个公主关在一起还真是荣幸,呵呵。 第24页 “你的名字很好听,谁起的?”谁起的这么半土半洋的? “乌云是我们远山秦族长老的姓氏,不是谁都能姓的。”乌云开心一脸的骄傲,接着道,“开心是我自己起的,我以前的名字又长又难听,我跟罗大叔到这里以后,觉得开心又好听又好记,就改名了。”你对自己的名字这么随意地改来改去,你家里人知道吗? “罗大叔是谁?” “就是带你来的那个人,他很好。”不是吧,那个绑架自己的蒙面人?他是好人? “他可不好,他是坏人。”茗华发出警告。 “不,他是好人,他知道有人要害我阿爹,带我到这里来找帮手的。”原来乌云开心是被骗来的。 “他在骗你!” “他没有骗我,是远溪秦那些坏人,他们总想抢夺我们远山秦族的宝地,他们看我阿爹老了,总是偷袭我们,罗大叔武功很厉害的!他不仅救了我,还带我来这里,他会帮我找到更厉害的朋友,一起回去帮我阿爹打跑那些远溪秦的坏人。”原来还上演过英雄救美的戏码,骗小姑娘不遗余力啊! “乌云开心,我说我是他们强虏来的,你相信吗?” “罗大叔跟你有仇吗?干吗强虏你?长得又不漂亮还没我高。”茗华一脸黑线,跟无知的叛逆期少女一般见识就是自讨苦吃。 “他们抓我是为了要挟一个人,他们把你骗到这里可能也有什么坏打算。”茗华很想说,说不定你也是用来要挟你阿爹的筹码。 “罗大叔真的是好人,他帮我出主意,还教我武功,我来这里两个月了,这不好好的么?能有什么坏打算,阿姐你再这么说我就不叫你阿姐了。”这个姓罗的真够忙的,把开心骗到这里来,还能忙里偷闲地去绑架自己! “时间再长一些,你就会知道了,但是你要是真想帮你阿爹,就得先照顾好自己。明白吗?”无知少女已经被坏人洗脑了,看来第一印象真是无比重要啊,先入为主的观念深入人心。 “我这不是照顾得自己好好的?有吃有穿有功夫学。”乌云开心很开心很知足的说。 “你不想家吗?” “想啊,但罗大叔说等我学好功夫才能打败坏人,而且他的朋友们就快到了。”乌云开心抽抽噎噎地说道,毕竟是个孩子,想起家来都一样。 “开心,你别哭,你既然叫我一声阿姐,我跟你一起想办法逃出去,然后陪你一起回家。”茗华的统一战线抛出橄榄枝。 “我还没学好功夫呢。”乌云开心眨着挂泪的晶目,嘟着小嘴,茗华不禁暗嘆,好俏丽的小人儿! “我们先去看看你阿爹,再回来学也不迟,再说你出来这么久了你阿爹也想你不是?” “我也想我阿爹……”乌云开心小雨转暴雨了。 茗华把她揽到怀中,细声安抚,直到雨住风停。 想办法逃出去!让乌云开心看清绑匪的真面目,跟去她的老家,一定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直到终老也挺好。 “开心,你来装肚子疼,我们想办法去医馆,然后再逃回你家,好不好?” “哎呦,我肚子疼,疼!”乌云开心马上开始大叫,满床打滚儿。 这孩子,长得精緻,表情丰富,肢体语言饱满,还没有偶像包袱,关键是说风就是雨,妥妥地中戏北影状元苗子啊! 茗华捂嘴憋住笑,忙拍门喊人,告诉他们乌云开心可能吃坏了肚子,腹痛难忍,能不能去医馆让郎中诊治诊治,看守转身去了。 茗华回头看看还在卖力表演的开心,这孩子太单纯了,太容易相信人了,如果被坏人利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看守很快回来了,“老大说了,城里正乱,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你们等着吧。” 茗华一副果然的表情看着乌云开心,“怎么样?不让出去吧?这就叫软禁。” “我刚来时,罗大叔每天带我出去玩一圈的。” “那是为了稳住你。” “我要去见罗大叔!”乌云开心跳下床。 “等等,如果你去告诉他我要带你回家,他就会把咱俩分开关着了。” 乌云开心犹豫了,显然,她也不想失去这么个同龄的同性同伴。 “那阿姐你说怎么办?” “再等等,机会总会有的。” 屋内俩人消停了,屋外忙作一团。 去请郎中的看守回来发现其他三个看守都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急忙赶走了郎中,进门看看茗华二人还在,关上门加上把大锁,回报罗老大去了。 “大哥,咱这是绑了俩什么东西?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没肺没心。以往的寻常丫头妇子早就要死要活的了,这俩还每天高高兴兴的。” “老大,最近真是怪了,看守的兄弟总是莫名地昏倒,像是被人打的,可是谁也看不见人,这都四个人了,莫不是已经被他们寻上来了?” “你们在外面戒备,互相盯着点儿,那两个小妞儿交给老六去看着吧,他一个就够了。”屋内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折腾累了的乌云开心沉沉睡去,单纯真好。茗华却毫无睡意,突然,她听得封死的后窗发出扣扣的声音,寻到最右下角的一个小洞往外瞧。 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正对了上来,吓得茗华大叫出声。 只听窗外道,“羽哥别怕,是我,萧水生!” 亲人哩!你咋才来啊! 茗华就差隔墙拥抱了,“萧大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赵大哥说你被陇西王的人虏走了,我就一路追过来了,昨天才找到这里。” “哪个赵大哥?” “还有哪个,赵默成大哥啊。” “你怎么会认识赵……默成?” “真是巧了,当日你不是让我去接落雪姑娘吗?我问了接信的伙计,赶到西郊上林苑,一问才知人已被接走了,但是我却遇到了师父要我找的门外弟子。” “你师门的门外弟子是他?” “是他,因他当日正在救治一个人,用的是我本门密不外传的绝技,绝不会错。我赶回杏花楼才知道你被虏走了,忙去找他,他说要来救你,我就随他一路而来的。” “他……知道我是羽哥?” “应该不知道,他没问过,我也没说过,他好像连我们二人要救的是同一个人都不知道。”茗华分明觉得这话里话外满溢着看笑话的坏笑,如此忠厚的萧水生居然顽皮了一把。 “他来救我的?”茗华对此表示怀疑。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二人怎么了,但他救你之心却是真的。他早知陇西王去渭邑抓人,只是没有防范到,他所救伤者就是陇西王派的人打伤的,所以他跟着吴王大军来的。对了,羽哥,吴王爷就是谷爷,你知道吗?” 第25页 “谷爷?!”今天的信息量很大啊,那个曾现于梦中的高富帅东家,不分季节摇着摺扇的优雅男人,茗华的小心肝化作了一汪水。 他,居然就是吴王,假如自己当初没有受伤…… 停!!蔺茗华,他是你姐夫!姐夫! 可是,可是他却千里迢迢来救我了…… 茗华脑中的两个小人打得你死我活。第一次触动茗华小心弦的那根神经格外敏感。 “羽哥,他们现在就在上樑城外,已经围城了。我这就救你出去!”萧水生准备噼掌破窗了。 “且慢!萧大哥,我现在不能跟你走。”茗华隔窗道。 “为什么?” “众多看守下,萧大哥可有把握救走两人?” “两个人?” 茗华回头看一眼仍在熟睡的乌云开心。“还有位秦族公主,若我出逃,她必受牵累。我现在性命无忧,萧大哥不必打糙惊蛇,如能为我画出此地的出逃路径即可,我自会想法脱身。” 第18章 路痴纵火 茗华想带着乌云开心一起走,留下这个单纯的小女娃在这虎狼之地,她实在于心不忍。 再说她也不想再回赵默成那里,如果救下乌云开心,一起去她那里更好。 “我这就探明了画来给你。” “好,到时候还得劳烦萧大哥想法引开部分看守才好。” “一言为定。”窗外萧水生踏空而去。 茗华遥望,也不知自己这次赌注能否换来真正的自由。 “阿姐,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不愿舍我独去,这就是阿爹说的义吧?我喜欢你,我没有亲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了。”乌云开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说着钻进茗华的怀中。 茗华想,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可不想逃出去又等着被赵默成休弃,我救你是想去你家避难的。不过能有个公主做妹妹,想来今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了。 第二天晨曦初露,后窗的小洞中塞进了一张白帛。 茗华掏出一看,萧水生画的附近地图,这画功,跟他的身手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好在用叉叉标明了不能走的地方,用一个个点表示了布守的人,重重叠叠的房屋中间一条小路清晰可见。 出去后如果还能再相聚,茗华愿意免费教萧水生数学和地理。 现在逃跑路线有了,离教数学地理的日子还会远吗? 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看守茗华二人的守卫都不见了,茗华以为是萧水生行动有力呢,殊不知是因为看守换了,自信一人抵得多人。 茗华看送早饭的不是昨天那个请郎中的人了,出言询问,得到白眼一双。 新看守不容套话,油盐不进,看样子比前面所见的看守都要魁梧,只是长相猥琐,一双贼眼呆涩地来回扫视二人,茗华没来由的感到噁心。 二人苦挨了一日,茗华有意养精蓄锐,吃饱了蒙头大睡,乌云开心一看茗华睡,也跟着睡了去。 等到入夜,茗华叫醒还在大睡的乌云开心,示意她准备逃走回家了。 将逃跑路线图又记了两遍之后,茗华将其掖进了乌云的上衣中,如遇追查,放在开心那里要安全些。 “烦请小哥通报你们老大,我有要事相告。”茗华召唤看守。 莽看守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要逃跑?” “谁说我要逃了?”茗华反问,这莽汉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们老大说的,他说你们一定想逃跑,所以派我来看着你们,我之前看守的姑娘没有一个逃掉的。”莽看守无比自信地说道。 “哦?那大侠一定武功高强了?”只要肯说话就好,先探探虚实。 “武功我不会,老大说我有这个就够了……”莽看守说罢,放下灯笼,撩起衣襟,开始解裤带。 等茗华反应过来,他已掏出了□□二两肉来。 漏阴癖还能当武器?难怪他说“之前看守的姑娘没有一个逃掉的”,古代的姑娘哪见过这等阵势?吓也吓住了,可惜对茗华……没用。 茗华一个现代的灵魂什么没见过,何况当初公司楼下就出过个漏阴癖,还被个妹纸用手机拍了个特写,从此人影不见,这招数也就能唬唬古代的姑娘家吧。 奇怪的是,屋里那个货真价实的古代姑娘也没反应。 茗华扭头看乌云开心。 “什么呀?这么小也好意思亮出来。”乌云开心仔细端详了一下后,一脸嫌弃地说。 莽看守真傻了,自己从未失过手的独家武器居然对面前的两个小姑娘没有任何作用。 饱受打击的莽看守夺门而出,找罗老大哭诉去了。 乌云开心对大惊小怪的茗华解释:“我们那里每年祭神的时候,哪个壮士的傢伙不比他的雄伟?像他这样的根本上不了祭台呢。”古代少数民族独具特色的选祭者的条件,有机会茗华一定要见见。 想罢,茗华一手拉起喋喋不休的乌云开心,一手提起莽看守遗落的灯笼,寻路而逃。 转来转去,茗华发现找不到萧水生画的二门,反而闯进了一片相连的房屋,急忙拉紧了乌云开心,寻出地图来看。 真该死,自己路痴就罢了,还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古人哪有地图的概念?按照方位能画清楚路线已经不易了,自己拿到手后习惯性地默认为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回整跑反了,跑到更深处了!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喊过乌云,趁着没人发现,翻头再跑,却拉她不动。 小姑娘死死扒着窗棂不撒手,看什么呢? “阿姐,还是你们有钱……”茗华寻声望去,满屋的珠宝绫罗,暗夜中熠熠生辉。 这一定是陇西王藏宝的地方,看这堆积如山的财宝珍帛,都是民脂民膏啊! 茗华一边暗恨,一边想既然闯到藏宝重地,外面必有重兵把守,不如点把火,既烧了陇西王的不义之财,又能引起混乱,好助二人脱身。 想到此便对乌云开心说,“他们有了这些财物,是为了他们自己享用,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咱们放火烧了这些黑心钱财,不让他们与吴王大军为敌。” 乌云开心一听要放火了,满眼放光,积极响应。 茗华卸下灯笼的灯衣,遍寻引火之物,乌云开心适时递上布帛一块,一点即燃,茗华连夸开心真机灵。 两人引燃房内绸缎,大火蔓延,不多时熊熊而起。夜黑无风,火势却极勐,看来久不通风的丝织品是上佳的助燃物。 火光映着两张兴奋开心的娇颜。 外面锣声喊声嘈杂成一片,茗华拉乌云开心到暗角中,问,“图呢?咱们换条路逃。”不能直接承认自己领错路了吧? “什么图?……哦,刚才……给你了啊……”乌云答得结结巴巴,全没了火起时的兴奋劲儿。 “刚才?你是说……”茗华想起了自己找东西引火时,乌云开心递给自己的那块布……放火时的高兴登时九霄云外。 第26页 好嘛,逃生路线图被自己当火引子了,怎么办,凭着记忆原路返回吧先。 两人兜兜转转,虽然几次碰到了人,但众人都忙于救火,谁也不曾留意,茗华还很机敏地抹了两把黑泥在二人脸上,眼看转来转去却不是来时的路了,茗华心知自己路痴的毛病又犯了。 乌云开心还满心信任地紧随其后,茗华想如果能这样平安转出去也好,或许能碰到萧水生就更好了。 “你们两个,过来!”一筹莫展之际,又倒霉地被人叫住了,显然发现她们的不是萧水生。 “王大人要这个,你们给送去,前面那间。”那个人递过托盘一只,上有酒壶酒杯。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都要火烧屁股了居然还在饮酒,陇西王手下都是这般酒囊饭袋,难怪吴王大军能这么快兵临城下了,难怪赵默成一去渭邑再不回头了。这个时候想他干什么?先顾自己吧。 茗华低眉顺目接过托盘,转过头对乌云开心说,“我一个人就成了,妹妹且先回去歇着吧。”茗华示意乌云开心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寻出路。 乌云开心会错意,以为茗华叫她独自逃走,“不,要走一起走,我秦族儿女绝不做背叛朋友的事。” 那个人注意到了乌云开心的红褐色眼珠,“啊!你是那个秦族公主?抓的就是你们俩!” 说好的逃走呢?结果放了把火,又自己撞了回来,茗华抬首望天,开心啊,烧了路线图就算了,碰到人还理直气壮地自报家门,你确定不是猴子请来的救兵? 萧水生看到沖天大火时,正在飞檐走壁间,远远望到茗华二人被押入上樑守备府正厅,却已是鞭长莫及。 且看厅中灯火通明,戒备森严,顿时傻立在原地,羽哥要图原来不是要逃跑的,而是要火烧粮糙,再直捣上樑守将王广发的啊?自己这个恩人果然不是寻常人啊不是寻常人! 萧水生飞身出城给赵默成报信去了。 “你说她们两个女子,烧了上樑守备的粮库?”吴王仇胜谷一脸地兴奋异常,跳将起身在帐中走了两个来回,双手不自觉地紧紧对握着。 茗华这一把火,可给吴王解了大围。仇胜谷与赵默成本想减少伤亡,兵不血刃拿下上樑城,可这远途征袭却围而不攻,军队消耗大,争议正多,久决不下。 这正瞌睡茗华就给送枕头来,既然烧了敌方粮糙,这上樑城指日可下了! 这个羽哥,真是从不曾让自己失望!仇胜谷前所未有地渴望见到那个小身影。经商献策,作战助攻,得此佳人,夫復何求! 其实他们最该感谢上樑守备王广发,要不是他把搜刮的财物都堆在粮仓,茗华也生不起放火之意,而且没有那些绸缎细软,若光是粮糙,还烧不了那么快呢。 吴王与赵默成商议之后,决定一边继续围困上樑城,一边派人从城头she入书信若干,散布城内无粮的信息,并且言明破城为解救百姓,绝不伤百姓分毫,请各安其家。 上樑民众本就被王广发盘剥过重,这回家家捂紧了自己的粮袋子。 陇西王得知粮糙被烧大怒,急命人到民间征粮以充粮饷。 虽说后来追加说明,不是征粮,是重金购买,献粮者加倍奖赏。 然而人人都闻到了空气中粮食烧焦了的味道,哪个肯信? 陇西王暴怒,命人把罪魁祸首带到大殿之上。 王广发巴不得有个替罪羔羊,好替自己挡了陇西王的当头怒火,急命人通知罗老大带人来。 罗老大得知陇西王要见茗华,一心怕茗华当堂说出自己不是赵默成之女的事来,顿时生出杀人灭口之心来。 第19章 毒不单行 罗老大正要手起刀落之时,王广发急匆匆亲自来催人了,罗老大没办法只得先让人给茗华灌下哑药。 乌云开心眼看着茗华失声被带走,在后面追喊,“阿姐别怕,你想说什么可以写下来!” 写?茗华写的简体字这些人有几个能认得?到底是谁把汉字简化的! 这回可是真正的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了。 茗华上殿面见陇西王后连口型带比划的忙活了半天,也无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鑑于此时的茗华仍是赵默成之女的身份,或许还有用,陇西王命人把她又押回了守备府。 殿上众人急商对策。 有说,利用赵默成之女为质,与吴王谈判,吴王既是赵默成的结拜弟兄,姑且当他顾念一二。 有说,放归秦族公主乌云开心,煽风点火,借秦族之力,先保上樑不失。 陇西王当堂拍板,一面与吴王联络,准备和谈,能和最好,不能和至少也能拖延时间;另一面派人送归秦族公主,借秦族之兵,力战退敌。 罗老大派人送走了乌云开心,只剩茗华一人被倒捆了双手,锁在一个无窗小黑屋中。 无奈发不得声,茗华苦苦思索如何联络萧水生前来搭救。 自己逃跑放火就是为了带乌云开心一起逃走,现在居然绑匪们送乌云开心回家去了,感情自己又是白折腾了一回,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失声了。 突然,门被打开,探进人头一个。 是乌云开心!她居然又回来了! “阿姐!我偷了看守的钥匙,咱们一起走!”乌云开心一边解开捆绑茗华的绳索,一边说。 茗华满脸惊喜,这孩子,都放你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一把把乌云开心抱进怀中。 茗华想,乌云开心此刻乃是自由之身,虽然看守增多,但却不会抓她,如果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无异于再投罗网。 何况现在不知关押地点和逃跑路线,自己又是个路痴,不能一错再错。自己可以等萧水生前来营救,可如若两人再次同时被抓,再想逃跑就难上加难了。 因而,茗华抱了乌云开心一会儿后,推开了她,对她比划着名,让她先顾自己,走一个是一个。 “我明白,这就走,我回去请阿爹派兵来救你,我会告诉阿爹他们是坏人的。阿姐,你等我!”乌云开心在看到茗华被灌药后,已经知道了绑匪真面目,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茗华很想大喊,傻妹妹,我是要你先跑不必管我,自有人来救我。正喊不出声,却看到有个看守的身影一闪即逝。 茗华追出小院,看到两个看守在墙下说话,急忙闪避回院门后。 “你去告诉老大,就说那个秦族公主又回来了,说要找她爹派兵来打咱们,我去追上她看能不能先抓回来。”一个看守说。 “我说怎么一觉醒来,不见钥匙了呢,原来是她偷了去。那那个赵默成的闺女呢?” “你先去锁上她,我让老六去报老大,顺道弄点药来。”两个看守分头行动了,茗华赶在看守进门前跑进屋。 傍晚时分,乌云开心又被押了回来。 “既然让你回家你不走,那就还陪着你的好姐妹吧。”乌云开心被看守搡了进来。 乌云开心首先露出的是对茗华的关心,“阿姐,你没事吧?” 第27页 茗华心底暖暖的感动,多淳朴的好孩子,放到现代,一准儿是个扶了大妈扶大爷的五好学生。所谓不离不弃的患难真情不过如此吧! 茗华抚过乌云开心一头秀密的长髮,姐妹俩紧紧相拥。 晚饭被送了进来,茗华勐然想起下午偷跑出去时,两个看守的对话,饭里说不定有药! 别又是哑药,如果乌云开心也不能说话了,俩人真是难姐难妹了。 眼见乌云开心像往常一样,端起碗就要吃,茗华急忙拦住,比划半天饭菜里有东西,乌云开心还是不解其意,茗华夺碗她夹菜,茗华抢菜她端汤。 茗华一急之下,揽过所有吃喝,狼吞虎咽,风捲残云。 乌云开心还以为她走后,看守们断了茗华的食水呢,眼睁睁在旁边看着,还劝茗华慢点吃。 半夜,茗华腹痛难忍,在床上不停地打滚,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乌云开心忙喊来看守。 看守以为两人又玩老把戏,并不着急,慢悠悠进屋看到茗华的情景后,仍是未见一丝慌乱,只是又叫了个人来,让他去告诉罗老大。 未到一刻,跑来两个生脸的看守,一个骂道:“不知死活的小贱人,要不是老大非说留着她有用,早就结果了她了,抢吃抢喝的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贱胚,爷就得了这么点儿药,却都进了她的狗肚了,作死的误事玩意儿。” “你说什么药?”乌云开心满脸是汗地问。 “给你准备的□□,让你的好姐妹独吞了,还有什么话,赶紧说,三天后想听也听不到了。”刚才说话的那个满脸横肉的说道,嘴角扬起邪笑。 “不是送我回家吗,就算我不回去也不用毒死我吧!”乌云开心对绑匪们仅存的一丝信任荡然无存。 “你不是要回去找你爹来灭我们吗,老大说留着你也是祸害,还不如干脆毒死了嫁祸于人的用处大。可惜啊,可惜老大就弄了这么一份药,还让你的好姐妹给抢了,见过抢金银抢女人的还没见过抢死的……” “解药有没有?□□都能解的,解药呢?”乌云开心终于抓住重点了。 “不知道,那得问老大了,反正我们没有。”满脸横肉一脸痞相。 “带我去见罗大叔,我去求他。”乌云开心抓着满脸横肉的衣襟。 “老大现在有要紧事儿,哪有功夫哄你玩儿,既然没毒死就该老实呆着,发什么骚?”满脸横肉一把甩开乌云开心,转身锁门离去。 乌云开心抱着茗华大哭,“阿姐,你是不是早知道饭菜里有药才抢着吃的?阿姐,你又救了我……” 茗华也在想,以为是哑药呢,他喵的,居然是□□! 乌云开心抱着痛苦不堪的茗华嚎啕大哭。 “阿姐,你都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中毒,呜呜……” “阿姐,我一定想办法救你逃出去!阿姐,还有三天,你别不理开心,你想说什么跟开心说啊……” 傻孩子,我要是能说,我早……骂街了! 穿来以后吃过避孕药,吃过哑药,却没想到这回吃到货真价实的□□了,还有三天,三天后自己就能回去了?也好也好。 乌云开心的哭喊声将刚刚飞上房梁之人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掉下房来,听得片刻急忙调转身形向城外飞奔而去。 第二天,上樑城西临江亭中,分列数人。 一侧是陇西王魏远肖、上樑守备王广发及一名侍卫,一侧是吴王仇胜谷和赵默成。 双方相约此地和谈,气氛风轻云淡。寒暄打太极,一如叙旧好友。 陇西王魏远肖心下焦急,城内无粮军民心散,欲搬秦族救兵,无奈秦族公主搅局现在远水难解近渴,仇胜谷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提退兵与否,所为何来? 吴王仇胜谷内心也是一片混乱,本来能与陇西王和谈,恰合他和赵默成的本意,他二人本就想减少伤亡,安民为上,不然打下一座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上樑城有何用?然而,来前突闻萧水生回报茗华中毒,命在旦夕后,仇胜谷顿失沉稳,心乱如麻,又不好在赵默成面前过于显露,因而也是心不在焉。 之前,奉命入城趁乱保护茗华二人脱逃的萧水生回来后,吴王与赵默成第一次就出兵与否发生了分歧,吴王突然传令大军准备攻城,赵默成力阻后陪吴王赴约而来。 赵默成心想,吴王毕竟急于求成了,眼看陇西王已强弩之末,实不必再动干戈。 想吴王用兵如神,一直以苍生为念,运筹帷幄间一向沉稳若定,只是这间歇性冲动真要人命。 人无完人啊,一如陇西王魏远肖,其实魏远肖能在乱世中求存,当然有其过人之处,比如眼光,胆识,礼贤下士,宽政爱民,可惜耳根子软,识人不明,用人不当。 赵默成曾经分析天下大势,比较华帝与高山王,多次力荐陇西王归顺华帝,保陇西平安。而他却反过来疑心赵默成,把个真心为他的大将生生逼成了敌人。又任用小人王广发守卫上樑城,终致民怨沸腾,兵临城下却征不到一粒粮。 赵默成正出神间,魏远肖身后侍卫突然窜出,拔刀架上了仇胜谷的脖颈。 赵默成情急之下也是利剑出鞘,直指魏远肖,但因眼看营救吴王不及,只得转而剑逼陇西王,让其侍卫放开吴王。 双方僵持不下,王广发瑟缩着钻入桌底。 “解药在哪?”仇胜谷不顾那侍卫刃已见血,逼问魏远肖。 “小王实在不知。”魏远肖一面答,一面侧头看向赵默成。“本王待你不薄,不想你竟真如他们所言……” “解药就在我身上,想要解药吃我一刀。”仇胜谷身后的陇西王侍卫,不是别人,正是绑架茗华,哄骗乌云开心的罗老大。 “住手!你敢动,陇西王必先丧命于此!”赵默成紧盯罗老大手中之刀,他知道仇胜谷有功夫在身,且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喝止了罗老大之手,期盼其顾忌着陇西王而分神,仇胜谷能伺机寻得自救之法。 谁知那罗老大眼角一勾,斜刀下噼,仇胜谷却不闪不避生生背后豁出了一道长口! 与此同时,仇胜谷也反手扣住了罗老大的咽喉要害。 第20章 身无彩凤 原来仇胜谷放弃闪避正是为了这一手反手锁喉。 “大哥!!”赵默成指向魏远肖的剑在同一时间刺进了罗老大的右臂,却还是晚了一步,来不及挡下噼向仇胜谷的一刀,只是卸了些许力道。 “解药拿来!”仇胜谷不顾刀伤,手上加大力度。 “想不到你仇胜谷居然为了个女娃,命都不顾,枉我敬你是条好汉,呸,原来也是个拴在婆娘裤腰带上的……啊!”仇胜谷拔出赵默成的剑,直接刺进了罗老大的前胸。 “说什么平定天下,原来全他妈是为了女人!”罗老大左手探进自己胸前,气绝而亡。 “快,找解药!”仇胜谷屏着气对赵默成说。 第28页 赵默成先点了仇胜谷的几大穴位,再拉出罗老大的血手,手中握着一个纸包。 “可是这个?”仇胜谷问向魏远肖。 “小王确实不知。”魏远肖看着血泊中的仇胜谷,万般不解。 “快去救人!”仇胜谷确信那纸包中就是解药。 “大哥,先救你要紧!”赵默成不肯离去,怎能把重伤的仇胜谷孤身留下,魏远肖虽无武功,可桌下还趴着个王广发呢。 “王爷!”亭外,仇忠飞马赶来,一队侍卫紧随其后。 谈判前吴王已安排了攻城计划,仇忠带着兵马直破守备府。现在既然人已赶来,那上樑城此刻已经是吴王征陇大军的治下了,仇忠等人破城便无心恋战,挂念着吴王等人势单,怕陇西王狗急跳墙暗下黑手,急急赶来果然还是晚了一步。 “你快去!”仇胜谷推一把赵默成,赵默成无法,转身接过仇忠之马离去。 仇忠等人救治仇胜谷,押走了魏远肖和王广发。 赵默成飞马闯进了守备府,看到了已为他扫清障碍的萧水生,沿路直奔而去。 踢开房门,茗华面无血色,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乌云开心跪坐在她身边哀哀垂泪。 赵默成让萧水生倒了一茶盅水,半托起茗华,撬开嘴,灌入解药。 茗华躺平,腹内咕噜作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呕出了大片污水,紫黑紫黑散发着恶臭。 “毒应该是解了,咱们走。”赵默成横抱起茗华,萧水生架着乌云开心,离开守备府直奔陇西王宫。 赵默成就算是个傻子,经过这一切也看出了吴王的失常都是为了什么…… 陇西王宫后殿,空荡荡的房间中,除了飘荡的曳地宫纱外一派了无生气,宫纱掩映中只有孤床一架。 床上躺着的正是伤重的吴王仇胜谷。 床前跪着大片军医和陇西王宫的太医们,仇忠等人站在两侧,满室只有层叠的宫纱随风飘舞的声响。 赵默成抱着虚弱的茗华径直走到吴王床前,把她轻轻地放到锦墩上。他知道吴王若是醒来,第一个想看到的一定是自己这个“小妻子”。莫非大哥就是“张飞”?只要大哥好起来自己一定成全他二人。 茗华看到那张俊逸英挺的脸上蒙着一层暗灰,唇发白,眼发青,气息不明,顿时感到心揪做一团,无声泪落如雨。 来的路上,赵默成告诉茗华说,吴王为了一招制敌得到解药,放弃了自救的最佳时机,是他用自己的半条命换来了茗华的重生。 刚解毒的虚弱,加上恸情的心伤,茗华一翻两眼晕了过去,赵默成忙叫起两名医者,抱起茗华去一旁诊治。 茗华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觉得有苦涩入心的液体不断地被灌入口中,却推不开挡不掉,哭叫不出声音。 梦里满满地都是谷爷那一抹掩在扇后的温润笑容。 那个信她任她,凭她一句话就买下杏花村的人…… 那个让她放手改造,认同她设计理念的人…… 那个嘴上说让她自己解决落雪事件,却在背后妥善安排好一切的人…… 那个说没银子赎落雪,却在事后重赏自己的人…… 难怪自己消失了那么多天,重返杏花楼时黄掌柜丝毫不怪罪…… 难怪六姐说吴王爷让满府的丫鬟们换上小厮的衣服…… 原来他早知自己出自吴王府,女扮男装。 原来他千里迢迢率众远征,真的是来救自己的! 原来他不惜置自己于险地,也要得到解药救自己的命! 茗华在梦中嚎啕大哭,自己两世为人,终于遇到了爱情!只是为什么这么迟! 自己不是不曾心动的,先前不知谷爷真实身份时就觉得二人相差悬殊,不敢有非分之想;后来知道吴王就是谷爷时,确实心如鹿撞,但他已是自己的姐夫了,不能有非分之想。 可看到他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时,心中最柔软的角落狠狠地被刺了一刀,满溢的爱慕之情汹涌而出,再也遏制不住。 你若死,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穿越到一个新的时空,只有彼此,好好开始! 这一定是个梦!自己不是穿越了,只是在一个很长的梦里! “阿姐,阿姐醒醒!”乌云开心摇着茗华,茗华缓缓地从一个梦里醒来,堕入另一个她以为的梦里。 “阿姐你哭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吴王爷醒了,他要见你,他们说他什么光返照了,让我来叫醒你。”茗华听乌云开心的语无伦次,勐地起身下地,却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栽在了地上。 听得动静,赵默成和萧水生双双沖了进来,赵默成抱起茗华放回床上,扔给她一个大白馒头,“先吃东西!” “她刚醒,怎吃得下,我去端碗粥来。”萧水生转身出去端了两碗粥进来。 茗华大口大口地和着眼泪吞进了肚中,看她喝完,赵默成一把抱起茗华疾步奔向后殿。萧水生无声地立在原地,看他们离去。 守在门口的仇忠,看到赵默成怀中的茗华,默默推开了门。 赵默成进去放茗华在仇胜谷的床边后,也静静地退了出去,和仇忠一起守在门边。 茗华看着仇胜谷虚浮的眼,苍白的脸,多想叫上一声谷爷,多想他再给自己出上些难题,喉咙却干涩无声,默然泪下。 茗华轻轻抬起手想握住那双修长的手,脑中全是修长的指节飒然执扇的模样。 温热的泪惊醒了冰冷的手,纤细白长的指抹去汩汩而出的泪,顺势托紧了半张小脸儿。 “羽哥不哭,我没事。”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再无力气,无血色的唇角分明是在笑着。 茗华双手紧紧抓着仇胜谷的手,哭得更狠了。 “我问过了,你的毒已解,只是哑毒未除,三日自可痊癒,想来再有不到半日,便能再听你唤一声‘谷爷’了。”仇胜谷眼望茗华,瘦了一圈还哭得脏兮兮的皱巴小脸儿,多么想一直捧在手心里,就这么看着。 “谷爷!谷爷!”茗华在心里大喊着,如果现在能出声,别说一声“谷爷”了,就是千声万声也叫得满心欢畅啊! “我已知晓你和默成的事儿了,我很欢喜。”仇胜谷唇角上扬,声音柔柔的,最后的“欢喜”两字飞出唇边时洋溢着喜悦。 “我很小人是么?” 茗华拼命地摇头。指了指仇胜谷,用手比了个大,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个小。 仇胜谷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门外仇忠即要推门进来,被赵默成一手拦下。 茗华起身倒了杯水,轻轻扶起仇胜谷饮下。 仇胜谷顺势靠在茗华肩头,“让我这样坐一会儿可好?”如孩童般呢喃。 茗华浑身僵硬地靠在床柱上,调整好姿势好让仇胜谷靠得更舒服些,却从他后领口处看到了他背后的那一片殷红。 想起那跪了一地的医者,不是说半条命吗?这明明就是多半条命啊! 第29页 “这样坐着,可以好好说会儿话了。”柔哑的声音渗入茗华的心里。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你,我很欢喜……”一句话让茗华再次泪流满面。 “原本我就想找到一个自己所爱之人,与她共赴白头,然而战事频仍,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华帝要为我指婚,我怕被指个骄矜世家女,便四处打听,人说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这才派人求娶。 “最初卜算的就是你……我一直不信鬼神的,原来你我的缘分竟是上天註定的,咳咳,不成想你却受了伤…… “后来蔺家说换人,我想反正同出一门当会善待我儿,也就同意了,不成想错过了你,娶了你姐姐。咳咳……”茗华轻抚他前胸,也示意仇胜谷略作休息。 “有些话,我现在不说,以后,怕是也没机会说了。”仇胜谷拍拍茗华小手,继续说道。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我爹和我娘那样的感情了。 “我开杏花楼本来为的就是收集信息,自从你来了,客流大了,消息多了,我很欣喜。后来得知你是女儿身,我……咳咳,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女儿家,奇思飞扬,喜笑无浊,仗义疏财,胆大包天……”仇胜谷唇边挂着柔笑,声音温润。 茗华不相信这些美好的词彙竟然都是在说自己。 “我实在情难自已,派人跟踪你,想着只要你未嫁,哪怕就是公主我也要求娶了来。却发现你竟是我义弟的妻子,而且还是我撮合的。”仇胜谷苦笑着,但却像是在回忆一件极美的事。 “我很是矛盾了一段时间,可越压抑越放不下,直到你被绑后,我看到了那封休书……我发誓一定要救你回来,能同你这样静静待上一日,也是欢喜的。” 茗华的眼泪又来了,这个高不可攀的人,竟然,也喜欢着自己…… 愿除却你我,再无他人。 你伤我哑,世间绝配。 但能听你静静诉衷肠,唯愿时光静止,岁月无殇。 第21章 临终託付 “羽哥不哭,我见你笑过,见你恼过,不想离开时却是你哭着。”仇胜谷柔柔的指腹反手贴了上来。 “我本想今后亲自照顾你的,现在看来恐怕是不成了,这个你拿着,黄掌柜见此物如见我,有杏花楼傍身,你今后衣食也算有着了。”仇胜谷掏出贴身玉坠,塞进茗华手里。 茗华仍用身体撑着仇胜谷,眼见手中多了块温润的纯玉,想推辞,握玉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满满地包住。 “默成既知你我之事,必然不会再留你。没了夫家,你今后立足不易,虽说以默成的为人,定会照顾你,但于我的心意,你怎忍心拒绝,让我不安而去。”茗华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仇胜谷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仇胜谷松开包住茗华的那只手,轻轻拿开茗华捂嘴的小手,“坐得累了,躺着还能多撑会儿。” 茗华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一直不曾动过,强坐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身体撑不住了。 茗华轻轻放平仇胜谷,见他微闭双眼,想去开门叫人送些吃的来,却被一手拉住。 “不要离开我。”仇胜谷仍闭着眼,却紧紧拉着茗华的手,扭头喊道:“来人!” 随着不高的喊声,门外赵默成和仇忠同时沖了进来,两人直接无视那两只紧紧相牵的手。 赵默成直接奔向桌旁,倒了水过来,轻轻扶起仇胜谷,餵下两口。 “仇忠,世子不成器,好生教养,不得纵容。王妃和……王府的一切都託付你了。”仇忠闻言扑通跪地,眼中泛泪,“卑职遵命!卑职拼得性命不要,定护得王府周全!” 仇胜谷叫起仇忠,转向赵默成,“贤弟,为兄向你告罪……羽哥女扮男装一直在我杏花楼中,未有任何逾矩之事,是为兄情难自禁,她实不知情。今日讲明,一是因你二人并非真夫实妻,二因我命不久矣,唯此人心系难捨,望你休妻后看在为兄薄面上,让她安乐无忧……” “仇兄!你的再造大恩,默成没齿难忘,看你伤及于此,直恨不得以身相替!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我都应了!”赵默成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 仇胜谷点点头,看二人都起身侍立,长吁一口气,默闭了一会儿眼,突然手上力道加紧,双目睁开,神采乍现。 茗华正待惊喜,突然听到,“羽哥,突然很想听你泛舟杏花村的那首小曲儿,什么‘扬起双桨’的……” 仇胜谷说到此自己一笑,“忘了你哑毒未消,怎能歌来?也罢,来世,来世有缘,再饱耳福……羽哥,笑一笑可好?来世我好按笑索佳人……” 茗华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泪盈于睫。 “爹,孩儿无志,不能战死沙场;娘,孩儿不孝,这就向您老请罪来了……”仇胜谷双目虚空,攥着茗华的大手突然一空,下滑。 “王爷——” “大哥——” 床前两人双双跪地。 “……呜——谷爷——”茗华痛哭不已,突然发出了哭声,急忙大喊,可那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让……我们……盪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茗华泣不成声,扑跪在床前,一直唱着唱着…… “王爷——王爷——”门外涌来大批人马,吴王的副将及下属们赶到了,只是晚了一步…… 后殿前的场院里,人除甲马卸鞍,唿啦啦跪满一院,哭声震天。 陇西王宫内吴王仇胜谷停灵三日,上樑城满城素缟。 吴王灵前,茗华已食水不进,不眠不休地守了三日夜,声音全无,唯有小嘴仍在不停地一张一合。 只有赵默成和仇忠知道她在唱什么,劝了几次未果,由她去了,只是告诉乌云开心守好她。 吴王副将们嚷嚷着要让茗华殉葬,仇忠出面言明与茗华无关,苦劝了数次才作罢。转而又叫着拿陇西王活祭,赵默成说已经奏明华帝,一切静待上谕,请大家稍安勿躁,别给吴王抹黑。 两人刚安抚下众人,萧水生来说茗华伤心欲绝又晕了过去,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仇忠与赵默成对视一下,起身去看茗华。 茗华一袭白衣,眼望虚空,一脸生无可恋。 赵默成见任何人叫她都没反应,直接摘下自己的佩剑丢给她,“想死的话成全你!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结果了你的性命,免得仇大哥为你英年早逝!但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大哥的,你得替他活下去!不能让他白死!” 见茗华终于有了反应,仇忠轻轻来在近前,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仇忠一家从太爷爷辈开始就是仇家家将,一直忠心追随仇家世代家主。 第30页 仇家一门忠烈,英勇善战,吴王仇胜谷的父亲是前朝的大将军,追封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仇老将军年轻时爱上了都城的花魁,琴棋歌赋无所不精,美人亦慕英雄,两人倾心相爱。 仇老将军执意迎娶心上人,被逐出了宗族。只因他原配夫人是豪门贵女,娘家势强,本想胁迫二人分开,没成想仇老将军居然抛下一切,毅然离家,只有仇忠的父亲几人跟随。 后来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仇老将军不忍黎民苍生受战苦,毅然投军。 关防生死战,勇战群敌,以少应多,力竭而亡,但却扭转了败局,马革裹尸后被追封为大将军,得以重入族谱。 仇忠年长谷爷几岁,两人亲兄弟般一起长大。谷爷没见过亲生父亲,仇忠的父亲就给他们讲仇老将军的故事,只是所有故事里都没有谷爷的母亲。 将军的夫人很高贵很威严,夫人给谷爷请最好的文武师傅,最好的丫鬟僕僮,满足谷爷的一切要求,除了奶娘。 奶娘很丑,满脸疤痕,谷爷很嫌弃她,烦了就打她骂她,每次夫人都会奖赏,比得了师傅的夸奖赏得还多。 后来谷爷娶了夫人的内侄女,人很美却骄横得很,经常拿奶娘出气。 仇忠实在看不过去告诉了谷爷,谷爷去质问却被骂是来路不明的下贱种,只知道和自己的亲娘一起欺负她。 仇忠头一次看到奶娘哭得那么绝望,绝望地看着谷爷,就像老牛看着自己待宰的牛犊。 仇忠觉得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因为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很难过,奶娘最甚。 当晚谷爷和仇忠一起去了奶娘的房里,因为他们忘不了奶娘那绝望的眼神,结果却发现奶娘竟然悬樑自尽了。 想她被打骂了十几年,从不见她反抗过,怎的这次反应这么激烈。 仇忠带人收拾奶娘遗物,可怜奶娘伺候谷爷十几年,居然身无长物,只有遗书一封…… 原来奶娘才是谷爷的亲生母亲,原来她竟识字,她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花魁。 奶娘和仇老将军曾经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后来天下大乱,仇老将军上了战场,一去不回。 奶娘发现自己有孕后,怕仇家找到就躲了起来,所以仇忠父亲等人再去找她时,已人去楼空。 后来奶娘一人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又失了窃,她不想重操旧业辱没了将军威名,走投无路之下带着孩子来求夫人收留。孩子是仇老将军唯一的血脉,如果夫人收养了孩子,奶娘愿意就死。没想到夫人不仅同意了留下孩子,而且连大人也留下了,只说不必再找奶娘。 谷爷两岁前他们娘俩一直住在柴房,奶娘白天要干重活,晚上还要fèng补衣服,实在困极了碰翻了烛台,引燃了杂物。 奶娘拼命救出了谷爷,为护孩儿自己被烧伤了脸,烧哑了嗓子。 从此夫人开始对谷爷好了起来,还把仇忠几个派到谷爷的身边。后来才知道因为夫人乐于看到越来越优秀的谷爷去折磨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不自知,还邀功于她,这就是最好的报復吧。 不想夫人的亲侄女说破了一切,奶娘…… 原来当初夫人留下娘俩的条件是谷爷只能认夫人做母亲,一旦谷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奶娘就必须马上死,不然夫人就去宗祠里说谷爷不是仇老将军的亲骨肉,让谷爷身败名裂。 谷爷暴怒悔恨之下杀了那两个蛇蝎女人,烧掉了将军府,追随华帝打天下,远征边南。后来东征西讨,为华帝定鼎中原立下汗马功劳。 再后来回到都城交兵符受封王,多少豪族提亲谷爷都不愿意,只因为他出征前已经有通房怀上了世子,他是怕世子再受他的罪吃他的苦。 谷爷这么多年太苦自己了,仇忠都看在眼里,直到羽哥的出现。 仇忠常常看到谷爷静静地追着羽哥的身影,一看就是半晌,吓得仇忠多次找黄掌柜相商,怕谷爷移性别恋,步了那些王侯子弟的后尘。 但听到谷爷面对羽哥时慡朗开心的大笑,又想随他去吧,谁知造化弄人,羽哥竟是女儿身。 谷爷从来没有把一个人如此放在心上,一遇到羽哥的事就热血沖头,不管不顾,最后竟是连性命都不要…… “卑职的故事说完了,羽哥姑娘是明白人。”仇忠知道吴王与茗华的关系,又称不得夫人叫不得小姐,因此这么不伦不类地称唿着,“姑娘这条命是王爷换来的,姑娘若是就这样随了王爷去,只会枉费了王爷心血……” “那么多医者为什么留不住谷爷?”茗华终于出声了,哑哑的嗓子满满的哭腔。 “刀上有药,血流不止。”仇忠哽咽了。 茗华抬袖子狠狠抹掉眼泪,问:“还有吃的吗?” 第22章 共赴高山 大家终于等到了华帝的旨意。 吴王副将率部扶灵回都,陇西王魏远肖一干人随同押送渭邑,赵默成原地安民,筹建陇西郡迎待郡守。 茗华闻得旨意,默默吃了两大碗饭,找萧水生要了把匕首,直奔关押陇西王的牢房。 却见赵默成亲自守在牢房门外。 “让开!我要报仇——”茗华将匕首反抵住自己的喉咙,逼向赵默成。 “仇兄说过陇西王不能死,至少在到渭邑之前不能死。”赵默成寸步不让,想来已挡下无数人了。 “让她进来吧。”陇西王魏远肖在牢房之中说道。“这是我欠她的。” 赵默成侧身相让,茗华推门而入,门居然没有锁? 这个赵默成,他到底是在看押陇西王还是在保护他?他知不知道这是害死仇胜谷的兇手啊? “吴王有情,姑娘有义,旷世奇侣,让人感羡啊,姑娘请坐。”陇西王魏远肖居然是个胖胖的慈祥老人。 “我来杀你!没有你,我不会被绑而来,他不必命丧于此,我要你偿命!”茗华咬牙扬起匕首沖向前。 “杀吴王者乃高山王乌孙越。”陇西王魏远肖不闪不避,居中而坐。 “死到临头,又来骗谁?”茗华横刀冷对。 “小老儿我一把年纪了,原只想接回幼子,以叙天伦,眼见将与我儿团聚共赴黄泉,也算殊途同归,骗你何来?” “你说高山王是兇手,有何证据?” “行刺吴王的乃是高山王的贴身侍卫罗翔。” “那不是你的亲信吗?”茗华眼前晃过绑匪头子的身影,亦是哄骗乌云开心的“罗大叔”。 “他是高山王的人,半年前高山王派他前来游说于我,说华帝对我陇西和高山一拉一打,是想逐个击破,不如我二人联手,还能博条出路。我正是误信了谗言,受人蛊惑,才一步一步铸成今日大错。” “是你命他绑我而来?” “是我被他jian言所惑,目光浅薄,误会了默成,挟人不成恰给了华帝一个出兵的理由。正中了高山王的离间之计啊!罗翔行刺吴王也是为了挑起更大战事,好让高山王从中渔利。” 第31页 “押扣秦族公主又所为何来?” “秦族民风彪悍,远陇西而近高山,他欲借我之手消高山后患。多亏吴王重伤时对我晓陈利弊,我才窥破高山王的诡计,枉我一世英名,老来怜子,鬼迷心窍,晚节不保。唉,江山代有人才出,小老儿我远不及吴王、默成这些后辈啊,惭愧惭愧!”陇西王魏远肖眼眶湿润了。 “说得轻巧,你一句惭愧就完了?我要你偿命!”茗华怕自己被老人忏悔的眼泪迷了心志,再次咬牙持匕首前沖。 陇西王徒手攥住了刀锋,鲜血顺匕首而下,止住了茗华的再次发力。 “姑娘,小老儿我此刻死不得!吴王说我命系陇西安危,若我轻死,被有心之人嫁祸生事,陇西必乱。况且,我还想再见一眼我那苦命小儿……” 茗华满眼噙泪,并非被陇西王感动的,而是她见华帝的旨意并不赐死陇西王,本来打算亲手结果了他,同归于尽的。结果发现杀了他也不能为谷爷报仇,茗华决定留着自己这条命去找真正的兇手。 “好,冤有头债有主,我定为他报仇!”茗华松手回头出屋,经过赵默成时梦呓般说了句,“你休了我,现在。” 赵默成看着茗华游魂般离去,嘱咐萧水生跟随,自己转身进房为陇西王包扎收拾。 安置好陇西王,赵默成四下寻找茗华,最终在吴王衣冠冢前寻得,萧水生守在左右。 赵默成叫了几声,茗华都不应,直到他叫了声“羽哥!”一双无神大眼才慢慢抬向他。 “休书生效了。”木然的唇吐出几个模煳的音。 赵默成跟不上茗华的思路,“生什么?” “我说你现在就休了我吧,两世为人就这么一个爱我的人还为我死了,我不回渭邑,我要留在这给他报仇!”茗华最后的“报仇”两字混着泪水深深咬进嘴中。 赵默成嘆道,“裴师真乃神人也,我果然是妻嫂之命。” 萧水生默默地拍了拍赵默成肩头,看着月下那一抹白色的跪影。 “你打算怎么报仇?”赵默成看着白影问道。 “荆轲刺秦。” “你有荆轲之心,却无荆轲之力。” “西施灭吴。” “高山王并非好色之徒,况且你自问可有西施之貌。” “……” “你不如同我一起征讨高山,仇兄生前所愿四海一心,天下太平。出征陇西前我们已有讨伐陇西并高山的大计,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现在……” “谷爷就是时机?” “只是现在还需等待一样东西,你且养好身体,我们一起完成他的心愿!让陇西高山数十年内再无战事。” “我不管你们的理想抱负,我只想报仇,杀了高山王!” “如果你有能力,我绝不拦你。” 次日,仇忠来向茗华辞行。 “王爷明日回程,卑职受王爷所託,照顾王妃、世子,羽哥姑娘……” “我不走,我要杀了高山王,给谷爷报仇!”茗华几日来嘴里反覆的就这几句话,连乌云开心也没有好办法。 仇忠只得找赵默成商量,赵默成建议让茗华留在陇西,他会拼全力保护,等攻下高山国后再送茗华回渭邑。 仇忠带走了赵默成给华帝的请战书,赵默成决定完成吴王的遗愿,打下高山,将二人畅想的那个天下打下来。只有一统才不会再有战乱,不让后世子孙再受战火连天之苦。 萧水生受託送乌云开心回秦族,若能借兵助攻高山最好,不能出兵也不勉强,至少不要成为高山的帮手。 乌云开心知道茗华一心报仇,高山王这些年也没少搅和秦族,因此同意回去说服父亲发兵,助他们一臂之力。 众人散去,赵默成带着茗华住进了上樑守备府,开始安民重建。 在茗华的昏昏噩噩中,赵默成发布了他作为陇西临时最高长官的第一道令——徵兵令。 之后他开始早出晚归,整顿陇西部队。 他并没有重整旧部,而是将将兵轮换,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带领部队维护治安,其实之前连年的征战使得老百姓们并不愿意再生祸乱了,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迅速平稳下来。 对于投奔他的老部下们,赵默成也是多有安抚,叮嘱他们安稳陇西是第一要务,今后就是进攻高山时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来供给粮糙,他们就是自己打上高山的底牌。 赵默成带领部分部队和大量民夫修建城郭,加固上樑诸城,此举得到民众大力支持,他并未征丁,所有民夫都是自愿而来。 安顿好外围后,他又马不停蹄遍仿学士,讨教兴陇大计。 疏浚河道,筑渠挖槽,引水灌溉,轻徭薄赋。鼓励民商,与民休养生息。 休养了一个多月,茗华恢復了精神,第一件事就是来问问兵征的怎么样了。还没进房门,就听得赵默成在与人争论。 那人认为陇西人民的捐税多,且名目繁杂,有作收钱、织绢钱、绸鞋钱和食盐钱等,非常便于徵税官吏舞弊,赵默成既然想收买民心,何不好人做到底,除去诸多名目合为一项。 赵默成却不同意,他说诸多明目合而为一看起来好像减省了,可是一是民众会不清楚自己具体缴纳了哪些税目,二来今后的陇西郡守,若是体察人民疾苦还好,若是贪财兴利之辈,只怕又要增加新的税目,这样只会加重人民的困苦。 对赵默成的这一主张,茗华深以为然。就像手机费,明明为了省钱办了套餐,却总会剩下一堆没用的,再多出一堆额外费用。赵默成真的是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因此听得他如此说茗华简直要为他鼓掌了。 所以等众人离去后,赵默成便看到了微笑着进屋的茗华。 自二人“成亲”后,赵默成并没有仔细看过茗华,一如茗华对他除了落腮鬍再无印象一样。因而当他看到茗华时并没有马上认出来,近日茗华虽恢復了女装,但只有一付哭丧脸,所以看到微露笑颜的素服女进屋时,赵默成呆了一瞬。 茗华福了福,开门见山道:“茗华想请问将军,何时攻打高山?” 赵默成并没有像她准备好的那样斥责她,而是很认真的回答道:“现东南叛乱,华帝虽有意攻打高山,却派不出一兵一卒。华帝封我为大将军,让我便宜行事。” “没有兵符,如何能战。”华帝这招空手套白狼玩得太过了吧! 赵默成听得此言,单眉一挑,想不到深闺女居然知道兵符,“既然允我便宜行事,无兵可再征。” “之前不是徵兵了吗?” 赵默成摇头,耐心解释。“之前征的是府兵,保陇西平安之用。天下初定,战火连年,很多没有饭吃的都来应徵好吃顿饱饭,守城可,攻不可。何况他们已经入籍,我手无兵符,若强调他们去攻高山,只怕未出师先譁变了。” 第32页 “民心思定,谁愿再动干戈?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高山养精蓄锐,打过来再起兵?” “我已发出檄文,相信自会有人现身助我。你若有心随军,还是……着男装便利些。” 茗华将信将疑离开,满心不屑。华帝不给力,赵默成不上心,莫非谷爷大仇难报了? 结果当天下午还真有人马来到,还是两批。 一批近三千人,打头的是陇西校尉,郭缠龙郭缠虎兄弟,说是投奔赵默成而来。 一批不足五百人,都是吴王的家将旧属,均已脱军籍,他们护送吴王灵柩回渭邑后一同折返,只留少数人手保护吴王府安全。领队的是仇义,其中还有杏花楼众伙计,一同带来的还有渭邑的消息。 华帝念吴王功高劳苦,亲往祭奠,风光厚葬。 吴王世子仇定南袭爵,封定南侯,尚华帝长女舞阴公主。 吴王妃蔺荣华得知茗华要随赵默成一同攻打高山为吴王报仇后,没有再强求茗华回渭邑,只是派来军医一名,并叮嘱仇忠安排人手保护茗华安全。毕竟还是希望茗华能够夫妇和美,终身有托的。 第23章 军营赌约 杏花楼众伙计已知羽哥的女儿身份,他们是仇忠特意派来保护茗华的。 茗华既换男装,大家仍叫她“羽哥”。众人因共同的仇恨而更为亲切,茗华无事时便与他们在一起。仇义话很少,杏花楼几大高手终于逃得渭邑那个规矩多多的地方,顿时生龙活虎,只有仇义能镇住他们几个。 那郭缠龙郭缠虎兄弟与赵默成兄弟相称。 郭缠龙精瘦,四十多岁,看上去几分仙风道骨。 郭缠虎矮胖粗壮,二十出头,愣头愣脑,见了赵默成“二哥”不离口,比自己亲大哥还要亲上几分。 那郭缠虎是他大哥郭缠龙一手带大的,亦父亦兄,但郭缠虎总是躲着大哥粘着二哥。 陇西以四大豪族崔、卢、郭、郑为首,那缠龙缠虎兄弟正是出自陇西郭氏。 缠虎幼年丧父,大哥缠龙早年安逸,打着修身养性的幌子问道修仙,不问世事。 他们父亲亡故后,同族叔伯分家不均,连蒙带骗占了他们的家产,他们的母亲气得一命归西。 尚未娶亲的郭缠龙无力独自照顾幼弟,远走他乡投靠娘舅,结果寻亲不着又遇山匪抢劫,兄弟俩干脆跟着山匪们上了山。 郭缠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身怀绝技才智过人,渐渐竟成为了山匪的头目。 郭缠虎也渐渐长大成人,郭缠龙觉得自己所学害人,半分未教弟弟,缠虎终日跟着山匪们舞刀弄枪,练得力大无比。 后来赵默成奉陇西王之命前来剿匪,郭缠龙布下天罗地网,赵默成却只围不攻,让山匪所有埋伏都落了空。 围了近半年,断粮已久的郭缠龙找赵默成谈判,发现此人并不愿致他们于死地,甚至无意伤人性命,于是准备率众下山投降。 郭缠虎觉得一仗未战,就这么降了太不甘心,在他单独和赵默成打了一场之后,不仅同意了投降,还拉上大哥郭缠龙三人拜了把兄弟。 赵默成之后带着缠龙缠虎兄弟接连打胜仗,他们勇勐善战,凭军功当上了陇西校尉。 当初兄弟二人上山为匪时,郭家将二人除了名,现如今一看兄弟二人当上了大军官,又将他们重入族谱。 郭缠虎说咱不回去,当初他们怕受连累不管咱俩死活,今后也别想沾咱们的光。 郭缠龙说咱得回去认祖归宗,他们以后有事求咱们,咱们才有雪耻的机会。而且当初爹娘因咱们蒙羞,娘的牌位至今未进宗祠,你忍心让她流落在外?要让他们风风光光的受人敬拜。 而这所有荣光都是赵默成带给他们的,有了这些曲折,兄弟二人唯赵默成马首是瞻,死心塌地追随左右。虽然赵默成行二,却是说一不二。 在赵默成远赴渭邑,被陇西王猜忌后,兄弟二人便有了离开陇西军的想法,他们可没有什么家国的概念,当初只是因为赵默成才留下的。 当他们知道陇西王要去渭邑虏赵姜后,他们急派人前往送信,然后带着手下一千多人又扎回了山里。做山匪远不如从军安逸,但他们招安的永远遭人歧视,永远得不到上峰的公平对待,默成既走,再不受窝囊气了。 他们立好山头,想着赵默成有朝一日回陇西了,不能容于陇西王,还能有个立足之地。 因着二人义气,素日口碑好,不仅附近的山匪们纷纷来投,那些在陇西军中被排挤的脱籍军士也来投奔。 到数日前他们得知赵默成攻下上樑后,已经聚众三千了。待安置好诸多事务及各自家眷后,赶到赵默成处恰好赶上征讨高山的檄文发出。 赵默成自得了这近四千兵勇后,划分成若干小队,每日操练,训练内容只有一个,静站不动,一站就是一天。有部分兵勇大唿不解,在换了几个领队后,终于再无阳奉阴违。 茗华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来自现代了,这天天让人站军姿,难道他是想阅兵吗? 郭缠龙缠虎兄弟见过赵默成的治军手段,因此并无丝毫异议。 只是郭缠虎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天天如此操练,逐渐失了兴致,开始四处闲逛起来。 人闲生事,郭缠虎盯上了茗华。 其实他早就看茗华不顺眼了。这个瘦小的细竹竿,见了二哥也不见礼,还常对二哥的策令指手画脚,二哥居然不恼,有时还依他所谏。 此外,居然还有一群武艺高强的壮士对他毕恭毕敬,还都称他“羽哥”,莫非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郭缠虎很想与这个高人切磋一下,无奈那群高手时时不离左右,故而一直近不得身。 可巧今天机会来了,平日形影不离的高手们悉数去了校场,羽哥落了单。郭缠虎眼看着羽哥拎着水桶在一间房进出数次,心里想一定是这高人在行什么神功秘法,不愿让外人知晓,特意避开众人,天赐良机自己非要仔仔细细瞧个清楚。 室内雾气氤氲,郭缠虎捅破了窗户纸也看不真切,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大力推开房门,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一声尖利的惊唿破空而出。茗华一把扯过衣服裹住自己,然而薄衣衫贴在湿身子上,那轮廓就一点一点勾勒出来了。 “出去!”惊慌之下,茗华此刻已是完全的女腔。 还在呆看的郭缠虎非常听话地扭头走掉了。 “关门!”算了,又不能叫他回来,反正也没人了。 茗华匆匆擦干了穿好衣服,想着身份暴露后的可能后果。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郭缠虎并没有宣扬,而是跑去找他大哥说自己要拜师。 郭缠龙怕自己这个直肠子弟弟被人矇骗,问他是何过人之处让他产生拜师想法的? “我看到他练功了,满室生烟,而且他练得这里,”郭缠虎手抓双胸,“都涨大了,一定是了不得的神功。”说完一脸神往。 “不争气的东西,”郭缠龙扬起手中的书连连打得缠虎满屋跑,“还学会偷看女人洗澡了!越长越蠢!” 第33页 郭缠虎一边逃打一边嚷:“大老爷们洗个澡直接去河里不就得了!还怕人看?那就是练功呢!再说哪来的女人?是羽哥,那个羽哥!” “羽哥?”郭缠龙一捋山羊鬍:“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郭缠虎一摇脑袋,“不知道,反正今天就我一人,其他人都去校场了。” “走,找将军去。”郭缠龙一把拉起缠虎往外走。 “哥你同意我拜师了?”郭缠虎以为大哥要领他去跟赵默成说,对大哥这么快能想通很欣喜。 刚才打他的书这次直接拍到他脸上,“拜师,拜师!再提这俩字我让你先去拜爹娘!” 兄弟俩来到赵默成屋中时,看到一身书生打扮的羽哥正坐在下首首位。 郭缠龙当中抱拳,“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望当面赐教。” “大哥何出此言,有话请讲。”赵默成起身虚扶郭缠龙。 “将军治军严谨,当闻女子随军,大为不吉。若现下军中有女子出现,敢问将军如何处置?” “大哥此言差矣,想我陇上赫赫有名‘兵妇军’,谁人说她们不吉了,便是男儿也多有不如啊!” “那不同,‘兵妇军’有她们先夫的魂灵护体,怎可与一般女子等同。” “如果大哥所说的女子也不是一般女子呢?”赵默成准备摊牌了吗? 茗华急忙抢先一步道:“如果郭大哥所说之人就在这屋内,那么这人还真不是外人,她是……赵默成的妻子。” 休书还没生效呢,不是吗?说成是将军夫人名正言顺啊,总比“暗恋姐夫的小姨子”传得人尽皆知要好得多吧。 顿时空气凝结了,室内除茗华外,其余三人均傻在当地。 “哪儿呢,哪儿呢?二哥你把嫂子藏哪儿了?”郭缠虎最先反应过来,但随即被他大哥一翻右腿连踢两脚。 痩踢胖,矮踢高,大个儿的那个还不敢反抗,若不是事关自身,茗华此刻简直要笑出声了。 踢完了傻弟弟,郭缠龙略一思索,“将军……我看那人,并非将军之妻。”郭缠龙自始至终并未看茗华一眼,但茗华觉得有目光盯得自己无处藏身。 郭缠龙见赵默成既不否认,也不解释,心中着急道:“妻当以夫为天,我看那人对将军并无恭谨之意,此其一;渭邑远来之吴王旧属,对将军有如旧友,却对那人恭敬有加,此其二。我等此番远征高山,本处劣势,并无必胜把握,若再上下相瞒,兄弟隔心,只怕有去无回。既如此,我兄弟二人不如回去做个山匪倒乐得自在,只当郭某白等了将军这一场。” “大哥!”赵默成跨前几步拦住郭缠龙,“默成感激大哥带着数千兄弟苦守的恩情,默成实非有意相瞒,她……确是我妻。” 现在所有的焦点都在茗华身上了,茗华道:“郭大哥,茗华随军自有苦衷。刚才你所说茗华对将军不甚恭谨,只是因着与将军情分不同,提意见建议时过于随意,日后茗华定当注意。至于吴王旧属之事,那是因为家姐乃吴王妃,他们自然要让我几分薄面。茗华自当凭自己的本事留在军中,绝不拖累旁人。” 郭缠龙侧身避过茗华的福礼,坚持道:“既然夫人有此信心,当是将军之幸。可这人是岁数越大,胆子越小……” “郭大哥,可愿与小女子赌胜?”茗华担心他们执意撤军的话,征讨大军将会实力大减,索性赌上一把。 “愿闻其详。” “你我比试she箭,三局两胜,愿赌服输。若我输了,自动离开营帐,并安稳吴王旧属。若我赢了,郭大哥需保守茗华女子之身的秘密,许我从军共赴高山。” “一言为定!未免夫人言我欺人,我与夫人三局两胜。十日一大局,每大局三小局,十日后初局she箭。待夫人离营后我等自会继续追随将军,绝不食言。” 第24章 出手相教 赌局既定,郭氏兄弟二人告退。 赵默成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个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可知龙大哥是有名的神箭手?你还是直接收拾东西回渭邑吧。” 就那个瘦干巴的茅山道士?茗华想我还是she箭俱乐部vip的冠军呢!当初参加这项运动本意是想交个男朋友的,毕竟男女混合机会多些,可最后真的爱上这运动了,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了。这可是自己唯一能拿出手的了,不比试一下如何甘心? 屋外,郭缠虎在回去的路上也在抱怨大哥,“我说她是高人吧?就是有过人之处,一眼就选中了大哥最擅长的比试,她是要让你心服口服呢!” “放屁,我原本就看那羽哥不对劲,原来竟然是女扮男装混在军中,或许就是监视左右将军的。我不能拿这么多兄弟的性命陪她玩闹,这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我看她并无功底,根本不是习武之人。” “也许人家修习的什么世外奇功呢!”郭缠虎不死心。 郭缠龙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哭笑不得,“你要是能把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用在练功上,早就小成了。” 被骂的低了头的郭缠虎,片刻后又追上大哥喊道:“哥,你不去练练吗?十日后可别输了。” 一手捋髯一手背后的郭缠龙头也不回地直接一个后踢。 晚饭后,赵默成带着茗华来到空无一人的校场,在距离箭靶数十步处,递给她一张弓。 茗华入手即勐地一沉,古人把弓造的这么笨重干什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再一想,这时哪有后世的高强度超轻材料啊,想自己夺冠奖励的那张弓,轻便趁手,据说价值不菲。 现在自己的这具小身体,简直就是发育不良,兼之长期没有任何体育锻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言,持稳实木大弓尚且十分吃力,更别提张满了。 赵默成在一旁一脸的不过如此,自不量力。 “就没有轻巧些的,比如竹弓?”茗华抱怨道。心想这是比谁she的准,又不是上阵杀敌,比谁的she程远,杀伤力强,若是连弓都举不起来还怎么比。 赵默成转身走掉了,茗华默默立在风中,盯着靶子,用目光she中了无数次红心,仿佛那就是赵默成一般。 突然一把竹弓架在眼前,茗华喜道:“果然有,谢谢赵大哥。” 这是茗华第一次直接称唿赵默成,听到这是在谢自己,赵默成还是愣了一下。 竹弓在茗华手中翻来覆去,“轻多了,要是再小点儿就更好了。”茗华身材娇小,当然觉得一般男子用的弓形大。 掂量好了之后,茗华两脚开立同肩宽,身体挺立,慢慢地搭箭上弓,塌肩抬肘,无一多余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弓满,持久,箭出,偏离红心寸余。 赵默成双臂交叉环于胸前,静静看着这个漂亮的姿势。 这是那个蔺家小骗子吗?女扮男装,改建酒楼,与一众男子称兄道弟,居然还精于she术,她是不是投错胎了?难以想像她坐在绣架前的样子,果然只有这样的茗华才可能在遭遇劫匪时,奋不顾身,代人伏绑。也只有这样的人能一把火烧了守备府,替人服毒,也只有她能让吴王念念不忘,捨命相救。 第34页 赵默成思绪乱飞中,茗华已数箭中靶,她转身往远处走去,百步开外站定,搭弓she箭,箭落在离靶一尺处。 茗华气得连踢地数脚,这个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百步都she不到! 两袋沙袋丢在脚下,“十天,撑不下来,还不如现在认输。”赵默成冷冷的声音飘过来。 茗华头都不回,一手持弓,一手拖着两个沙袋走了。 一直不见茗华的仇义正在焦急地等待,其余哥几个应该是四处寻找去了,看到她回来松了一口气,迎上前来。 “什么都别问了,我跟人打赌比she箭,输了就要离开军营。”茗华一脸沮丧。 仇义道:“你去哪我们去哪,刺杀高山王而已。” “如果这么简单,忠爷为什么让你们来投将军,而不是直接杀上高山?” “这个……” “谷爷不愿生灵再遭涂炭,他希望天下归一永息兵戈。可现在大华无兵,我们好容易聚集起来,不能随便就散了。义爷,您要真疼羽哥,就帮我赢了赌赛留下来……” “但凭羽哥吩咐。” “能不能帮我做张再轻便些的弓来。还有,有没有什么瞬间增大力道的方法?” 接下来三天,茗华在守备府自己居住的小院里,不分昼夜地拉弓,she箭。大碗的牛肉吃着,伏地挺身做着,累了就和衣而卧,绑在身上的沙袋从未取下。she程居然一步一步拉远了,但终究上不了靶。 赵默成每晚忙完了都去墙角看上一会儿,见她把自己折腾的疲累不堪,却成效不大。 今天来时看到那个顽强的身影瘫倒在地,终于出声道:“she术乃全身之力,非一朝一夕之功。” 茗华躺着没动,倔强地翻she出一记白眼。 “但不同的持弓方式,却可能提升力道。”赵默成正在摇头晃脑,突然眼前多了大头一颗。 “你说,我照做。”地上的人一骨碌爬起来,笑得一脸谄媚。 赵默成看着她前倨后恭的狗腿样儿,忍住笑。其实他多日来一直在考虑茗华的去留问题,如果真要出兵了,刀剑不长眼怎能带着这个拖累,却一直找不到藉口,这次实在是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看着那个不服气的小样儿,眼前总是浮现初次救她时的场景。就想让她狠狠吃次亏,以后出去了别总捅娄子,同时也想看看她报仇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你先持弓。” 茗华两脚平行开立,身端体直,肩、肘、手三点一线,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赵默成满意地点头道:“你的师父教得很好。” 茗华心说,当然了,专业的金牌教练呢。 “但这种方式并不能集全身之力,右脚后撤半步,内旋。”随着赵默成的指令,茗华别扭地照做,但总是不到位。 一是这个“师父”不知道用距离和角度进行精确描述,二是茗华的姿势也是上一世千百次训练而成的,突然的变化使身体的重心自然向持弓臂一侧移动,很不适应。 “身体保持正直,再向内旋。”赵默成纠正着茗华的动作,但是出现了新问题,“沉肩,沉!”随着右脚的后撤内旋,身体自然的旋转使得茗华持弓臂的肩部高高耸起。 突然,赵默成出现在茗华身后,他的右脚扳住茗华的右脚,左手压下那不听话的左肩,右手从茗华身后递给她一支箭。 这样,茗华整个人都环在了赵默成的怀中,唿,还好他丑,让人动不了心。 茗华并不排斥这个动作,上一世里教练开始就是这样教标准姿势的。她稳下心,缓吐气,心中眼中只剩红心,出! “中了!”茗华兴奋地想与“师父”分享,一扭脸险些撞上一大蓬鬍子,“呀!” 两人还保持着箭离弦时的姿势,赵默成则迅速后跃出数丈,两人各自尴尬,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 还是茗华先反应过来,“多谢赵大哥指点。”想不到赵默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she箭高手。 “呃……你照此法继续练习,记住右脚内旋和沉肩。”说罢,赵默成匆匆钻出院门。 茗华赶紧温习动作要领,但总觉得有温热的唿吸吹在后颈,洗了两把凉水脸才集中了精神。 箭箭中靶,但并非每次均中红心,茗华慢慢开始由兴奋转向急躁。 月上中天,毫无困意,茗华依旧站立着空手做持弓式。 突然墙头上搭过两根粗绳索,“谁?”茗华壮着胆子问道。 门扉轻启,赵默成进来了,“我白日不得空闲,现在得空给你挂两根绳子在墙上。我幼时学she箭,师父常常将我们吊在墙边,既可以练劲,又可以压肩。”赵默成说着,撩起直裾掖进中腰,两手攀上绳子演示了一下,随即轻巧跃下。 “既禁得住我,就一定能禁得住你。”赵默成一面回身给绳索下面打上结,一面说:“万事欲速则不达,有张无弛,事倍功半。” 茗华心底突然涌起丝丝感动,“赵大哥你,其实很想我输掉吧?” “默成曾经一味好勇斗狠,以为武功盖世就是大英雄了。后来遇到了我师父,他教我骑she,给我讲济世救民,我以为保一方平安就是大英雄了。直到遇到仇兄,他让我大开眼界,真正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所以我希望能替他达成所愿。不拖累他人的帮手,我不介意多一个。”星亮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茗华突然鼻子有些酸,“好,我听赵大哥的,这就回去好好‘驰’上一觉。” “哎——”看到茗华准备回屋,赵默成欲言又止,伸出的手探在空中。 茗华回身俏皮一笑,“赵大哥可以叫我肖羽。” “羽哥,”他还是选择了和大家一样的叫法,“你明日起身可能肩臂酸痛,可以此法疏解。”说着他退步站在墙壁前,以整个后背撞墙。 “羽哥明日一定照做便是,谢过赵大哥。”茗华躬身九十度,他是怕茗华明天肌肉有反应,这里又没有同性可以帮助按摩,所以教她缓解的方法。 又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和谷爷一样,难怪两人会结拜呢! 劳累外加看到希望的曙光,让茗华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就看到箭靶正中she着一支箭,箭身上套着一只扳指。 原来自己的伤有人看在眼里,茗华微微一笑,摘下来戴在右手拇指上。 第25章 无知无畏 接下来几日,茗华继续按照赵默成教授方法的苦练,成绩越来越好。 白天里有仇义等一帮人陪她,“师父”常常会在月上枝头后来指点她一会儿,只是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开始时“师父”坐在廊下台阶上,用语言纠正姿势,不对了就用箭敲打指正。 后来随着茗华犯错减少,“师父”坐在了墙头上,弹小石子纠正。 第35页 再后来,“师父”上树睡觉了…… 接下来,茗华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上天…… 仇义给茗华送来了竹木小弓,虽轻巧些许,但总觉得哪里不趁手,所以一直用的赵默成给她的竹弓。直到第八日晚,赵默成给她带来一把小巧的竹弓。 茗华举弓在手,仿佛摸到了上一世的冠军弓,再没有更满意的了。 原来赵默成在教授了茗华持弓之法后,就开始根据茗华的身量和特点,偷偷为她打磨了一把小竹弓,只是为了练习她的力道,直到今天才给她。 茗华爱不释手,连发连中,对胜利的渴望和信心满溢出来。 “龙大哥是有名的神she手,必能三箭全中,你若想胜他……”赵默成开始泼凉水。 “要怎样?”信心爆棚的茗华意气风发。 “明天你得这样练……”赵默成贴耳细语道,“能不能胜就在此一举了。” 最后一天,茗华把箭靶放进了屋内,站在院里往屋□□。 第十天,校场。 赵默成居中而坐,茗华身后跟着仇义,郭缠龙身后站着郭缠虎。众人列队观战。 茗华和郭缠龙双双站在一条直线上,百步开外竖起的两个箭靶两侧分别站着仇义和郭缠虎,他们显然都对场内的she手信心满怀,并不远离。 