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田园:猎王,缠上瘾》 第1页 [穿越重生] 《锦绣田园:猎王,缠上瘾》作者:花椒鱼【完结】 简介: 社会我微姐,人狠话不多 自从窦家丫头窦草微死而復生后,她的人生仿佛开挂了似的。爷想卖她,奶想揍她,婶婶想谋她性命,本村恶男想占她便宜,结果统统被撂翻!开染坊,裁新衣,弱丫头变身傲掌柜,不但家业挣得多,四方亲戚都来巴结,连男人都是自动送上门的。 某夜,窦草微将一包银子丢在某个浑身透着暗黑气息的男子面前:“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帐五五分,这是你那份。” 某男斜睨着她:“床,五五分。” “你想多了吧?咱俩又不是真的!”窦草微瞪着他道。 某男霍地起身,抬脚往蜡烛苗上一踢,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只剩下窦草微那惶恐羞涩的喊声:“我的衣裳更不能五五分……” ================= 第一章 初醒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样一间幽暗简陋的破房子里醒来。那个万恶的催眠师不是说过被催眠后可以洗涤心灵,醒来之后绝对是一片阳光灿烂吗?为何印入眼帘的是这样一间破房子以及一个披头散髮神情亢奋,貌似精神异常的女人? 莫非……穿了? 这女人像搂着洋娃娃似的搂着她,右脸颊不时地贴一贴她冰冷的左脸颊,嘴里喃喃念道:“我丫头没死……我丫头不会死……谁都不许把我丫头给埋了……谁埋了我跟他们拼命!微儿,微儿,微儿会没事的……” 微儿?在听到这声唤时,她脑海里忽然撞出了无数的画面,都是关于这个叫窦草微的姑娘的。直到这一刻,她才敢确信自己真的是进入了这姑娘身体里,替代这姑娘成了窦草微。而这个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女人其实是窦草微的生母俞氏,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尽管这女人身上透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洗过澡似的,但那温热的怀抱和慈母般亲切的呢喃都让她深深地感到了温暖和踏实。她有了一种真正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感觉,这是一种久违而令人流恋的感觉。她想,如果老天爷真的做了这样的安排也好,反正自己也是孤身一人了…… 可如此的安静很快被打破了。有两个妇人闯进了这间破房子,一脸凶神恶煞地指着俞氏喊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她把人弄这儿来了!这该死的疯女人,真该一棍子打死她才对!” 片刻后,又有几个人跑了进来。其中一个面色很不善地说道:“赶紧把这疯女人给绑了!把那丫头弄那边山上给埋了!这叫么子事儿啊,真是的!都死硬了还抱着,有个屁用啊!” “谁敢过来?我看谁敢动我的微儿!”俞氏抓起地上的一支木棍,对准了那些忽然闯进来的人高声叫嚣着。 “理她个屁!动手!”那穿土黄衫子的女人沉沉地喝了一声,然后与另一个穿水绿色衫子的女人一起朝俞氏和她走来。这俩女人为了怕俞氏发疯打人,居然还一人捡了条木棍子,要挟俞氏道:“赶紧把尸体放开!不然今儿也送了你下地府去,去跟你男人和两个女儿团圆去,赶紧的!” 俞氏的嗓音里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如野狼般的咆哮,脖子和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一副要豁出命去拼的样子。躺在怀里的她觉得应该要醒了,不然俞氏会吃亏的,而且自己也会被拖去埋了。不管这是梦还是真,眼下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俞氏。 就在那两个妇人逼近,俞氏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时,她忽然从俞氏腿上翻了个身,爬在地上故作往外咳东西的样子。 这一动静把那两个刚才还神气威武的妇人吓得丢掉棍子,尖叫着跑开了。其余几个也吓得不轻,纷纷往后窜去,只有其中一个胆儿比较大的,穿着豆青色无袖衫子的年轻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惊喜道:“微儿没死?” 第二章 凄凉 >  “你……”她抬头看了这男人一眼,一时无法分辨是谁,只能十分柔弱地道了一声,“这是哪儿……” “真没死?微儿没死!微儿还能说话呢!”这男子兴奋地朝身后那几张惶恐的脸说道。 那穿黄衫子的妇人老不高兴了,眉头皱得跟百褶裙的褶子似的,撇撇嘴又耸耸肩说道:“还不如死了的好呢!” 男子道:“吴二娘您咋这样说呢?” 黄衫子妇人白了男子一眼道:“我有说错吗?她醒了有个么子用啊?醒了我们家也不会再要她啊!没人养,还不得活活饿死,那不就是还不如死了的好吗?我哪儿说错了?” “真是邪门儿了啊!”刚才那个面色很不善的男人贼头鼠脑地躲在门边,四下里张望着这间破屋子道,“都说这屋子里邪气儿重,我看是一点都没错呀!哎呀呀,死婆娘啊,你还在那儿啰嗦屁啊?赶紧走吧,省得沾上点么子东西那就麻烦大了呀!” 这男人这么一说,那几个都面色各异地匆匆走了,仅剩下了那个穿豆青衫的男子。也就在这时,她,也就是如今的微儿,以后也会以窦草微的名字过日子了,终于在脑海里翻到了这个男子的一些基本情况——这男子姓俞,叫本富,二十一岁,本村人氏,为人很和善热情,说来跟自己还是亲戚。 俞本富刚想把她扶起来,却被俞氏一把推开了,俞氏还想捡根棍子揍俞本富,她连忙给拉住了。她缓缓坐起身来,哄着俞氏道:“娘,娘,阿富哥跟那些人不一样,阿富哥是好人呢!” “对啊,三婶,”俞本富很友善地沖俞氏点点头,“我是好人,我是本富啊,您以前最喜欢取笑我了不记了?您老说我是壮得跟头牛,上辈子一定是做过牛的,您都忘了?” 俞氏朝他翻了两个白眼,然后爬回草微身边,又像搂洋娃娃那样把草微搂在了怀里,好不心疼的样子。草微费了点口舌,这才哄得俞氏坐旁边玩木棍打蚂蚁去了。 抬头看看这间破旧的房屋,草微心里微微透着凉意。据原主的记忆来看,这里是俞氏父母的老宅,也就是她外公外婆以前住的地方。因为那老两口没有儿子,双双亡故后,这里就荒废了。俞氏疯了之后,被窦家的人撵了出来,便又回到了这里。 “不要担心,微儿,”俞本富好像看出了草微心里的担忧,“这屋子虽然破旧了些,但我能修补好,住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你了,阿富哥……”草微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要这么客气。你遇上了这么没天理的事情,谁都会想来帮你一把的。如今,窦家你是回不去了,你只能带着四婶暂时住在这儿……哦,对了,你妹妹已经被我娘抱了回去,我娘说得给她换身衣裳,这会儿应该在我家。” “那真是多谢了……”草微向他又弯了弯腰。 关于今日发生在妹妹窦娇儿身上的事儿,确实是没有天理,也让人心寒不已的。 第三章 荒唐 第2页 >  就在今日,窦家那老两口决定将刚满三岁的妹妹溺死在堰塘里,理由是家里已经没有闲米再养闺女了。原主正是因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溺死在堰塘里,所以才跳下堰塘去救妹妹的。结果,妹妹得救了,原主自己却淹死了。 像溺死女儿孙女这样听上去十分荒唐的事情却在这样的年代,这样偏僻落后的村落十分常见。所以今天虽然很多村民围观,但几乎没人伸手去救一救。在这刚刚经歷了天灾又遭兵灾的年头,谁家都不是捧着饱肚皮过日子的,每个家里都在想方设法地少张嘴。 至于这是哪朝哪代,草微还没来得及考证。眼下,她必须得先把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撑起来。 屋子得修,屋顶坏了一个大洞,万一下暴雨就麻烦了。如今正是盛夏,随时都有可能下暴雨的;屋子里得打扫,得有床铺可以睡,得有灶台煮点热水熬点粥什么的。还有,吃的也要准备,否则她们娘仨只能饿死,就像二婶吴氏说的那样。另外,也得防着窦家那几爷子,谁也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对妹妹下手。 理清这些事情后,草微开始张罗了。虽然原主这身体落过水,但现下看来并无大碍。她先央挽了俞本富帮忙修屋顶,跟着自己动手打扫起了屋子。正忙碌时,俞本富的老娘卢氏和嫂子丁氏就抱着妹妹窦娇儿来了。 妹妹已经换了一身丁氏小儿子改的衣裳,虽然到处都是补丁,却也暖和干净。当草微从丁氏手里接过那又小又柔软的妹妹时,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了!多么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圆圆的脸蛋,又长又细的睫毛,紧抿着的肉色的小唇,每一样都那么地招人喜欢。真不明白窦家那老两口怎能下得了那样的狠心呢? 卢氏见草微流起了眼泪,忙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娇儿就是受了点风寒,别的没有大碍。我已经在家给她熬了紫苏汤喝了,睡上一夜就没事儿了。” “真是太谢谢您了,婶娘!”草微噙着眼泪感激道。 “别跟婶娘客气,婶娘也只是尽一份心罢了!对了,眼下你们母女三个只能暂时住这儿了。你家爷爷往外发了话,说你既然能把娇儿救下来,那就你自个去养着,横竖跟他是没半点干系了。” “我原本也没打算回窦家去,我能养活我娘和妹妹。”草微眼神坚定道。 “唉,哪儿那么容易啊?”卢氏看着她,流露出同情的目光道,“你一个姑娘家么子都做不了,又没从窦家带出半点东西,你拿么子来养活你娘和妹妹。依着婶娘看,你还是尽早嫁人吧!有了男人,有了依靠,总要好一些吧?” “谢婶娘关心,眼下我还不打算想那些事儿。” “明白,婶娘只是跟你提个醒儿。” 临走前,卢氏塞给了草微六根红薯和一枚带着余温的鸡蛋,当做她们母女三人这两天的口粮。草微知道,卢氏家也穷,家里人口还多,能省下这些来周济她们已经是很仁义的了。 第四章 小米 >  屋顶修好了,屋子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眼下草微愁的是一床竹篾席。外公家的棉絮被褥早窝烂了,没一样可用的。她思来想去,只能先用干稻草铺上厚厚地两层,然后去院外砍几片大芭蕉叶,暂时替代凉蓆。 可当她拿着满是铁锈的砍刀走出门外时,不由地愣住了。不知道是谁居然在她家门口放了一床半旧的竹篾席,一条满是补丁的蓝花褥子和一小布兜小米。她抬头往四下里看了好几眼,心里惊讶道,会是谁放这里的?满村除了卢氏家,还有谁肯这样来帮助自己? 不过有了这竹篾席,草微母女三人今晚就能凑合着睡了。草微烤了三根红薯,熬了一小锅小米粥,再把那只鸡蛋煮了,分给了娘和妹妹。填饱肚子后,母女三人就睡下了。草微打算养好精神,明天去四处逛逛,给娘和妹妹找些吃的回来,得先把温饱解决了。 可天刚亮时,草微就摸到妹妹娇儿额头髮热,像是低烧了,肯定是因为昨天浸了冷水的缘故。她一面交待娘看好妹妹一面匆匆出了家门。她知道村子里有个何老六,种田之余也替人看病,她打算去找何老六赊点药回来。 走到何老六家外面的竹林时,草微看见了何老六的二女儿何宝钿。何宝钿正抱着膝盖,蹲在竹林旁边抹眼泪花儿呢。她身后那院子里头有个妇人在高声叫骂着,骂的好像就是何宝钿。 那妇人骂够了,扭着细柳腰回灶房里做早饭去了。这时,草微走近何宝钿身边问道:“哎,哭么子呢?” 何宝钿小小地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草微忍不住笑了:“瞧把你吓的,咋这样胆小?我问你,在这儿哭么子呢?” 何宝钿擦了一把眼泪,小嘴使劲地撇着,又伤心地抽泣了两下:“我衣裳全花了……” “么子衣裳花了?” “我娘亲手给我缝的,就是这件,我可喜欢了,一般我都不穿它的。明儿家里要来客,我寻思着要穿得整齐点就把它翻出来晾了晾,谁知道我那个后娘生的弟弟居然偷偷拿了去,塞后院臭水沟里……等我把它捞起来,早就不成样儿了,咋洗都洗不干净了……”何宝钿伤心死了,将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件衣裳拿给了草微瞧。 草微接过抖开一看,哟,还真是给糟蹋得够花的。本来是很素雅的浅草绿,这会儿却青一块儿黑一块儿的,十分难看,根本穿不出去了。 她知道何宝钿的亲娘两年前过世了,后来何老六又续弦娶了何宝钿亲娘娘家的一位表妹,也就是刚才在那院里叫骂的水氏,如此一来,何宝钿那日子就不好过了。这衣裳是何宝钿亲娘亲手缝的,意义不同于别的,所以何宝钿才如此难过。 草微打量着那件衣裳细想了想,对何宝钿说:“阿宝,别哭了,这衣裳你若不捨得丢,我替你重新弄一弄,保准你明儿能穿得出去。” 第五章 退热 >  何宝钿听罢,连忙抬起哭肿了的双眼问道:“真的?” “反正这衣裳已经这样了,你拿在手里也穿不了,你要信得过我,给我一晚上的功夫,我保准给你变件新的出来。” “你……你咋变呀?” “这你就别问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我替你弄衣裳,你也得替我办件事儿。” “你说!” “我家娇儿昨儿落了水,今早发热了,怕是伤了风寒。我看你后娘那样子必定不会让你爹赊药给我的,我听说你也会看病,你能不能替我瞧瞧娇儿?” 何宝钿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心口信誓旦旦道:“我保准给你瞧好了!我可是打小就跟着我爹学的呢!要不是我是个女的,我也学我爹似的出门卖药赚钱了!” 草微笑了笑:“那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说定了!” 何宝钿当下就跟着草微去了。这丫头替娇儿把了脉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了一包草药,亲手给娇儿熬好了,还亲手餵娇儿喝下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娇儿那热就退下了。 第3页 娇儿的热褪了,草微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就落下了。她也着手开始为何宝钿翻新衣裳了。 她先去了院子后面那片树林子里,拔了一背看上去像野草一样的东西回来。回到家后,她将那一篼野菜都细细地捣碎了,用缺了口的大铁锅熬出了青黑色的汤。 何宝钿没走,就看着草微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这么一锅子汤来,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问在灶前忙碌的草微道:“草微姐,你是打算用这锅子汤给我染衣裳吗?” “是啊。”草微答得十分轻松。 “你么子时候会这活儿了?” “听别人说过,也试过两回。” “这……真能成吗?全都是黑乎乎的,是染黑色吗?” “你明早就知道了。对了,记得明早来找我拿衣裳。” “好啊!好啊!” 那锅青黑色的汤熬好了,草微去取了一些外公从前酿的酒。将少量的酒掺入汤水中静置了一炷香的功夫后,便开始染衣裳了。她先将何宝钿那件旧衣裳用旧线随意地扎成几个糰子,再放进清水里浸泡了一会儿,跟着就放进了那锅看上又黑又浓稠的汤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取出来漂洗干净后晾晒到了院子里。这一遭就算完成。 忙完这些,草微有些累了,便在灶前的木头墩子上坐着歇气儿。这时,一个又纤细又奶气的声音在草微背后响起:“姐姐……” 一听这声音,本来有些疲倦了的草微瞬间清醒了。她转过身去,只见妹妹娇儿穿着那满是补丁又不怎么合身的土蓝布衣裳,头髮蓬松松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笑眯眯的,双手还抱着一个芭蕉叶做的小包,像极了一个刚刚睡醒的丛林小仙子。 一看见妹妹,草微的心都快融化了。她忙张开双臂,将娇儿揽在了怀里,顺了顺那乱糟糟蓬松松的头髮问道:“娇儿醒了呀?咱们娇儿好像不发热了哟!看来阿宝姐姐的药还是挺惯用的呀!” 第六章 稻米 >  “姐姐,给!”娇儿把手里的芭蕉包递到了草微眼前。 “这是啥呀?”草微接过后,拆开一看,里面居然是雪白雪白的稻米。要知道这村子里刚刚遭过兵灾,粮食几乎被抢光了,还能余下这样的细白的稻米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谁家还肯多分一点出来? 她稍微愣了一下后,问娇儿:“上哪儿捡回来的呀?” 娇儿伸出小手,指了指门外:“那里呀……” “谁放那里的呀?” “不晓得……”娇儿很可爱地甩了甩她那颗小脑袋。 “不晓得?”草微双眼满是疑惑地朝门外看去,心想这又会是谁呢?和昨晚送竹篾席来的是同一个人吗?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会这样暗暗地帮助自己一家子? “姐姐,我要喝粥粥……”娇儿撒着小娇地说道。 “好,”草微收回了目光,摸着娇儿的小脑袋笑道,“姐姐这就给你熬粥粥,咱们熬一个大米小米粥好不好?正好咱有小米呢!” “好呀!好呀!大米小米粥,大米小米粥……”小娇儿开心地拍起了手板。 “那你去叫娘来一块儿吃好不好?” “不好,那个疯婆子又跑出去了……”娇儿又伸出小手指指外面,摆出一副很担心的小模样说道。 草微心里微微地沉了一下,轻轻地把娇儿的手拨了回来,声音温柔地对娇儿说道:“娇儿,那个女人不是疯婆子,她是咱们的娘知道吗?你要叫她娘。” “是疯婆子……奶奶说的……” “她瞎说的,那是咱们的娘,亲娘,她那是嫉妒咱们有娘呢!记住姐姐的话了,以后就叫她娘,好吗?” 娇儿很乖巧地点点头:“好……” “乖,娇儿,在这儿坐着,姐姐去给你熬粥好不好?来,坐好了。”草微把娇儿放在了木头墩子上,就去拿锅熬粥了。 粥熬得了,黄黄白白地一小锅子,腾腾地冒着白气,粥香便随着白气散开,馋得旁边的小娇儿不断地踮起她的小脚尖,好生着急地问:“姐姐,好了没?好了没?娇儿饿了……娇儿饿了……” 草微也被这香气馋得不行了。醒来之后,她便没正经地吃过一顿,这会儿让她一个人把这一锅子米粥喝了都行。但她按捺住了内心的那份飢饿和冲动,先给小娇儿盛了一小碗,领着小娇儿到了木桌前,细细地吹着热气。 小娇儿那双硕大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微吹热粥的嘴,显得十分紧张,好像在担心着姐姐会一口把她的米粥喝下去似的。草微忍不住笑了,将吹好的米粥递到了小娇儿嘴边,小娇儿像鱼吃饵似的一口便咂进了嘴里。草微笑道:“慢点,慢点,当心把勺子也吞进肚子了!” 忽然,草微发现门口有人影晃动。她以为是娘回来了,起身走到门边一看,原来是甘瞎子。 说起来,甘瞎子还是草微的长辈,是草微外婆的表弟,多多少少得称一声表舅公公。 第七章 瞎叔 >  这人五十出头了,一个人混日子过。叫他瞎子不是他真瞎,他也看得见,只是视力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叫人给打的。他是破落户,成天在村里村外瞎晃悠,也是饱一顿的飢一顿。 草微晓得,一定这锅米粥的香味儿把这表舅公公给引来了。 “臭瞎子打你!臭瞎子快走!”小娇儿翘着嘴,用小手在空气里挥着,想把甘瞎子赶走。 “娇儿不能这样,”草微摸了摸小娇儿的脑袋,“他是表舅公公,你不能叫他臭瞎子。” “奶奶她们都是这样叫的……”小娇儿仰起头,说得有点无辜。 “我晓得,但你以后不能这样叫他了,晓得吗?” “晓得了……”小娇儿听话地点点头。 草微抬头看了门口腆着笑的甘瞎子,转身去拿了一只陶碗,盛半碗递给了甘瞎子。甘瞎子连忙双手捧住了,点着头说道:“哪好意思,哪好意思,你们都没吃的呢!我就是来瞧瞧你们娘仨过得咋样了。” 嘴上虽然说着这话,可粥已经滑进了他的嘴里。他就着那破门槛坐下,捧着热粥使劲地吹着,一面吹一面飞快地往嘴里吸着,两口下去,他那干瘦如柴的脸上也有了点红晕。 “您又几天没吃饭了?”草微问道。 甘瞎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一个人过,少吃一顿两顿自己也不晓得,睡两觉就过去了。” 草微摇摇头:“您这样哪里行?说不准哪天就倒在村口了。您自家有地,为么子不勤快点?管它红苕还是地瓜,玉米还是大豆,种上一点总能有些吃的。” “嘿嘿嘿嘿……”甘瞎子还是笑。 草微晓得他懒,由着那一亩三分地长了荒草也不肯动一动。说到他那一亩三分地,草微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正想说下去时,俞本福来了。 第4页 俞本福没进屋了,怕村里人说草微的闲话。他就站在院门口递给了草微一个大鱼头和两只老大的脚板苕。草微接过惊讶道:“阿福哥,你上哪儿弄了这么大鱼头来?” 俞本富笑呵呵道:“我跟我爹打回来的,今儿从集上回来的时候帮了一个打渔的老翁。到了他家,他一定要亲自去江里捞鱼鲜送我们。我们没好意思让他自个去,就借了他的船和渔具上江面上熘达了一圈,没想到还真弄回了一条大鲢鱼。本来还想给你送点鱼肉的,可家里人多,实在分不过来。我娘就说把鱼头给你,炖上这脚板苕,也暖和又滋补呢!你赶紧拿去炖上吧!” “这哪好意思呢?你家本来人就多,那点鱼肉哪儿够吃?脚板苕我收下,鱼头你赶紧拿回去吧!”草微推辞道。 俞本富还没接话,甘瞎子就窜出来了,盯着那鱼头的那两只眼睛都发红了:“光有脚板苕有么子用啊?鱼头配脚板苕那是刚刚好啊!微儿啊,赶紧接着吧!人家本富好心送过来,汗都走出一篓筐了,你就赶紧接了,让他回去吃鱼去吧!” 第八章 鱼汤 >  “瞎叔您也在?您居然跑草微家里来蹭饭了?全村最穷的就是草微家了,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跑这儿来蹭?要不您上我家去吧?”俞本富调侃道。 “不用了,”甘瞎子忙摆手道,“你家那门我不敢进,你娘一瞪眼就要吃人,我哪儿敢去啊?我也不是来这儿蹭饭的,我其实是来给微儿通个风报个信的。” “您能给草微通么子风?” “刚才我去微儿她奶奶家后院竹林子里拉屎的时候,听见微儿她奶奶跟鱼老娘闲扯了。那鱼老娘跟微儿她奶奶说不能把微儿和娇儿放外面浪着,丢的是窦家的脸呢。甭管是淹了还是卖了,都得弄回来自家处置,不能丢外面不管。” “那鱼老娘是么子意思啊?” “那老娘们的意思你还听不懂吗?淹不死那当然就只能卖了啊!我猜那老娘们肯定在打微儿俩姐妹的主意,所以特地跑来这儿跟微儿打个招唿。哪里会想到你能送鱼头来呢?”甘瞎子说着两只眼睛又盯上了俞本富手里提着大鱼头,喉咙上不停地咽着口水。 俞本富被甘瞎子那馋样儿给逗乐了,把鱼头递了上去:“也还行,您老这消息够值一碗鱼汤的。可您老也不能在旁边干站着,得给草微打打下手,那碗鱼汤才能到手呢!” 甘瞎子连忙双手捧住了那鱼头,跟捧住了什么无价宝贝似的脸都笑烂了:“还用你说?炖鱼头我会,还不用微儿动手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你连鱼汤都捞不着喝呢!你家那一帮子弟弟妹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儿!” 俞本富点点头:“那行,那我先回去了。草微,你自个留神儿点。万一有么子动静,你赶紧来我家找我。” 草微道:“晓得了,阿富哥谢谢了,你快回去吧!” 或许闻着鱼味儿了,俞氏居然自个跑回来了。那一盆子鱼头炖脚板苕放上桌时,一桌子的人都像被下了咒似的,流露出了无比陶醉的表情。甘瞎子使劲地嗅着那腾腾的白气,合眼憧憬道:“要是能天天吃上这么一锅子鱼头汤就好了,我死也甘愿了……” 俞氏斜白着他,没好气道:“那就去死!” 他往上翻了个白眼:“我的大侄女儿啊!你这疯病么子时候能好呢?真是越来越疯了啊!话说回来,微儿,你奶那边你得长个心眼了。万一她真的把你和娇儿卖了,那你们姐妹俩就惨了,谁晓得她会把你俩卖给哪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呢?依着舅公的话,你赶紧找个男人得了!” 草微低头盛着汤:“我不找。” “不找你就要吃亏啊!我觉得本富就不错,人老实又勤快,对你们一家又好,你干脆嫁本富得了!” “我不挖人墙角。” “么子意思?” “喝汤不喝?”草微搁了一碗汤在甘瞎子跟前,“有汤喝就赶紧喝,打听那么多做么子呢?我们家个个也不省油的灯,再不赶紧点,汤渣子都没您的份儿了!” 见了汤,甘瞎子如蜜蜂见了花似的一头就栽了进去,还哪儿管别的呢? 第九章 薅地 >  这一顿全家都吃了个顶饱。饭后,俞氏和小娇儿都睡午觉去了。甘瞎子也拉长了身子,半躺在院里那块洗衣石上,打着饱嗝地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草微拿了一把生锈的锄头出来,放在甘瞎子跟前道:“拿去。” “要做么子啊?”甘瞎子懒懒起身道。 “把你两块地的杂草给锄了。”草微道。 “弄么子?锄草?微儿你要种地不成?” “叫您锄您就锄,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我不锄,那活儿能累死人呢!”甘瞎子那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当真不去?那好,打今儿起您就别来我家蹭饭!” “哎哎哎,别这样说呀……”甘瞎子立刻叫住了草微,慌忙从洗衣石上蹦了下来,“有话好商量嘛,是不是?你让我腾那两块地是要种菜么?你要种菜也使不上两块地那么宽啊?我替你薅上半块也够你种的了……” 不等他说完,草微拿上锄头就走了。他忙追了上去,拦下草微道:“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么子急呢?半块不够,我给你薅大半块还不成吗?” “两块,整两块都要薅。”草微态度很坚决。 “你要那么多地干么子使呢,微儿?”甘瞎子好不纳闷。 “薅是不薅,不薅我找别人了!” “行行行,我薅,我这就去薅!”甘瞎子忙抢过草微手里的锄头道,“谁让我吃了你的嘴软呢?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晚饭我还到你这儿来吃。” 草微什么也没说,转身回灶房去了。甘瞎子掂量了一下手里那锄头,回头偷偷地瞄了草微背影一眼,小声嘀咕道:“这丫头的性子为么子变了这么多?以前说话跟蚊子似的嗡嗡响,现如今倒有些掌家小娘们的模样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不去我另找人!”草微又在灶房里喊了一声。 “去!去!去!没说不去呀!我这就去,小祖宗!”甘瞎子吓得了一大跳,扛着锄头就跑了。 草微走到灶房门口,看着甘瞎子扛着锄头卖力往前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浅笑——好了,地儿的事情就交给甘瞎子了,自己得把答应过何宝钿的事情给做了。往后的日子还得靠这门手艺吃饭呢。 第二天一早,草微带上给何宝钿重染的衣裳去了村里一个三岔路口。她和何宝钿约好了在这儿碰面。她来得稍微早了些,便立在那路坎边上眺望昨天甘瞎子给锄的那两块地。地锄得够毛糙的,边上还有一把一把齐膝的野草随风摆呢,这甘瞎子做事儿果然很敷衍的。 草微正在那儿望着,路坎对面那院子里走出了一个端着饭碗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娘家姓辛,村里人都叫她辛二嫂。她家就是路坎对面那修得整整齐齐,四间平房朝东的小院子。她捧着盛了满满一碗的红苕稀饭,走到草微身边,唿唿地扒拉了两口问道:“微儿啊,吃早饭没?” 第5页 草微回过神来,露出一点蜻蜓点水般的微笑:“没呢。” “小娇儿还好吧?我听说她发热了啊。”辛二嫂又扒了两口问道。 第十章 新衣 >  “好了,没事儿了。” “那就好……对了,你包着小包袱在这儿做么子呢?”辛二嫂的目光往草微怀里抱着的小包袱瞄了一眼。 “哦,我给人送东西呢。” “送么子东西呀?”辛二嫂好奇地打听道。 “呃……也没么子……” “叫嫂子瞧瞧行不?” “不太好……我得等她来了,先叫她瞧瞧才成。”草微婉拒了。 “么子宝贝这么金贵呢?叫嫂子瞧一眼也不会飞了吧?” 草微越是不给辛二嫂看,辛二嫂就越是想看。这娘们没别的,就是好奇心重。你不给她晓得的东西她越想晓得,把你缠个死也要弄明白了是么子。这不,果真如草微所料,她就站那儿不走,非缠着草微把包袱打开给她瞧呢! 不一会儿,辛二嫂的邻居和路过的两个妇人也在她俩身边停下的脚步,也对草微那包袱感到十分地好奇。几个妇人几双眼全都盯着草微那包袱不肯走,都好奇这丫头一大早上的会抱个什么玩意儿在这儿等人。就在这时候,何宝钿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对不住了,微儿姐!早上客人就来了,我留家里烧了好一会子茶呢!东西呢?东西带来了吗?”何宝钿一跑拢便问起了衣裳。 “带来了。”草微把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包袱递给了何宝钿。 何宝钿忙接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旁边那几个妇人也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包袱瞧,一面瞧一面还问何宝钿:“阿宝,么子东西呀?藏得这么神神秘秘,是吃的么?” “是衣裳呢!”何宝钿兴奋道。 “衣裳?么子衣裳呢?” 包袱被解开了,一件青蓝色的衣裳被何宝钿抖落了出来。那衣裳看上去如同新的一般,朴素而又充满了草叶香气的青蓝色在晨光的抚摸下显得格外漂亮柔美,让人的心情瞬间一片湛蓝。这是草微復染了四次才得出的效果。一件原本应该丢弃的旧衣裳就这么地在草微的手中凤凰涅槃了。 当何宝钿第一眼看见这件衣裳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微儿姐,你拿错了吧?这……这不是我那件吧?” “是那件。”草微脸上透着淡淡的笑道。 “不可能啊!我那件……我那件没这么新呀!而且,我的袖口也没有这绣花呀!”何宝钿惊讶地发现这件衣裳的袖口居然还各绣了一朵蒲公英,针迹平整细腻,虽然用线不多,但点缀在袖口瞬间就让这件衣裳高档了许多。 “我随手绣的。”草微轻描淡写道。 “你不会是另外去找了一件给我吧?哎哟,太好看了!这简直太好看了!二嫂,大姑你们瞧瞧,我穿这衣裳好看不好看?”何宝钿开心地快要哭了。 辛二嫂伸手扯过衣裳的一只袖子,拿在手里反覆摩挲道:“好看,好看,这花绣得好看,这色儿也染得漂亮呢!阿宝啊,这衣裳你打哪儿来的?你家后娘给你做新衣裳了?” 第十一章 大事 >  何宝钿饱着一眶唿之欲出的眼泪道:“是微儿姐给我染的……这是我原先那件浅草绿的衣裳,叫我那弟弟塞到后院水沟子里糟蹋了,我就麻烦微儿姐替我染一染了,没想到这么好看!” 辛二嫂转头惊愕地看着一脸淡定的草微道:“微儿啊,你会染布了?” “不太会。” “不太会都能染得这么好看?你瞎掰的吧?” “真不太会。阿宝,你要觉得满意,那我就先回去了。”草微不动声色道。 “满意!满意!”何宝钿那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我太喜欢了!谢谢你了,微儿姐!” “你喜欢就好,那我回去了,家里还有别的活儿要干呢。” 草微说完转身就走了,一点都没向那几个妇人炫耀她的染布技巧。但她知道很快她就有买卖上门了。 今天她是故意选在这里跟何宝钿碰面的。这是村里唯一的三叉路口,从三个方向来人,而且路边就有两户人家。在这里把给何宝钿染的衣裳拿出来展示是最好的。她不用说太多,也不用做gg,很快村里的人就会知道她能染布,而且染得很好。这头一拨可以吸引的就是像辛二嫂这种爱穿新衣裳又没钱买新布的妇人。 晌午,草微在灶前细心地为娘和妹妹准备午饭。她拿出两只新鲜翠色的八月瓜,在清水中洗净了,放在凹了老坑的木菜墩子上切了起来。正切着,甘瞎子飞扑扑地跑了进来,冲着她便大喊道:“出大事儿!出大事儿了!” 一旁正在跟小娇儿玩的俞氏唿啦一声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棍子就要抽甘瞎子。甘瞎子连忙抱头躲避道:“我的大侄女儿,我是你表舅啊!草微,草微,你赶紧把你娘叫住,我真有大事要跟你说!” 草微叫住了俞氏,道:“说吧。” 甘瞎子避到了灶台的另一边,喘了口气道:“草微啊,我听村里人说你会染布了?” 草微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这事儿?” “这还不算大事儿?你么子时候会染布了?我咋一点都没听说过呢?” “也不太会。” “不太会你还能把何宝钿不要的那衣裳染得那么好看?草微,你这丫头有点深藏不露啊!” “我没藏,就是听别人说过那染布的事儿,自个试了试罢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再试试这个?”甘瞎子凑过来,将怀里一直窝着的东西递到了草微眼前。 草微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件褪色褪得几乎看不清原色的单衣,而且破破烂烂,好些地方都已经穿破洞了。她收回了目光,继续细细地切着手里的八月瓜道:“这谁的?” “你别管谁的,就说能染不?” “能染。” “那能染个红色不?”甘瞎子笑眯眯地问道。 “能。” “那你赶紧给染染?” “排着吧!” “排着?么子意思?” 草微抬手往墙边的方桌上一指,说道:“那里是辛二嫂家的,五花婆家的,麦豆绿家的,还有陈七郎家的……” “这么多?”甘瞎子立刻吓大了他那两只老眼珠子,“已经有这么多人来找你染布了?” 第十二章 不染 >  “不然呢?”草微拿起菜墩子上那只翠绿的八月瓜晃了晃,“没人找我染布,这些做午饭的菜瓜哪儿来呢?锅里熬着的玉米煳煳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娘们拿来的?你给她们染衣裳,她们给你菜瓜和玉米面子?” “对。” 第6页 “哇!”甘瞎子脸上瞬间呈现出了一种十分崇拜的表情,“草微,你能耐了啊!你能挣钱养家了呀!” “这哪儿算挣钱养家呢?只不过是给家里换几个吃的罢了。” “染布可是个好活儿,能挣钱的!” “都说了,是家里没吃的,我拿我这点破手艺换几个吃的罢了,我没打算拿它挣钱的。就我这点手艺,还不敢出去担挑子收布呢。还有,你拿来的那件是能染,但没东西我不染的。”草微说完又低头下去切八月瓜了。 “嘿嘿嘿嘿……”甘瞎子皱起脸皮地笑开了,“草微啊,就这么一件你就给染了呗!横竖你一件也是染两件也是染,又多费不了么子东西的。” “不染。” “染了呗。看你舅公公的面儿就给她染了呗!这是人家託了我拿来的,你要不染,我脸面儿上过不去啊!” “谁给你的?” “呃……” “是咱村那个么寡妇吧?” “你你……你咋知道?”甘瞎子那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草微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八月瓜丝儿都捧进了竹筲箕里:“那衣裳角上有个么字,我咋会猜不着?么寡妇那女人最好占人便宜了。这件衣裳也不知道是她穿了多久的,已经是又朽又破的了。染是能染,但稍不注意就得给染坏了,染坏了算谁的?您能保证她不会上门来找我闹?到时候我一个菜瓜都收不着,恐怕反倒要倒贴她二尺布了。” “这个嘛……” “她若是我舅婆,百尺布我都替她染,她若只是为了占你便宜才来亲近你,这布,我不染。”草微说罢端着筲箕去另一边炒菜去了。 甘瞎子看了看手里的布,犹豫了片刻照旧塞回了怀里,然后跑到灶膛前替草微烧火了。又在草微家混着一顿午饭后,甘瞎子就走了。 午饭后,草微领着小娇儿出门儿了。手里有了活儿,她自然得准备染料了。幸好这明月村地处深山中,植被茂盛,物种丰富,暗藏着许多天然的染料,而今天她只取两样,一样板蓝根,一样商陆。 商陆是一种紫色的野果,可作染料。而板蓝根除了是家喻户晓的中药外,也可染衣。何宝钿的那间衣裳就是板蓝根染出来的。 刚上了山,就遇见了何宝钿。这丫头也背个筐,笑眯眯地坐在山头上等着草微姐俩。草微问她:“你来採药的?” 何宝钿点点头:“是呢,我爹让我来采点草药回去。刚爬到半山腰,我就瞧见你们姐妹俩了。微儿姐,你是采野菜的?” “我去找染料。” “是吗?那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好不好?”何宝钿立刻兴奋了起来。 “行。” 第十三章 男人 >  板蓝根好找,商陆却分布得很散,草微三人不得不一直往山林里面走。好容易找着一簇结满了紫亮色果子的商陆丛,草微和何宝钿赶忙放下背篓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草微回头张望了一眼,不见了小娇儿,连忙起身大喊了几声。片刻后,小娇子迈着颠簸的步子笑嘻嘻地从不远处草丛里跑出来。她扬起右手,把手里的东西朝草微扬了扬喊道:“姐姐,姐姐……” 草微快步地走了过去,接过小娇儿手里的东西一看,竟是一颗碎银子,银子的一角还沾着一点红红的东西,看着有点像血。她不由地一惊,忙问小娇儿:“你哪里捡到的?” 小娇子手指着斜坡下面说:“那里,那里……” 草微几步走到斜坡旁,壮着胆子往下一看,居然真的有个人。 这是个男人,年轻而健硕。他紧闭双目,面容憔悴而惨白,但却依然能发现他有着不俗且充满轮廓感的样貌。他一身沾满了泥浆和野草的深青色布衣裳,一只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斜坡底。一个散开的简陋的包袱以遭人蹂躏了的姿态摊在他身旁,几颗散碎的银子洒落在草丛里。小娇儿捡到的银子就应该来自这里。 “他是谁?”何宝钿躲在草微身后掩面惊讶道。 “谁知道呢?”草微弯腰探了探这男人的鼻息,还活着的。 “他咋会在这儿?”何宝钿又问。 “或许是路过时滑下了坡。”草微猜测道。 “那咱们救吗?” 草微微微颦眉,垂眸凝着那张月白色的脸沉吟了片刻后,点点头:“救。” 两个女流之辈费了不少劲儿才这个男人弄上了斜坡。何宝钿轻车熟路地为男人查看起了伤口,而草微则找来了一些树枝,为男人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简易树屋。过了一会儿,何宝钿从树屋下钻了出来,说:“他没事儿,就是后脑勺那儿撞出了一道小伤口,我已经给他抹了草药了,很快会醒的。” 草微点点头:“那就好。那咱们继续采商陆,采完就走。” “咱不等他醒吗?” “等他醒做么子?难道你想让他以身相许?” 何宝钿掩嘴笑了笑:“其实他长得挺俊的……” “喜欢上了?那等他醒了,你就跟他说是你救了他,让他跟你回家去。” “那咋成啊?人是你我还有小娇儿一块儿救的,我咋能说是自个一个人救的呢?刚才要不是你说救,我也不敢救啊!” “你不告诉他,他哪里晓得去?” “要不,微儿姐你领回家去?”何宝钿沖草微挤了挤眉眼。 “不要。”草微转身走回了那丛商陆前,蹲下继续摘了。 何宝钿追了过来,蹲在草微身边游说道:“要呗!你家不正好缺一男人吗?你领了回去,家里正好能有个男人支撑门面,多好啊!” “我可不想被套路。”草微摇摇头。 “么子是套路?” 套路就是一条很深很深的路,一旦被套上了,就出不来了。那些穿越故事里不都经常这样写吗?单纯的小姑娘在野外遇见或者救了一位不知名的男士,跟着领回家去养啊养,从小白狼养成大猎狗,本来以为只是一条碌碌无名的狗,谁知道剧情一转,大猎狗变身霸气狗王爷或者无敌狗皇帝,于是小姑娘扶摇直上,摇身一变就成了王妃皇后等等等等。 第十四章 上门 >  不好意思,社会我微儿姐,不想被套路。既然被送到了这僻静乡下种田,那就让微儿姐好好种田,挣俩钱,住点山顶豪宅吃点鲍参翅肚,晒半辈子的日光浴就好了。至于男人这玩意儿,跟睡前总是要听陈奕迅的歌才能睡着一样,是可以戒掉的。 到最后,谁也没把那男人领回家,让他在那儿自生自灭了。 清晨,天还没亮时,草微就起床了。做好早饭,她便开始忙碌今天的活儿了。昨晚熬好的两种染料经过了一夜的发酵,虽然并不是最好的,但也可以制成染液了。 一个人在后院忙了好一阵子后,草微有点渴了,回到灶房里准备喝口水继续奋战。但当她经过灶房窗户时,忽然发现院门外围了不少人,正对着她家院子指指点点。她先一愣,跟着又顺着那些人手指的方向一看,自家院里那堆干谷草上居然躺在一个人,斜斜地靠在那儿,仿佛正在睡觉似的。 第7页 那一身沾满了泥草的青色勐地提醒了草微什么,她把水瓢一放,飞快地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真是那个男人! 所有人都在问草微是怎么回事,可草微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怎么能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呢?这男人是怎么找到她家的?是今早来的还是昨晚就在这儿的?这男人为什么要来她家?想以身相许的话,也可以去何宝钿家啊! 众人正议论纷纷时,何宝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看见那男人时,何宝钿那双眼珠子也瞪得大大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草微转头看着她,深锁着眉头地问道:“咋回事?” “他真来找你了?”何宝钿惊讶道。 “他不是应该去找你的吗?” “他咋应该去找我了?他应该来找你啊!” “他来找我干么子呢?” “他去找我也没用啊!” “你救了他啊!” “是你救了他啊!” 两人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旁边的人都说迷煳了。本村杨三奶奶问道:“到底你们谁救了他啊?” “是她!”何宝钿略略快了草微一步,手往草微身上一指,迅速地把锅甩给了草微。 草微右眉梢微微一抖,咦,甩锅子甩得挺快得啊!要不是看在你最近准备说亲的份上,这锅我一定让你跟我一块儿扛了。 何宝钿也知道自己有点不负责任了,沖草微笑得格外谄媚。草微轻轻地白了她一眼,只好把这口锅子认了:“对,是我救的。” “是你把他弄回来的?”杨三奶奶又问。 “我没有,我就把他搁山上了,没想过他会上这儿来。”草微口气无奈道。 “那这后生叫么子?” “不晓得。” “家住哪儿?” “不晓得。” “干么子营生的?” “更不晓得了。” “那……那他上你家来想做么子?” 草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知道啊! 不想被套路的草微这回可能要被套路了,因为那男人不肯走了。不管草微和旁人如何劝说他,他就是不肯走,连一句都没有,一只眼皮都没睁过。他好像认定了草微家院子里这干草窝了,两手往袖里一抄,缩着脖子,斜凹在草窝里纹丝不动。 第十五章 姑爷 >  后来,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草微也懒得理他了,忙自个的去了。快到晌午时,草微回前院来晾晒衣裳时,发现那男人还没走,还窝着那儿。她娘俞氏就坐在旁边,翘个二郎腿,一副正儿八经聊天的架势,却叽里哌啦地胡说八道着。那男人虽然没跟俞氏搭一句话,但俞氏那兴头丝毫没减,聊得是眉飞色舞满面绯红。 草微轻嘆了一口气,转身去晾衣裳了。第一件衣裳还没挂上去,俞氏忽然就冲过来一把抓住了草微的右胳膊,一本正经道:“还在这儿做么子呢?姑爷都饿晕头了,你还不去做饭?” “呃?”草微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么子东西?姑爷?姑老爷还是大姑的爷爷? “做饭去!”俞氏凶她。 “给谁?” “姑爷啊!”俞氏朝那草窝上一指。 “呵呵,姑爷?”草微耸肩干笑了笑,“那是您姑大爷还是我姑大爷呢,娘?” “你男人啊!”俞氏脱口而出。 “男……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草微的脸一下子绿了。 “他是你男人啊!你连你男人都不认了?赶紧做饭去,你男人都饿晕在那儿了,当心他把你给休了!”俞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他不是我男人,娘。他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不晓得他为么子上咱们家来。一会儿等他醒了,我会让他走的。” “你敢?”俞氏叉腰训道,“你敢撵姑爷走,我就收拾你!” 草微真是哭笑不得,也解释不清了,只好由着俞氏去。到了晌午,草微做好了饭,盛了一碗放在了那男人旁边,说道:“我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之前遭了些么子难,但我这儿确实不是你久待的地方。我家也穷,只能供你一顿清粥了。你吃过之后,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吧,行不?” 男人仍在酣睡,草微耸耸肩,回灶房吃饭去了。下午,草微继续忙碌。到了晚上,草微把晚饭做好了,正想去瞧瞧那男人走没有的时候,俞氏忽然冲进来了,噼头就问草微:“你是不是把姑爷撵走了?” 草微心头一喜:“他走了?” “姑爷不见了,你赔我姑爷!” “让我去看看!” 草微跑到那干草堆旁一看,凹下去的窝还在,人却没了。晌午给这男人盛的那碗粥也还在,一点都没动。她转头朝不远处那片黑漆漆的夜色看去,心想这人一整天么子都没吃,能扛得住吗?去哪儿了?是不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可是,让草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还是窝在那干草窝里,还是那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还是那种任凭泰山崩于前爷就是稳得住的架势。唯一不同的是,干草堆旁边多了两只野山鸡! 所以,昨晚这男人是摸黑去打野山鸡了?打完野山鸡后还乖乖地把鸡叼回来了?这男人属狗的吗?喜欢看家护院,外带捕捉野味儿回来报答主人? 第十六章 接回 >  草微差点没气晕过去! 大哥,你不是猎犬,我家也不需要猎犬,你可以叼上这两只野山鸡有多远走多远吗? 草微决定来硬的。她找了条木棍子,假装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那男人的身边,刚准备吓唬吓唬那男人,俞氏就从旁边冲过来了。俞氏一把将她掀开,像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护着那男人道:“死丫头,你连你男人都敢打,你要造反啊?他是我姑爷,我不许你打他!” “娘啊,他不是您姑爷,您连认都不认识他,他咋就成了您姑爷了?”草微一脸无奈地看着俞氏。 “他就是我姑爷!”俞氏说得振振有词,“是你这丫头在外头有人了,就不肯认他了!” “您都说到哪儿去了?我还没男人,您也没姑爷!您行行好,行不行?他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他得走,他得回他该去的地方……” “不行!他是我姑爷,他就是要留在这儿!” “他不是您姑爷……” 爷字刚从草微嘴边滑落,她便忽然瞄到了点不寻常的东西。院门外那条小村道上,打西边来了几个人,都是她认识的,也都是窦家的人。看这几个人的架势,好像是冲着她这小院来的。 果然,那几个人径直杀到了这小院里。 领头的是草微的大伯窦祥,紧随其后的是二伯窦瑞,大伯娘戴氏,二伯娘吴氏,走在最后的是她的小叔窦庆。这五人进了院子,先是往草窝上窝着那人看了一眼,跟着就朝草微围了上来。俞氏一下跳起,抢过草微手里的目光就要打人,草微忙拉住了俞氏,转头问他们:“你们来做么子?你们窦家不是已经不认我了吗?” 第8页 大伯窦祥打量了草微一眼,眼中透着一丝丝讶异道:“还真活过来了?我只当他们胡说八道呢,没想到是真的。丫头,你命可真大啊!” 草微面无表情道:“我命大也是我自己的,跟您有么子干系呢?快说,来做么子的?” “哟,几天没见,脾气见涨啊!见了大伯不问声好,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啊!一会儿带回去之后,我让你大伯娘好好地跟你说一说咱们窦家的规矩。” “您说么子?带回去?谁说我要回窦家了?”草微瞪了窦祥一眼道。 “你是姓窦的,你不回窦家回哪儿?”窦祥说得理直气壮,“不但是你,娇儿也要回去!” “我们不会回去!”草微一口拒绝了。 “由不得你,”窦祥眼珠子瞪起道,“你不回也得回。实话告诉你,你爷爷已经将你许配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过两天那边就来接你了,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回去!” 草微丢了窦祥一个白眼道:“说么子许配,不过是论斤两地贱卖罢了!你们爱卖就卖你们自个的闺女,我和娇儿还轮不上你们来卖!自打我们出了那窦家,就已经不是窦家的人了,你们自个请吧!” 站在窦祥身后的二伯窦瑞上前了一步,附在窦祥耳边小声道:“大哥你跟她费哪门子的话呢?赶紧弄回去了事,省得在这儿扯得难看。” 第十七章 抢人 >  窦祥点了点头,对草微道:“听见没有?不想让自己太难看就乖乖地跟我们回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月微她娘,去把娇儿抱出来……” “你们敢!”草微当即拦下了戴氏。 戴氏那脸立马拉了老长,就像谁借了她米还了她糠似的,她威胁草微道:“丫头,才出家门几天吶?忘了之前挨那些揍了?你大伯娘这手可是搬过千斤粮食的,一下去就能要了你小半条命了,你可想清楚了?” 草微冷色道:“我管你是做么子的,横竖你们别想带我和娇儿走!” “畜生,你们滚!你们都滚!”俞氏狂躁了起来,又蹦又跳,像要发疯了似的。 窦祥脸上扫过了一丝不耐烦,重重地甩了甩衣袖道:“别啰嗦了,动手吧!老二你和你媳妇把那疯婆子归整了,月微她娘你去抱娇儿,我来收拾这丫头!” 窦家老大一声令下,那几副颜色就嚣张开了。窦瑞和吴氏拿着棍子去扑俞氏,戴氏则直奔屋里抱小娇儿。窦祥从袖里抖落出了麻绳,抓住草微就开始绑,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唯独窦家老六窦庆没动静,只是站在院外冷冷地看着。 院外头也有其他看热闹的,可这是人家窦家的事,旁人不愿意插手。眼看戴氏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娇儿一阵风似的从屋里抱了出来,正要奔那门口去了,而草微又被窦祥困住了,赶不及去阻止戴氏了,眼看这俩姐妹又要落到黑心肝的窦家人手里了,就在这接骨眼上,就在戴氏脸上都浮现起了奸人得逞的那种笑容时,某个人的一个伸腿,让戴氏从欢天喜地直接摔成了鼻青脸肿! 一声惨叫后,小院忽地就安静了下来。 当所有人回头去看时,只见戴氏像壁虎似的面贴着半人高的石围墙上,一动不动,片刻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鼻孔里的鲜血瞬间冒出。而在那墙头上,小娇儿稳稳噹噹地被抱在了怀里,抱着小娇儿的人居然就是那个窝在草窝里死活不肯挪窝的男人! 草微愣住了,窦家人愣住了,院外围观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这男人此时有那么一点点帅,带着一丝丝颓废之气的那种帅。他头髮有些凌乱,衣衫不够齐整,可他单手抱着小娇儿斜坐在墙头上时,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高深莫测和冰冷幽寒却让人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丝拜服和恐惧。 草微有些看傻眼了,这还是那只只知道窝在草窝里的“猎犬”么? 他用他那双令人乍寒的眼睛扫了一遍院里那几个嚣张的窦家人。这一扫让那几个都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窦瑞迅速躲到了窦祥的身后,小声道:“哥,这个人看着叫人心里发慌啊!哪儿来的?他他……他想做么子啊?你认识么?” 窦祥也摸不着火门,目光像扫描仪似的在那男人身上来回扫。他沖那男人问道:“你谁啊?哪儿来的?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第十八章 饶命 >  那男人没回答,轻轻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他一跳,那几个窦家人跟见了阎王似的慌了,全都躲到窦祥身后去了。他把臂弯里的小娇儿轻巧地抛给了草微,一步一步地朝窦祥走去。 草微眼眸微微暗了下来,他想做么子?想见义勇为么? 这如排山倒的气势就这么压了过来,窦家这几位明显感到了双腿微微在发颤。这男人浑身仿佛有一股黑暗的气息在萦绕,好像谁多靠近他一点,就会像飞蛾扑火似的瞬间被那暗黑之力化为灰烬。所以,窦家那几位几乎被逼到了最最最最最角落的地方,已经退无可退了。 被推在最前面的窦祥脸色去了大变,身子后仰了几乎二十度,两只枯瘦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条想绑草微的绳子挡在面前,喘着大气儿道:“你……你想做么子?你你你……你哪儿来的?我我我……我好像没见过你啊!你……你跟都草微么子关系?你想帮她出头还是咋的?我我……我告诉你我我……我可是她大伯!” “对,我是她二伯!”躲在窦祥身后,脸都快吓成焉茄子色的窦瑞也理直气壮地嚷了一句。 可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他浑身罩着一个透明玻璃罩,自动将外面的一切声音给屏蔽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窦祥的右胳膊,窦祥立刻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手里紧攥着的绳子也软软地落在了地上。跟着,他以众人想像不到的速度和力度举起了窦祥,就手一扔,窦祥飞出了半人高的石墙,重重地落在了石墙外那堆苞谷杆上面。 之后,就该轮到窦瑞了。 窦祥几乎快尿哭了,两条曲着的腿抖得像筛米糠。他眼巴巴地瞅着草微,用带哭腔的声音说道:“微儿啊……你今天要是让这人把我在这儿揍了,你你……你可就说不清楚了啊!这男的是你谁?他为么子会在你家?他为么子要替你出头?你都说得清楚吗?你可想好了,微儿,姑娘家的名节可是很要紧的呀!你以后还想不想在村里混了……哎哟哟,哎哟哟,你要做么子呀?救命啊,好汉饶命呀!救命啊!救命啊!” 那男人伸手一把捏住了窦祥的领子,窦祥立刻软瘫了下去。男人一个轻巧地提举,他也飞出了院子…… 墙角处仅剩下了抖如筛糠的吴氏。吴氏啪啦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跟鼻涕混成了一块儿:“大侠啊!好汉吶!活菩萨呀!不关我的事儿啊,是他们非要我来的呀!您就饶了我吧,我不经摔啊!我发誓我以后都不来了,都不来了呀!” 男人表情淡漠地看了吴氏一眼,甚是不屑,随后转身往回走了。走回那草窝处,他又往那窝里一卧,重新进入了他的“超长待机模式”,就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吓得一塌煳涂的吴氏这才摁着厚厚的胸脯大喘了一个口,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我的个娘呀!这叫么子事儿呀!太吓人啦……” 第9页 “你哭个屁!”戴氏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了。 第十九章 婚约 >  草微转头一看,原来戴氏已经扶着墙趴了起来。这妇人一手捂着被撞肿了的鼻子一手指着草微瞪目道:“你二伯说得没错,你今天是说不清楚了,窦草微!我问你,这男人是谁?你跟他到底是么子干系?他是不是你在外面捡回来的野男人?” 草微正色道:“他不是野男人!” “那他是谁?他为么子在你家里?他为么子要为你出头?啊?说啊!你说啊!”戴氏步步紧逼道。 “他是我姑爷!”俞氏忽然蹦起大声嚷道。 “娘!”草微想回头阻止俞氏却已经来不及了,院外顿时响起了一片嘘声。 “他就是我姑爷!”俞氏却不以为然,反倒十分地兴高采烈,舞着手里的棍子沖那男人喊道,“姑爷,姑爷,把他们都扔出去!全部都扔出去餵狼!他们都是坏的,统统都坏得要死!他们想占咱们的房,想卖了咱们的粮,还要卖了微儿,他们是畜生!” “哈哈哈哈……”戴氏张口便一阵狂笑,“大伙都听见这疯婆子说么子了吧?姑爷?这疯婆子居然喊那王八蛋姑爷?哈哈哈哈……窦草微啊窦草微,你也忒不要脸了吧?你才离开我们窦家几天啊?你就上外面找野男人回来当你姑爷了?你是有多想要男人啊?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丫头!” “我揍死你,臭婆娘!”俞氏双手举起木棍,叫喊着向戴氏冲去。当她冲到草微身边时,草微一把将她牢牢抓住了。 “咋的?怕了?”戴氏轻挑眉毛挑衅道。 草微紧紧地抓着活蹦乱跳的俞氏,目光幽冷地看着戴氏道:“我说了,他不是野男人,他的确是我男人!” “啊?”院外瞬间炸锅了! “哈哈哈哈……”戴氏笑得更嚣张了,“简直是笑死个人了都!大伙听听,窦草微有男人了?这事儿为么子我就没听说呢?么子时候办的席?哪天娶的亲?谁作的煤?你们晓得吗?你们谁听说了吗?哎哟喂,这可真是不要脸到姥姥家了啊!明明是个野男人,还非要说得那么正经,你何苦呢,窦草微?” “我没撒谎,他是我男人。”草微表情十分严肃,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撒谎,虽然她是在撒谎。 没办法不撒谎,事情已经逼得这个份上了。草微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是不行的。没有男人就难以立足,会被欺负会被卖。既然老天爷把这个男人送到了她面前,而且这个男人仿佛对其他事情都毫无兴趣,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么她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既能撇开窦家给她定的破烂亲事,防止被卖,又能暂时在村里立足。 前来看热闹的辛二嫂问了一句:“草微啊,你说他是你男人,这……这是么子时候的事啊?没听说呀!” “事情是这样的。这门亲是我爹很早之前定下的,算是指腹为婚了。那时候我爹娘不是在外面替人做工吗?与他同在一家做工的还有另外一户人家,那家人的媳妇也怀孕了,于是我爹便与那家叔叔说定了,若同生男为兄弟,同成女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妇。”草微回答得极为淡定。 第二十章 洗澡 >  “胡扯!”戴氏高声道,“要真有这门亲,为么子家里一个都不晓得?” 草微冷冷地扫了戴氏一眼:“这亲是十几年前定的,后来我爹就回了乡,没再与那家联络了。我爹以为那家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也就没再提了。哪里晓得前两天那家的儿子又找到这儿来了,拿出了当初我爹与他爹定亲的信物,所以我没办法不承认。我要不承认,那便是对不起我爹和他爹的在天之灵了。” “你就瞎扯吧,窦草微!” “我没瞎扯,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那我问你,他叫么子?” “他……他叫阿猎。” “姓么子?” “姓……姓花。” “家住哪里?” “家住……家住清通县大板牙镇葫芦村!” “有这么个村吗?”戴氏质疑道。 当然没有,这还用问? “您若不信,自个去清通县问问不就清楚了吗?”草微轻轻地丢了戴氏一个白眼,“横竖他的底细我已经交待清楚了,您爱信不信。我既然已经有了男人,那就不能再许第二家了,否则我那名声儿可真就不好听了。打今儿起,我窦草微就是花家的人了,跟窦家就再无干系了,劳烦你们别再来我家操那些用不着的闲心了!不然,惹火了我男人,你们可连这门儿都出不了了!” 戴氏又气又怒,狠狠地盯着草微,眼里全是质疑和火光。她当然怀疑,但草微把话编得这么滴水不露,竟丝毫找不到破绽。而且,那个看上去随时都能一爪子将她捏死的男人确实也挺可怕的,万一真惹急了,没准小命都保不住…… 第一个想着要赶紧逃的当然是吴氏。一听草微那话,吴氏急忙一骨碌趴了起来,扶起瘫在苞谷堆上哎哟哎哟的窦瑞,也不管旁边被压着的那个窦祥是死是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了。戴氏见那两口子跑了,气得狠狠地剜了他们背影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真没用后,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扶上了窦祥灰头土脸地走了。 草微松了一口气,这拨浪总算是过去了。再回头看看草窝里的那个,心想是不是该让这个男人做点什么? 傍晚,草微烧好了水,兑上了满满一缸子后,走到了那男人身边。她抄手沖男人喊了一声:“起来!” 男人纹丝不动,依旧沉浸在他的梦乡里。 “起来!” 男人还是没动,草微只好自己动手了。她弯腰下去,双手抓住了那男人的胳膊,使劲拖了一把,可惜男人太重,又滑了回去。她喘了一口气,虚眯着眼睛盯了男人几秒,转身走到了水井旁,现成打上了半桶水,然后走回了男人身边,哗啦一声就泼了上去! 男人竟像一只闪电貂似的弹了起来,一脚踢开了草微手里的木桶,右手钳住了草微的下巴往身边勐地一收,两只幽冷的眼睛里瞬间迸出几道冰针一样的光芒。草微惊了一大跳,小心脏被吓得噗通噗通乱跳,只感觉整个下巴都快被捏碎了,但她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扬起脸,用一双充满了倔强的眼睛瞪着男人说道:“洗澡!” 原来她想让这男人做的事情仅仅是洗澡…… 第二十一章 协议 >  后院那间极简陋的沖凉屋仅用一条篾条稀疏的破竹帘子遮了一半。稍微转一转头,就能清楚地窥见那男人的后背。他坐在矮独凳上,赤着上身,用木瓢舀起一勺凉水从头沖了下去。冰凉的井水顺着他那紧绷而又结实,健硕而又微微幽黑的背肌肌纹而下,仿佛几股细小的泉水从一座挺拔的山峰肆意地奔跑了下来。不自主地,草微的喉咙微微地打了个哽,仿佛被这画面刺激了一下下。 第10页 这男人经常健身吧?草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又是一声哗啦,将草微跑出的神拖了回来。她收回了不太礼貌的窥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需要跟你说明几点,你最好听清楚了。我不知道你打哪儿来,叫么子,为么子来这儿,但你既然打算赖在我家不走,那就得为我家做一点点贡献。打今天起,你就叫花猎了,名义上是我窦草微的男人。请注意,是名义上,而非事实。换言之,咱们只是假夫妻而已。你住在我家这段时间,我会包你吃住,你需要做的就是吃喝拉撒睡,听懂了吗?” 男人机械地重复着沖凉的动作,好像没有听见草微在说什么。幸好草微早已经习惯了,又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出声,那就表示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条件,那咱俩就会达成一致了。当然,如果你哪天想走了,也可以走,但最好跟我说一声。中国有句俗话说,好聚好散。我也希望咱俩能好聚好散,合作愉快。你慢慢洗吧,我去准备晚饭。哦,对了,麻烦你今晚不要再睡外面草窝子了,我给你准备了房间,睡你的房间去。”说罢她转身而去。 又一声哗啦,又一瓢凉水自男人头顶倾下,水线顺着他遒劲有力的黑眉和线条分明的轮廓流下。他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正低垂着头俯看着在脚边游动的某条迷路的小青蛇。小青蛇爬上了他的脚背,正想匍匐而过时,他丝毫不差地捏住了小青蛇的七寸,轻轻提起,用攒满了幽光的眼睛凝着这条小青蛇:“你来错地方了,滚。” 今晚的晚饭特别丰盛,黄豆焖兔肉,清炒丝瓜,煎黄金豆腐另外还有一个素菘菜汤,饭是花生小米粥。饭菜都摆上桌后,那张小小的不时咯吱咯吱作响的方桌瞬间显得拥挤了。小娇儿迫不及待地爬上了饭桌,一双小胳膊撑在桌面上,身子不停地左右摇摆,兴奋地喊道:“我要吃兔纸!我要吃兔纸!姐姐,我要吃大兔纸!” “别晃了,娇儿,你再晃桌子都要散架了。”草微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小娇儿的屁股。 “那个,那个,我要那个肉肉!大的那个!”小娇儿胳膊伸得老长,指着那只大陶碗里的肉腿子着急死了。 “好,给你夹,小心烫啊!”草微夹起了那只肉腿子,放在了小娇儿的碗里,正替她吹着时,甘瞎子又鬼鬼祟祟地来了。 第二十二章 嚎哭 >  甘瞎子探出头来,沖草微姐妹俩咧嘴一笑,问道:“就你们姐妹两个?你娘呢?你那男人呢?” “咋了?找我男人单挑吗?”草微故意逗他。 “谁敢啊?”甘瞎子说着迈进了屋,左右盯了两眼,好像在警惕着谁,“村里都传遍了,说你家来了个恶狼一般的男人,见人就咬见人就撕呢!人呢?没在这屋吧?” “在你后面呢!” “真的?”甘瞎子吓得赶紧回头,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瞧着。他摁着心口长吁了一口气,顺势坐上了桌,眼巴巴地瞅着那一大碗正冒着热气的黄豆焖兔肉,吧唧了一下口水道:“我刚去瞧过你大伯二伯了,还有你那大伯娘,可惨了,这会儿都还没下得了床呢!你那奶一下午就没停过嘴,净逮着你和你娘骂了,骂得可难听了!” 草微拿勺子盛着花生小米粥道:“横竖我听不见,她爱咋骂咋骂。” “微儿啊,那男的真是你指腹为婚的男人?” “当然。” “那我从前咋没听你爹说起过这事儿呢?” “不都说了吗?我爹以为对方不会再记得这事儿了,就没再提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小心点啊!这年头骗子可多了去了。我看他不像么子正经人家出来的,倒像个要饭的,瞧着落魄得很哪!他会不会是打哪儿听来了点消息,就上这儿来骗你的啊?你俩没咋吧?你还没叫他给占了便宜吧?” “您想多了。”草微刚想把碗递给甘瞎子,目光却在甘瞎子身后停顿了。 “不是我想多了,”甘瞎子很自觉地双手去接了过来,继续说道,“人心难测啊!眼下不好过的人多了去了,想混饭吃的人也多了去了。不是舅公卖弄老成,舅公是眼瞎心不瞎啊,舅公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多了去了!那个叫么子花猎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么子好东西,你趁早撵出去……” “您快吃吧,别说那么多话了,小心噎着!”草微飞快地打断了甘瞎子的话。 “不着急,还烫着呢!舅公跟你说那小子留不得,不是个通缉犯就是个强盗王八,你一留准惹事儿!” “您快别说了!”草微使劲地跟甘瞎子使眼色。 甘瞎子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只见背后立着个壮硕的男人,穿蓝布衫儿黑布裤儿,一头湿发高高地扎着,露出了他那稜角分明的脸,脸上嵌着两颗黑眼珠子,幽幽的,像狼的眼睛。 甘瞎子一阵毛骨悚然,正想拔腿就跑,却被男人一把撩起扛在了肩上,转身就给扔出了灶房门。草微忙起身道:“你别见谁都扔啊,他是我舅公!” “砰!”男人连灶房门都一併给关了。 草微眼皮抖了抖,么子意思?这么快就适应角色了?真把自己当这家的男主人了? 甘瞎子在院子里嚎天哭地了半天也没能回到灶房里。最后,还是草微盛了一碗粥,端了一碗菜去给他,让他在院子里填饱了肚子。这回他可真伤心了,临走的时候,还瘪着嘴想哭呢。 第二十三章 gg >  夜深人静时,草微侧身躺在小娇儿的身旁,盯着破了洞的窗棂上透着的月光发神。她不知道今天留下那男人是好还是不好,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往后会发生什么她料想不到,到了眼下这种形势,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辛二嫂她们那拨货交了之后,就再没人找草微染布了。草微知道这里面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但她不动声色,没有心急如焚地找人打听消息,而是闷着头在家染制了几天衣裳,跟着找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领着小娇儿出门了。 眼下正值小麦刚刚收割时,各家各户地在自家田里挥汗如雨地忙碌着。可当这两姐妹打田埂上路过时,好多双眼睛都被吸引住了,纷纷收住割麦的镰刀,伸腰张望。 今天小娇儿穿着一身浅竹叶的小裙衫,裙是二十个褶子的,每个褶子处草微还绣上了一只小蝴蝶。小衫儿的袖口也是草微特意给做成了荷叶边,微风轻轻一吹,那荷叶边的袖口便上下翻飞了起来,就像有好几只蝴蝶在小娇儿的袖边飞舞呢。 小娇儿穿着这一身衫儿,沿着又细又长的田埂蹦蹦跳跳,快活得也像只小蝴蝶了。她任意路过一片地的时候都会惹得那地里的人抬头张望—— “那是窦家那小丫头片子?不会吧?好像还长圆润了呢!” “哎哟,快认不出来了呀!我还以为会死呢!瞧她那小脸红得呀,跟地树杈上的苹果似的!” “没想到她不在那严老婆子手底下了,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呀!” 第11页 草微叫住了小娇儿,姐妹俩在那三岔口旁的大石头边歇住了脚。刚刚歇下,辛二嫂和地里的几个婆子媳妇便围了上来。本村的周婆婆伸出长满了老人斑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两下裙边,一脸羡慕地说道:“真好看呀!这色儿真漂亮!” “这是拿么子染的呀?”另一个婆婆也笑眯眯地扯起小娇儿的衣袖道,“这袖边也漂亮,那裙边上绣着的小蝴蝶也好看,微儿啊,都是你弄的?” 草微点了点头:“嗯。” 辛二嫂也凑了过来,低头打量着小娇儿那蝴蝶小裙子,喜欢得眉毛都快飞了:“这一只只小蝴蝶绣在上面真是太好看了!微儿,这就是蝴蝶裙吧?你连蝴蝶裙都会做?” 草微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蝴蝶裙,横竖闲着没事儿就多绣了几只。” “真真好看呀!”周婆婆摩挲着小娇儿裙边上的蝴蝶不撒手道,“要是我那小孙女儿也能穿上这么一身那就好了!” “让微儿给您做呀!”辛二嫂笑着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刚一出口,周婆婆身旁站着的媳妇柳氏脸色就变了。这女人用胳膊轻轻地撞了周婆婆一下,朝周婆婆使了两下眼色。周婆婆愣了一下之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松开了擎着小娇儿裙边的手,脸色有些慌张道:“哎哟,我还挖地呢!我走了,我走了,你们慢慢看!” 第二十四章 黄了 >  其他几个人也好像想起什么了,也都连忙散开了。草微眉头微微颦起,这是个么子意思? “微儿啊,上哪儿呢?”唯独辛二嫂还没走。 “去吴二爷爷家一趟。”草微道。 “上吴二爷家去做么子?你也要卖半夏?” “卖一点点。”草微谦虚道。 “让我瞧瞧?”辛二嫂伸头往草微提着的那个小布袋子里探头一看,好傢伙,这里少说也有个六七斤吧?那半夏又小又难挖,自个挖上几天都没这一半多呢!她忙打听道:“你上哪儿挖这么多的?” “不是我挖的,是我男人去挖的。” “你男人?村里人不都说他整天就晓得睡大觉,家里么子事儿都不管吗?”辛二嫂好奇地问道。 “我也想趁这个时节出门去挖点半夏补贴家用,可我男人说不许我去干那活儿,又晒又累的,还挖不了几个,叫我老老实实地在家看好小娇儿和我娘,他去挖就行了。”草微不急不慢地撒了一把狗粮,呛得辛二嫂心口直火烧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男人啊! “那你男人上哪个坡头去挖着的?” “我哪儿晓得呢?他总是天不亮就出门,回来的时候我才刚刚起床呢!” “是吗?那你可好命呢,摊上了个这么会心疼人的男人!” “我也觉得自个是转运了。虽然村里人都笑话我是个倒霉的人,可我自个不觉得呢!死里逃生不说,一转眼男人也有了,家也有了,还有么子比这更好的?二嫂,你说是不是?”草微浅笑吟吟道。 辛二嫂用打量的目光再次把姐妹俩瞧了瞧,直点头道:“是呢!是呢!我看你啊,真的是转运了呢!” “好了,嫂子,我得去卖半夏了,先走了。” “等等,”辛二嫂忽然轻轻地扯住了草微的衣袖,四顾了一下,窃声道,“你上前天那小竹林等我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有么子事儿?” “一会儿你就晓得了,快去!” 草微依着辛二嫂的话走到前面那丛竹林子旁候着了。稍过了一小会儿,辛二嫂鬼鬼祟祟地来了,还把她鬼鬼祟祟地拉进了竹林子。进了林子,辛二嫂四顾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微儿啊,你晓得为么子周婆婆她们那些人都不来找你染布了吗?” “这个啊,”草微摇摇头,“不晓得,可能她们没布染吧?” “不是,”辛二嫂直摇头道,“才不是她们没布染呢,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说我么子?” “说你是个祸害,谁沾上谁倒霉。你还记得你给宝钿染的那件好看的衣裳吧?” 草微点点头:“记得。” “宝钿为么子那么紧张那件衣裳?因为她要穿着见她未来婆家派来的媒人。她爹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打算给她早点定个婆家下来。那天,她就穿着你给她染的那身衣裳出来,结果谁晓得事情居然黄了!”辛二嫂摇头惋惜道。 “为么子黄了?是衣裳不好看?” 第二十五章 心黑 >  “听宝钿那后娘说,说那天那媒人来看过宝钿之后,本来很满意的,还觉得宝钿那身衣裳很漂亮呢,还拿手摸了好几遍。可后来一回到家里,那媒人就病了,就跟中邪了似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那媒人的家里人赶忙找了个道士来看,结果那道士说她是染了邪气,碰了么子不干净的玩意儿。她立马就想起摸过宝钿的衣裳,就让人来问宝钿衣裳是谁给染的,宝钿说是你,她就说坏了,说那邪气肯定就是你过给她的,而且宝钿肯定也染上邪气了!就这么,宝钿那门亲事就黄了!” 草微恍然大悟了。难怪最近何宝钿没来找过她,一定在避她身上所谓的“邪气”。 “这事儿让宝钿那后娘嚷开了之后,村里人都不敢找你染衣裳了,怕你过邪气给她们呢!”辛二嫂又道。 “二嫂你难道不怕?”草微问道。 “二嫂是么子人啊?随随便便就能给人唬住的?你二嫂我在这村子里可没怕过谁,晚上走夜道的时候小鬼们些还得给我让道儿呢,我还怕么子邪气?再说了,宝钿那门亲事我早料到会黄了!” “你咋晓得?” 说到这儿,辛二嫂不禁耸了耸双肩,引得她那厚实的胸脯都跟着颤动了起来:“瞧她那后娘不就晓得吗?哪个后娘能有那么好心,肯眼睁睁地看着前头生的闺女儿子过上好日子?巴不得叫人敲断了骨头或是身缠霉运,一辈子没好日子过呢!宝钿那后娘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儿!眼看宝钿能说上一门好亲了,眼看家里又要多费一笔子钱给宝钿准备嫁妆了,她肯捨得?巴不得宝钿死了或者被人给拐了,她也就剩下许多了!” “那水娘子心这么黑?” “告诉你,微儿,那脸蛋子长得越好看的心肠就越毒,这就是为么子老人家常说看人不能看表面,日久才能见人心吶!这回的事情说不定就是那水娘们串通那个媒婆搞的鬼,还把屎瓢子往你头上罩呢!”辛二嫂忿忿道。 “那宝钿到底说了个么子男人?住哪儿?”草微问。 “就隔壁村的,叫孟虎,人我没见过,听别人说长得还不赖,挺好的一个后生。” “那媒婆姓么子?” “姓高,都叫她高老娘。干干瘦瘦的一个老婆子,走起路来倒跟一阵风似的。微儿,你问这个做么子?难不成你想去找那老婆子?快别去!要真是她心里有鬼,她哪里肯说出来呢?”辛二嫂忙摆手道。 第12页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多谢嫂子了,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晓得有这么大件事儿呢!” “哪里的话,你跟我就别客气了!”辛二嫂说着伸手摸了摸身旁小娇儿的圆脸蛋子,笑眯眯地说道:“娇儿真长变样儿了呢!最近一定吃得好睡得好吧?跟着姐姐就是福气好呢!这身衣裳真是衬你呢,太好看了!要是被你多儿姐姐看见了,准羡慕死呢!” 草微听出了玄机,微微一笑道:“就这么一件小衣裳,哪儿会羡慕死?嫂子你要不嫌弃的话,我也给你家多儿做一件。” 第二十六章 半夏 >  辛二嫂忙道:“哪咋好意思呢?白白叫你忙活儿,我心里会不过意的!不过啊,我家多儿要是也穿上你做的衣裳了,在这村里一走,简直是活招牌了,立马就会有人上门找你做衣裳了!” “有么子好过意不去的?没事儿,也就小小的一件衣裳,费不了我多大功夫的。” “哎哟,那可真谢谢你了呀!”辛二嫂脸都笑出褶子了。 “不用客气,应该的。” “那你赶紧去卖半夏吧!迟了,吴二爷就上集去了。” 草微跟辛二嫂道了别后,径直去了吴二爷家。一共六斤四两半夏,卖了十三个钱。草微揣上那些叮噹作响的钱离开吴二爷家时,那些前来卖半夏的媳妇小孩都眼巴巴地瞅着她那深蓝色的钱袋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也不怪他们瞅得如此贪婪,这时节正是挖半夏的好时节。正因为如此,家家户户都挖。挖的人多了,各家挖到的半夏自然就少了。这几天,能挖上两斤都算很厉害的,一般来说也就半斤到一斤左右罢了。所以,草微那六斤四两的半夏瞬间就亮瞎了那些半夏群众的24k钛金眼。 草微也不知道那男人是去哪里捣鼓来这些半夏的,横竖那男人总是喜欢晚上出门,凌晨回来。每次回来,他都会搁一点东西在灶房里。有时候是几条红苕,有时候是半斤酸枣,偶尔还会有点野味儿可以解解馋。今早草微进到灶房里,就发现灶台上放着小半袋子半夏,半夏上沾着新鲜的散发着草香的泥土,仿佛是才挖到不久的。 卖完半夏回到家后,草微拿出一个钱问卢氏买了些玉米粉,晌午做了一顿玉米疙瘩汤,还用她自己熏的鸡肉做了玉米熏鸡肉小煎饼。做好后,她照旧送到了那男人房间里。果然不出所料,那男人仍在蒙头大睡。 “哎,”草微轻轻喊了一声,“你那些半夏打哪儿挖来的?” 男人用小菊花布枕蒙着脸,没有回话。草微又问:“你这总是三更半夜的出门儿去干么子了?你不会真是传说中的强盗吧?” 男人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黑洞洞又亮堂堂的眼珠勐地就凑到了草微面前。草微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坐了坐道:“干么子啊?” 男人丢了草微一瞥不屑一顾的目光,盘腿坐在了玉米汤和玉米熏鸡小煎饼跟前,开始大快朵颐了。草微轻嘆了一口气,真是个决意拽到天荒地老去的傢伙啊!来了这么些天了,生生是一句话都没说,都不怕把自己憋死呢!罢了,罢了,搭伙夫妻罢了,管他那么多做么子呢? 出去之前,草微想起了一件事,对那男人叮嘱道:“哎,我跟你说,明儿我要出门儿一趟,午饭我会做好放在灶上,你自个热了吃,听见没有?” 男人闷头吃着,玉米疙瘩汤喝得哗啦哗啦的,好像算是回答了草微了。草微耸耸肩,只能先走了。 第二天天不亮,草微便出发了。临出发前,她把小娇儿託付给了丁氏,之后便出村去了。她的目的地是隔壁东玉村。 第二十七章 打听 >  明月村和东玉村相隔不算近,走路得一个多时辰。进村之前,草微稍稍变了变妆,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比较接地气的外出谋活干的中年妇人。她右手挎个布包袱,操着她原本的口音挨家挨户地问:“有要染衣裳的莫有?染衣裳嘞,染衣裳嘞,好看又便宜嘞!” 走到那高老娘院门口时,草微故意多喊了两声,结果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媳妇。那小媳妇很不耐烦地沖草微挥挥手道:“喊么子喊啊?不染,不染,赶紧走!” “真不染啊?我手艺可好了嘞!”草微一面回答一面往里瞅着。 “不染!我家有的是衣裳穿,金山银山堆着用不完呢,染么子衣裳啊!赶紧走!”这小媳妇脸黑得跟抹了菸灰似的,仿佛刚刚受了什么气。 “那你家老有钱了!”草微继续跟这小媳妇搭话道,“那你命可真好了,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吃穿都不愁,上辈子肯定做不少好事儿,攒了不少福德的!” 小媳妇抄手倚在门框上,朝上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可说反了,我就是没攒福德才会嫁到这样的人家来!你当真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是反话?我家要有金山银山堆着使,还用住这破院子吗?” “那倒是,那你跟谁置气呢?”草微顺势问了一句。 “唉,还有谁呢?就是我那缺心眼的婆婆呗!” “你婆婆是谁啊?” “你连我婆婆都不晓得?人家大名可远播着呢,鼎鼎大名的高媒婆呢!”小媳妇嘴里满是讥讽之味儿。 “高媒婆?”草微故作一惊,忙问道,“这里是高媒婆家?” “是呀!咋的了?” “你早说呀!” “我早说晚说有么子分别?” “我才不染她家的布呢!”草微故作一脸嫌弃道,“我就是没布都不染她家的布,缺德死了!” 那小媳妇微微一惊,放下抄着胳膊问道:“你咋这样说?” “我是刚搬到隔壁村的,听村里的人说这高媒婆黑心,不厚道,为了挣了点小钱小东西,净说胡话呢!我们村不有个叫何宝钿的姑娘吗?那小姑娘长得多水嫩啊!托她说你们村的那个孟虎,生生是叫她给说没了!临到头,她还怪人家小姑娘晦气不吉利,我们村的人都说她是收了何宝钿后娘的好处,故意使坏呢!都说坏人姻缘千年记,她这德缺得够狠的呢!”草微皱着鼻子眉头道。 “你们村里人都晓得了?可不是吗?”小媳妇忿忿道。 有戏,草微在心里暗暗喜了喜。 “这可叫我心里痛快多了呀!”那小媳妇的话匣子像被勐地一下子给拉开了似的,噼里啪啦就说开了,“你们村到底有些人是明白事儿的,没叫那老婆子给蒙住呀!可不是吗?可不是那老婆子收了何宝钿后娘的东西捣的鬼吗?那天回来她明明屁事儿都没有,还跑那床上去躺着不起来,一会儿说眼花一会儿说头晕,装得是一愣一愣的!她倒是躺床上舒服了,可把我给害苦了!” “咋把你给害苦了?” 第二十八章 报应 >  “那几天正好撞上我娘家舅舅嫁女儿,说好我要回去的,结果就因为她装病我没回去成,你说多气人呀!平日里不让回去,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回去了,结果却被她给祸害了!还得一日三餐地送到她床边,陪着她装,真叫我噁心!”这小媳妇气愤不已道。 第13页 “哎哟,看来是真的了呀!”草微故作惊讶道,“看来她真收了何宝钿后娘两只鸡和四十个鸡蛋呢!” “我那个呸!哪儿有那么多啊?就一只鸡,二十个鸡蛋!那何宝钿的老娘哪儿捨得拿四十个鸡蛋那么多啊?” “哦,就这么些啊?不过你家婆婆不怕遭报应的吗?吃了那鸡和那鸡蛋都是要惹事儿的!” “哎哟,你还别说,嫂子!我那小娃就是吃了她一个鸡蛋就坏了肚子,在家病了好几天呢!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气啊!你说她昧着良心赚回来的东西能吃吗?吃了准出毛病呀!” “我告诉你个法子,你得把事情经过写在一张黄纸上,写明了东西哪儿来的,为么子吃它,写好了之后到你们村口那土地菩萨庙找个老鼠洞塞进去,然后跪在菩萨面前把事情说清楚了,等上三天你再去看,要是黄纸没了,那就是鼠仙儿给你叨走了,送去给菩萨了;还在,那就是菩萨也勾不了这笔债了。” “这法子真灵验?” “我以前在寺庙里给姑子们染过衣裳呢,这法子是她们告诉我的,灵着呢!”草微故意说道。 “可我也不会写字呀!嫂子你会吗?”小媳妇问道。 “我也不会呀!我就一染布的,哪儿会写字?要不你去找那个孟虎,听说他会写字儿呢!顺道你也可以把这事儿跟他说说,万一他想明白了又去找何家呢?这也能减轻一点你那婆婆的罪孽是不是?” 小媳妇连连点头:“是呢!是呢!谢谢你呀,嫂子!” 草微忙道:“不客气,不客气,我先走了,我还上别家收衣裳呢!” “嫂子你慢走!”小媳妇这会儿格外地客气。 “别送了,别送了,回去吧!” 草微在村里绕了个圈,然后来到了村口那土地菩萨庙外。看庙的人接近晌午才来开锁。把这小土庙打开后,那婆子没待多远,提着个土黄包袱又走了。草微趁着没人,偷偷地钻了进去。 乡间的这种小土庙极小,不足十平米。正前方供着两尊披着布满灰尘的黄布的菩萨描彩泥塑像,塑像脚边是一排油灯,屋樑上用线吊着四圈螺旋状盘香,早已布满了蜘蛛丝。草微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眼,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那两尊泥菩萨塑像后面最妥当。于是,她踩着香炉鼎爬上了供台,然后钻进了其中一座泥菩萨的背后。四处腾起的灰尘令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一面咳着一面转头往外看,担心会有人这个时候来。就在某一次不经意的转头时,她忽然发现另一座泥菩萨后面的异样了。 原来,有客比她早到。 第二十九章 布袋 >  是个男人,面色苍白,浑身不住发抖,一双长长的睫毛像病怏怏的蝴蝶似的搭下。他紧紧地搂着自己,喉咙不住地干咽,好像快要晕过去了似的。他似乎没有发现草微,连头都没抬起来过。 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直愣愣地盯着这人看了一小会儿后,轻手轻脚地趴了过去,抬手在这人的胳膊上碰了碰,呀,浑身正滚烫着呢! “哎,”草微轻声道,“你这会儿是不是特别地冷?” 这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颤抖着。草微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傢伙,少说也有个39度3吧?高烧啊!怎么办? 犹豫了片刻,草微又下了供台,抱起了墙角处用来披挂泥菩萨的土黄布给这人覆盖上了。厚厚地扎扎实实地覆盖上两层后,这人终于没那么抖了。草微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东西。她送到这人的嘴边道:“喝了吧,这是我问别人讨来的一碗柴胡汤,柴胡是退烧的,你喝了应该管用。” 这人将干了壳的嘴皮搁在碗沿边上,略停顿了片刻后才缓缓地将那碗柴胡汤喝下了肚子。草微收起那碗,纳闷地问道:“你是谁啊?为么子会躲在这个地方啊?” 这人脖子一缩,将脑袋全装进了旧土黄布里。草微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没再问下去了。就在这时,之前遇见的那个小媳妇兴沖沖地冲进了庙里…… 回到明月村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草微今天虽然是奔波,但收穫不小。她打算直接去找何老六,把事情告诉何老六。可人刚进村不久,就有人告诉她家里出事儿了! 草微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只见院子里外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片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大棍,凶神恶煞地将阿猎和她娘俞氏堵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俞氏很亢奋,头髮蓬乱地学着狼叫,手里还握着一根木棍子,以为这样就能撵跑眼前这些人。而阿猎,就站在俞氏身后,目光如老鹰一般狠狠地盯着众人,胳膊上的青筋已经绽开,好像随时都准备攻击了。 草微急忙挤了进去,冲到俞氏跟前,转身挡在俞氏面前喊道:“你们这是要做么子?” “窦草微你终于回来了!”里头有个黑脸汉子面目兇恶地沖草微喊道,“你他娘的到底招了个么子男人回来?你可知道你把我妹子害苦了!” 草微纳闷道:“么子意思?” “么子意思?就是这畜生!”黑脸汉子手指着阿猎咬牙切齿道,“趁我妹子一个人在坡上挖半夏的时候,捂住她的口鼻拖到了林子里糟蹋了!” 草微当即一愣,么子呢? 跟着,黑脸汉子又朝草微脸上扔过来一条布袋子,草微接住一看,有些眼熟,这不是之前她拿去卖半夏的那只旧布袋子吗? “好好瞧瞧!这布袋子就是我妹子拿去挖半夏的!收半夏的吴二爷爷说就是你拿着这布袋子去卖半夏的!你跟吴二爷爷说半夏是你男人去挖的,很明显这畜生糟蹋了我妹子之后还捡走了她的布袋子!”黑脸汉子义愤填膺道。 第三十章 闹事 >  草微拿着那布袋子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阿猎跟前,小声问道:“这到底么子回事?布袋子你哪儿来的?” 阿猎抛出了一个冷蔑的眼神,依旧紧闭他那张高傲得几乎没说过话的嘴唇,不屑一答。草微着急了:“都么子时候了你还装酷?说话啊,布袋子哪里来的?” “还用说吗?他做贼心虚了!”黑脸汉子指着阿猎大喝道,“证据都在这儿了,他好意思狡辩吗?窦草微你可真是个害人精!都说你是不祥之人,是个晦气之人,看来一点都没错!乡亲们,这两人就不该继续留在村子里,你们说是不是?” “是!”好些人都高声唿应了起来,其中窦家那几爷子跳得最厉害。 “你们不能这样!”草微转身走回来道,“你们不能单凭一条布袋子就定了他的罪!这布袋子很有可能是下手的人捡走然后扔在路边的,谁都有机会捡到!” “可为么子偏偏是他捡到?有那么巧合吗?”草微的堂哥,大伯窦祥的儿子窦新武帮腔了起来。 “事情说不定就是这么巧合。如果你路过了,那就该是你巧合捡着了。一个布袋子咋就能断定阿猎是下手的人呢?”草微反驳道。 “你咋知道他不是下手的人?他去挖半夏的时候你又没跟着他!”窦新武不服道。 第14页 “他去挖半夏的时候你就跟着了?你么子都看见,凭么子这样冤枉他?捉贼拿赃,你们拿来的这赃不晓得转手了多少人,能算证据吗?”草微毫不客气地回了回去。 “少跟她啰嗦!”黑脸汉子沉沉地喝了一声,“那王八畜生是她男人,她当然会帮着说话了!要是让这王八畜生继续留在村子里,咱们村不晓得还会有多少媳妇姑娘会被祸害呢!都听着,把这王八畜生绑了,把窦草微和她疯了的老娘都扔出村去,不许再回来了!动手!” 窦新武立刻举着他的大粗棍子高喊道:“动手!” 场面忽然有些失控了,黑压压的十几个人朝草微三人扑来。草微不由地慌了,正想找个家什抵挡抵挡时,阿猎却嗖地一下从她和俞氏之间穿过了—— 第一脚踹在了跑在最前头的窦新武胸口上,窦新武一个腾空,人摔了五六步远; 第二脚扫在了那黑脸汉子左脸颊上,那汉子顿时吐了口热乎乎的牙血,腾空半米往左摔去; 第三脚蹬在了紧跟其后的一个年轻汉子小腹上,那年轻汉子立刻嗷了一声,抱着肚子瘪了下去; 再后来,没人敢往前沖了! 阿猎收回腿,眼神幽冷地横扫了一遍眼前这些对他又恨又怕的人,终于开启了他那傲娇的嘴唇:“谁敢再往前一步,绝不再留手!” “你是个畜生!”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又惧又气地沖阿猎喊道。 阿猎冷冷地瞥了这妇人一眼,转身回房去了。那黑脸汉子捧着被踹肿了的左脸颊,指着阿猎的背影喊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颳了你,烧了你们这破院!你等着!” 第三十一章 看戏 >  黑脸汉子走后,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草微急急忙忙地进了阿猎的房间,跪在草蓆上问道:“到底是么子回事?难道你真对梅婶子的女儿下手了?” 阿猎抱起矮桌上的水罐子勐喝了一口后,丢到一旁,又倒头下去了。草微一把扯掉了他覆在身上的薄被,用双手将他硬拖了起来。他随意一甩,草微立刻摔旁边去了。可草微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爬起来后,又再次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反手挣开了草微,然后紧紧地握住草微右胳膊肘将她扯到眼前,用那双仿佛安检红外扫描仪一样的眼睛把草微瞪着。他瞪,草微也瞪。草微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没好气道:“都么子时候了,能别拽了吗?你是无所谓,但我还有我娘我妹妹,我不能让那些人把她们给伤害了!你要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一句话都不说,早点滚蛋!” “我晓得是谁。”阿猎眼中的幽光莹莹。 “你晓得是谁?那是谁?”草微忙问道。 “刚才他也在。” “那你咋不把他抓出来?” “他会认吗?” “那倒是……” “我有办法。” “么子办法?” “你知道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是谁吗?” “呃……”草微想了想,“应该是村长白木爷爷吧!” “把他找来。” 寂静幽黑的村道上,草微扶着村长白木,打着灯笼小心地往前走着。白木略带气喘地问道:“微儿啊,你这是要把我往哪儿带呢?” 草微道:“您去了就晓得了。” “到底是去做么子的啊?” “请您老看戏呢!” “看戏?” “瞧,前面就是。” 白木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村里一间废弃的小屋,更觉得纳闷了。进了那黑灯瞎火的小屋,四下里一股浓浓的灰尘味儿。白木又问了:“领我到这儿做么子呢?” 草微吹了灯笼道:“您很快就晓得了。白爷爷,劳烦您再等等,千万不要说话。” “为么子不能说话?” “一会儿您就晓得了。”草微还是那句话。 稍过了一会儿,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白木正想说话时,草微立刻摁住了他的手。片刻后,有两人进来了,其中一人点燃了墙壁上的灯盏。当昏黄的灯光亮起时,这两人的面孔渐渐清晰了起来,一个是阿猎,一个是本村的青年侯四方,人称侯老四。 侯老四看上去十分地畏惧阿猎,缩在墙角处道:“你……你想做么子啊?你把我带这儿来做么子啊?” 阿猎那硕大的身影逼近了他,像一只黑色大网似的严严地罩着他,让他心中的恐惧更增添了几分。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声音颤抖道:“别,别,别杀我!” “我很讨厌做了事又不承认的人。”阿猎缓缓蹲下道。 “我……我么子都没做呀!”侯老四紧紧地贴着墙壁哭道。 “记性这么差?那好,那我也不用跟你多说了,去阎王那儿慢慢算吧!” 第三十二章 真相 >  阿猎反手抽出了别在后背的那把柴刀。一看见那把柴刀,侯老四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道:“你……你你到底想咋样啊?救命啊!救命啊……” “闭嘴。”阿猎冷冷道。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啊!” “横竖我在这个村也待不下去了。今晚我打算离开了。在离开之前,我得送你一程。” “不要啊……”侯老四哭得一塌煳涂。 “这也算替那个被你糟蹋了的姑娘报了仇了。你说吧,是一刀还是三刀,我让你选。”阿猎轻晃了晃手里那把满是铁锈的柴刀,语气冷得像冰窖。 “不要啊!是我不对!我不是人!”侯老四趴在地上,不住地向阿猎磕头求饶道,“我晓得我做错了!我也不想的啊!今儿走到那坡上的时候,我看她就一个人就……就动了歪心眼了!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阿猎垂眉冷冷地凝了他两秒,忽然扔掉柴刀,抓住他胸前的衣裳,将他从头顶高高地甩了过去。只听见刺啦一声裂响,他身上那件褪了色的蓝布衣裳顿时破了,他胸前和胳膊上那些鲜红的抓痕全都暴露了出来! 看到这儿,白木已全然明了了。他气愤地从竹格栅后面绕了出来,抬起拐杖就狠狠地抽了侯老四一下,侯老四疼得高声尖叫了起来,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你真是个畜生!”白木指着侯老四呵斥道,“我真没想到会是你!人家黄妮儿这辈子就这么让你给毁了!你到底还是人不是人?” 侯老四哀嚎道:“白爷爷饶命啊!白爷爷饶命啊!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我呸!你哪儿还有脸喊饶命的?你还是想想黄老大咋收拾你吧!” “不要啊,白爷爷!不要把我交给黄老大,他会揍死我的!” “活该!” 白木话音刚落,白木的孙子白清安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白清安一路喊着爷爷过来,好像是在找白木。草微忙打开了屋门,叫住了白清安。白清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道:“爷爷,不好了!刚才肉饼来跟我说,说他看见梁成哥带着几个去烧草微姐家的院子了!” 第15页 草微头皮一紧,拔腿就往家跑去了! 还没跑到家,一股火光便从家的方向窜了起来。她瞬间呆住了,完了,娘要是在里面该咋办?黄梁成你就是个棒槌!我娘要是出了么子事儿,我窦草微跟你没完! 草微担心得心脏都颤抖了起来,赶紧又加快了步伐往前跑。忽然,一阵疾风从身边驶过,某条影子如离弦之箭似的沖向了前方。草微定睛一看,原来是阿猎。 等草微跑到家时,黑脸汉子黄梁成和他那几个弟兄已经全躺在地上了,母亲俞氏正拿着一根烧火棍子在旁边得意地晃了晃去,嘴里碎碎念道:“敢跟我姑爷打?我姑爷多厉害你们晓得么?一会儿绑了你们当野猪烤了!” 第三十三章 好人 >  草微心口一热,眼泪都差点涌了出来。她急忙奔了过去,双手抓着俞氏的胳膊问道:“娘,您没事儿吧?” 俞氏胡乱地扒拉了一下额前吊着的髮丝,,满不在意地拨开了草微的手,继续拿着烧火棍子指着那几个狂徒教训道:“你们这些土包子呀!晓得我姑爷是谁不?我姑爷是大名鼎鼎的神威大将军!你们敢来烧神威大将军的家,简直是活腻了!我要切了你们的老二,拔两根葱头腌了!” 草微见俞氏没事儿,松了一大口气。再转头去看那被火烧得直冒黑烟的灶房时,一个身影正忙碌在前,提水,扑火,再提水再扑火,一趟又一趟地来回于水井和灶房之间。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索性扒下扔在了旁边。渐飞起来的火星扑上他的脸,险些烧掉了他的眉角,他也仅仅是拿手一抹又继续扑向了那熊熊烈火。 令人望而生惧的大火面前,他独自一人拯救。那背影,看得草微不禁有了一丝感动。 如果他真是一个傻子,那他也必定是个善良的傻子。 得亏了阿猎,仅仅是烧了半壁墙。但草微家的灶房是毁了,没法再用了。 纵火的几个“兇徒”也被抓了正着,正是黄梁成以及整天跟他混一块儿的几个本村青年。当晚,村长白木将侯老四干的那些恶事都跟黄家交待清楚了,黄家这才意识到报错仇了。做错了,那自然该赔礼道歉,不过黄家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草微家被烧毁掉的那间灶房都不愿意赔。 草微当晚也没多跟黄家计较,因为一要收拾东西,二要安抚老娘,第三阿猎受了点轻伤。 送走白木等人后,草微端上清水,拿着药膏去了阿猎房间。阿猎满身疲惫,侧身躺在凉蓆上,沉沉地喘着气儿。他浑身一股烟味儿,汗水和扑在他身上的菸灰混在了一块儿,看上去像刚从灶堂子里钻出来似的。 草微将木盆放下,跪坐在他身边道:“你先别睡了,起来把身子擦干净上了药再说吧。药膏是邓婆婆给的,说很管用的。” 阿猎没理她,跟从前一样。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娘说不定会被烧死在灶房里呢!之前我一直都在犹豫,在纠结,纠结我自己把你留下来冒充我男人到底对不对。我不晓得你的底细,不晓得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偶尔,我还幻想过你也许是那种为了躲避朝庭追捕而隐姓埋名的江湖强盗。不过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结了,你看上去并不像坏人,对不对?”草微说得诚恳。 “出去。”阿猎终于赏了她两个字了。 “我出去可以,但你得把身子擦干净了,还有这药膏,我放这儿了,你记得擦。”草微弯腰下去,轻轻地将手里那盒药膏放在了阿猎身旁,凝视了他两眼后,起身出去了。 刚把门关上,俞氏就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草微。草微小小地吓了一跳,问俞氏:“娘,您不是去睡了吗?咋又爬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乱骂 >  “哎,我姑爷咋样了?”俞氏拍了草微胳膊一下问道。 “好着呢,您快去睡吧!” “他饿不?”俞氏一脸关心地问。 “不饿。” “他擦了身子没有?” “擦了擦了。” “他上了药没有?” “正在上正在上……” “正在上你出来做么子呢?”俞氏叉腰生气道。 “他在里面上药,我在里面做么子呢?哎,您……” 草微话还没有说完,俞氏忽然把她往房间里一推,然后嘭地一下把房门关上了。她在地板上狠狠地跌了一跤,膝盖骨都快摔裂了。抬起头来正想跟阿猎说声抱歉时,两只眼珠子瞬间瞪直了! 哆来咪玛丽玛丽红…… 阿江高也喜马拉雅红…… 子丑寅卯扒拉扒拉杜尔疼……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草微脑子里只剩下了一排排飞速划过的乱码了…… 画面太刺激,她深感自己内置英特尔豪华晶片,128g超大内存以及超长待机的电量不够用了!而且,真的有一种从脚底根子冒起的巨大热量沖了上来,迫使她鼻腔深处有种想往外喷东西的欲望! 干嘛……干嘛非得在这个时候擦洗身子啊?而且,也不用扒得这么精光吧?含蓄一点点不行吗?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是自己让人家擦洗身子上药的,而且这一把是自己占了老大老大的便宜,毕竟这男人的身材是秀色可餐的…… “好好伺候姑爷!”俞氏那声音勐地在窗外响起。 草微的魂儿瞬间给拉了回来。她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捂住口鼻,然后迅速地爬了起来,奔到门边想打开门。结果,给她娘从外面锁上了。她立刻想起了窗户,又直奔窗户。不过,她娘比她快一步,从外面一掌将她掀了回去,嘭地一声将窗户拉上了! “娘!您做么子呢?”草微一骨碌爬了起来,想扯开窗户却被她娘在外面拉得死死的。 “不像话!你是咋做人媳妇的?媳妇哪儿能跟她男人分开睡?”俞氏在外面振振有词道。 “娘,您别闹了好吗?先松松手!” “窦草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您胡说么子呀?”草微真是哭笑不得。 “你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要不然,为么子你跟姑爷成亲这么久都不在一屋睡?” “我……” “你信不信我明儿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抽死你?” 俞氏的嗓门越喊越大,再跟她吵下去,恐怕左右四邻都得知道她一直没跟阿猎在一个房间睡了。她不敢再跟俞氏争辩了,只能安安静静地找个角落坐了下来,想等俞氏去睡觉之后再离开。 可今晚真的太累了,发生太多事情了,草微抱着膝盖靠在墙角才一小会儿就迷煳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沿着村里那条小道愉快地奔跑着,跑着跑着就跑到了飞机上。在飞机上,她竟意外地遇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偶像,偶像很喜欢她,让她做助理。跟着,好多人都来找偶像签名,各种本子册子海报堆得她抱都抱不下,就像一大床被子铺了下来似的…… 第16页 就在这时,草微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横躺在地板上了。身上盖着那条她给阿猎用各色旧布拼凑做出来的旧被子,而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阿猎背对着她,什么都没盖。 第三十五章 讨赔 >  草微低头看了看那被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阿猎,悄悄地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被子轻轻地覆在了阿猎身上。然后,她摸到了窗边,用极慢的速度将窗户推开了,左右看了两眼确认俞氏已经回房睡觉了,这才爬上窗户,预备熘出去的。 可是,当她先将右脚放下窗台,试图寻找地面时,忽然踩着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还在疑心是不是哪家的狗跑自家窗台下面来了时,俞氏那暴躁的声音勐地就在她耳边炸响了:“死丫头,你想做么子?你敢偷跑?你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我让你爹抽死你!” 娘呀,草微惊了个三魂六魄都快没了,赶紧又撤了回来。看来今晚是别想回房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睡那个角落吧! 天亮时,阿猎已不在房里了。那床被子又像长了脚似的跑到了草微身上。草微正捧着那被子发神时,俞本富的妹妹俞小翠在院子里喊起了她。她忙翻身爬了起来,打开门问道:“咋了,小翠?是不是娇儿有么子事儿了?” 俞小翠单手插着腰,喘了口气道:“不是……娇儿好好在我家呢!是……是你那男人……” “阿猎?阿猎咋了?”草微忙问。 “正在黄家闹呢!” “啊?” 草微就觉得奇怪,那男人跟猫头鹰似的昼伏夜出,今早为么子会不见了人影儿呢?原来是上黄家闹去了。不过正好,她也很想把昨晚那笔帐好好地跟黄家算一算。 草微赶到黄家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儿了。她拔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她家阿猎正吊腿坐在黄家院子里那棵矮橘树上,看着黄梁成的老娘梅氏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大铁锅子,烧火钳子,矮木凳子,玉米粉,两捆子干柴,一抱八月瓜,一口袋红苕,小半只野猪蹄子等等等等。 这些东西都被梅氏老老实实地堆到了阿猎跟前。这妇人一脸哭相,可怜巴巴地对阿猎说道:“大兄弟,我家也是穷人,拿不出别的来,也就这些东西了。昨晚都是我儿子不好,他不该那么冲动地去烧了你们家的灶房,念在都是一个村的,你就担待着点吧!” 草微愣了愣,右嘴角忍不住上抽了抽,呵呵,这是么子回事?画风咋变成这样了?昨晚这梅氏可不是这副嘴脸啊! 昨晚那梅氏可没有这么地低眉顺眼,横着呢!当村长白木爷爷让黄粱成向草微和阿猎道歉的时候,梅氏一脸嫌弃地沖草微说:“谁让她自个收个外乡人在家里的?而且那外乡人还横,一句话都不解释,你说要是解释清楚了不就没这回事儿了吗?还不是得怪他们自个?再说了,我儿子都叫那外乡人给打了,还让我儿子道么子歉?我们才不道歉呢!” “那烧了的屋子呢?”白木爷爷又问了一句。 “谁惹的事儿叫谁赔呗!我们还不是给那侯老四气的?要赔,找侯老四家去啊!” 就这么,梅氏拽着他那宝贝儿子趾高气昂地就走了,好像什么事儿都跟他们没干系似的,哪儿像这会儿这么可怜巴巴的呢? 第三十六章 活该 >  “大兄弟,你看这样成吗?要不成,我就只能拆房梁子给你了……”梅氏越说越可怜了。 阿猎垂眸淡淡地瞟了一眼,问:“我自己搬啊?” “不,不,不,”梅氏连忙摆手道,“哪里用得着大兄弟你自个办啊?我搬,我亲自给大兄弟你送过去!” 阿猎没再说什么,转身往矮橘树旁边的半人高的石围栏上一跳,再一蹦,整个人极其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草微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找个人问问时,却被辛二嫂和俞小翠扯走了。辛二嫂一脸得了便宜的喜色道:“你也别管了,那婆娘晓得把东西搬你家去的!她敢落下一样,看你家阿猎不拆了她家房梁子!” 草微纳闷地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啊?那梅婆子咋就肯赔东西给我家了?” 辛二嫂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当然是给你家阿猎吓的呀!刚才啊,你家阿猎上门去讨赔,那梅婆子还恶声恶气地要放狗出来咬你家阿猎。可那狗刚一冲上去,立马就给你家阿猎收拾了,那梅婆子吓得尿怕都出来了!后来你家阿猎又说,不赔也行,照原样烧,黄梁成烧你们家一间灶房,他也烧黄家一间灶房就算扯平了!” “那梅婆子就答应了?” “没有!没有!”俞小翠迫不及待地接过话道,“那梅婆子还凶呢,说你家阿猎哥是外乡人,要少惹事儿别嚣张,省得过不下去。你家阿猎哥也不跟她废话了,顺手捡了把柴刀蹦上了她家屋顶,见瓦片就敲,见樑柱子就砍,这才把那婆子给唬住了!” “哦……”草微惶然大悟了,“怪不得我进院的时候看见地上到处都是碎瓦片子呢,原来是他干的啊!” “干得好啊!就得这么收拾黄家那几个不讲理的!”辛二嫂忿忿道,“本来嘛,黄妮儿那事儿都还没整明白呢,就要上你家揍人了。人没揍着,又改放火,要是火也没放成,那不得杀人了?瞧把他们那一家子给能耐的!” “唉,最可怜的是妮儿了,”俞小翠轻嘆了一口气道,“就这么给侯老四那个糟心窝子的糟蹋了,她以后可咋过呀?” 辛二嫂撇撇嘴,不屑道:“那还不是她自己给作的!以为长了张漂亮脸蛋子就能飞仙了,过了十六都还不定亲,可不叫那些癞蛤蟆惦记吗?你说要是她早早定了亲,安分守己地在家等着嫁人,哪儿会出这样的事情呀?都是她自作自受!” 俞小翠不忍心道:“二嫂你也别说那么狠呀!她自个也不想的呀!” “不想?不想就不会一个人去林子里转悠了!如今可好了,给侯老四那个不成器的糟蹋了,除了倒贴嫁妆嫁给侯老四之外,还能咋样?哪个男人还会要一个开了封的?不过我要是她呀,宁可沉井死了算了!” 草微见辛二嫂那话越说越难听了,忙把话题岔开了。三人聊了一阵子之后,便各自回家了。 第三十七章 心黑 >  等草微走到家时,黄家那边已经把东西送了过来了。看着这一大堆东西,草微不由地好笑了起来,什么都有,都够得上开杂货铺了。看出来了,那“大猎犬”是实战型的,不是耍嘴皮子型的,只要他一出手,绝对有收穫,而且今儿这收穫还不小。 那“大猎犬”和娘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草微只好先将那堆东西整理了。正整理着,何宝钿的身影在院外闪了过去。草微支起腰来招唿了一声:“别藏了,出来吧,尾巴都露出来了。” 片刻后,何宝钿从半人高的石围栏那儿探出了一个脑袋,沖草微讨好地笑了笑说:“这也能叫你发现呀?” 第17页 “咋想起来找我了,小药仙?”草微理着那几捆柴火道。 “你家不是遭了火吗?我就熘出来瞧瞧咯!” “你爹还不许你来找我?” “是呀,”何宝钿噘着嘴抱怨道,“我爹不让我来找你,说你……你身上带着邪气儿呢!连你家院门都不让我经过,怕你过晦气给我……” 草微不屑地笑了笑:“你爹还真那么信你后娘的话?这也难怪,你那后娘那么爱撒娇,你那老实巴交的爹又咋招架得住呢?” “不好意思了,微儿姐,你不会怪我吧?” “我怪你做么子呢?只能怪有些人心太黑了,不做乱不行。” “你这话是么子意思?” 草微看了何宝钿一眼,回屋去取了那张高老娘小媳妇写的黄纸,递给了何宝钿。何宝钿是认字的。当她捧着那张纸看了之后,整张脸唰地一下就青了。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向草微问道:“微儿姐,这……这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媒婆高老娘的小媳妇让人写的。” “她为么子要写这个?” “为了赎罪啊!她儿子吃了你后娘贿赂高老娘的鸡蛋拉肚子了,她怕她儿子会因为高老娘的贪心而遭到连累,所以就写了这么一张忏悔纸,我就顺手拿回来了。” “果然……果然是那死婆娘在捣鬼!”何宝钿捧着那张纸的双手颤抖了起来,两行清泪倏地一下滑落了出来,“我就有点疑心,我就觉得那死婆娘肯定会搅和我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是她收买了那个高老娘!我跟她没完!” “你别冲动!”草微忙奔出院子,拦下了情绪激动的何宝钿。 “我要去找那死婆娘!我要问问她心咋那么黑呢?”何宝钿双眼血红,情绪有些失控了。 “你问她她要不认呢?还得怪我上哪儿掏了张纸出来陷害她,有嘴都说不清了。” “那你说咋办?” “这事儿还得去找白木爷爷。有白木爷爷出面,你爹才会信。” “找白木爷爷?行吗?” “你亲娘跟白木爷爷家还有点亲戚关系,白木爷爷要是晓得了这事儿,肯定会帮你讨回这公道的。” “对啊!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好!”何宝钿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这就去找白木爷爷!让他老人家帮我讨回个公道!” 第三十八章 做衣 >  “记住了,一个字都别提我。你一提,这事儿就准黄。” “晓得了!” 何宝钿跑走后不久,那“大猎犬”回来了,肩上还扛着根长长的木头。哦,原来他没在家,是去砍木头重新搭建灶房了。草微颇感欣慰,看来,这只“大猎犬”留得还不错,对自己的角色认知度很高,前途无量。 话说当初为什么草微要给他取个叫阿猎的名字呢?就是觉得他天天窝院子里那堆草里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大猎犬。 过了没多久,何宝钿家里就闹起来了。草微没去看热闹,是去看了热闹回来的俞小翠告诉她的。俞小翠说何宝钿跟水氏动了手,在水氏脸上抓了三道血痕,看上去像猫抓了似的。后来,水氏的爹娘和何宝钿的外婆外公都赶来了。何宝钿把水氏收买高老娘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都说了出来,何老六气得脸都白了,当场就打算休了水氏。不过,在白木爷爷和水氏爹娘的劝说下,这才没真的休了水氏。 “果然吧,后娘的心都是发了霉的棉花种子,又黑又臭的!”俞小翠摇头嘆气道。 “后来呢?何老六打算咋处置水氏?”草微问。 “叫她不许再不安分了。再不安分的话,自个收拾了包袱滚回娘家去!这也活该,谁让她那么狠心的?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她倒好,想尽办法地拆宝钿的姻缘呢,心忒黑了点!”俞小翠忿忿道。 “如今事情说清楚了,没准孟虎家还会来找宝钿提亲,这门亲也不算断了。” 话刚说到这儿,院子门口来了个婆子。晃悠了几步,想迈进来又没好意思迈进来,就杵在那门口瞅着草微和俞小翠。草微回头一看,原来是本村的关大娘。 这关大娘挎了个旧竹篮子,篮子上盖了一层褪了色的蓝花布,脚下一双打了一层又一层布丁的旧鞋子,满头大汗,好像刚刚从村外回来似的。 “关大娘,有事儿吗?”草微走上前问道。 “嘿嘿,草微你在呢,小翠也在呢,你们姐俩说话呢。来来来,吃两把祭过菩萨的花生,吃了小病小痛的都没有了!”关大娘扯着一脸油菜花儿似的的笑迈了进来,伸手在她那篮子里掏了两下,掏出了一把炒过的花生塞到草微手里,又掏出一小把塞到了俞小翠手里。 “您找我有么子事儿么?”草微问道。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会染布还会做衣裳是吧?我看了你给辛二嫂家多儿做的那衣裳,真漂亮啊!满满的褶子,好多蝴蝶呢!我就想你能不能再替我做一身?”关大娘笑眯眯地把自己那点心事说了出来。 草微微微一愣后,在心里淡淡地笑了。这就叫蝴蝶效应吧?何宝钿那边刚刚闹完了,这边买卖就上门了。当村里人都知道何宝钿被拒婚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半分钱的干系时,那些嫌弃自己晦气不详的人又不嫌弃了。这就是为什么当初草微要想方设法地从高老娘小媳妇嘴里掏出实情的缘故。 第三十九章 回春 >  “您也要给您孙女做?”草微不动声色道。 “不是给我孙女,我没孙女呢!我是想给我女儿做!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姑娘的亲事快说成了,最晚,今年年底就得出门儿。我寻思着眼下开始张罗嫁衣嫁妆还来得及,不算太赶。” “您想让我给您家姑娘做嫁衣?大娘,您可抬举我,我可没做过嫁衣呢!”草微故意摆手推辞道。 “你一定能做的!你就别谦虚了!”关大娘笑盈盈地拉着草微的手,一时间亲切地像无话不谈的好姑侄,“你可千万要答应着大娘啊,大娘可是很诚心地来找你做衣裳的。你那手艺大娘信得过,绝对是行的!”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那点手艺煳弄两身家常衣裳还行,嫁衣可做不了。”草微还是推辞。 “能做的,肯定能做的!草微啊,你要不答应,那就是嫌弃大娘我啊!你小的时候啊,大娘还抱过你给过你米饼子吃呢!”关大娘把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搬出来说了。 “可做嫁衣不是个小活儿,里面有好多讲究呢。另外,我也得先问问我男人。万一他不许我做,我也做不了,是吧?”关键时候,阿猎这张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你赶紧去问问你阿猎,问好了就给大娘回个话!” “行。” “记着啊,早点给大娘回话!”关大娘又再叮嘱了一遍。 “晓得了,您慢走。” 第18页 关大娘刚走,俞小翠就问了:“草微姐,你咋不应着呢?多好的一笔买卖啊!挣了钱你就能替四叔还债了。” 草微回过头来:“还不能应着。” “为么子啊?” “这就是买卖的门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不过,要是真的应下来了,我还得找个帮手,你愿意来吗?” “来呀!咋不来呀!”俞小翠咬得嘴里那炒花生咯嘣作响,“横竖我闲在家里也没事儿干,就等着我爹给我定好亲,叫人给抬走啦!趁那之前,我跟你好好学学,没准以后嫁人了还能派得上用场。” “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卢氏过来了一趟。原来关大娘见说不动草微,就请卢氏来当说客了。有了卢氏的包票,草微也不怕关大娘会半路反悔了,这事儿也就答应了下来。跟着,蝴蝶效应继续发酵,另外几家也陆陆续续地上门找草微染衣裳了,草微那买卖又慢慢回春了。 这几天,草微家的日子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草微在院中染布晾布,阿猎就她身后搭建新灶房,俞氏似个小跟班似的围着阿猎跑,小娇儿则跟在草微屁股后面玩这个玩那个,一派和乐幸福的景象。 要说这阿猎那可真不差。就拿搭建灶房这事儿来说吧,也不请旁人帮忙,前前后后都他一人包办了。树他一人砍,屋他一人搭,不出三五天,还真搭出了点灶房的模样。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村里人话锋都转了,都说草微是真转运了,遇上了个好男人。 第四十章 犯贱 >  上午,天气好,草微把染锅里的衣裳捞出来排着晒。正晒着,何宝钿笑眯眯地跑来了。草微一面拧着布料一面笑问她:“有事儿是吧?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何宝钿反背着手,歪着脑袋,脸上挂着笑地说道:“是有好事,不过,我已经给推了。” 草微愣了一下,抬头问道:“么子意思?推了?你把孟虎家的亲事给推了?” 昨天听人说,孟虎那边知道是高老娘和水氏捣鬼后,又另外请了个媒婆来说亲,还是想说下何宝钿。 “是呀!”何宝钿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 草微不解道:“为么子啊?那孟虎不挺好的吗?人家听说上回是你后娘在捣鬼,立马又另找了媒婆来说媒,已经很有诚意了。” 何宝钿撇了撇嘴,流露出了很不满的表情:“我就是不答应,谁让他那老娘听着风就是雨的?她一听那高老娘说我晦气,立马就不跟我家说亲了,我这要是嫁过去她又听着点么子风么子雨的,那我又不得倒霉了?” “你爹也由着你?” “我爹说了,推了就推了吧,横竖我也不着急定亲,再寻摸寻摸也行。” “不过,我觉得那孟虎人挺好的。”草微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可惜的味道。 “他人好不顶用啊!”何宝钿嘟着嘴晃了晃脑袋道,“他顶用,他那老娘糟心,那日子过起来不也难受吗?横竖我不急,再看看吧!” 话音刚落,阿猎肩扛着两根短圆木,热汗淋漓地迈进了院子。何宝钿沖他客气地招唿了一声,结果他理都没理。何宝钿那小嘴又微微翘了起来,小声地问草微:“大哥是咋了?你俩吵架了?” 草微忍不住笑了:“不吵架也这样,他那人就这样。” “不爱说话?连你也不搭理?”何宝钿惊讶道。 “话太多的男人我还嫌聒噪呢,他这样挺好的。” “还好呢?两口子一块儿过日子不就图个热闹,图个贴心吗?他连话都不跟你说,还咋跟你贴心呢?”何宝钿一脸担忧道。 “那跟不跟你贴心又不全在话里,”草微弯腰端起了木盆子,“要做出来才算得那么回事儿呢!你也别操心我了,好好想想你自个吧!横竖我觉得那孟虎人不错,你要错过了,没准会后悔呢!” “我才不会后悔呢!”何宝钿高高地扬起下颚,身子晃来晃去道,“像他那样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挑拣的男人至少比他高一个头,还比他壮一倍,能有一门手艺挣钱养家,就像你和我爹那样。那孟虎说破了天也只是个刨地的呗!”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自个想清楚吧!快晌午了,你还不回去做饭,不怕你那后娘骂啊?” 何宝钿往上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她还敢骂我?我爹没把她给休了都算便宜她了!我爹说了,她要再敢动歪心思,立马休了她!这几天她不晓得多乖呢,么子活儿都不使唤我干,还做好了饭菜等我回去吃,想想还真是犯贱呢!” 第四十一章 石蜜 >  “她也是怕你爹休了她,你们这儿的女人家最担不起的就是一个休字了。” “我们这儿的女人?难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女人?” 草微正想辩解,俞小翠抱着一只小陶罐子兴沖沖地跑来了。何宝钿拦了她问道:“怀里搂的是么子?” 俞小翠笑道:“我和我三哥去崖壁上掏回来的野石蜜!老大一个窝,掏得我满手都是蜜浆,甜死了都!我娘让我给草微姐送些来!” 何宝钿往那缺了口的小陶罐子口里一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拿出来放到嘴里抿了抿,不以为然道:“也不是很甜嘛!上回我二舅送来的那个石蜜才甜呢!” “那你就上你二舅家吃去!”俞小崔绕开了何宝钿,笑眯眯地把那一小罐子石蜜递到了草微手里。 草微忙放下木盆,接了过来,见足足有大半罐子,淡黄色,透着浓浓的蜜香味儿,光闻着就醉人呢!小娇儿被这甜香味儿给引得直蹦,扯着草微的衣袖喊道:“我也要!我也要嘛!姐姐,姐姐,我也要!” 俞小翠拿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小娇儿的嘴里,小娇儿那脸蛋顿时笑得像开了一朵黄色的南瓜花似的,眼眉都弯成一条缝了。俞小翠又说道:“草微姐,我和三哥去掏野蜂子窝的时候瞧见那崖壁下面生着好多商陆呢!你染衣裳不是需要商陆吗?一会儿吃过午饭,我让我三哥一道割去!” “不耽误你三哥的活儿?”草微一面餵着小娇儿石蜜一面问道。 “不耽误,他比我还闲呢!” “那行,吃过午饭我来叫你们。” “我也去!”何宝钿连忙凑过来说道。 “你不怕你后娘收拾你?”俞小翠回头取笑她道。 “去,我后娘?我有后娘吗?”何宝钿叉腰往上翻了个白眼道,“在我何宝钿心里,我就一个娘,那个叫水银子的算个么子玩意儿呢?” “呀呀呀,你就嘚瑟吧?一会儿你后娘来了,你照样得吓得屁滚尿流!” “胡说!俞小翠我最讨厌你那张嘴了,净胡说!” “哈哈,急了!急了!” 俞小翠跟何宝钿打趣时,草微的目光往外随意一扫时,忽然瞥见了一个身影,看着有点像上回在隔壁村遇见的孟虎。不过,她又疑心自己看错了。孟虎此时应该在隔壁村,又怎么会来这儿? 第19页 想到孟虎,草微便想起了上回那碗柴胡汤。那汤还是孟虎给她的。正是有了那碗柴胡汤,那个滚烫髮烧到快要爆炸的人才退了烧。也不知道那个人现下如何?当时她看那人没事儿了,便拿上高老娘小媳妇写的黄纸走了。 晌午饭多了一道甜点,蜜酿红苕块儿。小娇儿和俞氏都爱吃,一上桌,两人就抢了起来。等阿猎坐到桌边时,碗里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块儿了。草微将那碗推到了阿猎面前:“下回我多做点,你就将就着吃了这块儿吧!” 阿猎把碗推回了草微跟前,面无表情道:“我不爱吃甜的。” 第四十二章 孟虎 >  “哦。”草微将信将疑。 “院子外头的男人是谁?”阿猎忽然问了一句。 “谁?院子外头有个男人?” “不是你相好?” 草微白了阿猎一眼:“我上哪儿找相好去?这村里谁肯跟我做相好?” “那他干嘛一直在院外头转悠?” “你在梁顶上瞧见的?难道……真是那个孟虎?” “谁是孟虎?”阿猎从碗里抬起头,向草微投去了两道严厉的目光。 草微眨了眨眼睛,甚是无辜地回答道:“你做么子这么盯着我啊?跟我偷了人似的。孟虎是隔壁村的,原先预备给何宝钿说下的那个。上回我去隔壁村打探情况的时候正好遇上了。” 阿猎这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埋头扒饭了。草微有些纳闷了,咬着筷子头自言自语道:“那小子来做么子的呢?难道他对何宝钿还不死心?” 饭后,草微叫上俞小翠兄妹俩和何宝钿去割商陆去了。到了那崖壁之下,果真见到紫灿灿的一片,算是草微找着的最大的一片商陆了。 “草微姐,听说你给辛二嫂家的多儿做蝴蝶衣裳了?”俞小翠一面拿镰刀割商陆一面问道。 “对。”草微点点头。 “你给她做?她给了你点么子?”何宝钿凑过来问道。 “没么子,就抽空做做罢了,横竖之前我手里的活儿也不多。”草微道。 “吓!你可别被那精明的贼婆娘算计进去了!”何宝钿连连摇头道,“谁不晓得辛二嫂是咱们村最会算计,脸皮子最厚的啊?她是见便宜就占,一颗老鼠屎都要拿钳子夹回去当柴烧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么子好坏,你一心软就答应她了?” “也不是,是她帮了我点小忙,我自愿给她做的。” “她帮你么子忙了?你可得小心点,草微!辛二嫂那人不厚道,专挑软柿子捏呢!别看她眼下跟你凑近乎,之前她还在我那后娘跟前说你坏话呢!她说你是个不祥人,没溺死肯定是因为水鬼俯身了,还叫我那后娘防着你点呢!”何宝钿说得鼻子眉毛都皱了起来。 草微歇了歇手,淡淡一笑道:“我又不与她深往来,不过做件衣裳还她人情罢了,还没你说的那么糟糕。都累了吧?到边上歇一会儿,我带了晌午做了的蜜酿红苕块儿。” “嘘!”俞本田忽然弓下了腰身,沖草微三个姑娘嘘了一声。 草微往林子里扫了一眼,小声问道:“咋了,本田?” “你们在这儿待着!”俞本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他缓步靠近了一棵大榆树,忽然转到了树后,扬起手就砸道:“敢偷看!敢偷看!你到底是么子人?看我不收拾你!” 片刻后,两个扭打成一块儿的人从树后倒了出来。草微定睛一看,竟是那孟虎。她赶紧跑上前喊道:“别打了!认识的!认识的!” 听了这话,两人才松开了。那孟虎额头上已被砸了条口子出来,正往外渗着鲜血。他一脸恼怒,一骨碌爬起来正要走时,俞本田喝住了他道:“你到底哪儿来的?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想做么子?” 第四十三章 姓孟 >  “他叫孟虎,隔壁村的。”草微忙解释道。 “么子?他就是孟虎?打算说给宝钿的?”俞本田惊讶道。 何宝钿那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赶紧躲到了俞小翠身后。草微上前一步道:“孟虎,你咋会跟着我们到这儿来?” 孟虎犹豫了片刻,转过身悻悻道:“我路过的……” “你就瞎扯吧你!路过?这地儿有多难找你晓得不?你咋会从这儿路过?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着么子坏主意?”俞本田指着孟虎质问道。 “我没打坏主意!我就是路过!”孟虎涨红了脖子喊道。 “你看着就不像路过的!” “我就路过,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还不能过了?” “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咋的?你还想干一场啊?” “来啊,爷还怕你不成啊?” 眼见两人都快掐上了,草微和俞小翠连忙将他们拉开了。俞本田指着孟虎讥讽道:“就你这德行还想娶人家宝钿?撒泡尿好好照照自个吧!人家宝钿都推了你们家了,你还跟着还做么子?赶紧回你们村去吧!” “哥!”俞小翠忙推了俞本田一下道,“你说么子呢?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呀?” 俞本田翻了个白眼道:“本来就是!” 孟虎那脸更红了,扭身气沖沖地走了。草微忙撵了上去,撵了一段路后才撵上了孟虎。她叫住了孟虎问道:“你说说,你跟到这儿来到底是想做么子?” 孟虎脸朝一边,口气不好道:“没想做么子!” “你是不是不太甘心,还想来瞧瞧宝钿?”草微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沉默了一小会儿,孟虎耸起的双肩轻轻落了下去,嘆了一口气道:“我晓得……她是瞧不上我的……” “阿宝她……” “她在你家院子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就是一刨地的,她想找的是手艺人。”孟虎口气淡淡道。 “兴许是你们缘分没到。”草微安慰孟虎道。 “么子缘分呢?你也不用安慰我的,草微姑娘,她就是瞧不上我。”孟虎自嘲地笑了笑。 “你可别为这事儿就难过上了。你是个好人,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随便吧!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 “么子事儿?” “上回你不是从我那儿要了一碗柴胡汤吗?那天我不放心,就跟在你后头了。我看你进了村口那土地庙很久都没出来,就猜到你要帮的人应该是在庙里。后来,我等你走了就进庙去看了看,那人喝了汤药之后已经没事儿了。临走之前,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说以后有机会再来报答你。” “那人走了?” “嗯。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草微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道:“他没事儿就好。” “你不认识他?” 草微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在那土地庙里偶然撞见的。我连他叫么子都不晓得呢!” 第20页 “他说他跟我一个姓,也姓孟。” “哦?也姓孟?” 正说着,俞小翠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她笑嘻嘻地对孟虎说道:“对不住啦!我哥就那脾气!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他那都是信口胡说的!” 第四十四章 妇道 >  孟虎打量了一眼这个跑得满面绯红的小姑娘,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俞小翠撵了他两步,嘀咕道:“哎,哎,还真生气走了啊?会不会太小器了啊?” “他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吧!” 草微刚想转身,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忙喊了一声:“谁?” 半秒钟后,那人影晃了出来,竟是她家阿猎。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阿猎也跟到了这儿来了。草微问了他半天,他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多了个帮手,割商陆的活儿提前完成了。 商陆背回家之后,草微得赶紧把它们做成染汁沉淀着。她走到灶房里,把之前找出来清洗过的那个大缸用斜滚的方法往外挪,刚挪了几步,阿猎就进来了。阿猎将那口缸接了过来,两手一提,轻轻松松地就搬了出去。草微甩了甩酸疼的手,心想,家里没个男人还真不行呢! 放好缸子后,阿猎又回来了。草微一面往木桶里舀水一面说道:“这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歇着吧!” “你说你跟那个孟虎不熟?”阿猎那声音冷冰冰地从她背后传来,好像两把冰箭从她背后插了过来。 “本来就不熟啊!”草微回头道。 “那还聊那么久?” “也没聊多久啊!” “你帮的那个人是谁?” “都说了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也帮?” “难不成我看着他死啊?”草微叉起腰来反问道。 “以后,这种闲事少管。”阿猎抄手冷冷道。 “哎……” “还有,跟陌生男人说话不能超过三句。” “啊?”草微差点没一口新鲜的血喷到阿猎脸上。 “为人妇最要紧的是么子你晓得么?” “不晓得。” “守妇道!” “噗!”草微又差点一口鲜血给他喷了过去! 哎,哎,哎,老兄你搞搞清楚好么?都是上杆子凑出来的假对子还讲么子守妇道啊?跟陌生男人对话不能超过三句,这是哪家的规矩呢? “不是,咱们得把这事儿捋清楚了,咱俩不过是借一个屋顶暂时过过日子,又不是真的……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那样的要求是相当无礼,相当歧视妇女的你晓得不晓得?我还打开门做买卖呢,你不让我跟人说话,我跟鬼做买卖啊?餵……” 阿猎转身就走了,留下草微对着空气一阵抱怨。俞氏忽然从灶房门外探出了个头,沖草微吐了吐舌头道:“教训得好!姑爷是好样的!窦草微,你不许跟男人说话!” 草微虚眯起双眼地盯着俞氏:“娘,您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啊?我咋觉得您是装的呢?” “你敢在外面有人,我叫你爹抽死你!好好听姑爷的话!” 草微气得深吸了一口气,往上翻着白眼道:“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疯的疯,拽的拽,我到底遇着了些么子人啊!真是要了亲命了!” 深夜,草微终于把那一缸子商陆染料给熬好了。她累得快不行了,甩着酸疼的胳膊,打着哈欠往房间走去。正想推开房门时,却发现门上吊着一大坨东西。 第四十五章 回去 >  什么都有,铁链子,树藤树枝,木棍子烂布条子,甚至还吊着一块儿黑乎乎却泛着铜绿的东西。这些东西把她的房门彻底锁死了,她没法进了。 不用说,肯定是她那老娘干的。这下,她没地方可睡了,只能去睡那还没搭完的灶房了。可当她走到新砌好的灶边时,她那娘已经先霸窝儿了,正用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好像料到她会去那儿似的。这是不是就叫知女莫若母呢? “娘您咋睡这儿啊?”草微真是哭笑不得。 “回去!回去!”俞氏拿棍子吆喝草微,“快回姑爷房里去!” “我不去……” “不去我抽你!快去跟姑爷生孩子!” “生……娘,这事儿就不用您担心了,您老老实实地回屋子睡觉去行不?”草微欲哭无泪了。 “不生孩子就是石头变的,丢死人了!快去!快去!” 草微实在是不想跟她这疯老娘扯下去了,瞌睡已经爬上她眼皮子了,她已经困得不行不行了。于是,她只能去了阿猎那间房。好在这男人已经睡熟了,她随便找了个墙角就躺下睡了。睡得迷煳时,她感觉身子晃动了两下,就像坐在吊床上被人摇了两下似的,所以也没去管了。 不远处鸡啼的时候,草微翻了个身,肆意地拉长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睡意阑珊道:“谁家的鸡啊?不要那么早叫行不行?还想多睡一会儿呢……又得做早饭了,今天早上吃么子呢?” “猪肺汤。”有人居然答了她。 “猪肺汤?哪儿来的猪啊?猪还在猪妈妈肚子里呢!等一下?谁?” 草微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顿时有种醒错地方的感觉!昨晚,她明明是在靠南边的那个角落睡下的,为什么一睁眼就在东边那个角落的竹蓆上了?而且,旁边半个手臂的距离的地方就睡着阿猎?难道自己会梦游?自个爬过来的? “昨晚……我梦游了?”草微深感怀疑道。 阿猎翻了个身,躺平道:“我拖你过来的。” “你拖我过来的?”草微那火一下子就窜老高,“你为么子要拖我过来啊?哦,对了,是了是了,我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就是感觉有人好像晃了我两下,一定是你在拖我的竹蓆是吧?你半夜睡不着为么子拖我竹蓆啊?你发烧睡不着应该出去夜跑啊!” “那你想跟谁睡?” “我……我想跟我自己睡,不行吗?”草微提高音量振振有词道。 “煮汤去。”阿猎只当没听见。 “煮么子汤?猪肺汤?那你先去拖只猪回来啊!”草微没好气道。 “在灶房里。” “么子?” 真的,灶房里真的有一只小野猪,血淋淋的,看上去有点渗人。草微走进灶房时,差点没被那股血腥味儿给熏吐了。那男人昨晚半夜果然又出去了,还顺手整了点野物回来,娘啊,他不会是狼妖变的吧?咋这么喜欢昼伏夜出呢? 杀猪,草微不会,只好把卢氏请来了。 第四十六章 欠条 >  丁氏是个脑子活络又会打理家事的妇人,她手把手地教草微如何分割猪肉,如何腌制猪肉便于保存。这些活儿都做好后,剩下的那些猪下水草微打算晚上做顿杀猪汤,把丁氏一家老小都请来喝汤。 晚上,草微家院子里既热闹又充满了肉的香气儿。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就能闻着杀猪汤的味道,能不把全村馋得个要死吗?汤还没上桌,好些不怕羞的老婆子就蹭上门来了。过了一会儿,她们的小孙子小孙女也来了,眼巴巴地瞅着汤锅,也不好不给一碗。丁氏笑说,这真是一锅汤馋醒了一村的狼啊! 第21页 汤上桌后,都热闹地吃开了。正吃着,有几个人打着灯笼来到了门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妇人手里摇着一柄绣猫扑蝶绢面团扇,穿秋香色百褶长裙,表情略显高冷。她也不招唿谁,径直迈进了院子,冷冷地看着院中吃得正热闹的一桌子人,片刻后才开口道:“吃得够热闹啊!” 草微听得这声音儿有点耳熟,放下筷子起身一看,原来是她大伯的女儿,她的堂姐窦月微。 窦月微三年前就嫁离这儿不远的香河集上去了。她夫家在集上开了个赌坊,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只是这门行当不稳当,出事是早晚的。大概半年前,她男人被仇家寻仇,几刀砍死了,她也落得守了寡。因为在夫家待不住,又自个跑回娘家了。听说她一回来,撩拨了村里村外无数燥热之心。 “你来做么子?”草微上前问道。 “来瞧瞧你呗!”窦月微慵懒的表情里透着浓浓的鄙色,摇着团扇走近草微道,“我出门了小半个月,没想到你居然连家都成了。你说我这做堂姐的能不来瞧瞧吗?来来来,让我瞧瞧那位高大英武,拳头硬得跟石头似的妹夫在哪儿呢?” “你有么子事儿就直说吧。”草微冷冷道。 “呵!”窦月微轻耸了耸肩,用她那双描过眉粉的双眸打量着草微,“脾气渐长了啊!这有男人跟没男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啊!以前那个怂包窦草微上哪儿去了?我眼前站着的这个还是我那动不动就哭鼻子,做事毛毛躁躁,总挨奶奶揍的堂妹吗?呀呀,那句话是咋说的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吶!草微,你真是不一样了呢!” “你要是来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请回!” “等等!”窦月微叫住了草微。 “那就说吧。” 一抹阴冷的浅笑从窦月微那深红色的薄唇之间熘了出来,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缓缓展开递到了草微眼前,眼含讽色道:“认字吗?认得这张纸是谁欠下的吗?就算你不认得其他,你自个爹的名字你应该是认识的吧?” 草微眉心一皱,眼中充满疑惑地看着这张纸:“欠条?” “没错!就是欠条!”窦月微笑吟吟地收回了那张纸道,“这是一张四叔亲手签下的欠条,白纸黑字,写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容抵赖。” 第四十七章 抵债 >  “我爹咋会欠你钱?” “错,不是欠我钱,是欠我前公公的钱。你爹在我前公公家的赌坊里赌钱输了,问我前公公借钱翻本儿,我前公公看在他是我亲叔叔的份上就借了一笔银子给他,这才有了这张欠条。” “我爹咋会去赌钱?”窦草微深感不解。 “对啊!”俞本富上前几步道,“窦四叔咋会去赌钱?窦四叔不会赌钱呢!” 窦月微丢了俞本富一个白眼:“你晓得个屁!我四叔在集上都干了些么子你全都晓得么?那些男人一到了集上,见着赌坊跟漂亮的姐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你亲眼见过么?我四叔不但会赌,还是个高手呢!只是你们这些人不晓得罢了!” 俞本富还是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四叔会去赌钱。” “信不信随你!但这欠条是白纸黑字地写清楚了的,而且上面的签名和手印也是他的。另外,欠条上还有两个中人,一个是集上开酒馆的杨老闆,另一个是集上的宋里长。这两人都可以作证!就算最后要闹到衙门,我也不会输给你们!”窦月微面含冷色道。 草微有点懵了,这事儿在原主的记忆力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是压根儿就没这事儿还是原主根本就不知情? 阿猎走上了前来,伸手从窦月微手里将那张欠条扯了过去。窦月微目光幽幽地打量着阿猎,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哦……这就是我那位新妹夫啊!长得……确实也挺不错的,人高马大,比白木爷爷家那头牛还壮点呢。看清楚了吗,妹夫?认字吗?不认字,姐姐可以帮你念念。” 阿猎垂眸默默地看了一遍,随后抛还给了窦月微:“拿着滚。” 窦月微那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微微一竖:“你说么子呢?你让我滚?不还钱就想让我走,门儿都没有!本金十两,利息三两,你们拢共得给我十三两!” “没钱。”阿猎冷冷地回了她一句。 “没钱?没钱也得还!父债女偿,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想我闹到衙门去,就最好赶紧把钱还了!” “我们一时之间哪里凑得出那么多?”草微接过话说道。 “没有?没有也好办,”窦月微拿团扇指了指草微身后的屋子道,“就拿这个破院子来抵债吧!虽然我是很看不起这破院子的,可有么子法子呢?你们穷得叮噹响,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只有这院子还值几个钱了,也只能拿这来当了。今晚我就让你们先住着,明儿一早我就来收院子。你们要不肯挪窝,那咱们就是衙门里见!” 窦月微沉哼了一声,使劲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扭着柳腰走了。与她一道来的几个窦家人也沖草微恨了两眼,趾高气昂地走了。 那拨人走后,小院刚有的热闹全没了。丁氏直摇头道:“这个窦月微真不叫人省心啊!她摆明了是想撵你们走,为她爹娘出口气呢!要说老四会赌钱,我是绝对不会信的。老四怕连色子的数都认不完呢!本富他爹,你说呢?” 第四十八章 熘了 >  俞本富的父亲俞大满也在。他一直没说话,眉间攒着一股愁,好像在忧心着什么。丁氏再问了他一遍后,他才回过神来道:“明儿你们先稳住那窦月微,我去集上问问宋老闆是咋回事。不过……我想这事儿大概是真的。” 草微略感惊讶道:“您咋会这样说?” 俞大满道:“你大概不晓得,那杨老闆与我和你爹都是很要好的。我们仨是穿开裆裤就一路玩了。倘若这事儿真是他做的中人,只怕是真的。” “可我爹向来是不赌的啊!” “我也有些想不明白,所以明儿一早我就去集上问个清楚。倘若是真的,你和阿猎就要早做准备了。窦月微那丫头可不是盏省油的灯,闹急了,她说不定真把你告衙门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草微点点头:“我明白,那就有劳大满叔了。” 晚饭过后,草微收拾了灶房,回到了阿猎那间屋子。因为她那间房仍旧被她娘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锁着。 “十三两银子……在这种地方,咋可能一下凑足这么多银子?就算打劫了全村都未必凑得够啊!”草微紧皱着眉头,坐在墙角处那张竹蓆上自言自语着。 草微这话并不是夸张。这地方去年才遭过灾荒,今年上半年又遭了兵灾,家里很多东西都被那伙自称鹰王旧部的人劫掠去了,当时还死了十几个村民,弄得一片悽惨。所以,能拿出十个月牙钱出来的人家已经算富有的了。窦月微忽然要十三两,草微真的是愁上了。 但她也很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窦诚是个跟赌字一点边都不沾的人,怎么可能去窦月微前公公的赌坊赌钱,还欠下这么一笔巨债呢?窦月微之前不拿出来,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总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的。 第22页 阿猎推门进来了,问她:“集在哪儿?” 她抬头道:“你说香河集吗?从这儿去香河集有五里路。” 阿猎转身就走了。她愣了一下之后,忙起身追了出去:“你要去集上?这个时候?” 阿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背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怔怔地望着那片漆黑,心想这男人又打算干么子呢? 第二天一早,草微刚刚起床,窦月微他们就杀上门了。戴氏进门来时异常地小心谨慎。她躲在窦月微身后,表情紧张地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确认阿猎有没有在院子。窦月微回头沖她笑了笑说道:“娘,不用怕,那个阿猎不在。” “真的假的?”戴氏忙问道。 “昨晚那小子就熘了。” “你听谁说的?” “你儿子我弟弟亲眼看见的。” “是吗?哎哟,那我就不用怕了……不是,我其实也没怕过那小子,只是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邪气儿,不想靠他太近罢了!”戴氏一听说阿猎不在,腰杆都挺直了,大摇大摆地从窦月微身后走了出来,带着一副挑剔的口吻打量着这小院道,“月儿啊,这院子真是糙得很,你真打算要这院子?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要了就亏了!” 第四十九章 休想 >  “那不然还能咋的?”窦月微挑起她那双敛着妖艷之气的眼睛朝草微瞟了一眼,含笑道,“难不成您让我把她们母子三个都卖了?那是能抵债,可我窦月微是拜佛的,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可你要了这破院子,必定亏啊!你瞧瞧这几间破屋子,窗棂都朽坏完了,屋顶上也是东缺一块儿西缺一块儿;再瞧瞧那灶房,才立上樑柱子,房顶上一根草都还没有呢!你要是收了,还得自个花钱去弄,多不划算吶!”戴氏嘴里满满都是嫌弃。 “不划算也只能这么着了,还能咋样呢?”窦月微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道,“说到底都是亲戚,我逼得太狠,人家会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心肠狠毒的。我还嫁人呢,名声儿要紧吶!” “算了,算了,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你要收那就收着吧!横竖改改也还能住人的。哎,窦草微,耳聋了还是咋了?没听见我们家月儿的话啊?还不快带着你那疯老娘和死妹妹滚出去?”戴氏沖屋檐下的草微瞪眉道。 草微表情淡淡地瞄了他们几个一眼,走下台阶道:“你让我从这儿搬出去,那我们一家住哪儿?所以这地方我不能腾给你。” 窦月微双眸微窄,嘴角的笑容变得阴冷了起来:“你想赖帐啊?还是想等你家那个阿猎回来帮你揍死我们?别再拿那个男人吓唬人了,那男人已经走了,他是不会再回来的。” “他回不回来,这院子我都不会腾给你。”草微冷冷道。 “窦草微,你别以为我是跟你说笑。今儿你不搬也得搬!” “我爹那笔帐我还没弄清楚,在弄清楚之前,我都不会向你做出任何的赔偿!” “欠条在我手里,白纸黑字地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想咋清楚?” “我爹不会赌博,一个不会赌博的人会欠下巨额赌债,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好!”窦月微挑了挑她的冷眉,眼含凌光道,“是你自己不识抬举的,别说我这做堂姐的没给你留脸面!你自己不搬,那我就帮你搬!” “你敢!”草微右脚往窦月微面前一踏,表情异常冷肃,“你要真敢动手,我窦草微向你保证你此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你砸我一只碗,我必摔你一对锅;你伤我一根汗毛,我必损你一对胳膊!” “你……” 窦月微忽然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而这股压力正是来自于眼前这个从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堂妹。这丫头像是换了一个人,从眼神到举止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给了她一种说不清的让她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这丫头从前不曾给过她的。她不禁皱眉纳闷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两人正对峙时,俞本富和丁氏赶来了。俞本富没看见阿猎,便问草微道:“阿猎呢?” 第五十章 回了 >  “阿猎……”草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了这个时辰,那男人都还没现身,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真去集上了还是跑了。如果是跑了,也情有可原。那十三两的巨债原本就不该他来与自己一块儿扛。 “你说阿猎啊,呵呵,”窦月微却接过了话,笑得阴沉“那个男人早跑了。你以为他真的会帮这个窦草微背帐吗?他又不是个傻的!” “跑了?不会吧?”俞本富不太相信。 “不信的话你自个找找呗!看这家里还有人没有。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草微啊,看来你找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么子好货色,还不如你堂姐夫从前呢!”窦月微尽情地嘲笑着。 “真走了?”俞本富转头问草微。 “别管他了,”草微沉着脸道,“他在不在都一样,横竖这个家我说了算!无论咋说,我爹那笔帐没弄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做出任何赔偿的。谁要跟我动粗,我也不怕谁!” “真给你脸了!”戴氏忽然横了起来,“你不怕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那男人都不要你了,你还有么子好硬气的?你不搬是吧?这个容易!横竖我觉得这院子晦气得很,接到手里也得重新推了再修,倒不如烧了的干净!老二家的,还愣着做么子?把那火把子点上!” 原来她们今天真是准备充分了来的。木棍子,火把子,绳子样样俱全,目的就让草微母女三个没地儿容身! 吴氏很快点上了火把子。戴氏一把夺了过去,手指着草微气势汹汹道:“你给我瞧好了,看你伯娘到底怕你不怕!我今儿就要亲手烧了你这破院子,让你在这村子里没法待下去!你给我瞧好了!” 说罢,戴氏当真去点旁边那堆干谷草了。草微想去阻止,却被吴氏扯住了。丁氏见吴氏上手了,赶紧跑去帮草微。俞氏看草微受欺负了,也呲牙咧齿地扑了过去。窦月微也不敢示弱,跟俞氏较起了劲儿。几个女人正拉扯不清时,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阿猎回来了!阿猎回来了!” 草微立刻从吴氏手里扯回了自己乱做一团的头髮,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往院外一看,果然看见那个男人肩扛着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朝这边走来。她双眸微微张大,一股喜色自然而升,心里莫名地多了一股暖意,还好还好,那男人没走,又回来了。看来昨晚,他真的是赶了五里的夜路去了集上。 一见阿猎,戴氏像见了什么恶魔似的慌张不已。她迅速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子,躲到了窦月微的身后。吴氏也很惧怕阿猎,顾不得她那一头被丁氏抓乱了的头髮,哧熘一下躲到了自家男人窦瑞身后。可关键窦瑞也怕阿猎啊,赶紧藏到了他大哥窦祥身后。窦祥没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儿站着。阿猎打他面前经过时,明显能感觉到他双腿在微微打颤。 第23页 第五十一章 里长 >  阿猎进了院子,将肩上那人丢在了干草堆上,然后就上井边打水去了。那人刚一爬在草窝上就哇地一声张口吐了个酣畅淋漓,把旁边的人全都给吓退了一丈远。唯独窦月微,掩着口鼻皱着眉头,一步一步挨了上去。当她弯腰看清那人的脸时,顿时呆住了:“里长大人?” “谁?”戴氏忙问道。 “是里长大人!集上住着的那位宋里长大人!”窦月微惊讶道。 “啊!”一院子的人都惊了。 “喊……喊喊个屁呀你!”那人忽然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抬袖抹了一把口边的秽物道,“还不都是给你这……这小婆娘给害的!” “咋会是我害的啊?”窦月微一脸无辜道。 “这人是不是你招的?是不是?你就说是不是?”这位香河集上赫赫有名的宋里长此时是又气愤又尴尬,手指着在井边灌着凉水的阿猎欲哭无泪道,“好傢伙啊!硬是把我扛了五里半的路,强把我弄到了这儿来!我说不来,他非要我来,说必须来说清楚你四叔欠条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你给招的?” “可……可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您弄这儿来呀!”窦月微哎哟了一声道。 “你没想到?就你那脑瓜子能想到么子啊?愣着做么子?来扶我啊!”宋里长气哼哼道。 窦月微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将宋里长搀扶了起来。吴氏又搬来了一条凳子,宋里长坐在上面歇了两口气后,很不痛快地问道:“哪个是窦草微啊?” 草微上前道:“我是。” 宋里长一面喘气一面抬眼看她,问:“那边那个,是你男人?” 草微道:“是。” “你哪儿找了个这么欠捶的男人啊?太野蛮了吧?话也不听人家说一句,扛上就走,我这一肚子早饭全给他抖落出来了!”宋里长郁闷道。 “阿猎有哪儿怠慢里长大人的,还请里长大人见谅。若不是事出有因,我堂姐今天非得撵了我们娘仨出这院子,阿猎也不会这样。”草微解释道。 “行了,说回正事吧!你爹窦诚是签过那么一张欠条,但不是因为你爹赌钱赌输了,而是他自个急用那么一笔钱,所以才问你堂姐的公公借的。当时我正好在场,你堂姐的公公仇老闆就让我做了个中人,另外你爹又去请了集上的杨老闆来做中人,就这么着,签下了那张欠条。欠条确实是有的。至于你爹后来还没还,这我就不清楚了。”宋里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草微斜瞥了脸色微微泛红的窦月微一眼,冷冷道:“原来我爹根本就不是因为欠下赌债才签了那张条子。窦月微,你可真能编呢!” 窦月微脸更红了:“我……我编么子编了?横竖都是欠了,你管是咋欠的呢?如今宋里长也把话说清楚了,你赶紧还钱吧!” 草微抛了窦月微一个白眼,又向宋里长请教道:“那里长大人晓得不晓得我爹当时要那么多钱去做么子?” 第五十二章 僵局 >  宋里长摇头道:“不晓得。我只晓得他是急需,至于他要了去做么子我还真不清楚。” “那杨老闆会不会晓得?” “杨老闆跟他很要好,或许晓得也说不定。” “那多谢里长大人了!今天实在是有劳您了,我这就让阿猎把您给送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宋里长谈阿猎色变,急忙摆手道,“我晓得路的,我自个回去就行了!横竖啊,让你家阿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可吃不起第二回了!” “实在是抱歉了。”草微满怀歉意道。 “没事儿,没事儿,这事儿弄清楚了就好。我也不多耽搁了,我先走了!”宋里长说完起身就走了,走得急匆匆的,好像生怕后面有狼要撵似的。 窦月微跟她最小的弟弟窦五品使了个眼色,窦五品立刻朝宋里长撵了去。跟着,她又转回头来对草微说道:“事儿都清楚了,你就说今天这帐咋了吧。是还现银给我还是腾出这小院给我,你总得选一样吧?” 草微道:“父债女偿这话是有些道理,但这件事情里头有太多蹊跷的地方,我必须弄明白了才行。” “窦草微你有完没完?说白了,你就是想赖帐而已!”窦月微叉腰怒道。 “倘若真欠了,我一分不赖地全还给你。只是眼下我爹已经过世了,他当初借钱是用来做么子的,后来那笔钱又去了哪里,我是一点都不清楚的,我必须得弄个明白。” “你信不信我真上衙门去告你?”窦月微威胁道。 “你去就是了。等到了衙门,县老爷知道我家里的境况,未见得会把小院判给你。别忘了,这小院是我外公外婆的,跟我爹姓窦的有么子干系呢?我们娘仨也不过是借住在这里罢了。县老爷不会煳涂到拿姓俞的院子去抵姓窦的帐的地步吧?”草微冷冷地睨着窦月微说道。 “呵!”窦月微气得够呛,两个鼻孔拼命地出着气儿。 “你别急,等我弄明白了这笔帐,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到时候该还的一定还,绝不拖欠半分!在场的各位乡亲全都可以作证!” “好!”窦月微已是气得上下牙齿打架了,手指着草微道,“我就再候你一个月。倘若一个月之后你再不给我一个交待,那就别管我翻脸不认人!你好自为之吧,窦草微!” “慢走,不送!” 窦月微狠狠地瞪了草微一眼,甩袖而去。戴氏沖地上吐了口唾沫子,低低地骂了两句,然后也飞快地跑走了。窦瑞窦祥当然不敢久留,井边还坐着个虎视眈眈的阿猎呢。 窦家几副颜色离开不久后,俞大满也急匆匆地从集上回来了。俞大满从杨老闆那儿问到的情况和宋里长说得差不多。欠条是草微父亲窦诚欠下的。理由也是因为当时窦诚急需用钱。至于窦深这笔钱用到哪儿去了,杨老闆也说不清楚。 可惜俞氏已经疯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也就陷入了僵局。 第五十三章 脚印 >  草微并不是没担当,不愿意还这笔钱,她是觉得这事儿疑点太多了,本本分分老实巴交的父亲忽然之间为什么需用那么一大笔钱呢?而且,借到手后家里是一点都不知道,这回要不是窦月微说出来,窦家那些人也是不知道的。那么,那一大笔钱去了哪儿?总得有个去处吧? 十两银子,在这个年代都够买两三个小丫头了。银子呢?银子去了哪儿? 这两天,总有人上门来跟草微套话,说着说着话题就能拐到妹妹小娇儿那儿去。草微懂这些人的心思,现下家里欠着那么一大笔帐,院子是不能抵出去的,抵出去了就没地方住了。那么唯一还值点钱的就是小娇儿了。像小娇儿这么乖巧模样的小丫头卖去城里,少说也能卖个五六两。可她怎么可能卖妹妹还债呢?而且,这笔债的来龙去脉她一定要弄个清楚才甘心。 第24页 下午,草微正在井边打水,俞小翠和丁氏来了,给草微送了一篮子八月瓜。三人正聊着,小娇儿睡醒了,从房里踩着小步子走出来了,走到草微身边仰脸道:“姐姐,姐姐,我要吃黄汤汤,黄汤汤……” 丁氏纳闷道:“么子是黄汤汤啊?” 草微抱起小娇儿放在膝盖上笑道:“她说的是小米粥。” “你家还有小米粥?” “之前不晓得是谁放在我家门口的一小袋子小米,熬过两回给小娇儿吃,她倒很喜欢。” “小米儿补人,这丫头还真晓得么子好呢!”丁氏笑着颳了刮小娇儿的小白葱鼻樑子。 “可惜已经没了,也不晓得谁家能换,我倒想去换点。” “让我想想……兴许你川儿叔家会有。上次我还听见他跟人炫耀说那帮兵匪在村里洗劫的时候,得亏他聪明,粮食没被洗劫了多少去,连小米都还有剩呢!” “川儿叔?不晓得他肯换不肯换。” “他跟你家再咋说也是亲戚,你去跟他说说,他应该会换的。以前四叔还在世的时候,还经常周济他家呢!他也不见得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吧?” 草微笑了笑:“再说吧!” 丁氏和俞小翠又再坐了一会儿才回去了。她们走后,在屋顶上铺干草的阿猎跳了下来,走到草微身边弯腰舀起了一勺凉水,道:“旁边竹林子里有人。” “谁?”草微抬头问。 “不认识。”阿猎喝完水又回屋顶上铺干草了。 草微朝自家院子右边的竹林子里看了一眼,起身朝那边走去。走到竹林边时,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几个新鲜的脚印。草微寻着那脚印延伸而去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瞥见一个穿姜黄色衣裳的女人的身影匆匆地没入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尽管那女人熘得贼快,但草微还是认出了。正是刚才丁氏提到的和草微家有亲戚关系的川儿叔媳妇,村里人都叫她乔娘子。 草微有些奇怪,乔娘子躲在她家竹林子里鬼鬼祟祟地想做么子?自从父亲过世后,两家似乎已经没有往来了。 第五十四章 会笑 >  天快黑的时候,草微还是打算上窦川家里试一试,因为小娇儿一整天都闹着要喝黄汤汤。她拿了两件用旧布復染改制的女衫,另外再装了一小袋玉米粉,便去了窦川家。到了窦川院外,看见乔娘子正撵着鸡回笼,身上那件姜黄色的衣裳格外醒目。 草微叫了乔娘子一声,乔娘子回头看见草微时竟有种被吓了一跳的感觉。这女人慌忙扯了扯身前的围裙,快步地走上前来笑了笑道:“是草微啊,有么子事儿吗?” “想问问你家还有小米吗?我想换点给我家小娇儿解解馋。”草微道。 “小米啊?有,还有一点点,我这就给你拿去!”乔娘子倒挺爽快的,说着就转身往堂屋走去了。可就在这时,窦川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拦下了乔娘子,沖乔娘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这男人朝草微走了过来。 “草微啊,实在对不住了,我家剩余的那一点点小米叫我给送到我娘家里去了。她老人家这几天身子不爽利,需要补补,我就给送去了。所以,现下我家也没小米可以换给你的了。”窦川带着一点不痛不痒的笑容说道。 “没了?”草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真没了。这事儿你婶儿不清楚,还只当有呢,其实已经没了。”窦川双手一摊,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架势。 “哦,那就算了吧,打扰了。” “不好意思啊,草微,慢走。” 草微狐疑地瞥了那窦川一眼,缓缓朝回走了。不过,她留了个心眼,走到院子旁那扇一人高的蔑条门后时顿了顿脚步。透过稀疏的蔑条缝,她看见窦川变了脸色。 “你说有个屁啊有!”窦川压低了声音沖乔娘子发火道。 “她不是说要换吗?我寻思着换点给她没……” “没么子没?你瞧不出来她是来诈你的啊?你要说有,那她肯定得怀疑上回偷偷往她家送小米的人是你啊,你个笨婆娘!” 草微心里微微一惊,原来上回偷偷摸摸地给自己家里送小米的居然是乔娘子! 为什么?为什么乔娘子要偷偷摸摸地送小米给自己? 草微还想听下去时,窦川已经拖着乔娘子回了堂屋,还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们俩在里面好像吵了起来,但吵的是什么草微听不清楚,也只好先回去了。 一路想着这事儿,草微回到了家里。抬脚迈进院门时,一个没留神额头撞门框子上了,疼得她哎哟了一声,眼泪花儿都要掉出来了。 “嘻嘻嘻嘻……姐姐好笨哦!”院子里的小娇儿正在啃瓜,看见草微撞门上了,伸出一只小手指着草微嘻嘻笑了起来。 “就是,笨死了!笨死了!”俞氏也在旁边,手里还拿着一牙西瓜,啃得满嘴都是红红的西瓜汁儿。 “哪儿来的西瓜?”草微揉着额头问道。 “姑爷拿回来的!”俞氏指了指那在灶房门槛上坐着啃西瓜的阿猎。 草微抬头看去时,刚好看到那男人嘴角的一抹浅笑隐去,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做么子?你也跟着笑我?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也会笑的呢! 第五十五章 窑子 >  草微没说什么了,径直去了灶房。灶台上放着老大一只西瓜,少说也有个二十斤,被人以极其粗暴的方式生生地掰开了,红彤彤地露着内瓤,看上去还真有点惨兮兮的样子。不用说了,一定是那个喜欢用拳头噼瓜而不喜欢用刀的傢伙干的,唉,可怜的瓜啊! “去哪儿了?”阿猎走了进来。 “这话该我问你吧?”草微放下了玉米袋子,“一下午都没看见个人影儿,你上哪儿去了?” “集上。”阿猎咬了一口瓜道。 “你又去集上做么子?”草微转身问道。 “找人。” “你不会又去找人家宋里长的麻烦了吧?” “他不嫌我麻烦。” “当然了,他敢吗?你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他扛六里路,他还敢嫌你麻烦吗?”草微简直是哭笑不得。 阿猎抬起他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丢了草微一个白眼,坐灶膛子前去了。草微跟了过去,单手叉腰地问他:“哎,你又去找人家宋里长做么子啊?宋里长也算脾气好的了。你就不要去招惹他了好吧?” “蠢婆娘。”阿猎丢了一句话出来。 “骂谁?谁蠢了?”草微的两条细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你爹买了乔娘子。” “么子?”草微一下子愣住了。 “那银子拿来买了乔娘子。” “真的假的?”草微立刻蹲了下去,满脸惊讶地看着阿猎。 “集上的人说的。”阿猎往灶膛子里吐着西瓜子,一颗接一颗,每一颗都准确无误地吐了进去。 第25页 “集上哪个说的?”草微着急地问。 “卖绿豆的那个说的。” “集上卖绿豆的……哦,你是说那个专门发豆芽来卖的谢豆芽是吗?” “对。” “他咋会晓得?而且,我爹买了乔娘子,这话打哪儿说起?乔娘子可是川儿叔的媳妇。” “他说他亲眼看见的。你爹交了十两银子给别人,替窦川买下了乔娘子,来抓乔娘子的人就走了。” “来抓乔娘子的人?还有人来抓乔娘子?是么子人?” “鬼晓得。” “你咋不打听清楚呢?”草微不由地着急了。 阿猎的眼珠子忽然朝她斜过来了,冷冷的,一动不动。她忙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目光也变得亲切了起来,和颜悦色道:“你应该把整件事情打听得更详细一点才好呀……” 阿猎收回目光:“他也不清楚那些人的来路,只晓得是来抓乔娘子的。” “不对啊,”草微歪着脑袋思量道,“乔娘子是窦川叔的媳妇,也算本地人了。三年前嫁给了窦川叔,一直跟窦川叔住在村子里呢,咋会有人来抓她呢?而且,给银子就放人,听着不像是官差来抓人啊!” “像窑子来抓人。” “窑……窑子?”草微眼中透出了一丝惊讶,“你是说乔娘子被卖到窑子里去过?没听说过啊!” “去问不就清楚了?” “万一她不肯认呢?” 阿猎张口狠狠地咬下了一口瓜瓤,冷冷道:“那就打到她认为止!” 第五十六章 骂俏 >  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草微决定还是自己去问比较好。万一真问不出来,再让阿猎去。她知道乔娘子有早上去地里摘瓜菜的习惯,就一大早地去乔娘子家地旁边等着了。等了一小会儿,乔娘子果真挎着小竹篮来了。 看见草微时,乔娘子脸色又垮了。 “能跟您问点事儿吗,婶子?”草微开门见山道。 “你……你想问点么子啊?”乔娘子急忙转进地里,走到那瓜架面前假装摘菜的样子。 “婶子,我爹欠下的那十两银子是买你使的吧?” 乔娘子身子一僵,手里的竹篮子轻轻地从她胳膊上滑落了下来。她转过身来,满脸愕然地看着草微,支吾道:“你……你在瞎说么子啊?” “我都打听到了,我爹是替川儿叔把您给买下来了,所以我爹那十两银子是花在了您身上,对吧?”草微走近她质问道。 “简直……简直是瞎说啊……”乔娘子的语调抖得像筛子,“我不晓得那十两是咋回事,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呀!” “婶子,我爹帮了您,您咋能装作不晓得呢?” “我是真不晓得啊!”乔娘子有点急了,“草微,你听谁瞎说的?这真的是胡说八道啊!我咋会跟你爹那十两银子有瓜葛呢?” “那你为么子偷偷往我家送小米和竹蓆?”草微又质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往你家送过竹蓆和小米!我家都还吃不饱呢,我做么子往你家送呢?那时候你们母女三个落了难,我的确很想帮你,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么说来,您真的不承认了?” “我没么子好承认的,你走吧!”乔娘子拾起掉在土里的竹篮子,转身走向了另一边菜地去了。 草微凝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先撤了。走到不远处的那个口子时,阿猎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她问:“你咋也来了?” “招了吗?”阿猎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死活不认。” “换我了。” “等等!”草微忙拦住了他,“你还真去把她揍死啊?揍死了她,事情就更问不清楚了!” “蠢婆娘。”阿猎垂下双眸,眼中含着些许调侃意味的鄙视,又送了她这三个字。 “餵……”草微仰头瞪着阿猎,“别再用这三个字说我了,我不蠢也不笨!你再说信不信我翻脸?” “蠢……婆……娘。” “你……”草微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你信不信我立刻终止我们的合作协议?” “你不敢,”阿猎眼中微微含着挑衅,“没我,你一家子都要被卖。” “呵……你还真把我给气着了!是吗?没你,我们娘仨就都要被卖吗?那可未见得啊!要不咱试一试?你今天就给我消失,看我娘仨会不会被卖?”草微那手指刚刚伸出去,就被阿猎给握着摁了回去。她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正想一拳头给阿猎砸过去时,正好旁边有俩扛着锄头的村民路过。见此情形,其中一个调侃道:“草微啊,阿猎啊,这么早啊?你俩打情骂俏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啊?这也太显眼了吧?” 第五十七章 跑了 >  草微收回手,重重地甩了甩衣袖,扭脸就走了。那人耸肩笑了起来:“咋回事啊?惹生气了?阿猎啊,草微以前的脾气可没这么大啊!都是给你惯出来的吧?” “嗯。”阿猎抛下这一个字就去追草微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三岔路口那儿。辛二嫂正站在自家院外的自留地里摘南瓜花,瞥见他们俩这模样,忍不住沖走在前面的草微眨了眨眼睛,又朝后面努了努嘴。草微会意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去,那王八蛋居然还跟在后面,这是么子意思啊? “哎,”草微停了下来,转身道,“你能别跟着我吗?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咋回事呢!” “你就不怕窦川两口子跑了?” “你说他们会跑?”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跑也不奇怪啊!” “不会吧?”草微心里微微泛起了凉意,“他们要真的跑了,这事儿可就说不清楚了啊!不行,我得去看看!” 等草微火急火燎地跑到窦川家时,早已人去屋空。那两个也不知道是不是惯逃犯,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了东西跑了,草微也真是服了! 当下,阿猎立刻追出了村。而草微则去俞家找了俞本富和俞本田两兄弟帮忙。待草微三人急匆匆地撵出村口时,竟见阿猎一个人慢悠悠地摇回来了。草微一愣,急忙迎上前问道:“你咋没追了?人呢?” 阿猎嘎嘣一声咬了手里那根顶花带刺儿的黄瓜,漫不经心道:“没影儿了。” “跑了?”草微好不失望。 “他们腿脚应该没这么快,”俞本富接过话道,“川儿叔一个人还成,可他拖着个乔婶子,一定走不快的。咱们再去追追,没准能追回来。” 阿猎却摇了摇头。俞本富不解地问道:“你不打算追了?可不追回来,四叔那事儿咋说得清楚?” 第26页 阿猎没说话,往村口处走了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两片轻薄的鸡尾毛,用细长的食指和中指来回捻了几下。然后,他又往前走去,走得很慢很小心,一直在低头看着什么。 草微三人很不明白,也只好跟在他后面走着。走到村口立着的那块石碑旁边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中原本积攒起来的那些疑惑渐渐散去:“应该没出村。” “没出村?”草微惊讶道,“他们逃命不出村,那会去哪儿?” 阿猎转身将那片鲜艷的鸡尾毛递到了草微面前。草微接过看了看,勐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咱们撵到川儿叔家去的时候,他家鸡笼是空的!他家原本养着两只鸡,两只都是公鸡,一定是川儿叔他们逃跑的时候舍不下那两只公鸡,就一块儿带走了!这两片鸡毛一看就是公鸡的尾毛,应该就是川儿叔他们掉下的!” 俞本富接过话道:“这么看来他们的确是出了村的啊!” “不,”阿猎摇摇头,继续咬着他那水滋滋的黄瓜道,“没出村。我一路撵出去,没再看见鸡毛,也没再发现新鲜的脚印。我撵到前面那垭口上,俯看了整片山沟的山路,并没看见两个赶路的人。倒是这村口处,新鲜的脚印比较多,其中有两对以上的脚印在这里徘徊过,然后又回村了。” 第五十八章 新布 >  俞本富和草微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透着惊讶。俞本田则一下子笑了出来,说道:“阿猎哥,你这表情瞧着好像以前咱村里来过的一个兵头头呀!” 阿猎问:“么子兵头头?” “那兵头头很厉害的,会查案,跟你一样,哪儿哪儿的小东西都能给他找出来。当初那帮子不要脸的匪兵跑来打劫我们村的时候,还是他领着二十多个人给赶跑了。他手底下的人都叫他青城诸葛呢!你刚才说话的表情就像极了他,你是不是也当过兵,也会办案?”俞本田笑问道。 “我?”一抹不知道嘲笑谁的蔑笑扫过阿猎嘴角,“你看我这样子像当过兵的吗?当兵就得给头头卖命,如今这世道有哪个头头值得我为他卖命的?安闲日子不过我去当兵?除非我脑子残了。” “阿猎说得是,”俞本富贊同地点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还是求些安稳日子过比较妥当,去当兵,万一跟了十恶不赦的头头,自己也跟着作孽呢!” “还是说回正题吧,人呢?这两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吧?”草微见他们越扯越远了,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阿猎咬下最后一口黄瓜,把瓜蒂随手往身后一扔,眼中透着幽幽寒光道:“总在这村里,我还不信他们能学穿山甲遁地给跑了!” 窦川两口子就这么不见了。草微问遍村里所有人,找遍村里所有角落都没寻到半点影子。阿猎让她不要管了,她也只好交给阿猎了,因为关大娘女儿做嫁衣用的红布必须尽快染出来。 不要以为染红布容易。在这个时代,蓝易得,红不易。本地产的茜草根倒是能染红色,但染出来的多数是后世所说的浅红,土红,红得比较单薄。若想染出婚嫁喜庆需用的大红,那就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折腾了草微四天的功夫,办法用尽了六七种,最终那片色彩深沉的红色终于曝晒在了阳光之下。当地所流行的嫁衣红并不是后世所看到的那种大红,而更接近于砖红的一种红色。一般来说,私家染铺出的偏土红一些,价格也比较便宜,乡下人一般都买那种来做嫁衣。想稍微好点的,就得上集上或者镇上去买接近砖红的红色布料,但价格要贵两倍。 草微染出来的这种红布,色彩接近于砖红色,但又比砖红色更为明亮鲜艷,比之前两种都要好看许多,更适合做代表喜庆的嫁衣。 当那片红色被高高地晾晒出来时,竟引来了一村人的围观。一大拨人站在院外,面对着那块大红布指指点点,犹如当年放坝坝电影遭强势围观的阵仗。 关大娘得了信儿后,扯着她家姑娘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好像生怕谁跟她抢了那红布似的。她一看见了那红色,欢喜得脸上都像染了一层红似的,急急地奔进了院来,弯腰凑近了那布前看了又看。看完了,还伸手去摸,摸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担心那色儿不一会儿就会掉似的。 第五十九章 高兴 >  “娘,这……这布真是给我做嫁衣的?”关大娘的姑娘苏小娥也瞪圆了眼珠子,一遍又一遍地拿眼珠子滚撵着这红色。 “当然啦!”关大娘喜不胜收,用长满老茧子的手反覆地摩挲着这布道,“娘给你选的还会有错?就这色儿你穿着出门,那绝对漂亮又打眼!哎呀呀,都说这大难不死必有造化啊!这话是真真地没错呀!瞧瞧这草微染出来的布,跟神仙染出来似的好看得要命呀!娘都想穿上这么一身再嫁一趟了!” 苏小娥掩嘴喷笑道:“您是高兴煳涂了吧?咋连这没谱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呢?” “我当然高兴了,我咋能不高兴呢?想着我家姑娘能穿这色儿嫁出门去,我高兴得觉都睡不着了!” 关大娘正在那儿捧着布喜滋滋地瞧着,辛二嫂忽然抱着孙女儿多儿来了。她兴沖沖地冲到红布跟前,眼珠子像滚路石似的上下左右撵了好几遍,呀呀道:“这布也太好看了呀!草微还真染出这么好看的布来了!这丫头真是没话说呀!这色儿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辛二嫂说着忍不住拿手去摸,关大娘立马挡住了她,挺不高兴地瞅着她说道:“哎,不懂规矩了是不?这布是给我家姑娘做嫁衣使的,你能摸不?” 辛二嫂也不乐意了,撇嘴道:“摸摸又咋了?这么一大尺布难不成全是给你家小娥做嫁衣的?她个子那么小,穿得了吗?” “你不信去问问草微,去问问草微这布是不是给我家姑娘做嫁衣染的?辛二嫂我说你也是个当奶奶的人了,咋这点规矩都不通呢?给姑娘家做嫁衣的布是谁都能摸上两把的吗?”关大娘絮絮地念叨着。 辛二嫂翻了个白眼,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出来,抱着多儿往别的布跟前凑了。这时候,草微端着一个小圆竹篮子出来了。那篮子里面放着刚刚捞出来的几色新线,立刻吸引了辛二嫂那贪婪的目光。她忙迎了上去,拦着草微问道:“这线也是你染的?” 草微道:“是给小娥做嫁衣特意染的。她那嫁衣上不是有几色绣花吗?寻不着现成的,我就自个染了几个色儿。” “哎呀呀!都是些红色的呢!深的浅的全都不一样呢!” “是不一样,有茜红的,水红的,土红的,还有海棠红的。” “这么多色儿啊?用得完不?匀点我给呗?” 辛二嫂这话刚说完,关大娘就赶过来了。拿屁股轻轻把辛二嫂婆孙俩往旁边一顶,关大娘就挤到草微跟前去了。她沖辛二嫂斜撇了一眼,然后笑眯眯地沖草微说道:“辛苦你了呀,草微!连线都现成染了来做,没人能比你想得更周到了!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第27页 辛二嫂在旁边撇了撇嘴,露出几分鄙夷嘀咕道:“除了几双破草鞋,还能拿么子来谢呢?” 关大娘转过脸去,不满地瞪了瞪辛二嫂。辛二嫂也不服气地回瞪了她一眼。眼看两人快掐起来了时,周婆子和另外几个妇人一窝蜂地涌了进来,这才把这股硝烟味给冲散了。 第六十章 挑刺 >  “草微啊,我有件竹青色的褂子褪了色了,不晓得能染回原色不?” “微儿啊,去年我姑娘送我一条鸦青色绣兰花的裙子给染了铜绿,那能补上不?” “草微姐,你家能染出栀子黄不,我想做条栀子黄的裙子!” “我想染个鸭卵青的。” “我想染个水绿的,行不?” 一堆婆子媳妇围着草微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这个想染个红的那个想染个黄的,叽叽喳喳地像一窝麻雀在吵架似的,草微都不知道该先接谁的话了。正闹得耳根子嗡嗡响时,院门外响起了窦月微的声音:“哟,好热闹啊!” 婆子媳妇们忽然都不说话了,都用异样的目光把窦月微看着。窦月微笑了笑,摇着团扇迈了进来道:“别紧张,我今儿不是来讨债的。看你们在这儿说得这么热闹,我也来凑个热闹呀!” “你也是来瞧布的?”周婆婆问道。 窦月微扭头打量了一眼那块格外醒目的红布,眼中透着淡淡的不屑道:“这就是预备给小娥做嫁衣的布?” 关大娘接话道:“是吶!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不过……” “不过么子?” “呵呵,我怕说出来关大娘您会不高兴呢!”窦月微以扇掩面地笑道。 “说呗,有么子不能说的呀?这布咋了?”关大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以前住在集上的时候,跟集上开染铺的老闆娘熟,她说染色不难,烧一锅子染料把布料往里头一放,跟熬粥似的煮上几滚也就成了。最难的是么子您晓得不?” “不晓得,你说。” “最难的是得让那布料不掉色儿!特别是红色。别看刚开始的时候,那色儿漂亮得死人。可一过水,那色儿掉得跟狗身上的老毛似的,一滩一滩的!等把那布再捞起来看的时候呀,难看死了哟!”窦月微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瞟那块红布。 关大娘的脸色立刻微微变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草微,草微没说话,身边的俞小翠说话了:“我们家染的布才不会掉色儿呢!” 窦月微哼哼地笑了两声,用扇子指着草微道:“你信她呀?那你可信错人了!我跟她打小一块儿长大,她脑袋上有几个虱子我都是清楚了,你跟我说她会染布,简直天荒夜谈!” “她不会染布,那咋染出这些来了?”辛二嫂反问道。 “我不晓得她是跟谁学了这么一手,没准就是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教她的。不过染布向来不是个轻松活儿,没个三五几年的功夫是学不成的。所以,就凭她学得的这点三脚猫功夫,我还真不信她染出来的布不会掉色儿!关大娘啊,您可要好好想想了,万一小娥出嫁那天下点小雨,把她一身红衣裳都打湿了,那色儿就顺着衣袖子裙摆子地直往下掉,多渗人呀!啧啧,男家得咋瞧你们家呀?”窦月微极尽挑拨之本能。 关大娘脸色更差了,转身问草微:“是啊,草微,你这掉色儿不掉色儿啊?那万一掉色儿的话,多难看呀!” 第六十一章 掉色 >  草微冷冷地扫了窦月微一眼,转头吩咐了俞小翠两句。俞小翠立马跑到了井边,现成打起了一盆清水,放在了石桌上。草微取下了那块红布,将其中一部分泡进了清水里。只见清水还是清水,色儿一丝都没掉下来。 “没掉!你们看没掉呢!”辛二嫂指着盆里喊道。 “是呀,一点色儿都没掉呢!”旁边的人也跟着叽叽喳喳了起来。 窦月微近前看了一眼,秀眉微微颦起,略略思量了片刻后道:“这算么子呀?谁家洗衣裳就只拿清水洗了?得上皂角汁儿呀!上过皂角汁儿就晓得掉色儿不掉色儿了呗!” 草微依旧没说话,只是冷眼扫了扫窦月微。随后,她拿来了皂角汁儿,倒来了一些进盆里轻轻地揉搓出了泡沫。色儿依旧没掉。可窦月微还是不甘心,又道:“你那样搓两下算个么子?得用了劲儿来搓,一搓准出色儿!” “我来!”辛二嫂挽起衣袖蹲了上去,拿起红布就使劲搓了起来,搓得关大娘都心疼了起来,生怕真搓出了一滩红色来。 不过,色儿还是没掉。那一层厚厚的泡沫下面还是清水。 “满意了?”草微冷冷地睨着窦月微问道。 “你还真会染布了?谁教你的?”窦月微那脸色有些尴尬,也有些惊异。 “爱谁谁!” “么子意思?” “让你滚的意思,听不懂?” “窦草微你真能耐了啊,你居然敢让我滚?” 草微白了窦月微一眼,弯腰端起了那盆泡沫水,一句话都没说照直了往窦月微身上泼去! “啊!”窦月微的一声尖叫差点震破了半边天! 众人都惊了,谁也没想到草微会一盆水给窦月微泼过去。要知道,草微从前是很怕窦月微的,窦月微让她向左她不敢向右,让她跪着她不敢站着。 “窦草微!”窦月微气红了双颊,两只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似的。 “做么子?还再折腾点事儿出来?好啊,你还有么子想刁难的尽管说出来啊,我奉陪!”草微口含挑衅道。 “我居然敢拿水泼我?我是你姐姐,你居然敢拿水泼我!”窦月微沖草微高声嚷嚷道。 “不满意的话,再来一盆?” “你……”窦月微忍不住打了个深深的冷颤,咬紧牙关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十三两银子呢!那笔钱你若不还,我就让你蹲大牢去!” “随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明儿就到镇上去,告你个欠债不还!” “哼哼,”草微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窦月微的胸前,虚眯起的眼缝里多添了几分鄙色,“我看你是得去一趟镇上了。若你身上那件海棠红肚兜是在镇上买的话,那你一定得去问问那家的老闆,为么子卖一掉色儿货给你!” “么子?掉色儿货?”窦月微轻轻一愣,低头往胸前看去,一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都窘了! 只见她外面穿的那件柳青色薄衫已被她内里那件海棠红肚兜给染了红,一团一团的,像来了月事似的! 第六十二章 干尸 >  “哈哈哈哈……”众婆子媳妇都乐了起来。刚刚还在嘲笑别人会掉色儿的人此刻却自己先掉起色儿来了,能不让人觉得好笑吗? 刚刚被窦月微嘲笑过的关大娘趁机报復上了:“呀呀,月微,我看你才是买到黑心货了吧?哪家卖给你的呀?多少钱一尺呀?你得赶紧去找他们呀!做买卖这么不地道,拆了他们房梁都得叫他们赔呢!” 第28页 “也不是忒难看呀!”辛二嫂也跟着取笑道,“这样一染,胸口上就跟开了几朵大芍药花似的,拿红线补上两针就能绣出花来了,多好看呀!” 窦月微被奚落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眼带着恨意地转身跑了。她走后,那些婆子媳妇又把草微围住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要求。忽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阿猎回来了!”,众婆子媳妇顿时作兽状散开了,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院子,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都没有了。 草微嘴角往右扯了两下,望着这忽然空了的院子,再望了望那个迈着悠闲步子走来的男人,心里呵呵了两声——这一句“阿猎回来了”简直比“鬼子进村”还要厉害啊。这男人一出现,颇有一种尸鬼散尽的感觉,真怀疑他是不是真是死神附体呢! 阿猎迈进院子时,俞小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转头看向俞小翠和草微,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草微忙用胳膊肘捅了捅俞小翠,俞小翠赶紧憋住不笑了。等他走开后,俞小翠又噗嗤地笑开了,低声对草微道:“阿猎哥可真是厉害啊,哈哈,他一出现,牛鬼蛇神都跑得干干净净了,跟见了阎罗王似的,哈哈哈哈……” 草微抖了抖嘴皮子,熘出一抹笑容道:“以后我家都不用买门神贴门上了,有他,就管够了……” “哈哈哈哈……”俞小翠掩着嘴,笑得快不行了,“说得是呢!说得是呢!” “蠢婆娘!”阿猎忽然在灶房里喊了一声。 草微转头朝灶房门上瞄去,嘴角笑容散去:“你喊谁呢?找死是吧?” “我饿了!” “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呢!” “我饿了!” 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你青春期长身体啊?早饭吃那么多,过了才没多久又饿了?我到底捡了个么子玩意儿回来啊? 灶房里,阿猎先吃上了烧玉米,草微则站在灶台边上调玉米煳煳,预备给他煎俩饼子。草微一面用木勺子搅拌煳煳一面抬起眼皮去瞄他:“真不明白你消耗得咋那么快?前阵子你要搭灶房那还说得过去,可最近灶房已经搭好了,你也没干重活儿了,咋还吃那么多呢?” “我要吃肉。”阿猎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没肉!”草微一口回绝了。 “樑上挂着的是干尸吗?”阿猎抬头白了草微一眼。 “那是存货,得留着慢慢吃!要是一下子都吃完了,后面的日子咋过?” “我不管,我要吃肉!” “咱们得有计划地过日子你懂吗?”草微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用木勺子敲了圆木盆两下,“咱们家现下就好比一个公司,眼下本金没几个,经营才刚刚上道,任何东西都必须节约着来。你身为本公司的首席员工,你就更应该以身作则了晓得不?不然这公司我就没法开下去了啊!” 第六十三章 报酬 >  “么子是公司?” “你别管么子是公司,你只用晓得我是老闆,你是员工,你必须得听从我的安排,这样咱们这个家才能像模像样地经营下去。可要是你表现不好,我随时可以把你开除,另外再找一个懂吗?” “你还想找别的男人?”阿猎的左眉毛往上抖了抖。 “你是员工我是老闆,如果你表现不好,不能为本公司创造利益,我当然可以随时把你开除了!” 阿猎正想开口辩解,却忽然微微收紧了长眸,一股隐隐的窃笑从他嘴角熘出。草微正疑惑他忽然笑什么时,耳朵忽然被人拧住了! “死丫头!你敢再找别的男人了?你敢不给姑爷肉吃?你是不是想把肉都留给外面的野男人了?看老娘咋收拾你了!” “娘!娘!您赶紧松手呀!疼疼疼……疼啊!” “说,还敢不敢不给姑爷肉吃?” “简直没道理嘛!啊……别拧了,我耳朵快掉了!” “给姑爷做肉吃!” “吃太多他会肥死了!” “你就是想把肉留给别的男人!” 看着俞氏拧着草微耳朵,草微疼得小眉毛小嘴巴都歪了的样子,阿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丝淡淡的贼笑,低下头去继续啃他的烧玉米了。 到最后,一碗香喷喷的腌猪肉被放在了阿猎面前,阿猎得逞了。 美滋滋地啃着肉骨头时,阿猎感觉坐在对面,正虎视眈眈他的人快原地爆炸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草微,脸蛋红扑扑的,两只又亮又圆的眸子也是红红的,最红的是右边那只耳朵,跟被卤过的猪耳朵似的。他没忍住,又熘出了一丝笑容。 “啪!”草微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桌上。 “呃?想做么子?”阿猎盯着她问道。 “老实说,你跟我娘以前是不是认识?”草微一脸严肃地问道。 “不认识啊。” “不可能!”草微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她对你那么好,比对我这个亲生的都好,你还敢说你不认识?老实招供,你是不是因为认识我娘所以才跑来这儿,还赖在我家不走的?” “有病。”阿猎白了她一眼。 “那你咋解释我娘为么子要对你这么好呢?”草微很无奈道。 “因为你蠢啊。” “再骂?信不信牙给你打掉?”草微扬起了她的绣花拳头。 阿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肉骨头,眼中噙着贼笑道:“真的要试试?我怕最后你伤得比我重。” “哼!”草微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气得把脸扭一边去了。 了不起,了不起,你有丈母娘护驾,你了不起! “我跟你娘真不认识。”阿猎又道。 “谁晓得呢?”草微抄起手耸耸肩道,“我连你真叫么子都不晓得,你要有诚意,早说了!” “我怕你晓得太多了会被我灭口。” “呵呵,是吗?”草微转过脸来,“这么说来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咯?那是身赴血海深仇的落难王子还是被亲人设计陷害流落乡野的可怜公子?又或者是一个对朝廷对人生都充满不满,宁愿浪迹天涯的贵族诗人?如果是的话,你就大胆地说出来吧!我不会害怕,也不会被吓到,因为那些套路里都是这样的。一个乡下姑娘救了落难的贵族,然后帮他重回尊位,最后就大团圆结局了。如果你也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帮助你回到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只是最后的报酬需要修改一点点。” 第六十四章 怕狗 >  “最后的报酬?” “像那样的套路里,一般来说落难的贵族都会爱上救他的那个乡下姑娘,最后还会娶了那个姑娘。而我呢,完全不用你娶,只要在最后你夺回尊位的时候给我一大笔好处就行了。”草微拍了拍心口认真道。 “你果然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我在跟你说最后的报酬,报酬!” 第29页 “是上次那个孟虎吗?” “你扯到哪儿去了?能不能调回同一个频道跟我说话啊?”草微快气死了! “那小子看上比你都小,他能打过我吗?” “算了,”草微放弃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两只手掌拍在桌上,“谈判结束!” 草微气哼哼地走了,俞氏则屁颠屁颠地来了。俞氏用裙兜捧了三四个烧得贼香滚烫的红苕,跑到桌边,一骨碌地倒在了桌上,笑眯眯地对阿猎说:“姑爷,吃!吃!全都吃了!” 阿猎把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凝着俞氏看了一小会儿,问道:“您真认得我是您姑爷?” “你当然是我姑爷了!姑爷,吃!吃!”俞氏傻傻地笑道。 阿猎的眼底盈起了一丝会心的笑意,点点头:“对,您说得没错,我就是您姑爷,别的谁也不是。” “对呀!来,姑爷,吃!全都吃光了!不够我再去给你烧!” 苏小娥那件嫁衣裳的纹样草微已经用脑子想好了,但她需要再画出来修改修改。家里没笔墨,更没纸,草微只好烧黑了松木枝在自家后院那面土墙上画了起来。她打算用海棠缠枝连理纹装饰衣领边和袖口边缘,腰封上的图案用代表喜庆的喜鹊衔梅,百褶裙的每一个褶子上再绣上桃形莲瓣团花纹,如此一件简素却不失体面的嫁衣就完成了。 草微把心中所想的纹样全都画了出来,对着那面墙正修改着,甘瞎子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了她身后。她回头一看,那院门外头贼兮兮的人果真是甘瞎子。甘瞎子沖她咧齿一笑道:“忙着呢,微儿!” “最近跑哪儿去了?咋都没见你人影呢?”草微问道。 “叔忙呢……那个,你家那那那大猎狗在家不?”甘瞎子躲在那门外头不敢进来。 草微忍不住笑了,原来甘瞎子是上回被阿猎扔怕了,心里阴影面积留得太大了,所以最近都不敢上门了。 “他不在,您进来吧。”草微道。 “真……真不在?”甘瞎子四处瞅着,还是很不放心。 “真不在,出门去了。您有么子事儿就说吧!” “那个……我有点饿……” “明白了……” 草微去灶房端了一碗晌午剩下的玉米饼子,甘瞎子双手接过,也不敢迈进来,就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他一面吃一面看草微画的那纹样问道:“这是你画的?” 草微点点头:“是啊。” “你么子时候会画这些了?” “哦,自个琢磨的。” “我发现微儿你自打上回死而復生之后,越发地聪明了啊!不但会做买卖了,连画儿都会画了,我真怀疑你还是不是我以前那个孙侄女草微了。” “我要不是呢?”草微故意沖甘瞎子笑得十分阴邪。 第六十五章 撵了 >  甘瞎子愣了一下后,抱紧了怀里的碗,一副打算起身逃命的样子。草微忍不住乐了,叫住他道:“慌么子慌啊?坐着吃吧!我要是山精妖怪,您早死了!” 甘瞎子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继续咬着玉米饼子道:“谁让你那眼神那么吓人啊?你要说你真不是窦草微,我还真的会信。” 草微转回身去修改墙上的图案道:“我不是窦草微,那谁是?您能再给我拉个窦草微出来吗?” “你肯定是窦草微了,不过你家那大猎狗嘛……那可未必了。” “这话是么子意思?”草微回头道。 甘瞎子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饼,抬起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道:“我前天来过你家后院。本来想找你要点吃的,结果你家那大猎狗又在,我就只好躲你们家那灶房后面了。结果你猜我听见么子?我听加你家那大猎狗问你疯兮兮的老娘是不是真认得他是她姑爷!” “他真这样问?那我娘咋说的?” “你娘说认得啊,说他就是啊。跟着他就说了,对,您说得没错,我就是您姑爷,别的谁都不是!草微啊,这话明显听着有问题啊!那柴犬能这么问那就证明他心里有鬼啊!”甘瞎子说得唾沫子都飞溅了出来。 “他真这么说?”草微心里拂过一丝疑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我一直跟你咋说的?我跟你说那柴犬有问题有问题,你还不信!你舅公我眼睛虽然不好使,但心里亮堂着呢!谁好谁坏,你舅公我扫一眼就辨出来了!那柴犬绝对不是么子好货色!对了,我问你你还没叫他给骗了身子吧?” “您想哪儿去了?”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要是没有就得守住身子了,要是有的话,哎哟喂,那可不好办了啊!”甘瞎子嘆了一口气直摇头道。 “您老就别瞎猜了,我自个心里有主意。” “这么说来,你还没叫他骗了身子?那太好了!”甘瞎子激动地勐拍了一下大腿,“我就说你是越发地聪明了吧?果然啊!舅公跟你说,稳住他,找机会拆穿他,把他从这个家里撵走!” 草微无奈地笑了笑:“我撵了他,再引一群狼,我何苦呢?” “你再另外找一个呗!总比留着一个骗子好吧?谁晓得他个么子来头?万一真是强盗土匪,那你们娘仨咋办?” “咋办?反宰了他呗!” “你这丫头太天真了……” “叔,赶紧走!”草微忽然急急地打断了甘瞎子的话,沖他使了个眼神。他顿时明白了过来,抱着碗拔腿就想跑,结果被人扯住了后领子跑不了。他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顿时嚎了一声哎哟个娘嘞,道:“我咋这么霉呢?” 阿猎鬼使神差地从旁边那小路上回来了,正好把说他坏话的甘瞎子抓了个正着。 “你把他放了。”草微忙道。 “对呀,对呀,我么子都没说呀!我就只是来讨口吃的而已!”甘瞎子哭兮兮地说道。 第六十六章 假货 >  阿猎提着他的后领子,把他往上提了一提,矮个子的他只能踮脚勉强支撑着了。他面带惶色地喊道:“微儿啊,草微啊,救叔啊,救叔啊,叔这一身骨头真的摔不起了啊……” “摔不起还来?”阿猎冷冷道。 “我就是来讨口吃的而已嘛……” “我是强盗?那我该先剖你哪儿呢?”阿猎歪头打量着甘瞎子道。 “不要啊……”甘瞎子拖长了声音嚎哭道,“我是微儿的舅公,你不能这么对我呀……你这么对待长辈,你会遭报应的呀……” “我不是强盗吗?我还怕报应?”阿猎不屑道。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强盗了行了吧?” “那我是个么子?” “你你你你……” “你就是假货!”窦新武的声音忽然在后院响起。 第30页 草微转头一看,还真是窦新武。窦新武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手指着阿猎高声喝道:“你就是个假货,别装了!今天就是你现原形的时候!” 阿猎松开了甘瞎子,逼近窦新武道:“上回的揍还没挨够?” “哼!”窦新武冷哼了一声,鄙夷道,“你揍死我也没用!揍死我也改变不了你是假货的事实!我告诉你,窦草微真正的男人来找她了,你装不下去了!” 草微头皮一紧,瞬间呆住了——么子?真正的男人?原主难道还真的有个多年未见的未婚夫?不会吧?当天只是自己随口一说呀! 村长白木爷爷家堂屋里,几个男人都面色沉凝地坐着。草微迈进去时,瞟见右边坐着一个面生的圆脸男人,大概二十来岁,一身浅蓝色布衫。这男人抬头看了草微一眼,缓缓地站了起来:“你就是草微吧?” 草微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你是……” “我是吕阳啊,你男人!”圆脸男人有些激动道。 “等等!”草微立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谁?吕阳?你么子时候成我男人了?” 圆脸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冒昧了,一定把你吓着了吧,草微妹妹?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的未婚夫。” 草微嘴皮子轻抖了抖,面露尴尬道:“未婚夫?” “是这样的,我爹十六年前同你爹在稻香城做过工。当时你爹就指腹为婚,把你许配给了我。因为这十几年来我家不断地搬家不断地搬家,以至于没能及时赶来与你完婚,这都是我的错。前阵子我爹过世了,他老人家过世之前千叮嘱万嘱咐,要我一定记得来找你,把他的这桩心事给了了。”圆脸男人道。 草微的小心肝勐地抽搐了两下,后嵴樑一阵发寒。不会吧?原主真的还有个未婚夫?开什么玩笑啊! 这时,白木爷爷开口了:“草微,我都替你问过了,他叫吕阳,他爹叫吕兴,十六年前的确跟你爹在稻香城一块儿帮过工,而且,他还拿出了当时你爹给的一件信物。你自己瞧瞧。” 草微连忙上前,从白木爷爷手里接过了一块小小的木雕牌子。木雕只有一半,所以上面的结字和姻字都只有一半。白木爷爷又道:“据他说,这木牌子当年是你爹亲手雕刻的,一家一半,以作日后相认的凭证。你可还有那另一半?” 第六十七章 牌子 >  不等草微回话,窦祥从袖中抖落出了一样东西,起身道:“她的另一半在我这里!” 草微微微一惊,回头往窦祥手中一看,还果真看见了一块儿半圆的木雕牌子。窦祥走上前来,扯过草微手里的那块儿,将两块儿半圆一合,当真是能合上的。窦祥拿到草微跟前晃了晃,冷哼道:“看看吧,蠢丫头!这个才是你的未婚夫!你自个招了一头狼回去还不晓得?真是蠢得要死!” “不!这不可能!”草微打心底地拒绝着。 “咋不可能了?信物都能合上了,还有么子不可能的?难道你还想留着那头狼在家里?”窦祥没好气道。 刚刚说完那头“狼”,那头“狼”就径直冲了进来。他伸手一把抓起那个叫吕阳的圆脸男人,瞪目道:“你说你是窦草微的未婚夫?” 吕阳有点惶恐地点点头:“是啊……” “你胡扯!”阿猎喝道。 “我哪儿胡扯了啊?我爹是这么跟我说的呀!” “再敢胡说一个字,你信不信我立刻送你去见阎王?” “我没胡说啊!哎哟,这人是谁呀?太吓人了!你赶紧松开啊!松开啊!” 阿猎扬手想揍吕阳,窦新武连忙冲过去帮忙,草微也赶紧上前将愤怒的阿猎拖到了一边,让他先不要激动。 “都消停着点!”白木爷爷大喝了一声。 “白叔,您都看见了,这才是窦草微真正的未婚夫!至于他,”窦祥手指着阿猎鄙夷道,“是个不晓得打哪里来的贼!他明明晓得自己不是草微的未婚夫,却不要脸地来冒充,简直该乱棍打死!如今我家草微的身子已被他给骗了,名节也坏了,您一定要替草微做主,狠狠惩治这个无耻之徒!” 阿猎又想冲上去揍窦祥,草微连忙挡住了他,将他挡在了身后。草微沖白木爷爷道:“白木爷爷,不能这样下了定论,这人来歷不明,您咋晓得他不是胡说八道?” 窦祥又举起那对木雕坠道:“这儿有信物……” “信物又咋的?有信物就是我未婚夫了吗?您能保证您手里的那对就是当初我爹雕刻的那对?”草微打断窦祥的话道。 “实话告诉你,草微。我刚才拿出的那一半吊坠是在你娘房里找着的!当初你娘疯了之后,你奶奶就帮你娘收起了这些东西,所以这一半吊坠绝对就是当年你爹雕刻那圆坠儿的其中一半!能与这个合上的,那就绝对是你未婚夫!” “哼,这可不好说!”草微冷哼了一声道,“这村里谁都晓得您看我不顺眼,窦家上上下下都看我不顺眼呢!你手里的那一半坠子谁晓得是哪里来的?没准是您自个捣鼓了一对,故意找了个男人来坑我!” “哎,这简直是没道理啊!你把我这做大伯的说得也太心狠了吧?我好心帮你,让你不被这野狼骗,你反倒不识好人心了!白叔,您看这丫头是不是中邪了啊?”窦祥沖白木爷爷一阵抱怨。 第六十八章 吕松 >  白木爷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事儿是不能就此做下定论,毕竟草微的爹已经不在了,她娘又疯了,没法说清当初的事情。” 吕阳忙道:“我真是草微妹妹的未婚夫啊!我爹跟我说过很多窦叔叔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啊!要不是因为我爹临终有话,我也不会山长水远地跑这儿来啊!你们得相信我啊!” 白木爷爷点头道:“你别急,别急,这事儿我自会向你问个清楚的。这样,你先在我家住下,等我弄清楚了这事儿再作打算咋样?” 吕阳转头去看了草微一眼,有点不乐意地说道:“那草微妹妹也不能同那个男人住一块儿了,毕竟他又不是草微妹妹真的未婚夫……” 话还没说完,阿猎忽然就沖了上去,一脚就踹翻了吕阳。白木爷爷一面起身拦着一面喊道:“草微!草微!赶紧把阿猎先拉走!拉走!他要在这儿,会弄出人命的!” 草微真的没想到阿猎会那么激动那么气愤。若不是她和窦新武拼命拦着,那吕阳估计已经被横着抬了出去了。 回到家后,阿猎一声不吭地回了他屋子,草微也跟着进去了。阿猎面朝墙地坐着,双肩不断轻耸着,好像还很生气似的。草微在他身后跪坐下了,说道:“你也别气了……” “他根本不是!”阿猎忿忿道。 “我也不希望他是呢……” “他不是!”阿猎转头来沖草微大喝了一声。 草微被吓得抖了抖肩头,有点茫然地看着满面怒色的他,心想至于这么激动吗?该激动的是自己吧? 第31页 “他不是。”阿猎用无比肯定的口气再次说道。 “你咋晓得他不是?”草微狐疑道。 “横竖他就不是!”阿猎转回头去道。 “你咋晓得的?”草微往前挪了一点,盯着阿猎的脸追问道,“你咋晓得他不是?除非你晓得我真正的未婚夫是谁!” 阿猎一脸乌云,阴沉沉的,没回话。草微推了他一把:“你说啊,你是不是晓得我真正的未婚夫是谁?你果然是认识我爹娘的吧?对吧?不出声儿了?不出声就代表你默认了啊!你到底是谁啊?你来我们家是想做么子啊?哎,大哥,不要耍帅了行不?你要不说出来,他们就会强行把我塞个那个王八蛋啊!” 阿猎表情阴郁地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那个吕阳的的确不是你未婚夫,你未婚夫是姓吕,但他叫吕松。” “你咋会晓得这些?”草微惊愕道。 “我以前是跑山货买卖的,吕松也是,我俩经常结伴同行。” “那他人呢?” “死了。” “死了?”草微瞬间瞪圆了双目。 阿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撑住了他紧锁着的额头:“有一回我们路过一个山头时,遭到一帮山匪的打劫。吕松因为反抗得太激烈了,被其中一个山匪给杀了。” “他……被杀了?” “吕松死之前求着我,说让我务必要来明月村找你。他让我告诉你,你不必再等他,他已经不能来完成双方父母的约定了。” 第六十九章 罪过 >  “他为么子要找你来告诉我?他……没有别的家人了吗?” 阿猎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草微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凝着墙脚的柜子自言自语道:“所以……你就来了这里?” “对。” “可他只是让你来告诉我他死了,没让你来冒充我未婚夫啊!” “姑娘,”阿猎抬头丢了她一个白眼,“是你说我是你未婚夫的!” “哦,哦,对对对对,是我,是我!”她立刻尴尬了。 是啊,人家从头到尾都没说是自己的未婚夫,是当日形势逼迫下,自己胡说八道了一通,怎么还怪起别人来了呢?罪过,罪过。 “那个叫吕阳的一定是个假货。”阿猎目光阴沉道。 “可他为么子要这么做?他来冒充我未婚夫会有么子好处么?”草微心里十分疑惑。 “很有可能是你大伯想出来的诡计。目的就是逼我离开这个村子,然后慢慢收拾你们母女三个。” “可我大伯一直不晓得我爹给我定了这么一门亲事,要不然上回我拿你充数的时候,他就应该闹了。但我看那个叫吕阳的好像底气儿很足似的,不但拿出了信物,还说晓得很多我爹从前的事情,似乎他是真的晓得当中很多事的。” “那一定是知情人告诉他的。” “谁会是知情人?晓得我定过这门亲的人少之又少,谁会跟吕阳和我大伯透露那么多?除非是当年见证过这场定亲的。” “又或者是听你爹说起过这件事的人。这个人除了晓得你爹定过这么门,肯定还清楚很多你爹去稻香城做工的事情,否则吕阳不会有那个底气说那样的话。” “与我爹交好的没几个,算起来也就大满叔和集上的杨老闆了。不过我觉得他俩应该不会串通我大伯来坑我。” “还有一个人。”阿猎的眉头又拧紧了一些。 “谁?” “窦川!” “他?不能吧?” “你最近不是嫌我干饭吃太多了吗?你以为我干饭是白吃的?我一直在村子里外转悠,除了找窦川两口子之外,也打听了不少他的事情。原来窦川也曾去过稻香城做工,只是他去的时间很短,不足三个月就回来了。另外,你爹没过世之前一直很照顾他。他娶媳妇的时候钱不够,还是你爹周济他的,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这么说来,窦川真的很有可能是那个既知道我亲事又了解我爹在稻香城的事情的人……” “所以,必须找到他!” “去哪儿找?你找了这么久了不也还没找着吗?说不定他早跑了。” “哼,”一抹蔑笑爬上了阿猎的嘴角,“我原本也不太确定的。不过幸好今天那个吕阳来闹了一场,这样我就能确定窦川究竟藏在哪一家了!” “藏在谁家?”草微立刻好奇地追问道。 阿猎阴冷地笑了笑,身子往竹篾席上一躺:“睡觉!” “哎,说说呗!到底在哪家啊?”草微推了推他问道。 “自己想。” “我……算了,自己想就自己想,哼!” 第七十章 过分 >  上午,草微将復染好了的衣裳给村里那几家送去。哪知她已成了全村的焦点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她也懒得去管,只管送自己的东西。 来到村里江大娘家院门外,没见着江大娘,只看见江大娘的女儿米香儿坐在院里剥豆子。草微迈了进去,喊了米香儿一声问道:“你娘呢?” 米香儿转过头来,见是草微,眼神渐渐冷漠了起来:“你跑我家来做么子?” “我找你娘,你娘拿了两身衣裳到我那儿去染,已经染好了。”草微从提着的那个包袱皮里掏出了两件衣裳递了上去。不过,米香儿居然没有起身接。 草微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米香儿眼里那浓浓的厌恶之意。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正要走时,米香儿却起身叫住了她。 “咋的?东西不送了?”米香儿拍了拍围裙上的豆壳和泥巴,脸色冰冷地朝草微走来。 “我这东西是送给江大娘的,既然江大娘不在,那自然就不送了。”草微道。 “我娘不在,我在啊!拿来,我瞧瞧!”米香儿伸手过来,口气极为嫌弃。 草微没递,而是将那两件衣裳塞回了包袱皮里:“衣裳是江大娘送来我染的,你又不是江大娘,看不着。要看,就让江大娘来找我吧,打扰了……” “你等等!”米香儿沖草微喊了一声。 草微回头看着她,眼神也很冷淡:“还有么子事儿?” “听说你真正的男人来找你了,你却还留着如今的那个在家里,你么子意思啊?想大小通吃啊?”米香儿抄起手来,眼中尽含蔑笑。 “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关心这些做么子?有这闲工夫还是给你的嫁妆多绣两针吧!”草微毫不客气地回道。 “我要不要给我嫁妆多绣两针干你么子事儿?”米香儿的脸立刻红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我无冤无仇,说话不用这么过分吧?”草微冷冷道。 “过分?哼!”米香儿抖了抖她那两撇粗眉毛,沉沉地哼了一声道,“真正过分的那个人是你才对!捡了别人的便宜,害别人吃了大苦头,还好意思在这儿嘚瑟,你说你要脸不要脸?” 第32页 “我捡谁的便宜了?我害谁吃大苦头了?”草微质问道。 “你捡了……罢了,你捡了谁的便宜你自个还不晓得吗?当心遭报应呢!”米香儿话说到一半又噎了回去,气愤得整张脸都红了。 草微有些纳闷了,这丫头的火气是打哪儿来的?说得这么激动,好像自己真的占了别人天大的便宜似的。可自己实在想不起来占过谁的大便宜了? 正僵持着,江大娘从不远处小跑了回来。她跑到草微跟前,一个劲儿地赔礼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哟,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快,快,里面院子坐……” “坐么子坐?谁让她进来坐的?”米香儿依旧面红筋涨地瞪着草微。 第七十一章 害的 >  “你个死丫头中邪了啊?沖人家草微吼么子吼?人家是来送衣裳的!”江大娘被米香儿这通火气发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哼!就她染的这衣裳您也敢穿吶?穿了小心烂了心肝!” “越说越没个样儿了,你今儿是被么子妖精迷了眼了吗?”江大娘上前就拍了米香儿胳膊一下,将她往院里搡了一巴掌,“人家草微好好地来送衣裳,你发么子疯啊?给我进去!赶紧进去!” 米香儿狠狠地剜了草微一眼,扭头气沖沖地去后院了。江大娘又忙回过头来,笑呵呵地给草微赔不是道:“真是对不住了!这丫头越大越不像个样儿了,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啊!来,里面坐!里面坐!” 江大娘热情地扯着草微坐下。草微将那两件復染过的衣裳拿了出来。江大娘接过手一看,笑得合不拢嘴了:“这哪儿像是旧的呀?分明就是一件新衣裳呀!太好了!太好了!” “您满意就好。”草微道。 “满意,满意,没有不满意的!我就说交给你准没错,你那手艺是信得过的,妮儿她娘还不信呢!” “哪个妮儿她娘?您说梅婶子?” “可不是她吗?”江大娘一面麻利地叠起衣裳一面说道,“我刚刚就是上她家去了。她家也要办喜事儿了,你肯定不晓得吧?” “她家也要办喜事儿了?” “唉,说起这事儿就糟心啊!妮儿那么水灵灵的一姑娘就给侯老四糟蹋了,真真造孽啊!可是不嫁给侯老四还能嫁给谁呢?哪个男人还肯要她了?”江大娘说得直摇脑袋。 “您是说黄家打算把黄妮儿嫁给侯老四?”草微略感惊讶道。 “不然呢?不然还能嫁给谁呢?妮儿身子已经脏了,没男人肯要了呀!前头那段日子她还闹过自杀,可叫她娘给拦了下来这才没有死成。既然没死成,那就得有个活儿法。除了嫁给侯老四,她也没别的活法了。” “那倒真便宜了那侯老四了。”草微摇头嘆息道。 “是呀!可有么子办法呢?只能嫁他了呀!而且这亲事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办,只能找个好日子半夜偷偷摸摸地送到侯家去,可委屈死了妮儿那丫头了哟!那丫头真真可怜哟!” “可怜?那还不是叫人给害的!”米香儿忽然拔高了声音在后院高喊了一声。这一声好像是沖草微喊的。 回去的路上,草微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刚才那事儿。她不明白米香儿为么子那么讨厌她,并且还说她占了别人的便宜,害别人吃了大苦头。特别是最后米香儿在后院吼的那句,好像是在说黄妮儿会成那样都是她给害的。她很不明白,黄妮儿会被侯老四糟蹋咋会她害的? 正低头想着这些事情,一个人忽然从路旁闪出来了。草微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叫吕阳的男人。 “草微妹妹……”这男人腆着一脸讨好的笑。 “你想做么子?”草微警惕地看着他道。 第七十二章 跟踪 >  “草微妹妹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毕竟我这么山长水远地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见你。” “你到底是谁?”草微目光锐利道。 “我是吕阳啊!你的未婚夫啊!”吕阳用双手用力地摁了摁心口,显得他极为诚恳似的。 “哼,你是我未婚夫?你别装了,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未婚夫!”草微嗤之以鼻道。 “我真是你未婚夫,如假包换的!草微妹妹,你是被那个野汉子给骗了,他根本不是你未婚夫,他只是个骗财骗色的王八蛋而已!不过没有关系,即便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我也不会计较。因为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些来找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吕阳目光炙热,态度真诚,若不是草微事先已经知道了真相,说不定还真会被这戏精给骗了。 “你省省吧,”草微冷冷地睨着他道,“你说得再动情我也不会信,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地晓得我未婚夫是谁。你演技确实不错,但想骗我还嫩了点。我劝你早点滚出这村子,别给自己找麻烦。” “草微妹妹你真的信错人了,那个野汉子他不是你未婚夫,他也不是个好人!昨晚村长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爹的事情,我都一一告诉了他老人家。现如今,连他老人家都相信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了!” “是吗?可你还是骗不了我!”草微往吕阳跟前迈了一小步,眼眸中迸了两道凌光,“实话告诉你,我也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并不是我未婚夫,当然,你也不是,因为我真正的未婚夫早就已经死了!” “你说……么子?”吕阳眼中扫过了一丝惊愕。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一抹蔑笑拂过草微洁白如玉的面庞:“我不晓得是谁让你来这儿的,但你别指望能达到目的!如果你还想继续赖在这儿不走的话,说不定今晚我真正的未婚夫就会来找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吕阳的脸色霎时全垮了,草微冷冷地蔑了他一眼,绕开他走了。如果这男人识相的话,今天就应该滚出村去。如果他不够识相,那就只能被抬出村了! 夜里,草微绣完最后一朵石榴花便歇下了手。浓浓的睡意袭来,她照旧和衣在墙角的竹蓆上躺下了。瞌睡虫刚刚爬上她的眼睑,身旁就忽然有了点动静。她勉强睁开了眼,看见了阿猎轻手轻脚出去的背影。 她的瞌睡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一直很好奇这男人晚上熘出去到底干了些什么。今晚,她打算跟上去看看。 阿猎离开家后,一直往西走。草微也鬼鬼祟祟地尾随其后。走到离窦家不远的地方时,阿猎忽然没了影子。 草微以为自己跟丢了,弓着腰急忙跑了起来。忽然,一只大手从右侧伸了出来,勾着她的肩头一把捞了过去。她吓得正想大叫时,那手却先覆盖上了她的嘴,阿猎的声音随即在她耳边响起:“跟着我做么子?” 第七十三章 逃逸 >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早就被发现了? “怕我跑了吗?” “你想多了,”草微扯开了阿猎覆在她脸上的手,转身小声道,“只是睡不着,想出来逛逛而已。” 第33页 “睡不着?刚才在那儿绣花的时候,是谁一个劲儿地在打哈欠的?” “那个……咱们先不要说那个,先说说你为么子半夜三更地熘到这儿来?” “找人。” “找谁?” “窦川。” 草微眼前一亮:“你找着窦川藏哪儿了?” 阿猎转头朝窦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窦家。” “他在窦家?是谁把他藏在窦家的?我大伯?” “你大伯和你那堂姐都有可能……嘘!别说话了!有人来了!” 说话间,真的有脚步声靠近。踩在落满枯竹叶的小路上,一直都有悉悉索索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响得很频繁,可见赶路的人脚步有多匆忙。 草微正好奇到底是谁时,那人却在离草微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脸朝右转时,银亮的月光正好照在了他脸上,居然是那个吕阳。 吕阳背着包袱,在那个路口略站了一小会儿后,另一条身影从另一条路上窜了出来。 “你这是做么子?你要走?”那声音居然是窦月微的。 “不走不行啊!你晓得今儿那窦草微跟我说么子么?她早就晓得她未婚夫死了!”吕阳喘着粗气道。 “你说么子?她晓得她未婚夫已死了?她咋会晓得?”窦月微惊讶道。 “横竖她就是这么说的!既然她都已经晓得她未婚夫死了,那我再装下去有个么子用?我要再不走,给人揭穿了,等着被打吗?” “你别给她哄了!她连她未婚夫长么子样儿,叫么子都不晓得,她哪儿晓得她未婚夫死没死?一定是那丫头说出来吓唬你的!你别上了她的当!”窦月微着急道。 “你咋晓得她不晓得?万一有人早就给她带了口信儿呢?我看这件事还是算了,我趁早撤了为妙!” “哪咋成呢?你一撤了,那这事儿不就露馅儿了吗?我好歹花了银子雇了你,你得把这事儿做周全了啊!”窦月微拦着吕阳不放。 吕阳原地沉默了一小会儿,抬头道:“要不这样,你明天就跟那些人说我失踪了,说我被那个叫阿猎的野汉子给害了!如此一来,你不就能把那野汉子给收拾了吗?横竖你不就想把你那妹夫撵出村去吗?这样也行啊!” 窦月微道:“这事儿哪儿有那么容易啊?我说你被那野汉子给害了,总得有点凭据啊!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想让人信还不容易?你拿了我的鞋袜,抹上点血,扔掉他家后院里,由不得他不认的!” “这法子行吗?” “行!没有不行的!” “可万一要是不行呢?” “哎哟,我的姐啊,咋会不行呢?就算到最后真赖不着他,你也不会有事儿啊!可万一我被他们逮住了,他们对我刑讯逼供,我把你雇用我来冒充窦草微未婚夫的事情给说漏嘴了,那才会出事儿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吕阳急切地说道。 第七十四章 地鼠 >  窦月微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行行行,滚吧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横竖不要再叫我看见你就行!早晓得你这么没用,当初我就不该雇你!滚吧!” 那吕阳什么也没说,弓着腰麻熘熘地就跑了。窦月微沖他背影哼哼了两声后,一迳往村东边去了,没有回家。 待这两人都走远后,草微从那树后窜了出来,朝吕阳背影消失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着急道:“咱得赶紧把那吕阳追回来!” 阿猎缓缓走出来说道:“不追了。” “啊?不追了?不追他回来咋揭穿窦月微那险恶用心?” “让他跑,跑得越远越好。” “为么子啊?”草微不明白了。 “走吧,正事儿还没办。” “哎……” 话还没说出口,草微就被阿猎拽着胳膊往窦家后院去了。到了窦家后院,两人蹲在了一堆苞谷杆后面,杆上爬满了喇叭花藤,从缝隙处可以窥见窦家后院的情况。草微还惦记着吕阳那事儿,小声问阿猎道:“哎,真不去追那吕阳了?” “啰嗦。”阿猎面无表情道。 “万一窦月微真拿他来冤枉你呢?”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么子意思?”刚问完这话,草微忽然就掩鼻打了个重重的阿切! 虽然是夏天的夜晚,但到了这个时辰气温已经骤降了许多,到处都是凉悠悠的。草微出来得匆忙,仅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被凉风一忽悠,整个人就不好了起来。 她揉了揉发涩的鼻子,搂着双臂往旁边干苞谷堆上蹭了蹭,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半夜会有这么凉啊,早晓得该多穿件衣裳出门啊……哎,看着我做么子啊?不想被传染的话,自个躲远点好了,又不是我想打喷嚏的。做么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呢?” 阿猎脸上确实透着浓浓的嫌弃:“你往草堆上蹭,那草堆是你男人?” “我冷啊,蹭蹭草堆不暖和点吗?”草微抱怨道。 “蠢婆娘。”阿猎翻了个白眼。 “哎,又骂谁蠢呢?你就不能把你那句台词改改?” 阿猎不跟草微说话了,板着张脸地盯着窦家后院,那表情好像草微欠了他一生一世似的。草微也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搓起了双臂,不过搓着搓着就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男人刚才那意思不会是想自己去蹭他吧?不会吧?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冒牌货啊。 忽然,阿猎起了身,草微忙问他:“哪儿去?” “在这儿待着,我没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你去哪儿?” 阿猎没有回答,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向西边延伸出去的那条小道儿上。草微只好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窦家后院门了。过了一小会儿,果真有个人贼眉鼠眼地从里面出来。她借着月光仔细一窥,居然就是那个窦川! 窦川有点贼眉鼠眼,左瞧瞧右看看,跟只地鼠似的。他觉得四下无人后,这才有些松懈。伸长手臂舒展了一下腰骨后,他自言自语道:“总算能出来透口气儿了,天天憋那屋里头都快憋死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么子时候才能有个头呢?” 第七十五章 追击 >  与他只有几步之遥的草微暗暗地冷笑了笑,从地上摸起了一根木棍,像猫似的弓着腰身悄悄地逼近了。就在草微快要走到他身后时,他忽然发现了草微,惊了一大跳,拔腿就想跑,却被草微狠狠地抽了一棍子! 窦川哀嚎了一声,抱着膝盖滚落在草丛里:“窦草微,你也太狠了吧你……疼死我了……” 草微微微喘息,哼哼道:“我不狠,你是不是又要开跑了?” “我跑么子跑啊?我可是你长辈,你居然能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别跟我废话,咱们还是把那十两银子说清楚了吧!” 第34页 “么子十两银子?你少赖我好不好?”窦川翻身爬了起来,额头上渗着热汗,喘息道,“你爹欠下的那十两压根儿就跟我没干系!” “没干系你躲么子躲?”草微冷冷道。 “我……我哪儿躲了?没错,我是在躲,但我不是躲你,我是躲别人你晓得不?我是欠了别人钱,但我没欠你家的!”窦川嘴硬道。 “集上有人说那十两银子是我爹买了乔婶子花的,我爹为么子要买乔婶子?是不是替你买的?” “放屁!”窦川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那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根本没那回事儿,你爹没买过你乔婶子,我也用不着你爹帮我买媳妇儿!你是叫那些人给哄了,晓得不?” “那你把乔婶子叫出来让我问问吗?” “不用问了,问了也白问。你爹欠下的那十两银子压根儿就跟我没干系,你别指望能赖上我。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银子凑上还给人家月微得了,惹急了,月微真会把你告衙门去!哼!” 窦川敷衍了这么两句就想甩袖子走人,草微岂能如了他的愿?好容易找着这人了,无论如何也要拖到白木爷爷跟前去说个清楚!当下,两人抓扯了起来。 窦川仗着劲儿大,把草微狠狠地推向了那堆苞谷堆儿,拔腿就往小道的另一边跑。草微虽然被撞得头有点晕,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跟着窦川追了上去。窦川回头看草微还死咬着不放,忙捡起了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高高举起,威胁草微道:“你再跟着试试!横竖这儿没人,你信不信我一石头砸死你!” 草微停下步子,沉沉喘息道:“你有种就砸死我,横竖今儿我是盯上你了!” “你这丫头当真不怕死还是咋的?老子可是说到做到!” “啰嗦么子?有种你就砸啊!”草微不屑地挑衅道。 “嘿,你还不信是不是?你川儿叔在外面砍人玩儿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今儿你要这样地逼你川儿叔,就别管你川儿叔不仁义了!” 窦川又扬了扬手里的石头,做出一副要砸过去的样子,可就在这时,一道犹如狐影般迅速的黑影忽然正面朝窦川冲来。窦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瞬间快没知觉了! 黑影落定,原来是阿猎。 第七十六章 胡扯 >  一看是阿猎,草微松了一口大气。这下好了,这下窦川再怎么样也跑不掉了。不过这男人刚才去哪儿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猎把窦川扛到了上次收拾侯老四的那破屋子里。这傢伙此刻吓得是瑟瑟发抖,刚才那嚣张的气焰早没了。 “微儿……”窦川缩在角落里,面如土色道,“我可是你川儿叔……你不能这样对我呀……” 草微手里提了根粗粗的棍子,走到窦川面前,垂眸鄙视道:“刚才不嚷嚷着要砸死我吗?” “叔跟你说笑的呀……”窦川哭丧着脸道。 “好吧,那我给你个机会,把我爹那十两银子的事情说清楚了。” “那银子真不是我欠下的……” “还撒谎?看来你是打算去地府跟我爹解释了?阿猎!” “不不不……”窦川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么子意思呢?”草微扬了扬手里的粗棍子道。 “我我我……好吧,你既然想晓得,那我就告诉你吧。那银子真不是我欠下的,是你爹买你乔婶子欠下的……”窦川哆嗦道。 “我爹为么子要买乔婶子?” “你乔婶子早些年也去过稻香城,其实我是在那儿就认识她了。后来,她回了老家,我也回了老家,经媒婆一说,我俩就成了亲。可我哪晓得那女人早先在稻香城的时候已经被人给卖过了一回,她是自个从稻香城偷跑回来的。买她的那家人派人追到了咱们这儿,硬是要把她绑回去。她怕回去了之后没好日子过,就跑去找你爹想办法。你爹就拿了十两银子去跟那些人赎了她,就是这么回事。”窦川慢慢吞吞地说道。 草微眉头一皱,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爹是自愿拿银子出来替她赎身的?” 窦川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其实这事儿我也是后来才从那婆娘嘴里晓得的。她怕我嫌弃她不要她了,就没敢告诉我,也不肯让你爹告诉我。直到后来我听别人说起,我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来,那十两银子当真是买乔婶子欠下的?” “是买她欠下的,可我当时要是晓得了,我一定会拦着你爹的!就那么个臭婆娘哪里值十两银子了?我都怀疑她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不是个黄花闺女了!后来我晓得了这事儿,我打算把她给休了,是你爹劝我不要休她,让我跟她好好过日子,还说欠下的那十两银子不用我还了,他自个会还的……” 窦川话还没说完,阿猎右脚踩着的那张破凳子就哗啦一声散了架。窦川吓得小肩头直颤抖,语调慌张道:“我没撒谎啊!你你你……你爹是这么说的呀!他说当初在稻香城的时候那臭婆娘帮过他,他算还了人情了,所以那十两银子就不用我们还了……” “他胡扯!”乔娘子忽然从门外激动地沖了进来。一见是她,窦川那脸色给吓得全没了! 第七十七章 良心 >  乔娘子一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草微面前,哭道:“草微,我们不是人,我们对不住你!银子是你爹替我赎身欠下的,本就应该我们来还……可……可我鬼迷了心窍,居然听信了那个混帐王八的话,干了这样昧良心的事儿,草微,婶子对不住你呀!”说罢她掩面痛哭了起来。 窦川那眼睛鼻子眉毛全都皱在了一块儿,一副又气又恼又嫌弃的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去他娘你跑这儿来做么子啊?真是他娘个蠢婆娘!” 草微回头瞪了窦川一眼,窦川立刻吓得把头埋了起来。她又转回头来,看着地上的乔娘子道:“看来你的良心还没全丢了。” “我俩本来想跑的,可那天刚跑到村口就给月微拦住了。原来月微早就晓得你爹赎我的事情了。她威胁我俩,说我俩要不照着她的话去做,就把我以前被人卖去过小馆的事情说出来,叫我没脸在这村里做人了!我怕我以前那些丑事儿被抖落出来,就只好都听她的了。婶子真的对不住你啊!”乔婶子哭哭啼啼地说道。 “那么,我爹真是为了还你人情才不让你还那十两银子的?” “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乔娘子手指着在角落里缩着的窦川控诉道,“当初是他去求你爹的,那事儿他从头到尾都晓得!当初那些人要抓了我回去,他吓得没辙了,只好跑去求你爹。你爹那人真是仗义,二话不说就替我们借来了十两银子把那些人打发了。他当时还在你爹跟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连本带利地把银子还上的。可自打你爹过世之后,他口风就变了,还让我不许再提还钱的事儿。我若敢提,他就要休了我!” 第35页 草微惶然大悟,缓缓转头看向那羞得一脸臊红的窦川,点着头道:“川儿叔,您怕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了吧?这么没良心的事情你也干出来?我爹拿银子出来给你赎媳妇儿,你非但不感激,还连赎身的银子都腆着脸不还,你说你那张脸长来做么子使的?” 窦川一句话都不敢回,只是把头埋着,拿袖子遮着。 “这倒也罢了,你不还银子倒也罢了,你居然还串通窦月微来坑害我和阿猎,你恩将仇报,你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良心就没带来的?”草微气愤地看着窦川问道。 “他哪儿还有良心啊?他就顾着他自个了!你爹一没了,他就翻脸不认人了!”乔娘子也气愤道。 “你个臭婆娘你少说两句会死啊?”窦川居然还抬起头来凶乔娘子,“谁让你跑这儿来瞎说的?你信不信我明儿就休了你?” “行啊,你休啊!横竖我也不想跟你过了,我怕再跟你过早晚会遭报应!” “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信不信我立马就把你休出门去?” 话音刚落,阿猎左脚踩着的那条破凳子也咔叽一声散了架。他纵身一跳,从那高桌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窦川走去。窦川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哆嗦了起来,眼神绝望地望着阿猎说道:“你你你……你想做么子啊?你不要乱来啊,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第七十八章 丢脸 >  阿猎走到他跟前,弯腰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他吓得尖叫了一声,浑身像抖糠似的颤抖着,两只手蜷缩在胸前,像极了一只偷油被抓的贼老鼠。阿猎打量着他这副噁心的样子,目光阴冷道:“这张嘴脸真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了,填井吧。” “不要啊!”窦川立刻嚎哭了起来,“不要把我填井啊!我也不想坑害你们的,都是窦月微那死婆娘给逼的啊!我要不听她的,把草微爹的事情都告诉她,她就得找我和你乔婶子还那笔银子,还要把你乔婶子以前的事情抖落出来,我还想在这村子里待呢,我不想没脸见人啊!要是村子里的人都晓得你乔婶子进过小馆,那我的脸往哪儿搁啊?求求你了,阿猎,你就放过我这回吧!” “哼,”乔娘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用鄙夷又气愤的目光看着窦川道,“原来我是那么地令你丢脸的,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这夫妻也没必要做下去了!我这就去找白老爷子,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请他来主持公道!” “慢着!”阿猎忽然叫住了乔娘子。 乔娘子转过身来问道:“阿猎兄弟,你还有么子吩咐?” “先别去。”阿猎道。 “为么子?” “你这时候去了,明天窦月微那出戏还咋唱?”阿猎眼眸中微微漂浮起来的狡黠之色格外幽暗。 “这……这是么子意思啊?”乔娘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草微。 草微两边嘴角往上微微一弯,心领神会道:“没么子,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先待着。” 安顿好窦川两口子时,已是下半夜了。困极了的草微回屋倒头就睡了。等她一个好觉醒来时,窗外已是大白,一缕刺目的阳光从半敞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她心头一惊,一个鱼挺就坐了起来。 这都么子时辰了?照平常的话,娘和小娇儿早来轰她做早饭了,今儿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该不会出么子事儿了吧? 她心里一阵发慌,赶紧爬了起来,一面急匆匆地打开了房门一面正准备朝院子里喊时,目光却停在了院子里—— 只见她娘俞氏正捧着一个大碗,啃烟燻猪脚啃得无比地欢欣鼓舞,脚边已经扔了不少猪骨头了;而她的宝贝妹妹正拿着一支小木棍,笑嘻嘻地跟阿猎“比剑”。阿猎则照旧躺在他的“专属王座”干草堆子上,腾出左手拿了支小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娇儿比划着名,把小娇儿乐得脸上都开花了。 见此情形,草微大大地松了口气,背靠在门板上搓了搓还没睡醒的脸,嘀咕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俩出事儿了呢,唉……昨晚真熬夜熬得太晚了,根本起不来啊……等等!我的大猪蹄子!” 等草微反应过来时,那只草微预备留着请卢氏家来吃的大猪蹄子已经大半进了俞氏的嘴了。俞氏满脸油光地仰头看着草微,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细缝了,洋洋得意道:“我姑爷给我做的,好吃呢!你来晚了,骨头都没你的份儿了!嘻嘻!” 第七十九章 小器 >  草微看着那一地的骨头,表情像要哭了似的:“那么一大只猪蹄儿……娘您不觉得撑吗?” 俞氏舔着沾满汁儿的双手,自我陶醉道:“好吃!好吃!我姑爷就是能干!真的太好吃了!” “你姑爷给你做的?”草微嘴角抽搐了两下。 “对呀!对呀!” “姑爷么……”草微缓缓转头,用带点小埋怨的眼神瞥向了旁边那个玩得正嗨的“姑爷”问,“你一大早就煮猪蹄儿给我娘吃,还那么大一只,你也不怕她给撑着了?” 阿猎面无表情地回了她一句:“小器。” “小器!姐姐,小器!”小娇儿学着阿猎回头笑嘻嘻地说道。 “就是!就是小器!有好东西都不给我们吃!”俞氏也“一腔正气”地说道,“还是姑爷好,还是姑爷棒,给我们煮猪蹄吃是不是?气死窦草微,气死你!” “我是小器吗?我是小器吗?照他那么个吃法,咱家很快就没猪肉解馋了!咱要节约,要节俭,要有计划要合理地吃,这样才不会坐吃山空,明白吗?”草微像个公司领导一样地训着话。 不过,那三个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比剑的比剑,啃猪蹄的啃猪蹄,当她不存在。 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扬天长啸道:“我这是造了么子孽啊?我都遇上一群么子土匪啊!谁能来救救我啊!” “草微!草微!”辛二嫂忽然远远地跑来了。 草微迈出院门,迎着她问道:“咋了?出么子大事儿了?” 辛二嫂满面通红气喘吁吁道:“你家那个……那个叫人不省心的堂姐说……说吕阳不见了,说是你家阿猎昨晚给害了的,要带人上你家后院挖血衣呢!可累死我了!我一听说就赶紧来给你报信儿,他们立马就带着白老爷子来了!” 草微嘴角微微往上一勾,不着急,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的。 草微家后院猪圈旁边,一个老大的坑被挖了出来。即便如此,也没见着半点所谓杀人的证据。窦月微和窦新武这两人烧了爪子了。 窦新武绕着那坑反覆地转悠反覆地看,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不可能呀,不可能呀,是这儿啊!我记得昨晚我是埋……不是,我记得昨晚我是看见他把东西埋这儿了啊!” 草微站在白木爷爷旁边,冷冷地看他表演,心想你要能挖出半只带血的鞋子我就跟着你姓!昨晚你把东西刚埋下去,阿猎就挖了出来,连根线头你都找不着! 第36页 窦月微有点急了,忙问窦新武:“你没记错?” 窦新武道:“我没记错啊!我偷偷跟着那野汉子来的时候,是亲眼看见他把东西埋这儿了啊!哦,我晓得了,姐姐!他一定是后来又藏别的地方去了!不行,咱得往别的地儿继续挖!” “你索性把我这家都刨了,再另给我盖一院子好吧?”草微眼含冷讽道。 “窦草微你要闹清楚了,现下是出了人命,你未婚夫不见了,给你家这来路不明的野汉子给杀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窦新武说得煞有介事,好像他亲眼看见过似的。 第八十章 收买 >  草微白了他一眼:“我紧张么子?他又不是我真正的未婚夫,我紧张他做么子?” “他不是你未婚夫,难道那边那个是?”窦新武指了指草微身后站着的阿猎道,“这人明显一看就是个假冒的,你还当个宝儿似的,你也有问题啊!莫不是昨晚你俩联手起来把人家吕阳给杀了的?这倒真是有可能的……” “有你个头!”草微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咋不说我全家都是兇手呢?闹够了没有,窦新武?是不是还得专门给你搭一戏台子让你演个够,你才肯罢休?” “谁闹了……” “够了!”白木爷爷忽然喝了一声。 一看白木爷爷的脸色不怎么好了,窦月微忙陪笑着说道:“白木爷爷您先别恼,我弟弟也想尽快找到兇手不是?” 白木爷爷瞥了窦月微一眼,神情严肃道:“就他这么个找法,全村的院子都得叫他给刨了吧?你们姐俩闹够没有?一大早地把我叫到这儿,嚷嚷着说人家阿猎杀了人,可证据呢?你倒是给我找出来啊!” “我也纳闷了呀!我家新武不可能会看错,那东西一定还在他家,只要再找找的话,没准就能找出来了。毕竟昨晚我家新武是亲眼看见阿猎把吕阳约到了后山上的。如今吕阳不见了,肯定是给他害了!”窦月微说得斩钉截铁,好像她也亲眼看见过似的。 “我看要不这样吧,”草微接过话道,“咱还是报官吧!” “报官?”窦月微略略惊了一下,回头用厌恶的眼神剜了草微一眼。 “对,报官。既然你这么肯定阿猎杀了那吕阳,那就报官,由官府来查。顺道也能查一查那吕阳到底是么子来头。我总怀疑那人不是么子好人,说不定就是一个到处坑蒙拐骗的惯犯,说不定在官府的卷宗里面就有他的底儿,说不定……”草微说着向窦月微投去了一瞥冷沉的目光,“说不定他是受人嗦摆才来咱们村行骗的。既然牵扯这么大,那就只能报官处置了。您说呢,白木爷爷?” 像被草微那眼神轻轻地刺了一下似的,窦月微的嘴皮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刚刚还犀利的眼神渐渐变得多疑了起来,好像已经悟到了刚才草微那话里的意思,脸色缓缓青了。 草微瞥见她那青幽幽的脸色,嘴角不由撇起一抹蔑笑,又继续说道:“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再许你们继续刨我家院子的。要刨的话,全村都要刨,特别是窦家,窦家的人其实也可疑。他们如此肯定那个吕阳就是我真正的未婚夫,我真怀疑他们跟吕阳是不是串通一伙儿的。昨晚是不是因为谈不拢了而发生争执,错手就把人给杀了,反倒来冤枉我们家阿猎了?” 窦新武一下子急了,指着草微喝道:“你瞎说么子?谁收买那吕阳了?” 草微抛了窦新武一个冷眼:“我可没说你们收买,我只说你们有可能串通,原来那吕阳真是你们收买来的?” 第八十一章 报官 >  “你瞎说……” “都给我住嘴!”白木爷爷狠狠地瞪了窦新武一眼,“还没闹完是吧?要不要真给你搭一戏台子?” 窦新武不满地撇了撇嘴,扭头不说话了。白木爷爷又道:“眼下既然找不着那个吕阳了,就是我家也脱不了干系,毕竟他是借住在我家的。既然如此,我认为草微的提议不错。我这就去集上找里长大人,请他来处置这件事!” 一听要惊动里长大人,窦月微的脸色就更差了。她急忙一把扯住了白木爷爷的胳膊道:“白木爷爷,您哪儿会有嫌疑呢?您可真是想多了!要不这样,我再让新武带几个人到处转转,没准他是自个走了呢!” 白木爷爷扫了她一眼,冷笑中带点鄙夷:“他自个走了?刚才你为么子不说这话?” 窦月微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不是没想到吗?我一听新武说阿猎把吕阳约到后山去了,又听说阿猎在后院埋血衣,就以为是阿猎把吕阳给杀了……那个,是我思量得不够仔细,我再让新武带人去找找!” “还是报官吧,没道理让你家新武干这档子活儿……” “不,不,不,白木爷爷,都是应该的,总不能让您老人家带人到处去找吧?新武年轻,最适合干这事儿了!” “那也不行啊,万一要是找不着,人家阿猎岂不是要一直担个杀人的罪名?往后他还咋在这村子里混?人家草微就不要脸面的?” “这……” “我看还是报官比较妥当。正好我对那个吕阳也十分地好奇,他虽然对草微爹的事情晓得不少,但我始终都怀疑他是个江湖骗子。让官府来查一查,没准就能查出他的底细,也能顺道还人家阿猎一个清白不是?” 窦月微那脸色更挂不住了,紫红里头带点灰,就如同那焉了的商陆果儿似的。草微斜眼冷冷地睨着窦月微,她知道窦月微在怕什么,万一真让官府去查,没准还真能把那吕阳的底细给查出来,甚至吕阳本人也难以逃出本县了。若吕阳被抓,窦月微使的那些阴狠手段也是瞒不住的。 自己挖的坑就得自己跳,好好跳坑吧,窦月微! 白木爷爷叫来了孙子白清安,预备让白清安和另一小孩肉饼去集上禀报里长大人。白木爷爷向那俩孩子嘱咐这事时,窦月微已经慌得有些不能自已了。她双手微微颤抖着,眼珠子左右乱挪,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草微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她今儿能如何下台。 可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窜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吕阳那小子早走了!” “啊!”这话像一颗小炸弹似的一下子就把大家给炸开锅了。 草微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村里一个绰号颓二的年轻人。这人本名白二青,因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别人就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颓二。 “二青,你真看见了?”白木爷爷向白二青问道。 第八十二章 长进 >  “看见了,就昨晚半夜熘的。大爷爷,您老人家的眼神还真是犀利!那小子就是一骗人精!”白二青坐在草微家后院石墙上,吊着一条腿晃道,“我昨晚亲眼看见那小子出村的。我还听见那小子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嘀咕说:‘那帮孙子死活都不信,这买卖不能做了,得赶紧走!’。” 第37页 “呀!”围观群众们又是一阵惊唿。草微的眉头却微微颦起,看了看那白二青,又看了看窦月微。 “看来他还真是一江湖骗子,”白木爷爷点着头道,“我这老眼神还是没瞧错人的。好了,既然他已经走了,那这事儿也算了了。阿猎没有杀人,以后谁都不许胡说了。” 窦月微如释负重,捧着她那狂跳不已的心肝正要转身走时,白木爷爷叫住了她:“月微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窦月微一脸纳闷地反问道。 “你张嘴就来,胡说八道,害得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害人家阿猎差点背上杀人的罪名,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白木爷爷肃色道。 “我……我那也不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你也得受点惩罚,以儆效尤!” “啊?” “我责令你将草微家的这大坑填平了,把她家后院收拾好了,另外再给草微家送五斤稻米和五斤肉作为补偿。” “这……” “不愿意?” 窦月微气得脸都绿了。可她不敢说不同意,因为她已经明显感觉到白木爷爷在偏帮草微了。像白木爷爷这么精明老到的人,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是她收买了吕阳来村里了。 忍下这口气,窦月微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晓得了,照您老人家的意思去做。” 白木爷爷微微一笑:“很好。那都散了吧,该干活儿的都去干活儿了,别围在这儿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人群渐渐散去,白木爷爷也走了。窦新武刚刚想走,却被窦月微叫住了。他极不耐烦地回头道:“他娘的还真给她填回去啊?” 窦月微心口不住地起伏道:“填!” “姐……” “我让你填!”窦月微说得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窦月微缓步迈向了草微。她那张紫灰色的面庞上划过一丝清冷的笑容,哼道:“窦草微,长进了啊!” 草微迎着她的目光,口气淡淡道:“再不长进,你岂不是能把我活吞了?” “你是不是早就晓得那吕阳是我收买来的?” “不然呢?”草微口含挑衅,手指那边那个大坑道,“不然这坑又是为谁准备的呢?” 话音刚落,窦月微扬手就朝草微抽了过去。但手掌还没落到草微脸上,她自己的脸就被忽然飞过来的一样东西给砸了。她痛叫了一声,退后掩面,片刻后,她才看清砸向她的东西是什么,原来是一个土色粗布钱袋子。 “拿着滚。”除了这个钱袋子,阿猎还送了窦月微一个冰冷的蔑视。 窦月微弯腰捡起,从那钱袋子里倒出了几颗碎银子,加起来拢共有十两左右。她抬头愤怒地看着阿猎道:“就这么点?连十两都不够,别忘了你们欠我的是十三两还多!” 第八十三章 抠门 >  “不够的那些你就只当送了那吕阳做盘缠好了。”草微轻讽道。 “你……”窦月微差一点将手里攥着的碎银子捏碎了! “其实这银子我可以不还给你的,我不还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不过,我不希望给我已过世的父亲留下一个欠债不还的坏名声,所以这钱我还是还给你了。有钱收就拿着赶紧走,但走之前记得把坑给我填回去,这可是白木爷爷说的。” “好,窦草微,我给你填,我给你把祖宗十八代都填进去!”窦月微指着草微眼含凶光地说道,“你要愿意,我把你填进去都行!咱们姐妹来日方长,咱们的帐以后再慢慢算!” “随你。” 撇下窦月微那一张气得通红的脸,草微轻盈转身,回屋绣她的衣裳去了。等她再出来时,后院那大坑已经填上了,连白木爷爷罚的那五斤稻米和五斤肉也都送来了,就扔在了后院那半人高的墙头上。 那些稻米和肉被草微分成了小份,分别送给了村里那几户最穷的人家。她分肉的时候,阿猎就坐在旁边啃烧苞谷,一边啃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冷不丁地就冒出了几个字:“抠门婆娘。” 草微抬头白了他一眼:“嘀咕么子?待一边去!” “我要吃肉。” “我没给你吃肉吗?” “没。” “姓花的你摸着良心说说,我没给你吃肉吗?” “我不姓花。” “你……”草微停下了切肉的手,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看他,“你有本事去村口嚷嚷啊?去嚷嚷你不姓花,你也不叫花猎,你也不是我男人?” “我是你男人。” “不要脸。” “那你有本事也去村口骂我不要脸,骂我假装你男人啊!” 草微扬起手里的菜刀沖阿猎晃了晃,一副很想剁了他的架势,他却把吃剩的苞谷棒子朝草微胸口扔去,结果正中了草微那厚实又极富弹性的胸脯,还被反弹到了桌上,草微那脸色唰一下就青了! “娘!”阿猎知道这个时候该找谁了。 “行了!”草微气得一菜刀剁在了菜墩子上,目光兇狠地瞪着他,“给你吃肉好吧?晌午给你做大块的肉吃好吧?赶紧给我消失,晃得我眼涨!” 阿猎心满意足了,悠哉悠哉地出去了。草微深唿吸了两口气,用力地将菜刀从墩子上拔了出来,用刀刃对着自己嘀咕道:“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剁了!” “草微啊,你你……你这是做么子啊?”甘瞎子的声音忽然在灶房后门口响起。 “哦,没事儿,”草微恢復了脸色,转身道,“您来得正好,我正在分肉和米,您也拿一份去吧!” “你要把窦月微赔给你的米和肉都分了?”甘瞎子惊讶道。 “嗯。” “为么子啊?分了多可惜啊!你家也不富啊!” “多了这么点米和肉,我家也富不了啊。行了,我心里有数,您赶紧拿一份走吧!” 甘瞎子没拿,眼巴巴地看着草微。草微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懂了,晌午就在我家吃吧。不过,您得先帮我把东西送出去。” 第八十四章 欠条 >  甘瞎子这才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极开心地说道:“好嘞!我这就去!” 抱上那几包用芭蕉叶儿裹好的东西,甘瞎子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沖草微说道:“我一看见肉我就高兴坏了,把想跟你说的事儿都忘了。我来是想跟你说,我看见米香儿那死丫头在后山埋小人咒你呢!” “她埋小人咒我?”草微略感惊讶。 “对呀!我亲眼看见的,还亲手把她埋下去的那个小人抛了出来!对了,我还给你带回来了呢!”甘瞎子放下了手里的芭蕉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沾着泥土的布制小人儿。小人儿缝得极丑,背后写着三个字儿:窦草微。 第38页 “你是不是跟米香儿那死丫头结么子仇了?”甘瞎子奇怪道。 草微拿在手里看了两眼,摇摇头:“我也不晓得。罢了,您先送东西去吧。” “那这东西你得烧了,不然可不吉利!” “晓得了,您去吧!” 甘瞎子走后,草微将那布小人儿又拿在手里反覆地看了两遍。她捏到里面有东西,便用剪刀拆了取了出来。里面搁着的原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歪歪丑丑的字:不要脸,抢男人,下地府。她微微一愣:抢男人?这打哪儿说起? 晚上,草微照旧点了油灯赶活儿。灯油是草微拿二斤黄豆从吴二爷爷家换来的,正宗的手榨桐子油,往那小破碗里倒上浅浅的小半盏,挑一挑灯芯就能燃上一晚。就着这还算明亮的光,草微细细地绣着裙褶子上的葡萄缠枝纹。这件嫁衣经她和小翠轮流着绣,已经快完工了。 忽然,一阵风打门那边扑来,吹得那灯都差点灭了。草微抬头一看,原来是阿猎进来了。 这男人刚刚沖完凉,水珠子还大颗大颗地挂在他那紧绷光滑的后背上,一路滑下来,青苔色的裤腰湿了一圈,尤其是后面,湿了老大一片儿,就跟尿了裤子似的。草微瞄见了,忍不住地好笑了起来。 “笑谁呢?”这男人忽然直接坐到了草微面前。 草微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倾了倾:“没笑啊,你哪儿见我笑了?坐远点,挡我光了!” 阿猎微微歪头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咋了?又哪儿不舒畅了?今儿给你肉吃了啊!最大块的肉都在你碗里啊!哦,我懂了!你放心,我这人做事是很有交待的。” 说罢,草微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布条,布条上有墨迹。她展开布条道:“这是我写给你的欠条,认字儿吧?做过买卖的人一般都认字儿。瞧清楚了,今借阿猎银十两,日后必定归还。借款人窦草微,上面还有指印的,瞧见没有?等我挣了钱,我就还你。” 阿猎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抹如浮云般的笑容从他嘴角划过:“你在这儿能挣着钱?” “当然行了。是,现下她们找我染衣裳做衣裳都是用东西来抵,不是给银子,但她们给的那些东西也是值钱的啊!就拿黄豆来说吧,我已经攒下不少了,拿到集上去换了钱就可以买些白布回来。用了白布,我就可以染各色布料,或是做成成衣或是直接卖布料,这样一点一点地就把钱攒起来了,我不就有钱还你了吗?”草微说得满含憧憬。 第八十五章 欠条 >  “会有那么顺利吗?你以为这世道会有你说的那么好?” “眼下这世道是不咋的,但我相信会越来越好。这个国家总有和平安定下来的那一天吧?只要能和平安定了,那大家就会过得越来越好。” 阿猎又笑了笑,这回笑得有些冷漠了:“和平安定?谁来让这个国家和平安定?” “不晓得,但乱世不是出英雄吗?总有英雄会站出来吧!”草微说着说着就发现阿猎脸色不对劲儿了,淡淡地多添了一层阴郁,好像在为这国家的安定忧伤着么子。她开玩笑道:“你看起来很忧心嘛,难不成你真是么子落难王子?要是的话就说出来,我可以帮你的。想当初秦始皇不也得靠巴寡妇的贊助才能修长城吗?如果你找我做贊助商,那一定没选错。” 阿猎斜瞥着草微,眼神中带点嫌弃:“想当王妃想疯了吧你?” “那你到底是不是呢?” 阿猎没回答,将欠条往怀里一揣,抬屁股回到他的竹篾席上,背对草微躺下了。草微沖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继续绣她的葡萄藤蔓了。这期间,阿猎又起来过,在她右手边的墙上倒腾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又睡了。 她忙着赶手里的活儿,没有去理会阿猎在干什么。等绣完后,她把针插回了针插里,伸长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时,忽然发现右边那面墙上有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画了一对貌似狐狸耳朵的大耳朵,在耳朵的右下方还有几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数了数,一共有五条尾巴。 她望着这副莫名其妙又显得很凌乱的画有些纳闷了,这傢伙刚才在这儿倒腾了那么久,难道就只画了这两样东西?就一对耳朵和几条尾巴算么子狐狸啊?咋连个狐狸身子都没有呢?是这傢伙画不出来还是另有深意呢? 看着看着,她忽然就愣住了——谁说没有狐狸身子?自己投射在墙上的那个身影不刚好就能充当狐狸的身子吗?自己是坐着的,投射在墙上的暗影再加上那一对耳朵和几条尾巴,不正好像一只坐着的,竖着两只耳朵以及甩着几条胖尾巴的狐狸吗? 噗嗤一声,她居然笑了出来,这王八蛋居然还有这么恶搞的一面?果然长相越好看,内心越猥琐啊。笑完之后,她又迅速地抓起了身边的菊花枕头朝阿猎后背砸去:“你骂谁是狐狸呢?你才是狐狸呢!你全家都是狐狸!流氓!” 第二天一早,勤劳的狐狸姐姐,不是,草微姐姐天不亮就起床了。今天她打算去一趟邻村,把自己的业务正式扩展到隔壁东玉村去。小翠也早早来到她家,然后两人就出发了。 到了东玉村,草微在村口设了个收衣点,不多时,好些村妇都拿着衣裳来找她了。草微一面检查那些衣裳一面跟这些村妇谈价钱。谈好了的,就让小翠收下包好,一个一个地登记上。 正忙碌着时,一位差不多八十岁,身材矮小的婆婆拄着拐杖微颤颤地来了。她走到摊位前,用含煳不清的语气问草微:“做……嗖衣不?” 第八十六章 寿衣 >  草微没听清,弯腰下去问这位婆婆:“您说么子呢?” “做……嗖衣不?”这位婆婆大概是年纪大了,说话有点浑浊。 “她问,你做寿衣不?”旁边一个妇人充当了翻译。 “寿衣?”草微愣了一下。 “孙奶奶啊,人家不是做寿衣的,人家是来收衣裳回去染的,”刚才那位妇人又好心地并且大声地对这位婆婆说道,“您老人家有衣裳可以拿来染,没有就先回去吧!” 这位孙婆婆没走,仍一脸期望地望着草微:“嗖衣……做不?” 那妇人忙又对草微说道:“这是我们村的孙婆婆,孤老婆子一个。自打她大儿子没了之后,她就把早先备好的寿衣穿在里面,一直都穿着,就怕哪天忽然走了,没人肯给她穿寿衣。我估摸着是她原先那件寿衣没法穿了,想新做一件,所以才来找你的。” 草微打量了这位孙婆婆一眼,发现她满是补丁的薄衫里面真的还裹着一层脏兮兮地发了黄的旧衣裳。虽然是大夏天,可她照样穿了两层。汗水可能早就把她里面那件给窝烂了。草微心里不由地一阵发酸,忙双手握住了孙婆婆伸过来的手道:“做,我做呢,回头我就给您做一身衣裳送来,您放心吧!” 孙婆婆迟钝了一下,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草微。草微接过解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一只小坠子。那坠子是玉的,虽不是什么金贵材质,但也还值三五十个钱。 第39页 “给你……”孙婆婆用枯木似的手指指了指那坠子。 “婆婆,您收回去吧!”草微忙又小心翼翼地包了回去,“那衣裳我不收您钱,当我孝敬您的。” 孙婆婆却摆了摆手,执意将草微递来的东西又推了回去。草微又劝了两回,孙婆婆还是不肯收回去。这时,旁边那位妇人又说话了:“你干脆就收了吧!孙婆婆这东西已经现眼了,你再叫她拿回去恐怕是留不住了的。倒不如你收着,好生替她做一身寿衣,置办一双寿鞋,也算对得住她的了。” 草微想了想,点头道:“行,这东西我暂且收下。待日后孙婆婆真去了,我就折卖了这坠子替她买棺材掩埋了。” “听听,孙婆婆,您这坠子给得可真划算呢,还给出了个孙女儿呢!”这妇人拉着孙婆婆的手笑容满面道,“人家草微姑娘说了,您百年之后,她替您买棺材办丧事,多好呀!” 孙婆婆用她那满布血丝且浑浊的目光看了看草微,用力地沖草微点了两下头,嘴角处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草微对她道:“您放心回去吧!您那寿衣我一定给您做好了。” “谢谢,谢谢……”孙婆婆嘴里嚅嗫道。 给孙婆婆大体量了量身后,那妇人就搀扶着孙婆婆走了。草微目送孙婆婆离去后,又继续忙碌开了。摊位前没什么人的时候,孟虎挑着两只竹筐打旁边路过了,草微正想开口叫住孟虎,俞小翠却抢了个先:“哎,那个姓孟的——” 孟虎停下脚步,转过他那张满是热汗,红扑扑的脸,皱着眉头地朝草微她俩打量了一眼:“咋又是你们?” 第八十七章 吃醋 >  “哇!大西瓜呢!”俞小翠开心地跑了过去。 孟虎挑着的那两只大竹筐里的确装着一个个碧翠碧翠的大西瓜,让人看着就垂涎欲滴。他放下了挑子,扯下汗巾擦了把脸,问道:“你们是来收衣裳的?” 草微走过去道:“嗯。你卖西瓜?” 孟虎道:“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横竖也是闲着,就跟附近的瓜农买了点西瓜,准备明天挑到集上去卖。” “这么两挑西瓜你也不嫌累?” “嫌累还挣么子钱呢?我就是吃力气饭的,不比人家那些手艺人。” 草微笑了笑:“阿宝那事儿还哽在心里没顺呢?别哽了,哽也没用,阿宝说上人家了。” 孟虎讪讪一笑:“我晓得,听说了,不就是你们本村做纸卖的白三元吗?你们白木村长的侄儿,她当真是挑了个手艺人。” 俞小翠忽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这口干醋吃得可真够浓烈的啊!没瞧出来你这人挺长情的呀!我听说你很早之前就看上阿宝了,你一直都喜欢阿宝是吧?可惜啊,喜欢也没辙,她都要跟白三元定亲了,你还是赶紧再找一个吧!” 孟虎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弯腰想拿起担子走人,却被调皮的俞小翠抢了个先。他忙道:“哎,你挑我担子做么子?就你这矮个子能压死你了!” “瞧不起人吧你?”俞小翠很利索地将担子往肩上一放,沖孟虎飞了个白眼,“别以为个子小的就没力气了,瞧着点!” “哎……” 孟虎那声哎还没完,俞小翠就将两担西瓜挑起,瓜筐缓缓离开了地面。停留了三秒后,她又缓缓地放下了。孟虎愣了,草微也愣住了,草微没想到俞小翠这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简直是天生神力啊! 俞小翠卸下挑子,抬头看见了孟虎和草微那吃惊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吓着了吧?这绝活我可不轻易显露给外人瞧的!” “你厉害啊,小翠!你爹妈晓得你这么厉害么?”草微问道。 “我爹晓得啊,但他不让我露出来。他说姑娘家要那么大的劲儿做么子使?被别人晓得了会当我是怪胎呢!连婆家都说不上,那可糟糕了!所以,你俩都不许告诉别人,晓得不?” 草微和孟虎都笑了,一齐点了点头。又再聊了两句,孟虎给草微两人留了个瓜,然后就挑着担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草微和俞小翠各背了一包衣裳,一面走一面捧着红瓤大西瓜啃着。走到一小溪处,两人卸下了衣裳包,坐在溪边大青石上歇脚。迎着风,再吃着瓜,眼前又是这么一片好山水,草微的心情像放飞了的信鸽一样自在安逸。她说:“将来我要在这一片修一大庄园,几十亩那样宽的,里面种四季瓜果,自种自销,这样每天都有最新鲜的水果吃了!” 俞小翠咯咯地笑了起来:“几十亩地种水果,你们一家子吃得完吗?就算你跟阿猎哥生上十个孩子也吃不完呀!” “去,谁跟他生孩子啊?” 第八十八章 晦气 >  “你不跟他生,你想跟谁生?” “跟我喜欢的。”草微咬了一口瓜,美美地笑了笑。 “哦,我懂了。你不喜欢阿猎哥对吧?因为你俩不是因为看对眼了才成亲的,你俩是指腹为婚啊,所以你其实不喜欢阿猎哥的。” “嗯,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俞小翠笑眯眯地打听道。 “没呢。” “那将来你有了呢?” “就跟他说清楚啊,和离呗!” “阿猎哥肯吗?” “为么子不肯?他又不喜欢我。” “阿猎哥不喜欢你吗?” “你觉得他哪点喜欢我了?”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男人整天蠢婆娘蠢婆娘地喊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再说了,那种整天都喊着要吃肉要吃肉的大个子奶娃就算真的喜欢我,我也没兴趣!” “哈哈,阿猎哥那么喜欢吃肉啊?” “可不是吗?上回他打回来的那小野猪都快叫他给吃完了!” “哈哈哈哈……” 两人正说着,草微忽然发现右边那巴茅丛后面仿佛有人。她喊了一声后,有两人从那后面走了出来。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是米香儿和很久都不曾露过脸的黄妮儿。 听说黄妮儿不会嫁给侯老四了,因为侯老四有一晚出门的时候掉崖壁下面去了,摔断了一条腿。找了集上摆摊的大仙算过,说黄妮儿前世是芍药花仙的童女,侯老承受不起的,只要嫁过去,侯老四铁定毙命。侯家为了不丢了这根独苗,就求着黄家取消了她和侯老四的这门婚事,另外再将侯老四的妹妹侯五妹嫁给了黄粱成,以此作为补偿,这件事才算了了。 至于黄妮儿,听说她已经在梦中接到了芍药花仙的法旨,责令她带髮修行,以求早日回到芍药花仙的洞府里去。 反正这姑娘已经很久没露过面了,今天一瞧,果真是清瘦了许多。她穿一身比粉青色更粗糙一点的浅青色裙衫,一根简陋的木簪子将头髮束在顶上,有点避讳地躲在米香儿身后,脑袋压得很低。 第40页 “真晦气!”米香儿沖草微飞来一个白眼,撇撇嘴道。 “妮儿,是你呢,好久没瞧见你了,你可算是出来晃了,你背个小背篼上哪儿去?挖半夏吗?”俞小翠看见黄妮儿时特别热情,兴沖沖地朝她跑了过去,可没想到她却不出来招唿,只是躲在米香儿身后。 米香儿带着一脸不客气,左手叉腰,右手握了把镰刀,没好气地沖俞小翠说道:“要你管呢?难道妮儿就不能出门儿了?” 俞小翠忙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得了吧得了吧,站远点,省得说妮儿过了晦气给你们!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咋想的呢?从前是当妮儿是好姐妹,可那都是说说罢了,都是假的。妮儿一出事儿,你们那几个就躲得远远的了,连瞧都不来瞧妮儿一下,把妮儿当一只谁都不要的破鞋似的嫌弃,你说你们那几个还有点良心没有?现下跑来凑近乎装好人了,还是省省吧!”米香儿仿佛有一肚子的火撒不完似的,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堆。 第八十九章 饿狼 >  “谁不去瞧妮儿了?我也想啊,可我娘说梅婶子不会让见的,说我去了只会给妮儿添刺儿!”俞小翠忙解释道。 “哟呵,添刺儿?我还添豆芽儿呢!你别在那儿装了,晓得你如今另有两个好姐妹了,还用得着理我们妮儿吗?赶紧回去,那个才是你好姐妹呢!”米香儿抬手用镰刀指了指俞小翠身后的草微,眼中充满了鄙夷。 “你这人咋这样说呢?我不同你说,你让开,我要同妮儿说!” 俞小翠上前想扯开米香儿,却被米香儿一把狠狠地搡倒在地。草微忙上前将俞小翠扶了起来,劝道:“算了,她不愿意同你讲话,你勉强也没用,咱们走吧!” “不要脸!”米香儿冲着草微就骂了一句。刚骂完,身后的黄妮儿就忙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回过头去,面带鄙色道:“本来就是嘛!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只晓得抢别人的东西!” “我抢你么子了?”草微转身反问道。 米香儿转回脸来,一双不怎么大的眼睛沖草微翻得都只剩下眼白了:“哼,抢了么子你自个不清楚吗?我看你压根儿就不是原先那个窦草微!以前那个窦草微老老实实的才干不出这么缺德不要脸的事儿呢!自打你被救上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连自个好姐妹的男人都要抢,你说你还算人吗?” “我抢谁男人了?我抢哪个好姐妹的男人了?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草微有点上火了,打算今天就问个清楚! “行呀!你想清楚是不是?那本姑娘今儿就让你好好清楚清楚!你晓得不晓得……”这米香儿刚刚气势汹汹地将袖子挽起,一副准备好跟草微大干一场的架势,却在半秒钟后变了脸色,一双眼睛盯着草微身后,眼神中有些惶恐。 草微转头一看,也倒抽了一口寒气。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居然来了三个陌生的男人。这三个男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各背着一个包袱,脸上挂着阴阴的邪笑,像三只贪婪的饿狼似的向她们悄无声息地靠近着。 “争啥男人啊争?我不就是男人吗?小姑娘们,要不要跟哥哥聊会儿天啊?”当中一个右脸挂着黄豆大小黑痣的男人嘿嘿笑道。 “就是啊!跟哥哥们走,哥哥们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另一瘦高个儿的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腆笑道。 草微一阵头皮发紧,正想拉上俞小翠跑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重重地推了她一掌,直接将她推进了那个黑痣男人的怀里。那黑痣男人抱着她便不撒手,嘴里没皮没毛地调戏道:“哎呀,这么迫不及待啊?弄得哥哥都不好意思了!来来来,咱上那边小树林说话去……” “你给我滚开!”草微扬手便甩了那黑痣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娘的!”黑痣男人摸了摸被抽得火辣辣疼的脸,怒了,上前将草微往肩上一扛便大步朝那小树林走去。而另外两个穷凶极恶的男人则扑向了俞小翠,俞小翠吓得高声尖叫了起来。 第九十章 生气 >  那黑痣男人将草微扛进了小树林后,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草微后脑勺撞在了树杆上,顿时有点晕沉沉的。黑痣男人趁机将她摁倒,胡乱地去扯她的腰带。她右腿拼命一蹬,正好蹬在男人小腹上。男人痛叫了一声,往后跌去。她趁机爬了起来,慌忙朝后跑去。 可男人很快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头髮狠狠往后一拖,她立刻仰面摔在了地上。男人俯身下去,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凶相毕露道:“知道爷是谁么?你敢踹爷,爷今儿定叫你好受!跑啊,跑啊,死娘们!” 话音刚落,一道仿如幽灵般迅速的身影从黑痣男人正前方忽然出现了。那道身影快如疾风,黑痣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脚踹在心口,整个人往后飞了十步远。哇地一声,一口热乎乎的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草微还没看清是谁,那人便从她头顶飞过,奔到黑痣男人跟前,一把抓起黑痣男人的后领,像拖狗似的将黑痣男人拖进了草丛里。 “草微姐!草微姐!”俞小翠慌慌张张地奔到了草微身边。 “没事儿吧,小翠?”草微忙问道。 “没事……幸好阿猎哥来了……真是一帮子混蛋!那个米香儿也是个混蛋!”俞小翠眼眶发红地说道。 “米香儿?” “是她推了你一把,是她把你往那个男人身上推的!推了你之后,她就拉着黄妮儿跑了!” “竟然是她?”草微眉头微微皱起。 这时,阿猎一脸冷沉地从那草丛间走了出来。草微爬了起来,喘了一口气问道:“那人呢?” “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阿猎一双含着幽幽寒气的眼睛扫过了草微腰间被扯乱了的腰带。草微略显尴尬,连忙整理了一下腰带和头髮。 “听着,今天的事情回去之后谁都不要说,只当没发生过。”阿猎又道。 “晓得了。”草微和俞小翠都点了点头。 “走吧。” “那几个咋处置?”草微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阿猎什么也没说,板着一张脸朝前走了。俞小翠拉着草微紧跟着他身后,小声道:“阿猎哥好像生气了……” 草微往阿猎后背上瞄了一眼,嘀咕道:“他还生气了?生气的人应该是我吧?” “你还没看出来啊?他是生气你被人给欺负了!” “是吗?我咋觉得他是在气我又给他添麻烦了?” “哎呀,你咋会这样想呢?我都看出来了……” “还不快点?”阿猎转回头冷冷地抛了一句。 两人连忙住了口,去溪边取了衣裳包袱,跟着阿猎回村去了。 走到村口时,阿猎说要小解,让草微和俞小翠先进村。两人进了村,看见村口那块大晒坝里有人在晒稻谷,还有六七个妇人在打着堆儿地说闲话。米香儿和黄妮儿也在。 第41页 俞小翠看见米香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前去找米香儿算帐时,辛二嫂从那堆人里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朝草微二人跑了过来。跑到草微跟前后,她忙问道:“你俩没事儿吧?” 第九十一章 羞涩 >  草微眨了眨眼睛:“我能有么子事儿?” “哎哟,香儿刚才跟我们说你俩被三个男人给劫了,还把你俩给拖小树林子里去了呢!”辛二嫂着急道。 草微那脸色立马暗了下来,俞小翠也不淡定了,想冲上前去收拾那米香儿,却被草微一把给拽住了。草微沖俞小翠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脸淡定地对辛二嫂道:“她看错了吧?我俩要真被人劫了,还能站在这儿?” 辛二嫂打量了她俩一眼,点点头道:“是啊!” “再说了,我家阿猎也在,谁敢把我俩咋样呢?” “你家那大猎狗也在啊?”辛二嫂惊诧地问。 “喏,那不来了吗?”草微向后努了努嘴。 辛二嫂抬头往后一看,果真看见阿猎大步地朝这边来了。她像得了什么紧要情报似的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去,大小声地说道:“弄错了!弄错了!香儿你准看差了!哪里是草微和小翠呀?人家阿猎跟她们一块儿的,有阿猎,谁敢把她们咋的?” “是么?噢哟,阿猎还真在呢!那肯定是香儿你看错了呀!你那么子眼神呀?这也能看错?” “肯定是吓懵了,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哎,你们说,那到底是谁被三个男人拖进了小树林啊?”妇人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真相是什么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 米香儿那脸色缓缓地青了。她眼含愕然地望了望正朝这边走来的阿猎,脸上扫过了一抹深深的失望,失望过后又是深深地不服气。站在她身后的黄妮儿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撇嘴冷笑了笑,拉上黄妮儿走了。 “真是过分!”俞小翠盯着米香儿的背影气愤道,“推了你一把不说,还造起谣来了!她咋变成这德行了?我真想冲上去扇她两巴掌!你说是不是,草微姐?草微姐?草微姐?” “呃?”草微回过神来,“哦,是呢,真想扇她两个巴掌。” “你刚才盯着米香儿和黄妮儿发么子神呢?好像魂儿出去了似的。” “没么子,就是觉得那米香儿真是太过分了。”草微敷衍道。 “哼,这种人早晚有报应的!” 阿猎赶了上来,两人便没再多说了。 夜里,沖完凉后,草微坐在了油灯下,将今天收到的衣裳又重新登记了一遍,以防有错漏的。写着写着,她脑海里便浮现起了今天黄妮儿那表情。 今天在村口,就在阿猎出现的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在阿猎身上,唯独草微的目光落在了黄妮儿身上。因为这丫头在瞥见阿猎那一瞬间,整张脸的表情复杂了起来——她先是急忙一闪,将自己整个都藏在了黄妮儿身后。跟着,她整张脸如同喝了烧酒一般红了起来,神情显得既慌张又窘迫,甚至还带着点羞涩。 这种感觉草微也有过。那是在高中的时候,她和暗恋着的那个男生不在同一层楼,她的教室在楼上,那男生的教室在楼下,总碰不到一块儿。有一天,她啃着一包辣条哼着小曲地下楼去。就在转角处,那男生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地出现了。 第九十二章 坐实 >  当时她内心那慌乱,那窘迫,那尴尬简直没法说了!她羞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想把那包辣条藏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男生看着她笑了笑,招唿了一声后径直上楼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那儿郁闷,懊悔,小心肝狂跳不已。 当然,最后她还是没鼓起勇气跟那个男生表白。很多年后在外地遇见时,那男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当初那种小鹿撞怀,羞涩又尴尬的心情她依然记忆犹新。 而黄妮儿在看见阿猎时,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就跟她当年一模一样。她不由地在心里遐想,黄妮儿和阿猎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儿时,草微转头去看了一眼早已躺下的阿猎。她犹豫了片刻后,朝阿猎喊道:“哎,问你个事情。” “问。”阿猎合眼道。 “你和黄妮儿之间是不是有么子事儿?” “有病。”阿猎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 “我是说真的,”草微放下笔,起身走到了阿猎旁边坐下,“如果你跟黄妮儿真有事,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可以成全你的。” “咋成全?” “就是告诉全村的人咱俩是假夫妻啊!” “哼,有人信吗?” “倘若没人信的话,我可以验明正身啊!只要验明我还是个黄花闺女,那就证明咱们是么子事儿都没的,那不就能表明你我的清白了吗?” 阿猎忽然坐了起来,转头看着草微。草微也看着他,表情认真地说道:“我是说真的,如果她是你的相好的话,我可以成全你们。” “你提醒我了。”阿猎轻轻地沖草微抖了抖左眉梢。 “提醒你么子了?” “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本来就是啊。” 话音落下那瞬间,阿猎忽然就扑了! 草微完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完全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下偶像剧中关于壁咚这一经典剧情的箇中滋味,然后就被这“大猎狗”给咚了! 脑袋撞在木地板上那瞬间,草微疼得嘴巴都歪了。本能地想反抗时,却发现两只手腕已经被阿猎钳住,且牢牢地摁在了地板上,迎面,一股微微透着勐兽气息的热气无法阻挡地扑来——这算么子?地板咚吗? 阿猎附身靠近她,幽黑的眼眸中折射着欲望之光,她心跳骤然加速,上下眼皮不断开合,语气尽带慌乱:“餵……适可而止啊!说笑归……归说笑……不能动手啊!” “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情给坐实了?”阿猎眼中噙着讽笑地问道。 “你想都别想!”她一双怒眸瞪着阿猎,“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咬都能咬死你!” “原来你喜欢咬人?” “是啊,要不试试?”她紧咬牙龈,杏目圆瞪,两只手握成了拳头而不断地往上用力,看上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母狼。但在阿猎面前,就算是真正的小母狼他也不会怕。 漠视了她的一切反抗和敌视,阿猎缓缓俯身下去,诺大的阴影渐渐将她盖住。阿猎那张脸靠得是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她咬住下嘴唇,再拼尽全力地挣……没想到,居然从阿猎手里挣脱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好汤 >  双手从阿猎手中挣脱那一瞬间,浑身充满了愤怒之火的她张嘴就朝阿猎肩上咬去!隔着阿猎那层单薄的汗衫,她的双齿紧紧地咬在了阿猎的肩肌上,那是一种饱满且富有弹性的口感。片刻后,她又再加重了力道,发誓要把刚才说咬死这男人的话做到! 第42页 阿猎嘴角咧了咧,但没叫疼。他抬手捏住了草微的后脑勺,迫使草微松开了嘴。草微瞪着他,满面涨红,兴奋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咋样?疼吗?我说过会咬死你我就一定会咬死你!” 阿猎转头瞄了一眼肩上的咬痕,不屑一顾道:“就这点能耐,咬死蚯蚓还差不多!” “那是因为我还没用尽全力!” “下回吧……” 阿猎话未完,俞氏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草微一掌掀开了阿猎,有点狼狈地翻身爬了起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竹蓆那边。 阿猎将门打开了,俞氏笑眯眯地沖了进来,将手里的一碗东西递给了阿猎。阿猎问:“这是么子?” 俞氏大声且清楚地回答道:“壮阳汤!” “娘!”草微差点没给自己的一口口水呛死!这老娘疯得也有点过头了吧?谁大半夜的给自己姑爷送壮阳汤的? “闭嘴!你懂个么子?”俞氏还一本正经地沖草微喝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那么多话!你要好好伺候姑爷,给姑爷生很多很多小娃!来,,嘿嘿,姑爷,把这碗壮阳汤喝了!喝了就能生很多很多的娃!” 草微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去接过了那碗所谓的“壮阳汤”,低头一看,原来只是大半碗井水罢了!她差点气懵过去,正想沖俞氏说点什么时,阿猎忽然夺了过去,仰头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光了! 喝完之后,阿猎将碗递还给了俞氏。俞氏笑得特别开心,问阿猎:“壮阳汤好喝吗?” “好喝。”阿猎居然答了。 “真的好喝?哈哈,还是我姑爷好!还是我姑爷好!” “娘,壮阳汤我已经喝了,您该回去了。”阿猎提醒俞氏道。 “好呀!好呀!”俞氏开心地拍了拍手,欢欢喜喜地走了。 阿猎将门关上,回头看着那早已原地风化了的草微道:“做么子呢?” “你居然陪着她疯……”草微此时此刻有种想哭但是哭不出来的忧伤。 “不喝,她会走吗?” “究竟是不是我才是疯子,你们都是正常的呢?”草微摊开双手,用充满质疑的目光看着阿猎。 “你不是疯,你是蠢,蠢婆娘的蠢。” “我哪里蠢了?”草微极其不明白地问道。 “你哪里都蠢。” “我蠢的话你该去找黄妮儿啊!老实说,是不是因为黄妮儿被侯老四糟蹋了,所以你就嫌弃她了?” “刚刚才说了你蠢,果然你又犯蠢了。要是我真和黄妮儿有事,你觉得侯老四还能活在这世上吗?谁要犯了我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说完,阿猎白了她一眼,转身回到竹蓆边仰面躺下了。 第九十四章 暗恋 >  “所以你跟她么子事儿都没有?可我觉得黄妮儿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呢?” “你应该去问她。” “难道她暗恋你?” “暗恋是么子?” “就是偷偷喜欢你。” “有病。”阿猎翻了个身,背对草微不再说话了。 草微沖他的后背抛了几个白眼,走回自己的竹蓆旁坐下了。如果阿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黄妮儿很有可能就是暗恋这只“大猎狗”了。如此一来,米香儿总骂她抢了别人的男人这事儿也说得过去了。不过,这“大猎狗”到底哪点值得暗恋了?黄妮儿到底是么子眼神呢? 话说回来,自己以后还是小心着点好,狼终究狼,始终是惦记着小羊的,自己可不能做了一只煳里煳涂被宰了的小羊! 草微这趟去隔壁村虽然波折了点,但收穫还是满满的。到了交货期,她从东玉村弄回了满满一板车的东西,全是各色农产品以及农副产品。再加上之前的,足够拿去集上卖了。 那天早上,草微让阿猎带上这些东西跟着俞本富父子去集上了。天快黑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回来。草微不免等得心急了,便去卢氏家问问了。 到了卢氏家,院子里已燃起了两堆火。农家人没钱买灯油,晚上需用灯火时,便点上一两堆火儿就行了。卢氏家正忙着刨玉米,大人小人地坐了一堆,一面聊天一面熟练地扒拉着手里的干玉米棒子,不时地发出哈哈的笑声。 “草微来啦!”草微刚迈进去,辛二嫂便瞄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 “辛嫂子真是哪儿都有你呢!”草微笑着走了过去,在辛二嫂身边坐下了。 “我不闲得吗?这大夜里的早早睡不着,不还如找人说会儿子话呢!我晓得,你等你家阿猎不着,跑卢婶子这儿来问的吧?”辛二嫂咯咯笑道。 草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辛二嫂又道:“你放宽了心吧,这时辰没回来不算晚的!有时候啊,得半夜才能回来呢!你家阿猎那么能打,你还担心个么子呢?” “是啊,别担心,不会有么子事儿的,”卢氏接过话道,“兴许路上给么子事儿给耽搁了,所以才晚回来了。你就在我家等等,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行,那我就在这儿等等。”草微道。 “哎哟,那话是咋说的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九是不是?瞧瞧这刚刚新婚的两口子,可不就应了那句话吗?才出门一天就牵挂成这样了!”坐对面的豆绿娘笑眯眯地看着草微取笑道。 “豆绿娘啊,哈哈,你那话可差了!”卢氏乐道,“么子一日不见如隔三九啊?你是今年头茬韭菜没吃够么?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秋天的秋!” “横竖就是那个意思,关它三九还是四九呢?哎,草微啊,你男人从前是做么子的呀?”豆绿娘好奇地向草微打听道。 “哦,他啊,”草微思量了片刻后说道,“他自个说他从前是跑山货的。” “跑山货的?我瞧着不像。”豆绿娘摇了摇头。 第九十五章 五妹 >  “那您瞧着像个么子?”草微问。 “我瞧着像个武夫,不是替人看家护院的就是跑镖的。” “你瞎说么子啊?难不成阿猎还会哄草微不成?”卢氏忙朝豆绿娘使了个眼色,把话接了过来,“我瞧着阿猎就像个跑山货的。就他那体格,跑山货最合适不过了,能扛。” “就是啊,他去跑山货遇上贼都不怕,遇上那种黑心的就更不怕了,三两拳就收拾了,谁敢欺他去?”俞小翠玩笑了一句,没想到把大家全都逗笑了。 草微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一点炒货,便将手里提着的那个荷叶包解开了。包里盛着的是盐干胡豆。她刚把包一打开,那股盐香味儿就飘了出来,立刻馋得那几个妇人伸长了脖子,纷纷凑过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草微招唿她们都尝一尝,豆绿娘连忙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两只眼珠子瞬间瞪圆了:“哎哟个娘呀,贼香呀!我只以为这胡豆是硬邦邦的,哪晓得这么软和有较劲儿呀!草微呀,这是你自个做的?” 第43页 草微点点头:“嗯。” “咋做的呀?” “把炒过的胡豆放盐水里浸上一夜,再放大太阳下面暴晒两天就得了,很方便。” “是么?那我明儿也做点!”豆绿娘兴奋道。 “你家还有胡豆?”豆绿娘身边的五花婆取笑道。 “咋的?我家难道连点胡豆都没有了?倒还不至于呢!”豆绿娘斜白了五花婆一眼,嘴巴不乐意地撇了起来。 “呀呀,跟你说个玩笑话还当真了,你瞧瞧你那点气量哟,咋小成这副德行呀?你是咋活到现下这个岁数的?”五花婆用胳膊肘捅了捅豆绿娘,呵呵笑道,“跟你说笑呢,晓得你家么子都有,么子都不缺,富着呢!哎,问你个事儿,你家跟梅老娘走得近,她家妮儿是不是真的不嫁侯老四了?” 豆绿娘伸出黑乎乎的手抓了一小把盐干胡豆塞进嘴里道:“这还能有假?” “真的让侯五妹去顶?” “那可不是?” “哎哟,那可苦了侯五妹了!”五花婆轻嘆了一口气道。 “哎呀,这也没法子的法子呀!”豆绿娘说着手又伸过去抓胡豆了,“人家妮儿呢,到底是芍药仙子座下的仙婢啊!那侯老四算个屁呢?他那人模狗样儿的能娶上仙婢?美了他了!咱集上的霍先生说了,他生前就是一黄鼠狼,命里受不起妮儿的。一旦嫁过去,保证七窍流血而亡!他是侯家唯一的命根儿,侯家就算舍两个闺女给黄家也得把他给保住啊,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呢。”五花婆一脸惋惜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命啊,由她不得啊!”卢氏把话接过来说道,“谁让她摊上了这么一个哥哥呢?她要没侯老四那个哥哥,只怕早说下亲了,也不至于如今要去替哥哥顶罪嫁人。就因为有那么个不成气候的哥哥,这才耽误到现下的。” “其实……侯五妹也还不错。”这时,草微轻轻地插一句,并偷偷地拿眼瞟了瞟卢氏。 第九十六章 咋办 >  “那丫头是不错,可她家不行,没几家愿意跟她家做亲家的。早先也有媒婆跟我提侯家,我一口就回绝了。就侯家那抠门算计的两口子,再加上她那哥哥,我想想就头疼!所以啊,我宁愿我家本富迟些说媳妇,也不愿他娶那样的回来。” “哦……”草微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个长长的音儿。 卢氏一提起俞本富的亲事,那帮妇人又有了聊头,这个跟卢氏说她家有侄女儿,那跟卢氏说她家有孙女,说得不亦乐乎。正说得热闹时,俞本富父子俩回来了。俞本富说阿猎已经回去了,草微忙起身走了。 走到一半时,俞本富追了上来,说不放心要送送草微。草微看见他便想起了侯五妹的事情,忙问了他一句:“阿富哥,你那主意打定了没?” 俞本富问道:“么子主意?” 草微道:“五妹的事儿啊!八成五妹真的要嫁给黄梁成了。阿富哥,你得早早拿定主意才是。不然,你和五妹就白好了这么些年了。” “那个该死的黄梁成!简直就是个糟心的王八!”一提这事儿,俞本富脸色就变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五妹一定很难过,她也一定不能嫁到黄家去。她要真嫁到黄家去了,那日子就没法过了。黄梁成和黄家不会好待她的。” “咋可能有好日子过?必定百般折磨羞辱,以泄他们黄家的心头之恨!侯大叔也真煳涂,他咋能把五妹拿去给侯老四抵债呢?”俞本富气愤道。 “为了保住他家的独苗,那侯大叔有么子捨不得的?阿富哥,你最好跟五妹尽早见个面,把这事儿好好商量商量。迟了,可都要后悔的。” 俞本富点点头:“我晓得了。” 俞本富送草微回到家时,阿猎果真已经回了。草微进了房间,见地上摆着大小好几个布包。包里的东西都被母亲俞氏和小娇儿翻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什么都有,鞋子,饼子,梳子,连小拨浪鼓都有。 “嘿嘿,嘿嘿,瞧!瞧!我姑爷买的!我姑爷买的!”俞氏一面啃着油饼子一面抓起一双蓝底白花的新鞋美美地向草微炫耀。 “姐姐!姐姐!看!看!”小娇儿拿着那只小拨浪鼓可高兴了,一面摇一面跺脚配合节奏,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在玩嘻哈似的。 草微愣住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捧脸傻眼道:“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完蛋了,这王八蛋一定把所有钱都花光了!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只买我写给他的清单上的东西!他是不认字儿还是耳背啊?天哪,钱都花光了,我拿么子买线和白布啊?我拿么子买染缸啊?这个傢伙是猴子派来耍我的吗?” “都是姑爷买的!”俞氏皱着眉头沖草微嚷道。 “是姑爷买的!”小娇儿也学了一句。 “是他买的吗?是花我的钱买的好不好?”草微十分认真地更正道。 第九十七章 挣的 >  “小器!”俞氏沖她嘟嘟嘴。 “小器!”小娇儿沖她扮了个鬼脸。 “我小器吗?啊?一下子花光了,之后咱们吃么子啊?喝西北风还是西南风呢?我的个娘啊,我跟你们说这些有么子用呢?那王八蛋呢?那王八蛋上哪儿去了?” 门吱地一声忽然开了,阿猎又赤着上身湿漉漉地回来了。草微仰头瞪着他问道:“我的钱呢?是不是已经被你花光了?” 阿猎随意地拨了拨他那一头湿发,水珠乱飞,唿啦啦地全溅到草微脸上了。草微呀了一声,连忙用袖子挡住了脸嚷道:“你找死呢?” “哐当”一声,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落在了草微脚边。草微忙拾起来掂量了一下,好傢伙,不好呢!她哗啦唿啦地将那一袋子钱全都倒了出来,发现里面全是月牙币,铜的。 月牙币是这个国家通行的货币,形似月牙而得名。有铜,银,金三种材质,都统一由官方铸造,私坊不能参与。阿猎今天带回来的是月牙铜币,整整四十五个。这与草微之前估算的差不多。 看着这一堆充满铜钱气味的铜币,草微心满意足了。这算是她人生第一桶金了。有了这第一桶金,她就可以正式地将她的小染坊开起来了。不过,她现下有了个疑虑。自己那些农产品农副产品折卖的钱都在这里了,那么买眼前这堆东西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你买这些东西的钱哪儿来的?”草微带着审问的口气问道。 “偷的。”阿猎随口道。 “呃?偷的?” “蠢婆娘,”阿猎似笑未笑地看着草微调侃了一句,“还真信是偷的,你说你那脑子能不让人着急吗?” “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草微穷追不捨道。 “挣的。” “咋挣的?” “不用你管,横竖不是来路不明。” “既然不是来路不明,那为么子不肯说?” 第44页 “男人的事你少管。” “你身为本公司的一名员工,那我就有权利管!” “哪家女人敢管男人的?” “咱俩可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咱俩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身为你的上司,我就有权利过问你的事情。倘若你真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不好意思,本公司绝对不留!”草微说得斩钉截铁。 “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对!” “谁上谁下?” “当然是……王八蛋你在想么子呢?”草微脸一红,抓起面前的月牙铜币就朝阿猎砸去。阿猎抬手一挡,铜币飞溅了出去,哐当哐当满屋子地响,热闹得不得了。 “好玩!好玩!”小娇儿拍着手,跺着脚地喊道,“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娇儿替我灭了他!”草微瞪着阿猎,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整张脸也通红了。王八蛋,脑子里整天在想么子呢?信不信哪天真的把你给咔擦了? “好呀!好呀!”小娇儿弯下腰,用小手狠狠地抓起了一把铜币,笑嘻嘻地朝阿猎抛去。她抛,阿猎就接,她抛,阿猎就接,两人居然玩了起来。俞氏则在旁边把阿猎买回来的所有头花都插在了头上,拿起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美得不要不要的! 第九十八章 私奔 >  草微往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心往额头上一拍,沉沉地垂下头去,又哀嚎了那金句:“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有了这第一桶金,草微的小染坊就能正式开业了。她先花了两个钱从本村做陶器的杨婆婆那里买回了四只大陶缸,作为染缸用;跟着她又花四个钱置办了两口大铁锅,用来熬制染料。另外,她让阿猎在前院后院都搭起了高高的晾晒架子,用以晾晒布料。 小染坊收拾出来了,家里也自然不能落下了。她把家里的旧家什和家具都置换了一遍,香樟木做的衣箱,柳木做的矮桌,吃饭用的碗筷,夏天用的竹篾席等等等等。屋顶那些干草也用不着了,全都换成了瓦片子。门窗上再用新漆重新漆了一遍,一眼看去,就跟重新造了一个家似的。 “这是谁家?贼漂亮死了!” “草微家这瓦当买得好看,整整二十四块,能辟邪呢!” “哎哟哟,这才几天不见呀,她家就跟重新换了一座似的,新得直亮人眼珠子呢!” 这几天,谁路过草微都会停下看了两眼,再拿手左指指右指指,评头论足一番。谁都想不到就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原先那个又破又旧的草棚子就换了新面孔,就好比一个灰头土脸的丑姑娘忽然腰身一变成了水灵灵的俏村姑似的。没人不说草微时运来了,家有,男人也有,钱也能挣着,当真是福星临门了。 早上,草微把那根绑着招子的竹竿竖起来,插在院门口处,她的小染坊就算正式开张了。她仰头看着那招子上写着的“百草坊”三个大字,心里又激动又忐忑。她激动的是今天终于实现了人生第一个小目标,忐忑的是今后的路是未知的,谁也不知道她还会遇上些什么。不过,那都不算事儿,没有草微姑娘抗不过去的。 草微正站在自家门口欣赏着自家的招牌时,俞小翠从不远处飞快地跑来了。她一面跑一面大喊道:“微儿姐!微儿姐!不好了!” 草微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问道:“出么子事儿了?” 俞小翠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草微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道:“那个……我娘……我娘上侯家去!” “上侯家就上呗,咋把你吓成这副德行了?她又不是去杀人的。” “她……她是去杀人的!”俞小翠心急如焚道。 “啊?” 去的路上,俞小翠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草微。这事儿还是打侯五妹那头起的。俞本富一直想不到法子说服卢氏接受侯五妹,一急之下,居然带着侯五妹跑了。这两人大概是昨晚跑的,今早卢氏起来的时候就找不见人了。他们跑了这事儿只有俞本田知道了,卢氏拿着火钳子逼问了俞本田好一阵子,俞本田才把实话给说了出来。这下,卢氏可真火了! 草微和俞小翠还未跑到侯家门前时,老远就听见侯五妹的老娘沈大娘在高声叫骂:“你家儿子把我家姑娘拐跑了,你还有脸上我家来闹呢?你那脸到底是么子狗皮做的,真他祖宗地厚呢!你拿着火钳子上我加来要人,我还想拿把砍刀上你家去要人呢!你家那俞本富平日里瞧着像是个老实人,结果他娘的呸!也是个拐三道坑九弯的王八贼货!卢二英,老娘跟你说,你家要是交不出我姑娘我就上里长那儿告你们去!” 第九十九章 劲小 >  这亢奋的声音刚刚落下,卢氏那激动又愤怒的声音立刻接了上来:“我呸你个祖宗的,沈不要脸的!你还好意思上里长那儿告我们去?你家那窝里憋不住的小母鸡下蛋的时辰还没到呢,就跑出来勾三搭四,真是把她能耐得不行了啊!我家本富本来就老实,是你家那小母鸡浪心四溅,不守安分,你还敢去告我们?你给我听着,沈不要脸的东西!你家要是交不出我家本富,我才要上里长那儿告你们去呢!” “你去告么子?你说啊!你难道还能告我家姑娘拐带了你家本富不成?说出去也不怕给人笑话!哪儿有姑娘拐带小子的?”沈大娘恶声恶气地回嘴道。 “别家没有,偏偏你家就是有!你家这一窝都不是么子好狼崽子!做儿子的尽干噁心事儿,做姑娘的又不安分,真不知道你们侯家哪儿来的脸面还待在这村子里!沈不要脸的,你今儿非得把我儿子交出来不可,若不交出来,你这屋子我拆定了!”卢氏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根她从自家灶房里带出来的火钳子,拧眉咬牙,一副要冲上去的架势。 一提儿子侯四方,沈大娘的脸立马红了。她尴尬得要死,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嚎哭了起来:“天哪,天哪,左右四邻都来瞧瞧咯!没天理了呀!我家姑娘被拐跑了,她还有脸来拆我家的房子,这是么子道理呀?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哟!老天爷你干脆一道雷电噼死我得了!哎哟喂!哎哟喂!” “滚!都他娘的给我滚!”侯四方的老爹侯乙怒气沖沖地朝卢氏喊道,“简直没道理了!是我家姑娘吃亏了,你还好意思跑这儿来嚷嚷!你当我侯家没人了?我儿子腿瘸了,我还没瘸!你敢来拆个屋子试试,看我不拿棒槌砸死你!” 卢氏当真要冲上去了,俞小翠和草微立马伸手将她拽住了。可卢氏劲儿大,她俩人根本拽不住。俞小翠忙向旁边站着的二嫂晏英求助道:“嫂子!赶紧拉住咱娘啊!不然真会人命的!” 晏英竟只是瞥了俞小翠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劲儿小,怕拉不住……” “你……” 幸好,村里跟卢氏要好的几个老大娘都出来帮忙了,这才把暴跳如雷的卢氏给拦下了。好说歹说,费尽了功夫才把卢氏拉回了俞家。草微回头一看自己那双手,有五根指头的指甲都拦腰折断了。 第45页 老大娘们坐在堂屋里劝着哭得眼泪汪汪的卢氏时,草微和俞小翠便坐在院子的藤架下剪指甲。两人正在比谁的指甲折断得多时,俞家二媳妇晏英挎了个小篮子打她们眼前路过了。俞小翠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叫住了晏英。 “做么子呀?”晏英那态度有点傲慢,像谁得罪了她似的。 “二嫂,你刚才为么子不帮忙拉着娘?”俞小翠气愤道。 “我不说了吗?我劲儿小,拉不住。”晏英翻了个白眼道。 第一百章 甜食 >  “你劲儿小,我看你是存心不想帮忙吧?” “翠儿你可别这么说,我哪儿有不想帮忙了?我是帮不上忙好不好?”晏英一副想搭理又不想搭理的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个家的人,我也想替娘分忧呢,可这回你哥闯的是天大的祸,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我咋觉得你这腔调听着那么酸歪歪的呢?” “我有么子好酸呀?该酸的是黄梁成吧?到手的媳妇儿都叫别人给拐跑了,生生一顶绿帽子扣上了头,哼,以后还咋做人呢?我要是黄梁成,绝对会追出去找着那两个,捅死一个活埋一个!”晏英说着这话时眸子里透着幽暗的光。 “你……” “好了,我要去摘豆条了,晌午还做饭呢!”晏英丢了俞小翠一抹白眼,扭着她的水蛇腰走了。 俞小翠瞪了晏英背影两眼,转身问草微:“你觉不觉得我二嫂阴阳怪气的?她是不是给么子附身了?” 草微瞟了晏英一眼道:“她在你家向来就是个闲人,有事儿没事儿都躲一边待着,你也应该习惯了吧。自打你二哥失踪之后,她不都这样吗?算了,你也别指望她会帮上么子大忙了。” “唉,也不晓得我爹和三哥追上我大哥没有。大哥向来做事把细,谁会想到他能带着五妹跑了啊!”俞小翠嘆气道。 “这就是爱情的魅力。”草微笑道。 “爱情是么子?”俞小翠好奇地问道。 “你遇上了就清楚了,没遇上咋解释都不明白。” “那你遇上了?” “还没呢,谁晓得还能遇得上遇不上……”草微话未完,忽然就起身了,因为她看见俞大满和俞本田两人正朝这边跑来。 两人追出村三里路,没有看见俞本富和侯五妹的一点影子。俞大满准备再请几个村民去帮忙找。草微想到了阿猎,便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 阿猎这傢伙还在家蒙头大睡呢。草微一把扯起他,着急道:“先别睡了!十万火急,救个人先!” 阿猎抽回手,连正眼都没给草微一个,继续倒头又睡。草微不得不再次把他给扯了起来:“没跟你说笑,真的是十万火急的!” “蠢婆娘你到底烦不烦啊?”阿猎睡眼迷濛地看着她,“我昨晚一宿没睡,你能给我待远点吗?” “谁让你昨晚一宿没睡的?你是猫头鹰啊,喜欢晚上蹲树上?快点起来,跟大满叔他们一块儿去追阿富哥!” “追他做么子?” “阿富哥带着五妹跑了!” “跑得好。”阿猎又想倒下去,却被草微拽得死死的。草微瞪着他说道:“阿富哥跟你也算好兄弟吧?你好兄弟有事儿了你居然不去帮忙,这算么子男人啊?你要是肯去的话,回来的时候给你做蜜酿红苕块儿!” 阿猎没反应,好像在等着涨价。 “好了好了,连续五天都给你做,这总行了吧?别不吭声,行不行到底给句话啊!不行我找别人去!”草微极不情愿地抛出了这个价码。 阿猎打了个哈欠,从草微手里抽出了胳膊,顺手捡起自己的外衫出门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圣诞快乐) >  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甜食魅力大啊,这傢伙的弱点好像就在这里。真搞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为么子那么喜欢吃甜食?难道粗糙的外表下面还有颗少女心?算了,别往下想了,鸡皮子疙瘩都起来了! 草微追了出去,对阿猎叮嘱了几句后才放阿猎去了。天快黑了时,阿猎他们都还没有回来,草微有点担心卢氏,便带着小娇儿,拿了自己做的两个肉菜去俞家。 俞家死气沉沉的。听小翠说卢氏这会儿谁也不见了,把自个关在了屋子里。草微把自己带来的两个菜交给了小翠热一热,另外又生火熬上了一锅粥。正忙着,晏英回来了。 一见着晏英,小翠立刻质问道:“你这一整天上哪儿去了?” 晏英扭着小腰地迈了进来,拿起一只小碗在石缸里舀了点水,抿了两口后才说道:“回了一趟我娘家。” “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回娘家?我娘的话你当耳旁风了?她说了娘家不是说回就能回的,你回娘家得跟她打招唿!”俞小翠气愤道。 晏英翻了个白眼,倚在那石缸边悠闲地抿着水:“我也想跟她说来着啊,可今儿她伤心成那样,我哪儿有机会说啊?”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今儿家里乱成一团,你居然还跑回娘家,连娘都不顾了,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行了吧你,俞小翠!”晏英将手中的小碗往地上一摔,单手叉腰道,“你教训谁呢?你有资格教训我吗?这个俞家开口闭口就是规矩,条条款款一大堆,结果呢,我看也都只是说来诓我一个人的!也罢了,老娘也受够了,跟你们撕破脸皮也无所谓了!” “哟,晏英,你是有二心了呀!”俞小翠气得脸都白了。 “咋的?不许啊?当我是死人啊?我也是个大活人啊,凭么子让我在你家守活寡啊?你那个混帐哥哥一走三年都没音信,凭么子让我空着身子等啊?别人都有男人疼,就我每天晚上抱着个冷枕头哭,我也受够了啊!横竖这家我是不愿意待了,你能咋的?”晏英越说越激动,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你么子意思啊?你要回娘家?你在外面当真有野男人了?” “你管我?你个还没出嫁的黄毛丫头凭么子管我?我就不待了,就不待了,你咋的?我明儿就回娘家去,从今往后跟你们俞家再无瓜葛了!” 话音刚落,俞小翠一巴掌就甩在了晏英脸上,气得脸色都成了猪肝色:“晏英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二哥是死了么?你当我二哥是死了么?当初的事儿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二哥是咋失踪的?还不是因为你!咋了,耐不住了,外面有了野汉子魂儿都勾没了,赶着要跟他好了?” 一提从前的事儿,晏英就更泼了。她扑上去就跟俞小翠扭扯了起来。两人互相扯着对方的头髮,一面尖叫一面龇牙咧嘴地用劲儿,各不相让。小娇儿都被她们给吓哭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抓丁 >  草微连忙把小娇儿放到了一角,舀起一瓢凉水快步地沖了过去,照着晏英和俞小翠的脸上就泼了过去。两人尖叫着,互相松开了对方。然后,草微又将灶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你们俩闹完没有?也不怕你们娘听着难受?”草微正色道。 第46页 晏英抹了把脸,气沖沖地沖草微嚷道:“要你管?这事儿跟你一个外人有么子干系?” “你还是消停着点吧!”草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求你帮多大忙,至少你也别再添乱子了!你觉得委屈,卢婶子就不委屈?养得老大的一个儿子说不见就不见了,她心里有多难受你想过吗?当初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倒霉的弟弟,本成哥能去县城吗?不去县城,他能叫人给抓了丁吗?现下他是死是活都没个信儿,你倒好意思腆着脸说这样的话?” “我倒宁愿他死了!”晏英哭嚷道,“他死了我倒能有个解脱了!” “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草微喝道。 “呜呜呜呜……”晏英拍了下大腿呜号了起来,“我是上辈子欠了他了呀!又不是我抓了他的丁,凭么子让我这样守活寡呀?你们姓俞的倒不如一条腰带勒死我算了!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哇!” 草微没再理她,让俞小翠抱着小娇儿上院里去了。粥熬好了之后,她盛出一碗,再分了一碗菜出来,一併送到了卢氏房里。卢氏躺在床上,脸色黄黄的,憔悴极了。 草微将饭菜送到了卢氏跟前,还没说话,卢氏便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道:“草微啊,婶子后悔啊,婶子不该想不开啊,要是早点应了本富,哪里会出这样的丑事儿啊!” “婶子,”草微将饭菜放在了矮凳上,坐在咯吱作响的床沿边上道,“您能想明白最好。若不是本富哥真喜欢五妹,他也不会这样干。您想想那黄梁成前头那个是咋没的,活活打出内伤又不给人家治才死的。这要是五妹去黄家,不出三月,绝对没命,黄梁成会比对前头那个更狠呢!本富哥心好,他不愿意眼睁睁瞧着五妹去送死,才做了这么一件大事的。” “可如今咋办呀?他们不能回来了,回来肯定会被黄梁成打死的,而且村里也容不下他们呀……”卢氏抹着眼泪道。 “咱先不说往后的话,咱得先找着他们,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阿富哥也被抓了丁,那可就麻烦了。” “我的命咋这么苦呀?我的儿子为么子一个接一个都不见了呀?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么子孽啊?”卢氏又嚎哭了起来。 草微劝了卢氏好一阵子,卢氏才平静下来。勉强吃下了半碗粥后,卢氏便再也吃不下了。草微收拾了碗筷出来时,俞小翠跟她说晏英已经走了,提着个小包袱。 第二天上午,草微正准备出门去看卢氏时,几个婆子来买彩线,草微便先招唿她们了。她们一面挑着草微染出来的彩线一面向草微打听卢氏如何了,草微只是三言两语地敷衍了过去。不经意朝院门那儿瞟去时,竟看见窦月微摇着小扇进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私奔 >  草微起身走出了堂屋,迎着窦月微问道:“你来做么子?” 窦月微打量着院子,哟了一声道:“果真是不一样了呀!瓦片也换上了,连最紧俏的漆都能弄到,窦草微你真能耐了呀!有男人真是不一样呢!” “没事儿就赶紧走。”草微冷冷道。 “有事,就是你爹坟头那事儿。爷爷打算重新修一修咱们窦家那些坟头,不过他不打算修你爹的。他说如今你都这么能耐了,你自个爹的坟头就你自个去修吧!” “就这事儿?晓得了。” “你等等,”窦月微又叫住了草微,“着么子急呢?你男人又不在家,赶着去伺候谁呢?” 草微抛了她一个冷眼,抄手道:“找碴是吧?” “哟哟,可别这么说呀,如今谁还敢找你的碴呢?不怕被你家阿猎揍啊?不过呢,男人终究是男人,是男人就想女人,想越多越好。就好比我那死了的死鬼吧,明着不敢娶,背后却藏着两三个呢。”窦月微挂着一脸神神秘秘的微笑,说了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你到底想说么子?” “你不晓得你家阿猎在外头有人了?” “你说么子?”草微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呵呵呵呵……”窦月微拿扇子掩面笑了起来,“果然是一点都不晓得啊!窦草微啊窦草微,你说你咋做女人的?自家男人在外头有一个了,你居然还不晓得?所以说你光能做买卖又咋样?你做买卖挣的那些钱都叫阿猎花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你这是在替别人做嫁衣裳呢!真真好笑!” “你看见了?”草微问。 “看见了,是我认识的,也是你认识的。” “谁?” “你猜猜?”窦月微故意逗她道。 “你爱说不说,横竖我也不在意!” “等等,告诉你也行,不过我得抱怨一句,你家阿猎的眼光真是不咋的。满村谁不挑,偏偏挑中了那个霉星,也不晓得他到底是咋想的。告诉你吧,是那个黄妮儿。” “谁?黄妮儿?”草微在心里勐地咯噔了一下。 “昨儿我也去集上了,是我亲眼看见黄妮儿跟他走在一块儿的。虽然那个黄妮儿穿了件带帽的斗篷,可那小丫头片子我咋会认不出来?后来大概傍晚的时候,我又看见他们了。不过这回他们是牵着一匹马,急匆匆地往集口走着,好像赶着出集场呢!我瞧着他们那架势仿佛是要私奔呢!你说他俩会不会是受了俞本富和侯五妹的刺激也私奔了?”窦月微沖草微抖了抖眉毛,眼中含着讥笑地问道。 两人一块儿,牵着马,还匆匆往集口去,草微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了古装电视剧里男女主携手私奔的画面。她心里暗暗惊讶道:阿猎跟黄妮儿果然是有事的吧?阿猎说是为了帮吕松送信给自己才来村子里,阿猎一定没有实话! “哼哼,”窦月微那两声嘲笑把草微的魂儿拉了回来,“吓傻了吧?傻丫头啊,还愣着做么子呢?赶紧去黄家找黄家要人呀!再晚了,只怕那两个都跑到天边去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抱走 >  草微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道:“真劳您费心了,没事儿你还是回吧!” “哎!” “别哎了,我不会去追,他们爱上哪儿上哪儿去!这答案你满意了?” “你不追?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黄妮儿把你的阿猎拐跑了?”窦月微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草微。 “养男人就跟养狗似的,他要跑你就算拿十根链子拴着他,他也一样会跑。撵他回来做么子?倒不如让他滚得远远的,我另外再找一个!回吧,别在这儿瞎操心了!” 窦月微有点自讨没趣了,撇了撇嘴,翻着她的小白眼转身走了。草微凝着她的背影,眼神虚眯了起来,难道阿猎真的和黄妮儿私奔了? 又过了两天,还是不见俞大满和阿猎他们回来。卢氏病倒了,草微忙着两边跑。卢氏刚刚好点,孟虎又来找她了。 孟虎是来报信的,东玉村那位孙奶奶去了,等着人给收殓入葬呢。草微立马收拾起了给孙奶奶做的寿衣寿鞋和钱袋子,带上小娇儿匆匆去了。她本想把小娇儿托给卢氏的,但卢氏如今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照看小娇儿呢?她只能把小娇儿带在身边。 第47页 好在有钱好办事儿,草微使了几个钱,请了村里几位婆子媳妇帮忙料理,这场丧事也办得有模有样的。孙奶奶的丧事办完后,草微也准备收拾了东西回去了。可就在她进屋去跟孟虎的娘说了几句话后,再出来小娇儿就没了踪影了。这下,她心里可慌急了! 跟人一打听,原来小娇儿是被一个男人抱走的,却不知道是往村东口去了还是村西口。草微和孟虎连忙兵分两路,火急火燎地追了去。 草微一路心急如焚,也心如刀绞。小娇儿是她的心头肉,万一丢了,她真得恨上自己一辈子了!她暗暗怪着自己太粗心了,不该大意地将小娇儿和同村那几个小娃放在一起,人贩子是狐狸变的,逮住机会就会下手! 追了半里路,草微腿上有点使不上劲儿了。就在她扶着树干气喘吁吁地歇气时,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嬉笑声。她头皮瞬间紧了,那不是小娇儿的声音吗? 她急忙往前跑了几步,只见一棵大榕树下坐着个男人,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女娃,那女娃笑得像铃铛似的,可不就是小娇儿吗?也就在这时,小娇儿发现了她,手指向她清脆地喊道:“姐姐!”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从那男人手里夺过了小娇儿,然后警惕地后退了几步。那男人却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认得我了?” “你?哦……”她忽然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半个月前,东玉村破庙里病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居然又出现在眼前了。 这男人一身雪青色绸衫,大眼浓眉,端正的五官透着温和的气息,与之前在破庙遇见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也难怪草微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你咋会抱着我妹妹?”草微惊讶地问道。 第一百零五章 再遇 >  “我路过此地,听见有小姑娘的哭声,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扛着一个小丫头。我上前刚刚问了他一句,他便扔了你妹妹跑了。我正说要给你送回去,没想到你就追来了。一定着急坏了吧?”男人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还别说,真差点急疯了……”草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儿了,下回小心一点便好。”男人安慰道。 “孟虎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哦,我在这附近还有点事情,所以又回来了一趟。”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唿唤草微名字的声音。男人朝声音飘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沖草微敦厚一笑道:“有人来找你们了,赶紧回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我还没谢过你呢……” “不必客气,只当礼尚往来吧!”男人说完转身匆匆地朝小土路上走去了。很快,背影消失在了那拐弯处。 阿猎从小土路的另一头飞一般地跑了来。见到草微姐妹俩安然无恙地站在树下,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弯腰撑着膝盖,用力地喘着气儿。 “阿猎!阿猎!”小娇儿见了阿猎,欢喜不已,从草微怀里挣脱后,扬起两只白生生的小手,跺着两只小脚地朝阿猎跑了过去。阿猎手一张,她便扑进了阿猎怀里,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草微倒没什么热情,慢腾腾地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想,奇了个怪了,这男人不是跟黄妮儿私奔了吗?还回来做么子呢?有东西落下? 回去的路上,阿猎将小娇儿放在了他的右肩上,小娇儿一脸依赖地抱着他的脖子,看背影还以为是父女呢!草微在他们身后提醒道:“前面过独木桥了啊,娇儿你别晃,当心摔了下来。” “不理她。”阿猎大步地往前走道。 “不理窦草微。”小娇儿回头嘻嘻笑道。 “哟,不理我啊?那晚上回去还想不想吃饭啊?”草微捋下一串野果子朝小娇儿的小辫子丢去。 “不吃,”阿猎道,“谁让她把小娇儿都丢了。” “哎,我是故意的吗?我都快急疯了好不好?幸好今儿遇上了个好人,不然的话……” “好人?”阿猎停下脚步转身道,“你刚才遇见了个好人?” “对啊,就是那人把小娇儿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你咋晓得他不是人贩子?” “他咋可能是人贩子?”草微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反驳道。 “人贩子会告诉你他是人贩子吗?” “你简直无理取闹,他不可能是人贩子,他是我上回我在庙里……算了,跟你说不着!”草微弯腰绕过阿猎往前走去。 “上回破庙咋了?你跟他之前就见过?”阿猎紧跟上来问道。 “秘密。” “秘密?窦草微你敢有秘密了?” 草微耸了耸肩心想,你都有秘密,我凭么子不能有?搭伙夫妻罢了,随时都会散的,干嘛要告诉你那么多呢?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窦草微,那男人到底是谁?”阿猎在后面嚷嚷道。 第一百零六章 刀落 >  嚷个屁,不爱搭理你,哼!草微往后翻了个白眼,脚步轻快地往前跑去了。 回到村里时,草微才知道俞大满他们也回来了。俞本富和侯五妹并没有追回来,据俞大满说他们都已经追到了隔壁县的县城了,却还是没发现那两个人的影子,便只好回来了,因为不回来就得饿死在外头。 晚饭过后,等阿猎回了房,草微立刻进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阿猎扒拉下了汗衫往地板上一扔,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迫不及待了?” 草微砰地一声将窗户也关上了,说道:“不要瞎幻想好不好?我有正事儿问你,你真没追上阿富哥?”刚回头,这男人居然开始扒裤头了,她一阵脸红,抓起一只菊花枕头就砸了过去:“谁让你脱了?你想果奔啊?收敛着点,有正事儿跟你说呢!” 阿猎依旧我行我素,手往下一垮,半个腚都露出来了。草微立刻侧过身去,扶着额头低低地骂了一句暴露狂! “他们已经离开临县了。”阿猎道。 “所以你果然是见过阿富哥他们的?他们接下来打算往哪儿去?”草微问。 “往东。” “往东去好吗?听说东边也在打战呢。” “如今哪儿有不打战的地方?” “那倒也是。唉,但愿他们运气能好点,能很快找着一个落脚的地方,谋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差使。”草微轻嘆了一口气担忧道。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阿猎的声音忽地就靠近了,伴着温热的气息来到她耳畔,她那耳根子腾地一下就热了,挪转眼珠,向右瞄去,有点结巴地问道:“你个……王八蛋不会一件都没穿吧?我劝你不要干这种极其愚蠢的事情,手起刀落这种事儿我如今很熟练了!” “说说那个男人。”阿猎口气里带着点挑衅。 “哪个……男人啊?” 第48页 “就是小娇儿说的那个大哥哥,陪她玩蝴蝶飞飞的那个。” “哦,他啊,你问他做么子呢?”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 “你跟他很熟?” “跟你没干系吧?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儿……” “你不准有私事儿。”草微话还没说完,阿猎便凑到她发热的耳朵旁,用略带命令似的口吻命令道。 草微脖子一缩,拔腿就想跑,可阿猎顺手将她往墙边一推,她胳膊撞在了墙上,然后整个人都被阿猎堵住了。她护在胸前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睁着水亮亮的大眼睛质问阿猎道:“你找抽是吧?” “找抽的人是你。”阿猎睨着她,语调低沉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咱们可是有君子协定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犯我,否则就请出局!” “谁跟你有那鬼协定的?” “你……” “谁让你瞒着我跟陌生男人往来的?” “我……” “又想说自由是吧?那我就告诉你,”阿猎垂下头来,用一双幽黑的眸子对准了草微那双明亮又倔强的眼睛道,“你没有自由,也不准有秘密,你在我面前必须是能让我一览无余的。” 第一百零七章 等我 >  两朵红云噗地一下冒了出来,让草微那脸蛋子红得像刚刚从树上摘下的红苹果。这男人双眸中所散发出来的幽幽气息像暗黑魔法师所施展的魔咒,让草微觉得有一股强大的邪气扑面而来,将她笼罩,镇压,以及锁定。深藏在内里的那颗小心脏莫名地感受到了压力,不得不噗通噗通地用力震颤来维持唿吸。 对视五秒后,喉咙里的干涩让草微不得不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她眨了眨眼睛,问:“你发烧了?” “没有。” “喝多了?” “没有。” “中枢神经系统出毛病了?” “咒我呢?” “不然呢?”草微流露出了一副非常非常无辜的表情,“你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只能怀疑你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了。少侠,你大概是奔波得太累了,有点疲惫了。我个人的建议是去沖个凉,然后回来好好睡一觉。” “好,等着,等着我回来睡你。” 这…… 莫名地感觉有一股热血从草微的脚底板以每秒八百码的速度冲上了她的脑门心,汗毛,鸡皮疙瘩,甚至头髮全都根根直立了起来!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像闷鼓,脸蛋子烧得如刚刚出炉的山芋,大脑神经更是一秒陷入死机状态……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男人早已一脸风清云淡拿着汗巾沖凉去了。思量了片刻,她毫不犹豫地逃了! 疯了,那男人简直是疯了! 幸好隔壁房间在重新换门时已经被打开了。草微躲了进去,挪桌子推柜子,用尽了所有能堵住门的东西把那门给堵死了,这才软软地瘫了下去,大喘气道:“吓死我了……不行,这份协议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宁愿被拆穿也不能继续下去了!那王八蛋是要吃人的!” 细细想了一晚上,草微决定去找白木爷爷。她觉得白木爷爷一定会明白她,并且帮她出主意。天刚蒙蒙亮,草微就从房间里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四顾无人后,她才飞快地往院外跑去。 “窦草微!”俞氏忽然在她背后大声喊了起来。 “别喊!别喊!”草微慌忙回头低声道。 “我饿死啦!” “饿您也别喊啊!” “窦草微!” “您……算了,您喊吧!”草微也不管了,把头巾往脑袋上一罩,哧熘一下就跑了。 跑出老远,草微才停下来回头看看。见阿猎没有追出来,她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快步地朝白木爷爷家走去。来到白家小院外面时,白木爷爷的大孙媳妇陈娘子正在院里打井水,她探头探脑地走到门口问道:“陈姐姐,白木爷爷起了吗?” 陈娘子听见了声儿,回头一看是她,奇怪道:“你咋这么早就来找我家爷爷了?” 草微有点尴尬:“我……我有点急事儿……” “爷爷还没起来呢,你要有急事儿,我替你叫去。” “那就多谢你了,陈姐姐。” “客气了。”陈娘子把装鸡食的木盆子往旁边一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假货 >  草微在门口心慌地等着,等着等着,有个人忽然从她后面蒙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拦腰一抱飞似的跑了!等陈娘子叫了人出来时,早没影儿了! 草微起初以为遇上强盗了,心想哪伙子强盗敢这么嚣张,居然明目张胆地跑村子里来抢人了。结果后来才发现“劫”了她的竟然是阿猎! “王八蛋你做么子啊?放我下来!”草微被阿猎扛在了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家走去。 “你这叫打劫晓得不?快放我下来!你信不信我揭发你?”草微捶着他后背大声嚷嚷道。 这时,一村民路过,见此情形问道:“阿猎啊,管整媳妇呢?” “嗯,太蹦了。”阿猎答道。 “那是该管整管整了,不过也别下手太重了,打伤了自己心疼吶。”那村民呵呵笑道。 “明白。”阿猎道。 接下来…… “吴二哥!吴二哥救我!他是个土匪!他是个臭流氓!” “邓奶奶,救我,这傢伙是个冒牌货!” “阿宝,阿宝你上哪儿去?快点来救我!你咋也不理我了?” 一路上,草微向好几个人求助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些人都只是看着笑了笑,然后就走远了。草微内心好奔溃,咋就没一个人相信她说的话呢?这王八蛋就是个冒牌货啊! 回到家,阿猎将草微丢进了房间里。草微一骨碌爬了起来,搬起屋内那张小桌就举了起来。阿猎把门一关,背靠在门上,抄手道:“挺来劲儿的……” “你以为我不敢?”草微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去找白木村长告发我?” “不是告发,是要告诉白木爷爷实情,让他帮我想办法!” “戳穿了我等于是戳穿你自己。” “咱们本来就是凑搭子的夫妻,早晚各奔前程的!” “这游戏你说了不算。” “我是这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我说了咋不算了?” 阿猎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黠笑:“因为这游戏得由我说了算。” 草微将桌子往地上狠狠一掷道:“姓花的,你到底想咋样啊?别以为可以一脚踏两船!” “一脚踏两船?我踏哪俩船了?” “你自个心里清楚!” 这时,门外响起了白木爷爷的声音。大概是白木爷爷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草微想往外沖,阿猎却死死地抵住了门。草微瞪着他道:“你难道还能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 第49页 “不想让黄梁成晓得俞本富的去向吧?”阿猎冷不丁地抛出了这个炸弹。 “你说么子?”草微立刻愣住了。 “想清楚了,如果黄梁成打听到了俞本富和侯五妹的下落,他一定会找去的。” “你……你不是说他们离开了临县,你也不晓得他们的下落吗?”草微傻眼了,这男人的套路够深的啊! “我让俞本富去投靠了我的一位朋友,所以他的下落只有我清楚。如果你出去揭穿了我的身份,那么,我也不用顾忌太多了。” “你……”草微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飞仙 >  一抹狡笑从阿猎嘴角勾起:“我说了,这个游戏已经不由你说了算了,得我说了算。” 白木爷爷又在外面喊了起来。阿猎让开了,草微却不知道该如何出去面对白木爷爷了。她万万没想到阿猎会使出这样的杀手锏。万一这男人真的去告诉黄梁成俞本富的下落,那俞本富和侯五妹不就惨了吗?自己果然还是引狼入室了!不,是引犬入室! 没办法,草微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了。白木爷爷问她怎么回事,她也只能笑着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过去了。等白木爷爷走后,她沖回了房间,指着阿猎问道:“你说,阿富哥和五妹在哪儿?” 阿猎竖起两根指头,挡开了她的手指:“你想去看他们吗?等攒够了路费就可以去了。” “你别跟我耍花招!”草微气哼哼道。 “我饿了,娘也饿了,做饭。” “饿死你!”草微跺脚道。 下午,得空的时候,草微用布袋子装了些小米给卢氏送去。走到半路上时,辛二嫂和关大娘忽然从后面匆匆追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携了她的胳膊。辛二嫂笑眯眯地问:“微儿,也去瞧热闹的?” 草微有点不明白:“瞧么子热闹?” “你还不晓得?”关大娘接过话道,“黄家那小丫头又闹出大事情了,我还只当你也是赶着去瞧的呢!” “黄妮儿?黄妮儿又咋了?” “去瞧了不就晓得了?走!” 这俩妇人一左一右地夹着草微,把个不愿看热闹的草微也拉到了黄家门口。此时,黄家院门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了。草微往院子里头瞧了一眼,只见梅氏两口子坐在堂屋门口,垂头丧脸的;黄妮儿一身素净的浅青色斗篷,跪在一团草甸子上,在她跟前设着香案,在她旁边有个鱼老娘正在表演。 那鱼老娘是个半仙儿不仙儿的人物。她自称是玄女娘娘的特使,有阴阳眼,会法术,还能掐指测算,哄得这附近几个村的老娘们都是她的粉丝。不过也有人不信她,说她信口雌黄,算得根本不准。除了装半仙儿,这老娘还干些其他营生,譬如买卖人口。她也曾打过草微姐俩的主意,所以草微对这老娘没什么好感。 鱼老娘在院里咿咿呀呀地念了一通之后,她转身拿起一把香,凑近烧纸钱的火盆点上,然后拿着这把冒着滚滚灰烟的香左拜拜右拜拜,上拜拜下拜拜。辛二嫂有点不明白,问:“这老婆娘是么子意思呢?给黄妮儿作法么?” “瞎说!”站在前面的豆绿娘回头白了辛二嫂一眼,小声道,“人家这是在给黄妮儿牵线搭桥呢!” 辛二嫂回了她一个白眼道:“牵哪儿去搭么子桥?难不成黄妮儿要地府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透了!”豆绿娘用一副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眼神瞥了瞥辛二嫂,“你说你犯得着这么咒人家妮儿吗?人家不就没给你家做媳妇吗?这仇你打算记哪辈子去?人家鱼老娘这是在帮妮儿跟天上的百草仙子祷告呢,妮儿要代发修行了,预备着飞升回天了!” 第一百一十章 清修 >  “呀,要飞升回天了?还代发修行?那她咋不直接去做了姑子呢?还带么子发修行呢?”辛二嫂不屑地又翻了两个白眼。 “所以说你头髮长见识短,跟你说不着!”豆绿娘说罢转回头去,不搭理辛二嫂了。 这时,鱼老娘忽然高喊了一声:“拜别父母!” 话音刚落,梅氏就嚎啕大哭了起来。黄妮儿的老爹黄羊也把脸转向里面,一副十分忧伤不舍的样子。跪着的黄妮儿朝着他俩拜了三拜,然后被米香儿扶了起来。 鱼老娘拿出了一张黄纸,又高声念道:“今有古洛县香河集明月村村女黄妮儿,年十七,兰心惠质柔雅端庄。前世为芍药仙子坐下女仙童,因犯天条而被贬人间。如今已受过劫难,立志清修,以期早日飞升回天。今拜别父母兄长,了断尘缘,归于青灯!礼毕,出门!” “哇!”梅氏又大哭一声,拍着屁股下坐着的条凳喊道,“我的姑娘呀!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呀!咋就能这么走了呢?她走了我可咋办呀?” 鱼老娘收起那张黄纸道:“你大娘不要难过,她是仙家,你强留着也无用,倒不如放了她去清修。他日若真得道升仙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够你几辈子受用了。不要哭了,好好送出去吧!” 梅氏仍旧是哭,嘴里说着一些捨不得黄妮儿的话。黄妮儿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舍的表情。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抬眼扫了扫众人,然后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在这儿,那有一件事我须得说明。昨夜,芍药仙子于我梦里告诉我,侯四方原是莫兰山仙洞洞口负责看守的野猪精,我与他起了争执将他射杀,该我还他一笔旧帐。所以我与他的恩怨是前世註定的,今世也已经算清了,不用其他人再为这件事牺牲,更不用侯五妹嫁给我大哥来抵罪。况且,侯五妹和俞本富也是前世註定好了的缘分,如若强行拆散,侯家和我家都会遭之不幸,所以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那他俩是么子缘分啊?”豆绿娘忙问了一句。 “此乃天机,以后你们便晓得了。你们只用晓得他们一同离开是受了芍药仙子的暗谕,现如今他们二人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了。”黄妮儿道。 “那他们在哪儿呢?”俞小翠也在,赶紧问了一句。 黄妮儿看了俞小翠一眼,没有回答,弯腰抱起了案桌上那只插了香的小陶罐,带着一脸严肃且神圣的表情走出了黄家的院门。米香儿紧随其后,与她一道往村子东边去了。 “这是要去哪儿呢?”草微问了一句。 “清修呗!”豆绿娘远远地望着黄妮儿离去的背影道,“她在那边坡上搭了间小屋,从今往后就住那儿了。” “哎哟,弄得跟真的似的,哄谁呢?”辛二嫂又冷讽了起来。 豆绿娘收回目光,用极嫌弃的眼神瞥着辛二嫂道:“不懂就不要瞎说行不行?你也不怕自个栽在自个那张嘴上?人家妮儿是仙家,咋可能嫁给你家那小子?人家要真嫁了,你家兜得住吗?人家妮儿不答应也是为了你家好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眺望 >  “你瞎说么子呢?谁稀罕她答应了?”辛二嫂立马不痛快了起来,“那是我家小子眼花才会瞧上她,你只当我有多稀罕她呢?你们一个个的都信着她,我可一点都不信!她要是仙家,我就是王母了!” 第50页 “我呸呸呸!”豆绿娘连吐了几口唾沫道,“脸还要不要了?你是王母?你是王母我都是天帝了!辛二嫂,别那么口没遮拦,当心有报应呢!” “哎,你咒谁呢?你说清楚了谁有报应?” 辛二嫂跟豆绿娘急了,两个妇人你指我我指你地骂了起来。好在关大娘和旁边几个妇人都过来劝了,两人这才消停住了。随后,草微往卢氏家去了。走了没多远,她就看见了阿猎。 阿猎坐在一株矮桑树上,面朝着东边,眼眺着远处。她顺着阿猎远眺的方向张望了一眼,顿时明白这男人在望谁了。不远处那条弯弯拐拐的小土道上,黄妮儿的身影在竹林和大树之间晃动。 全村除了黄妮儿,阿猎不会再这样眺望别的女人了吧?可这男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与黄妮儿之间的关系呢?他是在嫌弃黄妮儿被侯四方糟蹋过吗?如果嫌弃,又何必这样不舍? 算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与自己何干呢?草微耸耸肩,换了一条去卢氏家的道儿,留下阿猎一个人静静观望了。 转眼已是农闲了。 但草微家里是一点都不闲的。这几天,村里就数她家最热闹了。两张木桌子,几条长条凳,六七个嘻嘻哈哈的年轻姑娘,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她这小院子掀翻了。 那几个姑娘都是草微找来的,都是本村还没出嫁的姑娘,赶着在出嫁之前多挣点嫁妆的姑娘。她们有些打鞋底子,有的纳鞋垫子,有的缝钱袋子,有的绣香包子,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虽然用的都是边角料,但经过这些姑娘巧手一缝,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这是草微想出来的另一条生财之道。她看堆在墙角的边角料越来越多了,扔了实在可惜,就想到了村里那些没出嫁的姑娘们。这些姑娘几乎人人都会得一手好女红。于是她跟那些姑娘商量,她出布料针线,姑娘们出手工,卖得的钱五五分帐。没想到,收效还真不错。 每天一大早,姑娘们就陆陆续续来了。不用草微招唿,她们自个就知道该干些什么。这天早上,姑娘们刚来就说起了头天晚上辛二嫂的事儿。 “哎哟,看这回辛二嫂还笑话谁去。她那人说话总是尖酸刻薄,这回总该被别人笑话了吧?我娘说了,她能有这回是迟早的事儿。”豆绿娘的小女儿杨豆绿摇头嘆息道。 “你娘也成仙儿了?能掐会算了?”村里的姑娘陶红儿取笑道。 “不是我娘能掐会算,是辛二嫂她自个作的呀!上回妮儿姐姐准备去清修的时候,她那张嘴就没停过,咒了妮儿姐姐好多难听的话呢!结果咋样,掉茅坑里去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年快乐) >  话音刚落,姑娘们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草微提着茶壶梁子从灶房里走了出来,问道:“又有么子好笑的事情了?” 豆绿一脸兴奋地对草微说道:“微儿姐,你还不晓得啊?昨晚辛二嫂那个倒霉货掉茅坑里去了!” 草微愣了一下:“有这事儿?” “哈哈,千真万确!还是我爹和我哥去帮忙把她捞上来的呢!你可不晓得呀,浑身那叫一个臭呀,冷得直哆嗦,半天都回过神来呢!”豆绿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两撇喜鹊眉一抖一抖的,像要飞起来了似的。 “咋会这么不小心?” “哪里是不小心呀,是报应到了!” “报应?” “还不就是她咒妮儿姐姐惹的,人家妮儿姐姐是仙家,她咒了仙家能有好果子吃吗?” 话刚说到这儿,胖饼扛着一根圆木小跑着进了院子。他把圆木往院角一放,转身就走,草微连忙叫住了他,问:“木头谁的?” 胖饼扯起衣袖擦了擦汗道:“你家的呀!” 草微奇怪了:“我家没买木料子啊!” 胖饼笑了笑:“是你家的没错,草微姐。这些木料子是集上的宋里长送的!” 草微就更奇怪了:“他咋会送我家木料子?难不成阿猎又去找他麻烦了?” “不是不是,是阿猎哥要做官了!” “么子?” “是真的!”胖饼使劲地点了点头,开心得就像他做官了似的。 “你给我说明白了,他做么子官了?他那样子做个土匪头头我倒是信的,做官?这小地方能有么子官给他做?”草微想不明白了。 “草微姐亏你还是咱哥的婆娘呢,你咋能这么说他呢?咱哥那样的人才是去做土匪头头的的吗?人家宋里长说了,咱哥是这十里八乡都挑不出第二个的人才,得好好用,不能留在地里荒着了。咱明月村和东玉村这两个村的乡勇教头就非他莫属了!” “教头?” “是呀!” “这也是官儿?” “宋里长说了,月月吃官粮,大米三斗,小米一斗,猪肉三斤,这还不是官么?草微姐,这下你可享福了哟!好了,我得去帮忙搬木头了,那边还多着呢!”胖饼欢天喜地地跑了。 胖饼刚走,姑娘们就围了上来,这个说恭喜草微了,那个说草微成官夫人了,七嘴八舌地好不热闹。草微忙摇了摇头道:“哪里是么子官夫人呢?再说了,他做不做官跟我也么子干系,你们替我高兴哪样呢?” “不能这样说呀,草微姐,”陶红儿道,“阿猎哥能耐了,你就享福了,你俩是同一条红绳上拴着的,咋能说没干系呢?” 草微尴尬地笑了笑,正想回话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可不是?跟她还有没有干系得另说呢!” 草微转头一看,原来是米香儿。 “这事儿跟你又有干系了?要你来多嘴?”俞小翠见了米香儿挺不耐烦的。 米香儿就站在院门外,往里抛了个浅浅的白眼道:“你吆喝么子啊?这儿又不是你家!别以为巴结上了正经的主子,弄不好啊也只是个偏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声 >  “么子偏房正房的?米香儿你这么说话是么子意思啊?”俞小翠质问道。 “哼,”米香儿向草微投去了一瞥冷漠的目光道,“有人要是连这话都还听不明白的话,那脑袋真是白长了!占着别人的坑埋自个的萝蔔,埋下去也得烂个透顶!” “有事儿吗?”草微冷冷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就不能往你家门前过了?难不成这条道儿也是你家买了的?”米香儿口气很沖。 “我可没那本事,这道儿是村里的,不管是人或者牲畜都能过,你爱在这儿嗷嗷多久都行,随你!” “哎,你骂谁是牲畜呢?” 草微没再理会那米香儿,转身去了后院。稍后,俞小翠和陶红儿也追到了后院。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草微欲言又止。草微道:“有话就说吧。” 陶红儿犹豫了片刻,问道:“草微姐,你跟阿猎哥到底咋了?” “没咋了,就是我最近都懒得理他。” “我听别人说你俩都闹到分房睡了?”陶红儿又追问道。 第51页 “嗯。”草微使劲地抖了抖手里刚刚漂洗过的布料道。 “你俩为么子闹啊?难道是因为……” “因为么子?” “草微姐,你是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陶红儿微微皱着眉头道。 “我该听见么子?” “就是阿猎哥他……” 陶红儿话还没说完,急性子的俞小翠就抢过了话来:“也别吞吞吐吐的了,横竖这事儿草微姐迟早是会晓得的,咱就直说了吧!草微姐,外面都传开了,说阿猎哥跟黄妮儿好上了,两人经常在小树林子里幽会呢!你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草微的手顿了一下,转头问道:“还有这事儿?” “哎哟,我的姐姐啊,你才晓得啊!”俞小翠着急得像眉毛被烧了似的,“你整天就埋头染布做衣裳,外面的那些事儿你是一概不理,当然不晓得了!瞧瞧刚才米香儿那得意的劲儿,还扯么子正房偏房,分明是话里有话呀!我的姐姐,你要早做打算了!” “是呀,草微姐,”陶红儿也心急道,“你也得为自个好好打算打算了。万一,万一阿猎哥真跟黄妮儿跑了,那你咋办吶?” 草微不屑地笑了笑:“他们要敢跑,我还不敢再嫁么?” “可万一阿猎哥不带着黄妮儿跑,他要把你给休了再娶黄妮儿呢?”陶红儿道。 “就算他一纸休书丢给我,该麻熘从这家滚蛋的那个人也是他。这儿是我外公外婆的地儿,不是他花猎的地儿,他要休妻另娶,只能乖乖地上别处找地方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真敢休了我娶了黄妮儿,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啊?”陶红儿和俞小翠惊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都忙去吧,这件事不用你俩担心了。一会儿本田从集上回来了,咱们就又有钱可分了。想想钱吧,做么子去想那些无聊的事情呢?都回去干活儿吧!”草微催着这两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吃醋 >  “啊……”这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显得特别茫然特别纳闷,好像完全不能理解草微如此淡定如此悠闲的理由。自家男人都要被别的女人给拐跑了,为么子草微姐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呢?真是很奇怪呀…… 晌午,姑娘们都回家吃午饭去了。草微的醋拌花生米才刚刚摆上桌,阿猎就回来了。这男人昨天下午就没了影儿,一夜没回来。今早胖饼那么一说,草微就猜到这男人是去集上了,黄妮儿有没有跟去就不知道了,她也懒得去理会。 