有人分别递与两名she手三支箭,比赛开始。 茗华两脚开立,右脚后撤一小步随即内旋,上身保持直立挺正。郭缠龙暗吸一口冷气,瞧她这站姿,内家高手啊。 再看持弓,肩肘手一线,从容稳定,撘箭拉弓,前推后走,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弓满,箭出,直中红心。 叫好声四起,赵默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眼睑。 茗华缓出一口气,再次搭箭上弓,校场内静若无人。 再中红心! 叫好声再起,茗华却不满地蹙了蹙眉。 眼见羽哥连中靶心,郭缠龙却始终一动没动,箭靶旁的郭缠虎沉不住气了,大喊:“哥!醒醒啊!你总说我犯混,怎么你也混上了,你再不出手就输了!你说过输给谁也不会输给个……” 笃!笃!笃! 郭缠龙三箭连发堵住了弟弟的嘴。众人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看到郭缠虎高高举起了身旁的箭靶。 三箭全部命中红心! 校场沸腾了,叫好声不绝。 郭缠虎得意地向仇义扬起了下巴,说:“还是我大哥厉害吧?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立马解决战斗,哪像你们那个绣花……” 茗华本就满弓待she,被叫好声分神,正自稳定,听得郭缠虎此言,怒气满怀。自己一定要赢,赢了叫这个傻虎闭上他的大嘴! 茗华眼中的红心散大了,只有小小的箭尾。 出! 中! 茗华仍保持着箭出手时的姿势,但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校场在静默了片刻之后爆发出了彻霄的欢唿声。 仇义高高地举起了茗华的箭靶,他本就比郭缠虎个儿高,现在更是示威般拼命往高里举。 郭缠虎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哥已是三箭全中,那羽哥怎么可能赢呢? 扭头去瞧,怎么箭羽竟有四尾? 揉眼再看,原来是第三箭she中了前面已中靶心的箭,并将箭身一分为二。 茗华she出了罗宾汉! 她轻咬下唇,压抑着就要溢出的笑,看向“师父”。 赵默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郭缠龙抱拳向赵默成道:“将军,此局我输了。自古骑she不分家,第二局我请求比试骑术,以马场一周为限,快者胜。请将军恩准。” 赵默成望向茗华,那个沉浸在胜利喜悦里的女人二话不说应了战。 赵默成很想抚额,究竟这个蔺家女是怎么长的,还有什么是这个女人不会的。 茗华随仇义他们庆功后,回到守备府,赵默成已经等候多时了。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皱了眉头,偏那人毫无自觉地凑到近前,“赵大哥!徒弟我没给你丢脸吧,嗖,罗宾汉欸!我上辈子都做不到。” 茗华比出she箭的姿势,然后一个趔趄把手搭在赵默成的肩上才没有摔倒。 赵默成嫌恶地拿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居然还跟一群男人喝酒!喝到胡言乱语的回来。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女的? “你骑术怎样?”赵默成亮明此来目的。 “骑……骑过马,驾,驾!”茗华虚空中高举起食指。 “就……这样?”赵默成诧异道。 “就这样啊,你是将军,你给我挑一匹跑得最快的马,我还赢不了?” 赵默成看茗华那迷濛的醉眼,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以为这女人还有什么秘不示人的绝技呢,原来是无知者无畏啊。 看她侥倖取胜就喝成这个样子,真是浅薄透顶。 赵默成离开这个酒气熏天的屋子,回到大营找仇义等人。 人都去哪儿了?由着茗华一个女人喝成这样,独自回去也没人护卫,出了事如何是好? 还没进仇义等人的军帐,就见一人沖帘而出,狂吐不止。赵默成绕开往里走,就听见满耳的“羽哥真厉害”、“兄弟服了”、“一个喝趴下八个还能自己回去”…… 赵默成怒火沖头,茗华胡闹就罢了,毕竟常居深闺见市面少,这几个人可是仇胜谷千挑万选出来的,还这样煳涂。日后真上了战场,要出大事的,明天非好好立规矩不可。 次日清晨,马场。 马棚里仅有战马数十匹,大部分还是仇义带过来的。其中能称得上良驹的仅有三匹。 赵默成望着空荡荡的马棚,想起自己当年在陇西筹建骑兵的时光,真正的千马奔腾啊,那嘶鸣声尤在耳畔。可惜自己一去渭邑即被瓜分解散了,自己的马场也空无一人了。 花了心血在渭邑刚练出的一批军马,自己又无权调动,所以仅有吴王府的这些私马可用了。吴王府能私养的马匹数有限,这已是极限了。 “赵大哥,早!”茗华看到发呆的赵默成,恶作剧地从他身后勐拍了他一下。 “早?龙大哥早就挑好战马去后山练习去了!要不是你喝……”赵默成回过身,看到神清气慡的茗华突然发不出火来。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昨夜喝得胡话连篇站立不稳的,今天居然没事人一样。 “你说什么?他挑过了?他是不是把跑得最快的挑走了?”一连串问题砸了过来。 赵默成很想说声活该,让她着会儿急得个教训,但想到一会儿的操练,还是先忍下了。 “他挑的是追风,这里最快的是超风,还在厩中。” 哇,梅超风,一定很厉害!“快带我去!” 赵默成让人给超风配上鞍缰,牵到茗华面前。 什么叫高头大马,茗华这次见着了,马头比人高多了,感情自己上一世旅游时骑过的都是矮种马啊。 第36页 赵默成束手站在一旁,一点儿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茗华才没工夫和这个喜怒无常的人计较,一咬牙双手扳住马鞍,左脚认蹬上马。 想像总是很美好,这时的马鞍光秃秃的,并没有后世的金属环可以抓。茗华自以为很潇洒地翻身上了马,谁知超风突然一声嘶鸣,前蹄高抬,将还没坐稳的茗华掀了下来。 赵默成下意识地伸手接她在怀,随后像被烫着了一样,直接把茗华扔到了地上。 大屁墩摔得茗华结结实实的,比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好不了多少。 这人抽的这是什么疯啊!明明都伸手接住了还…… 茗华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赵默成了,要不干脆坐地上不起来算了,反正确实也摔得不轻。 “笨死了,不会抓缰绳啊!”冷脸将军终于给了点儿建议。 茗华一听这话,马上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左手挽住缰绳,还多绕了两圈,左脚入蹬,双手扳住马鞍,发力上马。但毕竟人小力单,刚才又挨了摔,右腿还没跨呢,手上一滑,整个身子挂在了马身的左侧。 超风被茗华盪起的身子勐地一撞,又无人牵着缰绳,顿时向前发足狂奔起来。 赵默成大惊,追跑几步大喊:“抓紧缰绳!别撒手!” 立马回身冲进马棚,从墙上摘了样东西,飞身跨上一匹马,纵身追了出去。 茗华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了,宿醉的后遗症还是有的。她现在的着力点只有卡在马蹬中的左脚,和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缰绳的双手,因而她死命地拽紧缰绳,好让自己离地面远一些。 超风在这混乱的紧勒中,痛苦地嘶鸣,跑得歪歪扭扭,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赵默成终于追了上来,他慢慢靠近超风,将右手的东西轻轻套上了超风的脖子。 没错,就是轻轻地,动作温柔,满眼不舍。 茗华很想破口大骂,大爷你倒是快点啊!看不见我都快颠下去了,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和马谈情说爱的?套马杆都套上了还不下手! 赵默成轻喝一声:“别怕,我来了!”随即借着套马杆,飞身跃上了超风,之后迅速单手提起茗华放在身前的马鞍上。 第26章 好马红云 茗华很想问问赵默成,刚才那句话是对谁说的,因为在茗华听来更像是对超风说的,而不是对她。 还没问出口,茗华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赵默成骑来的那匹马吸引了,那匹马居然没有马鞍,他到底是怎么骑来的? 两人回到马棚前,赵默成利落跳下马,然后端下已经动弹不得的茗华。 将她放在地上,随即转身去安抚超风。 这人对马可比对人好多了,不过对比刚才直接被扔在地上来说,这次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赵默成轻轻抚着超风的脖子,贴在它耳边细语安慰着,然后回身进马棚拿了个火盆出来,三两下将刚用过的套马杆撅断,扔进了火盆。 超风慢慢走近赵默成,头在他身上轻轻蹭来蹭去,赵默成拍拍超风将它送回了马棚。 “它不喜欢我,我要换你刚才骑的那匹。”看到赵默成出来,瘫在地上的茗华赶紧提要求。 她刚才看了,赵默成刚才骑的是匹小白马,个头儿比超风小了不少,而且看上去温顺得多。自回来后就一直在原地静静地吃着糙。 “那是红云,你确定要换?” “红云?那明明是匹白马,怎么不叫白云?” “那你为什么叫茗华?”赵默成反问道,接着自语,“倒是贴切,酩酊。” 茗华没听清他后半句,但还是决定不去惹这个吃枪药的人为好,急忙抛开问题,“换,确定。”就沖它刚才能追上超风。 “好,那你三天之内不许骑它。” “十天后就要比赛了,不许我骑?”茗华想这人是不是已经气煳涂了,不满地问:“那我干嘛?干看着它?” “对,餵食餵水,给它刷洗,陪它散步,跟它说话。”虽然赵默成说的认真,但茗华还是怀疑他是不是在整自己。 远处校场上操练的号角吹响了,赵默成转身离去。 不就是跟马培养感情吗?茗华舒缓了下麻涨的双腿,慢慢起身走近红云,“小妞儿,姐姐来了……” 校场上,赵默成今天亲自点名。 查到仇义几人时,发现少了两个。 仇义抱拳道:“禀将军,他二人突发恶疾。” “军医可瞧过了?”赵默成盯的仇义低了头。 “突发恶疾却不请军医查看,若是扩散会引发什么后果,你可知罪!”赵默成声音并不高,但此情此景下自有股不怒自威在,何况他是真的有怒气。 仇义跪下了,辩无可辩,况且自己确实有错。 “责你军棍二十,御下不严;余者每人十棍,知情不报。可有不服?”赵默成将聚众饮酒的众人一併罚了。 又跪下了六个人,无人有异议,除了仇义。 仇义膝行几步向前,“将军,将军开恩,羽哥受不得啊,让我代她受罚吧!” “我等愿意均担,求将军成全!”余下六人异口同声。 “好,每人加一棍,最后那一棍看在你们齐心的份上免了。”赵默成抛出令牌。“仇义领罚后来见我。” 一阵单调的噼啪过后,仇义被人架了进来。 仇义看看四下无人,抱拳道:“谢赵大哥全我兄弟名声!” “你既然还认我是大哥,当知我为何罚你们。”赵默成面沉似水。 “我等不该与羽哥醉酒……”仇义一脸羞愧。 赵默成没反应,难道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为哪桩?难不成是因为没叫他一起?他不是不喝酒的吗?仇义的脑子不够转了。 “你们不该出营去饮酒!还让羽哥孤身回府!让她独自一人回府也就罢了,昨夜值守的人呢?” 昨夜值守的……大家都不醉不归了啊……可他怎么知道昨夜一直无人值守的?仇义突然明白了,扑通跪地:“多谢赵大哥!仇义险些铸成大错!” 赵默成双手扶起仇义,“你能明白就好,过几日我会发布禁酒令,如果日后再有此类事情,你也好有个託辞。否则若再不加约束,他日闯下大祸,你我无法向吴王……妃交待。” “多谢赵大哥,只是羽哥并非如赵大哥所想那般……”仇义拿眼逡他。 “是我们硬拉羽哥去庆功的,本意是想给她打打气鼓鼓劲。谁知羽哥喝着喝着竟然哭了,她说她自己也没想到能赢这一场,很知足很满意。想着接下来的比赛觉得取胜无望了,庆功酒竟然被她喝成了散伙酒。兄弟们也喝得动情,说陪她天涯海角,她却说大仇未报,谁想离营先喝赢了她再说,后来就……”仇义竟然有几分羞赧,也是,几个大男人喝不过一个小女人。 第37页 赵默成不禁想起昨晚那个虚扬着马鞭说赛马容易的小脸儿,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心里怕得不行,还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让人扶了仇义下去休养,赵默成提步走到马场。 马场上看不到茗华,只有独自徘徊的红云。 当赵默成走近红云,看到它的马鬃被梳成一个个小髻,整齐地排满后颈时,整个马场都听到了他的怒吼:“蔺茗华你给我滚出来——” 茗华拿着刷子端着桶从马棚钻出来,“喊什么喊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营里有女的啊!” 就看见赵默成颤抖地手指着红云喊:“它是战马!是勇士!谁给你的胆量,竟敢这样折辱它?” 茗华想说我这不是听你的,跟它联络感情吗?没见过宠物美容啊,少见多怪! 可看到他浓黑的鬍子间,那双暴怒的双眼,马上认怂,“将军大人不喜欢,我拆了就是。” “不是我不喜欢,是红云不喜欢!”赵默成手指红云喊,红云羞愧地低下了头。 茗华一把护住红云,“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爱不爱漂亮?” 赵默成鬍子都快竖起来了,一字一顿地说:“红云是公马!公的!你说它爱不爱漂亮!” 公的怎么就不能爱漂亮了?□□裸地性别歧视。 “我给它洗完马上就拆掉。”茗华学会了从善如流。 赵默成在一旁看茗华麻利地帮红云刷洗,红云对茗华温顺又亲近,略显惊讶。就听茗华一边刷洗一边叨咕:“红云啊,别怪姐姐把你当小妞儿啊,是你的名字没起好……” “红云的名字是我起的。”赵默成突然背后出声,吓了茗华一跳。 “红云是我在马市看上的,当时它通体枣红色,除了个头儿略小些,所有条件都与上古名马一般无二,而且它出的汗居然是红色的……”赵默成像在回忆一件久远的事般,慢慢道来。 “汗血宝马啊!”茗华惊诧,手上的力道突然轻了,像在抚摸一件工艺品。 赵默成这次眼中明白地流露出欣赏,“所以我重金买下了它,并送给了仇大哥。然后……刷洗了几次之后它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茗华顺着赵默成的眼神看向红云,说不出的怪异,对啊,自己不是也奇怪吗?明明是匹白马啊!总不能还会变色吧? “你是说红云是被……染色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赵默成点了点头,“我因此被嘲笑了很久,因我自诩身负相马绝技。”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但除了染色一事,红云确属上品。后来变成纯白的红云表现越来越好,一骑绝尘,一跃成为吴王府第三快马。”至此,那眼中的自信又闪亮了。 第三啊,那就是比追风慢咯,可是这人明明骑着没有马鞍的红云追上了超风的啊!难道赛马真的是靠骑手的?茗华彻底沮丧了。 “所以,红云是很有灵性的,你真心对它,它会表现得比你想像的更好。”听到这话,茗华的斗志重又燃起。 马场后山,郭缠虎迎到跑了一圈的大哥下马。 郭缠龙拍拍追风,让它去一旁歇息吃糙。“怎样?” “果然不出大哥所料,羽哥挑了超风。然后……”郭缠虎哈哈笑了起来。 郭缠龙踢他一脚,“说完再笑!” “然后被一蹶子尥了下来,后来羽哥又上马,还没坐稳呢就被带了出去,差点儿没被拖死……”一直憋着的郭缠虎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后来呢?” “后来……二哥救了她呗,”郭缠虎不笑了,脸苦了下来,“大哥,你说二哥是不是在帮她?我看第一局二哥就帮着她。” 提起she箭之伤,郭缠龙气就不打一处来,连拍缠虎脑袋数下,“还提,还敢提,she箭之局是你帮的她!” 郭缠虎护着头一边躲一边嚷,“大哥,煮饭要有米,讲话要有理,我何时帮她了!” “要不是你乱说话惹恼了她,她怎么可能双箭合一?” “这跟惹没惹恼她有什么关系?”郭缠虎一脸不解。 郭缠龙轻拈鬚髯,“古人云‘怒气开弓’,就是指开弓时达到心无旁骛人箭合一之最高境界。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能悟透这一层。” “悟什么呀悟!大哥,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下次不气她不就成了,难怪你总说女人生气真可怕。”郭缠虎心有戚戚。“对了大哥,二哥罚了那几个人军棍。” “不应该啊!”郭缠龙眉头紧锁。 “喝多了不出操,怎么不该罚?再说二哥是将军,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咱们跟着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虽然治军严明,但何时因这等小事责罚过下属的?”郭缠龙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他们认识的赵默成不是这种风格的。 第27章 舍人救马 想当初陇西赵默成治下的铁军,谁人提起不是竖大拇指的? 军令严明,合则如指臂使,分则各个嗷嗷叫,战斗力极强。 赵默成手下的兵跟人打了架回来,不论对错,只问输赢。 输了受罚,赢了加菜,反正赵将军护短,有什么事有他兜着呢。 赵默成率军打遍陇西,一不争功,二不夺赏,有数的几次与同僚争得面红耳赤全都是为了部下。 其中一次确实是他属下有错在先,他二话不说,直接代下属受了罚。 所以赵默成在兵士中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兵士们甘愿赴汤蹈火,甚至只知有陇安将军,不知有陇西王。 所以陇西王不信任赵默成后,他的铁军就被遣散了,很多人含恨解甲归田,剩下的少数未脱籍的在其他部队备受排挤,不受重用。 这次随缠龙缠虎兄弟来投的三千人中,就有许多曾经追随赵默成的兵士。 所以将军是不靠责罚属下立威的,他不需要。 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郭缠龙没有等到疑团解开,等到了一纸禁酒令,都知军中好酒,将军发布此令,是缺粮了还是短银子了? 三日来茗华与红云吃住在一起,形影不离。 此刻,她带着红云站在马棚门口等着赵默成,今天是她可以上马的日子。 赵默成如约给她配好马鞍缰绳,茗华与红云耳语一番认蹬上马。 赵默成看她一脸得意,慢慢举起右手,圈起两指放入口中,一声唿哨,红云勐然向前发动。茗华悬空静止一刻,而后重重跌到了地上。 “想笑就笑!”茗华看着那圈大黑鬍子因为忍笑而一颤一颤的,更气了。 红云此刻已经返回,不停地用头拱着茗华,茗华一把推开红云,“没义气!”当红云再次拱来时又不舍地把它紧紧一把抱住,轻轻一扳,红云倒在她身侧,茗华轻轻抚着。 第38页 “御马最高境界就是人马合一。”茗华知道赵老师又开始授课了,每次没有一巴掌做铺垫,甜枣是不会落下的。 “马是有灵性的,你真心对它,它也会真心待你。马会认主,要它听你的不难,但要做到让它只知有你,而不知有他人,方为御马。” 这个简单,茗华拍拍屁股站起来,拉起来红云,拽住缰绳,一人一马向马棚走去。 “站住!”赵默成这一声根本喝不住茗华的脚步。 就连想站住的红云也让缰绳拽着跟着去了,看着那邋遢得跟普通军士一般无二的小背影,赵默成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刚才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啊! 想想茗华从军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本以为她一时说说罢了,时间一长大小姐哪里受得住军营之苦,等着她自己打退堂鼓。谁知她竟然从不叫苦,吃穿不论,起止如常,除了那次洗澡出了点儿意外,之后再没有任何特殊要求。上次she箭,手勒红了磨破了一声不吭。这次骑马,明明害怕,但还是能与红云迅速亲近,几次从马上掉下来也不哭不闹。骨子里的倔强让赵默成有种莫名地亲切感。 隔了一日,赵默成再来马场时,茗华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了,很聪明,进步神速啊。 赵默成看到红云已经可以小步慢跑了,抬起右手,一声唿哨脱口而出。 红云闻声立止,茗华屁股离鞍,身子往前栽,还好她反应快双手抱住了马脖子,并顺手捂住了红云的双耳。 “你这是走,想赛马得跑起来啊!上身就这样往前趴,不要成为马的负担。”原来是来指导战术的,茗华想,要不是他把仇义几个都打伤了,自己也不会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天天睡在马棚里。 这样的好处就是红云与自己更加亲密了,但是这破空而来的唿哨声该怎么破?给红云耳朵里塞棉花? 赵默成看红云驮着茗华在马场上小跑起来,想着自从上次自己驱动红云摔了茗华以后,她就再没开过口和自己说过话,显然还在生气,但她对自己的建议从来都是照做的。 情绪照发活儿照干,纯粹。 看着她,诸多琐事渐渐条理清晰,看着她,烦躁的心莫名安定。 赵默成骑上超风在马场跑了几圈,以吁胸中之气。 茗华在每次他掠过自己时仔细观看,认真模仿,在他远离自己时体会琢磨,查找差距。 就这样,赵默成每天来跑几圈,茗华驱着红云居然能跟上半圈了。 “行了,不错,急行军时至少不用找人背着你了。”赵默成转身对茗华说。 仅此而已?“你好好跑一圈,我们来追你。”茗华才不会满足于此。 “我就是好好跑的,超风可不会让人。你还真想赢了这第二局啊,龙大哥在马背上的日子估计跟你活着的日子一样长了。”赵默成想说茗华能进步如此快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一是人小身轻,红云又配合,二是茗华确实有些灵气,一点就透又勤学苦练。赵默成已经开始期待比赛时茗华的表现了,他常常暗自感嘆于这个弱小的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大的力量。 茗华注意到赵默成转弯时的些微不同,暗自记下。 第十天,马场。 毫无悬念的开场,郭缠龙一骑领先,茗华驾小红云能一直死死咬住,已经让观众们惊嘆不已了。 在过弯道时,茗华侧身离鞍,她居然想凭藉马小人轻在转弯时超过追风,一阵尘土飞扬,观众们包括一直坐在椅上的赵默成等都屏息翘首。 红云没有超过追风,但是差距却明明白白地缩小了。 追风离终点越来越近了,红云依然没有放弃,紧紧追随着。 突然,一条绊马索斜下里被抛了出来,直奔红云前蹄而去。 两马距离很近,那绊马索虽是直奔红云而去,却先扫上了追风的后蹄。郭缠龙连人带马直接摔过了终点! 茗华急勒缰绳,红云两前蹄连连蹬地,极力避免踏上郭缠龙和追风。但因茗华一直全力冲刺毫无防备,在红云停身不及,腾空跃起时身子直接往前栽去。 众人都看到了这后人后马为了不踩踏上前人前马而腾空越过,但毕竟是全速中难以控制,红云在落地后直接将茗华摔了出去。 茗华落地后第一反应是回头接红云,因红云也重心不稳向前跌去,它为了摔得茗华轻一些,跃起时放低了重心。眼看红云马头栽地,就有折断脖子的危险。 茗华却直接贴地一扑,自己给红云当了肉垫,卸掉了红云马头着地的冲力,但是同时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传进了屏息的每个观众的耳中。 所有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一瞬。 “军医!”赵默成站在椅前高唿。 众人一拥而上扶起那两人两马,除了茗华右臂骨折外,再无人马受伤。 但罪魁祸首绊马索已不见踪影。 “第二局,郭缠龙胜!” 郭缠龙毫无胜利的喜悦,面对结果还有几丝羞愧难言。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郭缠龙抱拳嘆道,“第三局本想比骑马she箭,但现在羽哥既伤,我情愿让一步,就比定马she箭!” 众人继续操练,茗华被送回守备府休息,郭缠虎去追气鼓鼓地郭缠龙。 “大哥,大哥,等等我!” 一口气走到没人的地方,郭缠龙回身噼头就骂,“那东西是不是你扔出来的?” “我怕她追上你,我明明看准了才出的手。”郭缠虎深深地委屈,一定是自己太久不下绊子了,所以失了准头。 “丢人啊!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会输了?”郭缠龙牙根儿都咬上了,“妥妥地必胜局啊,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帮她的?” “大哥你不是赢了吗?” 郭缠龙被傻弟弟气笑了,“老子从来没他娘赢得这么窝囊过!” “大哥……我又帮倒忙了……”郭缠虎看到大哥气得青筋暴起有些怕了。 “虎啊,算大哥求你了,第三局你就远远站着,什么都不要做,成不?” 守备府,赵默成回去时,茗华已经沉沉睡去了。 右手臂放在被子外面,衣袖剪去,简单的包扎过,打着夹板。细嫩的小手怎么看都不像男人的,亏得军医是吴王妃特意送来的。 可是刚才那情形自己又实在不能冲上前去救她。如果让她继续待在军中,该如何掩盖她的身份呢? 赵默成想着轻轻拿起夹板中的右臂,那人却迅速地抽了回去。 “疼吗?”赵默成想起茗华从摔下马到骨折,一声喊叫不曾听到。 “红云怎样?”看来这一人一马的感情是真好上了,危急时刻,红云放弃重心护主,而茗华居然为了护马甘当肉垫。这醒来又是先挂念爱马。 “红云很好,它的主人也很好,虽败犹荣。”赵默成真心赞赏,人马一心,共同保护他人,不因对方是对手而藉机践踏。 “我上辈子肯定自断手臂来着,这辈子老跟我过不去。”茗华对刚才勐抽回手臂略感觉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在关心自己,所以尴尬地扬了扬右臂。 第39页 还真疼,上辈子没有虐待过右手臂啊,这辈子倒是真的没轻易放过。 看到茗华皱眉,赵默成再次接过她的右臂,茗华这次没有躲,任由他端着。 “病急不避医。”赵默成慢慢拆开夹板,仔细审视,被凝脂般的细肤恍得有瞬间的走神,好在马上回了神,“得罪了,你忍着点。” 第28章 去留之战 茗华的“好”字还没出口就变成了一声闷哼,赵默成到底在干吗?不知道姑奶奶骨折了吗?哪有这么捏来捏去的? 但是茗华恍惚记起萧水生好像曾经说过,赵默成会什么接骨大法的,所以拼命忍住。 赵默成看她咬得发白的下唇和头上豆大的汗珠,抱歉道:“对不住,是我疏忽了。” 言罢,手快如电点了茗华几大穴位。茗华只觉一阵苏麻,便再无痛觉了。好神奇,比麻药快多了……好睏…… 茗华再次睁眼时已月过中天,室内只有豆灯一点,一个昏黄的人影坐在桌旁,单手支头,赵默成呵。 右臂已没有了锥刺般的锐痛,果然是独门绝技。 “赵大哥……”茗华本想自己起身,无奈实在没有力气。 “喝水吗?”赵默成倒了一杯水餵过去,初醒的微哑带着让人莫名心安的温柔。 这个男人再粗犷,也是日理万机的一军之帅,“我自己来,赵大哥你快去休息吧。” “仇义他们,明日就能来看你了。”这人居然跟她解释,看茗华有些紧张,继续道:“别担心,那几棍对他们来说不打紧,只是我让军医多拘他们几天,毕竟都是好身手,不可马虎。” “谢谢赵大哥……”这个人什么都替别人想到了。 “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来。”这么大的体力消耗,这小人儿肯定早饿了,要么是还没想起来,要么就是不好意思张嘴。 “等等……”果然赵默成还没出屋,就被身后那个声音叫住了,“赵大哥,第三局比什么?” 好嘛,难怪当时没听她喊一声呢,原来直接晕过去了。 “定马she箭。” “又比she箭啊,这不是白送机会给我吗?”茗华天生的乐观马上爆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茗华那半瓶子醋还乱逛盪的样子,赵默成就莫名来气,“你手臂因有旧伤,此次接骨五日内不可用力,你还是发愁怎么定住马吧。”冷水马上泼来。 “定住马是你的事儿。”茗华一副吃定赵默成的样子,第二局赛马时她已经发现赵默成的训马绝技了。满马棚的马对他唯命是从,人家养马出身嘛,那可是连红云也令行禁止的,一举一动就像受遥控一样。 赵默成没听到一般走出屋外,不一会儿拎了一个食盒回来,“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所以格外难养。”茗华发现赵大胡其实很好欺负,总是心太软。 赵默成苦笑着摇摇头,典型的破罐子破摔。也是,还能指望她再赢一局吗?现在他该发愁十日后如何安置茗华才是。 接下来几日,茗华挂着伤手,堂而皇之地在营内四处乱逛。 这天她发现有个小贩打扮的人在校场门外徘徊,还不时地探头探脑。她偷偷地绕到那人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往营里看。 突然小贩回身发现了她,大惊之下起身就跑,刚一抬腿就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茗华早把他的裤角死死地踩住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贩不逃了,跪地求饶。他一没听到茗华靠近,二以为自己是被什么高深功夫放倒的。 “鬼鬼祟祟的,你是谁派来的间谍?说!”茗华一面唬人,一面站起身点手叫营门守卫。 守卫的士兵过来将小贩押了进去,一经盘查,还真是高山王派来的间谍。 赵默成命人为他松了绑,问他为什么做间谍。 那人说:“小人姓曲名盛,家住阳南,本是安份守己的小村民,后来高山王的人侵占了村庄。因见小人能说会道,囚禁了小人的父母妻小,威胁小人当间谍,如果所探得的情报正确,就释放小人的家人,否则杀小人全家,小人是被迫的。” 军中大部分都是陇西人氏,相距都不甚远,赵默成很快找到曲盛的一个同乡,两人见面一聊,所有情况均属实。 原来,那高山王乌孙越竟是赵默成的同乡,也是陇西阳北人氏,天下大乱时自立为王。乌孙越与赵默成少时一同长大,对他了解至深,知道赵默成策反陇西将领的手段,因此对高山的高级将领严防死守,还派出间谍来刺探军情。 赵默成对曲盛说:“我非常了解你的苦衷,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现在我放你回去,你去对高山王说:‘赵默成不久后将会发兵,会先派二百人押送粮糙,途径伏糙岭。’你这样说一定能救你的家人,但我救你全家性命,你要为我做些什么。” “将军但有驱驰,莫敢不从。”曲盛答的干脆。 “你回去后,暗中对不想作战的士兵说,愿意投降我军的,随时欢迎。” 随后,赵默成让人带曲盛下去吃喝,任他在营中自由走动,不许予以监视或限制,三天后曲盛离去了。 众人不解,只有茗华不问,反间谍战吗,就看谁能收买人心了。 只是这要押送的粮糙让赵默成藏哪儿了?自己都找不到,那曲盛能找到? 而且仇义去哪儿了,好了之后就没见着人影,其他弟兄也不说。 距茗华定马she箭还有二日,校场上发生了骚动。 原来是有投靠的散兵,觉得赵默成征了兵来却天天只是让大家站立不许动,连基本的拼杀训练都没有,更别提阵型了,所以认定赵默成根本没有治军的本事。 而且枉为将军,不够威严果断,抓了高山王派来的间谍不但不敢杀掉,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甚至任由人在营中走动最后还放走了,自己还不如去投靠高山王的好。 赵默成判罚他扰乱军心,鞭笞二十。 那散兵不受,一边大嚷,“我是要作战的,宁可被杀,也不愿挨打。” 见赵默成走近,接着嚷:“某也当过千总,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能主帅,我愿与你赌胜,我若败了甘受鞭刑,他日战场做你马前卒。你若胜不过我,当众拜我三拜,叫某三声‘大爷’。” “好,你说比什么!”赵默成慢回身脱掉大氅。 散兵看一眼为了茗华郭缠龙准备的赛场,道:“就比骑she!十箭定输赢!” 赵默成命人松开那散兵,带马配箭。 只见那散兵持箭在手,翻身上马,疾驰一圈,十箭飞出,全部上靶,七中红心。 确实好身手,那散兵在马上洋洋自得,又跑了一圈才下马,勐击马肚,抱着膀等着看赵默成出丑。 赵默成看马吃痛跑向自己,接过弓箭,直接飞身上马,马步未停直接加速离弦而去。片刻间人马归位,众人只看到赵默成一刻未停,仿若赛马般跑了一圈回来,急急下马查看马儿是否受伤。 第40页 每张箭靶如同刚才一般无二,赵默成并没有比那散兵多she中一个红心。 那散兵看到有箭飞出,但每张靶上都还是自己的那支箭,正要叫赵默成认输,待看到被收近的箭靶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原来,赵默成she的并不是靶心,而是散兵刚才she出的箭尾!无论第一只箭中在箭靶的什么位置,第二支箭都准确无误地将第一支一噼为二。 众人看清后,除了叫好声,就是整齐地“将军威武”! 躲在人后看热闹的茗华倒吸一口冷气,出手真快啊,连瞄准都不用的,箭箭罗宾汉!想想自己还曾经在他面前那般自得,脸自然烧了起来。 赵默成直视那散兵,朗声道:“鞭打是按军法,处死是你自愿。我可以成全你,但不是现在。战士当为战而死,因违令而死是为大辱。” 散兵扑通跪地。 赵默成环顾四周,对他的士兵们说:“战场无情,敌众我寡。在将当思求胜,以最小伤亡夺取胜利,在兵当令行禁止,唯命是从,只有上下一心,才能百战百胜。我赵默成既然带你们出去,就不希望少一人回来!” 铿锵有力地话语点燃了校场的激情,连日站军姿的士兵们恢復了热血,他们此刻无比信任他们的将军,“百战百胜”响彻校场。 茗华看到人群后面,多日不见的仇义打马归来。 “好,好。这么说两日后百担即可送到,去请缠龙大哥来。”茗华贴近大帐时就只听到这么一句。 原来仇义不是去做间谍的,而是去筹粮了。 看来赵默成是要开始有动作了,可是,喂,两日后不是比赛的日子吗?叫郭缠龙干什么去?到底有没有人把比赛当回事啊! 两日后,茗华的去留之战。 茗华心无旁骛地骑在红云上,一箭,两箭地she向靶心,座下红云施了定身法一样。 郭缠龙一心雪耻,誓要she出双箭合一,让茗华心服口服,结果两箭后御马时间过长,超风在即将she出第三箭时居然低了一下下头。 恰在此时,箭——离弦! 失之毫釐差之半径,箭靶的半径。 别说红心了,差点儿脱靶,郭缠龙愤而掷弓。 与此同时,茗华第三箭she中红心! 第三局,茗华胜。 三局两胜,茗华居然——赢了! 一个没有想到自己会输,一个没有想到自己会赢。均感意外的两人,无言对视。 郭缠虎远远跑来,捡起郭缠龙的弓递还给大哥,嘴里不闲着:“大哥,这次我可没动!” 马上的两人,对视而笑,互相拱手作揖。 “将军,我输了,我兄弟二人同意羽哥随军出征。”郭缠龙进帐就认输。继而抱拳转向茗华道:“羽哥擒间谍,借粮糙,有功。我兄弟会保守羽哥的秘密,但有一事需羽哥同意。” “郭大哥请讲。”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待大军开拔,羽哥若独居一帐难免逾矩,烦请羽哥居于将军大帐中,方便照顾将军起居。” 原来郭缠龙担心这个啊,好说好说,啊不,不好说! 第29章 堆米撬石 看茗华迟迟不答应,面露难色,郭缠虎凑了上来,“这有什么为难的,你们不是夫妻吗?” 切,又不是没住过一间屋,谁怕谁! “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茗华想只要我进来了再想让我出去可就难了。 赵默成还在想如何调整茗华及仇义等人的安排,尚未缓过神来,一切就这么决定了。 “夫人真是雷厉风行!”郭缠龙语带笑意。 “龙大哥莫要取笑,我们再计议一下三日后……”赵默成居然害羞了,还好有正事要办。 郭缠虎自告奋勇,“我出去守着!” 茗华兴沖沖收拾了东西回来时,就只剩赵默成一个人了,“将军大人,几时出发?” “出什么发?”赵默成煳涂了。 “刚才郭大哥不是说……”原来自己误会了,大军何时出发岂是仓促决定的,是自己太心急了。想想自己就这么急吼吼地抱着铺盖捲来了,茗华脸颊发烫。 “那个……刚才郭大哥说我去借的粮,我几时……?”明白了,是仇义。 赵默成诧然地看着茗华,这女人永远关心不到点儿上,现在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睡哪儿吗? 既然搬来了,就不费劲再搬回去了,茗华自己走到角落开始铺床。 “你!”赵默成喝住茗华,用手一指内帐,“去里面!” 哈,将军大帐就是好,居然还是套间。 茗华收拾好,出来闲晃,发现赵默成正对着地图发呆。 “将军想什么呢?”茗华的突然出现吓了赵默成一跳,这才想起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在想如何设伏更佳。”赵默成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耐心解释。 茗华看看那地图,鬼画符一样,连等高线都没有,“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哪是山,哪是谷吗?”想想后世的沙盘,那多一目了然! “当然,默成自诩对陇高一带的地形瞭若指掌,只是对他人描述之时……”赵默成有些挠头。 “跟郭大哥说不清楚是吗?你等着!” 茗华出去不知从哪拎回半袋粟米来,双手托底,一股脑倒在赵默成眼前的地图上。 “你干什么!”真不知道自己一时心软留下这个疯女人是多大的错误! 茗华把米摊开,沿图上一线堆出山谷的样貌,“这样不就行了?” 赵默成眼前一亮,“劳烦羽哥再请龙大哥来。” 郭缠龙再次前来商讨时,对这堆米成山的想法赞不绝口,山形谷口如临其境,如何设伏,怎样进攻,一目了然。 得知主意出自茗华时,头一次对羽哥竖了大拇指。 茗华汗颜,立体模型可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同时知道原来二人的计划是由郭缠龙带兵先去设伏。 难怪练兵只让大家站军姿呢,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伏击做准备的啊! 敌众我寡,伏击战确实是上策,可是人家傻吗?自己往你的口袋里钻? 茗华还在瞎琢磨,那边两人已经商量完毕了,“何时出发?”茗华不死心,赵默成不说不代表郭缠龙不说。 而郭缠龙只知道望着他的将军。 “等!”赵默成言简意赅。 “等什么?” “兵书有云‘谨之慎之,瞻前顾后,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赵默成难得地掉书袋。 难不成真的要讲天时地利人和?这人怎么和?守株待兔? 茗华没有郁闷太久,赵默成等的人第二天就到了。 原来他真的在等人,等一个人带消息回来。 真的有间谍,这个赵默成,不派间谍就不会打仗吗? 等间谍就等间谍呗,又不丢人,昨天拽哪门子文啊! 第41页 赵默成跟郭缠龙两人密议了许久,郭缠龙点了一个千人队,带了三日的干粮走了。 仇义的四十驾粮车也就位了,原来这就是诱饵。 “粮车这么笨重,真被抢了怎么办?是不是留下点儿?”茗华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开始肉疼。 “不能留,少了不足以让他们倾巢而出。” “倾巢而出?多少人?” “一两万吧。”赵默成答得平静。 “一两万!”茗华看看眼前的两百人,再加四十辆粮车,这是羊入虎口啊!就算有郭缠龙那一千伏兵,可对方是一两万啊,这人不是疯了就是数学太差! 再说一万和两万,可差太多了,不是间谍回信了吗?人数都整不清,怎么知己知彼的? “咱们不是还剩三千人呢吗,为什么不多派些人?”他这是保存力量啊,免得全军覆没。可那二百人就甘心赴死? “他们有别的任务,等着接收俘虏。”失心疯了吧,还俘虏?是被俘虏吧!茗华还没出口,赵默成已经安排她的任务了,“你跟着仇义,不必跟我进谷。” 什么意思?赵默成要进谷?他要亲自带粮队进谷做饵! 赵默成与仇义等人又商议了多时,直到第二天粮队才慢悠悠准备出发。 先于粮队出发的还有八个小分队,每队仅数十人,由杏花楼八大高手带队,除了驾车的马匹外,基本骑走了全数军马。 茗华不愿拖累仇义呆在军帐中,保证了绝对听指挥后,跟着粮队一起开赴伏糙岭。 地势渐渐开始险峻,高山国果然尽是连绵的山岭,越往西南地势越高。若不打伏击,即便兵力倍于敌人,就是靠着地形之便,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难怪华帝不肯出兵,国力尚虚,实在打不起这种劣势之战。 四十驾粮车蜿蜒在崎岖的山路上,茗华有些明白赵默成为何要用粮车做饵了,两军交战,粮糙先行,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费劲来抢呢?直接劫粮车毁粮道不就好了? 粮队难行,一天很快过去,离伏糙岭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探马回报的间隔越来越短了,赵默成抓缰绳的手却越来越松了。 前方路中央有巨石挡路,石大如房,两侧均可过人,但粮车想通过就要想办法挪开巨石。 赵默成驻马观看,绕石一周,巨石不会无缘无故正落于路中央,一定是对方派人制造的路障,制造路障的理由只有一个。 数十名兵士一起推石下山,那巨石纹丝不动,人力根本无法搬动。 赵默成命人在巨石的前方挖了一个大坑,坑的大小和巨石相当,想将巨石堆入坑中,道路即可通行。 办法不错,只是花费数个时辰挖好了坑,还是无法推动巨石,郭缠虎天生神力,但合郭缠虎、赵默成、仇义之力都不动分毫。 茗华说:“将军派人去砍些腿粗的树干来,我有办法。” 赵默成没有其他办法,不能让这粮车和数百人滞留山路吧,便命人去砍了些碗口粗的枝干来,茗华又让找了些石头来,垫在巨石一旁,将枝干插入石fèng间,对赵默成说让人往下用力压。 几条枝干同时用力撬,巨石开始慢慢向前滚动,然后轰地一声落入坑内。 郭缠虎拍拍手,跳到茗华面前,一脸崇拜:“你怎么想到的?” 茗华决定卖个关子,这个时代的人智商智力都足够,只是没有人愿意研究物理等自然科学,所以曹沖称个象就会青史流芳,适当保持神秘感能够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果然,之后一路上,郭缠虎都对茗华照顾有加,不时往她身边凑,想一窥天机。 这一耽搁,接近伏糙岭时天就黑了。 伏糙岭山高糙密,果然是伏击藏人的好地方,茗华一眼望去根本没有郭缠龙那一千人半点影子,他们已经在这里伏了最少两天一夜了。 赵默成在岭口外重新安置了人手,留下茗华、仇义等人,独自带了一百人进谷了。 他们做戏很足,进谷前多方打探,瞻前顾后,又是换车夫又是检查车马,调整队形的,一副不愿进谷过夜又没有更好选择的样子……虽然看着赵默成沉着镇定,众人有条不紊的样子,茗华还是紧紧地捏着一把汗。 茗华跟着仇义指挥余人准备了数堆枯枝堆在谷外山路两侧,静待天黑。 万籁俱寂,夜半无风,谷内众粮车分作数队扎堆而息,仅有数马来回跑动打探。 茗华眼皮打架了,到了一天中最黑暗,人最困顿的时候了。 突然,西南的天空中数枚信号箭升空而起。 西南方向有数点火光零星闪起,伏糙岭两侧的高糙中似有人影晃动。 粮队中一声唿哨,每辆车的车夫迅速回到车旁,只见众车夫纷纷解下马匹,纵马出谷去了,只留下满谷粮车,莫非设伏失败了? 谷中一人,持弓立马,搭上数支火箭,数箭齐发,she向粮车。 赵默成疯了,设伏失败跑了就是,烧粮车干什么? 突然,伏糙岭两侧高糙中冲下了大片的人,赶向粮车去灭火,所着服色并非我军之人。 难怪路遇巨石挡路,赵默成不慌不忙的样子,原来是给敌军足够的时间设埋伏,可是郭缠龙人呢?趴错地方了? 敌军扑灭了粮车的火,开始整车准备押运,却半天动不了地方,就算没有马,此时谷中少说也有两千来人,换着拨连推带拉的也能把这些粮车弄走吧。 谷里的人还没动窝儿,从西南谷口里又来了两拨人马,原来是敌军来抢粮的。他们跟设伏的敌军谈判了一阵后,瓜分了众粮车,准备弃车凭人力马力分运粮食。 看来赵默成安排车夫们在离去前对一众粮车进行了致命性的破坏。 谷中分散的众人刚排列成队,还未运粮出谷呢,打西南方向又来了几拨人马。这回刚瓜分殆尽的粮食又要重新瓜分了,原来赵默成打的僧多粥少的主意啊,分赃不均肯定一言不合就开打啊! 果然,小规模冲突爆发了,但……很快又平息了。 赵默成人呢,这么好的机会还等什么呢,茗华趴在伏糙岭东北的一个小山包上恨不得冲出去了。 第30章 伏中有伏 西南方向又来人了,这次来的人不仅骑着马,还举着火把和长刀。 谷中的人刚刚扛粮上肩,骑者就进谷了,他们并没有下马争粮,而是保持着队形,抛出手中的火把点燃粮袋,挥舞手中的长刀两侧乱砍。 谷中众人如梦方醒,这次来得不是自己人! 谷内一时大乱,灭火的,举刀自卫的,准备列阵迎敌的,首尾难顾。 狭小的谷底,上万人马,容身都难,再加上趴窝的四十驾粮车,被这突然沖入的一小队人马,沖成一锅乱粥。 没有人注意,两侧山顶上何时站了两排人,静静地看着谷中一切。 这些夜色下的杀手等的就是这一刻,眼看骑队即将沖谷而出,滚木礌石纷纷砸下,谷中人避无可避,结不得阵,自顾奔往两端谷口逃命。 第42页 枯糙沾火就着,一道天然的火墙封死了西南口,没有人知道谷外还有人在不停地往火中添着柴枝。冲出谷口的骑者们在东北口张开了大网,迎接着逃出的敌军。 有想要爬坡上山的人,被当初自己设伏时留下的滚木礌石纷纷击落。 被砸中的人不住骂娘,他们辛辛苦苦搬上高处的石块粗木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真正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何止是脚,全方位立体的砸! 可是这些阎王们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去的?刚才有人怕有伏兵时,自己还帮人家辟过谣说,自己在山上伏了半宿,不可能再有伏兵了…… 就见谷内的敌军来回奔逃,互相踩踏伤亡无数,有将领横刀立马,想要制止混乱,但被闻火逃命的众兵士沖得人仰马翻,后来只想要一条活路的人们已经不管来人是敌是友了,挥刀砍向每个阻拦自己前路的人。 烧焦的粮食掩盖不了刺鼻的血腥味,不到半个时辰,天地间重归安静。 东方已经泛白了。 郭缠龙郭缠虎带人入谷打扫战场,仇义及杏花楼高手在伏糙岭东北口将俘虏们分组编队。 清点人马,赵军阵亡八人,伤三十四人,其中包括放火时烧伤的和砍人时自己误伤的。 谷内敌军尸首万余,俘虏三千余众。 完胜啊!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跟着郭缠龙埋伏的兵士们,根本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们对赵默成之前让大家枯站了数日再无丝毫怨言,反而像看待战神一样仰望着他们的将军。 没有那连日的矗立不动的练习,怎么会让那些敌人在眼皮底下埋伏而不被发现呢?如果不是敌军以为只有自己在设埋伏,又怎么会把准备好的滚木礌石都留给他们呢?他们就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徒手战胜了近一万五千敌军! 那些曾经跟着赵默成东征西讨的人开始跟其他人讲,他们的将军是怎样善于以少胜多的,跟着他只怕军功升的慢,根本不怕没命回老家。 三千人押着三千多俘虏在伏糙岭东北就地安置,等着后面千余人拔寨到来。 难怪赵默成不足五千的兵力竟敢向高山五万兵力的叫板,原来真的有空手套白狼一说啊! 杏花楼众人围着茗华,看她无恙,给她讲着自己是如何去高山军中烧粮糙的。 怪不得来了一拨又一拨争粮的人,原来他们把人家的粮寨点了个遍啊! 众人收拾出来的粮食居然还有三十多车,看来敌军保护粮糙的救火工作做得很到位。 “过瘾,真过瘾!”郭缠虎带着满身的血迹和火燎的黑脸过来了,老远就听到他的大嗓门。 “哥,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滚木礌石,我怎么不知道!”郭缠虎看到他大哥立马高叫。 “让你知道了还不得嚷得天下都知道?要不是你这压不住的性子,我宁可跟你换换,让我的马刀也喝个饱!”郭缠龙一脸的意犹未尽。 众人看到彼此平安无恙,都看向赵默成,哈哈大笑。 大家都认为赵默成神机妙算,战神附体。一直在他左右的茗华却知道,他如何废寝忘食地谋划一切,与几路人马反覆推敲,精心布置,间谍与反间谍双管齐下,直到出手前还反覆确认。 他要的不是取胜,而是最大限度地保护手下的性命。所以他小心翼翼,所以他谨慎非常,一切都不是运气,一切都早在掌握。 难怪他当时说对方有一两万人,估算得还真准,自己当时还暗自嘲笑他不靠谱呢。 茗华远远看着那个一身风尘却神采飞扬的男子,这种人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吧!那一捧大鬍子与一切是如此和谐。 几方汇合,开始商讨下一步行动。听赵默成分析,高山军队前方大部分守军尽丧于此,其余部众只会回收防守,不会有人前来偷袭报復,只需常规防范即可。 茗华仇义开始带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己方人马再加三千降兵,人多了近一半,口粮明显消耗不起。 这么多降兵该如何处置呢? 不能收编,人数太多,几与赵军相当,太不稳定了。可若是只当一般俘虏对待,这么大数量,不说看押要人手,仅粮食一项就供养不起。放了吧,他们要是再回高山军中效力呢? 晚上,茗华将自己的顾虑跟赵默成说了,那双眼睛又闪出了奕奕神采。 “你说怎么办好?”赵默成认真地看着茗华问道。 眼前可是事无巨细的一军统帅,如此大仗让他策划的丝丝入扣,鬼才相信他没有考虑降军的事。 “都杀掉算了,省得费粮食。”茗华一脸诚恳。 “古人云‘杀降不详’,且这么做违背我军仁义之师的名号,再者今后高山军卒皆会拼死抵抗,增加敌军战力。”赵默成说着突然意识到上了小妮子的当,看来自己今天还是有些骄傲了,继而说:“不过眼下军粮确实吃紧,适才所说都抵不过粮食要紧,还是按你所说,杀了算了。” “将军打算如何放他们?”茗华才不上当。 “那要看如何对我军最为有利了。”赵默成今天心情好,居然启发起人来。 “最有利……让他们为我军而战?刚才不是说过了,人数太大,你不怕他们临阵倒戈?” “谁说对我有利就只有临战一途?” “……”这疯子不会想让这三千号人都去当间谍吧? “分而化之。”赵默成居然又解释了。 茗华不觉道:“原来是想让一部分人当间谍。” 那双眼睛又点亮了,“这倒是我原不曾想到的,不过间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人心聚,没有什么不可求的,将军还是先想想遣散的人吧,要想不再被高山所用,必须使归者有其田啊。”银子哪来,没有安家费,至少遣散费也得有吧? “十分有理,羽哥深谙安民之道啊!”赵默成真诚赞美。 茗华立马十二分警惕,赞誉过度,准没好事。 果然…… “羽哥当知,本次出征,一无兵马粮糙,二无封赏军饷,之前一直靠着龙大哥他们近年的积蓄,可眼下……”大丈夫真是能屈能伸啊,茗华想的所有可能都没出现,赵将军居然□□裸地直接哭上了穷。 他又不是不知道茗华的家底儿,不会是惦记茗华那点儿私房钱吧? 顿时想起了曾经敲诈她的那个高富帅…… 也罢,浮财留不住,反正也是来自赵默成和谷爷,取之于谁用之于谁吧。茗华背转身掏出银票双手奉上。 赵默成很是满意茗华的表现,看着财迷割肉的表情,心情马上再上一个台阶。 次日,营前空场。 郭缠龙执红旗一面站于赵默成右手侧,郭缠虎执一面黄旗站于对侧,三千降兵黑压压立在当中。 赵默成站在高台上朗声道:“你们本是良善百姓,只因被高山王胁迫,情非得已。普天之下,本是一家,你们都是大华的子民,何苦离乡背井,同室操戈。我军征讨高山就是为解救你们的困境,并不想殃及无辜的百姓。愿意跟随我军继续征讨者立于红旗之后,增编入营一视同仁。不想再行杀伐者立于黄旗之后,支取粮米钱帛,自行返乡復归旧业。” 第43页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降兵们没想到赵默成不仅善待他们,而且就这样放他们走,还给口粮路费。有年岁稍大者当场失声痛哭:“当年某被抓丁后,家中妻儿老小具亡……” 赵默成走到他近前,扶起老兵动情道:“银米虽少,聊表寸心,你且回乡安置,让亲人入土为安。我们今日征讨正是为了天下太平,令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我们的苦。” 赵默成一席话情真,许多刚站在黄旗后的人默默地重新站到了红旗后面。 最后有些年岁稍大的或者身体不便的还被劝说着站回了黄旗之后。 最终留下了八百余人。 茗华协助发放散钱,看着降兵们接过钱欢天喜地地去了,茗华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能想到俘获这么多人,谁又能提前知道要遣散他们?到底是几时将银票换成的散钱?这些根本不是出自自己的银票啊,莫非是自己误会了,倒霉的私房钱怎么就是捂不热呢? 而赵默成所获要远远大于遣散降兵们所付出的,很多连间谍都难以摸清的情况都被老兵们详细道来,有关高山的军情及军营的地形、兵力布置,他都瞭若指掌。 甚至还有很多人主动要求回敌营去说服自己的同乡兄弟,赵默成挑选了少数人并细心嘱咐他们。 这些人说:“将军放心,回故乡是大伙儿的心愿,将军既然能了解我们的苦衷,不追究我们的罪过,大伙儿怎会不欢欣雀跃的听从您吩咐呢?” 赵默成以茶代酒为这些人践行,送他们离开营地,余下的七百多人交给郭缠龙编入自己部队。准备一同出发征讨高山。 第31章 再纳新兵 茗华留在中军帐内,朝夕相处才知道赵默成竟是真的滴酒不沾。 都说军中好酒,难怪髮禁酒令,原来是他自己不爱酒。 当夜,根据降兵们所提供的信息,赵默成与缠龙缠虎兄弟开始筹备下一步作战计划。 讨论完夜已深,赵默成看着那个强打精神假装忙碌的小身影,开口道:“今后商讨到这般时分的情形,你就先自行歇下吧。” 茗华心想,领导的客气千万不可当真,不然倒霉的还是自己,他们只是加班开会,还没有要求自己在烟雾缭绕中去添茶倒水已经不错了。 战争的新焦点在粮食上,赵默成的计策是让郭缠龙郭缠虎兄弟各带千人,岔开时间偷袭敌军几大粮仓。 因此战高山军粮被袭且损失大量兵力,所以高山王必然会退缩防守,而对于军粮这个重中之重必然集中兵力,加强看守。 兵家讲攻其必救,再没有比粮食更能牵动敌军神经的了。 兄弟二人按赵默成所说,给某粮寨下战书说某日前来取粮,而后该粮寨急忙向外运粮,郭缠龙半路相劫。再下战书该粮寨封寨固守,郭缠虎在同一日偷袭相邻粮寨得手。郭缠龙在某粮寨门前叫阵,郭缠虎在该寨后门放火烧仓。当所有粮寨都关门死守后,兄弟二人开始轮流火袭高山五大粮仓。 赵默成让缠龙缠虎兄弟此起彼伏,其目的并不是偷袭粮糙,而是让敌军来回奔波疲惫不堪,这样等待时机成熟再战,必能收到奇效。 高山多石,土层薄,粮仓多半是用竹茅搭建,不像大华东土习惯用地窖,所以纵火烧仓十分便利。等高山派人把烧毁的粮仓整建好了,放火再烧。 半月过去,基本所有赵军的士兵都轮换过火烧粮仓了,余下的人就看守营地,就地训练。 现在不必再日日站军姿了,增加了搏杀策应等,军士们操练得格外认真。 高山的五大粮仓不胜其扰,又防不胜防,只得渐渐聚拢,最后五大粮仓的余粮都集中到两处,再加重兵保卫,以避开赵军的疲兵之计。 就在缠龙缠虎兄弟烧粮仓烧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赵军大营却出事了。 原来就在赵军扎营处百里外有一座山寨,寨主姓孟,名大虫。 孟大虫自幼家贫,天下大乱时,他所在的大华陇西和高山交界的地方成了三不管地带,孟大虫因勇勐善战,身边渐渐聚集起一帮吃不起饭的穷苦人,自立为王,以打劫为生。 天下三分后,高山王看中此寨位置,可为高山守门,便派人招安孟大虫。 终于可以不必再受奔波苦了,孟大虫很愉快地接受了,但他们毕竟是野路子出身,在高山军中饱受排挤不说,所有物资不是短缺就是拖欠。 孟大虫和兄弟们一商量还是自己做主来得痛快,就又脱离了高山的控制。高山当时也无力再行讨伐,只得每年送上银钱安抚,两厢暂安无事。 所以此次赵军攻来,赵默成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支高山的“编外军”的存在。而独立的孟大虫在知道了赵军进攻高山首战大捷后,一直想找个机会施展一下身手,好邀功于高山王,多得些财物。 孟大虫看准了赵默成营内空虚之际,带领五百余人,倾寨而出,趁夜来攻赵营。 来在营前,孟大虫傻了眼,赵军扎营并非如一般四方营地,而是层层而围,分不清左翼右翼。 糙莽出身的孟大虫左寻右问,无人识得此等阵势。想这赵默成扎个营都是按照阵法来得,难怪能够以少胜多,绝非凡夫俗子。 可是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还不成为笑柄,所以分而散之,乱打一气。 好在赵军各营互相策应,受袭后马上结阵,孟大虫等人一看不好,乱战后即刻逃跑。所以赵军惊吓有余,并未受到大创。 赵默成立刻派人去追查贼人下落,知道身侧有这样一个不友好的邻居,任谁都不会心安,何况在这种两军对垒的时刻。 赵默成了解情况后决定速战速决。 因龙虎兄弟不在营内,所以安排好仇义茗华看守粮糙大营,亲点精兵三百去攻孟大虫所在无名岭。 赵军刚经大捷,士气正旺,况且赵默成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将士用命之下,岂是糙台班子所能抗衡的?孟大虫等人如鸟兽四处溃逃。 有人建议干脆将山寨夷平,以杜绝贼人再度聚集。赵默成说:“不可。他们只是小股流寇,夷平山寨,他们的兵力就会集中,不如保留其寨,分散其兵力。” 赵默成并未马上返回营地,而是率领三百精兵在孟大虫山寨附近的郊野埋伏。另派一些老兵,假作要攻击焚烧山寨,溃逃的孟大虫果然中计,集结来救,被赵默成所俘。 经赵默成盘问,原来都是穷苦出身,便问孟大虫等人可愿跟随赵军一同攻打高山,孟大虫等人被赵军虚实相攻心服口服,马上同意,并要烧毁山寨,以示追随决心。 赵默成阻止说:“大家打了两天,都还没有吃饱肚子,先把寨中存粮运出后再焚寨。” 果然穷苦人家挨饿出身的,不大的山寨中存粮甚丰,新降的贼兵,竟然自愿做饭与刚打过一仗的赵军同桌共食,歌声笑语处处可闻,彻夜不绝。 郭缠虎烧仓回来,发现营里又多了许多生面孔,听说打头的叫孟大虫,马上不高兴了。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我叫缠虎,他叫大虫,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郭缠虎跑去跟孟大虫比武。 第44页 孟大虫一看郭缠虎手中的兵器,就知此人力大无比,自己绝非对手。忙说:“虎大哥,您是真虎,我是虫不是虎,我还有三个弟弟,叫二虫、三虫和小虫。虎大哥一问便知,您要是嫌我这名字碍眼,我改了就是。您看要不改成长虫?” 郭缠虎哈哈大笑,“名是父母给的,岂能乱改,你既叫我一声虎哥,还叫大虫便是。” 两人居然就此成了好友。 郭缠龙却有不解,“将军,为何此前所俘之兵要花费钱粮遣散,而这些游寇反倒要留下?” “龙大哥,咱们之前所俘大部分都是良民,有家有田,无心恋战,让他们回乡安置,可保我后方无忧。而孟大虫等人,无家无业,本就靠打劫为生,有奶就是娘,遣散他们若被高山王所用,就是插在我们背后的一把刀,倒不如在我军中谋些差事。日后高山平定,也好继续约束于他们。”赵默成细细解释,中途想起茗华对此事看得倒比缠龙大哥还要通透几分,不禁莞尔。 郭缠龙依然忧心忡忡,“只怕这些人不好管啊!” “所以要人尽其用,给他们安排些他们心甘情愿的活计……”赵默成附在郭缠龙耳上说,想到那小妮子不仅理解自己的意图,还提出了很好的建议。 “什么!让他们看守粮糙,就不怕他们监守自盗?” “你让他们阵前冲锋不行,可让他们看守粮糙,只怕他们会将粮糙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我已答应他们,若攻下高山尚有余粮,便折算成银钱奖赏给他们。”赵默成想着茗华的主意,笑容悄悄停在嘴角。 而茗华自从接了为赵军守粮的任务后就一直自怨不已,真是从赵默成那里得不到半点好处,自己给他出了主意,他倒把烫手的山芋抛给了自己。 不过怨归怨,活儿还是得照干。茗华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在高山未将所有粮食集中到一处前,暂时按兵不动。 所以缠龙缠虎兄弟继续袭扰敌军,而她有充裕的时间安排好军粮。 要谨防高山反咬一口,也来偷袭粮糙,她听从孟大虫的建议,在扎营不远处找到一处天然山洞,藏粮的绝佳地点。 因洞旁环绕着水量不算小的溪流,近水,防火上上之选。 前线的紧张与暗藏的烽烟在这个山水之地消无声息,茗华等人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每日的任务只是按时运送粮食到大营即可。 孟大虫等人更是仿佛回到了占山为王的日子,除了每日例行巡逻,汉子们也会在山涧间戏水打闹。 茗华每每惊嘆于他们的好身体,入冬的天气,溪水很凉,众汉子扒掉衣服就往里跳。也许青春之火无处发泄吧,他们本是投奔赵默成善战的名声而来,却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没有闹事已经很给面子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孟大虫们对这个斯文瘦弱的小军师,渐渐消除了距离感,玩得高兴了也会邀茗华下水。 虽然茗华很想近距离看他们戏水,但一是碍于仇义等人在左右,不好意思,二是也怕这些人真的将她拖下水,所以每次均以体弱畏寒推脱了。 这几日,孟大虫们见自己远离战事,渐感无聊,茗华有些弹压不住了,只能让仇义求助于赵默成。 赵默成闻讯赶来,告诉孟大虫们近日有可能高山前来袭营,正巧让他们押送少量粮糙入营,做出军粮在营的假象。 只要他们听从命令以粮为饵,力克敌军即为他们记功。 一群人欢天喜地地去了,茗华命其余人等将所有余粮藏入洞中。 第32章 一臂之空 孟大虫等人一入营阵即后悔,赵军军纪严明,看似松散的营阵,不许随意更改位置且限制多多,他们哪受得惯这般约束,顿时受赵默成刁难的不平之气四起。甚至有人怀疑赵默成怕他们反水,故意以敌人袭营为藉口将他们软禁在营阵之内。 是夜三更时分,高山敌将果然率兵突袭。赵默成早有准备,命人大开营门,并点燃火炬,亮如白昼。 敌将直攻中军而来,但见营阵乃似八卦而非八卦阵型,且见不到任何防守,反而不敢贸然入营。 绕营一周,发现只有一处火把不明,有人守卫的样子,派少量兵士突袭此处。 该处正是孟大虫所在,虽然提前接到赵默成的警告,但他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所以骤然受袭,阵脚大乱。 而高山敌将在看到突袭成功后兵士们带出的少量粮米,更加确定了此处是赵军军粮所在之地。 是以大军出营袭击高山粮仓,所以赵营空虚,为防高山袭营,大造空营使他们不敢入内,实则是真空营,只有军粮重地仍派兵把守,且不燃火炬是因粮糙需远火之故。 高山敌将迅速调整阵型,集中攻袭此处,沖入营内发现仍是空无一人,发觉中计后忙调头出逃,结果被亲自领军伏于营外的赵默成抓个正着。 配合此次围捕的郭缠龙亲眼看到孟大虫等人弃营出逃,气愤不已,“糙寇果然信不得,当初他们烧寨随军的决心都让狗吃了,背信弃义!” “龙大哥莫气,他们当日的决心未必假,只是心态未平,经此一战当归心了。”赵默成一面安排人审讯高山降将一面安慰郭缠龙。 “什么?你还要用他们?”郭缠龙顿时被郭缠虎附身,他当时要不是因为伏兵以待,早就先冲上去抓孟大虫了,哪会给他们机会逃远。 “他们是友非敌,能争取最好不过。而现在就是收服他们的最佳时机。此事还得烦劳龙大哥一二。” 郭缠龙并不冲动,仔细一想赵默成所言极是,如能就此让孟大虫等收心,此战确实一石二鸟,因而附耳恭听。 “龙大哥你快马去追孟大虫,跟他们如此这般说,他们信你,一定会回营。”赵默成说完,郭缠龙打马离去。 追上孟大虫等,就见他伏地而泣:“我等一心追随赵将军,不成想不得重用不说,还受这等鸟气,不如回去当山大王来得痛快。” 郭缠龙因缠虎与孟大虫交好,且一向待人宽厚,他说话众人还听得几分,“弟弟此言差矣,山大王怎可开疆破土,建功立业。想我兄弟二人本也是占山落糙,幸得将军栽培才有今日,所以只要你们今后安心跟随,定有出头之日。” 孟大虫顿时泪眼汪汪:“可我等刚才见敌势太盛无法抵御,弃营逃逸了啊,这赵将军怎会再信我等?” 郭缠龙很受不了他七尺汉子泪眼的模样,赶紧抛出赵默成交待的话:“赵将军领兵出营了,我是恰好有事回营,这才前来追你,只要你们快快回营,照常守卫,将军根本不会知道你们溃逃之事。” 众人都相信他的话,认为赵默成真的带兵离营外出,于是不及五更,溃逃的士兵都已回营防卫。 赵默成听到各营寨的更鼓声如平常,很高兴地对郭缠龙道:“他们都回来了。” 第二天,赵默成如常安排营地戍卫事宜,孟大虫以为他完全不知昨夜的事。 许久之后,赵默成有事找孟大虫,对他说:“听闻昨夜敌军袭营,孟寨主之粮饵发挥大用啊。如果赵某没有记错,孟寨主的志向是当将军吧?” 第45页 孟大虫大汗突冒,急忙言是,赵默成接着轻声说:“身为将军当事事身先士卒,却不包括弃营而逃……” 孟大虫跪地膝行:“大虫知错了,求将军不要赶我走。” “我等埋伏于营外,亲眼见你们出逃,现在不是赶不赶你走,而是若不军法处置,我治军当何以服众。”赵默成依然静静地说。 “将军,所有过错都是大虫一人,将军要杀要罚,大虫愿一力承担。”孟大虫恳求道。 赵默成眸中的墨色褪去:“我若有意惩处他人,又何必独召你一人?” 孟大虫顿了一刻,马上磕了三个响头:“谢将军,大虫愿服军法。” “我若判你将功赎罪,你可愿意?”吊足了胃口,赵默成抛出橄榄枝。 “愿意,愿意,但凭将军驱遣。”孟大虫简直不能相信。 赵默成郑重道:“好,我命你看好军粮。” “这……”孟大虫懵了,不知道赵将军这是何意。 “军粮关系我军生死,我将军粮重任交于你,就是相信你能够守好每一粒粮。”赵默成双手托住孟大虫仍抱着的双拳。 “是!” 茗华很诧异,孟大虫等人去赵军大营打了一仗,又回来看守粮库了。 不同的是,他们这次再无任何抱怨,反而个个重任在肩的模样,对于以往推三阻四的臼米也开始抢着干了。 孟大虫们不在的这几日,茗华亲自带人臼米,才发现这活计着实不轻松。 因赵军中多为陇西人,吃不惯高山的稻谷,所以需要守粮士兵用刀为杵,以盔为臼来捣米。 茗华看着又费劲效率又低,正在想办法,孟大虫们经受完精神洗礼归来了。 看到茗华正在叫人选出一块干净的土地,凿成臼的形状,然后烧茅糙使土块更坚硬结实,谷子就可放在土臼中,只要砍根树干作杵就可以捣米。 立时抢上前去照做,发现果然轻松无比。 众人开心,一拥而上准备抛起茗华,突然发现人群后的赵默成,马上一个个整然肃立。 茗华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说赵大鬍子训兵果然有一套。 山间无天气,雨水说来就来,时至冬月,冻雨下得又大又急。 众人急忙抢粮进洞,而后众人也都挤进了不大的藏粮洞里。 洞小人多,众人避雨急,一拥而入,将指挥跺粮的茗华挤在了最里侧。 身后就是一跺跺的粮袋了,硬如墙壁,孟大虫手下仍在嚷着挤挤暖和地拼命往里挤。 茗华已经没处躲了,只得面朝粮袋紧贴而立。 突然觉得拥挤从身后消失了,原来自己头两侧撑了一双臂膀。 不用回头茗华就知道是谁,那盔甲护腕服色,这军中只有一人。 若自己此刻回头,在这人挨人的小空间里只会扎入一蓬大鬍子。 随着温热的唿吸萦绕在自己头颈间,一丝异样蔓延开来。 茗华能感觉这双手臂在对抗着身后的拥挤,和自己的身体保持着距离。不禁想刚才这么混乱的时刻,这人是怎么挤到自己身旁,为自己撑起这么一片空间的? 感到鞋底的cháo湿,茗华低头看,发现身后那双靴子旁两大摊水,“你淋雨了?” “这点小雨算得什么。”茗华身后那个胸腔内的低沉声音,莫名好听,“再说我这披风是貂皮所制,不沾水的。” 炫富!不过可能人太多了有些缺氧,随着温热气息入耳,茗华竟有一瞬的心悸。 还好急雨住得也快,外面的人又一闹而散了。 茗华掩在赵默成身后慢慢跟出洞来,赵默成趁身旁无人轻声对她说:“最近可能有人来偷袭粮糙,我已安排好伏兵,你多加小心。” 茗华趁着点头赶忙低了头,让赶过来的仇义又多看了她两眼。 该死,一定是刚才人多太热了,不然自己的脸怎么会红呢! 仇义送赵默成上马回营,二人去一旁低语,一定是交待仇义驻防之事。 孟大虫等人看雨水将火烧过的土臼沖刷的干干净净,一拥而上抓起茗华手脚,高高抛向空中。这个小瘦猴找到了臼米的好办法,可省了他们大事了。 茗华不禁高唿,孟大虫等人却认为她也当兴奋异常。也不知谁出的主意,众人喊着一二三将茗华仍进了旁边的溪水里。 刚下过急雨,溪水暴涨,倒不至于摔着人,可是茗华骤然入水,加上水温太低,马上呛了几口水便往下沉。因衣物渐厚,加之浸水更重,眼看着茗华被水流往下游冲去。 众人一下慌了手脚,不成想这个一直藉口不下水的居然真是个旱鸭子,顿时几个人扑通扑通跳入了水里。 茗华是顺流而下,速度极快,眼看再打个旋儿就要撞上一块突出的尖石了,溪旁众人都傻了眼。 得得几声马蹄响,一人直接纵身离马直接跃入水中一把拽住了茗华,赵默成! 众人只见将军大人托住昏迷的茗华,游向最近的岸边。 等众人赶到,赵默成早已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了茗华的身上。急拍几下后背,茗华吐了几口水,缓过气来。 仇义看赵默成从头湿到脚,说道:“赵大哥你先换身干衣服吧。”说罢从他怀中接过茗华,这时茗华牙齿打战的扣击声沖入二人耳内。 赵默成与仇义对视一眼,说:“我先带她入营,找军医诊治,这里就交给你了。” 一直不敢看赵默成的孟大虫小心翼翼地牵过马来,等在身后。 赵默成说罢翻身上马,对孟大虫说:“检查下粮米有无受cháo,好生安置刚才下水的几人,莫要受了伤寒。” 孟大虫唯唯应了,赵默成从仇义手中接过裹的严严实实的茗华,打马直奔军营。 第33章 滴酒不沾 军医给茗华把过脉,熬了药交给赵默成。 赵默成再次默默感激荣华送来军医的好处,省去了他太多麻烦。 扶起茗华餵她喝药,迷煳中的茗华居然反抗,好像还嘟哝着“来半斤烈酒就好”。 赵默成哪有服侍人的经验,半碗药倒洒了茗华一身还没餵进去,气得他压低声音在茗华耳边道:“蔺茗华你给我听好了,再不吃药,我就只能找人给你换下这湿衣服了!” 原来茗华一身湿衣还穿在身上,赵默成只是命人加了大帐的炭火和棉被。 听到这声威胁,迷煳中的茗华勐然惊醒过来,自己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赵默成面无表情地接过空碗,扔过一身兵士服转身出帐了,茗华挣扎着换上干慡的衣服将被褥都翻了个面就沉沉睡去了。 天微明,熟睡的茗华被一声瓷片碎裂声惊醒。 只见赵默成摔倒在桌旁,地上白瓷碗碎片间满是黑稠的药汁。 饱睡一觉顿觉清慡的茗华依然扶不起倒地的赵默成,没办法只得喊人进来。 帐外的两名卫兵进来后将赵默成抬上床,然后一人请来了军医,与军医同来的还有气势汹汹的郭缠龙。 第46页 军医为赵默成搭过脉,掏出银针刺了他几处穴位,出门熬药,郭缠龙紧随其后。 茗华见赵默成双目紧闭,轻触额头入手滚烫,他在发烧。 刚要掀帘出帐的茗华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郭缠龙,“怎么,羽哥要出去?” “我去找些东西……”茗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虚,也不知为何郭大哥满满的敌意从何而来。 “夫人此刻不是应该先给将军换身干衣服?”郭缠龙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怒意渐浓。 茗华瞟一眼山羊鬍气得鼓鼓的茅山道士,“我要找的东西是治病的,换衣服的事就劳烦郭大哥了。” 说完快跑,让自己给他换衣服?no! 茗华直奔伙夫营,“有没有酒?越烈越好!” 众火头军面面相觑,一人回道:“将军有令,军中禁酒。”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弄坛烈酒来,越快越好!”茗华此刻只恨身上没银子,不过这地方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 估摸郭缠龙已经给赵默成换好衣服了,茗华回到中军大帐,赵默成在床上依然昏睡。 “这就是羽哥找的东西?”看到两手空空的茗华,郭缠龙终于爆发了,“你知不知道将军为引兵设伏已经几夜未眠了?让你看个孟大虫都看不住,还来捣乱!你知不知道将军昨天抱你回来时,他自己也是浑身湿透的?他把披风给你了,自己就那么冻着,他顾不上自己一心为你,而你呢?” “我……”茗华语凝,想到这个人指挥龙虎兄弟连日操劳,还分心收服了孟大虫一帮人,昨天抢粮淋了雨,又下水救自己,还把保暖避水的披风让给了自己……难怪自己能这么快恢復过来,可他却倒下了。 伙夫送来的烈酒适时打破了气氛的尴尬。 “这是什么?”郭缠龙没好气。 “酒啊!”难道你闻不出来吗?还问!茗华倒出一碗,拿汗巾浸湿,走向赵默成。 郭缠龙纵身挡在赵默成床前:“做什么?你!” “给他擦擦腋下、手心、脚心……”还有大腿根儿,茗华说不下去了。 “干什么?”山羊鬍又吹起来了。 茗华气结,什么干什么,都烧成那样了,赶紧物理降温啊,这茅山道士怎么变身十万个为什么了! “他发烧呢,降温,酒最快。”茗华尽自己最大耐心解释,如果茅山道士能来干这活儿更好。 郭缠龙坚定地张臂阻挡:“不行!” “我又不会害他!”跟古人解释不清,茗华准备绕开他自己动手。 “你这就是害他!” “我就给他擦擦酒降降温,又不是□□!当初萧水生就是这么救过来的……”茗华继续讲事实摆道理,嗓门越来越大。 “将军他……他不能沾酒……”原来茗华误会了,茅山道士似有隐情,声音越来越低。 不能沾酒……会撒酒疯?还是酒精过敏?想什么呢,先救人! 茗华叫卫兵打盆热水来,“酒不行,用热水也行,不过效果就慢多了,劳烦郭大哥帮他擦擦吧,我去把这酒处理了。” 茗华抱着多半坛酒出了大帐,来到背人的地方,闻着酒香实在忍不住喝了两口。这两口下肚,再也捨不得倒掉了。 要是能藏两天就好了,带到粮仓自己慢慢喝,也没人会发现。可是自己在军营内和赵默成同住一帐,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闻不出味儿呢? 茗华偷偷摸回大帐,估摸郭缠龙正在内帐给赵默成擦身,她急忙摘下水囊返回帐外,小心翼翼灌满两大囊,喝掉剩下的几口,悄悄返回帐内。 刚藏好水囊,郭缠龙就从内帐出来了,茗华不知道他看到没有,正不知该如何掩饰,就听帐外有人大喊:“二哥,终于要成了!” 是郭缠虎回来了,郭缠龙怕他打搅熟睡的赵默成,急忙迎出,捂住了他的嘴。 茗华进去看了一眼赵默成,可能军医的药开始起作用了,额头没有那么烫人了,他就是太累了,人累极了抵抗力就会下降,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静静地退出来,茗华想这人也是的,居然连个近身伺候的亲卫也没有,他这一病还得自己给他端水餵药。 内心压抑不住好奇,出帐去寻龙虎兄弟,究竟是什么成了? 刚转过一座军帐,就看到郭缠虎一人在那儿蹲着,离近些听得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成了?”茗华偷听听不清,索性直接问。 郭缠虎看清是茗华,不禁嚷道:“都怨你,都怨你!本来二哥说那两个粮仓只要往一块儿合,我们就准备出兵。我赶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谁知道二哥竟让你弄病了!” “那你在这儿有什么用?跟我去大帐。”茗华一听关系出兵时机的大事,起身就走。 发现郭缠虎并未跟上,回身看他。 “大哥说二哥太累了,让我先别吵醒他。” “咱们不叫醒他,去大帐守着,等他一醒就告诉他,总比在这儿傻等着好吧。” 俩人一进大帐,就闻到满帐的酒味,茗华急忙奔向外帐的床。 这将军大帐有里外套间,最初茗华睡里帐,赵默成在外帐。后来茗华进山守粮,赵默成便搬回内帐了。 此刻外帐床前仰面躺着赵默成,一手拿着皮囊,塞子不见,囊中的酒洒了一地。 茗华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去一探鼻息,再摸额头。 鼻息仍在,没死。 额头不烫,不烧了。 这傢伙一定是烧煳涂了,口渴难耐,不知怎么摸到外帐床上来了,顺手摸到水囊牛饮了一通。 可是昏迷又是怎么回事? 不待茗华细想,郭缠虎已经一把夺过空空的水囊,略靠鼻尖,随即大喊:“哪来的酒?” 不用茗华回答,身后郭缠龙已经从弟弟手中夺过水囊,质问茗华道:“你不是说你倒了吗?” 继而兄弟二人一同面向茗华,怒目而视,大的说:“你想害死他”,小的说:“都是你误事”。 在他二人的指责中,茗华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赵默成滴酒不沾是因为他沾不得酒。 郭缠虎犹自补刀:“就你这样成天混迹于男人堆里,要不是将军肯要你……还不知足……” 原来大鬍子是有弱点的,酒精严重过敏,简直达到中毒的程度了,沾酒即不省人事。 茗华扭头往帐外跑。 “站住!”抱怨兄弟俩同时大喊。 “我去喊军医来,难道就让他这样昏迷着?”难道不该先救人吗? 郭缠龙起身道:“将军最多昏迷十二个时辰自会醒来,但是他这毛病却不好让外人知晓。” 原来是讳疾忌医,如果你早告诉我他对酒精严重过敏,我肯定倒掉或者藏得更隐蔽啊!茗华腹诽。 第47页 可是说这是军事机密也不为过,“那我去弄些醒酒汤来”。 “没用的,瞎折腾只会让将军醒得更晚些。”郭缠龙一脸地你再折腾就把你绑起来。 茗华听话地坐下了,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等赵默成自己醒过来了。 可不是眼睁睁吗,郭缠虎一双牛眼都快杀死茗华了。 对此茗华深表歉意,她知道这孩子一上战场就生龙活虎,他有多么希望亲手摘下自己的胜利果实,现在一切就绪,只待将令,而将……醉晕了。 等待中,郭缠虎无数次想要先去劫烧粮糙,来个先斩后奏,都以被大哥削脑袋而告终。 终于,在茗华上下眼皮再也支持不住时,赵默成动了。 郭缠虎连滚带爬扑到他身上,“二哥,二哥,快下令,可以动手了。” 赵默成揉着脑袋,慢慢坐起,接过郭缠龙递过的水一饮而尽,道:“好!” 一个“好”字还未落音,帐外来报,高山粮仓被人夜袭,粮糙烧掉大半。 赵默成摔掉杯子,“好!天助我也!” 郭缠虎摔掉水壶,“谁他娘抢了老子的活儿!” 赵默成急命升帐,聚集众人布置下一步进攻事项,军机不可失。 一直等着赵默成秋后算帐的茗华灰熘熘熘出大帐。 老天保佑,这一战一定要大获全胜,不然这所有的锅估计都要自己来背了,光一个郭缠虎就够她受得了。 茗华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军营之外。 突然,一只黑手捂了茗华的口鼻将她拖入道旁。 第34章 前门后门 茗华大惊,挣扎中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阿姐,你别乱动。” 扭头去看,黑衣黑面之下,一双晶亮的红褐色眼睛,乌云开心! 只见她一身夜行衣,烟燻火燎的,小脸儿也黢黑,与面罩融为一体。 “开心,怎么就你一个人?”茗华四下看看再无他人,掰开她的小黑手,“萧大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不好……”乌云开心居然嘴一撇,哭了起来,小黑脸上顿时两条白线。 茗华赶紧哄,“别哭别哭,你先跟我进去,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不去,他别想找到我。”原来这孩子还赌气呢。 茗华好说歹说把乌云开心带进了赵军大营,姐妹俩找了一个无人的营帐,茗华问:“说吧,萧大哥怎么欺负你了?” “他不喜欢我,还骂我……”乌云开心抽噎着,看来真委屈了。 “谁说他不喜欢你了?” “他亲口说的,说不娶我。” 什么?送人一趟,送出感情来了?茗华的八卦心顿时唤醒。 原来萧水生送乌云开心返回远山秦族之后,恰逢远山秦族与远溪秦族刚刚和解,双方长老正要联姻。远山秦族的长老,也就是乌云开心的父亲非常感激萧水生及时将女儿送回,待若上宾。 萧水生说欲借远山秦族兵马,长老一口答应,但要等他参加完两族联姻的盛典之后再发兵。 萧水生只得等待,后来哭成泪人的乌云开心求萧水生带她走,死也不愿嫁给远溪秦族的王子,还不如嫁给萧水生。 原来被联姻的人正是乌云开心。 萧水生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能娶她。 结果第二天乌云开心就不见了,众人急忙寻找,萧水生估计乌云开心可能下山找茗华了,一路追一路找。 结果追上乌云开心时,二人已经进入高山境内了。 萧水生见乌云开心哭得难过,也不忍心将她送回去,二人打马投奔赵营。 萧水生想没有搬来秦族救兵,既然身在高山境内,探听些高山军情也好。 况且乌云开心功夫不好轻功却是上乘,保命尚可,两人即在高山军营间往来穿梭数回。 遇到声东击西地郭缠龙郭缠虎兄弟,萧水生和乌云开心每每看到他们虚实夹击玩得不亦乐乎时,自己也兴趣盎然。 两人越看越开心,乌云开心玩心大起,居然不想马上返回赵营,静待他们下一次袭营。 看到高山不胜其扰,将众粮仓的军粮集聚一处重兵防守后,却迟迟等不到赵军下手,乌云开心渐渐失去了耐心,想要自己去放上一把火。 极少发火的萧水生黑了脸,让乌云开心别胡闹,不要毁了赵默成的谋划,乌云开心一时生气纵马离去。 小倔脾气上来了,让你看看乌云开心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的。 乌云开心居然孤身一人混进了高山粮仓,重兵防守的焦点都在赵军一侧,无人注意人小力孤的小喽啰。 连日的蹲守,乌云开心早已知道高山军的布防特点,忙活了大半夜,将所能找到的油、酒,泼进了粮囤,然后趁风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正好也让萧水生找到了她,拎她到安全的地方一顿教训,乌云开心就这样赌气到了赵军营外。 茗华一直忍着笑,难以想像温文的萧大哥被气到头上冒烟的样子,原来这孩子放火上瘾了,都是自己带坏了她。 真好啊,乌云开心的一把火解了茗华的围,这孩子忙活一晚上了,想来也该饿了,茗华带开心先去填饱了肚子。 二人来到中军大帐外,果然听到了萧水生的声音。 只听他汇报完高山的情况后,即向赵默成辞行,要去找寻乌云开心,说不然没法跟茗华交待。 茗华把开心推到他面前,乌云开心居然开口就是:“你不娶我也行,告诉我谁是你的心上人。” 萧水生居然很羞涩地看了茗华一眼,说道:“羽哥认识的。” 茗华顿时头晕,大哥你倒是说明白啊,这时候害什么臊啊,很容易误会的啊喂! 再说……不会是我吧,这幸福来得突然了点儿啊,直说不就好了?玩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那不就是我!”乌云开心立马来了精神,“阿姐就认识我一个女的!” “是……小斐。”萧水生看着茗华,见她一点儿解围的意思也没有,终于吞吞吐吐了答案出来。 茗华一口气喷了出来,白自作多情了,不过回头想想,这两人的相识相交,有迹可循啊。 “阿姐你认识的?”乌云开心还不死心。 茗华急忙安抚,“小斐是我的好姐妹,比你年长的。” “哦,原来你喜欢老一些的,”乌云开心一脸瞭然地望向萧水生,转身拉了茗华的手走入大帐。 “好吧,放过他。” 刚出大帐的萧水生两脚打架,差点没跌到地上。之前的死缠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帐内只剩赵默成和郭缠龙郭缠虎兄弟三人,听到动静谁也没有抬头,在茗华通报了之后,只有郭缠虎看到男装的茗华拉了一个夜行衣略有惊讶外,静寂无声。 郭缠龙要将米堆推平,乌云开心已经一脸惊喜地跑到跟前了,“这是鸣山、涧山和栏山吗?好像啊!” 第48页 鸣山、涧山和栏山像三个巨大的阶梯,拾级而上,是高山的天然屏障。 鸣山前的鸡鸣关就是进入高山的大门,民间有谚“鸡鸣一开,高山无关”。 “你们要打鸡鸣关吗?”已经看过赵军攻打高山粮仓多日的乌云开心此刻也能猜出一二。 帐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小姑娘的身上。 乌云开心被大家瞧得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那还不容易!” 众人眼睛不约而同的睁大了,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容易还用这么费劲吗? “从这打不就行了。”乌云开心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茗华赶紧把她从众人的目光中择出来,熊孩子。 “慢着,姑娘可是说这里?”赵默成眼睛发亮,完全看不出高烧醉酒后的疲态。 这人打仗有瘾吧,一听妙计马上像嗜血的鲨鱼。 茗华随他所指看了一眼,那是鸡鸣关的西南所在,真是疯子,攻打守关哪有从肚子里往外打的?熊孩子乱说话,傻子才信以为真呢。 “对啊,就是这儿。”乌云开心居然一本正经。 鸣山是高山的第一道阶梯,群山连绵,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唯一进入的关口就是镶嵌其中的鸡鸣关,坐西南,面东北,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以高山加固再加固,只是所有功夫都下在了鸡鸣关的东北一侧。也是,除了乌云开心,谁会拿西南一侧当正门呢? 这孩子生于高山西侧的秦族,对她来说可不是西南才是正门一般呢。“我和萧大哥就是从这里下来的。”乌云开心以手开路,照的赵默成等心头雪亮。 我们从东北进攻,以低攻高很难,但秦族久居深山,我们认为的后方正是他们眼中的前方。 大家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直接绕过鸡鸣关正门,攀山而上居然可以背后击之,妙极! 赵默成急急命人寻了萧水生来,几个人连夜商议起来,乌云开心不满道:“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吧,居然不带我去!” 茗华急忙捂她的嘴,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去干嘛! 乌云开心挣开,“这里的山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不让我去,谁也找不到路!” 萧水生一脸尴尬,他长于东北山林,却对这西南的群山辨别不清,总觉得都一个模样,之前若不是一路跟着乌云开心,真的会迷路。 其实乌云开心进了高山粮仓后他就找不到路了,要不是小妮子放了一把火,他还找不到人呢。 好说歹说,在乌云开心保证了只带路不惹事之后,终于决定由郭缠虎、萧水生及乌云开心带人由鸡鸣关后山攻入,开启关门后赵默成、郭缠龙强攻破关。 茗华不放心地一直叮嘱乌云开心,要不是因为大战前要让丫头休息只怕会一直喋喋不休下去,只得转而嘱咐萧水生去了。 赵默成这次终于独霸大帐了,因为茗华和乌云开心两人另居一帐了,萧水生守在近旁。 在赵默成酒醒后,茗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说声对不起,十分愧疚,因而在众人出征后十分安稳地留下打理一切,给大家准备庆功饭。 当鸡鸣关破,赵军大捷的喜报传来时,茗华正和孟大虫等人埋锅造饭呢。 听得前线战报,孟大虫等人垂涎三尺,纷纷恳求茗华在将军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好让他们有机会冲锋陷阵。 赵默成此战彻底扬名于高山。 此人隐忍不发,自身粮糙不足还能按兵不动,虚实谋划,一战立威,再战袭粮,三战破门。 战后除了迎来众多降兵以外,赵默成还见到了一位老朋友,曲盛。 曲盛进门大哭,说后悔没有听赵默成的话,害死了妻小。 原来当初赵默成让他回报高山王运粮消息后,叮嘱他接出家小后就找个偏远之地潜藏两年,待高山平定后再返乡。 结果曲盛接出家小后发现老母病重,弥留之际唯一心愿就是落叶归根,想去生活过一辈子的地方再看上一眼。虽说曲盛是个流氓,但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孝子,遵从老母之命返乡,结果老母尚有一口气在时,即被气急兵败的高山王派人杀了个满门,老母妻小俱亡。 赵默成扶起涕泪交流的曲盛说:“曲兄弟,是我害了你啊,你今后可愿跟我一起?” 曲盛表示此来投奔赵默成就是想杀上高山,为一家报仇。 第35章 攻城决战 乌云开心满意归来,一直在茗华耳边聒噪着,说他们如何攀山入城,戌守的敌兵如何毫无知觉,甚至郭缠虎率众登城,杀城门守卫大开城门后,但仍如平常般打更报时。 那守将根本不相信鸡鸣关破,直到见到赵军士兵了,才急忙率领亲信登上城楼。而此时守在关外的郭缠龙已领兵把他们团团围住。 茗华听得心不在焉,她很头疼,四千降兵啊,起码得管一顿散伙饭啊! 当初给遣散费是为了稳定后方,后来收编孟大虫一直问题多多,这次…… 遣散没钱,收编没粮,现在军粮吃紧,赵默成日常的伙食,已经比照军中最瘦弱、饭量最小的士兵来计算了,再加上这批降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茗华自认不是巧妇。 结果赵默成连这顿散伙饭都没让茗华费心,他跑去和主动归降的士兵聊了会儿天,问题解决了。 原来天下初定,高山勉强自立,兵力严重不足,要防着陇西和大华,只得强行从陇西边境强征民勇。 陇西兵士思乡情切,得知陇西安定,地广粮足,恨不得插翅回乡。 就这样轻易地遣散了。 不过也有些兵士不愿就此归去,他们还有同乡兄弟在高山军内。赵默成许他们暂且入营,登记分组,一旦找寻到亲人邻里自放他们归去。 新降的兵士为了尽早回家,不仅主动带路,而且出谋划策者众。他们很快与赵军的老兵们熟络起来,新降兵的低姿态让老兵们过足了吹牛的瘾。 什么赵默成将军用兵如神啊,爱兵如子啊,虚虚实实让降兵们羡慕异常。 看赵军老兵们吃饱穿暖,斗志昂扬,自然相信他们说的赵军战场上不仅不丢活人,连战死的战友都会把尸体背回来,而且抚恤妻小等事。因而很有些人找到亲朋也再未离去。 随着赵军向高山逐级推进,这些降兵们开始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每有新战,新降的高山兵听之前的降兵讲赵军的好,也会传给后降的人,后来愈演愈烈,不但主动投降的多,而且降后不走,主动劝降后人,这是开始时谁也没想到的。 赵默成命之前投降的高山兵先行返乡,而以新降的高山兵为前导,对他们说:“等进入下一城池,你们也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他的亲民工作做得太好,以至于后来还没到城下,守城的高山兵远远望见赵军的旗帜就兴奋得整夜睡不着,准备投降了。 有守城将领见高山降兵打头阵,想率兵攻击,哪知手下的士兵全不听他指挥。 等到赵军兵临城下时,众人把守城将领五花大绑押到赵默成马前,一时间军士们欢声雷动。 第49页 大家将仅余不多的粮食拿出来,进攻的和投降的士兵们亲如一家地和睦聚餐,之后各奔西东。就这样,自鸡鸣关破,不到一个月,赵军就攻到了云府城下。 云府城西部不足百里就是秦族的土地了,南部则是罕无人迹的绵延高山。 云府城依山而建,固若金汤。 这也是高山王乌孙越为何选这么偏远的地方建都的原因。背三面一,易守难攻。 赵军在云府城下停下了脚步。 茗华知道,赵默成又开始新的谋划了。这人没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轻易出兵,别说兵力略逊,就算兵力远过于敌方,将军大人也要用计谋为上。 茗华觉得赵默成是个心理学的天才,他善待降兵收军心,收穫了大好局面,手中兵力越打越多,他却越来越谨慎。 他本性善良,打仗是为了长久的和平,让人民安居乐业。如果在现代,一定能得个诺贝尔□□,获奖感言就是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他把这种理念传递到每名士兵的心中,所以大家都是带着希望而战,辛苦却阳光。 故而在远入高山腹地后,居然仍有军粮的支持。有归家的降兵,有善良的高山百姓。 思想宣传就是强大啊! 茗华一直在找机会谢谢赵默成,这个人救了她好几次了,最初是她不领情,后来认为理所应当。 直到这一次赵默成高烧又醉酒,茗华终于良心发现了,可是赵默成一直忙于攻城拔寨,茗华一方面安顿粮糙,一方面还得看着乌云开心,良机难求。 茗华知道,这谢谢一旦错过了,再开口就更难了。 算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犹豫什么,直接去吧。 茗华来到中军大帐外,只听到里面有个激动的声音,是曲盛。 曲盛说云府的西南有座古城,已废弃多年,但其紧邻氻水,高于云府。如引氻水入枯城,水满城溃,云府不攻自破。 好毒的计啊,确实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云府,可是城中无辜百姓呢,茗华忍不住就要掀帘入帐了,必须阻止他们! 在手即将触帘的一剎那,茗华听到一个沉静的声音道:“不可,水攻云府,城中妇孺弱小来不及逃逸,伤亡太大。不啻于滥杀无辜,现在我军与高山余部兵力相当,甚至略胜一筹,可与一战。” “那将军还在犹豫什么?” “决战,我未有一丝一毫犹豫,只是想如何能够减小伤亡。”那个沉静的声音无比坚定淡然。 “将军切莫妇人之仁。”认同多于无奈。 “默成谢曲兄提点。”诚恳而无犹疑。 那氻水源自高山南部偏西的高峰,蜿蜒东去,山势陡峻,若依曲盛水淹之计,确为上策。然而赵默成选择攻城,明摆着吃力不讨好,茗华却从心里认同。 将者仁心,无辜之幸。 打到现在,伏击战,间谍战,降兵战茗华都见过了,虽然取胜效果一致,但对于史书的记载…… 如果让茗华去记录这一段她亲身参与的战争,恐怕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吧,因此对于正面的交锋对决茗华居然隐隐地期待着,果然歷经战火心理变态。 茗华矛盾地盼望着赵默成能够有载入史册的一战。 云府内不知何人为将,这点让赵默成很郁闷,这是对阵高山后头一次。已经将间谍使用到无孔不入的他觉得这很不寻常。 所以赵默成下令驻扎于云府城外四十里,一面派人夜she传单入城,一面观察云府的动静及民心的向背。 云府毫无动静,探听到的消息也不包括守将的名字。莫非是高山王乌孙越亲自出马了? 终于入城的传单发挥作用了。 传单有云:凡是自动来降的敌兵,一律回乡安置;愿降的可在见到云府城外高台上燃起烽火时,也举烽火回应。如见烽火而不回应者,就表示是敌党,那么攻城后格杀勿论,所获得的战利品,都将做为将士的奖赏。 这消息被几经封锁后不胫而走,从开始的星星点点,到后来的火光照天,几百里内一片火海。云府的守将得知大势已去,但仍率领余众拼死固守。 赵默成知道这些剩下的才是真正肯于云府共存亡的,因而并不因其人数的骤少而轻敌。 而郭缠虎一见敌我双方的兵力已经渐拉开差距,自己明显占优,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赵默成派他叫阵诱敌,叮嘱他只扰不战,使高山兵穷于应付,不得休息即可,等到敌兵稍有惰怠的间隙,立刻以奇兵袭击,大胜而回。 上次袭粮被抢了功的郭缠虎,一出营就把军令扔在了脑后。居然与高山骑兵正面交锋,对方倚地形之势,大破赵军。 郭缠虎狼狈地逃回大营,自悔不已,向赵默成请罚。 事已至此,士气刚损,不能再罚大将。 不及半日,“我军先以弱兵诱敌,等敌军疲惫气衰,再以强兵攻敌。一旦他们骄傲轻敌,我军奋力备战,就可克敌致胜。”的流言传遍了赵营。 兵士恍然,原来战败也是将军的破军计啊! 军心稳定,都在等待将军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终于有消息传了出来,云府城内并无守将,而是高山王的心腹崔严在临阵指挥。 那崔严世代经商,若说治世颇有奇才,但是行军打仗只怕是赶鸭子上阵。 赵默成并未因此而轻敌,再次命郭缠龙率领所部,在云府城下扎营引兵诱敌。 几天后,预计敌兵已经疲惫,对诸将说:“可以出战了。” 于是派郭缠虎城下结阵,郭缠龙策应,孟大虫与曲盛等埋伏,赵默成亲率领大军,出其不意地自北侧突袭,云府守军大败,赵默成率兵乘胜追杀。 赵默成让众人抢登城门,自己带人追缴残兵,以绝后患。 侥倖逃命的高山守军,一口气跑出几十里飢不可耐,慌忙埋锅造饭。 饭未入口,赵军已杀到,残军只得丢下做好的饭食,忍飢继续逃命。 赵军饱餐一顿,继续跟踪追杀。 突然赵默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红云。 追上一看,红云之上并非茗华,而是乌云开心。 “你阿姐呢?”赵默成看到萧水生在不远处,但目力所及之内并无茗华的身影,莫名担心。 “阿姐在大帐里收拾东西呢,让萧大哥跟着我,没事的。”乌云开心一脸地兴奋。 赵默成疾驰到萧水生近前,问:“仇义他们可守着羽哥?” “仇义他们随军登城了……”萧水生似乎也意识到不对了。 仇义他们以为萧水生和茗华在一起,所以跟去攻城了,而自己因为乌云开心的胡闹,被茗华派来,那茗华身边岂不是无人? 第36章 一弩相连 “这里交给你了。”赵默成拨马回头。 很想沖回去的萧水生被这声命令定在了原地,将军把一边倒的胜利果实留给了自己。 赵军即将拔营的大帐内,里外四下无人,只有茗华轻松地哼着歌,在收拾东西。 第50页 眼见云府城破,报仇在望,茗华甚至开始考虑起自己今后的生活。 渭邑是不想回去了,回去后怎么面对六姐呢?可是留下来自己该如何生活呢?做个地主婆?那是去陇西好还是在高山好呢?要么跟乌云开心回家,起码山清水秀,可是她自己都逃婚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胡思乱想的茗华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你没看错,是黑洞洞的管制she击利器,茗华差点以为时光错乱了。 冷静一看,是□□。 这么近的距离,效果比枪也差不到哪里去,身上开个洞绝对非死即残。 □□后是一个蒙面黑衣大汉,茗华默默地举起了双手,可是对方却不解其意。 “别动,把手放下!举手干什么!”茗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口音,跟高山王的贴身侍卫罗翔一模一样的口音。 又来绑架,除了这个你们就不能来点儿新花样吗? 杀死谷爷的兇手一干人就在眼前,茗华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待束手就擒。 绑匪命令茗华走出帐外,寻找马匹。 “真的没有马了,如果有,我会留下吗?”茗华一面说,一面飞快开动脑子想办法自保。 这一路走来,身上能扔下做标记的小玩意已经丢光了,再解就是束腰绳了。 “大爷,我肚子疼。”现在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而自己武器没有,武功没有,只有……不要脸,豁出去了。 “忍着!” “忍不了,我要如厕。”茗华尽量演得很像,演得自己都觉得肚子好像真的疼了起来。 “要干嘛?” “上茅房!”我去,非逼人家粗俗。 “哪有茅房?” “这不到处都是糙,只要你不看着,哪里不行?” “就这儿吧,我看着你,快点儿!”那绑匪甚至嫌恶地捂起了鼻子。 茗华作势蹲下,偷偷抓了一把土在手里,继而四下里寻看,飞过只鸟也好啊,只要能让他分个心。 突然几颗石子落在自己四周,一时还以为是幻觉,直到那个人几个纵跃近在咫尺了,才发现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赵默成啊。 身影掩映在密树高糙间,他居然赶回来了,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留下的标记一路追来的,茗华心里一暖,简直要惊喜地鱼跃起拥抱他了。 茗华发誓,这次再被他救了,无论多么难出口,自己也要亲口谢谢他。 真聪明,没有直接骑着超风过来,不然现在要么人要么马,一定躺在□□之下了。 明明到近前了,赵默成却忽然不见了。 绑匪注意力都在茗华身上,居然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 “大爷,我被树枝挂住了,你帮我解开吧。”茗华手攥一把土,吸引绑匪注意,好让赵默成下手。 绑匪骂骂咧咧地向茗华走去,赵默成出现在最近的一棵树上,只等绑匪□□不对着茗华就出手。 茗华紧张万分,手中的土都快汗湿成泥了,毕竟□□从未离开过她,她也怕那人手滑啊。 绑匪一手端弩,一手伸向茗华,赵默成悄悄跟进。 就在这时,那绑匪竟然蹲下了。 四野里只有他的声音,“娘滴,让你弄滴,俺都想拉了。” 他这一蹲下不要紧,身后的赵默成暴露了。 两人匆忙交手,赵默成顾忌着对方手上的□□,竟落了下风。 那绑匪看出赵默成的顾虑,每遇破绽便将□□滑向茗华。 茗华本想趴在地上,可是又怕被□□误伤,只得趁二人交手一点点挪向远处。 突然几匹马得得而至,伴着唿喊声:“羽哥!羽哥!” 原来是仇义到了!可是大哥你喊啥喊,就不能像人家赵默成一样悄悄地过来吗? 仇义发现了这边的三人,骑马直奔而来。 绑匪一见自己势单,势必绑人不能成功,既如此杀一个够本,他朝着茗华扣动了击簧。 近在咫尺的击杀,茗华避无可避,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在等着□□she入自己的身体,茗华却突然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然后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翻滚了出去。 还好那□□只是she中了右臂,至少不会死,但是翻滚时撕扯的疼痛甚至超过了□□的she痛。 翻滚停了下来,浑身疼痛的茗华睁开了眼。 自己的右臂和赵默成的左腿连在了一起,准确地说是被弩串了糖葫芦。 赵默成的左小腿已被洞穿,此刻鲜血外涌,浸湿了茗华的衣袖。 “不要动,万不可伤了筋。”嘴唇泛白的赵默成在茗华头上侧轻声说道。 他一定飞身挡弩了,他竟然捨命救自己,茗华的眼泪和着汗水布满一脸。 她听话地一动不动,任泪四流,自己尚且疼痛难忍,那个she穿的岂不更甚,自己乱动只会牵扯到他。 再无顾忌的仇义拿下了已与赵默成缠斗多时的绑匪。 赵默成让他去寻军医来救治二人。 “你不是说不会捨命救我?”茗华静静地躺在地上,似自言自语却恰好能让赵默成听到。 “你这条命是仇大哥……”那人竟然呵呵笑了起来,“腿伤而已,死不了,哪里捨命救你了,休要自作多情。” “赵大哥,要么你换个舒服的姿势,不知要等多久呢。”赵默成怕自己牵扯到茗华的伤口,一直以一种奇怪地姿势趴在地上。 “不知要等多久呢,还不省些力气。” 流淌在俩人之间的除了血液还有浓浓地情愫,这算不算生死之交?茗华听话地静静闭上了眼。 此刻的两颗心多么近,连接他们的除了□□还有吴王。 军医终于来了,同来的还有咋唿的龙虎兄弟,赵默成忙问前线情况,得知一切按计划安排妥当,心情极好。 军医无法将奇特地二人整体搬运回营,只能让郭缠虎先将□□斩断。 怕伤及茗华,赵默成居然抓着□□将自己的腿往箭尾处拔了拔,看得郭缠虎怪叫连连。 郭缠龙汇报完工作,绕到茗华一侧开始数落:“人都说娶妻当娶贤,你看将军娶了你就光救你玩儿了。” “难怪大哥你不娶亲呢,这样看来我也不要了。”郭缠虎还来补刀。 二人被扶上车,郭缠□□马随行,问赵默成:“二哥不用步兵,又没有攻城装备,轻骑直逼城下,大家都认为一定会失败,竟然夺城成功,这是什么原因呢?” 赵默成此刻彻底放松下来:“高山王手下的士兵多是陇西人,骁勇兇悍。既然不降,必死战到底。我让你们去扰乱敌兵军心,就是消磨他们的斗志,诱敌出战必一击毙命,而后乘胜追杀,士兵就会溃逃回陇西,云府城内的防备便更加虚弱,高山王心虚害怕,就无法冷静思考应敌之计,这就是我战胜的原因。” 回营遇到缴兵归来的萧水生和乌云开心,萧水生自责不已,乌云开心直接哭上了。 第51页 从此之后只要有赵默成在的地方,她安稳得出奇。 拔箭,包扎,茗华静静地在赵默成身侧,看他架着伤腿处置军中事宜。 高山王已被囚禁于王府内,入夜,高山王心腹崔严请见赵默成,茗华随乌云开心回了自己的军帐,留二人密谈。 茗华箭伤未及筋骨,几日便行动如常了,而赵默成腿伤到筋脉,需要将养百日。 其间,高山王世子及高山王本人都与赵默成长谈过,高山大捷的捷报也传回渭邑了。 茗华知道赵默成一定不会让自己私刑高山王,只是她没想到高山王乌孙越居然是赵默成的同乡,二人少时还曾经相交数年。 原来高山王乌孙越也是阳北人氏,与赵默成兄弟几个自幼熟识。 赵家兄弟三人,大哥赵况成,二哥赵员成,赵默成排行老三。 赵默成年幼丧父继而丧母,是大哥大嫂带着他们长大的。 二哥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一直跟乌孙越争当孩子王,经常人分两拨互相争斗,后来两人从军的很多技能可能就是儿时的游戏中悟出的。 赵家大哥尚文厌武,一直希望默成能够好好学习,安稳守家,可是这时候还没有科举,学习除了识字写信确实没有别的用处,地方上的官员一般都是高门士族的子弟,偶有推举。因而年少的赵默成并不喜好学习,一心想去边郡种田放牧学武术。 后来天下纷争,二哥离家投军,赵默成哪里还呆得住,但未及动身,长兄去世了。 赵默成一直视长兄如父,大哥离世他在家守孝一年。 赵默成为大哥守孝期间,没有离开过大哥的墓地,在墓地救过一名垂死老者,那老者见赵默成忠厚,传他接骨神技。 乌孙越发现后也想学,希望以此谋生,但老者说乌孙越心术不正,传他只会毁坏门风,不仅不教他还严命赵默成立誓,不得轻示绝技于人,不得称老者为师父,不入师门。 乌孙越一直为此愤愤不平,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赵默成对守寡的大嫂非常敬重,他觉得大嫂嫁入赵家寒门任劳任怨,因而倍加孝敬,大嫂有事相召,不整肃衣冠,从不踏进家门。 时日一久,孝名远播,居然因此而被举荐,当上了郡内督邮。 督邮,不是邮递员,而是押送犯人的。 乌孙越眼红的不得了,在赵默成当上督邮的第二天也自投军去了。 但是赵默成的督邮也没当上几天,因为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押送囚犯到司命府,那囚犯身有重罪,但赵默成觉得他另有隐情,不但教他脱罪之法,还私自将他放掉了,但自己只能因此逃往北地郡。 第37章 驻嵩重建 后天下大赦,赵默成干脆就在当地畜养起牛羊来,凭藉老者所授绝学,居然渐渐富足起来。 天下混战,一般豪杰之士都争取金银宝物,只有他储存粮食,小时饿怕了嘛。 后来豪强割据,相争于北地,人民无法耕种,米价飞涨,于是很多人原先苦心争藏的金银财宝都装进了赵默成的腰包。 他因此被强盗盯上,寒冬腊月受重创而逃亡。 他记得二哥离家前说要投奔高山军,所以往南而去。 在腊八那天倒在雪地里,被一户贾姓人家所救好心收留,后来他就娶了贾家的小姐,也就是赵姜的母亲。 但战火却烧到了这个小村庄,他们只得举家逃亡,路遇阻劫,一家失散。 赵默成勉强护全妻女继续南逃,却再遇流寇,恰遇二哥相救,二哥为救赵默成中□□而死,死前叮嘱赵默成可前往高山投奔乌孙越。 赵默成孤身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幼女前往高山,但幼女弱小走不快,后来天气严寒又得了病,正好遇陇西王招贤,救女心切前去投奔。 后来冲锋陷阵,渐成陇西王臂膀。 赵默成念陇西王救女之恩,一直忠心辅佐,但陇西王目光短浅,疑心重,反覆无常,不是明主。 在陇西与大华、高山三分天下之后,因自身实力弱一直摇摆不定,赵默成劝他不如投靠其中一方。 此时乌孙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当上了高山王,陇西王知道赵默成与其有旧,派他前去高山洽谈联合。 但称王的乌孙越端足了架子,狠狠地给了赵默成一个下马威。 赵默成看此人心胸狭窄至此,妄自尊大,难成大事,返回陇西建议陇西王弃高山而投大华。 恰逢此时吴王造访陇西,两人不打不相识。 吴王仇胜谷为赵默成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本就同情底层人民疾苦,不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所以非常认同吴王安天下息兵戈的理念。 二人相见恨晚,八拜为交。 吴王对他有再造之恩,让他开眼界,涨见识,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于他有知遇之恩。 不仅力荐于华帝,还为他筹谋,在渭邑置宅安家娶妻。 真正的在理想上指引他,生活上关心他。 所以他甘愿实现吴王的遗愿,安定西部,促天下一统。 如无此战,坐视高山强大,以乌孙越的性格,早晚与大华一战,到时候两败俱伤,必然战火燎原。 所以茗华知道了为什么赵默成能够在大华不派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还是一口一口地啃下了高山这块硬骨头。 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只为至交遗愿,只为一方安宁。 至此,吴王满含笑意的眼睛终于转头而去了,茗华想赵默成什么也不说,却一步一步用实际行动完成了吴王的交代。 自己呢?应该替他好好活下去,替他看着这片土地走向安宁,天下走向和平。有意义地活下去…… 果然,华帝对于赵默成辛苦打下的高山安于笑纳。设高山为高山郡,并陇西郡,合二郡建立陇嵩州,仅封了赵默成一个高山郡守。命赵默成驻军半年,以保高山安宁,迎接大华委派的陇嵩州牧到任。 华帝命赵默成派人将高山王等人押往渭邑。同日高山王世子自尽,并一把火烧了王府,包括刚出生三个月的高山王孙。 仇义等人要回渭邑了,茗华却不想同去,她不知道回去要怎么面对六姐,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和赵默成的“关系”。 远在高山无人问,也挺好。再说这里有吴王的期待,还有一个许诺保护她的大鬍子…… 仇义及八兄弟来辞行,力劝羽哥回杏花楼,怕她留在高山受欺负,茗华不语。 八兄弟中的韩三道:“走吧,羽哥现在有人护着呢,那人身体比嘴要诚实。” 仇义依依不捨,道:“羽哥有吩咐,可传书杏花楼,我们随叫随到。日后……若是不好过,记得回杏花楼来……” 众人即将离营,不再受约束,痛饮而归,别情都在一醉中。 有哭的,有唱的,还有发呆的…… 战斗中结下的兄弟情难分难捨,回想屡战屡胜的痛快激情飞扬,发呆的是初知茗华女儿身份的孟大虫…… 原来大家都知道羽哥是将军夫人,除了把她扔进水里的自己。 第52页 赵将军,不,现在要叫郡守大人了,没有惩罚自己还给自己安排了职务,真有气度啊。 “夫人,大虫有眼无珠,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今年二十有二,敢问夫人家中可有妹妹……”孟大虫借着酒劲,踱到茗华近前敬酒。 话没说完,脑后一巴掌唿上去,郭缠虎声音响起:“癞□□想吃天鹅肉,夫人出自名门,夫人的妹妹是你高攀得起的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我仰慕女中豪杰,想找个夫人这样能跟夫君并肩作战的。”孟大虫梗着脖子,“攀不上妹子,攀个丫鬟也好,夫人身边的人想来也是不差。” “丫鬟我有,不过我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茗华半真半假,乐见其成。 孟大虫淳朴耿直,有不错的群众基础,想来人也不差。 一口酒喷出,来自萧水生。不带这样的,你的丫鬟……“我……” “我的丫鬟又不是只有小斐一个。”茗华醉眼朦胧,“就是不知道她们肯不肯来,来了住不住得下……” 散伙饭后仇义等返回渭邑。 赵默成整编部下,开始着手安排高山重建事务。 孟大虫主管郡衙戍务,郭缠虎云府全城巡防,郭缠龙一头扎进深山修道去了。 终于穿上了官衣,孟大虫每日显摆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水生每日紧盯茗华,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防着她随便把丫鬟许人,酒鬼的话真可怕。 而高山王宫闲置了起来,赵默成邀茗华住进了高山守备府,也就是新的高山郡守府。 “先别休你了,你打着我的旗号想干嘛干嘛,比较好生存。”这是搬家时赵默成的话。 乌云开心开心的不得了:“阿姐,有郡守大人撑腰,今后高山就是阿姐的天下了。” 一旁的萧水生愁的不得了,赵大哥怎么胡乱许诺,这两个女人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了这话还不反了天去。 茗华却在疑惑,郡守府这么大,就他们这么几个人,干嘛不找个小点儿的地方?虽然不必担心住在一起的问题了,可这也太浪费了吧? 地广人稀就是好啊,想想在渭邑住过的小房小院——原来首都与西部的差距由来已久。 不过她不必疑惑太久,因为赵姜及小斐一众人从渭邑来了。 赵姜见到茗华就扑上来抱住大哭,小斐等人跟在身后默默抹泪。 “你这傻丫头,跟来这穷乡僻壤的干什么,在吴王妃跟前还怕找不到好婆家,总好过……”哭得茗华心里酸酸的。 “你们在哪里,哪里才是姜儿的家……” 孩子没说错,不跟着亲爹难道要跟着个再没有任何关系的“姨母”吗?这是赵默成的家,赵姜就是少主人,自己才是“外人”。 “对对,这里是你的家,你看看想住哪儿?”随便挑! “姜儿要跟着夫人住。”多日不见,这孩子变粘人了。 茗华的小院旁边正好有座二层小楼,做闺房再合适不过了。 乌云开心看着这个画一样的小人儿顿生好感,很快两个孩子就熟稔了。 小姐妹在找到共同话题“茗华对自己的好”之后,迅速无话不谈,开朗许多的赵姜给乌云开心讲渭邑的风土人情,晚饭时两人已经姐妹相称了。 旁观闺蜜诞生的茗华一脸黑线,乌云叫自己阿姐,却让赵姜叫她姐姐,以此类推,自己就成了赵姜的姐姐。 好在赵姜一声声“夫人”模煳了这混乱的辈分。 赵姜来投奔亲爹,茗华不奇怪,小斐能来她很欣喜,巧衣和翠英的到来完全出乎茗华的意料。 赵姜的奶娘对茗华再无丝毫敌对,言听计从,而且主动承担起了郡守府的大小事务,非大事再不露面。 茗华与小斐卧谈了之后,渐渐捕捉到了几次她和萧水生的眉目传情,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就打趣小斐,弄得原本大咧咧的小斐变成了羞涩的小媳妇。 乌云开心对此倒是很大方,她现在有了同龄人相伴也不再整日缠着茗华了。 对这一切改变最为惬意的就是茗华了,乌云的出现让本就日渐开朗的赵姜放飞了自我,巧衣和翠英也没了在渭邑的拘谨,她俩的千里追随让茗华卸下心防,在小斐之后开始考虑她二人的终身大事。 小斐觉得萧大哥拒绝了公主而看上了自己,自是百般珍惜。 茗华等人开始着手准备小斐和水生的婚事,巧衣翠英两人主动承担了小斐的嫁妆。 萧水生传书回东北,请示师父自己要成亲的事。 赵默成每日在郡衙忙得不照面,其实郡衙与郡守府就是前后身,却踏不进家门半步。 高山王虽不是明主,却也没有欺压百姓到民不聊生的地步,正因为如此,若不能做到百分好,很容易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崔严就是一个,巴不得寻了赵默成的错处,带领人民起义呢。 他当初选择归降,说是不愿高山战火重燃,可他却不知道那个打下高山的“敌人”其实跟他有着同样的愿望。 崔严等高山大族始终认为大华只会入侵和掠夺,哪会真心治理一个“外族”。 所以他收起了当初辅佐高山王的手段,全心全意地给郡守大人出难题,下些不会伤了高山根本的绊子。 这不,在赵默成安排好征讨大军后,就钻进了成堆的案卷中,云府大牢里实在人满为患了。 心疼爹爹的赵姜打着茗华的名号,请赵默成回府吃饭,在拒绝了几次之后,终于抽身回家了。 还没进茗华的小院就听到了三个女声,彼此间“姐姐”叫做一团。 照这么论,茗华是不是得叫自己一声“叔”?哭笑不得的赵默成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最先听到动静的乌云开心立马噤了声,赵姜则迎了出去,茗华急忙钻进小厨房去安排吃食。 赵默成嘴角抽抽,三番五次叫我吃饭,感情就是客气客气啊,根本没准备我的饭不是? 第38章 云府创业 饭菜上桌,茗华很狗腿,赵姜很殷勤,乌云开心已不见,赵默成很郁闷。 换回女装的茗华,没了淑女的举止,原来自己在渭邑所见都是装的,那现在索性装都不愿意装了么?头疼。 没有半点自觉的茗华继续狗腿,为了……出门逛街。 赵默成很冤枉,谁限制过你啊,弄得自己很□□一样。 茗华很有理,再怎么说现在也是顶着郡守夫人的帽子,至少在别人眼里是,那就要顾忌郡守大人的脸面,这样有助于长远发展。或者说事先请示过领导了,捅了篓子好有人擦屁股。 赵姜很满意其乐融融的就餐氛围,主动要求留在绣楼习字女红,果然赵默成情绪指数直线上升,甚至主动关心起茗华来。 “出门多带人,一定要让水生跟着,最近不太平。” 第53页 “怎么不太平?”茗华觉得高山在赵默成的努力下,算是平稳过渡了。 “牢狱中人满为患,有人藉机生事。”连日来的牢骚满腹终于让赵默成开了口。 没想到茗华一听突然精神了,“都是些什么犯人?” 这是个什么女人啊,正常反应不是应该像赵姜一样怕怕的吗?看她那眼睛亮的! “杀人的,欠债的,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还不如让我上战场拼一场!”赵默成看来是真头疼了。 茗华很乐于看到那个叱咤战场的将军吃瘪,“那有何难,都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赵姜一口汤全部喷在身上,忙起身下去换衣服了。 眼看郡守大人要翻脸,还要借人家名号的茗华忙解释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不涉及人命,银子能办的事儿都不叫事儿,涉及人命就看是不是冤枉的了。” 若有所思的郡守大人起身离席。 茗华很开心地准备明天的再次创业考察,再也不必换装了。 第二天,茗华、乌云开心、小斐和萧水生一行四人大摇大摆地逛街去了。 云府依山而建,很有山城的特色,只是更迭刚过,街上远没有渭邑的人声鼎沸。 先从熟悉的工作做起,几人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吉古堂”,这名字起的…… 店内意外地清新雅致,菜品也合口,档次直逼杏花楼,茗华很满意,招来茶博士询问。 茶博士连贊夫人眼光好,原来这酒楼是云府最大的酒楼,东家是高山贵族崔严。 茗华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萧水生在旁小声提醒,崔严可能就是高山王的宠臣,曾在云府内抵抗赵军多日。 想不到一个武将还有这般品味,不待茗华感嘆,茶博士道那崔家世代经商,这街面上的大半产业都是崔氏的。 官商嘛有何稀奇,茗华追问,想另闢蹊径,找到没有被垄断的生财之道。 茶博士对东家的崇拜溢于言表,说高山原有四大家族,崔、卢、郭、郑,后来高山内乱,百业不兴。只有崔家在乱世中仍保全工匠和伙计的生计,无论生意如何萧条,不辞工,工钱照发。后来乌孙越来到高山,一统乱局后,崔家便一家独大了。现如今云府叫得上名号的织坊、染坊都是崔家的。 只有崔家忙不过来的小产业,才有余下几家瓜分的份儿,外人若想再分一杯羹只怕难上加难。 饭毕,众人在街上狠狠逛了一圈后打道回府。 意犹未尽的乌云开心去找赵姜了,留下茗华独自思考。 云府虽说没有破城之乱,毕竟刚经战火,生意一时萧条是正常的,连根基深厚的崔家都在勉力维持,自己可钻的空子就更小了。 眼下自己可用之财几乎为零,可用之人就是绣功上佳的巧衣和翠英。 衣食住行,衣字当头,看看正在给小斐绣嫁衣的巧衣翠英两人,干脆开个绣坊,绣些云府没有的渭邑花样,先接一些嫁妆之类的活计,慢慢养出名声再想其他。 说干就干,茗华叫来巧衣翠英,跟她们说了自己开绣坊的想法。两个丫头以为夫人穷疯了,谁家的夫人要抛头露面的自己挣花销啊。 茗华开始灌输现代观念,女人要独立,要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的。而且她们付出劳动就要得到报酬。 俩绣娘跪下了,夫人让绣什么只管开口就是,哪里有从夫人这里领银子的道理。 唉,洗脑要慢慢来,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要她们答应就好,等她们见了银子自然会明白多劳多得的好处。 说起来脸红,自己这不是在剥削人家吗,还满嘴的大道理。 员工就位,货源可以买,客源哪里找呢?茗华抓耳挠腮了几日后,客源自己上门了。 要感谢赵默成大人,一张告示引来的客源。 郡守大人张贴了一张告示,云府大牢中所有犯人秋后问斩,欠债之人限期还钱,清偿之后即可释放。 一个带兵打仗的莽夫,果然只会这种粗暴的办法。 虽然抱怨四起,但三日内云府大牢已经空了五分之四。 于是,“不问世事”的崔严登门了。 赵默成当然不在府中,茗华理所当然地接待了崔严,换做别人茗华才不会出面,可是大名鼎鼎的崔老闆就不一样了。 没想到茶博士口中的经商奇才,萧水生嘴里的高山王宠臣,竟然是个年轻英俊的光头! 出家了?服饰不对,太过艷丽。谢顶了?岁数不像。不管了,光头也没让他的光彩黯淡,而且一个男人居然长得有几分,妖艷。 这是除谷爷外,茗华眼里的第二帅哥,虽然此时还略显浮夸,但等他到了谷爷的岁数,相信一定难分伯仲。 不同的是谷爷很阳光,而光头崔严,妖孽。 难怪能把赵默成阻在城外多日呢,茗华的花痴开始间歇性发作。 茗华殷勤地跑前忙后,崔严坐立难安,受宠若惊,不知道郡守夫人要唱哪出。 郡守夫人在细细地询问崔氏的产业范围之后,将重点放在了织坊上,继而委婉地表示了想从崔家织坊接些绣活儿的意思,还好没有完全被美男迷晕了头。 拘谨的崔严眼珠一转,商业神经马上上线,郡守夫人这是想银子花啊,好说好说。 立马给了茗华一单大买卖,但不是嫁妆,这年头嫁妆都是自己动手的,而是绣经卷。 此时佛法初传,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才会礼佛,所以手绣的经捲成为贵重的礼品。 茗华当即表示了自己的诚意,表示第一次合作完全免费,让主家先看看成品的质量,以便于日后的长期合作。 眉开眼笑的郡守夫人,看自己就像是看着财神一样,简直眼冒金光,崔严嘴边的话一句都没有出口,却谈了一笔不意想的生意,年轻帅东家郁闷地起身告辞了。 完全没有联繫郡守大人的半点意思,自己再不走只怕还要再答应她什么,不过,这样也未必不是一条途径…… 等乌云开心陪赵姜练完字,来茗华院子时,就看到小斐、巧衣和翠英三人正在临字帖,奇怪道不是小姐才识文断字吗? 再看那三个的字,比赵姜差远了。小斐拿着笔远不如棍棒顺手,巧衣两个写的还不如绣出来的。 “阿姐,你这是……要开书院?” “不,紧急培训。” “培什么?” “呸呸,别说赔,阿姐我要开张了!说点儿吉利的。” “阿姐你怎么不写?” “……”阿姐我……不会呗!写不行,绣更不行。 看着巧衣她们穿针引线挺容易的,可是等那针到了自己手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倒不如专心教她们,既能偷懒又能藏拙,反正自己现在有特权,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统治阶级呢。 “阿姐,我看不如让赵姜来写,她写得很好。”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第54页 于是当花衣光头崔严再次登门交上佛经和锦缎后,赵姜就开始忙碌了。 小斐对此很忧虑,在外崔严和赵默成并不是统一战线的,带领广大高山贵族非暴力不合作,可是这头却送生意给夫人…… 萧水生将茗华的异动告诉赵默成,“赵兄,人说那崔公子从不和女人打交道,要不要告诉她,那个崔严……” “不用,你保护好她们即可。我也想看看崔严接下来要做什么。” 虽说不必干涉,但人一旦好奇心起就难以克制。 赵默成下衙后去看赵姜,就见小姑娘在临窗书案上聚精会神地抄写佛经,连他进屋都不知道,这下人们都去哪儿了? 越过赵姜的头顶,赵默成直望进了茗华的小院。 这是…… 院中众丫鬟排坐两列,以巧衣和翠英为首,每人面前一堆丝线,随着茗华一声声口令,忙碌地翻捡着。 “她们在做什么?”赵默成终于忍不住了。 “考试。”赵姜头都没抬。 “考什么?”赵默成完全无视赵姜的无礼,感觉脑筋不好了。 反应过来的赵姜一面起立,一面耐心解释茗华嘴中的“考试”。 茗华为了加快进度,将绣经卷的工作划分为几步,誊写的是赵姜,刺绣的主力自然是巧衣和翠英,此外还有为她们服务的各工种,分线自然是其中较为重要的一步。 此次考试就是为了选拔出分线最准最快的丫头。 打头的两人是标准答案,前方的裁判当然一目了然,但二人身后的众人是看不到的,一团手忙脚乱。 其中还有个频频抬头偷看答案的——乌云开心。 居前忍笑的考官道:“违纪者取消考试资格。” 乌云开心的小脑袋抬得更加频繁了。 “第三排那个人,出局。”居高临下的裁判发声了。 乌云开心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道:“阿姐,我这次分对了……” “你偷看,超过三次。”考官讲原则。 “我……我就是想知道对不对,光粉色就有浅粉,桃粉,亮粉,嫩粉,西瓜粉,胭脂粉……”外族参考人员对大华的色系表示无语望天。 对乌云开心的巨大进步茗华表示欣赏,“开心你的进步很大,但是想合格还不够,你偷看就是因为你心虚,心虚就会慢……” 二楼的赵默成瞬间石化,默默转身回衙了。 第39章 助攻在侧 崔府,一袭五彩衣的光头崔严居坐正中,面无表情。 满屋族老一声不吭,只有崔严茶碗茶盖的清脆碰击声。 “还有多少人?”光头冷冷地问。 一个四十上下的三撇胡急忙答道:“八人,不过只要有……” 茶盖砰地盖严了。 三撇胡哆嗦了一下,仍小声解释:“那姓赵的行伍出身,大家怕他秋后真的问斩……” “那杨二呢,偷几只狗谁会斩他。” “杨二……那是被诈出来的,他也不知道……” “废物。” “我们再多找些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次一定让他名声扫地。” 光头扫了眼三撇胡,众人瑟缩了下,跟着三撇胡退出了正堂,到院里小风一吹,汗湿衣背。 今早,高山郡衙开衙审失窃案,看热闹的云府民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近日云府周边频频发生犬只失窃、遭人盗卖的事,但一直抓不到偷儿。 谁知郡守大人赵默成也不派人巡访,反而将失主住处附近的几十名邻居全带到郡衙问话。 当一干人被带到郡衙后,赵默成只让他们全跪在庭院中,而自己却慢条斯理的处理其他的公文。 过了一会儿,当围观众人的嘈杂声四起时,只听赵默成厉声道:“我找到那个偷狗的人了。” 这时跪在庭下的人群中有一人神色大变,不久,赵默成又重复一遍:“抓到小偷了。” 那人的神色愈来愈惊惶,赵默成这才指着他说:“第几行第几人就是盗狗者。” 盗狗的杨二当堂坦承罪行,围观人群一时欢腾,其中几人悄悄隐遁了。 看到众人离府的元宝,急匆匆迈入正堂,就看到自家公子正在闭目揉着额头,轻声道:“公子,那郡守夫人传话说,经卷绣好了。” 光头崔严一双秀眼登时圆睁,怎么可能! 元宝急忙抓住公子拎着自己的衣领,咳了几声道:“要不公子去瞧瞧?” 撒开元宝,一甩衣襟,崔严阔步而出。 元宝觉得一道彩虹自眼前飘过,急忙追赶。 递了帖子,来到茗华院中,正看到茗华带着几个丫鬟在晒绣好的经卷,阳光下居然有种变色的错觉。 绣好了也就罢了,居然……将仅有的金银两色绣的如此夺目。 吃惊呆立的崔严,看着茗华几人的笑颜只觉得刺眼无比。 一个异族打扮的红褐色眼珠少女蹦到眼前,伸手晃晃,咯咯地笑。 “不想夫人如此神速,崔某绣坊里最好的绣娘昼夜不停也要绣上十整日的,这才四天出头而已……” “我阿姐多厉害!”红褐色少女明丽地炫耀着。 “这是大家的功劳。”茗华谦虚地笑着。 崔严双手打拱道:“崔某有几事不明,望夫人不吝赐教。” 茗华一双笑眼望着光头财神爷。 “这发光的……”崔严不禁用手轻触锦缎,“是如何绣的?” “那是好多条线一层一层绣的,”红褐色眼珠来解说了,一脸骄傲,“是我领着她们分的线。” 一层一层……崔严细看,果然,自己刚才看到的流光溢彩原来是颜色相近的线渐渐过渡所形成的,如此繁复的工作…… “分线?”光头终于注意到红褐色眼珠的工作了。 “对啊,我们把她们要用的各色线事先分好,她们再轮流绣……” “轮流绣?”崔严感觉自己简直打开了一个百宝箱。 “真笨啊,就是巧衣带人绣两个时辰,翠英再带人绣两个时辰。要不是阿姐心疼她们,两拨人一起绣,比这还要快。” 将所用绣线事前分好,再将经卷分段,让绣娘们人歇活儿不歇,难怪如此神速还能保持如此品质了。 “敢问崔公子可还满意?”茗华见光头默不作声,心里打鼓。 “满意,当然满意,崔某这就让人取银子来。”财神拍板,第一桩生意成交,元宝会意而去。 “崔公子……”茗华居然羞于启齿了。 看郡守夫人居然吞吞吐吐,崔严觉得祸事临头:“夫人但讲无妨。” 茗华一咬牙,道:“崔公子还有没有其他的……”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活儿让我接的? 第55页 “夫人的绣娘绣功上佳,如若夫人捨得,可否请她们到我绣坊指点一二?崔某愿付双倍工钱。” “那不成,”红褐色眼珠出来搅局了,“她们走了,谁来伺候我阿姐?” 原来绣技精湛的居然是夫人的丫鬟,那不放人也是常情了。 “可以。”茗华张嘴了,她本来就不用这么多人伺候。而且与其从崔严嘴里夺个一口两口的,倒不如让巧衣和翠英出去打拼一下,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创业之路就堵死了。 巧衣和翠英听得此言扑通跪地:“奴婢愿留在夫人身边伺候。” “傻丫头,出去挣份嫁妆出来,就省我的事了。要不是小斐绣功太差,也让她去了。”茗华让小斐扶起二人。 “奴婢的工钱都给夫人,给夫人再买两个丫头来。”平日寡言的巧衣眼眶湿了。 “夫人我有手有脚,要那么多丫头做什么?再说你们只是去做工,又不是不回来了。” 看着主僕几人的煽情戏码,有观众表示不服。 “光要她们俩吗?带上我吧,我会分线。”乌云开心先跳了出来。 崔严直接无视红褐色眼珠的提议,面向茗华道:“两位绣师的工钱照付,我绣坊年底的分红算夫人一份。” 吼,天上掉馅饼了,茗华几乎就要仰天而笑了,勐然惊醒,崔老闆这么大方,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不合适吧?”要吐出将要吃到嘴里的肉果然无比艰难。 “夫人可以将您独家的刺绣流程……” “我阿姐说那叫‘流水作业’。” “‘流水……作业’,妙极。”多人细分工作阶段,再依次连续首尾相继地独立工作,可不就正如源源不断的水流一般,“夫人的‘流水作业’就值我绣坊的分红了。” 茗华开始在心里默默算计自己可能的收入范围。 “夫人若有兴趣,也可到崔某的‘五色坊’看看。”崔严看茗华不说话,怕她再拒绝。 “五色坊?” “崔某的染坊,想必那里也有夫人大展身手的地方。若夫人不弃,崔某明日送契书过府。” 第二天,一张“经纬楼”的分红契书送到茗华眼前,茗华狠狠看过几遍后,让小斐锁好,今年好过年了。 与契书同来的,还有崔严的一份答谢礼——一瓶市面上极少见的玫瑰油和一罐黑色的膏子。 “这是什么?”茗华问元宝。 堂堂郡守夫人不会这都没见过吧?一直躬身哈腰的元宝后背略直了直,恭谨道:“我家公子亲手制作的玫瑰油和首乌皂角。” “那首乌皂角是天然的吗?”没想到光头真是多才多技,会守城会经商,居然还有精力搞日化。 “夫人,什么叫‘天然’?”茗华险些忘了,随着自己身边人渐渐习惯自己的“奇言怪语”,她的警惕性越来越低。 “就是……自然生长的。” “当然是自然生长的,那首乌还是我家公子亲自上涧山采的。” 哦,居然还是野生的,茗华如获至宝的捧起陶罐。 “这……”元宝还端着放有玫瑰油的盘子,这西域的玫瑰花已是难得,再制成玫瑰油可是贵比黄金的好东西啊,公子特意嘱咐自己要看她收下的。 “那个瓶子也很精巧,带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公子的重礼。”茗华语带真诚,要那玩意儿做什么,香水吗?味儿太浓郁了,茗华不喜欢。 元宝回府就去崔严跟前抱怨:“公子,你说一个堂堂郡守夫人怎么那么贪财?居然当着我的面就让人锁好契书。还说从渭邑来的,放着金贵的玫瑰油不要,抱着不值多少钱的首乌罐子不撒手,真没见过世面。” 崔严一手把玩着玫瑰油的瓶子,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夫人贪财么……看来赵默成也不是清官。 至于没见过世面么,确实不像大家闺秀,与一众丫鬟混同,不注重仪表不庄重。 这是好事。 “郡衙那边怎样?” “小的一直盯着呢,卢三爷他们可是找了好多……”元宝绷不住乐了,“够郡守大人头疼一阵了。” 头疼的赵默成此刻正在赵姜房中。 赵姜和乌云开心两个半大孩子正为了一块糕点争得面红耳赤。 看到赵默成到来的乌云开心,静悄悄地避到一旁,但是那双眼睛对于自己的糕点寸步不离。 罪魁祸首是茗华,原来巧衣和翠英走后,闲来无事的她要了面粉鸡蛋红枣等物,跟厨娘学了发面,给两个小姑娘蒸了个三层的花糕。 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两个小姑娘都想独享花糕,吵得翻了天。 眼看友谊的小船马上要翻的茗华只好一头再次扎进厨房。 赵默成抄起大刀从中切开,结果两个姑娘都大哭起来。 听到冲突升级的茗华急忙从厨房冲出来,就看到一脸愁云惨澹的赵默成。 一边是宝贝女儿,一边是拉拢目标的掌上明珠。 “好了,这不切开了吗,一人一半不就行了。”茗华一脸的云淡风轻。 原来是两人都不满意自己的那一半,这个嫌枣子不如那个大,那个嫌花边不如这个漂亮。 赵默成恨不得将花糕剁成碎末,这样就均分了。 看到赵默成眼中的恶意,茗华不急不躁地将两个盘子换了个个儿。 “你们不是都看着对方的好吗?现在交换一下,都不许哭了哦。哎呀,那个煳了!”闻到煳味的茗华再次反身入厨房。 赵默成看着桌上的两个盘子和破涕为笑的两个小姑娘,深深地望向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 第40章 破案奇才 高山郡衙外,两群持棍拿棒的人正在对峙。 门内孟大虫对众人道:“也不知道赵大人还等个啥,依着我都打死了干净,俺家哥儿四个,也没为点死物打得这般难看。” “想是孟大人家底厚吧。”有人打趣道。 “厚个屁,屁都没有,所以只能上山。”孟大虫笑着挠挠头,“所以也没得争。” 众人闹笑。 孟大虫也跟着咧嘴。 赵默成从内堂出来,孟大虫迎了上去:“大人,要不咱张榜招个师爷?都说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万不可因这些泼才坏了名声,那可是战场上提着头拼下的……” “开门,叫他们进来。”赵默成发话。 “这……咳!”孟大虫郁郁而出。 门外的都是张氏族人,领头的是张家的老大和老二,因分家不均,已经闹了半月有余。 郡守大人一直没有开堂过审,外面难听的话越来越多,有些甚至都传进了孟大虫的耳朵。 恨得大虫等人有劲儿没处使,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垛上。 第56页 衙外剑拔弩张的两群人进来了,赵默成勐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那张大张二急忙分开众人报上姓名。 “小人张大。” “小人张二。” “闲杂人等再不退下,张大张二各杖二十。”老赵不发威,人道我可欺。 孟大虫等早就憋着一口气,一看大人战神上身,抄起水火棍沖向人群。 别看那帮闹事的也拿着傢伙,真打起来不够这几人练手儿的。 刚才群情激昂的两撮人顿时散得比兔子还快。 还招个师爷?我要是有那钱先把你们换了,我明明说的是杖打张大张二,你们听都不听就冲出去啊——赵默成很想抚额,死死忍着维持着郡守大人的威严。 不过殊途同归,堂上清净了。 张大陈情,族老不公,分家不均,请郡守大人主持公道。 张二也一口咬定张大占了便宜,还来恶人先告状。 赵默成问张大道:“如你所说,张二分得的财物比你多,是也不是?” 张大忙答是。 再问张二,所答依然。 赵默成命人请张家族长上堂,道:“他二人说你分家不均,你可服气?” “禀大人,小老儿分家无数,向来公道。况且便是真有不公,也应是一多一少,这二人都说吃亏的……实属生平所未见,望大人还我清白。” “好,我让你自证清白,你可愿意?” “这如何自证……还望大人明示。” “烦你前去他二人家中将所分财物详细查验,分别登记造册,呈堂过目。” 张氏族长随两名衙役去了,赵默成退堂回府。 人群散尽,赵默成看到堂外一名老者满眼含泪,直直盯着自己,这人…… 赵大河,自己的老僕。 原来当时赵默成走后,陇西王要收马场,赵大河便连夜带着几百匹良驹逃到高山境内高原糙甸。 由于糙甸位于深山,故而不知世事,若不是赵大河心系旧主,着意打听,恐怕此刻仍不知高山易主,郡守大人正是赵默成。 多亏了开衙断案,让主僕相见。 赵大河说此时糙甸内已有马匹两千,问赵默成要如何处置。 赵默成叮嘱让大河维持现状,继续驯养,等他有用时自会去找赵大河。 赵大河听命,只是糙甸距云府有段路程,来往不便,赵默成又不再让他近身伺候,所以答应回去后让自己的儿子赵有才来,替赵默成打理府上事务。 次日,郡衙外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张氏族长呈上所列的两份详列财物条目,赵默成让张大张二分别看了,问过二人再无异议,命郭缠虎让二人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之后让郭缠虎带人将张大家的财物搬入张二的房舍,张二家的搬入张大的房舍,所有的财物都不能动,按照清单核对后,将两份清单也交换给两人。 顿时衙外欢声一片,有人喊出“清官能断家务事”,堂内张大张二耷拉下头,再无不服。 后院,茗华口述,赵姜笔录,将“流水刺绣”的详细步骤逐条列出。 读书识字就是好啊,茗华许了赵姜年底的“奖金”,小美女腼腆的笑应了。 按劳分配,茗华的思想改造初见成效。 如果能再给赵姜寻个先生就好了,可惜云府不是渭邑。 转过天来,没有等到崔严对于详细工作流程的答覆,郡衙等来了年轻的管家——赵有才。 干净利索的年轻人,识字记帐还会打算盘,也不知道他老爹费了多大劲给他找的师父。 给赵默成管家真是有点儿屈才了,茗华暗自可惜。 不过她没有可惜多久,因为赵有才为“主母”带来了马场的礼物——整整两车的羊皮。 原来马场也知道搞副业。 无功不受禄,自己既然是假主母,自然要等价交换,茗华在详细询问了马场的情形后进屋画图去了。 一边画一边想,如果巧衣或翠英在就好了,估计光用说的她们就能做个样子出来,可惜小斐和乌云开心都不成。 捣鼓了一会儿,茗华扯了一张大纸出来,连摺叠带比划的将所画的图,讲给赵有才。 果然有才,他居然听明白了,茗华要造的是一种马槽。 将整匹棉布fèng成槽状,在槽口繫上绳索,四边用木条架起,成为简便马槽,餵过马匹后,就可将槽架摺叠后收起,非常方便并且节省空间。 赵有才将茗华的方便马槽记下,准备回去告诉老爹,赵大河一直心心念念能再追随将军赵默成再上战场,这种方便马槽若能在行军时使用,将会多么的方便省时啊。 夫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妙的点子,赵大人有福了。 那边送走了满眼崇拜的年轻新管家,这边茗华指挥小斐几个晒羊皮。 自赵默成断清张氏兄弟分家案后,名声鹊起,他却日渐头疼,那些之前最为不屑的鸡毛蒜皮开始一股脑的找上门来。 他让赵有才直接将羊皮送给茗华就是想谢谢她对自己的启示,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出口。 站在赵姜的绣楼上,听着姜儿兴奋得讲自己靠学问挣到第一笔钱的事儿,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茗华院内。 她这是又在干什么? 一个丫鬟将羊皮搭在晾衣绳上,另一个拿棍子不停地敲打,之后茗华乌云开心等一群人围上前去低头找着什么。 突然一个丫头大叫:“看!这有一片沙子,我说是滩羊吧。” 然后另一个丫头仔细扒拉着细土,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后,又回身拿起棍子敲打起挂着的羊皮来。 “她们……”看到赵姜发现自己走神的赵默成尴尬了。 “雨竹她们帮忙晒羊皮,后来为了是山羊皮还是滩羊皮争起来了。夫人说羊皮不会说谎,审一审就是了。”故意卖关子的赵姜眨了眨眼。 听众明显被勾起了兴趣,羊皮怎么会说话,还审? “这不,夫人说羊皮拒不回答,杖二十。” 哦,然后羊毛中的沙粒掉出来了,所以是滩羊而非山羊,果然羊皮会说话。 心服口服的丫鬟们收起羊皮继续晾晒,还没有看明白的乌云开心追问茗华。 茗华道:“有的时候讲不清理,就让事实说话,简单粗暴最有效。” 简单粗暴最有效。 自己打仗行,断起案却一头雾水,现在盛名在外,心虚不已,可是眼前这个人总能拨云见日,破案奇才啊,赵默成心底默默竖起大拇指。 简单粗暴,这个可以。 崔府,元宝还没收拾好地上的碎瓷,又一件已经落地。 元宝偷偷起身,将一件造价略低的茶具悄悄换到自家公子手边。 “一群窝囊废!” 自从今日听审的人回报后,自家公子就一直重复这五个字,骂一句摔一件东西。 第57页 缘自近日郡守大人审案上瘾,有人告状时放着人不审,他却去审东西。 卢三爷家的银店遗失了一个蒲团,后来在邻居家认出来,但邻居不服,双方互相责骂,闹上公堂。 赵大人不审当事人,而是嘆息道:“一个蒲团值多少钱,而伤了两家的和气,杖打蒲团七十下,把它丢弃就可以了。” 结果打出一些细碎的银屑,因而判邻居有罪。 后来有位菜农的菜圃中所种的菜瓜,才刚成熟就遭邻人盗取,并且还运到市集贩卖。菜农与邻人相互追打,最后两人闹到郡衙,互相控诉对方。 赵默成让衙役把贩卖的菜瓜带上公堂,全倒在庭院里,审过菜瓜后,对那邻人说:“你才是真正的偷瓜贼。” 邻人不服,菜瓜又不会说话,郡守大人明明偏袒那菜农。 赵默成不急不忙道:“如果这些菜瓜真是你所种,哪会连那些还没有成熟的也一併採摘呢?” 邻人听了,只有俯首认罪。 再有一天下大雨,店家与房客争伞用,各自认为是自己的,闹得不可开交。 赵默成说琐事因伞而起,判罚雨伞车裂之刑,直接将伞分裂为二,并赶二人出门,却派衙役跟随在后面,只见那个店家气愤得不得了,而房客却说:“你自己失去伞,与我何干?” 跟随的衙役把这个情况告诉赵默成,赵默成杖罚房客,并命令他买伞还给店家。 传得最神的是有一家农人的牛被人割下牛耳的兇案。 赵默成根本没有传人和牛上堂,而是让牛主牵着牛绕村一周。 当走到一人面前时,牛儿突然惊惶跃起,经讯问,果然那人就是割牛耳的真兇。 于是赵青天的名号不胫而走,越传越神。 “去查!看是谁人在背后助他!” 自家公子终于不再只说五个字了,元宝急忙爬起身往院外跑去,却迎面撞上一人。 第41章 断案断心 “没长眼啊!”在公子那受得气,让元宝全撒到来人身上。 萧水生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圆头圆脑的少年:“郡守夫人让我把这个送给崔公子。” 差点儿得罪了贵人,元宝急忙陪出笑脸,进去通报。 崔严稳稳唿吸,轻轻抚摸萧水生带来的布匹,惊觉入手绵软异常。 比纱厚,比绸暖,比麻软,这是…… “这是夫人新纺的,如果公子瞧着好,烦请改日过府一叙。” 萧水生本来就对茗华与崔严打交道心存疑虑,在茗华的强烈要求下只得硬着头皮来传话。 茗华上次随便弄个花糕就让乌云开心和赵姜两个女孩儿差点儿打起来,就一直想弄个糕点房挣钱,结果发现酒楼里的面点精巧得多,也美味得多。 恐怕当初两个孩子争得不是花糕,而是茗华对谁更好一些。 所以开糕点房的计划流产,茗华痛定思痛,返回头来还是从财神爷身上下手吧。 多云转晴的崔严居然马上动身,直接随着萧水生来到郡守府。 小算盘打得哗哗响的茗华直奔主题:“那是我的独家纺术,如果公子觉得尚可……” “崔某许诺夫人的分红再加一成。”就喜欢慡快的老闆,大气。 “经纬楼的货品一定会购抢一空。”茗华一双眼笑得弯弯。 看着她一脸财迷相就来气的崔严压下一口气,问:“可否请夫人告知这纺术的妙处所在?” “好说好说,一定倾囊相告。只是这工序繁杂,得容我细细整理了来,恐怕一时还不能尽述。” 也是,自己还从未见过此等布匹,必有过人之处。 崔严虽有不甘,但只能且听下回分解了。 等第二日元宝送了分红的契书回来,崔严一把抢过他怀中的锦盒,迫不及待打开后,立马将锦盒甩出老远。 公子近来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元宝满怀委屈地小心收拾东西,一张薄纸飘落眼前,纸上只有三个字,简单的连元宝都认识——“加羊毛”。 “去,告诉郡守夫人,请她,闲时去‘五色坊’看看。” 茗华将加成的契书交给小斐,道:“你的嫁妆有着落了。” 小斐立马红了脸庞,比脸更红的是她的眼眶,“奴婢捨不得夫人。” “你和萧大哥又不是外人,新房就在这府中,反正房子多空着也是空着。你便是嫁人了也可日日在我眼前。” 傻小斐,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怎能薄待了你,茗华也动了情。 “萧大哥呢?”自他去崔府传话回来就再不曾露面。 “他回波芙山请他师父去了,他说父母之命……”小斐羞涩了。 茗华笑道:“这是好事,说明他看重你,只是这路途遥远,婚期只怕又要后推了……” 正打趣小斐玩得兴起,茗华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嘶鸣,冲出门就看到赵姜和开心分立左右看着她笑,那正当中的可不就是红云么! 日思夜想啊,茗华一把揽住红云,红云也亲昵地回蹭她,真正的耳鬓厮磨。 “这是送您的礼物。”赵姜俏皮地沖茗华眨眨眼。 什么礼物? 茗华再抬头就看到了答案,大鬍子郡守正站在最后笑望着。 “无功不受禄。”多日不见,一出现就送礼,茗华心里打鼓。 “赵大人说这是阿姐应得的,谢你助他断案。”乌云开心难得在赵默成面前开回口。 赵默成慢慢踱到近前,对茗华说:“也不知送你什么好,我便随着自己的心意……” 编,编不下去了吧?茗华腹诽,不知送什么?银子啊,还用想?再说…… “我何曾助赵大哥断过案?” 赵默成父女俩相视而笑。 “自执掌郡衙以来,赵某被案件所困,毫无头绪,幸于此屡受启示,受益良深……” “赵大哥你别逗我了,你打仗那么厉害,智计百出的,哪里会轮到我来指点。”茗华打断了赵默成的送礼感言,“断案就是断人心,只要你将战场上的计谋用上一丁点儿就会无往不利了。” 