这男人回来时照旧肩上搭了个小布包,进门就往桌上丢去。俞氏和小娇儿立马去抢那个布包,因为每回他去集上都会给她俩带好东西回来。俞氏抓上包,小娇儿屁颠颠地跟在后面,母女俩欢欢喜喜地躲灶台后面分东西去了。 草微刚刚坐下,阿猎便将两个钱袋子沉沉地丢到了她跟前。她抬眉瞄了阿猎一眼,扯开了那两个钱袋子。其中一个里面装满了月牙铜币,而另一个里面装满了月牙银币。她知道那装满铜币的钱袋子一定是俞本田让这男人带给自己的,是今天拿去集上卖的东西换来的钱,可另一个装满银币的钱袋子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哪儿来的?”草微把装了银币的钱袋子丢回了阿猎跟前。 “收着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么子?”阿猎喝着他自个从集上带回来的米酒道。 “这么多银币你该不会是抢回来的吧?” “我就那么像土匪吗?”阿猎说着抛了草微一个略含嗔怪的不屑眼神。 “你是不是土匪我不清楚,但这些钱你自个收着。要是你自个不喜欢打理财务,也可以让你身边信得过的人帮你收着。” “你又在吃谁的醋了?”阿猎抬起眼皮瞄着草微。 “少自作多情了,”草微将钱袋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吃你的醋还不至于。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钱财这样的东西应该交给你信得过的人收着,省得人家吃了醋去了。” “果然是在吃醋……” “说了不是就不是。” “明明就是。” “懒得理你。娘,小娇儿,吃饭!我的个天……吃个午饭头上还戴那么多的花做么子啊?统统给我拔了!阿猎你咋又给她们买这么多头花啊?你钱多没处花呢?” 草微一面喊着一面奔过去拔俞氏和小娇儿头上插满了的头花。阿猎偷偷瞄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轻轻吐了三个字:“醋婆娘。” 下午,俞大满领着俞本田和他的几个侄儿开始动手在草微家旁边搭起了屋子。草微家右边有一处空地,原本是一个小晒坝,如今被徵用来做乡练的场子了。按照宋里长的意思,既然成立了乡勇队,那多少得有个办公的地方,那才像个样儿,所以才会让人买了木料子送到草微家来。俞大满领了这差事,立马就办了起来。 另外,阿猎写了招子,让胖饼挂了出去,乡勇队要招人了,吃的也是官粮,每月一斗大米,半斗小米外加一斤猪肉。要说这待遇,在这附近,在眼下这形势下那算是很丰厚的了,所以招子刚一挂出去,跑来应徵的人就一拨接着一拨。 第一百一十五章 熟人 >  这跟草微原本没什么关系的,谁知道竟搅得她这两天没安生过。 先是周婆婆来问,跟着又是豆绿娘,杨子同的老娘,再后来窦家有位远房的婶子也找上门来了,她外婆家的两位姨奶奶也提着东西来寻人情了,她表姨家婆婆的二舅公也找上门来了,三姑夫家舅娘的大侄子也来走后门了。总之,她家这两天客人不断,她好像成了阿猎的私人秘书似的还得帮忙张罗这些事情,所以第三天她跟俞小翠交待了几句,自个躲出门去了。 出了村东口,爬上矮子坡,找着那排长得整整齐齐的野枣树,草微今天的纳凉圣地就算到了。她将胳膊上挎着的小竹篮放下,扯下盖着篮子的蓝花布铺在了树下,盘腿坐上去,取出篮子里的纸笔,开始迎着凉凉微风构思她下一季的颜色了。 再过大半个月就立秋了,到了秋天该穿些什么样的颜色呢?是象徵丰收的麦黄还是如这天空般的净蓝?草微一面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一面咬着笔头思量着。不时地有微风拂面而过,撩得她的思绪飞出了很远很远。 忽然,耳边传来某人踩踏草地的声音。草微收回了思绪,转头一看,原来还是个熟人。 “本谦哥?”草微认出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原来真是你,微儿。我还只当自己眼拙认错了呢!”这男子叫俞本谦,是俞大满的隔房侄儿。他家原本是住在村里的,但早几年前搬到县城里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又一家子搬了回来,重新做起了农户。村里人有传,说俞本谦的老爹俞大门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不得不把所有东西变卖了,灰熘熘地跑回来了。 俞本谦一身干净朴素的灰布衣裳,头髮梳得也妥帖,用青灰色的头巾好好地扎着。这是一个白面后生,高高瘦瘦,轮廓俊秀,一双透着清澈光芒的眼睛仿佛会说故事,让人一眼见着了就有种挪不开的感觉,有一种想继续跟他说话的感觉。所以,村里村外有不少小姑娘嫩媳妇迷恋他的。 第52页 “微儿你一个人吗?”俞本谦跟草微攀谈了起来。 “哦,是呢,一个人出来走走。”草微道。 “是嫌烦了吧?”俞本谦在离草微六七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呃?” “那些上门找你的人,”俞本谦转头沖草微笑了笑,笑得特别像朵云,“他们不烦吗?” “哦,你说他们啊,那倒是有点。”草微点了点头。 “都想去你男人手底下做乡勇,都想去挣那一斗米一斤肉,不过那点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你做过乡勇?” 俞本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做过,但我瞧见过别人做。还在城里的时候,我家就住在城西团练场的旁边,每天早上天不亮我起来温书的时候,那团练场上就热闹了起来。等我放下书去吃早饭的时候,他们还在那儿站桩。所以那份苦不是人人都吃得了的。” “我倒险些忘了,本谦哥你是读书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变化 >  “读着玩罢了,”俞本谦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道读书人还有么子用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净遭人嫌弃。再加上,王上已经暂停了文考,读书人已经没有出路了。” “所以你就回乡来种田了?” “嗯。你觉得我这样会不会特别没有出息?” 草微摇摇头:“那倒不一定。俗话讲,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读书未见得是唯一出路。本谦哥你会文章懂道理,无论是做私塾先生还是帐房先生都是可以的,再不济,上路边摆上一算命的小摊,掐指算命解签文都比一般人要厉害呢。人无绝人之路,你肯定能找着出路的。” 俞本谦噗嗤一声笑了:“你是让我去学鱼老娘做半仙?这主意倒是不错。我从前专门读过一本解梦的,里面讲的还真有些道理。随便说一两句去哄哄那些大娘大婶,她们未必会不信。” “所以啊,书不是白读的,总是会有用的。” “微儿你真不一样了。”俞本谦凝着草微忽然感触了一句。 “我咋不一样了?”草微问他。 “比以前聪慧了,人也通透开朗了,是不是经歷过生死的人会特别地不一样?” “可能吧,”草微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撩了撩耳旁被风吹起的耳发道,“到了鬼门关前才晓得活着是多么地好,活着能干很多有用的事情,至于那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自然就会抛到脑后了。” “你是活明白了。” “马马虎虎罢了。” “你在写些么子?能让我瞧瞧吗?”俞本谦探出脑袋朝草微膝盖上覆着的小手札望去。 “你还别瞧了,”草微将小手札翻了过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字儿太丑了,不敢在你这个能人面前卖弄。我写了几个颜色名称来作参考。” “你是在想该染些么子颜色吧?你晓得我最喜欢么子颜色么?” “你说。” “麦黄,”俞本谦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对草微说道,“我最喜欢秋天秋收时候麦子成片成片黄了的颜色,一眼看过去,暖暖的,像夕阳的余晖,心里也会有种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填满了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小的时候总是吃不饱,只有每年秋收的时候才会有吃饱的机会的缘故吧。微儿,你能染出那种麦黄吗?” “麦黄?”草微垂眸念叨着这两个字,“倒也是种很温暖的颜色。” “如果你能染出麦黄,我第一个来买你的布。”俞本谦笑道。 “真的?” “一言为定。” “那好,”草微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那你呢?你喜欢么子颜色?我觉得姑娘家喜欢的颜色总逃不过桃红,杏红之类的。” “我对红色倒不那么钟情,我喜欢青色。” 两人居然就这么聊了起来。大半个时辰后,坡下有人唤起了俞本谦。俞本谦这才跟草微道了别,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走了。草微又坐了一会儿,将心里拟定下来的几个颜色又琢磨了两遍,这才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乌 >  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一阵嘻嘻哈哈从草微家院子传出。她抬头望去,只见俞小翠那几个姑娘在小院里蹦来蹦去,好像在逗着什么东西。待她走近一看,不由地愣住了,原来院子里多了一条半大的狗。 这狗大概才几个月,通身黑色,一点杂毛都没有,黑到连眼珠子都看不清楚了。这狗一点都不认生,正摇着它那条乌黑的长尾巴在姑娘们腿边穿梭,玩得不亦乐乎。小娇儿跺着两条小火腿,笑嘻嘻地跟在它后面,不断地弯腰去抓那条黑乎乎的狗尾巴。 草微顿时毛骨悚然了起来,连忙抱起了小娇儿问道:“谁家的狗?” 俞小翠笑道:“你家的呀!” “咋可能?我家不养狗的!” “是你家的,是阿猎哥刚刚带回来的,我们正在给它起名字呢!” “啊?” 草微怕狗,这不是开玩笑的,这是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 一脚踹开了那王八蛋男人的房门,草微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这男人被惊醒了,睁开了一点点眼缝睨着她:“疯了?” “是你疯了才对吧?”草微跪坐了下去,手指着外面问道,“那狗是咋回事?” “它叫阿乌。” “我不关心它叫么子,它叫皇帝都无所谓,但我家不能养狗!” “你怕狗?” “你说呢?”草微没好气地反问道。 “被狗咬过?”阿猎打了个哈欠缓缓地坐了起来。 “不用你管。总之一句话,我家不能养狗!” 阿猎朝敞开的门看了一眼:“先关门再说。” 草微霍地起了身,走到门边发现俞小翠她们都在门边偷听,眼眸瞬间窄了下来。这几个姑娘立马很识趣地嘻嘻哈哈地跑开了。草微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了,走回坐下道:“不管你咋说,那狗不能留下。” “怕成这样?” “对!很怕!” “有我在,你不用怕。” “这跟有没有你在没干系,总之,要么让那狗走,要么你带着你的阿乌一块儿走!” “没门儿。” “你不能拒绝,因为这是我的家!” “又忘了我的话了?”阿猎向草微投来一束略含警告的温柔的眼神,“这个游戏已经不由你说了算了,这个家也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了。这个家我说了算。” 草微气得从嘴里喷出一股气,狠狠地吹了吹自己那一排整齐的刘海:“这么说,是没得聊了?” “阿乌会留下,你也不用怕。我说了,有我在,你不用怕任何东西。” 第53页 “你信不信我跟你鱼死网破?”草微扬起两只绣花拳头,皱着眉头地沖阿猎嗷嗷道。 “要破也不是这会儿,等晚上吧。”阿猎居然沖草微挑了挑眉头,说出了一丝暧昧的感觉。 草微微微愣了一下后,抓起旁边的菊花枕头就朝阿猎砸了过去:“王八蛋,你信不信真揍死你?太可恶了,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你要养狗是不是?你养到黄妮儿那小院去啊,做么子非得来祸害我啊?真真太过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马 >  “等等!”阿猎忽然伸手捉了草微的右手,往跟前一拽道,“你刚才说么子呢?黄妮儿?” “对啊!”草微眼里攒着满满的火光道,“你要养狗你找她去啊!你爱在她那儿咋样都行,养一条生一百条我都无所谓,可你别在我家养啊!” “我为么子要去她那儿养?” “还装是吧?你犯得着吗?”草微用力地从阿猎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子,忿忿道,“你要是个男人,就索性跟我撇清干系去找黄妮儿。你俩爱咋样咋样,我绝不拦着。可你现下算么子呢?非得留在我家,又跟黄妮儿瓜葛不清,你到底想哪样呢?” “我跟黄妮儿瓜葛不清?”阿猎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 “全村都是你俩的流言蜚语,你自个不晓得吗?而且,我堂姐窦月微亲眼看见你俩在集上碰面,还一块儿骑白马的,你说别人能不认为你俩有事吗?如果你俩真有事儿,我拜託你干脆一点,率性一点,带着她私奔也好,就地跟她成亲也好,总之去找你的真爱,别在我这儿耽误我发家致富行不行?” “果然在吃醋……” “餵……你到底还是不是人类?”草微气得头顶快冒烟了,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斜瞟着阿猎,“我的话你是一点都听不懂吗?你到底是不是跟我家有仇的?你是特地来报復我们家的吧?” “我跟黄妮儿,”阿猎答非所问,“清白无二。” “是吗?”草微耸耸肩,往上翻了个白眼。 “你堂姐窦月微有多能编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跟黄妮儿是在集上遇见过,那是上回俞本富和侯五妹私奔的时候。” “然后呢?” “当时黄粱成不也去追了吗?黄妮儿担心她哥哥追上俞本富之后,会冲动杀了俞本富,所以她也跟着偷偷出了村,追到了集上。” “然后你俩就骑白马了?” “在集上,我跟宋里长借了马……” “果然……我说你哪儿来的马呢,你应该不是去借的吧……” “闭嘴,听着。黄妮儿说她也想去追俞本富和侯五妹,她说一切的事情都是由她而起,她要给俞本富和侯五妹一个交待,所以我就带着她一块儿去追了。我俩在邻县追到了俞本富两人,她让俞本富带着侯五妹走,永远别回来了,她不需要侯五妹为侯四方做过的事情牺牲。跟着,我俩就回来了。” “是这样的……”草微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这样。” “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动心吗?还是你嫌弃她被侯四方糟蹋过?” 阿猎抛了草微一个白眼:“我为么子要动心?” “她很善良啊,也很懂事呢,就算自己都那样了,还肯帮阿富哥和五妹,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你为么子不考虑考虑她呢?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跟她不就是有缘分才会从千里以外来相会的吗?说真的,她值得你考虑。”草微一脸认真,认真得像极了一个正在替人说媒的媒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兇残 >  阿猎深吸了一口气,瞄着她的眼神愈发的幽暗了:“你在外面有人了?” “你无聊不无聊啊?还提这话?” “是谁啊?” “都跟你说没有了!我是很认真地跟你分析这件事情。咱俩到最后始终要各奔东西的。我也希望你能有个美满的结局。既然遇上了黄妮儿这个姑娘,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好姑娘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错过了,你后悔都没用了!” “有病。” “骂人是吧?那随便你了,你爱咋咋的!” “蠢婆娘。” “再骂?” “再骂的话是不是就打算跟我鱼死网破了?”阿猎那双噙着点点笑意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贪婪的光。草微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了起来,一骨碌爬了起来,飞快地跑了。 防狼手则第三条,嗅到危险气味立刻躲开! 抗议失败,草微不得不接受阿乌,她内心是挣扎的痛苦的,但也无可奈何,谁让那王八蛋如今占了上风呢?如果能打听到阿富哥和五妹的下落,写信让他们转移地方就好了,那王八蛋就不能如此地为所欲为了! 大清早的,草微就被堵在了灶房门口。阿乌这小傢伙像个小霸王似的站在门里,仰头盯着她,盯得她头皮一阵发麻。她生咽了一口冷口水,强迫自己露出鄙视的眼神道:“你……一边去……我很兇残的……有没有看到我的獠牙?” 阿乌摇了摇尾巴,表示不懂人类语言。 “听说过红烧狗肉吗?我会做,而且极其美味,你想试试吗?”草微虚眯起双眸,打算用兇狠的眼神震退阿乌,但是根本没用。 “汪汪!”阿乌居然朝草微嗷嗷了两声。 草微拔腿就想跑,可转身之后又忍住了——不行,堂堂百草坊的坊主居然被一只小狗崽子给吓住了,以后还咋在村里混?会被人笑话的。进去!不就是一条小狗崽吗?看是它的牙快还是我的棍子快! 草微在院子里瞄了两眼,飞快地走向了堆柴的那个角落。她面露阴邪之光在柴棍子之间扫描了一遍,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十分粗实的棍子:“呵呵,这根很不错,拿在手里的感觉很踏实,就它了!阿乌啊阿乌,一会儿要是敢挡道儿的话,就别怪姐姐心狠手辣了……” 了字没完,草微手里的棍子忽然被人抽走了,嗖地一声飞出了院墙外。她转头一看,居然是阿猎。 “餵……” “拿棍子做么子?”阿猎瞅着她问。 “自卫啊……”她答得不是很有底气。 “对着一只小狗崽自卫?” “小……小狗崽咋了?小狗崽也是狗啊,也会有很兇残的一面啊……” “不要盯它眼睛,忽视它,忽略它,直接走进去。” “不要……” 不由分说,阿猎拽着她来到了阿乌跟前。她的眼神刚想跟阿乌对上时,阿猎就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不要对视,直接进去。” “不要!”她拒绝道。 “它不会咬你。” “你咋晓得?万一它咬了呢?不要,我不要进去,放开我!放开我!” 第54页 第一百二十章 有趣 >  “听话,进去。” “死都不要!” 阿猎越是让草微进去,草微越是抗拒,两人正在那儿拉扯时,阿猎忽然弯腰一个横抱,用公主抱的方式将草微抱了起来,然后在小阿乌狂热的摇尾巴节奏中迈进了灶房,走到了灶台前将她放下了。 由始至终,草微都没回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放下了。她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阿猎,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如果你真那么怕,我不介意每天早上把你抱你进来。” “我介意……”草微两只拳头已经缓缓攥紧了。 “我要出去一趟,晌午之前回来。” “滚……” “别拿棍子吓唬阿乌,它会误以为你要攻击它,反而会挑起它攻击你的欲望。” “不愧是好兄弟,了解得真清楚啊……”草微磨着牙龈道。 “好好在家,不许跟陌生男人说话。” “去……” 去字未完,阿猎忽然抬手在草微那张白净的脸蛋上轻轻地,或者说宠溺地拍了两下,然后转身走了。草微再次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被阿猎拍过的右脸,表情里充满了惊愕和嫌弃:“好噁心……” 让她更不痛快的是,这一幕居然被早到的俞小翠和陶红儿看见了。 虽然草微一再跟这两个丫头强调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她们还是按捺不住心花怒放的心情见人就说。很快,前来做工的那几个姑娘都知道了。就这么点小事,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议论了一上午,草微想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照旧交待了俞小翠看家后,草微拿上一只空背篓出门去了。她去了村西,那里有一片香樟树林,这个时节的黄叶虽然不多,但也够她用的了。 到了那儿,她开始薅黄叶,越黄越好。正薅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要这些叶子做么子?难道想用这些叶子染出黄色?” 她转身一看,竟又是俞本谦。 “这样的叶子是染不是出黄色的。”俞本谦换了一身竹青色的汗衫,手里拿着把生锈的柴刀,汗水挂在脑门上还没干透,俊秀白净的脸上透着一股沉稳的干劲儿。 “我晓得,”草微点点头,“这些叶子是染不出纯黄色的,但它们也有它们自己的颜色,经过反覆熬煮提炼,它们可以染出类似于卡其色或者说肉粉色的颜色。我需要这种颜色来帮助我染出麦黄色。” “你是咋想到用这些枯叶来染色的?”俞本谦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其实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颜色,就算是已经枯败的叶子也有它自己独特的颜色。曾经还有人用厨房里丢弃不要的蔬菜染制出各种天然的颜色,制作出一件件非常精美的衣裳,所以不要小看了这些落在地上的黄叶。”草微解释道。 “真是有趣,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趣。”俞本谦笑道。 “是么?” “你说的这些在我读过的书里都没有,你是咋晓得的?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制墨 >  “这个嘛……我能保密吗?” “保密?这么神秘?好,可以保密,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但你说的关于那些染色的事情真的吸引了我,如果你染出了新的颜色,能让我做你的第一个鑑赏者吗?”俞本谦笑问道。 “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当然可以。” “那好,那我就先期待你的麦黄色。对了,我这里有个东西你或许能用得上。”俞本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草微双手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小锭墨条。 “这是松烟墨,最好的墨粉制出来的。”俞本谦解释道。 “你还会制墨?”草微有些惊讶。 “制墨我不会,我就是把烟墨扫下来卖给县城里的制墨师傅,他们来制。” “那也很厉害啊,你竟然会烧墨粉。”草微没想到俞本谦这样一个白净斯文的读书人居然还会跟看起来黑乎乎脏兮兮的墨粉打交道。 “原本也不会的。看了几页书后照着琢磨了一阵子,总算是琢磨了出来。眼下世道这么差,我总得找个活计挣点钱,别的我也不爱,就喜欢个笔墨纸砚,所以就学着烧墨了。”俞本富笑道。 “一两墨粉你能换几个钱?” “一两墨粉十个钱。” “那也算很廉价的了。” “没办法,”俞本谦耸了耸肩道,“我不会制墨,只能将墨粉卖给别人,赚点小钱。制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熬胶,配料,锤鍊,样样都不简单。我手头也没有书可以跟着学,就只能如此了。” 草微沉吟了片刻,抬头道:“我从前倒是读过一本关于制墨的书,叫《墨法集要》。里面的内容我记不全了,但也记得一部分。里面说古法多用松烧烟,但也有用桐子油,麻子油烧烟的。不仅如此,苏人还用菜子油,豆油烧烟。其中桐油得烟最多,扫出来的墨又黑又亮,存放久了会更黑。” 俞本谦略感兴奋道:“竟还有这样一部书?可惜我找遍城里书局都没看到过。” “你要真想学习制墨,我倒是可以把我记得的全都默写出来。你自己再努力钻研一段时间,应该是能成的。” “不会太麻烦你吧?” “不会,写几个字罢了。今晚我就写,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在这儿等我,我拿来给你。” “那太谢谢你了,微儿。”俞本谦满怀感激道。 “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一面聊着做墨的事情,一面往草微背篼里装黄叶。装了满满一背篓黄叶后,草微背着回村去了。刚走出那片树林子,甘瞎子就冒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跟在草微后面。草微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您咋也在这儿?” “我就一闲人,没事儿就瞎熘达呗!”甘瞎子抄着两只袖子道。 “您老也别太嫌了,我交给您的那两块儿地你打整好了?” “放心,别人说的话我当放屁,微儿你说的话我绝对照样办到!那两块地我替你收整得妥妥帖帖的,不信你去瞧瞧就晓得了!哎,你跟本谦很熟吗?”甘瞎子朝树林子里努了努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头 >  “还行。”草微继续往前走道。 “本谦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虽然去城里混过,但一点城里人的傲气都没有。回到咱们村里,照旧该咋做人咋做人。如今这世道很难遇上这样踏实懂事的后生了。”甘瞎子跟在草微身后,结结实实地把俞本谦夸了一顿。 “他人倒是不赖。” “何止不赖,好着呢!唉,可惜了……” 第55页 “可惜么子?可惜你没个闺女能嫁他?” “我是替你可惜呀,微儿!你嫁的要是本谦该多好呀!你俩瞧着就是顶般配的一对儿,可偏偏你爹给你定了花猎那么个土匪样儿的,真真是糟蹋你了!”甘瞎子又耸肩又摇头,嘆息声一下接着一下,显得极失望的样子。 “遇都遇上了,有么子法子呢?顺其自然吧!”草微在心里苦笑了笑,哪里是自个爹给定啊,是自个眼花没看清,自个给自个挖了个大坑呢! “还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说。”甘瞎子撵了上来,显得有点神神秘秘。 “么子事儿?”草微问。 “最近阿猎是不是拿了不少钱回家?” “呃……有那么两回吧,拿了两袋子银币回来,咋了?” “你晓得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么?”甘瞎子凑近草微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问了,他没说。不会真是去打劫来的吧?”草微停下脚步问道。 “不是,是换的!” “拿么子换的?” 甘瞎子用手在脖子上横着抹了一下:“这个。” 草微眉头一紧:“人头?” “对!” “他拿人头去换钱?不会吧?”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么子啊?还嫩着呢!舅公告诉你吧,那些钱是宋里长给他的。他送去给宋里长的那几颗人头都是官府里记录在案的,每一颗都值不老少钱呢!他拿去给宋里长,宋里长再拿到县衙里去领赏,能领不少呢!”甘瞎子从袖子里抽出两只皱巴巴的手,比划了一个十道。 “既然有这样好赚的买卖,那他为么子不自个送到衙门里,偏要去送给宋里长,让宋里长从中赚一份?”草微纳闷道。 “我听那些人说,说阿猎不识货,是个土包子,不晓得那些人头有多值钱,这才傻兮兮地送去给了宋里长,让那个狡猾又精明的宋里长赚了个大头。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这里头猫腻!” “么子猫腻?” “他不敢去衙门!”甘瞎子说得十分激动。 “不敢去衙门?” “对!他就是不敢去衙门!要不然,他为么子不自个去领赏?你当他真傻啊?我瞧着他是一点都不傻,聪明着呢!他怕去衙门,又想多少能赚点,所以才把人头送去给宋里长的!虽然宋里长给的不多,但好歹也是钱啊,比没有总要强些吧?你说呢?”甘瞎子说得眉毛都快抖飞了。 草微脸色渐渐收紧,嘴里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咋问那傢伙都不肯说,竟是赚的人头钱?如此说来,那岂不就跟那种赏金猎人没么子分别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猎人 >  “么子是赏金猎人?打猎的?” “不是,是专门捉拿那些官府通缉的要犯的人,靠这门道吃饭的人。” “不,不,不,”甘瞎子忙摆手道,“那小子绝对不是吃那行饭的。吃那行饭的人身上怕还有点正气,阿猎那小子身上一点正气都没有,全是邪气儿!你拿他和本谦比比,一个像乌鸦,一个像白鹭,差别那可大了去了!那小子不是个江洋大盗也是个土匪王八,我这鼻子能嗅得出来,他身上一股土匪的气儿呢!微儿,阿猎留不得,你得撵了他!” “咋撵?” “他跟黄妮儿有事儿你晓得不?有人亲眼看见他跟黄妮儿在集上偷会你晓得不?” “这个……” “你晓得了也不用生气,为着那样的人不值得生气。他既然想跟黄妮儿好,那你不如成全他,让他带着黄妮儿远走高飞!如果他不肯,想一人占两头,那你也不用跟他客气。叔教你一个法子,找一个他跟黄妮儿私会的时候,带几个人去捉了他们的奸,逼那小子写放妻书,让那小子滚蛋!”甘瞎子说得咬牙切齿。 “捉姦啊……”草微眨了眨眼睛,“不太好吧?那不得把黄妮儿也拉下水了?” “那丫头也不么子好东西啊?明明说要清修,结果一转背就勾搭你男人,比母猪拱的潲水还不如呢!你替她心疼么子啊?听舅公的,早早拿定主意,把这事儿办了,省得夜长梦多啊!”甘瞎子劝道。 “可是……” “可是么子啊?” 草微没把话说下去,因为有些事儿不好跟甘瞎子说,便忍住了。她点着头道:“行,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去再思量思量吧!” “尽早做决定,迟了可是要后悔的。你想想你现如今养了条野狼狗在家,害怕不害怕?万一他发起疯来,咬了小娇儿和我大侄女儿咋办?” “懂,懂,那我先走了。” “小心那小子啊!千万不要跟他再睡一屋了,也要小心你那些钱啊!” “晓得了。” 想撵走阿猎?是是是,草微也有过这样的憧憬,可谈何容易呢?别说那男人对黄妮儿没意思,就算他对黄妮儿有意思也不一定能靠那个法子把他撵走。一个混身都散发着神秘光环且自带赏金猎人属性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撵走的,更何况自己如今还受制于他,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里,哄睡了小娇儿后,草微开始替俞本谦默写《墨法集要》了。她尽可能地回忆,把能记起来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写了下来。写完已是夜深了,她伸长胳膊大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走到门边准备去洗把脸。正想拉门时,忽然听到院门咯吱了一声。 她快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发现阿猎的背影正消失在院门前的那片黑暗中。那个男人又半夜三更地出门了,是去跟黄妮儿幽会还是又去猎谁的人头换钱了?他究竟是个充满正义感神秘而又高傲的暗夜骑士还是只是一个干着骯脏勾当内心充满邪恶的下流痞子?这阿猎到底是么子来头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帐 >  转眼月底了,是时候把帐结给那几个姑娘了。那天上午,草微约了那几个姑娘来家里结帐,没想到却来了一大群人。除了那几个姑娘之外,姑娘们的娘也跟着来了,弄得好像开家长会似的。 草微将这个月卖得的钱通报了一番,俞本田去集上四趟,总共卖得四百一十二个钱。除去草微该得的二百个钱之外,那五个姑娘也分别分得了三十到五十个钱不等。 草微这边刚刚报了帐,豆绿娘就哎哟了起来:“咋我们家豆绿最少呢?才三十三个钱。小翠居然能有五十三个钱,这生生地差了二十钱,哪儿就差出这么多了?” 草微正想解释,嘴快的陶红儿接了话道:“那是人家小翠活儿做得多,活儿做得好呗!咱们这个又不是按人头平均分的,是谁做得多就得得多,谁做得少就得得少呗!” 豆绿娘瞥了陶红儿一眼:“照你这样说,我们家豆绿偷懒了,没你们干的活儿多?” “我也没说豆绿偷懒了啊!是每个人做的活儿不一样,做出来的东西卖的价钱也不一样。譬方说,小翠绣个香包子能卖二十个钱,豆绿打一双鞋底只能卖十个钱,按照五五分的话,小翠能分十个钱,豆绿自然就只能分五个钱了,那不就少一些吗?”陶红儿很认真地解释道。 第56页 “呵,原来是这样分的呀!”豆绿娘耸了耸肩,流露出了一丝不满,“那为么子我家豆绿要做打鞋底儿的活儿,小翠就能捡那绣花的活儿干?这不是欺负我们家豆绿年纪最小吗?” “婶子您这话就伤人了,谁欺负了豆绿了?不是草微姐不派绣花的活儿给豆绿,是豆绿她自个绣得不成样呀!绣个猫像老鼠,绣个鸟像鸡,让人家草微姐咋卖得出去呢?”陶红儿撇撇嘴道。 豆绿娘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霍地一下站起来凶道:“你么子意思啊?你是说我家豆绿绣得没你好是吧?你能耐,你能耐绣个凤凰出来瞧瞧呀!” “行了,婶子,”草微不得不出声招唿着豆绿娘,“咱们今天是高高兴兴地发钱,不是来唱快板的。这帐豆绿自己也是清楚的。她是打鞋底的,鞋底本来就比钱袋子香包子要便宜,所以分得的钱自然就少一些。您要是觉得这帐不对,我这儿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会赖了豆绿一点。” 豆绿娘白了陶红儿一眼,又坐下来道:“草微我可没说你赖了我们家豆绿的,我就是想把话说个清楚明白。都是上你这儿来做的,咋差的钱就那么多呢?我家豆绿那绣工也不差,为么子就单派她打鞋底儿呢?一样地来干活儿,领的钱却差了那么多,谁听了心里也不服气呀!” 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个妇人都不满地沖豆绿娘挤起了眉眼。草微拿起了旁边的帐本子,放在桌面说道:“她们来之前我就说明白了的,干多少挣多少,我这儿没保底的价。豆绿一共打了二十二双鞋底子,每双六个钱,她每双能分三个钱,加起来总共就是三十三个钱,帐都是明的,您自个可以瞧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贪心 >  豆绿娘道:“我瞧也瞧不明白呀,我又不识字儿。” “那这帐您总会算吧?” “帐我是会算,不过我家豆绿跟我说明明是做了二十三双的,咋就只剩下二十二双了?”豆绿娘还摆出了一张无辜的脸。 “没有二十三双,是二十二双半。有一双她只做出了半只,那半只卖不出去,就没法算钱了。” “可那也好歹做出了半只呀,不能不算钱呀。要是真不算钱,总也得把那半只给她,抵充工钱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豆绿娘缠着不依不饶了。 “豆绿娘你咋这样呀?”关大娘忍不住了,“你也太贪了点吧?人家草微凭么子要把那半只给你算钱啊?半只卖得出去么?你买鞋子是买半只的?你还让人家草微把那半只给你,凭么子啊?针线布头全是草微出的,咱们就出点手艺,拿了那点手艺钱就该够本了,咋还想拿人家东西呢?” 豆绿娘斜抡了抡眼珠子,一脸不痛快地回击道:“那半只就没费手艺了么?那半只鞋底也是我家姑娘一张一张布条子剪好了,一张一张用浆煳粘上去的,不费工么?你说得倒是轻巧!我这人从来都不贪别人的,我只要我该得的!” “这哪儿又是你该得的……” “我跟你说话了么?我跟草微说呢,给不给人家草微心里没主意吗?要你在这儿啰嗦!” “你沖谁发火呢?吞了炮仗出门的是吧?” “多管闲事!” “你个贪心婆!”关大娘也急了,起身指着豆绿娘骂了起来。 “你个多管闲事的婆!”豆绿娘也不甘示弱。 “你再骂?” “你再骂?” 俩婆子眼看都要吵得打起来了,俞小翠忽然提醒了一句,说阿猎正在隔壁院子里看着她俩,两人立马不敢吵了,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草微拿眼扫了扫一脸涨红的豆绿娘,将帐本子往旁边扔去:“豆绿娘,您也不用吵,也不用急,原本我就打算把剩下的那些线头边角料分给她们,那半只鞋底子您若想要,拿去便是。今天是算帐,先把帐理清楚了再说别的。我刚才报的帐还有没有人觉得不对的,有就提出来。” 没人再说话了。草微点点头:“那好,那咱们就把钱先分一分,分完了再分剩下的那些针头线脑。” 分了钱,余下不多的一些边角料和绣线也都一一分给了那几个姑娘。豆绿娘拿上东西,扯上豆绿就气鼓鼓地走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关大娘瞄着她的背影没好气道:“有毛病不是?吃了炮仗就别出门儿啊,要撒火冲着你家灶膛子撒呀,王八婆娘真烦人!” “她向来都这样的,不奇怪了,”陶红儿的姨娘杨氏撇着嘴道,“所以刚才她数落我们家红儿的时候我连话都不接呢,真真懒得理她!没能耐又净想要大份儿的,上哪儿找那么便宜的事?她只当草微好欺负,听她吓唬两句就把钱捧出来给她了,想得真是美呢!草微,你可别往心里去,那婆娘就是这样,又小器又爱占便宜!” 第一百二十六章 菩萨 >  “而且神叨叨的!最近还特别地神!”另一个叫吴兰的姑娘的老娘孙氏虚眯着眼睛咬牙道。 “她咋神了?”杨氏问道。 “我家那片种红苕的地儿跟她家是挨在一块儿的,地边有一棵长了老高的白皮子树,已经好多年了,谁也没去管它。哪晓得那天早上我去摘豆条的时候发现那树给人砍了,一问才晓得是她让她儿子砍的!我问她为么子砍的,她说是黄妮儿大仙说的,那树挡了她家风水,害她家豆不长菜不绿人也病怏怏的,必须得砍!我真气得想跟她掐架了!”孙氏噼里啪啦地就把肚子里的怨气给说了出来。 “那你跟她掐了?”杨氏问。 “我倒是想,可我家男人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为着棵树掐架不值当。回头你要真打了她,她还上门找你讨汤药费呢,犯不着,一棵树才值几个钱啊,你们说是不是?”孙氏翻着白眼道。 “她还真信那个黄妮儿啊?”杨氏吐了吐舌头,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低声道,“我是不信的,你们呢?一个给糟蹋了的丫头能成仙儿,你们信吗?她要真有神力,咋会给侯四方糟蹋了?” “不说是应了么子劫么?”孙氏道。 “横竖我觉着有点瞎掰!” “你可别这么说呀,她肯定还是有点法力的。要不然,辛二嫂咋掉茅坑里去的?她去清修那天,辛二嫂不也说不信她吗?结果过了没多久就掉粪坑子里去了,病在床上到现下都还没好呢!我劝你呀,也别瞎说了,不管她是不是仙儿,咱们不得罪就好了。”孙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对,对,对,不要瞎说了,她要真是个菩萨,也是咱们村的福气,供着她又能咋样呢?”关大娘也连声附和道。 这几个大娘说着黄妮儿的时候,草微瞥见了辛二嫂家的多儿。这小丫头抱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门口,正笑眯眯地逗着阿乌。她走了过去,撵走了阿乌,弯腰问多儿:“要染衣裳么,多儿?” 多儿点点头,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草微:“我奶奶说麻烦草微姐姐你给染个红色,红色能把所有晦气都沖走。钱在包袱里面。” 第57页 “你奶奶好些了吗?”草微接过包袱问道。 “好多了。” “那她咋不自个来?” “她说要穿上红色的兜兜才能出门,不然又得掉臭兮兮的粪坑子里了。”多儿用手掩了掩鼻子,摆了摆小脑袋,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她那是不小心掉进粪坑子里的,跟晦气没么子干系,你叫她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才不是呢,”多儿很认真地说道,“我奶奶说那是得罪了黄妮儿大仙才掉进粪坑子里的。她以后都不敢得罪黄妮儿大仙了。是她自个嘴多,所以才会被黄妮儿大仙惩罚的。” “她真这样说?” “嗯。她还说那晚上明明是看准了才下脚的,结果一踩下去就空了。第二天我爹去那儿看的时候,那里就没坑了。我奶奶说一定是黄妮儿大仙施了法术才会那样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宁愿 >  “你是说她踩下去的时候有坑,后来你爹去瞧的时候那坑就没了?” “是呀!” “这么奇怪?”草微眉头不禁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不奇怪呀,”关大娘走过来小声道,“那个黄妮儿是真有菩萨指点的。多儿啊,回去跟你奶奶说好好养着,以后可别再说黄妮儿大仙的坏话了,晓得了不?” 多儿点点头,一蹦一跳地回家去了。关大娘看着她那小小的背影嘆了一口气道:“我早说过她奶奶得折在那张嘴上了,结果还真应验了。当初她老爹想说下黄妮儿,人家黄妮儿愣是瞧不上她老爹,她奶奶就记恨上了,总说黄妮儿的不是,骂人家是小妖精小灾星。这下好了吧,差点把命折在里头了。草微啊,我觉着你也该去找黄妮儿给你瞧瞧,给你指条明路,你这买卖才能更好呢。草微?草微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呃?哦,听见了。”草微勐地回过神来道。 “我明儿要去找黄妮儿给我家小娥求个平安符,你跟我一道去呗?”关大娘热情地邀请道。 草微想了想,点点头:“行,我跟您一块儿去。” 孙氏一听她们要去找黄妮儿也来了劲儿,所以第二天上午,草微,关大娘母女以及孙氏和吴兰一道去了黄妮儿那儿。 如今要见黄妮儿倒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得排队。草微她们几个在那小院外头等了约莫小半时辰,才被米香儿领着进去了。现如今,米香儿成了黄妮儿的助手,别人都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香儿姑娘。 五个人一齐进了黄妮儿那小屋,屋内一下子显得拥挤了起来。草微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细篾条编成的竹帘子挡在了中间,将黄妮儿和外面彻底地隔开了。透过那竹篾条的缝隙,隐隐能看见黄妮儿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端坐在蒲团上。 “每人只能问一样,不守规矩,下回就不能来了。”米香儿也跪坐了下来,口气里充满了宫里女官的那种威严感。 关大娘和孙氏迫不及待地争先了起来。她们问的不过是女儿的婚姻大事,黄妮儿打发了几句后便让她们出去了。轮到草微时,米香儿用极其鄙夷的眼神瞥着她道:“没想到你也会来呢。” “听说这儿有仙儿,所以我就来瞧瞧了。”草微一脸似笑非笑道。 “别那么多废话,有么子就问吧,大仙可是很忙的。”米香儿冷冷道。 “我想单独跟大仙聊聊,可以吗?” “你还真啰嗦呢……” “先出去吧。”米香儿话没完,黄妮儿就开口了。米香儿只好起身先退出去了。 “你想单独跟我说么子?”黄妮儿问道。 “大仙好做吗?”草微问。 “我不明白你这么问是么子意思。” “大仙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高处不胜寒,免不了清冷孤寂对吧?” “么子是高处不胜寒?我没念过书,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你是宁愿做大仙还是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妇人?” 黄妮儿在里面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宁愿做个普通妇人又如何?” “那就说服阿猎,跟他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赢 >  又一阵沉默横扫了这竹帘背后。草微虽看不清黄妮儿的表情,但她也猜到了,此时此刻黄妮儿脸上应该充满了惊愕和纳闷两种表情。是的,没有一个女人会主动去邀约另一个女人带走自己男人的,黄妮儿会惊愕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黄妮儿过了许久才又开口了。 “但你懂你自己的心,你喜欢阿猎,你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足够了。”草微一脸平静道。 “我还是不明白……” “如果能够选择,你一定会选择做阿猎的媳妇,我说的没错吧?做大仙只是你的无奈之举。既然如此,那就说服阿猎,跟他一道远走高飞。” “你会捨得他?”黄妮儿的口气透着深深的疑惑。 “那你又捨得他吗?你为么子不远走他乡,为么子要留在这儿做个孤冷的大仙,是因为他吧?而他呢,也为你做了不少事情。就譬如辛二嫂,那个处处与你为难,骂你的人为么子会无缘无故掉进粪坑子里,是他干的吧?” “你……”惊愕,使得黄妮儿都要激动地直起身子了。 “昨天我听多儿说,她奶奶摔下去的时候明明感觉有个坑,但后来她爹去瞧的时候那坑竟然没有了。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今早去看了一眼,发现在粪坑旁边有一个地方是被重新填过的。很明显,有人知道辛二嫂会从那里路过,在那儿挖了个坑,事后又迅速地填回了。这就让所有人以为辛二嫂遭到了报应,因为得罪你而遭到了报应。如此一来,大家都会认为你是真的有法力,是真的仙儿。而帮你做这些事情的应该就是阿猎,我说的对吧?”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猜到……” “除了那件事,侯四方的腿也是阿猎打断的吧?我原本就觉得侯四方的腿断得有些蹊跷,咋那么巧就在那个时候断了,后来想想应该是阿猎替你报仇,生生打断了侯四方的腿。而侯四方自知理亏,也不敢深究此事,我说的没错吧?” “你真聪明……” “我不会对别人说,更不会拆穿你们俩,但有一个前提,和阿猎离开,去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生活。” “你会捨得花大哥?” “捨得,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是真心的?”黄妮儿语气里有那么一丝忐忑。 “如果我不是真心的,我又何必来这儿跟你说这么多?你和阿猎离开了,我也能重新开始我自己的日子,两全其美,有么子不好么?” “你不喜欢花大哥?” “我不是你,我对那样的男人没兴趣。好了,我言尽于此,”草微缓缓地起了身,“该咋办你自个想明白了,我先走了。” 第58页 出了那小屋,草微顿觉心口舒畅了许多。关大娘她们一个劲儿地追问她到底问了黄妮儿什么,她只是笑了笑,就是不肯说。她觉得自己的这个设想是最好的,既可以成全了阿猎和黄妮儿,也能使自己重新来过,是双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摔腿 >  走到村口时,草微遇见了甘瞎子,以及背甘瞎子回来的俞本谦。 俞本谦昨天去了县城,今天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摔了腿的甘瞎子,就把他背了回来。 到了草微家,俞本谦放下了甘瞎子,沉沉地喘着气儿。这一路上,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将他心口处的薄衫全都打湿了。草微回灶房里拿了茶罐子和碗,飞快地跑了出来,倒上一碗递给了俞本谦道:“热死了吧?赶紧喝两口解解渴!” “谢了,草微,”俞本谦热汗淋漓道,“我倒是不要紧的,你先给瞎叔喝吧!” “真是个好后生,”甘瞎子不客气地接过了草微手里那碗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痛快,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俞本谦道,“本谦啊,叔幸好是遇见了你啊,要是换了别人,叔还不晓得会咋的呢!你人就是好,咱村没人比你更好了。” “晓得人家好还抢了人家的茶?”草微另外拿了个碗倒了满满一碗,又递给俞本谦道,“先解解渴吧,本谦哥。今儿多谢你了,这么热的天儿背个人回来,仔细中暑了。” 俞本谦扯起汗衫使劲擦了两下,淡淡笑道:“没事儿,中不了暑的。不要以为我们这些读过书的都是纸做的,我身体好着呢!” “那是一定的,”甘瞎子又插嘴道,“本谦这身板子那叫一个好呀,一口气把我从那边沟子里背回来,没歇过一回,还不带喘的,你说厉害不厉害?本谦啊,叔真佩服你啊,你书念那么好,连身板子都这么好,将来谁嫁了你那可真享福了!” “瞎叔您太过奖了。”俞本富客气道。 “哪里,哪里,叔觉得夸得一点都不过分。你是能文能武啊,咱村里还能找着第二个去?你就说那只黑面狗吧,除了会打,还能做么子呢?他恐怕连他自个的名字都写不全呢……” “咳咳!”草微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甘瞎子立刻接受到了讯息,转头一看,吓得顿时缩了脖子,屁股往凳子那头挪了挪,本能地躲俞本谦的阴影下面去了。 阿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甘瞎子,问:“咋了?” 草微道:“舅公把腿摔了而已。” 阿猎又将不怎么欢迎的目光扫向了满面热汗的俞本谦:“他也摔了?” 草微正想开口,甘瞎子从俞本谦身后探出头嚷道:“你少咒人家本谦了!是人家本谦好心,把我这个死老头子从沟子里背了回来!要是换了你,你肯定当看不见!” “说得没错呢。”阿猎回了他一句。 “看吧,看吧,草微你听见了,你这男人有多狠心啊!我到底是你舅公,他居然能这样说,你说这种男人还跟着做么子啊?还是趁早……”早字刚从甘瞎子嘴里吐出来,阿猎就一道冷光扫了过去,他立马缩了脖子不说话了。 这时,俞本谦说道:“要不我先把瞎叔送他家去,草微你稍后给他送点吃的去就行了。” “不用了,”阿猎接了话道,“我送就行了。” 第一百三十章 火药 >  “我送也一样,横竖都是我把瞎叔背回来的,再把他送回他自个家里也是几步路的事情。”俞本谦淡笑道。 “说了不用,我会送的。”阿猎还是拒绝了。 “还是我送吧。”俞本谦那一脸波澜不惊的笑容里莫名地透着一丝挑衅,或者说坚持。 “我送。”阿猎也一步步不让。 “我怕你太忙了,还是我送吧,就这么几步路。” “该我送的咋好劳烦你,我送。” “几步路而已,不必跟我客气。” “该客气的还是应该客气。” 莫名的,草微觉得有股异样的气氛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弥散开来。两人对视着,目光看似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生硬,越来越充满火药的味道。沉吟了片刻,她开口道:“我送。” 两个男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后,阿猎转身回屋去了。那一股隐隐的火药味儿才渐渐散去。草微松了一口气,沖俞本谦浅笑了笑道:“本谦哥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多谢你了,阿猎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会的。不过你一个人能把瞎叔送过去吗?”俞本谦担心道。 “放心,我能送过去。” “那好,那我就先走了。” 俞本谦刚走,甘瞎子就扯了扯草微的衣袖低声道:“你咋不让本谦送我呀?” 草微斜白了他一眼:“您就别装了,您那腿真的已经摔得走不动道儿了吗?您就是欺负人家本谦哥老实,要换了别人,看谁管您去!” “所以说啊,本谦就是个老实忠厚的人!”甘瞎子拍着他的膝盖语重心长,且压低了声音道,“像他那样的人才值得嫁啊!只有嫁了他那样的人,你下半辈子才能有个稳妥的依靠啊!” “哎,哎,越扯越远了啊!谁说我要嫁本谦哥了?” “舅公是跟你说真的。你瞧瞧那黑面狗,再瞧瞧人家本谦,哪个好哪个孬你自个也能分出来是吧?我看得出来,本谦对你有点意思,只要你把阿猎撵走了,你俩准成!” “行了,行了,我自个的事情我自个会打算的,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回您自个那窝歇着去吧!” “本谦真的不错……” “您要再啰嗦我就让阿猎送你了!” “不要不要……”甘瞎子脑袋立刻甩得像拨浪鼓似的。 晚饭过后,草微去了一趟甘瞎子那里,给他送去晚饭和明早的早饭。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个房间里有光,以为是俞氏又跑她房间里去捣乱了,没想到居然是阿猎。 阿猎盘腿坐在矮桌前,手里拿着那小半锭还没用完的墨条,皱着眉头虚眯着眼睛,像在看嫌疑人那样地看着那小墨条。草微立刻沖了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抢过了墨条道:“别动我东西行吗?” 阿猎双眼眯成了窄窄的缝,盯着草微问道:“哪儿来的?” “无可奉告。”草微将墨条放回了自己的钱匣子里。 “俞本谦给你的?” “对啊。” “他为么子要送这个?” 第一百三十一章 热闹 >  “无可奉告……” “啪”地一声,阿猎的右手掌拍在了矮桌上,虚眯的眼缝里嗖嗖地迸出了两道暗光。他是生气了,而且十分生气:“谁让你收俞本谦的东西了?谁许你收他东西的?” 草微道:“不至于吧?犯得着要发火吗?我帮了他的忙,他给我一个东西算是谢礼了,这是很平常的啊!” 第59页 “他看你的眼神根本不平常,窦草微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他的眼神平常不平常我不清楚,但我看他的眼神是很平常的。” “你们私底下到底有多少往来?” “偶尔往来一下罢了……” “偶尔往来?偶尔往来他会送你这么贵的松烟墨吗?这种墨多贵你晓得不?单是掺杂在墨里的香料就有十几味,但是这些香料就很费钱。换句话说,你收的这条墨条足够买你自己了!”阿猎生气道。 “我可不觉得我自己有那么廉价,连一条墨条都不如,”草微心里很不痛快地反驳道,“也许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两个银币就能买到的丫头,廉价得很。可我自己不这么认为。我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还心灵手巧,就算给我一座金山我也未必肯把我自个给卖了,懂了吗?” “真会夸自己。”阿猎忍着笑意,翻了个白眼。 “不是夸,是事实!” “事实就是以后不许在收俞本谦的东西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我就得管!” 阿猎说罢就抢过了草微手里的钱匣子,哗啦一声将匣子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然后捡起那一小锭墨条便走。草微连忙追上拽住了他,跳起来想从他手里夺回墨条,无奈爹妈给的身高太矮了,蹦起来也勾不到这傢伙的手。 情急之下,草微用头撞向了阿猎的胸口,阿猎后背撞在墙上,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她便趁机扑了上去,奋力地想从阿猎右手上抢回那墨条。可是,哪会那么容易呢?阿猎把墨条往左手上一抛,墨条到了左手,再往右手上一抛,墨条又到了右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把草微都快整晕了。 “打起来咯,打起来咯,哥哥姐姐打起来咯!”小小吃瓜群众小娇儿带着小阿乌在门口看起了热闹。 “娇儿,帮我找根棍子来,要大的,粗的!”草微大喊道。 “娇儿,把门带上。”阿猎说道。 小娇儿偏着小脑袋想了想,走上前,拉着小小的铁门环,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草微听到这一声响,转头愣愣地看着那门背,气得都不知道该用哪个鼻孔出气了!这还是她自个的亲妹妹吗? 就在这时,阿猎忽然一个鱼挺坐起,双臂一展,从后面将草微整个圈进了怀里。草微一愣,刚想挣扎,耳边便响起了阿猎沉郁的声音:“窦草微你真是反了啊,别的男人的东西你都敢收了,还为这个跟我打架,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儿的?” “你祖宗,行了吧?”草微使劲挣扎着,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挣开这男人紧紧圈着她的那两条胳膊,“王八蛋你赶紧放开,不然……”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盯上 >  “别指望能逃得掉,”阿猎将略略温热的脸贴在了草微额边,微微喘息道,“我盯上你了,窦草微。你别指望能从我手里熘走,听明白了吗?” “没听见!” “再说一遍?” “我去你祖宗的!” 草微大喊了一声,用力一挣,居然从阿猎胳膊里挣脱了出来。她连忙爬了起来,开门,以八百码的速度冲出了小院。跑出老远,她才停了下来,靠在一颗歪歪的柳树上大口喘气。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王八蛋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什么叫别指望能熘走,他盯上自己了?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他绝对不是想表达喜欢上自己的意思,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种类型有兴趣呢?对了,对了,是征服欲,是那种男人无尽无休的征服欲在作怪,他以征服自己为乐趣,就像他已经征服了黄妮儿一样,去,丫丫个呸!我才不要呢! 草微在内心一阵碎碎念后,这才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刚一抬头,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立马有点窘迫了。 “草微姐你……”这人竟是陶红儿。 “呃,那个,那个,有点热啊是不是?”草微好尴尬。 “你没事儿吧?跟阿猎哥打架了?” “有……有这么明显吗?” 陶红儿指了指草微的衣裳,草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衣衫不整的样子。她立刻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然后带着难以言说的笑容,缓缓整理起了衣衫。 “阿猎哥还打你啊?”陶红儿惊讶道。 “不是,是我揍他。”草微干笑道。 “哦……那他还手吗?” “他还手了,我还能活着跑出来吗?” “那倒是……阿猎哥下手那么重,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死了吧?”陶红儿吐了吐舌头道。 “呵呵……呃,那个,你咋会在这儿?这么晚了,你咋还不回家?”草微有些奇怪。 “这个……其实,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陶红儿垂头道。 “找我?有么子事儿吗?是那天的帐不对吗?” “不是的,不是帐不对,是……” “你有么子事儿就直说吧。” “那我真的就直说了。草微姐,你能不能把我留下?你每天活儿那么多,单靠小翠是帮不过来的。我么子活儿都能做,染衣裳绣花鸟裁剪衣裳我都会!求求你,让我继续跟着你干吧!”陶红儿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这事儿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那地儿太小了,真的雇不了那么多人。”草微解释道。 “我不拿小翠那么多,你给我一半就好了!”陶红儿急忙说道。 “这样也行?”草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红儿你是不是有么子难处?你急等着用钱吗?” 这话像是一根针把陶红儿的脓包给捅破了。她缓缓低下头去抹起了眼泪珠子。草微忙又问道:“到底咋了?” “我……我想退婚……”陶红儿哽咽道。 “退婚?你定亲了?” “嗯……” “你看不上那男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婚约 >  “不是……” “那是为么子啊?” “我……我……我想等着黄山哥……” “黄山?谁是黄山?哦,不会是我们村的那个黄山吧?”草微忽然想起了,本村有个叫黄山的青年,只不过三年前已经被抓了丁了,很久没回来过了。 “嗯,就是他。”陶红儿点头道。 “你俩……好上了?”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他说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上我家来提亲的……” “这个……” 一抹淡愁从草微眉间扫过,后面半句话被她忍住了,没说出来。据她所知,这几年从各村征走的男人不在少数,但回来的几乎少之又少,所以这附近流传着一个说法叫十去九不回。那被抓走了的黄山还活着没有,这都不好说啊。 第60页 “我想退婚,但那边非要我出双倍,算下来就得一百五个钱。我没那么多,兜里就上回你给结的那四十个钱。我就想,能不能再求你收容收容我,让我在你那儿挣一些。不然,我那婚是没法退了……”陶红儿含着眼泪求道。 草微回过神来,问她:“那黄山现如今在哪儿?” 陶红儿摇摇头:“我不晓得。” “他没给你写过信?” “没。” “你连他人都不晓得在哪儿,你也还要等他?” “我等!”陶红儿急急地说,“我答应过他,那就一定等!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他回来的时候缺胳膊少腿儿我也伺候他!” “你可真是个实心底儿的姑娘呢。黄山能遇见你,那是他的福气。那一百五十个钱我先借你,你去把婚退再说。” “那……那咋成呢?”陶红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横竖我最近手头比较宽裕,你就先拿去吧。日后你挣了钱再还我就是了。” “我还,我一定还的!” “那……”草微回头朝身后那片漆黑瞄了一眼,有点忐忑道,“那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下,我回去给你拿。” 熘回去时,阿猎已经不在那房里了。草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迅速地揭开房间一角的地板。那里有个暗格,是她专门用来藏钱的。刚要伸手下去掏时,却忽然发现多出了一袋子钱。 这里原本一共有五个钱袋子,其中三袋是她自己挣的,都是月牙铜币。另外两袋是阿猎的,死活要塞她这儿来,不让放还翻脸,那两袋里全是银币。不过今天居然又多了一袋。 她用两只手捧起了那个新钱袋,扯开一看,又是亮闪闪的银币。不用说了,一定又是那个男人塞进来的。她往上翻了个略显胆怯的白眼,两手一松,那钱袋子就哐当一声掉回了暗格里——那傢伙又出去猎人家的人头了?这世上真有那么多通缉犯的人头可以给他猎的吗?一袋银币一颗人头,血淋淋的,好可怕…… 清晨,阿猎坐下刚刚端起热粥碗,一捧东西就落在了他的面前,三个钱袋子。他抬眸瞟了瞟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草微,口气淡淡道:“花钱不用问过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产 >  草微坐下,用双手将那三个胀鼓鼓的钱袋推到了阿猎跟前:“你的。” “也是你的。”阿猎垂眸下去喝了口粥。 “是你的,不是我的,”草微重申道,“打今儿起,你的东西你自己保管,我不再替你保管。” “这是要分家吗?”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从阿猎嘴角划过。 “咱们之间本没有家,如今的这个家是搭伙凑出来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之前我说过咱们这个家就好比一个公司,我是老闆,你是员工,对吧?那我今天就告诉你,这个公司破产了,我不再是你的老闆,你也不再是我的员工,你领上你的东西我领上我的东西,咱们各走一边。” 阿猎缓缓扬起下颚,面朝窗户那边,细细地品着嘴里那口热粥,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草微心里有点忐忑了,心想这男人不会忽然翻脸吧?他会不会一气之下真的去告诉黄梁成阿富哥的下场吧?又或者大发一通脾气,把这院子都给拆了? 阿猎没有这样做,而是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粥,抓起那三袋钱走了。他这反应让草微愣了一下,这算么子意思?是已经贊同了自己刚才所说的吗?还是闷不吭声地上外头髮泄去了?这事儿就这么便宜地解决了?不管了,反正钱袋子已经给他了,往后就各不相干了! 隔天,草微家的院子里晾起一片黄,立刻引来全村人的围观。这是她最新染制出来的麦黄色,暖暖的透着银杏叶儿的黄,底色中还捎带着一丝丝浅浅的肉色,远远望去,就好像真的有一大片麦田在草微家上空飘飞着似的。 草微打算拿这麦黄色和之前染制出来的红色作为主打品,去赶集试试运气。因为近来都没什么买卖上门,她不打算坐以待毙,所以决定去赶集。 赶集是个累人的活儿。在草微的记忆中,小时候那条旧又破的老街上住着一位开杂货铺的阿姨。这位阿姨总是会在一大清早雾还未散去的时候,背着沉沉的一大包东西去路边赶车,奔波于老家附近的几个乡镇集市上,十分辛苦却也有不错的回报。 草微打听到离香河集最近的集有两个,一个叫大雁集,一个叫平阳集。她决定先去稍微近一点的大雁集试试运气,用她的麦黄和嫁衣红去打个头阵。 赶集那天,草微披着星星就起床了。因为赶集得早,得比买东西的人提前到那儿,将货物都铺陈好了,这样才方便别人来买。草微找了俞小翠和陶红儿帮忙,另外照旧请了俞本田做保驾。 不过,直到出发前,俞本田也还没出现。草微正想让俞小翠回去看看时,胖饼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来了!来了!还好你们还没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草微看见胖饼时,心里一下子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感。要知道,胖饼如今已经成了阿猎的小弟了,阿猎走哪儿他到哪儿,可听话了。胖饼这么忽然地冒了出来,她就有点疑心…… 心里那点疑心还没说出来,阿猎的声音便在草微身后响起了:“走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挪开 >  草微一愣,转身看着这男人道:“你也要去?” “俞本田有事去不了。”阿猎这样解释道。 “对啊,对啊,”小跟屁虫胖饼连声附和道,“本田哥有事儿去不了,阿猎哥和我陪你们一块儿去!” “啊?”草微顿时有点毛骨悚然了起来。不对,不对,昨天明明跟俞本田说好了的啊,咋忽然又变卦了?总觉得这里头有点怪怪的…… “走吧,草微姐,我替你背东西!”胖饼很热情地开始扛东西了。 “等一下……” “哎呀,别等了,再等就赶不及了!赶集得赶早,去晚了谁还买你的东西呀?小翠姐,红儿姐,你们也别杵在这儿了啊,拿上东西赶紧走啊!” 草微很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去晚了可能真的连摆摊的地方都抢不到了。虽然很不想跟旁边这只黑面犬一块儿去,但有么子办法呢?只能当没看见了。 走到村口时,又遇上了辛二嫂两口子,一支小型的赶集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大雁集进发了。 赶到大雁集时,天才刚刚亮,草微他们来得还算早。挑拣一处宽敞的地方后,草微让俞小翠和陶红儿找了些软软的干草铺上,再将带来的那块大布铺开在上面,最后才把她精心染好的布以及一些钱袋子,汗巾子,小孩子的鞋袜一样一样地摆了上去。等东西都摆放好了之后,一眼看过去整整齐齐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跟着,草微便开始交待俞小翠和陶红儿每样东西的最低价格了。还没交待完,就有人凑到摊位前问价了。不一会儿,两双小娃的鞋和三尺蓝青布就卖了出去。俞小翠亲手从那人手里接过了十二个钱,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盯着手里的月牙币说道:“哇……这就赚钱了?” 第61页 “可不是吗,傻子!”陶红儿在旁掩嘴乐了起来。 “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呢……” “待会儿忙起来的时候你就相信了!小傻子,杵着做么子啊?又来人了!”陶红儿用手碰了碰俞小翠道。 这时,一个长得有点彪悍的妇人和两个长得一脸不怀好意的男人走近了摊边。俞小翠忙笑问道:“婶子,想买点么子呀?我们家有好布,您扯点?” 那妇人低头扫了一眼,冷冷问道:“你们打哪儿来的?” “我们……” “有么子事儿么?”正在整理东西的草微接过了话。 “新来的?”那妇人用不屑的目光扫了草微一眼道,“你是东家?” “我是。” “那我告诉你你占错地儿了,立马给我挪开!”妇人恶声恶气地沖草微发起了火。 草微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没有吧,据我所知,这集市是对外开方的,摊位是谁占谁用,没有写明哪一处必须归哪一个人用,你凭么子让我挪开?” “老娘告诉你,老娘在这个位置摆摊都摆了快十年了,没人不晓得我花布张是在这位置摆摊的!熟客一来就晓得在这位置上找我买布,你这么不要脸地横插一刀,把我的客人都抢走了,你到底是么子意思啊?晓不晓得我花布张在这一带也是不好惹的?”这妇人气势汹汹地喊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惧怕 >  俞小翠和陶红儿都被她那一脸的凶神恶煞给吓到了,连忙躲到了草微身后。草微却一点都不怕她,回话道:“我不晓得谁是花布张,如果你的布真好的话,就算你不摆在这个位置,熟客也照样会找你买,有么子要紧的么?” “小婆娘你人挺犟的啊!叫你挪开你就挪开,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妇人发火道。 “挪开,听见没?”那妇人身边的一个汉子也吆喝了起来,“不然把你这些布全都扔泥坑子里去,看谁还买你的布!麻熘点,老子们还等着支摊呢,晚了可要拿你们当下酒菜了!” 草微抄起手来,冷冷地睨着这三人没动。那妇人见草微不搭理她,牙龈一咬,伸手就抓起了一块儿麦黄色的布往身后甩去。甩完了之后,她得意地挑着眉梢道:“再不挪,我全给你掀了!” 草微嘴角浮起了一抹蔑笑,沖那妇人身后努了努嘴,她先是纳闷了一下,然后转身看去,忽然间就愣住了——原来那布并没有被扔在地上,而是刚好被走到她身后的阿猎给接住了。阿猎那高大壮实的身架子,那一身暗黑系的气息往她跟前一摆,她立马有点没底气了。 阿猎将那块布交给了胖饼,胖饼连忙原样叠好,放回了摊位上。那妇人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盯着阿猎问:“你们……一块儿的?” “单挑还是一块儿上?”阿猎只问这个。 “单挑……你是她男人?”妇人有些惧怕地退后了半步。 “不然你是?” “这摊位是我的……” “再说一遍?”阿猎眼缝立刻窄了大半儿。 “你不信问问这边的人,我一直都是在这儿摆摊的!”妇人用手指了指旁边几个摊位着急道,“我家就住在这集上,我姓张,我夫家姓何,你不信去打听打听!” “可是,”草微接过话道,“这集场的规矩好像不是以姓张姓何来分配摊位的吧?先到先得,凭么子你姓张就能占这摊位十年?这集场是你家修的?” “我一直都是摆这儿啊!” “一直摆这儿就能当成自家的了?你都占了十年了,么子本金利息也都应该赚回来吧?难道还好意思继续霸着?” “哎,你们这些外乡人可真是有点不讲理了啊!” “谁外乡人了?都是这一个县的,你喊谁外乡人呢?照你这样说,你们大雁集附近这几个村全都另立门户了?跟我们香河集的都不是一个主子的了?你这么分县大人他老人家晓得么?” 那妇人的脸一下子臊红了起来,寻不出话来驳斥草微了。草微也不理她了,吩咐俞小翠和陶红儿继续吆喝,自做自的买卖了。那妇人站在摊位前不甘心地瞪了草微一小会儿,随后也只能气鼓鼓地走了。 这时,隔壁一卖麦芽糖的中年妇人凑了过来,跟草微攀谈了起来。打这中年妇人这儿,草微才知道了刚才那兇巴巴妇人的底细。 第一百三十七章 gg >  那妇人果真是姓张的,人称花布张。夫家姓何,就住在这集上。草微今天占的这个摊位多年来一直是她花布张的御用摊位,没人敢跟她抢。以前倒是也有一两个人不服气跟她抢,结果都被她男人和儿子给打了,其中一个腿还给打瘸了,告到县里,也不过赔了几个钱了事。花布张多年做布匹买卖,不缺钱的。 “那她的布好么?”草微问这卖糖的熊大娘。 “好么子好呀,不好!”熊大娘连连摇头道,“集上之所以买她的布那是因为没得挑啊!有她一家在,别人想卖布门儿都没有,所以只能买她家的了。她家那布啊简直不好说,又糙又贵,还净掉色儿呢!我年前买了一块儿布给我小姑娘做新年衣裳,结果一下水就掉色儿了,难看得没法穿!” “那婶子你不如试试我家这布,”草微拿起摊位上那块麦黄色的布递到熊大娘手里道,“我这布没别的,就是不掉色儿。你回家拿皂角水洗了都不会掉色儿的。” 熊大娘忙接过来用手摩挲了两下,喜欢道:“真的呀?哟,摸着可真软呢,得不少钱吧?” “不花您钱,您给我两包麦芽糖,这布就归您了!” “那您亏了呀!” “不亏,我家妹妹最爱吃麦芽糖了,我拿回去她准高兴。” “哎哟哎哟,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熊大娘果真去拿了两包麦芽糖跟草微换了这麦黄色的布。俞小翠觉得有点不值,小声问草微道:“你咋让她用糖换呢?她两包糖才一个钱呢,咱这布得六个钱这么一块儿呢!” 草微浅浅一笑道:“这叫gg投入。你不让她试试,她咋给你做gg呢?我打听过了,她家也在这集上住,有她替咱们宣传,下回咱们再来这集上买卖就好做多了。” “再来?我还想说下回就去香河集了,那花布张让人瞧着心里害怕。”俞小翠撇嘴道。 “怕她做么子?有人来了,赶紧卖布!” 快到晌午时,集也散了,摊贩们都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东西了。草微摊上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剩下,也就是一些鞋袜钱袋什么的。带来的布料子就剩下了一块儿,其余的全卖光了。 草微虽然又累又困,但看着自己那钱匣子满满一匣子的月牙铜币,心里什么困和累都不见了。她打了个哈欠,对正在收拾的陶红儿和俞小翠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前面有家食店是不是?咱们一会儿去那儿打打牙祭,你们想吃么子就点么子,咋样?” 第62页 陶红儿笑嘻嘻地抬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哟!我听说前面那食店里最馋人是他家的烧卤。新鲜肥硕的猪腿肉放在烧卤罐子里煮熟再浸泡一夜,么子香气滷汁儿都入肉里面去了,切了大长片子,再撒把碧青的火葱,能把你香死呢!” 俞小翠咯咯笑道:“说得口水沫子都要出来了,一会儿再给你一碗大白米饭,让你吃个饱!” 陶红儿道:“一碗哪里够?若拌上那滷汁儿,我能吃上三大碗呢!” “哈哈,真是个馋猪!”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墨 >  说话间,有人靠近了摊位。草微抬起身来正想说收摊了时,却发现竟是俞本谦。她惊讶道:“本谦哥你也来赶这边的集了?” “谦哥?”俞小翠也好不惊讶,“你也来了?咋一直没见着你呢?” 俞本谦抬手指了指左边道:“我在那边角落上摆了个小摊,给人写写书信对联子。刚才瞧你们忙得分不开身来就没过来了。买卖瞧着不错啊,似乎都卖光了,我想再来点也没有了吧?” 草微道:“你那份我给你留下了,放家里呢。” “真的?”俞本谦眉间扫过一丝惊喜。 “不是说好了吗?染出那麦黄色就给你留一份。我窦草微是说话算话的。”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瞧瞧。”俞本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样用手绢包起来的东西。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条墨条,递给了草微。 草微接过一看,墨条墨色油黑,色彩浓酽,一看就是用好的烟粉制成的。只是烟粉碾得不够细,还能看见里面有粗糙的颗粒,另外,墨条中间部分拱起,弯弯的像个驼背。她问:“哪儿来的?” 俞本谦道:“我自个做的。” “啊?你自个做的?”草微好不意外。 “多亏了你给我默写的那本《墨法集要》,我依着上面的法子反覆尝试,又去城里找制墨的老师傅问了点经验,总算是弄出来了,只是瞧着很不好看,每一条都是弯的。” “我以前看别人晾晒墨条都是要每天翻的。晾晒三个月,就得翻一百天。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墨条弯曲变形。” “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做出来的墨条全都是弯的呢,原来是我自个偷了懒。”俞本谦笑道。 “已经很好了,”草微将墨条递还给他道,“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做出来呢!本谦哥,看来你真是读书人,跟墨就是有缘。再加把劲儿,你一定能做出又好看又好用的墨条来的。” “这墨条你收着,替我试试书写咋样。” “行!” “咦,那我们呢?”俞小翠调皮地歪着脑袋道,“谦哥,是不是该见者有份呀?” 俞本谦笑道:“好,见者有份,一人送你们一条,只是别当糖吃了。” “还是谦哥大方!比我那亲哥都大方呢!对了,谦哥你收拾了东西就要回村了吗?” “我就想来跟你们说,咱们去那边食店打包些吃的,离这儿不远有个茶棚子,给他两个钱,管茶又管饭,很是便宜。” “真的呀?那咱们也去吧,草微姐!”俞小翠兴奋道。 “好……不过,那王八蛋和胖饼去哪里了?”草微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赶集的人已散去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摊主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了。那傢伙和胖饼刚刚露了一面后就走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回去了。 “要不先打包东西,回头再去找他们?”俞本谦提议道。 草微收回目光,点点头道:“行,让小翠跟你去,我和红儿在这儿把东西收拾了……” 了字未完,集场的另一头骚动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匪兵 >  先是十几个乡民形色慌张地往这边跑,跟着有人大喊起了“快跑,匪兵来了!”,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慌了!还没收拾完的不敢再收拾了,抱上收拾好就跑;路边闲逛的也不敢逛了,转身拔腿也跑了;还有些正在小吃摊上食店里吃着东西的人来不及付帐,全都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俞本谦先让草微三人先跑,自己几步奔回自己的小摊,一把收起自己的笔墨纸砚也跟了上去。可惜,还是没跑了。 那些人从四面包抄,将大部分人赶到了集场的一个角落里。他们都清一色的穿着深青色的衣裳,外面罩着竹编软甲,手里都持着大片刀子。为首的是个留着一抹黑鬍鬚的男人,披着脏兮兮的紫色斗篷,腰上挂着一把嵌了宝石的长剑,脚上的靴子也磨破了皮。他显得很高傲,下颚微微扬起,用原本就不大的眼珠子扫了众人一遍,高声道:“不要害怕,我们不杀人的!”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诚惶诚恐,胆颤心惊的。 “我,你们认识吗?应该是不认识的。都是些粗野乡民,哪里见过像我这样的大人物?今天你们能留在这儿一睹我的风采,那是你们的荣幸懂了么?我乃鹏云侯手下第一勐将,关自刀,勇勐无敌战无不克。本来可以成就一番大事的,但只可惜虎狼一战后,鹏云侯战败被杀,我也被追杀,无奈之下才落到了这样一个田地。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都是愿意跟随鹏云侯的吧?既然是拥戴鹏云侯的,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来,帮忙我重振旗鼓替鹏云侯报仇雪恨,你们说呢?” 这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前面都是瞎掰,最后一句才重点。草微用鄙夷的目光斜睨着他,在心里冷冷地骂了一句:果真是不知廉耻的匪兵! “多少都不计较,有那么一份心意就好了。来来来,谁第一个来?没人啊?没人的话就把那个长得最肥,面前还挂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的给我拽出来!”男人手指的是集上那家食店的老闆。 那老闆被两个士兵给拽了出来。别看他长得肥壮,胆儿却极小。到了那男人跟前,他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将……将爷……我就一做小买卖的,拿不出多少钱吶!” 男人嘴角含着坏笑,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明白,小地方嘛,哪里会有大富豪呢?你有多少就给多少,本将爷是不会同你计较的。” “我拿……我拿……”那老闆哪里还敢说不拿呢?随后,那男人派了两个士兵跟着那老闆回食店取钱去了。 “还有谁?还有谁愿意为本将爷出一份力?”那男人开始绕着被围着的乡民晃悠了,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身上划过,“本将爷最喜欢那种识大体明大礼的人,最不喜欢的是那些喜欢藏着掖着,一点都不老实的。你,看起来跟本将爷很有缘分,有没有兴趣为本将爷出一份子力啊?还有你,对,就是你,不要朝别人看了,就是你,衣裳瞧着挺不错的啊,也是这集上的?来个人,带他回家瞧瞧!哦,这儿还有几位啊……” 第一百四十章 带走 >  这小鬍子男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草微几个跟前。他那双小眼睛先是在陶红儿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扫了扫,又贪婪地转向了草微和俞小翠,嘴角含着阴阴的邪笑说道:“没想到这方的水土还能养出这么些水灵灵的人儿来。小姑娘们,家住哪儿啊?” 第63页 陶红儿和俞小翠吓得都往草微身后钻了。草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我们没钱。” “没钱?”小鬍子男人抖了抖他那撇左眉毛,笑意浓郁道,“你误会了,小娘子,本将爷不缺钱,本将爷家里有的是钱。本将爷是看你们这方水土不错,人也够聪明,特意来给你们一个效忠鹏云侯,飞黄腾达的机会的。” “哼!”草微抛了他一个极为鄙夷的白眼。 “有意思,这小眼神翻得真是有意思……”小鬍子男人说着竟然将手伸向了草微的下巴。草微正想发怒时,俞本谦连忙挡在了她前面。小鬍子男人立刻不悦了起来:“你谁啊?” 俞本谦向小鬍子男人拱了拱手,态度恭敬道:“在下也是这附近的乡民,久闻关自刀关将军威名,一直很想亲见一面,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凑巧了。关将军果然是英伟不凡,人中龙凤。” “读书人啊?”小鬍子男人脸上的愠色渐渐淡去,“怪不得这么有见识,没想到这群窝囊废里面还夹着你这么一个读书人,真难得啊!小子,长得挺俊秀的啊,会写字儿吗?” “会点。”俞本谦道。 “考过学?” “考过。” “嗯……”小鬍子男人摸了摸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俞本谦不停地看,“面相不错啊,细眉白脸,十指长长又能握笔桿,谈吐也不凡,是个有机缘的人呢。小子,报上名来。” “在下俞本谦。” “俞本谦?啊……这名字很不错啊,跟我脾气很投啊,那就这样了,跟我走吧!” “呃?”俞本谦愣了一下,“跟您走?” 小鬍子男人耸肩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很仰慕我吗?我给你机会跟着我,你还不愿意了?” “这……” “放心,跟着我保准让你飞黄腾达。五年之后,你一定能衣锦还乡风光无限的。” “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家里还有老父母,又是独子,不敢就这样走了,还请将军见谅!”俞本谦急急地说。 “还有老父母是吧?这个容易啊,杀了不就没牵绊了吗?”小鬍子男人拍了俞本谦的肩头一下,眼神阴冷了起来。 “杀……杀了?将军……” “不要跟我罗里吧嗦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啰嗦了。我看中了你,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走,保你荣华富贵。来人,把人带走!顺便……”小鬍子男人又将目光转向了草微三个,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意道,“把这三个也一块儿带走。我想她们三个也应该是仰慕我的,哈哈哈哈……” 这帮匪兵来得快也去得快,打劫完毕后迅速撤离了大雁集场。离开大雁集后,他们选择走僻静的小山路,一直朝西去了。走在路上时,俞本谦小声地对草微道:“他不是关自刀将军……” “你咋晓得?”草微低声回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噁心 >  “我听说关将军已经自刎殉了鹏云侯,咋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关将军为人正直清廉,根本不可能领一帮人打家劫舍。” “那他是谁?” “不清楚……但一定不是好人。” “他好像是往平阳集的方向去的,难道他还想去打劫平阳集?” “谁晓得呢?一帮痞子,么子都干得出来的。咱们得想法逃,否则,你和小翠红儿就麻烦了……” 说到这儿,一股寒意从草微背嵴上冒起,小鬍子男人看她时那副贪狼的模样立刻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她紧了紧牙龈,忍着满肚子的噁心点了点头道:“对,咱们得趁机逃了,不能叫这饿狼占了便宜去……” 夜幕降临时,这拨人在一处密林歇下了脚。篝火升起,小鬍子男人派出了四五个人放哨,然后就吩咐余下的人打开今天收穫的那几个大布包袱,一一地清理起了东西。这些人一面清理一面骂着穷巴佬,把不要的东西丢到了一旁。小鬍子男人则抓了一块儿从食店打劫来的烧卤蹄髈,粗鲁地啃着,油水沾满了他那撇小鬍子,看着像是许久都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真噁心……”俞小翠低低地骂了一句。 “就算噁心也希望他多吃点,”草微道,“最好再喝点酒,这样才睡得牢靠。” “对,”俞本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最好都喝,喝多了,咱们就好对付了。” “我也好饿……”陶红儿捂着肚子一脸虚弱地说道。晌午根本没机会吃饭,一路走到这个时辰,是个人也已经饿得不行了。 忽然,小鬍子男人起了身,大步地朝草微他们走来。草微立刻神经绷紧了,仰头直直地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抓起了一块儿石头。 “饿了吧?”小鬍子男人腆着笑道。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草微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是去好地方了,”小鬍子男人蹲了下来,将手中没啃完的蹄髈递到了草微跟前,“来,吃一口,你也一定饿了对吧?我咋能让我的小美人儿饿着呢?饿着就不漂亮了。来,尝一口,味道还不错。” 草微白了他一眼,扭脸道:“噁心!” “小婆娘,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男人?你也真是眼界不开啊,跟着一个乡下穷小子能管你富贵吗?跟着将爷我才能让你富贵,懂吗?” “你是真当我们没见识呢?你会是关自刀将军吗?关自刀将军会打家劫舍吗?关将军早就自杀殉了鹏云侯,你这是哪里来的土匪冒充关将军的?我劝你还是收敛着,官府那边很快就会收到风,你和你的这些手下很快就会被通缉了!” 小鬍子男人不怒反而笑了:“乡下婆娘就是乡下婆娘,长得再好看脑子也是傻的。我告诉你吧,官府要能抓着我早抓着了,如今的大玉国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大玉国了。一场内乱让这个本来就很脆弱的国家分崩离析了。哦,你懂分崩离析吗?不懂也没干系,你只要明白一个道理就行了,那就是跟着我有肉吃有床睡有钱花!” 第一百四十二章 烈女 >  草微嗤之以鼻道:“那你跟土匪有么子分别?” “匪也是人啊,匪也可以称王啊,我的小婆娘。你还别说,你发怒瞪起眼睛来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我忽然想跟你单独聊聊了……”小鬍子男人将手里的肉往后一抛,油腻腻的手在衣裳上使劲擦了两下后,便伸手来抓草微的胳膊了。 俞本谦想去帮忙,却被两个匪兵拦住绑了起来。俞小翠和陶红儿早已吓瘫了,只知道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草微自然敌不过那小鬍子男人的力气,被他强行拽到了林子里比较昏暗的地方。她一脚蹬在小鬍子男人的腿上,弯腰捡起一根木棍扬起道:“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第64页 “烈女,你还真是个烈女,”小鬍子男人双手架在腰上嘲讽道,“可你晓得烈女都是么子下场么?烈女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的,我的小婆娘。咱俩好好聊聊,聊得投缘了我就带上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保准不亏你的。” “不怕死的你就尽管过来,看到底是谁先死!”草微瞪目道。 “你要再这样,我可不跟你聊了。我就先跟你那两个姐妹聊了。” “你敢碰她们试试,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哎哟,”小鬍子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纳闷地看着草微道,“我咋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婆娘呢?有福不享偏要找打,我这个人可是没么子耐心的啊!我真的捨不得看你嚎得跟鬼似的,那样就不漂亮了。” “没到最后你咋晓得我嚎?你……” “咋了?” 草微忽然不说话了,目光僵直地盯着小鬍子男人的身后。小鬍子男人觉得有些奇怪,也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可就在他转过头去的那瞬间,一个黑影从暗处沖了出来,一拳揍在了他的鼻樑上! “阿猎!”草微惊圆了两只眼睛,握着木棍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她看见一个黑影从小鬍子男人身后闪过时,她以为只是一只不知名的动物在挪动,但与此同时,在那一刻,她也深深地希望会是阿猎。而事实上,她没有失望。那男人如黑夜里的一道明光似的出现了。 与阿猎一道来的还有两个人,胖饼和孟虎。胖饼迅速地跑过来护住了草微,并问草微道:“小翠姐他们呢?”草微喘息道:“还在那边!” 小鬍子男人被揍后,他以一个鱼挺翻了起来。这个男人并不好对付,因为他不是那种纸老虎,他是真有身手的。但阿猎也不好对付,两人便在林间激战了起来。 这时,烧着篝火那边忽然响起了陶红儿的尖叫声。草微头皮一紧,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长剑。那剑是小鬍子男人刚才想抽出来刺阿猎而被阿猎踹掉的。她提着那把剑,一口气跑回了篝火旁,照着那个搂着陶红儿企图调戏的匪兵就砍了一剑。那匪兵惨叫了一声,迅速松开了陶红儿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饶 >  其余匪兵立马都警惕了起来,纷纷拔出了佩刀。胖饼和孟虎立刻从篝火堆里分别捡起了一只烧着的木棍,挡在草微他们跟前大声道:“别乱来!你们的头头已经被我们收拾了!我们也已经报官了,你们还敢在这儿逗留,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对!想死的就再留一会儿!”孟虎高声道。 这些匪兵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其中两个飞快地往刚才小鬍子去的地方奔去,可去了就再也没回来了。直到这时候,这些匪兵才意识到真的出大事儿了,个个大惊失色地四下逃开了。 到最后,在胖饼,孟虎以及俞本谦的帮助下,阿猎捉回了四个。那四个被绑起来之后,吓得全都哭了,一直不停地求饶。阿猎蹲下,冷冷地注视着他们道:“这下怕了?还装匪兵吗?” “不装了,不装了……”他们哭着嚷道。 “装的?”草微惊讶道,“你咋晓得他们是装的?” “看那头目的衣裳就晓得了。一身吴瑜部的装扮,却配着一把恆川郡的刀,脚下又是本县制的官靴,不伦不类,就跟马错穿了驴子的蹄子似的。你们几个还不招吗?”阿猎道。 “招,我们招,”其中一个连忙说道,“我们不是么子匪兵,我们都是那个小鬍子召集起来的。我们其实也只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罢了。是那个小鬍子,是他说要带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跟着他了。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好几拨兵。有些兵自愿把衣裳脱给我们,不自愿的都被小鬍子给杀了,就这么,我们才凑齐了这么一身装扮……” “怪不得,”草微讥讽道,“是拿张家的衣裳配了李家的裤子,再用吴家的靴子来滥竽充数,那个小鬍子还真有两套呢!” “他是老大,他说么子我们就只能照着做,不然就会被杀,我们是无辜的啊!”那人哭道。 “得了吧,你们无辜,那我们呢?这一路上,你们也劫了不少了吧?今天居然光天化日地跑到集场去打劫了,再给你们点胆儿,你们恐怕会跑到县衙去劫了吧?像你们这样的人有脸喊无辜吗?”草微呵斥道。 “杀人的事儿都是那个小鬍子干的,与我们无关啊!” “话说回来,那小鬍子到底是谁,么子来头?”草微问。 “我们也不晓得啊!他没说过他叫么子,只是让我们都叫他关将军,我们也都这么叫他了。”那人道。 “呵,真是恬不知耻,居然冒充关自刀将军,真是无耻败类!”俞本谦忿忿道。 “行了,”阿猎起身道,“送衙门吧!” 直到第二天上午,他们才回到了大雁集。把人交给了闻讯赶来的衙差后,他们才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就在集上那食店里。食店老闆得知是他们把贼匪抓回来的,特意亲自下厨,还分文不取。 酒足饭饱后,阿猎说要回村去了。草微却说要等等,然后就朝集场跑去。阿猎跟着她到了集场西边角落的一个茅房外面。阿猎以为她要上茅房,结果没过一会儿,她居然抱着她那只宝贝钱匣子出来了。阿猎立刻皱起眉头道:“你把钱藏茅房里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人 >  “是啊,”草微点点头,“昨天那帮子人来得太突然了,我怕好不容易挣的那点钱被他们抢去了,所以就暂时藏在了茅房里头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搜茅房吧。” 阿猎那眉心深深地皱了起来,脸上呈现出了那么一点点嫌弃:“不要了吧?” “咋不要了?又没掉进粪坑!我只是把它藏在了里面的稻草堆里而已!” “你也不嫌噁心?” “要不然咋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那帮混蛋抢走吗?我自己挣的钱就算真掉茅坑里了,捡起来洗干净我也不会嫌弃!哼!”草微白了阿猎一眼,抱着钱匣子走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阿猎跟在她身后喊道。 “我的钱我说了算!” “你那点钱够换几个银币的?” “你少管!” 又再歇息了一会儿,大家动身回村去了。走到东玉村和明月村分路的那个地方时,孟虎该和大家道别了。草微把他叫到了一旁,拿出了几个钱给他让他转交给他娘,请他娘帮忙打扫一下孙婆婆的坟墓,点点香蜡什么的。孟虎拿上去便走了。 走回那几个人身边时,草微听见俞小翠在说什么墨条,正要开口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阿猎已经开口在问俞小翠墨条的事情了。俞小翠道:“我谦哥会做墨条了你晓得不,阿猎哥?他还送一条给草微姐,让草微姐试试墨呢!” “是么?”阿猎的眼神有点变了。 第65页 “谦哥还说也会送我和红儿一人一条呢!我虽然不会写字,可拿着画画还是可以的。”俞小翠沾沾自喜道。 “那墨条多少钱?”阿猎问。 “都说是送的了,不要钱的。”俞小翠道。 “不太好吧,”阿猎带着他那阴沉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转头看着俞本谦道,“无功不受禄,对吧?” “一条小小的墨条而已,不必那么客气的。对了,草微,那麦黄色的布我明天来取,你看行吗?”俞本谦掠过阿猎那眼神,向草微问道。 “哦,你随时来取都行。”草微道。 “你真是染布的行家,我说你准能染出麦黄色,你还真染出来了。下一次你又打算染么子颜色呢?你说你喜欢青色,不如染个竹叶青或者鹅卵青咋样?” “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再说。” 草微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看阿猎那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她连忙岔开了话题,和俞小翠陶红儿聊起了这回惊险的遭遇。 正要往村里走时,草微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转头朝后方望去时,瞥见一抹似有似无的身影。她有些诧异,想要回走几步看个清楚,却被阿猎拉住了胳膊。阿猎道:“回去了。” “我觉得那边好像有人。”草微望着不远处那棵三人抱的大槐树道。 “没人,走了。” “没人吗?” “啰嗦,回去了。” 阿猎不由分说地将草微拽走了。草微又再回了两次头,第二次回头时,她瞥见树后隐隐约约有个蓝色的影子,像个穿蓝色裙子的女子躲在那树后。 姑娘?草微心里微微一惊,莫非是黄妮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颤抖 >  晚饭是卢氏做的,丁氏给送过来的。草微饱餐了一顿,稍作歇息后拿上汗巾和衣裳去沖凉了。她坐在矮凳上,背靠在凉凉的木板上,一勺一勺地舀起温水从脸上缓缓冲下去。水像有魔力,能一点点地带走她身上积攒的疲累。冲着冲着,她忽然想起了黄妮儿。 那树后的女子就是黄妮儿吧?一定是。她一定是听说阿猎平安归来了,特地跑来瞧瞧的。她果然是极喜欢阿猎的,是如此的牵挂…… “砰砰砰!”门上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草微收回思绪,懒洋洋地问道。 “出来。”居然是阿猎的声音。 “你懂不懂礼貌啊?有位姑娘在里面沖凉,你咋能来敲门呢?”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又舀起一瓢水从胸口处沖了下去。 “我有事问你。” “有事不能等我出来再问吗?” “不能!”阿猎果断地拒绝了。 草微斜瞥着沖凉间的门闩,磨了磨两排白牙牙在心里哼哼道: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呢!让人沖个凉都不痛快!敲吧敲吧,你爱敲多久就敲多久,我还不信你能一脚踹了门冲进来。要知道,翻修这院子的时候可是特意让人加固了这间沖凉间,防的就是你这种不自觉的狼! 草微不理阿猎了,哼着小曲继续沖凉。阿猎在外面勐敲了好几回后,便没有动静了。听见外面安静了,草微嘴角撇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弯腰在木桶里搓着自己那条白白的汗巾,自言自语道:“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只是我一直没跟你较真罢了,猎哥。要真较起真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好啦,沖完凉,奴家要去煮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歇着去了……” “哐!”头顶上方的位置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震得整间屋子好像都颤抖了一下。 草微吓得不轻,手里的汗巾都掉回了木桶里。她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所以赶忙转身去抓自己的衣裳。可衣裳还没抓着,又一声哐当,紧接着一扇小窗户从右上方飞落了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这……”草微瞬间吓蒙了,蹲下来抱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一条大长腿从右侧上方那个小洞外伸了进来。那裤子的颜色草微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给阿猎做的裤子,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发现是阿猎那一刻,她简直要疯了,天哪,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阿猎仿佛练过缩骨功,居然能从那么小的一个窗户洞钻了进来,草微也是真心服了!眼下,她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用衣衫尽量地遮住自己暴露出来的地方,省得便宜了这王八蛋。她紧攥着“唯一武器”那只木瓢子,缩在角落里,目光兇狠地盯着那个刚刚翻窗而入的男人心想,敢霸王硬上弓的话,就跟着王八蛋同归于尽! 阿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目光在这间热气腾腾的小间内扫了一眼,立刻定位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草微。他的目光落在草微身上时,表情里居然透出一丝嫌弃的味道。这神情让草微很讨厌,感觉此刻他心里一定在嘀咕,哦,原来这蠢婆娘的身材是这样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喝多 >  “你喝多了吧你?”草微恨得牙痒痒。 阿猎往前两步,将脚边那根矮凳子轻踹了踹,准确无误地踹到了草微跟前,然后走过去坐下了,俨然一副准备开始审问犯人的架势。草微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冷口水道:“你到底发么子疯啊?有必要这样吗?” “你背着我跟俞本谦好上了?”阿猎口气很不爽。 “谁?我跟谁好上了?本谦哥是吗?花猎,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你一个月要怀疑我几次啊?干脆你就说我跟全村男人好上了得了!”草微气得肺都要炸了! 阿猎冷冷地睨着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个用布皮包着的东西,手轻轻一抖,外面的布皮掉落在地上,里面裹着的一本小册子露了出来。那本小册子很新,像是没有写过的。她皱着眉头道:“哪儿来的?” “俞本谦让俞小翠拿来给你的。”阿猎道。 “拿给我做么子?” “送你的。” “送我的?他好端端的送我一本册子做么子?”草微纳闷道。 “他送你墨条,你送他布,他再送你册子,照这么送下去,你该把自己送给他了吧?”阿猎这冷淡的口气里居然透着一股酸味儿。 草微狠狠地往上翻了个白眼,紧攥在手里的木瓢子几次冲动地想往这男人头上砸去了!什么狗屁逻辑?什么狗屁男人?怎么全让自己给碰上了? “说,你是不是跟他好上了?”阿猎用审问犯人的严厉口吻问道。 “我好你个头!”草微没好气道。 “那是有还是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爱信不信!”草微已经气得没力气解释了。 看着她面带愠色,一脸通红地斜靠在墙面上,嘴角眉间全是生气,阿猎的目光渐渐软和了下来。阿猎瞅了一眼那遮在她胸前快要滑落的衣裳,刚伸出手想帮她提一提,却被她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猎道:“我要想睡你也会光明正大的,不会这么趁人之危。” 第66页 “呵!”她真是彻底醉了。 “冷吗?” “不冷,”她咬牙切齿地回答道,“这会儿胸口有一团熊熊烈火,够烧两百亩林地的了!” “就喜欢犟嘴。”阿猎说罢起了身,走到挂衣裳的木架子旁边,将草微放在那里擦身子用的干净浴巾扯了下来,再走了回来,给草微披上了。虽然他这举动让草微有些意外,但草微一点感激他的意思都没有,哼! “俞本谦对你有意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阿猎又道。 “我哪儿晓得去?”草微裹了裹覆在身上的浴巾道。 “平日里那么地机灵,咋这时候就眼盲心瞎了?” “呀,我机灵吗?我不就一蠢婆娘吗?”草微顶嘴道。 “一个男人这么地讨好你,不是对你有企图是么子?他明晓得你是有夫之妇,却还来引诱你,这样的人会是好东西吗?” “唉……我算哪门子的有夫之妇啊?”草微低声抱怨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惨 >  “呃?” “问完没有啊?这样蹲着很累的!” “我抱你回去……” “慢着!”草微全身神经都绷紧了。 “你觉得你阻止得了我吗?”阿猎明显在挑衅。 “别碰我……”草微故意磨了两下小白牙,斜瞪着阿猎道,“你敢碰我,真跟你翻脸的!” “我的女人我不碰谁碰?” “谁是你的女人了?餵……” 阿猎忽地便将她扛上了肩。她又气又羞,使劲地捶打着阿猎的后背,但依然没有阻拦住阿猎扛着她大摇大摆地从沖凉间走出去的步伐。她一路嚷着踹着,已经顾及不到左邻右舍听见了会怎样了,只想从阿猎肩上下来。但根本没有用,阿猎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第二天上午,俞小翠来找草微。她满含同情又略带自责地看着草微,轻声道:“对不住了,草微姐……昨晚我不是故意给阿猎哥发现的……我真的没想到阿猎哥会忽然杀出来,还抢了谦哥给你的小册子……” “唉……”草微低头扶着额头,轻嘆了一口气道,“那就是个土匪,完全不讲理的,你没必要道歉。” “他是不是误会你跟谦哥了?他昨晚……没把你咋样吧?”俞小翠打量着草微,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要真把我咋样了,你觉得他还能活着见到今早的太阳吗?”草微抬起头来看着俞小翠,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真没咋样?可昨晚我感觉你叫得很惨呢……” “我叫得很惨吗?” “嗯,”俞小翠一脸认真地点头道,“老惨了。我看见你被阿猎哥扛了出来,手脚乱蹬,又喊又叫的,我心想这下完了,我是不是闯大祸了,阿猎哥一定会把你收拾得很惨吧?我想来帮你,可我嫂子把我拉住了,说两口子的事情回房就能解决了,用不着我一个外人来插手。所以,我就没来帮你了……” “你嫂子也看见了?”草微脸上写满了可怕的尴尬。 “看见了。而且,这附近的人怕都听见了。今早豆绿娘就跑来问我娘,说你是不是犯了么子事儿,说昨晚阿猎哥把你收拾得可惨可惨了,打到今儿连门都出不来了呢。草微姐,阿猎哥真没收拾你?要是他真的把你给打伤了,你可别憋着不出声啊!我娘说了,伤了就治,不能憋着的,憋着会憋出大麻烦的。”俞小翠一脸同情地说道。 “我去他个姥姥的……”草微双掌拍在额头上,郁闷得快要哭了,“我这是遇上了个么子男人啊?我上辈子也没造过么子孽啊,咋就让我摊上了这么一个人呢?谁能来救救我啊?” “他……他是不是真把你给打了?”俞小翠看她说得这么悲壮豪情,以为她真的被打了,担心得连话都抖落不清楚了。 “没……” “没?没就好啊,没你还难过么子啊?” “我遇上了个不讲理又暴脾气的混帐王八,我能不难过吗?对了,”草微放下手转头问道,“本谦哥好好的送我册子做么子?他是咋跟你说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欢 >  俞小翠回忆道:“昨晚我刚刚吃过饭,谦哥就上我家来了。他给我爹买了酒,跟我爹和我三哥一块儿喝酒。我进去送小菜的时候,他沖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说要上茅房往后院去了。我也跟去了,后来他就给了我那个小册子,说是让我转交给你。我问为么子要送你册子。他说看见你用的那个小册子快些完了,得换一个。就这么,我就给你送来了。哪晓得你正在洗澡,我就撞上阿猎哥了……” “他还看得挺仔细的,居然发现我那本小册子快用完了……”草微若有所思道。 “草微姐,你说我谦哥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呃?” “我觉得像是。” “你咋会觉得像是?” “因为他好像对你特别在意。还记得前天晚上,小鬍子把你拖进林子的时候,谦哥可气愤了。他想来救你,却被小鬍子手底下的那几个王八蛋揍了。他那一身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我看他是拼了命地想去救你,不是喜欢你又是么子呢?” “他不也紧张你和红儿吗?”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俞小翠摇头道,“他看我和红儿那眼神跟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是真的很在意你。不过可惜了,你有阿猎哥了,不能跟他好了。” 草微眼中透出一丝惊讶:“你觉得他会喜欢我?不会吧?” “一定没错的,不然他做么子要送你小册子呢?他对你这么体贴,不是喜欢是么子呢?咋就没见他送我和红儿呢?还有那墨条子,也是先送给你的。事事都先想到你,那就是喜欢呗!” “这……” “不过还是那句话,”俞小翠轻嘆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已经嫁人了。要是你没嫁人,配我谦哥倒是挺合适的。我谦哥一直没定亲,一是他眼光高,一般姑娘瞧不上,二则他是读书人,将来是要做大官的,我二伯和伯娘不肯随便挑了人去,这就是为么子他们会搬到城里去的缘故。我二伯是想在城里替我谦哥寻摸一个。可还没寻摸上,考学就停了,生生折了我谦哥考取功名的那份心。后来,他越发地对考学没兴趣了,咱们这大玉国的考学又迟迟不恢復,所以他就搬回老家来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你做了我堂嫂挺好的,”俞小翠沖草微笑了笑道,“咱俩就更亲了,就是一家人了。不过这话也只能当玩笑说说,要是被你家那醋罈子阿猎哥听见了,他准跟我急呢!” “小翠,你说要是本谦哥真对我有那心思,我该咋拒绝他啊?”草微问。 第67页 “咋拒绝啊……这好办吶,不见他不理他,老远见着了就绕弯了走,他总会明白的。” “倒也是个办法……但愿他能明白吧。” “我谦哥不傻,他能明白的。” 两人正在房里说着,外面响起了俞氏聒噪的声音。草微立马起身出去一看,只见俞氏正拿着一根棍子驱赶着一个裹了头巾的人。那人用布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是谁。草微喊住了俞氏后,走上前去问道:“你哪位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对 >  “是我啊,草微……”那人扯下了一点点遮面的头巾小声道。 “辛二嫂?”草微当即愣住了。 “嘘!” “你咋裹得这么严实,你也不嫌热吗?” “没法子啊,我今年犯太岁又惹大祸了,我不能不小心呀!” “你是来拿你染的那红布的?布已经染好了,我正说给你送过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找你染布的,我是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来跟你说的。走,咱们屋里说去!” 进了屋,辛二嫂这才将脑袋上那块布拿了下来,已经满面大汗了。俞小翠分外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您做么子非得这样啊?不是说您已经去黄妮儿那儿化了恩怨了吗?已经没事儿了吗?” “你个小丫头你懂个么子?”辛二嫂拿那布擦了擦脸上的热汗道,“跟仙家结怨是那么好化解的?这里头大有文章了去呢!” “那要不还咋的?她还要对付你啊?” “横竖小心点好,小心点是没有错的。不说我了,我今儿来是要跟草微说件正经事儿的。”辛二嫂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你说。”草微道。 “草微啊,我是过来人,我晓得那黄妮儿的道行有多高。这回要不是我命大,她就已经把我弄死了!都说仙家也有小肚鸡肠的,这回我算是信了!你也得信,你不信,你那命就保不住了!”辛二嫂说得煞有介事的。 “不至于吧?”俞小翠抖肩笑了起来,“这还跟草微姐扯上么子干系了?草微姐也没得罪妮儿啊!” “咋没得罪?跟仙家抢男人这事儿还不够大?”辛二嫂激动得都拍起了桌子。 “啊?”俞小翠惊得眼珠子陡大了。 “二嫂,”草微问,“你到底想说么子?” “草微啊草微,你不能要阿猎啊,”辛二嫂压低了声音,弯着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阿猎是黄妮儿的,他俩才命中注定好了的一对啊!你要横插一刀,你会没命的啊!你想想,你能斗得过那黄妮儿吗?她是仙家呀!” “啊?”俞小翠又惊了个天花乱坠,“阿猎哥和黄妮儿是天生一对?您那是上哪儿听来的故事啊?黄妮儿不是仙家吗?她能有男人?” “谁说仙家就没男人了?雷公还跟风婆是一对的呢!仙家也要成亲,也要生娃的!”辛二嫂认真道。 俞小翠匝匝舌头道:“那雷公跟风婆生下来的娃该叫个么子啊?风雷子?雷子风?” “小丫头片子就不要乱说了,仔细惹怒了仙家。草微,我跟你说正经的,阿猎不能要,让给黄妮儿吧,那是她的男人,你不能占着的!” “二嫂,”草微又问道,“这些事儿是你自个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辛二嫂道:“是米香儿跟我说的。她还跟我说了,其实黄妮儿跟阿猎早就好上了,背地里一直有往来呢!所以说,村里之前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不是瞎传的。而且,昨晚阿猎还去过黄妮儿那小院呢!你一定不晓得吧,草微?” 第一百五十章 飞仙 >  “米香儿告诉你的?”草微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对呀!她如今已经是黄妮儿身边的护法童女了,她对黄妮儿和阿猎的事情晓得一清二楚。她说你强留着阿猎也是白留,早晚阿猎会弃了你,和黄妮儿一道飞仙的!” “呵!”草微抖肩冷笑了一声,“飞仙?” “对啊!” “她这个护法童女做得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呢!” “那是一定的。她如今得了黄妮儿大仙的指点,道行和法力都不比从前了。你没见她如今走路说话都是不一样了吗?那就是沾了仙气儿的好处!草微,你一定要信二嫂的。你要不信二嫂,往后一准要后悔!”辛二嫂一脸着急地拍着心口道。 “那她有没有说我该咋办呢?”草微眼底闪过一丝蔑意道。 “她说了,只要你跟阿猎分开,你过你的,阿猎过阿猎的,你俩再无瓜葛就行了。” “就这样?” “就这样,很简单的。” “哦……” “别犹豫了,草微。男人多得是,命只有一条啊。你瞧瞧我,一个不小心差点连命都折在里面,不划算啊!”辛二嫂苦口婆心道。 话刚说到这儿,院子里响起了小娇儿好开心地唿唤着阿猎的声音。一听阿猎回来了,辛二嫂急忙把布裹回了自己脑袋上,然后低着头匆匆走了。俞小翠也不敢多待,跟在辛二嫂屁股后面赶紧走了。 草微走出房间时,看见阿猎抱着小娇儿正在盪高高,小娇儿被逗得咯咯直笑,笑声都快飞上云霄了。她凝着这两人心想,昨晚一夜阿猎都和自己待在一起,么子时候又去黄妮儿那儿了? 昨晚,阿猎没把草微丢回草微自己的房间,而是扛回了他的房间。草微本来以为今晚糟糕了,势必要跟这恶犬决一死战了,结果阿猎还是没有动她,只是逼着她在房间里待了一晚。所以昨晚阿猎有没有出去过她最清楚。 草微想,米香儿之所以那样说,大概是在帮黄妮儿造势,想逼自己主动与阿猎分道扬镳,以此来成全了那两人。对草微而言,成全了反倒是好事,自己可以从阿猎的魔爪里解脱了,重新去寻找幸福了,而阿猎也能有自己的另一半了。但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试探和追问,她实在看不出来阿猎对黄妮儿有多喜欢。阿猎对黄妮儿似乎并没有儿女情长,隐隐的,她觉得阿猎对黄妮儿更多的是同情。 “谁呀?谁呀?谁把我姑爷打了的?谁呀?”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俞氏激动的叫嚷声。 草微回神来,走下台阶仔细一看,阿猎果真被人打了,右边脸颊上有一处微微淤青的地方。呵呵,谁这么霸气?居然把犬王之王给揍了? “谁呀?我要揍死他!我一定要揍死他!”俞氏嚷嚷着,并开始寻找武器了。 “娘,娘,您快别跟着瞎掺和了。他都打不过的人您能拼得过吗?”草微连忙拉住俞氏道。 “不行!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俞氏举起拳头激动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挨揍 >  “娘,”阿猎放下小娇儿道,“不是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 “摔的?”俞氏一脸茫然了。 第68页 “听见了吧?是他自个摔的,不是给人揍的,别闹了好不好?”草微劝道。 俞氏鼓了鼓腮帮子,很不痛快地甩开了草微的手,然后走到旁边去玩打蚂蚁了。她一边打一边在嘴里碎碎念道:“坏蚂蚁!臭蚂蚁!不许绊我姑爷的脚!不许绊我姑爷的脚!” 草微耸耸肩,无奈地笑了。转头时,她问阿猎道:“谁啊,谁把你给打了?咱们村还有这样的能人吗?” 阿猎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往灶房里去了。草微弯腰抱起小娇儿,跟着他进了灶房:“不好意思说了吗?这下晓得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道理了?我早劝过你了,不要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满世界地称霸王,早晚遇到高手。” “你说的高手是俞本谦吗?”阿猎回头道。 “谁?本谦哥?是他把你给打了?”草微愣住了。 “我让他罢了。”阿猎走到石缸边,舀起一瓢水喝了一大口。 “真的是他把你给打了?”草微不敢相信,因为俞本谦虽然有点拳脚,但也只是一点花拳绣腿罢了,不足以把阿猎打伤。 阿猎丢了草微一个白眼:“你以为他是好人吗?” “他为么子要打你啊?” “为了你。” “我?” “他为我昨晚收拾你抱不平。” “他是这么说的?” 阿猎丢开木瓢,走近草微道:“他不单是这样说的,还用拳头表明了他的想法。他说我只晓得欺负女人,不配做你男人。” “他都这样骂你了,你还让着他?”草微面带疑惑地看着阿猎。 “哼,我根本不屑与他动手,”阿猎耸肩冷笑道,“在我眼里,他那点拳脚功夫就跟三岁小孩闹着玩儿似的,跟他动手,有失我身份。另外,那天在大雁集上他帮过你,我让他揍一拳也算还他的了。从今往后,你跟他就两清了,就不要再以彼此帮过彼此患难过之类的藉口再往来了,懂了吗?”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草微往上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说呢,这傢伙么子时候转性子了,肯白白叫人揍一拳了?原来说来说去,都是在玩着他的“霸王条款”啊。不过也好,幸好他没还手,不然本谦哥估计得被抬回去了。 “没听懂?”阿猎对草微那小白眼有点不满意,偏着头,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她。她只当没看见,把小娇儿往阿猎怀里一塞,转身绕到灶台后面,挽起袖子预备做饭了:“我听没听懂都不打紧,横竖我也没打算跟本谦哥咋样。倒是你,我想请问请问阿猎先生你的那朵黄桃花到底打算咋办。” “你说黄妮儿?” “你跟她到底咋样了?能有结果没有,给句痛快话行不?” 阿猎将小娇儿放在了灶台沿上,单手护着道:“等不及了?等不及所以亲自跑去跟她说让她劝我一块儿远走高飞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吓人 >  草微抿嘴笑了笑:“原来她已经跟你提过了。可见你们私底下的往来真是很频繁的。” “你不说说你跟俞本谦?你们私底下就没见几面?” “言归正传。你对人家黄妮儿到底是个么子态度,是男人的话,就都抖落清楚了。”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咋说清楚的?” “我该帮她的都已经帮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为么子会那么特别喜欢帮她?” “因为她帮过我。” “她帮过你?么子时候?” “就在你和何宝钿发现我之前。” 草微刚刚提起的菜刀缓缓落了下来,抬头惊讶道:“你是说你被我和何宝钿救的时候?” 阿猎点点头:“对。其实第一个帮我的不是你们,而是黄妮儿。当时我是摔下了沟,是黄妮儿把我拖到了斜坡下面。她因为一个人搬不动我,所以跑回去找人帮忙了。等她回来的时候,你和何宝钿已经把我给救了。” “居然会是这样的……”草微好不意外。这样的隐藏情节她实在是没想到的。 “我会帮她也是因为这个,没有其他。” “但她喜欢你是真的……” “我不喜欢她。”阿猎直接而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那天,我们从大雁集回来的时候,躲在那树后偷望的人是不是她?” “是她。” “很明显她很担心你,她对你用情挺深的哦。”草微故意提示这男人。 “与我无关,我不喜欢她,就这样。” “可是……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草微试图再劝劝。 “哼,别指望强行撮合我和黄妮儿,以此来换取你的自由。我若下地狱,我也会拉着你一块儿的。” 草微听得后嵴樑直发寒,表情略略僵硬道:“至于吗?我窦草微可受不起你这么大的恩宠呢!” 阿猎丢下一个略显孤傲的笑容,抱着小娇儿走了。草微凝着他的背影,一菜刀磕在了菜墩子上:“说得那么吓人做么子啊?我也没打算让你下地狱啊。我只是满怀好意地帮你张罗后半生的幸福罢了,咋一点好歹都不识呢?罢了罢了,我也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爱咋咋的吧!” 这回去大雁集赶集虽然波折了点,但草微已经尝到了甜头。她发现去赶集真是一个累人又担风险却又能有不少收穫的方式。这趟去大雁集一共赚回了三百个钱,远比她苦守在这村子里等人来染衣裳所收穫的多。她决定将赶集计划继续下去。下一趟,她准备去香河集碰碰运气。 这一带的集都是有固定日子的,譬如大雁集是每月的第八天,那么香河集就是每月的十八,最远的平阳集则是月末的二十八,彼此之间至少隔了十天。眼看离香河集逢集的日子仅剩下七天了,草微赶紧忙碌了起来。她预备多请两个人来,这样可以多赶出一些货来。 那天上午,草微去找陶红儿和吴兰。找着陶红儿后,两人一道往吴兰家去。走到半道上时,迎面来了几个妇人。她们每两个人抬着一只大箩筐,箩筐里装着各种不同的东西,有些装着成叠的纸钱,有的装着蜜桃苹果,有的还装着烛檯灯盏,最后两个婆婆则抬着一只笨重的柳木矮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嘚瑟 >  她们每个人都累得呵吃呵吃的,汗水将整张脸都打湿了,但就在这个队伍的最后面居然还有个闲人,什么都不用拿,两手空空地走得轻松,还时不时地吆喝前面这几个一句:“哎,哎,桌子别摔了!豆绿娘您使把子劲儿呀,您一松劲儿那一箩筐的东西可都没了,要不我找别人来换您?” 这人居然是米香儿。 草微和陶红儿都不由自主地让到了旁边。陶红儿瞥了米香儿一眼,小声道:“她这是在做么子?居然使唤起几个老大娘来了。” 第69页 草微道:“似乎是要弄么子法事的。” 话音刚落,豆绿娘便哎哟一声摔了。她一摔,她抬着的那一箩筐沉甸甸的纸钱也摔了。纸钱都是几摞几摞地叠在一块儿,用布条子束好的。一出箩筐便都四处滚去,有一两扎滚到旁边水沟里,瞬间浸透了。 “咋回事呀?”米香儿那不耐烦的声音立刻又响起,“咋这么不小心呢?全都滚了泥了,还咋烧给菩萨?哪个菩萨会要啊?豆绿娘我刚才都说了,你劲儿小就不要逞这个能了,你偏不听,你偏说自己能行,结果呢?还不捡起来,愣着做么子啊?” 豆绿娘和另外一位大娘连忙捡起了地上四处散落着的纸钱扎。捡到那两扎滚进了水里的,豆绿娘缓缓提起,一脸窘色地问道:“那……这个咋办?” 米香儿沖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咋办?你自个赔啊!难不成你还想烘干了再烧给菩萨?哪个菩萨肯受了你的去?” “赔?我又不是故意的……”豆绿娘尴尬道。 “不愿意啊?不愿意也行啊,今晚那供月会你就不要来了。像你这样没诚意的人菩萨才懒得理你呢!”米香儿翻着白眼道。 “我赔,我赔,我赔总行了吧?”豆绿娘立马慌了。 “那还杵着做么子呢?丢了你手里的,赶紧收拾了走啊,那边还等着呢!”米香儿不满道。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了走!” 豆绿娘像是很怕米香儿,不敢有违米香儿一丁点,来不及抹一抹额头上悬着的汗珠子,急忙弯腰捡起了那些纸钱,和另外一位大娘吃力地抬走了。看到这儿,陶红儿又嘀咕上了:“真受不了啊……她以为自己是谁呢?” 大概是听见了,米香儿转过了身,带着几分鄙夷的目光扫向了草微和陶红儿。陶红儿不满地白了她一眼道:“盯着我们做么子啊?赶紧当你的小监工去啊!” “还敢出来嘚瑟呢?”米香儿冷冷道,“我以为上回你被那些匪兵掳了之后就吓破了胆儿了呢!” “我胆儿还没那么小!”陶红儿没好气道。 “晓得今晚的供月会是为么子办的么?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人。”米香儿伸出手指往草微和陶红儿身上点了点,显得特别高傲。 “我们?” “匪兵又再次出现在咱们这附近,这不是么子好兆头。经过我们黄妮儿大仙仔细一算,发现有灾星降临上空。今晚她要举办一场供月会,向高高在上的月神祈福,请求月神来帮咱们化解这场灾难。你们说,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是为了谁?”米香儿口气傲慢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屁神 >  “可真辛苦她了,黄妮儿大仙?”陶红儿口中念着这几个字时,鄙意十足,“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大仙了,好像成仙真的不用费多少功夫的哦。她还能请动月神?她有那么大本事吗?” “小心你自己那张嘴巴,别说我没提醒你,陶红儿。看看辛二嫂如今是么子模样,你再不管好你那张嘴巴,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你吓唬谁呢?我可不怕你们!” “怕不怕可由不得你,你这会儿说不怕,等祸事临头了你就晓得怕了!” “米香儿你别这么得意行吗?不要以为你傍着黄妮儿做了么子护法童女了,脑袋上就冒金光了!你是个么子人我不会不晓得?你要真是神,充其量就是个屁神!” “你……”米香儿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个通透! 这话可真是深深地戳在了米香儿的心坎上,是她最不能被人提起的一件事。米香儿爱放屁,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又特别是吃了红苕胡豆之类的东西后,那屁是一个接一个地放,跟放鞭炮似的。所以,她打小就有个绰号:屁神。 姑娘们在一块儿玩笑时,偶尔会拿她那个屁神来说笑,一说她就急,有一回还因为这个跟人掐架了,把对方姑娘打得老惨了。那之后,村里的姑娘都不太爱和她玩了,她也不主动找村里其他姑娘了,只和黄妮儿来往。 这篇原本以为可以翻过去了,米香儿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她已经是黄妮儿大仙身边的护法童女了,村里哪个老大娘不低眉顺眼地跟她打招唿的?她自以为屁神那噁心的名字已经离她远去了,但没想到今天陶红儿又忽然提起了,她顿时火苗窜心头! 火气一上来,米香儿就恢復了本样。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两手抓着陶红儿的衣襟使劲地往地上掼去!跟着,她跨步上前,抬起右脚想往陶红儿小腹上踩踏,幸好被草微及时掀开了。 “你想要了她的命啊?”草微拦着米香儿道。 “谁叫她胡说八道的!”米香儿瞪圆双目,目光狠狠地盯着地上的陶红儿,“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了她的嘴!” “行了,你回你的小院吧!再咋说你如今也是黄妮儿身边的护法童女了,护法童女出手打人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吧?”草微冷冷道。 米香儿挑起眼皮,目光在草微脸上转了两个来回,蔑然道:“还有你,别占着别人的东西不撒手。不是你的总归都不是,强拽着也没用,懂吗?” 一抹冷笑划过草微嘴角:“别人的东西?你是说我家那个阿猎吗?你放心,我没想占他。倘若有人看上了想占他,请自便,我绝不拦着。可是,也得他搭理才行。我赶他走倒是容易,让他点头怕是要更难一些!” 米香儿带着阴沉的眼神迈近了一步,低声道:“你难道不晓得你家阿猎和妮儿一直有往来吗?他俩早就两情相悦了,笨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事 >  “是么?可阿猎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为黄妮儿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报答当初黄妮儿帮过他而已。他对黄妮儿没有儿女情长。” “那你以为他对你就有了?” “我不期望,也不期待。我不在意他对我有没有儿女情长,但是你家黄妮儿就不一样了。像阿猎那样的男人,条件太好,有一大把女人可以选,如果你家黄妮儿不能尽快让他心动,恐怕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如果真有女人让他心动了,我会高高兴兴地打开门送他走的。所以,请回去转告黄妮儿,别整天只顾着掐指算命,想要阿猎,就得好好打算打算了!” “你不喜欢阿猎?”米香儿眼中透过一丝质疑。 “我要喜欢他,也就没你家黄妮儿么子事儿了。走了,红儿!”草微说罢转身就走了。陶红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气哼哼地瞪了米香儿一眼,奔上去追草微了。 走出一截路,陶红儿回头去看了一眼,嘀咕道:“那死丫头还站那儿盯着咱们呢!” “别去理她,她有点疯了。”草微道。 “她还要不要脸啊?还有那个妮儿,妮儿居然真的想要你家阿猎哥?”陶红儿今天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米香儿那么说,所以特别地惊讶。 “米香儿不是跟辛二嫂说过吗?仙家也是要嫁人的,也是要生娃的。” 第70页 “啊?” “别去管这些,咱们眼下就只管把货做出来就行了。钱挣在手里,那才是踏实的呢!” “也是!哎,前面就是吴兰家了,我去叫吴兰!” 陶红儿蹦蹦跳跳地朝前面那简陋的小院跑去。草微抬头时,一个不留神扫见了一抹躲躲闪闪的身影。那身影闪得不算很快,让草微很快辨认出了那是谁,是豆绿。但草微没叫住她,径直走进去找吴兰了。 很快,草微和吴兰说定,吴兰继续回来帮她,工钱分保底和提成。说定后,草微和陶红儿便离开了。回去的路上,草微对陶红儿说道:“刚才我看见豆绿了。” “在哪儿?”陶红儿问。 “就在阿兰家外面。鬼鬼祟祟的,不晓得是在做么子。” “鬼晓得去呢!我跟你说吧,豆绿最近变得跟她那老娘一样了,神叨叨的,特别信那个黄妮儿。谁晓得她鬼鬼祟祟地跑到阿兰家外头想做么子啊!” “好像村里最近越来越多的人信黄妮儿了。”草微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就连辛二嫂那泼辣货都怕黄妮儿了呢!辛二嫂以前多火辣的一个人,如今倒萎了,出个门子都裹着头巾,好像特别见不得人似的。”陶红儿摇头道。 “都是阿猎干的好事儿啊……” “么子?” “没么子,走吧,我还打算再找个人。我估摸着七天的功夫要赶出那么多东西光靠咱们四个人是不行的。” “那就去找石竹吧,她绣工好,人也老实,才没有豆绿娘那么难缠呢!” “行,就去石竹。” 晌午之前,草微雇好了需要用的人。除了俞小翠之外,吴兰和陶红儿都被请回来了,另外还多了一个陶红儿的姐妹石竹。午饭过后,这五个姑娘便在院子里摆开了阵势,剪布的剪布,缝制的缝制,绣花的绣花,远远看去又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 而隔壁,也没消停。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来 >  乡团练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今天正式开练。草微她们在这边忙着时,那边也在喝喝地练着。陶红儿朝那边偷瞄了一眼,有些奇怪道:“咋那个孟虎也在?” “两个村组成一个团练,他在不奇怪啊。”吴兰道。 “哎,你们说,他不会还对阿宝不死心吧?”陶红儿挑了挑眉毛笑道。 “不会吧?”吴兰也偷瞄了一眼隔壁,“阿宝也不是么子好金贵的,况且阿宝都定亲了,他还有么子好不死心的啊?” “那你们可不晓得了,”俞小翠放下剪刀,抖了抖刚刚裁好的布道,“据说,孟虎对阿宝老早就喜欢上了,喜欢了好多年呢。” “真的呀?”陶红儿忙问。 “是真的。不然上回阿宝拒绝了他家的提亲,他为么子还要撵到咱们村来呢?他是不甘心啊!”俞小翠道。 “不甘心又能咋的?阿宝已经定亲了,他还能抢回来不成?”吴兰道。 “抢不回来,在阿宝眼前晃了两下解解气总行吧?你没看见阿宝的未婚夫也在团练里吗?”俞小翠指了指另一个年轻男子小声道。 陶红儿掩嘴一笑:“你说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会……”吴兰,俞小翠和石竹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会后,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惊到了正在监督男人们练棍的阿猎。阿猎斜斜地投来一瞥不怎么满意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喊了一声:“窦草微,过来。” 正低头画着图纸的草微听见了声音,抬头有点茫然道:“谁喊我?” 俞小翠偷偷地指了指旁边,小声道:“阿猎哥……” 草微转过头去,看了看阿猎,有点纳闷地问道:“叫我做么子?” “过来。”阿猎道。 “有事儿你就说啊,咱俩又不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过来。”阿猎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过来,有事就说。”草微心想事儿还多着呢,非得这个时候使唤人吗? 阿猎不说话了,就盯着草微。草微用老娘就不过来的眼神回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来继续画着自己的图样。还没勾出两笔,俞小翠就在旁边小声说话了:“草微姐,你还是过去吧……” “不过去!” “过去吧,都盯着你呢。”俞小翠朝那边努了努嘴。 “爱盯多久盯多久!” “你倒是行的,可我们不行啊。阿猎哥这样盯着我们,我们觉得挺害怕的,拿针都拿不了了……”俞小翠一脸可怜巴巴道。 “唉……”草微放下了笔,深吸了一口气,一面起身一面碎碎念道,“我惹了他个大头鬼了!去就去,我看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起了身,草微纵身跳上了离自己就一步远的矮墙头,再利索地跳下了墙头,这一连串动作起评分至少九分,引得那帮团练小子哦哦地叫了起来。 “抽风了?”阿猎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马不敢乱嚎了。 草微走了过去,抄手问道:“说吧,有么子指教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可爱 >  “让你那边的人不许笑,不许出声。”阿猎道。 “啊?不许笑还不许出声?理由呢?”草微额头上立马窜出几条黑线来。 “太吵,会影响我们这边操练。” “呵,这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点啊?我们干我们的活儿,你们操练你们的,互不干涉,凭么子让我们不能说话不能笑啊?简直没道理啊!” 阿猎虚眯着那双攒着黑光的眼睛,斜斜地瞥着草微,好像在说你是非要跟我顶嘴是吧?草微也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个你爱咋咋的的眼神,就是不肯让步。这两人你盯着我瞪着你,就像在用眼睛掐架似的,在旁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嘛。 团练队有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草微转身一看,原来是白木爷爷的宝贝孙子白清安。白清安看草微回头了,立马憋着不笑了。草微往他跟前走了过去,问道:“笑么子呢,清安?” “没,没笑么子,草微姐。”白清安憋笑道。 “没笑么子就好好操练,晓得不?还有你们,东玉村和明月村这两个村的安危就指着你们了,你们要是不操练出个样儿来,也对不起宋里长每月供的那些大米和肉吧?要操练那就得认真操练,别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我们那边瞅,听见没?” “晓得了,草微姐。”白清安忙点了点头。 “操练不好,保护不了乡民,再好看的姑娘都没你们的份儿了晓得不?到时候,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强盗土匪或者是匪兵把你们的娘,好看的媳妇和好看的还没来得及娶进家门的姑娘全给掳跑了,而你们呢,就只剩下一个哭字了。你们愿意?” “当然不愿意了!”胖饼大声道。 第71页 “那么就好好练,心无旁骛地练!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谁的眼珠子要是不想要了,尽管往那边瞅瞅试试。我手里缝线的针可多得是,每人送你们一对都行!好了,继续练吧!”草微说完回头扫了阿猎一眼,右手往那些男人那边摊了摊,言下之意是说你看这不就搞定了?然后,她沿路返回。 她攀着石墙,用力地缩着双腿的样子有几分笨拙,阿猎面无表情地瞄着,笑容差点就从嘴角偷熘出来了。不过,当阿猎发现那拨男人也正“欣赏”着草微那笨拙又可爱的爬墙姿势时,脸色立刻暗沉了下来,大喝了一声:“继续!” 男人们不敢松懈,又继续挥棍操练了起来。两边相处融洽,各忙各的了。 太阳公公收工时,草微她们也收工了。正收拾东西时,何宝钿蹦蹦跳跳地来了。她笑问:“你们晚上谁要去供月会?” 陶红儿撇撇嘴道:“我不去,我压根儿就不信她能请动月神。” 石竹道:“我娘让我今晚跟着去,说去了没准就能找着个好婆家了。阿宝,你都已经找着好婆家了,做么子还要去呢?” 阿宝嘻嘻笑道:“我得去求着月神多赏点钱给我呀!让我嫁人之后不用过得那么辛苦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会 >  “真是个贪心鬼!”俞小翠打趣道,“你嫁了咱们白木爷爷的侄儿子,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呢?就三青叔那手艺够把你养成白白胖胖一小猪了吧?” “谁还嫌钱多啊?是不是,草微姐?”何宝钿转头向草微时,目光忽然触及到了对面某个人。她那脸腾地就红了,嗖地一下便躲到了石竹身后。石竹还没反应过来,俞小翠和陶红儿便先笑了起来。原来这丫头看见孟虎了。 俞小翠乐道:“亏心了吧?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家孟虎了吧?” 何宝钿满腮绯红地抱怨道:“他咋也来了?” “人家是想见你啊!”陶红儿咯咯笑道。 “别瞎说!我可不想见他呢!算了算了,我还是先走了!”何宝钿一阵风似的就跑走了,逃得比兔子还快。俞小翠和陶红儿掩嘴笑作了一团。 收拾完东西,石竹问:“哎,你们晚上到底去不去?” 俞小翠道:“去,咋不去?晚上我跟你们一道去。” 陶红儿轻轻地推了俞小翠一把,诧异道:“你不是说你也不信吗?” 俞小翠道:“我是不信,所以才要去瞧瞧呀,瞧瞧她是不是真能把月神请来,又或者只是故弄玄虚地骗人的。” “哎,说得也是呀!那好,那我也跟你们去!”陶红儿来了劲儿。 “草微姐?”俞小翠问。 草微想了想点头道:“行,我也去,去瞧瞧那所谓的供月会到底是个么子模样的。晚饭之后,村东头碰面。” 俞小翠她们各自回家后,草微便开始收拾晚饭。晚饭弄好了,她哄着小娇儿和俞氏吃过了,便把她们送到了卢氏那儿。回来的时候她发现那帮男人还没走,吃过饭后都在院子里歇着。走回灶房时,阿猎正在桌边扒饭。她问:“那些人不回去吗?难道今晚打算在院子里打地铺?” “你少管。”阿猎夹着菜道。 “我也懒得管。”草微耸耸肩道。 “娇儿和娘呢?” “送到小翠家去了。” “大晚上的你还要出门儿?”阿猎抬头道。 “是的!”草微解下围裙往墙壁上一挂,转身道,“今晚有供月会,我要去凑凑热闹!” 阿猎那眉头微微皱起了,歇下筷子,用一双狐疑的目光看着草微。草微偏了偏头问:“咋了?我就不能去凑热闹了?” “那种会有么子可去的?” “凑热闹呗,又不是真图个么子。” “不是去见俞本谦的?” “去,想哪儿去了?我说了不会去招惹他,那就不会!不跟你说了,走了!” “不许去见俞本谦!”阿猎在草微背后喊了一句。 草微没理他,径直出了门。到了村东头,与一帮子姑娘大娘回合后,一道往黄妮儿那小院去了。 来得人不少,都是村里的婶子婆婆小姑娘,几乎各家都派了一个代表。黄妮儿的小院里摆起了四张矮矮的供桌,供桌上摆着瓜果花生以及整鸡整鸭,还有半只大猪头。供桌两旁支起了铁锅子,锅子里热腾腾地烧着纸钱,灰黑色的余烬不停地往上窜。米香儿的身影穿梭在那几个选来帮忙的大娘之间,俨然一副管家娘的架势指挥这个招唿那个。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护卫 >  还没正式开始,围观的人只能站在院子外面。陶红儿搀着草微的胳膊,小声嘀咕道:“还弄了半只大肥猪脑袋?也不晓得月神吃了腻不腻!” 草微笑道:“人家图的诚心,又不是真给月神吃的。你想都是月神了,还吃咱凡人的东西么?” “她要真能请来月神,我就给她洗茅厕一个月!” 话刚说完,何宝钿挤到了草微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原来你们都来了呀!开始没?我有没有错过好戏?” “错过了,错过了,仙儿都走了你才来,在家做么子呢?”陶红儿打趣道。 “我在家想该穿哪件衣裳,本来想穿水红色的,可又觉得不太妥当。今晚是供月会应该素净点对吧?所以我又把藕粉色的翻了出来,结果藕粉色的有点小了,我又赶紧找竹叶青的,唉,找来找去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这件鹅卵青的。你们觉得好看不?”何宝钿炫耀着自己身上那件新制的鹅卵青衣裳。 “哇,宝儿,你爹最近给你制了不少衣裳呢!”陶红儿一脸羡慕地扯着何宝钿的袖子反覆看道,“这是崭新的吧?得多少钱一尺?” “我爹上城里给我买的,说挺贵的。” “你爹把嫁妆都给你办好了,是要出门子了吧?” “不晓得,横竖我也不急。” 何宝钿咯咯地笑着。笑着笑着,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草微顺着她望去的目光看去,没想到居然看见孟虎带着几个男人来了。 “谁是这儿主事的?”孟虎进了院子问道。 “我。”米香儿迎着上前道。 “花教头说了,今晚你们这儿人太多了,为防出点么子意外,特意让我们几个来看着。” “是吗?花教头想得真是周到呀!花教头一定是担心我们黄妮儿大仙出么子意外,这才特地派了你们来护卫的吧?呵呵,花教头人真是好啊!”米香儿故意说得很大声。 “不止是黄妮儿,其余人我们也会护卫。他说了,你们弄归弄,可别弄出么子事儿来。”孟虎正色道。 “晓得了,晓得了,让花教头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弄出么子事儿的!”米香儿笑眯眯地说道。 孟虎转身出了那院子,领着那几个远远地站一旁去了。何宝钿将脑袋埋在草微胳膊处,抱怨道:“他咋又来了呢?” 第72页 “来就来呗,人家说了是来护卫这次供月会的,职责所在。”草微道。 “他来了,叫我咋办呢?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吧?” “你好好地跟我们待在一起,不跟他说话,不去看他,谁会说你闲话?你这样顾忌,别人更会误会呢,把头抬起来。” “真的好烦人,我到底要不要先回去呢?”何宝钿正伏在草微肩上低低地抱怨着时,有人在背后叫起了草微。草微回头一看,原来是舅公甘瞎子。 甘瞎子将草微叫到了不远处那排野树旁边,显得神神秘秘的。草微问他:“咋了?”他四下里瞧了瞧,小声道:“微儿啊,你不打算去瞧瞧本谦么?” 第一百六十章 是么 >  “您忽然提起这话是么子意思?”草微问。 “本谦给阿猎揍了啊,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下得来床呢,你就忍心?” “哦,您说那事儿啊,我也谢谢本谦哥呢,只是不太方便去见他。不过我听说阿猎好像就推了他一把,没揍他吧?” “阿猎的话你咋能行呢?那就是一个谎话精啊!微儿啊,舅公问你,你对本谦到底是个么子意思?” “我对本谦哥?您想哪里去了?我对本谦哥就像对阿富哥一样,没别的。” “真没别的?” “真没别的。好了,我得回去看热闹了……” “你等等!”甘瞎子连忙抓住了草微的隔壁,将她拖了回来。 “舅公您到底想做么子啊?”草微有点不耐烦了。 甘瞎子往身后瞧了一眼,又用手指了指,压低了声音道:“本谦在那儿,他有事儿找你呢。” “啊?”草微愣了。 片刻后,俞本谦真的从那黑漆漆的暗处走了出来。甘瞎子不由分说地将草微推了过去,然后自告奋勇地为二人望起了风。 那大树底下,月光透过缝隙照射下来了不多的几束,将两人的肩头都照得有点发白。草微打量了俞本谦一眼道:“上回,阿猎真的没揍你吧?” 俞本谦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草微松了一口气。 “那你呢?花猎回来没把你咋样吧?”俞本谦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心和关切。 “没有,”草微淡笑了笑,“他没把我咋样,他也不敢把我咋样。” “是实话?”俞本谦轻声问道。 “是实话。他真的没对我咋样。而且那天晚上,他也没对我咋样。他那人就那样的,看起来又凶又冷,一副见人就要揍的模样,但其实他人不坏。” “是不是他不让你说?”俞本谦有些怀疑。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草微摆摆手道,“他不会打我,他也没打过我。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我罢了。” “你可晓得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俞本谦那低低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忧心忡忡,“那天我冲去找过阿猎后,我心里便一直在后悔。我后悔我不该那么地冲动,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跑去找阿猎。我揍了他,他一定会把恶气都撒在你身上吧?我当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这几天都想来找你,但又怕惹怒了阿猎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就一直忍着。” “谢谢你本谦哥,你跟阿富哥一样都是个好人。但你不要再为我的事情去找阿猎了。我跟阿猎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我只是担心他会欺负你了。” “那是你不了解阿猎这个人,他是嘴硬心软的。虽然,他总是玩着他那些霸王条款,可事实上他也没对我咋样,相反他对我娘和小娇儿还很好。你看小娇儿那么粘他就晓得了。小孩子的反应是不会撒谎的。”草微解释道。 “是么?”一点点失落像雀鸟身上抖下的轻羽似的飘落在了俞本谦的黑眉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 >  “所以你真的不用替我担心,阿猎他欺负不了我的。对了,你那墨条做得咋样了?有新进展了吗?我觉得只要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制墨大家的!”草微笑道。 俞本谦也笑了,但笑得有些勉强:“我倒是没这样想过,我只是想找个活计养家餬口,不至于饿死在路边。” “别太小看自己了,本谦哥,你行的。我还期盼着将来能在书局或者墨宝铺里看见印着你本谦出品的墨宝呢!你有耐心,又肯钻研,这条路很适合你。” “那你呢?”俞本谦凝着她问道,“你觉得你眼下走的这条路适合你自己吗?” “你是问做染布买卖吗?我觉得这条路挺适合我的……” “我问的是跟着阿猎。”俞本谦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 草微稍微愣了一下,不自主地眨了眨她那双幽黑明亮的眼睛,目光斜移道:“这也没么子适合不适合的,横竖我爹给我定下的男人,虽说有点糙,但也只能这么着了。” “真的?”俞本谦下意识地追着她的目光问道。 “真的,”草微将目光挪了回来,迎着俞本谦那质疑的目光浅笑道,“我没觉得跟着阿猎有么子不好的。至少有这男人在,没人敢欺负我去。本谦哥你不用替我担心,好好做好你的墨条才是正经。好了,我得回去了,你要不要也去那边凑凑热闹?” “不了。” “那我先过去了……” 草微正准备转身,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她顿时有点毛骨悚然了,急忙转身往那边跑去。当她急匆匆地赶到那边时,只见刚才用来烧纸钱的两个铁锅子已经被甩出了院子,锅里的灰烬和正燃烧着的纸钱到处都是。她愣了一下:“咋回事?” “快看看阿宝!阿宝是不是被烧着了?”陶红儿的一声疾唿将草微的神唤了回来。 草微忙转头去看瘫坐在地上,脸色发白的何宝钿,只见她右边袖子被烧了个洞,胳膊上有轻微烫伤,并不算很严重过。草微忙安慰她道:“没事儿!没事儿!只是烫着了一点点,抹上点药膏就好了。” “小翠呢?”陶红儿又奔向了几步之远的俞小翠。 草微这才发现受到惊吓的还有俞小翠。俞小翠也坐在地上,正面色发青地摁着心口大口喘气。她髮髻歪了,浑身粘着干草屑,好像在地上滚了两圈似的。所幸,她一点都没有烧伤。 草微松了一口气,搀扶着何宝钿起了身。她问何宝钿疼不疼的时候,何宝钿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用一双充满了恐惧和惊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俞小翠。她看了看俞小翠,又再看了看何宝钿,有点纳闷地问道:“阿宝,你盯着小翠做么子?她没事儿了,你也不用害怕了。” 何宝钿还是没有说话,那有些充血的眸子里隐隐闪出一道水光。之后,她被一位亲戚大娘送回了家。俞小翠因为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伤,所以照旧还是留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救谁 第73页 >  供月会结束后,草微几人一块儿下山去了。将俞小翠送回家后,陶红儿忽然开口说道:“今晚真是太邪门儿了!” 草微问:“咋这样说?因为村里那个半疯半癫的吴有才来砸了那两只铁锅子么?” “不是这个,草微姐!”陶红儿连连摇头道。 “那是么子?” “是小翠和孟虎?” “你说谁?”草微停下了脚步。 “你那会儿子被瞎叔叫去了,所以没看见。当时吴有才那个半癫癫跑来捣乱的时候,把其中一个锅子直接朝我们抛了过来。我们吓得全都叫着跑了。阿宝和小翠跑在后面,眼看那个锅子就要砸到她俩头上了,孟虎忽然就沖了过来。可是,你猜他救了谁?” “阿宝?” “错!”陶红儿,吴兰以及石竹齐声否决道。 “难道说……他救的是小翠?”草微有些意外了。 “对,他当时就是救的小翠!没想到吧?”陶红儿又继续说道,“我们都没想到呢!我们都以为他冲过去肯定是去救阿宝的。哪晓得他冲上去抓着小翠的两只胳膊往旁边一滚,刚好躲开了那只锅子。要不是他,那锅子铁定砸小翠脑袋上了!” “那大概是他看见锅子是偏向小翠这边的,所以才救了小翠吧?”草微猜测道。 吴兰忙插话道:“那时候都慌成一团了,谁还能看清锅子是偏向那边的呀!横竖我就看见孟虎哧熘一下沖了过去,直接拽着小翠倒在地上滚开了。那时候,阿宝好像被么子东西给绊了一下,这才躲开了锅子,只是烫伤了一点点。” “所以我才说邪门嘛!孟虎喜欢的是阿宝,为么子不救阿宝要去救小翠?难道是心生怨恨,所以不想救小翠?”陶红儿纳闷道。 “会不会是孟虎喜欢上了小翠,已经不喜欢阿宝了?”石竹也猜测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阿宝已经定亲了,也瞧不上孟虎,那孟虎还念着阿宝做么子呢?他肯定得再另外寻摸一个呀!咱们小翠也不错呀,配得上他孟虎呀!”吴兰点头道。 三个姑娘说着这个话题,一直到送了草微回家。回到家时,草微发现隔壁院子还亮着灯,乡勇队的人进进出出的,心里疑惑着难道他们今晚真的不打算走了? 清早,草微起床做早饭时,她听见几个乡勇站在她家院子外面小声地嘀咕着。她假借着摘黄瓜走近听了听,原来是在抱怨阿猎。其中一个说阿猎那样做不太妥当,没必要把大家留下操练半个月。另一个说宋里长让组建乡勇队只是以防万一,根本没必要这么操练,毕竟家家户户都有农活儿要干。 听到这儿,草微才明白了,原来这些乡勇真的是不能回家了。想要回家,至少半个月之后了。这阿猎又开始耍霸王条款了。她看着那几个乡勇无奈地耸了耸肩,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自求多福吧,然后摘了两根黄瓜准备回去做饭了。可刚一转身,她就瞥见了米香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意 >  米香儿兴沖沖的,领着四个老大娘往这边来了。这丫头走过草微家院子时,还故意沖草微抛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眼神。跟着,她径直迈进了隔壁院子。 这时候,乡勇们都起床了,三三两两地侯在院子里等着吃早饭。米香儿迈进去后高声道:“各位都辛苦了!都辛苦了!才刚刚起床吧?等着吃早饭呢?来来来,先尝尝我们这些!”她一招手,后面的四个老大娘连忙把挎着的篮子放在了石桌上,然后揭开了盖着篮子的旧布。 草微抬眼看去,原来是一些煎饼和馒头。米香儿十分热情地招唿着男人们,请他们都过来尝一尝这些东西。男人们一闻到香味就围了上去,你拿煎饼我拿馒头地吃了起来。米香儿问他们道:“还好吧?口味儿咋样?不难吃吧?” “好吃呢!”男人们都点头夸了起来。 “好吃就好,好吃就多吃点,管够的!”米香儿都笑出一脸褶子来了。 这时,阿猎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往隔壁看了一眼,眼神中带了几分疑惑,然后径直走了过去。米香儿回头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急忙迎上去道:“花队长也起来了?还没吃早饭吧?快来快来,这儿准备了热乎乎的馒头和煎饼,您喜欢哪样?” 阿猎走到了石桌边,低头看了一眼那四个已经快被抢空了的竹篮子,然后抬眉扫了扫那些正在大快朵颐的乡勇们。乡勇们立刻发现他眼神不对了,赶紧将没吃完的和还没来得及吃的全都还了回去。 “哎哟,这是做么子呢?大家都吃吧,吃吧,这可是我们供月庵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呀!”米香儿忙招唿道。 “么子意思?”阿猎问道。 “是这样的,花队长。这是我们家大仙儿以及供月庵的一片心意。哦,对了,打昨晚起,我们那儿就叫供月庵了。昨晚您不是特意派了人来护卫我们庵主和供月庵的安危吗?我们庵主心里十分感激,一大清早就起来为您和您的这些手下准备早饭了。这也是我们供月庵的一份小小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米香儿越发地会说话了,说起话来挑眉抛眼的,活像个三十来岁老成又圆滑的妇人。 “不必了。”阿猎却一盆冷水地将米香儿那份热情给泼去了大半。 不过,这姑娘并没有放弃,继续说道:“不用如此客气的,花队长。您和您的这些乡勇为护卫我们两村的平安日夜操劳,实在是应该感激的。我们庵主说了,不但是我们供月庵,就是明月村和东玉村这两村的村民也该不时地来犒劳犒劳你们。我们庵主还说了,打今儿起,乡勇队的早饭都由我们供月俺包了,保证顿顿都是新鲜热乎的,绝对让各位大哥都吃个顶饱!” 阿猎脸色没变,口气也没变,生硬又冷漠:“我说了,不必了。” “花教头,这可是我们庵主的一片心意,您又何必拒绝呢?我们庵主也是本着一片慈心,想为您和您的乡勇队尽一份心罢了。”米香儿又连忙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脸 >  阿猎没再同她搭腔,吩咐胖饼去屋子里取二十钱出来。胖饼取了钱,照阿猎的吩咐递到了米香儿手里。米香儿立马尴尬了起来:“花队长,您这是做么子呀?我都说了东西是我们庵主送的呀!您这么做是在打我们庵主的脸呀!” “回去告诉你们庵主,乡勇队的事情不劳她忧心,她管好她自己便是。” “可是……” “胖饼,送她和这四位大娘出去。”阿猎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米香儿那脸蛋子噌地一下就红了。她又气又急,一把抓过胖饼递来的那二十个钱转身就走了。那四个大娘也赶紧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了。胖饼低头揉了揉被她指甲颳了的手,哎哟道:“这姐姐手劲儿可不小呀!差点把我手都拉出血口子了!” “下回她再来,直接撵了出去。”阿猎吩咐道。 “哦,晓得了。” 第74页 “赶紧让伙夫把早饭端出来。吃完还要继续操练!” “是,阿猎哥,我这就去!” 乡勇队这几天是很辛苦的,这是全村有目共睹的,因为有阿猎这个魔鬼教头在。他们从早操练到晚,除了吃饭的时间,其余时间几乎都在操练。不但如此,阿猎还故意增设不少难题,如背负石头做下蹲,双脚拴上铁块跑步等等,把乡勇队的那些男人折腾了个够。 草微除了同情他们,也做不了别的了。她自己也忙,忙着在赶集之前把货做出来。好在她请的人都是勤快的。在香河集逢集的前一天,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傍晚收工后,吴兰她们三个都走了,只留下了俞小翠帮草微收拾东西。将货物清点完毕,分类装好后,草微跟俞小翠叮嘱道:“跟你三哥说,这回可不许再忽悠我了。” 俞小翠笑道:“这回不会了。上回他之所以没去是因为阿猎哥,你不晓得吧?” “阿猎?” “对呀,是阿猎哥不让他去的,所以他才装了个肚子疼没去的。” “原来是那傢伙捣的鬼?可真缺心眼啊!”草微骂了一句。 “哪里是缺心眼呀?阿猎哥明明就很有心好不好?”俞小翠掩嘴笑道,“他是想自个去保护你,别人去了他一点都不放心呢!这回要不是因为他要训练乡勇队,恐怕也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他不去最好,去了就像盯贼似的盯着我,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哈哈哈哈……”俞小翠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草微和俞小翠出了房间,看见俞本田和另外几个乡勇正在隔壁院子里说着什么,看表情有些着急。俞小翠跑了过去,趴在院墙上问道:“哎,哥,咋了?” 俞本田回头道:“有几个东玉村的人跑了。” “跑了?那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你可不晓得,阿猎哥是立了规定的,操练的这半个月内谁也不许回家,谁回家必受重罚。我寻思着这几人应该刚走不久,我找几个人去把他们追回来应该还来得及。若是追不回来了,那可麻烦了。依着阿猎哥那性子,他们准挨棍子。我想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是不起冲突为好。哎,草微,一会儿阿猎哥回来了,你帮着圆一句,就说我们几个去林子里猎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恐怕已经晚了。”草微望着不远处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初犯 >  俞本田一愣,急忙转身望去。只见阿猎和胖饼已经押着那四个私下跑回家的人回来了。那四个人情绪十分激动,一路骂骂咧咧。见着俞本田他们之后,这四人更加地激动了。其中一人气愤难捺道:“凭么子绑我们?我们又不是逃犯!我们回趟家又咋的了?回趟家还犯法了?我们家里有事儿还不让回去吗?这乡勇队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军队,这王八蛋羔子在这儿沖么子山大王啊!” “简直太过分了!”另一个也忿忿道,“从来没有这样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也不是没见过乡勇队的,人家乡勇队只是农闲抽空来操练一下,一个月也顶多两三次,凭么子咱们这个乡勇队就得半个月半个月地操练?操练也就罢了,还不让我们回家,凭么子?” “就是!我不服!我明儿要去找宋里长!我不服!”第三个也大声嚷嚷了起来。 俞本田忙安抚了他们一下,转身小声地对阿猎道:“阿猎哥,你也不用绑的吧?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弄不太好,谁都是要脸的。要不先把他们放了……” “一个都不能放。”阿猎很干脆地拒绝了。 “那你想咋弄?你不会真的要抽他们几棍子吧?” 阿猎看向俞本田,面无表情道:“在加入乡勇队之前我就说过,但凡是入了队的就得遵守规矩。谁犯了错,就得按照规矩来办。” “我明白,但他们也是太想念家里人了,所以才私下跑回去的。念在是初犯,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俞本田劝道。 “放过他们这一次?倘若山匪或者匪兵杀来了,你跟他们说放过你家小一次,他们会答应吗?”阿猎冷冷反问道。 “这……”俞本田答不上话了。 见俞本田劝不住阿猎,刚刚第一个发牢骚的圆脸男人又激动了起来:“这话说得真可笑!匪兵杀过来了,匪兵都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哪里还有么子匪兵?你们上回遇着的也只是一帮虾米装的,哪里还有匪兵?姓花的,你少在那儿吓唬人!说到底我也是东玉村的人,我不服你,你没资格做我们东玉村的教头,我明儿就去找宋里长,让他另派一个人去我们东玉村做教头,就是不要你!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对!就是!太不讲理了!家都不让回还当么子乡勇?不要让他当教头了,让宋里长撤了他!” “就是,东玉村没必要让他来管,咱们自个管!” 有几个东玉村的男人唿应了起来,个个显得义愤填膺的。草微站在旁边斜瞥着阿猎,心想这男人不会说不过就动手吧?要是那样,就真没办法服人了。 但阿猎没动手,只是目光清冷地睨着这几个人,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要去,我不拦,但你们要记清楚了,一旦退出我的乡勇队,就别指望再回来。” 圆脸男人道:“我绝对不会再回来!就算匪兵真杀到东玉村了,我也不会来求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  “胖饼,给他们松绑。”阿猎吩咐道。 “真……松绑?”胖饼有些犹豫地问阿猎道。 “松。” 胖饼看了阿猎一眼,给那四人松了绑。那四人都气哼哼地将绳子摔在了地上,跟着开始游说其他人不要继续留在乡勇队了。到最后,所有东玉村的人都跟着那四个走了,除了孟虎。那圆脸男人临走之前威胁孟虎,说孟虎如果还继续留在阿猎的乡勇队就永远别想回东玉村了。 那帮人走后,事情并没有完。本村的几个乡勇也嚷嚷着要退出,然后也走了。最后剩下的仅仅只有胖饼孟虎,俞本田以及其他四个乡勇。场面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了。 可偏在这时,那个不省心的黄梁成来了。 “哟,散伙了啊?咋的?人都走了,就只剩下这些小虾米了?唉,这也难怪啊,一个屁大的县尹把自个当天下兵马大将军使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呢?到底是外乡人,治不住咱们这两村男人的!”黄梁成口含讥讽道。 俞本田回头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就行?” 黄梁成抄着手,耸肩蔑笑了笑:“我不成,难道你成?你不成,难道那个外乡人成?我明天就去找宋里长,让他把明月村乡勇队教头一职交给我。有我在,这乡勇队就不可能像今晚这样散了!” “不自量力!”孟虎讥讽道。 “哼,走着瞧吧!看到最后谁才是这乡勇队的教头!我劝你们几个也赶紧弃暗投明,不要再跟着这个外乡人混了,没好下场的!”黄梁成说罢扬长而去。 第75页 胖饼气得拳头都捏紧了,瞪着黄梁成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两句。这时,俞本田问阿猎:“你么子打算?那黄梁成一定会去找宋里长的,你打算咋应付?” 阿猎抄着手冷冷道:“不应付。” “不应付?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教头一职抢了?” “他要抢得去,那就让他抢。” “哎……” 阿猎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这让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孟虎道:“大家都先回去吧。我相信阿猎哥应该有他的打算的,咱们也不要去吵他了。” 俞本田点点头道:“对,让他好好想想,想出一个办法来对付黄梁成和东玉村那些人。” 随后,大家都散去了。草微走到阿猎房门前,轻轻地推开了门往里瞧了一眼,发现这男人正合眼躺在凉蓆上养神。她走了进去,跪坐在阿猎身边问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打算?” “有。” “那说来听听?” “操练不成了,明儿就可以护送你去香河集了。” “哎,我说正经的!乡勇队的教头要是让黄梁成做了,那得把那帮子人带成土匪的!”草微着急道。 阿猎冷哼了一声:“就他那副德行也顶多做个匪棒子,想做头目差得远!” “不管咋说,让黄梁成来做乡勇队的教头就是不妥。乡勇队关系到我们明月村的安危,不能马虎的。”草微认真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告状 >  “明天再说,睡觉!” “餵……” “要不陪我睡?” “我走!”草微果断地离开了。 照旧是上回去赶大雁集时的那个时辰,照旧是鸡都还没叫的时候,草微一行人出发了。到了香河集时,天才刚刚敞亮起来。 集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铺摊了。草微找了一处还算显眼的位置,招唿俞小翠和陶红儿将货物都铺开来。东西刚铺开,那漂亮又打眼的各种颜色立刻吸引住了过往的乡民。买卖立刻上门了。 忙过这一阵子后,草微掏出了五个钱交给俞小翠道:“去前面小铺里买几笼包子回来,再打几碗汤。” “给阿猎哥他们买吗?”俞小翠问道。 “他们啊……”草微四顾了一下,没看见阿猎或者俞本田的身影,心里不由地嘀咕了起来,这几个傢伙又跑哪里去了? “会不会去宋里长家了?”陶红儿插嘴道,“这一路上本田哥不都在说这事儿吗?说一到集上就立马去找宋里长,省得被那黄梁成恶人先告状。” 草微收回目光,点点头:“可能吧。那就买咱们自己的,不管他们了。” 俞小翠拿上钱刚去了没多久,昨晚带头闹事的那个东玉村的圆脸男人便打摊位前经过了。那男人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曾在阿猎手底下做过乡勇的人。他们打摊前路过时看见了草微。那男人用极为不屑的目光瞥了草微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草微心想,这帮人一定也是去找宋里长告状的吧?阿猎今天可有麻烦收拾了。两拨告状的人一块儿去了,不晓得宋里长会咋断呢。 “草微姐,你要是担心阿猎哥,你就去宋里长家瞧瞧吧!”俞小翠忽然在草微耳边说道。 “哦,没有,我没担心他……”草微忙回过神来道。 “咋没有?你脸上都写着呢!你去吧,这儿有我和红儿看着,价儿我们都记着的,不会卖砸了的。” “我去也不管用,不还有宋里长在吗?宋里长肯定能断出公道来的。别说了,把刚才卖光了的髮带再拿些出来,有人过来瞧了。” 又卖了一阵子,草微还没看见阿猎他们回来,便有些坐不住了。她让俞小翠和陶红儿看着摊,自个往宋里长家去了。刚走到家门口,东玉村的那圆脸男人便出来了。 “找你男人的?”圆脸男人瞄着草微问道。 草微没理他,打算绕开他往里去,没想到他居然把草微给拦下来了。草微两条秀眉立刻竖起:“这还是在里长家门口,你想咋的?” “紧张么子啊?当我会吃了你啊?我是想让你给你那男人捎个口信,好好待在你们明月村,少来我们东玉村晃悠,我们东玉村不欢迎他。他要是不识趣地来了,可就别怪我们好招唿了!” “要说你自己跟他说去,我不是传声筒。” “哼,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男人是个自以为了不得的货,连他婆娘都傲得跟只小母鸡似的,你以为你有么子好傲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宋里长已经让我做了东玉村的乡勇队教头了,至于谁做你们明月村的教头,里面还在商量着呢!不过我看你家那男人也没么子戏,不服众,你咋当这个教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咋争 >  “服众就能当上教头了?土匪寨子里的大王也服众呢,他咋没当上教头反做了个人人过街喊打的?可见那服众不服众还是其次,心术正不正才最要紧的!”草微毫不客气地回了这男人一句。 “你骂我土匪呢?小婆娘你再骂试试?” 圆脸男人刚说完这话,身后的一个矮个子男人便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花猎出来了,圆脸男人立刻收住了声,哼了一声走了。其余人也一窝蜂地跟着走了。 阿猎和俞本田他们果然出来了。草微忙迎上去问道:“咋样了?结果是谁当这个教头?” 阿猎没说话,俞本田伸出了两根指头。草微一愣,又问道:“么子意思?两个?” 俞本田撇着嘴摇头蔑笑了笑。草微有些着急了:“那到底是么子意思啊?” “那宋里长就是个和稀泥巴的,”俞本田一面往门里瞥一面轻声道,“既不想得罪了阿猎哥,又不想让黄梁成继续闹下去,于是就说让他们自个争去。” “咋争?” “看谁手底下的人多呗!谁能在村里招到更多人,那谁就当这教头。” “这也叫办法?”草微忍不住吐槽道。 俞本田冷笑着耸了耸肩道:“可不是吗?堂堂一个里长,连说个决断出来的胆量都没有还当里长呢!” 正说着,黄梁成领着他的两个本家兄弟出来了。黄梁成有些得意,斜瞥着阿猎道:“不要再在集上耽误功夫了,赶紧回村去吆喝吧!我怕等你回去的时候,全村已经没人肯跟着你了。我早说了,你就一外乡人,宋里长也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阿猎没有想理会他的意思,转身走了。黄梁成却愈发地得意了,高喊道:“不想做个光杆子教头就赶紧去向宋里长说明白了,省得把脸都丢到老家去,哈哈哈哈……” 草微追了上去,问阿猎道:“你咋想的?” 阿猎随意地浏览着两旁小摊上的东西道:“没咋想。” “没咋想是么子意思?你就打算认输了?”草微道。 第76页 俞本田追了上来,接过话道:“咱们很有可能会输啊!很有可能到最后就只有我,胖饼还有孟虎跟着阿猎哥,其他人都跑黄梁成那儿去了。” 跟在俞本田旁边的胖饼道:“要不咱们上别村去拉?” 走在最后的孟虎摇头道:“拉不了,别村也有乡勇队,而且离明月村最近的就是东玉村了。其他村子都离得太远,拉了也未必肯来。” “唉……”胖饼嘆了一口气道,“那还咋办呢?不能把那些老人女人小屁娃都拉来当乡勇吧?那就不是乡勇队了,是老弱病残队了!” “阿猎哥,你到底有么子想法,说说呗!”俞本田又问阿猎道。 阿猎在一卖头花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拿起一朵瞧了瞧道:“急么子?谁输谁赢还不晓得呢。” “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们在人数上铁定是输。”俞本田道。 “人多好使吗?我大玉国曾有兵十万,结果呢?在潼关关头给西向国三万兵打得灰头土脸,所以人多真的管用吗?”阿猎一面不屑地笑着一面开始挑起了头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好猫 >  “那你的意思是……”俞本田纳闷地问。 “不管瞎猫还是好猫,捉不住老鼠的都不叫猫。他黄梁成想坐稳这个教头的位置,那他就得有本事护卫住整个村的安宁,这可不是说笑的。多少钱?”阿猎向那摊主问道。 “那倒是啊……” “没胆量是绝对成不了事的,”阿猎付完钱,将手里那一串头花都丢到了草微怀里,继续说道,“我不会跟黄梁成比人多人少,我要跟他比的是胆量。” “胆量?”草微接住头花问道,“你打算咋跟他比胆量?” “回去再说。” “对了,你又买这么多头花做么子啊?”草微捧着那一大串头花郁闷道。 “又不是买给你的。回去看摊,我四处逛逛。”阿猎说完领着俞本田三个往另一边走去了。 草微看着自己手里那些花儿,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用问,阿猎买这些花回去一定是为了讨她老娘高兴的。她老娘只要看见头花就开心,就会插得满头都是,拦都拦不住。一个愿买,一个愿戴,算了,管他们呢! 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头戴方帽的中年男人忽然叫住了草微,客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便与草微攀谈了起来。原来这人是离此更远的吴县的人。他姓鲁,是个行商,总在这一带走动,贩些布匹衣裳瓷器什么的回去赚些差价。 上回在大雁集的时候,他就看中了草微的布,可惜当时草微的布一售而空,他连布条子都没捞着一根。后来等他想打听草微是哪里人时,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一直觉得有点遗憾。不过今天他算是没有遗憾了,居然在香河集也碰上了草微。 草微人生中的第一笔正式订单就这么掉了下来。这个姓鲁的男人一共选了三色布,嫁衣红,麦黄色以及墨蓝。草微细算了一下,拢共向他要了二十个月牙银币。他很豪爽,连价都没还,当即放下了十个银币作为定金,约定一个半月后来取。 拿着那银闪闪的,带着大玉国特有的月牙标志的银币时,草微心里有欣喜也有淡淡的酸涩。这十个银币实在是太来之不易了。她之前攒了许久,也仅仅只攒下了700多个月牙铜币。按照大玉国的货币兑换方式,100个铜币只能兑换一个银币,所以她折腾了这么久也才挣着7个银币。但那行商的一单买卖就能让她赚二十个银币,能不让她激动吗? 一收摊,草微就又忙开了。她先去了专门贩卖纯色棉麻布的摊贩那里进了一匹新货,跟着又去卖烧酒的小店里买了三斤烧酒,最后再去了卖零碎杂货的地摊上捣鼓了些明矾之类的。除此之外,她决定回去之后开个染池。以后订单更多的话,她那几个大陶缸是不够用的,还是得用池子才行。 午饭过后,他们一行人就回去了。人还没到村口,就有人跑着来跟他们报信了。原来,黄梁成已经把乡勇队用来操练的那个小院给占了。 第一百七十章 胆量 >  回到家时,隔壁那小院站满了人,黄梁成就在其中。见阿猎和草微他们回来了,这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拦下了阿猎道:“这地方你不用再来了。” “你这是么子意思,黄梁成?”俞本田气愤地指着黄梁成问道。 “哼,”黄梁成冷冷地耸了耸肩道,“么子意思?俞老三你装傻是不是?上午宋里长说的话你都没听见?输赢已经出来了,这村里大半的人都愿意跟我,除了你们这几个傻冬瓜!” “你骂谁傻冬瓜呢?” “就骂你呢,蠢蛋!”黄梁成狠狠道,“能人不跟,你偏跟着这么一个外乡人,你说你是不是蠢蛋?不过你要是后悔了,叫我一声梁成哥,我也是可以让你入队的。赶紧的,叫吧!” “我叫你老娘舅舅!”俞本田骂道。 “咋的?找抽呢?”黄梁成那两撇粗眉毛立马竖了起来,“你闹清楚了,你眼下骂的可不是一般人,是这明月村乡勇队的教头!兄弟们,都出来!” 黄梁成一招唿,院子里的那些男人们全都出来了,个个虎视眈眈地将阿猎他们盯着。黄梁成抄起手,眼含鄙色道:“看见了吧?谁输谁赢这不是很清楚了吗?花猎,你服气还是不服气?” 阿猎道:“不服气。” “那好啊,那你也去找人啊!只要你找来的人比我的多,那我就给你腾地方!”黄梁成做出了邀请的手势,眼里净是蔑笑。 草微扫了一眼那些站在黄梁成身后的男人,都是村里的青壮年。若叫阿猎再去找,找来的恐怕也只是几个上了年纪的了。黄梁成到底是本地人,说话有人会听,可阿猎呢?一直带着外乡人的身份,村里人大都不信他。 “去啊,咋不去了?”黄梁成十分得意地挑衅道,“你能找来我就算你能耐行不?” “我不跟你比人。”阿猎道。 “不跟我比人?不比人你想比么子?” “比胆量。” “胆量?”黄梁成眉头略略皱了一下道,“为么子要比胆量?宋里长可说了,咱们两边谁能拉来的人多谁就是这教头……” “我不服这个。”阿猎单刀直入。 “你不服?这可是宋里长说的……” “比一比一句话。” “嘿!你个阿猎真不地道啊!人家宋里长明明说了,比人多,谁那边的人多谁赢!你输了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你就来挑事儿是不是?”黄梁成嚷嚷上了。 一旁的俞本田也抄起手来,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说了老半天儿,你就是不敢啊!人多又咋了?人多就能保护住咱们这个村子?这乡勇队兴来做么子的?是给你显摆官威使的?你可美了你!保护不住咱们村子,你那一扒拉再多也没用!” 胖饼也跟着吆喝起来了:“就是!就是!人多顶屁用啊?人多就能对付得了那些匪兵吗?之前来咱们村的那个很厉害的军官叫么子来着?哦,青城诸葛!他就说了,这打仗不能光靠人多,还得有脑子,还得有胆量,你黄梁成除了人多还有么子啊?” 第77页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恐怖 >  “你个死胖饼你叫谁黄梁成呢?你长胆儿了是不是?”黄梁成一下子就火了。 “哼!”胖饼往阿猎身后躲去,“你就是没胆量!就你这没胆量的还咋保护咱们这个村子啊?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见旁边的人都纷纷点起了头来,黄梁成有点慌了。他忙沖那些村民喊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慌,不要听胖饼瞎说!我黄梁成是么子人你们都是晓得的。我打小就耍武,村里谁是我的对手过?有我在,一定能保大家平安的!” “你能耍武那是你能耍啊,万一匪兵杀来了,或者土匪来了,你一个人能成么子事儿?我觉得胖饼说得对,干这活儿的不但要会耍武,还得有胆量会想摺子。”周婆婆的男人张老头说道。 “我可以教他们啊!我把我的功夫教给他们不就行了吗?”黄梁成忙道。 “就算你能教给他们,万一他们个个一上阵都怂了呢?那咱们这一个村就不就废了吗?大伙儿说说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俞本田又趁机说了一句。 “就是!就是!”村民们又都纷纷点起了头。 “一句话,敢不敢?”阿猎再次开口道。 “你到底想做么子啊,姓花的?”黄梁成十分厌恶地瞪着阿猎道。 “刚才说了,比胆量。” “你想咋比?” “离这儿三里处有个烂鬼窟,据说二十年前有一帮土匪因为乱杀乱抢而被处决在了那里。当时明月村的村长将一块儿刻有字的石碑放在了那儿,以镇压土匪们的亡灵。至此,再无人敢靠近那个山头了。你我即刻出发,谁能先把那块石碑带回来,谁就算赢。” “么子?”黄梁成那眼珠子瞬间瞪了老大。 “不敢?”阿猎眼中闪过一丝讥笑。 “老子……老子是不敢的人么?老子哪里不敢去的?可你要搬烂鬼窟里的那块石头,你就不怕把土匪的亡灵放了出来?” “不敢就认怂,别那么多废话。” “老子不是怂!老子是担心……担心把石碑搬回来,会把亡灵都放了出来,老子是……” 黄梁成越说越没有底气了。再看看四周那些人的目光,他就更狡辩不下去了,脸唰地一下红了。草微看到这儿已经知道阿猎赢了。如果黄梁成真的不接受阿猎的这个挑战的话,他这个乡勇队的教头也做不了。谁愿意跟着一个没胆量的教头呢? 撇开外面的热闹,草微回屋里去了。她把东西和钱袋放好后,便上后院去量尺寸了。她打算在后院做了两个长方形的染池,再做个圆形的用于发酵的靛蓝池,这样差不多就够用了。 过了一会儿,俞小翠跑来了,跟草微说阿猎和黄梁成去烂鬼窟了。草微低头搬着墙角的柴火道:“早料到了。” “草微姐你不担心吗?那可是烂鬼窟,咱们这附近最恐怖的地方了!”俞小翠一脸担忧道。 “还能恐怖过阿猎吗?”草微浅笑了笑。 “啊?阿猎哥比烂鬼窟还恐怖?” 第一百七十二章 挖坑 >  “回去吧,”草微转身道,“今儿也忙了一天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跟你娘说,一会儿我就去接我娘和小娇儿回来。” “不用你去接,我给你送回来!” “你还不累啊?” “你不也不累,还在这儿忙吗?我也不累,我就回家去帮你把小娇儿抱过来!” “行,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在我家吃!” 草微收拾了墙角的柴火就去做饭了。不一会儿,俞小翠抱着小娇儿,丁氏端着一碗菜带着她的小儿子也过来了。丁氏前阵子回娘家去了,听说家里出了大事,这才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今天才到家的。 三个女人一面餵娃一面聊着赶集的事情。丁氏听说草微领着俞小翠和陶红儿赶集收穫不小,也心痒痒了起来。她让草微也领上她,好给她那唯一的儿子挣点衣裳钱。正说着,甘瞎子来了。 甘瞎子是从灶房的后门进来的,把草微她们几个吓得都叫了起来。他灰头土脸的,比平时还脏一倍,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跑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草微忙问道:“舅公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甘瞎子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像狗似的伸出舌头使劲喘气,喘够气了才说道:“微儿啊,要……要出事儿你晓得不?” “出么子事儿啊?您又饿得两眼发晕了?” “不是我!是阿猎!” “谁?”草微微微一怔,“阿猎?阿猎要出么子事儿了?” “黄梁成他们几个就没安好心!刚刚,刚刚我打村外头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们窦家的窦新诚,还有黄梁成家的梁材,还有另外几个一块儿往村子外头去了。我想这几个小贼货这时辰出门肯定有事儿,就偷偷跟上去听了一耳朵,哪晓得就让我听见他们在商量咋整阿猎了!” “他们打算咋整阿猎?”草微忙问。 “他们说不打算让阿猎活着回村了!他们要在烂鬼窟前面的小溪旁边挖一大坑,让阿猎掉进去,然后把阿猎活埋了!” “天!”丁氏和俞小翠都捂嘴叫了起来。 草微脸色沉了一下,开始伸手去解腰上的围裙了:“您老真听清楚了?他们是说在烂鬼窟前面的小溪旁边挖一大坑把阿猎埋了?” “舅公是眼瞎,耳没瞎,我听得真真的!”甘瞎子着急道。 “那您不该偷着乐吗?您不是不喜欢阿猎吗?” “我是不喜欢他,我贼讨厌他了,我巴不得他早点滚蛋!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给黄粱材那几个贼货给害死啊!”甘瞎子道。 “您老还真是眼瞎心不瞎呢!”草微微微打了个抿笑。 “那是!你舅公我黑白分明的!”甘瞎子又嘚瑟上了。 “草微,”丁氏连忙起身道,“要不我这就回去找我爹,让他领上本田他们几个去拦着黄梁材他们!” “行,嫂子,你先回去找人,我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小翠,这俩孩子你先照看着!” 丁氏风风火火地回去了。不一会儿,她又着急忙慌地回来了,说俞大满和俞本田出去了,不在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遇匪 >  草微只好又去胖饼家找胖饼,和暂住在胖饼家的孟虎。因为不放心这两人,草微也跟着去了。 三人急匆匆地出了村西口,往烂鬼窟赶去。草微知道阿猎并不是十分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如果黄梁材他们要设陷阱的话,阿猎是防不住的。 本来起得就很早,到这时辰了,草微确实有些疲累了。她停下来喘气时,胖饼问道:“姐,还能走么?” “让我歇一歇……歇一歇就走……”草微道。 “要不胖饼你在这儿陪着草微姐歇气,我先去一步?”孟虎道。 第78页 “你一个能成吗?万一遇上黄粱材他们几个,你一个人薅不过来的。”胖饼道。 “没事儿,咱们继续走吧……”草微正要抬脚,前面的林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鸟鸣,咕咕咕咕的,听上去十分地渗人。她顿住了脚,低声问道:“这是么子声儿?” 胖饼道:“鸟叫吧。” “不对,”孟虎摇头道,“哪儿有这样的鸟叫声?我在这附近都住了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见哪只鸟叫成刚才那样。我听着更像是谁在对暗号。” “暗号?”胖饼顿觉毛骨悚然。 “咱们先别往前去,进丛子里躲躲,瞧瞧情况再说。”草微道。 “行!”孟虎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钻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刚蹲下,另一头也传来了几声鸟叫,听着像是三长一短。孟虎低语道:“是暗号,听着有长有短,就像是那些土匪的暗号。” 胖饼哆嗦了一下,声音都有点变了:“坏了,阿猎哥不会遇上土匪了吧?这条路正是往烂鬼窟去的呀!” “要是他遇上了,那黄梁成他们也跑不掉。别说话,有人过来了!” 月色下,草微瞄见几个黑影从东边那头窜了过来,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片刻后,另外几个黑影也从西边窜了来,与先前那几个回合了。跟着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点儿看好没?今晚动手不动手?等你们老半天儿了,你们到底在弄啥?”其中一人火气很沖,而且听口音是外地人。 “我的哥,路上出了点小状况,遇着几个不知死活地想坑我们。好在我们够机灵没被他们给坑了,反倒是把他们给坑了!”另一个人说。 “咋回事?你们被人坑了?该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哪儿能啊?就几个黄毛小子,简直不知死活,已经给我们摆平了!哥,咱们今晚到底去哪个村?” “去东玉村!”火气很大的那人说道。 “先前不是说好了去明月村的么?咋又改了?” “我去探过了,东玉村人少,妇孺也多,下手方便。” “嘿嘿嘿嘿,我的哥,你是瞧上东玉村哪家的姑娘媳妇的吧?” “滚!啰嗦啥?赶紧走!” “好嘞好嘞!” 一眨眼的功夫,那拨人就不见了。孟虎嗖地一下从草丛里站了起来,着急道:“坏了!是匪帮子!不行,我得抄近路回去报信儿!草微姐……” “你去吧!”草微起身点头道,“你自个要小心一些,我找着阿猎就让他来帮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是他 >  “那你和胖饼也小心些,我先走了!”孟虎说完就跑了,身影嗖嗖地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胖饼有点哆嗦,起身问草微:“姐,咱们还去吗?” 草微道:“你没听那帮匪说吗?路上给几个黄毛小子给坑了,说的就应该黄梁材他们。也就是说,黄梁材已经叫那帮匪收拾了,应该没么子大碍了。咱们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就能遇上阿猎。” “可我……可我有点……” “要不你自个回去?” “不不不,我可不敢自个回去!我还是跟你走吧!” “那赶紧走!” 草微和胖饼继续朝西走。又走了一截路,到了黄梁材他们打算挖坑坑阿猎的地方。草微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往那边瞧了瞧,只见那边有人影晃动,时不时地还听见有人在低低地叫唤。 胖饼又吓得哆嗦了起来,躲在草微身后道:“姐姐姐……咱们……咱们还是别往前去了……那里好像还有土匪……” 草微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地往那边盯瞧道:“那帮土匪不是已经都去了东玉村吗?咋还留了一个在这儿呢?是不放心所以在这儿看着吗?” “应应应……应该是吧!”胖饼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人好像在挖着么子……” “别管了,姐,咱走吧!” “等等……” “别等了,姐……” “不对,那不是土匪!是阿猎!” “啊?姐姐姐……姐你不会认错吧?这么黑你也能认出是阿猎哥?” “是阿猎!”草微忽然兴奋了起来,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胖饼想拉住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冲出草丛朝那人跑去了。胖饼急得不行了,想追上去又不敢,只好先躲了起来。胖饼哪里会相信她有夜视眼,能在这么黑的夜里认出对面那人就是阿猎哥呢? 不过,草微还真没认错。 当草微兴奋不已地跑过去时,阿猎正在外面拖着东西。抬头看见了她,阿猎也分外意外,一头热汗地问道:“你咋来了?” “真是你!”草微激动地差点蹦了起来。 “就你一人?”阿猎将拖着东西往旁边甩去。 “还有胖饼,他躲在那边不敢过来,怕你是土匪呢!” 阿猎嘴角熘出一抹浅笑:“真是胆小鬼。” “本来还有孟虎的……天哪,这是么子?”草微这才注意到阿猎拖出来的是人。再看看旁边,已经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了。她吓了一大跳,忙往后跳了两步。 阿猎又弯腰下去,在那土坑里扒拉了两下,拽着两条胳膊拖出了第四个人。草微掩住了嘴,面带恐惧道:“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没死全,只死了一个。” “天哪……”她低低地失声叫了起来。 “胖饼呢?叫他过来帮我搬尸体。”阿猎问。 “在那边……等等,得先去东玉村!” “东玉村咋了?” 草微忙把在路上遇见土匪的事情告诉了阿猎。阿猎当即往东玉村赶去。草微和胖饼也跟着去了。三人来到东玉村外时,村里已经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别动 >  阿猎让胖饼保护着草微,自个单枪匹马地杀了进去。草微和胖饼躲在了村口那一大垛谷草堆里,听着不远处的哭喊声和厮杀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战慄了起来。胖饼抖得更厉害了,颤声道:“好在没去明月村,好在没去明月村……东玉村那帮混蛋就是不肯听阿猎哥的话,这下糟糕了吧?糟糕了吧?但愿不要死太多人了,那样就太惨了!” “别说了,胖饼!外面好像来人了!”草微忙嘘了一声。 果真,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不知是谁跑得很急。草微壮着胆儿,扒拉开了一点谷草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草堆前,不知道是腿软还是绊着石头了,勐地一下栽了下去。她刚要挣扎着起身时,身后追来了个人。 “救命啊!救命!快来人啊!”那姑娘哭着大喊了起来。 “救个屁的命!”追来的人一把拖住了姑娘的右腿,使劲把她往谷草堆那边拉道,“爷辛苦了一晚上了,总得叫爷开点荤啊!你运气好,爷今晚就选中你了!” 第79页 那姑娘使劲蹬腿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救我啊,爹!有没有人啊!” “喊个屁喊!你们一村人都没活路了,你还喊个屁!乖乖地听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臭土匪!死土匪!你放开我!” 那噁心的男人将姑娘往草垛上一推,扑上去就想乱来,惊得那草垛里躲在的胖饼差点尿了。就在这时,草微拔下了头上的木簪子,狠狠地朝那男人的额头上扎了过去。只听见一声哎哟,那男人捂着额头仰面倒了下去。 草微从草垛子里钻了出去,吓得那被扯乱了衣裳的姑娘直哆嗦。她一面回头招唿胖饼出去帮忙一面从那男人腰间拔出了土刀,抵在了那男人的脖子上,低声喝道:“别动!再动就放你的血来餵猪!” 那男人立刻不敢动了,捂着被簪子扎出了洞的额头,愣愣地看着草微道:“你……你是谁啊?” “明月村的!” “明……明月村的?” “明月村的乡勇队已经赶过来了!乡勇队的教头也已经带人杀进村去了,你们这帮土匪完蛋了!” “啊?” “给我老实点,不然一刀就抹了你的脖子!我告诉你,我们明月村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两下,你们休想得逞!胖饼!胖饼你啰嗦么子啊?”草微朝胖饼喊道。 那胖饼好容易拖着他那发软的两条腿钻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没找着绳子,只好弯腰捡起了刚才那姑娘被扯掉的腰带,沖那姑娘傻傻地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借你这个使使,回头再还你好吧?” “快点!”草微催促道。 “来了!来了!” “给我绑紧点!” “紧紧的,绝对紧紧的,叫他祖宗都跑不掉!” 胖饼使出全身力气将那男人绑上了。草微收起刀,起身走到了那惊魂未定的姑娘身边,蹲下道:“没事儿了,别怕。” 那姑娘缩在草垛子旁,眼里满是惶恐道:“你……你真是明月村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跑了 >  “我还上你们村来收过衣裳呢,你没见过我?” “哦,你是那个……那个草微姑娘吧?” “对,就是我!” “呜呜呜呜……”姑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双手拉着草微道,“我们村……我们村完了!那些土匪杀了好多人,抢了好多东西,还见姑娘就拖,太吓人了!” 草微忙安慰她道:“别哭别哭,已经没事儿了,跟我说说你们村那些乡勇呢?” “么子乡勇啊?就是些懦夫王八!土匪一来,一个乡勇都没有!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姑娘哭道。 “还真真是一群王八!” “草微姑娘,是不是明月村的乡勇真的都来了?” “这……” “是都来了吗?” “来是来了,不过,只来了两个,加上他。”草微指了指旁边的胖饼。 那姑娘脸色一变,缓缓地缩回了手去:“那……那可咋办呀?一个?一个咋能对付得了那么多土匪?完了,我们村算真的完了!呜呜呜呜……” 草微安慰了那姑娘两句,起身朝村子的方向望去。她也隐隐有些担心,光靠阿猎和孟虎两个人真的能击退那些土匪吗?眼下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是不是遍地都是尸体呢?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孟虎终于出现了。看见了他,草微算是落下了半颗心,连忙上前问道:“咋样?土匪呢?” 孟虎抹了抹脸上尚未干掉的血迹,气势哼哼道:“给他娘的全打跑了!” “真的?” “跑了四个,死了五个!” “还有一个活捉的!” “活捉的?” “在这儿!”草微指向了旁边地上被捆起来的那个男人。 孟虎一见,眼睛珠子都红了。他上前两手薅起那个男人,狠狠地朝小腹上揍了两拳。那男人顿时张口吐了血,大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就你这条狗命有么子好饶的?我这就带你回村去,你要不老老实实地交待,我一定要你好受!胖饼,搭把手,拖了他回去!” 进了村,孟虎领着草微他们往村里那个大晒坝去了。大晒坝中间点了旺旺的火堆,旁边坐着或躺着许多的村民。妇人们都在哭,小孩们也都惶恐地缩在了父母的怀里,受了伤的也在可怜地哀嚎,完全是一片劫后惨景。 草微四下里找着阿猎,终于在晒坝的一个角落处发现了阿猎。阿猎手里握着一把山刀,头靠在把刀上,好像在歇气儿。她急忙跑了过去,问道:“阿猎,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阿猎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疲惫。 “真的没事儿?”草微还没见阿猎这么虚过。 “就是累……” “那是肯定。我去给你端碗水来!” 草微去问人要了一碗水,急匆匆地跑回了阿猎身边。阿猎抬起头来喝水时,草微才注意到阿猎肩头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虽然浅,却也渗出了血水。她愣了一下后,又急忙跑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条布带和一把草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嚼烂 >  阿猎偏头看着她:“蠢婆娘,你不会打算就这么把草药绑我肩头上吧?” “呃……”草微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把草药。这是她问村民要来的,说能止血消炎,非常地管用。老实说,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弄,从来没有弄过。 “草药得嚼烂了才能敷在伤口上。” “那……那你自己嚼?”草微把草药递到了阿猎嘴边。 阿猎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就像草微把他得罪得老惨了似的,扭过脸去不理草微了。草微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来嘛,自己嚼等于又口服了一遍,效果更好呢!” 阿猎表情冷冷的,没有理她。她撇了撇嘴,收回了手,犹豫了片刻后把草药塞进了嘴里,然后又吐出来敷在了阿猎肩头上:“你既然不嫌噁心,那我也觉得没么子了。看在你这回是为了救东玉村村民的份上,我牺牲一点点唾沫也无所谓了。疼吗?” “疼。”阿猎回了她一个字。 “看你表情一点都不疼呢?” “疼……”阿猎又加重了语气。 草微不由地好笑了起来,却又忍着没笑出来。这时,孟虎走了过来,对阿猎说道:“阿猎哥,还捉了个活的,咋弄?” “有活的?谁捉到的?”阿猎问。 “喏,就是她了。”孟虎指了指正在包扎的草微。 “她?”阿猎盯着草微愣了一下。 草微收回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是我呀!那个土匪是我活捉的!” 第80页 “谁让你去捉土匪了?”阿猎眉头皱得老紧了。 “他就在我眼前,我不可能不捉啊!” “不是让你躲那草垛子里不出来吗?” “他把人家姑娘都压我草垛子上来了,我还不反击吗?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糟蹋了?”草微答得理直气壮的。 可这回答没让阿猎脸色好一点点,反而被阿猎狠狠地戳了一下脑门子。她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摸着被戳疼了的脑门子抱怨道:“做么子啊?不是累得没劲儿了吗?还有劲儿戳我呢!懒得跟你说了,我去看看别人!” “不许乱跑!”阿猎沖她后背喊了一声。 “不听你的!” “找抽呢,窦草微?” 草微转身正想走,却发现东玉村的人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拄着拐棍的老者弓着腰身道:“你就是花猎吧?今晚幸亏有你和孟虎,不然咱们这个村就全完了啊!” “这下该信我们阿猎哥的了吧?”胖饼嚷道,“之前你们村的那个黑脸皮子不还嚷着能保护你们吗?他人呢?人呢?” “那个黑瞎子早自个跑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啊!”另一个脸上淤青的中年男人气愤道。 “看吧,看吧,”胖饼双手一摊,说得更带劲儿了,“早听我们阿猎哥的不就好了吗?我们阿猎哥是一心为你们好啊,结果他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吃亏了吧?要是我们那个乡勇队还在,没有四分五裂的话,你们哪里用得着吃这苦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欠揍 >  “是啊!是啊!”村民们都苦着脸地点起了头。 “所以说,能逮着耗子的才是好猫,逮不着耗子的就是算是血统再好的猫也白搭,你们说是不是?哎,你们瞧,那不就是黑瞎子吗?” 那叫黑瞎子的就是当日领着头反阿猎的,本名叫杨七。今晚土匪杀进村的时候,他带了全家老小立刻避出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全村老小呢?他一现身,村民们便激动地将他捉住了,拽到了阿猎跟前。 “做么子呢?做么子呢?我又不是土匪,你们捉我做么子呢?”杨七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嚷嚷道。 “你个狗娘养的黑瞎子,你太不地道了!你当了乡勇队的队长,拿了宋里长的好处,却把我们丢这儿不管了,你算个么子王八!”有人高声指责起了杨七,其他人也气愤地唿应了起来。 “老子不是第一天当队长吗?”杨七回嚷道,“老子哪里晓得那土匪这么快就来了?老子都还没把手底下的那拨人给训好了,咋保护你们啊?” “没能耐还学人家当队长,你他祖宗的就是个黑瞎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来哄我们呢!” “就是!就是!”村民们都激动地嚷起来了。 “哎哎,这就有点没理啊!当上了队长就一定能护住全村不被抢不被杀吗?你们也太能扯了!”杨七还在为自己辩解着,“你们以为宋里长给我的是神兵利器啊?我一拿上就能天下无敌了?他就只给了我一点米和肉,我拿了那么点米和肉能做么子?要不然换你们试试?” 杨七越说,村民们越气愤,一激动都扑了上去,摁住杨七就是一顿好揍。那杨七被揍得嗷嗷直叫娘,直到他娘和媳妇跑来哭着求着了,村民们才放开了他。 这时,刚才那个说话的老者用拐杖使劲地敲了敲地面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揍死他有么子用?揍死他土匪就能不来吗?要真是,我第一个贊成揍死他!都消停点!” 这老者姓赵,村里人都叫他赵二爷爷,在村里挺有威望的。他一发火,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沉沉地喘了一口气,走到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杨七跟前,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阿七啊,尝到苦头了么?之前你到我跟前信誓旦旦地说你有那本事护住全村人的安危,你不会叫我和全村人失望,那话说得多漂亮啊,你还记得不?” 杨七哭丧着脸,畏惧地躲在了他老娘的护翼之下,不敢说一个字了。 “这就是自不量力啊!”赵二爷爷痛心疾首地说道,“不但坑了自己,还坑了全村的人,你说大傢伙儿能不恨你吗?你要是不这么狂妄,领着人从明月村闹着回来,会有眼下这些事儿吗?” “二爷爷啊,您也不能全怪我们家阿七啊!您老人家总不能阿七一个人扛把刀子去跟土匪拼啊!那不是白送命吗?”杨七的老娘呜呜哭道。 “别护着你这黑犊子了!”赵二爷爷指着杨七直摇头道,“是不是他闯下的祸他自个心里清楚!人家胖饼小兄弟都比他明白事儿!管他是本村还是外村的,咱只认那有能耐的。今晚要不是他,花教头还有孟虎,咱们这一个村都完了,你晓得不?” 第一百七十九章 留下 >  “让他滚!全家都滚蛋!”有人情绪激动地喊了起来。 “不,把他绑到宋里长跟前去!问问宋里长咋就给我们挑了这么一个教头呢?死的人咋办?伤的人咋办?没了的东西咋办?”另一人也愤怒地嚷道。 “对!绑到宋里长那儿!”大伙儿都叫嚷了起来。 “行了!行了!”赵二爷爷安抚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该咋处置他稍后可以慢慢处置。眼下土匪刚刚才走,谁晓得他娘老子还杀不杀个回马枪回来?咱得想想接下来该咋办才是。至于阿七,先把他绑了,过了今晚再说!” 几个村民一拥而上,将那杨七绑了个结结实实扛走了。随后,赵二爷爷走到了阿猎跟前,十分客气地抱拳道:“花教头,今晚真是多亏了你了。无论咋样,您都一定要答应做我们东玉村的教头。只要您肯做我们的教头,我们一村人都听您的!” 阿猎缓缓起了身,朝老者抱了抱拳道:“承蒙看得起,不甚荣幸。只是这教头的指派是归宋里长管的,您老人家还是去问宋里长吧!” “也是,也是。那么,今晚你可否留下?我有些担心那些土匪会杀个回马枪。你看行吗?”赵二爷爷请求道。 阿猎略略斟酌了片刻:“行。” 赵二爷爷连忙作揖道:“那就多谢了!多谢了!你要不嫌弃,就请到我家去住吧!” “不必了,我婆娘在这个村有屋。” “你婆娘?” 阿猎看向了一旁的草微,赵二爷爷仔细看了草微两眼才认出她是之前帮孙婆婆料理后事的那个小媳妇。原来孙婆婆死后留下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钥匙交给了草微,算留给草微了。 那院子许久没人住了,打开堂屋门时,一股浓浓的灰尘扑面而来。草微一面摸索着去找灯一面嘀咕道:“你去人家赵二爷爷家住不就完了吗?做么子非得跑这儿来?” “那你住哪儿?”阿猎跟了进来。 “我去孟虎家打打挤不就行了吗?” “孟虎家男人们那么多,方便吗?” “他家又不是没女人。唉,算了,懒得跟你说,我好想睡觉啊,赶紧收拾个地方出来吧!” 第81页 收拾出了两个地方,一张堂屋的桌子归胖饼,另一间房归了阿猎和草微。草微是不想跟阿猎挤一屋的,但阿猎不答应,她也没办法。盖上赵二爷爷送来的小补丁被,草微侧身躺下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睡不着了。 不远处,还隐隐迴荡着哭声。听赵二爷爷说,全村一共死了六个,伤了十几个,还有个小媳妇被糟蹋了。那个小媳妇跳了井,但后来又被救了起来,没死成。一想到这些,草微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发现阿猎正盘腿坐在自己旁边。 阿猎的脸色透着一点点灰色的忧,好像正在满腹心思地回忆着什么。草微问他:“哎,你也睡不着吗?” 阿猎抹了一把脸,倦意犹深道:“还不想睡。” 第一百八十章 噩梦 >  “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被吓到了吗?” “吓到?呵,那是你吧。”阿猎调侃道。 “我是被吓到了啊。没想到土匪说来就来,跟暴风雨似的。更没想到的是,那些土匪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道理都不讲。” 阿猎又耸肩笑了笑:“真是个蠢婆娘,土匪杀人还跟你讲道理吗?你以为是在集上买菜,还要一文半文地讨价还价?” “唉……总之是挺可怕的。”草微眼望着上面的樑柱嘆息着。 阿猎转头看向了她,片刻后,径直在她身边躺下了。她受了点点惊吓,忙往一旁缩了缩,努力地和阿猎保持距离。不过,阿猎没像以前一样训她,跟她斗嘴,躺下后很安静,也盯着房樑柱出神。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地平躺着,盯着房梁谁都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草微顶不住了,上下眼皮子一合,昏昏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十分踏实,或许是累,或许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草微做了个噩梦,噩梦见土匪把娘和小娇儿都抓走了,还把她丢下了悬崖。就在她正惶恐地感受着那无限下坠的可怕感时,她的身子忽然又稳住了,好像被什么接住了。 跟着,她发现躺在了草地上,有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正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她一看是阿乌,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拼命地想推开阿乌,结果阿乌还凑过来舔她的脸,她吓得连声大叫了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醒了,沉沉喘息,一身冷汗。 是梦,她立刻意识到了。 没阿乌,没有土匪,娘和小娇儿也没有被绑走,自己也没有被丢下山崖,是梦……但是,自己怎么又感觉还是在梦里呢?因为自己和阿猎的距离为什么只剩下零了? 换句话说,她此刻正窝在阿猎的怀里。 难怪,难怪之前一直觉得冷,后来忽然就不觉得冷了。刚才在梦里坠崖时,双手不停地想抓东西,本以为是抓住了藤条,结果现在看来自己是揪住了阿猎的衣裳…… 阿猎睡得很熟,唿吸平稳而轻柔。他用两只胳膊小心翼翼地将草微圈在其中,让草微既暖和又没有压迫感。草微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猎这张脸,有种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的感觉。这男人睡熟了就仿佛另外变了一个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竟然透出了一丝丝温柔的气息。 他到底叫什么,他是哪里的人,他的从前是什么,草微忽然之间好奇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声鸡啼惊了草微对着阿猎的凝视。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想掀开阿猎的胳膊钻出来。她轻手轻脚地抬起了阿猎绕在她身上的那条胳膊,正打算潜走时,阿猎的两条胳膊突然用力一收,她整个人又跌回了阿猎的怀里,然后那两条胳膊缠得更紧了。 “醒了?醒了就把我松开吧!”草微脸蛋微微泛起了红。 “还早……”阿猎下巴贴在她头顶上,喃喃自语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解馋 >  “别太过分啊,我不想跟你动粗,看你昨晚那么累的份上。” “你也会关心我吗?” “我是同情,同情好吧?” “狡辩……” “不放开我踹咯?” “我怕……” “你怕么子?” “我怕你也被土匪劫走了……” “问题是我此刻就是正在被土匪打劫啊!” “你昨晚喊我名字了……” “呃?”草微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脱口而出,“不可能!” 阿猎笑了,咯咯咯的,像个开心的大男孩。草微又重申了一遍:“不可能!” “你喊了,你说阿猎,阿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阿猎声音沙哑地笑着说道。 “不可能!我咋可能喊你的名字?要不是你编的就是你听错了!” “你还喊,阿猎,阿猎,救我娘,救小娇儿。” “这……这个就……就更不可能了!”草微忽然有点没底气儿了。阿猎说的怎么跟她梦到的场景那么地搭?难道自己真的在梦里这样喊过?那可真太没出息了! “你还喊了……” “没有,没有,我没喊过,你赶紧放开我!” “喊了……” “没有!没有!你听错啦!” 天微微亮时,草微起身出去了。走进堂屋没看见胖饼,刚想去找时,胖饼提着小竹篮子回来了。胖饼一迈进来就笑问:“姐,起来啦?” “上哪儿去了?”草微问。 “去赵二爷爷家拿早饭去了呀!你看,这是赵二爷爷家送的,热乎乎的稀粥和煎饼,还有仨鸡蛋呢!”胖饼掏出那三个小鸡蛋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鸡蛋多贵啊,咱咋能一下子就拿三个呢?”草微拿起了其中一个道,“就留一个给你解解馋,余下的两个都送回去。” “就不给我哥解馋了?” “回去我会给他解馋的。” “也是,”胖饼那小脸胖上堆起了一抹贼贼的笑,“也只有姐你能给哥解馋了,哥就好你那口呀!” “说么子呢?”草微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扬起手就想打胖饼。 胖饼连忙挡住脸后退道:“别急呀,姐!我不说了行吗?谁让你和哥天不亮就折腾的?弄得我在外面都没睡好觉!” “谁折腾了?谁折腾了?”草微那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折腾了,我折腾了行吧?我去还鸡蛋给赵二爷爷了,你赶紧叫哥起来吃早饭吧!吃了咱们还回村子去呢!” 阿猎起来后,吃过早饭,跟赵二爷爷他们交待了几句后就回村子了。走到通向村子的那个岔路口时,俞本田忽然从斜坡上跳了下来。胖饼被吓了老大一跳,捧着心口哎哟道:“本田哥,你可真会吓人呀!做么子从那上面跳下来呀?我还以为是土匪呢!” 俞本田拍了胖饼脑袋一下:“就这小胆儿咋够用呢?你见过土匪单枪匹马地杀下来的吗?咋样?东玉村那边是不是很惨?” 第82页 草微点点头:“死了好几人,好几家的屋子也给烧了,东西也给抢了,挺惨的。咱们村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廉价 >  “昨晚阿猎让人带了口信到村里来之后,我就跟白木爷爷商量起来了,全村壮年男人分成三队,整夜巡逻,幸好没事。”俞本田道。 “对了,黄梁成他们回来了吗?”草微问。 “说起这个我正想问阿猎。阿猎,”俞本田皱着眉头向阿猎问道,“昨晚到底咋回事?昨晚半夜,小猴子跑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一到家门口就晕死了过去。后来他醒过来的时候说遇上贼人了,是你把他们给挖出来的,还说卢家老四死了。卢家已经去沟那边找人去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阿猎往前走道:“他们不是遇上贼人了,是遇上土匪了。” 俞本田惊讶道:“是昨晚那拨吗?” “对。” “那么巧?” “当时我从烂鬼窟回来,路过那小溪边时,听见有人在叫救命。我一看原来是黄梁材。本来以为只有他一个,谁曾想到居然薅出了四个。” “他们咋会在哪儿?”俞本田奇怪道。 “这个我清楚,”草微接过话道,“昨晚我和孟虎,胖饼之所以赶着出去找阿猎,就是因为听说了黄梁材打算在那小溪边挖坑,把阿猎给坑埋了,让他回不了村。我想他们那四个一定是已经把坑挖好了,结果等来的不是阿猎,是那几个土匪,这才遭了毒手。” 俞本田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儿?黄梁成那几个王八羔子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活该!这可真算是坑人坑了自己!” “那黄梁成呢?”草微问,“他回来了吗?” “听说还没呢。阿猎,你去烂鬼窟那儿见着他了吗?”俞本田问。 阿猎蔑笑了笑:“见着了,在那洞窟的口子上见着的,吓得都快尿了,估摸着还在那儿不敢动吧!” “哈哈哈哈……”俞本田乐了起来,“真的假的?吓得都快尿了?去他祖宗的,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胆儿呢!活该,活该,就是得吓唬吓唬他,省得他整天张牙舞爪的以为自己多厉害呢!走,咱们赶紧回村去!” 进了村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就响起了哭声,隐约像是从黄梁成家里传来的。阿猎等循声过去了,只见村民们都围在黄家院门外,院子里停着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卢老四的老娘正哀嚎着。 卢老四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回来,是给土匪两刀砍死的,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卢家都知道昨晚是黄梁材把卢老四叫出去的,于是便抬了卢老四的尸体到黄家算帐。 不一会儿,白木爷爷来了,跟着黄妮儿也回来了,黄家院子里是越来越热闹了。草微没继续看热闹,因为困得慌。她去俞小翠家接了小娇儿和俞氏后便回家去了。 到了傍晚,丁氏过来给草微送南瓜。她跟草微说黄家赔了卢家一头牛的钱,这才算把事情给摆平了。草微听了轻嘆了一口气,说道:“这算么子呢?一条人命就值了一头牛的钱。”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很甜 >  “这还是白木爷爷好说歹说,梅婶子才肯赔出来的,不然也就三五十个铜币罢了。这年头,人命哪里还值钱呢?”丁氏摇头苦笑道。 “这大玉国到底是咋了?为么子会乱成这样?”草微很是不解。 “谁晓得呢?今天这个打那个,明天那个打这个,打仗不得费钱费人吗?这一来一去,那大玉国的国库里还剩几个子儿?咱大玉国还剩几个男人?都说咱们大玉国盛产好玉,可这些年听说连好玉都不产了,没了,给采断了根,一块儿好玉都找不着了。有人说这是大玉王族要亡了的徵兆,谁晓得呢?” “他们倒是打痛快了,可苦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了。” “那可不是?时不时来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匪,谁能受得住?好在咱们村有你家阿猎在,有匪来了也不怕。” 草微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倒是……” 丁氏走后,草微照顾小娇儿和俞氏吃了晚饭,让她们俩去俞氏房间里戴花儿玩了。然后,她把饭菜都送到了阿猎房间里。 一碗黄豆炖熏猪蹄,一碗芽菜炒肉末子,一碗炒南瓜,一碗蜜酿红苕块儿,这四样往阿猎旁边一放,阿猎就醒了。阿猎从早上回来一直睡到了这个时辰。 草微把筷子递了上去:“吃吧!” 阿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懒地坐了起来,垂着脑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菜碗,接过了草微递上的筷子。他第一筷子夹的果然是蜜酿红苕块儿,草微抖了抖嘴皮子,把笑忍了回去。真是一具彪悍的身体藏了颗爱吃甜食的心啊,这男人咋就那么爱吃甜呢?不过人家吃了不胖,你嫉妒也没用。 阿猎忽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草微。草微眨了眨眼睛,问:“咋了?味儿不对啊?” “以前给我吃的都是假的蜜块儿吧?” “噗——”草微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果然吧?”阿猎虚眯着眼睛沖草微轻抖了抖眉毛。 “你有完没完?”草微强忍住了笑,摆出一本正经的脸谱说道,“哪儿有你这么多废话的啊?么子叫假的蜜块儿?以前吃的那些不还是用石蜜做出来的?” “可为么子今天的特别甜?”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昨晚辛苦了,还受了伤,算是犒劳你的行了吧?” “你就是小器。”阿猎说得一本正经,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丝嗔怪。 “我哪里小器了?只是以前做蜜块儿的时候石蜜没放那么多嘛。小翠送咱们家的石蜜就那么一小罐子,一下子吃光了拿么子解馋?要细水长流你明白吗?” 阿猎抿了抿嘴,把快要涌出嘴角的那一抹笑给抿了回去。这可不就是他家这“蠢婆娘”一贯的花栗鼠性格吗?屯着,什么都要屯着,要细水长流,要慢慢吃,不能一下子都吃光了,馋的时候就没东西解馋了。 他那点小表情被草微瞄见了,草微问他:“你要笑不笑的是个么子意思啊?要笑就笑出来呗!” “肉太少了。”他低头在菜碗里扒拉着。 第一百八十四章 棉花 >  “还嫌少?我已经给你用了三人份的了!”草微伸出三根指头,说得十分心疼的样子。 “小器。” “不吃拉倒!”草微伸手就把那碗黄豆炖熏猪蹄给端了,斜白着他,腮帮子微微鼓起。 他微微一笑,用筷子指了指隔壁:“娘就在隔壁。” “呵!你拿娘来威胁我威胁上瘾是吧?” “娘!”他大喊了一声。 “不许叫!”草微急了。 “娘,草微不给我吃肉!” “不许叫!再叫把你舌头给剪了!” 俞氏已经冲过来了,挽起袖子嚷嚷道:“谁呀?谁不给我乖女婿吃肉啊?窦草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做么子不给我乖女婿吃肉啊?你要把肉留给外面哪个男人啊?” 第83页 草微咬着下嘴唇,眉头鼻子都皱成了一块儿,狠狠地瞪了阿猎一眼,然后啪地一声将那碗肉放回了阿猎面前。阿猎看着她,一面夹肉往嘴里塞一面用嘚瑟的眼神向她示威。她紧咬着牙龈,堆了一脸的假笑道:“姓花的,你给我等着!” “我不姓花。”阿猎照旧含笑回了她一句。 呵,真快要气死了! 吃了肉的阿猎果然恢復得很快。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又生龙活虎了。乡勇队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张罗了起来。眼下匪乱频繁,宋里长也意识到成立乡勇队已经不是一件说说而已的事情。他特地派了他的亲信来找阿猎,让阿猎无论如何要把两个村的乡勇队都肩负起来。 同时,东玉村的那些村民也派了赵二爷爷来当说客,希望阿猎能继续做东玉村乡勇队的教头。于是,阿猎只能两头跑了。明月村和东玉村一边待上几天,两头操练,以防贼匪再来滋扰。 这段时间,草微家后院的染池和靛蓝池也修好了,已经能派上用场了。她教会了俞小翠和陶红儿制蓝靛,正式让她们做了副手。 转眼已入秋了。天气转凉,草微开始为小娇儿和俞氏,还有阿猎张罗秋衣了。她想用棉花给家里人都做一件夹衫,可棉花是很贵的东西,又特别是在这连年欠收的时候。那天在香河集上,她找遍了整个集,问了许多人都没能买到棉花。有人跟她说,想要棉花就得去县城里。只有县城的绸缎庄里才可能有棉花卖。 但这个时候去县城并不是个好主意,阿猎不答应,怕半路上出岔子。草微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可以做填充物的东西,譬如鹅毛,鸭毛等等。只是乡下人养的鸭鹅都少,仅够自家人做两身衣裳的,所以收集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没办法,草微只好自己养鹅了。她向卢氏买了几只小鹅,就圈在院子里养。有一天早上,当草微起床去院里餵她的小白鹅时,一包用蓝花布包得好好的东西被放在了石墙上。她拿下来解开一看,竟是雪白雪白的棉花。 起初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后来草微还是猜到了。在这村子里,还有谁会这么地留意她的需要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你 >  那天傍晚,草微坐在村东口那棵大槐上,一面眺望着远处火红的落日一面在自己的手札上记着些什么。当俞本谦从树下过时,她收起手札和笔,轻巧地跳了下去。 忽然有个人落下来,俞本谦吓了一大跳。定睛看清是她时,更有些意外了:“草微?你……你咋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 “高吗?我觉得还行啊,”草微抬头看了看自己坐过的树杈,笑道,“我现下都不觉得这高度算高了。阿猎教会我爬树之后,我哪棵树都敢爬了。” “是吗?”俞本谦笑得有些勉强。 “刚回来呢?今天是去城里了吗?”草微问他道。 “对,去交了点货。” “我听大满叔说,你那墨条买卖做得很不错嘛。” “那还得谢谢你。” “谢我做么子呢?要是你自己不肯干,就算有我那半本《墨法集要》也没用啊,你说是不是呢?好了,钱你收着吧!” “钱?” 草微从随身钱袋里掏出了两个月牙银币,递了过去。俞本谦愣了一下后,呆呆地看着草微,满是惊讶。草微笑了笑,说:“你以为我猜不到吗?是你吧?是你放了一包棉花在我家石墙头上,对吧?这满村的人,除了你,应该再没别人了。” “你……咋猜到的?” “因为你经常进城啊!这村里除了你,几乎没人往城里去。我在集上过问了,要买棉花只能到城里去,别处是买不到的。拿着吧,本谦哥,谢谢你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费心养鹅了。”草微笑道。 “不是,草微……那棉花……我是送你的。”俞本谦认真道。 “送我的?那咋行呢?棉花多贵啊!你送来的得有四两左右吧?我问过大满叔了,大满叔说那至少得两个银币才能买到。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哪儿能让你掏这个钱呢?” “听我说,草微,钱我不能要。想当初我做墨做得一点兴致都没有的时候,是你送了我那本《墨法集要》。要没那本书,我的墨条也做不出来。所以那一点棉花就当是我谢谢你的了。”俞本谦说得很诚恳。 “那你这谢礼也太贵了点吧……” “当然不贵,不但不贵,我还觉得轻了。我本想再送你些别的东西,但我清楚你是不会要的,你家那阿猎也肯定还会为难你,所以我就没送了。但是棉花不一样,你可以留着做衣裳。天冷了,用棉花做的衣裳更保暖。”俞本谦眼中尽带温柔道。 草微笑了笑,还是把银币递到了俞本谦手中:“本谦哥你忘了?之前你已经送我一条松烟墨作为谢礼了,一件事咋能谢两回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钱你一定得收下。” “这……” “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了,拿着吧!” 俞本谦无奈,只能收下了。他将银币放进怀里后,从肩上的褡裢里掏出了两条墨条,递给草微道:“这是我新制的墨,今天拿去城里给那老闆看,老闆觉得还不错,你也帮我试试看。有么子毛病跟我说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阿猎 >  “行,这忙我能帮。”草微接了过来。 “对了,”俞本谦稍微忍了一下后,又说道,“你跟阿猎……还好吧?” “挺好的啊。” “那个……” “你到底想说么子啊,本谦哥?”草微笑问道。 “我在回来之前去了一趟东玉村,我在那儿见着阿猎了。” “哦,他应该在那儿啊。他这几天都在东玉村那边,算算今天应该要回来了。” “不过……我也看见黄妮儿了。” “呃?”草微轻轻地怔了一下,“你看见黄妮儿了?” “嗯,”俞本谦点了点头,“她也在那村,也在那村乡勇队操练的地方。” “哦……”草微脸色微微有点变了,吐了一个长长哦道,“她也应该在那儿吧。她最近不常在这两个村子里布施吗?还时不时地去慰问一下东玉村那几家受损最重的。她在那儿不奇怪。” “可是,为么子阿猎在那儿她就在那儿,草微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吗?”俞本谦眉头深锁地看着她问道。 “本谦哥您到底想说么子啊?” “我是担心你。草微,我担心你会被人给骗了。” “你说阿猎?” “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藏着么子秘密,而这秘密你我都不清楚。还有,我看得出黄妮儿对阿猎有意思。总有这么一个人在阿猎身边转悠,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呵呵,”草微耸了耸肩道,“我担心也没么子用啊!如果阿猎真的跟黄妮儿好上了,我也拦不住啊是不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大家各走一方好了。” 第84页 “你……不会难过吗?”俞本谦眼中划过一丝猜疑。 “这有么子好难过的?不合则分,这是定律。勉强是做不了夫妻的。” “哦……”俞本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哦么子呢?” “没么子。”俞本谦沖她温和地笑了笑。 “那我先回去了。” “好。” 别了俞本谦,草微径直回了家。做好晚饭时,阿猎还没回来。晚饭都吃完了,阿猎还是没个影儿。她收拾了灶房,锁上了门,正打算哄屋檐下坐着的小娇儿回房时,小娇儿不乐意。 “阿猎,阿猎。”小娇儿手里晃着一只草编蚂蚱喊道。 “找阿猎啊?”草微蹲下来搓了搓小娇儿的脸蛋道,“阿猎还没回来呢,咋办呢?外面凉,回屋里去等好不好?” “不好!”小娇儿翘起嘴巴,一副好委屈的样子。 “不能不听话啊,小娇儿。阿猎有那么重要吗?咱们不要阿猎了好不好?” “不嘛!不要窦草微!”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伸手颳了刮小娇儿那嫩葱的小鼻樑道:“还有点良心没有呢?我是你亲姐,亲姐都不要了吗?我问你,你觉得阿猎哪里好啊?” 小娇儿睁着明珠似的大眼睛看着草微,一脸懵懂的样子。这样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答得出来呢?她只知道阿猎是那个会逗她玩飞高高,背着她到处跑,还能给她变出很多很多好吃的的人。她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阿猎,她那充满纯真的眼神里有了点点不乐意和难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你 >  “做么子啊,小娇儿?这是要哭了吗?”草微偏头看着小娇儿的大眼睛问道。 没想到,小娇儿小嘴一撇,真的就哭了。草微忙把她抱在怀里,哭笑不得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小娇儿好几天没看见阿猎了是不是?小娇儿想阿猎了是不是?阿猎真讨厌呀,咋还不回来呢?回来就让他跪搓衣板好不好?” “呜呜呜呜……”小娇儿还真哭上了。 “别哭,别哭,哭了狼会来的哦。” “呜呜呜呜……” “娇儿啊,不要哭嘛,哭多了会变丑的,以后就没有小帅哥喜欢了。” 正哄着,小娇儿忽然从草微怀里挣脱,急匆匆地下了台阶,往院门口跑去。草微转身一看,原来是那男人回来了。 小娇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阿猎的腿,用小脸紧紧地贴在阿猎腿上,像极了一枚疯狂她爱豆的小粉丝。阿猎弯腰单手将她抱起,抖了两下问道:“谁欺负你了?是不是窦草微在家欺负你了?” 小娇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又盈着笑了。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抄手嘆息了一句:“唉,真是养不家啊。你们聊吧,我去后院了。” 后院里,两个染池里正浸泡着两种不同颜色的布料。草微掌着油灯,仔细地翻看着布的颜色。这批货是要交给那位鲁客商的,一点都不能马虎。 过了一会儿,阿猎也来后院了。草微问他:“娇儿呢?” “哄睡了。” “哦……”草微话还没说完,阿猎忽然从她身后塞了一样白色的东西在她嘴里。她正想吐出来,一股浓浓麦香的甜味儿便在她嘴里弥散开来。她愣了一下,回味道:“是麦芽糖?” 再回头看那男人,手里正拿着一包麦芽糖,坐在石墙上慢慢品味着。草微耸肩笑了笑,继续搅着染池道:“你这是么子少女心的爱好啊!” “少女心?么子东西?”阿猎说着又塞了一块儿在嘴里。 “得亏你吃再多甜的都不胖。要是你是那种一吃就胖的,你得肥死吧?” “说你自己吧?” “我胖了吗?我明显累瘦了好不好?” “趁我不在家,把那樑上的肉都吃了吧?” “呵呵,”草微抬起眸子白了他一眼,“我要吃还用趁你不在家吗?还不去睡觉,跑这儿来盯着我做么子啊?” 阿猎直勾勾地看着她,抿着糖道:“就看你。” “快滚。” “不给吃,看看也不行?” “再啰嗦,撩你进这染池信不信?” “今晚你和我睡。” “你是特意回来找抽的吗?”草微停下手里搅动的竹竿,抬眸瞪了阿猎一眼。 阿猎一脸地悠闲和惬意,好像非常享受这种调戏草微的感觉。他又抿了一块儿麦芽糖,问道:“棉花哪儿来的?” “呃?”草微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 “我问你哪儿来的棉花?” “哦……我托人买的。” “托谁买的?” “集上的人啊。你烦不烦啊?回来就上我那屋去翻东西,你是阿乌吗?对了,说起你那阿乌,你去东玉村的时候还是带着吧。前天它趁我不在的时候跑进我屋子,把我那一篮子线当成了玩具,扯得乱七八糟的,我差点就把它焖了狗肉了!”草微郁闷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亲亲 >  阿猎浅笑了笑:“看见阿乌就怕,还敢杀了它吃狗肉吗?我就是得留着阿乌,留着它看着你。” “看着我做么子?” “看你在家有没有跟别的男人说话。” 草微往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病!今晚和你的阿乌睡吧!” “上哪儿去?” “别跟着我,找你的阿乌去!”草微扔开竹竿就往前院去了。 阿猎立刻从石墙上跳了下来,追上草微,从后面一把将草微抱了起来。草微忙挣扎道:“你找死吗?快点放我下来,死阿猎!” “睡觉去。”阿猎将她往肩上一扛,大步朝房间走去。 “放我下来!阿猎!阿猎你听见没有?” “别吵,吵醒娘和小娇儿就麻烦了。” “你个混蛋,快点放我下来!再不放我叫人了!” “我不信谁还能来管我睡我女人。” “我挠死你……” 总是这样惊魂的开场,然后收尾也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阿猎不会乱来,草微已经摸透了这男人的脾气。但每次他动手动脚的时候,还是能让草微方寸大乱毛骨悚然。而且他动手动脚的幅度越来越大了,今晚,他居然亲了草微一下。 草微从他怀里逃回自己房间时,整个头皮都是麻的,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来摸了摸刚才被阿猎狠咂了一口的右脸颊,微微有点湿润,这意味着刚才那些并不是梦。 两朵红云腾地飞上了草微的脸颊,烧红了她整张脸。她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右脸颊,又爬到矮桌前,拿起镜子照了照。还好,还好,没有任何痕迹,不然明天出门就糗大了。该死的阿猎,越来越过分了!他到底哪来的胆子敢亲自己呢?这就叫养虎为患吗? 第85页 “哼!”俞氏忽然翻身爬了起来。 “哎哟,娘,您吓死我了!”草微双肩抖了一下,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窦草微你老坏了!”俞氏数落她道。 “我哪儿坏了?” “你对姑爷可坏了!” “明白,明白,你姑爷是最好的,所以全世界的人都得对他好是吧?行了行了,睡吧睡吧!”草微哄着俞氏道。 “你喜欢姑爷,但你又不让他睡,你可不坏吗?” “么子玩意儿?我喜欢您姑爷?呵呵,娘您在做梦吗?”草微干笑了两声道。 “你就是喜欢姑爷!”俞氏斩钉截铁道。 “我不喜欢他!”草微说得比俞氏更斩钉截铁。 “那你在外面有人了?” “打住!这个话题就不要再提了!我怕了您了,今晚我睡灶房去!” 抱上了一床被子,草微果断地选择了睡灶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娘说自己喜欢那条大猎犬,开玩笑嘛!自己是人类,绝对不可能喜欢那只大猎犬的,绝对不可能! 在灶膛子前暖和地过了一夜,草微在小娇儿的叽叽喳喳声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来,小娇儿爬在她的被子上,小娇儿身后的灶台边靠着阿猎,这男人正用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她。她忽然想起了昨晚被亲的画面,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忙拿被子把头一捂:“赶紧都出去!出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染池 >  “姐姐,起来做早饭饭!”小娇儿拍着被子喊道。 “晓得了,晓得了,先出去!” “起来嘛,小娇儿饿了……” “听话啦,小娇儿,先出去!” 话音刚落,后院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听着好像是俞小翠的。 草微的染池出事了。两池子染液不知道被谁投放了什么东西,竟全都变成沉沉的乌黑色了。而浸泡在染池里的布料也全都黑了。 这批布料是草微稍后需要交给那个鲁客商的,前后花了整整一个月,经过了六次復染才染得。结果竟在一夜之间被毁了。如果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时间阴雨天居多,那么草微很有可能无法准时将货交给鲁客商。 当草微看见那两池子黑乎乎的染液时,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她的染池一直有木板子盖住,另有石头压着,以防风吹了什么东西进去混了颜色。但昨晚因为和阿猎斗嘴,她一时忘了,没想到竟变成了这样。 到底是谁干的,村里议论得最多的就是窦月微。大家都觉得只有窦月微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可窦月微那天当着村里好几个人指天发誓说如果是她干的,那就让她全家死绝,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她这么一说,大家又觉得好像不应该是她了。这事儿便成了个悬案。 布料给毁了,草微不得不重起炉灶,重新配染液,重新下布料。她现在最担心就是天气,如果天气好,那么布料还有可能被赶出来。如果不好,这单买卖就只能黄了。 那晚,在后院忙到月上了树梢头,草微和俞小翠陶红儿才歇住了手。那俩姑娘回家后,草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灶房。 灶上搁着丁氏之前送来的饭菜,她因为没功夫吃,就热在了灶上。 进了灶房,她懒懒地揭开了大锅盖,伸手去端那锅里热着的饭菜时,忘记了试试温度,竟被狠狠地烫了一下。她立刻呀地一声叫了起来,连忙缩回了手。 “忙傻了?”阿猎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咦?你还没走?”她一面吹着被烫了的手指头一面转头纳闷地问道。今儿阿猎该去东玉村那边了,这时辰应该已经早就到那边了。 阿猎走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到眼前看了看,然后拖着她走到了石缸边,把她的手直接放进了缸子里面。石缸里的水永远都是冰凉冰凉的。她的手往里那么一放,先是有点刺痛,但跟着就舒服了。 “你咋没走?”草微又问了一句。 “我怕我走了,你能把自个烧死。”阿猎口气有点抱怨。 “有那么夸张吗?” “那这是么子?”阿猎把她烫了的手指从水里拿起晃了晃。 她忙抽回了手,继续放进石缸子里道:“不就烫了一下吗?哪儿还不会被烫的啊?平时做饭不也会被烫吗?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赶紧走吧,东玉村那边还等着你呢!” “我已经托话给孟虎了,让他领着操练,应该没问题。” 第一百九十章 入股 >  “真的没问题吗?我看还是不要了,你还是过去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好好,我不废话了,我吃饭去了。” 草微走回灶边,寻思着拿块抹布希么的裹着端比较妥当,结果,阿猎已经先她一步了。阿猎将饭菜都摆上了桌,又拿了筷子,服务相当周到,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吃饭了。阿猎看了她一眼:“不饿啊?” “饿……”她低着头坐到了桌边,摸起筷子唿啦唿啦地扒了起来,是真饿。 阿猎就坐在她对面,一面咂着酒一面盯着她那吃相,说道:“那布料赶不出就别赶了。大不了这买卖咱不做了。” “那咋成呢?”她忙抬起头来道,“我答应过人家的,不能言而无信啊!” “顶多赔他双倍的定钱,这也不是没有的。” “可那会影响到我的声誉。我还指着这笔买卖帮我把我百草坊的名儿传出去呢!” “你还想行销全国?” “不行吗?”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 阿猎嘴皮抖了抖,熘出了一抹笑,然后端起酒碗又咂了一口:“撑不死你。” “我是很认真的,”草微用十分认真的口吻对阿猎说道,“我是真想把我的百草坊做大,并以此为生计,所以能不能赶出这批货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请你以后不要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和口吻来跟我说这事了,行不?” “可照你这个进度,你认为你能赶出来吗?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那得看老天爷赏不赏我这口饭吃了。”草微说完低头又扒拉了两口。 “要不这样,我入股。” “呵呵,”草微双肩抖了抖,干笑道,“入股对我来说没么子意义,谢你好意了。” “我入股之后,可以扩建你的染池和靛蓝池,另外也能增加人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能及时赶出那匹货来。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我护送你去集上,其实我早就参与到你的买卖中来了,我这时候要求入股是很合情合理的。”阿猎道。 “你咋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了?”草微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你别管。你只用答覆我行还是不行。” “不行。” “理由呢?” “不想跟你牵扯不清。”草微用筷子使劲地在碗里戳了两下。 “你跟我还说得清楚吗?”阿猎沖她挑了挑眉梢。 第86页 “就是因为快要说不清楚了,所以才要保持距离。我的事你不用管了,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东玉村我劝你还是去,孟虎一个人未必能压得那群人。” “你太小看他了,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弱。”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弱,你也别小看我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赶出那批货的!” 草微握紧筷子,沖阿猎示威似的晃了晃拳头。阿猎抿嘴笑了笑,点点头道:“好,我等着看,我看你到底能不能赶出那批货来。” 草微用挑衅的目光回应道:“那你就等着看!” 饭后,草微收拾了碗筷却没回屋去歇着。她在刚才那一瞬间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决定先把图画出来,明天再去找俞大满商量该怎么弄。画着画着,她的困劲儿就上来了,往那桌面上一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元兇 >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雷鸣将草微惊醒了。她勐地抬起头来,发现外面稀里哗啦地下起雨来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染池,担心面上的木盖子盖得不好,急忙往后院跑去。当她顶着大雨冲到后院时,抬头便看见一个身影在她染池旁边晃动,像是想搬开压在木盖子上面的石头。她稍微一愣后,大喊道:“你是谁?” 那人受了惊吓,急忙想逃。可雨太大了,他刚一冲出去就摔在泥坑里。草微趁机奔了过去,操起一根用来搅拌染液的竹竿就朝那人后背上敲了过去。那人痛叫了一声,再次摔倒在泥泞里。 草微扬手想再敲时,那人翻身起来抓住了草微的竹竿,勐地将草微往前一拉,草微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摔了下去。跟着,那人几步翻上墙,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草微已经看清楚那人是谁了,不就是失踪了很久的黄梁成吗? 那晚,黄梁成跟阿猎一道去了烂鬼窟之后,就再没回村子来过了。有人说他输给了阿猎,不好意思回村了;也有人说他已经死在了烂鬼窟里了。但草微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自家后院! 草微爬起来后,哆嗦着走回了染池旁,弯腰捡起了刚才黄梁成掉落的东西,那是一小块儿生了锈的铁。如果将这种东西丢进自家的染池里,那结果也就跟上回一样了。铁锈是能直接影响染液色彩变化的。 “咋了?”阿猎从雨帘子里沖了进来。 “是黄梁成……”草微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生铁,气得唿吸都沉重了起来。 “谁?”阿猎连忙扯下旁边一块儿新布,迅速地将浑身湿淋淋的草微包裹了起来。 “是黄梁成干的……”草微将生铁拿给阿猎看,双唇哆嗦道,“上回的事情是黄梁成干的!他还不死心,他还要拿生铁来祸害我的染池!我刚才看到他了,我差一点就抓住他了!” “你真看清楚是他了?” “是他没错!我还用竹竿子打了他,他还还手了,我绝对不会看错!”草微激动道。 “那他往哪儿逃了?” “从那边翻墙跑了!” “那行,你先回去换身衣裳,等着我回来!” “阿猎……” 不等草微说完,阿猎便一个箭步冲进了雨帘子里,翻过石墙,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了这场瓢泼大雨中。她心中忐忑,担心阿猎会有不测,便急忙转身奔向了隔壁院子。俞本田正好还在那边,听她说了之后,立马带上四五个人追了出去。 不多时,黄梁成被抓了回来。 乡勇队院子的堂屋,一身湿漉漉的黄梁成被扔在了地上。他青筋暴涨,脸颊通红,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捉他回来的阿猎道:“你赶紧放老子!” 阿猎浑身也湿透了,从草微手里接过了干汗巾后使劲地在脑袋上擦了两下,回头白了黄梁成一眼道:“已经落到我手里了,你觉得自己还能跑得了吗?” 黄梁成暴怒道:“你没有资格抓我,你个外乡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放了 >  “哼!”阿猎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端起了草微事先准备好的热汤喝了起来。 “阿猎哥,咋办?去请白木爷爷吗?”胖饼问。 “都这时辰了,况且外面下着大雨,明早吧。”阿猎道。 “行!那今晚就先把这王八蛋关起来!哼!”胖饼摩拳擦掌地看着黄梁成道,“等明早见了白木爷爷,把他干的那些好事儿都统统说出来,看他咋还有脸在这村子里待!” 黄梁成还在叫嚣,却没人理他了。俞本田和胖饼将他拖到了其中一间房里锁了起来。随后,阿猎和草微也回去了。 天亮后,草微做好早饭去叫阿猎,却发现阿猎不在他房里。她心想阿猎应该是去了隔壁,便上隔壁去找了。走进院子时,她忽然看见昨晚关黄梁成的那间屋子门是敞开的,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忙叫住了路过的胖饼:“人呢?不会给黄梁成跑了吧?” 胖饼看了草微一眼,表情有点犹豫。草微有点着急了,忙又问:“人到底上哪儿去了?难道真给跑了?” “不是……” “那人呢?” “人……人给……给放了……” “么子?”草微双目瞬间瞪大了。 胖饼低着头,脸色特别地尴尬为难。他使劲地抓了抓后脑勺道:“是这样的,姐。今早很早的时候,哥来过一趟,然后就把黄梁成给……给放了……” 草微惊讶道:“为么子给放了?” “这……我说了你可别多心啊……” “快说!” “是……是黄妮儿大仙来找过哥……不晓得她跟哥说了么子……后来哥就让我们把黄梁成给放了……” 一股寒意划过草微心间:“你说么子?黄妮儿来找过阿猎?” “对,就是今早很早的时候,那时候天还没亮呢……哎,姐,姐,你别着急啊!姐,你先听我说完啊!姐,你上哪儿去?” 草微哪里还等得及胖饼说完?她想,黄梁成这些日子不出意外应该就躲在黄妮儿的小院里吧?而此时此刻,被放了的黄梁成也应该在那儿吧?她现在暂时不想去管阿猎为什么要放了黄梁成。那个歹毒的男人毁了她的染液和布,她就不能那么轻易地放了他走! 一口气冲出院子,再一口气跑上那个矮坡,抬头一看,黄妮儿的小院就近在眼前了。正当草微准备一鼓作气地跑过去时,她忽然看见阿猎从黄妮儿那占卜算命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顿时僵住了脚步。 黄妮儿紧随阿猎出来了,带着一脸温柔,如丝绵轻拂般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阿猎身后,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在躬身弯腰,显得格外殷勤恭敬。当两人忽然发现草微时,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草微冲进了小院,向黄妮儿质问道:“黄梁成呢?” “我哥……我哥他走了……”黄妮儿怯生生地说道。 第87页 “走了?坏事干了就走了?”草微心中一股火气瞬间腾起。 “草微,我晓得我哥做了坏事,他不对,他不应该糟蹋了你的布。但他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你就放过他这一回吧!你所有的损失我都可以赔给你!”黄妮儿眼含怜色地望着草微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蠢 >  “我不用你赔,我只要你告诉我黄梁成去了哪里!” “我哥已经走了,以后他都不会再回村子了。” “这话我可有点不信!没准他就藏在你这小院里头呢!” 草微说着想冲进黄妮儿那小屋去搜,却被米香儿拦下了。这姑娘没好气道:“你想做么子啊?跟你说走了那就是走了,你还搜么子搜啊?妮儿的房间是你随便能乱搜的?” “只要她房里藏了不干净的人,那就能搜!”草微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你才是不干净的人呢!人家阿猎哥都说放了梁成哥,你还跑来嚷嚷么子啊?” “他是他,我是我!让开……” “行了,”阿猎伸手拉住了草微的胳膊,“黄梁成已经走了,不用再找了。” 草微转回头去,眼神既愤怒又不解:“你能告诉我一个理由么?为么子要放了黄梁成?” “这事儿回去再说……” “我偏不!”草微甩开了阿猎的手,怒目而视道,“这是又多见不得人吗?还非得回去再说?我就要你在这儿说清楚了,为么子要放了黄梁成!你明晓得他毁了我两池子的布,我恨他恨得要死,你居然把他给放了?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我说了,回去我就跟你解释……” “我看么子都不用解释了!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只是我一直还信着你的话说么子毫无干系,想想我还真蠢!” “窦草微……” 当阿猎想再次拉住草微的胳膊时,草微也再次怒而甩之,气沖沖地冲出了那小院,往山下去了。 没干系?那是哄傻子的吧?对,对,就是哄自己这样的傻子的!若真没么子亲密的关系,会无缘无故把一个黄梁成给放了吗?人家是大舅哥啊,他阿猎惹得起吗?窦草微,你简直太单纯了,不,是太傻了! 一口气冲下山后,草微没回村去,而是跑到她常去找灵感的那个坡头上去了。郁闷而又气愤地坐了一会儿后,她的气才渐渐消了。正准备回去时,俞本谦忽然来了。 俞本谦看见草微时,轻轻地怔了一下,好像觉得很意外。草微有点尴尬,忙起身打了个招唿:“早啊,本谦哥。” “是挺早的……草微你脸色不好,是家里出了么子事儿了么?”俞本谦关心道。 “没事儿,我就是……就是忽然想来这儿坐坐了。”草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不对,你一定是有事儿吧?咋了,你和阿猎吵架了?” “没有,谁没事儿跟他吵架呢?本谦哥你这么早来这儿是看日出吗?” “哦,算是吧。”俞本谦笑得也有些勉强。 “你倒是真好兴致呢!那我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等等,草微……” “呃?还有么子事儿么?”草微转身问道。 “你真的没事儿?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呢。是不是跟阿猎闹么子别扭了?其实夫妻之间吵架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我爹和我娘每月总要吵那么一两回。吵完之后又好了,跟没吵过一样。”俞本谦沖草微温暖地笑着。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日出 >  “多谢你关心,本谦哥。我跟阿猎真的没么子。我跟他……连凑在一块儿吵架的份儿都没有,还吵么子架呢?”草微苦涩地笑了笑道。 “连凑在一块儿吵架的份儿都没有,这是么子意思?”俞本谦不解地问道。 “别多想,”草微沖他笑了笑,“就是说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吵架。吵架多累人啊对不对?我有那劲儿还不如多干点活儿呢!” “那你那批货能赶出来吗?” “应该……能吧……”草微说得不太确定。 “万一赶不出来也没么子,大不了把定金赔给人家。以你的能耐,我相信还会有人找你买布的。对了,我最近总在这儿看日出,顺手也调了几个颜色画了一幅画,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颜色?” 俞本谦说着从自己的褡裢里面取出了一张卷好的画纸,缓缓展开给草微看。草微凑了上去,细细地欣赏着俞本谦这幅日出图,被里面一种略比鸡蛋黄要浅的,好像是太阳刚刚冒出头来时光线穿透云层似的颜色吸引住了。 看着喜欢的颜色,草微心里余下的闷气也渐渐消散了。她跟俞本谦讨论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天边的太阳悄悄探出了头,为那幅画投来了清晨第一抹清澈的光影。她从画上抬起头,朝日出的方向眺望去:“太阳都已经出来了?” “是不是特别美?”俞本谦也迎着朝阳浅笑道。 “当然了。是太阳给了万物生长的温暖和光线,所以当它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霎那时,是最美的。好了,”草微长长地伸了个拦腰,深深地吮吸了一口无比清新的空气道,“看过日出,心情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什么能打败我窦草微的!” “那我岂不是还有一点功劳?” “本谦哥你的功劳可不止一点。我今天又收穫了一种颜色,如果能成的话,你就是大功臣了。” “那还是照旧?染出新色儿来给我留一块儿?” “那是肯定的!好了,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走了,本谦哥!” 草微刚一转身,就看见了阿猎,心里不由地紧了。 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时候跟来的,听去了他们多少话,总之,他脸上全是一片阴云,阴得让草微心里阵阵发紧。如果他又狂躁起来,会不会又把人家俞本谦揍一顿? “聊完了?”阿猎出乎意料地冷静,但口气像嘴里含了块千年寒冰似的,喷一口气就能把你冰封了。 “阿猎你别误会……”俞本谦尴尬地笑了笑,想解释点什么。 “我没误会,”阿猎冷冷地打断了俞本谦的话,“我需要误会么子么?难道你俩在干么子见不得人的事儿?” “当然不是……” “不是就行了。窦草微,”阿猎向草微投去了一瞥幽寒的目光,“还不回去?不用干活儿了?” 草微没顶他的话,真心是懒得理他,径直往坡下走去了。下了坡,跟在她身后的阿猎叫住了她。她有些不耐烦地侧回头去问道:“还有么子指教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偷窥 >  “你就对俞本谦就那么放心吗?”阿猎走近她身边道。 “你不也看见了吗?人家本谦哥没对我咋样,就是拿了一幅画出来给我看而已。我跟他,哼,光明正大着呢!”草微轻哼了一声抄手道。 第88页 “再正大光明的男人心里也藏着龌蹉。” “说你自己吧?”草微鄙夷道。 “还在为放走黄梁成的事情生气?” “说得我好像不该为这件事生气似的。”草微耸肩道。 “我没骗过你,我也没向你隐瞒过我和黄妮儿的任何关系,虽然这次我的的确确是因为她才放走了黄梁成的,但是,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堪的关系。”阿猎解释道。 “哎,不要弄错了,我从来都没说过你跟她的关系是不堪的。两情相悦,这是很正常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再坦白一点,光明正大一点,不要让我夹在中间很难为晓得不?”草微一本正经道。 阿猎盯着她那张脸,忽地居然笑了,笑得她有点莫名其妙。她不想理阿猎了,甩手想走,阿猎却捉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瞪着阿猎道:“不要找削!” “你是在吃醋吗,窦草微?”阿猎眸光里闪着窃笑。 “我吃你大爷的醋,放开!” “你是在担心我和黄妮儿有么子,会不要你吗?” “拉倒好吧?别把自个想成一朵花似的谁都想要,我是一点都不稀罕的!” “不稀罕?不稀罕还这么紧张生气?窦草微,你很不会撒谎晓得不?” “呵呵,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松开你的爪子,不然真削你了!”草微瞪眼道。 “好,要削回去削!”说罢,阿猎将她往身边一拉,弯腰扛上了。 “你有病啊?放我下来!听见没有?放我下来!” 在阿猎肩上挣扎时,草微竟无意瞥见了黄妮儿。那姑娘就站在不远处一棵矮橘树后面,偷偷地窥视着,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难道是阿猎跟着自己的时候,那姑娘就一直跟着阿猎?这样跟着是想做么子?是想看看自己和阿猎到底能吵到哪个糟糕的地步吗? 她就不明白了,既然喜欢得这么深沉,为何不再勇敢点,只是偷偷窥望? 当阿猎把草微刚刚扛回家时,东玉村来人了,说村子那边出了点事,阿猎必须得过去一趟。阿猎放下草微后就跟来人走了。当天傍晚,阿猎让人带话回来,说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了。 草微觉得这样正好,反正最近她是不想再看见那个男人了。她正好可以集中全部精力赶她的那批货。所幸老天爷待她不薄,一连几天都是风和日丽,这让她的进程加快了许多。 又一批麦黄色布料晾干后,草微手里的活儿轻松了许多。只要再赶出两批布来,这次就有足够的货可以交给那个鲁客商了。一大早,她搬出了家里的两张大方桌,热好了熨衣裳的铁斗子,煮好了茶水,就只等着俞小翠和丁氏过来帮忙熨布料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谢她 >  还没等来那两位,何宝钿就蹦蹦跳跳地来了。前些日子何宝钿在草微这里定做了嫁衣,最近快做好了,就总往这边跑。 “草微姐,一大早就开始忙啊?”何宝钿趴在桌上笑眯眯地问道。 “要赶货啊,哪儿能有你那么清闲呢?”草微铺着布料道。 “你也能清闲啊!照理说现下阿猎哥都做了两村的教头了,不愁那点米肉吃了,你也能在家歇着了是不是?” “靠他?”草微摇了摇头,“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靠自个吧!” “你跟阿猎哥又吵架了?”何宝钿双手托着下巴笑问道。 “你又听谁说了?” “豆绿娘呗。昨儿,豆绿娘上我家来找我那后娘借豆子,跟我后娘说了好一阵子闲话呢。” “然后呢?” “她还提到了你啊。她说你跟阿猎哥这回吵大发了,指定过不下去了,绝对分。还说,你守着别人家的东西,占着别人家的坑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连本带利地还给人家的。” 草微嘴角扯了扯,一抹蔑笑熘了出来:“是米香儿跟她说的吧?” “你咋晓得的?” “唉,这个米香儿啊,还真是喜欢替我忧心呢!” “那到底是咋回事呀?”何宝钿又凑近了草微一些,声音略略地低了下去,“我听豆绿娘那口气好像是在埋怨你抢了黄妮儿的男人似的。她说阿猎哥原本也是仙家,是天宫里的武陵星君,也是受贬才到凡间来的。他是仙家,黄妮儿也是仙家,仙家就应该配仙家,哪里轮得到凡人的份儿?你听听,这不就是在说你抢了黄妮儿的人吗?草微姐,你们三个……到底是咋回事啊?” 草微蔑笑了笑:“原来阿猎也是仙家呀?真是没瞧出来呢!她说得没错,仙家就是该配仙家,我一凡人去掺和么子呢?下回你再撞见豆绿娘,你就跟她说,让她转告黄妮儿动作快当些,赶紧领了她的仙家男人去双双修仙去,别在我这小茅草屋里憋屈着了。给我腾点地方出来,我还谢她呢!” 何宝钿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草微姐,你这是在吃醋吧?” “我做么子要吃醋?我有钱买醋使,犯不着上他俩那儿吃这口干醋去!” “那你就真捨得阿猎哥?” “有么子捨不得的?我又不巴结仙家!” 话刚说到这儿,丁氏和俞小翠,陶红儿来了。不过,俞小翠是哭着来的,一身湿漉漉的,像在哪个沟子里滚过似的。 “咋了?滚沟里了?”草微忙迎上去问道。 “别提了!”陶红儿一脸气愤道,“一大早遇上了个疯子!” “先别说那么多了,草微,你有赶紧衣裳没有?先让小翠换身衣裳去。我们不敢回去,怕叫娘晓得了,又是一顿气呢!”丁氏面带忧色道。 草微忙领着俞小翠去了自己房间,翻找出了一身新衣裳给俞小翠,另外又去灶房里打来了热水给她擦洗身子。等俞小翠换衣裳时,草微听丁氏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邪乎 >  原来,刚刚是遇见了豆绿娘了。这女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硬是要说小翠瞪了她,对她不礼貌了,小翠回了两句,她居然就冲上来一掌把小翠给掀沟里去了。 “你说她是不是有病?”陶红儿气红了脸道,“小翠招她惹她了?她居然一掌就把小翠推那水沟里去了,你说她是不是魔障了?” 草微点点头:“还真是有点神经病犯了。” “我看她啊,是信那个黄妮儿信邪乎了!我听说她最近老去黄妮儿那儿,开口闭口都是妮儿大仙妮儿大仙的,奉承得跟狗腿子似的!”陶红儿撇嘴道。 “她就没说为么子骂小翠?”草微问。 “没说呀!横竖就骂小翠没人要,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之类的话。对了,还提了本富哥!她说本富哥给家里人丢脸了,没人会肯要小翠的。去!小翠有没有人要管她屁事儿?要她在那儿咋唿?简直是有病!” 草微正想开口,外面忽然响起了孟虎的声音。她开门出去一看,还真是孟虎。孟虎担着一挑东西停在院门口,正用汗巾擦着脸上的汗。她还没来得及跟孟虎打招唿,旁边有个人就忽然钻了出来。你猜是谁?居然就是那一掌将小翠推下水沟子的豆绿娘。 第89页 只见豆绿娘堆了一脸讨好的笑,快步地走到了孟虎身边说道:“哎哟,这不是隔壁村孟家那虎子吗?这么一大早的,你来送东西呀?” 孟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莫名其妙,不过孟虎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嗯。” “累不?一定累坏了吧?瞧你这一头的汗哟,赶紧擦擦呀!不擦的话,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呢!你家爹娘还好吧?”豆绿娘继续跟人家孟虎套近乎。 “还好。”孟虎道。 “你家爹娘跟我可熟乎着呢!”豆绿娘笑眯眯地拍了拍心口道,“我们早先就认识了,你娘怀着你那会儿我也怀了我们家老大,我跟她还一块儿上庙里拜过菩萨呢!她让我猜她肚子里是男是女,我说一定是男的,一看就是个男的,没想到果真生了你这么个大胖小子!” “哦……”孟虎实在找不出话答她了。 “听说你现下成了你们村乡勇队的副教头了?” “没有,哪里有么子副教头?” “有也不奇怪呀!就你这样的人才,当个教头也是应该的呀!对了,着急回去不?不着急一会儿上我家去坐坐?” “不了,不了……”孟虎忙摆手道。 “不要客气,我跟你爹娘熟着呢……” “咳咳!”草微咳嗽着,从院门里迈了出来。 豆绿娘瞥了草微一眼,表情里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屑。她草草地跟孟虎道了声一会儿来坐,然后扭头就跑了。草微盯了一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孟虎,笑道:“这是瞧上你了吧?” 孟虎愣了一下后,忙摇头道:“你说哪儿去了?” “她家就只剩下一个小闺女杨豆绿了,瞧得上不?”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神 >  “我早说不喜欢杨豆绿了。” “早说?”草微愣了一下,“这话是么子意思?” 孟虎拿那汗巾在后颈上使劲擦了两下,有点不情愿提起的样子:“她叫人来我们村打听过我,跟我娘递过话说家里有个闺女等着出嫁。我娘问我喜欢杨豆绿不,我说我不喜欢,然后这事儿就没提了。” “呵呵,还真被我说中啊!” “别说我的事儿了,我给你把东西挑进去吧!”孟虎说着弯腰挑起了那担子。 “么子东西?”草微问。 “阿猎哥让送来的东西。” 孟虎将那担子挑进了灶房,慢慢地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大部分是烟燻过的猪肉,还有一小罐子石蜜,几样蔬菜和一口袋小米。草微问他:“都是打哪儿来的?” 孟虎爬上灶台,一面往上挂燻肉一面回答道:“猪肉是宋里长给的,阿猎哥分得了一大扇,他就请我娘给分了,腌了再熏了。他说你不会弄猪肉,给你一整扇的猪肉你也不晓得该从哪里下刀,所以就请我娘弄好了送过来。菜是我临走之前我娘去地里摘的,新鲜着呢。小米是给小娇儿买的,说这小丫头就喜欢喝小米花生粥呢。” “还真让他老人家操心了呢!”草微抄起手,有盐没味地说了这么一句。 孟虎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继续挂着燻肉道:“你俩真的吵架了?” “谁说的?他吗?” “他哪里会跟我说这些事情?我自个瞧出来的。” “你咋瞧出来的?” “最近他老是发神,有时候喊他好几声他都回不过来神,所以我就猜肯定是跟你吵架了。不过,你俩能有么子好吵的?难道又是为了那个黄妮儿?” “你也晓得黄妮儿跟他有事儿?” 孟虎从灶台上跳下,拍了拍手掌心的黑灰道:“你想哪儿去了?他咋可能跟黄妮儿有事?他要想跟黄妮儿有事还会等到现下?我早看出来了,那黄妮儿对他有意思,没事儿就爱上我们那个村赠粥施药,把自己弄得跟活菩萨似的。可我清楚着呢,她是冲着阿猎哥去的。” 草微倚在灶台边上,脸色有点冷淡道:“是吧?连你都看出来了,她果真是假修仙真追求呢。依着我的话,他俩就该索性在一起,是远走高飞还是就地结缘都随便他们,省得我夹在里面为难。” “你就别说气话了,阿猎哥哪里会跟她好呢?谁都瞧得出来阿猎心里想的都是你。你晓得不?阿猎哥前天临走的时候,千叮嘱万嘱咐要我记得把肉和东西给你送过来,还特别叮嘱了要我帮你挂上樑,省得你再爬上爬下了。你想想,哪个男人会对你这么好,会这么替你着想?” 草微心里莫名地泛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斜瞥着孟虎道:“真的?” “可不是?你就别瞎想了。他不可能跟黄妮儿有事的。是那女人自个往上凑,谁也拦不住啊对不对?” “他要真跟黄妮儿没事儿,那为么子要放了黄梁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关心 >  “这事儿我想里头应该有个缘故吧?”孟虎道。 “对了,你说阿猎临走之前?他不在东玉村吗?” “前天他出门了,说过两天回来。” “去做么子了?” 孟虎摇了摇头:“他没说。” 正说着,俞小翠打着喷嚏进来了。草微忙道:“翠儿,你去屋里歇着吧。我给你熬点能发热的紫苏汤来,发发汗就好。” “我没事儿……”俞小翠刚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哦?”孟虎看了她一眼,问道,“这是昨晚滚水沟子里去了么?” “是今早滚水沟子了。”草微道。 “这么倒霉?”孟虎耸肩笑了笑。 “哪里是霉啊?是给豆绿娘推的。” “呃?给谁推的?”孟虎那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豆绿娘,刚才跟你套近乎的那个,这么快就忘记了?今早也不晓得她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居然把小翠给推水沟子里去了,刚才要不是你在,我还真想跟她理论两句。小翠,回我那屋去躺着,我立马给你煮药汤来。”草微招唿小翠道。 “可今儿活儿还多呢……” “不还有你嫂子和红儿在吗?你别管了,去躺着吧!” “哦……”俞小翠带着一点点感冒才有的鼻音,放下手里的木盆子转身出了灶房。刚一出去,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孟虎眉头皱得更紧了,问草微道:“不用请个人瞧瞧?” “阿宝在,一会儿让阿宝给她瞧瞧。”草微走向墙边取下了自己的围裙道。 “她行吗?不会是个半吊子吧?” “阿宝那医术还是行的,到底从小耳濡目染的。哎,”草微繫着围裙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脸来时,脸上浮现出了一副此处有八卦的微笑,“我说孟虎,你咋这么关心我们小翠呢?” 孟虎立刻有点尴尬了:“我哪儿有?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生病了是要请人瞧瞧的啊!” 第90页 “呀呀,急了,急了就表示有事儿!说说,是不是真瞧上我们小翠了?”草微笑问道。 “没有……” “可不许口不对心啊。要晓得我们小翠也是抢手货来着。你要不早点表明心迹,只怕就让人给抢了去了。” “她哪儿算抢手货了?她在咱们两个村的媒婆那里都成了没销路的烫手货了,你没听说?” “呃?这话是么子意思?” “我听我娘说的,说这附近都没人愿意说下她了。一提到她,别人家都不愿意。唉,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大哥那事儿,活生生地把她给连累了。” “去,”草微翻了个白眼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们小翠是不愁嫁的。你要是因为这个瞧不上小翠的话,那我也瞧不上你。” “我可没说瞧不上她。” “那是瞧得上了?” “是……不是,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赶回去呢。”孟虎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哎,到底是个么子意思啊?” 孟虎只当没听见,弯腰挑起他的空担子就往外走了。草微追出去的时候,发现何宝钿也在门口,好像听见了她和孟虎的话。 第二百章 介意 >  等草微送了孟虎出去回来时,她沖草微眨了眨眼睛,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草微姐,你可别害了小翠。” “么子意思啊?”草微问。 “那个孟虎咋可能瞧得上小翠?别说眼下小翠不好嫁了,就是从前小翠好嫁的时候,他也是瞧不上的。他那人眼珠子是长头顶上的,不会瞧上咱们这些乡下姑娘的。”何宝钿一本正经道。 “那可未必。得看缘分,如果小翠和孟虎有缘分的话,未必不能成。” “你别不信我的,他那人我还是清楚的。”何宝钿又道。 “阿宝,你不会是介意孟虎和小翠吧?”草微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然不是了!”何宝钿连忙否认道,“我咋会那么想呢?我是真心替小翠着想呢!我想小翠嫁得好,不想她嫁给糟了心的男人去。而且,我觉得孟虎配上小翠。” “配不配得上这得看他们自个的,咱俩说了不算,你说是不是?”草微含笑看着何宝钿说道。 “也是……”何宝钿笑得有点勉强。 “行了,我得给小翠熬药去了,你去后院找红儿玩吧。” “好……”何宝钿应了一声,缓缓转身往外走去。草微盯着她的背影,心想这丫头该不会生出别的心来了吧?她不是不喜欢孟虎么?咋听上去有点吃醋的感觉呢? 这一整天,草微都让小翠歇着。所幸小翠身板子够好,喝了两碗紫苏汤发了一身热汗后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可豆绿娘推了小翠下水沟的事儿还是叫卢氏知道了。卢氏自然气不过,跑去找豆绿娘吵了一架。回到家后,又气得头晕目眩下不来床了。 晚些时候,草微熬了一锅猪肉汤,盛在陶罐子里准备给卢氏送去。她锁好门后,领上了小娇儿和俞氏就出门了。走到卢氏家后院附近时,她忽然听见了两声鸡叫,听上去有些不太自然,疑心是不是哪个偷鸡贼在搞怪,正想去瞧瞧时,一个人影匆匆打那后面的小路跑来了。那人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所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层。 “豆绿娘?您在这儿做么子?”草微狐疑地打量着这忽然冒到眼前的女人问道。 豆绿娘眼神有些闪烁,支吾了一下下才说道:“我……我是路过的……咋了?还不许路过啊?” “你咋会打小翠家后院路过?” “我咋就不能打她家后院路过了?她家后院是她家买下的啊?” 话音刚落,小翠家后院那边忽然传来了丁氏的大唿:“谁呀?谁把我们家鸡给药死了啊?天杀的,谁这么狠心呀?” 豆绿娘脸色霎时就僵了,缩着脖子拔腿就想跑,却被草微一把给抓住了。她急了起来,甚至又蹦又跳地挣扎了起来:“你做么子啊?你拉着我做么子啊?快点放开!” “你刚才是从那后面来的,难不成鸡是你药的?”草微拽着她不放道。 “胡说么子啊?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药鸡了?”豆绿娘急红了脸皮子,使劲一扯就从草微手里挣脱了。她正准备转身就跑时,俞氏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二百零一章 撒泼 >  俞氏那牙齿一咧,露出一抹老娘好久都没打过架的笑容,然后扑上去用双手抓住了豆绿娘的头髮,这老娘们立刻疼得哇哇大叫了起来。听到她惨叫声的俞家人赶了出来,问过草微怎么回事后便将她架到了院子里。 这老娘们又哭又闹,大唿着冤枉啊杀人啦之类的话。可就是她这股折腾劲儿让她将藏在袖子里的那个纸包掉了出来,而那个纸包里装的正好就是有一定毒性的药粉。 见证据都给闹腾出来了,这老娘们索性就撒起泼来了。别看豆绿娘个小,平日里一副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其实这老娘们挺能撒泼的,而且蛮不讲理的指数不比别人低。她见抵赖不过了,便开始胡乱骂人了:“老娘这是为了全村人!老娘就是看你们不顺眼!你们一家子都是这个村子的祸害!儿子没个儿子样,偷人姑娘不要脸!姑娘没个姑娘样儿,到处去勾搭男人,每天晚上都不回家!我呸!我就是要毒死你们的鸡,叫你们没法在这儿村里里待!哎哟,菩萨啊,老天爷啊,你们快来瞧瞧呀,他们一家子欺负我哟,救命哟!” 豆绿娘这话字字戳在卢氏心口上。原本就已经被气过一回的卢氏紫了脸皮,挣开了丁氏搀扶的手,冲上去就扇了豆绿娘一巴掌。这一巴掌劲儿使得挺大的,一下子就把豆绿娘给扇地上去了。这老娘们懵了片刻后,立马哭闹得更厉害了—— “欺负死人咯!欺负死人咯!不要脸的俞家婆娘欺负死人了!男的做龟,女的卖皮,一家子银盪贼货哟!老天呀,菩萨呀,你们快显现灵吧,快救救我吧!我快要被他们打死了咯!”豆绿娘坐在地上又哭又骂,还双手合十地不停地向半空中作揖,嚎得一声比一声高。很快,村里人都给嚎了过来。 豆绿娘的男人杨顺和两个儿子,以及豆绿很快赶来了。一看豆绿娘被打了,杨顺和他那两个儿子立马就要还手。好在白木爷爷这时候来了,不然又是一场群架好打。 白木爷爷问过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板着脸质问豆绿娘道:“你是吃了失心疯散么?一大早的跑人家后院去药鸡?谁给你那药的?谁给你这胆儿的?” 还坐在地上嚎哭的豆绿娘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白木爷爷说道:“我的爷哟,我这也是给逼的呀!他们一家子混帐东西逼得我们家过不下去了呀!我不药了他们的鸡,连他们的鸡都要出来祸害人了呀!” “你好好的别在犯疯了听见没?”白木爷爷厉声道。 “我的爷哟,我没有犯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他们家有妖孽,不能在这村子里面待着,待着就会连累我们一个村呀!” 第91页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混帐话?”草微在旁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谁?这可是都是菩萨的指引,都是黄妮儿大仙算出来的!”豆绿娘理直气壮地瞪着草微说道,“黄妮儿大仙算出他们家有妖孽,不撵出村去咱们一村人就都活不了!” 第二百零二章 出头 >  “呵!”草微冷冷地呵了一声,面带蔑色道,“撵出村去?有妖孽?如果真有妖孽,她黄妮儿咋不来收呢?何必撵出去呢?” “人家是大仙!人家大仙会来收你们这些小妖孽?”豆绿娘双眼瞪得圆圆的,满面通红,说话的语气就跟着了魔似的。 “大仙是普度众生的,有妖孽的时候不来收妖,算么子大仙?在那儿装装样子就行了吗?” “你不许这样说黄妮儿大仙!”豆绿娘忽然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指着草微一脸亢奋道,“你要辱骂了大仙,你的下场和辛二嫂是一样的!” “少拿辛二嫂来吓唬我!”草微回了她一个白眼道,“辛二嫂为么子会掉茅坑里去她黄妮儿自个心里有数!豆绿娘,我晓得你为么子不痛快,今儿早上我遇见了谁,你眼巴巴地巴结谁你自个心里也清楚!那人都跟我说了,若叫我说了出来,只怕你家豆绿不好做人!” 豆绿娘脸色一僵,忽地要冲过来抓草微。好在俞本田和胖饼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拦下了。她见抓不着草微便又满院子地跳脚撒泼了。她一面嘶吼着一面像根弹簧似的到处乱蹦,就像只宰了没宰死,还能乱蹦的鸡一样。嚷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她又装起了可怜,简直是戏精本精上身了,一出又是一出。 闹到没劲儿了,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一双哭得血红的眼睛愣愣地盯在地上,跟走了魂儿似的。杨顺和杨豆绿去拉扯她,她是连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草微冷冷睨着她,抄手说道:“瞧见了吧?这就是信大仙儿信的!咱村要真有大仙儿,也真有妖怪的话,用得着她在这儿跳神似的跳吗?” “窦草微你在这儿说么子风凉话?”豆绿娘的二儿子杨粮沖草微吼道。 “你娘么子混帐话都说得出来,难道还不许我说句风凉话了?谁家男人做了龟,谁家姑娘偷了人,今儿不把这话说个清楚我是不会依的!” “你替谁出头啊?你姓么子的晓得不?” “我看的是人心,不是人姓么子。谁对我好谁对我歹,我自个心里清楚呢!当初我和娘,妹妹落得那样的下场的时候,多少人踩我们,多少人巴不得看笑话,就唯独卢婶子和本富哥他们帮了我一把。所以,今儿你娘不把那话抖落清楚了,她就别想出这个门儿!”草微一口气把话说在了板上,还用严肃又冰冷的语气加了两颗钉子。 “就是,只当我们俞家好欺负啊!”俞本田忿忿道。 “都听见了?”白木爷爷一脸严肃地看着豆绿娘道,“撒疯也该撒完了?接下来该咋说,你给句利索话吧!” 豆绿娘转了转她那两颗盛着泪水和委屈的眼珠子,撇撇嘴,委委屈屈地又要哭了。白木爷爷忙喝道:“赶紧给我打住,再哭我让你去村子外面的土地庵里慢慢哭!” 豆绿娘被震慑了一下下,又忙将眼泪收了回去,抽抽搭搭了几声,用袖子掩着面道:“也不是我说的呀……” 第二百零三章 辩解 >  “那是谁说的?”草微问。 “是……是香儿姑娘说的呀……” “米香儿吗?” “是呀!是她说俞家有妖孽,不除不行的。我要是帮忙除了那妖孽,我也能积福呢……” “哼!”草微耸肩冷笑了笑,“药几只鸡就能除妖孽了?妖孽是那么好除的?还想积福?你这叫毒杀生灵晓得不?你还打算为自个积福,你问问你头顶上的菩萨答应吗?” “呜呜呜呜……”豆绿娘见驳不过草微,又呜呜了起来。 草微丢了她一个白眼,转身对白木爷爷说道:“白木爷爷,看样子我很有必要去一趟村子外头。不是我大惊小怪,是最近黄妮儿和米香儿闹的动静太大了,说的话也太邪乎了。咱们这村若真有真仙儿护佑,那当然是好事一桩,可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那可就糟糕了。您说呢?” 白木爷爷点头道:“好,去问问也好。我同你一道去,带上这个豆绿娘,找米香儿把话说清楚。” 话音刚落,旁边的五花婆就哎哟了一声。她一面拿眼斜瞟着草微和白木爷爷一面神情紧张地说道:“草微啊,你这么直接去找黄妮儿大仙和香儿姑娘怕不好吧?你就不怕冲撞了么子?” “您放心,”草微拍了拍心口,神情冷傲又笃定地说道,“有么子神仙妖怪的都沖我窦草微来好了,不会让你们这些人跟着受连累的。今儿我要真冲撞了仙人,仙人只管找我,我一力承担,行了吗?” 五花婆有些尴尬,抖着嘴皮子笑了笑:“行吧,那随你吧……” 当下,白木爷爷和草微带着豆绿娘等人一起出了村,来到了黄妮儿的小院门口。忽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黄妮儿两人也有点吓着了。等听完白木爷爷的话,黄妮儿脸色霎时就变了,米香儿那丫头呢,则脸上透着隐隐的青色,仿佛又是气又懊恼。 “咱村是不是这有妖怪,妮儿你给句话吧!”白木爷爷道。 黄妮儿脸色尴尬地沖白木爷爷笑了笑,然后往右斜了斜眼珠向米香儿看去,那眼神里似乎有些责备的意思。米香儿缩了脑袋,低低地垂着头,一点都没有往日那个香儿姑娘的趾高气昂了。 “说说吧,俞家的妖孽是哪一位啊?”草微抄手冷冷问道。 黄妮儿收回目光,又沖草微打了个有些勉强的抿笑道:“没有,俞家没有妖孽。” “那咋你旁边那位香儿姑娘要那样说呢?”草微质问道。 “是香儿听错了。” “听错了?”草微的眉头微微耸起。 “是,是她听错了。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有个姓鱼的外乡人来找我,不是本田哥那个俞,是鱼儿的鱼。他因为最近遇着了一些怪事,所以特地跑来问问我。我替他看过之后发现他身缠乌黑之气,是被妖孽缠身所致,所以才告诉他是家中有妖孽作怪,一定要去除了。我想香儿一定是以为我说的是本田哥家,所以才一时失了嘴跟豆绿娘那样说的。”黄妮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第二百零四章 胡扯 >  “是这样的啊……”草微双眸微微眯起,目光在黄妮儿那张净白又平静的脸上晃了晃,心想这丫头做了大仙果然是长进了,连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了。看来做大仙第一法门撒谎她已经充分掌握了。 同来的那些村民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仿佛已经开始信服黄妮儿这个说法了。这时候,米香儿开口了。这姑娘似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煞有介事地说道:“是啊,我听错了,我才晓得我听岔了呢!那天,那天我路过大仙房门口的时候就那么顺耳朵一听,听见说鱼家有妖孽,我就以为是说俞本田家呢!” 第92页 俞本田沖米香儿狠狠地瞪了一眼:“全村也不止我家姓俞啊!本谦家也姓俞,你咋不说是本谦家呢?” 米香儿忙道:“这里头还有个缘故的。” “么子缘故给我老实说来!” “是这样的……”米香儿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瞥那豆绿娘,“那天,豆绿娘来找咱们大仙,正巧大仙出门去了,我俩就闲聊了几句。豆绿娘说她家最近倒霉透顶了,遇事事不顺,跟染了小人似的。我就问她了,有么子事儿不顺啊?她说,她想把她家豆绿嫁给隔壁村的孟虎,可人家瞧不上呢……” 话还没完,豆绿娘整张脸唰地一下就青了。这女人又蹦跶了起来,又跺脚又嚷嚷地喊道:“你咋胡说呢?你咋胡说呢?我么子时候说过我家豆绿想嫁那孟虎了?米香儿你咋胡说呢?” 米香儿眨了眨眼睛,看着豆绿娘回答道:“我咋胡说了?当天你是这样跟我说的啊。你还说你去打听过了,孟虎之所以瞧不上你家豆绿是因为他给妖精迷晕了眼。那妖精就是俞本田的妹妹俞小翠。” “啊!”一众人惊唿了起来。 “胡扯!胡扯!你胡扯!”豆绿娘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似的直打转转。她那脸皮像是被人扒了一层下来似的青不青紫不紫,还透着一点涨红。 她当然得感觉丢人了。自家想嫁姑娘却被人家给拒绝了,这是其一,其二对方还是曾经被同村的何宝钿拒绝了的人,捡别人牙秽还遭人嫌弃,那就更丢人了。眼见大家都斜盯着她议论纷纷,她急得不知道该咋办好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杨家人都赶着去掐豆绿娘人中了,其他村民也围上去出主意。草微瞟了一眼米香儿那脸色,尽是蔑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不屑。当这姑娘发现草微在拿眼瞄着她时,又立马收敛起那得意之色躲黄妮儿身后去了。 末了,豆绿娘被抬下了山去。她人虽然晕了,可该承担的事儿还是得承担起来。白木爷爷责令杨家赔偿俞家四只鸡,另外还得将豆绿娘在俞家院子撒泼时踢坏了的陶罐赔上。若豆绿娘下次再犯,就依照村规锁到村外的土地庵里去了。 临下山之前,白木爷爷又警告了黄妮儿两句,让她谨言慎行,不要胡乱造谣生事。黄妮儿态度极好,一一应着,还毕恭毕敬地送白木爷爷走了。众人都散去后,草微却没有走。 第二百零五章 登对 >  胖饼看了一眼草微,问道:“姐,你咋还不走?” “我还打算找黄大仙请教点事情。”草微道。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黄妮儿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草微一眼,问道:“不晓得你还有么子要问的?” 草微斜瞥向了米香儿,似笑未笑道:“听香儿姑娘说,我们家阿猎也是仙家呢,还是么子武陵星君之类的。还说仙家就得配仙家,仙家要是配了凡人那就是糟蹋了。既然这样,那我倒是想跟大仙您请教请教,像我们阿猎那种资质的仙家该配个么子样的女仙家啊?” 黄妮儿那脸色瞬间就僵了,跟一层掺和了猪油的米汤冻在了脸上似的。她身后的米香儿也唰地一下子红了脸,又气又急地沖草微嚷道:“你少胡扯了,我哪有这样说过?窦草微,你别没事儿找事啊!” 草微斜睨着她:“这算么子仙家?说过的话还不敢承认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这样的凡人既然配阿猎是糟蹋了,那就想帮阿猎物色个好的呗!你又激动个么子?” 米香儿红着脸,一步跨上前来气哼哼地说道:“你才晓得你配不上你家阿猎啊?你早早弄明白这一点不就好了么?你要识相的,赶紧回去跟阿猎离了,那才是正经!” “香儿!”黄妮儿那脸已经是青一阵的紫一阵了。 “早就该跟她把话说清楚了!”米香儿回头抛了黄妮儿一句,然后又沖草微说道,“我老早就提醒过你了,占着别人的坑是不长久的,是迟早要还给别人的!你现如今弄明白了也不晚,离了阿猎,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横竖就别再贪着阿猎了!阿猎是仙家,你配不上的,阿猎得配仙家才行!” “香儿……”黄妮儿又使劲拽了米香儿一下。 “你别管了,妮儿!”米香儿甩开黄妮儿的手,又继续气沖沖地对草微说道,“谁是那该配阿猎的女仙家你自个心里还不清楚吗?他们俩才是最登对的,你在里头掺和着做么子呢?” “香儿你别说了!”黄妮儿使了把大劲儿,硬生生地把米香儿拽了回来。 “你不说她会明白吗?你就是得跟她说清楚!”米香儿理直气壮道。 “好了!真的不要再说了!”黄妮儿臊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了。 可米香儿热劲儿已经烧上头顶了,哪里听得进黄妮儿的劝呢?她一脸涨红,气势汹汹,自以为是那替人鸣冤讨公道的女壮士,把话说得振振有词:“你早就晓得阿猎和黄妮儿好上了却还来掺和,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你可晓得阿猎为么子放了梁成哥?就因为他是妮儿的亲哥哥!你以为阿猎真的会为了你把梁成哥送到白木爷爷那里去?你做梦吧!只要妮儿一句话,他就会乖乖地放了,你懂吗?” “既然如此,既然两人已经好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了,为么子不展翅高飞了?”草微冷冷地睨着米香儿问道。 第二百零六章 无耻 >  “那都不是为了你,那都是为了你那可怜的妹妹和老娘!”米香儿激动道,“阿猎跟妮儿说了,当初这门亲事是他爹定下的,他来这儿是为了跟你完婚,不能就这么抛下你,还有你那傻兮兮的老娘和妹妹走了,那样会对不住他爹的!他是想过跟妮儿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见你,但妮儿心肠太好了你晓得不?妮儿答应他,愿意在这儿等他,等他跟你把事情都了结了才一块儿离开,明白了么?要不是妮儿,阿猎早离开你了!” “你别瞎说!”胖饼在旁也激动了起来。 草微却不激动了。老实说,刚刚听到米香儿前一番话时,她的确有些愠色上脸了,心里也有点不平静,可当她听完米香儿后一番话时,激动荡然无存,眼眸里轻轻地迸出了两道含着浅浅笑意的幽光。她问:“哦?阿猎真的是这样跟黄妮儿大仙说的?他说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他爹和我爹定下的亲事?” 米香儿傲慢道:“当然了!” “呵呵呵呵……”草微居然笑了起来。 “疯了?” “呵呵呵呵……”草微笑得更厉害了。 “你真的疯了?”米香儿皱眉道。 “姐,你……你没事儿吧?”胖饼看着草微那样子也有点吓着了。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实话,那么我可以很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他是在骗你们。如果刚才那些话全是你自个瞎编出来的,那我为么子不能笑呢?为了抢别人家的男人而不惜编造出这样的谎话的你们,不应该被嘲笑吗?”草微含笑轻蔑道。 第93页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我和阿猎根本就没有婚约!” “没有婚约?”米香儿和黄妮儿瞬间呆住了! “是假的,我跟他是假夫妻,是当时被我大伯逼急了我随口撒的一个谎。我哪里晓得我爹真给我定下了一门亲呢?” “既然是假的,那你们为么子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米香儿瞪着一双又红又怒的眸子道。 “我也是骑虎难下,但我之前已经分别跟阿猎和你家大仙说清楚了,他俩要是想双宿双栖的话,我绝不拦着。可结果呢,直到现下你家大仙都没把阿猎带走,这意味着么子呢?要么就是你家大仙魅力不够,人家阿猎男仙根本看不上;要么就是这个男人隐藏了么子秘密,还有继续留在这个村子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他没有对你家大仙说过。”草微摊开手道。 “你可真厉害啊!你跟他是假的,你居然还……还整天跟他同一屋檐下,还跟他称作夫妻,你可真够……” “真够咋样?无耻?呵呵,到底谁更无耻一点?我跟阿猎至少还有个夫妻之名,你家大仙呢?么子名分都没有却还要往上凑,相比之下,到底谁更无耻些?”草微说着向黄妮儿投去了一瞥鄙夷的目光。 黄妮儿那张脸已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了,灰灰的,像摸了一层很浅的煤油。当米香儿还想继续辱骂草微时,她忽地上前再次将米香儿抓扯了回来。 第二百零七章 作废 >  “妮儿……” “别说了!”黄妮儿这回是真火了,脸上全是怒色,把米香儿也给震住了。随后,她转过头来,带着她那一脸煤油色对草微说道:“你请离开吧,时辰不早了。” 草微迎着她那不怎么温和的目光说道:“走之前我得把我原本想说的话说了。我留下来其实是想告诫你一句,你可以用做大仙来为自己解脱,你可以用你的善心来造福四方那没有问题。可你若妖言惑众,胡说八道的话,就别管我多管闲事了!” “请!”米香儿铁着脸道。 “还有,”草微继续说道,“之前我不是说过请你说服阿猎,并带他远走高飞吗?这话是有时效性的。到今晚为止,这话作废!” 黄妮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张,没错,是慌张,是那种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剧情转折的惊慌。草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背后,米香儿那聒噪的声音又响起了:“哎,窦草微,你是么子意思啊?收回?说出去的话能收回吗?你当你说的话是放屁啊?” 一抹冷笑从草微嘴边撇起,哼,这能怪谁呢?明明给足了你时间把人带走,结果却还是原地不动。我窦草微对你的善心也到此为止吧!好自为之,黄妮儿! 俞小翠第二天没来草微家。草微正打算去瞧瞧卢氏时,丁氏就来请她过去了,说卢氏有事找她。 卢氏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估摸着是昨晚给气的。卢氏这人从前不是这样的,也是个说话中气十足,精神抖擞干活来劲儿的妇人。只是自从俞本富出了那事儿后,她整个人都焉了,懒懒地在家,平日里连门都难得出了。 草微在床边坐下后,轻声问道:“婶儿,您觉得咋样了?” 卢氏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呗……草微啊,婶儿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的。” “您说。” “原本小翠在你那儿干得好好的,你对她也好,她自个也能挣上几个嫁妆,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事。只可惜……眼下家里成这样了,她哥的事儿还没过去,她又跟孟虎扯上干系了,唉,真是一桩事儿接着一桩事儿啊!你是晓得的,孟虎跟你家阿猎走得亲近,时不时会去你家,若是小翠再在你家干活儿,旁人一定会说三道四的,到时候小翠就更嫁不出去了。” 草微顿时明白了,原来卢氏是为了这个才找了她来。 卢氏又道:“小翠本来就不好嫁了。自打她哥哥出了那事儿后,媒人都不上我们家来了,我是请都请不来了啊!眼瞧着她岁数也不小了,不能总耽搁在家里吧?所以,我打算让她回来,尽早给她找个婆家嫁了,省得叫别人说道。婶儿这意思是你多担待着点,千万不要怪婶儿啊!” 草微问:“那您替小翠张罗好婆家了吗?” “唉,哪里那么容易啊?我想近的不行,那就远的吧。横竖能嫁出去就成。” 第二百零八章 选好 >  “婶儿,您这说的是么子话呢?小翠哪里就嫁不出去了?您越是这么想,那些巴望着小翠嫁不出等着看笑话的人就越高兴。小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是不愁嫁的。您若草草了了地替她张罗一个,那便是害了她一辈子。”草微劝道。 “可……唉,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我家老大已经干出那样的事情来了,人家都已经打心底地瞧不上我们家了……” “那是他们目光短浅,您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婶儿,”草微握着卢氏的手目光真诚道,“咱不能就这么把小翠嫁出去了,那是糟蹋了小翠。而且,我也不觉得阿富哥干了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五妹嫁到黄家是必死无疑的,他这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狠的是黄家和侯家那老两口子,为么子要您和小翠来背这个孽债?” 卢氏一脸心酸道:“但你拦不住别人说你啊!” “谁拦得住谁的嘴呢?嘴都长别人身上,又没个茶壶盖子能一下子捂严实了。他们嘴里能说么子想说么子您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咱就不拦,由着他们说去。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说不准他们立马就不说了,反过来还要夸您呢!” “哎哟,草微,那咋可能呢?”卢氏叫苦道。 “事在人为,我的婶儿。不管咋说,我是不贊同小翠草草嫁人的。您说她留在我那儿怕跟孟虎打照面,想让她回家里来歇一歇,我倒是不反对。您最近身子总不好,晏英也回娘家去了,家里只有嫂子张罗着,小翠回来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是啊,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啊……只是为难草微你了,你好心让小翠跟着你干,如今她却要撂下摊子回来,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婶儿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有这么多过意不去的?我那里还有陶红儿帮衬着,嫂子也时不时过来帮忙,您就不用担心了。让小翠回来把您的身子照料好了,您才能好好地替她寻摸姑爷呢!只是有一点您得答应我。” “你说。” “不能随随便便张三马五地替小翠选上一个,要选,咱得往好的选,别将就。您越是将就,别人越是不拿小翠当人看呢。您若应了我这话,我便让小翠回来。” 卢氏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行,这事儿我答应你。我要挑好了,我先跟你说说,让你也跟眼瞧瞧人咋样。” 第94页 “行!” 又与卢氏聊了一会儿,丁氏送着草微出了门。临走前,草微拉着丁氏的手道:“嫂子,如今这家里你也算半根顶樑柱了,有么子事儿千万得多思量,特别是小翠那婚事,马虎不得。万一,万一你瞧见么子不对劲儿的,一定来跟我说。” 丁氏连连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看着娘的,一定不会让她随随便便给小翠找个男人就算了。我也是嫁过人的,虽说早早守了寡,可我那男人也算是男人之中的男人了,就算这辈子让我为他守寡,我也是愿意的。咱女人图个么子?不就是能有个好男人依靠下半辈子么?你只管放心,我盯着呢!” 第二百零九章 上门 >  “行,那就辛苦你了!” “对了……”丁氏忽然有点欲言又止了。 “咋了,嫂子?” “呃……” “你说吧,咱俩还有么子不能说的吗?” “草微,你觉得东玉村那个孟虎咋样?” “孟虎?” “说实话,那小子我瞧得上,而且……” “而且咋了?”草微忙追问道。 “你还记得上回黄妮儿办供月会么?那晚咱们村那个疯癫子不是跑去闹了么?那么一只滚烫的锅子朝小翠和阿宝砸过来,孟虎救的居然是小翠,你不觉得奇怪么?” “对啊……”草微忽然想起了起来。 “我想……会不会孟虎对我们小翠有意思?虽说他之前看上过阿宝,可阿宝都已经跟白三年定亲了,他也怕没再念着了吧?要是能把他和我们小翠撮合在一块儿的话,那也是一桩美事儿,你说是不是?” “嗯……”草微直点头道,“他们倒是挺般配的。只是不晓得他们自个心里是咋想的。这鸳鸯谱咱们不能瞎点,得先问过他们。” “要不这样,我去问小翠,你去问问孟虎?”丁氏连忙说道。 “好主意,就这么办!” “我的好妹妹,就託付给你了!” 别了丁氏,草微顺着小路一直往家走,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孟虎旁敲侧击。快走到家门口时,抬头就看见黄妮儿站在院门口外,好像在等着谁。草微不由地愣了一下,这姑娘怎么找这儿来了?难道阿猎已经回来了? 草微沉默了片刻,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黄大仙,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黄妮儿忽然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转头过来看向了草微。她那对眼睛看看触碰到草微的目光时,草微小小地惊了一下,这姑娘满眼血丝,面容憔悴,仿佛一夜没睡似的。 “打扰了。”黄妮儿声音柔柔,带着一点点疲倦。 “找阿猎吗?”草微问。 “不是,是来找你的。咱们……能坐下聊聊吗?” “可以。” 草微将黄妮儿请到了阿猎房间里。两人对坐下后,黄妮儿的目光缓缓地挪动着,在房间里一左一右两张地铺上看了好几个来回。草微道:“这是阿猎睡的地方。” “所以,有两张铺?”黄妮儿凝着其中一张铺喃喃自语道。 “没错,既然不是真夫妻,那自然就该分开睡。” “呵……”黄妮儿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 “咋了?”草微问。 “他是个君子……” “算是吧。这么久以来,他都没碰过我。” “他那样的男人实在是世间少见……” “这也是你为么子如此倾心的理由吧?” “可他……并不喜欢我……” 草微眉头轻缩,流露出了一丝不解,不解的是这姑娘今天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昨晚香儿说的那些话都是她瞎编的,是为了我瞎编的。香儿是替我抱不平,替我委屈,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可笑的话。阿猎哥其实根本就没有跟我说过任何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即便我问起,他也从来不说。一直以来,他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可怜的人来看待罢了。”黄妮儿垂头柔声道。 第二百一十章 没我 >  “但你不觉得他对你是特别地可怜吗?”草微道。 “那是有原因的。不晓得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才是第一个发现他并将他从沟里拖出来的。他为了报答我,所以才为我干了那些事情,我心里清楚,他只是为了报答我。”黄妮儿的语气又软又酸,里面充满了浓浓的伤感。 “那么你今天来……” “我只是想来和你说清楚,”黄妮儿的语气变得有些着急了,“我想跟你说我和阿猎哥其实很清白,并没有村里人传言的那些事情。至于他放了我哥的事,那是我苦苦哀求他的。” “你为么子忽然想起来跟我说这些了?” “因为……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为么子阿猎哥始终对我没有一点意思……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你了。尽管你与他不是真的夫妻,尽管如此,他还是宁愿守在你身边。当昨晚我听到你那番话的时候,我整颗心都冰凉了。我开始明白,我同你争不了……他心里想的是你……”说完这番话,黄妮儿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耸起了双肩,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并放下了肩头,好像轻轻地移去了心口的大石头。 草微挺意外的,没想到黄妮儿会跑来和她说这些。她看得出来这姑娘内心是纠结并且痛苦的。这姑娘深爱着阿猎,却一直没能得到阿猎的爱。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这姑娘身陷与阿猎的绯闻旋涡中时,她宁可不解释,宁可沉浸在这种绯闻之中,这样的话,可能多少还能与阿猎有所牵扯。 但是,当昨晚自己说穿了假夫妻这件事后,这姑娘好像被震撼到了,好像被人忽然打破了包裹着她的那一层幻想水晶球。 “好了,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了。希望你和阿猎哥好好过,他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辜负你的。” “你就这么放弃他了?”草微问道。 “不放弃又能如何?”一抹惨澹的笑容划过黄妮儿面庞,“不放弃也不能打动他的心不是吗?他心里想的是你,不是我。若我摇尾乞怜,他恐怕更瞧不起我了。草微,好好跟他过日子吧,把假戏做成真的,像他那样的男人真的不多见了。告辞!”说罢,她起身匆匆地走了。 草微看着她背影在门口消失,视线便停留在了那儿。一些疑问缓缓地浮现在她脑海里——黄妮儿亲自来说这番话真的是出自好意么?阿猎会放了黄梁成真的只是因为黄妮儿苦苦哀求么?阿猎心里……真的如黄妮儿所言只有自己么?自己都尚未看透阿猎的心,黄妮儿竟能看明白阿猎的心么?他们两人的关系真的仅仅是同情与被同情么? 不,黄妮儿的这番解释更让草微觉得两人关系匪浅。黄妮儿话语里的那种退让隐忍和依依不捨,那种对阿猎的体贴入怀草微都能感受到。黄妮儿是极爱阿猎的,甚至可以为了阿猎而屏蔽了自己的感情,她不是在成全自己和阿猎,而是在成全她内心不愿见到阿猎失望难过的那份心。这份爱已超出了寻常。 第95页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动 >  草微很纳闷,到底阿猎和黄妮儿之间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呢?想必这个秘密正是阿猎放走黄梁成的缘故吧?唉,无形之中又为那男人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一个如此神秘而又摸不透的的男人自己是否有必要心动呢? 就在那晚,那晚在东玉村时,她的心在睁开眼发现阿猎就在身边时,悄悄地悸动了……这样的悸动令她自己措不及防,以至于到现下她依旧还是不愿意承认。她问过自己,到底那大猎狗有什么好处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可那份悸动又为何莫名其妙地来了? 黄妮儿来找过草微的当天,村里便传出了一个消息,说黄妮儿暂时不接待任何来客,决定闭关静养,长期的。草微觉得她是在躲。可躲真的管用吗?真的就能够屏蔽掉对阿猎的感情吗?会不会有点自欺欺人 阿猎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回家了。听东玉村那边的人说,他也没回东玉村去。自上回从东玉村直接离开后,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草微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准备就此消失了。如果真是,自己与他的这段假亦真时真亦假的关系也能告一段落了,虽然心里有点凉凉的疼,但也算解脱了。 但是……并没有! 当草微发现灶房里莫名多了一只被暴力砸开的香瓜时,当她在俞氏的房间里发现了新款头花时,当她发现自己藏钱的那个小匣子里又无缘无故多了一袋子钱时,她就知道,那男人又回来了! 丫的,当自己这个家是民宿啊?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草微很想找到那男人狠骂两句,可这两天一直都是只见东西不见人,直到第三天傍晚。草微刚刚舀好一碗粥放在桌上,转身回灶台边正准备舀第二碗粥时,身后传来了唿啦唿啦喝粥的声音。她头皮一紧,咬着牙皱着眉,缓缓地转过了头去—— 丫的,果真是他!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凳子上,习惯性地左脚踩在上面,身子靠着墙壁,右手端着热粥美美地喝着,他大爷二爷三爷的,他还回来做么子? 草微磨了磨牙,将木勺子乓乓地在小铁锅边沿上狠敲了几下,然后单手叉腰地走了过去,问:“客官打哪儿来啊?” 阿猎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问:“咸菜呢?” 草微轻哼了一声,耸了耸肩,又问道:“客官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吃肉。”阿猎道。 “那很抱歉了,本小店没肉吃,您还是上别家店去吧!” “扒光你不就有了?” “说么子呢?”草微那眼神立马变了,说这种段子还说上瘾了?信不信拆了你的犬牙串项鍊? 阿猎缓缓抬起头,似笑未笑地看着她:“做么子?想先扒了我吃了吗?” “谁口味有那么重啊?”草微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又没尝过,你咋晓得口味重?” “抱歉!我对狗肉真的是没么子兴趣的!喝完这碗粥,你还是该上哪个窝待着就去哪个窝吧!哼!”草微说完转身回灶台边舀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开 >  “真是个醋婆娘。”阿猎口气幽幽地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我没吃醋!”草微嚷道。 “我都闻到酸味儿了。” “那是你的狗鼻子有问题!” “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 阿猎话还没完,草微手里那只木勺子就嗖地一下飞了过去。阿猎头往左一偏,那木勺子就撞在墙上飞弹了出去,只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米汤泼洒的痕迹。草微气哼哼地走了过来,将手里那半碗粥哐当一声搁在了桌上,竖眉瞪目道:“谁稀罕你要了?啊?谁稀罕你要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有多远走多远吗?你又跑回来做么子呢?到底我这里还有么子东西值得你回来的?” “肉……”阿猎眼泛贼光地吐了一个字。 “你信不信本姑娘一巴掌抽死你?”草微脸一黑,手立马扬了起来。 “继续。”阿猎居然沖她挑了挑眉头,是**也是挑衅。 “你……”草微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发怒的时候挺好看的,比你平日里板着脸要好看多了。” “你欠虐是吗?” “欠虐是么子意思?要不咱们回房再说?” 没有共同语言了,草微已经气得快翻白眼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人类和猎犬会有什么共同语言呢?她决定不再废话下去了,还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比较好。她转身去了阿猎房间,将早已打包好了的阿猎的物品拖了出来,然后大声地喊起了隔壁院子里的胖饼。 胖饼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趴在矮墙上问道:“草微姐,做么子啊?你拖这么大个包袱是要赶集去么?” 草微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那个大包袱甩上了矮墙:“拿着!替他搬过去!” “替谁?”胖饼奇怪地问道。 “你大哥啊!” “啊?”胖饼愣了。 “拿好了,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一件不落。” “等等!”胖饼忙把草微扯住,一脸惊讶和纳闷地问道,“我的姐,你你……你这是要撵了我哥出家门儿啊?” “不是撵,是我跟他好说好散。”草微表情轻松道。 “散?为……为么子要散啊?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上回阿猎哥把黄梁成给放了的事情吧?”胖饼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就别问了,我跟他的事情复杂着呢!” “哎哎哎……你别误会了啊,其实我哥他……” 草微没等胖饼说完就转身了。一转身就对上了阿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阿猎脸色有点青,双眉皱得紧紧的,缓步走过来盯着草微问道:“你么子意思?” “没么子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暂时分开一下的意思。”草微耸了耸肩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黄妮儿根本就没有你想像的那些事情……”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草微轻轻地打断了阿猎的话,“而在于你已经把我看成了你的物品,认为你可以主宰我的生死,我的一切,但我还没有。我还没有把你当成那个可以主宰我生死我的一切的人。就这样吧,阿猎,暂时分开好好想想。也许过一阵子,你就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开 >  “窦草微……” “听我说完,”草微再次打断了阿猎的话,“这次我是认真的,也不会改变主意了。如果你还要继续耍你的霸王派头的话,我只能去找白木爷爷把所有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吧?好了,我不送了,保重!” 没看阿猎是什么表情,也不敢去看,草微迅速地绕开了他,径直往房间走去。绕开他那一瞬间,草微的心紧巴了一下,然后是无边无际地空,空到令人毛骨悚然,令人背嵴发冷汗。 第96页 草微心里清楚自己放走的是什么,是一堵可以挡在外面的墙,是自己习惯性依赖了很久的人,虽然自己一直没承认过,是自己微微有些心动的男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对草微来说是艰难的,但也是毫不犹豫的。她想告诉阿猎,她想要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跟着婆婆姑姑们便开始上门了。有劝说草微的,也有同情草微的,甚至还有立马上门向草微说亲的。草微都不动声色地打发了。把这些人打发了之后,她关起门来,认认真真地染她的布。她眼下没有别的杂念,只想尽快将鲁客商需要的布染出来,完成这笔交易。 只是每晚入睡,她会有些不安,有些忐忑,会在半夜时分醒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窗棂。什么都没想,就那么一直望着,望着。 有一天晚上,她实在是睡不着,爬起来想推开窗户透透气儿,却意外地发现阿猎就在外面。阿猎卧在院里那棵瓜藤上,双手枕着脑袋,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阿猎转过头来朝她这边看来,她吓得赶紧躲了起来。窗户下,她紧紧地贴在墙面上,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从那天起,她便知道了,阿猎每晚都会在院里瓜藤上坐好一会儿才会回隔壁去。 一连几天的天气并不好,这大大耽搁了草微染布的进程,特别是红布。那种很特别的红色是需要经过六次復染才能出的。而且,不是每次经过六次復染就可以得到,有一定的失败机率。 外面开始飘雨时,草微叫上俞小翠和陶红儿急急忙忙地将院内吹着的布全都收了回来。收好后,草微用手摸了摸那些布,有些失望了。布仍只有七成干,没办法继续第四道復染。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很有可能是交不了货的。 “草微姐,你别担心,这雨下不了多久的,”俞小翠在旁边安慰她道,“等雨停了,咱们又继续晾晒出去……” “没用的,”草微打断了俞小翠的话,“空气太潮湿,布是不容易干的。就暂时挂起来吧,想来今天也晾晒不成了。” “唉……”陶红儿轻嘆了一口气道,“真叫人着急呀!像这样动不动就来场小雨,真真是愁煞人了!要是能一连几天都晴空万里就好了……说起来都怪那个黄梁成啊,真该把那傢伙吊起来千刀万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雨 >  “说么子呢?”俞小翠连忙撞了撞陶红儿的胳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陶红儿忽然反应过来了,忙用手捂了捂嘴道:“对不住了啊,草微姐!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再去想那个黄梁成了,他逃了出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没事儿,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你们先回去吧!”草微回头沖陶红儿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我们这就回去了?这还早呢,再干点别的吧……” “也没别的可以给你们干了,你们就回去吧,明儿再来。” “要不我们帮你把晚饭做了吧?留我们吃顿晚饭咋样?” 草微想了想,点头道:“行,今晚咱们吃顿好的。越是难熬的时候,咱就越要吃得好!走,上灶房去!” 晚饭是萝蔔炖熏猪排,外加一罐子俞小翠回家取来的酒。仨姑娘吃到很晚,俞氏和小娇儿都去睡觉了,三人还在聊天啃骨头喝酒呢。过了一会儿,俞本田来了,见她们都喝得有点醉意了,便强行拿走了酒罐子,然后把俞小翠和陶红儿先送回家了。 草微的确喝得有点高了,她极少这样。送走了陶红儿他们,她还不想睡,晃着步子穿过了灶房的后小门,朝她的染池走去。走到染池旁坐下,她靠在了石桌边,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酒气。她有点难受,因为已经很久没喝这么多了。 可刚坐一会儿,天空就又飘起了小雨。她好烦闷,抬头沖黑漆漆的天空嚷道:“你烦不烦?你哭够没有?你被你男朋友甩了啊?需要哭这么久吗?你就不能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停上几天吗?你晓得我那些布憋屈得有多厉害吗?你继续哭,它们就干不了,明白吗?给我停了!停了听见没?” 空荡荡的后院,一个回她话的声音都没有。她耸肩咯咯地笑了起来,垂下脑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自言自语道:“我真傻,我变傻子了么?我居然跟老天爷说麻烦您好么,把雨关小一点,呵呵呵呵……窦草微你变傻了,一喝酒你就变傻,以后不许喝酒了!” 嘟囔了一小会儿,她困劲儿上来了,靠在石桌旁边打起了瞌睡。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拍她的脑袋,那种感觉像是小时候姥姥抚摸着自己脑袋的感觉,又像是阿猎那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后脑勺的感觉。阿猎?这个名字像一道白光似的闪过了她的脑海,她低垂着的脑袋忽地又抬了起来。 转头一看,还真是那条“大猎狗”。 她满脸酡红,醉眼迷濛地仰头盯了阿猎片刻,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疯。跟着,她扶着石桌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抄手道:“哎,来做么子的?不晓得我家是生人勿进的么?你很空闲吗?管着两个村的乡勇队你不是应该很忙吗?哇,原来当教头是那么地清闲呀,么子事儿都可以不干的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微儿 >  阿猎眉头紧锁,问她:“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呵呵呵呵,很多,”她甩了甩她那有些蓬松的头髮,向阿猎比划了一个很多的手势,“很多,因为姐姐非常地高兴,一定要用大碗的酒来表达我心中的愉悦。你晓得我高兴么子么?” “你不是在高兴,你是在难过。”阿猎口气里透着深深地自责。 “那你晓得我难过么子么?得亏了你,得亏了你放走的那个黄梁成,我的布没法如期交付了,晓得不,大佬?”草微笑得咧开了嘴,抬手用力在阿猎肩上拍了几下,身子因为醉意而不断地向下弯去。 阿猎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下雨了,回去再说吧。” “不要!”她勐地又抬起头,乱蓬蓬的头髮甩了阿猎一脸,“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坐在这儿看看老天爷到底要哭多久!他哭多久,我就在这儿陪他多久,横竖我有时间!” “你会着凉的……” “放手!”草微甩开了阿猎的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往她的染池旁踉跄了几步,然后手指天空醉意阑珊道,“我窦草微还没那么容易认输……好,好,你就哭,继续哭,就算哭上十天十夜我也有办法!我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来对付你,我修一间屋子来对付你!我要修一间像晾晒新疆葡萄干的屋子来对付你,晓得晾晒葡萄干的屋子是么子样的么?不晓得吧?就晓得你没见识,白做这么多年的老天爷了!来,我来告诉你……” 草微一面说一面开始动手捡石头了:“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搭上去,每两块石头之间留一个缝隙,四面墙都得如此……这样雨进不来,只有风进得来,哈哈哈哈,我很聪明吧?佩服我不?要拜我为师吗?你等着,我今晚就要把这屋搭好,明天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哎呀!” 第97页 一个不留神,草微绊倒在地,仰面摔了下去。这一摔把她彻底摔懵了。晕晕乎乎中,她感觉有人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地揉着她被摔疼了的额头,还宽慰似的抚着她的后背,然后将她拥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对不起,微儿……”她依稀仿佛听见了这句话,但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因为跟着她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感觉很长很长,比百米宴席还长。当草微渐渐甦醒过来时,外面已经是大梁了。她一坐起来就觉得头疼,忍不住抱着脑袋搓了起来。正搓着,陶红儿进来了。 “醒了?”陶红儿坐下来时,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气。 “我睡了很久么?这是早上了?”草微脑袋有点迷煳,不太确信。 “是早上了。昨晚喝多了吧?早上晚上都分不清了?”陶红儿笑道。 “哦,”草微搓两把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昨晚好像是喝多了点……昨晚我……我好像看见隔壁那只大猎狗了,不过又好像不是,难道是我做梦梦到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石屋 >  陶红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草微抬头道:“你笑么子?对了,你身上这股味儿真好闻,像是好几种香料配在一起的味道,你哪儿来的?” “昨晚的事情你真不记得了?”陶红儿笑问道。 “我问你香料哪儿来的……” “想晓得啊?上后院瞧瞧不就晓得了吗?” 陶红儿那笑容里透着丝丝神秘,这让草微更摸不着头脑了。穿上衣裳,简单地挽了个歪髻,她上后院去了。刚迈出灶房后小门那一瞬间,她彻底地愣住了。 这是还在梦里么? 一间石屋,后院居然凭空多出了一间石屋!有一间半房那么大,而且四面都有缝隙,西面都可以透风! 这不就跟自己昨晚想的一模一样么?难道老天爷被自己骂怕了,就天降石屋一所? 进了石屋,草微才明白为什么陶红儿身上有股香味儿。原来石屋四角各修了一个小火灶,灶上有通外外面的烟囱口。灶里可以焚柴火,调节室内温度,但焚柴火难免会让布料留下些许的烟燻味儿,所以室内又焚了些香料,以此来避开这个味道。 而草微那些布正高高地挂在竹竿上,迎接着四面来的风和香料气息的共同薰陶。有了这石屋,即便是下雨的时候,照旧也能晾布料了。她好不惊讶,转头问陶红儿道:“是你和小翠造出来的么?你们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陶红儿摇摇头道:“我们哪里造得出来?我俩又不是神仙。” “那是谁弄的?本田?” “是阿猎哥。” 草微双眸微微一睁:“他?” “不相信吧?我刚听本田哥说的时候也不相信呢!他说昨晚阿猎哥把乡勇队的人都叫去造房子了。我以为他吹牛呢,后来看见这石屋的时候我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听他说,昨晚阿猎哥和乡勇队那些人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这屋子搭好,这会儿他们都回去补觉去了。” “可也没那么快啊,得石料么子的……” “石料是从顺儿他们家直接搬过来的。顺儿家不是要造房子了吗?家里堆了很多打好了的石料,直接搬过来就能用了。香料呢,听说是阿猎哥本来买给你的。可你俩都闹掰了,他应该就没好意思送你了,就用在这上面了。对了,这是剩下的,你收好吧!”陶红儿拿起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草微。 草微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只绣了花的棉口袋。口袋胀鼓鼓的,里面装着一副配好了的香料,香味儿很浓。如果这石屋子真是阿猎带人造的话,那昨晚就不是梦,自己真在后院遇见过阿猎,而且那个把自己弄回屋去的人也应该是阿猎。一想到这儿,她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心里忽地泛起了淡淡的酸涩。 “草微姐,发么子神呢?难道你还在怪阿猎哥吗?”陶红儿问道。 “其实我已经没怪他。”草微收回神道。 “那为么子你还要跟他分开住?你真的怀疑他和黄妮儿有么子么?那都是谣传,是黄妮儿和米香儿故意那么传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挑拨你和阿猎哥的关系,你千万别上当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咋想 >  “我晓得,米香儿在这件事上没少出力,弄得好像是帮她自己抢男人那样卖力。但我和阿猎分开是另有原因的。” “是因为黄梁成?我想阿猎哥是有别的苦衷的吧?” “可不管是么子苦衷,他是不是能先跟我商量一下,而不是这样自作主张呢?先跟我说一声,这样做并不难吧?” “因为阿猎哥觉得他是你男人,男人是可以决定女人的一切的。” “那也得分么子事儿,对吧?好了,不说他了,赶紧把剩余没晒干的布料晾起来。我估摸着今天这些布就能全干,明天我们就可以进行第四次復染了。有了这石屋,我想应该赶得及交货。” “那你是不是应该去谢谢阿猎哥?”陶红儿偏着头笑问道。 “你去谢也一样啊,你也是我百草坊的一员不是吗?” “啊?我去算么子啊?” “别说,干活儿吧!” 石屋确实帮了大忙,那些布料当天就干了,然后草微干脆加了个夜班,连夜进行了第四次復染,以缩短完工时间。丁氏和小翠也来帮忙了,四个女人一直忙到了下半夜。收工时,大家都饿得肚子鼓鼓叫了。草微提议烤些红苕和燻肉吃完再歇息。俞小翠说用芭蕉叶儿当碗来放燻肉是最香的,草微便拿了把菜刀,到院门外去砍芭蕉叶了。 刚刚迈出院子,草微就看见阿猎从隔壁院子匆匆地出来了。两人都愣了一下,表情都有点尴尬。 “提着把菜刀做么子?”阿猎锁着眉头问道。 “哦,没么子,就是想砍点芭蕉叶儿。”草微道。 阿猎从她手里接过了菜刀,走到芭蕉树前卡卡地砍了几下,一页大大的带着露珠的芭蕉叶就掉了下来。阿猎弯腰捡起了芭蕉叶,连刀带叶地递给了她,轻声道:“拿着,赶紧回去吧!” “你这是要去哪儿么?”草微好奇地问道。 “有点事儿要去一趟东玉村。进去吧!” “哦……那个,”草微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石屋的事,谢谢你了……” “你不怪我了吗?” “呃……” “听你说谢谢,我真觉得像是在讽刺。”阿猎语气里透着浓浓的酸涩。 “我是真的想谢谢你……” “回去吧!”阿猎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草微拿着芭蕉和刀刚转过身去,阿猎又叫起了她。她回头问道:“还有么子事儿么?” “我会有几天不回来,你自己小心点,记得把门窗锁好。快年底了,贼都到处找食儿了。”阿猎叮嘱着,脸上是淡淡的忧愁。 第98页 “行,我晓得了……” “还有……” “还有么子?”草微问。 阿猎停顿了片刻,往她跟前迈近了两步,她以为阿猎又要动手动脚了,但是阿猎没有。阿猎只是凝着她,眉心锁着的忧愁更浓烈了:“我不清楚你心里是咋想的,但我想让你清楚我心里是咋想的。黄梁成的事情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因为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把他给放了的。我以为我是你男人,我可以决定你的一切,但事实上我似乎高估了自己。因为在你心里,你还并没有真正把我当你男人对吧?好像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第二百一十八章 妇人 >  当然也未必全是……草微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会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女人,除非你哪天真的另有他选了。走了。” 留下简短的走了两个字,阿猎再看了草微一眼,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很快,他的背影融合在夜色里,看不见了。草微却还凝着那个方向,目不转睛。她心里泛起了一片涩,还有一点点温暖。 “哎呀,原来草微姐是藉口出来砍芭蕉,事实上是出来送阿猎哥的呀!”俞小翠和陶红儿两个丫头在门口嘻嘻哈哈了起来。 草微连忙收回神来,转身往院子里走道:“瞎说么子呢?我只是刚好遇上他了!进去!进去!都进去!” “哎呀,草微姐不好意思了!哎,草微姐,为么子阿猎哥要半夜出门儿啊?”陶红儿问道。 “不晓得,说是东玉村那边有事儿。” “难道山匪又打到东玉村了?”陶红儿一下子毛骨悚然了起来。 “是了,是了,打到你家去了,还要抢了你回去做压寨夫人呢,赶紧进去吧!再不进去,肉都要烤煳了!” “哎呀,对呀,我的肉!”陶红儿大叫着,拉着俞小翠跑回去了。 草微转头朝那边再望了一眼,心想东玉村那边到底会有么子突发急事儿呢? 货赶得很顺利,老天爷不再为难草微,赏了她几个大晴天。最后一批红布最后一次出染池后,草微决定好好庆祝一下。她跟俞小翠她们约了晚饭后,便在灶房里忙碌开了。正忙着,一个妇人贼头贼脑地出现在了灶房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她伸长了脖子地往里瞧了一眼。 草微有些奇怪,问道:“您找哪位啊?” 那妇人又虚眯着眼睛往草微脸上看了看,表情忽然从茫然无解变成了欣喜若狂,立马冲进来一把拉住了草微:“哎哟哟!哎哟哟!这是微微吧?哎哟哟,都长这么大了呀!这标緻得哟,前村后店找不出第二个吧?哎哟,真是个美人胚子呀!想当初我回来的时候你也才那么一丁点大吧?这一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俏了,哎哟哟,可美死我了!” 这妇人进来就一阵没头没脑地夸,夸得草微都有点懵圈了。她打量着那妇人的脸,问道:“您是……哪位?” “不认得我了?哎哟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呀!想上回我回来的时候你才四岁多呢,你哪里会记得我呀?不过我是记得你的,我也记得你娘你爹。咱们家就你娘你爹待我好了,呵呵呵呵,微微啊,你真的长大成人了!”这妇人亲昵地拉着草微的手,一口一个微微得叫得草微心里别扭死了。 “那您到底是谁啊?”草微有点不自在,轻轻地抽回了手。 “呵呵,我啊,我是你姑啊!我是你爹的亲姐姐,你的亲姑啊!” “哦……”草微惶然大悟道。 “咱好些年不见了,你不认得也不奇怪啊!这不,我一回村就来瞧你和你娘了。我都听说了,你娘可惨了,你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哎哟,你娘俩真是命苦啊!”这妇人说着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姑 >  “那个……姑,您先别哭了,都过去了,没事儿了。”草微忙道。 “我晓得,都过去了,眼下你过得可好了哟!还开了染坊,当了老闆娘了呢!”这妇人立马又不哭了,又笑容满面地夸了起来。 听着妇人唠叨的间隙,草微才慢慢地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这人的确她的姑姑,叫窦五菊。十几年前嫁出去的,期间只回来过一次,所以原主也没什么记忆。 不过这老姑的长相跟原主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以至于草微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这老姑原本是有一张比较白净的脸,就算岁月为她添上了一些皱纹,但也不至于添上一块儿疤。在她的右眼角下有一块儿还算明显的疤痕,听她说是走路时摔在炭火上给烫了的。说到这儿,她还扯起衣袖给草微看她胳膊上的烫伤。 就这么,这老姑跟草微拉家常拉了小半个时辰。临走的时候还说明天回再来。草微刚刚送走她,转头正想继续忙时,甘瞎子忽然冒了出来,问草微:“你姑来过了?” “舅公,您别老是神出鬼没好么?您出来的时候能打声招唿么?”草微给小小地吓了一跳。 “那老女人来做么子的?”甘瞎子一脸阴沉道。 “她说是来瞧瞧我们娘仨的。” “别信那贼婆娘的!”甘瞎子咬牙切齿道,“那贼婆娘心可狠了,信不得!” “咋了?她惹你了?” “哼!” “到底咋了?” “你别问了,草微。横竖就一句话,离那贼婆娘远点,她不是个好东西!哼!” “您跟她有仇啊?” “我才懒得跟她有仇呢!记住了,草微,离她远点,她心肠狠毒着呢!” “咋狠了?”草微好奇地问。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横竖你不跟她往来就行了!对了,你灶上放这么多碗菜是要做么子啊?”甘瞎子伸长脖子在每一个碗里瞧了一眼。 “我约了小翠她们晚上过来吃饭。” “哦,是约了她们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黑面犬准备的呢!哎,老实说,你跟那个黑面犬是真的断了吧?” “您又来打听么子啊?”草微走回菜墩子前继续切起了菜。 “你应该晓得我是替谁打听的啊!有个人啊,就眼巴巴地盼着那个黑面犬走呢!眼下可好了,你直接给轰走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呀!那人今天还碰着我了,还问我你最近咋样,赶布赶出来没有,问得可详细了哟!”甘瞎子笑眯眯地问道。 “那你见着他就告诉他,我好着呢,布也赶得差不多了,谢谢他担心了。” “就没别的了?”甘瞎子朝草微递了个眼神。 “没了。” “要不送碗菜去给他?” “舅公,”草微停下手来,转头看着他无奈道,“您不适合做媒人,您还是消停着吧!您都把媒婆的饭碗抢了,她们做么子去呢?” “微儿啊,这是好时机啊!本谦未娶,你又跟那只黑面犬分开了,多好的机会呀!难道你是担心那只黑面犬会发怒把本谦咋样吗?放心,不会的,他一个人还能把整个明月村给翻过来不成?哎哎,”甘瞎子凑近草微身边悄声道,“要不你明儿也去一趟集上?本谦明儿要去赶集,你俩碰个面说说话?” 第99页 第二百二十章 我来 >  “唉……”草微长嘆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您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呢,居然都替我们策划起暗中相会的事儿了,您说您让我说您老人家么子好呢?行了,谢谢您老人家的关心。灶上那些碗里的东西您可以每样装点走,带回去自个慢慢吃。再啰嗦,一块儿豆腐都不给您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拿东西拿东西!”甘瞎子忙笑眯眯地凑到了灶前。 “不许去讨好那个巴寡妇!” “哪儿能啊?你舅公的眼光没那么差,放心放心!” 头天晚上闹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一早,草微又起床了。她现下是动力满满,一想到鲁客商的货能交上了,她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她早起是想早点开工,把剩下的几匹布放进染池里搁着。不出意外,后天所有的布就能染完了。 灶房没柴火了,草微不得不自己去院子外面搬。以前这活儿都是阿猎做的,阿猎搬到隔壁去了之后,也总让胖饼过来帮她干些苦力。只是今天天太早了,胖饼估摸着还在睡大觉呢,她只能自己去搬了。 她家的大棍子柴火都放在院外搭建起了一间小茅草屋里。她拿了个背篼,出了院子走到那草屋前,弯腰一点一点地往篼里捡。捡满一背篼后,正要弯腰往肩上背时,有人忽然摁住了她的背篼,说道:“让我来吧!”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俞本谦。 “放着,我来。”俞本谦道。 “不用了,就这么一点,我自个能行的。起得这么早,是要去赶集么?”草微问。 “嗯。” “那你快去吧,晚了可找不着好摊位了。” “我先帮你把柴背进去吧……” “真的不用……” “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草微,举手之劳而已。” 俞本谦正要双手提起那背篼时,胖饼忽然从隔壁院子里杀了出来。这小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儿,头髮都是乱糟糟的,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撞上俞本谦。 没等俞本谦反应过来,这小子一把就抢过了背篼,笑眯眯地说道:“我来,我来,这种粗活儿咋能让本谦哥你来干呢?阿猎哥临走的时候交待了,不能让我姐干粗活儿。姐,你一边歇着去,我来就行了!”说完,胖饼就提着那一背篼柴火往院子里跑去。腾空了背篼又回来装,跑得小汗都出来了。 俞本谦看着跑得欢快的胖饼,转头轻声问草微道:“草微,你跟阿猎到底是咋回事?我没好意思来问你,我怕你心里难过不愿说,可我又忍不住想问问。你跟阿猎……到底是离了还是只是吵架暂时分开了?” “说不清楚。”草微淡淡地说了一句。 “说不清楚?这是么子意思?” “也许是就这么离了,也许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想清楚?”俞本谦眼中闪过了一丝丝期望。 “可以这么说吧。好了,本谦哥,不耽误你了,赶紧出发吧。晚了,可真就没有好位置了。这快到年下了,求门福对联的可多了去了,你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买卖了。”草微催促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问罪 >  “那你要带么子东西么?给小娇儿或者俞婶子?我听说俞婶子喜欢头花,要不要我给她带几个最新式样的?” “不用了,她头花真真太多了,两个小匣子都装不下呢!你的心意我领了,快走吧!” “好,那我先走了。”俞本谦沖草微笑了笑,转身走了。 草微也打算回去了,外面打着白头霜,着实有点冷。可刚一转身,她又看见了新来客了。 是黄妮儿。 黄妮儿从淡淡的薄雾中缓步走来,一身石青色的斗篷,眼神幽幽,像看见了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变得凝肃了起来。草微有一阵子没见过这姑娘了,忽然看见,有点纳闷。 “黄大仙也要去赶集么?”草微向缓缓朝她走来的黄妮儿问道。 “你好像在送谁去赶集是么?”黄妮儿的语气有点冷,像这漫天的白头霜。 “那是本谦哥。”草微道。 “是么?我猜也是他。” “么子意思?”草微微微颦眉道。 “在这村子里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这么在意呢?恐怕就算是阿猎哥,也不能让你这么在意吧?”黄妮儿的话里是满满的讽刺。 草微耸了耸肩,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原来大仙儿是来兴师问罪的?” “对,我就是想来问问你,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把阿猎哥放在心上过?”黄妮儿的眼中迸出了两道利光。 草微扫了她一眼,转身道:“这种问题我不可否告,请吧!” “窦草微!”黄妮儿拦下草微的去路,表情急切而又忿忿道,“你咋能把阿猎哥撵出来呢?你可晓得这样会令他多么的难堪吗?我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不堪的事情,你为么子还要这样做?难道阿猎哥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吗?” 草微冷冷睨着她:“你不是打算静修么?你不是打算修仙么?这些凡尘俗世又何劳大仙您来操心呢?” “阿猎哥对你咋样你心里应该有数,你就忍心这样辜负他?” “所以你嫉妒了,生气了,你认为你自己做出了无比巨大的牺牲,把阿猎让给了我,而我却不珍惜,这样的我让你觉得无比生气是么?” “我当然会生气,因为阿猎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任何一个被他看上的女人都应该觉得很荣幸很幸福。我没那个荣幸,不能被他喜欢,我认了,我可以默默地躲到一边去,只要他能过得好。可你呢,放着那么一个大大的幸福不要,居然跑去跟俞本谦厮混,你觉得我能不生气吗?”黄妮儿略有些激动了。 “我得纠正你的说法,我和本谦哥没有厮混,我们之间也一如你和阿猎之间那样清白,我们是君子之交,不藏苟且。”草微正色道。 “既然你明白我和阿猎哥之间是清白的,为么子还要跟他分开?你是在成心戏耍他吗?” “黄妮儿你听好了,”草微朝黄妮儿跟前迈了一步,目光炯炯道,“这是我和阿猎之间的事情,你无权干涉也无权过问。我还能站在这儿回答你几句,已经算是给你薄面了。你若不服,那就把阿猎带走。若带不走,就不要像个老娘们似的唧唧歪歪!”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来意 >  “好!”黄妮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既然你这样地绝情,那我也没必要留情了。我只希望将来阿猎离开时,你不要后悔!” “我绝不后悔!” 草微抛下了一个冷漠的眼神,扭头回了院子。正在搬柴火的胖饼完全听见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张着大大的嘴看了黄妮儿片刻后,急急忙忙地跟着草微回了灶房。他着急道:“那黄妮儿是疯了吧?” 第100页 “为爱疯狂的女人多了去了。”草微不屑道。 “姐,你可别放在心上,我哥心里只有你。” “是不是只有我,来日就能见分晓了。柴火搬完了吗?” “快了!那个,姐,我累了一身汗了,想蹭一口你家的早饭行不?”胖饼笑嘻嘻地问道。 “这招也是阿猎教你的?”草微斜瞥着胖饼道。 胖饼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他又让你监视我了?” “是保护,是保护,不是监视……” “行了,越描越黑了,洗把脸来吃饭吧!” “好嘞!” 草微回到了灶前,麻利地生了火,正准备起身去拿鸡蛋时,门口有个人影晃过。她以为是胖饼还没走,便喊了一声:“不告诉你了吗?洗了脸来吃饭,不要在外面瞎晃悠了!” 片刻后,一张脸怯生生地从那门边探出,脸上挂着青彩,两只眼睛红扑扑的,像兔子似的。草微愣了一下,这不是那大姑吗? “姑,您这是……”草微起了身。 “微微啊,”窦五菊半躲在门外不肯进来,“姑实在不好意思来找你……” “您咋了?咋满脸都是伤呀?”草微绕出灶台问道。 “你那个狠心的奶奶和大伯娘……她们把我们撵了出来了……”窦五菊说罢就捧着脸哭了起来。 “啊?” “她们真的太狠心了,窦家的人真的实在太狠心了!”窦五菊伤伤心心地哭道。 “她们咋就把你们撵出来了?”草微让窦五菊进来坐下了,还给她倒了碗热茶。 窦五菊捧着那热茶抿了一口,眼泪汪汪道:“还不都是你那大伯娘看我们不顺眼?说我们是外姓人,不该住在家里,浪费家里的米粮,非得逼着我们搬出去。” “可您好歹是爷爷奶奶的亲女儿呢,他们就没替您说句话?” “唉……这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能算个么子呢?你爷爷奶奶自有儿子靠着,我这个闺女拿来又有么子用呢?” “那你们眼下住哪里?” “白木爷爷让我们暂时在你老祖祖以前留下的那间烂房子里住下。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连个遮头蔽日的地方都没有。眼下屋子是暂时找着了,可就是一点吃的都没有……” 草微忽然明白了窦五菊的来意。她没说什么,起身朝她的储藏间走去。拿钥匙开了储藏间的门,她进去装了一小布袋子稻米出来,放在桌上道:“姑,您老人家头回向我开口,我不好不帮。可您也晓得,我一个女人家撑着这个家也十分地不容易,拿不出多余来周济您。这点米您拿回去熬几顿粥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殷勤 >  窦五菊道:“那咋好意思呢……” “别不好意思了,拿着吧!回头您让大初哥去集上找份工,挣点零花,先把这一冬凑合过去再说。” “你看……能不能跟你那男人说说,让我家大初进乡勇队?” 草微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了,姑。我跟阿猎已经分开了,就算没分开,他的事情我向来是不管的。您还是自个去问他吧!不过我觉得集上找活儿也容易,要不然您偶尔去赶个集,卖点您的拿手小菜也是可以的。只要自个肯动手,那就没有饿死了的。您说呢?” 窦五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垂头道:“那倒也是……” “拿着赶紧回去吧,别叫大初哥和彩儿表妹饿着了。”草微把米袋子递给了窦五菊。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草微!”