千军都能指挥若定,那些报案的哪会是你的对手?茗华想完就看到赵默成若有所思,站立当中。再怎么说人家把红云送来了,怎么能让人家下不来台呢。 “不过赵大哥这个礼物贵重的很,我很喜欢,礼尚往来,我得想想回些什么。”茗华轻柔地抚摸红云,马儿舒服地闭了眼。 赵默成忙推脱道:“不必不必,红云本就认你为主,我不过是物归原主,怎能再索要回礼。” “那我今后要养红云在府里。” “当然可以,我给你找最好的马夫照管。” “多谢赵大哥美意,马夫就算了,红云我自己来。”说完茗华丢下一众人,牵起红云往深处走去。 第58页 她不会想让匹马也住一间屋吧?郡守府房间虽多,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你阿爹对我阿姐可真好。”乌云开心一脸艷羡地对赵姜说。 赵姜无语望天,混乱满怀。 隐约听得郡衙门外鸣冤鼓响,赵默成回身直奔前堂。 击鼓鸣冤的是一对郑姓叔侄,均做书生打扮,状告妇人一名。 因事涉风化,故不多时已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民众。 赵默成接了郑姓叔侄的状纸,那状纸为侄子所书,姓郑名昊,十多岁的幼童,状纸居然写得条理清晰,字迹工整。 原来郑昊家道中落,寄望科考重跃龙门,因年纪尚幼跟随叔叔在一处书院旁租房备考。不想被一暗娼所扰,叔侄以礼相劝,但暗娼苦苦纠缠,让叔侄其中一人娶了她,否则就告到书院,让他们身败名裂。 郑昊叔叔担心名誉受损,只知一味敷衍,导致暗娼越来越猖狂,居然要去找郑氏族长评理。 郑昊觉得身正不怕影斜,与其在族人面前被人胡搅蛮缠,还不如干脆公之于众,对簿公堂。 只见堂下小小郑昊跪得笔直,一脸愤然,垂目平视;郑昊叔叔畏畏缩缩,眼睛四下乱瞟;那妇人浑身妖娆地半跪半坐,无所谓地摇着一把团扇,扫视堂上堂下众人,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赵默成一拍惊堂木,妇人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继而大哭起来:“青天大老爷给奴家做主哇。” 她说自己为良家妇,因丈夫亡故,独自带着幼女过活,故而总被别有用心的人面兽心欺侮。此次被郑氏轻薄调戏,自己为顾全名誉想委身下嫁,不想却被嫌弃。郡守大人不做主的话就回去抱着幼女投河自尽。 郑昊怒目而视,其叔叔的头快扎进地fèng中去了,寡妇哭诉罢偷偷自得。 赵默成将一切尽收眼底,见三人不再争辩,结案道:“读书之人不能洁身自好,贪图美色,有辱斯文,责令郑氏叔侄择期娶妇人进门,以告宗族。” 衙外看热闹的顿时炸开了锅,赵大人这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如此糙率胡乱断案。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郑昊奋而起身,直斥道:“因慕大人青天之名,诉至公堂,以求正名。不想赵大人如此煳涂偏袒,当官不为,想必那有辱斯文贪图美色之人不是我等,而是大人自己!” 郑昊叔叔一直拉他衣袖让他跪下,但小小少年坚持着站着说完了。 赵默成恼羞成怒,勐拍惊堂木道:“小小书生竟敢咆哮公堂,拿下!” 孟大虫等人还在大人的反常中没有回过神来,勐听得大人让拿人,迟疑当场。 “将郑氏叔侄二人拿下,先伏绑的就娶了这妇人!”赵默成重复道。 小郑昊嘴中兀自控诉着,说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不娶,你这狗官。 两人拼命挣扎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叔侄二人还是片刻便被制伏。 所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赵大人,等着下一步的动作,只有寡妇在一旁手摇扇子,热闹看得欢畅。 赵默成突然转头对孟大虫道:“脱下她的衣服。” 啥?大人疯了吧这是! 孟大虫等人再次傻住。 “那妇人说自己被书生轻薄调戏,本官要求当庭重演,以示公断。” 早看不惯那寡妇作为的孟大虫并一衙役抓住那寡妇,要当庭脱去她的衣物,寡妇拼死挣扎,力气居然奇大无比,两名衙役束手无策。 赵默成再发声道:“如众人所见,此妇之力远在衙役之上,合二人之力尚不得近其身,岂是那叔侄二人所能轻薄得了的。” 至此,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赵大人的意图,赞嘆声不绝于耳。 郑昊叔侄磕头谢过。赵默成叮嘱郑昊好好学习,他日定成大器,并告诫郑昊之叔今后洁身自好,勿惹是非。 那寡妇早已钻进人群不见踪影。 五色坊中,茗华对染缬工艺正赞不绝口,对满院子悬挂飘荡的靛蓝花布惊诧不已。 染色要经过清洗、吹干、刮去灰浆、蒸布、散气、踩整等多道程序才能完成,只见工人们进出忙碌,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看来崔严同学已经把流水作业成功地扩展到了染色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能力很强。 茗华还没感慨完,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夫人真是闲啊,没去庆贺郡守大人又断新案么?” 原来是光头崔严本尊,又抽什么疯呢,阴阳怪气的,不是你让来的吗?与以往的花艷不同,今日的崔严居然着一身素色长袍,不过配上那张脸,还是那样……妖艷。 “无功不受禄,来看看有没有能效力的地方。”有没有能挣钱的地方。 崔严慢悠悠脱掉外袍,露出里面五彩花衣,茗华一脸黑线,夸早了。 “效力不敢,麻烦倒有一个。” 第42章 乱点鸳鸯 素色长袍一团递到茗华眼前,“敢问夫人可有良法将这染出图案来?” 染出图案来,哪那么容易,这人莫不是喝多了吧,茗华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你是东家,钱多人傻,也不能随意耍人玩吧,一把接过崔严的外袍绕成一团扔进一旁的染缸里。 染缸边上的小工急忙打捞。 “不必!”光头东家发话了。 “回府。”罪魁祸首熘号了。 这二位……原来是冤家啊。 染坊的工人们面面相觑,而后匆匆忙碌起来,只有那件长袍慢慢浸入了染缸,冒了几个泡泡。 三日后,崔严登门致谢,茗华接过元宝递上的东西展开一看,这不是自己扔进染缸的那件袍子吗? 居然,真的,染出了一簇簇蓝靛色的花朵,自然而生动,茗华的眉心轻轻地跳动着。 “不想夫人真的染出了图案,崔某佩服。”与那日判若两人的崔严又恢復了气定神闲。 不跟财神一般见识,何况还有事相求呢,就当他酒醒了。 “承蒙夸奖,我倒真有一法,公子可以一试。只是……” “夫人但说无妨。” “公子之前所说分红之事……” “决不食言,崔某到期一定全额奉上。”郡守夫人一变得吞吞吐吐,崔严就心里没底。 越不好意思越产生误会,茗华直说了:“我能不能提前……支取?” “可以,敢问夫人可有……急难之事?”终于逮到机会了,崔严压抑着问道。 “哦,我看上了坡南的一块地……”反正张开嘴了,茗华的尴尬减轻了许多。 “夫人想买地,崔某倒可相助。” 茗华急忙推脱:“多谢公子好意了,这些管家自会办妥,只需公子允我提前支取分红即可。” 崔严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真诚,“马上取银子送来,只是夫人但又吩咐,不要客气。” 茗华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财神,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一半了。 第59页 那天去五色坊本就是想提前借些银子的,后来让光头一气给忘了,这不是某人送红云时所託之事吗?就知道郡守大人的好意不容易领。 原来自云府大牢还钱放人之后,早已十牢九空,剩下几人赵默成仔细摸排了情况,发现并没有真正十恶不赦之人,眼看过夏入秋,不能真的因欠钱问斩,故求助茗华。 “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给他钱,放他走,让他感恩戴德重新做人不就好了。”天真的“老师”。 “他不要,他说读书人要有骨气。”被犯人拒绝过的“学生”很较真。 那拒绝了郡守大人的犯人名叫沈申洲,家有寡母和两个妹妹,为兴家举业连年苦读,临考却没有路费,一家子人拉不下脸再找亲戚借钱。 没办法,大妹妹自卖为奴凑盘缠,被沈申洲发现后要赎回妹妹,结果大户人家坐地涨价,否则就将沈家妹妹卖去青楼。 本就没钱的沈家无力赎人,沈申洲就在街头卖字、给人写状纸挣钱。 字画无人问津,只给一位母亲写了一状告赤脚医生,一共也没挣到多少钱,到了赎人的最后期限,没办法去了赌场。 钱没赚到,反而把妹妹的卖身钱输光赔净了,情急之下去偷赌场的银子,当场被抓打断了腿,但苦苦相求之下与赌场约定,赌场出钱赎回妹妹,沈申洲自愿入狱十年抵赌债。 茗华听得唏嘘不已,决定出手相助,可这不是小数目,于是算盘打到了财神的光头上。 元宝送来银子后,茗华细细教给他“绞染”之法,让其转告浆人试验。 茗华则带着小斐和赵有才出云府城,直奔红坡之南。 好一片良田啊,可惜地势低洼,一大片都被水淹了,难怪出售多日无人愿买。 赵有才打听清楚后,与地主家老太太交涉完毕,奉上银子,老太太执意隔着车帘给茗华磕了头。 回城路上,小斐担心道:“这地买来难有好收成,夫人放着良田不买,为什么偏买这没人要的水淹地?” “为了给人钱啊。”茗华心情愉悦。 夫人一定脑子坏了,买了没人要的坏地,可不是白给人钱? “有才,一会儿你拿了大人的名帖再去衙门换地契,记住这契书万万不可让旁人看到,以免节外生枝。”茗华叮嘱赶车的年轻管家。 “还有你明天给我雇些人来,把最低洼的地圈出来,继续深挖。” 茗华唇角带笑,一个生态立体养殖的蓝图在心中绘制成功。 绞染成功的崔严邀请茗华到五色坊检验成果,茗华的“绞染”其实就是受那天的启发,简单地把布打绞成结再浸染,颜色效果不受限制,随心所欲。 她的无心之功被崔严这个“有心人”发扬光大,让工人把浅色布抓成小撮或用针串或用染布摺叠或是扭成塔状将线固定起来,然后放入染液中染制,出现了固定的图案,技高一筹。 原来是来炫耀的啊,反正刚拿了人家大笔的银子,拍个马屁又不上税,茗华开始天花乱坠地吹嘘崔严,听得一旁的小斐和元宝鸡皮疙瘩掉满地。 突然一个工头大声呵斥一个小工,崔严将其叫至近前,原来是小工将布染坏了,破坏了图案。 茗华拿起染坏的花布,左右看看,只要去掉其中一小部分的颜色就能变成新的图案。 小工一听有补救之法,破涕为笑,急忙跑去拿来一个小瓶子,倒出瓶中之物涂抹到茗华所说的地方。 不一会儿,涂抹过的地方居然显出了布匹本来的颜色,茗华大唿神奇,问小工才知道那叫退染剂,专做染坏补救之用,只是极贵平时很少使用。 茗华摇头道可惜,崔严好奇问:“可惜什么?”退染剂是不便宜,但是我崔家有的是。 “如果退染剂便宜些,就可以在染色的布上画画了,可惜太贵。” “夫人是说……”崔严也发现了茗华新想法中的商机。 “我是说把退染剂反着用,先染布,再用退染剂画出图案。”茗华进一步解释道。 “去请崔师傅来。”崔严难掩兴奋地吩咐小工。 茗华回府看到院中多了许多人,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小斐悄悄捂上了嘴。 萧水生回来了。 “萧大哥!”茗华跟着声音进了门。 正中端坐着一个白胖的……中老年男子,茗华犹豫是因为他白髯黑髮,实在难判定年龄。 下首垂立着赵默成和萧水生,咦,赵默成居然站着…… “快来见过师父。”萧水生招唿小斐。 你师父又不是我们师父,茗华死死拽着小斐,不过……没用,这丫头直接挣脱了听话地跪下了,女生外向啊。 “沈申洲出狱了,谢谢你啊。”在师父面前的赵默成居然有了小小的羞涩,“这是我裴老恩师。”赵默成对愣着的茗华介绍。 毕竟是长辈,茗华决定先见礼为上。 茗华福下身却半天等不到回应,就是见礼慢了点儿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茗华索性抬起头来。 只见白胖的裴师直勾勾盯着抬起头的小斐,眼眶慢慢地红了。 一只颤抖地手伸到小斐眼前,“孩子,你今年多大啦?” “十六。”小斐声如蚊吶。 “好,好,你母亲右耳后可是有颗红痣的?”裴师的声音也颤抖了。 小斐错愕了,“您,您是如何得知的?” 裴师一把揽过小斐失声大哭,“我苦命的孩儿啊,我苦命的月娘啊!” 赵默成最先反应过来,扶起跪地大哭的裴师,茗华拽起小斐,萧水生愣在原地,心想我是要娶媳妇的,不是让你们父女相认的。 看来今天不宜商讨结亲事宜了。 裴师本名无涯当年痴迷武功,远赴西北求学,却不慎走火入魔,病卧他乡。等休养好返回家乡时,已是战火□□,饿殍遍野,月娘母女不知所踪。裴无涯以为母女二人已返极乐,再无留恋一心向武,多年苦心孤诣,终成波芙神功第十三代掌门。 今日得见小斐,宛如月娘在世,冒昧追问,居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月娘当初带着小斐走投无路,卖身为奴进入蔺家,被刁难折磨之际,被茗华的生身母亲绣姨娘救下。 月娘不识字,依稀记得裴字,错认成了斐字,故而给女儿改名做小斐,一叫多年。 饭毕,哭罢。 裴无涯要求小斐跟他回波芙山波芙洞以补偿多年对女儿的亏欠。 小斐虽然欢喜,能与父亲相认,却不愿回去,一是不舍茗华,二是难捨水生。 “女大不中留,不回也行,让他娶了你我就让你留下。”白胖的裴无涯很开明,虚手一指。 小斐一张粉脸顿时红得淌血,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萧水生也不好意思地别转了头。 赵默成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先无声地摆了摆两手,然后虚虚地伸手把师父的手指推向另一个方向。 第60页 不是我!是水生!师父你不要乱指好不好! “师父,不是赵大哥,是萧大哥。”茗华说话了。 “饭可以乱吃,师父不能乱认,谁是你‘师父’?”原来不是所有白胖老头都和蔼的,“我还没有老煳涂,就是让赵默成娶我女儿。” 赵默成两只手摆的风扇一般,裴无涯一巴掌唿过去,“臭小子,我女儿哪里配不上你啦,你还不愿意了?就这么定了!” 萧水生欲哭无泪,原地扣头,师父啊,徒儿错了…… 茗华暗道,该,让你不听我的,非要禀告师父,要是先斩后奏多好。 小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瞅我这傻丫头高兴的。”裴无涯乐呵呵地抱起宝贝女儿。 谁高兴了?这满屋子只有您老人家一人高兴好嘛。 第43章 新官到任 小斐醒来后不吃不喝,茗华得知后去劝导。 “傻丫头,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亲爹去闹啊。” 小斐哇地一声哭出来,“萧大哥为啥去找的他……他咋会不知道……还,还……” “你先吃点儿东西,我去找你爹说明白,这里有误会也说不定。”茗华安慰道。 一双乞盼的泪眼把硬着头皮的茗华送进裴老的房里。 茗华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心想白胖老头不好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裴老伯……” “我老吗?”白胖老头全没了初见时的威严,蹲在太师椅上。 “裴……叔叔?” 白胖老头一吹白鬍子,居然撅了嘴。 他是怎么当上一大帮派的掌门的?他这没正形的样子他手下知道吗? 这人为了自己练武,扔下小斐孤儿寡母艰难生存,此刻相认不想着如何补偿女儿让她幸福,反而乱点鸳鸯,让有情人双双痛苦,算什么父亲! 茗华生气了,忘了应有的敬畏,嗓门不觉高了:“您又不让叫师父,老伯不行,叔叔也不行,那就只能叫大哥了,裴大哥!” “臭丫头,要不是看在你娘救了月娘的面子上,我……”裴无涯作势起掌。 “打我呀!我娘是救了小斐娘俩儿,但我从来没拿小斐当丫鬟,我当她亲姐妹,不像大哥你!”茗华豁出去了。 裴无涯收回掌,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 “您自问可有拿她当女儿?” “我当然!我怎么没拿她当女儿了?”怒目圆睁。 茗华此刻反倒丝毫不怕了,“您知道您女儿心有所属吗?” “这……她年纪小,不知道何为良人……”裴无涯声势渐弱。 “您就是想让小斐嫁个当官的,都不顾自己女儿的心意。”茗华乘胜追击。 “我怎么不为她想了?默成踏实,总好过跟着水生过我们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裴无涯突然沉默,再抬头时则盯紧了茗华的眼睛,“你这妒妇,不让自己夫君纳新,容不得人不是?亏你刚才还口口声声‘姐妹’,哼!” 这小老头,反覆无常不说,居然想让自己女儿做小。 茗华准备放弃沟通了,“我有无私心天地可证,我是真心为小斐好,至于您老的私心我就不探究了,茗华告退。” 毕竟人家是小斐的父亲,吵得太僵也不是事儿。 赵默成和萧水生再进房看师父时,就看到裴老呆坐在太师椅上,入定一般。 见二人守候多时,裴无涯开了口:“水生,你可怨为师?” 萧水生单膝跪地,“徒儿不敢。” “不敢……不是不怨,有人问为师可有私心……”裴无涯看着爱徒,重重点头,“私心是有的,我属意你继任掌门,不想你为凡事所累。况且你知道我门绝学,须得童男之身方得大成。” 萧水生膝行于前:“师父,若是为了门派传承,赵师兄亦可。” 裴无涯抬眼看向赵默成,“他……” “师父可还记得徒儿说过的,如何认出他是我门人来的?” 裴无涯认真回忆起萧水生说过,赵默成运用波芙绝学接骨大法救人之事,行此功法需纯阳护体方能达到最佳疗效,那被救治之人不及月旬便行动如常,只有童男才能有此等功效。 “那他孩儿从何而来?莫不是跟水生一样路边捡来的?”裴无涯简直不知道该问这两人哪个好了。 赵默成艰难地点了点头,回道:“姜儿确非默成所生,但她不是孤儿,她是我二哥的亲骨肉。” 白胖老头脑子不够使了。 “你……你果然是妻嫂之命。” 赵默成拱手作揖,痛苦道:“师父神人,铁口直断,屡试不慡。” “屡试……那你这婆娘……”裴无涯想起,赵姜是他二哥的骨肉,那之前那个跟自己顶嘴的臭丫头又是…… 赵默成陷入痛苦回忆:“她是我义兄心上之人。” 裴无涯一拳重锤落到赵默成肩头,他默默地接了。 “你这小子,唉!”裴无涯摩挲着自己的拳头思索,勐然又一拳打在赵默成另一肩头,“你二人不能再在一起,我看你似有动情之意,你乃童男之身,而她却是妇人,你二人不般配。” 心上人而已,哪个说是“妇人”了? 赵默成待要分辨,突然身后门开了,一个声音闯了进来,“是不般配,明明是我吃亏的事,却让徒弟嫌了师父又嫌,您老放心,您眼里的宝贝疙瘩我还看不上,我嫁猫嫁狗也不会嫁他!” 茗华倚靠在门框上,一脸愤愤,身旁跟着畏畏缩缩的小斐。 屋里一跪一立的两人惊讶回头,萧水生忍不住问小斐几时来的?想知道师徒三人的谈话被听去了多少。 还好小斐的口型是“刚刚”。 茗华推一把小斐进屋,“您老还是听听自己女儿的想法再决定的好。”关门回身走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欢喜的备嫁了:婚房现成,众人齐动手装饰布置;嫁衣绣好、嫁妆备齐。难掩喜悦又娇羞的小斐扫去了茗华心头的阴郁,毕竟和人家的父亲当面顶撞过,怪尴尬的。 好在裴老个性随意,在对茗华的种种误会消失后还是容易相处的。 这日,元宝上门送来贺礼,一看就是出自五色坊的精品。 在蓝色布上拔出白色花纹图案,纹饰精美,茗华怎么看怎么眼熟,难道崔严发明出了—— 蜡染? 叫过元宝细细询问,果然是崔严误打误撞发现工人在挑灯绘图时,不小心滴落蜡油在染布上,然后开始在白布上用溶蜡描绘出花纹,再放入蓝靛染色,最后去掉腊色,花纹就绘出来了。 果然聪明,难怪不长头髮呢。 第61页 恰好赵有才来回报,地已挖好,水已入坑,请示下一步工作。 茗华全盘托出了自己的打算,最低洼的地深挖成鱼塘,水往低处流,高处的农田可以耕作了,鱼塘里既养鱼又供给附近田地的灌溉。坡度大不适宜耕作的地方可以种种蔬菜和果树,等有收成了以后还要在鱼塘上搭建猪舍和鸭舍,让猪、鸭的粪掉到鱼池里面餵鱼,混有自然肥料的水再行灌溉。 茗华眼前晃动着生态农业的生机盎然。 赵有才并不懂这些,但几次小事已经让他对聪明的夫人言听计从了,得令后匆匆去布置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元宝也七七八八地学给了崔严听,崔严对农事并不上心,但对茗华置地的事却格外关注。 据说大华指派的陇嵩州牧不日即将到任,自己此刻手中还没有赵默成的把柄,莫不如从他夫人身上下手。 转眼到了小斐和萧水生的婚期,孟大虫一班人将气氛整的热闹喜庆非常,众人大醉。 茗华与小斐相拥而泣,赵姜和乌云开心在一旁劝。 小斐说:“夫人不让我哭,自己倒哭个没完,我又不出去过日子。” 茗华说:“谁哭你了,我是哭我自己……” 赵姜急忙拽着不明所以的乌云开心出去玩儿了,没见过华族人结婚的乌云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发誓就是为了这漂亮的婚礼也要嫁个大华的男儿。 酒醉的裴无涯第二天还微醺着就来找茗华了,对她说:“丫头,你拐带了我两个好徒儿,快点生孩儿出来赔我。” 茗华哭笑不得,“您这话应该是对小斐和水生说才对吧。” 老头高兴煳涂了,不理茗华接着说:“我不管,反正你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收了带走。我把水生和小斐借你三年,安顿好了回东北接位。” 众人刚送走裴老爷子,就接到了陇嵩州牧到任的讯息。 大华此次派往陇嵩的州牧叫卢海钰,是当今皇后的亲叔叔,因惧高山民风彪悍,新战不稳,将陇嵩州衙设在了陇西郡,因而赵默成须得远赴陇西迎待上峰。 赵默成收拾停当就急忙上路了,原来赵青天也要拍马屁,茗华很小人地想。 等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整个高山郡守府都被低气压笼罩着,拍马蹄子上了一定是。 第二天,茗华找不到管家时才知道赵有才去请他爹了,之后青天大老爷也不见踪影了,连最近热衷的断案也放下了。 为了给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放婚假,茗华晃到了五色坊,现在工匠师傅们都对这个编外东家尊敬有加,但兴趣缺缺的茗华发现连崔严都不在高山郡内。 一个新任州牧的到来打乱了原本平静的生活,只剩下躁动的红云和渐渐转凉的天气。 闲来无事的茗华开始频频为五色坊设计新染样打发日子,这天却听说五色坊关门歇业一天,急忙命人打听。 原来崔严受到了卢大人的申斥,闭门思过。 与此同时,多日不见的郭缠虎带着马队高调登门了,茗华终于找到了红云焦躁的原因,他的战友们近在眼前啊。 兴高采烈的郭缠虎对茗华说他二哥一直等大华对他们的任命,却迟迟得不到答覆,本以为新任的州牧大人会有安排呢,结果还是竹篮打水。 二哥一气之下不知从哪里召集了大量马匹,各个都是军马水准的,月旬便筹建了一支骑军出来,真有魄力! 要知道没有任命的骑军领不到大华的军俸,全靠赵默成私养,这可是杀头之罪啊,二哥居然大张旗鼓地说建就建! 也不知哪个多嘴的,把赵默成私建骑军的事情捅到了州牧大人那里,卢州牧立马邀功上奏华帝,弟兄们都以为二哥这次悬了,哪成想不仅二哥没受过,还将整支队伍纳入了陇嵩编制。嘿,这回可是正规军了,负责驻守高山和秦族边境。 哥们儿以后也是吃皇粮的人了! 这不,二哥叫自己来就是要去谢一个人的。 第44章 所谓法宝 郭缠虎这是先来这里等他二哥,顺便看看茗华几个。 茗华听得撇嘴,炫耀才是真的吧,不过盔甲上身的郭缠虎还真是挺帅,难怪人家说人配衣服马配鞍。 刚从赵姜那玩回来的乌云开心,一进屋看到身着盔甲的郭缠虎赞嘆不已,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弄得粗人大红脸,找个理由逃去了。 “大华的军衣还挺好看的。”乌云开心意犹未尽。 “之前说要嫁个大华的,现在又看上了军衣,干脆直接嫁个大华军人可好?”小斐端着吃的进屋了。 乌云一脸认同:“小斐姐姐结婚后越来越会说话了。” “也不羞,那你看刚才那人可好?”小斐居然开始逗人了。 “他啊,凑合吧。” 一屋人笑得前仰后合。 “让萧大哥打听一下,他们去见什么人。”茗华对小斐说,她还是很想知道谁帮了他们大忙的。 崔府,元宝接过自家公子扔出的拜帖。 “滚,一律不见,老子闭门思过呢!” “回来,安排马车,明日再去州牧府上,就说大牢中还有法宝呢。” 赵默成和郭缠虎进不了崔府的大门,转身去了酒楼,那里有一早预定的宴席。 第二天,高山郡衙外一妇人喊冤,数十人助阵,说大牢内致人死命的庸医因何秋后不斩,何人包庇纵容。 赵默成接了状纸却没有立马升堂,是夜,一人从郡衙后门入府。 街头巷尾热议着青天赵大人不敢审理的悬案,同时也流传着他以往的断案奇闻。 茶馆中一妇人认真倾听着,看到远处走来的拄拐之人急忙闪避,然而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大嫂,我找你找得好苦,这么冷的天儿,您不赏我碗热茶驱驱寒么?”断腿之人自顾自坐在对面,放下拐杖。 “你又行动不便,何苦远道追随?”大嫂一面数落一面掏出散钱叫茶。 “我这不是为大嫂您鸣不平吗,都说赵大人青天再世,您何妨一试?” “我……我捨不得那孩子受苦,我听说赵大人断案兇狠哪……听说有两家人养的牛相斗,其中一头牛斗死了,赵大人判‘死牛大家吃,活牛共同耕’,一家一半……还有争伞的夺绢的都是一人判一半……”大嫂断断续续地小声说着,仿佛说起这些事都心有余悸。 对面的人却满不在乎,道:“对,对,还有争鸡的,赵大人问他们各用什么餵鸡,一个说是粟,一个说是豆。于是杀鸡,在鸡腹中取出粟,而判说餵豆的人有罪。” “是啊,是啊,杀鸡杀牛,万一这孩子也判一家一半呢……”大嫂开始抹泪了。 “咳,您多虑了,那赵大人就是再莽撞,也得想着孩子是个活人不是,再说就是一家一半您也不吃……”断腿人自顾自说着,突然发现大嫂惊恐的眼神,生生把最后一个“亏”字咽了回去。 第62页 “咳咳,我是说状纸包在我身上,包您稳赢不吃亏。” 妇人收起包袱抽身离去,断腿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拾起拐杖艰难追去。 几日后,喝茶大嫂在请杀庸医的一众人等注视下击响了郡衙外的鸣冤鼓。 请杀庸医的妇人死死盯着喝茶大嫂。 赵默成这次利索地升堂问案了,原告顾氏状告云府陈氏,说那陈氏自从孩子被庸医治死后得了失心疯,总说顾氏的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屡次上门抢夺孩子,自己一家不胜其扰,望大人公断。 顾氏自然是喝茶的大嫂,而那云府陈氏正是在高山郡衙外聚众喊冤多日的妇人。 待两妇人上堂后,初审问明两人都说那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并有邻居作证。 赵默成令人带上孩子,堂下众人一致认为的滴血认亲没有出现,反而是赵大人犹豫不决,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杀死这个孩子,事情才能了结。” 两妇人均目瞪口呆,顾氏满眼怨恨地看向堂外,那个该死的瘸子却站在人群的前面一脸笃定。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顾氏看着衙役抬出一个大水瓮,顷刻间注满了水。 赵默成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二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的,祸事由他而起,我为你们溺毙这个孩子,以排解纠纷。” 陈氏以头撞地,哭求赵默成放过孩子。 顾氏也哭得死去活来,大骂诳她告状之人不得好死。 赵默成命衙役分别架远两妇,让孟大虫作出投孩子入水的样子,随即示意将两妇人放开。 那陈氏痛哭失声,因急着救孩子又救不到磕头磕得血流不止而昏厥在堂下;那顾氏仍兀自骂着怂恿之人,竟然放弃施救孩子。 赵默成即刻断定孩子归陈氏所有,母子连心,二人对孩子的表现已说明一切,围观的人都心服,陈氏抱着孩子痛哭当场,向青天大老爷磕头磕得蹦蹦响,地上一片殷红。 赵默成质问冒认孩子的顾氏,为什么诈领别人的孩子,顾氏说自己的孩子刚好在那时死去,所以便买了一个,随即喊冤道:“陈氏自己说孩子被庸医害死,为何又来指认我所买的孩儿?” 赵默成命衙役抱回孩子,对陈氏说:“你连日门前喊冤,说孩儿被庸医所害,现在为何抱着人家的孩子痛哭?” “大人,您刚才判说这孩子是我的啊!”陈氏眼泪未干,大悲大喜之后很害怕赵大人的新决断,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被衙役抱走的得而又失的孩子。 “那就是我判错了。”赵默成无辜地扰扰头。 啥?陈氏傻眼了,郡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既非顾氏所有,也不是你的,所以还是投水溺毙了吧。” 大人您这是弄啥哩弄,弄死我算了!陈氏心一横,道:“大人,我的孩儿没有被庸医所害,这就是我怀胎十月的亲生孩儿,我愿滴血认亲!此次再有任何欺瞒,任杀任剐。” “那你孩儿墓中所埋何人?”赵默成上身前倾。 “买……买来的童尸。”陈氏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赵默成这次真的没听到。 然而近旁的顾氏听得一清二楚,扑上去厮打陈氏,道:“你这贼妇人!你竟然偷走我儿的尸首!” 被衙役拉开后,以头怆地大哭道:“大人您可给我做主哇,方圆百里内半年中亡故的男娃儿就我家一个啊,要不是我儿的尸首被盗,我伤心欲绝之下,也不会想起买子这事啊!” 堂外围观之人开始议论纷纷,真箇天道好轮迴。 赵默成拉回跑远的主题:“陈氏我来问你,你的孩子既然好生生地活着,又为何诬告庸医误人?” “那是……”陈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咬紧了下唇。 赵默成摆摆手,衙役抱着孩子转往后堂。 “大人,我说!” 陈氏说自己也是被人所迫,一年前幼子突患怪病,浑身长红疙瘩,多家求医问药不见好,家中钱财即将耗空,眼见孩子奄奄一息了,急病投医找到一个游方郎中。 那郎中姓焦名二狗,说自己是神农氏后人,手有残本《神农本糙经》,专职疑难杂症。 结果十数糙药下肚,月旬孩子居然活蹦乱跳了,陈氏千恩万谢直称神医再世。 可那焦神医却说不是自己的功劳,他说孩子本来就不是大病,被一众医馆把小病说大,乱开药方挣黑心钱。 半年前,有人找到自己,说知道陈家为了救治小公子的病举债,现在无力供养卧床的公婆,为人诟病,愿意给自己一大笔银钱,不仅可渡难关还可保日后生活无虞。 条件是将陈家子带去别的郡县一段时日,让陈氏谎称陈家子被焦姓庸医治死,告他入狱,之后自会放还陈家子。 陈氏担心孩子安危并没有答应,于是陈家相公就被诬告偷盗押入了大牢。 陈氏没有办法答应了那人的条件,对外谎称孩子被焦姓庸医所害,还为孩子办了丧事。 期间焦神医曾上门质询,要开棺验尸,那出钱之人带人将他打出门外,以防万一,从别处买了具年龄身量相仿的童尸,放入棺中掩人耳目。 后来自己状告焦神医治人死命,他被冤入狱,陈家相公得以归家。 月前,陈家婆母归天,陈家翁病重,唯一心愿就是再看孙子一眼。 陈氏自己也不放心孩子,偷偷跟着当初为孩子假办丧事的一人,找到了孩子所在,上前相认被拒,多次与顾氏发生冲突。 心慌意乱的陈氏找到当初给钱的人,要求讨回孩儿,那人说只要焦神医一死,就把孩子还给自己。 所以自己才堵着郡衙门口天天要求诛杀庸医。 至此真相大白,原来焦神医因医术精湛,治好了很多“不治之症”,这便罢了,他还说破真相断了黑心医馆的财路,而被同行陷害。 陈家子判归陈家,陈氏千恩万谢。 大牢中的焦二狗无罪开释。 陇西上樑城陇嵩州衙内,卢大人正襟危坐,“这就是你说的‘法宝’?我看是‘糙包’!为何当初留着孩子,给人送上门的铁证!” 下首站着光头一个,“当初,本想等他屈斩了姓焦的,再领回孩子以证实他断错案。” “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当初,当初你还说他坐不稳郡守的位子呢,当初!” “大人稍安勿躁,这高山早晚是我们四姓的天下,再说,他还有更大的破绽……” “我怎么听说姓赵的不贪杯不好色不逐利不慕权,没缺点嘛,哪来的破绽?” 光头双眼微眯,嗤笑道:“如果他夫人有呢?” 第45章 患难真情 卢海钰饶有兴致,侧耳恭听。 “那是个贪财无尽的妇人,我让她入股分红就是想拉赵默成下水,不成想她竟要求提前支钱……” “别卖关子。” “她拿钱买了云府城外坡南一大片地,还特意要求她家管家拿上赵默成的名帖去衙门,说地主的名字万万不可让外人知晓。您看……” 第63页 “好,养肥放着,等时机成熟……”卢大人手抚桌案,虚手让崔严坐下,接着说:“眼下还有一事,我听说云府北部深山里不太平?” 光头崔严两眼轱辘一转,“您是说山匪?” 两人相视一笑。 焦二狗求到茗华,要谢谢赵默成大人为自己血洗沉冤。 赵默成说要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狱中密友。 焦二狗道:“大人说的可是沈申洲?” 赵默成点头微笑,焦二狗自言自语道:“难怪他突然出狱去了。” 赵默成补刀:“没有他以命作保,你现在已是我的刀下鬼了。” “那二狗谢错人了。”焦二狗转身扬长而去。 一头雾水的茗华在一旁问:“不是你日夜翻查案宗还他清白的吗?” “我只知他冤屈,却不知如何为他洗冤,他有更大的恩情,何必多我一个。” 茗华突觉清风拂面,这个谱摆得,满分! 茶馆内,焦二狗与沈申洲相对而坐。 “沈兄,大恩不言谢,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焦二狗动情道。 “焦兄,我这条贱命是你捡回来的,当初要没有你我早就死在牢里了,哪能有今日?” 原来这两人在云府大牢中恰好是隔壁,难兄难弟。 焦二狗见沈申洲被人打断腿十分可怜,伤处溃烂,如不及时医治性命难保。 医者仁心,焦二狗让狱卒去自己家拿钱和药,给沈申州医治,见腿伤已至骨髓,便大胆为他截肢保命,后来俩人互诉衷肠。 沈申洲知道焦二狗是被人陷害的,因为当初状告庸医害人的状纸就是出自沈申洲笔下,这是当初为赎妹妹筹钱时,沈申洲所写的唯一状纸。 沈申州出狱后遍寻当初找自己写状纸的妇人,因腿脚不便,数次跟丢,却恰恰因此发现了那妇人的亲子。 适逢陈氏在郡衙门外催杀焦二狗,便连夜向郡守大人说明真相,并以命担保查明真相。 沈申州找到他们用以诬陷焦二狗的孩子后,假装成算命的让养母与亲娘争子,主动写状纸,鼓动养母鸣冤。 难兄难弟情难自禁,一壶茶水醉倒两人。 “你家哪来的钱赎你?”焦二狗醉茶道。 “我娘卖地得来的。” “就你家那没收成的水淹田,傻子才买……” “焦兄说的是,那就是个傻子,挖了个大坑养鱼,我天天等着看他怎么赔呢,人傻钱多,哈哈,赔死他……” 临近年关,小至云府,大至高山,民心渐稳,家家户户都在筹备过年的东西。 茗华收到了六姐自渭邑送来的一马车好东西,听说七姐芳华嫁给了真正的皇亲国戚,也算得偿所愿。 茗华回赠了六姐一车高山特产,叮嘱六姐照顾好自己,告诉她自己在高山很幸福,“夫妻和睦”。 安定团结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是偶有窃案发生,虽然丢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大东西,但就是一点一滴地噁心人,盗匪居然猖狂到留名留姓,直言官府不敢捉拿。 连破案如有神的赵大人都束手无策,明知盗匪猖狂,藏身深山,但因山野连绵不知藏匿具体地点,无法派兵围剿。 一直专心扎在深山里修道的郭缠龙大哥入世了,得知弟弟郭缠虎穿上了官衣欣喜不已,给赵默成带了一匣子自己炼制的“仙丹”,还很客气地跟茗华说夫人不宜服用。 茗华心想,都是重金属,能吃死人的,白给我都不要。 赵默成问起郭缠龙山中琐事,郭缠龙说起自己的邻居——光觉寺。 光觉寺中有镇寺之宝,名曰“笑罗汉”,据说佛像被塑得眉弯嘴翘、十分可笑。看到它的人无不发笑,奇的是笑声还能通过罗汉的口腔产生共鸣,就好像罗汉发出的“咯咯咯”的笑声一样。 四下人们慕名而来,香火不断,高山贵族们常去捐功德,连云府城最大的富商崔严都是寺里的常客。 茗华暗想,郭缠龙这是山中寂寞,嫉妒人家的香油钱了吧。 但对他所说会笑的罗汉像印象深刻,很想亲眼去看看,难道古代的共鸣设计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吗? 下次去五色坊时一定要问问崔严,他不是那里的常客吗。结果迟迟不见崔财神的茗华问了工人,才知道崔严不只是寺庙的常客,他居然是俗家弟子,与住持玄空大师关系不一般。 俗家弟子啊,难怪常年保持光头髮型。 茗华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惊人秘密告诉赵默成,就听说居然有光觉寺的和尚吃了官司。 光觉寺的善为小和尚被人状告杀人妻子,盗人财物。 此案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时代,出家之人杀生偷盗又yin邪,戳中了所有敏感的神经。 善为小和尚入狱后却平静非常,他说自己只是借宿未果,其他一概不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惜没有人会相信,试想一个已破三戒之人,再加上个妄语也不算什么了。 原来善为小和尚途经一村落,见天色已晚,就请求屋主要求借住一宿,但被屋主婉拒,不得已,善为小和尚只好暂且栖身在屋主停放在屋外的车厢里。 到了半夜,善为小和尚被冻醒,居然看见一名贼人背着一名妇人,手上提着包袱翻过屋墙后,匆忙离去。 善为小和尚不由在心中盘算道,早些时屋主拒绝我入屋借宿,现在若这屋主发现妻子跑了,财物也不见了,明天一定会找我算帐,不如赶紧离开此地。 不料善为小和尚因心慌没留意,竟误坠一口枯井中。 坠入枯井后,才发现井底有具尚有余温的尸首! 居然恰恰就是那随强盗翻墙逃逸的妇人! 大惊之下善为小和尚奋力攀爬,但枯井四壁光滑,无处着手,善为小和尚只得静坐为亡魂诵经超度,静待天明。 结果第二天,没有等来救援的人,却先等来了屋主。 那屋主天亮后发现婆娘不见,循着脚印追踪到了枯井边,见到井中的和尚和亡妻,不由分说把善为小和尚送进了郡衙。 善为小和尚百口莫辩,只好供认是自己先诱拐妇人携带财物与自己私奔,但因害怕屋主派人追捕,只好杀了妇人再投井弃尸,而自己也因不小心而落井,至于放在井边的财物,则不知是何人取去。 所有人都认为罪证确实,况且小和尚也供认不讳,只等赵大人宣判了好过年。 只有赵默成认为赃物遗失非常可疑,于是派孟大虫到就近各地暗中访查。 迟迟不判的日子,光觉寺的玄空大师坐不住了,频频入云府城内询问。 这等案件悬而不决对光觉寺的声誉大有影响,眼看年关将至,正是寺庙一年当中最为红火的时光,崔严在接待了玄空大师几次后,直言道:“崔某也替大师着急,但在赵郡守面前实在没有崔某能插之言,即便有,只怕更坏,于事无益。” “阿弥陀佛,老衲只盼早日公断,并非求施主宽恕善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玄空大师双手合十。 第64页 原来大师的意思竟然是牺牲善为的性命保全光觉寺的名声,崔严犹豫了,他虽然和善为的交情不深,却知道这小和尚心地善良,绝非歹人。 自己曾亲眼见过他守候雏鸟一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杀人夺财之事。 在崔严那里碰了软钉子的玄空大师无奈而去。 就在这种大体安定,有小股山匪作乱和和尚桃色案件的小插曲中,茗华在高山云府的第一个新年到了。 茗华带着赵姜、乌云开心和小斐等人将府内装饰一新。 虽然今年的分红早预支过了,没有银钱进帐,但是马场送来的皮货、羊肉,巧衣翠英挣钱买的干果糖块,坡南土地晚熟的稻米和鲜鱼,还是让她们过了个丰收年。 萧水生送来了赵默成不知哪弄的烟花,哄得一群小丫头们冻红了脸也不进屋。 桌上的年夜饭还热着,但是偌大的屋内只有赵默成和茗华两个人。 “你怎么不出去跟她们一起玩?”赵默成对于如此安静的茗华有些不适应。 “没什么好玩儿的。”外面多冷啊,宁可在这里尴尬着也不出去冻着。 赵默成看到茗华一直盯着燃放爆竹的萧水生,右手慢慢握拳。 砰—— 花炮上天,外面一片叽叽喳喳,却见茗华舒缓自在地吃起来。 萧水生再摆好花炮准备点燃,茗华就眼珠不错地一步不离左右。 砰—— 花炮再上天,茗华如断了的箭弦暗出一口长气。 赵默成噗嗤笑了,“怎么,你怕放炮?” “谁怕了?我还敢放呢。”茗华马上还嘴,“这叫‘恐惧期待’懂不懂,我怕的是炮捻点着到爆炸的过程。” “哦,原来‘恐惧’还可以‘期待’,我一直以为‘恐惧’就是‘怕’呢!”赵默成少见地调侃起来。 茗华被噎了心头不慡,“山匪抓住了?和尚的案子破了?赵大人居然有心情看人放烟花了。” “山匪狡诈,行踪不定,最主要是他们每次盗取的财物金额都不大,就算抓住了也是关两天就放了,不如一网打尽来得彻底。” “哦,原来大人要把山匪养肥了再抓啊,这个理由很充分。那小和尚呢?忍心让人家在大牢里过年?” “善为师父年纪不大,修为极高,他不会被此等小事所扰。至于你说不能过年么,倒真的有人不能过好年。”赵默成若有所思。 第46章 赴宴风波 赵默成起身端了一壶酒走出房门。 这人不是不喝酒的吗?他拿酒去给谁?不会是善为小和尚吧?他真准备让人家把酒戒也破了,那不是三厌五戒都齐了,干脆直接还俗算了。 赵默成拿着酒壶来到一座衣冠冢前,洒酒为敬。 这是他特意在云府内为至交建立的,只为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期待的一切。 “仇兄,你的心愿小弟替您完成了,你看——高山渐平,民心思定,天下黎民苍生躲过了一场灾祸,佳节团聚,只有你孤零零地躺在这…… “仇兄,你对默成有再造之恩,是你让小弟开眼界,涨见识,不再拘泥于一城一地。每有困惑都是您适时劝导,只是如今这事—— “咳,只怕你最终託付与我的事要辜负了……你要我照顾的人……我虽甘愿照顾她,却只是……相处越久越是——唉……” 愁绪满怀,仰脖痛饮,之后——不省人事于吴王仇胜谷墓前,还是后来被萧水生发现的。 三十里外,乔装改扮的曲盛走进村落中一家小吃店吃饭,老闆娘听说他从云府城来,就问他:“那和尚杀人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曲盛故意骗她说:“昨天已判刑处死了。” 老闆娘问:“罪过啊,这大过年的……如果现在抓到真兇会怎么样呢?” “这件兇杀案已结案,和尚也处死了,即使抓到真兇也没有差别,官府不会再过问了。”曲盛喝口酒继续骗。 老闆娘说:“真可惜了那和尚,那妇人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叫某甲的年轻人杀的。” 接着把某甲的住处指给曲盛看,于是曲盛循所指方向将某甲逮捕并取出赃物,某甲坦承罪状,供认不讳。 “这个年没白过,回去让善为小师父请某喝酒,哈哈。”曲盛押着真兇返回云府。 这个年真的没白过,曲盛当初回乡办好家小的丧事后投奔赵默成时,赵默成从他所愿任他为刑名师爷,结果云府几无罪案。 赵默成许他破此寺庙案后重新任他为钱粮师爷,将高山府库交给他。 当夜,恰好甦醒的赵默成进入牢房释放善为小和尚,因为曲盛回报说小和尚拒不出狱。 “施主,您认为小和尚夜宿民居所为何事?” 善为一句话问住了刚醒酒的赵大人,你夜不归宿我知道为什么? “善为在光觉寺实在无法容身了……”小和尚居然哭了起来。 这善为小和尚本是孤儿,被光觉寺收养,他待寺中众僧有如家人,原来的光觉寺也确实给了他家一样的温暖。 只是近年随着寺中香火鼎盛,寺里的财务交割之事搅得乌烟瘴气,因是“家丑”不足为外人道。 几位大师父甚至为了住持之位数次大打出手,现任玄空大师主张让善为小和尚监管财物,因善为平日寡言无欲,大家都没意见。 但是在交割的时候,却出了怪事。 光觉寺歷年积累的常住金已有数千两之多,每次更换住持时都有互相移交,记载得很清楚,众僧也指证歷任住持移交的银两数目都很清楚,可是到交出来时银两却不见了。 住持们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私吞了常住金,因而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善为小和尚。 善为百口莫辩,本来他对于寺内住持频繁更换就有疑虑,当时并不愿意监管财物,但耐不住玄空大师的软磨硬泡同意了,但对于银钱他可是从头到尾没摸过没见过的。 原来这就是个圈套!所以善为小和尚宁愿流落在外,也不愿意回“家”。 “师父是不是怀疑他们只移交记录银两的文书,其实早就没有银两了……”赵默成分析道。 善为小和尚涕泪交流,双手合十。 难怪善为当初认罪时分外痛快,只求速死。赵默成沉思片刻说:“这种事不难查清楚,定还师父清白。” 正月初五,高山郡衙外再次人山人海。 赵默成命人找了数顶轿子,命光觉寺的歷任住持都进入轿中,轿门对着墙壁,彼此看不见。再令人取各种形状的黄泥来,让每位住持分别捏出交付给下任的银钱模式,做为证据。 住持们既不知道形状,当然捏不出来,前数任住持伏首认罪,坦诚诬陷之罪,玄空大师引咎辞去住持之位。 陇西陇嵩州衙内,卢大人暴怒道:“一群畏首畏尾的窝囊废,能成什么大事!” 第65页 “山匪们也是怕了那姓赵的能打之名,只敢小打小闹,也怕引火烧身。”花衣崔严回道。 “上次你的‘法宝’反让人家扬了名,这又收了你的‘光觉寺’,我看这高山马上就要姓赵了,哪里还有我四姓容身之地!” 光头默不作声,玄空大师出了崔府就进了卢府,这卢大人还以为他崔严不知道吗? 做不得住持又怎么样,修为还不及一个小和尚,枉费自己多年来尊崇有加。 “你说他不近女色,审寺庙案时不是说迷倒了一大批无知妇孺么?” 崔严知道卢海钰说的是,赵默成不知抽什么风,大正月的刮掉了蓄了许久的大鬍子,审案当天,白面判官的风头盖过了光觉寺众住持,没想到,赵默成居然不丑…… 白净的面庞,官衣一衬居然有几分俊朗,端坐大堂,明断是非的样貌立时成了云府少妇们偷窥议论的新目标。 “早让你往他身边送个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说不是正好可以早日抓住他那贪财夫人的把柄吗?”卢海钰耐着性子叮嘱崔严。 茗华她们也笑了赵姜好几天了,原来只猜着赵姜的娘亲美,不成想赵姜的美貌居然还有她爹的功劳。 没有大黑胡的赵默成让茗华惊艷了好几天,到现在也不敢正眼细看。 很奇怪,之前也吵过闹过,彼此不顺眼过,可是从来没有这般……尴尬过。 看出端倪的小斐道:“夫人莫不是对赵大人动了情……除夕那日大人醉卧吴王冢,不也是夫人发现的么?” “才没有!”茗华不高兴了,尴尬是真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看那人的相貌却越是躲避,可是要说动了情,绝不可能!这点自己还是有把握的。这个嘴巴不严的萧水生,早知道除夕夜就叫赵有才去了。 “我看大人回府越来越勤了。”小斐不放弃。 “大家都这么熟了,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家啊,吃吃饭,聊聊案子,很正常嘛。 “夫人如果没有那个意思,不如早日脱身。”鬼小斐,自从成亲后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怪东西,看来萧水生对她太好了,人闲瞎想。 茗华怅然道:“脱身?还能去哪儿?” 对啊,起码自己现在顶着郡守夫人的名头,事事方便。如果被休了,哪里还会有崔严这样的财神上门?舒服日子过久了,人就懒怠了。 “我是怕夫人耽搁了自己的姻缘。”小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姻缘?茗华自己都不抱希望了,自己可能真的是绝缘体。 不过说到姻缘,说到休书,自己究竟把赵姜的婚事忘记多久了? 茗华随手翻了翻小几上堆成小山的请柬,都是云府贵妇人们邀她小聚的帖子。 自从赵默成破案的名声传开后,云府的贵妇们总是邀请茗华赴宴,因茗华根本不感兴趣,也不屑于与妇人们相交便都堆在了一旁。 趋炎附势们,自己初来云府时怎得不见人示好的?这进了正月门,更是纷至沓来。 茗华拿起最上面一张,邀请人是郭主事的夫人,这郭主事是崔、卢、郭、郑四姓里现在做官最高的,当然除了陇嵩州牧卢海钰,郭主事也算赵默成郡衙里的左膀右臂。 日期就是正月初六,明天。 “帮我找身衣裳,再跟赵姜说一声,让她好好打扮明天随我去郭府赴个宴。”茗华将请柬递给小斐。 第二天,茗华带着赵姜盛装来到郭府,郭夫人早早带着一众人等在门外迎接。 郡守夫人首次赴宴,蓬荜生辉,不胜荣光啊。 茗华环视一周,心下估计整个云府的贵妇可能大半在此了,这郭夫人的人脉很广啊,或者说郭大人的朋友圈很大。 茗华一一点头,还是居高临下好,不必浪费脑细胞去记一堆不喜欢的人。 为众人引荐了赵姜,立马被赞嘆声围拢,半真半假的恭维听得茗华浑身不自在,这些话听久了可能真的会自我催眠的,难怪身居高位者容易迷失自我。 看着赵姜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小姐们簇拥远去,茗华担心了,赵姜心思单纯,这好听的话谁都喜欢,迷魂汤喝多了是日后的麻烦,看来一会儿回去要给赵姜重新洗脑了。 东拉西扯地应和着赞誉之词,茗华走神地想如何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艺术地说出来,是不是自己带着赵姜出现就已经够了,这些妇人不都是人精吗? 很快午宴上桌了,居然女眷们也会推杯换盏,夫人外交看来古已有之。 打着修好目的的茗华来者不拒,正好酒虫上脑,喝得酣畅。 酒下肚,话没数,妇人们一看茗华如此豪放,渐渐话也多了起来。 郭夫人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蔡夫人在敬了茗华一杯酒后,大着胆子调侃起来,说到郡守大人不仅破得一手好案,还能征善战,最重要的是居然一表人才,这世间的好事都让郡守夫人占尽了。 这种话听多了,茗华竟然有两分飘飘然,好像夸的人真跟她有关一样。 机会,下面就把话题引到大人的女儿身上吧。 茗华正要开口,那蔡夫人话锋一转,道:“都说‘礼多人不怪,妻多好痛快’,这郡守大人的福气也分我们一些可好?夫人大度,您看我这侄女,秀外慧中……” “蔡夫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论才貌,孙大人的女儿才是人中凤。” “覃参事的外甥女……” 众夫人争做一团,茗华酒劲上头,各种叽叽喳喳的声音一起涌进耳膜,快要挣裂一般。 “够了!”刚才畅快豁达的郡守夫人突然一声怒吼,“这事儿你们跟我说不着,有本事自己问赵默成去!” 夫人们目瞪口呆,集体失语。 蔡夫人仗着自己年岁最大,被个小妇子这般没脸地训斥,登时怒了:“都说未见其人,先观其友,未知妻房好,先要见岳母,身为娘的贪婪泼辣又霸道,女儿必定牙尖嘴利人品差。怪道我家侄女屡次邀请郡守女儿过府被拒呢,原来是见不得人的。” 茗华听得她口不择言辱骂赵姜,顿时气血沖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居然一把掀翻了桌子。 第47章 怪兽出没 满桌珍馐佳肴,杯碗盏碟,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夫人们多多少少身上都挂了“彩”。 这次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茗华一把拽过赵姜,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喊:“今后这样的话再传出一丝,要你们好看!” 主家郭夫人正要阻拦,只见下人匆匆回报,说一直未到的邻家陈家夫人早上去光觉寺上香被怪兽所伤,此刻城门关闭,只许进不许出。 回报声正好被出门的茗华听了满耳。 茗华出得郭府大门就看到隔壁的马车嘚嘚进了胡同,急忙命驾车的萧水生让路,那车上可能正是伤者,车帘上血迹斑斑。 “你们把小姐送回府去。”茗华对小斐说,她想自己走走,也不知道是什么酒水,后劲儿这么大,加上刚才一气很上头,怕自己吐在车里毁了在赵姜面前的好形象。 第66页 “夫人,一起回府吧,姜儿怕。”赵姜见小斐硬拦不得,马上变出可怜兮兮的小表情。 这丫头,跟乌云开心在一起玩儿久了,说风就是雨,可是茗华就吃这一套。 “我就是四处转转,马上就回去。”茗华抚上赵姜的头。 “那姜儿陪您。”赵姜就势扎进茗华怀里。 茗华尴尬地笑笑,说要为赵姜寻媒呢,结果掀了人家的桌子,冲动是魔鬼啊,“走吧。” 赵姜马上破涕为笑,偷偷沖小斐眨眨眼,身后小斐默默朝她竖起大拇指。 马车慢慢地行进在云府的街道上,茗华让小斐陪赵姜坐在里面,自己靠窗打着帘透气。 忽然看到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背着药匣之人匆匆赶往城门,果然被拦下,两人急急分辨着什么。 “去看看。”茗华跟萧水生说。 原来有光觉寺的僧人也被怪兽所伤,这小和尚是来云府城中请郎中的,结果大小医馆见到他一身染血的僧衣都拒绝了,只有焦二狗愿意随他出城,结果赶到城门处说郡守有令,许进不许出。 已是耽搁多时了,又遇封城令阻拦,小和尚担心受伤的师兄弟,急的就要掉下泪来。 茗华跳下车对萧水生说:“你送她们回府,我去看看。”便走向城门令。 萧水生得令调转马头疾驰回郡守府,车内赵姜和小斐的阻拦声充耳不闻。 这边茗华已经连吓带骗招数使尽,还是没能叫开城门,小和尚在一侧闭目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忽听身后马蹄响,甩过一张绢布,一人大叫:“郡守令,送这三人出城。” 茗华惊喜地发现正是马不停蹄的萧水生,她带着焦二狗和小和尚上了车,出门直奔光觉寺。 路上,小和尚不住道谢,茗华说人还没救到呢,等人没事了再谢不迟。 焦二狗则细细问起伤人怪兽的样貌。 小和尚说怪兽大如熊,有黑棕色条纹,行动迅勐,高山俯冲如履平地,六丈来高的大树顷刻登顶,而且力大无比,碗口粗细的僧棍一口咬断。 茗华想应该是老虎啊,要不就是狮子,小和尚吓煳涂了,说像熊,一会儿先点上火把,勐兽怕火,先驱离救人,再想办法诱捕。 一行四人到达光觉寺近前时,已经有数众僧人手持棍棒等物严阵以待,;警戒过往人等切莫靠近,等看到马车中小和尚露出的脑袋方才放行。 焦二狗下车直奔伤者,萧水生小心地护在茗华左右,防止她靠近伤者受到惊吓。 茗华心想,我上辈子抗震救灾都去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不看伤者怎么判断是什么勐兽? 僧人们见到如此泼辣的女施主也是惊诧不已,随即有人去请住持出来。 年轻的住持一出现,打断了茗华和萧水生的僵持,居然是善为小和尚,不,现在是善为大师了。 善为告诉茗华二人不要去后山,因为僧人们围住了怪兽,以免误伤。谁知茗华听到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转身就走。 也对,要是害怕她也就不会来这儿了。萧水生无奈跟上。 后山一处围墙角落里,七八个持棍僧人口中唿呵着恐吓着伤人的怪兽,茗华在萧水生的掩护下小心地靠近,仔细观看。 茗华噗嗤乐出声来,什么怪兽啊,居然是大熊猫! 萧水生想这人今天真是喝多了。 可是茗华所见大熊猫都是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呀,虽然偶有大熊猫伤人的新闻,但主体上还是与人为善的啊,怎么会如此兇勐呢?又能跑又能爬树还能咬断棍棒。 想想也是,多年被驯养的经歷已经让大熊猫的野性消失殆尽了,谁会想到一种长期在人工豢养下靠卖萌为生的动物,原本竟是会伤人的勐兽呢。 “你们不要伤害它!”茗华对众僧喊道。 她只看到一双飢饿的眼睛,瑟瑟发抖的身体,完全不同于国宝的黑白两色,真的是棕黑两色的,没有饲养员给它洗澡,脏的。 茗华让萧水生去找些萝蔔来喂,萧水生坚决不离开半步,还是另外一个匆匆赶来的小和尚听到后去了厨房。 萧水生将萝蔔扔进包围圈里,那头大熊猫犹豫了好久,□□终于探出了爪子,在这当口守候多时的众僧人一拥而上,将大熊猫制伏。 亏来是落在僧人的手里,起码暂时不担心被当场打死,要知道猎杀国宝可是犯罪啊。 捆绑结实的大熊猫依然眼巴巴地望着那半根萝蔔。 茗华捡起萝蔔慢慢走向它,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扑倒,然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疯了你!” 赵默成来了,萧水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我,就是,喂喂它,它,饿了……”茗华越说越没有底气,在他们眼里自己可不就是疯了吗,“反正它捆着呢。” 赵默成不说话,自顾自地站起身,叫跟随而来的兽医上前查看后回身继续安排,始终没有再理茗华。 茗华酒醒大半,尴尬地自己爬起身,狗腿地跟在黑脸的身后,没话找话道:“你干嘛封城门啊,差点害受伤的师父没命。” “那封城令不是我下的。”赵默成黑着脸甩过一句。 茗华哦了一声转头往山上走,赵默成在后面大喊:“真不是我封的,喂,你又去哪儿?” “我上山看看。”茗华突然想起,大熊猫轻易是不会下山的,更不会伤人,这种反常只怕是因为…… 果然,漫山遍野米白色如麦穗一般——竹子开花了!部分竹叶已经枯黄了。 大熊猫没有食物来源了,国宝世界的灭顶之灾! 在没有自然保护区的时代,这种大面积竹子开花只怕会让这个种群消亡,难怪后世大熊猫那么珍贵,小可怜们只怕多数都是活活饿死的吧。 茗华转身回寺,一直跟在身后的萧水生终于多云转晴,要不是有人所託,谁愿意跟着她担惊受怕! 赵默成安排妥当,大熊猫被困锁在一间闲置的禅房里,等其饱餐一顿后乱棍打死。 “不能打死它。”茗华阻止。 “勐兽一旦伤人,必须处死。”赵默成坚持。 茗华知道他说的没错,可那是大熊猫啊! 争辩多时,辩无可辩的茗华缴械投降,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惹得僧人怒目相视,那物伤人时怎么不见你掉眼泪? 善为大师本着慈悲为怀的心来求情了,说所幸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不如绕过花熊吧。 花熊,是兽医给大熊猫起的名字,兽医说这只花熊是母的,她下山找吃的是因为怀孕了。 茗华的一双泪眼再次瞧向赵默成。 郡守大人妥协了,将“伤人犯”押入云府大牢,产下幼崽将幼崽放生,花熊囚禁至死。 好,好,茗华喜极而泣,谢过善为师父后,细细叮嘱他们多备萝蔔、嫩菜等吃食,帮助山上的花熊们渡过难关。 “将吃的洒到竹林里,它们有了食物就不会再伤人了,它们饿极了才下山的,别伤害它们,否则你们就是罪人。”茗华像嘱咐孩子一样叮嘱善为大师。 第67页 “善哉,不想女施主竟有如此菩萨心肠。万物有灵,女施主慧根独具,是有缘人啊!”善为大师双手合十。 “不敢当不敢当。”茗华急忙鞠躬还礼,才不要这缘分呢,莫不是想骗我出家来的。 天色渐晚,赵默成茗华要回云府了,焦二狗要多留几日,等受伤的师父基本痊癒再回城。 回城路上,茗华对车外骑马跟随的赵默成说:“麻烦赵大哥安排人将这附近山上开花的竹子都砍光。” 赵默成没明白,解释道:“我真的没下令封城,是水生后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安排了一下就赶来了。” 茗华也解释:“竹子开了花就会死,只有把开花的竹子都砍掉,才能让新竹子尽快发芽,花熊有口粮了就不会下山伤人了。” 高头大马上的赵默成闻言低头无声地笑了,果然有慧根。 回府后赵姜等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看到三人安然无恙地进府才放下心来。 赵默成去更衣,赵姜马上安排摆宴,茗华看到她才想起中午赴宴之事,感到很抱歉。 “都怪我太冲动,连累了你的名声,想来今天那几家都不会与你定亲了,这事是不是和你爹说一下?”茗华向赵姜道歉。 “什么事要跟我说?”更衣回来的赵默成问。 赵姜把中午赴宴之事简单学了,茗华等着晚饭前的□□会,或者只有□□没有晚饭了。 结果赵默成居然笑了,说:“你没做错啊,这种事哪应你来出面,是我不好。你后悔什么?” 茗华一愣:“后悔……掀了桌子……” “这样好,一劳永逸,那些人就是你让一寸她进一尺。”赵默成竟然反过来开导她。 “我是心疼那桌饭菜,富人一顿饭,穷人一年粮。”茗华嘟哝道。 赵默成哈哈大笑,赵姜也笑得紧,原来她后悔的竟是这个。 第48章 葛家大嫂 吃完饭赵默成走后,茗华偷偷问赵姜:“你可怨我?” 赵姜今天心情极好,听言疑惑地看着茗华,反应过来后莞尔一笑,道:“我还小呢,再说今天这样的人家我也不想嫁,这样挺好。” 看着越来越懂事的赵姜,茗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下决心,今后做什么事都带着赵姜,一定为她寻个好人家。 第二天崔严头疼不已,去叔父家拜年被婶娘数落,说夫人们来告状了,那个郡守的夫人赴宴掀了桌子,自己再不出手,这高山就是赵家的天下了,人家马上就要骑到头上拉屎了。 叔父家本就不愿登门,因在年关不得不去,磨叽了几天,结果一登门就挨了通不疼不痒的训。 郁闷地回了府,又有一大院子的人在等着自己,都是来诉苦的。 原来这些人今日一早上衙,却被告知都被停职了,郡守大人给的说法是家不宁何以安天下,让先管好家务事再来管公事。 众人摸不清赵大人又唱的什么戏,只好来找崔严询问。 “回去问问你们各自的夫人!看看她们干了什么好事。”崔严一句话打发了众人。 元宝送走了诸人后,居然发现自家公子心情不错地逗弄乌龟,小心地凑上前去笑嘻嘻地说:“这次可有郡守夫人好看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块小石子敲在头上。 “谁好看还不一定呢!” “那公子还这么开心……”元宝揉着砸疼的脑袋嘟哝。 “她干得是我一直想做却不敢的事!”崔严再也压抑不住的笑,肆无忌惮地挂在嘴上。 想想公子之前所受的……元宝恍然大悟,揉着头跟着笑了。 这场风波在正月底渐渐平息,公职人员陆续归位,只是再无人敢邀请郡守夫人赴宴游园了。 郡守大人惧内的名声悄悄传着,不知情地茗华对于没有应酬的日子很是满意,画给五色坊的花样已经没有了心意和动力。 现在唯一的兴趣点都在这堆了满院子的竹子上。 为营救大熊猫,大量砍伐开花的山竹后,云府城里城外便堆积了大量砍下的竹子,就这么白白放置着很是可惜,茗华便让人弄了些回来,整日思量着如何变废为宝。 赵姜和乌云开心叽叽喳喳地出着主意,小斐跟着巧衣翠英在廊下学习刺绣。 巧衣和翠英在崔家经纬楼带的徒弟已经出师,她们现在已经可以带着活计回来做了,只要月底交活即可按件计酬,只是偶尔有重要急活时才用去经纬楼。 小斐婚后也想给萧大哥做些亲手fèng制的衣物,所以一反前态学得认真又快,因为用心。 小丫头们刚刚把一根粗细适中的竹子噼开,有人报说一妇人求见夫人。 茗华想自从自己掀了桌子,还有谁人主动登门呢?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出正月就是年,我来给夫人送年礼。之前以为夫人高高在上,小民不敢登门,听说夫人掀了桌子,原来和我们是同心人这才冒昧打扰,还望夫人不弃。” 一个挎着篮子,收拾得利索精干地妇人立于廊前见礼。 “您是……”茗华印象中实在没有这人。 “小妇人夫家姓葛,他们都叫我‘葛嫂’。我就是那个差点被大人在堂上脱了衣服的寡妇。”慡朗的脆声音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丝毫不见不好意思。 茗华觉得葛大嫂是个奇女啊,若是自己羞也羞死了,怎么还会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给葛大嫂看座。”来者是客,茗华吩咐左右。 “不敢当夫人一声‘大嫂’,您可给我们出了气了,这帮夫人们平时可没少作践咱们,这次夫人给出了气,大家都说难怪咱们青天大人破案如神呢,原来是有个贤内助。” 流言如虎,这么快就传遍了,可是这话里话外茗华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见茗华没接话,葛大嫂自己找话说:“夫人这是又忙什么呢,弄这么些竹子?” “这不是城外山上砍下的竹子吗?这么多,白白浪费着真可惜。”茗华很快接上了这个相对愉快的话题。 “敢问夫人是何人想出的砍伐竹子的法子?”葛大嫂问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都开花了,反正要死了,早些砍掉早些生新的出来啊。 “我幼时听老人讲过‘竹生花,其年便枯。’应尽快砍去花枝,才能让竹林再次生长。这竹子八十年才开次花呢,能知道这道理的一定是个能人。”葛大嫂说。 这话茗华爱听,自己可不就是个能人吗,能救大熊猫的人。 “葛大嫂既然听过竹子开花之事,可知道这竹子的用处?这……”茗华指着堆了满院的竹子问。 “这竹子的用处可大了。造船、扎竹筏,竹床竹椅造家具,茶具酒具编篮子,喏,这不我挎的篮子就是竹子编的。”葛大嫂边说边把自己带来的篮子递过来。 第68页 茗华忙叫翠英接了,篮子里面是热的烤栗子,有爆开的飘着香。 小斐取来盘子,把香喷喷的栗子倒出来,茗华翻来覆去地看那竹篮。 “夫人若是喜欢,我再编个新的送来。”葛大嫂见茗华似对竹篮的兴趣大于栗子的,急忙道。 “这是大嫂自己编的?”茗华惊讶,如此精细的编法,与葛大嫂这大喇喇的性子不一样啊。 葛大嫂自告奋勇:“当然,夫人不信,我这就再编一个。就是得麻烦姑娘们帮忙制些竹篾来。” 茗华指挥众人给葛大嫂准备好相应用具,一群人围了大嫂看她一双巧手上下翻飞。 葛大嫂手不闲着,嘴也不闲着,说这竹子是野生的楠竹,最是适宜编制篮筐,如果有穴头,就能制成各种形状的竹篮竹筐了。 可惜此刻没有穴头,只好编个最简单的圆筐了,夫人别嫌粗陋就好。 慡快麻利的巧手让茗华等人看得津津有味,几盘栗子也就着下了肚。 葛大嫂说自己丈夫早亡,遗有一女,自己原本在大户人家做工,但因为被主家看上自己不从,被赶出来。给人浆洗衣服过活被原东家刁难,想fèng补却拿不住针线。独力养女儿又没有经济来源,难得很。年岁大了,便想嫁个人家把女儿养大,因寡妇的名头又没人愿意娶,前阵子孩子生病,没办法讹诈读书人求些财物。碰到郑氏叔侄,误打误撞到了赵大人堂上。 本是痛苦不堪之事,被葛大嫂演绎得随意洒脱,众人听得时而唏嘘时而会心一笑。 赵姜和乌云开心是小孩儿心性,马上取了竹篾跟着学了起来,巧衣翠英本是刺绣编织的行家里手,此刻更是看得八九不离十,要不是得制竹篾也早就上手了。 竹篮很快有了雏形,茗华嘆道:“你有这手艺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和孩子?你日日来我这里,带着她们编篮子,我给你们发工钱。” 葛大嫂一脸难以置信,道:“来编篮子我千万个愿意,只是……夫人这卖给谁去啊!这人人会编……” 卖给谁?嘿嘿,“当然卖给有钱人了。”茗华一双财迷眼又眯fèng了起来。 “这云府城里最有钱的就是崔老爷了。” 茗华笑疼了肚子:“崔‘老爷’?崔严吗?他还没你大呢。” “有钱的都是老爷。”葛大嫂老实地回答。 “对,对。”茗华对葛大嫂的客户意识很满意,连连点头道:“老爷们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咱们编竹篮竹筐竹箱子,然后在外面四周画上画,弄得精緻些。” “葛大嫂吃了饭再走吧。”茗华的设计灵感马上上线,盛情款待灵感激发者。 此后,葛大嫂便成了茗华这里不用通传的常客,连带着葛大嫂的女儿云姐儿都成了赵姜和乌云开心的新玩伴儿。 两个小孩儿带着一个小小孩儿玩,居然异常和谐。 过了二月二,天气尚寒,蛰伏了一个年关的山匪又频频出动了。 与此同时,在频频出入郡衙府几日后,郭缠虎带着他的骑兵队开进了大山深处,半月不得音信。 这日,茗华正领着一众大女小女小小女们编花篮骗老爷钱,就见葛大嫂神色慌张地进了府。 她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进了前面大堂,听到衙役老爷命人去请焦神医了。 茗华急忙让小斐去问萧水生出了什么事,一会儿小斐居然直接带着萧水生过来了。 萧水生道:“大人怕传言失真,错吓了夫人,特让我来回话。” 原来是郭缠虎去剿匪,立功心切没有听从大人诱敌之计,反中了山匪的诱敌之计,中埋伏被抓,手下有人拼命逃回报信,大人正在想营救对策。 “山匪?官人所说之地可是城北二郎山?”葛大嫂在一旁忍不住插言道。 萧水生看她一眼,能在这院里的都不是外人,答道:“正是。那窝山匪盘踞多年,据说山上遍布机关,没有熟悉地形之人无法贸然进山。咳,缠虎就是没听大人的话……” 葛大嫂神色突变,将女儿云姐留在郡衙府里,起身告退回家。 茗华看她脸色不对,让萧水生暗中跟随,看她到家后回来说一声。 结果萧水生说葛大嫂回家后拿了个长长的包袱出了城。 “你怎么没拦下她?”茗华责道。 “你只说她到家后来报,我跟着她到家了啊,还看着她出了城呢。”萧水生成亲后智商骤降,茗华无奈。 只有乌云开心急得团团转,可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对敌了,连那些机关估计都对付不了。 好在很快就有了消息,郭缠虎被人救回来了,救他的人正是葛家大嫂。 第49章 一箭之缘 葛大嫂本是云府城中大家闺秀,早年被城北二郎山的山匪劫持,被掳上山当压寨夫人。 最初葛大嫂抵死不从,二郎山大当家的葛大居然不逼不迫,一心一意对她好,疼她敬她,与她约定一年后她若还是不为所动就送她回家。 结果一年期满,葛大信守诺言送葛大嫂回了家。 葛大嫂却被娘家拒之门外,说失节的姑娘如果顾念娘家的名声就该死在外面,又把她送回二郎山下。 无家可归的葛大嫂安心做了葛大的压寨夫人,二人竟然也情投意合起来。 只是葛大嫂过了习武的最佳时节,因安心做了压寨夫人想学些功夫傍身,就选了较好修习的she箭,随着日日张弓she箭,力气居然越来越大。 后来因二郎山众匪头分歧火拼,葛大被二当家的害死,葛大嫂带着年幼的女儿逃命下山,进入大户人家为奴。 因长得漂亮,被主母嫌弃,无以为生又不愿入风尘,靠给人浆洗衣服艰难为生。后来孩子生病便想出了讹诈读书人的歪点子,被赵默成当庭教训。 在茗华处编竹篮时听说郭缠虎被二郎山匪所伏,便回家取了当初下山时唯一带出的——追风神弓,独自上山。 葛大嫂如何与二郎山匪交涉的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带回了身负重伤的郭缠虎。 众人对葛大嫂另眼相看,葛大嫂却不以为然,谈笑如常,一如既往的慡朗。 第二天,葛大嫂和往常一样来编竹篮,她说喜欢大家在一起编编篮子说说话。 茗华劝她再走一步,葛大嫂说这么多年,心早冷了,之前讹郑氏叔侄只为求财,真要嫁入郑家自己还不愿意呢,现在有了编篮子的活计,更是不想那些了,只盼把云姐养大。 正说着呢,跑进了哭哭啼啼的乌云开心。 “阿姐!”乌云开心越过众人扑进茗华怀里。 茗华忙安抚,抬眼看一旁毫不知情的赵姜,恩,不是她俩闹矛盾就好。 “我去看郭缠虎了……”乌云开心就这点好,不用你问,自己就全说了,“我说他好了来娶我……” 乌云开心哭得说不下去了。 葛大嫂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他说他不喜欢我,我这么漂亮,为什么就没有人喜欢我呢……”乌云继续哭,“他说要娶救他的人……” 第69页 葛大嫂手中编了一半的竹篮哐当坠地。 乌云开心不满意地回头看她一眼,“早知道,我就去救他了。” 郭缠虎要求娶葛大嫂的事儿很快众人皆知了,郭缠虎真心实意,葛大嫂坚决不允,甚至连郡衙府都不来了。 赵默成来找茗华,让她去给说项说项,茗华还没动身出府呢,先遇到下山的郭缠龙。 郭缠龙之前为过春节和大家团聚,特意下山待了月旬,这年后进山不久就听到了弟弟被伏的消息,急忙下山。 路上听到郭缠虎被救回的消息就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布道。 哪知道将近云府却突然听到弟弟求亲的消息,心急火燎地直奔郡守府。 “我不同意!那是个寡妇,还曾经讹诈读书人,差点儿被当堂脱衣,丢人啊!”郭缠龙一进门就顿足捶胸,“年纪大,还有个娃,这,这,我坚决不同意。” 茗华在一旁看着,小声道:“龙大哥的道看来还没修好。” “你说啥?虎子不是你弟弟!”郭缠龙马上攻击茗华,当年两人争斗的阴影还在。 赵默成急忙阻拦:“龙大哥息怒,还是先去看看缠虎吧。” 赵默成一面拖着郭缠龙朝外走,一面身后偷偷打手势让茗华动身。 茗华偷乐,一会儿有这老道儿头疼的,你不同意?现在不同意的是人家好不好。 谁知过了几天,茗华这边刚有些转机的时候,那边郭缠龙居然把还没完全復原的缠虎绑了起来,独自去找葛大嫂比she箭了。 得到消息的茗华和赵默成急忙赶向葛大嫂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笃笃笃三箭齐发,众人急忙进院一看,葛大嫂立于一颗大树前,头上二寸一寸半寸分别she中一支箭,箭尾尚在振动。 可葛大嫂不躲不闪,没事人儿一样,众人赞嘆好胆量,茗华急忙上前护住葛大嫂,赵默成奔向郭缠龙。 郭缠龙把弓一扔,“该你了!”直直看向葛大嫂。 “算了,我还不想嫁你弟弟呢。”葛大嫂拍拍双手,准备进屋。 笃,葛大嫂手中的竹筐被一箭she穿。 葛大嫂将竹筐一扔,叉腰骂道:“别以为老娘怕你!我怕赢了你还得接收你弟弟!” 郭缠龙之前在山上在军营里,一直以神箭手自居,唯一输过的就是赵默成,唯二输过的就是茗华,这里又跳出个婆娘说能赢得过他,顿时牛脾气上来了说:“别说大话,不用靶子,你就朝我she,she中了不用你偿命!” “你是活腻歪了,我还怕脏了我家的地呢!”葛大嫂拾起竹筐,一把抽出箭羽准备进屋。 笃,又一箭将竹筐订到了墙上。 “欺人太甚!你别走!”葛大嫂回身进屋摘弓,茗华急忙递上几支箭,赵默成一边瞪她,一边密切注视着那两人的举动。 郭缠龙立于树前,平展双臂,目视前方。 葛大嫂撘弓瞄准,道:“输了你就滚,别再来烦我!” 嗖嗖嗖,三箭连发。 箭离弦之时门外跛进一人大喊:“别伤我哥,我!娶!你!” 一箭一字。 笃笃笃,将“我娶你”订进郭缠龙头上一寸的大树中。 跛进大门的郭缠虎深深看了葛大嫂一眼,奔向大哥道:“哥你没事吧,她那可是追风神箭啊!” 没有人再去注意其他,因三箭出手极快,几无停顿,又被郭缠虎一喊所扰。 此刻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郭缠龙头上——三支箭she在同一个位置,而且,第二箭从中噼开了第一箭,第三箭又噼开了第二箭! 这才是真正的神箭手! 茗华看傻了眼,赵默成也瞟向了那个没事儿一样照常收拾东西进屋的背影。 “哥,她救了俺,她赢了那个埋伏俺的人,俺就是想娶她,想得睡不着觉。”郭缠虎跪在傻掉的大哥面前。 郭缠龙一把托起他,训道:“起来,回去说,瞅你这点儿出息。” 临出院门时,郭缠龙突然回身对着屋内喊:“弟妹,你说话可得算话啊!” 看完戏准备进屋安慰葛大嫂的茗华听到这话,一脚绊在门框上,要不是葛大嫂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就要摔个狗啃泥了。 眼看要到三月了,乍暖还寒,冰雪消融。 茗华等人迎来了送喜糖的葛大嫂,茗华打趣道:“不是死都不嫁吗?” 葛大嫂嗔一眼,“这不是没死吗?” 小斐笑问:“那以后要叫郭大嫂喽?” 葛大嫂推她一把,“他求得我,没让他改姓就不错了。再说以后孩子跟他姓‘郭’了,我和云姐就算了吧。” 一群未嫁的丫头抿嘴笑。 小斐道:“还没嫁呢就说孩子的事了,你和郭大哥倒都是急性子呢!” 这次手下没留情地葛大嫂一把将小斐推出老远,道:“叫你个小妮子胡嗪!” 茗华想,该让这两人掰个手腕才好,到底哪个力气更大呢? 不过这两对都很登对,看来姻缘还是存在的,只是只有少数人能等到自己的那份,就像葛大嫂,兜兜转转歷经数载苦难日子,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你们在一起实在是天理难容。”远处斗输的小斐还在叫嚷,与茗华相处日久,现在这个小院里已经完全没有上下尊卑了。 “别,我觉得挺好,他俩在一起也免得再去祸害别人了。”茗华悠闲地数着钱,补着刀。 钱是崔财神送来的,院里诸人卖彩绘彩绣竹筐竹篮所得。 茗华包了一个大红包递给葛大嫂。 葛大嫂掂了掂马上拒绝,“夫人,这太多了。” “这里不光是贺礼,还有你应得的。”茗华用目光一扫廊下五颜六色的竹编物品。 葛大嫂捧着红包,眼中泛泪,动情道:“我日后也有正经的谋生手段了。” “对啊,我们女人靠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嫁人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小有底气的茗华意气风发。 三月三郭缠虎迎娶葛大嫂,郡守府又一次家宴,城外骑兵队流水席大宴三天。 城外山匪送来贺礼,并称永不再扰。 郭缠龙又进山修道去了。 乌云开心突然想家了,赵默成派人送她回秦族,茗华说想大家了随时回来。 赵姜哭成小泪人一个。 春雷滚滚,这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 茗华觉得右臂箭伤处隐隐作痛,想起这每逢阴天下雨就反覆发作的箭伤茗华就头疼,那种从骨头里往外的痛很难忍,不剧烈但是很闹心。 神医焦二狗说目前还没有好办法,让茗华忍忍,还说看看赵默成大人,当初洞穿的伤口还不是咬牙忍着。 自己的伤和他的比起来……茗华想想都替他疼。 “呸,也不知道谁封的‘神医’,还不如咱们小斐。”巧衣给茗华敷上炒热的麸子皮。 小斐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说把麸子皮炒热了装在袋子里贴身热敷能祛痛,每逢阴天下雨几个人便提前给茗华备好了。 第70页 虽然也有为郡守大人准备的一份,但是他用不用就不得而知了。 翠英道:“我看是神神叨叨的‘神’吧。” “小斐呢?”茗华看独缺了她一人。 “她说萧大哥那有什么事。”巧衣答道。 “还能有啥事儿,山上的冰都融了,又赶上下雨,春汛防洪去了。”一边收雨伞的葛大嫂进门了,“俺家虎子也出城了。” “春汛啊?”茗华皱了眉头,“那小斐能干啥?” 第50章 并肩防汛 茗华不放心,带着几人去看小斐,反正都在郡守府里,相距不远。 一进屋,只见到处都是散落的布帛,好多竟然是成亲的被子的表里。 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进得里屋,小斐正在泪流满面地拆被子,茗华忙上前询问。 原来高山积雪融化,加上连日降雨,河水暴涨,为防止河水漫堤,赵默成责成所有官员人守一段,堤在人在。 萧水生也自告奋勇认领了一段河堤。 这不,萧水生回家后让小斐将被褥等物拆剪后赶制装沙的麻袋,小斐越着急手里活儿越慢,急的直哭。 茗华问明缘由后,气不打一处来,这萧水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难为小斐一个人。 小斐也是的,真不拿自己当姐妹,这成亲的被褥都拆了也不跟自己说。 茗华扭头就要去找赵默成,被小斐死死拦下,哭道:“夫人不要去,大人也难啊,水生哥说高山府库无钱无粮也无沙,赵大人倾其所有购买了加固河堤的沙土,却再没钱买装沙的麻袋了。水生哥自己着急,所以才……” “我去找他想办法,光靠你们的这点儿被褥哪够!” 茗华叫上赵有才,乘上马车去找守堤的赵默成。 河堤上人头攒动,没有想像中的紧张,反而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中还飘荡着歌声,走进才知道是打桩人的号子声。 雨水夹着汗水将一张张微黑的面庞沖洗地油亮,没有一丝慌乱,见到郡守府的马车,人们停下来向着马车微微一笑。 赵有才停下车询问郡守大人所在,有人上前指路,还说多亏了郡守大人在,人们心里有底,一定守住大堤。 等到了赵默成跟前,看到那人微肿的脸颊和沾满泥水的衣裳,还有那双泡在雨水泥浆里的靴子,茗华竟然心里一热,不知说什么好。 “你怎么来了?”赵默成只有眼睛依然闪亮,露齿一笑。 茗华鼻头微酸,“出这么大事,也没听你说一声……” “男儿本当保家卫国,这守堤防汛之事跟你们说了只会徒增恐慌,反而碍手碍脚。”坦荡地瞒着你。 “总可以帮着想些法子吧。”茗华钻出头上罩着的大伞东看西看。 只见打桩的人们间隔着打进木头桩和竹子,赵默成在一旁解释道:“木桩不够,竹子又太轻,这样间隔打桩可以借些力。” 聪明,就地取材,反正大批大批伐好的竹子可用。 泥沙在旁,堆积如小山,再远些对着大小不一地石块。 这是……茗华指着那些石头问。 “沙子不够,石块来凑,反正这山上的石块和竹子一样多。”主要是不用花钱吧?茗华想。 但是沙子可以装袋,这石块准备怎么用,也装袋?茗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赵大哥,我想到个办法,你看看是否可行?”茗华叫过赵默成附耳说来。 赵默成连连点头,回头安排人手,茗华让赵有才驾车回去接葛大嫂前来。 葛大嫂到大堤上时,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的竹条,茗华还在一边指挥人继续噼竹子。 葛大嫂一面给茗华披上油衣一面道:“咱女人家比不得汉子,受不得凉。” 茗华心头一暖,握住葛大嫂的手说:“大嫂来得正好,快教他们编竹筐,不必精巧,结实就好。” “做什么用的?”葛大嫂一边将竹条捋在手里一边问。 “装石头。编成大竹筐把石块装进去,围在岸边防止河岸沖刷,巩固堤坝。”茗华将堆在旁边的石块指给葛大嫂看。 “好法子啊,又是夫人想的吧!” 茗华一笑未答,补充道:“竹筐和竹筐之间再编些锁扣,这样就可以更牢固了。” “好。”葛大嫂说归说笑归笑,手里活计未停,一边做一边教,很快赵默成安排的十几个人便开始分头编起了大竹筐。 茗华将油衣披回葛大嫂身上,道:“大嫂先忙着,我去去就来。” 乘车回府的茗华叫上巧衣翠英小斐和厨娘,带上食水衣物再次回到堤上。 让小斐去给萧水生送衣物,小斐接过后惊讶地抬眼,这干靴子和炒麸子皮? 茗华道:“顺道给赵大哥送去吧。我在家闲着还疼呢,他在水里泡几天了也不知道那腿受不受得了。大人现在是主心骨,可不能倒下。” 顺道?小斐点头去了,茗华招唿赵有才并几人开始给大家分发食水。 第二天,云府城里的大小妇人老妇人开始往堤上源源不断地送来热水热饭,干净的衣物鞋袜。 飘香的饭菜,热情的号子,整个露天大堤上亲如一家。 雨水是凉的,人心是热的。 茗华远远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来往巡视,指挥若定的身影,心下安宁。 只在他偶尔掀起裤脚,露出麸皮袋子的边缘时会心一笑,原来他真的戴上了。 忙碌了几日,雨过天晴,洪峰过境,云府城内外欢声一片。 茗华让巧衣翠英给小斐送来新被褥,翠英打趣道:“那天可吓死我们了,见你又是哭又是拆被子的,还以为你这日子过不得了,今后就是吵架拌嘴也不能拿这结婚的被褥出气,于子孙不利呢。” 说的小斐大红脸。 小斐道:“两位姐姐,小斐有个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事。” “你问吧,咱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巧衣说,也是,三个人一起从渭邑来到云府,也算共患难了。 “你们为什么也愿意来高山这里?在渭邑不是更好么?” “傻妹妹,我们不比你。”巧衣说,“我们跟夫人没有你的情分,我们年岁大了,留在渭邑也得不到主子的赏识,最多做一辈子绣娘,我们不想像别的绣娘一样临老绣瞎了眼,无依无靠。” “对,来这里虽然生活差点儿,起码自由些,说不定也能像妹妹你一样烦请夫人给指个好人家。”翠英接话道。 巧衣笑着啐她道:“小心小斐妹妹把这话学了夫人去,看你羞也不羞。” “我说笑罢了。”翠英圆话道,“不过跟着夫人日子久了,倒真的有情了。夫人不拘束咱们,待咱们好,还让出去做工挣钱,这在渭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能到这一步已经很满足了。” “不想嫁人了?”小斐揶揄道。 第71页 翠英作势打她说:“我们绣活儿好,趁年轻挣些银子傍身,也够养老了。不像你,离了男人活不了……” 两人围着巧衣,追打一团。 春汛过后竟然春荒了,眼看播种临近,滴雨未下。 赵默成清理高山库银,发现只有一堆帐本,钱无一文,粮无一颗。 这日来还茗华的麸皮袋子,看到她又在院子里捣鼓竹子,赵姜在一旁拍手叫好。 一刻不得闲的茗华将竹子从中一噼为二,将竹节打通,第次相接的竹筒圈成了一个通道。茗华在上首倒水一瓢,赵姜在远端接着,接到水流的赵姜开心大叫。 赵默成呆看在原地,这蔺茗华到底是不是蔺家养大的女儿啊,跟男人打交道毫无顾忌,崔严隔三差五地来找她;来高山不女扮男装地跑酒楼了,又开始染布编竹篮子了,家里到处堆着印染样子和彩绘竹篮;不见她琴棋书画,光见她置地养马捣鼓竹子了;还以为她转性子跟贵妇人们交好呢,结果一去就掀了人家桌子…… 不过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点子呢?破案的不说,这竹筒引水的法子用在抗春旱上…… 云府城中富户们突然开始重金求马,缘自光觉寺的善为大师说马可渡灾消灾。 因为近来竹子开花,春雨连阴,汛后又旱,一切都很反常,所以富户们为求平安纷纷购马,致使马价飞涨,重金难求。 与此同时,多日催捐未果的府库中却源源不断地运进了大批粮食。 紧接着,一张告示晓瑜全城,说郊外骑兵丢失大量军马,城内家藏军马者一经发现刻以重刑。 当初重金买马的人家仔细查看自家马匹,才发现慌乱中所购马儿实为军马,无奈只得拱手交出。 反过味道的诸人又聚集到崔府哭诉,崔严口称活该,心中已将几件事联繫了起来。 送走诉苦诸人,崔严带着元宝来到云府城外坡南一家门外。 三日后,沈申洲一纸诉状递至云府大堂,状告官府袒护。 这桩民告官的奇案一时传为热议,沈申洲家原有良田四十亩,父亲亡故后被人抵换成了六十亩水淹田,虽然收成欠佳,但是供养一家四口尚有余,日子也过得去。 沈申洲见寡母带着两个幼妹生活艰难,便一心求学,重振家声。多年求学加赴试花尽家财,只剩下无人问津的数十亩水淹田,大妹妹为给自己凑学费自卖为奴,自己知道后为赎回妹妹误入赌场终锒铛入狱。 这时居然有人主动上门求购那六十亩水淹田,老母亲为救儿出狱,低价出售。 近日偶得浮财想赎回祖田,谁知竟然查不出地主是何人,购买田地之人与官府渊源颇深,竟然买通官府隐其名姓,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密,请赵大人明察。 此事在百姓中引起轩然大波,赵默成接状后默不作声更是加重了猜测。 陇西上樑城陇嵩州衙内,卢大人赏了元宝后说:“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此次事成,我必为他请功。” 第51章 小小红娘 云府郡衙外,请愿之人越聚越多,大有吃住在郡衙门口之势,得到声援的沈申洲更是水米不进,绝食相迫。 听到消息的茗华破天荒地到前衙找寻赵默成。 看到一反常态,眉头紧锁的赵默成,茗华问:“赵大哥,这有何难,你去告诉他地主是谁不就结了?” 赵默成一脸不可置信,“我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不仁我不义,当初你还托我救他,现在他反过头来这么逼迫你,还给他留什么颜面?”茗华激愤。 “怎么是他的颜面?我所顾忌的是……”赵默成抬眼看向茗华。 被看得不自在的茗华急忙回:“谁的都不必顾了,先管眼前吧!”这都成群体事件了,这大老爷还在这里瞻前顾后呢,不正常啊不正常。 “那块地的地主……不是你么?”赵默成眼睛看向窗外道。 茗华嗤笑:“我的赵大哥,你都没有叫人过来问问清楚吗?” 赵默成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鬼笑的茗华,问:“难道你没有据为己有?” “你也太小看我了。”茗华乐得哈哈地出门而去。 “来人!”赵默成大人开工了。 饿得没甚精神的沈申洲被抬上大堂,地契交结书摊于他面前。 沈申洲揉揉双眼,颤抖的双手捧起地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沈申洲”。 他告了几天,没成想告的居然是自己! 沈申洲当场涕泪交流,恳请郡守大人请出当初买地之人当面谢恩。 赵默成答道:“你告的是‘地主’,本官无权告知交割之人。” 沈申洲再三乞求未果,只得下堂回家。 后宅中,赵默成与茗华对坐,问:“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干嘛怕人知道,还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要求地主之名万不可让别人知晓。” “所以你就认为我一定据为己有了是么?”茗华直视。 赵默成不好意思地饶头,谁让你贪财二字写在脸上呢? “那你为什么不大义灭亲呢?是怕被我连累,让人告贪墨吧?”茗华看赵默成不好意思了,继续笑他。 “不是不是,我以为真的是你乘人之危,低价买地了……” “读书人不是清高吗,不是给他钱他不要嘛,我就去‘买’他家地喽,再说帮人何必让人知道。他知道了还会要钱么,还会出狱么,他不出狱怎么帮焦神医洗清冤屈?”茗华连珠炮开火了。 招架不住的赵默成连连打拱,道:“多谢,多谢,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功劳。” 突然,两人都愣住了,一声“夫人”使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茗华先打破僵局,“你既然怀疑我贪地,干嘛还护着我?”越说越心虚,后半句居然有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羞。 “你是我‘名义上的夫人’,”赵默成急忙补救,“带兵多年,如果不护着你,手下会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我以后怎么混?” 茗华内心翻江倒海。 赵默成继续道:“你可以借着我的名号开个店铺,何苦跟着崔严织染,受控于人。” “我喜欢。”撒娇的意味更浓了。 “你不是喜欢经商吗?看你杏花楼经营的极好。” “那是黄掌柜的功劳,我管理不行,我只是喜欢设计。” “‘设计’……是什么?” “哎你刚不是说我可以借着你的名义为所欲为?那还开什么店啊,直接收受贿赂不是更好?”茗华一边转移话题一边转移身体,再不逃自己的牙都要酸倒了。 “我几时说来的?对了,你买地那么多钱哪来的?”赵默成对着即将出屋的茗华喊,刚反应到重要问题上。 “借你名号贪墨来的。”声音响在屋外,理直气壮。 第72页 屋门里外的两人各自笑了。 沈申州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实情,登门来谢茗华。 茗华说:“先生既然坚持不要,就捐了算了。” 沈申洲惊讶:“这地如何捐?” 茗华思量:“春汛挺过去了,你用剩下的钱把高山王府修修,办个学堂吧。” “学堂?”高山王府怎么能改做学堂呢? “郡守大人已经同意了。”那么华丽的宫殿,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能卖票参观,“今后你还是地主,每年分些收成出来算做先生的束脩就够了。” 沈申洲彻底折服,这郡守大人夫妻二人真心实意为高山百姓好。 清狱讼,正民风,治匪患,抗春汛。砍了竹子为灌溉,卖马买粮充府库,这又要把本来可以居住的王府让出来做学堂,沈申洲想想自己之前所为,不禁泪湿满襟。 “还有一事劳烦先生。” “夫人请讲。”百分之百的恭敬。 “学堂整修完毕,请先生先来坐堂吧。” “我?”沈申洲不可置信。 茗华一笑,转而正色道:“今年春旱,难有收成,请先生坐堂,今年束脩可省。” 夫人一定是算盘精转世,陪着沈申洲进府的赵有才在一旁连连佩服。 崔严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两夜,急坏了门外的元宝,没有办法可想的小元宝求到了茗华这里,茗华和赵默成一起来到崔府拜访。 崔严依旧闭门谢客,然而毫无风度的赵大人居然破门而入。 满屋满地的竹屑中,崔大公子竟然自己做了一只竹笛出来。 崔严面无表情地持笛在口,悠悠的曲子穿过重重屋檐,飘进茗华耳中。 “你别白费劲了,她一窍不通根本听不懂。”赵默成甩下硬邦邦一句话走了。 他赵默成一个大老粗怎么能听出来我吹的什么?崔严终于有了表情。 元宝急忙捧上饭菜进屋收拾。 云府学堂在沈申洲的休整下很快有了第一批学生,这其中的佼佼者正是之前状告葛大嫂的郑昊。 于是,郑昊同学很荣幸地成为了沈先生的助教。 再没有新项目可玩的茗华带着赵姜来到学堂,一是想让赵姜继续求学,二是想开闢一个小的女子学堂,就像在渭邑时赵姜上的的族学一样。 男女分开即可,这样女娃们也有学可上了。至于女先生就让赵姜先任着,有不明白的再去请教沈先生。 反正沈先生腿已断,无法再参加科举,不如将所学倾囊相授。 茗华的无心插柳倒开启了一段新姻缘——郑昊和赵姜二人年纪相仿,一见钟情。 最先发现二人异样的是小斐,茗华小心观察了几次之后确定无误。 想郑昊家世清白,勤学上进,大有前途,唯一不足就是家道中落,家庭条件不太好。 茗华思虑再三,屏退众人,决定先探探赵姜的口风,好在两人年龄相差不大,相处融洽比较好说话。 “姜儿还没有及笄呢。”赵姜忸怩,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茗华心中有数了。 “很快的,我像你这个岁数都要嫁给你爹了。”茗华一想,自己刚穿来时可不正是赵姜这么大吗,时光如梭啊。 赵姜抬眼望着茗华,“那父亲可有给您过及笄礼?” 这可能是每个少女心中的期待吧,茗华点点头,“终生难忘。” 想自己及笄那日,正是即将攻破云府那日,被赵默成所救,两人被□□she在一起,完成了自己终生难忘的及笄礼。 转眼来云府扎下脚已经一年有余了,赵默成已过而立。 “那您跟父亲……”赵姜小人儿满眼期待。 茗华回过神,“说你吧,那个郑昊到底怎么样啊?” 赵姜俏脸飞红。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小斐当时问也是不说,这儿又一个急人的,茗华突然很怀念乌云开心。 “你要是喜欢他就要让他知道,这样人家才能来提亲。”茗华点明要害。 “姜儿不知道他如何想……”小姑娘心中犹豫。 “你要有意,我就去问问他,郑昊不错,自己的幸福要自己追求,莫要错过了后悔。”茗华替她着急。 初恋很美好,这里的初恋都很早,不快些下手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自己的幸福自己追求……”赵姜小声重复道,“夫人可有喜欢之人?” “我么……”茗华今天很容易被回忆左右,要打探小姑娘的秘密先要跟她交心,“当然有,他为我而死。” 赵姜知道那人是谁,“夫人可想跟他共度一生?” 茗华摇了摇头,这个倒真没想过,别的不说,仅是一个姐夫的身份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光是心底偷偷的爱慕都让自己无颜面对六姐了,不过一起过下辈子倒是无比期待。 “不想共度一生还说喜欢?”小姑娘反守为攻。 “我对他很欣赏、崇拜,得知他也喜欢我后很……满足,觉得这就够了,不敢奢求太多。”茗华彻底陷入回忆。 这就叫喜欢吗?“我对郑昊也如这般所想。”赵姜终于承认。 “不是不是,”发现自己把方向带歪了的茗华急忙纠正,“喜欢应该是你时时想看见他,天凉了怕他冷,自己饿了怕他飢,心中把他放在第一位。” “这样哦……”赵姜点头,这样说还有人默默喜欢你呢,你都不知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儿发现有个人对夫人也是这样的。” 噎住了的茗华终止了此次谈心,她隐隐察觉到赵姜的所指。 小丫头出了茗华院子就去找赵默成了,反正高山不是渭邑,加上上次茗华掀桌子事件,现在赵默成对赵姜基本无要求,所以只要在安全范围内她的出入完全不受限制。 “今天夫人问姜儿可有喜欢之人。”赵姜开门见山。 赵默成一口茶喷在桌上,急忙起身抢救满案书卷。 发奋恶补后,已经能够独立阅读案卷的赵大人,对终于征服的书卷格外珍惜。 “姜儿问夫人可有喜欢之人。”赵姜一边收拾一边述说。 笔筒又“哐当”掉到了地上。 “本以为夫人喜欢吴王爷呢,结果发现不是。”赵姜看到赵默成收笔的手一顿,继续道:“你看他二人一无婚约,二无私情的,夫人喜欢的另有其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不想再听下去的赵默成收拾好东西,说要去前堂处理公务,赵姜想这里不就是前堂吗,难道要去大堂上处理公务么? 眼见他一脚迈出门外,道:“您和夫人的休书还不作数呢。” 那人脚步未停,大步去了,那么好的耳音,赵姜确定他一定听到了。 第52章 真正恩人 元宝也奇怪,自家公子自从上次把自己关在屋里造了把竹笛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第73页 对陇嵩州牧卢海钰的召唤避而不答,却对云府郡守府有求必应,甚至常常不请自到,主动上门不是索要图样,就是对帐。 而且说事情机密,每次跟郡守夫人对帐,都弄得很神秘,难道他就不怕郡守大人吃醋打他吗? 多赚了多少银钱,元宝不知道,元宝只知道公子把郡守夫人的丫鬟们迷的不要不要的。 这不,也不知道哪位姐姐跟他说了什么休书的秘密,回来高兴不已,今天一大早就换了衣服要去求亲。 跟谁求亲?郡守夫人的哪个丫鬟姐姐? 反正也拦不住,索性一同跟去看个究竟。 小元宝追进了郡守府,居然发现自家公子居然不慌不忙地又去跟郡守夫人对帐去了。 傻公子唉,这对帐哪有求亲重要啊! 正要进屋的赵姜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元宝,从背后拍了拍他。 赵姜也发觉了崔严近日的不对劲,来得也太勤了些,而且一来就在夫人房里大半天。 元宝以为是丫鬟呢,头也不回地拦道:“别去捣乱,我家公子一会儿还要求亲呢。” 什么?赵姜闻听此话,急忙奔去前院找人去寻赵默成来,“快去,就说夫人要死了!” 快点儿,快点儿,赵姜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默默祈祷着夫人可千万不要答应崔公子啊! 远远看到走进二门的赵默成,赵姜急忙越过元宝冲进茗华门内,大喊:“夫人,我爹不是我爹,他也没有跟我娘成亲,他喜欢的是夫人你啊!” 屋内正在对帐的俩人错愕地看着门口的赵姜,这孩子乱说什么呢。 茗华看到五色坊的收益,正在跟崔严分析哪种印染样子受欢迎,就听到赵姜一大串让人惊诧的话,反应过来的崔严也傻住了。 赵姜回身拉住刚刚进门的赵默成,向茗华道:“夫人,他不是我爹爹,他是我三叔。” “叔父,”赵姜眼巴巴地拽着赵默成道:“您快说实情啊,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赵默成不知道如何张口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去找我的奶娘来,快!”赵姜对刚端茶过来的小斐大喊,小斐急忙去了。 匆匆赶来的奶娘讲起赵姜的身世。 当年战火遍地,即便是一个小村庄也难以倖免。赵默成的二哥自小尚武,听到起兵的消息哪里还在家中呆得住,偷跑出去投主从军去了。 因赵二哥杀敌勇勐,武力过人,很快便当上了领队。 一日,攻下一贾氏村庄时赵二哥身受重创,留在一户贾姓人家中休养,时日一久与贾家小姐互生情愫。 赵二哥伤好后追随部队远走,许诺功成后回来迎娶贾家小姐。 谁知赵二哥走后贾氏发现小姐珠胎暗结,逼她堕胎不肯服药,多次想要逃走被抓回。 贾家正不知如何掩盖此事,恰遇赵默成因私放囚犯逃至贾地,饥寒交迫病倒门前,又恰恰被贾家所救。 现在想来贾家救赵默成一是因为心善,二也有赵默成肖像二哥的缘故。 赵默成年轻体壮,很快痊癒。病好后贾父便将女儿许配给了赵默成,当时赵默成欢喜坏了,远逃异乡承蒙收留不说,居然还得娶娇妻,做梦一般。 结果新婚之夜这个梦就醒了,贾家小姐直接告诉赵默成,自己答应嫁给他就是为了保住孩子,孩子的父亲随军远去,自己要等他回来。 赵默成痛苦不堪,大醉一场之后决定就算是为报救命之恩也要帮贾家瞒下此事,因此照例过起了假的夫妻生活。 数月后,贾家小姐产下一女,取名赵姜。 孩子未及满月,遇敌军反扑,举家逃亡,结果路遇阻劫,一家老小失散。 赵默成护着赵姜母女和奶娘一行四人藏身破庙中,结果赵姜啼哭被敌军发现,赵默成奋力杀敌时,恰遇二哥相救,二哥为救赵默成替他挡下□□。 赵二哥等人力战退敌,但他身中□□将死,赵默成带着赵姜母女给二哥磕头。 却发现贾家小姐抱着赵二哥痛哭失声,原来赵二哥正是赵姜的亲生父亲。 赵默成急忙让奶娘抱过赵姜与二哥相认,并对二哥许诺善待她们母女,待赵姜胜似亲生,为她寻得如意郎君。 二哥临死前得知妻女安好,含笑九泉,贾家小姐亲亲女儿,再问一遍赵默成的许诺后,一把拽过□□安心殉夫。 赵默成埋葬了二哥夫妻后,带着赵姜和奶娘离开,欲投奔高山王,这是二哥临终前向他推荐的。 结果半路上赵姜得病,难以继续赶路,此时恰遇陇西王招贤,赵默成为医治赵姜,只得留下。 随着战功升迁,当上了陇安将军,后来到得渭邑,迎娶茗华。 奶娘讲完,茗华赵姜等人已是泪水涟涟。 一旁的崔严却追问怎么那么巧赵默成娶了他二嫂。 奶娘说姑爷因为私放囚犯逃跑,被贾家所救。 崔严继续细问何时何地私放的什么囚犯,奶娘不耐烦道一切不知。 崔严正要张嘴,赵默成自己开了口。 赵默成那年因孝名被举荐,刚当上郡内督邮,押送囚犯到司命府。 那囚犯年纪尚幼,却谈吐不俗,诉说自己被亲族所害。 那囚犯说家中世代经商,父亲本是大商贾,于前年不幸病故。 叔父不仅褫夺了族长之位,还诬告他侵吞了族里的黄金。 因瓮金出土的时候,族里的人都来观看证实,确实满满一瓮的金块。这交接之时,突然间全部变成了土块,他一个幼童百口莫辩,便被送官查办,判罚流放之刑。 赵默成仔细询问囚犯那藏金瓮的大小,估算了一下满金的重量,告诉他自证清白的办法,之后就放他走了。 自己因为无法交差,只得往北地逃亡,后来发家致富遭劫后,感染风寒病卧贾家门外。 眼见崔严问东问西乱打岔,赵姜急了:“崔公子您别捣乱!” 听得痴痴的崔严,双眼一闭,仰天长嘆,“罢,罢,罢,这就是命啊。”起身告退,元宝急忙跟上。 再无外人了,赵姜一把拉起茗华的手,“婶娘,姜儿叫您一声‘婶娘’,您告诉姜儿幸福要自己争取,现在幸福就在眼前,您可要抓住啊!” 她回望一眼赵默成,接着说:“您看,叔父来了就是紧张您啊,您记挂他,他也担心您,不然您以为那炒麸子皮治箭伤的法子是谁去求来的?还有谁会知道阴天会箭伤疼呢,您不是说及笄礼终身难忘,你们的缘分那时就已经註定了啊!” 茗华和赵默成四目相对,无言。 赵默成憋红了一张脸,不知从哪里找出的休书,一把撕掉。 茗华心底软软地痛了一下,看着碎纸静静飘落。 赵姜叫道:“都是这东西害得,没有官府大印呢,不作数的!” 赵默成深深看进茗华眼里,慢慢地笑了…… 崔严失魂落魄的回府,不动不说话,元宝看得心疼,数落道:“公子喜欢郡守夫人,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放在心里就好,何必说出来。” 第74页 崔严认真地说:“谁说见不得光了,公子我光明正大的喜欢她,别说他们是假夫妻,他们就是真夫妻……” 元宝:“怎样?” 崔严悲催的说:“能怎样?现在是真的了,真的不能再真了……都怪我。以后我只会把她放在心里。” “公子您这样就对了。”元宝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起身去端吃喝来。 “因为那个人是我一直在找的恩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没有人听到崔严的低喃。 崔严想起那年,自己被放回后,按照恩人所教授之法…… 崔严先去叔父家求见,叔父惊诧于他的回归,毫无戒备之下相见,却被崔严打的头破血流。叔父去官府状告侄子忤逆,竟然动手殴打亲叔父,因而当堂确定了亲叔侄的关系。 打人之事崔严愿受责罚,但反告叔父诬陷自己侵吞族里黄金一事,乞求官府当堂查验。 崔家的藏金瓮被当堂打开,取出其中的二百多个土块,比照大小在市场店铺间搜集同样体积的金子,但才找足一半多,就已经重达三百斤了,讯问挑担子的人,是两个农夫用竹担抬来的。 照此计算,按照所藏金子的全部数量,不是两个人能抬得动的。如此重的黄金根本不是崔严一个少年所能换掉的,表示在运金的路上,金子就已经被换成土块了。 崔严的叔父眼见事实被重演,低头认罪,承认是自己觊觎族长之位,调换黄金栽赃崔严,至此案情大白,崔严获判无罪,洗清冤枉。 此后,崔严一面经营家产,一面遍寻恩人,却一直未能如愿。 后来厌烦了族中庶务的崔严,放弃了自身经商奇才,毅然弃商入仕。 因为他外出经商夜宿酒店,内心孤寂,夜半吹箫,邻人听到萧声画画相赠,引为知音。崔严见画者衣衫破旧,封了一包银两给他,但那画家弃银于地,夺画而撕,拂袖而去。 崔严此刻方知商人在世人眼中的地位,恰好乌孙越此时在高山初立山头,与崔严聊起往事。 因地域口音及年纪,乌孙越被崔严误认为当初帮助自己的恩公,便心甘情愿追随左右,一心扶持。 乌孙越在他的保驾护航下居然一步步坐上了高山王的宝座,将内部倾轧不已的高山四姓统于麾下…… 直到高山王府被赵默成攻陷,崔严才知赵默成与乌孙越的同乡关系。 反观二人表现,崔严心中疑虑陡增,原来乌孙越并不是救自己那个人。可另一个是他不愿意相信和承认的恩人,所以一直骗自己直到今天的真相大白。 元宝摆好吃食,崔严道:“拿酒来!” 等元宝再次端进酒壶时,附带传话一句:“郡守大人着人来谢,谢公子激将之法,大人说知道公子只是说说罢了。” 崔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嘆:“谁说我只是说说的?要不是看在你当年救过我?哼!” 掷杯在地。 第53章 端午赛舟 这边重新只剩茗华和赵姜二人时,茗华问赵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在渭邑,有人要我留在吴王府,不要来高山时劝我的。”赵姜答。 有人?这有人除了奶娘不做第二人想,不过奶娘所想也是人之常情,背靠吴王妃好找婆家,总好过跟着叔叔和一个不靠谱的婶婶。 “那人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谁对我好,叔父一心为我,我也要为他做些什么的。”赵姜抬起渴求的眼睛定定望着茗华。 茗华脸居然热了。 接下来几日,知道内情的巧衣翠英放下手中所有活计,开心地给茗华绣起新嫁衣。 茗华说府里自己人热闹热闹就好,不必大费周章了。 说实话,自从自己点了头,心里反而有些空荡荡的。 “可惜。”这是几天来小斐嘟哝最多的话,“还是水生哥说得对。” “说什么了?”巧衣问。 “他说夫人早晚和大人好,而不是崔公子。”小斐小声说。 翠英大笑:“人家一个粗人,都比你看得透。” “谁是粗人?”护短的小斐在这方面反应一点儿都不慢。 不理会又追打起来的两人,赵姜来到茗华身旁细声问:“婚期定在中秋是不是晚了些?” “不晚,我还没想好呢。”茗华一推算盘道:“我不急,先说说你的郑昊吧?” 赵姜马上偃旗息鼓,真好,小丫头也有死穴了。 不过,刚出去不久,赵姜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马刷回来了。 “什么?”晃得茗华眼晕。 “叔父送来的,说是送给红云的。”赵姜嘻嘻哈哈,赵默成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不是打着赵姜的幌子就是以红云的名义。 唉,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送来吗! 茗华收下,翻来覆去地看,果然趁手,这下可省力气了。 “叔父还说了……”赵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茗华的表情。 “说什么了?”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挂着淡淡地笑。 赵姜欢唿雀跃:“他说天气好,让我们出门走走。” 哦?这倒是新鲜,居然主动让女眷外出?茗华诧异着,但脚步却忠实地迈向二门。 果然,一个笔挺身影等在二门口,最近云府无事啊,郡守大人很闲嘛。 赵默成远远看见赵姜跟着一个着蓝绿碎花黄底布裙的窈窕身影走来,右手在袖里渐握成拳。 “大人不忙吗?您去忙吧,我们自己转转就行了,不走远。”不顾赵姜的眼色,茗华别扭地拒绝了等候多时的赵郡守。 “好。”以眼神制止了焦躁的赵姜,赵默成微笑着轻轻吐出一字,看着她们钻进马车,粼粼远去。 得尽快把婚期定下来才好……不过,等她,也不错。被大鬍子掩盖多年的英俊渐渐回归,温然一笑,成熟安宁。 马车内的茗华不停地扇着扇子。 “夫人很热吗?”赵姜问。 小斐在一旁小声说:“夫人一定是心里燥。”两人对视而笑,一副瞭然的样子。 云府学堂外部富丽堂皇,毕竟有高山王府的底子在,但内设古朴简洁,到处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看来沈申洲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学生们惊讶地看着平日里严肃的沈先生对着一个年轻女子毕恭毕敬,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天仙一样的少女。 一群看呆了的少年跟着她们在学堂里转来转去,突然看到两个人探头探脑地转身就跑。 沈申洲急忙命人追上二人,问他们什么事? 那俩人结结巴巴地说是郑公子正在起糙什么,说不能让先生知道。 沈申洲一听,立马揪着两个小子一拐一拐地向院里走去,茗华急忙跟上。 小院里,围拢的学生们一见沈先生进门,个个面如土色,马上把中间持笔而立的郑昊露了出来。 第75页 一滴墨在写满字的纸上晕开,沈申洲急跛几步,一把夺过。 茗华看着渐渐眉舒目展的沈申洲,好奇心更盛:“沈先生,到底写了什么啊?” 沈申洲将纸展给茗华看,这字是挺好,可这写的我也认不全啊! 好在赵姜及时解了围,接过去小声念了起来。 文字诘屈聱牙,听在茗华耳里有如天书一般,这到底是写的什么啊。 “敢问先生这是写给谁的?”茗华无视郑昊看向赵姜的烁烁目光,决定直接问明白人。 “这是写给郡守大人的。”沈申洲回答道。 呵呵,写给郡守大人的?你们确定他能看懂?就算是骂街也得让挨骂的人听明白吧,不然不是白费劲了? 茗华忍着笑对沈申洲说:“既是写给郡守大人的,何不写得浅白一些……” 反应过来的众人想笑不敢笑,忍了多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原来大意是说听说陇西在州牧卢大人主持下,修建了一座水库。此次高山云府遭遇春汛,大堤告急,也该兴建水库,以防水患。汛期储水还可以在旱期灌溉。 并且举了个小例子说明修建水库的好处:看看沈先生家的地里,因为修建了一个小水塘,连日降雨也不会淹耕田,因为水往低洼处聚集,高处□□出的田地就能照常耕作,而春旱时又可以就地取水灌溉,方圆百里内只有沈先生家里的田地绿油油的。 沈申洲不禁想起自己当初是多么看不起这挖鱼塘的做法,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看买地者吃亏,汗颜非常。没想到不仅这地是自己所有,而且这挖出的小小水塘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处。 茗华将重写的简明得多的新谏言书带回,给赵默成看。 赵默成一夜未眠,第二天亲自前往学堂向大家解释。 赵默成说陇西地势平坦,修建水库不会对下游造成过大威胁,而高山不同,高山地势陡峭落差大,若在上游建水库就是自己往头上悬把剑,一旦积水过多或水库年久失修倾泻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耐心地为众人画图讲解,看不甚明了,居然又堆沙成山,细细推演。 直到众学子不再疑惑方才作罢。 之后,讲课上瘾的赵先生还将竹管引水灌溉的方法推广了一下,鼓励有能力的人家打井抗旱。希望学生们将这些思想传播出去。 茗华闲来无事收拾赵默成的书房,书架上一尘不染,但是夹杂的几本倒放的书是几个意思?桌上杂乱着地形图,还有山脉和水流,这是茗华随军时常看到赵默成画的符号。 看来郡守大人是去给学生们上课了,可是学生们写的东西郡守大人看不懂,郡守大人画的这些东西,学生们能明白吗? 茗华感觉自己头顶上一团乱麻,自己要不要赶过去帮忙翻译一下呢? 等她偷跑到学堂门口时,正好赶上沈申洲带着郑昊等人送赵默成出来,一团和气,看来双方互谅了。 很快到了粽子飘香的节气,五月端午,氻水河畔人声鼎沸,这里正在举办赛龙舟大赛。 氻水源自高山南部偏西的高峰,蜿蜒东去,时而险峻,时而秀美,此刻赛龙舟的河段正是河面最为开阔之地。 茗华和赵默成也在赵姜的撺掇下来凑热闹,眼见一拨拨龙舟离岸而去,热火朝天。 中午吃过了粽子喝过了黄酒,意犹未尽的茗华拉着赵姜也登上了一艘,赵默成无法,跟着纵身一跃也上了船。 茗华回身道:“我只是想上来坐坐,你跳上来干什么?” “我来撑船。”赵默成真的拿起了浆。 几人避开了大赛场地,向相反方向划去,视野开阔,暖风拂面,茗华和赵姜聚在船头窃窃私语,赵默成静静地看着两人。 忽然船身一震,勐然颠簸之下,身量较轻的赵姜向前趴去,茗华一把抓住她,也随着向前栽了去。 眼见两人即将双双落水,赵默成飞身前扑,揽住了茗华腰身,顺手一把将赵姜拽回。 “我不是故意的。”肇事船说话了,是崔严。 “睁眼说瞎话,不是故意的这么宽的水面,偏撞了上来!”茗华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是故意的……”崔严小声嘟囔着,后半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撞谁也不会撞你……” “崔公子好雅性。”赵默成没事人儿一样,安顿好受惊两人,举手寒暄。 崔严兴致不高,道:“不及郡守大人。” 赵默成站立船头,一撩下袍,“崔公子可愿与赵某一赛?” 就咱俩?崔严瞥了瞥赵默成,莫不是疯了吧你? “罚输者向对方赔罪。”赵默成轻轻说出要求。 原来是变着法地让自己认错啊,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能赢过我呢?崔严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回身让元宝再叫过小船一艘,让茗华赵姜等人换船而坐,那两人相视一点头,两艘小船破风而去。 元宝催船慢行,茗华奇怪道:“高高在上的崔老闆怎么突然亲民了?那身从不离身的花衣呢?” 今天换了一身素袍的他……更像出家人了,不过更显倜傥。 元宝偷偷在茗华身后说:“哦,那是我家公子大彻大悟了。” 大彻大悟…… “干脆出家算了,他不是俗家弟子吗?”茗华扭头道。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说自己是俗家弟子那是对外假称的,不然提亲催嫁的太多了,公子不胜其烦,这才想出了这个点子,说亲长再逼他就真的出家去了,这才落得清净的。” 茗华笑,果然好办法。 转过一个弯儿,就看到刚才剑拔弩张的两人居然端坐各自船头,以茶代酒,隔船相敬,想像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派宁静美好。 夕阳西沉,水面上两个挺立的拉长身影莫名地好看。 站在光彩照人的崔严旁边,赵默成并没有黯淡半分,那一袭低调的玄袍映衬得整个人沉稳闲适,有种千帆过尽的淡然。 他刚刮掉鬍子时,只知道他五官好看,不想今天远远看去,竟然身量颀长,异常好看。 也是,之前他挂着一捧大黑胡站在风姿卓绝的吴王爷跟前当然不显眼,此刻静静远望,才发现他也是长身玉立的。 茗华看着,不禁想起在藏粮洞中他越过众人,为自己撑起一片没有拥挤的空间…… 第54章 花好月圆 在郡守大人的大力倡导下,云府打井数十眼,加上竹管交错相连的宽渠窄渠,整个旱情得到大大缓解。 其中还有人居然挖出了盐井,民间欢腾一片。 要知道盐在远海的内陆,是极其稀缺的,盐井的开挖更是成功率极低。这次盐井的出现将是一笔不菲的利润。 因为有盐井才有课税,但因为有些旧盐井坍塌毁坏,而上级不肯免除他们的税,百姓受牵累,所以连新井都不敢开。 此次意外挖出的盐井,让云府的钱粮师爷曲盛兴奋不已。 第76页 之前的曲盛很郁闷,他做刑名师爷时无案可破,自己极力要求下转任钱粮师爷,可是府库中一无钱二无粮。现在所存粮食还是郡守大人倒卖军马,敲诈富户得来的。还私下嘱咐他,今年春旱,收成难料,不到万不得已,存粮不许动用,有备无患。 因而他一直无事可做,现在抓到了盐井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马上进言要求收税,这可是明文规定的。 可是到了赵默成这里,一切都变了,郡守大人说:“应该订立新的法令,凡是废井一律免除课税,并准许开凿新井。从开新井那天算起,三年内免税,三年后才开始徵收。那么人民的困苦就可得到纾解,利益也跟着产生。如果课税太重,一时不能完全除去,应加以调查,另编一名册,一旦有优惠政策下来先考虑给他们免税,或延缓徵收,或缴纳半数。慢慢地再调查新生的田地,再渐渐补扣。这样几年下来,就差不多可以办妥了吧?” 曲盛一脑袋糨煳地接下了这份苦差,油水没捞着,倒接了一个登记造册的麻烦活儿。 这可不是赵默成一时心血来cháo胡乱下的决定,而是他详细查明了民众为何对于新井的开挖如此高兴之后,思前想后才颁布的。 而且郡守大人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开新井三年免税之外,还增加了献三马驹免一军役的条目,自此,高山马匹资源丰富,家家养马,再无马贵难求的局面出现。 由于天旱,茗华发现院子里的花糙日渐枯萎,只有墙根的一种结小红果的树依然精神抖擞,便叫来赵有才让坡南不适宜耕田的地种小红果树试试,既省地又抗旱。 赵默成见高山马少牛多,建议牛耕以助人力,可是云府山地较多,并不利于此时的三人犁进行耕作。 所以最近赵默成和茗华的共同语言和共同爱好出奇地达成了一致——改造犁。 两人每日就是凑在一起研究如何将三人犁改良成二人犁,最好能适应有一定坡度的梯田。 小院里没了印染布匹,没了彩箧竹篮,只有木头飘香和半院泥土,和充作老牛的红云一匹。 赵默成发现茗华在研究农具改造上,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始终兴致勃勃,而且大多时间比自己还愿意上手刨制。 极少见她拿针握笔,怎么这木工活儿看着倒顺手的多,每当赵默成感嘆时,茗华都在心里默默念叨:我上辈子可是硕士毕业的制模工程师,模型制作是必修课,制作个把机关都是小意思,这点儿小改造当然不在话下,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哪会枯燥。 崔严每次来拜访都见两人赤脚站在院里,弄个牛犁拖来拖去,脸上却洋溢着笑。 就站在一旁对茗华喊:“五色坊没有新样子了,现在连渭邑的大户都派人来订货了,你再这么消极怠工,年底扣你的工钱。” 茗华每次都答应马上设计新样子,绝不耽搁。 看到茗华晴转多云,崔严正要满意离去,赵默成在身后叫住他说:“近日府库没钱,我想再加一条不许酿私酒的法令,对于违反之人课以重罚。” 崔严马上告辞,说回去整治。 赵默成满意地目送他离去,拍拍手叫过茗华继续抬犁去了。 不几日,有一妇人控告婆婆私自酿酒,赵默成诘问她:“你侍奉婆婆孝顺吗?” 那妇人说:“孝顺。” 赵默成说:“既然孝顺,就代替你婆婆受罚吧。” 然后按照私酿的法令来责打她。 此后,云府乃至高山的孝媳越来越多,蔚然成风。 转眼雨季到了,赵默成日夜巡堤,再无多余精力陪茗华改进牛犁了。 虽然早出晚归,但晚饭一定回府与茗华赵姜同吃,看着日渐黑瘦的赵默成,茗华的担心越来越重。 赵默成一笑,道:“不会有事的,只是例行巡查而已。” 由于春汛时加固了堤岸,春汛过后赵默成又花大力气疏通了周边大小河道,再加上密如蛛网的引水灌溉渠道,很好地疏解了氻水的干流压力,抗过了洪峰,高山大小郡县安然无恙。 唯一出问题的是,春汛时氻水一支流河水暴涨,河流改道,在旧河道上由于土壤肥沃,有人耕种。 赵默成接到举报后曾亲自前往劝退不听,现在所种之地又被大水淹地。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家人不仅没有到郡衙外聚众要求补偿,反而送上粮食来酬谢郡守大人。 因为赵大人的提前预警,一家人免于洪峰灭顶的灾祸,而且他们在旧河道上耕种,虽然有了收成,赵大人确并没有收税,因而除了此茬庄稼他们并没有多少损失,还剩有余粮。 这不为了谢郡守大人救命之恩免税之情,特来答谢。 曲盛想起之前,建议河道内耕田应按田亩课税之人正是自己,再次对赵大人心服口服。 还记得赵大人当时说:“氻水迁徙没有定位,税收的额度轻易改变不了,平地忽然间变为大河,日常税赋还是依旧,人民怎么承受得了!” 曲盛从此安心做好份内之事,再无怨言。 受此事启发,夏粮收缴入库后,云府再颁新令:“除了已经编入名册缴纳田赋的人照旧徵收外,凡是新开垦的田地,不论多少,永远不课税。”有力气的人随他尽量耕种去,高山云府就是这般大气。 此办法后来被大华做为边塞地区屯田的标准办法推而广之,而且随着田地开垦,粮食丰收,人口增加,成为了高山再养新军的基础。 七月十五,日渐情深的茗华终于答应了赵默成的求婚,当日皓月当空,茗华一袭月白长裙,眸色闪亮。 看得赵默成心旌摇曳:“不想你也会害羞,没想到你害羞的样子……”心痒难耐,“不论什么日子,明日成亲。” “还有好多事没有准备呢。”茗华羞得直接进屋了。 “又不用对外摆酒,都是自己人,咳,那就再等你一个月。”赵默成追进屋,却被茗华关在门外。 躲在廊下暗处的丫鬟们笑作一团,平时里沉稳持重的大人居然如此心急。 茗华隔门问道似乎听得竹萧之音,赵默成说有人思慕婵娟,得不到心头好,郁气难解。 远山月影下,崔严孤身一人,独立山巅,迎风吹箫。 中秋月圆,郡守府内欢聚一堂,大家为赵默成和茗华布置了喜堂。 巧衣翠英为茗华准备了全套嫁衣,赵姜赵有才则将新郎官打扮一番。 唯一知情的“外人”崔严送来了提前预付给茗华的大封红。 近乡情怯,早已如家人一般的新郎让茗华莫名紧张,不知为何,自从赵默成撕毁休书,茗华便再不能如常相对了。但挂念已成习惯,在大家的打趣撺掇下,茗华也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依靠,可是临近婚期,紧张加剧。 又不是第一次嫁给他了,紧张个什么劲! 小斐萧水生和葛大嫂郭缠虎两对夫妇分别引着新人交拜。 虽无龙凤烛,但有情意长。毋须设罗帐,盟誓百年享。 第77页 因新郎不能饮酒,为了照顾他,众人也是点到为止,因此也并没有闹洞房的烦扰,留给两人静静相处。 成亲次日,即将归营的郭缠虎跟赵默成道别时不知说了什么,就听郭缠虎大嚷道:“以为你五六次呢,竟然……你等着我,给你个好东西。” 有人来报,说有秦族人作乱,赵默成一听事涉秦族,回府跟茗华说了一声,放下一本册子让茗华收好后就急忙点兵前去了。 茗华正在担心乌云开心,葛大嫂上门了,看看面色红润的新娘子,打趣道:“这好男人是成亲后才能看出来的,看来粗剌剌的郡守大人倒知道疼人。” 满面通红的茗华急忙让她进屋,怕她毫无顾忌地话让那些丫头们听了去。 眼尖的葛大嫂进屋后就捧起了一物,茗华发现时已经抢夺不及,正是赵默成交给她的册子,原来是一本画书。 茗华见葛大嫂看得默不作声,伸过头去,一瞧之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夫人新婚,可要适可而止……”葛大嫂坏笑着欲言又止,“我就说赵大人是个疼人的吧。” 茗华的脸红得能滴出水来,没注意葛大嫂已经将册子揣进怀里,一脚踏出了门。 “葛大嫂……”怎么说,让她把那东西留下?茗华突然张不开嘴了。 葛大嫂无所谓地拍拍胸前,“放心,我先替你试试,一定还你们,嘿。” 说得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快步走出了郡守府。 第55章 意外之伤 日落西山,联袂归来的赵默成和郭缠虎边走边说。 郭缠虎道:“痛快!可是二哥就不怕他们去卢大人那里告状吗?” “随他们告去,不能让他们披着民族的外衣为所欲为,该打就打。”赵默成朗然道,“坏人就是坏人,不能因民族政策而不敢抓。要把犯罪和民族割裂开,任何群体里都有好人坏人。再说我们只是抓了领头的,又交给了他们长老,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能告什么!” 留郭缠虎吃罢晚饭,赵默成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新娘子,奇怪道:“平时你早问了,今天是有什么事吗?说来听听。” “那个,你早上交给我的……”茗华难以启齿,“让葛大嫂借去了。” “哦,我当什么事呢,无妨,反正也是她家的东西,也算物归原主了。”赵默成一边洗漱一边说。 “她们家的?”她们家的她会一副没见过的样子? “对啊,缠虎早上给我的啊!”赵默成带着一身好闻的松叶香靠近了。 茗华现在只要闻到他身上混了男人气息的松叶香就心跳加快。 很奇怪,原来在行军大帐中也曾闻到过这种松叶香,还以为是野外的味道,现在才知道来自哪里。 茗华开始往一边躲:“你没看过?” “还没来得及……”赵默成粗重的唿吸已经近在耳畔了,茗华浑身立马僵硬。 “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军中来的……”赵默成见茗华含羞带怯的样子,一把打横将她抱起,轻喃着,“别怕……” 第二天,腰酸背痛的茗华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了。 小斐把饭食送到床前,茗华不好意思道:“又不是生病动不得了,哪里有在床上吃饭的?” 备好洗脸水的巧衣恰好进屋,说:“大人交代了,不必叫醒夫人,不想动就在床上用饭。” “我想洗澡。”他怎么知道自己醒来不想动的?茗华顾左右而言它。 “昨天夜里不是洗过了吗?大人自己动的手,没让我们帮忙。”巧衣边说边笑。 茗华自己臊的大红脸,本来想转移话题呢,结果进了更大的坑里。 “大人去哪儿了?”茗华深吸了一口气,问。 “说是秦族的首领来答谢,请大人进山打猎去了,一早走的。”小斐回答道,她现在对郡衙的一举一动都很上心。 茗华端起巧衣端上的白粥,刚吃了一口,面色大变,问道:“这粥是哪来的?” “大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啊。”巧衣和小斐面面相觑。 “拿去倒了。”茗华一面说一面抠喉咙,想让自己呕出来,小斐急忙上前探看。 “去问问厨房,粥是谁做的。偷偷问,别惊动了人。”茗华对巧衣说。 两人这才觉得事情太不寻常,有大事要发生了。 “夫人,这……”小斐仗着自己多年的情分,大胆询问道。 茗华面如土色:“这味道好熟悉……” 小斐多年不见茗华惊慌失措的表情了,心头疼惜无比,上前抚着她的背,就听茗华轻声说:“你去查查奶娘最近在做什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几天过去,一切如常,茗华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表面宁静下波涛暗涌。 小斐几次回覆说奶娘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安排府里诸事井井有条,兢兢业业。 茗华也基本排除了对奶娘的怀疑,因为那有味道的白粥还是日日出现在饭桌上。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人就失去了基本的警惕性,想想赵默成现在所处的环境,云府的贵族们虽不像开始时明面上对着干了,暗地里使的绊子想来也不少,自己竟然如此粗心大意。 “你去请焦神医来,寻个妥帖的藉口。”在不知内鬼外鬼的情形下,不能打糙惊蛇。 结果焦神医进山採药去了,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你让萧大哥日日去看,他一回来就请了来。”茗华急道。 当天赵默成回府吃饭时就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身子不慡,我请了医馆的郎中来,不要等焦二狗了。” 茗华不想拿没谱的事儿烦赵默成,他事情已经够多了。 “我有个民间偏方想问他,想来医馆的郎中不一定知晓,不是什么大事。”茗华敷衍。 结果第二天,赵默成到底请了云府的名医来为茗华诊治,确定她真的并无大碍才上衙去了。 茗华说自己一吃白粥就噁心,不要厨房再做了,结果那味道就出现在了其他饭里汤里,茗华整个人都不好了,到底是谁? 这人是要害赵默成还是害她?居然手长到郡守府里,还查不到,快要崩溃的茗华终于等到了焦神医。 进山採药归来的焦二狗心满意足,神采奕奕,接到召唤马上进府。 一见脸色蜡黄的茗华,急忙问询,仿若大病初癒之人。 茗华让小斐端出早饭剩下的汤,让焦二狗闻了闻,问道:“神医可知这汤中有何药物?” “这是小人所配之药,夫人从何得来?”焦二狗闻了一下马上答道。 哦?这回轮到茗华惊讶了,本来想找他询问一下,确定心中所疑,不成想居然问到了正主。 “你别管我哪儿来的,你只告诉我是谁让你配的。” 第78页 “这……这是赵大人让我配的……”焦二狗被茗华的急切吓到了。 茗华失神落魄地跌坐回椅中,她这一个月怀疑过几乎所有的人,唯独没有怀疑过的人居然就是下药之人。 “我问你……这药可是让人绝后的?”茗华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没有那般狠毒,只是让人不易有孕罢了。”焦二狗解释道。 茗华并没有因此而好受一些,“这便够了。” 自从喝出那种熟悉的味道后,她就一直怀疑有人想害赵默成的子嗣,自己百般小心,为查兇手寝食不安,还一直怕影响他,自己一个人饱受煎熬,千算万算不曾想这药是他亲手所下。 茗华眼前出现赵默成微笑着看自己喝下白粥的情景,他不知道他一走茗华就转身吐了,不想让他知道只是怕他多为自己分心。 茗华不愿再想,闭上眼,一行清泪顺颊而下。 小斐送走了焦二狗,叮嘱他不要乱说,回来安慰茗华。 茗华窝在被子里,无声哭泣。 想自己穿来第一次被他所救,根本没想过会和这个男人产生纠葛。 第一次嫁给他,他不愿意娶自己不想嫁,居然新婚夜就领到了休书,气愤难当,想弄明白赵默成在干什么。 后来在杏花楼挣钱了很开心,顶替赵姜被俘虏后被吴王所打动。 之前只是贪图男色,欣赏仇胜谷,但没想到吴王竟然喜欢自己,感动不已。 尤其是吴王仇胜谷为救自己而死,自己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谁了。 那时看赵大鬍子很不顺眼,要不是你截胡我多幸福,不对,就算吴王娶也不能嫁,他是姐夫啊。 然而,自己冷言相对,他全不在意,教自己she箭,教自己骑马,战场上一次一次救自己,渐渐打开了自己的心房。 自己一直告诉自己不喜欢他,然而当他撕掉休书求婚时还是毫无犹豫地点了头,虽然后来小有挣扎,还是顺从本心嫁了他。 他倒好,亲自求人给自己配了无子汤,天天“好心”地看自己喝掉…… 小斐看着耸动无声的把自己裹成蚕茧的茗华,心疼不已,早知道自己就再坚持一下,不让她嫁了,如果嫁给崔公子,必然不会伤她至此。 哭够了的茗华平静地叫过小斐,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里本来不属于自己,当断则断,是时候离开了。 闻讯而来的赵姜一边哭一边跪地死死拉着茗华,茗华也不忍地泪落如雨。 连日饮食极少,担惊受怕,加上伤心欲绝,茗华居然哭得晕了过去。 赵姜急忙让小斐去请大夫,一面让人找管家快去寻赵默成回府。 翠英很快请来了焦二狗,焦神医为茗华探了脉,惊讶地又诊了一回,神秘地请了翠英去一旁询问。 急的小斐几个团团转,以为茗华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一会儿翠英回来居然面带喜色地说,夫人是喜脉。 喜脉。 喜脉又怎样?偏是现在这个时候……几个人又沉默了。 思前想后,她们告诉了甦醒的茗华实情,希望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暂且留下。 茗华说先留下也行,让焦二狗给自己再配一副药来。 一直找不到人的赵默成十分高兴地回府了,与他同归的还有个年长妇人。 那年长妇人是他远在阳北的大嫂,当初赵默成被举荐就是因为他孝敬大嫂。 茗华知道赵默成很尊重他大嫂,正是她一力撑起了赵家,为其父母养老送终,在赵家大哥早逝后教养弟弟,过得很不容易。 茗华忍住所有伤心难过,尽量笑脸相迎,热心接待。要想将来走得利索,此刻就要装作如常一样。 赵大嫂拉过茗华左瞧右瞧,虽称赞茗华漂亮,但是也说她太过瘦弱。 “阿伐,见过你姐姐。”赵大嫂拉过一个细腰肥臀的姑娘与她相见。 阿伐是个很文静的姑娘,比茗华大三岁,老实本分。 “今后你们才是亲姐妹,多亲近些是好事。”赵大嫂将两人僵硬的手拉在一起。 亲姐妹?什么意思? 茗华倔强地抽回手。 赵大嫂横过一眼,道:“你不满意?那今晚就让默成收了阿伐。自己不生养,还不让夫家延续香火了。”赵大嫂转向赵默成居然哭了起来:“我苦命拉扯你们长大,你大哥无后,你二哥又早早去了,现在赵家可就剩你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去见祖宗爹娘……” 赵默成呆站在原地,劝也不是坐也不是。 茗华却是跟刚才的牴触截然相反,发自内心地对赵大嫂说:“您别难过,是我不懂事,阿伐‘姐姐’好,这里原该是姐姐当家的。” 赵大嫂不可置信地看着茗华,这,这也太懂事了吧? “难怪路上默成一直夸你懂事,这大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赵大嫂拍拍屁股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 赵默成听到茗华的话,惊诧莫名,若说是哄大嫂高兴的,也不必做的如此逼真吧?这小脑袋又在想什么? 第56章 意料之喜 细心热情的茗华给阿伐安排好住宿,阿伐羞涩地说:“谢谢你,其实我和你重名,我叫‘阿华’。” 茗华笑,赵大嫂身处内陆,怎么一嘴的东南口音。 看到茗华笑得好看,阿华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会给你多添麻烦的。” “好姐姐,先委屈你两日。”茗华真诚地拍拍阿华的手,“你安心住下,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心怀忐忑地小斐几个随着茗华回屋,正不知道突然改变态度的夫人又要干什么,就听茗华平静地说:“之前收拾的东西还在吧?不必放回去了,都拿出来吧。” “夫人,不是说好不走了吗?”巧衣翠英都围上来劝道。 “谁要走?走去哪儿?”在内室洗漱的赵默成突然冲出来。 几个丫鬟噤了声,你看我我看你。 “我要走。”茗华眼望窗外,不愿看赵默成的眼睛,“这里该换女主人了,我腾地方。” “别气,这是大嫂一厢情愿,我可没有答应,一直是你在自作主张。”赵默成也小有怨气,这茗华太过热情,却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自作主张,我不能容忍你三妻四妾,我就是善妒,你可以休了我。”茗华平静地说。 赵默成摆手让丫鬟们退下,扳过茗华柔声哄道:“你就是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第一时间为你挡下,是我不对。” 茗华倔强地扭着头,紧咬嘴唇,一滴清泪顺颊而下。 赵默成慌了神,不顾茗华的挣扎,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我明天就让大嫂带人走,我赵默成此生只有蔺茗华一人,只对你好,再无旁人。” 茗华哭得更厉害了,扎心之痛。 她想起白日里让焦神医给配堕胎药,焦神医不肯,说伤天害理。那可是自己腹中的肉,自己又如何捨得? 第79页 可是带着他…… 茗华一狠心,威胁焦二狗:“你不配我就去告诉别人你给我喝无子汤,那就不伤天害理了?” 焦二狗当场傻眼:“夫人是说那,那无子汤……” “没有人想让他来到这个世上……”茗华轻抚小腹,内心滴血。 焦二狗答应三日后给她。 茗华掰开赵默成紧搂她的双手,答应暂时留下,但是赵默成不能上床睡觉。 以为茗华只是在闹脾气的赵默成完全答应,自己铺好被褥,睡在茗华床前,怕她连夜不见了。 月光洒在赵默成刚毅俊朗的侧脸上,茗华一夜无眠,天将放明时才困极睡了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刚刚入眠的茗华被赵大嫂的唿喊声惊醒。 原来二人成亲后,茗华不好意思再让丫鬟伺候,只要赵默成在,外屋并无人值守。 还未起身去练功的赵默成从地铺上起身,答道:“大嫂,地上凉快,我嫌床上热。” “热什么热,这都什么节气了还热!”赵大嫂说着瞥了床上惺忪的茗华一眼,“怪道没有娃娃,就你们这样不搞事情怎么可能有娃娃?” 赵默成一把没拦住,茗华起床气发作:“谁要娃娃?!我明天就走,给你的阿伐让地方!” “唉呀,舒服日子过够了你,敢顶嘴?默成都不敢说我重话的,要你教训我!既然要走,干嘛等明天,今天,现在就走!”赵大嫂发飙了。 “今天就今天,现在不行,现在——”茗华扯过被子蒙住头,“我要睡觉!” 这一走山高路远,先补上昨晚的觉再说。 赵大嫂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赵默成指挥刚刚赶来的丫鬟们将她架出门外。 “你哪都不许去,这件事交给我,如果你信我,等我一天。”赵默成隔着被子抱紧茗华,在她耳畔说。 被子又湿了,决心已定的茗华一动不动。 赵默成等着大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完,方才进屋。 “你长大了,居然让人赶我出来!”赵大嫂又开始了,“今天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大嫂,默成心里一直敬您如母,您不要逼我,我谁都不要,今生今世只要茗华一个。”赵默成恳切道。 “她除了漂亮些,有什么好?那么瘦弱一看就是薄命相,怎么比阿伐好生养。你可别忘了,赵家可就指望你传宗接代了,无后为大,你让我拿什么去见爹娘和你大哥。”赵大嫂的眼泪也是情真意切。 赵默成硬头皮解释:“我与茗华成亲时日尚短,不急。” “什么不急?”赵大嫂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年了吧?两年了,人家都三年抱俩,可她半个也没有啊!” “没有茗华的不是,是我不好……”赵默成气弱。 赵大嫂一看赵默成耷拉脑袋,心疼了:“你知道疼媳妇是好事儿,我也不能跟你一辈子。你放心,我不让你为难,我不跟她计较。你收了阿伐,你收了阿伐就知道是她不好还是你的问题了。” 赵默成脸都绿了:“大嫂,我说的不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长辈异性谈论到这个领域的,误会越来越大了。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实话说了吧。 “咳,是我,给茗华吃药了。” “啥药?” “无子汤。” “你个昧良心的……”赵大嫂一双拳头砸在赵默成胸口,“你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吗?你怎么能这么害自己?” “我怕她年纪轻,难过生产关。再说我只是想等她岁数大些,没有想一辈子不生孩子的。”赵默成急忙辩解。 赵大嫂怒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的?趁年轻不要,等岁数大了……难道你们非要像我一样吗?” 大嫂气急又哭起来,这次没有大嚎,却伤心得多。 “我怕了,我当初眼睁睁看着二嫂产下姜儿后,一个月都血流不止,好端端一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你们都说她是随二哥去的,我却觉得她是太疼了,疼的受不了了才会抛下姜儿,那么去了。我忘不了她最后看着姜儿的眼神,也忘不了她最后解脱了的微笑。”赵默成陷入回忆。 整个屋子充斥着赵默成低声地诉说,充满痛苦,但是一切被赵大嫂不合时宜的大笑打断了。 赵默成诧异地抬起头。 “傻默成!女人生娃娃都是要流血的,但是跟你们战场上受伤是不一样的。虽然也疼,但不是不能忍受的,我还没见过谁是疼死的呢。”赵大嫂渐渐收住笑,“你二嫂是思念你二哥过甚,加上月子里调养不好才会那般。她最后的笑是终于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了,不是解脱,你不懂。” “我和茗华歷经很多事才走到一起,我不想她也受这份苦。” “那你就不怕伤她的身子?你不怕她药吃多了,以后真的不结果了?”大嫂突然又生气了。 赵默成抬头道:“我更怕失去她。” 门外一声响动,赵默成急忙出门看,人影不见,地上骨碌着一枚碧玉扳指。 赵默成拾起扳指来回摩挲,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慢慢笑了。 傍晚,赵默成去叫睡了一天的茗华吃晚饭,看到那个安心地睡颜有些不忍叫醒她,就在床边静静看着。 突然茗华动了一下,被子滑落,赵默成小心地为她掖好,看到重新套在她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禁伸手轻轻握住。 原来这小东西不只是闹别扭这么简单,若不是自己及时找到了癥结所在,恐怕此时就握不住她了,想着不觉手上力道增大。 茗华睫毛一抖,睁开了眼,赵默成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不走了?” 茗华捶他一下,笑道:“当然要走,饿了,不走怎么吃饭?” 饭桌上,看着大口拔饭的茗华,赵大嫂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嘱咐赵默成给茗华多多夹菜,让她吃胖些,好好养身子。 结果茗华喝汤时急了些,呛到一口后咳嗽时小有作呕,被赵大嫂笑。 茗华心想,要不是你这么看着,我也不必吃这么急,心下虽怨,仍抬头笑笑。 晚上,大火炉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被窝,茗华又稳稳地睡了一觉,睡得赵默成心里慌慌的:“你白天睡了那么久,晚上还是这般能睡,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茗华把冰凉的小手伸进他怀里,拱了拱,舒服地继续睡,哪管那个身体瞬间僵硬了。 次日清晨,赵大嫂还是填鸭一般地关照茗华,茗华还是只管往嘴里拔饭,早早吃饱好去忙自己的事儿。 两碗白粥下肚,不知为何,突然翻江倒海般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赵默成大惊:“快去请大夫来,我就说是身体不舒服吧。”紧张的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 旁边赵大嫂看茗华吐得汹涌,眼睛一亮,叫过巧衣小声询问着。 第80页 在赵默成催问了好几遍之后,门外进来的竟然是焦二狗。 “让你去请医馆的郎中来。”赵默成对门外喊道。 “大人莫急,我来时路上遇到去请郎中的赵管家了。”焦二狗毫不介意地回答赵默成。 赵默成有些不好意思,问:“先生莫非真是神医?居然能预知夫人抱恙。” 焦二狗举起拎着的三包药,说:“不,不。我是来给夫人送药的。” 赵默成闻言更是惊诧不已。 茗华听得这话,急忙几步奔出,一把夺过药包扔到了院里。 屋内众人目瞪口呆。 赵默成急忙回身安抚茗华,并叫过焦二狗说:“请先生先给夫人诊治一二。” 茗华横一眼焦二狗,焦二狗立马不敢再上前一步,赵大嫂过来道:“让郎中看看,究竟是不是有喜了。” 第57章 孕期优待 这次轮到赵默成手足无措了,他居然紧张的站起身走出门外等待。 看到在门口来回走的赵默成,赵大嫂笑道:“进来!这又不是要生产了,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僵立原地的焦二狗说:“不必诊脉,夫人确属喜脉,如果大人不信,等一会儿医馆的郎中来了一探便知。” “几日前郎中诊脉时还道一切无事呢。”赵默成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时日尚浅,一时断不准也是有的,现在再看应能确诊喜脉无疑。”焦二狗平静的对答,对自己的医术满是自信。 赵默成不好意思了,“不是不信先生的医术……刚才先生说给夫人送什么?” 焦二狗正要回答,被茗华一声吼:“出去,敢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焦二狗急忙退出门外,赵默成诧异地看向茗华,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看什么看?你也出去。”虽然平和几分,但仍然强硬。 灰熘熘出门的赵默成看到偷笑地焦二狗,无所谓地笑笑。 “弟妹啊,”赵大嫂无视茗华对赵默成的大吼,满脸堆笑,“火气太旺了对肚子里的娃儿不太好的。” 初听得一声“弟妹”,茗华脸红了,“大嫂您别听焦二狗瞎说。” “我老婆子有眼睛会看,虽然我没生养过,但是妇人有孕是个啥样我还是知道的。”赵大嫂满眼慈爱地看向茗华平平的小腹。 茗华满耳朵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无奈坐下等候郎中确诊,不放心地望向院里交头接耳的两人。 “大人,今日有幸得闻夫人河东吼。”焦二狗看到也被赶出来的赵大人,拱手遮住压抑不住的笑,“只是夫人这脾气太过暴躁,该服些宁神去燥的药安胎为好。” “不用不用。”赵默成摆手道,“先生配些易入口的安胎药就好,她脾气不好都是我的错,不必服药。” 焦二狗满脸写着“外面传言郡守大人惧内所言不虚”,拾起被茗华扔出的药包道:“我好心没好报。” 医馆郎中确诊是喜脉,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 赵姜等人得到消息都来道贺,赵默成趁乱蹭进屋来,对茗华耳语道:“真是好地,喝着药还能结下种。” 茗华立马变色,说:“我都倒了,我一闻那个味道好熟悉,曾经喝过的。” 赵大嫂发觉不对,马上追问何事?