窦五菊起身接过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能人,都是好人呢!姑不能白要你的米,姑来给你帮忙。” “那倒不用。” “要的,要的,姑明儿就来给你帮忙!” 第二天一早,窦五菊还真来了。她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到了草微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十分地殷勤。尽管草微一再告诉她不用做这些,她也只当没听见,照旧干着自己的。不一会儿,陶红儿和丁氏过来了,草微领着她们又开始在后院忙碌了起来。窦五菊自然没走,也在旁边帮着递一递东西,倒一倒茶水什么的。 做活儿的时候,丁氏问了窦五菊一句:“婶儿,您这趟回来是不走了么?” “不走了。”窦五菊蹲在那小灶前,用蒲叶扇扇着小灶口道。 “怪不得您连大初哥兄妹俩都带回来呢。石星那边是不是出么子事儿了?也闹匪么?” “别提了!”窦五菊直摇头道,“要能在那边活命,我做么子还丢脸回来呢?嫁出去的姑娘照理说是不准回来的。可眼下这时局不一样了啊,我们在石星过不下去了,只能回来了,唉……” “咋就过不下去了?” “打仗呗,抓丁呗,闹得一出接着一出。我家大初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给抓了丁了,我还咋活?我只能带着他兄妹俩回娘家来了。我本以为回来投奔娘家人是个很靠谱的事儿,谁晓得……”说到这儿,窦五菊又扯起衣角擦了擦眼眶。 “那大叔呢?”丁氏忙转移了话题。 “他就更别提了。就是因为他先给抓了丁,死活都不晓得,我才领着大初兄妹俩跑的。我家本来还有个老婆婆的,我也不应该把她丢在那儿不管的。可我家老婆婆说你不走在这儿等死么?你死可以大初不能死啊!家里的顶樑柱已经没了,这一点点血脉一定要保住了!所以我才领着大初他们回来的。” “唉……”丁氏摇了摇头,垂眉下去熨烫布料道,“如今哪儿都不好过啊……咱们这儿虽然没打仗没抓丁,可兵患匪患的就没消停过。您不晓得,前一阵子东玉村还遭了一回,死了人烧了屋子,还有个小媳妇给糟蹋了,可惨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活该 >  “哎哟,真是一群畜生啊!”窦五菊直摇头道。 “所以啊,您能好好地带着彩儿妹子和大初兄弟回到这儿来,没叫人半路上给抢了杀了已经算很幸运的了。如今就安安心心地在那屋里住下,慢慢攒攒,家业也就有了的。”丁氏劝道。 “也只能这样了啊,还能有别的法子么?我就恨啊,我就恨我没生对人家,咋就生在那么狠心的一个家里了呢?那家人真真是太狠心了,对我们微微也狠,对我们一家也狠,真不晓得将来会遭么子报应!”窦五菊一边说一边哭,两个衣角都被她哭湿了。 丁氏正准备再劝时,甘瞎子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后院门上冒了出来:“你活该啊!” 窦五菊一愣,起身朝后院门上一看,气得胸脯子使劲颤抖了两下:“死瞎子,你说的那还是人话吗?你落井下石啊?” 甘瞎子翻背着手,撇着嘴地走了进来道:“草微啊,你咋放这种人进来了呢?这种人知面不知心的你晓得不?” 第101页 “你……你胡说么子啊?”窦五菊整张脸都红了。 “草微啊,现如今你没个男人可以依傍了,凡事就更应该小心了,晓得不?不要随便把那些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给他们米啊肉的,你这儿又不是寺庙,还能天天养着他们不成?”甘瞎子讥讽道。 “你个死瞎子!看我不打死你!”窦五菊急了,左右看了两眼,捡起一根竹竿子就朝甘瞎子扑去。甘瞎子也不示弱啊,二话不说也薅了根沖了上去。竹竿没两下给打破了,两人又索性丢了用手薅。一个抓头髮,一踹下身,打得鸡飞狗跳了起来。 草微和丁氏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来扯他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两人给扯开了。扯开之后,还没消停。窦五菊一口接一口地唾沫往甘瞎子身上吐去,甘瞎子也骂天骂地,骂爹骂娘地骂个不停,小院都快被他们吵翻了。 就在这时,草微感觉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时,竟见窦五菊的儿子李大初沉着脸地向甘瞎子冲来,他那大长脚已经朝甘瞎子后背抬起了。她头皮一紧,赶紧一把将甘瞎子推到了一旁。李大初那一脚踹了个空,踹在了丁氏来时背的小背篓上。只听见咔擦一声,那小背篓被李大初踩了个稀巴烂。 丁氏吓得叫了起来,捧脸道:“哎哟喂,我的小背篼呀!” 草微额间也渗出不少冷汗了。这一脚若是直接揣在舅公甘瞎子身上,甘瞎子以后怕都不用下床了吧?少说也得个尾椎股粉碎性骨折啊!这李大初也太狠了吧? “你个死瞎子敢欺负我娘!你当我们这些外乡来的真那么好欺负啊?”李大初一把拧起了跌在地上的甘瞎子,扬起他的大拳头就要揍。 “做么子呢,李大初?”草微急忙喝住了李大初,并上前推开了他。 “今儿我就要揍死这死瞎子!”李大初粗声粗气道。 “揍死人不用偿命的?”草微没好气地回话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算了 >  “你别挡着!” “他是我舅公,你要揍死他就得先把我揍死了!” “这死瞎子跟你有那么亲吗?我娘才是你的亲姑!”李大初很不服气道。 “你别死瞎子死瞎子的叫,行吗?他说到底也是你的长辈!” 李大初还想争,却被窦五菊一把拉住了。窦五菊使劲地拽了拽李大初,劝道:“算了,大初,不要闹了,算了算了!” 李大初一脸横气道:“咋就能这么算了呢?这明月村的人都这么会欺负人吗?窦家那帮子土匪那样欺负咱们,今儿还被一个臭瞎子给欺负了,这口气我咋都咽不下去!” “别闹了!”窦五菊死死地拖着李大初的胳膊,一个劲儿的使眼色道,“好赖是在草微家,闹得她家不安宁不好的。” “她都没把你这个姑放在眼里,你又何必把她当回事呢?”李大初说着朝草微投来了一瞥鄙夷的目光。 草微冷冷地回了他一眼,挡在甘瞎子面前抄手道:“你要玩狠的,我也不怕你。但你先打听清楚了,我们明月村是有村规的,白木爷爷也不是吃干饭的。你要惹了事儿就别想在这村里待了,你自个想好吧!” 李大初牙龈一紧,胳膊上的青筋都突起了。窦五菊赶紧绕到他前面,拼命地拦住他道:“大初,大初,听娘的话,回去吧!回去吧!咱们不在这儿惹事儿,都是亲戚不好的!走吧走吧,咱就当敬他老了,不跟那老瞎子一般见识,走吧走吧!” “老瞎子你当心点!”李大初留下这句狠话,拉着窦五菊气哼哼地走了。 草微睨了这母子俩背影一眼,转身问甘瞎子道:“舅公,没事儿吧?” 甘瞎子揉着肚子,弯下腰去道:“别的没么子,就这肚子被那恶婆娘踹了一脚,有点疼。” “要不要我扶你上何六叔那里瞧瞧?”草微问。 “是呀,瞎叔,去六叔那里瞧瞧,让他给您抹点他家的好药酒,保准明天就好了。”丁氏也道。 “我觉得不用了吧?我回去扯点草药敷上也一样的。” “那哪儿一样呢?”草微解开了腰上的钱袋子,取出了两个铜币塞给了甘瞎子道,“拿着,去六叔那里让他给你瞧瞧有没有伤到筋骨,不够算我头上,快去!” 甘瞎子憨厚地笑了起来,指了指草微道:“这侄孙女儿我真没白疼。行,我去了!” 草微送甘瞎子出门时,白清安和胖饼正好在隔壁院子里。这俩孩子十分热心,一块儿送甘瞎子去何老六那里了。草微回到后院,看见丁氏正拿着那个已经粉身碎骨的背篼在嘆气,眉心不由地皱了起来。 “别心疼了,嫂子。我那里有两个新的,是在集上买的,编得特别扎实,我给你拿一个去。这个嘛,就给我当柴烧好了。”草微说着从丁氏手里拿过了那个破背篼,扔到了一旁。 丁氏仍心有余悸道:“真吓死了我呀!” “我也吓死了呢!”陶红儿也说道,“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背篼一下子就扁了,感觉要是再靠近点,我也能被他一脚给踩扁了,太吓人了!那个李大初真的太吓人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缺德 >  “听说他老爹是磨豆腐的,力气人家自然有,可有力气也不能乱使是不是?看见自家老娘被打肯定心疼,可也得问个缘由啊!这说到底也是五菊姑姑欠了人家瞎叔的。”丁氏嘆气道。 “咋回事?”草微问,“我姑欠了我舅公么子?” 丁氏道:“我也是听娘说的。当初窦家起大火,五菊姑姑被困在了火里,没人愿意去救,后来你奶就说谁愿意救这姑娘就给谁,瞎叔就去了。人是救了出来,可瞎叔那眼睛给熏得不行了。五菊姑姑本来就看不上瞎叔,这么一来就更看不上了。到瞎叔找上窦家的时候,窦家就以八字属相不合会遭灭门之灾为藉口把这事儿给推了。” 草微听得心里是一股闷气:“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不是欺负我舅公吗?” “那个五菊姑姑不是个善茬,缺德缺心肝的事情没少做,以前还和鱼老娘合伙拐过村里的姑娘呢。刚才她在我不好跟你说,那样的人你还是少往来得好。” 草微点点头:“行,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 “哎,你晓得为么子窦家要那么着急地把窦五菊一家撵出来么?” “不晓得。” “听说是因为你那小表妹坏了窦月微两门亲事了。” “啊?真的?” “听说两次都是媒人上门瞧人,没瞧上窦月微,倒是把你那小表妹瞧上了。你大伯娘气得要命,这才一点情面都不留地给撵了出来。” “窦月微要说亲了?” 丁氏道:“她早就在张罗她自个的亲事了,只是你不晓得罢了。她男人都死了,她能闲得住吗?” “也是。” “头两门是没指望了,所以她又盯上新的了。哎,你晓得她这回又看上谁了?” 第102页 “谁啊?” “本谦。” “谁?”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你说本谦哥?” 丁氏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丝不屑道:“你也给吓着了吧?我当时听说的时候也给吓了一大跳呢!不过是真的,是甄媒婆跟我漏的风儿,说窦月微託了她到本谦老娘面前美言几句,那意思不就明白了吗?” “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草微不屑道。 “我想也是,她以为本谦那老娘是省油的灯?你是没见识过本谦那老娘,又霸道又刻薄的一个婶子,在家里都是她说了算,她要往东就往东,她要往西就往西,谁也不许忤逆她半点。本谦和本谦的爹都被她管得死死的,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这婆娘最喜欢钱,最爱巴结有点权的,要不咋会往城里钻?她还指望她儿子高中,能娶个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呢,哪里会看得上窦月微呢?连甄媒婆都说窦月微是想迷了心窍了。” “本谦哥的婚事也只怕是因为这样才耽搁到现下的吧?” “可不是吗?城里的看不上他们,他们又看不上咱乡下的,左右不适合啊!其实以本谦那个样貌品行十分好找,若不耽搁,娃都能有两三个了呢。就是他那娘作,非得这样那样。”丁氏撇撇嘴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尴尬 >  “那这回咱就该看窦月微打算咋作了,看她有没有本事真把本谦哥给薅在手里。”陶红儿嬉笑道。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胖饼跑回来了,说已经把甘瞎子送回他家了。何老六替他看过了,没大碍,就是肚皮上青了点皮,擦两天药酒就好。 草微记挂着这事儿,晚饭过后,她把小娇儿和俞氏送到了俞小翠家,自个提了个灯笼和两碗饭菜去了甘瞎子那儿。去的时候,甘瞎子正准备上床睡觉。草微问了他几句,又替他把菜放在了灶上盖好,这才打着灯笼离开了。 走出没几步,迎面来了一个人,草微用灯笼一照,原来是去赶集的俞本谦。她愣了一下,问道:“本谦哥你这时辰来这儿做么子?” 俞本谦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脸上还挂着微微的汗珠子。他沖草微笑了笑说道:“我听说瞎叔今儿给李大初娘俩揍了,赶来瞧瞧,顺便给他拿点解淤活血的药酒。瞎叔还好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肚皮上青了一块儿。东西你给我吧,他已经睡下了。” “行,我明儿再来瞧他。” 草微接过俞本谦手里的包袱,回甘瞎子灶房去放好了。出来时,俞本谦还等在那儿,两人便一块儿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淡淡的灯笼光一路引着两人往东去。默默地走了一小会儿后,俞本谦打破了沉默:“下一场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集上有人惦念着你呢,打听你为么子不去赶集了。” “哦?谁啊?”草微问。 “滷肉店的那老闆娘,说等着跟你买布呢,你偏又不去,急死她了。”俞本谦笑道。 “我也想去,只是手里的活儿还没全做完,而且那鲁大叔也快来了,定不下在哪一天,所以最近我还是不出门儿的好。” “嗯,那倒也是,不要误了那边才是。对了,你的货能全部赶出来么?” “能。” “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能赶出来,我也替你想过办法,但染布是个需要时间的活儿,我笨头笨脑地想了一阵子结果还是没能替你想出好办法。”俞本谦谦虚地笑了笑。 “本谦哥你要是笨的话,全村就没聪明人了吧?”草微打趣了一句道,“你可别谦虚了,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你听过这句话么?” “是你自己杜撰的?” “我可没那本事杜撰出这么一句名言呢!好了,我到了,我还得去卢婶子家接我那俩宝贝呢!你先走吧!” “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草微回头沖俞本谦笑了笑道,“一会儿小翠和本田会帮我送回去的。你跑了一天,赶紧回去歇着吧!” “我还不累,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吧……” 吧字刚落,阿猎匆匆地从另一边走来了。当他抬头发现俞本谦和草微一块儿站在前面路口时,他顿时愣住了。 三个人这样地不期而遇,想想都有点尴尬。 第228章 隐忍 >  阿猎很明显有些愤怒,攒起来的眉心紧巴巴的,拳头也微微握起了。他用严肃而又郁闷的表情看着草微二人,站在那儿不走了。 很意外,他居然没发火,居然没有立刻冲上前来暴揍俞本谦一顿。能感觉到,他在隐忍。 草微决定先打破这尴尬。跟俞本谦说了一声后,她转身往卢氏家走去。走着走着,她感觉阿猎跟了上来。但阿猎也只是跟着,没有忽然拽住她或者叫住她。阿猎的阴影就一直轻轻地笼着她。 接上小娇儿和俞氏后,阿猎又跟着她们娘仨往回走。走到半路,小娇儿不肯走了,要草微背,草微不答应,小娇儿便直奔阿猎,张开双臂娇滴滴地喊道:“阿猎,阿猎,我要抱抱!我要抱抱!我走不动了,腿腿好疼……” 即便草微和阿猎的关系变了,但是小娇儿和阿猎还是那样的亲密。阿猎抱起小娇儿,让她骑在了自己脖子上。小娇儿开心得抖起了两条小腿,大声喊道:“骑马马咯!骑马马咯!我要嫁人咯!” 草微回过头来,微微皱着眉头道:“娇儿啊,你哪儿学来的?” “五花婆婆她们说的。” “别听她们瞎说。” “那我能不能嫁人?”小娇儿已经四岁了,说话利索多了。 “还早呢,你姐都还没嫁,你急么子?” “哦……那谁娶我啊?”小娇儿一脸担心地问。 草微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会有人娶你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有人娶你的。” “真的吗?”小娇儿不太相信地问道。 “真的,真的,姐姐一定会把你嫁出去的。不要玩了,到家了,赶紧下来吧!” 小娇儿很不情愿地下来了。草微带着她和俞氏去洗漱了,然后就回房间准备睡觉了。照顾俞氏睡下后,草微回头一看,发现小娇儿那个被窝是空空的。抬头时,竟看见那小丫头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衣裳,光着脚地趴在半开的窗户上。 “娇儿,你不冷么?”草微一阵心疼,忙起身走了过去。 “阿猎,阿猎!”小娇儿指着外面小声道。 草微往外看去,原来那人又在瓜藤上躺下了。外面气温很低,隐隐地像是要下雨了。 “阿猎……” “嘘!”草微沖小娇儿嘘了一声,然后抱起了她,将她放回了被窝里。 “阿猎要不要被子?”小娇儿睡在被窝里,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姐姐会去给他的。你赶紧睡吧!” 第103页 “我要去。” “你不睡,姐姐就不去了。” 小娇儿立刻把眼睛闭上了,做出一副乖乖睡觉的样子。草微笑了笑,轻轻地拍了她两下道:“可不许装睡哦,要真睡。” “我真的睡了!”小娇儿回答道。 “睡了还会说话?” “会。” 草微笑得耸起了肩:“好吧好吧,咱们小娇儿真厉害,睡觉都能说话呢,就你最厉害了!睡吧睡吧,娘都睡了,不要吵她了哦。” 一分钟不到,小娇儿就睡着了。草微替她盖好了被子,起身走到窗外往外看了一眼,随后披上了一件衣裳开门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懂了 >  一出门儿,还真有零稀的雨点打下来。草微裹紧了自己,走到瓜藤旁道:“你别睡在这儿了,回去吧!” “我没睡……”阿猎合着眼道。 “没睡也别躺在这儿。” “我只想在这儿待会儿……” “阿猎……”草微轻轻地嘆了一口气道,“你不要逼我行吗?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清楚了就会答覆你的。我不想草草地做下一个决定,到将来再后悔,那样对咱俩都不好。回去吧,要下雨了。”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去了,阿猎却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腕,有力的,却不像从前那样的暴力。 草微低头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地握着草微的手腕。片刻后,草微忽然明白了什么,问:“你是不是想晓得我为么子会跟本谦哥一块儿在那里?” 阿猎还是没说话,只是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草微细滑的皮肤。这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表达。阿猎有话想说,但这话却只是盘亘在他心里,他有顾虑,所以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懂得顾虑了?这是一件好事。 草微轻轻抽回手,看着他道:“回去吧!真的要下雨了。”说完,她也匆匆走回了房间。 再从窗户那里看出去时,他已经不在瓜藤那里了。雨也真的下了,整整半夜的小雨。 上午,甘瞎子来了。草微问他身子咋样了,他说没事儿,就一点皮外伤,用俞本谦给的药酒擦一擦就没事了。草微让他晌午过来吃饭,他说有事儿不来了,然后就走了。 当天傍晚,草微到院子里收衣裳时,忽然瞥见村里那个巴寡妇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她走了出去,叫住了正准备转身开熘的巴寡妇:“你有事么?” 巴寡妇回头沖草微笑了笑:“没事儿……” “你不会是来找我舅公的吧?” “我咋会找那老瞎子……哦,不是,我不是来找他的!不是!”巴寡妇连忙摆手道。 “不是最好。你别盯着他了,他要找人也得找那种跟他年纪差不多,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你还年轻,就别往上凑了。” “哎,你这是么子意思啊?”巴寡妇有点不乐了。 “我么子意思你心里明白,”草微冷冷道,“他打我这儿拿去的东西有多少是进了你口袋的,你心里也该明白。他一把年纪了,经不住折腾,你还是饶了他,踏踏实实地另外找个人过日子吧!” “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说得我好像把他咋了似的!”巴寡妇立刻有点上火了,扯起她那略带沙哑腔的嗓子说开了,“你以为我稀罕要他那些东西呀?我才不稀罕呢!是他像只甩不掉的蜜蜂似的整天缠着我喊寡妇妹妹寡妇妹妹,我被他闹烦了才收的!还有像今天,也是他死乞白赖地求着我,求我跟他一块儿去香河集上买东西,求我好几天我才答应的,不过哪晓得啊,他居然没到村口去碰头,简直太过分了……” “等等,你说他约了你一块儿去逛香河集?” 第二百三十章 失踪 >  “不是约,是他求着我去的!”巴寡妇微微扬起下颚,作出一副孤傲的表情道,“他求了我好几天,说你给了他几个零花,想去集上给我买块布,可又担心自己挑的不合我意,就让我跟他一块儿去。我还信以为真了呢!想想那老瞎子嘴里哪里有真话?分明是耍我的!他是不是在你家?肯定是在你家躲着了,不敢出来见我!” “对,”草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上午他来找我的时候是说过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出去办,难道就是跟你去逛香河集?” “可不是吗?他当很要紧的事儿,我可没当回事儿呢!你跟那老瞎子说一声,往后少来我跟前转悠,他就是个谎话精!”巴寡妇说完趾高气昂地扭着她的肥臀走了。 草微听了心里特别来气,这个舅公真是屡教不改啊!明明告诉过他那巴寡妇是想贪小便宜才跟他套近乎的,他居然还跟巴寡妇背地里往来,还要拿零花钱约人上香河集买布!真真是气死个人了!不行,非得逮住他好好问问! 把衣裳放下后,草微直接去找甘瞎子了。可到了甘瞎子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又满村找,去甘瞎子经常去晃悠的那几家找,可也没人见过他。唯一一个见过他的人是在上午见过的,说看见他满面春风地出村去了。 草微又往村东找去,今天她是一定要把甘瞎子给找出来,好好问问这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又找了一大圈后,天色都暗了下来,人还是没找着。直到这时,草微发觉有点不对劲儿了。 如果舅公真跟巴寡妇约了去逛香河集,以他的性格,摔断了腿儿都会爬去的,岂会跟巴寡妇失约?巴寡妇说在村口外没等着他,那他是不是在出村口的时候遇到什么事儿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划过草微心头。她立刻转身朝卢氏家奔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寻找起来非常地吃力。乡勇队和俞大满等人打着火把地开始在村子附近的山坡上寻找。草微眼下最担心的是舅公摔到哪个沟里去了,晕了或者不能走路了,要是这样的话,这一夜的饥寒足以要了他的老命。 “瞎叔啊!瞎叔您在哪儿啊?应个声儿呗!”俞小翠跟在草微后面大声喊着。 “叔啊!别玩了!冷啊,出来吧,我请您喝酒去!”俞本田也冲着四处高声喊着。 “哥你就不能稍微正经点吗?”俞小翠白了俞本田一眼。 “我这叫计策,你懂么,小丫头片子?瞎叔最贪么子?最贪的是吃喝。我一说酒肉,没准他就出来了!”俞本田自命不凡道。 “出来了?出来就怪了!瞎叔又不是耗子,还能一见酒菜就出来了?你别瞎想主意了,老老实实地喊吧!” “简直不懂策略嘛!” 正说,俞本谦气喘吁吁地从上面一个坡坎跑了下来,沖草微他们说道:“上面我找了,没人!” “本谦哥你也来找了?”草微并没有通知俞本谦。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严重 >  “瞎叔不见了,我能安心在家里坐着吗?上面我仔仔细细地翻过了,没人!咱们得往前面去,指不定在前面沟里!” 第104页 “行!” 草微他们这一队又继续打着火把前行。找完了刚才俞本谦说的那沟后也一无所获,他们决定再往回找找。走到刚才跟俞本谦碰头的那个坡下面时,俞小翠忽然尖叫了起来:“快看!那不是瞎叔吗?” “真的?”草微急忙举高了火把,抬头一看,只看见阿猎背着甘瞎子正匆匆往下走。一见到甘瞎子,草微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奔了过去问道:“在哪儿找着的?他没事儿吧?” 阿猎满头大汗,用力地将背上晕着的甘瞎子掂量了一下道:“人已经晕了,你赶紧直接去请何老六到他家里!” “好!你小心点!” “要不然让我来吧,我看你也够累的了。”俞本谦忽然对阿猎说道。 阿猎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继续背着往下走了。很快,甘瞎子被送回了家。何老六赶来看了后,发现甘瞎子除了脖颈和后背有伤之外,还有内伤。他做完简单的包扎后,对草微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的内伤不轻,最好是连夜送到集上去,找你五才叔瞧瞧比较妥当。你现下赶紧去找你大满叔扎个架子,好把他抬集上去!” 草微脸色微微变了:“有那么严重?” “别那么多话了,迟了恐生变数,赶紧的吧!” 草微心里勐地一紧,不敢多想,急忙跑去找俞大满了。俞大满手脚麻利地扎好了一个简易的担架,草微拿上两床被褥,就这么把甘瞎子抬起往集上赶去了。 他们一行人赶到集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草微敲开了杨五才的家门,道明了来意,杨五才立刻让他们把甘瞎子抬进了前堂子里。杨五才给甘瞎子诊治时,草微他们才得以喘口气。 杨五才的媳妇刘氏和儿媳妇煮了热热的汤出来给他们驱寒。俞本谦端上第一碗时,径直走向了草微,递上去道:“赶紧喝两口,这一路你也累得够呛的。” “谢了。”草微接过那汤却没喝,有些不安地往杨五才那边看了一眼。 “瞎叔没事儿的,”俞本谦安慰她道,“他已经够苦了,老天爷不会那么薄情的。” “希望如此吧……” “对了,你饿么?我去借他们灶房煮几碗面出来?” “我不饿。”草微摇了摇头。 “跑了这么大半宿,肚子肯定空了,不添点肚子咋行?你等着,很快就能有吃的了……” “来,吃这个。”俞本谦的话还没说完,阿猎的手就递过来了一个荷叶包,香香的,微微散着热气。 草微愣了一下,问阿猎:“你会变魔法么?哪儿来的荷叶糯米包?” 阿猎扯起草微的右手,将糯米包放在了草微的手心里。那糯米包热乎乎的,正好抵消了草微那一手的冰凉。草微低头看了看那糯米包,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暖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 酸味 >  “快吃吧,草微姐!凉了就不好吃了!”胖饼凑过来,一面吃一面笑眯眯地说道。 “哪里来的?”草微发现桌上多了一只木盆,盆里装着好些荷叶糯米包,白色的热气正直往上沖。 “集上谢豆芽家的。今儿卖剩下的,正好够咱们填填肚子。” “你去弄的?” “我哪儿有钱啊?是阿猎哥叫我提前赶到集上准备的。我找遍了整个集,就谢豆芽家肯半夜起来做这买卖。你快吃吧,别净拿着了,那儿还有,人人都有份呢!本谦哥,你也别愣着了,吃啊!”胖饼催促道。 俞本谦笑了笑,笑得有点尴尬:“我不用了,我吃不惯糯米,我还是上后院去麻烦刘婶子帮我下碗面吧!”说完他去了后院。 草微目光扫了一遍,发现阿猎不在这前堂子里。她起了身,从木盆子里再拿了一只糯米包往后院去了。 阿猎果然在后院,正抄手站着,看着院内的一株红梅出神。草微走到他身后,把糯米包递给他道:“你不吃么?” 阿猎斜下瞄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接过了她递来的糯米包。正当阿猎还想继续犹豫时,她咬着糯米包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挑食。” 阿猎不喜欢吃糯米,连稻米里混点糯米都不行,更别提这种荷叶糯米包了,里面全是糯米加红豆,还是咸味儿的。如果是甜味儿的,估摸着他会感兴趣一点。 阿猎盯了那糯米包两眼,还是拆开了,一口一口地往嘴里赛去。吃得有些皱眉头,但是没有拒绝。 “味道还是很好的,对吧?”草微道。 “还是很难吃。”阿猎道。 “你刚才想么子?” “想那甘瞎子的事。” “你说是谁会这么狠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呢?”草微说着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糯米,眼珠子里迸出了两道杀气。 “他不常得罪人,最近得罪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个。” “你说李大初吗?” “能给他背部和脖颈上造成那样伤害的绝对不是个力气弱的。从他脖子上的伤痕来看,这人比他高出许多,是从后面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真狠……”草微磨了磨牙龈道。 “他把甘瞎子打晕了之后丢在了一个废弃的地窖里,大概是想活活地冻死他。” “更狠……” “但现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李大初干的,得等甘瞎子醒了之后问问,看他到底晓得不晓得是谁袭击了他。” “希望他能尽快醒过吧……” “真的很难吃。”阿猎有点嫌弃地递给了草微。 草微斜睨着他:“不能浪费粮食,小娇儿都晓得要吃干净碗里的每一粒米饭,要爱惜每一颗粮食,你咋连小娇儿都不如呢?都吃了。” “我能跟小娇儿比吗?我在你心里会有小娇儿那么重要吗?” 软软的口气,还带点酸味儿,草微差点就笑了出来。这么大一个男人难道还吃个小姑娘的醋?哎哎哎,神秘的阿猎先生,你的神秘和高深莫测去哪里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疑心 >  “不行,吃了。”草微故作严肃地说道。 “你杀了我算了……” 正说着,俞本谦端着一碗面走过来了。阿猎二话没说,一口就把剩下的糯米包吃了,嚼巴嚼巴了两下,生咽下去了。草微又差点笑了出来。 这时,胖饼来把阿猎叫走了,说外面有人找。阿猎走后,俞本谦问草微道:“要不要吃面?刘婶子自己备有浇头,水芹菜猪肉的,很好吃。” “不吃了,我吃了这一个就管饱了。”草微道。 “草微,”俞本谦往阿猎离开的那个小门上看了一眼,“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说。” “你说。”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俞本谦眉心微微皱起道。 “奇怪?有么子好奇怪的?” 第105页 “为么子是阿猎找着了瞎叔?” “为么子……这话我有点不太明白……”草微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猎说的那片坡我之前已经找过了,可为么子我没找着他却找着了?” “这个啊,可能是我舅公藏得太隐蔽了,你当时没发现吧。” “不,发现瞎叔的那个地窖我当时也去看过,没有人。”俞本谦很肯定地说道。 “会不会是你找得不够仔细?” “绝不可能。当时我跳下地窖,用火把子把整个地窖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俞本谦口气十分笃定。 “那……” “所以我才说有些奇怪。” “本谦哥,你到底想说么子?”草微疑心道。 “我在想……这事儿会不会是阿猎干的?” “谁?阿猎?”草微微微张大了眼睛,略感惊讶道,“你咋会这样想?” “不然呢?该咋解释我没找着他却找着了的事实?我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我去找的时候瞎叔没在地窖里,而他去找的时候瞎叔却在了,会那么巧合吗?你说,会不会是他急于跟你和好所以才自己弄出这桩事的?他晓得你很在意瞎叔,如果他亲手将瞎叔救出来的话,你一定会很感激他,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大的机会跟你和好了。” “这……这有点不太可能吧?”草微对俞本谦的这个猜想感到十分地吃惊。 “草微,你好好想想,”俞本谦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这绝对是有可能的!阿猎那个人十分地有城府,很有可能是他不甘心被你撵了出来,便利用瞎叔来拉拢跟你的关系。瞎叔那一身的伤绝对是一个高手所为。而在咱们村里高手并不多,阿猎绝对算其中一个!” “但也有可能是李大初啊!”草微道,“别忘了,李大初也是个彪悍的男人,他也有点身手,要对付我舅公完全不在话下。而且,前天因为跟我姑姑掐架的缘故,李大初极讨厌我舅公了,不排除是他暗地里下的黑手。” “李大初才来咱们村没多久,他真的敢这么做吗?再说了,刚刚跟瞎叔结下樑子,瞎叔立马就出事儿了,别人肯定都会怀疑上他,他真的会这么蠢这时候报復瞎叔吗?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再等等,等这一阵子风头过了再下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好奇 >  “可我觉得不会是阿猎。阿猎对我舅公虽然态度不好,可他不会下黑手……” “你真的清楚他的为人吗?”俞本谦盯紧着草微的眼睛,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道,“他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你根本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么子。他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应该远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厉害,还要难以琢磨,我总有这样的预感。所以草微,你要小心他,不要轻易就相信了他。” “会是……这样的么?”草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要掉以轻心,这件事不简单。”俞本谦又再提醒了一句。 这时,俞本田来叫草微了,说杨五才那边已经救治完毕了。草微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向杨五才询问起了甘瞎子的情况。杨五才说甘瞎子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留下观察几天。 当晚,大家就在杨五才家这间小小的民宿里挤了一晚。草微被安排去跟杨五才的小女儿杨绵一块儿睡了。但草微睡不着,爬起来靠在枕头上,抱着膝盖发神。身旁的杨绵忽然动了,草微转头问道:“吵着你了么?” 杨绵坐起笑道:“没有,其实我跟姐姐一样都没睡着呢。姐姐,你是在担心你的舅公吗?” 草微摇摇头:“有你爹在,我不担心他。” “那你为么子睡不着呢?你赶了一夜的路,应该很困了呀!” “我吧……我在想别的事情。” “想么子呢?说来听听吧,姐姐,横竖我也睡不着了。”杨绵饶有兴趣地打听道。 “这事儿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要真睡不着,咱们就聊点别的。聊聊这集上最近有么子趣闻可好?” “唉,这集上啊,无聊死了!”杨绵不住地摇头道,“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那么几家铺面,没么子有趣的事情可聊的。哎,我倒是挺好奇跟姐姐一块儿来的那位哥哥,我想跟你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么子来头。你看行吗?” “哪位哥哥?”草微问。 “就是那位阿猎哥哥啊!” “你想打听他?你为么子要打听他?”草微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要说起来就得说回前一阵子了。前一阵子吧,那个阿猎哥哥来过我们家,还跟我爹单独见过面呢。” “是么?阿猎单独来找过你爹?”草微有些吃惊,忙问,“他来找你爹做么子?” “我也不晓得,”杨绵摇着头道,“他俩是单独说话的,我一句也没听着,但我看着了。我偷偷地躲那门外头,看见我爹不停地向阿猎哥哥抱拳,好像在感谢他么子,说着说着话的时候,我爹眼睛里居然还挂起了泪珠子!哎哟,可把我惊讶得哟!你不晓得,姐姐,我打出生起从来没看见我爹哭过。别说哭了,就是眼眶子红都没红过一下下呢!所以我才好奇呀,好奇那个阿猎哥哥到底是个么子来头,居然能把我爹给弄哭了。” “你没问过你爹?”草微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肯定 >  “我爹才不会告诉我呢。我一问,我爹就说我小孩子别多管闲事,一边待着去!”杨绵有点不服气地翘了翘嘴巴。 “那我恐怕也解不了你心里的疑惑。”草微带着些许无奈,耸肩笑了笑。 “啊?姐姐难道也不晓得那位阿猎哥哥的来头?他可是姐姐的男人呢!” “眼下暂时不是了。” “暂时不是?那么子时候会是?我听不明白了。”杨绵一脸懵懂地晃着脑袋,脸上透着一丝丝天真。 草微笑了笑,伸手搓了搓杨绵的小圆脸道:“你还没到能听明白的时候呢。再过个三五年吧,兴许你就懂了。” “唉,连姐姐你也不晓得,那我应该找谁问去呢?我心里真的是十分十分好奇,而且现下是越来越好奇了。那位阿猎哥哥到底是么子来歷呢?我爹为么子会对着他眼泪汪汪的呢?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吧?我爹是个有本事的人,能让我爹哭的人也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人吧?姐姐你说呢?” “其实……我也不太懂他……”草微有点尴尬有点无奈。 “那姐姐你是咋遇上他的?是家里给说的媒么?” “这个啊……说起来话就长了……” 俩姑娘一直聊到鸡叫才合眼躺下。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大亮了。杨绵还唿唿地睡着,草微没叫醒她,蹑手蹑脚地起了床。起床后,她去了甘瞎子房里,俞本谦也在,正替甘瞎子掖着被子。 第106页 “你还没走?”草微迈进去轻声问道。 “你醒了?咋不多睡会儿?有我在这儿看着瞎叔,你只管放心。”俞本谦将放在床头凳上的空药碗端了起来道。 “已经服药了?”草微往熟睡的甘瞎子脸上看了一眼。 “嗯。杨叔是有真本事的人。刚刚瞎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能说话了。” “那他说了么子没有?”草微忙问。 “没有,”俞本谦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他不清楚谁是那个下黑手的人,因为那人是从背后袭击他的。他只是感觉那人很高大,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来的。别的他就说不出来了。” “那就不好办了……” “我暂时不会走,会住在杨叔这民宿里。你放心,有我在,瞎叔不会有事的。” “你还是怀疑阿猎?” “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怀疑他?” “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不会是他。” “草微……” “阿猎不是坏人,”这回是草微打断了俞本谦的话,“跟他相处了这么久,至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阿猎只是脾气坏,他心不坏。他绝对不会为了跟我和好而来害舅公的。如今我唯一怀疑的是李大初,李大初才是最有可能下手的那个。” 俞本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真的如此肯定?” “嗯,”草微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想我是可以肯定的。当然我也谢谢你帮我想了那么许多,谢谢你的好意,其实你不用留下,回去吧。我会照顾好我舅公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担心 >  “如果他留下来,那我也不会走。”俞本谦很坚持。 “本谦哥……” 哥字刚落,胖饼忽然来了。草微转头问他:“你也没走?” 胖饼咧嘴一笑道:“我哥都没走,我哪儿能走呢?” “他人呢?” “给宋里长叫去了,说有点事情商量。姐,你去歇着吧!我哥交待了,由我在这儿看着瞎叔。有我看着绝对没有问题!” “不用了,我已经睡醒了,我看着就行了。” “那姐你吃过早饭没有?我给你去谢豆芽家买豆浆去!哦,对了,”胖饼跑出门去后又折了回来,沖俞本谦笑眯眯地说道,“本谦哥,你也没吃早饭吧?要不,咱俩一块儿去?” 俞本谦看了一眼草微,没再说什么,端着空碗和胖饼一道下了那阁楼。草微一直守在甘瞎子身边,观察他有无不良反应或者继续吐血的症状。到了傍晚,杨五才来换她下楼吃饭,她刚走下楼便又撞见了胖饼。胖饼跑得有点气喘,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咋了?”草微问。 “出大事儿了!”胖饼喘了一口气道。 “么子大事儿?”灶房里的刘氏和杨绵听见胖饼这么说也都赶了出来。 “刚刚收到信儿,南边那香木村遭匪了,跟宋里长求援。宋里长立马派出了集上一半的乡勇去救援,另外集上也戒严了,有乡勇轮班巡着!” “哎哟喂!不会打到咱们这儿来吧?”刘氏一脸担心道。 “应该不会的。这回连我哥都去了,那帮匪子肯定没活路,肯定一个不落地给抓回来!” “你说么子?”草微愣了一下,“你说谁去了?” “我哥啊!” “阿猎也去了?” “是啊,宋里长说正巧他在这儿,又那么能打,就让他领上了那一半乡勇队的人赶去香木村了。” “啊?”草微脸色微微变了。 “不过姐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胖饼忙安慰道,“我哥那身手你还不清楚吗?谁也伤不了他的。不担心不担心,说不定今晚就能回来呢!”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这一夜,草微又没怎么睡好。她干脆起了床,裹上一件刘氏借给她的外套去了甘瞎子房里。月光斜插进窗户里,她靠在窗边,盯着窗外出神。没过多久,她听见楼梯上有吱吱的脚步声,她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阿猎回来了,便带着一点点小激动地沖了出来。 不过,很失望,不是阿猎,是俞本谦。 “你咋也在这儿?”俞本谦看见草微时也很惊讶。 “我来瞧瞧我舅公。你咋也还没睡?”草微笑得有点尴尬,慌忙将脸上那点期盼收了起来。 “你以为是谁来了?”收得太仓促,还是被俞本谦捉住了一点点神情。 “没谁……” “你以为是阿猎?” “嗯,”草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以为是阿猎呢……因为胖饼说他有可能半夜会回来,我就以为是他。” “你睡不着是在担心他么?”俞本谦眼中透着一点点不忍和心疼。 “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说实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坦白 >  俞本谦嘴角挂着的那一点点笑容渐渐褪去,眼神里满是失望和伤感。他看着草微,仿佛不太能理解似的,问:“你真的很担心他?” “毕竟是去打匪的,谁不晓得会不会出么子意外,担心是肯定有的。但我觉得他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想想,我这点担心其实又有点多余了。”草微耸耸肩,笑得有点腼腆。 “你会担心他,证明你心里是有他的吧?” “这个……” “我能问一句,你是喜欢上他了吗?”俞本谦问得很轻,像一片羽毛飘了下来,缓缓地落在了易碎的水晶玻璃罩上似的。他怕太用力,那玻璃罩就会碎,而他残留在玻璃罩内的期盼也会碎。 草微轻轻地怔住了,好像没有料到俞本谦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还没准备好回答。但沉默了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道:“我想……应该是吧。从哪一刻开始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慢慢地,我开始在意他有没有回来,是否平安,吃的酒饭是不是热的,就这么,我心里对他的牵挂越来越深的……如果说这样就算是喜欢的话,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俞本谦眉间那个川字用力地锁紧了一下,脸上是一片惨澹如这月光的寒凉:“是么……” “嗯。”草微嘴角含着浅浅的微笑,沖俞本谦很自信地点了点头。她是故意笑得这么地自信,也是故意打破俞本谦心里那个水晶玻璃罩的。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跟俞本谦说个明白清楚,希望俞本谦不要再寄希望在她身上了。之前一直没找着,而今晚好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机会,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俞本谦的脸色变得不自然了,身子缓缓朝右转,手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木栏杆。他低垂着头,深唿吸了好几口气,似乎也没能把胸中的郁闷之气吐净。片刻后,他又道:“但你并不清楚他的为人,你咋能就这样把自己一辈子压在他的身上?你可能会后悔的。” 第107页 草微道:“我最不清楚的是他的来歷,而不是他的为人。他的为人我想我还是清楚的。不能说因为他来歷不明,他就一定是坏人。他只是来歷不明,这跟他是否是个好人没有任何干系。” “可我就是觉得他的来歷有问题!”俞本谦显得有些着急了,有一种试图尽快说服草微的感觉。 “你觉得他有么子问题?”草微问。 “我有感觉,我感觉他不会是普通人。他来到咱们村一定是有目的的。” “难道咱们村会有么子财宝可以给他挖?” “别忘了,草微,几十年前甚至是一百年前,咱们村真是有财宝可以挖的。在那时,咱们村和隔壁东玉村都出好玉,家家都靠挖玉过日子。” “可不是说玉脉都已经断了吗?现如今都没玉可挖了。” “但我听人说有人又寻到了新的玉脉,很有可能又可以挖出新的好玉来了。我看阿猎那么神神秘秘的,又经常往村子后面的山坡上跑,他很有可能是冲着那新玉脉来的。一旦他找着了玉脉,挖出了好玉,你认为他还会留在村子里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受伤 >  “你是说阿猎来咱们村是为了新玉脉?” “对。很有可能。” “可是……就算他是冲着新玉脉来的,也等于他就是坏人……” “但他一定会走,不是吗?到了那时,你认为他会带着你走吗?”俞本谦向草微质疑道,“像他那样以到处寻宝为生的江湖人,你认为他真的会带你走吗?他会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草微,好好想想,这一点都不可靠。兴许他是真的喜欢你,但也绝对是一时的。一旦挖到好玉,他就会走。等他走后,你想过你自己的处境吗?” 草微眼中也带着质疑之色:“阿猎真的会是来寻新玉脉的吗?这也不过是本谦哥你的推测罢了。” “对,这些暂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相信我的推测是不会错的。我会去找证据,去找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他是有问题的。在那之前,草微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轻易地做下决定?不要轻易地认可了他,也不要轻易地跟他和好?可以吗?”俞本谦一再要求着。 看着俞本谦那急切的眼神,草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她愣神之际,前院处有了动静。杨五才和刘氏很快起床出去开门了,草微和俞本谦也急忙跟了出去。 当前面铺子的门被打开时,四个抬着担架的人急急地往里走着,一面走还一面喊道:“杨叔!杨叔!快,快先瞧瞧他!” 草微一眼就认出了这躺在担架上的人所穿的衣裳。她心里一紧,急忙上前看了一眼,果真是阿猎! 阿猎脸色有点发紫了,嘴唇也是。右腿上缠了好几圈布,布上透出了血,好像伤口很深,尚未止住血。她惊讶不已,掩面道:“这是……这是咋回事?” 杨五才连忙让人将阿猎抬到了一旁,又吩咐刘氏去拿伤药和烈酒来。所有人都在忙碌时,草微却呆呆地愣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担架上脸色发紫的阿猎,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犹如十级颱风刮过,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片冰冷。 阿猎会有事吗?他会死吗?他咋会伤成这样?天,他不会真的就这么去了吧?这一瞬间,草微脑子里闪过了一百个可怕的念头。 “所有人都退到外面去!”杨五才大喊了一声后,只留下了刘氏帮忙。 草微被俞本谦拉了出来,坐在方凳上,心里还是一片凉。俞本谦在旁边说道:“你不要着急,杨叔已经在救他了。” “咋会伤得这样重?”草微盯着地面喃喃自语道。 “听送他来的人说,是被人放了暗箭。箭上有毒,香木村的药婆没法子了,这才让他们赶紧给送来的。” “箭上有毒?是么子毒?”她抬头紧张地问道。 俞本谦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也说不清楚。你先不要着急,杨叔应该有办法的。” “杨叔万一没办法了呢?” “草微你先别着急……” “不行!我得进去看着!” “草微!” 草微起身掀开了门帘沖了进去。但一冲进去,她就有想退出来的冲动。一大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而且,被阿猎鲜血染湿了的一圈圈布条就那么散放在地上,看上去既噁心又触目惊心。 第二百三十九章 揪心 >  躺在担架上的阿猎像没了气儿似的,嘴唇干干的,双眼凹了下去,好像都不是以前的那个阿猎了。草微害怕走近,又不想退出去,就那么心口发紧地望着他。 “草微……”俞本谦跟了进来,在草微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句。 “不,”草微抬手打断了俞本谦的话,“我不想出去,我得在这儿看着。” “你看着也没用……” “我就想在这儿看着,我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儿看着,你懂吗?”草微的语气有些着急了,俞本谦没再劝下去,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时间过得很慢,草微觉得像过去了一百年似的那么漫长。当杨五才停下手,拿起刘氏递来的湿布擦手,并吩咐刘氏去煎药时,她急忙走了过去,问道:“五才叔,咋样了?” 杨五才回头看向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点头道:“已经没事儿了,毒大部分已经清除了。有少部分毒液渗入,只要喝下解毒的药汤排出就没事儿了。不要担心,草微,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草微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摁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差点涌了出来:“谢谢您,五才叔!谢谢您!” “应该的。你先守在这儿,我让你婶子去煎副药来给他服下。”杨五才说完后和刘氏退了出去。 这时,草微感觉有人在她屁股上戳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阿猎那只“咸猪手”。 阿猎已经睁开了眼睛,小小的一条缝,缝里塞满了疲惫和虚弱,尽管虚弱,但他还是没有忘记揩草微一把油。草微见他醒了,心里是又难过又开心,轻轻地在他那只“咸猪手”上拍了一下,故意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消停么?信不信我把你这只手也吊起来?” 阿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狡笑,伸手抓住了草微拍他的那只手:“你下不去手……” “呵,那可不一定哦。” “你是我女人,你下不去手……” “又来了,又来了,真不晓得你这蜜汁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可没说过要做你的女人呢!手给我放开,老实躺着,”草微轻轻地将阿猎的手拨开了,放回了他的小腹上,一本正经地“教训”道,“都伤成这狗德行了还惦记着这些事儿,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不许乱动了,好好养伤,听见没?” “你别想走……” “我还能走哪儿去呢?外面黑漆漆的,不晓得那些贼匪会不会杀到集上来,我才不会走呢!哎,躺好了,手不许乱动,乱动我真的给你绑起来哦!没听见是么?那我去找五才叔借绳子了咯?” 第108页 忽然间,草微需要照顾两个人了。 幸好两个人都住那阁楼上,草微送汤送药不必跑两趟了。刘氏是个很细心的人,这几天都熬了汤给两个病患补身子。草微总是先送了甘瞎子那里,再送到阿猎那儿去,忙完了他俩的饭和药之后才顾得上自己那口饭。 第二百四十章 伺候 >  那天又是香河集逢集的日子,可集上没什么人,都是给之前香木村那场匪闹的。不过草微还是发现了宝贝,居然花一个银币买下了两只鸽子。 回到杨五才家后,草微请刘氏帮忙把鸽子炖了。炖好后,她照旧先送去给了甘瞎子,然后再送到阿猎那里。 阿猎恢復得很快,养了三五天后,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精神也好过从前了。因为伤的是腿,他暂时还不能下床来晃悠,所以闷得慌,便让胖饼在墙上挂了个草靶子,他没事儿扔飞镖玩。 草微刚迈进门,一支铁镖就从她眼前嗖地一下飞了过去,啪地一声正中那靶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斜瞥着床上的阿猎,磨了磨小牙牙道:“还玩儿?” “唉……”阿猎瞄着靶心懒懒地嘆了口气,显得百无聊赖。 “别玩了,喝汤了。”草微走过去放下手里的托盘,转身就把阿猎手里的铁镖给没收了。 “又是么子汤?”阿猎向桌上瞟了一眼,口气有点腻味了。 “不是鸡汤也不是鱼汤,是鸽子汤。今天我运气特别好,在集上逛了没几步就遇见了一个卖鸽子的,就那么两只,我一块儿都给买了。尝尝吧!”草微说着把汤盛好了,递给了阿猎。 阿猎接过汤抿了一口,点点头:“还行。不过明天不要炖汤了,我想吃点红烧的。” “五才叔交待了,你这伤还不宜吃大卤大烧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多喝点汤补补吧!” “都腻了……” “腻了也得给我喝,一滴不落地全都喝了,不然你别想我再伺候你了!”草微故意凶他。 他一边抿着汤一边斜斜地瞥着草微,眼角忽然涌起了浅浅的笑意。草微开始整理床铺和房间了,草微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像个甩不掉的移动摄像头似的。可当草微转回身来时,他又立刻收起了目光,故作十分悠闲的样子继续喝他的汤。 “又在打么子坏主意?”草微早发现了他那贼霍霍的眼神了。 “没。”他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没就好好喝汤,别总想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草微飞了他一个白眼。 “俞本谦走了吗?”他问。 “走了,今早一早走的。” “瞧着没戏了,所以走了?” “你说么子呢?” “哼,”阿猎嘴角浮起半点蔑笑,“难道不是吗?他见冤枉不成我了,留在这儿也没么子大用处了这才走的,不是吗?” “冤枉你?” “他不是跟你说瞎叔是我害的吗?” 草微抬头愣了一下:“你咋晓得的?” “那晚我出去之后又回来过,我看见他跟你说的。” “你看见了?但你也应该没听见我跟他说了么子吧……” “我会唇语。” “啊?” “所以你们当时说的么子我都很清楚。他怀疑瞎叔是我害的,还觉得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讨好你,尽快跟你和好,对吧?哼,简直是小人之心!”阿猎不屑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事 >  草微走了过来,缓缓坐在了床沿边上,目光在阿猎脸上搜索了好几遍。阿猎抬眉瞟向她,问:“咋了?不认识了?” “你还会唇语?”草微略感吃惊,“那你还会别的么?飞檐走壁,挖地三尺会不?你到底是么子来头啊?居然会那种……那种那种间谍才会的唇语,你该不会是间谍吧?” “么子是间谍?” “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细作。” “哦……” “你是细作?” “没兴趣。”阿猎很不屑地否定了。 “那你是……官方人员?”草微继续猜。 “么子又是官方人员?” “就是官府的啊!” “更不是。” “民间秘密黑暗组织?”草微脑洞大开。 “不懂。”阿猎丢了她一个白眼。 “杀手?” 阿猎嘴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你见过杀手么?你哪儿就看出我是杀手了?” “那你到底是个么子来头啊?”草微疑惑不解道,“要是你肯把你的来歷抖落清楚了,我想本谦哥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吧?打你来到村子后,你就一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人闹不清楚你到底是哪路人物,所以别人才会对你东想西想的。哎,今天既然说到这话题了,咱好好聊聊,你到底是做么子的啊?” 阿猎又瞟了草微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汤都喝光了。他把碗递给了草微,道:“要说起这个,那我就得跟你讲一个故事了。” “故事?么子故事?” “一个有点长的故事。” “那你赶紧说吧!” “扶我上房顶。” “腿还瘸着呢!” “少啰嗦,想听故事就扶我上房顶。” 杨五才家的屋顶是平的,可以晒点草药或者是月光什么的。草微搀扶着拄着拐杖的阿猎,缓缓地上了那屋顶,然后又跑回去把饭菜端了上来。忙完后,草微坐了下来,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阿猎端起饭碗,一面吃一面说道:“这个故事是关于七人盗的。” “七人盗?那是个么子东西?”草微问。 “七人盗是由七个人组成的一个强盗团。他们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劫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和无良奸商,在很多年前,也是一个很轰动的小组织。” “所以,你也是其中一员?”草微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想哪儿去了?我可不喜欢做么子强盗,”阿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七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有四个人是来自同一个村子的。当初,这四个人雄心勃勃,想出去闯荡一番,所以就一块儿结伴出去了。他们最开始到了採石场里做工,但採石场的活儿很苦很累,其中一个同伴还被採石场的少东给打伤了腿脚。他们很不服气,跟那少东起了冲突。少东找来了一帮子人要取了他们的性命。就在这个时候,同在採石场的另外三个外乡人帮了他们,一起逃出了採石场。”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结为了异姓兄弟,一起闯荡江湖了。他们的确干了不少好事,帮了不少贫苦百姓,但这样的日子没有长久,在某一回去打劫某位官员时,他们的老大李海错手杀死了那位官员和官员的妻子,而遭到官府的追捕。” 第109页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金客 >  “难道他们以前就没被官府追捕过?”草微质疑道。 “当然有。只是这一次是他们出道江湖以来遭受过的最大最严的追捕。他们的老大李海被抓,很快就死在了牢里。其余人也过着惶惶不安四处逃窜的日子。就在这个时候,其中有人萌生了退出的念头,于是七人盗便解散了。” “那不就结束了吗?” “不,还没结束。这七个人当中有人回乡隐姓埋名了,有人却还在江湖上晃荡。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位被杀官员的儿子也长大了。他一直记着当初的事情,他一直想找出当年的七人盗,于是他在江湖上发布了金花令,谁能找到当年的七人盗,谁就能拿走他在金花楼留下的巨额赏金。” “那你是那个儿子还是那个要赏金的人?”草微的目光又在阿猎脸上转悠了两圈。 “我是那个要赏金的人。” “所以你真的是赏金猎人?” “我们不叫赏金猎人,我们叫金客。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得神出鬼没,必须得神秘,因为一旦被人认出来或者识穿,你就没有机会再混下去了。” “金客?”草微下意识地将这两个字在心里盘了盘。 “我从金花楼接到了任务,经过三个月的追捕,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于是我顺藤摸瓜地追查了下去,结果真让我追查到了两个跟七人盗有关的人。一个叫黄义,一个叫吕松。” 草微瞳孔微微张开:“你说么子?吕松?那不就是……” “没错,”阿猎点点头,“就是你的未婚夫。” “你是说他也是七人盗之中的一员?不太可能吧?很多年前,他应该还没出生吧?” “他的确不是当年七人盗中的一员,但他父亲是。” “他父亲?” “而且……你爹也是。” “你说么子?”草微的瞳孔再次放开,比前一次睁得更圆更大——这是真的么? “很难相信对吧?还记得我一开始就说过,那七个人当中有四个人是来自同一个村的。” “对,那是哪四个呢?除了我爹之外,还有谁?” “黄义,杨五才,俞大满。” “天……”草微张大了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分惊愕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这四个人当中除了黄义不清楚是谁外,其他三个都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天,这会是真的吗?他们都是七人盗中的一员?他们是强盗? “晓得黄义是谁吗?”阿猎问。 “不晓得,”草微摇摇头,“村里是有姓黄的,但没听说过黄义。” “这个人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去外面闯荡了,能记起他的人不多,而且能记得他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外面了。他就是黄妮儿的亲爹。” “啊?亲……亲爹?”草微再次,再次被惊到了。 “这是个藏得很深的秘密,也是我为么子会放走黄梁成的缘故。黄妮儿并非黄梁成的亲妹妹,而是堂妹。她是黄义和一个风尘女子所生。出生后,黄义将她抱给了黄梁成的爹娘,所以所有人都当是他们亲生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伏击 >  “怪不得……怪不得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说回之前那话。在我找到黄义和吕松的时候,我准备将他们俩带回金花楼,但他们请求我能再多给他们几天的时间。黄义说他发现了李海的踪迹,而当年李海据说已经死在了牢里,所以这事显得十分蹊跷。我为了一网打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且跟他们一块儿前往了那个叫樱花山庄的地方。但也就是在那儿,我们中了埋伏……”阿猎说到这儿时,语气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都死了?”草微轻轻地问了一句。 “死了,”阿猎紧了紧牙龈,缓缓地放下了筷子,目光里多了些愤恨和忧伤,“我们一行七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七个?” “除了我,黄义和吕松之外,还有四个官府的追捕捕快。我们七个人一同前往了樱花山庄。但谁也没想到那里会是一个死亡之地。” “跟着你就来了我们村?” “被伏击的时候发生过爆炸,我在逃出来时人是懵的。那段时间我脑子里迷迷煳煳的,只记得黄义和吕松嘱咐过我要我去明月村报信,所以我就一路打听着明月村而来了。其实直到在你家住了半个月后,我才慢慢地把所有的事情想了起来。” “我明白了,”草微点点头,“你这叫暂时性失忆,属于脑部创伤。可既然你后来也想起自己是谁了,那为么子不离开呢?” 阿猎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如狼窥见了肉:“我为么子要走?” “你……你这么子鬼眼神啊?我跟你说正经的!”草微那脸不由地红了。 “我是在说正经的啊。”阿猎一本正经道。 “算了,跳过这个问题。说说你放走黄梁成那晚的事。” “那晚黄妮儿来找我,一直哀求我把她堂哥给放了。而黄梁成不晓得是从哪里听来的,居然也晓得七人盗的一些些事情。他扬言说如果我把他交到白木爷爷那里去,他就把事情捅破,让大家都不好过。虽然七人盗这名号已经消失了很久了,但他们当年也的确做过不少案子,如果再被人提起并且传开,很多人都会被连累,这当中包括你的大满叔和五才叔。” “所以你才把黄梁成给放了?” 阿猎点点头:“对。” “可就算你把他给放了,也难保他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啊!” “他说了对谁都没好处。别忘了,他亲叔叔就是七人盗之中的老二,而且七人盗解散后,他亲叔叔还继续在江湖上混迹,他若说了出去,仇家找上门来,他也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他爹娘和黄妮儿。” “那倒也是……所以……”草微那脸忽地更红了,因为她想起了之前误会阿猎的种种,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来阿猎放走黄梁成是有苦衷的,这个苦衷还是处于保护她一家,大满叔一家以及五才叔一家。那么这下绵儿妹妹心里的疑团就可以解开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流盲 >  也是因为七人盗的事情吧?五才叔才会泪眼汪汪地向阿猎抱拳感激。阿猎是金客,完全可以将五才叔和大满叔抓回去领一大笔赏金的,但阿猎没这么做,而是尽力地替他们在隐瞒。草微心里忽然多了一丝温暖和甜意,没错,阿猎不是坏人,一开始她的感觉就没错。 阿猎突然凑到了草微跟前,盯着她红扑扑又挂着丝丝羞涩的脸蛋问道:“一个人在笑么子呢?是不是觉得撵我出来很对不起我了?” 草微微微一怔,后仰躲开道:“没有……” 第110页 “别想躲,”阿猎胳膊一收,将她揽进怀里,低头轻语道,“内疚了是不是?快说,是不是内疚了?” “内疚了咋的?没内疚又咋的?”她咬着下唇瓣,憋着笑道。 “那就是内疚了?晓得我这些日子是咋熬过的么?晓得我背地里被人嘲笑了多少么?窦草微,这些你都得赔!” “我咋赔?赔你一顿饭?这个可以有,喏,你不正在这儿吃着吗?要是嫌不够丰盛,我再去给你加两个菜?”草微眨了眨她那双狡黠又明亮的眼睛笑道。 “想得美,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还想咋样?” “先陪我一晚……” “腿脚都还没好利索呢就想那些事儿,我真该让五才叔把你那条腿给切了!” “切了也不碍事儿……”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捂住了阿猎凑过来的嘴道:“谁许你拿油嘴来煳弄我的?你不嫌我还嫌呢!给我老实点,吃你的饭,不许东想西想!” “我还不信我一点便宜都占不着!”阿猎很不服气。 “哎,你这油嘴……” 草微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阿猎扯开了。阿猎往她嘴上凑,她就偏头躲,往她脸上凑,她就低头躲,往她额头上凑,她就没处可躲了。她只好低声地求饶道:“阿猎,阿猎,这是屋顶,屋顶,你想现场直播啊!赶紧放开!行行行,我承认我内疚了,你要我赔么子都行,但不是这会儿,你快停一停行不?” 阿猎略松了松:“真的?” “真的!真的!”她面红如桃地使劲点了点头。 “回头又反悔了咋办?” “我不会反悔的……” “还是先把便宜占着再说!” “你个臭榴芒……” 正闹着,胖饼噔噔噔地从楼下跑了上来。阿猎觉得特别地扫兴,郁闷得小眼神都能杀死胖饼了。胖饼却一脸无辜地看着阿猎,问道:“哥,咋了?谁惹你了?” “没人惹他,别管他!”草微忍着笑,起身问道,“有么子事儿么?” “哦,是宋里长,他又送来了两块猪肉,两只鸡两条猪尾巴,说是给哥补身子的。他家厨娘就在楼下,姐你要不要下去瞧瞧?”胖饼道。 “算他还有点良心,晓得时不时往这儿送些东西来。你陪着你哥吧,我下楼去瞧瞧。”草微说完就下楼去了。 到了后院的灶房里,果真看见一堆东西放在桌上。宋里长家的厨娘十分殷勤地对草微说道:“我们家里长说了,没了的时候尽管开口,最要紧的是把花教头的伤养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交货 >  草微点点头,回话道:“回去转告宋里长一声,我这里多谢他好意了。” “还有个事儿……” “还有么子事儿?不会又要让我们家阿猎去灭匪了吧?腿儿都还没好利索呢!” “不是不是,是他想跟花教头商量个事儿。城里衙门要来人查问上回的事儿了,他怕衙门里怪罪,想让花教头给串个口风,就说那晚我们家小公子也是去了的。” “呵!去了的?他要是去的话,我们家阿猎还去做么子呢?照宋里长这个意思,是匪都让我们家阿猎灭了,功还得跟你家小公子对半分?” “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跟你说……” “你家小公子混了个香河集总教头的官职在身上,那晚应该由他领着人去香木村救急的,是不是?可临到头了,他吃坏肚子了,去不了了,真就有那么巧么?里头有么子文章你我心里都明白着,为么子还要让我们家阿猎替你们家小公子撒谎呢?”草微心里很是不痛快。 “哎哟,不是那么个意思,不是想抢你家花教头的功劳,就是想让花教头帮忙说句话,省得上头怪罪呢!” 这厨娘刚把话说完,杨五才就进来了。他听了来龙去脉,跟厨娘招唿了一声后,让那厨娘回去给宋里长回话了。等那厨娘走后,他对草微说道:“这事儿就这么着吧,让他一寸两寸也不是个大事儿,你别记在心里了。” “我只是想着不太痛快,”草微道,“那晚若是宋里长家的小公子肯领着人去,阿猎就不会受伤了。他明明担着一个总教头的身份,该是厉害极了的角色,结果呢?一听要去剿匪,吓得连大门都不敢出了,这算个么子事儿?” “你该懂的,都是拉关系拉来的身份,那宋小骢哪里有真本事?也就仗着他爹是里长,随便混了个总教头罢了。我看这事儿就算了,我想阿猎也不喜欢出那些风头,你不信回去问问看。” 草微想了想,也是,阿猎从前是金客,最不喜欢跟官府里人打交道了,更不喜欢出什么风头,现如今虽然不做金客了,但还是低调点好,省得惹出麻烦来。 县衙里派人下来巡查时,草微和阿猎已经收拾东西,带着甘瞎子回村去了。那风头就全让给了宋里长和宋里长那小儿子了。县衙里的人问起阿猎时,宋里长都敷衍了过去。 好在草微及时回去了,这才没有错过鲁客商,以及鲁客商下的第二笔订单。 鲁客商是初二那天早上来的。草微正在餵小娇儿饭时,窦六姑的二儿子田大书就领着他进来了。草微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把他迎到了后院。等草微把备好的三样布交给他验了货后,他一直赞不绝口,跟着就下了第二笔订单。第二笔比第一笔更多,是第一笔的两倍还多,单单定金就留下了十五个银币。 鲁客商说了,这一笔不着急交货。眼下都快十二月了,他不会再往这一边跑了,就搁着过完年开春后再来取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復考 >  把鲁客商送出了村,草微回头望了一眼村口那几颗光秃秃的大槐树心想,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二月了。再过小半个月,这气候已经不适合染布了。好吧,今年就再赶小半个月的工,然后就收拾收拾准备过年吧! 回去的路上,草微遇见本村一个卖黄鳝的。她买下了几条,拿回去煨上了。到了吃晌午饭的点儿时,她就用小陶罐子盛了满满一罐,撒上碧绿碧绿的小葱段子,再用另外一个小瓦罐压了结结实实一罐子大白米饭,最后摆上两个小菜,一碟糖蒜,便端着出去了。走到矮墙边上,大喊一声胖饼,胖饼就出来了。 “端过去吧!”草微道。 胖饼站着没动,只是用鼻子使劲地在空气里嗅了几下,然后表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哎哟喂……今儿又是不同的味儿啊……贼香贼香了,这是么子呀?炖肉?不太像,炖鸡?也不是这个味儿啊!” “啰嗦么子啊?赶紧端过去吧!” “姐,你能不这样吗?”胖饼双肘趴在墙头上,有点哀怨地看着草微道,“你都跟哥和好了,就不能让哥搬回去了吗?做么子非得整这一出啊?” 第111页 “就是啊,”白清安和另外两个乡勇也凑了过来,“草微姐,你和阿猎哥玩的这是哪一出啊?明明已经和好了,却又不搬回去住,还得每天这样地送饭送来送去的,这有意思吗?最关键的是你送归送吧,别净送好吃的啊!把我们一个个馋得都快不行了啊!你还是行行好,赶紧把阿猎哥领回去,有么子好吃的你俩关起来门来慢慢吃,我们也看不见听不见,心里就舒坦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草微说这话时眉梢处都带着一股春意。 “那你们这得送到么子时候去了?要不,你上我们这边来做饭?这样的话,有好吃的我们都能吃上了,我们也不会叫唤了是不是?” “就是!就是!”胖饼和那两个乡勇都使劲地点起了脑袋。 “我可不干这样的事儿,”草微摇摇头,“我这么做了就是砸别人的饭碗呢!你们有张婶子给你们做饭也不差的,做么子那么挑啊?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正要转身走,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唿喊白清安的声音。草微远远地看了一眼,原来是白清安的老爹白禄。 “爹您跑么子啊?”白清安靠在矮墙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说道。 白禄跑到院门边,扶着门框深喘了两口气道:“你……你……你给我回家去!” “咋了?家里出事儿了?”白清安问。 “不是……” “那又是咋了?家里着火了?” “你才着火了呢,你个猴崽子!是復考了!復考了!”白禄拍着大腿激动道。 “么子?”白清安微微愣了一下,“復考了?您听谁瞎吹的?” 白禄忙摆摆手道:“谁也瞎吹不了!是今儿你大堂哥去集上的时候,集上的告示栏里贴出来的!考学恢復了,又可以考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希望 >  “真的呀?”胖饼和那两个乡勇立刻议论了起来。 可白清安似乎没什么兴趣,依旧懒懒地靠在墙边,抄起手道:“恢復了就恢復了呗,有么子了不起的?不出几个月又得停了,您信不信?这十年来,停了又恢復,恢復了又停,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不新鲜了啊!” 白禄立刻瞪了他一眼,数落道:“你懂个屁!能恢復就是还有一线希望懂不?不然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走,回家去!” “不,我就想待在乡勇队里。” “你敢?就是你爷爷也是不答应的!跟我走,回去把书翻出来晒晒,继续读!” “读书多没劲儿啊……” “瞎说!走!” 白清安熬不过他老爹,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回去了。等这两父子走了之后,草微问胖饼:“恢復考学了,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可以去考了?” 胖饼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啦!清安可以,本谦哥也可以,但凡是想奔考学那条路去的都可以去!不过可惜了,我打小就没读过么子书,这事儿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那本谦这回是有望了吧?”其中一个乡勇说道。 “本谦哥当然有望了,”胖饼接过话道,“他本来就已经考上县学了,接下来就该去考郡学了,以他的本事,考进郡学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那他家的门槛这下得给媒人踏破了吧?”那人笑道。 “是啊,封三娘这回就等着修门槛吧!”胖饼说完旁边的人全都笑了。 听了几句后,草微便回灶房去了。一进灶房,就看见甘瞎子坐在桌边愁眉苦脸唉声嘆气,她便问了一句:“咋了?你的寡妇妹妹又不理你了?” 甘瞎子又唉了一声,瞟了草微一眼,双手拢在袖子里道:“说哪儿去了?我早说过不会再搭理那婆娘了,我甘瞎子说一那就是一,绝对不会变成二的!我啊,是在替你担心呢!” “您又替我担心么子啊?您好好地住在我这儿,把您身上那里里外外的伤养好了,那才算是帮了我呢!” “刚才你没听见吗?復考了,復考了!” “哎哟,我的舅公,您激动么子啊?难不成您还想去考?”草微玩笑道。 “我一老头子去考么子啊?我说的是本谦,本谦!草微啊,你跟那边那个到底是咋回事啊?你俩到底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啊?和好了就该搬回来一处住,没和好就断个一干二净清清楚楚,做么子还天天往那边送好吃的啊?舅公真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么子了!” “这是我跟阿猎的事儿,您就不要瞎操心了好吧?” “我是你舅公,我能不替你担心吗?瞧瞧,眼下復考了,本谦的前途有指望了,这附近十村八乡的媒婆肯定都会来踩他家的门槛。你要再不动动心思,到时候哪儿还有你的份儿啊!”甘瞎子苦口婆心道。 “没我份儿就没我份儿呗,”草微坐下耸耸肩道,“我本来就没想过往他跟前凑。”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送礼 >  “你可想清楚了,本谦是有大前途的。他眼下在县学里,再外后就是郡学,将来可能还会去酉玉城觐见王上的,简直是前途无量啊!做了他的原配,那是会有大富贵可享的啊!再瞧瞧对面那个,你跟着他能有么子福享啊?” “阿猎咋了?阿猎也很好啊!别忘了,可是人家把你辛辛苦苦背出那地窖的。咋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呢?” “我晓得,我也感激他呢。可我感激他跟你要嫁谁是两码子事儿。我觉得你还是跟着本谦比较靠谱。眼下本谦成了抢手货,你也不能干坐着,你也得去抢啊!这样吧,你备点好布好料,明儿就给本谦的老娘封三娘送过去。” “我送她东西做么子啊?” “她要过寿了,五十大寿,”甘瞎子伸出了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那婆娘喜欢显摆,爱出风头,肯定是要摆席大请的。你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她套近套近……” “你说么子?她要过大寿了?”草微忽然打断了甘瞎子的话。 “对呀!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微儿……” “确实啊!”草微忽然兴奋了起来。 “你也这么觉得?那更好,那你赶紧去准备东西……” “我说的不是这个,”草微再次打断了甘瞎子的话,“我说的是我那些布。” “布?” “封三娘不是要办寿大请吗?那村里肯定会有不少人送礼吧?过寿送礼少不了要用红布的,我那点存货布头不就可以销出去了吗?” “啊?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当然啦,要不然您以为我打的是么子主意呢?本谦哥吗?歇歇吧,我的舅公,”草微给甘瞎子夹了一长截黄鳝放在了他碗里,抿嘴一笑道,“您老人家还是专心地养好身子,合适呢,再找个老伴,这才是正经呢!至于我的婚姻大事就不用您忧心了,快吃吧!” 第112页 “不是,微儿……” “再啰嗦,我可不让您在我家吃住了哦。” “这……” “别再说了,吃饭!” 午饭后,草微把她剩余的几样布头都拿出来重新熨烫了一下。不出她所料,这边刚刚熨烫完,那边就有人来买布了。不但是红布,其他花色的布也都好销得很。不出三天,她那点存货就快销光了。 上午,刚刚送走两个来买布的婆子,草微和陶红儿正打算把仅余下来的两块布收拾起来时,另两个妇人就骂骂咧咧进来了。 这俩妇人一个姓田,一个姓甄,一个是本村的,一个外村的,职业也都是兼职媒婆,算得上是同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田氏和甄氏一边进门一边对骂,一直骂到了草微和陶红儿跟前都还不歇口。陶红儿不得不敲了敲桌面招唿道:“两位,两位,田婶子,甄婶子,你俩到底是来做么子的啊?吵架也不带在别人家吵的吧?哎哎,先别吵了,说说到底是来做么子的吧……” “买布!”两人忽然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狐狸 >  “哦,买布啊,那好说啊,我们这儿还有一红一青两色布,正好够你们一人买一块儿。”陶红儿说着将那两块布递了上去。 “我要红的!”田氏一把抓过来。 “我也要红的!”甄氏也丝毫不让步地伸了手过去。 “哎,姓甄的,你是当真要跟我过不去啊?”田氏紧拽着那布不放。 “咋了?这布我不能要啊?非得让给你,你以为你是哪朵花呢?”甄氏也捏着不放,气势汹汹的。 “这布是我先要的!” “这布是我先要的!” “你还要脸不要脸啊?” “你才不要脸呢!你帮着的那小狐狸精儿更不要脸!” “哎哟,你就要脸了?你以为你帮着的那骚寡妇就有人要了?省省吧!人家俞家能瞧上那骚狐狸?” “你才骚狐狸呢,你全家都是骚狐狸!” 见两人快掐上了,草微和陶红儿连忙将她们拉开了。草微拿回那块红布,对两人道:“两位婶子,布只有一块,你俩犯不着为了它打一架,伤了和气不是?这样,你们还是上集上去买吧,那样就能一人买一块儿了。” “也是,懒得跟你这不要脸的婆娘在这儿吵,哼!”甄氏狠狠地剜了田氏一眼,扭头气沖沖地走了。 “我呸!”田氏冲着甄氏背影吐了口唾沫子骂道,“你那脸就干净体面了?一样地又老又皱,得意么子啊?” “行了行了,田婶子,也别吵了,她走了,这布就归你了。”草微道。 “当然得归我了,不但这布得归我,那门亲也得归了我!” “那门亲?哪门亲啊?你俩吵成这样,该不会是撞上了同一门亲了吧?” “可不是吗?”田氏气哼哼地说道。 “撞谁了?”草微好奇地打听道。 “还能有谁?咱村里还有谁最近是抢手货?不就是封三娘家的本谦吗?” “本谦哥?” “我跟你说吧,草微,是这么回事。我想替本谦说门亲,人都已经相好了,三娘也是很满意的,原本都快成了,哪里晓得那个婆娘半道儿上杀出来,不要皮不要脸地巴结上三娘,硬给三娘塞了另外一个人儿,结果就弄得我这边悬上了,你说我气不气?”田氏忿忿不平地叉腰道。 “那您想说谁?甄婶子又打算说谁?” “我想说的就是你那小表妹李彩儿。那小姑娘长得多俊俏啊!这附近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她配本谦那是绝对的郎才女貌啊!你说是不是?可那死婆娘存心跟我过不去,居然来插一脚,而且居然还想把你那堂姐窦月微说本谦!哎哟我的个老天呀,简直了,简直是一点脸皮子都不要了呀!窦月微是个寡妇婆娘,她哪里配得上本谦那样的好儿郎啊!再说了,她比本谦还大两岁呢!”田氏直摇头道。 “真的啊?”草微眨了眨她那略略惊讶的眼眸子。 “谁哄你呢?要不然我俩做么子要吵成那样?” “那本谦哥是个么子意思啊?”草微问。 第二百五十章 昼伏夜出 >  “这得看三娘的。毕竟儿女亲事都是爹娘做主的,三娘喜欢谁,那就会选谁了。你说说,你那大堂姐跟你那小表妹能比吗?一个骚包寡妇,一个二八佳人,稍微长点脑子的都晓得该咋选了,对不对?就那个姓甄的不死心,我非得让她死心不可!草微啊,把你这儿的好布都拿出来,我全要了!”田氏颇有几分得意道。 “呵呵,不好意思了,田婶子,都卖光了。”草微笑了笑道。 “啊?全卖光了?” “是啊?就剩这两块了,要不您都要了吧?”草微指了指旁边那块青色的。 “哎哟,哎哟,这些人手脚可真快啊!好吧,好吧,我都要了!” 送走田氏,草微和陶红儿开心地击了个掌——今年存货,统统销光! “红儿,”草微一面整理装布的篮子一面笑道,“晚点把小翠,丁嫂子和石竹都叫来,年末了,我得给你们都把帐好好算算!” 陶红儿笑眯眯道:“晓得了,我回头就去找小翠和石竹。哎,草微姐,你说到最后会是谁赢呀?是你那大堂姐还是小表妹?” 草微摇了摇头:“说不好,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么?我觉得你那小表妹斗不过你大堂姐吧?” “人不可貌相。” “么子意思?” “那小姑娘可精着呢!回头瞧吧,得有一场好斗了。” 傍晚收工之后,草微回前院来收晾晒的衣裳。正收着,忽然听到墙头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阿猎。 “做么子啊?”她忍着笑,走到墙头边问道。 阿猎一个小包袱抛了过来,她连忙双手一接,问道:“么子东西?” “自己瞧。”阿猎抛了她一个小眼神,然后转身回那边院子了。 “古古怪怪的,会是么子东西呢?” 草微抖了抖那包袱,里面仿佛有什么瓶瓶罐罐的。她拿回房后解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着两只小小的瓷瓶子。一只里面装着又细又香的敷粉,另一只里盛着又滑又美的胭脂膏。 她见了有些忍俊不禁,拿起胭脂膏放在鼻边嗅了嗅,心想这傢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地细心了,居然想到给自己买胭脂水粉了?是他自个想到的还是请教别人的?不对,像他那样自以为是的人又怎么会去请教别人呢?一定是闷头闷脑地在哪个小摊上随便选的,稍微脑补一下就知道了。也行,知道买这些女人玩意儿回来了,又学乖了一成。阿猎宝宝,有长进哦! 有了好东西,草微忍不住想试一试。她用皂角和丝瓜水熬的皂豆细细地洗过脸后,抹上一层香气馥郁的敷粉,然后又拿起了旁边的胭脂膏,对着那面铜镜小心翼翼地抹上了一层,脸颊上顿时有一抹浅浅的粉红。她左右侧脸瞧了瞧,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更好看了。欣赏了一小会儿后,她放下手里的瓶子,弯腰下去洗了把脸,又把脸上的脂粉都洗掉了。 第113页 “有病。”一直坐在旁边看草微沾沾自喜的俞氏嘟囔了一句。 “娘您说么子呢?”草微抬起身子,用面巾擦了擦脸道。 “擦了又洗,洗了又擦,你有病,窦草微。”俞氏一副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我这不叫有病,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显摆给他看罢了,您不懂。” “姑爷白疼你了!”俞氏翻着白眼道。 草微笑着瞥向俞氏:“他没白疼您就行了啊。” “哼!”俞氏很不高兴地扭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草微。 “咋了?越说还越不高兴了?今天跟阿乌玩得不开心吗?” 俞氏嘴巴翘得高高的,眼白翻得宽宽的,不肯答话。草微挨了过去,搭着她的肩头问道:“咋了,俞婶子?谁又把你惹了?告诉我,要不告诉您宝贝姑爷?” “我要姑爷回来住!”俞氏气哼哼地说道。 “哦……这事儿啊,这事儿您姑爷说了,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就回来住。” “为么子要过一阵子?我要姑爷今天就回来!” “那您只能去跟您姑爷说了。您闺女我总不好直接跑去找他吧?” “都怪你,都怪你,窦草微!” “行了行了,都怪我,都怪我好了吧?天快黑了,您姑爷会饿的,赶紧去灶房给他准备好吃的咸菜吧!他最喜欢您给准备的咸菜了,快去!” 俞氏一听这话,立马跑出去了。草微松了一口气,转身来收拾水盆和面巾了。眼角瞥见桌上的脂粉瓶时,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阿猎对她说的那番话。其实从集上回来后,她是有想法让阿猎回来住的,但阿猎却说要过一阵子。至于原因,阿猎说他最近有些事情要办,暂时不方便搬回来,之后,她就没再过问了。 不过现下想想也真有点奇怪。到底阿猎要办什么事儿会令得他不方便回来住呢?刚刚才坦白了金客和七人盗的事情,难道这傢伙又瞒她别的事情了?会是什么呢?难道会是本谦哥说的新玉脉?想一想,阿猎还真的是喜欢昼伏夜出的啊! 晚饭后,丁氏俞小翠她们都来了。草微翻出帐本把工钱挨个挨个地算给了她们。闲聊时,丁氏问起了草微家旁边正在修的那个院子,草微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是谁家在那边修的,打我从集上回来就已经开始在修了。本来我还以为是咱们村里谁家要另修院子了,结果都说不是。” “我觉得应该是外乡人吧?”俞小翠道,“要是咱们本村人,犯得着这么神秘吗?” “那会不会是哪个城里大户人家一时兴起跑咱这儿来修院子了?那些大户人家不是喜欢夏天跑乡下来避避暑吗?”陶红儿猜测道。 “不会,”丁氏摆摆手道,“要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来修也不修得这么小器。人家那是得大修,修一个老大的别苑那种,哪里会是个小院子呢?我估摸着是有外乡人搬咱村子里来了。眼下兵荒马乱的,逃荒逃到这儿来也不奇怪啊。就像那五菊姑姑,也是逃荒逃到这儿的。只是她没钱修院子罢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仙造势 >  “说到那五菊姑姑,我听到了个事儿,你们晓得不?”石竹最后开口道。 “听说了,”草微道,“她想嫁女儿了是吧?” “你们都晓得了啊?”石竹有些失望道。 草微她们一齐点了点头,石竹就更失望了。她有些郁闷道:“我还以为我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呢,没想到我居然是最后才晓得的,唉,白让我兴奋了!不过,有个事儿你们肯定不晓得。” “你是想说李彩儿打算嫁给谁这事儿吧?这我也晓得,不就是我那本谦哥吗?”俞小翠道。 “不是这事儿,”石竹一脸神神秘秘地摇了摇手指,“是另外一件事儿。你们可晓得为么子五菊姑姑想把李彩儿打发给本谦哥?” “那还用说吗?这前村后店哪家的姑娘不想打发给我本谦哥啊?復考了,我本谦哥前途无量,谁不想贴巴过来啊?” “才不是呢!” “那是么子?” “我听到的可是另外一回事。我听人说五菊姑姑去算了一卦,说她家姑娘的如意郎君就在这村里,而且方位就在东南边角上,属马,亥时生,年纪二十出头。” “属马,亥时生,还就在咱们村东南边角上?那说的不就是我本谦哥吗?哎哟喂,五菊姑姑这又是耍的哪门子花招啊?我懂,我懂,不整点这种事儿,她不好意思去攀我家本谦哥的。”俞小翠直摆手道。 “你又想错了,还真不是她自个瞎编的。” “那是谁瞎编的?” 石竹忽然将目光瞥向了草微。草微一脸纳闷地问道:“瞧我做么子啊?也不是我瞎编的啊。” 石竹笑道:“可这个人多多少少跟草微姐你有关。” “难不成是我家阿猎编的?” “也跟你家阿猎有点往来。” “那到底是谁啊?总不会是我娘吧?” “错,是黄妮儿大仙!” “她啊……”草微恍然大悟了。 “她有毛病吧?”俞小翠微微皱眉道,“她无缘无故弄出这些瞎话来做么子?还编得这么有板有眼的,她不会又是在打我本谦哥的主意了吧?” 丁氏摇摇头:“我看不是。我看她是想在村子里弄点事出来,好显摆显摆她那大仙的名头。她不静修了好一阵子么?估摸着最近想出来晃晃了。” “可她为么子偏偏选了本谦哥这门亲事来说?”石竹有些纳闷道。 “本谦是抢手货呀!自打朝廷颁布復考了,本谦哥家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吧?听说城里都来了好几拨人呢!她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晓得借哪股东风起势么?这事儿要是让她给算准了,她那名声不就出去了吗?” “哎哟,她不会真打算一辈子做大仙儿了吧?”石竹摇摇头道。 “她不做大仙还能做么子呢?别的她也做不了啊。”丁氏摊开手道。 丁氏她们津津有味地说着黄妮儿的八卦时,草微的心思却被别的事情引开了。她想起了上回黄妮儿跑来找她时说的那番话。黄妮儿曾说过会把阿猎从她身边抢走,但她似乎并没看到黄妮儿闹出什么动静来。本以为会一直这么风平浪静下去,谁曾想到那姑娘又忽然冒了出来。 黄妮儿没有直接对阿猎下手,而是转而借本谦哥起势,这姑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她已经忘了当日所说的那些豪言壮语,不打算再对阿猎有想法了?但是,这可能么? 第二天傍晚,临到该给阿猎送晚饭去之前了,草微才发现家里的糖蒜罐子空了。她在糖蒜罐子附近发现了一些些蛛丝马迹。看这留下来的手印和一堆被翻乱了的碗,很明显是她那也爱吃甜蒜的老娘偷吃光了。 俞氏和阿猎一样都爱吃窦六姑做的糖蒜。她怕俞氏吃太多坏了胃口,已经找了很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了,结果还是没躲过俞氏那只能嗅到任何食物味道的鼻子。她无奈地笑了笑,把罐子放了回去,另外取了一只碗出门了。 第114页 到了窦六姑家后院,跟正在削黄南瓜的窦六姑说明来意。窦六姑忙进去用草微那只陶碗装了满满一碗出来。她一面接过草微递上的钱一面笑道:“我这蒜头好吃吧?又甜又嫩,还爽利,全村你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了!” 草微双手接过那碗,点头道:“是呢,下饭下酒都得劲儿!” “晓得你是给你家阿猎买的,特意给你多装了点!” “不是,我是给我自己买呢……”草微瞬间有点尴尬了。 “哎哟,害么子羞啊?你家阿猎喜欢吃甜的,这事儿村里早传开了!好吃就再来,我家还有呢!” “行,那麻烦您了……” “快回去吧,该做晚饭了,可别叫你家阿猎等急了!” “他还没回来呢……” “咋了,又去东玉村了?咱们村就数他最累,两边来回跑呢!没回来正好,你就得趁着他还没到家的时候把饭菜弄好,酒热好。等他一到家的时候,你立马把热乎乎的饭菜和酒肉都递到他手里,他那心啊就服服帖帖地在你身上了!” “姑您都说哪儿去了……”草微更有点不好意思了。 “哎哟,还害么子臊啊?对了,我这儿有南瓜,切一牙去给你家阿猎熬南瓜粥去?”窦六姑又热情道。 “不了,不了,姑,我家里还有南瓜呢!姑您忙着,我先走了!” “慢慢去,下回再来买啊!” 草微跟窦六姑道了别,捧着那碗糖蒜往回走了。她一面走一面伸手捻起一颗糖蒜往嘴里塞,脑海里不由地认认真真地回想起了窦六姑刚才那些话——是么?把好菜好饭热热地备好,等他一回来就送到他手里,这样就能拴住他的心了?果然啊,那句老话不乱说的。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拴住他的胃……不过,那傢伙回来没有?别去了东玉村就又不回来了吧?自己辛苦包的米饺子谁吃去呢? 正思绪乱飞着,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啪嗒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沟里去了。草微愣了一下,快步往前走去。绕过了那丛树藤后,她看见一个人正趴在旁边的土沟里,缓缓地且吃力地弓着背。她立刻认出了这个背影,脱口而出:“本谦哥?”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叶障目 >  那人听见草微声音时,身子忽然僵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片刻后,他才又慢腾腾地扶着土边站了起来。他一抬头,满脸的砣红便印入了草微眼帘,还有那酒气,十分地浓,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草微有些惊讶,因为她从来没看见过喝了酒的俞本谦。在她的印象里,俞本谦是不会喝酒的,至少不会一个人喝得这样的迷煳以至于摔土沟里去了。 “本谦哥,你喝酒了?”草微小心翼翼地问道。 俞本谦显得十分地尴尬,低下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身上,却又没能拍准有泥土的地方,因为他是晃的。他勾着身子拍了一阵,然后才抬起一张醉醺醺的脸沖草微笑了笑说:“喝了……一点。” “不止一点吧?都摔沟里去了啊!谁请你喝酒么?咋喝得这么拼命?” “没谁,就我自己喝了那么一点点……”俞本谦说着从土沟里趴了出来,站起身来时,身子还有点摇摇晃晃。他站稳后,又沖草微傻傻一笑问道:“你哪儿去?回家么?” “嗯,正要回去呢。本谦哥你也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不要在外面晃了,仔细摔粪坑里就麻烦了。”草微道。 “回去?呵!”俞本谦苦涩地笑了笑,“我都不晓得该回哪里去。我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 “咋了?” “你不晓得么?你对我的事情就这么不在意么?”俞本谦话里带着一丝丝酸楚。 “哦……我大概也听说了一点点……”草微有点尴尬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选谁?是你大堂姐还是你的小表妹?”俞本谦的口气里又多了一股嘲讽。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其实你一个都不用选的。” “你咋晓得我一个都不喜欢?” “如果你认为是一件好事,那还会喝成这样吗?其实你也不用喝成这样,不喜欢拒绝了就是了。我相信还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 “没有用……”俞本谦垂头下去晃着脑袋,显得十分沮丧。 “为么子没用?”草微问道。 俞本谦用手指用力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沖草微道,“我还能为这件事说任何一句话吗?我说了谁会听吗?我娘会听吗?我那个一向对我娘唯唯诺诺的爹会听吗?草微,我说了没用,没人会听的。” “就算没用,你也要说啊!你不说,谁清楚你心里在想么子呢?你要告诉你娘,你想娶的是你喜欢的姑娘,而不是随随便便对比个八字就能成的姑娘。” “我喜欢的?”俞本谦那略含醉意的眼神在草微脸上晃了两下,笑容更苦涩了,“我喜欢的不喜欢我,我不喜欢的却要天天缠着我,我这是中了么子魔咒了,你说说?算了,你不用劝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走吧!” 俞本谦缓缓地转过了身去,正要迈步时,他忽然又转了回来。草微以为他还想说点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将目光慢慢地落到了草微手里捧着的那碗糖蒜上,仿佛是被刺痛了一下似的,他那眉头收得更紧了。他晃着步子往草微跟前走了两步,慢慢抬起手想去触碰那碗里的糖蒜,却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剎那停住了。 草微看了看他,以为他是要吃糖蒜,便道:“你是想吃这糖蒜吗?这东西倒是可以解酒的,你不妨嚼两个……” “这是给阿猎买的吗?”俞本谦口语透着浓浓的忧伤。 “呃……” “是给他买的吧?他喜欢吃甜的,全村都晓得了。你这时候还上这儿来就是为了给他买这糖蒜的是吗?”一股浓浓的酸味儿盪开了。 “本谦哥……” “你变了,草微。” 草微轻轻地怔了一下:“我变了?” 俞本谦缓缓抬起忧郁的双眸凝视着她道:“你变了,你对阿猎的态度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么?” “以前你提到他时有些不以为然,没有把那个男人当回事,甚至还有点厌恶,再后来你不厌恶他了,而如今……而如今……你喜欢上他了……你居然还喜欢上他了……”俞本谦重复着,说得有些沉痛。 “我的确喜欢他,因为我总是要喜欢一个人的。而本谦哥你也是,不该再继续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你也应该去找一个同样也珍惜你的姑娘去珍惜。” “哪里会有这样的姑娘?” “只要你能把我忘了,你就会发现身边有很多这样的姑娘。你眼下只是一叶障目,一叶障目懂吗?当挡在你眼前的这片叶子被去掉了之后,你会看见整片森林。回去吧,本谦哥,好好歇着。” 第115页 草微说完转身就走了。多说无益,多说只会让俞本谦还有期望,还有念想。她明白俞本谦在郁闷什么,难过什么,但她帮不了。 “你不要这样天真了!”俞本谦忽然在草微身后大吼了一声,“你真的认为他会留下来陪你一辈子?被一叶障目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他不会的,他不会甘于留在这里,等他利用完了你,他就会离开,就会弃你如糟粕。草微,别被眼前的一切迷了眼睛,你该更清醒地去看阿猎。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那他会是么子人?” “么子人都有可能,但他至少不是可以陪伴你下半生的那个人!草微,”俞本谦忽然奔过来,用力地抓住了草微的右胳膊,眼中含着殷勤与渴望道,“若不然,跟我一块儿走?像俞本富和侯五妹那样远走高飞?我会对你好,我也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本谦哥你真的喝多了!”草微急急地甩开了俞本谦的手,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尴尬了。 “我不是在说笑,草微!”俞本谦仿佛有些止不住他的情绪了,依旧激动道,“我真的不是在轻易地向你许诺,我是很认真很诚心的!” “我懂,本谦哥,但是……” “跟我离开这儿,带上你妹妹和你娘,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不用受窦家的白眼,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我们可以去找一个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家染坊,过一些喜欢的日子。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决绝背影 >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你找错人了!”草微给了俞本谦最后一击。 俞本谦的右嘴皮轻轻地抖了一下,好像心里被什么刺了刺似的:“我……找错人了?” “本谦哥,我不适合你,或者说你跟我之间没有那种……可以柔情蜜的感觉。我把你当做是朋友,可以聊天可以喝酒可以一块儿说笑的朋友,仅此而已。我甚至从来没想过你会喜欢上我。我以为你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都只是当对方是朋友而已。”草微认真道。 “草微……”俞本谦摁着心口,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心脏已经痛到连说句话都不行了的地步。 “回去吧,本谦哥。不要让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可是全村的骄傲,是将来可以去酉玉城的人。回去吧!” “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着阿猎了么?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你都愿意跟着他了么?”俞本谦眼里有太多的不甘心了。 “对。” 留下这个对字和自己决绝的背影,草微便离开了。比起说许多大道理,她认为这样更合适一些。俞本谦要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有把她给忘了。而她身为朋友,唯一能帮到的,就是表现得决绝一点,让俞本谦死心更快一点。 回到家时,阿猎已经在灶房了。这些天他一直没亲自过来过,看样子是真的饿着急了。 “去哪儿了?”阿猎有点不高兴。 “去鬼混了。”草微故意气他。 “窦草微,你欠训呢?” “做么子过来了啊?不是说暂时不会搬回来吗?”草微故意用袖子把那碗糖蒜遮得严严实实的。 “谁让你这么晚了都还不送过去?那边一大堆人吃着,难道要我站旁边看着?”阿猎一脸郁闷。 草微轻轻地打了个抿笑:“那你也将就着吃点呗!” “吃不惯!” 草微又偷笑了笑,心想六姑说的话还真不假。再彪悍的男人一旦胃被拴住了,也得变成待宰的羊羔呢!好吧,羊羔已经饿太久了,再饿下去就该发火了,还是赶紧餵吧! 灶上温着的菜和那碗糖蒜很快被摆上了桌。阿猎一口酒一口糖蒜地吃着,表情十分满足。草微托着腮帮子在旁边看着,自言自语了一句:“真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为么子这么喜欢吃甜的……” “个人嗜好,不行?”阿猎飞了她一个略含嗔怪的白眼。 “可这嗜好也太特别了点吧?难道是因为你小时候没糖吃,所以长大之后才拼命地吃?” “不是。” “哦,我明白了,难道你小时候家里是开糖厂的?” “简直是异想天开。别猜了,有空再告诉你。对了,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扩建的事情你考虑得咋样?”阿猎问。 “扩建啊,哦,你的意思是要扩大我这小染坊是吧?我想过了,还没必要扩,因为手里的活儿基本上能够应付过去。”草微斟酌道。 “眼下是够应付的,但等到明年开春呢?我打听过了,那个鲁客商是有来头的。别看他像其他小货商似的到处跑,其实他很有家业。” “真的?”草微好奇道。 “他手里有好几个铺子,分散在不同的县城,买卖做得很是风生水起。他喜欢跑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跑惯了,喜欢自己找货。他跟你定了第一次货之后又立马定了第二次,很明显他对你的货十分满意。下回再来的话,肯定会下第三次单的,而且应该比之前两次都多,毕竟他有好几个铺子需要供应。你说说,到那时候你那两个小坑还应付得过来吗?” “有道理啊……”草微不住地点头道。 “所以,扩是必须的。” “可咋扩?后院已经扩得不能再扩了。” “后院不够那就朝前院扩,把整个院子都扩成染布坊,多加几个染池,几处晾晒场,两间石室。” “都扩了?那你让我和我娘小娇儿住哪儿?” “在旁边临时搭一两间屋子暂时住着也是可以的。等扩建了之后,再另外修一间院子就好。” “想法是不错,等我再考虑考虑吧!” “别考虑了,就这么决定了,时机是不等人的。” “那咋行?我还没考虑清楚呢……” “我考虑清楚了就行了,就这样,我明天就去找大满叔来丈量土地。” “那合股呢?” 阿猎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睨着草微:“合股?合么子股?合房还差不多。”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很正经。想好了么,窦草微姑娘?么子时候跟我合房啊?”阿猎问得很直接。 “榴芒!”草微脸一红,抓起桌上的花生就朝阿猎砸去,然后一熘烟就跑了。 跑到后院,草微那心还噗通噗通地跳着。她回头瞧了两眼,发现阿猎没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抿着笑,低头揣着脚边的石头,脸蛋红成了猴屁股——那个阿猎真不害臊,真是么子话都问得出来!想合房?想得美呢!本姑娘才不要跟你合房呢!就算是要的话……那也不能就这么合了。要合也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合! 忽然,隔壁传来了一阵乒桌球乓的声音。草微抬头望去,只见隔壁还灯火辉煌着。请来的那几个工匠还在兢兢业业地加着班。草微沖那边轻嘆了一口气,有些失落道:“可惜了,那么好一块地,居然被城里一个不成器的公子给买走了。要是没买走,我买下来改建个院子那该多好呀!不过也没关系,有钱哪儿盖不了屋子呢?只要我扩建了我这小染坊,明年大干那么几场,修别苑都行啦!没错,就这样,把收尾工作做了,明年再来大干一场!” 第116页 趁着天气还没完全恶劣下来,草微决定再赶点活儿。因为再过半个月,河面会结冰,就不适合染布了。不过最后这茬布她不打算拿来卖,染好之后她会送给要好的几家亲戚朋友。 俞小翠闲在家没事儿,自告奋勇地来帮忙,还说想来试试她前些日子在草微这儿学来的手艺。草微也想看看她和陶红儿到底学会了几成,便把兑染料这活儿交给了她俩。 第二百五十四章 虎狼一战 >  俞小翠倒是干得很起劲儿,就是陶红儿像失了魂儿似的有点不在状态。俞小翠问她往绿色染池里添哪种染媒时,她居然稀里煳涂地拿了明矾的罐子。幸好草微再提醒了她一句,不然一池染液又白废了。 草微有些奇怪,问陶红儿道:“红儿,你今儿咋了?感觉你魂不守舍似的呢?你没事儿吧?” 陶红儿脸上忧郁之色渐起:“昨儿我娘来了,我听她说,我们村那几个被抓走的最近有消息了。人没回来,只回来了一袋钱,是抚恤金。” “全没了?”草微问道。 “嗯,全没了。”陶红儿点了点头。 “真惨啊……”俞小翠摇了摇头,“真是应了那句十去九不回的话,不对,是十去十不回才对,太可怜了。那红儿你还等黄山哥吗?” 陶红儿轻嘆了一口气道:“我没见着他人,也没见着他尸体,说不等就不等了,我心里总有点过不去……” “可你这样等下去也许只是空等啊!说不准……黄山哥已经不晓得战死在哪个土沟里了呢,只是那袋子抚恤金还没被送回来罢了。” “我娘也这么说,她说我是白等,等不着的。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万一……万一年底的时候他又带信儿回来了呢……” 陶红儿那话还没完,甘瞎子的声音就拉长了地从旁边冒了出来:“唉唉唉……你们这些天真又无知的小丫头啊……还等么子等啊?珍惜眼前人晓得不?” 草微转头朝后院门那儿望去,只见甘瞎子一脸砣红,手里拿着支细细的篾棍,正倚在门框上悠闲地挑着牙齿,冷不丁地还打出了个很满足的饱嗝。她问:“谁请你打了牙祭是么?” 甘瞎子挑着牙齿,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全村还有谁会好酒好菜地招待我啊?你又不是不晓得,还问?我今天是陪着伤心人喝了一回伤心酒罢了。有的人就是不会珍惜眼前人啊,咋劝她都不听,真真是叫人伤心啊!” 草微立刻明白过来了,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忙转移话题道:“喝多了就回您那屋去歇着去,别在这儿嚷嚷了,我们还干活儿呢。” “撑啊,歇不住啊!”甘瞎子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久都没吃得这么饱吃得这么好过了。对了,你们刚才说要等那黄山是吧?红儿丫头,我劝你别等了,没戏,等也等不着。” 陶红儿有点不服气,问道:“您老咋晓得等不着?” “你也不瞧瞧咱们大玉国眼下是个么子境况,乱着呢!不是这边掐就是那边打的,有消停过的时候么?但凡抓丁抓出去的,谁回来过?要有回来的,那都是逃回来的,或是那种断了手脚实在是打不动仗的。你人好好的,谁肯放你回来?死也得给他娘的死在战场上!” “那也未必。黄山哥聪明着呢,未必会死。” 甘瞎子使劲地摆了两下手,摇头道:“别再抱着你那些想法不撒手了,没用的,人绝对已经没了,那袋子抚恤金有没有还得看他跟的是谁。要是跟了佑宁王,那倒还有着落,若是跟了鹏云侯,那可就一点渣渣都没有他的份儿了。” “为么子啊?”陶红儿问。 “你个小丫头就是见识浅。你没听人家说吗?虎狼一战后,鹏云侯战败了啊,城池被夺,族人被杀,手下的部将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要么子抚恤金啊?佑宁王就不同了,他是赢的那边,现如今升做王师了,在酉玉城唿风唤雨,那一点点抚恤金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舅公,”草微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问道,“到底虎狼一战是么子战啊?您晓得不?” 甘瞎子抖了抖他那两撇稀疏的眉毛,得意道:“我当然晓得啦!这虎狼说的就是鹏云侯和佑宁王。虎是鹏云侯,狼是佑宁王。这两人一直不合,互相掐着。咱们的那个小王上又管不着事儿,久而久之就出事儿了。两边一打起来,咱们大玉国就麻烦了。他们打,其他几个不安分的将军也动了心思,好好的一个大玉国就四分五裂了,你说惨不惨?” 草微点点头:“那倒真是挺麻烦的。这国不宁,百姓哪里会有安乐日子过?百姓没有安乐日子过,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也没钱可挣,经济不繁荣,一个国势必日渐颓废,早晚会被灭。” “嘘!”甘瞎子忙朝草微嘘了一声,“这话你不能说啊!你心里再明白也不能说出来啊,傻丫头!咱们谁不晓得这么个道理啊?谁不晓得咱们西边的那个西向国天天都在打着咱们大玉国的主意,说不准哪天就打过来了,可有么子办法呢?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咋的呢?当王的都不着急,咱们干着急也没用啊!”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俞小翠接过话来道,“我爹说要是咱们大玉国还像几十年前那样风光就不会这样被人欺负了。可惜了,咱大玉国已经出不了好玉了,玉脉已经断了。” 甘瞎子颇为感伤地点头道:“是啊,咱们大玉国的玉脉已经断了。人家说玉脉断了,等于王脉也断了,这江山恐怕是守不住了的。” 草微问:“几十年前,大玉国的玉脉很丰富么?” 甘瞎子道:“那是当然的了。大玉国可是以开採玉建国的。你瞧咱们村叫明月村,隔壁叫东玉村,这些名字都有来头的。想当初这两个村也出产好玉,家家都富得流油,到了我爷爷那代也还不愁吃穿,可惜到了我这一代的时候,玉脉就挖尽了,没了,就穷了。” “玉是不可再生资源,挖多了自然就尽了。”草微道。 “么子是不可再生资源?”甘瞎子好奇地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用了,短时间之内就无法再出现的东西。不像韭菜,你割了这茬,它还会长下一茬。玉的形成不容易,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草微解释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蟊贼是他 >  “唉……总之啊,咱们大玉国挖不出好玉来了,挖出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石头,没人要去。就这样的大玉国,我要是个头头,我也想狠踩两脚打下来呢!” “那倒也不是,”俞小翠又插话道,“我听我哥说,前一段时间有人在迎风坡那边捡着了一块儿好原石,拿到城里切开一看,里面居然有翠,绿油油的,一下子卖了二十个金币呢!” “真的假的?咱这儿还出带翠色儿的?是你哥瞎编的吧?不可能,不可能,”甘瞎子连连摆手道,“咱们这儿的玉脉已经断了很久了。打我爹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挖不出带翠色儿的了。那肯定是有人拿那种翻鱼肚白的玉染了绿去假充的。这手艺会的人很多的,从前我爹也会呢。” 第117页 俞小翠道:“兴许吧。可不管是真是假,卖了那玉得了钱的人可赚大发了,二十个金币呢,那得花多少年才能花完啊?就是给我一个金币,我也心满意足了!” 正说着,胖饼来了。他说阿猎刚刚出门儿了,晚上兴许不回来了,让草微今儿就不送饭过去了。 这天夜里,风很大,吹得枝叶竹叶哗哗作响。草微睡得不是很沉,被外面的风声搅醒后就睡不着了。她爬了起来,打算摸到矮桌边去找点水喝。可手刚碰到水罐子,隔壁就忽然“哐当”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板上。 草微立刻警觉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年底了,蟊贼都忙碌了起来。她迅速爬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墙面上细细地听了听,隔壁仿佛又没了动静。她疑心会不会阿猎回来了,可阿猎说过暂时不会搬回来,又怎么会半夜三更地忽然跑过来呢?一定有古怪! 可没过多久,隔壁的房门轻轻响起,好像有人离开了。她忙蹑手蹑脚地跑到窗边往外一看,竟看见一条黑影从隔壁窜出,迅速地消失在了墙头! “天……”草微吓得掩住了嘴。 那人一定不是阿猎,阿猎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那会是谁?这人跑到阿猎房间去做么子的?偷东西吗? 一阵心惊肉跳后,草微不敢再合眼了,一直等到了天亮。天亮后,她去了隔壁阿猎的房间,只见屋内果然有被翻过的痕迹。只是阿猎所有的钱都在她手里,这间房内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对方应该是扑了个空。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会是谁呢?是村里的人吗? 草微觉得昨晚那人没偷到东西,或许还会来。如果再来,她想抓个正着,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随后她把胖饼找来了,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来个里应外合。胖饼在外守着,草微带着阿乌在屋里埋伏着,只要那人敢再来,就一口气拿下! 只是,接下来的几晚都没动静了。那人好像已经不打算来了。就在草微快要放弃时,第五天夜里,阿乌忽然翻身起来朝着外面狂吠了起来。草微立刻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顺手操起了身边那根自制狼牙棍,悄悄地来到了窗前。她之前就在窗户上扣好了一个眼儿,方便她往外瞄。当她从那小小的眼儿瞄出去时,院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影子,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还隐藏在其中一片阴暗中。 略等候了一小会儿,那影子终于飘似的出现在了院子一角。今晚恰巧有淡淡的月光。那身影从月光透射处缓缓穿过时,那熟悉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让草微心头一惊,整个人不由地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不管怎么想,草微都不会往俞本谦身上想,因为俞本谦和蟊贼两个字根本就不搭边!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与俞本谦太相似了。几乎就在那瞬间,她就能判定那人是俞本谦。 怎么会是俞本谦?怎么能是俞本谦?三更半夜他潜入阿猎的房间里做么子?难道上回那个鬼鬼随俗的人也是他?他几次三番地偷熘进阿猎房里是在找么子么? 阿乌又狂吠了起来,一直守在外面却早已睡着了的胖饼终于被吵醒了。他提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院子里,大声道:“草微姐!草微姐!你没事儿吧?” 草微推开窗户:“回去吧,胖饼。” “狗不是叫了么?狗叫就是有人啊!人呢?是不是给跑了?哎呀,都怪我啊!我咋就睡着了呢?” “你守了这么几晚也够辛苦的了,睡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先回去睡吧,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你已经晓得是谁了?” 草微点了点头:“我回头再告诉你,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那行,我回了,你也早点睡吧!” 关上窗户,草微陷入了思考当中。她实在想不明白俞本谦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因为自己选择了阿猎而没选择他,他想报復阿猎的话,是不是应该选在阿猎在的时候?更何况,全村人都晓得自己跟阿猎暂时还分居两处,他想找阿猎报仇也该去隔壁乡勇队的院子才是。为什么会来自己院子里? 不对,俞本谦不是那种会杀人放火的人,就算他对阿猎心怀不满,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他一定是因为其他目的才会潜入阿猎房间的。那么他的其他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天下午,在俞本谦经常路过的那条小路上,草微将俞本谦拦了下来。俞本谦忽然看见了她,脸上居然呈现出了一种不由自主的心虚。看到这种表情,她足以断定自己没有找错人。她开门见山,直接向俞本谦问起了昨晚的事。不问还好,一问,俞本谦那表情就出卖了他自己。 “果然是你……”草微的眉头深深地锁起。 “草微……”俞本谦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了,“没想到……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猜到是我……但事情其实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去偷东西的……” “我猜你也不是去偷东西的,你是个读书人,做不出那样的事来。那你能告诉我,你偷偷潜进阿猎房间里是为了么子么?”草微质问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林中财宝 >  俞本谦低垂着头,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为了我?”草微诧异道。 “我很清楚,你已经喜欢上阿猎了。就算我说再多,你也不会相信的。除非……除非我拿出证据跟你证明他真的是心存不轨的,这样的话,或许你就相信了。为了证明他的确有可疑之处,我才会悄悄地潜入你家,去了他房间。” 草微微微颦眉道:“你在查阿猎?” 俞本谦点点头道:“对,我在查他,因为我想弄清楚他来咱们村子到底是为了么子。” “本谦哥……”草微好不无奈,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地钻牛角尖?怎么就是听不进去自己那些劝呢? “你先听我说,”俞本谦急急道,“或许你听完了就不会这么怪我了。我不是凭空想像出阿猎别有居心的,是有人看见他夜里不断地出入东边那片林子,似乎在寻找着么子,这才使得我怀疑他的。” 草微微微一怔:“你说么子?东边那片林子?阿猎经常出入?” “对。东边那片林子你还记得吧?在几十年前,在树木还没繁盛之前,那里曾是玉山。为了采玉,那座山被挖空了将近一半。但随着后来玉脉断尽,那山就被荒废了,渐渐地,草木重新长了出来,将从前的那些伤痕遮盖了起来。” “对,是这样的。”草微点了点头。 “关于那片林子,我最近听到了一个传说,说当时负责挖掘那座玉山的监官监守自盗了。他没有把最珍贵的玉献给当时的王上,而是偷偷藏了起来。当他行迹败露时,他将全部的家当都藏进了那座山里,封存了起来,以图后人寻到宝藏能重振家威。” 第118页 “竟有这样的传说?” “不但有,甚至还有人真的进山去找过。” “那么找到了吗?” “没有,”俞本谦摇头道,“没人找到过,甚至连一块小小的玉坠儿都没看见过。” “你的意思是,阿猎频繁地出入东边那片林子也是为了寻找那个监官的家财?”草微追问道。 “我认为是的,”俞本谦眼神笃定道,“我对阿猎的怀疑从来没有消失过,我始终都觉得他来我们村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不相信他仅仅是为了你而来。当我听别人说起他时常在夜里出入东边林子时,我的疑心就更重了。我觉得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会经常出入那里,一定是有么子缘故的。而且最近……” “最近咋了?”草微忙问。 “有人看见他从林子里带出过东西。” 草微瞳孔微微张大:“你说么子?带出过东西?是金银财宝吗?” “那人不太确定,但他的确亲眼看见阿猎从林子里带出了一包东西。” “你想找的就是那包东西?” “没错!我想找的正是那包东西!如果不出意外,那包袱里装的就是监官留下来的财宝。为此,我去过阿猎在乡勇队暂住的那间房,但是我么子也没找着。于是,我才斗胆潜入你家的。第一回去你家时,我一无所获,但我不甘心。我觉得他一定会把那包东西藏在某个地方。所以……” “所以你昨晚又来了一趟我家?” “对……” “那你找着了么?” 俞本谦看了草微一眼,有些失落:“没有……我还是没找着……我找遍了阿猎那间房,连一块儿玉石都没找着。但是草微,这并不意味着阿猎就不可疑了。我的朋友是真真实实地看见他从林子里带出了一包东西的。那包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要么被他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已经被他带到城里去销赃了!” 草微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变得有些忐忑了。 阿猎眼下的确不在村里。自那天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过了。而且,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这些日子来阿猎的作息习惯,那些夜晚的神出鬼没绝对不是没理由的。难道阿猎真的盯上了那个传说,真的在暗暗寻找那个监官留下来的财宝?而这趟出门也正是为了去城里出手那些财宝? “你也相信了吧?”俞本谦问用急切地眼神看着草微。 “相信?”草微回过神来,迎着俞本谦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本谦哥,我不认为你找出阿猎这些事情来就可以证明他可疑,证明他是坏人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不能因为他来歷不明就断定他是坏人,也不能因为他去寻找了那个监官的财宝而认为他极其可疑诡异。听到那个传说的人都有可能去找那份财宝,难道你要说他们都是可疑的吗?” “我只想向你证明他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他在有意地向你隐瞒,你明白吗?若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又岂会有秘密?” “那么照你所说,能向对方袒露自己秘密的人就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当然!” 草微嘴角一咧,忽然会心一笑了:“那么照此看来,阿猎对我的喜欢已经不止一点点了。” “你么子意思?” “就此打住吧,本谦哥!不要再查阿猎了,也不要再纠结于我的事情了。我相信阿猎,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的。” “草微……” “人应该往前看,本谦哥,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死死地抓着会让你痛苦,也会令别人感到痛苦,这又是何必呢?记住我的话,不要再查阿猎了,对谁都没好处。” “不,我不会轻易放弃,”俞本谦居然还在坚持,“我也相信我没看错人,我的怀疑也没错。草微,我迟早会向你证明他不是个好人,他只是在利用你,我会向你证明的!” “本谦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等着吧,我还会找你的!” “本谦哥……” 俞本谦头也不回地走了。草微试图追上他,但根本追不上。而且,小路另一头有人来了,草微只好迅速地闪进了林子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家中遭贼 >  看着俞本谦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心里有些焦急了。她真的不希望俞本谦继续揪着阿猎的事情查下去。阿猎有着那样特殊的身份,万一真的被人识破了,那就会很麻烦的。而且,阿猎的身份还跟七人盗的往事息息相关,如果阿猎暴露了,那么大满叔,五才叔他们也有可能会暴露。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慄啊! 回到家时,草微看见胖饼在隔壁院子里操练,便问了问阿猎回来没有。胖饼说还没有。草微有些失望,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到了晚上,草微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白天俞本谦的话。站在阿猎房间门口犹豫了片刻后,她推门进去了。 进去后,她反锁上了门,然后放下了灯盏,开始满房间地搜索。俞本谦不清楚阿猎这间房都有些什么,搜不到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她清楚,因为这个房间是她亲自设计改造的。她知道在某一处有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当她费劲地抠开了阿猎铺下的那块木板时,一个小小的洞口露了出来,这正是她要找的那个地方。她拿过灯盏往里一照,里面果然有一包东西。 她忽然有点紧张了,伸手进去拿小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拿起那小包时,手里沉甸甸的,而且摸着硌手,好像就是是石块之类的。她心里暗惊,难道真的会是玉原石? “汪汪汪!”阿乌的吠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她惊了一下,手里的小包哐当一声掉回了那个小洞里。她担心会是阿猎忽然回来了,便连忙将所有东西都还原了。刚从房间里出来,胖饼就从隔壁院子匆匆地跑了过来,问道:“草微姐,咋阿乌又叫了?难道又有人来了?” “应该不会啊……”草微自言自语道。 “应该不会?” “我白天都跟他说清楚了,他咋还会来呢?” “你在嘀嘀咕咕么子啊?赶紧打开灶房里瞧瞧吧!”胖饼催促道。 阿乌是朝着灶房门不停吠叫的。草微忙掏出袖子里的钥匙串,打开了灶房门。那扇门刚被推开,一股风就扑面而来,冷得草微和胖饼都打了个寒颤! “我的个娘呀!”胖饼忽然大叫了起来,“草微姐,你看那是么子!” 草微定睛一看,也吓了个半死。你说平白无故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股风涌出来,原来是因为后小门上开了个大窟窿,风是从那窟窿里钻出来的! 坏了,真的遭贼了! 草微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她的储藏室,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过冬物资。接下里这两个多月能不能好过就全靠那个储藏室了。要是被洗劫一空,那可麻烦大了! 第119页 锁果然被撬了,好傢伙,两把锁都一块儿被撬了!放在门边的一袋子米被扛走了,和米放在一起的一包干菜以及两块熏猪排也被好薅走了!那上好的猪排啊,精猪排啊,草微一直捨不得吃,就等着过年时拿出来打打牙祭呢!看到这儿,她已经气得牙痒痒了! “草微姐,你赶紧出来看啊!”胖饼又在外面大叫了起来。 草微急忙跑了出去,顺着胖饼手指的方向一看,去他个娘啊,挂在灶台上方的那几块风吹肉也给顺走了! “这儿有脚印!”胖饼指着灶台上说道。 草微低头一看,几个凌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很新鲜,还沾着泥带着草。其中一个脚印特别地清晰,虽然有一小半没有。那脚印很大,一看就是个身材魁梧的人的脚印! “谁啊?这是谁啊?”草微气得想捶灶台了。 “手脚挺麻利的啊!”胖饼感嘆道。 “居然跑我家来偷东西了?当我窦草微好欺负么?会是谁啊?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咋了?”阿猎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草微愣了一下,迅速回头一看,还真是阿猎!看见阿猎那一刻,她心里盪起了一片涩涩的柔软,鼻子一酸,飞奔了过去,给阿猎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没错,此时此刻她只想在这熟悉的怀抱里委屈委屈。 这拥抱让阿猎始料不及,却也十分满足,所以接下来连语气都变软和了:“到底咋了?谁欺负你了?” “哥……”胖饼插话了,指了指后门上那个大窟窿道,“遭贼了……” “么子?”阿猎那眉头嗖地一下拧紧了,“谁还敢偷到这儿来了?” “还真有人……”胖饼耸了耸肩无奈道。 “没事儿,”阿猎轻拍了拍草微的背安慰道,“不用怕,你先回屋去看着娘和小娇儿,这儿我来收拾就行了。” 草微点点头,先回房了。等她重新把俞氏哄睡着了后,又回了灶房。胖饼已经回去了,那个大窟窿也补上了,储藏室那两把锁也重新上了回去。阿猎正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油灯光看着手里的一张纸。 草微走了过去,往油灯盏里添了些油,又拔下银簪将灯芯挑了挑,让灯光更明亮些。接着,她取了一只小酒壶,两碟子下酒菜放灶上铁锅里温着。趁这间隙,她走回桌边坐下,望阿猎手里的那张纸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哪里描来的脚印?” 阿猎道:“就是灶台上那个。” “你居然描下来了?那你看得出来是谁的脚印么?” “大概……” “大概?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看出来了?” 阿猎放下那张纸,眼角轻轻地窄了窄,流露出一丝自信和得意:“这么不狡猾的狐狸岂会逃过我的眼睛?” “那是谁?”草微着急地问道。 “你猜?” “就不能不吊我胃口么?快说,到底是谁?” “我给你点提示,在咱们村谁家最着急过冬的粮食?” 草微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谁啊……我想也应该有好几家吧?譬如说何老二家,黄四婶家,他们这几家都缺粮少食,这个冬天的储备应该不足……” “这几家好歹是本村人氏,再咋样家里也存上了一些,不至于狗急跳墙地来偷,你说是吧?” “那倒也是……可除了他们几家,还有哪一家这么缺粮食呢……”草微说着说着脸色忽然微微变了颜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难道……” “想到了?”阿猎微微含笑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寡妇脸厚 >  “不会吧?会是……我姑他们?” “你不觉得他们家最可疑么?他们是外乡人,才回到村子里不久,又被你奶家撵了出来,连屋子都是捡了又破又旧的老屋子凑合着住着,就更不用说粮食储备了。根本就是没有的。没了食物,下雪封冻后,他们得咋过?那还不得活活饿死?” “要照你这样说的话,今晚来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李大初了,对吧?”草微的目光斜下,落在了那个宽大的脚印上,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又是他……又是他……他那胆儿到底是么子做的,居然敢接二连三地朝咱们家下手……这回,我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捉贼拿赃,不然就定不了他的罪了。”阿猎道。 “对!咱们得先找着那些丢了的东西!对了,是不是先跟白木爷爷通个气儿?”草微问。 “我会去跟白木爷爷说,但我也跟胖饼交待了,这事儿先别声张。” “明白。” 第二天早饭过后,关大娘和五花婆来买绒线。草微拿出了新染好的各色绒线出来给她们挑。挑着挑着,五花婆忽然抬起两只小眼睛往草微那粉嫩的脸蛋上瞧了瞧。草微问:“五花婆您瞧着我做么子?我脸上脏了么?” 五花婆眯眼一笑,指着草微道:“擦粉了,擦粉了是不是?” 草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理线道:“擦了一点点。” “怪不得我老是闻到一股贼香的味儿呢!”关大娘恍然大悟道,“原来草微你今天擦了粉啊!姑娘家该的,像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是该好好打扮打扮。哪儿买的粉呢?集上买的?” 草微道:“不晓得,兴许吧。” “哎哟,”关大娘怪叫了一声,“难不成是你家阿猎给买的?好个贴心的人儿啊,还晓得给你买脂粉,哟哟,真是别家不能比的呀!这味儿好闻得很,一定不便宜吧?你家阿猎可真捨得呢!” 草微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仍旧谦虚着:“他瞎买的。他哪里会买脂粉了?一定是绕不过别人跟他销货,顺手买下来的。” “晓得顺手买下来也是好的啊,证明他心里有你呢!”五花婆笑眯眯地说道,“这男人心里要没你,鬼才在你身上花钱呢!草微啊,你就是有福气的人,比你那堂姐窦月微的福气好太多了。她赶不上你,一半都赶不上呢!” “对了,说起窦月微,我昨儿倒是听见了一桩事儿。你们不晓得吧?”关大娘停下挑拣的手来说道。 “么子事儿?难不成她真攀上本谦了?”五花婆问道。 “去!她哪里攀得上本谦啊?她攀上本谦家大舅还差不多!”五花婆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她是个寡妇婆子,前男人活活给砍死的,外面人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克夫的。一般人家都不愿意要她,封三娘就更不会要她了。可偏她脸皮子厚,厚过那城墙面子,硬是要往上凑。我听说她为了讨好封三娘,特意去城里为封三娘打了一副银镯子,沉甸甸的足足有二两那么重呢!可是啊,打脸了,打了个结结实实的脸!” “咋打脸了?”草微问道。 第120页 “她让甄妇人送去,可人家封三娘不要,说太贵重了不敢收,还说本谦是算过命的,要找比本谦小的姑娘。要是娶了比本谦大的,本谦就前途尽丧,一辈子倒霉运呢!这话一说出来,瞎子都心里透亮了吧?窦月微比本谦足足大两岁呢!你们说那不是打脸了是么子?”五花婆拍着手背撇嘴道。 “那这回她该死心了吧?”关大娘不屑道,“本来嘛,一个寡妇就该安分点,她倒好,整天在村里村外晃荡,跟这个男的那个男的地搅和不清楚,一点样儿都没有,还巴望着能巴结上本谦,简直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哎,你们听说没?有人说看见她跟白家的白一元夜里在村子西边的竹林子里偷偷见面呢!” “呀呀呀,太不要脸吧?真叫人噁心呢!呸呸呸,”五花婆连吐了三口唾沫子,一脸嫌弃道,“我早看出来她是个盪货了!也行,白一元也不是么子好东西,两人凑在一处正好般配,也省得再去纠缠本谦了!” “要照这么说,封三娘是更喜欢那个李彩儿吧?哎,草微,你听你姑说了么子没有啊?”关大娘沖草微挤了挤眼眉问道。 “我?没有,”草微摇摇头道,“我跟她一向没么子往来的,她不会把这些事儿跟我说的。我觉得吧,这村里村外也不止窦月微和李彩儿两个姑娘,好姑娘多得是呢,本谦哥其实可以慢慢挑的。” “那倒是,那倒是。” 俩婆子买好绒线后,笑眯眯地走了。草微正打算将绒线篮子收起回屋去,却无意中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再仔细一看,居然就是她那老姑窦五菊。她浅浅地笑了笑,转身就往里走了。还没走两步,窦五菊就叫起了她。 “哟,是姑呢。”草微回头看去。 “微微啊,吃过早饭了?”窦五菊站在院门外,想迈进来又没敢迈。 “早吃过了。姑有事儿?” “呃……也没么子大事,就是顺道过来瞧瞧你。微微啊,上回那事儿你不会还在生姑的气吧?”窦五菊堆着一脸的笑问道。 “哦,那事儿啊,都过去了,我没放在心上。” “我就说呀,微微你是个气量大的,哪里会跟我计较呢?说到底,咱俩才是最亲的呢!”窦五菊说着脚就跨了进来,笑眯眯地走到草微身边继续说道,“微微啊,也多亏了你,多亏了有你在这个村的照应,我们家才转了运,姑今天是特意来谢谢你的!” “哦?多亏了我?姑您说笑了吧?我不记得我在村里照应过您么子呢。” “是你贵人多忘事呀!你在村里对我们家的照拂那是数都数不过来呀!就拿你彩儿妹妹来说吧,封三娘那边原本是瞧不上她的,可一听说是你的小表妹,人家就另外拿眼看她了。哦,对了,你大概也听说了吧?封三娘对你彩儿妹妹很满意,打算替她儿子说下来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欲盖弥彰 >  “听说过,咋了?这事儿成了?”草微问 “那是自然,难不成还能被那个寡妇抢了去?封三娘眼睛再瞎,也瞎不到那个地步吧?哎哟,说到底这事儿得谢你,要不是你这么能干,照拂着你的小表妹,她哪里有那福气跟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说亲呢?我跟她说了,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呢!” “您太客气了,我么子都没做咋好意思收她的报答。她要真能嫁给俞本谦,那也她自己的本事。” “微微你真是太跟姑见外了呀!对了,回头等你大初哥从大雁集那边回来了,我一定让你小表妹给你送点好东西来。” “大初哥去了大雁集那边么?”草微微微颦眉道。 “是呀!”窦五菊使劲点着头道,“去了好几天了!他在大雁集上找了一份短工,做得还不错,这一两天结算了工钱就要回来了。” “这么说,昨晚大初哥不在村里?” “当然不在了。他又没长翅膀,咋可能一下子从大雁集飞回村子里呢?我估摸着他下午才会回来。我跟他说了要买些好东西回来,谢谢村里那些帮过我们的人。回头我就让彩儿给你送来,你可别嫌弃!” 草微嘴角勾起一抹狡笑,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这老姑特地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昨晚李大初不在村里么?欲盖弥彰啊!如此一来,就更能笃定昨晚那个蟊贼是李大初了。 送走窦五菊后,草微立刻去隔壁找阿猎了。阿猎听完草微的话后,说道:“既然他今天下午会在村子里现身,那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好了。” “可是,”草微有些担心道,“被他偷走的赃物咱们还没找着。万一他咬死不承认呢?到时候会不会反被他咬一口?” “没有赃物不要紧,咱们有他的底细就行了。” “底细?” “我之前托人打听过李大初的底细,就在刚刚,你来之前,我收到了我朋友的回信。” “信里咋说?”草微忙问。 “哼哼,”阿猎嘴角浮起一抹蔑笑,“内容十分丰富多彩呢!这个李大初藏得很深啊!” “比你还深?” “他配跟我比吗?去,把胖饼和本田叫来,今天下午我要捉他个正着!” 午饭过后,草微看着阿猎他们出了门。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屋外有了动静。她以为是胖饼回来报信了,连忙打开门出来问道:“咋样?得手了么……呃?咋会是你,姑姑?” “微微啊!”一声哭嚎后,窦五菊噗通一声跪在了草微跟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您这是……” “微微啊,我可是你亲姑啊!你不能这么狠心的啊!求求你,求求你跟你家花教头说说吧,你大初哥是冤枉的!他真的是冤枉的呀!” 听到这儿,草微明白了,阿猎他们已经得手了。 赶到白木爷爷院子时,院外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了。草微勉强挤了进去,看见李大初被粗麻绳绑着,正跪在白木爷爷跟前。李彩儿满面泪水地站在旁边,不住地哭不住地瑟瑟发抖。 “微微,微微,”跟在草微身后的窦五菊忙推她道,“你快去呀!你快去呀!快去跟花教头,跟白木爷爷好好说说,我家大初是无辜的,事情真的不是他干的,你快去说呀!” “姑,”草微回头对窦五菊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您就不要再为您儿子辩解了。” “么子事情清楚了?么子事情清楚了?”窦五菊大声地质问着,“微微啊,你也相信你大初是那样的人吗?你也相信昨晚是你大初哥跑到你家偷东西的吗?没有啊,没有啊,要不信的话你去我家里搜搜,我家里么子都没有啊!” “只有这件事吗?”阿猎插话道。 “么子意思?么子意思,花教头?”窦五菊往阿猎跟前赶了两步,又急又气地问道,“难道除了昨晚那件事之外,我们家大初还干过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花教头啊花教头,你好歹是我的侄女婿,你咋能这么对待你的姑姑呢?白叔,白叔,您的心里是最亮堂的,您一定能分得出来谁黑谁白,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他们这是欺负我一家子是外乡人啊!”她说着又奔到了白木爷爷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抹着眼泪控诉了起来。 第121页 白木爷爷手里握着一封信,草微认出来那正是阿猎朋友写给阿猎的信。白木爷爷从头到尾地读完了那封信后,脸色更青了。他轻喝了一声窦五菊:“别嚎了!” 窦五菊愣了一下,眼泪汪汪地望着白木爷爷,百般委屈道:“白叔,您也帮着他们是吗?您也这么黑白是非不分是吗?白叔,我爹娘从前可是把你当亲儿子似的看待呀!” “我黑白是非不分?那你们一家子有一句实话吗?”白木爷爷握着手里的信略略激动道。 “咋没有呢?我们咋没有呢……” “那你说说你们一家子到底是从哪里逃回来的?” “这……”窦五菊脸色一僵,答不上话来了。 “说不上来了吧?不敢回答了吧?你们一家子根本就不是从石星逃回来的,你们是从茂城逃回来的!” “不!不……” “还想抵赖?这信上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还附带了一张茂城那边的通缉令,你想继续抵赖么?”白木爷爷顺手抓起了旁边一张浅褐色的官榜文扔向了窦五菊。 窦五菊一见那榜文,脸色瞬间全无,整个人一下子就瘫了下去。一旁的李彩儿也嚎哭了一声,双膝跪地,掩面痛哭了起来。见此情形,旁边围观的村民问道:“白木爷爷,到底是咋回事?谁被通缉了?” 白木爷爷转向了阿猎:“你来说吧。” 阿猎点了点头,向前一步道:“各位,这位李大初原名李征,原本是住在石星镇上的。但五年前,他全家卖身给了茂城一户姓柳的为奴,早就搬离了石星镇了,此后一直住在茂城。大概几个月前,茂城发生了一场暴乱,官府一度对城内失控,城内有不少流民作乱。趁着这个时机,李大初杀害了他主家夫妇,捲走了一批财物,带着他的母亲和妹妹逃离了茂城!” 第二百六十章 杀人兇手 >  “天哪!”村民们立刻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惊叫。 “而这张,”阿猎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张官榜文,展开给众村民看道,“正是通缉李大初的通缉行文。大家可以看看,这行文上的李征与跪在这儿的李大初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窦五菊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哭喊道,“人不是我家大初杀的,我家大初是无辜的!茂城衙门找不着人来抵罪了,这才拖我们家大初去背黑锅的!你们不要信!不要信啊!” “是么?那你家李大初跟原主家儿媳妇通姦一事又咋说呢?你以为瞒得住?茂城衙门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李大初是想趁混乱杀了原主家,再逼原主家夫人将那儿媳妇的卖身契交给他。但谁也没想到那位夫人始终不肯,李大初便心狠连她也一块儿给杀了!人证物证,茂城那边都已经找着,还有么子好抵赖的?” “不是,不是,我们家大初没有杀人……是,是,是我原来的主人家看上了我家彩儿,想霸占我家彩儿,我们才跑的!彩儿,彩儿,你说话啊!你赶紧替你哥哥说句话啊!”窦五菊慌乱地向李彩儿求救。 可李彩儿比窦五菊还慌,哭得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窦五菊见状,几下爬了过去,一边拍打李彩儿一边哭道:“这时候你还顾着哭?赶紧的啊!告诉他们啊,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我们才跑的啊!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做么子要跑啊?死丫头,你说啊!你说啊!” 李彩儿被窦五菊揍得连声尖叫了起来。白木爷爷连忙让人把李彩儿拉开了。被拉开后,李彩儿忽然情绪失控了,指着李大初喊道:“他是杀人兇手!他是杀人兇手!夫人和老爷都是他杀的,他还想霸占少夫人!是他!是他!” 窦五菊脸色一紧,扑上去抽她道:“你失心疯了?你咋能这样说?我抽死你!”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李彩儿一把将窦五菊掀开,声嘶力竭道,“我不想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要不是哥,要不是他,我不用逃的,我也不用过得这么狼狈的!” 话音刚落,一直跪在地上的李大初忽然起了身,一脚踹在李彩儿小腹上,李彩儿惨叫了一声后当场晕厥了过去。阿猎和俞本田立刻上前将李大初摁住了。李大初一面挣扎一面朝晕过去的李彩儿大喊道:“死丫头!我抽死你我!敢出卖我,你看我咋收拾你!你以为你是好东西?你不就想勾搭那个二公子做小吗?你也是个贱货!” “老实点!”阿猎狠狠地掐着李大初的脖子道。 “花猎,你给我走着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杀光你们全家的!”李大初青筋暴涨地大吼道。 “哼,那也得你还有命才行!你以为你还会有命走出大牢里吗?先不算茂城那件事,单是你想勒杀甘瞎子,以及潜进我家偷窃就够你坐一辈子的牢了,你还死不悔改?” “是啊,我是想杀了那老瞎子,谁让他欺负我们家的?我当时就想把他丢在荒郊野外活活冻死,可我娘害怕,又把那死瞎子背回来丢进了地窖里,要不然那老瞎子早死了!”李大初眼神兇狠道。 “那昨晚呢?是狗急跳墙了,没吃的才去偷的吧?”阿猎冷蔑道。 “我那不叫偷,我看得起你们才去拿的,听懂没有?我在茂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你们算么子?你们就是一群乡巴佬!” “太过分了!”有村民摇起头来。 “揍死他!敢骂咱们是乡巴佬?”有村民气愤地捏紧了拳头。 “这种人绝对不能再留在村子里,赶他们走!赶他们走!”大家都激动了起来。 这时,白木爷爷起了身,招唿大家安静后说道:“各位,这件事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咱们这个村向来民风淳朴,绝对容不下这种作恶多端的人!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会亲自押着李大初去一趟县衙,把事情交待清楚的。” 阿猎道:“我也跟您一块儿去吧!” “不,你不能去,”白木爷爷摇头道,“你得留下来替我看着村子,我另外领几个人去就行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各位都先回去吧,我这就出发去县城!” 这下,窦五菊一句话都嚎不出来了,两眼一翻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今晚,草微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加上之前俞本谦那事,她已经好几晚没睡过踏实觉了。哄好小娇儿和俞氏后,她吹灭了蜡烛,缩进了被窝里,舒展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跟着就准备睡了。可睡虫还没来,隔壁就又传来了动静。 她一骨碌翻了起来,两只耳朵竖得像兔子耳朵似的,警觉地听着隔壁的动静。没错,是有声儿,这就意味着又有人偷熘进自己家了!该死的,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吗?自己家又不是那监官的财宝库,咋会有这么多人来光顾呢?哼哼,这回一定要抓个正着,狠狠收拾! 摸起那根自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木钉的狼牙棒,草微开门熘到了隔壁。门果然是虚掩着的。轻轻推开时,就着月光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在墙角晃来晃去,好像是在阿猎那铺上找着什么。 第122页 她紧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又是本谦哥?不该啊,本谦哥来过两趟了什么都没找着,应该不会再来呀!而且,这背影看上去也不太像本谦哥呢!不管了,先敲晕了绑起来再说! 她猫着腰缓缓迈入,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个身影。找到合适距离后,她忽然发起攻击,举起狼牙棒就朝那人的后背敲去! 本以为自己的攻击完美得无懈可击,可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敲下去那瞬间,那人如闪电般地避开了,还转过身来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狼牙棒,将她整个人甩向了墙面! 一声惨叫后,她感觉整个身体都散在了那面墙上,找不到知觉了! “窦草微?”居然是阿猎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一记吻 >  “是你?哎哟,我的背啊……”草微惨叫着 “你偷袭我做么子?”阿猎有点哭笑不得 “人家……人家以为又进蟊贼了嘛……你做么子使那么大力气啊?我全身都快散架了……” 草微快哭了,怎么会这样啊?居然是阿猎这傢伙!好端端的,这傢伙跑回来干什么啊?他不是说过暂时不回来的么? 阿猎点上了油灯,将浑身发疼的草微扶到了铺上,问道:“摔哪里了?” 草微趴着,一脸沮丧道:“哪里都摔了好不好?我要再柔弱点,估计已经当场散架了……” “哪儿疼?脑袋么?刚才磕在墙上磕得那么响,应该没磕傻吧?”阿猎的手轻轻地落在了草微的后脑勺上。他的手掌刚好将草微的后脑勺握住,草微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他掌心处渗出,透过后脑勺,温暖了整个后颈处。刚才的那点痛楚就在这温暖中渐渐淡去了。 原来,当一个男人的手掌落在后脑勺时,是这样一种奇怪而又美妙的感觉。那只手宽大而温暖,轻轻地覆在脑后,给人极强的安全感和那么一丝丝宠溺感。 草微忽然有点羞涩了,忙将脸转向了墙里,将脸颊上浮起的那一抹浅红藏了起来。 “咋了?疼得厉害么?”阿猎却以为她是不舒服了。 “没有……”草微嘴角含着笑,紧紧地抿着自己的下嘴唇。她不想让阿猎看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被阿猎看见了,就一定会吃定她一辈子。 “那为么子把头转里面去了?要是真疼得厉害,我背你去何六叔家,别死硬撑着。” “脖子累了而已啊……对了,你咋忽然跑回来了?” “哦,我担心有人又会来捣乱,所以决定晚上都回来睡。” “花样多……”草微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么子呢?”阿猎没听清楚。 “没么子。” “难道你不希望我搬回来?” “呃……”她两只眼睛转动着,又从嘴角熘出了一抹贼笑。 “我本来以为这间房蜘蛛网满布的,结果一进来就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连床褥都是新换过的,所以你很希望我搬回来是吧?” “你这么想会不会有点自作多情呢?”她忍着笑道。 “那昨晚又是谁好像受了极大委屈似的跑过来一把把我抱住呢?” “我那是吓的……” “那你为么子不去抱胖饼呢?” “因为……” 为字还没说完,阿猎忽然将她翻了起来。她愣了一下,不得不用那张红扑扑的脸直面阿猎。阿猎盯着她红得如娇艷欲滴的牡丹的脸,笑意犹浓地问道:“为么子红脸了?刚刚明明没有撞到脸啊。” “是内伤,内伤发作就表现在脸上咯!”她窃词狡辩,羞色在脸颊上盪开了一片。 “是么?内伤都发作到脸上来了?那是不是得吐血呢?” “有可能哦。” “那我得帮你治治。” “你治?你有办法治吐血?吹牛的吧?” 阿猎眼中闪过一丝狡色:“要不试试?” 当那句“你想咋试”还未说出口时,草微就已经从阿猎那双危险的眼睛中读到了什么。她立刻想避开,却已经没法避开了。她在阿猎手里像一只已经被完全掌控了的小白兔,她避不开阿猎对她的一切攻势,除非此时此刻阿猎打算放弃。 但是,阿猎没有。阿猎擒住了这只他垂涎已久的“小白兔”,狠狠地在“小白兔”的唇上烙上了他专有的印记和特有的气味。他掌控了全局,逼得“小白兔”无路可退,只能在快要窒息的氛围里接受了他所有的释放…… 茫然,紧张,抗拒,麻木,当这一连串感受一一从草微心间划过后,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恢復了。她能感受到阿猎的狂热与兴奋,这种兴奋令她战慄害怕,她觉得自己应该要推开这样的热情以避免其他事情的发生,但不知为何,她的手没劲儿,推不开。 终于,一口新鲜空气钻进了她的口鼻,她勐地从深深的沉沦中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微微在颤抖,后背渗着热汗,双手正紧紧地揪着阿猎胸前的衣裳,嘴角边还残留着一丝阿猎的味道。她有点窘迫,有点不知所措,慌忙松开紧拽着阿猎衣裳的手打算逃之夭夭时,阿猎却将她紧紧地缚在胸前。 “我说得没错吧?”阿猎语气里透着调侃和那股蜜汁自信,“有我帮你治,你绝对不会内伤到吐血。” “好无耻啊你……”她的脸颊已经烧得滚烫了。 “坏了,是不是脑子真的撞坏了?居然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了。看样子,我还得给你再治一治……” 这话暧昧得像一潭热气氤氲的温泉,令她更面红耳赤了。她忙双掌覆在了阿猎的唇上,娇嗔道:“你别再乱来了啊!再乱来就撵你出去了!” 阿猎扯开了她的手,目光专注而深情地望向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这叫乱来么,窦草微姑娘?你由始至终都是我婆娘,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我们早该合房了。” “合股还差不多!”她娇羞难挡道。 “合股合房都行,只要你愿意,咱俩咋合都行!” “别再说了行不行?我得回去了,一会儿小娇儿会醒的!”她忽然有点害怕这种气氛了。因为这种气氛像点燃了迷香似的,有点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了。她怕自己再待久点,就什么都控制不住,沦陷了。 “怕了?”阿猎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 “不是……” “不用怕,今晚我不会把你咋样的,因为时候还没到,”阿猎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粉嫩的下巴,语气里隐隐有股灼热,“等时候到了,你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时候到了?”她双眼疑惑地望着阿猎,“你说的这个时候是么子时候?” “到了你就晓得了。去吧!”阿猎在她臀上轻巧地拍了两下,然后松开了她。 第123页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爬了起来,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上门求援 >  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她大口地喘着气儿,心脏蹦得像打鼓似的。刚刚所经歷的真够她一晚上慢慢消化了,那个阿猎居然真的就那么吻了自己。那感觉此刻回想起还是那么地真实和温润……对了,刚刚阿猎说的那个时候到底是么子时候?这么神神秘秘的,这傢伙到底又在搞么子鬼呢? 草微发现这几天自己得了个新症,叫看见阿猎就会心跳加快症。只要一见阿猎,她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的情形。于是,心思乱了,脸也红了,心跳也噗通噗通地加快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反应很好笑,可又阻止不了,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这几晚阿猎都回来睡了,草微心里踏实了许多,能一夜好觉直达天亮了。可有天清晨,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她听见屋外有隐隐的哭声,还有说话的细碎声。她有些奇怪,爬起来到窗边一看,只见李彩儿站在她家门口啜泣,胖饼等几个乡勇围在李彩儿身边,好像是在安慰。 草微眉头微微颦了颦,穿上衣裳后出去了。胖饼那几个一见她出来了,忙都散开了。她走到李彩儿跟前,打量了一眼这姑娘,脸色黄黄的,眼眶红红的,一副没精打采柔柔弱弱的样子。随后,她把李彩儿带到了后院石室里。 “说吧,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儿?你娘呢?”草微让李彩儿坐下后问道。 “我娘……我娘去了县城,找我哥去了。”李彩儿嚅嗫道。 “那你咋没去?” “我……我不想去……我去了又能咋的?去了我哥就能不被押解回茂城么?那是我哥罪有应得!”李彩儿哽咽着。 “你额头上的伤是咋回事?”草微又问。 “是给我娘打的。我娘去县城之前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说我吃里扒外,是个养了十几年都没养家的白眼狼……可姐你觉得我是个白眼狼吗?我要是个白眼狼,当初我早去揭发我哥了。我娘就是偏心,不管哥哥做了么子,她都觉得是对的,都会帮着……” “你不跟着去,往后打算咋办?” “我也不晓得,所以,所以我才来求表姐你!”李彩儿忽然起了身,朝草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悲悲切切道,“表姐,我没人可求了,我只能来求你了。你能不能好好心收留我?你要我做么子我都做,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你先起来。”草微忙弯腰将她搀扶了起来。 “姐姐,你要是不肯帮我,就没人会帮我了……”李彩儿眼泪汪汪地说道。 “难道你真的不打算随你娘一道回茂城去么?”草微问。 李彩儿晃了晃脑袋,神情萧索道:“我不想回那儿,也没脸回那儿了。我娘这趟是跟着官差一块儿押解我哥回去的,我不想跟着去,我不想跟我哥再有任何瓜葛了,我恨死他了……不瞒姐姐你说,其实当初我差一点就嫁给了二公子做小了的。就因为他,就因为他杀了老爷,我的这门亲事就成了泡影。你说我哪儿还有脸再回茂城去呢?” “既然如此,那你就得为以后打算了。这里虽然是你娘的娘家,亲戚不少,可能够依靠的并不多。” “所以我才来求姐姐,求姐姐收留我。我愿意给姐姐当牛做马,只要姐姐肯舍片瓦给我遮头!”李彩儿抓着草微的手苦苦哀求道。 “咱们是亲戚,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我家阿猎刚搬回来住,你若也留下,恐怕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将来你说亲就不好说了。” “那我可以卖身给姐姐为奴!” 草微笑了笑,摇头道:“我就更不能那样做了。我若趁人之危的话,外面的人得咋说我呢?我刚才替你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姐姐你说!”李彩儿忙道。 “在隔壁乡勇院子里做饭的那个张婶子是个孤家寡人,儿子战死了,儿媳妇跑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是个很谦和的老人家,不会看不起你,也不会嫌弃你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她几个钱,让你暂时住在她家。你看咋样?” 李彩儿那泪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双手缓缓地收回道:“住她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换了别人,未必肯收留了你去。你自个在这儿好好想想,我去给你弄碗热粥来。” 草微起身回了灶房,麻利地生上火开始煮早饭了。她打开了储藏室的门,弯腰钻了进去,习惯性地清点一边她所有的储备。正清点着,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一股宿醉后的酒气立刻扑向了她,她忙扭开头嫌弃道:“别找死好不好?你昨晚没回来么?上哪儿喝了这么多?” “你居然没发现你男人没回来?你得有多不在意你男人啊?”阿猎搂着她轻晃了两下。 “我看你回了房的啊!咋了?后来又有人约你出去喝夜酒了?” “昨晚本田抓了不少黄鳝,就在他家院子里烤黄鳝吃。因为太晚了,没叫你。” “那也不用喝到早上吧?卢婶子酿的酒都给你们喝光了吧?” “卢婶子可没你这小器婆娘这么小器,”阿猎抬起身松开了她,在她头顶上温柔地搓了两下,“给我煮壶茶送到房里来听见没?我回房了。” “对了,李大初是不是要被押解回茂城了?”草微转身问道。 “哦,好像是,”阿猎抬手摁了摁前额,靠在门框上道,“听说李大初会被押解回茂城。你那个姑姑也会跟着去。不过去也是白去,回到茂城也是一个死。咋了?她又来找你了?” “不是我姑姑,是我那小表妹。她无处可去了,又不想跟着我姑姑回茂城去,跑来找我想办法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呢。” “你看着办,我去睡觉了。” “早饭总要吃了吧?”草微追出去道。 “不吃了,胃里还撑得慌呢!”阿猎说完就去睡觉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今晚见面 >  草微给阿猎煮好了茶,早饭也差不多好了。她送了一份去后院,看着李彩儿吃完后问道:“你想得咋样?去张婶子家么?” 李彩儿放下碗筷,抬起衣袖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点点头道:“我去,只要张婶子不嫌弃我,我愿意去跟着她住。我如今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咋还能挑三拣四呢?全凭姐姐做主吧!” 草微道:“那就好。一会儿我就带你找张婶子,张婶子人很好,她不会嫌弃你的。” 早饭后,草微领着李彩儿去了张婶子家。跟张婶子道明来意后,张婶子当即就点头答应了。随后,张婶子陪着李彩儿回原来那个家收拾东西了,草微则先回去了。 走到离卢氏家不远的那条岔路口时,草微抬头就看见了俞本谦。本来想避开的,但俞本谦已经看见她了,并特意转了个弯朝她走来了。俞本谦背着褡裢,好像刚刚从集上回来。 第124页 “今晚有空么?”俞本谦第一句话就这样问道。 “今晚?本谦哥你是有么子事儿么?”草微纳闷道。 “我有一些事想告诉你,今晚你能来瞎叔家一趟么?” “你想跟我说么子?” “你来了就明白了。” “你不会还想说阿猎的事儿吧?难道你真的去查了他?本谦哥,我说过了不要再去查阿猎了,他不是个坏人。而且之前那个误会也已经解开了,你也亲耳听见了李大初的话。我舅公失踪时为么子你去那个地窖找就没找到,阿猎去找就找到了,那是因为他当时把我舅公扔在了另外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后来我姑害怕了,才把我舅公背出来扔在那个地窖的,所以阿猎去才会发现我舅公。”草微道。 “我明白,这件事是我误会阿猎了,但我对他的疑心仍旧没全部打消。” “本谦哥,你到底还要坚持到么子时候呢?”草微有些无奈地看着俞本谦问道。 “坚持到你相信我为止。” “今晚我不会来的,你还是放弃吧!” 草微绕开俞本谦想走,俞本谦却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甩开了,回头道:“本谦哥,你能别这样吗?” “你真的不想晓得阿猎到底在城里干了些么子?你真的一点都不疑心阿猎?你可晓得他最近频繁地在往城里跑?你可晓得他为么子要这么频繁地往城里跑?他有跟你提过么?他有跟你说过他眼下正在做么子么?” “你去城里了?” “对,我这几天都在城里。我查到了一些阿猎的事情,这些事情绝对不是我凭空编造的,你要相信我。我觉得你绝对有那个必要晓得这些事情,因为我很怀疑阿猎是江湖人士!”俞本谦急切道。 草微心里微微一紧,牙梆子暗暗咬了一下:“你说……阿猎是个江湖人士?你是咋晓得的?” “如果今晚你来,我就详详细细地把我这几天在城里查到的事情告诉你。你会来吧,草微?”俞本谦双眼期待地看着草微。 草微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来。” “那好,”俞本谦那紧张的表情立刻松懈了下来,微微含笑道,“今晚我在瞎叔那屋子等你。我先走了。” “今晚见。” 俞本谦走远了,草微的目光却还停留在他身上——太奇怪了,他是咋晓得阿猎曾是江湖人士的?去城里的这几天他到底打听到了么子?阿猎明明已经将身份很好地掩饰住了,为么子还会被他轻易地打听到?今晚,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晚上,草微领着俞氏和小娇儿去了卢氏家。中途,她又找了个藉口离开了卢氏,然后就直奔甘瞎子那破烂小屋去了。 俞本谦早已等候多时了。甘瞎子已不在这屋里住了,所以此时此刻,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坐下后,草微问:“说吧,你到底查到阿猎多少事情了?” “不着急,”俞本谦提起茶壶给草微倒了一碗茶,递上道:“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的。来,先喝口茶。” “你是打哪儿听说阿猎是江湖人士的?”草微又问。 “你可晓得俞二狗死了。” “么子?”草微双眸微微张大,“你说的是咱们村的那个俞二狗么?就是大满叔本家的那个侄儿?” “对。”俞本谦看着她点了点。 “真的假的?他咋会死?我记得之前才见过他,他说要去城里找份工做,还跟我说话来着。”草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我已经去衙门看过他的尸体了。”俞本谦语气沉重道。 “他咋死的?” “是被人用断裂的木棍一棍插死的。” “这么残忍?那找着兇手了吗?” 俞本谦摇了摇头:“衙门还无法确认谁是兇手……” “等等,”草微忽然想起什么了,“你会觉得这件事跟阿猎有关吧?” “先不说阿猎,前阵子村里有个传言不晓得你听过没有。说有个人在东边那片林子里捡着了一块儿好玉石,拿到城里去卖了二十个金币,你听过没有?” “听过,”草微点点头,“我听他们说过。” “其实捡着那块玉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俞二狗。” “是他?” “但那玉石还没有被卖出去。俞二狗只是拿那块玉石去问了问价钱,暂时还没出手的打算。他原本是打算卖个好价钱,回村来盖间漂亮的院子的。但谁也没想到玉石还没出手,他就已经没命了……就在他死了之后,衙门的人在他暂住的那间小客栈的房间里翻了一遍,却没能找到他的那块玉石。也就是说,那人杀了他之后拿走了那块玉石,那人是冲着玉石来的!” “会不会是他已经脱手了,只是你还不晓得?” “不会,因为他死的那晚跟城里一家银楼的老闆讲定了,第二天就拿着那玉石去找老闆,由那老闆买下。你说,他又咋会提前脱手呢?” “那么……你想说的到底是么子?难道你想说杀了俞二狗的人是阿猎?”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完没完 >  “不是我说的,是那家客栈老闆的小儿子说的。那孩子才九岁,应该不会撒谎。他跟我说,俞二狗死的那天晚上他因为肚子疼睡不着,就一直爬在床上玩。后来,俞二狗房间里响起了惨叫声,他被吓了一大跳,正想跳下床去找他爹娘的时候,就从窗户那儿看见一个身影。那身影急急忙忙地从俞二狗的房间里闪了出来,右手上仿佛还握着么子东西。” “是阿猎?”草微满腹疑惑地问道。 “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也没法认出那人到底是谁。但他说了,他说那身影很像几天前过来他家客栈的一个叔叔。我后来去问过客栈老闆,老闆说几天前的确来过一个陌生男人。这男人打听了一下客栈里的情况,然后就走了。我不死心,又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有人认出了阿猎,还很肯定当天那个去客栈里打听的男人就是阿猎!” “只是背影相似而已,你也不能说那就是阿猎啊!” “听我说,草微,”俞本谦表情严肃而又认真地继续说道,“我不会轻易下判断的。我这么说是有我的依据的。当我开始怀疑杀死俞二狗的人就是阿猎后,我也开始在城内各处打听消息了。原来,阿猎曾去过城里每一家古玩店,打听最近有没有谁出手一块玉原石。” 草微的表情微微木讷了一下:“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这样仔细地打听,肯定很快就会晓得是俞二狗在出手一块玉石。于是,他又开始打听俞二狗的下落。当他打听到俞二狗的所在时,他便起了歹心。为了拿回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原石,他就对俞二狗痛下了杀手!” 第125页 “这不可能!”草微立刻摇头否决道。 “你要相信事实啊,草微!”俞本谦略显激动道,“你不能因为喜欢他,就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我跟我在城里的一位捕快朋友问过,像阿猎这种人算是么子人,他说有可能是寻宝客,也有可能是那种传说中的金客,总之,阿猎是沖那笔财宝来的,这一点可以确定无疑!” “金……金客?”听到这两个字,草微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总而言之,他是个江湖人士,或许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江湖人士。这样的人你认为自己能接受吗?你愿意跟着这样的一个人将来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吗?” “我……不,本谦哥,先别扯那么遥远。你只是因为阿猎在城里打听玉石的下落就断定了他是杀死俞二狗的兇手,这会不会太草率了?”草微质疑道。 “但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难道别人就不会觊觎那块玉石了?如果那块玉石真像你说的那么价值连城,当俞二狗拿着它在城里到处打听价格时,别人见了也会起歹心吧?” “你为么子还在帮阿猎说话?”俞本谦郁闷不解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那孩子不会说谎,古董铺的老闆们也不会说谎。最近在城里一直打听玉石下落的人就只有阿猎,只有他,你明白吗?草微,你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吧!我不想看见你被他连累,被他抛弃,落得被人耻笑的下场!” “我不太相信……”草微还是摇着头道,“我不太相信阿猎会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为了一块儿玉石去杀人的,我所认识的阿猎不会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他看着的确不像是坏人,不但不是坏人,而且还帮助过东玉村以及村里其他人。但一个人表面上是咋样的并不意味着他背地里就是那样的。也许,装好人只是他的伪装,事实上他就是一个以挖宝和窃取别人财物的大盗而已!” “阿猎他不是大盗!”草微争辩道。 “那他是么子?” “他是……他是……” “他是么子?难道你已经晓得他的底细了?” 忽然,甘瞎子痛苦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草微立刻起了身,快步地走向门口,但就在她准备去开门的那一刻,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阿猎?”草微呆愣在原地,惊愕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是阿猎没错,他看了草微一眼,然后带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弯腰钻进了这低矮的小屋,用冷漠的目光扫了一眼俞本谦。 “花猎?”俞本谦也愣住了,缓缓地站了起来。 跟着,草微就控制不住场面了。 先是阿猎冲上去就揍了俞本谦一拳,草微吓得尖叫了起来,慌忙去拦阿猎。但根本没用。阿猎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猎豹似的暴躁而又激动。他掀开了草微,冲上去提起俞本谦的衣领,又狠狠地在俞本谦小腹上揍了几拳,然后再将俞本谦扔向了墙面! 俞本谦撞在墙上,还没回过神来时就又被阿猎揍了一记右勾拳。噗嗤一声,一口牙血喷了出来!草微吓坏了,冲上去抱住了阿猎,拼命地想分开他和俞本谦:“别打了!阿猎,你冷静点!别打了!” 阿猎被草微推着往后退了几步,沉沉地喘着气,指着俞本谦怒道:“没完了?信不信我今晚就刨坑把你埋了!” “阿猎!”草微死死地挡着阿猎,仰头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杀人犯……”瘫坐在地上的俞本谦恨意满满地盯着阿猎道。 “没错!我就是杀人犯,我今晚要杀的人就是你!”阿猎指着他高声回击道。 “那有本事你就来啊!”俞本谦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一面喘气一面鄙视着阿猎地挑衅道,“反正被你杀了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吧?终于藏不住你的狐狸尾巴了,要显出你的原形了?” “本谦哥你别说了!”草微拦着阿猎不放,回头朝俞本谦喊了一声。 “草微你看见了,”俞本谦指着阿猎满眼鄙色道,“这人是多么地暴躁,多么地不可一世!难道到了这一刻你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俞二狗就是被他杀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脱离身份 >  “呵呵,俞二狗是我杀的?你咋不说俞二狗全家都是被我杀的呢?行了,窦草微,不用拦着我,我忽然没兴趣揍这种比猪还蠢的人!”阿猎平息了怒火,没再继续往前沖了。 “我比猪蠢?”俞本谦扶着小腹沉沉地咳嗽了两声,抬起袖子抹干了嘴角的牙血道,“你敢说你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干系?” “没错,我是打听过俞二狗和他那块玉石,那又咋了?打听过就一定会杀他盗走玉石吗?枉你还是个读书人,自诩本村第一聪明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好,如果你非说我是兇手,那我想问问你我杀了他能得到多大的好处?就为了那块玉石?我完全可以留他性命,威胁他带我去找别的财宝,我做么子非得杀了他?”阿猎质问道。 “兴许你之前的计划的确是那样的。但当你潜进俞二狗的房间后,事情变得不好控制了。俞二狗不肯听从你的吩咐,你一气之下将他杀害了,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这么会编,你咋不去做说书的?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似的,很难说俞二狗不是被你杀的!兴许就是你杀的,你杀完人就栽赃给我,这不是你一惯的套路吗?上回甘瞎子被人偷袭,你不也怀疑是我干的吗?” “你……”俞本谦憋得一脸紫红。 “我告诉你,姓俞的!我要杀俞二狗绝对不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法,我会一招致命,让他没有半点喘息和挣扎的余地!你犯不着在这儿污衊我,如果我有嫌疑,衙门自会派人来找我麻烦,用不着你在这儿充当天下第一名捕!另外,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找藉口来纠缠窦草微,否则你可以提前准备棺材了!” 阿猎眼神兇狠地扔下这句话后,拽上草微走了。走到一片水田旁时,阿猎缓缓地停了下来。草微问:“咋了?” “我是不是应该今晚就把他了结了?”阿猎有些不痛快地转身道。 “别瞎说了,你还真想杀人呢?” “那你信他那些话吗?” “我当然不信。其实我今晚去见他是因为……” “我明白,”阿猎往草微跟前走了一步,抬手亲昵地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道,“你担心他真的会打听到我的底细,所以才去见他的对吧?你是紧张我的身份会暴露,对吧?” “嗯。”草微轻轻地点了点头。 “放心,他没那么厉害的。而且在县城,也没人会晓得我的真正身份。他只不过是在捕风捉影罢了。他想拿这件事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这种事他做了又不止一回了,不奇怪了。”阿猎不屑地耸了耸肩道。 第126页 “可俞二狗那件事到底是咋回事?” “俞二狗的确是死了,是被人杀死在城内一家小客栈里。我下午已经得到消息了。但衙门还没找着兇手,尚不清楚他到底是被谁杀的。不过听刚才俞本谦那样一说,兇手好像真的是冲着他那块玉石去的。” “那我能问问你,你为么子会去打听俞二狗的那块玉石么?你也对他那块玉石感兴趣?” “对,”阿猎沖草微点点头,坦白道,“我的确想要他手里的那块玉石。” “哦?”草微微微拧眉道,“难道说那个传说是真的?真的有个监官曾经藏过一大笔财宝在东边那片林子里?” “是有这么一个传说。” “你也是奔着那一大笔财宝去的?” “我不是,我是为了帮人拿到一件东西。” “帮人拿东西?帮谁?拿么子东西?” “帮一个朋友,一个旧相识。他也是金花楼的人。他答应我,如果我帮他拿到了这件东西,他就让我彻底地从金客名单上除名。” 草微微微一惊:“是这样的?” “不然呢?”阿猎耸耸肩道,“你以为从金客这个行当消失是那么容易的?我必须得完成这最后一项任务。” “那个玉石就是你朋友想得到的?” “还不确定,得把那块玉石找到看过才能确定。” “可玉石已经被人偷走了,你上哪儿去找?” “着急了?”阿猎浅浅一笑,胳膊绕过了草微小肩,“是不是怕我不能脱离金花楼还得回去?” “哪有……”一贴近阿猎,草微就变得扭捏了起来。 “不用担心,这点事情我能应付,”阿猎反手撩着草微那几丝耳发,低语道,“虽然俞二狗已经死了,玉石也不见了,但这足以说明东边那片林子里的确藏着某些东西。只要顺着这条藤摸下去,我就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是不是这么久以来你总是昼伏夜出就是为了这个?” “对。” “那你么子时候开始打算脱离你那个楼的?” “么子时候啊……”阿猎垂头下来,前额轻轻地磕在草微额前,嘴角勾着一丝暧昧的微笑道,“大概就是在我决定一辈子吃定你的时候……” 她心里盪起一片暖意,嘴上却涩涩地怪嗔道:“我觉得你挺会说好听的话的,难道以前也总是用这一招去哄别的姑娘?” “没有……” “男人们大多都会说没有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窦草微姑娘对自己的魅力是如此地不自信?” “嘴真贫,”草微娇嗔了一句,轻轻地推开了阿猎道,“好了,回去吧,小娇儿和娘还在卢婶子那里呢,去晚了小娇儿都瞌睡了。” 阿猎胳膊一伸,将她重新揽回怀里道:“行,回去了。不过说好了,下回俞本谦再找你,你不要理他了,交给我就行了,看我不挖个坑把他埋了!” “我想他也不会再找我了吧?” “哼哼,说不好!” 这天晚上,甘瞎子没回草微这边。第二天早上,他才从后小门外钻了进来,贼眉贼眼地朝外面院子里望了几眼,然后凑到草微身边小声道:“本谦伤得不轻啊……” 草微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道:“没么子大碍吧?” “哎哟,就剩下半条人命了……” “您好好说话行不?要只剩下半条人命了,封三娘该提着砍刀来找我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刻薄三娘 >  “是是是,没伤着要害死不了。可是草微啊,你也得心疼心疼他呀!他是为了谁啊?他是为了你才会这样的啊!” “我明白,我明白他是为了向我证明阿猎是个坏人才那样的。但阿猎不是坏人啊,他根本没必要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了。” “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啊!” “我看您老才是有点忘恩负义了。别忘了,您昏死在地窖里的时候是阿猎把您背出来的!” “这……这我晓得啊,可是……唉,算了,我不说了,横竖我说么子你也听不进去的,你横竖是跟定他了是不是?” “是。”草微爽快地答了。 “横竖是不要本谦了是不是?” “是。” “本谦给别人要去了你绝对不心疼是不是?” “是!是!是!一百个是好吗?您别在这儿挡着了,让让,我还做早饭呢!” 刚说到这儿,李彩儿忽然来了。她看见甘瞎子时,流露出了一丝丝害怕的样子。她沖甘瞎子敷衍了一个礼后,快步地走到草微身边道:“姐,我来帮你切吧!” “你咋来了?不用,我这儿立马切完了。”草微道。 “我闲着没事儿就想到你这儿来帮帮忙。” “你该上张婶子那边帮忙才是。” “她说不用,让我上你这儿来。灶里是不是该添火了?我去帮忙看着!” 李彩儿飞快地跑到灶前坐着,很自觉地开始干活儿了。甘瞎子瞥了她一眼,走到草微身边低声道:“哎,你缺心眼儿啊,留着她做么子啊?她跟她那老娘一样地不省油啊!” “那您撵她出去?” “我……我咋好撵她啊?” “那您就乖乖闭嘴等着吃喝吧!” 早饭好了,李彩儿又张罗着帮草微去抱小娇儿,又很殷勤地餵小娇儿喝粥。早饭过后草微准备去后院开工了,她也跟着去了,好像打算跟定草微似的。不一会儿,陶红儿来了,说进来的时候看封三娘在前院。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本谦哥的事情? 回到前院,封三娘果然已经在了。这女人一身猩红色的夹袄衣,下身是齐了脚踝的藏青色长裙,描了眉,抹了脸,涂了红红的唇,头簪两支素银簪,双手交叉在身前,一副略显高傲的姿态。 草微上前道:“三娘是来买布的么?” 封三娘斜挪眼珠淡淡地瞟了草微一眼:“不是。” “那您来是……” “李彩儿在你这儿吧?” “哦,她在……” “让她出来一下吧。”封三娘口气里透着一丝丝不屑,以及不耐烦。 草微回头时,李彩儿已经走出来了。她快步地走到了封三娘跟前,十分恭敬地说道:“三娘您来了?您是特地来找我的?有么子事儿您让人叫我一声就行了,不用亲自跑来的。” 封三娘斜扫了她一眼,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用不着,咱们也不是很熟,咋好劳烦彩儿姑娘你亲自去我家呢?我来是想把这东西还给你的。” “东西?” 第127页 封三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用手帕裹好的东西,很不屑地扔给了李彩儿。李彩儿接得不准,那东西掉在了地上摔开了。原来是一只小巧的木盒,木盒里放着一个银制的观音坠子。李彩儿一见那坠子,脸色顿时变了。 “三娘您这是……”李彩儿一脸愕然地看着封三娘道,“这可是我送给您的寿礼……” “你大概送错了,”封三娘趾高气昂地说道,“咱们两家一点都不熟,而且我做寿就没请过你们家,你咋会送东西给我?我想你应该是送错了。” “不是的,三娘……” “好了,”封三娘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李彩儿的话,“东西我已经送还回来了,你该送谁就赶紧送去吧!草微啊,打扰了!”说完她就扭着腰肢走了。 两行清泪唰地一下就从李彩儿眼眶里涌了出来。她缓缓地蹲了下去,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小巧的银坠子,捧着银坠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乡勇队那边的人也不操练了,全都涌到了矮墙边上,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太过分了吧,这封三娘分明是打人家彩儿妹妹的脸嘛!” “那明明就是五菊姑姑送给封三娘的生辰贺礼,咋能说送错了呢?你不要就说不要啊!” “彩儿妹妹真可怜啊!哥没了,娘走了,还要被封三娘欺负,真太可怜了!” 草微扫了一眼那群同情心无边泛滥的“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后,朝那边大喊了一声:“花教头,把你训的狼都拴好了,不然一人赏一棍子了啊!” “都在做么子啊?”阿猎站在屋檐下上大喊了一声后,那些“狼”赶紧都撤了回去。 草微走到李彩儿身边,弯腰将她搀扶了起来,带到后院去了。李彩儿捧着那只银坠子,哭得身子直颤抖。陶红儿在旁轻嘆了一口气道:“你也用不着难过,封三娘就是那样的。她把银坠子还给你倒好,至少你能有样东西傍身了。” “红儿说得对,”草微接过话道,“你犯不着难过,封三娘势利刻薄是全村出了名儿的。别说你,这一整村的人她都是瞧不上的。眼下你哥哥出了事儿,她自然要赶紧跟你撇清干系了。撇清就撇清吧,你也不是非得指着她吃饭的。你说是不是?” 李彩儿耸着双眼。泪水成线道:“她也太伤人了……不管咋说,她也不能这样明着把别人的礼退回来呀!而且姐姐你说得对,我也不是非要嫁给俞大哥的。当初是黄妮儿大仙说我跟俞大哥八字相合,是很般配的一对,所以我娘才想跟她家攀亲的,要不然……” “我们都听说了,”陶红儿插话道,“说黄妮儿大仙算出来,你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就住在村子东边,还是属马的,对不对?” “可不是我瞎说的呀!”李彩儿抬起红彤彤的双眸摆摆手道,“这些都是黄妮儿大仙告诉我和我娘的,不然我娘咋会想起去攀俞大哥那门高亲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全民挖玉 >  “你的意思是其实不是你娘先找黄妮儿大仙问你和本谦哥姻缘的?”草微问。 “当然不是了,”李彩儿立刻否认道,“是有一回我和我娘从村子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黄妮儿大仙。大仙跟我娘说看我面相,最近会有好的事情发生。我娘就追问大仙到底是么子好事,大仙就说了刚才那番话,跟着我娘才去跟封三娘亲厚的。真的,我不骗你们,不是我娘瞎编出来的,是黄妮儿大仙说的!” 草微双眸微微窄了下来,问李彩儿道:“你的意思是,是黄妮儿大仙主动跟你娘说的?” “是啊!” “奇怪了,她么子时候开始主动替别人看姻缘了?难道大仙儿不想做了,想改行做媒婆了?”草微疑惑道。 陶红儿噗嗤笑了一声,说道:“说不定还真是。咱们村也不是人人都信她的,她没买卖可做了,转行也说不准!” “彩儿,黄妮儿还说了别的么?”草微又问李彩儿道。 “别的?让我想想……哦,她还说了,说俞大哥的姻缘就在这村子里,若是出了这村,结下来的姻缘必定不好,不是男死就是女亡。只有寻到暗藏在这村子里的真命天女,结为夫妻,俞大哥才会大富大贵,平步青云。” “真命天女?她说本谦哥的真命天女就藏在这村子里?”草微颦眉问道。 “是啊,她是这样说的。当时她那么一暗示,我娘就觉得我是俞大哥的真命天女,死活要替我攀上这门亲呢。可我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也晓得是高攀不上俞大哥的……”李彩儿垂下双眸,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道。 “她会不会太闲了?居然莫名其妙地关心起了本谦哥的婚姻大事了,这个黄妮儿啊……” 草微的那个啊字还未说完,石竹就兴沖沖地跑来了后院,大声喊道:“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你们快去看呀!” 草微起身问道:“又出么子大事儿了?难不成又抓着个杀人犯?” “不是!不是!是挖出玉了!挖出玉了!”石竹喘着气儿地兴奋道。 “挖出玉了?在哪儿?” “小翠他们家地里,白木爷爷家地里,对了对了,还有你奶家的地里也挖出来了!一块儿一块儿的,都是没开过口子的原石!” “当真?” “当真!谁还哄你呢?赶紧去看吧!” 草微和陶红儿她们赶到白木爷爷家地旁时,已经有好多人围着了。大伙儿都指着白木爷爷手里那块沾着新鲜泥土的石头议论纷纷。草微挤上前,朝那石头使劲地看了两眼问道:“这是玉原石么?” 白木爷爷点点头道:“这块玉原石。” “当真从您地里挖出来的?” “是啊,刚刚三年他们在这儿挖地,忽然就磕着硬东西了,扒拉出来一看就是这个玩意儿。” “这么神奇?地里也能长出玉来?”草微实在不敢相信。 正说着,白木爷爷的两个孙子白清安和白三年抱着一个木箱跑来了。白木爷爷将那块原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一张汗巾上,然后接过了白三年手里的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挑拣了一把小小的刀子,在石头表面上磨了起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白木爷爷手上的动作。当看见表面那层石皮被磨掉,显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青白色时,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是好东西!是好东西!还带翠儿呢!” “咋样,爷爷?”白清安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东西好吗?值多少钱?” 白木爷爷朝刚才磨过的地方吐了口唾沫子,再扯起衣袖使劲擦了几下,最后拿到眼前就着太阳光瞧了又瞧道:“皮不错,就是不晓得里面是不是也是这个色儿。要是的话,那这块石头能值不少钱呢!” “真的呀?那咱家是不是要发财了?”白清安兴奋道。 第128页 “真是奇怪啊,”草微盯着那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道,“地里咋会长出玉石来呢?白木爷爷,您觉得这石头会是打哪儿来的?” 白木爷爷道:“不好说,不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早些年西向国曾经打到过我们这一带来。当时为了躲避兵灾,不少人都把之前的东西埋在了地里呢!兴许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有人叫唤了起来:“照这么说,我家地里说不定也有吧?不行,我得回去找找去!” 一听这人这样一说,其余人也都激动了起来,纷纷散开了。接下来,除了草微之外,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去自家地里薅东西了。就连陶红儿也跟草微告了假,回去帮她姨夫姨母刨地去了。直到傍晚,她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草微家。 “累死了都……”陶红儿软软地趴在草微家饭桌上有气无力道。 “收成咋样啊?”草微倒了一碗茶走过来放在了她跟前。 “没有,没有,么子都没有,”陶红儿双眼无神地晃着脑袋道,“就连一丁点玉石渣子都没有……唉,大概只有白木爷爷他们那几家地里藏着东西吧,别家应该是没有的,唉,今天真是白忙活了……对了,草微姐,上午不是还剩下些活儿吗?白天叫我给耽误了,晚上我给补上?” “别补了,又不是么子紧要的活儿,回去歇着吧,明儿再来。”草微道。 “我走不动了……” “那吃了饭再走吧,我摘了蒜苗,还端了豆腐,今晚蒜苗炒豆腐。” “好啊!”一听吃的,陶红儿立马来了劲儿,赶紧直起身子道,“蒜苗炒豆腐,我能吃下三碗白米饭呢!” “白米饭管够!” “那太好了!我这就帮你烧火去!” 陶红儿刚兴沖沖地跑到灶前坐下,俞小翠也来了。陶红儿笑话俞小翠道:“翠儿啊,你那鼻子属狗的吧?闻到草微姐家的蒜苗炒豆腐就主动来了对吧?” “草微姐家今晚吃蒜苗炒豆腐吗?正好,我这儿给拿了点晒干的花生来,再弄个香葱醋花生那就更绝妙了!”俞小翠说着把手里那一包沉甸甸的花生放在了灶台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名骨头 >  “哪儿来的?”草微问道。 “五才叔让我哥给带回来的。我家一包,你家一包。不说了,今晚我也要在你家吃,我还一定要吃你亲手做的香葱醋花生,那东西又香又酸,贼下饭了!我想想都口水直流呀!”俞小翠吧唧吧唧了两下嘴巴,一脸嚮往道。 “醋花生当然好了,你也不瞧瞧一两醋得多少钱。我姨娘平日里是捨不得买醋的,除非是来客人了,这才肯买点醋来使使。哎,小翠,你这么喜欢吃醋,是不是有那么子东西了?”陶红儿咯咯直笑道。 “么子东西?哦,你说那个啊?你个臭红儿脑子里想的是么子呢?你才有了呢!我俞小翠是那样的人吗?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把我娶回去,谁敢占我便宜去?做梦!” 草微和陶红儿都哈哈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俞小翠又道:“对了,告诉你们件事儿,就在刚刚,我七叔家差点跟我本谦哥家打起来呢!” “咋回事啊?”陶红儿问。 “还不就是为了挖宝呗!” “挖宝就挖宝呗,咋还打起来了?” “我本谦哥的老娘不让挖呗!” “封三娘不让挖?为么子啊?” “是这样的,”俞小翠一面说一面坐下来剥花生了,“我那封三婶娘早先不是领着一家人搬城里去了吗?家里的地就都荒废了。我七叔看那地荒着怪可惜的,就跟他们借来种,这一种都有六七年了。今天村里不是都去挖宝去了吗?我七叔也挖呀,不但把他家的地给挖了,连借来的我封三婶娘家的地也挖了。正挖着呢,我封三婶娘来了,死活不让他接着挖了,吵着吵着就差点打起来了。” “你七叔是不该挖啊,那地说到底也不是他的,是本谦哥家的。”陶红儿道。 “是啊,可七叔种那块地种久了,已经把那块地当他自个的了。” “那你的封三婶娘真该抄起袖子抡他一个大嘴巴子,打醒他,让他好好想想那地究竟是谁家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全村人都赶着挖呢,你封三婶娘咋不愿意呢?她不想挖到宝?” “她说了,那地是她家的风水宝地,一动土就要坏风水,坏了本谦哥的前程,所以谁都不许动呢。” “这有点瞎掰了吧?”草微用铁勺舀起一团猪油,放进热辣辣的锅里翻了两下道,“那地要真是她家的风水宝地,那就应该好好护起来,为么子还要借给你七叔家种这么多年?我看是她想自个留着,夜里自个挖,挖出来的宝贝就都归她自个花了。” 俞小翠哈哈地笑了起来,直点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不信今晚我们打着灯笼去看,她肯定就哈着腰在那儿挖着呢!我这婶娘干得出来这种事儿的!” “要不今晚我们去扮鬼吓唬吓唬她?我最看不惯她那股傲气的样儿了,好像谁看见她都得行礼问安似的!明明她在城里也只是个受人使唤的老妈子,做么子在我们面前装得跟贵夫人似的,看着真噁心!”陶红儿鄙夷道。 “好啊好啊,我也给她点颜色瞧瞧呢!那天我娘去给她送贺礼,她居然瞧不上我娘送的东西,我娘气得差点当场跟她翻脸呢!这种人就得收拾!”俞小翠也忿忿道。 “草微姐,你去么?”陶红儿问。 “我?我去,我去看看你们是咋吓唬她的。别回头没把她吓住,先把你俩给吓晕过去了,我一个人可拖不动俩的。”草微笑道。 “放心,”俞小翠摩拳擦掌道,“我可不是胆小的,看我今晚咋吓唬她!” 晚饭过后,外面已经全黑了。俞小翠和陶红儿做了点准备工作后,就叫上草微一块儿出门了。三人借着月光熘到了俞小翠说的那块地旁边。草微远远地看了一眼,说道:“真有人啊?瞧见没?有火把光。” 俞小翠好不得意道:“我说吧,我是最了解我那噁心婶娘的人。她跟我七叔争就是为了独吞地里的财宝,不可能再有别的了!红儿,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了咱们就熘过去,吓她一个五马分尸!” 陶红儿把自制的白麻布衫子往身上一套,自信满满道:“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熘过去!草微姐,你就瞧好吧,看我和小翠咋把她吓得哭爹叫娘!小翠,走!” 草微留在了原地,那两只跟鬼影似的熘了过去。她远远地望着那边的动静,等着封三娘那震盪田野的尖叫声。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她有点担心了,那两个丫头该不会是遇着什么了吧?咋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整出动静呢? 就在这时,那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尖叫声。乍一听,仿佛混杂着俞小翠和陶红儿的声音。草微想也没想,立刻弯腰拾起一根木棍就跑了过去。 第129页 等她跑近火把光亮着的地方时,忽然又看见那两只了。那两丫头正和本村青年俞本龄在一起,一个瘫坐在地上,一个掩面站着,都是十分惊愕的表情。她立刻跑过去问道:“咋了?” “手手手……手……草微姐……手……”瘫坐在地上的陶红儿面带恐惧地用手指了指脚边的那个深坑。 “手?么子手?”草微心里泛着疑惑,凑近那深坑仔细瞧了一眼。起初没瞧见什么东西,但当她蹲下再次查看时,几根细细的白骨忽然闯入她视线中,把她也惊出了一身的汗。她惊讶道:“咋会有……白骨?是……是狗的骨头吗?” 一旁站着的俞本龄脸色发白地说道:“不像吧?我瞧着像是人的手骨啊……哎哟我的个娘呀!我不该来呀!我不该来呀!本来以为能挖出宝,结果挖出了一堆这玩意儿,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咋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这四人身后响起。 “啊!”田地上空立刻迴响起了这四个人的惊叫声。 “见鬼了?”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阿猎。 “吓死人了你!”草微摁着噗噗直跳的心口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晓得么?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对了,你过来瞧瞧,有东西!” 第二百六十九章 陈年往事(三八节快乐) >  阿猎走了过去,蹲下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伸手去把那截骨头扒拉了出来。他手刚碰到白骨,陶红儿和俞小翠就又尖叫了起来。他冷光一扫:“闭嘴。” “不要叫了,”草微轻轻地扯了这两丫头一下,“让阿猎仔细看看,说不定不是人骨,是狗骨头或者其他野兽骨头呢……” “是人骨。”阿猎道。 “啊?”草微自己忍不住叫了出来。 “下面应该还有。俞本龄,把锄头拿过来继续挖。”阿猎吩咐道。 “还……还要挖啊?”俞本龄面带惧色道。 “你还有点男人的样没有?”阿猎扫了俞本龄一眼道,“亏你还是我乡勇队的人,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你还打匪寇?” “好好……好吧,我……我挖……” 俞本龄生咽了一口冷口水,弯腰捡起锄头,胆战心惊地挖了起来。没想到,下面居然真的还有。不一会儿,阿猎就拼出了一副将近完整的人全骨了。 “天哪,真是人骨?”草微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堆白骨。 “太吓人了,咱们赶紧走吧!”陶红儿和俞小翠紧紧地缩在一起道。 “会是谁啊?”草微问道。 阿猎左右观察了一下,说道:“年龄应该不大,大概在十一二岁左右。” “还是个孩子?” “嗯。” “那你能看得出来死了多久吗?” 阿猎摇摇头:“这个我看不出来。” “那就不好判断了啊……也许是几十年前就埋在这儿了,也许是十年前埋的,你说对吧?” “嗯。” “哎,本龄哥,你晓得最近十年咱们村死过几个小孩子吗?”草微转身问俞本龄道。 俞本龄眉头皱起,一脸苦相道:“那可多了去了啊!这十年咱们的日子就没过安生过,饿死的,病死的,被砍死的太多了,要认真算的话,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啊!” “这么多啊?” “可不是吗?先是西向国打到这边,跟着又内乱,干旱欠收,匪兵到处作乱,一直没消停过啊,你说死的人能不多吗?” “那年龄在十岁到十三岁之间的呢?”阿猎忽然插了一句话。 “这个嘛……有是有,但到底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你去找白木爷爷吧,白木爷爷肯定是清楚的。”俞本龄道。 “那行,你去找两片芭蕉叶来,把这些白骨包上跟我去一趟白木爷爷家。” “啊?” “麻利点。” “哦……”俞本龄十分地不情愿地应下了。 随后,阿猎带着俞本龄去了白木爷爷家,草微她们三个则先回家去了。过了一会儿,阿猎也回来了,她们仨赶紧向阿猎追问起了白骨的事情。阿猎说白骨已经交给了白木爷爷处置,至于那白骨到底是谁,白木爷爷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能慢慢查明了。 白骨的事像一径风似的迅速地传遍了全村。第二天草微出门去的时候,看见五花婆关大娘等几个婆子站在卢氏家台阶下面说悄悄话,本不打算跟她们打招唿的,可刚一露面就被她们几个“逮”了过去。 “听说昨晚你也在呀,吓人不?” “听说昨晚你们去是被一阵妖风引到那儿去的,是不?” “听说那白骨会开口说话,你看见没?他都说了么子了?兇手是谁?” 这几个婆子上来就七嘴八舌地问开了,问得简直是千奇百怪,脑洞大开。草微不得不叫停了她们,说道:“都别瞎猜了,哪儿有妖风,哪就白骨会说话了,都是瞎掰的,瞎掰的!其实就是本龄哥挖地的时候挖着一堆白骨,我们三个凑巧在旁边看见了罢了。” 五花婆问:“你们仨咋凑巧在哪儿?” 草微打了个抿笑,敷衍道:“我们仨是想趁着昨晚月光好,想去给月神娘娘烧点心愿香罢了。你们就别瞎想了,白木爷爷说了,他自会查明的。好了,我得走了,我还有事儿呢……” “先别走啊!”五花婆又一把将草微抓了回来,“着么子急呀?再跟我们说说呗!听说昨晚本龄看着那白骨就吐白唾沫了,还在地上打滚了是不是?” “谁传出来的啊?没那事儿!他就是有点被吓着了而已。”草微忙摇头道。 “你们说真是奇怪了啊,为么子那白骨是在封三娘家地里挖出来的?该不会是封三娘做了么子见不得人的事儿吧?”五花婆道。 “哎哎哎,你们没听说吗?”窦六姑轻轻地拍了拍五花婆的肩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那孩子就十几年前借宿在封三娘家的那个娃。你们还记得吧?大概十二三年前,咱们这儿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冷死了不少人,还记得不?就是那年年底的事儿!” 关大娘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年我家那老婆婆就是给活活冻死的,可遭罪了。哎哟,你一提那年,我这心坎就难受啊!不过你说的那借宿的事儿我咋不晓得?” 窦六姑拿手遮着嘴巴道:“没几个人晓得,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年有一天晚上,封三娘家来了两个借宿的人。因为实在冻得慌,又饿得很,所以想去她家住一晚。” “那住了么?”草微问。 “住了啊,封三娘让那两人进了家门的。可不晓得咋的,第二天从封三娘家出来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有人亲眼看见的!”窦六姑皱着眉头,一副神秘紧张的样子说道。 第130页 “为么子只有一个人了?”草微又问。 “少了的就是那晚借宿的那个孩子,约莫十二三岁。至于为么子他没能从封三娘家离开,这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迷呀。不过啊,这白骨一出事情大概就明白了。那孩子恐怕早就死在了封三娘家了!” “可封三娘为么子要害一个借宿的孩子?而且如果她真害了那个孩子的话,跟那孩子同行的另外一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咋会就这么走了?”草微觉得不能理解。 “这就不晓得了,”窦六姑双手一摊道,“这事儿就只能问她封三娘了!” 第二百七十章 嘴毒伤人 >  “别说了!”五花婆忽然怪叫了一声。 草微回头一看,差点没吓一跳。原来封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悄地走近了她们身边,正一副夜叉要吃人的模样盯着她们几个。 五花婆哆嗦了一下,转身想跑,却被封三娘叫住了:“你个死婆子给我站住!” 五花婆脚步僵在原地,回头要笑不笑地沖封三娘说道:“你逮着我出么子气呀?那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呀……” “哎哟,你就没份儿说了?我都听见了!你们一个个的都闲着没事儿干吗?”封三娘指着草微和那几个婆子数落道,“很喜欢说别人闲话吗?编得可真够精彩的啊,窦六姑你咋不改行去做说书的呢?” 窦六姑撇撇嘴,眼睛瞄向一旁嘀咕道:“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啊……” “听谁说的?啊?听谁说的,你叫他出来跟我对质啊!咋了,不敢了?压根儿就是你瞎编的吧?” “我没瞎编,我真是听别人说的……” “你可拉倒吧你!你那张嘴我还不晓得?当着面把你捧得好好的,转背过身去立马就开始说三道四了,当人是一面背人是一面,狡猾得很呢!还你,五花婆,全身上下没一件好行头,补丁打补丁地穿了几百年了,家里穷得要挖树根吃了却还有功夫在这儿说我的闲话,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你……”五花婆那表情立刻委屈了起来。 “关大娘你也不是么子好东西,对了对了,还有你,窦草微,你也是吃饱撑着没事儿干吗?”封三娘火气盛天,口没遮拦地一个一个地数落,“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么子心思,你是想替你那小表妹报復我是吧?我告诉你我还真瞧不上她那样的!她一看就跟你似的喜欢招蜂引蝶,勾三搭四,天生一副银妇样儿,谁娶谁倒霉!” “封三娘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关大娘替草微叫屈道,“人家草微没说你么子呢,你咋逮着人就骂呢?你疯狗变的啊?” “你才疯狗变的呢!咋了?我不能骂了?我爱骂谁就骂谁,在城里都没人敢惹我,更何况你们这些乡巴佬,穷要饭的!” “你……你说话太过分了!”关大娘五花婆等几个婆子立刻被气两眼发直了。 “我就骂,我就骂,穷要饭的,臭腌缸子里的烂青菜!你们居然敢说我闲话,你们真是胆子顶脑袋上去了!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封三娘是好惹的吗?你们惹上我就该你们倒霉!我要天天骂,月月骂,骂得你们没一天安生日子过去!还有你,窦草微,告诉你那小表妹不要到处去跟人说么子我瞧上过她。就她那样,我呸!除非我是两只眼睛都瞎了,否则想都别想!” “三娘,您这么激动会不会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了?”草微睨着封三娘冷冷问道。 “么子盖?么子章?你到底想说么子?”封三娘没好奇地沖草微喊道。 “也没人说那白骨孩子是您害死的,就连白木爷爷都说了,已经成白骨了,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甚至是一百年前都有可能,您说您这么激动做么子呢?” “我……我看不惯你们这些穷要饭的行了吧?”封三娘结巴了一下后,理直气壮道,“我封三娘是么子人?凭么子要被你们这些烂青菜胡说八道?也是我儿子还没做官,要是做上官了,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地拖去挨板子不可!” “哟,照您这话来说,只要本谦哥当上大官了,那就能任由您胡作非为了?那朝廷答应吗?那咱们的王上答应吗?本谦哥答应吗?他愿意做一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昏官吗?” “他……” “您说您真的是一点都不晓得收敛呢,”草微继续轻讽道,“您自个都晓得本谦哥是有做官的大希望的,却一点都不替他收敛着,一点都不替他着想,合适吗?等将来他做了官,您当了官老夫人,再遇上同您置气斗嘴的,您也抹下鞋底板子地跟她吵跟她闹?合适吗?” 封三娘耸肩冷笑了笑:“要真到了那个时候,我遇上的人还会像你们这帮穷要饭的吗?我迎来送往的人那必定都是大富大贵,体面贵气的人。那些人才不会像你们这些穷要饭的满口脏话,贱肉横生呢!那一个个的都是走路说话带着香气儿的人。我要跟她们一团处了,我自然也沾了香气儿了,做人也体面了,咋又会干抽鞋底板子跟人闹的事儿?” “就您这脾气?我看难了……”草微蔑笑了笑,摇起了头来。 “我这脾气咋了?我这脾气就做不了体面人了?笑话!也就你们这些穷酸婆子给件好衣裳也撑不起来!” “您倒是能撑起来,可能撑多久呢?您这堪比活火山的脾气能忍多久?只怕说不上几句就得一双鞋底板子外加耳坠簪子全给扔出去吧?有句话叫做江山能移本性难改,还有一句话糙了一点,意思是差不多的,咋说的来着?哦,狗改不了吃么子来着,我咋一时想不起来呢?”草微一说,那几个婆子都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封三娘那脸唰地一下就青了,扬起手就想抽草微。草微伸手一指,指着她那扬起的巴掌笑道:“我说得没错吧?您老人家这脾气就跟活火山是一模一样的,想么子时候喷发就么子时候喷发,全不由人的!我劝您吶……”说着说着,草微忽然顿住了,目光朝封三娘身后看去了。 不远处,俞本谦正站在一丛竹林旁,脸色青幽幽地看着这边。刚才说话声音那么大,他应该是听见了的。 封三娘也转过了头去。转头时,正好看见俞本谦一脸不快地转身走了。封三娘连叫了俞本谦几声,俞本谦都没应,闷闷地就走了。封三娘那脸一下子又由青变红了。她回头狠狠地瞪了草微一眼:“都怪你这死丫头!” 草微呵呵了两声,往上翻了个白眼道:“怪得着我么?本谦哥是因为我才不理您的么?早提醒过您了,替您自个,也替本谦哥留点口德吧!” “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悲伤消息 >  “对了,一定还得提醒提醒您,千万千万不要跟那堆白骨有任何干系。您想想,如果您成了杀人兇手了,那本谦哥的前途不就折损大半了吗?所以我劝您还是别这么激动,省得人家真的把您当杀人兇手了呢!” “你才是杀人兇手呢!你……你你……”封三娘气得话都捋不直了。 第131页 正在这时,窦月微忽然从旁边杀了出来,一步靠过来站在了封三娘身边,十分殷勤地搀扶着封三娘笑道:“三娘,三娘,不要生气,跟她们这几个犯得着生气么?您跟她们一般见识那是抬举她们了。走走走,咱们一边去一边去说话!” “哼!”封三娘重重地甩了甩袖子,气哼哼地扭头走了。窦月微赶紧跟了上去。 瞅着这两人的背影,关大娘哟哟了两声道:“哎哎哎,么子时候窦月微跟那活火山凑一起了?” “这你就不懂了,李彩儿没戏了,那窦月微还不得赶紧往上凑吗?”五花婆说着扯了扯自己那短袖子,学封三娘的样儿甩了两甩,撇嘴道,“不就是甩个袖子吗?谁不会甩袖子了?等我哪天也做了官老夫人,我也甩!哼!” “呀呀,瞧这光景呀,窦月微是想做官少夫人了。”窦六姑弹着舌头道。 “她没戏,她绝对没戏,就她那样的也配做官少夫人?她配我都配了!草微,你也别泄气,叫你家阿猎再加把劲儿,进城里去做教头,你也是个官少夫人了呢!”关大娘拍着草微的胳膊道。 草微抿嘴一笑,摆了摆手道:“我不图那个,我要图那个,还跟我们家阿猎做么子?官少夫人那头衔是好听,可未必好当,我还是当我的百草坊坊主好点,挣点钱在兜里揣着,你们说呢?” “对的!对的!”几个婆子都异口同声了起来。 白骨的事情在村里传了几天也就淡了,因为那骨头实在没源头可追溯,查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埋下的,也就查不出是谁了,所以白木爷爷叫人找了地方埋了起来,立了个无名氏的牌子,也算了了这事儿了。 第一场小雪来临时,草微知道自己可以收工了。那天上午,她清洗了染池,打扫了石屋,把染料和工具都一一收进了工具间。等到来年春天,这些东西就又开始派上用场了。 收拾完毕后,草微准备炖一锅肉汤来庆祝这场小雪。一走进灶房她就看见了俞小翠。俞小翠正坐在灶边,单手托着下巴,用火钳子扒拉着灶膛里的火星。她笑了笑,走过去靠在灶台便问道:“咋了?无聊成这副模样了?” “不是无聊……”俞小翠撇着嘴摇头道。 “那是咋了?” 俞小翠放下火钳,抬头看着草微,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疑惑:“你说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咋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别卖关子了,到底咋了?” “我刚刚听到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消息。” “么子消息?” “本谦哥要跟窦月微定亲了……” “么子?”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 “很不可思议吧?”俞小翠激动地站了起来,“很莫名其妙吧?可这是真的!” “你打哪儿听来的?”草微惊讶道。 “本谦哥的爹刚刚上我家去了,亲口跟我爹说的!你说还会有错吗?还会有错吗?” “这是本谦哥的意思吗?” “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这绝对不是本谦哥的意思,一定是我那三婶娘在逼本谦哥。可前几天我才问过本谦哥,本谦哥跟我说他一点都不喜欢窦月微,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为么子才几天过去了他就改变主意了?难道窦月微在里面耍了手段?”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草微思量道。 “那一定是了!”俞小翠使劲点着头道,“那女人最会的就是耍手段了,她一定是拿了么子事儿逼着本谦哥答应的,太卑鄙了!草微姐,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问问本谦哥他到底有么子难处啊?如果真有的话,他可以说出来,咱们也好帮他啊!我是实在不想眼看着一只白羊掉进窦月微那狼口里!” “我看这事儿也别先下定论,你先去问问本谦哥再说。说不定这是他爹娘故意放的烟雾弹,想在村里造势,然后逼他答应,其实他根本还没有答应下来。” “好,我这就去问!” 俞小翠去了很快回来了,一脸失望地回来了。她说,俞本谦已经亲口承认了要跟窦月微定亲的事情,说是他老娘封三娘一再逼迫,如果不答应,封三娘就吊死在自家房樑上。无奈之下,就只能先答应着了。 俞小翠想不明白了,把草微家的饭桌拍得啪啪之响道:“我就想不通了,那个窦月微到底哪里好了?居然能让封三婶子这样逼着本谦哥!封三婶子也算去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了,难道真就看得上窦月微那个小寡妇?你说说,草微姐,是不是很不合理?” 草微满面疑惑道:“会不会真是窦月微耍了么子手段?你没问问本谦哥?” 俞小翠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道:“问了,他说没有。就是他老娘我那三婶喜欢得很,逼着他娶,就这样而已。” “封三娘真的有那么喜欢窦月微吗?”草微扶着前额想了想道,“之前封三娘还很嫌弃她呢,咋忽然之间她俩就那么地投缘投契了?有古怪啊!” “你想说蛇鼠一窝吧?我看她俩倒真像是蛇鼠一窝的,都是那么小器刻薄又爱耍奸诈!唉,就是可惜了我本谦哥了……多好的一个人啊,咋能掉进窦月微那狼爪子里头呢?咋可以这样呢?要不然让我本谦哥走吧?一走了之不就好了?” “他肯定不会,他还怕他老娘吊死在房樑上呢。” “我那三婶子不会的,她惜命着呢,哪里会真的吊死?不然我再去找他一趟?咱们几个给他凑点路费让他跑了算了……” 了字刚落,草微忽然将手啪地一声盖在了俞小翠的手背上。俞小翠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往门口一看,顿时哆嗦了一下,哎呀娘呀,那大犬哥哥么子时候站门口子了呀?该不会听见了吧?今天会不会死在这儿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吃醋阿猎 >  阿猎走了进来,扫了草微两人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俩闲得没事儿干了?要不去隔壁帮帮人家修屋子的工匠?人家一件好事儿,你们去掺和么子?帮人私逃,谁教你们的?” “呃……那个……草微姐我我我我我……我要回家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俞小翠说罢一熘烟就跑了。 草微也立刻起了身,飞快地绕到了灶台后面,坐下准备生火了。阿猎走到灶台边,提起灶上的铁壶倒了碗热茶,慢悠悠地喝着道:“很替俞本谦不值吗?” “今天晌午吃么子好呢?粥里添玉米还是南瓜好呢?还是添红苕好了,红苕甜甜的,小娇儿最喜欢了。”草微一本正经地絮叨开了,故意把阿猎的话给屏蔽了。 阿猎瞄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装……” “娘说想吃炒蛋,那得再去拿两个蛋,是鸡蛋好还是鸭蛋好呢?好像偶尔吃吃鸭蛋也是不错的,疏通血管,对娘很有帮助的,那得去拿鸭蛋了!”草微继续碎碎念着,且起身飞快地走向了她的储藏间,用钥匙开了锁,钻进去拿鸭蛋了。 第132页 等她拿了鸭蛋出来时,阿猎已经不在灶房了。她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摁在了心口上,长舒了一口气道:“哎呀娘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他又要翻脸呢……” “嘻嘻嘻嘻……”俞小翠那清脆的笑声忽然从灶房的小后门那儿传来。 “你还没走呢。”草微抬眼一看,原来俞小翠一直躲在那儿。 “阿猎哥……阿猎哥真是个醋罈子呀……”俞小翠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嘘!嘘!”草微使劲地沖俞小翠嘘了两声,“别笑得那么大声!” “笑死我了!”俞小翠捧着肚子笑着蹲了下去,“看他刚才那表情好像谁敢阻止本谦哥娶窦月微,他就要灭了谁似的,太逗了!” 草微耸耸肩,笑得很是无奈道:“没法子,他就那小器样儿!” “哎,你说要是真到了本谦哥娶窦月微那天,他是不是得放炮仗庆祝啊?” “说不好啊……” “那本谦哥连炮仗钱都省了,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放炮仗玩去,哈哈哈哈……” “嘘!嘘!别笑了,当心他回来!”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真得回去了。对了,我爹让我告诉你一声,晚上上我家吃饭去!” “家里有么子事儿么?” “没有,就是我爹想找大犬哥哥喝酒了。” “行,晚上一定去!” 晚饭前,俞小翠先来把小娇儿和俞氏接了过去。阿猎和草微稍后再一块儿去的。 “瞧见前面是谁了吗?”阿猎忽然停下了脚步。 “谁啊?”草微好奇地往前望去。 “你堂姐夫。” “堂姐……夫?” 直到这时,草微才发现俞本谦正朝他们走来。俞本谦低着头,满腹心事的样子,以至于快要走近时才发现草微两人在跟前。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灰灰的脸上涌起了一点点失落和尴尬。 忽然有点冷场了,草微不得不打了个圆场,问道:“本谦哥出门儿呢。” 俞本谦点了点头,从刚才的懵劲儿里回过神来道:“是啊,出去一趟,你们……也是出门?” “对,去一趟大满叔家。” “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嗯。” 俞本谦又低下头,快速地从草微和阿猎身边走。可就在刚刚擦肩而过时,阿猎忽然说了一句:“么子时候发请帖啊?” 这一刻,俞本谦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 “阿猎……”草微立刻转身轻轻地拽了拽阿猎的衣袖。 “都快成一家人了,这么问不过分吧?早些问得日子,我们也好早些准备贺礼,不好吗?”阿猎那小表情倒是十分地轻松闲适。 “你就不能不说话吗?”草微沖阿猎眨了眨大眼睛,然后又立马对俞本谦说道,“本谦哥,不好意思啊,你走你的,不要理他,他脑子偶尔会抽风的。” “谁抽风了?难道我收的风儿都是假的?对了,窦草微,你真是一点规矩礼貌都没有,见了你堂姐夫都不招唿一声,这说得过去吗?赶紧的,叫一声堂姐夫!”阿猎眼含窃笑说道。 “不许再说话了……”草微咬着牙笑得特别地假。 “没事儿,草微,”俞本谦打断了草微的话,口气里透着疲惫道,“我已经习惯了。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啊,本谦哥,他这人嘴巴就是没遮拦的,想到么子就说么子,你别放在心上。”草微道。 俞本谦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回头来瞥了阿猎一眼,然后就走了。等他走远后,草微斜白了阿猎一眼,问道:“你哪根筋搭错了?刚才那样问多尴尬啊。” 阿猎眼含讽笑,耸了耸肩道:“都快是亲戚了,这么关心一下他也没错吧?我有问错问题了吗?难道不该问他哪天跟窦月微成亲,而是应该问他哪天跟窦月微生孩子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本谦哥根本就不想娶窦月微吗?” “还是娶了得好,省得整天惦记着别人的媳妇。” “那茬都过去了,还提呢。” “要不咱们打个赌?” “打赌?” “你不相信你的本谦哥会娶窦月微不是吗?那咱们就来打个赌。” “赌么子?” “要是俞本谦娶了窦月微,那你就得心甘情愿地跟我同房。” 两道红云唰地一下飞上了草微的脸颊。她又气又羞地瞪了阿猎一眼,甩头就走了。 “不敢赌啊?”阿猎在她身后喊道。 “牛头不对马嘴,滚蛋!” 晚饭后,草微帮着卢氏在灶房收拾。趁这空隙,她问了问俞本谦的事情。卢氏轻嘆了一口气道:“是真的,本谦的爹亲自来说过了。提起这事儿啊,我心头就堵得慌啊!你说我们俞家的男人都咋了?一个接一个地倒霉呢!先是本元,后来又是本田,跟着是本富,再来就是本谦了。你说娶窦月微那个婆娘到底有么子好啊?我真闹不明白本谦那老娘是咋想的!唉,不过啊,咱们这些人咋能猜透那老婆娘的心思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癫子疯语 >  “我来的时候撞见过本谦哥。”草微道。 “那娃脸色不好吧?我今天上午也见过他,他给我家还东西来,我看他那脸跟腌过头的咸菜疙瘩似的,太不好看了。我瞧着心疼啊!”卢氏一面洗碗一面摇头道,“可惜他不是我儿,要是我儿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他娶窦月微的。” “婶儿,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之前封三娘还很嫌弃我那堂姐,咋一转眼就变得很喜欢了呢?” “有缘故的,”卢氏道,“我听本谦他爹说,村口那个黄大仙给算了算命,说本谦命中有一劫,找对了人就能好好渡劫,找不对人那可就要命丧黄泉的。” 草微眉头微微一皱:“你说黄妮儿?” 卢氏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含讽笑道:“咱们村还有几个黄大仙呢?不就是那个黄妮儿吗?是黄妮儿给本谦算出来的。” “她还掺和这事儿?”草微心里不由地多了一份疑惑。 “还掺和?这是么子意思?” “她一直也跟彩儿说了,说彩儿是本谦哥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女。” “呵!”卢氏抖肩冷笑了笑,“她做大仙可越来越有大仙的模样了。那大仙们不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么?不奇怪了,谁找她谁给钱,那她就替谁说话呗!这个黄妮儿啊,之前我瞧着怪可怜的,如今都不觉得她那么可怜了。” “这事儿啊……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草微一面擦着洗干净的碗一面自言自语道。 “你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卢氏问。 第133页 “就封三娘那儿不对。” “封三娘那儿哪儿不对了?” “我也说不上,反正觉得怪怪的。您想封三娘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眼睛长头顶上的人咋会看上我那堂姐?她一直很嫌弃我堂姐是个寡妇。可这才几天功夫,她的态度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地大转弯。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要不去问问本谦?” “小翠去问了,他不肯说,只是说是他娘逼他的。让我想想,最近村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白骨!”卢氏眼前一亮道,“只有白骨的事情了!” “白骨……”草微若有所思道,“难道封三娘真的跟那堆白骨有么子关系?可白木爷爷都说了,那堆白骨查无出处,兴许是几十年前一百年前就埋在那儿的了,即便真跟她有关系,她也不用怕啊,横竖都查不出是谁了!” “难不成窦月微手里握着封三娘么子把柄?”卢氏表情略显紧张地问道。 “把柄?也不是可能的……婶儿,您跟封三娘相处得比较多,您再好好想想,封三娘跟那堆白骨会有么子关系?” 卢氏皱着眉头思索道:“哎哟,你让我想我还真想不出来啊!那封三娘早就搬城里去了,我跟她也没么子往来了,她要真干了昧良心的事儿我也没法晓得啊!” 草微正要开口,后门上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嘻嘻:“不晓得找我呀!我可晓得,我晓得得可多了!” 草微转头一看,原来是村里那个吴癫子,就是上回在供月会上打翻铁锅的那个。 “你晓得?你晓得的都是些疯话罢了!我倒是晓得你又来做么子了,等着!”卢氏向来好心,时常周济这个吴癫子饭菜,所以吴癫子常常跑她家灶房的后门上来。 卢氏用一只陶碗装了半碗米饭,再在米饭上放了两根大大的蒸红薯,走到吴癫子跟前递给他道:“拿去!吃了把碗给我留下,不要再像上回那样给我摔了,听见没?” 吴癫子笑嘻嘻地双手接了,扬起他那张脏兮兮的脸沖卢氏说道:“谢谢您啦,娘!” “瞎说!我哪儿做得了你的娘,我才五十来岁呢,你可别折我的寿。赶紧端出去吃吧!” “嘿嘿,娘,我晓得,我晓得那是咋回事。” “你晓得个屁啊,赶紧走!” “娘,我真晓得!” 卢氏正要赶吴癫子走时,草微叫住了卢氏,走过来问道:“吴叔,您真晓得?” “他晓得么子啊?整天疯话连篇的,你别指望他了。”卢氏摇头道。 “不一定,我娘偶尔也会说点正经事儿呢。吴叔,”草微蹲了下去,沖吴癫子微笑道,“您跟我说说,您要是说的都是实话,我就再给您盛一碗,还是带肉的,咋样?” “好啊,媳妇!”吴癫子直点头道。 草微哭笑不得,但也只好顺着吴癫子的话说下去:“那好,那您告诉我您都晓得些么子事儿,好么?” 吴癫子一面大口啃着红薯一面说道:“那老婆娘贼得很,是个猪精!” “对对对,是呢,然后呢?” “她可坏了,想药死人家偷宝物!” “她想药死谁?” “那两个。” “哪两个?” “就是那两个。” “长么子模样的?” “就长媳妇你这样的!”吴癫子沖草微满嘴红苕泥地笑了笑。 “吴叔,我是问你封三娘打算药的那两个人是谁,还想得起来吗?”草微又很耐心地再问了一遍。 “昨天田大牛打我,我还得找他算帐呢,我走了,媳妇!” “哎!哎!吴叔您还没说完呢!” 那吴癫子话没抖落清楚就捧着碗走了。卢氏嘆了一口气道:“早说了不要指望他了,他是天一句地一句,没个实在话的。” 草微缓缓起了身,问卢氏道:“您之前有没有听说过封三娘想药死谁?” 卢氏摇摇头道:“没有啊。” “那吴叔为么子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事儿?” “他瞎编的吧?” “瞎编的?” “他比你娘还疯呢,他的话不太可信。”卢氏摇头道。 回去的路上,草微脑子里还在想着吴癫子的话。她不断地在嘴里念着两个人,两个人,阿猎听着有些奇怪,问她道:“你在嘀咕么子两个人?中邪了?” “我在想事情。”草微道。 “想么子事情?” “本谦哥的事情……”草微想得太入神了,顺口说了出来。 “呃?”阿猎那脚步立刻顿住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戏精上身 >  “呃……没有啦……” “没有么子没有?还在想俞本谦的事情?”阿猎腾出一只手来戳了草微额头一下,“不长记性是吧?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是吧?你就这么地想破坏你堂姐和俞本谦的婚事?” “不是,我觉得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有点想不明白罢了。” “么子事情想不明白?” “封三娘的态度啊,封三娘对我堂姐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不是吗?我今天听那吴癫子说封三娘曾经想药死两个人,说不定其中就有那堆白骨。” “吴癫子?就是村里那个整天到处跑,到处唱戏的吴癫子?他的话能信吗?” “未必不可啊。” “那他说么子了?说封三娘到底想药死哪两个人没有?” “本来是要说的,可后来忽然他又不说了。”草微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 “那不就结了?说不定那只是他的疯话而已。你不许再管了,也不许再掺和俞本谦的事情了,背地里偷偷地和俞小翠一块儿掺和也不行,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不掺和不掺和了。可凭心而论,你不觉得让本谦哥娶我堂姐有点暴殄天物么?”草微偏头问道。 阿猎轻哼了一声,斜睨着她道:“是不是暴殄天物,恐怕俞本谦自己心里更清楚吧?连他自己都不想计较了,你又何必去帮他计较呢?你觉得他有苦衷,那他为么子不把苦衷说出来跟别人求助?可见这个苦衷是苦在他心里而不能被揭开的秘密,你又何必去撩人伤疤呢?有时候你以为你是想去帮人,但到了最后你才发现你揭开的是别人最痛的伤疤,懂了吗?” 草微也斜瞥着阿猎抿嘴笑了笑:“哟,大犬哥哥今晚还说起了大道理来了,而且还挺有道理的嘛。” “大犬哥哥?” “小翠新给你起的绰号啊!咋样,喜欢吗?” “喜欢,”阿猎伸手将她肩头勾了过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再生一堆小犬我就更喜欢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肘轻轻地捅了阿猎肚子一下,半含羞涩地飞了阿猎一个白眼:“熊样儿!” 第134页 当晚,俞氏有点咳嗽。跟着第二天就有点微微发烧了。草微赶忙去了何宝钿家,让何老六给俞氏配了一剂草药。拿着那包草药回家时,吴癫子忽然从旁边矮树丛里冒了出来,一把将她抓住了:“二娘,二娘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赶紧跟我走!” 草微起初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吴癫子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吴癫子只是又癫病发作了。她松了一口气,扯开了吴癫子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道:“吴叔,太平着呢,没事儿,您一边玩去吧!” 可吴癫子又一把抓住了草微的胳膊,神情紧张地说道:“不,二娘!二娘他们要害你!他们要给吃毒药!二娘您可不能死,您死了叫我咋活呢?” “不是,吴叔,真没事儿,真没人要害你二娘……” “二娘您要信我啊!不,我要带你走!带你走!” 吴癫子说着居然要把草微扛起来。草微吓得连忙后退,正拉扯时,俞本谦从旁边小道上飞快地跑了过来,将吴癫子拦住了。他和颜悦色地对吴癫子说道:“吴叔,吴叔,您别闹了,吓着您二娘就不好了是不是?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给你好东西吃……” 话还没说完,吴癫子忽然就抡了俞本谦一个大嘴巴子,痛骂道:“黑心肝的婆娘!你心肝都给狗吃了吗?为了点东西就把人给毒死了,你良心哪里去了?我是天上派下来的武曲星,我一定要把你这黑心肝的婆娘收拾了!来人,上我的金陵宝剑!” 草微一下子懵了,完全没想到吴癫子居然还有这波操作。俞本谦也傻眼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吴癫子。可吴癫子像戏精本精上身了似的,还在那儿颐指气使地演着:“尔等小人实在卑劣不堪,且看我如何用金陵宝剑将你们一一斩首示众!黑心肝的老婆娘你是一条千年黑蛇精,在洞中修炼成人形便跑到人间来作恶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看剑!”说着他竟然就这么空手向俞本谦脑袋上噼去。 俞本谦当然会挡了,而且还推了吴癫子一把。吴癫子哎哟一声跌入了旁边草丛里,摸着屁股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吴癫子。 草微看了看俞本谦,缓步走了上去,弯腰问道:“吴叔,您没事儿吧?您好好的打本谦哥做么子啊?” 吴癫子竟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凄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陶哥哥给那黑心肝的婆娘毒死了,我该怎么办?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咳咳咳咳……我病成这样一定打不过那黑心肝婆娘两口子,还不如逃吧!” 话刚完,他又忽然跃起,假装跑了几步,然后回头对草微说道:“妹妹,多谢你了,你是好人,将来我肯定会报答你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好,我记下了!你回去吧,妹妹,不要让那黑心肝婆娘两口子发现你了,快回去吧!” 草微彻底地给吴癫子整懵了,愣愣地看着他道:“吴叔,您在说么子啊?您的口音咋完全给变了?这是……这是哪儿口音啊?” 吴癫子还没折腾完。他忽然又倒下了,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显得极痛苦的样子。草微看得都傻眼了。滚了几滚后,他伏爬在地上,伸出胳膊望向远处,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娘……娘……我恐怕熬不过了……娘……我好想你……我好想再见见您,娘……” “这……这又是哪一出啊?”草微感觉自己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一番哭诉后,吴癫子不再说话了,而是蜷缩在地上低声抽泣。草微稍等了片刻,慢慢靠过去问道:“吴叔?吴叔?您……缓过来没有?您看您么子角色都折腾了一遍,是不是该收工回家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寒冬祸事 >  “奶奶!奶奶!”吴癫子忽然又跃起一把抓住了草微的胳膊,把草微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奶奶!您以后就是我亲奶奶了!我发誓,我发誓一定会回来接您的!我会报答您的救命大恩,您等着,等着我回来啊,奶奶!”吴癫子眼泪汪汪地抓着草微哭道。 “不是……吴叔您这角色转换地实在有点快了,我都给整晕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是在做么子啊?这是您学来的还是您遇见过的事情?”草微有点焦头烂额了。 “黑心肝婆娘!”吴癫子忽然又指向了一旁的俞本谦,“黑心肝婆娘你不得好死!我孟昭廷发誓一定会回来向你讨还这笔血债的!你等着!” “么子亭?”草微没太听清楚后面那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癫子一阵狂笑后,一脚蹬开了草微,跑得无影无踪了。 草微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时,她看见俞本谦脸色极差,双唇紧闭眉头紧皱,显得紧张而又急躁。 “本谦哥?”草微试着喊了一声,但俞本谦没回答,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还没回过神来。 “哎,本谦哥……” “你想做么子?”草微刚上前拍了俞本谦一下,俞本谦忽然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拍开了草微的手。草微惊了一下,愕然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咋了?” “我……”俞本谦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表情显得很尴尬。 “你没事儿吧?你额头上都出汗了。” “我没事儿,我只是……只是被吴叔吓到了,他实在……实在是太疯癫了。” “对啊,”草微点点头,“疯得有点没谱儿了。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人格分裂呢!对了,他刚才为么子会指着你骂黑心肝婆娘啊?你明明是个男的,他还骂你婆娘?” 俞本谦十分尴尬地笑了笑:“他是个疯的,说话自然东一句西一句了,把男人当女人也不奇怪了。你别放在心上,以后也别单独跟他相处了,他挺危险的。好了,我得回去了。” 俞本谦走后,草微才发现自己的那包药不知道甩哪儿去了。她赶紧在刚才和吴癫子争执的地方找了起来。正找着,她忽然感觉旁边有束目光在盯着她。她抬头起来时,四下里又没人。她心想难道是吴癫子还没走?又或者是自己错觉了? 找着药后,草微就径直回家去了。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刚才她勐地想到了什么。 吴癫子一直指着本谦哥骂黑心肝婆娘,有可能是疯病所致,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本谦哥长得很像封三娘的缘故,如果这样推测的话,那么封三娘就应该是那个黑心肝的婆娘! 那么,问题又来了,封三娘毒死的到底是谁,是那堆白骨吗?还有,刚才吴癫子演的那几段到底是什么?妹妹是谁?奶奶又是谁? 第二场雪是场大雪,这就意味着这个寒冬十分难熬。村子里变得冷冷清清了起来,所有人都躲在家里生火取暖,不再往外跑了,草微也是如此。 第135页 可是,俞氏却是个十分让人头疼的麻烦人物。这天下午,草微替小娇儿换掉湿掉的裙子后,回头来找俞氏,俞氏又已经跑出去了。这已经是俞氏第三次往外跑了。 草微担心俞氏会冻坏,便将小娇儿暂时交给了隔壁院子里的张婶子,自个出去找了。她知道最近俞氏很爱往她外公外婆的坟头跑,便径直去了那儿。 顺着又长又窄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越往坡上走越冻得慌。草微一面朝手上哈着白气一面快步地往前赶,可很快她便停了下来。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根横卧着的枯木,枯木旁俯卧着一人,穿得很单薄很邋遢,两只脚一只有鞋一只没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而在离这人五步之遥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这人双手后撑地坐在地上,表情显得十分惊恐,像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 “本谦哥?”草微微微睁大了眼睛。 “谁?”俞本谦像被黄蜂刺了一下似的扭转过身来。望向草微的双眸里全是紧张和焦虑。 “咋回事啊?”草微打量了一下地面问道,“这里乱七八糟的,你们打架了?你跟谁打架了?那儿爬着的是谁啊?” 俞本谦的喉咙颤抖了一下,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后,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趴着的人:“是……是吴癫子……” “谁?吴癫子?你跟吴癫子打架了?你们好好的打么子架呀?”草微一面说一面走向了爬着的吴癫子。当她看见吴癫子的脸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勐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吴癫子口鼻有血,两眼瞪直,没错,是那种毫无光色的两眼瞪直,就像,就像死了一样…… 草微缓缓地蹲了下去,试着伸手探向吴癫子的鼻边,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没气,一丝气息都没有从吴癫子鼻孔里熘出来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带惧色道:“不会吧?” “不会么子?”俞本谦在她身后着急地问了一句。 “他……他好像死了……” “死了?咋可能?”俞本谦勐地一下从地上跃起,双目瞪得圆圆的,惊愕万分。 “他……他没气息了,本谦哥……你要不信的话,你试试?” 俞本谦正要过去,背后却传来了阿猎冷冷的声音:“站住!” 草微一惊,回头一看,还真是阿猎。阿猎用严肃而又冷峻的眼神盯着俞本谦,缓缓地走到了草微身边,蹲下探息摸颈,最后下了定论:“已经死了。” 草微脸色顿时变了,双手捂脸道:“真……真死了?” “死了。”阿猎的口气冷得如冰霜。 “不可能!”俞本谦情绪有些失控地喊道。 阿猎缓缓起了身,回头看了俞本谦一眼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么子?”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本谦认罪 >  “我……”俞本谦面如猪肝色了。 “或者我应该问,你跟他刚才在这儿发生过么子?”阿猎拧眉道。 “我……”俞本谦再次结巴了。 “你也不必着急,到了白木爷爷跟前你再说个明白也不迟!” “花猎你么子意思?” “眼下发生命案了,你认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窦草微,”阿猎吩咐草微道,“你赶紧去找娘,找着了就立刻带她回来。我先把这个疑似兇手的人带到白木爷爷那里去。” 俞本谦激动了:“你说谁是兇手?” “哼,看来你真有杀死俞二狗的嫌疑啊,”阿猎冷蔑地笑了笑,“难道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只学到如何杀人?” “你少胡说……” “不要废话了,走吧!” 草微因为要去找俞氏,所以就先走了。等她在外婆的坟头前找着俞氏后,就直接去了白木爷爷家。此时此刻,白木爷爷家已经吵成一锅粥了。 封三娘自然在,而且嗓门简直大过天。草微一踏进院子就听见她在数落:“白木爷爷您不能这么煳涂啊!您是看着我们家本谦长大的,我们家本谦咋可能杀人呢?这个叫花猎的就是一个外乡人,他信不过的!” “你先别嚷嚷行吗?”堂屋里,白木爷爷深锁眉头地看着封三娘道,“你闹得我脑子都快晕了!我明白本谦是个老实人,我也相信他不会杀人,我不正在问吗?你着么子急啊?你就不能等我问完?” “您问可以啊,”封三娘双手一摊,理直气壮道,“但您不能让这个外乡人在这里插嘴啊!他算个么子啊?” “阿猎现如今是两村的总教头,他自然有权过问了。” “我呸!”封三娘沖阿猎脚边吐了口唾沫子道,“他也配是总教头?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那城里的总教头哪像他这个样子呀?他就是一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黑心货罢了!横竖我不依,我不要他在这儿,我要让他滚出去!” “你要不讲理,这事儿真就只能交到衙门去了!” “哎,你这是偏帮他啊……” 封三娘话还没说完,白清安忽然看见了草微,忙指着草微喊道:“草微姐来了!阿猎哥不是说是草微姐先发现的吗?草微姐来了,让她说呗!”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草微身上,草微顿时感觉有两百万幅的光射了过来,让她倍感压力。 “好,让草微说,”白木爷爷点点头道,“草微,你来说说当时是个么子情形。” 草微咽了口口水,慢慢地将之前撞见俞本谦和甘瞎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刚说完,封三娘又激动了起来:“听见了吧?她也没看见到底是谁杀了吴癫子呢!她就是打那儿路过刚好撞见了。我家本谦也是啊,他也是打那儿路过刚好撞见的,晓得不?只是窦草微她运气比较好,后来,要是她运气差先去,那这会儿是不是就该盘问她了?真是太好笑了!” 白木爷爷看向草微:“你当时还有没有看见别人?” 草微摇头道:“没有了。” 白木爷爷又问:“那看见本谦和吴癫子的时候,你觉得他俩是在做么子?” 草微抬眸瞥了一眼旁边的俞本谦道:“当时那旁边的草全都是倒着的,好像有人在上面滚过似的,而且……而且本谦哥好像很累似的在喘气,我感觉他俩像是打了架,然后我就……” “你不要胡说行不?”封三娘立刻打断了草微的话,跨步上前瞪着草微道,“你觉得?凭你觉得么?我家本谦会坐在地上喘气儿那是因为他被吓着了!我家本谦是读书人,哪里见过死人,你说!我觉得你们两口子还真是相当地好笑啊,你们跟我们本谦到底有么子深仇大恨啊,你们要这么合伙儿地来诬陷我们本谦?你说,你说啊,窦草微!” “三娘,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都是我之前亲眼所见的。我看见本谦哥身上还沾着草沾着泥巴,就像跟谁在草丛里打了一架似的,我就问了本谦哥一句,他跟谁打架了,是谁趴在那儿,是他自己说的是吴癫子。”草微认真道。 第136页 “沾着草沾着泥又咋了?他摔了自然就会沾着泥和草了!我看你就没安好心,就是想替你那小表妹报復我们家!”封三娘指着草微高声道。 “三娘,您能先别激动吗?我也不相信本谦哥会杀人,就算本谦哥真跟吴癫子打了架,这也不能说明杀吴癫子的那个人就是他啊!您能先冷静一下,让白木爷爷一个一个地把话问完好吗?”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给我出去!出去!” 封三娘说着要去推草微,却被阿猎拦了下来。她又想耍泼时,但立马又被白木爷爷喝了一声:“你要再这么搅和,不让我问清楚的话,我还真就怀疑了!如果没做过,何必怕被别人问呢?本谦到现下都还没说过话,你先让他说句话行不行?” 草微往俞本谦脸上瞟去,只见俞本谦低垂着脑袋,又颓又沉重的样子,双唇干干的,眼神空空的。听到白木爷爷问他话时,他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来道:“您刚才问么子?” 白木爷爷重复道:“我问你到底是么子回事,你说清楚了。” “么子回事?”俞本谦的眼神又放空了,好像思绪又被别的东西扯走了似的。他目光游移了几下,最后才缓缓开口道:“不要争了,是我……是我错手……错手杀死他的……”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封三娘更是按捺不住地尖叫了起来。她上前狠狠地捶了俞本谦两下,歇斯底里道:“你疯了?你承认么子啊?这事儿跟你有么子干系啊?你咋可能去杀吴癫子呢?” 俞本谦一点反抗都没有,任由封三娘捶打和咆哮。草微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灰白的脸,心里隐隐感觉到他不是在说谎。他脸上那片灰白中透着苦恼,难过,还有疲惫。当一个原本不是坏人的人做了错事时,就是这种表情。 第二百七十七章 疑点重重 >  封三娘拼命地让俞本谦改口,但俞本谦始终没有改口。白木爷爷决定不让封三娘继续疯下去了,命人强行将封三娘拖了出去。堂屋里安静了下来后,白木爷爷一脸严肃地问俞本谦:“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俞本谦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干了皮的双唇,目光垂下哀伤道:“我也不想的……他忽然跑出来纠缠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推开他,推开他而已,我没有想过他会撞在旁边那树上,更没想到那树一撞就裂开了,木刺会扎进他脖子里……” “就这样?” “对……”俞本谦使劲地抿了抿嘴,强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 “唉……这真是太意外了啊!”白木爷爷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白木爷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俞本谦含着眼泪地望着白木爷爷道,“我根本没想到那样一推会推死他。如果我晓得的话,我绝对……我宁愿我不还手!” “我明白,我相信你,本谦,”白木爷爷重重地在俞本谦肩上拍了两下道,“你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我相信你。但吴癫子的确是死了,这事儿得有个交待啊。” “我愿意跟您去衙门,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俞本谦垂下头,十分忏悔地说道。 “这件事也不全怪你,是吴癫子先出手伤你的,等到了衙门我会替你说话的。只是眼下雪封了山路,不好出去,只能等天气回暖一些再去了。这几天我会安排你待在村子外面的那间土地庙里,你在那里好好地冷静一下,你看行吗?”白木爷爷道。 “全凭您做主!”俞本谦弓下身子向白木爷爷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好,那就这么办。阿猎,你没意见吧?”白木爷爷转头问阿猎道。 阿猎轻快地瞟了俞本谦一眼,点点头道:“没意见,就照您的意思办吧。” “行,那就这么办!” 俞本谦交给了白木爷爷去安排,草微和阿猎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阿猎忽然停下了脚步,草微转身问他:“咋了?” “我还想去刚才那里瞧瞧。” “还去瞧?那里有么子好瞧的?本谦哥不已经说清楚了吗?” “你先带着娘回去。”阿猎说完转身就走了。 草微站在原地想了想后,拉上俞氏去了卢氏家。把俞氏交託给卢氏后,草微就追阿猎去了。到了那儿,阿猎正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找着什么。她刚想走近,却被阿猎制止了。她只好原地站着,弯腰下去问道:“哎,你到底在找么子啊?” “线索。”阿猎道。 “线索?你认为本谦哥没有说实话?” “你觉得他说实话了吗?” “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话吧?杀人啊,虽然是错手杀人,但也是杀人啊,他不会无缘无故承认吧?”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这又是么子?”阿猎转回身来向草微晃了晃手指间捻着的东西。草微仔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很小的耳坠子,像是银的。 阿猎起身走了过来,将银耳坠放在了草微的手掌心里:“这应该是一个女人掉下的。你猜会是谁呢?” 坠儿是菱形的,上面有类似卍字的图案,看成色还很不错,不是那种杂银打出来的。草微反覆看着,心想村里可以佩戴这种银饰的并不多,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且,这只小坠上的花纹十分清晰漂亮,不像是一般的乡下打银匠能做出来的。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脑海,她想到了一个人。 “想到了?”阿猎仿佛能读懂她的眼神。 “你说,这坠子会不会是……封三娘的?”草微用两只手指捻起那只小坠晃了晃道。 “你见过?” “我没见她戴过,但我看这坠子的款式像是在城里买的。花纹能精细到这个地步,不是一般银匠能做出来的。咱们村还有谁喜欢用城里的东西呢?不就是那喜欢招摇显摆的封三娘吗?” “嗯,越发地聪明了。”阿猎含笑点了点头。 “可这要真是封三娘的话,那就说明封三娘今天很有可能也在这儿。那么……杀了吴癫子的人会是谁呢?封三娘还是本谦哥?” “两种可能,第一,真是俞本谦错手杀了吴癫子;第二,是封三娘杀的,俞本谦顶罪而已。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比较大。” “为么子?” “感觉,”阿猎反背起手踱步道,“我看刚才俞本谦那表情有些不对,无奈和痛苦多过真心的悔悟,我感觉他是在撒谎。” “要真是这样的话,杀死吴癫子的人就应该是封三娘了。本谦哥只是处于孝心帮她顶罪而已。是了是了,怪不得刚才本谦哥一认罪,她就跟疯了似的。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是自己杀了人,不是本谦哥,但本谦哥却帮她顶了罪,让她这辈子的心血都没了,她能不疯吗?” “你和我想的差不多,但要证实是封三娘干的,要么是封三娘自己出来承认,要么是找到这个银坠子的主人。但我相信封三娘已经将银坠子销毁了,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给咱们追查。所以接下来就看封三娘自己良心过意得去不。如果她狠下心来不承认的话,那么俞本谦只能背上这个误杀罪名了。” 第137页 草微微微颦起眉头:“当娘的难道真的可以这么狠心?本谦哥可是封三娘全部的希望,她忍心她的希望全部毁灭?” 俞本谦被关进去的第二天,俞小翠便去村外的土地庵里看过他,还给他送去了一些吃的和一条被褥。俞小翠说,俞本谦整个人瘦下来了一圈,看着十分让人心疼,跟他说话也爱搭不搭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俞小翠冲着草微忧伤地嘆了一口气道:“我本谦哥真是可怜,咋就遇上这种事情了?咋就在那小路上遇上吴癫子了?唉,这下可咋办呀?復考之后的第一场郡学试就要开始了,本谦哥要是错过了的话,那可麻烦了。” “那他娘呢?”草微一面缝着衣裳领着一面问道,“他娘就没去看他?” 第二百七十八章 愚蠢月微 >  俞小翠又嘆了一口气:“去了,哭得死去活来的。他娘还说要找白木爷爷,你还有阿猎哥算帐呢。她跟我爹说,她在城里认识很多有钱的当官的,一定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我觉得她都有点神叨叨的了。” “就这些?”草微瞟了俞小翠一眼问道。 “嗯,就这些。横竖不是哭就是骂,也骂本谦哥傻,说本谦哥不该承认,说兇手是你和阿猎哥,白木爷爷在包庇你们,唉,横竖就是这些,我都听烦了。” “呵,真是一点反省都没有呢!”草微轻讽道。 “反省?么子反省?” “没么子。对了,你认得这个银坠子么?”草微将阿猎捡到的那个银坠子递给了俞小翠。 俞小翠捧在手心里看了看,说道:“这是我那封三婶娘的坠子啊!” 草微眉头一紧,问:“真的?” “是她的,我见她戴过呢!之前她去我家的时候就是戴的这个。我听她说这是在城里五福银楼买的,小小的一对儿可值钱了,因为做这坠子的师傅是个很有名的大师傅,工费都花了不少呢。哎?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草微嘴角勾起了一抹蔑笑:“还真是她的……” “么子意思?”俞小翠分外不解地问道。 草微正想答话,外面忽然有人叫她了。她开门出去一看,原来窦六姑。 窦六姑之前问她借了一碗小米,今儿是拿东西来还的。她没要,让窦六姑把那口袋山货都拿回去,窦六姑也不肯,两人正争着这事儿时,窦月微忽然杀了进来。 这女人挂了一张老长的脸,人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火药的味道。她什么也不说,进来就掀了草微和窦六姑面前的那张桌子。桌上放着的干货袋子摔在地上,袋子里的干货全都散在了地上。窦六姑立刻哎哟了一声,赶紧心疼地去捡那些东西。 草微愣了一下之后,瞪着窦月微道:“你是疯了吗?” 窦月微脸色又红又青,像刚刚被人揍过似的。她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回来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疯了!你说,为么子要诬陷我们家本谦?” “你们家本谦?说这话也不怕笑掉大牙么,窦月微?你跟俞本谦还八字没一撇呢!”草微好笑道。 “要你管?你说,你为么子要这么做,你说!为么子要坏了我的好事儿?你是嫉妒我对吗?你是不想我嫁给俞本谦是吗?”窦月微泼得像个没能生出蛋的小母鸡似的。 “脑子不好使是吧?不好使的话我舍两个钱给你去看看脑袋咋样?是我冤枉本谦哥吗?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事情如实说出来罢了,真正冤枉他的那个人不是我!” “别装了,别装了,窦草微。我明白,我懂,你不希望我好,你巴不得我这辈子都找不着个男人呢!你看我找上本谦了,心里不服气了,这才串通你家那疯狗来乱咬人的是不是?” “我再说一遍,让本谦哥变成现下这样的人不是我,你最好闹明白再来这里撒泼!” “不是你还有谁?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你太狠心了,窦草微,你这是在报復,是嫉妒!我……我今儿跟你没完!” 窦月微说完捡起墙边放着的柴刀向院里那棵瓜藤冲去。草微一看她要砍掉自己心爱的瓜藤,赶忙端起旁边一盆微微结冰的水,哗啦一声朝窦月微泼去!这盆水可谓刺骨无比,足以扑灭窦月微那一胸腔子的怒火了! “哐当”一声,窦月微手里的柴刀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像冰雕一样僵住了。这么冷的天,来这么一盆水,任谁都会被冻得说不出来话了。 “我早跟你说了,我这门你最好别进,进了就自负后果!”草微将手里的木盆扔向一旁气愤道,“我做么子要嫉妒你?你哪一点值得我嫉妒了?就算你能嫁给本谦哥那又咋样?我还不信你真有那个命做么子官少夫人,滚!” 窦月微那表情像是要哭了似的。她忍了又忍,却还是没把眼泪忍住。她微微裂开嘴,牙床随着嘴唇的颤动而不住地颤动,喉咙里缓缓地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咆哮。跟着,她忽然转身,曲起十根手指向草微扑来! 窦六姑吓得躲到了一边,草微也不怕。草微迎了上去,两只手稳稳地抓住了窦月微的两只手腕,与她较着劲儿。窦月微撕牙咧齿地使着劲儿,草微也青筋暴涨地抵抗着窦月微那股劲儿。两人忽瞪着,谁也不肯让谁。 “你非要这么跟我过不去?”窦月微咬牙切齿道。 “是你自找不痛快,这怪得了谁?”草微冷冷道。 “你害了俞本谦我跟你没完!” “你闹清楚了,不是我害他的,我也害不了他!我也不相信吴癫子是他误杀的,我也相信他是清白的!” “你少说风凉话了!” “好好用你那颗榆木脑袋想想吧!”草微凑近窦月微眼前,杏目微瞪道,“本谦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咋会轻易地误杀了吴癫子?当时真的只有他和吴癫子在场吗?” “你么子意思?”窦月微的眼神瞬间疑惑了起来。 “不明白?我去的时候是只看见本谦哥和吴癫子,但我去之前呢?谁能保证那里没有第三个或者第四个人在?” 窦月微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劲儿也稍微缓了缓。趁着这时候,草微将她掀开了。窦月微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后抬头问草微:“你到底是么子意思?你到底想说么子?” “我说了,真正害了本谦哥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相信他会是误杀吴癫子的人!” “可他自己都承认了……” “承认了又咋样?承认了就代表整件事清楚了?本谦哥跟吴癫子有仇吗?他需要下这样的狠手吗?窦月微,枉你自命是窦家最聪明的人,却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么?你想要救本谦哥,那就得把这事儿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本谦不是误杀吴癫子的真正兇手,而是另有其人?他只是帮别人顶罪?他疯了么?他为么子要帮别人顶罪?” 第二百七十九章 告发阿猎 >  “好好想想。”草微揉着发酸的手腕冷冷道。 窦月微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了草微一小会儿,跟着,她双眸微微张了一下,表情里呈现出了一股恍然大悟的感觉。随后,她提起湿漉漉的裙边像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去。 第138页 “她这又是要做么子?”一旁的俞小翠走过来诧异道。 “你跟着去看看就晓得了。”草微道。 “行,我这就去!” 约莫一炷香后,俞小翠跑了回来。俞小翠说她跟着窦月微跑去了村外土地庵。窦月微想见俞本谦,但是俞本谦拒绝了。于是,窦月微又往俞本谦家跑。 到了俞本谦家,窦月微在灶房里找着了封三娘。俞小翠躲在窗户底下听见窦月微质问封三娘是不是她误杀了吴癫子,没想到封三娘居然当场甩了窦月微一个耳光。 “真甩了?”草微眼中闪着疑色道。 “甩了!啪地一声,可响亮了!”俞小翠比划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封三娘就骂窦月微鬼迷了心窍,居然会去相信你说的话。还说人一定是你杀的,然后栽赃嫁祸给本谦哥的。本谦哥因为喜欢你,这才替你承认了,说得有板有眼呢!”俞小翠撇嘴道。 “真是在城里混过的,嘴皮子果然是不样啊!这三言两语地就把黑白是非都颠倒了,有点手段!”草微鄙夷道。 “我那封三婶娘还说了,她已经想到办法帮本谦哥了,还说她一定不会放过大犬哥哥和你的。我想再听下去的时候,我六叔回来了,我只好走了。草微姐,我有点担心啊,你说我那婶娘会想出么子办法收拾你和大犬哥哥呢?草微姐?草微姐你在发么子愣啊?我问你话呢!”俞小翠推了草微一把道。 草微回过神来,摸了摸下巴道:“你说封三娘是咋晓得本谦哥对我有意思的?平日里本谦哥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啊,封三娘应该是不晓得的吧?” “或许,她是听本谦哥说的呢?” “不太可能,”草微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本谦哥不太会把这种心思告诉他那个老娘。” “又或者是听村里人说的吧?横竖我没说过。”俞小翠举起双手一示清白。 “也不可能是阿猎说的,那会是谁跟封三娘漏的风呢?” 晚上,草微准备好了酒菜,搬到了阿猎房间里,然后去隔壁叫阿猎过来吃饭了。但她一问才知道,就在刚刚,有两个从城里来的捕快把阿猎带走了。她一听有些着急了,忙追出了门儿去。 可一直追到了村东口外,草微也没能追上。她一面喘气一面十分失望地望着那黑漆漆的远方,心想那两个捕快为么子忽然来把阿猎带走了?难道阿猎的身份曝光了?还是因为上回俞二狗的事情?不行,得跟去城里瞧瞧才是! 刚一转身,草微就跟提着食盒的封三娘撞上了。封三娘带着一脸奸诈和得意地走了过来,笑问道:“是来追你家阿猎的吧?” “你都晓得了?”草微紧皱眉头地问道。 “当然,因为那两个捕快是我找来的。” “你?” “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的阿猎,我这人也不是吃素的!”封三娘一脸傲然地说道,“只要我一开口,就会有人肯帮忙。” “你到底跟衙门说了么子?”草微急切地问道。 “没么子,就是把那客栈老闆小儿子的话告诉了衙门的人。还记得俞二狗的事情吧?我家本谦都告诉我了,他说阿猎是最有可疑的人,如果把客栈老闆小儿子的话告诉衙门的话,衙门就一定会抓阿猎去问话。哼哼,果然是这样啊!” “是本谦哥告诉你的?”草微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对,没错,是我儿子告诉我的。他很不服气自己被你和花猎栽赃了,所以他得还击啊!”封三娘带着一脸的窃笑道。 “俞二狗不是阿猎杀的,客栈老闆小儿子的话不足以佐证,本谦哥为么子要瞎说呢?” “是你们瞎说在先的好不好?”封三娘尖声地回击道,“要不是你俩,我家本谦咋会被关起来?是你们做了初一,我们才做十五的,你怪得了谁?” “我懒得跟你说,我要去找本谦哥!”草微说完转身向关押俞本谦的土地庵走去了。 到了土地庵那儿,负责看门的乡勇放了草微进去。草微迈进庵门,往左一看,俞本谦就盘腿坐在那儿。她缓步走过去,问背对着她的俞本谦道:“你为么子要这样做?” 俞本谦没回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开口道:“我不想回答……” “你必须回答,本谦哥!为么子要把俞二狗的事情告诉你娘?为么子要把客栈老闆小儿子的话告诉她?你是在暗示她去衙门里告发阿猎吗?阿猎没有杀过俞二狗,他没有杀人!”草微略显激动道。 “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俞本谦的态度一反往常。 “我不走,你得跟我说清楚了,这是为了么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如今身陷囹圄,所以你也要让阿猎身陷囹圄?” “我说了,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你是回答不了还是心里发虚?你明明很清楚误杀吴癫子的人是谁,但你坚持不说,还要帮她顶罪,行,行,这些我都不管,但你不该用没有证实过的证词去污衊阿猎!你到底在打着么子主意?你快要变得我不认识了!” 俞本谦缓缓地起了身,转过头来看着草微,凹下去的眼睛里满布血丝和疲惫:“你先变的不是吗?从你开始喜欢阿猎那一刻起,你就变了。你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在意我变了或者没有变呢?你心里从来没把我当回事,又何必在意我是否身陷囹圄或者清白无暇的呢?回去吧,草微,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是因为我你才污衊阿猎的么?”草微心中微微发紧地问道。 “不,”俞本谦懒懒地摇了摇头,垂眸下去道,“跟你无关,一切都跟你无关。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解释我现下所做的一切,你也不要再过问了。从你拒绝我的那天起,你我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连朋友都不该再做了。” 第二百八十章 无罪释放 >  “你心里到底在打么子主意?”草微深感不解道。 “你不会明白,我也不想跟你解释。就这样吧,咱们以后还是当对方是陌生人为好。你走吧,走吧!”俞本谦说这话时,脸上分明带着些许的痛苦。他很快转过身去,又做回了那个蒲团上,不再跟草微说话了。 看着他的背影,草微感到既陌生而冰冷,感觉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俞本谦了似的。沉默了片刻,草微开门出去了。 封三娘迎上来对草微冷嘲热讽了几句,草微只当没听见,默默地往村子里走去。她隐隐感到了不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俞本谦那令人奇怪的变化和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她感觉俞本谦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俞本谦了。 天亮后,草微和俞本田一道出发去县城了。随行的还有白木爷爷和俞本谦等人。山路一旦通了,白木爷爷就要送俞本谦去县衙了。 先到了香河集,再坐牛车赶往县城。从上午一直坐车到了傍晚,这才赶到了城门口。两拨人都是去衙门的,所以一进城就直奔衙门了。 第139页 草微塞了些钱才见到阿猎。阿猎在被带到衙门时就已经下了牢了。看见草微,他很意外,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地走向了草微。 “你咋来了?娘和小娇儿呢?”阿猎语气充满了心疼。 “不用担心,卢婶子帮我照顾着呢。”草微看阿猎没有受过鞭打,心里一下子放心了许多。可再环顾了一眼这牢房,心里又拧着似的疼。这牢里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黑漆漆,阴森森,还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潮湿酸臭的味道。 “我不是跟胖饼说过让你别来吗?”阿猎打断了草微的思绪。 “你觉得他能拦得住我吗?”草微收起心里的那点难过,沖阿猎微微一笑道。 “你其实不用来,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是安慰我的吧?都把你下到大牢里来了,一定是怀疑上你了,又咋会轻易地放你出去?那县大人咋说?他是不是也认为杀死俞二狗的人是你?” “他也只是怀疑罢了。一个九岁小孩说的模稜两可的话咋能当做凭据?这个县大人也不是那么草率的。” “那还好,不算个煳涂官。” “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和本田,还有白木爷爷他们一块儿来的。” “天色不早了,赶紧出去找个地方住下。不要和本田走开了,进入都得一块儿晓得不?还有,晚上睡觉警觉点,客栈里鱼龙混扎,说不定会发生么子事情。” “嗯,明白了。” “去吧!” 阿猎伸出手来,依依不捨地在草微左脸颊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然后才不情愿地缩回了手。随后,草微离开了大牢,和俞本田一道往外走去。 走出县衙时,正好撞见了白木爷爷他们。堂已经过完了,俞本谦也已经被释放了。封三娘用冷傲的眼神斜瞥了瞥草微,伸手替俞本谦整理着衣裳道:“我就说这县大人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官吧?咱们一说出事情的缘由,大人就立马把我们家本谦放了,还叮嘱我们家本谦回去要好好温习,过些日子去郡里赴考呢!不像有些人,这会儿还蹲在大牢里呢,闹不好啊就得杀头咯!” 俞本谦忙轻轻地拽了拽封三娘的衣袖,低声道:“娘您别说了……” “我咋不能说了?我还得大声地说呢!”封三娘抽回了衣袖,洋洋得意地往草微跟前走去道:“咋样啊,姓窦的?看过你家男人了吗?大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吧?我听说那里经常出瘟疫,动不动就死人呢!你家那花猎还好吧?还能说话吗?” 草微冷冷地睨着这个女人,轻蔑道:“用不着吓唬我,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唬住的。既然儿子都出来了,那就赶紧回去一家团圆吧!” “那你呢?你还能跟你男人团圆吗?呵呵,这可不好说啊!杀人可不是个小罪名,是要砍头的!”封三娘故意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我家阿猎没做过怕么子?只有做过的人才会半夜梦见别人来索命呢!”草微忽然往封三娘跟前迈了一小步,凑近了低语道,“您就得小心了。我听说发了疯的人死后也是疯鬼,会比做人的时候更疯狂呢!” 封三娘那脸霎时就变了:“你……” “记得找家店铺去买几道符,不然可能没命活过明天了!” “你抽死你……” “省省吧!” 草微抬手挡开了封三娘挥过来的手,大踏步地走下了台阶。俞本田追上她问道:“咱们今晚住哪儿?” “还记得那个作证的小孩吗?去他家!” 草微找到了那个小孩子家开的客栈,住了进去。她这么做是想跟那小孩子碰个面,问一问当天晚上的情形。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和俞本田很快就被这家客栈的老闆赶了出来。因为有人跟那老闆告密,说她是嫌疑犯花猎的媳妇,是来套消息的。 被赶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草微和俞本田不得不重新找客栈。可这时候再来找客栈已经不容易了。因为县考就在眼前,不少学子都从四方赶来,把城里的客栈都挤满了。 问过五六家后,草微都有点绝望了。当她看到第七家时,其实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果然,当她向掌柜的打听是否还有空房间时,掌柜摇了摇头。她有点不甘心,向那掌柜地说道:“掌柜的,你看外面已经全黑了,又冷,您能不能帮个忙,哪怕腾见柴房也行啊!” 掌柜的十分抱歉道:“不是我要赶你,是因为柴房都有人住啊!我们都没想到买卖会这样啊!復考的消息刚出来,本来是开春才会考试的,可有些学子已经等不及了,这时候就赶到城里了,所以咱们家客栈实在是挤不下了啊!” “就不能再想点别的办法吗?大不了我加点钱?” “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啊!” “算了,草微,”俞本田在草微身后无奈道,“走吧,没指望的。咱们再去找找下一家。” 第二百八十一章 感激或恨 >  草微转身道:“都第七家了,第七家了,再往下找恐怕就没了。难道今晚咱俩真的要睡大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谁让咱们这么倒霉偏偏遇上这些人来赶考呢?走吧!” 草微耸了耸肩,带着一脸沮丧地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那掌柜忽然又叫起了她。她忙跑回去问道:“是不是又有办法了?” 掌柜的笑道:“你运气好,有个客官退了一间房,刚好够你们夫妻俩住。” “您误会了,我们……我们是兄妹,兄妹。”草微一脸尴尬地指了指俞本田道。 “对!是兄妹,不是夫妻。一间也行啊,掌柜的,一间我们也要了!只要我嫂……我妹妹今晚睡得好就行了。我无所谓的,哪儿哪儿都能将就一晚上的!”俞本田忙道。 “要不这样吧,”掌柜的打量了俞本田一眼道,“给你的那间房旁边有个茶水小间,你就在那里睡一晚,我让伙计再多给你一套被褥。那里有炉灶,不会冷。” “太谢谢您了,掌柜的!太谢谢您了!”俞本田感激地连连鞠躬。 随后,那掌柜让跑堂伙计把草微和俞本田带了去。草微住的那房间是上等间,一晚要一个银币。虽然贵是贵点,但总好过露宿街头。俞本田问伙计要了一副枕头被褥后,自去右边茶水间歇息去了。 这一夜睡得迷迷煳煳的,不是特别地好。外面天刚一亮,草微就起床了。她打开门,正想往外走时,一个站在廊下的伙计就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问道:“女客起来了?” 草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伙计又说:“您请稍等一下,早饭立马给您送到!” “早饭?” “是,您请先屋里等等,这就给您送来!” 不多时,那伙计就从楼下端来了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有粥有点心,还有佐饭的几样小菜。草微问那伙计:“这是住你们这间房附赠的吗?” 第140页 那伙计笑道:“不是,是隔壁那位客官吩咐送来给您的。” “隔壁?”草微指了指左侧道,“是那边那间吗?” “是。” “可我不认识他啊!”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那位客官已经起床了,您要不去问问?” 话音刚落,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了门口。草微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姓孟的公子。还记得吧?上回小娇儿被人掳跑后,是这位孟公子帮忙把人给救回来的。 “窦姑娘,好久不见了。”孟公子笑着向草微点了点头。 草微好不惊讶,忙迎上前道:“没曾想公子也在这儿,实在是巧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姑娘。既然有缘再次见面,就送了点小粥过来,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会嫌弃呢?是孟公子太客气了。上回你帮我救了小娇儿,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咋好意思又受你一回恩惠?” “姑娘不用跟我客气,一点小东西而已。姑娘还是先洗漱了,把早饭用了,咱们回头再见。” “好,多谢公子了!”那孟公子说完自去了。 这时,旁边的伙计忽然开口了:“您大概还不晓得吧?您住的这间房就是孟公子让出来的。要不然昨晚您就没地方住了。” 草微双眸微张:“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但是这样,您的房费他也已经付清了,只是没让掌柜的跟您说罢了。” “这……”草微心里不由地涌起了许多的感激。 早饭后,草微和俞本田分头行动了。草微去了衙门,因为今天上午会有阿猎的一场过堂,她要赶着去看。快走到衙门口时,居然撞上了俞本谦。本想避开为好,但没想到俞本谦自己走了过来。 “来看阿猎的?”俞本谦问。 “对,上午有他的过堂,我得来看看那县大人到底咋断决。”草微道。 “不用去了。” “为么子?” “上午不过堂了。我刚刚从衙门里出来,是那儿的捕头告诉我的。” “不过堂了?为么子不过堂了?”草微疑惑道。 “好像是找着了新的线索,就暂时将阿猎的过堂押后了。” “新线索?是么子新线索?” 俞本谦摇摇头,一脸无奈道:“他不可能告诉我的。” “那行,我自己去问……” “草微!”俞本谦挡住了草微,“我有话想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太久,几句话而已。” “但我没空,”草微直接拒绝了,“我男人还在大牢里受苦,我却在这儿与人闲聊,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草微,你不觉得你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吗?县大人能押下阿猎,那就证明阿猎是有很大嫌疑的。难道你还对阿猎抱有希望吗?” “你错了,县大人之所以会押下阿猎那是正常的执法程序,而不是说就断定阿猎是兇手了。他这么做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等一切查明后,找到了真兇,其他人的嫌疑自然就排除了,阿猎自然就会被放出来。” “如果他放不出来呢?”俞本谦问。 “他能放出来,他一定能放出来,”草微看着俞本谦那双充满了质疑的眼睛,语气格外地坚定,“我相信阿猎不是兇手,我也相信县大人不是草包昏官,一定会还阿猎清白的。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请让我离开!” “草微……” “我说了我不想再耽搁了……” “你可晓得我为么子会在被关押的时候告诉我娘阿猎的事情?”俞本谦再次拦下了草微,眼神有些急切。 “为么子?行,这个我倒是想听听,你说吧,为么子?”草微微微扬起下颚,略带孤傲的表情看着俞本谦。 “我是想如果我真的被判有罪,如果我真的要去坐牢,那我一定不会留阿猎这么一个隐患在你身边,所以我才会告诉我娘阿猎有杀俞二狗的嫌疑,让我娘连夜找人带信到衙门。” “你这话真的让我有一丝丝感动,但仅仅一丝丝,而且立马随风就散了。我谢谢你替我想的每一件事,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所想的并不是我想要的,这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你把我最心爱的男人投进了大牢,我觉得我会感激你还是恨你?” 第二百八十二章 意外获释 >  “他会是你最心爱的男人……”这话像带着尖刺似的,一说出来,那刺就扎进了俞本谦的心里,让他的表情愈发地难看了。 “好了,到此为止!”草微不想再多说了,多说无益。 “你不能走,草微……” “本谦哥你不要这样行吗?不要让我觉得你也变成个无赖了行吗?” 正拉扯着,旁边忽然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这位姑娘已经说了不想再跟你多说了,你何不放她走?我看你穿戴整齐,打扮斯文,像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是不是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草微听得这声音颇为耳熟,转头一看,竟又是那孟公子。 俞本谦有些疑惑地看着孟公子,问道:“你与草微认识?” 孟公子看了草微一眼,正要说话,草微却抢先了:“对,这是我认识的人,我还有事,本谦哥你先走吧!” 俞本谦没动,仍旧紧锁眉头地把孟公子看着。孟公子彬彬有礼,抬手做了个请他离开的手势,嘴角挂着似友好又似警告的微笑。沉默了片刻后,俞本谦还是走了。 这下,草微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为何缠着你?”孟公子问道。 “说来话长,幸亏有公子你,不然我真不晓得该咋摆脱他。唉,他真是钻了牛角尖了。”草微轻嘆了一口气道。 “那看来我来得很及时了。” “相当及时呢!对了,公子为么子会来衙门?也是有么子难缠的事儿吗?”草微问。 “不是,我是路过时看见了你才过来的。你是要去衙门吗?” “本来要去的,现下不用了。” “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三人找了一处茶坊坐下。草微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孟公子。孟公子听完后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刚才那人就是告密的人?” 草微点点头:“对,就是他。正是因为他跟衙门告了密,我男人才被抓进去的。但我男人没杀过人,他只是捕风捉影而已。” “我知道这里的县尹,他不是个煳涂官。如果你男人没杀过人的话,他一定会还你男人一个清白的。” “真的?你居然还认识这里的县大人?” “不算认识,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窦姑娘,你不用太担心,我这就派人去帮你打听打听,看案子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141页 “真的?那太谢谢孟公子了!”草微欣喜道。 “说了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我应该的。”孟公子谦虚道。 “孟公子几次相助,我都不晓得该咋报答你了。你要不嫌弃的话,等我男人出来之后,我请你吃顿饭?” “我要吃了你那顿饭,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你咋这样说?我不过是在那破庙里帮过你一回,而你后来接二连三地帮我,我请你一顿饭,你咋会不好意思呢?” “真的不用了,”孟公子含笑婉拒道,“能帮上姑娘是我的荣幸,不需要姑娘别的报答了。好了,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就来告诉你。” 草微眼含疑惑地看了看孟公子,只得先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有劳公子了。” 晌午,草微给阿猎送了一顿好的饭菜进去。因为阿猎是杀人疑犯,不能开门让草微进去,草微只好把饭菜一碗一碗地塞了进去。阿猎就盘腿坐在破烂草蓆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显得十分地无所谓。草微蹲在外面,把遇见孟公子的事情告诉了阿猎。 阿猎听完抬头道:“还有这么个人,你没跟我说过呢。” “我也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他。之前是因为跟你赌气,所以才没告诉你他是救了小娇儿的人。”草微道。 “哦,”阿猎又灌了一口酒,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啊……” “他说他可以去向这里的县大人打听消息。如果是真的话,你或许就能早点出去了。” “是么?看来应该是官家子弟啊。那你是咋遇上这个官家子弟的?” “说来话就长了,回头再慢慢告诉你吧。你多吃点,我特地给你买了两只油鸡,水果也得吃点,增加抵抗力的。”草微又从篮子里拿出了新鲜的冻柿子。 “抵抗力是么子?”阿猎抿着笑问她。 “你就别管抵抗力是么子了,横竖就一个字,吃!吃饱了,才能抵抗这牢里的细菌啊虫子啊么子的。对了,我还给你弄了个香包,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熏熏,有好处的。” “你看我这儿有枕头吗?”阿猎往后指了指,一堆烂谷草,一床破蓆子,以及潮湿发霉的墙壁。 片刻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草微笑问道:“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弄个枕头啊?” “你真想我在这儿安营扎寨呢?就这么几天,凑合着能过去的。” “可万一住得久呢?” “那你是不是还打算把家里的床都给我搬来?”阿猎顺手一截鸡骨头给草微丢了出去。 草微捡起又丢了回去,乐道:“乱丢垃圾,罚你呢!谁给你搬床了?你要关在里面不出来,我就改嫁去!” “过来。”阿猎沖草微勾了勾手指头。 “有本事你出来啊!”草微沖阿猎吐了吐舌头。 “看我出来咋收拾你。” “那你也得先出来啊!” “等着,最多两天我保准出来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好啊,我等着!” 两人正嬉笑着,一个捕头穿戴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草微忙打住了笑容,匆匆起了身,略有些紧张地问道:“不是说今天不过堂吗?” 那捕头道:“县大人说阿猎没可疑了,让放了。” “啊?”草微好不意外。 “啊么子啊?这不是好事儿吗?来人,开锁!” 另一个跟班捕快立马跑来把锁打开了。阿猎丢下手里的油鸡,缓缓站了起来,一脸不屑地问那捕头:“这么快又没可疑了?” 那捕头道:“没可疑还不好吗?你可以出去了。” “咋就查出我没可疑了?”阿猎略带严肃的表情问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三娘毙命 >  “这些事不用跟你交待吧?走不走?不走的话还可以再住,横竖这儿是免费的!”那捕头说完这话后扭头走了。 草微忙朝阿猎招手,开心得脸上都起褶子了:“快点出来啊!快点,快点!不要啰嗦啦!” 阿猎那眉头微微皱着,靠在牢门上思量了片刻后,弯腰将吃剩下的半只油鸡包了起来。草微忙道:“不要了,出去再买吧!” 阿猎没说话,出了牢门后,走向了对面牢房。他将那半只油鸡塞了进去,看了一眼那个缩在阴暗角落里的男人,然后起身走了。草微好奇地弯下腰去看了看,可惜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走了!”阿猎叫起了草微。 “哦,来了,这就来!”草微带着一丝疑惑,转身追阿猎去了。 出了大牢,草微问阿猎那个人是谁。阿猎说不知道。草微又问他为什么要把油鸡给那个人,阿猎说因为那个人陪了他说话,仅此而已。 回到客栈,草微为阿猎准备了一桶豪华香草汤。换上新的干净衣裳后,阿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阿猎,愈看愈帅了。收拾了房间里的衣裳和浴桶后,草微下楼去张罗晚上的饭菜了。她打算弄一桌丰盛的,好好补补自家那大犬哥哥。 下去之前,草微又去隔壁敲了敲门。可惜,隔壁的人还是没有回来。正要转身下楼时,一个伙计叫住了她,说道:“那房的公子已经退房走了。” “走了?”草微有些意外,“么子时候的事情?” “就半个时辰之前。” “可我没听见他们回来收拾东西啊!” “那位公子没有回来,是公子的随从回来结帐走的。”伙计说完就去忙了。 草微朝那房门上望了一眼,眉头深锁地喃喃自语道:“走了?这么快就走了?连一声招唿都不打就走了?那……那我该找谁道谢去呢?那位孟公子真的是神出鬼没啊……” “草微!”俞本谦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草微转头一看,还真是俞本谦,不,咋又是他呢? 俞本谦迎了上来,有些气喘地问道:“听说阿猎已经被放回来了是吗?” “对。”草微点点头。 “这么快就被放回来了?” “县大人说了,阿猎没有可疑之处了。既然没有可疑之处了,那为么子还要扣押着阿猎呢?”草微反问道。 “你不觉得事情太奇怪了吗?早上我去的时候县大人还说阿猎嫌疑很大,可才过了几个时辰他就被放出来了,就任何嫌疑都没有?”俞本谦眉间锁着深深的疑惑。 “这有么子好奇怪的?县大人查明了自然就会把阿猎放了。” “也不会这么快吧?” “你又在怀疑么子呢?” 俞本谦正想开口,草微那间房的房门忽然开了。阿猎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斜睨着俞本谦道:“有么子话沖我说,我说过了,你再纠缠我的婆娘,我要你死得不好看!” “你还真出来?”俞本谦上下打量着阿猎。 第142页 “咋了?我还不能出来了?”阿猎迎着俞本谦那质疑的目光慢慢走近道,“你以为你耍的那点鬼花招很管用吗?县大人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你三言两语就哄了的。姓俞的,要不咱们找块空地了结一下恩怨吧!帐算好了,过了今天,谁也不认识谁了,咋样?” “你是咋出来的?”俞本谦质问道。 “难道你认为我是逃狱出来的?”阿猎讥讽道。 “你收买了县大人?” “呵!”阿猎耸了耸肩,冷冷呵了一声道,“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聊吗?我不收买县大人,我也犯不着收买他。我没干过杀人越货的事情,我么子都不用怕。” “但你出来得这么快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是太令你匪夷所思,心有不甘了吧?”阿猎逼近俞本谦跟前,眼中充满了挑衅和鄙夷,“你以为你是谁呢?你以为你可以在这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想整死我?慢慢整,我看到最后谁玩死谁!” “你绝对不是好人,”俞本谦也自信满满地说道,“虽然这回被你跑掉了,但下回你未必这么走运。只要你还在这个地方混,就早晚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阿猎咧嘴笑了笑:“好啊,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抓住我的狐狸尾巴!窦草微,我饿了,出去吃东西!” “你不睡觉了吗?”草微问。 “不睡了,看见某些人忽然兴奋了,睡不着了。走,咱们上城里最好的酒楼喝酒去!” “还是回去睡觉吧?觉都没补足,喝么子酒呢?” 正说着,楼下有人叫起了俞本谦。俞本谦往楼下看了看,沖那人问道:“杨婶,您咋跑这儿来找我了?” 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跑得气喘吁吁满面绯红。她喘了一口气后,扶着栏杆又飞快地跑了上来。俞本谦问:“到底咋了?您不是跟我娘待在一起吗?” “出事了……出事了!”那中年妇人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道,“本谦,快去……快去云瑶楼,你娘出事儿了!” 俞本谦脸色微变,问道:“我娘咋了?她是不是又晕了?” 中年妇人深喘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是是死了!” “您说么子?”俞本谦当即吓得目瞪口呆! 草微和阿猎也惊了一下,不由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好像都在说好端端的咋会死呢? “您说清楚啊!我娘咋会死啊?”俞本谦冲上前一把抓着那妇人使劲摇晃道。 那妇人一面推开俞本谦一面喘气道:“我也不晓得啊!我去上了个茅房回来就看见你娘倒在地上,已经没气儿啊!”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俞本谦说完飞快地往楼下跑去了。 草微走了上去,扶着那妇人问道:“大娘,封三娘真的死了?” 那妇人拍着大腿哎哟了起来:“我咋会拿这事儿说笑啊?有人已经上衙门报案去了,真的已经死了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自作孽者 >  “咋会死呢?”草微深感不解道。 “我哪儿晓得啊!我听旁边的人说她是给人毒死的。可我俩在那雅间里好好地吃着东西,我吃了她也吃了,我咋好好的,她却中毒了呢?我也搞不清楚了啊!”那妇人叫苦道。 云瑶楼二楼的某间雅间外已经是围得水榭不通了。草微和阿猎赶到时,衙门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了。他们封锁了出事的那间房,不准其他人进去了。草微站在门口,只看见封三娘横尸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俞本谦跪在尸体前耷拉着脑袋,背影一耸一耸的,好像哭得特别地伤心。 旁边那些人一直在议论,草微细听了几句,说的正是封三娘被毒死的事情。有人见过封三娘的死相,说两颊有明显被掐过的紫红色痕迹,应该是被人掐开嘴硬灌下毒药的。 听到这儿,草微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莫名地冒出了一个画面。她回想起了吴癫子没死之前的那场发疯。吴癫子那句我会回来报仇的嘶喊开始在她脑海里迴荡了起来。她心里一紧,难道真是有人回来报復封三娘了? “咋了?”阿猎勾着草微的肩头挤出了拥挤的围观群众堆,小声地向她问道。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她颦眉道。 “想起了也别在这儿说。兇手很可能还没走。” 她微微一惊,转头望向阿猎:“你咋晓得的?” “经验所得。有些兇手在作案后会留在案发现场,观察捕快们的反应以及案件的侦破进度。如果你在这儿说,很有可能会被他听见,那么你就危险了。” “对……”她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地点了点头。 出了云瑶楼,两人往较为僻静的那条小街上走去。阿猎一边走一边问草微:“你刚才想到么子了?” “我想到了吴癫子。”草微道。 “然后呢?” “吴癫子之前当着我和本谦哥的面发过一次疯,说了很多不晓得是真话还是假话的话。他好像在演一个很多年前的故事。” “么子故事?” “好像是有一个人,这个人先是死了陶哥哥,觉得无依无靠了,然后又开始逃命,跟着遇到了一个妹妹和奶奶,这两人好像救了他,之后吴癫子又大吼了一句谁谁谁会回来报仇的。”草微回忆道。 阿猎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吴癫子说的是谁要回来报仇?” “好像叫么子庭,当时听得不是特别清楚。而且,他一直冲着本谦哥骂黑心肝婆娘,一直骂。” “冲着俞本谦骂黑心肝婆娘?” “是啊,”草微点点头,“我当时也很纳闷为么子吴癫子会冲着本谦哥骂黑心肝婆娘。我想要么是吴癫子疯得连男女都分不清了,要么就是……” “就是骂的封三娘?” “对。本谦哥长得很像封三娘,吴癫子有可能是错把本谦哥当封三娘了。” “那么这件事就说得过去了。先从白骨说起。那堆白骨之所以会出现在封三娘家久不耕种的地里,很有可能就是封三娘当年毒死的那个人。据说当晚在封三娘家投宿的有两个人,死了一个,那么就跑了一个。这个人在逃跑的时候遇到了吴癫子所说的‘妹妹’和‘奶奶’,侥倖得救了。” “所以现下来復仇了?” “很有可能,”阿猎点头道,“手法都是一样的,都是用毒。而且,捏着嘴巴强灌下去,这得多大的仇才能这样?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个逃走的人。” 草微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左右打量了几眼。阿猎笑了笑,伸手勾住了她肩头拉进怀里道:“不用紧张,有我在,他听见了也动不了你。” “想起来就觉得阴森森的……”草微摩挲了两下胳膊道。 第143页 “那就别想了,把这事儿忘了,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如果吴癫子发疯的时候俞本谦在场的话,他也应该能猜到整个故事是如何的。更何况,当年他老娘收留那两个求宿者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家的。没准他还亲眼看见了自己老娘毒杀别人。所以这笔帐他自己该晓得找谁算去。” “这个封三娘真是自作孽啊……”草微摇头感嘆道。 “别去想她了,还是想想去哪里填饱肚子吧,真饿了。” 那晚后,俞本田先回家去了。草微本来也想立马就回去的,可阿猎说想再歇息两天,顺道还可以在城里逛逛买买年货,所以他俩就暂时没有走,依旧住在那家客栈里。 他俩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床出去找好吃的,顺便逛街买年货,小日子过得贼悠闲了。到准备走的前一天,草微在一家卖桌椅的店铺里看中一张柳木的桌子和一只香樟木做的两层成衣柜,喜欢极了,一定要买下来才走。可阿猎却一点都不感兴趣地说:“别买了,单买这么两件多没劲儿,要买的话把家里全部都换了。” 草微回头飞了他一个白眼,走近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道:“那得多少钱啊?咱俩这几天一直住在那个一银币一晚的无敌夜景房,住了都四天了,光房钱都花了四个银币了,就别提这四天吃的喝的买的了。咱们不能再大手大脚地花钱了,得省着用!” “唉……”阿猎往上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嘆气道,“真是抠门婆娘啊……” “说谁是抠门婆娘呢?”草微虚眯起眼睛睨着他。 “不难得出来逛逛吗?住点好房间也是应该的,计较那么多做么子呢?” “钱容易挣吗?我的钱不容易,你的钱也挣得不容易。要是一趟出来就花光了,那往后还咋过日子呢?” “再挣呗……” “两位,”店铺老闆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说道,“两位要是真喜欢这柳木桌子和香樟木柜子的话,我可以少点价。我们家这两样东西都只剩下一个了。要是你们这个时候不买,那转眼就会被别人买走了。” 草微忙转身问道:“老闆,您能再少多少?”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大惊喜 >  老闆道:“这样吧,你是头回客,我再给你个折扣,就收你十个银币吧!” “老闆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快过年了,么子都图个吉利。您就收我九银币外加九十九个铜币好不好?” “这可不行啊……” “行的,老闆,”草微笑眯眯地说道,“九九九,多吉利的数字啊!老闆您要肯依着这个价卖给我,您明年绝对四季都发!” 老闆笑了:“这小嫂子可真会说话呢!好吧,横竖都是只剩下一件了,就卖给你吧!但是这东西得你自个抬走。” 草微点点头道:“行!” “唉……”阿猎又在草微身后嘆了一口气。 草微转过身去,双手叉腰地盯着他:“嘆么子气啊?不许说话,也不许啰嗦,这桌子我买定了!” 阿猎抿嘴笑了笑,右嘴角高高地扬起,眼神中透露出了一股等着看好戏的意味:“好,你决定,只要之后不后悔就行了。” 草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绝对不会后悔!” 第二天,草微雇了两个牛车,拉上她的宝贝桌子和宝贝柜子开心地回家去了。到了香河集上,她又另外再雇了几个脚力帮忙送回了村。把柜子放进房间里的时候,她满意极了。正要张罗着把那张柳木桌子放进阿猎房间时,俞小翠推门进来了。 “买了新东西呀?”俞小翠笑问道。 “来得正好!你来瞧瞧,我城里淘回来的柜子,香樟木做的,放多少衣裳都不会生虫,好看吧?”草微美滋滋地向俞小翠介绍道。 “啊?又是这个?”俞小翠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咋了?咋又是这个?你在哪家见过一模一样的?”草微有些奇怪了。 “哦,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是说你又买了香樟木的,我记得你好像买过一个香樟木的柜子了,你可真喜欢买香樟木的呀!”俞小翠慌忙敷衍过了。 “哦,你说这个啊,香樟木好啊,又香又能驱虫,做成衣柜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说说我这柜子,好看吧?城里最新款式!”草微洋洋得意道。 “呵呵呵呵……”俞小翠笑得有点敷衍,“挺好看的……” “那当然了!我逛了好几家才决定买的!你不晓得啊,阿猎那傢伙居然不让我买,真是气死我了,幸亏我没有屈服于他的银威之下,坚持了真我,所以我才有了这香樟木做的成衣箱子!”草微说着靠在了衣柜旁边嗅了嗅,一副非常满足的表情。 俞小翠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是不想你买啊……” “呃?你说么子呢?” 俞小翠忙摆手道:“没么子!没么子!” “对了,我看隔壁挺热闹的,你娘和六姑她们都在那边帮忙,是不是城里那个么子公子要来乡下住了?”草微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道。 “哦,对,是呢,是那个么子公子要来乡下住了。”俞小翠眼珠子一转,连忙回答了。 “那为么子要找你娘她们去帮忙啊?难道他想办个乔迁酒席,请全村人吃一顿?”草微疑惑道。 “可能……可能是吧!” “那倒真是奇怪了啊,他一个城里面的公子居然还会请全村吃一顿,实在没听说过啊!” “谁晓得呢?兴许人家钱多烧心慌,不花点出来就不舒服呢。不说了,我也得过去帮忙了!” “啊?”草微一脸失望道,“你也要过去帮忙啊?我还说今晚让你在这儿吃饭呢!” “对不住啦,人家给了工钱的,我不能不去呀!好了,我走了!”俞小翠说完就熘出了房间。 草微肩头松下,懒懒地靠在了她心爱的香樟木衣柜上,轻嘆了一口气道:“唉,还以为回来能好好庆祝一下阿猎沉冤得雪了呢,没想到一个个都有事儿!连阿猎刚才也说白木爷爷那边找他,今晚不会回来吃晚饭了呢!想想还真冷清呢!算了,还是做饭去,他们不吃,自己还吃呢!” 晚饭做好后,俞氏不见了。草微只好牵上小娇儿出去找了。走出院门时,她朝左边瞧了一眼,只见左边那二层小楼伫立得格外耀眼,崭崭新新的,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乡村悠闲雅趣。 再瞧瞧人家那院子,院里是枣树,院外是桃树李树,清一色石凿凿过的石头砌成的院墙,漂亮又不失粗犷之美。庭院里就不用说了,纳凉竹架子,喝茶小石桌样样俱全。实在是美啊!再回头来扫了一眼自家院子,真有点相形见绌了。 草微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收起那点失落鼓励自己道:没事儿,没事儿,只要明年再努把力,也能造这么漂亮的小院子! 第144页 正要转身走,卢氏忽然在身后叫起了她。她回头问道:“么子事儿啊,婶儿?” “坏了,坏了,”卢氏一脸着急道,“你娘不晓得么子时候跑到人家堂屋里去了,把人家的香炉罐子给打碎了!” “啊?”她听罢立马将小娇儿交给了卢氏,自个先跑向了隔壁那小院。 进了小院,她直奔堂屋。可进了堂屋之后,光滑的石地板上么子都没有,干净得像打过蜡似的。她心想是不是谁手快给扫了,于是转身想出去问一问时,眼前忽然多出了许多人——卢婶子,大满叔,俞小翠俞本田,白木爷爷白清安,胖饼,窦六姑,张婶子李彩儿,关大娘,五花婆…… 一见这么多人,她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声,不用吧?我娘只是打碎了一个香炉罐子,你们也不用全都跑来围观吧?坏了,是不是这家的公子已经到了,立马要现身问责了。不行,得先发制人! “那个……婶子,我娘在哪儿?您先把她给叫出来,我好把她领回去,省得她继续在这儿捣乱呢……” 话未完,这些人勐地一下齐刷刷地沖她喊道:“恭喜窦老闆娘,恭喜窦老闆娘乔迁新居,来年必定鸿运当头好事连连,三年抱两!” what! 草微瞬间懵了! 谁?谁乔迁新居了?不是那什么什么城里来的什么公子吗?哪个时候又变成了窦老闆娘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的小院 >  不对啊,咱们村还有姓窦的老闆娘吗?不就自己一个吗?难道又新搬来了一个?没有啊,没有听说过啊!难道说那个什么公子的媳妇也姓窦,所以叫她窦老闆娘? 正在草微发懵的时候,阿猎忽然缓缓地出现了。看见阿猎那瞬间,草微的眼眸子睁得更大了,咦?这傢伙不是去了白木爷爷那里吗?咋又来这儿了?他一向不喜欢随便进别人家门的,今晚咋这么随便了?等等,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笑,而且笑得那么诡异? “你……”草微指着阿猎,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恭喜了,窦老闆娘,”阿猎迈进来,很是一本正经地沖草微拱了拱手,“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搬新家了。” “搬……搬……搬……搬么子新家?”草微愕然得话都抖落不清楚了。 “你出来看。” “呃?” 阿猎拉上草微出了堂屋,抬手往上指了指。草微仰头一看,只见堂屋门楣上写着三个字:惜微居。她喃喃自语地念了两遍:“惜微,惜微,这个是么子意思呢?这跟我有么子关系呢?” “名字是我起的,还凑合吧?”阿猎问道。 “名字是你起的?”草微指着阿猎,仍旧一头雾水道,“你为么子要跑来起名字?这家公子跟你很熟吗?” 阿猎抿嘴笑了:“平时挺聪明的,这时候犯煳涂了?还没想明白过来?” “你到底想说么子呢?”草微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噗通噗通,如小鹿在奔跑。不敢肯定,但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心里的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涌上嘴皮子了。 不过,只要阿猎没有亲口说出来,她依旧不敢轻易相信。因为她觉得这太像梦了。在梦里,她真的很想和自己最爱的人拥有一座这样的小院子。她不敢相信梦中的一切会这么快出现在眼前。 “阿猎哥,你就别逗她了,她都快吓蒙了!”俞本田抄手笑道。 “谁谁谁……谁吓蒙了?我我我……”草微又结巴起来了,脸也红了。 旁边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让草微更不好意思了。她咬着下唇瓣子,打着抿笑地瞪了阿猎一眼:“你咋这样呢?” “这样不好吗?”阿猎眼中带着一丝丝柔意含笑道,“你不是喜欢惊喜吗?这样的惊喜还行吧?” “哪里是还行,我吓得心脏都快掉出来了!”草微摁着心口娇嗔道。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乐。 “哎,你说清楚了,”草微捶了阿猎的胳膊一下,小脸红扑扑地问道,“这是到底是咋回事啊?咋……这儿就成了惜微居了?” “让我来解释吧,”俞本田大步上前,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是瞒着你的。是阿猎哥的主意,说在院子没修好之前不能告诉你。他先去向白木爷爷买了地,跟着就找了一些外村的工匠来修房子。还一再叮嘱白木爷爷不要向别人透露是谁买下这块地的。院子建成后,他故意在县城里拖延了几天,就趁着这几天,我们把他事先买好的家具碗筷么子的全都从城里办了出来。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所以没么子城里的公子来这儿住?”草微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对啊!这院子是你们的,咋会有城里的公子来住啊?那是为了怕你和其他人起疑心,我故意放出的风。”俞本田颇有些得意地笑道。 草微那心脏又勐地颤跳了两下,一脸又惊愕又开心地表情说道:“这么说来,这院子是我的了?” “是你的,窦老闆娘!”众人笑呵呵地齐声道。 这一声窦老闆娘叫得草微心里如同吃下了人参果似的,五脏六腑,无一不舒畅服帖。她都不清楚自己脸上到底笑出了几个褶子了,只知道一直地笑一直地笑。她再也不怀疑这一切是梦了,因为有一群这么真实的人在眼前,有这么真实的一间院子在眼前,还有这么真实的一个男人在眼前,这是不梦,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阿猎静心为她准备的,阿猎,这个真心爱着她的男人。 “老闆娘,别顾着傻笑呀!”窦六姑乐呵呵地说道,“我们这些人在这儿忙活了一下午了,是不是也该赏我们一杯薄酒了?” 草微立马回过神来道:“是,是,是该好好犒劳犒劳你们!我这就回去把储藏间的东西搬出来……” “不必,不必,酒席早就在厨下备好了,只等老闆娘您一句话了!” “那……那好,那就……就开席!”草微激动不已,又要开始舌头打结了。 “好嘞!”窦六姑朝众人高声吆喝了一句,“听见没有?主家娘发话了,开席!” “开席咯!”众人附和着高唿了一声,然后各自散开去忙酒席了。 不多时,院里外摆开了十二张桌子。妇人们端着菜穿行期间,很快,十二桌丰盛的酒菜就摆了出来。草微和阿猎请了众人入座,先敬了众人一碗,跟着酒席就正式开始了。 今晚,这院中的热闹简直是明月村这几年没有过的。酒席上的香气很快把村里某些人来吸引来了。阿猎并没有全请,像窦月微那一家就不在其中。草微的二伯娘吴氏和另外一个窦家的婆子在院外打了个晃悠后,很是不甘心地走了。 酒席闹到很晚,草微几乎快喝醉了。她今晚高兴,一高兴就想跟每一个人都喝一碗。要不是阿猎拦着,她还真能碾压全场。半迷煳时,她被卢氏和俞小翠扶上了二楼,安置在了那间主人房里。 第145页 那母女俩走后没多久,床上的草微忽然像殭尸似的力挺了起来。呆坐了片刻后,她下了床,开了门,下了楼,在所有人都没发觉的情况下从后院出去了。 出了后院,她回了自己原先那个家,先是想从灶房的后门进去的,结果半天推不开。她又带着她那颗不怎么清醒的脑子绕到了前院。到了前院,她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住的是哪一间房了,就随便找了一间想推门进去,可门还是锁着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交换彼此 >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让俞小翠过来帮她把所有门都锁上了…… “哎,哎,哎,么子意思啊?谁在里面把门反锁了啊?是谁啊?赶紧给我出来晓得不?”她趴在房门上,一面拍一面絮絮叨叨着,“出来!不出来有你……有你好看的!晓得我是谁不?我是谁你都不晓得?胆儿挺肥的啊?明月村窦窦窦窦老闆娘你听说没有?快点开门啊,不然我就……我就放狗咬你!我家有两条贼厉害的狗,一只叫阿阿阿阿乌……一只叫阿阿阿阿……” “一条叫阿猎是吧?”阿猎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响起。 不过没用,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她十分帅气地往后甩了一下她那头乱蓬蓬的长髮,露出了红扑扑的脸蛋,瞄着阿猎问道:“你谁啊?你许你跑我家来的?” “唉……”阿猎用心疼又好笑的目光看着她,“还说自己天下无敌酒中千金。窦草微你也就那点量吧?” “你敢瞧不起我?”她使劲地拍了两下房门板子后,指向阿猎道,“没人敢如此藐视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酒中千金!你是哪里来的猴子?是谁派你来的?他派你来想做么子?” “呃……他派我来是想跟你这个酒中千金比试比试。”阿猎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比试么子?来啊,我十八般武艺皆通!”草微立刻耍了一招醉拳版的有凤来仪,结果没站稳差点栽屋檐下去了。阿猎正准备伸手去接她的时候,她自己又像划水似的使劲挥动了两下胳膊站稳了。阿猎忍俊不禁,拍了拍手掌道:“不错,根基很稳,不愧是明月村的酒中千金啊!” 她甚是得意地飞了阿猎一个醉色浓郁的小眼神,像壁虎似的趴在木柱子上懒懒道:“姐姐没有使出全身功力的。要是使出全身功力的话,你丫早被踹飞了!来来来,小猴子你赶紧说,要跟姐姐比么子啊?” “这个嘛……”阿猎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院墙上,“要不这样吧,就比谁的定力好。咱们轮流上那矮墙上去走一遭,看谁走得稳走得久。” 她呵呵了两声:“就这个?我怕你输得连小裤裤都不剩哟!好!谁先来?” 阿猎比划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是明月村的酒中千金,当然是你先来。” “还行啊,小猴子,晓得女士优先的道理,会做人。好吧,就让本千金给你展示展示一下本千金跟段誉段大侠学的凌波微步!”她说着跳下了台阶,左右歪了两下后站稳了,然后迈着一高一低,跟盪鞦韆似的步子朝前走去。 走到矮墙边,她攀着要往上爬,可脚下的底气不够,蹬了几次才爬了上去。上了墙,她的身子晃得更厉害了。阿猎忙走上前去护卫着。她缓缓站了起来,平伸出两条胳膊,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副十分享受的感觉。 “还行吗?”阿猎仰头看着她问道。 “相当nice,”她合着双眼,无比憧憬道,“这让我想起我和jack站在船舷边上,迎着铺面而来的海风,尽情地吶喊尽情地欢笑……” “你和谁?”阿猎听得不是很清楚。 “jack……” “夹客是谁?” “我男人……” “你男人?窦草微你还有别的男人?” “我不是窦草微,我是rose……” “么子?肉丝?羊肉丝还是猪肉丝啊?” “退下,”她开始移动脚步往前走,“不要再跟本女王多说一句话,否则本女王会让人把你拖出去斩了……” 了字未完,她勐地往左栽了下来。阿猎双手一接,她就稳稳噹噹地落到了阿猎的臂弯里。跟着,她抬起眼皮似看非看地瞟了阿猎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沉沉地睡了过去。阿猎看着她那张红得像樱桃似的脸,抿嘴笑道:“还收拾不了你?乖乖地跟我回去吧,酒中千金!” 一夜无梦,好睡极了。等草微醒过来时,外面是漏天大亮了。她照旧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华丽丽的哈欠,然后才慢慢地坐了起来。忽然,眼前多出来的一层纱帐让她有些迷惑了。 她记得自己房间里是没有挂纱帐的,也没有这样单独的床,枕头,被褥也全都是自己没见过的。她心里一惊,坏了,该不会是昨晚喝多了跑别人家去了吧?糟糕,得赶紧走啊,不然被人发现了就尴尬了! 她立马撩起纱帘,伸脚下去找鞋,就在这慌乱之际,她忽然又有点清醒了。她停了下来,拍了脑袋两下,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这房间的布置,最后松了一口气,一头倒了回去。 哎呀呀,这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啊,慌么子慌呢?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谁还赶把自己撵出去呢?窦草微啊窦草微,你昨晚真是喝高了啊,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呀!昨晚阿猎送了你一间院子外加一个大大的惊喜,你咋能把这些事儿给忘了呢? 一股得意和自豪感油然而生,草微翘起二郎腿,一面抖脚一面思绪乱飞。抖着抖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掀开被子,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然后—— “啊!”一声尖叫穿透了房顶,飞出去了老远。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冷静,冷静,窦草微你要冷静,你要好好想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么子你这会儿会光着身子地裹在被子里! 草微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时,一些记忆的片段开始跳进她脑海里—— 片段一:一个十分妩媚大胆地女人斜卧在床上,沖床下的男人抿唇微笑,似有诱惑之意…… 片段二:另一个十分妩媚大胆的女人骑在了一个貌似阿猎的男人身上,笑容魅惑地“威逼”着那个男人…… 片段三:那男人十分欣喜地接受了那个女人的“威逼”,心甘情愿地做了那个女人的裙下之臣。女人很开心,还摸着男人的头喊乖狗狗…… 天哪,这些都是什么片段啊?那两个都很妩媚的女人是自己吗?难道昨晚……难道昨晚自己就和阿猎……趁着夜色迷濛酒意浓酣心情大好的时候……互相占有了彼此的灵魂和身体? 哎呀,娘呀! 第二百八十八章 银环定情 >  草微那脸霎时更红了,羞得赶紧把头埋进了被褥里。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真的彼此占有了的话,应该会有传说中的红色印章。对了,对了,找红色印章! 第146页 她立刻又掀开被子,撅着屁股趴在床单上仔仔细细地找起了那枚“印章”。结果,床单上十分干净,一点印子都找不出来。这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停地拍着心口,大口喘气道:“还好,还好,我说嘛,阿猎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男人。就算我喝多了,略微勾引了他一下下,他也会把持住得嘛!好了,该起床了!” 裹上被子后,草微快步地走到衣柜前翻找衣裳。旁边的窗户微微开着,她怕有人路过瞧见了自己这副鬼打扮,便忙又挪到窗口边去,正要伸手去关窗户时,楼下院子里晾晒着的一床茜草红被褥忽然印入了她的眼帘。看着那床单随风一飘一摆的样子,另一个片段又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灯光极其暧昧昏黄的房间里,她闹着要喝水,阿猎起床去给她端了一杯茶来。谁知她抬手时打翻了,茶水撒在床单上。阿猎又不得不先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大椅子上,用被褥裹了一个结实。换好床单后,阿猎又把她抱了回来,跟着她连水都没喝就沉沉地睡个去了。 前面的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全程他俩都没穿衣裳,没穿衣裳,没穿衣裳,是真的什么都没穿…… 一想到这儿,草微心里瞬间瀰漫起了淡淡的忧伤……哀嚎了一声后,双腿软了,直接往地上熘去。可下巴居然磕在了窗台上,她又立马惨叫了一声,仰面倒下,在地上翻起了滚儿。 忽然,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被褥裹上后就往床上沖!谁知她一脚踩在拖地的被褥边上摔了出去,也就在这时,阿猎推门进来了,刚好目睹了她像一只剥了壳的白鸡蛋似的噌地一下从被褥里沖了出去,还向前侧翻了三百六十度后,再紧接上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跳跃,奔上床,哗啦一声盖上了被子,然后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噗!”阿猎一下子笑了出来。 被窝里,黑漆漆闷乎乎,草微的心跳如打鼓。她使劲地搂着自己,却遏制不住身子的微微颤抖。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冷,激动还是羞得情不自禁。 一只手掌拍在了她脑袋上,阿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不起床?” 她紧紧地抿着嘴,心想不要再问了好不好?看够了就赶紧出去! “你……刚才在做么子?”阿猎问。 她在被窝里生生咽了一口黄连水,内心无比郁闷地暗暗嘀咕道:“明知故问,典型地明智顾问!遇到女士出现了这么尴尬的情形,你就好好心先暂时迴避一下好不?为么子还要追问呢?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卢婶子说你起床后去她那儿一趟,她有东西给你。”阿猎又道。 “晓得了,晓得了,你先出去吧!”她催促着阿猎道。 “刚才没摔着哪儿吧?” “不要啰嗦啦,出去,出去。” “害羞了?是不是已经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了?” “昨晚……的事情?”她嘴角勐地往右扯了扯,昨晚果然有很多精彩的事情吧?糗大了,糗大了,窦草微你糗大了…… “出来吧!”阿猎忽然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把被子又抓了回来,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她满面绯红,还冒着点热汗,两只眼睛又亮又机警,像刚出了鼠洞的小老鼠,当然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羞涩。 阿猎坐了下来,往她跟前凑近道:“看你的表情好像想装失忆啊,咋了?不想承认昨晚的事情了?” 她刚想张嘴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连连咳嗽了几声后,稳住自己道:“昨晚……昨晚能有么子事情呢?我昨晚都喝高了,我哪儿晓得呢?你……你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想咋样直接说吧!” 阿猎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折射出了一道黠光:“看来姑娘是不想承认了是吧?姑娘昨晚说过的话也不算数了是吧?” “我……我有说么子话么?”她很心虚地问道。 阿猎伸手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在她跟前晃了晃。她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很畸形很丑陋的圆环,银制的,感觉像是故意被人掰弯成这样的。 “认不出来了?这是你自己的簪子。”阿猎嘴角挂着一抹窃笑道。 “我自己的簪……啊,对啊,这是我那个……那个那个……可是,为么子它成了这样了?”草微一脸茫然地举着那个丑陋的银环道。 “昨晚你很豪爽地从你头上拔下了那支银簪,又很豪迈地用双手将它掰弯折成了这么一个银环,然后套在我身上,跟我说,让我放心,你做过的事情一定会认,这是你的风格你的态度,绝对不会改变。还说一旦把这个银环送给了我,我一辈子就是你的人了。” “有……有么?”她立刻用被褥遮住了一大半的脸,窘得没处藏了。 “不打算认了?”阿猎又凑近了一点偏头将她盯着。 “我我我……我还有没有说么子放肆的话?”她吓得把身子再往后缩了一点。 “有,”阿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多着呢,那意思横来竖去都是你把我给占了,别的女人滚边待去,谁要敢动你的男人你就要她祖坟开花之类的。” “不是吧……”她将羞得通红的脸埋进了被子里,发出了一连串犹如小鹿鸣叫般焦灼的声音。 “你昨晚让我重新见识了你……” “不要再说了!”她悔得大肠小肠全青了! “不过我挺喜欢那样的你的,大胆而又……” “都叫你别说了!别说了!”她急得蹬起床板来,“你赶紧出去!出去!我要换衣裳了,换衣裳了听见没?” “那银环还给我。”阿猎伸手往被窝里一掏,取走了那被她捏出了汗的银环,沖她轻轻地晃了晃,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她又是一阵羞不可挡,连忙用被子捂住了脑袋,伸脚蹬了阿猎两下让这傢伙赶紧走。 第二百八十九章 晏英要跑 >  一声门响后,阿猎终于走了。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脸的郁闷沮丧和无比后悔:“咋会这样呀……我咋会喝完酒就那么奔放了?我昨晚是不是被鬼给上身了?完了,完了,全暴露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呜呜呜呜……” 过了好一会儿,草微才缓过劲儿来。起床后,她去了卢氏家。到了卢氏家,卢氏连忙把她拉到了灶房里,从蒸笼里端起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递给她。她接过后问道:“这是么子啊,婶儿?” 卢氏笑得很神秘:“你喝就是了,婶儿不会害你的。” “那到底是么子啊?” “好东西,最适合你这个时候喝了。快快快,全都喝了,一滴都不要剩下。”卢氏催促道。 “这么神秘?”草微一面喝一面说道,“有一股黄芪的味道,是么子药膳汤吗?” 第147页 “这叫保子汤,喝了就能把儿子保住……” “噗!”草微一口热汤就喷了出来。 “哎哟,不是叫你一滴都不要浪费吗?这汤可是我一大早起来给你熬的呢!” 草微那脸瞬间红了:“保……保么子?保子?婶儿,您在说么子呢……” “都是过来人了,还跟婶儿害羞呢?你也不小了,是该给阿猎开枝散叶了。昨晚阿猎还在念叨这事儿呢。所以,婶儿今早起来给你熬了这碗保子汤,保你今年能怀上,明年抱儿子!”卢氏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哟,婶儿啊,谁说要给他生儿子了?”草微抿着嘴不好意思道,“我都还不想生呢……” “迟早要生的呀!趁着年轻,多生几个不好吗?别说了,赶紧把汤都喝了!” 卢氏正催着草微喝汤,外面有客人来了。卢氏迎出去一看,原来是俞本谦的老爹俞大忠。草微端着汤,走到灶房门口边听了听,只听见俞大忠说道:“嫂子啊,大满哥在家不在家啊?请他赶紧去劝劝我那儿子吧!” 卢氏问:“咋了?” “哎哟喂,可愁死我了呀!”俞大忠愁眉苦脸道,“我家三娘没了之后,我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呀!他闹着要去郡里,这几天就去!” “也太快了吧?郡里面考试是在明年开春,他这时候就赶到郡里去做么子?再说了,他娘才刚刚掩埋了,他不多在家里守几天么?”卢氏着急道。 “我也这么跟他说呀,可他拧死了,我说么子他都不听啊!我见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了,才来找大满哥商量法子的。那孩子向来听大满哥的,让大满哥去劝一劝他,或许还管用。”俞大忠焦心道。 “放心,放心,我这就让小翠去找她爹,一定让她爹好好跟本谦说说。那郡里面的考试咱不急的,今年不中,咱明年再去呀!咱有本事在身上,哪年去考不是考?” “对呀!而且关键啊,我担心他出门会遇上危险呀!现如今是有人存心针对咱们家呀!你说他要出门也遇上了么子事儿,可叫我咋活呢?” “不着急,大忠兄弟,咱不着急。你先回去,我这就让小翠找她爹去!找着就让她爹上你家去!” “好嘞!有劳嫂子了!” “哪里的话,一家人不说那客气的,先回去吧!” 卢氏送走了俞大忠,转身把俞小翠叫了出来,让她赶紧去找她爹。交待完毕后,卢氏才又回了灶房。进了灶房后,卢氏长嘆了一口气,沖草微道:“听见了吧?不想在村里待了,唉。” 草微点了点头:“是啊,本谦哥不是因为想早点去赶考才去郡里的,是村里流言太多,他待不下去了。” “最近村里都在传是封三娘孽事做多了才遭了这报应的,都在说封三娘的是非呢。那孩子心思细,哪里听得下去呢?可他这样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谁晓得那个杀了他娘的人会不会连他一块儿给杀了?所以还是得待在这村里才妥当。”卢氏一脸忧愁道。 “他听大满叔的,大满叔一定能劝住他的。”草微安慰卢氏道。 “不听也不行,不听就拿绳子拴起来,到底是命要紧些呀!” 卢氏这话刚落,俞家的一个亲戚婶子就奔了进来,跟报八百里加急似的着急。卢氏和草微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咋了?” 那婶子表情紧张,动作更夸张:“快去!快去把人拦住!要跑了!要跑了!” 卢氏好不纳闷,问:“谁要跑了?” “晏英呀!”那婶子大嚷道,“你家晏英要跑了!” “么子?”卢氏当即愣住了。 “到底是咋回事,八婶您说清楚了?”草微忙问了一句。 “哎哟,是这么回事。我儿子刚刚从盘龙村回来,他跟我说晏英的老娘把晏英许给了一个过路客做小妾,四个银币成交的,收拾了东西吃过晌午饭就要走了。那不是要跑了吗?”那婶子拍着手背地焦急道。 “她咋能走呢?”卢氏的声音一下激动了起来,“她家明明答应过我们的,要再等我们本成一年的,她……她……” 草微见卢氏脸色变了,连忙搁下碗上前替她抹背道:“婶儿,不急,不急,先顺口气儿再说!” “她……她家咋能出尔反尔呢?她当我们家本成真的死了么?她她她……” 话未完,卢氏忽然就晕厥了过去! 草微和那婶子吓得都尖叫了起来。那婶子立马给卢氏掐起了人中,草微也掐住了卢氏的虎口,掐得草微都手软了时,卢氏终于缓过了气儿。草微跟那婶子交待了两句便去找俞大满和俞本田了。 一路跑,草微一路在想,这个晏英实在太狡猾太过分了!之前晏英不想在俞家待了,就偷偷回了娘家。俞家去要人,晏英死活不肯回来。 为了彻底断了这层关系,晏英和老娘老爹弟弟上门来闹,非逼着俞家代俞本成写一封和离书。俞家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见俞家不答应,就在俞家院门口耍起了上吊自杀的戏码。 后来经过白木爷爷的调停,她终于答应再等俞本成一年,一年之后,她就是自由身了。可这一年还没到,她就要再嫁了,还要嫁一个过路客跑得远远的,能不把卢氏气个半死吗? 第二百九十章 帐要算清 >  跑了半个村,草微终于找到了俞大满父子俩。这父子俩一听晏英要跑了,火急火燎地往村外跑了。草微怕这父子俩遭了欺负,又赶忙去找阿猎。阿猎听说后,领上了三个乡勇就追着他们去了。随后,草微又回了俞家,帮忙照顾起了卢氏。 晌午过后,草微正准备回去拿点草药过来熬个鸡汤。人刚迈出俞家院门,胖饼就从台阶下面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她忙迎上去问道:“回来了?” 胖饼喘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回来了……不过……” “不过么子?是不是晏英还是跑了?” “晏英是跑了,不过大满叔也给伤得够呛!” “么子?大满叔伤了?” “晏英家那边的人真不是个东西,把大满叔狠揍了一顿!”胖饼咬牙切齿气愤道,“本田哥也伤了,只是比大满叔要轻些罢了。好在阿猎带着我们仨一块儿去了,不然还不晓得会咋收场呢!” 草微心口噗通了两下,脸色微变道:“晏英家这么过分?” “不是过分,是没良心!我先跑回来跟你支吾一声,我还得去叫何六叔来呢!” “去!赶紧去!” 俞大满很快被抬了回来。不出草微所料,卢氏见俞大满伤成那样又再次晕了过去。何老六很快赶来了,忙完俞大满之后又忙卢氏,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消停。 草微不敢离开卢氏,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服下何老六熬的药睡了一小会儿后,她又醒了,挣扎着要起来。草微连忙将她摁住道:“婶儿,婶儿,您身子还弱着呢,不要乱动了!” 第148页 “不,不,”卢氏脸色灰青灰青,说话也像游丝似的,“我要去找晏英……我要把那小贱人找回来……” “这事儿不用您,您先躺回去吧!”草微强行把卢氏摁回了枕头上耐心道,“婶儿,阿猎已经去追了,他能追回来的!” 卢氏沉沉地喘了两口气,眼洞空空道:“我要杀了那个小贱人……她咋能这样骗我呢?她咋能这样辜负本成呢?我可怜的儿啊,我可怜的儿还不晓得在哪儿呢……” “本成哥一定吉人天相的,只是暂时没回来罢了。像晏英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本成哥,只是这件事她若想不交待就跑了,那谁也不会答应的。您放心,放心,阿猎一定把人给您追回来!” 卢氏一行清泪滑了下来,一把抓着草微的胳膊,紧紧的:“草微啊,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像是本元投生来的,我的本元就像你这样,本事又能耐,还对我们很好……” “不管是本元大哥还是我,那都是您的孩子,都一样孝顺您呢!您别哭了,越哭越伤身呢!”草微替卢氏擦着眼泪道。 “阿猎回来没有?” “还没呢,您先睡着,他回来我就告诉您。” 这一夜,卢氏几乎没合眼,隔一个时辰就会问草微一次,隔一个时辰就会问草微一次。一直熬到了天亮,丁氏来送早饭时,村口候着的胖饼终于跑回来报信了,说阿猎带着晏英回来了! 这消息像一记强行针似的,瞬间就让卢氏精神了起来。她不顾草微的劝阻,硬是从床上下来了,然后扶着草微的手走出了房门。 这时候,阿猎正好押着晏英进了院子。卢氏一见晏英,双眼立刻血红了。她甩开了草微的手,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抬手就甩了晏英一记响亮的耳光! 跟着,她又双手抓住了晏英的头髮,使劲地摇晃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还有脸回来?你还有脸进这个家门儿?你当我儿本成死了么?你当他死了么?你咋能这么没良心?当初本成是咋失踪了,咋失踪的?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晏英高声尖叫着,大喊着救命啊杀人了,可旁边没一个人出来帮忙,都只是冷眼看着。这不是因为俞家是本村,晏英是外村媳妇,而是晏英确实过分。当初俞本成的失踪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和她娘家的那个弟弟。 让卢氏发泄了一会儿后,草微和丁氏上前将卢氏拉开了。卢氏已嚎得没了嗓音,没了眼泪,却仍旧亢奋哀伤不已。拉开后,草微走上前去,向趴在地上呜呜哭泣的晏英道:“早晓得如此,又何必跑呢?你以为你跟着个过路客走了,就能从此消失在人间吗?哼,帐都还没算清楚,你咋能消失呢?” “那来啊!来啊!有本事把我剁了啊,剁了我祭奠那个俞本成啊!”晏英抬起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沖草微咆哮道。 “没人说本成哥死了,你更没资格这样说!晏英,你觉得你对得起俞家人吗?” “我有么子对不起他们的?我在这个家伺候他们还伺候得不够?还要搭上我一辈子?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想有个男人疼啊,那个俞本成不晓得哪年哪月才会回来,难道要让我一直这么等下去?我这辈子该跟谁算啊?” “该跟谁算?我给你指个人,该跟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算!”草微冷冷道,“别忘了,晏英,本成哥当初是咋失踪的。你那个弟弟好赌,欠下一屁股债被人抓了,是你以死相***着本成哥去帮你弟弟签下借条的。按理说,那笔钱该你娘家人还,可你娘家人做人做得很绝啊。那段时间赌坊的人来要债,你娘家人和你弟弟居然打包熘了。后来这笔帐是谁帮你还的?是卢婶子一家省吃简用帮你还的!” “我要他们还了啊?我稀罕他们还了……”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草微怒道。 “是呀!是呀!老娘也没求他们替我还,老娘求了吗?老娘屁都没冒一个出来,是他们自己赶着趟儿地替老娘还的,老娘可没欠过他们一文……啊!” 晏英那话还没说完,草微就一个巴掌响亮地甩在晏英的脸上:“我看你余下的那一点良心都被狗吞了!你若不是俞家的儿媳妇,谁肯替你背那么大一笔债?你和你娘早就被要债的拖去卖了!你娘家人和你弟弟管过吗?你那个弟弟来道过一句谢吗?还有脸再把你买四个银币来花,我都担心他们有命花没有!” 第二百九十一章 晏家来人 >  晏英被草微这一阵怒喝给震住了,捧着脸只知道哭了。 “后来呢?后来你弟弟赌瘾又发作了,又想去赌了。你爹娘见管不住你弟弟,索性又不管了。谁晓得你弟弟居然打起你的主意来了,偷偷把你给绑了,准备送到城里去卖换赌本。本成哥晓得这事儿后立马追去救你,可就是在这救你的路上,他被人抓了,从此一去不回。你觉得你和你弟弟脱得了干系么?这笔帐若不算清楚,你觉得你能一走了之么?” “好啊,”晏英一脸绝望道,“那你就把我给剁啊,横竖我烂命一条,随便你咋样!” 草微冷哼了一声,缓缓蹲了下去道:“剁了你,我嫌手脏。晏英,咱们得把这笔帐好好算算,算明白了,我就放你走。” “哼,你算么子?你是俞家的人吗?谁让你跑来管闲事儿的?” “我就是俞家的人,我一直都当卢婶子和大满叔是亲爹娘,你能咋的?晏英,我很清楚你为么子忽然不想在俞家待了!”草微靠近了晏英一点,语气压低了很多。 “你?”晏英面露不屑道,“你会晓得?” “我当然晓得,因为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你喜欢本富哥是吧?” “你……”晏英双瞳瞬间张大了。 “你其实一直都觊觎着本富哥。你想转房,想从二房转为三房,我说得没错吧?”草微紧盯着晏英那张惶恐的脸,嘴角漏出了一丝蔑笑,“你之所以之前还愿意留在俞家,就是为了这个吧?可当本富哥跟五妹私奔了之后,你所有的美梦都成空了,你没希望了,你便不愿意再待在俞家了对吗?” “你……你胡说……”晏英浑身开始颤抖了起来。 “想让全村都晓得你这丑事吗?想的话,我可以立马大声说出来。那样的话,你这辈子都会担上一个不守妇道,觊觎小叔的骂名。无论你走到哪儿,你永远都会遭人嘲笑讥讽。你愿意这样吗?” “我……我杀了你!” 晏英像疯了似的扑向草微,草微却步伐灵敏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攻击。她想再跃起时,身后的两个乡勇已经把她摁住了。她抬起头来,愤怒又绝望地朝草微喊道:“姓窦的,我挖了你家祖坟么?你为么子要来管这档子事儿?我要杀了你!” 草微冷冷地睨着她:“我现下给你两条路,第一条,继续留在俞家等完这一年,第二条,跟大满叔和卢婶子算结完这笔帐,滚蛋!想清楚了给我个答覆!” 第149页 “这个破家我是绝对不会待了的!”晏英咆哮道。 “那好,那咱们就来算帐!”草微开始一笔一笔地掰了,“第一笔帐是你弟弟欠下的那笔,俞家拢共替你弟弟还了四银币的帐,对吧?第二笔帐是你家人打伤了大满叔和本田的帐,汤药费总要赔吧?你家里人下手那么狠,赔个四银币不多吧?那么拢共算下来就是八银币了。今天你要是交出了这八个银币,那你就算自由了。” “呵呵呵呵……”晏英一阵狞笑道,“叫我赔八个银币?我赔你八座坟还差不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倘若你非要这样耍赖的话,那还有一个办法。我把你交给牙婆子,让牙婆子专挑那种四五十岁的孤老卖,以你的姿色和年轻程度,八个银币是能赚回来的。只不过,一旦到了那样的人手里,你的日子就绝对不会像在俞家这么好过了,你自个想清楚了!” “你……”晏英牙龈咬紧,气得浑身直打颤。 草微目光冷淡地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到了卢氏身边,弯下腰去问卢氏道:“婶子,我这样处置您不反对吧?” 一脸青灰色的卢氏张了张嘴,微微颤抖的嘴皮子里没能吐出一个字。她深喘了一口气,眼角含着泪水地抓住了草微的右手臂,使劲再使劲地点了点头。草微微微一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道:“我明白了,婶儿,一切就由我来处置吧,您放心歇着!” 话音刚落,院子台阶下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阿猎转头看了一眼,大步朝外面走去了。 “咋了?”草微问道。 “晏家的人来了。”阿猎看着台阶下方那条路道。 一听这话,晏英又激动了起来,从两个乡勇手中挣脱了出来往外冲去。一旁的胖饼连忙将她拽了回来,她立马又高声唿救了起来。片刻后,晏英的爹娘带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杀了上来。 “爹!娘!快救我!快救我!”晏英拼命大唿道。 “那就是我姑娘!”晏英老爹忙指着晏英,沖身边一个彪形大汉喊道,“吴教头,您赶紧救救我姑娘!” 那彪形大汉目光严肃地扫视了院子一遍,正要抬步进院门时,阿猎却说话了:“谁许你进的?” 那彪形大汉看了阿猎一眼,抄手问道:“你是谁啊?” 阿猎反问道:“那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 “我是盘龙村教头吴让,你又是哪根葱?”原来这彪形大汉是盘龙村乡勇队的教头,叫吴让。 “我是哪根葱不用你管,”阿猎轻蔑道,“只是你这根葱别想插在这里,这儿没你插嘴的份儿!” “哼,口气很大啊?若是没猜错,你应该就是明月村和东玉村这两个村的总教头花猎吧?既然是同行,那便好说了。晏英是我们盘龙村的人,你们明月村的人不该扣留,我要求花教头你立刻放人!”吴让一脸傲气道。 阿猎送了他两瞥淡淡的蔑光:“晏英是俞家的儿媳妇,那就该是明月村的人。明月村的人当然要由明月村来处置了,么子时候轮到盘龙村的人来管了?” 吴让又道:“晏英已经回娘家了,她就应该是盘龙村的人。人当然应该交给我们盘龙村了。” “当然不算了!”俞小翠激动地上前争辩道,“晏英是自己跑回去的,我们家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让她回娘家再嫁!” 第二百九十二章 突发事件 >  吴让斜白了俞小翠一眼,冷冷道:“这儿有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去!” “该滚的是你们这些人!这儿是我家,你们没资格在这儿闹!给我滚!给我滚!”俞小翠大嚷道。 “不着急,”阿猎抬手示意俞小翠先退下,“这里我来处置。” “好啊,”吴让沖阿猎挑衅道,“今天既然你要来出这个头,那咱们就拳头上见功夫?听说你还挺厉害的,两次帮附近村子灭匪,功劳不小啊!那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这两村的总教头到底有多厉害咋样?” 阿猎淡淡道:“你老远跑来,咋好拒绝你呢?不过话咱们要说清楚了,谁输谁滚。” 吴让大声应道:“好!” 阿猎往后退去,让吴让进了院子。草微几步走到了阿猎身边,小声问道:“真要这样吗?你有把握吗?” 阿猎冷蔑道:“跟不讲理的人继续讲理只会浪费时间。这办法是他们自己选的,输了就无从抵赖了。” “可我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我能应付。” 草微点点头,缓缓退下了。摆开阵势后,阿猎与吴让较量了起来。两人身手都不错,势头相当,看得草微在一旁捏了把冷汗。但很快阿猎占了上风,一个连环腾跳加一记扫堂腿便将吴让踹翻在地。 四下里响起了一片喝彩声。草微缓缓松开了互相捏着的手,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阿猎不愧是阿猎,简直是手到擒来啊!这下看晏英家的人还咋说! “认输了吧?”一旁看得热血沸腾的白清安按捺不住地上前挑衅道,“要不服输的话,要不要我们花教头再送你几招啊?” 