赵默成让奶娘先带走赵姜,再跟大嫂细说。 赵姜前脚出屋,赵默成忙问茗华:“几时的事?你何时还喝过‘无子汤’的?” 门外返回一人,扑通跪地,是赵姜的奶娘。 奶娘不停地磕头谢罪,一直说着:“老奴煳涂,老奴煳涂。” 赵大嫂叫起奶娘细问缘由,奶娘说出在渭邑赵默成刚和茗华成亲时,曾给茗华下药的事来。 赵大嫂大骂,说若不是看在奶娘养大赵姜的份上就赶她出去了,让她戴罪立功,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好茗华。 奶娘满心愿意,坚决保证。 赵默成欢喜得什么似的,吃的喝的流水样的送进茗华的小院,小斐和巧衣翠英也很高兴,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茗华。 好在茗华基本不吐,能吃能睡,尤其能睡。 赵大嫂时常过来跟茗华谈心,毕竟唯一的弟妹,能搞好关系当然好。 “看到你们好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我就回去了。”赵大嫂发现其实茗华很好相处,没有那些夫人们的弯弯绕绕。 打开心结的茗华也喜欢这个直来直去的大嫂,“多住几日,这么来去匆匆的。” “要回去了,我走了你们好搞事情。”赵大嫂冲着茗华一挤眼。 茗华早过了新婚时的羞涩,反问:“有孕了还怎么行?” 赵大嫂一脸正色,“要搞滴,现在孩子没有男女,让阿爹多跟孩子交流就能变成男娃。” 原来她打得这个主意,茗华忍俊不禁:“大嫂你是哪个朝代的啊?”思想很“先进”嘛。 “对啊,我就是cháo州一带的。”赵大嫂像遇到老乡一样,喜滋滋地说道:“我们那里生下女娃要溺死的,结果我命大活了下来,但是家人不愿意养说赔钱货。我九岁被卖到赵家当媳妇,一家人都对我很好,我很知足,一心一意过日子。” 赵大嫂娓娓道来,她嫁给赵家大哥后,一直没有孩子,大哥也不嫌弃她从没提过再娶的事。 赵家老爹过世后,婆母身体一直不好,是大嫂一直操持家务。好在赵大哥不仅帮她做一大家子的饭食,还手把手教她农事,两个人常常一起干活,感情日深。后来赵家大哥病故,她就独自把两个弟弟带大。 她说日子虽苦,但是从未想过改嫁,好容易自己当家,不用再受别人管了。 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赵家有个后,她也算是能跟赵家大哥交代了。 这次回去准备认了阿华做干女儿,再招个倒插门女婿养老。 只要茗华他俩过得好就行了,她要回去上坟告诉赵默成爹娘和大哥赵家有后了。 茗华邀她干脆留下来,赵大嫂说捨不得赵大哥一个人那么远,孤零零地守着爹娘。 茗华想难怪赵默成当初能够因为孝顺而被举荐,这大嫂言传身教功不可没啊。 赵大嫂还反覆嘱咐茗华一定要搞四情。 窗外埋头做孩子小衣的巧衣翠英两人看着屋里时而私语时而大笑的两人,也跟着开心,继续低头细细地绣着。 送走了赵大嫂和阿华,赵有才来报说坡南所种果树虽然没有结果,但是都成活了,明年应该会有收成。 茗华说今年种的晚了些,既然成活,不如试试互相嫁接,反正也不指望结果了。 崔严得知茗华有孕后,毫不避嫌地一天几趟地以各种理由上门,茗华说:“崔大善人年底可要多给些酬劳才好。” 财神上门不要白不要。 崔财神说:“夫人安胎中还加紧赶工,自然酬劳少不得的,早早备下大红包一个,等宝贝降生时奉送上门。” 第81页 茗华说:“孩子太小,收受太多财物不好,再说也不会花,不如先给了孩子他娘,让娘亲高兴高兴。” 看到一脸乌云出门的自家公子,元宝紧随其后,小声说:“自找的。” 崔严回头道:“请几位老爷过府一叙,就说‘榛本斋’缺银子了。” 小斐巧衣翠英几个天天轮流看护茗华,茗华烦闷不已,开始羡慕天天往学堂跑的赵姜。 赵姜现在不仅带着几个女学生识字,成了名副其实的女先生,而且和郑昊他们时有斗诗对句,文学女青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很快茗华也有了自娱自乐的“玩具”,赵默成将改制完毕的牛犁拉来,时常给茗华演示,听取她的一些意见,一时高兴可能还会让茗华站上扒犁拖着她在院子里转个圈。 吓得前来看望茗华的葛大嫂直叫小心,奶娘说我看顾食水,还要操心府里事务,实在分身乏术,没办法时时看着这个活泼好动还有大人撑腰的夫人。 后来两人合力建议赵默成早些请个稳婆在家里,一是有个有经验的人在旁大家都放心些,二是也好对茗华加以约束。 赵默成从善如流,马上请了云府城中最有名的李婆婆来,茗华说:“这才刚三个月,还早着呢。” 赵默成不管,执意要求稳婆住在府里,说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茗华想起他曾经的担忧,随他了,自李婆婆来后,茗华果然安稳许多。 赵默成也善待李婆婆,并没有拘着她不让她为旁人接生。 李婆婆说:“我月月拿着您的工钱,您还让我接别家的活儿。”很是感激。 茗华知道后也同意,还说李婆婆本来干得就是良心活儿,不能白白在自己这里浪费了。 于是李婆婆再给别人接生都不要钱,别人感激给的吃的用的茗华都让她自己留着。 赵默成是有求必应,茗华半夜想吃橘子也会想办法弄了来,每天剥好核桃,削好水果,定点让她吃。 茗华抱怨自己越来越胖,所有人都说胖些好,孩子有福气,唉,为了孩子健康,忍了。 茗华肚子越来越大,晚上睡得越来越不安宁,都是赵默成小心看护着。天气渐冷,偶尔咳嗽一声,赵默成也会无意识地拍拍茗华,再次入睡。 茗华戏称赵默成在拿自己当孩子养,有时候会叫赵默成“小爹”,赵默成笑笑却从来不应。 很快临近年关,衙门事情渐少,赵默成呆在府里的时间多了起来,哄孩子一样对茗华说:“要吃啥,小爹给你买!” 茗华一口温水喷出老远,险些呛到。趁机撒娇道不想吃什么,只想洗个头。 入冬后被一群人看得牢牢的茗华最大的心愿就是洗洗油腻的头髮,赵默成二话不说,亲自动手,一手包办洗头擦头。 李婆婆说多年没见过大人夫人这样恩爱之人了,可见外间传言有误,哪闻夫人河东吼,只有大人宠妻奴。 这边刚洗罢了头,有人匆匆来找赵默成,说有盐井工人下井中毒,眼看着开工不能。 闲的发慌的茗华忙问情由,赵默成让报信之人细细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现在还在陪着我的你们!谢谢! 第58章 又到汛期 盐井通常深达五十丈,井底为岩石,井壁用柏木筑成,并高出井口,再由井口垂下绳索汲取盐水。 由于使用多年,柏木已腐朽,想更换新木,但井中□□太重,工人一入井就中毒,只有雨天时随着雨水下降,勉强可以施工,一旦放晴就要停工。 现下冬季基本无雨,所以根本不是更换柏木的时节,可是工人为了赶工好回家过年团聚,强行下井,酿成惨祸。 赵默成一面派人去请焦神医赶往盐井处,一面亲自带人直奔现场。 茗华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奶娘和李婆婆急忙上前捶胸抚背,口念阿弥陀佛,说不能让身子重的人听到这些不好的事,大人也不注意,一味随着夫人。 茗华却是在想事情,雨天,雨天为什么施工没事呢?突然一拍大腿,笨啊,□□溶于水嘛,化学白学了!急忙让人去寻赵默成来。 一惊一乍的夫人吓得李婆婆心口直跳,李婆婆说我半辈子遇到无数惊险场面,都没有这几个月在这里受的惊吓多。 结果很快返回的萧水生说,大人说此刻不方便回府。 茗华说不是私事,你再去一趟,就说我想到好法子了。 茗华的办法就是人工降雨,让工人在井口用一只大木盘盛水,让水由木盘fèng隙中像雨滴般漏出,称为水盘,施工便可以连续进行。这样几天后,井杆更换就完成了,又可继续产盐,工人们领了工钱,开心地回家过年去了。 赵默成不许茗华去盐井现场,怕她吸了□□,但是只是简单演示的茗华还是不小心扭了腰,赵默成便下了死令,说今后任何事不许惊动夫人。 李婆婆说担心有人半夜找自己接生,怕吵到茗华,要求住到门房。原来李婆婆技术好,现在又不收钱米,名声越来越大,一把收生剪接下的都是男孩儿,还都好养活,大家都愿意找她。 赵默成同意了,也算为自己的孩子积福了,只是让门房多添置了被褥和炭火,李婆婆便带着自己的银剪住了过去。 因着有孕,茗华这个年过的踏实又安宁。想起她去年偷看水生他们放炮时的情景,赵默成以茗华不得惊吓为由,禁止府内燃放烟花,想放的出府去放,越远越好。 即便这样,初一一大早的鞭炮一响,赵默成的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茗华的耳朵。 已经清醒地茗华贪恋这份宁静,装着打个哈欠,又往那个暖和的身子处拱了拱。 赵默成看着猫样的小妻子,安心地笑了,特意将晨练的时辰推迟,多搂了她一会儿。 是年春耕,赵默成自己驾着改进的牛犁走进田间地头去推广了,说等来年茗华生产后,让她也一同去,好教导民众夫妻同耕。 这年春季少雨,虽然免去了春汛的烦扰,但是春旱较之上年更甚,好在有水渠灌溉,赵默成早早组织民众疏通河道,引水抗旱。 老百姓面谢赵默成说,以竹管铺灌溉渠,既能减少水的下渗,又结实耐用,去年铺好的今年稍加沖刷即可使用,真是好办法。 赵默成心里说这些好办法都是家里那个闲不住的“木匠”捣鼓出来的,不是她,这堆积如山的废竹就够自己头疼的了。 没想到不仅废物利用,还收到如此好的效果。 今年山上的竹林已经逐渐恢復,想来用不了两年又可长成成片的竹林了。 暮春时节,迟到的雨终于来了。 肚皮已经滚圆的茗华越来越懒得动了,赵默成却听李婆婆的话,领着她满府走动,让她多活动免得生产时艰难。 茗华自己也知道这时候的女人,生产就像闯鬼门关,可是连日阴沉,低气压让她走上几步就唿吸困难,实在懒得挪动。 赵默成使出杀手锏,在各个房间门口放好银子,只要茗华走到马上银子进兜,当然是别人替她拿着。 第82页 李婆婆每日看着这两人左手倒右手的玩,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也近了。 入夏,一整个春天少见的雨水便开始下个不停,原来多日低压蓄积着一场大雨,连绵的大雨。 真正的汛期到了,看着暴涨的氻水,赵默成半点不敢大意,早早用石块沙土加固大堤,日夜巡防。 虽然情况紧急,但赵默成坚持任何事不能打搅茗华,一个肚子已经够她担心的了。 所以即便再忙赵默成也要抽空回家,一进门就换下衣服,烤过了火去了水气才进屋。 因而汛情紧急,可是茗华丝毫不知。 赵姜也懂事地不再去学堂,和小斐几人一起牢牢守着临盆的茗华,李婆婆也由门房处搬回了内院。 即便如此,接连几日未回府的赵默成还是将隐隐地不安传了回来。 察觉不对的茗华什么也没有问,既然他不说,就是不想自己担心,自己现在好吃好睡就是帮忙了。 然而,一天夜里,这极不稳定的平静还是被破坏了。 先是有人敲门说有妇人难产,要找李婆婆。 之后涌进了大批的学子,以郑昊为首,坚持要见郡守大人。 夜深人静,茗华想不被惊动也是不能了,于是干脆穿衣出来查看。 郑昊义愤填膺地控诉着郡守大人不听忠言,为官不为。说自己去年时节就曾经上书谏言,说云府要向陇西学习,兴建水库,以防汛抗洪,赵大人执意不听,坚持不建水库。 这不,今年云府汛情严峻,陇西却安然无虞,找赵大人讨要说法却三日踪影不见,这才谎称产妇找寻稳婆,叩开了郡守府的大门。 赵默成只知道保护自己的家小,不顾云府民众的死活,若是大水漫堤而下,定要郡守夫妇与大家共存亡。 茗华此刻听明白了,原来彻夜不归的赵默成上堤抗洪去了,他怕自己担心,让人封了郡守府,难怪多日不见常客崔严了,她望向大堤的方向,雨水打湿衣襟也不自知。 单看现下的情况也知道今年汛情的严峻。 翠英去寻外院的小斐了,赵姜巧衣几人一直将茗华挡在身后,此时茗华越过众人站在学子们对面。 想到去年时分那个在大堤上顶风冒雨,满脚泥泞的身影,茗华朗声道:“我所知道的郡守大人一心为民,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的去处。” 茗华一指氻水大堤,说:“既然知道汛期紧急,你们有力气闹,不如跟郡守大人一起去守大堤。” 郑昊回头望望,道:“好,我们先去守堤,等事情过去再来分说明白。” 待学子们出府去了,深夜淋雨、激动加上高声,茗华感觉小腹越来越硬,不断加深的腹胀感让她第一次感到无力的恐惧。 赵默成,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李婆婆一看茗华的脸色,急忙让奶娘等人准备热水。 话说郑昊几个领着一众学子到氻水大堤上找赵默成,结果看到一个个没有雨伞油衣遮身的汉子,满身泥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的大花脸,正排成长长的队伍,往大堤上传递装好的沙袋。 在队伍的最末端,葛大嫂正领着十数妇人在给沙袋封口,有些汉子也在帮忙,由于着急外加手笨,粗针扎破指尖,鲜血混在沙袋上星星点点,没有人说话,争分夺秒地fèng好每个沙袋。 队伍的最前端,赵默成站在过膝的水中,正在指挥,这处貌似有溃口的风险。 赵默成让士兵们将两道粗绳索盘在腰间,肩扛木桩,带头跳进氻水之中。 郭缠虎随即带着人依次跳入,剩下在堤岸上着急大喊的曲盛。 赵默成在急流中也是站立不稳,但是他放下肩上的木桩后随即稳住了脚。 士兵们一看作战如神的赵将军屹立不倒,纷纷效仿,在木桩之外,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堤坝。 曲盛指挥人急忙将传送的沙袋填充进去,牢固加高后赵默成让士兵们攀着绳索依次上岸,确保所有年轻士兵们都上岸后,他和郭缠虎才从两端被人拽上岸去。 被人拽上岸的两人均是筋疲力尽,但是溃口及时封堵,没有造成溃堤,所有人长出一口气,齐齐欢唿了起来。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不曾热血,谁不愿保家! 听着大堤上整齐划一的“保家抗洪,堤在人在”、“誓与大堤共存亡”,响彻云霄,郑昊们的眼睛湿润了。 每日闷在学堂的他们几时见过这等场面,生死一线间,人心是那样的至纯,士兵们真心地拥护带头下水的赵默成,赵默成在如此紧急的情形下先用绳索保护士兵,再等士兵上岸后自己最后出水,以致自己脱力。 郑昊们被深深感动了,即便赵默成坚持不建水库是决策失误,就凭他眼下拼命守堤的作为也足以将功补过了,学子们撸袖子撩衣襟加入抗洪队伍之中。 坚守一天两夜后,雨过天晴,洪峰终于过境,人们累得就地躺倒,横七竖八地睡在了大堤之上。 可是茗华一边却仍是没有顺利产下孩儿。 感觉自己身体快要爆裂的茗华,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李婆婆和奶娘忙里忙外,看到夫人还知道要吃的,急忙吩咐人端吃食进来。 门外守着焦神医,侧耳听茗华压抑地嘶喊声,小心斟酌着药方。一旁焦躁不安的崔严,一面让元宝回府拿老参来,一面派人去找赵默成回府。 找赵默成的人没有回来,先等来了葛大嫂,葛大嫂进门发现情况后,跺脚道:“怎么偏赶这时发作了,大人赶去陇西了。” 崔严双眼冒火,扭头对崔守方喊:“带人去陇西,绑也要把赵大人绑回来,就说夫人说了,让保小的。” 第59章 默成博学 崔守方、崔守圆急忙带人去陇西找赵默成,焦二狗在一旁惊讶地望着崔大公子,他这么激动干什么,这到底是谁媳妇?夫人什么时候说保小的了?再说以这位夫人的脾气,八成会要求保自己吧?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崔严一眼看到盯着自己的焦二狗,骂一声:“好好开你的药,这么久了也不见效,如果出事让你陪葬!” 焦二狗心下不服,其他不敢说,这云府城中妇儿之术超过自己之人只怕寥寥。 饱睡一觉的郑昊等人,再次醒转过来时发现大堤上早已空无一人,不只是浑身泥浆的士兵们不见踪影,就是堆积的沙袋石块等物也是踪迹不见,除了加高加固的大堤以外,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咱们去找赵大人谢罪吧,咱们受人鼓惑,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要不是眼见为实,差点儿中计帮了倒忙。”有学子提议道。 郑昊惭然,再无异议,一众人再次来到郡守府外。 这次是葛大嫂亲自守门,谁都进不去,郑昊恳请道:“我们只想对赵大人道个歉,之前到处污衊他,他还这么捨身忘我地保大堤不失,您就让我们进去吧。” 葛大嫂说:“大人真的不在府上,不然就现在夫人命悬一线的样子,赵大人早冲出来打你们了,这里也有你们的功劳呢。” 第83页 想起那个雨夜挺着大肚的郡守夫人,郑昊急问:“既是夫人危急,大人还有什么要紧之事能大过此呢!” 葛大嫂说还不是你们极力推崇的陇西水库惹的祸嘛。 陇西上樑城西南,卢海钰主修水库一座,因此次暴雨来势兇勐而且持续不断,水库暴涨漫堤而下沖毁四个村庄,伤亡无数。现在河水水位居高不下,那已然漫堤的水库成了上樑城的巨大威胁。一旦水库堤防崩塌,上樑城将面临灭顶之灾。 赵默成远在陇西的旧部特来求助,赵默成不顾满身疲惫,赶往陇西救灾排险去了。 有人说大人的身体吃得消吗? 葛大嫂答他连难产妻子都抛下了,哪里还会顾忌自己身上的疲累呢,我家虎子不是没拦大人,是拦不住。 上樑城近万的百姓等不得啊,这不郭缠虎没拦住大人不说,自己也带人跟着去了。所以自己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给夫人守好门,不让任何人再来打搅她。 郑昊等人纷纷跪地谢罪,感激赵大人仁厚,良心在,热血未冷,共同祈祷夫人母子平安。 赵默成到上樑城外后,打马上山观察地形,回想起当初进攻云府时,曲盛要水淹城池的计策。 苦心人天不负,终于找到上游数十里外的一座废弃古城,急忙命人掘开一部分堤防,引水入古城,于是水库中的水量慢慢减少,人们急忙加固堤坝,以防溃堤。 第二天古城内积水已满,河水又开始往下窜流,但水库的堤防已修復,上樑城的威胁消失了。 于是将古城处掘开的堤防堵塞,使河水沿着河道平稳的流,而城内的积水在短时间内也渐渐消退,一场大祸逐渐消弭。 布置完一切,赵默成细细嘱咐陇西守将应对之策。 已经见到崔守方了解了茗华情况的郭缠虎急的团团转,大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 交代完毕的赵默成水都没喝一口,急忙打马回云府,郭缠虎等被远远落在后面,原来大人心里比谁都急啊。 连夜赶回的赵默成飞身下马,来不及叫门,直接几个纵跃翻墙入府,刚奔进二门就听得一声婴啼划破夜空。 接着就见产房的门帘被“砰”地撞开,久久不落,赵默成直奔茗华而去。 只见茗华面无血色,浑身瘫软,四处是血,周围众人瞬间都停止了一切动作,赵默成再顾不得其他,扑到茗华身上失声痛哭。 门外崔严一面掏着耳朵,一面说着风凉话:“现在才知道着急,晚了。” 婴啼声被男子痛哭声所掩盖,无人敢劝,只有焦二狗配药回来见到大人阻挡了他的医治之路,急道:“大人让让,我给夫人施针。你这样不让救治,夫人就真的没救了。” 赵默成哭声急顿,一脸惊喜:“你说有救?” “夫人生产时间过长,累晕过去了。”焦二狗干脆一边回答一边掏出银针,大人关心则乱,再问下去夫人就真的危险了,门外可是还有一个要自己陪葬的呢。 赵默成露出的青胡茬上挂着晶莹泪滴,回头道:“你几时进来的?” 焦二狗急得带了哭腔:“刚刚进来的,稳婆说夫人情形不好,情急之下才许我进屋的。大人,快,让让。” “不疼?”赵默成看到持银针走近的焦二狗喝道。 焦二狗欲哭无泪,疼?你现在打她一顿看她知道疼不?“就算我妙手回春,大人你再阻挡我可真的回天乏术了。” “扎吧扎吧。”赵默成放手了,“哎,你不是号称神医吗?不会闭眼扎针吗?……唉,都出血了……我就是问问,你还真的闭眼扎啊……” 有没有人把他弄走啊,焦二狗艰难地进行着自己从医生涯最为艰难地一场急救,“左不是右不是,好心没好报。” 终于,茗华闷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一直守在身边的赵默成颤抖着抓过茗华的手,用力握住。 “疼。”茗华皱眉细声反抗。 “快,快,她说疼。”赵默成急忙回身找焦二狗。 焦神医同情地看着夫人被捏红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李婆婆递过的一碗热汤解了围,关心则乱的郡守大人接过热汤亲自吹着慢慢餵了下去。 茗华看着一脸青胡茬的赵默成,安心非常,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最后没劲儿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 赵默成伸手捂住茗华的嘴,急道:“你不一样!” “……” “你是我赵默成认准的女人。” 浓浓的感动让茗华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看着急切又羞涩的丈夫,茗华恶作剧心起,笑问:“几时的事?莫不是从渭邑西郊马场救我时?” 自己当时可是生怕和大鬍子产生任何联繫的。 “没有,救你时只是觉得你很不同,和一般闺阁女子不一样。” “所以就想娶我了?”茗华心情大好,柔柔地笑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帮我,谁知道你竟然骗我。”赵默成看怀中妻子一眼,茗华竟然看出几丝幽怨的味道。 茗华想起当初赵默成曾执意迎娶七姐,吓得七姐上演坠湖的戏码诈自己的事来,谁知后来阴错阳差还是自己嫁给他,难怪赵默成从掀了盖头开始就一直黑脸相对了,想到往事茗华乐不可支。 还好,还有力气笑。 “孩子呢?”茗华问。 看着终于想起孩子的这两口子,李婆婆无奈笑笑:“夫人放心,睡得好呢。” 赵默成居然没忘刚才的话题,伸手轻轻将她耳边碎发拢到耳后,继续诉苦:“害得我东拼西凑了一封休书,早知道是你,哪用这般麻烦。” 原来他那休书是给别人准备的啊,结果因为气自己骗他,干脆丢给了自己,根本不知道…… “你那休书我根本认不得几个字,是赵姜问先生才知道的。” “那休书上的字都是我请仇兄写了再剪开拼成的,早知道你不识字我就不费劲了……” 门外崔严、焦二狗和葛大嫂等人急得团团转,这大人和夫人怎么这么好的精神啊,一个连续几天奔波丝毫不见倦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笑了又笑,都不用休息的啊! 李婆婆仗着自己年岁大,一把接过小斐端来的汤药,轻撩帘子再次进了屋。 赵默成餵茗华喝完药,扶她躺好轻轻掖好被角,那人已带着笑甜甜睡去。 自己转身出屋让人端来米粥一碗,坐在廊下台阶上刚喝两口,仰面躺倒,碗轱辘出去老远,粥撒了满地。 众人大惊,以为郡守大人遭了什么不测,崔严急忙叫焦二狗搭脉。 焦二狗诊了又诊,本来就没几根的山羊鬍快搓成绳了,被崔严一脚踹在屁股上:“怎么了,你倒是放个屁啊!” “郡守大人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太过劳累,睡,睡过去了。”焦二狗委屈至极,自己头回看见有人喝着粥喝睡着的,还睡得这么沉,也怕误诊了啊。 第84页 众人长出一口气,这府里可不能再出事了,郡守大人现在可是整个高山的天啊。 孟大虫带人将赵默成轻轻抬去别的房间睡觉,除了照顾茗华的人,其余人等悉数散了,总算一切雨过天晴,大家也都累狠了。 经过半月休养,茗华的脸上渐渐恢復了光泽,赵默成每日下衙就陪着她们娘俩儿。 小默成在自己的襁褓里蹬着腿,吃饱的他瞪着熘圆的大眼睛茫然四顾,全然不知道自己连个名字都没有。 没文化的娘说,叫雨生吧,下大雨生的。 没文化的爹说,不行,跟水生太像了,跟哥俩儿似的。 没文化的娘问,默成这名字挺好的,谁起的? 没文化的爹答,当时胡乱起的叫莫成,因为大哥叫况成,二哥叫员成,按辈分排的。后来师父说莫成不好,一事无成,就改成了默成,说是躬行不言默而成事的意思。 躬行不言,默而成事,倒是挺像他的脾气的,典型的说的少做得多的人。 那就还请个文化人来起名字吧,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沈申洲的肩上,沈先生感觉压力很大,冥思苦想了几天之后,糙拟了十个内涵丰厚的名字请郡守夫妇定夺。 博学,这个好,两人一致同意给儿子起名叫赵博学。 沈申洲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的才华终于受到了赏识,博学多才,希望郡守大人的麟儿才华横溢,将来成为大华栋樑之才。 赵姜知道后问茗华,是不是知道沈先生的寓意,茗华说沈先生给起的名字都太难认了,就这个简单笔画少。 博学两字笔画哪里少了?也是,跟其他的比起来,确实少一些。可是…… 笔画少……怎么不干脆叫“赵一”呢,“一”字笔画更少。 “那不行,人家笑话。”茗华解释,极认真。 第60章 莫名获罪 崔严近日开始频繁出入府衙,这次却不是因为茗华,而是郡守大人有事相召。 因陇西水灾,大量流民逃难至高山境内,也是,要躲水当然要往高处走,何况高山没有受灾。 都是大华子民,都是乡亲父老,对于他们的安置很是让赵默成费了脑筋,索性请来崔严坐镇,共同商讨。 本来安顿好陇西乡亲们应该松口气了,可是赵默成和崔严两人更加愁眉深锁了,因为难民多是中青年。 他们说陇西水灾并没有遍布全郡,但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四散逃避,人心惶惶,整个陇西乱成一锅粥,而陇嵩州牧卢海钰大人不赈灾不说,竟然下令封锁道路,很多老弱病孺在围堵之下,根本到不了高山就死在半路上了,所以很多人干脆在原地等死。 陇嵩州牧卢大人是赵默成的顶头上司,赵默成如果插手就是越界,因为卢大人并没有向高山求援,而且很显然他不希望陇西水灾的消息外流。 但如果不管陇西的难民,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也会对高山产生不好的影响,毕竟邻里乡亲的,不能见死不救。 人命由不得权衡,赵默成和崔严双双商定筹粮去陇西赈灾,可这救灾粮却不好由高山郡衙出面,那不是打卢大人的脸吗,况且高山府库中余粮并不足以赈济一郡之灾。 于是一张献粮助陇的告示出现在了云府城门处。 不几日,城门内堆起小山样的粮垛,不仅难民有吃的了,足够陇西饥民半个月口粮了。 本要清点钱粮的崔严此刻却出不了门,他被自己的亲叔叔堵住了。 “你看看,现在献粮榜首上可是你崔大善人的名字,这郡衙府的人天天在我家喝茶,日子没法过了。”看着亲叔叔带着一帮大户们控诉,崔严也想知道自己何时捐的这么大手笔。 接过他们抄写的献粮榜,自己名字后面跟的这个数……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不正是去年年底给某人的分红么? 她居然,就这么,都捐了……就像她当初买了地却署了沈申洲的名一样。 “这不是我捐的。”崔严将献粮榜掷在地上。 顾不得捡,那帮大户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不是你捐的?” 崔严极为蔑视地扫过众人,眼光落在自家叔叔的脸上,慢慢道:“这钱不是我捐的,这是咱们大家的钱。这是去年年底给郡守夫人的分红,里面还有你们凑的呢。” 众人一片交头接耳,去年年底崔严说要给郡守夫人分红时,诸人纷纷解囊,都想在郡守大人面前卖个好,哪知道…… “你不是说郡守夫人目光浅,眼里只有银子么?” “对啊,一个财迷心窍的人却能在这种时候拿出全部的钱救助百姓,咱们却只想争斗而不顾民众的死活,也难怪民心都倒向赵氏夫妻了。我刚才不是说我还没捐呢么,我崔严再捐一倍。” 与此同时,酷热难耐的茗华极力要求在月子里洗个头,但在李婆婆的带领下一群人严防死守,茗华只得委屈地脏着。 赵默成知道妻子的要求后,关严了门窗,把一个炭炉端到外屋,自己动手烧水给茗华洗了头。 看着眉开眼笑地夫人,李婆婆头疼地说:“我的大人唉,这可是要落病的。” “无妨,我问过焦二狗的。”指挥丫鬟收拾东西的郡守大人自信地答道。 等众人忙完了,心情极好的茗华问:“干嘛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娶你了啊。”赵默成理所当然。 敷衍,不走心。 “那你要是娶了别人是不是也会这样?”茗华不死心地追问。 “不会,因为我不会娶别人。”赵默成信誓旦旦。 骗人。“那你当初错以为娶别人时还不是一样娶了?”茗华想起往事。 “那时候……我没想过真成亲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想的?”与郭氏兄弟比赛时?弓弩之下救我时?还是郡守府的日久生情? “……我也说不清。”实诚的大人让廊下的几个丫鬟憋红了脸,这赵大人该做的事都做了,就差几句好听的了,怎么这么笨啊。 “你脸怎么红了?” 落荒而逃的大人差点撞上忍笑的偷听者们。 难怪一直留着络腮鬍,原来是为了掩盖情绪啊,以前怎么不知大人爱红脸呢? 隔天,赵默成安顿好高山事宜,告别了妻儿,指挥浩浩荡荡地粮队准备开赴陇西,可是还没出云府城,一骑敕令的到来阻止了救灾行程。 敕曰:赵默成对此次陇西大水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现责令其免职入狱,等候发落。 突逢变故,茗华急忙命人请来崔严、郭缠虎、沈申洲等人商议。 沈申洲想起郑昊等说起的,陇西修建水库之事,分析陇西此次水患定与此有关。而卢海钰为了推卸责任,说陇西洪灾因高山上游洪峰所致,是赵默成防洪不利导致下游遭难,把责任一股脑推到了赵默成身上。 郭缠虎派人多方打探,事实与沈申洲估计的相差不远。 第85页 好在赵默成在狱中不但食宿如常,而且高山云府的公文依旧送到他的案前,郡守大人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 茗华去看过两次也放下心来,李婆婆依旧住在府里,她见茗华此胎兇险,坚持留下看护她们母子,说要亲眼看着茗华復原,坐蓐百日才行。 茗华在李婆婆和赵姜奶娘的照料下,本想恢復差不多了亲自哺餵孩子,结果这一又急又怒之下,竟然完全回了奶,索性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全心营救赵默成。 第二天,几人在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崔严想着城外待发的粮队,问:“大人含冤至此,这陇西之灾还去赈济吗?” 郭缠虎骂:“赈他娘的屁灾,这个锅咱不背,现在去了吃力不讨好,没准卢小人还得赖咱心虚呢,管他奶奶的,谁造的孽自己擦屁股去。” 几人看向茗华,这个堂上最年轻的妇人,此刻成了大家的新主心骨。 “当然要去,百姓何辜?为了争一时之气,任他们流离失所,冻饿致死?”茗华眼中居然隐现泪光。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完孩子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想到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没来由地揪心之痛。 沈申洲一笃拐杖,嘆道:“夫人高义,可是大人身陷囹圄,这……” “我去!”崔严正襟自告奋勇道。 郭缠虎诧异地看着光头,这货平日从不露头,大人交办的事不下绊子就是好的了,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若论智谋,这群人里还就他能拿出手来了,他这又想干什么呢?跑去救灾拍卢大人马屁,陷赵默成于更不利的境地?二哥不救了? “那郡守大人……”崔严的犹豫让郭缠虎回了神。 茗华默了一阵,崔严看到她脸上现出从未见过的坚毅神色,对崔严说:“你去救灾,我来救人。” 茗华找出当初赵默成向书院学子们解释高山不建水库的图,对照着仔细分析,进牢房问过赵默成之后,终于找到了卢海钰诬陷赵默成的证据。 高山之内南部偏西的高峰发源氻水,此次防洪的对象正是这条河。 氻水蜿蜒东去,出高山境后主流入大华,是为渭水,大华都城渭邑正是依水而建,因此得名。 而氻水在出高山界时,因山势所阻,还有一条分支向东北拐入陇西,为汅水。 卢海钰此次污衊赵默成,说陇西水患是受高山所累,因陇西未建水库没有採取防洪措施,导致下游压力增大。 茗华仔细分析了河流的走向,发现此次洪水渭河的水比汅河的水大多了,但渭邑等下游都没被淹,说明赵默成治水有功,陇西汅水洪灾并非高山氻水分流所致。 赵姜听明白来龙去脉,兴奋地直奔书院,说让郑昊他们将实情写清楚,想办法呈上去,洗刷赵默成的冤屈。 已到陇西境内的崔严马不停蹄开始兴建粥棚,一面放粮一面舍粥,忙得连面见陇嵩州牧卢海钰的时间都没有。 他听从茗华的建议,舍粥时带着焦二狗,遇到生病的就诊治,家中无病的也熬制着汤药随粥米一同发放,所过之处防暑去病并无大的疫情发生。 随着高山赈灾队伍一路北上,崔严被百姓视作现世佛,绝世美颜,普度众生。 就连忙得焦头烂额的卢大人都派人送来了亲笔书信,表彰崔严赈灾立功,降低陇西的损失,还是自家人贴心云云。 崔严想起那个叮嘱自己大灾之后防大疫的小妇人,来之前说卢大人一定不会阻止自己救灾,反而会把功劳揽在陇嵩州牧的头上。 只是他想不到,云府内郑昊带着学子们正在起糙鸣冤书,书中除了说明赵默成带人治水的功绩,也说明了氻水和汅水的关系,直言陇西的洪灾与高山无关,甚至陇西没有酿成更大灾祸也是因赵默成出粮赈灾之故。 洋洋洒洒万言,一气呵成,有理有据,郑昊完笔后一众意气风发的学子们纷纷上前签名按了手印。之后传出书院,但凡会写名字的都来了,不会写的也按了手印,万言书就这样诞生了。 在万言书送出的第二天,山中返回的郭缠龙听说此事大感不妙,直接找到茗华说:“夫人,这万言书万万不可送到渭邑啊,华帝若知道大人众望所归一定忌惮于他,那时大人才是真正的兇险啊。” 茗华说:“就是要让华帝看到民意,知道谁才是真正一心为民的。相信华帝能够明辨是非,还默成一个公道。” 他要是个昏君,也不值得让吴王仇胜谷和赵默成这么忠心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手慢事多,可能错字渐多影响阅读,先说声抱歉,尽量降低也欢迎指正,谢谢啦! 第61章 侯爷夫人 焦急又忙碌的一个多月熬过去,华帝的旨意终于到了。 赵默成官復原职,不奖不罚。 卢海钰仍任陇嵩州牧,也未见任何处罚,只是严命他做好陇西赈灾安抚事宜。 顿感不平的众人敢怒不敢言,一向不多事的崔严也说:“都怪我赈灾赈得太好了。” 赵默成闻言笑道:“都说你快成佛了,怎么还这么看不开?” “这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何以服众?”崔严居然开始为赵默成打抱不平了。 “谁有功没有赏啊?”茗华笑着挑帘进屋,接着揶揄道:“也对,咱们崔大善人舍粥这么大功劳,也不见有个彰表来的。” “谁说我为了……”崔严正要回嘴,看到茗华一袭淡青素裙中迅速消瘦的身形,反口道:“不是让你养过百天吗?怎么又出来了?” 赵默成一口茶噎了下去,这到底是谁媳妇? 李婆婆说茗华生产时伤了元气,月子里又焦虑过度,让她好好将养过百天,可茗华哪里呆得住? “焦神医说我透透气也是好的。”茗华将手递给赵默成,挨着他坐下。 焦二狗自从陇西救灾回来,神医的名号越来越响了,连他之前讳言的擅长妇儿之症也不再尴尬了,家中求医之人每日络绎不绝,即便如此,茗华这里也是不时来瞧瞧,生怕这不老实的郡守夫人再出什么事。 赵默成将茗华一只小手自然地笼进袖中,转头对崔严说:“总要顾全大局,相信一定会有奖赏的,只是时机未到。” 那隔着袖子都能感到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深深刺痛了崔严的眼睛,你俩就不能收敛一点吗喂! 也是,这里就是在人家家里,看看周围丫鬟下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早已无视这两个连体婴了。 果然,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虽然没有对郡守大人的赏赐,但是赵大人坚持不建水库博名声,一心一意搞水利的事情还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对比修了水库的陇西和遍地沟渠的高山,赵默成扎扎实实建立起的灌溉网将爱民的涓涓细流滋润进每个人的心田。 高山的学子们赋文比较了此次水灾高山和陇西的损失,感念郡守大人的高瞻远瞩和脚踏实地。 第86页 加上有人此时提起赵大人的税收政策,轻徭薄赋,才能让高山有余力抗过此次水患。 陇西人说起赵默成在时,曾有人提议诸税合一,认为那样能够减少税负,而赵默成坚持税不合一,说怕后来者打着这个幌子再增加新的税赋,此刻看来是多么地有远见,是真心实意为民众好。 于是在赵博学百日这天,郡守府门外,红鸡蛋、面条和家酿的一坛坛“玉米蒸蒸酒”堆了满地。 这是民众天不亮就自发送来的,他们都知道郡守夫人生子时,大人先是守云府大堤后又去陇西救灾,舍了一家的性命。之后赈灾时连孩子满月都没过,夫妻俩一心为民,百姓心里有数。 茗华知道这是当地风俗,叫“送祝米”,祈求孩子平安健康的,可是这遍地都是也太多了。 于是郭缠虎大营里就多了许多鸡蛋面,士兵们开玩笑说沾郡守大人的光,吃了“月子饭”,以后一定生儿子。 这边刚处理完堆积如山的“祝米”,华帝的新旨意到了,赵默成重建高山有功,升为嵩宁侯。 一时云府欢腾,大街上张灯结彩,许多酒楼说大庆三天,酒水免费。 茗华特意让人传话给郭缠龙说华帝还是能够容人明辨是非的,也不枉费赵默成一心追随他。 郭缠龙回信说,赵默成与吴王不一样,华帝没有制约赵默成的筹码。在位者没有不恐惧他人威胁的,他升赵默成为嵩宁侯并不是能容人。一是高山初定,为了安稳民心;二为安赵默成的心,只要边地不宁大人就还有用,一旦边境安稳,大人就危险了。到那时夫人一定要劝大人急流勇退,可保全性命。 茗华看罢,小心将信烧了,但其中关键几句话一直在脑中久久不散。 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知道郭缠龙此言不虚,况且远离是非,寻一方自在天地本来就是自己的愿望。 可是看高山民众的期待,怎么忍心为一己之私置他们于不顾,而且以赵默成现在的心态,一定不会撒手归隐山林,那郭大哥说的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呢? “你从郡守升到了侯爷,我从郡守夫人变成侯爷夫人,还是个夫人嘛,感觉没变。”看到赵默成进屋,为了掩饰自己的深思,茗华先发制人。 赵默成完全没发现茗华的分神,马上从善如流,言必称侯爷夫人。 看到俯首帖耳的侯爷大人,茗华得意了,难怪人家说这男人好不好是结了婚生了娃才知道的。 这个粗犷冷面的男人,此时完全没有架子,小女儿情态上来了对自己惟命是从,细心体贴到了骨子里。 茗华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第二天,翠英巧衣的“侯爷夫人”还没有引起茗华的注意,但是小斐来时也是张口闭口“侯爷夫人”,茗华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等葛大嫂来串门时也跟着叫“侯爷夫人”时,茗华开始要求大家只称夫人就好,不要加“侯爷”两字了。 等到下午崔严登门时,一声“侯爷夫人”让茗华彻底崩溃了。 被赶出门外的崔严一头雾水,自己什么话也没说啊,本来还想恭喜一下呢,刚叫了一声“侯爷夫人”就莫名其妙被赶出来了,果然升了官架子大了。 小斐追出来解释了原委崔严才释怀回府。 看着暗笑不已的崔严远去,小斐擦了一把冷汗,夫人越来越彪悍了,现在财神爷想撵就撵,不想挣银子了? 晚饭时分,茗华跟赵默成抱怨:“这下你这惧内的名算是坐实了,我这悍妇又贪慕虚荣也登峰造极了。” 赵默成说:“府里的人是我说的,可这葛大嫂和崔严可是自发的,与我无关。不过‘不是’都是为夫的,一会儿赔给夫人就是。” 侯爷炽热的目光灼红了茗华的脸。 是夜,如鱼得水,心意相合的两人再无隔阂。 突然急喘的赵默成抽身离开,不一会儿回身安抚困惑的茗华:“焦神医说你头胎艰难,一年内不可有孕。” 茗华心里一软,将头靠过来。 赵默成急忙说:“别再动了。”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裹进怀里。 白日里闲来无事的茗华开始关心赵姜的终身大事,赵姜说郑昊说等金榜题名时就来提亲,只是可惜沈先生满腹学问,却因腿疾不能赴考。 谁说不能? 找到新方向的茗华开始给沈申洲设计义肢,秋去春来,沈申洲由开始的牴触到后来的配合,现如今已经对义肢爱不释腿了,运用灵活自如,外人绝看不出来。 茗华在反覆更改义肢设计时,也顺便将赵默成一直主推的牛犁收拾了一下,在赵博学满地爬的时候,正式向民众推广了新式牛犁的使用。 这新式牛犁用力省,体积小,可以在面积小的梯田使用。 田间地头人们有幸看到这样的侯爷和夫人:一身蓝花布衣的夫人牵着牛,一身短打扮的侯爷扶着犁,后面不远处爬着小小的赵博学,高高昂着头,嘴里长长的口水拉着线,张着没有几颗牙的小嘴哈哈笑着。 因着赵默成夫妻的人望,新式犁很快推广开来,看着翻整的土地,想像夏天的翠绿和秋天的金黄,每个人的心里都满满地,沉甸甸的踏实。 茗华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復,只是落下了一样毛病——打唿,刚开始是偶尔打,后来是经常打,如果劳累了更甚,偏方试了几个都不管用,连焦神医也没有好办法。 赵默成习武之人,睡觉很轻,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说过一个字,打唿这件事还是无意听丫鬟们说起的,茗华对此很是不好意思。 “谁说你打唿了?我怎么不知道?”侯爷大人从来不承认。 “要不咱们分开睡吧,免得影响你。”茗华终于开了口,反正府里空屋多。 “没有你打唿我怕睡不着。”侯爷可怜兮兮。 “谁刚才说我不打唿的?” 没有办法的茗华开始总结规律,发现自己累了一定打唿,不累了轻一些,就尽量白天睡一会儿。 一晃小博学要周岁了,崔严送来了聆郎满目的抓周礼,郡守府正要热闹一番,卢海钰一道命令打破了宁静。 东南叛乱,曾任太子教习的抚远大将军崔振西率兵镇压,委任陇嵩州牧卢海钰后勤保障,也算让他戴罪立功。 谁知卢海钰以高山距离东南叛乱二郡距离较短为由,将所有供给保障的任务一股脑地推给了赵默成。 “要不要脸啊他?”得到消息的郭缠虎愤怒了,很明显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办好了是他卢海钰保障有功,办不好那个崔大人只会赖赵默成供给不利。 赵默成却摇头笑笑,这么大批军队的吃用,交给完全没有带兵经验的卢海钰,只会乱成一锅粥。外行领导内行,束手束脚,到时候才是真的费力不讨好,他现在一推二六五,正好可以放开手脚。 大军远道征讨,为了兵士们,为了东南早日安定,这个活计赵默成还是愿意承担的。 第62章 秦族之乱 第87页 抚远大将军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大军过境时需要数百具火炉及架子。 兵马未动粮糙先行,伙食永远是第一位的,赵默成不仅一口应下,而且短短数日内完全备齐。 郭缠虎一听这无理要求,立马恼了:“当初咱们打高山时没兵没粮,现在打东南就有兵了?凭什么让咱们补给?” 赵默成劝:“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是休养生息了两年吗?有兵了是好事,证明大华有人了。再说这抛家捨命的兵士何辜,东南的百姓又何辜?他们打不赢,定要派别人去的。”说着指了指自己和郭缠虎。 “好,好,都听你的就是。”郭缠虎搓着大手笑应了。 不说赵默成和郭缠虎等人都是战场上爬过多少滚的人,光是茗华都能想出一堆好点子来,他们最终选择最为便捷的方法,命木工把方桌桌脚锯去一半,再把桌面中央挖空,中空部分刚好可放置铁锅,就轻易解决了军士煮饭的炉灶问题。 崔振西的先锋军看到整齐的炉灶,大唿满意,不仅实用还便于拆卸,对行军来说极为便捷。 但满意归满意,先锋军还是提出了新的要求,三日内备齐一百头牛犒赏军士。 “他们又不是来助我们杀敌,凭什么我们来犒赏?再说他们是胜了还是有功,为何要犒赏?”郭缠虎听到无理要求忿忿不平。 “军士不易,远道行军,大战在即,说犒赏也不为过。”赵默成继续不急不躁。 茗华知道后连笑郭缠虎小家子气,道:“现在高山民心齐,牛马遍地,府库充盈,去民间买牛就好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些没完没了的要求,而是怕赵默成一时冲动,跟随崔振西南下。 现在高山境内富足、安定,人民安居乐业,如果没有卢海钰时不时抽个疯找点儿别扭,简直没有侯爷的用武之地。 不过还好有人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大麻烦。 乌云开心从远山秦族回来了,她这次真的是逃出来的,因为秦族内乱了。 远溪秦族有部分人公然作乱,竟不顾秦族族规,强行攻入秦族的神殿一通打砸,妄图占领神殿,挟持长老号令秦族。 被远溪秦族的勇士拼死抵抗后,丢下长老逃下山,为了泄愤在高山周边县里打砸抢烧,每次做下坏事都要留下远山秦族的名号。 外人哪里分得清是哪支秦族,只知道是秦族。拿着证据找到远山秦的头上,乌云的阿爹才知道远溪秦内乱的事。 秦族本为一家之秦,有共同的神山圣水,后来因派系失和,分为远溪秦和远山秦两支。 顾名思义,远溪秦就是距离秦族圣水汶溪较远,而远山秦就是距离秦族神山白石山较远。 秦族分成两支之后最主要的矛盾就在争夺神山和圣水上面,秦族视白色为吉祥神圣的颜色,白石山因山顶一块天降巨石通体洁白而得名,而且白石山上积雪终年不化,所以这白石山自然成为秦族的神山。而汶溪就发源于白石山上,古秦族实行水葬,所有骸骨都要放到汶溪的水里,顺溪而下。 秦族分家后,远溪秦族霸占了白石山,不让远山秦族朝拜,远山秦族的人只得远远叩拜神山,祈求平安吉祥。 为了取得参拜神殿的权利,远山秦族占领了汶溪,不让远溪秦族的人水葬,所以后来远溪秦族的人开始实行火葬,在深夜偷偷将亲人的骨灰洒到汶溪的水里。 分久必合,两秦族争斗多年,正在修復关系之际,乌云开心的结亲也是两族修好的一部分,所以茗华等人不便插手,只能等开心自己想通。 可就在这关键时分,远山秦族贸然攻上神山圣殿当然是严重的挑衅行为,大可将两族修好的趋势毁于一旦。 所以赵默成听闻乌云开心的求助,极为重视,马上召来郭缠虎就要点兵上山,把冲突降低在最小范围内,对远山秦族和远溪秦族都是利大于弊的。 一向勇勐的郭缠虎却犹豫了:“二哥,这秦族的事不归咱们管啊。” “他们作乱的地方在我高山境内,我们有义务保护大华子民的安危。”赵默成一面研究舆图一面答道。 “可你不是说华帝现在对这些异族改政策,早就不打打杀杀了吗?”郭缠虎还是一肚子没有消化的问号。 “是,华帝是优待异族,但是现在是有人作乱,坏人就是坏人,不能因他们是异族就不该抓。”赵默成肯定地拍拍郭缠虎的肩头,“要把犯罪和异族这两件事分开看,任何人群里都有好人和坏人,不能让坏人披着异族的外衣为所欲为。” “都听二哥的。”郭缠虎似懂非懂地跟着二哥去了。 不出三日,鸣金收兵。 茗华急忙打听,原来时间都耗费在巡捕上了,作乱的远溪秦人倒是没成气候,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赵默成将抓到的人直接送还给了远溪秦族的长老,并没有将人带回云府大牢。 乌云开心一直认为赵默成太过心慈手软,跟茗华嘟哝了好几天,直到远溪秦族长老亲自登门拜谢才闭上了嘴。 远溪秦族的长老感谢赵默成为秦族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率众前来示好,说赵默成是远溪秦族的朋友。 赵默成趁机为两秦族游说,远溪秦族长老却拒绝与远山秦修好,说虽然远山秦族的不是东西,但赵大人还是够意思的,盛情邀请赵默成进山打猎。 赵默成愉快地答应了,在乌云开心的白眼儿中,独自带着茗华跟嚮导进山了。 茗华知道赵默成没有放弃为两秦族修好做工作,只是多年的对峙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 进入秦族境内,简直到了竹子的海洋,漫山遍野的茂密竹盖、瀑布迭宕、环境幽深,就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走进竹荫蔽空的峡谷,可以看到谷底的溪流、沿溪的茅屋、从竹荫外泻入的瀑布,美轮美奂,浑然天成。 在竹林中享受清风,听不远处的水声,茗华简直要醉氧了,如此优美的环境,哪来那么多戾气?可惜没能带博学来,茗华开始想念小辱娃了。 “抱紧我。”赵默成的低声拉回走神的茗华,随即茗华两脚离地,整个身子悬空! 赵默成一手紧揽茗华腰肢,一手抓着头顶的一根木棒,两人急速熘过一个峡谷。 茗华看着脚下快速掠过的深谷惊叫出声。 “喊便喊,可别没有力气抱紧我,掉下去了。”赵默成温热的气息吹在茗华耳边,和着唿唿地风声急速远去。 要不是真的会掉下去,非拧他两把不可,难怪一直说不带博学来,原来还有这种危险动作。 双脚终于落了地,茗华回望,在两座山头中间,有一条长藤悬空相连。 秦族的嚮导说这叫“熘索”,由于水流湍急,峡谷很深,人们既无法架桥又不能渡河。于是秦族人就用这种长藤做熘索绳,这种藤质地坚韧,人们把其两端固定在两岸,通常是一端高一端低,两根相对并列,一根供来时使用,另一根是去时使用。 刚才赵默成手抓的那根棒子叫“熘梆”。不但人走熘索,货物和牲畜也可以走熘索,人们把牲畜与熘梆拴在一起,然后由善于使用熘索的人在前面将牲畜带过去。 第88页 秦族嚮导直夸赵默成技术好,很少有人可以单手带人过熘索的,像赵大人这样的就可以带牲畜了。 说的茗华大红脸,赵默成死死憋着笑。 在越过几个山头后,渐渐适应了的茗华已经可以欣赏山谷的风景了,突然她惊叫了起来。 远处山涧里一条银色的长龙闪着光从山顶飞奔而下,延伸到峡谷里的竹海中,景象十分壮观。 落地后,嚮导说那就是我们的白石山,这冰川就是我们神山的守护神。这里虽然是冰雪的世界,但是却一点也不冷,在夏秋季节只要穿一件薄衣衫就足以。 茗华连连称奇,果然是灵气逼人的福地,难怪为山水之争数年不和,难怪能孕育出乌云开心那样的少女。 玩了两天后茗华就挂念博学挂念得紧了,自出娘胎后还没有分别过这些日子。 但远溪秦的长老留人心诚,她知道赵默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远溪秦长老谈,让来时的嚮导送她回云府,留赵默成多住些日子。 茗华回家后,彻底变成了木匠。多日不用的工具都摆了出来,居然给博学生生造了一架竹子鞦韆出来。 崔严还出主意,直接挂了个摇篮上去,赵博学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流淌着,只是听说东南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与捷报一起传来的还有抚远大将军崔振西在当地作威作福的恶行。 第63章 故人远来 赵默成开始频频赴秦族之约,进山打猎,不论远山秦族还是远溪秦族,每约必到。 所以茗华便有了许多珍奇的小玩意,动物毛皮什么的已经入不了茗华的眼了。 而茗华在给孩子做了架鞦韆后,由于受到多方好评,对竹子的热情愈发高涨,已经开始向家居用品方向发展了。 葛家大嫂带来消息说,卢海钰的儿子要来陇嵩州了,听说这位小侯爷沾花惹糙声名远播,八成是来给他爹助威的,让茗华提醒赵大人小心为上。 赵默成继续打他的猎,茗华继续她的木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由他去。 这日,茗华正在午睡中,一队马车风尘僕僕地停在郡守府门前。 两名衣着华丽的小厮上前叫嚣,让郡守大人出门迎接。 很长时间没有事做的孟大虫听到动静,立马跳了出来,骂道:“何人在此撒野,夫人午睡时谁也不能打搅,没规矩!” 一个“滚”字含在嘴里,就看见马车上下来一个扎着大髻的漂亮姑娘,孟大虫马上换了语气,轻声解释:“小姐,我家大人进山打猎,不在府里。夫人正在午睡……” 那姑娘瞟了一眼孟大虫,慢声道:“午睡要紧还是前程要紧?你家夫人好大架子啊,国舅爷湘北侯卢义恂到了敢不出迎?” 孟大虫正张口结舌,曲盛从内堂赶了过来:“既是湘北侯爷大驾,就该我们侯爷亲迎才是,还请湘北侯屈尊移驾驿馆,等我们侯爷回来亲自……” 曲盛还没说完,一华服男子自己掀了车帘跳了出来,旁边小厮急忙牵过马来。 那人一边上马一边回身呵斥:“就说先去驿馆吧,非来逞这强,闭门羹你自己吃,爷走了!”说罢打马扬鞭而去。 一队骑马侍卫和几名小跑的小厮急忙追去。 门洞内扎着大髻的漂亮姑娘讪讪地看着这一切,想到车里被撇下的女主人,换了尖声道:“我家夫人就是请见皇后娘娘,也没被如此薄待过!我们去哪个公侯家不是迎进送出的?没让你们净水泼街,红巾铺路……” 那姑娘还没数落完,车里的正主儿终于受不住了,车帘挑开,华丽明媚地晃人眼目的一名贵妇款款下车了。 乍一看,众人还以为夫人自己盛装现身了呢,只是那眉眼间仿佛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拒人千里。 “一个郡守府,我堂堂湘北侯夫人还进不得了,都闪开!蔺茗华,你给我出来!”贵妇挣开扶她下车的手,直接进府了。 曲盛和孟大虫等人退到一旁,现在和这位侯夫人硬槓只会让赵默成他们更难收场,再说里面的人未必吃得了亏。 话虽这么说,曲盛还是一面派人去招待车夫随从,一面让孟大虫快去搬救兵。 “她就是商量好了给我下马威,哼,偏我不吃这套!”贵妇扶着大髻丫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牢骚着。 府宅不小,只是内院沿途多是竹制的亭台,远比不得雕樑画栋来的精巧,甚至还有一些是没有完工的样子,显然这夫妇俩吃紧到已经雇不起像样的工匠了。 正院门前,小斐拦住了这径直往里闯的主僕俩。 “七小姐和暗香姐姐,小斐这厢……”小斐的福礼还没蹲到一半,就被暗香推了一把,好在身后是柱子。 “少在这儿假惺惺,七小姐也是你叫的?还不快去叫你家夫人出来迎接!”暗香这丫头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力气也见长。 “我家夫人在午……”小斐半句话还没说完,暗香在蔺芳华的授意下,使劲将小斐推开,直直就要闯进院门。 “睡睡睡!我是来看看威名远扬的赵侯爷,又不是来见她的,装得哪头蒜!”蔺芳华直接迈步进门。 气急的小斐一把推开暗香,伸手来拦蔺芳华。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蔺芳华时,对方高高扬起了手:“大胆!还敢动手了!你家夫人嫁了我当年不要的人,才爬上了侯夫人的位子,你们不知感恩便罢了,还敢动手?我来教训你这没规矩的奴……” 眼看巴掌就要唿上小斐的脸了。 “七姐,你几时成了湘北侯夫人了,恭喜恭喜!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快进屋我来赔不是。”茗华出来了,感谢蔺芳华唠唠叨叨地教训小斐,不然这巴掌下去,茗华非杀出来不可。 当年落水的七姐如今变身成贵气逼人的侯夫人了,终于如她所愿了。 “赵默成呢?”蔺芳华看到茗华一身家常的布衣,周身也没有像样的贵重饰物,顿觉心情大好,丢下小斐,扶着暗香的手端步款款进屋。 “他去山里打猎了。”茗华轻描淡写道,接过巧衣端来的茶水。 “这个时节打的哪门子猎,他不知道我们要来吗?”蔺芳华满脸嫌弃地躲开巧衣的茶盅。 茗华不动声色,轻轻拨动茶盖说:“邸抄啊?没接到,许是州牧卢大人压下了吧。” “不可能!”芳华急了,“就是公爹让我们来的!”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勐地住了嘴。 原来之前听说的卢海钰的儿子就是湘北侯卢义恂,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儿媳竟然是七姐芳华。 气氛突然静默,一声笑打破了尴尬。 “我来瞧瞧夫人睡醒了没有,别又把起床气撒到哪个不长眼的身上,活该倒霉!”原来是葛大嫂。 茗华心里一暖,定是谁急急叫来了葛大嫂,就怕自己吃了亏。 “葛大嫂快坐,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小心些别劳累。”茗华起身相让,小斐早搬来了软软的绣墩,茗华暗捏葛大嫂的手,示意她被跟芳华硬碰硬。 第89页 芳华眼见来人是个布衣糙妇,厌烦都写在了脸上,刚要发作茗华居然把这等人和自己同等对待,又一个声音沖了进来。 “阿姐!来了谁?也不叫我,好不好玩?”乌云开心一身红衣飞了进来,上上下下打量芳华主僕两人。 这两人……衣服厚重的喘不过气,脸上的粉涂得看不到血色,美则美矣,只是……和这满屋的活灵活现在一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说不上来的……假。 芳华被那双水灵的红褐色眼珠盯得发毛,一条帕子在手里攥了又攥,茗华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大胆!你是何人?湘北侯夫人也是你瞧的?”暗香出来护主了。 “我是远山秦族公主乌云开心,你是湘北侯夫人?那你和我阿姐哪个大?” 乌云开心显然问的是茗华和芳华的等级,芳华一时语噎,她哪里见过当面这么问的,竟然还是个公主。 “侯夫人是我姐姐,她行七,我行九,当然是侯夫人大咯。”茗华代答道。 “原来是阿姐的姐姐啊,又不是外人,有腿有脚的,要什么人接。”原来乌云开心也是听到消息前来救场的,只是她的到来好像起得反作用…… 眼见芳华就要发作,突然门外一声通传,说郡守大人回来了。 自赵默成升任嵩宁侯,大家私下里还是称唿他郡守大人多些,觉得亲切。而茗华自“侯爷夫人”的乌龙后,严禁府里再提侯爷两字。 芳华正襟危坐,瞧着一个风尘僕僕的身影逆光阔步而来,边走边将手中的马鞭和解下的披风帅气地抛给随从。 一身来不及更换的骑马服将高大结实的身形勾勒出来,剑眉星目炯炯有神,而且……那一脸邋遢的络腮鬍哪里去了? 芳华看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男人,竟然有炫目的感觉,这人……是赵默成? 这就是赵默成,因为茗华已经迎到他的身前。 俩人执手耳语,竟是不避人的小女儿情态,屋里众人一不见礼,二不躲不避,竟然一副习以为常。 芳华看得微微眼热,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这是七姐。”茗华给赵默成介绍道。 芳华竟然隐隐希望赵默成还为娶自己不得而耿耿于怀,但是对面这个男人却好似什么都不记得一样。 “七姐好,渭邑遥远,路途辛苦了。”赵默成微微一笑,拱手道。 掩饰的可真好,芳华不咸不淡道:“不敢,奉命而来,比不得赵侯爷悠闲。” 赵默成一愣,继而慡朗大笑:“夫人教训的是,未曾远迎是在下的不是。明日在下设宴为侯爷和夫人接风赔罪。” “你郡衙公事都了了?”茗华不愿赵默成在这里忍受芳华的阴阳怪气,出言赶他。 “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和博学,原想着都不是外人……”那个传言中铁面直断的青天大人此刻竟像个邀功的孩童,不顾茗华推他出门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葛大嫂凑了上来:“我瞧瞧,带的啥?” 第64章 接风遇袭 抖开来,竟是一整张玄狐皮,顺滑地泛着玄光。 芳华即便没有起身也知道这东西的金贵,现在在渭邑,如此上好的整张皮子价值数百金,自己都捨不得买来。 “上次的还没整理完呢,博学还小,用不了这么多。”茗华竟然反身坐了回去。 装什么装,摆谱摆到我头上来了!芳华刚要起身,被身后暗香死死拽住。 这时没有人注意她们主僕的小动作,因为赵默成居然一手托着狐皮,一手挠了挠头,道:“可惜了……” “不可惜,你们不稀罕,俺稀罕。我回去给虎子做副耳帽,好越冬。”葛大嫂直接从赵默成手里接过玄狐皮,卷进布包,准备收入囊中。 茗华扑哧乐了,“你就是给他做了,他也戴不出来。”说罢笑笑地瞧了眼赵默成,继续说:“你还不如给云姐儿做个拢手。” 芳华眼睁睁看着那个大嗓门的粗妇将上好的玄狐皮卷进腋下,这蔺茗华个傻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值钱啊! 赵默成一看狐皮有主了,又掏出一个纸包扔给茗华,丢下两字“热的”转身而去。 立马一个火红的身影蹿到茗华身边,“阿姐,快打开!” 满屋爆香的栗子味儿,众人开始分吃郡守大人带回的烤栗子。 芳华发现不仅自己有份,连茗华的一众丫鬟也人人有份。 乌云开心一面剥栗子,一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这种个大熘圆的栗子不好寻,什么要挖坑架火烤来的才香了,好像她在当场看着一样。 芳华发现这个多话的秦族公主,在赵默成在场时出奇的安静,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满脑子的赵默成蹲在地上小心地给茗华烤栗子的场景。 得了狐皮的葛大嫂边吃边夸,说侯爷上山能打猎,下水能摸鱼,出门能谈判,回家能做饭,是夫人说的什么“五好男人”。 乌云开心满嘴的栗子,还能腾出空来质疑:“还有一好呢?” “对夫人好呗!”葛大嫂笑弯了眉眼,“连带着俺家虎子也知道疼人了。” 茗华笑:“葛大嫂你是吃人嘴短,夸得太过了。” 开心插嘴:“她还拿人手软呢。” 芳华突然觉得这满屋的人都其乐融融,只有自己俩人格格不入,倍感冷清。 蔺茗华,她一定是早早准备好,一定一定是故意的! 但是那个赵默成为什么变得这么好看,甚至英气逼人?还对茗华呵护备至,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如果是演给自己看的,可这满屋人的真实就这么实实在在地戳着自己的眼和耳。 百感交集的芳华沉思着,没注意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嘶的一声。 “七姐一定是累了,今天先早些休息吧,明日为你们洗尘。”看赵默成刚才生疏的态度,也不会留她吃饭了,再说自己也不愿意。 “我们回驿馆,侯爷已经先过去了。”芳华又端起自以为尊贵的架子。 谁说让你住这里了?但茗华还是给足了七姐面子,“明日我们在‘吉古堂’为你们洗尘。”毕竟她也是蔺家的女儿。 这个家是她在当吗?不用商量赵默成就能把酒席定了?又在显摆!芳华“哼”了一声,带着暗香起身。 茗华招手让小斐送,小斐才不情愿地跟去了。 晚饭时分,赵默成回来了,说郡衙无事,起身去看博学。 茗华跟他说明天为七姐俩口子接风的事,毕竟于公于私都要周全,赵默成“哦”了声以示同意,逗了孩子一会儿后说:“你别麻烦了,去崔严那儿吃。” “我已经让有才去知会了。”茗华突然意识到,当家的还没点头自己就擅作主张了。 赵默成丝毫不以为意,放下玩累的小博学,回头看着愣愣的茗华,凑近她轻声道:“好几日没听到你的唿声了,睡不着……” 第90页 茗华腾地脸红了半张。 第二天,赵默成和茗华二人轻车简从来到吉古堂。 崔严崔大公子与他们夫妻二人打了个照面便亲自去忙了,郡守大人的面子就是高山云府的面子,何况那还是茗华的姐姐姐夫。 等不多时,吉古堂门前一阵喧嚣,招摇的湘北侯马车到了,车夫冲撞了人,被团团围住要求道歉。 赵默成倚窗而望,招手叫过赵有才,吩咐告知崔严不要出面。 回望茗华:“你不怪我?” 茗华端坐原位,慢悠悠品着茶反问:“你有错吗?为何怪你?” 他们最好打湘北侯甚至陇嵩州牧的旗号,不要以茗华姐姐姐夫的名义,丢人。 僵持了一会儿,卢义恂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渭邑,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扔出两锭银子。 这两锭银子引燃了众人的怒火,非要掀了马车不可,卢义恂这才不得以出面道了歉。 人群散去,卢义恂芳华两人并一众随从灰头土脸地上了楼,卢义恂嘴上仍在不服:“穷山恶水多刁民,竟不识我湘北侯爷,真是愚不可及。民风至此,难怪爹爹常驻上樑了。” 推门发现赵默成二人静坐屋内饮茶,尴尬了三秒,马上换上了堆笑的假脸,“嵩宁侯事务繁忙,卢某此来叨扰了。” 举手不打笑脸人,赵默成有来有往地寒暄着。 芳华则直接拉着大长脸,满脸怨气地瞪着茗华,你们两口子早到了,眼睁睁地看笑话,那些人莫不是你们安排的! 茗华无视七姐的怒火,与卢义恂不咸不淡地见了礼。 卢义恂没想到自己的妻妹居然打扮地如此寡淡,却有着清水出芙蓉的卓然,对比得芳华平添老气。 这尴尬地凝视被崔严一声吆喝撞进屋来。 听闻这是崔严崔大公子的酒楼,卢义恂马上热络起来:“早听家父说起崔公子大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崔严的生意脸马上浮现:“都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姐夫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尝尝咱高山的菜。”点手叫人上菜。 崔严这亦真亦假的热情让卢义恂大为受用,推让道:“这里不比渭邑,崔兄的心意到了就好,不必铺张。” 芳华一脸想你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的嫌弃,更嫌弃的是,谁是谁“姐夫”?这亲攀得莫名其妙啊。 赵默成一听崔严直接叫上“姐夫”了,顿时青了脸,这姓崔的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茗华则一口茶喷湿了衣裳,推脱了要陪自己去换衣服的赵默成,搭着小斐出了屋。 等茗华换好了衣服再进去时,崔严已经和卢义恂喝得热火朝天,称兄道弟了。 “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卢义恂!”卢义恂浓重的酒气喷向赵默成。 赵默成举起茶杯,“恕在下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以茶代酒为侯爷接风了。”说罢一口干了。 “别理这无趣的人,我陪姐夫不醉不归。”崔严拦过卢义恂的酒杯,与他碰了杯先干为敬。 芳华看着这两个喝得七扭八歪,舌头都大了的两个人,再看看对面那个端坐如常,静自饮茶的……心中彻底翻了五味瓶。 何况那个人还在目光频频扫向门口,这到底是谁在做东?谁的宴请? 看到茗华进屋,赵默成微皱的眉心才舒展开,看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不易察觉地微笑,居然亲自动手为她理了理裙摆。 芳华看得分明,端杯敬赵默成酒,谢他地主之谊。 “默成确有事在身,这杯酒原当我先敬七姐的,就让我代了吧。”茗华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卢义恂看到,亮了眼睛,端着杯凑向茗华道:“九妹妹也当敬我一杯,嗝……” “咱哥俩喝得好好的,要她们女人家掺和什么!”崔严急忙把人捞了回去。 芳华的酒杯执意擎向沉默的赵默成。 一边是亲兄热弟,一边是死样的沉寂。 突然有人进屋来报,“不好了,湘北侯的马匹全都被杀了!” 赵默成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将茗华护在身后,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叫了孟大虫进来,先问清了情况,再有条不紊地吩咐他戒备酒楼,安排人手马上排查现场。 “一定是我的仇家干的!”卢义恂瞪着眼喷着酒气,“不过妹夫你这儿的治安也太差了!这可是在你的一亩三分地……” 不待他数落完,赵默成早已出屋了。 “我去看看。”茗华紧跟着也出去了。 “哎,你——”崔严话还没出口,又出去了一个。 芳华。 这蔺家的女儿都怎么回事?别的女人听得有案子早吓得躲远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比男人沖得还快? 而且她们身后还跟着丫鬟随从,这一堆人?就算有兇手也早跑了吧! 第65章 大方引狼 芳华跟在茗华身后,看到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发现自己妻子尾随后,居然停下来等着她,急忙躲到柱子后面。 她身后的丫鬟随从们有柱子的抱柱子,没地儿躲的就直接趴平在了地上,还好是在二楼。 “快回去,有危险怎么办?”一楼那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原来赵默成是停下来阻止茗华的。 “有你呢,能有什么危险?”茗华满不在乎,居然越过赵默成往前走去。 芳华期待的训斥场面没有出现,赵默成紧赶两步,把茗华的手拢进自己的大袖里,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 走了。 喂!这不是要去破案的吗?这男人究竟把这妮子惯成什么样了?自己想跟来看看他这个青天是怎么骗得的,居然冷不防又被这俩人秀了一把! “你是柯南吗?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出事。”路上的茗华还在喋喋不休。 “什么男?” “我说你想清闲‘难’。” 两人就这么嬉皮笑脸地赶到了案发现场。 刺鼻地马血味儿灌鼻而来,芳华终于见识到了赵青天的紧张。 他松开茗华,疾步奔向卧血的马匹,挨个儿查验刀口,甚至还探向马匹的鼻息,神情悲痛。 几匹死马而已,这赵默成为了博个名声演得可真好,芳华离得老远还忍不住掩了鼻。 再说这种案子还不好破?自己两口子刚来云府,哪里来的仇家?刚才酒楼门前的闹事儿的吗?不会。一定是公爹陇嵩州牧卢海钰的仇家。 赵默成向掌柜的索要住宿在吉古堂的房客名单,命人搜查所有人员所带的物品。 仇人会这么傻?杀了马还留宿在这里等着被抓?芳华嗤笑。 不多时,衙差搜到有位房客所携带的行囊中有把利刀,但其坚持称刀是新买的,察验也并无血迹。 衙差正要归还,赵默成突然出声制止道:“如果刀刃曾沾有马血,经火锻烧,刀刃就会变成青色。” 闻听此言,那带刀的房客突然扑通跪地,俯首认罪。他说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在街上被官马冲撞而死,一尸两命。 第91页 自己悲痛欲绝,刺杀当地官马数匹后流落至此,本想继续向南逃亡,恰好见到湘北侯的马车在吉古堂门口撞人,一时想起惨死的妻儿,激愤难当。 买了利刃潜回后院,因是本店住客,所以未遇阻拦,又恰好车夫等人休息无人看马,便偷偷进入马厩将官马挨个儿放血。 本以为自己擦净了马血,无人能晓,哪知道郡守大人这么快便问罪到自己头上。 衙差如他所言,找到了被他抛出院外的血衣,真相大白。 芳华没想到破案竟然这么简单,这赵默成运气也太好了,犯案兇手居然就在眼皮底下等着抓,看来这青天的名号也没什么。 只是……茗华个妮子又在作什么妖?不嫌死马血腥,居然毫无形象地蹲在那儿抚摸马尸。 原来还有一匹官马没有断气,赵默成急忙喊人急救。 何必呢?这马就是救活了也废了,芳华转身回去了。 等赵默成和茗华处理完所有事务时,崔严已经送走了湘北侯夫妻。 “你也喝得不少,不用管我们了,回去歇着吧。”赵默成想起崔严的醉态。 “这点儿酒,喝给外人看的。”崔严故意扇着前襟往赵默成身前蹭。 赵默成作势踢他,“滚远点儿,闻着头晕。” “你现在闻闻都不行了?看来焦神医的药不灵啊。”崔严虽然后退了几步,但是调侃不弱。 “没你‘姐夫’灵。”赵默成破了案,心情也没有变好,“姐夫”两字咬牙切齿。 “替你挡酒呢,不识好人心。”崔严脱掉外氅,一把抛远,“我赔罪还不行?你不饿,有人可没吃东西呢。” 赵默成回身看看茗华,拉着她随崔严回到一间新的雅室。 几样家常的精緻小菜上桌,茗华开始狼吞虎咽,赵默成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劝:“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崔严在一旁柔柔笑了,直接拿起酒壶,对嘴喝了起来。 赵默成制止他:“虽说是你家的酒,也少喝点儿,一会儿真醉了耽误正事儿。” 正事儿就是崔严教他们俩下棋。 小崔师父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的心血来cháo,教了这么两个徒弟。 人都说臭棋篓子爱下棋,一点儿不错。此刻那个拼命往嘴里扒饭的就是为了早些摸到棋盘。 崔严发现对织染制竹很有天分的茗华,却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居然还搞出个“五子棋”的玩法来,依然输得很惨,但是屡败屡战的精神还是很勇勐的。 这不,崔严醉眼朦胧地看着那夫妻俩风捲残云后,开始你来我往地悔棋。 “我都醉成这样了,都能看出来她的失误,你怎么能往那儿落呢,错失良机啊。”崔严实在忍受不了,出言指点。 “你说的哪儿?我怎么没看见?”赵默成虚心求教。 “刚才明明可以杀龙的棋,让你生生悔了不说,还白给了一个眼。”崔严恨铁不成钢。 茗华从善如流地推演了一下,连嘆有理有理,自己刚才确实露破绽了,只是赵默成不但没追击反而出现了更大的失误。 赵默成持子迟迟不落,茗华满心欢喜刚才捡到的大便宜。 “放那儿。”崔严好心指点赵默成。 “观棋不语!” “观棋不语!”夫妻俩异口同声。 崔严憋到内伤,“你俩真是棋逢对手,天造地设!只是千万别说棋是我教的。”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远远独自喝酒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茗华发现七姐居然消停了,可能新置的宅子需要打理,又或者因为湘北侯卢义恂光顾着往崔严的吉古堂跑,她要防着自己后院起火。总之茗华很惬意。 所以当湘北侯府宴请的请柬递到手上时,茗华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也想藉机了解下湘北侯所为何来。 赴宴当日,云府有头脸的贵妇云集。 也是,既然贴不上郡守夫人的冷脸,那湘北侯夫人的门槛自然是要踏的。 众星捧月的芳华,气色饱满,雍容华贵,满室笑语莺声。 茗华的出现让这融洽的宾主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年纪相仿的上前与她寒暄。 芳华隐隐觉得众人的生疏里含着尊敬和畏惧,这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于是她假意上前亲热地携起茗华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接受众夫人姐妹情深的赞颂。 茗华因为赵默成的嘱咐,做足了亲姐热妹的戏码,只是在饭桌上芳华当众要茗华饮酒时,茗华拒绝了。 其余人等没有一个强劝的,芳华不明就里,她哪知道当初茗华掀桌子的壮举给这些人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阴影。 芳华面带不悦,有会来事儿的妇人起身询问茗华身后的小斐,之后手帕掩嘴笑着入了席。 “只怕咱们又快有小侯爷了。”那妇人与有荣焉地向大家宣布。 茗华不好意思地环顾众人,接受着她们或假或虚的恭贺,以及芳华皮笑肉不笑的冰冷。 “如此喜事妹妹怎的不好意思上了?”芳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了态度,“妹妹既然有喜,可不敢太过劳累了。这伺候赵大人的事还是有个帮手的好,我这次从渭邑来,恰好物色了一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送给妹妹解个闷做个伴再好不过了。” 本来叽叽喳喳恭贺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眼睛都盯住了茗华。 芳华还奇怪为何这次没有附和的声音了,环顾一周发现所有人都改换了戒备的姿势。 茗华扑哧乐了,看来都怕这满桌的饭菜下一秒出现在自己身上,可她们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后悔了好久呢。 听到茗华笑,众人脸色更加难看,有胆子小的甚至扭转了身子,随时准备离席逃走。 “会下棋?好啊,烦请七姐明日将人送来我府上吧。”正愁没有对手呢,赵默成下棋笨得很,早想跟别人切磋一下了。 众人头上的乌云散去,这亲姐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低气压刚刚去了,疑云又来,郡守夫人这是怎么了?人都说一孕傻三年,看她这是彻底傻了啊。 次日,一个瘦高挑的聘聘婷婷被送进了郡守府。 章萦萦可是渭邑正经的名门,不过是庶出的,但教养的极好,是那种流水葬花、雨天游湖、诗书茶酒的文艺小资女。 小斐费了好大劲摸清了来人的门路后,好心地提醒茗华,谁知自家夫人丝毫不在意,摆好了棋盘静待来客。 第66章 宴无好宴 章萦萦裊娜地出现在棋室外,说是棋室,其实就是个竹制的凉亭,胜在雅致。 当然这竹室出自茗华之手,她在竹制家居上失了兴趣后居然直接整了个凉亭出来,好在郡守府地方大,好在竹子多。 那竹亭悬空,下有流水,因其雅致被茗华和赵默成专做下棋之所。只是被崔严很是不忿了几回,两个臭棋篓子煞有介事地暴殄天物。 第92页 章萦萦见到竹亭和正在对弈的某人,眼神焕彩,烟波流转,拿捏好姿态盈盈下拜。 “你来的正好,快,赢了她。”赵默成一身家常打扮,瞥了一眼施礼的来人,放下手中的棋子,热情地招唿着。 连名字都不问一下的吗?章萦萦诧异地坐在了赵默成的位子上,赵默成就在她身后观战。 章萦萦一张粉脸淡着红晕,极优雅地持了白子。 茗华毫不客气地与她厮杀起来。 三局过后,茗华完败,而且均是中盘投子认输,根本没到官子阶段。 “她叫‘赢赢’嘛,我怎么赢得了她!”茗华推了棋盘。 赵默成心里暗怪来人没有眼力劲儿,哪有这般赢东道的?他哪知道来人就是要速战速决,好和他这正主儿切磋呢。 但赵默成怕茗华劳累,又怕她意犹未尽,回头输急了再把崔师父叫来,硬着头皮坐在茗华的位置。 “我来下,你来指挥。”其实他是想让久坐的孕妻起身活动活动。 “侯爷,这观棋不语……”对面的章萦萦抓住了千载难逢的开口良机,一个媚眼砸了过来。 茗华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太过丢脸,正要退远几步,被赵默成一把拉住,“你不是君子,是女子。” 茗华露齿明媚一笑,“小人也行。”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小腹。 章萦萦看着两人腻歪,柔声抗议:“侯爷,自古对弈都是两人独对……” 小斐等人狠狠瞪视章萦萦,太露骨了吧也,明摆着赶夫人走,好勾引大人啊。 赵默成直接打断她,“夫妻本是一体,我们这是团体战。” 喂,没有消化的词儿别乱用好不好?团体战不是这么个团体法啊!茗华羞愧地瞪了赵默成一眼,没文化别乱说话。 这一眼看在赵默成眼里满是娇嗔,急急催促章萦萦开棋开棋。 “侯爷持黑。”章萦萦媚声提醒,满眼期待着赵默成能怜香惜玉地让她持黑。 哪知道对面那人居然“哦”了一声就落了子…… 章萦萦带着巨大的期待,拿捏着最优雅的姿态与赵默成对弈起来。 随着茗华的胡乱指挥,赵默成的毫无章法,章萦萦由端庄变得不耐,由不耐变得烦躁,她多年的教养烟消云散。 忍不了啊!这俩人商量着下就算了,自己的妙算还被茗华讥讽为失误,不该提的子让赵默成提了,就差没有当面悔棋了,就算这样……俩人还愣是没赢! “再来,再来。”赵默成挽起袖子,誓要赢回一局让茗华高兴高兴。 章萦萦的淑女架子彻底倒了,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着风度:“侯爷,有缘咱们来日再战吧,小女连战四局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饿了啊?好说,我让厨房备饭,咱们吃完接着下。”茗华不顾人家的弱柳扶风,一副不赢不算完的架势。 “谢夫人好意,萦萦棋艺不佳,甘拜下风!”赶紧认输走人,跟这俩人下棋容易内伤,跟别人下棋伤神,跟这两位下棋要命啊! 看着得意而来狼狈而去的章萦萦,小斐等人悬着的心都安稳了,还怕夫人引狼入室呢,这一般的狼根本受不住! 于是崔严师父依旧成了郡守府的常客。 赵默成是愿意让茗华下下棋,散散步的,只要不是时间太久,总好过她捣鼓竹子,打造家什易出危险强。 有时他都感觉自己娶了个木匠回来,不像一般夫人绣个花,画个画什么的,自己这位就喜欢木制、竹制的模型和农具。明明刺绣不好,可是编织和染布又能别出心裁。 你看原本飘逸的衣衫,宽袍大袖让她缠了许多布带子,比骑装还精干利索,居然莫名好看。更有甚者有时居然披着一整块布就出来了,仅挖了一个洞把头钻进去,穿衣打扮不拘小节,却能造出竹楼那般雅致。 每当赵默成夸奖茗华时,茗华总在心里暗笑,我上辈子可是制模工程师,硕士毕业,模型制作是必修课,制作个把机关都是小意思;园林设计是选修,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要不是体力跟不上,一个小竹亭哪能满足! 所以茗华迷上了相对安稳的下棋后,赵默成大方地对崔严一路绿灯。 崔严一边应对毫无长进的徒弟,一边诉苦湘北侯的频频骚扰,那吉古堂都快成卢义恂的食堂了,恨不得给他下点儿巴豆。 “他赊帐了?”茗华一边偷着换棋,一边分散师父注意力。 “那倒没有。”瞥到那只罪恶小手的崔严,赶紧掩饰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茗华笑:“有银子赚还不高兴,哪有给玉帝下药的,服务意识不到位。” “就算玉帝真的下凡了,也不能天天让我陪着吧,我忙着呢。”崔严不忿。 原来是耽误崔大财神时间了,谁让你当初热情过度呢,说不定人家看上你了。看上……你了,嗯?怎么哪儿不对呢? 茗华的坏笑看得崔严心里发毛,这鬼精灵又想什么坏点子呢? “我可听说国舅爷有些特别的爱好哦。” 明白过来的崔严一脸地赧然,“风向已经变了,他只是单纯找我喝酒,还,还有美女相陪的!” 看着崔严急忙撇清自己,茗华更乐了,“美女也陪师父了?” 崔严感到自己被这女人深深地调戏了,大喊道:“都说多少遍了,别叫我‘师父’,谁是你师父!” “又喊什么呢?别吓着我儿子!”门外传来赵默成带笑的声音。 “说湘北侯总去烦师父。”茗华起身相迎。 赵默成轻轻握一握茗华的小胖手,这次有孕浮肿的厉害,轻轻放下说道:“这不,也来烦我了。” 扔到棋盘上一张请帖。 “没下完呢。”茗华急忙护棋子。 “来日方长,随你。”赵默成起身收子,反正也赢不了,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韧劲。 “随叫随到。”崔严收着子插着嘴,随后手里的白子就被赵默成扫进了黑棋盒里,这人,又生气了? 茗华翻看着请帖,没注意俩人的小动作,“怎么没请我?” 赵默成随口道:“宴无好宴,你还是在家我放心些。” 崔严答向茗华,“地点不是‘吉古堂’吗?你放心,跟家一样,万事都在咱的掌握。” “走,走,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收完棋子,赵默成下逐客令。 “不是明天吗?再说有什么好备的?刚收棋就这么急着赶师父走?”崔严抗议。 “谁是师父?”“你是谁师父?”来自两口子的反击。 三人相视大笑。 次日赴宴的赵默成破天荒地带上了萧水生。 小斐来报告时,茗华很是奇怪,“这是去吃饭啊,还是去打架的啊?” 等到身摇体晃的赵默成被赵有才他们架回来时,茗华才知道赵默成带了水生去是多么的明智。 第93页 “夫人的姐姐是亲姐姐吗?”一向不多话的管家赵有才一直嘟囔着这句话。 茗华此刻顾不上这许多,她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指挥众人收拾赵默成,心中奇怪,居然没有昏厥,有进步啊。 可是赵默成清楚自己的毛病,不会碰酒的,况且还有崔严,他是摆设吗? 一切等水生回府后,由小斐带来了答案。 赵默成知道这宴无好宴,提前做了万全准备。果然崔严被湘北侯他爹卢海钰给“请”去了上樑,而卢义恂百般劝酒不成后居然把酒下在了醉仙鸭里,但这些都被赵默成成功躲过了。 没躲过的是七姐芳华亲手制作的一盘糕点,那里面不光有酒,还有药。 一种无色无味的□□。 而这解药就是渭邑来的章萦萦。 七姐为了成功迷倒赵默成居然连湘北侯一起下了药。 只是她万没想到,早早为赵默成准备好的佳丽被萧水生调还给了湘北侯,而赵默成拼尽自己最后一丝神志爬上了赵有才的马车。 茗华看着昏睡的赵默成百感交集,七姐还用下药?一杯酒就能放倒他。不过他能撑到回府,看来焦神医的药确实有效。 或许坚持服用,也许有一天赵默成还能跟自己对饮两杯呢。 只是不知道发现错位的七姐会怎样?她千方百计从渭邑寻来的人居然成了“自家人”,该是怎样懊恼自己的引狼入室呢? 第67章 往事内情 茗华没有等太久,七姐芳华第二天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醒“酒”的赵默成一早就出了门。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芳华倒没有转弯抹角,进门就哭喊上了。 “那要先问七姐,你安的什么心?”茗华从容不迫,更有小斐巧衣几个将她团团护在中央。 自知理亏的芳华,兀自坐下直接向着茗华诉上了苦。 “我不如你命好,嫁对了人。”芳华不顾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了起来。 原来她本以为皇后的亲弟弟看上了自己,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终于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却没想到,国舅爷卢义恂空有个湘北侯的名号,整日无所事事,一事无成不说,只知道流连花丛,酒色无度。 可自己那时鬼迷了心窍,联合莲姨娘一起促成了这门亲事,现在想想,那个家里又有谁真正为她着想,太太是根本不会阻拦的。 等自己进了门才知道他小妾一群儿女一堆。十天半月不照面,自己多方打听才知道他急急娶了自己竟是为了遮丑! 因着常年拈花惹糙,见识过各类莺莺燕燕后,卢义恂迷上了年轻男子。 当时在渭邑,好男风已经在纨绔子弟中蔚然成风,定力稍差些的都会沾染一二,跟别提国舅爷这种浸yin许久的了。 很快国舅爷便名声在外,俨然成了男色的代言人。 终于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在皇后的严命之下,卢义恂只得娶个正妻来掩饰。 真正好人家的女儿哪个愿意羊入虎口?偏偏有芳华这样贪慕虚荣的自己往上撞,还以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哪知道是个无底洞! 看着芳华居然不顾脸面地将心底的话掏出来,茗华心软了,再次有孕的她心里多了几分柔软。 茗华摒退了众人,除了不肯离开半步的小斐。 “我听‘吉古堂’老闆说,湘北侯现下好像不是那么……”茗华仔细斟酌着用词,免得刺伤七姐。 “他?!”芳华冷笑一声,“你当他去那里是寻谁的?” 谁?崔严不是说有美女作陪的么?茗华面对这话里有话,诧异了。 “他是去寻崔公子的!”芳华的冷笑恨恨地咬进字里。 啥?茗华脑子不好使了,卢义恂看上了崔严? 芳华看着惊愕的妹妹,嗤道:“就知道你想不到!……所以我要来了章萦萦……本想嫁与崔公子……” 哦,茗华终于明白了。章萦萦到了还不及送与崔严,先让芳华发坏想送给赵默成,结果现在便宜了卢义恂,真正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让你下药时连卢侯爷一块儿下了?”要是你不下药,以国舅爷的偏好,还要不了章萦萦呢! 芳华愣了愣,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我那是……给自己准备的……我想……要个孩子……”芳华颜面哭了起来。 这种人还跟他生什么孩子?! “你傻啊?他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茗华怒其不争。 “心?早死了!从被皇后娘娘赶出渭邑就死了。只是……我又能怎么办?” 怎么办?“跟他和离!离了谁不能过?”一听茗华这话,小斐急忙轻轻拉了她一把。 “和离?”芳华哭过的眼睛空洞无神,“皇后娘娘亲自赐的婚……” “你刚不是说皇后赶他出来……”茗华突然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对啊,皇后娘娘就是这么护着他。他跟人家抢一个少年,闹出了人命满城风雨。弹劾的摺子都堆成山了,皇后说再不离开就收回爵位……恰好公爹让我们过来……我还以为他离了那些纨绔能变呢……”芳华又呜呜哭了起来。 狗是改不了□□的。能变,就不用发配了,能留着爵位已经是皇后天大的面子了。 “我是不会有孩子的,对不对?”芳华抬起泪眼,伸手来抓茗华,小斐上前一步急忙护住。 茗华抚住小斐,轻轻拉起无助的芳华:“你还这么年轻,当然会有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是跟他……” “不跟他……还能是谁?你不知道,他现在女人也是当男人用的……即使来我房里也是折磨……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想要给他下那药……”芳华的絮絮叨叨让人听了无奈,连小斐也不禁唏嘘。 “听我一句,七姐。和离吧……”茗华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不能够啊!我还有姨娘……”此刻的芳华彻底软了下去,“姨娘说我嫁了国舅,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一定过得比所有姐妹都要好!可是现在……我好嫉妒,赵默成对你如此好!他可是我当年不要的人……” 芳华叙叙说起了往事:当年吴王来蔺家求亲时,莲姨娘偷听到太太有意嫁出六小姐荣华。莲姨娘为了给亲女儿芳华争取机会,以双保险的藉口说服老爷添上了芳华的庚贴。 后来太太赌气要把荣华、芳华和茗华姐儿仨的庚贴一齐送去,还私下叮嘱办事嬷嬷去暗示庙祝,说最上面庚帖的那个品行最好,所谓八字不过是人为的,说哪个好就是哪个好。 莲姨娘急忙告知芳华这一切,让她找藉口死死守着太太,自己则藉口进香去找法师行贿,让法师把庚贴送给庙祝时把第二个放到最上面。 第94页 莲姨娘走得急,只叮嘱了芳华看住太太,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所为何去。那年轻沉不住气的芳华为了嫁给心仪的吴王爷,也自作主张偷偷给小沙弥塞了钱,让他把第二个庚贴放到最上面。 于是,在母女俩的通力合作下,最不可能的茗华中选了。 茗华听得哭笑不得,原来太太听到小九的八字最合后,不是去进香感谢神佛庇佑的,而是去亲自找法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的。 可惜又被莲姨娘大闹了一场,姐妹同去的结果就是,哑巴吃黄连的芳华气的甩出东西惊了马,马受惊冲撞向六姐荣华,当时的茗华为了救六姐自己受了伤,再后来肖羽就成了茗华。 两败俱伤的结果就是六姐荣华如太太所愿嫁给了吴王。 后来救了茗华的赵默成也来蔺府求亲,芳华不知他为何指名要娶自己,听到莲姨娘跟自己形容这个人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为何?茗华暗笑,还不是七姐你害我,我就冒了你的名号?真是好轮迴。 芳华没注意到茗华的走神儿,继续说下去。 她不甘心嫁给这样一个无权无势还貌丑的人,尤其是刚错过那样的吴王爷。于是,芳华开始设计妹妹茗华,利用二人矛盾自导自演了坠湖,再买通大夫把病情说得严重一些。 果然,茗华出嫁了。 万没想到自己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好丈夫!当初那么不愿意嫁的人,没想到会对媳妇这么好,好后悔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后悔又用吗?幸福是自己放弃的,当然,“幸福是自己争取的,七姐。”茗华好心劝道。 “怎么争?你说的‘和离’吗?”芳华苦笑摇头。 “你看看葛大嫂,你见过的。没你年轻没你漂亮,人家还是丧夫的,不照样活得好好的?现在嫁给郭缠虎,一样夫妻和美……”茗华越说越激动。 芳华痛苦地摇着头,“不能,我不能……” 茗华知道一时勉强不来,这种事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叫小斐安排她休息,让赵有才找来暗香等人接她回去。 等她自己梦醒吧,自己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茗华越来越懒得动了,连棋盘也放到了一旁。这次有孕怪得很,虽然依旧反应很轻,但肚子却跟气球一样大于常人。 小斐承担起照顾博学的重任,茗华笑称自己肚大如瓜,一定是太过能吃能睡,太过不操心所致。 而赵默成也很反常,上次怀博学时还备下了银子让茗华走动,这次却总让她好好休息。 没文化,孩子大了才不好生,茗华强迫自己恢復运动。不然在这个年代,生孩子可是头等危险的事。 茗华正在院里晒着太阳慢慢熘达,突然看到一个披头散髮的人在二门外挣扎。 “去看看。”茗华示意翠英。 不一会儿,翠英居然带着人过来了。茗华远远听到了压抑地哭声。 竟然是七姐芳华! 怎么了这是?茗华乍一见发乱钗摇,满脸泪痕的泥人竟然是七姐,着实吓了一跳。为着肚里的孩子,茗华稳了稳心神。 “茗华,我要和离!” 第68章 霸道孕妇 “茗华,我要和离!”芳华一张嘴,嗓子都是哑的,满是灰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了两道白痕。 “我先带侯夫人去梳洗一下。”巧衣怕芳华这副模样让茗华难受,和翠英俩人一左一右扶起她。 “谁是侯夫人?我不做侯夫人了!”芳华一边跟着巧衣她们走,一边不住嚷道。 茗华叫小斐快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这湘北侯卢义恂自收了章萦萦后,彻底住在了吉古堂,芳华去找过几次,无功而返。如果一直这样,也能相安无事,因为崔严总有办法躲开这个大麻烦。 直到卢义恂偶遇了有事去找崔严的郑昊…… 那意气风发的俊秀少年郎,让湘北侯失掉了所有的理智和尊严。 大庭广众之下,被调戏的郑昊羞愤难当,据理斥责无果后,直接痛揍了卢义恂一顿。 可笑那国舅爷被打得鼻青脸肿,不仅自己不还手,还不让随从们动手,称被打得很舒服,不忍那些糙手碰触了佳人。 怒极的郑昊打到脱力才罢手,崔严不在谁敢相劝? 挨完揍的卢义恂迳自回了家,还不等芳华询问他怎么落得这般模样,他先让芳华去求问茗华找到那少年。 芳华急怒攻心,这人怎么这般不要脸!随口数落了他几句,哪知急色难耐的卢义恂只当芳华拒绝了他,将一腔怒火撒了出来,狠狠打起芳华来。 他再怂包也是男的,芳华被打得鬼哭狼嚎,暗香死死拦住卢义恂,芳华这才逃得出来,来向茗华求救。 “暗香呢?她怎样了?”茗华还在追问,梳洗完毕的芳华在门外答了话:“暗香她……为了我,被那畜牲,糟蹋了……” 难怪她一个小丫鬟能拦下发疯的卢义恂,这丫头……可恨那卢义恂,竟然当着芳华的面…… “七姐你歇着,我去给你出气!”茗华分派巧衣看好博学,翠英照顾芳华,自己带着小斐出了府。 往外走的路上,小斐一边劝茗华消气,一边叫人速请葛大嫂来。 还好住得近,当茗华小斐到卢义恂门外时,葛大嫂也赶到了。 “劳烦葛大嫂了,你这临盆的身子可受得劳累了。”茗华暗怪小斐。 “皮糙肉厚,不妨的,多动动,生得快。”葛大嫂笑着拉起茗华的手。 茗华一手拉着一个,直接往里就走。守卫一看三个女流,两个都挺着硕大的肚子,不敢强拦,急忙向内通报。 听闻茗华登门,卢义恂还以为是来帮他寻美少年的,就差没有亲自相迎了。 走进内院的茗华停下歇了歇,她如今近六个月的身子,肚子大得跟葛大嫂相仿,急急走来有些吃不消了。 但看到卢义恂衣衫不整,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居然堆着笑出现在房门口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帮我按住他,今天不打他出气,我孩子都内伤了!”茗华命令道。 小斐和葛大嫂双双上前一边一个牢牢按住卢义恂。 那鼻青脸肿的卢义恂本来醉着酒,被郑昊打了一顿,又打了芳华一顿,再糟蹋了暗香一场,本就身无余力了。被两个女大力士按的死死的,尤自不知死活的向茗华嬉皮笑脸。 看得茗华怒从心头起,左右寻不到趁手的家什,脱下自己的鞋来,左右开弓地抽起他大嘴巴子来。 “我蔺家的女儿我蔺家人才能管教,你算什么东西敢欺负我家姐妹?” 开始时还嬉皮笑脸的卢大侯爷渐渐地没了声息,小斐与葛大嫂使个眼色,放下没动静的卢义恂,来劝茗华。 也对,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反正自己的气出了。 茗华托一托肚子,后退几步,唿吸一下新鲜空气。看到追来的赵有才,叫过他现场书写和离书。 第95页 小斐趁空儿对葛大嫂说了大致情况,没有人注意趴在地上的卢义恂偷偷爬回了屋里。 拿过写好的和离书,茗华让赵有才出门备车,刚才走来着实累了。 小斐进屋,拎着卢义恂的手指抹一下他脸上的血,按了手印。 “去郡衙盖上大印。”茗华拿着和离书,被小斐护着,和葛大嫂互相搀扶着步出院门。 一只脚踏出院门的当儿,一把太师椅扔了出来,那椅子向前翻了两滚,小斐伸脚挡了一下。 茗华吓了一跳,小斐急急查看她有没有伤到?其实那椅子离得远,也没有什么力道,只是吓了茗华一下。 “大嫂!”小斐看到葛大嫂撸起袖子回身进屋,急忙阻拦,只是又放心不下茗华。 “跟去看看,别让葛大嫂出事。”茗华吩咐小斐,小斐左右为难,不敢远离,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卢义恂看到一个大肚婆居然敢进屋,还没回过神来,一阵乱拳迎面而来。 “臭男人,夫人手下留情,打得你轻,还有劲扔椅子呢,砸到了夫人怎么办?打死你个臭男人!” 又准又狠的拳头砸在脸上,卢义恂毫无还手之力,今天这些女人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力气大不说,还一个比一个野蛮。 小斐看到院门口有小厮探头探脑,点手叫过来,“你跪下,手往前伸,与肩齐平,抬头,别动。”请茗华做到小厮背上。“你要是敢动,摔了夫人,我就打断你的腿。” 等葛大嫂打累了出来,小斐说了声“看好夫人”,提上太师椅就进屋了。 “让你吓夫人,看我今天不拆了你!” 卢义恂好容易爬上了床,一看妈呀又来一个,赶紧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大喊“女侠饶命”。 小斐蔑他一眼,哼道:“不是说你,瞧你那熊样儿吧!我说的是它!” 小斐抡起椅子在屋里一通乱砸,基本上没有完整的家什儿了,那把太师椅才散了架。小斐直接将手里的两根木棍扔到床上,拍拍两手,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三人正要走,暗香抱着一个包袱,跑出来跪在茗华脚下。“求夫人带暗香走吧,暗香愿终身不嫁,伺候小姐。” 去郡衙在和离书上盖印,正好碰上急急赶来的赵默成。 “你不是出城了吗?”茗华想起赵默成的公干。 看到平安无事的茗华,赵默成微出一口气:“我正回城,听到一桩趣事。” “什么趣事,说来听听。”看着赵默成麻利地盖上大印,茗华心情大好。 受到感染的赵默成模仿起他人的嗓音:“侯爷,夫人又打人了! “太不像话了!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侯爷威武! “居然自己动手!累着怎么办,伤着怎么办?当我是摆设?” 一堂人看着赵默成一人分饰两角,都憋着不敢笑。 一旁跟着的曲盛曲师爷半边脸抽搐着,大人这是……威严,大人要注意威严啊! 当夜七姐和暗香便住在了郡守府里,反正地方有的是。 芳华身上的伤渐渐养好,心里的伤却难好,每日郁郁。 茗华安排翠英每天陪她们主僕二人聊天散心,成效不大,翠英说等葛大嫂生完孩子后还是让葛大嫂来吧,开导人的活儿她在行。 芳华的担心是有原因的。 这不,刚能走动的卢义恂便来上门要人了,还好密切关注他动向的赵默成提前做了准备,这准备就是,他在家。 “你媳妇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赶快把人交出来!”卢义恂带着十名膀大腰圆的随从来给他壮胆。 赵默成见他居然带着脸上的伤,这么不顾脸面的就跑了出来,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男人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湘北侯走错地方了吧?这是我赵府,哪来的你家人?”赵默成冷笑道。 十个人吓唬谁啊,这点儿人,我不用帮手一个人就全放倒了。 “快让蔺芳华出来,不然我告你窝藏□□。” 赵默成亮了亮按了手印盖了大印的和离书:“她已经不是你妻子了。” “这是伪造的,不是我亲笔!”卢义恂得意洋洋地说。 “可这手印是你的没错吧!”赵默成不急不躁。 “那这官印盖的不对。”卢义恂有备而来。 赵默成突然生出几分审案的心来,不疾不徐调侃道:“敢问侯爷哪里不对,是歪了还是倒了?” “这是你云府的官印,我这有加盖陇嵩州官印的休弃书。”卢义恂挑衅一笑,展开准备好的文书,恨道,“她蔺芳华只能是我卢家的弃妇,和的哪门子离?” 内室里芳华气得打抖,茗华正要出来为她出头,就听赵默成说:“在高山,就认我高山的大印。” 茗华出来一把夺过那休弃书,撕了,“对,高山就认高山的印,别说陇嵩州了,渭邑的也不好使。” 赵默成突然见茗华出现,立时紧张异常,待她夺了休书后马上轻轻拽回自己身后护住,听到她最后一句勐然回头,夫妻俩相视大笑。 卢义恂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地羞辱,打响指让随从动手。 这时门外一群水火棍,夹杂着□□,齐齐伸向屋里。 “谁敢动手,也不看这是在哪儿?”门外是等待许久的孟大虫。 多日不曾松动筋骨的他们,早忍耐不住了。 卢义恂一见不妙,带着随从们灰熘熘走掉了。 芳华出来,对着赵默成深深福了下去。 第69章 好心好报 隔日,芳华的前公爹——陇嵩州牧卢海钰破天荒地亲自来到了云府。 当然不是来论功行赏的,而是为了他宝贝儿子来兴师问罪的。 “听说你夫人口出反言?”卢州牧噼头盖脸质问。 听说?还能听谁说? “下官不知,还请大人当面指教。”赵默成不软不硬顶了回去。 卢州牧压下一口老血,这个赵默成!难怪崔严不再冲锋陷阵了。 “休要隐瞒,她说‘高山为大’,还不是口出反言吗?”卢海钰没办法,赤膊上阵了。 反言?这个帽子太大了,压死人不偿命。 “大人,此乃断章取义。内子所说之意是令公子既是在高山境内和离,当以高山大印为准。若说陇西是高山上级……”赵默成故意顿了一下,接着道,“渭邑更属陇西上级,依次推论,令公子和离当加盖国玺为准。” 赵默成不疾不徐地气卢海钰个半死,赵默成没说错啊,国都渭邑当然是陇嵩州的上级,一个和离要盖国玺吗?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就这么认了……不可能!“反了!一个和离盖得什么国玺!国玺是撮尔小民随便耍的么!”卢海钰硬气了。 “国玺是国之重器,当然不能随便用于此等小事。那陇嵩大印也不应盖在一份小小的和离书上,正是因令公子身份贵重,默成破例为他的和离书加盖了高山之印,不曾想竟被嫌弃至此。”赵默成以手握拳收于唇前,若再不加以掩饰,他实在演不下去了。 第96页 “杀鸡焉用牛刀……”卢海钰老牛竟被牵了鼻子,突然意识到进套了蓦地住了口。 这黄连默默吃了吧,赵默成为了护妻在这胡搅蛮缠,卢海钰气郁不得出,拂袖而去。 “他竟然亲自上门来。”卢海钰前脚出门,茗华后脚从里屋出来了,关切地问赵默成。 这老牛既然为了亲儿子这么拉的下脸来,难保他不在工作上给赵默成小鞋穿。 “不怕,高山事务我都理得差不多了,心里有底。除非他从外着手……”赵默成说着扫到了茗华的大肚子,转移了话题,“万事有我,你莫忧心。” “我忧得什么?”茗华开怀一笑,“有人护着真好……” “这就满意了?”赵默成看着茗华难得地撒娇,也跟着轻松起来,“护着你算什么?你的姐姐也要护着,明知道不对也要护着。” 一双大手轻轻环住了柔得一汪水的大肚婆,两人静静相偎。 窗外看到这一幕的小斐,赶紧把头缩了回去,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书信。 裴老的传书晚饭时分还是众人皆晓了,三年已到,裴老召小斐和萧水生回东北。 “我不想走,我离不开你,离不开这里。”小斐眼泪汪汪。 茗华深有同感,几年相处早已胜过亲姐妹了,自己最难的日子是小斐陪着一路走来,怎么捨得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博学自生下来,跟小斐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这个亲娘还长,小斐更是待博学眼睛珠子一样,让她俩分离还不如杀了小斐。 “我也捨不得你啊!”茗华也动情,但是想起赵默成的话,还是狠了狠心,“但是小斐你想想水生,他是成大事的人,现在为了你窝在这里,每天干着护院跑腿的事,你忍心么?” “他说他不想当什么掌门。”小斐想不通。 茗华为她擦把眼泪,劝:“他是裴老最小的弟子,以前虽然裴老偏爱但是坐上掌门也是障碍重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你了啊,裴老会力排众议扶他成为掌门的。” 小斐认真的想了想后,固执道:“他要是稀罕当掌门,那就和离吧,我不走。” 茗华简直要被气乐了,这丫头学个刺绣难上难,学坏咋这么有天赋呢! “瞎说什么呢!”茗华佯怒,“反正不急在这一时,你好好想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哦,那没事了我去带博学了啊。”小斐破涕为笑,奔向那个小身影。 没事了……心真大。 还好,葛大嫂产子的喜悦冲散了所有阴郁。 郭缠虎天天乐得合不拢嘴,“郭家有后了,郭家有后了!” 喜酒摆了三天,葛大嫂说别太过了,孩子受不住,郭缠虎倒有理,“不折腾大点儿,我大哥怎么知道回来?” 然后孩子满月这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郭缠龙真的出山了,人更瘦了,眼睛倒亮,更添了几分道骨仙风。 茗华很想打探一下,他传道传得怎么样了,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打消了念头。管他进行到哪一步了呢,哪怕他成仙了呢! 谁知这天,龙老道居然主动登门了,他是来游说茗华的,“让水生两口子带博学一起去东北。” “什么?”老头一定是重金属吃多了,脑子锈了。要不是看在从军的情谊上,茗华就直接上手了。 郭缠龙细细分析,说让把博学带进波芙门,有裴老和水生两任掌门守着,安全无虞,可为赵默成留下赵家血脉。 留个屁!茗华心里骂了千百遍,跟着亲爹娘怎么就留不住了? 龙老道还是不相信华帝,叮嘱让赵默成激流勇进,说他们现在处境越来越危险,再不谋后路就晚了。 这老道,山里呆久了,真当自己能掐会算啊,相面唬人这套都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看着茗华满脸的不屑,郭缠龙换了角度。 “就是因为劝不动赵大人,才来劝夫人的,他就听你的。”这马屁拍对地方了。 博学现在的成长环境,千人疼万人宠的,很难成器。 茗华看一眼院里玩耍的博学,和他周围一圈小心翼翼的人,不禁摇了摇头。 所以,郭缠龙一看找准了切入点,继续:“所以,让他少年历练,吃些苦,利远远大于弊啊。东北苦寒,冻其体肤,褪其娇气;两掌门看护,绝无危险,还能修炼功法,强身健体;再说小斐姑娘真心疼他,为了博学也会回归门派,成就水生平生大志。一举三得……” 看着眼前固执地竖着的三根手指,茗华动心了,“您,让我跟默成商量商量……” 郭缠龙满意地捋了捋山羊鬍,背手而出,院门外对着探头探脑的赵默成粲然一笑,不负所托,成了! 博学还是个孩子,有的吃有得玩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与父母分离,将要远行。 赵姜和乌云开心很捨不得这个可爱的娃娃,奶娘和李婆婆皱着老脸笑啊笑,一转身偷偷拭泪。 小斐和水生收拾家什,装来装去,最多的居然都是小博学的东西,吃穿玩用,整整两大车。 茗华忍着不去抱那个小身子,她怕自己一抱就再捨不得撒手…… “这不马上就出来了吗?”赵默成在屋里陪着茗华望向窗外,轻轻抚摸她的大肚子…… 对,等这个出来了再去接博学回来,反正又不是一走不回了,反正是自己生的,反正现在也照顾不过来……茗华自己安慰自己,只是眼泪一直无声地流。 小斐走前曾保证,为了照顾好博学,坚决不要孩子。茗华劝了又劝,博学一天天大了,如果能给小斐两人带个弟弟来,也是他的福气。 曲终人去,看着空落落的郡守府,茗华托着大肚子费力地走过每一个博学爬过走过跑过的地方。 众人为了让她开心,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还是赵默成点中了要害,夫人要忙起来才会分心。 既要让夫人操心,又不能太过劳累,还要高高兴兴的,那就只剩一件事了——结婚! 巧衣和管家赵有才。 不知两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倒是登对,一个手巧一个心灵,年纪相当。 选了个最近的日子,大家操办起来,热热闹闹地为这对新人置了喜堂,住了小斐和水生的院子。 巧衣成亲第二日来磕头时,看着翠英忙前忙后,茗华打趣她:“你喜欢啥样的?说来听听,晚了这年纪相仿的就都有人家了。” 翠英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羞涩地说:“我不急,反正我,喜欢年长的。”最后三个字声如蚊吶。 “你说喜欢谁?”没听清的茗华以为翠英说出了心上人的名字。 “她说喜欢年长的。”离得较近的巧衣答道。 “年长的?”茗华开始在脑中搜索可能与翠英有交集的人,突然道:“你说郭缠龙?” 半屋人爆发出大笑,这俩人……亏夫人怎么想的? 第97页 翠英一跺脚羞得跑了出去。 ……我猜对了么?茗华一头雾水。 巧衣看着大肚子懵懵的夫人,凑近她低声说了五个字:“好心没好报。” 茗华恍然大悟,原来是——焦二狗! 第70章 茗华被俘 很快,翠英也出嫁了。 茗华没有再要任何丫鬟,反正她们成亲了不出府,自己吃穿不愁,要什么人伺候?正好少些束缚呢,茗华彻底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每日舒服惬意,琢磨吃穿。 终于没人在耳边絮叨了,茗华每日琢磨给吉古堂提供新菜品,其实就是她想吃什么了,崔严自会让人照做了送上门来。 衣服改造更加宽松舒适,没人梳头了,干脆自己扎起了丸子头,省事又利索。 葛大嫂时常带着两个孩子来走动,主要让茗华看看小的,排解下对孩子的思念。茗华却叮嘱葛大嫂多去劝劝芳华,她现在基本连屋门都不出,花一样的容貌,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因学堂之事来拜访过几次的沈申洲,终于忍不住提醒赵默成说:“侯爷,您,您还是给夫人找两个丫鬟吧,你看她现在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弄得……” “怎样?”赵默成头都没抬,看着曲盛递过的帐本。 “不男不女的。”沈申洲小声嘟哝着。 可不是?这时男子高髻,束冠,确实像丸子头。 “不妨,夫人什么样子我都爱看。”赵默成根本不在意,不可否认,怪异却和谐。 莫非这就是真爱?沈申洲错愕,侯爷心大。 曲盛身后坐着的郭缠虎出来补刀:“少见多怪,夫人更不像女人的时候你是没见过。” 说罢与正回头的曲盛二人相视一笑。 这边正和崔严研究“三杯鸡”的茗华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你自己琢磨吧,我回屋加件衣服。”现在可感冒不得,又没有孕妇专用药,茗华丢下崔严自顾自去了。 然后崔严听到里屋一声椅子倒地的哐当声,急忙冲到门前,顿住,隔门相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衣服把椅子颳倒了,没事,别进来。”茗华慌乱的答道。 崔严的手尴尬在门帘上,大白天的自己担心什么劲?再说至于慌成这样么? 屋里,茗华捧着一封书信和一只小鞋,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死死咬着下唇。 那只鞋是博学走时穿的啊!为娘的心好疼啊!疼死娘亲了! 书信上只有一行字:今日午后,东城门外,一个人。落款是一只小小的血手印! 茗华仿佛可以看到博学挣扎着被印下那该死的小血手,纸张的脉络就像孩子的掌纹,死死揪住茗华的心!疼啊! 怎么答应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怎么没有再多带些人? 都是我的错! 这时候连个手机都没有,急死个人! 博学我儿,等着妈妈,别怕! 妈妈来了…… 茗华穿上自己最厚的衣服,没有告诉任何人,尽量如常地出了门。 “侯爷,夫人出门了。”有人很快报告了赵默成。 “哦。”赵默成继续处理公务。 “夫人出门了。”沈申洲在一旁好意提醒。 赵默成以为他还在纠结茗华的穿着和髮型,点了点头,“出门了。” “出城门了。”来人补充。 “出城门了。”赵默成继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个人……”来人继续补充。 郭缠虎作势一个飞踢,“你小子有屁不能一次放完?没看见大人忙着呢吗?” 曲盛看出下人的为难,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大人,夫人不会被人骗了吧?” “她?她不出去骗人就是好的了。”真是,你们去打听打听,崔大公子被谁耍得熘熘的,卢侯爷让谁打得灰熘熘地? 可等晚饭时分还不见茗华回府时,赵默成突然慌了。 四下打探的人纷纷回来,学堂没有、葛大嫂家没有、五色坊没有、吉古堂没有……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去,所有人,方圆三十里,她大个肚子,能走多远?”赵默成吩咐赵有才,带人带马点灯找人。 入夜,几路人马还是一无所获。 赵默成一把拉过赵有才,血红了眼,“去葛大嫂家,让郭缠虎点人,去上樑!” 阴了两天的雪居然在这个时候飘了起来,飘得赵默成心里乱糟糟的。 “你现在去了也要不出人来!”崔光头已经多年不曾咆哮了,“何况你也不能这么去啊。”后半句被赵默成一瞪噎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大眼地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对站着。 没有人睡得着,郭缠虎很快整装来到郡守府,同来的除了葛大嫂,还有还未进山的郭缠龙。 府里的所有女眷都集中在赵姜的屋里等消息。 前厅里聚满了人,崔严正在居中受审,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见过夫人的人。 崔严细细叙述了茗华出府前的情况,赵默成强迫自己静下心仔细查看了茗华摔倒的地方。 椅子还倒在地上,哪里有半分摔着人的痕迹!崔严这个大笨蛋,就这么让她骗!赵默成一拳砸在桌子上。 振落下一张纸来。 纸上有字! 这两个该死的字是什么?! 赵默成颤抖着拿着纸冲到大厅,崔严一把夺过。 信上写着茗华被远溪秦族请到圣殿做客了,就是想当面问问赵大人对秦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因为他们收到一份赵默成呈送给陇嵩州牧卢海钰大人的奏呈,说秦族是大华边境大患,赵默成练兵实为攻秦,表面上希望两秦族和好,其实希望他们内战。赵默成频频赴秦狩猎,就是为了收集情报,待摸清了秦族内部兵力就将其一举攻下。 赵默成气得浑身打颤,卢海钰这个小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赵默成叫有才备马,即刻进山,眼看雪越下越大,这要是封了山可怎么办?茗华还有她肚里的……赵默成想得心都裂开了。 都怨自己,太大意了! 这和当初茗华在渭邑被俘时的情景是多么相似,自己千算万算漏算了茗华,只是茗华今日对于自己的意义和当日可大不一样了,今天自己可是宁可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她的! 郭缠虎一看赵默成准备齐整,立马准备跟上,出门点兵。 赵默成一把拉住了他,“我一个人去。” “二哥!” “人多了……我怕茗华她,有危险。”赵默成一脸坚毅。 和平的日子过久了,郭缠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二哥脸上这般的神情了。 大家都习惯了那个温和的侯爷,有时候还会开玩笑的侯爷,几乎忘了他也曾叱咤疆场,他也曾手刃敌寇,他原来是这般冷酷的瘟神模样!浑身煞气,无风斗篷也要抖三抖! 第98页 “现在雪大风急夜又深,夫人既知落处,暂时无碍,大人何不等……”现在还敢出来阻拦的也就只有郭缠龙了。 可是郭缠龙话还飘在空中,那斗篷已经迎风飞出数丈了,“等雪停了就什么线索也没了!” 马蹄声远。 “大哥,你让二哥去吧,现在就是所有的马也拉不住,再不去□□都赶不上热乎的了。”郭缠虎对他大哥说。 郭缠龙一脚踹过来,吼道:“你还拦我?还不快去追!” 郭缠虎急忙带人跟上去,郭缠龙还在后面喊:“马!马!带够傢伙了吗!” 然后要过葛大嫂的神箭,自己也驱马往城西追了过去。 茗华一出城东门就被迷晕了,等再睁眼时已是卧在灯火通明的白色大殿地上,四周看不到明火,但是既不黑也不冷。 茗华一醒就满心戒备,她知道自己中伏了,可是明知道是个陷阱,也身不由己地跳了下去。现在冷静下来,自己太白痴了,这些人的目标怎么可能是自己这个无用的孕妇呢?当然是为了赵默成啊! 终于主人出现了,茗华觉得眼熟……居然是远溪秦族的长老! “借小公子的名义请的夫人来……”远溪秦族长老半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茗华刚刚坐起的身子软了下去。 我的博学,博学我儿没事就好……可吓死为娘了……茗华控制不住地泪落如雨。 远溪秦族长老一时慌了,这女人,我说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等茗华被一群人围看着哭了个够,长老刚要继续张嘴,茗华先开口了:“我饿了,有吃的吗?边吃边说吧。” 茗华要了舒服宽大的椅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远溪秦族长老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拿出赵默成呈送给陇嵩州牧卢海钰大人的奏呈,茗华吃的空里看了一眼,满嘴东西地说:“别闹了,那个不是赵大人写的。” 什么?远溪秦族长老质疑地看着这个毫无吃相的大肚子,这可是他握在手里的罪证啊! 看着远溪秦族长老一脸不信,茗华咽了食物解释:“笔迹是模仿的挺像,但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茗华用筷子一一指过去,“赵大人写不了这么复杂的字。” 看着这个女人就像做客一样,吃完抹嘴准备回家一样,远溪秦族长老一摆手,四个大汉挡住了茗华的去路。 干嘛呀,我都这样了还用拦?站一个人就要躲着走了,我不乱动,你们可别碰着我!茗华双手护住肚子,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 第71章 大殿惊魂 “别信妖妇所言!”茗华闻声回头,走出的居然是陇嵩州牧卢海钰,他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卢义恂。 哦?这回茗华惊讶了。 “赵夫人没有想到我们也在这儿吧?”卢义恂舔着脸笑问道。 茗华摇摇头,无辜道:“没想到的是卢侯爷怎么瘸了?” 看着茗华一脸惋惜,卢义恂恨恨地道:“现在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后悔晚了!” “后悔?”茗华摇摇头再点点头,“是后悔了,后悔手轻了,怎么没打死你。” 卢义恂怒跳向前,被卢海钰一只手拽了回来,“都这样了,还不老实点儿?她现在在咱们手上,看她嘴硬到几时!” 骂完儿子,卢海钰转向远溪秦族长老说:“秦长老请不要听信疯妇胡言,那奏呈是赵默成亲手交给我的,让我在上峰面前为他多加美言。” 看到远溪秦族长老将信将疑,解释道:“卢某就算陷害,也是陷害与我有碍之人,这赵默成官阶低于我,只有我碍了他的仕途,他却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就不能有点儿私仇吗?”茗华忍了又忍,实在听不下去他胡说八道了。 “私仇?”卢海钰眼中一丝冰冷,“我大可因公报了,何苦费这周章?卢某还不屑与此。” “对,我爹是真心为秦族弟兄好。”卢义恂一副小人得志样帮腔跳脚。 无耻! 这是借刀杀人,还不屑?有比你们父子不要脸的吗还?茗华银牙暗咬,但顾虑腹中孩子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远溪秦族长老看卢氏父子话占上风,茗华不语,心中正在思量,门外报说远山秦族长老来访。 茗华心下一喜,那不就是乌云开心的阿爹。 近几月,在赵默成的来回游说之下,两秦族已经大有修好之意,两位长老也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所以远溪秦族立刻出去想见。 秦族人的红褐色眼睛在一片雪白中异常醒目,乌云开心的阿爹一见远溪秦族长老就劝:“老哥千万不要中计啊,不论赵默成是否真心为你我修好,若伤了大华的官夫人,就是白白给了大华一个发兵的理由啊,只怕整个儿秦族都有灭顶之灾啊!” 远溪秦族长老沉思片刻,决定先听从建议,照顾好茗华,等待赵默成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另一边,卢义恂见秦族长老一般好好招待自己和茗华,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完全信自己的挑拨。卢海钰让他稍安勿躁,怎么能等呢?自己被“和离”,颜面尽失,被痛打,身落残疾,不让赵默成也尝尝失去妻子的滋味,怎么咽的下这口恶气! 等?等到赵默成来,秦族人是信他多一些还是信自己父子多一些?父亲老了,优柔寡断,难怪一直被赵默成排挤在高山之外呢! 动手,就现在! 卢义恂叫过亲卫,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下去。 茗华见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屋子,知道暂时安全,至少秦族人不会拿她怎么样,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等赵默成,所以自己现在首要任务是好好休息。 还没睡实,和衣而睡的茗华就被几个蒙面人拖了起来,然后被带进自己最初醒来的那个通白的大殿里。 莫不是赵默成这么快就赶来了?茗华四顾。 笃笃笃,阴笑的卢义恂拄着拐从一根大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秦族弟兄们,这女人是灾星,为我族人招灾惹祸,触怒神灵,现在让我替天行道,对妖女施以火刑!”卢义恂将拐杖指向大殿正中中空之地。 “是!”茗华身侧那些蒙面人齐答道,然后动手将茗华捆在一根大柱子上,周围堆起一人来高的枯枝。 茗华此时异常沉静,这些蒙面人根本不是秦族的人,因为他们虽然蒙着脸,眼睛却是露着的,不是红褐色的! 这卢义恂发什么疯! 茗华不挣不闹,以自己最大的配合换那些蒙面人轻一些,她在尽力保护自己的肚子。 “怎么样?”卢义恂瘸到茗华近前,“当日打我时是不是也一样的滋味?” 贱得无敌!茗华死死咬住舌尖,现在不能激怒他,这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茗华露出害怕的神情,正要开口求他,卢义恂一回身对着空旷的大殿开始了一个人的演说。 谢天谢地,茗华松了一口气,打量四周。 第99页 这大殿顶棚中间是漏空的,四周是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嵌着数颗夜明珠,照的黑夜中的大殿莹莹生辉。 整个大殿都是白色的装饰,中空部分仿佛天漏了个洞,有飘扬的雪花簌簌进来。 那些蒙面人在茗华身前雁翅排开,为卢义恂捧场,茗华感到有人在解她手上的绳索。 “夫人别怕,我是远山秦的人。”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小声道:“公主飞鸽传书回来,要我们想办法搭救夫人。” 乌云开心!茗华暖心又安定,谢天谢地认识了开心这个好妹妹。 茗华小心翼翼地跟着来人从枯树枝堆里钻出来,看卢疯子还在进行着个人彩排,悄悄地从侧门熘出了大殿。 突来的冷风让茗华紧了紧外衣,亏得出门时穿得厚,怪不得这两天冷得紧,原来要下雪呢。 茗华小心翼翼地跟着走,生怕脚下滑到,一会儿安全了问问小兄弟名字,好好谢谢人家。茗华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前面一停,她整个肚子撞了上去。 卢义恂! 卢义恂横拿着拐杖在手里敲打着,阴阳怪气:“怎么?这么急着去哪?” 变态!茗华第一次对这个绣花枕头产生了恐惧,敢动手打女人的男人能好到哪儿去! 身前人一手护着茗华,一手环进嘴里打了两短一长三声唿哨。 突然从大殿四周出现了许多秦族打扮的人,卢义恂终于分了神,他回身对手下交待了什么。 人群中分众而出的是远溪秦族和远山秦族的两位长老。 “卢公子……”远溪秦族长老刚刚张嘴,就被卢义恂打断,“什么卢公子,叫我侯爷,湘北侯爷。” “卢小侯爷……”远溪秦族长老从善如流,但仍被打断,“什么小侯爷,就是侯爷!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再说我爹老了,越来越胆小,前怕狼后怕虎,还这计那计的,要我说直接杀了赵默成了事。” “卢侯爷,这赵夫人身怀六甲……”乌云开心的阿爹开始为茗华说话了,虽然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可毕竟茗华还不在他们的安全范围内。 “她?”卢义恂勐回头,目漏凶光,手中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戳,居然露出一截尖头来,闪着锋利的寒光,竟然是铁的! “他们俩口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卢义恂用那尖头一指茗华,“害得我被人嘲笑。赵默成,那就是玩儿你们的!”卢义恂用拐杖一扫众人,“还拿他当好人,就是离间计,让你们内斗,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去华帝那儿邀功去!不然谁稀罕在这荒山秃岭的喝西北风,回渭邑多好!” 茗华看卢义恂又陷入个人演讲的状态,悄悄往人群外围移动。可惜太大的肚子挡住了视线,她不小心踩到了碎石! 雪正在扑簌簌地下,小碎石滑熘无比,眼看茗华就要摔倒,她身边那个秦族小伙子一把稳稳扶住了她。 好险!茗华稳住身子,向小兄弟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 然后就看见卢义恂的拐杖尖头从背后刺进了小兄弟的身体!鲜血溅了茗华一脸! “不——”茗华大喊一声,看着小兄弟微微一笑后慢慢转头看向兇手。 卢义恂一脚踹向小兄弟的身体,拔出拐杖。 秦族人愤怒了,人墙开始缩小。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主要是卢义恂离两人太近太近了,如果不是那个秦族小兄弟,现在血溅当场的就是茗华了。 自家兄弟的惨死激起了民愤,卢义恂一把拽起伏地痛哭的茗华,用沾满血的尖头抵住茗华脖颈,喊:“干什么?再往前我就杀了这个女人!看你们拿什么去巴结姓赵的!” 人群外面突然传来卢海钰的喊声:“放开她!你伤了她一会儿拿什么要挟赵默成!蠢材!” 第72章 命悬一线 秦族两位长老听到这话,示意让卢海钰进来,虽然这父子不是东西,但是现在能让卢义恂别伤害茗华的也只有他老爹了。 卢海钰走到卢义恂身边就训斥:“好好的计策让你弄成这样!混蛋!赵默成还没来呢,先把秦族人得罪了,看你一会儿怎么脱身!”嘴上说着,眼睛却示意亲兵将茗华绑住塞上嘴拉到一边。 “爹呀,你真是老了,就这么点儿人怕什么!”卢义恂靠近卢海钰小声说:“我早通知人来接应我们了,到时候一包围,整个秦族都是我们的!”说到最后得意地声音都大了起来。 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远溪秦族长老懊悔不已,想想赵默成多日来劝说自己的话,看看赵默成连日的奔波,再想想原来自己听到的流言蜚语,以及这父子两人的离间说辞,都怪自己老煳涂了! “神箭手何在!”远溪秦族长老愤怒了。 卢义恂见势不妙,大喊:“看谁敢动?你们不顾这女人死活了?” 被堵着嘴的茗华已经被拖进大殿了,那里现在充满了松油味儿,刚才卢义恂居然让人在枯枝上浇了松油! “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卢义恂边说边退进大殿,伸手接过亲卫递过的火把,“你们秦族不是火葬吗?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看看什么是活葬。再往前走一步,就让赵默成来收尸吧,看看他到时候看到他心爱的妻子被你们秦族人火葬了,还会不会希望秦族统一,看他会不会踏平了这里,哈哈哈……” “你疯啦,孽子!”卢海钰跟入大殿,骂儿子,“这里这么大松油味儿,你放火咱们不是一样跑不掉!” “爹你煳涂啊,我就是吓吓他们,你看看,他们都跪下了吧……”卢义恂得意地拿火把指着大殿外面。 秦族众人乌压压跪倒一片,甚至已经有哭泣的声音。 “放过神殿吧……” “都是我造孽,引狼入室啊,招了这么个祸害来……” “神殿可近不得火啊!” 卢义恂满意地看着求饶的秦族众人,对卢海钰说:“你看赵默成费这么大劲,也没有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服服帖帖,爹你老是怕这个怕那个,以后有儿子呢什么也不用怕!你先去歇着吧,别在这碍手碍脚!” “孽子,我不管你胡折腾,别动她!”卢海钰指了指茗华,然后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出了大殿。他要省些力气留着对付赵默成。 雪夜风急,卢义恂举着烧了一多半的火把,在大殿里来回走动炫耀。 他每每将火把靠近枯枝堆,外面的秦族人便会伏地求饶。他一走离枯枝堆,秦族人就会作势沖入大殿,怒目相向。卢义恂觉得这真是法宝,玩的不亦乐乎,靠近,远离,再靠近,再远离,突然,一阵捲风,火把断了! 所有人猝不及防,断掉的火把随着风骨碌碌滚入大殿,直接滚入浇了松油的枯枝堆里,火,腾地燃起! “侯爷快跑!”卢义恂的亲卫准备护着他冲出大殿。 第100页 卢义恂却扭头连拐带蹦地沖向茗华:“别想跑,死也要拉你垫背!” 顿时冲进数十个秦族人,直奔卢义恂和茗华而来,卢义恂急忙喊亲兵抵抗。 大殿外的秦族人乱成一团,有冲进殿里脱衣扑火的,有去取水的,有护着长老的,虽然乱,但是无论远溪秦人还是远山秦人现在空前团结起来,他们有共同守护的神殿,有共同的敌人! 看到有人去追远逃的卢海钰,远山秦族长老急命:“先救赵夫人!” 整个通白的大殿里火烟瀰漫,四处是人,上方火丛里吹着雪,下面有人为了扑火直接扑在地上滚来滚去。 混乱中一声轰然巨响,神殿,塌了! 腾起一团巨大的雪雾。然后…… 整个大地都在不停地摇晃,没有人能够站的稳,远山秦族长老伏地大哭:“触怒神灵了啊,秦族大难啊,灭顶之灾啊,完了——” 整个世界以一种从未见过的方式颤抖着,仿佛地面随时会突然裂开,将所有人一口吞下。 突然,地面的晃动渐渐平静,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欢唿还没有出口时,所有人听到了从未听过的隆隆巨响。 已经带马过了熘索的赵默成,刚刚再度上马,就看到主峰上厚厚的积雪慢慢地、慢慢地整山地滑落下去!他傻了一样定在了原地,刚刚的巨大震动他也感觉到了,但是现在…… 目睹一切的他像疯了一样拼命策马奔向白石山神殿! 快,快,我的茗华! 而大殿周围的人只看到一波波巨大的雪团,那么庞大,那么迅勐,直接盖向所有人的头顶! 世界突然安静了。 山谷中只有带着迴响的撕心裂肺,茗华—— 茗华—— 一天两夜后,郭缠虎终于带人越过重重雪堆,赶到远溪秦族神殿,就看到远山秦族的长老正带着人在厚厚的雪堆里,抬出一具又一具僵硬的尸体。 赵默成,正在发疯一样用手刨血,两指通红,刨出的雪块上带着殷殷红点。 “二哥,二哥,用铲子。”郭缠虎递过木铲。 但被赵默成甩到一边,“会伤到茗华的。” “大人已经这样挖了一天一夜了,他,他知道夫人,在里面……”远山秦族长老说不下去了。 谁都知道,雪山的灭顶之灾,连这些壮年都不能倖免,别说一个体弱的孕妇了。 郭缠虎望着赵默成,腮帮子咬得凸起,撸起袖子,“二哥,我跟你一起!”用手刨起雪来。 雪已经硬了,人多力量大,随着越来越接近神殿,尸体也越来越多。 赵默成双眼血红,手下不停,嘴里反覆呢喃着“茗华”、“别怕”、“等我”几个词。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长老”! 人们迅速聚集了过去,神殿大门终于被打开了,远溪秦族长老被一根巨大的石柱压着腿,身边护卫着几名远溪秦人。 那些护卫已经气绝,他们用身体为自己的长老搭建了宝贵的生命帐篷,大雪压顶时隔出了这么一个空间,所以,远溪秦族长老活了下来! 远山秦族的长老赶到他身边,两只枯树一般的老手终于牢牢握在了一起,“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远溪秦族长老抽出手来,颤抖着指向神殿里面,“赵夫人……” 赵默成大喊着“茗华——”发疯一样扒着雪,一个人推着沉重的石柱。 郭缠虎赶上前去,两人合力,就听咔嚓咔嚓的断雪声,再加把劲,撬开这些就能…… “二哥,等下,有声音。”郭缠虎突然卸了力。 已近崩溃的赵默成哪里顾得这许多,两个血手印在雪白的石柱上越来越深。 一声微弱的“赵默成”突然让他停止了一切动作,是幻觉吗?赵默成终于停了下来。 “茗,茗华……”赵默成的声音里有着冻死人的颤抖。 “赵默成,你再推就真的砸死我了!”声音虽小,却是茗华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的。 赵默成慌乱地回身,找远山秦族长老询问神殿的构造,两天来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焕发出了别样的神采。 聚集在远山秦族长老身旁的众人都聚了过来,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小心除掉了断柱外的雪封,一整块倾斜的巨大白石出现在眼前。 有秦族人已经哭泣了起来,原来这就是秦族人的圣石,白石山因它得名。它是神殿的屋顶,状如和氏璧,此时已经断为两半,一半押着远山秦族长老,另外一半斜拄在几根倾斜的石柱上。正是这个生命空间,让茗华在雪封近两天后还能活下来! 谢天谢地! 赵默成终于看到那个圆滚滚的小身子,蜷缩在一根柱子旁边,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茗华身边,一把抓过凉透的小手恨不得揉进心里。 茗华浑身都已冻僵,除了肚子,母亲的力量让她把全身仅剩的温热都给了宝宝。她身上捆绑的绳子早已松垮,只是再没有力气挣脱了。亏得白石中空,给了她这么一个生存空间,多亏雪崩压顶,没有葬身火海。 所以,终于等来了这个一直没放弃的傻男人。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茗华脸上,烫的茗华一哆嗦,怎么?他哭了? “默成……”茗华想伸手摸摸他微青的胡茬,但是没有力气。 赵默成不顾众人围观,紧紧地把茗华搂进怀里,缓了一会儿后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去。 第73章 博文博武 “赵大人,夫人久冻,不宜马上受热,须得用雪把手脚搓热了再取暖,不然会落毛病的。”远山秦族长老急忙叮嘱。 赵默成依言照做,其实他现在也暖和不到哪里去。有人安排茗华吃些流食,先休息一下,赵默成一直守着她,看她睡了这才返回远溪秦族长老处。 远溪秦族长老已经被救出来了,但是双腿被巨石压断,此时疼痛难忍。 “报应啊。”远溪秦族长老一直唠唠,老泪纵横。自己一双老腿算的什么,秦族圣殿毁了,秦族那么多好孩子葬身雪海…… “老族长如果信得过赵某,这双腿还可一救。”赵默成查看了远溪秦族长老的伤腿后说。 远溪秦族众人眼中露出惊喜,但是长老摆了摆手说:“老了,有没有这腿差得多少,我听说过赵大人的神技,太过耗神费力,我,我不配……”想起自己所为,长老把脸转向里侧。 “老族长是回去救拙荆的,不然也不会被压在那个地方。于情于理赵某都应救你这双腿,只看老族长是否信得过赵某了。”赵默成坚持。 众人七嘴八舌劝起远溪秦族长老来,终于长老同意了。 赵默成开始运功为远溪秦族长老接骨,众人出屋等待。过得多时,听到倒地一声响,再进屋时赵默成已经劳累过度,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赵默成和茗华两张小床并在一起。赵默成听着茗华均匀的小唿声,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第101页 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顺着小鼻子,嘴巴,脖子往下,最后温热的大掌落在隆起的大肚子上。为母则强,如果没有小傢伙的牵绊,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这一劫了。 轻微的敲门声,郭缠虎在门外轻声说,焦二狗赶来了。 赵默成起身让进神医,焦二狗为茗华搭脉诊治后说万幸,经此大劫竟然母子平安,奇蹟。 茗华终于醒了,饱饱睡了一觉,手边是熟悉的触感,她的两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 “默成。”声音哑哑的。 “你那时叫我什么来着?”赵默成紧紧抓着茗华的手质问。 茗华想了想,笑了,“赵默成啊,人家急了嘛,你把柱子推到了就砸到我们了。”茗华另一只手牢牢护着肚子。 “以后就这么叫,我喜欢听。”赵默成想起几乎失去她的恐惧,那连名带姓的一声喊真是天外之音。 “好,赵默成。”茗华也柔柔笑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下一秒钟我就坚持不下去了,后来听到你喊‘茗华’还以为是死前的幻觉,直到你真的出现了,我感觉到世界还是美好的。正是相信有你在,我才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茗华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我不怕死,我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只是捨不得你,默成。” “赵默成。”赵默成认真地纠正。 “那你叫我‘肖羽’吧,我上一辈子就叫肖羽。”茗华彻底敞开了心扉。 “小羽。”赵默成很听话。 “不是小,是西一凹,一声。”茗华纠正。 “什么‘一声’?” !@#¥%这普通话声调怎么解释要?“就叫‘小羽’吧,羽毛的羽。”茗华最后的坚持。 这么要紧的时候,你俩纠结一个名字,这样好么?熬完药送来的焦二狗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之后秦族人说挖出了卢义恂的尸首,被巨石拍得脑浆迸裂。他的一众随从也都压死的压死,雪埋的雪埋,没有一个活的。只是卢海钰踪迹全无,估计老狐狸找了嚮导,趁乱下山了。 休养了三天,赵默成要带茗华回去了,毕竟月份大了,这次受惊受寒,随时可能临盆,家里有李婆婆在放心些。 远溪秦族长老执意要送,赵默成想起还要叮嘱他近日不要用力,来到他房间告别。 “谢谢赵大人救命之恩。”在赵默成安抚下,远溪秦长老在床上行了半礼。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之前还怀疑……咳!下面是我秦族和卢海钰之间的事了,他毁了我秦族的圣殿……”长老声音颤抖着,“还赔上了数十秦族子弟性命!我不能让那些孩子死无葬身之地啊!” 远山秦族长老道:“你我秦族本是同根,当年受小人挑拨,对立多年,也该认祖归宗了。这次伤亡的两姓秦族的娃子都有,一起葬入汶溪。今后汶溪圣水就是我们唯一的根了。” 两长老抱头痛哭。 赵默成感慨,在外部矛盾面前,所有分歧都不是问题,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回到云府郡守府里,大家欢天喜地,庆祝茗华平安归来,恰好收到了小斐飞鸽传书来的平安信,茗华捧着书信泪如雨下。 乌云开心和赵姜急忙哄她,茗华谢了乌云开心,小丫头偷偷告诉她,赵姜和郑昊已经定情了。茗华又是一喜。 巧衣和翠英自责不已,天天守着茗华。茗华说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保证不再乱跑了,巧衣、翠英和葛大嫂商量好,轮流来陪着茗华,夫人不要丫鬟了,但身边不能没人。 赵默成接连几日都是处理完事务就守在家里,之前偶尔人前牵牵茗华小手,现在两人则是时时连体婴一样,失而復得的珍惜外人怎么会明白? 看大人脾气越来越好,大家胆子越来越大,拗不过大家要求,赵默成在府里摆开宴席,当然所有饭菜都是吉古堂提供的。 就在众人欢聚的晚上,茗华发作了。 分明是将近八月的身子,可是大家仿佛早已准备好一样,在李婆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不是第一胎了,虽然早产,茗华也没有过多恐慌,只是担心孩子太大不好出来。 结果居然比想像的顺利,不多时就听到了嘹亮的哭声,果然是儿子。 茗华长出一口气,终于平安了。 “夫人别歇,再用力。”李婆婆发话了。 还有一个? 双胞胎! 又是个儿子。 难怪赵默成这次紧张兮兮不让自己多走动,难怪让小斐带走博学,难怪在秦族非要赶回来,原来他早知道自己怀的双生子。 想起小斐走前的欲言又止,嘱咐了又嘱咐,想起所有人的小心翼翼,想起李婆婆的周到准备,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怀的双生子,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现在这个时候,生孩子是死一回,一次生俩一般死定了,自己能够娘仨平安真是万幸。 当然这万幸有人提前做了周密准备。 茗华看着襁褓里一对红红的小猴子,眼里满满的感动,真可惜,自己一直希望母辱餵养,看来又不能了。 上次博学没吃上奶是因为自己那时身体不好,早早回了奶。这次……两个怎么够? 茗华愁自己奶水不够,赵默成嘴咧到了后脑勺,可不?最大的宝贝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小的,母子三人并排躺在床上,看过来看过去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次赵默成效率奇高,不出三日,名字起好,赵博文和赵博武。 挺好,土气,但实在。 整个云府都知道,郡守赵侯爷再无冷面,不仅和颜悦色,而且经常傻笑,笑得人心里没底。 准备多日的满月酒,正要开席,赵默成突然来找茗华,说要去秦族一趟。 茗华说看来以后不要在自家摆席了,一摆就有事。 原来卢海钰被秦族抓走了,陇嵩州衙的人数次营救未果,最后没办法求到赵默成门上。 救不救?郭缠虎说这才是报应,死了那么多人,他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当他的陇嵩州牧?还是秦族下手快,不然卢海钰也会纠集人马进山为他那混帐儿子报仇的。 赵默成却说:“我去救他,他毕竟是大华官员,该怎么处理交给朝廷,不能让秦族私刑。” 单骑入山的赵默成参加了秦族兄弟的葬礼,见到两位长老,他起身下拜,“我妻子三人的性命是这些弟兄们救下的,赵默成特来送他们一程。” 被绑在一旁准备活祭的卢海钰看到赵默成的到来,不停挣扎口中呜呜不已,被人一脚踹倒。 赵默成将两位秦族长老悄悄拉到一旁,低声商量:“在下此来,还有一不情之请,望两位长老能够成全。” 远溪秦族长老说:“赵大人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这……”赵默成仔细措辞,“卢海钰能不能让某带走,他毕竟是大华官员,交给朝廷处置,相信定会还你公道。若是私刑于他,只怕再起干戈,如果能够忍一时激愤,可藉此与大华谈判。”赵默成看两位长老听得认真,索性一口气说了,“一可以换取大华一片丰饶之地,作为秦族臣属大华的交换,以解秦族无耕地之忧;二可以学习开垦耕种之法,拙荆尝试在梯田上耕作和种植果树都有收穫;三是秦族虽称臣,但仍自选长老,长老担任大华官职,秦族内部事务大华不予干涉;四是与大华子民通婚,两族世代友好。” 第102页 “这不是我这一代能够决定的事情,待我二人与大家商量后再答覆与你,可行?”远山秦族长老略一思索后说道,“眼下,这葬礼……” “如常举行,在下请求参与。”赵默成诚恳道。 两位长老对视一下,同时点头,卢海钰被他的一名亲兵悄悄代替。 赵默成在葬礼后准备带他下山,对秦族两位长老的深明大义深深拜服,告别道:“两位长老既然信得过在下,赵某自当竭尽全力为秦族争取利益,若食言自来受死,祭奠秦族冤死亡灵,他们也是为救拙荆而死,定给他们一个交代。” 下山前,赵默成耳语远山秦族长老:“乌云开心既然不愿嫁远溪秦的王子,可以让乌云的阿哥娶远溪秦的公主,何苦吓得她不敢回来。” 远山秦族长老悄声道:“以前是人家的公主不愿嫁来,只能逼自家闺女,现在两姓和好,已经在商议婚事了,劳你告诉开心,随时回家来,阿爹不会再逼她了。” 