吴让脸色沉沉的,一个鱼挺翻了起来,然后走到阿猎跟前抱拳道:“见识了!在下说话向来算话,既然输了,我便不会再多逗留告辞!”说完他转身朝院外走去。 “等等!”晏英忽然高喊了一声,两三步地奔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吴让道,“吴教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不能这么走了啊!你走了,我可咋办呀?吴教头,你行行好,再跟他打一场,打一场好吗?” 吴让使劲扯开了晏英的手,一脸无奈道:“晏英妹子,我是个江湖人,不能不讲规矩的。我已经输了,就只能走了。你的事情还是你们家的人自己来解决吧!” 吴让正要转身走,晏英又紧紧地将他抓住了,声泪俱下道:“您走了我就死定了!难道您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折磨死吗?求求您,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好了,这个忙我实在忙不了!你松手吧!”吴让有些不耐烦地去扯晏英的手,可晏英把他衣裳抓得紧紧的,无论他怎么劝说都不肯松手。抓扯时,居然把他右胳膊那儿撕开了一条口子,立刻引得众人闹笑了起来。 吴让有些生气了,用力地推搡了晏英一把,聒噪道:“你这女人咋这么烦人呢?说了忙不了就是忙不了,你还闹么子闹啊?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真是的!”说罢他捂着袖子就要走,但这次他还是没走了。 “站住!”阿猎忽然大喊了一声。 吴让的脚步僵了一下,转身问道:“花教头,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阿猎用一双隐含着审视目光的眼睛盯着他,缓步朝他靠近了。他忽然有点紧张了,牙龈处微微颤动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花教头,你是么子意思啊?大家都是江湖人士,是要讲规矩讲义气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啊!你要这样,我和我这帮子兄弟也是不答应的啊!” 第150页 “就是啊,就是啊!”外面那些盘龙村的乡勇们也吆喝了起来。 阿猎不动声色,缓步走到吴让面前后,一直紧盯着吴让的面部表情,好像想从里面找出什么来似的。吴让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下,摊开手道:“瞧瞧,你们这个花教头是咋了?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为么子?”阿猎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吴让的表情霎时变了,喉咙处也轻颤了一下:“你……你说么子?谁故意输给你了?花教头,你没事儿吧?你该不会喝了酒吧?” 阿猎虚眯起一双眼睛,口气冷沉道:“不要跟我废话,说,为么子故意输给我,为么子急着走?你来我们村到底有么子目的?” “哎哟,这简直……简直是遇着了啊!我来这儿的目的大家都清楚啊,就是为了晏英的事情啊!为了她的事情,咱俩比武,我输了,那我就该滚蛋啊!花教头,你咋忽然又问起这话来了?简直是太好笑了啊!” “你的表情很不自然,你的表情在暗示我你在撒谎。不用逼我再动手,说,你来这个村子的目的究竟是么子?”阿猎步子逼近道。 “我……” 话未完,张婶子忽然从后院那边跑了出来,慌里慌张地大喊道:“坏了,草微!坏了!小娇儿给两个……两个不晓得打哪儿跑出来的人抢走了!” 草微脑子一嗡,瞬间就呆住了!片刻后,正要拔腿往后院追时,阿猎却大喝了一声:“不用去追了!” “可是……” “他应该晓得小娇儿是被谁劫走了,我说得没错吧,吴教头!”阿猎指向了吴让,眼神越来越阴冷了。 吴让笑得很不自然,明显带着心虚:“花教头你不是有病吧?我咋晓得呢?你家的人被抢走了你却不去追,反倒来质问我,我看你真是有毛病吧?” “你咋晓得小娇儿是我家的人?”阿猎目光凌厉地质问道。 “这……这……” “张婶子刚才也没说小娇儿是我家的人啊!”阿猎提高了音量喝道。 “我是听别人说的……” “都给我听着!”阿猎沉沉地喝了一声,“把盘龙村来的这些人全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这一声令下后,本村乡勇队的人迅速有序地围了上来,很快便将晏英爹娘以及盘龙村乡勇队的人围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顺藤摸瓜 >  吴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霎时成了猪肝色,就趁着这个空档,阿猎用右胳膊绕住了他的脖子,他想反抗,却已经成了阿猎手里的刀俎了。 “你……你……”吴让满面通红,两眼翻白,快要唿吸不过来了。 “说,人在哪儿?”阿猎眼神兇恶地逼问道。 “人……人……” “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你折颈而亡!” “人……人在村西口那个路口的林子里……” 阿猎立刻让人前往村西口外面的林子里去找,草微也火急火燎地跟着去了。人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除了小娇儿,还有两个张婶子所说的蒙面匪,那其实也是盘龙村的乡勇。 小娇儿这番受了大惊吓,一直趴在草微怀里哭。草微将她带回了家,哄了好久她才渐渐睡了过去。等她睡熟后,草微让张婶子好生地看着她,自己则去了关押吴让的那个地方。 去的时候,阿猎正在审问吴让。草微没管那么多,操起手里预备的那根粗棍子就朝吴让狠狠地揍了几下,嘴里骂道:“你个混帐王八蛋敢打我小娇儿的主意,我不抽死你我就不叫窦草微!” “姐!姐!”胖饼忙来拦着草微道,“这种粗重活儿哪儿能你亲自动手啊?你放着,我来!我来!” 草微歇了一口气,将木棍递给胖饼道:“行,你来,好好地给我揍他几下,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明月村的人好欺负呢!” “你瞧好了!”胖饼说完就用木棍狠抽了吴让大腿两下,训喝道,“听见没?你以为你聪明得赛诸葛呢?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满天过海呢?咱们东玉村的人不是傻子,晓得不?还跟我们玩伎俩玩招数,嫩着呢!” “行了,胖饼,”阿猎招唿道,“先让他交待吧,白木爷爷还等着他的话呢。” 白木爷爷也在旁边,抬手招唿胖饼先停一停,然后问那吴让道:“你说吧,你绑架阿猎家的小娇儿做么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 吴让软瘫在地上,沉沉地喘息了几口气后,被胖饼和另一个乡勇提了起来跪着,随后他说道:“这还不是因为晏家的那姑娘吗?我晓得你们肯定是不会放人的,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招。我没想过对那小丫头咋样,我只想拿那小丫头来要挟花猎放了晏英。” “你跟晏英是相好吗?”草微在旁讥讽道,“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 “那都是因为我欠了她爹娘的情,不得不还。”吴让咳嗽了两声道。 “居然还有人会欠她爹娘的情?不都应该是她爹娘欠别人的吗?这简直闻所未闻啊!”草微摇了摇头鄙夷道。 “信不信由你们,横竖已经落到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吴让抛下这句话后便扭头不语了。 白木爷爷转头问阿猎道:“你看咋处置?” 阿猎睨着吴让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先关起来,明儿再送宋里长那儿去,交给宋里长处置吧。这教头是他给派的,他也该拿个话出来说说。” 白木爷爷点头道:“那好,就这么办!” 随后,白木爷爷让人将吴让和那两个蒙面匪关在了村口土地庙里,派乡勇队的人轮班看守。白木爷爷走后,草微问阿猎道:“你还用得着去跟那个宋里长讨说话吗?一看就晓得他这回又瞎了眼睛了,选了个没用的做教头!” 阿猎看了草微一眼,微微抿着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这是么子意思?”草微不太明白。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今晚会有后续。” “说明白点。” “那个吴让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很有可能是个……匪。” “么子?”草微双眸微微张大,愕然道,“你说吴让是个匪?你咋看出来的?” “晏英与他抓扯时,一不小心将他衣裳抓破了,露出了他右胳膊上的黑色纹身。你想想一般人咋会去纹身?”阿猎轻抖了抖眉梢道。 草微忽然明白了过来,没错,在这个时代一般人是不会纹身的。纹身的人大多是犯人或者奴隶,又或者某些机构组织的人。吴让有纹身,一定大有文章。 “你说今晚会有后续,是么子后续?”草微追问道。 第151页 阿猎看着她,笑得阴沉:“我会放他走。” “放他走?为么子……哦,你想放长线钓大鱼?”草微这下明白了。 “脑子越髮长进了啊!”阿猎笑着点了点头道,“要想查清他到底是哪一拨的,究竟是做么子的,那就得顺藤摸瓜摸下去。说不定咱们真的还能顺手打一网鱼呢!” 草微也露出了一丝狡笑:“好,就这么办,今晚我温上酒备好肉,等你回来!” 夜雾渐起时,阿猎出门了。草微站在二楼凭栏处目送他离开后,抱上小娇儿,领上俞氏去了卢氏家。今天因为小娇儿那事,晏英的事情还没有处置完。 上午那阵过后,晏英被关了起来,她的那对爹娘也跑了。无人再理会的晏英任何嚣张跋扈之气都没有了,只能像具死尸似的地靠坐在俞家那间柴房里,脸上全是苍白之色。 草微举着油灯,低眉垂看着有些微微颤抖的晏英道:“想清楚了吗?我给了你整整一个下午来想,应该差不多可以想明白了吧?是时候告诉我你的决定了。” 几缕乱发贴伏在晏英额前,她斜挪了挪眼珠,有些胆怯地瞟草微一眼:“你这是在逼我死……” 草微轻蔑地笑了笑:“原来你想了一下午就只想出了这点?看来你是从头到尾都不想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一丁点责任。你想死,是真的吗?如果我真的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你真的愿意去死吗?” “我当然……我当然不愿意!”晏英心口起伏道,“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不想让我活!” “你想咋活?你想活得安逸,整天都活得美滋滋的,么子烦恼都没有,你想有本富哥陪着你是么?” “别说了!”晏英按捺不住地大叫了一声。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了却心结 >  “你就想着你活,却从未想过本成哥,卢婶子,大满叔咋活,没想过为你弟弟还债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是吃么子穿么子度日的。好,既然你觉得我是在逼你死,那咱们就痛快些吧。小翠,”草微转身喊了一声,“去把我刚才带来的那个小药瓶里的东西兑水,拿到这儿来。” 俞小翠愣了一下,心想你刚才哪里带了只小瓶过来了?但她很快发现了草微不停眨动的眼睛,便心领神会,立马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她捧着一碗绿莹莹的汤水进来了,目光冷漠地向晏英扫去:“草微姐,兑好水了,是不是给她灌下去?” “放她面前。”草微吩咐道。 俞小翠走上前去,弯腰将那碗汤水放在了晏英的面前。晏英看见那绿莹莹的水时,一把捂住了嘴巴,眼神显得极为惶恐。草微道:“这是我家阿猎带回来的一种药,不算太苦,你喝完之后可以安心地去找本成哥了。” 晏英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深深抽泣了两声:“你们……你们还真的要逼死我……” “不要说了,喝了吧。喝下去,你和俞家的恩恩怨怨都了了。你不再欠着俞家,俞家也不会再找你讨要任何东西了。你和本成哥的结髮之情也就此断了。” “你们……你们太狠了……” “路是你自己选的,从来没人逼你。” “我不喝……我死都不喝!”晏英说着一脚踹翻了那只碗,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所以,你还是想活的,对吧?”草微缓缓地蹲下道,“闹了那么多要死要活的,其实你还是想舒舒服服地活在这世上。那么,索性就痛快点,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你让我去庙里做孽罪状,那是有罪之人才会去做的,我要去做了的话,往后我还咋做人啊?”晏英哭诉道。 “你还想不到办法么?你不已经想跟外地客一块儿远走高飞了么?一个这么会自保的人会想不出法子活?那就是笑话了。别在这儿跟我磨叽了,再磨叽,我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草微故意将语气降低了许多,透出了一丝丝寒意。 俞小翠趁机也在旁冷冷道:“我看一开始就不该跟她磨叽。她本来就是我们俞家的人,就该任由我们俞家处置!草微姐,要不你出去,我去叫我哥来,我还不信我哥灌不下她一碗汤!” “听见吧?”草微沖晏英道,“我们还在这儿跟你讲礼呢,要是我们都不跟你讲礼了,换那不讲礼的来了,你恐怕就不好过了。想好吗?到底想咋样?” “我……我……”晏英不断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犹豫了再犹豫,最后才点点头道,“好……我去,我去庙里做孽罪状……” 草微微微一笑,起身道:“这样不就好了?这样大家都好过了不是?小翠,去跟看庙的何大姑说一声,说今晚晏英就会过去。之后的这三天还麻烦她多多照看着。” “晓得了!”俞小翠冷冷地瞥了晏英一眼,转身出去了。 草微掌着灯钻出那小柴房时,丁氏正抱着小娇儿在门口站着。丁氏往里瞟了一眼,轻声问道:“到底还是答应了?” 草微将门锁上后,拉着丁氏往院中走道:“她没法不答应,答应了她会好过些。” “亏得你想出了这个办法,用青菜汁儿吓了她一个魂飞魄散,不然她肯定不会就范的。她如今答应下做孽罪状了,娘要晓得了,心坎上堵着的那股气也能少了许多了。”丁氏略略松了口气道。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婶子的身子着想。晏英能不能还上这笔钱倒是其次,让婶子把那心结了了才是正经。若真逼着晏英拿钱,她断然是拿不出来的,少不得又是一阵要死要活地闹,闹得整个家都不安静。其实婶子不图她拿钱,婶子就想从她那里得到一句道歉罢了。”草微感触道。 “是啊,”丁氏点点头,“娘是想有个说法,娘是想不明白她折掉了一个儿子,为么子却换来了这样的儿媳妇,她想不明白啊!不过,有了你这个办法,让晏英将自己的罪过都一一到菩萨跟前说过,诚心诚意地在庙里跪上三天三夜,娘心里的刺儿也会少了许多,这件事也能了了。” “对,我就这么个意思。对了,一会儿跟本田说,让他去乡勇队里找个要好的兄弟,两人一块儿去看着晏英,晏英太滑头了,小心她会跑。”草微叮嘱道。 “好,我会跟本田说的。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今天你也够累的了。我让小翠拿了火把子送你过去。” “不用了……” 丁氏正说要让俞小翠送草微过去,张婶子和李彩儿就来接草微母女三人了。 回了惜微居,张婶子抱着小娇儿去哄觉了。草微安顿好了俞氏后,觉得肚腹空了,便下楼去了灶房。谁知灶房里居然亮着灯,有人正在里面忙着。她迈进去一看,原来是李彩儿。 “姐姐,你饿了吧?”李彩儿回头沖草微笑了笑,说道,“我准备了点宵夜,正说给你送去呢。” 第152页 “你是在这儿给我准备宵夜的?”草微打量了一眼这姑娘道。 “是啊,我想姐姐今天应该够辛苦的了,所以就做了点甜食,姐姐,你先去饭厅里坐,我这就给你端过来。”李彩儿十分热情道。 草微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堂屋旁边的小饭厅。片刻后,李彩儿捧来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只煨汤的罐子,一碗香喷喷的花生浆,一只糖罐子和一只调羹。草微没见过这种吃法,问道:“这花生浆跟汤咋吃?” 李彩儿一面摆桌一面笑道:“这罐子里不是汤,是我蒸的糯米饭。这叫糯米花生汤,是我老家的吃饭。从前去老家县城的时候,那卖糯米花生汤的小铺一个连着一个,我总会扯着我爹的衣角求他给我买一小碗。有时候能求着,有时候也求不着。姐姐你看,是这么个吃法。” 第二百九十五章 甜粥如蜜 >  李彩儿说着用那只调羹从罐子里舀出了两调羹糯米,然后用从花生浆碗里舀了两勺浇在糯米上,最后再添上些石蜜就成了。她搅拌均匀后,双手送到草微跟前道:“姐姐你尝尝喜欢不喜欢这味道。” 草微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气,只觉花生香气满口地钻,糯米软糯晶莹,吃在嘴里分外柔软,再配上这花生浆和石蜜真的是很不错。她点点头道:“好吃,拿来做早饭也是不错的。” 李彩儿抿嘴一笑道:“姐姐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姐姐吃不管我老家这口味儿呢。要不我明天还给姐姐做?” “那倒不必了,”草微笑道,“你要做也该给张婶子做。你如今吃住都在她家里,虽说我补贴了她几个钱,但你事事都要她来操心,你该好好孝顺她才是。” “我每天早上都会起来给张婶子做早饭。本来我想去乡勇队那边帮她的,可她说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去那里会遭人闲话的,所以叫我就待在家里或是来姐姐这里帮帮忙就行了。”李彩儿道。 “看见了吧?张婶子多替你着想呢,你就更该好好对她了。” “姐姐说得是呢。可姐姐我也应该感激啊。若没有姐姐,我又咋能住在张婶子家,又咋会过上这舒适的日子。我对姐姐的感激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李彩儿面含感激,眼眶都红了。 草微停下调羹,沖她笑了笑:“你若真感激我,就好好对张婶子,拿她当亲娘似的对待。她没有后人了,势必会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你也该同样地回报她才是。至于我,你我本来就是亲戚,帮这点忙都是份内之事,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李彩儿又道:“话虽这样说,但我心里总觉得欠姐姐太多了,不晓得该咋样报答才好。今天看见小娇儿被人掳去了,我真吓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恨不得被掳去的那个人是我。我想了想,姐姐既要照顾姐夫,又看着舅母和小娇儿,实在是分身乏术,倒不如让我过来帮你照料小娇儿,这样你也可以省去一份心。” 草微正在搅拌糯米花生汤的手略停了停,垂眸沉默了片刻后,抬眉含笑道:“那咋行呢?让你过来给我做使唤丫头,我可做不出来。” “姐姐是嫌弃我呢……” “当然不是,你这么能干又细心,你肯来帮我我求之不得呢。可咱们不能过河拆桥是不是?张婶子给了你这座桥,让你好好地渡了河,你就应该先报答她才是。咱们是亲表姐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时间慢慢说的。你说呢?” 李彩儿略显得有些失望,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是呢。” “好了,你上去把张婶子叫下来,也让她老人家吃一口这个。” “好。”李彩儿说完就上楼去了。 草微慢条斯理地品着这碗糯米花生汤,嘴角轻盈地滑出了一抹淡笑。这花生汤的确香甜可口,只不过太甜了,甜得让人都有些生疑了。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她立刻放下调羹走了出去。 她以为是阿猎回来了,打开门一看却是孟虎。她不由地愣了一下,问道:“你咋这个时辰跑来了?该不会是东玉村那边又有事情了吧?” 孟虎道:“不是,我是回来给你和白木爷爷报信的。” “你遇见阿猎他们了?” “对。” “那他们人呢?” “他们押着那几个剩下的匪去了集上,预备去见宋里长,今晚不会回来了。阿猎哥怕你担心,也想尽早把今晚的事情告诉白木爷爷,所以就让我回来了。” “原来如此……”草微终于放下了心来。 “那我先去白木爷爷那边了……” “你等等!”草微叫住了孟虎,“好赖辛苦了这么大半夜了,填填肚子再去也不迟。” 孟虎摸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那就进来,我灶上温着好东西,阿猎不回来,就该你享口福了。” 草微把孟虎叫了进去,又去灶上把给阿猎准备的酒菜都摆了出来。这期间,李彩儿也下来了,快手快脚地也帮忙张罗着。 孟虎是真饿了,切好了的燻肉片都是五片五片夹的,一碗米酒两口灌下,面前的饭碗对他来说好像小了点,三五几下就扒拉完了。他那吃相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也不知怎的,站在一旁的李彩儿忽然发出了一点点笑,像是被他那吃相给逗乐了。 孟虎立刻意识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抖了抖夹肉的手,从筷子上抖落了两块,就夹了一块儿放进碗里,吃相也变得斯文了起来。草微正想说话,李彩儿却先开口了:“你不要生气啊,孟虎大哥。我不是笑你,是因为……因为我看你往嘴里塞了那么多,我担心你会噎着,我真的不是笑你,你别多心。” “是啊,孟虎,尽管吃,”草微把肉碗都往前推了推,“今晚肯定累坏了,把这儿全都吃光,一点都不许剩下。对了,那个吴让真的是匪?” 孟虎嚼巴着点头道:“是,他是匪,还是本地匪,而且他就是上回偷袭我们东玉村的土匪之一。” 草微微微惊讶道:“真的?” “他当时是跑掉了的。逃走后他就回到了盘龙村,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庄稼汉了,所以盘龙村的人根本不晓得他其实也是个匪。后来因为他会点身手,就被宋里长那个眼瞎的指派为盘龙村的乡勇队教头了。” 草微耸肩笑了笑:“那个宋里长眼瞎也不一回两回了啊!看这回他又咋替自己解释吧!” “这回真的是多亏阿猎哥识穿了吴让的诡计,不然可就麻烦了。” “我晓得,他是假输给阿猎的。他一面跟阿猎周旋一面就派人暗中去找小娇儿,找上小娇儿之后就把小娇儿抢走,然后再用小娇儿来威胁阿猎交出晏英……” “不是,”孟虎摇摇脑袋道,“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晏英,帮晏英只是一个幌子。” 第153页 “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待荤客 >  “他真正的目的是绑走小娇儿来对付阿猎哥。他私底下跟在这附近游窜的几个贼匪勾搭上了,那几个贼匪也正好是上回阿猎哥带人去香木村撵跑的匪。他们也恨阿猎哥呢。于是这几人就凑在一块儿想出了这么一个计策。他们打算先绑了小娇儿,把阿猎哥引出村子杀了,最后再掳走你,烧了你们家。” “呵,真是一帮孙子!”草微一掌拍在桌面上,忿忿道,“心肠可真狠毒呢!得亏今晚我没跟着去,要跟着去我非得送他们几个大嘴巴子不可!” “放心,嫂子,他们不会好过的。有几个给我们杀了,余下的那三个,包括吴让在内也不会好过。杀人越活,抢劫村落,这样的罪一送到衙门,还不必等秋后再处决,当天就能咔擦了!”孟虎拧起眉头,神色严肃地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 草微转怒为笑,又给孟虎倒了一碗酒道:“所以,你应该多吃点,今晚你们都大功臣呢,回头等人都回来了,我一定摆桌好席给你们贺贺。够了没有?没够灶上有!肉够不够,不够储藏室里还有一支好火腿呢!” “差不多!”孟虎几下扒干净了碗里的饭,放下筷子道,“阿猎哥交待了要早点去告诉白木爷爷,不好耽误久了,我这就过去了。” “行,你赶紧去吧!” 孟虎匆匆走了,草微起身准备收拾碗筷了。她转头时,忽然发现李彩儿那双眼睛正朝饭厅那小窗望去,好像是在望孟虎的背影。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李彩儿这才收回思绪来,脸上显露出了一些羞涩的表情。 “觉得孟虎不错?”草微笑问道。 “没有……”李彩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眼光不错,孟虎的确是个很踏实能干的男人。只不过……” “只不过咋了?”李彩儿忙抬头问道。 “只不过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是么?”李彩儿脸上那点笑容立刻僵了。 “不过没关系,你可是乡勇队那些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你不愁找不着好男人的,是不是?”草微瞟了李彩儿一眼含笑道。 “呃……那不晓得刚才那位孟虎大哥看上哪位姑娘了呢?该不会还是那个何宝钿吧?我听说他从前还跟何宝钿提过亲,后来被何宝钿嫌弃了,那亲就没成。” “不是何宝钿,”草微一面收拾一面摇头笑了笑,“这个人我暂时还不能说,因为那层窗户纸不该由我捅破。” “哦……那会是谁呢?” 草微沖李彩儿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李彩儿的笑容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我还真猜不着……” 晏英那三天三夜的孽罪状总算是做完了。到庙里去跟菩萨告自己所犯过的罪孽,是本地从前一个很古老的惩罚方式。需要告罪者在菩萨跟前跪上三天三夜,一面抽自己耳光一面一一地将自己做错了的事情都说出来,求菩萨原谅,求事主原谅,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的过程。但草微知道卢氏需要这个,需要这样来缓她心里堵了几年的郁闷之气。 晏英做完孽罪状之后便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听说也没回盘龙村去。另外,卢氏又变回以前那个卢氏了。 自从俞本富和侯五妹私奔之后,卢氏就变得神经脆弱了起来,也很少出门了,身子和精神都每况愈下。但晏英那事了结了之后,她整个人又不同了,会出门了,会跟人说笑了。就算有人再拿俞本富或者俞本成的事情来揶揄她,她也能理直气壮地驳回去了。 只是…… 草微家的阿猎又好几天没回来了。 那晚明明说好去送了匪就回来的,其他人都回来了,偏偏阿猎没回来。又过了两天,宋里长的犒赏大礼包都来了,他却还是没回来。直到第六天早上,草微出来晾晒东西时,才看见那位爷肩扛着一只小包袱信步地朝家这边走来。 “咳咳!”阿猎走近时,院墙上趴着的草微咳嗽了两声,“哟,这是哪位爷啊?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啊?” “哪位爷都认不出来了,睡昏头了?”阿猎欲笑未笑地飞了她一个暧昧的白眼,顺手将肩上的小包袱抛给了她。 她双手接了,目光随着阿猎绕进院子的步伐而移转着:“哎,这位爷,不再考虑一下下了?这么快就决定住我家店了,万一我家店是黑店咋办?” “黑吗?”阿猎走近她跟前,双手搭在她身后的院墙上,将她堵在了怀里垂眉道,“窦姑娘你很白呢,从头白到了脚,我那晚看得是一清二楚的。” 她忍俊不禁,把包袱砸了阿猎阔胸一下:“一回来就说荤段子,无聊不无聊?我跟你说,我家店住满了,不招待你这样的荤客。” “你那间总是空的吧?你那间若也有人住,我想那人怕是活不长久了。” “是么?你这是在威胁小娇儿么?这几晚住在我房里,睡在我床上的人可都是小娇儿,你也要刨坑把她给埋了?” “我不埋她,我埋你。” “埋我?” “拿两床被子把你埋了,把我也埋了……”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净的脸蛋上透出了一丝红晕。她飞了阿猎一个羞俏的白眼道:“一回来就说这些,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走了三年零六个月那么久呢!哎,你说说,你这几天又跑哪里去了?” “机密要事,这里说不方便,咱们回房再说……” “别想套路我,”草微伸出食指点住了阿猎下垂的额头,眨了眨充满睿智之光的眼睛道,“看你眼神就晓得你在打么子鬼主意了,想都别想,就站这里好好地说,说不清楚就不许进去。” “你就不想晓得俞本富和侯五妹现如今咋样了?”阿猎抛出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饵钩子。 果然,她立马往钩子上扑了:“你遇见他们了?还是他们给你来信了?他们如今在哪儿?过得咋样?” 阿猎抿嘴浅笑,目光中微微带着急于狩猎的光芒道:“我说了,咱们回房再说……”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对男女 >  “你这是在要挟好么……”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管是么子,横竖一切回房再说。” 回了房,说话肯定就不是首要的了。俞本富的话题押后,大犬扑小兔的戏码立马演上,一时满室轻喘,帐钩微颤……于云雾之巅登了个高处后,才收魂退身,平息调气。 “哎,”草微侧转她那张砣红色的脸,问身边躺着的阿猎道,“你倒是说说,是不是真有本富哥的信儿了?” 阿猎缓缓坐起身,拿了只枕头丢在里墙边,靠上去微微喘息道:“我朋友顺路来看我,跟我说起了他。” “你朋友?是不是上回你说的那个帮你照顾本富哥的人?”草微也爬了起来。 第154页 “对,就是他。” “那他说么子了?” “他说本富和侯五妹现下开了家小铺,卖些手雕的小东西,日子倒也还过得不错,而且侯五妹已经怀孕了,开春就生了。” “真的呀!”草微开心地大喊了起来。 “小点声,笨蛋,”阿猎抬手拍了草微脑门子一下道,“你想让全村都晓得么?” “我太开心了呀,”草微立马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他们在外面过得不好呢。一听说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我能不高兴吗?这么说来,卢婶子快当奶奶了,哈哈,简直是太好了!” “你告诉她可以,但不能告诉她人在哪里。”阿猎道。 “我明白,毕竟侯家和黄家还是要防着点的。”草微点点头道。 “不是对她不放心,是怕她一激动就说出来了,那样对立马就要临盆了的侯五妹不好。” “对了,你刚才说你有个朋友来看你,你这几天都是跟他在一块儿的对吧?” “嗯。” “男的女的?” 阿猎眼珠斜挪,右嘴角撇起一抹笑:“女的。” “啊?” “还是一对。” “还是一对女的?”草微的声音拔高了。 阿猎忽然笑了,咯咯咯的,笑得像个大男孩子:“真信了?还真是个小傻瓜。是有女的,也的确是一对,只不过是一对夫妻。” “一对夫妻?” “我的朋友是一对夫妻,是我认识很久的两个人。” “他们也是金客?” “嗯,但已经不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了,早隐退了,算是我的前辈吧。” “那他们来做么子的?” “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吗?我在找俞二狗手里的那块玉石。但俞二狗被杀之后,玉石就失踪了。如果找不回那块玉石,我藏在之前那间房里的那几块玉石也就等于废石了。” 草微点点头:“我晓得,你是藏了几块玉石在你床铺下面。所以,最要紧的是俞二狗那块了?” “对。” “那你这几天是去找那块玉石的下落的?” “那晚我到了集上后,本来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回来的。但正准备走的时候,他俩就来找我了。他俩也是冲着那玉石来的。因为他们手里有点线索,所以我们就跟着那条线索找了过去。但可惜,线索还是断了,玉石的下落又成了迷。”阿猎有些失望地摇头道。 “是不是谁杀了俞二狗,玉石就在谁手里?”草微问。 “当初杀掉俞二狗的人的确是拿走了玉石,只要追踪到这个人,玉石其实是能拿回来的。但眼下的困局是,杀俞二狗拿走玉石的人已经死了,玉石的下落已无从追起。” “死了?” “在离县城五十里以外的大凤县和乌林县交界处,那个杀手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他包袱里的玉石也被拿走了。” “难道是有人劫杀了他?” “有可能是劫杀,也有可能一开始就是有人收买了他,让他去杀俞二狗夺玉石,然后那个人再把他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抢走了玉石。” “那眼下玉石没了,你咋交差?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能退出那个么子楼了,就必须得回去当金客了?”草微担心道。 阿猎摇了摇头:“绝无可能。我既然已经决定退出了,就不会再回去了。这次的任务还不算失败,一旦再有那玉石的消息,我就还有机会。所以……下一次我可能会消失得更久……” “没关系,”草微钻进阿猎怀里,合眼道,“只要不是永远消失就好了。如果能找到玉石,让你顺利地完成了这最后一次的任务,那咱们就可以永远安安静静地在这儿生活了,不是吗?” 阿猎搂着她光熘熘的香肩,抿嘴笑了笑:“对,只要完成了这最后一次任务,咱们就可以不必管么子金客,么子金花楼了。咱们就可以像我的那两位朋友一样,想干么子就干么子,到时候不住在这里,云游四海都行。” “你不想住在这里吗?”草微问道。 “难道你不想到处去走走吗?”阿猎若有所思道。 “那倒是,应该到处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只不过得等咱赚够了钱再说。” “好,等咱赚够了钱,带上娘和小娇儿一块儿去,喜欢在哪儿落脚就在哪儿落脚。” “嗯,好。” 这一刻忽然聊到了将来,草微心里涌起了许多的暖意和踏实。她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她和阿猎的将来:染坊开得越来越大,钱越挣越多,她可以放心地交给别人打理了,于是,她和阿猎带上小娇儿还有娘,坐上最新款的豪华马车,奔驰在通畅无比的官道上。春风拂面,道两旁柳绿桃红,一切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早晚,早晚这一切不会仅仅是出现在想像中,早晚会把这一切实现的,草微在心里暗暗发誓道。 午饭后,草微去了一趟卢氏家。卢氏怎么也没想到草微这趟来是给她报喜的。当她听草微说起侯五妹怀孕时,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草微和俞大满劝了好一阵子才劝住了。随后,卢氏让草微陪着她去土地庙里还愿,草微便跟她一块儿去了。 还了愿出来,卢氏又跟草微问起了俞本富的事情。话还没说两句,迎面就走来了俞本谦,两人都不由地愣住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骚鸡月微(加更) >  俞本谦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颓,虽然脸上仍旧白净俊朗,但那气色却是差之又差,整张脸都灰的。直至走近了,他才发现卢氏和草微,稍稍愣了一下神后,他还是走上前来向卢氏问了好。 卢氏问道:“你要上哪儿去?不会还拧着性子要去郡里吧?” 俞本谦垂眉轻声道:“不是,我是去城里办些事情,我不去郡里了,开春之后再去。” 卢氏松了一口大气,走上前抬手拍了拍俞本谦的右肩道:“本谦啊,这就对了。快过年了,你不能在外面飘着啊。好好地陪着你爹过完这个年,等开了春再想考学的事情吧。行了,不早了,你赶紧去吧!” “好。”俞本谦应了一声便走了,从始至终,没抬头看过草微一眼。 卢氏转过身去,望着俞本谦的背影,语气里好不心酸:“这孩子我也当亲生的似的,看着他这样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啊。我们俞家的孩子都咋了,咋都这么不顺呢?” “婶子,有顺的呢!”草微笑了笑道。 “对对对,有顺的了,本富不就顺了吗……” “嘘,”草微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婶子,咱说好了的,在这村里绝对不能提这事儿。” 卢氏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不提,我绝对不会再提一个字了。不过,我想给本富他们带点东西去,这能行不?” 第155页 “眼下是不行的,不过您不用担心,他那里不缺东西。您忘了,他如今可是老闆了。”草微轻声笑道。 卢氏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是啊,人家都是老闆了,还缺我这点吗?好,不带就不带,横竖往后我能见着。走吧……” “本谦!本谦!”卢氏话未完,一个又高又亮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草微侧头看去,竟是窦月微。 窦月微手里提着个小包袱,跑得香汗淋漓的。她打草微和卢氏身边跑过,一直往前追去。跑了好几丈远,她才追上了俞本谦,硬是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俞本谦,又柔情似水地跟俞本谦说了好几句话,送了俞本谦消失在那个弯道尽头,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了。 走到卢氏和草微跟前时,这女人就淡淡地扫了一眼,一面抬手抹汗一面扭着纤腰地走了过去。 “站住!”卢氏轻喝了一声。 窦月微停下了脚步,回头白了卢氏一眼问道:“你不会是在叫我吧?” 卢氏走了上去,反问道:“这里还有第二只骚鸡吗?” “别骂人行不行?”窦月微懒懒地收回了目光,拿手里的香帕不停地擦着汗道,“我跟你很快就要做亲戚了,我不想闹得难看。” “就你?跟我做亲戚?你也配?”卢氏讥讽道。 “配不配也不由您说了算啊,是不是,伯娘?” “谁是你伯娘?不要脸!” 窦月微撇嘴笑了笑,迴转身来道:“只要本谦把我娶过门了,我这个侄儿媳妇您不认也得认,您认也得认。” “本谦么子时候说了要娶你了?”卢氏质问道。 “他说了,他说等他开春去郡里考了试,无论好歹他都回来娶我。若考得好,他变是郡学生了,能谋上一官半职了,到时候就带我去郡里享享福气;若考得不好,他好赖还是个县学生,总能在县里谋个位置的,到时候我就跟他搬到县城里去住了。伯娘,您说他想得周全不周全呀?”窦月微得意得两条细眉毛直抖,像那上面站了两只麻雀在蹦似的。 卢氏那脸色微微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窦月微呵呵了两声摊开手来道:“当然了。这话我可不敢胡乱说的。要是您不信呀,您可去问本谦他爹我未来公公,伯娘。”说罢她洋洋得意地摇臀走了。 卢氏那眉头皱得紧巴巴的,一脸厌恶地盯着窦月微那狂摇的臀道:“有毛病吧?还娶她?本谦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给封三娘的事气煳涂了?” “听说最近她往本谦哥家跑得很勤,十分地殷勤。”草微道。 “殷勤?我看她不是殷勤是在耍狐媚招子!不行,我得去找本谦他爹问问。草微,你先回去吧!”卢氏说完就急匆匆地往村子里走了。 草微一个人回了村,路过甘瞎子那屋时,她停了一下脚步。之前她担心甘瞎子的屋子禁不住雨雪,特意花钱请人修葺了一番,如今看来那钱花得值,这屋子如同换了一张脸似的跟从前大不同了,屋顶结实,门窗紧凑,前后院还有专门的排水沟,再大的雨雪都不怕了。 她心想反正路过,去看看甘瞎子在家窝着干什么也好,于是便顺着那小土路一直走到了甘瞎子院门外。正要迈进去时,甘瞎子忽然开了堂屋的门出来了,看见她就站在门口时,居然还吓了一跳,把怀里藏着的东西都给吓出来了。 那包东西一掉在地上就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小口袋红苕土豆。 甘瞎子有点尴尬,一面招唿草微一面手忙脚乱地捡起了东西。草微低头看着他,问道:“舅公,您打算出门野炊呢?” “哎哟,不是,不是,”甘瞎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嘛,我是想拿着这些东西去陈二郎家。他请我今晚去他家喝酒,我不好空手去啊,就想拿些东西去烤着也好啊!” “哦,”草微摸了摸下巴,“你是打算去开烤红苕烤土豆宴呢?陈二郎也是一个人,你俩能吃下这么多红苕土豆?” “兴许还有别人呢?对了,你来做么子啊?” “来看看您啊。好一段时间您都没上我那儿去了,想问问您今晚有没有约,没约的话上我那儿去吃顿饭。不过看来,您今晚已经有约了,那就算了吧!” “是啊,有……有那个么子约了,那就改天吧!要不我明天去你那儿?”甘瞎子捡完了所有东西,直起腰来笑眯眯地向草微问道。 草微看着甘瞎子,总觉得这舅公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不过她没立马问,随便应付了两句后便转身走了。但她压根儿就没走远,一见甘瞎子扭头往西边走了,她就紧跟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地下特工 >  好傢伙,哪里是去陈二郎家,分明是约了那个巴寡妇! 草微一看甘瞎子往西走就知道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啊,这舅公一路走到了巴寡妇后院门外,玩了两声口哨后,巴寡妇便从屋里出来了,笑得特别灿烂地迎了上去,还甜甜地喊了甘瞎子一声:“瞎哥!” 这一声差点让草微把今早的饭都吐了出来! 随后,巴寡妇收了甘瞎子那包东西,挤眉弄眼地跟甘瞎子闲扯了几句,显得特别地殷勤奉承柔情款款。聊完后,甘瞎子自往一边走了,巴寡妇则把东西拿回了屋里。 躲在树后的草微双眸虚起,小牙轻轻地磨了两下,这个舅公啊,是不长记性还是咋的?咋还跟巴寡妇往一处凑呢?那个巴寡妇也是奇怪呀,之前把舅公贬得一文不值,今儿咋像蜜蜂见了蜜似的亲热了呢?分明有古怪啊! 就在这时,巴寡妇又出来了。这女人像是心情极好,满面春风关不住那种,右胳膊弯里挂了个竹篮子,一扭一扭地出了门儿,一路往东去了。 草微决定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巴寡妇又和谁谁谁暗中私会了,就好断了那舅公的念头! 巴寡妇一直朝东走,一直走出了村。正当草微想放弃时,巴寡妇又拐了个弯儿,朝村口那小坡上走去了。她右眉头立刻蹦跶了两下,心想,这巴寡妇莫不会是去找黄妮儿的? 跟到这儿,草微便觉得没意思了。再跟下去,也跟不出巴寡妇什么花边新闻的,她便转身往回走了。 走了没几步,一个人忽然从旁边野蔷薇花藤下钻了出来,把草微吓得差点蹦了起来。只见这人头裹着黄绿杂色头巾,穿深蓝色布袄子,深蓝色裙子,从头到脚都沾着树上落下的黄叶,鬼鬼祟祟的,像很见不得人似的。 “草微,是我!”那人小声地朝草微喊了一声。 草微听得这声音极耳熟,这才定下心神来弯腰一看,哎哟我的个娘呀,是辛二嫂子呀! “嫂子呀,你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呀!”草微摁着心口大喘气儿道,“你咋藏在这儿呢?你……你这一身打扮是要做么子呀?” 辛二嫂脸上的神秘紧张之色仍旧没散。她抬头朝巴寡妇那背影望了一眼,然后拉上草微往回走了一段,又上了一个土坎才停下手来。草微见她如此神秘,心里更纳闷了,问她道:“二嫂,您到底是在做么子呢?” 第156页 辛二嫂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反问道:“那你在这儿做么子?” 草微转了转眼睛:“我嘛……我就是顺路这么一走……” “别跟我编了,我都瞧见了,你是跟着姓巴那臭婆娘来的,是不是?” “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就实话说了吧。没错,我是跟着巴寡妇来的。” “你跟踪她做么子?” “还不是因为我那舅公吗?我以为他已经跟巴寡妇断得干干净净了,哪晓得今天我又发现他给巴寡妇送东西了。我就闹不明白了,这巴寡妇到底使了么子仙术能把他迷成那样?所以我就跟着巴寡妇来了这儿。”草微如实坦白道。 “么子仙术?”辛二嫂撇了撇嘴,冷眼望向了那小坡的方向,“你还不晓得那上面就住着个是非精么?那精怪可厉害着呢!只要她出来搅屎拌粪,那咱们村就绝对有事发生!” “哟?听你这口气,你好像晓得不少事情呢。”草微好奇了起来。 “走,上我家去,我慢慢说给你听!” 辛二嫂拉着草微回了她家,又吩咐她儿媳妇热了点米酒,端了一盘子花生米来佐酒,然后才跟草微在她家后院的瓜藤下说开了。 原来,辛二嫂这几月都在盯黄妮儿。 话还得从上回草微斗豆绿娘开始说起。那回辛二嫂从草微话里听出了点名堂,后来渐渐明白了自己摔粪坑子里不是意外,也不是天谴,是有人作祟。 那阵子村里关于阿猎和黄妮儿的流言也多,辛二嫂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是阿猎帮黄妮儿收拾自己的。明白过来这事儿后,辛二嫂心里那是十分地气愤。她觉得黄妮儿太贼了,居然知道勾引阿猎来帮忙,所以下了决心要好好收拾黄妮儿一回。但黄妮儿在村里村外的名声越来越亮,她没法正面去闹,便只好偷偷地当下了“特工”! 但凡有空,辛二嫂都会去小山坡下面蹲守。蹲守的大本营就是刚才草微路过的那丛茂盛的野蔷薇花藤。这一蹲守就蹲守了好几个月。 草微听完,不由地抬手拍起了掌,大大感触道:“嫂子,你行啊!你当特工完全是没问题的啊!你要搁在我以前那个地儿,你绝对是女特工一号啊!几个月啊,你居然一声不响地在那儿盯黄妮儿盯了几个月?” 辛二嫂抿了口酒,微微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嘴上却谦虚道:“就这点小事算么子呢?比挖地种庄稼容易多了!” “但凡没点耐力的,谁能盯那么久?我今儿算是重新见识过你了。”草微笑道。 “可有么子用呢?还是扳不倒那个黄妮儿啊!每天那丫头门前还是客来客往的,一个个信她跟信了邪神似的,有么子用?”辛二嫂抱怨道。 “那你这几个月就一点东西都没盯出来?”草微问。 “也不能说一点事儿都没盯出来,可也够不上收拾那丫头的啊!我原本是想那丫头虽说清修了,但肯定憋不住的,到底年轻,谁能清寡得住?背地里肯定得跟人乱搅。可哪晓得呢,人家还真不好男人这口!”辛二嫂越说越郁闷,又大喝了一口酒。 “哦,她啊,盯着我家阿猎呢,别的男人她瞧不上的。”草微给辛二嫂把酒倒满道。 “不过你放心,你家阿猎这几个月根本就没去她那儿!”辛二嫂摆摆手道。 “那都是谁去了她那儿?” “多了,每天都人去,不过最让我奇怪的是封三娘和你堂姐窦月微。” “她俩咋了?” 第三百章 内幕消息 >  “我也说不上咋了,就觉得怪怪的。封三娘之前是不信黄妮儿的,人家瞧不上黄妮儿这种虾米半仙,人家那是去城里见识过大庙里的宗师的人,咋会瞧得上你土地仙儿呢?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倒常去。” “么子时候的事儿了?” 辛二嫂端起酒碗想了想:“大概就是窦月微跟你小表妹李彩儿争本谦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村里不都在传她俩两女争一男吗?还都说李彩儿肯定压得过窦月微,连我都是这么想的。可哪晓得啊,李彩儿的哥哥出了那样的事情,李彩儿也就没戏了。” “再后来不晓得咋了,封三娘居然答应跟窦月微结亲了。二嫂,这事儿你有没有点内幕啊?我一直想不明白封三娘咋忽然就回心转意了?”草微询问道。 辛二嫂抖肩笑了笑,啪地一声将酒碗磕在桌上道:“这事儿你还问对人了。虽然我不晓得所有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点我晓得的,咱们俩可以一起来猜一猜。” “你说。” “之前不是说到李彩儿没戏了吗?那不就剩下窦月微了吗?我是想窦月微肯定也没戏啊,封三娘那么挑剔的,咋可能给她没成过亲的儿子挑个二手货,没道理啊!可就在那几天,封三娘又去了一回黄妮儿那儿。那回我是一路跟着到了黄妮儿那小院后面的。我听着了些声儿!”辛二嫂压低了声音道。 “么子声儿?” “吵架的声儿,两人在黄妮儿那屋子吵了几句,跟着又是摔东西的声音,再后来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黄妮儿跟封三娘说了一句叔重叔轻你自个掂量吧之类的话。我倒现下都没想明白么子叫叔重叔轻!” 草微忍不住笑了起来,纠正道:“嫂子,那是孰重孰轻。意思就是哪个重哪个轻,你自个要好好掂量一下,是这么个意思。” “哦……”辛二嫂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那死丫头说话么子时候变得跟本谦似的,还卖弄文采了!那就对了,那后面就能想得明白了。黄妮儿是在让封三娘选轻重,怪不得封三娘跟着出来的时候脸色极差,紫红紫红的,像被气过头了似的。” “真的?” “我看得真真的,错不了,当天封三娘离开的时候气惨了都,跟谁把她全家都得罪了似的。哎,草微,你说黄妮儿是不是拿了么子事情威胁了封三娘啊?” “威胁?”草微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几个画面,然后忽然想了起来,“白骨,难道是白骨?” “我也这么想呢!”辛二嫂一巴掌拍在桌上,表情极严肃极认真道,“我也觉得是那堆白骨!村里人不都在传吗?说封三娘做了亏心事,十多年前曾经药死过一个外乡人。那堆白骨应该就是封三娘偷偷摸摸埋在自家地里的!” “但黄妮儿是咋晓得的?”草微疑惑道,“据说那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算一算,那时候黄妮儿不过七岁或者八岁吧?她上哪里晓得的?” 辛二嫂偏头想了想,也没想明白,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可除了白骨的事情,黄妮儿还能拿么子来威胁封三娘呢?而且,在黄妮儿威胁过封三娘之后,是你堂姐窦月微得了好处啊。过了没几天,封三娘就跟人说要同窦月微结亲了。” “这么说来,黄妮儿在帮窦月微?”草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没道理啊!”辛二嫂反手拍了拍手背,大为疑惑道,“黄妮儿为么子要帮窦月微呢?她俩好像从来不往来的吧?” 第157页 草微的眉心渐渐拧了起来,是啊,没道理啊,黄妮儿为么子要帮窦月微呢?无论从前还是现下,这两人之间似乎都没有什么深交啊!为么子黄妮儿要威胁封三娘,逼着封三娘答应下这门亲事呢?这黄妮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草微脑海里。一路上,她都在反覆地琢磨着整件事。她心里有着深深的疑惑,她隐隐觉得黄妮儿做这一切是为了对付自己,但既然是对付自己,那为什么不直接朝自己来,而是要绕弯去针对俞本谦呢?这女人的棋局到底是怎么布置的? 想着想着,便迈进了家门。走进灶房时,抬头就看见李彩儿。这姑娘正忙碌在灶间,全然没注意到草微进来了。草微正想开口问她时,脑海中忽然闪出了两个字:妹妹。 “妹妹……妹妹……妹妹……” 当草微喃喃低语地念着这两个字时,另一个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吴癫子发狂时的画面。当时吴癫子就抓着她的手,哭着说:“妹妹,妹妹,多谢你救了我,你快回去吧,不要给那黑心肝的两口子给发现了……” “对了!”草微勐然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呀!姐姐你回来了呀!”李彩儿被吓了一大跳。 “妹妹……难道那个妹妹就是黄妮儿?”草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 “么子?姐姐你在说么子啊?么子妹妹?”李彩儿走近问道。 “哦,没么子,”草微立刻回过了神来,稍微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道,“我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对了,你咋过来了?你在灶上忙么子呢?” 李彩儿道:“昨天有人送了张婶子几斤豌豆粉,张婶子教我做了豌豆凉粉,让我今天过来做给姐姐和姐夫吃。我正烧水呢!” “哦,这样啊,那我来烧火吧!”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的。” “两个人干活总是要快一些的,横竖我也没别的事情。”草微说着坐到了灶膛前面,熟练地挽起了柴来。 李彩儿也走过来,拖了根小凳子坐下,帮着草微一块儿挽了起来。李彩儿说起了她今天去村外供月居的事情,草微听了便问:“你去那儿做么子?” “说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去找米香儿的。我想问米香儿能不能把之前我娘放在她那里的几百个铜币先要回来,我最近有点急用。”李彩儿道。 第三百零一章 铜币事件 >  “你娘还存了几百个铜币在米香儿那里?”草微问道。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说是存也不是存。”李彩儿道。 “这话咋说?” “是这样的。供月庵不是常常做祈福法事吗?但也不是每回旁人都能去掺和的。所以米香儿就说了,要想攒大功德就得多拜敬菩萨神仙,这种功课最好做得越多越好。虽说每回黄妮儿大仙做法事的时候,旁人未必都能去,但人不去心意到也成,也算攒了功德的。那时候我娘不是一心想让我嫁给俞大哥吗?就听了米香儿的话,把那些个铜币都放米香儿那里了,由米香儿支配着买灯油蜡烛之类的。”李彩儿道。 “还有这样的事?我咋没听说过呢?”草微疑惑道。 “你又不信黄妮儿大仙,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你了。光咱们村在米香儿那儿存了铜币的就有十来家呢,还不算外村的。” “那你今天问米香儿拿回钱了吗?” 李彩儿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米香儿说了那钱是供给菩萨神仙的,已经禀了菩萨神仙了,写在录册上了,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我说我只是暂时拿回来急用,过两天还又补回去,这样也不行吗?米香儿还是说不行。” 草微蔑笑了笑,沖李彩儿晃了晃手里的柴火扎,然后塞进了灶膛子里。膛子里的火吐得旺旺的,噼里啪啦几下就把那把柴火扎给吞得一干二净了。她道:“看见了吧?你们送去的钱就像这柴火扎子,一旦入了米香儿那大胃口里就不可能要出来了。” 李彩儿轻嘆了一口气,垂下头道:“我也晓得是要不回来的……进了菩萨肚子里的东西哪里还掏得出来啊!” “要是进了菩萨肚子倒好,菩萨心善,你求求她,她未必不会不还给你。可要是进了别人的肚子,那就真要不回来了。” “姐姐,你是说钱都进了米香儿肚子了?” “我问你,你娘存了多少铜币在米香儿那儿?” “有两百六十个那么多。”李彩儿伸出了六根指头。 “别人呢?你还晓得哪几家?” “石竹她娘也存了,存的也应该不多。那天我还看见米香儿问石竹她娘要香油钱呢,说已经不够支下个月的了。还有五花婆,关大娘,田婶子吴奶奶她们都存了。有多的也有少的,具体多少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加起来的话……”李彩儿掰了掰她那五根指头细算了算,“大概也能有个三四百个吧。” “这还是你晓得的,村里还有些人存了多少你是不晓得的吧?” “对了!还有大堂姐和伯娘。我听说大堂姐存得最多,孝敬得最丰厚,放了四个银币在米香儿那里随她支用呢!” “哼,”草微轻笑了笑,“她有事求着黄妮儿自然就贡献大了。” “她求黄妮儿么子事儿?”李彩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也不是特别地清楚,”草微敷衍了过去,又问道,“那别村呢?你晓得多少?” “东玉村,盘龙村,百灵村,这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有上她那儿存的。黄妮儿大仙的名号不是已经传出去了吗?这附近来求她的可多了去了!你要问我一共有多少我也答不上来。” 草微笑了笑:“不用你答,我大概也能算出来。这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不富,拿出来的怕都是藏箱底儿的钱,每家也不会多出二十到三十个铜币。像窦月微和你娘那种算例外了。那几家咱们暂时可以不算,就单算一般的人家。若论三十户算,每户二十五个铜币,就是七百五十个铜币了。对了,这钱是每月收的吗?” 李彩儿道:“也不是每月都收,谁家的没了就会问谁家要。若想续上那香油蜡烛就得交,所以一般都是给了的。” “这事儿兴了多久了?” “少说也得有三四个月了吧?” 草微点点头:“那咱们就按四个月来算。刚才那七百五十个铜币只是一般人家的,还有像窦月微这样的大户,粗略估算下来,米香儿每个月手头能收着差不多能兑换六个银币的东西。四个月下来,那就是二十四个银币。” “二十四个银币?这么多!”李彩儿微微张大了眼睛道。 “这还是粗略估算,要往实里算恐怕还不止这一点。” “照这样说的话,那这一年下来,米香儿都成富婆了吧?” 第158页 “大富算不上,但小富是跑不了的。我再帮你算算那香油蜡烛的钱,好点的香油五十个铜币一罐,次点的也就三十铜币一罐,一罐香油少说也能点上十天半月。蜡烛可能会多费点,毕竟蜡烛贵些,但一个月就她们供月俺那小地方花一个银币就足够了。其余的纸钱,酒,香都是很便宜的,几百个铜钱就能买一堆。算算下来,两个银币就能解决了。” 李彩儿听到这儿,嘴巴已是张得老大了:“我的个天,那……那就是说米香儿每月能净挣四个银币了?” “可能还不止。” “那岂不是成了咱们拿钱供着她们了?” “恐怕你们供养的还不止是黄妮儿和米香儿,她俩家里那些人只怕都一块儿被你们给供养了。你没听说吗?米香儿的大哥米继业最近总往集上跑,好像在集上都做上了买卖了。那买卖的本钱只怕也是你们这些人供的。” “那就过分了,”李彩儿一把折断了手里的干柴气愤道,“那钱本是拿来祭菩萨的,却掉进了米家和黄家人的口,倒把他们两家给养得肥肥胖胖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不行,我明天还要去找米香儿要,一定得把我娘的钱给要回来!” “你就这么找她去,那要肯定是要不回来的。”草微摇摇头道。 “那咋办呀?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去要回来?”李彩儿哀求道。 “我得先问你,你要了这笔钱回来做么子?你说你有急用,你到底有么子急用?” 第三百零二章 翻查老底 >  “是张婶子那边有急用。她有个远房老姑,最近得了重病,家里却拿不出钱来给她老姑看病。那老姑是从小把她带大的,她为了这件事着急得几晚都没睡好觉了。我就想把存在米香儿的那个钱拿回来,再把封三娘退给我的银坠子兑换了,把这钱给她,让她拿去给她老姑看病。”李彩儿道。 “原来是这样。那行,那这钱我替你要回来。不过不是明天,还得再等两天。至于张婶子那边,我待会儿会把她叫过来问问再做商量。” “那姐姐你打算咋要回来?” 草微盯着灶膛子里燃得正旺的火苗,轻蔑地笑了笑:“从黄妮儿那儿下手有点困难,那就从米香儿那里下手,这姑娘藏尾巴总藏不牢,容易给逮住!” 过了两天,张婶子眼泪汪汪地来还钱了。之前草微先借了她几百个铜币去应付她老姑的事情,但可惜她老姑病入膏肓,没撑几天就走了。张婶子的亲戚本就不多,她老姑一走,她又少了个亲人,心里难过得要死,在草微这个晚辈跟前哭得是稀里哗啦的。 草微正劝着张婶子,胖饼和白清安小跑进了院子。草微跟张婶子说了一句话后,便起身迎了出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草微拉着这两人到一旁小声问道。 “姐你太小看我和清安了!”胖饼带着股得意劲儿说道,“我俩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你给了我们五天,我们两天就给你把事儿办好了!给,这是你之前给我们俩的饭钱房钱,还剩下这么多呢!” “收着吧!”草微把胖饼的手推了回去,“算是你俩的辛苦钱了。” “真的?那就谢谢姐了!”胖饼和白清安都乐得咯咯直笑了起来。 “那事情替我查清楚了吗?”草微问。 “查清楚了!准准的!”白清安一脸兴奋地接过话道,“我俩查到米继业已经在集上盘下了铺子,准备开鞋铺子了。那铺子不便宜,前店加后铺一共花了十个银币呢!” “还有呢?”草微继续问道。 “我们还跟宋里长那儿子打听到,米香儿自个也在集上买了一间院子。那院子够宽敞,屋子也是才修三年的,值十五个银币呢!”白清安伸出五根指头激动道。 “哟,她都给自己置上业了?会投资啊!还有别的吗?” “昨天香河集不是逢集吗?还有点人去赶集,所以我们就撞上米香儿的二舅了。那傢伙阔气极了!浑身上下全是崭新的袄子,草微姐,是棉袄子啊!”白清安特意加重了棉袄子三个字。 “米香儿的二舅?”草微偏着脑袋,用食指点了点前额思索道,“我要没记错的话,是住在百灵村的那个吧?我记得他家好像很穷,连婆娘都跟人跑了的。” “就是那个!可人家现下不穷了,衣裳穿得贼好。另外,听他说他已经另外娶了房媳妇儿了,连儿子都揣上了!”胖饼按捺不住地插话道。 “那你们跟他打听过他那些钱都是哪里来的吗?”草微问。 “我们跟他套了会儿话,但他没说实在的,只是跟人夸口他拜对了菩萨,有金菩萨庇佑,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胖饼道。 “金菩萨?”草微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姐,这些够吗?我们俩这活儿干得漂亮吧?”胖饼笑眯眯地问道。 “嗯,还算行……” “还行?这意思活儿还干得不够精緻?有了这些,不就可以去告发黄妮儿和米香儿编造藉口敛财了吗?”胖饼不解地问道。 “是有了些证据,但还不够。如果要坐实黄妮儿和米香儿欺诈敛财的罪名,还缺少一样东西。” “么子东西?” 胖饼刚问完,白清安就接过话来嚷道:“我晓得!是帐本!帐本!” 草微指着白清安含笑道:“对,就是帐本!” “可算了吧!”胖饼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还帐本呢,米香儿那丫头根本就不会写字儿,她哪儿能做出一帐本来呢?我觉得是没有的。” “米香儿不会写字儿?”草微问。 “不但不会写,连认都认不全几个,你叫她咋弄帐本儿呢?黄妮儿倒是认识几个字儿,可也不会写啊!” “但米香儿收了那么多东西,不记帐单用脑袋记的话,根本记不过来。她肯定有一本帐在身边。如果她不会写字的话,那就是用别的办法记下来的。”草微道。 “难道是用画的?”白清安猜测道。 “画?”胖饼还是摇摇头道,“写都不会,她咋画啊?她又不是你,还专门学过画画的。” “不管是用么子办法,黄妮儿自个肯定有本帐。眼下,咱们得把那本帐找出来。”草微又道。 “放心,草微姐!”白清安拍了拍胸脯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和胖饼,保证给你把帐本找来出!” 草微点点头:“好,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懂!” 张婶子因为太难过了,当晚就病倒了。可乡勇队还得有人做饭才行,阿猎让草微再找个人,草微便想到了窦六姑。去了窦六姑家,把来意说明白了,窦六姑立马就答应了,跟着草微就去了。 路过窦家那几块太阳地时,草微瞥见窦月微撅着个屁股地在地里挖着什么,便停了下来,让窦六姑先去。窦六姑走后,草微踩进了地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窦月微身后。 第159页 窦月微转身时,忽地看见了草微,吓得手里的铁撬子都掉在了地上。草微目光如秋水般凉凉道:“我又不是鬼,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有毛病吧?”窦月微摁了摁她那突突个不停的小心口,弯腰捡起掉落的铁撬子道,“不声不响地站我后面是想做么子啊?难不成还想偷袭我?” “我晓得本谦哥为么子答应娶你了。”草微单刀直入道。 “是么?”窦月微甩了甩铁撬子上的泥巴,不以为然道,“这事儿又不是么子秘密,你晓得了也不奇怪呀!本谦看上我了,他对我有意思,这全村都清楚的。” 第三百零三章 灵魂画手 >  “他不是对你有意思,他是被你逼的,我说得没错吧?”草微一针见血。 窦月微甩铁撬子的手顿了顿,脸上那自鸣得意的笑容嗖地一下不见了。她抬起双眸,眼神里充满了些许的敌意:“你这么说是么子意思?” 草微撇嘴冷笑了笑:“看来我猜得一点都没错。你的确是用白骨的事情要挟过封三娘,封三娘死后,你又拿来要挟了本谦哥对吧?” “你最好小心说话!不要把那些有的没的都栽到我的头上。我么子时候威胁本谦了?我跟本谦那是两情相悦的!”窦月微的脸色和语气都严肃了起来。 “两情相悦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有点滑稽了。若没你的威胁,本谦哥会答应娶你吗?不,他绝对不会。” “如果白骨真跟封三娘有关,而我又晓得其中真相的话,封三娘在世时我还可以威胁威胁本谦。但如今封三娘都已经死了,我拿这点破事还能威胁到本谦么?” “当然可以,因为他是个孝子。封三娘在城内被人毒杀一事已经让封三娘的名声大大受损了。如果你再把封三娘就是毒杀白骨主人的事情说出来,那么封三娘心肠歹毒十恶不赦的罪名就会坐实。本谦哥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答应了你。” “呵……”除了一声勉强的呵笑,窦月微竟反驳不出来了。 这一刻,草微从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了窘迫,尴尬,气愤以及难以言表,是一种底牌被人拆穿了的生生的难堪。呵,事情果然是这样的。 窦月微有点按捺不住了,将手里的铁撬子用力地甩在了地上,双目圆瞪道:“窦草微,你今天是来挑事儿的?” “你不好奇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吗?”草微眼中闪过一丝慧黠道。 “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是黄妮儿,你会信吗?” “她……不可能……”能字刚说完,窦月微就下意识地掩了掩嘴巴,一副说漏了嘴的郁闷表情。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下颚微微上扬,眼神中含着沉沉的讥笑:“果然啊,果然是你俩在背后捣鬼……主谋就是黄妮儿对吧?白骨的事情是她告诉你的,也是她授意你去要挟封三娘和本谦哥的,对吗?” “没有要挟这回事!”窦月微脸红了起来。 “没有要挟这回事,你着么子急呢?” “是你把我惹急了的!” “用要挟换来的夫君你认为能有多可靠?” “与你无关,你走!”窦月微恼羞成怒了。 “帮我转告黄妮儿,别以为她可以煳弄了全村人就可以煳弄我。她玩的么子花招我已经看穿了。想一直躲在那个供月庵里当世外高人,没门!时候一到,我就会让她显出原形。还有你,我劝你别指望能从这段婚姻里得到么子,因为俞本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俞本谦了。”言罢,草微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时,阿猎给了草微一个小册子,说是胖饼和白清安留给她的。她接过一看,册子上没有任何的字,全是一些竖线横线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那些图案因为画技的拙劣,几乎分辨不出来画的什么。她抬头问阿猎道:“这该不会就是他俩搞来的米香儿的帐本吧?” 阿猎点点头:“没错。” “这……也太乱了点吧?” “一个不会写又不会认的人能琢磨出这么一本东西已经算不错的了。”阿猎还给了点褒奖。 “可看不懂也没用啊!如果看不懂,有了这帐本也是没多大用处的。”草微翻着那帐本皱眉道。 “我替你看过了,虽然看得不是太明白,但上面记得应该就是她收到的各家的钱。至于谁家收了多少,这个就得窦老闆娘你自己去分辨了。”阿猎伸手在草微下巴尖儿上捏了一把,然后起身出去了。 草微拿着那本无字天书翻了三遍,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图案来。正焦头烂额时,小娇儿拿着一只梨咬着进来了。她跑到草微身边,高高地举起梨道:“姐姐,姐姐,吃梨!” “乖哦,小娇儿,姐姐不得空呢!你自个吃好不好?”草微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小娇儿的脸哄道。 “姐姐在看么子?”小娇儿踮起脚尖来张望道。 “姐姐在看画呢!小娇儿可不可以下楼去玩啊?” “那个是蘑菇吗?”小娇儿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图案问道。 “这个啊……”草微低头认真看了看那个图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咦?对哦,这个看起来是有点像蘑菇啊! “那个是马!”小娇儿又指着蘑菇前面的那个图案说道。 “是马吗?姐姐觉得像驴呢?” “是马!”小娇儿很认真地点点头道。 “哇……原来是马呀……”草微哭笑不得。米香儿真是个灵魂画手呢,马能画成这副模样,也是十分佩服了。 等等,这么一来,意思不就出来了吗?马菇?马姑?马姑是谁?本村没有这么个人,隔壁村倒是有个马二姑……对了!马和蘑菇之间不还有两条竖线吗?这是不是就是二的替代品呢?这么说来,这一笔帐记得就是马二姑的了。 草微赶紧按照这个思路破译了下去,果然有了很大的收穫。除了少部分辨认不出来之外,其余大部分都被她和小娇儿辨认了出来。特别是小娇儿,那双眼睛仿佛能看懂一切似的,居然可以看明白米香儿画的那些“灵魂巨作”。 花了半个时辰整理,一本经过翻译的帐本终于诞生了。拿上那本帐,草微出门去了。她和黄妮儿的第一次正面较量正式拉开了帷幕。 白木爷爷家堂屋里,白木爷爷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里这本帐,并不时地和另一本做对比。翻完后,他脸色阴沉如墨,吩咐身旁站着的白清安道:“清安,去把阿琴叫来!” 白木爷爷口中所说的阿琴就是他的孙媳妇陈娘子。白清安去把陈娘子叫来后,白木爷爷问她:“有个帐要与你对一对,你得说实话。你在米香儿那里搁下了多少钱买香油?” 第三百零四章 正面较量 >  陈娘子听完就惊了一下,抬起双眸呆呆地看着白木爷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白木爷爷凌光一扫,轻喝道:“还不老实说话吗?” 第160页 陈娘子双腿一颤,噗通跪了下去,瑟瑟发抖道:“我……我我也没放多少……就就就在米香儿那里搁下了十来个……十来个铜币……” “才十来吗?” “呃……大概,大概二十来个……” “到底多少?”白木爷爷怒喝了一声。 “四十个!四十个!”陈娘子吓得缩了脑袋高声喊道。 白木爷爷甩了陈娘子一个冷冷的白眼,愠色犹在道:“看来这本帐上写的全都是实情了。你这笔帐我稍后再跟你算。清安,你跑一趟,去把黄妮儿和米香儿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这两人就来了。黄妮儿迈进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草微,眼中透露出了一丝丝惊讶。而后,她迈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向白木爷爷行了个礼,问道:“白木爷爷,听说您找我?” 白木爷爷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淡淡的嗯,然后将桌上那本草微翻译过来的帐本递给了她。她双手接过,不明就里地看了白木爷爷,然后低头翻阅了起来。越看,她脸色越差,翻到后面时已经看不下去了。她抬起满含愕然的双眸问道:“这是……” “解释一下,妮儿,”白木爷爷面带肃色道,“我很想听你来解释一下这些帐到底是咋回事。” 黄妮儿还是一脸懵:“我也有些不太明白啊……” “那就让你后面那个来说说!”白木爷爷随手指了指站在黄妮儿身后的米香儿。 米香儿一听,也是一脸的懵然不知。直至从黄妮儿手里接过了那本帐,翻看了几页后,这才睁大了双眼,露出了惊悚的表情。或许太震惊了,她吓得差点没拿住那本册子。当下,她脸色陡变,让所有的事情不言而喻了。 “我不晓得啊!”米香儿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那帐本迫不及待地扔开了,用一种穷途末路般的口气为自己辩解道,“我……我不认字的啊!白木爷爷,您是晓得的,我打小就不认字的,您给我这个我也看不明白呀!这是谁记的呀?” “那么这本呢?”白木爷爷又将那本原册抛了过去。 那熟悉的封面再一次刺激到了黄妮儿。黄妮儿抖手一接没接住,册子摔在地上散开了页,里面那熟悉的画法和属于她独特的字体立刻印入了她的眼帘。她忽然不敢去捡了,呆若木鸡似的弓着腰身,十分地尴尬。 “那又是么子?”黄妮儿纳闷地问道。 “这个啊,”草微向黄妮儿解释了起来,“这是属于一个野兽派灵魂画手所做的帐本。在这本帐里,一笔一笔地记录着这四个月来你们供月庵所收到的香油蜡烛钱。哪个人给了多少,么子时候给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黄妮儿抬头看向草微,眼含愕然道:“你说么子?帐本?还是我供月庵香油钱的帐本?” 草微点点头,笑容淡而轻讽:“这四个月以来,你们供月庵合计收下了五十三个银币的香油钱。除了其中五个银币用于了购买香油蜡烛等祭拜物品之外,其余四十八个都被你们黄家和米家瓜分了!” 黄妮儿眼中的惊愕变成了惊恐:“么子?” “难道这件事你全不知情?” “我不清楚!”黄妮儿使劲地摇了摇头,“么子香油钱?么子瓜分了?你说的到底是么子?” 草微没有回答,含着笑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面如纸色的米香儿。黄妮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向米香儿质问道:“香儿,到底是咋回事?帐本哪里来的?帐本上记的这些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 米香儿眼神闪烁,支吾不语,足足地一副心虚的模样。黄妮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心急地晃道:“你倒是说啊!么子帐?么子香油钱?你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了!” “没么子帐……”米香儿不敢招供。 “你背着我收了别人的钱?” “是收了……可还不是为了咱们供月庵吗?”米香儿缩着脑袋小声辩解道,“供月庵花销大,不收不行啊!而且我又没抢又要挟谁的,是她们自个愿意把钱送来的,又咋了嘛!别人家庵堂不也是这么办的?” “你收了多少?你当真收了那么多?”黄妮儿质问道。 “哎呀,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多……算顶天了也就十几个银币罢了……” “那瓜分是咋回事?窦草微说我家和你家瓜分了四十多个银币是咋回事?” “那个……那个是她瞎说的呗!”米香儿忽然将话锋转向了草微,手指向草微道,“她是么子心眼你还不晓得?她是专坑咱们的呀!她说有四十多个就有四十多个了?那她说有一百个,难不成还真有一百个?” “是啊,窦草微,”黄妮儿也向草微质疑道,“你说我家和香儿家瓜分了四十多个银币,证据在哪儿?” 草微道:“证据都在米香儿这本鬼画符的帐本里记着呢。我照着她这本帐一一都翻译了过来,你自己看那本翻译过的帐就晓得了。” 米香儿听罢冷哼了一声:“原来凭的就是这本你自己写的东西呀!那你可以想咋说就咋说咯!你还可以说我把钱分了全村呢!” 草微蔑笑了笑,问:“你没分吗?你和黄家当真就没瓜分过那些香油钱?那你哥哥米继业在集上的铺子是咋买上的?那你自个在集上的那间小院是咋冒出来的。一间铺子十个银币,一间小院十五个银币,加起来就得二十五个银币了,这些钱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还有你那二舅,忽然之间变成了富老子,钱又是打哪儿来的?” “那是……那是,那是我哥哥自家挣的……” “你的也是自家挣的?咋挣的?你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黄大仙儿,你倒是说说你是咋腾出功夫另外挣钱去的?” 第三百零五章 财迷心窍 >  “我……”米香儿答不出来了。 “还有黄家,我听说梅婶子要翻新房子了,要给她家老二娶媳妇了,钱又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天上真的可以掉下钱来,而且只掉你米家黄家?” 草微一连串的质问让米香儿无力招架了。米香儿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半个字来,那脸红得跟刚刚下了蛋的母鸡似的。 到了这个时候,黄妮儿似乎已经看明白了。她忽然变得有点颓唐了,缓缓弯下腰去,将地上那两本帐册都捡了起来,看着不说话。一旁的米香儿用稍显畏惧的眼神看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妮儿,你别信她……” “你咋能这样?”黄妮儿忽然转头向米香儿大声质问道,“你咋能这样?” “妮儿……” “我这么相信你,你却背着我干这些事情!” “我没有啊……” “证据都在这里摆着了,你还狡辩!”黄妮儿大喝了一声,将两本书摔在了米香儿跟前。 第161页 米香儿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又惊讶又惶恐地看着黄妮儿:“妮儿你……你这是在做么子呀?我我我……好吧好吧,我全都跟你说了吧!这事儿原不是我想干的,是你娘让我干的。” “你说么子?”黄妮儿那眼眸瞬间窄了。 “是梅婶子说你做大仙是不长久的,日后你少不得还是要嫁人,所以就得趁现下攒点嫁妆钱。她还说你给那些人祈福做法事消耗了你的功力,你用点她们的钱也是应该的。所以,每个月她就从我这儿支走了一些钱,说是替你攒起来做嫁妆的……” “你们疯了?”黄妮儿怒气难遏地大喊了一声。 “我不是疯了,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你耗了法力替她们谋好事,她们拿点东西孝敬你也是应该的啊!那不,那不菩萨还受用香油纸钱蜡烛呢,你咋就不能受用呢?”米香儿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辩解着。 草微摇了摇头,白木爷爷也摇了摇头,旁边的白清安也都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竟敢自比菩萨,这究竟得有多财迷心窍呢? 黄妮儿气得脸色发黑,再多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转过身来,向白木爷爷弯下了腰去,声音微微颤抖道:“白木爷爷,是我的不是,我没看好香儿和我娘让她们胡作非为了!您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白木爷爷看着她问道:“你打算咋交待?” “所收的钱我会按照这帐本所记一一退还回去,一个子儿都不落地退还回去!” “这么做也是最妥当的。妮儿,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做大仙我不反对,只要你是为全村谋福祉,我可以让你继续做下去。但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我真的觉得很痛心。” “我明白……” “你不明白,”白木爷爷面色暗沉地摇了摇头,“你可晓得这几年大伙儿的日子都是咋过的?没谁是家里堆着钱花不完的,个个都是过得哭爹叫娘卖儿卖女!交到你们手里的那些钱全是乡亲们勒紧裤腰带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起来的。你们咋能自己挪用了?你们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是我们错了!白木爷爷,是我们错了!”黄妮儿连声认错道。 “我要你三天之内将钱全部还回去,往后不可再以祈福做法之类为名敛财了,明白了不?”白木爷爷肃色道。 “明白了!您放心,绝不会再有下次!” “好,我念你认错态度还不错,这件事我就不大肆声张了。你自己去解决了吧!” “多谢白木爷爷!多谢!” 黄妮儿倒完歉后,正要转身离开,草微却又开口了:“请稍等片刻!” 黄妮儿顿住了脚步,向草微投去了一瞥淡淡的目光问道:“不晓得窦老闆娘还有么子指教?” 草微扫了她一眼,转身对白木爷爷说道:“白木爷爷,您觉得庵堂的庵字意味着么子?” 白木爷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但凡有个庵字的,必是出家清修之地。” “您说得不错,但凡是出家清修,想断却尘缘的地方才会叫做庵堂或者小庙。不是,则没有资格自提一个庵字在门楣之上。您觉得像米香儿这样的人算得上是清修的人吗?您觉得供月庵高高挂上一个庵字,合适吗?我觉得是不合适的。”草微轻轻地晃了晃脑袋道。 白木爷爷想了想,点头道:“我贊同你这话,草微。供月庵叫做庵是不合适的,因为住在那里的人根本就不够心静,算不上清修的人。妮儿,我相信你不会反对吧?若是哪天你真达到了修为,我相信不必你自己提一个庵字挂在门楣纸上,别人就会送你一副了。我希望你的供月庵能改个名字,你同意吗?” 黄妮儿垂头弯腰道:“同意。” “那你去吧!” “是,白木爷爷。” 黄妮儿看了草微一眼,带着一脸猪肝色离开了。米香儿紧紧跟了上去。随后,草微也离开了白木爷爷家。 走出白木爷爷家不远,在一个分叉路口上,草微撞见了梅氏,以及刚刚离开的米香儿和黄妮儿。梅氏大小声地喊着什么,脸色极坏。米香儿则在旁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什么,一脸的不服气,黄妮儿却是一脸的冷冰冰。 草微走近时,梅氏和米香儿立刻不说话了,都用恨意满满的眼神瞪着她。她浅笑了笑,问道:“咋了?想就地把我给正法了?” 梅氏正要冲上来跟草微较劲儿,黄妮儿却喝住了梅氏:“娘,您先回去!” 梅氏转过头道:“你让我收拾这丫头两巴掌行不?” “我让你回去!”黄妮儿高喝了一声。 梅氏愣了一下,像是被黄妮儿这怒相给震住了。片刻后,这女人一脸尴尬地扭头匆匆走了。 “妮儿……”米香儿试图说点什么。 “你也走!”黄妮儿冷冷道。 “妮儿,我得留下来,省得她把你拆了骨头吃了……” “回去!” “好好好……我回去……我回去……” 米香儿也走了,那个四周都是竹林子的岔路口上只剩下了草微和黄妮儿两个人。风从她们头顶的竹叶间沙沙穿过,留下了一片接着一片的黄竹叶子,旋转着落了下来。气氛很凝重。 第三百零六章 操纵别人 >  “找了这么多证据,费了不少心吧?”黄妮儿先开口,口气里带着一丝丝酸讽。 “也不算太费心。像这样令人气愤的事情是会有很多人帮忙的。”草微回答道。 “为么子要这样特地地来针对我?你窦老闆娘很空闲吗?” “我刚才说了,这是一件令人感到很气愤的事情。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哼,”黄妮儿轻哼了一声,“你是想对付我,想把我踹出这明月村吧?” “你何尝又不想对付我呢?你何尝又不想把我踹出明月村呢?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全然不知吗?这段时间,你可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从未被人察觉?你认为你做得很漂亮,隐藏得很深,几乎没人察觉到你的布局和用心,是这样的吗?可是,我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咱们应该先从哪里说起呢?是不是应该先从你怂恿我大姑去攀本谦哥那门亲事说起呢?” 听到这话,黄妮儿的双睫不由自主地往下盖去,仿佛不敢再直视草微那双笃定而又冷静的眼睛。这是一种心虚,却又不肯承认的表现。 草微往黄妮儿的右侧踱了两步,继续说道:“你先是怂恿了我大姑,让我大姑自以为本谦哥就是她的良婿,而去跟封三娘攀亲事。你这是好意么?不,你这不是好意,你只是想让我大姑和彩儿都成为你的棋子。” 黄妮儿嘴角轻凹,流露出一丝蔑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打算把她们当做棋子了?找我算姻缘的有成百人,难不成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棋子?” 第162页 “你不用着急否认辩解。因为中途出了李大初的事情,你最初的设想成了泡影,她们母女也成了你的弃子。接下来你又做了么子呢?你把目光转向了我那个堂姐,窦月微。你把她当做了你新的棋子。封三娘会忽然答应让窦月微做自己的儿媳妇,这里面你功不可没吧?”草微转头看向黄妮儿含笑道。 黄妮儿喉咙颤抖了一下,仿佛用力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她没有回答,但脸色却已经出卖了她。 “甚至,全村都被你当棋子耍过。还记得之前那场挖玉风波吗?那是你亲自导演的吧?窦月微稍微给你当了一下小配角,是吧?因为第一块玉石就是从窦月微家的地里挖出来的,经由她一渲染宣传,接下来大满叔家和白木爷爷家也挖了出来,那么全村人都信了。全村人一信,一场浩浩荡荡的挖玉大战就会拉开了。” 黄妮儿还是默然,一种死气沉沉地默然。 草微又走回了她跟前:“之后的事情就全在你的意料之中了。有人挖出了那堆白骨,而你就用那堆白骨去要挟了封三娘,迫使封三娘答应让窦月微嫁给本谦哥。至于你为么子会晓得那里有堆白骨的,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今天不打算在这里说了。我想说的是,你做了这么多,就想让本谦哥得到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你想让他难受,痛苦,充满怨恨,这样我也会难受会痛苦是么?因为在你看来,我跟他始终都不是清白的,都是有苟且的。他难受,我也不会好过,对么?” “你与他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黄妮儿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当然清楚,是你看得不够清楚罢了。你认为我会脚踏两只船,你认为你无力攻击阿猎那只船,就改为攻击本谦哥那只。只要倾覆了其中任何一只,站在两只船之间的我就会摔下来,对吗?但是你完全弄错了,黄妮儿。我的双脚由始至终都站在阿猎这只船上,与他风雨共舟。所以无论你在本谦哥那只船上兴起再大的风浪对我来说都没有妨碍。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再去逼迫本谦哥了,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他。” “既然他对你没有妨碍,那你又何必管他的死活?你在乎他,就说明你心里是有他的。” “他曾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他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但我如此提醒你,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希望你自己能清楚地了解你自己如今所做的这些事情。你不再是那个借用大仙名义来避世的黄妮儿了,你学会了利用你大仙的身份,随意地操纵蛊惑别人,干涉别人的生活来达到你自己的私慾。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一旦上瘾,就收不住手了。这也是为么子我刚才会提议白木爷爷去掉你供月庵的庵字。没有大仙身份的庇护,你就不能再随意操控别人了!” 黄妮儿微微扬起下颚,沉沉地内吸了一口气,灰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分不出是蔑笑还是自嘲:“我实在没有想到我在你心里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了。我会操控别人,还会蛊惑别人,这些听上去好像巫师才会的活计我似乎一下子全会了。呵呵,我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吗?还是根本就是你夸大其词呢?” “你无师自通,还不厉害吗?没人教过你做大仙的法门,你如今却深谙其道,你还不厉害吗?不要自谦了,自谦也掩盖不了你所做过的一切和你内心的那些私慾。我劝你收手,不要再兴风作浪了。” 黄妮儿又抿嘴笑了笑,转脸来看着草微:“你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但我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事情你都猜中了。我的确想用对付俞本谦来对付你。封三娘死后,我以为我的想法会落空,但结果居然没有。俞本谦还是答应了要娶窦月微。这就意味着他还是会难受,还是会痛苦,也更意味着窦月微对你的恨将会更深更浓。所以有时候不是你猜中了所有的故事就能扭转局势。布局了这么久让我得到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你在算的时候,老天也在算,你始终算不过老天爷,事情往往不完全受你掌控。” 第三百零七章 姐妹怒向 >  草微也笑了,用浅浅的自信的微笑去还击黄妮儿那牵强的笑:“你能承认,我倍感欣慰。但你中毒太深,深到我已经拉不出你了。之前我已经提醒过窦月微了,不要奢望能从本谦哥那里得到任何东西,因为他已经不是再是以前那个俞本谦了。同样的话我再对你说一遍,不要再去对付本谦哥了,当心自受其果。” “那好,那咱们就等着看,看是谁自受其果。” “随你。” 抛下这两个字,蔑视掉黄妮儿眼中所有的挑衅,草微转身走开了。身后的竹林沙沙得更厉害了,但草微的心却已经平静下来了。今晚无法平復的心应该是黄妮儿的吧?落空了的布局,再加上归还香油钱的事情,接下来的日子她恐怕不好过了。 果然,这件事的后续部分比前一段要精彩许多。 先是米香儿被黄妮儿撵出了供月庵,全村都在议论她和黄妮儿的塑料花姐妹情。跟着,米家不肯将贪去的钱归还回来了,死活说是黄妮儿和梅氏栽赃嫁祸,非说集上置办下的铺子和院子都是米家自己挣下的。 最后,梅氏也翻脸了。不肯退钱不说,连家门都不让黄妮儿进了。黄妮儿落得了一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都以为黄妮儿孤助无缘了,无力解决这么大一笔债务了,但没想到的是两天后,黄妮儿又拿出了一笔钱,将帐本上的那些钱还得干干净净。之后,她拆掉了供月庵那块牌子,关起门来不见人了。 谁也不知道她上哪里去弄来的一大笔钱。有人说她是问人借的,没准还是问阿猎借的。也有人说她是去城里卖了几晚才赚到那么些钱的。还有人说她老早就给人包养了,前一阵子的某一天还看见过她进城会情郎呢。 总之,这事传了小半个月后,也就随着浓冬那越来越低的气温给降了下来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东玉村乡勇队要吃团年饭,阿猎带着胖饼一早就去了。送走他俩后,草微正要回楼上再绵个二回黄,何宝钿却来了。 这姑娘抱着一小包袱,急匆匆地就奔了进来,险些在台阶边沿上磕上一跤。草微忙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弯腰搀住她道:“你走路看着点啊!昨夜一夜冻,台阶上的水都冻成冰渣子了,我还没来得及弄掉呢!” “草微姐……”何宝钿一抬头,俩眼眶红彤彤的,神情特别委屈。 “咋了?”草微问。 “你快帮我瞧瞧我的嫁衣,看还能补救不能?”何宝钿一把将怀里的小包袱塞给了草微,心急如焚道。 草微拿着包袱进了堂屋,就着堂屋里那张方桌把包袱里的嫁衣摊开了。红红美美的一件嫁衣上布满了各色花纹,十分地好看,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她问道:“这没问题啊!” “你瞧瞧衣袖这里!”何宝钿扯起右袖子,指着袖口出一块儿污了的痕迹道,“这里脏了老大一块儿呢,还能补救不?” “就这点啊?”草微不由地笑了,“就这点随便绣个花纹就能盖过去的。” 第163页 “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挑个跟这污渍差不多色儿的红线,往上面补一朵海棠花就成了。”草微比划了一下。 何宝钿松了口大气,摁着心口情绪难平道:“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草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阿宝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就这么点小事还能把你吓得脸都白了,你是不是有婚前综合徵啊?” “不是,草微姐,那些老人家不是说了吗?这还没穿过的嫁衣是不能弄脏的,弄脏了就不吉利了。”何宝钿眉心皱得深深的,脸上一抹忧愁。 “别去信那些,弄脏了只是显得不好看了,哪儿就不吉利了?” “是真的,草微姐!前一阵子大雁集上有个姑娘的嫁衣被老鼠钻了个洞,以为补补就成,哪儿晓得那姑娘在出嫁的当天就摔死了,可邪乎了!”何宝钿一脸毛骨悚然地说道。 “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好吧?嫁衣放这儿吧,我上楼拿针线来给你补上。”草微说完上楼去了。 正好小娇儿醒了,草微便在楼上耽搁了一会儿。给小娇儿穿好衣裳,梳好漂亮的双环髻后,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听着好像还有俞小翠的声音,她心里颇有些惊讶,忙抱着小娇儿下了楼。 迈进堂屋时,只见俞小翠和何宝钿对站着,两人都是满脸通红,杏目怒瞪的样子。何宝钿手里抱着她那件宝贝嫁衣,指着俞小翠的鼻子嚷道:“我嫁衣要是出了么子问题,我跟你没完!” “咋了?”草微忙问道。 “草微姐你看看!你看看!”何宝钿激动不已地把嫁衣递给草微看,“她刚才掀了我一把,我撞在桌边上,一下子就把我的嫁衣给撞掉下来了,上面就被我踩了两个泥巴脚印了,你说这可咋办呀?老人家说了,嫁衣不能洗的!”说着她都快哭了。 草微放下小娇儿,接过看了看,安慰何宝钿道:“没事儿,没事儿,就那么一点小印子罢了!不能洗,能擦呀!用湿布擦掉,晾晒干了跟从前是一样的。” 何宝钿带着哭腔问道:“那万一不一样呢?” 草微道:“万一不一样的话,那不还有我吗?再添点花样上去就能盖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可人家说嫁衣不能脏也不能洗或者擦,现如今我这嫁衣都给糟蹋两遍了,还能穿不?我穿了这身衣裳嫁出去还能平平安安不?”何宝钿抹着眼泪花儿道。 “能,能,一定能的!”草微忙安慰道。 “可万一要不能呢?” “你想多了,阿宝……” “都怪你啊!”何宝钿忽然转身冲着俞小翠发火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啊?一大早的沖我来发火,我招你惹你了?” 草微也纳闷呢,俞小翠今早这是咋了?咋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她和阿宝可是很要好的姐妹,咋说翻脸就翻脸呢? 第三百零八章 新做了官 >  草微收起了那件嫁衣,轻轻地放到了桌上,然后转头问怒气未消的俞小翠道:“翠儿,到底咋了?咋生这么大的气?”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俞小翠也哭上了。草微哎哟一声,连忙道:“先别哭啊,都哭上了,这话还咋说呢?来来来,先别哭了,说事儿,说事儿!” 俞小翠哽咽地比何宝钿还厉害:“我自问我俞小翠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何宝钿的,没背地里说过你坏话,也没踩过你家祖坟,可你为么子要到处去说我?” “她咋说你了?”草微问。 “她……她跟别人说了我力气大的事情。这件事本来就很少几个人晓得,我家里几个人,草微姐你,还有就是她。别的我也再没说过了。我娘说了这事儿不能往外说,说了别人会把我当怪物的。她可好,她张嘴就说出去了,现如今没哪家肯要我了,都说我是大力气怪物,是我娘进林子给妖怪糟蹋了才生下来我的……”俞小翠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过脸去看着何宝钿:“是真的吗?阿宝你把这件事跟别人说了?” 何宝钿先是一脸懵,跟着使劲摇头道:“我没说过啊!” “你不要狡辩了!我家婶娘就是从你家亲戚那儿听来的,说就是你讲出去的!”俞小翠伤心道。 “从我家哪个亲戚那儿听来的啊?”何宝钿嚷道,“我说那些做么子啊?我跟你有仇还是咋的,我要去说这些?” “就是你隔房的婶子,住隔壁东玉村的那个王六顺的婆娘!”俞小翠有名有姓地点了出来。 “简直好笑了!”何宝钿耸了耸肩,蔑笑道,“你家哪个婶娘这么会掰扯啊?对,我上个月是去过东玉村吃席,我也跟我那婶子见过面,可我么子都没说啊!我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做么子?那是你的秘密,我晓得说出去的不太好,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啊!” “你别在这儿装好人了,就是你说出去的!” “除了我,难道别人就不会说了吗?别忘了,俞小翠,你也跟孟虎说过这个秘密,难道就不能是孟虎说出去的?” “孟虎?”俞小翠愣了一下。 “你忘了?是你跟我说的,有一回你跟草微姐去东玉村收衣裳,刚巧碰见孟虎担着一挑西瓜走过去,你就在他跟前显露了一手,你全忘光了?”何宝钿大声道。 何宝钿这么一说,草微倒是想起来了。那已经是早早几个月的事情了。当时还是夏天,她和小翠去东玉村收衣裳来染。孟虎挑着一担西瓜路过,说着玩笑话的时候,小翠就显露了那么一手,所以这事儿孟虎也是知道的。 俞小翠的表情呆滞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不会啊……他答应过我不会说的……” “那男人的话你也信?”何宝钿口气里充满了酸讽道,“他压根儿就没拿你当回事晓得不?他跟你说不会往外道,可一转背上了酒桌子,几个男人喝高了顺口那么一说,也就说了。对了,那天吃席,他家也去了,他也在呢!” “可是……”俞小翠脸上有一种不太确信的感觉。 “小翠,我可是你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你信他不信我,那你把我当么子了?你这么信他,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 “最好没有。就那男人,配不上你的,你别给他哄了!好了,草微姐,我今儿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何宝钿说完抱起她的嫁衣,转身匆匆走了。 俞小翠有些茫然了,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自言自语道:“会是孟虎么?可他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的啊……咋会是他呢?不行,我得找他去问问!” “你打住吧!”草微一把拽住了俞小翠,“你一个人去东玉村谁放心呢?” 俞小翠满面愁容道:“我得去问个清楚!” “要问清楚也不急在这一时。再等等吧,傍晚的时候他就会跟着阿猎过来了。” 第164页 “真的?” “是真的。明儿该轮到咱村乡勇队吃团圆饭了。阿猎打算把他也叫过来,今晚就住乡勇队那边。等他来了,你想咋问都行。” “那好!那我就等到傍晚!” 还没到傍晚,俞小翠就去村东口等着了。草微怕她冲动,也跟着去了。站在村口等着时,四面都来风。草微缩着脖子来回跳动着取暖道:“你说你着么子急呢?回家候着不好吗?都快冻死了啊,俞大小姐!” 俞小翠伸长了脖子朝来的方向眺望道:“万一他要是不来呢?” 草微转身笑了笑:“万一要是不来,你还要连夜赶到东玉村去找他算帐?” “对啊!” “唉……” “我说真的,”俞小翠转头来道,“要真是他出卖了我,我一定饶不过他!” “好好好,如果真是他,我也替你揍他!” “说好了啊!” “一言为定!” 话刚说完,那条路上走来了一个人,裹着鸦色斗篷,看不清脸。草微正想这是谁呢,俞小翠就认了出来:“那不是谦哥吗?” 走近时,还真是俞本谦。 俞本谦仿佛换了一身行头了。斗篷里穿的是绸夹棉袄子,脚下是深青色的长靴,看着有点像是官制的。腰上束着一条绣了鲤鱼纹的腰带,带子中央是有枚银纸圆形佩饰。看到那枚佩饰,草微有点明白了,俞本谦大概是做官了。 “哥,”俞小翠跟俞本谦打招唿道,“从城里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过年了呢!” 俞本谦目光淡淡地扫了草微,然后沖俞小翠浅浅笑道:“年还是要回来过的。你爹不带了话进城吗?说我不回来以后就不认我这个侄儿了,我还敢不回来吗?” 俞小翠道:“那还是我爹的话管用呢!咦?你换了身新衣裳了呀?真好看啊!是绸缎做的衣裳吧?” “我在衙门里谋个职罢了。” “是吗?哎哟,我谦哥做官了呀!厉害厉害!是么子官呀?”俞小翠喜滋滋地问道。 第三百零九章 孟虎冤枉 >  “也不是么子官,就是跟在别人身后面跑腿的。对了,这么冷你咋还在外头,不冻吗?”俞本谦那余光总是似有似无地从草微眼前晃过。 “我在这儿等人呢,不等着我死都不回去!”俞小翠道 “谁啊?” “你别管了,回去看叔吧,叔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天天跟我爹唠叨啊!” “好,那你也早点回去吧!”俞本谦说完就先进村了。 俞小翠回头来,有点兴奋地指着俞本谦的背影跟草微说:“瞧见没?我谦哥都做官了!这派头简直足足的!” 草微点点头:“嗯,衣裳好看。” “衣裳是绸的,腰上那银片子是真的,我仔细看过了!” “那是衙门里文书的衣裳。” “你咋晓得的?” “我不去过衙门吗?衙门里那些文书都是这样穿的,腰上都有一片银片子,上面刻着鱼草纹。” “那文书是做么子的?” “就跟文秘差不多吧,写写画画咯。” “那倒挺适合我谦哥的。” “不过,他咋想起去衙门当文书了?开春之后,他不去参加郡里的考试了吗?” “做了文书就不能参加考试了?” “那倒也不是……” “哎呀!”俞小翠忽然怪叫了一声,摸着脑袋郁闷道,“我谦哥做官不就便宜了窦月微那婆娘了?真是的,为么子我谦哥一定要娶她啊?我一想到她那得意劲儿我就难受!” 草微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俞本谦走后不久,阿猎就和孟虎胖饼回来了。 孟虎说他没有跟别人说过俞小翠的那个秘密,甚至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俞小翠有些不相信。两人便一路拌嘴回了惜微居。进了惜微居的堂屋,喝了口茶水后,两人又继续了。草微,阿猎和胖饼乐得在旁边当吃瓜群众。 正瞧得热闹时,李彩儿来了。胖饼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回头一看是李彩儿,连忙跳起了身,笑眯眯地喊道:“彩儿姐姐,你咋来了呀!快进,快请进!” 李彩儿沖旁边微微地笑了笑,迈步进来了。她看了一眼俞小翠和孟虎,说道:“你们两位不要再吵了,我来说句话吧,或许这事儿就真相大白了。” 草微纳闷道:“你晓得这当中的事情?” 李彩儿点点头:“晓得那么一些。其实小翠姑娘实实在在是冤枉了这位孟虎大哥。把你力大如牛的事情说出去的不是他,是另有其人。” 俞小翠霍地站了起来,问道:“是谁?” “就是你的好姐妹,何宝钿。” “她?”俞小翠双目微睁,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疑惑。 “是真的,我没有哄你。张婶子这几天不是病了吗?总有人来瞧她。前几天隔壁东玉村的一位老婶婶也来瞧她了。闲聊的时候,那位老婶婶就说起了这事儿。她说上个月他们村里有家办席,何宝钿也去了。当时可能是喝得有点高了,何宝钿便把这事儿说了出来。她当时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李彩儿娓娓道来了。 “还真是她……”俞小翠的表情渐渐沮丧了起来,缓缓地坐回了凳子上。 “你的那件事如今全东玉村的人都晓得了,就是打何宝钿那里传出来的。不过你也不要太责怪她,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是喝酒喝得有点多了,犯煳涂。”李彩儿又道。 “原来就是她,真是她,其实就是她说出来的!”俞小翠那心口沉沉地起伏了两下,眼眶子都红了起来,“我那婶娘没有撒谎,事情就是她漏出去的。她咋这样呢?她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啊!” “她就是一时喝高兴了,可能她自个都不晓得自个那天到底说了些么子呢。” “当初要不是为了救她,我咋会让她发现我力气大这件事?她指天发誓地说过绝对不会往外透露半句的,她就不怕遭雷噼吗?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哎,小翠姑娘……” 俞小翠激动地往外跑,李彩儿想去拦她没拦着,还差点被她撞得摔在了地上。旁边的孟虎眼疾手快,伸手便将李彩儿扶住了。 草微忙跟着撵了出去。正好丁氏来找俞小翠,将俞小翠堵在了院门口,这才没让这丫头真跑到何家去闹。两人劝了俞小翠好一阵子,俞小翠才不情愿地跟着丁氏回去了。 回到堂屋时,就剩李彩儿了。李彩儿问道:“小翠姑娘回去了?” 草微点点头:“劝回去了。总不能真让她大夜里的去何家闹吧?” “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了?”李彩儿问。 “没有,你咋会这样想?若不是你说了出来,恐怕他俩现下还在这儿拌嘴呢。” 第165页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彩儿忙附和道,“我看他俩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头,就想索性说出来,省得小翠姑娘冤枉了孟虎大哥了。” “对了,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么子事儿么?”草微问。 “是有事儿,是想过来跟你讨点糖蒜。张婶子这两天口里乏味,刚刚喝粥的时候说想吃糖蒜。我不好意思这么晚去找窦六姑了,就来你这儿问问还有没有。” “有呢,我这就给你装去。” 草微带着李彩儿去了灶房。灶房的西侧墙角边摆放着一排擦得干干净净的坛缸罐子。草微洗净了手,让李彩儿去碗柜里拿了只碗来,自己弯腰揭开了其中一只罈子的盖儿,伸手往里掏去。掏了有大半碗时,李彩儿连忙说够了。随后,她便捧着那碗走了。 草微盖回了坛盖儿,又洗了遍手,随便还将那些坛儿罐儿的沿水全部都添了一遍。忙完这些出来时,她发现李彩儿还没走,正站在院子里那棵半大的枣树下面跟孟虎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瞥见她出来了,李彩儿忙收起了话匣子,转身匆匆走了。 孟虎正准备走时,草微叫住了他,一面在围裙上擦手一面问道:“你俩刚才在这儿说么子呢,说得那么起劲儿?” 孟虎道:“她问我我们村的杨奶奶咋样了,身体好不好,还说上回杨奶奶去看张婶子的时候喊腿疼,不晓得现下咋样了。我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几天都没碰见过杨奶奶。她就让我回去的时候跟杨奶奶带声好,还说过几天会去看杨奶奶,就这样。” 第三百一十章 矢口否认 >  “孟虎你觉得彩儿咋样?”草微笑着问了一句。 孟虎愣了一下,反问道:“咋样?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懂的。”草微微笑道。 “哦……那个意思啊……嫂子你是不是想多了?我跟这个彩儿姑娘见面也不过两回,哪里会有那种意思啊?”孟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别的姑娘呢?” “别的姑娘?” “你对我们村里其他的姑娘就没点意思?” “你无缘无故地说这个做么子啊……” “你年纪也不小了,孟虎。听说你娘正到处给你张罗亲事呢。难道你自己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我可提醒你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有些姑娘今天还是单身,明天说不定就给人挑走了,不等你的。” “你到底是想说么子呢?” “小翠啊,”草微朝右边努了努嘴,“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在家等不了你多久的。” “哦……”孟虎惶然大悟了,也更加地不好意思了起来。 “咋的?你对小翠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呃,这个嘛……”孟虎支支吾吾了起来。 “你要不说实话,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小翠在家里待不了多久的,没准年后就能把亲事说下来。” 孟虎耸了耸肩,语气调侃道:“你觉得她那事儿传出去了之后,谁还会娶她?” “呀,你要这么说的,我还真怀疑是你把她那事儿漏出去的,故意想让她嫁不出去,就专候你一个人了是吧?” “没有……” “没有就说实话,到底你对小翠有没有意思?” “呃……” “你个大老爷们到底在顾忌么子啊?还在顾忌上回何宝钿拒婚的事情吗?” 孟虎拍了拍后脑勺,棕色方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丝红:“我不是担心嘛……我也不晓得她是个么子想法,万一我又让我娘去碰了一鼻子灰,我娘得揍死我呢!” “哦……”草微笑眯眯地点起了头道,“原来真是在顾忌这个啊!看来我第六感没有错,我就瞧出来你对小翠有意思了。这样吧,我帮你套套口风,如果她也有那个意思,我就帮你们撮合撮合。” “你行吗?” “去,别小瞧人啊,媒人我虽然没干过,可还没见过别人是咋干的吗?放心,回去等着好消息吧!” 草微是打算先找卢氏套套口风,看这个未来丈母娘对孟虎是怎么个想法,如果能说通了卢氏,再去套俞小翠的口风那就更容易了。揣上这一肚子盘算,草微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了。阿猎笑她,笑她是给这寒冬天气闲的,染不了布就改做媒人了。 出了门没走多远,背后就有人叫起了草微。草微听着仿佛是何宝钿的声音,回头一看,还真是那丫头。 何宝钿还是抱着那个小包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草微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你先帮我瞧瞧我这衣裳吧!我这衣裳昨儿被踩了一脚之后,有一小块儿咋擦都擦不干净了,黑乎乎的,你说用么子色儿才能盖住啊?要是盖不住该咋办呀?” 草微接过来,扯开包袱皮看了看说道:“不碍事的,用深一点的红色配枣红色在这儿绣个花纹是看不出来的。” “可那块儿都黑了……” “盖住就只看得见红色了,哪里还看得见黑色的呢?” “真能盖住?”何宝钿眉头皱得老紧老紧道。 “我还能哄你吗?” “那就好,那就好……”何宝钿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她那嘴巴又嘟了起来,“我这件嫁衣我都不想要了!这儿脏了那儿给踩了,弄得像叫花子的衣裳似的!要不是嫌重新再做一件太费事儿了,我还真不想要这件了。都怪小翠,昨天好好地发么子脾气啊!害我把嫁衣给踩了两脚,落下了这么难看的黑印儿!” “阿宝啊,”草微慢慢地将那嫁衣塞回了包袱里,“你先别怪小翠,有个事情我要好好问问你。你可得跟我说实话了。小翠那件事是不是你漏出去的?” “我都说不是我了!”何宝钿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可咋我听说是你漏出去的呢?” “谁啊?谁这样胡说八道的啊?我非骂死她不可!” “你先别顾着骂别人,你自个好好回想一下。上个月你去东玉村吃酒席的时候,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过小翠的事情?” “上……上个月?”何宝钿的表情忽然有点发僵了。 “好好想想?据说你当时喝得有点高了,有点兴奋了,就么子都说出来了。” “我……不可能!”何宝钿断然否认了,“我没喝高,我清醒着呢!后来……后来我还是自个走回家的呢!我没说,我真的么子都没说,草微姐,你不相信我吗?” 草微将那包袱扎好,塞回了何宝钿的手里,轻嘆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再想清楚一点。那天你到底做了么子,说了么子。如果你没说,那杨奶奶和小翠家的那个婶娘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她们瞎编的呗!那些婆娘的嘴巴就像牛嘴巴似的,嘴里不嚼巴点么子就活不下似的!草微姐,你得相信我,我真的么子都没说过,我喝高了也不会说啊!” 第166页 “这样吧,你先拿着衣裳回去,我这会儿有事要上卢婶子家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咱们把这件事好好捋捋?” “还捋?那……那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宝钿抱着包袱往回走了。草微也转过身去继续朝卢氏家走去。又走了没多远,她隐约听见身后不远处有叫嚷声,好像谁怎么着了似的。她先是以为本村哪两个婶子又在吵架闹事了,可后来勐地一下听见了窦六姑的喊声,喊的好像是卢氏,她又立马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往回跑。 果不其然,何宝钿跟俞小翠掐上了! 这俩姑娘都不是好惹的货,俞小翠是心直手快,何宝钿泼起来也不输任何一个泼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意外落水 >  两人打着都滚地上去了,鞋也蹬掉了,衣领口子也扯破了,浑身是泥灰,还蓬头乱髮的。窦六姑倒是想拉开,可她一个人根本拉不开啊!急得打转转时,她只能扯起嗓子朝卢氏家喊了。 草微飞快地跑了过去,招唿窦六姑把这两个“泥娃娃”给拉开。小姑娘家手劲儿还是很足的。草微汗都拉出来了,才把两人给分开了。 窦六姑挡着何宝钿,草微挡着俞小翠,四个人都累得快死了。就在这时,何宝钿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一把推开窦六姑沖向了她的那个小包袱。 混战中,那小包袱早被踩踏得不成模样了。装在里头的那件嫁衣自然不能倖免,从头脏到了脚,有两处还破开了口,简直惨不忍睹。 何宝钿气坏了,抓起她的嫁衣原地蹦了起来,一边蹦一边嚎。窦六姑吓坏了,想上去拉住她又怕给她伤了,忙劝道:“不要闹了!不要闹了!衣裳洗洗还可以穿的!” “穿不了!穿不了!”何宝钿情绪崩溃道,“嫁衣是不能洗不能洗的!我的嫁衣呀!我的嫁衣呀!我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月的嫁衣呀!俞小翠你个贼婆娘,你还我嫁衣!你还我嫁衣!” “我哪儿晓得里面是嫁衣啊?”俞小翠也眼眶红红,情绪难控地说道,“再说了,是你先惹我的,是你大嘴巴子出去乱说我的!我当你是亲姐妹似的,你却在背地里说我闲话,叫我嫁不出去,到底谁更缺心眼点啊?” “我不管!我不管!你还我嫁衣!你还我嫁衣!” 何宝钿说着竟径直像俞小翠冲来。草微以为自己能拦得住她,没想到她居然力气大得像只小牛犊似的,一下子就把草微撞开了! 草微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然后整个人就摔一边去了。啪地摔在地上时,她两只手和膝盖特别地疼。那疼劲儿还没缓过来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噗通,她头皮一紧,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俞小翠的影子啊! “掉河里去了!掉河里去了!”窦六姑张嘴大喊了起来。 一旁的何宝钿此时不再闹腾了,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眼睛直直地盯着涟漪滚滚的池面儿。草微顾不得疼,翻身起来正准备往下跳时,有人忽然扯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孟虎。 没等说什么,孟虎如一道利箭似的从草微眼前飞过,然后一个勐子地扎进了池塘里! “哎哟,我的个娘呀!”窦六姑捧着脸又大叫了起来。 “别叫了,六姑!找人!找人帮忙!”草微沖窦六姑着急地喊道。 窦六姑这才反应过来,一面喊一面慌慌张张地朝卢氏家跑去。草微紧盯着池塘里,看孟虎扎下去了还没冒出头来,心里就更着急了。再等了等还不见动静,她等不下去了,索性脱了鞋袜和外面的夹袄子,也一头扎了下去! 哎哟个娘呀,这水真心地冻啊,一点都不带骗人的! 一下子,草微就深刻体会到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的深刻哲理了。这池水属于半结冰状态,那叫一个冻人啊!可她想自己反正已经下来了,死活也得把人捞上去再说! 草微奋力地拨拉着,向孟虎扎出水花的地方游去。快游到的时候,只听得哗啦一声,孟虎拖着俞小翠从水里钻了出来。看见他俩,草微松了一口气,上去帮着孟虎一点一点地把俞小翠往岸边拖。 拖着拖着,她就有点吃不住力了。身子忽上忽下了两下,一口冰水灌入她口鼻之中,她顿觉窒息难受,双腿忍不住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也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用力地托起了她…… 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除了觉得四肢乏力无比外,还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寒意。 见草微醒了,阿猎稍微扶起了她,将一碗姜汤餵了下去。当一口暖入心脾的姜汤灌下喉咙时,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暖了,浑身也不再那么冷了。 “草微姐,全都喝了,我姨娘说了全都得喝下去!”陶红儿也在,手里捧着个熬汤的小罐子,一脸认真地对她说道。 草微又喝了两口,把那一碗都喝光了。 “来,再来一碗!”陶红儿又倒出了一碗,递了上来。 “还喝啊?”草微微微皱眉道。 “得喝!”陶红儿身边的石竹也睁着一双认真的大眼睛说道,“不喝的话,寒气都盘亘在你身子里了。你身子攒了寒气,往后就不好生养了。我娘说必须得喝三大碗,把寒气全部都褪了才行!” 草微皱了皱眉头,咬咬牙又一口把那碗姜汤给干了。跟着,又再喝了一碗。不过姜汤果然是有用的,她的身子慢慢变暖和起来了,不再是一股借一股的乍寒了。 “咋样?暖和些了吗?”阿猎低头问道。 “好多了。对了,小翠呢?”草微裹紧了被子问道。 “还昏迷着呢!”石竹一脸忧愁插话道,“我刚刚才去看过。何六叔也去了,给她做了针灸,灌了汤,口鼻里的水和泥沙都出来了,只是人还没缓过来。” “孟虎呢?” “在乡勇队那边。他没事儿,到底是个男人,喝了两碗姜汤就缓过来了。” “那就好……”草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什么,但是阿猎不让她继续说话,让她躺下歇着了。她便暂时没问了。 到了晚上,陶红儿和石竹又来了。两个丫头给草微熬了草药乌鱼汤,说鱼是石竹二哥下午自己打上来的,新鲜得很。 “小翠醒了吗?”草微一面喝着乌鱼汤一面问道。 “醒了,上午就醒了,”陶红儿道,“只是人还虚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呢。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已经能喝下些稀粥了,应该是没么子大问题了。” “草微姐,我听六姑说是阿宝把小翠推下去的,是真的吗?”石竹问道。 “唉……”草微轻嘆了一口,点了点头,“我以为我能拦住她,哪里晓得她当时劲儿那么大,我一下子给她掀翻了,还没爬起来呢,小翠就下去了。小翠大概也吓着了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阿宝变了 >  “不晓得,”石竹摇了摇头,“横竖我去俞家的时候只看见了何六叔。何六叔跟大满叔道了歉,还提了两只鸡去。大满叔也没说么子,说是两个小姑娘闹闹罢了,谁也不是故意推谁下去的,就这么算了。” 第167页 “我想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是气坏了,为着她那件嫁衣。”草微嘆息道。 “她可宝贝她那件嫁衣了,”石竹撇了撇嘴道,“平时我们想看一眼她都不让。她说嫁衣是新姑娘穿的,从里到外那都得是新的,不新就不吉利了。所以,不能随便让我们看让我们摸的,摸了喜气儿就飞了,说得可邪乎了!这回她和小翠掐架把她那嫁衣给糟蹋了,她还不拼命吗?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一个村的姐妹,犯得着下手那么狠吗?再说了,是她不对在先的。” “所以你们都晓得那事儿了?”草微皱眉抬头道。 “你是指哪一件事?是小翠是个大力气怪物,还是阿宝喝醉了把小翠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两件事我们都晓得了,全村怕没人不晓得了吧?”石竹继续说道,“阿宝那天在东玉村喝醉说小翠闲话的时候,正遇了巧了,我姑也在场呢,好多人都在场,都听见了。不是她还有谁呢?” “当真?那还真是她说出去的……”草微脸上扫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草微姐你可晓得那天是个么子情形么?我姑到我家来都学给我们瞧了。那天好些人奉承阿宝呢,说她长得俊俏福气也好,还跟三年叔定了亲,那简直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旁边又有几个好事儿的嫂子劝她,她一高兴就喝多了。一喝多了,那嘴里就没个把门儿的了,就么子事儿都往来说了。而且她说的那还不止你听到的那些,她还说了别的。” “还有别的么子?”草微问。 “当时有人问阿宝,听说你们村的那个小翠好像跟你以前不要的那个孟虎好上了,是不是真的?你们猜阿宝是咋说的?”石竹说着这话时,表情里透着深深的鄙夷。 “咋说的?” “阿宝说:‘俞小翠才瞧不上孟虎呢!我都不要了的男人她捡着做么子呢?她倒还没那么犯贱。你们都以为他俩好上了是吧?根本没有的事儿,她也就是耍耍那个孟虎罢了!’” “她真这样说?”草微颦眉道。 石竹点点头道:“我姑亲耳听见的。而且当时孟虎的老娘和大姑就在旁边。我娘说那两位婶子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立马起身就走了。” “她有病吧?”陶红儿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咋这样说小翠呢?小翠么子时候耍弄过孟虎了?小翠是喜欢跟孟虎说笑,可那都是些玩笑罢了,哪里谈得上耍弄?她这样一说,孟虎的老娘和姑姑还不晓得咋想呢!而且,听见的人会咋想小翠呢?不晓得还以为小翠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呢,这不是糟蹋小翠的名声吗?” “你也这么想吧?”石竹转头对陶红儿说,“我也觉得过分呢!你们难道不觉得阿宝变了好多了吗?自打她不在她那后娘手底下受欺负了,整个人就仿佛变了似的,傲得跟城里的大小姐似的,而且还变得神叨叨的了。” “咋神叨叨的了?”草微揉了揉发涩的鼻子问道。 “就是爱信那些仙儿啊老婶子的话了呗!有一回我去她家找她,脚刚想迈进她那屋,她就叫我别进去。我一闻她那屋的味儿,那叫一个熏啊!我问她做么子熏这么重的香,她说是哪个哪个婶子说的,做嫁衣的时候最好在屋里熏上香,这样不但吉利,还能把嫁衣熏得香香的,出门儿那天穿着还能招蝴蝶呢!” “那她为么子不让你进去?” “她说这也是哪个哪个婶子说的。说我还没定下亲,最好不要进她房间里,省得招来一些麻烦和不吉利,又特别是在她缝制绣衣的时候。打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去她家找过她了。”石竹撇撇嘴道。 “不止呢,她也信上了黄妮儿,背地里问米香儿求了几道如意平安符,一道压枕头下面,一道贴门里,一道粘在镜子后面,还有一道粘在了窗棂上。”陶红儿吐了吐舌头道。 “你咋晓得的?你去过她那屋?”石竹转头问道。 “我也没能进她那屋啊!我就站门口往里瞧了那么一眼罢了。我问她这些符有么子用。她说能保她家宅平安,出嫁之后也夫妻和睦,事事顺心。我说那真能管用吗?她说管,符是黄妮儿亲自祈过福的,灵验得很呢!” “黄妮儿灵验?要真灵验,供月庵关门闭户得做么子?招牌都给摘下来了,还灵验么子呀?唉,我看她呀,是信那些东西信过头了!”石竹耸耸肩摇头道。 “横竖她最近都不跟我们来往了,就躲家里埋头绣她的嫁衣呢。今儿嫁衣给弄坏了,她自然要往死里发疯了。唉……”陶红儿也嘆了一口气。 草微放下手里的汤碗,点头道:“是啊,阿宝也好些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我晓得她是在家准备嫁衣和嫁妆呢,却没想到她除了做嫁衣嫁妆,还摆弄起了那些东西。她到底是咋想的?咋信那些东西信得跟个老大娘似的?按理说,她日子已经好过起来了,又许了一门好亲事,她那心里也该开阔起来了才是。” 石竹嘟了嘟嘴,又耸耸肩道:“这就不晓得了啊。” 两个姑娘又坐了一会儿后,就一同走了。草微又合眼躺下,睡得迷煳时,感觉有两条胳膊缠了过来。她顺势往那边一靠,滚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嘟囔道:“你哪儿去了?” 耳发轻轻地被撩了两下,阿猎的气息在耳边萦绕着:“刚才何六叔来找我,我跟他说了会儿子话。” “哦,何六叔么?他说么子了?” “他说让你别跟何宝钿计较,多担待着点。今天何宝钿发了疯,都是因为嫁衣的事情,何宝钿很在意那件嫁衣,让你体谅她一点,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多谢相救 >  “唉……”草微轻嘆了一口气。 “身上还冷吗?”阿猎将她搂得紧紧实实的。 “一点都不冷了。”她贪着阿猎怀里的温暖,笑得贼眉鼠眼的。 “姑娘今天冲动了啊……”阿猎略微带着心疼的口气说道。 “人家想做女英雄了呗!”她伏在阿猎怀里,咯咯咯地笑着。 阿猎大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似有责备也又疼爱:“倒有劲儿说笑了?早上瘫在岸边那样儿自己瞧见没?你倒是没瞧见,我却瞧得清清楚楚,真没给我吓死过去……” 她又咯咯地笑了两声,心里盪起了阵阵甜意。忽然,她把那点暂时遗忘了的事情给想了起来,扬起红扑扑的脸问道:“对了,我记得我沉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把我给托住了,应该是那个人把我托上岸的,你晓得是谁么?” 阿猎沉默了片刻:“是俞本谦。” “本谦哥?”她有些意外。 “嗯。”阿猎淡淡地应了一声。 “原来是本谦哥把我托上岸的,那真的该去谢谢他了。” “我会替你去谢谢他的。” “你打算咋谢?” “送一样他很需要的东西。” 第168页 “么子东西?” 阿猎又重新将草微的脑袋摁回了自己怀里,像安抚小鸟似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道:“这你就别问了,横竖我会好好地还他这个人情的。” 在床榻上养了几天的病,转眼就到除夕了,这年也就在草微的喷嚏声中度过了。到了初一二,村里人都走动了起来,互相拜年问好。草微也不落下,提着自己备好的礼挨家地去走动。 初三那天,草微去了一趟甘瞎子家里,给甘瞎子送了些吃食和酒。出来的时候,她迎面就遇上了俞本谦。她下意识地停了脚步,站在那个路口等着了。 俞本谦手里也提着东西,仿佛是来看甘瞎子的。看见草微时,他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微微起了点波澜,但那点波澜很快就退了下去。他走上前来,口气十分客气地问了一句:“你也是来看瞎叔的?” “对,给他送点吃的。”草微点头道。 “他在家吧?” “在。那天……”草微说着向俞本谦微微弓了弓身,“多谢你了,谢谢你把我从池塘子里託了出来。” “不管是谁,我都会把她救出来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俞本谦的嗓音里有一种刻意疏远的感觉。 “可无论如何,我都得好好谢谢你。” “你家阿猎已经谢过我了,这就足够了。” “他说他送了你一样东西?” “对,”俞本谦点点头,“送了一样我很需要的东西。他很懂得如何还清我这个人情,所以你无须再向我道谢了,他已经帮你还清了。” 草微微微地笑了笑:“那好,那我不耽误你,舅公在家里,你去就是了。” 绕开后,还没走两步,俞本谦忽然又将草微叫住了。他语气有点犹豫,似乎想说又不想说,但最后还是说了:“你下回别逞能了,上回是救你妹妹,这回又是俞小翠,你本就水性不好,不要动不动就往池塘里跳。” 草微笑道:“我水性好着呢。那天是因为水太冻了,耗了我不少气力才浮不上来的。” “是么?”俞本谦眉间扫过一丝疑惑,“你水性很好?也是,你水性要不好的话,那天就等不到我跳下来托你了。好了,你回去吧,我只是顺便叮嘱你两句。” 草微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她顺道去了一趟卢氏家。进门的时候,发现丁氏和俞本田鬼鬼祟祟地躲在堂屋外面偷听。她沖那两人嘘了两句,丁氏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她,掩着满嘴的笑快步迎了过来,然后把她拉到了灶房里。 “做么子这么神神秘秘的?”草微好不奇怪。 “我爹跟我娘在那边吵嘴呢!”丁氏笑道。 “大满叔和卢婶子?他俩吵么子嘴?而且你咋听得这么开心呢?” “小翠能嫁出去,我能不开心吗?” “小翠找着人家了?”草微忽然有点紧张了。 “我爹找着了,可我娘不答应,你猜猜是谁?” “谁啊?” “孟虎啊!”丁氏喜滋滋地说道。 “哦……孟虎啊!”草微悬着的那颗心立马放了下来。她刚才还以为俞大满两口子另外给俞小翠找着婆家了呢,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但一听丁氏说是孟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孟虎上回不是救我家小翠吗?我爹就说那后生家不错,是个可以託付终身的。”丁氏又道。 “对啊,孟虎是不错呢!”草微连连点头道。 “可我娘不同意啊。她说难不成这世上就没别的男人了?非得跟那个孟虎搅和在一起?孟虎是何宝钿推了不要的,我们家小翠捡着算哪门子事儿呢?而且前一阵子老是有人说我们家小翠跟孟虎的闲话,她觉得这门亲不妥。” “婶子多虑了。阿宝推了的,不见得就不好。再说了,流言蜚语谁没点,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要一个好女婿,不划算,不划算。”草微忙摆头道。 “我也这么想啊!” “不过小翠是咋想的?嫂子你问过没有?” “我倒还没去问她,要不咱们这会儿去问问?” “好!” 两人笑眯眯地出了灶房,径直朝俞小翠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前,见门是虚掩着了,草微便顺势一推,门就开了。只不过,俞小翠竟然不在屋里。 丁氏有些奇怪了,自言自语道:“我才从她房里出来啊,咋就不见了人了?我还跟她叮嘱过,病才刚刚好,不能随便出门的,这丫头咋就当了耳边风了?” “会不会是石竹或者陶红儿叫去了?”草微道。 “没见那两丫头来呀……坏了!”丁氏忽然拍了一下手掌,面色大变道,“她该不会又去找阿宝了吧?那可糟糕了啊!俩丫头一见面,准又得打起来!” “嫂子你先别慌,”草微稳住丁氏道,“这样,你去找陶红儿和石竹,我去阿宝家。见着她就把她挡回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奇怪腰带 >  丁氏忙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分作两头,朝东西两个方向去了。草微一路快步地走到了何宝钿家外面,挑目往院里瞧了一眼,不像有俞小翠去闹的样子,心里便稍稍宽心了点。略站了一小会儿后,不见俞小翠出现,她就打算回去了。 哪晓得,一转身,何宝钿的那个小弟弟何恩书就忽然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腰带子使劲舞着。 草微吓了一跳,大喘气儿道:“恩书啊,你拿个腰带子在手里舞个么子劲儿呢?是你娘还是你姐姐的?快还回去,仔细她们收拾你呢!” 何恩书一面蹦跶一面说道:“才不是我娘的呢,是我上坡上面捡回来的!我要拿来做我的小旗,我要当大王当将军!” 草微忍俊不禁,指了指何恩书手里那窄窄的一截腰带子道:“这东西做不了小旗的,恩书。旗帜大多是三角或者长方形的。你想要小旗当将军是不是,姐姐给你一块布,布上面画上恩书两个字好不好?” “好啊!”何恩书开心极了,“么子时候给我,我现下就要!” “不着急,姐姐先问你,小翠姐姐有没有来过啊?” “没有!” “真没有?” “没有,我一直都在院子外头玩儿呢,我没看见过小翠姐姐!而且我姐姐也说了,她以后都不想看见小翠姐姐了,她讨厌死小翠姐姐的,因为小翠姐姐把她的衣裳给弄坏了,她不会再跟小翠姐姐做姐妹了!” “她真这样说?”草微弯腰问道。 “对呀!我姐姐那天晚上哭了好久。我爹说另外给她买一件,她不答应呢。”何恩书翘嘴道。 “那后来是咋办的呀?” “我爹说还是要去城里买的。等空闲了,他就带我和姐姐去城里买,姐姐买衣裳,我买大刀!”何恩书扬起小脸,笑得格外开心。 第169页 草微点了点他那白嫩嫩的小鼻尖,笑道:“就喜欢大刀是吧?好,有出息!以后恩书说不定还真能做个大将军呢!” “那能给我旗子了吗?我把这个腰带子跟你换好不好?”何恩书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腰带高高地递了过来。 “这腰带子都脏了,恩书,不能用了……”草微嘴里的了字刚刚说完,她的目光就在那条脏兮兮皱巴巴的腰带子上停住了。她接了过来,用大拇指抹了抹上面的泥巴,只见上面隐隐地有个英字。 她忽然想了起来,之前晏英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裳,腰上扎的也是这么一条绣了花纹的腰带。她有些惊讶了,问何恩书道:“恩书,刚才你说腰带子是哪个坡捡回来的?” 何恩书指向了他家院子后面:“就是那个坡!” “除了腰带子,你还捡着别的了吗?” “没有!”何恩书摇摇头。 “那你能带姐姐去那个地方瞧一瞧吗?姐姐奖励你两块小布做小旗好不好?” “好!” 听到有两块小布可以做旗帜,何恩书斗志昂扬,在前面跑得特别欢快。上了那坡,何恩书指着一丛刺拔草说道:“姐姐,就是那里!” 草微沖他点了点头,让他先在原地等着,然后一个人往刺拔草丛那里走去。草丛旁边很干净,只有一些被踩踏过的痕迹,并没有别的。 “姐姐!”何恩书忽然在背后大喊了一声。 “咋了?”草微的双肩抖了一下,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姐姐你看完了吗?可以给我拿小布了吗?”何恩书小脸上透着满满的着急。 “哦,这事儿啊,你可吓死我了……”草微拍着心口喘气道。 “我吓着你了吗?姐姐你为么子会这么害怕?”何恩书不明白地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好吧,么子都没有,兴许是她路过的时候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弄掉了被野狗叼这儿来的,总之,没事儿了!恩书,咱们回去吧,回去我给你拿各种各样的布做小旗好不好?” “好!” 草微将那腰带子扔到了一旁,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牵上何恩书往坡下去了。走了没几步,她忽然听到了一点点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而去。 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半人高的野草左右颤动,仿佛那里卧着一个什么东西。她略感紧张,但还是轻手轻脚地迈了过去。愈靠近愈看得分明,那草丛里卧着一个人。 那人忽地转过身来,一张惊恐惶然的表情直逼草微眼前。草微连忙后退了两步,愕然道:“白三年?” 眼前这人正是白三年。但看着却又不太像平日里的白三年。平日里的白三年斯斯文文,憨厚有礼,被村子里叫做俞本谦第二。而此时的这个白三年如同着了什么魔,表情木讷,眼神中透着恐惧。他目光在草微脸上恍惚来去时,好像不认得草微了似的。 “你咋了?”草微略感惊讶地问道。 白三年没有回答,神经紧绷地左右移动着目光,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草微也随着他的目光寻找了起来,但什么都没找着。回头时,他忽然拔腿跑了。 草微本想一路追下坡去,但又不能扔何恩书一个孩子在坡上。等她牵着何恩书跑下来时,白三年早已不知所踪。她心里好不奇怪,这白三年到底是咋了?中邪了还是撞鬼了?咋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心里觉得不妥,草微还是去了一趟白木爷爷家,把刚才遇见白三年的事情跟白木爷爷说了一下,之后便又找俞小翠去了。 俞小翠这丫头其实根本没去找何宝钿,是一个人出去熘达散心去了。草微从白木爷爷家出来不久后就遇见了她。她情绪有些低落,还在为何宝钿的事情而难过。草微陪着她在村子里熘达了一圈,约定明天去土地菩萨那里烧香后,就各自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草微早早收拾了烧香用的纸钱刀头,领上小娇儿和俞氏去跟俞小翠她们碰头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晦气连连(加更) >  去的人还真不少,这个婶那个姑的加在一起都够凑好几桌麻将了。这些妇人姑娘说说笑笑的,一路出了村西口。出村没走多远,村里的几个顽童像飞射出去的箭似的奔了过来。其中一个拦下关大娘道:“关奶奶,那边死了人了!” 关大娘立马呸了一声,拍着那顽童的小脑袋瓜子说道:“好好的说话啊,大年初几的你就想给你关奶奶添晦气,你关奶奶可不饶你的!” 那顽童见关大娘不信,急得都蹦了起来:“真的!真的!就在那边河面上飘着呢!谁要哄了你谁就不是他娘生的!” “真的假的,赛儿?”卢氏插话道,“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哪里飘着人呢?” “你们跟我来!” 几个顽童立马领着草微卢氏一拨人往附近那小河跑去。快跑拢时,草微抬头往河面上眺望了一眼,发现那河面上的确飘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人还是衣裳。待走近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有脑袋有胳膊的,还真是个人! 当下婆子妇人们就乱了套了,乱叫的乱叫,吓瘫了的吓瘫在地上,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赶紧背转身去念了个三四十遍。正巧旁边有家来村里走亲戚的,家里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胆大的。听说有人飘在河面上,居然抹了鞋袜就跳了下去。 这三兄弟合力将那飘着的人拖了上来。翻过那人的身一看,面目已经浮肿了,却还分得清是谁。只听得那群妇人们中有个四十多岁的惊叫了一声晕了过去,众人都赶着去掐她的人中,大声喊起了姜二嫂,姜二嫂。 这姜二嫂是谁?正是白三年的老娘。而那个挺尸河边的,正是白三年! 草微简直吓蒙了,简直不敢相信躺在那儿的是白三年。她脑子里前一个画面还是活生生的白三年,可眼前这个却已经死得僵直了。 卢氏扯着双眼发直的草微走了。走到土地菩萨庙前时,卢氏赶紧拿出纸钱来点燃。点燃后,还在草微和俞小翠丁氏三人身边绕了一圈黑烟才算安了心。 俞小翠有点嫌弃地拍着身上的黑灰道:“娘,您这是做么子啊?弄我一身的灰了都!” 卢氏回头沖她嘘了一声,怪责道:“嚷么子嚷?这叫去晦气晓得不?刚才就不该去瞧的!你们三个也别愣着了,都每人拿上一把香去土地菩萨跟前烧烧,把身上的晦气都去了!” “白三年咋就死了呢……” “闭嘴!”卢氏轻喝了俞小翠一句,“叫你不要说了你还说?老大初几的遇上这样的事儿,你当给你添彩啊?你是要准备说亲的,草微是准备要儿子的,你大嫂是有儿子要养的,个个都担着事儿呢,还不晓得担心点?快去啊,别愣着了啊!” 草微三人见卢氏紧张成那样,只好乖乖地拿了香去菩萨跟前烧了。可她们的嘴没停,继续小声地讨论着白三年的事儿。草微说起了昨天遇见白三年时的情形,话还没说完呢,一抹柳黄色的影子就沖了进来,照着俞小翠那后背上就是勐地一掀! 第170页 俞小翠一下子撞在了神龛上,顿时眼冒金星了起来。草微回头一看,竟然是何宝钿,连忙丢开手里的香上前拦住了。 “阿宝!”草微将何宝钿往后推去,“你这是做么子啊?” “我要找她算帐!”何宝钿带着哭腔地指着俞小翠喊道。 “我看你是有毛病吧?”卢氏一阵旋风似的沖了进来,挡在了俞小翠的跟前喝道,“白三年出事了,你来找我家小翠算么子帐?难不成是我家小翠弄死他的?” “是她弄坏了我的嫁衣!弄坏了嫁衣是很不吉利的事情,难道你们不晓得?我还一直求着菩萨多多保佑,千万不要出事儿,哪晓得还是出事了!都怪她,是她害我的!”何宝钿高声指责道。 “哎哟哟,你可真是个耍赖货啊!上回把我家小翠推池塘子里去了,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倒好意思又来跟我家算帐了!你们何家这姑娘教得可真有意思啊!哎哎哎,何老六,你来得正好,你自个说说这算么子道理?哪本书上这样写了?”卢氏正说着,见何老六急匆匆地赶来了,忙把何老六叫住了。 何老六跨步进来,沖卢氏拱了两下手,然后上前去拉何宝钿。可何宝钿不肯走,又哭又闹地说起了她那件嫁衣,说俞小翠不想让她好过,害她撞了霉神,连未婚夫都给死了。何老六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她弄走了。 庙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卢氏心疼地替俞小翠揉着被撞了的额头,埋怨道:“那个何老六不晓得是咋教姑娘的,咋把何宝钿教成这样了?简直是混帐不讲理啊!” “估计是心火太旺,痰迷了心窍,不晓得自己在做么子了!”后来赶到庙里的关大娘轻嘆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是啊,本来开春就能过门的,这下么子都泡汤了!”五花婆将手背一拍,直摇头道。 “草微,刚才你不该去拉着阿宝啊!你去拉她做么子啊?万一她要把你给撞了或者摔了,你刚巧又有了肚子,那可咋办才好呀?你可记住了,下回再遇着这样的事情躲远点!”关大娘又回头来对草微说话。 草微正愣神,听见关大娘的话,忙嗯嗯地点了两下头。然后,她把小娇儿和俞氏托给了卢氏就出去了。丁氏追了出来,问草微上哪儿去。草微说回去找阿猎。 半路上,草微遇上了往河边赶的阿猎。她拦下了阿猎,把昨天遇见白三年那奇怪的事情跟阿猎说了,然后两人就一道往昨天那坡上去了。 草微始终觉得奇怪,所以想去那坡上再瞧瞧。 到了那片坡上,尽管有阿猎陪着,但草微还是觉得瘆得慌。因为昨天就是在这儿见了白三年最后一面。她领着阿猎来到了发现白三年的那个草丛堆里,阿猎蹲下细看了看道:“就是这儿?” “对!”草微点点头。 第三百一十六章 晏英之死 >  “草有反覆被压过的痕迹,他似乎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冷的天他待在这儿,不怕冻吗?”草微疑惑道。 阿猎转头向四周看去,看了几眼后起了身,朝悬崖那边走去。朝西北角那边有半壁悬崖,两三丈高,下面全是常年自然生长的野草野树,几乎没人到那下面去。 阿猎一路低头观察着,一路走到了悬崖边上。草微紧跟着他后头,问道:“你瞧出了些么子?” 阿猎再次抬头朝白三年待过的那个草堆看去,眉心缓缓收拢道:“难道他躲在那里看见了么子?” “呃?” “这里好像发生过打斗,并且有拖拽过的痕迹,”阿猎指着脚下那条长长的拖痕道,“还一直拖到了悬崖边上,很有可能……人已经在悬崖下面了。” 草微心里微微发紧,问道:“那会是谁?会是谁和谁在这里打斗?” “你之前说在这里捡到了谁的腰带子?”阿猎抬头问。 “晏英的……不会吧?”草微眼眸微微张大,“你是说……” “那腰带子呢?” “我给随手扔了。” 再回头去找,那腰带子已经不见了,好像已经被谁捡走了似的。阿猎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这周围道:“昨天在这儿一定发生过么子事情,而且白三年还看到过,所以他才会那么恐慌。” “如果是看见谁在这儿杀人了,觉得害怕是应该的,但没必要那么地恐慌啊!我昨天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好像被吓出了三魂七魄似的。而且,如果他看见杀人了,他应该立刻回去告诉白木爷爷啊!”草微不解道。 “白三年虽然文弱,但不至于吓得心智失常才对。听你那话,他好像都心智失常了似的……”阿猎思索道。 “对啊,连我和恩书都不认得了,只晓得一个劲儿地往山下跑。”草微点点头道。 阿猎思量了片刻后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再找几个人去崖壁下面搜搜,看能不能搜出其他东西来。” 大约在近晌午时分,崖壁下传来消息,说是找到晏英的尸体了。这消息瞬间又让原本沸腾了的明月村再次沸腾了。一夜之间,出现了两起命案。村里人心惶惶,不到傍晚就全部回家关门闭户了。整个村子又回到了最冷的那段时间的状态,凄凄凉凉,百步内无一人。 阿猎回来得有些晚,草微烧了滚烫的水给他泡脚,顺便打听起了白三年和晏英的事情。阿猎说已经派人去集上报了,宋里长什么时候派人来处置就不晓得了。年下这种时候,没人愿意沾这种事情。 “我听说晏英是给勒死的,真的假的?”草微递上了一碗清汤肉圆子给阿猎道。 “嗯,”阿猎咂了一口汤,回味了半口点头道,“是给勒死的。被勒死之后就从那崖壁上扔了下去。” “谁这么狠?”草微脸色微微发白道。 “不晓得。能这么做的,那必然是有深仇大恨的。” “深仇大恨?若论这个的话,全村只能数大满叔一家了。可大满叔一家都是忠厚义气之人,说跟晏英不再计较就不会计较,更不可能去杀人了。” “我也这么想。那就必定是她在外面得罪了别的人。还有个疑问,之前她做完孽罪状之后,不是已经离开了村子吗?咋又回来了?她回来做么子的?” “按理说,她不应该再回来了啊。若我是她的话,必定会走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个明月村了。” “我有一个设想,她会不会是回来报仇?” “报仇?”草微眉梢处轻抖了一下,“她要报么子仇?” “她会不会不服气?她会不会始终不甘心?她心里一定痛恨死了大满叔家的人,所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报仇。但可惜的是,她不晓得还有别人想取她性命。前晚或者昨早凌晨,她被人勒死推下了崖壁,而这一幕刚巧被白三年看见。白三年吓坏了,吓得神志不清。跟着昨晚,那人又把白三年给杀了,推入河中,伪装成了白三年喝多了自己掉进河里的假象。” 第171页 草微听得双臂阵阵泛凉:“这么狠?可我就不明白了,白三年咋会吓成那样?看见杀人是很害怕,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咋会吓得神志都不清了?昨天过了整整一天,再咋样也该缓过来了吧?一缓过来,是不是就该去告诉白木爷爷了?是不是该躲在家里把自己好好保护起来,省得让那个兇手把他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也给杀了?可他没有啊!我跟白木爷爷说了之后,白木爷爷找了一整天都没找着他,还以为他上集上去了呢。你想想是不是特别奇怪?” 阿猎细细地抿着汤,微微颔首道:“是啊,确实很奇怪。也许他当时还看见了别的,看见了一些令他感到特别恐惧害怕的事情。可他已经死了,没法从他那里问出他到底看见了些么子。” “问过白木爷爷和姜二娘没有?他们也不晓得么?” 阿猎摇了摇头:“问过所有人了,没一个人能说出点么子来。” “那这件案子岂不是悬了?” “所以我跟白木爷爷商量了一下,在还没找出兇手之前,村子里都要戒严,以防那个兇手再有机可乘。我感觉这个人应该是很熟悉村子的人。” “难道就是村里的人?” “这个很难说。最近你要看住娘了,不要让她随便乱跑。如果她跑出去了,你也不要一个人去找,一定要来乡勇队那边找我,明白了吗?” 草微点点头:“明白了。” 初七初八之后,村子里才活跃了一点。但白三年和晏英留下的那抹阴影仍旧挥之不去,一谈起,个个都色变。小年过完后,天气有所迴转,草微就开始盘算自己那染坊的事情了。 去年停工之前,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只改造出了一小半,等开了春还得继续改造。草微预备将前院连通,做个大坊室,内里设五个大染池以及配色间,后院除了用作晾晒之外,还得起个单独的小阁楼,用来放置布料和各种染料杂件什么的。 第三百一十七章 执迷不悟 >  本月十二那天,俞大满便带人上工来了。这几天,草微都忙着跟俞大满商量草图细节,把照顾小娇儿和俞氏的事情暂时交给了俞小翠和丁氏。另外,张婶子身子也好了,可以回乡勇队了,就把窦六姑替换了出来。卢氏则带着两个婆子照料俞大满他们这边的每日伙食。 草微因为忙,懒得再起炉灶了,便让卢氏直接用她惜微居的灶房做饭。做得了饭,大家一块儿吃,那几天惜微居里比过年还热闹。一到吃饭的点,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 那天晌午,草微去后院看了一眼小阁楼的打桩后,正准备回去吃口热饭的时候。丁氏忽然跑来找她了,说俞氏又一熘烟不见了人影。她只好先空着肚子和丁氏一块儿出去找了。 好在俞氏一般跑不远,左右不过是在后面几个坡上转悠。草微很快找着了俞氏,和丁氏一块儿连哄带拖地把她往坡下带。走到离白三年新坟不远的地方,丁氏略有些害怕,催促着俞氏赶紧走。俞氏偏不答应,别开丁氏和草微的手就往白三年新坟那边跑去。 两人又只好一路追了过去。快走到时,丁氏有点害怕了,不敢往前走了。草微让她在原地候着,自己去前面找。上了那个坎,旁边有一块儿地,那地旁边便是白三年的坟。 草微爬上去的时候,俞氏正躲在一棵柏树后面,笑嘻嘻地看着那堆坟。原来坟前还有一个人,竟然是何宝钿。 何宝钿就站在那堆簇新的坟前,低着头,闷闷地没有说话。草微想她应该是来凭弔白三年的,不好打扰了她,便悄悄地走到了俞氏旁边,沖俞氏嘘了两下,扯着俞氏就走。 俞氏不肯,母女俩正在那儿拉扯时,坟头上忽然响起了乓当一声,立刻把俞氏吓住了,急忙缩在了草微身后。草微转头一看,原来是何宝钿用石头砸了坟前用来拜访祭品的那个小石条。 何宝钿显得异常愤怒,双肩不住地耸动着。草微试着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回话。这时,丁氏匆匆跑来了,草微将俞氏交给了丁氏后,走了过去。 “阿宝?阿宝?”草微缓步来到了坟前。 何宝钿还是没说话,只是一脸青紫地瞪着那坟,好像对那坟有着无尽的怨恨。草微试着劝解她:“阿宝,不要这样对白三年。他到底曾经是你未婚夫,他也不想这样的。” “他也不想这样,难道我想?”何宝钿紧咬着牙龈,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倒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了,那我呢?我该咋办?我往后该咋办?” “你还能再找着婆家的。” “我找不着了,你晓得不?”何宝钿转过脸来沖草微发火道,“你晓得那些臭婆娘都是咋说我的?说我没有一桩亲事可以做成,我就是个克夫的命,谁娶了我谁倒霉!” “那些人的话你咋能当真呢?她们是看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弄成一个笑话让她们看?” “我真想不明白啊,我真的想不明白啊,为么子就变成这样了?”何宝钿忽然哭了起来,“本来好好的,本来下个月我就可以出嫁了,为么子就变成了这样啊?谁能告诉我到底是咋回事啊?” “阿宝,这种事谁也料不到的,白三年也想活着娶你呢。好了,好了,不要难过了,回去吧!你在这儿砸白三年的坟头又有么子用呢?回去吧!”草微劝道。 “我晓得是咋回事,都是因为俞小翠,是她毁了我的嫁衣,也顺带毁了我的亲事,把白三年也给害死了!” “你想得太偏激了,阿宝!”草微抓住她的左胳膊使劲地晃了晃,“这件事跟小翠,跟嫁衣都没么子关系。是那个兇手杀了白三年的。” “你当然会这样说了,”何宝钿甩开了草微的手,泪目中含着憎恶之色,“你一直很偏帮俞小翠的不是吗?你当她是你亲妹妹似的,你当然会这样说了!我这门亲事本来是好好的,就是因为她,因为她跟我打架弄坏了我的嫁衣!别人都说了,姑娘家的嫁衣是不能弄坏的,弄坏了男方就会出事,果然吧!果然吧!” “阿宝你咋变得这么执迷不悟了?难道因为弄坏嫁衣,那个兇手才去杀了白三年的?我明白你心里很难过,你死了未婚夫,你比任何人都要难过。正因为难过,所以你才要打起精神来,找出杀死白三年的兇手,替白三年报仇。这才是你该做的,而不是在这儿砸坟头,你明白吗?” “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草微姐,”何宝钿眼中含着点点恨意道,“你心里只当俞小翠是妹妹,你当然会为她说尽好话了。可我心里明白着呢,她就是嫉妒我,她打小就嫉妒我比她长得好看,比她更招男人喜欢,说亲也比她顺利多了!” “你的想法简直走火入魔了,阿宝!”草微正色道。 “我没有!”何宝钿又朝草微喊了一声,“我没有走火入魔,是你们看不明白!你们看不见俞小翠耍的那些鬼心眼,你们看不见她因为嫉妒我而一直在破坏我的亲事!她捡着我不要的孟虎玩,她找藉口跟我打架,弄坏我的嫁衣,这些都是她处心积虑想坏我的亲事!” 第172页 “你很难过,但你能把你所有的不幸都怪在小翠身上!” “你就喜欢帮着她,你由始至终地是帮着她的!”何宝钿说完就转身跑了。 旁边的丁氏轻嘆了一口气,沖草微摇摇头道:“没用的,你说再多也没用,她已经气迷煳了。” 草微深感不解:“她咋会变成这样了?从前看她还很活泼开朗,咋一转眼就变得这么钻牛角尖了?”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她,”丁氏道,“阿宝这姑娘一直都有些钻牛角尖。别看她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像个可爱的笑脸娃娃,其实很要强,很不服输的。她总觉得她是村里这几个姑娘之中最好的,自然就该嫁得最好,样样都要比别的姑娘好。哪晓得白三年出了这样的事,她嫁不出去不说,还遭人闲话,她心里自然就受不住了。她一个气迷煳了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你的劝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好事成双 >  草微微微嘆了一口气,转身蹲下去重新整理了一下白三年的坟头,将供果和酒碗又摆了回去。她凝着那压着一张张黄色纸钱的坟头心想,白三年,当天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到底看见么子了?为么子那么地害怕呢? 远远的,有人在喊草微和丁氏,让她们赶紧回去,说家里来客了。 惜微居堂屋里,草微递给田氏一碗香喷喷的煎茶。田氏连忙双手接了过来,连连道谢。坐在田氏对面的卢氏忙道:“不要客气,赶紧地喝一口!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口渴坏了吧?” 田氏美滋滋地喝了两口,放下道:“为着你家的事儿,我就算走再远的路也值当呀!卢姐姐,你我姐妹两个就不说那些客气的话了!” 卢氏笑容满面地点头道:“好好好,咱们就不客气了。说正经的。” 田氏又道:“这回这事儿是件再美满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就绝对不会不成!” “这么说……成了?”卢氏喜得眉毛轻抖了抖。 田氏又端起煎茶喝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你都捨得把那么俊俏的一个姑娘嫁过去了,他家里还有不答应的?” “我不是担心外面那些闲话吗?”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田氏连连摆手道,“高大娘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外头是有人说你家小翠力气大,是个怪物,可她不这么想呢!她说那力气大算哪门子的坏事去?遇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逃难的话,米都能多扛上两包呢!” 一句话把堂屋里的人全都逗笑了。卢氏忙起身向田氏拱手,田氏也赶紧放下茶碗起来扶住她:“不用,不用,这亲事说成了我也长脸呢!我跟高大娘已经说定了,这年月咱就不拖日子了,谁晓得后面会有么子事儿呢?咱就办得熘麻点。下个月初过定,再下个月十八过门,你看行不行?要不要回去跟大满哥再商量商量?” 卢氏道:“不用商量了,就这么定了吧!这年月是不要多耽搁了,早早过门得好。把她嫁给了孟虎,我和她爹这心也能放下了。” “那好,那我先回去列单子和章程。得齐了,就上你家去找你。” “我送你出去!” 卢氏和田氏手挽手地一道出去了。草微沖丁氏努了努嘴,丁氏回头朝隔壁饭厅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出来吧!” 半晌,躲在饭厅里的那个人才磨磨蹭蹭地出来了。她那脸红透了,挨着门框子站着,噘嘴道:“你们可真没意思呀!” 草微笑了,问:“我们哪里没意思了?我们替你张罗亲事还变没意思了?是你没意思吧?” “我么子时候说了我要嫁孟虎了?”俞小翠那脸更红了。 “你嫌弃孟虎?” “我不嫌弃他……” “那就是不喜欢他了?” “谁也没说喜欢他呀……” “唉,既然不喜欢,那我们还真点错了鸳鸯。好在田婶子没走远,嫂子你快跑两步把田婶子给追回来!”草微沖丁氏递了个眼色道。 丁氏抿嘴笑笑,心领神会道:“行,我这就去!既然我们家小妹妹不肯嫁,那也不能委屈了她呀!那孟虎爱娶谁娶谁去吧!” 说着丁氏当真起了身,准备往外面走了。果不其然,旁边那个着急了,从喉咙急出了一个“哎,先别走啊……” 草微和丁氏立马大笑了起来。 俞小翠这才发现自个上当了,羞得在原地蹦了起来。草微一面笑一面招唿她道:“别蹦了,别蹦了,小心我新做的石面板子给蹦裂了,你大犬哥哥跟你急呢!” “你俩真坏!”俞小翠自个忍不住笑了,沖草微和丁氏飞了个又气又羞的白眼,“你俩钻一堆儿就准没好事儿!合着伙儿地把我往外卖了,你俩能分钱还是咋的?”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难不成你是真不想嫁孟虎?我和你嫂子给你说了这么好一门亲,你倒是该好好谢谢我们才是。要不这样,今晚你亲自下厨做一桌好饭菜犒劳犒劳我们?”草微也沖俞小翠飞了小眼神。 “好主意!前后跳了这么久,我俩也该有顿饭啊!”丁氏合掌贊同道。 “才不要呢!没饭,要吃的话你俩自个煮去!”俞小翠打着抿笑道。 “那咱们就只能去问孟虎要了,是吧,嫂子?”草微拉着丁氏的胳膊道。 “说得也是,问她要和问孟虎要都是一样的,横竖她俩立马就能成一家人了,一样的!” “哎呀,你俩真的很烦呀!不许去!不许去!不就是一顿饭吗?我给你们做总行了吧?不许去找他,不许去!”俞小翠急得又跳了起来,把草微和丁氏逗得快不行了。 听她俩在堂屋里笑成那样,张婶子李彩儿还有其他帮厨的都好奇地进来问了。这下俞小翠更不好意思了,一熘烟跑出了堂屋,瞬间没影儿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俞小翠要嫁孟虎的消息就传遍全村了。 等到晚上空闲一点的时候,草微认认真真地翻起了她的箱底儿。正翻着,李彩儿来了。李彩儿看一眼桌上堆的那些布料首饰,问她道:“姐姐这是在给小翠准备嫁妆呢?” 草微笑道:“嫁妆还轮不上我给她准备。我就是想找几样好看点的东西送给她当贺礼。” “姐姐对小翠真好。”李彩儿坐下来摸了摸手边那块布料,面露羡慕之色道。 “是么?” “姐姐对小翠就像亲生的妹妹一样,姐姐自己不觉得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小翠,能有姐姐疼,家里还有爹娘哥哥嫂子疼。她一人的亲事全家转着圈儿地忙,生怕她嫁错了人家受了委屈。” 草微抬眸瞟了李彩儿一眼,见这姑娘面泛起了忧伤,说得心酸极了,便道:“你也不用羡慕她。等你嫁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份大礼,咋样?” 李彩儿露出了一丝酸涩的笑容,语气懒懒道:“也不晓得我还有没有那好事儿……若说眼下全村谁最难嫁,第一个当数何宝钿了,第二个便是我了……” 第173页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太过生分 >  “你哪里难嫁了?再谦虚,我便只当你是在显摆了,”草微含笑道,“你这会儿去乡勇队问问,但凡你问一句谁肯娶我,保准有一堆人争得头破血流呢!只是你眼光高,那些乡勇你是瞧不上的。再咋样,也得找个像本谦哥那样会读书会念字儿的配你才成,那才不会委屈了你。” “姐姐笑话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敢那样地挑三拣四呢?别人不嫌弃我就好了。姐姐,我心里有个疑问,不晓得该问不该问。” “这里就咱俩,你有话就问吧。” “姐姐,我总觉得你不太喜欢与我亲近。虽说咱们是亲表姐妹,可你与小翠倒更亲近些,与我就有些生分了。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到底姐姐你不喜欢我哪点呢?” “你真想晓得?”草微一面翻看布料一面笑盈盈地问道。 “当然想了。” “你太聪明了。” “聪明?”李彩儿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对,你太聪明了。”草微抿嘴笑道。 “我不太懂姐姐这话的意思。”李彩儿摇了摇头。 “我这人啊,自卑,不爱和比我聪明的姑娘老待一块儿,显得我这榆木脑袋太笨了,这话你信不?与你说笑的,”草微呵呵道,“但你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比起小翠,你聪明多了。做姐姐的有时候就像做爹娘的一样,对那种脑子不太好使的总要多费点心,聪明的就会少费点心。我对你和小翠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多想了,多想只会伤神的。有功夫就做几手针线活儿,攒攒嫁妆,那才是正经呢!” “嗯,我会的。”李彩儿沖草微满怀感激地笑了笑,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后,阿猎回来了,李彩儿便走了。 草微闻着阿猎身上的酒味儿了,追到床边拍了阿猎一下道:“不许就这样躺着了,好赖换一身衣裳行不?” 阿猎甩掉了两只靴子,懒懒朝里道:“啰嗦。” “我可不想一晚上都闻你那身酒味儿。赶紧给我起来,去换一身衣裳来!” “要换你自己换,我没空!”阿猎躺开,摆了一个大大的大字,一副任由草微宰割的姿势。 “行,你不换是吧?我还不信我收拾不了你。今晚你自个躺这儿睡吧,我上娘那边睡去!”草微说完又走回左边挑拣东西了。 这招果然管用,阿猎慢条斯理地又挣扎了一起,先是懒洋洋地往草微那边瞄了几眼,看草微没反应,然后才动作缓慢地直起身来,朝衣柜走去。 草微偷瞄了他一眼,抿着嘴角快要溢出的笑道:“这不能走能动吗?装么子软骨症呢?” 阿猎一件衣裳抛了过来盖住了草微的脑袋:“想看我脱衣裳是吧?好,给你看个够,横竖也不是外人。”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扯下衣裳丢一边道:“谁稀罕看你啊?外面阿乌那身材都比你好十倍,少在那儿得意了!” “全身都换了,让你看个够。” “都说不稀罕了,不稀罕……哎,你还真脱啊?” “让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阿乌比我差在哪儿,说阿乌的身材比我好十倍,我真怀疑娶了个瞎子!要不,我再走近点给你看清楚点?” 阿猎当真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草微吓得个满面绯红,唰地一下蹦了起来,隔着桌子和阿猎“较量”了起来。两人正嬉闹着,小娇儿忽然推开房门进来了。 草微吓了个半死,忙顺手抖开一块布料给阿猎全身罩住了,然后回头沖小娇儿好温暖地笑了笑,问道:“娇儿啊,你不早睡了吗?咋又起来了?” 小娇儿揉了揉眼睛,一双略带疲惫的大眼睛里有些幽怨:“你们好吵,都把我吵醒了,阿乌也吵醒了,把阿乌吵醒了你们赔!”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啊,姐姐不会再吵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睡觉吧!”草微一脸地尴尬。 “哼。”小娇儿翘了翘嘴巴,一副小公主气还没消的模样转身走了。 草微连忙去把门关上了,然后转身舒气道:“真吓死我了……都怪你啊,闹么子闹啊,把小娇儿都吵醒了!不过说真的,以后不能这么闹了,小娇儿一天天都在长大,要避讳点!” “那刚才是谁笑得那么大声,叫得那么大声的?” “呃……那我是不是被你这副熊样吓的吗?” “又改熊样了?看来我真得让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是个么子样儿……”阿猎将身上罩着的布料一扯,笑容邪恶地迈了过去…… 清晨,蓝底花被下,草微四下地摸着自己的那条兜,可怎么摸都摸不到。她正要钻进被窝里去翻找时,一抹茜色的影子从她眼前晃过。她转头一看,自己的兜儿就在阿猎手里风中飘扬呢。她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去抢道:“原来给你藏起来了,快给我!” “看清楚了吗?我到底是熊还是犬还是别的么子啊?”阿猎高高举着不给。 “都不是,都不是,行了吧?” “那我是个么子?” “谁晓得你是个么子啊?快点还我!”草微又伸手去抢。 阿猎拦腰将她一扑,气息幽浮道:“那我昨晚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不行,看来功课做得还不够彻底……” “够彻底了!够彻底了!”她连忙求饶道,“十分以及非常地彻底了。你是一只很高大很帅气,又英勐无比的大猎犬行了吧?大早上的,你能不能不要闹了啊?” 阿猎眼中闪过一丝邪光:“夸得我又心痒痒了……” “打住!她一巴掌拍在了阿猎脑门上,“多余的想法就不要有了,有也是伤身的!再不让我起来,我就河东狮吼把小娇儿和娘都吼过来。一,二,三……” 三字刚完,阿猎就堵了她的嘴,她心里只剩一片哭笑不得了…… 俞小翠定亲那天,俞家狠狠地摆了几桌席,一扫家里这几个月的晦气和阴沉。 草微作为娘家人之人,一直在席上尽心尽责地劝酒,她自己也喝了不少。到差不多了的时候,阿猎不许她再喝了,她便摇着步子去了灶房。 第三百二十章 女学母样 >  端上一碗煎茶,用脚勾过来一张矮凳,草微就坐在小后门那儿,一面喝茶醒酒一面听帮厨的婶子们吹牛。 “嘎嘎嘎!”后门外忽然响起了白鹅的声音。 草微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卢氏忘记把自家养的大白鹅关回笼子里了。她放下了茶碗,起身走向了那几只白鹅。本来想把白鹅赶回笼子里的,可她一走过去,白鹅们就扬着宽大的翅膀四散开了。白鹅散开后,她忽然发现其中有一只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哎,你也喝醉了?”草微蹲下用手戳了戳那只白鹅。 可白鹅没动,好像死去了一般。草微觉得有些奇怪了。就在这时,一股十分异样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孔。她这才注意到那只白鹅嘴边有白色泡沫,白鹅身边有一些散落的蓝色的粉末。那股难闻的气味正是来自这些粉末。 第174页 “么子东西啊?”草微自言自语道。 哗啦一声,院外的那丛巴茅忽然响了一声,好像有人经过。草微抬身望去,只见一条小小的黑影嗖地一下从巴茅旁边闪过。她立刻喊了一声,可那黑影根本不回应。 “好傢伙!该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毒?看我不捉了你回来生煎!”借着酒劲儿,草微撵了出去。 也活该那贼人倒霉。追出去了没多久,那贼人居然被路旁桑树枝条给挂了,哎哟一声地摔了。草微趁机上前一把摁住了那贼人。贼人慌张地大喊了起来。 “杨豆绿?”草微立刻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扯开她的手一看,还真是杨豆绿。 “你走开!”杨豆绿狠狠地推了草微一把。 草微向后坐了一屁股,杨豆绿趁机想跑,却被草微用右脚勾了一下,啪地一声又摔了一跤,疼得那小丫头嗷嗷直叫了起来。草微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走向那小丫头道:“不学好啊,这就是上樑不正下樑肯定得歪!你咋也学起你那老娘的招数了?” “管你屁事!”杨豆绿一面揉着被摔疼了的膝盖一面沖草微瞪白眼。 “呵哟!被抓了个正着还这么嘴利呢?说吧,为么子要毒卢婶子家的白鹅?想吃鹅肉了?” “哼!”杨豆绿往上翻了个白眼道,“谁叫她家那么可恶,我就毒她家的!” “哪里可恶了?是她女儿把你喜欢的男人收进自己荷包里,所以可恶?” “没有……” “你可拉倒吧,小妹妹!谁还不晓得你那点心思呢?你喜欢孟虎是不?我老早就瞧出来了。孟虎每回来我们村乡勇队的时候,你都偷偷摸摸来瞧呢!去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你也来了,就躲乡勇队外面那芭蕉树后面呢。你以为那芭蕉桩子又圆又胖能藏得住你呢?它能藏得住你的身子却藏不住你这颗往外飞的心啊!” “你……你少胡说了!我不是为了孟虎,我是为了……为了上回她家欺负我娘的事情!”杨豆绿一骨碌爬了起来道。 草微抄起手来笑了笑:“别编了,越编听着就越假。你要不是为了孟虎,打死我都不信。走吧,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凭么子?” “毒死了人家白鹅,拍拍手就想走,哪儿有那样的好事儿?” “你别想了,我才不会跟你回去呢!” “那你就试试,看姐姐我能不能抓你回去!” 杨豆绿扭头又开跑,草微照样紧追不放。两人从小土路上追进了一片刚刚翻了的地里,就在那地里打转转。杨豆绿累得要死,草微却追得很欢。正在那月下追逐着,地后面那矮坎上忽然滑下一样东西。稀里哗啦的,然后掉在了下面一堆干苞谷堆上。 草微和杨豆绿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朝那边望去。片刻后,那团影子缓缓动了,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颇有些诡异。杨豆绿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大叫了一声有鬼啊,然后就跑了。 草微被杨豆绿这么一喊,酒劲儿也给吓醒了大半,正要拔腿逃命时,草堆上的那团影子说话了:“是我,草微。” 草微那脚步瞬间僵住了,俞本谦? 回过身来,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哎哟,还真是俞本谦。草微好不纳闷,看着那个缓缓爬起来的人问道:“你咋从……从那上面摔下来了?你不是已经回家了么?” “说来话长。”俞本谦跳下草堆,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草。 “你今晚喝多了?” “没有,”俞本谦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口气中有些遗憾地说道,“是踩滑了,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的。” “哦……” “你咋在这儿?”俞本谦问。 “我啊,我是有点私事才来这儿的。没事儿了,我回去了。”草微说着往那片地外面走去。 走出那片地后,草微正准备回去时,俞本谦叫住了她,并叮嘱道:“晚上没事儿最好不要一个人出来,你家阿猎没跟你说吗?最近村里不太平,白三年和晏英的案子都还没破,兇手还在外面晃荡,你自己要小心点。” “嗯,”草微沖他点点头,“我晓得了,我会小心的。” “我听说白三年死之前那天你见过他?” “对啊。咋了?” “他当时真的么子都没说?” “没有啊。要是说了的话,我会告诉白木爷爷的。但他真的么子都没说。” “其余的呢?”俞本谦继续追问道,“他神情是咋样的?有么子特别的东西是你能记住的么?你发现他的时候还在周围发现么子别的东西么?” 草微耸耸肩:“我该说的早就跟白木爷爷说了。他当时的神情是十分惶恐,是十分十分惶恐。至于其他的,也许有,但我真的没察觉到。” “哦,好吧,倘若你想起了么子,麻烦你来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我听你这口气有点捕快的架势啊。难不成你在查这件案子?” “这么说也可以。” “啊?你转行做捕快了?” “不是,是替我那位捕快朋友暂时分担一下。他手里的案子太多,实在忙不过来,就把白三年的案子委託给了我。”俞本谦解释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尽手段 >  “哦……是这样的啊!那你查到么子了么?”草微问。 “暂时没有查到任何可靠的线索。白三年是被人先勒死再放进河里,晏英也是先被人勒死再退下崖壁的,两起案子的手法十分地相似,我很怀疑是同一个人干的。” “同一个人干的?这个人是跟他俩都有仇吗?” “也许是吧。眼下还没有太多的眉目,所以我得继续查下去……” 正说着,阿猎的身影出现在了草微身后。俞本谦嘴角撇起一抹似嘲笑似调侃的笑容道:“花教头来得真晚啊,是在席上喝得太尽兴了?” “你咋来了?”草微转身问阿猎道。 “你还说?”阿猎走到草微身边,用带着些许责备的口气说道,“一眨眼就不见了你,卢婶子差点没吓死,还以为你被竹林妖精拖走了呢。我料到你也应该是出来透气了,所以就一路追了出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晚上不要一个人出来。” 草微抿了抿下嘴唇,沖阿猎讨好地笑了笑道:“我一下子给忘了嘛。放心,我下回一定记着了。” “下回?下回我连酒都不给你喝了。对了,”阿猎将目光转向了俞本谦,“俞文书刚才在席上不是说不胜酒力了,要回家去了吗?咋会在这里?” 俞本谦道:“想醒醒酒,所以就到处走走。” 阿猎抿笑了笑:“你该不会觉得这样出来逛逛就能把兇手逛出来吧?” “你早晓得他在查白三年和晏英的案子了?”草微问道。 第175页 “哦,也是前几天才晓得的。衙门忙不过来,把俞文书都派来破案了。咋样啊,俞文书?有眉目了吗?”阿猎沖俞本谦问道。 “案子的事情不太方便向外人透露。”俞本谦回答道。 “呵呵,这口官腔打得很漂亮啊!”阿猎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也对,我一普通村民,又咋能向你打听案子的进展呢?不过你要快了,我也在查,倘若我比你先查出来,不晓得你那文书的位置是不是就得让我来做了呢?” “你也在查?”俞本谦眉间多了两条皱。 “是啊,咋了?害怕了?”阿猎挑衅道。 “我为么子要害怕?”俞本谦反问道,“你查你的,我查我的,互不相干。” “好,那咱们就各尽手段,看谁能先查出来。” “好。”俞本谦应了挑战,转身走了。 草微等他走远了,转头问阿猎:“你真在查啊?” “嗯。”阿猎点点头。 “那你又查出么子来了啊?” “我查出有个女酒鬼喜欢喝了酒到处乱跑,就这样。”阿猎轻轻地捏了捏草微绯红的脸蛋子道。 “我说真的。”草微拨开阿猎的手道。 “自己的罪状都还没说清楚,还敢管别的闲事?走吧,窦老闆娘,”阿猎长臂一绕,轻巧地将草微那小肩盘进了怀里,“咱们回去好好说一说你喝完酒的十大禁忌。” “坏了,让杨豆绿跑了!”草微忽然想起来了。 “杨豆绿?”阿猎双眉耸起。 “她毒死了卢婶子家的一只大白鹅!” “那母女俩就不能换个套路?”阿猎微微颦眉道。 “套路?”草微咯咯地笑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搓着阿猎那张俊阔的脸道,“完蛋了,你被我传染了,连套路两个词都学会了,你这辈子註定要跟着我姓窦了!” 阿猎一掌拍在她浑圆的屁股上,笑得邪魅:“谁跟谁姓还不好说呢!要不今晚咱们回去一决胜负?” 她咯咯咯地笑得更厉害了。 回去之后,把白鹅中毒的事情告诉了卢氏。卢氏这回居然没有暴怒,也没立刻要拖把柴刀去找杨豆绿家算帐。她跟草微说,让草微明天去杨豆绿家看好戏。 上午,杨豆绿家门前果然有一场好戏。 一只被拔得精光的白鹅用竹篮装着,竹篮提手上还搭着一小段红布,就那么放在了杨豆绿家门口。卢氏穿一身鸭绿色袄子,梳了个独髻在脑后,还特意簪了一支压箱底儿的素银簪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妥妥的。她往门口一站,大家都知道有事儿要发生了。 “婶子这是要做么子?上门送礼么?”草微已经赶来围观了。 “不晓得,”身边的丁氏摇摇头道,“娘一早就起来收拾了那只鹅,毛拔得贼干净,还洗了好几遍。我问她为么子要这么做,她说她自有说法,我也没好问。” “哎哟,我的个娘呀,卢婶子这是要嫁鹅啊?还搭了红布的呀!”辛二嫂也来凑热闹了,就站在草微背后。 “你见过嫁鹅的么?”五花婆从前面转回头来白了辛二嫂一眼,“真是少见多怪啊!” “哎呀呀呀,你见识多,你见识多倒是说说卢婶子这是要唱哪一出啊?”辛二嫂不服气地嚷嚷道。 “我也不晓得啊!” “你不晓得你还打哈哈?” “我再不晓得也不会说嫁鹅吧?说出来都快把人笑死了!” “你先笑死一个给我瞧瞧?” 这两位又快吵上了。草微和丁氏不得不劝了起来。忽然,卢氏那边说话了,四下里勐地就安静下来。 院内,豆绿娘不敢出来,只敢冲着卢氏嚷了两句难听的。卢氏应了话,抹起袖子高声道:“谢您问候我祖宗呢,我祖宗好着呢,在我家佛龛上日日吃供,日子不晓得过得多逍遥自在呢!你就安心吧你!” “那你吃了么子昏头药跑我家来闹了?”豆绿娘恶声恶气地骂道。 “这叫闹么?豆绿她娘你说这叫闹么?我砸了你的碗了,还是上樑摔了你的瓦了?我像上回你到我家去那样砸了闹了吗?我俞家人可不会像那样!”卢氏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我俞家是讲理的,不是使蛮力的。你要问我今儿为么子上你家门,你得找你那姑娘杨豆绿出来好好问问。你好好问问你那姑娘,菩萨是咋说的?众生平等,这无论是猫还是狗,那都是生灵,都是不能轻易杀的!” “你家鹅死了还怪上我家豆绿了?你家狗发癫了,难不成也来找我家算帐?”豆绿娘回呛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气成蝈蝈 >  “豆绿娘啊,你那衣裳往里掏三层就摸着良心了。你试试摸摸看,你还有是没有?你母女俩都玩一个路子,还不带转样儿的,我能拿你们咋办?我家的白鹅给你姑娘药死了,我家不能拿了你家姑娘给这鹅赔命,可好赖你们得葬了这鹅吧?” “呀!”豆绿娘怪叫了一声,拿刷锅的竹篾刷子在她家石磨上使劲砸了几下,“听听听听,这不是得了鬼迷心窍病是么子啊?葬鹅,你咋不让我把你家的鸡狗猫兔全葬下去呢?” “不葬?不葬你试试菩萨答应不答应?这鹅可是揣着一串蛋死的。你家杨豆绿杀的可不止是一只鹅,而是一群鹅呢!这孽造得深不深?你自个说造得深不深?到了阴曹地府,那阎王问起这鹅是咋死的?这鹅会咋说?那不还得说是你家杨豆绿活活给药死的?你猜那阎王会在他那本簿子上给你家杨豆绿画几笔,一笔还是一串蛋?”卢氏干净利索地回顶了回去。 “说得好像你从来没过鸡杀过鹅,没造过孽似的!问问你后面那些,哪一个没往鸡脖子鹅脖子上动过刀,难不成阎王也要在她们的命簿子上挨个挨个地添几笔?”豆绿娘不服气地反驳道。 “哼哼,那个差得远了!”俞氏耸肩冷哼了两声,继续高声道,“我们杀鸭杀鹅那都是为了保命,都是祭了五脏菩萨的,你家杨豆绿呢?是平白无故地拿这鹅出气儿,泄自个心头的恨呢!这跟平白无故地杀一个人可没两样!到了阎王那儿,你看阎王会咋算!咋的?你家杨豆绿不敢出来了?行,不敢出来就继续躲家里孵蛋好了,话我今天可要在这儿说清楚!” 豆绿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手扶着她家石磨,摁着心口直大喘气儿。 俞氏又再扯了扯衣袖子,说道:“我告诉你杨家的,这种孽事你家最好少做点,阎王那命簿子上都记着的,早晚跟你们算!你们瞧我俞家不顺眼,想挑事尽管来!阴招阳招都尽管来,我俞家绝对不怕你!给你家姑娘药死的这鹅我已经打理好了,给你们送来了,你们是厚葬还是薄埋你们自个看着办好了!横竖我人情尽到了,礼数也齐备了,我跟这鹅就不差么子了,余下就是你家跟它的事儿了!下回你家再上我家去药谁,鹅也好鸡也好,人也好,横竖你药谁我就给你送谁来,看你家能不能变成一个乱葬岗!好了,我说完了,你看着办吧!” 第176页 吧字清脆响亮地一落,这场敌寡我强的对局就算结束了。俞氏干净利落地将自己那两个袖筒子抖落了下来,整理了两遍后,昂首挺胸地从杨豆绿院门前走了。那背影看上去十分地气势挺拔,有底气。 再看看豆绿娘,脸色已经气成了蝈蝈色了。她一面喘气一面捡起刚才掉落的锅刷子,跌跌撞撞地朝堂屋那儿奔去,嘴里尖声尖气地喊道:“杨豆绿,我抽死你,你看你惹的好事儿哟!死丫头,你给我出来,我抽死你!你是找不着男人了是不是?找不着,我明儿就送了你去做姑子,我还省心些!” 俞氏走后,院门口的人都散了。草微正往回走着,辛二嫂忽然凑到她身边,将她的胳膊一挽小声道:“想不想晓得黄妮儿那贼丫头最近在做么子?” “你还在盯她?”草微转头问道。 “我咋不盯她呢?她一天不滚出这村,我就一直盯着她!就我滚粪坑那事儿,我让她滚上十次我都没法消气儿的!哎,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你不怕她又骚劲儿起来,跑来勾引你家阿猎?” 草微笑了笑,摆摆手道:“她使了狐媚招子也不管用,我家阿猎不接招,她能咋的?” “可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你能放过她,她未必能放过你啊!” “那你想咋的?” “我听说她最近老爱往城里去,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变俩了。”辛二嫂竖起了两根指头比划道。 “俩?米香儿又跟她和好了吗?” “去,别提那死丫头好吧?人家如今可是捡着便宜铺了金窝,上外面去享受了。晓得我上回去集上的时候,她咋对付我吗?对我翻白眼呢,假装不认识我呢,哎哟哟,一副打哪儿钻出来的土包子大小姐似的,那一身的得意劲儿抖落得满地都是了!” “我晓得,她家已经搬到集上去了,全家都去了。” “还不是贪了那些香油钱才过上好日子的?呸!早晚遭报应!”辛二嫂骂道。 “别扯远了,说黄妮儿吧。” “哦,哦,对的,说黄妮儿。你不晓得吧?她从城里带回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取了名儿叫心月,就是心地善良的心,月亮的月,贼噁心的一个名字了!”辛二嫂吐着舌头道。 “是么?”草微停下了脚步,“她又捡了个小丫头回来了?” “是呀!一个小小的丫头,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白白净净的,算不得漂亮。黄妮儿如今成天地跟她一块儿进出,不晓得在那个院子里做些么子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兴许她是想找个人陪着吧。毕竟一个人住那院子里是很冷清寂寞的。” “我还听说她早就给城里一位公子给包养了,早开了苞了,跟城里那些卖笑的没分别!不然,上回她拿来还的那些香油钱是打哪儿来的?哎,难道你不好奇黄妮儿到底给谁包养了吗?”辛二嫂沖草微眨了眨眼神,眯眼直笑道。 “你晓得?”草微问。 “我不晓得呀,可我能打听呀!” “你咋打听?” “当然是去城里打听了!要是你愿意,支我点路费,我上城里打听去,保准跟你打听回来!”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二嫂啊,原来你是想进城闲逛啊!我支你一点路费是绝对没问题的,可靠谱吗?要是黄妮儿真在城里找着靠山了,你去打听,她能饶过你?她的那个靠山能饶得过你?说不准趁那个越黑飞高的夜晚,把你给抓了,然后……你该明白了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送还东西 >  “哎哟!”辛二嫂抱着双臂哆嗦了一下,直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单枪匹马地去,冷不防地遭了她的暗算,那多不划算呀!” “对啊!到时候我可咋跟你男人交待呢?” “对对对,好在你提醒我了,不然我还真沖城里去了呢!” “所以啊,还是回家去吧!” “可就这么放过那丫头了?那丫头上回吃你那么大亏,连供月庵里的大仙儿都做不成了,她能放过你?草微,你自个得小心点了!”辛二嫂一脸严肃道。 “你放心,”草微沖辛二嫂笑了笑道,“她要再敢出来浪,我一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你听我的,千万不要再想着去城里查她了。到了城里,那就是她的地盘了,你能斗得过她?” “唉……好吧,既然不能去城里查她,那我就继续去盯着她。我还不信我真盯不出点大阵仗来!”辛二嫂一脸不甘心道。 “二嫂,你还真有做特工的潜质呢!”草微夸道。 “特工是么子?跟砖工木工一样吗?” “那不一样,特工厉害多了!” “是么?嘿嘿,那行,那我就继续做我的特工!” 跟辛二嫂在路口分开后,草微便径直回家了。到家时,竟有个婶子在等着她。这婶子是不常往来的,是草微外婆那边的一门远方亲戚。让草微更意外的是,这婶子是来送礼的。 原来再过半个月,就是俞氏的生辰了。这婶子今天来村里有事儿,就顺道来草微家送礼了,两只大肥鸡外带两尺红布。晚上,草微和阿猎商量了一下,正好半个月后染布坊也要开张了,就凑在一块儿办一场热热闹闹的酒席,一来庆贺俞氏生辰,二来也算办了开张席了。 当天,卢氏掌局,请了全村一半的妇人来帮忙操持酒席。惜微居和乡勇队两个院子里里外外坐了二十多桌,还不够,后院又再添了五桌才装下。 席分两顿吃,晌午一顿,晚上一顿。招唿完晚上那顿时,草微已经精疲力尽了,从惜微居的后院穿到了染坊刚刚修好的后院,找个大染池旁边坐下歇着了。 “姐……” “呀!” “姐你小心点!” 来不及了,草微一哆嗦,摔染池里去了。那忽然冒出来的俞小翠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草微缓缓地爬了起来,用一副幽怨的口气说道:“你想吓死人啊?” “我拉你上来!”俞小翠止不住地咯咯道。 “不用,我还没醉!” 草微两手一撑,双腿一收,人就上来了。俞小翠挨着她在池沿边上坐下道:“你咋也跑这儿来偷清闲了?客都走了?” “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两只拼酒的,也都喝得七荤八素二五八万了,可还不想走。这个拽着瓶,那个拿着碗,一面拉扯一面在那儿扯酒经儿呢!你娘说不用理他们,回回吃席都是这模样,留一罈子酒给他们,让他们折腾去。” “那……孟虎走了吗?” “还没呢。” “咋还没走呢?”俞小翠抱怨道。 草微耸肩笑了笑,斜眉瞥着俞小翠道:“你是真想他走呢?你是巴不得他不走吧?今晚不走,明儿还能看上一眼呗!” “哪儿有?”俞小翠红了腮,不好意思道,“我巴不得他赶紧走呢!他一来,我连席都不能上了,还要到处躲着他,没劲儿透了!” 第177页 “没法子呀!你娘说了,没成亲之前不能见面,见面就要出事。你呀,就乖乖听话,顶多再忍小半个月,你就是孟虎的人了!” “哪儿就他的人了?我看你真是喝醉了,不跟你说了!” “往哪儿去啊?” “不告诉你……” 俞小翠一熘烟跑了。草微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双手撑在身后,晃起了两条腿。今晚月光只露了下半截,羞羞涩涩的,像极了刚才小翠脸红的样子。草微在心里想着,过得真快啊,一眨眼这染坊修得了,小翠也要嫁人了,也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呀!这大半年的变化可真大呢…… “嫂子……” “呀!” “嫂子你小心点!” 来不及,草微胳膊一哆嗦,又摔染池里去了。 “嫂子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吧?”站在池边上,有点手足无措的孟虎说道。 草微嗷嗷了两声,抬头问孟虎:“你两口子是成心的吧?这个刚吓完,那个又来?” “两口子?哪个两口子?” “能跟你做两口子的还有谁呢?” “小翠?她……刚才也在这儿?” “可不是吗?疼死了!我摔断了腿儿,你俩得赔!”草微说着又爬出了染池。 “不好意思,嫂子,没想到能把你吓成这样。”孟虎那酒熏了红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没事儿,”草微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我还经摔。有事吗?是不是那边谁找我了?” “不是,是有件事儿要麻烦你……” “说吧,是不是要送小翠东西不好意思啊?尽管说,我非常乐意当传情的鸿雁。”草微拍了拍心口笑道。 “呃……不是这事儿,是另外有件事儿。” “另外的事儿?么子事儿?” 孟虎抿了嘴唇,犹豫了片刻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草微道:“能不能麻烦嫂子替我把这东西还给何宝钿?” 草微一愣:“谁?” “何宝钿。”孟虎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吧?你还跟她有牵扯……” “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孟虎忙道。 “那是哪样?这又是么子东西呢?”草微扯开了包裹着那东西的布皮一看,原来是一本书,一本有些旧的医书。医书的一角像是被泡过水,皱巴巴的。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回村的时候,在路上遇上何宝钿了。她当时摔小溪里头去了,随身的包袱也打湿了,我看她一个人挺可怜的,就帮她把东西捞了上来。可她临走的时候落下了这本医书。我看了一下,医书应该是何六叔自己手抄的,想必对何六叔挺重要的,所以我就拿回去晒干了,准备还给她。不过你是晓得的,若我自己去还的话,会有点不太方便……”孟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第三百二十四章 阿宝手段(加更) >  “哦……是这样的啊。这么说来,前几天你跟阿宝不期而遇了?”草微问。 “算是吧。”孟虎点头道。 “在哪儿?” “就是离我们村不远的那个小溪旁边。她说她到我们村走亲戚,本来想去溪边洗把手的,不小心就摔里头去了。” “她一个人走亲戚?” “她是这么说的。” “那我明白了。东西给我吧,我会帮你给她的。” “那就多谢你了,嫂子!”孟虎说完就回惜微居那边去了。 草微拿着那本医术翻看了起来,一面看一面在心里琢磨着,阿宝一个人去东玉村那么远的地方走亲戚?她到底是走亲戚还是离家出走呢?又或者她有别的想法? 开张的头两天,买卖太好,草微几乎腾不开时间去还那本书。直到第三天,她才抽空去了一趟何宝钿家。但去的时候,何宝钿不在家。水氏说可能去土地菩萨庙了。她又往土地菩萨庙去,果然在那儿找到了何宝钿。 狭窄昏暗的小庙里,何宝钿在蒲团上跪得直直的,双手捏着一副杯筊轻轻地放在额前。闭目祈求了片刻后,才撒开手来,让手里那副杯筊摔在了面前。一连摔了几次,似乎都不满意,便有些焦躁了,捡起那两块杯筊在地上磕了两下道:“你咋总跟我过不去?成心的是吧?” “砸坏东西是要赔的。”草微迈进去道。 何宝钿回过头来,一看是草微,又迅速地将脑袋转了回去,捡起那副杯筊,继续掷了起来,只当没看见草微。 草微也不多言语,只是默默地将那本医术放在了何宝钿前面的香案上。当何宝钿看见那本医术时,立刻愣住了。杯筊从她手里滑落,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急忙起身拿起那本书,翻看了几页,在确认了之后,抬起充满惊愕的双眸问道:“谁给你的?” 草微道:“你落下了给谁,那便是谁给我的呗。” 何宝钿的脸色霎时全变了。片刻后,她抓着书转身要走,草微却把她叫住了。 “我跟你没么子好说的。”何宝钿面朝门外冷冷道。 “你真是一个人去东玉村走亲戚的?”草微看着她问道。 “这你也要管?” “我想你爹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东玉村走亲戚的吧?你带着包袱和这本医术去东玉村,是为了么子?走亲戚需要带着本医术?” “我爱带么子就带么子,这到底跟你又有么子关系?”何宝钿有些按捺不住地回头问道。 “我想,”草微略略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不会是故意在那儿去等孟虎的吧?” 这话像一支芒针似的刺进了何宝钿的眼睛里,让她的瞳孔瞬间变红变大,变得惊恐了起来。草微微微颦眉道:“你真是故意去等孟虎的?” “我不晓得你在说么子!”何宝钿回过神来,眼中的惊恐没了,取而代之是恨,充满抱怨的恨。 “难道你还想回头来找孟虎?” “真是笑话!”何宝钿绷着一张欲笑又紧张得不敢笑的脸,大声道,“你说的话实在是太好笑了!你咋忽然来关心我了?你眼里的好姐妹不该是俞小翠和陶红儿她们吗?”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想回头来找孟虎?”草微又问了一遍。 “都说了很可笑你听不懂吗?”何宝钿激动得提高了音量,嘴角的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我没想过回头找孟虎,我找他能做么子呢?他是我扔了不要的男人,我捡回来做么子呢?我已经送给俞小翠了,我不会再要回来了!那天的事是他自己有毛病,我没有让他来帮我,是他自己跑来帮我的!书,书是我落下的,可也不是我故意落下的,当时我太冷了,收拾包袱的时候没太仔细,所以就落下这本书了。落下也就落下呗,谁让他捡了?他捡了,还跑来还我,是他心里有毛病,你跑来怪我做么子?” 第178页 何宝钿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长串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不断耸动着双肩,用一双恨之入骨的眼睛盯着草微,唾沫子都飞溅出来了,就挂在她的嘴角边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解释,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讲述她不可能再回头去找孟虎的,但她很难自圆其说。从一开始她的眼神就出卖了她自己。 草微看着她,心里有点微微泛酸:“阿宝,么子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已经变成这样了?么子时候你已完全失去了对我信任,你已经当我是仇敌了?” 何宝钿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透透着深深的怨:“因为你不明白我,你不懂我!” “那好,那你告诉我,你想要我明白你的是么子,你说,我听着。” “你听了又有么子用?”何宝钿双眉皱起,往草微跟前迈了一步,“你始终都是偏帮俞小翠的。你不会帮我,你当她是亲妹妹,当我不是!” “阿宝,嫁衣的事情,还有白三年的死,你觉得都得归咎于小翠吗?你没有想过当时小翠为么子那么激动地跟你打架吗?很早之前,是小翠用她那被人唾弃的大力气把你从死神手里拖出来的,她希望你保守秘密,但你却泄露了这个秘密,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看吧,”何宝钿笑容冰冷地耸耸肩,“你还是帮着俞小翠。” “是你不肯面对你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错!”何宝钿说得斩钉截铁,“我没有错,你听好了!嫁衣是俞小翠弄坏的,白三年的死也是因为她弄坏了嫁衣,是她的错,我没有错!” 草微眼中透着深深的不解:“你到底是么子时候变成这样了?你就那么相信一件破了的嫁衣能杀死白三年吗?阿宝,醒醒吧,杀死白三年的是个人,不是一件被弄坏了的嫁衣!” “我不想跟你说了!”何宝钿背过身去,拒绝再与草微沟通。 草微点点头,看了一眼被何宝钿扔在地上的那副杯筊无奈道:“既然你听不进去,那我多说也无益。我只想提醒你,孟虎已经跟小翠定亲了,放过他们,去另外找个男人,过你该过的日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 帘后之人(加更) >  话音刚落,何宝钿就冲出了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草微轻嘆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那副杯筊,刚刚放在了香案上。正欲转身离去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角落处那帘旧黄的帐子下,露着一双小鞋。鞋面上的纹样甚是眼熟。沉吟了片刻后,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前脚到染坊没多久,后脚李彩儿就来了。草微将她叫到了配色间里,一面为下一池染料配色一面问她道:“张婶子不是说你染了风寒在家养着么?你咋又出来了?” 李彩儿笑盈盈地说道:“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想上姐姐这儿来走走。姐姐是刚回作坊里呢?” 草微瞄了她一眼,转身取去搁在架子上的明矾罐子道:“你咋晓得的?莫不是偷偷在我身后跟踪我?” “哪敢?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红儿姑娘说的。” “是出了一趟门,去土地庙那边了。” “姐姐去拜菩萨了?” “不是,是去了了点私事儿。” “么子私事儿?”李彩儿追问了一句。 草微挑起眼皮,笑着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过了,忙垂眉道:“瞧我这张嘴!问了些不该问的。姐姐可别多心,我就只是好奇罢了。” 草微笑着低下了双眸,用小瓷勺往等子上舀着明矾道:“也不是么子好神秘的事情,就是帮人去送了点东西,送完就回来了,是别人的私事儿,不好对你说的。对了,你身子不好就回去歇着,别在外面到处乱跑,仔细更严重了。” “一个人在家确实是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姐姐这里好,姑娘媳妇一大堆,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半天就打发过去了。”李彩儿似乎话里有话,可草微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正说着,陶红儿领了一个人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第一个来给俞氏送礼的那位婶子,夫家姓谢,有个姑娘叫丁香,所以都叫她丁香娘。 “来了?”草微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招唿道。 丁香娘朝草微略微欠了欠身:“我回去跟我儿子媳妇说了之后,他们都说好呢,我就立马收拾了东西过来了。” “好,那往后我娘就劳烦您照看着了。” “哪里的话,是该的!该的!”丁香娘很客气,又连连欠身道。 随后,陶红儿便先把丁香娘带到惜微居去安顿了。她们走后,李彩儿好奇地问道:“姐姐,那位婶子是要去照看舅母么?” 草微点点头:“我思量着我这作坊一开,实在腾不出空闲去时刻盯住我娘,还是得找个人看着。上回丁香婶子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娘挺喜欢跟她凑近乎的,便问她愿意不愿意做这活儿,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这不,回去没几天就来了,是个干活儿利索的人。” “哦……”李彩儿口气里略略有些失望了。 “你要闲得无聊,去后面找石竹她们玩,她们在后院里晾布呢!” “好……” 李彩儿走后,草微便专心致志地配她的色了。配好色后,她拿去后院找石竹。见李彩儿不在那儿了,便问了石竹一句:“彩儿呢?” 石竹道:“早走了。她说头疼,想回去歇着。” “哦,”草微明白了似的笑了笑,“那就让她回去歇着吧,颜色我已经配好了,你先试兑一下,不对再来找我。” “我一个人兑?”石竹有点忐忑,“我怕自己弄错了呢!要不还是你在旁边吧?” “你早晚得自己学会兑色,这是染布必经的过程。你看我兑色那么多回了,总也学着一点了,不要担心,错了大不了再来……哎,你咋从我楼上下来了?” 草微正跟石竹说着话,却看见阿猎从她小阁楼上下来了。她记得这傢伙昨晚熘出去了,快近天明了才回来,这时候应该还在被窝里当二绵虫啊,咋又跑这里来了? 阿猎走下楼后,长臂一伸,搂着草微的肩头就朝前面走去了。草微斜眼瞄着他,又问:“你上我库房里去做么子了?难不成是去挑布料去了?” “去瞧瞧。”阿猎回答道。 “我那库房里全是布啊,染料的,又么子好瞧的?莫非你想转行跟我做学徒了?” “想得美……” 美字还没说完,阿猎忽然就停了下来。草微往前一看,原来是俞本谦带着两个人进了她的染池间。阿猎搭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眉心轻收了一下,然后迎着俞本谦走了上去。 “站住。”阿猎命令道。 俞本谦停下了脚步,目光幽幽地盯着阿猎:“难道这是么子禁地么?还不许人进出了?” “这是私家地方,你不懂?民宅不可随意乱闯,本朝的律法你可学通透了?”阿猎不屑道。 第179页 “我看是你藏着秘密,所以不想让人进来吧?”俞本谦口气里充满了挑衅。 忽然间,草微感觉到这两个男人的气场又不对了。有一种淡淡的火药味儿正萦绕着这两人,还越来越浓。两人互相直视对方的眼神里都透着冷和不退让。她有点纳闷了,这两人又咋了?又槓上了? “草微,”俞本谦打破了这沉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正在查白三年和晏英两人的死,这件事对我们全村来说都很重要,一天没把兇手找出来,村民们一天都不得安生。所以……” “所以你想咋样?难道你怀疑我是兇手?”草微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当然不是,你咋可能是兇手呢?但我希望你让我搜查你这作坊。” “么子?”草微愣住了。 没听错吧?搜查作坊?难道俞本谦怀疑自己作坊里藏了兇手?会不会太天荒夜谈了? “哼!”阿猎轻哼了一声,缓缓抄起手来,“查不出头绪来就开始瞎猫乱撞死耗子了?也对,不整点动静出来咋好向你家县大人交待,你家县大人还以为你只是坐在家里白吃干饭的呢!但我百草坊不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是啊,本谦哥,那么多户人家,你为么子偏要搜我的百草坊?”草微很是不解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逼问石竹 >  俞本谦冷光一扫,向阿猎投去了一瞥目光:“这就要问你家花教头了。昨晚我正在追一个可疑之人,谁晓得他半路杀了出来,从我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了。你说我不来找他要找谁要呢?但我想他应该是不会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的,只能我主动出击了。他那么聪明,不会把人藏在自己家里,所以你这百草坊就是他最好的藏人地点了!” “我若不让你搜呢?”阿猎眼含挑衅道。 “那我就去找白木爷爷。你虽然是本村的乡勇教头,相当于本村的治安官,但你有嫌疑,我照样可以查你。你若拦着不让,只能证明你心里有鬼。” “就因为昨晚没追上我,今天就立马来报復了?呵呵,”阿猎鄙笑了笑道,“你这样特别像一个在外面打架打输了的孩子,因为不服气而编造藉口去诬赖别人。我花猎没么子不可以查的,你既然对自己那么有信心,那我就让你查好了。但查完,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会的。”俞本谦说完转身向身后那两个人交待了几句,那两人便开始在百草坊里各处搜寻了起来。 随后,俞本谦又让草微把百草坊里帮工的姑娘媳妇都叫到染色间里。他表情凝肃地盯着石竹等姑娘道:“我希望你们想清楚了,从今早你们来到现下这会儿,有没有发现么子特别不一样的事情或者看见有陌生人出入。你们要明白,事关重大,找不出那个兇手,下一个受害的可能就是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包庇,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阿猎冷蔑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任俞本谦表演。俞本谦走到了石竹跟前,看着石竹问道:“听说你和陶红儿各有一把这作坊的大门钥匙,每天是你俩来开门的,那么今早是你们谁开的门?” 石竹道:“是我来得比较早,我开的。” “那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跟昨天不一样了?” “这个嘛……”石竹颦眉想了想后,摇摇头道,“真没有。” “真没有?”俞本谦再追问一遍。 “真没有,本谦哥。我今早和往常一样地来开门,开完门之后,我就去查看各个染池,翻布料去了,没别的啊!”石竹一脸无奈道。 俞本谦凝着石竹那张脸不动,仿佛想看穿石竹那张脸似的。石竹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半步,面带惧色道:“本谦哥,你……你这是要做么子啊?我真的不晓得有么子不同啊……” “石竹,你想过没有?白三年对你来说还算你的救命恩人了。你还记得你十一岁那年差点被一个过路的客糟蹋了的事情吗?”俞本谦口气阴冷道。 石竹愣了一下,脸色唰地一下青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就惶恐了起来。草微没听说过这件事,想来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个秘密,忽然被提起,这让所有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俞本谦继续说道:“当时是白三年把那个过路客打跑的。为此,他还受了伤。你和你爹娘都十分感激他,不是吗?如今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兇手至今还没被抓住,你想他死不瞑目吗?” 石竹死死地垂着双眸,胆怯又有点犹豫,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似的。俞本谦就那么一直盯着她,好像打算用自己的目光将她内心那点不敢说的挤压出来。可忽然,她眼中滚出了两行泪水,俞本谦一愣,问道:“你哭么子?” “呜呜呜呜……”石竹呜呜地哭了起来,还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石竹,你先别哭,你是不是想到了么子,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不让你说出来?不用怕,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主。”俞本谦忙道。 可石竹还是哭,而且哭得越来越伤心。俞本谦正要再问时,阿猎忽然从旁边走了过来,一掌将他往后掀去。 “够了吧?”阿猎冷光满目道。 “你不想让我问她,为么子?”俞本谦也凌光满满地盯着阿猎问道。 “你要针对的人是我,不要针对我百草坊里其他人。” “她很有可能会帮你说谎!” “但也很有可能是为了别的事情而伤心。你非逼着她,你是想逼得她一点秘密都不存吗?” “这么说来她有秘密了?这个秘密是不是跟你有关呢?”俞本谦的眼神更犀利了。 “你满脑子都想置我于死地是吧?昨晚打不过我也跑不过我,就来动我百草坊的人了?你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去回想她不愿意回想的事情,俞本谦,你这么做越来越不像个读书人了,你越来越像那些自以为是的捕头了!听着,我可以允许你搜百草坊,甚至你来搜我都没问题,但我绝对不允许你动我百草坊的人!”阿猎冷目道。 “你绕远了,我只想晓得她到底藏了么子秘密,她今早是第一个来作坊的,她一定发现了么子!” “说得好像今早你就在这儿看见似的,”阿猎蔑然道,“做捕快可不是用脑子胡思乱想出线索就能破案的。你离真正的捕快,差了不止五里路。我劝你回去好好再修炼修炼,别到处来丢人现眼!” 俞本谦深吸了一口气,不满地瞥了阿猎一眼,然后绕过阿猎向后面的石竹喊道:“石竹,你想清楚了吗?你是想报答白三年的救命之恩,还是想继续隐瞒你那个秘密?你有想过白三年吗?他在九泉之下,会安息吗?” “本谦哥,”草微插话了,“你就不要逼石竹了。如果她想说,她一定会说的。” “草微,”俞本谦看向草微肃色道,“有些人比你想像的要可怕多了。他们是一群江湖人士,他们会用各种卑鄙而恶劣的手段去逼迫别人,给别人无形的压力,让那些人不敢说出真相来。” 第180页 说罢,他又望向了石竹道:“石竹,你要相信我,咱们是一个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你只要大胆地把晓得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石竹旧事 >  石竹靠在草微怀里抽泣得很厉害,哽咽道:“你别问我了,我真的不想说……我真的不想说……我真的很难过……他死了我真的很难过……我……我跟他……” “你跟他咋了?”俞本谦追问道。 “我跟他……” “够了!”阿猎忽然沉沉地喝了一声。 “花猎,你到底么子意思?”俞本谦瞪向阿猎质问道,“你三番五次地打断我的话,你究竟想隐瞒么子?你再这样,我就只好让你和石竹去见白木爷爷了!” “可以,”阿猎面无表情道,“走吧,咱们这就去见白木爷爷。到了白木爷爷跟前,咱们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完全可以!” 俞本谦又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对阿猎的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片刻后,他点点头道:“好,既然你不反对,那么咱们就去见白木爷爷。在他老人家跟前把事情说个清楚!” 这时,前去搜查的那两个人回来了,说他们没能在百草坊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出东西或者人来。随后,俞本谦和阿猎,石竹草微等人一块儿去了白木爷爷那里。走在半路上的时候,阿猎用余光扫了石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警告石竹。 到了白木爷爷跟前,石竹还是什么都没说,俞本谦也没问到他想问的。但他坚持说阿猎藏了人。他和阿猎在白木爷爷家的堂屋里激烈地争吵了起来。到最后,还是白木爷爷从中调停了。 白木爷爷让阿猎尽量配合俞本谦查案,因为毕竟俞本谦是县衙派来的。另外他也希望俞本谦查案能有根有据,不能凭空想像或随意臆想,给村民们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之后,大家各自回去了。 回到百草坊后,草微让其他人都继续去干活了,只留下了石竹。此时石竹的情绪已经平復下来了,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温柔安静的石竹,跟刚才那个情绪失控伤心欲绝的石竹简直判若两人。 阿猎在草微的椅子上坐下后,瞥了一眼石竹道:“幸好你刚才么子都没说……” 石竹垂着头,略带一点点后悔的表情道:“是啊,幸好我刚才没一冲动就说出来了,要不然,我可没法在村子里待下去了……谢谢你了,阿猎哥,谢谢你及时拦住了我!” 草微听得一头雾水,左右看了两眼,问道:“么子没说?么子幸好?有没有人来跟我解释一下我漏听了么子?” 阿猎朝石竹努了努嘴:“让她自己说吧。” “石竹,你今早是不是真看见了么子?”草微转头问道。 “不是今早的事,是我和白三年的事……”石竹小声道。 “你和白三年?”草微双眸微微张大,似乎听出了点玄机了。 “其实……我和白三年好过……白三年也想娶我,可姜二嫂不喜欢我,就另外替他说下了阿宝。当我晓得他要娶阿宝的时候,我就决心跟他一刀两断了。他也来找过我,可我没跟他纠缠,因为纠缠下去,我也得不到好下场的。” “我的个娘……你……你竟然跟白三年好过?”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 “嗯。”石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晓得的?”草微转头又问阿猎。 “嗯。”阿猎也低调沉闷地回了一个嗯。 “么子时候?么子时候晓得的?”草微追问阿猎道。 “是有一回白三年来找我,”石竹接过话解释道,“约我晚上去见一面。我当时想就见最后一面吧,把么子都说清楚了,大家以后就各不往来了。那晚,我去了。白三年跟我说……想跟我私奔……” “噗!”草微差点没被口水给呛了。 “我也觉得很荒唐,可他说既然本富哥都能跟五妹私奔,我跟他为么子不可以?我说我还有爹娘,我不能这样跟你走,所以就拒绝了他。也就是他扯着我不放我走的时候,大概声音太大了,被路过的阿猎哥听见了,就这么,阿猎哥才晓得我跟他有事儿的。”石竹继续娓娓道来了。 “哦……怪不得,怪不得刚才他会阻止你再继续说下去。”草微终于是明白了。 刚才石竹会忽然情绪崩溃地大哭,不是因为早上发现了什么而被人胁迫着不能说,而是俞本谦忽然提起了白三年,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她一下子思绪乱舞,把憋屈在心里的那些伤心全都发泄了出来。何宝钿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可以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但石竹不是,石竹只能背着所有人偷偷地难过,伤心。 所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情绪全都涌了上来,石竹不能自已地大哭了起来。一个情绪被逼到边缘的人什么都会说出来,包括她和白三年好过的那些事情。如果一旦说了出来,石竹名誉绝对受损。这就是为什么阿猎会忽然喝断了她的话的缘故。 “草微姐,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石竹哀求道。 “当然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打死都不说。”草微道。 “谢谢你,也谢谢阿猎哥了。”石竹感激不已道。 “那你出去吧,不要再难过了。白三年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啊,他会想你过得好好的。” “嗯。哦,对了……”石竹忽然又欲言又止了。 “还有么子?”草微问。 石竹瞟了阿猎一眼,略略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我今早来的时候的确是发现了点不一样……” 一听这话,阿猎那双眼睛立刻抬了起来,噌噌噌地向石竹投去了几道严肃的目光。石竹忙摆手道:“我可谁都没说过啊!要说的话,刚才我就说了。我是百草坊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百草坊的!” 阿猎的眼神缓缓地软下来了,但声音里仍旧透着寒:“你发现么子了?” “咱们不是专门为鲁客商那批货兑了一种特别的红色颜料吗?今早我来的时候,就在那红色染池旁边发现了几滴血。那血很鲜,跟染池颜料的颜色不一样,我当时就有点被吓着了……本来打算没人的时候跟草微姐你说的,可一直没找着机会,然后本谦哥就来了。”石竹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湖女侠 >  “嗯,你没说,对谁都好。”阿猎的话像是警告。 “你放心吧,阿猎哥,我绝对不说!”石竹竖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道。 “出去吧。”阿猎抬了抬手。 “好!”石竹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草微转过身来,盯着阿猎问道:“你是不是也还该有事情跟我解释?血是哪里来的?你昨晚又去了哪儿?你是咋跟本谦哥撞上的?花教头,说话呗!” 第181页 “这会儿不是时候,等晚上再去。”阿猎道。 “去哪儿?” “你的库房。”阿猎嘴角划过一抹黠笑。 “果然……”草微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你果然是把人藏在了我的库房里。因为只有你才晓得我的库房是有暗门的。那里可是一个藏人最好的地方了。我倒是越发地好奇了,你究竟藏了一个谁在我库房里。” 傍晚,等石竹她们都离开后,草微锁上了前后门,跟阿猎一块儿上了阁楼。推开最左侧尽头的那间小屋,两人走了进去,反锁上了。然后阿猎走到了东面的架子前,用力将架子挪开了。暗门就在架子后面,做得跟真墙一样,那两个搜查的人根本没有发现。 进了暗门,内里是一个窄小的房间。草微掌上了灯,四下地照了照,果真在其中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人。她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气息沉沉的中年妇人。这妇人睡得很沉,右腿处还有包扎过的痕迹,看样子是受伤了。 草微转头问道:“她是谁?” “就是上回我跟你说的那对男女。”阿猎道。 “是那女的?那男的呢?” 阿猎摇了摇头:“暂且下落不明。” “啊?下落不明?这是么子意思?”草微惊讶道。 “这得等她醒来之后,问过她才清楚了。我昨晚在村里晃荡的时候忽然碰见了她,以及把她当兇手追捕的俞本谦。” “所以,俞本谦咬死你带走了一个藏了起来?” “对。” “原来是这样,”草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中年女人,“那她么子时候会醒?她脚上的伤很重吗?” “不算太重,”阿猎蹲下查看了一眼,“血以及止住了,只要修养上半个月,她就能跑能跳了……” “她醒了!”草微忽然打断了阿猎的话。 果然,中年妇人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她转动着目光看了看草微,又看了看阿猎,略略松了一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大婶?” 草微原本是好心问一句的,谁知道大婶两个字对这位中年大婶来说好像芒针似的,只见唰地一下,那大婶的两只眼皮就像百叶窗帘似的拉开了,然后老激动地撑起身来反问道:“你叫谁大婶呢?” 刚说完,这婶儿嗷了一声,疼得嘴巴都裂歪了。看着她那副窘样儿,草微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说阿猎啊,这就是你媳妇儿?”这婶儿靠在墙壁上,要死不活地问道。 “嗯。”阿猎点了点头。 “你就没告诉她我是谁?”大婶儿那表情仿佛满脸都布上了深深的黑线,“她咋能叫我大婶儿呢?我顶多不过才三十左右……” “呵!”阿猎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明明都四十六了,还装三十岁,你也真好意思?” “我不像三十岁的吗?”大婶儿很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打扮了出门儿,别人都以为我是哪家没出阁的大小姐出门了呢!” “啊?”草微呵呵了两声,“那人得有多眼瞎啊?” “哎,你……” “别激动,你的脚还伤着呢!”草微善意地提醒了这大婶儿一下。 大婶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草微一眼,然后说道:“告诉你吧,我,叫雪铃铛,在江湖上可是有排号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下,我都是金花楼的一支花!不信,你问阿猎!” 草微差点没笑出来:“一枝花啊?是三十年前的吧?” “哎,你这小姑娘咋这么不会说话呢……” “好吧好吧,你是一枝花,绝对的一枝花。别激动,伤口又开了,我家阿猎就白救你了。”草微忙安抚这婶儿道。 “这么说还差不多!对了,小姑娘,有吃的吗?姐姐饿死了都!” “有,有,有,大婶儿……” “还叫我大婶?” “那我应该叫你么子呢?”草微偏头问道。 “姐姐啊!阿猎也都是叫我姐姐的。” “好吧,好吧,姐姐,劳烦你坐起来用餐吧!” 别看这叫雪铃铛的大婶儿个子小,但食量是槓槓的。不一会儿,半只鸡半只鸭就下她那小肚腩了。草微心想,哎呀,幸好出门的时候多带了半只鸭,不然还得回去拿呢!这姐姐够能吃的啊! “够吗?”草微客气地问了一句。 “还行。”雪铃铛回答得一点都不客气。 “味道呢?” “也还行。” “要吃就吃,不吃拉倒。”阿猎在旁边插了一句。 雪铃铛斜瞥向了阿猎,左眉梢轻抖了抖:“挺护着你这小媳妇儿的啊!咋的?真打算跟人家过一辈子?” “我没你那么水性杨花。”阿猎回了雪铃铛一个白眼。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猎这嘴也不是好惹的啊! “哎,”雪铃铛不乐意了,气得两条眉毛直耸,“咋这样说你姐呢?我要水性杨花的话,还能跟着那个混蛋过十年?我早跟他掰了!” 这话好像提醒阿猎了。阿猎转过头来,问雪铃铛道:“你该不会真是和他吵架了,然后一个人单独行动的吧?” “是啊!我不止跟他吵了,我还彻底地跟他掰了!”雪铃铛振振有词道。 “那就又是赌气出走?”阿猎那眼眸一下子窄了许多。 “谁是赌气出走的啊?我是很认真的。这回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雪铃铛在桌上比划了一个切菜的动作道,“你晓得不?他在衡阳遇见了他的老相好了,不搭理我了,那我还搭理他那我不是犯贱吗?所以……” “所以你就赌气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高杀令 >  “都跟你说了不是赌气……” “又来!”阿猎脸色暗下来许多,略带责备的口吻道,“这招你玩过多少回了?一不高兴就跟老西分道扬镳,然后过不了几个月又重归于好,你也不嫌套路太老?” “哎,是他不对在先的!”雪铃铛不服气道。 “我还没遇到过他不对在先的时候。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就不能稳沉点?没老西保护你,你还能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吗?不用说了,一定是偷偷跑了,连跟老西说都没有说一声,对吧?” “喂喂喂,说我一把年纪了?我很老吗?阿猎你这小子越来越过分啊……” “过分的那个人是你,”阿猎轻轻地瞪了雪铃铛一眼,“也只有老西能受得住你这脾气。我要是个男的,谁搭理你去?” “我……”雪铃铛气死了,一掌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啪嗒一声后,那筷子飞溅起来断成了四截。 第182页 草微往左一避,躲开了其中飞向她的那一截断筷子,心有余悸道:“哇,还真是有功力的!” 雪铃铛道:“那当然了!本姑娘行走江湖也不是靠吹牛皮吹的。要没两下功夫能进得了金花楼吗?没了那西老怪,我一样可以遨游江湖,哼!” “别说话!”阿猎忽然语气低沉地说了一句。 “咋了……” “别说话。”阿猎反手盖住了草微的嘴,侧耳细听了起来。 “有人?”雪铃铛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猎细听了片刻,缓缓起了身。草微刚想起身,却被他摁住了肩头。他弯腰对草微耳语道:“我去去就来,你好好地跟她待在这儿。万一真有人杀进来,拖她垫背。” “啊?” 阿猎飞快地钻出了门去,小间里瞬间安静得让人心跳加快。草微有些担心了,目光望向那扇闭合起来的暗门,心想难道是本谦哥找来了? “不用担心,”雪铃铛在草微身后道,“几个小毛贼,他能应付的。” 草微转身惊讶道:“你晓得外面有谁?” 雪铃铛重新端起粥碗喝了一口,不屑地耸了耸肩道:“我来的时候就有几只小毛猴子跟着我,我没理他们罢了。放心,你男人厉害着呢,他能应付的。” “小毛猴子?你确定只是几只小毛猴子吗?”草微的担心又加重了一层。 “紧张了?呵呵,要是这样你就紧张了,那你还咋做阿猎的媳妇呢?想做金客的媳妇,那就得心大,懂吗?”雪铃铛拍了一下心口道。 “我懂,”草微道,“你是想说他从前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所以做他的媳妇得想得开放得下是吧?可那是从前。现如今他都已经金盆洗手了,我当然不想他再涉足从前的事情了,更不想为了他的安危天天担心。这是他答应过我的,以后不会再涉足江湖。” “是吗?”雪铃铛又笑了笑,偏头打量着草微道,“看来他对你很上心呢!这让我对你更好奇了。你这样一个普通无奇的村妇究竟有哪点值得他如此流恋的呢?” 草微道:“那是因为你跟我接触少,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外表既不平淡无奇,内心也不孤陋寡闻,我有我的好处,特别是有吸引他的好处。” 雪铃铛听罢,一双柳叶眉向上轻抖了两下,显出了一点点惊讶:“哦?这么自命不凡?有点意思啊!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不过小姑娘,你觉得你真的能栓得住阿猎吗?” “这不正拴着吗?”草微微微含笑道。 “那倒是。阿猎是一匹行踪不定的野马,还没有人能栓得住他。你是第一个,可未必是最后一个。阿猎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拴住的。” “这话是么子意思?” 雪铃铛抿嘴一笑,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垂眸道:“这话啊……就留着以后再慢慢说吧。眼下你既然和阿猎在此享受清野雅趣,那就好好享受。跟着这个男人你不会亏的。只是你想要拴住他一心一意地和你在这儿过日子,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草微很是不解,正想再问时,阿猎又推门进来了。草微忙起身问道:“咋样?那几个毛猴子解决了吗?” “毛猴子?”阿猎挪转目光看向了雪铃铛,“是你跟她说的外面那几个只是些毛猴子的?” 雪铃铛端起粥碗,悠哉地喝着道:“难道不是吗?” “自己看看吧!”阿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对摺好的纸,丢到了雪铃铛跟前。 雪铃铛拿起展开看了两眼,秀眉微微颦了起来:“这是金花楼出的杀神令?” 阿猎坐下,靠在旁边货堆上歇气道:“你以为跟着你的只是几个毛猴子吗?那你就想错了。那三个全都是金花楼新招募的金客!” “这个名单是……为何我和老西的名字都在上面?”雪铃铛紧锁眉头道。 “还不止,这上面一共有十个名字,几乎都是跟你和老西一块儿进金花楼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为何金花楼要下杀神令杀我们?这里面有两个前年已经死了,而我和老西也早就退出了金花楼,不再过问金花楼的任何事情。为何金花楼忽然反过来杀我们了?” “连你自己都想不明白吗?” 雪铃铛摇摇头道:“我确实想不明白……” “我眼下有些担心老西,”阿猎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老西一人在外面漂着,会不会也已经被金花楼的人找着了?” “是呀!”雪铃铛陡然紧张了起来。 阿猎甩了她一个白眼:“会紧张了?” “哪儿有……” “你就好好在这儿反省吧!”阿猎打断了她的话,“尽快养好伤去找老西。这几天外面都有人盯着,你最好不要出去,听见没?”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道:“明白了,明白了……” 回到惜微居,草微好奇地问阿猎什么是杀神令。阿猎说,杀神令是金花楼赏金最高,也是难度最大的一项杀令。所杀的人绝对都不是无名小辈,或是江湖一等一高手,或是有名望的僧野,又或者是朝廷权贵。总之,杀神令一出,江湖或者朝廷必有一阵风浪。 第三百三十章 阿宝上门 >  至于为什么金花楼会忽然出一道连杀十人的杀神令,阿猎也想不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老西的下落,及早知会他杀神令这件事,让他有所防备。所以第二天一早,阿猎就进城去了。 阿猎一去就是好几天,照顾雪铃铛的事情就落在了草微身上。草微每天都给雪铃铛送饭去,雪铃铛虽然有点挑,但还是乖乖地把饭菜吃得一点都不剩。等雪铃铛腿伤好得差不多时,草微偷偷地给她找了根木棍子当拐杖,让她练习走路。 当草微把那根木棍给雪铃铛时,雪铃铛有点嫌弃,问草微:“就不能找根稍微好点的吗?鸡翅木没有柳木的总有吧?你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我这么一根烧柴棍啊!” 草微抄手看着她笑道:“你果然如阿猎所说,很挑剔呢!听说你没入江湖之前,家里是开药材铺的,还是个大小姐是吧?那就请大小姐将就一下,我们这儿就这种木棍多,又直又结实,用来当拐杖最好用了。” 雪铃铛试着用那木棍走了两步,轻嘆了一口气道:“还行,凑合着用吧!看来阿猎告诉了你不少事情呢,连我的家底儿都告诉你了。” “还行,”草微学着雪铃铛那口吻说道,“他向来不瞒我事情的。” “看出来了,”雪铃铛拄着木棍一步一步地往前练习着,“他是真打算跟你在这儿过一辈子呢。” “在这儿过着不好吗?”草微问道。 “这儿山清水秀的,没不好的地方。可如果换了是我,我是呆不住的。” “您喜欢游走山水,五湖四海地跑,您当然待不住了。” 第183页 雪铃铛回头看了草微一眼,嘴角眼角都含着浅浅的笑意:“阿猎真没少跟你说我呢。没错,我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我平生志愿就是寻得一眷侣,游遍山川河流,看尽世间稀奇,享尽一切美味。” “可阿猎不同,阿猎喜欢安定。” “可能吧,”雪铃铛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道,“可能现下他真的喜欢安定了。其实安定也没什么不好。安定下来,可以生孩子,可以攒家业,还可以四世同堂享受天伦之乐,像普通百姓那样过着,没什么不好的。只是……” “只是么子?”草微听出她这话里有话。 雪铃铛打着抿笑,垂眸沉默了片刻,又回头道:“我想说的是,只是这当中少了些行走江湖的乐趣,我是不习惯的,阿猎他习惯就好。小姑娘,你好好跟着阿猎吧,他是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你好像说了第二遍了?”草微心里泛起了一点点疑惑。 “是吗?呵呵,我都忘了。”雪铃铛一笑而过。 “你总说我跟着阿猎是不会亏的。到底我跟着阿猎哪样不会亏?”草微继续问道。 “哪样都不会亏,不是吗?”雪铃铛一瘸一瘸地走回草微身边笑道,“无论人才还是样貌,品行还是脾气,阿猎都是没得挑的。跟着这样一个男人,你当然不会亏了,我是这么个意思。” “是吗?”草微眼里攒起了一点点迷茫,“可我觉得你好像不止是这个意思。” “你想多了,小姑娘。好了,我不耽误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草微看了雪铃铛一眼,转身退出了那个小间。可她心里那点疑惑并没有散去,她总觉得雪铃铛后来那句话有点敷衍她。雪铃铛似乎还另有所指。 下了楼,草微往染色间去了。鲁客商所需的最后一匹绿色布料今天就进行第七道復染了。虽然不是最至关重要的一道,但也不能出差错,她得亲自盯着。 陶红儿和石竹都守在染池边,认真地翻染着。草微让她们用竹竿挑起一块布料起来瞧了瞧,然后满意地让她们又放了回去。陶红儿笑问道:“草微姐,这回染得很不错吧?” 草微点点头:“很不错。你俩功劳不小,回头我会给你俩加鸡腿的!” “可得多加几只,我最近脚老酸疼呢!”石竹咯咯笑道。 “你多大了?还欠长呢?行,多给你加两只,让你再长高挑点,婆家也能好找点!” “草微姐,”石竹忽然沖草微身后努了努嘴,“你看,谁来了?” 草微回头一看,大大地愣了一下,竟然是何宝钿。 染色间里的人看见何宝钿的时候,全都愣住了。要知道何宝钿最近在村里可是个出了名的神经病人物。听说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砸东西骂人乱剪布,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大家都说她准疯了。 陶红儿忙放下了手里的竹竿,几步走到草微跟前,想挡住何宝钿的靠近。草微却拍了拍陶红儿的肩膀,走上了前去问道:“阿宝,找我有事吗?” 何宝钿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地柔弱委屈,跟之前那个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阿宝完全不同。她垂着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跟我去配色间吧!”草微道。 “草微姐!”陶红儿拉住了草微的衣袖,小声道,“你还带她去配色间?万一她要发起疯来的话……” “没事儿,我有分寸。阿宝,你跟我来吧。” 进了配色间,草微将门关上了,顺手抽了一条凳子给何宝钿,然后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了。她打量了一眼何宝钿的脸色,发现这姑娘跟之前是不一样了,好像那些戾气已经退了。 “阿宝,你找我有么子事,你尽管说吧。”草微道。 何宝钿先是垂头不语,后来才缓缓开口道:“草微姐……对不起……” “对不起?你是指的么子?”草微问。 “我之前真的是疯了……我这几天冷静下来想了想,真的是太可怕了……”何宝钿说着眼泪滚了下来,“我都不晓得我自己能疯成这样。我太偏激了,我不听你的劝,还怪小翠,是我不对……我喝醉了,把小翠的事情往外漏了我却不承认……也是我不对……” 草微略感吃惊,竟是来坦白错误的? “草微姐,你会原谅我的吧?你一定要原谅我啊!要是你都不理我了,我真在这个村待不下去了呀!”何宝钿说得楚楚可怜。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无事登门 >  “所以,你今天是来认错的?”草微问。 “对,我不该那么冲动,我不该说小翠的是非,我更不该把你的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我那是被白三年的事情给气昏了头了。用我那后娘的话来说,就是痰卡在心肝上了,迷煳得人事不知了。草微姐,你会原谅我的吧?”何宝钿抬起泪眼望着草微问道。 草微端详着她这张脸,灰白的小脸,七横八竖的泪痕,一副渴求原谅的眼神,态度是那么地诚恳。就这一刻,草微是心软了,心想她竟能知错,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不过,转念又想,她咋就知错了?之前不还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吗? “你不肯原谅我了是吗?”何宝钿颤声问道。 “哦,不是,”草微回过神来道,“我只是有点奇怪你咋忽然就想明白了。” “是我爹,他这几天强行给我灌了药汤,又替我扎了针,我那心口上卡着的痰才去了。没了那口痰堵着了,我神思也清爽了,也不再那么固执了。我才忽然发现我之前做了好多错事。我害得小翠掉进池塘里,还害得你也差点没了命。现下回想想,要是你们都出事儿了,我哪儿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呢?” “你当真已经不介意小翠和孟虎定亲的事情了?” “我不介意,”何宝钿说得很认真,“之前是我鬼迷了心窍,想去找孟虎来报復小翠,险些干了很下作的事情。幸好你来提醒我了,我已经不会再犯煳涂了。我也想小翠好,我也想小翠嫁得好,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了。” “嗯,”草微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之前你一直对我很牴触,我都已经灰心了。” “我一定让你很伤心了吧?” “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毕竟,我是真当你是姐妹的,和小翠石竹她们没分别。”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改过,你相信我!”何宝钿着急道。 “好,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改过的。” “谢谢你,草微姐!”何宝钿激动得站了起来。 “别谢我了,好好回去养着吧。你最近折腾自己折腾得都瘦了。先把身子养好要紧,回去吧!” “那我还能来找你吗?” 草微点点头:“能,只要你不再胡思乱想了。” 第184页 “嗯!我一定不会了!” 何宝钿很开心地走了。她刚走,陶红儿和石竹就一前一后地跑了进来。这两人都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道:“草微姐,她来做么子啊?” “认错。”草微道。 “啊?”这俩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她说她晓得错了,对不起小翠,不该说小翠的是非。” “不会是疯过头了,变成另外一种疯法了吧?”陶红儿纳闷道。 “我看她思维清晰,说话有条有理,不像是在发疯。可能之前白三年的事情给她打击太大了,她确实鬼迷心窍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冷静下来之后,她自己发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想改过也说得过去。”草微道。 “不像吧?这么快就悔过了?前一阵子她那叫一个闹腾啊!走路上我瞧见她都不敢打招唿,怕她揍我呢!”石竹心有余悸道。 “我也觉得有点古怪。草微姐,不是我嘴欠,我真担心她有别的心思,你还是防着她点。”陶红儿也道。 草微点点头:“我会的。” “姐,”胖饼忽然跑了进来,递给草微一封信道,“刚刚五才叔让人从集上带回来的。” 草微忙接了过来,飞快地拆开了。本以为是阿猎写回来的,却没想到是鲁客商来的信。鲁客商在信中说因为有事耽搁了行程,会比之前约定的时间晚到一个月。另外,他随信附上一个色样,希望草微能在他赶到之前染出一个这样的样本。 信中夹着的是一片小小的茜纱,色彩柔和,质地柔软,十分漂亮。像这样的茜纱市面上有很多种,各家都自有各家的一套染法,染出来的颜色自然也深浅不一了。而鲁客商附上的这片茜纱色泽温润,远观有云雾感,而且沾水基本不掉色,算是上等染品了。 此前草微还没正式尝试过茜色系列,这回她决定尝试一下。正好阿猎还没回来,她早早地回惜微居也无事可做,就在百草坊里研究起了茜色。顺便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把饭菜送到百草坊里,与雪铃铛共享,这样更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 那晚,草微送了饭菜给雪铃铛后,又下楼来继续调色了。正埋头研究着,后门上传来了叩门声。她又心想是不是阿猎回来了,结果也不是,是何宝钿挎着一个竹篮子来了。 这段时间何宝钿时不时地会来染坊,给草微送点小菜,说说话谈谈心什么的,还会主动跟陶红儿石竹她们打招唿,似乎真的是转好了。 今晚,何宝钿又带来了几样她自己做的小菜,说是听说草微成天地待在百草坊研究染色,十分地辛苦,特地做了小菜来看草微的。草微怕她起疑心,便让她进来了,带着她去了前面配色间。 “草微姐,你已经吃过了?”何宝钿走进配色间时,发现一个食盒就放在角落里,盒盖半敞着,里面是空的。 “哦,刚才随便吃了一点。”草微走过去,顺手将盒盖盖上了。 “那你再尝尝我这个?”何宝钿很殷勤地将自己带来的几样小菜铺在了桌上,还拿出了筷子递给草微。 草微接了过来,随意地尝了两口,点点头道:“嗯,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我还带了酒,我陪你喝两口?” “我不喝酒,”草微婉拒了,“我待会儿还得配色呢,喝了酒容易眼花。要不你喝吧!” “我一个人喝实在没劲儿,那咱们就不喝酒了,吃菜!”何宝钿把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小酒壶又放了回去,与草微面对面地坐下,很热心地给草微布菜。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聊得正欢时,前门上又响起了叩门声。何宝钿自告奋勇,跑去前门上开门。不多时,何宝钿领着俞本谦进来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奇怪来访 >  草微有些惊讶,缓缓地站了起来:“本谦哥?你咋这时候来了?不会又是来搜我百草坊的吧?” “不是,我是来找你问点白三年的事情的。”俞本谦道。 “该说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又发现了一些线索,想找你求证一下。不耽误你们吧?”俞本谦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几个菜道。 “不耽误的,”何宝钿忙道,“我也准备走了。你们慢慢聊吧!草微姐,我明天再来给你送吃的,我先走了!”说罢她提着自己的篮子走了。 草微请俞本谦坐下了,问道:“不晓得你想求证么子?” “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咋看出那腰带子是晏英的?”俞本谦问道。 “晏英当天被抓回来的时候,那身衣裳我还记得。而且,我对布料有种特殊的感情,这你是晓得的,我想我不会记错。你忽然跑来问我腰带子的事情,你是在怀疑么?”草微盯着俞本谦问道。 “我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再从头捋一遍。” “关于那个兇手,你至今还没查出是谁吗?” “倒是查出一些来了,只是担心已经被你家阿猎放走了。” 草微双眸微虚:“你还是怀疑那晚我家阿猎带走了兇手?” 俞本谦淡淡一笑:“我只是说有可能。你家阿猎至今不肯跟我说实话,告诉我那晚他带走的那个人是谁,所以我只能这样猜测了。请你原谅,草微,你可能觉得我对你家阿猎反覆地怀疑有点过分,但你要明白,江湖人士始终是故事多的。你很难想到他身上到底藏着么子。” “问第二个问题吧。”草微草草终结了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你家阿猎为么子这么些天了都还没回来?”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你,因为这是私人事情。” “好吧,那第三个问题,我娘被杀的那天,你是不是一直都和阿猎在一起?” 草微瞬间抬头:“你么子意思?你不会怀疑是阿猎杀了你娘吧?你会不会想破案子想过头了?阿猎咋会跟你娘的案子牵扯在一起?他做么子要杀你娘?他跟你娘之间有那么大仇恨吗?” “草微你别激动,我只是问问……” “这个问题我可以很直接地回答你,不管那天我是不是跟阿猎一直待在一起,他都不可能杀你娘!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草微扭过脸去,不想再跟俞本谦说话了。俞本谦凝着她沉默了片刻后,起身走了。她跟着出去了,看着俞本谦离开后将前院的门关上,照旧拴了起来。 走回配色间时,雪铃铛居然坐在椅上。 “你……”草微指着雪铃铛说不出话来了。 “别紧张,我只是出来透透风。”雪铃铛夹着桌上的菜道。 “俞本谦才走……” “我听到了,俞本谦,就是那个老是跟阿猎过不去的那个人嘛。你骂得好,要是我在,我一定踹他两脚送他归西!”雪铃铛抖了抖双眉不屑道。 “你透完气赶紧上去!”草微指了指阁楼道。 第185页 “你就不能让我再吃点?我一个人闷在那上头真的很无聊啊!等我吃完这些,我自己会上去的。” “那我不管你了,我后面忙去了。” “去吧!去吧!” 等草微忙完回来时,雪铃铛已经回阁楼上去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碗筷,拿过角落处放着的那个食盒,准备把碗筷都装食盒里拿回去洗。打开那食盒的时候,她稍微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刚才何宝钿问的那句话——“你已经吃过了吗?” 当时食盒是半敞开的,食盒的上层是空的,没有碗也没有筷子,因为碗筷都已经送到了雪铃铛阁楼上去了。食盒下层才放着草微自己准备要吃的那份。 想到这儿,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坏了,何宝钿要是够聪明的话,一定会觉得奇怪的。明明说吃过饭了,却在房间里看不到任何碗筷,那不是很奇怪吗?何宝钿会不会看出什么玄机了? 还有,今晚何宝钿为什么会忽然来?这么巧,俞本谦也来了,这会不会太巧了点? 有一种隐隐的不祥感穿过了草微的心坎,但再往下想,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她斟酌了片刻,决定今晚不回惜微居了,就暂时住在百草坊里,以防任何不测。 翌日清晨,草微早早起了。她半夜听见外面有雨声,打开后门一看,果然是一地湿润。她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在外面晾晒了几件围裙忘记收了,便快步地走向了晾晒架那边。收起那几件潮湿的围裙后,她原路折返。 刚要进门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一点点不一样。就在后门门口处,几个新鲜的脚印清晰可见,仿佛刚刚印上去的。但那几个脚印不是她的,因为她的那一串脚印是出门往左的,而这一串脚印是出门往右的。 这一刻,一阵莫名的触麻激遍了草微全身。她惊愕地望向了那扇后门,心想难道就在刚刚,还有另外一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姐姐!”李彩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畔。 草微微微惊了一下,转头道:“这么早?你咋来了?” 李彩儿笑盈盈地说道:“我刚才去了惜微居那边,丁香娘说你昨夜一夜都没回去呢,我猜到你肯定在这边埋头苦干,果不其然呢!姐姐,我说你也太辛苦了些,何苦这么累呢?” “哦,”草微敷衍了一些轻松的表情道,“昨夜想得太入神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便就在这边将就了一晚。” “我明白。姐姐一旦做起事儿了,么子都会忘记呢!正好,我做了一些粥点,姐姐快趁热吃一些,可惜刚才我没叫住何姑娘,不然也让她一块儿来尝尝我的手艺。”李彩儿含笑道。 “何姑娘?”草微眼眸瞬间暗沉了下来。 “是呀!我刚才来的时候在那边小路口看见何姑娘了。我本来想叫她的,可她跑得飞快,我就没叫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两个戏精 >  “你说的是阿宝吗?”草微忽然有了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昨晚藏在心里的那点不祥之感冒了出来。 李彩儿点点头:“对呀,就是她!姐姐昨晚不是跟何姑娘一起熬夜的吗?” 仿佛有一记闷锤敲在了草微心上,而这一敲,将她心里的那些疙瘩淤结全部都敲开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昨晚留在百草坊内的人不止她和雪铃铛,还有何宝钿! “姐姐,你咋了?你脸色很不对呢!”李彩儿关切地问道。 “没么子,彩儿你先去惜微居吧!”草微脸色收紧地吩咐道。 “要不就在这里吃吧?趁热……”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去惜微居,我很快过来!” “姐姐,你到底咋了?我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么子事情了?” “没有,”草微故作镇定,“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配色方案,想赶快去写下来!你先走吧!” “哎,姐姐……” 草微转身刚想进去,一拨人就来了。她甩头一看,呵,还真是俞本谦! “草微!”俞本谦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脸色十分地严肃。 “哟,这么早?本谦哥,你不会这么早就来搜我的百草坊吧?会不会太勤奋了点?”草微心跳如雷,却依旧装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她暗暗在心里想着,雪铃铛或许已经暴露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俞本谦进去! “对,我要再次搜查你的百草坊。”俞本谦目光沉冷道。 “我没听错吧?”草微故意将语调提高了一些,希望阁楼上的雪铃铛听见会有所警觉,“本谦哥,你当我这百草坊是么子地方呢?真当这儿是黑市交易场所,是你们这些衙门里的人想搜就搜的?上回你已经来搜过一次了,不么子都没搜着吗?” “别让我为难,”俞本谦口气里透着一丝丝无奈,“我相信这一切与你无关,应该都是阿猎所为。我收到风,说你百草坊里的的确确藏着一个人。我怀疑这个人与白三年和晏英一案有关,所以我必须把她找出来!” 草微耸了耸肩,笑得清冷:“收到风?哪儿来的风?你让她出来跟我吹一吹,看她是在哪儿发现我百草坊里藏着人的?本谦哥,没你这样的吧?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百草坊过不去,你存心的?” “你很清楚我不是在跟你过不去,我只是在找一个真相。” “那就抱歉了!”草微两手往胳膊上交叉一搭,冷冷道,“我不能让你进去搜!你请回吧,这门你是进不去的!” “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只好不客气了。”俞本谦的态度异常坚决,就好像他已笃定百草坊内有人似的。 听到俞本谦这话,俞本谦身后的那两名差人便上前了。草微秀眉一竖,一掌拍翻了放在门边的那只木架子,架子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都摔在了地上! “咋的?还想强行进入啊?你们有衙门的官文吗?”草微挡在门口轻声喝道,“别欺负我一个乡下女人么子都不懂,别以为我这百草坊是你们想进就进的!今儿我就不让你们进,我看你们能咋样!” 俞本谦有些焦躁了:“草微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晓得你这样做等于同谋!” “我同谋么子了?”草微杏目微瞪道,“我谋白三年性命了?我谋晏英性命了?” “让开,草微,今天我必须进去搜!” “我说了,我绝对不让!” 俞本谦气得脸都青了,沉沉地喘息了两口气后,狠了狠心,吩咐那两个差人道:“把窦草微绑起来!” 那俩差人立刻上前去架草微。李彩儿见状,连忙往前扑道:“别啊,你们不能动我姐姐!你们咋能这样呢?俞大哥,俞大哥,有话好好说吧!” 正拉扯不清时,门内忽然冲出一人,照着那两个差人小腹上就各踹了一脚。那两个差人立刻飞了出去。惊魂未定的草微回头一看,阿弥陀佛,是阿猎回来了! 第186页 “姐夫?”李彩儿双手捂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俞本谦也大大地愣了一下,可还没等他说话,阿猎已旋风般地上前揪起了他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撞在了旁边那棵树上,他疼得嘴都裂开了! 阿猎那双如墨般沉黑的双眸里迸出了几道厉光,紧着牙龈地问道:“想成为这个村今年开春第三个死的吗?” 俞本谦大汗已经下来了,微微喘息道:“你回来得还真快……” “没你快,快到又来滋扰我百草坊了!俞本谦,你还是不死心是吗?那好,那我今天就让好好地死回心!” 阿猎说着松开了手,缓缓后退了两步后,指着旁边那两个差人,冷光幽暗道:“你们进去搜,好好地再搜一遍,如果搜不到,我就让你们俩躺着离开明月村!” 那两个差人没敢动,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俞本谦。俞本谦摁着心口,喘息得很厉害,盯着阿猎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恨和厌恶。其中一个差人问:“还搜吗?” 俞本谦冷哼了哼:“还用得着搜吗?就算真有人,大概也跑了吧?不用搜了,咱们走!” “滚之前我要再警告你一次,”阿猎冲着俞本谦的背影冷冷道,“你要再敢来骚扰我百草坊以及我婆娘,别怪我不给你们俞家留后!” 俞本谦双肩沉沉地耸动了两下,领着那两个差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看他们走远了,草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险。 “姐夫真厉害!”李彩儿忽然拍着手称赞道,“姐夫一回来,俞大哥不敢欺负姐姐了!” 阿猎向俞本谦背影消失的方向飞了个白眼道:“那不过就是个跳樑小丑罢了!” “可是俞大哥咋会那么肯定姐姐的百草坊里藏着人呢?”李彩儿又问了一句。 草微牙龈微微紧了一下,为么子?自然是有人跟他通风报信了。双簧计是么?还是声东击西之计?还是暗度陈仓计?厉害啊,真没看出来阿宝和俞本谦都是戏精呢!自己竟然差点被从前很相信的两个人给出卖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与你告别 >  打发了李彩儿,回到阁楼上后,草微发现雪铃铛已不在暗门里了。她有些惊讶地问阿猎道:“铃铛大婶儿呢?” 阿猎道:“我在村口遇见了她。她说俞本谦又上门找麻烦了,我让她暂时离开,躲在村外了。” “妥当吗?” “她腿脚行走已没有大碍了,很妥当。” 草微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前的冷汗道:“那就好。我刚才真怕俞本谦的人沖了进来,那可麻烦了。” 阿猎走到她跟前,抬起手背帮她擦了擦脸颊旁的热汗,轻声道:“下回别那么拼,雪铃铛也是有江湖经验的,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她说你很聪明,故意说得很大声提醒了她,她立马就离开了暗门,往村外逃了。吓着了吧?” 她点了点头,轻耸了耸肩头:“有那么一点点。因为我没想到本谦哥会下令让那两个差人绑了我。” “是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俞本谦了。”阿猎抚着她的双肩,很温柔地替她舒散余惊道。 “我是觉得他不像从前那个俞本谦了,但我没想到他能这么狠。他不但联合阿宝来算计我,还要叫人绑了我……” “阿宝?这事跟何宝钿又扯上关系了?”阿猎颦眉道。 她轻嘆了一口气:“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走吧,先回惜微居,回去之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那天之后,雪铃铛就没回来了。阿猎说雪铃铛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了。草微也松了一口气。 在雪铃铛离开后的第四天傍晚,草微正准备离开百草坊时,陶红儿匆匆跑来找她,神色严肃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沉吟片刻后,让陶红儿不要声张,自己去了阁楼那边。 在阁楼下等候了一小会儿,草微看见了何宝钿,正鬼鬼祟祟地从阁楼上下来,然后又从后门上离开了。她跟了上去,一直尾随何宝钿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岔路口,随后,她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因为隔得近,草微完全能听见这两人的对话。何宝钿十分激动地说着发现阁楼上有暗门的事情,口气里充满了对草微的诋毁和鄙视,她越听越觉得心疼和嘆息。然后,她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很想描述一下当何宝钿和俞本谦这两人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但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种惊愕里带着一点点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表情。她走了上去,扫了一眼面如土色的何宝钿:“不如让我来说吧。想晓得我那暗门里装过么子,不用猜的,我告诉你们吧!” 何宝钿结巴道:“草微姐……” “你觉得你我之间还能互称姐妹吗?” “你么子时候发现我的?是刚才吗?” “我早就发现你们俩的诡计了,”草微用十分失望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你们以为你们很高明,还是觉得我就是榆木脑子?那天晚上你们俩前后脚来不是巧合,是特意安排好的。你趁着这位俞文书大人跟我闲聊的时候主动说离开,其实你根本就没离开,你就藏在百草坊里,对吧?” 何宝钿眼中的惊愕缓缓褪去,像变脸似的,她忽然变得冷漠了起来:“原来你一早就发现了?” “是你留在地上的那串脚印提醒了我。” “但我的的确确亲眼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女人从阁楼上下来!”何宝钿咬牙切齿道。 “是又咋样?” “你……听见了,本谦哥你听见了?”何宝钿激动地转头对俞本谦说道,“她自己承认了,她承认了!我没有撒谎骗你,她是藏了人!” 一抹清冷的笑容从草微面庞上划过:“是啊,我承认了,要抓我吗?” “本谦哥你快把她抓起来,逼她交待出那个女人的下落啊!”何宝钿着急道。 “他敢吗?”草微口气里略带挑衅,“他虽然是衙门的人,但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敢随便抓人吗?阿宝,我很想问问,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着这位俞文书大人,是为了么子?” 何宝钿盯着草微,冷冷道:“我想要你垮。” “为么子?” “因为你垮了,俞家也垮了,俞小翠也垮了!” “你还是很恨小翠?” “我当然得恨她,因为是她坏了我所有的好事!没关系,这回没有让你垮,下回一定可以。你不是每一次都这么走运的!” “你也一样,不要再偷偷潜入我百草坊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放你出来!”草微用略含警告的眼神说道。 何宝钿很不服气地瞪了草微一眼,然后转身飞快地走了。草微的目光又扫向了一旁的俞本谦,问道:“你的目的呢?也是让我垮吗?”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是么子,”俞本谦语气柔软道,“我是为了办案,也是为了……你。” 第187页 “所以,你才跟阿宝一起来算计我的对吗?” “方法不够光明正大,但也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你始终不肯听我的。” “不要误会我是在责怪你,你是衙门里的人,你办案自然可以有你的手段。但是……下一回,我可能不会再那样跟你说话了。” “么子意思?”俞本谦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 “那晚,我还当你是朋友,但此刻,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待在各自的立场上为好。” “你不明白我的心……” “都已不重要了,”草微略带遗憾的口吻摇了摇头,“这会儿我来,不是跟你和阿宝算帐的,是跟你们告别的,跟过去的那个你们告别。本谦哥,你好自珍重吧!” “草微……”俞本谦叫住了草微,嗓音里透着满满的忧伤,“我和阿猎相比,到底输在么子地方?” 草微远眺向山那边徐徐而落的夕阳:“你所读过的书里有关于爱情的解释吗?” 俞本谦摇头道:“没有……” “那我也给不了你答案。或许哪天你遇到了你的真命天女,你就会明白了。” “你等等。” “还有么子事?” 第三百三十五章 茜纱订单 >  “谢谢你没把我娘的事情说出去。”俞本谦道。 草微侧身回头,看着俞本谦说道:“因为我从来不出卖朋友。” 俞本谦那脸色唰地一下就红了。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草微却没有给他机会,扭身就匆匆走了。 都不是朋友了,还是什么好说的? 小翠和孟虎的婚事很快就办了,很热闹。又少了一个姐妹,这让草微心里难免有点失落。不过幸好百草坊的事情越来越忙了,暂停了一个冬天的赶集大事又重新操办了起来,所以草微也不那么伤感了。 开春之后的第一次赶集,草微亲自挂阵。没想到虽然过了整整一个冬天没去集上了,那些老主顾还记得她百草坊的招牌。东西摆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抢光了。 收摊之后,陶红儿笑着抱怨道:“还以为今天得忙一上午,哪里晓得也就这么一会儿,看来咱们百草坊的东西实在是好销。” “咱们百草坊的东西实实在在,那自然就是实实在在地好销咯!”石竹接过话来笑道,“这会儿活儿都干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去逛逛,买点瓜子花生么子的?” “你们去吧,”草微点点头,“回头到五才叔的小栈去找我们。记得别跑远了。” 陶红儿和石竹走后,草微提着打包好的一个包袱往杨五才的小栈走去。她一面走一面浏览着两边摊位上的东西。忽然迎面来了一个人,拦着她道:“原来你也来赶集了?” 草微抬头一看,笑了:“是鲁老闆您啊!” “哎哟,哎哟,真是凑了巧了!”来人正是鲁客商。 “咋的?您又来跑货?” “不是,是专门来找你的。”鲁客商笑眯眯地说道。 “可前些日子你不是带信说要迟一些来么?” “我那边的事情办得比较顺利,办完我就赶来了。咋样?我给你的那块样布你看了没有?”鲁客商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染得咋样?” 草微笑了笑:“不着急,咱们先去前面的杨家小栈,坐下慢慢说。” 鲁客商直点头道:“好嘞!好嘞!” 到了小栈,草微先将包袱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拿着一叠裹着包袱的东西回到了鲁客商桌边。坐下后,她揭开了面上的包袱皮,里面那块茜色的纱布便露了出来。一见这抹茜色,鲁客商眼睛珠子都直了,忙伸手拿了起来。 端详半天,鲁客商喜上眉梢:“好,真是好,染得与我给你那块样布几乎没分别,只是这纱糙了些。” 草微道:“我用的这纱不及你那块样布用的纱好,所以色儿是一样的,但手感是不同的。” 鲁客商问:“若你用与那样布同样的纱染,会不会比这个更好?” 草微点头道:“那是自然,不但手感会柔和许多,就连云雾感也会更强些。” 鲁客商满意地笑道:“好!非常好!草微啊,你帮了我大忙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送了不止一块样布出去,唯独你染出来的这个茜纱跟我那样布是相同的,别家染的颜色都参差不齐。我原本也对你没抱希望,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个惊喜,真是太好了!” “那您这回又打算要多少?”草微问。 “这样,我回头到了郡里,採买好了上等细纱就给你送来。我送多少,你就能染多少吗?” “那得看您多久要。” “两个月,”鲁客商竖起了两根指头,“我只需要你两个月后交货给我。我要的也不多,就五匹,五匹就够了。你看成吗?” 草微略算了算时间,点头道:“成!” 鲁客商不由地开心大笑了起来,拍着桌面道:“好,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草微啊,这回可是大买卖,只要你干好了这回,以后你就不愁发财了!” 草微听了好奇,笑问了一句:“难不成你是在替哪个王府採买?” 鲁客商喝了一口茶道:“这个你就不用再问了,只管把纱染好便是。既然说定了,那定钱我也得先给你,这才显得我诚意。我就在这小栈中住,你稍等等我,我取了东西就来。”说罢他起身往后院去了。 草微一个人坐在那儿细细一盘算,心里顿时美开了花。这鲁客商必定是有来头的,一笔比一笔要得多,照这样下去,自个小富就不成问题了。正乐着,一条长胳膊搭了下来,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那贼男人。 “一个人也笑?你思春呢?”阿猎调侃她道。 “我思钱呢!”她抿嘴乐道。 “钱?捡钱了?” “不是捡,是挣。” “就那么一小摊东西能让你挣多少?” “不是那一摊子东西,是鲁客商。” “你碰着他了?” 正说着,鲁客商匆匆来了。草微忙把阿猎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抖了下去,然后客气地站起了身。鲁客商认得阿猎是草微的男人,也客气地沖阿猎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长形盒子,再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条小小巧巧的金条放在了草微的手掌心里。 草微的眼眸瞬间放大了,金条! “咋样?我这个定钱交得诚心吧?”鲁客商笑问道。 “太有诚心了你,鲁老闆!”草微开心得眉毛上都能站喜鹊了。 “回头等纱出来了,还有一半呢!” “您放心,这纱我卯足了劲儿都给您弄好,绝对不叫您吃了亏去!”草微自信满满道。 “那好,那你赶紧收好了,当心给别人看见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对了,之前那批货我会让人半个月后来取。” 第188页 鲁客商沖阿猎和草微拱了拱手后,先行离去了。草微忙把金条揣进了自己怀里,屁颠屁颠地往房间跑去。进了房,她又把那金条掏了出来,拿在手里反覆掂量,这手感真是独一无二的啊! 阿猎跟了进来,问道:“要染么子纱得费这么多钱?” 草微捧着金条喜滋滋道:“茜纱。” “茜纱?”阿猎一把夺了她手里的金条问道,“就是你在家里琢磨的那个?” 第三百三十六章 昂贵茜纱 >  “对啊!还给我!”她蹦起来抢,却总是抢空。 “那个鲁客商要那么多茜纱做么子?”阿猎高高地举着金条问。 “我哪儿晓得啊?赚钱呗!还我!” “么子样子的茜纱?” “还我……” “先回答我。” 她嘴巴嘟了两下,转身去取来了剩下的一截样布,递给阿猎道:“就是这个咯!” 阿猎举着金条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接过那纱仔细地看了起来。她趁机从阿猎手里抢过了那根小金条,狠狠地吻了一口道:“姐姐这回真是发了!嘿嘿!” “这是云樱纱。”阿猎忽然说了一句。 “么子纱?”她抬头纳闷道。 “云樱纱。” “是叫这个名字么?鲁老闆倒是没跟我说过这纱叫么子。” “这个茜色很特别,像四月盛开的樱花,远远看去如一片云雾之中的樱花一般,所以叫云樱纱。”阿猎道。 “哇,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不是懂,是见过,这是一种很高档的纱。准确来说,咱们大玉国是不出的。” 这话让草微吃惊了起来。她愣了两秒后,问道:“你说么子?大玉国不出这种纱?” 阿猎看着她,很认真地点点头。她又问:“真的假的?” “得意了?”阿猎撩了撩她的耳发,“我也没想到你真有两手,连云樱纱你都能染得出来。窦老闆娘果然是很厉害的。” “你没跟我说笑吧?”她忽然一把抓着阿猎的手,双眼里闪着金色的光芒,“大玉国真的是不出云樱纱的?是做不出来还是咋的?” 阿猎道:“我听说是染不出来,一直需要从出云国买进。” “哈哈,染不出来?哈哈哈哈……”她开心得大笑了起来。 “给我把嘴闭好了,”阿猎将她的两片嘴皮子上下捏在了一起,“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她拨开阿猎的手,满心欢喜道:“难道不值得开心吗?整个大玉国没有啊!没有以为着么子?我可以独家销售呢!独家销售意味着么子?独家销售就意味着我可以赚很多钱,这样的事不值得开心吗?” “但你晓得云樱纱是么子人才用的么?” “不晓得。难道一般的人不能用么?” “一般人买不起的。从出云国那边买进的云樱纱一般都是供王宫里用的。贵族或者有功之臣也会用,但很少。你可晓得一段云樱纱值多少吗?够买下整个集了。” “真的?”她开心得快要飞上天了! 多好的买卖呀!一段云樱纱可以买下整个集,那自己多染一些,那不就可以买下整座城了吗?那自己雄霸染制行业的美梦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身披华服,头戴冠翠,像个威风凛凛的掌家娘子模样似的迈了出来,站在高高的府邸匾额下方,鸟瞰众人,气派十足…… 不过美梦还没做完,阿猎的手指就轻轻地磕了下来,一下子把她的美梦给磕飞了。 “做么子啊?”她揉着被磕疼了的前额嘟嘴道。 “醒醒吧,”阿猎道,“你以为这是一个赚钱的好门路?” “难道不是吗?多好的机会啊!” 阿猎摇了摇头。 草微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为么子不是?” “如果你真以云樱纱名声大噪了,那时候便是你我分开的时候。”阿猎轻拢了拢草微的髮髻道。 “分开?” “倘若你真是全大玉国唯一一个可以染出云樱纱的人,那你就不会再待在明月村了,你会去王宫。” “哦……”草微仿佛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吧?如果你能染制云樱纱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么很快就会有官府的人来找你,把你带到王宫去,到那时候,你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明月村了。” “我可不想去王宫。”草微使劲摇了摇头。 “所以,”阿猎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道,“你能染制云樱纱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了,咱们就分开了。” “对了,那个鲁客商会不晓得这是云樱纱吗?” “他咋可能不晓得?他是做这买卖行当的,对布料应该是十分熟悉的。他没有把实话告诉你,大概是怕你坐地起价,想以低价购进。” “可是……刚才我已经跟鲁老闆说了这茜纱的事情了,还收下了他的定金,眼下反悔还来得及吗?” “咱们眼下去找他,用意太明显了,他反而会起疑。刚才他走时跟你说半个月后会来取上一批货,你就在那个时候跟他派来的人说你染制云樱纱又失败了,暂时还无法大量染出成品,再把定金退还给他。” “这个主意不错。本来染色就是一件充满了意外的事情。我可以告诉鲁老闆,我对染制云樱纱的技术掌握得好不够好,需要再认真仔细地研究,暂时没法替他染了。我想他也应该是明白的。” 阿猎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唉,可惜了,”草微托起手,看着手掌心里放着的这条金光闪闪的小金条,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舍,“只能拿在手里热乎个半个月就要还人家了。我还以为这回我赚翻了呢!” “赚钱可以慢慢来,只要咱们努力,这金条早晚能赚回来的。”阿猎道。 “嗯!”草微将手里的金条塞进阿猎的怀里,依偎道,“钱咱们可以慢慢赚,只要咱们不分开,咋样都好。我可不想去那个么子王宫,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悄悄话,随后就下楼去了。本打算出门逛逛,谁知道陶红儿和石竹这两个丫头匆匆地跑了回来,硬要拉着草微去看好戏。 草微以为集上真来了唱戏的班子,有戏可看了。结果,压根儿就不是戏班子唱戏,是米香儿家唱戏。 之前米香儿已搬到集上来了,还闪婚了,招赘了一个在集上打铁的男人进家门,眨眼间,是什么都有了。可哪儿知道她这好日子也没过多久,今天就倒霉上了。 米香儿家被衙差们翻了个底朝天,米家人是只敢远远围观,不敢近前说一句话。而米香儿两口子被绑了起来,米香儿哭得天昏地暗,声音都沙哑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栽赃冤枉 第189页 >  不多时,有衙差从米香儿家搜出了一包赃物,说是前些日子城里一户人家丢的。米香儿两口子吓坏了,拼命地说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最后还是被衙差用绳子拴走了。这院子也用封条封上了。 热闹散了后,围观的人也四下里散去。陶红儿朝院子门上撇撇嘴,冷眼道:“我说吧,没好下场的!贪菩萨的钱,菩萨能饶过你?” 石竹也道:“活该!早晓得是这样,当初就该把吞进去的钱全部都吐出来啊!拽在手里又能咋样?照样没命花!” 草微思量道:“这米香儿能干出勾结贼匪的事情?我看她没那么大的胆儿吧?” “她不还有个男人吗?”陶红儿接过话道,“她男人是个打铁的,三大五粗的,有的是力气呢!没准啊,她男人本来就是个喜欢小偷小摸的贼,两人一成亲,哟,遇到志趣相投的了,就继续联手干了呗!” 石竹点点头:“很有道理啊!” 草微笑了:“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都够得上说书的了。要不我再支个摊,你们挂个牌子姐妹说书,再到集上去挣一票?” 俩姑娘呵呵大笑:“好呀!” 前面忽然传来了米香儿大哥米继业的声音,草微好奇地往前一看,还真是米继业。米继业撵着一个穿着石青斗篷的人,撵上后,一把将那人拽住了,死活不让那人走了。 草微定睛一看,那穿斗篷的人身边站着那个叫心月的小姑娘,那么穿斗篷的人就应该是黄妮儿了吧? 果然,与米继业抓扯的过程中,斗篷帽滑了下来,还真是黄妮儿。 “你别走!”米继业拽着黄妮儿不撒手道,“你休想就这么走了!你个狠心的女人,你咋能这么狠心呢?我家香儿跟你是从小的姐妹,你咋能这样冤枉栽赃她?” “你在胡说么子啊?”黄妮儿双颊微红,又怒又急道,“她被抓了跟我有么子干系?放手!” “跟你没关系?”米继业冷哼了一声道,“我看就是你在里面捣鬼!别人不晓得,我可是清楚的!你在城里靠着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你做了人家的野婆娘是不是?我还听说那位公子跟衙门走得很近,他一句话就能要了香儿和香儿男人的命,我有没有说错?” “放手!”黄妮儿用尽全身力气将米继业的手甩开了,沉沉喘气道,“我看你是吓成失心疯了吧?我与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若再纠缠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米继业还想闹,却被他媳妇邓氏和老娘连拉带拖地弄走了。小丫头心月很贴心地帮米香儿整理起了被弄皱了的衣袖。就在这时,米香儿的余光瞥见了草微三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消下去的火气就僵在了脸上。 草微走上了前去,脸上挂着浅浅微笑地沖黄妮儿点了点头:“不错啊,秋后算帐,这招用得漂亮。” 黄妮儿抹开了心月为她整理衣袖的手,冷冷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么子。” “那黄大仙你今天来赶集又是为了么子呢?”草微笑问。 “来赶集就是来赶集,还能为了别的么?” “我想你应该是特地来瞧米香儿的好下场的吧?不然,公事私事如此繁忙的黄大仙又咋会亲临这个小集呢?看来你背后的那个男人果真势力不容小觑,连官府都能指派,来头不小啊!” “你想笑话我么子?想笑话我得不到阿猎哥就随便去找了个男人?那你就想错了。我由始至终只对阿猎哥有意思,别的男人我根本看不上!”黄妮儿那口气带着一点点挑衅。 “那你就更厉害了,”草微依旧浅笑盈盈道,“能把一个喜欢你却不招你喜欢的男人牢牢抓在手里供你使唤,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段数又高了许多啊!仔细想想,我家阿猎还真配不上你,你应该去配那种段数跟你一样高的男人。所以,不要再费心思在我家阿猎身上了,糟蹋你自己了。” 黄妮儿脸色青了,扭身往前走去,可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对草微道:“你不提阿猎哥,我还险些忘记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跟阿猎哥说呢!” “你能有么子事情跟他说?”草微问道。 “你不晓得么?”黄妮儿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走了回来,“阿猎哥最近在查白三年一案,白天查,夜里也查,忙得不可开交。我听说他跟俞本谦打了个赌,我不想让他输,所以也暗中帮他查了查。没想到还真被我查着了点东西。阿猎哥在杨五才那个小栈里吧?我得去找他了。心月,咱们走!”说罢她带上小丫头心月趾高气昂地走了。 草微转过身去,盯着黄妮儿那背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陶红儿在旁说道:“草微姐,你别信她!她肯定是空口说大话的。三年叔那案子她能查着东西?她都成女神探了!” “我看她那口气不像是在吹牛,走,回小栈去瞧瞧!” 回到小栈时,黄妮儿和阿猎正站在中央填井处说话。陶红儿撺掇着草微过去听听,可草微没过去,买了三碗红糖水,招唿这俩丫头坐旁边先喝着。 过了一小会儿,黄妮儿带着心月走了。草微这才端着红糖水慢悠悠地走过去问道:“聊完了?” 正在沉思中的阿猎回过头来:“你看到黄妮儿了?” “早在街上就遇见了。她跟我说有白三年那案子的线索要告诉你。是不是真的有么子线索啊?”草微问。 “她是发现了点事情,但这件事我早就已经发现了。” “呵呵,”草微耸了耸肩道,“看来她是白跑了一趟咯!” “不过如果她也察觉到了这件事,那就意味着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偶然的。” “到底是么子事啊?” “我发现晏英的坟被人毁了。” “啊?” “黄妮儿刚才跟我说,有一晚她出去的时候,发现白三年的坟也被人毁过。” “等等,”草微抬手道,“白三年的坟应该是阿宝毁的吧?上回我亲眼看见白三年的坟头被阿宝砸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灭门之祸 >  “那是上回,后来又有一回。其实我之前也疑心是何宝钿干的,但黄妮儿刚才告诉我,是她亲眼看见是一个身长七尺的人干的。也就是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何宝钿,何宝钿没有那么高。”阿猎摇头道。 “一个身长七尺的人?” “很巧合的是,有一晚我经过晏英坟墓的时候,听见有动响,当我靠近时,也发现了一个身长差不多七尺的人从坟头闪过。这人动作很快,快到我来不及追上去。也就是在那晚,我发现晏英的坟被人挖开了。” “同样都是一个身长七尺的人?”草微疑惑道,“有那么巧合吗?他为么子要去毁了白三年和晏英的坟呢?有仇?人都死了,么子都过去了,至于去毁坟吗?” “我怀疑那个身长七尺的人就是杀死白三年和晏英的兇手。” “真的?”草微双眸微微张大道。 第190页 阿猎点点头,在天井边徘徊了起来:“这个人无论是跟白三年还是晏英,都有着极大的仇恨。杀了他们不解气,还要让他们死后不得安生。但我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这样一个人,既跟白三年有仇,又跟晏英有仇,似乎村子里没有这样的人。” “而且,”草微补充道,“白三年跟晏英完全不是一个生活圈子的人,他们几乎没有共同的朋友或者敌人,互相不往来的。他们俩又咋会跟同一个人结仇呢?白三年这个人吧,很忠厚老实,不像是那种会跟人结下深仇大恨的人。至于晏英嘛,跟她有深仇大恨的人大概就只有大满叔家了。但你也晓得,大满叔家没一个人会干出那样的事。” “这也是我正疑惑的事情。我在想会不会晏英嫁过来之前得罪过的人,我想我有必要找人去盘龙村问问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去查查,查个清楚比较好。” 正说着,一个年轻后生快步地走进了小栈。柜檯前的刘氏忙招唿道:“笙儿啊,来赶集呀?” “姨,讨口水喝,渴死了!”那年轻后生抹着脑门子上的热汗道。 刘氏忙倒了一碗茶,递给这后生道:“我的乖儿,你做么子跑这么急?是不是家里出么子事儿了?你可别吓姨娘啊!” 这后生咕噜咕噜灌下了整整一碗茶,然后抹了把嘴道:“家里好着呢,没出么子事儿,是我们村子里那晏家出事儿了!” 刘氏忙问:“哪个晏家?” “是晏英娘家么?”草微快步地走过去问道。 那后生沖草微点点头:“是啊!就是晏英家。” “她家咋了?”草微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全死了!” “你说么子?全死了?”草微惊得双眼都瞪了起来。 “可不是吗?老吓人了是不是?我们村长上她家去看过之后,就叫我立马来集上报宋里长了。要不然,我跑这么起劲儿做么子呢?”这后生道。 “阿猎……”草微心口噗噗直跳地回头喊了一声。 阿猎沖她点了点头,快步地走了过来,把那后生请到了后院去了。 原来这后生是刘氏的侄儿,就住在盘龙村里。今天早上,住在晏英娘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发现她家鸡狗全死了,觉得十分怪异,就进去瞧了瞧。没想到晏英的爹娘,弟弟以及弟弟新娶的媳妇全都惨死在了家里。这户人家这才慌里慌张地报了村长。村长见是灭门惨案,赶紧差了这叫汪笙的后生来集上报。 阿猎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转身往一旁走去。草微跟在他身后,心有余悸地问道:“谁会这么狠?” “灭门?”阿猎思量道,“谁会跟晏英家仇恨这么大,需要灭门这么狠?” “没有吧?”草微道。 “有……” “有?”草微纳闷道。 阿猎转回身来,看着草微肃色道:“刚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跟晏英家仇恨最大最深的。” “你不会是说本成哥吧?”草微这时候也想到了。 “除了他,我想应该没别人了。” “可是……” “对,”阿猎打断了草微的话,“俞本成失踪后是没再现过身了。但没人晓得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没死,当他回来发现了晏英以及晏英家人做的这一切,他会咋想?” “可那是灭门啊!”草微眨了眨眼睛,“前前后后一共杀了六个人。一般人哪里会这么狠?况且,他杀白三年做么子?他跟白三年也没仇啊!” “白三年很有可能目睹了他杀晏英的过程,他不想让白三年说出去,才对白三年下了狠手。” 一阵恐惧感在草微心里盪开了。她双手轻轻地放在了绷紧了的心口上,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本成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啊……本成哥和白三年一样都是老实的汉子,他咋会杀人呢?” “或许他已经变了,”阿猎道,“在他失踪的这几年里发生过么子你根本不晓得,他可能遭遇了一些十分痛苦的事情,又或者他换了一种活法,总而言之,他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俞本成了。我问你,俞本成有多高?” 草微想了想:“大概……大概就是七尺左右吧……” “那就对得上了。”阿猎略带自信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会吧?你真的怀疑本成哥?由始至终,咱们都没见他出现过啊!” “不出现不等于他不在村子里。” “可我还是不太相信……” “要想晓得是不是他,我有个办法。” 晚上,夜风习习,草微和丁氏互相搀着,打着灯笼地行走在僻静的乡间小路上。丁氏有些发抖,压低了声音地问草微:“咱们……咱们还要这样走多远啊?” 草微小声道:“嫂子,你别管了,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丁氏面露怯色道:“我害怕呀……万一,万一本成真的出现了,那可咋办啊?那不就是说,他就是杀了晏英他们的兇手?” “嫂子,也未必是他。这只是阿猎想引他出来的一个办法,未必真能引得出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是本田 >  “最好不要引出来,最好不要引出来,本成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杀人的。”丁氏絮絮念道。 “记住了,一会儿叫要叫得大声点,悽惨点。”草微叮嘱道。 “晓得了,我会的。” 走着走着,后面忽然撵上来两个人,假意要抢劫草微两人,其实这两人就是胖饼和俞本田。草微和丁氏故意叫得很大声,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来救她俩。 丁氏悄声地问草微:“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没引出来?” 草微一面抱头蹲在地上一面四下里张望道:“好像是啊……” “那就不是本成了!我都说了,不可能是本成的……” 话还没说完,俞本田忽然大喊了一声:“有人!” 人字刚落,俞本田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十步开外的草丛里。丁氏和草微同时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胖饼也被一脚踹飞了。丁氏大叫道:“坏了!出来了!” 就在这时,阿猎从天而降,拦住了那个黑影的去路。两人厮打时,草微忙拽着双腿已经发软得走不动路的丁氏,往后退了十来步。摔在草丛里的俞本田已经爬了起来,焦急而紧张地张望道:“是不是我二哥?是不是我二哥?” 草微道:“看不清楚!” 俞本田认真地观察着那两个打斗的人,说道:“不会是我二哥,我二哥根本不会功夫啊!” 胖饼捂着被踹了一下的胳膊,踉跄奔过来道:“我也觉得不是本成哥,本成哥的身手咋会有那么好?” 第191页 阿猎和那人从土路上打到了别人家的地里,又从地里打到了果树上,打着打着居然消失了。草微四人连忙跟着追去。追了一截路,压根儿就没看见那两人,反倒是与俞本谦和俞本谦手底下的两个差人碰上面了。 据俞本谦说,他们刚刚在前面小树林里撞见了阿猎和那黑影,但两人身手都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们这才一路追到这边来的。 失去了那两人的踪迹,草微心里着急起来了。她担心那黑影身手高过阿猎,阿猎会吃亏。她也觉得今晚这个计划有些冒险,但阿猎坚持这样做,因为阿猎说只有这样才能把俞本成引出来。 “阿猎哥!”俞本谦忽然指着不远处大喊了起来。 草微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急忙奔上前去,着急地问阿猎道:“没事儿吧?受伤没有?” 阿猎显得有些疲惫,摇摇头道:“没有。” “那人呢?” “给他熘了……” “熘了?熘了就熘了吧,只要人没事儿……” 草微的话还没完,俞本谦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问道:“花猎,人呢?” 阿猎抬起眸光,冷冷地扫了俞本谦一眼:“跑了。” “跑了?”俞本谦那眉头立刻紧紧地锁起,“你居然让他跑了?” 阿猎没理会俞本谦,拉上草微准备走了,但俞本谦却将他挡住了:“你等等!” “你还想做么子?”阿猎口气淡淡地问道。 “人真的跑了?”俞本谦眼中充满了怀疑。 “这话我不想回答第二遍。” “是真的跑了,还是又叫你给藏了?” “那可以去搜啊!”阿猎挑衅道。 “那个人是你我追踪了这么久的,你岂会轻易放跑?你没说实话,你肯定隐瞒了么子!”俞本谦一脸笃定道。 “没本事去抓人,这会儿就来埋怨我这个抓了一晚上人的人,还怪我把人放跑了?呵,倘若换是你,你恐怕早见阎王了!”阿猎说完拉上草微往回走了。 回到家后,草微给阿猎找了一身衣裳出来换。换衣裳时,草微发现他胳膊上有血,忙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阿猎道,“是那个人。” “跑掉的那个?” “他没跑,给我藏起来了。” “啊?果然……” 阿猎接过草微手里的衣裳抖了抖,嘴角勾起一抹蔑笑道:“我可不想给俞本谦当跑腿的。要是让他晓得人我已经抓着了,他一定会拿衙门来压我,硬逼着我把人交出来。我抓着的人我自己会审,犯不着他来插手!” “那人在哪儿?是不是本成哥?”草微着急地问道。 “我没见过俞本成,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 “也是,你是没见过本成哥的。但我见过,你带我去见一见他吧。” 阿猎穿上衣裳,踱步到窗边向外瞭了一眼:“把灯灭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草微家有个宽敞透气的地窖,阿猎就把抓着的那个人藏在了那儿。阿猎说,之前在与俞本谦等人遇上后,他便有了这个主意,不把人交给俞本谦,先自己藏起来。 掌上了墙壁上的油灯后,草微看见了那个人。那人一身深青色的衣裳,头髮微微凌乱。他耷拉着脑袋,两只手腕上拴着铁链子,一言不发。草微面带疑惑地缓步靠近,叫了一声:“本成哥?” 那人脑袋动了动,好像在回应。慢慢地,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真容——棕色面庞上烙着一个印记,坑坑洼洼的,有点吓人;一双弹珠大小的黑眼睛,反射着幽冷的光,不带眨一下地盯着草微,好像在窥视猎物。 草微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前的脚步停住了,这是本成哥么? 记性中的本成哥应该是皮肤白净如卢氏的男子,脸上什么都没有,长得还挺好看的,比本富哥都要好看些呢。但眼前这人却是一张棕色的脸,脸上带疤,气息里透着危险。 但再仔细看看的话,草微还是认出来了。那双眼睛和鼻樑与卢氏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她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真的就是俞本成。 “本成哥?”草微试着在喊了一声,“是你吗?我想我应该没有认错人吧?” 那人盯着草微,右嘴角往上扯了扯,笑容冷淡道:“你长个了……” “你认得我了?”草微忙蹲下去激动道。 “认得。” “那你是本成哥了?” “俞本成已经死了。”那人口气里透着一丝冰冷的绝望。 第三百四十章 她就该死 >  “死了?俞本成要是死了,那你又是谁呢?你别骗我了,你就是本成哥对不对?本成哥你可晓得?婶子一直念着你,为你失踪的事情,她差点哭瞎了眼睛呢!你既然都回来了,为么子不肯去见她一见呢?”草微质问道。 那人收回了目光,缓缓垂下了头:“我说了,俞本成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咋能再去见她呢?” “可你明明还活着!” “那你觉得她能接受这样的俞本成吗?”那人抬头向草微质问道,“她心里的儿子是个干净又单纯的人,但你眼前这个不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俞本成了。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是个杀人犯,你认为她能接受这样的儿子吗?” 草微愣了一下:“本成哥……” “还是说先来说说白三年和晏英吧。”阿猎走到墙边,从酒架上取下了一罐酒,拿着走回了那人跟前,找了条凳子坐下。自己先拔开酒塞子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了那人跟前。 那人看了阿猎一眼,双手抱起酒罐子勐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缓缓放下道:“你想晓得么子?” 阿猎道:“么子我都想晓得。” “没错,白三年和晏英都是我杀的,晏英的爹娘弟弟也都是我杀的。”那人说话时居然带着一丝轻松的笑。 “你恨晏英。” “我当然得恨她。我从前对她多好你是没看见,我只差掏心掏肺出来给她了,可是她呢?她是咋样对我的?要不是她和她那个弟弟,我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所以,她该死!你可晓得她看见我的时候是个么子反应么?哈哈哈哈……”那人狞笑了起来,抱起酒罐子又再灌了一大口。 “她一定吓坏了。”阿猎道。 “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我把腰带子勒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一点反抗都没有,就那么睁着眼睛被我勒死了……” “因为她晓得,”草微接过话道,“她跑不掉了。就算再咋挣扎,也没有用了。你恨晏英我能明白,但你为么子连白三年都杀?” 那人砰地一声将酒罐子摔在了地上,咬着牙喷着酒气道:“他也该死。他看见了我杀晏英,他必须得死!另外,当初一块儿在那树林子里被抓走的还不止我,也有他。我俩是一块儿被抓走的。那时,我俩商量着跑,就找了一天晚上,趁看守不注意的时候跑了。我先托他翻上了墙头,准备让他把我拉上去的时候,看守追过来了,他竟扔下我就跑了!那王八混蛋居然就跑了!所以,我没打算放过他,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他算!” 第192页 “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草微感触道。 “放了我,”那人抬头对阿猎道,“放了我,这才你最该做的。” 阿猎盯着他:“放了你?” “你想把我抓去衙门是吗?没用的,就算你把我送到了衙门,我也不会死。”那人脸上竟透着几丝得意。 阿猎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沉思了片刻道:“我懂了,你是有靠山的,你在替别人卖命,这个人可以保你对吗?” 那人呵呵地狞笑了两声:“不愧是在江湖上闯过的,眨眼就明白了。” 阿猎双眸微沉:“你见过我?” “见过。”那人点点头道。 “在哪儿?” “一个你可能不太愿意想起的地方。” 阿猎攒着眉思量了片刻:“你也到过樱花山庄?” 又是一阵狞笑,那人笑足了后说道:“你想起来了?不过你大概没见过我。我当时并没有现身。” “你是伏击我们的那帮子人?” “不是,准确的说应该是去坐收渔人之利的人。我的主人得知那晚在樱花山庄会有一场伏击,他吩咐我去观战。本以为那只是一场很无聊的戏,却没想到最后变得那么地惨烈。我更没想到你居然逃生了。我真想问问你当时是咋逃出来的?” “你不该问,”阿猎眼中迸出了两道凌光,“或许,你更不应该活着!” “想杀了我?我劝你最好不要。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主人会找到我的尸体,他会发现你,他对你很有兴趣。” “对我有兴趣?” “他说他很想招你入麾下,但一直又没机会认识你。” “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又咋会晓得那晚樱花山庄内会有一场伏击?难道他与那晚伏击我们的人有瓜葛?” “没有。他也是无意之中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不过你打听这么多做么子?”那人口气里带着一丝挑衅,笑对阿猎道,“难道你还想重出江湖去报仇吗?我看你似乎已经归隐了,应该不希望和以前的事情有任何牵扯吧?” “我问你,”阿猎的语气更沉闷了,“你是不是晓得那晚是谁伏击我们?” “你很想晓得?” 话音刚落,阿猎忽然起身一脚蹬在那人的心口上,将他抵在了墙面上。那人脸色一青,喘息不止。阿猎眼神阴冷道:“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那些江湖伎俩!你在我面前耍这些门路还嫩了点!说,你是不是晓得那晚伏击我们的人是谁?” 那人望着阿猎,深喘道:“你已经退出江湖了……又何必晓得那么多呢?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草微好,或者说是为了我爹娘好……” “你先出去!”阿猎向草微瞟了一眼。 草微愣了一下问:“你想做么子?你不会想杀了他吧?” “出去,我自有分寸!”阿猎命令道。 好久没听见阿猎用这种语气说话了,草微意识到他不是说笑的。犹豫了片刻后,她出了地窖,关上门,走上台阶,站在入口处静静地等候了。 地窖里传出了两声惨叫,草微听得心口发紧。她知道阿猎很在意那回樱花山庄的事情,很在意。只要一提到这件事,阿猎几乎没有过好脸色。所以她很担心,万一本成哥咬死不说的话,阿猎会不会真的把本成哥给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最后一面 >  此刻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卢婶子。卢婶子一心期盼着的儿子回来了,但儿子却不愿再跟自己的母亲见面了。儿子已非当年的儿子,不知道本成哥这几年到底遭受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地窖的门忽然开了。草微忙奔下台阶,迎上去问道:“咋样?他说了吗?” 阿猎脸色铁青,什么都没说,垂着头一直往上走。草微觉得他很不对劲儿,便一直跟着他,一直跟到了房间里。 “到底咋样了?你不会真的把本成哥杀了吧?”草微着急地问。 “他不是俞本成……”阿猎在窗边的竹椅上躺下了,望着月亮,眼中有些灰暗。 “不是?可我觉得他就是俞本成啊!” “他是一个杀手,附庸于别人的杀手。这几年他所经歷的是你不能想像的,所以不要再问了。也别告诉大满叔和卢婶子他曾经回来过。” “杀手?”草微在竹椅边跪下,趴在阿猎的腿上惊讶地问道,“他咋会变成杀手?” 阿猎抬起右脚蹬在窗沿边上,目光幽幽道:“有些人会为自己驯养杀手,以方便自己行事。他们驯养杀手的手段很多,其中一个手段就是从各地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进行驯养。而你的本成哥很不幸变成了这其中的一员。在被驯养的过程中,他已失去了本性,变成了一只只会听命于主人的鹰犬。你也看到了,他杀白三年,杀晏英以及晏英家人是丝毫不留情的。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冷血杀手罢了。” 草微心里多了几分难受:“这要是被卢婶子晓得了,她会多难过啊!她盼了本成哥这么久,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儿子已经变成了杀手……这太可怕了!” 阿猎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侧目道:“不用害怕,他不会再回来了。” “么子意思?你把他放走了?” “对。” “你放走他,难道不怕他再回来杀人吗?” “他不会再回来了,除非他想连累自己一家被灭个满门。他这趟回来是来见大满叔和卢婶子他们最后一面的。” “最后一面?” “他的主人给了他一个新任务。他很清楚这个任务去了就等于是死。所以他才会想在临死之前再回来看看大满叔他们。碰上晏英是偶然。如果晏英当时已经离开了的话,就不会死。” “这话咋说?” “晏英在做完孽罪状之后本应该离开,远走高飞的。但是那个女人没有。她居然想偷偷潜回来放火烧了大满叔家。就在她想纵火的那晚,被俞本成抓了正着,这才跟死神遇上的。” 草微惊讶地捂住了嘴:“她居然还想回来烧死大满叔他们?这女人也太狠了点吧?” “总之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俞本成不会再回来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到底要去完成么子任务?为么子去了就等于是死?” “不要问了,”阿猎温柔地替草微捋着刘海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今晚吓着你了吧?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个人不会再出现了。” “那卢婶子……卢婶子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本成哥了?”草微望着阿猎问道。 阿猎点点头,轻轻地回了她一个嗯。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目光,然后像只小猫似的趴在了阿猎的腿上。阿猎摩挲着她的脸问道:“是不是有点难过?” 第193页 “我是替卢婶子难过。”她道。 “但她不清楚真相更好不是吗?至少在她心里,她的儿子还是一个干净而又单纯的人。”阿猎安慰她道。 “为么子这世上会有那么残忍的人?把一个好人生生得逼成了一个杀手?” “这就是乱世。没有章法可言,没有律法可行的乱世。强者会更强,弱者只会更弱。强者以吞噬弱者的灵魂和意志为生,而弱者只会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唉,”草微轻嘆了一口气,感触道,“这大玉国的乱到底么子时候才能结束呢?” “别想了,”阿猎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管咋乱,只要咱们不分开,这日子都不会难过的。” “那你会去报仇吗?”她抠着阿猎的腰带疙瘩问。 “报仇?” “樱花山庄,你不是很在意樱花山庄的事情吗?你有一些朋友死在了那场伏击里,你一定很想去替他们报仇吧?成本哥是不是告诉了你谁是主谋了?” 阿猎嘴角划过一丝略带心疼的微笑,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好像想帮她遮挡住所有不好的事情,不让她看见,也不让她听见。她很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将自己沉浸在了这片柔软的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温暖而舒适,是阿猎特许给她的,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她明白阿猎的意思,阿猎不想她过多见识那些江湖上的黑暗,怕她担心,怕她受到惊吓。关于报仇,阿猎应该是会去的,只是不是在眼下,她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但她不怪阿猎,如果换做是她,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朋友被杀了,自己也会去报仇的。所以,不管阿猎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天亮后再去那个地窖,俞本成已经不在那儿了。但草微在他坐过的地方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个银制的观音吊坠,似乎是他特意留下的。正凝着那个吊坠思量时,草微听见地窖入口处传来推门的声音,便将吊坠迅速收起,快步地走出了地窖。 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彩儿。 “这么早?”草微若无其事地拉上了地窖的门,上了锁。 “有两样针法不明白,就赶早来跟姐姐讨教了,怕一会儿姐姐就不得空了。”李彩儿笑道。 “这么勤奋?看来最近赶制了不少嫁妆呢。”草微带着李彩儿出了那入口,转身拉上门,又上了一把锁。 “闲着没事儿,就赶了几双鞋子罢了!对了,姐姐,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俞大哥身边的那两个差人在外面,俞大哥这是么子意思呀?是派了人来监视你和姐夫吗?”李彩儿朝外面指了指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早晚查出(加更) >  “哦,是么?”草微走出了灶房,往院外瞧了一眼道,“盯着就盯着吧,横竖也是白盯的。” “是呀,盯也是白盯,姐姐和姐夫咋会藏了谋杀白三年和晏英的兇手呢?我看俞大哥是想破案想疯了。” “你听谁说的?”草微转头问李彩儿道。 “村里都传遍了。说昨晚出现了一个极可疑的人,跟姐夫都打起来了。可打着打着就不见了,俞大哥带人追都没追上。后来姐夫回来的时候,那人便不见了。有人便说是姐夫藏起来了。” “呵,不可笑么?我们藏兇手做么子?留着孵小兇手?这话一定是俞本谦传出去的。他想向我们施压,逼着我们把兇手交出去。可是啊,我们手里没有兇手,鸡鸭鹅都是有几只,他若想要,我可以交给他啊!”草微双手一摊,说得云淡风轻。 李彩儿连连点头道:“是呀!俞大哥真是有点想不明白了。一定是给县里那位大人逼紧了,自个胡思乱想了。” 这时,丁香娘从草微眼前走了过去。草微叫住了丁香娘,吩咐她备两人份的早饭。李彩儿有些奇怪了,问道:“姐姐为么子要备两人份的早饭?莫非是要给外面那两个送去?” 草微沖李彩儿笑了笑,道:“你果然是聪明的。我这么一说你全都明白了。没错,我是要给他们送过去。好赖在我家门口蹲守了一夜,不累么?让他们吃饱了再守也不迟。” 丁香娘备好了早饭,交到了草微手里。草微端着那托盘出了院子,走到了那两个差人跟前,微微含笑道:“两位差爷,备了点薄粥,将就用点吧!” 那两个差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草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别紧张,我没恶意的,”草微放下那托盘笑道,“我就是看你们当差的也不容易,我尽一尽大玉国老百姓的一点义务罢了。” “你这是打算贿赂我们吗?”其中一个问道。 “说笑了吧,差爷?”草微呵呵道,“一碗薄粥,两碟子咸菜也算贿赂?那两位差爷这分量实在有点轻啊!不要多心,常言道过门都是客,二位守我家门前一夜,那自然也是客了。请客用点早饭,不算贿赂吧?” “你早些把那兇手交出来,我哥俩就不用受这苦头了,岂不更好?”那人又道。 “可惜了啊,我家真没么子兇手。不信的话,让你们进去搜搜?”草微一脸笑意,抬手邀请,态度是十足地诚恳。 这让这两个差人有点懵了,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了主意。草微转头时,远远地看见俞本谦往这边来了,含笑道:“看,你们的文书大人来了。进不进去搜,你们问问他吧!” 俞本谦走近了。他打量了一眼草微送来的早饭,眼含疑惑地看着草微问道:“你这是么子意思?打算包我的人吃住吗?” “那文书大人你又是么子意思呢?打算派人在我家门口安营扎寨吗?” “草微,你就这么帮着阿猎吗?” “他是我男人,我不帮他帮谁?” “他是个江湖人士。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个江湖人士。你跟着这样的人会有好结果吗?你不想想小娇儿,不想想俞婶子?” “多谢你提醒,不甚感激。要没别的事情,我先去忙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俞本谦在草微身后说道,“我希望你能听进去一个或者半个字。阿猎这个人极度危险,你跟着他早晚会过漂泊逃亡的日子。不怕告诉你,我已经向衙门报知了阿猎这个人。衙门会查他,他的底细早晚会被查出来。” 草微转过身去,眼中带着几分冷意:“你是一定要盯着他不放是吗?” “不是我要盯着他不放,他的底原本就不干净。” “那你觉得如何的干净才算干净?像你这样,祖上世代乡民,十年苦读,县学生一枚,这样就算干净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有多少人是情非得已的?混江湖?若能安居乐业,谁愿意去混江湖?” “是阿猎告诉你的?告诉你他是情非得已才混江湖的?你就不怀疑他是骗你的?” “不是阿猎,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被逼得连亲人都无法相认的人。如果老天能再给他一次选择,他绝对不愿意混江湖!” 第194页 “一个连亲人都无法相认的人?”俞本谦攒起眉头道,“你说的是谁?” “江湖人。”说完这三个字,草微甩袖而去了。 回到堂屋,草微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伸手进袖兜里摸了摸那个银坠子。这个银坠子应该是俞本成打算留给卢婶子的,应该想个么子办法交给卢婶子呢? 正思忖着,丁氏忽然从后面走了来,一把抓着草微的胳膊就紧张地问:“到底是不是?昨晚那人到底是不是本成……” “嘘!”草微忙止住了丁氏的话。左右看了两眼后,拉着丁氏进了饭厅。 “咋样啊?到底是不是?我昨晚可一晚上没睡好觉呢!”丁氏着急地催促着草微道。 “不是。”草微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不是?”丁氏愣了一下后,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大喘气道,“不是就好,不是还好些。我昨晚就在想,要是杀人兇手真是本成的话,娘晓得得多难过啊!” “不要瞎想了,嫂子,真不是。”草微含笑道。 “那是谁?” “一个路过的江湖客罢了。人已经跑了,想必往后也不会再回咱们村了。” “但昨晚我和本田被你们假偷袭的时候,他为么子要冒出来?” “我听阿猎说他脑子有些不清楚,不晓得是不是从前受了么子刺激,一到夜里就喜欢出来晃悠。昨晚……大概是凑巧罢。” “哦……”丁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啊……不过,不是本成就好,要是的话……” “嫂子,”草微再次打断了丁氏的话,“这话往后就不要再提了,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万一漏出了一点点风,你晓得的,村里的那些人肯定又会东猜西想,胡编乱造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两国和亲(加更) >  “明白,不提!绝对不提!”丁氏忙又使劲地点了点头。 “对了,嫂子,”草微趁机从袖兜里掏出了那个银坠子,“之前阿猎带回来两个银坠儿,我一个给我娘,一个打算送给婶儿,你替我带过去吧。” 丁氏接过道:“行,我这就拿回去。” 送走丁氏,草微独自在饭厅内发了一小会儿神。听得二楼上小娇儿唤她的声音时,她才回过了神。正要抬脚出去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样色儿,跟她家饭厅竹屏风很不搭调的色儿。 她稍微愣了一下,却没有转头去仔细看,就用余光再轻轻一扫,原来一双土黄色的绣鞋。这鞋面与上回她在土地菩萨庙里瞄见了那一双似乎是一样的。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了淡淡的蔑笑,径直出去了。 穿过堂屋,她闪身躲在了一隔断后面。片刻后,果然看见李彩儿从饭厅里鬼鬼祟祟地出来了。她猜得没错,刚才躲在那竹屏风后的人真是李彩儿。而上回躲在土地菩萨庙里偷听她和阿宝说话的也是李彩儿。她冷哼了哼,这丫头的鬼心思果然很多啊!不要急,且瞧瞧这丫头想耍出么子鬼花招来。 过了几天,孟虎和小翠回门来探亲了。俞家请了众亲戚到家里热闹。午饭过后,草微和阿猎领着俞氏小娇儿先回家去了。 半路上,他俩看见白清安和他爹在路边争执,白清安的老爹着急起来了,还拿袖子抽了白清安几下。见草微几人靠近了,白清安的老爹才收了手,气沖沖地转身走了。 走近时,草微问白清安道:“咋了?咋把你爹惹得这么生气?” 白清安理了理被他老爹弄乱了的髮带,不以为然道:“他气我呢,气我没给他考好呗!我都已经说了,他要那么喜欢考学,让他自个去考好了!” “你没考上?” “没!”白清安说得理直气壮,“我压根儿就没想考上!做卷子的时候我随便写了几句话上去,就没诚心考,那自然就考不上咯!” 草微笑着指了指白清安:“你啊,活该是欠揍啊!你爹多在意你考学的事情,巴巴地指望今年你能考上一个郡学生,比那位俞文书大人还厉害些,没想到你却跟他唱反调,他能不气得抽你吗?” 白清安挥挥袖子道:“我就不爱那玩意儿!整天舞文弄墨的有么子用?能保家卫国,能赶走那些山匪兵匪吗?那些王八犊子是你用几句诗就能打发得了的?瞎扯啊!还有,我跟你们说,咱们这儿快遭大秧了!” “么子大秧?”草微问。 “我在郡里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说咱们那个佑宁王打算跟西向国讲和了。咋讲和呢?他把咱们西边那几个城池送给西向国,西向国嫁一位公主过来,两边做亲戚。” “真的?”阿猎那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假不了吧?这消息是从郡衙门里传出来的,整个郡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呢。” “佑宁王要赠哪几个城池?” “就咱们这儿往西边去,吴东城,白鸟城,唿兰城这三个小城池。虽然只是三个小城池,可你想想,那三个城一旦划入了西向国的边境内了,咱们这儿就成了最靠近西向国的地方了,一旦发生战事,咱们这儿不就是头一个挨打的吗?回想想前几年西向国打过来的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呢!”白清安一股毛骨悚然道。 草微点头道:“有道理啊……” “所以啊,还读么子书呢?你能拿两本书去抵御西向国吗?没用啊!还是得靠拳头靠武器!我已经打算好了,打今天起回乡勇队,认认真真操练,练一身好功夫出来,将来至少可以保护我和我家里人啊!阿猎哥,你说对不对?阿猎哥?” 白清安唤了阿猎两声,阿猎才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草微问他:“你在担心么子?你也在担心西向国那边打过来吗?” “他们暂时不会打过来的,”阿猎摇摇头道,“既然讲和,他们就不会贸贸然地再发动攻势。但是,自古戍边之民都不好过。西向国又是一蛮族,我担心日后咱们这儿会成为他们经常滋扰的地方,民不安生了。” “一下子让出三个城池,那佑宁王到底是咋想的?他是不是也太豪气了点?”草微疑惑道。 “如今朝政都是佑宁王把持着,小王上没有实权,只能听之任之了。佑宁王这么做大概是想保全实力。内战这么久,他虽得胜了,但部下也损失惨重,他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如果这个时候西向国再发动战争,他是扛不住的。所以,他牺牲了三座城池来为自己争取更多恢復元气的时间。”阿猎面带肃色道。 “说得好!”白清安竖起大拇指道,“阿猎哥你一眼就看穿了佑宁王的布局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忘记了西向国一向都是贪心不足的。他只要让一步,西向国就会进两步。他让三座城池,西向国就会吞他六座。他这么做是得不偿失的。而且,如果他把白鸟等城池让了出去,那么咱们这个邕宁地界将成为大玉国西边最后一道防线。这一道防线一旦攻破,西边各城池绝对都不保。” 第195页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呢!”白清安又附和了起来,“咱们这里一垮,西向国就会长驱直入,把西边所有城池都吞併了。你说那佑宁王傻是不傻,难道他丝毫没考虑过这些?” 阿猎蔑笑了笑,对白清安说道:“你以为他会为我们这些守在西边的人想那么多吗?他眼下手掌王权,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巩固他的王权和保存他的实力,丢掉几个城池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地重要。他认为他只要蓄足了实力是可以再打回来的。” “打来打去,最惨不是老百姓吗?”白清安气愤道。 “谁在乎呢?佑宁王是不会在乎的,他是个权术玩弄者。他和小王上的父王不一样,他心里只有两件事,战争和王权。”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机会主义(加更) >  “哇,阿猎哥我发现你懂好多啊!”白清安一脸羡慕地说道,“你好像很了解佑宁王和小王上家似的。你是不是见过他啊?” 阿猎拍了白清安脑门一下:“问那么多做么子?不是要回乡勇队吗?还不回去?” “那你教我功夫吗?”白清安满脸期待地问道。 “要真打起仗来,你的功夫顶不了多大用处,多读几页兵法还管用些。” “是么?是么?那我应该读哪本兵法?” 阿猎带着白清安,一面讨论兵法一面先走了。草微领着俞氏和小娇儿慢慢地回了惜微居。那俩母女都闹着要睡午觉,草微便先照顾她们睡下了。再下楼来时,楼下空空的,丁香娘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草微叫了几声丁香娘,没人回应她。她便自己去地窖取东西了。晌午多喝了几杯,口里太不爽利了,她便想去翻找那筐别人送的小花红。 下到地窖里,储藏室的门没锁,草微停顿了片刻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是丁香娘没锁吗?” 随后,她进了储藏室,捡了几个小花红后就出去了。走出储藏室门的时候,她回身想要将门拉上,却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小小巧巧的脚印。看到脚印那一刻,她便疑惑了。 丁香娘是个大脚女人,脚比她的宽许多,而这个脚印居然还比她短一点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往储藏室内地板上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将门拉上了。 走出地窖门时,丁香嫂正好迎面走来,忙对草微说道:“是不是我又忘记关门了?哎哟,您看我这记性呀!” 草微将门拉上,轻快地锁上了:“没事儿,我锁上便是了,你去忙吧!” 丁香嫂连声道了歉,然后就走开了。草微含着窃笑地往门上看了一眼,心想就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待着吧,既然那么想进去,那就待个够吧! 这天晚些时候,张婶子来找草微,说李彩儿不在家,想问问是不是在草微这里。草微说是,张婶子便回去了。 第二天清早,草微再次打开了地窖的门,缓步地走下了那狭窄的台阶。走到储藏室门口时,她听见里面有罐子摔了的声音。她浅笑了笑,伸手将门推开了。 储藏室的地面上,一罐子糖蒜七零八落地散着,糖蒜汁儿流了一地。草微迈了进去,四下里扫了一眼道:“不用藏了,出来吧!饿了一夜,也不该找糖蒜吃,那个吃了口干舌燥呢!” 片刻后,一个人哆哆嗦嗦地从置物架后面走了出来。这一夜的冻已经让她脸色成青白色了。果然是李彩儿。草微嘴角上扬,浮起了一抹蔑笑。 “姐姐……”李彩儿搂着双臂微微颤抖着。 “是彩儿啊,你咋这么不小心呢?昨天我来的时候也没见到你啊,你咋就在我这储藏室里呢?”草微故意调侃道。 “是这样的,姐姐,我昨天是跟着丁香娘进来的。我本来是来找姐姐的,可后来一阵头晕,我就晕倒在了架子后面,醒过来时发现地窖门已经锁上了,所以才……” “那你为么子不喊呢?你喊的话,至少会有人听见吧?” “我以为姐姐或者丁香娘稍后会再来呢,哪里晓得就这么被关了一夜……” 草微偏头看着这丫头,绕着她走了一圈打量道:“那你有没有在我这地窖里发现么子不该发现的东西呢?好歹待了一晚上,满屋子都应该被找过了吧?” 李彩儿惊讶地抬起头来:“姐姐,你这话是么子意思?我不是来找东西的,我真的是来找你才被关在里面的……” “真的么?”草微一道幽光扫了过去。 “是真的,姐姐!我来你这地窖能找么子东西呢?你不会怀疑我是来偷东西的吧?我是那样的人么?姐姐,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呀!”李彩儿急急争辩道。 “不是来找东西,那就应该是来找人的吧?” “找……人?”李彩儿那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你听见了我和丁嫂子的话,对吧?”草微带着阴阴的脸色走近道。 “我……我没有啊……” “那天在饭厅,你躲在竹屏风后面,该么子都听见了才对。还有,上回我和阿宝在土地菩萨庙里说话的时候,藏在帐帘子后面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你吧?” “我……”李彩儿的眼神彻底慌了。 “你来我这地窖是因为你怀疑我和阿猎会把那个疑是本成哥的人藏在这里是吗?但可惜了,如你所见,这地窖里没有藏任何人。”草微一点一点地剥开了李彩儿的用心。 “不是的,姐姐!”李彩儿还企图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来找那个人的!虽然……虽然当时我是无意中听见了你和丁嫂子的话,但我没想过去追究这件事。姐姐想藏起来的我又咋会去拆穿呢?” “无意?难道说你两次偷听都是无意?呵呵,那你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咋回回都让你偷听到了呢?”草微讥讽道。 “我……” “与其说无意,不如说你很懂得借势就形,也就是我之前夸过你的聪明。但这样的聪明说难听点就是事故圆滑。你没有你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你心里藏着很多的小秘密。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么子跟你疏远吗?就是因为你的那些小秘密,小算盘,因为我不晓得哪一天你就算到我头上来了。不过看样子,”草微瞥着李彩儿,来回踱步道,“你已经算到我头上来了。如果你在我这儿找着了人,下一步你会咋办呢?你会去找俞本谦吧?” 李彩儿那张脸已羞成了紫红色,她死死地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回。 “你从一开始就没真正地把我当过姐姐,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当伸手抓住我的时候,我也没拒绝,是因为我想如果帮助了你,你能好好地在村子里生活也很不错的,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尽了份姐姐的心。可你呢?”草微看着李彩儿,失望地轻晃了晃脑袋,“由始至终就没停止过盘算。你曾想以照顾小娇儿为理由进我家,还想过进我百草坊,也打过孟虎的主意,但当你发现孟虎心思不在你这儿时,你又放弃了。你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一旦有机会,你都会去尝试。” 第196页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人各有志 >  李彩儿轻轻地抽泣了一声:“难道在姐姐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 “我没说过你不堪,我只是觉得你不足以让我信任。”草微道。 “我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如果我自己不盘算的话,我早晚会死!” “我给了你一个家,不是吗?只是张婶子那里你瞧不上罢了。” “我也想像姐姐这样,能自己出来做买卖,操持家业,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我的想法也就这样而已!” “你又在拿你的可怜之处混淆视听了,但我不是那些男人,我不会轻易地被你敷衍过去。你说你想学我,那为么子今天会到这里来?为么子想要找那个疑是俞本成的人?我要没猜错,你已经不打算在我这儿靠岸了,你已经找到下一个靠岸的地方了,对吗?”草微轻挑了挑眉梢道。 “我不懂……” “去告诉俞文书大人,我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草微轻轻打断了李彩儿的话,“不能因为他找不着兇手就天天找人盯着我家,惹急了,我也会咬人的。” 李彩儿抬起满含泪光的眼睛,惊愕地看着草微。草微沖她微微一笑,抬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沮丧不已,垂着头,默默地朝外面走去了。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道:“姐姐,俞文书大人说得对,你早会后悔的。” 草微侧目而视道:“我后悔么子?” “我年纪虽比姐姐小,但我走过的地方多,吃过的苦头也比姐姐多。我比姐姐要明白江湖人这三个字的含义。我曾亲眼看见过一家子因为收留了一个江湖人而遭灭门,也曾听说过某位姑娘因为爱上了一个江湖人而惨遭仇家杀害。” “你到底想说么子?”草微迎着李彩儿那略含警告的目光问道。 “姐夫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有一句话是说,一日行江湖,终身不得离。也就是说,只要在江湖上混过的人是再也清白不了的。他们所欠下的孽债迟早是会还的。姐姐,你想替姐夫还他欠下的那些孽债吗?”李彩儿口气挑衅道。 草微蔑笑了笑:“看来你和俞文书大人的沟通已经不浅了。你俩都深入地探讨过江湖人这个话题了。可是,你们两位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了?一个是母仇未报,一个是身世飘零,你们能不能先顾好你们自己再说?” “我是觉得姐姐从前对我不错,才特意提醒姐姐一句的。既然姐姐听不进去,那我也无可奈何了。” “多谢你的提醒。我也顺道提醒你一句,好自珍重!” 李彩儿看了草微一眼,脸色灰灰地走了。她刚走,丁香娘就着急不已地跑了进来。一看草微在,丁香娘才松了一口大气道:“我还以为彩儿那丫头自个钻进来了呢!原来草微你在啊!” “没事儿,”草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道,“你去忙吧!” “草微啊,我多嘴问一句啊,这么早彩儿咋会来这儿?” “我跟她有点事情谈。” “我不是想挑拨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只是……” “您有么子就说吧。”草微转头道。 丁香娘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就是觉得彩儿这丫头有点鬼,喜欢跟我套话。前几天一到做饭的时候就来我跟前转悠,问我都做么子菜,下几两米,还问家里来客不来客,哪里储藏东西最方便。我总感觉怪怪的,好像在跟我套么子似的。” “没事儿了,”草微面浮半点轻笑道,“她不会再来问了。往后啊,我们家的门她大概也很少来迈了。” “为么子啊?你跟她吵架了?” “不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么子谋么子相?听不明白呢?” “意思就是说人各有志,各行一边。好了,你去吧。” 丁香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草微在地窖里略站了片刻后,也出去了。到了饭厅,粥饭已摆好了。草微正准备上去叫小娇儿和俞氏下来时,窦月微大步地迈进了院子。 草微一眼就看见了,窦月微手里拿着的大红色帖子。 最近听说窦月微和俞本谦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后面这半个月的某一天。看这架势,应该是错不了了。 “恭喜。”草微伸手接过了窦月微递来的请帖。 “我不想让人说我没肚量,所以帖子还是给你送一份,你爱来不来。”窦月微略显傲慢道。 “这字真好看,是俞文书自己写的吧?”草微翻开帖子笑道。 “当然了,自己的婚事自己都不尽心,那还叫个么子事儿呢?”窦月微有些得意道。 “俞文书最近难道就在忙这些?” “不然呢?”窦月微反问道。 草微合上帖子,抬眸看了窦月微一眼:“我以为他尽忙着跟村里那些女特工联络呢!” “你么子意思?”窦月微不满地问。 “没么子意思。好好看着这个你得之不易的男人吧,希望你能一直这么高兴下去。” “放心,”窦月微用手里那摞厚厚的喜帖在掌心上拍了拍,得意地笑道,“我会让你看着我一直这么高兴下去的。你最好睁大眼睛看好了!行了,我还有其他帖子要发,很忙的,先走了!” 窦月微走后,草微转身将帖子往身后的桌子上扔了过去。刚才站在旁边听见两人对话的丁香娘问道:“你去是不去啊?” 草微轻笑了笑道:“你以为她真是来给我派帖子的?她是来向我炫耀的。” “我说呢,她咋会诚心来请你?也难怪,她要做官夫人了,自然要满村满街地走咯!”丁香娘撇撇嘴道,“你没瞧见你那大伯娘,草微。哎哟呵,那才叫一个土蝈蝈上了金梁子,嘚瑟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但愿她们母女俩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吧!” “么子意思?是要出事儿呢?”丁香娘立马打听道。 “没么子,我随口说说罢了。好了,”草微理了理衣袖口子,低头含笑道,“吃过早饭我该去忙了。我得叫红儿把那红布都搬出来收整一下,门口支个摊,等着那些人来买。窦月微办喜事儿,我顺搭着做几笔好买卖也是不错的。” 丁香娘竖起大拇指道:“高!”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决意要走 >  草微就在坊门口支了个小摊,让陶红儿一个人在那儿守着,窦月微那一摞喜帖一发下去,立马就有人上门来买了。 听着陶红儿不断刺啦刺啦撕布的声音,草微手里拨打着的算盘珠子都更利索了。她细细地算了算开张以来的帐,盈余足足的。虽然退了鲁客商那一根金条和那笔云樱纱的订单,让她损失了不少,但最近这段时间也赚了一笔。 她思量着自己的业务是不是该再扩一扩,不能只守在这明月村附近徘徊。集上是个可以发展的好地方,是否可以考虑去集上发展发展?但去集上开铺得人,自己又必须守在百草坊这边,找个什么样的人去合适呢? 第197页 草微正在配色间里思量着这事儿时,张婶子来了。 张婶子脸色不太好,进来后一直低着头,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草微忙起身问道:“咋了,婶子?” “我早上发现床底下丢着一道符,捡起来问是不是彩儿放那儿的。她说不是,还说我嫌弃她,然后说要收拾了东西走。您说得对,她早晚是要闹着走的,我跟她没有缘分。”张婶子略带遗憾的口气说道。 之前草微跟李彩儿闹掰后,草微跟张婶子提过李彩儿的事情,也预料到了李彩儿不会再久待于张婶子家。果不其然,才过了没几天,李彩儿就找藉口要搬走了。 “婶子,这事儿有些对不住您了……”草微抱歉道。 “别这么说,跟你没有关系,你也是看我孤老婆子一个,想给我找个闺女作伴罢了,你是好心,只是我跟她没缘分……”张婶子道。 “我以为她能安下心来,可没想到她那心太大太野了,安不下来。” “算了,不强求了,让她走吧。” “婶子您先回去忙吧,我去瞧瞧。” 草微来到张婶子家门口时,远远地看见李彩儿背着一个旧蓝布打的包袱,身边围了一群婆子媳妇,连大伯娘戴氏也在,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草微一靠近,李彩儿立马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一向热心别人事情的五花婆第一个说话了:“草微,快来劝劝你家妹妹,叫她不要这么走了,叫张婶子难堪呢!” 田奶奶也道:“是呀!都是一家人了,有么子话不能好好说的?上辈子修了福德才会一个屋檐下住呢!” “哎哟,我说你们啊,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戴氏用她那条不知道撒了多少香粉的手帕使劲扇了扇道,“那个姓张的做得也太过分了,咋能让人家改姓呢?人家好好地姓着李,凭么子改了姓跟你男人姓?简直好笑了!彩儿,你这下该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了吧?帮你?哼,背地里说不定早就把你给卖了呢!” 草微没理戴氏,走上前去,温言细语地问道:“彩儿,你真要走?” 李彩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张婶子要让你改姓?” 李彩儿把头压得更低了,流露出了一副因为惧怕草微而不敢回答的表情。草微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真是个戏精啊,临到走了都还想演一场为自己博博同情。 “那你走了,去哪儿住?”草微又问。 “我听她说,她用上回从黄妮儿那儿讨回来的一点点钱在村里买下了一处小院子,暂时就住那儿了。”五花婆又忙插嘴道。 “在哪儿呢?谁家的院子?” “就是咱们俞文书大人舅舅家的那个老房子。他舅舅没了之后,不一直空着吗?就那两三间破草屋子。可怜了,一个姑娘家搬那里去住真是一点都不妥当啊!”五花婆发着感嘆道。 “原来是俞文书舅舅家的院子?”草微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提到俞本谦,李彩儿忽然不想继续在这儿待着了。她匆匆地抬头跟草微说了句承蒙你关照了,我对不住你一片好心,然后就想抬腿走了。 草微哪里会让她这么快就走了,伸手将她一拽,又拽了回来,和颜语色道:“别急,姐姐还有一两句要跟你说呢。彩儿,你可晓得张婶子为么子这么做?” 李彩儿甩了甩脑袋,神情怯懦地说道:“我不晓得……” “实话告诉你吧,张婶子这么做其实就是想你离开。” “你说么子?”李彩儿瞬间抬眸,眸子里全是惊愕。 “觉得很惊讶是不是?张婶子那么疼爱你,为么子会想要你离开?我起初也觉得很奇怪呢,不过刚才我跟她问清楚了,她说是因为找了大仙算了你们俩的八字,发现原来你俩八字不对付,这辈子註定做不了母女,所以才狠心撵走你的。” “这……”李彩儿像吃了口黄连似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草微继续温柔以待道:“她晓得若是实话告诉了你,你必定不愿意离开,她说你是个孝顺孩子,又会做家务又会疼人,还时常说要好好报答她,一辈子都不离开她。所以无奈之下,她才想出这个办法,逼着你离开的。其实她不是真心想让你改姓的。” “哦……”身旁的那些婆子媳妇全都哦了起来。 李彩儿的脸色却愈发地难看了起来。草微笑盈盈地盯着她那张脸心想,没想到吧?我会顺着你编出来的谎话继续编下去,你想让张婶子无端背个黑锅,想都别想! “彩儿啊,”草微又亲昵地称唿着李彩儿说道,“这下你该全明白了吧?张婶子这么做全是为了你呀!虽说往后你俩不能做母女了,但你心里也一定要记着她的恩情呀!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奉茶伺候,但也可以偶尔尽尽心是不是?” 李彩儿甚是尴尬,只能点了点头说:“好,我明白了,多谢……多谢姐姐提醒……” “我之前来时还担心你会露宿街头,可一听说俞文书早就替你安排妥当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不是……” “姐姐明白,”草微飞快地将李彩儿那个不是压了下去,依旧笑容满面道,“姐姐绝对不会多想,也不会觉得俞文书多管闲事的。俞文书是个有大能耐的人,姐姐很放心。好了,你去吧,自己照顾着自己点!”说罢她撒开了李彩儿的手,微微含笑地看着李彩儿,一副安心地送李彩儿离开的表情。 第三百四十七章 黄山有信 >  李彩儿脸色全僵了,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来。最后,她只能转头飞快地离开了。望着她的背影,草微还挥着手地喊了一声:“保重啊!有么子事儿记得回来找姐姐!” “哎,窦草微!”戴氏还没等李彩儿走远就朝草微发火了,“你刚才是么子意思啊?你想坏了我们家本谦的名声还是想挑事儿啊?么子叫我家本谦安排的?她跟我家本谦八竿子都打不着,只是碰巧买下了本谦舅舅家的院子,哪儿就说得上是我家本谦安排的?你有毛病呀!” 草微收起了手,转脸来看了戴氏一眼:“伯娘,您要不信我这话,您自个回去问问您的准女婿,让彩儿买下他舅舅的老院子是不是他主意。他但凡还有点担待,就该认了。” “他为么子要这样做啊?”戴氏气势汹汹地问道。 “那您就得问他了,您问我,”草微耸了耸肩道,“问不着。” “是你说出来的,你得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不好意思,染坊里忙,你们那些家事儿该你们自个去处置,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嘴是不是?各位,先走了!” 草微一转背,那些婆子媳妇就议论开了—— “家事儿?咋成了家事了?” “那本谦跟彩儿有么子么?” 第198页 “戴大娘,难不成你们家想做个好事成双?” 一群人叽叽喳喳,戴氏自然火气更大了。草微只听见她在背后大吼了一声:“别瞎说了!她说么子你们就信么子啊?我家本谦跟李彩儿那个小贱人绝对不可能有事儿!不许再瞎说了,再瞎说我可翻脸了!” 草微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有没有事儿往后就知道了。 李彩儿就这么搬到那个老院子去了。听说她要一个独居,白木爷爷思量着不妥当,便让自己的一个儿媳妇过去陪她住了几晚,还警告村里那些荷尔蒙胡乱膨胀的年轻人不要到她门前滋事。 就这几天的功夫,草微的扩展计划就做出来了。她决定在集上开一家布庄,除了售卖布料之外,也卖些成衣和鞋袜腰带什么的。铺子由窦六姑的大儿子大媳妇看着,做成衣的事情就交给了丁氏,由丁氏找两三个做事靠谱的媳妇帮手。 虽说只是开个小铺子,可忙前忙后也忙足了半个月。等那边铺子开张了之后,草微才得以歇上一口气。那晚,她从百草坊回来,前脚刚刚踏进门,一条大裤便朝她迎面扑来。她没来得及闪,整个人就被那裤给罩了起来。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汗味儿,心想那丫回来了? 扯开那裤,草微看见阿猎躺在竹椅上,两条又长又结实的腿赤条条地搭在窗台沿上,怀里抱个装满了花红的小竹篮子,嘎巴嘎巴地咬着手里的花红,好像带着气儿似的。 草微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丫好像气很大啊,咋了?谁惹他了?难道是因为最近太忙很少理他,所以生气了? 她忽然想起了手里捏着的这跳裤,顺手展开一看,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哼,还好意思笑?”阿猎斜白了她一眼道。 “哎哟,真是对不住了啊!”她咯咯直笑道,“最近太忙了,没发现你这裤有个洞,害你今天穿着这裤在集上走了一圈,是我疏忽了。不过这洞不大,应该没人看见吧?” 阿猎又斜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想秒杀了她似的。她又咯咯咯了起来,赶紧拿起一只花红塞住了阿猎的嘴巴,然后双手搓着阿猎的脸蛋讨好道:“行啦,行啦,我下回会小心的。最近不是太忙了吗?今儿总算闲下来了,我明儿就拿好布给你做一身崭新的,好不?” “哼。”阿猎这才消了气儿。 “哎,对了,你在集上看见我那小铺没有?”草微美滋滋地问道。 “看见了,不过地儿太小。”阿猎有点嫌弃道。 “小是小,可五脏俱全啊!从布料到成衣,一条龙服务的,你完全不用再去第二家了!对了,你路过的时候看见买卖好不好啊?” “还行,有那么两三个人在里头。” “两三个人?没事儿,没事儿,新店开张都要熬一段时间的嘛,我相信过了这个月买卖一定好!对了,吃过晚饭没有?我……” 我字刚刚说出口,楼下就有人叫草微了。阿猎那眼神瞬间就暗下来了。草微忙又再塞了一只花红进他嘴里,然后飞快地跑下了楼。 来找草微的是陶红儿。陶红儿很激动,激动得眼泪花儿都蹦出来了。她一见草微,就声音颤抖地说道:“有信儿了!有信儿了!” 草微问:“么子有信儿了?” “黄山哥!黄山哥有信儿了!” “真的?”草微欣喜道。 “真的!刚才黄山哥的娘去找过我,说黄山哥给家里挤了一封信回来,说他还活着!”陶红儿激动地全身都在颤抖。 “那可太好了!那他在哪儿?”草微忙问。 “他说正往家里赶呢!半个月之后就能到家了!” “半个月?那很快了啊!红儿,真恭喜你了,你这些日子没白等,菩萨也没白求,总算是回来了!” “是呀!是呀!”陶红儿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 “等他回来了,你俩把亲事定了,我就给你准备一身漂亮的嫁衣!” “真的呀?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他信上还说么子没有呀?不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草微拉着陶红儿在堂屋里坐下了,听陶红儿兴奋地说那封信的事。说着说着,外面有人喊起了哥。草微听出是胖饼的声音了,便叫胖饼先进来。 “找你哥么子事儿?”草微问。 “不是我找他,是宋里长。”胖饼道。 “今儿不才去了集上,到宋里长跟前晃悠过么?咋又来找?” “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让他赶紧去一趟集上!” “这不是折腾人吗?前脚才刚刚回来,后脚又去?宋里长真不怕你哥再背他个十几里路的回合?” 正说着,阿猎从楼下晃悠悠地下来了,靠在楼栏杆上问道:“谁来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紧要大事 >  胖饼忙道:“是宋里长的侄儿。他说宋里长怕你不耐烦,不肯去呢,所以特地叫他来的。哥,他说真有大事儿!” “叫来问问。” “好嘞!” 不一会儿,宋里长那侄儿跟着胖饼来了。那人仰头对楼梯上的阿猎道:“花教头,真不哄你的,这回的事情绝对是惊天动地的!你晓得么?西向国那边要嫁一位公主过来,打算从咱们这儿路过,消息才刚刚从郡里传到县里,再从县里传到我叔那儿。县大人专门派人来跟我叔叮嘱了,说送亲的队伍会从西边大雁集那边一路过来,经咱东玉,明月两个村,再过大雁集,香木村,然后再去县城里。这条路十分要紧,必须要保证西向国送亲队伍的安妥,所以我叔才又连夜召集各村教头共商此事的!” “西向国要嫁公主了?”阿猎微微颦眉问道。 “是呀!”宋里长这侄儿使劲地点头。 “咋从我们这儿过?”阿猎问。 “说路线是西向国定下的,报给咱们这边,咱们这边再一层层地传下来的。哎哟,你先别管他为么子要走这边了,先跟我去集上吧,我叔还等着呢!”宋里长的侄儿催促道。 草微笑了笑,沖阿猎说道:“你就快去吧!这回可真是件大活儿,宋里长肯定得愁得觉都睡不好了。借问一句,那公主么子时候会经过?” 那人道:“大概就是下个月吧!” “这么说来,下个月咱们还能看上一场公主出嫁?”草微笑道。 “想得美,”阿猎走下楼梯道,“别说看了,你就算拿个千里眼也别想瞄一眼。一旦确定了时间和行经的路线,路线所经的地方一律清空,不会留老百姓的。” “那她要是打算落脚住在咱们村呢?”草微问。 “那全村都得清空,你们都得乖乖地被撵出去。” 草微吐了吐舌头:“不愧是嫁公主,阵仗真大啊!” “别说了,咱们走吧!”宋里长的侄儿又催了。 阿猎叮嘱了草微两句后,便带上胖饼走了。陶红儿朝他们的背影看了一眼,略显得有些担心道:“万一公主真选了咱们这个村落脚的话,那咱们岂不是都要被撵?咱们被撵了,染坊也得关门吧?” 第199页 草微笑道:“不用担心,就算公主打算在咱们这儿落脚,也应该住不上十天半个月,顶多就待一晚上罢了。她是来出嫁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也不晓得那公主好看不好看?从来没见过公主呢!”陶红儿掩嘴笑道。 “跟你一样,长着鼻子眼睛胳膊腿儿,也得吃喝拉撒,没太大不一样。” “你见过公主?” “没有,我也是猜的。” “要是能见见多好呀!” “你见她做么子?见你的黄山哥才是正经呢!”草微逗了一句。 陶红儿羞涩地笑了笑:“你快别笑我了,八字还没一撇,咋好意思说是我的黄山哥了?” “他让你等,你就傻傻地一直这么等着。他要回来不娶你,我第一个收拾他!” 陶红儿脸更红了,跟草微道了个别,起身回家去了。草微叫来了丁香娘,把院内晾晒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正准备关堂屋门上楼去时,院门上却响起了沉沉的拍门声。 丁香娘应着声,跑去将院门打开了。开门后,是一个脸蛋白净的年轻后生。丁香娘问他:“你找哪位啊?” 那后生道:“请问窦草微住这里吗?” “住啊。” “那我找她……” 这后生说着就要往里沖,丁香娘连忙将他挡住了,使劲地推出了门外道:“不行不行!我家男主人都不在家,你一个白脸皮子的后生进来做么子啊?出去!出去!” 那后生着急道:“大娘,我真的有急事儿找窦草微!” 丁香娘拦着不放道:“再急的事儿就站在门外面说,往里沖么子啊?” “我要说的是太要紧了,我得亲自去跟她说!” “你要闯是吧?乡勇队就在那边,我喊一声,保准冲过来十一二十个人收拾你呢!” 草微站在堂屋里远远地打量了一眼那个白脸皮子的年轻后生,十分陌生,应该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她心想难道俞家还有别的远方亲戚? “丁香娘,”草微迈了出去,“我来跟他说。” 丁香娘让开了。草微走上前道:“我就是窦草微,你有事儿就说吧!” 那年轻后生忙问道:“你真是窦草微?” 草微笑了笑:“这全村也寻不出第二个窦草微来了啊!” “原来你真是窦草微啊!”年轻后生忙朝草微拱了拱手,急切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 “救你爹?我不太明白是么子意思啊……” “我爹你是认识的,窦老闆娘。我爹就是之前在你这儿买布料的那个鲁老闆,你不会忘记了吧?” “哦……你是鲁老闆的儿子?” “对,我叫鲁明肃!” “我当然认识你爹,可是……你刚才为么子那样说啊?你爹咋了?”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窦老闆娘,你能不能让我进去细说给你听啊?” “家里不太方便,但咱们可以去我的染坊说。” 随后,草微带着那叫鲁明肃的年轻男子去了百草坊的后院。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后,草微坐下道:“这下你可以说了。” 鲁明肃大灌了一口茶水后,用袖子使劲地抹了抹嘴唇道:“是这样的。窦老闆娘你当初不答应过我爹染一批茜纱的吗?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草微点点头:“记得。但后来我已经跟你们家前来取货的伙计说明白了。我对染茜纱的把握不大,暂时无法大量染制。定金我也让伙计一併带回了。难道说那伙计没跟你们交待明白?” “那伙计回来对我爹说了。我爹一听,立马着急上了!窦老闆娘,你可晓得那批茜纱有多重要吗?我爹前前后后找了二十多个染布坊试染都失败了。唯独窦老闆娘你染制成功了。” “我那也不算成功。”草微谦虚了一句。 “我看过我爹带回来的那块你染的茜纱,那与云樱纱几乎是没两样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例一次 >  “哦,那东西果然叫云樱纱对吧?”草微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我爹带来给你看的那块料子的确叫云樱纱。我爹没跟你说实话,是他欠考虑了。不过他也没存么子坏心眼,只是希望你不必晓得太多了,赚你的钱就是了。”鲁明肃略感抱歉道。 “那你说说你今晚来找我是为了么子吧。” “窦老闆娘,”鲁明肃又抱拳道,“能否请你再染云樱纱?因为眼下只有云樱纱才能救我爹的命,就当我鲁明肃求你了!” 草微微微颦眉:“这么严重?” 鲁明肃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实不相瞒,我爹之前已经答应别人会交出一批云樱纱了。若失信,我爹性命难保。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一路快马加鞭地来找你的。窦老闆娘,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草微淡淡地笑了笑:“我当然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只不过……一旦被人知晓我会染云樱纱,我可能下场也好不了多少,这你应该能预料到吧?云樱纱这种东西大玉国不出的,我若做出来了,你觉得我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吗?” 鲁明肃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没错,一旦被外人知晓你会染云樱纱,你一定会被人带走的。从此远离家乡亲人,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你能明白就好。” “但是这次事情紧急,还请窦老闆娘破一次例!” “我为你破了例,那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不想有被人带走,塞进王宫做奴婢做到死的那天。你也会不忍心的,对吧?” “我当然能明白。我明白窦老闆娘你会有这样的顾虑。你放心,只要你肯替我染制云樱纱,我一定为你保守秘密。就算死,我也一个字都不说出来!”鲁明肃拍了拍胸膛保证道。 草微看了鲁明肃一眼,起身徘徊了好几个回合,然后才说道:“你要大批的云樱纱我没法做到。我能给你的只能是一些我上回染剩下的库存,大概还有五匹。” “五匹也行!”鲁明肃忙道。 “交给你可以,但你务必说到做到。不要告诉那个买家云樱纱是我染的。万一他问起来,你最好说是你从别的地方高价买回来的。”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好,成交!” 