第74章 再回渭邑 渭邑来的人带走了赵默成解救的卢海钰,华帝全盘接受了赵默成所提要求,秦族决定共享汶溪,共修圣殿,纳贡于大华,换取耕地。 后来有小混混闹事,孟大虫报赵默成说恐怕是秦族不愿臣服的那些人又下山了。赵默成听后纹丝不动,说不会是秦族人。 孟大虫带人去看,果然只是一般小混混闹事,看到身着官衣的孟大虫等人就一闹而散了,从此高山彻底安稳。 乌云开心知道自己不被逼婚了,也不急着回家,每日跟赵姜到处跑,倒也自在。 葛大嫂天天抱着孩子来与茗华的博文博武玩耍,把茗华交待的劝说芳华的任务也顺道完成了——芳华终于同意见见沈申洲。 赵默成得知了连说好,只是沈申洲的腿疾可惜了,当年若不是腿坏的太久了,他还可一试。茗华说主要是人好,沈申洲对母亲和妹妹都好,想来对妻子也差不了。 谁成想,芳华和沈申洲两人居然一见钟情,大家欢天喜地地为两人准备了起来。 嫁妆还没备齐时,就从渭邑杀来了一个人——莲姨娘,芳华的亲娘。 莲姨娘一到就直奔茗华住处,看到一院子妇人、孩子,笑语晏晏,气更大了,直接站在院门骂上了。 “蔺小九啊蔺小九,你安得什么心!竟然把我的芳华嫁给个瘸子!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欺负你姐姐一个寡妇算怎么回事?!” 茗华一愣,算算日子,莲姨娘来得速度简直堪比八百里加急,比当初来押卢海钰回渭邑的官差还快一天多! “姨娘,您别说了!”不等茗华开口,芳华从屋里出来了。且不说婚事是自己愿意的,莲姨娘的“寡妇”可是骂错了人,自己和离在先不是寡妇,而葛大嫂……真对骂起来莲姨娘未必是对手。 “我苦命的儿……”莲姨娘一见芳华所有怨气都抛到了脑后,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大哭起来。 母女两人进屋细述别情,解铃还须繫铃人,莲姨娘的心结只有芳华能解。 第二天,见了沈申洲本人,问了情况,丈母娘的面试终于通过了。莲姨娘现在也想清楚了,什么王权富贵都比不过女儿的开心幸福。 “怎么还叫‘姨娘’?这里又没别人?”茗华说芳华,终于对茗华不再恶言相向的莲姨娘这时才真正知道,谁对她们母女真正好。 “太太怎么让姨娘走这么远?”终于能问问蔺家的近况了,一定出事了,以往的蔺太太针尖儿的小事都管得死死的,怎么会放任一个姨娘远走。 莲姨娘说太太年前终于怀上了儿子,不知巫术求来的还是吃药得来的,孩子八个月的时候胎死腹中,蔺老爷追究孩子死因,翻出了许多东西来。 具体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反正蔺老爷从此再不回家,还说过年要送太太回祖宅受戒修行。所以现在蔺家散了,哪有人管事,莲姨娘本想看好自己的小院子,再多得些财物,结果一听芳华要成亲的消息,扔下一切连夜跑了来。 “沈先生家有宅有地,姨娘这么远来就别走了,跟着他们过日子吧。”茗华跟莲姨娘商量,其实说给芳华听的。 莲姨娘眼巴巴地看着芳华,芳华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不了,我还是回渭邑去,毕竟那里还有我的东西。”莲姨娘起身,望了芳华一眼,转向门口。 “留下来……”芳华终于开口,“娘……” 莲姨娘怔住,呆立原地,并没有转身。 “您这是……”正要进门的葛大嫂看到泪流满面的莲姨娘,吓了一跳。 莲姨娘急忙装着揉眼,说“风呲了眼,不碍事,我为我家姑娘高兴。” 芳华拉莲姨娘落座,细细为莲姨娘擦去泪水,莲姨娘一直紧紧攥着芳华的手,连说“还是我姑娘有本事,还没过门就能做主了。” 正说着,门外跑进一团火红,“阿姐,今天姐夫夸我‘静若什么子’吶!” 终于不怕赵默成的乌云开心跳着跑进门来,一看满屋的人,住了口。 “就你这样,能静吗?还‘静若什么子’,到底什么子啊?”茗华打趣道。 “傻。”悠悠然还没晃进门的崔严答道。 门口的巧衣和葛大嫂已经吃吃地笑了,乌云开心根本没听到,接着说:“就是夸我了,还有‘动若什么兔’。” “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崔严道,看到满屋女眷,正要回身退出,终于听清楚的众人已经笑倒一片了。 “骂我?你别跑!”乌云开心已经追打出去。 茗华接过奶娘和李婆婆抱来的博文博武放在床上,小哥俩睁着大大的眼看着眼前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 热热闹闹的日子真好。 芳华和沈申洲的婚礼也热闹大气,莲姨娘当天容光焕发,没掉一滴眼泪。 赵默成收到了回渭邑的调令,说赵默成平定高山有功,回都城接封受赏。茗华看看一对小儿,孩子这么小,受不得远途奔波,而且她想起郭缠龙曾经说过的,边地稳定侯爷危险的话,不愿让赵默成回渭邑,劝他急流勇退。 “莫不如辞了那封赏,在高山过安稳日子的好。”茗华劝道。 赵默成深情地看着茗华,伸手把一缕碎发挽到她耳后,“我是那贪图富贵的人么?此去渭邑,实是上交兵权啊,我当初没要来大华一兵一卒,攻下高山建立骑兵,那卢海钰还不定怎样夸大我的兵力呢。我只有在华帝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你们才能安稳啊。” “我们?难道咱们不是一同去吗?”茗华担忧道。 赵默成环住妻子安慰道:“我先自己去,你身子弱,孩子小,受不得奔波。但是想来召你去渭邑的邸抄也快了。” “那,你,会有危险么?” 赵默成肯定地说:“不会。至少现在不会,虽然西南西北安稳,但东南屡次反叛,华帝派去平叛东南的人在当地作威作福,迟早要用到自己,所以现在无事。” 第103页 “现在?那等东南也安定了呢?”茗华意识到赵默成已经在西部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而且屯兵驻军,如果自己是华帝,也会忌惮他吧。 赵默成安慰茗华说:“毕生所愿,天下太平,而且我相信华帝有君临天下的气度。我先去渭邑,你等俩孩子大一些了再去,这里有崔严照顾,我放心的很。” 吉古堂里,赵默成与崔严对坐,一个茶一个酒。 “一定要走?” “当然,高山无赵某用武之地了。” “那你这几年的心血……”崔严勐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默成端起茶杯,轻饮,“高山本是崔氏百年基业,也当物归原主,我不走,怎么归?” “渭邑有消息说是卢海钰荐我做高山郡守,我还没想通,如果是你……” “谁推荐你做高山郡守有什么关系,高山是你们数代的心血,你是众望所归。” “卢海钰一定是认为你我不和,所以才推荐的我,此人睚眦必报,有皇后撑腰,你要小心。”崔严忧心忡忡。 赵默成云淡风轻,“华帝明主,天下一统百姓之幸,至于我,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天下太平,只要还有蠢蠢欲动之辈,想来还有我用武之地。只要我还有用处,自然能护得妻小周全。” 崔严咬牙道:“莫说大话,别看你是我恩人,你若待她不好,我随时候着。你护不住了说一声,我来。” 赵默成轻轻一笑,“得妻如此,冷暖自知,我怎么可能薄待她,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也免得耽误了眼前姻缘。” 赵默成安排好郡衙事务,安置好郭缠虎等人,给茗华留下赵有才一班人,带着孟大虫几个上路了。 很少骑马的崔严,亲自骑马送了一天的路程才折返回来。 沈申洲的小妹沈小哥每天来陪茗华,一双巧手梳起头来眼花缭乱,连见过多种纷繁样式的芳华都赞嘆不已。 茗华奇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何叫‘小哥’?”不像沈申洲的风格啊。 沈小哥笑盈盈答:“我姐姐叫沈小可,我就叫小哥呗。” 茗华大笑,这才是沈申洲的风格。 赵姜与郑昊的感情越来越好,茗华劝郑昊和沈申洲去渭邑参加科考,华帝为了广纳英才,开科取士了,这些读书人还不知道科举的厉害。 孟大虫第一次上渭邑,一进都城眼睛都不够用了,连一队出殡的队伍都让他盯了好久。 “这么喜欢看,何不跟上去看个清楚?”赵默成在他身后道。 孟大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跟着赵默成往城里去,赵默成回身道:“没有打趣你的意思,如果你也觉得古怪,干脆跟着探个究竟。” “不了,夫人交待了,我这趟只管大人的安危,别的不许多事。”孟大虫跟上赵默成。 “几时被夫人收买的?”赵默成一面注意四周,一面笑道。 孟大虫再挠挠头,“夫人,许,许我一房媳妇……” 赵默成没忍住,当街大笑,“谁?” “夫人说,看我的表现。” 第75章 汝阳公主 等四个月后,茗华大队伍来到渭邑时,街头巷尾还在流传着赵默成赵侯爷初到渭邑那一天的奇事。 赵默成叩见华帝,当年英姿勃发的华帝经过几年的呕心沥血,苍老了许多,此刻正为一件琐事烦恼。 卢皇后是华帝的结髮妻子,为华帝一统立下汗马功劳,育有一子是为太子张昱,育有两女,长女舞阴公主,嫁给了吴王世子定南侯仇定南,次女汝阳公主,待字闺中。皇后对汝阳公主异常疼爱,常常赏赐她一些贵重宝器,汝阳公主对这些宝物极为珍爱,妥善珍藏,却不料半月前全部遭窃遗失。 汝阳公主将宝物失窃的事禀告皇后,华帝特为此事召来渭邑令,道:“公主府重重看守尚且失窃,可见渭邑的治安混乱到何种地步,若半月之内抓不到偷宝物的小偷,就治你护城不严失职之罪!” 渭邑令领命后,立即召来总捕头髮令道:“七日内找不到小偷,你们都别想再活命!” 总捕头接获命令后就对手下的捕役说:“限你们三天之内给我抓到小偷,否则我会要你们比我先死!” 捕役们一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巧在街上碰到初进渭邑的赵默成一行人,此时赵默成破案的名声早已传到渭邑了,捕役们便恳请他参与办案。 由总捕头引荐给渭邑令,马上被奉若上宾。赵默成说:“我有些初步设想,但抓住小偷还需时日,不如我们一起谒见华帝,我当面陈述我的捕盗计划可好?” 渭邑令一听大名鼎鼎的赵默成都不能当时破案,还要假以时日,马上应承下来,两人一同进宫谒见华帝。 华帝先同赵默成寒暄了一番,听到渭邑令的回禀,问赵默成道:“贤卿有什么办法能抓到小偷呢?” 赵默成答道:“如果真要把缉贼的任务交给臣办,首先不能有期限的限制,再来就是要渭邑令宣布不再追查此案,至于渭邑城中编列为擒贼的吏卒全交由臣指挥,臣保证不出数日,一定能为陛下擒获贼人。” 华帝答应了赵默成所有请求。 赵默成随即对吏卒宣布,捉贼的行动将往后顺延两个月。然后赵默成就带着孟大虫等人去华帝分派的新宅子里修正去了,大家都说这赵青天进了都城也不急着破案了,修整自己府宅倒上心。 转眼到了寒食节,赵默成突然召集所有的吏卒对他们说:“每十人、或五人编成一组,分别埋伏在东门、北门,如果发现有一名秦人打扮的,身后跟随一群披麻戴孝的家属,朝北山的方向走,就在后面跟踪他们,不要打糙惊蛇。” 吏卒果然发现如赵默成所形容的这批人,快马报告赵默成说:“他们来到一座新坟前设奠祭拜,虽然号哭但表情并不哀伤,祭拜完毕就检视坟墓四周,接着相互开心的大笑。” 赵默成听完回报下令说:“他们就是小偷,终于抓到他们了。”于是命令吏卒将那批秦人全部逮捕并且挖坟开棺检视,只见棺木中全是宝物。 赵默成向华帝奏报抓贼任务完成,华帝奇道:“听闻贤卿一直在整修宅子,并未继续调查窃案,那贤卿又如何知道这些人是盗贼?” 赵默成答:“臣并没有运用什么奇计,只是能辨识盗贼罢了。当臣抵达渭邑那天,恰好碰到这批假扮的秦人举行假出殡。臣在高山与秦族人打交道多了,臣一见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是小偷,只是不知道埋藏赃物的地方。今天是寒食节,是扫墓祭祖的日子,臣料想他们一定会出城到埋藏宝物的墓地。密探说他们虽设奠祭拜但哭声并不哀伤,那个因为坟中所埋的不是死人;绕行坟墓四周,巡视后相互对看大笑,那是高兴坟墓完好无损;如果按陛下目前所下命令严密缉捕盗贼,贼人见风声吃紧,一定会因心慌而先挖取宝物逃逸。而今盗贼见官府不再追究,自然意态悠闲不急着挖出宝物了。” 第104页 华帝听完哈哈大笑,连夸赵默成破案有功,果然有缉盗奇才,难怪高山在他的治下井井有条呢,留在渭邑加官进赏,再委派重任。 回到赵家宅子,孟大虫问:“咱们来那天,大人让我跟着他们看个究竟,可是那时候就知道他们是小偷了?” 赵默成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奇怪,你想想秦族有火葬、天葬和水葬,可是你几时见过他们土葬的?所以一定是假扮的,既然假扮就一定有蹊跷。我这一个多月就是想查出他们假扮秦人的目的,原来他们真的只是小偷而已。” “大人是怕他们搞出什么事来栽赃秦族?”孟大虫一脸瞭然。 赵默成满意地点了点头,“秦族刚刚归顺大华,此时不能心生嫌隙。” “我还以为大人不敢打他们呢?”大虫挠头。 “别说他们是假扮的,就是真的咱们不是也打过?不能让他们因秦族的外衣就游离于大华法律之外,他们首先是大华子民,然后才是秦族。”赵默成教育。 茗华对于赵默成此次装神弄鬼表示满意,青天的名号就是要靠玄虚才好维繫,都解了密就没劲了。 同来的除了巧衣、翠英两口子,还有沈小哥,巧衣和翠英说夫人去了渭邑,总得有人梳的头能出门见人才是,不然赵大人还不被人笑死。 芳华千叮咛万嘱咐,让茗华给自己这个小姑子觅个好人家。她在高山看着家,不愿再入渭邑伤心地,没有陪赴试的沈申洲同来。 赵姜也没陪郑昊来,她说要给茗华看着家,顺道陪着乌云开心。 其实茗华对于再入渭邑也很忐忑,最主要的是要见六姐了,有着吴王的心结挡在那里总觉得亏欠了六姐。 皇后赐宴为茗华母子三人接风洗尘,一併谢赵默成为汝阳公主寻回失物。茗华莫名紧张,自己从未进过宫,规矩丝毫不懂,而且要在这种情景下与六姐蓦然相见…… 还好赵默成说一切有他,还好他也在受邀之列。 茗华早早打扮整齐,随同赵默成入宫。华帝和卢皇后,舞阴公主、汝阳公主,当然还有六姐荣华,以及好多茗华并不认识的贵妇同列。 茗华遥遥看着六姐荣华,温婉大气,雍容华贵,做了天家的儿女亲家就是不一样了。隔得远,茗华能够看到六姐也一直在注视着她,可她却心虚地总是躲避。 茗华被请入上座,她第一次离皇家这么近,居然莫名紧张,卢皇后一直亲切地问她高山的风土人情,茗华尽量挑着有趣的讲给皇后听,语言平时却也逗得华帝皇后大笑不已。只是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外来语”,这些话只有赵默成懂,茗华发现自己说漏嘴以后就习惯性地扭头找赵“翻译”。 频频解围的赵默成被皇后笑称“心有灵犀”,还说听闻嵩宁侯惧内传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得茗华大红脸,恨不得不要再张嘴了才好。 偏偏这时华帝也来凑热闹,“刚才说的‘纪念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茗华窘得恨不得把头扎进肚子里,真没出息,一紧张乱说话。亏得赵默成接了过去,“这是贱内对我们成亲日子的戏称。” 实在看不下去的汝阳公主终于开了口:“好难听的名字,我只听过‘忌日’。” 听到公主这般形容茗华二人的成亲日子,众人都噤了声,汝阳公主明显不高兴来找茬了。 赵默成夸赞道:“汝阳公主聪慧,臣也曾问过成亲为何要‘纪念’,贱内说因为一旦成亲,男女之情就入土为安了,只有家人的亲情了,所以是男女之情的忌日。” 头回听说这般说法的众人还在思索中,甚至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头,面皮难堪的汝阳公主嘟哝:“说得好听,情若不在了,怎么入土为安,怕只要魂飞魄散了!” “多嘴!”卢皇后出言训斥,“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来,扫人兴致。” “扫兴的是她,不是臣儿,母后偏心,哼!”汝阳生气,跺脚跑了。 华帝出来打圆场:“不懂事,让她去!难怪贤卿破案智计百出,原来有个贤内助啊,哈哈。” 卢皇后假笑的脸僵僵的。 华帝看着赵默成的眼睛亮亮的。 宴散了,茗华浑身散架了一般,在高山随心所欲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现在话都说不得体了,原本想尽快去拜见六姐呢,还是藉口休养再脱两天吧。 华帝喜上眉梢地跟卢皇后商量,赵默成有大才,能打仗会破案,还知道护着妻小,看着那么粗犷的一个人竟然懂得小女儿情趣,简直就是汝阳公主的天然克星。 汝阳公主让卢皇后宠得无法无天,整个渭邑的王公贵族都退避三舍,现在看来让赵默成治治她的骄娇病最合适不过了,但是也得同皇后商议一下。 第76章 情义状元 卢皇后一听华帝想把汝阳嫁给赵默成的打算,直接给华帝跪下了,“汝阳年幼,那赵默成已经三十过半,又有个礼数不全的正妻,陛下可不能害了汝阳啊。 “您看舞阴,虽然定南侯无甚建树,但好歹年貌相当,陛下不能厚此薄彼,汝阳气盛,陛下执意如此是要逼死汝阳啊。 “再说那赵默成惧内已久,对妻子言听计从多有维护,即便陛下赐婚,他也定会拒绝的,陛下何苦自下脸面呢…… “眼看就要开考了,这么多的英年才俊,陛下还选不出个才能过于赵默成的人来么,何苦白白赔上汝阳……” 华帝看看苦脸的老妻,只能作罢,起驾去了别宫。 嫌弃,越来越不耐了……卢皇后站着看车架的背影站了好久。 多年不遇的科考终于开始了,郑昊和沈申洲齐齐入场。 早已经对茗华制作的假肢运用自如的沈申洲行动如常,一直没有被人识破,他和郑昊两人一路过关斩将,双双进入终榜。 进了终榜要华帝亲自点榜,当堂面试。大殿是青砖铺地,为防止假肢声响过大,赵默成为沈申洲的假肢裹上了厚厚的棉裤,扎紧,套上棉鞋。郑昊在一旁拍胸脯保证说:“大人放心,先生有我护着呢。” 第二天,沈申洲的国策卷子被华帝钦点为状元,一篇文章洋洋洒洒,条理分明,切中要害,浑然天成,华帝惊喜不已。 等沈申洲越众出列时,他身旁几人自觉闪开了一条通道,郑昊更是目光炯炯,简直比点到了自己还要兴奋,沈申洲缓慢稳重地一步一步走向前去。 突然,沈申洲被人绊倒在地,半截假腿瞬间打横在右膝下方。 举堂譁然,“骨折了!”“不对,骨折了也不能弯成这样啊!”“骨折了怎么没有听到断骨之声?”“绊你一下就骨折了?你摔个我看看?” 沈申洲深深垂着脸,大意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一定早被有心人注意了。正是因为有绑带和棉裤的牵扯,假肢不会掉下来,但是会以一种奇怪的角度“骨折”。 第105页 有考官当堂宣布,沈申洲腿疾瞒报,所考取成绩无效,取消资格。 郑昊看着先生慢慢稳稳地收回腿,摆正,规矩地跪正,对着华帝三叩首,准备起身而屡试不能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 都怪自己,是自己没有看好先生,没保护好他! 郑昊顾不得规矩,冲出来扶起沈申洲,当堂慷慨陈词,痛骂有才之人不得重用的昏聩制度,既然开科取士,为何还规定残疾不能出仕。沈申洲数次阻拦,都没有堵住他那张机关枪嘴。 先生都这样了,自己还做什么官?索性骂个痛快! 一直不着一词的华帝看着满堂神色各异的人,眼睛聚光到中央那个不停张合的小嘴上,突然微微笑了。 卢皇后迎来了喜上眉梢的华帝,很少见到他这般不掩饰自己神色的样子了,莫不是有天大的喜事?今日……科考殿试…… “试玉须烧三日满,辩才尚待七年期啊。”华帝赞赏着落了座,接过卢皇后奉上的茶水。 “恭喜今上喜获大才。”只要他高兴,自己就高兴,卢皇后福身下拜。 “不错,不错,不止是大华之幸,也是汝阳之幸啊。” 汝阳之幸?难道华帝要招驸马了?卢皇后不由得精神紧张。 “你去看看那郑昊,一表人才,少有壮志,这次不委屈汝阳了吧?”华帝喜滋滋地。 郑昊?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叔父卢海钰曾经提到过……对了,是他! 趁着华帝休息的空儿,卢皇后急忙命贴身宫女找出了一卷东西——当初郑昊为赵默成伸冤的万言书。 华帝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对于这种裹挟上议的事是打心底不喜的,一会儿醒来就呈给他,就算不能拿下郑昊的状元,也不能把汝阳嫁给他——谁让他是赵默成的人! 华帝午休醒来就看到了一副满是手印的万言书,心情极为不慡地甩袖走了。 华帝在偏殿召见郑昊,君臣又聊了两句之后,突然把万言书甩给了郑昊,“你好大的胆子!” 郑昊拾起一看,虽然逾矩,但合情合理,不这样做要怎么才能击败有皇后撑腰的卢海钰。郑昊跪直了没有回答,看华帝怎么做吧,让他的昏聩与否决定自己的去留。 没有等到华帝的呵斥,过了许久,郑昊听到华帝轻声问:“你可愿做汝阳的驸马?” 什么?耳朵没听错吧?华帝要招自己做驸马?郑昊以头触地,清晰坚决地回:“糙民不配。” “你是状元,是不配还是不愿?”华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糙民已有婚约,实在不配公主。”郑昊冷静对答。 “哦?”华帝意味不明,“若将公主赐婚于你,可般配?” 郑昊身子一抖,坚持:“糙民怕辱没状元之名,才疏学浅,实在不堪匹配。” “你是说你不配当状元?”华帝的声音沉到了水底。 “是!糙民实在难堪大任。”郑昊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没有等到华帝的任何答覆,华帝走了。 与郑昊一起回云府的,还有辞去探花及官职的沈申洲。华帝也终于知道了,郑昊要娶的人是赵默成的大女儿,名叫赵姜。沈申洲的妻子叫蔺芳华,赵默成现任妻子的亲姐姐。 一切尘埃落地,茗华终于上门拜访了六姐吴王妃荣华。 荣华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茗华,只是府务繁忙,除了那天在宴上匆匆见了茗华一面,还没有时间姐妹相见。 茗华却看到整个府里多是竹编的器物,多是自己从高山送来的。荣华道:“这些东西真是精巧,我呈送了皇后娘娘几件,娘娘也喜欢得紧,整个渭邑多用竹制箱笼,她们要是知道这是你的手艺,定要羡慕坏了。” 还是六姐好,茗华心里满满地感动。原来这东西价钱飞涨,是六姐做的gg好。 荣华身边一个规矩地小丫头,俏生生的,五岁光景,一双大眼不住地看着茗华。 “这是婷儿。”荣华慈爱地揽过她,“吴王的遗腹子。”说着有些伤感。 原来这个白嫩嫩的小姑娘是谷爷的女儿,细看眉眼间果然有几分相像。茗华掏出所有的荷包交给她身后的嬷嬷。 “婷儿还小,哪用得了这么多。”荣华阻拦。 “我的心意,六姐你就让孩子拿着吧。”茗华看到荣华虽然面有不悦,但还是让孩子收了。 六姐不娇不惯,教育的孩子很好。如果博学在,跟婷儿姐姐好好学学。 荣华说起世子仇定南和舞阴公主来,说他们小夫妻倒是和睦,就是仇定南功业不成,总是和太子等人混在一起,让人头痛。 茗华劝道:“哪能人人都如吴王一般建功立业,再说六姐嫁来时世子已然成年,路是自己走的,六姐尽心就好。” 从吴王府出来,又走到了那条熟悉的路上,茗华真想去杏花楼看看,可是挂念着一对幼儿,就先回了府。 赵默成正在逗弄孩子,爷三个哈哈大笑,扭头看到茗华回来,告诉她沈申洲和郑昊辞行的事。 “没想到郑昊倒有情有义。”茗华有些心不在焉。 “也是姜儿之幸。”赵默成贊道:“我允他回云府就与姜儿完婚。” 这么快?茗华不可思议地看着赵默成。 “夜长梦多,总不能再等他考上状元,被别家抢了去。”赵默成理所当然,“我跟沈先生说了,让他和七姐,代行长辈礼。” 也好,赵姜总算没有白等一回。 那边茗华刚出吴王府,这边汝阳公主就从角门进去了。 “姐姐,气死我了。”汝阳是来找舞阴公主诉苦的,“那个郑昊,谁稀罕他?竟然宁可不当状元也不娶我!” “哦?我们汝阳看上人家啦?”舞阴打趣妹妹。 汝阳气得跺脚,“姐姐你也来笑我的不是?我才没有看上他,只是,只是……”汝阳羞愤难当,“只是我拒绝他一万次,也由不得他不要我!” 原来是公主的自尊被伤了,舞阴沉默了。 见到姐姐晴转阴,汝阳来劲了:“对吧?我就知道天底下最了解我的就只有姐姐了。父皇不爱我,随便给我指人,哪像对姐姐你,给你挑的驸马……” “住口!”舞阴突然喝止了喋喋不休的汝阳,一张脸沉得阴出水来。 汝阳被吓了一跳,小嘴一张准备开哭,自己从小就众星捧月,姐姐也从来没有说过重话,怎么现在竟然吼自己? 舞阴看到那一张苦瓜小脸,忍了忍,还是说了:“父皇母后给你千挑万选,是真正疼你,哪里像我……” “怎么?姐夫对你不好吗?”汝阳看到一向要强的姐姐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急忙问。 “我……”舞阴本不想讲,但是压抑太久的话实在没有人可以倾诉,一股脑倒了出来,“世子最近与太子殿下走得近,总不回府,我没事做就偷偷进了世子的书房,结果看到……” 第106页 第77章 老鼠屎案 “看到什么?”汝阳催促着难以启齿的姐姐。 “看到,一张,女扮男装的画像……”舞阴两眼虚空,好像初见画像时的那种震惊,勐然醒悟过来,急忙捂住汝阳的嘴,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去。” 汝阳点了点头,拉开姐姐的手,睁着大眼道:“那又怎样?至少说明姐夫和太子哥哥不一样嘛。” 舞阴摇了摇头,“我……”舞阴咬一咬下唇,“我怀疑他,喜欢他的后母。” “你说,那副女扮男装的像是,吴王妃?”汝阳的嘴又被捂上了。 舞阴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姐姐小心翼翼地样子,汝阳有些不忍,“说不定是吴王爷留下的呢。” 舞阴再次摇了摇头,“我本来也那么想,那副画画了好久的样子……但是我细细看过,那笔法,那题字,是他亲笔。” “你都说好久以前的画了,就算有什么也都过去了。”汝阳无所谓。 “那副画,藏在他书桌下面的暗格里。捲轴都磨坏了,可见他常看的,而且……”舞阴又陷入回忆了,“我之前进他书房,他好像就是急忙在藏这幅画。所以我才趁他不在进去看的……” “姐你带我去看看。”汝阳好奇心大起。 想起多日不回府的仇定南,舞阴带着汝阳到了书房,正好让妹妹帮自己参定一下。 捲轴打开,确实纸黄画旧,边角都磨了,可是明显经常看经常摸。画上的人一身世子华服,举止洒脱,眉眼清丽……等等,这哪里是他的后母荣华?这分明是—— 蔺茗华,赵默成的妻子,那个在父皇答谢宴上出风头乱说话,害自己被母后训斥的女人! “姐,这不是吴王妃,这是吴王妃的妹妹,你也见过的,那个赵默成的妻子。”汝阳提醒道。 舞阴使劲回想,依然没有印象,那天宴席自己坐的远,而且当时刚刚发现画像,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哪里注意过旁人?眼里脑里全是吴王妃。 “赵默成的……” “对!这次那个郑昊也是,为了娶赵默成的女儿,连状元都不当了!”汝阳说着来了气,“也不知道这赵默成究竟有什么好!父皇还差点让我嫁给他!郑昊偏要娶他女儿,连姐夫都看上了他的老婆!” “别乱说!”舞阴制止口无遮拦的汝阳,“你有什么根据说这画里的是赵默成的妻子?” 两人关注的重点毕竟不同。 “你看那神态,分明就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嘛,我想办法让你亲眼看看!” 收到汝阳公主入宫邀约的茗华十分不想去,赵默成安慰道:“别怕,宫里有故人会帮你。” 哪来那么多故人?难不成是华帝?笑话,可是不去又不行。 “让小哥陪你去,她机灵。”赵默成推荐沈小哥,那丫头甜甜笑了。 唉,要是小斐还在就好了,关键时候能保命啊。算了,巧衣翠英看好俩孩子。 茗华恋恋不捨地亲了亲博文博武,动身进宫了。 汝阳公主在自己宫里热情地接待了茗华,同在的还有她姐姐,华帝长女——舞阴公主。 赵默成说的故人不是舞阴公主吧?她是六姐的儿媳妇不假,可是她帮自己?茗华不敢想。 舞阴郁郁,汝阳张扬明艷,两姐妹性格大不相同,茗华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着。 汝阳说:“听说侯夫人做的一手好糕点,汝阳这里有一坛上好的花蜜,不知今日可有这个福气吃到夫人亲手做的美食?” 我几时做过糕点来的?还做的一手好糕点?吃得一嘴好糕点还差不多!茗华暗自腹诽。 有女官领了茗华前往汝阳公主小厨房,茗华一路上还在想,做就做,谁怕谁?我敢做,你们敢吃吗? 几名宫女捧着制作糕点的面粉等物过来了,另有几人端着精緻的陶罐,不用说当然是上好的花蜜。 蜜罐启封,甜香四溢,看来公主的东西就是不一般,茗华对于自己即将乱做的东西突然有了几分信心,回头对着沈小哥一笑。这丫头说不定比自己还紧张。 突然一个宫女叫了一声,大家围拢过去,那宫女指着蜜罐,脸白手抖。 浓稠的蜜汁里漂浮着一颗黑黑的东西。 “哪来的老鼠屎?”沈小哥打破了沉默。 老鼠屎?难怪那宫女害怕成那个样子,被发现了恐怕命都没了吧?但是用这浸了老鼠屎的蜂蜜给汝阳公主食用,茗华想想就乐意,“捞出来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谁会知道?” “我会知道。”汝阳公主的声音响在背后。 唿啦啦屋里的人全部跪下了,除了呆立原地的茗华,也被沈小哥一把拽了下去。 茗华耳边响起求饶声,以及……“奴婢不知啊,奴婢收得好好的,嵩宁侯夫人打开后就有了。” 明目张胆地陷害,原来公主挖的坑在这里。 小儿科的把戏。“想知道这颗老鼠屎是谁,什么时间放进去的还不容易?”茗华慢悠悠答道,迎着所有看向她的目光。 “把那颗老鼠屎捞出来,剖开看看,蜂蜜浸了多深了,不就能推出被扔进去多久了吗?”茗华解释道。 汝阳公主楞了一下,然后命人照做,剖开的老鼠屎已经被蜂蜜浸了小一半,显然不是刚刚掉进蜜里的。 茗华的嫌疑洗刷了,静静地看她们怎么继续演下去,段位不够啊。 汝阳公主瞪着那个捧蜜罐的宫女,那宫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公主饶命,是侯夫人,侯夫人她胁迫奴婢这么做的!” 侯夫人?茗华环顾四周,这里除了自己哪里还有第二个侯夫人?自己几时胁迫她了? 不等茗华发问,汝阳已经问道:“胡说,侯夫人刚刚进宫,怎么能够胁迫你?” 看来汝阳朽木可雕,嗯?不对! 只见那宫女撸起袖子,露出两条布满淤痕的胳膊,茗华看得触目惊心,这是老伤,简直体无完肤。这公主对手下下手够狠的,茗华看得可怜,正想帮她求个情。 “因为陛下想把公主下嫁给,给侯爷,侯夫人嫉妒,嫉妒公主美貌,就对奴婢棍棒加身,要奴婢,将老鼠屎投进,蜜里以便,以便……” “以便泄愤?”汝阳公主接道。 “是。”那宫女低着头,只是哀哀哭泣。 茗华一直盯着她那两双满是伤痕的胳膊,伤痕不新大多为黑青色,四周没有红肿肉裂的现象,确实很像棍棒殴伤。可是…… 赵默成曾经说过,凡遭棍棒殴打,重者致命,轻者骨折,不可能既不红肿也不肉裂,如果真是如此,一定是伪装受伤。 茗华正想着要如何自证清白,沈小哥突然说话了:“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糙,可以将皮肤染成类似伤口的颜色,我们叫这种糙为‘千里急’。只要找到这种糙就能伪装成她这样的伤痕。” 第107页 “混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汝阳公主恼羞成怒,开始发威。 这……眼看着小哥被几个大力嬷嬷扭了起来,自身难保的茗华无力望天,在这公主的势力范围,要怎么救小哥?不该带她来啊,这要是把人丢了,回去怎么跟沈申洲交代? 要么自己先认罪算了,最好闹到华帝那儿,就有人平理了。否则汝阳公主这一波一波的没个完。 “那这里可有我说话的份儿?”茗华正要投降,外面一个柔美的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纷纷下拜,“阴贵人。”舞阴、汝阳两公主也见了礼。 “我听得热闹,正好路过,听到有人说‘千里急’,我这正好有,也省得你们到处找了。”阴贵人笑着转身,优雅落座,眼睛扫过这一屋或站或跪的人。 这人是自己这拨的,茗华心里暗想,赵默成的故人终于来了,偷眼打量阴贵人——确实似曾相识。 见两位公主不说话,阴贵人吩咐人取来千里急糙,捣碎后,涂在她身后宫女的皮肤上,不一会儿,皮肤果然呈黑青色,与那蜜罐宫女的伤势一模一样。 “这千里急能染黑皮肤,就如同凤仙花可染红手指甲一般。”阴贵人翘着手指,看着自己的指甲无意地说,好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千里急’是因为它的汁液可以敷治被蛇犬咬伤的伤口。” “你!你骂谁?”汝阳忍不住了。 舞阴在身后拉她,被一把甩开,“姐你别拦着我,你怕她我不怕,她欺负母后,分了父皇的宠爱不说,还让父皇改了你的封号。什么‘舞阴’?谁不知道那是她做舞娘时的名字!”汝阳大喊道。 茗华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舞娘! “无礼!”门外华帝的断喝传了进来,“我说过,任何人不得提及阴贵人的过往,汝阳你当耳旁风么!” 第78章 杏花烟花 “父皇,你偏爱小人,都不疼汝阳了吗?”汝阳索性闹到底,谁知道华帝怎么会来她宫里。 “住口!她是你的母妃!”华帝搀起行礼的阴贵人,“亏得她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今日还特意邀了我来开解你!” “特意?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汝阳带了哭腔。 也是,如果没有阴贵人的“特意”,没有华帝做主,今天被汝阳陷害就坐实了,闹到皇后那里,蔺茗华这条命就彻底交代了。 “东南叛乱又起,你不知道为父皇分忧,还在这里为难重臣家眷,羞辱母妃,真是……”华帝无名火起,“都是你母后宠你太过,当嫁不嫁之祸!” 汝阳几时被华帝说过这样重的话,顿时泣不成声,哭闹着要找母后。华帝彻底动了气,吩咐阴贵人带着茗华去她宫里安抚,自己回朝堂议事,一回袖子封了汝阳宫。 茗华起身下拜,谢阴贵人搭救之恩,阴贵人巧声一笑,“羽哥不认得我了?” 羽哥?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茗华大胆地抬眼仔细打量阴贵人,在头脑中搜索这人的影像…… 阴贵人起身妖娆地转了个圈——落雪! 茗华勐然记起身为羽哥时,在杏花楼救过的那个舞姬——落雪姑娘。 “你……不是摔断了腿……说再不能跳舞了吗?”茗华惊讶地结巴了。 阴贵人噗嗤笑了,“这要多谢赵大人啊,他用神功为我接好了腿。吴王送我进了宫。” 哦?落雪当时就是知道自己要进宫,不知道前途几何,才想再见自己最后一面吧?自己为了赴约,带着赵姜去了杏花楼,然后被罗翔等人虏到了陇西。 “有幸得陛下宠爱,我恢復了本名,武阴。已经为父亲报了仇,我本来不想活了,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阴贵人回忆着往事,声音软软的。 “陛下赐我‘舞阴贵人’,我感到那个小身体在我肚子里动,我怎么忍得下心不让他看一看这个世界?于是,我没死。 “孩子生下来了,居然是个皇子,陛下高兴极了,可我宁可他是个公主。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恐惧中活着,生怕阳儿遭了什么不测,要知道宫里这么多年,只有太子和阳儿两个皇子。我的阳儿命大啊,差点被害死不知道多少次,我必须活着,活着才能保护他,他才那么小……” 茗华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落雪来,因为她的气质完全变了。之前是一心復仇,不食人间烟火,现在是高贵华丽,但是心中满是恐惧和鱼死网破的决绝。 “羽哥,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有办法,我知道你会帮我。”阴贵人起身抓住茗华的手。 有什么办法?除非皇后是你。怎么帮你?让你当上皇后吗?呵呵。 茗华一根一根掰开阴贵人的手指,“贵人您冷静点儿,我现在不是羽哥,我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都是为了孩子,我现在没有本钱掺和天家的事情,稍有不慎自保都难。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没有你我死定了。” 看到阴贵人失望透顶的样子,茗华狠了狠心,“今天的事算你我两不相欠,你刚才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其实贵人你只要有华帝的恩宠,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以让皇子称病,放弃对皇位的威胁,做个闲散王爷,应该也能保得性命。” “应该……能保命。”阴贵人喃喃地重复着。 茗华没等晚饭便出了宫,后来隐约听到消息说华帝和皇后大吵了一架,说要把汝阳公主嫁到东南叛乱之地去。 没出半月,汝阳公主送亲的队伍证实了这一猜测,千挑万选的汝阳居然被“和亲”了。华帝的理由是:不是不能打,而是皇后的人在那欺压百姓,民不聊生,武力不足以平民怨,只有公主嫁过去以示修好诚意。 看罢汝阳公主的花车和长长的嫁妆队伍回来,茗华居然吐了。 “让你别去凑热闹吧。”赵默成一边递水一边笑,轻轻抚着茗华的后背。 “我不是去看热闹,是去送瘟神,哇——”茗华一句话没说完又吐上了。 再抬头,一张小白脸对上了赵默成关切的双眼,你?焦二狗! 焦神医搭过脉,摇头嘆气。 急的赵默成团团转,“怎么了?你说话啊!” “气血两虚,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住?”焦神医继续唉声嘆气。 翠英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说人话!” “受得住什么?”赵默成也急了。 “唉,孩子呗!夫人又有了。”焦二狗的医嘱终于下了。 大家长出一口气,这喜事差点让他整成丧事。 于是,茗华又成了大熊猫,除了刚会走的博文博武小哥俩儿有特权能去摸摸那平整的肚皮,任何人不得近身。 一个月过去,茗华终于不吐了,巧衣翠英松了口气,嘆道:“这次小侯爷是个能折腾的,一开始就威力无穷,不像博文博武安稳。” 第108页 赵默成回来,带来一个坏消息。汝阳公主刚嫁去东南叛地,东南就自立为王,又反了。 汝阳公主死活不知。 华帝再顾全大局,此刻只怕也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时的气愤怎么抵得上多年父女之情。 “只怕,我要主动请缨了。”赵默成摸着茗华的肚子,语气中满是犹豫。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茗华心软了,这个刚强的汉子为了什么她还不知道吗。茗华小手覆上大手,轻轻摩挲,“那就去吧,我保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他出来时我一定回来守着你。”赵默成对着茗华的肚子,认真地许诺。 茗华心里百感交集,紧紧咬住了下唇。既然要去,就不能让他有负担地走。 “小羽。” “嗯。” “小羽……” 赵默成真的披挂上阵,点兵去了。茗华没有去送他,怕自己捨不得,更怕他心里有牵挂,总之相信他会平安回来,他说过的。 赵默成此次远征,茗华心神不宁,恰逢渭邑阴雨连绵,茗华手臂隐隐作痛,怕影响腹中胎儿,她不敢用任何药物,疼的紧了就拿麸皮捂一捂。 也不知道赵默成的腿怎样了,东南气候cháo湿,还不知他怎样的疼痛难忍…… 心乱如麻的茗华想出去走一走,赵有才急忙套车,亲自驾着在都城大街上乱逛。偏偏这一逛就到了杏花楼前。 撩开车帘,往事一幕幕涌到眼前,下去么?茗华迟疑了,但数年不见的黄掌柜还是想见一面的…… 好在驾车的赵有才不知旧事,并未作停留。茗华叫停了车,见一见而已,最多吃顿饭,茗华想着便说了出来。 赵有才居然惊讶地问:“夫人说去哪儿吃饭?” “杏花楼啊。”沈小哥代答道。 赵有才神秘低声道:“那里可不是吃饭的去处,那是渭邑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回吧。”茗华让小哥放下了帘子。内心翻江倒海,烟花之地?怎么可能…… 回府后茗华来不及吃饭,召来赵有才细细询问,才知道杏花楼现在是定南侯仇爷在亲自掌管。杏花楼在渭邑独树一帜皆因杏花村的红火,这杏花村么,不仅多色艺双绝的女子还有许多清秀的少年,已经成了渭邑最有名的烟花地,只因定南侯与当朝太子经常厮混在此,满朝文武无人敢言。 掌柜么?不知道杏花村还有掌柜,也许杏花楼还有个老帐房在…… 在家吧,哪也不去了。茗华决定深居简出了,就让思念与日俱增好了。 在焦虑中茗华的孕吐反反覆覆,唯一的安慰是一双小儿茁壮成长着,断断续续的捷报传来,茗华知道赵默成平安无恙,知道他又打了胜仗,知道他攻下了东南王的府邸,知道他班师回朝了…… 等待的日子那么漫长,肚子里的小急脾气待不住了,茗华要生了。虽然没有李婆婆在,但是好在不是第一胎了,又有焦二狗在一旁观察,茗华丝毫不恐慌,唯一遗憾的是赵默成不在,他说会赶回来的…… 茗华感受着阵痛,配合着唿吸,没几下,孩子嘹亮的哭声传来。 巧衣抱着小小的人儿给茗华看,“恭喜夫人,是千金。” 真嫩啊,小鼻子小眼小小嘴,终于有女儿了,茗华正要休息,就听门外一声喊:“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那个声音到了门前,还能想得起来在火边烤去了寒气,换了衣服才进得屋里。 茗华终于又摸到那扎手的胡茬,虽然他匆匆洗漱过,但是远途的沧桑,奔波的劳苦还是在这已不年轻的身上显现出来,呵,鬓角竟然有了白髮了啊! 茗华眼角滑出一滴泪来。 “是我不好,小羽莫哭,我回来晚了,你打我。”赵默成抓着茗华的手打向自己,却发现那手软绵绵的。 “我不怨你,但我现在实在没力气……”茗华哭笑不得地缩回手,我实在没力气挣扎出手来,打得手疼。 “你别睡,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赵默成从身上摸出几颗珍珠一样的珠子,摊在手心里。 这东西好眼熟…… 第79章 苡米珍珠 “没见过吧?这是东南才产的东西,他们叫‘薏苡仁’,我走前二狗说这东西可以去湿气,轻故疾,我每每腿疼就想‘我的小羽手臂也在疼’,不想真的叫我找到了,我带了一车……哎!”怀里的茗华已经沉沉睡去了。 难怪眼熟,苡米嘛,确实祛湿气的,但是说对箭伤的疼痛有作用,茗华是不信的,又不是止疼药,唉呀,困死了……完了,自己也老了…… 赵默成轻轻放好茗华,将带回的一车薏苡仁种子交给焦二狗,自己换了身衣服去觐见华帝,还有件事情要交待,很重要。 汝阳公主是找到了,也带回来了,但是,人,傻了。 焦二狗简单诊了,完全痴傻。 赵默成进宫去了,焦二狗捧着一车薏苡仁种子如珍似宝,这是只在书上见过的佳品,常食可抵御瘴气,消除体内湿气,改善腿疾,如果能在中原地区种植将会对风湿病症有奇效。 茗华再醒来时,就见到赵默成怀中抱着女儿,细细地端详着,灯光下一大一小那么柔软和谐。没见他这么宝贝过三个儿子呢,女儿果然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 “叫‘赵德’吧。”赵默成突然转头对茗华一笑,轻声说道。 原来是女儿的名字,茗华轻笑,想起博学起名时的艰难,重女轻男啊。 茗华轻一点头,“好。” “汝阳公主怎么样了?”茗华突然想起来了,出于对赵默成此次功过的关心问道。 “皇后娘娘正在遍请名义诊治,应该能好吧。”赵默成不想茗华分心,月子里听到不好的消息对復原总不是好事。 应该……遍请……想那个飞扬跋扈的公主一副痴傻的样子,茗华突然觉得冷,赵默成此次恐怕功难抵过,不如趁此劝他急流勇退得好。 “默成,咱们……”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已经上奏华帝了,现在他们应该正在商量给我的封地吧。”赵默成状似不经意地说,摇一摇怀中的小赵德。 “封地?”月子里的茗华大脑还没有恢復思考能力。 “你看我什么珠宝珍玩都没要,就带回一车不值钱的种子来,华帝还不得赏我些东西?”赵默成转移话题的水平见长,茗华知道问不出来,果断放弃。 原来华帝封了赵默成为“定南王”,这还是大华第一个异姓王,众人都说风光,茗华却知道艰险。茗华取消了赵德的满月宴,满招损,风头太过时低调最好。 还好赵默成本来就不好结交这些权贵。 定南王的封地定下来了,居然是东北苦寒之地,巧衣翠英都怕茗华的身子受不住,茗华想的却是别的:封王邑地,却是东北。因为西北是赵默成起家之地,有他的故旧;而西南高山是赵默成的发达之地,有他的至交;东南刚刚平定归来,余威仍在,只有东北边疆严寒,匪患猖獗……收了兵权还发配到这么一个地方。 第109页 茗华说出自己的担心,赵默成笑笑,原来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不是让我‘急流勇退’吗,我这不是正在‘退’嘛,好的地方怎么叫‘退’?”赵默成嘻嘻哈哈。 人家不是心疼你吗!茗华委屈的小眼泪开始打转了。 赵默成一看着了慌,急忙哄:“那里有水生,我也想博学了,就是冷些。我皮糙肉厚,禁冻。” 果然一提博学,茗华的注意力全被转移了,赵默成乘胜追击:“我先过去,那里现在匪患重,我先去清一清,正好等日子和暖些了,你再带着他们仨过去,咱们一家团聚。” 赵默成将离渭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各种名义来探访的人也多了,都让他一概拒了,只有今天的人被迎进了府。 太子张昱和定南侯仇定南。 华帝找事!茗华暗骂。 吴王仇胜谷的世子仇定南,当初袭爵时封了定南侯,其实他压根没去过南边,可能只是因为名字是定南,估计华帝封完自己也不记得了。 现在赵默成平定东南回来,封了定南王,这不跟爷俩儿似的,华帝下封号之前都不让人查一查的么,满朝文武都干什么吃的? 茗华不便出面,让沈小哥在一旁伺候茶水,以便了解现场情况。 结果俩人走后,小哥带回个天大的坏消息:赵默成看到吴王世子不争气的样子居然当面出言教训了他! 人家好歹也是个侯爷,又是和太子一起来的,就算再不成气,也不能当面训斥啊!这个赵默成,一定是想起吴王仇胜谷来了,想以叔辈的好意规劝他,可是…… 茗华能够感受到此次回渭邑,六姐对自己的疏离,最开始是她以为自己心虚,躲着六姐。 后来她发现荣华并没有向以往般主动找她,她还安慰过自己,六姐能够在吴王不在的情况下混的风生水起,肯定很忙,自己不愿意和那个圈子过多打交道,各自安好也挺好。 直到那次登门,荣华待自己太客气了,完全程式化的接待,茗华想六姐一定是待人接物太多太累,已经不由自主了。 可是,看看现在的仇定南……能够让赵默成压不住性子,当面教训,还有那个杏花楼的传闻……茗华不敢想下去。 逃避最简单,离开这里。这样想,跟赵默成去东北确实是个不坏的选择。赵默成避锋芒毕露,自己逃心理负担。 随着赵默成一封封家书的到达,茗华知道他到了东北,见了博学,小博学现在颇有小侠风范,当爹的很满意。茗华还知道,他还没顾上清剿匪患,因为,忙着破案。 由于赵青天的名号过于响亮,赵默成一到封地,诉冤的不平的家长里短各种案子都聚了来,不单本郡的,旁边郡县的都来了。赵默成忙得焦头烂额,曲盛这个“空头师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在这个过程中,赵默成摸清了大致情况,与萧水生议定了初步的剿匪方案,在波芙门的大力协助下,想来清除匪患指日可待。 茗华回着一封封书信,叮嘱赵默成注意身体,憧憬着一家团聚的日子。小赵德渐渐长开了,性子安稳得出奇,整天坐着看两个哥哥嬉笑玩闹,巧衣她们笑说她像爹,不像娘。 阴贵人从宫里传出的口信打破了所有安然。阴贵人告诉茗华,想办法通知定南王无论华帝什么诏令,都不要回渭邑来。 因为赵默成离开渭邑后,太子张昱和定南侯仇定南参了赵默成一本,说他远征东南时屯兵不出贻误战机,致使公主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中饱私囊,亲眼见他千里迢迢带回一车明珠文犀,未经官府备案就全部带回了府里。 无耻啊,茗华心里骂翻了天。贻误战机?那是因为当时的气候不利于出兵,东南湿热,瘴气重,很多水土不服的兵士上吐下泻,战力大损。赵默成爱兵如子,一边让部队休整,一边寻找抵御瘴气的药糙,无意中发现东南多食薏苡仁,食之可抵御瘴气,广发全军。等兵士大部分恢復了才再度出击,这怎么算屯兵不出了? 按照他们的说辞,在部队战力最削弱的时候与以逸待劳的叛军拼杀就是好的了?恐怕到时候又有什么莫须有的罪责等着了吧。 至于说到明珠文犀,真是好笑,那就是薏苡仁啊,东南百姓家中最最常见的吃食。只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地最普通不过的薏苡仁恰好是瘴气的克星。赵默成带了一车回来?那是因为他腿上箭伤疼啊,平时阴天下雨都会疼的,到了那种常年cháo湿的地方怎么会不疼?疼起来他就会想到茗华的手臂一定也在疼,在他跟兵士们一起吃了一段时间薏苡仁以后,发现疼痛见轻,欣喜不已,带回一车种子,只为能够移植到中原地区,能够解除茗华和更多人的痛苦。 只可惜,功高莫震主。 当初吴王打下的东南,一直没有很好地安抚,后来屡次反叛,华帝用人不利在当地已经完全失了人心,所以他才想到将汝阳公主远嫁过去,结果适得其反。 赵默成出兵短短半年多,连打带收服,一切平顺。他带去打东南的队伍并不是他的嫡系,可是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他明目张胆带了一大车珠宝回来,居然连个上报的人都没有,华帝怎么能不忌惮? 西北、西南、东南都有了赵默成的印记,现在他居然自己主动要求去了寒冷边塞,怎么能让他再像高山的骑兵一般,练出一支新军来?不能。 所以,虽然这种状告的并没有什么水平,却正中了华帝的小心思,不能再让赵默成在东北扎稳脚跟了。于是华帝接到举报,查都不查,命赵默成三日内赶回渭邑。 只要赵默成应召回渭邑,马上夺爵下狱。 茗华急忙让赵有才飞鸽传书给萧水生,不要走官道了,驿道上传得依然是几个孩子的吃喝拉撒。 只要赵默成在东北,即使不算萧水生的相助,也能自保,自己再想脱身之计。 茗华在外松内紧地安排遁走的事,有人也在紧锣密鼓地琢磨着要如何利用她来进行復仇。 因为赵默成的软肋只有一个,蔺茗华。 第80章 反了算了 难怪当初赵默成叫自己不要花太多心思在宅子上,那时还以为他怕自己劳累,现在想想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在渭邑扎根。茗华回忆着他们到渭邑后的点滴,看着满院来往的人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这一走,离高山更远了,不知道几时能再见赵姜和乌云开心她们了。原来渭邑不过是个中转站。 赵有才匆匆进来报给茗华一个大锦盒,这时……还有人送东西给自己么? 赵有才回道:“打开验过了,一件衣服和一封信。” 自从茗华在高山被绑后,所有送到她手里的东西都被验看过,而阴贵人口信之后,所有人都精神紧张。 茗华直接拿起书信看了看落款,坐直了身子。那上面写的,杏花楼黄掌柜。 六姐的吴王妃当的八面玲珑,在渭邑贵妇中游刃有余,多年的生疏已经将不浓的姐妹情谊消散了。落雪在宫里贵为阴贵人,有皇子张阳,母凭子贵。当年的老人唯有黄掌柜,那个当初收留自己的好人让茗华挂心了,尤其在知道杏花楼已经由仇定南亲自掌管之后。 第110页 所以这封信足够引起茗华注意。 黄掌柜说自己现在渭邑一个小宅子里颐养天年,消息闭塞,刚刚知道羽哥回来的消息,想再见羽哥一面。 颐养?被主家弃之不用的老奴怎会颐养,再说他主动要求见自己,一定是要了却当年谷爷交代的事。 茗华想起谷爷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块玉,谷爷说黄掌柜见玉如见他本人,所以自己保管多年,是时候把玉交给谷爷的忠心老僕了。 安顿好孩子们,茗华带着孟大虫几个人来到黄掌柜居住的小宅子。无人应门,冷冷清清,想得到的,茗华下车,让他们带着大小东西进门。 萧索,破败,三进到底,茗华等人没有寻到黄掌柜,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快走,又上当了! 孟大虫几人扔了东西,急忙护着茗华往外走,突然出现一队持刀亲卫,封死了二门。 孟大虫几个牢牢护住了茗华,看着眼前亲卫的刀光后面闪出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来。 “你怎么没穿衣服?”为首那个摇着玉扇的纨绔质问茗华。 衣服?茗华想起那锦盒里的一套华服来。那是……自己当年穿过的,吴王世子的衣服。 当年?当年……的事,还有谁知道?黄掌柜去哪儿了? “你看她那痴傻的样儿?哪里让你念念不忘了?”玉扇纨绔对另一个眉眼清秀的公子说。 茗华循声望去,这眉眼……莫不是仇定南?活脱儿小一号的谷爷。 仇定南拱手道:“请问,您真的是羽哥?能否穿上那衣服让我看看?”满眼的期待。 “羽哥早已经死了,这世上哪有羽哥!”茗华负气道,心下暗嘆,难怪赵默成忍不住骂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有谷爷半分洒脱!如果他想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因或者临终的样子,自己都可以告诉他,在这里纠结自己是不是“羽哥”有什么意义!还让自己穿上华服?女扮男装有瘾么? 华服?男装? 茗华记忆中某件事情活了过来,还记得初识水生时……那个逃学的贵公子! 自己当时穿了他的衣服!所以他直奔自己而来,被做局的人劫了去,自己误打误撞吓唬那些人说自己是吴王府的。难怪……难怪后来小刘说那天真的有贵人在,原来是正牌的吴王世子在场。 他称自己为“您”,可见仇定南的心里对“羽哥”的感情不一般,那他就不是来纠结自己父亲死因的…… “装什么傻!”玉扇纨绔开口,“都能查到的东西还来骗人,再说这天底下哪有我查不出的事儿!” 仇定南厮混的,这口气,太子张昱。他查自己做什么! “小侯爷,黄掌柜的在哪儿?”茗华突然想起此来最重要的事来,太子的风凉话作耳旁风。 “他没事……”仇定南答话未完,太子恼羞成怒,大喊:“攀着这个挂着那个,怎么是个男人你都稀罕!管好你家赵大王爷就够了,害人精!” “你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我舅爷,我舅舅,他爹,还有我妹妹,都怎么死的?”张昱咬牙沖茗华发威。 什么?“汝阳公主死了?”茗华惊诧,脱口而问。 “你盼着她死呢,是吧?毒妇,害她现在生不如死……” 茗华不理这个神智不清的聒噪太子,暗示孟大虫寻机逃走。 再次被无视的太子张昱发怒了,“拿下!一个也别想跑!她!”他一指茗华,吩咐:“单独关押,给她换身衣服。” 接着回头对仇定南说:“兄弟对你好吧?” 很快,茗华知道了什么是“好”,她被几个健妇换上了王世子的衣装,单独关在一个装饰华丽的屋子里,之后,仇定南进屋了。 他看到绑在椅子上的茗华,呆了一刻钟,急驱几步上前松绑,“您,这些年,可好?” 茗华觉得仇定南心思不坏,就是胆小了些,估计把杏花楼改成风月场也是别人的主意,就凭他对“羽哥”的念念不忘。 “世子——”茗华还是当他是那个逃学的孩子,“你为什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记挂至今?” “不是萍水相逢,您是第一个不因身份不计回报帮助我的人,您是第一个同我喝酒的人,您是第一个……”仇定南说不下去了。 茗华想这孩子不会对羽哥一见钟情吧,太没见过世面了,但是第一个和他喝酒的……罪过啊。 仇定南鼓足了很大勇气一样,抬眼看着茗华,“我从小就没有娘亲……” 啊?哦!还好,这孩子跑这儿找母爱来了,不是告白就好,茗华松了口气。 “奶嬷嬷告诉我,我娘以前会偷偷穿我父王的衣服,我想就是您那个样子……” 好嘛,感情自己女扮男装那么辛苦,这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比大人们都眼毒。 茗华了解了大致情况后,跟仇定南聊了起来,知道黄掌柜真的在别院养老,同住的还有几位大叔,因为现在用不到他们了。仇忠和仇义带着几位身手好的,在吴王府当差,仇忠是大管家。 杏花楼是太子爷和狐朋狗友鬼混的地方,仇定南并没有参与,他每天泡在那里就是怕他们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毁了自家的名声。 “如果我成器些,能自己挣来俸禄,就不用靠杏花楼过活了,我知道世人背后是怎么说我的,还有吴王妃……”仇定南突然住了嘴。 没关系,只要打开心扉,时日多呢,慢慢开导。 茗华掏出来时装好的那块玉,交到仇定南手上,“这是你父王留给你的,他望你有担当。” 仇定南双手捧着玉,窝进心里,哭了起来。 “您不要出去,这里是安全的,我能保证。”临走前仇定南嘱咐茗华。 安全?就算你能保证,我在这里关着,外面还不急成一锅粥?再说孟大虫他们的安全呢? 茗华没有料错,外面果然乱成了一锅粥,给萧水生的飞鸽传书也已经上路了。茗华这里还在继续给仇定南上思想政治课,告诉他吴王对他的期待,包括为什么求娶蔺荣华的原因都通通告诉了他,吴王仇胜谷是希望世子不再受自己的苦。 仇定南幡然悔悟:“我既然叫‘定南’,就应该平定远南!定南王打下的远南,我去守着,也让王妃和公主她们看看,我是不是一事无成之辈!” 喂!意气风发的少年,你觉醒之前能不能先把我放出去啊,喂! “怎么?想逃?”张昱的突然出现吓得茗华一蹦,这人怎么没声音的,还是他,一直在监视着…… 茗华脑中突然出现卢义恂痴狂的样子,两张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茗华不自觉地后退,揪紧了自己的领口。 “最毒妇人,你害死我舅舅,害我妹妹傻掉,害我舅爷现在还在牢里,害我母后心力交瘁,你也会怕吗?”张昱一步步逼近,一声声质问,突然大笑道:“知道怕就好,你放心,我已经把你被抓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给赵默成了,看看他是要你还是要自己的脑袋……想想吧,我父皇徵召他回渭邑认罪他不听命,现在没有诏令却私自潜回来……” 第111页 茗华脑中突然闪过“谋反”两个字,惊出一身冷汗,藩王没有华帝诏令私自进渭邑…… 张昱阴狠地眼睛盯着茗华,咬着牙道:“左右都要死!他来救你,就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他不救你,等着给他心爱妻子收尸吧,哈哈……你俩黄泉路上有伴做,不要感谢我,哈哈……” 要怎么,要怎么才能传信给赵默成,让他千万不要来……茗华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惧。怎么办?自杀吧,自己死了,赵默成回来就成奔丧了,起码可以躲过谋反的诬陷。可是,自己真的死了,谁能保证他不会真的反了? 夜深,茗华痛苦得根本无法入眠,一条衣服碎条接起来的带子悬在房樑上,死还是不死?造化弄人,自己终于找到了幸福的影子,有太多难以割捨的东西,孩子还有他……不死,这个局要怎么解? 自己死了,至少仇定南会把消息传给赵默成吧;自己死了,太子绑架自己陷害赵默成的事情就大白天下了吧。茗华催眠一般慢慢把头放进那个套里…… 哐当! 门外冲进一人,拦腰抢下茗华。 摔晕的茗华勉强睁开眼,“你来了?” 第81章 终成正果 月影里,一个聘婷的身影闪进屋里,阴贵人。 “上次咱俩谈话时,你说不能答应我的事,只想好好活下去么?这又是做什么?”阴贵人让人轻轻放下茗华,递给她一杯水。 我……茗华语塞,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真好,你还有眼泪,我的,早就干了。你的丫头忠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求到我,让我救你。我念着往日的情分……” 茗华扑通跪下了,膝行几步,“贵人,您念着往日的情分,救救赵默成,求您!” “我试试,跟我走吧。” 次日清晨,后宫。 太子张昱气急败坏地冲进阴贵人宫里,大喊:“人呢,人呢!” 盛装的阴贵人慢悠悠从幕后现身,“太子殿下早啊,陛下不在我宫里,您去前殿……” “我不找父皇,就找你!我的人说你把那毒妇带走了!” 张昱越急阴贵人越心平气和,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正看反看,“不知殿下说的是谁?” “赵默成他婆娘!” “哦,定南王妃啊。”阴贵人恍然大悟状,“我也正找她呢,听说这竹箱就是她的巧手做出来的。” “我母后那边多得是,都是这妇人费尽心思託了她姐姐巴结的,只要你把人交给我,你要多少我让母后给你就是。” “她真的不在我宫里,不过能制的如此精美,我倒不信是她呢。”阴贵人眼光飘忽,扫过内室。 “我舅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他在陇嵩这么久还没这妇人能收买人心,怎会下自己面子做假话?不然,你把人交出来,当面对质。”张昱一口咬定茗华在此处。 阴贵人苦苦思索,“卢州牧么……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么能勾结守边掌兵的重臣呢?” “谁说勾结?那是我亲舅爷,他去陇嵩做州牧就是为了我……跟你说不着!” 张昱终于注意到阴贵人频频瞥视的地方,那里有隐隐约约的一片亮色,好像……好像那女人昨天的华服, 张昱突然变了脸,“不交人我就搜宫了!” “不要啊,太子殿下!”阴贵人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突然慌乱不已,“殿下要搜宫,可有陛下旨意?” 张昱看到阴贵人的惊慌失措,更加信心满满,“要什么旨意?我就是旨意!来人!” 从宫外涌进十数个带刀侍卫,张昱手一指;“搜!” 阴贵人急忙护到帘幕跟前,最后挣扎:“太子殿下,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不能搜宫!” 那帘幕后面的身影分明就是那女人的!张昱用手往旁边一搡阴贵人,在护卫之前一把扯掉了帘幕。 他身后的侍卫们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弃刀下跪。 那帘幕后面,正是华帝本人。 “我还没死呢!你的旨意就作数了?”华帝一双眼不怒自威,更别提此刻压抑不住的怒气了。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母后!我知道你不成器,本还想着等你自己开悟,不想越大越……”华帝气血上涌,一手抚胸,顿了顿说道:“那赵默成,本来是留着辅佐你的,你为何单单与他过不去!” 张昱看华帝话头似有转圜,刚刚的惊惧渐渐褪了,怕什么,华帝成年的皇子就自己一个,父子哪有隔夜仇呢,大着胆子道:“母后让我去谢他救回汝阳,他却当着人辱骂于我,他有什么功劳,汝阳都那个样子了……再说士可杀不可辱。” “胡闹!你和你母后的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本来你不争气不算什么,只要能守成就好,有一班功臣良将……” “赵默成不是,他们说他功高震主,您不是也说过他不可再掌东北……” “胡说!他功再高能越得过我去!我实在给你留路啊混帐!‘他们说’,哪个‘他们’啊?你舅爷?自作孽,让他在牢里活命已经是看你母后的面子了。你舅舅?活该!带坏了你,要不是你母后把他赶走,我就亲自杀他了!” “父皇……”张昱看到华帝动了真气,终于害怕了,自己是唯一的太子人选不假,可是这个宫里还有张阳一个皇子呢,虽然年岁小,可是华帝正值壮年,等到张阳成年继位不是没有可能啊。 看到太子认怂讨饶的样子,华帝更是一口恶气堵心,抬脚踹倒张昱,“别叫我父皇,我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儿……” “陛下!太子冤枉啊!”门外连哭带喊匆匆赶来的是卢皇后,“太子是被jian人所害啊,您不要一时意气,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啊!” 本来无意继续的华帝,看到此刻的卢皇后后不啻于火上浇油,“都是你娇惯,他才有今日!一个汝阳还不够!朕的天下是用来‘治’的,不是让你们‘败’的!谁告诉他这天下是他的?不是他应得的!” “张东!你忘了我们的患难情分,你忘了你坐稳天下我卢家出了多少力,死了多少人!昱儿是有不对,但他再不对,也不能拿他的东西去便宜外人!”卢皇后暴怒,怎么不是自己儿子应得的?卢家牺牲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张昱接位的?自己容忍你妃子贵人一堆,还不是为了保住太子的位子?这个阴贵人,自从生了皇子就天天巴望着那个位子,要不是自己死死押着,早成妃子、贵妃了,她儿子还不骑到昱儿头顶上去!到那时,自己和昱儿有没有命活还两说,这小狐狸哪会有自己这般仁慈! “住口!都是你一天天跟他说这些失心疯的话,让他一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华帝不想在阴贵人及宫人面前暴露家人的丑态。 第112页 “好!你要废了昱儿的太子,连我一块儿杀了吧!还有汝阳,我们娘仨好作伴!”卢皇后歇斯底里。 华帝不顾阴贵人的劝阻,命人将卢皇后禁回她宫里,太子张昱软禁御书阁。 人都走了,阴贵人从内室床下扶起趴在地上许久的茗华,“委屈你躲了这么久,要不是让人亲眼看到你进了我的屋,太子不会这么坚决搜宫的。” “华帝是几时来的?”茗华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疑惑不解。 阴贵人终于恢復了几丝落雪的神情,松快道:“陛下的功夫只怕远在赵王之上,今天是阳儿的生日,我昨天傍晚央求陛下今早给阳儿个惊喜。这可不是最大的惊喜吗!” 茗华忧心忡忡,“我看华帝陛下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情深义厚,他不会真的责罚,你何苦这么明白地开罪皇后?” “我会帮她的,一个女人最怕真的伤了心……”阴贵人幽幽道。 卢皇后正在自己宫里钻牛角尖:张东不念夫妻旧情,被阴贵人迷惑,现在嫌弃自己母子了,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结果!总说谋反谋反,天下迟早是昱儿的,为何要反?也罢,总是担着这个虚名,还不如……反了算了。早点把昱儿的东西握在手里,比什么都踏实。皇太后总比提心弔胆的皇后来得实在。 “陛下,夜深了,喝点东西歇歇眼吧。”阴贵人给深夜批阅奏呈的华帝送来宵夜。 “这是……”御案上还有一盏。 华帝头也没抬地回道:“那是皇后送来的。” “陛下,民间有云‘夫妻没有隔夜仇’,您和皇后这么多年……啊——” 阴贵人不小心碰翻了皇后送来的食盅,汤水洒到地上,冒出了丝丝白烟,有毒! “你无情休怪我无意!夫君可以不是我的,但是皇位必须是我昱儿的!”这是华帝去质问卢皇后时,得到的唯一回答。 至此,夫妻缘尽,可共苦不能同甘。 茗华回府,不止赵默成在,还有许多人都在—— 郭缠虎知道茗华遇险赵默成回救,立马带着所有骑兵连夜杀出云府,亏得被准备下山劫狱的郭缠龙追了回去,骂道:“你这一去,他谋反的罪责就坐实了!快去换衣服,我们直接去劫狱!” “谁说二哥入狱了?他只是回渭邑救人……” 一巴掌唿过去,“动动脑子,他回去还不就进天牢了?咱们赶过去正好劫他出来!” 换装完毕整装待发,沈申洲气喘吁吁说:“将军,带上我的陈情书,想办法呈给华帝,咱们黑白两手准备。” “先生连夜写的?”郭缠虎掂了掂分量,“都是啥?” “华帝是明君,不能搞鸟尽弓藏那一套。”郑昊代答道。 郭缠虎不懂:“什么弓?” “‘拍马屁’功!”郭缠龙喝道:“快走!再不走等着收尸啊!” “呸呸呸,大哥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的!等等我!” 远处一个红衣骑着马追喊:“还有我!” “你给我回来,别跟着添乱!你去还不如我去呢!”追出没有多远,马术不精的崔严歪在了一旁。 乌云开心急忙回身救人,“谁添乱?咱俩到底谁添乱?!看,追不上了吧!” 小博学身背木剑到处找,“我爹呢?我要去救娘!” “你爹跟你箫叔已经去救了,你等他们回来。”小斐大着肚子,拦着小博学。 “我得去救我娘!我弟弟妹妹那么小!”小博学夺门而出。 “你回——”小斐突然扶着门框慢慢跪在了地上。 小博学急忙回身扶她:“斐姨你怎么了?” “你看,你去了也是这般,你爹还要分心顾着你,怎么全心救你娘?你安心等着,他们一定会平安的,都会平安的。” “黄掌柜多年不召集咱们弟兄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一来才知道果然出大事了。”除了仇忠,杏花楼的哥几个都来了。 于是茗华一回府就看到满院子人,正当中是目光不离她半分的赵默成,旁边跟着抱孩子的巧衣翠英,角落里藏着探头探脑的孟大虫。 “你真傻,明知道是圈套还来!”茗华走到赵默成跟前,望进那带笑的深深眼底。 赵默成不顾众人围观,一把将小妻子揽进怀里,抚着她头顶,“我输不起的,只有你。” 第二天,赵默成在府里宴请华帝,华帝很给面子地赴约了。 烤肉,君臣二人在院子里露天开席。直到,在烤肉上发现了头髮,破坏了良好地宾主氛围。 “我以为你是请罪的!”华帝怒道。 赵默成当即离席伏地认罪:“臣活该处死,因臣罪犯三大条。” “说来听听。”赵默成的反应激起了华帝的好奇。 “炭火很旺,焦肤烂肉,而头髮仍在,此罪一。刀具砥砺锋利,去肌截骨却不能断髮,此罪二。臣多年习武,善骑she,百步穿杨,如今御食本为请罪,臣不敢怠慢,一直紧盯肉品,却发现不了这根头髮,这是罪三。” 华帝恍然失笑,赦赵默成无罪。 赵默成这才如释重负,道:“陛下,这还是在臣自己的府邸里,居然能够出现这般辩白不清的事情,如若臣远在边塞,君臣离心……” 华帝想起皇后给自己下药那天,阴贵人端来的那碗薏米粥,陷入沉思。 茗华宴后随同仇义来到吴王府,见到六姐荣华。 “是我下的手,都是我。包括皇后和太子那里,因为我恨!”荣华目光空洞,越过茗华头顶,“从我知道他心里那个人居然是我的亲妹妹起,我的日子就从来没有一天好过!我查到杏花楼,我亲手毁了它,我要让它的东家蒙羞!” “六姐,我当年去杏花楼时并不知道谷爷就是吴王……”茗华解释。 “住口!他的爵位给了儿子,杏花楼给了你,我们母女有什么?我们才是真正无依无靠。”荣华苦着脸,没有一滴泪。 “你有婷儿……”孩子是你和吴王的亲骨血。 听到茗华提孩子,荣华苦笑着冷哼道:“婷儿?哼,你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仇婷? “她叫‘仇思羽’!” 仇——思——羽 这个名字在茗华脑中不断放大,放大。 荣华看到茗华震惊的样子,冷笑了一下,继续道:“傻了?他当年在去救你的时候,得知我有孕了,让人带回的名字就是‘仇思羽’!连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哼,思羽!所以我从来不叫婷儿大名!” “我,我要去高山了,再不回来了。”茗华觉得任何劝慰的话都是徒劳的,六姐心里的恨太深了。 第113页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六姐不是疏离,是蚀骨的恨,所以对自己和赵默成的所有陷害都是真诚的,直到自己看到那天烤肉的庖丁身后站着的红柳,一切真相才大白。 大朝,华帝以立太子名义大赦天下。 因卢皇后事涉反叛,废掉皇后之位,废掉张昱太子之位,囚禁宫中。 立阴贵人之子张阳为太子,阴贵人为后。 仇定南因□□本应论罪,因自请镇守远南免处罚,其妻舞阴公主因撺掇汝阳,流放交州九真郡。 交州九真郡,隶属远南。 赵默成带着一个孩子去天牢探监,茗华以为他去见卢海钰了,后来孟大虫说是叫乌孙越的人。 乌孙越,曾经的高山王。赵默成带去的那个孩子姓孙。 当初在乌孙越被押往渭邑前曾与赵默成长谈,愿以一命换孙儿活命,赵默成答应救下他三个月大的孙子并託付了一户孙姓人家。孩子亲口告诉乌孙越高山现在很好,平民百姓也过得挺好,乌孙越看着不知实情的小孙子,老泪纵横。 赵默成举荐萧水生清缴东北匪患,小斐来年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直说感谢博学带来的弟弟,博学练得一身强健体格,回高山教弟弟们,进学堂读书去了。 华帝改赵默成封号为高山王,被请辞,自请为羽王,为大华镇守东南,与秦族世代修好,永绝后患。 蔺芳华有喜,郑昊赵姜完婚,喜上加喜,又添了孟大虫和沈小哥一对。 赵德被阴皇后留在了渭邑,亲自抚养,一切起居比照公主,与太子张阳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后来赵德嫁张阳,立为太子妃,待张阳继位,赵德为后,无子,赵姜送女儿入宫为郑贵人,生子后过继给赵德,被立为太子。 赵德继子称帝后,娶高山崔严的孙女为后,那皇后的眼珠是红褐色的,据说奶奶是秦族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全书完,感谢所有陪着我到今天的你们!感谢留言鼓励的安南和乐宝,你们唯二的留言是我莫大的支持!写得不好请多包涵,感谢亲们暖心的陪伴,让我坚持到最后,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万事都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