草微当即从库房里搬出了之前剩余的五匹云樱纱,交给了鲁明肃。鲁明肃带着那纱当时就离开了。 关上百草坊的门出来时,夜风微凉。草微朝鲁明肃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有点淡淡的不踏实。她不知道今晚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但已经这么做了,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阿猎第二天就回来了,但也由此忙开了。西向国公主出嫁途径本地可不是一件小事。路线的制定,防护点的选用以及看守点的修筑,这些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一旦出现什么差池,随时会触发两国战争。 第200页 这几天阿猎几乎都不在家,因为宋里长信不过别人,把从大雁集到香河集这一截路的防护都交给了他。他必须得亲自去实地勘察,设点,以及决定如何防护。草微担心他在外面跑着会吃得不好,便亲手做了炸鸡块儿和米糕子,用芭蕉叶包好了,拿到了卢氏家,让刚刚回来的俞本田给带去。 在卢氏家闲聊了几句后,草微便回去了。快走到百草坊门口时,她看见了窦月微。 窦月微和俞本谦六天前成了亲。成亲的第二天,俞本谦便带着她和父亲俞大忠去了城里。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窦月微和两个妇人在摊位前说着闲话,一身绣海棠花秋香色的裙裳格外显眼。她时不时地抖动一下手腕上那两只粗实的银镯子,又时不时抬手摁一摁鬓上那只微微轻颤的蜻蜓风针,又或者顺手下来捋一捋耳上挂着的银马蹄莲坠子,笑声格外亮,透过风都能传出十里去。 草微一走过去,那俩妇人就扭头匆匆走了。草微上下打量了窦月微一眼:“穿得挺像个城里人了。那咋不就在城里待着呢?这山路弯又陡的,当心磨坏了你一双绣花鞋。” 窦月微又撩拨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略显傲慢道:“这不窦家的大爷爷明儿要过八十大寿了吗?亲自给我娘送了帖子,千叮嘱万嘱咐说一定要把帖子交到我手里,让我和我家本谦务必赏脸回来一趟。本谦衙门里事务繁忙,离不开呢,就只能我回来了。对了,你收到帖子没有啊?” 草微轻轻赏了窦月微一个白眼:“收到了。” “你也收到了?他连你也一块儿请了?”窦月微立马有些失望了,撇了撇嘴道,“早晓得我就不回来了,我城里事情还多着呢!” “你这会儿滚回去也还来得及。” “去,”窦月微不屑地白了草微一眼,“说话可真是糙透了。我都不晓得你家阿猎是咋受住你这种女人的。不要动不动就提滚字,咱们做女人的要懂得么子叫柔情似水温文尔雅。老是一副兇巴巴的样子,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嫁给俞文书才几天,连柔情似水温文尔雅都懂了,果然是长进了啊!”草微含笑道。 “那是,”窦月微双眉轻挑,心里那股得意劲儿都快喷出来了似的,“我家本谦一肚子文墨,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呢!只要跟他待上个一两天,你也能变读书人。昨天我家本谦还夸我来着,说我记性好够聪明,教过我的诗文我一下子就能全部记住了!他还说了,以后要多教我写字看书,还要教我作诗呢!” 陶红儿往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噁心!” “别嫉妒,妹妹,有些事情是嫉妒不来的。老天掌着缘分,他说你俩缘分到了,那你俩缘分就到了,要是他不肯替你俩牵这红线,你费尽心思耍尽手段也是不行的。就像姐姐和你本谦哥这样,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也是好几个起落了。本以为终究会化作一滩春水流尽,哪里晓得也有这枯木逢春的时候。”窦月微极力地卖弄着她那一丁点文采,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男人是个读书人似的。 第三百五十章 一死了之 >  草微笑了笑:“挺好的。有点夫唱妇随的感觉了。大概你还真是一个被赌坊耽误了的官家夫人。好好跟着你家俞文书吧,没准他还真能把你训练成一个杰出的女诗人呢,我等着买你的诗集。” “我听着你这话有点酸呢。老实说,你真没后悔过?”窦月微又朝草微挑了挑眉。 “后悔?后悔么子?后悔把一个好好的官家夫人的位置让给了你?呵呵,别这么贬低自己,你和俞文书能成,其实全靠了你自己。没你在里面上挑下窜东奔西走无事生非,你俩也成不了是不是?” “也罢,就算你后悔了,也没机会了。本谦如今已经是我男人了,也是你名义上的堂姐夫。你若再想打他主意,那就是天理不容了。” 草微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没准还不止堂姐夫,说不定哪天又多了一个表妹夫的称唿也未可知呢?” “表妹夫?你说李彩儿?”窦月微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到底是么子意思?上回你在我娘和那些大婶面前就胡说我家本谦和李彩儿,这回又说,你到底是么子居心?” “你要听不进去,就只当是我发了一通神经吧。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昨天李彩儿进城了。” 窦月微双眸微微一张:“她进城了?她进城去做么子?” 草微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晓得她和本谦之间有么子?” “我只能告诉你她和俞文书的交情……匪浅。” 窦月微那脸色霎时青了,眼中不由自主地迸出了两道寒光。片刻后,她甩袖而去了。 “唉……”陶红儿忽然嘆了一口气,“草微姐你提醒她做么子啊?她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吗?让她自个去琢磨呗!” “唉……”草微回过身来,也学着陶红儿似的嘆了一口气道,“我是怕这场仗敌我悬殊太大,她输得太惨,会想不开的。” “那是当然了。李彩儿是何等狡猾的人,哪里是窦月微能比得过的。这场仗,窦月微输定了!” 草微耸耸肩,嘴角撇起一抹蔑笑:“说不定已经输了。” 第二天草微去吃席的时候,听窦六姑说窦月微没来,昨天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城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席面上很热闹,因为窦家这位大爷爷是窦氏最年长的一位了,又逢八十大寿,但凡这附近姓窦的都请了,热热闹闹地坐了二十多桌。 草微同卢氏她们一桌,正说笑时,她看见白木爷爷跟着白一元匆匆走了,心想席还没吃完就走了,难不成村里又出么子事儿了?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跟卢氏她们说笑。过了一会儿,白木爷爷家的陈娘子来了,扯起卢氏到一旁哌唧了几句,卢氏那脸色霎时就变了。 随后,卢氏向草微招了招手。草微把小娇儿托给了丁氏后,起身走了过去问道:“婶儿,咋了?” 卢氏拽着她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路上说!” “去哪儿?” “白木爷爷家!” 在路上的时候,草微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能猜得这么准,这桩事情的女主角还真是李彩儿。 大概一炷香前,李彩儿在村外那条河边寻短见,被路过的白一元看见了,把她从河里捞了出来。白一元知道她家里也只有她一人,便先送到了白木爷爷家里,然后来叫了白木爷爷。 白木爷爷问起李彩儿为何要寻短见时,李彩儿伤伤心心地道出了原委。原来,她昨天在城里遇见了俞本谦,俞本谦请她吃了一顿饭,还喝了一点酒,然后两人就……事后,她觉得无颜见人,立马跑了。回到村口时,她不敢再迈进村子里,怕被别人笑话,所以才想寻短见的。 白木爷爷见事情不一般,而俞本谦父子也不在村子里,就把卢氏和俞大满叫去商量了。 第201页 到了白木爷爷家,俞大满先去堂屋找白木爷爷,让卢氏去陈娘子房间里看李彩儿。卢氏和草微推门进去了,见李彩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正伤伤心心地哭着。白木爷爷的老伴江奶奶正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 江奶奶见卢氏和草微进来了,小声地跟卢氏说了两句话便出去了。卢氏走到床边坐下,打量着李彩儿道:“丫头,你先别哭了,先跟婶儿说说是咋回事吧。你放心,但凡是真的,婶儿替你做主。” 李彩儿揉着她那双绯红的眼睛,垂头啜泣道:“我不想提了……我只想一死了之……” 卢氏忙道:“可不许这样想,你还年轻着呢!要真是本谦干的,那本谦就得娶你,这事儿他是赖不掉的。你好好地跟婶子说一说,你昨天是咋碰上本谦的?” “在街上……” “那你咋跑城里去了?” “我想找人给我娘带个信儿,问问我哥咋样了……” “你跟本谦也不熟,本谦咋就请你吃饭了?” “我也觉得我跟他不熟,一块儿去吃饭不太好。可他说了,那地方是他自己的地方,不是外面的小酒馆子。再加上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我才去的……婶子,我是不是特别地傻?我真的不该去呢!”李彩儿说罢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卢氏忙抚了抚李彩儿的脑袋,哄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事情都已经出了,你哭也没用啊!眼下本谦也不在村子里,只能让他大满叔去一趟城里问问。若都是真的,那他肯定娶你,你不要着急啊!” “我不要他娶我,我只想一死了之……”李彩儿抹泪道。 “这样的傻话就不要说了,听见没?本谦不是一个做事不负责的男人,他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不要哭了,把眼睛哭坏了。草微啊,你替我去问江奶奶要碗茶水来,给她润一润。” 草微点点头,出去找江奶奶要了碗茶水。回到房间时,卢氏不在,好像被叫到堂屋那边去了。草微看了一眼抱膝而坐的李彩儿,走过去将茶碗递上道:“润润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入户为妾 >  李彩儿缓缓地抬起哭肿了的双眸,直直地看向了草微,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悲切,而是有一种出人意料的镇定。草微右嘴角扯了扯,弯腰将那茶碗放在了床头凳上,说道:“好好地把茶喝了,养养神,等着出嫁吧!”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姐姐……”李彩儿叫住了草微。 “还有么子事儿?”草微转身问道。 “姐姐,你不是说过我出嫁的时候你也会为我准备一份嫁妆,就像小翠那样的吗?不晓得这话还算数不算数。” 草微嘴角噙着淡淡的蔑笑道:“那份嫁妆是为我的妹妹准备的。你已经不是我妹妹了,我咋好再为你准备嫁妆呢?有点越厨代庖的意思了。不过嫁妆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操心,俞文书不会亏待你的,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姐姐可晓得是么子把我逼到了这一步吗?”李彩儿带着些许的恨意向草微质问道。 “听你说说也无妨。” “是姐姐的聪明。若是姐姐再蠢笨一点,我就不用走到这一步了。姐姐曾经说过与我生分的原因是我太聪明了,其实不是,是姐姐你太聪明了。”李彩儿说着这话时,眼中透出了一丝狡色。 “所以,你就找了一个不聪明的下手对吗?” “你说窦月微吗?” “有没有想过她气急了会把你一刀给噼了呢?” “噼了我,她也不会苟活,”李彩儿那张泪痕满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如今她是不想接受我也得接受我了。她若为了我跟俞大哥闹的话,那更好,那样俞大哥就有足够的理由休妻了。”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了。” “也不是,至少姐姐你不在。” “我还能自食其力,就不劳你费心了,歇着吧!” 草微抛了李彩儿一个冷眼,转身出了房间。卢氏从堂屋出来了,迎着她走了过来。她问:“大满叔去城里了?” 卢氏摇摇头道:“不是,是本谦赶回来了,刚刚才赶回来的。看来这小子也晓得自己做错事了,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补救。唉……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刚刚娶了个窦月微,又沾上了个李彩儿,本谦这孩子到底是咋想的?” 草微往堂屋里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俞本谦坐在白木爷爷和俞大满跟前,垂着头,表情严肃地解释着什么。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有意,这事儿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只是觉得他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俞本谦了,那个有风度又仪态,而温文尔雅的书生。 下午的时候,卢氏去百草坊找了草微,让草微为她准备一些红布送礼。卢氏说俞本谦和李彩儿的事情已经决定下来了,俞本谦纳李彩儿为妾,不大办,直接随他进城入户。李彩儿没怨言,一切都依着俞本谦的。 “窦月微只怕不依吧?”草微用剪刀裁着红布道。 “依不依也不由她了,不依她还能咋的?拿刀子杀人还是拦着不让李彩儿进门?事儿都出了,她不让李彩儿进门就是给本谦脸上抹黑。”卢氏摇头道。 “我大伯娘晓得这事儿么?” “怕是晓得了。可闹有么子用?男人三妻四妾太平常不过了,难不成她还能让本谦不纳妾?” “她得气得两条眉毛飞起来吧?” “那是一定的!” 话音刚落,陶红儿忽然冲进了布料库房里,喘着大气儿道:“草微姐,你快下去一趟!咱们……咱们门前的那个摊儿给人掀了!” 草微将手里的剪刀往桌上一搁,皱眉道:“谁这么大胆子?” “就是你家那大伯娘啊!” 草微牙龈一紧,眉头一拧,匆匆地下了阁楼,直往大门外去了。还没走出门,她就听见了戴氏那高高的叫骂声,以及石竹她们几个阻拦她毁东西的尖叫声。 跨出门去,只见各种布料洒落在地上,布满了许多脚印。戴氏像疯了似的,在那些崭新的布料上跳着蹦着。石竹和丁氏她们想去拉开她,她又是踢脚又是挥拳的,像功夫女侠上身似的。 草微气得脸都变形了,去你大姑妈四姨奶奶的!你女婿纳妾你跑我这儿来撒气,那我这染坊还要不要开了? 戴氏忽然看见了草微,也不在布上蹦跶了,直冲沖地朝草微奔过来。草微正想迎上去,心想who怕who啊?可卢氏却抢先一把挡在了她前面,一把将戴氏掀开了! 戴氏往后踉跄了两步后站定了,指着草微便骂了起来:“你个黑心肝的贼婆娘,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个巴结不上就塞了你那个银蹄子小表妹来勾搭本谦,干出那种下作不要脸的事,你们姐妹俩可真是一个茅坑里的粪石!” “我看你才是黑了心肝了吧?”卢氏摩拳擦掌道,“嘴巴放干净点,姓戴的!彩儿跟本谦有事,关草微么子事情?你别心里有气儿就来这儿撒野!” 第202页 “呵!跟你没干系?怕是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主意!你们这个百草坊干脆不要叫百草坊好了,叫贱女坊好了!” 草微听得心里火苗直窜窜!正待上前时,卢氏忽然从地上薅了一把连泥草,找着戴氏那嘴就封了过去。戴氏惊叫了一声往后仰去,卢氏就趁机扑上前,将她摁在地上用草堵她的嘴道:“还收拾不了你这张嘴了?满嘴喷粪,你才是茅坑里最臭的那块粪呢!” 戴氏胡乱蹬脚,叫得是惊天动地。 “石竹!”草微沉沉地喝了一声。 “咋了,草微姐?”石竹忙问道。 “去乡勇队叫两个人来!壮点的,能制得住人的!” “你叫人来做么子啊?” 草微冷眼横扫,瞥着那发疯的戴氏道:“给窦家送份大礼去!” 不多时,村里又有热闹瞧了。 草微走在前,石竹陶红儿等走在中间,最后面是四个乡勇,乡勇手里抬着一个被五颜六色却踩满脚印的布料裹起来的,宛如木乃伊的戴氏。戴氏被堵了嘴巴,唔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别人也认不出那个是她。她们一行人打村里一过,立刻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第三百五十二章 苦情大戏 >  “草微啊,草微,”辛二嫂追了上来,“你抬的是个么子东西啊?” “大礼!”草微面无表情道。 “么子大礼?你要给谁送礼去?” “我爷奶家!” “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草微爷爷家了。自从被撵出来之后,草微就再没踏过这门槛了。一回到这儿,脑子里无数的记忆都回来了。从前那个窦草微在这儿过得是那么地委屈窝囊,而今天,她要姿态高傲地迈进门去! 迈进了门,草微冷眼扫了扫这杂乱的院子,高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出来个人应个声!” 堂屋里正坐着几个人,听见草微的声音后,一齐出来了。原来是草微的爷爷窦汉,大伯窦祥二伯窦瑞以及俞本谦,另外还有躲在俞本谦身后半露脸的李彩儿。这几个人见了草微以及她摆出来的这阵仗,不由地都懵了。 草微双手一抄,撇嘴蔑笑了笑:“哟,都在呢!” “草丫头,”窦汉第一个说话,“你这是么子意思啊?你不是说过我窦家的门儿你一辈子都不会进吗?” 草微看了窦汉一眼,挥了挥手,那四个乡勇就把戴氏放下了。戴氏像个毛毛虫一样地在地上拐来怪去,惹得外面围观的人哄声大笑了起来。 草微道:“爷爷,没大事儿我不好进您家这门儿啊。就在刚刚,我那摊位给人砸了,但人我已经抓住了,现就在您老人家眼前,该咋办您自个给个说法吧!” 窦汉一头雾水地盯着地上那“毛毛虫”,纳闷道:“这是个谁啊?” “您拆开瞧瞧不就晓得了?” 窦武朝窦祥两兄弟使了个眼色,两兄弟忙上前去拆开那只“毛毛虫”。等把包裹在外面的布料都拆开了,戴氏的原貌才显露了出来。窦祥当场愣住了:“咋是你啊?” 戴氏满面绯红,浑身是汗。她一边耸肩抽泣一边扯掉了嘴巴里塞着的布条,一脸悲愤交加万分委屈的样子。窦祥又晃了她一下,着急地问道:“你到底咋了?是草微把你咋了吗?” 戴氏没回答,挣扎着爬了起来。她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转着身地寻着。她大概是想找草微,可不知道是气昏了头了还是在布里包久了,她火急火燎地转了两个圈都没认出哪个是草微。再转第三圈的时候,她头晕了,一个勐子扎向了前面。 戴氏栽了,在场谁都可以去扶,但唯独李彩儿不该靠近是不是?李彩儿一上去,肯定是挨揍的份儿了,可偏偏上前搀扶的还就是李彩儿。草微双眸一眯,哟,这是主动上门讨打啊? 只见李彩儿飞快地奔到了戴氏身边,十分殷勤地将戴氏搀扶了起来,还好意地提醒戴氏:“大舅母您小心点,别把自个给转晕了!” 在这个时候,戴氏听到李彩儿的声音会有什么反应?那绝对是想把灼烧她五脏六腑的心火全都发泄出来啊!所以,当她站稳后回头一看是李彩儿的时候,她那双眼睛瞬间血红了,扬手就往李彩儿脑袋上拍了一掌,大骂道:“你个贱货!” 李彩儿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戴氏又扑了过去,两只手抓着她的头髮使劲摇晃,仿佛想生拆了她似的:“不要脸的小贱货,你勾引自己的姐夫!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儿的?啊?你没男人可要了啊,偏要勾搭自己的姐夫,我掐死你!” 李彩儿叫得极惨极惨,简直可以说是闻着伤心听着流泪啊!草微都有点心软了,心想姑娘你这么拼做么子啊?非得在俞本谦跟前上演这么一场苦情大戏么?何必这么大牺牲呢? 这时候,俞本谦和窦祥都赶了上去。一个拽戴氏,一个拽李彩儿,好容易把两人分开。俞本谦连忙将李彩儿藏到了身后,沖那红了眼的戴氏轻喝了一声:“您好歹也自重一些!” 戴氏青筋暴涨的脖子一挺,沖俞本谦嚷道:“自重个屁!你自重了吗?你自重了吗?你娶了我们家月微才几天啊,你就跟这小贱货勾搭上了,你对得起我们家月微吗?我们家月微一心一意地待你,当你是菩萨那么供着,你对得起她吗?你还敢跟我吼,老娘是你半个娘你晓得不?” 俞本谦又气又尴尬,那脸色都变成蝈蝈色了。戴氏又道:“我跟你讲明白了!这小贱货绝对不能进门!你爱养着她你就在外面养着,就是绝对不能进门,做小她都不配!你要不从,我们家是不依的!” 俞本谦牙龈微紧,瞪着戴氏道:“您爱依不依!” “你……” “您要不依,自个的姑娘自己接回家去!”俞本谦又再添了一句,然后转身对窦新汉说道,“今天我来,该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清楚了。彩儿我这就带回城去,嫁妆么子的我都不会要,往后她就是我的人了!窦家要是不依,可以,上衙门告去!”说罢,他拉上李彩儿愤然离开了。 戴氏那叫一个气啊,指着俞本谦那背影胡乱地骂个不停。骂着骂着,自己还给骂哭了。一旁的窦汉眉头皱成了腐竹皮,大喝了一声:“哭个屁!人都已经走了,你哭有个屁用?自个姑娘管不住男人,怨得了别人?” 戴氏回头哭道:“爹啊,您不能这样啊,月微被人给欺负了,您得给她做主啊!” “你能拦得住人家吗?人家说了,不依,把月微接回来,你去接啊!”窦汉没好气道。 “可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咳咳!”草微不得不咳嗽了两声,插了一句话,“大伯娘,您还是先别嚎了,还是把你我的帐先算一算。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给你糟蹋了的布大概得值两个银币。您老人家拿钱,我立马走人。” 戴氏一听这话,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圆老圆:“么子?两个银币?你敲诈啊,窦草微!你想都别想了,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的!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第203页 “既然是这样,那我只好去把你的乖女婿请回来了。他懂律法的,晓得这事儿该咋处置。万一他处置不了的话,咱们大不了再上趟衙门。”草微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窦庆发疯 >  “好啊,你去叫,把他叫回来,我正好有帐没跟他算完呢!”戴氏气唿唿道。 “行了!”窦汉狠瞪了戴氏一眼道,“给我把你那张臭嘴闭上行不?还去把本谦叫回来,给你打还是给你骂啊?还嫌不够丢人的?给我滚回去!” “爹……” “滚!”窦汉怒喝道。 戴氏被窦汉呵斥了一声滚,那脸更红了,窘得简直没地方站了。一捂脸,扭头跑回自个屋里去了。 随后,窦汉又对草微说道:“窦老闆娘,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这钱我们是不会赔的。不为别的,就为我把你姐妹两个养大这件事,你都不该找我要钱!走吧!” 草微耸了耸,冷冷道:“这是要算旧帐啊?行,横竖我今儿都来这儿了,那咱们就算一算呗!爷,您觉得咱们打哪儿算起呢?是从我爹那笔帐算起,还是从我娘那笔帐算起呢?” “哼,算哪笔你都是倒欠我的!” “是么?”草微嘴角划过一丝蔑笑,“还倒欠您的了?我爹那笔钱怕早把欠您的都已经还清了吧?” “你爹那笔钱?哦,你是想说当初那个石场老闆赔的那一点点钱吧?就那点钱,三个银币罢了,早在安葬你爹的时候就花光了!你以为棺材不要钱,找人挖坟坑不要前,找人抬上山不要钱?”窦汉一笔一笔地算给草微听道。 “就这些?我爹不还有另外一笔钱么?”草微双眸微微暗沉了下来。 听到这话,窦汉那眉头勐地一下更紧了,两条快眯成缝的眼线里忽地迸出两道恶寒之光,仿佛草微这话刺中了他某个旧患了。他迈下台阶,走向草微,眼神中的恶意越来越明显。 “丫头,你说话仔细点,不要闪了自己的舌头!”窦汉这话里分明有威胁之意。 “我仔细着呢,”草微一句不差地顶了回去,“我是特别仔细地想过之后才来问您的。我爹另外那笔钱您花得可好?有没有觉得我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用处的,到死了也还给您留了一笔安家费的?” “你给闭嘴!”窦汉忽然凶神恶煞地吼了草微一句。 但这样吓不倒草微。草微迎着窦汉那想捏死她的眼神,继续说道:“别激动,爷,当心高血压飈翻了。我不过就是问问,从来没说过要从您这儿拿回去。我爹是您儿子,他的身后钱您留着没人会说么子的。” “你爹死后就一笔钱,哪里来的第二笔?”窦汉喝道。 “爷,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就不怕我爹今晚来找您吗?” “你个死丫头少拿这些事情来吓唬我!你爷我是吓大的吗?你想栽赃我,说我多拿了一份钱,你想都别想!我由始至终只收过那个石场老闆一份钱,绝没有多的一份!你给我滚!立马给我滚出去!” “不好意思,爷,今天我要没拿到钱,我是绝对不会走的。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窦草微的摊子是可以想撂就撂的!”草微态度坚决道。 “好,你滚是吧?老大老二,给我拿火钳子来,看我不抽死这个忤逆丫头!” 窦祥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去拿火钳子,有人却忽然从后院跑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草微的小叔窦庆。 窦庆手里操着一把生锈了的柴刀,脸色灰得像没生气的人。他勐地一下闯到了前院来,还带着把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拿柴刀来吓唬吓唬草微,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扬起刀就要朝草微脸上砍去! 草微及时避闪开了,因为她发现窦庆那脸色极不对。窦庆挥第二刀时,四下里都尖叫了起来。随草微一起来的四个乡勇见势不对,忙上前拦着窦庆,哪儿知道窦庆居然见人就砍,其中一个乡勇的胳膊被他砍了一下,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见血了!”有吃瓜群众惊声尖叫了起来。 这时,窦家几父子脸色全变了,想上前拦着窦庆又不敢。窦庆像个没了灵魂的丧尸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挥着柴刀,见人就砍。 草微当即吓呆了,没想到自己的小叔居然变成这样了。往常看见这个小叔的时候只是觉得他不爱说话,阴沉沉的,也不爱跟别人凑一块儿,老是独来独往的,以为他只是有点自闭罢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 就在众人尖叫着四散,局面无法控制时,阿猎腾身跃进了院子矮墙。 合另外三个乡勇之力,阿猎很快将窦庆摁翻在地。正吩咐着找绳索时,吓得躲进了堂屋里的窦汉和草微奶奶马氏跳了出来,指着阿猎大喊着不许绑,让阿猎放了。阿猎没理他们俩,让人找来了最粗实的绳索将窦庆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被绑住后的窦庆还十分亢奋地挣扎着。旁观者无不唏嘘。 马氏见阿猎正要带走窦庆,急了,拦着阿猎道:“你放了他,你放了他,不然我就跟你拼命!” 阿猎低垂眼眸道:“放了他?出了事谁负责?” 马氏道:“我不管!他是我儿子,你就是不能把他带走!给我放了!” 窦汉也着急地来拦路道:“姓花的,我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能把我儿子带走!你赶紧给我放了!” “你们儿子?你们是说这个人吗?”阿猎指着乡勇们正在努力摁住的窦庆道,“你觉得他还像一个人吗?” “你别管他是不是人,横竖你必须放了她……”马氏着急得拍起了大腿。 “那可不行,”阿猎冷冷回拒了,“西向国公主即将出嫁路过我们这一带,任何对公主之行有危险的我都要抓起来。如果你们不服,可以去找白木爷爷或者宋里长。别再拦着了,否则全部抓起来!你们几个,给我把窦庆带走!” 阿猎一声令下,乡勇们扛起窦庆就走。窦汉和马氏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又扑去拦那些乡勇,死活不让走。最后,还是阿猎一声“把他俩也抓起来”管了用。窦祥和窦瑞立刻上前将窦汉和马氏拽了回去,乡勇们这才扛走了窦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垂头丧气 >  窦庆被关到了乡勇队的院子里。草微去关押窦庆的那间房外看过,窦庆已经不亢奋了,相反整个人完全焉了。他靠着墙,一言不发,好像魂儿都已经不在了。草微有些想不明白,小叔咋会变成这个样子?看刚才那情形,分明是有病的。 看过窦庆之后,草微出了乡勇队的院子,准备回隔壁染坊了。人刚走出来,有人就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奶奶马氏。 马氏塞给了草微几个银币,形色慌张道:“来,来,都给你,全都给你!去跟你男人说把小叔放了,去啊!” 草微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马氏:“奶奶,小叔到底咋了?” “咋了?他没咋了啊!他就是脾气大了点而已!钱我已经给你了,你赶紧去跟你男人说放了你小叔!”马氏迫不及待地命令道。 第204页 “这我可做不到,”草微拿走了两只银币,将剩下的还给了马氏,“小叔眼下情绪不稳定,阿猎担心他会伤害到村里的人,所以暂时不会放他。” 马氏急了:“他哪里情绪不稳定了?他好得很!他今天是被你这个死丫头气的!” “奶奶,您非得自欺欺人吗?小叔今天那状态只是气急了吗?他见人就砍,分明是有病的……” “你才有病!”马氏气势汹汹地打断了草微的话,“你小叔根本没病,你不要瞎说!窦草微我警告你,这人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给我放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您就算掐死我,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您想救小叔的话,可以去找白木爷爷,我无能为力!” 巴氏还想拽着草微再说时,忽然看见阿猎出来了,这才扭头匆匆地跑了。阿猎走了过来,问草微道:“来找你麻烦的?” 草微抛了抛手里的银币道:“找我麻烦也不管用。小叔的事情不归我管,她爱找谁找谁去。对了,你看小叔那反应像是咋了?” 阿猎道:“情绪亢奋,意识不清,怕是脑子里出了毛病。你以前没发现你小叔有问题吗?” 草微耸耸肩:“以前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也只是觉得他寡言少语罢了。” “那他之前发生过么子事情吗?” “这我就更不清楚了。我从前在窦家的时候是个天天被欺负的小可怜,就算发生大事情了,他们也不会让我晓得的。” “眼下只能先将窦庆关起来,找何六叔给他看了再说。之后西向国的公主就要途径此地了,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如有必要,我会一直关他到公主离开为止。” 草微后来听阿猎说,跟白木爷爷商量了之后,决定暂时将窦庆关着,直到西向国公主离开为止。这么做也是为了全村的安危着想。如果窦庆又癫疯发作,惊了送嫁队伍,那整个明月村必遭牵连。 马氏天天来乡勇队看窦庆,但阿猎都不允许她进入关押窦庆那间房。马氏也再去找过草微两回,可一旦草微问起窦庆的病时,马氏就沉着个脸地走了,好像里面有不能说的秘密。草微不禁更好奇了,到底小叔窦庆身上发生过什么,竟让爷爷奶奶如此守口如瓶。 那天早上,草微陪阿猎吃过早饭,送了他出门后就去染坊了。走到染坊门口时,陶红儿急急地从里面出来了。草微忙问道:“咋了?” “草微姐,窦月微来了!”陶红儿眉头拧起道。 “她来了?”草微有些意外,心想难道前阵子砸了一回不够,她还要再来一回? “我刚刚把门打开她就冒出来了。我不让她进吧,她非要进……” “不用说了,我去看看。” 草微进了染坊,走到了染色间里,抬头便看见了红色染池旁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窦月微穿了一身海青色裙裳,髮髻懒懒地梳在脑后,一支小簪斜斜地插着,簪头上那几颗小小的银坠子有气无力地颤抖着。比起头回回来的那个窦月微,此时的窦月微像个打了败仗的人。 不过,草微早就料到了。跟李彩儿过招,窦月微是必输无疑的。 草微缓步走了过去,打量了一眼窦月微那张略显憔悴的脸:“有事?” 窦月微的目光还呆呆地盯着那一池红色颜料,仿佛神还没抽回来。片刻后,她才懒心无力地说道:“真想在你这染池里投几块墨进去,看它是咋慢慢变成乌黑的。” 草微嘴角撇了撇:“还是来搞破坏的啊?” “说笑的,”窦月微抬起满含血丝的双眸,笑得有点疲惫,“我要敢在你窦老闆娘这儿撒野的话,我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那你今天来是做么子的?买布的?” “不行吗?” “行,后面去吧!” 草微领着窦月微去了后院,后院的石室里正晾晒着几色新布。草微问窦月微道:“是要给你家俞文书做衣裳吗?” “你应该改口叫他俞参事了。”窦月微口气凉凉道。 “参事?爬升得这么快?这就做上参事大人了?” “做上参事大人又咋样?”窦月微抚着那段桑青色布料,眼神憔悴道,“他心里不也没我吗?” 草微笑了笑,理着旁边的布料道:“这不是你一早就清楚的吗?” 窦月微放下了手里的布料,表情严肃地问草微:“李彩儿真的不是你怂恿去给本谦的?” “我?呵!”草微无奈地笑了起来,“最近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已经都不想再解释了。村里人都认为是我为李彩儿安排的这一条路,其实不然。李彩儿能得到眼下的这一切全靠她自己的本事,跟我又有么子干系呢?” “我猜也是,”窦月微收回目光,微微紧了紧牙龈道,“那丫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在城里的时候,她总跟我说能嫁给本谦是多得你的指点,可我不信,我晓得她是在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呢,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可你斗不过她不是吗?”草微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等价交换 >  一提这话,窦月微脸上那些愤恨都散了,尴尬,力不从心全都冒了出来。她沉沉地唿吸了两口气,声音微微颤抖道:“那个小贱人最会装可怜扮乖巧……她在本谦面前装得像只无辜的小白兔,让本谦觉得我总是在欺负她……” “你大概也欺负了她不少吧?” “她不该被骂被打吗?”窦月微转过脸来反问草微,“勾搭自己的姐夫,谁还会比她更不要脸?”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是吗?你不想想你是用么子手段才嫁给你家俞参事的?” “但我是真心爱着本谦的!”窦月微抬手摁了摁心口,心情急切道,“我是真心待他的!而那个小贱人呢?她就是想利用本谦,她根本就不喜欢本谦!” 草微点点头:“这一点我贊同。” “草微!”窦月微忽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草微的手,哀求道,“帮帮我吧!帮帮我吧!我不想失去本谦,我真的不想本谦越来越讨厌我!我斗不过李彩儿,但我晓得你能收拾她,你就帮帮我吧!” 草微有点意外,因为真的没想过窦月微还会有这么卑微的一面,更没想到窦月微会来求自己。 “我拿东西跟你交换!”窦月微又说道。 “东西?你打算拿么子东西跟我交换?”草微疑惑道。 “小叔的事情。” 草微眸孔微微张大:“你晓得小叔的事情?” “对!我晓得一些!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全部告诉你!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爹的死可能跟小叔有关。” “当真?” “那你肯帮我了吗?”窦月微使劲晃着草微的手道,“只要你帮我,我就把我晓得的全部都告诉你!” 第205页 草微轻轻地抽回了手:“那得看你拿来交换的东西值不值那个价。” “好!那我就全都告诉你!” 窦月微说其实她早就知道小叔窦庆有问题了。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窦月微回窦家来给马氏庆生。就在那晚,窦庆疯病发作,被马氏,窦汉和她爹窦祥死死地堵在房间里,用绳索捆了起来。对家里其他人,马氏只是说窦庆喝多了撒酒疯而已。 可窦月微觉得不太像撒酒疯,就悄悄地熘到了窦庆后窗外听了听。结果她听见马氏在叮嘱她爹窦祥,让她爹以后不要再在窦庆面前提起草微的爹了。她爹说了一句,说只怕之前那件事很难瞒得住了,迟早会被窦庆说出去的。马氏立刻骂起了她爹,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瞒不住也得瞒住! 窦月微心里的好奇就更重了,从前到底有件什么事情需要瞒不住也得瞒住?还有为什么不能在小叔面前提三叔的名字?她试着跟她爹套过话,可她爹什么都没说。跟马氏套话,直接就被骂回来了。于是,她决定直接从小叔窦庆下手。 找了个机会,窦月微跟窦庆问起了当初草微爹死的事情。哪儿曾想险些死在窦庆手里! 听到这儿,草微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么严重?” 窦月微点点头:“我绝对没哄你。幸好我命大,抓着个碗砸小叔脑袋上了,不然的话我早死了!他掐着我的那个表情我至今都还记得!” “继续说!”草微表情严肃道。 “我当时挣脱了之后就跑去找奶奶了。奶奶听说小叔又发病了,赶紧去找了爷爷和我爹,又照样把小叔捆了起来,关在了房间里。我偷偷听见奶奶抱着小叔哭说:‘三儿啊三儿,你都死了那么久了,你就不能放过你弟弟了吗?他还是个活人啊?你就不要来骚扰他行吗?’。听奶奶那口气,小叔经常梦见三叔去找他索命,小叔就这么给逼疯了的。”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索命?” “你想想当初三叔是咋死的?那石场老闆说三叔是自己砸石头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胸口正好撞在了石錾子上死的。眼下仔细想想,有那么巧吗?石錾子放在地上,三叔滚下去就撞上了?” “难道我爹是给人害死的?还是小叔害死的?”草微深锁眉头道。 “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窦月微摊开双手道,“小叔为么子要害三叔呢?三叔从前是很疼小叔的。所以,三叔去石场上工的时候才会把小叔一块儿带去。小叔没理由要害三叔啊!” “绝对有个理由,”草微道,“不然小叔不会一提我爹就发疯。” “好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也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告诉我,咋对付李彩儿?”窦月微问道。 草微收回飘了出去的神,看着窦月微说道:“你去对付她做么子?你想要的是俞参事的心,而不是跟她斗得死去活来吧?” “对。” “你得先想想你跟俞参事这段婚姻是从何而来的。你是拿着俞参事老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逼着他就范的。你跟他原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 “感……感情基础是么子?” “没相处过,彼此没在对方心里留下任何的好感,这就是没有感情基础。你现下要做的是培养你和俞参事的感情基础。” “就算有了这个,就能斗得过李彩儿了?” “你以为李彩儿和俞参事就有感情基础了?他们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俞参事最在意的就是他娘,如今他娘死了,他娘做过的那些事情在他心里还是一根刺,你要帮他缓缓地拔出那些刺,让他看到你的真心,让他明白你不会再拿那个事情去要挟他,自然他的态度就会变了。” 窦月微思量了片刻,点头道:“有道理啊……” “好了,我该说的也已经说了,能不能留住俞参事的心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果然是最了解本谦的人,”窦月微看向草微,语气里透着些许的嫉妒,“我真的很庆幸你没有嫁给她做妾,不然,我真的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如果你还想我给你出主意的话,记得再有我爹的消息就来告诉我。咱们等价交换。”草微微微含笑道。 “没问题,一定!” 第三百五十六章 新任督官 >  窦月微离开后,草微又思量起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她最开始对父亲之死产生怀疑是因为断断续续地从俞氏那里听到了一些话。俞氏偶尔会拿个枕头当小人,一面捶一面骂窦汉和马氏,说他们害了她父亲。如今看来,俞氏说的果然不是疯话那么简单,是有根有据的。 如果父亲真的不是死于意外,那么会是谁会痛下杀手,将父亲置于了死地呢?三叔窦庆与父亲的死又有何关联呢?草微觉得是时候要好好查一查了。 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草微从衣箱里拿出新做的衣裳,一样一样地给阿猎穿上了。今天是县衙里的督官来巡查的日子,阿猎又得回那个临时驻扎点去了。幸好离公主途径此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种时不时两地分居的日子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穿好衣裳,两人一道下楼去了。丁香娘已经将粥菜摆上了桌,还特意在草微面前放了一碗黄红色的汤。草微看了一眼有些纳闷,问道:“这是么子东西?” 丁香娘掩嘴笑了笑:“横竖是好东西,您喝就是了。” “这么神秘?到底是么子东西啊?” 丁香娘瞟了一眼阿猎,又笑了笑道:“您忘了?您前几天不是问卢婶子有没有么子偏方能开怀吗?卢婶子今早送了一副草药,让我每天早晚都煎一副给您喝呢!” 一听这话,草微那脸唰地一下红了。哎呀呀,自己忙起来居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那天就随口问了问卢婶子,没想到卢婶子还真找来了方子。 “你先去吧,丁香娘。”草微有点不好意思了。 丁香娘笑着点了点头,飞快地离开了饭厅。草微盯着那碗汤,犹豫了片刻后推到了一旁。正要拿起调羹喝粥时,阿猎却说话了:“做么子不喝?” 草微微微嘟了嘟嘴:“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都喝了。”阿猎伸手将那碗汤端回了草微跟前。 “我不想喝……” “难道你想一直怀不上?” “我……” “我问过人了,你这是体寒造成的。你两次落水,寒湿盘亘在体内未尽,身子不够温暖,又咋能怀上孩子呢?喝汤是驱寒最好的办法。以后,你要多喝汤,肉汤,草药汤都得多喝点,把身子变暖了,那孩子自然就来了。” 草微瞥了一眼阿猎:“说得你自己好像跟妇产科大夫似的。” “你别管我是么子,”阿猎将汤端起递到草微嘴边,“喝汤才是最要紧的。不喝汤,咱们的儿子打哪儿来?” 第206页 “万一……万一要是我真怀不上了呢……” “没那个可能,”阿猎用一双笃定的眼神盯着草微道,“有我在,你不可能怀不上!”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更红了:“真不害臊啊!也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吧?” “来,都喝了!” “咦,太苦了!” “再苦也喝了。” 阿猎正在餵草微喝汤,白清安跑来了。阿猎将碗递给了草微,问白清安道:“我不是让你在乡勇队门口等我吗?” 白清安道:“县衙里派的督官已经到了。” “这么快?不是说晌午才到吗?” “阿猎哥,你猜猜谁是那督官?” 一种不详的预感划过草微心头:“该不会是那位俞参事吧?” 白清安沖草微点了点头:“你还真没说错,就是本谦哥!他人已经在乡勇队了,说立马就要见阿猎哥。” “呵!”草微耸了耸肩,看向阿猎道,“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县大人居然派了他来,这下你又有事儿忙了。” 阿猎舀起一勺粥道:“我也料到了。他是本地人,最近在县衙里又十分地混得开,县大人派他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想见我是吧?让他等着。” 白清安道:“这合适吗?他到底是县衙里派来的督官。” 阿猎轻蔑地笑了笑:“督官又咋了?没本事还得滚回县衙去。你不必回去回復他的话了。吃了早饭没?没吃就坐下。” “不管他那边了?”白清安有点担心地问道。 “坐下吧,”草微拿起一只空碗给白清安盛了一碗粥,递过去道,“你阿猎哥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来,尝尝我新请的厨娘做的南瓜小米粥,润着呢!” 白清安也不管了,坐下便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粥来。喝完粥后,阿猎便带着白清安一块儿走了。草微慢条斯理地喝完粥和汤,起身出了饭厅,打算往染坊去了。刚走出门,迎面就遇上了俞本谦。 俞本谦换了一身行头,头戴青色四围帽,一身深青色绣花袍衣,腰间的带扣都是银雕鹦鹉的了。连身后的跟班也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官威已略显了。 见了官,草微自然该避让。但俞本谦却在她跟前停了下来,问道:“你家阿猎呢?” “阿猎?”草微有些惊讶,“他没去乡勇队吗?” “我候了他一盏茶的功夫,他不会还在床上睡觉吧?”俞本谦的口气里有些不满。 “睡觉?”草微笑了,“俞参事这是在说笑吗?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敢睡懒觉?我家阿猎早起了,忙他的去了。” 俞本谦眉头锁起:“难道刚才白清安没来告诉他我要见他么?” “想必是临时驻扎点那里有事,他就直接过去了。难道因为这个,俞参事还要怪责我家阿猎不成?俞参事也应该晓得,临时驻扎点那边的事情才是大事。俞参事是县衙里派来的督官,不该一来就到乡勇队去,而是该亲临前线,去看看那里的乡勇有多辛苦才是。好了,我说得有点多了,您请自便吧!” 草微绕开了俞本谦,继续往前走去。她听见身后那个叫小义的跟班抱怨道:“那个花猎分明是给您下马威,故意不来见您呢!他一个小小的教头有么子资格摆这种谱儿?简直太目中无人了!参事大人,要不要我这就派人去把他找来?” 俞本谦道:“不用了,先去临时驻扎点看看再说。”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赶往石场 >  “大人……” “不要说了,走吧!” 草微打了个抿笑,抬脚朝染坊的大门迈去。脚还没迈进去,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个人。她瞬间精神起来了,疾步朝那人走去。 这人姓徐,草微叫他小石匠。他就住在草微父亲以前干过的那家石场的旁边。大概在半个月前,草微去过那家石场,想问一问自己父亲当年的事情,但石场老闆不在。草微只好委託了住在石场旁边的小石匠,请他一有消息就来明月村告诉一声。没曾想,今天忽然就来了。 草微迎了上去,忙问道:“你是来找我的?石场老闆是不是回来了?” 徐小石匠抹了把热汗道:“是呢!昨晚后半夜到家的!” 草微心里不由地高兴了起来,忙把徐小石匠领到了染坊里,拿出点心和茶让他先吃口早饭。徐小石匠填饱了肚子后,说道:“我昨晚本就想来跟你您了,可又怕吵了您。” “他一个人回来的?”草微又给徐小石匠添了一碗茶道。 “不是,一家子都回来了,不对,是还多出了两个。”徐小石匠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屑。 “多出了两个?” “他又纳了个妾,妾又生了个儿,您说是不是多了两个?” “原来是这样。那他暂时不会走了吧?” “暂时不会走了。但说不准么子时候又要出门了。您是晓得的,他手里的买卖不止这石场,还行销些玉石宝器以及木雕么子的。哪里有好货,他就往哪里去。您要寻他,就趁着这两天他在家的时候,不要拖久了。” “那我明白了。小石匠,多谢你跑这么一趟!” “好说!” 这时候,石竹和陶红儿来了。草微让她俩人去库房剪了三样好布裹上,并一百个铜币一起交给了徐小石匠。送走徐小石匠后,草微盘算着要去一趟石场才行。万一那石场老闆明天又出门了,那自己岂不是又扑了个空? 交待了染坊的事情后,草微请了俞大满跟她一块儿去了。两人走了三里多路,来到了那个石场。进了石场,正向里面的帮工问老闆在哪里时,那帮工忽然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一个穿青夹纱衫的中年男人说:“瞧,那就是我们薛老闆!” 草微谢了那帮工,和俞大满一起迎了上去。那薛老闆是认识俞大满的,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态度有点不好,一面抚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一面自顾自地往前走道:“你老叔来我这儿做么子啊?买料石你找阿庆就行了,他晓得咋办。” 俞大满跟在后面道:“不是我找你,是我侄女儿找你。” “你侄女儿?”薛老闆停下了步子,转头朝草微看了一眼,有点嫌弃道,“你侄女儿找我买石料啊?” 草微上前道:“不是,是想跟你问问三年前我爹的事情。” “你爹是哪个啊?” “窦诚,明月村的哪个。” 一听窦诚两字,薛老闆脸色微变,虚眯起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草微一眼:“你是窦诚的姑娘?” 草微点点头道:“对。” “你爹都死了好久了,你还跑来找我做么子?当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给的我也已经给了,你还想咋的?” “薛老闆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就是想问一些关于我爹的事情。” 第207页 “啰嗦不啰嗦啊?”薛老闆有些烦躁了,“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你们还来磨叽?咋的?钱用光了,还想从我这儿掏点?你们可别打这个主意,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我都说了,薛老闆,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们就想问一问当初我爹死的事情。” “你爹不是自己滚下来给石凿子插死的吗?这还用得着说吗?” “可这当中有些地方我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那你就去问你爹啊,你来烦我做么子?”薛老闆极不耐烦地打断了草微的话,“就为了你爹那一笔,我赔出去了很大一笔银子,石场都差点开不下去了,你晓得不?我家这石场开了这么十几年,从来没死过帮工,你爹就给我开了个晦气的头儿,让我这几年一直没顺过呢!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同你们多说了,走吧!” 不管草微和俞大满怎么说,薛老闆就是不肯再谈当年的事情了。径直回了他家那两层小楼后,再也不出来了,只是派了个伙计出来撵草微两人。 出了石场,草微和俞大满去旁边庄户徐小石匠家坐了坐。徐小石匠的老爹徐石匠煮了茶出来招待他们。坐着说话时,俞大满问起了隔壁薛老闆,徐石匠道:“他这几年一直不在家,昨儿才回来的。我听说他在郡里开了玉石铺子,专门倒腾玉石。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没曾想昨晚就跟逃命似的又熘了回来。我想啊,他大概是郡里的买卖赔了,没办法才回来的。” “怪不得看他心情很不好,连话都不想同我们多说一句,还让人把我们撵出来,看来他在郡里的买卖赔得够惨的。”俞大满摇头轻讽道。 “眼高手低呗!”徐石匠满口讥讽道,“他是做石匠出身的,爹是石匠,爷爷也是石匠,安安分分地做他的石场不就好了吗?硬是还要整点别的。石头好凿,玉石难求啊!做石头的买卖能跟做玉石一样吗?一块石料值几个钱,连玉石的一点粉沫子都抵不上!外行人做外行事儿,那肯定是要亏本的!” 正说着,徐石匠的媳妇尤娘子回来了。尤娘子提了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东西,面上盖了一层小花布,显得格外神秘。徐石匠问她:“哪里去捡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来客了,你不在,还要我自己下厨去烧水,你刚才去哪里了?” 尤娘子笑得眼眉都合不拢了,将小花布一扯,篮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全倒了出来,两三块小布,小孩儿玩的摇鼓,小孩子的鞋子肚兜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她道:“瞧瞧,全是杨妹妹给我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白净后生 >  徐石匠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去石场了?你到底有点出息没有,她家不要的东西你全捡回来了,你是要饭的啊?” 尤娘子回白了徐石匠一眼,不服气道:“她不要了我还不能要啊?横竖这些东西她都要捡个地方埋了,做么子要浪费啊?全是好东西呢,你买都买不到的!你瞧瞧这小鼓,九成新呢!还有这些肚兜小鞋,以后咱们儿子有了儿子也能用上啊!” 草微瞄了一眼,笑问道:“嫂子,她家咋这么阔气呢?好好的东西全给扔了?” 尤娘子嘆了一口气道:“窦老闆娘您不晓得啊,她一年前生了个儿子,后来没了,这些东西就是那小公子留下的。她今早让人把我叫了去,说让我尽着拣好的,余下的就全找个地儿埋了。” “她儿子没了?” “是啊,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得了一场病就没了。她之前已经生过两个姑娘了,就等着儿子来继承家业呢!哪里晓得她命中是这等没福气,到手了却也还是给跑了。可便宜了她男人后来娶的那个了,头胎就是个儿子!” “她肯定气吧?” “谁不气呢?现如今,她男人就疼那小的了,对着她就翻白眼,完全不拿她当回事儿了,她心里可不气吗?对了,她刚才跟我哭来着,哭着哭着就说了一句话,说她儿子没了,都是造孽造的!”尤娘子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草微忙问:“造么子孽造的?她可说明白了?” 尤娘子摇了摇头:“她也没讲太仔细,只说是报应,还说贪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可为么子偏偏要拿她儿子的命去还,为么子就不拿那小妖精儿子的命去还,她就这么跟我哭着。” “贪了别人的东西?”草微垂眸琢磨着,“薛老闆贪过别人的东西么?” 尤娘子撇撇嘴道:“他可没少占别人便宜!不占便宜,不昧良心,他能有这么大个石场吗?他心眼可黑着呢!所以,你最好跟他问清楚了,把你爹当初死的事情弄个明白,没准还真是他在里头捣鬼呢!我也听别人说过,你爹死的时候有点奇怪呢!” “你懂个屁!快去做饭,杀只鸡,大满叔和窦老闆娘要在这儿吃午饭呢!”徐石匠吆喝了一声道。 尤娘子收拾了东西,便去灶房忙饭去了。草微坐了一小会儿后,也起身去了灶房。尤娘子正在杀鸡,忙叫草微离得远点,免得鸡血溅到她身上。 “嫂子,你说的那个杨妹妹跟你很熟吗?”草微问尤娘子道。 “咋不熟呢?她自打嫁到了石场,就同我最熟了!她是外乡人,一个人嫁过来没个伴儿。那时候,我家石匠还在石场里做工,我就跟她常走动,好得跟自家姐妹似的!”尤娘子快言快语道。 “怪不得她一回来就找你呢!对了,嫂子,她既然在薛老闆身边待了这么久,那她会不会晓得一些关于我爹的事情?”草微问。 “怕不会吧?石场的事情她向来不管的,也轮不着她管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好赖帮我问一句,你就跟她说我不是无缘无故来追问这事儿的,是我爹给我託梦,说时机到了,有些事情该清楚的就得清楚了,不能再拖下去的。你就这么跟她说,看她咋说。” “行,包在我身上!” “那就劳烦嫂子一有消息就来跟我说一声。” “放心,一有消息我就让我儿来跟你说!” 午饭之后,草微和俞大满就回村去了。在村里那岔路口分开时,俞大满跟草微叮嘱道:“你爹的这个事情你不要急。那薛老闆才刚刚回来,买卖又亏了,这个时候去找他他只会给你脸色看。缓一缓,过些日子我再去找找他。但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找他,他也不是个善茬。” 草微点点头:“我明白,我有分寸的。” 和俞大满分开后,草微径直往家走去。走了没多远,她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后生。 这人小脸蛋白皮肤,粗眉大眼睛,鼻樑削斜,唇红齿白,总结起来就是一副小白脸的模样。穿着一身姜黄色长衫,背着斜跨布包,背上还有一个类似药箱的东西,似乎又是个行脚医师。 一看是个陌生人,草微多了一丝警惕。因为她家阿猎说过,最近如果村里出现陌生人,都要多盘问上几句。 “请问,这儿是明月村吗?”这年轻后生笑眯眯地问道。 第208页 “你是打村西口进来的吧?那儿有个石牌你没看见?”草微道。 “哦,有吗?我还真没看见呢!那这里是明月村吗?” “这里是明月村。但你好像是个外乡人,你来这儿做么子?” “我来找人的。” “找谁?” “黄山。” “黄山?”草微听了有些吃惊。 “没有这个人吗?” “倒也不是……我们村前些日子是回来了一个人叫黄山,年纪跟你差不多,不晓得是不是你要找的黄山?” “那就没错了!我和黄山是拜把子的兄弟,我们在一个营帐一个地铺上睡过呢!我这回是专门来投奔他的!”年轻后生说得十分起劲儿。 “哦,”草微点了点头,“原来你是他的战友啊!那我明白了。你顺着右边这条路一直往前走,门前有两棵矮桑树的就是黄山家了。” “多谢你了,小嫂子!” “不客气。” “你也是这村的吧?该咋称唿你?” “我就在前面的百草坊,我是开染坊的,夫家姓花。” “那我就叫你花嫂子好了。我先去找黄山了,回头再来谢你!”年轻后生说完就朝右边那条路飞快地走去了。 草微瞄了一眼这人的背影,心想原来是来找黄山的。黄山半个月前才回到村里,立马就有人来找他了?会不会有点太巧合了?这事儿要不要跟自家那大犬说一说呢?一说的话,是不是又会加重自家大犬的疑心呢? 说起黄山,这人半个月前果真回来了,黄家以及陶红儿欢喜得不得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现实骨感 >  因为最近是非常时期,但凡出入村子的陌生人或者久没露面的人都会被查问。那天阿猎循例将黄山叫到了乡勇队查问,但黄山有点不配合,似乎对阿猎抱有敌意,这让阿猎对他产生了一点点怀疑,也因此没有答应黄山入乡勇队的事情。黄山和黄家人都有些些不满。 想着这些事,草微慢慢地走回了染坊。在前院遇见石竹时,石竹跟她说陶红儿请了半天的假,因为陶红儿的爹娘来村了,叫了她回去商量事情。草微心想,莫不是商量陶红儿和黄山的婚事? 第二天早上,原本该和石竹一块儿到染坊的陶红儿没来。草微也没计较,心想爹娘好容易来一趟自然应该好好陪陪,再放一两天的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陶红儿的娘柳氏便带着陶红儿来了。 配色间里,柳氏先是十分客气地谢了草微对陶红儿的关照,跟着便很委婉地说明了来意。原来黄山家发话了,须得陶红儿先辞去染坊的活儿再说定亲的事情。黄山家的意思是,陶红儿定亲后就不能再抛头露脸了,那样不合他们黄家的门风。 柳氏絮絮叨的时候,陶红儿扭着脸一直没说话。草微一面听柳氏说话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她,看得出来她很不情愿,且眼神中有些愤怒。等柳氏说完后,草微问她:“红儿,你是咋想的?” 陶红儿紧了紧牙龈,沉着脸道:“我也不闹不清他黄家么子时候在意起门风来了,我从前倒没听说过!” “别瞎说,死丫头!”柳氏忙拨了拨陶红儿的胳膊,拉下脸来训道,“你几岁大的人了,该说么子不该说么子心里不清楚?少耍那些小孩子脾气,快点跟窦老闆娘说清楚,别耽误了她的功夫!快!” “红儿,你自己说吧,是留还是回去嫁人?无论你做么子决定,我都支持你。你等了黄山这么久,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回来了,你是应该回去和他成亲团聚的。你不要有顾忌,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就好了。”草微和颜悦色道。 陶红儿心口沉沉地起伏了两下道:“要我说真话的话,我是不想走。我在百草坊里干得好好的,为么子偏要我走?我在这儿正大光明地干着,我又没做那些下作不堪的事情,哪里就对不住他黄家的门风了?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柳氏忙白了陶红儿一眼道:“你管人家有门风没门风?你未来婆家就挑这个,你不依你能咋的?我当初也劝过你了,叫你不要等黄山不要等黄山,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十里八乡都晓得你这么个贞洁人物了,都晓得你非黄山不嫁,弄得别家没人敢来娶你了。你不嫁黄山还能嫁谁?眼下黄山回来了,你趁早给我嫁了,省得我又一堆麻烦!” “我嫁他跟我在百草坊干到底有么子干系?”陶红儿没好奇道。 “你……”柳氏气得拍了一下大腿,噌地站了起来,“你到底要耍哪门子花样啊?黄山没回来,你巴巴地等,等回来了又左右不合适,你当布摊上挑花布,由着你挑拣呢!想过你娘老子多折腾吗?” 陶红儿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也不想折腾啊!是他们黄家折腾啊!” “男人是你自个挑的,挑错了你也得给我嫁!” “我没说不嫁,可我不能这样嫁!” “你还想当自己是公主那样嫁呢?” 见母女俩快吵起来了,草微忙插话拦住了。柳氏气得脸都青了,丢下一句活儿绝对不能要了,然后就气沖沖地走了。柳氏刚一走,陶红儿眼眶就湿了。 陶红儿向来是个坚强的姑娘,不然也不会等黄山等到这个时候。草微一次也没见她哭过。她这一哭,草微心里倒难受起来了,忙劝道:“要真没办法,你先依着黄家的话,回头再想法子回来也行。” 陶红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闷闷道:“他肯定不会再准我回来的。你没瞧见他那天板着脸跟我说的那些话,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前他挺会心疼人的,凡事也跟我好商量,如今却么子都要听他的,还不许你反对。” “可你心里到底还是喜欢着他,想嫁给他的对不对?” “我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那就别犹豫了,好好回去嫁人吧,毕竟你最大的心愿是嫁给他。” “可我……可我觉得这样有点奇怪,”陶红儿有些委屈道,“而且,我觉得他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可脾气么子的都变了。说实话,跟他说话,我都有点像跟陌生人说话似的。” “你想说……跟他有点找不到感觉了是吗?”草微委婉地问了一句。 陶红儿想了想:“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横竖……跟他处着有点别扭了。” “唉……这叫理想丰满而现实骨感啊!”草微感嘆了一句。 “么子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想像出来的东西是那样地美好丰富而又令人嚮往,可回到现实来呢?一切又是那么脆弱,无奈且阻力重重的,跟你原先想像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陶红儿使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我以前想像着他一回来,我俩就能高高兴兴地把婚事定下来,生俩孩子过安定的生活,再也不分开了。可如今呢,他又不像原来那个他了,还逼着我离开我喜欢的染坊,真的就跟原先想的不一样了。” 第209页 “那你就得想清楚了,红儿。婚姻可不是小事,关乎你一生的。要是你一时拿不了主意,可以先不来染坊,等你做了决定再说。” “那咋行呢?城里那两批货还等着要呢,一直都是我负责的,我不能说撂摊子就撂摊子啊!先就这样,我还继续干着,看他黄山能把我咋样!” “你俩这样斗气也不是个法子……” “我不管!”陶红儿态度坚决道,“让我离开染坊我就是不答应!没他这样不讲理的!草微姐,你别说了,我先去干活儿了!” 第三百六十章 神医简铭 >  “你等等!”草微叫住了陶红儿。 “你别劝我了……” “我不劝你,我只是想问问昨天那个去找黄山的人真是黄山的朋友?” “你说简铭啊?” “那人叫简铭?” “对,就叫简铭。我听黄山说他从前是军医,祖上三代都是行医的,医术很不错的。” “哦……”草微点了点头。 “草微姐,你要不要也让他给你把把脉,调养调养身子?” “算了,我还是不去麻烦他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倒是。你这身子稍微调养一下准能怀上的,用不着费太好的医师。不过,你要是真想找他把脉的话,就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草微心想,也不知道那个简铭是不是真的祖上三代都行医的,万一是吹牛的呢?且看看再说吧。 可谁知道要再想去找简铭把脉,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不到两天的功夫,简铭就成了明月村的村红了。 简铭是当真懂医的,而且属于那种解决起病症来轻车熟路的,绝非冒牌挂牌以及无牌上岗的假医师。像明月村这种医疗条件极其匮乏的地方,忽然来了位名医后人,那等同是降了位菩萨下凡了。 每天,从清晨开始,黄山家院门外就排起了长队,简直比当初黄妮儿办供月会还热闹。草微路过时,也只能朝那长长的队伍看上一眼,轻嘆了一声专家门诊不好挂啊,然后默默走开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简铭竟自己找上门了。 简铭需要两身衣裳,所以就到百草坊来了。他一来,百草坊里的姑娘媳妇全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向他询问着。他倒也十分地耐心,不管谁问,都态度和蔼地回答了。直到丁氏说要给他量尺寸了,那些人才依依不捨地散了。 简铭转身时,忽然看见了一直站在门口没出声的草微,眼前不由地一亮道:“原来窦老闆娘你早来了?” 草微笑着走上前道:“简医师果然人气很高啊!” 简铭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是乡亲们捧场罢了。” “可也得简医师的医术高明才行啊!” “老闆娘你不用叫我简医师,听着有点怪怪的,你叫我简铭好了。对了,你不介意待会我量完尺寸之后来找你问点事情吧?” “不介意,一会儿让丁嫂子把你带到配色间来就行了。” 草微说完就去了配色间。过了一小会儿,丁氏带着简铭来了。 简铭进了配色间,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甚是好奇。他走到各个架子仔细浏览,不明白的地方还捧起罐子来反覆瞧。草微笑道:“简医师是从来没进过染坊吗?” 简铭摆摆手:“没进过。今天算是我头一回见识了。我从前以为染色不过就是红橙黄绿罢了,没想到单单配色就是这么复杂的,光原材料就是几十种。那俗话不是说隔行如隔山吗?倒还真是。” “简医师请坐吧。”草微招唿了他一句。 简铭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沖草微抱歉地笑了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草微问他:“刚才简医师说有事问我,不晓得是么子事情?” 简铭道:“我是想来问问陶红儿姑娘的事情。” “哦?” “我看出来了,陶姑娘正跟黄山闹别扭呢。我也问过了,他俩就是为了陶姑娘在不在这染坊干活的事情闹。我在旁边看着着急,就想来问问你。你跟陶姑娘应该是很熟的,她到底是咋想的?” “红儿没别的心思,就是希望能留在染坊里继续学这手艺,将来自个再开一家染坊。倒是你家那位黄山究竟是个么子意思?” “他啊,其实也没别的心思,就想让陶姑娘安安心心地在家相夫教子。他不喜欢姑娘家出去抛头露面,哦,当然了,我不是说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好,我是不介意的,是他介意罢了。”简铭忙解释道。 草微点了点头,含笑道:“我懂。” “所以啊,你看咱俩能不能做个中人,把他俩说和了?就这么一直闹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他俩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难不成就耽搁在这儿了?也太不划算了些。” “这事儿说到底得有个人退一步,就看是黄山退还是红儿退了。” “我思量着要不一人退一步吧!让黄山许了红儿姑娘在染坊里,红儿姑娘也稍微依着黄山一点点,不做这繁重的染布活儿,改去外面丁嫂子那里打打下手,这样红儿姑娘也能腾出更多的功夫照顾家里不是?说到底,黄山是怕红儿姑娘心野在外面,照顾不好家里。”简铭道。 “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行,我会跟红儿说的。若是说得通,我再来告诉你。” 简铭朝草微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老闆娘了。” “客气。” “对了,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我听人说老闆娘你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似乎正在寻找生子秘方是不是?” 草微愣了一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甩脑袋道:“村里这些婆婆婶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嘴快呢!” 简铭也笑,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我是想说,你介不介意我替你把一脉,让我看看你的病症到底在哪里?” 草微犹豫了片刻,伸出了手去。简铭用三根指头轻轻地摁在了她的手腕上,颦眉脉了一小会儿后,收起手道:“跟那些婶子说的不差,你的确是体寒脾虚之症。你想,巢穴若是寒凉如冰,哪只小鸟在里面待得住呢?” 草微收回手,理了理袖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那可有解决之法?” “我家祖上有一道药方,专治你这类寒症的,名叫玉暖生津膏。每日服用这个膏,不出三个月,我保你怀上!” 草微右眉梢轻抖了抖,面露疑惑道:“这么神?” “这不是神,是实实在在的好疗效。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三个月之内你要怀不上,那就不是你的问题了,那就得让你家那个花教头来让我把一脉了。”简铭信心十足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把脉试探 >  草微笑了:“让他来给你把脉?他准跟你急呢!看你说得这么有信心,那我就试一试。” 第210页 “好,等我回去制好膏药就给你送过来。”简铭道。 “有劳了。” “那我不耽误你了,我先走了。” 草微起了身,正想送简铭出去,门却自己开了。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好几天都不曾回来的花教头大人回来了。 简铭当即一愣,而后又立马反应了过来,向草微询问道:“这位……就是花教头吧?” 草微点了点头,走上前道:“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往常不都晚上才回的吗?” 站在门口的阿猎斜扫了简铭一眼,迈了进来道:“回来取点东西。” “那我先送了简医师出去再回来……” “等等。”阿猎叫住了草微。 “咋了?”草微回头问道。 阿猎的目光再次转向了简铭,一面审视一面说道:“你就是最近才来村里的那位神医吧?” 简铭答道:“正是。” “刚才你说要给我把脉是不是?” “呃……” “那就这会儿把。” “啊?”简铭和草微都有些惊讶。 阿猎没理会这两人的表情,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然后抬眸看了简铭一眼道:“不会把脉?” 简铭忙道:“不是……” “那就动作麻利一点,我还回驻扎点去。”阿猎说着已将自己那条粗实的胳膊伸了出来。 简铭犹豫了片刻,在阿猎对面坐下了,照旧伸出三根指头轻轻地摁在了阿猎的脉搏上。 “神医师从何人?”阿猎盯着简铭问道。 “家父。”简铭一脸平静如水地答道。 “家中都是行医的?” “对。” “与黄山是旧友?” “对。” “杀过人吗?” “没有,”简铭抬了抬自己的三根指头,又轻轻地摁了回去,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道,“花教头说笑了,我哪里会杀人?我只是一个军医罢了。” 阿猎目光幽沉道:“医师是最会杀人的。杀人和救人之间差的只是一条线罢了,神医没有听说过?” “对我而言,我只知道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好了,”简铭再次抬起了手腕,“花教头的脉我已经把完了,花教头的脉搏曲张有力,雄劲磅礴,身体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相信只要老闆娘稍加调养,孩子很快就会有的。好了,我不打扰二位了,先走了。”说罢,他起身向草微道了个别,往外去了。 草微一路送了简铭出去,然后又回到了配色间。她有些奇怪,问阿猎道:“你好端端地为么子让简铭给你把脉?” 阿猎背靠在椅子上,双腿长长地搭在桌沿上,合眼道:“我不过是想试试他。” “那你试出么子了?”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草微笑了:“哟,到底是他给你把了脉还是你给他把了脉呢,花教头?被人家把了一下脉,就晓得人家是个有故事的人了?” 阿猎晃了晃右脚尖,表情笃定道:“我能感觉到。” “咋感觉到的?” “你以为我真是想让他给我把脉?我不过是在试他反应罢了。刚才我一提到杀人,他那三根指头明显下沉了,仿佛被我的话有点惊着了,但他的反应很快,除了挪动了一下那三根指头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他到底上过战场,杀过人也不足为奇,你还问?” “你也说了,他是上过战场的,杀过人一点也不奇怪,他大大方方地认了不就行了,何必掩饰?他刚才极力地掩饰心中的波澜,要么是不想再提杀人的那段往事了,要么就是还藏着别的事情。” “你也怀疑他了?” “他和黄山都一样值得怀疑。” “你觉得他们是带着么子目的回来的?” 阿猎收起脚,直起身:“我暂时还不敢断定,但我是不会轻易相信那两个人的。你也不要跟那简铭考得太近了。” “唉,我还打算试一试他祖传的玉暖生津膏呢!”草微嘆息道。 “就这么想给我生儿子?”阿猎调侃道。 “谁说是给你生儿子了?我是给我自己生好吧?”草微回了他一个白眼道。 阿猎伸手揽过草微,拥着低语道:“好,今晚给足你机会生!”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得美!” 阿猎就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又走了。草微近来已经习惯了,反正只要那西向国的公主还没从家门口路过,那她家阿猎就得在外面漂着。 送走阿猎,草微又回了楼上,准备睡个二绵黄。昨晚那男人好缠,累得她早起都眼晕了。睡得正朦胧时,听见石竹在外面叫门。她又不得不打着哈欠翻身起床开门。 “咋了?”草微睡眼惺忪地问道。 “草微姐,城里福兴绸缎庄的来了,说咱们昨天送去的那批货不行,要退!”石竹有些着急道。 “要退?”草微一听布有问题,瞬间清醒了大半,“咱们的布咋了?” “你自个去染坊那边瞧瞧吧!” 草微忙穿好了衣裳,跟石竹一道去了染坊。染坊后院那张大桌上,铺开了一张丁香色的细棉布。草微走过去仔细一看,只见那棉布上有好几团密密麻麻的黑点,另外还有大小不等的几块污渍以及被棉虫蛀过的小洞。 “瞧瞧吧!瞧瞧吧,窦老闆娘!你们这些都是么子货色啊?”福兴绸缎庄的伙计指着那布抱怨了起来,“我家掌柜的差点没给气死了!花了大价钱从你这儿进的布居然是这副德行,谁家卖得出去?你家买卖做大了,可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李二哥,你不着急,等我们家老闆娘瞧瞧再说!”陶红儿忙劝道。 “瞧不瞧都是你家的布,还有个么子抵赖的?难不成你们疑心我们找了外面的布来陷害你们?这色儿可就你们百草坊能染出来,当初我家掌柜图的就是这个,要不也不会上你家进货了!”这叫李二哥的伙计忿忿道。 陶红儿和丁氏忙着跟李二哥说好话时,草微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布。她把脸贴近地瞅,还用指甲抠纹路,又拿鼻子嗅了又嗅。 第三百六十二章 问题布料 >  那李二哥见了,好不嫌弃道:“窦老闆娘你这也太那么子了吧?你就是把它撕了,它也是你家的布啊!你可别想抵赖,我家老闆说了要你三倍赔偿的!” 草微查完了布,抬起身子斜瞥了李二哥一眼道:“你放心,要真是我家的布出了差错,别说三倍,十倍我都赔给你!” 李二哥指着草微激动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那就待在旁边别嚷嚷,有了结果,我自会跟你交待的。石竹,”草微吩咐道,“去请了村里的杨奶奶和田奶奶两位来!” 第211页 石竹愣了一下,问:“你请她们两位来做么子啊?” “别问,先去请了来。” 不多时,石竹搀着两位奶奶来了。草微迎上前去,领着两位奶奶到了桌面前,说明了用意。原来两位奶奶都是纺布的高手,年轻时替大户人家干过,到老了自己手头上也没停过,一直在做,算是业内人士了。草微请了她们来,是想让她们瞧瞧这布的路数。 两位奶奶也如草微一般又瞅又抠,甚至还用剪刀剪开了一条缝来瞧,折腾得李二哥都没耐心了。瞧完了之后,杨奶奶说道:“这布不是咱本地产的。” 田奶奶也点头道:“对,不是本地产的,是裕兴那边的。” 李二哥不屑地耸了耸肩道:“那又咋样了?你们两位老人家瞅了半天就瞅出了这个?简直耽误功夫嘛!” 草微开口了:“有个事情必须要告诉你一声,我所有的胚布都是本地产的,是从离这儿十里远的大通湾张家布庄买回来的。” “这又是么子意思?”李二哥甚是不耐烦道,“你想说这布不是你进回来的,也不是你染的?” 草微正色道:“刚才我仔细再仔细地看过了,这布确实不是出自我们百草坊。第一,它不是本地产的细棉布,它是裕兴那边产的另一种棉布,两位奶奶是行家,看看纹路就能看出来;第二,它的味儿不对。我家的染料都是我亲手配的,不但颜色独特,连味道也是独一无二的。而你送来的这块布上根本嗅不出我家布的味道,所以我只能说这布根本就不是我家的!” “哎哟,这简直没地方说理去了啊!”李二哥急躁了起来,“不是你家的布?昨天是我亲自来接的布,又是我亲自送回城去的,难不成你想说我在中间动了手脚?窦老闆娘,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李二哥你想想,我其他的胚布全用的是本地布,就这几匹布我用外地布,这说得过去吗?从裕兴到咱们这儿多远你是晓得的,我就为了进这么一点布去一趟裕兴,划算吗?” “我哪儿晓得啊?没准是你以前剩下的呢?” “还有,”草微又道,“丁香色是我上个月才推出去的主打色,我没有存货,基本是染好了就送走了。这棉布上明显有棉虫蛀过的痕迹,可见放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的布都是染好就送走了,哪儿来的时间给棉虫蛀?” “没准……没准这就是你以前的存货,你拿来当现染的卖呢?”李二哥不服气地嚷道。 草微摇头笑了笑:“李二哥,我不会做那种砸招牌的事情,因为我很清楚一块招牌挂起来有多不容易。” “这么说来你是不认帐了?” “我不是不认帐,这布不是我的,我咋认?” “窦老闆娘,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欺负我们福兴绸缎庄不是大商号是不是?你要逼急了,我家老闆就告衙门去,你照样得赔!”李二哥激动道。 “你先别着急,事情要慢慢地理。这样吧,我们来梳理一下昨天你来取货的事情,看看是不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那你还是怀疑我啊?”李二哥气急败坏地打断了草微的话,“我真没见过你们这样做买卖的!明明是你拿了次货充好货,还把事儿都往我身上推,你缺心眼不缺心眼啊?我也不跟你说了,我这就回城告诉我掌柜去!你们家以后也别想在城里做了,我指定给你们闹出去,哼!”他说完气哼哼地扭头走了。丁氏和石竹追了出去,也没能劝回来。 “咋办,草微姐?死活拦不住他啊!”石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 草微绕着桌子,一面盯着布看一面说道:“让他去。” “可他要回城乱说咋办?”石竹着急道。 “嘴巴长在他身上,他爱咋说咋说!” “要不去跟阿猎哥说一声,让阿猎哥派个人去城里跟福兴绸缎庄的掌柜解释一下?” 草微摇摇头:“他们是不会信的,他们现如今就咬定了这布是我们家的。而且,阿猎那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要去惊动他。” “那咱们……咱们该咋办呢?” “让我想想。” 草微在桌边坐下了,两条胳膊搭在桌沿上,伸得直直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论颜色,这布与自己家的丁香色布几乎没有差别,但胚布的确不是本地布,而是裕兴棉布,也就是说布不是自己家的,颜色却是自己家的。 呵呵,有意思。 用自己家配的染料去另外染了一批布,然后再来充当自己家的布,这个人除了得有染布的手艺,还得有染布坊才行。 细数数,香河集上就自己一家染坊,大雁集上有花布张,另外就是县城里有了。自己在县城里才刚刚打开了一点门路,根本妨碍不了县城里那些染坊的买卖,所以应该不是县城里的染坊,那么剩下就是花布张了。 草微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第一次去大雁集时花布张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那个女人经营布料买卖十几年,早就对染布了如指掌了。如果给她一角配方,她是绝对可以染出同样颜色的丁香布的。但是,花布张真的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来对付自己吗?丁香色布的颜色配方又是如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泄露出去的?难道真的有内鬼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黄山看过 >  如果真的要怀疑的话,那么怀疑对象就只有两个:红儿和石竹。因为丁香色的配方除了自己知道之外,就只有她俩了。 想到这儿,草微摇了摇头,不,不会是红儿和石竹,她俩对染坊一直忠心耿耿,不会出卖染坊的。那么,配方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这天晚上,草微将陶红儿,石竹以及丁氏留下了。草微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告诉了她们。她们听了也十分惊讶。石竹道:“谁会这么干?难道咱们染坊里有内鬼?” 陶红儿接过话道:“要有的话,就应该是咱俩了。” “咱俩咋会泄露丁香色的配方呢?打死我我也不会往外说啊!” “我也是。”陶红儿点点头。 “你俩不必疑心了,我就没怀疑过你们,”草微道,“我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跟人提过或者无意中说起过配方的事情。嫂子你也帮我好好想想,看我有没有漏掉么子细节。” 丁氏三人都沉默了,垂着头紧着眉地思量着。但三人都没想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草微自言自语了起来:“怪了,总不可能配方会自己飞出这染坊吧?难不成对方与我心有灵犀,也做出了跟我一样的配方?” “我看你素来有个记事的札子,么子东西都写在里面。你自个翻翻,看那札子有没有掉。”丁氏提醒了一句。 “嫂子提醒得好!”草微忙用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翻找起了手札。所幸,她的手札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那可真是怪了,”丁氏嘆了一口气道,“那花布张总不可能有飞天遁地之术吧?其他人又没那可能会晓得配方,即便他们跟花布张有么子瓜葛,也偷不着啊!” 第212页 正讨论着,陶红儿那脸色越发地难看了。草微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忙问道:“红儿,你咋了?” “是啊,你脸咋青了?是不是肚子疼?”丁氏也关切地问了一句。 陶红儿没有回答,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搂着了自己的胳膊,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下。草微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咋了?” “草微姐……”陶红儿声音发涩道,“我好像想到么子了……” “你想到么子了?”草微问。 “我的手札……” “你的手札?难不成是你的手札掉了?”草微惊讶道。 “不是掉了……”陶红儿眼中带着一些些不安,“是……是那晚……那晚我和山哥见面的时候……山哥看过……” “你说黄山看过?” “对,他看过。他那晚从我包里翻出了手札,问我都是些么子。我没拦着他,还跟他说那上面记得都是咱们百草坊的秘方……”陶红儿越说脸色越难看,“你说,会不会是他把配方卖给了花布张?” 草微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愕,与丁氏对视了一眼后说道:“你说是黄山卖了配方?这……黄山虽然跟阿猎不和,但他卖我配方去给花布张做么子?更何况,配方是从你那里得到的,他不怕连累你吗?” 陶红儿摇了摇头,脸色很虚:“我也不晓得,我也不晓得我自己猜得对不对……可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起来么子时候泄露过配方了。我的那本手札我一直带在身上,连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因为你说过那手札上记的每一个配方都是咱们辛辛苦苦试出来的,是咱们的血汗。丢了那个,就丢了这门买卖。” 石竹也道:“我也是!我连沖个凉都带着!就算我娘要跟我讨来看,我也没给过。红儿,你好好想想,黄山真的看到那个配方了?” 陶红儿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轻声道:“看到了……他都看到了……我当时为了跟他炫耀我这些日子来是多么卖力地学着染布的,就都给他看了……” “或许不是他呢,”丁氏安慰陶红儿道,“你只是给他看过罢了,他未必会卖啊。”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是不是他……”陶红儿使劲甩了两下脑袋,表情忧伤道,“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他跟以前那个黄山有些不一样了。我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卖过……” 丁氏轻嘆了一口气,抬头来问草微道:“咋办?” 草微看着陶红儿脸上的不安和难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也别这么快下定论,或许不是黄山呢?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了,不早了,嫂子你们回去吧!” “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丁氏道。 回到惜微居后,草微坐在堂屋里发神。她想还是得从花布张那里着手,查清那批假冒伪劣的丁香色棉布是不是从花布张那里出来的。只是花布张认得她这张脸,她亲自去成不了事,必须得找一个生面孔才行。 “草微,咋坐这儿呢?上楼去吧,我给你烧热水泡泡脚。”丁香娘走进来道。 “不用了,我先坐一会儿。”草微道。 “咋了?遇着么子事儿了?该不会是因为城里那批布的事情吧?” “你都晓得了?”草微嘴角含着一丝苦笑道。 “村里传遍了啊!”丁香娘在旁边坐下道,“他们都说你染坊里出了次等货,被城里绸缎庄给退回来了,还叫人傢伙计给狠狠骂了一顿呢,是真的?” “那批货不是我们的。” “是吗?那城里的绸缎庄找你算么子帐?他们抽疯么?” “不是,这里头还有些别的事情。是有人偷了我的配方,找别家染了同样颜色的布来栽赃我们的。” “啊?谁这么缺德啊?我真去她祖宗的!”丁香娘骂道。 “布我怀疑是大雁集的花布张染的。但那个卖配方给花布张的我还没想到是谁。” “花布张?哦,那人啊,我熟啊!” “你熟?”草微勐地抬头来,惊讶道,“丁香娘你还跟花布张熟?” “熟呢,她舅舅就是我们村的,早些年我俩以前还一块儿做过鞋底子,缝过鞋面子呢!后来她跟她男人开起了染坊,做买卖做大了,就不大和我们这些老姐妹往来了,但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恶意掉包 >  “原来是这样……”草微点头道。 “你刚才说有人把你的配方卖给了她,她染出布来坑你是吧?这种事儿她干得出来的!”丁香娘撇撇嘴道,“为了多挣几个钱,她干了不少缺心眼的事儿呢!” “丁香娘,我有个事儿想託付託付您,您看成吗?” “一家人别那么客气,说!” “我想让您去大雁集帮我打听个事儿。”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去找花布张打听打听是吧?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丁香娘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晌午过后就回来了。这趟去,她大有收穫。 配色间那张长桌上,丁香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买回来的那布铺在了桌上,一脸得胜将军的表情道:“草微你瞧瞧,这就是我从花布张那里买回来的丁香色布。原来那死婆娘手里真有这色儿的布呢!” 草微弯腰去,用剪刀剪开了一条缝,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后,点头道:“没错,与昨天李二哥送还回来的那批布是一样的。胚布质地,以及味道都是一样的。丁香娘,您是咋从花布张手里弄出来的?” 丁香娘略有些小得意地抖了抖眉梢道:“我有办法哄那婆娘拿出来!我最晓得那婆娘的脾气了,爱脸面,最见不得人家说她家的布赶不上别家了。我一去就跟她说我最近要办喜事,需要上好的布送礼,问她有没有。她最开始只是拿那些次等货来搪塞我,我就酸了她两句,结果她真就把这布拿出来了!” 草微沖丁香娘竖起了大拇指道:“激将法,高!” 丁香娘又道:“跟着我又说,你么子时候跟明月村那个窦老闆娘做起买卖来了?我见过,窦老闆娘家也买这色布呢!” “她咋说?” “一提到你,她嘴巴都撇耳朵后面去了,说:‘那个窦老闆娘算个么子?那婆娘能染出来的色儿我也能染出来,又不是么子好厉害的本事!’。” “是么?我能染出来的色儿她都能染出来?” “我也这么问她来着,结果她说那是早晚的事情。” “早晚的事情?么子意思?” “我也不明白,可我再问她的时候,她就不耐烦了。我怕她起疑心,就没再问下去,买了这么一块就赶回来了。” “辛苦您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第213页 “不辛苦,顺道还去赶了个大雁集,好着呢!” 话音刚落,陶红儿推门进来了:“草微姐,福兴绸缎庄又来人了!” 这回除了李二哥之外,还来了一位福兴绸缎庄的人,是绸缎庄掌柜手底下的一个老伙计,入行多年,都尊称他一声老行尊。这位老行尊来了,草微反倒松了一口气。 草微将事情始末一一地告诉了这位霍老行尊。霍老行尊捧着布,虚眯着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块布料的胚布与之前从你这儿进的货的胚布是不一样的。这么说来,果然是有人捣鬼了?” 草微道:“您是行家,我没必要在您面前关公耍大刀,耍弄那些虚把式。这回的事情确确实实是有人恶意栽赃的。用来栽赃的布可以确定是花布张那里出的,但她是咋样得到我配方的,我还没有查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东西又是咋样被人掉包的?布料离开你染坊的时候还应该是对的,那就说明是在半路或者在我们城里的仓库给掉包的。但在我们仓库掉包不太可能……” “哎哟!”霍老行尊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李二哥便嚷了起来,“霍老,您这话是么子意思啊?难不成您怀疑是我和小四他们掉包的?” 霍老行尊道:“你先着急,咱们捋捋。我问你,那天收了货回去,一路上没遇着点事情?” 李二哥摇头道:“没啊!” “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啊!您要不信,我捋给您听!我先在窦老闆娘这儿接了货,跟着就和小四他们两个一起押着货走了。这一路上,我们就歇过一回,坐在路边喝了口水,偷摘了别人家两根瓜尝了尝,然后就一口气回城里了,连香河集我们都歇一歇。” “在哪儿歇的?” “出了村大概两里多路的地方,那里有一片菜田和几颗毛桃子树。小四贪人家瓜,非嚷着要尝一尝,所以我们就停了下来。” “停了多久?” “没多久,就吃两根瓜的功夫。” “再没遇到别的?” “没有!” “想清楚了!真没再遇上么子人么子事儿?半路上没人过来跟你们说话,你们没去找别人说话?” “没有,我们……”李二哥说到这儿时,话忽然卡住了,脸色缓缓变了。 “咋了?”草微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变化,忙问,“是不是又想起么子来了?” 李二哥表情中带着点不安,挪转了两下眼珠子,支支吾吾的。霍老行尊喝了他一声,他吓得双肩抖了一下,这才说了实话:“刚才……刚才我是想起了点事儿。当时我们歇在那菜地旁边的时候,是遇着了个人儿……” “谁?”草微问。 “呃……我们也不大认识……” “是我们村的吗?” “她说是,还说经常会到您这儿来买布呢。她长得挺好看的,眼睛圆圆的,眼睫毛又长又浓,脸蛋就像个椭圆的鸭蛋,红扑扑的,个子小小,爱笑,一说话就咯咯咯地笑。” “阿宝?”草微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不晓得她叫么子,只是跟她聊过那么几句而已……” “你们三个是不是都顾着跟她聊天了?” “没有……” “说老实话!”霍老行尊在旁边怒喝了一声。 李二哥不敢在敷衍草微了,低着头把实情都讲了一遍。原来那天收货回去,路上遇见了他刚才说的那个鸭蛋脸的姑娘。那姑娘晕倒在了路旁边,他们就把牛车停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把那姑娘抬到了旁边。一个看着那姑娘,一个去拿水,另一个去摘新鲜的芭蕉叶给姑娘挡日头,反正是围着那姑娘忙了半天。 第三百六十五章 阿宝诡计 >  后来,那姑娘醒了,对他们三个千恩万谢,还从自己提的包袱里拿出了酒和肉招待他们三个。有酒有肉,旁边还有个斟酒的美人,他们三个就忘乎所以然了,一待就待了一盏茶的功夫。酒足饭饱后,他们三个才和那姑娘依依惜别回城里去了。 故事一说完,霍老行尊就沉下脸来训了李二哥一声:“没出息的样儿!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儿了?” 李二哥忙求饶道:“霍老,霍老您别动怒!我们……我们也料想不到那姑娘会整事儿啊!我们就看她晕倒在路边太可怜了,帮了一把而已……” “你们上这儿来做么子的?你们是来收货的!”霍老行尊怒气沖沖地打断了李二哥的话,“你们不看好货却跑去看姑娘了,还有脸给自己辩解?我说呢,跟窦老闆娘买货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之前回回货都是对的,咋偏偏这回没对,结果竟然真是你们中了别人的道儿!我看你咋回去跟掌柜交待!” 李二哥吓得脸都白了,拱手直告饶道:“我下回不敢了,霍老!我下回真的不敢再这样了!您老人家行行好,就饶我这一回吧,我还有一家子要养呢!” “回去再跟你算!”霍老行尊白了李二哥一眼后,转头来对草微说道,“这回的事怕不止那姑娘一人。凭她一人之力换不了五匹货那么多,就一匹布她都扛不起来。我想这里头怕是还有人帮着她。对了,刚才你说那姑娘叫么子来着?” 草微道:“我猜是阿宝,我们村何六叔的姑娘何宝钿。可究竟是不是还得李二哥自己去认个人。” 霍老行尊点头道:“是了,是得先去把人找着了。李二!” 李二哥忙躬身应着:“在呢,您吩咐!” “去认一认那个阿宝,认仔细了,别又见了好看的姑娘昏了你那驴脑袋了!” “是是是,这回我一定看得真真的!” 草微的猜测没错,李二哥去认了回来后说,当天遇见的姑娘正是何宝钿。霍老行尊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要跟他家绸缎庄作对,草微也想不明白阿宝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能耐了,连偷天换日这种招数都能用了。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阿宝针对的应该还是自己,而不是福兴绸缎庄。 与霍老行尊谈妥后,草微亲自送了他老人家出村。回染坊时,她老远就看见黄山和陶红儿在染坊门口拉扯了。黄山似乎要拉着陶红儿走,陶红儿却不肯。在大门前拉扯毕竟不好看,草微把两人叫到了染坊后院。 “这儿没别人了,你俩把话好好说一说,别动不动就吵,这样以后还咋做夫妻?”草微看着黄山和陶红儿两人道。 “说得是,咱们就趁着今天把话都说清楚了。窦老闆娘,”黄山对草微说道,“之前红儿的娘跟你提过吧?红儿不打算在你染坊里做了,至于工钱么子的,你看着算就行了,我们也不计较了。打今天起,红儿就不是你染坊里的人了……” “黄山!”陶红儿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红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黄山转头去说道,“你成天地在这儿辛苦劳作能挣几个钱?眼下我回来了,你就该待在家里好好享几天福,相夫教子,还跑这儿来受么子罪?” 第214页 “我不觉得在这儿是受罪!”陶红儿眼泪花儿都迸出来了,“我觉得在这儿学手艺挺好的,我不觉得很辛苦!我都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想离开染坊,我想继续在这儿做,你为么子就是不明白呢?” “我也想不明白你么子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你以前么子事情都听我的,现如今呢?你是么子事情都听这个窦草微的!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我?要是想的话,就立马辞去这儿的工!”黄山怒道。 陶红儿含泪瞥了黄山一眼,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不讲理的那个人是你,你自己没发现吗?自从你回来了,我发现你整个人都变了!你要别人听你的,还不许跟你顶嘴,不听别人的辩解,只是一味地你安排你来决定,哪里还像从前那个黄山?你刚才问我还想嫁不想嫁你,你想听实话吗?” “红儿……”黄山似乎从陶红儿那语气里听出了点玄机,脸色微微变了。 “实话就是,我很犹豫,我不清楚我还要不要嫁给你了。因为我要嫁的是从前那个黄山,而不是眼前这个霸道又不讲理的人!” “红儿,你咋能这样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以后,难道你看不见吗?我想你过好日子,这有错吗?我想你回家好好待着,给我生俩娃,咱们一家人过好日子,难道这有错吗?”黄山冲着陶红儿质问道。 “那我问你,你那天看了我的手札,有没有把手札里的配方卖给谁?”陶红儿反问道。 黄山表情愣了一下,旋即装出一脸的无辜道:“你在说么子啊?么子配方?我咋不明白你在说么子呢?” 陶红儿耸了耸双肩,忧伤的表情里透出了一丝鄙夷。她一面缓缓地伸手进怀里掏东西一面说道:“你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黄山了……我这几年真的是白等了……我真的没想到出卖我的那个人会是你……” “你在说么子啊,红儿……” “自己看吧!”陶红儿忽然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砸向了黄山的脸,愤怒不已道,“这个就是你偷偷记下来的配方!还不止丁香色的配方,还有其他颜色的配方!这些全是你从我手札上抄下来的对不对?” 几页纸撞在黄山脑门上后又四散飘零了起来,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地上。草微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张,那上面真的是自己另外一种染色的配方。她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如姜色的黄山道:“把配方卖给花布张的人果然是你?” “不是他还有谁?”陶红儿眼底透着绝望。 “黄山,你到底跟我染坊有么子仇恨?你竟然要这么狠?你抄下我所有的配方,是打算一样一样地卖给花布张吗?你这是想让我的染坊垮吗?”草微质问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灰意冷 >  黄山紧着牙龈,拳头微微握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阴冷地看着草微道:“没错,我就是想让你的染坊垮!” 草微双目微圆:“么子?” “我一直想让红儿离开染坊,但你却一直不让红儿离开染坊。你表面上很大方,但背地里却使着各种阴招,想让红儿继续为你卖命,在这又脏又臭的染坊里继续做下去!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了这招釜底抽薪!”黄山瞪着草微狠狠道。 草微嘴皮子抖了两下,眼含蔑光道:“你哪里是对我釜底抽薪,你是在抽红儿的心啊!她那么信任你,你却一转背就把她的手札卖给了别人,你有想过她会多难过吗?” “她不需要那样的手札,更不需要待在这染坊里继续劳作!” “那是你的意愿,不是她的!” “我不清楚你给染坊里的这些姑娘下了么子迷咒,让她们都这么死命地听从于你,但我要告诉你,我一定会打破你的那些迷咒!我不会让红儿继续留在染坊里了!” 黄山说罢拉起陶红儿的手就要往外走,但陶红儿用力地甩开了。陶红儿轻声抽泣着,眼中满含失望地看着黄山道:“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会跟你走的……打今儿起,你不要来找我,我只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 “红儿!” 陶红儿一阵旋风似的冲上了阁楼。黄山正要跟着追上去时,草微上前挡住了:“别太过分了,我这阁楼也不是你想闯就闯的!” 黄山瞪着草微,俩眼冒着火光,好像想把草微吞下去似的。怒瞪了片刻,他道:“窦草微,我早晚要你后悔!”说罢扭头气沖沖地走了。 一旁的石竹心有余悸道:“太吓人了……刚才黄山那眼神实在太吓人了……我真怕他把草微姐你给揍了!” 草微松下一口气,蔑笑了笑:“所以,他哪儿还是从前的黄山呢?” “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红儿?”石竹问道。 “暂时不要,让她一个人静静吧!”草微转身朝阁楼上望了一眼,不打算这个时候去打扰陶红儿。 直到天黑了,陶红儿才从阁楼上下来。她来到了草微的配色间里,草微抬头便看见了她那双哭得红肿如桃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招手让她坐过去。 桌上已摆好了丁香娘送来的饭菜,草微将一双筷子放在了陶红儿跟前道:“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来,尝尝丁香娘的手艺。” 陶红儿愣愣的,像魂魄还没回来似的。 “别这样,”草微给陶红儿布了一筷子菜,劝道,“我晓得你伤心,但伤心归伤心,饭总是要吃的。之前你娘来找过你了,我没让她上阁楼,我想你应该很想好好静一静。” 一口郁闷之气从陶红儿口中吐出,她神情懒懒道:“我娘又来做么子?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早点嫁给黄山,了了她的心愿。” “那你还想嫁给黄山吗?”草微问。 “你觉得我还敢嫁给他吗?”陶红儿露出了一丝疲惫,嘴角的苦笑看上去像是苦瓜里勉强挤出了一点蜜,“我从来没觉得他这样地陌生过,他真的已经不是我从前所认识的黄山了。这样的人,你说我敢嫁吗?嫁给他,我等于是嫁给了一个陌生人。” “你没试着问过他到底这几年都在外面经歷了么子?” “我问了,但他不肯跟我说。每回我一提起,他都找别的话岔开了,好像那些事情是不能说的。草微姐,你说为么子呢?为么子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其实阿猎对我来说也曾是极度陌生,充满了无数秘密的人。从他身上我明白了一点,如果男人有事情死活不告诉你的话,要么是他真的不想跟你分享,要么就是一旦告诉你了,你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觉得黄山是哪一种?” “这个嘛……”草微想了想,“我总感觉黄山在做着危险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他不告诉你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你晓得了之后会有性命之忧。” “危险的事情?会是么子危险的事情呢?他不是跟我说这回回来是为了娶我,再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吗?原来……原来他还是在骗我……” 第215页 “红儿……” 陶红儿将脸埋进了她的双手里,双肩轻轻地耸动了两下,声音酸涩道:“不要说了……真的不要说了……我脑子很乱,我不晓得该咋办了……” “我不说了,”草微倒了一碗米酒递到了她面前,“咱们喝酒。今晚喝个痛快,把不高兴的事情全都喝走,咋样?” 陶红儿缓缓抬起头来,双手捧过那碗米酒,仰头一口饮下了…… 当晚陶红儿没回家,跟着草微去惜微居住了一晚。草微本想让她再歇歇的,但她执意不肯。 第二天,染池旁,陶红儿一个人立在那儿,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布,背影单调孤零。草微和石竹远远地看着,不免都心疼了起来。 “唉……”石竹长嘆了一口气,直摇起了头来。 “红儿可从来没这样过……”草微也嘆息了起来。 “是啊,红儿向来比我还扛得住事儿呢,谁晓得竟遇上了黄山那个混蛋,老天爷的眼睛到底是咋看的啊!” “红儿等了他那么久,一定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结局。” “我和红儿都时运不济,我遇上了白三年那个负心的,红儿就遇上了黄山,到底还是小翠运气好点,遇上了个靠谱的孟虎,现如今连娃都怀上了。”石竹直感触道。 “咱们还是别在这儿看着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草微道。 “也好。” 两人正准备各自去忙各自的,不曾想,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何宝钿?草微秀眉微微颦起,还敢来? “哟?都忙着呢?咋没看见几个人啊?最近买卖不好么?似乎连布都没染上几池呢,是出了么子事儿了么?”何宝钿一进来便大小声地嚷开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大驾光临了似的。陶红儿听见了她的声音,立马从思绪中抽回了神,转头望了过去,眼中透着几丝厌恶。片刻后,陶红儿扔了手里的竹竿,径直朝她走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嘚瑟阿宝 >  “呀!要吃人啊?”何宝钿看了一眼陶红儿那张阴沉沉的脸,居然还继续玩笑着,“吃得下吗?我看你眼眶红红的,是给这一池染料熏的吗?呵呵呵呵……早告诉你了,别在这儿干了,早晚把你累垮!” “你来做么子?”陶红儿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何宝钿。 “买布啊。”何宝钿眨了眨眼睛,笑容轻松道。 “你还有脸来我们这儿买布?你自己做过么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做么子了?哦,你说福兴绸缎庄那件事是吧?” 陶红儿秀眉之中多添几分凌色:“你居然还敢承认?” “呵呵,”何宝钿耸了两下肩道,“我有么子不敢承认的呀?这件事的策划者又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个帮小忙的,我怕么子呢?” “呵!”陶红儿冷笑了一声,“你跟黄山果然是一伙的!” 何宝钿又呵呵了两声,眼含挑衅地说道:“是啊,我跟黄山是一伙的,没想到吧?黄山没有告诉你他一回村就来找我了,还说在这些一块儿长大的伙伴里头,就我最聪明,最能帮得上他的忙。咋啦?脸色咋这么差了?黄山难道真的没告诉你我跟他时常在村东口的林子里见面吗?” “你……”陶红儿气得脸色发紫,扬手就要抽何宝钿。 何宝钿往后跳了一步,手指着陶红儿扬起的巴掌道:“哎,别乱来,打了我黄山可不会饶了你的,他还有很多事儿需要我帮忙呢。我跟他,如今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话可是他自己这么说的。” 陶红儿气得全身发抖,冲着何宝钿大喊了一声:“滚!” 何宝钿翻起眼皮,甩了陶红儿一个白眼道:“凶么子凶?这地方又不是你的。你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做粗活的丫头罢了!让开,我找你家主子呢!” “红儿,你不用理她,”草微走上前去,将陶红儿塞到了石竹手里,然后一脸平静地看着何宝钿道,“这种人我来招唿就行了,你可是我手底下最能干的染娘,要你出面对付这种戏精,太浪费你人才了。石竹,带红儿去后院歇一歇。” 石竹搀着陶红儿往后院去了。染色间里便只剩下了草微和何宝钿了。草微冷漠一笑:“有么子指教啊,何大姑娘?” 何宝钿四下里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气道:“本想来买布的,不过我看你这儿冷冷清清的,应该没么子布好买的,还是算了吧!” “是啊,你都跟着黄山混了,还用得着上我这儿买布吗?”草微轻讽道。 “你错了,不是我跟着黄山混,是黄山让我跟着他混呢。唉,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黄山就跑来找我了。我心想红儿等了黄山那么久,他应该去找红儿帮忙才是啊,难道不是他俩最亲密吗?你说说,真是叫人想不明白啊!”何宝钿一副好无辜好懵懂,好多男人追求但一个都看不上的德行嘆息着。 草微轻耸了耸肩,嘴角流露出一丝蔑笑道:“这你还不懂?男人都喜欢骗傻的笨的,遇上像红儿这等聪明的,他三言两语就露馅儿了,哪里还骗得住?” 何宝钿脸上那傲娇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斜斜地飞了草微一个冷眼:“你骂谁笨呢?” “要翻脸啊?可别。你要在这儿跟我翻脸,我只能让你哭着出去了。阿宝,别来这儿嘚瑟了,没么子值得嘚瑟的。不就是黄山找你帮了个忙吗?那又咋了?值得你这样天下奔走竞相报告吗?” “那为么子黄山不去找红儿帮忙呢?我是好意啊,看红儿等了黄山这么久,等到头髮都白了,大好年华都没了,不想她到头来落了一个空啊!我是想来提醒她,黄山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她,也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过,她又何必苦苦地等呢?”何宝钿略显出几分得意道。 “你的好意我替红儿领了。你放心,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相信红儿对黄山应该不会再有任何想法了。那男人你是想捡着玩儿还是当真了地玩,都随你的便吧,没人在乎。好了,我染坊很忙的,你请自便!”草微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何宝钿撇嘴不屑地笑了笑,有点余兴未尽的样子转身走了。她刚走,简铭就来了,两人在门口遇见时对视了一眼,何宝钿照旧笑得得意,而简铭却有些意外。 这一笑一愣之中,草微读出了点微妙,看样子这阿宝和黄山简铭两兄弟之间还真有点故事的。 简铭是来找陶红儿的,但陶红儿此时此刻没有心情跟他说话。他吃了闭门羹,也只好回去了。 回到配色间后,草微又忙起了手里的活儿。忙着忙着,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话。记得刚才何宝钿说过黄山是一回村就找了她,如果这句话是真的的话,那么黄山是一回村就开始布局了。不,很有可能是在没回村之前就已经有了全盘打算,又或者这人其实早就回到了村子附近,一直在暗中谋划? 第216页 想到这儿,草微不由地轻轻打了个寒颤。看来阿猎说得没错,那个黄山的确不可小觑,身上必定藏着不少秘密。一个这样的人,红儿怎么会不觉得陌生呢?黄山难道也跟本田哥一样,在外面经歷了不为人知的苦痛后,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杀手了? 草微想把自己发现的这件事告诉阿猎,但阿猎一连几天都没回来。她决定亲自去一趟临时驻扎点,顺便给阿猎带点好吃的。一大早,她带上了头天准备好的酒食果蔬,叫上了丁香娘,一道去临时驻扎点了。 临时驻扎点就在明月村和东玉村之间的斜方沟里。从明月村出发,大概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草微和丁香娘一路走一路聊,只当是出来踏青了。走到离斜方沟沟口时,两人放下东西歇了一下。歇足了后,正准备拿上东西继续走时,身后的林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个人。 丁香娘惊叫了一声后,手里的提篮摔在了地上。草微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便从后面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只觉得唿吸困难,喘不过上气来,跟着便晕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并非意外 >  意识渐渐恢復过来时,草微听见身旁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靠近处就有火堆,树枝在火堆里挣扎,断裂。她缓缓地挣开了眼睛,先是蒙蒙的一片,跟着便清晰了起来——没错,身旁是有一堆火,火堆旁坐着一个人。 刚刚动弹了一下,火堆旁的那个人便抬起头来瞄了草微一眼。火光掩映下,衬得这人的脸极为阴森恐怖:瘦长黝黑的脸上生着一双如鹰一般漆黑的眼珠,眼珠里火光摇曳,仿佛有一团地狱之火正在燃烧。他紧抿着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那么把草微盯着,盯着。 草微心脏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心想这人是谁,为么子要绑了自己?是强盗吗? “醒了?”这男人又低头下去削木棍了。 草微扫了一眼,只见一排木棍整齐地摆放在这男人的面前,差不多有九到十支,每一支都削尖了两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她想,这绝非是用来烧烤的。 “你……是谁?为么子要绑我?”草微往身后的草堆上靠了靠,保持和这男人的距离。 “你大概也不认识我,”男人有条不紊地削着木棍道,“毕竟咱们也才见过一两面。” “是么?”草微下意识地再打量了这男人一眼,忽然有了些熟悉感。再一细思,她勐地想起来了! 这人是石场的工匠,好像姓魏来着。当天草微和俞大满一块儿去石场时,俞大满还叫住他问了几句话。他当时爱理不理的,说了没几句便走了。 “你姓魏?”草微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总算想起来了?”一抹不屑划过男人脸上。 “你是石场的工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么子要绑我?” “你应该谢谢你男人。” “我男人?你说阿猎?” “如果不是他识穿了我身份,将我抓了起来,我也不会逃跑。我要不逃跑,也就不会遇上你,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自己的男人?”男人蔑笑道。 草微顿悟:“难道说你是个细作?” “唿!”男人停下手,吹了一口木削,“你跟你那个男人一样聪明。可惜了,聪明的人都活不长久。” 草微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你要杀我?” “不然呢?”男人翻起眼皮,沖草微冷蔑一笑道,“我还留在这儿做么子呢?” “你杀了我也没用……” “杀你当然没用,杀了你我的任务也完不成,我要杀的是你男人,那个多事又狡猾的花猎。哼,”男人嘴角撇起几抹冷笑,“若不是他,我原本可以继续隐藏身份在石场充当石匠的,但就因为他,我的身份暴露了,连同我们潜藏在这附近的几个同伴也都遭了毒手,你说他该杀不该杀?” “原来阿猎之前查出来的那几个细作是你的同伙?你们哪里来的?”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问?还是好好想想你的临终遗言吧!” “阿猎会来救我的……” “他当然要来救你,他不来我就空等一场了,”男人一把抓起了地上那些削尖了的目光,嘴角裂开,露出邪恶的笑容道,“我这些东西也白准备了,不是吗?等他一到,我会用我的陷阱和这些东西好好伺候他的。我会让你们夫妻俩一块儿下地府去,黄泉路上你们不寂寞!” 草微不寒而慄,避开了男人的目光和那些锋利的木头尖,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忐忑。她希望阿猎能来,但又不希望。 男人又咧嘴一笑:“害怕了?放心,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不会让你太痛苦。” “我爹?哦,对,你应该是认识我爹的。”草微道。 “我当然认识你爹,我跟他一块儿在石场里做过六年呢,我们很熟的。他时常会跟我提起你,说希望可以挣更多的钱,为你准备更体面的嫁妆。” “是么?我爹会跟你说这些?” “我们常常一块儿喝酒,聊聊自己的家事。” “你也会有家事?那些大概都是你编出来的吧?”草微蔑然道。 “当然,”男人眼中带着一丝得意,“我是个细作,我的身份都是假的,我的故事当然也是假的。但你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时常陪我聊天,使我在石场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无聊和寂寞。可他死后,我的日子又变得无聊寂寞了。” “他死的那天你也在场吗?”草微追问了一句。 “丫头,你想问么子?你是想问你爹当时是不是死得可疑?那天你和俞大满来石场的时候我听人说了,你们是来查当初你爹那件事的。” “对。” “那我可以告诉你,丫头,你爹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他是被人给杀了的!” 草微瞬间鸡皮子疙瘩全都起来了,愕然道:“你说么子?” 真是没想到,一直想追寻的真相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更没想到告诉自己真相的人居然就是眼前绑架自己的这个人。看来自己并没有起错疑心,父亲的死确实不是一场意外。 “那你能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么子事情么?”草微急急地追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横竖你很快就会下地府去见你爹了。你有个小叔叫窦庆吧?”姓魏的男人口气悠闲道。 “对。这件事是不是跟他有关?” “当然跟他有关。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你的小叔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偏偏这样一个人却眼高手低,看上了薛老闆那还没出嫁的妹妹。那薛小丫头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跟你小叔勾搭上了。他俩要好,薛老闆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薛老闆又咋会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穷酸石匠呢?所以……他们决定要跑。” “私奔?” 第217页 “那天,你小叔和薛小丫头约定了一块儿跑,但结果却被薛老闆带人堵了个正着。你小叔被薛老闆手底下的那几个石匠打得哭爹叫娘跪地求饶,就在这个时候,你爹赶来了。他和薛老闆争执了起来,就在争执过程中,薛老闆手底下一个姓高的石匠用石凿子捅了你爹,你爹当场就死了。” “天……” 第三百六十九章 阿猎出现 >  “你爹死后,薛老闆也慌了,打算让那几个石匠把你爹拖去埋了。可那姓高的石匠给你爹出了个主意,说把你爹的尸体从高处扔下去,再假作被石凿子不小心戳到的假象,然后再对你小叔连哄带威胁,那么这件事就可以抹过去了。薛老闆觉得这主意很好,就依着那姓高的石匠的话去做了,所以你们家里的人除了你小叔之外,其他人是一无所知的。” 草微心中暗暗惊着,原来真跟小叔有关系,怪不得小叔一提到父亲就那么地激动,那么地不能自控。小叔一定是亲眼看见了父亲被杀,又碍于自己偷拐别人家妹妹的事情而不能说出来,又愧疚又惶恐,几年下来便有些精神失常了。 “但是,那个姓高的石匠为么子要杀我爹?只是为了保护他的老闆薛老闆吗?”草微心中还有另外一个疑问。 姓魏的男人不屑地笑了笑,说:“当然不是。那个姓高的石匠根本就是个杀手!” “杀手?” “在他一进石场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而且他的目标似乎就是你爹。他借保护薛老闆的名义将你爹杀了,事后很快就离开了石场,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又是咋晓得这一切的事情的?” 男人耸耸肩:“一切的事情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着,我咋会不晓得?他杀你爹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场。可我不能说,我一说薛老闆一定会撵我出石场,衙门的人也会找上我,我的身份就难以隐藏了。” “没错,你是个细作,保住身份不被揭穿是你的第一要务。那么,你能告诉我那个姓高的男人长么子模样吗?”草微心里阵阵发寒道。 男人偏着脑袋,略想了想说道:“中等个头,方脸,黑黑的,颧骨有些高,眼睛不大,给人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他不太好相处,总是一个人闷闷地坐一旁吃饭。不过就算我告诉了你这些,你也不可能找着他,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草微盯着他道。 “呵呵,说得没错,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但我至少得在死之前把任务给完成了。” “你的主子为么子一定要让我男人死?” “这你就不需要晓得了。” 之后,姓魏的男人不再同草微说话,只是默默地一根一根地削着棍子。草微缩在角落的草堆边,看着那一根有一根的木棍子,脑海里能想像出它们插进阿猎后背时那血肉模煳的样子。一想到这样的画面,她就不寒而慄。她心想,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摆脱这个男人吗? 又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下起了小雨,空气中的湿度让这间狭小的屋子十分的沉闷。姓魏的男人起身走到了窗边,表情里流露出了些许的烦躁。或许,这场小雨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不能按照原定的计划在屋外布置出他想要的陷阱了。忽然,他转头瞥向了草微,这让草微浑身毛骨悚然。 那一瞥后,姓魏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奸笑。他飞快地走上前来,拽起草微,用一旁搓好的树皮绳子将草微捆了起来。草微慌张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么子?” “给你男人送一份大礼!” 男人将草微绑好后,扛出了那间小屋。面前一片雾蒙蒙雨淅淅的树林。他选择其中一棵树,将草微吊上了树。那粗糙的树皮绳子紧紧地勒住草微时,草微疼得尖叫了起来。 跟着,男人开始安插他削好了的那些木棍。雨水让泥土更加松软,一根根木棍竖着插进了地面,密密麻麻大约有三十多根,就在草微脚下。如果草微身上的绳子断裂了的话,那么她必死无疑。 雨越来越大,男人退回到了小屋里。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草微脸上和身上时,如同在遭受鞭刑。她忽然有了种十分绝望的心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住多久。她多么希望阿猎赶紧出现,但又担心脚下那些尖刺和身后小屋里的那个男人。正浑浑噩噩时,前方忽然有了动静。 几个人从前方那一片雾蒙蒙的绿色中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阿猎。发现是阿猎那瞬间,草微不由自主地大喊了起来:“别过来……” 来字未完,一阵扎心的刺痛从草微右小腿处传来,她立刻惨叫了一声,几近晕厥了过去。 “草微!”阿猎急切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不要动,花教头!再动,下一箭可不是射在你女人的腿上了!”身后那小屋里忽然传出了魏姓男人冰冷的声音。 在离草微十步远的地方,阿猎停下了脚步。他喘着粗气,气息里带着些许白雾,仰头望着那像干尸似的被悬挂而起的草微,心疼地问道:“还好吧?” 草微疼得已经睁不开眼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还撑得住……” “再撑一会儿,我很快放你下来!”阿猎眼含焦急道。 “小心后面……那人……他要……杀你……”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花教头!”身后屋内的人又说话了。 “你想咋样?”阿猎高喊了一声。 “让你的人都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以!” 阿猎抬了抬手,示意跟随自己而来的俞本田等人都往后退去。当草微跟前只剩下阿猎一个人时,屋内那人这才手持一把自制的弓弩,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了。 “想咋样就说!”阿猎喊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让你死。你死了,我的任务才算完成了。”魏姓男人端着那把弩瞄准阿猎道。 “你是西向国的人?” “你管不着我是哪里的人,你只用交出你的性命,这样你才能救你的女人。” “我交出了我的性命,当真就能救我的女人吗?” “当然。” “一个细作的话,我能相信吗?” “你不得不相信,而且眼下的形势也由不得你不相信。如果你不肯,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的女人。”魏姓男人口气里充满了威胁。 “你杀了她,你也逃不出这里。”阿猎口气里也满满都是威胁。 第三百七十章 难得泼妇 >  “无所谓,横竖我能完成任务就行了。”魏姓男人道。 “就不想给自己留条活路?”阿猎冷冷道。 “活路?”魏姓男人冷哼了一声,“像我这种身份暴露了的细作会有活路吗?于敌国不容,完不成任务回国更难,我已经没有路可退了,就只能拉你做垫背的了!不要再废话了,花教头,准备好拿出命来了吗?” 第218页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这把弩能射多远?” “远到你追不上。” “这么厉害?那我倒是要试试了!” “可以!” 话音刚落,阿猎忽然用右脚铲起了泥水里埋着的一块朽木,那块朽木飞上了尖刺堆,阿猎紧跟着踏了上去,一股作气,腾跃而上,右臂有力地抓住了悬挂草微的横树杆,左臂则迅速搂住了草微,将她飞快地往右一拉。只听见嗖地一声,一支简易弓箭从她左腰飞射而过! “胖饼!”阿猎大吼了一声。 草微朦朦胧胧地看见,胖饼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一把勒住了那魏姓男人的脖子。魏姓男人手中的第二支弓因此射偏了。这时,阿猎松开了她,腾身跳下去与胖饼一道将那魏姓男人制服了。看到这儿,她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晕了过去…… 醒来时,还是在那间小屋里,但浑身已不再那么冰凉了,因为阿猎正紧紧相拥。 “那人呢?”草微睁开眼来四下里看了一眼。 阿猎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她脸蛋上,摩挲道:“不用担心,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 “他自杀了。” “自杀了?” “一个完不成任务的细作的下场也就这样。” “唉……” “脚还疼吗?”阿猎温柔地问道。 “还有一点点。”她皱着眉头道。 “幸好那是他自制的弓箭,箭头比较钝,又是树枝做的,所以没伤太深。回去躺上两天就好了。” “倒是挺可怕的……”她往阿猎怀里缩了缩,心有余悸。 阿猎轻抚着她的脑袋,低语宽慰道:“不用怕,有我在呢,安心地睡一觉,天亮了,咱们就回去。” “胖饼他们呢?” “他们去掩埋那个人的尸体,顺带找吃的去了。” 她彻底地安心了,窝在阿猎温暖的怀里睡了过去。天亮后,他们一行人便回去了。 草微先跟着阿猎回了临时驻扎点,阿猎说把事情交待了之后再送她回去。她一人在阿猎暂住的那间小屋里歇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她撑着阿猎给她做的临时拐杖,一点一点地拄着出了门,抬头望去,原来是那间用来议事的小厅里传来的声音。 厅内坐了好些人,阿猎,俞本谦,一个陌生黑鬍子男人,以及其他几位村教头。他们在说的正是那魏姓细作的事情。之所以会争吵,是因为以黑鬍子男人和俞本谦为首的那一派怀疑阿猎与细作是一伙的,认为阿猎昨夜是故意放跑了细作,然后追出去杀人灭了口。而以阿猎为首的这一派自然不服气,便跟那一派吵了起来,吵得是不可开交。 草微听着,心里实在不爽快,这叫么子事儿呢?自家阿猎辛辛苦苦料理这临时驻扎点的事情,没求功劳,只求那西向国公主能顺顺噹噹地打这儿过去,保这附近几个村都平安无事就好。哪里曾想到居然还被人倒打了一耙子,污衊成了细作同伙,可不气人吗? 这时,里头那个穿官服的黑鬍子勐拍了一下桌面,大声喊道:“都给我闭嘴!闹么子闹?这里谁最大?我才是这里的主事人,我是郡里派来的督官,你们晓得不?听着,花猎嫌疑未除,立刻押下去关起来!另外,同他一块儿去追细作的那几个也都要关起来,来人,立刻把花猎押下去!” 么子?草微听得头顶都气冒烟了!还有公道没有?做事儿的反遭打,这是行的哪国的律法?那黑鬍子官员是郡里派来的还是敌国派来的啊? 一股闷气堵上了心头,草微也不管了,拄着拐杖就迈了进去,然后照着那黑鬍子官员的脑门,一口气将手里的拐杖给扔了过去! “哎哟!”黑鬍子官员抱头痛叫了起来。 众人一愣,也都不吵了,回头来看见是一个满脸怒气的小妇人,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草微才不管他们什么眼神呢,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边,将桌上摆着的茶壶杯碟果碟全一股脑地砸向了那黑鬍子官员。那黑鬍子官员吓得不轻,一面闪避一面高喊:“哪里来的泼妇啊?还不拿下去!” 黑鬍子官员的左右随从正想动手时,阿猎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双凌目横扫了那几个随从一眼,那几个随从便不敢上前了。 “是你家的?”黑鬍子官员十分惊诧地向阿猎问道。 阿猎答得面不改色:“是我家的。” “哎哟,你家这泼妇有病吧?有病得治啊,你放到这儿来撒泼算么子回事呢……” 呢字还没完,草微手里的条凳就哐当桌球地朝黑鬍子官员砸去了。黑鬍子官员吓了个魂飞魄散,指着草微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草微瞪着他,手往桌面上一拍道:“就你这个熊样你还保护西向国公主的安危?你也不嫌丢我们大玉国的脸面?郡里的是武官死绝了还是咋的,居然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出来?” 黑鬍子官员气得直吹鬍子:“你你你……你说谁是窝囊废?” “你你你你……你么子你?”草微学舌道,“舌头都捋不直了,还有脸说你是郡里来的大官?郡里的大官是不是个个都跟你似的这么不中用,给我一个乡下妇人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来人啊……” “来么子人?”草微杏目圆瞪,左右扫了那几个随从一眼,“你们敢动我试试?你们敢我我就告到郡里去!你们安的么子心我还看不出来?我男人把活儿都做完了,路都铺好了,你们就来接竿子撵人了,主意打得是不是太好了?你们说我男人跟细作有干系,我还说你们跟细作有干系呢!你们就是嫌我男人太能干了,太碍眼了,你们就变着法儿地想整他是不是?” 第三百七十一章 闹得痛快 >  “草微,你别闹了!”俞本谦在旁边着急地喊了一句。 “你给我躲一边去!”草微又拍了一下桌面后,手指俞本谦板着脸道,“你也不是么子好东西!我现下都闹不清该叫你堂姐夫还是表妹夫了!说到底大家都是亲戚,至于下这种狠手吗?你栽赃了我家阿猎是细作,我能有好日子过?我没好日子过,我也拉你下水,说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 “草微你……花猎,你也不管管!”俞本谦沖阿猎嚷道。 阿猎双手一抄,冷冷地看着俞本谦道:“我要咋管我婆娘还要你来过问?自己家哪点破事管清楚了吗?你不是能雄辩天下的俞参事吗?连个妇道人家都辩不过,你还算么子学富五车?” “你……”俞本谦气得脸都白了。 草微还要使着蛮劲儿地闹,那黑鬍子官员着实吓得不轻,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泼妇是什么模样似的,连忙跟阿猎说了个软话,让阿猎把草微先请出去。草微又是一阵碟子碗子凳子地砸了一遍后,这才扶着阿猎的手慢腾腾地出去了。 第219页 刚一走出去,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哎哟声,只听见那黑鬍子官员高声抱怨:“这世上哪里会这样泼辣的人啊?真算是见识了!”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咯咯道:“真是个不经吓的货!” “还笑呢?谁让你自个跑出来的?”阿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口气里带着些许的责备道,“伤了脚还这么闲不住,你是怕他们会把我吃了?” 草微嘟了嘟嘴道:“我是不服气啊!摆明了是想耍官威压你,还顺便把你的功劳都塞进他们的包里,我哪里还坐得住?他们诬赖你是细作,那等于是给你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啊,是通敌啊,这可是要灭族的大罪呢,我没一巴掌拍到他们脸上就已经算轻饶了他们了!” 阿猎抱着她走回了房间,轻轻地放在了床沿边上,转身将门关好后说道:“就他们几个能给我定罪名?你也把他们想得过分厉害了。那个从郡里来的徐督官官衔挂的是武官录事,但也就是个读了几页书,花钱买了个官来做的二浪子弟罢了,要真动起打枪来,他准吓得尿裤子!” 草微笑了笑道:“我也看出来了,不然刚才咋会吓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可你也得防着点。” “嗯。”阿猎顺手拿了一条薄毯给草微盖上后,便先出去了。 晌午的时候,胖饼给草微送来了午饭。草微问起上午那事时,胖饼一脸贼笑道:“上午你去闹过后,那徐录事也不闹了,没再提说要关了阿猎哥的事儿。姐,你上午那一场闹可真叫人痛快!你可不晓得啊,自打这徐录事来了之后,贼毛病特别地多!吃肉要吃五花肉,肥的不行,太瘦咯牙,住要住三面有树有花的屋子,被子要用蚕丝的,不用柞蚕丝的,挑得个要命!我们背地里都喊他黑公主呢!” “这样地挑三拣四?”草微摇了摇头,不屑道,“怕是真正的公主都没他挑呢!一看就晓得是殷富之家养出来的娇公子。就凭他还想保全西向国公主这一路的平安,简直是天荒夜谈!他自个也晓得自个没本事,闹到县衙去丢的也是他自个的脸,也就见好就收了。” “不收试试,我们明月村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但这事还是有蹊跷的。” “姐你是指哪件事?” “那姓魏的细作逃了的事情。” “那肯定是有蹊跷的,不然好端端的他咋会跑了?哥说咱们这里头肯定还有鬼呢!”胖饼凑近小声了一句后,白清安在外面叫他了,他忙跑了出去。 吃过饭后,草微打算去找一找伙房在哪里,想给阿猎煨一锅汤。找到了伙房,里头有六七个伙夫正在吃饭。一见了她,几个伙夫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筷子都不敢伸了。 其中一个伙夫忙起身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问道:“花夫人,您亲自来这儿做么子呢?您想吃么子尽管吩咐一声就是了!” 草微扫了一眼案桌上的果蔬,又抬头瞄了瞄那樑上挂着的几块肉,忽然瞥见了半只火腿,便问道:“那火腿是谁的?” 那伙夫答道:“那是预备给徐录事下酒炖汤用的。” “那行,就它了。麻烦你替我取下来吧!” “这……” “你不用怕,要是那位徐录事问起来,你只管推到我头上就是了。” 那伙夫取下了火腿,还替草微料理干净了。草微也不打扰他们干活,请那伙夫在伙房后面砌了个小炉灶,自个拿着煨汤的罐子和食材上后面去了。半只鸡配一条火腿骨煨,汤一滚开,那香气味儿就满处飘了。 草微坐在干谷草编的矮垛子上,一时地添着柴火或是挪挪罐子盖。正忙着,俞本谦朝她走了过来。 “俞参事是闻着我的汤香过来的?”草微调侃了一句。 “你咋没在屋里歇着?”俞本谦问。 “屋里太闷了,我想找点活儿干。俞参事来找我不会是想训我吧?” “训你?我敢吗?”俞本谦缓缓地在草微对面的那个矮草垛子上坐下了,口气有点无奈道,“我不怕你再像砸徐录事那样砸我吗?” “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也把你给吓着了似的。” “你的确是把我给吓着了。你发火那阵,我还以为我眼前站的不是窦草微呢。” 草微笑了笑,又往小灶里塞了一把细柴:“窦草微还是那个窦草微,只是你平日里见到的那个窦草微比较和气,上午那个比较帅气罢了。” “你为了阿猎可么子都能豁得出去。”俞本谦语气里透着一丝丝酸味儿。 “这也叫豁得出去?那你一准没见识过我真正豁出去是个么子样子的。要是你们真栽赃阿猎一个通敌的罪名,那我可就真豁出去了。” “罢了,这话就不要再提了,横竖我说么子你也是听不进去的。对了,窦月微说那些话是你告诉她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庸人自扰 >  “哪些?”草微问。 “就是那些如何哄我回心转意的话。”俞本谦道。 “哦,那些啊,”草微一面挽着柴一面点了点头道,“是我跟她说的。那天她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说她不想失去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李彩儿一个人占了,就求我想想办法,我便随口说了。” “你们不是势成水火吗?你还帮她?” “我们是等价交换罢了。” “等价交换?” “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对了,我那大堂姐和小表妹都你一人占了,日子还好过么?有没有后院起火啊?” 俞本谦无奈地笑了,笑得有点苦涩:“你这是在讥讽我吗?” “别多心,都是亲戚,问问罢了。” “你很清楚……那两个我都不想娶的。” “但你已经娶了,既然娶了,那就得负责到底。” “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跟窦月微说,比起其他人,你还是最了解我的那个。” “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嘛,”草微沖俞本谦礼貌地笑了笑,“朋友之间多少会有点了解的。如果你试着跟窦月微或者李彩儿做朋友的话,也许你又会多两个知心的朋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俞本谦眼神略有些忧郁地问道。 “卑鄙?从哪儿说起?”草微偏了偏头问道。 “李彩儿那件事……” “哦,你说她啊,唉……”草微斜瞥了俞本谦一眼,欲笑未笑,“你真以为你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有时候觉得你这个人也挺天真的。” “么子意思?” 草微正要开口,屋角处又闪过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看,竟是李彩儿。 “谦哥,原来你在这儿!”李彩儿穿一身湖蓝色锻裙,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第220页 俞本谦有些意外,起身道:“你咋来了?” 李彩儿含笑道:“你不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吗?我担心你在这儿吃得不好,就特意带些东西过来。可惜路上耽误了,不然就能在晌午之前赶到的。咦?这不是姐姐么?原来姐姐也来这儿看姐夫了?” 草微只是笑,没抬头回答李彩儿的话。随后,俞本谦拉着李彩儿就走了。 汤熬得了时,阿猎正好也回来了。晌午那阵阿猎没陪草微吃饭,是因为阿猎得去巡逻。由阿猎管着的这条护送路线,从最西边的南雁村一直得到香河集。香河集以后便由县衙来管了。阿猎每隔两天都要沿路去巡防。 阿猎喝着热腾腾的火腿炖鸡汤问道:“哪里来的火腿?” 草微笑道:“问徐录事借的呗!” “他借你的?”阿猎忽然明白了什么,也笑了,“那咱就不用还了。” “他也不好意思问咱们还啊。”草微眨了眨大眼睛狡笑道。 “鬼机灵!” “好喝不?咸不咸?我可头回煨火腿汤呢!” “你自个没尝尝?”阿猎说着舀起了一勺汤,往草微嘴里餵去。 草微刚伸嘴去吸了一口,李彩儿就来了门口,刚巧瞧见了这一幕。李彩儿打趣了一句:“姐姐和姐夫还是这么地恩爱呢!” 阿猎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她咋在这儿?” 李彩儿手里捧着两个点心盒子,笑盈盈地迈了进来道:“姐姐能来瞧姐夫,我就不能来瞧一眼谦哥了?我没打扰到你们吧?这是我从县城里带来的两盒点心,是城里最有名的什锦轩出的,姐姐姐夫要不嫌弃可以尝尝。” 草微起了身,伸手接过道:“客气了。” “行了,你们聊吧,我还有事!”阿猎一口喝光了汤,起身出去了。 草微将点心放在了桌上,坐下道:“你也坐吧。” 李彩儿坐下了,笑道:“听说姐姐被绑了,还伤了腿,可好些了?” “谢你关心,好多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话就直说吧。” “姐姐咋这样看我?姐姐到底帮过我,我对姐姐心里仍旧是感激万分的,来瞧瞧姐姐又咋了?不过啊,可能在姐姐眼里,我倒还不如窦月微是不是?”李彩儿言语中夹杂着些讥讽。 “该说她不如你才是。”草微不温不热地回了一句。 “这就是为么子姐姐肯帮她而不肯帮我了?”李彩儿紧接着追问道。 “帮她?呵呵,听你这口气,似乎我那几句话起了大作用,还当真是帮了她了?” “不然呢?没有姐姐的指点,她又咋会哄得了谦哥,还让自个怀孕了?” “是么?她都怀孕了?哎哟,”草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回真是替别人做嫁衣裳,自己身上倒是空空的。等你回城了,替我转告她一句,就说我恭喜她了。” 李彩儿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垂眸理了理她那刺了蔷薇花的袖边道:“姐姐这么做真是令我费解啊。姐姐与大堂姐向来不和,姐姐咋又好心地帮起她来了?莫非姐姐心里终究是不甘的,想借着她的手在我们家后院放把火?” 草微瞥了李彩儿一眼:“原来今天是上门来问罪的。” “姐姐别怪我心直口快,我也只是照实直说罢了,”李彩儿迎着草微的目光,口气淡淡道,“姐姐过姐姐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本两不相扰的,可姐姐却来管我们的家事,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这你倒是管不着了,”草微冷冷道,“我爱帮谁,我喜欢帮谁,我么子时候会帮么子时候不会帮那都随我心意。你来问我的罪,问得着吗?” “我只是担心姐姐还挂念着谦哥,不肯撒手,反倒会误了你和姐夫的一场恩爱。”李彩儿眼神幽冷道。 “是你想多了,”草微嘴角撇起一丝蔑笑,“你总是这样地庸人自扰该咋办呢?好容易嫁过去了就该心平气和地侍奉大房,照料夫君,想那么多做么子呢?心思不端,东想西想,早晚是要出事的。俞本谦可能是一时瞎,但他不会一辈子都瞎,你的那些盘算最好都稍微收一收。既然已经跟窦月微同处一个屋檐下了,那就好好地过日子。想独占鰲头,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第三百七十三章 疑心细作(加更) >  “呵!”李彩儿沉沉地呵了一声,“姐姐这话说得可真轻巧啊!好好过日子?就算我想,你以为窦月微会放过我吗?她恨不得我死!我跟她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窦月微心里眼里都只有俞本谦,但你不是。就凭这一点,你就已经输了。” “那可未必,”李彩儿轻挑双眉,眼含挑衅道,“还没到最后,谁晓得输赢会是咋样的?而且姐姐你对谦哥也不是十分了解。在谦哥心里,除了很在意他娘之外,他也很在意别的事情。我能帮到谦哥的,是窦月微所不能的。你瞧着吧,看谁最后会成为俞家的女主人。” “你已走火入魔了。”草微送了李彩儿四个字。 “没法啊,”李彩儿缓缓起身,笑容里夹杂些讽刺道,“我没姐姐好本事,能栓得住姐夫这样一个好男人,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待你。像我这种苦命的人就只能自己盘算了。不过姐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再帮窦月微出谋划策的话,那时候可不要怪我不念从前旧情了。”说罢她拂袖自去。 草微虚眯起双眼,盯着李彩儿那背影心想,这丫头利慾心越发地重了,有她在一天,俞家恐怕都不会安生。窦月微如今怀了孩子,还能招架得住她吗? 当晚,草微还是留在了临时驻扎点,阿猎捨不得她,加之她腿还有伤不便行动,便决定再留一晚,明早回去。 晚上,李彩儿办了一场席,以俞本谦的名义犒赏临时驻扎点以及沿线各哨点的人。厨子和食材都是她亲自操办的,也都是从城里一併带来的。席就设在了院子里,长形大桌摆了六张,她忙碌其间,十分殷勤地招唿着所有人。 席到一半时,草微觉得乏了想回屋睡了。正打算走时,黄山居然来了。黄山一来便坐到了俞本谦身边,俞本谦与他聊了两句后,起身招唿大家道:“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我要为大家介绍一位兄弟。” “不是吧?”草微小声嘀咕道,“他居然跟黄山好上了?” 阿猎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轻捏了捏她那嫩嫩的小下巴道,“不晓得还以为你在说他们有龙阳之癖呢!” “俞本谦这是咋了?真中邪了吗?黄山这个人……” 草微话还没说完,俞本谦便又开口了:“这位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他叫黄山。几年前他被抓了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靠着自己的本事活了下来。如今他回到了家乡,也打算为家乡出一份子力。所以今天我引荐了他来,已得了徐录事的首肯,让他任个行总,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 第221页 席上的人都拍手叫起了好来。黄山捧着一只大酒碗,一口气喝光了酒碗里的酒,又惹得众人叫好。草微却往上翻了个白眼,懒懒地靠在阿猎身上吁了口气道:“快送本宫回宫去吧,这种戏码看不下去了……” “姐,我也看不下去了……”胖饼也抱怨道。 “走吧。”阿猎放下酒碗,起身扶起草微,正打算走时,黄山在背后叫住了他。 黄山端着一碗酒,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地走了过来:“花教头,着急走么?我得跟您好好地喝一碗才是。” “免了,”阿猎冷冷道,“今晚还要巡夜,不便多喝。” “花教头真是尽职尽责,我十分佩服。还记得我刚刚回到阔别了几年的村子时,您对我那叫一个不放心……” “餵……”草微瞪了黄山一眼。 阿猎捏了捏草微的手腕,示意她不必着急,然后上前一步道:“职责所在,循例盘问罢了。” 黄山咧嘴一笑,笑得很虚伪:“没错,职责所在,花教头一直都是一个很尽责的人,所以我没怪过您。但也请您相信我绝对不是一个坏人。我生在明月村长在明月村,我的根就在明月村。像花教头这样才来明月村不到一年的外乡人都能为明月村竭尽心力,那我这样的本地人就更不能么子都不做了,您说呢?” 外乡人?一来就提阿猎是外乡人,摆明是想挑事儿!这个黄山真欠揍啊!草微在心里暗暗骂道。 “我不在意你是哪里的人,只要你是肯在这里安安分分勤勤恳恳做事的,那我就不会为难你。咱们都是大玉国的子民,不分外乡还是本地,只分忠心还是不忠心,因为咱们为的不是一个明月村,而整个大玉国。这碗酒,你还是先敬你自己,因为喝过这碗酒之后,你就是这里的兄弟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得对得起这里的兄弟。”阿猎目光清冷道。 “总领首说得好!”有人拍手高喊了起来,立刻便有一班人跟着一起吆喝。 黄山右嘴角勉强扯了扯,笑容略僵道:“当然,我会记住花教头的教诲的。” “不要叫我花教头,在这儿,我是总领首。” “是,总领首。”黄山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阿猎没再说什么,扶着草微回屋去了。进了屋,草微关上了门,沖阿猎摆了个帅气的姿势道:“花总领首刚才真是帅呆了!” 阿猎白了她一眼,笑道:“脚不疼了?” “心情好,哪儿都不疼了!” “上床吧,当心伤口崩裂了。” “哎,你说那个黄山到底打的么子主意啊?他到底还是混进这儿来了。”草微往床边走道。 阿猎眉间攒着忧色道:“他千方百计地想混进这儿,必然有他的目的的。之前你不是说过他打算对付染坊吗?我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想弄垮染坊,逼得陶红儿离开染坊。” “那他是为么子?是为了对付你?” “八成是。” “可他为么子要对付你呢?他才刚刚回来,你又跟他无冤无仇的。” “我有点怀疑……他也是个细作。” 草微微微一愣:“真的?” 阿猎走到床边躺下,手枕着头,翘起二郎腿道:“他这趟回村很有可能是带着别的目的回来的。假定他是细作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是来破坏这次和亲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神医简铭(加更) >  “破坏和亲?谁会想破坏和亲?难道他是出云国的细作?”草微问。 “出云国也不是没可能。如果破坏了和亲,我们大玉国和西向国打起来了,出云国可以趁机进攻南边。但除了出云国,西向国也有可能,朝中反对佑宁王的人也有可能,甚至鹏云侯的残部也有可能。” “这么复杂?但你肩上这活儿就更不轻松了。那个黄山到了这儿,必定会给你添很多乱子的。”草微忧心道。 “只要他不再给你添乱,动不动就是骚扰你的染坊就行了。他来对付我?呵,”阿猎蔑笑了笑,“只管来,我正好闲得无事想拿一两个人下酒呢。” “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自己在这儿多加小心。万一有么子事情别扛着,我到底也不傻,能帮你出主意的。” 阿猎点点头,揽着她入怀道:“不用担心我,顾好你自己和娘她们就是了。回村之后,多小心一点那个简铭,那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嗯嗯。” 第二天一早,阿猎便派了几个人护送草微回去了。进了村,见岔路口那里十分热闹,仿佛有人在那儿支摊。正想去探个究竟时,卢氏匆匆奔了过来。草微忙让抬着软轿的乡勇放她下来。 “哎哟,你可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没事儿吧?伤着哪儿了?”卢氏见了草微连声询问道。 “没事儿,就是腿上伤了一点点。”草微笑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啊!”卢氏连忙合掌向半空中谢了谢。 “对了,那儿在做么子?咋那么多人?”草微问道。 “哦,那儿啊,是简医师设了个小摊,给村里人发香袋呢!” “香袋?” “就是这个!”卢氏连忙将自己手里的香袋递给草微瞧。 草微扯开那小小的细麻布香袋,只见里面有几味草药,紫苏艾草防风薄荷之类的。她嗅了嗅问道:“这是做么子的?驱虫的?” 卢氏笑道:“简医师说春天病最多,又有虫害,随身配个香袋能驱虫辟邪,还能防病呢。” “不要钱的?” “是呀!” “哟,他这么大方啊?”草微向摊位前正热心派送香袋的简铭望了一眼。 “人家是世家子弟,不缺这两个钱。这简医师真没话说,给我们看诊不要一个子儿,连香袋都免费赠,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一个人?”卢氏极力夸赞道。 “他若是真心的,倒还不错。” “么子意思?” “没么子。婶儿,我得先回染坊去了,您忙去吧!” 草微别了卢氏,径直回染坊去了。她走了的这两天,染坊里无事,只是接了两笔单子而已。另外,有个姓洪的採办来找过她。她到了染坊不久,那洪採办便又上门了。 洪採办是县衙里的採办,最近主要负责县驿站的採买事项,又特别是西向国公主会暂住的那间院子的布置。他来找草微是听说草微这里的布料格外好,想进购一批。他拿了几个样布交给草微,问草微能不能尽快染制出来。 草微翻看了一眼那几个样布,发现里面居然有云樱纱的样布。稍愣片刻后,她故作不知地说道:“其他的倒还没么子,只是这茜纱怕有些难处。” 洪採办问:“哪里难了?” 草微笑了笑说道:“这茜色变化太多,向来是最难掌控的。你给的这茜纱样布实在是染得太好了,凭我的技法是染不出来的。您真高估我了。” 第222页 洪採办迟疑了一下,笑道:“也罢,这一样你染不出就算了,我再找别家试试。只是其余的你要尽快交给我。” “我有些担心时间上来不及。” “来得及的。衙门里刚刚接到消息,说那位西向国的新初公主出发前染了风寒,所以会推辞半个月经过咱们这儿。半个月的功夫足够你准备出来了吧?” “还要推辞半个月?”草微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咋了?你觉得不好?” “那倒也不是。只是自从有了这事儿,我男人几乎是天天不着家的。”草微嘆气道。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就拿我来说,为了布置新初公主要住的那间院子,跑前忙后地折腾了几回了,每回县大人都说不行,我也是忙得没功夫回家啊!忍忍吧,等那位公主过了就好了。” “那位公主叫新初公主?” “听说封号是新初公主,本名叫做赫连衣,是西向国国主第七个女儿。传言,她生得极为娇美,肤若凝脂,又最爱三四月间开的樱花,因此还有个别称叫樱花公主。” “您晓得可真多呢!” “不能不晓得啊,若不打听清楚她的喜好,我咋採买东西布置她要住的院落呢?就说这云樱纱吧,也是她的心头好,只是咱们大玉国是不出这种纱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用的。不过若是你能试着染出来,县大人那边我可以帮你多讨点价钱。”洪採办劝道。 草微摆了摆头:“实在是无能为力。染布这事儿不比说书唱曲,有那不熟悉的地方一熘声儿就抹过去了。这东西是要拿出来见人的,是么子色儿那就是么子色儿,骗不了人的。您还是另找别家染坊试一试吧!” 洪採办没再劝了,稍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辞了。草微送了他出去,回到配色间时发现他那片云樱纱的样布忘了拿走。看着那片布,草微心里不由地疑惑了起来——这位洪採办咋会忽然拿着云樱纱来给自己染?莫非鲁老闆的儿子走漏了么子风声?此刻回想起来,刚才洪採办将云樱纱夹在样布之中,分明有些试探的意思。难道说鲁明肃真的把自己给出卖了,所以洪採办才上门来试探的?好在刚才自己反应够快,没让洪採办看出破绽来。总之以后,决计不再染云樱纱了,因为隐约感觉这纱不会给自己带来好运。 限期在即,染坊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做。草微另外从村子里请了四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和婶子来帮忙,也还算顾得过来。眼看离新初公主抵达大玉国西边边境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染坊却几乎停摆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可口的水(加更) >  这事儿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几天前,村子里有人犯了一种病,先是头晕头疼,浑身无力,跟着就腹泻不止,走路都不稳了。这病起初也没人在意,以为不过是伤风加脾胃失调。可没想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犯上了病,就连一向身体康健的白木爷爷也病倒在家里了。 草微染坊里的人也没躲过,原本九个人都好好的,现如今只剩下草微和丁氏两个没事了。眼看期限在即,却又没人能上工,草微心里不免着急了起来。她本来预备去集上把集上的那位医师请来的,人还没出门,辛二嫂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简铭已经把这病症给治住了。 那天下午,黄山家门口又排起了长龙,有病的村民去看病,没病的村民拿碗去盛预防的汤药。草微去看了一眼,见几天不见的白木爷爷也精神焕发地站在旁边支持秩序,便忙上前问道:“白木爷爷,您好了?” 白木爷爷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又跟从前一样了。” “哟,那简医师这药当真是管用的?” “多亏了他的药,”白木爷爷朝院中正忙碌的简铭投去了一瞥赞许的目光,“要没他的药,我估计还躺在床上呢!这后生真是不简单啊,不愧是名医之后。琢磨了几天后,他便查出病症根源,一剂药就让我好了过来,不简单啊!” “那病症的根源是么子?”草微好奇地问。 “他说是一种从家畜身上染过来的疾病。这种病可传染人,人又互相传染,所以咱们村好多人都遭了罪。” “禽流感?” “么子感?” “没么子,我随口说的罢了。那白木爷爷您身子真的没事儿了?” 白木爷爷故意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拍了拍胸脯道:“你瞧瞧,我哪里像还有病的?你这会儿叫我去打死一头老虎,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呢!” “简医师确确实实是个神医呢!”旁边排着队的杨奶奶一个劲儿地勐夸道,“但凡吃了他的药,就没有不好的。他就是天上神仙下凡,来救咱们这个村的!” “是呀!是呀!”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了起来。 “有这么神?”草微面带疑色地说了一句。 “你别不信,草微,”白木爷爷接过话道,“你只管去试试他那药就信服了。对了,你这回好像躲过了一劫,没有染病对吧?” “是呢,不但我没染病,我娘,小娇儿,丁香娘都没染病呢。” “那也别掉以轻心,赶紧排队去取点预防这病的汤药吧!这汤药可是简医师祖传的秘法,可灵验了!” 草微点头小夏:“行,我也去取点回去。” 草微端了一碗那黑乎乎的汤药回家。捧着瞧了半天,凑近嗅了半天,也觉得不过就是板蓝根紫苏柴胡一类预防流感的中草药熬出来的汤,算不得么子奇汤啊。忽然,丁香娘进来了,手里也捧着一大碗药汤。丁香娘见了她手里那碗,不由地笑了:“我以为你没功夫去领,没想到你比我还跑得快呢!” “听白木爷爷说这药神奇得很,就取了点回来瞧瞧。”草微道。 “光瞧没用,得喝。简医师的药汤你可千万不要浪费了,全都喝了,保证你从头到脚一点毛病都没有。” “哎哟,都快吹成神药了。”草微笑道。 “简医师本来就是个神医呀!”丁香娘表情略显夸张地说道,“神医熬的药那不就是神药吗?你可晓得昨晚上的事情?田奶奶的小孙子上吐下泻,又抽起风来,吓得田奶奶他们六神无主的。后来还是简医师赶了来,用他的那副银针扎了几下就没事儿了,你说神不神?” “这么严重?” “是呀,把田奶奶吓得差点晕过去了都!不说了,我拿碗去,咱们赶紧把这药汤分了喝了。虽说咱们家里一个都没染病,可保不准哪个时候就染上了。” 丁香娘忙转身出去拿碗了。草微正盯着那两碗药发神时,灶房那边忽然传来了丁香娘的叫骂声。她起身去了灶房,进门就看见丁香娘拽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娃骂,忙问道:“咋了?” 丁香娘道:“这小兔崽子居然跑来弄咱们的水缸子,你说可恶不可恶?” 草微定睛一看,原来是村里一户姓杨家的小孩,说来还是杨豆绿的堂弟,叫杨小乙。这孩子手里怀抱着一只缺了口的木勺子,胸前全被水给打湿了,正拼命地想从丁香娘手里挣脱。 第223页 “小乙,这缸子里的水是要拿来喝的,不是拿来玩的,你不能随便去弄明白吗?”草微对杨小乙说道。 杨小乙大声道:“我没有弄你的水缸子!我只是想要点水!” 丁香娘道:“你家没水啊?河里没水啊?咋偏跑来弄我们家的?小兔崽子说谎不眨眼是吧?” 杨小乙道:“我没说谎哄你们!” “走!找你娘去!看你娘咋收拾你!”丁香娘气愤道。 “等等,”草微叫住了丁香娘,让丁香娘先把杨小乙放了,然后问道,“小乙,你说实话,你真不是来捣乱的?” 杨小乙扯了扯衣裳,沖丁香娘翻了个白眼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想来舀点水!” “你上我家来舀水?你家没水么?” “我家那水我喝不了,我就喜欢喝你家这个水。” “呃?” “窦姐姐我告诉你吧,你家这水可好喝了,喝着是甜的,我家那水味儿怪怪的,一点都不好喝,所以我喜欢喝你家的水。”杨小乙道。 “是么?”草微笑了,“你这小舌头还真不赖呢!你可晓得姐姐家的水为么子这么好喝吗?” 杨小乙道:“我不晓得。” “你过来瞧,”草微将他引到了水缸子边,揭开了用竹篾篮盖着的一个装置道,“这个就是让水好喝的法宝。” “这是个么子啊?”杨小乙问。 “这叫过滤装置。姐姐把水从自家井里提上来之后,会先倒到外面那储水池里,再从储水池里流到缸里来。水会经过这过滤装置,就会变得更干净更可口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小乙送水 >  “你这个么子装置就是用石子木炭做的?管用吗?”杨小乙抓了抓脑袋道。 “你都说我家的水分外甜了,你说管用不管用?”草微笑道。 “那你能我做一个么?我家那水可不好喝了,我和我弟弟都不喜欢喝。” “咋会不好喝?都是从村里那古井里提上来的啊,”丁香娘插话道,“照理说,我们家这口井是后来现成打的,出的是新水,没古井里的水那么醇,就应该没古井里的水好喝才是。你咋反说古井里的水不好喝呢?你那小舌头怕是被蜂子给蛰了吧?” “谁骗你谁是王八!你们等着!” 杨小乙一熘烟地就跑了。草微也没去管他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居然找到了染坊来,手里捧着一碗清水,放在草微桌子上道:“不信你尝尝!” 草微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较真的,笑了笑道:“不用尝了,我信你。” “你尝尝呗!”杨小乙缠着道。 草微只好端起那碗,浅浅地抿了一口,回味了片刻后道:“没么子啊,也是很干净很甜的。” “你不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吗?”杨小乙问。 “没有啊。” “可我和我弟弟都觉得不好喝呢!” “你兄弟俩的舌头怕是御厨舌头,往后去做厨子倒也不错。”草微打趣了一句。 “横竖我觉得不好喝。” “那这样吧,你要真觉得姐姐家的水好喝,那就自个去找丁香娘讨,不要再偷偷摸摸的了。” “她要不给我呢?” “就说是我说的,她不会不给的。” 杨小乙这下笑了,高高兴兴地蹦走了。这时,丁氏捧着一本帐进来了,有点奇怪地瞄了一眼杨小乙的背影,问道:“这小屁娃咋来了?” “给我送水呢!”草微笑道。 “给你送水?” “不提他了,有事么?” “哦,这个月的帐我做出来了,你瞧瞧行不行?我都不会做帐的,还是我爹现成教我的。” 草微接过帐本道:“大满叔教出来的徒弟肯定是行的。” “凑合着看吧!哎,这里咋有一碗白水?就是那小乙送来的?”丁氏忽然瞥见了桌上那碗水。 “嗯。” “这娃送一碗水来做么子?” “他说古井里的水不好喝,非得让我尝尝。” “说实在的,我也觉得那古井里出的水不同了,好像水里有另外一股味道似的。” “是么?” “我不是看见你在灶房里装了一个那么子过滤装置吗?我回去也照着做了一个,没想到一过滤,那味儿就真不同了,我娘也说好喝呢!” 丁氏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脑袋,一颗小东西忽然就从她髮髻上飞了出来,轻轻地掉在了那碗水里。草微抬头一看,原来是丁氏髮簪上的银坠儿飞掉了下来,忍不住笑道:“嫂子,你这是满头珠翠直往下掉啊!” 丁氏也乐了,伸手去捡道:“明明就孤零零地一颗坠子还尽往外掉,看来我真是锁不住财的……咦?这坠儿咋黑了?” 草微以为丁氏说笑,可转头一看,刚刚还明晃晃的那颗小坠儿躺在水里果然黑了。一道白光从她脑海里划过,她忙拦着丁氏道:“嫂子先别捡!” 两秒后,那坠儿越来越黑了,仿佛被包裹里一层厚厚的黑色。丁氏吓坏了,捂着脸道:“这水……该不是会有毒的吧?草微,你刚才没喝过这水吧?”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遭了,自己刚才还抿了一小口呢,不会真毒发身亡吧? “你真喝了?那别愣着了啊,赶紧上后院吐去啊!”丁氏催促道。 “可我觉得好像没么子事儿,我刚才就抿了那么一小口。”草微揉了揉肚子道。 “一小口也是毒啊,赶紧吐了去呀!” “要毒发早毒发了吧?” “万一是慢性毒药呢?” 正说着,简铭走到了门口。丁氏没等他说完,慌忙将他拉了进来,让他赶紧给草微施针解毒。简铭起初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听丁氏说完后,便给草微把起了脉来。草微脉象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 “吓死我了!”丁氏捧着心口大喘气道。 “这水是从哪里来的?”简铭指着那碗水道。 “杨小乙那孩子端来的,也不晓得是做么子用的。刚才我说话的时候,一个坠儿掉了下去,没想到就便黑了。银变黑不就是有毒吗,是不是这样的,简医师?”丁氏向简铭询问道。 “基本上是这么个道理,”简铭道,“可杨小乙那孩子咋会端一碗有毒的水来给窦老闆娘呢?” “是啊,草微,他咋端了一碗有毒的水来给你呢?那孩子傻了啊?”丁氏也问道。 草微正在发神,听了两人的话后,回过神来说道:“哦,这水是之前我放在外头的,他只是帮我端进来而已。我本来想拿来做染色实验的。” “可你刚才为么子要喝……” “我是忙煳涂了啊,嫂子,”草微笑着打断了丁氏的话,“我刚才伸手端水,不小心就端上这碗了。” 第224页 “原来如此啊,你也该小心一点才是。幸好毒性不大啊,要毒性大了,你可就瘫这儿了。” “我晓得了,嫂子,你去忙吧!” 打发了丁氏后,草微请简铭坐下了。简铭笑道:“窦老闆娘真是废寝忘食啊!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染布这个行当。” “混口饭吃罢了。对了,简医师亲自驾临不晓得有么子要事么?”草微问道。 “我听说你染坊里染病的不少,但又没怎么见你来取药,想必你是忙,无暇来取药,我刚好路过就顺道给你送来了。”简铭说着将手里那个小布袋子放在了桌上。 “这么多?” “里面有些用来薰香的药材,另外还有熬煮的。你这染坊里病的人不少,该好好熏熏,打扫打扫,以免再有人染病。有人来上工的话,一定要给他们喝煮开了水,切记不要直接引用井水。”简铭叮嘱道。 “简医师想得真周到,”草微含笑收下了那包要药材道,“你放心,我会叮嘱她们的。不过她们有些嘴贪,喜欢井水刚刚打上来的那股凉快劲儿,有时候劝都劝不住。” 第三百七十七章 原形毕露 >  “喝生水实在不好,又特别是在眼下这个时节。” “照这么说来,这回生病是跟井水有关了?” “谁说的?”简铭稍微愣了一下后,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本来就有这病,这病又容易引起人腹痛腹泻,再喝生水的话就更容易加重病情了,所以一定要喝煮开了的水。” 草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哦,那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让她们喝开水,绝对不让她们碰一滴生水。” “窦老闆自己也要注意,不要太过操劳,也不要忙得连哪碗水能喝都分不清了。”简铭指着那碗水开了个小玩笑。 “让你见笑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草微送了简铭出去,看见简铭走了没多远就被白一元给拦了下来,之后两人就匆匆走了。等到了晚上,草微才听说简铭去了临时驻扎点,因为临时驻扎点那边也出现了跟村里最近流行的病相同的症状。白木爷爷向俞本谦推荐了简铭,所以简铭收拾了东西就赶去了。 但那病的根源,草微似乎已经略有领悟了,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家和丁氏家没有出现病症的原因,答案恐怕就在那个过滤器上。 第二天早上,草微让丁香娘去村里那口古井取了些水回来,再用银针试探时,针已经不变色了。于是,她又叫来了杨小乙,问起了昨天那碗水的来歷。杨小乙说水是他家水缸子里的,水缸子里的水是前几天挑的,一直放在那儿没用完的。因为她和丁香娘不相信,杨小乙便顺手舀了一碗水来。 听完杨小乙这番话,草微顿时明白了过来。几天前的水还微微有毒,但几天后就无毒了,那就说明几天前有人往井里投了毒,几天后又有人往井里投了解药,化解了井水里的毒素。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不止是想获取神医这个称唿,临时驻扎点才是他的居心所在。 好个狡猾的神医啊! 简铭来到村子之后,又是施医又是赠药,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心地善良诚实可靠的医师,不但博取了村民们的信任,也获得了白木爷爷的信任。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进入临时驻扎点。一个医师千方百计地想进入临时驻扎点,想想都令人觉得奇怪。 此事非同小可,草微立刻带了那井水去找白木爷爷。白木爷爷听完草微的话,惊得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也就在这时,白一元从临时驻扎点回来了,说简铭一到临时驻扎点,病情就得到了控制。那个徐录事对简铭十分赞赏,决定留简铭在那儿做个随行医师。简铭人也回来了,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去上任。 白木爷爷听罢,脸色渐渐灰了,挥了挥袖子让白一元先出去了。草微道:“您瞧见了吧?他的目的的确是临时驻扎点。要是我没猜错,临时驻扎点那边的病症应该是黄山投毒所致。” “你说他俩居心叵测,想混入临时驻扎点,那他俩到底想做么子呢?是想对付公主吗?”白木爷爷疑惑道。 “阿猎说过,他俩很有可能是细作,但是哪一方的还不清楚。”草微肃色道。 白木爷爷眼中透出了一丝失望,有些感触道:“黄山那孩子出去后,居然变了这么多?居然做起了细作,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白木爷爷,眼下不能心软,咱们必须得做点么子才行。” “你有了主意了?” “嗯!” 当晚,白木爷爷请了简铭过来吃饭,邀约了草微和俞大满等人作陪,说是要给简铭践行,随便谢谢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众人喝得很欢畅,特别是丁氏拿来的那罈子清酒,满满一罈子全下了众人的肚。简铭也直夸好喝,一口气喝了十来碗。 正热闹着,俞大满忽然叫起了肚子疼。正巧卢氏送菜过来,瞥见了桌边那罈子酒,立刻变了脸色道:“哎哟,你该不会是喝了这罈子酒吧?” 草微忙问道:“咋了?这酒不能喝?” 卢氏一脸着急道:“不能喝呀!” “为么子啊,婶儿?” “我兑了水的呀!” “只是兑了水?那也没么子啊!” “哎哟,你是不晓得啊,这酒里我兑了之前从古井里打上来的水。本想放几天再喝的,可后来村里不是起了那股子病吗?简医师不让喝生水,我就一直搁在那儿没喝了。哪晓得今天居然拿到这儿来了!” “你是多久前打上来的井水?”简铭脸色发青地问道。 “哎哟,大概就是六七天前吧!” 一听这话,简铭那脸色更不好看了,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好像也不舒服了。 “简医师,你也不舒服了?”卢氏凑近简铭跟前问道,“哎哟,可对不住了啊,我没跟我那大媳妇说,她就这么拿过来,真是对不住了啊!不过你之前说过那井水是没问题的,只是怕喝了会让生病的人腹泻得更厉害是不是?这么说来,只要随便吃点么子药就能治好对不对?那你赶紧告诉我要么子草药,我去弄!” 简铭那脸色越发地难看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卢氏忙将他拉住道:“简医师,你这是要去哪儿?” 简铭脸色渗着冷汗道:“我……我回去取药。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那要我跟着去吗?” “不用,不用,你在这儿照看着他们就行了。” “好,那你快去快回!” 简铭飞快地走了。等他背影完全消失时,那一桌闹着肚儿疼的也都不闹了,白木爷爷也直起了身子。草微与白木爷爷对视了一眼后,紧跟着简铭去了。 简铭那间屋子里,药箱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一面忍着腹痛一面找着药,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心里不免着急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那个老婆娘真可恶!好好的酒里兑什么井水,简直有毛病!我的药呢?我的解药呢?我明明放在药箱里啊!得赶紧找着才行,那药服用多了可是要出毛病的!” 第225页 “要出么子毛病啊?”草微推开门,表情冷漠地迈了进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主人梭子 >  简铭惊了一下,即刻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你咋来了?” 草微扫了一眼桌上倒得乱七八糟的药瓶子道:“我看简医师你找得这么辛苦,不如我来帮你找吧?你想找么子解药?难不成你不是平常的腹泻而是中毒了?” 简铭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中毒,我是……是一时口误把话说错了!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找就好了,你也不认得是哪一瓶。” 草微蔑笑了笑,从袖子里套出了四个瓷瓶,在简铭眼前晃了晃说道:“这里面有没有你想找的解药呢?” 简铭愣了一下后,惊愕道:“你咋会拿着我的药瓶?” “这些是我从你的药箱里拿出来的。我看你特地把这四个瓶子装在一个小木盒子里,那必然是十分金贵的吧?我就好奇地拿出来瞧了瞧。” “你……你拿我的药瓶做么子?赶紧还给我!”简铭说着踉跄了几步上来要抢。 草微往后退了退,躲开了简铭道:“简医师,你慌么子慌?你不是说喝了那井水不过就是会腹泻罢了,又不是中毒,你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呢?” 简铭捂着绞痛不已的小腹,额头冒着冷汗道:“我疼啊!就算是普通的腹泻也是很难受的!你赶紧把药给我,我吃下去就好了!” “其实我也懂一点点医理,我晓得有一种野菜是专门治腹泻的,叫马齿莲,要不我让卢婶子给你熬一碗马齿莲水来……” “你别闹了,我真的很难受,给我!” 简铭再次扑上来抢。这一次,他明显兇狠了许多。他粗鲁地从草微手中抢过了那个青色的药瓶,拔开瓶塞,仰起头往嘴里使劲地倒。草微冷冷地瞥着他,说道:“原来你也是惜命的,也怕死啊!”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这么难受……”简铭抹了一下嘴巴,微微喘息道,“你知道的,腹痛是很折磨人的。” “可你确信那药瓶里的东西可以解毒吗?” “你什么意思?”简铭愣住了。 “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换了。”草微嘴角微微含着窃笑道。 “什么?”简铭顿时睁大了双眼,“你把药给我换了?药呢?药呢?你赶紧把药给我!晚了可是很麻烦的!” 草微问:“会有么子麻烦?” “你别问了!药,我的药,你赶紧把我的药交出来!”简铭扑了上来抓着草微使劲摇晃,那眼神仿佛想杀了草微似的。 “你果然在井里下了毒是吧?”草微眼神幽冷地说道。 简铭表情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结巴道:“你……你在说什么?谁下毒了?” “没有下毒,你何必这么惊慌?” “我没惊慌,我哪里惊慌?我只是……” “你在井中投毒,让村子里的人染病,跟着你再出来救治,弄得你真跟神医似的。还有,”草微从袖子里掏出了另一只浅蓝色的瓶子,晃了晃道,“这是你十分好心地帮我准备的玉暖生津膏。我已经找人看过了,这膏方里也有微毒。吃一次两次不会有事,若一直服用,我早晚也会中毒!” 简铭忙摇了摇头:“不,这不是我干的,我是诚心想帮你的!一定是有人悄悄地在这膏方里下了毒,想害你,也想害我。你拿过来,拿过来让我瞧瞧!” 说着,简铭又要上来抢。草微不给,他就红眼了。他顺势将草微往墙边一推,表情狰狞地掐住了草微的脖子。就在这时,俞大满沖了进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将他踹开了。 跟着,白木爷爷等人也出现在了门口。简铭爬起来一看,整个人顿时慌了,忙道:“白木爷爷,您得相信我,我真没有下毒,我是被冤枉的!” “你还想骗人?刚才你在做么子?”白木爷爷冷冷道。 “我……我只是想把那个膏方抢过来……不,是拿过来看看!” “不要再装了,简铭!”白木爷爷轻喝道,“你的诡计已经被草微看穿了!” “不是那样的……” “你在村里做尽了好事,不是因为你真的善良,而是因为你另有所图!你的目的就是进入临时驻扎点对吧?你的目标恐怕就是要途径此地的西向国公主!简铭,你要真不是细作,那你就让我查验一下你的身子!” 简铭一听这话,脸顿时白了。 白木爷爷沉冷一笑道:“我白木年轻时也是惯走江湖之人,么子人都见识过。如果你是细作,那你身上必然留有你主人给你的印记,以作辨识。这是一般细作身上都会有的。那么,你敢脱了让我看看吗?” 简铭那脸色由白转紫,窘迫和惶恐之色已经全部显露了出来。他忽然抓起手边的药箱砸向了白木爷爷,但他低估了白木爷爷。白木爷爷侧身一避后,又飞快地冲上了前去,一脚踹翻了他。跟着,俞大满和白一元奔了进来,一齐将他摁住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白木爷爷喝问道。 “我说了……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简铭大口大口地抽气道。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说!” “我的主人。” “是谁?” “我只知道他梭子。” “梭子?” “我曾经被俘虏过,在逃出来的时候被一个梭子的人给抓住了。他逼着我成为了他的手下。” “那你来此的目的是?” “混进临时驻扎点,伺机刺杀公主!” “你果然是为了西向国公主来的。”白木爷爷若有所思道。 “那么黄山跟你是一伙的吗?”草微问。 “不是,”简铭摇了摇头道,“黄山跟我不是一伙儿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我给利用了。” 草微眉头微微皱起:“他跟你不是一伙儿的?临时驻扎点的毒不是他下的?” “不是,是之前我偷偷去了一趟临时驻扎点下的。” “你这话咋让人相信不起来呢?” “是真的!黄山的确不是细作,更不是我主人梭子的人!”简铭急切地说道,“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冤枉了他。我虽然是个细作,但我也不想害了无辜的人。原本这次我是不用来这儿的,只因为你男人花猎,我临时接到了任务,所以才来了这儿。我知道黄山就是本地人,我便投奔他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黄山被抓 >  “为么子是因为我男人?”草微问。 “其实,我主人梭子此前派了不下十个细作潜伏在这附近,他满以为有了这十个细作的潜伏就能完成刺杀西向国公主的事情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手下的那十个细作居然一个接一个地被你男人给清了出来。一瞬间,他事先安排好的所有事情都废了。所以,他派了我来,要我假扮医师先混进村,然后再混入临时驻扎点。” 第226页 “呵呵,”草微耸肩冷笑了笑,“遇上了我家阿猎,你那主人一定气得心肺都要炸了吧?没错,我家阿猎最近的的确确是清除了不少潜藏的细作。而你,也一直都被他盯着,你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也不想做细作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简铭苦苦哀求道。 “可你任务没完成,我们放了你,你主人也不会放过你吧?” “我只求远走他乡,永远地躲起来!说实话,我没打算害谁,就算是下毒,我也没想过要害死村里哪一个人。我这么做真的是迫不得已的!你们就放了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白木爷爷,您看呢?”草微转头问白木爷爷道。 白木爷爷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件事还是交给阿猎来决定吧!草微,你再亲自去一趟临时驻扎点,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好好地跟阿猎,以及本谦徐录事说一说,看他们做何处置。” “行,”草微点点头,“我明早就去。” 天未亮,草微就和俞大满出发了。到了临时驻扎点,草微将简铭的事情一一都跟阿猎,俞本谦和徐录事说了。俞本谦和徐录事听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草微瞄着那一脸傻相的徐录事,勐拍了一下桌面,吓得那徐录事以为草微又要砸他了,瞬间蹦了起来。阿猎和俞大满都差点笑了出来。 “你又要做么子啊?”徐录事心有余悸地看着草微。 “愣么子神啊,徐大人?说个话啊!那细作咋处置?黄山咋处置?”草微问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抓起来了!”徐录事道。 “可简铭不是说了吗?”俞本谦忙道,“黄山不是细作,黄山只是被他给利用了!” 阿猎斜瞥了俞本谦一眼:“难道他不可以说谎吗?” “可万一他说的是实话呢?”俞本谦反问道,“那不就冤枉了一个好人了?” “真是天真!”阿猎丢了俞本谦一个白眼。 “我不是天真,我是不想冤枉了好人。不能因为简铭跟黄山熟识,所以就认为黄山是细作。我与黄山兄弟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还信得过!” “我看你是书读多了!” “我看你是疑心病太重了!” “别吵啦!”徐录事叉腰大喊了一声,“吵么子吵?你俩还能靠吵解决问题啊?都给我闭嘴!” “谁嚷你吼我男人的?”草微也把腰一插,两条眉毛就竖了起来。 徐录事见状忙放下手来,一脸好态度地说道:“不是,不是,我是不想让他俩再吵了。吵也没用是不是?把黄山叫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吗?对不对?” 草微点点头:“有道理啊!那你还愣着做么子啊?要我男人去叫吗?” “不用不用,我去,我去。”徐录事赶紧一抹烟似的熘了。 很快,黄山被叫来了。当他听说简铭事发时,整张脸都青了。俞本谦问他道:“你到底是不是细作?若是的话,就招了吧!” “我当然不是了!”黄山一脸无辜道,“我压根就不晓得简铭他是细作!” 草微瞥着黄山道:“你跟他不是生死兄弟吗?” “我跟他是生死兄弟,但他么子时候变成细作的我真不晓得。再说了,我跑回我自己老家来当细作,我不要命了?我全家都不要命了?”黄山反问道。 “那倒是啊……”徐录事随口插了一句。 “我真的没傻到这个地步吧?一旦事发,我全家都得死啊!我就算要当细作,是不是也该跑远点呢?”黄山又道。 “那简铭的事情你真是一点都不知情?”俞本谦再问了一句。 “我确确实实不知情。我若知情,我肯定第一个告发他!本谦,你得相信我,我真是被冤枉的。简铭来投奔我,我以为他真是没处可去了才来的。到底是生死兄弟,我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吧!”黄山一脸诚恳道。 俞本谦点点头:“我想也是。花教头,你咋看呢?你是不是还打算把黄山抓起来问罪呢?” 花猎转了转手边的茶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先关起来,等西向国公主一事过了再做打算。” “关起来就没那个必要了吧……” “你难道没听过弃车保帅这句话吗?”花猎斜眼瞥向了俞本谦道,“难道没有可能是简铭为了保住他而撒了谎吗?眼下护卫西向国公主安全地途径此地是第一要务,所有有可能妨碍到这件事的人都要警惕。徐录事,你不反对吧?” 徐录事点头道:“我不反对。关起来,先关起来比较妥当。若日后查明黄山不是细作,再放了就是了。” “我真不是细作!”黄山又着急地说了一句。 “不管是不是,你有嫌疑就得关!好了,来个人带下去把他关起来!”徐录事不耐烦道。 黄山那双眼睛立刻扫向了阿猎:“姓花的,你果然是想跟我过不去呢!我不就是骚扰了你婆娘的染坊吗?你至于给我栽赃一个细作的罪名吗?” 阿猎冷冷地白了黄山一眼,丢开手边的茶碗起身道:“戏别演过头了,小心演砸了!” “你……” “带下去!” 两个乡勇上前来,架着黄山就走了。走出门之前,黄山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阿猎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我觉得你有点公报私仇了。”俞本谦起身对阿猎道。 阿猎瞄了他一眼,蔑笑浮面:“你终究还是见识少了。你没有见识过那些狡猾如狐的细作是如何为自己开脱的。你信黄山?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晓得他信不过。” 第三百八十章 阿宝亲事 >  “我是没你见识多,但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觉得你是好人。”俞本谦冷冷道。 “那好,那咱们就继续往后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阿猎蔑笑了笑。 “好!但在这之前你不能对黄山怎样。” “我也没空。” 黄山被关起来之后,简铭被送到了县衙,交由衙门看管了起来。 初九那天,洪採办到草微处收货,收完货就着急忙慌地回城交差去了。两天后,那条护送沿线附近已不许普通百姓随意出入了。跟着,衙门派了专人到明月村等几个靠近护送沿线的村落巡视,列出了一箩筐的规矩,包括新初公主驾临时,家家户户连门都不许出,地都不许种。草微也是醉了。 等到了新初公主真正驾临那天,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除了老天爷。从早上起,那雨就齐刷刷地下着,到了下午都还没有停。辛二嫂说这是天公哭女,那位新初公主一定是神女转世,不然天公不会哭得这么厉害。可五花婆说她又在瞎掰,明明是龙王爷在哭得厉害,新初公主前世一定是龙公主。两人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不由地拍起了桌面发起了毒誓。 第227页 “哎哎哎,你俩还有规矩没有?”一旁坐着做小衣裳的卢氏喊了一句,“这里是草微的地方,当是外面晒坝呢?你管那新初公主是谁家的闺女,横竖不是你俩家的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么子?” 这两人一听卢氏发话了,也不吵了,各自坐回去做起了针线。今天下雨,又兼之不让出门,所以婆子媳妇们都挤到染坊后院,坐着说闲话或是做做针线活儿。草微也右手托着一块儿鲜红的布,左手拿着细细的绣针,专心致志地绣着上面的小娃戏莲图案。这可不是给她自己的,是预备着给俞小翠肚里孩子的。 没过多久,甄媒婆提着把油纸伞走到了后院,高声笑道:“我说人都去了哪儿,原来都在这后院里堆着呀!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又宽敞又明亮还能躲雨呢!” 辛二嫂回头:“哟,今天你都出来揽活儿,不怕被抓了砍头啊?” 甄媒婆把伞立在旁边,挨着辛二嫂坐下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出来做件喜庆的事儿,料想那公主也不会怪罪我的,有么子好怕的?真把我逮到那公主跟前呀,我说不定还能讨俩赏钱呢!” “你说做喜庆的事儿,你又替人做媒了?” “刚刚从白一元家出来。” “白一元那死小子又看上谁了?” “你猜?”甄媒婆沖辛二嫂抖了抖她那两撇稀松的眉毛道。 “猜不着,你还是说了吧!” “何家那姑娘。” “哪个何家?” “你们村还有几个何家呀?” “你说的何宝钿吗?”草微抬头问了一句。 “还是窦老闆娘聪明!”甄媒婆笑盈盈地夸道,“到底是摸算盘子儿的,脑子就是好使。没错,就是何六叔家那宝贝姑娘。要说这姑娘呀,命数还真坎坷。打小死了娘,定两回亲都没成,也不晓得上辈子遭过么子孽了。不过现下好了,总算是有下家了。” “你是说这门亲事成了?”草微微微颦眉道。 “有我保媒,那就没有不成呀!”甄媒婆夸着海口道,“他俩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儿,八字太合适了!我想那阿宝左等右等,等的怕就是这白一元了!对了,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你叫个人顺手给我量几尺红布呗,我等着用。” 草微点点头,叫上甄媒婆到前面丁氏的成衣间去了。量好布,草微麻利地刺啦一扯,叠好布用桑皮纸包上便递给了甄媒婆。甄媒婆一面掏钱一面笑道:“难得今天老闆娘亲自给我扯布,算便宜点呗,回头我还来找你买。” “行,给你个八折,这雨天你也出来跑趟子,确实是不容易。”草微很爽快。 “哎哟,哎哟,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太喜欢了!说给折扣就给折扣,哪家能有你这么好说话的?所以我总跟别人说,你们买布就去百草坊的窦老闆娘那儿买吧,那儿价格实在,一寸都不会少给你的!” “谢你宣传了,下回再来还给你打折!” “行嘞!” “对了,我想跟你问问,这回是阿宝看上了白一元还是白一元看上了阿宝?” “这个啊……”甄媒婆一面拿手捏着桌面上那柳绿色的布一面低眉含笑道,“你要听实话的话,我也告诉你好了,但是你别跟别人说,我答应过何六叔不跟别人说的。” 草微懂甄媒婆的意思,抽出那柳绿色的新布,大大方方地扯了三尺给她。她立刻笑逐颜开地接到手里道:“这咋好意思呢?又不是说两句就要你一尺布?不过我告诉你吧,但你千万不要漏出去。” “你说。”草微放下剪刀道。 “他俩啊,不成亲不行了。”甄媒婆直摇头道。 “为么子?难道……” 甄媒婆用两只手在小腹前比划了一下,撇撇嘴道:“怀上了,不成亲不行了。何六叔都快给阿宝气死了!哎哟哟,谁能不气呢?好好的一个姑娘给人搞大了肚子,传出去那脸还要是不要了?” 草微双眸微张道:“你说真的?” “谁敢拿这事儿来哄你呢?没有比这更真的了!一个多月了,在外面找别人瞧的,月事都不来了,准准的!” “那是白一元把阿宝搞了?” “我看不像!”甄媒婆流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色道,“要是阿宝是被白一元搞的,那她应该难过得要死,哭天抢地才对啊!刚刚我去何家的时候,我看她坐在她屋里绣花,一边绣还一边笑呢!我猜八成是两人背地里搞上的。” “阿宝跟白一元?他俩咋会到一块儿?” “谁晓得呢?看对眼了呗!行了,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你慢走!” 草微收拾了剪刀和尺子,再锁上了成衣间的门,正打算回后院去时,院外来了几个公差模样的人,冲着她就问:“晓得窦草微在哪里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险些晕了 >  草微一愣:“我就是啊。你们是……” “我们是临时驻扎点那边过来的。眼下有件事要你过去一趟。” “么子事情?” 草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摊上大事情了。 此时,就在临时驻扎点那儿,新初公主已经扎营了。原本公主不会在临时驻扎点扎营的,只会作个短暂的停留,但不知道怎么的,公主所携带的一件羽衣破损了,一定要修补好了再出发。无奈之下,徐录事等人只好到处打听附近是否有手艺高超的绣娘,结果有人就推荐了草微。 几乎来不及准备,草微就被那几个公差带走了。一路上,她的心情都有点忐忑。毕竟是要去给公主修补羽衣,万一修补不好的话,会不会真的要掉脑袋呢?对了,阿猎晓得不晓得这事儿呢? 赶到临时驻扎点后,没让歇息一口气,草微便被直接带往了公主所在的那间屋。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草微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自家那大猎犬,心想这傢伙会在哪儿呢? “别东张西望!”身后的那个公差退了草微一把,将她推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香气,穿戴体面的中年妇人跟前。 这妇人打量了草微一眼,便开始搜身了。将草微细细地搜了一遍后,这妇人才带着她进去了。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冰片麝香的味道。抬眼望去,这间原本属于徐录事的屋子在短短时间内改头换面了——铺了柔软的地毯,摆上了古雅的长形案桌,桌上设紫铜小香炉,炉内徐徐冒着白烟。案桌后面是一帘垂到地的碧纱帐,帘后仿佛坐着个人。 “公主,人已经带到了。”那妇人躬身向帘后的人说道。 帘后的人轻轻地抬了抬手,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宫婢撩开帘子走了出来。这宫婢向草微打量了一眼问:“你是本地的绣娘?” 草微答道:“是,我在本地开了一间染坊,略懂针指。” “羽衣会补吗?” “从前没补过,也不晓得能不能补。” 第228页 “这羽衣可是公主的陪嫁之物,若不是因为不慎勾坏了,也轮不到你这个乡下村妇来补,所以你最好小心点。跟我来吧!” 草微随宫婢到了房间的另一角。宫婢打开了一个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貌似斗篷的衣裳。衣裳的底色是藕色,从肩部开始往下铺层了白色和翠色相间的羽毛,看上去十分地华贵夺目。宫婢将羽衣铺开,指着右下摆的一个位置道:“这里不慎挂破了,你务必修復成原样。若你做得了,公主必定重重有赏。你不必害怕,也不必心急,慢慢做,没人催你。听懂了吗?” 草微点点头:“听懂了。” “那就开始做吧!”这宫婢交待完毕后,又高傲地转身回到了碧纱帐后面。 草微坐下,看了一眼铺呈在眼前的这件羽衣,羽毛精美,编织手法巧妙,暗针走得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品。可惜右下摆处被挂破了,羽毛落下了好些,瞬间破相了。 斟酌了一下后,草微开始在那只大针线盒里寻找需要的针和丝线。她心里已有了盘算,她有信心不出两个时辰,她一定能将羽衣修復成原样。 屋里很安静,静得连自己的唿吸声都能听见。屋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噼里啪啦地砸着窗外的芭蕉叶,听得格外清楚。雨一大,屋内就闷,加之香气太重了,草微有些犯困,几次都差点把自己的手指给刺了。看看手里的羽衣,已缝补了大半,再加把劲儿就能补完了。一想到这儿,草微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又继续缝了起来。 这时,刚才那个宫婢又走了过来,吩咐另外一个宫婢将几个碟子和一壶茶放在了草微跟前。那宫婢道:“你大概也累了,吃点点心喝口茶再继续补。千万不要补错了,明白吗?这件羽衣对公主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草微起身道了谢,然后又坐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桌上点心,都是没见过的细巧茶果,用金线红漆方盒装着,月季花样儿的,寿桃样儿的,还有月牙样儿的,一个比一个可爱。她心想,若是小娇儿见了,肯定欢喜得不得了。要不留着不吃,一会儿跟公主讨回去? “你咋不吃呢?”那宫婢盯着草微问道。 “是这样的,”草微解释道,“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我想能不能请公主把这些茶果赏给我,让我带回家去?” “这里的东西岂是你随便带回去的?公主赏了你,你就在这儿吃,不许带回去的。”宫婢的口气很生硬。 “哦……” “吃吧!”宫婢又催了催,“这些茶果大概是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都是我们从西向国王宫里带出来的,你能吃上是你的福气。别愣着了,赶紧吃了干活儿!” 草微略有些失望,也不好跟那宫女再说什么了,便放下了针线,拿起茶果吃了两个,又再喝了两口茶水,便放下继续缝补了。可缝着缝着,她觉得不对劲儿,头越发地沉重,眼皮也越发地沉重,感觉好像立马要睡着了似的。 咋回事?咋忽然像要晕过去了似的?是因为这香太熏人了?还是因为……因为那茶果子? 草微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就在快要昏睡过去的边缘,她挣扎着拿起针,狠狠地在自己左手的五根手指头上扎了几下。一连串钻心似的疼痛立刻从指尖传来。俗话说十指连心,这么一扎,她果真清醒了许多。 之后,她慌忙站了起来,虽然还有点头晕,但意识是十分地清醒了。她起身对那宫婢道:“实在对不住了,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了,我能去外面透口气吗?” 那宫婢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睛上下地打量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居然没睡过去?” “呃?”她听着有点怪异。 “不用去透气了,喝口茶水就好了。” “我不想喝茶水了,我只想去外面透口气……”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么子意思?” 第三百八十二章 灵机一动 >  “意思就是,这些都是公主下赐的,”那宫婢倒了一杯茶,递到了草微跟前,“你不吃就是死罪。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呢?” 么子?这是么子逻辑?不吃完就要死? 草微忽然觉得这氛围不止一点怪异了。这宫婢的眼神,这满屋的馨香,还有这些茶果茶水,都让草微有种不安的感觉。 “喝啊!”那宫婢有点不耐烦了。 不,绝对不能再喝了,刚才忽然发晕很有可能跟这茶水有关。草微左右看了一眼,一面假作接过茶水一面将右手往后摁去。摁住了那凭几的边沿时,她用力往下一摁,凭几顿时翻转过来,碗碟茶壶摔了一地! 那宫婢立刻怒瞪草微道:“你找死!” “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草微忙丢开了那杯茶,连声道歉道,“我是太疲惫了,眼也花了,所以才打翻桌子的!这样,我立刻叫人来收拾!” “你给我站住……” 那宫婢刚刚伸手将草微一抓,外面便忽然传来了士兵叩拜某位将军的声音。她心里顿时亮了起来,有人来了,这事儿好办了! “呃……呃……我肚子好疼!我肚子好疼啊!”草微捂着小腹,故意喊得很大声,“请让我去趟茅房,我快憋不住了!求求你了,我怕脏了公主这件屋子!呃……好疼啊!” 那宫婢眼神幽冷道:“你给我闭嘴!”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疼得要死啊!”草微才不管她呢,继续大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位年轻的将军,面庞秀气,身姿挺拔,腰上挂着一把镶嵌了宝石的长剑。他看着正拉住草微不放的宫婢问:“这是在做什么?” 宫婢有点惊慌,忙松开手道:“布将军您怎么不通传就进来了?这有点于礼不合吧……” “公主房内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我不进来看看怎么行?到底怎么回事?”这布将军表情严肃地问道。 “她……” “我肚子疼!”草微忙先抢了话,捂着小腹,故作难受道,“我真的疼得不行了,求你让我去一趟茅房吧!” 布将军扫了草微一眼:“就这点事?这里是公主下榻之处,不许大声喧譁,听明白了吗?” 草微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晓得了!那我可以去了吗?” 布将军挥了挥手,示意草微可以出去了。草微立刻用踉跄的步伐奔了出去。奔出去后,她顿感轻松许多,急急忙忙找她家阿猎去了。 阿猎正在这间院子外面,草微一出院门就看见了他,忙飞奔了过去,惊喜道:“你咋在这儿?” 阿猎道:“我听说公主的人把你给弄来了。我有点担心,便在外面候着了。没事儿吧?” “哎哟,差点出事呢!”草微心有余悸道。 “咋了?” “太奇怪了!我差点就在公主的房间里晕了过去了!” 第229页 “咋会这样?” 草微忙把刚才在公主房里的事情详细地跟阿猎说了一遍。阿猎听完后沉思了起来。思量了一小会儿后,他向院门口走去。但院门口把守的两名护卫将他拦下,他忙道:“请禀报布将军一声,本县护卫队总领首花猎有事禀他!” 其中一名护卫看了阿猎一眼后,转身进去禀报了。没过一会儿,那位布将军出来了。阿猎向他递了个眼神,他随阿猎走到院外那棵枣树下后,问道:“怎么了?” “公主在吗?”阿猎问。 “公主在吗?你为何这样问?”布将军不解道。 “你最好去看一下公主是否还在房内。”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公主的婢女刚才想迷晕我女人,你认为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么子?” 布将军脸色微微变了,立刻转身往院里去了。片刻后,他吩咐他的随从布符把阿猎和草微也带了进去。 公主不见了。 碧纱帐后,只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床帐,新初公主不知踪迹。 布将军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婢道:“不说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好死,说!” 那宫婢轻颤了一下,面色惶恐道:“奴婢也不清楚啊……” “你是不清楚还是冥顽不灵?你要不清楚,你弄那么多事情做什么?茶水里下了药是不是?你下药做什么?” “奴婢……奴婢……” “再不说,我就要上刑!” “奴婢说!奴婢只是想迷晕那个村妇,然后再扮做村妇的样子逃出去!”那宫婢伏地哭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公主吩咐了,她先逃出去,之后奴婢再逃出去与她回合!” “公主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就是……就是下午扎营的时候。” “混帐!”布将军怒骂道,“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这儿干什么的吗?她跑了,有想过之后要怎么跟大玉国交待吗?这事可是关系到两国的邦交!你居然还跟她同流合污,真是罪该万死!” “求将军饶命!”那宫婢哀求道。 “先别追究她了,”阿猎开口道,“找人要紧。她独自一人离开很危险的。这附近说不定就潜藏着要杀她的细作。” 布将军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样,我们俩带人分头去找,一定要把这丫头找回来!” 随后,草微被暂时安置到了隔壁院子里。雨仍在下,草微心里有点忐忑,担心阿猎他们是不是真能把那公主找回来。她实在没想到那位新初公主居然大胆地逃婚了,这真是比看电视剧还刺激啊。 天色渐渐黑了,草微也觉得肚子饿了。她出了房门,打算去伙房里弄点吃的。半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穿土褐色衣服的乡勇,裹紧了身子,埋着头,顶着斜斜的细雨往前走。草微扫了一眼,心想也真为难这些乡勇了。下雨天还要坚持站岗,不容易啊! 到了伙房,没想到李彩儿也在。原来自从那天来了之后,李彩儿就没走过了,专门照看伙房里的事情。两人都在准备熬汤的料,便随口聊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三章 妇人之仁 >  “听说姐姐得公主赏识,去帮公主修补羽衣了,羽衣可修好了?”李彩儿问。 “哦,修得差不多了,公主说乏了,让我先出来了。”草微敷衍道。 “姐姐真是厉害啊,连王宫里出来的羽衣都能修復,怪不得我们家本谦是如此赞赏你呢。” “我听着你这话像是有醋意啊。”草微斜瞥了李彩儿一眼。 “可不是吗?”李彩儿讪讪一笑道,“原来我是想要不然就我去替公主缝补羽衣吧,可我家本谦偏偏向公主举荐了你,弄得我这心里真是不好受啊!看来在我家本谦心里,到底还是姐姐重些。” “他只是照实直说罢了。对了,窦月微来过吗?” “来过一回,很快就被本谦打发回去了。她想留下来,可她留下来能帮么子忙呢?”李彩儿撇嘴笑了笑,“只不过是添乱罢了。她以为她也能学着我这样帮本谦料理料理事情,可她行吗?在本谦仕途上,也只有我能帮上忙而已。她?哼,一边待着去吧!” 草微低头切着猪腿子肉道:“这样也好啊,一个负责生娃,一个负责帮扶俞参事仕途,你们这一妻一妾也算配合得当了。” 李彩儿翻了个白眼,鄙夷道:“难道我不会生娃吗?生娃和辅佐本谦哥,我样样都做得来,还用她?”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了某个乡勇的高喊:“来人啊!黄山跑了!黄山杀人跑了!” 两人同时一愣,然后又同时放下手里的菜刀跑了出去。院子西北边的墙根子下,一个乡勇倒在血泊中。草微急忙奔过去,抽出袖子里的手绢摁住那个乡勇的伤口,朝刚才大喊的那个乡勇道:“赶紧去拿伤药来!” “黄山咋办?”那乡勇着急道。 “先别管了,救人要紧!” “好……好!我这就去拿!” 那乡勇急急忙忙取去药箱时,身后的李彩儿忽然大喊了一声:“本谦哥,你咋了?” 草微抬头一看,只见俞本谦被小义扶着,正缓步朝这边走来。他额头不知被谁打破了,往外流着血。 李彩儿急忙迎了上去,着急地问道:“本谦哥,你这是咋了?” 一旁的小义说:“刚才大人去看黄山,没想到黄山起了歹心,居然把本谦哥打晕过去,还杀了那两个看守跑了!” 李彩儿脸色顿时大变:“你说么子?是你放跑了黄山?” “不是,”小义忙解释道,“是黄山打晕了大人跑的!” 李彩儿急得直跳脚道:“你跑去看么子黄山啊?你不晓得他是细作,要离他远点吗?你居然还一个人跑去看他,你不是找死吗?现如今他杀人跑了,这罪你担得起吗?” 俞本谦愕然地抬起头:“黄山……杀人跑了?” “你自个看呀!” 李彩儿把手往那边一指,俞本谦整个人完全傻了。草微也来不及跟他说什么,接过刚才那乡勇拿来的药箱便开始救治包扎了。所幸发现得及时,受伤的乡勇逃过了一劫。 完成包扎后,赶来的徐录事吩咐人将受伤的乡勇先抬走,然后指着俞本谦骂道:“你啊你,妇人之仁,妇人之仁!花猎早先就提醒过你了,让你别太心软了,别靠近那个黄山,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黄山跑了,这就意味着他真的就是细作!你说你咋回去跟你们县大人交待!” 俞本谦扶着被李彩儿包扎好了的额头,眼中还透着茫然道:“黄山跟我说,他不想被冤枉,不想像简铭那样死在大牢里,然后……” “他当然不想了,他是细作嘛,他当然想留着命继续干了!你个笨蛋,你简直太笨了!”徐录事大骂道。 第230页 “录事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李彩儿插话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们家俞参事的。他也想不到黄山会那么狠,他也受害者呢!” “还有脸说自己是受害者?这话你回去跟你们县大人说吧,看他同情不同情你!俞本谦,你就等着被革职吧!” 话刚说完,布符领着两个人匆匆来了。布符问:“哪个俞本谦?” 俞本谦答应道:“我是。” 布符右手重重地挥了一下:“带走!” “等等!”李彩儿忙拦在俞本谦跟前道,“要带了他去哪儿了?” “布将军有令,带了俞本谦去问话!”说罢,布符就让人押着俞本谦走了。李彩儿不放心,紧跟着去了。 草微回伙房洗过手后,阿猎便来找她了。她悄声地问阿猎:“公主找着了吗?” 阿猎点点头:“找着了。” 她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可是,黄山跑了。” “我刚刚回想起,之前来灶房的时候看见过一个穿着乡勇衣裳的人,那大概是就黄山,只可惜我当时没能认出来。” “真是狡猾啊!但要不是俞本谦笨的话,恐怕他也跑不了。” “我也奇怪俞本谦咋就又去找他了?” “俞本谦是想去告诉他,简铭已经死在了大牢里了。黄山大概就是趁了这个空,打晕了他逃了出来。这下黄山跑了,怕是难抓住了。他是本地人,真想躲起来的话,你就算找上几个月你也未必能找着。” 两人说着回了房间。刚回房,布将军就领着人送饭菜过来了。草微正在心里奇怪为什么布将军会亲自送饭菜来,就听见阿猎和这布将军举杯说了这样两句话—— “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师弟。” “噗!”草微嘴里的茶水噗嗤一声就喷了出去。 师兄?师弟?闹了半天是同门啊? 两个男人完全没理会草微,自顾自地坐下来畅谈了。草微抹了抹嘴,也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俩聊了。 “师兄这些年竟都在此处混迹?”布将军唤阿猎为师兄。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在此处安了家娶了妻,这才留下的。师弟就不同了,都混到西向国将军之位了。”阿猎唤布轻泽为师弟。 布将军淡淡地笑了笑,抿了口酒道:“什么将军,就是一个最次等的左翎将军罢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盈舒已死 >  “以师弟的才干,升任是迟早的事。”阿猎含笑道。 “在师傅处一别就是十年,当初师傅仙去时,你都没有现身,我真的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些年变化挺大的,之前第一眼竟没认出你来。”布将军笑道。 “师傅仙去时,我有事没赶来,是后来你们都走了,我才赶到他老人家坟前拜了拜。” “原来如此。”布将军点了点头。 “你们分开有十年了?”草微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差不多吧,”布将军道,“师兄年长我三岁,比我先离开师傅。师兄离开后的第五年,我才离开了。盈舒和夜罗是最晚的。对了,师兄,你一定没认出来吧?” 阿猎问:“我认出谁来?” 布轻泽笑了起来:“你果然是没认出来。新初公主就是夜罗啊!” “呃?”阿猎愣了一下。 “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吧?”布将军呵呵笑了起来,“这也难怪,夜罗当初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长得有点圆润,如今肤色变了,连模样都变了,你自然就认不出来了。” 阿猎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没认出来。就是刚刚捉她的时候,我也没认出她就是夜罗。” “这不奇怪。当初咱们四人的身份都是隐瞒了的,彼此不清楚对方的来歷,你自然也想不到夜罗其实是西向国的第七公主。对了,师兄,你这些年可曾见过盈舒?自打与她在师傅那里分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布轻泽口气略显遗憾道。 阿猎端酒的手一僵,脸色微微变了。布轻泽瞧出点不对劲儿,忙问:“你是不是见过盈舒?” 一抹忧伤忽然涌上了阿猎的眉间,像拨不开的愁云。他闷闷地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声音沉沉道:“盈舒她……已经去了……” “去了?这话是何意?”布轻泽脸色陡变。 “一年前,在一次爆炸中,我没能及时救她,所以……” “什么?”布轻泽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惊愕,“你不是在说笑吧,师兄?” 阿猎有些颓靡地摇了摇头。 “你是说盈舒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确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安葬她的。”阿猎声音轻缓道。 布轻泽表情僵住了,眼眶中竟然闪出了一道泪光。他开始手足无所,不知所措,开始在屋内徘徊,在窗前来回。最后,他一拳砸了窗框上,跟着开门出去了。 阿猎轻嘆了一口,默默地倒了一杯酒,默默地喝了一口。 “盈舒……是谁?你师妹?”草微问。 “盈舒,我,夜罗还有刚才那位布将军,都是我师傅的徒弟。我师傅这一生也只有我们四个徒弟。我是从小跟着师傅的,阿布是后来的,盈舒和夜罗来得最晚。在我十七岁那年离开师傅后,除了盈舒,我没再见过其他人。”阿猎眼含回忆道。 “那个盈舒真的死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樱花山庄吗?就是在那场爆炸中,连同盈舒在内的四个捕快全都死了。” “盈舒捕快?” “她真正的身份是大玉国天镜司总司的女儿。她一出生就註定要当捕快的。在我当金客的时候跟她遇上了,此后偶尔会有联络。” “怪不得你这么在意樱花山庄那场爆炸,原来你的师妹也死在了那场爆炸中……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四兄妹四个彼此都不晓得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阿猎摇摇头:“这是师傅的规矩,不问来歷,不问出处,学成即可离开。她总说,我们这四个是她这辈子欠下的人情,她只负责还上,不想牵扯其他。所以,在她跟前,我们都不会用我们的真名,夜罗是新初公主赫连衣,盈舒是天镜司总司的女儿段金珂,而阿布就是刚才的布轻泽将军。” “那你呢?” “我就叫阿猎。” “我说的是真名。我晓得你在金花楼用的名字也叫阿猎,但那不是你真名吧?” 阿猎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草微的脑袋瓜子道:“其实我师傅的确就是这么叫我的。每天早上,她总是会阿猎阿猎地叫个不停,让我给她做饭烧水还要泡茶洗衣服。所以当你说你打算叫我阿猎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师傅附在你身上了。” 第231页 草微微张双目,惊讶道:“原来你真叫阿猎?” “只是不姓花,小笨蛋。” “那你姓么子?” “姓史。” “史猎?哇,这个名字听着不太吉利呢,死裂死裂的。” “爹娘给的,没办法。” “那你爹娘呢?你从来没提过你爹娘。” “我爹娘……他们啊,早就不在人世了。”阿猎口气幽幽道。 “那你是你师傅养大的?” “算是吧。” “真可怜,”草微反过来抚了抚阿猎的脑袋,“从小就没了爹娘,一定不好过吧?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你敢不好好对我吗?”阿猎颳了刮草微的鼻樑子,又笑了。 “那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你那个师弟?我看他挺悲伤的,他是不是喜欢那个盈舒姑娘啊?”草微指了指外面。 阿猎摇摇头:“不太清楚。要真有的话,那也是在我离开之后。” “唉,那可惨了。” 那顿饭吃完后,草微觉得乏了便上床睡了。睡得迷迷煳煳时,她感觉阿猎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她醒了过来,发现房间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起身走到窗边,刚推开一条缝就发现阿猎和布轻泽。两人坐在外面那根横着的大树干,表情都有些忧伤,布轻泽眼眶还是红的。她没出声,默默地将窗户关上,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接下来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起床后,阿猎准备去安排事情了。因为今天一早,送嫁队伍就要启程了。刚出了屋门,布轻泽就来了。 布轻泽是来辞行了,师兄弟两个正说着话时,新初公主赫连衣忽然也来了。两人看见她时,都有点惊讶。 这位公主身材高挑,肤色略沉,轮廓清晰面容姣好,属于蛮夷一族的美人。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认出你了 >  “你怎么来了?”布轻泽快步地迎上去问。 赫连衣没理会布轻泽,只是一味地盯着阿猎看。她笑意浅浅,缓步走到阿猎跟前,仰头望了望阿猎个头道:“师兄比起那时仿佛矮了些。” “你……”布轻泽双瞳微微张了张。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赫连衣飞了布轻泽一个白眼,“昨天你俩来围堵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到底同门,自家武功的路数还是清楚的。你想瞒我?不打算告诉我师兄也在这儿吗?” “那倒不是,只是咱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叙旧就留着以后了吧,今天得启程出发去县城里。”布轻泽催促道。 “急什么?反正咱们时间宽裕,多逗留几天也没关系。难得遇见了师兄,怎能不叙旧呢?那年与师兄分别后,我可是有许多话想对师兄说的。” “别闹了,连衣,咱们的行程是定了下来的,不能轻易更改。” “去也行,”赫连衣双手将阿猎胳膊一绕,抬眉笑道,“那师兄也得跟我去。我好容易再见着师兄,可不想就这么快跟师兄分开了。” 草微眉头一皱,么子意思?敢挽着我男人的手,你公主了不起么? 阿猎看了赫连衣一眼,缓缓地将手抽了回来:“你还是跟阿布去吧。日后若有机会,还是会再相见的。” “日后?”赫连衣哼笑了一声,冷冷道,“哪里还有日后?一旦我进了大玉国的王宫,我这辈子就再也出不来了。师兄,你忍心吗?我记得当初在师傅的拂尘居时,你是最疼我的。师傅种的桃熟了,你总是摘最顶上那又红又大的给我,师傅若要罚我,你便替我顶着。我那时觉得师兄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到如今我还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我是师傅的大弟子,对你,盈舒还有阿布自然会多照料几分。” “那时,我总会缠着师兄你,师傅却不许我这样做。师傅说,师兄你将来是会有大作为的人,让我不要打扰你练功读书。我问师傅究竟师兄你会有多大的作为,师傅说或许是他赶不上的。可是……再看看师兄如今,我想知道师傅所预见的师兄的大作为在哪里?”赫连衣偏头打量着阿猎调侃道。 “连衣你怎能这样说?”布轻泽皱起眉头道。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罢了。”赫连衣飞了布轻泽一个白眼道。 “我只能说人各有志,”阿猎语气淡淡道,“你有你的公主使命要完成,我有我的乡野闲生要过,而阿布有他的鹏程大志。就像师傅说的,无论是功法还是做人,他只能领进门,日后的造化全看咱们自己的了。只要自己觉得无悔,任何一条路你都可以去走。” “在此做个乡野教头,娶一名乡下村姑,便是师兄的大志向?” “你无需怀疑,你看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为何?”赫连衣盯着阿猎追问道,“为何你的志向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我曾无数次地想像过与你重逢的场景,在我那些场景里,你或是功高盖主的将军,或者首屈一指的江湖游侠,又或者是能独当一面的武林帮主,但我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愿意屈居一个乡野教头的位置。你难道没有一丝觉得对不住师傅的地方?” “师傅从来没有教过咱们做大人物,逼咱们成就大作为。他说了,离了师门各自安好,江湖再见也未必是朋友。” “师兄……” “我言尽于此,你不用再多说了。时辰不早了,你应该启程了。而我,也该告退了。” 阿猎向赫连衣略略拱了拱手,便拉上草微离开了。草微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那赫连衣一直斜眼盯着阿猎的背影,眼神中有种深深的不甘。 可走出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布轻泽的喊声:“师兄,连衣……连衣晕了!” 起初,草微以为是赫连衣这个姑娘耍诈,故意装病想骗阿猎的同情,但后来近前一看,只见这姑娘脸色发紫,才发现是真的出事了。 赫连衣中毒了,暂时还无法确诊到底是什么毒药,这是阿猎把脉之后说的。阿猎会把脉?是的,草微也是今天才听说的。若非亲眼看见阿猎熟练地落指于赫连衣手腕处,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家阿猎还是半个郎中。 阿猎镇定自若地旁边把脉时,安心,就是企图弄晕草微的那个宫婢几乎快急疯了。这姑娘见布轻泽不去请正经的医师,只是让阿猎在这儿把脉,着急地大喊了起来。布轻泽狠瞪了她一眼,喝道:“你给闭嘴行不行?” “布将军,公主中毒了您难道看不见吗?公主中毒了啊!”安心脸色慌张道。 “我知道!” “可您为何无动于衷?您至少应该去请个正儿八经的医师,又或者或者……”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公主中毒的事情吗?”布轻泽喝道。 “可您这样是不行的啊……” 第232页 “布符,把嘴给她堵上!”布轻泽转头吩咐布符道。 安心的嘴被堵上后,整间房安静了许多,只看见阿猎来回忙碌。他施完针后,从赫连衣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找出了一种很名贵的药丸,名叫一金丸,让草微给赫连衣服下了。服下了一金丸的赫连衣呕吐了两回,脸色渐渐好了许多。 布轻泽见赫连衣脸色转好,松了一口气道:“已经没事儿了吧?” 阿猎道:“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了。但余毒未清,随时有復发的可能。” “看得出来是何种毒物吗?” “看不出来。”阿猎摇头道。 “那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那就得问她了。”阿猎斜眼瞟了安心一眼。 布轻泽脸色一沉,喊道:“让她过来!” 布符松开了安心,安心连忙扶着心口大喘气了起来。布轻泽问她:“你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你应该是最清楚公主是如何中毒的,说!” 安心连忙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啊……” “她吃过何物你都不清楚?” “公主从昨晚到今早吃了好几样东西,而且她吃之前都是奴婢亲口尝过的。若有毒,奴婢也会中毒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楚楚可怜 >  “有没有你没尝过的?” “这怎么可能?凡公主要吃进口的东西奴婢都会亲口尝过,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奴婢岂敢乱了?” “那人呢?”阿猎插话问道,“除了你,有没有别的人来找过公主?” 安心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奇了个怪了。难不成那毒会自己跑到公主的嘴里?”布轻泽纳闷道。 “是啊,”草微摊开手道,“毒是不可能自己跑进公主的嘴里的,那么总有人将毒放进公主要吃的东西里吧?你贴身跟着公主,你都不清楚,那还有谁会清楚呢?” 安心着急道:“我是真不清楚啊!但凡是公主吃的,我都吃过,我怎么没事儿呢?” “昨晚公主吃东西用过的碗碟呢?”阿猎忽然问道。 安心道:“自然让下人拿走啊!哦,对了,今早吃过的装粉汤的碗还没拿走,就在那桌上。” 阿猎走向了桌边,拿起了那只还剩下四五个糯米圆子的碗瞧了瞧,又拿起了旁边的调羹看了看,然后伸手拔下了草微头上的一支银簪,探下碗去,顷刻间,银簪变黑。 “奇怪了!”安心掩面惊讶道,“我吃了怎么没事儿?” “你不会用公主的调羹和筷子吃饭的对吧?”阿猎道。 “是,我怎么能跟公主用一只调羹一双筷子呢……哦!我明白了!毒……毒是在调羹上的对不对?”安心忽然明白了过来。 “会是谁干的?”草微诧异道,“公主的碗碟应该都是由公主自己的侍婢洗涮的啊。难道是公主身边其他侍婢干的?” “碗碟是由另外两个侍婢洗的,但她们也都是在伙房里洗的。说不定是伙房的人下的毒!”安心道。 阿猎回头看了布轻泽一眼,布轻泽脸色沉沉地点了点头,领着布符飞快地走了出去。 随后,阿猎坐下,提笔写起了方子。那动作,那表情,顷刻让草微又迷恋了他一百八十遍。草微趴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闪着满眼的小星星道:“呀,原来你还会开方子……” “当然,这是我师傅教过我的。”阿猎十分淡定道。 “那你还装?” “我哪儿装了?你也一直没问过我啊。” “去……”草微赠了他一枚嫌弃的白眼。 “方子开好后,一会儿我会让清安去抓回来。公主已经先服用了从王宫里带出来的一金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得继续服用解毒的药汤排毒。等药回来之后,你亲自去煎,不要假手他人,明白了吗?” “为么子要我去?” “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阿猎沖草微浅浅一笑,用毛笔头轻轻地点了点她粉嫩的鼻头。 “我可没伺候过公主。” “对了,公主中毒的事情不要说出去。”阿猎叮嘱道。 “你是不打算把公主中毒的事情说出去吗?” “我和阿布商量好了,对外只说公主舟车劳顿,又不适应我们大玉国的气候,这才出现了身体不适,并无大碍。” “哦……” “若将中毒之事传了出去,那么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了,我担心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了。” “懂。” 药得了,草微送到了赫连衣房中。正待转身离开时,安心从碧纱帐后走出,叫住了她。 “就这么走了?”安心语调高冷道。 “不然呢?”草微回头问道。 “尝药啊!” “那不是你的活儿么?” “药是你煎的,当然是你尝了!” “抱歉,我不替人尝药的。” “你不尝,万一公主喝下出事了呢?” “那你尝啊!” “你……呵,我真是闹不明白了!”安心眼含冷色地走到草微跟前,“像你这样的女人究竟是如何吸引住那个花教头的!你从头到脚看上去都平平无奇,他是中了邪咒了吗?” “你没听说过吗?任何一个男人爱上另外一个女人,都是中了痴心咒。不过我看你也不会明白,你貌似还是个没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呢!” “谁是小姑娘了?”安心不服气道。 “那就是狩猎无数的情场高手了?”草微调侃道。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浪荡?”安心那脸一下子红了。 “这就急了?呵呵,”草微浅笑了两声,“这里是乡下地方,像我这样的粗人多了去了,你得稍微适应一下。好了,药已经给你煎好了,自个瞧着办吧!” 晚上,药煎好后,草微照旧送了过去。正准备走时,阿猎来了。 阿猎是来给赫连衣把脉的。草微随他进了碧纱帐,瞥见床上卧着的赫连脸色灰白,嘴唇发干,眉眼处颇有一种残花凋零的褪相。她见阿猎坐到了床前,嘴唇稍微蠕动了一下,唤出两个字:“师兄……” “不必说话。”阿猎熟练地抬起手,用三根指头摁在了赫连衣的腕上。 “公主如何了?你开的药到底管用不管用?”安心在旁焦急地问道。 阿猎没理安心,只管静心把脉。把完后,他正准备收起手来时,赫连衣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眼含怜色道:“师兄,别走……” “你需要安心歇息。”阿猎将手抽回,起了身。 赫连衣落了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显得有些失落和尴尬了。她眨了眨双眼,眼波中泛着委屈:“我是不是快要死去了……” 第233页 “没那么容易。你可是西向国的公主,大玉国未来的王后,怎能轻易死去?你眼下虽还虚弱,但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復了。” “师兄的医术几乎能跟师傅媲美。” “我明早会再来,你歇着吧。” “师兄我有话跟你说……”赫连衣柔声细雨,颤音微微道,“你就不能留一会儿,听我把话说完吗?从前你总是很有耐心地听我说话,听我哭,看我发脾气,抱怨师傅对我太严厉了……” “你身子不好,不宜过多伤神。这些事情还是留着你好了再说吧。”阿猎轻轻地打断了赫连衣的话。 “好了再说?我怕……我怕一旦好了,师兄你就不会来看我了。你知道吗?我昨夜辗转难眠,就是因为师兄你。因为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当我认出你的那一刻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还能再见你……咳咳咳咳!”赫连衣太过激动,连声咳嗽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变成壁虎 >  “我说了,你需要养着,说话容易伤神,还是别说了。” “师兄……”赫连衣甚至撒起娇来了。 “看着你家公主。”阿猎交待了安心一句,转身便走了。 “师兄……”赫连衣深情且失望地唿唤道。 但阿猎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碧纱帐外。草微冷冷地扫了这女人一眼,也跟着阿猎出去了。走出那屋后,草微双手叉腰,一脸余气未消的表情说道:“要不是看她是个病人,我真想拽她起来好好打一架了!她当我空气呢?居然敢挡着我面儿,跟我男人表白,活腻歪了?” 阿猎停下脚步,回头甩过一个宠溺的眼神:“走了,还啰嗦么子呢?” “以后你去给她把脉,一定要叫上我!”草微上前一把搀着了阿猎的胳膊,一本正经道。 “有那个必要吗?” “当然!我在的时候她就那么嚣张,我要不在的时候呢?她不得把你吃了?”草微翻着白眼道。 “真是个醋婆娘,”阿猎捏了捏她粉嫩的下巴,笑意更浓了,“我有那么弱吗?能给她一口吞了?” “那就是不行咯?” “行,你变成一只壁虎整天贴在我后背上都行。” 她终于被逗笑了,轻轻地捶了阿猎一下嗔怪道:“谁是壁虎了?骂我是壁虎是吧?那里面那个就是凤凰了?” “我就喜欢壁虎,不喜欢凤凰。”阿猎说得一本正经。 她笑得更厉害了。这时,布轻泽迈了进来。阿猎迎上去问道:“找着黄山了吗?” 布轻泽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没找着也情有可原。他是本地人,真心要藏,一时半会儿你是找不出来的。俞本谦呢?” “他倒是一五一十地把所有跟黄山之间的事情招了,包括他引荐黄山加入护卫队的事情。我看他不像在撒谎。黄山和简铭之间的事情他应该是不知情。” “他只是被黄山利用了,他应该不是细作。”阿猎贊同道。 “我也这么想。对了,连衣好些了吗?” “比上午好些了。” “照这个状况下去,几时能动身?” “最少得需要十天。” “十天啊……”布轻泽眉头微微皱起,思量道,“那时间就很紧了。她与大玉国王上的婚期是不能改的,若在此耽误十天之久的话,之后的行程会很赶。师兄,有没有法子能让连衣好得快些?” “除非,你去王宫里帮我把医务局的百宝药橱给我搬来。” “这么说来就是药材的事情了?如果只是药材的事情,那就好办了。师兄你只管专心照料连衣,药材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你得尽快。” “明白!” 两天后,一批名贵药材运抵了临时驻扎点。这是布轻泽利用私人关系向外处弄来的。有了这批药材,阿猎便可大展拳脚了。他列出了新方子,改变了之前的诊治方案,赫连衣那脸色也愈加地红润了起来。 早上,草微照旧给赫连衣送药和饭食过去。东西刚刚放在桌上,她便听见赫连衣在里面问:“是师兄来了吗,安心?” 安心答道:“不是,公主。” “师兄为何还没来?今日已经晚了许多了。安心,你去催一催。”赫连衣道。 “是……” “不用催了,”草微冷冷地往里睨了一眼,“今天他是不会过来了。” “为何?”安心诧异地问道。 “他说,公主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每天过来问诊,他明天会再过来。” “这叫什么话?布将军将公主的病症託付于他,他岂能偷懒不来?” “这不叫偷懒,这叫不必多费此举。这几天调养下来,公主已大好了,就不必每天来问诊了,这也是很正常的。药和饭都在这儿了,自个拿了进去吧!” “哎……” 草微转身出了房门,心里冷哼道,呵,还要每天来问候你,你公主的架子可真大呀!巴望着天天能瞅一眼阿猎,这样的好日子也快结束了,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出了院子,白清安迎面走来,说窦月微和李彩儿被拦在外面,要见草微。 那天俞本谦被抓了之后,李彩儿也被赶出了临时驻扎点。 一见到草微,这两人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俞本谦的近况,叽叽喳喳的,谁也不让谁。 “你俩能先别问了,听我说一句话吗?”草微抬手示意她们安静道。 “草微,本谦到底咋了?你快说呀!”窦月微急得脸都红了。 “是呀,到底要关本谦哥到么子时候?”李彩儿也心急如焚地问道。 “我只能告诉你们俩,再过两三天,他就会被放出来。”草微道。 “真的?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放出来了?”窦月微眼中闪过一丝期颐道。 “嗯。”草微点点头。 “那他真的是细作吗?跟黄山和简铭是一伙儿的?”李彩儿关心的是这个。 “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些,别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回去吧,再等等,俞本谦就会回去了。”草微道。 “我听说他被革职了,是真的假的?”李彩儿又问。 “没错,他暂时是被停了参事的职。” “那他被放出来之后,还会復职吗?” 草微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至于吧?真的要革职吗?他又不是细作,只是被黄山骗了而已啊!姐姐,你能不能让姐夫跟徐录事说一下,不要革了本谦哥的职?本谦哥只是一时煳涂啊!”李彩儿懊悔不已道。 “要真出了事儿,你打算咋办呢?跑吗?”草微反问了李彩儿一句。 第234页 “我……”李彩儿忽然脸红了。 “呵!真是的!”窦月微沉哼了一声,鄙夷斜瞥道,“本谦还没咋的,你就紧张成这样了?要真咋样了,你还不得卷着铺盖卷跑了?” 李彩儿红着脸争辩道:“我哪有这个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今天你跟着我来,哪里是来关心本谦的?你分明就是来打听本谦有没有出事的!本谦要是出了事,你就要跑是不是?你跟你那老娘简直没分别!” 第三百八十八章 真心爱你 >  “胡说!我只是关心本谦哥到底出了么子事情,看能不能帮他而已!哪像你?只晓得弄两个食盒来,这两个食盒能有么子用?能救得了本谦哥吗?”李彩儿争辩道。 “好了!”草微喝了一声,“你俩当这里是菜市场呢,还吵起来了?” 两人互瞪了一眼后,李彩儿甩袖而去。窦月微白了她背影一眼道:“我就晓得她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一听说本谦出事儿了,就赶紧顾她自己了,么子人呢!” “你清楚她是哪样的人,还跟她一般计较做么子呢?食盒给我吧!”草微伸手从窦月微手中接过了食盒道。 “草微,你跟我说句实话,本谦真的没事吧?”窦月微一脸担心道。 “死罪是没有的,但放出来之后官职还在不在就难说了。” “这么严重?” “咋了?俞本谦不做官了,你也要抛弃他了?” “我可不是那李彩儿,我一天嫁给本谦,我这辈子就是本谦的人了,我才不会做那么不仁义的事情呢!” “那好,好回去吧,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那他有被子盖吗?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好歹给他条暖和的被子呀!” “放心,他一切都好。” 送走絮絮叨叨的窦月微后,草微提着那两个食盒去了关押俞本谦的地方。开门进去时,草微以为自己走错了,窗前站着的那个人面色灰灰,神情莫落,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俞参事大人。 俞本谦回头一看是草微,眼神中闪过一丝迴避,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见草微。 草微将那两个食盒放在了桌上,说道:“都是好东西,你过来尝尝吧!” 俞本谦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看着草微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时,他问了一句:“你为我备的?” 草微摇了摇头:“你猜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一日既往待你的人会是谁?” 俞本谦思量了片刻,轻轻地吐了三个字:“窦月微……” “算你还有点良心,还记得她对你的好。” “她来过?”俞本谦抬头惊讶道。 “不止她,李彩儿也来过。” 听到这儿,俞本谦满面愧疚地低下了头去。草微将一双筷子摆在了他跟前:“吃吧,人家好赖给你做了这么一回,你得好好珍惜才是。” 俞本谦拿起了那双筷子,细细地抚摸着那筷子上的刻纹:“这是家里的筷子……” “是么?可见她多细心,记得把你喜欢的筷子拿来。”草微道。 “她是很细心,对我也好……” “因为她是真心爱你的。不比别人,只是图你的功名。” “草微……”俞本谦忍了一下道,“简铭和黄山,真的是细作吗?” “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找到黄山了?” “简铭的底细已经查到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言而喻了。黄山虽然没有抓到,但被通缉是迟早的事。” 俞本谦沉沉地嘆息了一声,惆怅满怀,放下筷子,郁闷得咽不下一口吃的。草微道:“事已如此,你难过也无用,吃东西吧,别辜负了窦月微的一番心意。” “我是不是特别地蠢?”俞本谦忧恨地问。 “你是太相信黄山,又太不相信阿猎了。你先入为主,觉得阿猎才是那个坏人,这样一来,其他人在你心里就不是坏人了。”草微感触不已。 “一叶障目?”俞本谦苦涩地笑了笑,“你早先已经如此提醒过我了,我竟还……” “你是当局者迷罢了。所幸你能及时醒悟过来,不算晚。只是你得有心理准备,出去之后,你的参事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以我的能力,根本不配做参事,就算卸了我的职,也是该的。”俞本谦一脸悔恨,拿起桌上那只酒壶便勐灌了一口。草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出去后,在路上遇见了阿猎。两人正打算一块儿去灶房喝草微熬的汤时,布将军的随从布符跑来了,说赫连衣闹脾气打翻了药汤,还赌气说不再吃药了。布将军劝不下来,只能请阿猎过去。 赶到时,屋内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儿。布轻泽又气又无奈地站在旁边,斜斜地瞥着床上的赫连衣。阿猎走了进去,问道:“咋回事?” 布轻泽没好气道:“不肯吃药,还耍性子说不去王城了!” 阿猎瞟了一眼地上的药汤汁儿,问赫连衣道:“你又想咋的?” 赫连衣脸颊红红,面朝床里道:“不想怎样,就是不愿意喝药了!” “出发在即,你的身子若不尽早调养好,如何去王城?” “我本来就不想去王城,谁愿意去那个破王城了?”赫连衣说着说着竟委屈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我这一去,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孤零零的,不可悲吗?” “那你想咋样?”阿猎问。 “我……我就是想……想又个熟识的人陪着嘛。”赫连衣偷偷瞟着阿猎道。 “直说。” “我的身子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好全的,如果能在路上也得到师兄的照料,那在到达王城之前应该能全好的……” “你想让我送你去王城?” 赫连衣犹豫了片刻,沖阿猎点了点头:“嗯……” 呵!草微往上翻了个白眼,真是丑人多作怪,不作不痛快是吧?这主意打得可真美啊! “这怎么可能?”布轻泽先否决了。 “怎么不可能了?”赫连衣白了布轻泽一眼道,“以师兄的才干,做个将军都绰绰有余了,在你手底下干个副将还不行吗?你就直接任命师兄为你的左右副手,随我们去王城不就行了?” “你就不能不折腾了吗?”布轻泽头疼道。 “我不管,总之师兄不随行,我就不嫁!” “赫连衣!”布轻泽恼火了起来,“你已经逃过一回了,还要折腾?你以为你是来大玉国游山玩水的?” “我不管,总之没有师兄,我不走!”赫连衣倔道。 “这是闹着玩的吗?这是关系两国的大事,是你想不去就不去吗?” 第235页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冒犯公主 >  “既然是关系两国的大事,你就更应该劝师兄以大局为重,跟我们一道去了。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想再让师兄送我一程。等送到了宫城门口,我去我的,他去他的……”赫连衣说着又要哭了,“从此老死不再相见……” 布轻泽往上翻了个白眼,郁闷道:“你简直有毛病!” “师兄,你说这样可好?”赫连衣眼巴巴地望着阿猎道,“送我这一程,只当是兄长给妹妹送亲了,好不好?” 阿猎眸光垂下,态度有些冷淡:“不好。” “为何?没有太为难你啊,只是要你跟着去一趟罢了!” “我不会去送你,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什么?好!”赫连衣紧了紧牙龈,扭过脸去道,“你不肯去,我便不走,咱们就耗在这儿了!” “你以为你这样能威胁得了我?别白日做梦了。” “师兄……” “你爱走不走,你若不走,失信的可是西向国,被人嘲笑诟病的是你的父王和母妃。想想到了那时,你的母妃该以何颜面活在西向国的王宫里?你不顾及自己,也该顾忌顾忌她。” “难道你就愿意留在这里?做一个无名的教头,娶个又脏又丑的乡下妇人凑合着过一辈子?”赫连衣高声地质问道,“我真想不明白到底这乡下妇人有哪里好的?你竟愿意跟她过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草微已不打算忍了。她两条柳眉一竖,顺手端起旁边桌上的一碗鸡汤便朝赫连衣脸上泼去!赫连衣惊叫捧脸,安心也跟着叫了起来,且回头斥责草微道:“你竟然冒犯公主,你是想死吗?” 草微将汤碗重重地搁在桌上道:“想砍我尽管来啊,你当我真怕你俩这小角色呢!又是威胁又是撒娇的,你当你是公主就能横着走啊!你想耍花样尽管招唿,我男人就是死也不会去送你的,你死了那条心吧!还有你!” 一个甩头回去,草微那双凌目瞪住了布轻泽,把布轻泽也轻轻地吓了一跳。布轻泽忙问了一句:“我怎么了?” “你是送嫁大将军好不?送嫁大将军的职责是么子?就是安安全全地把和亲公主送到王宫里,看着她跟王上拜了堂成了亲洞了房,然后才算使命告终。现下人送不去了,你脱得了干系吗?你那将军是不想做了还是咋的?要不脱了你那身衣裳,让我来替你行不?”草微怒眉道。 布轻泽大概也没见过泼妇,或者说草微这种脾气爽利干脆得像心里美小萝蔔的女人,被吓得有点微微变了脸色。他略思片刻后,带着一点点讨好的笑容对草微说道:“那什么……你不用着急,我肯定是不会让师兄跟着去的。要不这样,你和师兄先回吧,回吧!” 草微收回了目光,再次将目光定格在了赫连衣身上:“鬼主意少打点,听见没?我是咋样的女人,你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吧?还算凑合吧?要不要再见识一遍?” 赫连衣脸上的汤汁儿虽然已经被安心用袖子擦干净了,但是头髮和胸前仍旧是油迹斑斑的。她气得两只眼睛血红,像只快要发疯的母豹子。被草微挑衅后,她一把掀开了安心,从床上跳了起来,扬手就朝草微脸上噼去! 阿猎抬手接住了赫连衣这一掌,再轻轻往后一推,赫连衣便哎哟一声倒回了床上。阿猎面无表情道:“看来你已生龙活虎了,比我预期的恢復得还要快,之后我应该没必要再来了。” “师兄!”赫连衣含着眼泪地朝阿猎喊道,“我这样求你,你也无动于衷吗?你置我的脸面于何地?我到底是西向国的公主啊!” “我明知你对我另有心思,我还一路相随的话,那我成么子了?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的。好好收拾一下心情,不要再给阿布添麻烦了,就这样!”阿猎说完拉上草微便出去了。 走出那屋子时,布轻泽跟了出来,问阿猎道:“师兄真的不再来给连衣把脉了?” 阿猎点点头:“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后天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布轻泽松了一口气:“好,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打鬼主意为难你。她啊,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该忘还是忘了,记着无用。” “你放心,我会劝她的。” 晚上,草微睡着睡着,忽然发现阿猎不在身边了。她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喊了一声:“阿猎?” “在呢。”阿猎的声音居然在她背后。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阿猎睡在床里,自己睡在外面。她有些煳涂了,抓了抓蓬松的乱发道:“我咋睡外面来了?” 阿猎侧身躺着,右手撑着脑袋,笑意犹浓道:“有人半夜偷偷爬上了我身,欲行不轨,行到一半时,又稀里煳涂地睡着了,然后就翻到了外面。” “你……说的是我吗?”她好不尴尬。 “我身边还睡着其他人吗?”阿猎眨了眨眼睛道。 “那个……你大概是做梦了吧?我咋可能干那种事情呢?”她不好意思了,忙钻进被窝里,背对着阿猎躺下了。 片刻后,阿猎的一只手指在她后背划了起来。她咯咯地笑道:“我不需要按摩,手拿开!” “为么子做噩梦了?”阿猎靠近了拥着她问。 “我做噩梦了?” “做了,还说打死你,坏人之类的。是因为今天夜罗那件事吗?夜罗让你不安了吗?” “那个女人啊,”草微噘了噘嘴道,“我倒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咱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的,所以还是把她忘了吧。”阿猎揉了揉她头髮蓬松的脑袋道。 “但她能忘记你吗?” “离开这儿后,她会慢慢地忘了的。毕竟一直记着我,会让她在王宫里更加难过。” “可我担心她不会那么容易忘掉你……”草微忽然翻过身,双手捧着阿猎的脸道,“如果她真的不甘心的话,那咱们就离开这儿,另外寻个地方安身立命,你说可好?” “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第三百九十章 忽然离别 >  “当然愿意。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可以是家。”草微笑道。 阿猎凝着草微的那双幽黑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明媚。他抬手撩拨着草微额前的髮丝道:“你真是我的意外……” “意外?我咋成了你的意外了……” 话还没说完,阿猎就吻停了草微那微微启合的薄唇。浅浅的气息和滚烫的心情都糅杂在了一起,渗透彼此,灼热而令人沉沉喘息…… 一天后,送嫁队伍按照原计划启程了,当天便抵达了县城,停歇了一晚后,离城直奔郡里。 送嫁事宜完成后,临时驻扎点也无用了,聚集起来的那些教头和乡勇也散去归家了。这回,阿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床上,想躺多久就躺多久了。 第236页 草微的买卖照常,而且比从前还好。洪採办那笔买卖替她赚了不少好处,城里,甚至外县都有人专门来找她买布。她预备着再扩大一回自己的染坊,做更大批量的生产,把布卖出这地界,行销到全国各地去。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草微打算出几款新颜色的夏布。她向来喜欢去大自然里找灵感,便约了陶红儿和石竹到村外山坡上去走走。三个姑娘带了干粮和酒水,爬上了村后那个最高的坡顶,席地而坐,赏景聊天。 草微见陶红儿兴致不高,便问起是怎么回事。陶红儿面带忧伤地嘆了一口气道:“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婚事。” “你爹娘又催你了?”草微问。 “嗯,”陶红儿点点头道,“他们又另外找了一家,说我要再推脱就跟我断决关系。” “那你心里放下黄山了吗?” “他?唉……”陶红儿好惆怅地嘆了一口气,“我一想到他,心里便是酸的。我很清楚这回再咋等也不可能等到他了。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这辈子都不回村里来了。” “倘若你真打算放下黄山了,另外寻个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草微递给了陶红儿一碗米酒道。 “你早该把他忘了!”石竹插嘴道,“他是个细作,你还惦念着他做么子啊?眼下全国都在通缉他,他恐怕早逃到他效忠的主子那儿去了。忘了吧,红儿!” 陶红儿点了点头:“是啊,我真的该把他给忘了……” “咱们别说黄山那个坏傢伙了好不好?说说咱们今天出来的正经事儿好不好?我刚才发现那边有种淡紫色的小野花,那色儿漂亮极了,你们俩等着,我去摘了来给你们看!”石竹说完就起身往后去了。 草微和陶红儿又闲聊了几句,忽然听见石竹的惨叫声,两人都惊了一跳,急忙循声而去。跑到刚才那丛淡紫色小花旁时,只见石竹横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石竹!”两人赶紧奔了过去。 石竹还有气息,像是被人打晕了。正纳闷到底是谁干的时,陶红儿忽然使劲地扯了草微袖子一下,草微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树后缓缓出来一个人,竟是黄山! “天!”陶红儿吓得捂住了脸,呆若木鸡。 草微浑身也惊出了冷汗,心想咋会是这个人?他还没逃吗? 黄山的眼神极为阴森恐怖,当他缓步靠近时,陶红儿沖了过去,拦着他哀求道:“黄山哥,你不要乱来,你千万不要乱来!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黄山冷蔑一笑,一把掐住了陶红儿的脖子道:“你还会关心我吗?你不是要忘了我吗?” “黄山哥……”陶红儿泪如雨下道,“你为么子要做细作?为么子……” “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你懂吗?”黄山激动得青筋都爆出来了,“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封官拜爵,我想咱们以后的日子好过些,你懂吗?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红儿!” “求求你,不要这样,放过石竹和草微姐,是我对不起你……” “你和石竹我都可以放过,但是那个女人——”黄山眼神一转,狠狠地盯上了草微,“我绝对不能放过!要不是她,我的计划咋会失败?要不是她发现了水有问题,简铭咋会出事,而我又咋会被抓?还有她那个男人花猎,居然把公主的毒药给解了,让我们任务彻底失败!你说我能放过她吗?” 陶红儿有些喘不过来气了:“你……你收手吧!” 话音刚落,黄山就将陶红儿击晕了过去,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草微。草微打着冷颤,一直往后退着。她挪动目光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身后就有块大石头,便迅速弯腰捡起那块石头,可惜还没出手,黄山就狠狠地踹在了她的小腹上。她尖叫了一声后,倒在了地上。 “没有用的,你也不用反抗了,我今天是取定你的命了。”黄山笑容阴冷地睨着草微道。 草微冷汗如注,捂着被踹疼了的小腹道:“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我就没打算跑了,因为我任务失败,简铭也死了,我没退路了。我杀了你,我再去杀了你那个男人以及你的妹妹和娘,这样我也算值了!” “你……” “你比我想像中聪明多了,草微。我真的没想到小时候的那个傻姑娘会变得如此聪明。你识破了我和阿宝的伎俩,你发现了我让花布张染的布,你让我第一个计划就失败了……你说我咋能不恨你?”黄山轻摇头脑袋,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那只能……只能怪你自己技不如人!”草微忍痛骂道。 “是,在染布这方面我是不如你,所以我才找了花布张那老婆娘。谁晓得,那老婆娘居然还是露了马脚。原本我打算弄臭你的名声,然后再把从红儿那里得来的所有配方全部卖给花布张,这样一来,花布张就可以仿出你很多布,你与花布张便会交恶。” “然后呢?你的计划一定不止于此。” “然后,我就会去灭了花布张全家,再把这件事推到花猎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花布张偷了你的配方,抢了你的买卖,才引得花猎灭她全家的。我的这个计划是不是很不错?”黄山略显得意道。 “哼,原来如此。我也猜到了你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想弄垮我的染坊那么简单,但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狠!”草微忿忿道。 “做事不狠,你在外面根本就活不下去,你懂吗?”黄山说着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匕首,“你不会明白在外生存有多艰难,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你辜负了红儿,你可晓得她等得多辛苦?” “是她辜负了我!原本等我完成了任务,我便可以带着她享尽荣华富贵的,可她偏偏不肯!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蛊惑她才会这样的!” “那么公主的毒呢?也是你下的?还是你的同伙下的?” “呵呵呵呵,你以为我会我告诉你吗?没错,我是有同伙,但我不会告诉你混在临时驻扎点里的同伙是谁!窦草微,你好好到地下去反省反省吧!” 黄山说着哗啦一声拔出了匕首,只见那匕首上已染了鲜血,血色还十分地新鲜。草微愕然道:“你已经杀过人了?” 一抹冷冷的蔑笑从黄山嘴角划过:“没错,在我刚才进村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让我一看见就想起另外一个人的人。” “你杀了谁?”草微浑身发寒道。 “你猜?” “你该不会已经把我家阿猎给杀了吧?” “不是,是窦月微。”黄山说得连一丝表情都没有,阴冷得不像一个人了。 “么子?”草微双瞳顿时僵住了。 “算她不走运,呵呵,一回来就碰见了我。而我一看到就立刻想起了那个俞本谦。那个人把我出卖得干干净净,我找不着他报仇,我杀了他的妻子也是一样的……” 第237页 “你疯了吗?”草微大喊道,“她怀着孩子,已经成形了,你居然把她给杀了?你到底还有没有点人性?” “人性?我只晓得你不往上爬,你就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想过我这些年在外面是咋过的吗?要不是简铭救我,我早死千百回了!好容易有个人赏识我,给我出人头地的机会,却白白毁在了你和花猎手里!今天,我就要拿你的血来祭简铭!” 黄山表情狰狞地扬起了手里的匕首,草微吓得转身就跑。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呃,接着又是一声噗通,好像有人倒下去了。草微转头一看,吓了个半死,简铭居然眉心中镖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像是不瞑目似的睁着,鲜血从镖下涌出,看上去十分恐怖! “谁?是阿猎吗?”草微四下里喊着。 片刻后,一绿丛后走出了一个头戴青纱斗笠的人,腰上配着一把很长的剑。草微看不清这人的面孔,只是觉得有股瘆得慌的寒气从那人处逼来。她隐约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跑,但才跑了两步,后颈处边一阵触麻,跟着就失去了知觉…… 草微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玉王宫 >  于一场噩梦中,陡然惊醒了。 冷汗凉凉,让草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山坡上了,而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车厢还算宽敞,除了她,还有另外三个姑娘,一个面庞稚气,一个鹅蛋秀脸,一个表情冷冰,这三个姑娘都不约而同地在打瞌睡。 “那个……”草微试图问一问情况。 “哦,你醒了?”那个面庞稚气的姑娘忽地睁开了眼,带着一丝欣喜的口气说道,“姐姐,你可算醒了!” “姐姐?”草微愣了一下后问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呢。” “不清楚?那你是谁?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叫魏栀子,那边那个是高姐姐,另外那个我不清楚她叫什么,她自从醒来了之后就没跟我们说过话。至于这马车要去哪里,我就真的不清楚了。”这叫魏栀子的姑娘略显忧伤地说道。 “难道说咱们都是被打晕带走的?”草微忽然记忆起了最后晕过去之前的场景。 “没错,”那被魏栀子称为高姐姐的姑娘说话了,“咱们大概都是被打晕后带走的。” “为么子要这样做?是谁干的?”草微分外不解道。 “谁晓得呢?”姓高的姑娘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咋会这样……”草微心里一片寒凉。 “你叫甚?”姓高的姑娘问道。 “窦草微,你呢?”草微反问道。 “高尚秋。” “那边那个呢?”草微瞟了一眼车厢一角,一直没跟她们说话的那个。 高尚秋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她就没跟我和栀子妹妹说过话,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了,窦姑娘,你是做甚的?” 草微道:“我是个开染坊的,在乡下开了一家小小的染坊。你呢?” 高尚秋道:“我家是做刺绣的,我家的刺绣在当地是很有名的。” “魏姑娘呢?”草微又问。 魏栀子答道:“我家是做香料的。” “这么奇怪?”草微秀眉微微颦起,“看来咱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啊,算是手艺人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么子要抓咱们这些手艺人呢?” “哎,”高尚秋沖那冷美人喊道,“你家是做甚的?” 冷美人起初没理会,过了一小会儿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说道:“我可跟你们不一样,都是市井乡间的手艺人,我家祖上是御封过的,鼎鼎有名的一两金。” “卖茶的?”魏栀子脱口而出。 “俗气,”冷美人斜白了魏栀子一眼,“茶艺到了你嘴里就变成卖茶的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我家是鼎鼎有名的茶商,我从小就抄得一手好茶,我还自创过一种新茶,以我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那能问一问你高姓大名吗?”草微问道。 “我叫易千绫,那我茶自然就叫千绫白了。” “你做的白茶?” “没错。看来你也略懂茶呢。”冷美人易千绫沖草微瞥了一抹似乎小瞧了你的眼神。 “那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呢?”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草微心里着实想不明白。 “不用太担心,”易千绫道,“至少咱们不是被抓去做昌的。” “你咋晓得?” “来抓我的那个人身上配着一把剑,那剑柄上是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银蛇,据我所知,这是王宫里银殿侍卫的佩剑。”易千绫道。 “王宫里?”草微三人异口同声了起来。 易千绫很是不屑地飞了她们三人一个白眼:“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去王宫又如何?那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我才不想去呢!”魏栀子捧脸忧伤道,“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家了,我不想去!” “是啊,王宫是个甚地方?去了怕这辈子都见不到爹娘了吧?”高尚秋也难过了起来。 草微也难过,难过和阿猎分开了,难过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阿猎,小娇儿和娘了?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把她们抓到王宫里去?难道说是因为……云樱纱? 一种惶恐从草微心间穿过,她勐地想了起来。她想起了鲁客商,想起了前来求纱的鲁明肃。难道说鲁明肃终究还是把自己给出卖了? 那以后怎么办?阿猎,小娇儿和娘怎么办?阿猎会不会来找自己?可阿猎也猜不到会是王宫里的人把自己给抓走了啊!阿猎,阿猎眼下是不是正在急着找自己呢? 阿猎,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马车一路前行,过山穿镇,几乎没怎么停歇。长达半个月的途程让这四个姑娘身心疲惫,在到达王城酉玉城时,已经无心欣赏王城的繁华了。之后,她们立刻被送进了王宫。 稍势歇息后,她们终于见到了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一个名叫八养的内侍官。 八养是个年纪比她们长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穿着天青色宫袍,带着高高的圆顶帽,目光倨傲。八养前后左右地将她们四个打量了个够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一路都辛苦了,能到这儿的也不容易。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何会到了这儿吧?那我就解释给你们听。你们是我在全国范围内挑选的百工之一。太王太后下令要復兴王宫里的服,膳,银,巧四司。而你们就是我挑选回来的民间高手,会被分配到各司。当然,不止是你们,稍后会陆续有其他人到来。所以,你们不用怕,安心在这儿做事就行了。” “可否请问一句,”草微问道,“我们到了这里,能不能跟家里人说一声?” 八养含笑道:“你放心,我已经给你们的家人留下了一笔银子,也告诉了他们你们有幸到王宫里来当差了,他们会不胜荣幸的。” 第238页 “那能让我写封信回去吗?” “王宫里有王宫里的规矩,这件事稍后再说。接下来,你们四个人会按照各自所擅长的被分配到四司去。魏栀子,你到御巧司;高尚秋,窦草微,你们到御锦司;最后易千绫,你到御膳司。稍后,会有人来带你们过去的。好好干,不要给本内官丢脸了,你们可是本内官精挑细选回来的。”八养说罢径直离去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黔驴技穷(加更) >  又过了一会儿,那三司各派了人来接她们。她们四个便分开了。草微和高尚秋一道去了御锦司,见到了那里的掌司裴掌司。 裴掌司端坐在主位上,将八养送来的举荐书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合起来交给了身边的宫婢。她表情威严地看着草微和高尚秋道:“既来了御锦司,便是你们荣幸,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了。在你们之前,八养内侍官大人已经举荐了四位过来,那四位的表现我不是很满意。我希望你们两位不要让我再失望了。你们当中谁叫窦草微?” 草微答道:“是我。” “错,”裴掌司纠正道,“到了这里,就没有我了,只有奴婢。” “是,奴婢晓得了。”草微不得不再答了一遍。 谁知,这话刚出口,裴掌司身边的那两个宫婢便掩嘴笑了起来。草微抬眸扫了那两个宫婢一眼,问道:“我哪里有说错吗?” 裴掌司道:“你没有哪里说错了,只是你这口音要改。若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言来说,那这宫里不就乱了?打今天起,不要再用你的家乡话了,听明白了吗?”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心气难平道:“是,明白了。” “我看八养内侍官大人这上面写着,你会染云樱纱是吗?”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果然是云樱纱把自己弄到王宫里来的。 “问你话呢!”裴掌司左边的那个宫婢冷冷道。 “其实,我……奴婢也不太会染,只是染过一两次罢了。”草微道。 “不太会染?那你最好会染,因为我这里不留无用之人。倘若你染不出云樱纱,那你就不配留在我御锦司里。” “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去了?” “当然不是。你会被安排到别的宫殿去,做最下等的侍奴。所以,你最好把你的本领都施展出来。” 草微心里好不失望,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之后,裴掌司又问了高尚秋一些事情,便让刚才说话的那个宫婢领她们去住处了。 那宫婢一路领着两人到了一个安静的院子,开了其中一间房,推门进去道:“进来吧,这里便是你俩以后的住处了。你们来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所以这里已经备齐了你们日常所需。” 高尚秋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吗?” 那宫婢蔑笑了笑:“暂时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因为我们那边已经没有多出来的房间给你们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反正你们在这儿也留不久的。” “这是甚道理?”高尚秋问。 “不要用你的家乡话,刚才掌司的话你没听明白?”那宫婢飞了高尚秋一个白眼,“在御锦司,不听掌司的话可是要吃大亏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为何说我们住不久?”草微纳闷道。 那宫婢又一眼扫过来,投了一抹鄙夷的目光在草微脸上:“你们这样的人我见了好几拨了。虽是被内侍官八养大人夸得天花乱坠,但说到底也只是乡下工匠罢了,登不得大场面的。你们的那些本事根本就不足为道,煳弄八养大人还行,想要煳弄像掌司那样的内行人还是欠了点火候。很快,你们就会黔驴技穷了。就像掌司说的,没本事的又哪有资格留在御锦司呢?好了,你们收拾吧,我走了。”说罢她傲慢离去。 高尚秋忙将门关上了,摁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道:“完了,咱们肯定会很快被逐出御锦司,去做那种最下等的侍奴的!草微,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就要老死宫中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草微走到一张床前坐下道,“她是故意吓唬你的。咱们是新来的,她这叫欺新。” “可我觉得她不像是在说笑啊!万一咱们真的技不如人的话,那就要被打发了吗?” “你就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不要被她那三言两语就给吓着了。咱们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怕么子呢?” “嘘!”高尚秋忙嘘了一声,“别说你的家乡话,掌司说过会罚的。” “唉……”草微轻嘆了一口,抚了抚床上那绣花锦枕道,“咱们这样要待到么子时候去了呢?八养大人说会跟咱们的家人说的,看我觉得他不会。” “我也很担心我爹和我娘,”高尚秋也跟着嘆了一口气道,“我忽然不见了,他们一定极坏了吧?” “我家阿猎也一定很着急……” “阿猎是谁?你夫君?” 草微点了点头:“嗯。” “那他一定会很着急的。但如果八养大人不跟咱们的家人说的话,咱们家人是想不到咱们会来这儿的。这高墙深宫,其实就是个华丽而漂亮的大监牢,进得来,出不去……”高尚秋不禁忧伤了起来。 “别气馁,”草微拍了拍高尚秋的肩头,“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能在这宫里混下去,就不怕没机会代信回家。打明儿,咱们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让御锦司的人瞧瞧咱们的真本事!” 高尚秋使劲地点点头:“对,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来,不伤心了,收拾一下吧,咱们一定会在这儿住得长久的。” “嗯,一定会!” 两人起身开始收拾房间了。忽然,草微瞥见一个人影闪过窗户,她有点疑心,快步走到了窗边去张望了一眼,只瞥见了一个沉香色的裙边,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她心想,不说这院子只有自己和尚秋两个人吗?难道是那边院子来瞧热闹的?不管了,先收拾吧! 晚上,裴掌司召集了所有人到大厅去,将草微和高尚秋介绍给了众人。草微这才知道整个御锦司有掌司一人,理司四人,副手十二人,以及女匠三十六人。这其中还不包括打杂的。今天领草微两人去房间的那个宫婢是个掌司的贴身侍婢,也是个副手,叫余淸。 训诫完毕后,众人各自散去。草微拉上高尚秋正要走,余清却把她俩叫住了。余清说,掌司吩咐下来,要将她俩人各尽本事,将自己最拿手的活儿做出来,让掌司查验,为期十二天。草微是染云樱纱,而高尚秋则是用断线绣一副猫咪图。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人偷窥(加更) >  回去的路上,高尚秋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着盘算着,草微也没去打扰她。等进院子的时候,草微想去煮壶茶,便先去了茶房。 生上火,放上茶壶,草微坐下,一面烧火一面想起了家里的事,越想心里觉得越难过,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忽然,房外传来的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她以为高尚秋,可抬头一看,又是那沉香色的影子。她忙起身追了出去,一把将那沉香色抓住了。 第239页 “你是谁?”草微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有疤的女人。 “怎么了,草微?”高尚秋听见了动静忙跑出来。 “你到底是谁?”草微抓着那女人不放道。 那女人眼神有些慌张,一边挣扎一边嘀咕了一句,然后就挣脱跑了。高尚秋好不纳闷道:“怎宫里也有这样神叨叨的人啊?刚才她嘀咕了句甚呢?” 草微看着自己抓空了手,愣了片刻后说道:“她说……小心余清。” “小心余清?这话是何意?”高尚秋不解道。 “我也不明白……可是我觉得她是有所指的。” “那个余清是不讨人喜欢,但咱们也防不着啊!谁让她是掌司的贴身侍婢,又是个副手呢?” “不管怎么说,小心点为好。” “那倒是。” 从第二天起,草微和高尚秋就各自忙开了。幸而最近阳光充足,天气也格外清朗,十二天的功夫足够草微染出一张样布来给裴掌司查验了。第四天傍晚,草微忙完手里的活儿后,走到庭院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她打算忙完之后就去找高尚秋,看看高尚秋那边进度如何了。 休息了一下眼睛后,她又回到了染色间。染色间内只有她一人,因为裴掌司说她掌握的云樱纱的技巧是十分宝贵的,不能随便被人窥视或者参考,所以给了她一个单独的院子染布。 她先翻看了一下胚布,然后走到了一排有着无数抽屉的大柜前,爬上小楼梯,开始寻找她要放进染液里的最后一样东西。这东西也是她染制云樱纱的秘诀,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刚刚爬上楼梯,身后忽然有了点动静。她有些奇怪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心想这里就自己,怎么还会有别的声音?不会是那个沉香色又跑这里来捣乱了吧? 想到这儿,她不得不先下来。因为如果那个沉香色真的来了,弄坏了她的染液,那可麻烦大了。她下了小梯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可惜除了一个锁起来的柜子,什么都没有。她耸肩笑了笑,兴许是耗子吧,不管了。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的眼角瞥到了一样东西,墨汁。 一股十分细小的墨汁居然从柜子门底缝隙处流了出来。墨汁新鲜,干净,像是刚刚研磨出来的。她诧异万分,弯腰仔细地看了两眼后,把目光抬起,定格在了柜门上—— 里面有人! 怎么会有人?是被关在里面的吗? 可是,余清领她来的时候说过,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是此前另外一个理司用过的,那位理司走后,就再没人来过了。余清还叮嘱她,不要乱动房内的家具,因为那位理司很有可能会回来。 如果真是很久没人来过了,这柜子里怎么会流出这么看似新鲜的墨汁? 就在这时,她发现柜子上方有个小孔。她朝里瞅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嗅到一股墨的香气。这墨香气一点都不像干涸了很久的墨,这么说来,自己推测是新鲜的墨打翻了,是说得过去的。 一盏新鲜的墨,一个小洞,而小洞正对着染池和自己的操作台,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划过了草微的脑海,有人偷窥! “草微!草微!”高尚秋忽然在外面喊了起来。 草微收起了神,快步地走了出去:“你今天倒比我还早歇工。” 高尚秋道:“太晚了的话,我这眼睛就受不了了。刚才裴掌司来看我刺绣,还赏了我一些菊花金银花泡水喝,我特地拿来给你的。你这边还没歇工吗?” “也歇了,”草微故意说得大声一些,“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了东西就走。” 随后,草微回屋去稍微收拾了一下,锁上门,拉着高尚秋出了小院。高尚秋正要朝左走,草微却一把将她拉进了门外的绿丛里。她甚是诧异,刚想问话,却草微捂住了嘴巴。 略略蹲守了片刻,一个人鬼鬼祟祟从院子里出来了。这人左右盯了几眼,见四下里没人这才熘了。 高尚秋的眼珠子睁得斗大,扯开草微的手,低声道:“这不是……” “余清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白鹭。”草微补充道。 “对啊!”高尚秋激动道。 “走吧,回去再说。” 回住处,关上门,草微才将自己刚才的发现一一告诉了高尚秋。高尚秋惊得双眸睁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就是余清派来偷取我云樱纱秘方的!”草微哼哼道。 “天哪!这么卑鄙?”高尚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穿沉香色衣裳的女人提醒过咱们什么吗?” “叫咱们小心余清!” “没错!”草微点点头,“看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的。她要么是知道内情,要么也是吃过余清亏的。” “坏了!我那间屋里会不会也蹲着个小宫女?”高尚秋脸色发白道。 “所以咱们得小心起来了。”草微表情严肃道。 “咋小心呢?去告诉裴掌司吗?” “不妥。” “那该怎么办?” 草微垂眸思量了一小会儿,合掌道:“有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既不会跟余清正面闹翻,也不会耽误咱们俩做活儿。” 第二天清晨,裴掌司照例训了一番话后,让众人都散了。这时,草微上前道:“掌司大人,奴婢有事请求。” 众人都慢下了脚步,纷纷侧头将草微盯着。裴掌司问:“何事?” “奴婢请求为奴婢的染池多添四扇屏风。”草微道。 第三百九十四章 妙艺女匠 >  “屏风?你要那屏风做何?”裴掌司皱眉道。 “回掌司大人的话,近来柳絮花粉繁多,飘得到处都是,奴婢担心在染制过程中会受到这些小粉尘的影响,所以特请掌司大人再为奴婢添四扇屏风。” “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一点都没有,”草微一脸冷静道,“染制过程中有许多的不确定,特别是在染制云樱纱的时候。小小的一点差错就可能导致失败。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到最后能呈现最完美的云樱纱给掌司以及——八养大人查验!” 裴掌司那表情里扫过一丝不悦:“你不必用八养大人来压我。你要屏风是吧?好,我就给你屏风,看你最好能不能染出云樱纱来。清儿……” “掌司大人且慢!”高尚秋一步跨了出来,微微弯腰禀报导,“请大人也为奴婢添四扇屏风。” “你也要?”裴掌司不耐烦道。 “刺绣时,窗外难免会有东西飞进来,伤到绣面就不好了。本可以关窗的,但奴婢已经习惯在窗前开了窗绣制,所以还请掌司大人也为奴婢添四扇屏风。”高尚秋道。 话音刚落,余清便用不爽快的口气说道:“你们两个东西没做出一件来,架子可摆得真足!染布和刺绣需要四扇屏风遮挡花粉和柳絮,这简直听都没听过!” 第240页 草微接过话道:“我们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保证成品的质量,并不是刻意矫情,还请掌司大人明鑑!” 余清还想反驳,却被裴掌司制止了:“好了,不必吵下去了,依着她俩的意思去办吧!” “可是大人,一旦开了头,其他人也要效仿怎么办?”余清不服气道。 “若她们最后不能交出令我和八养大人满意的东西,那么她们就会为今天的矫情而付出很沉重的代价!”裴掌司用阴冷的目光轻扫了草微二人一眼,起身走了。 不多时,余清就将草微所需的四扇屏风搬到了草微那间小院里。宫婢依照草微的吩咐将四扇屏风绕着小染池摆好了。余清冷冷地瞥了草微一眼:“可以了吗?” 草微点点头,笑道:“嗯,很好,就只差一幅画了。” “你还要画来做什么?”余清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我这人信神农氏的,我认为是神农氏尝遍了药草,顺带发现了许多可以染色的植物,所以我一染布就会拜神农氏,求他保佑。”草微说着将自己讨来的那幅神农氏的画像挂在了正对染池的那个柜子上,刚好将那个小孔给挡住了。回头来时,余清眼中隐隐藏着憎恶和惊愕之光。 草微又笑了笑,抬手示意道:“这样不就好了?有四面屏风围着,又有神农氏对着,我想我可以安心地染布,不怕再被人打扰了。” “哼!”余清冷哼了一声道,“若这样就能染出云樱纱,我天天替你备着都行。我只怕你矫情到这个地步却连一片纱都染不出来,那就麻烦了!” “多谢你关心。” “不客气,走!”余清领着抬屏风的宫婢扭头便走了。 草微冲着余清的背影笑了笑,又回头望了一眼画像中的神农氏,心想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偷! 没了余清和她手底下人的骚扰,草微染布的进程快了许多。到了验收之期,她和高尚秋都交出了自己的作品。裴掌司与八养来看过之后,都满意地点起了头。特别是草微染出的云樱纱,惊艷了全场。 八养相当地兴奋,一直拿着那纱不断地抚摸,搓揉嗅闻,像是在欣赏一幅名画似的欣赏。裴掌司略有些不高兴了,轻轻咳嗽了两声后,提醒他道:“大人,您是不是该拿着这纱去见王太后了?” “哦,是了!”八养回过神来,面带笑容地说道,“太王太后见了一定喜欢!裴掌司,我这回选的人果真是没有错的吧?” 裴掌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行。” “如此说来,那窦草微就该变一变身份了。” “大人这话是何意?” “以窦草微的身份,做个副手应该不成问题吧?” “大人,”裴掌司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窦草微才来十多天,忽然就要升做副手了,这怎么能让人心服?” “怎么就不能让人心服了?你这御锦司还有其他人能染出云樱纱吗?” “这……”裴掌司那脸霎时就青了。 “窦草微有这样的技艺,还不配做个副手?你如此看低人才,难道不怕太王太后责怪你眼光不足?” “但她毕竟初来乍到,直接升做副手未免遭人话柄,还是先列入女匠之列,登入名册,正式享用女匠该享用的福祉再说。” “裴掌司不怕落个打压人才之命?”八养蔑笑道。 “八养大人……” “太王太后为何要命我去民间搜罗人才?就因为宫中诸匠懒于本业,好无精进,以至于令君王华服不彩,饮食不精,用器粗糙,出入所配皆与身份不符,这才颁下復兴百匠的旨意。裴掌司的做法似乎已经与太王太后背道相驰了。难道在裴掌司眼里已没了太王太后?”八养口中隐隐含着威胁之意。 裴掌司忙道:“八养大人怎么能这样诋毁本司?本司对太王太后和王上是绝对地忠心不二的!本司之所以不肯升任窦草微,是不想坏了御锦司一向的规矩,八养大人又何必拿太王太后来压我呢?太王太后惜才之心本司又怎能不清楚?但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若规矩乱了,本司还如何掌管御锦司?” 这两人几乎要争执起来了。就在这谁也不肯让谁的当口下,一理司出来说话了:“二位大人不必争了,免得伤了和气。依小司之见,这事儿也不难。掌司大人怕坏了规矩,管服不了众人,不肯升窦草微为副手,而八养大人却认为窦草微才艺过人,不能屈居人下,这两件事其实都是出于好意,是二位各尽各的本分罢了。小司以为窦草微做副手的确很难服众,不如先升她做入籍女匠,再请八养大人向太王太后请一道旨,封赏她为妙艺女匠不就好了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 沉香姐姐 >  这理司话音一落,八养便笑了:“还是赵理司脑子转得快,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向太王太后请旨!”说罢他捧着那云樱纱飞快地走了。 八养走后,裴掌司也脸色铁青地走了。草微还正在纳闷何为妙艺女匠时,刚才那位赵理司便走了过来,沖她道了一声:“恭喜了。” 草微还了个礼,纳闷道:“不知道何为妙艺女匠?” “妙艺女匠是太王太后另行赏赐的封号,除了这个,还有精艺女匠,臻艺女匠,都是为了奖励技法超群的女匠的。”赵理司含笑道。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了。” “恭喜你了,你是本司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这么快受封妙艺女匠的。但你配得上这个封号,因为本司确实再没人能染出云樱纱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余清步下台阶,冷冷道,“太王太后会不会答应还不知道了。若为了一个云樱纱就要封赏妙艺女匠,那不知道咱们这四司合起来得封赏多少个了?” 赵理司笑道:“从前是从前,眼下是眼下,眼下太王太后惜才,她一定会答应的。” “赵理司这么殷勤地替她张罗,莫非你俩从前认识?”余清冷眸微转道。 “你说哪里去了?我这么做是在帮咱们御锦司。若掌司大人真跟八养大人吵起来了,你觉得咱们御锦司能讨着便宜吗?八养大人如今可是太王太后跟前的红人,惹不得的。” “哼。”余清轻哼了一声,带着一副蔑相走了。 赵理司又沖草微笑了笑:“别搭理她,她是嫉妒你呢。此前掌司大人命她研制出云樱纱的配方,她信心满满,结果却失败了,也没能从一个副手胜任为理司。” 草微浅浅地笑了笑:“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多谢你提醒了,赵理司。” “不客气。咱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若有何难处,只管来找我。” “好。” 没过多久,太王太后的封赏就下来了。草微被封赏了妙艺女匠的头衔,正式入籍女匠。另外,草微所用的那间小院改名为云樱院,赐给她专用。一眨眼的功夫,草微便从一个乡间染娘摇身变成了御锦司的妙艺女匠,这升级的速度让她自己都有点懵了。 第241页 晚间,赵理司和殷理司携了四名副手和十来个女匠,一齐来为草微庆贺。赵理司起头,凑了大份子,其余人也随了份,热热闹闹地给草微贺了贺。酒酣时,草微向赵理司问起了关于那沉香裙女子的事情。赵理司右手托着红腮,眨了眨微微熏醉的双眸笑道:“哦,你说沉香啊。” “她就叫沉香?”草微问。 “没错,她就叫沉香,谢沉香。她是跟着越理司的。越理司主管咱们御锦司的库房,就住在最北边那间院子。怎么了?那丫头来骚扰你了?” “没有,我只是偶然间撞见了。” “不要理她,她总爱来这周围乱窜。她啊,脑子有点不好使。”赵理司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不好使?” “说沉香是吧?”殷理司一个大屁股挤了过来,险些将赵理司从凳子上挤了下来,“她从前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能染出太王太后喜欢的鹦哥绿和芥子灰,得意一时啊!只可惜,后来技艺越发地不行了,连掌司大人身边那个余清都比不过了。渐渐地,人也出毛病了,险些给裴掌司踹出咱们御锦司去。幸好有越理司保她,她才能勉强留在咱们御锦司里。” 草微有些好奇,问道:“她人是怎么出毛病了?” 殷理司打了个酒嗝,懒懒地倚在赵理司身上道:“有说她为了研制出新色儿而憋坏的,也有人说她为情所困,爱上了宫里哪位庭卫,哎呀,总之呢,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出毛病的。你啊,别学她,好好守着你的云樱纱就行了。隔一年呢,出一个新色儿哄太王太后欢喜欢喜,那就行了。” 赵理司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指头戳了殷理司的脑袋一下道:“你呀你,小算盘打得忒好了点吧?让人家草微隔一年出一个新色儿,其实是怕她本事太好,早晚把你这个理司的位置给抢了去吧?” 殷理司耸了耸她那宽肩,笑着斜白了赵理司一眼:“我真是好意啊。风头出得太多,你以为那是好事吗?” “我懂,”草微给殷理司斟了一盏酒道,“多谢殷理司您的提醒和指点,这杯酒算我敬您的。” 殷理司用她那又白又胖的指头轻轻地捻起了那盏酒,瞄了草微一眼道:“我看好你,你比沉香会更有出息。沉香不输在技艺,她是输在做人,你懂了吗?” 草微含笑着点了点头:“我懂。” 三巡酒过去了,众女匠也都散去了,因为明天仍要上工,谁也不敢留晚了。送走那些人后,草微让新派给她的侍婢灯儿取来一只食盒,将刚才留起来的几样细巧茶果装了进去,然后独自出门了。 一直往北走,过了两个花园一个荷花池后,一块大大的牌匾便灯笼光的映照下忽隐忽现。草微抬头读道:“织络院。” 这便是御锦司的库房总院了。 正要迈上台阶去敲门,草微忽然就瞥见了那个叫谢沉香的女子。谢沉香就坐在门前那条潺潺流过的人工小溪旁,拿着一卷书,垂首神思。草微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谢沉香姐姐?” 谢沉香忽地惊了一下,回头甩了草微一个不爽利的眼神,然后跳起来要走。草微连忙将她拉住道:“先别走,我是来找你的,谢姐姐!” “找我?”谢沉香沉着脸地打量着草微。 “是的,谢姐姐。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茶果,想谢谢上回你对我的提醒。”草微轻拍了拍手里的那个食盒,脸上的笑容透着友好和礼貌。 谢沉香脸上的凝色渐渐散开了,口气淡淡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倒不必谢我,是你自己聪明才会有今天这封赏。我不过提醒了你一句,你自己若没领悟到,就会让那姓余的女贼趁了空。” 第三百九十六章 他是阿猎 >  草微道:“可说到底也还得多谢你提醒的那一句话。谢姐姐,你看我都来了,不如咱们先坐下一边吃茶果一边说话吧。” 谢沉香有些不情愿,但拗不过草微的这番热情。两人便在那小溪旁的凉亭中坐下了,摆开了茶果,说起了话来。谢沉香起初对草微还有戒心,但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草微问她为何要说余清是女贼,她立刻蔑笑了笑说道:“那就是个贼!你以为她是怎么升到副手这位置的?她从前并不是女匠出身,是宫婢出身。” “原来余清并不是以女匠的身份入宫的?” “她也配?但凡是女匠,都是像你我这样有一项本事傍身的,她有什么?只有偷窃的本事罢了。还有那个裴掌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得防着点。她们师徒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谢沉香不屑道。 “这么说来,姐姐你也遭过余清的算计?”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谢沉香眼中闪过一丝忧伤道。 “看来,她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偷去他人技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草微明白地点了点头道。 “那是她惯用的伎俩,也还是裴掌司教她的。其实在你进宫之前,咱们御锦司已从外面来过四位民间女匠了,都是八养大人引荐来的。但可惜,这四个都没能留下。” “姐姐也提醒过她们吗?” “提醒过,但她们没能领悟到,所以都被余清压干榨尽后给踹出了御锦司。你和那位叫高尚秋的姑娘留了下来,你们就更应该小心余清了。余清是个报復心很强的人,她一定容不下你们。” “我会的,多谢姐姐你指点了。姐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真认你做个姐姐可好?没事儿的话,我就来找你说说话,你看好吗?”草微一脸真诚道。 谢沉香凝了她片刻,稍加犹豫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打那晚起,草微一得空便会提着食盒去找谢沉香,多数是在无人的夜晚。两人随便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吃吃茶果说说闲话,聊聊染织心得,倒也有趣。因为只有这样,草微才能遏制住内心对阿猎无比的思念。 她曾不止一回梦见阿猎在惜微居门前叫她,她开心地跑去拥抱阿猎时,阿猎却忽然不见了。醒来时,她全身冰冷,心碎无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御锦司,这辈子到底还能不能再见到阿猎。 宫里的日子若不去数,倒也过得很快,若细数,便是度日如年。草微早不去记今天是哪月哪日了。但是初六那天是谢沉香的生辰,她是牢牢记着的。当晚,她提着早早准备好的生辰礼去找谢沉香了。 原本和谢沉香约定了在织络院其中一间阁楼上碰面。因为她们时常躲到那阁楼上谈天。但今晚,草微上阁楼去时竟没见着谢沉香。她不由地奇怪了起来,按说今晚这么重要的日子,谢沉香是不会迟到的。 忽然,阁楼的最顶层上传来东西摔地上的声音。这阁楼是四层的。草微和谢沉香时常在三楼碰面,从未去过四楼。 听到这声响后,草微心里有些疑惑,会不会谢姐姐是上了四楼呢?她缓步靠近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抬头往上瞧了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犹豫了片刻,她移过灯盏走了上去。 第242页 四楼的格局似乎跟三楼一样,上了楼便是一间敞厅,三面通风,堆放着各色杂物。草微举起灯盏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一座三页小屏风倒在地上。顺着那倾倒的屏风再往前一看,她瞬间呆住了——竟还有个人! 那人头朝草微,脚朝窗户地躺着,嘴角和胸前都有血迹。草微眼皮子勐地跳了两下,心跳骤然加速了,坏了,这里该不会发生谋杀案了吧? 忽然,那人动了,吓得草微手里的灯盏都差点掉了。那人勉强扬起下颚,倒看向草微,并向草微伸出了颤抖的手。微弱的灯光下,那人的五官渐渐清晰了起来,他长着一张白皙的脸,鼻樑削挺,嘴唇单薄,双目不大不小,像一对内径十毫米的黑珍珠。 草微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倒着看有些奇怪。她移步过去,高高地举起灯盏,想要看清这人是谁。片刻后,她忽然腿软跪了下去! 天哪!是阿猎!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把草微给吓懵了!怪不得刚才倒着看的时候觉得分外眼熟,等正过来一看时,居然就是阿猎那张脸!天哪,是阿猎,是阿猎来宫里找自己了! 草微忙把灯盏往旁边一丢,扑上去捧着那人的脸唿唤道:“阿猎!阿猎!是你吗?你咋了?伤哪儿了?你咋这么傻啊?你真来王宫里找我了?” 那人直勾勾地看着草微,嘴唇蠕动了几下,但却没说出话来。草微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草微忙摁住了他蠕动的唇,心急如焚道:“你不要说话了,你太虚弱了!你等着,我去叫人来救你!” 那人却勐地一把抓住了草微的手腕,眼珠子睁得愈发地大,好像有什么事情想告诉草微。草微忽然又想起来了,去找人救阿猎似乎不妥,阿猎一定是偷偷进宫的,去找人的话,不就暴露了吗?对,只能自救了! “阿猎,你先等等我!我去找一些可以治你伤的药来!你先松手!你松手我才能去啊!”那人死死地抓着草微的胳膊,抓得草微生疼,她怎么都掰不开那人的手。 就在这时,楼梯口那里忽然跑来了一个人,旋风般地沖了过来,将草微双手提了起来。草微转头一看,原来是谢沉香! 一看到谢沉香,草微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抓着谢沉香着急道:“谢姐姐,你来了就好了,赶紧帮我救救我男人吧!我男人好像快不行了,你赶紧救救他吧!” 谢沉香那双阴沉沉的眸子里扫过一抹愕然:“你说什么?你男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忽然暴毙 >  “就是他!就是他!”草微跪回那人的身边,含着眼泪地说道,“这是我家阿猎,他来王宫里找我了!谢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救救他,算我求你了!谢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谢沉香再次粗暴地将草微拖开了。她眼含凌光,使劲地晃了草微肩头两下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他不是你男人!” 草微哭道:“他就是阿猎!他就是!” “他不是!”谢沉香低喝道。 “谢姐姐,我真的不骗你,他真的是我男人……” “我都告诉你了他不是!”谢沉香说着扬手甩了草微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草微跌倒在地上,整个右脸颊滚烫火辣,右耳也跟着鸣叫了起来。也正是这一巴掌,让她从惊愕惊喜惊狂中甦醒了过来。她忽然意识到那么一点点的不可能——王宫守卫森严,阿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进来了? 谢沉香蹲到了她跟前,将她拉了起来,语气低沉道:“你是太思念你的男人了,所以看见一个长得像的就发疯了是吗?” “不……”她呆滞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那不是像,那分明就是一模一样! “我现下清楚地告诉你他是谁,他是当今王上的亲叔叔柏陵王玉盛!” “你说……什么?他是……”她双眸再次放大。 “听清楚了?不要再乱喊,也不要再乱认了,立刻,马上,离开这里!”谢沉香轻喝道。 “可是……” 不等草微说完,谢沉香便拖着她噔噔下了楼。谢沉香将她带来的那个食盒塞进她手里,表情严肃道:“立刻走,不要回来了!” 她一脸茫然:“你说那人是王上的亲叔叔?可是那人怎么会……” “不要问,”谢沉香打断了她的话,“今晚你就当没来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明白了吗?” “他真是王上的亲叔叔?”她还是不敢相信。 “我会骗你吗?他真的不是你男人,你男人也不可能会来王宫!上面那个人你就当没见过,不要告诉任何人今晚的事,记住了吗?”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上面那个人不是阿猎。那张脸明明就长得跟阿猎一模一样啊!难道阿猎之前一直有所隐瞒,并没有告诉她真正的身份?可是如果阿猎真是柏陵王玉盛的话,为什么还要装个平民百姓住在乡下? “还不走?”谢沉香着急道。 “能让我再看他一眼吗?”草微请求道。 “你是真想死在这儿吗?你不想留着命等你真正的男人了?” “可是他和我家阿猎真的很像啊!” “我敢跟你保证,他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柏陵王玉盛!” “他一直在王城,从来没离开过?” “对,他一直住在王城,几乎很少离开过。” “最近也没离开过?” “没有,当然没有!”谢沉香很肯定道,“最近他一直在忙于王上和西向国公主的婚事。忙完后,他便闭门修养了。这事儿是全酉玉城的人都知道的,你不信可以去问其他人!草微,他真的不是你男人,你赶紧走吧!我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你,明白吗?” “可他为何会伤了?是谁伤了他的?”草微疑惑道。 “听着,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你真的会没命的,妹妹!”谢沉香忽然一把抓住了草微的手,流露出了一丝不舍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我很投缘。我也想跟你继续做姐妹做下去,但是不行了。你往后要小心那个余清还有裴掌司,要好好地活着,等你男人来找你。” “谢姐姐……”草微听着这话像是遗言似的,鼻头忽然就酸了。 “不要插话,我没什么时间了!”谢沉香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道,“我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但我有一本手札,是我多年来的心血。等今晚的事情过了,你就去找咱们时常去的那个假山洞里拿,记住了!走,不要再回来了!” 之后,谢沉香没再给草微说话的机会,拉着她下了阁楼,推她出了织络院后院门,然后飞快地将门关上了。这时,有巡夜的人经过,草微只好弯着腰悄悄地从那排绿丛下熘走了。 回到云樱院,草微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她整个人很乱,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很乱。柏陵王玉盛,阿猎,谢姐姐,还有刚才那些血和谢姐姐说的话,这一切都是那么地乱。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而又没有血亲关系的?刚才那人真是玉盛而不是阿猎? 第243页 这一夜过得是如此煎熬。 天刚亮,草微便急匆匆地赶去织络院了。快走到门口时,远远地看见一些宫婢围在门口,好像有事发生。她强摁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几步奔了过去,扯着其中一个宫婢问道:“怎么了?” 那宫婢摇了摇头,面露悲伤道:“越理司和谢姐姐都没了……” 如被晴天惊雷噼了一般,草微顿时呆住了:“你说什么?” “今早有人发现越理司和谢姐姐中毒死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昨晚谢姐姐在园里采了有毒的菇,拿来了做了汤,两人喝下才中毒死了。可惜了……”那宫婢嘆息道。 草微惊得捂住了脸,险些晕了过去。那宫婢忙将她扶稳了道:“你不是经常来找谢姐姐的那个妙艺女匠吗?你没事儿吧?别难过了,都已经这样了,谁也不想的。我扶你去那边坐一坐吧!” 那宫婢扶着草微去了旁边凉亭坐下,草微的脸一直都灰白色的。那宫婢一直在旁安慰着草微,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昨晚谢沉香对她说的那些话。谢沉香一定是知道会出事,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撵她走的。 “抬出来了!抬出来了!”那边的宫婢惊唿了起来。 草微回过神来,抬眼看去,只见四名庭卫抬了两具尸体出来,尸体上都蒙着白布。她慌忙起身,下了凉亭径直奔去,无论如何,至少要见谢姐姐最后一面呀!谢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巧遇公子 >  忽然,一只手有力捏住了草微的右胳膊,将她拽了回头。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赵理司。她眼含泪光地说道:“赵理司,您别拦我,我只是想去见谢姐姐最后一面……” “不要去,那是晦气的东西了,不要去沾染。”赵理司凝着那两具被抬走的尸体,摇了摇头。 “谢姐姐和越理司不是晦气的东西……” “在这宫里,但凡死了的奴才奴婢都是晦气的东西。你还要为王太后染云樱纱,你的手不能去碰那些东西,你懂了吗?”赵理司看向草微,神情严肃而幽冷,“一旦你碰了,别人就会以此作为藉口来诋毁你。你的心意我想谢沉香一定能明白,所以,赶紧跟我回去!”说罢赵理司拉起她便往另一条道上走去了。 走到半路上时,草微停下了步伐,缓缓地蹲了下去,双肩不停地耸动了起来。赵理司转回身来,也蹲了下来,轻抬右手搭在了她颤动的肩上:“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与越理司一同以女匠的身份入宫,相处已有十五年之久了。我心里的难过不比你少一丁点。但你要明白这是在宫里,这是王家的地方,没有准许,是不能随意哭泣的。所以,收起你的眼泪,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替谢沉香活着。” 草微哽咽道:“这也太突然了……” “这就是王宫,在王宫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奇。你记住了,草微,不管到了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冷静,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得长久,懂吗?”赵理司拍着她的肩轻言细语道。 “懂……”草微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缓缓地站了起来。 赵理司松了一口,点了点头道:“你果真是个孺子可教的人。我一说你便懂了。如今,谢沉香没了,你若不介意,也可把我当成姐姐,时常来找我说话解解闷,你可愿意?” “多谢赵理司。” “若是私下,你不必叫得这么生分,你就叫我赵姐姐好了。来,再把眼泪擦一擦,不要让人看出你格外悲伤的样子,”赵理司掏出自己的丝绢,温柔地替草微擦拭着泪痕道,“在这宫里,只有王上和王太后才配得上这样的悲伤。好了,咱们回去吧!” 继续往回走时,草微心里在琢磨着一件事,为什么只抬出了谢姐姐和越理司的尸体?那个跟阿猎长得很像的男人的尸体呢?庭卫们难道还没有发现?昨晚那个男人是见过自己的,谢姐姐说他是柏陵王玉盛,那他会不会事后来找自己的麻烦?到底昨晚谢姐姐跟那男人发生了什么? 草微一直有些忐忑,她担心柏陵王玉盛没死的话,可能随时会来找自己。但等了半个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就好像,那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不禁纳了闷了,难道柏陵王玉盛那晚已死? 又一晚睡不着,草微独自出去散步了。没了谢沉香的陪伴,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漫长而又萧索的。她怀抱着一小壶米酒,爬上了和谢沉香常去的那个假山,仰头望向仿佛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大月盘。月盘很亮很亮,她的心里却是很凉很凉的。如今有话也不知道该对谁讲了。虽然赵理司对自己也很好,但总也不及从前和谢沉香相处得那么愉快亲切。 忽然,草微感觉有人上来了。她以为是庭卫发现了她,慌乱起身中,怀里的酒壶摔了下去,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 “谁在哪里?”假山附近果然有庭卫经过,大声问着,并朝这边走来了。 草微心想这下坏了,这个时辰是不能随便在外面走动的,要是被庭卫发现了,至少得挨几下板子了。前有庭卫逼近,后面也有庭卫上来,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算了,直接跳吧! 正当她作势想要直接跳下去时,后面忽然有人把她拉住了,并顺势往回一带。她以为是从假山后面上来的那个庭卫,正想说话时,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嘴巴,沖她轻轻地嘘了一声:“嘘……” 她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上面是谁?”走近的庭卫又喊了一声。 她正想完了,在假山上抓了个一男一女,明天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可就在这时,那男人摁住了她的脑袋,将她低低地摁了下去,然后起身走向假山边沿道:“是我。” “你是……哦,原来是朝(zhao)来公子,小的打扰了,小的这就告退!”庭卫们很快离开了。 “哎,”那男人回头沖爬在地上的草微小声道,“你可以起来了。他们走了。” 草微缓缓直起身,向庭卫们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男人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问:“你是来祭奠谢沉香的?” “呃?你……怎么会知道?”草微愣了一下。 男人浅笑了笑,露出了一抹儒雅且俏皮的笑容:“你叫窦草微,是御锦司的人,对吗?” “对……那你……我刚才听见那个庭卫叫你什么来公子,原来你是一位公子?” “我叫尹朝来。” “姓尹的?让我想想……”草微偏头思量了起来,“有谁姓尹呢?上回我好像听赵理司说起过……哦,是太王太后!太王太后就姓尹!等等……照这么说来的话……” “没错,太王太后是我姑奶奶。”这叫尹朝来的男人点头道。 第244页 “真的呀?原来太王太后是你的姑奶奶。怪不得刚才那个庭卫看见你就赶紧走了呢!坏了,”草微说着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屈膝行了个礼道,“御锦司窦草微见过朝来公子!” “坐下吧,”尹朝来示意道,“你站起来会很显眼的,仔细再被庭卫发现了。” “哦,那倒是啊……”草微又忙缩了下去,贼眉贼眼地四处看了几眼。尹朝来被她这一惊一乍给逗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让您见笑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美玉盛典 >  “没有,我是觉得你这人挺有趣的。没想到谢沉香到最后居然还能交上一个像你这么有趣的朋友。”尹朝来笑道。 “听公子的口气,似乎与谢姐姐很熟?” “我与她也算熟了,但与我最熟的不是她,是越理司。”一说到越理司,尹朝来脸上的笑容如飞花逐末般消散了,只留下锁在眉心深处的忧伤和难过。 草微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您是跟越理司熟啊。所以,您半夜来此就是为了祭拜越理司吗?” 尹朝来点了点头:“嗯。” “可惜了……”草微略显伤感道,“越理司是一个很好的人,待人很和气亲切,一点都不拿架子的。” “她一直如此,”尹朝来眼神忧郁道,“她曾做过我的管养姑姑,对我很好,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每年我会来酉玉城两回,每回来我都会到织络院去看她。只是没想到今年回来,她就没了……” “听说她们死后会火化掉,然后用一个罐子盛了她们的骨灰,交给她们的亲人。谢姐姐是没有亲人的,我至今不知道她的骨灰在哪里,会不会根本就没人把她的骨灰好好装上呢?” “你想要谢沉香的骨灰?” “嗯,”草微沖尹朝来点点头,“这样,至少我可以托人把她安葬了。往后,至少能有个地方拜祭她。” “我会去内务司问问的。”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朝来公子!” “不客气。对了,你既然跟谢沉香这么熟,那我能问问你最后一次见到谢沉香是什么时候吗?” 草微眸孔微张,脑海里立刻闪过了那个男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模样,以及谢沉香紧紧抓着她的手叮嘱的模样——不,不能说,谢姐姐说过那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更何况,这位朝来公子是第一次遇上,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呢。 “怎么了?”尹朝来又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和谢姐姐最后一次喝酒的情形,有点伤感罢了。”草微道。 “她死的那晚你有见过她吗?” “没有,”草微摇了摇头,“那天是她的生辰,我原本是要去替她庆贺的。但因为手头的事情还没做完,所以就没有去了。我本打算第二天去给她补上,谁曾料想到她竟然就去了。” “哦……”尹朝来有些失望地垂下了他那双狭长的眸子。 “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草微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尹朝来抬眸道,“只是随口问问。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嗯。” 草微先下了假山,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走出一截路后,她停下回头张望一眼,只见那矮矮的假山上仍有个耸立着的身影,对月而立,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冷清而又孤寂。 他一定很难过,就像自己为谢姐姐难过一样。而且,他似乎也对越理司和谢姐姐的死有所怀疑,不然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问呢?如果他是真心想查出这件怪事背后的真相的,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考虑把当晚的事情告诉他了?还有,那个柏陵王玉盛到底死没死? 翌日,裴掌司将众人都召集到了前厅里。她宣布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两个月后,王城里将举办一次美玉盛典。届时,会有来自西向国,出云国以及白象国等五国的贵宾。王上和太王太后十分重视这次盛典。因为自从内乱之后,此盛典已停办了整整十年。 “所以,为了彰显我大玉国的国风和实力,太王太后命我们四司要竭尽全力去准备庆典上所需的物品。对于咱们御锦司来说,这算是一次严峻的挑战,因为咱们司原本就人手不足。眼下又要应付这样的盛典,就会显得更力不从心了。因此,本司命你们暂时停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事,一切以一个月后的美玉庆典为首要,明白了吗?”裴掌司表情格外严肃道。 众人齐声回道:“是,谨遵掌司之命。” “另外,越理司不幸中毒身亡,司库那边不能一直无人管照。梅音,就由你暂代司库那边理司一职。”裴掌司继续吩咐道。 一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匆匆走了出来,垂首应道:“是。” “好了,其余人都散了,各理司以及窦草微高尚秋二人随我去见太王太后。” 来到太王太后所居的长华殿前时,其他三司的人已经在外候着了。裴掌司领着身后一帮人也站了过去。 草微刚站好,旁边就有人戳她的胳膊。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魏栀子。魏栀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悄声道:“终于又见到窦姐姐你了!” “在御巧司待得可好?”草微问。 “挺好的,就是怪想你和高姐姐的。我又不能常去找你们。”魏栀子嘴巴翘得老高。 “回头咱们约个时间,得空就私底下聚聚。” “好呀好呀!” 正说着,身边起了一阵骚动。草微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结果有人告诉她说朝来公子从长华殿里出来了。 尹朝来一从殿里出来,就像一支魔法棍扰乱了一池水,那些女匠宫婢个个都不淡定了起来,私语个不停。草微发现尹朝来脸色十分不好,好像是受了什么责骂,极不痛快地从长华殿里出来的。 尹朝来一过,池水又平復了。跟着,殿内侍官来宣,四司掌司便领着人进去了。 正殿内,太王太后尹氏端坐在主位上,身侧各有一名侍婢。左侧首位上也坐着一个妇人,大约三十来岁,衣饰华丽,妆容精美。拜见完毕后,尹氏道:“本太后叫了你们来,是想先听听你们各司的打算,再做指正。王宫里难得举办一次这么隆重的盛典,你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了。” 四司掌司齐声道:“是,谨遵太王太后旨意。” “那么,御锦司的裴掌司先说说吧。”尹氏刚刚吩咐完,裴掌司还没开口时,刚才那个通报侍官便弓着腰身轻快地走了进来说,王后娘娘在外求见。 一听王后娘娘四个字,草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坏了。 第四百章 连衣挑衅(一) >  虽然知道早晚是要跟赫连衣碰面的,但草微没想到会这么快。当赫连衣走进来时,她下意识地将脑袋往下栽了栽,尽量不让赫连衣看见自己,当下还是能躲则躲吧! 第245页 一阵清脆细微的玉器声响后,赫连衣迈着大步地走进了内殿。她一身胭脂色绣蔷薇花藤夹纱金丝宫袍,头插两支凤头衔珍珠珠钗,四围又簇添了八只小簪,耳挂祖母绿,腰上更佩戴了一组彰显她身份的玉叶佩。此佩由十六只形状各异的玉片组成,刚才那阵细微的相声就是走动时,玉片们互相碰撞发出的。 她傲气而来,看王太后的眼神里不带一丝卑微或是谦逊,对于旁边那位华服妇人就更没有正眼瞧过了。她上前略施了施礼,然后含笑道:“太王太后这殿内今天可真热闹呢!看来连衣我没有来错,正好赶上这热闹了。” 尹氏也笑了笑:“原来你是来赶热闹的。呵呵,那真来错地方了。我这里不是热闹,是忙。” “是为了两个月之后的美玉盛典吗?” “是啊。” “我刚刚收到我王兄的家信,我王兄说极看重这回的盛典,到时候会携了我王嫂和侄儿们一块儿前来。” “那很好啊!你王兄奇蛟王能如此重视这回的盛典,我也感到很高兴啊!” “所以了,太王太后,这回盛典的准备就绝对不能出差错了。不然,其他几国会嘲笑我们大玉国的。” “那是当然,”尹氏颔首道,“就为了这个,我召集了四司的人来,打算好好商议商议。连衣你既然来了,也帮着出出主意吧!” 赫连衣忽然缓缓朝右侧过身去,目光浏览向了右侧站立着的四司众人。草微一见,忙再低了低头,以为能躲得过去,但没想到赫连衣竟径直朝她走来了。她忽然心跳加速,心想这女人不会当场翻脸吧? “你……”赫连衣抬手一指,指向了站在梅音身后的草微,“好像就是最近宫里传得很火的那位女匠吧?” 草微头皮一紧,当真是要找碴了? “是的,王后娘娘!”裴掌司答话道,“她正是会染云樱纱的窦草微。” 赫连衣缓步迈近,挡在草微前面的人都自动向两侧分开了,将草微独显了出来。好了,没处躲了。 赫连衣的目光像两颗撵珠似的在草微脸上任性地撵压了两遍,问道:“叫什么?” 明知故问吧?草微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听不见王后娘娘问话吗?”裴掌司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奴婢叫窦草微。”草微紧了紧牙龈回答道。 “窦……草微?这个名字啊……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哦,我想起来了,从前在西向国王宫里时,我有一个侍婢好像就叫窦草微,是专门替我捏脚的,手艺还真不错呢,一说就让人怀念了。对了,你会捏脚吗?”赫连衣眼含诮笑地问道。 “不会。” “呵呵呵呵……”赫连衣晃摆了一下身子,发出一连串高调的笑声,“瞧我这记性啊,你是个染布的女匠,又不捏脚的侍婢,我怎么还问起你这个来了?这都得怪你这个名字呀!你这名实在是不好,只要一叫,我立马就能想起我在西向宫里的那个侍婢,一想起,我就想家了。不好,不好,要不这样,换个名字吧!” “换个名字?”草微立刻抬眸甩了赫连衣一道冷光。 “换什么好呢?”赫连衣捋着手腕上那串红玛瑙,垂眸沉笑道,“让我想想……该叫什么才合适呢?有了,不如就叫奴儿怎么样?奴婢的奴,后面加个儿字,念着多顺口贴切啊!”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愿换名字。”草微直接拒绝了。 赫连衣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挑起长长的睫毛瞥了她一眼:“瞧不上本后赐给你的名字?还是觉得这名字不够好听漂亮?一个奴婢而已,主子肯赏你名字是你的荣耀知道吗?” “窦草微!”裴掌司在草微身后低低地训道,“别不知好歹!还不快谢过王后娘娘!” 草微强压住心里升腾不断的火气,绕过赫连衣,双膝跪下,向尹氏拜道:“太王太后,并非奴婢不识抬举,只因姓名如同身体髮肤,都是爹娘恩赐的,未到生死关头是不能更改的。草微这名字包含了我爹娘对我期盼,小草虽微,但生而坚强,他们希望我做个坚强的人。还请太王太后明鑑!” 尹氏听罢,眼中透出几丝赞许:“这话也很有道理啊……” “太王太后,”赫连衣立马用撒娇的腔调唤了一声尹氏,然后拂袖走过去道,“难道连衣连赏个名字给御锦司的奴婢都不行吗?这奴婢分明是矫情,太王太后可不要被她三言两语给哄骗了!” 尹氏正要开口,左侧首座的那位妇人抢了先:“公主,话也不能这么说,礼书上说,婴孩儿满月时,洗过三驱晦气,再由父亲赐过姓名。姓名就如同胎记一般是要跟随一辈子的。所以这位女匠不肯换名也是情有可原的。” 赫连衣冷眼扫了这贵妇一眼,驳道:“那是士族子弟的规矩,她不过一个贱民,哪里有那些穷讲究?” “太王太后明鑑!”草微忙又俯身,情切意沉道,”非奴婢矫情也,是父亲临终前有叮嘱,不可丢了祖宗的姓,不可遗忘了他赐的名,这就如同做人,要从一而终莫要忘本!” 赫连衣不齿道:“一个贱民可真会辩啊!” “那是自然,”那贵妇又接过话,含笑道,“我们大玉国是以诗书礼赞孝悌治国治家,上至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通晓仁义忠信孝的。不过公主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公主才刚刚从西向国嫁过来,还不了解我们大玉国的民风民情。若有空闲时,真应该先借王上的天泽书楼一用,好好地将我们大玉国的经典礼章读一读才是,公主必定能受益无穷。” “你这话是说我们西向国的人就不读书了?”赫连衣不满地回呛道。 尹氏忙打圆场道:“好了,你们二人就不要为这些琐事争下去了,还是先商议盛典之事要紧。窦草微,你先下去吧!” 第四百零一章 连衣挑衅(二) >  草微叩谢了尹氏,刚起身要退回去,赫连衣却道了一声:“慢!”草微斜瞥了这女人一眼,没完了? “连衣,你又想说什么?”尹氏问。 “太王太后,连衣听闻这个叫窦草微的女匠十分了得,能染出出云国才有的云樱纱是不是?”赫连衣笑容狡黠道。 “是有这么回事。”尹氏点了点头。 “那太王太后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既然是个宝,那就应该在美玉庆典上好好露一露脸啊!” “你有什么打算吗?” “安心,拿上来!” 赫连衣一声吩咐后,安心捧着一只朱漆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只小包袱,解开包袱后,里面露出了一段黑色的布料。赫连衣指着那段布料对尹氏道:“太王太后,您看,这是出云国新出的好缎子,我的陪嫁之物。” 尹氏瞧了两眼:“这黑缎子有何稀奇的?” 第246页 “您再看。”赫连衣说着将那段黑布扯起,两手上扬,将整段布抖向了空中。只听见唿啦一声,那布横飞了起来,露出了一面黑一面红的模样。见此,众人都惊讶了起来。 “这是……”尹氏也惊讶不已。 “这叫双色锦,一面黑一面红,是出云国一位技艺超群的女匠染出来的。这东西比云樱纱还贵呢!”赫连衣笑盈盈地说道。 “真是奇了。这布料居然可以一面透黑一面透红,还互相不渗色?”尹氏诧异道。 “这便是出云国染艺女匠的能耐之处。太王太后,”赫连衣不怀好意地瞥了草微一眼,“您想想,若是您能在美玉盛典上也拿出这么一段来,多长您的脸啊!那些出云国的贵戚们也一定都会惊讶于咱们大玉国的技艺之高超的。您说,多好呀!” 尹氏微微颦眉道:“你的意思是……” “就让她来染吧!”赫连衣甩了草微一个冷眼,“她不是很有能耐吗?我想给她一个月的功夫,她应该能染出这双色布的吧?” 尹氏没说话,裴掌司急了,几步上前道:“回王后娘娘的话,这确实太难了。研制出一种新布少说也得三五几个月,有时候甚至是半年一年。短短一个月,御锦司实在难以完成任务!” “我说你了吗?”赫连衣扭脸冷冷道,“你是不行,可未见得她也不行啊。她可是连云樱纱都能染出来的人,区区一个双色锦,难不住她吧?” “可是……” “太王太后,”赫连衣又一副讨好的模样沖尹氏撒娇道,“您想想那得是多长脸的事情呀!我真的很想看到咱们王宫也能染出这样的双色布,给太王太后您,给王上脸上生光呢!若她染不出,你想想这样无用的人留着也没用啊,对不对?” 尹氏眼中有些犹豫,斟酌了片刻后,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太王太后……”裴掌司脸色大变。 “好啊好啊,太王太后真是英明!”赫连衣转头向草微抛去了一个嘲讽的眼神,“还不快谢谢太王太后让你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你能染出来吗?”尹氏斜瞥向草微问道。 草微垂首道:“奴婢会竭尽所能。” “我要的不是竭尽所能,你懂吗?” “奴婢一定会完成太后交待的事情。” “嗯,很好。” 之后,尹氏又跟四司商量了一下其他细节。商议完毕后,四司众人便退出了长华殿。 刚一出殿,裴掌司便叫住了草微,一脸想抽她的表情怒问道:“窦草微,你是真能染出来还是想打肿脸充胖子?” 草微道:“我刚才说了,我会完成太后所交待的事情的。” “就凭你?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裴掌司骂道。 这时,御巧司的梁掌司走了出来,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劝裴掌司道:“何必沖她发火呢?你以为她想吗?她也不想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她能说一个不字吗?” “是啊,”御膳司的秦掌司也说话了,“你以为王后娘娘为难的是她吗?谁都看得出来是在为难太王太后了。所以,刚才那个时候太王太后还能说不行吗?咱们这个王后娘娘自打进了咱们这王宫之后,便左右不舒坦,成天这也不好那也不顺眼,挑咱们四司的错还少了吗?裴姐姐你就消消气儿,只当替太王太后挡了。” 御银司的汪掌司咯咯地笑了两声,飞了秦掌司一个娇俏的白眼道:“呀呀,秦妹妹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呀!这事儿是容易挡的吗?一个不小心就得人头落地啊!到时候交不出双色布来,王后娘娘能轻饶了御锦司吗?呵呵呵呵……” 裴掌司气得脸色铁青,没好气地沖其他三司道:“别在这儿说风量话,这回是我,下回就该轮到你们了!你们以为那王后娘娘只是闹闹我们御锦司吗?瞧着吧,她准得一个一个来!”说罢她便气沖沖地走了。 这三位掌司互相看了一眼,耸耸肩,流露出了一抹嘲笑。草微刚要下台阶,秦掌司却拍住了她的肩,笑盈盈地说道:“我说你啊,真是不走运呢。原本凭你的本事是可以在御锦司大展拳脚的,可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闹心的王后娘娘,你就自求多福吧!” “尽力就行了,别太为难自己,呵呵呵呵……”汪掌司又一笑而过了。 “唉……可怜的姑娘哟!”梁掌司也嘆了口气,领着御巧思的人走了。 回到御锦司前厅时,裴掌司,四位理司以及余清已经在等着草微了。裴掌司那脸色仍像打了秋霜似的,侧身坐着,右手掌时不时地拍打着扶手。草微近前时,裴掌司问她:“说说吧,你有何打算?” 草微道:“我会尽力完成太王太后所交待的事情……” “你怎么尽力?”裴掌司紧皱着眉头地打断了草微的话。 “我有信心,可以染出双色锦。”草微直截了当地说了。 “呵!”裴掌司沉沉地呵了一声道,“你有信心?单单是你有信心就行了吗?你得有本事才行懂吗?” “我有。”草微毫不惧色道。 第四百零二章 错版阿猎 >  “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染出双色锦?”裴掌司板着脸问道。 “抱歉了,裴掌司,办法我是不能说的。”草微直接拒绝了。 “你以为我是想偷窃你的技法吗?我是想知道你究竟有几斤几两!”裴掌司有些恼怒道,“不要以为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整个御锦司的前途,你当是儿戏?” 草微面不改色道:“我明白,所以我一定会染出双色锦,不让整个御锦司陷入困境。” “就凭你?”余清忍不住答话了,“你可见过那样名贵的双色锦?今天你也是第一回见到吧?听说那双色锦是出云国一位有着三十年染制经验的女匠染出来的。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成事的?我看你也不必在此装腔作势了,还是摊开来让大家一块儿想想办法吧!” 草微斜白了余清一眼:“我的技法是我能留在御锦司的护身符,如果我没了那些技法,我就会像之前那几位一样被踹出御锦司。所以,我不会将我的技法公之于众。” “说了不是想要你的技法,是……”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草微冷冷地甩了一句。 “你……”余清那脸顿时红了。 这时,赵理司来打圆场:“都不要争了,有话好好说行吗?掌司大人,我看草微她也不像是空口瞎说的。不如,咱们就信她一回?” 裴掌司铁青着脸,不满地瞪了草微一眼道:“但愿你能说到做到。要是你染不出双色锦,就等着王后娘娘的收拾吧!” 第247页 众人散去后,赵理司走近草微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草微,你真行吗?这回裴掌司可没吓唬你,万一交不出双色锦来,那你……” 草微沖赵理司笑了笑道:“您放心,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真的?这么说来,你已掌握了双色锦的染法了?” “其实我从前是见过双色锦的,要染双色锦是很麻烦,中间工序一道又一道,而且失败的机率也大。但我相信我能在一个月之内染出双色锦。” 赵理司浅笑了笑,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放心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不要客气。” “多谢!” 接下来的日子,草微不敢掉以轻心了。她关起云樱院来,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双色锦。除了灯儿和八养之外,她一律不见其他人。过了五天,裴掌司派人来传话,说要去一趟长华殿。 照旧是四司齐聚,整整齐齐地在长华殿外站了个小方阵。草微自然是大热门,谁见了都要问一句进展如何,草微也都笑笑敷衍了过去。女匠们正叽叽喳喳时,汪掌司回头来叮嘱了一句道:“待会儿啊,给我稳沉着点,别像没吃过荤腥的猫,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啊?”一脸天真的魏栀子问道。 “哟,我忘了,你是才进宫的啊。那你一定没听说过柏陵王玉盛了。” 谁?柏陵王玉盛?草微大脑里顿时轰隆地打了一声晴天雷! “那是谁呀?”魏栀子还在问。 “那可是咱们王上的亲叔叔,可你别想歪了,那可不是一个老态龙钟,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人家。他呀,年轻着呢,长得也好看,很招人喜欢的!”汪掌司说得自己都要流口水了。 “那他今天要来?” “是呀!我听说今天太王太后召见了他,还要让御锦司的人给他量体裁衣,做盛典上的袍服呢!是不是啊,裴掌司?”汪掌司向裴掌司问道。 裴掌司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道:“太王太后是派人来这么说了。说柏陵王近来得了一场大病,身子消瘦了许多,要重新量体裁衣。” 听到这儿,草微已是虚汗直冒了! 那晚那男人原来并没有死,只是生了一场大病?既然没死,那他为什么没来找自己算帐呢?是记不起当时有自己这么个人了还是觉得事情与自己无关,所以不用追究?一会儿就要跟他打照面了,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正冒着虚汗时,小方阵忽然骚动了起来。草微抬眸望去,果见一华服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翩然而至—— 他生得真与阿猎没几分差别,但脸要比阿猎削瘦,肤色比阿猎白。他一身玉色宽袍,步伐从容淡定;他双眉浓黑,目光射出去像两束坚定而又平静的光,丝毫不被旁边的任何事情而惊动。他果然有王者气度,与阿猎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在心中默默地嘆息了两声后,草微不得不认清现实,那不是阿猎,那是另一个人,一个阿猎的活人纸板,还是三维立体的。以后要不时地面对这个活人纸板,该怎么过啊? 柏陵王就这么清风不沾明月霜地从一群骚动不已的女匠前走过了。等他进入了长华殿后,四司众人才被准许进入。草微故意跟身后的人换了个位置,继续把自己低低地隐藏了起来。不管柏陵王玉盛还记得不记得自己,都最好不要碰上。 入了殿,尹氏照理问起了四司准备的情况。四司轮流应答时,草微偷偷朝坐在尹氏身边的玉盛瞄了一眼,哎呀,娘啊,真跟自家阿猎长得很像很像啊!每看一眼都是对自己那颗小心脏的一次冲击,实在是受不了啊!到底什么时候这筹备汇报才能结束呢?好想早点离开这儿啊! “那么,窦草微的双色锦染得如何了?”尹氏忽然提到了草微的名字。 草微哆嗦了一下,本能想缩,但裴掌司转身投来的目光已经将她定格。她只好慢慢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说话啊!”裴掌司小声地没好气地提醒着。 不知怎的,她莫名地忐忑了起来,忐忑得还非常地厉害。她知道眼前这人不是阿猎,但对着一张阿猎的脸,她紧张了,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上回见你说话挺利索的,这回怎么像哑了似的?”尹氏盯着她奇怪道。 “窦草微,你找死啊?”裴掌司又低低地威胁了一句。 第四百零三章 被伤嗓子 >  草微深咽了一口冷口水,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怕要冷静,只当是对着一张阿猎的照片了。稍作平復后,她开口道:“回太王太后的话,双色布的染制一切顺利。” “这么说来,我可以期待你的双色布了?”尹氏笑道。 “是的,太王太后!” 尹氏笑得更厉害了,转头去对紧挨着她而坐的玉盛道:“这回八养找回来的都是不赖的。这个,还有御巧司那个叫魏栀子的,都有一手不输人的绝活儿。我寻思着是不是该赏点八养什么,你说呢,盛儿?” “母后说得是……咳咳!”玉盛刚一开口,便暴露了他沙哑低沉的嗓音,甚至还咳嗽了起来。 “阿盛这是怎么了?难道身子还没好全?”照旧陪坐在左侧首位的那位贵妇满脸诧异地问道。 “是啊,盛儿,你这嗓子是怎么了?不说你已经全好了吗?”尹氏也惊讶了起来。 玉盛曲起拳头,凑在嘴边又轻咳了两声道:“没什么,就是嗓子还有些不舒服。母后和王姐不必这么担心。” “医正局的人都是干什么的?这一点小风寒都治不了吗?你病了多时了,还治不断根,我看医正局的那些老匹夫也都该打发回去养老了!”尹氏生气道。 “太王太后,”旁边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出来拱手道,“其实,不是风寒没好,是医正局里负责为殿下抓药的那个小医侍不小心抓错了一味药,伤了殿下的嗓子……” “什么?”尹氏陡惊道。 “好了,”玉盛挥挥手让那个侍卫退下了,“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还提来做什么呢?母后,您也不必焦心,我这嗓子养养或许就好了。” “怎么能出这样的差错?你的身子可是我们大玉国的栋樑之身,医正局的人岂能如此轻待了?”尹氏沉下脸来道,“看来医正局的那几个老头子年岁都活够了是不是?这回我一定要好好惩戒他们一番!” “母后,真的不用了,”玉盛拦道,“那个小医侍已被惩处了,您就不用再费神了。若是因为一点点差错就对医正局的那几位老医官惩处的话,恐怕会闹得医正局人心惶惶的。” “这是一点点小差错吗?分明是他们医正局的人懒怠粗心!” “母后,眼前美玉盛典在即,这才是头等大事,旁的您就不要再费神了。对了,您今天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尹氏这才想起量体裁衣的事情,忙吩咐裴掌司道:“殿下已来了,吩咐你的人赶紧重新为殿下量体裁衣。殿下近来清瘦了许多,衣裳一定要做得合适。” 第248页 “是,太王太后!”裴掌司屈膝道。 这个时候,草微心想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吧?还是赶紧消失吧,省得玉盛多看两眼把自己给认了出来。可正当她想后退回去时,赵理司却轻轻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道:“随我去给殿下量尺寸,帮我搭把手。” “啊?我……” “快走吧!” 草微无奈,只好随了赵理司去。到了殿后的一间房内,那两名宫婢已帮玉盛褪下了外面大氅,玉盛此时仅着一间白色斜襟薄衫,隐约可见他健硕的背肌。草微偷摸地瞟了一眼,哟,还有肌肉呢,平时一定没少健身吧。只是这肌肉的块数似乎少了点,没我家阿猎那么多呢。想我家阿猎那是八块腹肌在前,四块精膘肉在后…… “草微?”赵理司忽然喊了她一声,她一惊,忙收回神来,从赵理司手里接过了那条软软的皮绳。 皮绳是用来丈量尺寸的。赵理司那边牵一头,草微这边牵一头。牵着牵着草微的神儿又飞了出去——往常吧,自己给阿猎那混蛋量尺寸的时候,那混蛋总是耍赖,不肯站着量,只喜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量。有一回吧,自己爬上去给那傢伙量尺寸,那傢伙居然翻身就把自己摁下了…… “草微!草微!”赵理司的声音又急急地在耳边响起。 草微呃了一下,收回神来问道:“怎么了?” “你看你自己弄的是什么啊……”赵理司不停地沖她使眼神道。 低头一看,她傻眼了,刚刚可能想得太入神了,居然不知不觉地把皮绳在人家柏陵王的胳膊上绕了整整三圈。她瞬间窘得没地方钻了,赶紧把皮绳又绕了下来,连声道歉道:“对不住了,我……我一时忘了……” 旁边两个宫婢都低头笑了起来。玉盛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彷如一棵树,稳稳沉沉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高大而又挺拔。草微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埋着头,认认真真地帮赵理司量起了尺寸。量完后,那两个宫婢先引着玉盛出去了。 等他们走后,赵理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儿呢!我以为你好歹会跟别人不同,哪里知道你也是这么痴迷的。” 草微忙摆手,小声道:“您别误会,我不是对他痴迷……” “不是痴迷,那刚才为什么竟像傻了似的往人家胳膊上绕皮绳啊?”赵理司掩嘴笑道。 “我那是一时走了神了……” “明白,但凡见了柏陵王玉盛的人,就没一个不走神的。更何况,你是如此近距离地与他站着,心里就更七上八下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算了,解释不清楚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出去后,草微捡了队伍最后面的地方站着,心里揣着的小鼓砰砰跳了好一阵子才平復了下来。她发现玉盛对她毫无反应,就像没见过她似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玉盛根本没认出她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也算躲过一劫了。 回到御锦司后,草微又钻进了她的云樱院内埋头苦干了。第二天,魏栀子忽然跑来找她了。草微让灯儿煮了壶好茶,端了两盘太王太后赏的茶果子,与魏栀子坐在迴廊后面的小凉亭里说话。 魏栀子一个接一个地茶果吃着,赞不绝口。草微把茶果全都推到了她面前,笑道:“不急不急,吃不完就带回去。” 第四百零四章 手札被盗 >  魏栀子一脸羡慕道:“窦姐姐,你这儿可真好啊!有自己的小院子,还有这么多好吃得要命的茶果,我要是能搬到这儿来该多好啊!” “可惜你没入御锦司,不然咱俩就可以时常作伴了。”草微笑道。 “要我入御锦司,我也没那手艺呀。我呢,就会调些香料罢了。哦,对了,我特地给你带来了一种宁神的香。”魏栀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包,又从香包里掏了两星香料出来。 草微接过来嗅了嗅,贊道:“好清爽的味道!这是什么香?” 魏栀子笑道:“这是我为窦姐姐专门配的一角。我想你这些天大概都忙死了,睡觉都睡不好,有了这凝神安息的香,你就一定能睡个好觉了。要不你给它起个名儿呗!” 草微凝着那香想了想:“那不如就叫它栀子微吧!” “栀子微?这名字里有你的和我的名字呢!” “是啊,是这香是你特意为我配的,用咱俩的名字最好了。” 魏栀子开心得拍起了手来:“好呀好呀,这名字取得绝妙!栀子微,以后这栀子微就是窦姐姐你专用的了!你用没了,我就再给你配!” 过了一会儿,魏栀子就带着打包好的茶果子回去了。草微回到了染室,继续手里的活儿了。忙了一回儿后,她忽然想起了魏栀子带来的香丸,便取了一颗放金鸭小香炉里熏着,那味道顿时满屋都是,馨香无比。 伴着这味道,草微开始伏案写起了今天的染制心得。写着写着,她忽然觉得脑袋异常的昏沉,跟着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至赵理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她才迷迷濛蒙地醒了过来。 醒来时,头还昏沉沉的,眼皮子也不太能打得开。只听见赵理司在旁边吩咐灯儿打开所有的窗户,然后又拿了一盏凉茶灌进了草微嘴里。这时候,草微才有些清醒了。 赵理司那张焦急的脸出现在了草微眼前:“好些了吗?清醒了吗?我的天,你这是中了迷香啊!” 草微一脸茫然:“迷香?” “你香炉里熏的到底是什么香?” “香炉里……是栀子微啊……” “栀子微是什么?你哪里来的?” “是栀子给我的……” “哪个栀子?” 话音刚落,灯儿忽然指着草微案前叫道:“窦姐姐,窦姐姐你的手札呢?” 草微低头一看,两只手肘下空空的,刚才还放在下面的手札不翼而飞了! “坏了!一定是有人拿走了你的手札!”赵理司脸色大变道。 草微急忙起了身,桌面上桌面下地找了一遍,没有,没有,真的是不见了!她忽然后嵴背一阵冷汗,难道是刚才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有人来偷走了手札?什么人这么可怕? “难道是那个魏栀子?就是御巧司的那个?”赵理司一脸着急地问。 “栀子?”草微不太相信魏栀子会这么做。 “很有可能是她,草微。不然,她无缘无故送你香丸做什么?” “我觉得不会是栀子。虽然我跟栀子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草微,”赵理司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道,“在王宫里,最信不过就是对方的眼神。你以为她看着你是在笑,但其实她是在嘲笑你傻。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中了这样的招数呢?也怪我,我忘了提醒你不要随便用来路不明的香料。这下可怎么办?手札没了,你还能染下去吗?” 第249页 “手札没了就没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的妨碍,”草微的脸色和心情渐渐都平復了,“所有的东西都记在了我的脑子里,谁也盗不走。” “可是对方拿走了你的手札,说不定就能仿出双色锦来!” “哼!”草微轻蔑一笑,“那就得看她懂不懂韩文了!” “韩文?那是什么?” “那是一门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的文字。除非她跟我一样是来自那个地方,否则她是绝对看不懂的!” 自从上回发现余清在偷窃她的技法后,草微就改变了自己记录手札的方式。她不用本国文字,而该用韩文记录,这样一来,就只有她一个人能看懂了。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哼哼,那个偷走手札的人现下一定很郁闷吧?满篇圆滚滚的字体,能看到这贼哭!跟本姑娘斗,你还差了二十个段数! 赵理司弄不明白韩文是什么,便不再纠结了,知道丢了手札也没关系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旧怀疑偷走手札的人是魏栀子,还提醒草微要小心魏栀子了。可草微不太相信,不相信那个一脸天真地坐在自己对面吃茶果的小姑娘会是个贼。 手札被偷这件事没有传出去,草微让赵理司和灯儿都不要对外说出去,免得御锦司那些人又七嘴八舌了起来。但没过两天,在去医正局讨要一种可染色的草药时,草微听见另外两个同样来取药的御巧司的宫婢在窃窃私语,说的竟然是魏栀子。她有些好奇,走过去打听了起来。没想到那两个宫婢一见是她,都不约而同地问她手札找回来没找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手札掉了的事情?”草微十分诧异。 “哎,都知道了,没人不知道啊!”其中一个瘦脸宫婢说道,“我们全御巧司都知道魏栀子是个贼了,拿香丸迷晕了你,偷了你的手札是不是?” 草微眉头皱起:“谁这么告诉你的?” “我们也是听别人的呢。”另一个脸蛋白白的宫婢声音温柔地说道。 “不是吗?”瘦脸宫婢向草微问道,“难道不是魏栀子偷了你的手札吗?你好像跟她是一同入宫的,也算同年了,她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手?不过也不奇怪了,那个小丫头最爱装天真无辜了!” “没有的事儿,”草微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本手札,在两个宫婢跟前晃了晃道,“我的手札好好地在这儿呢!不信,你们瞧瞧?” 两个宫婢愣住了,齐声道:“没被偷啊?” 第四百零五章 洗涮冤屈 >  “我不清楚你们是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传得真太离谱了。我的手札好好地在我手里呢,什么时候被魏栀子偷去了?哦,你们是说魏栀子送了我几星香丸是吧?那香丸有宁神安息之用,我一点上立马就能睡着了,效果好着呢!她不是想拿那东西来迷晕我,是想让我睡得好点。”草微解释道。 两个宫婢有点懵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版本了。这时,有医侍出来送药,草微领了便出了医正局。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这事儿越不对劲儿。手札被盗这件事只有她,赵理司以及灯儿知道,又是怎么传出去的呢?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偷这本手札的人! 一想到这儿,草微顿住了脚步,眼缝眯起,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她转身就往回走,走得又急又快,连头都没抬。就这样,她竟一头撞上了那个阿猎的三维立体活人纸板! 那张熟悉的面孔忽地出现在眼前时,草微像被二十万强度的电流击了一下似的,头髮丝儿都竖了起来。尽管知道他不是阿猎,可只要一看到心里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会神经错乱,一神经错乱就容易做错事,一做错事那就得尴尬要死,所以草微尽量控制控制再控制,但是……没看见的时候还行,可一看见了,仍旧有种魂被吸走了的感觉。 “你眼睛长哪儿的?”玉盛身旁的那个侍卫沖草微喝了一声。 草微慌忙收回神,往右侧后退道:“对不起了,我……不是,奴婢一时着急了,没看见公子……啊,不是不是,是殿下您在后面!您先请,您请先!” 玉盛的目光斜下,不冷不热地在草微脸上打了两个转悠,问:“你不就是上回在长华殿里的那个女匠吗?” 草微忙点头道:“是,是奴婢!” 玉盛轻傲地收回了目光,抖了抖宽袖,双手反背在身后道:“母后说你能染出双色锦,可是真的?” 草微又道:“奴婢怎么敢骗太王太后?” “你可知道染不出来是什么个后果?” “奴婢自然知道,但奴婢有信心一定能染出让太王太后和殿下满意的双色锦来。” “那好,把你最新染出的色样随后送到我殿里来。” “啊?”草微愣了一下。 “没听明白吗?”那个侍卫接过话道,“随后把你最新染出的色样送到殿下的安武殿来!” “哦……”草微点了点头,有点疑惑地说道,“那奴婢想问问殿下让奴婢送色样过去,是因为殿下对双色锦也敢兴趣吗?” “本殿下只是想先过目过目,给母后把把关,不想让母后最后失望罢了。” “哦……” 随后,玉盛便走了。草微忍不住回头去瞄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犯嘀咕道,没有搞错吧?还要送色样去你殿里?耍我呢?明知道本姑娘是能避开你就一定要避开你,你怎么还自己送上门了呢?唉,真是躲都躲不开啊!哦,对了,还要去御巧司呢! 草微刚刚忽然转身就是为了赶去御巧司的。被玉盛耽误了一下下后,她又急忙往御巧司跑了。快到御巧司门外时,她忽然看见三四个御巧司的女匠正围着魏栀子数落着什么。魏栀子抹着眼泪,一句话都不敢还。 只听见当中有个女匠趾高气昂地骂着魏栀子道:“你连跟你一同进宫的姐妹也骗,像你这种人就不配待在御巧司。我要是你,早投御城河死了!哭什么哭?还有脸哭?今天一定又是你换了我那香盒里的东西了,你可真卑鄙啊,想害我配不出令掌司满意的香料,你心怎么那么黑呢?” 旁边另一个女匠也附声道:“就是!应该报给掌司,让掌司把她撵出我们御巧司!”说完,其他两个也全都附和了起来。魏栀子一脸惧色,只知道抽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着,嘴里嚅嗫道:“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 “不说了,拉了她去见掌司!”第一个说话的女匠说着便要动手,草微急忙走了过来。这几个女匠一见草微全都愣住了。 “怎么了?”草微一脸关切地走到魏栀子身边,温柔得像亲姐姐似的拍她的后背,“是犯了什么错了吗?要真是的话,好好跟这些姐姐说一说,不要闹得这么尴尬才是。” “窦草微?”第一个说话的女匠抄着手斜瞥了草微一眼,口气冷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俩不是已经闹翻了吗?” 第250页 草微回了这女匠一个敷衍的笑容,搂着魏栀子的肩头说道:“你搞错了吧?我跟栀子闹翻了?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呢?没错,我最近是因为忙于染双色锦所以很久没来找过栀子了,但这也不等于说我跟栀子闹翻了啊。” 第二个说话的女匠诧异道:“她……她不是把你迷晕了,偷走了你的手札吗?” “呵呵,”草微故意笑得很大声,“你说什么?你说栀子迷晕了我,还偷走了我的手札?这位姑娘,你索性不要做女匠了,去写戏文好了。我真是不知道这哪里传出来的笑话,居然可以这么胡编乱造。怪不得刚刚在医正局的时候听见两个宫婢在议论这事儿,原来这事儿真的传得这么离谱了啊?来来来,要看我的手札是不是?我正好随身带着,给你们开开眼界也行!”说着她掏出了袖里那本手札,在几个女匠跟前晃了晃。 这几个女匠的脸色都变了,特别是第一个说话的女匠。跟着,草微又道:“我知道栀子年纪小,不太懂事,来到御巧司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有些人见她老老实实不会争辨,就拿些闲言碎语来欺负她,想撵她走。这事儿我可不依的。回头到了太王太后面前,我得问问胡乱栽赃妖言惑众该当什么罪呢?” 第三个说话的女匠忙堆起一脸笑道:“没有,没有,严重了,窦姑娘!我们……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其实我们也不相信栀子会是那样的人。” 第四百零六章 同年姐妹 >  “还是你明白事理,”草微沖那女匠笑笑道,“日后若是栀子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对了,我这里刚刚从医正局领了一小包上好的红花,没多少,但红花可是个好东西,就送给你们几位,你们可别嫌弃。” 一听是红花,那几个女匠眼睛都亮了,慌忙拿手接了过去。唯独第一个说话的女匠冷冷地没反应,眼神里尽是不满。随后,这女匠转身走了,其他几个也跟着进了御巧司的大门。看她们都进去了,草微这才拉着魏栀子去了旁边一处僻静的地方。 “窦姐姐……我真的没想过要迷晕你……”魏栀子刚说了两句就哭得稀里哗啦。 “我明白,我明白,你别哭了,我没那么想你。”草微忙安慰道。 “这些天,她们都不跟我说话,还天天骂我……” “她们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的。好了好了,别哭了,听我说句正经的。” “你说。” “我问你,刚才说要拉了你去见你们掌司的那个姑娘是谁?” “她叫苏容,是跟着我们御巧司杨理司的副手。” “我再问你,你配制栀子微的时候可曾中途离开过?” “有!”魏栀子忙点了点头,“那件事之后我自己也仔细想了想,当时我是在自己房里配制的栀子微。但那间房不是我一个人住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拿你红花的吴姐姐,还有一个就是苏容了。我记得我当时中途出去了一趟,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苏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当时没有多想,我根本想不到苏容她会在我的香料钵里放别的东西!” “哼,看来我猜得一点都不错,”草微嘴角撇起一抹蔑笑道,“只是我不明白苏容偷我手札做什么。苏容是御巧司的,难道她想跳槽去我们御锦司?” “那你就错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她俩背后的蔷薇花藤下传了出来,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片刻后,一个人猫腰从花藤下面钻了出来,原来是易千绫。 “哇,你居然……居然躲这里?你也不嫌这儿刺太多了?”草微感嘆道。 易千绫抖了抖裙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只要你不去碰那些刺,那些刺又怎么会来碰你?你俩也真是,说悄悄话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扰得我都不能好好静心养神了。” “我们已经找得很隐蔽了好不好?是你藏得太奇怪了。对了,你刚才说我想错了,是你知道什么吗?”草微问。 “你知道苏容跟谁最要好吗?” “不知道。” 易千绫蔑笑了笑,在旁边那块大青石上坐下道:“就是你们御锦司的那个余清!” 草微眼眸微张:“余清?” “她俩是同年进宫的,也都是宫婢出身,关系是最好的。我想这件事应该是她俩联手弄出来的。苏容在栀子的配方里下了令你晕过去的香料,余清再看准时机从你那里偷走了手札,如此一来,谁也怀疑不到她俩那儿去,栀子便成了这件事的替罪羔羊了。” “没错,应该是这样。否则,苏容一个御巧司的为什么要来偷我的手札呢?” “看来那个余清是盯上你了。” “盯了也没用,就算被她偷到了手札,她也还是什么都学不到。”草微冷笑了笑。 “为什么?” 草微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札,递给了易千绫。易千绫随手翻开看了两眼,表情缓缓地变了:“天哪,这是什么字啊?你自己发明的天书吗?” 魏栀子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三人笑作了一团。易千绫把手札还给了草微,点头道:“唉,本来我还有点不服你的,现下也不得不佩服你了。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保住自己的绝密配方,你也是真够绝的啊!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能看明白自己写的是什么?” “当然了,不然我写它出来干什么呢?”草微收回手札道。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啊?”魏栀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道。 “行,学时三个月,包教包会,不会退款。” “好啊,我一定好好跟你学,这样苏容她们也没法偷到我的配发了,哈哈!”魏栀子开心道。 “你学吗?”草微沖易千绫挑了挑眼皮。 “免了,”易千绫回了个高傲的笑容,“我有我自己的办法。记忆差的人才做手札。像我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记在脑子里,才不用什么手札呢。好了,你们慢慢聊吧,我走了。” “自己小心点,”草微提醒道,“你们御膳司的狼也不少。” 易千绫眼眸微微眯起道:“她们若想打我的主意,那她们会比我死得更惨。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哇,易姐姐的眼神好可怕呀!”魏栀子摸着自己的胳膊嘻嘻笑道。 “该小心的是你,魏栀子。老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多留点神吧!走了!” 易千绫走后,草微也送了魏栀子回御巧司。看见有人从门里出来了,草微还特意演了一出好姐姐送好妹妹的好戏,把她和魏栀子不和的传闻爽爽快快地破了。 等草微回到御锦司时,裴掌司那张冷脸便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她眼前:“你哪里去了?安武殿的人都来催了两次了!窦草微,你什么时候居然跟柏陵王殿下有往来了?” 第251页 草微心里一阵悲鸣,哪里是我跟柏陵王殿下有往来啊?是柏陵王殿下自己主动找上门的好不好?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去对着那张脸啊,越对越心绞痛! 可事情始终是躲不过的。草微收拾了一份色样便送到了安武殿外。没想到老天帮了她,守门的庭卫居然说玉盛刚刚出去了,不在殿内。于是,她赶紧把东西交给了那位庭卫大哥后,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那天之后,魏栀子在御锦司里的境遇真的不一样了,没人再怀疑她背叛姐妹了。在这到处充满了女人的王宫里,背叛姐妹是一项比欺君还重的罪。 第四百零七章 又见玉盛 >  近来,长华殿那边又召见过草微两次,都是太王太后关心双色锦的事情。柏陵王玉盛倒是没再找她了。她以为自己躲过去了,但哪知道终究还是躲不过去的。某天傍晚正想收工去吃点东西,安武殿的庭卫就登门了,说柏陵王传她。 带着一个空空的胃,草微只好咬牙跟着庭卫去了。到了安武殿,接待她的宫婢将她领到了一处敞厅里,小小的,类似一个开放的茶室。室内布置甚是精緻,色调柔和清新,与柏陵王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的。 她坐在那里等着柏陵王时,不禁脑洞大开,心想如果是自家阿猎来布置这茶室的话,一定是原色柳木茶桌一张,摆一只糙糙的大茶壶,几个糙糙的茶杯,旁边再用斗大的陶碗装一碗糖蒜或者蜜酿红苕,然后大大咧咧地往软垫上一趟,大脚丫子一伸,就吃喝开了。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忽然,一抹月色晃过身边,她立马停住了笑容,转头一看,原来是玉盛来了。她赶紧坐着端端正正,摆出一脸我是很正经的女匠的表情。 玉盛穿一件家常的月色单衣而来,身上没了那些佩饰,反更显他气度不凡精神抖擞了。他于主位上坐下,打量了草微一眼,问道:“你没睡觉吗?” 草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有那么显疲惫吗?居然问我睡没睡觉。 “没有充足的睡眠那自然是无法染出令人满意的布了。我看过你送来的色样,不是很满意。”玉盛脸上没什么表情道。 “那是七天前的色样,眼下好很多了。”草微解释道。 “但是你的时间只剩下了最后十二天了。你确实你能染出令人满意的双色锦?” “殿下不用质疑。我是在用我性命做担保来染的,所以我一定会染好的。” “那好,那我需要你每天都送一次样布来。” “啊?”草微傻了。 每天送?那不每天都要看见你这张脸?oh,no!这是很折磨人的侬晓得不晓得? “不行吗?”玉盛右眉梢轻抖了抖。 “其实呢……每天送真的没那个必要了是不是,殿下?因为有时候一两天的进展是不太看得出来的……”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没进展这样的话你还敢说?” “呃……” “就这样,以后每天这个时辰给我把样布送来。”玉盛下了命令。 草微在心里默哀道,娘的,还每天送,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啊。你要不长一张和我家阿猎一样的脸,你让我三百六十天送都行啊!又不能让你每次都带个面具,怎么整? 忽然,草微那副空空的胃发出的抗议,咕噜噜……叫了一长串声儿出来。 “所以,饭也还没吃?”玉盛瞄着她问。 “嗯……”她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这样的态度,你如何让我期待你能染出令人满意的双色锦呢?” “我回去……不是,奴婢回去就吃,回去就吃。”草微不知道为什么,每回看到这玉盛都会不由自主地散漫下来,奴婢总要说成我。 “来人!”玉盛喊了一声。 一个宫婢垂头走了进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给她弄点吃的。”玉盛道。 “是!”宫婢立刻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桌还算丰富,五个硬菜加三个素菜外带两盘点心的饭菜就送了上来。宫婢将筷子放在草微跟前时,草微还有点懵。她不明白玉盛为什么还要招待她晚饭。这个男人是真的那么不放心自己吃不好睡不好,以至于耽误了双色锦的染制吗?唉,看来这个男人是个孝子,不想让他的母亲太王太后失望,所以才这么紧张双色布的吧? 不过,对着这么一张脸,请问她怎么下咽? 没办法了,她只能用快字决了。速战速决,收工走人! 一抓起筷子,她便开始了龙捲风一般的“洗劫”。可刚“洗劫”到一半,玉盛就喊了一声:“停!” 她停下筷子,一脸懵地问道:“怎……怎么了?” “打包回去吃吧!”玉盛口气里居然透着一丝无奈。 “谢主……不是,谢殿下隆恩!”草微如释重负,赶紧起身向玉盛行了个礼后,跟逃似的熘出了那间敞厅。 过了一会儿,刚才送饭菜的那位宫婢将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交给了草微。草微提上,开开心心地提着回御锦司了。 回到御锦司时,正好遇见赵理司和她的副手乔英收了工准备去吃点东西,于是,草微便豪爽地请她们吃了手里的那顿大餐。 云影院迴廊后的小亭子里,乔英好满足地捧着饭碗说道:“哇,安武殿的饭菜就是不一样,瞧瞧这肘子炖得……从里到外全是香气儿啊!一会儿汤汁儿留给我,我要泡饭吃!” “当然了,”赵理司比乔英斯文多了,但还是赞不绝口,“安武殿有自己的厨房,用的东西又贵价很多,厨子也是最好的,你说能不好吃吗?” “哎,草微,殿下对你这么好啊,他居然还赏你饭菜?”乔英向草微问道。 “那都是看在双色锦的面子,”草微没怎么吃,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酒,“他啊,太紧张双色锦了。还让我天天送样布去给他看,我都要疯了!” “殿下是个孝子,自然替太王太后紧张了,”赵理司道,“这件事情可是太王太后挡着咱们那王后娘娘的面儿答应下来的。若有何闪失,叫太王太后的脸面往哪儿处搁去?” “那倒不用天天送吧?”草微皱着眉头抱怨道。 “他叫你送,你就送,跑趟路罢了,也没什么难的。” “唉……” 正说着,余清来了。见她俩三人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了,径直走了过来问:“赵理司,你们倒是挺清闲的?别人都还在绣房那边忙着,你们倒好,跑这里来打秋风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第四百零八章 东西还来 >  乔英正要说话,赵理司却拦住了她,一面往嘴里塞东西一面笑道:“哟,我当是掌司来了呢,原来清姑娘啊!上吊也得喘口气不是?我们也刚刚下了工,补一口又怎么了?空着肚子也做不出什么来啊。” 第252页 余清扫了一眼桌面,发现全是精巧菜式,便道:“你们这补得挺不错的啊!哪里来的菜式,莫非私底下还办了小厨房?” 赵理司笑了个前俯后仰,银簪乱摇:“这真真是管家婆查上门了,连这个都要管呢!我们三个就算想办小厨房也没那个能耐没那个钱呀!” “那这些菜哪里来的?”余清指着桌面上的碗碟质问道。 “实话告诉你吧,是柏陵王赏草微的,草微拿来跟我同英儿共享的。” “谁?”余清立刻流露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柏陵王,你听不见吗?” “柏陵王怎么会赏饭菜给她?”余清惊讶万分。 赵理司缓缓放下了碗筷,从袖中抽出了一条姜红色手绢,轻抹了抹双唇起身道:“自然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得到柏陵王的赏赐咯!那些没本事的人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你要不也尝尝?安武殿的小厨房做出来的菜真的分外好吃呢!特别是这香焖肘子,连骨头都是软烂酥香的呢!” “是呀!是呀!”正在扒饭的乔英连连点头道,“太好吃了!我都拿汤汁儿泡了三碗饭了!” 余清青着脸,往乔英碗里瞥了一眼,面露鄙夷道:“说得好像你没吃过肘子似的!” “我吃过肘子啊,但我没吃过安武殿的肘子,你吃过吗?”乔英的话里带着点挑衅。 “又不是赏给你的,得意什么?”余清飞了乔英一个白眼道。 “总比没吃到的好!” “你……” “好了,英儿,”赵理司打圆场道,“吃饱了咱们就回去吧,还有活儿呢!草微,谢谢你的招待,我们先走了。” 乔英三两下扒完了饭,瞪了余清两眼后,跟着赵理司走了。余清沖那两人的背影瞄了一眼,哼哼了两声道:“真是一对活宝啊!” “要坐下来吃点吗?”草微用余光扫了扫余清道。 “没兴趣,”余清收回目光傲然道,“我才不会像刚才那对活宝似的那么肤浅呢,就像这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够丢人的!” “不吃的话,那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草微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余清表情有点僵了:“你的东西?” “反正你也看不懂,还给我吧。” “你什么意思啊?谁拿你东西了?你什么东西掉了?”余清有点小激动了。 “真会装啊!”草微讥讽道。 “谁装了?你不是说你没掉过手札吗?” “我有说手札吗?” 草微这么一问,余清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草微把最后一点茶果塞进了嘴里,嚼巴嚼巴,然后站了起来抄手道:“不打自招是吧?偷走我手札的人果然你,我没猜错。” “呵,你实在好笑啊!大家都知道前一阵子有人传你手札掉了,还说是你好姐妹魏栀子偷的,跟着后来你又说手札没掉过,我知道也不奇怪啊!”余清红着脸争辩道。 “一定很失望吧?”草微眼含讥笑地看着余清道,“好不容易拿到手了,却一个字都看不懂,有没有一种很想揍我的感觉?” 余清的眼里立刻迸出了两道寒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用这些字来做笔记是为了防谁的吗?就是为了防你这种喜欢偷窃别人东西的人。” “你说话要有凭据,不然我就拉你去见掌司了!” “你跟御巧司的苏容很要好吧?栀子给我的香丸里头为什么会有致人昏迷的东西,你应该很清楚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偷走我的独家秘方,你果然正如谢姐姐说的那样——是个贼!” “你说什么?”余清气得瞬间双瞳充血了。 “你也从谢姐姐那里窃取过东西吧?不然谢姐姐怎么会如此了解你?而你,又怎么能轻易地从一个侍奉洒扫的婢女变成了一个满身技艺的女匠?但是你记住了,”草微走近余清跟前,眼含挑衅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这里偷走任何一样东西!你要再敢动歪心思,我绝不轻饶!” “你以为你能在御锦司待多久?”余清咬着牙,轻抖了抖她那两撇眉毛道,“能在御锦司待得最长久的人才有资格说这话!我在御锦司里待了快十年了,从来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你凭什么?就凭你那个双色锦?” “一个贼在御锦司里竟然能待上十年,听完真让人为御锦司难过……”草微鄙夷道。 “你不要再说我是贼了!”余清指着草微威吓道。 “说了你会怎么样?吞了我?若想别人不说,自己就得手脚干净点!如今的御锦司也不同往日了。没本事的人早会离开,你好自为之吧!” “我会告诉你我余清凭的就是本事!” 草微蔑笑了笑,转身坐下去继续享用那些味美的茶果子了。有没有本事不是靠嘴巴说了,日后见分晓吧! 这天后,每天傍晚去安武殿成了草微的日常。草微会从安武殿带回一些好吃的也成了赵理司等人的日常。草微一回来,赵理司等人就会齐齐地等在云樱院,等着享用她从安武殿带回来的美味。 今天带回来的是一锅一品天下,这可是一道极费食材极费时间的菜餚。所以草微刚刚把那小铜锅揭开,乔英和灯儿就吸着香气扑了上去,脸都差点掉进了锅子里。赵理司看着好笑,说道:“你俩真是的!别把脑袋掉进去了,这锅子我们就没法吃了!” 乔英一脸贪婪地嗅着那香气,双目微闭,无比陶醉地说道:“让我死在这锅子里也行啊……” “晦气!大大的晦气!”赵理司轻轻地拍了乔英嘴巴两下道,“好好的不要说什么死不死,赶紧夹块鸭子把嘴给我堵上!” 乔英自动张开嘴,笑道:“好啊……” 第四百零九章 突遭绑架 >  草微和灯儿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赵理司也哭笑不得,夹了块鸭子塞乔英嘴里道:“你啊,就不该来御锦司,该去御膳司的!” 正笑着,魏栀子忽然来了。草微忙让灯儿多添了一副碗筷,让魏栀子坐下一块儿吃。 “栀子啊,你家掌司今天开什么恩了,居然让你这个时辰过来?”乔英问道。 “不知道啊,”魏栀子在锅子里捞着火腿片道,“我跟掌司说我想来给窦姐姐送点香丸子,掌司居然就答应了,我也很意外呢!” “还用说吗?”赵理司咂了口桂花酒道,“一定是让栀子来打听消息的。如今全王宫的人都在盼着草微那双色锦呢,她当然想要打听到最新的消息咯!” 栀子奇怪道:“她打听这消息做什么?她又不管御锦司。” 赵理司轻轻地戳了栀子脑门一下,数落道:“你这小丫头就是少根筋,除了配香就没别的了。这宫里讲究的就是情报收集,谁手里掌握的情报最新最准确,对谁就会更有利你知道吗?算了,跟你这小丫头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吃你的火腿片子吧!” 第253页 “那窦姐姐的布到底染出来没染出来啊?”魏栀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啊,得等到后日去长华殿才能揭晓了。这是柏陵王吩咐的。”草微从锅子里捞了一只鸭头起来道。 “哦,原来是柏陵王吩咐的。哎,姐姐,那个柏陵王对你这么好,是不是看上你啦?”魏栀子沖草微眨了眨眼睛道。 “可能吗?”草微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嘴皮子。 “那是不可能的,”赵理司下了定论道,“柏陵王是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女匠的,身份上根本不配,悬殊太大了。” “万一窦姐姐有过人的魅力呢?”魏栀子笑道。 “所以说你这丫头天真呢,像柏陵王那样的人将来不是要娶公主就是要娶贵女,哪里会娶一个女匠?清醒一点吧,姑娘,民间传说是不靠谱的。” “做个妾总行吧?”乔英插话道。 “呃……那倒也不是没可能的。”赵理司想了想回答道。 “那草微你努力点,做个柏陵王的妾也好啊!”乔英这么一说,草微吓得汤都差点喷了出来。 哎哟,娘啊,给柏陵王做妾?先不说自家阿猎会不会放过自家,就说同时被两个长得一模样的人喜欢也是一件很邪门的事情啊,还是算了,自己命薄,承受不起那种厚爱。 打完牙祭后,草微送了魏栀子回御巧司去。回来的路上,她一个人慢慢走着,心里一面想着阿猎一面朝北边走去了。她忽然想到那个假山附近去转转,便一直朝那边走去。心里正满怀感伤地想着谢姐姐时,一个黑布口袋忽然就从后面罩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绑架? 等到黑布被揭开时,草微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灯光昏黄的偏殿里。再往前一看,她瞬间明白了! 这里是菁华殿,赫连衣的宫殿! 此时,赫连衣就坐在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后,穿一件半透的藕红色纱衣,斜靠在堆成了山的金丝软枕上,含着沉沉的阴笑看着她。赫连衣轻抖了抖眉,问道:“不认得我了?” “王后娘娘抓我来干什么?”草微缓缓地爬了起来。 “哦,我关心双色锦的事情啊,”赫连衣露着坏笑,“所以想问问你关于双色锦的事情。” “后天我就会在太王太后面前展示双色锦了,王后娘娘大可以等到后天……” “可我等不及了,”赫连衣打断了草微的话,“因为我听说有人比我关心得还殷勤呢!这些天,出入安武殿,感觉怎么样?”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安武殿那个地方拿来幽会怎么样?”赫连衣语调讥讽道。 草微忽然明白了,赫连衣是冲着柏陵王来的。没错,如果自己会把柏陵王认作阿猎的话,那么赫连衣也避免不了。但是这个女人应该清楚地明白那个是柏陵王,不是阿猎啊! “怎么?不说话了?”赫连衣蔑笑道。 “那个不是阿猎,他是柏陵王。”草微道。 “是吗?”赫连衣缓缓直起身来,右手肘摁住了桌面,一双幽冷的眸子对准草微道,“你是真想瞒天过海吗?你以为你说一句那不是师兄,我就会信吗?” 草微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可那真的不是阿猎啊!” “不是?不是你去安武殿那么勤干什么?真是为了双色布吗?我听说你还会每天从安武殿带吃食走,都是柏陵王赏给你的是吗?柏陵王,一个殿下,他居然每天都赏你吃的,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柏陵王是担心我太耗费心力了,影响到双色锦的染制,所以才每天送一些吃的给我,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王后娘娘?”草微反问道。 “那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 “因为能染出双色锦的人只有我啊!” “没错!”赫连衣眼中的凌光多添了几分,“就因为你会染双色锦,你是因为你能染出那个该死的双色锦,所以柏陵王才会对你那么好,而我,也要输给那个太王太后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了,那种需要几十年经验才能染得出的锦你居然会染?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你其实是想用那个双色锦为难太王太后的是吗?” “是啊,我承认,我是想为难为难那个老太后,因为她跟你一样地很烦人。可是我没想到你最后居然真的能染出双色锦,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让我在众人面前认输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还有你的双色锦全都消失!” 草微心里暗暗地惊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赫连衣长眸微窄,用涂抹了蔻丹的长指甲指向了她:“我会让你变成一个笑话,我会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其实根本染不出双色锦来,那只是你编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你想毁了我的双色锦?” 第四百一十章 百米冲刺 >  “何止?我连你也要一併毁了!到时候不管那个柏陵王是不是师兄,反正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窦草微来坏我的事了!”赫连衣口气阴沉道。 “这可是大玉国王宫,是有章法,不是你们西向国王宫!”草微怒道。 “安心!”赫连衣沉声唤道。 安心推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婢,都是赫连衣从西向国王宫带来的。这两个宫婢架起草微就出去了,直接拖到了旁边一间小屋里,绑在了椅子上,用布塞住了嘴巴,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转瞬间,草微便成了阶下之囚了。 她心里那个气啊,足以秒杀十个赫连衣了!那个卑鄙的女人为了赢太王太后,为了心里对阿猎的私情,居然用了这种招数,实在可恶! 怎么办呢?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无人求救,自己又被绑成这样,该如何是好? 天刚亮时,门忽然开了。赫连衣和安心一併走了进来。 草微缓缓地抬起了头,虚眯起双眼,以避免窗外的白光太过刺眼。她蠕动了一下干了壳的嘴唇道:“你究竟还要把我关多久?” 赫连衣凝着她,笑得妖冶:“你知道吗?外面找你都找疯了。御锦司,长华殿还有安武殿的人都在找。特别是长华殿的那个老女人,我想她应该着急得一夜没睡好吧?我一想到明天她拿不出双色锦来炫耀的时候那一张又老又难堪的脸,我心里就十分痛快!还好吗?怎么一脸要死的样子?” “托你洪福,我还死不了!”草微一脸虚弱道。 “我当然不会现下就让你死,我留着你还有用处呢。等我把安武殿的那个人逼出了结果,我会让你死的。在这宫里,让你死的办法太多了,服毒自杀或是不慎跌进水池里都行,你说呢?” “我都跟你说了,那个人不是阿猎!你身为王后,一国之母,你居然还贪恋我的男人,你到底知耻不知耻?”草微微微喘息地骂道。 “哼,”赫连衣冷冷地撇了撇嘴角,藐然道,“不要想骗我。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师兄!安心!” 第254页 “奴婢在!”安心在旁应道。 “给她灌点人参水,不要让她一副白脸苍苍的模样,我留着她还有用的。” 安心上前,从袖中取一个瓷瓶,拔开瓷瓶的塞子,伸手捏住了草微的下巴,强行将那瓷瓶里的水往草微嘴里灌去。 终于,时机到了! 毫无预兆,草微忽然曲腿勐蹬,给了安心一记狠狠的微微小踹!这是阿猎教她的防身术之一,狠踹女人小腹可以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伤害! 果然,安心惊叫了一声,整人往后飞了出去。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赫连衣都是背对着的。等她惊觉转身时,草微已连人带椅子地撞了过去! 完美,第二个倒下! 一鼓作气,草微开始背着椅子狂奔了。她气喘吁吁地夺门而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跑。 “给我把她抓回来!”身后是赫连衣发疯的嘶吼。 草微嘴角扯起一丝蔑笑,想抓我?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刚才那些虚弱全都是本姑娘装的,本姑娘昨晚可是养足了神的,来个1000米马拉松都没有问题! 冲出迴廊尽头时,正好遇见了清晨起来洒扫的几个宫婢。一见草微这副模样地冲出来,那几个宫婢吓得丢了拂尘扫帚,狂叫了起来。草微没理她们,继续找路跑。但就在这时,赫连衣追了上来。 赫连衣先一个箭步上来,摁住了草微身后的椅子,迫使草微停了下来,并后坐回椅子上。跟着她右手呈虎爪状,一下扣住了草微的喉咙,草微顿时喘不过气来了! “还想跑?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你以为我赫连衣是谁?”赫连衣狠狠地掐着草微的脖子,眼中尽带杀气。 旁边那几个宫婢吓傻了,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走了。 跟着,赫连衣拔下了自己髮髻上的那支长金簪,抵在草微眼珠子跟前恶狠狠地说道:“我是要先挖你的眼睛好呢还是先割断你的喉咙好呢?” “死……女人……”草微青筋暴涨地骂道。 “好吧,你这么喜欢骂,那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赫连衣刚刚把金簪扬起,打算一簪子戳穿草微喉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太王太后那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你给我住手!” 赫连衣浑身一颤,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扣着草微喉咙的手也缓缓地松开了。当她回身时,只看见太王太后尹氏,玉盛,尹朝来以及她的夫君玉琨就在那迴廊下站着,个个都怒目而视着她。她心里一慌,手里的金簪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谢天谢地,草微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了! “太王太后……” “你在干什么?”尹氏在玉盛的搀扶下怒气沖沖地向赫连衣走来。 “我……我在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奴婢而已……”赫连衣有些结巴地解释道。 “她是御锦司的人,还用你亲手来教训?昨晚我们所有人找了整整一晚,没想到人居然就在你这里!好,那你就必须得给本太后一个合理的解释!盛儿,叫人把窦草微解了,带到前殿去问话!”太王太后说罢瞪了赫连衣一眼,转身走了。 玉盛向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刻拔出匕首割掉了绑着草微两只胳膊的绳子。绳子被揭开后,两条胳膊上那重色的淤青顿时呈现了出来。 “很疼吧?”尹朝来走过来关心道。 草微忍着胳膊上的麻木和疼痛,抬起一张略显惨白的脸道:“还行……” “王后娘娘真是有点狠……” “别啰嗦了,”玉盛一脸铁青地打断了尹朝来的话,吩咐道,“玉晋,先给她上点药,然后送到前殿来!尹公子,你也不便在此久留,前殿去吧!” “好!”尹朝来再看了草微一眼,同玉盛一道去前殿了。 玉盛的贴身侍卫玉晋忙吩咐旁边那几个吓傻了的宫婢将草微扶到一旁坐下,又命她们取来了药膏给草微覆上。虽然很疼,可草微一声疼都没叫。玉晋不由道:“你倒是个挺能扛的。” 第四百一十章 大快人心 >  草微那灰白的脸上拂过一抹淡笑:“我可没那么娇贵。若不绑着我的手,我一定能掐死那个疯女人!” “别这么说,那可是王后娘娘。”玉晋提醒道。 “那还像个王后娘娘吗?你见过哪家的王后娘娘能疯成那样的?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殿下的人发现你在菁华殿,及时地跟殿下禀报了。殿下一个人不便闯殿,便立刻带着太王太后来了。正好尹公子和王上也在太王太后处,便一起来了。” “这么说来是殿下救了我?” “当然,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感谢殿下。” 草微心里忽然觉得一丝温暖,看来长成阿猎模样的人都不是坏人啊! 稍后,前殿里,尹氏盘问起了事情的始末。赫连衣说是因为草微顶撞了她,所以才将她关起来以示惩戒的。而刚刚也是因为草微居然敢袭击她,她才出手的。听完她的解释,尹氏瞥向了地上跪着的草微问道:“是这样的吗?” 草微略略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太王太后的话,奴婢之所以会顶撞王后娘娘,是因为王后娘娘命奴婢说出双色锦的染制之法。奴婢不肯,所以王后娘娘便将奴婢关了起来。至于之前对王后娘娘不敬,那是因为奴婢心急,奴婢怕耽误了明天向太王太后展示双色锦的事情。还请太王太后明鑑!” 草微没说实话,因为说了实话对谁都不好,所以她编了个藉口,想来赫连衣也不敢反驳。 果然,赫连衣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着牙龈冷冷地扫了草微一眼。 尹氏转头问道:“连衣,你要双色锦的染制之发做什么?” 赫连衣傲慢道:“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就算你好奇,你也不应该把她扣下,关押在你的菁华殿内。她身上负有染制双色锦的重任,你不是不知道的。而且,刚刚你甚至还想亲手将她杀了,你当我这大玉王宫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尹氏沉色训道。 赫连衣不服气道:“这贱婢袭击我,难道我不该还手吗?像这样的贱婢若是在我西向国早拖出去杖毙了!” “但这是在我大玉国!”尹氏那脸色更难看了,“我大玉国王宫自有章法制度,不容许任何人任意妄为!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这回你是初犯,我可以原谅你,但绝对不能有下次。即日起,你留在菁华殿内反省,没我命令,不许踏出殿门半步!” 赫连衣愣了一下,向尹氏抛去了一抹冷光:“您这是要软禁我吗?” “这叫反省思过,不叫软禁。”玉盛口气淡淡地接过话道。 “那不还是等同于软禁?”赫连衣怒道。 玉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身为王后,不守宫规,滥用私刑且不顾体面,出手刑法宫婢,就是这两条罪足够让你困在这菁华殿半年了。如今,太王太后仁慈,念你是初犯,只是暂时将你禁足罢了,你还有什么怨言?你以为我们大玉国王宫跟你们的西向国王宫一样没有章法制度吗?看来,你须得好好地将我们大玉国王宫的宫规章法好好抄写几遍!” 第255页 “你……”赫连衣气得两腮绯红。 “来人,搬宫规,让王后娘娘每日晨昏都诵读一遍,好长长记性!”玉盛高喝了一声道。 “你凭什么罚我?王上还在这儿呢,他才是一国之君,要罚也该由他罚!”赫连衣不服气道。 玉盛没说话,只是将那双冷冷的眸子瞥向了一旁一直没说过话的玉琨。玉琨却缩了脖子,一点威严都没有,眼神左忽右闪道:“寡人一点异议都没有……一切就按照王叔的意思办吧!” 赫连衣当即气得两个眼珠子斗大,手拍着桌面欲要起身找玉琨理论,却被尹氏喝住了。尹氏甚是不悦地瞥了赫连衣一眼道:“真是没规矩!他是王上,你的夫君,你跟他拍桌子瞪眼像个什么话?我看不止宫规,女戒一类的书你也该诵读抄写,方才知道怎么为人妇!” 赫连衣被两个厉害人物夹击,又得不到夫君的支持,已是气得只剩下两个鼻孔唿啦唿啦往外出气了。草微偷瞥了一眼,心里甚是乐哉! 之后,御锦司的人来接草微了,草微便拜别了尹氏玉盛等,随裴掌司和赵理司回去了。 回到云樱院,草微那颗心才真正地落定下来。外面不断地有人来探望她,都被灯儿打发去了。过了一会儿,灯儿捧着一碗药进来了,递到草微手里道:“这是医正局那边派人送来的,给姐姐安神宁心的药汤,姐姐赶紧喝了吧!” “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吓哭吧?”草微笑问道。 灯儿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了一副快要哭的样子道:“不瞒姐姐说,我还真吓得哭了。我想要是姐姐出事了,往后谁照管我去?所幸老天还是眷顾姐姐的,没让姐姐出事。对了,姐姐,有个事我得跟你说说。” “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捣乱了?” “也不是捣乱,你等等!” 灯儿起身绕出了屏风,片刻后,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回来了。她递上书信道:“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草微接过来,拆开信读了读,脸色腾地变了。这是一封通敌的信,简而言之,这封信能暗示出她窦草微是个通敌的细作。 “哪儿来的?”草微问。 “是我从柜子里面翻出来的。昨晚你不是不见了吗?整个御锦司挖地三尺地找人呢。我也想出去找,可姐姐你说过要守住染池不许任何人接近,所以我只好守着染池了。过了没多久,余清姐姐就来了。” “她来了?” “她当时硬要闯进咱们染池里去找人。我不让,她还推我跟我凶呢。后来没办法,我只能让她进去了。但我没走开,我一直跟着她呢。” “然后呢?” “然后她身边的那个琪儿忽然扯着我说了几句话,我当时也没在意,可后来等她们走了之后,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我记得当时琪儿扯着我说了话之后,我瞥见她匆匆地从咱们放染料的柜子那边走过去,所以我就跑到柜子前搜了搜,就搜出了这封信。” 第四百一十一章 被撤职了 >  草微脸色渐渐变了,握着那封信的手也紧了。片刻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灯儿忙道:“姐姐你要去哪儿?姐姐你才刚回来,要好好休息啊!” 草微没说话,取了外衣套上便匆忙出了门。她猜此时裴掌司应该还在赵理司的轻衣馆那边,便径直去了。推门进去时,裴掌司果然在,而且赵理司和余清都在。 “你怎么来了,草微?”赵理司忙迎上来道,“你怎么不歇着呢?” “是啊,”余清冷冷地扫了草微一眼酸讽道,“可千万要歇着啊,太王太后那边少不了你呢!” 草微回了余清一个冷眼,走上前将手中的信拍在了裴掌司跟前,怒色道:“裴掌司,您的人干出这样的事。您说要不要报内务司一趟?” 裴掌司有点莫名其妙,问道:“你哪里抽风了?居然拿着这信来吆喝本掌司?你真以为有太王太后给你撑腰你就了不得了?” “这是一封通敌的信,是你的副手余清趁我昨夜在菁华殿内时塞到我柜子里的!” “什么?”裴掌司当即愣了。 “你胡说!”余清立马反驳了起来。 “胡说?”草微转过脸去,冷冷道,“有人亲眼看见你闯进了我的染池,然后在柜子前徘徊,你还说不是你?” 余清狡辩道:“我是去过你的染池,但我那是为了找你才去的。” “我会困在我自己的染池里是吗?这么不符合逻辑的想法你都能有,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做上这个副手的!裴掌司,”草微又将目光转了回来,“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置?您要不处置,咱们索性就报给内务司,让内务司来查个清楚!” 裴掌司脸都青了,一把抓起桌上那封信,扯出来看了两眼。然后,她一掌拍在了桌上,脸色更青更黑了。 余清忙道:“真的不是我啊,掌司!这是有人冤枉我的!” “闭嘴!”裴掌司怒喝道。 余清不敢再说话了,撇了撇嘴,很不痛快地低下了头。 “草微,”赵理司上前打圆场道,“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到内务司去。通敌信不是件小事,咱们整个御锦司都会受到牵连的。我想这件事就交给掌司处置吧,我想掌司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我只是担心掌司会因为亲疏关系而不做任何处置。”草微看着裴掌司道。 “怎么会?”赵理司又道,“掌司毕竟是掌司,孰轻孰重她比咱们要更清楚。这件事若真闹了出去,她也得有嫌疑呢!裴掌司,您说是吧?” 裴掌司面色幽黑道:“放心,窦草微,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谁要敢在我的御锦司里搞这些事情,任她是谁我都不会轻饶!通敌啊,这可是要灭全族的大罪,我绝对不会姑息!” 草微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暂且相信掌司您。我希望掌司您能说到做到,也希望有些人不要再搞这种事情了,不然,下回我就直接呈到太王太后或者柏陵王面前去了!” “我送你回去。”赵理司搀着草微,开门出去了。 出了门,赵理司把草微扯住了,用手指了指房内。片刻后,房内响起了裴掌司那暴跳如雷的声音:“你是吃错药了吗?这种事情你也干?你在御锦司十年了,做了这种事会有什么后果你不清楚吗?” “掌司,是窦草微陷害我的!”余清楚楚可怜地辩解道。 “你当我瞎啊?是不是你干的我会不清楚?这样的信一旦送到了太王太后面前,很快就会被人拆穿,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那帮内务司的人?一旦被拆穿,你会死,我也会受牵连的,懂吗,蠢货!” 草微和赵理司忍不住掩嘴偷乐了起来,这个余清终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第二天清晨循例训话时,裴掌司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撤去了余清副手一职,降为了入籍女匠。而余清的位置将由女匠宋萱儿代替。 第256页 听到宣布那瞬间,余清那张脸全是淤青,看上去像个浑身都充满了易燃气体,随时要爆炸的绿皮青蛙似的。当宋萱儿走到她跟前,示意她应该从台阶上下来时,她脸已经气得变了形了。真真是咬着银牙,冒着火光地一步一步地从那台阶上迈了下来,然后极不情愿站到了女匠行列中。 而宋萱儿,轻巧地一步跨上,转过身来,姿态高傲地立在了裴掌司侧旁。 随后,长华殿来宣,裴掌司急忙带着草微等人去了。 今天,不但是草微的双色锦展示于人前的日子,也是四司向太王太后汇报这一个月来辛苦成果的时候。所以,今天长华殿的正殿里,洋洋洒洒地坐了好些贵妇,都是太王太后请来赏鉴的,唯独没有赫连衣。 四司的禀报让尹氏很满意,也赢得了诸位贵妇的赞赏。轮到压轴好戏上场时,只见草微和灯儿一同上了场。草微拿着锦的一头,灯儿徐徐地向后退着,那布便像画一样慢慢展开在众人面前。展开时,四下里一片惊啧声。有两位贵妇已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想一看究竟。 “这真是王宫里染出来的?不是向出云国买进的?”其中一位年纪大约和尹氏差不多的妇人惊讶地问道。 尹氏笑呵呵地点头道:“是啊,是咱们王宫里自己染的,不是从出云国高价买进的。” “咱们宫里竟能染出这样的好缎子来了?” “没错。咱们宫里进了一些新人,新人带来了新技法,自然就不同往日了。就拿你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匠来说,这双色锦便是她一手染制出来的。”尹氏指着草微笑道。 那妇人朝草微望去,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流露出了赞许的意思。这时,刚才迫不及待起身的那两个贵妇已经走到了双色锦跟前,又是抚摸又是嗅闻,喜欢得眼睛珠子都冒光了。其中一个贵妇捧着不撒手道:“这缎子又轻薄又凉爽,做夏裙是最最合适不过的了!太王太后,你能不能也赏我点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终于出宫 >  另一个笑嗔道:“看上了就要搬回家去是吧?你这毛病还是改不了!别想了,这布太王太后是要留给咱们王后娘娘的。用这双色锦做一身漂亮又贵气的衣裳穿在王后娘娘身上,往那美玉庆典上一走,多显咱们大玉国的脸呀!太王太后,您说是不是?” 尹氏一听王后娘娘四个字,脸上的笑容散去了一大半,低下眉眼自顾自地捧起了茶来喝。那贵妇见自己说的话不招尹氏喜欢,好像还有点不高兴了,脸色顿时僵住了,急忙撤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另一个也不好再看了,也匆匆地回了自己位置。这殿里的气氛忽然降到了冰点。 贵妇们正尴尬于如何打破这僵局时,草微忽然开口了:“禀太王太后,奴婢还有一种布料想呈现给太王太后过目。” 尹氏这才抬起眉眼,问道:“哦?你还有布料要呈现?” “是。” “那就赶紧呈吧!”尹氏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草微和灯儿小心地收起了双色锦,放回了长匣中。然后,又从另外一只长匣里取出了一样布。那布是灰色的,起初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徐徐展开后,在充足的光线照耀下,那灰色竟有些泛金,仿佛有一缕一缕金沙流动在布料之间。 尹氏是最爱灰色的,丧夫之后多数是穿灰色和深青色。眼见着这灰中带金的布,好不惊讶,忙问道:“这布竟是用金粉所染?” 草微含笑道:“不是,是奴婢的一个独特技法,可以让布料呈现出金沙细细流动的样子。” “拿近点让我瞧瞧!”尹氏招手道。 草微将布料移到了尹氏跟前,尹氏抚着那布料十分喜欢,不住地点头道:“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灰色布料之一了。另外一种我也喜欢,叫芥子灰,那布穿着叫人心里平静,你这布穿着叫人觉得大气而又不失贵气。很好,很好。这布可有名字?” “还没有,太王太后。”草微道。 “那不然就叫它金沙灰吧!” “谢太王太后赐名!”草微拜谢道。 “你这回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尹氏赞许道,“我一定要赏赐你才行。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草微抬头道:“奴婢真的可有要赏赐?” “当然。”尹氏笑吟吟地说道。 草微忙起身将金沙灰交到了灯儿手里,向尹氏下跪拜道:“奴婢想出宫一趟!” 尹氏稍愣了片刻后,问道:“你为何想出宫?” 草微道:“奴婢来此后,一直还没写过书信回家。奴婢怕家中的人惦念,所以想出宫一趟,採买些酉玉城的特产一併寄回家去。” 尹氏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年仅四岁的妹妹,还有一个脑子不怎么清醒的娘,以及我的夫君。” “真的吗?你家中还有弱妹和病娘?那实在是太可怜了些!”尹氏感触不已。 “所以,恳求太王太后准许奴婢出宫一趟!”草微再拜道。 “好吧,我既然说过要赏赐你,那么这话就不能收回的。我许你出宫一天,採买东西以及寄出家书。” “多谢太王太后恩典!”草微激动不已。 终于,终于,终于可以出宫去了! 虽然是短暂的一天,但至少可以出宫去给阿猎寄信了,至少阿猎可以有机会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一想到这儿,草微就兴奋得想蹦上房梁! 出发前一晚,高尚秋,魏栀子和易千绫都集聚在了草微的云樱院内。她们把各自的家书都托给了草微,高尚秋还把自己的月银一同寄回了家。第二天一早,草微带上那些沉甸甸的嘱託便和赵理司一道出宫了。 赵理司是因为正好有事情要办,所以才跟草微一同出宫的。两人一出宫便赶往了驿站。在驿站,草微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了那个驿站的老闆,又多给了好几个银币后,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可离开驿站后,她心里又放不下了。她担心送信的信使半路上会被山贼打劫,担心那些信会泡了水所以无法送到,总之寄了信反而更担心了。 赵理司看草微一脸愁容不散的样子,便领着她逛起了酉玉城。两人最后在城内一家寺庙里歇了脚,添了香油钱,预备着在这里吃一顿素斋。草微其实不想吃素的,但看赵理司那么诚心便不好拒绝了。 随后,赵理司领着草微到了添香阁,这里是供奉灵牌的地方。在一排排整齐的灵牌前,赵理司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要祭拜的灵牌。草微往那灵牌上望了一眼,只见上面用金粉描了一行字:明贤厚德银卫同德公徐遣之神位。 “这是……谁啊?你爹?”草微好奇地问。 赵理司缓缓地往灵牌前的油灯盏里注着香油,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夫君。” “啊?你……成过亲的?” 赵理司淡淡地笑了笑:“我看着不像有人肯要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257页 “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因为在宫里,不管成亲没成亲,只要是理司都得梳这种盘髻。” “那你夫君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的。” “这么惨?” “他是银庭侍卫,从前跟随玉湛殿下的。有一次玉湛殿下遇刺,他为了保护玉湛殿下,所以就……” “因公殉职?” “对。” “哦……”草微感触道,“那你比我还惨呢。这些年,你一直都来这里拜祭他吗?” “嗯,”赵理司往香炉鼎里插了三支长香道,“我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祭拜他,跟他说说话。他的尸体是没有找到的,所以我只能在这里供奉一个牌位了。” “更惨了……”草微无比同情道。 “其实都过去了,”赵理司沖草微浅浅地笑了笑,“再难熬的日子我都一个人熬过来了,其实也就那样。我也想过自尽,也想过追随徐遣而去,但是我想他应该不想看到我这样。” “当然,他希望你过得好。” “你夫君对你也一定很好吧?”赵理司笑道,“刚才在驿站的时候,你那个紧张的样子真是把我逗乐了。你就差把自己摺叠起来放进那个信封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静室密谈 >  草微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因为我怕我们家阿猎收不到那封嘛。从酉玉城到明月村是有很长一段路的。在路上,谁也说不清楚会出什么事儿啊!” “不用担心。如果这回寄出的收不到,那咱们下回还寄。” “下回还能出宫吗?” “当然,”赵理司点点头道,“只要你能坐上理司的位置。每两个月你都可以向掌司提出出宫一趟,因为理司需要出宫採买本司所需的东西,这是宫里的规矩。再说了,凭你的本事,随便跟太王太后说一声,她老人家也会许你出宫的。” 草微笑了笑:“你这么一说之后,我也不那么担心了。如果这次真的寄不到的话,下次我就多攒点钱,专门雇个人送回去!” “或许你还可以把你的家人都接到酉玉城来。” “这个主意不错啊!” “好了,咱们下去吧,那边的斋饭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下了添香阁,赵理司让草微先等等,她到后面去上个茅房。草微坐在廊下,把自己用来打草稿的几页信纸拿了出来,不断地想像阿猎收到信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狂喜?难过?伤心?还是郁闷加悲愤? “窦姑娘!”玉晋的声音忽然轻轻在她耳边响起。 “哇!”她惊了一跳,手里的信纸全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玉晋弯腰捡去。 “没什么!没什么!我自己来就是了!”她连忙拨开了玉晋的手,胡乱地捡起那几张纸塞回了怀里。好险,幸好没给玉晋看到,不然自己就窘大了。因为那信纸上满篇都写着亲爱的阿猎,亲爱的犬犬以及想你的微微…… “呵呵,”她尴尬地笑了笑,“怎么……玉侍卫也来逛寺庙啊?” “你不也来了吗?”玉晋抄手道。 “我算游客啊,我都没来逛过这寺庙呢!那玉侍卫来干什么的?” “随便逛逛。” “哦……随便逛逛……” “你一个人吗?”玉晋又问。 草微指了指通往后面的那个小门道:“还有赵理司。她去解决她的三急了。” “那就跟我来一趟吧!” “来一趟?去哪儿?” 稀里煳涂的,草微就被玉晋带走了。最后,进了一间很幽静的禅室,跟着玉晋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草微轻轻地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进来他不进来,又玩绑架? “咳咳!”房间里忽然有人咳嗽了起来。 草微循声望去,哦,原来房间里还有别人啊。那个坐在茶案后面,一身天青色大氅的男人不就是柏陵王玉盛吗?他找自己? “殿下?”草微缓步走了过去,有点纳闷不解地看着玉盛。 “坐。”玉盛吩咐道。 “哦……” 草微坐了下去,有点忐忑不安地瞟了玉盛一眼。这男人什么意思?把自己叫到这儿来想干什么?这房间这么僻静,又只有自己和他,万一他想干点什么……当然不行了!自己已经有阿猎了嘛!宁死不从! “双色锦和金沙灰的事情你办得很好。”玉盛表情严肃地开口道。 “应该的……”草微略略弯了弯腰。 “你是技法确实超群,在宫里也出类拔萃的,我想将来必定能大有所为。所以,我想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这个……有必要知道吗?”草微有点诧异。 “你很得太王太后赏识,将来是要帮着太王太后復兴宫内百艺的,所以你必须要身家清白。” “哦……我懂,我懂,您是怕我是故意接近太王太后,是别国的细作对吧?” 玉盛端起茶杯,口气淡淡道:“你明白就好。” “那您想知道些什么?”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呃……有一个脑子不太好的老娘,有一个才几岁的妹妹,还有就是我男人了。”草微如实回答道。 “你男人是做什么?” “哦,他是个糙人,他就在我们村……” 话还没说完,玉盛忽然轻轻地呛了一口水。草微有些纳闷地抬眸问道:“怎么了?奴婢哪里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了?” 玉盛喉咙处哽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很少听见别人这样来描述她的男人。”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奴婢的男人真的就是个糙人,一惹得不高兴了,他就会跟你动手呢。我们村那附近都没人能打得过他。”草微说得很傲娇。 “哦,原来你男人是这样的人。那他知道你到酉玉城来的事情吗?” “说实话,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八养大人当时是把奴婢绑……哦,不是,是在没有告诉奴婢家人的情况下把奴婢弄到酉玉城来的。所以,奴婢才会恳求太王太后准许奴婢出宫给家人寄信。” “你的家人一定在到处找你吧?” “那是肯定的!”草微使劲点头道,“我男人肯定在到处找我呢!所以,我很担心那封信能不能寄回我老家去……唉,希望能寄回去就好了。” 玉盛抬眸瞄了她一眼:“你说你男人一定在到处找你,那你的信寄回去的时候,你男人也未必在家。或者,将来等你回去了,他也有可能因为出去找你而不在,那你会怎么办?” “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在家等着他回来。如果他长时间不回来的话,我就出去找他。”草微回答得很认真。 第258页 “哦,”玉盛又垂下了双眸,盘着手里的茶杯道,“我觉得你出去找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大玉国这么大,你能去哪里找他呢?说不定人还没找着,你就遇上危险了。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待在家里等他。他一旦得知你已经返家了,就一定会回家去找你的。” 草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殿下说得很对,考虑得确实比奴婢要周到,谢谢您提醒了。只是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王宫回老家去。” “也不是没机会的。只要找着合适的机会,你就能出宫。” “譬如说呢?还请殿下稍加指点!”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还个人情 >  “譬如说遇到大赦,宫内会释放一批年长的宫婢,但你年纪还轻,要释放也释放不到你那儿去。”玉盛道。 “对啊……”草微有些失望道。 “又譬如说,你犯了事儿,尸体被抬出宫去。” “啊?那还是不要了,我还想活着回去见我男人呢!” “再譬如说,你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地留在王宫里,做到六十来岁做不动的时候,因为一生勤勤恳恳而得到王上特别的恩赐,赐你告老还乡。” “不是吧?”草微脸色都变了,“那时候的我不就已经是白髮苍苍,老得走不动了吗?我男人也应该是个白鬍子老爷爷了好不好?殿下,照您这个说法,我是没机会在短时间内离开王宫了?” 玉盛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 “一个字:逃。” “逃?”草微双眸微张,“您不是在拿奴婢说笑吧?” “我说的逃,不是明目张胆地逃,而是名正言顺地消失掉。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年华大好的时候离开王宫,回到你男人身边,而且还不会被王宫通缉追杀。你懂我的意思吗?” “奴婢懂,可是……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从王宫里消失掉呢?” “譬如像今天这样,出宫来办事,然后遭遇了意外,连尸骨都无存了。” 草微眼前一亮:“对啊!这样不就算名正言顺地消失了吗?照这样说,那我今天就可以消失了?”说完这话,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警惕地朝玉盛瞄了一眼,心想这个殿下怎么会这么好心帮自己逃走呢?难道说这人是故意试探我的忠心的? 玉盛也瞄了她一眼:“怎么?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那个……”她双手在膝盖上来回搓揉着道,“奴婢想,殿下您是不是跟奴婢说笑的呢?哪儿有殿下帮奴婢逃跑的道理呢?再说了,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子逃跑呢?奴婢其实是胆子很小很小的人。” “我这么做是为了谢沉香。” 她勐地抬起头,惊愕道:“谢姐姐?” “你和谢沉香情同姐妹,对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王宫,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但是最终她还是没能达成所愿。我想她应该会很希望能看到你平安地离开王宫,然后带着她毕生的心愿,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不懂了,真的不懂了,当晚的事情难道这个柏陵王已经忘了?又或者,当晚是自己想错了,谢姐姐并没有对这个柏陵王动手,而是救了?可是,如果真是谢姐姐救了个这个男人,那谢姐姐和殷理司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了?这样也太说不通了吧? “我与谢沉香有些交情,”玉盛继续说道,“我尚欠她一个人情。如果她已经去了,我想我也只能把人情还在你身上了。” “哦……那我懂了……”她略有所悟地点点头。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您说。” “谢沉香在死之前可曾交过什么东西给你?” “东西?”她脑海里忽然划过了一件东西,那本她从假山山洞里找到的谢沉香的手札。找到那本札记后,她悄悄地藏了起来,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有还是没有?”玉盛又追问一句。 “没有。”她赶紧回答道。 “真的没有?” “谢姐姐的遗物听说全部都随她的尸体火化了,我一件都没捞着。我倒是想留一件下来做个念想,可没办法拿得到。”她故作忧伤地低下了头。 “哦……”玉盛口气里透着一丁点的失望。 “难道殿下在找谢姐姐的某样遗物?” “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在宫里去世的宫婢被视为不详,你手里若留有她的东西,最好藏起来或者毁了,若被人发现了,你可能就有麻烦了。” “明白了……” “行了,你退下吧!” 随后,草微就离开了玉盛的禅房,快步地去寻赵理司了。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心里在暗暗地想,这个玉盛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吧?说什么给自己出主意逃出王宫,其实就是先示好然后再套问谢姐姐手札的下落,一定是这样!怪不得呢,一个殿下怎么会跟一个女匠出谋划策呢?原来是另有目的的啊!看来谢姐姐那本手札挺重要的啊,但是上面除了记着谢姐姐的染织心得之外,似乎没别的东西啊! 穿过了几道门,草微终于和赵理司再碰上了。赵理司问她跑哪儿去了,她慌称自己逛了一小会儿,结果门太多了,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赵理司没再多问,拉上她去吃素斋了。 傍晚,两人回到了御锦司。吃过晚饭,草微回到了她的房间里,偷偷地将谢沉香的那本手札拿了出来。那本手札封面写着香谱两个字。乍一看,好像是一本记录香料的谱子,但事实上里面全都记载着谢沉香入宫这么些年来的染织心得。 翻开扉页,上面有两行笔迹娟秀的字:色入水时水入色,青浓甚时甚于蓝。这两句话倒也不难懂,不过是说染料与水之间的关系以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草微又往后翻,读了十几页后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玄机来。合上了手札,她暗自揣测,这样一本再普通不过的染织手札柏陵王要来做什么?那男人还一再叮嘱自己不要现于人前,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一旦现于人前可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那么,这本谢姐姐留下的手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双色锦之后,草微依旧很忙。最近太王太后的旨意又下来了。因为她老人家对盛典当天主会场中央的那块大地毯不满意,便责成御巧司重新编织一张大地毯,既要花色图案大气美观,又要颜色别致新颖。而新地毯的用线全部由草微来染制。 这两天,草微与御巧司那边负责新毯一事的陈理司不断碰面,共同商议新毯所需的颜色和颜色的分配。颜色商定后,陈理司每天会过来一趟,及时地跟草微沟通中途临时更新的颜色。两人经常忙到月亮升起。 第四百一十五章 飞天女像 >  那天晚上,看完当天出来的色线后,草微留了陈理司和陈理司的副手苏颜吃晚饭,赵理司和乔英作陪。草微搬出了太王太后之前赐下的桃花酒,又吩咐灯儿办了一桌酒菜,算是给大家补一补了。 第259页 席间,赵理司问起新毯的进度,陈理司一脸愁闷道:“这事儿实实在在是难了点。你也是知道的,那样大一张毯是需要功夫来织的。太王太后只给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真真是太难做了!我们家掌司分派给我的人手又不够,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到处去抓会织毯的人咯!东抓一个,西抓一个,凑齐了两班十二个人倒还够用。” 赵理司道:“我听说你把余清都抓过去了?” 陈理司点点头道:“是啊,我问你们裴掌司借了借余清。她倒也爽快,我一开口她便答应了。” 草微有点纳闷,问道:“难道余清会织毯?” 赵理司转头拍了拍草微的手背,笑道:“你别小看了余清,她手里的功夫多着呢!她在御巧司里也待过,织得一手好毯呢!”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在御巧司里?”草微问。 “我来回答你吧,”陈理司呷了一口桃花酒道,“余清那丫头是四个司都待过的。最初是在御膳司做杂事,算是个杂役宫婢了。后来,因为她会制作一种能吹响的小鸟儿,便被派到了御银司,在那儿入籍做了女匠。跟着,她又自学会了花毯的编织,在先王后寿宴上一展了她那手绝妙的织技。先王后便将她又派到了我们御巧司。” “那她后来是怎么到的御锦司?” “是因为她不知道又从哪里学会了淮安一带十分有名的百里牡丹的针法,裴掌司便将她要了过去。打那之后,她便留在你们御锦司,从女匠慢慢爬升到了副手。哎,顺带问一句,她是犯了什么事儿被裴掌司又降了下来的?” 草微没说话,赵理司答了:“这个你最好别问,连我们这样进出御锦司的人都不知道,想必里头有咱们没必要知道的事情,你说呢?” 陈理司心领神会,点着头道:“那是,不该咱们问的咱们就不问,剩得问出一身骚来。不过这余清倒是真能帮忙,她那一手织毯的手艺还没丢掉,确确实实帮了我大忙。今天我来之前她还特意跟我说,希望将新毯四角的郁金香花纹换成四铺飞天女像。我觉得这主意很好,正在考虑当中。” “飞天女像?”草微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是啊,她最擅长的就是人物图案的编织了。别人编出的不是模煳不清就是奇奇怪怪,她不知道是怎么琢磨出这么一手好技法的,竟能编得栩栩如生,要不然当年怎么会得先王后的赏识?不过啊,我一旦决定要替换了,这四铺飞天女像就只能由她来完成了,我又担心到时候无法如期完成,心里正犹豫着呢!”陈理司纠结不安地说道。 “哼哼,”赵理司耸了耸肩道,“你可别上了她的当,她这是拿你的前程来赌她的前程呢!她想换掉图案,用飞天女像就是为了显摆她那技艺,好让太王太后赞赏她,然后令她官復原职。她是在赌呢。你若也跟着她赌,说不准连自个前程都要搭在里面!” “我知道,”陈理司嘆气道,“我知道她是想急于表现,想重新做回她的副手。但事实上,飞天女像是比之前的郁金香图案要好,若真织得出来,太王太后那边我也好交待些。唉,总之是两难啊!” 散了桌后,草微送陈理司和苏颜出了御锦司大门,正要回去时,忽然瞥见余清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刚在御巧司歇了工,才赶回来的。 余清抬头看见了草微,眼珠子往旁边一挪,一副谁都不愿意理的样子走到了门口,抬脚迈了进去。 “你等等。”草微叫住了她。 余清停了下来,回头瞥了草微一眼:“有何指教啊?” “听说你去御巧司帮忙了?” “呵,不行吗?”余清转回身来蔑笑了笑,“我在御锦司里得不到重用,我去御巧司帮帮手怎么了?这你也要管?” “你编织飞天女像的技法是从哪里来的?” 余清一愣,眼眸瞬间窄了:“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飞天女像的技法是出自谢姐姐吧?”草微一言道破。 果然,余清那脸色更难看了。她磨了磨牙龈,流露出一副傲慢且鄙夷的神情道:“是谢沉香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吧?那个女人脑子不清醒的,她说的话你也信?再说了,她从前是负责染布的,跟织毯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因为谢姐姐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她会织毯。飞天女像的技法是她自创出来的,而你是从她那里偷来的!”草微眼含鄙色地憎恶道。 “是吗?谁可以作证?你又能拿得出证据来证明那技法是谢沉香所创吗?”余清往草微跟前走了两步,眼含威胁道,“就算你是妙艺女匠,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谢沉香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懂吗?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不然的话,我早晚收拾了你!” “谢姐姐以前说过你是贼,恐怕说的就是你盗取她飞天女像技法的事情吧?你良心不会痛吗?不懂创作者有智慧财产权的吗?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技法就这样被你盗用了,你还有没有廉耻?”草微责问道。 “那又怎么样?”余清双目瞪圆了,反问草微道,“她留着那技法又没用,她那时又没想过到御巧司去大展身手,我为什么不可以用?” “呵!”草微冷呵了一声,抄手道,“你到底还是承认了!” “我承认,我承认我是看过她的手札,但那时候她所写的技法并不是很清楚。我现如今掌握的飞天女像的技法那可都是后来我自己钻研出来的!” “踩着别人的脑袋,剥削着别人的血汗,你这样的人也配用钻研两个字?你这样的人连女匠都不配做!” 第四百一十六章 曾是姐妹 >  “你别觉得你自己好像很正义似的,谢沉香都不在意,你跑来在意什么?”余清怒道。 “她不是不在意,她是拿你没办法!”草微冷冷道。 “难道你就能拿我有办法了?哼,你能去裴掌司跟前告我吗?你能去太王太后面前告我吗?窦草微你别太得意了,你在王宫里待的时日尚短,在你还没摸清楚这王宫水深水浅之前,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不好意思,我这人还真不喜欢夹着尾巴做人!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不会跟你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好,咱们走着瞧!”余清恶狠狠道。 “好,”草微毫无惧色道,“走着瞧就走着瞧!” 余清甩袖怒去后,赵理司缓缓地从迴廊立柱下走了出来,朝余清背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随后,她收回了目光,朝草微走去道:“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是想出来找你,邀你一块儿去散散步消消食儿。没想到竟让我听了这么大个故事。唉……我总算是明白了!” “您明白了什么?”草微问。 “走,咱们出去转悠转悠,顺道说给你听。” 第260页 赵理司携着草微的手出了大门,往门前那小花园走去。她一面走一面说道:“谢沉香应该没告诉过你吧?她和余清从前还是好姐妹呢!” “是吗?她没跟我提过。”草微有些诧异道。 “当然了,那样的人能不提则不提,提起来就让自己心头噁心,何必呢?谢沉香和余清是同年入宫的,时常凑在一块儿玩,很是要好。但是过了没多久,谢沉香和余清就闹翻了。” “难道就是余清忽然展示出飞天女像技法,之后被选去御巧司的时候?” 赵理司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时候。那时候,余清一技惊人,被先王后钦点入御巧司,十分地春风得意。先王后还被她不愿只做个小宫婢,立志要成为臻艺女匠的心愿而感动,让四司都向她学习。那段时间,她简直被捧上了天。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谢沉香不再与她往来了。当时很多人都说谢沉香是心眼小,嫉妒她,眼红她得到了先王后的青睐。很少有人会想到竟然是因为余清偷取了谢沉香的技法才闹翻的。” 草微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啊……” “唉,想想谢沉香心里一定很苦吧?”赵理司摇头嘆息道,“与自己那么亲密的姐妹就这么背叛了自己,怪不得后来谢沉香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了呢!在这宫里,像咱们这样的人得不到谁的怜惜疼爱,唯独能从与咱们朝夕相处的姐妹身上得到一丝丝温暖。可是余清却为了自己的前程狠狠地背叛了谢沉香,谢沉香心里的无奈和绝望可想而知。” “她大概是一早就盘算好了的,”草微面露不屑道,“她从一开始就不甘心做个小小的杂役宫婢,所以才开始接近谢姐姐。等到时机成熟时,她便盗取了谢姐姐的技法,为自己进入御巧司铺路。这个女人的城府是极深的。” “所以,往后你更加要小心了,”赵理司提醒道,“你知道了她的秘密,日后她必定报復于你。” “哼,”草微沉哼了一声,“我可没有谢姐姐那么好欺负。她若敢犯我,我必犯她!” 一连几天都没见到陈理司,草微以为陈理司太忙,来不及亲自过来查验色线,所以才派了副手苏颜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才过了几天,御巧司那边就传来了要更换理司的消息。 更换的理由是陈理司因为太过劳累而染疾,且病势越发地沉重了起来,所以不得不更换。而暂代陈理司职位的人居然就是余清。于是,四司都在传,说陈理司很有可能会因此被换下,余清升位,因为按照资歷来算,余清做理司也是说得过去的。 那天傍晚,草微腾出了一盏茶的功夫,与赵理司一道去看望陈理司。见到陈理司时,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只见她两颊黄廋,双眼深陷,颧骨高高耸起,就好像一瞬间老去了十岁似的。赵理司赶忙问起了陈理司病情,陈理司无力答话,都是侧旁伺候的小宫婢帮着回答的。 探过后,两人出了房间,都忧心忡忡的。赵理司道:“这样下去不个办法,若继续没有好转,我担心陈理司耗不了多久。” “刚才那小宫婢对陈理司的病情也没说太明白,若想详细地了解一下陈理司的病情,就得去问给她诊脉的医官才行。这样,我去一趟医正局找一找那个医官。” “那样最好。若是宫里的药治不好,咱们再往宫外想想法子,反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理司就这么没了。”赵理司忙点头道。 “行,我这就去!” 出了御巧司大门,草微和赵理司分开了。她急匆匆地去了医正局,因为此时正是医正局退班的时候,她不知道那名医官今晚会不会留在医正局里值夜,必须得赶在退班之前找着。 刚跑到医正局大门前,就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草微一面说着对不起一面往后退着,抬头时,发现与自己撞上的人是苏颜。 “你刚从里面出来吗?”草微问苏颜,“里面的医官都退班了吗?谁留下值夜?” 苏颜反问道:“你想找谁?” 草微道:“贺蒙。” 苏颜愣了一下:“你也找贺蒙医官?” “难不成你也在找贺蒙医官的?”草微也惊讶道。 “对,”苏颜点点头,“可他已经不在里面了。今晚不是他值夜,他已经退班出宫了。” “啊?那我还是来晚了。”草微一脸失望道。 “窦姑娘,你找贺蒙医官做什么?”苏颜问了一句。 “我是想找他问问陈理司的病。他不是陈理司的主笔医官吗?陈理司这些天吃了他不少药剂了,怎么就不见好转,反而愈加沉重呢?” 第四百一十七章 苏颜往事 >  “原来你也是来找贺蒙医官问陈理司病情的?”苏颜道。 “说半天,你也是?” “嗯。”苏颜再次点了点头。 “唉,”草微轻嘆了一口气,往回走道,“看样子啊,咱们都来晚了。明天吧,明天等贺蒙医官来了,咱们再过来问问。如果他真治不好陈理司,就让医正局换人吧!” “你以为是很容易换的吗?”苏颜走了上来,口气里透着深深的愁,“陈理司到底只是个理司,不是宫里的王上和娘娘,有医官给她诊治已经算好的了,想换医官,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他治不好啊,治不好也要让他治下去?” “按照规矩,医正局暂时是不会撤换掉这个贺蒙医官的。如果真到了陈理司生命垂危时,医正局才会重视这件事,另外换个医官。可我担心如果到了那个时候,陈理司恐怕已经救不回来了……”苏颜眼中透着忧伤道。 “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让医正局换人?”草微问。 “有。” “如果能让太王太后或者王上下令,那么医正局肯定会换人并引起重视。但是……” “但是什么?” “就算咱们禀报了太王太后,只怕贺蒙那边也会准备好一大段说辞,到时候换不下人来,反而会被太王太后怪罪咱们太大惊小怪了。” “你是担心贺蒙为了面子不会轻易放手这件事?” “对。”苏颜点点头道。 “嗯,”草微也点起了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顾虑的。若换不下来人,反倒把贺蒙给得罪了,那样反而对陈理司不利了。除非……除非咱们能找一个可以直接给医正局下令换人的人。太王太后不行,她顾虑太多,一定不会直接下令;王上?王上就别指望了,他就没管过事儿!那么王后娘娘……算了,我跟她八字不合,说不到一块儿去的……” “其实……”苏颜忽然停下步伐,打断了草微的话。 草微转头看向她道:“你想说其实什么?” 苏颜有些犹豫,两片薄唇反覆地互相摩擦着。片刻后,她拉上草微匆匆往前而去。走到一处十分僻静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对草微道:“其实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咱们。” 第261页 “谁?”草微问。 “柏陵王。” “他?” “在这宫里,其实就只有他和太王太后有实权了。王上和王后都别指望了。如果能说动柏陵王亲自下令,我想陈理司一定就有救了!” “你不会想让我去说动他吧?”草微忽然从苏颜那殷切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 “算我求你了,窦姑娘!”苏颜果然求起了草微,“你就救救陈理司,她是个好人,不能就这么去了!算我求你,你以后让我帮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也想救陈理司,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那个柏陵王啊!他那个人,很难沟通交流的。”草微有些无奈道。 “你去一定可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之前我每天送色样给他,他对我也挺好的是吧?但是那时候是他想让我染出双色锦才每天赏我宵夜的,不是我跟他有特别的交情……” “你跟他没有!沉香跟他有!” “谁?”草微眼眸微微张大了。 “沉香!”苏颜压低了声音又在说了一遍。 “你说谢姐姐?你怎么会知道?”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我和谢沉香之间的事情。但是我听沉香说过,她说柏陵王欠她人情没还,柏陵王答应过她一定会还的。而你又是沉香最后收的妹妹,你去跟柏陵王讨这个人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苏颜急切地小声道。 草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是沉香告诉我的!千真万确!”苏颜使劲点头道。 “等会儿!你平时好像跟谢姐姐也不是很熟对不对?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草微有些疑惑。 苏颜很着急,原地徘徊了两下后,转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沉重地对草微说道:“好吧,为了陈理司,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相信沉香不会看错你,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其实,我得感谢谢沉香,因为是她给了我第二个技法,让我有命活到现下。” “你说什么?第二个技法?” “对,是她教我编织和制粉的技法,我就是凭着这两样技法才得以继续留在御巧司。我跟她一样也遭遇了背叛……” “谁背叛了你?” “我的堂姐,苏容。” 草微嘴巴微微张开,愕然道:“原来苏容是你堂姐?” 苏颜轻轻地点了点头,愁云布脸道:“没错,我和苏容是来自同一个家族的。我们家族世代都是以制作香料为生。当初,我和苏容一起被选入宫,又一起进了御巧司成了入籍女匠。我以为我和她能并肩作战互相护持走到最后,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抢我副手之位对我下了毒手。那次之后,我失去了大部分嗅觉。对于一个制香师来说,失去了嗅觉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再做一个制香师了。” “没想到你竟然跟谢姐姐有同样的遭遇……”草微哑然道。 “当时我真的想死,因为做不了制香师,我只能被撵出御巧司去做最下贱的杂役苦婢。我不想那样,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耗死在宫里。就在我想去找个地方上吊的那个夜晚,我遇到了沉香,是她劝服了我,并且教会了我编织和制粉两门手艺。她真的很厉害,她会很多门技法。打那晚后,我每晚都偷偷地去跟她学,终于在先王姬秦姬娘娘的一次生辰庆典上,我所制作的朝花夕拾团粉得到了秦姬娘娘的赞赏,我因此又被留在了御巧司里。” “那你又是怎么到了陈理司手下?” “沉香教会我那两门技艺后,我又继续钻研精进。在编织上,我的技法得到了陈理司的赏识,她力排众议让我做了她的副手,也让我有了和苏容平起平坐的机会,使我出了那口恶气!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救她!窦姑娘,沉香真的告诉过我柏陵王欠她一个人情,但我不能自己去找柏陵王,因为我跟沉香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熟,柏陵王是不会相信我的。求求你,求求你去找一找柏陵王,求求你了!”苏颜忽然朝草微跪了下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巧治理司 >  草微连忙托住她,将她搀扶了起来道:“你别着急,你让我想想!我得想想我该怎么去找柏陵王啊!我总不能一上去就跟他说,哎,你欠谢姐姐的人情该还了,这样吧?” “也对,”苏颜道,“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开口才好。” “你先回去,我也回去整理整理一下思路。我答应你我明天一定去找柏陵王,不管成功与否。” 苏颜一把握住了草微的手,眼含感激道:“谢谢你!我替陈理司谢谢你了!” 话是答应下来了,草微开始发愁怎么跟那个柏陵王开口了。关键是,她不知道谢姐姐跟柏陵王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如果是好的方面的纠葛,那提谢姐姐的名字或许还有用,但如果是坏的那面,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自己都会搭进去。她觉得必须想个能进能退的法子才行。 第二天清晨,安武殿外,草微贼头鼠脑地在红墙后面张望。她是这样盘算的,等柏陵王出来的时候,自己假装去呈献最新的染布,然后趁机跟柏陵王攀话。攀话的过程里有意无意地把谢姐姐抛出来,先试试那男人的反应再说。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柏陵王出来。草微心里有点担心了,会不会这人昨晚压根儿就没回安武殿呢?那自己岂不是白等了? 刚想到这儿,两只胳膊忽然被架住了。草微转脸一看,哎哟娘呀,居然是庭卫!坏了,该不会是误会自己想干点什么意图不轨的事情吧?于是,她忙跟那两个庭卫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不是来捣乱的,是……是柏陵王叫我来的!真的!真的!” “是哪个柏陵王叫你来的?”玉盛身边的那个侍卫玉晋的声音忽然钻入了草微的耳朵里。 草微回头一看,哎呀,尴尬了! 原来玉盛就在她身后,坐在两人抬的简舆上,端端正正地看着她。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哎哟,眼睛鼻子嘴巴都愁得快皱一块儿去了,怎么搞的?这人居然从背后钻了出来! 玉晋走了过来,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对着草微:“说啊,哪个柏陵王叫你来的?我只知道整个王宫只有一个柏陵王,那就是我的主子。我怎么没听说过我的主子叫你来过呢?” 草微灵机一动,狡辩道:“我刚才一着急就说错了啊!不是柏陵王殿下叫我来是,是我有重要的东西要呈献给柏陵王所以才来的。” “哼!”玉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真会狡辩啊。” “行了,”坐在舆上的玉盛开口道,“先把她带进去再说。” 还是那间敞厅里,草微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玉盛面前。玉盛面前的长形案桌上,放在她拿来敬献的一样色布。玉盛看了两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情?” 第262页 草微点头道:“这是奴婢新染出来的布料,本想立刻呈现给太王太后的,又怕太王太后不喜欢,所以才想请殿下先过目的。” “真的不是因为别的事情?” “呃……”草微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呀呀,这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 “有话直说。”玉盛吩咐道。 “是……是这样的。这种色布是我从谢沉香那里学到的,听说她以前染的布很受太王太后喜欢,所以我就染了这种布,希望太王太后会喜欢……” “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玉盛有些不悦地打断了草微的话,“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过以后不要在王宫里对任何人提起谢沉香了,难道你都忘记了?” “那个……奴婢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再这样啰嗦下去,还是立刻滚出安武殿吧!” 草微暗暗地磨了磨牙龈,心想这样绕也不是办法,要真被踹了出去,那这趟不就白来了吗?稍稍思量了片刻,她伏地道:“一切都逃不过殿下的法眼,奴婢前来是有事相求。求殿下下令,为陈理司换一位主治医官!” “谁?”玉盛问。 “陈理司,她是御巧司的一位理司。” “为什么要给她换医官,你给我重头说来。” “是!” 接下来,草微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陈理司生病一事的所有事情都一一禀报玉盛。玉盛听罢,垂眸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自言自语道:“贺蒙是个入宫二十几年的老医官了。一个区区的腹泻居然耽搁到现下还未能治好,这是什么道理?” “殿下,”玉晋在旁插话道,“咱们插手医正局的事情怕是不妥的。这件事是否该告之医正局的掌首郑大人,由他来处置比较妥当?” “不用,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窦草微,这事须得你出面张罗,你若想救那陈理司就必须帮忙。”玉盛一脸严肃地看着草微道。 “是,”草微忙点头道,“请殿下交吩咐!” “去,把玉素叫来!”玉盛吩咐玉晋道。 不多时,玉晋带着一个宫婢模样的女子进来了。随后,玉盛吩咐这叫玉素的女子随草微去一趟御巧司,以探望为名,实则是去替陈理司把脉的。 草微照做,领着玉素去看了陈理司。玉素看过陈理司后,为陈理司另外起了方子。煎得药后,由草微亲自送去,吩咐陈理司只服玉素熬的药汤,而贺蒙开的悄悄倒去不用。如此行事了两天后,陈理司竟渐渐好了起来。不但胃口开了,能服下少量粥食了,精神也好过从前许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个瞎子也明白了些许的道理。吃贺蒙医官的药便越来越颓,吃玉素开的药便越来越精神,分明就是那药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儿,是贺蒙医官故意捣鬼还是煎药送药的过程中有人动了手脚? 又是一天傍晚,草微被悄悄地传召去了安武殿。到了那儿,玉盛给草微看了几张方子,都是贺蒙给陈理司诊治时所开的方子,是玉晋去医正局偷偷抄出来的。草微看不懂,便问玉盛这些方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第四百一十九章 洛神仙子 >  玉盛说,贺蒙所开的方子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下药有些勐,会对陈理司的恢復有影响,但不至于令陈理司每况愈下。 “那么也就是说问题出在了煎药或者送药环节了是不是?”草微问道 “很有可能。”玉盛点头道。 草微回忆道:“奴婢记得照顾陈理司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副手苏颜,一个是负责伺候她的小宫婢。苏颜对陈理司十分地忠心耿耿,苏颜不可能会下手,那么只剩下那个小宫婢了。但奴婢想不明白的是那个小宫婢有必要这么做吗?除非是跟陈理司有深仇大恨的。” “能被怀疑的当然不止苏颜和那个小宫婢了。据我所知,小宫婢熬药的地方就在御巧司内的一间茶房里。这间茶房除了煮茶之外,也炖汤熬药,类似一个小厨房。任何能够出入那间茶房的人都有嫌疑。”玉盛道。 “几乎整个御巧司的人都可以随意出入那个茶房,甚至包括我这样的外人也能去,这样怀疑下去的话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御巧司人多,一起怀疑当然如同大海捞针,但只要找出陈理司病倒谁最受益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很容易了。” 这句话提醒了草微,她立刻将自己之前的怀疑翻了出来。其实从陈理司病倒开始,她就疑心上了余清。但是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余清,御巧司的人都说余清这些天一心铺在新毯这件事上,连去看陈理司都没去过,所以找不出余清和陈理司病重这件事有任何的关系。 不过,玉盛这样一说,草微心里藏起来的怀疑又冒了出来。如果说陈理司病倒谁最受益的话,那么应该就是余清了。 正沉思着,玉素忽然进来了,向玉盛禀报说人已经悄悄带来了。玉盛吩咐带进来后,玉素便将门外那人领了进来。 草微转头看了一眼那被领进来的人,有些面熟,仿佛也是御巧司的人,但想不起叫什么了。这人低低地垂着脑袋,面带惧色地来到了玉盛跟前,微微颤抖地跪了下来,向玉盛行了个叩拜之礼。 玉盛斜下眼珠,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知本殿下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 那宫婢伏在地上直哆嗦道:“奴婢……奴婢不知……” “我看你还是招了吧!”玉素在旁道,“敢在殿下面前耍弄心思,你这一门心思地想找死。你此刻说了,没准殿下会饶你一条狗命,你要不说你的狗命和你全家老小的命都不能保了!” 一听这话,这宫婢急得连忙嚷道:“殿下饶命!求殿下饶了奴婢和奴婢家人的性命!这件事不是奴婢愿意做的,是苏副手逼着奴婢做的!” “哪个苏副手?”草微转头问道,“是苏容还是苏颜?” 那宫婢颤声道:“是……是苏容副手……” 草微眉头一紧:“是她?” “奴婢……奴婢掌管着茶间的钥匙,有时候会……会偷偷藏起点东西,没想到居然被苏副手发现了。后来……后来她就威胁奴婢,说让奴婢每天往陈理司那药汤里放一样东西。如果……如果奴婢照做了,那么她就不会向掌司告发奴婢!”那宫婢如实地招了。 “你放的是什么?”草微问。 “是……洛神仙子……”那宫婢小声道。 “洛神仙子?哦,我知道是什么了。洛神仙子又名玫瑰茄,是可以用来泡茶的,还有美容的功效。”草微想了起来。 “是啊,因为不是什么毒药,所以奴婢才答应下来的。奴婢心想……往陈理司的药汤里放点洛神仙子应该不会有大碍的吧?哪里知道后来陈理司越发地病得沉重了……” 第263页 “当然了,”玉素接过话道,“一般的人服用洛神仙子茶是没有问题的。但像陈理司那种天生脾胃虚寒的人来说就是大禁忌。因为洛神仙子虽有排毒养颜润肠之功效,但脾虚血弱之人是禁服的。一旦服用,会腹泻不止。这就是为什么贺蒙医官一连开了几副止泻药都没有起作用的缘故。” 草微惶然大悟:“竟是这样的?怪不得陈理司会腹泻不止,脸色越来越差。若不及时发现,恐怕会拉死吧?” 玉素点头道:“那是早晚的。” “也太歹毒了吧?”草微气愤道,“陈理司与苏容无冤无仇,苏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苏容是想帮余清夺下陈理司的理司之位?” 玉素道:“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两个婆娘可真是……”草微一激动,家乡话都冒出来了。 “咳咳!”玉盛忽然咳嗽了两声,表情严肃地瞟了草微一眼,“好好说话,你当这儿是哪儿呢?” “哦,对不住了,殿下!奴婢一上火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草微吐了吐舌头道。 “那就控制住你自己!” “是,奴婢一定,一定会控制住自己的!那么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呢?” “既然已经查出了罪魁祸首,那么自然应该交由太王太后处置。我再插手已经不方便了。玉素!”玉盛道。 “在,殿下!”玉素应道。 “领了这婢子下去,交待她自去太王太后前揭发苏容。关于苏容的事情,让她交待清楚一些,不管这回陈理司的事还是从前所干过的恶事。我想那个苏容混迹御巧司这么多年,应该不止这一笔帐。” “是!” 当下,玉素和草微领了那宫婢出安武殿,直奔长华殿。到了殿门口,那宫婢自去向太王太后出首了。她进去不多时,太王太后身边的牟姑姑便领着人匆匆出来了。 玉素对草微道:“这儿已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回去吧,什么都不要说,等着看好戏便是!” 草微点头道:“明白!多谢了,玉素姑娘!” “客气。” 随后,两人分手,各自回去了。草微回了云樱院没多久,牟姑姑前往御巧司抓苏容的事情便传得满司都知道了。 翌日上午,长华殿正殿内外,四司众人全都到齐。四位掌司,四司所有的理司,副手以及受过封的女匠在殿内,其余女匠皆立在外面,一片雅雀无声。 第四百二十章 三人杖毙 >  随后,苏容被两个年长的宫婢从殿外拖了进来。她一出现,殿内殿外的人都骚动了起来。只见她衣衫褴褛,浑身无数道血痕,披头散髮,鼻青面肿,双腿已不能走路,是生生给拖进来的。 扔在了殿中央后,那两个宫婢自行退下了。四周的议论声不绝,侧立在尹氏身边的牟姑姑大喝了一声后,声音才渐渐按了下去。 “都交待清楚了吗?”尹氏斜斜地靠着,眼睛没往苏容那里看一眼。 “都交待清楚了。请太王太后过目!”牟姑姑从旁边宫婢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捲纸,躬身递上了尹氏。 “念。”尹氏懒懒道。 “是!”牟姑姑徐徐地展开了那张供罪状,开始大声地念了起来。 原来,这些年苏容的确没少干坏事,小到私自扣下用于购买本司材料的银项,大到下毒坑害他人,一笔一笔地都被手段老辣的牟姑姑给深挖了出来。当牟姑姑念到苏容设计陷害苏颜时,草微瞥见一旁的苏颜激动不已,眼里既有愤恨也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罪状念完后,内务司的人向尹氏请示如何惩治时,尹氏慢条斯理道:“从前,因为国家不稳定,本太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稳定这个国家上面。而今,天下太平,本太后便有余力来清理你们这些坏我宫闱的蛀虫了!本太后听说,苏颜还是苏容的亲堂妹是不是?苏容啊苏容,你自己的妹妹你也下得去手?” “太皇太后饶命!饶命啊!”苏容趴在地上,叫声十分悽惨,“奴婢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您饶过奴婢,奴婢今生和来生都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呀!太王太后饶命啊!” 尹氏冷傲地扭过脸去,继续盘着手里的翡翠珠串道:“像你这样的贱命连牛和马都不配做,本太后又留下来做什么呢?阿七,听说还有从犯是不是?” 牟姑姑道:“是,苏容还招供了三个人。” “叫出来让大家认一认。” “是。御膳司的段绮红,御巧司的雷若怡还有御锦司的余清,你们三个出来!” 话音刚落,御膳司那小方队里忽然有人晕倒了。草微转头一看,正是御膳司的副手段绮红。跟着,御巧司的雷若怡哭着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尹氏面前道:“太王太后明鑑!奴婢从来没有干过苏容所招供的那些事情,奴婢是被冤枉的!” “往苏颜茶汤里添毒药的人不是你吗?”牟姑姑目光凌厉地问道,“帮苏容打掩护,在做帐的时候你做了假帐,将苏容私吞下的东西全都掩盖了过去,然后从苏容那里吃回扣的人不是你吗?还有,诬陷御巧司前任理司殷东珠的人不是你吗?件件都是你亲自下手干的你还敢抵赖?” 段绮红大哭道:“奴婢真的冤枉!这是苏容编造的谎言啊!她自己下了油锅不甘心,就要拉奴婢垫背啊!” “那她为什么别人不拉偏拉你?”牟姑姑质问道。 “她素来与奴婢有仇,她这是想报復啊!” 这时,另一行人匆匆进来了。领头的叫牟璇,是牟姑姑的侄女儿,同样也是尹氏身旁的侍婢。她领着四个宫婢快步地迈了进来,向尹氏禀报导:“太王太后,奴婢奉牟姑姑之命前去搜查苏容和雷若怡的房间,果真叫奴婢搜到了好东西!” 尹氏瞥了牟璇一眼:“哦?都是些什么东西?” 牟璇转身指着身后都捧着匣子的四个宫婢道:“这些全都是从苏容和雷若怡房间里搜罗出来的,有银两,名贵香料,翠玉宝器应有尽有,简直让奴婢打开了眼界。最让奴婢打开眼界的是雷若怡居然还将她和苏容分赃的每一笔帐都记了下来,立马就呈上来给您过目!”说罢她从其中一只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帐本子,弯腰呈上。 牟姑姑接过,递到了尹氏手里。尹氏翻看了几页,嘴角浮起一抹蔑笑:“呵,数目很清楚啊。你倒是个记帐的好手,留在御巧司里倒是亏待你了!” 此时,雷若怡的脸色已吓得惨白了,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尹氏忽地将手里的帐本摔在了桌上,瞪圆双目道:“都贪到王宫里来了,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今天若不法办了你们,难消本太后心里这口恶气!内务司的听着,也不必再审了,将这三人拖下去,杖毙!” 一听杖毙二字,三个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尖叫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正殿全是她们绝望而又凄凉的喊声。 牟姑姑沖内务司的人挥挥手,内务司那几个内侍官便连拖带拽地将哭喊不止的三人弄走了。她们是走了,可那惨绝人寰却还久久地迴荡在正殿的房樑上。 第264页 草微的衣袖忽然被扯动了一下,转头一看是魏栀子在扯她。刚才那场景把魏栀子吓得脸色发白,手直哆嗦。她忙握住了魏栀子,使劲地捏了两下,让魏栀子不要惊慌。 “是不是还有一个?”尹氏面无表情道。 “是的,太后,还有个余清。”牟姑姑回答道。 “人呢?” 说话间,余清已经一步一步地挪到尹氏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没有跟苏容同流合污!奴婢与苏容的确交好,与她情同姐妹,但苏容所做的那些事情奴婢全然不知道啊!求太王太后明鑑!” 牟姑姑冷漠道:“难道利用魏栀子药晕窦草微,趁机偷取窦草微手札一事你也不知?难道苏容往陈理司药里下洛神仙子以毒害陈理司,助你上位,这件事你也不知?” 余清痛哭流涕道:“这两件事情奴婢真的不知情啊!刚才姑姑说药晕窦草微偷取手札一事,据奴婢所知事情并非如此,事实上是魏栀子所配的宁神香料太管用了,本司的窦草微很快就睡着了,而不是迷晕的。而且窦草微也向大家澄清过她的手札没有掉。这件事分明就是苏容胡乱编造出来栽赃奴婢了,她不甘心一个人背罪,更不愿看到奴婢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所以才要拖奴婢下水的,请太王太后明鑑!” 第四百二十一章 死里逃生 >  呵,可真会借势造势啊,余清! 余清这忽然一将军,倒叫草微不好说了。草微本想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的,但回头细想,此前自己已经往外放话说手札没掉过,此时改口,即便将原委讲清楚了,恐怕也会在太王太后和众女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再者,主犯苏容在刚才太王太后盛怒之下已被拖出去杖毙了,死无对证,如果余清百般狡辩的话,反而会让自己和栀子陷入不利。 另外,余清还有个法宝可使太王太后不杀她。那就是她飞天女像的编织技法。那张新毯仅做到一半,而宫内仅有余清会这种技法。太王太后绝对有可能留下她的性命完成整张新毯编织的。 仔细思量后,草微决定不改口,就依照此前的说法答覆太王太后。果然,尹氏吩咐草微出来答话,草微便将余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陈理司一事你又有何解释?”牟姑姑问余清道。 余清哭道:“此事奴婢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没错,她是跟我说过看陈理司不顺眼想收拾她。可我只是当她发发牢骚而已,没当真的,就更不可能与她同流合污了!” “可苏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你,是你想谋取陈理司理司的职位,想取而代之!” “姑姑明鑑!”余清大唿冤枉道,“姑姑您想,奴婢是御锦司的,又受恩于裴掌司多年未报,奴婢怎能转投他人门下?再说了,奴婢资质尚欠,在御锦司里做个副手都做不好,哪里还敢奢望御巧司理司一职?真正想做理司的那个人不是奴婢,是苏容啊!” 牟姑姑眸光幽转:“是吗?难道你就没有奢望过那个位置吗?” 余清泪水成线道:“姑姑明鑑,奴婢一直只醉心于技法,而对谁当理司没有任何兴趣。奴婢在意的是如何精进自己的技艺,以求能更好地为太王太后和王上效力,根本没有考虑过那些事情!” 说到这儿,裴掌司忽然走出来躬身道:“禀太王太后,这一点奴婢可以作证。余清在本司这些年来只做到了副手位置,只因她一心扑在精进技艺上,对是否升职并不感兴趣。奴婢斗胆认为,这回一定是苏容死不甘心,想拖余清下水!” 尹氏斜瞟了裴掌司一眼,又再往余清脸上扫了扫,问道:“我依稀有点记得你了。你从前似乎是个侍婢对吗?” 余清忙道:“是的,太王太后!奴婢从前只是个侍婢,后来不断地学习才到了御巧司。到了御巧司后又得裴掌司赏识,转到了御锦司,一待就是九年之久。” “哦,想起来了,”尹氏缓缓点着头道,“你就是先王后称赞过的那个勤奋好学的侍婢余清是吗?” “承蒙先王后不弃,对奴婢关爱有加,反覆叮嘱奴婢一定不要忘了本分,坐享安逸,要不断精进本业,修炼身心。先王后的这些教诲奴婢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有忘!”余清说得声泪俱下。 不得不说,余清这番说辞十分的漂亮。不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用先王后来美化了一下自己。草微瞥着这个女人,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好在刚才没改口,不然反会落下一个污衊前辈女匠的罪名。这个余清不愧是在宫中待了多年的,有两把刷子。 果然,尹氏眼神柔和了许多,又问裴掌司余清向来表现如何。裴掌司自然只会拣好的说。说到最后,还特意提了提余清会飞天女像技法的事情。如此一来,尹氏眼中的杀气基本上就消失了。 草微料得不错,尹氏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余清,至少会留余清到盛典之后。在余清眼泪鼻涕一把流地表达了对尹氏的忠心后,尹氏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余清要好好完成那幅新毯。 这场风波里,三死一伤,有些惨烈。 是夜,陈理司办了一桌席,请了草微赵理司等相熟的人,以作答谢。殷理司也来了,喝到两颊砣红时,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说:“那个余清算什么人才啊?她哪里日夜精进手里的技艺了?我倒是看见她日夜盯着咱们几个的位置打主意呢!苏容都招了,她居然也能逃脱,厉害啊!” 赵理司撇了撇嘴,往上飞了个白眼道:“你拦不住人家裴掌司保她啊!你拦不住人家会一门你不会的绝技啊!人家技多不压身,关键时候随便挑两个出来就能挡住邪气,你嫉妒也没用啊!” “哼,”殷理司轻晃了晃她那微微发晕的脑袋,露出一抹蔑笑道,“不过她也算废了。日后再有升迁,估计也到不了她身上了。太王太后是说不杀她,可没说过会再相信她。” “太王太后不是说了吗?”陈理司咂了口酒,接过话道,“让她日后专心地攻她本业,不负先王后教诲,做个艺精德高的女匠。听听,是女匠,不是别的。她呀,是逃过了一劫,可以后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做女匠了。就算是裴掌司,也不敢贸贸然地举荐她做副手或是理司了。” 赵理司骂了一句:“活该!” 忽然,苏颜起了身,朝院门口望去。坐在苏颜身边的草微也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看见了余清。 余清手提着一只食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几位理司议论的声音便小了下去。苏颜迎上去道:“你来做什么?” 余清笑道:“我来瞧瞧陈理司的。哟,这里可真热闹,两司聚会呢?” “呵!真是劳您大驾了啊!”陈理司端起手里的酒杯,轻摇满摆地走到了余清跟前,笑中带讽道,“怎么好劳驾您亲自来看我呢?我受不起的……” 余清还是一脸笑:“理司对我有误会了。我跟苏容真不是一类人。之前因为太忙,所以没能及时来看理司您,是我的不对。今晚,我特意备了几样小菜,还亲自炖了一锅鸽子汤来给理司您补补身子。” 第265页 第四百二十二章 思念过头 >  陈理司蔑笑了笑:“我敢喝吗?万一里面有洛神仙子呢?”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那样做?苏容她是走火入魔了才会那样对您,我是不一样的,我对理司您一直都钦佩有佳的……” 话没说完,陈理司忽然将手里的酒泼向了余清。余清尖叫了一声后,手里的食盒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汁慢慢渗了出来,流了一地。余清那脸色霎时成了酱紫色,尴尬而又狼狈。 “这杯酒算是我谢你的了!”陈理司瞪着满面酒污的余清道,“谢谢你差点让我去见了阎王!你以为你那三言两语就能洗脱你的嫌疑吗?从头到尾想爬上我位置的人就是你,不是苏容!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日后我一定会再好好谢你的。给我滚!” 余清没敢发作,含着泪扭头匆匆跑了。陈理司又冷哼了一声,望着她背影道:“装,特别地会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算了,回来吧!”赵理司招唿陈理司道,“不要为了她扫了大家的兴致。回来回来,咱们继续喝!” 酒席散后,草微想四处走走,便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那座假山。她爬了上去,坐在了熟悉的大石头上,拖着腮,望着不远处灯光隐隐的迴廊。这夜太静,静得让她又动了思念之心。 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安全地被回明月村去,她总担心那信到不了阿猎手里,她总担心她和阿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想起此前所经歷的,她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发生在一个美丽村庄的朴实而又甜蜜的梦。如果一开始就来到王宫,而不是以窦草微的身份出现在明月村,那她的心可能不会如此痛。 想着想着,她眼泪婆娑了起来。忽然,假山下又有了动静,她连忙站了起来,一眼看去,原来是尹朝来。 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草微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笑道:“公子还真喜欢上这儿来。” “你也一样啊,”尹朝来爬了上来,微微含笑道,“你今晚怎么也来了?” “喝了两杯,想出来透透气。公子呢?又是来祭拜越理司的?” “算是吧。” 两人又像上次那样各自坐在了一块儿大石头上,盯着远处,都透露出了惆怅而忧郁的表情。 “公子对越理司的感情一定很深吧?”草微问。 “嗯,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尹朝来点点头。 “像母亲一样重要?” “算是吧。那你呢?为什么哭了?” 草微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我忽然想我男人了,想着想着就哭了……” “哦,想你男人了?是这样的,”尹朝来轻言细语地安慰她道,“刚刚来宫里的人都很不习惯这样的分离,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过一阵子,过一阵子你会好受一点。” “唉,如果我能飞就好了,”草微望着乌黑的天空畅想道,“就能飞出这高墙,飞回我的老家,去找我男人了。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又或者,我之前经歷的都只是一场梦呢?在这世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呢?” 尹朝来笑了:“你是思念过头了,姑娘。” 草微无奈地耸耸肩,一双黑长的睫毛忧伤地搭下:“兴许是吧。不过,要照这样思念下去的话,我早晚会郁郁而终吧?如果这世上没有阿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阿猎?你男人叫阿猎?” 草微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后,尹朝来忽然又开口了:“如果你真是那么思念你的男人的话,不如我帮你吧。” 草微眼前一亮:“您帮我?” 尹朝来沖她点点头:“我派个人带着你的书信回一趟你的老家,那样的话,你的家人就能更快得知道你的下落了。” “是真的吗?公子您愿意帮我送信?”草微立刻兴奋了起来。 “你把书信写好,下次来这儿的时候交给我……” “那你明晚来吗?”草微迫不及待地问道。 “明晚大概不会来,因为明晚我们家会有宴会,我没法进宫。” “那后天呢?” “后天也来不了,我得去鱼鳞馆报到……这样吧,后天晚上你在这儿等我,我想办法过来。” “好!” 刚说完这话,不远处忽然又响起了庭卫的声音:“那边又是谁?谁在那儿?” 草微忙捂住了嘴巴,暗暗地叫了一声坏了。尹朝来立刻起了身,沖她招了招手,两人飞快地下了假山逃离了“现场”。 第二天清晨,裴掌司训话的时候,重点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巡夜的庭卫发现有一对男女频繁地在北边那假山丛上幽会。她警告本司所有的人最好检点自己的言行,不但被抓住了,绝对就要重罚。草微憋着笑,往上瞟着房梁子心想,有没有那么夸张?幽会?只是碰个面而已嘛。 隔天晚上,草微如约去了假山。尹朝来很守信用,准时赶来跟她碰了面。她把自己另外写好的一封信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尹朝来,尹朝来没多作停留,拿上信便走了。她想,这回应该比上回更为妥当了吧?阿猎应该可以收到信了吧? 四司继续忙碌,直至美玉盛典筹备结束,所有人才得以喘上一口气。筹备结束后,太王太后下赐了酒席,以犒赏四司近日来的辛苦。另外,还对四司当中表现比较突出的人做了嘉赏。 御锦司里,草微和高尚秋都得到了嘉赏,余清所编织的新毯也得到了太王太后的赞赏。裴掌司将太王太后的嘉赏宣读完毕后,草微插话问能否准许她出宫一趟。裴掌司显得有点不耐烦,但是还是许了。刚说完这话,站在赵理司身后的乔英忽然开口道:“呃,那个掌司大人,能准许奴婢也随窦女匠出一趟宫吗?” 裴掌司扫了乔英一眼:“你又瞎闹什么?你得了嘉赏了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乔英之死 >  乔英道:“我已经有三年没出过宫了,我想给家里寄封信回去。求求您了,掌司大人!那个,草微,你也需要有人帮你拿东西吧?是不是?是不是?” 看着乔英那么急切的眼神,草微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裴掌司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准许了。第二天一早,乔英就跟着草微一道出宫去了。 出宫后,两人立刻去了驿站,一个寄信,一个问信。都办妥了自己要办的事情后,两人便出发去逛街了。乔英真的是很久没出宫了,哪儿哪儿都要去看一眼,什么都想买上一点。逛得累了,两人随便找了一家茶馆坐下,点了三盘茶果子和一壶上好的绿茶。 刚坐下没喝上几口,乔英发现对面是一家卖鞋的,又想去看。草微实在走得累了,便叫她自个去,自己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喝喝茶歇歇脚。 正托着下巴好奇地张望着这茶馆里的各色人物时,对面那店铺里忽然传来了大唿救命的声音。草微转头望去,竟看见乔英倒在地上,连忙翻出了那低低的凭栏,直奔向了对面。 第266页 “怎么了?”草微跑进那店铺大声问道。 店铺的老闆娘有些惊慌失措,说道:“我……我也不清楚啊!刚刚还好好的,我一转身她就倒了!哎哟,这可怎么办啊?你是跟她一块儿的?” 草微蹲下,发现乔英嘴唇有点泛紫,像是中了毒的样子。她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抬头对那老闆娘道:“劳烦您赶紧去请一个医师来,她中毒了!” “啊?怎么会……怎么会中毒啊?”老闆娘花容失色道。 “不要问了!赶紧去找医师……” “不必了,我来看看!”忽然,玉素走了进来,拨开草微蹲了下来。 “你……”草微一脸愕然地看着玉素,“你怎么会在这儿?” 玉素没有回答,蹲下便开始查看乔英的状况。草微急切地在旁边问道:“怎么样了?她没事儿吧?” “已经没救了。”玉素道。 “什么?”草微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愕万分。 “她被人在后颈处刺了一下,应该是用带毒的针,针上涂抹着一种剧毒叫边蝎毒,来自胡羌国。一旦沾染上这种剧毒,眨眼便会死。” “真的没救了吗?”草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着玉素的胳膊使劲摇晃道,“你再想想办法!陈理司你都能治好,乔英也可以的!你再想想办法吧!” 玉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草微:“已经断气了。就算我是华佗,也无能为力。” 这瞬间,草微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城中大尹府衙内,接受过盘问后的草微呆呆地坐在迴廊下。玉素去帮忙处置乔英的事情了,她除了坐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她完全不能接受乔英的离开,才来到王城这点时间,就有两人从她眼前消失了,她不能接受。 原本是开开心心地离开王宫的,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乔英才刚刚往老家寄去了信和银两,期盼着家中的爹娘兄嫂能今早给她回信。可如今,就算回了信,乔英也收不到了。 这时,玉素走了过来,说:“赵理司已经来了,去看乔英了,你也过去吧。” 草微眼眶湿润,仰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灰灰的天空,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王城吗?” “这里就是王城,”玉素道,“天真的人如果没有庇护是活不下去的。我希望你也能从这件事里汲取点教训,做人小心点,不要轻易得罪你不该得罪的人。” “你的意思是……乔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从杀乔英的这个人的手法以及用毒来说,应该是专门的杀手。如果没有得罪大人物,乔英一个小小的宫婢怎么会受到如此待遇?唯一的答案就是,她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大人物,是那个大人物要灭她的口。” 草微忽觉得微微战慄:“会是谁?” “不要管,也不要去深究,如果你还想好好地活到看见你男人的那一天。” 草微心头划过一丝难受和不安,原来王城里,诸如她和乔英这样的人真的是命如草菅,说没了就没了。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到再见阿猎的那一天? 见到赵理司时,人已经哭晕过去了。草微和赵理司被准许料理完乔英的后事再回宫去。当天,乔英的尸体便送出了城,随便买下了一块儿地安葬了,牌位被寄放在了之前去过的宝安寺内。料理完这一切后,她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宫,去向内务司覆禀,向裴掌司覆禀,忙完已是夜里,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 直到两天后的一个夜晚,草微预备偷偷地给乔英烧点了纸钱时,她遇到了泣不成声的赵理司。原来赵理司也在偷偷地给乔英烧之前,以及乔英身前喜欢的一些东西。 两人蹲在这个久没有人来过的旧院子的角落,守着一只铜盆,一点一点地将纸钱放了进去,因为不敢把火得太旺,怕被人发现。 “这是你喜欢的耳坠子,我也一併给你烧了去。这是我预备一个月后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的书,也一併给你烧去。你到了那边,记得要听话一点,找个可靠的人依傍着,那样日子才不会太难过……”赵理司低低抽泣着道。 草微也含着眼泪,轻声地说道:“一路走好,要是遇见了谢姐姐,帮我问个好。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去找谢姐姐,她能帮你的。乔英,你走得太突然了,就像谢姐姐一样,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真不明白乔英会得罪谁,”赵理司甩着眼泪道,“她一直很听话,又不乱说别人的闲话。这样的人怎么会遭来这样的横祸?”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按理说乔英每天都跟着您,她不应该会得罪谁啊。可怎么就送了命呢?赵理司,您是一点都想不到吗?”草微向赵理司问道。 “我足足想了两天,把之前的事情全都翻过来想了一遍,都没有想到乔英会得罪谁。若真要说得罪了谁,那便只有余清了。可余清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匠,她哪里有那样的大能耐?”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小院起火 >  “是啊,不太可能是余清干的。”草微摇头道。 “今天裴掌司把我找去,跟我说不要为了乔英的事情太难过了。她说最近因为美玉盛典的事情,王城里来了许多生人,达官贵族也有,三教九流也有,总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乔英是运气不好,撞见了江湖人士才会有这样下场的。” “江湖人士也不会乱杀人吧?”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她说了,乔英的事情不许再提,最近也不会再准许任何人出宫了。她还说了,谁敢再提乔英的事情,谁就是在给美玉盛典添晦气,是要受重罚的。我想,难道乔英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没个说法吗?”赵理司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我听玉素说大尹府会查这件事。” 赵理司摆摆头,失望道:“别指望大尹府了。这一年来多少悬案未决,大尹府查得过来吗?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事。罢了,只当我家乔英命苦,红颜薄命了……” “要不改天我碰见玉素时再问问,我看她跟大尹府的人还挺熟的。” “对了,草微,我问你,玉素当时怎么也会在哪里?” “哦,我没来得及问。反正我正准备让那个老闆娘去叫医师的时候,她就来了。她看过乔英之后就说不行了,救不回来了。怎么了?您怎么会忽然问起玉素?”草微有些奇怪。 “没什么,”赵理司飞快地迴避了草微的眼神,低下头去继续烧东西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我听说那个玉素以前不是宫里的,是最近才出现在宫里的,是柏陵王身边的侍婢是不是?” “对,她是柏陵王身边的人。难道说您怀疑她……” “嘘!”赵理司忙用手捂了草微的嘴,四下里看了几眼后才说道,“不要乱说,仔细给人听了去了。她是柏陵王玉盛的人,你就更不能随便得罪了,否则下场跟乔英是一模一样的。在这宫里,说多错多,明白吗?” 第267页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乔英是不是得罪过柏陵王?”草微感觉赵理司话里有话。 “没有,我就是那样瞎猜了一下而已。这话你不要告诉别人,说出去咱们都得惹祸的。好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等头七的时候,咱们再来。” 灭了火,藏好了铜盆,两人借着月色悄悄地离开了。走了没多远,草微忽然停下了步伐,右手往左袖里使劲地掏了几下。赵理司问:“怎么了?” 草微一边掏一边自言自语道:“咦?我的香袋呢?我记得刚才走之前我是放进去了的啊……坏了!一定是落在了咱们刚才烧东西的地方了!” “别人捡着认得出那是你的吗?” “认得出。那上面绣有我的名字呢!不行,我得赶快回去找!” 草微说完转身往回走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因为刚才离开的那间小院此时竟能见到有隐隐的火光迸出!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了赵理司道:“赵理司……起火了!” 赵理司此时也看见了,惊呆在原地道:“怎么会这样?刚才……刚才我明明把火灭了的啊!我还……我还是用水浇灭的啊!怎么会起火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庭卫奔过来的。草微正思量着该如何是好时,赵理司忽然将她往旁边掀了一把,她立刻连人带篮子一块儿滚落下了旁边那个小小的斜坡。 她完全懵了,赵理司这是要做什么? 一阵头晕目眩后,她翻身爬了起来。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几个庭卫将赵理司拖走。她心里一急,刚开口喊了一个赵字,嘴巴就被人捂上了。她扯开那只手回头一看,竟是宋萱儿。 火势并没有扩大,很快便控制住了。翌日晨训时,裴掌司表情严肃地提到了这件事以及赵理司。裴掌司说赵理司已承认了自己去小院内祭拜乔英从而引发火灾的事情,且已经交由了内务司处置了。 “内务司会怎么处罚赵理司?”草微着急地问了一句。 裴掌司冷冷地扫了草微一眼:“问得好。这个问题你问得很好。特别是像你这种刚入宫不久的人就是应该好好知道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宫里是有规矩的,不许私下祭拜,一旦被发现有人私下焚烧祭拜必定重处!赵理司居然视宫中这一规矩为无物,不但私下祭拜,还引发了火灾,便是罪上加罪了。除了撤去她理司一职之外,还要交由内务司法办。轻则服宫役半年,重则杖罚后逐出宫去,永不录用!”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严重?” “当然,”裴掌司又扫了她一眼,“你以为宫规是闹着玩的?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违背!所有人都听着,谁要敢私底下再去祭拜乔英的话,我一定让她滚出我御锦司,都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答道:“听明白了!” “散!”裴掌司重重地甩了甩袖子,铁青着一张脸走了。 众人纷纷散去时,草微一把拉住了殷理司问道:“殷理司,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见到赵理司?” 殷理司那眉头像跳舞似的收缩了两下,忙摆摆手道:“别啊!你还去见她做什么呢?她如今被关进了内务司的大牢里,除非你也犯事儿进去了,不然你是见不到她的!唉,不是我们这些做姐妹的不够义气,实在是她这回犯的事儿太大了,我们无能为力啊!” “那她到底会被怎么判呢?”草微担心道。 “眼下不好说啊!眼下宫里是以美玉盛典为首要,美玉盛典立马就要开始了,内务司也忙做一团,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管她的事。我猜至少得等到盛典结束之后去了。”殷理司道。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的?”草微问。 “救她?你想救她?让我想想……”殷理司思量了片刻后说道,“有倒是有,若是你能在太王太后面前讨得一个大脸面,那时你再恳求太王太后从轻发落,也许她能早点从内务司出来,少受点罪。不过,也只是早点从内务司出来罢了,她不可能再做回理司了,大概也只能像你的谢姐姐那样做个打杂的人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奇怪文字 >  草微有些失望,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谢谢您了,殷理司。” “唉,也不知道怎么了,乔英出事了,她也跟着出事,她俩简直像中了魔咒似的。草微啊,你也别难过了,有事情不是咱们不肯帮忙,是真的帮不上忙。你如果真的想帮忙的话,那就想想怎么样才能在太王太后跟前挣个大脸面,哦,对了,你找柏陵王也一样。” “柏陵王?” “如果柏陵王跟太王太后开口的话,太王太后一定不会拒绝的。谁都知道现如今柏陵王是太王太后最心疼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了。只要他一开口,太王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草微心想,找柏陵王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怎么跟他开口,自己又凭什么让他出手帮忙救赵理司呢?人家毕竟是王,又不是阿猎,不好说啊。 赵理司正式撤职后,她那理司之位暂时悬空了,但乔英副手的位置由高尚秋替上了。赵理司手里负责的成衣坊便暂时由高尚秋代理着了。 草微四处打听过,想进内务司看赵理司一眼很难,除非有大人物的亲口口谕。她几番思量下来,决定还是去找柏陵王试一试。就算被柏陵王拒绝了,那至少自己也已经努力过了。 那天傍晚,草微收了工,准备一个人去一趟安武殿,碰碰运气吧,没准柏陵王真的肯帮忙呢。可人刚走出御锦司没多远,宋萱儿便在后面叫住了她。她有点纳闷,转身问道:“你有事找我?” 宋萱儿问:“你要哪儿?” “我……我去一趟御巧司……” “你不会是想去找柏陵王救赵瑾吧?” “呵,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就承认了吧。我是想去找柏陵王,看他能不能想想法子帮我进内务司见一见赵理司。”草微淡笑了笑。 “你这个人果然很重情义呢,”宋萱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跟赵瑾相处也不过才短短数月,竟能这样地为她奔走,在宫里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 “那晚其实是我和赵理司一块儿去祭拜乔英的。若不是赵理司推了我一把,我大概也不能好好地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了。” “明白。那晚,若不是我及时捂住了你的嘴巴,你恐怕就喊出来了。” “其实那晚你怎么会在那儿,又为什么要捂住我的嘴巴?” “我看见你和赵瑾前后脚出去的。我猜你俩都应该是去祭拜乔英的,所以就跟在了你们后面,只是没跟进院子罢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其实我不是跟你,我跟的是赵瑾。” “你跟踪赵理司?为什么?”草微纳闷不解道。 “为了乔英。” 草微略偏了偏头,脸上的疑惑更浓了。宋萱儿沖她递了个眼神,将她引到了一旁绿萝藤架后面,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她。她展开纸看了看,上面端正地写着五个字。说是字,但却一个都不认得,有点像是那种极复杂的繁体字,几乎都是由五个字合併组成的。 第268页 “看得懂吗?”宋萱儿问。 “看不懂。”草微摇摇头。 “这是乔英留下的。” “乔英?” “大概在半个月前,乔英拿着这五个字来找我,问我认不认得这些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形怪状的字,所以一个都辨识不出来。后来她就把这张纸留在了我的这儿,託付我若他日见到我哥哥时,帮她问一问这些字到底是什么字。” “她哪里来的这些字?”草微奇怪道。 “她说是从赵瑾的一本手札上抄下来的。” “那她直接问赵理司不就可以了吗?” 宋萱儿摇了摇头:“她不敢问,因为是她无意中拿到赵瑾的一本手札时偷偷抄下来的。乔英跟着赵瑾这六年来确实也从赵瑾那天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她最想得到的是赵瑾的独门技法五彩穿心玫瑰花的绣制。可惜,赵瑾一直没有教过她。某一天,她替赵瑾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本赵瑾的手札,上面正好有穿心玫瑰花绣制的技法。所以她就偷偷抄了下来,只是当中有些字不认得,让她无从着手。” 草微再看了一眼那五个字,道:“兴许这也是赵理司保护自己独门技法的一个办法。” “这么想也没有错,谁都有一手保护自己独门技法的办法。可是,就在这不久后,乔英就出事了,还是在大街上被一名杀手公然杀死的。” “你是认为乔英的死与这五个字有关?” “你看,”宋萱儿抽回了草微手里的那张纸,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些字我虽不认得,但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觉,它们全是由其他汉字或者偏旁组成的。而这个字里包涵有草字头,三点水,已经的已,一寸两寸的寸,以及一个叉,一个甚字,一个利刀旁。看似一团糟,但你拆开重新组合时就会发现这里面大有秘密!” “什么秘密?” “就譬如把那个叉和寸,组合在一起就是杀字;再譬如已字可以自成一词,代表已经的意思,跟着再把三点水和甚至的甚组合在起来,你看看是个什么字?” 草微脱口而出:“是湛字!” “没错!就是湛字!” “如果再排排字序的话,那岂不就是已杀……湛?” 说到这儿时,草微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眶中流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玉湛,这个名字虽然不是特别地熟悉,但她也很清楚这个人是谁! 玉湛,是玉盛同父异母的哥哥,王上的三叔,太王太后亲生的第三个儿子。据说,在五年前,玉湛在宫外遇刺。当时,太王太后伤心欲绝,差一点就没挺过去。 这个结果让草微心跳如雷,她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如果一旦坐实了,那就意味着赵理司身份很有问题。 “你为何要拿了这个来给我?”草微问宋萱儿道。 “因为我想替乔英讨回个公道。”宋萱儿表情认真道。 “你和乔英关系其实并不好,不是吗?为什么愿意帮她出头?”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手札扉页 >  “我也不是完全为了她,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赵瑾真是细作或者杀手,那么她还会利用御锦司作乱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御锦司,御锦司是不会安宁的。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盯上你我。所以,我想让你把这个带去给柏陵王,让柏陵王把赵瑾查个清楚。”宋萱儿道。 “如果咱们的推测是错的呢?那岂不是害了赵理司吗?” “不会错的,这五个字的的确确是有问题的,”宋萱儿有些着急道,“你想想谁会无缘无故造出这样复杂的字来?赵瑾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真想为乔英鸣不平,那就带去给柏陵王,让柏陵王来查个清楚!” 草微垂眸沉默了片刻,收起那张纸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东西我先收着,我稍后再给你答覆。” “好,那你最好想清楚了,因为你也是御锦司的人,你也不想御锦司整天鸡犬不宁吧?赵瑾犯的其实不是死罪,如果她在王宫里有人撑腰,她会很快回到御锦司的。” “我明白。” 宋萱儿匆匆走了。草微开始徘徊了起来。她手里握着那张字,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那五个字。有一点宋萱儿没有说错,赵理司不会无缘无故造出这样的字来。要么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独门秘籍不被偷盗,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可是,单凭这么一张纸就认定赵理司有嫌弃,似乎还是太草率了。毕竟一切都是宋萱儿单方说辞。如果宋萱儿有心栽赃给赵理司的话,那自己岂不就成了帮手? 反覆思量后,草微决定暂时按住不提。她出了绿萝藤架,径直往安武殿而去。到了安武殿门前,守门的庭卫告诉她,因为要接待贵宾,柏陵王今晚会住在宫外的宝安寺里。她有些失望,只得顶着纷纷小雨往回走了。 狭长的宫道上,风愈吹愈冷,雨愈飞愈斜,纷纷扬扬地扫向了草微。她扯起袖子,挡在前面,以躲避那些不断扑向她脸庞的细雨。就在这时,就在她看向地面凹坑里的积水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犹记得谢姐姐那本手札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色入水时水入色,青浓甚时甚于蓝。这句话里同样有水和甚两个字,组合起来也是一个湛字。难道说谢姐姐是玉湛殿下的人?谢姐姐也是个隐藏在御锦司的细作? 忽然,半空中响起了一个霹雳,吓得草微心慌不已。原来雨势已经渐大,只是她呆立在原地没察觉到罢了。这雨和风的寒,以及刚才想到的种种所带来的寒,加在一切,令她如堕冰窟。 到底,到底御锦司里藏了多少秘密?这王宫里藏了多少秘密?赵理司是好人吗?谢姐姐呢? 又一声惊雷响起时,她立刻往前跑去。但没跑多远,迎面就来了一顶简舆。她也没看是谁,慌慌张张地躲到了一旁。当那舆过来时,却停在了她面前。舆内的人打起了被风吹得乱飞的薄纱帘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上了玉盛。 敞厅内,草微披着一件鸦青色大氅,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羹汤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通。热汤下去,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放下碗,她偷摸地瞟了一眼主位上的玉盛,发现玉盛正盯着她,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玉盛单手转着手里的白瓷碗,问道:“下雨天出来转悠什么?” “呃……就是出来转转……” “下雨天出来转?这是多么新颖的癖好?” “那个……殿下您真是慧眼如炬啊!”她先狠狠地夸了玉盛一番,然后才道,“奴婢的一点点小心思都被您看穿了呢!其实,奴婢来安武殿确实是有事的,但奴婢不好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用说了,又是来找我帮忙的?” “呵呵呵呵……殿下真是英明!您说吧,整个王宫里还有谁能比殿下更英武正气,公正严明的呢?您说奴婢不来找您,又去找谁呢?” 第269页 玉盛放下汤碗,收回眼神道:“你还真当我这里是大尹府了?” 草微忙恭维道:“您这里胜过大尹府千万倍呀!大尹府不能跟您的安武殿相提并论,大尹府的府官也不能跟您相提并论呀……” “我告诉你,”玉盛口气淡淡道,“上次我之所以帮你,是念在你尽心侍奉太王太后的份上,不是每一次你都那么走运的。我这里不是女匠投诉所,不是你一不高兴就来投诉的地方,明白吗?” 草微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明白……其实奴婢也知道殿下日理万机,日夜辛劳,根本没功夫来理会奴婢这些琐事……奴婢只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想到您这儿来碰碰运气……” “我这儿倒成了你碰运气的地方了?” “哦,不是,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玉素,带她出去!” “等一下!”她连忙喊道,“既然奴婢都来了,殿下您就听一听奴婢想求的到底是什么事,然后再把奴婢踹出去也行啊!行不行?行不行?” 玉盛挥了挥手,玉素又退了出去。 “谢殿下!谢殿下!”草微忙拜了两拜说道,“殿下真的是个好殿下!其实奴婢来是想求殿下帮奴婢去内务司大牢的……” “呃?”玉盛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脑子里哪根筋不对想去内务司大牢待着了?” “不是,是奴婢表述错误了!奴婢是有个朋友被关在内务司大牢里,奴婢想去探望她而已。” “去内务司大牢探人?她犯了什么?” “私下焚烧祭拜,还差点引发了大火。” “哦,这样啊……”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看她在里面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你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想去看她?你也参与其中了,只是幸好没被抓?” 草微脸上更尴尬了,伏爬下去轻声道:“所以说,殿下就是英明……” “呵!”玉盛扫了她一个白眼,“屡教不改!” 第四百二十七章 肺腑之言 >  “哪里就屡教不改了?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奴婢就犯过这一次而已,没有再犯了!”草微忙解释道。 “你让我帮你,凭什么?” 草微满脸堆笑道:“凭您的善良……” 玉盛却面无表情:“要是人人夸我一句我都要帮的话,能从酉玉城的东边排到西边去了吧?” “那……那您想要奴婢拿什么来换呢?” “你有什么可以跟我换的?” “呃……” “想不到?玉素……” “想到了!”草微忙道,“忠心!对您的忠心!” “忠心?”玉盛的双眸眯起。 “对,对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忠心!奴婢以后会竭尽全力地效忠于您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效忠于我而不是其他人?” “因为……” “因为什么?” 草微抿了抿嘴唇,心想我总不能说因为你长得跟我家男人很像,让我有一种可以相信的感觉吧?于是她只好瞎编下去了:“因为奴婢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当奴婢第一次见到殿下时,便觉得殿下是为好殿下,能为民造福,能体恤下属和孤苦……” “一派胡言。”玉盛打断了草微的恭维。 “没有,这些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 “玉素!” “等等,殿下……” 玉素进来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玉盛瞥了草微一眼:“把这个人带下去,带到内务司大牢去关一晚,就说她在本殿下跟前胡言乱语,让她好好地在大牢里反省一晚,你亲自送过去。” “是!” 内务司?大牢?这样不就可以去内务司大牢了?只是进去的方式让草微有点尴尬加无奈。 玉素亲自将草微送进了内务司大牢后才离开了。草微惊喜地发现赵理司就在她旁边那间牢房。赵理司看见她时也很惊讶,连忙爬到几条木柱子相隔的地方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草微笑得无奈:“说来话长啊……” “你不会也是因为祭拜乔英的事情吧?” “不是,我是想来看看你,所以就进来了。” “啊?” “你在里面没事吧?”草微问。 “唉……”赵理司长嘆了一口气道,“也就这样。” “我听说你轻则罚宫役半年,重则罚杖刑然后逐出宫去,永不录用。” “我早料到了……” “那晚要不是你,我恐怕也被关在这里面了。”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连累你罢了。若不是我灭火的时候不够仔细小心,就不会起火了。这件事情应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的。” “但我还是得谢谢你。我来是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譬如你在宫里还有没有认识一些可以帮你的人。” 赵理司摇了摇头,面露疲惫道:“没有。我认识的大部分都是御锦司的人。她们帮不上什么忙的。草微,谢谢你了,你不要再为了我的事东奔西跑了。无论最后怎么惩处我,我都没有怨言,都是我该受的。” “但是……” “不要但是了,这就是我的命,谁也改变不了。你好好地从这里出去,回御锦司好好地干活,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很快就能做到理司一职了。升任掌司可能需要些时日,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难道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赵理司露出了一丝释怀的微笑道:“不要去纠结了。也许逐我出宫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呢?我在这宫里待了十几年,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未尝不好。我相信老天是眷顾我的,一定会让我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 “没什么我能帮得上了的吗?” “真的不用了,草微。你能来这里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也没辜负咱俩这么久的交情。你以后在御锦司做事要小心一点,少说话多做事,要小心余清和裴掌司。特别是余清,那个女人一定不会罢休的。” 草微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替我转告殷理司,欠她的酒局只能有缘再见的时候还了……” 话刚说到这儿,两个看守大牢的牢差走到了赵理司的牢房门前。其中一人大喊:“赵瑾!” 赵理司松开了草微的手,缓缓起身望去:“我是。” “出来!”那人又大喊了一声。 “你们这是要带她去哪儿?”草微忙问道,“不是说会等美玉盛典结束之后才处置吗?” 第270页 “与你无关,闭嘴!赵瑾,赶紧出来!” “赵理司……”草微有些无助地望向赵理司。 “没事,草微,早晚的事。”赵理司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裳,弯腰钻出了牢门,跟着那两个牢差走了。 看着赵理司渐渐消失的背影,草微真恨不得从缝隙里钻出来。她想不明白,殷理司明明说过眼下暂时不会处置赵理司,为什么今晚又忽然要处置了呢? 天明后,草微被放了出来,由裴掌司领着回了御锦司。晨训上,裴掌司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好好地讽了草微一顿,说她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点小功劳就去巴结柏陵王,结果就被打入内务司大牢了,等等等等。 晨训结束,众人散去时,草微把殷理司拉住了,悄悄地把昨晚赵理司被带走的事情告诉了殷理司。殷理司听完愣了一下:“真带走了?这么快?” “不是说美玉盛典在即,应该不会这么快处置吗?”草微纳闷道。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啊!怎么会这么快?”殷理司也觉得很奇怪。 “你们在说赵理司吗?”余清忽然走了过来。 “对啊,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消息?”殷理司斜瞥着她问道。 余清淡笑了笑,凑近了一点点说道:“我听说昨晚赵理司被人从内务司带了出来,是完好无缺地带出来的。带出来之后便叫给了芙蓉阁的人,让芙蓉阁的人带走了。” 殷理司那嘴巴立刻张大了:“芙蓉阁?” “芙蓉阁是哪里?”草微不解道。 余清扫了草微一眼,流露出几丝得意:“你刚来,整个王宫都没转遍过,哪里会知道芙蓉阁的所在。告诉你吧,芙蓉阁隶属宫中赏乐司,能选入芙蓉阁的都会得一手绝活。当然,她们的绝活可不像咱们的这些绝活。她们的绝活是迎来送往。”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再遇赵瑾 >  “舞姬?”草微有点明白了。 “差不多吧,舞姬,歌姬,扇姬,什么都有。” “把赵理司弄到那儿去,这是要做什么啊?”草微好不诧异。 “呵呵,”余清耸肩笑了笑道,“这还不明白吗?当然是去伺候人了。她只是咱们御锦司的一个女匠,既不会弹琵琶又不会跳舞,当然只能是去陪床了。” “陪……床?”草微那脸色微微变了。 “可怎么会这样?”殷理司深感不解道,“赵理司是咱们御锦司的人,怎么能去干那种事儿呢?” 余清摊开手,一脸茫然道:“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没准呢,哪个宾客看上她了,想救她于水火之中呢!” “这叫救她于水火之中?是推她入水火之中吧?咱们是靠本事吃饭的女匠,不是赏乐司那些跳舞弄琴的人,到了那边,有一个干净的吗?”殷理司嫌弃道。 “不干净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得可真多,管好你自己吧,殷理司大人。”余清说完就转身走了。 草微和殷理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很莫名其妙。赵理司是御锦司出去的女匠,怎么能拖去当陪酒陪床的歌姬呢? 两天后,美玉盛典正式开始,为期七天,最重要的庆典放在了最后一天。为了应付宫里忽然增多的宾客,最繁忙的御膳司被准许可以随意从四司中选调人手。草微被御膳司的茶阁选了去,当然选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年好姐妹易千绫。 一同被易千绫选调的还有高尚秋和魏栀子。马车四小花终于又齐聚在了易千绫独有的那间茶房内。 盛典的第一天,易千绫的茶房里便忙了个人仰马翻。易千绫虽只负责两个会宾院的茶水,但因为接待的宾客太多,茶房的四个人几乎是以打仗的形势完成任务的。等夜间那场迎宾宴结束后,四人才得以喘了口气。 魏栀子累瘫了,顺着墙根坐了下去,抱怨道:“千绫姐姐,能不能让你们理司多派两个人来啊?我胳膊都快断了!” “别指望了,”高尚秋解下围裙丢在一旁,拖了条凳子来坐下道,“就她你那小心眼,她怎么肯让茶阁其他人进她这间茶房呢?她要肯,咱们三个又怎么会被弄到这儿来?” 还在茶架上配茶的易千绫没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了点得意的笑。 草微也累得够呛,抱着个茶壶,挨着高尚秋懒懒坐下,直接对嘴吹。咕噜咕噜喝了痛快后,她抹了下嘴说道:“千绫这点小心思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为什么她家理司派给她的人她都不要?不就是担心茶阁那些人会偷窥到她的技法吗?咱们都懂的,就别拆穿她了。” “千绫姐姐,”魏栀子捶着胳膊,有气无力地问易千绫道,“你就不怕我们三个偷你的技法吗?” 易千绫笑了笑,拿起一只茶罐子打开抓了一小撮茶出来,然后说道:“就你?你那小脑袋瓜子装点香料谱子就够填满了,侍弄茶你是没那耐心的。至于高尚秋嘛,一心都在她的刺绣上,大概也没功夫理会我这门手艺。” “那草微呢?”高尚秋问道。 “她就更心不在焉了。让她烧壶八分滚的茶,结果烧成了滚水,害我不得不又重新烧一锅,所以她在侍弄茶这件事上是没天分的。” 易千绫刚说完,那三个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草微朝那两个挤了挤眉眼乐道:“瞧见没,都算计好了的,知道咱们三个不会偷她的,就把咱们三个弄到她这儿当苦力来了。所以啊,要论会算,还得是她!” “那是当然,”易千绫将配好的茶倒进了滚开的茶壶里,一面用茶勺子撩拨一面说道,”你们仨要跟我斗,那是斗不过的,还是乖乖地留在这儿替我烹茶吧!好了,看你们这么辛苦,煮了壶好茶让你们解解馋。” “茶果子吗?”魏栀子问,“我都快饿死了!” “那橱里有。”易千绫指了指角落上放着的那个红漆大柜。 魏栀子立刻爬了起来,沖向了那个大橱柜。就在这时,一位内侍官来了。易千绫抬眸看了一眼,问道:“有事?” 那位内侍官迈进来道:“给西燕楼送茶的就是你们吧?那边客人要见一见烹茶的,哪个随我去走一趟?” 易千绫斟酌了片刻,抹下袖筒子,解下围裙道:“草微,你跟我去一趟吧。” 两人随那内侍官去了西燕楼。到了楼下,内侍官只带着易千绫上去了,留草微一人在下面等候。过了一小会儿,那月洞门外又走来了两三个人。草微随意地转眸扫了一下,却不曾想竟扫到了熟面孔。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赵理司。 赵理司被两个宫婢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粉面红妆,若不仔细看,还看认不出是她。两人目光碰上时,都愣住了。随后,赵理司打发了身后那两个宫婢自去,独自走上前来与草微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儿?”赵理司问。 “我在这儿等易千绫。楼上的客人传她上去说话。赵理司,你……”草微打量着赵理司这身装扮,不由地有些为她心疼了。 第271页 “唉,这都是命,”赵理司无奈且心酸地嘆了一口气道,“从前的那个赵理司早已经死在了内务司的大牢里了。而今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真是委屈你了。” “有什么法子呢?这里是王宫,你逃不了也躲不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更何况,我是个罪奴,想留住一条狗命就得顺从。” “难道你要一直留在赏乐司?” “你以为我还能回得去御锦司吗?回不去了的……”赵理司轻晃了晃她那满头珠翠道,“我已入了赏乐司,是决计回不去御锦司了的。我这后半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吧。不过你也别为我难过,干好你自己的活儿,你在御锦司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而我,能痛痛快快了结了这残生便是极大的幸运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贵宾事件 >  “你可别这样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明白,”赵理司伸手握住了草微的手,苦涩的表情里透出一丝浅笑道,“我明白你是替我可惜,可事已如此,谁也改变不了了,咱们就顺其自然吧!往后你在御锦司要小心一点,御锦司里盯着你的人多了去了,凡事多长个心眼知道吗?” 这时,易千绫从楼上下来了。赵理司立刻松开了草微的手,垂着头,绕过易千绫往楼上去了。易千绫仿佛没有完全认出来,转过身去又再看了两眼,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你们御锦司的那位赵理司吗?” 草微望着赵理司的背影,轻嘆了一口气道:“没错,是她。” “她怎么穿成这样到这里来?莫非……” “她已被派到赏乐司了。” “什么?”易千绫惊讶道,“就因为上回险些烧了那间废弃的院子,她就被打发到了赏乐司里去了?竟还有这样的一条罚规?这未免有些糟蹋人了吧?” 草微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王宫里的规矩也不是你我定的。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走吧。” 两人离开了西燕楼,一路说着赵理司的事情回了御膳司。当晚,她们没有各自回房睡,而是在茶间打了个大通铺,四人一块儿凑合睡,以应付半夜忽然要茶等事情。 很快,四人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正熟睡着,一阵吵杂的脚步声惊醒了草微。跟着,易千绫和高尚秋也醒了。高尚秋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地震了吗?” 话刚说完,茶间外响起了粗鲁的拍门声。高尚秋急忙推醒了身边的魏栀子。四人匆匆起了身,胡乱地将外衫套了起来,然后草微去开了门。 刚把门打开,几个庭卫便一起涌了进来,其中两个迅速地将草微四人控制住了。另外三个开始在茶间翻找东西。易千绫着急了,忙喊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三个人不答话,只是满屋子地找,不放过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草微看这阵仗有些不对劲儿,忙拉了拉易千绫的衣袖小声道:“先别嚷了,看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易千绫转头诧异地看向草微道:“出大事?能出什么大事?难不成……是我的茶水出问题了?” 正说着,又来了一名内侍官和医正局的医官。那名医官进来便开始用辩,嗅,摸,探的办法辨识起了每一样觉得可疑的东西。草微越看越像是在验毒,心想难道真有人中毒了? 跟着,内侍官又叫了两名宫婢来搜草微四人的身。忙完了这一切后,内侍官问刚才负责搜查的庭卫道:“可有收穫?”其中一个庭卫摇头道:“没有可疑的东西。”内侍官又问那名医官:“可有验出有毒的东西?”医官也摇摇头:“没有。” 内侍官点了点头,挥挥手吩咐道:“那好,把她们四个带到内务司去!” 直到到了内务司,草微四人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原来就在之前不久,住在西燕楼的那位贵宾忽然出现了中毒迹象,一时生命垂危。太王太后下令一定要追查出下毒之人,所以不仅仅是草微四人,其他跟西燕楼有关或者接触过那位贵宾的人都被带到了内务司,一一接受盘问。 草微被盘问后就放出了内务司。她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后,高尚秋和魏栀子也被放了出来,唯独易千绫没有出来。正在纳闷时,八养表情凝重地从里面出来了,草微三人忙迎了上去。 “八养大人,为什么千绫还没有出来?”草微担心地问道。 “唉,”八养反背着手,眉心皱得紧紧的,“她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为什么?”草微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今晚她曾单独与那位贵宾待过,她有嫌疑,暂时不能放出来。” “怎么可能是千绫姐姐?”魏栀子第一个激动了起来。 “是啊,八养大人!”高尚秋也一脸着急道,“千绫只是去见过那位贵宾而已,而且还是那位贵宾主动传千绫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八养不住地点头道,“我知道是那位贵宾自己传千绫去的。但是,偏偏就是在茶水杯里发现了毒,你们说不扣下她,扣下谁呢?” “大人,您别忘了,”草微接过话道,”我们四个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您的人忽然抓到这里来的。千绫若是刺客或者细作的话,会不会太巧了?” 八养一脸苦闷道:“我也这么想啊!我也觉得我不可能一抓就抓了个刺客进宫吧?我也没那么倒霉吧?” “除了千绫,还有谁被扣下了?” “负责侍奉那位贵宾的两个宫婢,哦,对了,其实一同中毒的还不止那位贵宾。” “还有谁?” “还有你们御锦司从前那位赵理司,赵瑾。因为她喝得少,中毒不深,已经给救回来了。好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我得去长华殿跟太王太后回禀了。对了,你们三个记住了,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乱说话,回去好好地待着,知道了吗?”说完八养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下可怎么办啊?”魏栀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草微和高尚秋,“千绫姐姐怎么办啊?咱们是不是帮不了她了?” 高尚秋嘆了口气,摇头道:“咱们是有心无力啊……真是倒霉透了,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儿?说千绫是刺客,我还真没看出来。就她那孤傲的性子怎么做刺客?” “对呀!”魏栀子忙点起了脑袋。 “算了,咱们也别站在这儿了,先回去再说!” 草微这话刚说完,玉盛就领着他那几个随从匆匆往内务司大门而来。草微三人连忙避让到了一旁。等玉盛等人进去后,草微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事儿已经交给柏陵王殿下处置了?” “如果真是这样,千绫姐姐不就有救了吗?”魏栀子忙道。 “为什么?”草微一脸茫然地看着魏栀子。 第272页 第四百三十章 可疑二人 >  “姐姐你不是跟那个柏陵王很熟吗?你去跟他说说,或许他就不再怀疑千绫姐姐了!” “啊?你是这么想的啊?那你就想错了,”草微无奈地耸耸肩道,“我跟那个柏陵王连熟字都说不上,他哪里就会听我的了?咱们还是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千绫吧!” 嘴上虽然说没希望,但草微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易千绫的机会。在安武殿外等候了两天,玉盛终于肯见她了。 进了那间熟悉的茶室,草微抬眸瞄见玉盛跟前散放着好些纸,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好像是什么呈情书之类的。看样子,案子已经审出了不少东西了。 见过礼后,草微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了玉盛跟前,垂着头,等候玉盛发话。可等了好一会儿,玉盛也没理会她,就好像没她这个人在跟前似的。她不由好奇地抬起眼帘往前打量,却正好和玉盛注视她的目光碰上,吓得她又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心想,闹了半天,这柏陵王不是不理她,而是在暗中观察她,心眼可真多啊! “咳!”玉盛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什么,你何时来的?” 草微道:“奴婢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又有什么新布样送来吗?” “不是,奴婢不是来送布样的,奴婢是来……”说到此处,草微略略停顿了一下,把刚刚冒出喉咙的话又咽回去打了个转,“其实奴婢是听说这回西燕楼的事情太王太后已经交由殿下您主审了,所以奴婢想来跟殿下禀报一些事情。” “是吗?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问你。” “殿下请问。” “负责在西燕楼伺候的内侍官贾平说,当时西燕楼的贵宾曾派他去叫过易千绫,而易千绫把你也带去了是吗?” “对。” “你没上楼?” “没有,奴婢就在楼下等候着。” “嗯,然后呢?你就一直在楼下等着了?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奴婢只是在楼下遇见了从前御锦司的理司赵理司。奴婢跟她好久不见,所以闲聊了几句。” “赵理司?”玉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想起来了,是那个赵瑾。” “奴婢听说赵理司也中毒了,不知道她现下如何?”草微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性命大碍,暂时被看管了起来。” 草微微微一惊:“这么说来,殿下连赵理司也怀疑了?” “任何曾经出入过西燕楼以及与那位贵宾有过接触的人都值得怀疑。虽然赵瑾跟那位贵宾一样都中了毒,但苦肉计这种事不难见到,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将赵瑾也软禁了起来。怎么?看来你跟那个赵瑾感情颇深啊?上回为了见她,不惜进内务司的大牢,这回难道你又是为了她而来?”玉盛面带疑惑地看着草微问道。 “不是,”草微摇头道,“奴婢这回是为了易千绫而来的。” “那就有趣了,”玉盛嘴角划过一丝薄笑,“你既对赵瑾好,又对易千绫好,这两人似乎都是你在宫中的好姐妹。那么问题来了,眼下我最怀疑的人便是她们俩,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她们俩之中的一个。那你能告诉我她俩中谁最有可能是刺客吗?” “您说您最怀疑她们俩?”草微惊讶地抬起了头。 “对。” “为什么?” “这个你不需要问,只管回答我,凭你的判断,她俩中谁应该是刺客?” “这……”草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没想到案子审到现下,柏陵王怀疑的焦点居然集中到了易千绫和赵理司身上。若问她俩中谁最有可能是刺客,草微一时之间还难有判断。她希望两个都不是,但两人似乎都有一些神秘的光环所围绕。 易千绫向来神秘,从第一天见到起,这姑娘便一直孤傲冷淡。在御膳司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就连茶间,也是一人独用一间。赵理司为人倒是和善又亲切,可之前宋萱儿那番话仍然萦绕在她耳边。那些古怪的文字,还有解读后文字所包涵的意思都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也罢,饶了你,回去吧。”玉盛打断了草微的沉思。 “呃?”草微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还想再在我这儿用了晚饭再走?” “哦,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告退……等等,奴婢还没把这趟来的目的说清楚呢,奴婢这趟来其实是为了……” “你是为了易千绫对吧?” “对……”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记得了?你是为了了解易千绫是否涉案才来的,对吧?但我现下什么都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她和赵瑾都有嫌疑。你回去之后若想起了什么,记得来告诉我,说不定能帮到你的这两位好姐妹。” 草微点点头:“是,奴婢明白了!那不打扰殿下了,奴婢告退!” 匆匆出了安武殿,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草微一面思量着易千绫和赵理司的事情,一面踏着微微的月光往回走。绕过一个转弯口时,有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吓得大叫了起来。那人却忙道:“别叫,是我。” “宋萱儿?”草微吃惊不已。 原来这忽然杀出来的人竟是宋萱儿。宋萱儿将草微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花园里,四下张望了几眼后,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跟殿下说了吗?” “说什么?”草微反问了一句。 “赵瑾的事啊!” “哦,你说赵理司的事啊……” “你难道没说?”宋萱儿立刻失望了起来。 “还没说。”草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说?今晚你见到了柏陵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应该把那五个字的事情禀报柏陵王,由柏陵王来查个清楚!”宋萱儿着急道。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编出来的?一切都是听你说的,那五个字也是你拿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想诬陷赵理司而故意编造出了一些证据?”草微提出自己心里的质疑。 第四百三十一章 来龙去脉 >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我当然要担心了。因为据我所知,你对赵理司是怀有恨意的。你曾经做过半年赵理司的副手。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降了职,一直只能做个女匠,我有没有说错?” “原来你私底下还去查过我的底?那好吧,既然话赶话都赶到这份上了,那我不如索性都跟你说了吧!没错,我对赵瑾那个女人是很痛恨,因为要不是她诬陷我手脚不干净,令我降职,我也不至于碌碌无为地在御锦司里待了六年。” 草微双眸微微眯起:“果然是这样的……” 第273页 “我恨赵瑾,我想报復她,我想让她尝尝被降职被冷落甚至被杖刑的滋味儿,这些都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我不否认我把事情告诉你是想借你的嘴去告诉柏陵王,好让赵瑾那个女人受到她应有惩罚。而且,为了报復她,我做的还不止这些。”宋萱儿竟如实地说了。 “还有什么?” “我还挑拨了赵瑾和乔英的关系。就在你来到御锦司不久后,我发现赵瑾对你格外关心,我就跟乔英说赵瑾为了拉拢你,迟早是会把她换下,让你做副手的。” “乔英信了?” “哼,那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又特别不自信的姑娘,她怎么会不信?”宋萱儿撇了撇嘴角,流露出了一抹蔑笑,“我跟她那样说了之后,她就开始担心她日后的前途了。这时候,我就怂恿她去偷赵瑾的手札。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去偷了。” 草微双眸微微张大:“竟是你让她去偷赵理司手札的?” 宋萱儿轻挑了挑细叶眉道:“对,是我让她去偷的。但我没想到她真偷到手了。因为赵瑾手札上有极其难懂的字,所以她才会来找我。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那五个字的来龙去脉。我这样说了之后,你或许会更明白了吧?” 草微点点头:“至少给那五个字的来歷添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但你仍然证明不了那五个字不是你捏造的。” “那我再跟你透露一点关于赵瑾的事吧。” “说。” “赵瑾是宝安寺里供了个牌位,你可知道?” “我知道,她说是她男人的。” “呵呵,那不是她男人,她根本没有成过亲,连亲都没定过呢。我曾私底下去查过,那男人顶多算她的未婚夫,还是她自封的。那男人在玉湛殿下遇刺身亡时,也跟着殉了职。此后,她便以那男人的未婚妻自称,并在宝安寺里为那男人立了块灵位牌,每回出宫都会去拜祭一下。” “原来只是未婚夫?” “她跟别人都说是她男人,但知道底细的都清楚那男人跟她没有正式的婚约。当年那男人的确倾慕过她,两人顶多算互有好感罢了。” “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说明赵瑾有问题?” “赵瑾有个男人可祭拜当然不算有问题,但如果她每次出宫都去拜祭,而且每次拜祭完之后都会单独离开一会儿,那这样算不算有问题?” “单独离开?” “这是我和乔英共同发现的。在我俩做她副手的时候,都会跟着她出宫办事。每回去到宝安寺,拜祭完那男人之后,她都会找藉口离开一阵子。或是去茅房,或是想一个人散散心,或是去找寺里的某位僧人解梦,总之都有一段时间消失不见。” 宋萱儿这么一提,草微忽然想起了。上回陪赵理司一块儿去宝安寺时,赵理司也说要去趟茅房而离开了一会儿。如果宋萱儿所言非虚的话,那赵理司在宝安寺的行迹就确实可疑了。 “我甚至还揣测过赵理司可能真是哪一国派来的细作,在宝安寺里有接应她的人。我甚至还怀疑乔英的死就是赵理司指使人干的,而这回西燕楼贵宾中毒一事她也在场,这就更说明她有问题的。窦草微,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办。这条大鱼你是想钓起来还是想放生都由你决定。但我必须得提醒你,最好不要放过她,否则你会后悔的。”宋萱儿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草微陷入了沉思中,因为这件事的复杂已远远超出她的想像。西燕楼贵宾中毒一事已经不止是一个中毒事件,有可能还牵扯到敌国和传说中神秘的宫廷细作。假定宋萱儿说的都是真的,那赵理司就很有嫌疑了;可若宋萱儿是有心栽赃的话,那么最值得怀疑的人就不该是赵理司,而是宋萱儿了。 只可惜乔英已死,是死无对证了。 回到御锦司,草微往云樱院而去。路过乔英以前住的那个院子时,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往里看去。这时,殷理司打她眼前走过了,她忙叫住殷理司问起了乔英从前住哪间屋子。 后院那排厢房往右的第三间,便是乔英住过的。殷理司替草微打开那间房时,里面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殷理司解释道:“原本是我的副手廖可儿跟乔英住在这儿的。可自从乔英死后,可儿经常梦到乔英,便不敢一个人住在这儿了。现如今可儿搬去了别的房间,这间也就空了下来。老实说,你无缘无故要看乔英的房间做什么?” 草微迈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眼道:“里面的东西似乎都被搬空了?” 殷理司没跟进来,站在门口抄手道:“可儿的东西自然是搬走了,至于乔英的东西则被赵理司收走了。” “被赵理司收走了?” “当然了,乔英是她的副手,乔英出了事,当然该有她来替乔英收拾了。” “那乔英的东西都被收在了哪儿?” “赵理司房里吧。不过眼下赵理司的房间也被内务司的人封了,你想进去找也得等内务司的人揭下封条才行。草微,你找乔英的东西做什么?”殷理司诧异地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梦见了乔英,她让我帮她找一样东西。”草微敷衍道。 “是吗?”殷理司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她居然託梦给你了?她让你找什么?不会是兇手之类的吧?太吓人了!哎哟,越说我心口越跳得厉害呢!那个,草微,你慢慢看,我先回去喝口茶压压惊啊!” “行,您先去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发现秘密 >  殷理司飞快地熘走后,草微开始在这间房内四处浏览了。房内所剩的东西并不多,绝大多数生活用品都被搬走了,仅剩下了一些没什么大用处的纸笔,小茶杯之类的。 草微一面寻着一面在心里默默地想,乔英,你要真知道点什么,你要真能变成鬼,倒不如就现个形儿告诉我吧,我不怕鬼的。 忽然,背后一道斜斜的影子落在了草微身边的矮榻上。她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心想不会真的那么灵验吧?说来就来? “草微。”那影子忽然开了口。 “呀!”草微吓了个心脏噗噗直跳,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廖可儿,殷理司的副手。 “吓着你了?”廖可儿降低了一些些音量,目光在这房内四处游走道。 “我刚才心里正想着乔英能不能现个形儿出来,没想到你就来了。”草微摁着心口大喘气道。 廖可儿掩嘴笑了笑:“对不住了啊,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在召唤乔英呢,没吓着你吧?我刚刚遇见了我们理司,她说你来乔英房间找东西。” “是啊。可似乎这里没什么东西了。” “当然了,乔英的东西赵理司早收走了。赵理司说要给乔英烧一些,再给乔英的家人留一些做念想,所以都收走了。” “哦……” “你想找什么?如果是乔英的亡灵还缠着你不放,需要你烧些东西给她的话,我那里倒是还有一点乔英的东西。”廖可儿凑到草微耳旁说道。 第274页 草微眼前一亮:“你那里还有乔英的东西?” 廖可儿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我本来想给扔了的,可转念又想到底从前做过姐妹,不好这么薄情是不是?既然在我那儿,我就好生收着,等有机会出宫去宝安寺的时候再化去给她,这样更好。” “她还留了什么东西给你?”草微忙问道。 “你跟我来。” 廖可儿将草微带到了她房间里,从一只大箱子底取出了一个用红布包了三四层的东西。揭开那布,里面是几页纸。廖可儿将那几页纸拿起来递给了草微:“你看,就是这个。这是乔英写的手札纸,不小心夹在了我的东西里面了,所以才没被赵理司给收走。你急用你先拿去,烧了给她,她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草微拿起那几页纸认真地看了起来。当看到第三页时,几个怪异而又熟悉的字出现在了草微眼前。那几个字正是宋萱儿拿来给她辨认的那五个奇形怪状的字!她不由地愕然了,原来真有这五个字,原来乔英手札里真有这五个字! 谢过廖可儿后,草微将那几页纸拿回了云樱院。她挑亮了烛台,将那几页纸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份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乔英偷偷从赵理司手札上抄下来的,因为通篇至少出现了六个“赵氏技法”的字样。除了那五个奇形怪状的字之外,草微还找到了其他十二个分布在这几页不同位置的怪字。 草微不由地心头一震,难道这些字是密码暗号?难道赵理司真是敌国的细作?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自己真的就有必要去把一切告诉柏陵王了。 一想到这儿,草微忙将那几页手札揣进了怀里,然后吹灭了烛台出了门。此时,月亮已暗了下去,草微匆匆地走在冷清而又昏暗的宫道上,心里不免生出了几丝害怕。可一想到那些奇怪的字,她又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前面那个站住!”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高冷的声音。 草微脚步一僵,缓缓转过了头去,原来是一个内侍官。她向那个内侍官行了个礼,然后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内侍官走近,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她道:“你是御锦司那个窦草微?” 草微答道:“是,正是奴婢。” “遇见你正好。赏乐司那边的舞姬怜珠有件羽裙破了,明天宴席上又有她的表演,所以需要尽快修补,你跟我去一趟。” “这……大人,这件事是否应该去找成衣间的人呢?奴婢怕奴婢手拙,弄坏了怜珠姑娘的羽裙。” “御锦司那边很忙的,我正好遇见了你,你就跟我去一趟,不会耽误你多少功夫的。跟我来吧!” “哦……” 草微跟上了那内侍官的步伐,慢慢地在他后面走着。不知怎么的,草微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位内侍官大人说御锦司很忙的,但最近御锦司是很清闲的,最忙应该是御膳司啊。另外,像缝补羽衣这种事怎么能来找她?她是染娘,不是绣娘,理应去找成衣间的人才对。 越想越不对劲,草微忽然停下了步伐,开口道:“大人……” “又怎么了?”那位内侍官不耐烦地回头问道。 “奴婢想起还没拿缝补羽衣所需的针线和工具,奴婢需要回去一趟。”草微灵机一动道。 “那些东西怜珠那里都有,不必回去拿了。” “可是,缝补羽衣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怜珠姑娘那样应该是没有的,所以您还是让奴婢去回去拿吧!” “告诉你不用就不用,还啰嗦什么?快跟上!” “大人,这样的话奴婢是没法修补好羽衣的,”草微坚持不肯再走了,“奴婢就算去了也没用。” “怎么?难道本内侍叫不动你一个区区女匠了?”这内侍官的眼神忽地变了,迈步往草微跟前逼近。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往后退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认为应该回御锦司拿上必要的东西才好去修补羽裙。大人,您要不同奴婢去一趟御锦司,顺便还可以叫上一两个绣娘一道去,那样的话可以修补得快点。” 这内侍官冷蔑地笑了笑:“你的花样还真不少呢!想回御锦司?我看你是没那个命回去了!” 一听这话,草微从心底打了个寒颤。片刻后,她转身拔腿就跑! 一定有问题!那内侍官的眼神冷得像死神,一定有问题!一开始就该想到,内侍官怎么会管舞姬羽裙破了的事情,要来请人也该是宫婢来啊!坏了,这内侍官不会是想杀了自己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险些没命 >  那条黑漆漆的宫道还没跑完,那内侍官就将草微捉住,摁在了冰冷的宫墙上,掐住她的脖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草微使劲地掰着这男人的手,脸色发青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眼冒寒光,杀气毕现道:“你本来可以死得比较痛快的,谁知道你是这么地冥顽不灵。好,我就让你死在这里,反正这里也很少人经过,没人会发现的。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吊起来,假装你上吊自杀的样子!” “救……救命……”喉咙被掐,草微很难喊出这两个字了。 “没用的,没人会来救你!别怪我狠,怪只怪你自己太多事了……啊!” 忽地,这内侍官惨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弓去。草微趁机用身子撞开了那内侍官,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她刚才用膝盖狠狠地顶了那内侍官下身一下,应该能拖延几秒,就趁着这个时候一口气跑到前面不远的安武殿,就能得救了! 但是,脚下忽然一滑,她整个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还没等她爬起来,那内侍官已经从后面捉住了她的领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扔向了旁边墙上。 这一撞令她觉得浑身酸痛,头晕目眩。那内侍官那只邪恶的手再次掐住了她的脖子,凶神恶煞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了!你就带着秘密到地底下去和乔英团圆吧!” “果然是因为乔英……你背后……你背后有人……” “少骗我……” “她没骗你!”一个清晰且悦耳的声音从那内侍官身后传来。 那内侍官顿时一惊,缓缓转过头去。当他发现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是尹朝来时,眼神更惶恐了。跟着,他居然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向尹朝来刺去! 草微趁机得以喘息了。当她再次抬头时,那内侍官已经跑了。尹朝来来到了她跟前,扶住她问道:“你没事儿吧?还能说话吗?” 她沉沉喘息,面色发白道:“安武……安武殿……” “安武殿?你要去安武殿?” “柏陵王……找……找柏陵王……”说完这几个字,她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75页 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且满盈香气的大床上。她想起了之前的事,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却因为喉咙处的灼痛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最好躺下。”玉素快步地走到了床边。 “这是安武殿了?”她抚着脖颈抬头问道。 “你晕过去之前不是一直念着安武殿吗?现下你就在安武殿了,你安全了。” “那……那我身上的东西呢……” “是那几页纸吧?我在给你脱衣裳的时候发现了,已经交给了殿下。殿下此时正在和朝来公子一起琢磨那几页纸。” 草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你醒了,那我去跟殿下说一声……” “你等等,”草微叫住了玉素,“我自己去跟他说。” “可是……” “没关系!” 换上了玉素的衣裳,草微在玉素的搀扶下去了那间茶室。玉盛和尹朝来都在,看见草微进来时,玉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尹朝来则起了身说道:“怎么起来了?” 玉素道:“她说要自己来把事情告诉你们。” 尹朝来忙道:“来,前面来坐,给她两个软和的垫子垫上,另外再拿条毯子来。” 坐下后,草微裹上玉素递来的毯子,慢慢地将自己所有的发现包括宋萱儿的告密全都告诉了玉盛和尹朝来。两人听完,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尹朝来看了一眼玉盛道:“咱们或许能整出一件大事来……” “不着急,”玉盛眉心紧锁道,“这件事也着急不得。牵一髮而动全身,若乱动了,就不能连根拔起了。” “你也认为这或许是个扎根于宫中许久的细作组织?” “可能还不止如此。” “咳咳!”草微摁着心口咳嗽了两声插话道,“我想应该波及了不少司呢!就拿我们御锦司来说,若不是有内鬼,刚才那个内侍官怎么会那么快知道我手里有乔英的手札?一定是有人告密的,咳咳……” “你省省吧,”玉盛用略带嫌弃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这会儿来侃侃而谈了,之前来的时候怎么不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那时候奴婢还不确定宋萱儿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啊……” “难道我不会分真假吗?就因为你晚报一会儿,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还不长长教训?” 草微被训得很不痛快,可人家是柏陵王,不好顶撞嘛,只能在心里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玉晋匆匆进来了,向玉盛禀报导:“殿下,那个内侍官已秘密拿下!” “叫什么?在内务司做什么的?”玉盛问。 “叫何德生,在内务司负责记档一类事情的。属下擒下他时,他企图吞金自杀,幸好属下拦得快。” “吞金自杀?哼,反应倒是够快,也的确是细作该有的反应。” “殿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此事不能张扬,只能秘密地办了,连内务司都不要惊动。这个细作组织盘根错节,一个不小心挖断了根就很难再找到余下的了。” “那不如调动太王太后的金殿侍卫吧!”尹朝来提议道,“如此又不会惊动太多人,只需将此事禀报太王太后便是。金殿侍卫是太王太后的近卫,一切都由太王太后调度。” 玉盛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朝来公子,劳烦你先去向太王太后禀报,我安排好之后便来。” 尹朝来连忙起了身,匆匆往外走去。待他走后,玉盛斜瞥了一眼旁边的草微,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还不走?打算偷听接下来的部署?” “哦,奴婢立马走……”草微忙起了身。 “等等!” “殿下又有何吩咐?” “你暂时不要回御锦司去,就留在安武殿。” “为什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无眠之夜 >  “万一这次捕捞失败,未能及时清除这个细作组织的残余,你很有可能会被他们的同伙暗杀。为了以防这个万一,你暂时留在这儿,由玉素看着。玉素,”玉盛吩咐道,“带了她下去。” 回到那间房后,草微继续卧床歇息。朦胧中,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她感觉自己回到了惜微居二楼的那张熟悉的小床上,后背处有一堵踏实的温暖,耳畔处还有绵绵的气息。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阿猎的怀抱里,口中不禁喃喃:“阿猎……阿猎……” 忽地,一记吻落了下来,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安抚了。那吻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阿猎的味道。她不由地笑了,开心地笑了,伸出手,像从前一样去探阿猎的脸,但摸索了几下,什么也没摸到。就在这一刻,她勐然醒了过来。 坐起时,床边谁也没有,只有隐隐昏暗的烛光在摇曳。她不禁纳闷了起来,刚才那是梦吗?是梦吗?若真是梦,为何如此真实?那气息,那吻,为何竟像真的一样? 她伸手去摸自己右脸颊被吻过的地方,干干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轻嘆了一口气,垂下略显疲惫的双眸,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也就是一个梦罢了。 没有了睡意,她出门去闲逛了。逛出那个院子时,抬头便看见了尹朝来。尹朝来似乎也睡不着,正在石径小路上随意地徘徊。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地都笑了,好了,不必心烦了,找着说话的搭子了。 “公子为什么睡不着?”凉亭里,草微问尹朝来。 “大概是今晚会发生很多事情,所以让我睡不着吧。”尹朝来仰望着星点满布的夜空道。 “殿下那边进展得顺利吗?” “顺利。正因为顺利,今晚的王宫註定会不平静。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我就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你呢?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你的阿猎而睡不着?”尹朝来看向她笑道。 “不瞒您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还真梦着阿猎了。”她无奈地笑了笑。 “是吗?看来你真的很想见你的阿猎。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已经派人去了你的老家明月村,算算时间应该到了。我跟我的人说了,无论那个阿猎来还是不来,都一定要把他绑来。” “真的?这么快?” “当然。” “真是太谢谢您了,朝来公子!”草微由衷地开心道。 “不客气。我相信再过半个月,你应该就能见到你的阿猎了。除非,他人已经不在明月村了。不过那也没关系,我的人会留下你的下落,等他回到明月村时,他就一定会来酉玉城找你的。” “阿猎一定会来找我的!”草微很自信地说道,“只要他知道了我的下落,就算是王宫,他也会来的!” “难道他还敢闯王宫不成?”尹朝来打趣道。 第276页 “那可说不好。我家阿猎很本事的,没准这小小的王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呢!” 尹朝来不由地笑了,笑着笑着,他停了下来,缓缓地起了身。草微回头一看,原来是玉盛来了,也连忙站了起来。 玉盛表情略显严肃,反背着手迈上了台阶,扫了两人一眼后说道:“都睡不着吗?” 尹朝来笑了笑:“很难睡着啊,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想想都让人难以安眠。怎么样,事情进展得如何?” 玉盛略点了点头:“还算顺利。” “一共抓了多少人?” “大约得有二十多个。” “这么多?那问出是什么来歷了吗?” “有点眉目了。” 尹朝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能连根拔起这个细作组织的话,王宫内会清静很多的。殿下,您也累了大半宿了,还是先去歇一歇吧!” “你都睡不着,我又岂能睡得着?” “那不如咱们摆个棋盘下棋如何?” “好提议。” 尹朝来去叫人摆棋盘了。凉亭内,只剩下了玉盛和草微了。气氛有点沉闷尴尬了,草微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一声微微带点无奈的嘆息就这么从她嘴里熘了出来。 “你愁什么?”玉盛开口了。 “奴婢没愁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家里的事情。”草微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着。 “嗯,那倒是,”玉盛轻点着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黛墨色的夜景中,“离家太久,谁都会很思念自己的亲人。” “是啊……”草微一面应着一面偷瞄了玉盛一眼,心想可能你不会想到我男人会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吧?老实说,你俩是不是双胞胎? “瞟着我看什么?”玉盛发现了她那偷偷摸摸的眼神。 “呃,没有啊……”草微好不尴尬。 “你不是有男人了吗?还对其他男人有兴趣?” “当然不是了……”犹豫了片刻后,草微问出那个问题,“对了,能问一个略显冒犯的问题吗,殿下?” “问。” “殿下您……有没有双胞胎兄弟?” 玉盛双眉轻轻一拧,目光瞥向草微:“双胞胎兄弟?你怎么会这样问?难道你见过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是,奴婢只是随口问问。”草微忙笑着敷衍过去了。 “没有,”玉盛收回目光,面若凉霜道,“我没有双胞胎兄弟,如今甚至连一个亲兄弟都没有了。” “哦……”草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了。 “想好怎么离开王宫了吗?”玉盛忽然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哦,还没想到呢,最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有美玉盛典,事儿有点多。” 之后,玉盛便没说话了。过了一小会儿,尹朝来领着两个宫婢来了。棋盘摆开,两个男人开始对弈。草微也就告退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草微问过玉素后便回了御锦司。刚走进前厅,就看见厅内满满都是人。还没开口,高尚秋就拨开前面的人,急匆匆地朝她走来了:“草微,你没事儿啊?你被放出来了?” 草微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被放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连根拔起 >  “你不是被抓了吗?”殷理司也沖了上来,有些激动道,“昨晚半夜掌司忽然叫了我们起来点名,就唯独少了你和副手雁北,我们都以为你俩被抓走了呢!” 草微哭笑不得:“我好好地在安武殿里,哪里被抓了?” “你在安武殿?你怎么去了安武殿了?”殷理司追问道。 “说来这话就长了……” “掌司来了!”话未完,有人大喊了一声,然后全都各就各位地站好了,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掌司端着一张十分难看的脸迈上了台阶,然后转过身来凝着一众人。片刻后,她语气沉凝道:“昨晚的事都觉得很奇怪吧?从来没有发生过半夜被叫起来点名的事情。没错,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只因为……昨晚在宫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是……是什么事情呢?”殷理司略显忐忑地问道。 裴掌司冷冷地扫了殷理司一眼,继续端着她那副冷酷得要死的面孔道:“这是一件对咱们御锦司极其不利的事情,但偏偏这件事还是由我们御锦司的人捅出去的。我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就在昨晚,柏陵王殿下拿下了一名匿藏在宫中多年的细作,并顺着这个细作又在宫里找到了更多的细作!就在你们悄无声息地安睡的时候,那些隐藏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细作便一个一个被抓了起来!” 此话一出,满厅都沸腾了。其中一个姓万的理司连忙问道:“这么说来,昨晚被抓走的雁北也是细作了?” 裴掌司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经查,吴雁北乃细作。而且,不但是她,咱们御锦司里还有一个!” “什么?”所有人又沸腾了。 “想不到吧?咱们御锦司这么一片小地方居然藏了这么多高手,哼,我做了这么多久的掌司还真是没料到呢!窦草微,你来说说吧,另一个藏匿起来的细作到底是谁。”裴掌司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冷冷地瞥向了草微。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草微。草微略略斟酌了片刻后,开口道:“另一个……是赵理司!” “不会吧?”殷理司第一个叫了出来。 “怎么会是赵理司?” “天哪,居然是赵理司!完全看不出来啊!” “她怎么知道是赵理司?难道是她揭发的赵理司?” 厅内瞬间又变成了一锅滚开的粥,议论,猜测,惊讶,连绵不断。裴掌司轻喝了一声后,声音才慢慢小了下去。 “继续吧,”裴掌司大袖一扫,缓缓地坐了下去,眼中带着些鄙色道,“窦草微你继续往后说。反正人也是你揭发出去的,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那就由你来说好了。跟大傢伙儿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赵理司是细作的?” 殷理司转过头去,一脸惊愕地看着草微道:“草微,是你揭发赵理司的?”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道:“可以这么说……” “天哪!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你接近赵理司就为了揭穿她细作的身份?” “当然不是,我也是很偶然才发现的……” “所以啊,”裴掌司抢了草微的话,目含讥色道,“窦草微女匠不愧是咱们御锦司的一宝啊。不但染布的技艺高超到无人能敌,就连识人辩物也要高出咱们几分呢!你们说,赵理司与你们相处了这么久,你们当中哪一个看出她是细作了?呵呵,就算赵理司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拖出去埋了,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第277页 草微知道裴掌司心里不痛快,从她那脸色就能看出来了。御锦司里一下子出了两个细作,她这个掌司就算没同流合污,也难以逃脱监管之责。刚才在太王太后跟前是如何被训斥的可想而知。所以这会儿,她把心里的火气都撒向了草微。 “别愣着了啊,我们的大功臣,”裴掌司继续揶揄讽刺道,“快用你那火眼金睛看一看我们这里头还有没有细作或者刺客。要是有的话,赶紧去向安武殿向柏陵王禀报,那又会是头功一件呢!” 话音刚落,草微身边的人就立刻往四周退了退。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就像是在看什么让人害怕的怪物似的。她没有着急去解释,而是从容淡定地走上前看着裴掌司说道:“我所知道的都已经禀报了柏陵王,我所不知道的我也不会去瞎猜。掌司您不必把从太王太后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到我身上来。揭发赵理司并不是我所愿,我也不希望赵理司是细作。我这么做只是不想乔英死得不明不白。” “乔英的死是跟赵理司有关的吗?”有人问道。 “大有关联,”草微转身道,“据柏陵王所查,乔英是死于一种叫边蝎毒的毒药。而这种毒药十分金贵,一般只是顶尖杀手才会使用。乔英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赵理司手札上的秘密而被灭口的。由此可见,在赵理司身后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杀手组织。她只要一句话,那个杀手组织就可以去杀任何人。” “这还有人性吗?乔英到底跟了赵理司六年,就没一点感情吗?”殷理司质问道。 “哪里还跟你讲感情?她是细作,只讲服从命令,不讲感情的。”梅理司摇头不屑道。 “要照这么看来的话,咱们御锦司之前发生过的怪事都要翻出来查一查了,没准还就是她和雁北捣的鬼。她和雁北是一伙儿的,真是没看出来啊!”万理司也激动了起来。 “好了!”裴掌司脸色沉沉地大喝了一声,“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今天不用干活了是不是?”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草微也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就在这时,玉晋过来找她了,说要让她去见一见赵理司。 在内务司的某间牢房里,草微见了赵理司。这是她第二次进内务司大牢,但这次她在外,赵理司一人在牢内。 来之前,玉晋交待说因为赵理司一直不开口,所以玉盛才想出让草微去见赵理司的办法。玉盛希望草微能让赵理司开口,交待出更多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六章 牢中相见 >  可对此,草微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熟悉又可亲的赵理司了,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狡猾如狐的细作。 往牢里看去,赵理司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復,脸色仍有些发白。草微缓缓蹲下,看着赵理司那张白白的脸,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赵理司斜靠在墙边,沖草微惨白一笑:“还行……” “你知道你是怎么被送到这儿来的吗?” “我知道,是你发现了乔英的死有可疑之处,你发现了那些字……”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恨我了?” “我不恨你,”赵理司轻晃了晃脑袋,“我入这行早料到了……我早晚会栽在一个人手里的。栽在你手里,我不觉得亏。” “乔英真的是你指使人杀的吗?” “对,是我下令杀的。” “因为手札上的那些字?” “对。” “你怎么下得去手?乔英一直很相信你,拿你当师傅一样看待。一个理司会有几个副手帮助,但贴身副手跟理司的关系就如同师徒一样,你怎么忍心下令杀了她?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草微心情微微沉痛道。 赵理司扯了扯右嘴角,流露出一丝悲凉加无奈:“草微,你不会明白的,身为细作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我之所以能在这宫里待上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每一步都没有错过。丢失了手札是我唯一错的一次。一旦乔英把那个秘密泄露了出去,我也会万劫不復。杀了她,是保全所有秘密唯一的办法。” “你到底是谁的人?”草微直截了当地问了。 “是柏陵王玉盛让你来问的?呵呵,不用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从你那几个神秘的文字里可以看出,玉湛殿下的死跟你和你那个组织有关对不对?”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玉湛殿下是死在我的手里的。”赵理司说着嘴角浮起了一抹得意的浅笑。 这笑让草微明显地觉得毛骨悚然了:“是死在你手里的?怎么说?” “玉湛殿下是在前往蠡园的路上遇到行刺,从而被刺客所杀。随他一块儿前往的侍从全部都死光了,刺客也跑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所以才会成为一件悬案。但事实上,那天的刺客就是我。” “怎么会是你?”草微惊愕道。 “是我利用了徐遣……”说到徐遣两个字,赵理司的声音忽然哽咽了。 “就是你的那个男人?” “没错。那次,我从他那里打听到玉湛殿下将会秘密前往蠡园会见一个江湖人士。据说,他找那个江湖人士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们组织的消息。我的主上下令要让他死在没见到那个江湖人士之前,于是,我找了藉口出宫,潜伏在蠡园的路上。” “你连徐遣都一块儿杀了?”草微诧异道。 “我没有杀他,”赵理司摇了摇头,“他是自杀的。当他发现刺客是我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一直都在被利用。他觉得对不起玉湛殿下,所以就自杀了……” “可你还给他立了牌位……” “那是为了让我自己好过一点,”赵理司苦笑了笑,“我知道这么做等于掩耳盗铃,但不这么做,我心里会更难受。” “你没想过收手吗?” “在看到乔英尸体那一刻,我有想过。真的,我有后悔过。我跟我自己说我不想再干了,我不想再杀我身边的人了。但要逃离这种身份的唯一途径就是助我的主上成功。只有他成功了,像我这样的细作才能有机会活出生天。” “刺杀那个贵宾就在帮助你的主上?” “够了,草微你知道得够多了,不要再打听了,”赵理司勉强撑起身子,靠近了草微一些,不住摇头道,“你一个女匠不要再往下打听了,这些事情不该是你过问的。你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回去吧,去告诉柏陵王玉盛,如果他想知道什么事情就让他自己来问我好了。” “为什么?”草微凝着赵理司轻轻地问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你,谢姐姐,还有乔英,你们都是我来到这王宫对我最好的人,为什么都要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下一个呢?下一个会是谁?”草微眼泛泪光道。 第278页 “记住了,草微,”赵理司握着草微的手,紧紧的,“在宫里,没有什么姐妹。与其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虽然才华过人,但不要留在王宫里了。有机会,能离开就离开。离开之后,找到你的男人,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去重新开始。这曾是我梦想,我也曾想过要和徐遣有这样的结尾……但是永远不可能了。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那晚,看见庭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我往斜坡下撞?” “那晚是我故意没有把火灭完。我藏了乔英的一些东西在那个小院里,我打算制造一起火灾,将乔英的东西连同那个小院一併烧了。我不想连累你,所以才把你往斜坡下撞了。” “如果你不是个细作的话,你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理司,甚至可以做到掌司。”草微沖她笑了笑,眼中水光攒动。 “还是不要了。如果有来生,咱们不要在宫里遇上了,在宫外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你保重了,草微,记得替我给乔英上坟,我这辈子亏欠她太多了。” “嗯。” “走吧。”赵理司松开了草微的手,靠回了那面冰冷的墙,疲惫地合上了双眼。草微默默地看了她几眼后,起身离开了。 从内务司出来后,先去了安武殿,向玉盛禀报了刚才所听到的一切。禀报完了之后,草微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就这么多,她不肯再多说了。” “为什么?”玉盛问。 “因为她说奴婢只是个女匠,不该知道得太多了。” “她说得对。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吗?” 第四百三十七章 盛气凌人 >  “除了死,还会有别的下场吗?”草微抬起双眸望向玉盛,眼里带着些许的疲惫和忧伤。 玉盛凝了她片刻,垂下眼眉道:“算了,你确实不适合知道得太多了,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之后,记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要向任何人说起你从赵瑾那里听到的。” “能让奴婢再待一会儿吗?”草微请求道。 “呃?” “就是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想再坐一坐。” “那就坐到那边去,不要在我眼前晃。” “多谢殿下。” 草微很自觉地坐到了最靠左边的那个窗户旁去了。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又默默地回头看了几眼玉盛。其实,她不是忽然没力走路了,是她忽然开始思念阿猎了,忽然想在这个阿猎的活人纸板旁多待一会儿。 虽然知道玉盛不是阿猎,但只要多看两眼玉盛那脸,她心里也会被治癒一些。她默默地,偷偷地打量着玉盛那张脸,心想如果玉盛能忽然变成阿猎,那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她靠窗睡了过去。 醒来时,不知是哪个时辰了,玉盛人已经不在这里了。草微打着哈欠,带着意犹未尽的睡意起了身,正要出去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人见了她,大大地愣了一下,脱口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人是牟璇,太王太后长华殿的宫婢,据说还是牟姑姑的亲侄女儿。 “呃……”草微大概瞌睡还没全醒,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解释了。 “殿下呢?”牟璇四下里张望了一眼。 “兴许是出去了。”草微道。 “出去了?殿下出去了,你却在殿下的茶室里?”牟璇说着这话时,向她抛来了一个质疑的眼神。 “我这就走……” “你等等!”牟璇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你若要问殿下去了哪儿,还是别问了,因为我真不知道。”。 “你在殿下这茶室里做什么?”牟璇带着一股质问的口气。 “或者,你问殿下更合适。” “难道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有,所以你得去问殿下。” “你站住!”牟璇这回的口气比刚才稍严厉了些,好像对刚才草微的回答有些不满。这姑娘转身绕到了她的跟前,一双眼眸在她脸上随意地转悠着。末了,语气严肃地说道:“这里不是御锦司,不要太随意了。殿下也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亲近的。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不然小心闯了大祸都还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记清楚了吗?” 一番充满了威胁和高高在上的口气,草微听出了这姑娘对她待在玉盛茶室的深深不满。草微心想,这难道又是一个被玉盛迷得失去了分寸的姑娘吗? “怎么不回答?”牟璇依旧是那副高人一等的口气。 “哦,我是在想我是不是刚才睡煳涂了?有点分不清这里是长华殿还是安武殿了。如果是在安武殿的话,来向我训话的人应该不是牟璇姑娘你吧?”草微含着笑轻轻地反击了。 “呵,嘴巴挺利索的,”牟璇眼眸微眯,露出一丝嘲讽,“看来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以为得到了太王太后的赏识,又得到殿下的厚爱,就变得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在这宫里,我的品阶高过你,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训戒你都没有问题。就冲着刚才你顶撞我的那番话,我都可以依着宫规惩处你了。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里是安武殿,我不想扰得殿下不安宁。听着,以后少来安武殿转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该来还是不该来,似乎还轮不上牟璇姑娘你来发话。这安武殿还有主人的不是?难道在牟璇姑娘眼里,你可以越过殿下自己做主?” “我看你真的是一点抬举都不识?” “牟璇姑娘的抬举我实在笑纳不起,但也请姑娘不要欺负我新来的。” “既然知道自己是新来的,那就该好好听一听前辈的忠告,不然的话……”余下那句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外面便传来了宫婢拜见玉盛的声音。牟璇立刻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冷冰冰,展露出如月季花般娇媚的笑容,转身匆匆往外迎去。 草微看见她快步迎上了走到门口的玉盛,极恭顺地问候玉盛那久未痊癒的咳嗽,再乖巧地跟在玉盛身后走了回来,然后才姿态娴静地立在玉盛跟前,道明了这趟前来的目的。原来今晚长华殿内有宴会,太王太后派她来提醒玉盛不要忘了。 “行了,知道了。”对于牟璇那一番温柔细语,玉盛只打发了五个字。 牟璇眉间扫过一丝惊讶,仿佛这五个字简短冷漠得让她不能接受。片刻后,她又开启了絮叨模式,将话题转移回了之前聊过的咳嗽上:“今日出云国使臣来拜见太王太后和王上时,奉上了他们本邦的药膏。太王太后知道殿下咳疾未痊癒,特意吩咐奴婢带了出云国最有名的玫瑰花膏来。”说着她转头招唿侯在外面的小宫婢进来,从小宫婢捧着的托盘上取下一只圆肚瓷瓶,想展示给玉盛看看,但玉盛没有抬头。 见玉盛不为所动,牟璇又道:“听说这玫瑰花膏配了十几种出云国特有的药材,对治咳嗽十分地管用呢!殿下,不如就让奴婢兑一碗给您尝尝?”说完她往侧旁那张方形的茶桌走去,刚刚跪下预备调膏,玉盛就开口了。 第279页 “你可以回去了。”这回玉盛说得很清楚了。 一丝尴尬凝在了牟璇脸上:“殿下真的不用奴婢为殿下兑上一碗尝尝了吗?只有奴婢知道调兑的法子呢,不如就让奴婢为殿下展示一番……” “这些事有人会做的。” “是玉素姑娘吗?可她眼下不在这儿啊,就让奴婢来伺候殿下用这膏方吧……” “窦草微,你来。”玉盛忽然叫起了草微。 草微愣了一下,牟璇也愣了一下,两人同时愣了三秒后,都没动。玉盛缓缓抬眸,向草微投去了一抹不太满意的眼神。草微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地走到茶桌边,跪坐下去调兑那玫瑰花膏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玫瑰花膏 >  桌子另一边的牟璇不得不放下瓷勺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脸上挂着满满的失落,语气里也充满了失望和一丝丝埋怨:“殿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让您这么嫌弃奴婢了?” “母后宫里十分繁忙,你不该逗留在这儿,回去吧。”玉盛口气冷淡道。 “奴婢是奉了太王太后之命来看望殿下的,为殿下调兑膏方是奴婢份内的事情,若奴婢不做,让旁人代劳,太王太后会怪罪奴婢的。再说了,这窦草微只是一名女匠,她哪里会懂得调兑膏方呢?”牟璇口气有温柔,有顺从,还有一丝丝撒娇。 草微听得头皮都麻了,心想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啊?不过就算有也不奇怪,玉盛是什么身份,睡一个宫婢不需要跟谁禀报吧?不好,自己处在这儿有点像led探照灯啊,赶紧弄完走人。 埋头调兑花膏时,草微又听见牟璇用她那软粘粘的声音说道:“殿下最近比从前还操劳呢,看着都清瘦下许多了。不知道那位新来的玉素姑娘懂不懂膳食补身。若她不懂的话,奴婢可以经常过来教教她。太王太后常说,殿下的身体是大玉国的,殿下身体康健那便是大玉之福,所以半点都马虎不得。正好今天奴婢过来了,不如就让奴婢为殿下烹制一锅笋煨火肉吧!奴婢记得殿下最爱喝奴婢煨的这种汤了。” “难道母后没有告诉过你玉素是医家出身的吗?”玉盛冷冷地回了一句。 “是……是吗?”牟璇顿时又尴尬了。 “论膳食补身,玉素是你的师傅,所以不必你再此多费心了。有这闲工夫,倒不如赶紧回去帮你姑姑张罗长华殿的事。听懂了吗?”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告退……” 委委屈屈地道了个告退,牟璇极不情愿地走了。没她在这茶室里莺莺燕燕了,草微耳根子也清静了许多,赶紧把那玫瑰花膏兑了给玉盛送了过去。 玉盛浅尝了一小口,双眉高高耸起:“怎么这么酸?” 草微道:“大概是因为这花膏里面还加山楂吧,所以出来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殿下喝不惯酸的吗?” “倒了吧。” “啊?倒了?太……太浪费了吧?” “要不你喝了?”玉盛把碗盏放在了草微跟前。 “呃……”草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捧起那碗盏一口咕噜干净了。 “不难喝吗?” “怎么会难喝?”草微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道,“很好喝啊!酸酸甜甜的,很开胃的,而且还有一股玫瑰花香,不愧是出云国的花膏啊!奴婢听说出云国除了纺织染织天下第一之外,她们的花膏和药材也是一绝呢!” “那就拿走。”玉盛挥了挥衣袖。 “真的?”草微好意外。 “嗯。” “多谢殿下!” 草微第一口尝到这玫瑰花膏就喜欢上了。这种花膏仿佛有种魔力,能瞬间驱散此前一直盘亘在她心间的阴霭和不快。她捧着那罐花膏谢过玉盛后,心情舒畅地离开了安武殿。 回到安武殿不久,魏栀子便来告诉她,说易千绫已经被放出来了。 人虽然被放了,但伤了。在内务司大牢里时,易千绫受过刑,十根手指被夹过,放出来时手指已动弹不得了。 草微去时,同司的一名厨娘正在替易千绫上药,高尚秋也在,正弯腰捧着易千绫那双手,好让药粉撒得更均匀些。易千绫疼得哧哧地抽,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伤着骨头没有?”草微忙问。 “所幸没有,”高尚秋一脸心疼道,“好在及时放出来了,若再夹上一番,只怕这双手就要废了。” “不过是怀疑,怎么下这么重的刑?”草微忿忿道。 “唉,她能保住命已经算不错的了,”替易千绫上药的那个厨娘轻嘆了一口气道,“她是进了内务司大牢,而且又是顶着刺杀贵客的罪名去的,内务司那些人岂会下轻手?只要没伤着骨头,修养上半个月也就好了。” “多谢你了。”草微道。 “哪里,客气了,我也只是尽一份心罢了。” 这厨娘刚说完,易千绫的顶头上司刘理司便进来了。刘理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往易千绫脸上瞧了瞧,有些嫌弃道:“哟,还好好的啊,那就是没事儿了?没事儿的话,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起来干活了?” 魏栀子忙嚷:“这怎么行呢?千绫姐姐的手伤得可重了!” 刘理司飞了魏栀子一个白眼:“伤得重?伤得重就是不能干活了?不能干活还留在我茶苑里做什么呢?是不是应该禀过掌司打发了她去别的地方?” “你……” “栀子!”易千绫忽然抽回了手,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眸子瞪着刘理司道,“你巴不得把我撵出茶苑是吧?你巴不得我这双手废了,叫你高兴几个月吧?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看见你跟那个内侍官交头接耳了,你就是想让他夹断我的手!” 刘理司脸色立刻变了,指着易千绫喝道:“你少胡说八道!你看见什么了?我是去过内务司,但我是奉命去接受盘问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去内务司接受盘问吗?内务司居然把你给放了,依着我看就不该放,该再好好查查你,没准你就是个细作!” “刘理司说这话就不妥了。”草微忙向高尚秋递了个眼神,让高尚秋先安抚住易千绫。 “哼,我这话哪里不妥了?”刘理司不屑道。 “千绫是不是细作,内务司已经查清楚了。刘理司这会儿又来说她是细作,莫非刘理司知道更多的内情?刘理司不怕这话传到内务司大侍官大人的耳朵里,然后再被叫去一趟吗?”草微道。 刘理司有点尴尬了,右嘴角不自然地撇了撇:“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又把我叫去一趟,我想内务司也没那么空闲的。好了,我就是来瞧一眼,既然伤得不轻,那就安安分分地歇着,别没事儿就出来蹿!”说罢这女人拂袖而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气势被摧 >  “我真想一把撕了她!”易千绫盯着刘理司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第280页 “好了,你还伤着呢,先敷药吧!”草微走去将门关上了。 “是她想害我,我当时真的看见她走到我受刑的那间牢房外面,跟对我用刑的那个内侍官交头接耳的!她一直对我不满,她就是想让那个内侍官夹断我的手,让我这辈子都不能煮茶了!”易千绫一面说一面摁住心口沉沉喘息。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事情最好不要说。”草微劝道。 “对啊,”敷药的那位厨娘接过话道,“没有证据的事情最好放在心里,烂成泥都不要说出来。千绫姑娘,你不要嫌我嘴多,你在咱们这御膳司是不太招人喜欢。你性子孤僻,又不爱和人结交,而且一来就出了个大风头,独占了一间茶间,多少人不服气呢,你知道吗?就更别提你那位刘理司了。背地里,她总在掌司跟前说你坏话,你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吧?所以,凡事留个心眼,行事不要太高调了,这也是保全自己的办法。” 草微扶着易千绫躺下,沖那厨娘微微一笑道:“您提醒得对,多谢您了。” 那厨娘回以淡笑道:“不必客气,我也有看不惯的时候。千绫姑娘手艺高超,自然会招人嫉妒了。” “我明白。” “好了,药敷好了,别沾水。对了,每两天要去医正局取一回药来换,不要忘了。” 草微送了那位厨娘出去,正要转身回去时,那厨娘又拉住了草微小声道:“你可得好好劝劝千绫姑娘了。她手艺是好,但不能太招摇了。就拿这回进内务司大牢来说吧,好在柏陵王殿下及时查清楚了,放了她出来,如果是继续留在大牢里的话,她这双手早晚会废了的。你知道的,刘理司毕竟在宫里多年了,内务司里多少都会有一两个朋友的。” 草微颔首道:“谢谢您好意提醒,我会劝她的。” 送走那位厨娘,草微折回了易千绫的房间里。高尚秋正在盘点易千绫那些小毛病,草微也走过去道:“别觉得尚秋这些话啰嗦又不好听,但实在。你为人太孤傲,就算本事再好,关键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肯帮你。就拿这回的事情来说,你伤了,除了我们这三个之外,也就那厨娘肯来看你了。别的还有吗?” 易千绫紧抿着嘴,脸色幽幽地发青,一脸地不服气。草微轻嘆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你是看不惯御膳司里那些虚情假意,觉得她们假,不配跟你做朋友。但咱们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头,没法改变环境就只能稍稍改变自己了。刚才那位厨娘说得对,幸好你及时给放出来了,若再待在那内务司大牢里,你这双手恐怕就不能要了。刘理司在宫里多年,她跟内务司的人熟,想整你还不容易吗?” “草微说得对,”高尚秋接过话道,“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一直高傲得像个孔雀似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刘理司那些人会服气吗?一到要紧时候,她们就合起伙儿来欺负你,你说你划算吗?这往后待人接物你还是和气一些,给自己留条后路。” 魏栀子也点头道:“对呀,千绫姐姐!你就听草微姐姐和高姐姐的吧,她们不会害你的。” 易千绫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紧地开口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会自己斟酌着办的。你们也回去吧,我想歇一歇。” 出了御膳司的大门,高尚秋忽然嘆起了气来。魏栀子问她为什么嘆气,她道:“人心险恶啊……千绫这回进内务司大牢,真是兇险颇多。咱们都没料到刘理司会来这么一招,险些就要了千绫那双手。千绫若没了那双手,等于是判了她死刑了。” “是呀,”魏栀子心有余悸道,“千绫姐姐那双手要是废了,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呢?那个刘理司也太狠毒了!” “在这宫里就是如此,人心难测,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任人宰割。”草微紧跟着感触了一句。 魏栀子翘起嘴巴来,小脸忧郁道:“我真的不想待在这王宫里,我想回家去。我近来越来越想我娘和我爹了。” “谁不想回家呢?”高尚秋也满脸忧伤道,“可回得去吗?打从咱们被八养大人弄进宫来那天起,咱们就回不去了。”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魏栀子说着都快哭了。 草微忙安慰起这个小哭神道:“你好好的,不要又掉眼泪珠子了。万一被别人看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呢!也没说一定回不去,事在人为。” 高尚秋一听这话,忙问道:“草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办法离开这王宫?” 草微笑了笑:“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但世上的事儿也不是绝对的,没准哪天太王太后一个恩赦,咱们就真的能回去了呢?” “唉,要真有那个时候,怕都是咱们人老珠黄的时候了吧?”高尚秋又嘆起了气来。 “要不咱们逃出去?”魏栀子忽然蹦起来兴奋道。 草微和高尚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魏栀子吐了吐舌头,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好啦好啦,当我没说过了。我知道逃出去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这里是王宫,守卫千千万,哪里那么容易就逃出去了?” 草微笑着拍了拍魏栀子的脑袋瓜子道:“要是真有能逃出去的那天,我一定捎上你!” “真的?那一言为定!”魏栀子立刻伸出了右手小拇指,沖草微勾了勾。 草微也伸出了右手小拇指,轻轻地勾住了魏栀子的小拇指道:“好,一言为定!” “别忘了我,”高尚秋也加了进来,“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也得一起走了。” “嗯!” 回去的路上,灯儿来找草微了,说刚刚八养来传了话,今晚太王太后设宴款待出云国使臣及使臣夫人,草微很有可能会被召见去晚宴上。 第四百四十章 图穷匕现 >  晚宴开始后,草微被安排在了离晚宴主会场静秋园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等候。不一会儿,静秋园上空烟花腾空,光影曼妙。这时,一名宫婢前来领草微,草微便跟着她一块儿去了。来到静秋园外时,那名宫婢从另外一名宫婢手里接过了一个小长匣子,递给了草微。 草微掂量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那宫婢含笑道:“这是一会儿你要展示给使臣夫人看的双色锦。待会儿等牟姑姑向你示意时,你便走到使臣夫人跟前跪下,呈上这匣子里的双色锦,并说些祝福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草微点头道:“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跟我来。”那宫婢说完又继续领着草微往前走。 到了主宴场,宫婢让草微先在屏风后站着,等候传唤。草微透过屏风望见,席上人挺多的,太王太后,王上以及柏陵王都在。另外,还有一位身穿金蟒大袍,身材魁梧,眉眼带肃的男人坐在王上的右侧首。他随意地端着酒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似乎对这样的宴会没什么兴趣。 第281页 “那是佑宁王。”身旁的领路宫婢说道。 “那便是佑宁王?传说中平了内乱的那位王?”草微好奇道。 “对,正是那位功勋赫赫的王。他可是咱们大玉国无人能及的功臣呢。”宫婢带着膜拜的口吻说道 “哦,看着倒真像一位常年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那是。” “那么他旁边那位是谁?他的夫人?” “没错,坐在他旁边的正是他的夫人朱姬夫人。朱姬夫人可是一个大美人儿,你也瞧见了吧?整个宴席上最美的就是朱姬夫人了,”宫婢又带着羡慕不已的口吻说道,“听说当年为了迎娶朱姬夫人,佑宁王曾在先王面前立下重誓,以攻取马彦城为迎娶朱姬夫人的聘礼。大家都说不太可能,可佑宁王最后还是攻下了马彦城,娶到了朱姬夫人这个绝世美人。” 草微向佑宁王身边那位貌美如花的夫人瞟了几眼:“哦,原来如此……英雄配美人,很般配啊!” “那是当然!” 烟花放毕,席上传召草微了。那宫婢再向草微叮嘱了几句后,便领着她上场了。踩着柔软的花毯,她垂首紧跟在那宫婢身后。场上灯火通明,众人目光灼灼,弄得她略微有点小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跟着那宫婢行了拜见之礼,然后听从那宫婢的指挥走到了出云国使臣和使臣夫人面前。 使臣夫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女人满带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草微,问道:“你便是能染出双色锦的人?” 草微垂首道:“是,正是奴婢。” “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染制双色锦?莫不是得了什么人的真传?”使臣夫人又问道。 “奴婢自幼喜欢各种颜色,也喜欢把布染成各种颜色,此法是奴婢从一位前辈那里学来,后加以改进而成的。”草微答道。 “不知你哪位前辈是哪里的高人?” “奴婢也不知道她姓名,与她仅有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我说你这般小的年纪怎么可能自行研制出双色锦的染法呢?原来是得了高人指点。不过你能得高人指点,证明你也是有慧根的。且让我瞧瞧你染的双色锦吧!” “是。” 草微屈膝跪下,先将匣子放在了地上,然后打开了匣盖,用双手去捧起里面裹好的双色锦。使臣夫人手执着锦的起端,一点一点地往外拉,一面拉一面低头欣赏,草微也就一点一点地退着布。 但退到没剩下多少时,草微忽然感觉到手里的东西有些异样。在那紧裹着的锦里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捏了捏,发现这件东西是长形的,有些沉,像棍子又有些像用来裹布的木片板。但她又一想,若是木片板,应该会露在两端,又怎么会藏在里面?若是棍子,那就更奇怪了,谁会裹根棍子在里面? 使臣夫人还在往外扯,看得十分仔细。手中的布愈发地少了,那东西的触感就越发地明了了。不是棍子,也不是木片板,是一个三尺来长,窄形扁平的东西,而且一端似乎还有突出的地方。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草微脑海,难道……难道是匕首? 图穷匕见,是这个意思吗? 一股极大的不详感穿透了草微心脏。当她再次用双手去捏里面裹着的东西时,匕首的形状越发地清晰了!没错,里面裹着的应该是一把匕首!如果在使臣夫人面前露出了这把匕首,那自己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宴席上! 是谁?是谁想这样陷害自己?是赫连衣吗?还是另有其人? 此时,多么希望使臣夫人不要再看了。可这位使臣夫人似乎想把每一寸都看个清楚,还在不断地往外扯。草微的心跳开始加速,捧着双色锦的手也慢慢地在收紧,如果再扯几圈,那匕首就能掉出来了,到时候自己就说不清楚了! 冷汗缓缓地渗了出来,草微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使臣夫人停下来不看,有什么办法能使这匕首消失呢? “夫人……”草微喊出这两个字时,心内如打鼓。 “呃?”使臣夫人抬头看向她。 “夫人,”她尽量展露出笑颜,“不知道夫人觉得奴婢染制的这双色锦可还行?” “嗯,还行。虽然不能与我国那位技法超群的女匠相比,但也算可以的了。”使臣夫人点头道。 “夫人这样看未免太伤眼了,不如由奴婢展示给夫人看如何?” “你打算如何展示?难不成还要就手裁衣?” “不用裁衣,更不用剪刀,奴婢可以在很快的时间内把这条双色锦变成一条裙子。” “当真?那本夫人倒真想看看你如何把它变成裙子。” 使臣夫人松开那截双色锦时,草微砰砰直跳的心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化险为夷 >  跟着,她忙开始整理被使臣夫人扯出去的布,并假作卷布的样子探手到布里将那匕首轻轻抖落,然后拿出布,又迅速地将匣子关上了。关上匣子后,她连布带匣子一起捧到了花毯中央,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她先高高地抛起这段双色锦,再擒住了其中一头搭过肩,将这一头塞在了腰间,跟着慢慢收拢布段并开始做花样。这其实就是印度沙丽的穿法。不到两分钟,她便将一段双色锦变成了一条裙子,并双手合十,扮了个天竺少女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向太王太后以及使臣夫人行了拜礼。 片刻后,场上掌声四起。 使臣夫人颔首笑道:“妙,确实是妙。就这么几下功夫竟变成了一条裙子,可见你的手真是巧。太王太后的身边有这样的能人,何愁不能復兴宫中百艺呢?” 尹氏谦虚道:“夫人过奖了。这只不过是她耍的一个小小滑头罢了,哄使臣大人和使臣夫人开心的。” 使臣夫人道:“我已是很开心了。” “夫人开心就好。” 草微匆匆退了场。下场后,她陡觉冷汗渗了全身,心跳也噗通噗通直蹦着。刚才领路的那个宫婢笑着走了过来,一面向她道喜一面要伸手接过那只匣子和布。她却一把摁住了那匣子。那宫婢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让我来吧,”草微含笑道,“反正我没事儿干,就让我来收拾吧,你先去忙。” “也好。东西是你们御锦司那边送来的,就麻烦你带回御锦司吧!”宫婢道。 “东西是御锦司那边送来的?” “是啊,是太王太后吩咐后,傍晚时你们的裴掌司派人送过来的。” “那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亲手交还给裴掌司的。” “有劳。”那宫婢道了声谢,自去忙碌了。 四顾无人,草微捧着那匣子去了个没人的地方,先将匕首藏起,再把双色锦细细地叠好放回了匣子里。捧着匣子从那暗处走出来时,迎面遇上了宋萱儿。 第282页 “给我吧。”宋萱儿伸出双手道。 “东西是你准备的?”草微看了一眼这姑娘道。 “对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宋萱儿察觉到草微表情里的异样。 草微沉默了片刻,向宋萱儿使个眼神,于是两人又走回了那片阴暗之处。草微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匕首,递给宋萱儿道:“认得这个吗?” 宋萱儿接过瞧了瞧,摇头道:“不认得,你哪里来的?” 草微表情严肃道:“匣子里,被当做裹布用的木片板裹在了布里。” 宋萱儿勐地抬起双眸,眼露惊愕道:“你说什么?” “你对此是不是完全不知情?” “当然,”宋萱儿语气肯定道,“东西是我亲手准备的,里面藏有匕首,若这事说了出去,你觉得我能逃得了干系吗?我就算想陷害你,也不必这么做吧?” 草微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把实话都告诉了你。” 宋萱儿再次低头打量了一眼手中这把匕首,颦眉思量道:“会是谁呢?这双色锦是我亲手准备好了的,也是我亲手交给太王太后宫里人的。” “你交给了谁?”草微问。 “牟璇。” “她?”草微眉间扫过一丝忧虑。 “怎么了?你怀疑是她?” “我与她……有过一些不愉快。” “不会是她。”宋萱儿说得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 “牟璇和她姑姑都是死忠于太王太后的。今晚这场华宴是太王太后为迎接出云国使臣及使臣夫人而举办的。她就算要对付你,也不会选在今晚。如果刚才你真的在使臣夫人面前抖落了这把匕首,那太王太后这场宴会也就毁了,牟璇不会这么做。”宋萱儿摇头道。 “难道会是那位老是看我不顺眼的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入宫没多久,势力应该还没延伸到太王太后的长华殿吧?要调换这双色锦,必须得是太王太后殿内的人,而且是能接触到这双色锦的人。我记得这双色锦太王太后不曾赐过王后娘娘的。” 草微点点头:“有道理。那这双色锦太王太后赐给过谁?” “据我所知,太王太后只赏赐给过两个人。一个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回咱们大玉国寡居的琴闻公主,另一个便是佑宁王的夫人朱姬夫人。琴闻公主你是见过的,就是去长华殿时时常会看见的那位夫人。而朱姬夫人今晚你也见到了,就是坐在佑宁王身边的那位美人儿。”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双眉紧锁道:“照这么说,竟想不出个头绪了?这人刻意调换了双色锦,想让我在使臣夫人跟前抖落出那把匕首,究竟是想为难我还是为难其他人呢?”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匠,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我想对方想为难的应该场上那些大人物吧。太王太后,或者……柏陵王?” “柏陵王?” “你最近不是跟柏陵王走得很近吗?宫里到处都在传,说柏陵王看上你了,与你私下交情匪浅,或许你能脱了匠籍,成为柏陵王的侍妾。如果今晚你真的被怀疑企图刺杀使臣夫人的话,那么柏陵王也难逃干系。” “莫非真是冲着柏陵王去的?” “要真是冲着柏陵王去的话,那么有一个人的嫌疑就很重了。” “谁?”草微忙问。 “佑宁王,”宋萱儿向主宴场那边投去了一瞥凝重的目光,“我听说最近佑宁王对柏陵王颇有不满,更对太王太后重新启用柏陵王而不痛快。这也难怪。原本政事都由佑宁王一手操持着,可太王太后重新启用了柏陵王,使得朝堂上出现了两虎对峙的局面,你说佑宁王又怎么会痛快?” 草微有些不解:“何为重新启用?” “这又是另外一个老长的故事了。今晚实在不方便说了。等我闲下来时,再跟你说说这里面的事情吧。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把匕首?要去禀报给太王太后吗?” 第四百四十二章 应有内鬼 >  “我想禀报给柏陵王恐怕更合适一点。” “嗯,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看来你和柏陵王真的交情匪浅呢。”宋萱儿笑了笑道。 “是他人好,我脸皮厚罢了。好了,双色锦还你,今晚的事情你应该会保密吧!” 宋萱儿接过了那个匣子,含笑道:“你我又不是敌人,我出卖你我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我不会干这么傻的事情的。” “这样最好。” 两人在迴廊下分了手,草微出了静秋园,并一直侯在了静秋园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看见玉盛从园内出来了,她连忙迎了上去。 安武殿那间茶室内,草微将匕首呈上,并细细地说了说整件事。玉盛听罢,双眸窄了半寸,拿起桌上的匕首打量了起来:“谁这么无聊干这样的事情?” “属下以为不是无聊,是有心陷害的。”玉晋在旁道。 “双色锦是宋萱儿准备的?又交给了太王太后宫里的人?如果宋萱儿无可疑的话,那么可疑的人就该是太王太后宫里的人了。玉晋,去把牟璇叫来。”玉盛吩咐道。 玉晋立刻去了,很快,牟璇随玉晋一块儿来了。牟璇以为玉盛是单独传她的,欢欢喜喜地来了,结果一看草微也在,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殿下,”牟璇瞥了草微一眼,跪坐下道,“不知殿下这么晚找奴婢有何吩咐?” 玉盛一抬手,那匕首便沉沉地飞落在了牟璇跟前。牟璇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后,惶恐道:“殿下,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认得这匕首吗?”玉盛问。 “奴婢怎么可能会认得……” “那为何会出现在装双色锦的匣子里?” “什么?殿下您说什么?装双色锦的匣子里有匕首?这怎么可能?”牟璇一脸愕然道。 “不是匣子里有,而是有人将这把匕首裹在了双色锦里。”草微补充道。 “谁会这么大胆?”牟璇转头惊讶地看着草微道。 “这就得问你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怀疑我?殿下,”牟璇忙向玉盛表忠心道,“奴婢一直是效忠于太王太后和您的,奴婢又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您一定要明查啊!” 玉盛垂着长长的黑睫毛,斜靠在金丝软枕上道:“那你说说装双色锦里怎么会出现匕首?” “这……这真让奴婢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当时宋萱儿将匣子交给了奴婢,奴婢当即就带着匣子回了长华殿。之后,奴婢将匣子放在了正殿之后的一个小房间里,锁上门就离开了。等到了晚上需用的时候,奴婢又取了出来,交给了一直跟着奴婢的明翠拿着,然后就一同去了静秋园。”牟璇回忆道。 第283页 “那小房间的钥匙只有你有?”玉盛又问。 “是,只有奴婢有。正殿后面有一排小房间。其中两间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平日里准备好了的,或者需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牟璇答道。 “这么说来也只有你有机会往双色锦里放匕首了?” “当然不是奴婢了!”牟璇着急道,“奴婢怎么会那样做?殿下,您千万要相信奴婢,奴婢是绝对忠心于您和太王太后的!” “那么,匕首到底是谁放进去的?” “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或许,或许是宋萱儿呢?又或者,是窦草微她自己呢?” “不,”玉盛轻晃了晃微微垂下的脑袋,右手食指在脑门处轻点了两下,“我想最好的解释应该是长华殿里有了内鬼。” “内鬼?” “是这个内鬼受了指使,调换了双色锦。因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扯开裹好的双色锦,再将其卷回去是不太可能,唯一快速便捷的办法就是直接调换。将裹有匕首的双色换成没有裹匕首的双色锦。” “那……那会是谁呢?奴婢记得奴婢的钥匙没有掉过,也没有给别人啊!” “要打开一把锁没什么难的,只要稍懂开锁之道就行了。难的是去哪里找双色锦。” “对!”牟璇勐然明白了过来,“找双色锦!这个人是哪里去找了一端双色锦来调换的!双色锦很金贵,不是谁都能有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到底哪些人有……” “御锦司库房有,太王太后处有,另外听说太王太后下赐给了琴闻公主和朱姬夫人。除此之外,我想我应该没有别人能有了。”草微插话道。 “那你呢?”牟璇转头向草微甩来了一瞥极不信任的目光,“难道你自己没有留下一点?” 草微摇摇头道:“没有。我所染的双色锦已经全数交给了司库。” “没准你自己偷偷留下了呢?”牟璇还咬着不放。 “我留下一点又如何?我会用来栽赃陷害自己?这么做,我会不会太傻了点?”草微反问道。 牟璇表情一僵,答不上话来了。 这时,玉晋接过话道:“属下以为殿下说得没错,长华殿内应该有内鬼。但长华殿用人向来谨慎,又怎么会出现内鬼?” “再谨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玉晋,领着牟璇回长华殿,将事情禀报太王太后,告诉太王太后一定要尽早查出这个内鬼。” 玉晋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 “那窦草微呢?”牟璇不放心地看了草微一眼。 “这就不用你管了,赶紧去。”玉盛吩咐道。 “哦。”牟璇撇撇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起身走了。 茶室里又只剩下了草微和玉盛。玉盛端起了桌上茶盏,用手指转着道:“刚才在宴会上你倒是挺镇定的,一点没看出来你藏着这么大个秘密。” 草微笑了笑:“那是因为奴婢装得镇定,其实奴婢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奴婢当时想,万一……”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玉盛转茶盏的手上。 “万一什么?”玉盛问。 “万一,万一真的漏了出来,那奴婢就没命活着出宫了……”草微的目光在玉盛那双手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渐起疑心 >  玉盛淡笑了笑:“万一真成那样了,你可能就真的没命出宫了。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最近你可能有机会离开王宫了。” “最近?什么时候?” “就在这美玉盛典期间。” “这么快?” “快?”玉盛抬眸扫了草微一眼,“你还觉得快了?难道你不想离开了?”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奴婢没想到会这么快啊。万一,万一奴婢刚刚出宫,奴婢男人又来找奴婢了呢?那岂不是会错过?” “你上次寄的信应该刚刚到村里,你男人不会那么快来酉玉城的。” “但是朝来公子对奴婢说,奴婢的男人可能最近就会到了。” “谁?”玉盛转动杯盏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双眸抬起,眸光中透出了一丝肃意。 “朝来公子啊!”草微道。 “他怎么会知道你男人最近可能会来酉玉城?” “因为他帮奴婢送信回村了,而且是专门派了一个人回去。他上回跟奴婢说了,大概就是最近,他的人会带着奴婢男人来酉玉城。” “你还让他帮你送信了?”玉盛那眉头皱得紧巴巴的,那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责备。 草微被玉盛这眼神有点吓到了,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道:“这……这也没犯王法吧?朝来公子是看奴婢想家想得可怜才帮奴婢的……” “看来你和尹朝来关系匪浅啊?”玉盛口气里有点不满的感觉。 “没有啊,就是普通朋友而已啊。” “还普通朋友?你跟尹朝来都成了朋友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了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 “呃……”草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知道尹朝来是谁吗?” “奴婢知道……” “知道?知道还跟他往来密切?他是尹氏的公子,太王太后的侄孙,你跟他成为朋友?到底是他煳涂了还是你煳涂了?” “难道因为他是贵公子,所以就不能交朋友了?” “不要和尹氏的人成为朋友知道吗?”玉盛忽然有点小火上窜的感觉,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了,“很危险,是你无法预知的危险,懂吗?” 草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从玉盛那张严肃的脸上可以看出,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玉盛是很认真的。 不要和尹氏的人成为朋友,这句话居然是从玉盛的口中说出来的。难道玉盛已经忘了他名义上的母亲太王太后正是尹氏家族的吗?为什么玉盛会这样说? “没听明白?”玉盛又语气沉凝地问了一句。 “哦,”草微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听明白了。” “不要再私下跟尹朝来见面了。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但他毕竟是尹氏的公子,最近又在传为他婚配的事情,所以你最好躲远点,别引火上身。” “是,奴婢知道了。” “我安排好了会让玉素去找你的。不要担心你男人。我会派人去截住他,不让他到酉玉城来。” “真的吗?” “当然。我说过我会还谢沉香一个人情,我就会好好还了。好了,”玉盛将手里的杯盏放回了桌上,眼神中透出了一丝疲惫道,“回去吧。” 草微再偷瞄了玉盛一眼,道了声告退,然后起身离开了。走出安武殿那一刻,她心里那点疑惑渐渐冒了起来—— 第284页 刚才之所以会盯着玉盛的手不转眼,那是因为阿猎也有这样习惯性的动作,爱把杯盏或者碗放在手里转动。那瞬间,她有种错把玉盛当阿猎的感觉。但当她再次看清玉盛那张脸时,这种错觉又渐渐消失了。因为玉盛与阿猎长得还是有些不同,而且声音也不太一样。 可是,玉盛为什么和阿猎有着一样习惯性的动作?仅仅是偶然吗? 第二天清晨晨训时,裴掌司迟迟未到,众人便在厅内闲聊了起来。宋萱儿走到草微身边,悄声地问道:“昨晚那事情已有眉目了吗?” 草微摇了摇头:“后续的事情我不知道了,交给柏陵王处置了。” “我想来想去,怕是长华殿出了内鬼了。” “那你猜得出内鬼是谁吗?” “猜不到,人心难测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时,裴掌司迈进了厅来,众人的议论声便小了下去。 “刚刚被急召去了内务司,内务司奉太王太后旨意要彻查咱们宫内所有人的花名册,咱们御锦司自然也会查,”裴掌司一坐下便说开了,“内务司说了,但凡有谎报瞒报者,一律不赦。所以,有还没抖落清楚的最好提前到我这儿来报一声,否则一旦查下来,我也保不了你,听清楚了吗?” “是,掌司大人。”众人齐声回道。 “也没别的事情了,都散了吧!” 往外走时,宋萱儿又挨了过来,小声道:“看样子是昨晚那件事的余波。我猜得没错,是长华殿出了内鬼了,太王太后震怒了,所以就要把全宫上下都查一遍。可这样能查出什么来?” “你管她查出什么来,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了。”草微回了一句道。 “那倒是。对了,你这会儿上哪儿去?” “我要去一趟御膳司。” “哦,想起了,你要去看一眼你那好姐妹易千绫是吧?她也算倒霉的了,被赵瑾的事情给连累了,听说手差点废了?” “还好没伤着骨头,恢復起来也快。我先走了。” “嗯。” 出了御锦司,草微先去了医正局。因为八养的关系,她在医正局认识了一位人挺好的医侍。她打算去问这位医侍讨些好一点的伤药,这样易千绫恢復起来会比较快。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来了一拨人,像是哪位大人物往这边来了,草微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了。她没仔细看是谁,直到这位大人物停在了她的跟前。原来是昨晚夜宴上的那位朱姬夫人。 没想到朱姬夫人会忽然停在自己面前,草微颇有些意外。惊讶之余,她忙行了个礼。 “你倒是挺面熟的,咱们昨晚见过吧?”朱姬夫人轻启朱唇,柔音绵绵地问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朱姬的话 >  “呃……奴婢昨晚是出现在宴会上过。”草微答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太王太后十分喜欢的那个女匠,是你染出了双色锦对吗?你还展示给了出云国使臣夫人看是不是?” “是。” “我对你颇有印象,”朱姬夫人含笑道,“你有一双巧手,人也长得不赖,还很聪明,我说得对不对?” “夫人过奖了。” “你不用谦虚,太王太后一直在我们面前夸奖你呢。我对你也十分地好奇,想知道你是不是什么样子的布都能染出来?” “奴婢只是尽心而为罢了。” 朱姬夫人莺啼般地掩嘴笑了两声后又道:“真是个乖巧的人儿,难怪太王太后那么喜欢你呢。我身边要是也能有一个像你这样能干的染娘,那就好了,那我就不必整天都穿跟别人一样的颜色了,你说是不是?” “夫人若有什么吩咐,请只管吩咐。”草微顺着话答道。 “是吗?若我有什么吩咐,你也会照办吗?”朱姬夫人笑问道。 “夫人是咱们大玉国赫赫有名的佑宁王的夫人,夫人有吩咐,奴婢岂敢不从?” “是这样啊……”朱姬夫人眺望着远处,思量了片刻后说道,“那我想让你帮我染一种颜色,你可愿意?” “请问夫人想染什么颜色?” “这种颜色是高贵的,”朱姬夫人往前迈步道,“高贵得让人觉得仿佛是从天宇处来的。但这种颜色又是宽容的,像慈爱的母亲一般。而最最要紧的是这种颜色里还透着一丝神秘莫测,任凭别人如何揣摩,也揣摩不透。你能染出这样的颜色吗?” 草微眉头微微颦起,这是一个颜色吗?怎么听着这么地复杂? “怎么不回答了?是不是觉得有些为难?”朱姬夫人回头瞥向草微问道。 “奴婢暂时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颜色。”草微如实回答道。 “你想不到也不奇怪,因为你才来这酉玉城没多久,不知道这城里还有许许多多你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颜色。” “大概……是吧?”草微听着朱姬夫人这话里仿佛有股炫耀的口气,但这炫耀的口气里又透着一丝丝隐隐的威胁。 “所以,你应该先去见识见识这些颜色,开阔一下你的眼界,这样对你来说是很有帮助的,能让你看清楚到底这酉玉城最兴的是哪种颜色。”朱姬夫人说着用她那双美眸淡淡地扫了草微一眼,似有警告。 “奴婢明白了,多谢夫人教诲。”草微顺着话答了下去。 “嗯……”朱姬夫人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道,“但愿你是个孺子可教的人。好了,你走吧。” 草微松了一口气,垂着头行了个礼,匆匆往另一端走了。走了没几步,迎面来个人撞上了她,一下把她撞到在地上。听见动静的朱姬夫人缓步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撞草微的那个人是个宫婢,也摔在了地上。她连忙爬起来,向朱姬夫人行礼道:“奴婢是长华殿的,有事要去医正局。惊扰到夫人了,请夫人恕罪!” “长华殿的?”朱姬夫人右眉轻抖,口气冷傲地问道,“长华殿里谁出事了吗?” 那宫婢答道:“是一个负责剪花草的姑姑。刚刚有人发现那位姑姑倒在了落英园里,像是中风了,所以才命奴婢赶紧去医正局请个医侍回去!” “剪花草的姑姑?”朱姬夫人双眉一拧,忙问道,“哪个剪花草的姑姑?太王太后殿里可有好几个剪花草的姑姑呢。” 那宫婢道:“就是畲姑姑。” “你说什么?”朱姬夫人那脸色立刻变了。 草微偷偷地斜瞥了一眼,心想一个畲姑姑中风了,这位夫人激动什么?难道这位夫人跟畲姑姑还是旧相识? “行了,你去吧!”朱姬夫人又立刻收起了她那略显紧张的脸色,挥挥衣袖,让那宫婢走了。 随后,草微也告退离开了。到了医正局,找着那位相熟的医侍后,那医侍让她在廊下稍微等等,然后便进去取药了。在廊下等候时,她又碰上了之前撞了她的那个宫婢。那宫婢十分不好意思地又跟她道了个歉。 第285页 “我问你,那畲姑姑是怎么中风的?”草微问起了畲姑姑的事情。 那宫婢小声道:“不知道呢。今早起来的时候,我就听见落英园里有人大唿大叫,说是畲姑姑晕了。我想应该是畲姑姑起得太早去打理落英园的花草了,所以才中风的。畲姑姑已经五十多了,中风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那派了人去没有?” “还没呢,我也着急呢,可卢医官说医侍们不够用,暂时派不出人去,要我再等一等。我是能等,我怕畲姑姑不能等啊。”那宫婢有些着急道。 又聊了几句,终于有医侍来找这宫婢了,两人便先去了长华殿。再等了一小会儿后,与草微相熟的那个叫李思的医侍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了草微,说是上等的外伤好药,是他为数不多的存货。 草微忙双手接了,满心感激道:“你这人情我记下,日后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思笑道:“你客气了。咱俩投缘,你又是八养大人欣赏的人,我给你出点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对八养大人倒是很忠心的。” “那当然了,我是八养大人提拔上来的,没有八养大人,我还在受苦呢。” “对了,我刚才遇到了一个长华殿的宫婢,她说长华殿里有个叫畲姑姑的病倒了,让医正局派人,卢医官却说医侍们不得空,可我见这走来走去的医侍挺多了,怎么就不得空了?” “嘘!”李思忙朝草微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这些事不是你我该议论的。哪个宫该派什么人去,不该派什么人去那都是几位掌权的医官说了算,我们哪里有插话的余地。今天这个事儿我瞧着有点蹊跷,你最好还是别管。” 草微更好奇了:“怎么蹊跷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有消息了 >  “刚才长华殿的那个宫婢进去禀报完了之后,卢医官就打发她出来等着了。我本来想自告奋勇去一趟长华殿的,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卢医官跟他的副手说:‘先晾在外面一会儿,稍后再派。’我一听这话就没进去了。” “原来是有心不派人的?” 李思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 “这叫说起为什么,那原因可多了。但有人生病了,医官不派人及时出诊,归结起来只会出现一个结果,这结果你应该想得到的。” “是想……畲姑姑死?”草微微微睁大了双眼。 “嘘……”李思又竖起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这话别说。宫里不能随便说死啊死的。这事儿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往外说,仔细给你自己招了祸端。” “我再问一句,卢医官好像是太王太后专用的医官是不是?” “是啊。所以这事儿就更奇怪了啊!原本是长华殿的事儿,卢医官应该更尽心才是,结果却是拖着。唉,”李思直摇头道,“宫里的事儿弯弯绕绕太多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嘀咕了,少说为妙。” “嗯,说得是呢。那多谢你了,我先走了。” “好用再来找我。” 草微捧着那匣子出了医正局大门,一面走一面回想起刚才李思的话。明明能医而不医,非要拖到人死,这是个什么意思?卢医官是效忠于太王太后的,难道这意思是太王太后的意思?哦,对了,内鬼,昨晚柏陵王吩咐玉晋带着牟璇回去找内鬼,难道那个内鬼就是畲姑姑? 想到这儿时,草微脑海里划过了刚才朱姬夫人表情异样的情形。跟着,一句句话一条条线索像织网似的在她脑海里迅速穿梭着,慢慢地,一个清晰的脉络图出现在了她眼前—— 昨晚的事主谋应该是朱姬夫人。如果猜测得没错,应该是朱姬夫人指派了畲姑姑调换了双色锦。因为只有朱姬夫人和琴闻公主有双色锦,琴闻公主不可能这样来对付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只能是朱姬夫人了。 朱姬夫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并不是针对自己,应该是针对太王太后或者是柏陵王。一旦自己抖落出匕首,便会被冠以刺杀的罪名,接下来就是刑讯逼供。到时候就算自己不承认,也会被逼着在认罪状上摁下血手印。如此一来,自己背后的主谋就可以任由朱姬夫人和佑宁王编造了,可以是太王太后,也可以是柏陵王。 但,似乎是柏陵王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宋萱儿曾经说过佑宁王很不喜欢柏陵王干涉朝政,与之对立。 好兇险,也好阴险! 倒吸了一口冷气,草微胸腔处整个都是冰凉的。深宫如坟,坟内鬼怪众多,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进了这儿,等于是半只脚踏入了坟墓,说不定哪天就整个人被埋了,而且还不清楚是怎么死的。 不能再留了,再留,或许又会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对象。现如今就只盼着柏陵王能说话算话,帮自己离开这恐怖而又阴森的“坟穴”。 草微这两天成了串场嘉宾,被太王太后引到了各个宴会上展示双色锦,表演她两分钟穿沙丽的绝技。这两天,她看见过尹朝来好几次,但一直没顾得上跟尹朝来说话。她想打听一下尹朝来那边的情况,看阿猎有没有跟着尹朝来的人到酉玉城来。 盛典的第五天晚上,草微终于和尹朝来在琴闻公主的芷露殿后殿碰上了面。见面后,草微问起了尹朝来阿猎的事情,尹朝来却有点犹豫不决,也没了之前那些热情。 “不会是阿猎出了什么事情了吧?”草微心里有些不安了。 “这个……”尹朝来垂着眉,脸上是无法遮掩住的忧虑。 “真是阿猎出事了?他怎么了?”草微赶紧追问了起来。 “你先别激动,”尹朝来忙安慰道,“听我慢慢跟你说。你家阿猎是出了点事……”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这瞬间,草微心跳骤快,一股惶恐感萦绕上了她的心头。 不,阿猎不能出事,阿猎出事了,那她的整个世界就完全了! 尹朝来左右看了两眼,拉着草微钻进了后殿的其中一间房内。关上门后,他表情严肃地对草微小声道:“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的人今天刚刚回来,他告诉我他没有去明月村,但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你们村的人。” “遇见了我们村的人?是谁啊?”草微忙问。 “一个叫俞本田,一个叫俞本富,你可都认得?” 草微那脸霎时白了,双手掩面道:“是本田和本富哥……” “那就是认识的了?” “是我们村的,我家的亲戚……” “那就没错了。” “可公子的人怎么会遇见他们?是在哪里遇见他们的?” “是在一个回马的小县城里。” “他们在哪里干什么?阿猎呢?阿猎不在吗?” 第286页 尹朝来忽然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初你失踪后,你家阿猎便和那个叫俞本田的出来找你了。当他们找到回马县的时候,在县城外被一伙人偷袭了。混战的过程中,你家阿猎让俞本田先逃了,之后就再没了你家阿猎的消息。找不到你家阿猎后,俞本田向回马县县衙报了案,但是也没用,根本查不到那伙人的下落或者来歷。跟着,另一个叫俞本富的也赶来了,和俞本田一块儿找起了你家阿猎。我的人就这么在回马县碰见了你的两个亲戚。” 草微身子一沉,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脸色全白了。尹朝来忙弯腰道:“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只是失踪了,还可以再找的。” 两行清泪从草微眼眶里滚出:“还能找着吗?到底是谁要偷袭阿猎?” “不知道。听那个叫俞本田的人说,对方很厉害,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一个个都是高手。若不是你家阿猎护着他跑得快,他恐怕已经死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尽快出宫 >  “高手?难道是江湖人士?” “兴许是。你家阿猎以前跟江湖人士有过往来吗?” “他……”草微忍了忍,没把金客两个字说出来。 “算了,你要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用说了。眼下的情况是,你家阿猎失踪了,官府暂时还找不到人。但是你别太担心,我想他或许只是暂时躲起来了也说不定。” 这一刻,草微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寒冷。她盼了这么久,却只是盼来了阿猎失踪的消息。而且失踪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真的失踪了,而另一个却是再无此人了。她无法确定那伙袭击阿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阿猎从前的仇家,那么阿猎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忽地,她便呜呜地哭起来,将入宫以来的所有憋屈都哭了出来。尹朝来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时而看看她,又时而走到窗边看看外面。良久后,她才慢慢地平復了下来。 起身后,她向尹朝来行了大礼。尹朝来忙双手扶住她道:“你不必如此。” “若不是公子,奴婢恐怕还无法知道家中的变故。公子的恩情,奴婢会一直记得的。”草微双眼红肿,神情失落道。 “举手之劳,你无须记着。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草微耸了耸肩,苦涩道:“奴婢还能怎么办?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能说走就走。出不了宫门,奴婢只能等。” “你放心,我会让我的人继续帮你找你家阿猎的。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奴婢也是这么相信的。” “好了,去洗把脸回御锦司去吧。琴闻公主面前我会替你圆过去的。” “多谢公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草微匆匆地离开了芷露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又痛哭了一场。阿猎的失踪让她既担心又揪心,一想起来就如同无数支针插在心口上似的。阿猎是因为出来找她才失踪了的,如果阿猎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该怎么办?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王宫,去找阿猎的下落。 安武殿外,细雨纷纷,已经是夜深了,草微却还躲在殿外那堵红墙后面。她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听说柏陵王今晚有宴席,会晚一点回来,所以她便一直等在了这儿。不多时,柏陵王的那顶简舆回来了。 当她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玉盛面前时,玉盛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吩咐玉素先把她带了进去。更衣后,玉素领了她到茶室。 玉盛已经换过一身衣裳了,照旧斜靠在软枕上,目光不怎么温暖地瞟着草微。玉素退下后,他问道:“你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大半夜的,被庭卫抓着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 “知道还躲在外面?这回又是什么事情?又是你哪个姐妹出事了?” “不是哪个姐妹,这回……这回是我男人出事了……” “谁?” “我男人……” 玉盛忽地坐了起来,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你说你男人?你男人出事了?谁告诉你的?” 草微轻轻地抽泣了一声道:“是朝来公子……” “尹朝来?他怎么会知道?” “他派去的人没能到达村子里,而是在半路上遇见了我家的两个亲戚。是我那两个亲戚告诉他的,我男人被人偷袭了,下落不明……”草微一说起,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茶室忽然安静了,只听见草微那时不时的抽泣声,是那么地忧伤。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玉盛的嗓音似乎又低沉沙哑了一点点。 “殿下不是说过会帮我出宫吗?可以再快点吗?”草微抬头含泪请求道。 “再快点?你想干什么?” “我想尽快出宫去找我男人!” “你以为你就能找着吗?官府都找不着的你能找着?” “殿下……您怎么知道我男人失踪的事报过官府?”草微忽然听出了点异样。 玉盛表情一怔,竟被草微问住了。 “难道殿下一直都知道?”草微惊讶道。 “我不知道,”玉盛板着脸回答道,“我只是推测。一般人口失踪都会报官府的不是吗?” “是吗?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晚,两个时辰之前。” “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就是为了能让我尽快把你送出宫去?” “对,”草微表情忧伤地点了点头道,“我想尽快出宫。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了。如果能有一对翅膀,我一定早就飞出去了!可我没有翅膀,我只有殿下您给过的承诺,所以我才来这儿求您的。求求您,让我明天就出宫吧!” “你以为让一个入了籍的女匠说消失就消失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最近你大出风头,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你,怎么逃?”玉盛表情严肃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在宫里待了!我想去找我男人,我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草微呜咽道。 玉盛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往后背上一靠,握成拳头的右手重重地砸在案桌上,嘴里念念有词道:“这个尹朝来!真是会给我添事儿……” “殿下,”门外的玉素忽然禀报导,“太王太后派了牟璇过来送东西……” “让她滚!”玉盛没好气地喝了一句。 门外不再有声音了,门内也只有草微啜泣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玉盛起了身,绕到草微身边弯下了腰去,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她缓缓抬起头,用盛满了泪水的双眸望着玉盛。玉盛此时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要哭了,过来。” 玉盛将草微拉到了窗边立着的屏风后,然后对坐下了。 第287页 “我说了,不要哭了。”玉盛用他那略显沙哑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是……”草微擦了擦泪水,勉强止住了。 “在宫里是不许随便乱哭的,你的掌司没告诉过你吗?如果你还想活着见到你男人,就不要再哭了。” “那奴婢什么时候能出宫?”草微抬起红肿的双眼急切地问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妒忌生恨 >  “明天不行,太急了。我该准备的都还没准备好。”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盛典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 “那一天无论是宫里或是王城都是最热闹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有机会消失。我会安排好一切,让人送你离开王城。你就此远离这里,远离家乡,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不要再跟别人提你是御锦司的窦草微,更别再用染布来作为营生了。” “奴婢明白……”草微点点头。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要去找你男人。因为就算你去找,你也找不到。”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踪啊……” “我会派人去找,”玉盛语气柔和地打断了草微的话,“既然是做好事,那我就做到底好了。找到你男人之后,我会把他送到安顿你的地方,明白了吗?” “殿下,”草微由衷道,“您真是个好人。奴婢这么说不是恭维您,是真心的!” 玉盛笑了笑,笑得有点无奈和苦涩:“能听到你这么说,也算是种安慰吧。” “难道有人说过殿下不是好人?” 玉盛望向她的眼睛:“都不重要,至少你会觉得我是好人吧?” “当然!” “你真的那么在乎你的男人吗?” “当然!” “如果他不在这世上了,你会怎么样?” “我也不会活了……” “这是傻话,知道吗?”玉盛带着那么一丝宠溺的口吻说道,“他要是不在了,你也得活下去不是吗?你说过你还有个娘和妹妹,你要死了,她们靠谁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男人。” “多谢殿下!”草微伏下身,趴在地上道。 “饿了吗?我让玉素给你送点吃的进来。” 玉盛说着绕出了屏风,叫了玉素进来,当然牟璇也趁这个时候进来了。隔着屏风,草微听见牟璇在询问玉盛为什么这么不高兴,还说玉盛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口气里满满的撒娇和责备。但玉盛的态度极其冷淡,对牟璇问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接,只是让她放下东西就回去。 “殿下,听说窦草微又在您这里是不是?”牟璇的目光忽然转向了屏风这边。 “这不是你该问的。”玉盛道。 “殿下您是怎么了?怎能三番两次地让这个女匠到您的安武殿来呢?您难道不知道外面传得很厉害吗?说您贪恋上了一个女匠,不顾自己的身份,而那个女匠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不知廉耻地来巴结奉城您!”牟璇说着这话时,向屏风这边投来了两道凌厉的目光。 “你说够了吗?”玉盛冷冷道。 “殿下……” “不要在我安武殿太放肆,虽然我从前曾允许过你在此放肆,但是,从前是从前,眼下是眼下。从前我只是一个被软禁在安武殿的废王而已,如今,我是辅佐王上的人,你最好认清这一点,并收敛起你那些肆意妄为的行为和言辞。以后,若没我准许,你不许再踏入安武殿半步!” “什么?殿下,您怎能这样做?奴婢可是从小到大都陪着您的牟璇啊!难道因为有了窦草微,您就不要奴婢了?您可是答应过奴婢会让奴婢做您的侍妾……” “够了!”玉盛轻喝着打断了牟璇的话,“再胡言乱语,我就扔了你出去!不要以为你是太王太后身边的人,我就会多给你几分薄面!出去!” “殿下……”牟璇居然也哭了起来,“您怎么变了?殿下您变心了……您说过您在这个世上最相信的人就是奴婢了……” “玉素!”玉盛不耐烦地喊道。 不由分说,玉素将牟璇强行拉出了茶室。 草微收回了目光,凝着面前小方桌上的那两盘蜜饯果子心想,这牟璇跟柏陵王果真是有什么的吧?看来宫里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而后,草微也离开了安武殿。走到某个拐角处时,背后忽然跳出来一人,勐地将一根绳子之类的东西勒在了草微的脖子上。草微立刻喘不过气来了。不过这次她没那么惊慌了。 上次被那个内侍官偷袭之后,玉盛让玉素教了她几招防身术,她学过之后还没实践过。今天终于找着机会了。 她立刻抬起右脚狠狠蹬了下去,身后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上瞬间就松劲儿了。趁着这个空档,她又抬起右胳膊狠狠地往后捅了一下,身后的人再次受到重击,惨叫了一声往后倒去。深喘了一口气后,她扶着墙回头看去,竟看到了牟璇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是你?”草微惊愕万分。 牟璇扬起脸就甩了草微两瞥恨意满满的冷眼,挣扎着爬起来道:“没错,是我,是我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因为你可恨!”牟璇咬牙切齿道。 “因为柏陵王吧?” “我告诉你窦草微,不要再缠着殿下了,对你没好处的!” 草微冷漠地笑了笑,抚着被勒疼了的脖子靠在墙面上道:“我跟柏陵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跟他是怎样的?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匠处心积虑地去接近殿下,还能为了什么?我知道你对殿下耍了什么手段,才让殿下这么亲近于你!” “那你说说我对殿下耍了什么手段?” “你一定是利用了你那个好姐姐谢沉香对吧?我从前便知道殿下与谢沉香之间有些事情,谢沉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曾经企图勾引过殿下,殿下为她也神魂颠倒过一段时间。你一定是拿着这件事威胁了殿下,殿下才会与你亲近的,对不对?” “你是说谢姐姐曾与殿下好过?” “别装什么都不懂!” “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怪不得,怪不得殿下会那样说,原来他与谢姐姐之间还有过一段情呢。殿下真是个好人,虽然谢姐姐已经走了,但他仍然没有忘记谢姐姐。可见在他心里,谢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你就不用往上凑了。你死了那条心吧,牟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四个巧合 >  “真正该留在殿下身边的那个人是我!”牟璇再次拦住了草微的去路,瞪目道,“我与殿下自幼一块儿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太王太后也曾跟我姑姑提过将来让我去做殿下的侍妾。你算什么?你只是一个会染双色锦的奴婢而已,你根本没办法跟我相提并论!窦草微,你放弃吧,殿下不是你能染指的!” 第288页 草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被情爱烧昏了头脑的女人:“我不想染指他,我看你似乎也染指不了,因为柏陵王对你好像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前是很喜欢我的。他跟我说过他会让我进安武殿,让我做他的侍妾,陪伴他一辈子。可是,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不喜欢和我说话,变得不喜欢理我,甚至还开始讨厌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在从中捣鬼,因为你!” “这是你跟柏陵王之间的纠葛,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最好让开,不要在这里像个泼妇似的撒泼!” “你要不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我绝对不会放你回去!” “简直有病!” 牟璇扯着草微不肯撒手时,玉晋忽然来了。玉晋一把拽开了牟璇,轻喝道:“你还有没有点样子了?你在干什么?” 牟璇甩开了玉晋的手,指着草微气愤道:“你没看见吗?这个女人一直在迷惑殿下,她对殿下是有图谋的!我只是想跟她问清楚,她到底对殿下施了什么魔法才让殿下对她那么着迷的!” “别闹了!”玉晋严肃道,“你不给你自己留脸面,也该为太王太后留点脸面!时辰不早,赶紧回去!” “你们都是睁眼瞎吗?”牟璇有些情绪失控地大声质问道,“你们难道看不见殿下的变化吗?自从这个女人进宫后,自从这个女人见过殿下后,殿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少胡说!”玉晋瞪目道。 “我没胡说!殿下是变的,变得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殿下了!从前的殿下对我很好,准许我随时出入他的书房和茶室,可现下呢?连安武殿都不许我进了!还有,殿下以前从来不吃甜食,现如今他的茶桌上居然摆着蜜饯和甜点,不可笑吗?这一切难道不是受了这个女人的影响吗?” 蜜饯?甜点?柏陵王也喜欢甜食? 一道白光从草微脑中闪过,她双瞳忽地睁大了——难道这又是巧合?柏陵王和阿猎会有一样的习惯性动作如果是巧合的话,那么甜食呢?两人都喜欢吃甜食也是巧合吗?而且刚才牟璇说了,柏陵王以前是不吃甜食的,是最近才开始吃甜食的! “殿下甚至忘记了我的生辰。他从前每年都记得的,每年都会送我一份礼物,但唯独今年没有!还有,殿下那天来长华殿试衣裳,我无意中看见殿下后背上有两道斜斜的伤疤,这两道伤疤又是哪里来的?我记得殿下后背上是没有伤疤的啊!”牟璇继续发泄道。 伤疤?还是两道?后背上? 一股寒气忽然窜遍了草微全身,令她乍寒不已。她表情完全呆滞了,愣愣地看着激动不已的牟璇,看着玉晋呵斥着牟璇,然后看着玉晋强行将牟璇拖走了。等这条空寂的宫道上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倍感寒冷,毛骨悚然! 如果一个巧合是巧合的话,那么第二个,第三个呢?不,应该有四个巧合,柏陵王那张脸与阿猎长得一模一样是第一个巧合才对!这四个巧合凑在一起,草微没办法再把它们当做巧合了! 可是,柏陵王若是阿猎的话,为何不认自己?还有,柏陵王那个声音怎么听怎么都不像阿猎。阿猎的声音洪亮有力,而柏陵王的声音低沉沙哑。对了,是那个抓错要的医侍害的,难道这也是个巧合? 草微彻底地懵了,怎么走回御锦司的,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这一夜反反覆覆地在想着这个事情,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天明后,起了床,仍旧是浑浑噩噩的。草微靠在窗边,无神地望着外面,大脑仿佛已经停止转动了。灯儿捧着热粥走到她身边,放下道:“姐姐,你眼圈是黑的,昨晚没睡好吗?” “姐姐在想一些事情……”草微随口答了一句。 “姐姐在想染色的事情吗?”灯儿一面盛着热粥一面问道。 “姐姐在想,如果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那是会个什么情况。” 灯儿抿嘴笑了笑,说道:“这个简单啊!是双胞胎呗!” “可他说过他没有双胞胎兄弟。” “那就是三胞胎呗!”灯儿递上粥,咯咯笑道。 “三胞胎?”草微伸手接过了粥碗,无力地笑了笑道,“你脑洞还真不小呢!” “姐姐你想的是谁啊?谁跟谁长得一模一样了?” “没谁,喝粥吧!” 灯儿刚坐下,玉素就来了。打发了灯儿出去后,玉素坐下道:“时间已经安排好了。后天晚上最后一场夜宴时,你换了衣裳跟着我一块儿从椒华殿那边离开。” 草微问:“那里有什么密道吗?” 玉素点点头:“椒华殿内有一处暗藏的密道,可以通往离这儿不远的白鹤台。到了白鹤台,你我再伪装成演出完毕等待退宫的舞姬,等天亮开了宫门,咱们就出去。” “我走了,御锦司的人不会找我吗?” “殿下已安排妥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哦……”草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这件事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明天晚上,你先去椒华殿,等烟花一放,我就去椒华殿找你,咱们在那儿碰面。”玉素叮嘱道。 “你会一直送我出宫吗?” “对,我会一直把你送出城去,交给殿下事先安排的人再回来。” “殿下人真好,”草微沖玉素淡淡地笑了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我听说殿下喜欢吃甜食,我打算做两道甜食送去给他,不知道他喜欢哪样甜食呢?是我昨天在他桌上看到的蜜饯果子还是玫瑰花膏?我老家有种甜食十分清爽可口,叫糖蒜,不知道殿下吃过没有?”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心中疑惑 >  “殿下不吃糖蒜的,而且宫里也没有糖蒜。” “对啊,我竟忘了,宫里是不会有糖蒜这种东西的。你瞧,我太想我男人了,竟把老家的东西都搬到宫里来了,是不是有点傻?”草微又笑了笑。 “你是思乡情重罢了。不过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出宫了。然后再等上一段日子,你就会见到你男人了,不会太久。”玉素安慰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等上一段日子就能见到我男人?” “殿下不是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吗?” “可万一找不着了呢?” “不会的。有殿下出马,就没有他找不着的人。你安心地出宫吧,一切交给殿下来办就行了。” “其实……”草微的目光在玉素脸上转悠了两圈后,问道,“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雪铃铛的人?” “雪……”玉素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瞬间又缓和了,“不认识。雪铃铛是谁?你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人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长得跟她有点点神似。”草微笑了笑道。 “这世上神似的人多了。有时候,就算没有血亲关系也有长得很像的啊。我看你是想你男人想太多了,有点伤着神儿了,好好歇着,把精神养好,明天晚上咱们还大干一场呢!” 第289页 “嗯,我知道,我会的!” “那我先走了!” 玉素走后,草微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游离于手中的那只瓷调羹上。就在刚刚,她勐然发现玉素跟之前见过的雪铃铛有些神似,特别是鼻子和眉眼。于是,她给玉素来了个出其不意,忽地抛出了雪铃铛这个名字,没想到玉素居然有反应。 她不停地转着调羹,不停地在心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我到底柏陵王是不是阿猎?玉素跟雪铃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傍晚,长华殿内,贵妇们的笑声格外响亮,一下子将草微飞出去的神思给惊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略皱着眉头地扫了一眼场面上那些打扮华贵的妇人们,心里有些烦躁。 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太王太后却把她当做了炫耀的资本,一高兴就把她叫过来陪坐。众人的嬉笑喧闹让她头疼烦闷,她真的很想起身出去透口气,可又不能擅自起来。 心情正郁闷时,外面传来宫婢的禀报,说柏陵王玉盛和尹朝来公子他们来了。一听到玉盛这个名字,草微低垂懒散的眼皮立刻精神了起来。抬眼望去,只见玉盛穿着一袭梧桐黄的宽袖大氅,迈着大步首先踏进了殿来。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了玉盛的眼眉间,鼻樑上,嘴角处,细细地揣摩着玉盛的每一个神情。 这张脸已被她看过不下百次,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像阿猎。虽然玉盛还是通身的王族气派,但在她看来,仿佛是阿猎住进了一个充满王族气派的身体里,灵魂是阿猎的,外壳却是套上去的。她心坎砰砰直跳,目不转睛地在玉盛脸上寻着答案,会是阿猎吗?他会是阿猎吗? 忽然,一旁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笑声。草微慌忙收回目光,侧目一看,原来是坐在斜对面的两位贵族小姐在盯着她嗤嗤地笑,目光中透着鄙夷和嘲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大胆,让人误会了。 刚垂下目光,另一位贵妇便呵呵地笑了起来:“哎呀,看来柏陵王殿下的魅力就是大呀!瞧瞧咱们这位妙艺女匠,都看出神呢!呵呵,你是不是也觉得柏陵王殿下的魅力难挡?” 这贵妇一说,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草微。草微顿时脸红了起来,窘迫不已。随后,玉盛和尹朝来他们又走了,跟尹氏问了安后便去另外一个宴会场了。 等那几位公子离开后,刚才说话的那位贵妇含笑向尹氏说道:“太王太后,您难道还没为柏陵王殿下觅得良配吗?美玉盛典上这么多名媛淑女,您竟一个都看不上?” 尹氏呵呵地笑道:“我看上有什么用?须得他看上才行。可是盛典这么忙,他哪里有功夫去看姑娘呢?” “柏陵王殿下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有正室了。难得美玉盛典聚集了这么多绝色贵女,太王太后还是要留心为殿下挑选一二才是。殿下此时无暇来看,等忙过了再看也不迟。我认识一位画师,画技是一流的,太王太后若不嫌弃,我就荐与您,让他替您画淑女图可好?”那贵妇笑盈盈地说道。 “难得你有心了,”尹氏颔首道,“那就叫来瞧瞧。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多画几张淑女图,留着让盛儿他自己选吧!” “不知道殿下喜欢哪样的淑女呢?”另一贵妇开始插话了。 但凡说到这种事情,便有一堆“丈母娘”争先恐后地打听事情,推荐自己家的闺女。草微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纠结,不安,还难受。因为没有答案,而让她在心里有了无数的设想。 不多时,有人来请尹氏和诸位贵妇前往另一个宴会场了。尹氏和众贵妇去后,草微也蹲了下去,开始收拾刚才表演过的双色锦,打算回御锦司了。 正收着,牟璇来到了草微跟前。草微抬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又低下头去收拾道:“我很快收拾完,这就走。” “不觉得很害臊吗?”牟璇在草微头顶上冷冷道。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草微反问道。 “你如此明目张胆地窥视殿下,是想告诉所有人你对殿下倾心不已吗?可你也听见了,殿下要娶的是贵女,是公主,不是像你这样卑贱的奴婢。像你这样的人,连做殿下侍妾都不配!”牟璇不断地人身攻击。 草微合上匣盖,捧着匣子起了身,目光清冷地看着牟璇道:“说得好像你不是奴婢似的。都是奴婢,可必互相作践?” 牟璇轻挑了挑眉毛,略显傲慢道:“我这样的奴婢可跟你那样的奴婢是不同的。知道差别在哪儿吗?我的姑姑是太王太后的贴身侍婢,我自小便是在太王太后跟前长大的,太王太后待我如同家人一般,是你能比的吗?而且昨晚太王太后跟我说了,让我不着急,我迟早是会进安武殿做侍妾的。” 第四百五十章 偷入茶室 >  “是吗?我看未必吧。刚才太王太后也说了,她挑的殿下未必喜欢,还是得殿下自己来挑才行。你好像并不得殿下喜欢,殿下当真会挑选你做侍妾吗?”草微故意挑衅。 “呵,说得好像殿下就会挑你做侍妾了似的!” “当然,我会做甜食。你不是说了吗?从前的殿下是一点甜食都不沾的,如今的殿下却十分喜欢吃甜食。我会做甜食,自然比你多了一份胜算。” “这也算你的本钱?哼!”牟璇冷漠地哼了一声,“你会做我不会学吗?做个甜食有什么难的?不过我真是想不明白殿下怎么忽然喜欢吃甜食?要知道从前殿下可是一点甜腻的东西都不沾的。像蜜饯,绿豆糕,玫瑰花糕这种过分甜腻的东西他都很讨厌。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手边总是会放一两碟甜食,难道是因为你?” 草微敷衍地笑了笑:“也许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的殿下,当然就不会察觉到他的这些改变。你说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那你知道他最讨厌什么,他身上有些什么特徵,他最爱吃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殿下最讨厌别人在他耳边大声说话,他也讨厌吃酸的东西。他最爱的是芙蓉羹配碧叶菜,因为他不喜欢肉食。另外,他通身都很干净,几乎没什么特别的特徵,除了最近莫名其妙地钻出来的那两道伤痕。”牟璇一脸自信地说道。 “是吗?他通身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徵?连一颗痣都没有?” “除了右胳膊下有一颗黑痣外,殿下几乎是完美的。怎么样,服气了吗?现如今该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匪浅了吧?早点放弃吧,你得不到殿下的。”牟璇略带傲慢的口气说道。 “还没到最后,走着瞧。” “好,走着瞧!” 草微捧着匣子转身离开了正殿。踏出正殿那一刻,她的心跳又加快了。刚才她是故意套牟璇话的,希望能从牟璇那里知道更多关于玉盛的事。但是答案不是特别地令她满意,却也不是特别地令她失望,至少她知道了牟璇认识的那个玉盛右胳膊下有颗痣,而阿猎是没有的。 如果,如果能证实眼前的这个玉盛右胳膊下也是有痣的,那么就可以排除他会是阿猎的可能了。但想要知道眼前这个玉盛右胳膊下有没有痣,不是件容易的事。总不能走到人家跟前直接掀衣裳吧? 第290页 沉吟了片刻,她决定大胆一试。 安武殿外,简单地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庭卫居然放了草微进去。大概是草微来安武殿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庭卫对她的话并没有太多怀疑。 如愿地到达了茶室后,草微进去等候着了。跟着,她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先是装肚子疼,跟看守茶室的宫婢说要上茅房,让那个宫婢看着自己出了茶室。随后,她躲在茶室外面,趁那个宫婢走开时,又悄悄地熘进茶室。一切进行地很顺利,几乎没有被发现。 再次进入茶室后,她打开了茶室一角的高柜躲了进去。那高柜正好处在玉盛更衣的屏风侧旁,能从柜门的缝隙瞄到屏风后的一切。她知道玉盛回到茶室会更衣,只要玉盛更衣,她就有机会看到更多。 柜子里很黑,也很静,静到能听见草微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强摁住心里的这份躁动,耐心地等候着。过了一会儿,茶室门响了,她听见了玉盛的声音。 果然,看守茶室的宫婢一见到玉盛便禀报了之前草微来过的事情。玉盛问人在哪里,宫婢说上茅房去后便没回来了,应该是回去了。玉盛便没再问了。 随后,玉盛绕到了屏风后,开始更衣。玉素也来到了屏风后,一面替玉盛抹下外面的大氅一面说道:“窦草微又来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还不放心明晚的事情?” 玉盛褪下大氅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腰带子:“一会儿你派个人去问问,看她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肚子痛呢?” 玉素笑了笑:“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省得派别人去不放心呢。” 说话间,玉盛脱下了内衫。草微正准备使劲瞧一眼时,玉素居然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挡住了她的视线,急得她差点叫了出来。等玉素绕过去后,玉盛已经放下了胳膊,穿上了另一件薄衫。 完美错过了! 草微心里那叫一个郁闷,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心想真是白来一趟了! 忽然,外面又传来了玉盛的声音:“明晚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玉素道:“安排妥当了。” “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你放心,不会有任何差错。如果你真那么地不放心,你可以亲自送出去,哥。” 哥? 这一声哥像一股电流似的把草微激了个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玉素居然叫玉盛哥?他们是兄妹吗? 这时,外面传来宫婢的声音,说某某公子来拜见玉盛了。玉盛便先打发了玉素去招唿。草微心想等玉盛也走了,自己再翻窗出去,可还没等到玉盛离开,她便一个喷嚏惊了全世界。 柜门忽地就被拉开了,玉盛那张冷冰冰的脸出现在眼前,蜷缩在内的草微尴尬地不知道该往哪儿钻了。 玉盛很惊讶,颦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呃……”草微想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你躲在这儿想干什么?”玉盛面带肃色地问道。 “呃……其实我也不想干什么……” “你想偷听什么?” “没有……” “出来!” 草微缓缓地从柜子里爬出来,关好门,转过身来等着被玉盛骂。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是想干什么?”玉盛有些生气。 草微垂着头,抿了抿嘴唇道:“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求证一些事情。” “你想求证什么?” “我……”草微忽然犹豫了,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该不该问出来。其实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答案。如果玉盛说自己是阿猎呢,如果玉盛说不是呢? 第四百五十一章 毫不领情 >  “如果你还没想好,那就想好了再回答我。我待会儿会再回来!”玉盛说罢转身要走。 草微心里有点着急了,想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此时不问清楚又怎么甘心?于是,她往前跨了一步,朝着玉盛的后背问道:“你是阿猎吗?” 玉盛的身子勐地一下僵在了原地。 这一僵让草微心跳加快了——他对阿猎这个名字有反应,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就是阿猎? 三秒钟的沉默后,玉盛缓缓地转过了身来,目光冷凝地看着草微。草微有点心虚,往后退了一步,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就这么,一直被他逼到了柜门边上。 哐地一声,后背抵在了柜门上时,草微心里是慌的。她无法从玉盛那双墨黑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答案。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闹出笑话了? 玉盛那张脸缓缓凑近了,眼神里透着些许的寒气:“谁是阿猎?” “呃?” “我问你谁是阿猎?” “阿猎是……”草微眼神左躲右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要没记错,阿猎就是你男人的名字吧?” 这么一说,草微更尴尬了。 “难道直到现下你还不清楚我叫什么吗?”玉盛表情凝重地看着草微道,“难道你不知道这酉玉城的柏陵王叫什么吗?莫非你今晚躲在这里就是为了证实我是不是你男人阿猎?”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和他很像……” “哦,这就是为什么上回你会问我有没有双胞胎兄弟的原因是吗?你以为我是你男人阿猎?这件事你有没有到处宣扬?” “当然没有……” “最好没有,”玉盛紧盯着草微的眼睛,冷冷道,“不然你可能就会被别人认为是那种想攀龙附凤想疯了的人!我问你,你还想活着出宫,还想活着去见你男人吗?你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忽然觉得待在我身边也挺好的,也萌生了想做我的侍妾的念头了?” 草微忙摇头道:“当然不是了!” “牟璇都告诉我了,你跟她炫耀了你我之间的事情,还向她发出了挑衅是不是?那么现下我来认认真真地问你一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你是想出宫去跟你男人双宿双栖,还是留在宫里做我的侍妾?如果你想留下来做我侍妾的话,我今晚就可以成全你!” 草微被玉盛眼里满满的冷意吓到了。她记忆里的阿猎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自己的。所以,她觉得自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随便揣测怀疑,玉盛根本不是阿猎,玉盛是玉盛,阿猎是阿猎! “你的回答是什么?”玉盛逼问道。 “我想出宫!”草微不假思索地就回到了,“我想出宫去找我男人阿猎!” “难道我不比阿猎好?我可以给你更多。” “不,我不需要那么多,我只要阿猎!” “很好,”玉盛缓缓直起腰,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草微说道,“那就回去,好好为明晚做准备。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你这辈子可能都出不了王宫了!” 第291页 拾起那颗忐忑而尴尬的心,草微一熘烟地跑出了茶室。她一刻也不想在安武殿里停留,一停留下来,她便会想起刚才那一幕幕的尴尬。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附魔了,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去求证玉盛是不是阿猎?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了,终于弄明白了玉盛不是阿猎,好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不要再多想,不要去多想,养好精神准备明晚出宫吧! 回到云樱院后,草微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她不允许自己再去想跟玉盛有关的事情了,她开始收拾东西,挑拣能带出宫去的一些小东西,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谢沉香的手札。 天未明,所有人便起床了。因为今天是美玉盛典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从清晨开始便会有祭祀,所以,所有的人都必须尽早起床,洗漱更衣,各就各位。 草微是要跟着裴掌司去参加清晨那场祭祀的。但她们纯属凑场合之用,站在离祭祀天台最远的外围,根本看不见天台上的祭祀,只用安安静静地站着凑人数。 空旷的祭台上,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国祭诵读祭文的琅琅之声。草微站在纵队里,神思早已飞出了宫外。她在畅想着离开王宫后的日子,畅想着再次见到阿猎的情形。 如果再见到阿猎,她一定要把昨晚闹的那个笑话告诉阿猎,顺带告诉阿猎这世上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阿猎听了之后一定会觉得很神奇吧?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就不再那么糟糕了。 清晨祭祀结束后,各司带着各司的人回去了。走在半路上时,草微被一名宫婢叫住了,说朱姬夫人要见她。 带着满腹的疑问,草微随那名宫婢来到了朱姬夫人跟前。这位夫人斜坐在二楼的凭栏处,手捧着一盏香茶,正懒懒散散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退下吧。”朱姬夫人屏退了左右。 “不知夫人传见奴婢有何吩咐?”草微上前问道。 “那天我让你想的那个事儿,你可想出答案了?” “是那个颜色吗?请夫人恕奴婢愚钝,奴婢还没想出答案。” “是想不出还是想出了不愿意说呢?”朱姬夫人用她那双描绘得很精緻的眼睛斜瞥了草微一眼。 “奴婢是真的想不出来。” “看来,你是不愿意领这个情了?”朱姬夫人将茶盏放在了侧旁的高几上,看着草微道,“我欣赏你是个聪明人,也查过你的底,你身家清白,做事很踏实,正是我需用的人。我好意想提拔你一下,可是没想到你却不领情,真是让本夫人很失望啊!” “夫人,”草微道,“奴婢真没您夸得那么厉害,奴婢胆子很小的,承受不起夫人的厚爱。” “呵呵,胆子小?胆子小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柏陵王清肃宫中内鬼吗?你不要以为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本夫人虽不住在这王宫里,但却对这王宫里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苏容一案是你向柏陵王告发的吧?赵理司一案你更是功不可没。你就好像一颗福星,每次都能让柏陵王满载而归。如此地一个你,又怎么会是胆小怕事的?你不肯向我靠拢,怕是还沉湎于柏陵王的美色之中吧?” 第四百五十二章 准备出宫 >  “夫人大概是误会了。奴婢岂敢对柏陵王有别的念想?” “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容易迷失在柏陵王的眼神里,这一点我懂。但要在宫中长久且安稳地活着,那就必须要找到一棵靠得住的大树。你如果因为贪恋柏陵王而错失了攀住高枝的机会,你一定悔恨终生的。而且,像柏陵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将心长久地放在你一个女匠的身上。等他觉得你已经无用的时候,他便会弃你如糟粕。” “难道夫人会是我永远的靠山?” “我不会亏待任何跟随过我的人,”朱姬夫人起身踱步道,“你看看我身边那些人就知道了。你如果选择弃暗投明,我会让你很快升到理司一职,往后前途无量。” “夫人为什么会选择我?”草微有些纳闷。 “刚才说了,你聪明,做事踏实,而且身家清白,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可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奴婢与柏陵王亲近吧?” “说得没错,”朱姬夫人优雅地过身来,沖草微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是很聪明的,知道我真正的心意所在。我需要有一个人在柏陵王身边待着,替我监视他,替我传信,而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草微淡淡地笑了笑:“夫人真看得起奴婢,竟打算委以奴婢如此重任。奴婢听完后,心里真的是十分忐忑的。可柏陵王待奴婢不薄,此前三番两次地帮过奴婢,奴婢若恩将仇报,那奴婢还是人吗?” “你以为你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柏陵王玉盛?” 草微轻轻怔了一下,抬眸道:“夫人这话是何意?” 朱姬夫人慢挪玉步来到了草微身边,轻声说道:“他根本不是柏陵王玉盛。他是个假的,你跟了一个假主子!” “什么?”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已经平復的心湖再次激盪了起来。 “你没有见过从前的玉盛,当然不会察觉到他的不同。但与他朝夕相处过的人很清楚,如今在王宫里到处晃悠的那个根本不是从前的玉盛,他是个假的,不知道太王太后打哪里找来的。有人说原本玉盛就有个双胞胎弟弟,只是失踪多年了;也有人说是太王太后上宫外找了一个长得跟玉盛很相似的人来冒充的。这些流言已经在宫外传开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如果他不是玉盛,那他是谁?”草微忙问道。 朱姬夫人面露鄙夷地笑了笑:“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个假货,真不了。早晚有一天他的真面目会被揭穿。如果你肯为我在这中间出一份力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犒赏你的。” “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奴婢去查柏陵王的真实身份?”草微暗惊道。 “你可愿意?”朱姬夫人含笑反问道。 “这……”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不是人人都可以如此荣幸的。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答覆我,不着急的。”说完朱姬夫人又坐了回去,端起香茶继续品了。 草微下了楼,走出了那个小院,一头冷汗地随意走着。她的疑心又再次冒了起来,刚刚摁下去的那些猜测又全都冒了上来。原来不止她觉得那个玉盛不是从前的玉盛,外间早有了这样的传言,那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彻底迷煳了,想不明白透彻了,草微徘徊在幽径上十分地焦灼不安。今晚就要出宫了,却不能在出宫之前把这个事情搞个明白,她又岂能安心出宫?玉盛到底是不是阿猎,如果不是,那这个玉盛还是不是从前那个玉盛? 夜幕降临,最盛大的夜宴如期在青岷殿举行。今晚的王宫,灯火辉煌,歌舞昇平。 草微依着与玉素的约定,提前从殷理司她们那群人中间脱离了出来。她匆匆来到了之前藏包袱的地方,取走包袱,然后快步往椒华殿而去。在赶到椒华殿外时,正好是青岷殿外烟花腾空的时候。 第292页 一阵阵炸裂的声响,一束束银花金光绽放,将东边那片天空渲染得一片光彩夺目。草微回头看了一眼后,抬手拢了拢罩在脑袋上的帽子,又低头继续往前走。她来到了椒华殿的侧门,四顾无人后,轻轻地推开那门钻了进去。 听玉素说,椒华殿已多年废置不用,连洒扫的宫婢也懒得理这一块儿,只是偶尔来打扫一次。进了里面,果然是阴森森冷沉沉的。玉素让她在门后等着,说烟花一燃放就会到这里来找她。 抱着那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着几样可以换钱的东西以及谢沉香那本手札,她忐忑不安地缩在门后角落里候着。下午,她说服了自己,不去管那些真玉盛假玉盛,先出宫再说。她要去找俞本田,问清楚当初阿猎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至今还不太相信玉盛会是阿猎。 等好一会儿,玉素还没来,她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一些。是不是玉素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还不出现? 门忽然又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草微正要喊时,却警觉地发现那个人比玉素要高些,且走路踉踉跄跄的。她立刻捂住了嘴巴,又往暗影里躲了一点。 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钻进了草微的鼻子。她立马意识到是刚才进来的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所以那个人受伤了? “谁?”那人忽然朝这边转过头来。 草微吓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忙蹲下隐藏自己。但是那人好像发现了她,迈着有些歪歪斜斜的步子朝她走来了。她心跳如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想这下完了,没等到玉素,却招来了这么个人!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受伤?莫非是刺客? 那人走到离草微四五步远的地方忽然倒下了。草微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生怕那人再跃起来。确认那人不会再起来后,她生咽了一口冷口水,贴着墙面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挪到最靠近那人的地方时,她借着月光往那人脸上打量了一眼,霎时愣住了。这张脸好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竟是本成 >  对了!俞本成,是俞本成!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草微心里蔓延开来。她很怕自己认错了,但又觉得那就是俞本成。之前曾有一次碰面,俞本成那张脸给了她极深的影响。她犹豫了片刻,缓缓蹲下喊了一声:“哎,你是俞本成吗?” “草……草微?”那人居然一下子就交出了她的名字。 她惊讶万分:“你真是俞本成?” 那人吃力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怎么……怎么会是你……” 她忙扑了过去,点头道:“是我,俞本成,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受伤?” “你居然……在宫里?”躺在地上的人正是不久前消失了的俞本成。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草微弯腰问道。 “我娘他们……还好吧?”俞本成唿吸沉重道。 “他们很好……” “我留下的银坠子你给我娘没有?” “给了,她很喜欢……” “谢谢你……我不行了,草微,我不行了……”俞本成忽然一把抓住了草微的胳膊,紧紧地,“草微,替我照顾我娘……我对不起她……快走……不要留在这里,快走……” “你果然是刺客吗?”草微惊讶道。 “别问了……快走……快走!”说完最后一个走字,俞本成双眼一闭,手往下一搭,断气了。 草微瞬间呆住了,不知该怎么办了。也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喊到处搜。她心中一惊,坏了,一定是俞本成把人引到这边来了!不行,这儿不能待了,必须得走! 抓起脚边那个包袱,草微迅速离开了椒华殿。她拼命地往另一头跑去。跑出老远后,她才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喘息时,她忽然瞥见了两个不怎么清晰的血脚印,心里正纳闷哪里来的血脚印时,勐地一下想起什么来了。 她立马脱下了自己右脚的鞋子,翻过来一看,果然有血!一定是刚才待在俞本成身边时踩上的。她立马又把另一只鞋子脱下来,一同塞进了自己的小包袱里。 她知道,很快会有人顺着自己留下的血脚印找来。她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必须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去安武殿,是最妥当的办法。 大概分辨了一下方向后,她凭着直觉选择了一条小道,光着脚飞快地朝前跑去。时不时的,会有石头或者树枝硌脚,她几次跌倒。但她知道不能在此停留,一定要尽快赶到安武殿。 最后一次,仿佛是瓷片还是什么划破了她的右脚,她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想要再次站起来时,右脚却疼得无法支撑。她担心地朝后看了一眼,仿佛能听见那些四处搜捕的庭卫的喧喝声,仿佛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忍着痛,她开始往身后那迴廊爬去。她发现迴廊尽头是一座小楼,如果能爬进小楼躲起来也不错。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抓住,她还要活着出宫去找阿猎! 爬到那小楼入口时,已全身无力,浑身是汗了。但她不想放弃,歇了一口气后又继续往里爬。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庭卫,急急忙忙地想往里翻,不曾想身后那人却轻轻地喊了她一声:“窦草微!” 是玉盛! “殿下?”她惊讶万分地回过了头来。 “原来你在这儿?有人来了,咱们得躲一躲!”玉盛匆匆跑了过来,弯腰飞快地将她抱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小楼。 所幸,那帮庭卫没有往这边搜,而是唿啦一齐去了另外一边。草微松了一口气,开始感觉到右脚底那钻心的疼。刚刚太过紧张了,还不觉得特别疼。这会儿一放松下来,瞬间觉得疼死了。 玉盛关好了窗户,回到了草微跟前,蹲下,用手抬起了她受伤的右脚,认真而又担心地查看着伤口。她愣了一下,目光怔怔地停留在玉盛那张脸上,心想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为自己包扎伤口? “怎么不穿鞋?”玉盛责备道。 “哦,”草微收回了神,“鞋上沾了血,所以脱了……” “怎么会沾血?” “因为在椒华殿的时候……遇见了俞本成……” 玉盛勐地抬起头,眼中透着惊讶道:“你遇见他了?” “对,他……浑身都在流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伤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 玉盛松了一口气,又继续帮草微包扎伤口了。阁楼上忽然安静了下来,某种异样的氛围正在悄悄地弥散开来。 刚才有提到俞本成对吗? 刚才提到俞本成的时候,这位殿下有反应对吗? 这位殿下似乎也是认识俞本成的对吗? 第293页 仿佛有什么重重地撞击在了草微心坎上,她忽然表情惊愕,心脏狂跳了起来。她瞪大了双目,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脑海里勐地一下就空白了! 所以,他是阿猎对吗? 只有阿猎,只有阿猎会知道俞本成的存在吧? 所以,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阿猎其实就在眼前对吗? 这是多么荒唐又多么令人欣喜不已的事情啊! “你……”两行眼泪滑落了下来,草微轻轻蠕动双唇问道,“你是……阿猎吗?” 玉盛正在包扎的手忽然僵了。片刻后,他垂头回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如果你不是阿猎,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替我包扎伤口?如果你不是阿猎,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的死活?”草微一句一句地质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整个计划暴露。今晚发生了一件大事,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玉素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我必须出来找到你和玉素,以免被人误以为你们也是刺客的同伙。”玉盛回答得很镇定。 可草微的眼泪还在滑落:“可我觉得你就是阿猎……” “你太想他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玉盛系完最后一个结,停下手道,“你又受了伤,失了血,意识上会更加地模煳,会认错也不奇怪。” 第四百五十四章 谜底揭晓 >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肯认我?” “好了,咱们该回安武殿了……等等!”刚刚起身的玉盛又蹲了下来,似乎有人在往楼上来了。 “别出声。”玉盛弓着腰身,将草微挡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楼梯口,右手已经伸进了靴子里,正往外掏一把匕首。 这姿势忽然让草微有了一种熟悉感。还记得上回山贼洗劫东玉村时,阿猎也曾这样护过她。蹲下,警惕,再伸手进靴子里套匕首,动作流程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股心酸袭在草微心上,她抬手掩住了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明明离得那么近,为什么却像隔得很远似的? “殿下!”玉素忽然在楼梯口出现了。 “原来是你。”玉盛松了一口气,将匕首插回了靴子里。 “我一路找到这边来的。还好,您已经找到窦草微,那您先回去吧,这儿我来就行了。”玉素道。 “她受伤了。” “受伤了?难道遇到刺客了?”玉素朝草微看了一眼问道。 “先别问了,得尽快回到安武殿。在这儿待得越久越危险。我先出去看看,你扶着她从后门出来!” 随后,在玉盛的掩护下,玉素带着草微安全地回到了安武殿。 房间内,玉素给草微拆开了刚才玉盛草草包扎的布袋,重新给她上药。她靠在枕上,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去,目光有些空洞呆滞。 “怎么了?被吓倒了?”玉素问。 她轻晃了晃脑袋,没有说话。 “听殿下说你遇到了那个刺客是吗?你也算倒霉的,居然刚巧就撞上了那个刺客。那个刺客对你说了什么吗?他有跟你说他的幕后指使是谁吗?”玉素一面包扎一面絮叨着。 “他是我认识的人。”草微无神道。 “什么?你认识的人?”玉素抬头诧异道,“你居然还认识刺客?” “你的殿下也认识。” “殿下也认识?” 草微渐渐收拢目光,聚集在了玉素的脸上。她望着玉素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道:“他是阿猎吧?” 玉素愣了一下,低头下去:“谁是阿猎?” “为什么他是阿猎却不肯承认?” “你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草微一下子坐了起来,略显激动道,“我知道他是阿猎,他就是阿猎。也只有阿猎,才会冒着这样的危险出来找我!” “你冷静一点,”玉素抬头道,“他不是阿猎,他是柏陵王玉盛,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 “不,”草微使劲摇头,“他不是柏陵王玉盛,朱姬夫人说得对他是假的,他不是玉盛,他是阿猎!” “什么?朱姬夫人竟然这样跟你说过?” “朱姬夫人跟我说,外面有很多传言,都在说如今的这个柏陵王不是从前那个,是太王太后从外面找来的。这话是真的吧?柏陵王已经死了,如今替代他位置的那个人是我家阿猎,没错吧?” 玉素脸色一紧,迅速起身,走到窗边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了。然后,她走了回来,低头看着草微表情严肃道:“你知道你刚才那些话传了出去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草微心酸地笑了笑:“我只是说了实话不是吗?” “但你可知道你的实话会害死多少人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玉素打断了草微的话。 草微抬起头,用发涩的眼睛望着玉素:“那你告诉我,你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我猜的是不是对的!” “好,我告诉你,你的答案是对的!” 草微双瞳的光散开:“也就是说……玉盛真是阿……” “但这个字,这个名字你最好不要说出来!”玉素坐回了床沿边,神情凝重地看着草微道,“你一旦说出来,会天崩地裂。你以为他不难受吗?你以为他不想认你吗?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草微眼眶中泛起泪水:“逼不得已?” “你以为哪个殿下真的那么有空闲,会去管一个小女匠的朋友是不是被人陷害了?你以为还有谁会那么无聊地满足你想进内务司大牢去看朋友的疯狂想法?你以为安武殿的大门是一个小女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你以为他真的是在意你染双色锦的进展?还有那回乔英遇害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凑巧出现在那儿,都是因为他,都是他安排的。他担心你出宫会遇到危险,所以才让我暗中跟着你的!从头到尾,他都在保护你,其实你早就该察觉到他是谁了!” 一股沉闷的痛在草微心底漫开了,泪水也从她捂着脸的手指缝里滑落了下来。玉素的话像一记又一记的闷锤砸她心里,将她所有的疑惑和苦恼全都砸开了。当那堵心墙被砸开后,豁然明朗的同时还伴着揪心的痛! 从前的那些事一一在她脑海里如跑电影般地过了一遍。 她想到了玉盛帮她调查陈理司一事的情形…… 想到了玉盛一脸无奈让她把吃的打包回去的情形…… 想到了那天她抬眸时不经意和玉盛窥视她的眼神相撞的情形…… 还有今晚,不顾危险跑出来找她,还给她包扎伤口的情形! 试问,在这世上,还有谁肯这样为了她呢? 除了阿猎,也只有阿猎。 想到这儿,她已泣不成声。玉素缓和了口气,轻轻说道:“听我的话,不要把这层纸捅破了。他认了你,对你和他来说不是件好事。让他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你出宫,好好地在宫外等着他。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第294页 “他和真正的玉盛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哽咽着问。 “双生兄弟。” “果然是双胞胎?” “对。” “可我记得阿猎的样子不是这样的啊……” “他的脸变过。” “什么?” 玉素轻嘆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他在入宫之前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他和真正的玉盛是双生子,但在样貌上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为了消除这些细微的差别,他脸上动过刀。” “什么?”草微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假作不知 >  “除此之外,为了改变他原来的肤色,他不得不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会令人的肤色改变,让他变得跟原来的玉盛一样白。” “天!”草微再次捂住了嘴巴,既惊恐又心疼,“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扮玉盛?” 玉素无奈道:“他也不想,但他已经是先贤圣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先贤圣五个儿子,只剩下他一个了。这大玉国的江山还得由他来守护。” “不是还有王上吗?” “你觉得王上撑得起这江山吗?他就是个废物,被佑宁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一个废物。佑宁王野心极大,如果没有一个人克制住他,这大玉国的王宫很快就会易姓了!” “这是谁的主意?” “你猜呢?” 草微沉思了片刻,惊讶道:“太王太后?” “对,就是她。”玉素点点头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王太后的意思?” “是太王太后找到了猎哥,逼着猎哥入宫替代了玉盛。猎哥也不想的,他也想跟你一起过没有纷争的日子,但他是先贤圣王的儿子,而且……” “而且什么?” “太王太后手里有人质,他不得不听从。” “太王太后还抓了人质?是谁?” 玉素眼中扫过一丝难过:“我姐姐和姐夫。我姐姐你应该见过的,她就是雪铃铛。” 草微惊讶道:“太王太后抓了雪铃铛和老西?” “嗯。太王太后知道猎哥是不会轻易就范的,于是她抓了我姐姐和我姐夫,逼猎哥听从她的安排。” “那你呢?” “太王太后本来也想把我抓了当人质,但猎哥说他需要自己人从旁协助,所以太王太后才没把我抓起来。我留在这安武殿的任务就帮助猎哥扮演好玉盛,不让别人识破。” “但是玉晋会知道啊!玉晋跟了从前那个玉盛多年了,他一定会察觉到的。” “玉晋不会说,”玉素摇摇头道,“为了他的旧主子,为了这玉氏,他不会出卖猎哥。” “那这件事要进行到多久去了?”草微不安地问道。 “听太王太后的意思,是想让猎哥帮她除掉佑宁王这个钉子,保王上王位安稳。” “到了那时,太王太后就一定会放过所有人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没有其他办法了。” 草微垂下头去,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玉素问她:“想好了吗?是要去跟他相认还是出宫待着?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把这场戏好好地演下去,没有顾虑地演下去。你说呢?” “让我想想。”草微曲起双腿,双手交叉地放在了膝盖上,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玉素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草微觉得自己此时就好像整个人浸在了一个温度不太合适的泉水里,想爬起来又捨不得,想久留又忍受不住烫,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泡着,泡得头晕眼花神思模煳。 该怎么办呢?她在心里追问着自己。 应该离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去告诉阿猎自己有多么想他? 可惜阿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阿猎了,身份变了,就好像划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将自己和阿猎隔得老远老远。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再出现窦草微这个人了。原本的窦草微死了,没有一个自己附着活过来,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些事情了。窦草微和阿猎,其实不应该相遇的,对不对? 这是她过得最难受的一夜。 天明后,要回御锦司了。当草微一瘸一拐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抬头便看见了玉盛,不,应该是阿猎。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玉盛就是阿猎,独一无二的阿猎。 忽然见到,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不得不保持距离,假装谁也没认识过谁。昨晚玉素给她送夜宵来时跟她提过,玉素没有把跟她坦白真相的事告诉阿猎,只希望她能保守秘密,假作不知。 一夜无眠后,她决定——假作不知吧。 这么危险的一场戏,不能出任何差错,就让阿猎毫无负担地演下去吧!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不必急着回御锦司的。”这个假扮玉盛已经好几个月的人缓步走了过来。虽然顶着玉盛的身份,但内里是阿猎这一点不可否认。他是阿猎,如假包换的阿猎。从今天起,他在草微眼里不再是玉盛,是阿猎了。 草微迅速低垂了眉眼,作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不了,我……奴婢还是早些回御锦司比较好,省得裴掌司又发火。” “嗯,也好。我让玉素送你……” “不用了!”草微忙道,“我自己能走。” “真的能走?”阿猎又再关切了一句。 “真的,真的能走。殿下,您还是去歇着吧,奴婢告退了!”弯了弯腰后,草微绕过这个男人,拖着那只受了伤的腿慢慢地往外走去。 出了安武殿,草微长舒了一口气,背靠在红墙上,有些忧郁地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安武殿这个地方以后还是少来吧。 回到御锦司时,晨训已经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人聚在厅内议论纷纷。灯儿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草微,跟着殷理司她们也一块儿围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她昨晚的事。 正问着,几个人闯了进来,众女匠立刻打住了笑。殷理司上前对领首的男子道:“侍卫大人,我们裴掌司去了内务司,不在司里呢。” 那男子板着脸道:“我不是来找你们裴掌司的,我是来搜查的!” “搜查?您要搜查什么啊?”殷理司问道。 “这你不必多问。告诉所有人,全都到这厅内来,一个也不许漏了!” “哦……是……” 御锦司上下,除了裴掌司,其他的全被赶到了前厅里。那位侍卫大人像一尊武将雕塑似的,笔挺挺地站在台阶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等待着他手下那些人的回报。 第四百五十六章 金殿侍卫 第295页 >  期间,不断有女匠的鞋子被翻出来扔在厅内。女匠们悄声地议论了起来,说这大概跟昨晚行刺有关。昨晚那件事草微已经听玉素说过了,就在昨晚,烟花最绚烂的时候,一名刺客忽然杀了出来,向佑宁王行刺。刺杀失败后,负伤仓皇逃窜了。 看着地上那一双双鞋子,草微强摁住内心的恐惧。她已经猜到这位侍卫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搜鞋子了。 当所有鞋子都被翻出来之后,这位侍卫大人又让手下的人开始比对。那几个人拿着几张描摹了鞋底的纸,对着每一双鞋子仔细比较,有长短一样的全部都被扔了出来。到最后,一共有三十多双鞋子被扔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草微的。 因为每双鞋子上都绣有女匠的名字,所以这三十多双鞋子的归属很快就找到了。这位侍卫大人将这些鞋子的主人全都叫了出来,一个一个地打量。打量到草微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草微的脚问道:“你脚受伤了?” 草微道:“是,奴婢昨晚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不慎伤了脚。” “谁给你作证?” “安武殿的玉素姑娘。昨晚奴婢一整晚都跟玉素姑娘在一块儿。” “安武殿?玉素姑娘?哦,就是那个整天跟着柏陵王的丫头?” “正是。” “为什么去假山?” “为了看烟花。” “看烟花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这位侍卫大人绕着草微盘问道。 “是玉素姑娘说那里地势很高,去那里看烟花……” “那里是哪里,说清楚点!” “是武灵阁。”草微答道。 这位侍卫大人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跑武灵阁去看烟花?就你和那个玉素姑娘两个人?” “是的。” “除了看烟花,还有没有干别的?” “没有了。” “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 “让我看看你的伤。” 草微用犹豫的眼神看了看这位侍卫大人。侍卫大人也看了她一眼:“不行吗?” 草微没说话,让灯儿搬来了一张凳子。坐下后,她脱掉了鞋袜,将绑带解开,然后把右脚抬起来给这位侍卫大人看。 这男人弯下腰去,认真地查看起了那个伤口。随后,他直起腰身来,问草微道:“从假山上摔下去的?为什么不是骨折或者脱臼,而是划伤?” 草微收回右脚道:“因为当时我正在往上攀爬,右脚没踩稳就滑了下来。滑下去的时候,右脚的鞋掉了,就这么不小心给划伤了。” “只是脚上受伤,胳膊和身上没有?” “难道大人想奴婢当众脱了衣裳给您检查?” “我职责所在。来人……” “不必了!”草微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地挽起了两只袖子,露出了两只手肘下方的伤痕。 昨晚一连跌了三跤,手肘下方难免会有擦伤。也幸好有这两处擦伤,不然很难瞒过这目光敏锐,认真细緻的侍卫大人。 端详了一小会儿,这位侍卫大人收起了目光,不再管草微,改去盘问其他人了。等所有被他怀疑的人都被盘问过后,他才带着人离开了。他一走,女匠们都一哄而上找自己的鞋子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余清在一堆鞋子跟前十分不满地抱怨着。 “小心说话啊,”殷理司也翻找着自己的鞋子,“人家今非昔比,不要得罪了才好。” “那人是谁?”草微穿上鞋子后起身问道。 “他叫周文逸,从前只是个负责巡逻小花园的铁甲庭卫,如今已经是隶属王上金安殿的金殿侍卫了。”宋萱儿忽然走过来插一句。 “哟,你不说话我还忘了呢!”余清含笑讥讽了起来,“你跟那位金殿侍卫大人好像还是同乡呢!你俩从前好像经常在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花园里偷偷见面呢!怎么样?人家已经升做金殿侍卫了,有没有稍微提携提携你?” 宋萱儿甩了余清一个白眼道:“我用不着他提携!” “呵呵,怕是人家已经不理你了吧?” “你很啰嗦啊。怎么一说到那个周文逸你就这么啰嗦?怎么?对人家有意思?” “我才瞧不上那样的呢!” “也得别人瞧得上你啊!” 草微默默地回了云樱院,暗自整理起了心里那些事情。一夜之间,她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能说,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像没地方使似的让她十分难受。但她觉得玉素说得对,一定要让阿猎毫无破绽地将这场戏演下去,不能因为她,而让阿猎和阿猎在乎的那些人身处险境。 之后,一切照旧,御锦司里仍然能看见草微进出忙碌的身影。 美玉盛典结束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草微和宋萱儿一同前往良姬夫人所住的蘅芜殿送衣料。刚走到蘅芜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良姬夫人的哭喊声。两人正纳闷时,便看见两个庭卫十分粗鲁地拖着良姬夫人从大门里出来,不由地都吓愣了。 随后,良姬夫人身边那几个跟班侍从也被押了出来。最后出来的正是那天那个叫周文逸的金殿侍卫。草微二人退在一旁没说话,却没想到那个周文逸自己走了过来。 “来这儿干什么?”周文逸还是那副严肃的官腔。 “回大人的话,奴婢二人是奉命来给良姬夫人送衣料的。”草微答道。 “不必送了,良姬夫人已经用不着了。” “哦,那奴婢知道了。不打扰大人了,奴婢二人先告退了……”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周文逸看了旁边宋萱儿一眼:“近来宫里不太平,出入都要小心点,没事儿别跟不认识的人瞎混,当心混出事儿来。” “哦……” “你什么意思?”草微刚想接话,宋萱儿就很不痛快地抬头问了一句。 草微在心里咯噔一下,不用这样吧,人家好歹也是个金殿侍卫,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同乡也不用这么横吧? 谁知道,这个周文逸没有生气,反倒心平气和地说道:“好心提醒你,听不出来?看见刚才的良姬夫人了吗?就算是王上喜欢的姬妾,只要被查出来有异心,同样不会饶恕。宫内人心难测,你又那么喜欢惹事,当心哪天我真要给你收尸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玉盛身世 >  宋萱儿哼了一声,不屑道:“收尸哪里敢劳烦您呢,大人?像我这样的奴婢的尸体顶多拖去化了,骨灰往护城河里一撒也就完了,怎么会劳烦到大人?大人公务繁忙,还请别费这些小心思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草微,咱们走!” “哎……” 话没说完,草微就被宋萱儿硬拖着走了。走远后,宋萱儿才松开了草微的手,但脸上仍旧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草微有点好奇,觉得宋萱儿跟周文逸肯定有事,便问了一句:“人家好歹是金殿侍卫,你不用这么凶吧?” 第296页 宋萱儿耸肩冷笑了笑:“金殿侍卫?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喜欢偷东西的小蟊贼而已!” “听起来你俩渊源挺深的啊!青梅竹马?” “别拿那么好听的词来说,我跟他顶多就是邻居罢了!” “啊?还是邻居那么亲密?” 宋萱儿转头嫌弃地扫了草微一眼:“邻居就亲密了?邻居之间顶多算认识,哪里就亲密了?”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了?” “我才不想跟他青梅竹马呢!我恨不得不认识他!”宋萱儿心气难平道。 “呵呵,”草微笑了起来,“这是有过节啊!不过我看他刚才挺关心你的啊,不像跟你有仇的。” “不要说他了行不行?一提起他我浑身就不舒服!走吧,回去了。” 两人往回走时,草微说起了良姬夫人的事情。宋萱儿道:“你知道我听别人怎么说的吗?说其实举办美玉盛典根本就不是为了宣扬咱们大玉国的,而为了查出咱们宫里到底暗藏着多少细作和心怀怪胎的人。” “是吗?” “不是吗?你看看赵理司那件事,就她那一件事就牵扯出了一箩筐人。” “要说起来,美玉盛典期间还真是一直风波不断呢。” “所以啊,大家都说太王太后举办这次美玉盛典是另有目的的。她想借着这次盛典,让那些暗藏了尾巴的人都露出尾巴来,她好一条尾巴一条尾巴地抓住,然后再揪出来!我还听说这个主意不是太王太后自己想出来的,而是那位柏陵王跟太王太后提议的。” “他?”草微下意识地愣了愣。 “对,就是他。唉,真是小看了那位柏陵王了,没想到他动起真格的来还这么厉害。”宋萱儿感触道。 “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前还小看了他?” “你来宫里没多久,对柏陵王以前的事自然不了解了。其实我们这位柏陵王不是太王太后的亲生子,他的生母是凌姬夫人,但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传闻说他的生母其实不是凌姬夫人,而是一位江湖女侠。因为那位女侠的身份特殊,不便出入宫廷,所以才把他抱给了一直没有生出儿子的凌姬夫人。” “竟有这样的传闻?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宫里就这么传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些传言,我们的那位柏陵王自小就不喜欢与人接触,常年待在凌姬夫人的宫殿里,就算是宫里的人也很难见到他。后来凌姬夫人因病去世了,他就更加地孤僻了。” “那为什么太王太后现如今又开始重用他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啊。”宋萱儿轻嘆了一口,在一丛栀子花前停下了步子,“太王太后所生的三个儿子全都没了,她身边已经没人可以依靠了。虽然还有王上这个亲孙子,但王上哪里成气候啊?一点先王以及先贤圣王的霸气都没继承着。柏陵王便成了她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了。虽不是亲生,而且向来也不喜欢,但终究是先贤圣王的亲儿,再怎么样也可以搬出来抵抗抵抗佑宁王,你说是不是?” 草微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会忽然重用起了一直被她闲置的柏陵王,原来是身边没有亲生的儿子,外面又有佑宁王步步紧逼,无奈之下才这样的。” “是啊,”宋萱儿随意地拉扯着栀子花那青碧的叶片道,“她也是无计可施了,若自己亲生的儿子在,谁愿意去用那不是亲生的。况且她素来就不喜欢柏陵王,过去也很少见面,恐怕连同席都没同过几回,只当是一个住在宫里的过客罢了。但自从玉湛殿下过世后,形势大落,大权都旁落到了佑宁王的手里,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不过她未见得会真的信赖那位柏陵王殿下。” “信赖?”宋萱儿轻笑了一声,直摇头道,“你太天真了。你平日里看着她与柏陵王母慈子孝的,就以为他们和好如初的?那不过是装给人看的。谁都知道太王太后不过是想借柏陵王殿下来打压佑宁王,并不是真心地疼爱这个庶子。不过呢,我看一切也未必都能全在太王太后的盘算中。那个柏陵王似乎也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呆头呆脑了,开始显山露水了。” 草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想柏陵王自己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嫡母的一颗棋子。若想活得舒坦些,那就得多费点心思了。” “说得是呢。”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了,走回御锦司后便分开了。草微回了云樱院,把布料交给了灯儿收起来。打发了灯儿去后,她回了房,关上门,将谢沉香的那本手札翻了出来。 她觉得是时候把这本手札交给柏陵王,不,应该是阿猎了。既然自己堪不破这上面的秘密,那就交给阿猎来破。或许这本手札还能帮阿猎获得更多宫内暗藏的秘密,以帮助他对抗佑宁王以及太王太后。 但她不打算直接去找阿猎。如今,能不见面还是不见面的好。 傍晚,天色阴沉沉的,草微站在一小小的月洞门后,不时地探头往外看。这是回安武殿必经的一段路,她想等阿猎的简舆过去时,把玉素悄悄地叫住。 稍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阿猎的简舆缓缓往这边来了。她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赶紧把自己掩藏到了月洞门后面。 第四百五十八章 看着都爱 >  但旁边有砖砌的花型镂空图案,可以从镂空的小洞里望出去。她没忍住,悄悄探出一点头,从那小小的缝隙里去望阿猎。 从前不知道他是阿猎,看着也只是觉得他有几分王者气度,如今知道他是阿猎了,再看,心思不由地复杂了起来,一连迸出好几个形容词。若说从前的阿猎是强势,孤冷,一言不合就开打,如今的阿猎依旧是强势,孤冷,但却多了几分王族殿下该有的气势和沉稳。 但无论是从前的阿猎还是如今的阿猎,她都喜欢。看着,都爱。 简舆慢慢过去了,这才想起还要叫住玉素呢!她忙缩回了脑袋,转到月洞门那儿,伸手一把将刚好路过的玉素抓了过来。 “怎么了?”玉素跟着她进了月洞门问道。 “把这个给他。”草微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手札递给了玉素。 “这是谁的?”玉素接过问道。 “谢姐姐的。” “谢沉香的?”玉素忽然有点激动了,“你不是说她没留下东西给你吗?” “之前不是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吗?既然知道了,我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你可帮了大忙!” “真的吗?” “我们正在找谢沉香的手札呢!她这本手札很重要,上面有很多我们想要的东西!” “真是这样就好了,”草微露出了一丝很是安慰的笑容,“我能帮上你们一点小忙,我这心里就很高兴了。” “这不是小忙,这是大忙啊!你知道吗?为了这本手札,我去翻过织络院好几回呢!我本以为肯定是被谢沉香烧了或是被别人给拿走了,没想到居然在你这儿。草微,你可真厉害啊!”玉素笑道。 第297页 “好了,能帮上忙就行,你赶紧回去吧!” “对了,还有个事儿。” “什么事儿?” “上次外逃不是失败了吗?猎哥会再安排的。你耐心再等上一段日子,很快你就可以出宫了。” 听了这话,草微心里并不欣喜,反而有点酸酸的苦涩。出宫去就意味着会离开阿猎,去到看不到阿猎的地方。 “怎么?你不愿意出宫了?”玉素问。 “不是……” “我明白,”玉素点点头,“你心里难免会捨不得的。若换做是我,也会捨不得。但你和猎哥的关系不能暴露,一旦被太王太后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她一定会把你抓起来要挟猎哥。到时候,摆在猎哥面前的局面就更复杂了。” “我懂,我会离开的。”草微摁下心里那些酸涩,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为难你了,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玉素无奈道。 “我明白。好了,你快回去吧!” “嗯。” 目送走了玉素,草微也疾步往回走了。走到御膳司附近时,忽然有几个厨娘从侧旁一条小道上窜了出来,把草微撞在了地上。见撞了人,这几个厨娘连忙上前来搀扶她。 “你们怎么了?”草微发现她们几个脸色都很慌张。 “出事儿了!”其中一个惊恐道。 “出什么事儿了?”草微心想御膳司里还能出什么事儿,难道又是谁食物中毒了? “刘理司……刘理司发了疯了,自个从品仙楼上跳了下来!” “你说什么?”草微瞬间也毛骨悚然了起来。 “真的!真的!我们几个刚才就在品仙楼下,亲眼看见刘理司从楼上跳下来的,可吓人了!” “品仙楼在哪里?” 在那几个厨娘的带领下,草微来到了品仙楼下。楼下已围了不少人了,只是内务司的人还没到。 草微挤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仰面躺在地上的刘理司,双目未闭,睁得老大,脑袋下是一大片漫开的鲜血,情形十分地惨烈。她也被吓了一跳,生咽了口冷口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是中邪了!”身旁一个宫婢面色发白道。 “中邪了?” “不是,是喝醉了!”另一个宫婢慌张道。 “喝醉了?”草微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是被人下了药了!”还有人这样说。 四下里议论不断,草微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这时,庭卫们赶到,驱散了围观的人。草微走开时看见了易千绫,叫了她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易千绫表情冷漠极了:“不知道,兴许真是中邪了吧?” “中邪?你们御膳司有邪祟吗?” “有也不会在你眼前晃悠不是?你脚伤好了?” “早好了。” “好了也回去歇着吧。我先走了。” “哎……” 没说上两句,易千绫就扭身走了。草微知道她向来如此,也没作计较,自个回御锦司去了。 晚饭时,女匠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余清来得最晚,一来就在草微对面坐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草微脸上瞟。草微没理会她,反倒是坐旁边的殷理司开口了:“余清,你眼皮抽风了啊?” 余清打了个小噗嗤,又连忙用手绢掩住了嘴,眼珠子直往房樑上翻着道:“殷理司,您见过单单眼皮子抽风的吗?您可真会说笑呢!” “不然呢?你总往人家草微身上瞟什么瞟?人家身上有金子啊?”殷理司白了余清一眼道。 “我是在替她担心呀!”余清遛着怪怪的调说道。 “替她担心?你替她担心什么?” “之前那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御膳司的刘理司莫名其妙地从品仙楼上跳了下来,自个把自个弄死了,邪乎吧?”余清沖殷理司抖了抖眉毛道。 殷理司撇撇嘴,抿了口汤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儿呢,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事儿呀?早被我们嚼烂了一百遍也吐了一百遍了,你才拿来说?” “可你们知道刘理司怎么回事吗?” “你知道?” “这宫里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我刚刚收到风儿,说有人在刘理司喝的青梅酒里面添了东西,就是这东西让刘理司迷迷煳煳地从品仙楼上跳了下来的!” “真的假的?”女匠们又七嘴八舌了起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千绫手段 >  “听我说,”余清扬起两只手往下摁了摁,以示安静,“据说这东西是一味专置人迷煳的药,可以内服,也可以用来薰香,少量可以安眠,多了就会令人昏睡不醒。若是掺在酒里服下,那就会像刘理司那样大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这么邪乎?那东西叫什么来着?”殷理司问道。 “叫什么来着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有这么一味东西。内务司已经着手在查了,跟刘理司有仇的也就那么几个,查一查便能查出来的。” 草微忽然感觉到余清的目光又瞥向了自己,便从汤碗里抬头看向了余清。余清沖她笑得很嫣然,仿佛这件事跟她有关似的。她问:“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长了长手,伸到御膳司去下的?” 余清托着下巴,眯眼含笑道:“怎么会是你?你跟刘理司又没仇没恨。不过你那个同年好姐妹就难说了。” 草微眉间一拧:“你说千绫?” “我听说刘理司在内务司大牢里收买了人,险些把易千绫那双手毁在大牢里。就冲着这事儿,易千绫也会恨死刘理司了吧?” “千绫跟刘理司是有过节,但你凭什么说是千绫干的?刘理司在御膳司多年,得罪过的恐怕不止千绫吧?” “我也只是这么猜猜而已,你紧张什么?” “我倒是不紧张,我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倒是你,没事儿就喜欢替内务司瞎琢磨这些事情,你就不怕内务司请了你过去慢慢聊?” “唉,”余清嘆了一口气,收回手道,“那也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要抓同谋,大概也抓不到我头上来吧。好了,还是吃我的饭,喝我的汤吧!” 草微没再理会余清,垂头下去继续喝汤。过了一小会儿,高尚秋来了。她抬头招唿了一声高尚秋,问道:“你那边活儿那么多吗?怎么这时候才来吃饭?” 高尚秋挨着坐下道:“有几幅绣品要赶,所以来得晚了些。你快吃完了?吃完了就等等我,我有事跟你说。” “行,我等你。” 高尚秋吃到一半时,缁衣堂里便没什么人了。高尚秋四下里瞄了一眼,招手让草微靠近道:“今天你是不是也去看了刘理司那边?” 草微点点头:“是啊,可惨了。” 高尚秋清咳了一下,捋了捋嗓子后,猫着声音道:“你看见千绫了吗?” 第298页 “看见了啊,她当时也来凑热闹了。” “她没什么?” “没什么……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尚秋又有所顾忌地左右看了一眼:“算了,这里说实在不太方便,咱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说。”说罢她放下了筷子,拉着草微往外走了。 寻到个幽静无人的角落,高尚秋才道:“我寻思着要出事,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点什么?” “还记得你在安武殿过夜那晚吗?栀子来御锦司找过你,但没找着,便又去找我了。” “她来找我干什么?” “她跟我说,说千绫从她那里要了蜜茶粉去。” “蜜茶粉?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用金茶花的花粉,混合另外三种花的花粉以及石蜜做成了。先搓成了丸子,后烘干碾碎,就是细细的粉末了,用以制作其他的香丸的。” “千绫问她要这个做什么?”草微诧异道。 “她当时问过千绫了,千绫说是自己时常做噩梦,睡不好,所以想问她要些安神的东西。她本来想把给你做的栀子微给千绫的,但千绫不要,说要一些效力强劲点的,一般的东西没用。后来,她才把自己刚刚做出来的蜜茶粉给了千绫一些。但她叮嘱过千绫了,不能多用,更不能内服,内服了会使得人精神亢奋,思绪混乱。” “蜜茶粉?难道千绫给刘理司下了蜜茶粉?”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高尚秋神情略显紧张道,“我之前一听说刘理司出事了,心里就怀疑上了。栀子跟我说起给了千绫蜜茶粉的时候,我这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想想刘理司那样对千绫,千绫心里会不恨吗?依着她那样的性格,肯定是有仇必报的!” 草微的心勐地往下沉了沉:“会是这样的吗?” “我也不确定啊,所以才来跟你商量。要不咱们去找找栀子和千绫,把这件事问个清楚?” “也行,省得在这儿胡乱瞎猜了!” 两人立马出了御锦司,快步往御巧司去了。可当她们到了御巧司时,御巧司的人却告诉她们栀子出去了。本想等一会儿,可裴掌司忽然派人来叫她们两个回去了,她们也只好先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草微忙完手里的事情后便又去了一趟御巧司。但魏栀子还是不在,听御巧司的人说魏栀子昨晚留在了云美人那儿,一整晚都没回来。 草微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便又去了云美人所在的芙香阁。到了芙香阁,通报了姓名后,一名宫婢出来将她带了进去。她本以为这宫婢是带她去见云美人的,但没想到最后见到的却是朱姬夫人。 宫婢退下,朱姬夫人抬了抬袖,示意草微坐下。草微上前,在一张锦垫上跪坐下了。朱姬夫人面浮半点笑道:“在这里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 草微道:“有点。” “没有人告诉你云美人与我是同乡吗?我时常会来这里和她聊聊天。” “奴婢确实不知。”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呢?” “奴婢听说御巧司的魏栀子昨晚被留在了云美人这儿,奴婢找她有点急事,所以就找到这儿来了。” “哦,你是来找魏栀子的?” “是。” “你跟魏栀子的交情很好?” “奴婢与她是一同进宫的,拿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嗯,这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朱姬夫人轻点了点头道,“在宫里没有亲人可以依傍,姐妹便成了唯一的依靠,这在宫里十分常见。不过我听说和你一同进宫的不止是魏栀子,对吗?” 第四百六十章 威胁威胁 >  草微答道:“对,还有御膳司的易千绫和本司的高尚秋。” “那你与易千绫的关系如何?” “也很好。” “那易千绫与魏栀子的关系如何?” “也……”草微忽然停住了话,心里有些疑惑了,这朱姬夫人无缘无故问这些做什么? “也什么?”朱姬夫人继续问道。 “也还不错。” “是不错吗?那就奇怪了啊。如果是关系很不错的姐妹,那为什么易千绫会对魏栀子下毒手呢?” 草微愕然抬头:“您说什么?” 朱姬夫人脸上一片平静:“我说易千绫跟魏栀子翻脸了,还对魏栀子下了毒手,这就是为什么魏栀子昨晚没有回御巧司的真正原因。” “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昨晚要不是云美人及时地把魏栀子从池子里捞出来,大概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妹妹了。” “千绫她怎么会……”草微哑然了。 “据魏栀子说,是易千绫之前从她那里要走了一种叫蜜茶粉的东西。她怀疑易千绫把这蜜茶粉下在了刚刚跳楼死了的刘理司酒里,便把易千绫叫出来质问。哪里晓得易千绫翻脸了,推了她,令她撞在了石头上,还趁她晕了的时候将她推到了池子里,企图淹死她。” “千绫怎么会这样?”草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实就是这样。”朱姬夫人摊开双手道。 “那栀子呢?栀子还在芙香阁吗?” “当然,她还好好地在芙香阁里。” “那么奴婢能去见见她吗?” “眼下不行。” “为什么?” “她还伤着,暂时见不了任何人。对了,上回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草微微微颦起眉:“承蒙夫人看得起,奴婢不胜感激,但以奴婢的资质,恐怕难以胜任夫人的任务。” “看来你还是想拒绝我?” “是奴婢愚笨,不堪大用。” “或者,你依旧还迷恋着柏陵王呢?”朱姬夫人幽光微转,轻扫了草微一眼,“看来你始终没有彻底地觉悟啊。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你也不用来找魏栀子了。” 草微惊讶地抬头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姬夫人冷漠地笑了笑道:“既然不是我的人,那我为什么还要救?” “夫人……” “魏栀子能否活得长久,取决于你对她到底有多深的情谊。” 正在这时,一名宫婢捧着一碗药汤进来了,禀道:“夫人,给魏栀子的药汤熬好了。” “放下吧。”朱姬夫人吩咐道。 “是。”宫婢应着,将那碗药汤放置在了朱姬夫人跟前的桌上。 朱姬夫人凑近些嗅了嗅:“唔……闻着就是极苦的。这么苦如何才能喝得下去呢?不如放两颗蜜饯吧!” 桌上便有两只圆肚瓷罐,里面各装了一样蜜饯。朱姬夫人的目光在那两罐子蜜饯之间来回了几遍后,抬眸问草微道:“你觉得应该给魏栀子放哪种蜜饯呢?” 第299页 草微不明白她的意思,盯着蜜饯没有回答。 “呵呵,你也不知道是吗?”朱姬夫人笑了起来,“那我来告诉你。这里有两种蜜饯,一种是上等的熏制乌梅,生津润喉,另一种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有毒没毒都没有尝过,你觉得我应该放哪一种蜜饯进去比较合适呢?” 草微忽然明白了这女人的意思,这分明是在拿栀子的性命威胁自己! “选好了吗?”朱姬夫人含笑逼问道。 “夫人为什么一定要盯着奴婢不放呢?”草微分外不解。 “我相信我的眼光,你是个能办实在事儿的人。” “如果奴婢不选,那栀子是不是就会没命?” “一切都在你的选择。你若想让她活得长久,那么她就一定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但你若不想让她活得长久,那么她就肯定不会活得长久了。” “那夫人到底想让奴婢做什么?” “你终于想明白了?”朱姬夫人抬了抬手,让刚才那宫婢将药汤端了下去,“我想要你做的其实很简单。我和佑宁王现如今都怀疑安武殿那个柏陵王是个假的。我要你去接近他,找出能证明他是假柏陵王的证据。” “夫人真的确信那个就是假的?”草微问。 “正因为不确信,所以才会让你找证据。怎么样?能做到吗?” “奴婢只能一试。” “如此地不自信?这不太像你一惯的作风呢。” “这样的事情奴婢从来没做过,奴婢心里也是害怕的。所以,还请夫人多给奴婢一些事情,让奴婢去想清楚该怎么办。” “可以,但不要拖得太久。” “那栀子呢?” “她会暂时在芙香阁陪着云美人。等你大功告成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来接她回去的。”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让草微感到愤怒,十分地愤怒。但对方是朱姬夫人,她只能强压下心头那口恶气,起身离开了芙香阁。走出芙香阁后,她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宫墙上,脸色大变—— 太可恶了!一个可恶都不足以形容刻画这朱姬夫人的阴险!这女人哪里是酉玉城第一美人,该是酉玉城第一蛇蝎美人才是!佑宁王拥有如此的“贤内助”,怎能不步步青云飞黄腾达呢?真太可气了! 更让她手脚冰凉的是这女人仿佛已经认定了阿猎就是个假货,已经在四处寻找证据来揭穿阿猎费尽心思戴上的面具。如果被这女人找到了证据,阿猎绝对没有活路了! 带着这些沉甸甸的思绪,草微盲目地往前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去了,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一座小楼前了。她意识到自己走迷路了,正想转身去寻路时,楼门里出来一个人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尹朝来。 尹朝来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是有事吗?” “这里……是哪里?”草微抬头望了一眼楼匾额。 “这里是东风楼,鱼鳞馆的画师们最近都在这里做事。我以为你来是受了谁的吩咐呢。”尹朝来笑道。 第四百六十一章 偶遇朝来 >  草微忙摇头道:“哦,不是,奴婢只是一时走错了路罢了。” “难道你还在为你男人的事情难过?”尹朝来轻轻地问了一句。 “是吧……” “你一定很牵挂他对吗?其实……原本这事我是打算找到之后告诉你的,我怕你失望,可看到你这样,我觉得我还是先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正在派人寻找你男人阿猎。” “呃?”草微勐地抬起了头。 “是不是很意外?” “是很意外……”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替你找男人的这件事做到底。消息是我带给你的,看你那么难过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我派了人去你男人失踪地方打听消息。虽然我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找到,但至少也是个希望,你说对吧?” “朝来公子您……” “我怎么了?” “您……真是个好人……”草微由衷地说了一句。 尹朝来温和地笑了:“你才发现我是个好人的吗?我做了好人都快二十几年了,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好了,是不是没那么担心了?” 草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真感激,感激尹朝来有这样的侠义心肠,但她又很担心,万一尹朝来在查找阿猎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呢?那阿猎岂不是又多了一层危险?所以,她真不知道是该拍手言谢还是揪起心来担忧。 尹朝来见她脸色灰灰,兴致不高,忙又问:“还是担心吗?” “不是,”她忙摇摇头,“是心里过意不去。其实公子不必在为奴婢的事情费心了,劳烦了公子这么多,奴婢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原来你是顾虑这个?那你大可以放下心来,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可终究还是要麻烦公子,公子已经够忙的了,奴婢不想再给您多添事情了。奴婢男人的事情奴婢自己会看着办的,请公子不要再管了。” “你怎么办?你除了在这个牢笼里望望天空,还能怎么办呢?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不是麻烦。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你就不要推辞了。” “可是……” “你要再推辞,我可会不高兴的。好了,”尹朝来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浅笑,伸手拍了拍草微的胳膊道,“不要再纠结了,忙你的去吧。等我那边有信了,我立马来告诉你。” 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楚,草微只好道了声告退离开了东风楼。她心里很忐忑,加上刚才那份忐忑,她有了两份忐忑。她没想到尹朝来会这么热心,还会继续帮她找阿猎。她觉得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尹朝来停下这件事。但首要的是去找玉素,把朱姬夫人的用心告诉玉素。 几天之后,草微出了一趟宫,一是为了办正经事,二也是为了跟玉素碰面。办完正事后,草微去了宝华寺。 进了寺,她先去了添香阁祭拜乔英。上了阁,找到了乔英的牌位,她有条不紊地开始添香油,点香蜡。忙完后,她静静地站在乔英的牌位前,默默道:“乔英,你的案子已经告破了,结果是你不愿意看到的。但一切已经过去了,愿你能早日投胎,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如果在地下遇见了谢姐姐,帮我跟她问声好。” “原来你是来祭拜乔英的?”尹朝来的声音忽然从另一头传来。 草微转头一看,还真是尹朝来。她不由地纳闷了起来,这人怎么也会在这儿? “好像我打扰到你了,你的表情似乎不欢迎我?”尹朝来偏头微笑道。 “公子怎么会在这儿?”草微有些奇怪。 “要知道你的所在其实不难,只要向你们裴掌司打听一下,然后跟着你出宫便成了。” 第300页 “啊?所以您一直在跟踪我吗?” “算是吧。”尹朝来倒也诚实。 草微哭笑不得:“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呢?您跟踪奴婢做什么呢?” “你就只当是本公子闲来无聊吧!怎么样?祭拜完你的好姐妹乔英了吗?”尹朝来往乔英的牌位上看了一眼,略带感伤道,“这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死得太冤枉了。” “是啊,因为几个字就这么把命丢了。” “好了,不要去想那些伤感的事情了,跟我走!” “去哪儿?”草微问。 “你来了宝华是难道不吃一顿素斋的吗?我已经定下了一桌素斋,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尹朝来笑得很开心。 “啊?还要不醉不归?奴婢可是要回宫的!” “不着急,离回宫的时辰还早着呢!” 计划被打乱了,草微没法单独去跟玉素见面了。尹朝来盯上了她,非要拉着她一块儿去宝华寺后山闲逛。好容易逛完了,又得一块儿去吃那桌尹朝来事先定好的素斋。 说是素斋,倒不如说是一桌丰盛的素食席。就他们两人,却弄了十八道菜,十足是有点浪费了。尹朝来似乎看出草微对这一桌子有点惋惜加心疼,便笑道:“你要觉得浪费,可以包了拿回宫里去给你的姐妹。” 草微沖他感激地笑了笑:“公子您人真好。” “来,”尹朝来给草微倒了一杯酒,“尝尝今年的新酒。” 草微忙用双手接了,谦虚道:“奴婢不是太能喝酒,怕醉。” “这酒不醉人的,你只管喝。来,咱们先干上一杯!” “哦,好吧……” 碰过杯后,草微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微微酸甜,之后有股淡淡的涩味,最后是回甘和满满的花香。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酒?” “这是寺里一位僧人自己酿制的,我每年回到酉玉城都会来问他要一罐子,叫秋眉叟。” “秋眉什么?” “叟,老头的意思。” “哦。那僧人是个老头吗?” 尹朝来呵呵地笑了:“才不是个老头呢。他这是自贬,把自己比成了个可怜兮兮的老头子,让人同情他。” “他一定是公子的朋友吧?” “嗯,是朋友,是相处过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要光喝酒了,尝尝这些素斋,都是宝华寺里最有名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城楼闲聊 >  吃过几筷子后,草微便停了。她不时地朝外面望去,心想玉素是不是等着急了?这顿饭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去了,该怎么跟尹朝来告辞呢? “别这么心不在焉,”尹朝来忽然夹起一片素火腿放在了草微碗里,“也别这么不自在,就当是跟你的朋友一块儿吃饭,没什么可拘束的。我拿你当朋友,你也拿我当朋友吗?” 草微道:“奴婢怎敢?” “等等,”尹朝来停下筷子道,“这称唿也得改了。只有咱俩在一块儿的时候,没有奴婢,只有朋友。我可以叫你草微,你也可以叫我的字号。你猜猜我的字号叫什么?” 草微摇摇头:“猜不着。” “哈哈,”尹朝来自个先笑了,“告诉你吧,我的字号叫霜翁。” “真……真的?”草微忍俊不禁,“你为什么给自己也取了个这么老的名字?莫非也是想扮老博同情?” “被你猜着了,来,我自罚酒一杯!” “公子还是少喝点……” “哎,”尹朝来笑眯眯地打断了草微的话,指着她道,“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得叫我的字号才行。你犯错了,该罚你一杯,喝了喝了!” 草微无奈,只好把眼前那杯给干了。尹朝来又给她添了酒,继续说起了他和那个秋眉叟的趣事。她想找机会离开,也一直都没找着。酒足饭饱后,尹朝来终于出了宝华寺。本以为重获自由了,哪里知道尹朝来还不让她走。 “带你去个地方!”尹朝来这样说。 这对白好熟悉,仿佛在很多很多从前看过的剧里面都能找到。如果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时,多半是对那个女人有意思了。可草微觉得不可能,尹朝来怎么会对自己有兴趣呢?那毕竟是个身世显赫的贵族公子。 尹朝来说的地方是城楼上。那是一堵废弃了的城楼,所以谁都可以上去,没有士兵守卫。 爬上城楼后,尹朝来开心得像个孩子,居然撒欢在上面来回跑了起来。他笑得特别灿烂,一身玉色的袍子迎风摆动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刚刚逃出牢笼的白色大鸟。草微倚在旁边,吹着风,默默地看着。 跑尽兴了之后,尹朝来喘着粗气地停在了草微身边,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草微道:“还行。” “我小时候干过一件很可笑的事。我想变成鸟,于是就去做了一对翅膀,用竹篾条做的,然后上面粘上了最透薄的纱,以为做轻一点就能飞起来了。” “结果呢?” “结果我从我们家二楼上摔了下来,把右腿摔断了。”尹朝来露出了无奈的尴尬 “呵呵,公子您勇气可嘉啊!” “是霜翁,霜翁!” “好好好,霜翁,是霜翁。”草微也是无语了,好好地一个英俊帅气风流倜傥的公子为什么一定要取这么老这么酸的名字呢? 尹朝来双腿一收,跳起来刚好坐在了那个凹字形城墙壁的凹处。他继续兴致盎然地说道:“后来,我慢慢长大了,终于明白人是不能飞的,能飞的只有心。于是,我去了很多的地方,不断地把我的心放飞出去。感觉很痛快,也很无拘无束,就像这世上的人都与你无关,都是静默的,你可以随意地翱翔于期间。” 草微点着头:“看出来了,公子就是个嚮往自由的人。” “但飞得太高太累了,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那便落下来,找个安稳的地方。” “有安稳的地方又如何?没有一个能让你觉得安稳的人也无用的。我是个怕孤独的人,我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坐着吃饭,一个人烹茶,一个躺在一张榻上,身边只是些好看的绣花枕头和一只裊裊生烟的香炉。多无趣是吧?”尹朝来嘴角含着淡淡地笑,转头来看着草微。 “嗯,”草微再次点头,“一个人是挺孤单的。可公子要找眷侣还会难吗?只要公子放一句话出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佳丽能从这城墙根下排到东城门去吧?” 尹朝来噗嗤一声笑了,托起他那张俊白的脸看着草微:“你一定是听说书听太多了,怎么会那么夸张?而且我在这酉玉城的名声也不是太好,仰慕我的姑娘还不及佑宁王的十分之一呢!” “公子怎么会名声不好?” “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怪不得别人。世家公子中,我便是个拿来训诫孩童的反例。连我自己的亲姑姑也是这样训她孙子的,说:‘不练骑射,不专心背书,整日地玩整日地玩,想跟你那朝来叔叔一样吗?他那样的人长大了娶门亲都难!’果然,”尹朝来耸了耸肩,脸上透出了一丝无奈道,“还真被她说中了。” 第301页 “原来公子不开心是因为婚事上不如意?不知道公子看上了哪位贵家千金,是被这位千金拒绝了吗?” “老实说,我没看上她,当然,她也没看上我。我们彼此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我娘想替我说下她,派人去她家里问了一问,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 “她说,若是酉玉城里还有叫尹朝来的,她便嫁。只是尹公府上那个她跳了城楼也不会嫁。” 草微笑得耸起了肩来:“公子留给她的印象竟差成这样?你俩之间结过什么仇怨吗?” “小的时候,我捉弄过她,那天,她那一身云樱纱做成的百蝶裙彻底地陷入了泥坑里,一点蝴蝶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被拖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认都认不出来的泥娃娃了,哈哈!”尹朝来说罢自己先放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也怪不得人家了,小姑娘家难得有一条名贵布料做的好裙子,生生给您滚了泥巴,她能饶得过您吗?公子啊,这娶亲难的事儿您也该自己检讨检讨了。”草微笑道。 “我倒不在意,反正我也不喜欢她,推了便推了呗!”易朝来耸耸肩道,“我要找的人不会是像她那样娇气的千金小姐。我梦里的眷侣应该是聪明伶俐,烹得一手好茶,钓得一手好鱼,做得一手好饭,还能陪我下得一手好棋。”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要闯祸 >  “哦……”草微略有领悟地点点头道,“奴婢知道是谁了,可不就是宝华寺里那位秋眉叟吗?他不就曾跟公子一起泛舟湖上,烹茶煮鱼,还笙箫合鸣过吗?公子,原来您的取向是这么地特别的啊!” 尹朝来听罢,笑得更大声了,一点贵族公子该有的端庄和儒雅全都没了,反而像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声嘶力竭。草微有点被吓着了,偏头问他:“您没事儿吧?奴婢刚才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好笑吧?” “你……你可真大胆……哈哈哈哈……”尹朝来捧腹道,“若被我娘听见了,她必定会气得七窍生烟,一脚把你踹出酉玉城去!不过,我喜欢!我喜欢你刚才那个说法,因为从来没人敢这么说我!哈哈哈哈……太逗了!你居然会把我和秋眉叟想到一块儿?是了,是了,没准我跟他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说不定哦,”草微露出一丝俏皮道,“没说男人不能爱男人,但凡是爱上了,是管不了那么许多的。” “那你说说你爱你阿猎什么?” “呃……”草微摸着下巴想了想,“倒也说不出究竟爱他什么,只是看见他便觉得踏实,可靠,有种家的感觉。” “那你要的是个爹啊!”尹朝来大笑道。 噗嗤一声,草微也咯咯了起来。两人便在城楼上笑作了一块儿,笑声像驼铃似的一直盘旋在青碧色的上空。 但,这时,忽然有人上来了。 尹朝来先打住了笑,目光望向了城楼登口处:“殿下?” “谁?”草微也把自己的笑给掐住了,回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居然是阿猎! 场面忽然有点尴尬了,阿猎像一只玉雕的冷狮子似的走了上来,向她二人走来。阿猎眼中的不快谁都能感受得到。 尹朝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随手拍了拍衣裳,笑问道:“殿下今天也来爬城楼了?这雅兴真是难得。” “那朝来公子呢?”阿猎的余光扫向了草微,口气严肃得像个教导处主人,“朝来公子的雅兴不更好?带着一个御锦司的女匠来攀城墙,朝来公子不愧是酉玉城有名的“乱章公子”,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不是吗?” 尹朝来走向了阿猎:“殿下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我和草微正好在宝光寺碰上了,正好又聊得来,所以才会一块儿到这儿来欣赏欣赏风景的。” “据我所知,跟公子谈得来的那可多了去了。有小馆的风骚美姬,有织网的鱼家娇娘,有小家碧玉的药铺姑娘,似乎这世上的姑娘就没有跟公子谈不来的。” “殿下这是在吃我的醋吗?”尹朝来笑道。 “我是希望你不要再闯祸了,”阿猎正色道,“也别连累了一条无辜性命。你很清楚你最近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困境之中,连续两家小姐拒绝了你的婚事,你的母亲正在着急上火。难道你想让你的母亲以为你不思婚姻是因为这位女匠吗?” “所以殿下就不远千里地跑到这儿来搭救她了?” “我是路过。”阿猎说得一本正经。 “呵呵,”尹朝来耸肩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史猎道,“好一个路过啊!” “信不信由你。” “好吧,是我欠考虑了,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不用了,玉晋!”阿猎转头喊了一声。 玉晋上来了,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窦草微送回去!” “是!” 草微就这么匆匆地跟着玉晋下了城楼,至于阿猎留在上面跟尹朝来说了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下了城楼后,玉晋把她送到了西市市口,然后告诉她玉素在市集一家卖熟肉的店里等她,然后她就去了。 跟玉素碰完头后,又立马回了宫。刚刚回到云樱院,芙香阁那边就派人来传了。 这回,草微见到的不是朱姬夫人,而是云美人。另外,在云美人那间雅致的阁间内,她还见到了易千绫。 “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了,说话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云美人轻抚着她怀里那只长绒猫道,“虽然朱姬夫人不能进宫来亲自过问你们,但见了我也是一样的。说说吧,你们最近都有些什么发现了。易千绫,你先说。” 易千绫脸色很不好看,像被涂满猪油的手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似的,又紫又僵。她没敢看草微,只是垂头答道:“奴婢这几天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听说太王太后脾胃失调,吃下去的东西很少,大多都是粥或者汤。” 云美人问:“御膳司那边有给她熬药汤吗?” 易千绫道:“有。每一天一剂,分三次服用。” “嗯,那你知道都是些什么药材吗?” “奴婢不太认得草药,所以分辨不出来。” “不知道的话,就把药渣拿到我这儿来,我这儿自有懂药材的,明白了吗?” “可是……”易千绫有些为难道,“但凡是给太王太后熬药剩下的药渣,都是立刻倒进了炉灶里化了的,奴婢根本来不及去拿。” 云美人飞了她一个白眼:“熬完了之后拿不到,那就熬之前去拿啊!这都还要我教你?总而言之,一定要知道太王太后在服用些什么药材,懂了吗?” 易千绫有些不情愿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该你了。说吧,这几天有什么发现吗?”云美人向草微瞟了一眼。 第302页 草微道:“这几天奴婢没能见到柏陵王,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发现。” “我知道,这几天柏陵王很忙,大部分时间是在宫外头,你见不到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得提醒你,朱姬夫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能总拿见不到柏陵王来做藉口。见不到也要找机会去见到,懂吗?” “是,奴婢知道了。” “如果见了也没用的话,那就勾引他吧!”云美人沖草微挑眉一笑道。 “呃?”草微愣住了。 “不懂吗?勾引他,同他上床,这样更容易发现他身体上的秘密,你也能更快地完成朱姬夫人交付的任务,接了你的栀子妹妹回去不是吗?”云美人沖草微眨了眨眼睛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牺牲一晚 >  草微瞬间尴尬了:“这……怎么可能……” “柏陵王也是男人,而且还是个身边没什么女人的男人。你的姿色也不差,只要看准时机稍加勾引,他肯定能败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只用跟他过一晚,你就能细数出他身上的那些特徵,只用你牺牲一晚,并不多啊。” “这种事……奴婢做不来……” “你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你也嫁过人的好不好?怕什么?能被柏陵王宠幸那是你的荣幸,知道吗?别不知好歹了。好了,我会再给你们每人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要从你们嘴里听到我想知道的。退下吧!”云美人挥挥衣袖,让她们走了。 出了芙香阁,草微和易千绫并排走在了绿荫小径上。 “原来朱姬夫人是想让你去靠近柏陵王?”易千绫扫了草微一眼道。 “你的任务似乎是在御膳司监视太王太后所有的饮食?”草微回了一句。 易千绫没回答,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 “如今知道被威胁是什么感觉了吧?”草微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易千绫道,“有种前不前后不能后的感觉,像是一条绳索套在脖子上,脚底下的凳子在别人的掌控之下,人家想什么时候拿开就什么时候拿开。” “你想说什么?”易千绫有些恼火道,“想骂我吗?想嘲笑我吗?” “骂你能救出栀子,我一定骂,但不能!易千绫,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那三个当过姐妹?你怎么能那样对栀子?你还想杀栀子灭口?” “你以为我想?是魏栀子沉不住气,是她胆小好不好?只要她不说,谁会知道我从她那里要过蜜茶粉,谁会知道?可那丫头天生就是个胆小鬼,她害怕查到她的身上,她居然要去内务司告密,她居然要去揭发我!我能怎么样?我还想在这宫里活着,我还不想死呢!” “因为你不想死,所以你就可以杀了栀子?” “如果换了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吗?” “我会从一开始就不拿蜜茶粉去对付刘理司,更不会瞒着栀子,骗她把蜜茶粉拿出来。你根本一早就算计好了,骗栀子拿出了蜜茶粉,再把过量的蜜茶粉放进刘理司的酒里。只是你没想到刘理司会自己跳了楼,是吧?” 易千绫的脸色越发地青了:“对,我是没料到她会自己跳了楼。我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出丑,让她不要那么得意的!出了事之后我心里也害怕,可我后来一想,难道她不该死吗?如果她不死,将来死的那个人可能会是我!” “这是你跟刘理司的恩怨,你牵扯栀子做什么?你以为内务司的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查不出你的小伎俩?一旦查了出来,栀子也会没命的!栀子还想出宫呢,她还想回去跟她爹娘团圆呢!” “你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易千绫转回脸去,冷漠地望着前面的石径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能时光倒流再来一遍!眼下,你我只能先完成了朱姬夫人给的任务,把那个魏栀子救出来再说!救出了她,我就不再欠她的了!” “但愿如此。”草微冷冷道。 话音一落,两人便各自扭头走了。 回到云樱院后,灯儿烧了热水给草微沐浴。草微坐在温热馨香的热水之中时,回想起了之前在城楼上遇见阿猎的情形,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他那一本正经说路过的表情真是差点就让草微当场给笑了出来。这人一定是吃醋了,一定是。 阿猎一吃醋,总会是那样的表情。一本正经,严肃又认真,但事实上心里早就翻江倒海,斧钺钩叉剑戟早就亮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该挑哪一把上场了。今天好在还顶着玉盛的身份,不然这大侠早跟尹朝来干上了。 阿猎还是那个阿猎,就算换了个壳,可内里还是原来那样的。她想到这儿,心里生出了一丝丝甜味儿。 隔日,长华殿那边召见,草微随裴掌司去了。原来尹氏想让草微染出新的颜色,而且还是跟她最爱的菊花有关的颜色。 尹氏最爱菊花,这全王宫都知道。尹氏自己有菊园,规模是整个王宫菊园最大的,里面有好几十种名贵的菊花。每到深秋之时,她还会办一办菊宴,仿一仿屈原大夫,捡拾落英尝尝菊酒。今年,她又多出一项主意,那就是要穿着最配她菊园的衣裳出席今年的菊宴。 颜色,款式都得重新想,重新设计。于是,草微,高尚秋以及殷理司便被留在了菊园里,让她们身临其境,想出更好的点子。 偏偏殷理司对菊花的香气十分不耐受,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躲别处去了。高尚秋倒是沉醉其中,捧了手札,坐在菊英之间认认真真地画起了图案,因为她是负责刺绣的。 草微也把菊园好好地欣赏了一遍,对每种菊色都观察了一遍,做了笔记。正沉浸在花香中时,牟姑姑来了,问起殷理司哪里去了。 高尚秋愣了愣,把两只眼睛望着草微。草微脑轱辘轴子迅速转了转道:“哦,她啊,她去上茅房了!” 这是多么一个耳熟能详的藉口啊!真是哪朝那代都好用啊! “去茅房了?去了多久了?叫了她赶紧回来,太王太后那里还等着呢!”牟姑姑没好脸色道。 “是,这就去找她!这就去找她!”草微一边应着一边往菊园外跑去了。 可不知道殷理司躲哪儿去了,草微只好在这绕来绕去的迴廊里找。但就是这么巧,阿猎忽然从其中一个月洞门里出来了。她一看,吐了两下舌头,扭身就要逃。 “站住。”阿猎已经发现她了。 她心里默哀了两下,很不情愿地转过了身来,刻板地行了个礼。她有点怕这男人唠叨,唠叨上回在城楼上的事情。果然—— “跑什么跑?看着我心虚啊?怕我数落你上回在废城楼上的事情吗?”阿猎开口便提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宫婢阮聘 >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丫要提! “怎么不说话了?”阿猎盯着她又问。 “奴婢……奴婢没话可说。” “是不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了?”阿猎走近她一步道,“我提醒过你的,不要跟尹朝来来往太密,你记住了吗?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 第303页 她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不好意思,是右耳朵进左耳朵出的! “说话。”阿猎命令道。 “那个……奴婢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她道。 “还跟尹朝来见面了吗?” “没了……” “尹朝来没来找你了?” “没……” “他为什么没来找你了?”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他这两天被他娘关起来了,除非他的亲事有着落了,否则他是出不来的。”说这话时,阿猎的口气里居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这么惨?” “对,很惨。” “那奴婢……奴婢也只能寄上奴婢深深的同情了。要没别的事情,奴婢先告退了……” “我让你走了吗?” 她又转回身,极其无奈道:“那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会带你出宫。” “什么?”她勐地一下抬起头来,“三天之后?” “对。”阿猎表情严肃道。 “不是……那个……栀子都还没救出来奴婢怎么能走?” “魏栀子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看着办。事成之后,我会把魏栀子给你送出宫去。” “但是朱姬夫人说了,奴婢要不照她的话去做,栀子随时都会没命的!” “先担心自己吧!”阿猎轻轻地瞪了她一眼道,“自己都还没保护好,就想着怎么保护别人了?你若继续留在宫里,朱姬夫人就会继续要挟你,到时候你拿什么去搪塞朱姬夫人?是真从我这儿挖点消息过去还是自己编点?” “那您确实有把握能救出栀子吗?”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奴婢只是不想栀子出任何意外而已。您有没有想过让奴婢暂时留下来,配合你们救出栀子呢?其实奴婢都已经想过了,如果由奴婢来从中穿针引线的话,这件事会更容易一点。毕竟眼下朱姬夫人还是相信奴婢的。你说呢?” 草微一脸期待地看向阿猎,但阿猎却没好脸色给她看。她慢慢地收起了脸上那期待的表情,眨了眨眼睛道:“难道……不行吗?” “不行!”阿猎一口拒绝了她,“不需要你多事,你在会让事情更难办!就这么说定了,你必须出宫!” “哦……” “回去准备,不要误了事。” “知道了……” 随后,阿猎反背着手往迴廊另一边走去了。草微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想,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也只是想帮帮忙而已嘛,脸色不用给得那么难看吧? “嘻嘻!”身后忽然传来了殷理司的笑声。 “呀!”草微吓了好大一跳。 “看见好戏咯!看见好戏咯!”殷理司拍着手笑道。 “您看见什么了?” “不好好完成太王太后的吩咐,居然跑这儿来跟柏陵王私会,草微啊草微,”殷理司颳了草微鼻樑一下,笑得贼霍霍的,“你的胆儿真是越来越大的呀!” “不是……”草微忙解释道,“我是出来找你才碰上的!” “呀呀,拿我当藉口是吧?行,就让你当回藉口,但这人情你可得给我记下了哦。等将来你做了柏陵王的侍妾后,可别忘记提携我一把哟!” “唉……哪儿跟哪儿啊?走吧!牟姑姑都发火了,正到处找您呢!” “那老女人又发火了?真是的,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在菊园就耽误了两天的功夫。直到第五份手稿交到尹氏手里后,尹氏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那天傍晚,从长华殿出来后,殷理司有事先走了。草微和高尚秋踏着迎面而来的夕阳,带着闲散的步子往回走。草微忽然想到,如果一切进展得顺利,明天傍晚的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宫外看夕阳了。 “你笑什么?”高尚秋发现了草微嘴角的一抹淡笑。 “哦,没什么,觉得这夕阳好看呢。”草微回过神来道。 “看着夕阳都会笑,是最近遇见好事了吧?” “我哪儿有什么好事儿?最近烦心的事情倒是很多。” “你是说栀子那事儿吗?到底云美人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栀子呢?”高尚秋知道一部分,但不知道全部。 “你别问了,栀子会没事儿的。走吧,赶紧回去,我都饿了。” 又往前走一段路后,高尚秋忽然想起还要去御巧司一趟,便飞快地跑了。草微耸耸肩,只好一个人往回走了。可走了没多远,一个宫婢便将她拦下了。 这宫婢瞧着眼熟,但草微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她随那宫婢走到了一个无人之处,问道:“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你?” 那宫婢笑了笑道:“你见过我,是在王后娘娘那里。” 草微陡然想起,大悟道:“哦,是见过,怪不得这么眼熟呢!我记得当时帮我敷药的那位姐姐就是你吧?” 那宫婢点点头:“没错是我。” “说起来还该谢谢姐姐你呢!” “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不知姐姐姓名?” “我叫阮聘。” “原来是阮聘姐姐。不知道姐姐拉我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阮聘左右又再看了一眼,极为小心。确信四下无人后,她低下声音对草微说道:“今天我来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儿同你商量。” “极要紧的事儿?”草微心里有些纳闷了,自己同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阮聘姐姐会有什么极要紧的事儿。 “我听玉素说了,明天她会领你从椒华殿出宫是不是?” “你……居然连这事儿都知道?”草微哑然了。 “我与玉素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 “竟是这样……” “我从前是效忠于以前那位柏陵王的。那位殿下过世后,我便继续效忠于如今这位殿下。虽说是两位殿下,但他们都是先贤圣王的亲子,都是我的主子。”阮聘神情严肃道。 第四百六十六章 演出大戏 >  听着有点复杂了,但草微能从阮聘眼里读到正儿八经的一本正经,她绝对不是说笑的。 “还记得上回殿下领着太王太后到王后娘娘那儿救你吗?便是我报的信。”阮聘又道。 草微惊讶道:“原来是姐姐你去报的信?” “嗯。” “看来姐姐真跟殿下和玉素姑娘是一条船上的。既然如此,那姐姐就直说吧。” “我和玉素商量过,我希望你在离开王宫之前再帮殿下做最后一件事。” 第304页 “什么事?” “帮助我们演一出大戏。” “大戏?” “朱姬夫人想要拆穿殿下的身份,她想让你在殿下身上寻找到蛛丝马迹。那么,你就投她所好,给她她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说,去告诉朱姬夫人殿下身上有些什么特徵?” “对。但不是真的,是我们编出来的某些特徵,目的是引朱姬夫人入圈套。” “我懂了。但是……”草微稍作思量后,担心道,“朱姬夫人未必全信我说的。” “所以,这就需要你稍作牺牲了。” “如何牺牲?” “假戏真做。” 草微双眉一拧:“你说什么?假戏真做?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们需要你跟殿下来一场真正的戏!” “啊?你……你不是说笑的吧?”草微被吓得舌头打起了结来。 “当然不是,这是很认真的事情。现如今,外面关于殿下的传闻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已经拿到朝堂上来讲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殿下身份的真假,在这个时候,很有必要为殿下来一次轰轰烈烈的证明!” “你们想引朱姬夫人上钩,使朱姬夫人相信我的话,相信殿下就是个假的,然后去揭发殿下?” “没错!” “因为朱姬夫人手里掌握的是我们给的假线索,所以到时候殿下可以反过来攻击朱姬夫人,让别人都以为朱姬夫人居心叵测,胡编乱造,由此反而证明了殿下的清白。” 阮聘点点头:“你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可是……” “你愿意吗?”阮聘问。 “我当然想帮他了,但是……” 但是时间,地点都不对,那戏怎么做? “如果只是单凭你所说的,而没有那一场戏的话,这件事就成不了。在殿下的安武殿里一直有一个佑宁王安排的细作,除非让这个细作看见这场戏,否则,朱姬夫人和佑宁王是不会上钩的。窦姑娘,”阮聘握着草微的手,目光恳切道,“你也希望殿下能平平安安的吧?如果谣言继续这么传下去,殿下就会很麻烦的!殿下一旦出事,佑宁王就会乘胜追击,到时候这玉氏的天下就得变了!” 这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在心里或是身体上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草微无法一时爽口答应下来,因为在当下这样的情形里,她哪里还有心思跟阿猎干那样的事情? “殿下知道吗?这是他的意思吗?”草微问。 “殿下不知道,”阮聘摇了摇头,“我和玉素不打算让殿下知道,因为殿下很在意你。当他知道朱姬夫人利用魏栀子要挟你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送你出宫,不让你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所以,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个计划,他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那你们打算瞒着他?” “只能这样了。”阮聘无奈道。 “他会翻脸的。” “如果那个女人是你,他不会。” 草微沉默了,转过身去,在暗影里徘徊了起来。阮聘又道:“殿下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难道忍心看着他被佑宁王击垮吗?他是先贤圣王最后的血脉了,只有他才能撑起这个大玉国。你只是牺牲一晚上,一晚上而已。莫非你对殿下一点好感都没有?” 草微回头看了一眼阮聘,在心里暗暗地琢磨了起来。听这位阮聘姑娘的口气,自己和阿猎真正的关系她似乎并不知晓,玉素应该没有告诉过她,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一个女匠能为一个殿下牺牲,那是荣幸,是应该的。 当然,为阿猎做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只要是能帮阿猎的。但这件事不比其他的事,不是做了就做了,做完就能撒手不管。她深深地担心自己一旦染上阿猎的气息就不忍心离开了。 忽然,阮聘单膝跪了下去。草微慌忙伸手去扶她道:“阮聘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阮聘跪着不起道:“无论如何,还请姑娘成全一成全!这件事关乎到整个玉氏,姑娘无论如何都要帮一帮!” “你快起来,这件事……我答应便是……” “真的?”阮聘忙起了身,笑问,“你真的答应了?” 草微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道:“是,我答应了……” “那咱们就说好了,就在今晚!” “这么快?” “明早你才好去芙香阁报信,就这么说定了!晚上,玉素会在安武殿等你的!”说完阮聘匆匆离去了。 草微有点懵了,这也太快了吧?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呢就要……完了,怎么有种想临阵脱逃的感觉呢? 晚饭后,玉素派人来接了。草微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了。见了玉素,玉素直接把她带到了一间房里,要她赶紧沐浴更衣。可她还想跟玉素聊聊:“玉素,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先告诉他吧……” “告诉他绝对成不了!”玉素着急道。 “可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是你男人啊,你俩什么事儿没做过?你害怕这个干什么?” “关键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啊!我觉得别扭你知道吗?” “你再别扭,他的身份就要被揭穿了!别啰嗦了,行吗?赶紧沐浴更衣,我去那边换香!” “换香?换什么香?” “不能告诉他,那就只能把他迷晕咯!” “呵呵,”草微干笑了两声,沖玉素竖起了大拇指,“你狠!” “别啰嗦了,赶紧的!那个细作我也已经找人拖住了,但随时都会过来,你赶紧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只为护你 >  “哎……” “赶紧的!”玉素丢下这句话便开门出去了。 看着那一桶香喷喷热腾腾的沐浴水,草微是一点沐浴的兴致都没有。被赶鸭子上架,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地点被安排在了茶间,因为那是佑宁王的细作可以经过的地方。到过茶间无数次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紧张过。被玉素推进去那一刻,草微的心都揪起了。 抬头时,看见阿猎就坐在案桌前,右手撑着额头浑浑噩噩的,好像已经中招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往后墙边退了两步,双目警惕地盯着阿猎。忽然,阿猎就抬起了头。 从阿猎眼中迸出的光是热的,比刚才浴桶里的水还要热。直直地照在她脸上,像正午时分的太阳光似的灼热。她还想退,后背却撞上了高几,差点把高几上的花瓶撞了下去。她用手去扶住花瓶时,阿猎已经起身朝她走过来了。 她抱着那花瓶,全身僵在那儿了。来之前玉素教过她,要放出手段,要主动出击,要一下子扑上去用自己的体温软化掉阿猎,那么这件事就能成了……但真到了这一步,她是何其想躲。 第305页 明明是一张很想扑上去亲一口的脸,却在越逼近时,心口越难受。她从未想过会在这大玉王宫里和阿猎来一场缠绵悱恻…… 一声花瓶坠地的声响后,她投降于了阿猎炽热而深情的长吻中,相思有多长,那么这一吻就有多长……长吻迤逦开来,沾湿了她每一寸久未滋润的心田…… 有那么一刻,她险些唿出了阿猎的名字。但理智让她闭紧住了自己的双唇,紧紧咂着,连喘息都忍下了…… 这场戏什么时候落幕的,她全然不知。是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响把睡梦中的她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正前方的那两扇朱漆雕花窗,心想我到了哪儿了?我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出去!”屏风外忽然传来了阿猎暴躁的声音。 勐地一下,她的魂彻底被拉扯了过来,稳妥地安放回了她自己身上。哦,这里是茶室,自己睡在屏风后的软塌上,什么都没穿。对,什么都没穿,这么说来,戏已经结束了? “你小声点行不?生怕别人听不见是怎么的?你就不怕吵醒了草微?”玉素的声音又低低地传来了。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阿猎的声音沉下去许多,但仍是暴躁之中满带怒气。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大家好!你的身份已经被怀疑了,就算朱姬夫人不找草微来试探你,她也会找其他人来试探你。咱们何不借用这个机会狠狠反击呢?再说了,你睡的是你自己的女人,你在这儿跟谁大唿小叫啊?弄得好像你吃亏了似的!”玉素低声回呛道。 “你给我闭嘴,回头再找你算帐!” “不讲理!” “出去!” “出去就出去!” 一声摔门响后,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草微收回目光,发了一小会儿神后,开始寻找自己的衣裳。她没忘记自己的角色,这边的戏已经演完了,是时候该退场了。 拾掇起地上散乱的衣裳,悄无声息地穿戴上了。最后那件单薄的橙黄外衫从没什么力气的手里滑落了下去。她弯下腰,刚捡拾了起来就感觉身后来人了。 身后那人的身影就斜斜地落在侧旁的碧纱屏风上,长而挺拔。她紧皱着眉头,强摁住心里的起伏,没有回头或是转身。这一刻,屏风后的这方寸空间内,满溢忧伤。 不知接下来情节该何去何从时,她寒凉的双臂忽地被两只手握住,一股暖流贯穿她的心,勐地一下,她很冲动,很想转身去抱住身后这个人。但她没有,因为一旦抱住就无法松开了。 烛光摇曳,气氛氲氤,身后的人终究开口了:“我是在打仗……而且是背水一战,不容出错……我不认你,是因为太王太后的探子一直都在我身边……如果被她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她会对你下手的……” 她喉中哽咽了一下,“我知道”三个字卡在了半路上,为那两行眼泪先让了路。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认她,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 握着她双臂的手上下摩挲了两下,似在安抚她。她想开口说话,但嘴唇刚一打开,咸咸的泪水就灌进了嘴里。 “你要尽快出宫,在太王太后还没发现你身份的时候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落脚点,你好好地待在那儿,等我去找你……我想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去找你,然后跟你一块儿去接娘和小娇儿。忘了告诉你,娘和小娇儿被俞本富接走了,她们很安全。” 原来娘和小娇儿已经被本富哥接走了,这让她很安慰,很放心。 随后,一件绸制的石青斗篷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罩住了她全身,把寒冷都挡在了外面。那双温暖的手又再次捏住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揉了揉:“回去吧,不要多想……等着明天玉素来找你……” 那双手缓缓地挪开了,屏风上的斜影也移开了,她有种勐地被人抽去了心脏似的感觉,就在这瞬间,她还是冲动了。转过身,什么都没想,一把抱住了那将要离开的人的后背,把整个人和思念都贴了上去! “草微……”阿猎的口气里透着长而惆怅的嘆息。 而后,她松开了手,低垂着头迅速地绕过了阿猎,匆匆地往门外走去。开了门,玉素就在外面,她也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只顾往外走去。 出了安武殿,她驻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把刚才沸腾起来的那些浪花全都扑灭下去。可就在这时,牟璇带着小宫婢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回事?”牟璇用一种吃惊的眼神看着她,“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从安武殿内出来?而且……而且还是这身打扮……”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确实,以这种像是刚刚侍寝过后的打扮从安武殿走出来,很容易让人猜想到刚刚在安武殿某个角落发生过什么。 “你……”牟璇的吃惊陡增了,“你居然……你居然爬上了殿下的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匆匆离宫 >  “用不着你管!”她甩下这句话便要走。 “你给我站住!”牟璇伸手拽住了她,眼瞳忽然血红了。 “你想干什么?”她甩开了牟璇的手侧目道。 “你难道不知道殿下是我的吗?你为什么非得跟我抢殿下呢?你为什么非得这么无耻呢?”牟璇大声质问道。 “谁跟你说殿下是你的?殿下是谁的由你说了算吗?” “殿下当然是我的!在殿下十八岁那年,我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答应过我这辈子只会心疼我一个人的!”牟璇说得义愤填膺,也有种肝肠寸断在里面。 “呵,这话你也信?里面那个可是柏陵王殿下,他想要多少女人是不行的?你凭什么能拦住别的女人爬上他的床?”草微故意这样大声地说,因为她发现有个人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不远处的红墙后。 “你……”牟璇气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和殿下也是两情相悦的,你要不服,去找殿下闹去!” “你无耻!”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哼!”她说完扭身就走了。 绕过那红墙走了没多远,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人含着笑对她说道:“窦女匠,辛苦了,云美人有请。” 她紧了一下牙龈,将内心的窃喜堵在了喉咙里,大鱼果然上钩了! 第二天上午,天色昏暗,蒙蒙地下着细雨。宫内某片竹林下,草微披着带帽斗篷,正左顾右盼地等待着什么。 昨夜她被云美人传去后,便将与玉素编造好的话告诉了云美人。云美人大喜,直夸她办事得力。但是栀子还没被放出来,因为云美人说得等到事情结束后才能放了栀子。 今天一早,玉素让人带了话来,让她在这片竹林下等着。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玉素来,心里不免焦急了起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两个人顶着雨匆匆地往这边跑来,一个是玉素,一个竟是栀子。她愣了一下后,忙迎了上去。 第306页 “窦姐姐!”魏栀子见了她,激动得一下子抱住了她,哗哗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出来的?是玉素去救你的吗?”她也很激动,看见栀子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 “嗯!”魏栀子含泪点头道,“多亏了这位玉素姐姐,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好了,闲话少说吧,我立刻送你们出宫去!”玉素道。 “就现下?”草微有点惊讶,“不是说晚上吗?” “恐生变数,殿下说了要尽早把你俩送出宫去!” “能把栀子也一块儿带出宫去?” “她已将朱姬夫人得罪,留在宫里也危险,只能跟你一块儿走了。” “太好了!”魏栀子开心得蹦了起来,“我终于可以出宫了!” 出宫的路上,草微从玉素那里知道了眼下干安殿的境况。昨晚她向云美人禀报后,云美人今天一早就请了朱姬夫人进宫。朱姬夫人自然也跟云美人一样信了她那番话,于是此时此刻,佑宁王正在朝堂上对阿猎发起“攻击”,用她编造的假话来力证阿猎不是玉盛。 “没想到那个佑宁王会那么好骗。”草微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其实是他狂妄,”玉素道,“他自以为是这大玉国无人能敌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把其他人都想成了傻子,才会轻信了你的话。若他仔细斟酌一二,就会发现里面破绽。” “真是一个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人。” “哼,今天就是他从神位上跌落的时候了!等等,”玉素忽然减慢了步伐,“跟在我后面,不要说话,前面好像是琴闻公主。” 草微抬眸瞟了一眼,果然,前面来了一架软轿,看软轿旁边跟侍的宫婢就知道应该是琴闻公主的轿。她忙闪到了玉素身后,又把栀子拽到身边,低垂着头,跟在玉素后面快步地走着。 走到软轿跟前时,三人迴避到一旁。软轿上的琴闻公主似乎并没有发现旁边是谁,就这么坐着轿子过去了。待轿子过去后,玉素又立刻领着她们二人往宫门口去。凭着阿猎的腰牌,她们顺利地出了宫门。 踏出宫门那一刻,魏栀子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要不是草微拦着,她肯定会兴奋得绕着宫门前的百里大街跑十个来回。随后,她们出了城,在城门外找着了阿猎事先安排在这里的人。 这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候一个多月了,马车干粮以及水都现成地准备着。玉素当即送了草微和栀子上马车,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后,便让那人启程了。 车轱辘转悠了起来,草微撩开了帘子,朝车后望去。玉素离得越来越远,那高大的城门也越来越远,阿猎也越来越远了。她心里不由地感伤了起来,这样的离别竟没有和阿猎好好道个别。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放下帘子,她泪光盈盈地缩回了身子。 “窦姐姐,你怎么了?你是捨不得玉素姑娘吗?”魏栀子问道。 “不是,”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我只是觉得咱们这一趟出来得很不容易。” “是啊,多辛苦才从宫里逃出来的呀!我之前都以为我这辈子不能出宫了呢!姐姐,你不用难过了,咱们如今也算重见天日了,应该高兴呀!我想好了,先去我家,我爹娘一定很感激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去。” “那太好了!”魏栀子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拍着开心道,“那就暂时不用跟窦姐姐你分开咯!走吧走吧,去我家,我娘烧的饭菜可好吃了,你们一定喜欢的!” 马车就此南下,一路往魏栀子家去了。一个月后,顺利地达到了魏家。忽然见到女儿回来了,魏栀子的爹娘极为惊喜。他们款留了草微和阿猎派来保护草微的杨正。 住了几天后,草微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与魏栀子依依不捨地分别后,她和杨正又重新出发了。两人前往了一个叫白杨的小镇上,在那儿落了脚,且一住就是两个月。 第四百六十九章 再遇本谦 >  因为无聊,草微在小镇上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每天替人做做衣裳,跟街坊四邻聊聊天,以此打发日子。她很想念她的百草坊,但回不去,她只能以此寄託相思了。她每天都在盼着阿猎能忽然出现在镇子口,然后一家团圆。她也时不时地会让杨正出去打听一下酉玉城的消息,但这地方偏远,很难打听到酉玉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天上午,正坐在铺里剪裁衣裳。平日里很谈得来的一个媳妇跑了进来,跟草微说起了刚刚瞧来的新鲜事儿。原来,离草微铺子不远的那间元福客栈扔了一个人出来,是个病得要死的人,因为没钱结算房钱,又没钱可看医师,所以就被元福客栈的掌柜给扔了出来,拿一床破蓆子裹着。 听这媳妇说了之后,草微有些好奇,便放下针线跟那媳妇去看热闹了。远远望去,元福客栈门前围了不少人,有人惋惜,有人抱怨,还有的人在打抱不平,说那掌柜的狠心。元福客栈的掌柜很不服气,正跟人大小声地吵着。 草微挤了进去,只见门口果然躺着一个人,穿一件单薄的里衫,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蓆子上,头髮蓬乱得遮住了脸,仿佛是没气儿了。这人身边还有一只散开的包袱,包袱里躺着几件衣裳,一两本书,仅此而已。 草微走过去,蹲下来捡拾起了那两本书。第一本是个帐册,字迹仿佛有些眼熟。再看第二本时,她立马愣住了,这不就是自己以前写的《墨法集要》吗?难道……难道这人是本谦哥? 她忙丢开了那书,起身走到那病人跟前蹲下,拿手拨开那丛凌乱的头髮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还真是俞本谦! “本谦哥?本谦哥你醒醒!”她忙喊了几声。 “哎,你认识的啊?”元福客栈那掌柜的沖她说道,“既然是认识的,那就做个好事帮他料理料理后事吧,有福报的。” “用不着你提醒。杨正,过来搭把手!” 草微让杨正把俞本谦背回了家,又请来了医师。医师看过后说只是遭了比较严重的风寒,又一直得不到医治,所以才拖到眼前这光景的。随后,医师开了药,让草微按时给俞本谦服用便是。 草微忙又去抓了药,熬上,然后给一直昏睡的俞本谦服用了,这才算忙完了。从房间里出来时,杨正叫住了草微,问道:“你真打算把这人留在家里?” “他也是明月村的人。你总不能让我见死不救吧?”草微道。 “是吗?他也是明月村的人?即便是这样,咱们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别忘了,阿猎可是交待过的,咱们要尽量少跟从前的熟人往来,以免被人发现了咱们的踪迹。” “你放心,等他稍微好一点之后,我会打发他走的。” “最好是这样。” 晚一些的时候,俞本谦终于醒了。刚刚醒来时,他还有点意识模煳,竟没能把草微给认出来。直到草微端了药来给他喝时,他才用一脸愕然的表情把草微盯着,问:“你是草微?” 第307页 草微笑了:“我不是,谁是?” “你真是草微?”他激动地坐起了身。 “我当然是,不然你看到的是鬼么?” “你……你真是草微?你没事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失踪了吗?” “这事儿要说起来就话长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来,先把药喝了吧。” 喝药的时候,俞本谦不时地朝草微瞟,好像生怕草微会忽然消失不见似的。直至确信草微真的就是草微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没那么紧张了。 “你怎么会来这儿?”草微问他。 “我这事儿说来也话长……”他放下药碗,轻嘆了一口气道,“大概不比你那个短吧……” “我知道窦月微已经死了……” “嗯,”他略显忧伤地点了点头,“死在了黄山手里……” “你很难过吧?” “难过有用吗?没了的就是没了,你再难过也挽救不回来了。”他摇头苦笑道。 “那李彩儿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她?哼,她怎么可能愿意跟着我吃苦?自从我被革职后,她便没有心思再跟着我了。有一次我做买卖回家,发现家里的东西都被她搬空了,她也跟着一个跑山货的男人跑了。” “倒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情。”草微点头道。 “我不打算再找她了,她也不值得我找。后来,我又继续做买卖,两三个月才回一趟家。有一回我回去时,听我爹说你失踪了,阿猎出去找你的时候也失踪了,我才知道你们俩出事了。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只有你在吗?阿猎呢?你找着阿猎没有?” “找着了。”草微只好这样回答。 “找着了?那阿猎也在这儿了?” “他没在家,他也出去跑买卖了,好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呢。” “哦。”俞本谦点了点头。 “村里还好吧?” “没什么变化。你那间百草坊还开着,石竹和陶红儿接了手,买卖还不错。” “看来她俩是出师了,不用我再操心了。”草微挺欣慰地笑了笑。 “那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暂时不打算回去。阿猎在这边还有点事情。可能……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吧,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就会回去。” “这回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我真的没命回去见我爹了。” “你也是到这边来做买卖的?” “算是吧。一开始确实是出来做买卖的,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便跟着这人到了这儿。” “谁啊?” “一个跟我娘死有关的人。” 草微眉头微微皱起:“跟封三娘死有关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暗中调查过。我从茶楼的一个伙计嘴里问出了一点线索。他说当天我娘上了雅间后,另有一个中等个子,穿黑紫色衣裳的人也上去了。那天楼上的客人正好很少,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第四百七十章 再回王城 >  “你怀疑那人就是杀了封三娘的人?” “对!” “你在半路上遇见了这个人,所以才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这里?” “没错,就是这样的。” “那这人还在镇上?” “不,这我就不太确定了,”俞本谦摇着头道,“我来到这镇上后,不慎染上了风寒,带在身上的盘缠又用尽了,没钱看医师。我都自顾不暇了,就更顾不上那个人了。眼下我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迹,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镇上。” “你有他的画像吗?” “我有,我一直都贴身带着,不敢随便放在包袱里,我怕丢了。”说着俞本谦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交到了草微手里。 那纸还是温热的,带着一股墨香。草微展开一看,是个脸型略方的年轻男子,很陌生,仿佛在镇上没有见过。 “这是我根据那个伙计描述的画下来的。就凭着这画像,我一路找到了这儿来。可惜……”俞本谦垂下头,伤感地摇了摇头道,“还是失去了他的踪迹。” “你不用这么快就放弃了。交给我,我帮你在镇上去打听打听。” “谢谢你了,草微!” “不用客气,他乡遇故知,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但我从前做了那么多蠢事,还总是怀疑阿猎……” “都过去了,”草微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为此付出了一笔沉重的代价,足够了。接下来你好好歇着吧,把身子养好再说。” 草微拿着那画像让杨正去镇上打听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人。这件事就没再提了。 修养了六七天后,俞本谦的病已全好了。草微赠了他些盘缠,又替他收拾了个包袱,劝他尽早回家以免家里的父亲担心。 出发的那天上午,草微打发杨正去隔壁饼铺里给俞本谦买两斤烧饼,自己则去厨房里包了两斤多滷牛肉,给俞本谦带在路上解馋。正包着,她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俞本谦,便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你还想带点什么上路?盐煎花生要不要?可以下酒的。” 身后的人没回答,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勐地一回头时,只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身后。她大脑停顿了一秒后,飞快地将手里的牛肉包向那人砸去,然后拔腿就往外跑。但是那人比她更快,拔出短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她略显紧张地问道。 “别问,跟我走便是。”那人道。 “你的脸好熟悉……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长得和本谦哥画像上的人很像!难道你就是……” 那人一步步逼近:“这不是你该问的。乖乖跟我走,不然你会很麻烦。”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草微往后退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草微,”俞本谦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不用给我包东西了,我带到东西已经够多了……”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情形就把他吓了一跳。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陌生人身上时,勐地一下认了出来:“是你?” 话音刚落,那人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白萝蔔就朝俞本谦脑袋上砸去。俞本谦痛叫了一声,仰面倒了下去。然后,那人又捉住了草微的肩头,手一抬,草微便被击晕了过去…… 而后的事情,草微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感觉一路都在颠簸,仿佛又是在马车上。等她意识稍微恢復一些时,已经是她被劫后的第七天了。随后一个月的日子,仍旧是在马车轱辘上度过。当马车停在了酉玉城的城匾额下时,草微觉得像梦。三个多月前,她和玉素依依惜别,从这个城门口离开。三个多月后,她又再次回到了这里,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第308页 是谁要把自己带回来?那个人绝对不是阿猎。 进城后,那陌生男子将草微安顿在一间宅子里,随后便离开了。替代那陌生男子看住草微的是两名女侍。她们形影不离地跟着草微,但却始终不告诉草微这间宅子的主人是谁。 直到几天后,琴闻公主出现了。这个谜团才得以解开了。 原来这里是琴闻公主的私宅,那个被草微揣测过无数次的“幕后主谋”就是琴闻公主。草微对此很诧异,不明白琴闻公主为何要把她绑到这里来。 琴闻公主听了她的疑惑,优雅地掩嘴笑了起来:“一定是吓着你了吧?我派去的人有些粗鲁,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想把你接回酉玉城来,没有别的恶意。” “那公主为何要接了我回来?”草微问。 “当然是有好事了。” “好事?” “我派来伺候你的两个侍婢没有告诉过你吗?最近城里会有一件大喜事,是跟你有关的。”琴闻公主浅笑吟吟道。 “跟我有关?什么喜事儿?” “我先来问问你,你喜欢不喜欢柏陵王?” “这……公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草微有些惊讶。 “你先回答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公主,”草微低下头去,故作一副谦卑之态,“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对柏陵王殿下痴心妄想?” “不好意思回答是吗?那好,我来替你回答。你对柏陵王倾心不已,而柏陵王对你也疼爱有佳,对吗?” 草微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琴闻公主已经发现自己和阿猎之间的关系了? “呵呵呵呵……”又一连串淸铃似的笑声从琴闻公主口中传来,“瞧瞧你那小脸色,吓得都快白了!不用紧张,没人会为这事怪罪你的,赶紧喝口茶缓缓吧!呵呵呵呵……” “我不太明白,”草微内心如摸黑过河般忐忑,“公主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柏陵王自己告诉你的?” 琴闻公主打住了笑声,捧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这个王弟我最是清楚了,不爱与人结交,但偏偏对身份悬殊巨大的宫婢有兴趣,大概就是那种怜爱小白兔小鸽子的心情吧。你不是第一个了。” “还有谁?” 第四百七十一章 赐作滕妾 >  “太王太后身边的那个牟璇,与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只肯让牟璇陪着,对牟璇很是痴迷呢。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对牟璇没了心思,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了。” “何以见得?” “我这两只眼睛也不是白长的。自上回那件事情后,他将你送出了宫,剔掉了你的匠籍,让人将你带到了偏远的地方,而他自己却一直在饱受着相思之苦。我看得出来他很想你,想到用酒来解愁都解不了了。” “公主……是说笑的吧?” “你还是不信是不是?那咱们就来打个赌,等我把你送到了他跟前,看他惊喜不惊喜。” “公主要把我送到柏陵王跟前去?” “没错,但不是就这么送去。我与太王太后商量过了,打算让你以滕妾的身份随高君安小姐一併嫁过去。” “您说什么?嫁过去?”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 琴闻公主点点头,又捧起茶盏道:“这便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大喜事儿。前些日子太王太后已为柏陵王择定了亲事,为他拣选了高氏一族的高君安小姐为正室,再过半月就成婚了。” 草微那脸色霎时微变:“您的意思是……柏陵王要成婚了?” “他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不是?怎么了?你难受了?” “我……” “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不会难受,反而会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从此以后,你便能跟自己所爱的男人在一起了,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多好!这样总好过你们两地相思,终身抱憾是不是?我和太王太后也是不忍心看见你们这对鸳鸯成不了双,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我想玉盛见了你肯定是很高兴的。” 高兴?未必吧? 草微缓缓垂下头,脸上的表情愈加地严肃了起来。这会是琴闻公主和太王太后的好意吗?这真是那两个女人好心为之吗?不,这话不能信,这是烟雾弹,烟雾之后一定还有真相存在。 是太王太后发现了自己和阿猎的关系,然后故意把自己弄回来放在眼前监视? 又或者,太王太后发现阿猎对自己有所留恋,想拿自己拴住阿猎? 烟雾太浓,她一时还看不到这背后的真相。 琴闻公主走后,她向那两名侍婢问起了谁是高君安。其中一名叫春燕的侍婢说道:“高君安小姐是营山高氏一族的小姐。营山高氏一族你有听过没有?那可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家族。” “怎么个有名气法?” “高氏一族在营山已经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族中人才辈出,有做过大将军的,有担任过大祭司的,也有做过大诗人的,无论男女,都有自己的才华。听说那位高君安小姐是惊雷而生,是天赐圣女,具有非凡的灵力。很多世族都想求娶她,但都被高氏拒绝了。这回太王太后撮合了她与柏陵王的婚事,都说是天作之合,必定能赐福咱们大玉国。”春燕津津有味地夸赞着。 “哦,世族千金,天赐圣女,我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门当户对,是吗?” “当然是门当户对了。一个手握重权的王子,一个充满灵力的圣女,这两人结合起来堪称玉璧一双,无人能替代。” “那还要我这样的陪衬做什么?”草微耸耸肩,轻蔑地笑了笑,“我这样的人去了反倒碍眼又累赘,怕会耽误人家一对玉璧发光发热呢!” 春燕又道:“窦姑娘你这么想就错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能以滕妾的身份陪嫁过去,将来也是柏陵王的人了,多好啊!有些人就是挤破脑袋想挤进安武殿去也还不行,你居然还挑?” “谁啊?”草微瞥向春燕道。 “就是太王太后身边那个牟璇姑娘啊!” “呵!那倒是啊!柏陵王要娶妻了,最急得跳脚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她吗?怎么太王太后也不给她点福利,让她也陪嫁进去?” “听说太王太后倒是想,只是被柏陵王给推了。那牟璇姑娘为了这件事气得都病倒了呢!” “这么严重?” “不过她再痴心妄想也不成了。安武殿的大门谁能进已经不由太王太后说了算了,得柏陵王殿下说了算。窦姑娘,我劝你趁着柏陵王殿下对你还有心思的时候跃入龙门,成全了自己,省得将来来后悔。你瞧瞧那牟璇姑娘,已经是凉下来的黄花菜了,柏陵王根本就不动筷子了。”春燕摇头鄙夷道。 草微垂眸浅笑了笑:“看来我还是非嫁不可了?这可把我难为死了,我是有男人的,怎么能再嫁呢?” 第309页 “我看你还是从了吧,怎么算你都不亏的。”听春燕那口气,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把自己多变两个出来,一块儿嫁进安武殿享福去。 但对草微来说,这事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前途一片迷雾,谁不知道下一脚踩着的是硬冷的石头还是咬人的毒蛇。她开始盘算着该如何逃出去,至少要逃出去给阿猎一个提醒,不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在太王太后的掌控中。 夜里,她翻出了房间。翻窗,翻墙对她来说早已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虽然这宅子是有护院看守着的,但也没难住她。她像一条诡异的影子在各个墙头闪过,又迅速地消失在了暗影处,如此三四番地躲过了巡夜的护院,然后从一侧院墙顺利地出去了。 唿吸到院墙外的第一口新鲜空气时,她呛了喉咙,差点咳嗽了起来。气温在夜里降下许多,仿佛有下雨的前兆。她捂住了嘴,顺着墙根噌噌熘了。但对接下来要去哪里,一点都不清楚。 每条街道都没有人,整个酉玉城冷清得像个鬼城。越走越冷,草微觉得应该去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着,待到明天早上再想办法去找阿猎。就在这时,她发现前面有人把后门打开了,人走后,后门半敞着。她想了想,猫腰钻了进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巧遇尚绢 >  这后院挺大的,草微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迅速锁定了正对面的二层小楼,猫似的飞跑了过去,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二楼上一排四间房,都没亮灯,她随意捡一间进去了。 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伸手看不见五指。她弯着腰,摸索着前进,最后摸到了一扇屏风后,这才松了口气就地坐了下来。终于不冷了,但得想想明天该怎么办。琴闻公主一旦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派人到处找,不能轻易露面,露面一定会被抓的。 思量了一回儿,她瞌睡渐渐上头,便靠在墙边迷煳了起来。忽然,房间外有了动静,她连忙缩到了墙角。很快,有几个人噔噔地上了楼,开了房门进来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十分刺耳,骂着另外一个哭泣的姑娘,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位姑娘不知好歹,不肯卖身之类的。 等这伙人锁上门走后,草微才从屏风后探出了头。借着月光,看见一位姑娘正坐在地上埋头哭泣,便朝她哎哎了两声。 那姑娘吓坏了,一骨碌坐起来奔向了窗边,草微连忙小声喊道:“你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人!” “你……你是什么人?”那姑娘声音颤抖道。 “我是好人,不是坏人。” “好人?好人怎么会在这里?哦,难道你也是被她们锁在这里的?” “我不是,但我看你好像是被他们强行抓来的吧?”草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向那位姑娘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是坏人,我看你处境挺危险的,有没有想过逃?” “逃?我当然想了!可是……可是……”那姑娘轻轻抽泣道,“怎么逃啊?门都被锁了,而且他们人很多,打不过……” “要想逃办法多得是。” “真的?那你快告诉我该怎么逃出去!” “你先别急,咱们先找些东西出来。” 从柜子里翻出了些床单被褥之类的,草微挨个挨个地打了结,吊下窗户,然后先让那姑娘下了,跟着自己也下了。这般如此,两人便逃离了那个地方。只是眼下,一个人的流浪变成了两个人的流浪了。 低矮潮湿的桥洞下,两人挨在一起取着暖。那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儿?”草微道:“我姓窦,你叫我草微好了。你呢?”那姑娘道:“我姓高,叫尚绢。” 草微愣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认识高尚秋吗?” 那姑娘也愣了,惊讶地看着草微问:“你认识我二姐?” “不要紧吧?高尚秋是你二姐?” “我二姐就叫高尚秋,这回我来酉玉城就是来找她的!” “你去哪里找她?宫里?” “对!我二姐写信回家,说她被人抓到宫里去了,没法回家了,所以我才来找她的!” “那你还真是高尚秋的妹妹啊!” “可是,你是怎么认识我二姐的?” 草微嘆了口气,笑了笑道:“说来话长了。我跟她一块儿被抓进宫的,算是同病相怜了。” “真的?”这叫高尚娟的姑娘睁圆了眼睛,吃惊道,“原来你也被人抓进宫去过啊。那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二姐呢?她还好吧?” “我走的时候,她好好的。但我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最近如何了。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来找她?你至少也该再找个人作伴啊。” “我是自个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爹娘和大姐都不知道呢!” “那你也太冒险了些啊。这酉玉城不比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坑。” “是呀,我已经见识到了。我刚来就被那帮混蛋给骗了,还险些被逼着卖了身,简直气死我了!”高尚娟忿忿不平道。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得找我二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要不这样,”草微思量了片刻后说道,“你明天去城西那个驿站。我们通常都是在那个驿站寄东西的。你到那儿留个话,等你姐姐出宫寄信的时候,她才好知道你已经到了酉玉城了。不然,你等到猴年马月也见不着她。” 高尚娟忙点点头:“多亏你提醒了!对了,你之后打算去哪儿?你也是在躲什么人吗?” “嗯。” “看来你的境况也不太好。要不你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的。” “不用了,我怕我的事情会连累到你。等天亮之后,你我就分道扬镳吧。往后你自己要小心点,不要随便听信了别人的话,这酉玉城里说假话的人多了去了。” “那好吧,那咱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草微便离开了那个阴冷的桥洞,往宝华寺去了。到了寺门口,正好有小僧出来开门,她便熘了进去。进寺后,她直奔恆嘉师傅的住处,恆嘉师傅便是尹朝来的那位至交好友秋眉叟。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先试着联络尹朝来。 很快,尹朝来匆匆赶来了。见到草微那一刻,他又惊又喜,用遏制不住的兴奋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自从你莫名地失踪了之后,我也派人去找过你,可惜一直没有你的下落!你到底从哪里钻出来的?” 草微抱歉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事发突然,所以没来得及跟您道一声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说你还被剔除了匠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吗?我问了柏陵王,柏陵王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这里头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我今天请了您来,是想劳烦您一件事情。” 第310页 “你说。” “您能不能帮我带个话给柏陵王,让他到宝华寺来见我?” “你要见他?” “对,我必须见他。” “为什么?” 草微犹豫了片刻后,抬头道:“因为我是被琴闻公主的人抓回酉玉城的。琴闻公主说太王太后打算把我当做高君安小姐的滕妾嫁给柏陵王殿下。我不想这样,所以才想找柏陵王商量一下对策。” 第四百七十三章 找到你了 >  “你说什么?”尹朝来颦起眉头道,“太王太后居然想把你当做滕妾嫁给柏陵王?” “是琴闻公主亲口这样对我说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草微摇头道。 “但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宫中都在传你钟情于柏陵王,你之所以会忽然离开王宫,是因为柏陵王金屋藏娇了,难道不是吗?”尹朝来追问道。 “我钟情的是我家阿猎。” “我想也是。你那么牵挂你家阿猎,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心意呢?你不是那样的人。太王太后也太乱点鸳鸯了,嫁了一个高君安给柏陵王就算了,还要把你陪嫁过去,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尹朝来纳闷道。 “什么主意我不在意,我只想尽快地离开酉玉城。一旦被太王太后或者琴闻公主抓了回去,我肯定会被陪嫁过去的。朝来公子,您能不能帮我这个忙?”草微恳请道。 尹朝来点点头:“当然。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先在这儿躲着,我这就回宫去找柏陵王,我会尽快把他带过来见你。” 草微立刻屈膝行礼道:“多谢公子相助!” “别这样,”尹朝来忙扶起她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见外,而且我也不想看见你以滕妾的身份嫁给柏陵王,那样也太糟蹋你了。你在这儿候着吧,我去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儿?” “我怕你就这样说的话,柏陵王是不会相信的。我写个东西你带去,他看了自然就会相信你了。” “好!” 尹朝来走后,草微焦急地期盼了起来。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四天过去了,阿猎没来,连尹朝来也没回来。她有些担心了,她怕自己会被太王太后的人先找到,便请恆嘉师傅去尹府上找一找尹朝来。 恆嘉师傅去了没多久,草微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她以为是恆嘉师傅回来了,连忙跑去把门打开了。谁知一打开,竟是上次那个陌生男人。她惊了一大跳,立刻想将门关起来,但却来不及了。 那人直接闯了进来,逼得她连连后退。她问道:“是太王太后派你来的?还是琴闻公主?” “这些你都不用知道。你只用乖乖地跟我回去就行了!不然,我还是会用上次那个办法对付你!”那人威胁道。 “为什么一定要抓我回去?” “这是公主的吩咐,我管不了那么许多……” “那我呢?”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听着是那么地熟悉。 草微抬头一看,只见阿猎缓缓地出现在了门口,心不由地狂跳了起来。阿猎两个字险些就冲破了她的牙关。 屋内的陌生男人也惊了一下,回头一看,脸色也变了:“柏陵王殿下?” 阿猎冷着一张脸,缓步迈进了房内:“回去告诉我那王姐,谢谢她好意,但到此为止!” “是……”陌生男人旋即熘走了。 待那男人走后,草微迫不及待地扑进了史猎的怀里,将他紧紧搂抱:“阿猎!” 终于,终于可以叫出这个名字了。从口中蹦出来那瞬间,她整个人都圆满了。 史猎也紧紧地将她搂着,带着心疼的口吻道:“没事儿了,有我在,你安全了。” “阿猎,是尹朝来公子去向你报信的吗?”她从史猎怀里抬起头道。 “不是,”史猎摇头道,“是杨正赶了回来,把你失踪的消息告诉了我。他一路追着你到了酉玉城,可见你应该在酉玉城里,于是我便派人满城搜索,没想到真在宝华寺里找着你了。” “尹公子没去找你?” “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帮你传信?他大概又被他母亲禁足了,已经好几天没进宫了。” “原来是这样。” “告诉我,”史猎温柔地拢着她问道,“我王姐抓你回来做什么?” “她想把我以滕妾的身份嫁给你。”她仰头望着史猎那墨色的眼睛说道。 “什么?以滕妾的身份?她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史猎的眉头不禁皱起。 “她还说这是太王太后的意思。” “看来,我这个母后仍然对你很感兴趣。” “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感兴趣?” “这事儿得从上回你使反间计助我对付了佑宁王说起。” 此前,草微匆匆离宫时,殊不知,干安殿内正上演着一场两强对决。 以佑宁王为首的那帮人公然宣称阿猎并非玉盛,且请了玉盛从前的乳母,好友以及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宫婢来助阵,当然他们手里握着的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草微提供给朱姬夫人的。 只可惜,那些线索都是草微和玉素编出来的。佑宁王自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完败。而这件事理所应当地惊动了太王太后尹氏,尹氏向阿猎问起整个事由时,阿猎提到草微,说这是草微配合他使的反间计,还说为了答谢草微,便将草微剔除了匠籍,送出了宫。 那时,尹氏便觉得有些遗憾,说阿猎应该把草微留下,留在身边做侍妾。阿猎婉言拒绝了,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但没想到尹氏又让琴闻公主把草微给带了回来,依旧想塞给自己做侍妾。 “我想她是看出点什么来了。”阿猎牵引着草微的手走到了茶桌旁,盘腿坐下了。 “她看出什么来了?”草微伏爬在阿猎盘起的腿上道。 “咱们的关系她应该还没看透,但她应该看出我对你有留恋。她为了进一步控制住我,当然希望手里能拽更多我在意的人。” “那真是个控制狂啊!” “她怕我会挣脱缰绳,不再受她控制。她用我代替玉盛,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极大的冒险。为了把这冒险降到最低,她会用各种办法来加强对我的掌控。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留在我身边做侍妾的缘故。” “可是你真的要娶那位高小姐了吗?” “这就是一场家族联姻,毫无意义的联姻。你心里吃醋了?”阿猎垂下头来摩挲着她那粉白如梨花的脸蛋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起渡劫 >  “嗯,”她轻啄了啄脑袋,“有那么一点点……” 阿猎笑了:“这么在意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这口醋你犯不着吃,我和高君安的这场婚事只是个摆设,摆给太王太后他们看的。” 第311页 “太王太后为什么要你娶那位高小姐而不是别人?” “刚才跟你说了,这是一场家族联姻,是尹氏和高氏之间的联姻。但这场联姻并非太王太后本意,中间还有许多故事,可不管怎么说太王太后为的都是尹氏。” “这么说来,太王太后为的还是尹氏?” “我想她从头到尾就是为了尹氏。” “不应该是玉氏吗?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保住玉氏的天下吗?” “可我觉得她的想法没那么简单……咳咳!”阿猎忽然咳嗽了起来。 草微直起上身,伸手替阿猎抚了抚后背,正预备转身去倒茶水时,阿猎忽然一声重咳,跟着一口血水毫无防备地喷涌了出来! 血水就溅在桌面上,猩红夺目,把草微吓得了个脸色发白。她忙扶住阿猎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 阿猎抽了一口气,摁住心口沉沉喘息道:“没事儿,你不用慌。” “这怎么能叫没事儿?玉晋!玉晋你进来!”草微忙朝外面高喊了两声。 玉晋推门进来,看见桌上的血时倒不十分惊讶,而是连忙从袖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瓷瓶,从瓷瓶中抖出了三五颗小黑丸子,用水给阿猎服下了。 草微颦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晋轻嘆息道:“这都是那毒药惹的祸。公子为了改变肤色,服用了一种偏方,但这种偏方是一种慢性毒药,虽不会致命,但也会令人痛苦。” “难道现下还在服用?” “现下没有服用了,但那毒药的余威还在。加上殿下最近十分操劳,身子不如从前,那毒在他体内就越发的放肆了。” “看过医师没有?” “宫里的医师不敢看,怕露出马脚。是玉素帮殿下诊脉开方的。这小药丸便是玉素为殿下准备的,她说殿下得静心调养,按时服用这药丸,那毒才能清除掉。” “行了,”阿猎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抿了口茶水后脸色稍稍恢復了,“没事儿了,你出去吧!” 玉晋退下后,草微一脸担忧地看着阿猎,心里阵阵地疼。阿猎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不要吓成这副模样,我死不了。” “吐血是小事吗?”草微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都已经闹到吐血的地步了,你怎么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呢?你要是出了事,你叫我以后靠谁去?” “玉素说了,这毒能清。”阿猎安慰道。 “万一越拖越重了呢?” “你瞧我也不是短命的人是不是?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什么都不说了,休息!” 草微一声命令,阿猎只好遵从,乖乖地到床上躺下歇息了。随后,草微出了房间,把玉晋叫到了一旁问:“你跟我说个实话,他身上的毒到底要紧不要紧?” 玉晋道:“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 “这话怎么说?” “殿下身体里的毒是余毒,一时半会儿清不赶紧也属正常,只要加以时日调养,必定是能清除的。只是你也知道,殿下要操心的事很多,如今他又入了制兵阁,在制兵阁担了一份事情,那就更忙了。这一忙起来,身体自然会受损了。” “想也是,太王太后就倚着他了,什么重活儿难活儿都交给他来做,他能不积劳成疾吗?”草微满心忧虑道。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些事情如果殿下不来做,就会交给佑宁王,到时候佑宁王又会权倾朝野了。”玉晋无奈道。 “但也不能拿他的命来做赌注不是?他若没了,太王太后还能找一个先贤圣王的儿子出来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只能慢慢调养了。” 晌午,阿猎陪着草微吃了午饭才走。草微不放心地送了他出院子,然后站在院门口凝思。杨正走了过来,叫她回房去歇着,她却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你这张脸,”杨正说,“你是得罪过佑宁王的人,而且琴闻公主的人也在到处找你。”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草微自言自语着。 “你在说什么?”杨正问。 “杨正大哥,”草微转身道,“你不觉得阿猎太辛苦了吗?为什么这一国的重担都要由他来扛?” “没办法,谁让他是先贤圣王留下的唯一血脉呢?谁让咱们那位小王上是如此地弱不禁风呢?造化弄人罢了。”杨正耸肩道。 “我觉得阿猎太辛苦了,什么事都要他来主持操心,他那样的身子怎么能熬得住?”草微眼中含着盈盈水光道,“我实在不忍心,我怕随时都会见不着他了。” “眼下你不该担心这些,你需要尽快离开酉玉城。只有这样,他才会毫无负担地去应对眼前的事情。”杨正劝道。 草微沉默了,站在院子那棵梨树下久久不语。当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时,杨正在她身后说道:“快下雨了,你还是回屋去吧!” 她仰起头,看着即将大雨临盆的黑墨色天空,轻轻地说了一句:“杨正大哥,我头有点晕,你能不能帮我去问寺里的师傅要点薄荷来泡茶?” 杨正道:“那你先回屋去,我去去就回。”说罢他匆匆走了出去。 又一声惊雷响起,豆大的雨滴开始砸了下来。草微转身朝院门外走去,像个勇士一般地,冒着雨,大步地走了出去。 她决定不再做个旁观人,她要帮阿猎,她要全心投入到这场殊死之战里!她要保护阿猎,就像阿猎尽心地保护她一样。夫妻本是同林鸟,若遇劫数,就一起渡劫好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来恭喜你 >  雨越下越大,她的步子越迈越坚定。她知道只要她出现在酉玉城街道一炷香的功夫,琴闻公主的人就能找到她。她要回去,她要以滕妾的身份进入安武殿! 长街上,看到琴闻公主的人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时,她内心升腾起了无数的热血与激动。也许,这才是自己最该做的,这才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真正的目的和意义。是自己,让不该与阿猎有任何交集的窦草微被阿猎深深地爱上,那么自己就该负责到底! “窦草微找着了!带了她回去!”有人在雨中大喊,却没人看见她得意的笑容。 七天后,琴闻公主的私宅里,琴闻公主在向草微交待一些事情。 “明天高小姐就会抵达城外的驿站,我便会把你送过去。到了那儿,凡事多个心眼,小心地伺候着高小姐。她是世家小姐,必定有诸多讲究,你要耐心些,别令太王太后和我觉得失望了。”琴闻公主叮嘱着。 “奴婢会看着办的。”草微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道。 琴闻公主往她那脸色上瞟了一眼,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就接受了吧!以滕妾的身份嫁过去虽然不是你所愿,但你终究还嫁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这没什么不好的。想想牟璇吧,哭着闹着地想进安武殿,可惜太王太后不许,都快闹到自杀的份上了。所以你是幸运的。” 第312页 草微还是没什么太雀跃的反应:“好吧,那就算奴婢幸运吧。但做人滕妾,到底能有多幸运呢?” 琴闻公主笑了笑:“做人滕妾是不比正妻或侧室,但你有机会成为我王弟最宠爱的侍妾。然后你再为他生上一两个儿子,教得聪慧懂事招人喜欢,以后的安武殿谁敢与你为难?女人重要的其实不是名分,是儿子。有儿子的女人会活得更长久更踏实。” “是,奴婢知道了。”草微依旧是一副恹恹的情绪。这种情绪自从她回到这间宅子里便有了,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她不想让琴闻公主看出来她是故意自投罗网的。 厅外忽然来了个侍婢,说太王太后从宫里派了人来。琴闻公主便让草微先回她的院子去了。 出琴闻公主院子时,意外地与牟璇打了个照面。几月不见,这姑娘居然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虽然有锦衣裹着,淡妆抹着,但也掩饰不住她脸上那些心力交瘁和疲惫。匆匆一瞥后,草微自去后面花园闲逛了。 逛着逛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草微回头一看,竟是刚才擦肩而过的牟璇。她眼眸微眯,打量着这姑娘一脸的冰冷和漠然,心想这是要来找自己撒泼的吗? 踏着细细碎碎的落叶,牟璇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好像一个失宠多年的妃嫔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敌人,准备去与敌人决一死战似的。草微有所警惕,因为这女人发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我是来恭喜你的。”牟璇开口了。 “恭喜我?”草微有点意外,难道她不是寻仇的? “我恭喜你先我一步进了安武殿。”牟璇的口气有点怪,像带着一股幸灾乐祸似的。 “你来就为说这个的?”草微觉得她还有话要说。 “你知道高安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牟璇的话题果然转到了高安君身上。 “愿闻其详。”草微道。 “传言说,她是天赐圣女,世间难求的美人。又说,她身有灵气,但凡谁见过一面或者受过她一言半语,便会平步青云厄运全去。据闻,她从小研读各种书籍,诗书礼经,但凡正统的大典她都读过,且能倒背如流。她会占卜观星,预知过去未来,只要男子见过她一面,便不会再认为其他女人是女人了。” “你这是恐吓我,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牟璇冰冷的眸子里弹射出两道沉笑:“这是提醒。” “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你悲惨的日子即将开始了。” “呵呵,那还是恐吓啊。”草微笑道。 “不以为然吗?那你一定会吃大亏的。我听说那位高小姐身边侍奉的每一个婢子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是每一个,每一个单独挑拣出来都不会输给酉玉城里的世家小姐。而她们也将作为滕妾陪嫁给柏陵王殿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最幸运的那个是我,”牟璇含着阴阴的蔑笑道,“而最不幸的那个人是你。你将会被淹没在一堆美人当中,像草一样地被人踩踏蹂躏。你不会有机会跟殿下恩爱缠绵,你只会眼睁睁地送一个又一个高氏家族的人去榻上与殿下欢好。其实有时候,先得者未必是最幸运的。有耐心有毅力的人才能得到最甘美的果实。” “你还想等着殿下回心转意?” “他会回心转意的。” “也许你根本就等不到。” “我会等到的。我会在你们那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双双惨败后,踩着你们的尸骨踏进安武殿的。你等着吧!”留下一瞥孤傲的眼神,牟璇带着浅浅的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草微凝着她那瘦削的背影,心想她是不是疯了?这是一个多么为情所困的女人,为自己竟遐想出了这么多情节。如果一早就让她知道阿猎不是她所认识的玉盛是不是会好一点?但太王太后是绝对不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只能在自己无限的遐想里欺骗自己,真可悲。 但回头一想,牟璇所提供的信息也未必全都无用。现下,草微至少对高君安,一个传说中极为神秘的女子有了些许的了解。圣女,满腹诗书才气,会占卜观星,绝色动人,还有那些堪比酉玉城世家小姐的婢子,这简直就是一个超豪华圣女团。 想到这儿,草微那俩嘴角不由地往上翘了起来。泼妇,毒妇或许不好对付,但圣女却未必。圣女都有她固定的模式和必守的章程,只要拿捏好了这些,就算是整个圣女团来袭,草微也不怕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上仙的屋 >  翌日,城外驿站,琴闻公主领着草微在小厅里等候着。去向高君安禀报多时了,但这位小姐依旧没有现身。草微只是闻到整个驿站都充斥着名贵香料的气味。 当这股气味越来越浓烈,越来越靠近时,门口终于来人了。但结果却不是高君安,而是一名穿着茜纱长裙的婢女。那婢女彬彬有礼地向琴闻公主行了礼,然后要请琴闻公主移步到另外一间房内去。 这不是该有的礼节,琴闻公主到底是位公主,理应由高君安前来拜见,但事实上却颠倒了。 琴闻公主明显有些不悦,但为了大局,她还是起身随那婢女去了。琴闻公主去后,另一婢女走近草微身边,说了一句“随我来”,然后便转身走了。 草微跟了上去,从背后打量起了这婢女。与刚才来请琴闻公主的那位婢女一样,这位也穿着同色的茜纱裙,一样的盘髻,髻上右侧也簪着一朵素净玉制兰花,一模一样的花簪。再斜眼瞟瞟从身旁路过的那几位,也是如此打扮,穿着服制完全统一,俨然如宫中一般。 那婢女引着草微到了后院,进了其中一间房内。房内还有两个穿月白色衣裳的婢子,看装扮似乎比这婢女身份略低。 关上门后,这婢女吩咐道:“替她沐浴吧!” “等等!”草微忙道。 “这是规矩。你既然是小姐的人了,那便要依小姐的规矩。”这婢女一副铁面无私女官的表情 “来时,我已经沐浴了。” “当然不行。到了小姐跟前,一切都得重新来过。” 正说着,一名中年妇人推门进来了,问道:“沐浴过了吗?” 那婢女回头道:“英姑您稍等,还没沐浴呢。” 这叫英姑的中年妇人扫了草微一眼:“是她吗?那就快当着些,我那边还有活儿呢!针都备好了吗?” 草微一听针这个字,浑身便鸡皮疙瘩涌了起来。偏在这时,一月白裙婢女捧来一只托盘,掀开了上面覆盖着的宝蓝色缎布,露出了底下一排长短不一,银光发亮的针。她心里噗通一声弹跳了起来,怎么?还当真有针? “这是要做什么?”她诧异万分道。 “英姑会在你沐浴后为你绣身。”那茜裙婢女道。 “绣身?” “绣身都没听说过吗?我还以为大玉王宫里也有呢,”茜裙婢女有些傲慢道,“绣身的意思就是用针在你身上此绣上图案,再饰以不同的颜色。” 第313页 “那不就是纹身吗?” “纹身?这是哪里的土说法?在我们营山,这叫绣身,跟刺绣是一样的。一流的高手可以用针在你身上刺出各种不同的花色图案,英姑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是犯人,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刺字绣样?” “这是小姐的规矩。每一个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奴婢都要绣身,所绣的图案是小姐亲手画出的纹样。只要别人见了这纹样,就知道你是属于营山高氏高君安小姐的。” “那不就等于是菜市场卖猪,卖给哪家了,就盖上哪家的图章?” 茜纱婢女嘴皮扯了扯,露出一丝蔑笑:“这是酉玉城最时新的说法吗?真是土得掉渣了。告诉你吧,能得到小姐亲手描画的纹样,拥有小姐赐予的专属印记,并一辈子拥有它是做奴婢的荣幸。不是所有奴婢都能有幸到小姐跟前伺候,所有这样的福分你应该格外珍惜。” “那我能拒绝吗?”草微越听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不行。太王太后既然将你赐给了小姐做陪嫁,那你就是小姐的人了。到了小姐这边,自然有小姐的规矩,你少不得要一一听从。” “很抱歉,我拒绝。”草微说得毫不犹豫。是的,没错,想给自己纹身,打上高氏的烙印,不好意思,免谈! “这是小姐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身体髮肤授之于父母,我不能那样做。”草微坚持道。 “恐怕这件事就由不得你,”茜纱婢女向那两个月白裙婢女使了个眼色,“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她沐浴?” “我想这件事你还是稍微再等等,”草微挡开了前来剥她衣裳的婢女,“你也说了,我是太王太后恩赐给高小姐的。纵然我只是件礼物,高小姐是不是也应该先拆封看看?连封都没拆,看都没看一眼便要盖上自己的印记,高小姐这是有多敷衍太王太后呢?我要见高小姐,见不到她,这绣身还是免了吧!” “你……”这婢女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不满,但她没有说下去,转身出去了。 没过多久,这婢女就回来传草微去见高君安了。 一走进高君安那间房,草微就觉得自己到了仙境,踏踏实实地到达了仙境了。她非常惊奇于高君安用短短一晚的时间打造出了这样一间仙境般的屋子,而且这屋子只是临时歇脚而已。 香气,无尽清雅的香气,高君安的品味不低,所用香气都是极高雅贵气的;丝缎,薄纱,绫罗,这三者满布了整间房,主要是浅蔻丹红,青玉绿和月色白;器皿,全一色银器皿,凫鸟银香炉,莲花银盘,七瓣花银烛台等等,没有一件是金或者铜的,房间四处都有银光耀眼;再有就是地毯,大大小小十二块,方形圆形都有,全是绸缎绣花的。这俨然就是一上仙的屋。 草微进去时,得脱鞋,且只允许落脚在门口那张地毯上。正前方,珍珠细帘垂下,帘后隐约可见那位高君安小姐和琴闻公主。那茜裙婢女钻进帘子附身说了一句后,正位上端坐着的高君安便缓缓抬起了头。 珠帘微微颤动,草微看不清这位小姐的脸,只觉得有两束清冷幽若的瞳光从里面射来,不寒也不暖。这位小姐只是打量,并没有说话。打量完后,她对身旁的茜裙婢女耳语了两句,那茜裙婢女便出来传话了。 “小姐说了,赐你蔷薇花绣印,还不快谢谢小姐?”茜裙婢女吩咐道。 第四百七十七章 圣女规矩 >  “什么东西?蔷薇花绣印?”草微颦起了双眉。 “不是人人都能得赐蔷薇花绣印的。因为你是太王太后赠予的,小姐特地将这种印记赏与你,还不快谢恩?” “高小姐,”草微向珠帘后说道,“我不想要什么蔷薇花印记,我也不想要什么绣身。” 话音刚落,无论是帘前还是帘后的侍婢都向草微投来了不满的目光。那些目光带刺,是冰刺。 “不要太放肆了,”茜裙婢女沉下脸来道,“小姐已给了最大的脸面,赶紧谢恩退下去!” “高小姐,”草微没理会这一屋子婢女的不满,继续说道,“我记得在宫里的时候,因为一时贪玩也想绣一朵菊花在臂膀上,那时柏陵王殿下就说:‘身体髮肤受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毁刻了。若真羡慕别人臂膀和腰间那些美丽的花纹,不妨贴些金箔来玩玩,刺绣花纹还是免了。’我并不害怕疼,只是担心日后柏陵王殿下见了,会生气的。” 屋内一阵沉默,两侧侍婢的目光变成了冰刀子,嗖嗖地往草微脸上飞。草微的话让她们很愤怒,就好像挑战了她们的信仰一般。草微自动开启了透明反弹头盔模式,将她们透射来的冰刀子统统反弹了回去。 “你有些放肆了,”帘后的琴闻公主轻声道,“在高小姐跟前,你怎么能如此地放肆呢?太王太后既然将你送给了高小姐做陪嫁,那你便是高小姐的人。高小姐的规矩你是要依的。” “我不是不依高小姐的规矩,而是柏陵王殿下的规矩为大,不是吗?连同高小姐在内,这随行的滕妾和侍婢都是柏陵王殿下的,不是吗?妻以夫为纲,夫君的规矩大如天,不是吗?” 草微这一连三个不是吗将琴闻公主都为难住了,接不下话去了,单单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地伶牙俐齿了”,而后,便无话了。 屋内气氛有些尴尬了,众侍婢那冰冷的目光将这屋内的温度降至了冰点。她们打算冻死草微了事,但草微觉得自己皮糙,扛得住。 “启珠。”帘后终于传来了高君安那绵软细腻的声音。这声音还真不是寻常姑娘能有的,带着一丝空灵,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草微身旁的那个茜裙婢女屈膝道。 “带了她下去,绣身之事稍后再说。”高君安吩咐道。 “小姐……” “不要再让人扰了我与琴闻公主交谈的雅兴了。这等粗糙之事实在令人败兴。” “是。” 随后,那叫启珠的婢女引着草微出来了。出了那房门,草微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好了,终于回到人间了,刚才在那“仙境”里面差点没被香气给憋晕过去。 启珠将草微送回了之前那间房,便自行离开了。这一待便待到了晚上,期间没有任何人再来过。 到了此时,草微肚腹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是早晨吃过,晌午后一点东西都没落进肚子里。她正猜想着那位高小姐是不是打算把她饿至明天早上时,那叫启珠的侍婢又来了。 不是来送饭的,而是来送笔墨书籍的。启珠将一摞书重重地放在了案桌上,问道:“会写字吗?” “会一点点。”草微道。 “抄书会吗?” “抄书?大概会。” 启珠瞟了草微一眼,走到案桌前弯腰拿起了一本书道:“这里有《女婢》一卷,《女德》两卷,《女红》一卷,以及《女思》一卷,都是大家名典,你今晚就在这里将这些书统统抄写一遍。” 第314页 草微打量了一眼那摞书,要一晚上抄完,大概就不用睡觉了。这是想用书海淹没死无知的自己吗? 启珠抬眸扫了草微一眼,继续说道:“你身上污秽太多,不洁净的东西太多,这会让你生出许多不良的杂念,而这些杂念会让你走上歧途,令你不安。小姐说了,以你现下的资质是不配让英姑为你绣身的。你需要去除那些杂念和身上的尘埃,你才有资格成为小姐身边的人。好了,不要啰嗦了,开始动手吧!”说完她将书扔下出去了。 草微看一眼桌上的书,不由地笑了,不愧是营山那边来的圣女小姐,这惩罚人的方式都是如此的温婉特别,实在不忍叫人拒绝呢。五本厚厚的书,就算用电脑打字,今晚也未必能敲完吧?更何况,肚子空空的,哪里提得起精神来抄书? 她坐到了位置上,随手拿起那本叫《女婢》的书看了看,呵,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长见识了。这真是一本把女奴婢贬低到极致的书。书上所说的无非是身为女奴应该如何循规蹈矩,服从命令以及该如何对主人效以忠诚,满篇皆是洗脑式的蛊惑之言。 翻回首页,扫到下方落款写着营山碧君四个字,想必是作者了。草微正琢磨着这作者是男是女时,一月白色裙袍的婢女推门进来了,走到她面前跪坐了下来,什么也没说便开始研墨。 “你等等。”草微示意她停手。 “姑娘要自己研墨吗?”这婢女问。 “不是,我还不忙抄,你不用着急研墨。” “姑娘还不忙抄?姑娘若不快一点的话,这里是抄不完的。” 草微耸耸肩,摊开手无奈道:“我就是再生出六条胳膊来也抄不完啊。” “姑娘可千万别懈怠,”这婢女一脸焦急地劝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天白天姑娘不肯让英姑为你绣身,已是冒犯到小姐了。姑娘还是赶紧能抄多少抄多少,明天总还有东西交的。” “你家小姐总这样?” “姑娘说哪样?” “动不动就弄一堆书让人抄?” “小姐是世家千金,罚人从来不使棍棒,她说棍棒只会打坏人的皮肉,打不醒人的脑子,只有读书才能让人头脑清醒。” “读书是能让人头脑清醒,但这样的书只会让人活得越来越卑贱。我想问问这书封面上写的营山碧君是谁?是你们营山那边的大家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人顶七 >  “营山碧君就是小姐呀!” “啊?”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 “营山碧君是我们小姐的雅号。” “这么说来,这些什么《女婢》啊《女德》啊全是她写的?” “嗯,”这婢女点着头道,“我们小姐学富五车,诗书皆通,稍微提笔就能写出一篇绝妙的文章来。所以,这些书都是她自己撰写的。” “呵呵,”草微翻着手里的书干笑了两声,“原来这些书是她写的啊!怪不得要你们都读,一方面洗你们的脑,另一方面又宣扬了自己的名声,一举两得啊!” “姑娘你小声点!”这婢女沖草微嘘了一声,“不可这样说小姐,要是被启珠她们听见了,你可麻烦了!你还是赶紧抄吧!”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出去吧,不用你研墨,我自己来。”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这婢女有点担心道。 “放心,忙得过来,你出去吧!” 这婢女不放心地看了草微一眼,起身出去了。草微自行研起墨来。墨成了,便开始提笔书写了起来。抬头时,她感觉有人在窗棂外偷窥。 一宿过去,一夜无梦,算是睡了个很不错的大觉。刚翻身起来,启珠便推门进来了。 “你一向都睡到日上三竿吗?”启珠摆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责问道。 草微朝外面看了一眼,说了个玩笑话:“今天有太阳吗?” “不要贫嘴,这是一些下等人才会耍的把戏,在小姐面前讨不到好处的。书都抄写完了吗?” “抄写完了。”草微眸子里含着些许的贼笑。 “拿来我看。”启珠倨傲道。 草微随后拿起一本抄本递到了启珠手里。启珠瞄了眼封面,然后翻开了第一页,只见第一页上满篇都是两个字:女卑,这让启珠一下子愣住了。于是她又翻看第二页,亲娘啊,满篇还是那两个字!跟着她飞快地翻看了后面几页以及最后两页,不错,没有别的,就那两个字:女卑! 两坨怒红腾起,将启珠那粉腮染了个通红。她瞪目道:“你就是这样抄写的?” 草微轻轻打了个哈欠:“对啊!” “你这也算抄写?你拿我昨晚说的话当耳旁风了?”她愠色满面道。 “我这是依着你昨晚说的来抄的。” “我昨晚让你抄写《女婢》等书籍,没让你满本都写这两个字!” “可当我拜读完这几本书后,我脑子里浮现出的就只有这两个字了。我想这会不会就是高小姐让我夜读这几本书的真正用意呢?她应该就是想让我知道女子生来就是卑微这个意思吧?所以我便一遍又一遍地写了出来,难道不对?” “你根本就是在敷衍,还窃词狡辩!” “话不能这样说,这绝对不是敷衍,这可是我一整晚的读书心得啊!” “我实在没见过你这么会狡辩的人,好,咱们到小姐跟前去说!” 又到了那间香气氤氲的“上仙房”里,草微很不适应这里面的空气,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刚咳嗽,侧旁的婢女又齐刷刷地甩了眼刀子过来,她耸了耸肩,心想难道连咳嗽都不许? 珠帘后,高安君正捧着她那本抄本在看,启珠立在旁边,告状道:“小姐,她这是故意,以懈怠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您的吩咐。这样的人理应重重惩处才是!” “小姐,奴婢以为启珠说得极是。奴婢实在是没有见过这么油滑不恭的人。她对小姐吩咐的事情不恭不敬,那便是对小姐的不恭不敬,再进而言之,就是对营山高氏的不敬,实在该罚!”珠帘后另一个侍婢附和道。 草微醉了,抄个书嘛,居然就对营山高氏不敬了,这大帽子给人戴得有点生硬勉强了吧? 高小姐没回答,只是放下了那本抄本,默默地端坐了片刻。然后,她招招手,让启珠弯下腰来,冲着启珠低语了两句。随后,启珠飞快地绕出了珠帘,表情冷冷地对草微道:“跟我来!” 草微疑惑了,这又是要转战到哪个地方去呢?准备要鞭挞我了? 但草微想错了,这位高小姐罚人还当真不用棍棒的,这位小姐另有她自己的妙招。当草微被带到一间小厅后,厅外忽然来了六个穿茜裙的婢女,高矮个头都差不多,一色的白皮肤,一色的装束,连瞪着草微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她们一来就把草微围住了,有种群狼扑兔的感觉。草微左右看了两眼,疑惑不解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315页 启珠也在其中,面浮鄙色道:“你思想污浊,小姐想彻底洗清你心里的那些污秽,所以命我们七人来帮你。窦草微,你可知道身为女子,顺从是第一?” 草微懂了,也陡然兴奋了起来。没错,是兴奋,因为这番架势俨然就像从前儒生庭辩的感觉。虽然,那时的儒生是各在一边,势均力敌,而如今自己是一人扛七人,但她一点都不怕。辩论而已,她就没怕过谁! “顺从也分盲目顺从,心甘情愿地顺从和被迫顺从,”草微高声答道,“而盲目顺从和被迫顺从都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强调顺从,未免太断章取义,强人所难了!” 婢女二号立马接话:“你的想法果然是异端腐败,不懂顺从,还要批判顺从,你简直是女子之中最反叛的人物!难道自小你的父亲没有教过你该如何为人子女,如何为人妻子,如何为人僕婢?” 草微答:“我父亲没那么高瞻远瞩,能预测到我将来一定会嫁人,一定会为奴。而事实上,在来到酉玉城之前,我开着自己小染坊,做着自己的老闆娘,事事皆我自己做主,自由又潇洒,我何须去学如何为人僕婢?” 婢女三号忙又道:“可你如今已为小姐僕婢,吃穿用度也是小姐所出。俗话讲,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你不但不报,还任性放肆,心里丝毫没有仁爱宽容,难道你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七女完败 >  草微答:“我不信有地狱,我只在意人间的事。而且,我也不是小姐的僕婢,我是随嫁的滕妾。” 婢女四号赶紧添话了:“你知道什么是滕妾?你大概只看到一个妾字便以为滕妾与侍妾并无两样了吧?那你就错了。滕妾是从小姐娘家择选出来的宗家之女,随小姐一同嫁往夫家的。这些宗家之女身份比小姐低,她们是小姐所有的,等同于小姐的奴婢。到了夫家,若夫君想纳娶谁,都得先问过小姐,而不是随意取之,你懂了吗?” 草微答:“你不用跟我科普滕妾的意思,我懂。那相当于预备后宫团。但我不是一般的滕妾,我是太王太后赐下的。之所以会夹杂在小姐陪嫁团里,是太王太后给小姐脸面,小姐若真把我当奴婢,那便是不给太王太后脸面了!” 婢女五号哽了一下喉咙,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于是就被婢女六号接了话去:“你行事乖张,说话毫无分寸,根本不配与我们为伍。《女德》上说,女子所需具备的品行,不外乎是贤德,宽容,顺从,以及明晓是非。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点是符合《女德》所说的品行的?你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你是一个假女人,披着女人皮囊做着无耻嘴脸的假女人!” 草微侧脸飞了婢女六号一个冷眼:“谁说我要与你们为伍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融入你们这个圣女天团!我们是大路两边各走一方的人!你说我是个假女人?女人之真假是由女人来断定的吗?我想男人来断定或许更合适吧?” 众“圣女”齐声道:“你无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草微冷哼了一声:“原来男欢女爱是无耻之事,那么你们小姐远道而来是来干什么的?欣赏风景,周游列国的?你们小姐所攥的《女德》之上我仿佛记得有这么一笔,凡妇人,当恪守节操,延绵子嗣,和睦姑舅,请问没有男女那些事儿,你家小姐准备如何延绵子嗣,靠天上掉吗?” 众“圣女”又怪叫了起来:“呀呀,说话太没遮拦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草微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世上没有我这样的女人,是你们少见多怪了!你们就像一群金丝雀,圈养在营山高府你们家小姐的笼子里,你们见过什么?你们就见过你们家小姐罢了!再来,再来,还有谁要辩的,一块儿抛出来!” 末了,第七个婢女想张嘴也张不开了。她们七个人的气势完全无法压倒孤军奋战的草微。草微瞬间像背后生了佛光似的,气场极强,无人能敌。所以,这场庭辩的输赢已经有分晓了。圣女天团的“七仙女”落败而走,草微,完胜! 当下,启珠负气败走,其他六个也气哼哼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来了个月白裙的婢女,领着草微回到了之前那间房里,关上房门,走了。她一走,草微便乐了。 一头倒在软垫上,草微笑得打滚,她为自己的才华横溢而感到震惊啊,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轻松地打败了“七仙女”,她为自己感到骄傲,也为小学中学大学的语文老师而感到骄傲! 笑完之后,草微侧躺着,撑住脑袋心想:这会儿“七仙女”一定在告状吧?接下来,高安君会用什么招数对付自己呢?还会罚自己抄书吗? 下午,后院一间浣衣房内,六七个婢女正埋头于浣洗衣裳当中,根本没空抬头看一眼来了个谁。看着这么忙碌的情景,站在门口的草微有些不忍心打扰了。忽然,有人勐地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她险些摔倒。 “愣着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来玩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僕妇走了进来,一脸横相,兇巴巴的。 “不然呢?”草微站定后问道。 “是个奴婢就该做奴婢的事情,你当你自己是谁啊?到了老娘这里,不听老娘的,有你好果子吃!老娘真是没见过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在前院好好待着不舒服是吗?我们小姐给你脸面让你抄书,你拿笔硌手是吗?非得上这儿来讨苦吃,你说你贱是不贱?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看你这面相,也是个贱相,就配待这儿干粗活,上不得台盘的!哎,脑子给驴踢了?扒了你外头那衣裳,给我干活!”这僕妇一上来便像机关枪似的冒了许多话出来。 草微是听明白了,送她到这里来是让她干活儿的。可能高雅的方式收拾不了她,高小姐索性把她丢给这僕妇,用最低端的手法来收拾。这小姐的思想可真是有点极端啊! “不动是不是?”那僕妇见草微没动,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来两个人,给我把她外面的衣裳扒了!” 僕妇身后那两个穿芭蕉绿的婢女忙上前。三人呈围猎之势向草微靠拢。草微右眉毛轻抖了抖,好吧,看你们热情的份上,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明月村百草坊窦姑娘的厉害吧! 片刻后…… “啊!” “我的头髮!” “救命!” 一旁洗衣的婢子们都看傻眼了,衣裳也不洗了,僵着两只湿漉漉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这僕妇和那两个婢子是怎么被草微收拾了的。但看完了,她们还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特别真实的梦。 草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草微了,于防身术方面,她有三个师傅,第一个是阿猎,第二个玉素,第三个是尹朝来。尹朝来虽然教得不多,几招罢了,但也得算个师傅。这三位师傅都是挑经典管用的招数来教,所以她受益匪浅。而今天,她大展身手了。 那僕妇在地上打着滚,另外两个则扶着腰,爬着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那僕妇挣扎了起来,狠狠地瞪了草微一眼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那两个婢女也赶紧挣扎着追了上去。 第316页 “你闯祸了!”一个双手通红的浣衣婢子掩面沖草微轻轻地喊了一声。 第四百八十章 触目惊心 >  “是吗?”草微揉了揉手腕,斜瞥了她一眼。 “你打了吴娘,你还打了其他两个人,你会被狠狠惩罚的!”那婢子神情慌张道。 “怎么个惩罚?”草微问。 “在高府,奴婢之间打斗被视为没有教养,丢主人的脸,会被狠狠惩罚的。或是被鞭挞或是被吊起来背书,总之……下场会很惨!”那婢子一面形容一面哆嗦,就好像快要被惩罚的那个人是她似的。 “你死定了!”穿黄褐色衣裳的那个浣衣婢沖草微小声道,“你快想想办法,或者是逃了吧!” “难道高家的家规是那么严苛的?” “不是说笑的,真的会死人的!小姐是营山高氏的千金,打死你一个奴婢不会有人怪罪小姐的!”褐衣婢子道。 “但我不是她的奴婢。”草微笑了笑。 “那你是谁?”褐衣婢子问道。 “不要说我了,你们是给高小姐洗衣裳的?”草微扫了一眼那六个大木盆,每个木盆里都装满了衣物。 “对,我们这几个都是浣衣婢女。”褐衣婢子道。 “这是多少天的衣裳?要洗这么多?” “这就是昨天更换下来的。” “一天的量?”草微惊讶了。 “是啊,而且全都是小姐房里更换下来的。” “她每天要穿十几套衣服吗?” “小姐爱干净,又讲究,每天至少会更换四套衣裳。如果遇上她要占卜或者测星,就得换六七套了。另外她房里的地毯,锦垫,枕头之类的不能用超过两天,两天就得一换。所以,加起来就这么多了。” 草微微微张大了嘴巴:“那你们不是每天都要洗?” 褐衣婢子一脸难过地点点头:“是啊,每天都得洗。” 草微走到她们面前,挨个挨个看了看她们的手,每一双手都是通红通红的,像在水里泡了很久似的。眼下还不是寒冬腊月,有人的手就已经生出冻疮了。这时,褐衣婢子又道:“若有人洗不干净,也会受惩罚的。” “会怎么惩罚?”草微问。 “轻的就罚她半夜用冰水洗衣裳,重的就会被剥掉衣裳责打。” “你们小姐不是罚人不用棍棒的吗?” “那是对启珠她们那种品级高的侍婢,像我们这样的浣衣婢哪配享受那样的待遇?小姐定下的责罚规矩是轮不到我们的。吴娘说了,我们是比奴婢更低贱的奴婢,连只狗的价都抵不过。罚我们,等于是罚一条狗。” “别说了!好像有人来了!”旁边一个婢女提醒后,这六个浣衣婢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前,继续卖力地洗了起来。 草微看着那满满六盆衣物,还仅仅是一两天的量,而且似乎她们用来洗衣裳的皂团也是特别制作的,散发着馨香气。她拿起来嗅了嗅,居然能嗅到冰片沉香的味道。用名贵香料做皂团,这是何等的奢靡?她低估这位高小姐的圣女情结了,不仅讲究,还奢靡。 那叫吴娘的僕妇似乎没告状成功,草微又回到了她那间小屋里。深夜,她辗转着睡不着,便披上斗篷出去逛逛。她想去瞧瞧那几个浣衣婢,看她们是不是还在日以继夜地洗着衣裳。 可当她路过其中一间房时,里面居然传来了婢女的惨叫声。她立刻停下步子,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瞄了进去。 屋内有六个人,都是婢子,除了那个僕妇吴娘。吴娘真拿着鞭子朝其中三名芭蕉绿的婢子身上抽打。那三个婢子疼得眼泪花儿直冒,不住地哀求道:“吴娘,吴娘,求求您,下手轻些吧!” 吴娘却板着脸道:“轻点行吗?轻点能打出伤得很重的样子吗?你再疼也要忍忍,这可是为了咱们小姐!”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啊?”那婢子哭道。 “是你命好,有机会接了这差事。你也别哭天喊地的了,把这件事办好了,没准你就能升阶了,到时候就不用在这后院跟着我们干了,不好吗?收着声儿啊,把人叫来了可算你的啊!” “可我真的很疼啊!我没法不叫出来啊!” 吴娘想了想,回头吩咐道:“去拿个什么东西给她咬上,别叫她喊出声儿了,把那姓窦的招来可就麻烦了!” 吴娘身后的婢女往门边走了,草微连忙闪人了。去附近躲了一会儿后,她又折返回了那间房。此时,吴娘和另一个婢女已经走了,只剩下了三个抱头痛哭的婢子。 那三个婢子正在换衣裳,雪白的后背上全是血痕,触目惊心。草微心里沉了沉,推门进去了。一见到草微,那三个婢子都慌了起来,搂在一团。 草微将门关上了,转身问她们:“那个姓吴的婆娘为什么把你们打成这样?” 她们三个很慌张,都把头埋了下去,好像不敢看草微似的。草微又道:“说出来吧,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们。” “你帮不了我们的……”刚才喊疼的那个婢子哭道。 “我记得你,你好像是今天那个浣衣婢是不是?”草微认了出来,这婢子就是今天跟她说了不少话的褐衣婢子。 “你走吧,你帮不了我们的……”褐衣婢子又道。 “是啊,是啊,你别管了,你走吧!”其他两个也催促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样对你们呢?你们也是人啊!”草微生气道。 “我们不是人,我们只是奴婢而已……”褐衣婢子哭道。 “谁说的?奴婢就不是人了?你们是被她们洗脑了!听着,你们跟她们一样都是长了鼻子眼睛嘴巴的人,哪点不同了?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你们比她们还长得好看些!不要怕,我刚才听见了一点,你们只要把事情告诉我就行了,我不会说是你们说的。” 三个婢子互相看了几眼,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褐衣婢子面带惶色问道:“你真的不会告诉吴娘?” “绝对不会!”草微点头道。 “其实……这事儿跟你有关……吴娘把我们打成这样,是为了……是为了……诬陷你……” “诬陷我?” 第四百八十一章 无耻阴谋 >  “到了明天,吴娘会说是你把我们打成这样的……是你蛮横不讲理,仗着是太王太后下赐的就任性妄为,毫不顾忌我们小姐的脸面……”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草微终于是明白了。 “你真的不会告诉吴娘吧?”褐衣婢子又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 “我不会,不但不会,我还要帮你们。”草微沖她们点了点头。 “你还要帮我们?不要了,不要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三个婢子都一齐甩头,显得十分惧怕。 第317页 “难道你们就想在这儿洗一辈子衣裳?高君安用她那一套给你们洗脑,让你们觉得你们就是驴就是马,就该给她干活,难道你们想继续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像你们这样大的姑娘该嫁人的嫁人,该生孩子的生孩子,你们不想那样?” “我们也想……可是我们是高家的奴婢,走不掉的……”说到伤心处,三个婢子又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动脑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你们好好想想吧,是跟着我混,还是继续被洗脑当驴?”草微问。 话刚说完,门外忽然有人来了。草微立刻闪到了屏风后。 进来的是吴娘,她手里抱着个小罐子,哐当一声放在了桌上,打了个哈欠道:“这是盐,涂在你们伤口上,明天看着才会更惨点。” “什么?”那三个婢子吓得脸都白了。 “啊什么啊?不这样,怎么能显出那姓窦的女人狠毒呢?你们三个快当点,不要给我啰嗦,抹上!哎呀,半夜三更的还要忙这事儿,真是累死老娘了!”吴娘说完打着哈欠转身走了。 褐衣婢子起身去把门关上了,回过头来沖其他两个人泪水横飞,气愤不已道:“我们还要忍下去吗?这样下去我们会死的!横竖是一死,倒不如跟着窦姑娘博一把!你们说呢?” “她们太狠了,居然让我们抹盐,我们真的不是人吗?”另一个哭道。 “她们哪里当我们是人了,我们比畜生还不如呢!”第三个也哭了起来。 “那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草微从屏风后走出来道。 “我们跟着你干,窦姑娘!”褐衣婢子目光坚定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俩呢?”草微把目光转向另外两人。 那两人一齐点头道:“我们也跟着你干!” “好!那咱们起个誓,谁也不许背叛谁!” “好!” 清晨,草微站在那面磨得熘亮的铜镜前,望着镜中一身猩红纱裙的自己微笑。猩红色,不算她最喜欢的红色,却是她今天最想穿的颜色。 过了没多久,房门上响起了叩门声,说琴闻公主来了,传了她去见。她低头整理着衣袖,浅浅含笑道:“马上来。” 高君安房里,琴闻公主已经在珍珠帘子后面坐着了。略微行了个拜见礼之后,草微问道:“公主这么早就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琴闻公主从里望了出来,语气有些严肃道:“对,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公主请问。” “刚才高小姐跟我说,你昨天闯祸了。你仗着是太王太后赐下的人,任性妄为,将她家养的三个浣衣婢狠狠责罚了一顿是不是?草微,你怎么能这样做?” “哦?”草微挑起她那双清如泉水的双眸道,“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最好老实交待了,我想高小姐是不会冤枉你的。” “公主,”草微笑了笑,“没做过怎么交待?到底也要那做过的人才能知道为什么罚,都是怎么罚的。您问我,我实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打哪儿说起。” “那你昨晚都干什么去了?” “看书,睡觉,仅此而已。” 珠帘后的琴闻公主收回了目光,转头去对高君安道:“高小姐,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我想草微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去责罚下人的,她为人向来乖巧。” 高君安没说话,答话的是启珠。启珠道:“公主,这件事没人冤枉栽赃她,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既然她是如此地冥顽不灵,那奴婢便把证人叫上给你过过目吧!来人,带了吴娘进来!” 吱地一声,房门又开了,一茜裙婢女领着吴娘走了进来,然后又关门退了出去。吴娘微微弓着腰,仅着一双白袜子站在地毯上,脸呈灰紫色,像是没睡好。她斜眼瞄了瞄站在旁边的草微,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双肩耸动了一下,眼神霎时就惊恐了起来。 “吴娘,”启珠从珠帘后钻了出来,走向吴娘道,“好好跟公主说一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许有一句假话!” 吴娘机械似的转回脑袋,沉默了片刻后,抖着嘴皮子道:“昨晚……昨晚我手底下的那几个浣衣婢都还在干活儿,忽然……忽然这位窦姑娘就闯了进来……” “她闯进去做什么?”启珠问。 “她……她说她没见过浣衣婢是怎么洗衣裳的,好奇想来瞧瞧……奴婢说这里所浣洗的东西全是小姐的,不能出差错,让她赶紧出去,她却……她却不听……” “之后呢?”启珠继续追问道。 “之后……之后……之后她想把玩洗东西用的那皂块儿,一星就不让,然后她就生气了……” “生气了之后呢?她又做了些什么?” “她……她……她就打了一星……” “我看还是暂停吧,”草微打断了吴娘那半天抖落不清楚的话,“台词都没背好,怎么能出来演?我是不介意再让她出去背会儿台词的,就是不知道公主和高小姐介意不介意了。” 启珠瞪目道:“这不是在演,这就是你昨晚干的事情!” “是吗?”草微随意地拂了拂她那衣袖,让那片猩红色轻轻地在吴娘眼前晃了晃,“吴娘,你昨晚真见过我?呵呵,你确信你见的不是鬼吗?我昨晚一晚都在房中认真地抄写高小姐所攥的《女德》,根本就没有出过房门,我想你是不是喝多了看花眼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台本太烂 >  当那片猩红晃到吴娘眼时,这女人吓得往右挪了一小步,缩头缩脑的,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草微又继续调侃:“呀,为何一副害怕的样子?第一次登台献艺有点怯场是不是?那我来教教你,作为演员,第一要素是什么你知道吗?那就是得心理素质极好。你得相信你所演的这个人物,把它信进你的骨头缝里,这样你才能演出真实感,完全感……” “你够了!”启珠听不下去了,“谁说她演了?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草微横扫了启珠一个冷眼:“我看胡说八道的人是你吧?我责罚了浣衣婢?我昨晚去了浣衣间耍大牌,这故事听上去会不会太不合乎情理了?我要耍大牌也该去人多又体面的地方,去浣衣间算哪回事儿?还有,找人演戏也得找那种心理素质好点的。你看你找来的这位,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清楚一句话,你让我怎么配合你们演?” “你……”启珠顿时气得双颊绯红。 “公主,”草微又将目光转向了珠帘后,“这戏我确实没法配合着演了,简直不合逻辑,不讲究演技,粗糙又劣质!我建议高小姐手底下的这帮‘七仙女’把台本写好了,反覆练习过了才来找我对招吧!” 第318页 “草微,你不可放肆。”琴闻公主道。 “公主,实在不是我放肆,是戏本太差我配合不了!”草微一气愤,袖子便甩了起来,可就在这时,袖子里一样东西飞了出来,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溅了一地的猩红。 所有人都还纳闷着从草微袖子里飞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时,吴娘居然吓得尖叫了起来。启珠很是生气,转头呵斥吴娘道:“大唿小叫什么?不就是个染红了的桃子吗?吼什么吼?” “对啊,”草微斜瞥吴娘,笑得阴沉,“不就是一个染红了的桃子吗?连桃子都怕,你这心理素质也没谁了。” “还有你,你没事儿带着染了色的桃子做什么?”启珠瞪着草微质问道。 “我喜欢这样吃桃子啊!我喜欢在桃子里先灌些杨梅水,把它整个都染得红彤彤的再吃,这样既有杨梅的味道又有水蜜桃的香甜味儿,多好啊!我刚才正准备吃呢,你就派人去叫我,所以我就揣在了袖子里了。”草微笑盈盈地回答道。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这里是小姐的房间,你这噁心的桃子弄脏了小姐的房间,这罪你担得起吗?”启珠大声呵斥道。 “不是吧?因为我不慎将袖里的桃儿掉了出来,稍微弄脏了一点高小姐房里的地板,就要把我拖出去斩了?这是大玉国那条律法所规定的?还是高小姐自己的规矩?” “小姐乃是圣女,圣女是不容玷污污衊的,圣女的一切都是不容许玷污污衊的!你不但弄脏了小姐的房间,还出言污衊小姐,你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是吗?这些条款都写进了大玉国的律法了?大玉国的律法中有写圣女是不容玷污污衊的,就算是不小心弄脏了圣女住的屋子,也要拖出去斩了,再灭九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得好好地问一问住我头顶的那些上仙上神了,到底他们弄了个圣女在凡间来是造福百姓的还是来为难百姓的?” “你……”这话又问得启珠哑口无言了。 “还是别扯远了吧!”草微又道,“咱们还是先说说昨晚那件事吧!你说我责罚了三个浣衣婢,行啊,人在哪里?没打死就拖进来给我瞧瞧吧!” 启珠紧了紧牙龈,高喊了一声:“来人,把那三个婢子带进来!” 片刻后,包括褐衣婢子在内的三个浣衣婢被拖了进来,扔在了地上。启珠走上前,挨个挨个粗鲁地扯下了她们的衣裳,令她们血痕满满的后背露了出来。珠帘后的琴闻公主仿佛被吓到了,忍不住发出了“天哪”的痛唿。 “看看吧,这就是你昨晚干的好事儿!”启珠斩钉截铁地指着这三个浣衣婢说道,“你用鞭子狠狠地抽她们,还恶毒地在她们伤口上撒盐,令她们痛苦不堪。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怎么配做小姐的随嫁滕妾?” “确实惨。”草微凝着那些伤痕道。 “你也知道惨?这些可都是你亲自下的手!” “对了,”草微忽然转脸去问吴娘道,“昨晚你到底在罐子里装了多少盐?半斤还是二两?” “呃?”吴娘忽然被问懵了。 “哦,对了,不是你送的盐……” “是不是我啊,我没送过盐啊!”吴娘立刻嚷嚷了起来。 “那你睡觉去了?” “我一整晚都在睡觉啊!” “那盐是谁送去的呢?” “不是我啊!” “我想也不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了!” “对啊,你打完了怎么还会送盐呢,是不是?” “是啊……哦,不是!”吴娘忽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抹黠笑从草微嘴角浮起,终于招了吧? 瞬间,房间内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尴尬。至少对那位一直没有出声,高高在上的高君安小姐来说,在她的房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压抑的尴尬氛围。 草微是如何看出来的,因为就在她诈吴娘时,她感觉到另一束目光从珠帘后射了出来,又冷又倨傲,但又带着一丝丝怒气。这目光是来自高君安的。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草微,所以当她看过来时,草微的感受是如此地清晰。 “你这算什么?”启珠企图挽回局面。 草微偏着头,用一种你自己去理解的眼神看着这姑娘。就在这时,那褐衣婢子忽然哭了,且大声地说:“是吴娘打了我们!是吴娘打了我们!求小姐做主!求公主做主!” 跟着,其他两个也一起哭嚎了起来。启珠那脸色唰时青了,走上前瞪目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褐衣婢子道:“我们没有胡说,启珠姑娘!真是吴娘打了我们,还给我们伤口上盐的!她总是这样欺负我们,不拿我们当人一样地对待,我们活得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第四百八十三章 局面失控 >  “是啊!是啊!”其他两个也异口同声道。 启珠气得青筋都要爆起来了,指着她们三个喝道:“少胡说!吴娘打你们干什么?我看你们全都中了邪了!来人啊,把她们三个拖出去!” “都成这样了,还拖?”草微在旁冷冷地扫了启珠一眼,“会不会有点太没人性了?” “这是我们高家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启珠转身愤怒道。 “哦,高家的事儿?原来营山高氏向来就是这样对待下面的奴婢的?” 启珠眼珠子又一瞪,正要驳话时,珠帘后那位高小姐终于轻启朱唇了:“启珠!” “小姐!”启珠忙回头着急道,“这个窦草微简直太过分了!” “把吴娘和这三个浣衣婢带下去,”高君安那绵软细腻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说话的语气凉得如冰,“太吵了,我不喜欢吵。” “哦,知道了,奴婢这就把她们带下去!”启珠忙道。 “这就完了?”草微问道。 “草微,不要放肆。”琴闻公主又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 “放肆?如果说要问清是非黑白是一种放肆的话,那我还真打算放肆下去。血淋淋的罪证就在眼前,无耻的罪犯也在这里,高小姐说一句您不喜欢吵然后就让一切都算了?”草微问向那珠帘后高贵的人儿。 “小姐稍后自会处置!”启珠喝道。 “要处置就现下处置,不要拖。不过小姐大概没经歷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遇到过像吴娘这样狠毒刁钻的奴婢,所以应该是没有处置的经验的。不如就交给公主吧,让公主来告诉小姐到底犯了这样罪行的奴婢该如何惩处。” 草微这句话最终惹怒了“七仙女”了。话音一落,婢女二号便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说道:“你是听不懂还是脑子抽疯了?说了稍后处置便稍后处置,怎么这么地纠缠不休?” 婢女三号也道:“我们家小姐向来喜欢清静,人一吵她便头疼,她头疼了便会头晕,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第319页 婢女四号也来帮腔:“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满口胡言乱语!说不定是你串通这三个浣衣婢故意来针对吴娘的,你就是对我们家小姐不满,存心为难!” 婢女五号生怕错过了这个抢功的机会,也连忙说道:“早看出来了,粗野乡下人一个!让她进了小姐这房里,实实在在是玷污了这里的香气和地毯,赶紧打发了走!” 跟着,六号也发表了一番“义愤填膺”的批判和指责。一时间,这房里哄哄乱响,就好像放了一群蜜蜂进来,在人头顶上到处乱飞似的。草微只管听着,也不说话,任由这七只“蜜蜂”来一场百蜂争鸣。 她们大概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又或者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总也改不了这动不动就群起而攻之的毛病。但在草微眼里,统统都是些小儿科! 儒生辩舌都不怕你们,难道吵个架还怕你不成? 但听得草微把声音一亮,立刻以压倒性的优势占了上风:“哟?你家小姐怕吵,那你在这儿吵吵什么?管得住别人却管不住自己?那个说我是粗野乡下人的,你且把家门报来听听,你祖上是封候拜相的?还有说我串通这三个浣衣婢的来冤枉吴娘的,会动脑子不会?我要冤枉也先从你们这七个面挑一个,我跟一个管浣洗间的大娘较什么劲儿?最后那个说的就更荒谬了,要依着高家的规矩要将我杖毙了,你先拿个棍子出来让我瞧瞧粗细,咱俩再来论别的?这里是酉玉城你搞明白了,动不动营山高氏营山高氏,你们是来随嫁的啊,还是来入主中原的啊?” 哎呀呀,这下更不得了了,局面失控了,彻底失控了。 这七个居然一起围了上来,面红筋涨,毛髮直竖,唾沫飞溅地攻击起了草微,完全不顾及“围观群众”惊诧的目光,也完全顾不上平日里她们小姐教导的所谓端庄娴静优雅可人的仪态,活脱脱的就是七只冒了火的小野猫在发狂! 但小野猫们忘记了,窦草微姑娘不是正常环境中长大的小盆友,跟她们之前接触到了那些十分好欺负,用营山高氏吓唬吓唬一下就搞定的小盆友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们的群起而攻之,以及从女德女容女行女品等诸多方面对窦草微小盆友的批判是完全无效的,没有任何得分点! “容貌?呵呵,先瞧瞧你这张张牙舞爪的脸吧!” “德行?姑娘你唾沫都快溅到我脸上了!” “教养?亏得没有摄像头啊,要不然录下来给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的教养?” “我不够恭顺?被打成那三个浣衣婢的样子就够恭顺了?原来营山高氏的恭顺是由人命换来的?真见识了!” 一个一个地,草微有条不紊地淡定如斯地反驳了回去,直至这七只小野猫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剩下瞪圆双目,大口喘气。 “还继续吗?”草微抄手不屑地问道。 没人回话,也没人敢回话了。 “我看你真是太放肆了,”说这种话的一般都是琴闻公主,“草微,到底是在高小姐跟前,怎么能挡着她的面儿吵架呢?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太王太后面前也如此没规矩呢。不过高小姐,你还请原谅一二,她这是因为受了冤枉而急的。你看在太王太后的面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片刻后,珠帘后传来高君安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能从她停顿喘息之间听出她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公主为她求情,我怎么好不给公主和太王太后面子。今天我真是头疼,不舒服,可能没法再继续招待公主了。” 琴闻公主道:“那小姐就安心歇着,不要再操劳了。至于这些事情就交由我代为处置吧!” “不好麻烦公主……” “你客气了,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生分?大婚在即,你的身子要紧,歇着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压制高氏 >  琴闻公主随即起了身,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吩咐道:“把人都清出去!谁要再惊扰到小姐,我定将她问罪!” 出了那间香气缭绕的屋子,草微跟在琴闻公主后小声道:“还请公主帮一个忙,替我把那三个浣衣婢带走。她们三个倒戈,势必不能在这里留了。” 琴闻公主嘴角挂着浅浅地笑:“我也猜到了,若不是那三个浣衣婢倒戈,你如何能赢得这么般顺利?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那个吴娘是不是也受了你的威胁?” 草微笑道:“她是被我威胁了。昨晚半夜,我与那三个浣衣婢熘到了她的房间里,绑了她,蒙了她的眼睛,对她进行了好一番吓唬,然后我在她耳边捏着嗓子说:‘明天敢乱说一句假话,你必定活不到后天天亮。若敢去告密,你连今晚都活不过!’她立刻吓得不行了。跟着,我们放了她,在屋外观察她的动静。没过多久,她就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出来了,似乎要去告密了。” “但她为什么没告得了密?” “因为我们在她门口立个钉耙,她出来时踩着了那个钉耙,钉耙立起来打在她脑门上,她就晕了。” “好主意啊。”琴闻公主含笑看了草微一眼。 “晕了之后,我们就把她抬回了房间,并兑了杨梅水撒在她床上,等她醒来时,看见一摊接一摊的像血一样的印记,自己会恐慌不已。” “哦,这就是为什么你今天会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以及会把染了杨梅水的水蜜桃掉出来的缘故吧?” 草微点点头:“因为这一切都能刺激她想起昨晚那些事情,令她越来越惶恐,越来越语无伦次,最后才能如愿地被我套了话。若是没有前面这些刺激,她神思清醒的话,后面套话就未必套得出来了。” “妙,很妙,”琴闻公主颔首微笑道,“看来我和太王太后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留在高君安这里很妥当。” “公主和太王太后还担心我会被高君安吃掉?” “当然会担心,因为高君安可是营山高氏宗女,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宗女,是一出生就被捧为圣女的宗女。她自幼满头光环,傲视群物,从来没有把别人看在眼里过。你看她待我的态度就知道了,又傲又轻纵。” “没错,的确是这样。” “她父母极其娇惯她,族人又十分推崇膜拜她,生长在这样环境里的人脾性自然会有别于常人。我和太王太后都担心你恐怕待不到三天就会被她踹出驿站,没想到你居然还稳得住。你可知刚才你舌战群婢时,她那脸色是怎样的?” “气得紫青了?” “差不多吧,反正是气得嘴皮子都打起颤来了。她大概从出生到如今,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放肆的人,因为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了。我在旁边看着,也真是好笑。”琴闻公主轻轻掩嘴道。 “她掌控她手底下那些人的办法是给她们洗脑,用一些她编纂的书逼着那些奴婢诵读,背记,还时不时地要聚在一起自我检讨和反省。谁若不服,先罚她抄书,再不服就搬出“七仙女”轮番攻击;若遇上真驯服不了的,就丢给吴娘,由吴娘折磨,这便是她的套路。”草微道。 第320页 “可她遇见了你,前面几个办法都不管用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想栽赃你,然后撵走你。哪里知道,即便是这一招对你也是无用的。很好,有你在她身边压住她,太王太后就能放心了。” “压住她?太王太后对她有所忌惮?” “嗯,”琴闻公主点头道,“前面说了,她身后是整个营山高氏,一个在营山盘亘了许多年的老世家。高氏在营山不仅是大族,还掌控着营山的军防。原本这回太王太后为柏陵王定下的小姐不是高君安的,而是尹氏的一位小姐尹冰鹤。可迫于高氏和司徒氏的压力,没办法才决定选她的。” 草微恍然大悟:“竟是这样的?” “高氏主动推荐她,司徒氏也联络朝中大臣推举她,说尹冰鹤无论从样貌还是才学上都不及她,最要紧的是尹冰鹤的父亲没有手掌任何兵权。而高氏的手里是整个营山,营山以南就是出云国,想要守住那里就必须拉拢高氏。” “我懂了。” “所以,你得替太王太后盯住高君安了。不要让她太放肆,太自以为是,尽量让她安安分分地做一个王妃就好了。” “明白,奴婢会照办的。” “对了,我来时柏陵王让我给你带了一名护卫,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比较危险,身边还是得有护卫才行。” “是吗?”草微心里忽然感到一片温暖。 “我想一个护卫恐怕不够,你得再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奴婢。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挑拣一下,选好了就给你送过来。” “那就多谢公主了。” 送走琴闻公主后,草微见到了阿猎派来的那名护卫,竟还是杨正。看见杨正时,草微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跟杨正说了声对不住了。杨正一脸郁闷道:“你也是遇见的厉害人物之一了,竟然两次都被我弄丢了,害我差点就没脸去见阿猎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我想我要是跟杨正大哥你说了实话,你大概是不会准我去的。”草微抱歉道。 “我当然不会准你去了。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我怎么能让你再去闯狼窝呢?知道阿猎有多生气吗?差点就跟我绝交了!” “对不住了,杨大哥,下回我见到他的时候一定帮你骂回来。”草微忙讨好道。 “也用不着了,谁让我欠他的呢?只是下回再有什么新鲜的主意记得告诉我一声,别又一声不吭地跑了,害我挨骂。” “知道,知道。” “对了,那个高小姐还好相处吧?” 草微耸耸肩,含笑道:“还行吧。反正她的路数我大概都摸清楚了。” “这么快?厉害!”杨正沖草微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男人的女人。” “可别说这种话,危险啊。”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取名花锦 >  “明白,下次一定不说了!” 这两天,“七仙女”没来找草微麻烦了,见着草微的时候,也会绕路走。又过两天,琴闻公主把赠给她的贴身侍婢送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那个褐衣婢子。 “奴婢拜见小姐!”褐衣婢子换了身衣裳,上了点淡妆,人也精神了起来。她一见到草微便跪下行礼,高声叫着草微小姐。 草微忙让她起来了,说道:“不要那样叫我,听着怪怪的。” “是太王太后要奴婢这样叫您的。太王太后说您如今是有身份的人了,叫您一声小姐也不为过。” “还是叫我窦姐姐吧,听着顺耳点。” “是,奴婢遵命!” “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儿可是狼窝啊!”草微问道。 “奴婢是回来报答窦姐姐您的!若不是您,奴婢这辈子都要在吴娘手底下遭罪。是您救了奴婢,奴婢要为您当牛做马!”褐衣婢子再次伏拜道。 “起来!起来!”草微忙扶了她起来道,“这儿就我们三个,不必跪啊跪的,膝盖多疼啊!你啊,其实不该回来。” “奴婢没别的去处了。奴婢是自小被卖到高府上的,爹娘早已不知去向。离开了高小姐跟前,奴婢便无处可去了。但从今往后,有小姐您的地方就是奴婢的家!还请小姐您千万收留着我!”褐衣婢子恳请道。 “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的。”草微嘆了口气道。 “奴婢不怕!”褐衣婢子目光坚定道,“就算是死,奴婢也不怕!” “那好吧,我就暂时留下你。如果不留下你的话,琴闻公主还会改派别的人来的。对了,你叫什么?” “奴婢叫一星,星星的星,这个名儿是高小姐给取的。高小姐身边所有奴婢的名字都是她给取的,她说取名要配合五行八卦,马虎不得,取错了名字是要招来祸事的。” “你叫一星,那你后头是不是还有二星三星四星?”杨正在旁乐了。 “不是,我另外几个姐妹是叫三星,五星和七星。” “哈哈,”杨正更乐了,“那是瓢虫吧?” “其他姐妹也是这么嘲笑我们的……”褐衣婢子忧伤道。 “那你以前叫什么?”草微问。 “不记得了,”褐衣婢子摇头道,“我太小被卖,早不记得姓什么叫什么了。我只记得我刚才开始在高府时不叫一星,叫丫头。” “这名儿不行,不行,”杨正又插话道,“给她改一个吧,窦姑娘。” 草微细想了想,又再看了看褐衣婢子那张如花般娇嫩的脸,说道:“不如叫花锦吧!正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名儿。” “这名儿会不会太漂亮了?”褐衣婢子好不意外。 “不会,刚好衬你。你以后就叫花锦吧!” 褐衣婢子好不欢喜,屈膝行礼道:“谢谢小姐!” “都说了,不是小姐,是窦姐姐!” “谢谢窦姐姐!” “嗯,”草微看着她含笑道,“这才对嘛!” “对了,窦姐姐,奴婢想提醒您一下,上回您那样地得罪了高小姐,高氏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报復您的。您千万千万要提防着。”花锦很认真地说道。 “哦,是吗?那他们会怎么报復我呢?”草微反背着手开始在踱起了步。 “他们会杀了你的!” “何以见得?” “那是他们一惯的伎俩。如果有人不顺从他们,或者是诋毁高小姐的话,他们就会下毒手。在两年前,高氏族内有位小姐对高君安小姐很不满,写诗讥讽高君安小姐自捧自为圣女,其实是浪得虚名,华而不实。这件事传开后,高氏族长要她向高君安小姐赔礼道歉,她不肯,结果她回家去过了没多久便出天花死了。但有人说她根本不是出天花死的,是给人毒死的。所以您一定要小心了,高氏的人随时都会对付您的。” 第321页 “但这里毕竟是酉玉城,高氏不敢在这里张狂吧?” “那您就想错了。高氏的势力虽不在这里,但高氏和佑宁王身后的司徒氏是一丘之貉。如果高氏不方便对付您,佑宁王会替他们出面。” “看来我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高氏和佑宁王共同的敌人了。那他们要对付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那是当然。” “花锦,你坐下来好好跟我说一下高氏的事情,咱们慢慢聊,反正时间多得是。” “好!” 不知不觉,高君安已经在驿站内停留了七天了。七天的斋戒沐浴后,第八天就要入城完成大婚了。一大早,送亲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里。草微随一众陪嫁滕妾坐在马车上缓缓地入了城,直抵西宫门外。 接下来是一些冗长而无趣的仪式。高君安被扶下了马车,草微等陪嫁滕妾紧跟在后面,接受国巫的洗礼。国巫身作紫蓝色袍子,手捧一只金蟒蛇纹圆钵,向天祷告之后,向草微等人走来。 国巫先停在了高君安跟前,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后,右手探进了圆钵中打湿,然后向高君安的大红色面纱上轻轻地弹了弹。跟着绕过高君安向草微等滕妾走来,做的还是同样的事情。 草微对这仪式挺好奇的,感觉有点像西方的赐圣水。她一直拿眼皮子盯着国巫那些动作手势,直到国巫走到了她跟前。 “低下头去。”国巫面部表情十分严肃,像一尊铁雕的佛像。 草微缓缓地低下了头,插在两侧的珍珠流苏却掉了下来,正好挡住了她上半张脸。透过珍珠串的缝隙,她瞄见国巫缓缓地将右手放了下去,大袖遮住了国巫的右手。一番念词后,国巫忽然抬起了右手,并迅速地往左手捧着的圆钵中伸去,跟着就是向她洒水的动作了。 就在国巫向她洒水的那刻,她下意识地挡了一下,那些水撒在了她袖子上。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国巫也愣了。 琴闻公主迅速走了过来,低声对草微说道:“国巫赐的圣水不可遮挡,把你的袖子放下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蓝色粉末 >  草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被打湿的袖子,又看了一眼国巫,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缓缓放下袖子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国巫刚才向她洒水的右手。琴闻公主有些奇怪,催促她道:“你盯着国巫的手做什么?不要误了时辰,快点站好!” 她迟疑了片刻,重新双手互藏在袖子里,垂下头,毕恭毕敬地站好了。这一次,国巫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朝她扬了扬手,然后便走回主祭台前了。 但她的目光还是追随着国巫的右手,努力地想看清楚某样东西——就在刚刚,当国巫抬起藏在袖中的手,预备向她赐圣水时,她眼角忽然瞥见国巫中指甲盖上好像有什么浅蓝色的粉末。就因为这样,她才挡住了国巫向她洒来的圣水。 她记得,国巫在向高君安以及其他人撒圣水的时候,手上都没有任何颜色或者东西,但偏偏就是刚才,国巫垂下手让大袖遮住之后,手指甲上忽然多出了点东西,这令她警觉了起来,并及时抬袖挡住了圣水。 此时,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还是自己看花眼了?一个国巫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宫门口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接下来是入宫,进入成婚大殿,然后等待成婚仪式。等待的时候,草微假装要去上茅房,带着花锦去了后殿的小房间里。花锦有些奇怪,忙问道:“窦姐姐,您不是要去茅房吗?” “花锦,把你的银簪子给我!”草微伸手道。 “为什么要奴婢的银簪子啊?”花锦一脸懵懂地拔了下来。 “别问了,先给我!” 草微接过簪子,把旁边一只水盆里端到了桌上,一面沾水,一面像探测地下矿源似的在她那宽袖上慢慢移动。花锦更纳闷了,问:“窦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找毒。” “找毒?你袖子上有毒吗?” “我只是这样怀疑的。还记得那个国巫吗?” “记得。哦,对了,你用袖子挡住了国巫撒给你的水。难道……难道你怀疑那些水有问题?” “对!” “不会吧?国巫对你撒的水和对其他人撒的水是一样的。如果有毒的话,其他人也会出事啊!” “没有,”草微有些失望,扯着袖子不停地看,“怎么会没有一点毒的迹象?” “会不会是你想错了?国巫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那种场合对你下手吧?” “可我应该没看错啊,”草微纳闷不解道,“当时他指甲盖上的确多了些浅蓝色的粉末啊!” “浅蓝色粉末?您真看清楚了?” 草微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那一抹浅蓝像流星的尾影一样从她眼角闪过,隐隐地挑起了她心中某些不安,所以当下她才会做出抬手遮挡的举动。可此刻用银簪沾水去探却探不出有毒的迹象,那国巫是在耍什么鬼花样呢? 外面有人在找草微了,草微忙把簪子插回了花锦的鬓中,两人匆匆地出去了。随后的时间里,草微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进入到成婚大殿后,再次与那个国巫打上了照面,于是她的目光时不时游移在了这个国巫的脸上。 这国巫是个脸颊瘦小,眉目清秀的中年女子。听说出自巫祭世家雅氏一族,是由先王从众多巫祭中选拔出来的,灵力超凡,与众不同,堪称酉玉城版高君安。 所以,之前在宫门前,这国巫向高君安泼洒圣水时,高君安连头都没往下掉一点点。按照规矩,高君安是需要浅浅低头,以示对国巫的尊敬,但高君安仿佛对这位国巫没有一点发自心底的尊敬。 再说回雅氏,但凡是巫祭一族,到哪儿都是各种灵异古怪传说缠身,自带神秘气氛的。所以雅氏被外人知道的并不多,整个族落也不住在酉玉城,而是偏西的黎山中。 草微目测,这位出自雅氏的国巫是第一次见,之前没有打过照面,无冤无仇。如果她真的想对自己下手,那么答案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别人出手。这个别人或是才得罪不久的高氏,又或许是之前就得罪过的司徒氏。 那么,高氏,司徒氏以及雅氏之间的一些细微的关联已默默地铺开在草微眼前了。 整个大婚仪式过程,草微毫不在意,不是假装不在意,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位美丽的国巫身上了。仪式结束后,立马随高君安回了安武殿。之后,被安顿在了其中一间小院里。这老半天的折腾才算结束了。 回了房,草微褪下了外面的大氅,捧在手里细细地琢磨了起来。花锦递上了一杯茶给她,说道:“您还觉得有问题吗?” 草微将大氅放在了桌面上,接过茶道:“我始终都觉得她那个把手往下垂的动作是故意的。” “是不是高氏想对您下手了?”花锦一脸担心道。 “或许是,又或许是别人。总之那个国巫很有问题。” 第322页 “那您得防着她了,尽量少碰面。” “用不着,”草微将茶盏递还给了花锦道,“该来的始终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躲不过去,还不如一头迎上去,看她到底想耍个什么花样。” “可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来了这里,危险是避免不了的,只能选择如何应对危险了。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就跟我没太大关系了?” “对,”花锦答道,“刚才牟姑姑跟奴婢说,窦姐姐您只用待在房间里便好。若有事情,会派人来请您的。” 草微起了身,揉了两下胳膊,又伸直了抻了抻:“站了一上午真是浑身上下都酸疼啊!既然没我什么事儿了,那我就自由活动了。” “自由活动?那可不行,牟姑姑说了就算没您的事儿了,您也得在房里待着。” “走吧,出去转一圈。” “哎,窦姐姐……” 几个时辰都憋在房里,草微可不想,又憋闷又无聊,还是去茶室里坐一坐好。反正今天安武殿各处都热闹,唯独茶室应该是空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豪华婚房 >  果然,那间熟悉的茶室今天没有任何用处,难得地安静。草微带着花锦躲了进去,现成的茶现成的果子,足够她们在里面耗上一天的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草微枕着茶桌前的小圆枕打了个盹儿。睡得半梦半醒时,忽然觉得耳边有点瘙痒,顺手一抓道:“花锦,别闹。” 那只调皮的手轻轻地从她掌心里“熘”走了,然后又继续挠她的胳膊,咯吱窝,脖子,甚至攀上了她的胸。她忽然意识到花锦是不可能这么放肆了,立刻一下子坐了起来。 “跑我茶室来蹭茶喝了?”居然是阿猎那张熟悉又轮廓分明的脸。 “呃……不行吗?”她故意睁大了眼睛,嘴巴裂开上扬,以避免心里那份欢喜一下子冲到了脸上,让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你不是该在房里待着的吗?”阿猎盯着她那张脸目不转睛道。 “我待在房里干什么啊?多无聊啊!反正今晚洞房花烛夜也轮不到我是不是?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睡个觉。对了,你跑茶室来干什么?今天这儿归我了,你赶紧走吧!” “这是要鸠占鹊巢啊?”阿猎往上抖了抖眉毛,“闹清楚安武殿的主人是谁没有?” 草微也学他那样抖了抖两条细眉:“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安武殿是你的吗?是你哥的……” “现如今就是我的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小心点,你哥说不定会听见,今晚来找你哦!” “今晚我来找你。”阿猎沖她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草微浑身像过了电似的哆嗦了一下:“找我?你找我干什么?今晚不是该你和高君安洞房花烛吗?去吧去吧,那可是个十分受用的美人儿呢,请殿下好好享用吧!” “说定了,今晚我来找你。” “什么就说定了,我不要,我今晚还想在茶室里待着呢……” 没等草微说完,阿猎便起身往外走了。她只好望着那男人的背影嘆了一口气,继续倒下去睡大觉。可睡了没多久,又有人来找她了。随后,她被带进了那间准备用作洞房的豪华婚房。 房内很敞,各处都是大红色调点缀。盈盈烛光下,显得十分隆重又氛围。但是——还是香得令人头疼! 草微想,大概安武殿的奴婢是不会把这新房熏得跟香炉似的,应该还是高君安的杰作。也不知道待会儿阿猎进来会不会直接给熏晕过去。那人可是对香料十分地不能接受。 大红珠帘后面,高君安端坐着,一顶沉甸甸的多宝金花帽就罩在她头上,使人看不清她的脸。草微被带到珠帘前后稍微站了一下下,另一个滕妾也被带来了。 这时,伺候在高君安身边的启珠撩帘而出,用一双眼睛在草微和那名滕妾身上打转,像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宫人在拣选侍婢。打量完毕,她道:“今晚,你们二人就是立帐滕妾了。有些事情我需要跟你们交待清楚。” 草微不明,问道:“何为立帐滕妾?” 启珠丢了她一个白眼:“着什么急,我不正说着吗?立帐滕妾就是男女主人就寝后,立在红帐外侍奉的滕妾。如果男女主人需要什么,你们就得立刻奉上,知道吗?” 草微眨了眨眼睛,哑然道:“那不就是他俩在里面开心,我俩在外面偷听吗?” 启珠两条眉毛微微竖起:“谁让你偷听了?谁又让你听了?你只管等候在帐外听传吩咐便可,旁的一概都不要理,懂了吗?” “懂是懂了,但为何是我们两个?” “这是小姐对你们俩的恩赐。你们能在小姐与柏陵王圆房的时候在帐外伺候着,这是你们的荣幸,知道吗?好了,不好啰嗦,过来,我要一一交待你们些事情。” 启珠领着草微和那名滕妾走到了一旁,交待起了待会儿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草微一面听着一面偷偷往红珠帘子后望去,心想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高君安故意安排的,想让自己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份到底有多低贱罢了。 交代完毕后,院外传来了高唿,说殿下回来了。启珠忙领着她们二人走到了房门边,恭敬地垂头立侍着。阿猎推门进来时,启珠又忙行礼道:“恭迎殿下!” 阿猎脸上带着一抹暖红,身上微微有酒气在散发,一闻就知道刚刚从席面上下来。他迈了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草微,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问道:“这两人怎么在这儿?” 启珠忙道:“回殿下的话,她们是今晚的立帐滕妾。” “立帐滕妾……阿切!”阿猎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喷嚏。 草微差点笑了出来,忙把两片嘴皮抿住,果然吧,果然吧,进门不到三十秒就起反应了。可怜的殿下这个洞房怎么洞啊? “殿下您没事儿吧?”启珠忙关切地问道。 阿猎揉了揉鼻子,四下里看了一眼,问道:“谁让弄了这么多香炉香鼎的?” 启珠道:“是小姐的意思,殿下。今晚是您与小姐的良辰美景,若没有如此的馨香陪衬,会令氛围大打折扣的,所以……” “撤了!”阿猎道。 “撤了?这……”启珠脸色微微变了,“这怎么可以撤了呢?这些香丸可都是小姐特意从营山带过来的,都是极珍贵的香丸啊!若撤了,岂不是白费小姐的心思了?” “没人告诉你我对香料一类的极其敏感,闻多了就会喷嚏不止。你家小姐是打算让我今晚就打一晚上喷嚏了事?” “这……” “全部撤了,开窗透气。” 草微嘴角噙着笑,心想殿下您真是任性啊,一句开窗透气不就把人家高小姐辛辛苦苦营造了仙香境界给毁了吗?人家高小姐能乐意吗? 第323页 果然,珠帘后的高君安坐不住了,发声道:“且慢。” 启珠忙走回珠帘跟前,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殿下,”高君安柔声似水道,“这些香炉香鼎是撤不得的。因为这不仅仅是妾的喜好,也是礼数,是上天的恩赐。古书上说,每一滴香露都是上天恩赐下的,用此来熏身凝神,不仅能洁净身体也是对上天的崇敬与膜拜。你我今晚在上天的安排下成就好事,就必须要以这上天恩赐之露佐陪,方得始终。” 第四百八十八章 败走洞房 >  阿猎朝珠帘后看了一眼,微微颦眉道:“你这不叫享用,你这叫滥用。这一屋子的香气足够熏整个酉玉城一个月的了吧?崇敬不在乎香气的多少,而在乎于心。” “换言之,心里对上天和神灵有多崇敬,在香气上也能体现不是?你对上天和神灵崇敬得够多,自然会愿意用更多的香气来表达,这样的表达有什么不妥?妾以为,上天和神灵是不会因为香气太丰盈了而责备于你我,反而会觉得你我都是虔诚的信徒。”高君安辩道。 “但这不符合我的习惯。” “妾远嫁而来,所带的就是这些可以寄託相思的香丸,难道殿下连这也不许?” “我刚才说了,你是矫枉过正,使用太多。” 珠帘后忽然就沉默了。小小片刻后,高君安又道:“殿下,妾自幼是信奉上天和神灵的,也深信自己是上天和神灵派到这个世上的使节。妾从小便以香入浴,以香为伴,以此才能清洁妾的身体和灵魂,成为营山人人信服的圣女。若没有了香,妾便不再是自己,也不再是圣女。如果殿下非要撤走这些香,妾难接受。” “好吧,”阿猎垂眸想了想,“那便不撤走吧。” “真的?那便多谢殿下了。启珠,请殿下入帘!” 启珠正要相迎,阿猎却抬起了右手:“不必了。就让高小姐好好歇着吧,我自去找个清爽的地方待着,以免打扰到了她与神灵的沟通。” “殿下……”启珠脸色顿时大变。 阿猎没理会启珠,转身朝房门走去。走到草微跟前时,他停下了步子,又吩咐道:“以后在我的房里,没有什么立帐滕妾。这里是安武殿,高小姐最好记清楚了。把这两人送回去!”说罢他径直离开了。 接下来,启珠慌了,快步走回珠帘后说道:“小姐,这可怎么办?殿下他……殿下他走了!那今晚这圆房可怎么办啊?” “你给我闭嘴。”高君安语气轻缓地斥了一句。语气虽不含怒,但却也透着一丝慌。 草微耸了耸肩,能不慌吗?新郎官都罢洞房了啊。这位高小姐可真是强迫症加执拗症,为了这一屋子闷得人心慌的香气,竟把新郎官给气走了,这要传了出去,颜面何存呢? “小姐,要不要去请一请太王太后?”启珠依旧慌张。 “不必了。”高君安尽量地控制着她的语气,好像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出她的惊慌失措了。 “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殿下不来圆房,这要传了出去……您可怎么办呀?” “我是天赐圣女,不可无香,更何况是在这么重要的夜晚,更不能少了神圣的香气陪伴,是他太过矫情了!” “道理是这样的,但今晚这事儿总得圆了过去才行啊!” “随他吧!我想神灵是不会怪罪我的。” “小姐啊……” 局面正尴尬时,琴闻公主忽然来了。她遣走了所有人,除了启珠。草微也得以从那间香房内脱身了。走出来时,紧随草微身后的那名滕妾便立刻摁住了心口咳嗽了起来。草微忙转身问道:“你没事儿吧?” 那名滕妾脸色不太好,摁着心头晃了晃脑袋道:“我没事儿,出来吸口新鲜空气便好……” “里面太闷了,我也差点被闷晕过去……” “你可别这么说,”那名滕妾抬起灰灰的脸道,“别让高小姐听见了,她又得为难你了。她那人最在意这些香料一类的东西,每日是不离身的。咳咳!咳咳!” 草微见这滕妾咳嗽不止,脸色越发地白了,忙将她扶出了这院子,送到这附近一小凉亭中坐一坐。深唿吸了几口气,这滕妾总算是缓了过来。她捧着心,沖草微笑了笑:“多谢你了。” 草微道:“不要太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我原本就有顽疾,从小就容易咳嗽。在家时,爹娘百般养护着,咳嗽才好些。可到了高小姐这里,日日要用香,不用也逼着你用,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的咳嗽便又犯了。” “原来你竟有咳疾?既是这样,你就不该过多地沾染香料,你没跟高小姐说吗?” 这滕妾露出了一丝无脑的笑容:“说了也没用,她不会听的。她霸道惯了,走哪儿都要通行她那一套规矩,半点由不得他人,因为她是圣女啊,天赐之女,极尽娇贵的。” “难道折腾出人命都不在乎?” “你刚才也看见了,她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我?” “那倒是,她向来是唯我独尊的。” “不过今夜她倒算遇上对头了,”这滕妾揉着心头,露出了一丝蔑笑,“为了那么些她爱得死去活来的香,竟把殿下给得罪了,生生地把殿下气出了房,真是旷古烁今啊!若不能及时挽回殿下,那今日这事便有可能成为她出生以来第一件丑闻了。”说罢她又再咳嗽了两声。 “我送了你回去吧!”草微道。 “不麻烦你了,我想先在这儿坐坐,再吸两口干净的空气。我那房里也是香气浑浊的,回去了会更难受。”这滕妾摆摆手。 “以你的体质来说,不适合用香丸之类的东西,你回去之后就都搜罗出来扔了。把窗户打开,四面通风,换换气就会好多了。” “可不敢。那些香丸都是高小姐给的,她说沐浴净身不过是一时的,要长久地浸没在香里,才能达到真正的神通气灵。我若扔了,她不得为难死我?” “你不用怕,这里到底安武殿,不是营山高府,她还能继续只手遮天吗?到了这儿,少不得要将一应规矩改了过来。” “会吗?” “你放心,这事儿我去跟殿下说。” “听你的口气,仿佛你从前就认识殿下了?” “算是吧。”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也不用担心我的咳疾会再犯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高梦盈,论辈分是高君安的侄女儿。你的大名我早听过了,窦草微是不是?之前在驿站时,我们虽不得机会见面,但你的事情我也听那些侍婢议论过了。你真的是大胆,竟然敢违抗高君安的命令不纹身,还识穿了高君安企图用吴娘来陷害你的事情,我心里对你是十分佩服的。” 第324页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不想洞房 >  “我也是身不由己。” “但你也不要太掉以轻心了,”高梦盈一面咳嗽一面说道,“高君安没那么容易罢休的。她嫁到酉玉城来,便是高氏搁在酉玉城的一张脸面,你掌她的脸,高氏岂会甘心?” “嗯,”草微点头道,“这事儿有人已经提醒过我了。” “那就好。对了,我想问问,今天在宫门口的时候你怎么忽然就抬起袖子来挡国巫赐的圣水了?我听那些姐妹都嘲笑你,说你是乡下人,不懂圣水这回事,所以才干出那种可笑的事情的。但我当时看你脸色不对劲,眼睛又直直地盯着国巫右手,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草微忙追问了一句。 “我说了你可别跟其他人说。我敬你是敢对抗高君安的人,才对你说的。当时,我瞥见国巫抬起手往钵里蘸水时,她指尖有别的东西。” 草微微惊:“你也看见了?” 高梦盈点头道:“我看见了,一抹浅蓝色的,仿佛是粉末沾在了手上。” “没错,我也看见了,但又不是十分确信。” “那就没错了,”高梦盈点着头道,“不可能是咱们两人都看错了吧?那国巫指尖有浅蓝色粉末是一定的。只是她为什么单单对你这样?” “我曾疑心过是毒,但后来发现不像毒。” “当众下毒?那国巫的胆子应该没那么大吧?” “你是高氏的人,你有没有听说过高氏与国巫之间有什么往来?” 高梦盈轻轻摇头:“我是被指派做滕妾时,才从老家赶到营山的。此前我都住在老家,不在营山。” “哦……” “但我听我爹提过,高君安的灵师是雅氏中人,具体是哪一位就不知道的。” “灵师?” “就是引导高君安修行的人。” “原来如此。” 又再小聊了片刻后,两人才道了别,各自回去了。草微往回走时,迎面来了玉素,玉素扯着她便往茶室走。 进了茶室,阿猎也在,玉素则关门出去了。草微往阿猎那边瞟了一眼,笑问道:“新郎官,真不打算回去洞房花烛了?” 阿猎见室内再无旁人,原先那副模样便显露了出来,两只胳膊架在软枕上,双腿向前一搭,脚后跟扣在了矮茶桌上,像展览他那双大长腿似的伸得笔直。他半合着眼,懒懒道:“让她一个人慢慢享受她的香去,反正我是闻不惯的。” 草微坐到对面,问道:“琴闻公主没来劝你?” “刚走。” “她怎么说?” “无非就是让我回去,让我顾全大局,不要给她难堪之类的话。” “那你怎么没回去?” “我本就不打算跟她洞房花烛,回去做什么?再者,这位营山高氏小姐的威名我也略有耳闻,自称圣女,怪癖诸多,今天一见才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倒是样样都是实实在在的。我若一开始便退让,她就能把我这安武殿改成仙女宫你信不信?最后,”阿猎轻抖了抖右腿,神情笃定道,“琴闻公主来劝也不过是假劝,太王太后大概也希望我能从一开始便给她下马威,因为这样,等于是为了高氏一个下马威,所以我为什么不全了太王太后的心愿呢?” 草微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太王太后对高氏和司徒氏联手逼她为你择定高君安,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不舒服是肯定的,她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被人摆布要挟她心里能舒坦?”阿猎缓缓睁开眼睛,轻晃了晃脑袋道,“可她想给高氏一个下马威不单单是为了出这口气,也是为了给高氏一个小小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以为联手司徒氏就能要挟于她,她也不是无力反抗的。” “对了,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事儿。”草微忽然想起什么。 “什么事儿?” “关于那个国巫的。” 随后,草微挨到了阿猎身边,将国巫那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重点提到了那个浅蓝色的东西。两人就这事儿便讨论了起来,一直到深夜,跟着就在茶室里凑合过了一夜。 天还未亮时,玉素来叫草微,草微便偷摸从茶室里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外面放亮了后,她洗漱上妆,换了一身嫣红色的裙裳,前往前殿了。 到前殿时,另外四名滕妾已经先到了。高梦盈还捧着心口在咳嗽,草微走上前去询问道:“还好吧?怎么还在咳嗽?你不是说自己带了止咳的药来吗?” 高梦盈喘了一口气道:“或许是这回老毛病翻得太厉害了,得过上一两天才能好。对了,你怎么穿了这么鲜红的颜色来,高君安……不是,安姬夫人不喜欢别人穿这么鲜艷的颜色的。” 旁侧一个滕妾听了,接过话来讥讽道:“就她那眼神能挑出什么好颜色来?乡下人最喜欢那些大红大绿的了。越是鲜红夺目越是喜欢,恨不得从头到脚都裹上红布呢!梦盈,你快些过来,省得也染上了那些俗气了!” 草微扫了这四位滕妾一眼,哟,是啊,无一例外穿的都是素色的,淡竹叶青,朦胧如雾一般的水蓝,还有藕粉色和松花色。她问高梦盈:“这都是高君安定的规矩?” 高梦盈点头道:“她说深色俗气,素色清雅,跟在她身边的人一律不准穿大红大紫,见一次罚抄写三百遍,所以无人敢穿了。要不,你还是回去换一身吧!” 草微耸耸肩:“她管得可真详细啊?难不成你们里头穿的兜儿她也管?” 高梦盈还真点着头道:“管呢,一律浅色绣花兜,兜上还不许绣鸳鸯大雁之类传情的东西,说穿着那样的东西,又俗又噁心。” “呵呵,袜子也管?” “袜子也只能是白色的。” “首饰呢?” “玉为主,银为刺,切忌不能戴金的上头,红蓝宝石也不行。” “呀呀呀……” 正讨论着,门外一声“殿下驾到”惊了众滕妾。她们慌忙依次站好,垂头迎驾了。草微不知道该站哪里好,高梦盈便伸手把她拽到了自己旁边。 第四百九十章 每日晨祭 >  阿猎大步地走了进来,在主位上坐下了。众滕妾齐齐跪下,行了叩拜大礼。礼毕起身后,阿猎扫了一眼问道:“你们的高小姐呢?” 众滕妾互相看了一眼,都答不上来。阿猎便派了玉素去问。玉素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说高君安正在院中举行晨祭,不得空来。 阿猎问:“晨祭是什么?” 玉素还没回答,刚才讥讽草微的那个就赶紧上前说话了:“殿下,殿下这事儿妾知道,妾知道。晨祭是安姬夫人常做的。她对神灵的侍奉十分虔诚。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要设香案,焚香祭拜一盏茶的功夫。” 第325页 “哦,是这样的,”阿猎明白似的点了点头,“每天早上都要这样?” 那滕妾柔声应道:“是……”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阿猎思量了片刻后吩咐道,“那么以后就不要去打扰高小姐晨祭了,以免惊扰到她与神灵的沟通。玉素,着人摆饭吧!” 玉素道:“众滕妾还没向您敬茶呢。” “那好,敬吧。” “可按照规矩,安姬夫人应该在的。” “我比神灵还重要吗?为了我的一点点小事情去打扰到安姬夫人与神灵的沟通,你于心何忍?”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传茶进来。” 听到这话,那几个滕妾仿佛有些不安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滕妾又道:“殿下,这样于礼不合吧?” 阿猎反问她:“那你去请安姬夫人来?” “呃……” “还是要我在这里等她,早朝都不用去了?” 这滕妾忙下跪道:“妾不敢!是妾多嘴了,求殿下恕罪!” “起来吧。” “谢殿下!” “你们都听着,”阿猎扫向这几个滕妾道,“我知道你们在营山高府有着无数的规矩和礼数,但这儿是安武殿,把你们从前那些规矩和礼数统统都给我抛到一边,遵我安武殿的规矩和礼数就行了。” “是,殿下!”众滕妾齐齐屈膝应道。 “这衣裳好看,”阿猎指向了草微,“这颜色衬你刚好,正是你这个年纪该穿的。” 草微抿着笑,又曲了曲膝道:“谢殿下夸奖。” “好了,敬茶吧!” 敬茶后,摆饭,阿猎草草应付了两口便赶早朝去了。包括草微在内的五位滕妾则慢悠悠地继续吃着。草微喝完了一碗粥,又递给身边的花锦道:“再盛一碗来。” 花锦刚接过,之前差点说错话的那位叫高梦纤的滕妾就投来了一抹鄙夷的目光:“还吃?你到底一顿能吃下多少呀?那么大一碗了,你还嫌不够?” “那么大?”草微指了指花锦手里的碗道,“巴掌大的小碗而已,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巨碗了?” “不然你以为我这腰身是如何保持得这样好的?”高梦纤故意卖弄道。 “哦,你是想保持身材啊,但我不是啊,我只是想吃饱而已。” 高梦纤立刻掩嘴笑了:“哎呀呀,果然是自小没吃饱过饭的可怜孩子呀!一出口就能听出来,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喝足是吧?呵呵呵呵……真憨得可爱呢!” “没错,没错,”草微接过花锦捧上来的饭,笑道,“我这辈子就只想吃饱喝足,养好身子,然后为我的夫君多生几个娃。女人嘛,光杨柳细腰有什么用?能生孩子吗?蛋怕都生不出来一个吧?你只管笑我去吧,等我生出孩子来,你有嫉妒我的时候!哎呀呀,今早这玫瑰腌瓜真太好吃了,我估计我还能吃下一碗!”说罢又唿啦哗啦地开吃了。 旁边那四个全都停下了筷子,像围观动物园大熊猫吃竹子似的看着草微。看了一会儿,对面那个叫高梦鸢的也开始使劲往碗里夹了。另一个叫高君叶的忙拍了她手背一下,沉着脸小声道:“你也跟她学,想吃成胖子吗?” 高梦鸢也小声道:“她说得没错呀!吃不饱,哪里来的力气生孩子?” 高君叶道:“她哄你的,你看不出来?” 高梦鸢抱怨道:“那她能生出孩子我生不出的时候,你帮我吗?” “你……” “我说你们啊,”草微停下筷子道,“别那么犹豫磨叽了,到了安武殿就放心地吃吧,没人管你们胖瘦的。” 高君叶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别把我们想成跟你一样的,我们可跟你是天差地别的!饮食这东西贵在精,而不在多,饮食过量会大脑混沌懒惰,会导致……” “会导致神思不清,且身体日渐雍胖,为人所弃是吗?”草微替她接了下半句,“我知道,这是你们高小姐那本《女德》里所写的。你们高小姐提倡素食我不反对,但是过分地强调节食以达到和神灵的沟通和对话,这就有点过了。到时候还没跟神灵唠上两句嗑,人就饿死了,找谁哭去?” “我们跟你不同,我们是跟着安姬夫人修炼过一段日子的,自带灵气,不会因为吃不饱而饿死。”高君叶神气活现道。 “呵呵,那我问问你们啊,那你们嫁这儿来干什么的?只是换个修炼场所,从营山搬到安武殿来的?” “当然不是……” “那是来干什么的?” “是……”这话居然把高君叶问住了。 “所以说,来到安武殿就尽情地吃喝,不会吃喝在这儿是混不下去的。”草微微微打了个饱嗝道。 “那么,殿下一定是一个喜欢别人东西吃得多的人了?”高梦鸢忙问道。 “反正他不喜欢瘦骨嶙峋的。” “那……那我算瘦骨嶙峋吗?” 草微正打量着细腰细胳膊的高梦鸢时,高君安身边的“七仙女”之一忆珠忽然来了。她冷眼扫了扫全场,高声道:“小姐说了,让你们统统都过去,除了她!”说着用手指了指草微。 这四个连忙放下碗筷,争先恐后地去了。忆珠也傲慢地离开了。她们走后,草微把碗再次递给了花锦:“再来一碗!” 花锦道:“您还吃啊?” 吃完早饭,草微去寻旧相识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遇见旧识 >  走到御锦司门口时,她百味杂生,心里是酸酸的。想起当初踏进这门里的那份心酸和绝望,谁都不曾想到自己还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 “草微!”高尚秋飞奔着从门里出来了。 “尚秋!”草微也奔了过去,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了。 “真的是你!”高尚秋不敢相信地看着草微,眼泪盈眶道,“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再回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和栀子了!” 草微也噙着泪水激动道:“我也是呢!” “这下好了,咱们又见面了,又在一个宫里待在了!” “是啊!我回来了,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两人一边哭一边说,一边往前前面花园走去。走到无人处,高尚秋擦了擦眼泪问道:“栀子呢?栀子还好吧?” 草微道:“反正她是不想再回来了。” “不回来好,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当时你和栀子忽然就不见了,后来还分别被剔除了匠籍,有人说你们出了宫,但也有人说你们被处死了,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了。好在现下你回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当时的情况不容许我跟你透露太多,你不会怪我吧?” 第326页 “当然不会。有机会出宫就要抓紧这个机会出去,留在这里干什么?更何况,柏陵王曾经暗示过我会帮我出去。” “对,我有跟他提过。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能把你也安排出宫。” “我就说啊,我就说你不会抛弃我的,但千绫不信,千绫说你和栀子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来找我了……为了这个,我伤心了好几晚。”高尚秋又低头擦了擦眼泪道。 “她眼下如何了?” “还在御膳司,人却是越来越孤僻了。” “唉……她真的越走越远了,和咱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了。哦,对了,你知道你妹妹来酉玉城了吗?”草微忽然想起了这事儿。 高尚秋一愣:“什么我妹妹来了酉玉城?我妹妹怎么可能来酉玉城?” “真的来了!我见过她,在酉玉城里,我俩还一块儿在桥洞子里躲过一夜呢!”草微道。 “啊?” “你妹妹是不是叫高尚绢?” 高尚秋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见过她?” “当然了,”草微使劲点点头,“我还跟她说让她去驿站给你留言,等你出宫后才好知道她来了。大概最近这段时间你没有出宫吧?” “没呢!” “那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可是……可是她来干什么啊?她一个人吗?”高尚秋不敢相信。 “是一个人。听她那意思,好像是背着你爹娘跑出来的。” “我的天!”高尚秋掩面惊愕道,“她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会出事的!” “我看倒没那么容易。你那个妹妹机灵着呢!” “她哪里是机灵,是皮,比男孩子还皮呢!难道是家里出了事儿了?” “不要胡思乱想,我看不像。要不这样,你设法去问裴掌司要一天的假,出宫看看吧。” “幸好你跟我说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她来了酉玉城!这丫头怎么还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啊!我待会儿回去就找裴掌司,无论如何请她宽我一天的假!”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像狂风一样袭来:“哎呀呀,这不是草微吗?哎呀呀,我就说我压了好注吧!快让我瞧瞧这是谁呀?这不是咱们新晋的窦夫人吗?” 草微还没回过神来,两只胖乎乎的手就开始搓她的脸了。不用说了,这么热情又疯狂的一定是殷理司了。她忙把自己的脸从殷理司手里解救了出来,后退道:“别搓!别搓!妆花了,妆花了!” 殷理司咯咯直笑道:“对不住了,窦夫人,您可千万别怪罪奴婢呀!奴婢是太开心了,忘记分寸了哟!” “我还不是什么夫人。” “早晚得啊!我就说你跟柏陵王有事儿吧?之前你还不肯承认呢,这下没什么好抵赖了吧?才短短几个月,你就嫁回安武殿了,你可真够厉害的啊!想当初你来到我们御锦司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儿呀!”殷理司滔滔不绝,话匣子像被洪水沖开了似的,回忆起了从前许多事情。 草微想起了赵理司,想起了乔英,想起了之前发生在御锦司的种种事情。如今回首起来,有感伤,也有唏嘘。但那些已经是往事了,她如今要面对的是比这个还要兇险一百倍,堵上了她和阿猎性命的事情。 到御锦司去混了半日,草微才依依不捨地回安武殿去。进了安武殿,她打算去茶室消遣一会儿,可半路上却遇上了玉素。玉素告诉了她一件事情,就在刚刚,高梦盈晕倒了在了高君安自用的香室里。罪魁祸首就是香室里那些曼妙无形的香气。 草微去了高梦盈那边。进门后,看见高梦盈软软地靠在床上,整张脸白如素纸,还不住地咳嗽。她走近道:“现下觉得如何了?” 高梦盈听见了声音,双眼无神地抬起看了看:“是你?多谢了……还亲自跑来一趟……咳咳!” “你太撑着了,若是觉得不舒服时,就该立刻出来。”草微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高梦盈深喘了一口气道,“我若不听她的,她便要为难于我父母,这样的事情她是做得出来的。她之前把我们四个叫到了她的香室里,咳咳……跟我们说,不许我们再同你说话,要我们孤立你……我本不想,她便出言威胁,实在是无奈,咳咳!” “你倒不必在意孤立不孤立我,你保重好自己便是。你咳疾沉重成这样,实在不该再用香料了。她再传你去,你就寻个藉口敷衍过去,命保不住,你父母也还是会难过的。” “我知道……” 正说着,高君叶和高梦纤一道进来了。见着草微,她俩便冷嘲热讽起了高梦盈。草微不忍高梦盈为难,立马就走了。离开后,她去了茶室。此时阿猎已经回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自有妙计 >  她跟阿猎说起了高梦盈的事情,有些忧心道:“我怕高梦盈如此下去,早晚会把命搭进去。是不是能想个法子阻止高君安滥用香料?” “你有什么法子?”阿猎问。 “我来时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由太王太后出面,号召全宫上下节俭勤省,断了高君安的香料来源。” “这办法行不通,”阿猎摇头道,“高氏是出了名的富可敌国,供应高君安在宫里这些香料花费是不成任何问题的。你只管得住其他人,管不住她的花销,她自有她娘家供给。” “那竟没法子了?”草微低头思索道。 这时,玉素进来禀报,说牟姑姑来了。 牟姑姑进来后,行过礼道:“殿下,奴婢是来传太王太后旨意的。她让您今晚务必跟安姬夫人圆了房。” 阿猎问:“何以这么着急?” 牟姑姑道:“圆房是迟早的,拖不得。给了高氏一个下马威之后,到底还是得给他们一些面子才是。” “原来太王太后只是想给高氏一个下马威?” “一个下马威足够了。今天外面传得十分厉害,说得也千奇百怪,如果圆房之事拖得太久,高氏那边必定心生不满,到时候就不好安抚了。另外,明天高氏三位女眷会进宫探望安姬夫人,所以太王太后命您今晚务必与安姬夫人圆了房。” “行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回去吧!” “奴婢还不能走。”牟姑姑立在原地没动。 “什么意思?” “太王太后吩咐了,奴婢得等到殿下与安姬夫人圆了房才能回去復命。” 阿猎眉头一拧,正要说话,草微却先答了:“莫不是要学那民间的法子,拿了那红汗巾才能回去復命?” 牟姑姑立刻抬起双眸,甩了两道冷光道:“这里有你插话的份儿吗?” “我是殿下的人,算你半个主子,如何没有我说话的份?我劝你最好把你那语气稍微改一改。你对殿下身边的人放肆,伤不是殿下身边人的面子,而是殿下的面子。别忘了,牟姑姑,殿下是太王太后一手捧起来的,两人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即便不是为了殿下,你是否也可以为了你的老主子拿出几分装模作样的恭顺来呢?这对你来说,不难吧?”草微微微含着挑衅道。 第327页 牟姑姑眼中寒光微迸:“没想到你出宫几个月把嘴巴倒是练利索了!” 草微蔑笑了笑:“不是我嘴巴利索了,是我有靠山了。殿下便是我靠山,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太王太后这么赶地让殿下与安姬夫人圆房,是怕了高氏吗?如果给了一巴掌之后这么快就再赏一个枣,高氏那边领情吗?既然要对高氏施压,那就要趁次机会一压到底,半路放手,倒不如当初不给压力。” “太王太后自有她的顾虑。殿下已经与安姬夫人成婚了,久拖着不圆房,除了你会高兴,怕没人会高兴了吧?” “那就得看是谁拖着不圆房了。若是殿下,太王太后自然理亏;若是安姬夫人呢?那太王太后说起话来不就理直气壮了吗?”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问你,明天要进宫的那三位高氏女眷此前可曾见过高君安?” “没有。” “那么这事儿就好办多了。”草微嘴角上扬,勾起一弯甜笑。 “什么叫好办多了?”牟姑姑不解地追问道。 “既然她们从来没有跟高君安相处一室过,那我们明天就让她们处一处,让她们自己体会高君安那独特的香气信仰。牟姑姑,请你回去禀报太王太后,请她明天晚一些时辰起床,先打发那三位高氏女眷去高君安那里,我和玉素自有安排。” 牟姑姑有些迟疑地看着草微,仿佛对草微的发号施令并不太领受。直到阿猎开口了,她才勉强领命去了。她走后,阿猎抬手在草微脑袋上轻拍了拍,含笑道:“有长进啊,连牟姑姑都敢顶撞了。” 草微沖他俏皮一笑:“因为我有靠山呀。” 翌日上午,草微打听到尹氏果然称病未起,将高氏那三位女眷打发到了安武殿这边来了。当她来到高君安院外时,正好看见那三位女眷进了高君安的茶室。 “你猜她们三个能在里面熬多久?”玉素也来了。 “我猜,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草微含笑道。 “我想大概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吧?” “要不然咱俩来打个赌?”草微向玉素抖了抖眉梢。 “行,赌什么?” “赌什么都行。” 两人密语着,时不时拿眼去瞟一瞟里面的动静。约莫半盏茶后,茶室那门忽地开了,一位穿淡紫色的少妇从里面沖了出来,冲到院中的石桌旁,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摁着心口,不住地咳嗽着。 玉素手一伸,嘴角含着得胜的微笑道:“拿来,二十两。” “我愿赌服输,一会儿就给你。先去看看。”草微说完抬步进了院子。 另外两名贵妇也出来了,围在那少妇身边询问情况。那少妇咳得眼泪直往两边甩道:“实在是闷死我了!我差点就闷晕过去了!咳咳!” 草微走近,含笑问道:“这位夫人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医师来瞧瞧?又或者我们这里早已备下了薄荷水,您可要用一碗爽一爽喉咙?” 那少妇忙抬头道:“好啊!好啊!” 草微回头递了个眼神,玉素便将早已备好的薄荷水送了上去。那少妇双手捧住,仰头勐灌。一碗下去,顿觉喉咙处清爽许多。草微又道:“好些了吧?回去之后,夫人可以再喝些润肺的燕菜汤润一润就不会咳嗽了。” 少妇有些纳闷,问:“你们怎么知道一早备了薄荷汤在这里?难道你们一早就料到我会咳嗽?” 草微笑得极温和:“都是经验之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安姬夫人来了我们安武殿后,时不时地会有人因为进过她的房间,香室或是茶室而觉得闷气,从而引发咳嗽。那位随安姬夫人一同从营山来的滕妾高梦盈还因此晕倒了。我想三位夫人今天来见她,大概也免不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所以就提早备下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去见国巫 >  旁侧一圆脸稳沉的贵妇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安姬夫人一向都是如此用香的?” 草微点了点头:“是啊,一向如此,不然三位可以去她的房间和香室去瞧瞧。哦,对了,还记得安姬夫人和柏陵王殿下洞房花烛夜那晚,新房内的香气更甚,殿下一走进去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难受极了。后来殿下说要撤去香炉,安姬夫人却不让,说沐浴焚香是崇敬神灵的。呵呵,都说到神灵了,殿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先行离开,让安姬夫人好好崇敬神灵了。” “说到神灵啊,我倒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玉素接过话道,“我们这位安姬夫人对神灵倒是崇敬得很。每天清晨起来要晨祭,晨祭之后才会来见殿下。结果呢,害得殿下反倒要等她用早饭。可你们都知道殿下还要赶早朝呢,难道早朝都不赶了专等安姬夫人伺候神灵?那朝中那些大事怎么办?都耽误在那里了?所以啊,我们殿下也是不容易的。” 三个女眷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诧异惊讶的表情。草微知道目的已达到,便又向玉素使了个眼神,退出了院子。但两人没走,而是绕到了这院子的后门上,悄悄熘了进去。 原来,安姬夫人那茶室背后有一间小小的隔间。从外面可以通进去,站在里面能听清楚茶间里的每一句话。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茶间,侧耳细听起了茶间内的谈话。 “君安啊,刚才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刚才那圆脸女人。 “她说得不假。”高君安声音柔冷道。 “柏陵王殿下真是因为你房里薰香过重才走了?” “他根本不尊重神灵。薰香以示祭拜,这是最简单最平常不过的礼数。他却矫揉造作,非要撤了我的香炉,我怎么可能肯?” “你煳涂啊!”圆脸女人嘆气了起来,“你怎么能由着性子来呢?你自小熏着香长大是习惯了,可柏陵王不习惯啊!结果你一来就用满屋子的香把他给熏走了,你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他既是我夫君了,就要学会习惯我的习惯,尊重我的习惯。” “这里可不是营山,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已嫁作人妇,身在安武殿了,不能再像从前在营山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还有,你早起做晨祭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缓缓?你一早起来首先是要伺候夫君起床洗漱以及用早饭,这才是为人妇的道理。可你呢?居然要柏陵王等你用早饭,你这不是颠倒了纲常吗?” “姑姑这话就错了,”高君安一口否定了,“我晨祭是每天必行的,是我与神灵之间的约定,少一天都不可以。而做这件事也是为了柏陵王,为了整个大玉国好。至于如何为人妇,我心里比姑姑清楚,姑姑不用在此多言了。” “我知道你心境甚高,有你一套做事的办法。但你若再不与柏陵王圆房,挽回局面,丢的可是你的脸,以及我们高氏的脸啊!”圆脸妇人苦劝道。 “是他不懂我,我又何必如此摇尾乞怜地去求他呢?” “你……” 第328页 “罢了,咳咳,”一听咳嗽就知道是刚才沖了出去的少妇在说话,“姑姑,咱们还是走吧。咱们是凡夫俗子,怎么能懂她?懂她的只有神灵罢了!” “唉……”圆脸妇人长嘆息了起来。 之后,三位女眷便走了。只听见门开门合,不多时,门又开又合了一遍,仿佛有人又进来了。 “小姐,兰小姐她们已经走了。”进来的是启珠。 “你下去吧。”高君安语调冷冰道。 “小姐……” “你想说什么?” “小姐真打算不理柏陵王?” “我不会去求一个完全不懂我的男人。” “但小姐不理,旁人会理。”启珠的口气有些着急 “你是说高君叶她们四个吗?她们有那个胆儿吗?” “奴婢说的是窦草微。奴婢听说,窦草微原先曾是宫里御锦司的女匠,与柏陵王早已熟识了,两人之间恐怕什么事儿都有过了。” “那又如何?” “若让她得了宠,只怕小姐日后在这安武殿的日子就难过了。” “你认为我爹会让她在安武殿里活得长久吗?”高君安口气里充满了那种随意蹂躏卑微的居高感,“一个敢向高氏发起挑战的人,她有资格继续活在这世上吗?她未免太小瞧我们营山高氏了!” “如果窦草微真的能从安武殿消失,那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会消失的,很快。” 高君安这话让草微忽然想起了那个国巫。她越来越怀疑国巫就是高氏安排来对付她的。但当中有些细节她还没想明白。国巫手指尖的浅蓝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国巫所居之地叫秘宫,意为秘密之宫殿,处于王宫西南角上。宫殿前修有一片青矮松,几条小径纵横交错于其间,像迷宫一样。 草微第一次来,竟真的迷路了。 寻不着出路,她找了个地方歇脚。望着眼前这一片高矮几乎一致的矮松,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耸了耸肩道:“难道是依照八卦而栽?又或者是根据星相变化来的?看来想去秘宫找那个神秘的国巫,必须得先破了这秘林啊!破?有了!” 她起了身,找了块儿必须用双手才能举起的石头,高高举起,然后勐地朝其中一棵矮松砸去。矮松受了撞击,摇了满地松针。跟着,她又砸向了第二棵……砸到第四棵的时候,终于有人出来理她了。这阵也便破了。 秘宫内一间幽静敞亮的小厅内,草微又一次见到了那位神秘的国巫雅静。雅静盘腿端坐于锦团上,双手轻扣于小腹前,长睫毛低低垂下,仿佛正在打坐。 领草微来的婢女十分气愤地告完草微的状后,便自行退下了。沉寂片刻,雅静道:“你可知道你已犯了死罪?” 草微打量着四周,悠闲自在道:“是吗?犯了什么死罪,又是因为什么犯了死罪?”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与你联手 >  “你损坏外面青莲阵中的灵松,若本司禀报了太王太后,你必定是死罪。” “这不正好成全了你的心愿吗?”草微一道微光扫向了雅静,“用太王太后的手来了结了我的性命,还不用你再出手了,多好?” 雅静面若静湖,一点波澜都没有:“本司取你性命做什么?” 草微近前,盘腿在雅静右侧的锦团上坐下了:“我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国巫为何不能坦诚点?我把我的性命交给你,你把真相交给我,如何?” “本司觉得你是太闲了。如果你闲的话,秘宫不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你还走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秘宫好着呢!”草微笑道,“这里有宫里难得的安静,就像闹市里藏匿起来的仙境似的,一到这里就有种想修仙的感觉了。我想我以后会经常来,不时来。” 雅静眉心拧起:“你究竟想干什么?” “真相。”草微笑道。 “什么真相?” “大婚那天在宫门口,你与我对视那瞬间的真相。”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只知道国巫你不想我活得长久,但我仍然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譬如,究竟是国巫不想我活得长久还是别人?又或者,那天国巫手指尖上的东西是毒还是非毒?这些恐怕只能由国巫您来替我解答了。” 雅静那收拢的眉心再次拧了拧,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沉默片刻,她道:“是柏陵王让你来问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问的。”草微摇头道。 “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刨根问底?一般人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那以国巫的眼光来看,我是一般人吗?” 草微将脸向雅静凑了凑,雅静凝视几秒后,快速地扯走了目光。她那双长而黑的眼睫毛立刻又习惯性地缓缓垂下。酝酿片刻,她道:“既然你如此好奇,我告诉你也无妨。想要你死的人,是高淳。” “高君安的父亲?” “对。” “果然是他。”草微嘴角勾起了一抹蔑笑。 “你当然可以猜得到,因为你自己得罪过谁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他是为了他的女儿,也是为了他高氏的颜面。” “损人颜面,等同在人的脸上划刀,会令人终身抱羞。” “所以,他想让你毁了我的颜面?” “那药不会令你当场毙命,但会渗入你的肌肤,在你的肌肤下种下一棵毒芽。最开始你会觉得面颊瘙痒,像是花粉扑在脸上的轻微刺痛感。跟着,当你再次接触到那样的毒物时,你的面部就会泛红,溃烂。” “仅仅只是想让我毁容吗?” “当然不是。当你去医正局寻求解药时,有人会在你的解药里掺杂其他东西,一种慢性毒药。当这种慢性毒药在你身体里蔓延开来时,神灵都没法救你了。” “连环套?”草微轻耸了耸右眉梢。 “可以这么说吧。总之,高淳要的是你的脸和你的命,两样缺一不可。” “你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我,一定不是忌讳我是柏陵王的女人,也一定不是出于过分的自傲,对吗?” “你分析事情倒很精准。”雅静眼中透出了一丝淡淡地赞许。 “你和高淳也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可以这样认为吗?”草微沖她笑了笑。 “对。” “雅氏和高氏似乎并无深交,你会帮他,是受了胁迫还是另有原因?” “算是还人情吧。我的姑母是高君安的灵师,这一点你应该不知道吧?在我们雅氏族人中,与高氏颇有深交的就只有我的姑母了。我之所以会帮高淳,是因为要还我姑母一个人情。” 草微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懂了。” 第329页 “真相已求得了,你可以走了。” “那就多谢国巫了!” 草微双手合十,向雅静行了个礼,然后起身走了。走出没几步,雅静忽然在她背后说了一句:“有兴趣一起对付高氏吗?” 草微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后转身道:“你也想对付高氏?” 雅静缓缓从锦团上起了身,走近草微道:“你刚才说得对,我和高淳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可能更适合与你同在一条船上。” 草微好奇道:“你为什么要对付高氏?” “我有我的理由,不方便告诉你。但我的理由绝对不是跟你和柏陵王有关的。我要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妨碍到你的柏陵王。” “你的邀请很诱人,”草微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如果能有你这个国巫相助,我相信以后在宫里行事会更方便。但你的话我一时还不能完全相信,你可以理解吧?” 雅静也点了点头:“明白。我忽然抛出这样的邀请,你会有顾虑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打算表示一点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 “在医正局有高淳的人。这个人早年受恩于高淳,再由高淳安排入宫做了医官。高淳人虽然在营山,却能时时了解宫中情形,就是因为这个人。” “这人是谁?” “他叫张和。” “张和?我记得他是一品医官。” “对。这些年在高淳的帮助下,他从一个小医侍做到了一品医官,可谓平步青云。他外表看上去忠厚老实,但事实上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之前柏陵王利用美玉盛典钓出来了那么多细作,却没把他钓出来,可见他藏得有多深。” “你的这份诚意我收下了,我还会再来。” “随时。” 草微揣着雅静的这份“诚意”离开了秘宫。回到安武殿时,她竟与那位叫张和的医官遇上了。她看见张和是从高君安院子那边走过来的,猜到应该是去看过高君安。可这两天她没有听说高君安生病,张和忽然到来难道是别有原因? 她再次去了高君安茶室后的密室。她去得很是时候,正好听见高君安在说话:“去把那四个都叫来。” 启珠的声音传来:“盈梦小姐大概来不了。今晚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起不来身。” “那就抬来。”高君安冷冷道。 “是。” 第四百九十五章 滋补汤药 >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开门声,嘈杂了片刻后,只听见高君叶的声音传来了:“安姬夫人,听说您传了医官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没事儿吧?” 高君安道:“我没事儿。忆珠,把东西端上来。” “是。”忆珠应声道。 又安静了一小会儿后,高君叶的声音再次传来:“安姬夫人,这碗汤是什么?” 答话的是忆珠:“这是为各位小姐补身用的。请各位小姐赶紧服用下吧!” “补身?”高梦鸢问道,“我们需要补什么身啊?” 忆珠道:“小姐们来了这安武殿多少会有不适应,这是高大将军命人从营山送来的滋补汤药,服过之后能美容养颜神清气爽,不过要趁热喝。” “这……” “请各位小姐不要犹豫了,喝下吧!另外,请小姐们从明日开始,每天都到这儿来服用这种汤药,这样才能达到真正滋补的效用。”忆珠又道。 “每天都来?”高梦鸢诧异不已。 “一连七天,每天都来。” “可我怕我虚不受补啊,我还是不喝那么多好不好?”高梦鸢央求道。 “当然不行,”忆珠声音冷漠地拒绝了她,“这是高大将军赐下的补汤,您怎么能不喝?难道非得高大将军亲自跟您爹娘说过才行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高梦鸢的声音一下子就慌了。 “各位小姐,这是高大将军和小姐对你们的一片关怀,你们千万要好好珍惜才是!都喝了吧,一滴都不许剩!” 余下的事草微没再听了,悄悄撤了出来。她等候在了高梦盈回院的路上,等高梦盈出来时,沖高梦盈招了招手,然后两人一同走进了小竹林深处。 “你找我有事吗?”高梦盈十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道。 “我知道高君安不许你跟我接触,我不会耽误你多少功夫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医正局的人是不是送了药汤过来给你们?”草微问。 高梦盈有些茫然:“原来那药汤是医正局的人送来的?难道不是高大将军从营山带来的吗?” “我看见医正局的张和刚刚才走,所以才这么问的。” “但忆珠说,那药汤是高大将军赏赐的,还要一连喝上七天呢。” “你们都喝了?” “喝了。谁敢不喝?梦鸢也就那么问了一句,结果就被忆珠威胁上了。你说谁还敢不喝呢?唉……”高梦盈连连摇头道。 “你觉得那会是什么药汤?” “不知道,喝不出来,但以我对高君安的了解,绝对不是什么补药那么简单。她从来就没好心对过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的。” “但她应该没道理会拿毒药毒你们。” “对,所以……”高梦盈犹豫了片刻后,脸色灰灰道,“我疑心那药汤很有可能是绝子汤……” 草微微微一惊:“绝子汤?” “就是喝下之后,这辈子就生养不了的那种药汤。” “你怎么会这样猜?” “想也该想得到,高君安是不会让我们四个为柏陵王生养孩子的。又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她自己都还没与柏陵王同房,岂能容忍我们四个与柏陵王有孩子?而且,我来之前就偶然间听别人议论过,说高君安的母亲跟人提过,绝对不会让我们生下一男半女。” “这么狠?” “为保地位,高君安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倒是你要小心了,她很有可能会暗地里对你下手,因为你才是最有可能会跟柏陵王生养孩子的人。”高梦盈摁住草微的手提醒道。 草微点点头:“我会的。那你明天还得继续去喝那药汤?” 高梦盈无奈道:“不去能行吗?我们四个的爹娘都在高大将军手底下做事,我们反抗高君安等于是送我们爹娘去死。即便此生不能再生养了,我们也别无选择。” “我懂。那好,你回去吧!” 高梦盈离开一会儿后,草微才从小竹林的另一头钻了出去。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拿到那药汤的材料。 第二天上午,高梦盈等四位小姐还没去之前,草微和玉素已经在院外了。草微的办法就是她去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玉素翻墙进入院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小厨房里熬汤的药材。 第330页 草微一进院子,果然成为所有的焦点,“七仙女”立刻向她围来,虎视眈眈地质问她的来意。她一面与“七仙女”周旋一面计算着时间,觉得时间合适了,便找了个藉口走人了。 在院外等候了片刻,玉素匆匆出现了。草微忙问:“得手了没有?” 玉素脸上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道:“当然得手了!你也不看我是谁!我雪玲珑可是出了名的快手!” “那东西呢?” “走,回去再看!” 两人回了阿猎的茶室,将偷来的药材一一地摊开在桌上。一共有二十多样药材,以及一颗小小的药丸子。玉素说药丸子是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来的,她亲眼看见熬药的小侍婢把那种小药丸子放进了药罐子里,所以才偷拿了一颗回来。 两人正琢磨不透时,阿猎推门进来了,道了一声:“你俩把我茶室当茶楼了?” “快来!”草微朝阿猎招手道,“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好东西?”阿猎走了过去坐下。 “都是从高君安那小厨房里偷回来的!”草微难掩兴奋道。 “去偷的?为什么要去高君安的厨房里偷东西?”阿猎不解道。 “她最近在熬制一种药汤给那四个滕妾喝。我听高梦盈说,高君安很有可能给她们喝的是绝子汤。” “所以你就让玉素去偷了?” “嗯!” “你们俩啊……”阿猎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她两人,“下回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之前先跟我说一声行吗?又擅自做主了?” “哪里危险了?只是偷个东西而已嘛!”玉素很不以为然道。 “被抓了呢?”阿猎飞了玉素一个白眼。 “我雪玲珑偷东西从来没被抓过!” “需要我数两件给你听听?”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试探张和 >  “先不要争了,行不?”草微连忙把两人的话拦下,“先看看这颗神秘丸子行不?” 阿猎拿起那颗丸子,除了能看出外观棕红色,有一股兰花香气之外,别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了。他问:“丸子也是从高君安院子里的小厨房拿来的?” 玉素点点头:“对!它被放进了给那四个滕妾熬的汤里,我想这应该是个药引子吧?” 阿猎又看向了草微:“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昨天张和去找过高君安是不是?”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草微道。 “那这丸子会不会是张和制好了给高君安的?”阿猎疑心道。 “也有这可能啊!”草微和玉素齐齐点头道。 “那么,就从张和那里入手比较好。” “你要直接去问张和吗?他大概不会承认吧。雅静说过他是高淳的人。”草微道。 阿猎轻抛了一抛那颗丸子,神情笃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傍晚,草微依阿猎的话又来到了茶室。此时,张和已经跪在阿猎身边,替阿猎诊脉了。她走了进去,在侧旁跪坐下问道:“殿下如何了?” 张和收手揽袖道:“殿下身体没有大碍,开一两剂药补补便可。” “那么请张医官瞧瞧,殿下能不能服用这样的药丸?”草微说着将袖中的盒子掏出。揭开盒盖,雪白的缎布上捧着一刻小小的棕红色丸子。她将盒子递给了张和,张和便埋头看了起来。 看了一小会儿,张和道:“不知道这丸子是什么来歷?” 草微道:“是昨天安姬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她说是她父亲特意从营山那边带来的好药丸,吃了能强身健体补中益气。” 张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您是说这药丸是安姬夫人送过来的?” “对啊!怎么了,张医官?莫非这药丸有什么不妥?”草微故意问道。 “哦,没有,没有,”张和忙垂下双目,放缓了语气和脸色,“下官只是担心胡乱给殿下吃这种不明来歷的药丸会令殿下玉体受损。殿下还是服用医正局开出的药方为好。” “可安姬夫人说这药丸是她父亲高大将军亲自派人送来的,不算来歷不明吧?她还说了要一连吃七天才管用呢!” “那个……不如让下官把这药丸带回去仔细琢磨一下,如果真是好药,那便可以给殿下服用;不是的话,最好还是别用了。” “好啊,你带走便是。” 随后,张和起身告退了。他走后,玉晋紧跟着去了。不多时,玉晋回来道:“张和急急忙忙回了医正局,简单收拾了东西后便出宫去了。我问过了,今夜不该他值守。” 阿猎点头道:“那就跟到宫外去,看他到底跟谁碰了面。” 玉晋道:“是,属下这就去!” 天明后,玉晋才返回宫里。草微去到茶室时,他正在向阿猎禀报昨晚所见。 昨晚,玉晋出宫后去了张和府上。没过一会儿,看见张和匆匆出了家门。而后,他跟着张和到了鱼鳞馆副馆高佩家。在高佩家的书房内,玉晋听见张和对高佩说道:“这药丸是我亲手交给安姬夫人的,并叮嘱了她用法。谁知道她竟拿去给了柏陵王。她这样做是要出大乱子的啊!此药又名无儿无女,是一种寒性极强的药。女子服用过量不能生育,男子服用过量也是一样的,她这么做岂不是在断柏陵王的后?这安姬夫人是不是太乱来了?” 那高佩道:“前几天我派了我夫人,我侄女儿她们一道去看君安。回来之后,我夫人说君安有些魔障,为了信奉神灵竟不把柏陵王放在眼里,用满屋子闷人的香气生生把柏陵王给逼出了洞房。还要弄什么晨祭,叫柏陵王不上早朝地等她,简直是太荒谬了!如今,她又拿这断子绝孙的药去毒害柏陵王,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些什么了!我问你,柏陵王前你是如何回復的?” 张和道:“我谎称要细细琢磨这药,从殿下那里骗来了。回头他要再问,我就说那药不可用,如此敷衍过去便了事。只是安姬夫人那边该如何处置才好?下官听您刚才那话,似乎这位小姐已不受人控制了似的。万一她再做出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来,那该如何是好?” 高佩道:“我这侄女自生下来便被奉为圣女,心境不是一般地高。可是我实在没想到她的心境能高到这种地步!为今之计,只能由我进宫去见一见她,当面劝一劝,让她不要再与柏陵王为难了。” “这样最好,”张和连连点头道,“这样也不至于让下官处事为难。下官倒是不怕暴露,只是怕会坏了高大将军这么些年的苦心栽培!” “你放心,我明天就进宫去!” 随后,张和又匆匆离开高府回家了,没再出门。 玉晋向阿猎禀报完后,问道:“今天高佩要来,他一来必定会戳穿昨天我们对张和撒的那个谎,该如何应对才好?” 阿猎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他是鱼鳞副馆,不是说能求见高君安就能的。我拿事去拖住他,让他今天不能来见高君安。” 第331页 “但拖得了一天,拖不了第二天啊!” “所以这件事必须在今天有个分晓。草微玉素,”阿猎吩咐道,“一会儿你们就依照我的话去做,咱们分头行事。” 草微和玉素齐点点头:“明白!” 商议定后,草微先去找高梦盈了。她把张和的话告诉了高梦盈,高梦盈听后,神情忧伤道:“我早料到是如此了……” “你还打算忍?”草微问。 “不忍又能如何?我去揭穿她?我揭穿她会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只会连累到我爹娘。” “可是一连服用七天,你果真是生不了孩子的。” “生不了就生不了吧,反正我也不想生……” “高梦盈!”高梦鸢忽然推门而入,怒气沖沖地进来了。 高梦盈一愣:“梦鸢你怎么……” “你好狠啊,高梦盈!你明知道高君安给咱们喝的绝子汤,你居然瞒着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高梦鸢气红了两颊。 第四百九十七章 几条狗命 >  “我不知道!我不过也是猜的呀!”高梦盈叫屈道。 “就算你不确定,你也该说出来跟大家商量商量,你竟瞒着?你是不打算生孩子,我还想呢!” “难道你敢反抗高君安?你不怕你爹娘遭了毒手吗?君林姑姑的下场你是看到的。只因为说了高君安几句不是的话,就活活被毒死了,连她爹娘都没逃过一劫,你想你爹娘也成这样吗?” “可我们以后就不能生孩子了,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有什么用?”高梦鸢激动道。 “比起不能生孩子,爹娘的死活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可我不想生不了孩子!” “要想保留生孩子的权利,也不是没办法的。”草微忽然在旁插嘴道。 高梦鸢转过头来,看着草微问道:“你有办法?” 草微点点头:“那得你们四人齐心才行。你们四人若不齐心,这件事它就只能如此发展下去,到最后你们个个都生不出孩子来。” “你会好心地来帮我们?你不是该跟高君安一样恨不得我们都生不出孩子来吗?” “这件事已经被柏陵王知晓,你以为只是你们四个人要不要生孩子的事儿?” “当真?呵呵!好哇!真是太好了!高君安的无耻行为总算是被殿下知道了!她想断了殿下的后,殿下岂能饶过了她,哼哼,我这就去找君叶姑姑和梦纤姐!”说罢高梦鸢急匆匆地走了。 高梦鸢有些担心:“能成吗?万一不能成的话,我担心我们四个的爹娘都会受到连累。” 草微安慰她道:“你放心,殿下已经有了安排,你就相信殿下吧!” 高梦鸢眼含犹豫地望了草微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安抚好这边,草微飞快地去了那间小密室。在玉素的安排下,牟姑姑已经在那儿了。牟姑姑用质疑的眼神看了她俩一眼,口气冷肃道:“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你们若是敢煳弄太王太后,你们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草微道:“您老也不必吓唬我们。这回这件事挡头的是殿下,不是我们。就算太王太后要怪罪下来,第一个也该是殿下。” “太王太后至少也要治你们一个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嘘!”草微忽然竖起食指道,“那边有声儿了!” 一墙之隔的那边,传来了高梦盈等四人向高君安问安的声音。问安后,忆珠照旧让人端上了药汤,要她们四个喝下。这时,高梦鸢那急不可耐的声音爆了出来:“这汤我们不能喝了!这汤根本就是要我们断子绝孙!” 想是这句话震住了高君安和她的忆珠,那边居然是一片可怕的安静。片刻后,忆珠道:“梦鸢小姐,您昨晚没睡醒吗?谁告诉你这是断子绝孙用的?” 高梦纤道:“我们都知道了,别瞒着谁了!君安姑姑,我们当您是姑姑,也尊您为大室,您怎么能这么狠要我们不能生?” 高君叶也气愤道:“我们自认为对您已经算是言听计从了,您怎么可以再加逼迫?您到底也要让我们能有口气儿活下去不是?” “你们是要反了吗?”忆珠大喝了起来,“在小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样说话了?” “我们只想生孩子,我们不想做下不了蛋的鸡!”高梦鸢狠狠道。 “是谁来挑拨你们的?是那个窦草微吗?不想做下不来蛋的鸡,这么粗俗的话应该就是她教你们的吧?你们知道她想干什么吗?她想利用你们来对付小姐!”忆珠高喝道。 “好,那我们就相信窦草微是来挑拨的,那这汤我们能不喝了吗?”高君叶问道。 “当然不能!”忆珠一口否定了。 “哼,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挑拨离间,分明就是安姬夫人不想让我们生孩子而已!”高君叶气愤道。 “你们这样放肆,难道不怕高大将军知道吗?你们别忘了,只要高大将军一句话,你们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启珠的声音忽然响起,那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喝吧!”忆珠跟着说到哦,“再啰嗦也还是要喝的!谁先喝完,小姐就会原谅谁,赶紧!” 又一阵沉默后,启珠那暴躁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们当真是反了吗?还不喝?真打算让人灌吗?你们不想想你们的家人,违背小姐,违背高大将军会有什么好下场?想想高君林吧,她死得有多么悽惨!你们也想跟她一样吗?” “如果生不了孩子,那跟死有什么分别?”高梦鸢激动道。 “梦鸢小姐,您还真是冥顽不灵呢……” “启珠,”高君安终于开口了,“你退下。” “是,小姐。”启珠道。 “你们四个让我看着真像四出笑话,”高君安狠狠地“践踏”她们道,“你们也想跟柏陵王生孩子?你们生出来的算什么?像你们一样拥有卑贱的出身和榆木似的脑袋?这样的孩子要来有什么用?实话告诉你们,本就没有打算让你们生过,这是一开始从营山出发我母亲便交待过的事情。你们要做的不是生孩子,而是跟在我身边,做我的陪衬。在我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你们要像我圈养的狗一样听话!” “就算没打算让我们跟柏陵王生过孩子,也不用弄得我们真的不能生吧?你不让我们伺候柏陵王不就好了吗?”高梦鸢带着哭腔地质问道。 “这事儿轮不到你们做主。是要你们去伺候柏陵王,还是要你们生不了孩子,都是由我决定的。你们,哼,”高君安轻哼了一声道,“只是我爹娘赠予我的几条狗,狗哪里有做主的份儿?启珠。” “在,小姐!”启珠应道。 “去把张和拿来的药全都拿来。” “小姐……” “她们既然不肯一天一天地服,那就一次给她们服用下,还省了许多麻烦。” 第332页 “但张医官说了那药是极寒的,若一次吃下太多,恐怕会伤了她们的性命……” “伤了几条狗的性命还害怕吗?” “是,奴婢这就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冒犯尹氏 >  听到此处,牟姑姑已明白了,向草微和玉素看了一眼道:“我即刻回去禀报太王太后,你们在这儿看着,不能让高君安乱来。”说罢她转身匆匆走了。 牟姑姑走后不久,启珠取了药回来,准备合力将药给四位滕妾灌下去。就在这时,玉素摁下了暗门的开启按钮,轰隆一声,间隔两边的那道暗门被打开了,惊了隔壁一屋子的人。草微第一次看到高君安的脸因为惊讶而变了形。 此后,“七仙女”与草微玉素争执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尹氏传令让高君安等人前往长华殿。 正殿之上,高君安如一座冰雕塑般,用很僵硬的姿势向尹氏行了个礼,那礼行得十分勉强。大概,她极少向别人行过礼。尹氏为此微微皱起了眉头。 “知道我让你来干什么吗?”尹氏问道。 “君安不知。”高君安答。 “张和你认识吗?” “君安不太认得,仿佛是之前给君安看过诊的那位医官。” “那么,他是否给过你一盒绝子丸?” “太王太后,君安不知何为绝子丸。” “就是会令男女都生不出孩子的一种药,你不知道?” “君安不知。” “你不知?那这些是什么?”尹氏往旁边瞥了一眼,玉素便将之前从启珠手中夺下的那个小盒子呈到了高君安眼前。 高君安不愿去看,撇开眼神道:“君安不知这是何物。” “你当真要跟我这个老太婆拧着?我原以为像高氏那样的世家所教养出来的女儿理应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可是,你却令我十分地失望!” “太王太后所期盼的是那种言听计从,只知奉茶递水,爬在地上对您再三磕头的人吗?很抱歉,君安不是,君安是惊雷而生,身负天命,言行举止自然跟常人不一般了。君安若也跟常人一样行事,那就会辜负神灵之意。” “那么这盒子绝子丸也是神灵吩咐你准备的?” “君安说了,君安不知何为绝子丸。” “不让你所带来的四个滕妾生子,这是你母亲的叮嘱?” “君安母亲贤良淑德,乃是营山本地大族魏氏之女,在营山本地颇有声誉,人称慈心活菩萨……” “你且够了!”尹氏忽然沉沉地喝了一声,右手重击在案桌上,震得盘碟颤抖。 这一声老音沉隆的威吓将一殿的人都震住了,包括高君安。她像是刚刚从自己那净洁无比的世间清醒过来似的,眼中充满了对这荒唐世界的愕然和厌恶。她略有些激动,所佩戴的五彩石项鍊在她的胸脯上轻轻起伏。 “姑娘,”尹氏看着高安君,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你是否还活在人间啊,姑娘?我的话传到你耳朵里去的时候是否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听不懂的话了?为何会令你如此难懂?你的神灵没有传授过你活在这人间的秘法吗?” 高君安嘴角轻颤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许侮辱神灵……” “我没有对神灵有侮辱的意思,是你在对神灵侮辱。你说神灵择选了你,却又给了你这么一个愚笨的脑子,连别人说的话都听不懂,如果神灵真的是择选了你,那他一定是在打瞌睡的时候择选的吧?” “您也让我挺失望的!”高君安双臂微微颤抖着,“像您这么有威严有身份的人居然还会出言辱骂别人,这难道就是大玉国国母的风范吗?” “放肆!”尹氏终是怒了。 质疑谁不行,偏偏去质疑尹氏,那可又是一个无上傲娇的人啊。草微斜眼瞥向高君安,心想这姑娘究竟是真傻还是狂妄自大到无以复制呢?对方可是太王太后尹氏啊! 整个殿上瞬间如死一般沉寂。但见得高君安胸口处的彩石项鍊颤抖得愈加厉害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紫,给人一种她忽然缺氧唿吸不过的感觉。启珠忆珠二婢急忙上前搀住她,却遭到了牟姑姑的呵斥:“退下!” 启珠辩解道:“小姐好像不舒服了……” “拖下去!”牟姑姑毫不留情面。 当即,牟璇上前扯开了启珠,将她搡到了一旁。尹氏扶着牟姑姑的手缓缓起身,微微扑粉的皱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透出了深深的厌恶:“你是在质疑我做国母的风范吗?那好,那我就让瞧瞧什么是我做国母的风范!阿七!” “奴婢在!”牟姑姑忙应声道。 “速择两名,不,三名教养姑姑送去安武殿。她们只用做一件事那就是将宫中规矩一一教给这位安姬夫人!” “是,太王太后!” “即日起,安姬夫人禁足于安武殿,没有本后的命令,不许踏出安武殿半步……” “太王太后!”高君安竟疾唿了起来。 “闭嘴!”尹氏一急,竟将手中日常盘来玩的翠玉手串砸了出去。那手串哗啦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飞溅四蹦开了。 这举动彻底地吓住了高君安,她身子往后一顿,软瘫了下去。启珠忆珠连忙上前,高一声低一声地唤着小姐。尹氏极其厌恶地瞪着这两名侍婢,喘息沉沉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人啊,拖出去各杖十下!” 启珠忆珠立刻不叫唤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直至有宫婢来拖她们时,她们才又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大唿大叫道:“太王太后您不能这样啊!您罚奴婢可以,但不要为难我们家小姐,她可是营山高氏的圣女啊!” “打今天起,这王宫里就没什么营山高氏的圣女了!在这儿,只允许有安姬夫人!来人,送安姬夫人回去!”尹氏说罢,气哼哼地坐下,脸扭向一旁,不再去看高君安了。 牟璇走到高君安身边,垂眸冷冷道:“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呢,安姬夫人?” 高君安仿佛还没回过神,牟璇便招唿另外两个宫婢将高君安搀扶起来。刚刚起身,高君安便推开了搀扶她的宫婢,脸色发紫地喊道:“把手拿开,你们这些满身污秽的下等人!谁许你们碰我的?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惊雷而生的高君安,营山高大将军的女儿,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我衔神谕而来,以造福百姓而生,你们冒犯我,等于是冒犯了神灵!” 第四百九十九章 御赐金印 >  “安姬夫人,给自己留点脸吧!”牟璇冷蔑道,“您此时此刻哪里像是什么圣女?您最多也就算个泼妇而已!您若再不肯离开,就别怪奴婢手辣了!” “我自己会走!”高君安因为气愤而全身不住地颤抖,包括她那嗓音,“你不要碰我,你们谁都不要碰我!神灵是不会饶恕你们的,你们终将收到惩罚!” 第333页 “好吧,那就请您的神灵赶快惩罚我吧!”牟璇依旧付之以轻蔑。 高君安用极其愤怒又惊恐的眼神瞪了瞪尹氏,然后甩过头,踉踉跄跄地往殿外走去。跨出殿门时,脚下给绊了一下下,差点又摔了出去。幸好随行的另外两个侍婢快手扶住了她。她走后,整个正殿又恢復了宁静。 尹氏招了草微近前,让草微跪坐到她面前来。她用目光打量着草微,轻嘆息道:“知道吗?你比她聪明多了。她就是个傻的,可惜了哟……” “其实,是她爹娘害了她。”草微道。 尹氏不住地点着头:“是啊,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关于她的那些传言全都是说她国色天香,聪慧过人,还说她灵力超凡,能预知过去未来,是神灵派到人间的使者。可刚刚一见,哼,全都是吹出来的啊!哪里是什么圣女?哪里有什么灵力?聪慧过人又是哪个胡编乱造出来的?她还不如你三分呢!唉……” 牟姑姑接过话道:“若非高大将军及夫人力捧,将她描绘得真跟天仙似的,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信以为真?她身在营山高府时,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她便以为到了哪里都是像在高府似的,别人都会信她捧她。” “她是忽然从她爹娘给她修建的仙境阁楼上跳入了真正的人间,不习惯了。罢了,”尹氏摆摆头,一脸失望道,“我只当替高氏养着这个傻子吧!草微,如今安武殿就只能靠你了。你可得替盛儿好好打理安武殿啊!” 草微垂头道:“是,奴婢会的。” “我一向看好你,觉得你总比别人多两份沉默,但这沉默不是怯懦也不是呆苯,是透着慎思的沉默。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琴闻把你找回来的原因。我希望你能留在盛儿身边,为他排忧解难。你做得到吧?” “奴婢会谨记太王太后的教诲。” “好吧,回去吧!看着那个傻的,不要让她闯祸就行了,去吧!”尹氏面带疲惫之色道。 “奴婢还有一事想问,安姬夫人带来的那四个滕妾该作何处置?” “都交由你看着吧!” “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草微回到安武殿不久,三位教习姑姑就来了。但高君安不让她们三位进院子,草微便安排三位姑姑先在旁边的院子住下。夜里,阿猎回来时,跟她提到了张和。张和已被秘密抓了,下了密牢,吐了不少事情出来,都是关于高氏的。 “高氏是不是要变天了?”草微有些担心地问。 “正是因为担心营山那边会乱,所以张和的事情秘而不宣。”阿猎道。 “只是秘而不宣就行了吗?” “我准备说服高淳手底下的人反高淳。” “反高淳?”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营山不乱,也能保营山还能处于大玉王宫的控制。” “那你打算策反谁?” “高淳手底下有好几名值得策反的能将,我还没想好策反谁。” “高梦盈跟我提过一个人。” “谁?” “她堂兄高显。她说高显对高淳其实早有不满,因为高淳曾经霸占过高显想娶的女人,高显一直想找机会扳倒高淳。” “高显?”阿猎皱眉思量道,“这人也正好是在我考虑的范围之中。这样,你再去跟高梦盈打听一些高氏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上午,草微请了高梦盈来聊天,其实是帮阿猎套情报。高梦盈说了很多高氏族内的事情,整个高氏内部的脉络渐渐清晰在草微的脑海里。两人正聊着时,花锦跑来了,说高君安又耍花样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三位教习姑姑在给高君安上课的时候,但三位姑姑根本进不了高君安的院子。因为高君安让她的随行婢女将一张案桌摆在了院门口,案桌上左右各放了一个香炉,中间摆了一样用织金红布盖着的东西。听一位年长的姑姑说,织金红布上有龙纹,应该是先王或者先贤圣王下赐的东西。 草微走到了案桌前,向案桌后的启珠道:“安姬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启珠冷冷道:“当然是向神灵以及先祖祷告了!” “非得这样?” “不这样还能怎样?被你们逼成这样,难道还不许我们自保?” “没人逼你们。” “没人逼我们?哼,那昨天在长华殿是怎么回事?我们家小姐居然差点被气晕了过去!小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么羞辱过!” “所以你们想靠着这东西扳回一局?” “这东西?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这可是先贤圣王赐给小姐祖父的金印!见金印者,如同见先贤圣王!”启珠高喝道。 草微眉头微微皱起,原来是先贤圣王赐的金印,怪不得当个附身符摆在这里。凝思片刻,她转身走了。 三个教习姑姑立刻跟了上来。其中一个问道:“微贤人,这事儿该当如何是好?” “回去吧,三位姑姑!”草微转身道。 “回去?那差使不做了?” “您瞧瞧还做得了吗?先贤圣王的金印啊,就算是太王太后都不敢动的,你们几位敢动?” “当然不敢了!”三人齐声道。 “那不就结了?不是你们三位不遵太王太后旨意,是有人抗旨。别人一心抗旨,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难不成你们巴巴地还望着这份差使?” “懂了,懂了。”三人立刻领悟了过来,转身就走了。 “真不管?”玉素走过来问道。 草微往高君安那院子看了一眼:“她这不是在堵别人,是在堵死她自己。由她去吧,只要她不闹出大动静。” 第五百章 风眷恋月 >  “微贤人,”一名宫婢近前来报,“刚刚秘宫有人来了,说国巫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时候?” “今晚。” “回復秘宫的人,说我会准时去的。” 宫婢走开后,玉素问草微:“要我陪你去吗?” 草微摇头道:“不用了,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个国巫到底是敌是友?” “多见她几次不就知道了吗?” 宫灯刚刚掌起时,草微便披上青金斗篷出门了。两个宫婢在前面照路,花锦提着食盒跟在了后面,于幽静夜路上慢慢走着。察觉到前面有人时,草微停下了步子,抬头一看,竟是尹朝来。 尹朝来下意识地愣了,目光直直地看向了草微。草微让花锦她们原地等候,自己走上前去,含笑行了个屈膝礼,问道:“朝来公子好久不见。” “怎么是你……” “我去秘宫,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在这里?难道又是睡不着出来闲逛?” “我也刚刚去了秘宫,找国巫问了点事情。你……”尹朝来打量着草微通身的打扮,欲言又止。 第334页 草微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晚的穿戴:“我怎么了?我哪里穿得不对劲了吗?” “你变得很之前不一样了……”尹朝来带着一种遗憾的口气说道。 “朝来公子说笑了吧?哪里不一样了?”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嫁给了柏陵王……真是抱歉了,草微,我竟没能帮上忙……” “公子不要这样说,公子也是身不由己。” “你没怪过我?” “我怪您做什么呢?” “那就好。对了,你如今嫁给了柏陵王,你男人怎么办?”尹朝来略显担忧地问道。 “哦,他啊,他很好。”草微敷衍道。 “很好?”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样呢?” “说的也是,”尹朝来带着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总不能违背太王太后的命令,然后落得两个人都不得好死的下场吧?你这么做是对的,能保住你的命,也能保住你男人的命。” “我这么做,只是想保护我心爱的人而已。”草微由衷地说了一句。 “嗯,我明白。” “朝来公子,谢谢您对我和我男人一直以来的好意,我不希望我们的事情再打扰到您。您也是时候为自己选择一个人,陪您过以后的日子了。我听说太王太后已经为您张罗了好几家的小姐,难道就没一位让您怦然心动的?” 尹朝来呵呵了两声,双手往后一背,仰头望着天空上的下弦月道:“我啊,我是风啊,谁肯来做筝呢?做筝得经得住高处的寒,四季的漂泊,以及江湖的危险,有哪位世家小姐会愿意干这样的事情呢?她们都习惯了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出入都要人服侍,一头疼就得喝人参汤,跟了我,去四海漂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浪迹江湖真的会是公子一生所愿吗?” “当然,我愿做一世的风,无影无踪,由始至终。” “嗯,大概是吧。”草微点着头这样说道。 “大概是?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公子您看,为什么我们一会儿能见到月亮一会儿又不能呢?”草微手指天空道。 “因为时而有云遮挡,时而没有,这很简单。”尹朝来耸耸肩道。 “不不不,”草微竖起食指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风。风很调皮,也很有雅趣,它喜欢逗着月亮,时而吹来一片云遮住了月亮的眼睛,时而吹开云让月亮恢復光明。风不是孤独的,它一直眷恋月亮。所以,就算是公子这样如风的人也一定能找到令你眷恋的月亮,我坚信如此。” “风……眷恋月亮?”尹朝来垂下眸光,停下了草微左肩上印着的那团浅浅月光。 “对。公子眼下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属于您的那片月光罢了。” “属于我的那片月光……”尹朝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中,久久地凝着那团月光。 “公子?公子?” “呃?”尹朝来忽然回过神来,看着草微的眼神里盪起一片蒙光,那蒙光背后有深不见底的秘密。 “我该去秘宫了,公子也回去吧!”草微道。 “好,你先走,我再转转。”尹朝来飞快地撤回了眼神,忽然显得有点尴尬了。草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纳闷,但没问,继续往前走了。 到了秘宫,见着雅静后,雅静拿出了两张地图。 “这是营山城的防御图以及详细的兵力布置图。”雅静展开了那两张地图道。 “你这里居然还有这个?”草微低头细看着上面详细的图线和文字,心里觉得十分惊讶。 “我要对付高氏,当然需要一些准备。” “看来你真的很想覆灭了高氏。”草微抬头含笑地看了雅静一眼。 “我一直都想,只是一直都少了一个人来帮我实现,直到柏陵王殿下出山了。” “你想借他的手帮你灭了高氏?” “难道他不想灭高氏吗?” “唔……就眼下来讲,他还用不着灭高氏。” 雅静微微颦眉道:“为什么?” “因为还没那个必要。” “他不想灭掉高氏,只是想控制高氏?” “对。” “哦,我明白了,”雅静点点头道,“可你们认为高淳会心甘情愿地被控制吗?” “当然不会。但如果营山的王不再是高淳呢?”草微长眸微斜,露出一丝狡黠。 “懂了,他想让营山易主?呵呵,那咱们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因为杀高淳才是我最主要的目的。那么,这两张地图就是柏陵王殿下十分需要的了。”雅静将那两张地图推到了草微面前。 草微顺势接了,含笑道:“如果你的这两张地图真的管用了,我会让殿下给你一个机会见一见高淳的。” 雅静右嘴角往上勾了勾:“你怎么知道我想见高淳?” “生死仇人嘛,你当然想在他临死之前把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对吧?” “你真是善解人意,怪不得柏陵王那么喜欢你。我相信你很快就会从贤人这个封号晋升为姬了。” “借你吉言。” 第五百零一章 真正圣女 >  回到安武殿后,那两张地图交到了阿猎手里。阿猎细看时,草微问道:“你觉得这两张地图可信吗?” “应该是可信的。”阿猎低头研究道。 “怎么看出来的?” “这上面有十分详细的数据以及说明,特别是这张兵力配制图,应该是最近两个月才有的。我此前也曾得到过一张营山的兵力配置图,但与这个相比,我那个可能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前的了。” “那你打算用吗?” 阿猎抬起身来,将地图卷了回去:“但我还是得验一验真伪。” “你如何验呢?”草微问。 “找一个熟悉它们的人来验。” “微贤人,”花锦在外喊道,“御锦司的高尚秋求见!” “尚秋?她这时辰怎么会来这儿?”草微好不诧异。 高尚秋是来求助于草微的。她妹妹高尚娟不见了。就在上次草微跟她提过高尚绢来酉玉城了之后,她立刻出宫去找到了高尚娟。但高尚娟不肯离开酉玉城,她便只好将高尚娟暂时安置在了宝华寺内。但今天她出宫去宝华寺的时候,寺里的僧人说高尚娟已经两天没回过寺里了,别人还都以为高尚娟自己走了。她这才知道出事了。 在酉玉城苦寻了一天后,高尚秋走投无路了,她只好赶回宫里来向草微求助。草微安慰住了她,并答应她第二天一早就让阿猎的人去找。 两天后,事情有了眉目。那天,草微随阿猎出宫去参加了一位玉氏长辈的寿宴。宴席结束后,阿猎带着她回了城里的私宅。没过多久,手下一名探子就来禀报了。 第335页 这名探子拿着高尚娟的画像到处询问过之后,有人说曾看见她被鱼鳞馆副馆高佩府上的人带走了。于是,他顺藤摸瓜找到了高佩府上。在高佩府里经过了一夜的查找后,发现高尚娟的确就在高佩府上。 草微很吃惊,不明白高佩抓高尚娟干什么?难道又是一起无耻恶官企图霸占良家女子的勾当?当下,阿猎吩咐人去传高佩来,打算与高佩正面交锋。高佩来后,草微隐在屏风后,听起了阿猎与高佩的对话。 高佩一开始是矢口否认的,坚持说是别人栽赃诬陷他。直到阿猎将关押高尚娟的地方说了出来,他才渐渐变了脸色。 “高副馆,你混到这个位置用了很多年吧?”阿猎开始了心理战。 “是,下官……在鱼鳞馆一待就是二十来年。”高佩目光闪避道。 “二十年,不算短了。我听说你一直很想接掌鱼鳞馆是吗?正馆大概明年就退了,你很有可能会接任他的位置,你这二十年的苦等终于是值了,不是吗?” “这……谁也不知道下一任正馆会是谁的……” “我想应该不会是别人了。鱼鳞馆里的老人大都退了,像你这样有资格又有能力的已经很少了,大多都近几年才招进馆的年轻才学,怎么能跟你比?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的话,那不是很糟糕吗?你前二十年所做的事情等于白做了。”阿猎继续步步紧逼。 高佩低下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见他以沉默抵抗,阿猎又道:“认识张和吗?” “张……”一听这话,高佩那脸色像是被人狠狠抽过似的,红中泛着紫。 “你与张和往来很密吧?张和最近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十分喜欢书画和写诗的。你这辈子就是想做上鱼鳞馆的正馆是吗?可惜了,为了你那点私心,你所有的心血都要白废了。当然,一个强占民女的罪名不足以让你怎么样,你被卸了职之后还可以会营山继续享尽荣华富贵,但至少正馆这个位置往后就轮不到你来做了。” “张和……张和他竟然跟殿下说了这些……”高佩嘴唇都抖了起来。 “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他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阿猎将这张牌直接返给了高佩看。 “什么?”高佩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想成为我的人吗?”阿猎含着欲冷未冷的笑容问道。 “下官……” “这是你向我靠拢的最后机会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高佩抬起满是惊讶的眼睛问道:“殿下是想灭了我们高氏?” 阿猎轻晃了晃脑袋:“不是。” “那您是……” “我想营山高氏易主。” 高佩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您想让我大哥死?” “只有这样,营山才能回到我大玉王室的控制之下。” “可我大哥不好对付,他在营山盘亘数年之久,手下全是勐将。如果殿下要跟他硬碰硬的话,会很吃亏的。” “我不会傻到去跟他硬碰硬。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易主而不动武。” “您想策反他手底下的人?” “如果你不打算向我靠拢,那么接下去的话你最好还是别打听了。” 高佩又垂下了双眸,如被点了穴一般静默良久。之后,他对阿猎说道:“好,我做殿下的人,只要殿下肯让我做上鱼鳞馆正馆的位置!” “那么就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抓高尚娟吧。”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我记得应该是十七年前,也就是君安出生的那一年……” 高佩娓娓地讲述起了那个很长的故事: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大嫂魏氏临产,阵痛了三天三夜都还没生下来。他大哥高淳身边的一位术士说,这是祥兆,但凡非凡之人都是艰难而生,必定会将母亲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是死。 第四天晚上,狂风大作,院中所有的树枝都在乱颤。那术士又对高淳说,天色已变,是天星降世的前兆。若此时魏氏能产下麟儿,必定是个非常之人。高淳大喜,一心期盼着魏氏能尽快产下麟儿。但魏氏怎么也生不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起了翻天覆地的大风,仿佛要将整个高府掀个底朝天儿似的。一声惊雷当空扯出一条银光,狠狠地噼开了中庭那棵百年黄果树的一条枝干。同时,高府另一名待产的孕妇产下了一名女婴。那名女婴才是真正的惊雷而生! 第五百零二章 必杀尚绢 >  当魏氏知道这一切后,恨得咬牙切齿,并在这时才勉强产下了一名女婴。但她知道惊雷而生这个说法有多么地重要,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她命人将那对家奴夫妇以及刚刚生下的孩子带到城外杀害,而其他两个知情者也被灭了口。之后,她对外宣布她的女儿是惊雷而生,乃是天赐圣女。高君安圣女的身份就是这样得来的。 听到这儿,草微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高尚绢就是当初那个惊雷而生的女婴?可女婴不是已经被杀害了吗? 只听见屏风外的高佩嘆息道:“那女婴其实没有被杀害。我大哥后来才知道,当时派去杀害那名女婴的手下因为忌讳那女婴是惊雷而生的,心里害怕,所以只是用薄土掩埋,并没有真正杀死。此后,当那手下再去看的时候,女婴已经不在那里了。” 阿猎问:“那你大哥是如何发现高尚娟就是那女婴的?” 高佩道:“因为高尚绢与当初死掉的那个家奴婢长得几乎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几天前,当我在宝华寺遇见高尚绢时,我立马想起了我大哥曾经给我的那副画像,然后我便派人将高尚绢绑了,打算送回营山交给我的大哥。” “他想杀了高尚绢?” “当然。他不能让真正的圣女活着,决不能。君安的名声已经远播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说君安根本不是圣女,是个假的,你叫高氏颜面何存?所以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暗中找人,也写信託我在酉玉城里留意。” “不过是在雷鸣之时产下的女婴,却一定要生生冠上一个圣女的名头。这分明是那个术士阿谀主人,显摆才能的拙劣手法,却不曾想竟害了女婴一家人。” “其实,也害了君安啊……”高佩嘆息道,“君安没嫁过来之前,我与她已经有十年没见了。我记得小时候的她温文尔雅懂事有礼,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如今呢?偏激又不肯听人言,真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圣女,端高自己藐视众人,哪里还有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说到底还是高淳两口子造的孽。” “是啊。殿下,我现下已经全盘托出了,以后我便是为您效忠的人了。希望您能践行您的诺言,让我坐上正馆的位置。”高佩拱手向阿猎行了个礼道。 “你放心,我言出必行。” 第336页 “多谢殿下!下官这就命人将高尚绢送过来。” 不多时,高佩府上的人就把高尚绢送了过来。已饿了两天的高尚绢一口气喝下了三碗米粥,吃了四个馒头后,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安顿好高尚绢,草微回到阿猎那边,此时高佩已经走了。她看阿猎跟前摊开放着那张兵力分布图,便问道:“你给高佩瞧了这个?你不怕他去向他大哥高淳告密吗?” 阿猎道:“他把高尚绢这个大秘密都已经告诉我了,他再去向他大哥讨好,他大哥也不会要他了。高佩这人是个实心底的文人,与高淳那种喜欢争夺权势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不是酉玉城,只是鱼鳞馆正馆一位。” “那他可对你这分布图说了些什么?” “他说应当是真的。” “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已派出人去找高显,等高显那边回了话,我再进行下一步。对了,高君安那边是你在看管了是吧?” “对。太王太后把她交给了我。” “那也不必看管得那么紧,该让她递信出去的时候就让她递出去。” “你是想让她去向高淳求救?” 阿猎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她不去向高淳救助,又怎能激起高淳的保护欲?为了护女,我想高淳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只有高淳做出事来了,咱们才好见机行事。” 草微心领神会:“懂了。” 之后,草微又去了高尚绢房里看了看。这丫头熟睡着,她便没打扰了。临近傍晚时,她和阿猎回了宫。回宫后,她立刻将高尚秋叫来了,把找着高尚绢的事情告诉了高尚秋。高尚秋欣喜感激不已,但很快又高兴不起来了。因为高尚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不是亲生的。 但回忆从前种种,妹妹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是有据可查的。因为妹妹高尚绢肤质最白,一点都不像家里其他那样偏黄白。而且妹妹个子最高,模样也不太像母亲也不太像父亲,小的时候还被高尚秋她们几姐妹嘲笑过。听了草微的话后,高尚秋心里豁然开始,惊讶不已。 “我想现如今最该做的事情就是送尚绢回家,并且让你的家人都暂时搬离原来的地方,以防不测。”草微向高尚秋说道。 高尚秋还未从余惊中缓过神来:“搬?” “你别忘了,高淳还找她。一旦被高淳找着,她必死无疑。” “对,对,是要搬,一定要搬!”高尚秋回过神来,脑袋狠狠地啄了两下。 “明天我会带你出宫,见了尚绢之后,就得安排她离开了。” “这么快?行,我知道了,是应该早点送她回去。留在这酉玉城,是夜长梦多啊!” 正说着,花锦推门进来了,浑身带着烟燻缭绕过来的气味儿。草微问:“哪里起火了吗?”花锦掩鼻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不是,是那安姬夫人又折腾了!贤人您快去瞧瞧吧,她这是打算熏死咱们安武殿的人啊!” “她不拿金印独门了,改火燎了?” “说是要做什么祭,不知道又是要祭谁呢!” “我去瞧瞧。” 花锦说得一点都不夸张。真是人还没到高君安那院子,就先被烟给围了。顺着那股烟去,只见两股浓浓的烟雾从那院里冒了出来。草微走到门边,往里一瞧,只见之前拿来堵门的金印已经被搬到了院子中间,金印四周设了无数盏灯,都点着白蜡烛。高君安就跪在金印前,双手合十地祷告着什么。“七仙女”则跪在两个火盆前焚烧东西;其他奴婢跪在外围,垂头搭脑的。 第五百零三章 又起花招 >  草微抬起手掩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启珠听见了声音,立刻起身朝草微走了几步道:“你站住,谁许你进来的?” 草微指着她们:“你们这是要火烧房子吗?” 启珠道:“真是少见多怪!我们家小姐这是要办祭,祭拜高氏的祖先和金印。你赶紧离开,别冲撞了这里!” “你们小姐当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吗?宫中有禁令,非禀不得私自焚烧。我劝你还是去劝一劝你家小姐,收拾起这些火摊子,不要等太王太后那边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 “太王太后来了又怎么样?我们家小姐手持的是先贤圣王赐下的金印!即便是太王太后,那也是动不得的!”启珠甚是倨傲道。 “反正呢,话我就劝到这儿,听不听随你们的便。你们若还认不清形势,想要继续跟太王太后作对,那么到最后遭殃的只会是你们自己。” “快走听见没?”启珠叉腰喝道。 草微淡淡地扫了这姑娘一眼,转身走开了。走出没几步,牟姑姑便怒气沖沖地来了。草微拦下了她,说道:“我劝姑姑不要太激动了,她手里持着金印,万一一颗金印给你砸下来,你还真担不起。” “宫中禁止焚烧她不知道?”牟姑姑气愤道。 “除了她自己的规矩,她还知道谁家的规矩?” “倒也是,哼!” “姑姑还别恼了,让她烧吧。” “让她烧?这是什么话?宫规就是宫规,谁也不许违抗!” “可您去了也无用。她拿金印出来,您也只能干瞪眼睛的。这会儿她拿金印为难的只是您一个,可若继续这么烧下去的话,她就不是与您一个为难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牟姑姑立刻明白了过来,点头道:“这么也有道理,好,让她烧,看她能烧得几时去!” 当晚,烧到了半夜。歇了一口气后,又继续。如此焚烧,烟气自然散得快。到第二天早上,各个宫殿都成了“重灾区”了。快到晌午时,后宫众姬纷纷到长华殿去诉苦,连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赫连衣都去了。众人在太王太后面前抱怨个不停,草微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 “太王太后啊,这么烧下去,她是不是要烧掉整个王宫啊!” “太王太后,妾还怀着身子呢,熏着妾可怎么办呀?” “太王太后,您就索性下一道令关了她得了,闹得也太不像话了吧?” 众姬七嘴八舌地投诉着高君安,牟姑姑在旁答道:“她说她是圣女,要祈雨,那就让她祈好了。看她到底能从天上祈个什么东西下来。” “就是!看她能不能把雨给祈下来,还真以为自己是圣女是神了!” “我看雨是不能祈下来的,能把咱们一宫的人熏死到底真的!” “哎呀,牛吹大了,收不回去了,她还不装模作样地来点手段,对得起她那圣女的名声吗?” 众姬又议论纷纷开来。正说着,一名宫婢飞一般地跑了进来,形色慌张道:“太……太王太后,外面……外面真的下起雨来了!” “什么?”整个殿的人都惊了。 牟姑姑急忙走到了窗边,果然,雨点噗噗索索地往下砸来,瞬间一片雨打芭蕉的声响。殿内众人脸色都在变化,从刚才的调笑讥讽变成了惶惶惊恐。谁也没想到高君安真的把雨给祈下来了! 第337页 草微走到窗边,凝视着这淅淅沥沥的雨思考了起来。这是巧合吗?还是高君安有一套能观察天气的本事呢?她说有雨便来雨了,当真是神灵配合?不,不太可能,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想着想着,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她开始有点明白这场雨是怎么来的了。 就在这档口上,另一名宫婢也步伐匆忙地进来了:“太王太后,安姬……安姬夫人来了!” 众人一愣,全都纷纷站了起来。片刻后,高君安气势汹汹地杀了进来。 此时的高君安很像一个被战争和仇恨弄得满眼通红,精神亢奋的女人。她昂首挺胸,大步地迈进了殿来,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走到了尹氏跟前。在她身后,一边是为她执伞的启珠,一边是捧着金印的忆珠。她犹如带着尚方宝剑一般气势高昂,咄咄逼人,出口便震慑了全场—— “太王太后尹氏,听旨!”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尹氏那张橘皮干似的老脸也霎时换了颜色,霍地一下起身来喝道:“高君安,你是想反了吗?” 高君安用目空一切的眼神扫着尹氏道:“太王太后尹氏,不事神灵,不敬祖先,亏对本王昔日对你的期望和託付!今,特降雨以示惩戒警告!现命尹氏遵从圣女之命,循规蹈矩,以敬事神灵和祖先为己任,不得有误!” “你……”尹氏顿时气了个老脸发白! 而旁观的众人也都已吓得变了脸色,看着高君安的眼神里多了不少惶恐。高君安仿佛是被先贤圣王附身了似的,居然冲着尹氏下了起了旨意,这能不吓人吗?跟着,捧着金印的忆珠忽然高喝了一声:“见了先贤圣王,还不下跪!”众人心头一颤,居然真的有人开始跪了下去。 一个跪了,另一个也会跪,陆陆续续跪了一大半。谁也不敢轻易地开罪一个死去多年的王,不管真假,这些姬妾觉得跪一跪比较保险。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琴闻公主向那些下跪的喊道。 “玉琴闻,”高君安的目光又冷冰冰地扫向了琴闻公主,“见了为父,你还不下跪?” “你……”琴闻公主气耸了双肩道,“高君安,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你跟你母亲一样,不事神灵不敬祖先,还有什么脸回到王宫里来住?听着,从今天起,你滚出王宫去,没有圣女的允许,不准你踏入王宫半步!” “这简直……简直莫名其妙!”琴闻公主有些失控地喊道。 但谁也没有出来阻止,包括尹氏。从所有人的表情上,草微可以看出她们是惧怕的。即便强悍如尹氏这样的女人,在遇到祈雨成功这种事情时也会犹豫,也会担心,也会害怕真的是神灵或者先夫显灵了。毕竟,这场雨来得实在太奇怪了些。 第五百零四章 揭露真相 >  尹氏犹豫时,高君安忽然瞪直了双目,双肩触电般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向前栽去。启珠忙扔掉了雨伞将她搀扶住了。她站稳后,缓缓抬起上身,微微喘息。草微看着她,心想这演技还算不错,不知道从前是玩过多少回这样的把戏才能达到如此的演技呢?看来装神灵上身,她不是第一次了。 “知道厉害了吧?你们这些人不相信我家小姐是圣女,现下该知道厉害了吧?”启珠扶着高君安趾高气扬地沖殿内人喝着,好不得意的样子。 没人顶嘴,整个殿内只剩下了高氏一派的嚣张气愤。 高君安抽回了手,又恢復了她平日里的倨傲:“太王太后,刚才没吓着您吧?我刚才似乎看见了先贤圣王,还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您想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尹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你说来听听?” “他说他对您很失望。他说这国家既然稳定了,那该恢復的章法和礼仪就该恢復,但您却坐着享乐而什么都不做,弄得这王宫上上下下都不成体统,完全辜负了他当日所託。他本想狠狠惩罚您的,但念在你们毕竟是结髮夫妻,所以才让我来提点感化您。” “是吗?看来你还是真是圣女啊?” “太王太后若要质疑,那等于是在质疑先王和神灵。他们所择选的人是绝对错不了的,是你肉眼凡胎看不清罢了。本圣女可以原谅,但没有下次!”带着那份盛气凌人的倨傲,高君安扶着启珠的手转身离开了。 但就算她离开了,整个殿内的氛围还是那么地压抑。所有人都在小声猜测着,尹氏缓缓坐下后,脸上仍带着无法抹去的凝重。很快,所有人都被请出了长华殿。 回到安武殿,高君安居然在等着草微。 “还不快滚过来跪下!”那间高君安的茶室内,启珠沖草微大声喝道。 草微看出来了,高君安是要找她算一算总帐了。她走了过去,但没跪。启珠又喝道:“你这是想做什么?想开罪神灵吗?” “我为什么要跪?”草微问。 “我家小姐是神灵的使者,你必须跪!” “神灵的使者?呵呵,”草微蔑笑了笑,“就因为这场雨?” “刚才那场雨是神灵给予你们这些人的警告,你若再冥顽不灵,神灵就会给你更重的惩罚!” “越说越玄了,就像这天地都供你家小姐支配似的。” “当然!我家小姐是神灵择选的,是神灵的使者!只要她向神灵祈求,神灵就会满足她的任何愿望!” “我看你们的戏演到这儿就该打住了。” “你在胡说什么?谁演戏了……” “启珠,”坐在主位上的高君安打断了启珠的话,“你还不长教训吗?忘记了这个人如何地能说会道的吗?你跟她争,等于是自取其辱。” “那小姐觉得该如何惩治这个恶妇?”启珠转身恭敬道。 高君安向草微投来了一瞥冷光:“她不止一次亵渎神灵,也不止一次亵渎身为神灵使者的我,她罪孽太重,若不连根拔除,往后她会祸害更多人的。她就是神灵的死敌黑暗灵王的手下。” 草微轻笑了笑:“高小姐,你是在编神话大剧吗?” “看看,她又在嘲笑我,又在讥讽神灵了。我的眼睛能看见黑色的烟雾笼罩在她的身上,一圈又一圈,她是个恶魔。人间是不需要恶魔的,恶魔必须被除掉!启珠,忆珠,你们立刻摆祭案,我要替神灵除去这个恶魔!” “你入戏太深了,高小姐,”草微向高君安走近道,“但这不怪你,因为从你一出生起,你就开始在角色扮演了。你扮演了十七年之久,你早已经将那个角色融入了你的血液里去了,你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圣女。” 高君安眼泛冷光道:“我本来就是真正的圣女!” “不,你不是。”草微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又想诋毁我?难道你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吗?” “我不是在诋毁你,我是在说一件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你想听吗?这是关于你,你母亲魏氏以及一个惊雷而生的女婴的故事。” 第338页 “你又想诋毁我娘了?” “都说了这不是诋毁,是一件真事。十七年前,一个雷声轰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你出生了。” “当然,”说到这个,高君安有种难以抑制的骄傲感,“谁都知道我便是十七年前那个夜晚惊雷而生的女婴!” “不,不,不,你不是,你是在雷雨之后才被生下来的。” “你胡说什么?” “十七年前,那个惊雷而生的女婴其实另有其人。但为了夺得这份荣耀,你的母亲魏氏将屠刀举向了那名女婴和女婴的爹娘,用三条人命给你换来了今天的一切!” 高君安腾地愣住了,眼眸中寒光消散,蒙蒙的,扑上一层惊愕与惶恐。草微暗想,难道这位小姐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看这反应,仿佛自己刚才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她深埋的心事似的。莫非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圣女了? 忽然,高君安回过神来,抓起手边的一只茶壶就朝草微砸去。草微闪得很快,茶壶擦她身而过了。 “你……”高君安满面通红,双眼也是血红的,手指着草微激动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高君林对不对?高君林,你根本没有死,你附着在了这个女人身上来报復我了对不对?” “高君林?”草微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说过。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何还要纠缠着我不放?你以为你扮做这个女人来对付我就能成功吗?我告诉你,成不了,因为我是神灵的使者,我有神灵庇护,你算个什么!我能让你死第一次,就能让你再死第二次!”高君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像只失了控的小暴君。 不过,高君安这么已提醒,草微倒是想起谁是高君林了。高君林是高君安的同族同辈,算是高君安的堂姐了。但因为对高君安圣女身份的质疑,而遭到了高淳的毒手。高梦盈和花锦都提到过这位小姐。 第五百零五章 树倒人散 >  草微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小姐居然能对高君安造成这么大刺激。高君安一直都很稳得住,就算阿猎洞房之夜甩袖而出,她也沉得住气。但提到高君林,她失控了,像心底某根引线被拉了,火花四溅,一发不可收拾地预备爆炸了。 “启珠!”高君安又喊道。 “小姐,您先别激动……”连启珠都惶恐了起来。 “去,把我娘给我的边蝎毒拿来,我要这个女人死!”高君安满眼恶毒地指着草微说道。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什么边蝎毒啊?忆珠,快点,快点把窦草微带出去!快点啊!” “你给我滚开!”高君安大袖一甩,将启珠衣袖子扫到了旁边,“把她带走了,我怎么办?她要来害我,我怎么办?没听见我的话吗?去拿边蝎毒来!” “小姐,咱们没有边蝎毒啊!小姐,您快醒醒吧,她不是高君林啊!”忆珠也忙上去劝道。 结果,高君安抬脚一脚就踹开了忆珠。屋内顿时乱了,“七仙女”一起上前帮忙,安抚的安抚,劝解的劝解,但高君安太暴躁了,根本控制不下来。她一直叫嚷着要拿边蝎毒来毒死草微,还说草微就是高君林,就是。 这场闹剧在阿猎来到之后总算收场了。看见阿猎时,高君安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一点。阿猎一面下令将高君安暂时关在茶室一面派人去请了医官过来为她看诊。另外,阿猎让玉晋去高君安房内搜查,竟当真搜出了一盒子“王宫禁物”! 这盒子里首当其冲的“禁物”就是边蝎毒。边蝎毒是堪比鹤顶红的东西,而毒物是绝对不许带入宫的。若携带毒物进宫,会被视为对君王有企图,是死罪。 刚才,若不是情绪失控了,草微想高君安应该是不会自爆死穴的。如今,死穴被查了出来,少不得要呈到尹氏那边去。 阿猎吩咐草微将那一盒子“禁物”送到了尹氏那边。刚刚平息了心绪的尹氏见了这些,一股恶气又蹿升了起来,忍不住怒骂道:“这帮该死的高氏,他们想做什么?” “殿下说,这事儿发生在后宫,还得太王太后您来做主。”草微道。 “当然应该由我来做主,盛儿做得很好!这些高氏,这些高氏眼里简直已经没有我们玉氏王族了,他们是不是打算用这边蝎毒来毒死我们,这样他们就可以联手司徒氏来攻占王宫了?好,实在是很好,我就要让高氏和司徒氏都来看看,看看他们的伎俩是如何大白于天下的!阿七,即刻派人出宫去传佑宁王和高佩!” 余下的事便没草微什么事儿了,少不得尹氏会向佑宁王和高佩这两个当初力荐高君安的人讨说法。回到安武殿后,她又去了高君安院子。此时,白日里的烟气已被一场雨清刷得干干净净了,高君安也不再沸腾了,这里是异常地安静。 迴廊转角处,忽然传来几声低语。转过去,竟看见忆珠和“七仙女”三号五号。三号五号见了草微,急忙转头就走了,忆珠却没走。忆珠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草微行了个屈膝礼,这倒是第一回。 “你家小姐如何了?”草微问道。 “小姐不说话了。不管奴婢们怎么跟她说,她都不回话了。”忆珠道。 “吓着了?” “奴婢以为……应该是吧。微贤人,奴婢听说在王宫里私藏禁药是死罪,是吗?” “是。” “那太王太后会处死小姐吗?” “我不清楚。” “万一……太王太后要处死小姐,那会不会连带我们这些奴婢也一块儿给处死?” “你在担心这个?” 忆珠面泛忧伤地点点头:“奴婢们很为这事儿担心。说到底,小姐是主,奴婢们只是仆,小姐让做什么奴婢们就只能做什么。小姐的禁药是大夫人给的,也是大夫人让带来以防万一的。” “以防什么万一?”草微轻笑了笑,“我看不是以防万一,是万一有诸如我这样的人惹怒了她,她便一滴给我灌下,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是吗?那位高氏的大夫人向来都是这样处事的,不是吗?” “但这并非奴婢的意思,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忆珠急切道,“奴婢从前那样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不必跟我报忠心,我管不到你家小姐这里来,更管不到你这里来。我来是看看你家小姐怎么样了,需要不需要医官。你若真想讨好谁,去讨好太王太后或者琴闻公主比较好。”草微说罢便离开了。 晚些时候,阿猎从外面回来了。他说太王太后已经对高君安有了决断。鑑于高氏对玉王室也有几十年的功劳,免了高君安的死罪,但私藏禁药不可不罚。一则收回先贤圣王赐下的金印;二则,送高君安去秘宫静修,由国巫看管;三则,废高君安正姬之位,贬为妾室。 草微听罢,嘆息了一口气道:“以高君安那性子,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第339页 阿猎道:“这已经是太王太后对她最轻的惩罚了。若无高氏在她后面,她必定活不过今天。眼下被遣去秘宫,已是最好的安排了。对了,待会儿太王太后的人就来接她了,你得过去看着一点。” “好。” 一盏茶的功夫后,花锦来报说牟姑姑到高君安那里去了,让高君安腾屋子出来,高君安不肯,正僵持在那里。草微喝完了手边的汤,抹了抹嘴起身去了。 到了那院子,牟姑姑就站在院里,沉着一张脸,很是不痛快。草微跟她打了个招唿后,抬脚进了茶室。茶室内,启珠忆珠等侍婢正在劝高君安。但高君安背朝着众人,只是一言不发。 “都别劝了,”草微道,“你们都下去吧。” 启珠转头看了草微一眼,起身道:“你想对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草微道:“我又没有边蝎毒,你怕什么?” “谁知道你还会耍什么花招?若不是你,我家小姐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启珠很气愤。 第五百零六章 喜从天降 >  “这你就怪错人了。你要怪应该怪你们家那位大夫人。若不是她,你家小姐其实不必承受这么多的。” “你赶紧出去!我家小姐不想见到你!” “那也不必跟她多说了,我立马让人进来,不管是搬也好抬也好,拖也好,今晚非要把她弄出去不可!”随即,牟姑姑在外面高喝了一声。 草微朝启珠摊开了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这时,忆珠来拉启珠,推着启珠往外走。就这么好说歹说,启珠才跟着忆珠那几个出去了。 侍婢都出去后,草微走到了高君安身后:“牟姑姑脾气不太好,她能忍你忍到现下,已是对你最大的礼数了。你也别太与她为难,省得她连你颜面都不顾及了。到了那时,你便难堪了。” 高君安没动,只是说了一句:“高君林……你在可怜谁呢?” “高君林?你还对那位已死的高君林小姐念念不忘吗?对她的死,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有愧?” “她本该死,我何来的愧疚?” “她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提到过你并非真正圣女的事情?” 高君安忽然站了起来,转身,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草微:“你就是高君林,你别想骗我,你就是高君林!因为只要高君林才知道这件事情,才会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承认吧,你就是高君林!” “可惜我真的不是,”草微耸耸肩道,“我只是无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而已。” “不可能!” “其实这件事只是一个小范围内的秘密罢了,知道的人不止高君林一个。” “不可能!”高君安再次用浑身力气朝草微喊道。 “一切已经落幕了,高小姐。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圣女都已经不重要了,大玉王宫不需要圣女,所以你也就不必再继续假扮圣女了。到了秘宫去,好好静一静心,或许你能找到你的出路。” “太可笑了,居然要让我去跟那个所谓的国巫学习静心?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的灵师曾经跟我说过,她的灵力不及我的一半,她有什么资格来教导我?就算她肯跪在我面前恳求我赐她几句,我都不会顺带看她一眼的!我不会去秘宫,我就在这儿,我要等我爹娘,我要回营山去!” “你已走火入魔了,”草微略带惋惜的口吻摇头道,“再不回头,谁也拉不住你。” 高君安哼哼地冷笑了两声道:“我是圣女,你凭什么来拉我?凭你是高君林吗?就算你是高君林,你也奈何不了我,我自有神灵庇佑!” “神灵不会庇佑你,他不会庇佑一个假的圣女。” “我是真的!” “我见过真的,所以你是假的。” “你说什么?”高君安一下子呆住了。 “真正的圣女还活在这世上,旁人分辨不清,难道神灵还分辨不清吗?他要庇佑也是庇佑真正的圣女,而不是你。这些年一直庇佑着你的根本不是神灵,而是你那对苦心经营的爹娘。倘若你对你爹娘还要一丝疼惜,就好好地跟着牟姑姑去秘宫,不要再干出令高氏,令他们为难的事情了。” “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你的父亲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圣女还活着,也一直都在寻找她的下落。如果你还能见到你父亲的话,你可以当面问他。但如果你继续这样对抗太王太后的话,我想你等不到再见你父亲的那一天了。” 高君安表情里忽然多了一丝颓丧,然后茫然地朝窗户那边走去,脚步一顿一顿的,像是在去刑场。草微叫了忆珠进来,吩咐忆珠开始收拾高君安的东西,这回,她应该是不会再反抗了。 当晚,高君安便被送到了秘宫里,由国巫雅静看管了起来。之后,听阿猎说,高佩上书给王上,称边蝎毒不是高君安带入宫的,是有人刻意陷害,并说会亲自到酉玉城说个明白。这给了阿猎机会。只要高佩到了酉玉城,营山那边就可以趁机起势了。 在等待高佩来到酉玉城期间,草微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让草微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怀上了,忧的是在当下这个情势下,该如何保肚子里孩子周全。那晚,她告诉阿猎后,阿猎双眼闪过一丝光亮,惊喜不已地盯着她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玉素说了,才一个多月呢。”她含笑道。 “这么说来,我这一个多月的功夫没白费?” 她咯咯笑了两声,含嗔道:“真好意思说呢,不害臊!” “是男是女?”阿猎躺下,伸手在她小腹上抚摸了两下。 “谁知道呢?” “这事儿你告诉别人没有?” “除了玉素,旁人都不知道。我想,还是不要张扬为好。” 阿猎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这事儿先瞒下,等瞒不住了再说。如今多添了这么一个孩子,我想我的计划也要变一变了。” “你的计划?怎么变?”草微低头问道。 “我原有一个计划,是保咱们和玉素,老西雪铃铛安全离开的一个计划。但眼下你有了孩子,这计划就得变一变了。我不想你和孩子继续留在这王宫里,多留一天都是危险。” “你又要送我出宫?恐怕不容易,太王太后那关就过不去。” “私底下送自然不行,我想找个正大光明的名目,明目张胆地送了你出宫去。” “可留你一个人在宫里,我不放心……” 话刚说到这儿,门上响起了沉沉的拍门声,仿佛事情十分紧急。阿猎坐起身来问道:“什么事?” “殿下!”玉晋在外喊道,“请您赶紧去一趟百福斋!王上,王上他薨没了!” “你说什么?”阿猎瞬间愣住了。 “王上薨没了,就在刚刚!” 第340页 这消息瞬间让整个大玉王宫变了天。 更换了衣裳,草微在花锦的陪同下,站在微雨绵绵的石台阶下,与其他前来哀哭的姬妾们同在一列。这台阶下,不止姬妾们,还有各司要紧的人以及闻讯赶来的朝臣。刚刚,佑宁王,英国公以及陈大将军已经进去了,王上的死因尚未公布。 第五百零七章 阴谋气味 >  正等候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忽然从养正殿传了出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顺美人和心美人被庭卫拖了出来。这两位美人哭得天昏地暗,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饶命,叫得人心惊胆颤。 被拖下台阶后,两人被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名将军模样的人赶了出来,奔下台阶,拔出佩剑,直接将这两人抹脖杀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草微反应过来时,地上已经血流成河了。 那名将军手举着染血的佩剑高声道:“太王太后有命,此二妾居心不良,用巫邪之术蛊惑王上,致王上中毒薨没,即刻斩杀!” 草微右眼皮子跳了两下,什么,王上是中毒而亡的?而且这么快就找到兇手了?这两位美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敢毒害王上? 很快,那两名美人的尸体被拖走了。地上只剩下一摊殷红的学和残存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草微被这味道熏得不住地作呕。玉素从后面走了上来,递给了她一张带香气的手绢,她用这手绢捂住口鼻,这才稍微舒服点。 “一会儿你装晕,我自会送你回去,”玉素小声道,“今晚这些人是睡不上觉了,都得为王上守灵熬夜。” “你信吗?”草微掩着口鼻问。 “信什么?刚才那人说的话?两个美人敢毒害王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王上薨没了,谁来承接这为王位?他是没有子嗣的。” “是啊,该由谁来承接这王位呢?按理说,猎哥是先贤圣王留下的唯一血脉了,应该是他了。” “但他是不想继承什么王位的,肯定得推了。” “那就只能在玉氏宗室内另外找一个了。” 而后,内务司的人出来宣布守灵的事情,众人各自前往自己守灵的地方去了。下半夜,草微装了个晕,被玉素送回了安武殿。回去后没多久,阿猎也回来了。 阿猎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草微问道:“怎么了?是王上那边有事情没处置好?” 阿猎抿了一口玉素送来的酒,摇了摇头,等酒下了喉,才说道:“遇到个棘手的事情。” “什么事情?”草微问。 “刚才在养正殿内,英国公等人商议起该由谁来继承王位时,英国公和陈大将军都举荐我。” “我和玉素早料到了,肯定会举荐你,因为你是先贤圣王留下的唯一血脉了。相当于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你知道吗?佑宁王居然也举荐我。” “什么?他也举荐你?”草微怔住了。 “换言之,在场的人除了太王太后之外,其他人全都举荐我。” “怎么会这样?”草微眉心收拢道,“佑宁王居然也举荐你?他觊觎那王位许久,怎会拱手相让于你?这事情必有蹊跷。” “何止这件事有蹊跷,我觉得连王上忽然薨没的事情也很蹊跷。”阿猎眼中闪过一丝凝色。 “你也觉得那两个美人没可能毒害王上?” “我开始怀疑这件事就是佑宁王干的。那两个美人不过是两个无辜的替死鬼罢了。你知道王上究竟是怎么死的吗?他是死在心美人的床上,是纵慾过度而死。死之前在心美人和顺美人的怂恿下服下了神仙散,还喝下不少酒,他本来就身体虚弱,被这两样东西一耗,就剩不下多少命了。太王太后为了他脸面上好看,对外都说是那两位美人毒害了王上,纵慾过度之事一概不准往外提,谁提谁倒霉。” “原是这样。我说呢,那两个美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毒害王上,她俩又是不是傻的。你觉得那两个美人是佑宁王安排的?” “我起初并没有这样怀疑。后来佑宁王和一直与他沆瀣一气的裴安公都举荐我时,我便嗅到一种阴谋的气味。我怀疑佑宁王是故意置王上于死地,然后举荐我为国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我和太王太后内讧。他认定了我是假玉盛,由此推断出太王太后是不可能让我这个假玉盛当国君的。所以,他才反其道而行之力荐我做国君。他就是要我当上国君,与太王太后反目,他才好坐收渔人之利。” 草微点点头:“这么说起来的话,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他认定你是假的,知道太王太后对你没有绝对的信任,也就更不可能让你坐上国君的位置了。可一旦你坐上,你和太王太后的盟约也就作废了,太王太后就会对付你。这个佑宁王真是阴险又残忍的。” “接下来,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让我当上国君。而我,绝对不能去做国君。如果我做了国君,那么就在这个游戏里越陷越深,还会搭上你我,甚至是玉素他们的性命。” “那能不能从玉氏宗室里另外找一个?” “这个倒是一个办法。在没有别的办法之前,我会先用这个办法拖延着。我已经略微掌握了老西和雪铃铛的下落。一旦找着他们俩,我就不必再受太王太后牵制。到那时,我便可以做我真正要做的事了。” “嗯,希望能尽快找着他们俩!” 国丧自当晚起,将要持续一个月。全国,全王宫上下皆要为王上守丧戴孝。 头七过后,各宫殿不必再去养正殿,而是各回各宫守服。第二天上午,尹氏传了草微到长华殿去。草微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尹氏应该是没空找自己的,忽然来传,这是有几层意思? 见到尹氏,发觉尹氏憔悴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了。尹氏正在喝粥,招手让草微到她桌前跪坐下。 “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吧。”尹氏忽然这样说道。 “太王太后想说些什么?”草微接了她话道。 “唉……”尹氏放下粥碗,长嘆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是从我死了夫君说起还是从我死了第一个儿子说起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先我一步而去?为什么要独留我一个人呢?” 第五百零八章 一清二白 >  “您千万保重,您不能再倒下了,大玉国需要您呢。” “需要我一个孤老太婆干什么?”尹氏摊开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我又不懂朝中事情,又不懂战场上的事情,就知道在这后宫里转悠,我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偏老天爷让我活着,让我的儿孙却一个接一个地去了,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吗?” “都说前世做了好事的人,这辈子才会长命百岁。太王太后怎么会是个作了孽的人呢?您不要多想了,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如今,我只剩下了盛儿这么个儿子。若他再出事的话,我这条老命当真可以不要了……” 第341页 “殿下会好好的,他不会有事的。” 尹氏转脸看了看草微,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笑容:“我很喜欢你的温柔恭顺,也喜欢你遇事不肯轻易服输的劲儿。有你在盛儿身边,我会放心许多。” 草微略略低头道:“多谢太王太后夸奖。” “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吧?朝臣们都在纷纷上书,说希望盛儿来做这个一国之君,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妾略有耳闻。” “盛儿告诉你的?” “对,殿下跟我提过。” “那他怎么说的呢?” 草微忽然明白过来了,这太王太后怎么忽然传她过来?其实就是为了从她口里套一点阿猎的想法态度。想了想后,她道:“殿下也很苦恼,他不愿做国君,说做国君便失去了自由。” “哦?他真这样说?”尹氏问道。 “对。” “他还说别的没有?他有没有说谁比较合适?” “他说可以从玉氏宗室里找,再怎么样也能找着一位合适的。” “呵呵,我这个儿子倒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尹氏笑了两声道。 “太王太后也这么想?” “我太了解我这个儿子了。我知道他一定不想做这个国君的。他为人懒散,自在惯了,忽然让他做国君等于是给他上了个枷锁,呵呵,他是不会愿意的。所以我便想从宗室里寻找一个可以替代的。我昨晚想了一夜,倒真想到一个。这孩子叫玉廷,十四岁,精通诗书,十分有才气,在众子弟中也算佼佼者了。” “太王太后看上的必定错不了。”草微顺着她的话答了一句。 “你回去替我问问盛儿,看他怎么说。” “是,妾回去就禀报殿下。” “对了,你跟朝来公子是不是很熟?”尹氏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谁?您说朝来公子?”草微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熟,见过几面罢了。” “是这样的啊……有人说经常看见你们出入宝华寺是不是?” “这么说简直是就造谣。数一数我出宫了几回,就能知道我和朝来公子是不是经常出入宝华寺了。我跟他倒是在宝华寺碰见过一回,但绝没有第二回了。” 尹氏点了点头:“嗯,我信你,你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孩子。朝来这孩子向来最让他娘操心了,打小就不服管教,想法又是天马行空的。他是很谦和又没有架子的人,跟谁都能称兄道弟的,一点都不避讳,这是他娘最不高兴的一点。” “朝来公子的确是平易近人的。” “可是他到底是世家公子,而你又已经贵为贤人了,就该更加谨言慎行,你说是吗?” “太王太后,妾斗胆问一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诋毁妾与朝来公子的关系?” “你既然已经问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有人跟朝来的娘说你时常与朝来公子暗中往来,既想牵住盛儿,又想勾住朝来。” “说这样的话的人一定是居心叵测,想挑拨殿下与朝来公子关系的,”草微一脸诚恳道,“妾与朝来公子清白无二,请太王太后不要相信那些谣言。在妾的心里,便只有殿下一人。” “你能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好了,你回去吧!” “妾告退。” 出长华殿时,在门口碰上了刚来的琴闻公主。琴闻公主拉着说了几句闲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尹朝来的身上。草微一问才知道,尹朝来最近又触怒了他母亲了,而且这回是大大的触怒。 起因还是尹朝来那令人头痛的婚事。他母亲齐氏最近又为他找了一门亲事,还特意安排了一场小宴会让两人能先见一面。宴会上,尹朝来出了道题目,叫《风恋月》,对方小姐立刻提笔作了一篇文章来唿应。别人都夸好,唯独他把人家小姐的文章评得一无是处,气得人家小姐当场就离席了。为这事儿,齐氏发了大火,逼着尹朝来去向人家小姐道歉,可尹朝来就是不肯去。这几天,尹朝来都混迹在宫里,不敢回家去。 “你若见了他,躲远点好,越发地不争气了,都快把他娘给气死了。”琴闻公主向草微叮嘱了一句后便进去了。 走在路上,草微想起了那个“风恋月”。那不是上回她跟尹朝来说的吗?尹朝来怎么拿去为难人家小姐了? 走着走着,一个人影从旁边迴廊上窜了出来,轻轻地落在了草微跟前。草微抬头一看,竟是尹朝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尹朝来便指了指迴廊,示意她先去迴廊下再说,显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草微绕进了迴廊,问道:“朝来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尹朝来看了一眼跟着草微的花锦,笑问道:“能不能让她先退一边去?” 花锦看了草微一眼,草微点点头后,她便退到了一边去了。 “好了,说吧。”草微道。 “知道最近被议论得最热闹的是什么吗?”尹朝来道。 “当然是王上薨没的事情了。” “不是,是柏陵王接任国君的事情。” “这事儿?我想您弄错了,柏陵王是不会接任国君的。” “是吗?这事儿大概也由不得他吧?他是先贤圣王唯一的儿子,已薨没的王上又没有子嗣,怎么说也该轮到他了吧?” “太王太后和他想法一致,都认为在玉氏宗室里找一个比较合适。” 第五百零九章 是否变心 >  “可我听见的不是这么回事呢。” “那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朝臣们已经在预备奏疏了。他们准备一起向太王太后请命,由柏陵王来接任国君。若太王太后不肯或是柏陵王不愿意受的话,他们便会跪在养正殿外,直到柏陵王和太王太后答应为止。” 草微微微一惊:“有这事儿?” 尹朝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哄你的,真是我亲耳听来的。” “这帮朝臣们为什么都那么想柏陵王当国君呢?” “连佑宁王都推举柏陵王当国君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你们尹氏呢?” 尹朝来双手一摊,笑道:“我们尹氏为什么要反对?柏陵王接任国君之位是顺理成章的。除非我们尹氏想造反了,否则也是不会反对的。照如今这情况看来,柏陵王这国君是当定了。如果他当了国君,你怎么办?” “我?” “你还会跟着柏陵王是吗?” “我想,是吧。”草微一面应着一面在想着那些朝臣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逃离王宫?” “呃?您说什么呢?”草微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逃离王宫?去找你的男人,跟他一起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第342页 “这……”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尹朝来态度诚恳道,“真的,我可以帮你的。我能帮你逃出王宫,再送你去和你男人会面。然后,我再帮你们逃出大玉国。去出云国或者白象国都不错。” “公子,您扯远了,我还没想过这些……” “为什么不想?难道你最大的心愿不是跟你男人在一起吗?” “当然是,可是……” “你是担心太王太后和柏陵王会追杀你们吗?不用担心,有我出马,他们是找不到你们的!”尹朝来很自信地拍了拍胸口。 草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尹朝来还要盯着她和她男人的事情不放,就好像她和她男人一天不团聚,尹朝来就一天不会放手似的。这位公子是不是太好心了? 尹朝来察觉到了草微脸上的异色,问道:“怎么?你已经不打算离开柏陵王了?莫非你真的已经喜欢上柏陵王了?” “公子,还记得上回我跟您说过吧?我希望您不要再管我和我男人的事情了,我希望您能去找一个合适的姑娘,陪您游山玩水,陪您浪迹天涯,这样多好啊对不对?我真的很感激您对我和我男人的关心。但这件事上上,我有我的处置。”草微委婉地拒绝着。 “你有你的处置?你打算怎么处置?永远地留在王宫里,一直伺候柏陵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太王太后和柏陵王抓了你男人要挟你?” 草微摇头道:“当然不是……” “那他们是拿着别的东西来要挟你?” “没有……” “那是为什么?”尹朝来脸上写着无数个不明白,“为什么你有机会离开王宫却不想离开了?你不想去找你男人了吗?你不想跟他双宿双栖了?” “我当然想,公子。但是,眼下我根本走不了,柏陵王会发现的。” “我说过我有办法保护你的周全。” “但我不想再连累公子您了,您明白吗?我刚刚遇见了琴闻公主,她说您又拒绝了一门亲事,惹得你娘很不高兴。眼下您最该做的就是完全成你你娘的心愿,娶一个好姑娘回来孝敬她。至于我的事,公子还请别放在心上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尹朝来用迟疑的目光看着草微。 “当然。”草微点点头。 尹朝来的双眸轻轻窄了一下,像眼角被蜜蜂蛰了似的抽动了一下。他看草微的眼神也变了,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草微问:“怎么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贪恋这王宫的繁华了?你是不是对柏陵王动心了?你是不是觉得留在柏陵王身边远胜过和你男人在一起?” 草微道:“当然不是了!唉,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有些事情我一时间没法跟您解释。但我不是个贪恋富贵的人,也不会为了权势而留在王宫里。” “但柏陵王立刻就要做国君了。你留下,转眼就是人人羡慕的夫人了。你还有可能生下王子,王子可能变成储君,再往后你还有可能成为王后,难道说这一切对你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吗?”尹朝来向她质问道。 “你要这样质疑我,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是那样的人。”草微在心里轻轻嘆息了一声。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王宫里?” “为了我男人,我已经说过了。” 尽管这样说,可尹朝来的眼神依旧没变,他仍在怀疑着草微。草微没再作解释,转身离开了。 没法同他解释,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如果有一天能顺利地和阿猎一起离开王宫,可能到时候就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解释清楚了。如果现下他要误会,那也只能先误会着了。眼下最让草微担心的是,那些朝臣的举动。 不出两天,事情果然发生到了那一步。草微听到风声,匆匆从安武殿赶到了养正殿。她看见养正殿殿门口跪着至少十位朝臣,领头的还是陈大将军和英国公。她赶到后,尹氏也赶来了。 尹氏扶着牟姑姑的手,一脸沉色地走到了最前头,垂眸瞪视了这二人一眼后,问道:“两位国辅,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啊?逼宫啊?” 英国公抬手道:“回太王太后的话,臣等不敢,臣等只是在请愿罢了!” “请愿?王上刚刚回天,亡灵尚未安端好,你们就在这儿请愿了?你们是不是想扰得他亡灵不得安生?”尹氏质问道。 “太王太后,国不能一日无君,您迟迟不做决断,我们也只好如此了!”陈大将军接过话道。 “这话我懂,不必你来教我!”尹氏恼怒道,“但择选君主也不是能草草选了就了事的!” 第五百一十章 为情所困 >  “柏陵王是先贤圣王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怎么就算草草了?太王太后迟迟不愿首肯,反而想在玉氏宗室里择选年纪小的来继任,难道太王太后不怕别人说您想立幼主而代政吗?” “大胆!”尹氏怒喝道。 这十位朝臣立刻拱手下腰,齐声唿道:“太王太后恕罪,请太王太后及早决断,勿要误了家国大事!” “你们……”尹氏双颊通红,如风干了的红橘皮。 草微正想这局面尹氏会如何控制时,赫连衣忽然来了。赫连衣一身素缟,净面薄簪,快步而来。走到尹氏跟前,她下颚微扬,仿佛是在表示对尹氏的不满,然后说道:“太王太后,刚才朝臣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难道太王太后不觉得他们说得很对吗?” 尹氏双眼打了个眯缝,似有不懂:“怎么就对了?” 赫连衣道:“国不能一日无君,一个国家连国君都没有,还称得上是国家吗?这些朝臣在这里跪着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大玉国?但太王太后呢,似乎根本不愿意把国君之位交给柏陵王,推三阻四。您这么做对得起先贤圣王,对得起玉氏的先祖吗?”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大唿小叫!”尹氏怒道。 “我是王后,我怎么没有说话的资格?” “给我回你的宫去!” “太王太后若没个决断,今天很难撵了我回去!我也贊成诸位大臣所说,由柏陵王来接任国君之位!” “来人!把王后给我送回她宫殿去!” 草微正看得入神时,有人轻拽了她的衣袖。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模样小巧的姑娘。她不认得这姑娘,这姑娘却仿佛认得她,拉着她直往旁边走。离开了养正殿附近后,这姑娘松了手,笑问道:“你就是微贤人吧?” 草微点了点头:“我是。那这位小姐您是……” “我叫尹冰雁。你大概没听说过我吧?”这姑娘笑起来眉眼都弯了。 “听说过。你是尹氏的小姐对吗?” “我是尹朝来的堂妹。” “哦……那不知道你拉我来这儿做什么呢?” 第343页 “为了我那可怜兮兮的堂哥。” “朝来公子怎么了?” “唉……”这位尹冰雁小姐摇了摇头道,“他呀,这辈子还能为什么所困呢?归结起来也就一个字,情呗!” “是吗?这么说来最近朝来公子又为情所困了?” “我那位堂哥向来就比较感伤,动不动就哀风嘆月的,天生就是个情种。我记得上回他为一位从白象国来的姑娘茶饭不思时,已经是五年前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为姑娘伤心忧愁了。但这几天,他那老毛病又犯上了。你知道他是因为谁吗?” 说完这话,尹冰雁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上了草微,像是锁定了草微似的。草微稍微愣了愣,一脸茫然:“你……看着我干什么?” “难道你真的没察觉到我堂哥喜欢你吗?” “你说什么?”草微大大地愣了一下。 “啊?你还真不知道?奇怪了,”尹冰雁微微嘟起了嘴巴,卷翘的睫毛往上翻了翻道,“这回他是这么地不显山露水么?竟然没有被你察觉到?原来是单相思啊!怪不得,怪不得这回他显得比上回还难过呢!” “尹小姐,你没有跟我说笑吧?朝来公子他……” “他确实喜欢你没错,但你似乎并不知道。唉,我可怜的哥哥,这回居然选择了单相思,可见他是得有多么喜欢你啊!” “尹小姐,你大概是弄错了吧?”草微很不相信。 尹冰雁反背着手,把头点得一本正经:“我没有弄错,是你,安武殿的微贤人,本名窦草微是吗?我那可怜的哥哥偷偷地喜欢着你,已经好几个月了。这是昨晚他喝多了之后告诉我的。” 草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无法理清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尹朝来会对自己有好感。是在宝华寺碰见的那次吗?还是更早一些? “他很难过。”尹冰雁又道。 “他为什么难过?”草微问道。 “因为你啊。他说你不愿意离开王宫了,你喜欢上了柏陵王,你背弃了你的男人,你和其他女子一样爱上了这王宫的荣华和富贵。他原本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虽然身处王宫,却一心想要离开,只为了跟心爱的男人团聚。他为你和你男人的事情而感动,所以从来没跟你说过他喜欢你之类的话。他不忍心破坏了你们,宁愿在一旁默默地帮你。他说能看到你和你男人在一起,便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可惜……你放弃了你男人,跟了柏陵王,他真的好失望啊。”尹冰雁嘆气道。 草微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感动。她竟不知道尹朝来心里是这样想的。她原以为尹朝来只是好心罢了。想必,那天的话伤了尹朝来,破坏了自己在尹朝来心里的形象,所以尹朝来才会难过的。她感到很抱歉,却不能告诉尹冰雁实情。 尹冰雁又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真不打算离开王宫了吗?你真打算跟着柏陵王殿下了?” 草微回过神来,沖尹冰雁抱歉一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他了,就不想再重复了。” “你真的不想要你男人了?你嫌弃他吗?”尹冰雁又问。 “我从来没嫌弃过我男人。他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留在王宫,也只是为了他。对于朝来公子,我从来都当他是朋友,没有过非分之想。劳烦你回去转告他,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和我男人身上了,去找个值得他浪费时间的姑娘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尹冰雁耸耸肩无奈道。 “多谢了!” 道完谢,草微转身又回到养正殿门外。但此时朝臣们已经不在那儿了,尹氏和赫连衣也不知去向。她猜想这些人一定是进养正殿商议事情去了,还是先回安武殿等消息吧。 不多时,阿猎回来了。他给草微带回来了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第五百一十一章 背影熟悉 >  刚才在养正殿内,除了尹氏之外的所有人都力主让他继承国君之位,他设法推脱了许多遍,但都没能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其中佑宁王和赫连衣表现得最强烈。这两个人好像就是要捧他上位,然后再看他如何跌落下来。 之后,尹氏单独在长华殿召见了阿猎。阿猎表明了态度,以眼下的局势,要么让他做国君,要么就让他走。尹氏选择了后者。 “这么说来,她肯让咱们走了?”草微惊讶道。 阿猎却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她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离开王宫,人间蒸发。至于老西和雪铃铛,她暂时是不会放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放?” “她说合适的时候。”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合适的时候?也就是说她想放就放,不想放就不放了?” “我猜她的想法是,先放了咱们离开,避开这一阵子的风头。等她将尹氏一族扶上位了,她再用老西和雪铃铛引咱们出来,一网打尽。” “那咱们走吗?” “我想先把你送出宫去。” “你又要先把我送走?不,这回不行,”草微使劲摇了摇头道,“我这趟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我怎么能半途又走呢?” “但你现下怀着孩子,留在宫里实在太危险了。”阿猎道。 “你若把我一人送出宫去,而你在宫里出事了,你让我和孩子往后怎么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咱俩就齐心协力,一块儿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其实,咱们最大的敌人不是佑宁王也不是高氏司徒氏,而是太王太后。只要咱们拿捏住了太王太后,救出了老西和雪铃铛,这件事就好办得多了。” “你和我想得一样,”阿猎轻轻握住了草微的手,眼中含着丝丝欣慰道,“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已是三生有幸了。但我仍然担心把你留在宫里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 “是很冒险,但是,与其让咱们两个分开,在各自看不见的地方为对方担心,还不如待在一块儿。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你说呢?” 阿猎还在犹豫,草微便轻轻地晃着他,撒起了娇来。正黏煳着,花锦在外禀报说,尹氏请她晚上过去一块儿用晚膳。 傍晚后,草微携了三四样自备的小菜去了长华殿。到了那儿,宫婢说尹氏正在见医官,她便去菊园闲逛了。逛了一会儿,往回走时,她看见一名医官背着药箱子从前面的迴廊走过。那名医馆大约五十来岁,面很生,以前在医正局没有看到过。看着看着,某一点熟悉感忽然从她心底窜出,令她自己都有些措不及防的。 让草微觉得熟悉的是那医官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这个影像仿佛很早之前就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只是一直被深埋了起来,不曾被发现过。直到那名医官走路的背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深感纳闷,明明是不熟悉的人,怎么会有令自己如此熟悉的背影?难道是小时候见过的熟人? 第344页 而后,草微被请进了尹氏的茶室内。尹氏正在喝药,苦得眉心都皱了起来,用手摁着心口不住地往下抹。好容易把这股苦味儿挺过去了,尹氏才慢慢开口道:“都说良药苦口,可我也没见这苦得要死的药有多好啊!” “太王太后哪里不舒服了?”草微问。 “像我这把年纪的人,哪里会没点毛病呢?不必担心,喝两剂药就会好了。来人啊,摆饭吧!” 摆上饭后,一面吃一面闲聊。聊着聊着,草微便故意把话题转到了刚才那个医官身上。尹氏竟然流露出了有点在意的表情,抬起头打量了草微一眼,问道:“你刚才在外面遇见他了?” 草微点点头:“碰上了。因为不认得,所以才问问。” “那人也是医正局的,姓白。前两年他向我提请出宫做游医,我准了,所以他这几天才回到宫里。他的药偶尔也管用,我才叫了他来。你若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可以叫他,他对妇人的病倒有一手。” “原来这宫里的医师还能出宫去做游医?” “像他那样的老医师吃苦惯了,又肯钻研,这才肯舍了宫里的舒服去外面晃荡。一般的医官哪里会愿意吃这个苦?个个都想留在医正局享福呢!白医官是个不一样的人。他只在乎他的医术,别的他一概不在乎。我若不准他去,只怕他以后就不会安心给我看诊治病了。”尹氏说着笑了起来。 “哦,明白了。”草微淡淡一笑道。 “盛儿今天心情如何?”尹氏把话题终究转到了阿猎身上。 “殿下?”草微轻瞟了尹氏一眼,答道,“今天回来时,脸色是极差的。他说……” “他说什么?”尹氏抬眸问道。 “他说他真是难做人。” “是啊,谁说不是呢?逼着他做不愿做的事情,他心里自然不好受了。我懂他的心思,他是决计不愿做这国君的。所以,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他可有告诉你?” “主意?”草微摇摇头,“他没告诉妾什么主意,只是问妾愿意不愿意跟着他?” “那你是怎么答的?” “妾说,无论天涯海角,妾都愿意。” “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我听说你在来宫里之前曾有过一个男人是不是?” 这猝不及防地一提,让草微心脏微微蹦了一下,但她没流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脸色平静地回答道:“对。” “后来你男人去哪里了?”尹氏继续追问。 “他走了。” “走了?” “那一回我与他在酉玉城见过一面。他知道我是难以再出宫的,也不愿为难我,为难他自己,便两下心宽,各奔前程了。” “是吗?”尹氏流露出了一丝丝狐疑的表情。 “我觉得这样也好,虽不能再做夫妻了,但彼此能好好活在这世上,这就已经很好了。” “那倒也是。你已经做了盛儿的人了,自然难以再回到他身边了。与其一次牵绊着,倒不如一刀斩断,各自重新开始。说起来,我倒是十分欣赏你这果断的劲儿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故意套话 >  “太王太后过奖了。” “有你在盛儿身边,我很安慰。希望以后无论到了哪儿,你都能守在他身边。” “妾会的,妾会一直追随于殿下。” “嗯,很好。来,不要净顾着说话,多吃点!” 饭后,草微离开了长华殿。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尹氏为何忽然提到了她“从前的男人”,总感觉尹氏是在套她什么话似的。会不会她和阿猎的关系已经被谁给暴露了?不对,如果真暴露了,尹氏不可能那么风平浪静地请她吃晚饭,一定有别的原因。 为此,草微这两天都有点不安心。她的设想有两个,一是尹氏已经知道了她和阿猎的关系,只是没表露出来;二是尹氏对她留在阿猎身边有所怀疑,故意试探。如果是第二个还好,不会生出别的事情来。但若是第一个,那就有些麻烦了。 晌午刚过,尹氏又来请。草微只好收起了倦容,随来请她的牟璇去了。走在路上时,牟璇对她说道:“你知道那天为什么太王太后要请你过来吃晚饭吗?” 这话问到了草微心头上,她忙接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朝来公子。”牟璇瞥了草微一眼道。 “朝来公子?”草微有些不明白了。 “其实那晚,你和太王太后用晚饭的时候,朝来公子就在间壁内。你们二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晚朝来公子也在?”草微有些惊讶。 “有点被吓倒了?”牟璇带着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讽笑道,“是不是开始担心以后在朝来公子面前讨不到好处了?没错,你是讨不到半点好处了,因为朝来公子已经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草微想弄个明白。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朝来公子的母亲因为朝来公子迷恋你,所以求太王太后相助。太王太后向朝来公子问明了事情的缘由后,便出了这么个主意。她向你套话,朝来公子在间壁偷听,如此一来,你的真面目便能大白于朝来公子前了。” 草微豁然释疑,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尹氏看穿了她和阿猎的关系,也不是对她留在阿猎身边存有什么疑心,只是为了帮尹朝来“认清”自己?她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第一个可能,她都能稍微松一松劲儿。 “朝来公子如此对你失望透顶了,”牟璇继续含着鄙夷的口气说道,“他跟太王太后说,原来你也是与那些俗气不堪的女子一样,为了富贵荣华,就顾不得什么两情缱绻山盟海誓了。你像抛弃旧东西似的抛弃了你从前的男人,却还要说出诸多藉口来为自己掩饰,你就是天下第一谎话精!” 草微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倍加的轻松。如果尹朝来真的对她死心了,那么应该算作好事一件。纵然有些许的误会,但已不重要了。 入殿门时,正好与尹朝来撞了个正面。尹朝来带着一脸倦色,微微宿酒后的迷濛色,看见草微时,眉头一颦,目光停顿了两秒后,低头匆匆走了。待他走后,牟璇的讥讽又来了,草微全当没听见。 入了尹氏的茶室,看见还有人里面,不想正是昨晚问起的那位白医官。见白医官正为尹氏诊脉,草微便悄无声息地跪坐在了旁边。 白医官诊完脉后,向尹氏禀报导:“太王太后思虑过头,又进食甚少,十分伤您的肝脾。下官劝您还是要放宽心思,尽量进食。” 尹氏不在意道:“混两口气不死便可。” 白医官拱手垂头道:“太王太后是国之支柱,万万要保重玉体啊!” “一个大玉国都混到要我这老太婆来当国之支柱了,是不是有点惨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草微来了?”尹氏转目光向草微道。 第345页 草微略略弯腰道:“是,来了。” “这位便是你昨晚问起的白医官。白医官,这位是柏陵王殿下身边的微贤人,你大概还没见过。”尹氏向白医官道。 白医官忙向草微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微贤人。” 草微打量着他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稍后,白医官拧着药箱先出去了。牟姑姑和牟璇送来了茶,草微顾忌腹中胎儿,没有动那茶。尹氏问她:“你怎么不用茶?”她道:“最近喝茶喝得太多了,夜里睡不好,不敢再喝了。”之后,尹氏便没再问了。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后,琴闻公主来了。尹氏说困了,就先离开了茶室,独留草微和琴闻公主说话。 两人聊着宫里新近发生的事情,聊了好一阵子。草微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告辞了。偏在这时,养正殿里的人来求见尹氏。琴闻公主叫了那人进来一问才知道,尹朝来在养正殿那边闯祸了。 琴闻公主急急忙忙去找尹氏了,草微则前后脚地出了茶室,先离开了长华殿。走到殿外,她又顿住了脚步,心想要不要去长华殿那边瞧瞧呢?阿猎也在那边,该不会和阿猎有关吧?回头之时,忽然看见白医官从殿门里出来,她不由地一愣,愣住了。 刚才白医官不是先一步回医正局了吗?怎么还比她晚一步出来?是留在殿内为太王太后开方子了吗? 忽然,她的目光再次触及了白医官的背影。这背影由近及远,越看越让她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记忆的仓库里翻找记忆,却始终没找到关于这背影更多的记忆。而后,回到安武殿不久,阿猎也回来了,她这才知道跟尹朝来冲突的果然是阿猎。 尹朝来居然去找阿猎的不痛快了,就在养正殿里。所幸身边有人拉着,两人才没有打起来。尹朝来被尹氏训了一番后带回了长华殿。稍晚些时候,尹氏派人来请阿猎过去,阿猎没去。 这是阿猎第一次不给尹氏好脸色看。所以很快,牟姑姑亲自来了。来了后,牟姑姑说了一大段为尹朝来辩解的话,主要意思就是说尹朝来对阿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正巧今天就发作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他是李海 >  阿猎听了冷冷回讽道:“牟姑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用这些陈词滥调就能打发我是吗?那太王太后还跟我联什么手呢?” “殿下,”牟姑姑一本正经道,“请您不要太激动了,把不该说的话也说出来了!” “他尹朝来可以做不该做的事情,难道我连说句话都不成?他为什么向我撒火?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殿下,这件事不能全赖朝来公子。他心性单纯,经不起诱惑……” “这么说来,还是我身边的微贤人先勾引他的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猎冷冷道,“尹朝来做错事了,你们非得把错推到我身边的人身上,是觉得我这个假的当真好欺负吗?你们可别忘了,我说来也不假,我只是不是玉盛罢了,其他的我还都是真的!” “殿下!”牟姑姑那脸色更青了。 “你也少啰嗦!回去管好尹朝来比较妥当!若姓尹的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子弟,那将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去自己想!” 一声逐客令,玉素将牟姑姑请了出来。牟姑姑走时,脸上那一层叠一层的怀疑和担忧都被屏风后的草微看得清清楚楚。她绕了出来,跪坐在阿猎身边,问道:“你这是打算跟太王太后撕破脸皮吗?” 阿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该撕的时候就得撕。” “你有新的打算了?” “她想要我离开王宫,避开接任国君一事,又不肯放了老西和雪铃铛,好事哪儿能都被她占尽了?我就是得放出一两句话去,让她知道知道整件事里也不全是我忌惮她,她也该忌惮忌惮我!” 草微点头贊同道:“这么也好,这叫敲山震虎。” “对了,今天她叫你过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闲聊。然后,还遇见了医正局那个姓白的医官。” “白梅居?” “他叫白梅居吗?我听说他是才回到宫里来的。”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我觉得我可能见过这个人。” 阿猎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草微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背影啊,”草微道,“我觉得他的背影很熟,在记忆里似乎曾有过。但可惜,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背影?” “嗯。特别是那种由近及远的背影。” 阿猎垂眸沉思了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你小时候送过他?” “送过他?” “由近极远的背影一般不都是出现在送别他人的时候吗?送别人离开,看着别人渐渐远去?” 草微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你再想想你都送过些什么人。” “那可多了,这怎么想?” “来,躺下。”阿猎拍了拍自己的腿上,让草微躺下来,轻轻地替她按揉起了脑袋。 这样很舒服,草微合上眼,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她开始在脑海里翻找那些记忆,一件件一桩桩,小心翼翼又仔细地拆开检查,不是的都放一边,可疑的放另一边。拆到大概九岁那年的记忆包袱时,一个模煳的影像出现了—— 一个傍晚,天边云霞渐隐,父亲在送别某个人。而她躲在父亲的身后,带着点怯色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那背影不高不壮,像个书生的背影,但步子走得很稳,两只胳膊甩起来很有节奏。 “我想起来了!”草微一下坐了起来。 “慢点,”阿猎忙稳住了她的肩头道,“想起什么来了?” “他是我爹的朋友!”草微激动道。 “你爹的朋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以前他到过明月村!我和我爹还去送过他呢!” “真的?” “嗯!” “那你记得他叫什么吗?” “姓李,我记得我爹叫过他一声李大哥!” 阿猎颦起眉头:“这么说来他不姓白了?” “这也说不好。也许他告诉我爹的名字就不是真名呢?” “那你还记得他找你爹干什么吗?” “这我就记不起来了。那已经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他见过你……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会认出你是谁?” 草微想了想,偏头道:“这可不好说。” 阿猎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沉默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了摸着下巴的手道:“你必须出宫!” 第346页 草微问:“为什么?” “你留在宫里会很危险,必须走!” “因为那个姓白的医官?” 阿猎抬起双眸,目光深邃幽冷地注入她的眼睛道:“他不会姓白,他很有可能也不姓李。混迹江湖的人很少会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你爹会叫他一声李大哥,那就说明他曾经以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混迹过。你想想能被你爹叫住李大哥的人还有几个?” 草微皱起眉,使劲地想了想道:“李海?” 阿猎表情一怔,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狂眨了两下眼睛。 “不会吧?不可能真的是厉害吧,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草微道。 “也不是不可能的……”阿猎表情深沉道。 “这……” “传言李海一直没死,但也没人见他在江湖中出现过。很多金客想找他却始终找不到,想来王宫里的医正局确实是个藏身埋名的好地方。” “但就凭一个李大哥,就能断定白梅居是李海吗?” “目前无法断定,但至少我是这么怀疑的。如果白梅居真是李海的话,那么你我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会暴露。他去过明月村,见过你,知道你是窦诚的女儿,他也势必能打听到你的其他事情,包括我这个夫君。” “就算是这样,他也仅仅知道我有过一个男人,并不能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你。” “就目前来看,他的确不知道你在明月村的那个男人是我。但他应该认出了你,否则今天你不会在太王太后那里与他偶遇。” “你怀疑太王太后是故意把我叫去让他认的?哦,对了,我听牟璇说过,太王太后那间茶室有间壁,可以在间壁里偷听人说话。难道之前白梅居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在间壁偷窥?” 第五百一十四章 引蛇出洞 >  “也不是没这可能的。如果被他认出你是窦诚的女儿,他也会怀疑你是不是也认出了他。他若是李海,势必会清除你这个障碍,因为他不会愿意有人曝光他之前的事情。他以白梅居的身份隐匿在宫中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草微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忽然麻了一阵,阿猎说的句句在理啊! “这个李海果真是个人物,”阿猎深思道,“他居然能跟太王太后有往来,还能在宫中藏匿多年,绝对不简单。如果他已认出了你,那么此时此刻他很有可能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对付你了。” “他不会直接对付我,毕竟他在这宫里只是一个医官,而我到底是个贤人。他最有可能借的手应该是太王太后的手。阿猎,我觉得这回是咱们的一个好机会。若他真是李海,若咱俩把他擒了的话,我爹当初的事情或许就能有眉目了,而且樱花山庄的事情或许也能弄个明白了。” 阿猎望向草微的眼睛,严肃而又沉静地说道:“但你可知道你我面对的敌人是谁吗?一个狡猾如虎的李海,一个手掌大权的太王太后,这两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稍有差池,恐怕……” “恐怕你我性命就会不保对吗?”草微往阿猎身边坐近了一点,双手捧住他的脸笑道,“你是太忧心我和孩子了,所以才会把一切的危险都最大化了。” “我当然得这么想了,我不能让你和孩子有半点危险。”阿猎认真道。 “但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提前下船,这个家都不圆满了。我想要的是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离开这王宫。如果白梅居真是李海,那么就只有我能引他露出马脚了。这么难得的一个机会我不愿错过,我还想知道当初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阿猎,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阿猎凝着她,久久地凝视,然后用双臂将她揽进怀里,一声长长的嘆息从嘴里熘出:“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捲入这场灾难中。我已经预备好了打这场有去无回的仗了。我想过我会死,但我一定要保住你不死。” “那就都别死。”她依偎在阿猎怀里道。 “对,”阿猎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就都别死。咱们,还有玉素,老西和雪铃铛都得好好活着,都别死。” “想到办法引李海出洞了吗?我想他很在意他的过去,不如从他的过去下手。” “不,要对付他,应该从他的同盟下手。” “你说太王太后?” “嗯。” 两天后,营山高显传来密报,说高淳意欲起事了。 此前高淳原本是要来酉玉城的。但王上突然薨没,高淳便半道折回,称病不来奔丧。他会反,是阿猎料想中的事。阿猎秘密授意高显暗中监视高淳,暂时不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而这两天,高氏一族造反的事儿传得很盛,尹氏也频繁地请阿猎去长华殿,但都遭到了阿猎的拒绝。为此,琴闻公主亲自来了一趟安武殿,可还是没能见到阿猎。 阿猎不出面,自然就是草微来招唿琴闻公主了。琴闻公主见了草微便嘆气抱怨道:“这个玉盛到底是怎么了?他究竟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去了?草微你说说,人家朝来其实也没把他怎样,他怎么就小器到这种地步了?” 草微递上茶盏道:“他心里的事情我也猜不那么透的。或许过些日子,他就不会这样了。” “还要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吗?宫里宫外都在传营山的高淳要反了,谁还坐得住?母后为了这件事憔悴了好多,玉盛不能只看着不帮忙啊!说到底,母后好他才能好啊,你说是不是?” “公主说的这些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但我对这种军国大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殿下也不许我议论的。其实太王太后也不必这样着急,外有佑宁王陈大将军,内有英国公和尹大人,足以对付一个高淳了。至于殿下,我看他最近对朝政上的事情也心散了,不打算插话了。” 琴闻公主双眉微微一抖,诧异道:“为什么?他为什么对朝政上的事情心散了?就因为朝来找了他麻烦吗?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母后不也训了朝来吗?让朝来以后离你远点,不要惹是生非了,他还想怎么样?” 草微抿了口茶,笑意浅浅道:“公主不是外人,是知道内情的,而我有幸跟随殿下,殿下也十分相信我,所以也让我做了那知情者。” 琴闻公主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不必惊慌,也不必假装,总之我已经知道了殿下全部的秘密。他不是真的殿下,他只是太王太后找来的替身而已,我说得对吗?” 琴闻公主倒吸了一口气:“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当然。殿下对我十分信任,他把一切都向我坦白了。刚才公主问他最近为何无心政事了,那还得从太王太后说起。太王太后与殿下那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谁出事了对另一方都没好处对不对?” “当然。”琴闻公主点点头。 第347页 “殿下呢,一直都按照太王太后的安排来行事的,没有忤逆过。但凡是太王太后安排下来的事情他全都是照做的,也算恪尽职守了吧?可是,太王太后却仍然没把殿下当回事儿,可能在她眼里,殿下就是个棋子,用掉就随便扔了的棋子。” 琴闻公主诧异道:“这是什么话?母后待他也不薄啊!” “不薄?当真吗?”草微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是那样的吧?至少太王太后从来没跟殿下提过关于那个白梅居的事情。” “谁?白梅居?”琴闻公主的脸色陡然变了,好像一瓶酱油打翻在了她脸上,弄得她那脸油腻又难看。 “公主不知道白梅居吗?就是医正局里的那个医官,最近才回来的。” “我知道,可……这跟白梅居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一十五章 直觉很准 >  “呵呵,没关系吗?太王太后真当殿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听从吩咐办事的僕从?那太王太后就估摸错了。想殿下从前也在江湖上混的,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吧,白梅居以前是干什么的,还另有一个什么身份他还是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白梅居还有另外的身份?” “公主竟不知道?那这件事太王太后连您也一块儿瞒了。” “我真不知道,”琴闻公主摇头道,“我只是知道白梅居是个医官罢了。” “不止,”草微笑着摇摇头道,“他可是个十分能耐的大人物。隐藏在这王宫之中,也算藏龙卧虎了。” “你说真的?” “他从前叫李海,是十几年前一个叫‘七人盗’的团伙的头目。后来被抓了,进了大牢,跟着便传出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可其实他根本没死。殿下之前有一单任务就是追踪他的。但因为他太过于狡猾了,殿下不但没抓着他,还失去了几个好兄弟。为了这件事,殿下一直在找他。哪里曾想到太王太后竟然把他藏在了宫里,也怪不得一直找不着了。” 琴闻公主惊圆了双目:“还有这样的事情?” “公主,李海与殿下是有血仇的,太王太后又护着李海,那请问殿下还如何为太王太后效力呢?是要李海还是殿下,势必要请太王太后自己拿出个决断来。” “我懂了,”琴闻公主颔首道,“我会回去转告母后的,先告辞了。” 琴闻公主刚走,阿猎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草微回头笑问道:“如何?我刚才那样说没有任何问题吧?” 阿猎沖她竖起了大拇指:“很好。” “你说太王太后听琴闻公主说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要么杀了李海,要么杀了我俩。” “会这么狠吗?” “我始终觉得那个白梅居不仅仅是李海那么简单,我觉得他应该还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与太王太后有关。他俩们很有可能是许多年的交情了。如果让太王太后选的话,她很有可能会选择保住白梅居,而灭掉咱俩。” “但她要是灭了你,等于是自断胳膊。她会这么做吗?” 阿猎冷蔑一笑:“那就要看她和白梅居的交情有多深了!” 这天夜里,尹氏再次派人来请阿猎。阿猎这回没推辞,带着草微一块儿去了。因为,是时候来一场谈判了。 尹氏茶室内,尹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牟姑姑。 “你还带了人?”尹氏扫了草微一眼,口气略有些不屑地对阿猎道,“难道你还怕我把你给吞了吗?” 阿猎道:“您吞不下我,您吞了我会卡住您自己的。” “哼,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尹氏冷哼了一声。 “互相威胁而已。”阿猎轻松的笑容里夹杂着些鄙夷。 “你是不是当真忘了?”尹氏看向阿猎,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愤怒,“你是怎么当上这个柏陵王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岂敢忘了?”阿猎报以嘲讽微笑,“没有您,我怎么会坐在这里?我的朋友家人又怎么会受到性命威胁?我不敢忘,我时刻都不敢忘记这一点。但您也别忘了,我不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您也不是绝对能威胁得了我。你我之间不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而是同盟。谁伤了,都会两败俱伤。” “既然你清楚这一点,就更应该配合我行事。我让你暂时离开王宫,你就该离开,而不是在这儿跟我唱反调,计较一个姓白的医官!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白梅居是什么李海,还要找他报仇?你是不是太乱来了?眼下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更何况,白梅居不是什么李海,对他的家世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吗?”阿猎双手搭在了长桌上,往尹氏眼里投去了一抹蔑意,“那看来您也被他骗了啊。这也难怪,他很狡猾的。想当初我追踪了很久才追踪到他一点点消息,结果却还是被他给逃了,可见他的狡猾程度不是一般的。如果他真想骗过您的话,什么谎话都可以编得出来。”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是李海?”尹氏皱眉道。 “直觉。” “什么?直觉?”尹氏嗤之以鼻。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阿猎往前倾了倾身子,盯着尹氏压低了声音道,“我的直觉不但告诉我他是李海,还告诉我您跟他的交情绝非一般。您绝对可以为了掩护他而对我撒谎,我说得对吗?” 尹氏眼中腾起无名火:“你不要在这里做无聊的纠缠了!咱们应该说点正事,应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你出宫!” 阿猎收回身子,耸肩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打算交出李海,我也不打算出宫了。” “难道你就不怕你的朋友出事吗?” “大不了一拍两散!”阿猎冷冷道,“您杀了我的朋友,我就将您的事情昭告于天下,看谁输得更惨!” 尹氏抬手,一掌拍在桌上:“你……” “您死都不肯交出李海,看来您跟他的交情绝非一般啊!当年李海失踪后,恐怕就是您安排他一直藏在这宫里的吧?若是被人知道当年的“七人盗”头目,大名鼎鼎的强盗李海就藏在您的羽翼之下,想想外面的那些人该怎么看您?” 尹氏被阿猎这番挑衅气得两颊通红,无力反驳了。就在这时,墙角那座四页连屏后忽然绕出来了一个人。草微转头一看,眼皮子不由地蹦了蹦,咦?不就是那白医官吗? 这人忽然走了出来,众人都愣了。牟姑姑正想赶上去说点什么,但却被这人抬手制止了。他大步走了过来,在尹氏旁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抬起目光,炯而有神地看着阿猎,一双黑目深而难测。阿猎又耸了耸肩:“到底还是出来了。” “你这么心急地想见我,我不好意思不出来了。我想你之所以敢断定我是李海,不是因为你的直觉,而是因为你旁边这位微贤人吧?”这人道。 第348页 第五百一十六章 山庄主人 >  “你真是李海?”草微略显惊讶道。 “你不是已经认出来了吗,孩子?”这人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得意的笑。 “看来我记得没错,”草微不住地点头道,“我的记忆里是有你,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李大哥。” “呵呵,不错,我就是你爹说的李大哥,当初‘七人盗’的头目李海!”这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阿猎笑了,收回手抄起道:“很好,看来咱们今天可以继续聊下去了。” “那你想从哪儿开始聊呢?”李海指了指阿猎,又指了指草微,“是从你开始聊还是从她开始聊?我对你们的父母都很了解,我有很多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那不如从樱花山庄开始聊吧!”阿猎冷冷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李海又指了指阿猎,眼神里充满了笃定的笑容,“你很在意这个,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但我要告诉你,当初在樱花山庄设伏的人不是我。” “但当时我们是跟着你去樱花山庄的。” “你们是跟着我去的,却不是我故意引你们去的。当时的我被人所擒,我是被押往樱花山庄的。” “押往樱花山庄?”阿猎的眉头缓缓拧起。 “不相信?这确实很难让人相信,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我竟然会被人设局抓了。呵呵,但是那时我的确被抓了,还被人押往了樱花山庄。所以在到达樱花山庄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后面跟着。” “那抓你的人是谁?” “樱花山庄的主人。” “谁是樱花山庄的主人?” “一个姓孟的人” “姓孟的人?” “在我逃离了樱花山庄后,我便开始查那个人。迄今为止,我只查到他姓孟,别的都查不到。” “你的意思是当初设伏我们的人是那个姓孟的?” “没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猎紧盯着李海问了一句。 李海摊开手,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你自己得罪了人自己不知道,又或者他针对的不是你,而是别人罢了。” “他叫孟什么?” “也没查到,只知道他姓孟。所以,这个仇你不应该找我报,你应该去找那个姓孟的。” “那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阿猎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尹氏,又看了看李海。 “我们是故交,”李海道,“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之前因为那姓孟的在到处找我,我无处可藏,太王太后便引荐我到医正局,做了个小小医官。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咱们是不是该来谈点正经的了?” “还有一件事,窦草微的父亲是谁杀的?” “据我所知,也是姓孟的派杀手杀的。”李海道。 “为什么?这个姓孟的跟你们‘七人盗’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阿猎问。 “这很难说。当初我们杀过不少人,会得罪人也不奇怪。” “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李海笑了笑,“我人已经坐在你面前了,我需要隐瞒什么吗?你我在同一条船上,如果能帮你,我当然会帮你。再说了,那个姓孟的是咱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阿猎轻轻地哼了一声:“恐怕你心里面并不是这样想的。到了眼下这情形,你们也想除掉我不是吗?如若我真答应了那些朝臣做了国君,你们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不是吗?要继续保持咱们是同盟的状态,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放了老西和雪铃铛,让我带着我家人朋友从此远离王宫,远离你们。” “呵呵,如果你反悔了呢?那我们输得是不是太多了?” “我对王位没兴趣,我也对谁来坐这王位没有任何兴趣。不管是玉氏还是尹氏,又或者是司徒氏,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家人和朋友的安危。如果……如果你们继续要以老西和雪铃铛来要挟我的话,那我保不齐会做出点什么来。你们可想好了,如果我将以假代真这件事公之于众,尹氏一族将会受到多大的质疑和抨击,你们是想像得到的。还是那句话,我除了不是玉盛,其他的全都是真的!” 阿猎这番话说完后,李海沉默了。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他抬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尹氏微微变了脸色:“真要答应他?” 李海抬起右手,示意尹氏不必多言,然后又道:“你要给我一晚的时间,让我仔细想想该如何安排事情。” “可以。”阿猎点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出了长华殿,草微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谎话精!” 阿猎偏头看向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跟个谎话精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刚才就不应该跟他啰嗦那么多,他根本没诚意,”草微抄起手往台阶下走道,“说什么答应你了,要花一晚上的时间想好怎么安排事情,其实都只是拖延。看着吧,说不定今晚他们就会对咱们下手了。” “那正中我意。” “什么意思?” 阿猎一条长臂勾过来,搂了草微在怀道:“这意思就是说跟谎话精交手,就得好好利用他们的谎话,让他们败于他们的谎话之上。” 草微一脸茫然:“不懂。” “道行太浅,当然不懂。” “谁道行浅了?姐姐在明月村嚣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明月村?明月村在哪里?本殿下可从来没去过明月村啊。”阿猎玩笑道。 “装!” 两人正说笑着,尹朝来从一旁的小径上忽然沖了出来,差点撞着了草微。阿猎忙将草微护在了怀里,然后甩了尹朝来一个冷眼。尹朝来略显尴尬,但不痛快的脸色更明显。他只是轻轻地拱了拱手,拂袖便走了。 阿猎朝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狐疑道:“那边好像是通往秘宫的方向……” “好像是。”草微点点头。 “尹朝来跟雅静似乎关系还不错。” 第五百一十七章 秘密纸条 >  “我想是吧。上回我去秘宫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从雅静那里回来。怎么?你怀疑上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可以深究一下,毕竟现下咱们跟雅静是有往来的。” “若是今晚一夜无事,明早我便去秘宫一趟。” 当下回了安武殿,阿猎与玉素草微合计起了对策。这一说便到了夜深。见外面仍是没有动静,阿猎便让草微先去歇着。草微刚出来茶室,迎面便来了个宫婢,双手呈上一只锦囊。 第349页 “这是什么?”草微有些纳闷。 那宫婢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在微贤人您的房门前拾到的。奴婢以为是微贤人您掉的。” “行了,你先去吧!” 打发了那宫婢,草微拆开了那只锦囊。囊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一看,但见上面写着一竖行字:青陵南面见雪西。 “这是个什么意思?”草微深感不解。 于是,转身回了茶室,将这纸条递给了阿猎。阿猎读了,也觉得费解,玉素接过看了看,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阿猎问:“谁给的?” 草微递上那锦囊:“就这里面装的,不知道是谁放我门口的。” 玉素道:“若是故意放你门口,那必然是有用的。但这句话前不着边后不着店,是实实在在弄不清楚它是个什么意思啊!” “青陵是什么地方?”阿猎思量了起来,“倒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陵的。” 草微问:“会不会是代称或者俗称?” 这话提醒了阿猎,阿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起身去了书架前。不多时,找了一张大玉国的地图出来铺在桌面上,四下里寻了起来。寻了一会儿,他说:“找着了!” “在哪儿?”草微和玉素忙齐声问道。 “这儿!”阿猎指着一处指甲盖大的地方道,“离酉玉城大概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叫靛蓝山的地方。我记得那里盛产染色的靛蓝,所以当地人又叫它青陵。” “如果这里就是青陵,那么后半句又是什么?”玉素茫然道。 “会不会是指老西和雪铃铛?”草微忽然灵光一闪。 阿猎抬头看着草微,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片刻后,贊道:“你脑子是越来越聪明了啊!我怎么没想到?青陵南面见雪西,说的不就是在青陵南面可以遇见雪铃铛和老西吗?” “真的?”玉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这字条放在草微房前做什么呢?必然是有人想提醒我们老西和雪铃铛的下落。” “这么说来,我姐姐姐夫被困在了靛蓝山了?” 阿猎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还等什么啊?咱们赶紧去靛蓝山找啊!”玉素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能着急了,”草微忙拦着玉素道,“别忘了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对策。咱们得等太王太后那边动了,咱们才能动呢!” “可谁知道她今晚会不会对咱们下手呢?” 话音刚落,屋外便有了动静。 尹氏和李海果然想灭口,派来的全是尹氏殿内的金殿侍卫。所幸,阿猎早有对策,三人一路逃到了椒华殿,再从椒华殿的密道顺利地逃出了王宫。如此一来,阿猎的第一步计划便成了。 天再亮时,眼前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草微打着哈欠地从床上翻身起来,踱到窗边,往外眺了一眼外面的晨光,肚腹里不由地打起了鼓来。 “饿了吧?”阿猎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是真饿了……”草微带着倦色地又打了个哈欠。 “饿了便来吃,吃完又睡去。”阿猎伸手拉着她走到了桌边。 “是得好好补一补瞌睡了……”草微懒懒地坐下,“怎么怀了个孩子瞌睡就这么多?我怀的是个睡虫么?” “听说,怀了孩子的人都是这样。”阿猎道。 “是吗?你听谁说的?” “雪铃铛啊。” “她又怀过,她哪里知道?” “她总见过吧!来,”阿猎将一碗热腾腾的燕菜粥递到了草微手边,“赶紧喝了。” “玉素呢?”草微接过问道。 “去靛蓝山了。” “她一个人?” “和杨正一块儿。” “你说咱们的推断会是正确的吗?” “应该错不了。” “那……”草微偏着头,捧着粥地思量道,“那会是谁给咱们这么大一个提示呢?” 阿猎摇了摇头:“我暂时也想不到是谁,但我觉得这人应该是好意。” “会不会是太王太后身边的人?” “很有可能。” “那咱们接下来得在这儿住多久?” “大概得一两个月左右。” “那就好,”草微美美地喝了一口燕菜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那我就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住一个月,什么都不用想啦!真好,比王宫里的锦床好太多了!我想太王太后和李海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逃出王宫后,还会继续住在酉玉城吧?” 阿猎狡黠一笑:“我赌那两个人应该还在王宫里搜咱们!” “那就让他们慢慢搜,咱们就在这儿慢慢地修身养性,储蓄气力,回头再跟他们较量!” 这里是酉玉城里极隐蔽的一处小宅,是阿猎事先安排好的。当他们从密道逃出王宫时,便直接到了这小宅子里,准备在这里宅上一段时间。尹氏和李海就算能发现椒华殿的密道,大概也不能发现他们还藏在酉玉城。 尽管不出去,酉玉城的新闻还是每日更新,譬如,今天的头条是新国君即将继位,盛典正在准备之中。据说,尹氏还是按照她的心愿,从玉氏宗室里挑选了一名年纪较小的子弟,扶立为国君。再过些日子,这位新的小国君就要继位了。 下午,俞本谦来送食盒。草微跟他问起了新小国君继位的事情。俞本谦轻嘆了一口气道:“现如今外面满城风雨,说太王太后把持朝政不松手,打算立幼主来挟持朝政,很有一群人不大满意。眼下,倒是拥立佑宁王的人比较多。但营山高氏造反,佑宁王被打发去营山镇压了,酉玉城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猎兄拜上 >  “还有别的吗?酉玉城里的尹氏就没蠢蠢欲动?”草微问。 “尹氏倒还风平浪静,只是忙着张罗新小国君继位的事情。眼下尹氏也不敢大动,怕遭人非议。”俞本谦道。 “王宫里呢?你这两天见着宫里的王採办没有?” “王採办来过一次,打我这儿买走了一批好墨,但也没说什么,看样子宫里也太平着呢。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人。” “谁啊?” “黄妮儿。” 草微一口热汤差点喷了出去:“谁?” “我也以为我看错了,所以再跟着那轿子走了几步,仔细地看了看,结果发现还真是黄妮儿坐在那轿子里!”俞本谦很肯定地说。 “她怎么也来酉玉城了?” “谁知道呢?我也是出了明月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不过我看她那穿着打扮以及跟随的僕从,她应该是遇着了好人家了。兴许她被人收养了吧。” 第350页 “可我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要不,我去打听一下?” 草微点点头:“不用了,随她去吧,别横生枝节。” “也是。对了,杨正兄弟和玉素姑娘去了多时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俞本谦担心道。 “去靛蓝山的路虽然没多远,但到了靛蓝山还得重头寻一遍山,不是那么容易的。阿猎已经派出人去接应他们了,这几天就该有信儿了。” 黄妮儿这事儿就打耳边过去了,草微不打算深究,因为也没必要深究。眼下阿猎的计划更要紧。但过了没两天,草微的目光就不得不又转到这姑娘身上了。事情的起因是黄妮儿派人送了张帖子给俞本谦,请俞本谦去城内一家酒楼见面。俞本谦去了,当晚却没有回来。 俞本谦是阿猎派在外面的探子。自他跟随杨正到了酉玉城后,便投靠了阿猎,并在阿猎的帮助下开起了墨宝铺子。他懂墨,又懂诗文,做买卖也很上手,所以他的墨宝铺子很快在酉玉城做大了,而且颇有名气。这次阿猎和草微逃离王宫,暂住的这个小宅子便是俞本谦所购的大宅子的其中一部分,十分地掩人耳目。 但俞本谦忽然失踪了,这件事明显有些蹊跷。 一天后,一张帖子送到了草微手里。启开帖子,折页里写着猎兄拜上,落款落了个明月有缘人。这帖子的意思大概是明月有缘人想请猎兄一聚,地点就在城里的夏花斋里。 拿着这帖子,草微嗅到了黄妮儿的气味。什么明月有缘人,分明就是在明月村遇见过的某个人罢了。这黄妮儿多日不见,竟然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也好,会一会去,反正阿猎也还没回来,这张拜帖阿猎也用不着。 约定好的时间里,草微到了夏花斋。坐在花斋老闆指定的位置上,悠闲地欣赏起了庭院中的几棵桂树。听得背后有人上了台阶,她也不回头,收回目光捧起热茶道了一声:“久时未见了。” 一抹黄蕊色花裙从旁边拂过,美人垂头,神情有些失望。草微抬头看了一眼,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妮儿。她不由地笑了:“这是哪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啊,怎么这么地眼熟呢?” “是你?”黄妮儿连口气都是那么地失望。 “你想见的那个人今天不会来,你能见的也只有我罢了。我跟你也算得上是在明月村相识的有缘人吧?”草微含笑讽了一句。 黄妮儿坐下,挥挥衣袖,侍婢走开了。花斋老闆亲自来上茶,上完了又恭恭敬敬地告退了。草微已从这细节猜出七八分,看了黄妮儿一眼:“这夏花斋是你的?” “对,是我的。”黄妮儿眉间带着几分傲色道。 “那我该恭喜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你夫君,我想以你的眼光来讲,挑出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差。”草微客气道。 “你想错了,我没有夫君,我一直都在等阿猎哥。” “哟,我没有听错吧?阿猎哥?你说的是我的前夫吗?”草微心里微惊,但却也没显露出来,用一句小小的玩笑话敷衍了过去。 “你的现任夫君不就是你的前夫么?”黄妮儿又来一句硬实的,仿佛她已经了解了整件事情。 “是吗?”草微故意眨眨眼睛,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的现任夫君是我的前夫,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你是不知道我现任夫君是谁吧?” “窦草微,你不用跟我装了。我知道玉盛就是阿猎哥。”黄妮儿说得斩钉截铁。 “哈哈,是吗?谁告诉你的?你见过玉盛吗?” “玉盛和阿猎哥长得一模一样。玉盛死之后,阿猎哥就取而代之了,对吧?这一切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花言巧语地编了!” “难道你一点都不怀疑我抛弃了阿猎另找了个新男人吗?”草微继续调侃道。 “哼,我不用怀疑任何事情,因为我想知道什么我就能知道什么。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和阿猎哥一直藏在俞本谦的大宅子里,你们躲避着太王太后尹氏的搜捕,你们眼下的情形十分地不利。” “呀,低估你了,看来你真的是知道很多事情的。那我对你背后的那个男人就更好奇了。他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黄妮儿冷冷瞥向庭院内:“让阿猎哥来吧,让他来,我自然会告诉他。” “要他卖身给你吗?”草微的脸色也高冷了起来,“我想你开任何条件他都不会答应的。” “那可不见得,”黄妮儿傲然道,“也许我手里的东西他很想要呢?这里已经不是明月村了,不是你开个染坊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不过,你也只适合开个染坊,酉玉城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你待着。为避免自取其辱,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回明月村去比较好。”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吧?我只会开染坊?那你大概是没见识过开染坊的窦草微凶起来是什么模样。我想你也应该只是个传话者,叫了你背后的男人出来吧,否则这件事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改名换姓 >  “今天我要见的是阿猎哥,不是你,所以谈不下就不要谈了。” “也好,反正我要见的人也不是你,谈不拢就散咯。”草微说罢起身走了。 脚刚下最后一级台阶,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窦姑娘请留步!” 草微迴转身来,向后看去,只见一穿淡紫色袍子的年轻男子立在廊下,细眼一看,竟还是相熟的人。原来黄妮儿身后的男人就是此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孟公子。 黄妮儿和孟公子?草微倒是没料想到。 “义兄你……”黄妮儿闻得身后之音,忙也起身来看。 这位孟公子缓步走近,抬手轻轻地在黄妮儿肩上搭了两下,似乎叫她别急躁,然后向草微比划了一个请上台阶的手势。草微想了想,又重上台阶入了座。 这回,孟公子是主,草微仍是宾,黄妮儿打横坐,算是陪客了。草微含笑道:“原来这夏花斋真正的主人是孟公子?” 孟公子摇头道:“不是,这夏花斋我已送给了清容,理应是清容的了。” “清容?谁是清容?” “你旁边这位就是清容啊。” “你说她?”草微侧目望向了黄妮儿。 “妮儿已经改名了,现如今她叫孟清容了。”孟公子含笑解释道。 “哦……明白了。”草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孟公子又问道:“不知道玉盛殿下为何今天没来?是有所顾忌吗?” 草微道:“是我自己偷了他的帖子来见你们的。我没想到真正发帖的人是孟公子你,早知道的话,我一定让他亲自过来一趟。” “来谢我当日在县城里帮他解了困么?”孟公子笑着调侃了一句。 草微也笑了,偏了偏头,没置对否。孟公子不由地大笑了起来:“窦姑娘还真是谨慎,怕被我套出话来么?其实我早就知道玉盛殿下便是你男人阿猎,阿猎就是替代了玉盛殿下的那个人。” 第351页 “孟公子是如何得出这番推断的?”草微好奇地问。 “我在这大玉国做买卖,天南地北地行走,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也不足为奇,你说是不是?” “可这件事不是小事,公子不怕估错了?” 孟公子又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还不愿承认么?哈哈,你未免小心得太过头了。我若是你们的敌人,你就不坐在这里了。” “但我仍然好奇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推论的。” “这个嘛……” “这件事我来问好了!”阿猎的声音忽然在后响起。 草微转头一看,还果真是阿猎。 身旁的黄妮儿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中闪着热光地望向了阿猎,嘴里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猎哥!” 草微听得毛骨悚然,差点就吐了。 阿猎迈上台阶,孟公子也起了身,向阿猎拱了拱手,十分客气道:“殿下终究还是来了。” 阿猎斜眼去瞟了草微一眼道:“怕我家这不省心的跑出来闯祸,不得不跟着来。实在是没想到啊,居然会在这里再遇见孟公子。” “殿下居然来了,那请坐,咱们慢慢聊。” 余下的事便没这两个女人什么事儿了,男人们自有他们聊的东西,草微和黄妮儿被打发出来欣赏小花园里的秋景了。 草微瞥见,黄妮儿脸上泛着光,嘴角挂着笑,低下眉眼看花时,就笑得更舒心了。她右眼皮子不由地抖了抖,阿猎是快乐催化剂吗?才刚见上就开心成这样了?要再多见几面,岂不是得扑? “你盯着我做什么?”黄妮儿忽然抬头道。 “呵呵,”草微干笑了两声,收回目光道,“我看个傻子呗。” “你骂谁是傻子呢?”黄妮儿不满道。 “你刚在心里期望着什么?期望着我家阿猎吗?” “难道我心里你也要管?”黄妮儿飞了草微一个白眼,侧过身去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在心里期望着,但我期望不是阿猎哥,而是玉盛殿下。” “这两者有分别吗?” “当然有。阿猎哥只是明月村一个小小的阿猎哥,而玉盛殿下却是大玉国的殿下,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可不管你怎么期望,阿猎和玉盛,两个你都沾不了边。” “那可未必,”黄妮儿往花前走了两步,眉间透出一丝得意,“你也得看看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要再拿从前在明月村时的老眼光看我了。我已经不是黄妮儿了,我现下叫孟清容,是孟家的小姐。我的身份足以配上玉盛殿下了。” “配得上又如何?”草微耸耸肩道,“配得上就能拉郎配吗?” “你别小瞧我,窦草微,”黄妮儿转身向草微投来一抹挑衅的眼神,“我是不会轻易服输的。无论是阿猎哥还是玉盛殿下也好,我都不想拱手让给你。在接下来的这些事情里,我会全力以赴,让阿猎哥看到我除了喜欢他之外,也能为他做很多事情。即便,即便将来我可能无法把你从他身边驱逐开,但我至少可以在他的身边占有一席位置。” 草微虚眯起双眼,盯着这个说得眉飞色舞的姑娘,耸肩冷笑道:“我看你是听说书听多了吧?告诉你黄妮儿,不管你是叫黄妮儿还是孟清容,都别想跟我争。我知道你投靠了孟公子,身价今非昔比了,但我相信不管你是明月村的小村姑还是孟府的千金大小姐,阿猎都不会看上你的!” “时移世易,窦草微,”黄妮儿一步迈上前来,争辩道,“你根本没看清楚眼下是什么时局,你也不明白阿猎哥他到底想做什么。你只是傻傻地依附着他,靠着他的庇护活着,只要一到殊死较量的时候,你就会显出你那怯弱无能的本来面目,变得不堪一击!” “阿猎想做什么?仿佛你知道得很?” “阿猎哥从来没告诉过你吗?看来你在他心里也算不得什么吧?但我清楚。阿猎哥是有大谋划的人,他不会再会明月村做那个小小的教头了,他要做王,做这大玉国的王!” 第五百二十章 胸怀四海 >  “阿猎跟我说过,他不会做大玉国的王,他对此没有兴趣。” “是吗?”黄妮儿耸耸肩,向右踱步道,“那他为什么做那么多部署?” “部署?”草微有些诧异。 “他一面与营山高氏的高显达成一致,一面又暗中与酉玉城的旧族梅氏往来,还派人去找了巫族雅氏,他做这么多,难道仅仅是想回明月村去做个小教头吗?到了现下,你还没看穿他的心思?阿猎哥胸怀四海,有王者风范,又是先贤圣王唯一的血脉,除了他,没人还有资格做大玉国的王了!” 黄妮儿说得一脸傲娇,就好像接下来要做王后的那个人是她似的。草微不在意她的这些傲娇,草微在意的是黄妮儿所说的这些自己都没听阿猎说过。阿猎总说想远离朝廷,远离王宫,回去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但如果真是这样,他何必又要攻破营山高氏,又要联络梅氏和雅氏呢? 莫非阿猎真的想做王? 如果他真想,倒也一点都不稀奇。他有做王的资本和资格。而且,如果大玉国的王由他来做,这个小国至少可以安稳很长时间。但这真是阿猎所想吗? 回去之后,草微跟阿猎一五一十地说了心里的疑惑。阿猎听罢,淡笑了笑:“不会真信黄妮儿的吧?” 草微点点头,故意做出一副很相信的样子:“是呀,我真信了,因为她说得跟真的似的。” 阿猎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她是唬你的,你还真被她唬住了?” “那雅氏和梅氏是怎么回事?”她问。 “她说的确有其事,我是联络了梅氏和雅氏。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做这个大玉国的国君,而是为下一任国君做些事情。” “下一任国君?” “我和玉氏的族长已经商议定了,由我二叔的孙子玉琮来继任国君之位。这么做既可以保住王位继续留在玉氏手里,不至于落入尹氏或者司徒氏手里,也能为这个国家挑选出一位好国君。玉琮是我和族长都认可的人,他的才得和风度都配得上国君这个位置。” “哦……原来是这样的。” “真是小傻子,”玉盛带着心疼的口气笑道,“还真信我要做王了,我要真做了,你是不是得跟我急眼了?” “不不不,”草微竖起手指晃了几下,眼露狡黠道,“我才懒得跟你急眼呢,姑娘我自去江湖寻找美貌少侠,过我潇洒日子去!” “还嫌我不美貌?” “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好么?” 阿猎伸手把她搂过来,她挣扎,阿猎又不敢使重了手,怕伤到她的肚子。两人就那么你扯过来我扑过去,闹作了一团。门上忽然响起叩门声时,两人才停了下来,笑着喘息气儿。 第352页 “谁啊?”阿猎向门外问。 “是我,玉素!哥,我姐姐姐夫回来了!”玉素在外兴奋道。 “真的?”阿猎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赶到前厅,果然看见了雪铃铛和老西。草微第一次见到老西,瞬间就觉得老西这名字太不配这位江湖侠士了。老西一点都不老,帅着呢,属于那种腊肉型的帅气。雪铃铛还是老样子,只是看着憔悴了一些。 阿猎立刻让人摆酒饭,一面吃一面听老西和雪铃铛说他们这回的歷险记。聊到最后,桌面上只剩下阿猎陪着老西了。雪铃铛犯困,草微便把她领到了事先布置好的客房里。 客房里有准备好的沐浴水,雪铃铛走到屏风后去沐浴了。她一边洗一边问草微:“几个月大了?” “才两个月呢。”草微笑道。 “早着呢,三月成形,十月出娘胎,你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生孩子有那么苦吗?” “你试一回就知道了。傻子才会说生孩子不苦呢!我是一回没生养过,但我见过,一个个叫天叫地,叫男人叫祖宗的,没用!到头来还是得自己生出来,遭罪极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想生了。” “生吧生吧,生一个孩子出来满屋子都热闹了。我和老西还盼着给这孩子做干爹干娘呢!我们在来的路上把小名都给他想好了!” “是吗?说说,是什么小名?” “叫定儿呢,平定天下的定。” “定儿?”草微思量道,“这小命儿取得太磅礴大气了,还平定天下,不好吧?我这儿子将来也不平定天下的。” “他是不会,他爹会啊!这名儿是冲着他爹起的,让他一辈子都记住他爹是如何平定天下,稳固这个大玉国的,叫他以后做人为君都诚恳一点,收敛一点。” “你说什么?为人为君?雪姐姐,你扯远了吧?阿猎又不做国君,我这儿子哪里来的君做?” “啊?阿猎说他不做国君?”雪铃铛在屏风后讶异了一声。 “是啊,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扶玉氏宗孙里的玉琮继位后,我跟他仍旧去江湖逍遥去。” 说完这话,屏风后没声音了。片刻后,哗啦一声水响,跟着雪铃铛就满头湿发,裹着缎子睡袍摇出来了。她顺手扯了条汗巾,麻利地将头髮一裹,全都包起来了。然后,坐到草微旁边,一面倒茶一面问道:“阿猎,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草微点点头:“是啊。” “那你呢?你怎么想?”雪铃铛看着草微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忙完酉玉城的事情之后,我就跟着他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去。怎么了,雪姐姐?我听你这口气似乎不贊同。”草微察觉出了什么。 雪铃铛看着手里的茶杯,目光垂下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露出了一丝髮涩的笑容。那笑容挺复杂的,让草微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草微又问:“到底怎么了,你不妨直说。” 但雪铃铛那表情有种不好直说的感觉。她拨弄着手里的茶杯,又凝了片刻神后,说道:“草微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你说的那些话吗?我说,你跟着阿猎不亏的。” 草微点头道:“我记得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阿猎母亲 >  “那眼下觉得亏吗?” “怎么会亏?” “所以姐姐没骗你吧?跟着阿猎,你是不会亏的。但凡是个女人,都巴望着跟阿猎这样的男人。他一旦要了你,便不会再弃你。你只要跟定他一辈子,他就会给你一辈子的踏实和稳当。” “你到底想说什么?”草微觉得雪铃铛话里有话。 雪铃铛又垂头下去浅笑了笑,踌躇片刻后道:“你知道阿猎的母亲是谁吗?” 草微摇摇头:“他没说过,我也没问。” 雪铃铛抬起头来看着草微,左手托着下巴道:“那我来告诉你吧,关于他母亲和他父王的故事。” “好。”草微点点头。 “他母亲叫音灵子,是个玄师。玄师其实与江湖上那些灵师术士差不多,只是各家叫法不同罢了。音灵子是个极有天赋的玄师,在很小的时候便被认为是接任雅氏族长的接班人了。” “雅氏?她不是姓音的吗?” “傻姑娘,音灵子只是她的一个别称,她真正的名字叫雅灵。因为她离开雅氏族群很早,很早就开始在江湖上流浪了,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她还是雅氏的人。我跟老西就是在江湖上遇上她的。我和她很投缘,也受了她不少照顾。唉,扯远了,”雪铃铛拨了拨耳边几缕湿发,笑得有点惆怅道,“一说起从前的事,我总是忘不了。咱们还是说回她和先贤圣王的事情吧。” “她和先贤圣王是怎么认识的?”草微问。 “是偶遇。那年,她十七岁,遇见了已经三十八岁的先贤圣王。谁也没想到他俩居然会看对眼。但这段姻缘是註定成不了了的。” “为什么?” “玉氏王族有个规矩,巫族不能入后宫。她是巫族雅氏的人,玉氏王族的人是不可能答应她入后宫的。再说了,音灵子在江湖上流浪惯了,受不得约束,怎么会习惯王宫里那枯燥乏味的生活。所以到最后,两人还是分道扬镳了。” “在她生下了那对双胞胎以后?” “对,在她生下了阿猎和玉盛这两个儿子之后,她决意离开先贤圣王。但那个时候,先贤圣王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她和两个儿子离开。曾有一段时间,她和两个儿子被软禁了起来。她向我和老西求助,于是我们就仗义出手了。那一晚,就是她与玉盛分开的时候。” “那晚?” “那晚,她原本的计划是带走两个儿子。但可惜,她只带走了阿猎,没能带走玉盛。玉盛被先贤圣王夺走并留下了。当时她也万般无奈,只好先带着阿猎随我们离开了。此后,她很少再见到玉盛了。” “她一定很难过。” “是啊,她很难过。但玉盛是抢不回来了,因为先贤圣王命人把玉盛看管在了王宫里,谁也不许靠近。就这样,她在自责和纠结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那阿猎呢?”草微追问道。 “阿猎一直跟着她,由她照顾着。” “是吗?不对,”草微忽然想起了什么,“阿猎跟我说过他从小是跟他师傅长大的,又怎么会是他母亲照顾的呢?” 雪铃铛惨然一笑,斜瞥着草微道:“因为音灵子从未告诉过阿猎,她就是他的母亲。” 草微瞬间瞪圆了双目:“你说什么?阿猎的师傅就是……音灵子,他的母亲?” 雪铃铛点点头:“没错,音灵子既是阿猎的母亲,也是阿猎的师傅。” “她为什么要这样隐瞒?”草微心里充满了压抑。 “或许,是因为无法面对过去的那一场情事吧,也许是因为那不能见面的玉盛。她没告诉阿猎实情,只是一直以阿猎师傅的身份在照顾阿猎。” 第353页 “阿猎竟一直都不知道吗?” “也不是,后来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樱花山庄大爆炸之后。阿猎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个师妹叫盈舒?” 草微点点头:“他说过,他还说在那场爆炸中盈舒死了。” “嗯,盈舒是死了。但盈舒在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阿猎。盈舒的父亲是天镜司掌司段悔。段悔跟音灵子交情也很深,他知道音灵子的这个秘密,并告诉了盈舒。樱花山庄那场爆炸发生得十分意外,盈舒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时候把秘密告诉了阿猎。那时候阿猎才知道原来他叫了十几二十年的师傅竟然就是他的亲娘。” 草微心里勐震,一股心酸冒了起来,是替阿猎心酸的。她忽然想起了当初阿猎到她家的情形,是那么地颓靡不振,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阿猎之前说是因为他的朋友都在爆炸中死了,他感到难过才会那样。如今看来,盈舒等人遭遇不测可能是一方面的原因,他终于知道自己母亲是谁了而倍感震惊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这两个原因加在一起,才令得他那段时间是那么地萎靡。 可怜的阿猎,他竟然从来没提一个字,可见这根刺刺在他心里有多深,深到他连碰都不愿意去碰一下。草微心里忽然抽抽地疼了起来。 “故事讲完了,”雪铃铛又喝了一口茶道,“你大概也清楚了阿猎的身世。那么,就来说说阿猎的将来吧。” 草微回过神来:“阿猎的将来?” “音灵子在最后其实有后悔过,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恨而将阿猎带走。她觉得如果当初阿猎和玉盛待在一起,结果可能会不一样。那是因为她越发地从渐渐长大成人的阿猎身上看到先贤圣王的影子。她向神灵请示,神灵对她明谕了,说阿猎是王者之尊。从那天起,她有打算把阿猎送还给先贤圣王。但是,已经长大成人的阿猎不受她控制了,执意要去闯荡江湖。” “后来阿猎就做了金客?” “嗯。但金客不是阿猎的将来,阿猎始终是要继承先贤圣王的一切的。虽然中间迂迴重重,但他的使命早已註定。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一些了吧?” “我明白了,”草微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阿猎註定是大玉国的王,做大玉国的王才是他的将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的想法 >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我?”草微轻摇了摇头,“我觉得阿猎有权选择自己该走什么路,而不是别人给他铺了什么路。” “他当然有权力去选择,谁也阻止不了他。但对于我和老西来说,我们更希望他能选择回归玉氏,做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君主,承继先贤圣王的功业,也能了却他母亲的遗愿。草微,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愿意阿猎继续去浪迹江湖还是愿意他回到玉氏,继承他父王的志向?” 雪铃铛忽然很认真地看着草微,那股认真劲儿是雪铃铛极少有的,这就意味着雪铃铛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草微想,雪铃铛一定是希望自己站在她和老西那边,一同劝服阿猎去继承先贤圣王的王位和功业,但从内心来讲,草微并不希望这样。一生困于王宫,这不是草微毕生的理想。 “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吗?”雪铃铛追问道。 “问题不难答,但恐怕我没法给你你想要的答案。”草微道。 雪铃铛脸上略显失望:“你是更想跟阿猎去浪迹江湖对吗?你不想留在王宫里?” 草微晃了晃脑袋:“不想。” 雪铃铛点点头,垂下眼眉喃喃道:“明白,我能明白……” “我的答案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有一点,”雪铃铛是个有话就直说的人,“我本来是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可以劝服阿猎继承王位的。但……但这也没关系,我不能勉强你的想法对吧?不过草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阿猎决定继承王位了,你能别让他为难吗?我知道他很在乎你。他能一直留你在身边,这足以说明了他想跟你共度后半辈子。如果你反对,他或许会很为难。这样的话,你们两人就好像当初的先贤圣王和音灵子一样,又要各奔东西了。” “这……”草微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伤感。她倒还没想得那么远,或者说,没想过阿猎还会答应继承王位。可雪铃铛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将来真的有这个可能,那么到那时,她该怎么办?是留在王宫还是像音灵子那样不告而别? 但转念一想,不会的,阿猎说过对王位没有任何眷恋,他是不会撒谎来骗自己的。所以,根本不用这样杞人忧天,对吧? “我答应你,雪姐姐,”草微爽快道,“如果有一天阿猎与我的想法真的不同了,我不会令他太难为的。” “真的?” “嗯!” “那就好,”雪铃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你要一直留在阿猎身边,给阿猎作伴,阿猎以后的日子才不会那么寂寞难过。好了,你也别招唿我了,你去歇着吧,我自己沐浴就可以了。” “那你有事叫我。” “好。” 自打老西来了之后,阿猎总是跟他在一块儿,仿佛这两个男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除了闲聊也商量大事。草微知道,酉玉城要发生大事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阿猎从外面回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阿猎很少兴奋的。他回到房间便扯掉了外面的斗篷,往茶桌前一桌,提起茶壶往盏里倒了满满一盏,然后一口喝下了,喝出了一股痛快劲儿。喝完后,他还在那里独自回味着什么,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草微坐在他对面。 阿猎忽地笑了,问:“盯着我干什么?” 草微托着下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个人好像异常地兴奋呀!” 阿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放下茶盏道:“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去,脸上都开了朵花了,谁看不出来?说说,是搞定了尹氏还是司徒氏?” “都不是,是高氏。” “营山那边有消息了?” “嗯,”阿猎点点头,脸上挂着自信和得意道,“高显已经灭了高淳,替代高淳成了营山的王了,消息刚刚送到。” “那可好呀!”草微合了一个巴掌,跟着开心了起来,“你的计划又成了一个,好事儿啊!” “的确,营山那边的事情一了,我就不用担心高氏会怎么样了。接下来,就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尹氏和司徒氏了。” “也就是说可以开始进行你的下一步计划了?” “对!” 第354页 “这是不是意味着离咱们回归江湖又进了一步?” 阿猎沖她一笑:“嗯!” 她立马伸手比划了两个棒的手势:“棒!” “迫不及待了吗?”阿猎笑问。 “当然了!” “那再耐心地等等,不出两三月,我就能交託了一切事情,带着你回归江湖去了。” “你是当真一点都不留恋王位吗?”她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那有什么好留恋的?是雪铃铛跟你说了什么吗?别听她瞎扯,她老是喜欢自谋自划。我已经跟老西说清楚了,我不会继承王位,王位仍旧由玉琮来继承,谁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真的?” “我有骗过你吗?”阿猎忽然丢了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惹得她咯咯笑了起来。阿猎又催她拿酒去,她便一面笑着一面起身去拿酒了。 拿酒回来时,老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跟阿猎面对面地坐着说话。两人面前摆着一张图,仿佛是哪一城的地图。两人都很认真地盯那图,时不时说一句自己的见解,然后又思考一下。草微不忍打扰,捧着酒转了身,打算拿回后厨温着。 可忽然,她停下了步子。 她再次从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里望去,望见了阿猎,以及那男人脸上严肃而又认真的表情。除了这些,还有一股自信,从内到外的一股自信从阿猎身上散发了出来。忽然之间,她仿佛变得不太认识阿猎了,感觉里面坐着的那个人像是别人,不是阿猎,而是一个成竹在胸信心十足,且预备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某位将军。 第五百二十三章 偷听对话 >  跟着,她开始意识到,也不得不承认,说阿猎像某位将军这说话太客气了,太委屈阿猎了。在阿猎的身上,她看到的不止是认真,谨慎,自信,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就这么遥遥地望去,她仿佛是在偷偷观望一位王与他的下属在密谋事情。 她很惊奇,惊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触。但很快,她摇头撇掉了这些杂念,捧着酒回了后厨。 后厨房里,雪铃铛在弄菜。一个菜墩在中间,墩上堆着肉,墩子四周也全是飞溅出来的肉末,看着有点狼狈。草微不禁笑了,走过去道:“你还是别弄了,让厨子来弄吧!” 雪铃铛停下手,歇了一口,脸上全是忿忿不平:“我还就不信了!我雪铃铛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现如今连块肉都弄不好,我白混了!草微你让开,别耽误我继续收拾这堆肉!” “雪女侠,你就饶过这堆肉吧!你是纵横江湖的高手,可却不是个剁肉的好厨子。做厨子也是得凭手艺的,你没学过厨艺,当然做不好了。不是有句俗话说,哪行人做哪行事吗?你别勉强了,放下吧!”草微笑道。 雪铃铛一听草微这么说,也泄气了,把菜刀哐当一声往墩子上一扔,闷闷道:“也是,我跟一堆肉在这儿较什么劲儿呢,我又不是个厨子!罢了,罢了,老西今儿晌午这顿红烧丸子是吃不成了,我认输!” “原来你是在给老西做丸子?你可真贤惠呢!” “哪里是贤惠?是我赌输了,赔给他的!这傢伙实在是可恶!明明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厨艺了,他偏还要我做一顿红烧丸子出来给他享用,那不是为难人吗?我雪铃铛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惩奸除恶的,哪里是用来提菜刀的?你刚才那话说得对,哪行人做哪行事,这是上天定好了的,你想改也改变不了。唉,算了,认个栽,回头去外面酒楼给他叫一碗回来。”雪铃铛说着去外面洗手了。 看着那堆肉,草微的那些杂念又回来了。雪铃铛不适合剁肉,但却善于剁人,有些事情一旦註定,就很难更改的。就好像再逼着雪铃铛拿刀剁肉,她是怎么也学不会了。那么阿猎呢? “你赢了。”雪铃铛忽然又回来了,顺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灌进喉咙里。 “我怎么赢了?”草微觉得有些奇怪。 “阿猎跟老西说,他不会继承王位。所以,你赢了。” “哦,这事儿啊,这事儿我早知道了。” “唉,我是真有点遗憾啊,”雪铃铛又倒了一杯,右胯抵在案桌上慢慢抿道,“阿猎不做国君,就只能由玉琮来做了。玉琮在玉氏子弟中也算佼佼者了,但我仍然觉得赶不上阿猎。玉琮没有太多处事的经验,忽然要面对一个国的事情,肯定会手忙脚乱的。” 草微道:“他会学啊,刚开始是不适应,可一旦上手了就应该没问题了。做国君这事也不是人人出生就会的,所有人都是后天学来的。” “但愿玉琮能学得快点,扎实点,唉,他要笨手笨脚半天学不会的话,那这个国家就麻烦了。你是知道的,内乱才平定了没多久,这个时候正是励精图治白废待兴的时候,如果玉琮不中用,那么西向国出云国就不会客气了。但如果让阿猎来做这个国君就不一样了,阿猎天生就是做国君的料,他一上手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井井有条……哎哟,我又说多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草微淡笑了笑道。 “你别误会我是在劝你什么,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既然阿猎已经决定不做这个国君了,我也绝对不会勉强的。” “你得相信玉琮不是?没准他是个做国君的料呢?” “嗯,说得也是呢!” 这时候,玉素跑进来了,见了雪铃铛那堆摊子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草微先走了,留这两姐妹斗嘴。可走出去没几步,她又忽然想起酒还没温灶上呢,又折了回去。走到门口时,里面两姐妹正说得热闹—— “你得了啊,不要再糟蹋肉了,放那儿吧,我让别人来弄!”玉素还在训着雪铃铛。 “我就想砍两刀解解闷不是啊?”雪铃铛道。 “你哪里就闷了?我看你是整天闲得发闷,上街去玩吧,别在这儿捣乱了!” “哎,说得你姐姐我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似的。没我,你能长这么大吗?你知道我心里在烦什么吗?” “是不是老西哪个老相好又来找老西了?” “滚!谁还敢来?谁来我削死她!我说的不是老西,是阿猎!” “猎哥咋了?猎哥招你了?” “唉,阿猎跟老西说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那个国君的。” 玉素嗤之以鼻道:“那不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雪铃铛耸耸肩:“我以为会有迴转的余地嘛!哪里知道阿猎是那么铁石心肠啊!” “猎哥不喜欢当国君,怎么算他铁石心肠呢?” “难道他就不想想他父王辛苦打下的江山?想想他娘的遗愿?” “算了吧!一个一天都没抚养过他,一个抚养了他那么多年到死都不说是他娘,算哪门子爹娘啊?”玉素抱怨道。 “就算不想这些,他也得想想眼下这个形势吧!玉琮一个小屁孩能撑起这个国家吗?万一不行,那怎么办?” 第355页 “万一不行,你去好吧?” “你这话说的!要是我真是个男的,我还真就去了!我也看出来了,阿猎眼下妻儿都有了,肯定是不想捲入这趟浑水里了,只想找个地方躲着过些清静日子。可是啊,我担心他的清静日子过不了多久,我是一点都不看好玉琮能有什么作为的。”雪铃铛直摇头耸肩道。 “哎哟,瞧把你给愁的哟!真是比王宫里那太王太后都还愁了!收拾了你这堆烂摊子吧,别尽去管猎哥的事情了!”玉素挖苦道。 “你说要是阿猎身边没有草微的话,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打算?” 第五百二十四章 魔时成王 >  “怎么了?你还想去把草微杀了啊?”玉素白了雪铃铛一眼。 “我杀她干什么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初音灵子留下来的关于阿猎的命谕书里面没有草微这么一个人啊……”雪铃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什么命谕书?” “就是一个人的命格推算,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音灵子在临死之前给阿猎做了推算,留下了一封命谕书。” “那书上怎么说的?” “书上说,蛰伏之物,必有雄心,潜龙待用,一朝定音,御甲之身,千千寂寞不知与谁说。” “哪里就说了没草微这个人了?”玉素问。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你不读书的吗?哎哟,我真是很对不起我们死去的爹娘啊!光教会了你武功,就没想想多让你读两页书了!千千寂寞是什么意思?就是会孤独终老啊!”雪铃铛寻着玉素道。 “照音灵子那个意思,猎哥会孤独终老是吧?为什么?因为他是御甲之身蛰伏潜龙?也就是说如果猎哥做了国君,他会成孤老对吧?那多没意思啊!怎么能让猎哥成孤老呢?猎哥现下就很好啊,妻儿都有了,干嘛为了做个国君去孤独终老呢?” “这是命数!命数!” “音灵子推算的不一定会准,是吧?也许是她想让阿猎做这个国君,所以瞎编出来的呢?” “哎哟,我的个娘啊,我真是没法跟你说话了!”雪铃铛气得扶住了额头,“那是音灵子啊,她不会撒谎的,更何况是在她儿子的命谕书里面啊!” “所以她就推算出了她儿子为了这个国家要孤独寂寞一辈子?这是个什么娘啊?我看你也省省吧!别拿那什么命谕书出来吓唬人了,被草微听见了就不好了。反正现下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也别折腾了,收拾东西吧!”玉素说完就往外走了。 草微闪了个身,让玉素先离开了。而后,她听见雪铃铛还在抱怨:“音灵子啊音灵子,我尽力了啊,我也没办法。你都管不住你儿子,我哪里管得住呢?听天由命吧!”说完拿起菜刀在墩子上砰砰砰地剁起了肉沫。 草微转过身,默默地往回走了。 夜里,她翻了个身,朝着旁边的阿猎问道:“你听过命谕书这个东西吗?” 半睡半醒的阿猎答道:“听过,一种推算命数的书。” “准吗?” “谁知道呢?” “听说雅氏的人会做这样的推算。” “嗯……等等,你问这个做什么?”阿猎忽然醒了。 “哦,听到别人在说就好奇了呗。” “那种东西没什么大用处,都是巫祭们拿来故弄玄虚的。好了,不早了,睡吧!”阿猎打了个哈欠,胳膊往草微身上一搭,又睡了过去。 草微眼睛还是睁着的,她望着挂了香袋的浅色帐顶,心想既然雅氏会知道,那么雅静也应该会知道吧。正好两天后约了雅静见面,可以问一问…… 两天后,草微和雅静秘密地在俞本谦的墨宝铺子二楼碰面了。雅静不愿与其他人联络,她只愿意和草微见面。见面后,草微问了些宫里的事情,雅静说宫里风平浪静,尹氏一直操持着大权,在预备新君承位一事。但有一件事可以值得注意,那就是尹氏忽然拿来了尹朝来的生辰八字以及属相来找雅静推算命谕书。 说到这儿,草微便问起了命谕书的事情。雅静道:“这是巫祭推算将来的一种手段,但真得其精髓的少之又少。即便是在雅氏一族中,能推算准确的也少。大多数情况下,命谕书都是不准确的,都是巫祭用来蛊惑人心的。” “那么,尹朝来的命谕书推算出来吗?”草微问。 雅静看了她一眼,脸上透出了一股意味深长。她又问:“是有说不得的吗?” 雅静摇摇头:“我们既然是盟友,那我就对你们没什么可瞒的了。只是尹朝来的这命谕书会让人不安。” “怎么说?” “我花七天时间推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七星之首,冥星之王,闲时君子,魔时成王,一念成败何所往。” “不懂,解释一下。” “这话就是说尹朝来是个双面人物,他可以做个闲静的君子,也可以成魔成王,一切都在一念之间罢了。” “你说尹朝来会成魔成王?”草微轻轻皱眉道。 “这只是他命数中的其中一个可能罢了。命谕书所推断的没有绝对的定论,因为事世在变,星移斗转,命数也会变。” “太王太后为什么要你算他的命谕书?”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正在为她的野心挑选合适的人选,而尹朝来也是她的备选之一。” “尹朝来应该不会愿意帮她的。” “你倒是很清楚尹朝来啊?”雅静笑着调侃了一句。 “他曾帮过我,我们算得上是朋友。”草微道。 “朋友?只是你看他的眼光罢了。他看你的眼光似乎不是。” “你想说什么?” “昨晚他来找过我,”雅静抿了口茶道,“他偶尔会来找我聊天,说一说他最近的心事。昨晚他跟我一起赏月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月光一旦透过云层和空气落到这世间的时候,就变得浑浊污秽了?不再是那么地明亮高洁了。” “月光?”草微忽然想起了那句“风眷恋着月”,心里微微一惊,难道尹朝来还在纠结着这事儿? “你就是那月光吧?”雅静问得很直接。 “你说什么?月光?我怎么会是月光……” “他把他自己当做了风,而把你当做了月光,风眷恋着月光,他是这样说的。” “这话是我当初劝他的,我没有想过要让他把我当成月光……”草微嘆息道。 “他现在正为你这段月光伤心着,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说,他原本以为你就是那束明亮高洁的月光,他希望珍惜你,即便得不到你,也要让你好好过下去。他想帮你,让你跟你的夫君团聚,过上幸福而又美满的日子。但最后……” 第356页 “最后我却贪恋富贵荣华,抛弃了前夫,留在了柏陵王身边是吗?” 第五百二十五章 认出来了 >  草微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他是这么看我的,我也不会反驳什么。” “为什么不反驳?”雅静追问。 “我反驳就会给他更多的瞎想,不是吗?让他对我绝望,重新开始,那才是正确的。” “嗯,那倒也是。”雅静点点头。 “我想请你帮个忙,行吗?” “你说。” “你可以为我推算一次吗?” “你?”雅静抬眸打量了草微一眼,眼中透出一丝讶异。 “不是帮我,是帮我的一位朋友。” “哦,当然可以。但你得给我你的生辰八字和属相,不能有错。” 草微挪过墨盘和纸,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及属相,递给了雅静。雅静垂眸打量了一眼,表情微微变了:“这月份和日期都没有错,但这年份……” “能不能就照着这个年份帮我推算呢?我相信应该难不倒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雅静抬起双眸诧异地看着草微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朋友想知道的结果。” “我没有试过这样推算。” “也许你应该试一试,你可能会发现你的灵力比你想像中还要强大。”草微含笑鼓励道 “好吧,”雅静欣然接受了,“就算作是对我的一次考验吧,算好之后,我会来找你,把结果告诉你。” 草微双手举起茶盏:“多谢!” 送走雅静,草微心里隐隐地多了一份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确信这么做会得到什么结果,但昨晚想了一夜,她只想到这样做。也许,她仅仅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测试命谕书的准确吧。 看着雅静上了马车远去后,草微才收回目光准备离开了。但这时候,俞本谦推门进来了。之前经过交涉后,黄妮儿已经将俞本谦放了回来了。 “有事?”草微问。 俞本谦将门关上后,走近草微身边道:“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发现那个人了!”俞本谦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道。 “哪个?” “就是把你绑回酉玉城,我疑心他杀了我娘的那个人!” “那个人?”草微微微一惊,“在哪里见到的?” “黄妮儿的宅子上!” “你怎么会在那里见到他?” “我被放出那宅子时,路过一个花园看到的。是他没错,我敢以性命担保!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是琴闻公主的人。既然是琴闻公主的人,那为什么会跟黄妮儿说话?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啊!”俞本谦满脸疑色道。 “他是帮琴闻公主和太王太后在抓我的,照例说他应该是琴闻公主或者太王太后的人。他去找黄妮儿,难道是琴闻公主和黄妮儿之间有什么往来吗?”草微疑心道。 “我不这么认为,”俞本谦摇头道,“草微你还记得咱们村里那个吴癫子吗?还记得那次他发疯了吗?他当时跟咱俩说了一句话,说孟昭廷发誓一定会回来向你讨还这笔血债,你还记得吗?” 草微想了想,直点头道:“记得,记得!” “你再想想黄妮儿现下姓什么?她那义兄姓什么?” “姓……孟……不会吧?”草微浑身一个哆嗦,忙用双手掩嘴的嘴巴,脑子里划过一条长长的白光! 俞本谦更激动了,激动得唾沫都飞溅了起来:“是他!一定是他!当年在我家借宿了一晚,没被我娘毒死,后来逃走的那个人一定是他!那天,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黄妮儿那义兄的脸,我能认出一些来!” 草微忙问道:“你没看错?” 俞本谦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会!不会!我不会看错!那个后来跑了的孩子就是他!因为只有这样,事情才能说得过去!” “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要收留黄妮儿?一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姑娘,他为什么要收养?还记得吴癫子拉着你的手喊你妹妹吗?说那个妹妹是好人,将来一定会报答她的,还记得吗?我在想那个妹妹是不是就是黄妮儿?” 这话像一把钥匙似的打开了草微心中的疑惑。她再次把吴癫子出事之前说的那些话翻了出来。对,孟昭廷吴癫子提过,还有那个妹妹,吴癫子也提过,另外还有一个奶奶,那个奶奶仿佛也是帮助过孟昭廷的人,如果妹妹是黄妮儿,那么奶奶又是谁? “奶奶又是谁?”草微抬头问俞本谦道。 “我不知道,我现下还没想明白那个奶奶是谁。但也一定是当初帮助过孟昭廷的。” “我也这么想。” “我现下可以认定的是,黄妮儿的义兄就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小男孩。是他派了杀手杀了我娘,以报当初我娘毒死他哥哥的仇。那个杀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草微很慎重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推断。” “但如果这么推断的话,我不知道这仇是报还是不报了……”俞本谦往后退,退到桌面掩住了脸,把腰也弯了下去,显得极为纠结痛苦。 “本谦哥,我想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草微走到他旁边坐下问道,“你娘是不是真的毒杀了那个孩子的哥哥?” 俞本谦缓缓抬起身子,表情痛苦地对草微点了点头:“没错,当初我娘的确为了钱而干了那种事情。当时那两个孩子来我家投宿时,我娘发现他们包袱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然后就起了贪心。她想毒死那俩孩子,结果却只毒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跑了。这些是我爹后来跟我说的。” “那封三娘确确实实是杀了人了……” “所以,我不知道这仇该不该报了,”俞本谦不住摇头难受道,“是我娘先为了钱杀了他的哥哥,他才找杀手来杀我娘的。是我娘对不住他在先……可是,死的那个是我娘,我若不能为我娘报仇的话,我还算什么儿子呢?草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本谦哥你先别这么激动,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论,前面的那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如果能得到孟公子的证实,那这件事才算是有定论了。”草微忙道。 第五百二十六章 小腹阵痛 >  “那我总不能直接去问那个孟公子吧?” 草微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回去跟阿猎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办法从孟公子那里问出来。” “行!” 回去之后,草微将事情告诉了阿猎。阿猎沉思了一小会儿后说道:“眼下还不能去问。” “你是顾忌孟公子和琴闻公主的关系?”草微问。 “我实在没想到孟元昭和琴闻公主还有牵扯。我暂时无法断定他们之间的牵扯属于哪一类。是孟公子跟太王太后有牵扯,琴闻公主在中间只是个搭桥的,还是这样的往来只属于孟公子和琴闻公主,太王太后并不知情。” 第357页 “很难说。” “照你刚才那样的描述,我想咱们眼前的这个孟元昭应该就是吴癫子口中所说的孟昭廷了,也就是当初从封三娘手里逃走了的那个男孩子。黄妮儿因为帮过他,所以才受他厚待。” 草微点点头:“我和本谦哥也是这么想的。” “你告诉他,不要急躁,一有机会我便会帮他弄清楚。切记不要自己单独去找孟元昭这个人。这个人深不见底,他根本对付不了。” “孟元昭似乎并不是真名,那位公子的真名应该是孟昭廷吧?你说咱们可不可以沿着这条线索去查一查这个孟元昭到底是什么来头?” 阿猎笑着瞥了草微一眼:“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人家说怀孕会使女人变笨,你倒是一点都没笨,还越发地聪明了。” 草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肚子,轻轻抚了抚笑道:“说不定是我肚子里的儿子聪明,捎带着把我也弄聪明了。” “嗯,儿子好,是儿子以后我能教他很多。”阿猎脸上透着满足的笑容。 “女儿就不好了?是女儿你就不打算教她东西了?”草微微微翘嘴道。 “女儿就该享清福,还让她那么辛苦做什么?” 草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以后准是个女儿奴呢!” “女儿奴是什么?”阿猎好奇问。 “就是天天围着女儿转,女儿一叫就立马出现的那种咯!” “那样也好,省得往后我退出江湖了没事儿干!” “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不是说过了吗?等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咱们就离开。怎么了?”阿猎抬手在草微银耳坠子上捋了捋,问道,“是老西还是雪铃铛跟你说过什么?老西不太可能,应该就是雪铃铛那嘴多的了。” 草微又笑了:“人家只是好心地提醒我罢了。” “别听她了。又任性又胡来,现如今老西都不大理她了。她要想去做那个国君,那就让她去做好了。咱们去咱们的地方,不理她!” “嗯!”草微使劲点了点头,然后一头栽进了阿猎怀里…… 隔天,草微去找俞本谦,把阿猎的话跟他说了。他细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也只能这样了。最近阿猎的事情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口了,确实不容出错。如果这个时候孟元昭发现阿猎察觉到了他和琴闻公主有往来,说不定整件事就会有变化。那就再等一阵子,等阿猎的事情完了再找孟元昭问。” “你能明白最好。你放心,到最后阿猎一定会帮你问个清楚的。” “其实我还有点怕他问清楚了,因为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你弄清楚了,没准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愿吧……” “那我先回去了。” “好。” 俞本谦送了草微出来,正要下楼时,楼下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俞本谦和草微都很警觉,连忙往后退。 俞本谦将草微塞回了刚才那间房里,急急地低声道:“西面墙有个暗门,你先藏在暗门里!” “那你自己小心!”草微叮嘱道。 “好!” 草微立刻转身去寻暗门,寻到后,闪身躲了进去。暗门刚刚闭上,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那个是掌柜的?” 俞本谦应道:“我是。” “跟我们走!” “去哪儿?哎,你们要干什么啊?去哪儿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王后娘娘有请,啰嗦什么!走!” “哎,哎,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啊!哎,放开我!” 草微在暗门里听得一阵心惊,但又不敢贸然地出去。等那阵子声音过去后,她急忙推开了门,往后面小宅子赶去。跑到小宅子门口时,迎面碰见了玉素,她忙拉着玉素道:“坏了,赫连衣把本谦哥给抓了去了!” “谁?赫连衣?”玉素大吃一惊道。 “是啊,刚刚才抓走的!” “赫连衣抓俞本谦干什么?”玉素顿时来火了。 “我也不知道啊!” “刚刚抓走的是不是?有没有说抓去哪里了?” “只说是王后娘娘有请,没说抓到哪儿去了。” “那你留在家里,我去看看!” “不行啊,”草微连忙把玉素抓了回来,“你也是被太王太后通缉的人之一,你怎么能冒冒失失地出去呢?找你姐夫吧,让你姐夫去看看!” “来不及了!”玉素甩开草微的手便跑了。 草微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连忙赶去找老西。找着老西说了事由后,老西急忙出门去追玉素了。直到这时,草微才坐下来歇了口气。正歇着,小腹忽然一阵疼痛,瞬间就让她汗如雨下了。她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倒在了迴廊上,耳边只听到一个声音在喊:“草微,你怎么了?” 醒来时,已是在床上了。床边有个背影,是阿猎的背影。草微本想伸手去拍阿猎的背,但手上没劲儿,一点劲儿都没有。这时,雪铃铛进来了,阿猎起身绕出了屏风。 “人找回来没有?”阿猎问。 “还没有。”雪铃铛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焦急。 “那她很有可能被赫连衣给抓了。” “赫连衣怎么可能轻易抓住她?” “如果赫连衣一开始就设下埋伏,有什么不可能?” “埋伏?” “赫连衣应该是在墨宝铺子四周设下了埋伏,先抓走俞本谦,然后伏击后面跟着出来的人。玉素太冲动了,就这么走了出去,很容易被赫连衣伏击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孩子没了 >  “这个狡猾的女人她是怎么知道咱们躲在这里的?难道是孟元昭告密的?”雪铃铛激动道。 “不,应该不是孟元昭,孟元昭告密咱们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阿猎道。 “那会是谁?” “先不要说这些了,你照看着草微,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阿猎没说,径直出去了。雪铃铛绕过屏风,走到了床边。她见草微睁开了眼,连忙坐下来问道:“你好些了吗?” 草微问:“我是动了胎气了吗?” 雪铃铛直点头道:“可不是吗?刚才都吓坏我了!不过你放心,没有事的,我给你看过了,只是动了点胎气,静养就好了。” “你和阿猎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草微轻轻启动嘴唇道,“玉素是不是还没找回来?” “唉,这丫头啊,也是个闯祸精!让她不要随意出去,不要随意出去,她偏是不听。这下好了,中了赫连衣的埋伏了,真差点没气死我!”雪铃铛郁闷道。 “她是为了去救俞本谦……” 第358页 “我知道,但她也不能那么冲动啊!罢了,你不要操心那么多,安心养好你的身子。你暂时不能下床来,得一直躺着。对了,我去给你端鸡汤来!”雪铃铛说完起身出去了。 草微垂下双睫毛,将没什么力气的手缓缓挪动到了小腹上,轻轻地抚了抚,心里好一阵难过。她差点就和这孩子没缘分了,回想起来还真的挺后怕的。刚才那一阵突然袭来的疼痛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让她这个时候想起也还心有余悸。 她盯着自己的小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宝宝啊宝宝,你可得坚强一点点啊,你爹正在干大事儿,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退啊!咱们挺过这一阵子,等你出来了,娘给你买最响的炮仗好不好?你要乖啊。 雪铃铛端来了鸡汤,草微喝下便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担心着玉素有没有回来,想找个人问问也没看见人。躺了一会儿后,门响了,她忙问了一句:“是阿猎吗?” 阿猎绕过屏风来,走到窗边坐下,轻声道:“你醒了?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她摇摇头。 “那就好。饿吗?” “玉素呢?她回来了吗?” “还没有。” “真是赫连衣把她绑走了?本谦哥也一块儿绑走了?”草微着急问。 “对,但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他们俩救出来的。”阿猎安慰道。 “赫连衣是不是跟你提要求了?是不是?那个女人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你,她一定跟你提要求的是不是?”草微拉着阿猎的手追问道。 “你先别急,”阿猎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道,“你一急,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跟着你急的。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养好孩子。玉素和俞本谦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害怕我对付不了一个赫连衣吗?” 她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但你要对付的不止是一个赫连衣,你还要对付尹氏和司徒氏。原本,你要对付尹氏和司徒氏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又来一个赫连衣,我担心你双拳难敌四手。” “赫连衣岂能和尹氏司徒氏相提并论?你忧心过度了。她这么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误不了我的大事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我下午已经出去跟她碰面了,她跟我提出要我送她回西向国去,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仅仅只是想让你送她回西向国?” “她不愿意继续留在王宫里了,最好出路就是回到西向国去。但是她是孀居的王后,大玉国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离开?我答应她,在扳倒尹氏和司徒氏后会帮她回到西向国。同时,她也答应会帮我暗中监视太王太后。我跟她眼下也算是同盟了。” 听了这话,草微心里稍微松了松,不再那么紧张了。阿猎又道:“她之所以会发现我们在这儿,其实是因为她曾见过俞本谦。当她在王城里看见俞本谦时,心里就起了疑,认为咱们躲在这里。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故意找人来绑走了俞本谦,还留下话说是王后娘娘有请,让我们自动去找她。” “怪不得,怪不得我在暗室时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喊王后娘娘有请。” “那是她设下的圈套,故意让我知道是她抓走了俞本谦,让我主动去找她。” “这个赫连衣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草微忿忿道。 “不要管她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饿了吗?”阿猎一脸疼惜地揉了揉草微的脸颊问道,“想吃些什么?雪铃铛给你炖了乌鱼,你喜欢吗?看你这脸色,就像被人饿了好几天似的。” “不用担心,”她沖阿猎笑了笑,“我狠吃几天就补回来了!” “好,狠狠吃上几天,好好给我补回来。” 但到了晚上,草微刚吃下了几口饭,小腹忽然又疼痛了起来。阿猎急忙施针救治,但于事无补。孩子像一阵风似的悄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悄悄走了。 半夜,草微忽然醒了。她触碰到一只手,转脸一看,原来阿猎就在她身边。阿猎伏爬在床边,双睫毛落下,正睡得酣。今天阿猎也一定吓得够呛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孩子就没了。 想起这事,草微心里一阵难过,眼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她不敢抽泣,怕惊醒熟睡中的阿猎,只是默默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望着那蚊帐顶心想,为什么不能留住这个孩子?好容易怀上了一个,为什么就是留不住?老天爷这是故意的吗?可是没了终究还是没了,骂天也补救不回来了。 阿猎忽然醒了,抬起身来看了她一眼,她忙将脸转向了墙里。阿猎伸手像拍小猫似的轻拍了她脑袋两下,喃喃道:“不要难过了,孩子还会有的……” 不说不打紧,一说她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流了。她一头扎进阿猎的怀里,呜咽道:“为什么就是留不住呢?咱们好不容易才怀上一个的呀!” 第五百二十八章 改变一切 >  阿猎摩挲着她的脑袋道:“不打紧的,咱们还能生,着什么急呢?是最近这日子过得太不安静了,伤着你的胎了,所以才没了。等往后咱们离开了酉玉城,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养五六个,你说呢?” “我就怕怀不上了……” “有我这神医在,还有雪铃铛和玉素,你怕什么呢?别哭了,”阿猎轻轻地拥着她安慰道,“哭是会伤神的,这样不利于你恢復知道吗?好好的,别哭了,乖乖地躺下。你要睡不着,咱俩说说话也行。” 阿猎难得如此温柔,好像忽然之间从一只大猎犬变成了有点呆萌的二哈。他趴在床边上,逗草微说笑话,讲那些他从前做金客时遇到的有趣事情。草微不忍心辜负了他的好意,努力地配合着他的笑话,但脑子里仍然在想,为什么,为什么留不住那个孩子? 接下来是漫长的修养时间。忽然有一天,雅静来找草微了。她这才想起了之前託付给雅静的事情。 “这是你之前托我推算的命谕书,已经得了,你自己看看。”雅静将一张黄中带金点的捲纸递到了草微手边。 草微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缓缓地展开了。纸上的字不多,一眼就能看完,看完后,她的目光轻轻地怔住了。 “这结果可能不是你朋友想要的,但我已经尽力了。”雅静说道。 “这结果说明了什么?”草微合上捲纸抬头问道。 “很难说,因为我此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无法解释得明白。我大概的理解就是,你朋友来错地方了。” “来错地方之后……会怎么样呢?” “我想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情?” “就好比一条排得非常有序的队伍,忽然有人插队进来了,人群便会骚动起来。有人会因此吵架,有人会因此打架,一切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总而言之,会让很多事情改变。” 第359页 “你的意思是说,我朋友的出现会改变原本的一些事情?” 雅静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草微再次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捲纸,问道:“如果是小事,大概也无碍吧?如果是大事呢?” “这就很难说了。那得看是什么大事了。如果是大到关乎一个国家命运的事情,那就不能轻视了。如果我见到你那位朋友,我会劝她离开。” “离开?”草微抬头,心跳微微加速。 “离开可能是最好的办法,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如果她回不去了呢?” “那就消失吧,把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 “难道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雅静浅笑了笑:“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或许你朋友还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或许,你也可以帮你朋友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不是吗?” 草微也笑了笑:“没错,还没到那么绝望的时候。多谢你亲自跑一趟,最近宫里没什么事情吧?” “说来我也很忙,因为太王太后要拥立新国君继位了,法事是一场接着一场。” “那个王后呢?” “你说赫连衣吗?她跟太王太后闹得很不愉快。太王太后虽然下了禁令要她留在自己的宫殿内反省,但她依然我行我素,成天宫内宫外地跑,惹得宫里都流言四起了,说王上才刚刚薨没,她就不安分了。” “像她这样不安分的人还不如送还给西向国。”草微故意这样说道。 “太王太后也是有这么个意思,但她不走,你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说……赫连衣还不愿意走?”草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对,她不愿意走。此前琴闻公主到我那里来的时候曾向我抱怨过,说王宫里只要有她,就不会安宁,所以太王太后有打算将她送还给西向国。可惜,”雅静抿了口茶,露出一丝漠然的表情道,“她不愿意,谁也拿她没办法。” 草微的心忽然紧缩了一下,有股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滋味在她心口盪开——赫连衣不肯走?为什么阿猎告诉自己的是赫连衣走不了?怎么回事?难道是阿猎在骗自己? 送走雅静后,草微呆坐发了神。她想雅静是没必要骗自己的,那么就是阿猎对自己说了谎。可阿猎为什么要说谎?思来想去,或许跟赫连衣提出的条件有关。阿猎为了让自己安心养着身子,没有把真话告诉自己。那么,赫连衣到底跟阿猎提出了什么条件? 她打算去找雪铃铛,或许雪铃铛是知情的。她下了床,走到雪铃铛所住的小院门口时,老西忽然从里面埋头走了出来,她慌忙往旁边让了让。老西抬头一看是她,笑了笑道:“怎么是你?刚才没撞着你吧?你怎么起来了?该躺下歇着才是。” 她道:“整天都躺,实在躺得闷了。老西你是要出去吗?” 老西点点头:“是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是来找铃铛的?她这会儿不在。” “呃……”她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不妨先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你呢。”老西为人很热情。 “你能对我说实话吗?” “当然。” “那你能告诉我赫连衣对阿猎到底提了什么条件吗?” “这个……” 老西这一顿,让草微什么都明白了。果然,阿猎果然是瞒下了一些事情的。她忙将老西拉回了院子,拉到角落处着急地询问:“到底是什么条件?不能告诉我的吗?” 老西有些为难:“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我刚刚见过雅静,是雅静告诉我的,说赫连衣不是不能离开大玉国,是她自己不想走。可之前阿猎跟我说赫连衣提出要求是把她送出大玉国,是她出不去,这不就矛盾了吗?阿猎有事瞒着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吧,老西!”草微急切道。 老西忙说:“你别急,你千万别急,你这身子急了就不好了。来,咱们坐下再说。” 角落处有一张石桌,三四个石凳子。老西让草微在石桌边坐下后,才娓娓道来:“你既然都知道了,那瞒着你也没什么意思,我就都告诉你吧。赫连衣向阿猎提出的条件的确不是阿猎说的那些。阿猎不跟你说实话也是怕你担心,影响你养病了。无论怎么说都是为了你好。” 第五百二十九章 真正条件 >  “那赫连衣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她跟阿猎提出,要阿猎接任国君之位,另外还要娶她为后。” “什么?”草微顿时一股无名火往上窜。这贼女人,到底还要脸不要脸了? “别急,阿猎当然没答应她。阿猎论辈分是她叔,她是阿猎的侄女儿媳妇,叔怎么能娶侄儿留下的媳妇呢,你说是不是?这不乱套了吗?可赫连衣说这在她们西向国是行得通的,阿猎却坚决不肯答应。后来赫连衣又说了,不娶她可以,但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西犹豫着看了草微一眼,咽了口口水道:“赫连衣说,她不能留在阿猎身边……你也不能。” “那贼女人居然这样说?”草微紧皱眉头道。 “对,”老西点点头,“她还说阿猎必须答应她这个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她简直是失心疯犯了!”草微忿忿不平道。 老西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所以阿猎才没有理她啊!” “可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玉素和本谦哥怎么办?不答应她的条件,是不是她就不放人?” “玉素他们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和阿猎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的,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赫连衣,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你呢,赶紧回去,好好养着你这身子就行了。行了,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了。” 草微点点头,送老西出了院子,看着老西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她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神,正打算抬脚往回走时,雪铃铛一脸热汗地提着把剑回来了。 “雪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草微一脸诧异地看着雪铃铛问道。 雪铃铛旋风似的往里走道:“先别说了,我先喝口水去,可热死我了!老西呢?老西那王八蛋呢?” 草微跟着进去道:“他刚刚出去了。” 雪铃铛转过头来,一脸红扑扑道:“出去了?这傢伙躲得可真快啊!是知道我要回来收拾他了,所以躲了的吗?” “你怎么又要收拾了他了?”草微笑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和阿猎合起伙儿来瞒着我……哦,也没什么,等他回来我再找他算帐去,草微你过来有事吗?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雪铃铛忽然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话,扭脸往屋里走去了。 草微也跟了进去,问她道:“老西和阿猎合伙瞒了你什么?” “也没什么,”雪铃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寻着茶壶茶杯道,“就是一些外面的事情。对了,你饿不?饿了我就叫人煮点浇头面来,正好我也饿了。” 第360页 “他们是不是也瞒了你赫连衣的事情?” 雪铃铛抬头看了草微一眼,有些惊讶:“你也知道了?” 草微指指外面:“刚才老西在那儿都跟我说了。” “那王八蛋已经跟你说了?呵,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这王八蛋真真是欠收拾呢!不过,草微,你没什么吧?你心里可别犯什么嘀咕,有我在,有阿猎在,不会出什么事儿的。”雪铃铛忙走过来拉着草微的手,让她坐了下来。 “赫连衣确实过分,她简直是得寸进尺了。”草微摇头鄙夷道。 “可不是吗?”雪铃铛拍着桌面气愤道,“她简直是趁火打劫啊!仗着她是西向国的公主就为所欲为了,真是够气人的!要不是玉素还在她手里,我真想提把剑去把她脑袋给削了!” “你先消消气儿,阿猎和老西应该有办法把玉素救出来的。” “唉,眼下是救玉素容易,但要救你们明月村难啊!那个贼婆娘实在是太不省心了!不对,应该说是他们西向国太不省心了……” “等等!”草微脸色微变,“雪姐姐你说什么?救明月村?明月村怎么了?” 雪铃铛大大地愣了一下:“你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说老西都告诉你了吗?” 草微摇摇头:“可他没告诉我明月村怎么了。” 雪铃铛深吸了一口气,忙用双手把嘴巴捂上了,显得十分慌张。草微见她神情十分不对,继续追问道:“到底明月村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说!” “坏了,坏了,”雪铃铛嘴里不断地念着这两个字,“我怎么就说漏嘴了呢?完了,一会儿阿猎肯定想揍死我呢!草微,草微啊,你别问我了,你就当姐姐没说过好吗?” 草微眉头深深皱起:“我怎么能当你没说过呢?你告诉我吧!” “我说了他一定会怪我的!” “可我已经知道一半了,你就不要再吊我胃口好吗?”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啊?算了算了,告诉你得了,反正你也知道了一些了。那个赫连衣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个哥哥赫连城也是个混蛋。大玉国和西向国不是已经联姻和平了吗?结果,她那哥哥还在暗中打着鬼主意!赫连衣跟阿猎说,她哥哥已经派人渗入了大玉国西边边境,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一旦发起攻击,明月村东玉村这样的村落肯定是第一个受难的。” “那赫连衣想怎么样?”草微忙问道。 “她的条件是,第一,阿猎得接任国君之位;第二,你不能留在阿猎身边,不能在阿猎身边有任何名分,你得从大玉国消失,之后也不能再回到大玉国来;第三,阿猎做了国君后,要从西向国娶一位公主为王后,就是这三个条件。” “她自己做不成王后,便一定要让阿猎从西向国娶一位公主过来做王后?”草微气愤道。 “是啊,我也觉得她是有病啊!之前她提出要当阿猎的王后,阿猎一口回绝了,跟着她便提出阿猎必须从西向国娶一位公主过来做王后,这是什么意思啊?”雪铃铛也很气愤。 “如果不答应这三个条件呢?” “那么她哥哥随时都会对大玉国西边边境进攻了。”雪铃铛摊开手无奈道。 “我不明白,雪姐姐,赫连城既然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为什么还要来跟阿猎谈条件?他既然这么想夺取大玉国西边边境,他可以直接进攻,拿下来也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第五百三十章 做出牺牲 >  “还记得阿猎的娘音灵子吗?音灵子也是赫连衣的师傅,曾对赫连衣的母亲有恩。赫连城的确是可以直接进攻西边边境的,但赫连衣说服了她母亲,而她母亲说服了赫连城。赫连城答应暂缓进攻西边边境,与阿猎谈判,这也算是还了当初音灵子的恩情。不然的话,就像你所说,赫连城是完全可以不顾其他直接进攻的。” “我懂了,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那么眼下,阿猎打算怎么办?对那三个条件,他打算怎么处置?” “眼下是比较棘手的,还不是一般地棘手。你是知道的,阿猎正跟英国公,玉氏以及梅氏谋划对付太王太后的事情,这一桩事情就是极危险的。而这个时候,太王太后是顾不上西边不西边的,就算赫连城要进攻西边,她也一定是抱着放弃的打算来处置。可对阿猎来说,那绝对不行。西边边境是他祖辈们辛苦打下来,开创的,西边边境上的子民也是大玉国的子民,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他的打算是一面应付酉玉城的事情,一面调兵遣将赶去西边,设法阻止赫连城的进攻。” “这样能行吗?”草微忧心道。 雪铃铛摇摇头,表情里带着一点点沮丧:“我不知道。老实说,我其实并不贊同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有可能会两面皆输。但阿猎有信心,他说他可以应付两边的事情。” “如果应付不了呢?” “后果你是能想像得到的。” 草微转过身去,慢慢地在房间里踱起了步来。雪铃铛跟了上去,劝道:“你别多想了,就交给阿猎和老西去想吧,这是他们男人该干的事儿,你不要瞎掺和了。你放心,阿猎是不会不要你的,他说了他绝对不会答应赫连衣第二个要求的。” 草微走到窗边凝着窗外的一丛八爪菊发了发神,回头看着雪铃铛问道:“雪姐姐,你说,要是没有我,阿猎会不会已经做了国君了?” 雪铃铛愣了一下,没回答。 “我想……他已经做了国君了吧?”草微眼中带着一丝丝忧伤道。 “你别这么想……” “你告诉我吧,是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我,阿猎不会有那么多顾忌的,对不对?” “其实……”雪铃铛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我想是的。如果你没在他身边,他是孤身一人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你是他的牵绊,他做任何决定都会先考虑你的。但是草微,你不要多想,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就该同舟共济,有什么困难就一起面对。” “可是雪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西边失守,而酉玉城的谋划又失败的话,对阿猎来说,那也会是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然会是……” “你还记得音灵子给阿猎的命谕书吧?” 雪铃铛勐地一下抬头,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天我偷听到了你和玉素的话,”草微沖她勉强一笑,“我听到了关于阿猎的命谕书的事。” “怎么会……” “阿猎是有做国君的才干的,他或许真的应该做个国君。”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雪铃铛陡然紧张了起来。 草微又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朝着那一丛开得正青春的八爪菊道:“我什么都帮不了阿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每天在艰难地抉择,以求能尽量平衡好两边的事情。这叫我看着真的不忍心。其实,我这个人一开始可能就跟阿猎碰不上面的。是一些机缘,说不清楚的机缘,让我醒过来,遇见了他……” 第361页 “既然都遇见了,那就该好好珍惜。”雪铃铛忙道。 “看着世界崩塌,两个人躲在别人找不到的角落苟延残喘,你觉得这样的珍惜对我俩来说很美好吗?我敢肯定,这回的事情一旦失败,阿猎心里会留下很长一道伤疤。他会因为自己无法拯救这个国家而难过,余生也会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中。” “草微,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害怕了……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雪铃铛的脸色微微变了。 “雪姐姐,”草微转回头来看着雪铃铛,眼中透着浓浓的伤感,“我在明月村待了不到一年,但我已经视那里为我的家乡,把那里大人看作是我的亲人。在那儿,还生活着很多我想保护的人,譬如大满叔,卢婶子,小翠,石竹……” “你想答应赫连衣的条件?”雪铃铛惊讶道。 “赫连衣不想让我留在阿猎身边,是因为她无法得到阿猎,她也想我得不到阿猎。但事实上,我早就得到了阿猎,并且可以珍藏一辈子了。” “阿猎是不会答应你这样做的!” “但我想他赢,难道你不想吗?” “这……” “我们都想他赢,那我们就帮他赢如何?” 雪铃铛抬起双眸,眼中充满了讶异,轻轻地问了草微一句:“你真的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草微点点头:“我愿意。” “这可不是说笑的!” “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清楚了?” “想得已经很清楚了。但雪姐姐,这事得你帮我才行。” “我?”雪铃铛犹豫了片刻后,直摇头道,“我不能帮你啊,我帮了你,阿猎会恨死我的!” “如果你不帮我,这件事就成不了。你愿意看见阿猎输,然后被太王太后和赫连衣逼得走投无路吗?” “我……我当然不愿意了!但是……”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勉强。但你得答应我,做个旁观者,不要掺和我所做的决定,行吗?” 雪铃铛十分纠结,在房里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转身去对草微说道:“我可以帮你,我想我来帮你,或许能给你最好的安排。但是草微你要想清楚了,这不是儿戏,不是你今天走了明天再回来的游戏。一旦你答应了赫连衣,离开了阿猎,就很难再回来了。” “我懂。”草微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道。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就此告别 >  “那你捨得阿猎?” “我想他好好活着,活得像个真正的王者。”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姐姐就帮你把这件事办了!姐姐在江湖上也认识不少人,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很好的去处。你到了那里,只管安心住下来,等着,等到阿猎对付了赫连衣和尹氏那帮人后,他会来接你的。” 草微含着淡淡的笑,眼中充满了期待道:“我知道,他肯定会来接我的。” “那好,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安排。” “你连老西也不告诉。” “嗯,就这么办!”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事情是惊心动魄的,但决定起来也就几句话罢了。草微走回了自己院子,回房拿出了雅静之前给她的那张捲纸,徐徐展开了。片刻后,两颗清泪低落在了那纸面上,泪一晕开,变成了一朵朵带浅灰的小黄花。 门忽然开了,阿猎迈了进来。她急忙把捲纸一收,塞到了桌子下面。阿猎快步地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伤心?”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扭过身道:“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哭了。” “还在为孩子的事情难过吗?我都跟你说了,孩子没了,咱们还可以再有的,这不是十分打紧的事情。”阿猎搂着她的肩细声宽慰道。 “老西出门了,他去找你了吗?”草微转过身来岔开了话题。 “我没遇见他。” “老西都跟我说了。” “说了什么?” “赫连衣跟你提的条件。” 阿猎表情一怔,呆呆道:“老西怎么会跟你说?” “是雅静来找我,跟我说赫连衣不愿意离开大玉国,我这才发现你对我说了谎话。你怎么能这样呢?”草微娇嗔着拍了阿猎心口一下,“你居然都敢对我说谎了?这是第几次?是不是从前也对我说过谎?” 阿猎无奈地笑了笑,耸肩道:“百密一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雅静会来找你呢?” “哼哼,”草微抄起手哼哼道,“这就叫做人在做天在看!” “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你担心,东想西想。好了,算我骗了你,你想怎么样啊?”阿猎凑过脸去问道。 “还没想到!” “罚我给你捶背,沐浴还是伺候你用晚饭呢?” “这些统统不用,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行,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 玉晋忽然在外面叫起了阿猎,阿猎下了榻出去了。阿猎那背影一消失在门口,草微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她心口忽然疼了起来,裂开似的疼。她多想好好地跟阿猎说笑一会儿,因为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不多了。 该来还是会来的。新国君继位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而阿猎整个计划的核心点就在这一天。这一天,阿猎会带人潜入宫去,阻止尹氏拥立新君继位,然后拿下控制大权,扶玉琮上位。当然,这是阿猎的想法。其实在阿猎不知道的情况下,玉氏族长和老西做了第二个计划。也就是在拿下控制大权时,会拥立阿猎为王,而不是玉琮。这是老西和玉氏族长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而就在这一天,草微便会离开,这是她和赫连衣之间的交易。 那天清晨很早很早的时候,阿猎回来过了一趟。头一晚阿猎一直在外面,连觉都没回来睡。或许是因为今天有大事情要发生,阿猎专门回来了一趟。草微也在等着他回来,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猎进门就看见草微坐在榻上。 “你昨晚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草微敷衍地笑了笑。 “这不是回来了吗?有早饭吗?” “有,已经备好了。” 桌上有一锅热粥,四个碟子,碟子里有四样下饭的菜。其中一样是阿猎最熟悉的糖蒜。阿猎有些惊喜,抬头问草微:“你还准备了糖蒜?” 草微沖他露齿一笑:“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老实说,很久之前就想吃这味儿了。”阿猎就手便戳了几颗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 “我做了一罐子,就放在厨房里,你想吃的时候可以去拿。”草微说到这儿心里已经酸了。 第362页 “我想吃的时候你去给我拿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我去?”阿猎喝了口米粥,沖草微暧昧地挤了挤眼。 草微又笑了笑,算是对他那暧昧眼神的回覆了。本想再说点什么的,可喉咙处已经发涩了,怕一张嘴就会露馅儿。 “今天给我备好酒菜!”阿猎满脸兴奋。 “知道,一定给你备最好的!”草微点点头,把酸涩都咽进了肚子里。 “等着我回来,咱们今晚好好喝一回,得喝醉了才算!” “嗯!” “我走了!”阿猎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米粥,搁下碗,跳下了榻。 草微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心一紧,怕阿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阿猎没有立刻就走,而是上前抱住了她,宽慰道:“不要担心,我很快回来。雪铃铛会留在这里照应你,你听她的就是了。” “嗯!”怕眼泪涌出来,她只能用一个十分肯定的嗯来敷衍。 “好了,我走了,不要乱跑。” “阿猎……”她轻轻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阿猎。 阿猎转身回来:“怎么了?” “那个……之前说的那个惩罚我想到了……” “哦,是什么?” “我回来告诉你……” “好!”阿猎说完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 草微往窗户那里看去,看到了阿猎的背影,穿着一身她给买的棕色镶绿边袍子,正大步大步地往外迈去,看上去十分地信心十足。她忽然想叫住阿猎,说一声谢谢或者再见,但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让阿猎毫无负担地去应付宫里那场大战,这才是她该做的。 哭了一场后,她拿出了自己收拾好的东西,把信留在了桌上。这时候,雪铃铛来了,说马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她环顾了一眼这个房间,拿上包袱,跟着雪铃铛出去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年半后 >  上了马车,没想到花锦居然在,草微感到十分意外。跟着,杨正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往城门方向去了。花锦和杨正是雪铃铛给草微准备的,至少路上有个照应。 马车行至城门外时,草微看到了赫连衣。这女人似乎专门在这儿等她。 下了马车,草微走到了赫连衣面前,眼中没有一丝悲伤或者害怕,还用调侃的口吻问道:“不放心我,所以专门来为我送行?” 赫连衣轻哼了一声:“你狡猾多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临时变卦?” “阿猎已经进宫了,我也该走了,你的十八里相送就送到这儿吧,告辞!” “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了,”赫连衣盯着草微,眼中透出杀气道,“你以后不要再回大玉国了。如果你敢违背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话,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草微抛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道:“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我比你守信用。” “师兄会很快忘记你的。” “你试试?”说罢,草微轻盈转身,上马,离开了。 又一次离开酉玉城,这地方仿佛和草微八字不合,总是让她匆匆来又匆匆走,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走得还心酸的。但没关系,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为了阿猎,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大玉国的国史,也会影响草微余生…… 出云国,永县,一年半后。 草微是第一次来永县,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找家客栈落脚。进房间安顿好后,她抹下了头巾,露出了她湿漉漉的长髮。一路上都裹着头巾走,热得她都快起痱子了。 “姐,把衣裳换了吧!”花锦从包袱里捧出一套干净的。 “不急,我想先洗洗头。”草微扯开了领子,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头巾扇了起来。 “那我去问店家要点热水。” “去吧!” 这天莫名其妙地热,热得草微心慌。她直接提着茶壶走到了窗户边,一面往嘴里灌一面往下看。永县街道上人不少,算是个挺富庶繁华的县城里。要在这里找一个人,真不算容易的事。 花锦忽然推门蹦了进来,草微立刻警觉地问道:“怎么了?” “姐,那伙计太好说话了!他说灶上正好烧着热水,立马就给咱们送两桶来呢!”花锦一脸兴奋道。 “唉……”草微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不好意思,姐,我一高兴就忘记了。”花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怪不得花锦,她俩已经大半个月没好好洗过热水澡了。想洗澡的时候,就在路边寻个小溪小河什么的,抹上几下就算洗过一顿澡了。所以一听有现成的热水送来,花锦才开心成那个样子的。草微想想,都有点对不住花锦了。这姑娘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 热水和桶子送来后,花锦先兑上了一桶,让草微先洗。草微让她先洗,两人争了好一会儿,还是让花锦先洗了。 “姐,这水可舒服了!”花锦在屏风后兴奋道。 “慢慢洗,不着急。”草微端了一盘刚才伙计送来的煮花生,坐在窗边悠闲地剥着。看似悠闲,但她的目光一直是瞟着楼下的。她时刻没忘记自己来永县是找人的。 也就这么巧,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她眼皮子底下晃过。她愣了一下后,忙从桌上跳了下来,吓得屏风后的花锦喊道:“怎么了,姐?” “我看到那人了!” “真的?姐!姐你等我……” 草微一道风似的奔下了楼,转弯,再四处打量。好傢伙,就在前面!她沉住了气,不再像之前那回一样一激动就沖了上去,结果反倒把人给放跑了。她紧紧地跟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后脑勺。 前面的人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依旧是一副左顾右盼,四下里闲逛的样子。到了一家小酒馆外面,他进去了,问店家要了一壶酒和一碗牛肉面,然后就坐角落里去了。坐下没多久,他起身往后院去了,仿佛是去找茅房的。 机会来了! 草微一个箭步迈进了店里,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那人刚才坐的位置上。店家来问吃些什么,她只笑说是一起的,店家就没管了。然后,她掏出了点东西,飞快地往酒壶里倒了点,摇匀,之后便起身出了那酒馆。 走出来时,花锦一头热汗地赶来了:“姐……” “嘘!”草微忙朝花锦嘘了一声。 “人呢?”花锦喘气道。 “里面。” “咱们在这儿守着等他出来?” “不,守着等他倒!” 果不其然,那人回来喝了没几杯后,就晕趴在桌上了。草微和花锦折返,扛着那人便离开了小酒馆。她们把人扛回了那间客栈。进了房后,草微一盆热水泼了过去,那人瞬间醒了。 “哎,你们……”那人一醒过来便慌了。 第363页 “叫什么叫?”草微就坐在那人对面的桌上,盘了一条腿,手里晃着短刀,砍人的架势就出来了。 “再叫一刀子割了你的舌头信不信?”花锦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了。 那人眼睛鼻子都缩到了一块儿,好一副委屈的样子说:“两位姑奶奶,你们是有完没完啊?从万县一直撵我撵到永县,你们是打算一辈子跟定我啊?” “哎哎哎,别找抽行吗?”草微把手里的刀晃了晃道,“就你这糙模样配让我们谁跟着?你知道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那就痛快点,老实招了吧!” “哎哟,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还缠着我问啊!我就一房东,我房子租了出去我就开心,我管它里面到底住的什么人啊?你们的朋友死了,你们应该报衙门才是,死缠着我干什么?”那人叫屈道。 草微右眉梢轻抖了抖,哼了一声道:“不说是吧?行,我也早料到了!花锦,给他使点大料,上上肥,他那木鱼脑子才能开窍呢!” “遵命,姐!” 花锦应了声,从桌下拿出了一只盆,盆里盛着泥巴色的东西,气味有点不好闻。花锦走了过去,哐当一声将木盆砸在了那人脚边,然后用两根雪白的指头从泥巴里捻起了一条小玩意儿,那人一见,吓得脸色全白了,瑟瑟发抖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 第五百三十三章 巧遇红儿 >  花锦笑得狡黠:“给您上肥呀!您放心,这是好肥料来着哩!是我特地去后院茅房旁边的小花坛里挖来的。瞧瞧这肥肥的虫线,好大一条呢,肯定是又补又好吃的。您张大了嘴巴,我给您送去!” 那人叫苦不迭道:“我又不是鸡,我吃什么蚯蚓啊!” “哎,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好歹呢!给你蚯蚓不吃,你想吃点别的?那我再去茅房里走一圈……” “别别别!” “那就老实点啊!你害我跟我姐跑了好几个县了你知道不?我俩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撵着你跑,好容易撵上你了,你不抖落出两句实话来,我们能放过你?” “我真不知道啊……” “上肥!”草微没耐心道。 “不要!不要!求求两位姑奶奶了,求求你们,我真是怕了你们了呀!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们!”那人大哭了起来。 “说啊,哭什么哭?是不是个男人啊?”花锦训道。 “那人是跟我租了三个月的屋子,他说他是来散货的,散完货就走,所以租得不长。”那人哭丧着脸道。 “叫什么?”草微问。 “他说他叫麦二郎,谁知道是真名假名去?” “长什么模样?” “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的。” “说这么模煳,你让我上哪儿找去?会画画吗?画出来!”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我就一卖豆腐的,我哪里会画画啊?”那人叫苦道。 “那你说我画!” 一夜过去了,买回来的宣纸都耗光了,整个地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宣纸了。那被绑着的人也困得七荤八素了,但草微还觉得不满意。一个巴掌拍在桌上,立马把那人惊醒了。 “再看看,像是不像?”草微举起手里那张纸问道。 “像,像了,真的很像了!”那人忙点脑袋道。 “真的像了?不要骗我啊,我告诉你,你要骗了我,天涯海角我都把你给追回来收拾了!” “不骗你,真的不骗你,这回是真的像了!那个租客就长这模样!” 草微打了个哈欠,使劲揉了揉她那对熊猫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恨自己从前没学点素描什么的,还得昨晚耗费了一晚上才把嫌疑犯的画像搞出来,差点没把她累死了! “姑奶奶,我……我能走了吗?”那人胆战心惊地问道。 草微沖花锦努了努嘴,花锦去给那人解了绳子,那人慌忙夺门而出。花锦走到草微身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道:“姐,咱们终于是把这件事办好了啊!” 草微点点头:“是啊,不容易啊!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回去!” “嗯!” 一觉睡下去,醒来已时夜里了。草微看花锦还在熟睡,便没打扰她,起身出去了。 门外便是一条热热闹闹的夜市,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草微饶有兴致地漫步期间,左右打量,寻觅对自己胃口的美食。走到一处布摊时,她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向了摊位上那些布料。摊主大娘问:“姑娘,要买吗?” “哦,不,只是看看。”她回过神来摇摇头。 “买点吧,看你身上衣裳都旧了,颜色也暗,不适合你这样好看的姑娘穿的。买上几尺,做一身新衣裳多好呀!”摊主大娘极力劝道。 她有点心动了,目光在银红色和花蕊黄之间徘徊了起来。摊主大娘又道:“这两色布都是很好看的,都是我家儿媳妇自己染的,别处可是买不到的。” “是吗?你家儿媳妇也会染布?”她问道。 “当然了,要不是我家儿媳妇染布挣钱,我们这个家就撑不下去了。我儿媳妇染布的手艺可好了,姑娘你家买点吧!” “那行,这两色布我都买些!” “好嘞!” 摊主大娘立刻拿出了长长的尺子,开始给草微量布。草微一面欣赏着这些布一面回味着当初在明月村开染布坊时的情形,心里又怀念又陌生。正在这时,摊主大娘身后的小门里出来了一个年轻媳妇,手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娃,迈出来便喊道:“娘,我来看摊吧,你抱花儿回去歇着吧!” 草微抬头一看,愣住了。那年轻媳妇也看见了草微,也愣住了。 “草微姐!”年轻媳妇忽然激动了起来。 草微想转身躲,但已经来不及了。年轻媳妇忙把怀里的小娃递给了摊主大娘,绕出摊来,一把抓住了草微的手,激动不已道:“真是你啊,草微姐!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又见着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红儿?”草微吃惊不已。 “快别说那些了,走,上我家去坐坐去!”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陶红儿。 陶红儿抱了孩子,拉着草微就进门去了。她领着草微到了堂屋,把孩子放下后,又忙给草微倒茶。她一面倒茶一面笑道:“我男人出去喝酒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家里就我和我婆婆,还有我两个孩子。草微姐,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啊!” 草微接过茶,十分感触道:“我也是没想到啊!对了,你怎么会到出云国来?” 陶红儿坐下,把那叫花儿的小娃抱在膝盖上,嘆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你失踪之后,我和石竹,丁嫂子继续做着你那染坊,买卖原本还不错,我们也打算一边撑着一边等你回来。可惜我那不省心的爹娘就是不肯放过我,他们见你不在家,居然要强行绑了我回去成亲。我实在没办法了,就只好逃了。半路上,我遇着了我男人,就跟着他到出云国来了。” 第364页 “原来是这样。” “我也有一两年没回过家里,我也想家呢。但太远了,又拖着两个娃,实在是不方便。对了,你咋不回去?小翠给我来了信,说明月村差点就没了,多亏得阿猎哥,不对,现如今不敢再叫他阿猎哥了,该叫他一声王上了。你可晓得他在找你么?” 忽然提起阿猎,草微有点措不及防,捧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道:“那个……我没回去过,也不是很清楚。” 第五百三十四章 又是熟人 >  “你咋不回去呢?我听小翠说,王上派人回过明月村,问过你的下落,看样子他还是很牵挂你的。你为么子不回去呢?难道因为他变了王上,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对了,你这里买卖好吗?” “唉,勉强凑合吧,倒比不得那时在明月村的买卖。草微姐,你眼下靠么子生活?也是染布么?” “不了,我换了个行当。” “你换了么子行当啊?” “给人跑跑腿。” “跑腿?那活儿可不是女人能干的呀!你为么子不做染布?你做染布那绝对是能发大财的。” “就是做腻了,想换点新鲜的。” 这时,刚才那摊主大娘捧着包好的布笑盈盈地进来了。陶红儿忙起身向摊主大娘介绍了草微。摊主大娘听说草微就是从前教陶红儿染布的那位师傅,十分感激,一定要再送几块布料给草微,还要留草微在家里吃宵夜,草微婉言谢绝了。 离开时,草微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子,取了一小锭金子给陶红儿道:“眼下哪儿哪儿都不好做买卖,你又拖着两个娃,不太辛苦了。我来不及给你那两个孩子买点么子了,这点金子你留着傍身。” 陶红儿忙推了回去道:“这咋行呢?我不能收!” “收着吧!”草微塞进了陶红儿手里,“我眼下不缺钱,也花不着么子钱。你留着,将来兴许还能有大用处的。” “草微姐,你真不回明月村了?” “不晓得,可能回可能不回吧。好了,你回去吧,我得走了!” “草微姐,你保重!”陶红儿在草微背后大喊道。 强忍着眼泪,草微转身大步地离开了。回到客栈房间后,她叫醒了花锦,道:“咱们明早一早就得走,不能在这儿逗留了。” 花锦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啊?” “我刚才遇见熟人了。” “啊?” “我怕我的行踪暴露了,所以必须尽快走。” “暴露就暴露了呗,让王上找到你不更好?我就想不明白了,姐,你为什么一直躲着王上啊?” “这里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记着了,明早早点。” 天不亮,草微和花锦就算了房钱离开了。她们雇了个驴车,坐了一阵子车后又换了个马车,最后回到了当初接任务的沛公县。在县衙交了任务后,两人便离开了。 她们向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待上一个月。沛公县的任务完成了,她们不打算在那里待了,准备换地方了。去驿站找马车的路上,县衙的一个捕头追上了她们,问她们是不是要去相隔不远的马兰县,如果是,能不能替他给妹妹捎带些东西去。草微正好要去,便把那捕头的东西给带上了。 两天后,草微二人到了马兰县城。到了县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捕头的妹妹。一路按照地址打听过去,果真在一条小街上找着一家卖桐油的铺子。交付了东西,两人准备离开了。就在迈出桐油铺那瞬间,草微感到了一丝异样。她回头看了一眼,表情里夹杂着些疑惑。 “姐,怎么了?”花锦也回头张望了一眼。 “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草微警惕道。 “唉,你会不会太敏感了?自从遇见你那老乡之后,你就一直疑神疑鬼的。放心吧,没人跟着咱们的,走吧!” 草微收回了目光,跟着花锦走了。但走了没多远,她又停了下来。有一股异常的气息一直在她身后萦绕,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感觉错,那股气息还在,还跟着她们。她决定要把这人揪出来。 沖花锦递了个眼神后,两人进了前面一家客栈。在柜檯边询问了点事情后,两人往后院去了。但她们没走远,而是躲在了通往后院的那个小门后张望。 果然,她们刚走,一个年轻男子就跟了进来,走到柜檯前向掌柜的打听事情了。草微一看,脸色微微变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他?” “呀,还真是熟人呢!”花锦调侃道。 “别说了,咱们从后院走!” “行!” 两人打后院离开了,穿出巷子,正预备朝另一边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想跑吗?” 草微立刻顿住了脚步,头皮一紧,怎么就给发现了? 花锦回过头去,一脸纳闷道:“尹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 “因为我知道你们已经发现我了,你们一定急于甩开我吧,所以你们才引我到这客栈去,想趁机从后门开熘甩开我,对吧?”尹朝来带着他那一脸招牌式温和的笑容朝草微她们走了过来。 无奈,草微只好转身笑了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尹公子啊!好久不见了呢!” “不想见我?”尹朝来调侃道。 “不是,是有急事所以忙着呢!”草微敷衍道。 “哦,有急事?那是多急的事呢?”尹朝来沖她挑了挑眉梢,“说来听听?没准我可以帮忙的。” “那就不用了。朝来公子您事多,我们就不麻烦您了。您请!”草微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您先走的手势。 “我不忙,一点都不忙,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不知道吗?”尹朝来沖草微眯眼一笑道。 “专门来找我的?”草微愣了一下。 “看来咱们俩註定是有缘分的。这么有缘分就一定要去喝一杯,否则就对不住咱们这难得的缘分了,是不是?前面有家酒馆,咱们去那儿叙叙旧?” 看样子尹朝来一时半会儿是不肯走的,草微只好陪着他去了前面酒馆。坐下后,草微问道:“你怎么会跑出云国来?” “来流浪啊。”尹朝来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说正经的。” “我说的是正经的啊,我一个被放逐的人不是来流浪的,难道是来过好日子的?” “被放逐?” “这得多谢了咱们那位王上啊,”尹朝来一面倒酒一面带着揶揄的笑容说道,“自从他夺权后,就不断地打压我们尹氏,削弱我们在酉玉城的实力。不知不觉中,我们尹氏在酉玉城的实力已经被削弱得差不多了。然后,他找了个藉口,将我们放逐了,就这么回事。来,为了咱们的重逢干一杯!” 第五百三十五章 促膝长谈 第365页 >  草微举起酒盏,应付了一下后道:“那也是为了防着你们尹氏再动什么心思。” “对,反正他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是吧?这也难怪,他说到底也是你前夫,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对吧?好了,咱们不说他了,说说你吧,这一年多过得好吗?” “还行。” “就带着花锦到处跑?” “这有什么不好的?” “嗯,其实也挺好的,”尹朝来抿了口酒点点头道,“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体会体会一下各处的民情,也是很好的。既然如此,你不如也带上我,我替你们做个嚮导如何?” “带上你?”草微和花锦异口同声道。 “不好吗?”尹朝来耸耸肩道,“我可是最好的嚮导。出云国我来了很多次了,很多地方我都熟悉。有我给你们做嚮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草微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喜欢有嚮导,我就喜欢自己探索发现新的东西,这样才够刺激。” “那咱们就不在出云国转悠,咱们去远点,去白象国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把我们卖远点呢?” “哈哈哈哈,”尹朝来大笑了起来,“你还怕我把你们卖了?把你们俩卖了也不够去白象国的路费的吧?我是好心提议啊。白象国那边的景致居然更好呢!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不去。”草微又摇了摇头。 “那你们打算去哪儿?” “不告诉你。喝完这顿酒,咱们各走一边,行不?” “当然不行,”尹朝来含笑拒绝道,“我好不容易找着你,当然得一直跟着你了。我做你的跟班,不要你工钱,怎么样?” “你没毛病吧?跟着我干什么啊?” “就这么说定了,我做你的军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餵……” “店家,再来两壶酒!咱们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草微和花锦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忧郁了起来。完了,摊上了个黏黏糕,怎么甩得掉? 从酒馆出来后,尹朝来果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找到客栈,住下,他也跟着住下,俨然是当定了那只黏黏糕了。 到了晚上,草微决定跟他“促膝长谈”一番。 喝下两壶酒,两人都微微有些醉意了。草微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流浪下去?尹氏其他人了?你爹娘呢?” 尹朝来微微打了个酒嗝,恹恹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去路,我跟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不去同他们混了。” “你这是不孝啊。” 尹朝来瞥了草微一眼,露出一丝贼笑道:“别指望用这种话就能把我打发了。我可跟定你了,你别想撵走我。” “这话可严重了啊,尹公子。你堂堂一位公子跟定了我算什么呢?我请不起你做跟班,也用不着你做跟班,我有花锦就好了。你呢,还是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好吧?” “你这是嫌弃我吗?” “对呀,十分嫌弃。” 尹朝来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越这么说,我还越不走了。我就闹不明白我哪里让你嫌弃了?不闹明白这事儿我是不会走的。” “我说你……”草微有点无奈了。 “你是不高兴我之前误会你了吗?为这事,我跟你道个歉,行不行?” “哎,等等……” 尹朝来端起酒盏就喝光了,然后又倒了一盏,又喝了,一共喝了三盏。草微看着他,有点于心不忍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跟你道歉当然得有点诚意了,不然还叫什么道歉呢?”尹朝来抹了抹嘴角的酒沫儿道,“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荣华富贵跟了玉盛,以为你抛弃了你男人,可哪里知道玉盛就是你那男人,呵呵,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你都知道了?”草微诧异道。 “是雅静告诉我的。” “她跟你交情果然匪浅。” “在宫里除了你,我就跟你聊得来了。你从酉玉城消失后,玉盛便在找你,那时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忽然不见了。我曾经疑心过是玉盛把你给杀了,因为他要做王了,不想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卑微的小妾。可后来雅静告诉我,你是为了他才走的。你答应了赫连衣的要求,让他不必两头操心,也保住了明月村的安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的……”尹朝来带着愧疚和自责的表情低下了头,手指弹着酒盏边沿道,“相比你,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别这么说。”草微安慰道。 “我是不是特别笨?”尹朝来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你之前一再提醒我,说你留在宫里是为了你男人,我居然还是误会你了,我真的挺笨的吧?” “你不是笨,你是没想到罢了。” “是啊,谁会想到玉盛就是你男人呢?”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那你现下还会想他吗?” “这个……”草微垂下双眸,端起了手边的酒盏,发了发神后抿了一口,“偶尔会想,但尽量不去想了。” “你或许还有回去的机会。” “不,我不打算回去了。”草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不想解释为什么,因为有些事我解释不了,但我不会回去了。” “即便是玉盛来找你?” “对。” “为什么?” 草微笑了:“你这会儿特别像是一个充满了疑问的小孩子,不停地问为什么。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就是我的答案。” “好,那就不要解释了,”尹朝来拿起酒壶给草微填满道,“咱们就喝酒,聊天,不去管从前怎么样了,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何?” “可以,今晚醉一晚,明早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那可不行,我说了的,要我跟着你。” “尹公子可不要太任性了,任性是不好的习惯。” “玉盛既然适合做国君,那就让他做国君去。想想看,还是我比较适合做你的夫君,是不是?” “玩笑开过头了啊,再说的话,我可翻脸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全军覆没 >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喝酒喝酒!” 余下全是些闲扯,但也扯到了后半夜。尹朝来没把草微灌醉,倒把自个给薅翻了。草微叫了花锦进来,扶着尹朝来到了床边,放上去,盖上条被子就出去了。 “姐,这公子难道真要跟着咱们?”花锦一脸犯愁道。 “他跟着咱们算哪门子事儿呢?咱们又不需要个劳力。去吧,收拾了东西,咱们这就走。”草微打了个哈欠,面带倦色道。 第366页 “城门还关着呢,咱往哪儿走?” “大不了去外面蹲一宿,也好过明早被他跟上。” “唉,真是可怜了我们!” “去吧!” 花锦去收拾了,草微倚在木桩上,半合着眼,回着酒劲儿。刚眯了一小会儿,对面尹朝来的房门忽然开了,那傢伙居然扶着门框出来了。她心里一惊,忙转到木柱后面藏着,冷汗跟着直流,娘呀,这傢伙居然还没倒? “干什么?哎,哎……”那边忽然传来了尹朝来两声叫喊。 草微觉得不对劲儿,伸头一看,居然看见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两个青衣男人把尹朝来一抬,就哧熘地往楼下跑了!她眼皮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朗朗月色下劫人吗?那两个是什么人? “姐……” “嘘!”草微忙回头嘘了一声,“出事了!” “谁出事了?”花锦一脸茫然地问。 “尹朝来被人抬走了!” “啊?” 两人当即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两个青衣男人放下了尹朝来,尹朝来醉得煳涂,嘴里咦哩哇啦地在喊:“别动我草微,谁动……我就跟谁急……来,再喝!喝!” “别嚷了!”其中一个青衣男人说道。 “我就要嚷……我是风,天上的风!”尹朝来牛哄哄地说道。 “算了,他喝醉了,你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明白的。你在这儿候着,我去找辆马车来!”另一个青衣男人道。 “好,你快去快回!” 一个青衣男人离开了,只剩下了另一个,那就好对付了。草微跑江湖这一年多,学到了不少傍身的本事,譬如吹涂了迷药的针,那是一吹一个准。 哐当一声,剩下的那个青衣男人也倒了。草微和花锦连忙跑了过去把尹朝来连拖带扛地弄走了。走到一半儿时,尹朝来又要吐了,只好先让他吐了。吐完之后,他居然又开始唱歌了,急得花锦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塞他嘴里了。 好不容易,终于弄到了一个没人的废屋子里,估摸着那两个人是找不到这儿来的,草微和花锦这才放下尹朝来,坐下来歇口气。 尹朝来在旁边睡得唿啦唿啦的,这两人在旁边也喘得唿哧唿哧的。花锦抹了把热汗,瞄了尹朝来一眼道:“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要劫他。还好遇见了咱们,不然小命都没了吧?可是,姐,咱们又把他弄回来了,他明天还要跟着咱们,那怎么办啊?” 草微靠在墙面,歇气儿道:“明天再说吧!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救吧?” “你说那两人能找到这儿来吗?” “那两人一看就是外地的,没那么容易找来的。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了。” “唉,都是给这朝来公子害的啊!” 两人分工,一个值守上半夜一个值守下半夜。草微让花锦守了上半夜后,自己来守下半夜。 夜里有点凉,外面还不时地传来两声乌鸦叫,让人有种瘆得慌的感觉。草微不时地将目光扫向了门口,警惕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就在这么一片寂静的氛围中,尹朝来忽然说起了梦话:“来……来咱们喝!来来……草微你不要客气……我掏钱你只管喝!我是风你是月,咱俩就是天生的一对啊!你还用找谁呢?跟着我吧,就跟着我吧……” 絮絮叨叨了好几句,又翻来覆去像只烧饼似的折腾了一会儿,尹朝来这才又面朝下地趴着睡着了。草微耸肩笑了笑,这个尹公子倒也挺可爱的,若放在她活过的那世,便叫做呆萌大男孩吧。整天心里就想着如何放飞自己,追求无上的自由,追求风和月花和鸟,嘆息着世间的种种不如意,尽量迴避尽量不提。拥有一颗古道热肠之心,愿意帮扶幼小病弱,但唯独不肯好好认清现实。 不肯认清现实,却又出生在尹氏那样的家庭里,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他是可怜的,但还不至于不能自救。只要他愿意,他还能重头再来的。 破晓时分,尹朝来忽然醒了。他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身,只是觉得浑身很痛,头也很痛。草微把昨晚那两个青衣男人的事情告诉他后,他偏头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会是什么人要抓他。眼看要准备出城了,草微打算再劝劝他。但话刚刚说出口,他便嚷道:“我如今被人追杀,是被人追杀啊,这可不是小事呢!记得我从前也帮过你不是?你忍心留我一人在这里被人屠杀吗?” 花锦被他那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呀,您这么大一位公子还没地方求助吗?出门道拐直接上衙门去,身份一亮,一衙门的人都得捧你脚丫子吧!还用得我和姐两个女流之辈护着你?” “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衙门?这一闹起来恐怕我爹娘都知道了。我是瞒着人出来的,不能被抓回去了。” “我看还是抓回去得好,省得给我和姐添麻烦。”花锦说笑道。 “不行,不行,你俩不能扔下我,”尹朝来十分坚持,“你俩要在这个时候扔下来我,那就很不道义了!你们是混江湖的,能干这样没道义的事情吗?再怎么说也得护着我离开这破地方吗?” 草微看出来了,暂时是撵不走这位尹公子了。而且,他继续留在城里的话,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先出了城再说。当下她决定先带着尹朝来出了城再说。 可谁也没想到,城外已经有张大网在等着他们了。他们刚一出城,便被大网一收,全军覆没了。原来昨晚绑走尹朝来的并不是哪路来歷不明的人士,其实就是尹家的人。就这样,草微和花锦也连带着一块儿被绑回了尹氏的族地。 第五百三十七章 玉盛赐死 >  尹氏的族地在万县,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县城,尹氏的祖上便是从这里发家的。被放逐后,尹氏回到了族地,重新生根发芽。进城那天,天色有些晦暗,透着一股莫名的伤感。前来接尹朝来的是尹朝来的三哥尹朝夕。见到尹朝夕时,他那一身素缟之服便让草微愣住了。 尹朝来忽然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忙奔上前去,抓着尹朝夕的胳膊大声问道:“怎么了?家里谁出事了?” 尹朝夕的脸色白如窗纸,神情也十分地木讷。他抬头看了尹朝来一眼,转过头去吩咐身后的人道:“给公子把孝服穿上……” “什么?”尹朝来双瞳睁得老大,吃惊地说不出下一句话来了。 “朝来,你还是来晚了一步,没等到爹娘闭眼的那一刻……” “你胡说!”尹朝来忽然大嚷了起来。 “朝来,”尹朝夕脸上扫过一丝心酸,“走吧,回去再见爹娘最好一面,让他们好好去吧……” “你胡说!爹娘怎么会出事?我走得的时候他们还是好好的!”尹朝来控制不住自己地越喊越高声,几乎快要蹦起来了。 “朝来……” 第367页 尹朝来不听尹朝夕说话了,推开尹朝夕往前奔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尹朝夕紧跟着去了,而押送草微她们的人也将她俩押进了城内的尹府。尹府内果真是白花花的一片惨景。 草微和花锦被关在了一间房内,之后便再没人来理会她们了。直到夜里,才有人给她们送来了一点吃的。来的人也算草微的熟人了,是尹冰雁。 草微顾不上吃东西,向尹冰雁打听起了府内的事情。尹冰雁嘆息道:“我叔叔婶婶是被赐死的……” “赐死的?” “对,是被王上赐死的。当时叔叔婶婶并没有完全断气,我们便全力救治,以为能让他们逃过一劫,可惜……唉,还是去了。” “是玉盛赐死的?” 尹冰雁沖草微点了点头:“对。” “为什么?”草微颦眉问道。 “大概是想彻底地击垮我们尹氏吧。他觉得将我们尹氏放逐回族地还不够让他安心,所以就赐死了我们尹氏的族长,好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尹冰雁口含讥讽道。 “真是这样?” “至少我听到的是这样。对了,原来你真的没有再跟着玉盛了,我还以为只是传言呢!还在酉玉城的时候就听说了,你离开了玉盛,消失不见了。” “我是已经离开他了。” “离开得好,”尹冰雁面露憎恶道,“像那样的男人就不配你!” “那样的男人?” “霸道又不讲理,专权又冷漠自私,你说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倒是像我堂哥那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堂哥还好吧?” “颓靡得不成个样子了,就知道哀伤,谁训都只当没听见。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尹冰雁不住地嘆气道。 “一下子失去了双亲,他是难以接受……” “所以我觉得那玉盛真的太无情了。再怎么说,我们尹氏也效忠了玉氏这么久,他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我们整个尹氏家族的人都寒心了。这样一位冷血的国君,叫我们以后怎么效忠怎么敬服?”尹冰雁越说越气愤。 “这当中会不会有别的原因?”草微仍然有所怀疑。 “当然没有了!我叔叔婶婶自从回到万县后,每天养花煮茶,过着清闲至极的日子,完全不理外面那些是非了。他们还总教诲我们这些族人,要感激王上的恩典,要反省己过,不要太浮躁了。你说玉盛怎么能狠心来把他们给赐死了?这分明就是事后报復!” “可这也太突然了……” “这一点都不突然,是玉盛一手策划好了的……” 两人正说着玉盛,几个人忽然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尹冰雁回头愣了一下后,问道:“朝言堂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来的是尹朝来的二哥尹朝言。他是个武将,说话自然没尹冰雁那么客气了。他用极兇狠的眼神瞪着草微道:“来人,给我把这女人绑了!” 草微忙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这是想干什么?” 尹朝言冷哼了一声,嫉恶如仇道:“我要拿你祭奠我的爹娘!” 尹冰雁忙喊道:“堂哥,她已经不是玉盛的人了!” “绑走!”尹朝言完全不管尹冰雁说什么。 草微被绑了,架到了灵堂上。她抬起头来时,四下里全是一双双又恨又冷的眼睛,堂上的每一个人都流露出了一副要吞了她的表情。她轻轻打了个寒颤,难道今天真要命丧于此?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跪在纸钱盆前的尹朝来挣扎着起了身,踉踉跄跄地朝草微奔来。 “你别管!”尹朝言手一薅,尹朝来那风都能吹倒的身子就往后仰去。左右的人连忙将他扶住了。他站稳后,又朝尹朝言走来:“二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杀了草微吗?” 尹朝言沉沉地哼了一声道:“这女人是玉盛的人,我今天就要拿她来祭奠爹娘在天之灵!” “她不是玉盛的人!她已经离开玉盛了!”尹朝来大声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玉盛的人?你怎么知道她离开了玉盛了?也许,这只是他俩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杀了草微!你别想动她一根毫毛!”尹朝来后退了两步,险些又站不稳了。他看上去脸色很不好,饮食不调加伤心过度所致。 “你是失心疯了吗?”尹朝言怒不可遏道,“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女人?她跟过玉盛,那就是咱们的仇人,罪无可恕!” “草微跟玉盛不是一样的人!她不是!”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她已经离开玉盛很久了,她早就没在大玉国了!” “那也不能说她不是玉盛的人!我看你啊,”尹朝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指着尹朝来道,“你是鬼迷了心窍了!这个女人就是玉盛派来蛊惑你的,你还没看明白?你这样对得起爹娘吗?” 第五百三十八章 尹家长子 >  “难道杀了她就能替爹娘报仇了?” “至少要让玉盛知道,我们尹氏也不是好惹的!我要拿这个女人的人头去送给玉盛!” “不!绝对不行!” “来两个人,拖公子下去!” “不!不行!二哥你不能这么做!” 尹朝来喊得声嘶力竭,但也没人站在他那边,没人出来帮他说一句话。他被四个家丁强行拖向灵堂之外,眼神绝望地看向草微,甚至眼泪都滑了出来。但还是没用,所有人都巴望着草微死,来一泄他们对玉盛的心头之恨。 尹朝言从随从手里接过了剑,一脸傲气地走到了草微跟前。他低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草微,哗啦一声拔出了长剑,架在了草微脖子上。草微被这剑光和寒气惊了一下,双肩轻轻耸了耸,冷汗开始往下落。 “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玉盛了吗?”尹朝言冷漠地问道。 “没有……”草微极力地控制住内心的恐慌道。 “临死之前不想对他倾诉点什么?” “我和他已经陌路人了,我没有话要对他说的……” “哦,是吗?这么说来你真离开他了?那好,那本将军就给你一个机会。当着我爹娘的面,大骂十声‘玉盛是狗娘生养的,是畜生!’。这样,我就会信你了?” “对!骂!必须骂!”堂上的尹氏族人齐声高喊了起来。 草微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心里和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骂啊,怎么不骂?”尹朝言沖草微喝道,“你是在心疼玉盛吗?果然吧,你跟他果然是一丘之貉吧!只有朝来才会傻到相信你已经离开他了!你个贱妇,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我现下十分怀疑你在出云国遇见朝来是不是就是玉盛刻意安排的!我今天必须把你给杀了,给全族人一个交待!” 第368页 草微冷哼了一声,斜目鄙夷道:“这个说法实在好牵强!抓不到玉盛,攻不进酉玉城,便抓了我一个女子来抵罪,这么做也不怕丢你们尹氏的脸?你要真恨死了玉盛,你大可以冲进酉玉城与他来个决一死战啊,在这儿杀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尹朝言抬脚就踹翻了草微,气哼哼道:“我想杀你便杀你,用得着那么多废话吗?玉盛我迟早会杀,你,我今天也一定会杀!” “草菅人命……你觉得天理会容吗?”草微卧倒在地上,忍着肩上的疼痛喘息道,“老天爷都已经不帮你们尹氏了,你们还作孽,真的是想一错到底吗?这么大一个尹氏,居然没有一个看得明白的人出来说话,我也是替你们感到十分地悲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看你们尹氏还能不能有翻身的一天!” “找死啊你!”尹朝言怒喝了一声,扬起了手里的长剑,作势要向草微砍去。就在这时,堂外迈进一人,声音宏亮道:“慢!” 这一声慢如同天外来音,让绝望之崖上的草微能得以喘息。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扭过头去,看见一张和尹朝来相似的脸,但年纪比尹朝来要大。 “大哥你又来捣什么乱?”尹朝言很不客气地沖刚进来的那人喊道。 原来这人是尹朝来的大哥尹朝今。 “你以为杀了这个叫窦草微的女人,爹娘的仇就得报了?还是说,因为你无法去酉玉城杀了玉盛报仇,所以就杀了这个女人来敷衍所有的族人?朝言,你这么做叫滥杀无辜,不叫为爹娘报仇!你杀她只为了一时的痛快,而不是为了报仇!我不许你这样做,我不许你在爹娘灵位前滥杀无辜!”尹朝今不愧为长子,一开口便有一股不弱的气场。 但尹朝言不服,大声道:“她算什么无辜?她是玉盛身边的狗,替玉盛卖命的!她在出云国故意碰上朝来,其实是想谋害朝来的性命!” “你审过?你问过?你也跟着去出云国了?你不过是一时信口胡说罢了!” “你……”尹朝言气得双颊通红,长剑都颤抖了。 “朝言,咱们尹氏是大族,大族便应该有大族的风范!寻不着仇敌,就随便抓一个仇敌不要的女人来泄愤,这还是大族该做的事情吗?爹娘从前是怎么教导咱们的?爹娘一走,你便要乱章法了?我绝对不许!” “你怎么也帮着这个女人?这女人是不是把你也给迷了?” “我看你是气昏了头,连自己该说什么都不清楚了!我不容许你在这儿继续大吼大叫,扰了爹娘的亡灵,你立刻给我出去,回你的院子反省!” “你算什么?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是尹家长子!” “你……” 两兄弟虎眼瞪豹眼,争执不下,几乎快拔刀相向了。旁边立马出来了两个长者,帮劝了两句,尹朝言这才甩了手里的长剑,气哼哼地扬长而去了。随后,尹朝今吩咐把草微送回刚才关押的屋子。 花锦看见草微被送了回来,激动地都哭了。她连忙替草微松了绑,含着眼泪地问道:“姐,他们到底把你带去干什么了?” “他们想杀了我祭奠尹氏夫妇的亡灵……”草微坐了下来,浑身全是冷汗,脚下也没力了。 “什么?他们疯了吧?尹氏夫妇又不是你赐死的!”花锦忿忿不平道。 “他们是气疯了,个个都疯了,哪里还管得上是谁赐死的尹氏夫妇呢?” “那你……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幸亏他们里面还有个脑子清醒的,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话还没说完,尹朝来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见草微那一刻,他大松了一口气,奔上来,双手抓住草微的胳膊,激动道:“还好!还好你没事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被我二哥杀了呢!” “吓死您了?我说朝来公子,刚才我姐都要被杀了,你就只顾着害怕啊?”花锦有点不满道。 这话让尹朝来一下子有点尴尬了。草微向花锦使了个眼神,然后拨开了尹朝来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回去歇着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不想失去 >  尹朝来低下头,双肩沉下,拖着无力的步子朝旁边走了几步,然后问道:“草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草微忙道:“你想多了……” “刚才你都要被我二哥杀了,我却还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只顾着求我二哥,我也只知道求我二哥……我二哥向来也心疼我,对我有求必应,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变了脸,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尹朝来自言自语着。 “那都是因为你们爹娘的死。” “或许是吧。但我觉得我真很没用……” “你太累了,回去歇着吧。” “我怕我一离开你,你就会被他们杀了……” “可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啊!”花锦又忍不住冒出了一句。 “花锦,”草微沖花锦摇了摇头,“别说了……” 尹朝来转过身来,双眼里布满了血丝,面色也十分憔悴。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二哥要真想杀了你,我也是拦不住的。我总算是看清楚我自己了,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所以你才会选择跟着玉盛是吗?跟着玉盛,至少他可以保护你……”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回去吧,你爹娘的丧事还没办完,你应该回到灵堂尽孝去。”草微劝道。 “尽孝?呵呵……”正笑着,尹朝来忽然抓起旁边一张椅子就朝墙上砸去。草微和花锦吓了一大跳,正愣神时,他又抓起第二张,也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他就像只失了控的野牛,横冲直撞,见着哪里有东西就砸哪里! “他疯了吧!”花锦缩在草微身后大声道。 草微也傻眼了,这还是尹朝来吗?这还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尹朝来吗? 就在这时,尹朝今带着人来了。他让侍从把砸得精疲力尽的尹朝来带走了。看着一屋的狼藉,他颇为心酸地摇了摇头:“这个朝来啊,总算是发泄出来了,这样也好。” “没错,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草微道。 “吓着你了吧?”尹朝今对草微倒是出奇地客气,“朝来从前也不这样的,是因为爹娘的事让他太伤心了。我想这屋子也住不了人了,我会另外安排你们的住处,你们就暂时留在这儿吧。至于我二弟,你们不必担心,有我在,他是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难道你不当我仇人?”草微问出了心里的好奇。 “你?我为什么要当你是仇人?”尹朝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我二弟那样的盲目,我很清楚我的仇人是谁。如果我要报仇,我会去找那个人,而不是你。”说完后,尹朝今叫来了婢女,吩咐婢女将草微和花锦带去寒翠园安置,之后便走了。 第369页 花锦盯着尹朝今的背影,面露欣赏道:“这位公子倒还有点公子的样儿……” “要不我把你送给他吧?”草微调侃道。 “姐,你又打趣我了!我就是夸一夸,难道他不值得夸吗?整个尹府啊,我看就只有他是脑子清醒的了,别的人,一点都指望不上咯!” “嗯,他脑子确实是难得的清醒,大概是因为他是尹家的长子吧。”草微猜测。 住进寒翠园后,草微就没再见过尹朝来了。寒翠园像个隔世的地方,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半个月过去了,草微心想尹氏夫妇的丧事也应该办得差不多了吧?接下来,尹家的人会怎么处置她呢? 那晚,花锦说在园子外面看到尹朝来了。草微不信,出去一看,正好看见尹朝来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她叫了一声尹朝来,尹朝来停下脚步,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相比之前,尹朝来脸色要好些了,但精神仍有些不振。他没敢正眼看草微,就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似的。草微走了过去,问道:“你来这边是有事吗?” 他偏头看着墙壁上的爬山虎藤道:“我只是……只是来看看……” “你爹娘的丧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 “那你们尹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说得很颓丧,就像这些事轮不到他来管似的。 “你会去找玉盛报仇吗?”草微问。 “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一个我不知道,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我不知道我眼下该做什么,去哪里,为了什么人而活,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你得打起精神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我打起精神来了,那我一定会去找玉盛报仇的,你会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他转头看向草微问道。 草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可以去,但我希望你在去之前能先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赐死你爹娘。我不认为他是个无情无义,又冷酷无情的人。他赐死你爹娘应该是有原因的。” “原因?”尹朝来冷笑了笑,“我想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始终怀疑我们尹氏要造反吧。” “但你们尹氏确实动过这个心思,至少太王太后动过。” “太王太后如今已经成了个只知道躺在床上吃喝的人了,她还能怎么样?而我们尹氏也已经退到族地,安分过日子了,没人再想做点什么去危害他的江山了,他还不肯放过我们?一定要逼死我的爹娘,如此这样,他才能安心?”尹朝来向草微质问道。 “你把权力的争斗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连你也认为我爹娘还有造反的心思?” “我不清楚整件事,但我相信玉盛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要赐死你的爹娘的。” “到现下为止,你都还深信他?既然你那么深信他,既然你那么爱他,那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呢?” 草微怔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不想失去他……”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因为不想失去他?”尹朝来走回草微面前,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说道,“我又开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为了不失去他所以才离开他的?可你离开他了,那就等于失去他了,不是吗?” 第五百四十章 不止朋友 >  “我没有失去阿猎,他一直在我心里。” “在心里?呵呵,你只需要他在你心里就好了吗?所有的眷侣都想成双成对,怎么只有你只需要他在你心里就好了?你跟他到底怎么了?哪里出错了吗?”尹朝来摊开手问道。 “没有,我和他很好,我们都活着彼此的心里,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像个笑话你知道吗?草微,你从来不会向我袒露你心里的秘密。就像之前你男人那件事,你始终都不肯向我透露一句半句。今晚也一样,你还是把我当个外人,不肯跟我说你心里那些秘密。为什么?你由始至终都没把我当做过朋友吗?” “我当然有。” “那为什么朋友之间不能坦诚相待呢?”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不止是朋友。” 尹朝来一下子哑住了。草微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园子门走去。走了没几步,尹朝来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回道:“我承认,我把你不止当朋友,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一对月和风的眷侣!我是真心的,在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比我这颗心更真的心了!如今,我已没多余的牵挂了,我只是牵挂着你。草微,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跟我走?不要再想着什么阿猎什么玉盛,跟着我,咱俩去过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草微凝视了尹朝来片刻,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他不解,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你不愿意留在玉盛身边,难道你就愿意孤独地在这世上过一辈子吗?就算是个伴儿好了,你就把我看成一个游山玩水的伴儿好了,这我都不介意。只要,只要你能跟我走……” “去哪里?尹氏不要了?你的哥哥们不要了?”草微问道。 “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尹氏也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就不需要他们了吗?他们是你的亲人,你已经失去了你的爹娘,难道你又要舍了你的哥哥们离去?”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别的我不想!” 半分钟的凝视后,草微用抱歉的口吻说道:“对不起,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也不应该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想你应该回去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听我说!”尹朝来紧紧地抓着草微的胳膊,急切道,“你只是一时还放不开玉盛罢了,只是你试着去放开他,你未必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你们也不能在一起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你松手吧!”草微用力地抽回手,却抽不回。 “为什么?你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你打定主意要孤独一辈子吗?这是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松手吧,朝来公子!我想我说得够多了!” “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 尹朝来不肯松手,草微挣脱不了,两人竟在园子门口拉扯了起来。直到尹朝今赶来。 尹朝今一声喝后,尹朝来才不情愿地松了手,草微趁机跑了进去。她跑到了那绿萝架后面,透过枝叶的缝隙朝外看去,看到尹朝今在低声地责骂尹朝来。尹朝来垂着头,十分沮丧,之后便黯然失色地走了。 尹朝今走进了园来,走到藤架后沖草微抱歉地笑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了,朝来这几天都是这样精神恍惚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你别介意。” 草微摇摇头:“我没介意。我明白他是太难过了。” 第370页 “今晚我就送你们出城。” “今晚?”草微有些惊讶。 “怎么?你还不愿意走?”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放了我们。” “呵呵,我说过了,我要报仇我会去找玉盛的,我不会为难你一个女人的。之前因为忙着我爹娘的丧事,一直抽不出空来送你们出城。眼下忙完了,今晚可以送你们走了。” “那实在太感谢你了!” “客气了。若不是因为朝来,你们也不会到这儿来不是?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稍后会派人来叫你们的。” 子夜时分,草微和花锦出了尹府,坐上马车,咯噔咯噔地往城门方向去了。到了城门口,尹朝今拿出了自己的令牌,守城士兵即刻将城门打开了。随后,马车出了城,在城门外停了下来。 尹朝今跳下马车,向路旁两个骑马的人走去。草微觉得好奇,撩开帘子向那边打量了过去。只见两匹大马上各有一人,看装扮像是侍卫。尹朝来与那两个侍卫言语了几句,然后又转身指向了草微,跟着他又走了回来,对草微说道:“已经交待完毕了,我的这两个手下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就不远送了。” 草微点头感激道:“有劳你了,大公子!” “客气了,那请上路吧!” 马车又徐徐前进了,刚才那两个侍卫骑马随行。走出一里路后,花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呀,终于终于离开了那个尹府,真是太好了!今晚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我都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呢!” 草微道:“今晚恐怕不行。” 花锦纳闷道:“为什么?” 草微的目光向帘外瞥去,眼神中透出了几分警惕:“那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想尹朝今的手下。” “不像?” “若是手下,刚才那两人必定会下马说话。你见过那个手下敢骑在马上跟主人说话的?” “对啊!” “还有,尹朝今其实可以放咱们出城就好,不必特意派人送咱们,咱们跟他也没有很深的交情。” “对呀对呀!”花锦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所以,这两人一定有问题!”草微十分肯定道。 “那你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是尹朝今把咱俩给卖了?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咱俩不就掉狼口里了吗?”花锦捧着脸紧张道。 “嘘!”草微示意花锦不要太大声了,“所以我说今晚你还能睡个安稳觉呢!咱们不能继续这么往下走,咱们得逃!”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遇阿猎 >  花锦贴近草微悄声道:“怎么逃啊?除了那两个骑大马的,还有个赶车的呢!咱们两个对不付不了那么多!” “见机行事吧!一会儿找着机会咱们就跑!” “嗯!明白了!” 车轱辘继续向前转着,走过一截平坦的官道后,驶入了一条凹凸不平的乡间小道。草微忽然在马车里喊了起来:“停!停!” 马车夫将车停下,转头问:“怎么了,姑娘?” 草微掀开车帘子,直接沖了下来,跑到一旁就吐了起来。花锦也紧跟着下来了,一面替草微拍背一面说道:“这路也太陡了点!颠得我家姐姐把今晚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就不能换条道吗?” 马车夫一脸抱歉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之前走的那条路因为滑坡被堵了,只能走这条了。” “还是先别走了,叫我姐姐喘口气再说!有水没水?有水拿点来!”花锦道。 马车夫急忙拿着羊皮水囊跳了下去,递给了花锦。花锦拔了盖子递给草微,草微喝了两口,气息喘得稍微匀了点。马车夫问:“还能走吗?” 草微摇摇头:“胃里翻江倒海呢。再坐上去抖一抖,我五脏六腑都要抖出来了!你先别管我了,让花锦扶着我往前走一走吧,唿吸两口新鲜空气便好。” 马车夫忙回去赶马了,花锦则扶着草微慢慢地往前走,那两个骑高头大马地就跟在后面。走了一截路,前面开阔了许多,路旁边是成片成片的竹林。此时黑漆漆的,月光不怎么明亮,一旦跑进林子里,谁也看不见了。 草微向花锦使了个眼色,花锦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后面的人说:“你们就停在这儿吧,我家姐姐要去方便一下,不要跟着了。”说完她扶着草微往左侧的竹林子里去了。 草微起初还是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进了竹林子后,她立刻甩开了花锦的手,轻喊道:“跑!”于是,两人便撒欢儿地跑了起来。 竹林看着黑,进去了还是有些月光照着的。借着那微弱的月亮光,两人跑出了这片竹林子,翻过一个坡坎,到了一个村子。花锦跑不动了,草微便找了个谷草垛子搭的小棚屋藏了起来。 “姐,你说他们能找着咱们吗?”花锦大口地喘气道。 “他们分不清咱们是往哪个方向跑的,追不上的。”草微擦着脸上的热汗道。 “那就好!让那三个傻子自个慢慢玩去!”花锦咯咯直笑了起来。 “嘘!别出声儿!好像有人来了!”草微忙捂住了花锦的嘴巴。 脚步声很细微,像鞋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慢慢地越靠越近。草微透过缝隙瞄了出去,隐约感觉有两人从眼前晃过。她又换了个更大一点的缝隙,然后看得就更清楚了。 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一棵大樟树下,确实站着两个人,都披着深色的斗篷。两人望着不远处那片漆黑的沟坎,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过了没多久,马蹄声响起。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朝马蹄传来的方向望去。其中一人转过脸来时,草微心上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只感觉刺啦一声,她心坎上勐地腾起了一抹火花! 阿猎? 不,不可能是阿猎!阿猎应该在大玉国王宫呢!是太模煳了,月色太晦暗的缘故吧? 可是,这样远远地看去,那侧脸那轮廓真的是很像阿猎的! 这时,骑马的人到了。一个翻越从马背上下来了,然后单膝跪下道:“不好了!夫人跑了!” “你说什么?”那披玄色斗篷的人陡然提高了音量。 草微心下一沉,身子软了下去,花锦忙托起她小声道:“姐,姐,你可稳住啊!” “是阿猎……”她目光呆呆地盯着外面道。 “我也听出来了,是玉盛殿下呢!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外面又传来了那骑马人的声音:“夫人说不舒服,要去竹林里方便,之后……之后便跑得没影儿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都能让她给跑了?”玄色斗篷十分生气。 “属下知罪!属下这就去找!”骑马人忙道。 “找!方圆十里之内必须找个遍!我还不信她能长了翅膀飞了!” “是!”骑马人又翻身上马去了。 第371页 站在玄色斗篷旁边的人开口了:“难道她察觉到是你在找她?” 草微一听这声音便认出来了,是老西。 “这丫头太狡猾了!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嗅到我的味儿了!”玄色斗篷抱怨道。 草微忽然笑了,苦涩里透出来的一丝笑会特别甜。她低头下去,一颗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了裙子上,印出了一个淡淡的湿印。她心想,可不是吗?就是嗅到了你的味儿所以才跑得呀!玩捉迷藏的话,你到底还是要略逊我一筹了。 “他们走了!”花锦指着外面道。 “嘘,别出声。”草微微微带着鼻音道。 “姐,你真不打算出去?” 草微摇了摇头。花锦又问:“你不后悔?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人家殿下都已经来找你了,你还不肯见他吗?” “别说了,咱们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下吧。”草微坐了下去,靠在柔软的谷草扎成的草墙上,合眼上,想让自己安静一下。但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躲避阿猎的寻找了。还记得之前一直有杨正跟着吗?为了避开阿猎和雪铃铛他们所有人的视线,她带着花锦甩开了杨正,从此自奔江湖去了。她之所以会到出云国,也是为了不让阿猎轻易找着她。这次回大玉国实在是个意外。 “姐,你说尹朝今为什么要把咱们交给殿下呢?”身旁花锦的一句话忽然打破了草微的沉思。 草微睁开眼,看着花锦,那眼神里也充满了犹如花锦语气里那般的疑惑。她道:“对啊,尹朝今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阿猎手里呢?” 花锦指着草微,十分肯定道:“我懂了!他们俩……是一伙儿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私下勾结 >  “不可能啊!”草微摇摇头,“谁都知道阿猎和尹氏是对立的。而且这回阿猎还赐死了尹朝今的爹娘,尹朝今跟他是不共戴天的血仇,他们俩怎么会是一伙儿的呢?” 花锦摊开手道:“那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尹朝今是受了胁迫所以才把你交给殿下的?” “这倒是有可能的。说不定是尹朝今为了保住尹氏的其他人,所以才把我交给阿猎的。尹朝今跟他的爹娘不一样,他不想跟阿猎作对,只想留在万县修身养性,或许是这样的。” 花锦嘟起嘴巴想了想,点头道:“可能是吧。哎,你说有没有可能尹朝今原本就是殿下这边的?就是那种细作啊什么的,悄无声息地隐身在敌人身边的那种。” 草微思量道:“不太可能吧?尹朝今可是尹家的大公子呢!他怎么会轻易被阿猎给收买了?我想,应该还是胁迫的……” 小棚外忽然传来了一点声响,草微和花锦连忙把嘴巴给捂住了。两人心脏狂跳地对视了一小会儿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花锦极小声地问道:“刚才是什么呀……”草微摇摇头,也极小声地回答道:“不知道呀……”花锦又道:“去看看?”草微指指自己:“我去,你待着……”花锦拦了她:“我去,你待着……” 而后,花锦探头探脑地钻了出去,草微很是紧张,怕被阿猎的人发现了。忽然,花锦撩开草帘子,伸头进来小声道:“快点,姐!是朝来公子!” 草微一愣:“谁?尹朝来?” 花锦连忙点头道:“是啊!快点,他好像晕过去了!” “怎么会是他呀……” 草微不敢相信,直到钻出去看见了尹朝来。两人费了点劲儿,把尹朝来弄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草微用随身携带的香囊弄醒了尹朝来。尹朝来一醒过来,便拨开了草微,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地出气。 “朝来公子你还好吧?”草微问。 尹朝来只是喘气,并不回来,脸色看上去比月色还白些。草微弯腰一看,他额头上全是冷汗,一颗一颗的,就像那种即将发病的人的反应。草微忙又问道:“你真的没事吧?你倒是说说话啊!” “他到底怎么了?”花锦有点害怕地看着尹朝来,“他怎么会跟到这里来?真是太奇怪了!” “朝来公子?朝来公子?”草微向尹朝来连喊了几声。 但尹朝来还是没有回应,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泥土里,双瞳睁得老大,全身也在颤抖,月色披在他背上,他看上去好像一只即将发怒了的狼崽子。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喃喃自语道:“是他……是他干的……这一切统统都是他干的!” 草微问:“什么是他干的?他是谁啊?” “是他……是他……”尹朝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草微实在是听不明白了。 “是尹朝今!”尹朝来忽然撑起上身,用沾满泥土的手抓住了草微的双臂,表情狰狞道,“是尹朝今干的所有的事情!是他!他是尹氏的罪人!” 草微被吓了一大跳:“谁?谁是罪人?” “尹朝今!”尹朝来嫉恶如仇道。 “大公子?大公子怎么会是罪人?” “是他……是他勾结了玉盛,是他害死爹娘的!二哥还有叔叔们都是这样说的,说他贪生怕死,私底下向玉盛靠拢,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命所以宁可眼睁睁地看着爹娘被赐死也不说一句话!那个畜生!”尹朝来大叫了一声,掀开草微,又跌倒了地上,还用拳头砸起了泥土,十分地歇斯底里。 草微爬了起来,扯住了尹朝来的袖子,劝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失去了你爹娘很难过,但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不算什么男子汉的行为,顶多算自暴自弃!” 尹朝来甩开她,一脸绝望地看着她道:“我还能怎么样?我的亲大哥勾结外人来害我的爹娘兄弟,我还能怎么样?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说只要我们尹氏齐心,我们谁都不用怕!” “如果你真的怀疑,你不应该在这里作践自己,你应该回去向你的大哥问个清楚!也许,也许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呢?” “他能有什么苦衷?他唯一的苦衷就是贪生怕死!” “姐!姐!不能这样啊!”花锦被尹朝来的声音震得耳朵都快聋了,“他叫得这么大声,随时会把殿下他们招来的!你让他别叫了好不好?” 这话刚说完,尹朝来忽然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草微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回县城吗?” “我要去杀了尹朝今!”尹朝来双眼血红道。 “你不要冲动!事情都还没搞明白呢……” “难道还不明白吗?”尹朝来转头瞪向草微,“看看你,看看刚才住在村子里的玉盛,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不是好心要送你走,他是想把你献给玉盛讨好处!我本来还以为他真的是好心呢,所以跟着偷偷出城来看,结果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处心积虑为他自己谋划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揭穿他的真面目,我要让所有族人都看清楚他是个什么嘴脸!” 第372页 “你太激动了,你可以先去问问你的大哥,去问问他有什么苦衷。毕竟他是你的大哥,也是尹氏的长子,他若真这么做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玉盛逼的!不对,我不应该先去杀那个畜生,我应该先去杀玉盛才对!”尹朝来说着转了方向,朝小村子去了。 草微连忙追了上去,一边劝一边拦道:“你杀不了他的,你别做傻事了!朝来公子,你清醒一点!” “我要杀玉盛!我要为我爹娘报仇!”尹朝来一脸亢奋地往前走,好像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挡不住他似的。 快要走出小树林时,两个身影出现了,一玄色一深青。草微脚步一顿,吓得脸色都白了,是阿猎! 第五百四十三章 措不及防 >  这真是最措不及防地相遇。月光下,阿猎抱胸而立,像一尊玄色的雕塑,微微透着月光的灰。他的目光看上去很清冷,仿佛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草微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九个大鼓一起在敲了。她微微战慄了一下,窘迫极了。 “是你?”尹朝来也认出了阿猎。 “我听见你刚才好像在说要杀了我?”阿猎缓声道。 “当然!”尹朝来直接朝阿猎走去,“你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仇恨有多深吗?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恨的人!” “因为我赐死了你的父母?” “不止,不止!”尹朝来不断往前走道,“你还收买了我大哥,你想用我大哥来对付我们尹氏的人!你是何其卑鄙!何其令人不齿!你说,你是不是收买了我大哥!” “是,”阿猎口气淡淡地承认了,“你大哥是我的人。” 尹朝来脚步一僵,瞪圆眼睛看了阿猎片刻后,咆哮了一声,抓起旁边一根枯枝就朝阿猎沖了过去。老西先行一步,避开枯枝,一脚踹翻了他。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暂时起不来了。 阿猎靠近他,垂眸道:“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还是干脆就和我在这儿决一死战了?你选。” 尹朝来瞪着阿猎:“随你!” “那我选了,不如我们先来讲清楚你大哥的事情如何?” “那就是个叛徒!”尹朝来骂道。 “不,”阿猎绕着尹朝来踱步道,“对我来说,他是个很好的帮手。只是对你们尹氏的人来说,他可能就是叛徒了。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倒戈向我吗?” 尹朝来吃力地翻身爬了起来,微微喘息道:“因为他怕死!” “不,”阿猎看着尹朝来摇了摇头,“他是怕整个尹氏的人都会死。” “哼,是吗?他会那么好心?”尹朝来讥讽道。 “你误会你大哥了。不过这也很正常。你从来不过问家族的事朝廷的事,自然也不知道这几年尹氏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在意的只有你的风花雪月,你的自由与洒脱罢了。” “你想说我们尹氏造反是吗?你一直拿这个藉口来打压我们尹氏,你不觉得自己特别无耻吗?” “这不是藉口,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我们尹氏到底哪里反了?” “那就从头说吧,”阿猎朝草微那边投去了一瞥目光,又缓缓收回道,“这件事是由你的姑奶奶,也就是太王太后所策划的,得到了大部分尹氏族人的贊同。他们都认为是时候该让尹氏出来坐拥天下了。” “你胡扯!”尹朝来喝道。 阿猎蔑笑了笑:“一个太王太后当然不够,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煽风点火的人,这个人叫李海。” “谁是李海?” “他本来不叫李海,叫尹匡,也是你们尹氏的人。但他从小就心术不正,在十六岁那年被逐出了尹氏家族,从此浪迹江湖。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反倒让他更加地老辣圆滑了。他和太王太后是一丘之貉,对于权力是十分渴望的。当我王兄玉湛死后,太王太后断了念想,便在李海的劝说下开始策划扶植尹氏的事情。两人就这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不过都是你的片面之词!” “那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二哥,三哥,以及尹氏的那些长辈。他们都是这件事的参与者和知情者。只有你不知道,你也没心思去知道这些,你的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在酉玉城那次新国君承位失败之后,太王太后被我软禁了,李海也被我通缉了,尹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甘心,谋划了一起刺杀我的行动。这你也不知道吧?” “刺杀行动?” “这场刺杀行动当然没有成功,反而暴露了你们尹氏的狼子野心。我原本的打算是诛灭所有的造反者,但是你大哥劝服了我。他说他愿意为我效力,做我安插在尹氏内部的一枚棋子,替我密切注意尹氏内部所有的动作。条件就是我得放尹氏族人回到族地,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想了想这不亏,就答应了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赐死我的爹娘?”尹朝来怒问道。 “因为他们的不甘心,”阿猎轻轻地抛了尹朝来一个白眼,“你的爹娘在回到族地后仍旧不安分。他们私底下仍然在与司徒氏联络,甚至还与出云国和西向国有书信往来。他们正在秘密地策划一起反我的事件,还把这个事件叫做灭玉之约。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还有必要留着你爹娘的性命吗?” “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可以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今天我可以不杀你,算是给你大哥一个脸面了。你最好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这些年你到底为尹氏做过什么,你对尹氏又有多少了解。等你全部了解清楚,你再来找我吧!”阿猎说完朝草微走了过来。 草微喉咙发紧,右脚不由自主地往后迈了一步。阿猎走到她跟前,目光还是那么淡淡的,像头顶上的月光。她以为阿猎要说点什么或者是骂她两句,但阿猎没有,只是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间玄色斗篷给她披上了,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了。 路过尹朝来身边时,尹朝来忽然对草微的后背喊了一句:“你就这么跟他走了?” 草微停下了步子,阿猎也停下了步子,转过脸来,眼神不再淡如水,而是涌起了浓浓的阴郁:“不要逼我杀你。” “草微说过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尹朝来故意挑衅了起来。 “你说什么?”阿猎的眼神更冷了。 “她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何必勉强她?你连整个玉氏江山都有了,又何必勉强一个姑娘?这还有点国君的样子吗?”尹朝来冷讽道。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阿猎把外人两个字说得特别地重。 “你不配跟草微在一起,能配得上她的人只有我!” 第五百四十四章 格格不入 >  阿猎想冲上去,却被草微挡住了。草微回头向尹朝来摇了摇头,劝道:“别这样,回去吧。” 第373页 “你不能跟他走……” “回去吧!”草微打断了尹朝来的话,眼神有些着急道,“我不想看见你死在这里!” “我不怕死……” “那又何必呢?你真觉得自己的命是那么地不值钱吗?回去吧!”草微说完扭头就走了。尹朝来在她身后喊了好几声,她也没回头。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出了那个小树林。 阿猎忽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胳膊肘,将她用力地拽了回来,然后她就整个人像投粽子似的投进了阿猎的怀里。阿猎的眼睛幽黑如墨,像黑色的明珠,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里。她微微在颤抖,喉咙在发涩,像一颗很烫的栗子塞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也不敢吐出来。 她是怕见到阿猎的,却并不是不想见,是想见又不敢正面遭遇。她想过她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也想过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但那些想像都可以抛开了,此时此刻,她已经见到阿猎了,还是正面遭遇。 阿猎眼神终于缓缓地柔和了下来,褪去了刚才的冷和冰,变得像从前那个阿猎了。他抬起右手,抚摸着草微有些发冷的脸颊,端详着草微的模样,喃喃道:“我终究……还是找着你了……” 草微眨了眨眼睛,遏制住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撇撇嘴道:“你可以不找我的……” “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还要我不找你?我是件废物吗?你用完就扔?”果然,阿猎的怒气还在,只是刚才没表现出来罢了。 “我不是一声不吭就走的,我留了信给你的……” “那张破纸?上面就四个字,这也算交待?”阿猎更火了。 她有点尴尬了,没错,当初离开时不知道要写什么好,提笔就思绪万千,就分不清楚该写哪一头了,于是她就只留下了四个字:好好保重。 想必当时阿猎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一定气得暴跳如雷,想把她揪出来狠揍一顿了。但是她离开也有她离开的原因啊。 “怎么不说话了?”阿猎带着一丝丝责备的口气问道。 她垂着头,轻声答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一副好像我委屈你似的?明明是你委屈我了好不好?” “是……” “是什么是?” “你说什么那就是说什么咯。” “就这态度?” “那你还想我拿出什么态度来呢?跟你下跪认错吗?那倒是,你如今是国君了,见了你,真的应该跪下来向你请个安。” “好啊,你跪啊。” 草微倒是想跪,但一直被搂着,怎么跪? 拥抱更紧了些,阿猎的眼神也更炽热了一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微,语气里透着一丝丝涩地说道:“你怎么就想着要走?你怎么就捨得要走?我真想掰开你的脑子看一看,你脑子里面是不是被人塞个什么小人,居然鼓舞得你要离开我?赫连衣那件事情算得了什么大事吗?算得了大事吗?你竟然不相信我,认为我没有那个能力可以解决这件事。你居然和其他人串通一起,逼着我把这个破国君的位置给接下来了,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窦草微你是怎么想的?” 草微垂着头,喉咙处微微打了个颤。她的沉默让阿猎更不耐烦了。阿猎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来,再一道责问的目光强行注入了她的瞳孔里,迫使她注视自己:“说话,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躲可去了。你躲不过去了!我既然找着了你,就决计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了!说啊,窦草微,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过不惯宫里的生活。”一道清泪从她眼角处悄然滑落了。 “我也过不惯,所以我才说咱俩一起浪迹江湖去。可你呢?你却自己一个人先走了,把我留下了!” “你迟早是会留下的。” “为什么?” “因为是你先贤圣王的儿子。你会忍心看着这个国家分崩离析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当然不会。我所认识的阿猎绝对是一个正义感爆棚,有担当有责任的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陷入战乱和灾难之中而袖手旁观。他迟早会站出来,撑起这一切。” “你就凭着你这样武断的揣测而抛弃了我?” “我的揣测武断吗?”她扯开了阿猎捏着她下巴的手,轻轻地将阿猎推开了,上下打量了一眼道,“看看你自己,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不,不是换了一个人,是变回了真正的自己。从前你是裹着泥巴的,如今的你已经将泥巴壳褪去了,变成真正的龙了。这才是你原本就该有的样子。我的揣测一点都没错,你是适合做国君的。” 阿猎伸手将她拉回,单手扣在她腰间道:“你也不一定只适合乡间,王宫里也不一定会不适合你。你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试过了,阿猎,”她望着这个男人浅声道,“我在王宫里待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的鸟,很难受。我那时是为了再见到你,所以才忍耐忍耐再忍耐的。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但如今的王宫里有我,有我在,你未必会待不下去。” “还是不行。我还是觉得王宫与我格格不入。我更喜欢像现下这样自由自在地行走于田野乡间,这才是我想要的。” “你可真狠心!”阿猎抱怨了一句。 草微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是割了自己的肉,难道我不难受吗?但阿猎,咱们没得选。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国家里,咱们没得选。咱们能做的就是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偶尔打听一下对方的生活,知道对方完好无缺就可以了。” “我不想,我不想那样。我还是想把你带回酉玉城。” “千万不要。那样我会很不开心的。你要把一只自在惯了的鸟带回鸟笼子里,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第五百四十五章 地震来临 >  “但我不想你再从我眼前消失了。” “那不如咱们做个约定,约定好每年的某个时候见一面,如何?” “少哄我了,窦草微。你都哄过我一回了,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阿猎很不屑道。 “那是你的惩罚你忘了?”草微浅笑了笑道,“之前你因为赫连衣的事情哄过我,后来你不是要我惩罚你吗?那便是我对你的惩罚。” “那现下该轮到我惩罚你了!”阿猎双臂一紧,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惩罚你做一只永远待在我身边的雀鸟,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说罢阿猎将她扛了起来,大步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天亮得很快,草微觉得自己根本还没来得及睡觉,外面就已经是大亮了。她翻了个身,阿猎不在旁边,只有一堆她的衣裳。她勐然想起了花锦,不知道昨晚花锦怎么样了。 第374页 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裳后,她正要出去,阿猎却弯腰进来了。白日里看阿猎又是另一番气质,夜里神秘多一点,白天英武多一点。 “要去哪儿?”阿猎把门一关,说着就逼了过来。 草微后退,后退,一直推到床边,然后就被阿猎扑倒。阿猎盯着她,带点审视的目光问道:“又想跑?” “我是去找花锦的!”她有点哭笑不得。 “花锦?你不用担心,她在外面熬粥。” “哦,那就好。那么……朝来公子呢?” “心里还挂着那个朝来公子?” “到底是朋友,问一问总可以吧?” “我跟你说过吧?不要跟尹氏的人做朋友……” “那你一样跟尹朝今互有往来?”她呛声道,“照这么看来,尹氏之中也有脑子清醒的人啊。” 阿猎嗤之以鼻:“你认为尹朝来是脑子清醒的人吗?你看他昨晚那样子像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吗?你不要去管他了。我已经把他送回他大哥尹朝今那儿去了。尹朝今会看着他的。” “那能让我走了吗?” “想都别想!”说罢,阿猎就势吻了上来。 草微左躲右闪,阿猎左扑右擒,正闹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像雷声,又没有雷声那么敞亮,但气势十足,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袭来。还没回过神来,这天地忽然摇晃了起来! 草微勐地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离心力,不受控制地震动了起来。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一时想不起这东西是什么。还是阿猎反应快,一下子跃起,拉上她就往外跑! 人刚从那屋子跑出来时,身后那间小小的屋子就哗啦一声坍塌了,原地腾起无数的灰尘。阿猎拉着草微的手拼命地往地势较高的空地上跑,与此同时,四下里全是尖叫声,很多人也都纷纷地从房屋里跑了出来,往空地上奔去。 草微想起了花锦,回头去看时,正好看着花锦顶一只竹编的簸箕跟在后面。她送了一口气,提起裙边继续往前跑。到了那片空地,她歇了一口气,回头来时,只觉得这天地仿佛不是之前那个天地了。 乌云大批压境,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有坍塌的房屋,还有不少人正惊慌失措地往这里跑。就这么短短几十秒内,一切都像被摧毁过了似的,看上去晦暗惨澹。 空地上一片喧闹,哭声叫声喊声杂糅在一块儿,充塞着草微的耳朵。她紧紧地抓着阿猎的手,内心十分地惶恐,她担心还会有山体滑坡或者瓢泼大雨。 “没事儿,已经不震了。”阿猎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搂了她在怀里安慰道。 “不震了?”草微这才发现脚下已经不震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不震了,我们得救了!”瘫坐在草微脚边的花锦掀开了顶在脑袋上的簸箕,双手合十地向乌黑的天空拜谢。 草微却并不乐观,往往大震之后会有次数不定的余震,或大或小,也都预料不到。但已经有不少村民开始返回家中,寻找刚才没有跑出来的人。草微也想去,但阿猎没让她去,让她留在空地处照看那些受了伤的村民。 受伤的村民着实不少,需要包扎。草微找到了村里一位药婆,从药婆那里得知她存了不少药材在家里,可惜装药材的那间小屋也塌了。草微立刻叫上了两个年轻的,往药婆家赶。 幸好药婆家是草房子,扒拉起来不是特别困难,药材很快被挪了出来。草微正暗自庆幸时,第一波余震忽然来了,脚下瞬间又站不稳了。余震过去得很快,等她回过神来时,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喊:“压人了!压人了!” 很多人都围了上去,帮忙搬断木碎石。草微也跑了过去,帮着他们往外递东西。等把埋着的人扒拉出来时,她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阿猎! 阿猎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在他怀里完好无损,倒是他额头上被划出了一个长口子,血正往外冒着。草微赶紧上去,接过小婴儿递给了旁边的人,然后扶着阿猎走出了这堆残垣断壁。 “你先坐下!”草微让阿猎坐了下来,掏出手绢给他擦拭伤口,两只手不住地在颤抖。 “没事儿,”阿猎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尘道,“只不过是被砸了一下,伤不了性命!” “你先别动!”草微摁住了正要起身的阿猎,心情焦急道,“至少得把伤口包扎起来啊!你别动,我去拿点草药来!” 她一口气奔回了空地,拿了草药又奔了回来,仔仔细细地为阿猎包扎好了伤口。忙完了,她稍微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随时都会发生余震的,你自己要小心点!” 阿猎拍了拍她那累得通红的脸,安慰似的笑了笑道:“有你这个福星在,我还怕什么呢?你先回那边去吧,我再去找找有没有被困的人。” “那你得小心了!”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行,我知道了,你回那边去吧!”阿猎说完起身朝另一边去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尹氏造反 >  草微看了他背影两眼,转身默默地回到了空地上,开始帮那些受伤的人包扎了。正忙着,老西忽然飞一般地朝这边奔了过来。一见草微,他便问道:“阿猎呢?” 草微指了指不远处:“在那边呢!” 老西松了口大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县城里呢?县城里是不是也一片狼藉?”草微问。 “别提了,别提了,”老西直摆手道,“比这里还惨呢!这里地势空旷,倒有地方可以跑,县城里到处都是房子,巷子又窄,能跑出来都未必能活命,砸都砸死了好些!我得去找阿猎,商量商量对策!” 听了老西的话,草微的眼皮子使劲地跳,县城里比这里还惨,那到底得有多惨? 这场地震险些毁了整个万县县城。城内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房屋不同程度地受损,坍塌的房屋不计其数。随便走到那条街上,街面上堆着的全是窗户框,断屋樑以及无数的破瓦片。草微跟着阿猎往县衙方向走去时,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正怕脚下重了,会惊扰到刚刚去了的亡灵。满目疮痍,她只能如此形容。 尹朝今派人去接了阿猎,阿猎到县衙后便与尹朝今,老西,当地县尹商议起了后续事宜。草微不愿闲着,跑去县衙门口那片空地上帮忙去了。那里救治所有受伤的人。 忙到晌午,本地几家大户送来了慰劳的饭菜,草微等人才歇上了一口气。花锦打了饭菜,送到了草微手上,草微捧着饭菜却没动。花锦一边扒拉边问道:“姐,你不饿吗?” 草微摇了摇头。花锦又问:“你怎么都不饿呢?我都快饿穿底儿了!从昨晚半夜到现下我还没吃过一口东西呢!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吃吧,一会儿还有得忙呢!” 草微轻轻地嘆息道:“这真是天灾……” “可不是吗?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我会遇上一回啊!简直是倒霉倒霉倒霉透顶了!”花锦抱怨道。 第375页 “怎么会这样?”草微垂眸看着碗里的那几片青菜道。 “怎么会这样?谁知道呢?可能是老天爷哪儿哪儿不痛快了吧!老天爷的心思咱们哪里能琢磨透呢?姐,你快吃吧!”花锦催促道。 “难道我真的不能见阿猎?” “你说什么?不能见阿猎?这话是什么意思?” 草微没回答,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刚吃没几口,一帮人就杀到衙门口了。她抬头一看领头的是尹朝言,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忙起身想去给阿猎报信,但胳膊却被人给拽住了。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尹朝来。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草微惊愕地问道。 “你别管了,你也管不住。”尹朝来拽着她的手走到了墙根下。 “什么意思?”她挣脱了尹朝来的手质问道。 “我二哥等不及了,”尹朝来表情严肃道,“他和其他尹氏族人无法再容忍尹朝今这个叛徒继续存活下去!昨晚那场地震便是神灵对我们的警告!” “所以呢?你们要杀了你们的大哥?” “不止。” 草微愣了一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往衙门里跑。但尹朝来一把将她抓了回来,大声道:“你想去送死吗?我二哥看见你是不会放过你的!不要去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不要去了!” 草微回头狠狠地盯着尹朝来道:“你们这是谋逆知道吗?” “怪不得我们,是玉盛逼我们到这个地步的!” “但你们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整个万县沦落到了这种境地,你们居然还动心思要杀人?整个万县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我们不是不管这些人,我们只是想杀了玉盛和尹朝今这个叛徒,夺下万县县城的控制权罢了!我们没有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百姓受难而不管!就算没了玉盛,我们照旧可以撑起整个万县!” “那其他地方呢?没了他,你们尹氏是不是也能撑起?你们的眼里只有一个万县,但在他心里,有整个大玉国!他一旦出事了,整个大玉国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离开他了?我也不想做高风亮节的人,做什么为了天下百姓而捨弃自己幸福这种听上去很高尚的事情,我也不想做,我也想跟他白头到老!可是,这个国家需要他,这个国家的百姓需要他,比起这些,我和他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即便我做出了牺牲,我也甘之如饴,你懂吗?你放手!”草微抬脚踹在尹朝来小腹上,挣脱后,立刻转身朝衙门口跑去。 但尹朝言的人已经把守在了门口,不许草微冲进去。尹朝来跟来了,对草微劝说道:“你放弃吧,我二哥今天是铁了心要办这件事,谁也拦不住他!” 草微没听他说话,只是在脑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她忽然看到了这空地上站着的这许多的人,一道白光闪过,她立马有了主意。她爬上一张桌子,振臂高喊道:“诸位,都请听我说一句!” “草微你要干什么?”尹朝来仰头喊道。 “诸位,尹氏要谋逆了,尹氏家的二公子正带着人在里面干谋逆的事情!他要趁这个混乱的时候,杀了他的大哥,杀了咱们大玉国的国君!对,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穿玄色斗篷的人其实就是咱们的国君!他微服私访到了万县,正好遇上了这百年不遇的大灾难。他立刻进城,甚至不顾尹家对他的虎视眈眈,他还是进城了,为什么?因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百姓受难不管!” “草微下来!”尹朝来着急地喊道。 “请大家想想,大家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尹家的人不但没对你们施以援手,还趁机弒君杀兄夺取权力。你们想想让这样的一帮人控制了整个万县,你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会吗?” “把那个女人给我抓下来!”衙门口里出来了一个人,指着草微大声喝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 清容来迟 >  当即便有两个尹家的侍卫沖了过来。他们正准备拉草微下桌时,人群中冲出来了几个汉子,三下两下便将这两个侍卫打到了一旁。其中一个抬头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的国君真的就在里面?” 草微点点头:“没错!他就在里面!如果大家能齐心协力救出他,大家就会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尹氏狼子野心,一直有谋逆的心思,今天终于昭然若揭了!他们想杀掉你们的国君,那你们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掉吗?你们真的相信尹氏会给你们带来安定的日子吗?” 衙门里跑出来更多的尹氏侍卫,企图抓住草微,但是人群里也涌出了更多的百姓,拦住了那些侍卫。其中一个侍卫急眼了,居然拔剑刺伤了一个百姓,跟着,形势便不容控制了。更多的百姓以压倒性的优势沖向了尹家侍卫,将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之后,又冲进了衙门。所有人都在高喊:“保护国君!保护国君!” 草微趁机跟着跑了进去,随人流冲到了大堂上。堂上,阿猎和尹朝言正对峙着,面对忽然冲起来的这拨人都有些迷茫。草微挤了过去,跑到阿猎身边就朝那些百姓喊道:“瞧!这就是咱们的国君!快,阿猎,把你的印章拿出来亮亮!” “什么印章?”阿猎一脸茫然道。 “玉玺什么的也行!” “玉玺是什么东西?” “金印有没有啊?能证明你是国君的东西?”草微急了。 旁边老西听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东西,揭开红布,露出了一只小巧可爱的虎形物品,是两半凑成的。他往上一举,道:“诸位都认识虎符吧?诸位也都该知道咱们大玉国的虎符是在国君手里的。这两半虎符是国君命我代为保管的,而你们眼前这位正是大玉国的国君玉盛!” 百姓们稍微愣了一下后,齐齐下跪叩拜了起来。这场面让尹朝言十分难堪。他怒吼道:“你们胡闹什么?咱们万县不用这国君也行!” “咱们万县不需要你才是!”其中一个下跪的百姓起身指着尹朝言骂道,“自从你们尹氏回到这儿后,增加赋税,还要抓丁,走到哪儿就霸道到哪儿,我们这些人早对你们尹氏忍无可忍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道。 “既然国君在此,就应该让国君将你们这些忤逆的人全部拿下,就地正法!”那人又道。 “就是!就是!”众人一片贊同。 “你们……”尹朝言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局势已经很明朗了,”阿猎收起了配剑,不屑道,“尹朝言,收手吧!我会看在你大哥尹朝今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我不稀罕!”尹朝言怒瞪着阿猎道,“我今天有本事踏进这个门儿,就没想过要做缩头乌龟!” “如果你坚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玉盛,你拿命来!”尹朝言刚刚举起手里的刀,身后就嗖地一下飞来一支长箭,他身子僵挺了一下后,哐当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后背涌出,死了。 第376页 草微正奇怪这剑是哪里来的时,大堂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唿:“清容小姐到!” 清容?难道是孟清容?黄妮儿? 果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大堂门口。挡在前面的百姓让出了一条路,一身秋香色长裙,眉间点着梅花印的黄妮儿款步走上前来,温柔地施了一礼道:“清容来迟,请王上恕罪!” 草微眼皮子不由地跳了跳,心想这女人怎么会来这儿? 当下,尹朝言的残党全部被拿下,这场危机总算是化解了。阿猎吩咐尹朝今处置尹氏叛乱一事,之后他也没歇着,而是领着老西和县尹去各处查看情况了。 草微照旧回到了空地上,该帮忙的帮忙。黄妮儿也来了,各处询问,显得十分地贴心。草微没理她,自己忙自己的。一直忙到晚上,草微想起该给阿猎准备点什么了,便去了县衙后厨房。岂料,又那里跟黄妮儿遭遇上了。 黄妮儿正洗手作羹汤,身边站着四个丫头伺候着。草微只带了花锦,气势上显得弱了一点。但这种事光凭气势有什么用,得看谁做出来的饭菜讨人喜欢才行。 草微走到放置蔬菜瓜果的架子面前,挑选可用的瓜菜了。可能挑的很少,黄妮儿那里已经拿去了大半,看她那架势好像要做佛跳墙似的。她有点发愁了,就剩下点青菜,能给阿猎做什么呢? “你还是别折腾了,”黄妮儿擦着手走过来笑道,“我这里已经为王上准备下了晚膳,有八种之多,尽够王上享用的了。” 草微听着就像是挑衅,当然会还以颜色了:“你做的是晚膳,我做的是晚饭,又不一样,有什么关系?” “可就剩下几棵焉了的青菜,你打算为王上做什么呢?难不成你今晚就打算给王上喝点青菜汤?”黄妮儿口含讥讽道。 “青菜就不是菜了,你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忘记了自己以前过的穷日子了吧?当初在黄家做人的时候,你不一样是吃青菜的吗?这么快就嫌弃上青菜了?哼,本儿可忘得真快呢!”草微说着弯腰拿起了那几棵青菜,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青菜也有青菜的好处,等着看我化腐朽为神奇,哼哼!” “那王上最近的口味你清楚吗?”黄妮儿又问道。 “我不清楚,行了吧?”草微甩了黄妮儿一个白眼道,“我只清楚我男人的口味,没毛病吧?我要开工了,你还是回去忙你自己的吧,再耽搁,我怕你那八个御膳都出不来了,哼!”说完她转身走到另一个墩子前去了。 花锦跟了过去,有点没底气儿地问道:“姐,你打算做什么呀?就几棵青菜,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啊!” “她走奢华路线,我就来家常路线,各做各的,看谁厉害些!”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能留下 >  “但是家常路线也得有料啊……” “去,帮我弄点猪肉来!” “好!” 黄妮儿先走了,带着她那八个御膳。过了一会儿,衙门的一个衙差来请草微,说王上让她过去。她便把手头的菜收拾好了,放食盒里提着去了。 到了阿猎吃饭的那个小厅时,黄妮儿已经在了,那八个御膳也一起铺开在桌上了。阿猎招唿草微过去,草微扫了一眼桌面,走到阿猎身边坐下了,问道:“还没吃?” 阿猎道:“刚刚回来。你提着什么?” “是青菜汤么?”黄妮儿在旁笑问道。 草微回了这女人一个淡淡的白眼道:“不好意思,你猜错了。” “是吗?我刚才看见你拿了几棵青菜,我还以为你要烧青菜汤呢!”黄妮儿掩嘴笑了笑。 “青菜可不止能做青菜汤的。” “那你做的是什么?拿出来瞧瞧吧。” 草微打开了食盒,从上层取出了一个盖着盖子的碗,揭开那盖子,里面是一碗棕红色的肉。黄妮儿看了一眼,又评论上了:“这看上去像在泥坑里打了个滚儿的东西是什么呢?糖醋肉块儿?” “少见多怪了吧?这叫锅包肉。没吃过吧?”草微抖了抖两条眉毛道。 “锅包肉?这是什么名字?” “你管它什么名字,好吃就行了呗!” “那你的青菜呢?”黄妮儿还盯着草微的青菜不放。 草微略显奸色地笑了笑,取走了食盒中间的隔层,从下面那层端出了一只小碗,碗里有青有黄还有棕色,材料都切得碎碎的,看上去像是一碗杂菜。 黄妮儿瞧了一眼,一脸嫌弃道:“这就是你的化腐朽为神奇?” “没把它变成肉,你是不是很失望?它就是青菜,你还能指望它变成红烧肉吗?更何况,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外面的人找吃的都不容易,还想吃红烧肉就更难了。几棵青菜或许能救一个人的命呢!我这碗叫救命菜,除了富含维生素的青菜之外,还拌有鸡蛋沫,芽菜沫,和猪肉沫子,这几样混在一块儿炒炒香味就很足了,下饭是最好的。不信的话,可以尝尝。” 阿猎举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嚼了嚼。黄妮儿忙问:“阿猎哥,很难吃吗?很难吃就吐出来吧。” “饭。”阿猎伸手向草微道。 草微忙把手边的饭递了过去。之后,阿猎便就着那碗杂菜肉沫吃光了三碗饭,黄妮儿的八个御膳一点都没碰。黄妮儿好不失望,问道:“阿猎哥,你怎么都不吃一点我做的这些菜?你这么辛苦,光吃青菜是熬不过去的。” 阿猎放下碗,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道:“往后不要再做这些菜了,太浪费。” “这怎么叫浪费呢?您是一国之君,您必须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啊!您再吃点吧!尝尝我做的这道白玉珍珠丸子也好啊!”黄妮儿劝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吃青菜白饭会吃出病的,我只听说过吃山珍海味吃坏身子的。草微说得对,眼下这时候,外面的人找口吃的都难,我怎么能如此铺张浪费?你做的这几道菜就送到今天伤了的那几个百姓家里,他们因为跟尹氏的人冲突而受了伤,应该好好犒赏他们一番。” “可是……” “就这么办了。” “那我的锅包肉呢?”草微忙问道。 阿猎转头沖她淡淡一笑:“留着当宵夜。” “好的!” “就这样,我还有事。”阿猎说完就走了。 阿猎走后,草微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黄妮儿做的白玉珍珠丸子,稍微尝了尝。黄妮儿立刻甩了个白眼过来,说道:“这不是做给你吃的!” “厨艺勉强,凑合着吧!花锦,”草微放下筷子吩咐道,“叫两个人来,把这些饭菜都送到今天伤了的那几个百姓家里去吧!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是国君恩赐的。” “是,姐!”花锦立马得意洋洋地去办了。 黄妮儿又扫了草微一眼,口气不满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找阿猎哥?” 草微舀起一碗白米饭,夹了一块儿红亮亮的红烧肉在米饭上点了点,饭上立刻染出了一层夺目的油红色,看着十分地令人垂涎。她慢条斯理地扒拉着,口气淡淡地回答道:“跟你说偶遇你也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这话我还是省了吧!” 第377页 “偶遇?如果是偶遇的话,那就该尽早离开,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你就不怕赫连衣知道?”黄妮儿指责道。 草微抛了这姑娘一个白眼:“还有点出息没有?自己奈何不了我就拿赫连衣来吓唬我?好啊,你去向赫连衣告密啊!我看她想怎么样!” “你简直言而无信!” “你不更贪得无厌?做了孟家的清容小姐还不服气,还想做大玉国的王后是吧?不难想像啊,”草微嘆着气讥讽道,“我不在阿猎身边的这一年多,你一定没少使手段吧?宫里一定常去?殷勤也没少献?是不是都打算主动献身,先上车后买票了?跟赫连衣相处得也未必愉快吧?时不时会争风吃醋争锋相对吧?我说得有没有错?” 黄妮儿没回答,但那幽青的脸色已经将她出卖了。草微的话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里。草微笑了笑,又夹起一块儿红烧肉道:“所以,你别在我这儿摆谱子扮主子了。我名义上好歹还是阿猎的妾,你呢?孟家的清容小姐罢了。要耍主子派头,也该我来耍,还轮不到你!” “那你是打算赖着阿猎哥不走了?” “我没必要告诉我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是当真不怕赫连衣翻脸吗?你不替阿猎哥想想?他刚把局面掌控住了,你又回来给他添乱,你以为那些朝臣们会给你好脸色看吗?” “哟,都懂掌控局面了?懂得用朝臣们来压制我了?厉害啊,清容小姐这几年的升级速度可真快呢,在孟府上时没少读书吧?这是好现象,”草微咂了一口酒,道,“人要充电,要不断进步,这样才能提高自身价值,才更能吸引异性。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吸引错了对象。” “你不能在阿猎哥身边留着,你懂吗?”黄妮儿竖起眉毛,表情严肃道。 第五百四十九章 差点砸中 >  草微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吩咐道:“来人,请清容小姐出去。” “窦草微,”黄妮儿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说了你不能在阿猎身边待着!你若跟着他回到酉玉城,赫连衣必然翻脸,赫连城也势必向西边边境大动干戈,明月村会有难,你忍心吗?” “你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你怎么不去救?”草微抬起双眸挑衅道。 “我若能救,我早救了!我若是你,我早离阿猎哥远远的了!” “那好,那就离得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来人,请她出去!” “哼!”黄妮儿耍上了小姐脾气,重重地朝草微甩了甩袖子,怒气沖沖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花锦回来了。她喜滋滋地跟草微说起了她亲自送菜餚去那几家百姓时的情形。她说百姓们对国君都很感激,一个劲儿地说国君的好话,听得她心花都怒放了。草微问她:“你乐什么啊?” “我替你乐啊,姐!”花锦认真道,“殿下这么厉害,让百姓们都对他信服崇拜,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呀!你跟了这么一个人,还不该乐吗?对了,姐,这回你不打算再跑了吧?是不是可以跟着殿下回去了?” 草微摇了摇头。花锦脸色那认真的表情瞬间没了,失望极了,问:“为什么啊?你难道还想逃?” “如果你不愿意再跟着我漂泊的话,你可以跟着他回宫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姐!我是为你担心啊!你这样漂在外头也不是那么回事对不对?你早晚是要跟着殿下回宫去的。” “你不会懂的,花锦。” “我哪里不懂了?你告诉我我哪里不懂了?” “不要问了,这事儿我自有打算。” “所以你还是逃?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草微低头扒饭,没有回答。这件事只有她和雅静知道,她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了。越多人知道,就越多人质疑,然后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掌控。她还是希望事情始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至于弄得很糟。 夜里,余震不断,虽都比较轻微,但每一次,草微都被惊醒了。第五次翻身坐起来时,阿猎并没有在身边,这让她感到十分地惶恐。她掀开被子,急急地跳下了床。但可能是跳得太着急了,脚给崴了,她哎哟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脚踝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紧咬着下嘴唇,嗤嗤地唿吸着,缓慢坐了起来。脚踝处肿得很迅速,眨眼间就看见包了,连手都不敢碰。 竟倒霉成这样了?是不是一会儿出门还会被砖头砸?倒霉的事情应该不会只发生在自己身上吧?阿猎呢?阿猎到底去哪里了? 她想往门边爬,但脚又疼得很,爬起来很吃力。就这时,脑子忽然出现了眩晕的感觉。她立马意识到又一波余震袭来了! 这波余震比之前几波都强烈,震得桌上的碗碟都桌球直响。这时,门被一下子推开了,阿猎出现在门口:“草微!” “我在这儿!”草微抬头喊道。 阿猎奔了进来,弯下腰准备扛起她就走,哪里知道旁边的百宝橱忽然倒了下来。得亏草微看见了,一把掀开了阿猎,那百宝橱只是砸在了两人之间! 轰地一声,草微感觉自己都快被这百宝橱砸下来的推力给震飞了。她脑海里立马想到一件事,如果是阿猎被砸中了,那会是什么后果?一直到阿猎将她背出了那间屋子时,她还在后怕着。 余震已过,一切又平静下来了。阿猎将她放在了花台上,问她怎么样了。她忽然双手圈住了阿猎的脖子,眼泪直流道:“我只想你好好的!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不是好好的吗?”阿猎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百宝橱会倒下来?” “地震啊,它本就是不固定的,倒了也不奇怪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砸向了你?” “你想多了,”阿猎轻声抚慰她道,“别胡思乱想了,不过就是个意外,谁也想不到的。我没事儿,我一点都没被砸着,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可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 “姐!”花锦匆匆跑来了。 阿猎松开了,起身道:“我得去外面看看,你和花锦待在花园里,暂时不要进屋子去。” 她一把抓住了阿猎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阿猎道:“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啊……” 阿猎点点头:“我知道。”说完他转身走了。 花锦在她身边坐下,心急地问:“姐,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十分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花锦又问:“那是怎么了?你怎么还哭上了呢?是刚才被吓着了吗?话说刚才那波余震还真是厉害呢!比之前那几次厉害多了!这余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啊?真是没玩没了了!姐,姐你听我说话了吗?” “花锦……” “怎么了?” “我得尽快离开这儿……” 第378页 “你怎么又提这话了?” “阿猎刚才……差一点点就被砸中了,你知道吗?” “被什么砸中了?”花锦听得不是很明白。 “雅静不是胡乱吹嘘,她的命谕书是真的,不是为了蛊惑人心才编造出来的。我和阿猎……不,问题在我,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草微说着用一只手扶着额头,深深地抽泣了起来。 花锦就更听不明白了:“什么命谕书?这又跟雅静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儿?姐,你把我整煳涂了啊!你找雅静推算过吗?她给了你命谕书?那书上是怎么说的?” 草微只是哭,对花锦这一连串盘问,她一个也没回答。哭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脚踝给崴了。 暂时哪儿也去不了了,只能静待脚踝好了。 之后的几天,再没余震过了。全城人齐心协力地收拾着残局,很快便有了一些成效。听说,阿猎向其他地方借调了人力和物力来帮助万县受灾之地,所以恢復起来的速度应该不会太慢。 第五百五十章 她必须走 >  在万县住了小半个月后,再去万县的街道上走,街道上已没了当初那种死灰一般的惨景。街道清扫干净了,残缺的房屋正在修补,已经倒塌的房屋也正在重新修建,各处都是一片众人齐心万物待兴的场面。 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后,草微找了一家面馆。面馆也是重新开张的,老闆正一面拄着拐棍一面招唿客人。老闆的右腿被砸伤了,至今还没好,但生来乐观,又把铺子重新支起,因为生活还得重新继续。 草微要了两碗面,正跟花锦一面聊一面等着。忽然,黄妮儿身边的一个侍婢匆匆跑来了,向草微行过礼后说道:“清容小姐请您赶紧回衙一趟,有些百姓堵在了衙门口,像是要闹事。” “闹事?”草微愣了一下道,“谁还要闹事?” “不知道,反正堆了好些人呢!他们说要见您!” “见我?” “是。” “行,回去看看吧!” 草微以为黄妮儿耍她,结果回到衙门时,果真看见一群百姓站在衙门口,像是在示威似的。县尹已经出面来劝说了,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草微走了过去,问县尹道:“到底怎么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来这里示威?” 县尹看了草微一眼,有些犹豫。这时,忽然有百姓高喊道:“让她走!让她离开这里!” 草微扭头看去,只见那个百姓十分愤怒地瞪着自己,就像自己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别胡乱地喊!都给我闭嘴!闭嘴!”县尹忙喊道。 “让她走!不能让她在国君身边!” “让她走!她是祸害!她是妖孽!” “必须撵走她!不能让她留下!” 一瞬间,唿喊声此起彼伏,毫不留情地向草微迎面扑来! 花锦急了,指着那些人喊道:“你们胡说什么啊?知道她是谁吗?再胡说八道的话,小心国君降罪给你们!” 有人走上前来,拿着手里的一张薄纸激动地抖了抖道:“你先瞧瞧这个再说!” 花锦接过,匆匆地读了几行,读完之后脸色全变了。草微伸手拿了过去,花锦想抓回来,但被她给挡住了。她展开一读,脸色也变了。这是一封类似于讨伐书的东西。上面说,她是祸星降世,纠缠国君,国君必遭天谴,而大玉国也会亡国。 “这是谁瞎编的啊?”花锦气得直跺脚。 “这不是瞎编,这就是事实!”刚才那人理直气壮道,“这场地震就是这个祸星带给我们的!只要有她在,灾难就还会降临我们,更会害了国君,所以她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留在国君身边!” “简直胡说八道!”花锦回驳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们万县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地震,如今为何会有了?你说说!” “天灾人祸,这谁能预料?” “哼!分明就是她惹起的!”那人指着草微批驳道,“她是天降祸星,跟谁在一起就会祸害谁,这是国巫雅静为她推算命谕时所推算出来的!” “什么什么?你认识雅静?是雅静告诉你的?” 草微默默转身,往衙门里去了。前厅的台阶上,站着黄妮儿,似乎在看热闹了。草微径直走了过去,上了台阶道:“把外面那些人弄走吧!” 黄妮儿一脸冷漠道:“我凭什么叫他们走?” “人是你叫来的,你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走。” “你说什么?你不要胡说……” “刚才出来说话的那个人是你雇的吧?读书人?只有读书人才会有那么多大道理,说话那么讲究!你想否认?那好,那就等他们在外面闹,闹到阿猎回来了,让他亲自查个清楚!” “你……”黄妮儿的脸色唰地一下子红了。 “让他们走,不要让他们继续在这里闹,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否则……你很难跟阿猎交待!”甩下这句话,草微扭脸就走了。 走回自己院子,坐在石桌前,心情还是难以平復。草微知道,这一切都是黄妮儿弄出来的,目的是逼她离开。她为这个女人的不择手段而气愤。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走,但还轮不到黄妮儿来逼她走! 过了一小会儿,花锦跑了进来,说衙门口的人已经散去了。草微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把黄妮儿叫来吧。” “不用叫了,我已经来了。”黄妮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在草微对面坐下了。 “处理得很快啊。”草微讥讽道。 “闲话少说,你说过的,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答覆呢?” “我会走。” 黄妮儿眉头一拧,似乎不太相信:“这么爽快?” “我原本就打算离开,就算没你弄的这些事情,我也是要离开的。”草微冷冷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留在阿猎身边?” “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呵呵,不告诉我,我怕也猜到了几分了。那晚你和花锦的话……被我的侍婢偷听到了。你说你找过雅静推算,那一定是雅静算出过什么来,对吧?”黄妮儿眼眸中含着沉沉的阴笑。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就去找了些人,假扮雅静的口吻编造了那么一堆瞎话?” “我编得的应该也差不多吧?就算你不是天降灾星,你也是个不吉利的人吧?否则,你为什么会自愿离开阿猎哥呢?你也怕自己身上的不祥害了阿猎哥是吗?” “随你这么说。” “既然知道自己和阿猎哥是没有将来的,那倒不如洒脱点,走得远远的,永远,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阿猎哥了!” “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做大玉国的王后?” “哼,我能做不能做已经轮不到你来管了!” 第379页 “那可未必,”草微蔑笑了笑,“我会告诉阿猎,如果要我离开得安心,那就一辈子都不能娶黄妮儿!” “你……”黄妮儿气得拍着桌面就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血红。 “所以,你别指望能如愿以偿,撵走了我,你也是个输家!”草微缓缓起身,眼含挑衅道。 第五百五十一章 查无此人 >  “走着瞧!”黄妮儿气哼哼地说道,“看谁才是最后的输家!你不是要走吗?还不走?” “我什么时候走还轮不到你来大唿小叫。花锦,请她出去!”草微冷冷下令道。 花锦手一伸,没好气道:“走吧,黄小姐,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呢?要我用棍子撵你啊?” 黄妮儿憎恶地白了草微一眼,满面怒气地沖了出去。花锦朝她背影呸了一下道:“不知廉耻的玩意儿!姓黄就姓黄啊,还改姓孟,连祖宗都不要了的人有什么脸说别人是不吉利的玩意儿?我看你才是不吉利的玩意儿!滚!” “收拾东西吧,花锦。”草微脸上的冷傲褪了下来,缓缓坐下,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花锦回过头来,一脸惊愕地看着草微道:“姐,你还真要走?” “对。”草微点点头。 “你还真顺了那个女人的意?她就是想撵走你,你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姐,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雅静给你的命谕书里到底写了什么?”花锦一脸无奈地看着草微问道。 草微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起来道:“路上再说吧。先去收拾东西,阿猎和老西很快就要回来了。” “你真的要走?”花锦可怜巴巴地看着草微问道。 “别耽误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唉……” 出城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很快,又踏上了新的旅程了。马车厢里,草微和花锦都很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花锦才敢开口问:“姐,这下你能告诉我了吧?” 草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伸手抽出了包袱里插着的羊皮酒囊,扯开塞子,轻轻地灌了一口。然后,她双眼满含忧郁地说道:“不是我不肯留在阿猎身边,其实赫连衣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就算是对付赫连城,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啊?”花锦问。 “我不是在躲阿猎……我是在躲一种我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它是存在的。” “太玄乎了吧?雅静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我越发地感觉到,只要我和阿猎在一起,我就会改变他身边的事情。” “那么神奇?”花锦吐了吐舌头道,“你又不是巫师。” “就像这回地震,就像昨晚百宝橱倒塌,这一切都让我十分地不安。我很害怕,害怕我的出现会给阿猎带来不幸,会害了他。”草微愁苦不已道。 “怎么会呢,姐?你又不是不吉利的人。你不会真信了那帮孙子说的了吧?那些都是黄妮儿那贼女人找人编出来的,你知道的啊!” “我的确不是不吉利人,但我却是个不该来到这个时代的人。” 花锦听不明白了,满眼疑惑地看着草微。草微嘆了一口气,垂下头去道:“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姐,那你是哪里的人?” “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的人。”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也不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是窦草微了。” “那你之前是谁?” “是另外一个人。” 花锦脸色微微变了,双手捂住了嘴,面带惧色道:“你该不会是……那些人说的鬼吧?” 草微苦涩地笑了笑,伸手过去道:“那你摸摸我,有没有冰凉,有没有腐烂的地方?” 花锦缓缓地伸出手来捏了捏,摇头道:“不像啊,很温暖的手嘛。那你不是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属于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雅静知道你的一切?” “她并不完全知道,她只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哦……” 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因为花锦连前面的话都难以消化下去,更别提再往后追究了。花锦沉默了,靠在旁边,一脸懵懂地发神。草微则默默地喝着酒,脑子里飞过了一件又一件的往事。 从第一次重生在明月村开始,到后来遇见阿猎,再到如今的种种,她感觉像是梦。她很想一巴掌抽醒自己,但抽了很多巴掌似乎都抽不醒。她自己也茫然了,究竟是清醒地去做点什么还是就这样迷茫地活下去? 雅静的那个命谕书,其实只是说了一个很模煳的概念,那上面只是这样写着四个字:查无此人。 当看到这四个字时,草微骤然明白了许多,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孩子会保不住。一个查无此人的人怎么可能生下孩子,你都不存在,你的孩子怎么会存在? 就是在那一刻,草微有了想离开阿猎的念头。后来,雪铃铛说起了赫连衣的要挟,她更有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她很怕,怕自己这个查无此人的人会令阿猎败得一干二净。那样的话,大玉国会乱,明月村也保不住。她只是个普通人,看见别人家破人亡都深深感伤,更何况是一个国。 这回地震,好像也是冲着她来的。无缘无故,就在她和阿猎见面的那一晚,地震了,整个万县差一点就沦为废墟。她一合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万县县城里那些震后的街道,耳朵里便会响起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悽厉的哭声,还有那阴沉沉的天。她知道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惩罚她。 马车忽然剎住了,险些将草微和花锦甩了出去。稳住后,花锦大声问马车夫:“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车了?” 马车夫道:“前面有个人!” 草微心里一惊,难道是阿猎追上来了? 忽然,马车夫传来了一声惨叫。草微正想掀开帘子去看时,马车忽然又动了起来。她急忙掀开帘子一看,竟然是尹朝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草微惊愕道。 尹朝来不言语,只管死命地抽着马。马受了惊,撒开蹄子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跑上了一条小道。小道凹凸不平,让马车颠得很厉害。草微忙大喊道:“你停下!听见没有?我让你停下!”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不跟你玩 >  尹朝来好像耳聋了,完全没把草微的话当回事。花锦道:“姐,他是疯了吧?他这是想把咱们往哪儿带啊?得赶紧让他停下来啊!” 马车实在太颠簸了,草微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站起来。她掀开帘子,胳膊伸过去绕住了尹朝来的脖子,强行将他拖进了车厢里,但这时候,马已经失控了。 第380页 一阵尖叫后,马车和马翻入了旁边一条小河,简直是人仰马翻。草微迅速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淌着水,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尹朝来和花锦也一前一后地上了岸。 “你怎么回事?”草微忽然摁不住内心的火了,沖尹朝来大喊道,“为什么要来拦我的车?为什么要打晕我的马车夫?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自己知道吗?你是在玩吗?可我没时间没功夫陪你玩儿啊,尹公子!如果你要玩,可不可以去找别人?” 尹朝来看着她,一面喘气一面看着,然后爬了起来:“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在帮你逃啊。你不是想逃离玉盛吗?如果像你们那样跑,又走官道的话,迟早是会被他给抓回去的。我是在帮你!” “帮我?然后打晕我的马车夫,把我们弄这小河里?尹公子,这真的不好玩,我不想跟你玩下去了!” “我不是在跟你玩,我是跟你说正经的。跟我走吧,草微,我说过玉盛不适合你,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疯子!”草微骂完扭头往旁边小路上走去。 尹朝来追了上来,抓着她的胳膊道:“那你为什么离开玉盛?你离开他就表示你不愿意和他共度余生,我没说错吧?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相信我是!” “都不是,”她颤抖着,气喘得特别粗,双眼直直地瞪着尹朝来,“都不是,你听清楚了吗?无论是你还是阿猎,还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从很多年以后来的,我根本不属于这儿!我靠近谁,就会给谁带来噩运!我离开阿猎,不是因为我不爱他,而是怕给他带来噩运!所以,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男人我都不会靠近,你听明白了吗?” 尹朝来一下子怔住了,没有反应过来。草微扭头便走了,茫无目的地在官道上走着。她浑身又累又寒,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又十分地身心疲惫,所以走着走着,一下子蹲了下来,蹲在路边大哭了起来。 尹朝来赶了上来,想安慰她,但被撵上来的花锦推到了一边。花锦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表情兇恶得像小母狼似的:“滚,听见没有?不要再来缠着我姐姐了!她不喜欢你,这到底要说多少遍啊?回你的万县去,不要再出现了!我姐姐不喜欢看见你!” “草微……”尹朝来也蹲下,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和可怜巴巴的语气,仿佛在祈求草微的原谅。 “还不走是不是?”花锦左右看了两眼,捡起了一根柴棍子,冲到尹朝来面前扬起吓唬道,“走不走?不走我真的抽了啊!你是不是真的欠抽啊?” 尹朝来还是不走,花锦扬起棍子抽了他两下,他还是不走。草微忽然站起了身,叫住花锦道:“算了,咱们走吧!” “草微……”尹朝来也站了起来。 “不要再跟着我了,”草微背对着他道,“我的路和你的路永远都是不同的。花锦,咱们走!” “别跟着了啊!”花锦向尹朝来又威胁了一句后,追上草微,扶着她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草微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像整个天地都倒了一转似的,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县衙后院的那间房内。草微忽然意识到自己没能逃得了。掀开帘子,透过屏风上的薄纱,她看见阿猎坐在那里。她有点心虚,怕被阿猎发现自己醒了,忙又躺了下去。 门忽然吱的一声响了,跟着传来了老西的声音:“尹朝今说要见你。” “不见!”阿猎冷冷拒绝了。 “他是为了尹朝来的事情……” “那就更不见了!”阿猎的态度十分坚决,“去告诉他,不要再为尹朝来的事情来了,我是不会答应他任何要求的!” “但尹朝来毕竟是他亲弟弟,他一定还会再来的。” “他再来多少次也没用!” 随后,老西出去了,房间里又恢復了安静。又过了一会儿,草微感觉阿猎起身了,然后慢慢才床边来了。她骤然紧张了起来。 一只胳膊忽然搭在了她身上,她微微惊了一下,然后暴露了。只听得阿猎说道:“原来你早醒了。” 她把脸往枕头上埋去,就是不睁开眼答话。阿猎的手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两下,带着疼惜的口吻说道:“跑什么跑呢?我早料到你会跑了,早安排了人看着你,你以为你能跑掉吗?” 她心里一惊,从枕头上转过脸来道:“你一直派人盯着我的?” 阿猎点点头,露出一副自信满满的笑容道:“对啊。” “唉!”她又将脸埋了下去,好不郁闷。原来自己的谋划都白谋划了,人家早排兵布阵好了,坑也挖好了,只等自己跳了。 阿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道:“别这么灰心丧气的,输给我,你应该心安理得。” “你还是让我走吧……”她道。 “为什么?” “我不想说……” “但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她又转过脸来道。 “你跟尹朝来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那……”她腾地有些尴尬了。 “因为雅静给你的命谕书?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人?因为你觉得你的出现会改变整个大玉国的运程,甚至让你保不住孩子?” “难道不是吗?”她望向了床里,带着一丝丝伤感。 “你钻入了一个死胡同里,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怪责到自己身上,你又因为过分地担忧我,担忧明月村,所以才觉得离开我消失不见是最好的办法,是吗?” 第五百五十三章 重新开始 >  “但事实上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打算从此跟我两地相隔,不在见面了?” “我想是的。” “那上天何必安排咱们相遇呢?” 她苦笑了笑:“那就得问上天了。” 阿猎迫使她坐起来,面对自己,道:“我不这样认为,草微。我不觉得老天安排咱俩相遇是为了让咱俩难受,没准是想让咱俩干一场大事。” “大事?” “嗯,一件可以改变大玉国运程的大事。” “你不正改变着吗?” “不,得有你。你不是说你原本不属于这里吗?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你原来那个地方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可以帮我,用你所知道的来帮我,咱们一起让大玉国变得更好。” “你想错了,”她摇摇头,透出一丝无奈道,“我的参与只会让整件事情变得更糟糕,不会帮到你的。” “你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才让自己变得这么颓靡,宁可去相信那些巫族的话,也不肯相信我的话。而现下你要做的,就是把雅静告诉你的一切抛开,只是相信我。你相信我吗,草微?”阿猎目光真诚地看着她。 第381页 她凝时片刻:“相信……” “真的相信?” “相信。” “那从此刻开始,就只相信我说的话,不要去相信别人的话。听着,我再说一遍,只相信我的话,听懂了吗?” “听懂了……但是……” 阿猎用大拇指摁住了她刚刚启开的双唇:“别说但是,我不想听后面的但是,如果你要说但是,那就是根本不相信我。” 她沉默了片刻,拨开了阿猎的手道:“我信你,但我害怕你是为了把我留在身边而做一些盲目的决定。” “那你还是不相信我。如果相信我,就不会对我有任何的质疑。草微,我竟得不到你全部的信任吗?靠在我身上,你依然忐忑不安吗?”阿猎轻声道。 她垂下头去,这回沉默了很久,然后,她把头靠在了阿猎的胸前,喃喃道:“那好吧,那我完全相信你,以后都听你的……” 阿猎拢着她,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啊。” “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 两人正相拥着,老西又进来了。隔着屏风,老西说道:“尹朝今跪在外面,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阿猎松开了草微,脸色渐渐变了:“那就让他跪好了。” “到底怎么了?”草微问,“你把尹朝来怎么了?” 阿猎冷色道:“那样一个人我也不屑把他怎么样。但他三番五次地觊觎你,实在令人忍无可忍!我已将他打入大牢,稍后再发落。”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暂时还没想好。” “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从前我初到王宫时,他也曾几次帮我。若对他施以重罚,未免有点恩将仇报的感觉。而且,他又是尹朝今的亲弟弟,你要管住尹氏,少不了得靠尹朝今,不如就给尹朝今这个面子,放了他吧!”草微劝道。 “如果他再来骚扰你呢?”阿猎不满道。 “我去跟他说,我想他只是因为前一阵子爹娘过世而遭受了太大打击,才会表现得那么不正常的。等他冷静下来后,他也会明白大家的苦心的。” “你去?不行。”阿猎摇头否决道。 “就让我去吧,解铃还须繫铃人。我是他的心结,我去帮他解开最好。” 阿猎犹豫了一小会儿,点头答应了。 身子稍微好点时,草微在阿猎的陪伴下去了县大牢。隔着牢栅栏,她望向里面,尹朝来背对而坐,头髮蓬乱没有梳理,看上去已经没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了。听见有人来,尹朝来也没反应。 “你先出去吧。”草微对阿猎道。 “就你一个人?”阿猎很不放心。 “还隔着牢门呢,他能怎么样?” 阿猎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转身走了。直到这时,尹朝来才缓缓地转过头来,往草微身上瞟了一眼。紧跟着,他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走了过来,问道:“你没事儿了,草微?” “我没事儿了。”草微沖他温和一笑。 “你没事儿就好。之前你晕过去了,我都快吓死了。看见你没事儿真好!”尹朝来由衷道。 “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放我出去?那个玉盛会肯让我出去?” “没有骗你,我是来放你出去的。命令也是他下的。” “呵,他怎么变得那么好心?他不是想一口吃了我吗?”尹朝来耸肩讥讽道。 草微看着他,眼中透着惋惜,他好像也察觉到草微眼中的那些意思,收起嘲讽的神色,问草微道:“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觉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草微道,“和我第一次所见到的风度翩翩的尹公子完全不一样了。我知道你经歷了爹娘的离世心情沉痛,需要发泄,但差不多也应该够了。这次放你出去,你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不要再给他添乱子了。他是很心疼你的。你随你二哥那帮人一起造反的时候,他都没有把你供出来,还拼命地护你,你该好好珍惜这份兄弟之情才是。” “听起来似乎真的要放我了。那我想问问,这回玉盛又让我大哥做什么事情来交换了?这回是不是又想赐死我大哥来换我的性命?” “是我求他的。”草微道。 “你?” “你曾经帮过我,在宫里那难熬的日子里,你像个兄长一样地宽慰过我,我不忍心眼睁睁地看你在牢里耗费年华,所以才请他放了你。但你必须得争气了,朝来公子。你得好好看清现实,明白是非对错,帮着你大哥重振尹氏,这才你该做的。那些浪迹江湖,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到此为止吧。” “那你呢?”尹朝来望着草微问道,“你还会离开玉盛吗?” “我不打算走了。” “呵!”尹朝来耸了耸肩,发出一声嘲笑,“你果然又改变主意了?” “是阿猎让我完全相信他,不质疑任何他的决定地相信他。” 第五百五十四章 重返王城 >  “你说过你跟他在一起会带来噩运的。” “那也无所谓了,”草微淡然一笑道,“阿猎说,他不认为老天让我跟他相遇是刻意让我们彼此难受的。他认为我和他在一起可以做大事,这才是神灵真正的旨意。” “你信他?” “他豁出命地留住我,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更何况,我原本就不舍离开他,若有一个勉强的理由可以使我留在他身边,我一定会留下。我要和阿猎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即便神灵会惩罚你们?” “我们不惧怕神灵,我们会向神灵证明我们的结合是世上最完美的。” 草微说完这话的那一刻,尹朝来的眸光全黯淡了下来,像幕布落下看客都走光了后那凄凄冷冷的氛围。他抓着牢栏杆的手突出了青筋,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上面。他咬着牙,每一个毛孔地在诉说着不服。 “回去吧!”说完这话,草微转身走了。 出了牢门,尹朝今迎面走来了,向草微弯腰行了个礼。草微道:“把他接回去吧。” “多谢夫人!”尹朝今说罢急匆匆地往里去了。 阿猎走过来,问道:“跟他说清楚了?” 草微点点头:“我想他应该是明白了。” “那就好。省得以后再做无谓的纠缠了。如果他再敢纠缠你的话,我不会再放过他。” 听说,尹朝来被领回去之后,老实了。不再狂躁不安了,整天待在他的院子里,读书练字,不做其他。 又过去了半月,阿猎要准备返回酉玉城了。 出发前一晚,草微收拾好了东西,交给花锦装入箱笼,然后就去找阿猎了。她想阿猎这会儿应该在书房中跟老西聊事,但没想到在书房里的人不是老西,是黄妮儿。黄妮儿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第382页 “你别忘记了赫连衣的警告!”黄妮儿说得格外愤怒。 “我记得,那又如何?”阿猎答道。 “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而堵上整个大玉国的命运吗?你真的想眼睁睁地看着明月村被血洗吗?”黄妮儿越发地激动。 “草微不会改变大玉国的命运,她只会更加有利于大玉国的命运。” “你不要骗人了!她是个不吉利的人,连雅静都是这么说的!还有,这场地震也是她惹来的!” “够了,”阿猎的语气变得更冷了,“你别以为我不追究上回的事情你就能瞒得住我?我不惩罚你,那是看在你哥哥孟元昭的份上!你说什么也没用,出去!” “阿猎哥!” “以后不要再叫我阿猎哥了,这称唿到此为止!” “什么?” “出去!” 草微退到一旁,片刻后,黄妮儿打开门气沖沖地出来了。草微跟着这姑娘走了那院子,然后叫住了她。她回头来,一看是草微,气得更厉害了。 “你回到酉玉城不会好过的!”她打心底地诅咒草微了。 “急眼了?”草微走到她跟前笑问道。 “我不会收拾你,”她紧咬着牙龈道,“因为有人会收拾你!赫连衣,玉氏宗亲,还有那帮朝臣们!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看着你回去!” “可能最不想看着我回去的人是你吧,黄妮儿?是不是感觉煮熟的鸭子也飞了,真的很可惜?”草微摇着头嘆息道。 “阿猎哥早晚会清醒的!” “忘了?刚才王上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再叫他阿猎哥了。王上的话就是旨意,你不从那就是违抗旨意。”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 “王上的话怎么会是鸡毛?你这么羞辱诋毁王上,你们孟家担待得起吗?”草微面带肃色地打断了黄妮儿的话,“别再继续轻狂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还有机会站在他面前说话。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那哥哥孟元昭!少给你哥哥惹事,让你哥哥过两天安生日子吧!还有,下回见到我,说话别这么不客气,我会生气的。” “你……” “称我一声夫人,也是你该的。”说罢草微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回了小院。 黄妮儿一定气得暴跳如雷了,所以才没有等到第二天一早跟他们一块儿走,而是当晚就离开了万县。草微知道,她是搬救兵去了。这趟回酉玉城一定远比之前两趟兇险,赫连衣和那些朝臣一定都在等着把她大卸八块。但是,她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怕的了。 她忽然有所清醒了,在过去这一年多,她一直沉浸在自我诋毁和自我否定中,从没了孩子开始。然后,把对失去孩子的伤心难过转化为对阿猎深深的担忧,和不愿失去他的焦灼。换言之,她一定程度上患上了抑郁症,类似于产后抑郁症。 这种病症让她无法面对自己,面对现实,活在逃避之中。直到阿猎找到她,逼得她无法再逃避了,她才开始从这种精神状态里慢慢走出来。她像做了一场梦,现下醒了,是时候离开那个情境了。 第二天一早,她和阿猎出发了。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酉玉城外。在离酉玉城还有三里的地方,草微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雪铃铛和玉素。三人一阵激动地拥抱后,开始说起了眼前面临的大难事。 草微没有估计错,黄妮儿提前走就是为了搬救兵的。黄妮儿一回到酉玉城就散播各种关于草微是巫邪之人的谣言,弄得城中人心惶惶。在她的蛊惑下,玉氏族人和朝臣们也按捺不住了,纷纷表示不允许草微再踏入酉玉城半步。而在听说草微等人即将抵达酉玉城时,这些人竟堵在了城门口,准备下跪阻拦阿猎带草微进城。 玉素说:“我看草微暂时还是不要进城,等情势缓和了,再想办法。” 草微摇了摇头道:“那我岂不是成了见不得人了的?这样不行,这样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雪铃铛也道:“是啊,他们一天不接受,不代表一个月后就接受你了。” “那怎么办?”玉素摊开手着急地问道。 “阿猎,”雪铃铛望向阿猎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五百五十五章 灾星降世 >  阿猎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道:“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还不信他们能挡得住我。” “你可别不以为然,那帮人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你若真带了草微去,他们肯定堵在那里不让你进。你若跟他们急,自然会落下个恶名。”雪铃铛道。 “你,立刻回宫一趟。”阿猎指着玉素道。 “好,回去干什么?” “找两个人。” “哪两个人?” “太王太后,雅静。” “找她们?找她们管用吗?一个是如今已经没权的人,一个是国巫。” “你依照我的话去告诉她俩,她俩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不是啊?” “别啰嗦,快去!” 阿猎跟玉素交待了一阵后,玉素骑上马飞快地走了。之后马队依旧往前行,到了东城门,果然看见城门外跪着许多的朝臣和玉氏族人。草微撩开车帘一看,黄妮儿也在其中。 阿猎骑在马上,俯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跪在最前面的英国公道:“回禀王上,臣等是来请愿的!” 阿猎点点头:“孤懂,这样的架势当日在养正殿前也发生过,只不过当时逼的是太王太后,而今逼的是孤。” “请王上恕罪,”英国公再拜道,“臣等如此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因为王上执意要带窦草微回酉玉城,让臣等以及城中百姓甚是惶恐所致。启禀王上,窦草微乃是巫邪之人,留她在您身边势必印象国运,致我们大玉国于不利啊!还请王上三思!” 阿猎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为了这点破事,你们倒是很齐心呢,从前在朝政事情上,怎么没见你们这么齐心过?说窦草微是巫邪之人是吧?来人!将孟元昭及其亲属全部拿下!” “什么?”众人都是惊了,哄哄地闹了起来。 当下,几个侍卫冲进了人堆,将孟元昭和他堂弟孟元表,以及黄妮儿都拖了出来。孟元昭忙道:“王上,您这是何意?” 阿猎斜下如墨的眼珠,瞥着他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孟元昭,孤曾薄待过你?孤还未坐上王位时便与你相识了,孤赏识你,让你做了千户郎,但你是如何报答孤的?” 孟元昭道:“臣实在不明白王上的意思!” “不明白?那就问问你的义妹,我想她应该明白。” “臣的义妹怎么了?她一直对王上很忠心啊!” “她散播谣言,蛊惑人心,让你们这些人都到这里来请愿,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383页 “王上,这话就有些冤枉了。我义妹并没有散播谣言。关于窦草微的那些事情其实早在城内传开了。而事实上,窦草微的确是灾星降世。她在您身边的时候,我大玉国西边受到威胁,酉玉城内也动盪不安,但自从她离开后,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这回在万县的时候,也是因为她与您见面了,才有了那场地震。这是神灵的警告啊,王上!”孟元昭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 “哼,说得可真够玄乎呢!就好像你们都是神灵,能感觉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似的。你们还不是这个听那个说,那个听这个说,然后再互相说吗?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我知道你的想法,孟元昭。”阿猎冷冷道。 “王上,臣始终是一片忠心的。”孟元昭再拜道。 “我看你的忠心也不过如此。”草微腰一弯,人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花锦先下地,放了凳子,扶着她的手让她下来了。 她走了过去,扫视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又朝孟元昭和黄妮儿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孟千户郎的心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是那么地忠诚可靠呢?我看也未必吧?” “你又开始妖言惑众了吗?”黄妮儿一脸嫉恶如仇地盯着草微道,“是你,是你蛊惑了王上,让王上来对付我哥的!谁都知道我哥是王上最忠心的手下,在王上尚未继承王位时便扶持王上,他们俩情谊深重。如果能将我哥除去,你岂不是更方便作乱了?” “但如果没有我,你岂不是稳坐后位?” 黄妮儿一愣后,急急争辩道:“你少胡说八道了……” “谁最了解你,黄妮儿?”草微直唿了她的原名,“当然是我。因为咱俩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你原名叫黄妮儿,与我从前还情同姐妹。但后来因为结识了孟元昭孟公子,你便平步青云了。你改姓孟,名清容,从此归了孟家家谱。我可有说错?” 黄妮儿脸色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改什么姓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不管你改了什么姓换了什么名,你为什么都脱不了要抢我东西的习惯?从前在村子里,你老爱跟我抢跟我争,如今依然是这毛病。难道没了我,王上就一定能看上你,让你做王后了?” “你别胡说,我没有要做王后的意思!” “那你为何会撵到万县去?一位千金小姐不远万里去找男人,为什么?除了倾慕他爱慕他还能有什么?在万县的时候,你为了撵走我就已经玩过这样的把戏了。你收买了几个人,让这几个人在万县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是巫邪,说我不吉利,要逼我离开。结果呢?你的诡计不也没得逞吗?让我没想到的是,回到酉玉城你居然故技重施了,只不过这回哄的不是几个书生,而是一帮子朝臣,你可真厉害啊!”草微嘴角含着微微笑意地向黄妮儿赞许道。 “你别随口瞎编,在万县的时候,那些人不是我收买的,是他们自愿到衙门口去请愿的。谁都知道你是灾星降世,巫邪之身,所以根本不用我去鼓动,他们都是自愿的!”黄妮儿气愤道。 “是吗?那么这张纸是怎么回事呢?”草微说着从袖子里套出了一张纸,展开后向黄妮儿晃了晃。黄妮儿一看那张纸,脸色霎时就变了! 草微又追问道:“说吧,这张纸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王赐之印 >  “这不是我写的……” “需要对比笔迹吗?我想你应该在王上那里留下了不少笔迹才是。因为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听说你时常入宫去见王上。王上有时候不见你,你便写信传进去表达心意。你是否需要我派个人去取了你的书信来对比呢?” 黄妮儿有些慌了,喉咙处使劲咽了一下,却说不出话。这时,英国公起身道:“那是什么?” 草微回答道:“这是黄妮儿交给她所收买的那个人的草稿。这上面记着该如何污衊我,如何诋毁我。英国公要不信的话,可以瞧瞧。” 花锦接过那张纸,双手呈到了英国公跟前。英国公看过后,表情微异,抬起眼皮打量了黄妮儿一眼后,说道:“即便真是她写的,她大概也是照实直说。你的不祥是大家都知道的。” 草微略带失望的神情摇摇头道:“英国公啊,您真的让我很伤心啊!您是四朝元老,辅佐过四位君王,但您的眼界却还是如此地短浅。您说当初大玉国西边被威胁是我害的对吗?难道大玉国被威胁是一天两天的事吗?从您辅佐先贤圣王开始,西向国时不时进犯一次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吧?数十年,你们可曾想到对策?想不到,对付不了西向国,就把罪名推给我?” 英国公有些恼了:“你休要胡说!若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不祥之气,怎么会令西向国再次进犯?” “西向国再次进犯是必然的,不是吗?”草微反质疑道,“眼看着邻国没了国君乱做一团,他还不进犯他是傻的吗?若换做我是西向国的国君,我也会进犯,这叫趁虚而入,难道英国公会不懂?既然说到这里,那就来说说万县那场地震吧。我这里有本万县几十年前的老县志,大家可以看看,在六十多年前,万县曾遭遇过一场地震。” “有这样的事?”英国公诧异道。 草微让花锦从马车里取出了一本又黄又旧的县志,这本县志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虫蛀的痕迹。花锦捧着交给了英国公。英国公翻看了几页后,眼里忽然透出了一股恍然大悟,且自言自语道:“真是地震过……”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编出这么多谎言来,难道英国公会不明白吗?就为了爱,为了嫉妒,也为了那个让很多女人垂涎的后位。她知道你们很紧张这个国家,便编造出我会危害到这个国家的谣言,并且四处散播,她为了自己的私慾而利用了你们,你们居然还真的相信了她?唉,那我该说什么好呢?我该说我们大玉国人才济济吗?我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你们仍然认为我是不祥的,我也不介意,但今天我不会因为你们而不进城,我不会因为你们的双眼被人蒙蔽了而不进城。” 草微理直气壮地说完了这句话后,转身温柔地向阿猎看了一眼,阿猎也回以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两人居然当众撒起了狗粮,众人也被逼得生咽下了这口狗粮。 随后,雅静的马车到了,牟姑姑也到了。阿猎故意问道:“你俩也是来请愿的?” 牟姑姑行了个礼道:“奴婢是奉太王太后之命来迎微贤人的。” “是吗?难道太王太后不反对她入宫?” “太王太后说了,微贤人乃是王上身边最得力的人,怎么能阻止她入宫?想阻止的人必然是别有用心的。奴婢来之前,她还吩咐奴婢将此物交给微贤人。”说着牟姑姑向草微呈上了一物,此物用紫色缎布盖着,不知是何物。 牟姑姑呈到草微跟前,由花锦揭开了面上那层紫色锦缎,下方露出一端方印。方印上盘着一条蛇,蛇口衔着珠,小小的一端,有手掌心大小。 第384页 “这是什么?”草微问。 “这是当年先贤圣王赐给太王太后的玉印,”牟姑姑垂首道,“这枚玉印是先贤圣王亲手所刻,一直都被太王太后所珍视。现如今,太王太后将这枚玉印赐于你,嘱咐你一定要好好侍奉王上,早日为王上延绵子嗣。微闲人,接印吧!” 草微微微屈膝,抬起双手,从牟姑姑手里接过了那端沉甸甸的玉印。玉印在手,那些人看草微的眼光也十分地不一样了,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已经开始犹豫了。 牟姑姑退下,雅静上前来,行礼后柔声道:“恭喜微贤人重返酉玉城。微贤人能平安地回到酉玉城,乃是酉玉城的福气。本巫昨夜观星,早已预见微贤人会回来了,特此前来相迎。” 草微捧着玉印含笑问:“难道我不是巫邪之人吗?” 雅静道:“当然不是。说微贤人是巫邪之人的,其心可诛。微贤人命星在南,守朱雀位,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益师,正直无双的人,又怎么会是巫邪之人呢?本巫相迎,特带来了什锦香囊,为微贤人驱难辟邪。”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大香囊,囊上绣美丽纹饰,囊中传来阵阵异香,风一过,所有人都闻到了。 草微接过,交给了花锦,然后转头望向阿猎道:“可以入城了吗?” 阿猎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腿:“走!” 随后,阿猎开道,草微的马车紧跟在后,围堵的人都自动散开到两旁,为他们腾出了一条顺畅的道路。就这样,草微顺利地入了酉玉城,直奔王宫。 入宫后,安顿好一切,草微便去了长华殿。花锦本来劝她歇息一会儿再去的,但她坚持要立刻就去。到了长华殿,尹氏正在喝药,推说不见她,她却站在门口没走。过了一小会儿,牟姑姑开门来请她了。 尹氏相比之前清瘦了一些,眼窝陷得更深了。她斜卧在碧纱帐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草微在帐前坐下道:“太王太后的病可好些了?” “你倒是有心,咳咳!”尹氏重咳了两声道,“一回来就来看我,怎么受得起呢?” “您这话严重了。您到底是太王太后,是这后宫里辈分最大的,我回宫了,理应第一个来拜见您。” 第五百五十七章 言而无信 >  尹氏朝帐外瞄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讽笑:“你越发地懂事了,也越发地会做人了。你这趟回宫我本就很意外,但我现下忽然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你会给我带来更多的意外。” 草微嘴角往上扬了扬:“这样一来您不就不会无聊寂寞了?我时不时地给您一个意外,您的日子不就好过多了?” “呵呵呵呵……”尹氏仰头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是一个懂得回报别人的人。您今天肯捨出玉印为我解围,那日后我也一定会回报您的。”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捨出玉印来为你解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回到这王宫里来,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姑娘。那个假冒者拿着尹氏一族的性命来要挟我,我是没有办法了……”一激动,尹氏又沉沉地咳嗽了起来。 “这话您还是少说。”草微劝道。 “哪句?你是指说他是假冒者那一句?哼,我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他是不叫玉盛,他原本该叫玉世的。这个名字是先贤圣王特意选的,一个盛一个世,合起来便是盛世。可见当初先贤圣王是多么地希望他的两个儿子能开创出大玉国的盛世啊。所以,您说他是假冒者,说差了,他原本就是玉氏王族的一员。为了保您和您尹氏一族的安宁,我劝您还是把这习惯戒了吧!” “他不会给大玉国带来盛世的,”尹氏盯着草微,眼神阴狠道,“他是先贤圣王和音灵子那个巫妖所生,王与巫的结合不会带来好的结果。他只会毁掉整个大玉国!而你,也同样不是什么幸运所眷顾的人,你的父亲是七人盗之一,你是强盗出身。一个强盗,一个巫妖之子,你认为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吗?” 草微轻蔑地笑了笑:“会带来什么眼下暂时还不好说,等着看吧,看他如何完成他父亲的心愿,让大玉国变成真正的盛世,瞧好吧!好了,不打扰您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您好好歇着,我会常来看您的。” “你想知道你的父亲到底是被谁所杀吗?”尹氏忽然语气阴冷道。 草微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地扫在尹氏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说道:“看来您又有秘密想告诉我了。应该是李海逃逸之前告诉您的吧?但我现下不想听,等我想听的时候我再来找您吧。” 尹氏脸一紧,眸中迸出一道惊愕之色。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或许本来打算用这件事好好跟草微聊聊的。但草微此时此刻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了,草微不担心尹氏不说,因为这个王宫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从来没有试过会以这样的心情从王宫里的床榻上醒来。窗外不再压抑满天,甚至还能感到一丝丝秋的凉爽和轻快。阿猎已经早朝去了,草微穿一身淡紫色绣团花衫子坐在窗前,手爬窗台上,望着窗外那上蹦下调的兔子微笑。 兔子是阿猎特意找人圈在她院子里的,四只,两只黑的两只白的,都有着红彤彤的眼珠子。看这些小可爱在院中玩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花锦忽然跑了进来,打断了草微的思绪:“姐,赫连衣来了……” 话还没说完,门上一声响,赫连衣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草微转脸看向了那个女人,缓缓地起了身。 这女人昨天一定是想去城门前大闹一场的,斧钺钩叉剑戟大概都准备整齐了,偏偏就是没出得了宫门。阿猎有先见之明,先派人传令回王宫,命人将她锁在了她自己的宫殿内。今天放出来了,肯定是要来算帐的。 赫连衣一进来,一个酒气就铺面而来。这女人宿醉了,皮肤是松弛暗黑的,眼圈也是黑的,两个眸子布满了血丝。她提着把剑,气势汹汹的,好像是来寻生死仇人的。 花锦吓了一跳,忙将草微护在了身后,大声道:“谁让你闯进来的?来人啊!快把她给我拉出去!” “给我滚!”赫连衣沉声喝道。 “难道您不知道这里是谁的住处吗……” “我叫你滚,没听见吗?”刺啦一声,赫连衣拔出了那把长剑。花锦和另外那个宫婢吓得叫唤了起来,外面的庭卫也沖了进来,将赫连衣团团围住。赫连衣却不以为然,晃着手里的剑高声道:“来得好!来得好哇!多来些人瞧瞧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瞧瞧她这张嘴脸有多可憎!” “你不要太放肆了!这里可是微贤人的住处!”花锦怒喝道。 “你先退下,花锦,”草微走上前去,将花锦拉到了自己身后,“她不会在意这里是谁的住处,这里就算是养正殿她也敢闯,在她的眼里是没有章法的。你让到一边去,不要被她咬伤了。” 第385页 赫连衣又将充满怒火的双眼瞪向了草微:“你是在骂我是狗吗?” 草微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骂你是狗,我觉得你更像一只母豹子,一只急红了眼的母豹子。” “那你还真说对了!”赫连衣逼近草微身边,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你逼急了一只豹子,你猜那只豹子会对你做什么?是会把你生吞了还是活剥了?” “你想怎么样?”草微迎着这冷森森的目光道。 “为什么回来?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我只是把言而无信用来对付另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罢了。” “我没有言而无信!我答应过会让我哥哥撤出西边边境,就一定会让他撤出。这一年多来,西边边境再也没有发生过滋扰了,难道不是吗?” “那你是觉得你哥哥上回入侵西边边境是理所应当的了?原本大玉国和西向国便有盟约,为了这个盟约还把你嫁到了大玉国来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见证,可结果呢?你们西向国有尊重过那盟约一次吗?一旦见有机可趁了,立马入侵滋扰,还以此来明目张胆地要挟,到底是谁言而无信在先?”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就此决裂 >  赫连衣那脸霎时红了,紧抿着双唇狠狠地瞪了草微一小会儿后,说道:“你不该回来,真的不该回来!你躲得远远的,我还碰不到你,你可以保全你的狗命。但你如今离我离得这么近,我很容易一挥手就要了你的命!” “所以啊,我得好好为自己想想了。如何才能在没有你的阴影下生活,这是我回到宫里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你猜我会怎么安置你?” “哼,难道你还想杀了我?” “杀了你只会给西向国藉口再次入侵,我不会那样做。阿猎已经上早朝去了,想必已经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了。” “他们打算商议什么?” “送你回西向国。” “你说什么?”赫连衣那眉头顿时皱起,眼珠子也突出了好多。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草微转身踱步道,“一是去守你亡夫的陵墓,再有就是回西向国去安享晚年。” “我哪儿都不会去!” “这可由不得你。你是外嫁之人,你的去留得由你的婆家说了算。也就是说,是由阿猎说了算。” “是你的主意?”赫连衣咬牙切齿道。 “对,我的主意。” “我当初就不该信你!” “你信过我吗?你没有信过我,你一直想除掉我而后快不是吗?在我答应了你的条件离开酉玉城后,你曾派过杀手来灭我口不是吗?好在我运气比较好,三次都躲开了你派来的杀手的暗杀,从此销声匿迹在江湖上,这样你才没能找着我。否则,我早死了。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我会举行一个盛大的欢送会送你离开的。”草微轻描淡写道。 赫连衣耸肩哼哼笑了两声:“你个蠢女人,你真是愚蠢到家了!你居然跟师兄出了这么一个蠢主意,而师兄居然当真了。你以为把我送回去对你们来说就一件好事了吗?没我在跟前,你们就能成双成对了吗?做梦!一旦我回了西向国,我就会亲自带兵攻打你们的西边边境,我会把你的明月村夷为平地!” “我知道。”草微的回答平静如水。 “你知道?” “送你回去,其实就意味着与西向国决裂。大玉国和西向国之间难免会陷入战争之中。这一切都是我和他早料想到的。” “你为了一己之私,居然不惜发动战争?” “这不是一己之私,这是向你们西向国发出不怕输的挑衅。你们西向国从来不遵章法,不守盟约,盟约对你们来说还不如一张废纸。你们高兴就偷袭,不高兴也偷袭,滋扰了我们西边边境数十年之久,我们早不堪你们滋扰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决裂,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大约草微这气势确实不同从前,说起话来也特别地来着威严,赫连衣有种被她震住,一时开不了口的感觉。但沉寂了片刻后,这女人终究是发起了疯来,踹桌子,踢凳子,挥着长剑要砍草微,很快与那几个庭卫打斗了起来。 可能是昨晚宿醉的关系,赫连衣败下阵来。花锦狠狠地瞪了这女人两眼后,转身问草微道:“夫人,她该如何处置?索性拖出斩了算了!” 草微垂眸凝视了片刻后说道:“先押回她殿里,着人看守起来。等王上与众臣商议出结果后,再行处置。” 花锦点点头,吩咐那几个庭卫道:“听见了吗?绑结实点,扔回她宫殿里去,找几个,不,找十来个人看住她,不要让她再出来了知道吗?快去!” 几个庭卫遵照了吩咐,果然把赫连衣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赫连衣被押走时,不服气地瞥着草微道:“你不会称心如意的,我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你等着,窦草微,我还会来找你!” “随时。”草微淡淡地回了一句。 赫连衣被押走后,花锦问草微:“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拖到朝堂上去让王上处置了她?她敢持剑闯到这里来,还想杀您,已经是罪无可恕了!” 草微摇摇头:“处置她,不能操之过急。她毕竟是西向国的人,牵一髮而动全身,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刚才她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想杀您呢……” 正说着,一宫婢进来禀报,说黄妮儿跪在院外。花锦听了,耸肩冷笑道:“哟,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是些来闹事儿的人啊?她跑来下跪了,我可不信,我得去瞧瞧!” 花锦去瞧了之后回来说,黄妮儿还真跪在了院门口,一身素色衫子,头上一朵簪花都没戴,感觉是来负荆请罪的。草微想了想,吩咐花锦把黄妮儿带进院来。 院中的爬山虎藤下,草微一面喝着粥一面说道:“坐吧。” 黄妮儿没坐,又跪了下去,垂头不语了。草微瞄了她一眼,看她的动作都是来恕罪的,只是脸色却不像,像没张熟的青柠檬上无端被抹了一层蜡油,青僵僵的。 “清容之前冒犯了夫人,特来向夫人道歉。”黄妮儿忽然道。 “是你义兄让你来道歉的?”草微问。 “不管是谁,总之清容来是为了道歉。” 呵,这口气也算道歉?那卖鸡蛋壳的也能算卖鸡蛋的了?能否敷衍得稍微有点诚意? 草微又喝了几口粥,慢条斯理道:“我想应该是你义兄让你来的吧?若换做是你自己,打死你恐怕你都不愿往我这跟前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那清容告退!” “这就走了?” 黄妮儿不情愿地挪回步子,僵着脸色道:“夫人还有什么教诲?” “多大了?” “你这么问什么意思?” “我这话问得有些见外了,”草微挤出一丝淡笑,“我和你是同乡,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多大了呢?十八有余了吧?” 第386页 “是。”这姑娘冷冷答道。 “你义兄给你许过亲事没有?” 黄妮儿脸色顿时变了:“你什么意思?” “看样子是没有,那岂不是耽误了你吗?像你这个年纪的千金小姐早不留在阁内了,都已经出嫁了,孩子恐怕都有两三岁了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长长记性 >  “我不需要!”黄妮儿断然拒绝了,“我不需要什么夫君!” “我想你义兄应该会想要个妹夫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黄妮儿有点慌张了。 “我想给你找个好归属,不好吗?”草微偏了偏脑袋道。 “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是不会答应的!”黄妮儿激动道。 “但你的一切是由你的义兄做主的。如果你的义兄答应,你又怎么好拒绝呢?” “他不会答应的!” “哼,”草微轻蔑地笑了笑,“你已经身在这盘棋之中了,你以为你跑得了吗?我会有被困的时候,你当然也会有,谁也跑不掉。” “刚刚撵走了赫连衣,又想来撵我?你是想把阿猎哥身边的女人都撵走光吗?” “花锦,掌嘴!” 没等黄妮儿反应过来,花锦上前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她立刻被打懵了。 “之前警告过你,王上就是王上,而不是什么阿猎哥。你不长记性,我只能这样替你长长记性了。如何,记得住了吗?”草微睨着黄妮儿问道。 黄妮儿一双眸子里净是火光,捂着脸,狠狠地瞪着草微,却不敢说半句不是。草微很满意,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已经长记性了。那么好,咱们再说回你的亲事。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你别太过分……” “看来这问题我又问得有些多余了,你喜欢的男人类型不就是我家阿猎那样的吗?那我就照着阿猎那样的帮你选好不好?我之前见过几位世家子弟,对其中两位印象很好,不如哪天我在宫里安排个宴会让你们碰碰面?” “我说了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草微收敛起脸上那淡淡的微笑,看着黄妮儿问道,“你还是需要王上吗?” “我谁都不需要!”黄妮儿眼泪都快出来了。 “说得这么口不对心?你的眼神都已经把你出卖了,你不知道?宴会的事情我会看着安排的,稍后我也会跟你义兄说的,你回去吧!” 黄妮儿深唿吸了一口气,含着两眶子眼泪转身走了。花锦看着她的背影道:“姐,你这主意不错,给她找个男人,省得她惦记你男人。” 草微端起旁边的粥碗,笑了笑,没说话。粥喝完时,她吩咐道:“去把千户郎请来吧!” 阿猎回到这边来时,草微把给黄妮儿择亲的事情跟他说了,还说上午见过孟元昭了。他问:“孟元昭怎么说?” 草微道:“他看上去并不太愿意。” “然后呢?” “他说他早为黄妮儿择定了一门亲事,这人是他家一位亲戚,与黄妮儿年纪相当,十分地般配。” “跟着呢?”阿猎继续往下问道。 “跟着我又问他什么时候成亲。他说因为那位亲戚还远在出云国,暂时回来不了,得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完婚。” 阿猎嘴角扯起一抹蔑笑,轻轻地抿了一口酒道:“这么看来,他的谋划最迟不过明年春天了?” “或许吧。”草微提起银酒壶给阿猎斟满了。 “但咱们等不了那个时候。” “所以我又跟他说,王上想赐婚给黄妮儿,已经看中了一个人,希望他和黄妮儿都不要拒绝你的这番好意。他听完后,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他便说既然是王上赐婚,那自然不能拒绝了。他家那位亲戚是可以推掉的。”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舍掉黄妮儿?” “那倒不好说。黄妮儿曾救过他的性命,如果他在意黄妮儿的话,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黄妮儿被配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如果他在意的是他的谋划的话,那黄妮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颗棋子。” “你说,为什么这个王位会有这么多人来夺呢?”阿猎举起酒盏,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龙形凸纹感触道,“如果我哥不死,这些事情原本用不着我来操心的。” “如果你哥不死,大概谢姐姐也不用死。”草微也感触了起来。 “他俩倒好,到黄泉底下去做神仙眷侣了,可苦了咱们俩了。”阿猎苦笑了笑,一口喝光了酒盏里的酒。 “你们俩兄弟总有一个是要帮助你们父亲完成心愿的,他躲掉了,你就躲不掉。” “那咱们就只有把这个事儿继续扛下去了。西向国,孟元昭,李海,一个一个地对付了。” 正说着,玉晋忽然来拍门了:“殿下,出事儿了!” “进来!”阿猎大声道。 玉晋推门进来,匆匆走到阿猎跟前道:“刚才赫连衣那边烧了起来。庭卫过去一看才知道出事了!” “赫连衣怎么了?” “赫连衣和她的那几个陪嫁不在宫里了,但她把她住的宫殿给点燃烧了!” “什么?” “庭卫们已经在全力扑火了。” “吩咐下去,一定要遏制住火势!还有全宫搜查赫连衣,她若反抗,就地正法!” “是!” 玉晋走后,草微有些担心了,赫连衣会带着她的几个陪嫁去哪儿呢?宫里这么多人,她是藏不住了。除非,除非她也知道通往王宫的暗道。 草微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阿猎,阿猎立刻派了玉素去椒华殿密道处查看,但是赫连衣根本就没有到过那儿。一夜的搜捕,居然没有把赫连衣给搜出来。草微纳了闷了,赫连衣会去哪里?这女人总不可能人间蒸发了吧?不,这女人与自己仇深似海,她一定还在宫里! 隔日,尹氏派人来请草微过去,说有事情相告,草微去了。见了尹氏,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是不是想通了?打算把李海告诉您的事告诉我了?” 尹氏反问:“那你愿意不愿意听呢?” “我当然有兴趣听了,您说吧。” “上回李海还在这里的时候曾经跟你提过吧,你父亲是被一个姓孟的人派去的杀手所杀。” “我记得。” “那你知道那个姓孟的人是谁吗?” “似乎您知道了。” “当然,李海在临走之前告诉了我。你想知道吗?” “说吧。” “就是孟元昭。” 听到这三个字,草微的眉心轻微地缩了一下:“孟元昭?” 第五百六十章 杀父仇人 >  “很意外吧?”尹氏脸上透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浅笑,“没有想到会是那个玉盛很器重的孟元昭吧?可惜,正是他。想听听孟元昭的过去吗?” 第387页 草微点点头:“愿闻其祥。” 尹氏稍微挪动了一下姿势,坐得稍微直了些,然后继续说道:“说起这个孟元昭,就需要翻起很多的往事。孟元昭本来不叫孟元昭,他叫孟昭廷。他的祖父是良平公,一等封爵。那时候,孟家十分风光,但这种风光也给孟家带来了灾难。有人向先贤圣王告密,说孟家意图谋反,先贤圣王查明后灭了孟氏满门,但仍有几个孟氏子弟逃脱。其中就有孟昭廷的父亲。” “原来他是世家子弟?” “算是没落贵族吧。等到孟昭廷出生时,孟家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孟家还是有残存实力的。” “你说得没错,孟家还有残余实力,而且一直在蠢蠢欲动。在孟昭廷小的时候,先贤圣王曾对他们的老窝进行过一次围剿,几乎是让他们全军覆没了,但是没想到孟昭廷还是跑掉了。此后,这个没落贵族的小公子就销声匿迹了。直到一年多以前,他以富商的身份出现在酉玉城。” “孟昭廷想干什么?” “他当然想復仇了。” “恐怕不止吧。” “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是能做到復仇那一步还是做到夺取这天下那一步,都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但他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也是为了復仇。其实当初李海所带领的‘七人盗’并非只是劫富济贫,他们还干一些秘密的勾当。” 草微有些诧异:“秘密的勾当?” “譬如借一些杀手的买卖,替别人清除一些叛徒或者余孽。有一回,李海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刺杀孟昭廷的姑父以及当时正藏在他姑父家的孟昭廷。那时候,孟昭廷正东躲西藏,居无定所。” “所以,我爹他们把孟昭廷的姑父给杀了?”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孟昭廷后来想法设法地打听‘七人盗’的下落,并以重金悬赏的原因。他打听到你父亲后,雇用了杀手杀害了你父亲。” “原来如此。但您为什么忽然好心告诉我了?”草微看着尹氏问道。 尹氏也笑着看着她:“因为我想看看你们到底谁会赢。对于我这个老太婆而言,深宫太无聊太寂寞了,我想找点事情打发,这个解释合理吗?” “您无聊吗?我想最近这一两天您这里一定不会无聊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想来想去,觉得在这宫里敢收留赫连衣的人应该只有您才对。也只有您会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去收留她。” 尹氏那脸一下子僵了。而草微却笑了。她起了身,向尹氏行了个告别礼道:“人就暂且留在您这儿了,但我得提醒您一句,赫连衣是个随时都会爆炸的人,她发起疯来,您这长华殿都保不住,还是小心点为好。那么,我先告辞了!” 出了长华殿,草微立刻吩咐花锦道:“去向王上禀报,说赫连衣就在长华殿内,让他立刻派人将长华殿看住!” 花锦一脸兴奋地问道:“姐,您怎么知道赫连衣就在长华殿里?您有千里眼吗?” 草微淡笑了笑:“直觉罢了。赫连衣一直没被搜出来,那一定是藏在某个可靠的地方。而全宫上下敢收留赫连衣的人就只有太王太后了。” “两人素来不合,为何太王太后还要收留赫连衣?” “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草微停下步子,转头道,“现如今,我便是她们共同的敌人了,而她们在我的面前则变成了同仇敌忾的同盟了。” “真是两个狡猾如晦的傢伙!” “快去吧,不要让赫连衣跑了才是正事。” “是,立刻就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听说赫连衣被抓了,是在离长华殿不远的一处楼阁被抓的。被抓住时,赫连衣晕倒在楼道里。她怎么会晕倒在那楼阁里,大概只有尹氏才清楚了。 过了没两天,赫连衣便被送走了。送还赫连衣半个月后,大玉国和西向国正式宣战,成为了对立国。赫连城立刻率领四万大军逼近西边边境,扬言要踏平整个大玉国。朝野震动,众说纷纭。 一连几天,阿猎下朝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看。一回来,便拿着酒壶坐到角落里去思量了。草微尽量不打扰他,只是尽心地为他准备一些可口的饭菜。草微能猜到朝中那些人有多难伺候,怕西向国怕惯了,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改变的。 对西向国宣战一个月后,赫连城并没有攻破阿猎所置的西边防线,朝中宫内的议论才少了一些,但仍然有人反对。为了平息这部分人的议论,阿猎吩咐雅静交出一份令他满意的观星图出来。 雅静的观星图出来后,请了草微过去看。草微不太懂星相什么的,拿着那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便问雅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雅静解释道:“其实很简单,这副星图是说镇守在咱们大玉国的星宿都很稳固,没有坠落的痕迹,象徵王上的紫微星也光芒闪烁,紫微星旁的小星星也陪衬着发亮,这就意味着贤德王有忠心的臣辅佐,这是很好的兆头。” “希望那些老臣子会相信吧,”草微放下星图嘆息道,“不然每天朝堂上总有他们质疑的声音,实在是太难为王上了。” 雅静不屑地笑了笑:“他们当然不想跟西向国开战了,他们对待西向国向来都是赔笑脸求和气的。他们觉得把西边送给赫连城也可以,只要不打到酉玉城来,反正西边的玉脉已经断了,没什么用处了。” “要这么想,早晚西向国就打酉玉城来了。” 说着,雅静的侍女送来了茶点。雅静亲手为草微斟了一盏道:“尝尝,雪水煮的。” 草微双手接过,笑了笑道:“早听说过雪水煮的茶分外可口,可要弄雪水真的是十分费劲的,你倒真有那个闲心。” 第五百六十一章 沦落至此 >  雅静道:“我闲在这秘宫里每天无所事事,总得找点事情打发吧。这雪是我前年封在罈子里的,今年才挖出来的。” “不是说去年存的最好吗?” “我倒是觉得前年存的更好。你尝尝。” 草微轻轻啄了一口,放在嘴里细细地品了品,兰香溢齿,回味甘甜,确实是好水煮出的好茶。只是到了末尾,有一丝丝苦涩在舌头上打转。茶有苦涩味,这不奇怪,但似乎茶的苦涩味并不是像这样的。她手一抬,将嘴里的茶吐在了袖子上。 “怎么了?很难喝吗?”雅静问道。 “你觉得有苦味吗?”草微用花锦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苦味?”雅静一脸茫然道,“有吗?我向来喝惯这茶了,是有些茶叶的苦涩味,但算不上多苦吧?难道是雪水的缘故?” “可能是……” “呀!”花锦忽然叫了起来。 草微抬头道:“怎么了?” 第388页 花锦脸色发白地指着草微那袖子道:“夫人,夫人您看!” 草微低头一看,原来她袖子上泛起了黑色,正好就是她刚才吐过茶水的地方。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团茶渍里会泛黑了。因她这身袍服是金银丝绣制的,有大量的银丝穿插其中,当银丝遇见有毒的茶水时,便会发黑! 雅静忽然也明白了过来,手一抖,茶盏便滚到了她怀里。她的衣裳也是有银丝绣花的,茶水所触碰到的银丝也变黑了。她瞬间脸色大变,捂住心口大喘气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草微拿起那只茶壶,起身走到了一旁摆放法器的地方。她将茶水淋向了其中一只纯银打造的法器上,片刻后,那法器泛出乌色。雅静掩面惊讶道:“当真有毒?” “这茶是谁煮的?”草微问。 雅静的侍女忙答道:“是专门一名茶婢煮的。因为她烹茶技艺很高,国巫特意调了她过来烹茶。” “是谁?” “她叫易千绫!” 草微眉头一皱:“你说谁?易千绫?” 雅静问:“你认识?” 草微道:“与我同时入宫的,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怎么会把易千绫弄到秘宫来煮茶?” “半年前,给我煮茶的那位茶婢因病去世了,是御膳司的掌司向我推荐了易千绫。她茶艺确实高超,很合我的口味,所以我就把她留下来了。我自问待她不薄,她为何要害我?” “花锦,去把易千绫带来!”草微吩咐道。 不多时,易千绫被花锦押来了。花锦将她推倒在地,板着脸道:“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为什么茶里会有毒?” 易千绫脸上闪过了一丝惶恐,眼神十分闪烁。花锦又道:“不说是吧?非得用刑你才肯说?那好,正巧姐姐我好久没练手了,就拿你练练手也可以!” 易千绫还是闭口不说,她这性格草微是清楚的。即便知道自己错了,打死也不会认。于是,草微抬了抬手,让花锦先退下了。 “好久不见了,千绫。”草微向易千绫招唿道。 易千绫满面通红,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垂着脑袋。草微又道:“怎么了?不打算认我了?咱们是同年,又有姐妹情分,你老实地把事情告诉我,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活路。要知道毒杀国巫可不是小事。” 雅静有些激动,站起来厉声道:“快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易千绫微微颤抖着,惶恐焦灼地爬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真的能饶我一条活路?” “我说话算话的。”草微道。 “我想出宫,我想像魏栀子和高尚秋那样离开王宫可以吗?”易千绫声音干涩道。 “可以。”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要我毒杀国巫的是裴纶大人!” “裴纶?”草微双眼微微眯起。 “是,就是裴纶大人!” “裴纶大人可是御礼部的部首,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没有撒谎!”易千绫使劲摇了摇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是裴纶大人吩咐我这么做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依照他的吩咐去做,我就会惨死在宫里。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也想像栀子和高尚秋那样能离开王宫!” “可裴纶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草微有些不明白。 “这一点裴纶大人就没有告诉我了,我真的是不知道的。” “千绫,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草微略感惋惜地看着易千绫道。 易千绫忽然哭了起来,显得无比柔弱道:“我有什么办法?自从出了栀子那件事后,没人再肯跟我往来了,我被彻底孤立了。太王太后失势后,我更无用处了,所以才被御膳司的掌司打发到这里来了。当我知道高尚秋也被准许出宫后,我才发现我已经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哪里是你被别人孤立了,分明是你把所有人都孤立了。栀子那件事你怪不得别人,是你为了报仇而险些害了栀子,别人对你有看法也是难免的。至于尚秋,我也没想到王上会开恩将她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可即便尚秋也不在宫里了,你只要与人和善些,何至于此?” “我知道你现如今贵为夫人了,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也不屑与我这样的人做姐妹做朋友了,那就把我逐出宫去,放我自由行吗?”易千绫苦苦哀求道。 草微拧着眉头,显出几分惆怅和焦虑,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已不是易千绫了。从前的易千绫是那么地高贵,哪里会如此卑微过?是这宫里的日子和她自己孤僻的性格让她变成这样的。 忽然,雅静在旁边啊了一声,然后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草微立刻起了身,刚想去扶住雅静时,雅静勐地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雅静!”草微疾唿了一声。 医官请来后,为雅静把过脉,乃是中毒迹象,而且是积毒成疾。换句话来说,就是她服毒已久,毒在她体内积攒到一定程度才爆发的。医官说她所中的很有可能是表象不是特别明显的慢性毒药。 第五百六十二章 慢性毒药 >  听到这四个字,草微立刻想起了易千绫。她回到了刚才那间小厅内,想还跪在地上的易千绫问道:“你到底给国巫服用过多久的药了?” 易千绫面带惧色道:“大概……大概有两个多月了……” “是什么毒物?” “我也不知道,是裴纶大人交给我的……” “你真不知道裴纶大人为何要毒害国巫?” “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你暂时不能离开了。” “什么?” “来人!”草微高唿道,“暂时将易千绫押在秘宫地牢里!” 雅静仍旧昏迷着,草微叮嘱了照料雅静的侍女后先回去了。见到阿猎,草微跟他说起了雅静被毒的事情,且问他知道不知道裴纶为何要毒害雅静。他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他的女儿?” 他这么一说,草微陡然想起了,裴纶有个女儿,早早地嫁到了营山高家,所嫁的人正是如今营山之主高显。草微道:“你的意思是裴纶是为了他女儿而毒杀雅静的?为什么?”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其实在高显控制住营山后曾向我提出了一个条件,说希望我能将雅静放出宫去,以此作为他灭掉高淳的奖赏。” “真有这样的事情?” “你之前不也很想不明白为什么雅静要灭掉高淳吗?其实她是在暗中帮高显。她跟高显很早就认识了,本来是一对眷侣的,但后来因为她被送入宫了,他俩的事就只好不了了之。再往后,高显娶了裴纶的女儿。” “所以是裴纶发现了雅静和高显之间的关系,要替他的女儿除掉雅静?” “大概是吧。” “那当时你为什么没有放雅静出宫?” 第389页 “我倒是想放,是雅静自己不答应。她说她和高显已成为了过去,她不可能再回到高显身边做他的侍妾,就这样。其实说起来,她跟你很像,”阿猎笑了笑,“都一样地倔强,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但又会不顾一切地帮助自己喜欢的人。” 草微俏皮一笑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 “那真多谢王上您的夸奖了!那么,你打算把雅静中毒的事情告诉高显吗?如果高显知道他的岳父想要毒杀他爱的女人,两个人会反目吧?” “我不说,高显会知道的,雅静身边的人会告诉高显。不过这个裴纶未免太乖张了点。雅静再怎么说也是国巫,他居然敢派人去毒杀国巫,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王。” “像裴纶这种经歷过两三个王的确实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就拿前阵子跟西向国宣战来说,那些老臣子极力反对,还把玉氏从前的王都搬出来压你,要你听从他们的话。可他们不想想,时局不一样了,再不改变大玉国就会沦为被动的境地。所以,像毒杀国巫这样的事情裴纶是干得出来的。” “毒杀国巫,等于是藐视国君,因为国巫是国君亲自选出来的。我想是时候让那些老臣子知道知道任性妄为的后果了。” “你要拿裴纶开刀?” 阿猎极慎重地点点头:“他既然撞了上来,那就别怪我了。” 晚一点的时候,草微又去了一趟秘宫,这时候雅静已经醒了。雅静脸色很不好地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问道:“这件事是不是已经惊动了王上?” 草微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他决定处置裴纶。” 雅静露出一丝惊讶:“他要处置裴纶?” “毒杀国巫,可不是小罪。裴纶敢毒杀国巫,等于是藐视他,他若不做点什么,像裴纶一样的老臣子必定会肆无忌惮的。”草微道。 “唉……”雅静垂下苍白的脸,嘆气道,“他又是何苦呢?” “你说谁?” “我说裴纶……” “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他女儿罢了。” “那你跟高显……” “此前高显曾来过宫里,也来过秘宫,他说如今营山他做主了,要迎了我回营山去。我没有同意,他失望地走了……”雅静说得很忧伤。 “为什么不肯他走呢?难道宫里会比营山更好?”草微问。 雅静抬眸来看着草微,反问了一句:“那当初您又为何会离开王上呢?” “为了保护他。” “我也一样。我不想给高显带来麻烦。我知道一旦我跟他回了营山,他家里便会矛盾不断。他本来才刚刚控制了营山,若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家里那些事情就太辛苦了。而且,我是巫女,巫女是不方便嫁人的。” “但你心里还爱着他不是吗?” “能见着他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了。夫人,您能否去跟王上说一声,不要惩处裴纶了。”雅静请求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令裴纶和高显反目是吗?但惩处裴纶不仅仅是为了你,王上他还有其他打算。” 雅静点了点头,沉沉地唿吸了一口气道:“我懂,王上是想杀鸡给猴看,裴纶他们那帮老臣子在朝堂上闹得实在不成样子了,也是该压压他们的邪气了。对了,易千绫您打算怎么处置?” “等裴纶的事情查清楚后,该怎么处置还得怎么处置。” “我以为你不要对她太心软,这姑娘仿佛已不是你当初所遇见的那样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雅静摇摇头道,“你一定不知道她还曾勾引过王上吧?” 草微微微一惊:“真的?” “下午御膳司有人来探望过我,是那人告诉我的,说易千绫曾经趁着为王上献茶的功夫企图勾引王上,但后来没有成功。” “她勾引王上?为什么?为了富贵荣华?” “或许是吧。除了这个,她还干过好几件糟心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她还向英国公靠拢过呢。所以,你的这个姐妹早已不是你从前的姐妹了,你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草微听着还是有些不相信,所以在离开雅静房间后,她去了秘宫地牢。易千绫一见到她,连忙问道:“怎么样?可以放我出宫了吗?” 第五百六十三章 告老返乡 >  “王上下令抓了裴纶,正准备审。”草微道。 “那是不是我作证之后就可以出去了?”易千绫着急地问。 “我不清楚,一切得等王上定夺。” “你骗人!你说过会让我出宫的!”易千绫用拳头砸着牢栏杆大嚷道。 “你就是为了出宫?” “没错,我就是要出宫,我在这宫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所以才勾引王上,甚至去勾引英国公的?” 易千绫愣了一下,脸色霎时白了,这表情分明是心虚。草微摇了摇头,失望道:“你真的把你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千绫!” 顺着牢栏杆,易千绫像一段布似的滑了下去,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她泪如泉涌,哽咽不已道:“我有什么办法?我想离开,我有什么办法?我看高尚秋被王上放出宫了,我就以为讨好王上就能出宫了,但是王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实在太想出宫了,所以我又去求助英国公,谁知道那个死老头对我抹干吃尽后就不管我了,还要挟我不要把跟他的事情说出去……” “怎么会这样?你跟英国公竟然……” 易千绫凄悽惨惨地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听得出来,她这两年在宫里很不好过。草微走上了前,一脸痛惜地看着她道:“想当初咱们四个一块儿入宫,说好要做姐妹的,可你呢?你真拿我们三个做姐妹了吗?倘或你稍微珍惜我们一下,你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呢?有人帮扶你一下,有人给你提一个醒,你也不至于啊!” 易千绫呜咽道:“说这些有用吗?没用了……我的清白已经没了……我也要死在这里了,说这些有用吗?” “你知道英国公多少事情?” “我与他往来也不过两三个月,知道得并不多,但也知道一些。我和他总是在宫里的百安居里碰面。” “那你愿意做污点证人吗?” “什么叫污点证人?” “简单来说,就是转而指控裴纶和英国公。” “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出宫了?” “我会安排的。” 易千绫忙直起身来,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做污点证人!” 草微表情严肃地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了地牢。离开秘宫后,草微快步地走向了养正殿,易千绫所遭受的不能白白遭受,这个国家已经丛里到外地在腐烂了,是时候揭开表层的光鲜,挖出内里的蛀虫了。 第390页 两天后的早朝上,阿猎下了旨意,降裴纶为道史,调往北边林原。这事让朝臣们议论纷纷。下旨的第二天,英国公居然领着一帮老臣到阿猎的书房前请愿,又用上回那一招。 草微听闻后,也去了阿猎的书房。果真看见六七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跪在门前,一副要把地砖跪破的架势。她没说什么,从他们身边路过后,进了书房。 “那些人还在那里?”阿猎抬头问。 “还在呢,整整齐齐地跪着。看样子今天你不开口,他们是不会走的。你打算怎么处置?”草微走到阿猎身边问道。 “领头的是英国公。英国公经歷了四个国君,资格很老,所以他有恃无恐。我想把他拿捏住,那些老臣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好吧,那就把英国公叫进来说说话吧。” 草微吩咐了一声,玉晋出去将英国公请了进来。这位老臣进来时表情十分悲壮,有一种要为王捐躯的架势。阿猎吩咐他坐,他也不坐,只说:“王上,您令我们这些老臣寒心了啊……” “怎么寒心了?因为一个裴纶吗?”阿猎讽刺道。 “裴纶是老臣的学生,也是经歷过三个国君的臣子了,您怎么能说逐就逐呢?他到底也是为大玉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啊!” “裴纶意图毒杀国巫是事实,这一点不可否认吧?” “他毒杀国巫是事实,但那个国巫雅静早就不配当国巫了。雅静私下与裴纶的女婿高显往来,早就败坏了雅氏一族的名声,早就该被逐出宫廷了。这回雅静还要让高显将她接到营山,想鸠占鹊巢,逐了裴纶的女儿,裴纶这才反击的。” “但据孤所知,雅静并不想去营山。” “那您是被她给骗了啊,她表面说不去,其实暗地里一直在给高显写信,逼着高显接她去营山的。” “哼,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上次孤放她离开王宫时,她就该离开了。” 英国公稍微一愣,抬头瞟了阿猎一眼,眼神有点慌张,忙又道:“她那是故弄玄虚罢了……” “我们不说裴纶了,来说说您吧,英国公。英国公是朝臣中资格最老的,从先贤圣王开始就一直在朝了,可谓功劳不小。现如今您已六十有余了,孤实在不忍心看着您继续为国家操劳,不如孤赏你一个封地,您安心地去那里养老可好?”阿猎抛出了他的条件。 “这……”英国公果然摇起了头来,“臣不累,臣还不远养老,臣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好,多谢王上关心了。” “身体很好?”草微从旁插话道,“那倒也看出来了。就是个壮年男子恐怕都不能跟英国公的精力相提并论吧?说到底,也是因为英国公是武将出身,精力非常啊!” 英国公抬头不满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草微步下台阶,走到英国公跟前含笑道:“国公,王上是一片好意,赏您一处封地,您便能与子孙们共享晚年了,这多好?另外,王上还会赐您几名姬妾,以慰您的寂寞。这样的安排您还不满意吗?” 英国公一脸正气道:“王上把臣看成什么人了?居然还要赐臣姬妾?臣向来对女色并不半点兴趣,夫人不要乱说!” “呵呵,是吗?那易千绫是怎么回事呢?”草微冷不丁就抛出了这个名字。 英国公那脸色微微变了,但嘴上却仍在辩解:“什么易千绫?臣根本不认识!” “御膳房的那个,十分能烹茶的那个,国公真的不记得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一) >  “一个小小的御膳房茶婢而已,臣不可能会记得!” “那白云居呢?那与她在白云居里的无数个夜晚呢?” “夫人不要胡说!”英国公顿时怒了。 草微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摺子,递了上去。英国公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王上预备赐给您养老的姬妾的名单,您老不妨瞧瞧吧!”草微道。 英国公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展开一看,整张脸顿时青了。草微从旁解释道:“这个名单完全是照国公的喜好列出来的。这上面的人也都是与国公有过露水情缘的人,想必都是合国公胃口的。就请国公欣然接纳了吧!” 那份名单落下,英国公挪转了双目,一副又尴尬又愤怒的表情,指着草微道:“你……你……你真的是个祸害啊……” “英国公!”阿猎正色道,“请您自重!” “王上,这是诬陷啊!”英国公向阿猎拱手道。 “国公的意思是,夫人诬陷了您,所以您是要让孤彻查这件事是吗?” “这……” “孤以为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大了为好。国公精力不同于常人,喜欢挑拣一些年纪小的宫婢,这没什么,国公喜欢,孤就挑一些送给您又何妨?但是,偷偷摸摸终究不是正道,被人发现了实在是令您难堪啊,您说是吗?” 英国公羞得老脸通红,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阿猎又道:“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封潍县为国公封地,国公可携带子孙前往那里好好安享晚年,您说呢?” “王上这是要将我们这班老臣撵尽啊!”英国公愤然道。 “不是撵,是劝退。到了你们这个年纪,不应该回家弄孙为乐吗?国家的事情已经交给更年轻的人来操心了,你们该好好歇着了。” “哼,王上也不想想当初您是怎么坐上这王位的。若没有我们这班老臣,您根本坐不上这个王位!” “是吗?”阿猎讽笑了笑,“不让我做,你们又打算让谁坐呢?你们肯让尹氏上位吗?肯让司徒氏上位吗?肯让你们当中谁家上位吗?你们选择我,也是出于对你们自身利益的考量,而不是为了别的。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会亲自送国公出城门,为国公献上一杯送行酒的。” “哼!”英国公阴沉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随后,跪在外面的朝臣也都随英国公走了。阿猎吩咐玉晋道:“跟内务司说一声,从库房里拣选像样的礼物,送去国公府,把国公要告老还乡的事情在城内广而传之。” 玉晋道:“只怕那帮老臣子不甘心……” “难道他们还想反不成?司徒氏都不敢反,更何况他们了。”阿猎蔑笑道。 “可毕竟他们在城内根基太深,万一联起手的话……” 阿猎抿了口茶,想了想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最近孟元昭有什么动静吗?” 玉晋道:“没有动静。” “那明天就把他叫到宫里来一趟。” “王上也想撵了他?” “我不撵他,我要替他的义妹说门亲事。” 黄妮儿的亲事很快定下来了。阿猎赐婚的旨意也下到了孟家,成了酉玉城又一热议话题。赐婚的第二天,黄妮儿进了宫,到阿猎跟前叩谢了。阿猎敷衍了这桩事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她和草微两人在厅内说话。 第391页 草微问:“王上替你择选的夫君可还满意?” 黄妮儿脸皮子完全冷了下来,不像刚才阿猎还在时那么敷衍了:“这话您问得太多余了,王上挑拣的自然是好的。” “那就好,那我和王上就放心了。回去吧,好好准备婚礼。”草微打发道。 “你这么做是错的,还错得很离谱。”黄妮儿盯着草微道。 “错的?我哪里错了?”草微反问道。 “你把赫连衣撵走了,却让赫连衣带着西向国士兵逼近西边边境,这是一错;你为了让我不跟你抢王上,赐婚给我,令我和我的义兄十分不痛快,这又是一错。你为了你自己的私慾,不断地清扫王上身边的女人,想独自霸占,可是你每做一个决定都在害他,知道吗?”黄妮儿说得有些激动。 “害他?怎么害他了?” “你本可以留下赫连衣,囚禁她也好,奴役她也好,只要不放她回西向国,西向国就不会进攻我们大玉国。同样,你若留下我,让我侍奉在王上左右,就能帮王上稳住孟氏一族,但你偏不这样做,还怂恿王上下赐了一个我义兄十分不喜欢的人给我,你这么做是在里间王上与我义兄之间的君主情谊!” 草微打了个抿笑,轻轻晃了晃脑袋。黄妮儿问:“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真以为用你就可以稳住孟氏?我真的不忍心打击你,你还是回去吧!”草微没把最残忍的话说出来。 “怎么?你觉得我在孟家毫不重要吗?那你就错了!我义兄曾经说过我就是他的亲妹妹,他会一辈子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 “那你的义兄有没有告诉过你,在他这辈子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黄妮儿愣了一下,没回答。 “那就回去弄清楚吧,”草微抬手道,“回去问清楚,是你还是别的。然后,你再来想想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你会发现有多么可笑的。” “你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黄妮儿追问道。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草微回道。 黄妮儿凝视了草微片刻,带着些许的不服气起身走了。她刚走,花锦就讥讽了起来:“真是差点笑掉我大牙呀!为了能留在王上身边,她是什么梦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吧?娶了她就能稳住孟氏,她以为自己在孟氏是个什么地位呢?说这话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草微又摇了摇头,略感惋惜道:“她还不知道孟元昭真正的心思,等她知道了孟元昭真正的心思,说不定会崩溃呢。”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大结局(二) >  “你说到了孟元昭和王上对立时,她会选择站在谁的那边?” 草微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 “我猜她会选择站在王上这边,她不是爱王上爱得发狂吗?但孟元昭也有可能,那个毕竟是她的义兄,是她唯一的依靠啊!唉,算了,我在这儿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呢,往后再看吧!” 黄妮儿成婚的日子一确定下来,孟府上下就张罗了起来。孟元昭来见过阿猎一回,说为了显得隆重而又盛大,他希望阿猎能亲自来参加大婚典礼。阿猎答应了。 在这期间,草微又办了两件事,一是放了易千绫出宫,二是替雅静见了高显。高显得知雅静中毒的事情后,从营山赶来了,但雅静不肯见。雅静委託了草微,草微便只好待她去见了。 还有一件事,上次查英国公露水情缘那件事时,查出了不少英国公的丑事,他不止沾手了易千绫,这几十年间被他无端霸占了的宫婢女匠大概不计其数了,只是那些姑娘都碍于身份卑微不好明说罢了。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草微准备更改宫中一些规矩。所以接下来参加完黄妮儿的大婚典礼,她要着手准备起草宫规的事情了。 慢慢地,草微忽然发现自己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就像上班一样,早出晚归,只是不用打卡,因为老闆就是自己男人。草微觉得这大概是源于阿猎吧。有阿猎在,感觉哪里都是家。 黄妮儿大婚前一晚,阿猎回来得迟。草微让花锦将酒温上来后,问他怎么会这么晚回来,他脸色深沉道:“明天大概会出事。” “是孟元昭吗?”草微问道。 “他果然联合了英国公以及那帮老臣子,他们打算在明天的大婚典礼上刺杀我。” “所以孟元昭才请你去参加大婚庆典的?” “其实我早料到了,”阿猎不屑道,“所以我一点都不吃惊。” “那你明天去吗?” “当然要去,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只是,你就不用去了……” “我要去!”草微双手搭到阿猎胳膊上,目光坚定道。 阿猎看着她:“你去会很危险的……” “因为有危险,所以我才去啊!如果我不去,孟元昭会起疑心的。只有咱们俩都去了,他才会放下戒心。” “可是……” “这是对付孟元昭,逼他显出原形的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了!不要再犹豫了,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咱俩都去!” 阿猎沉思了片刻后,抬手拢了拢草微的头髮:“好,就这么定了!咱俩都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草微嘴一咧:“嗯,一网打尽!” 黄妮儿大婚当天,孟府里热闹非凡。但凡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草微站在二楼上放眼望去,心想若是谁在这儿扔颗炸弹的话,大玉国就完了。她打量着四周,仔细观察着一丝一毫,今天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时辰快到了,姐,咱们下去吧!”花锦道。 “嗯,下去吧!”草微再扫了一眼,略有些不放心地下了楼。 下了楼,沿着长长的迴廊一直往前走,草微的目光也没忘记四下里打量。这时,迎面走来一僕妇,向草微行礼道:“夫人,请您往清容小姐那里去一趟。”草微问:“有什么事情吗?”僕妇道:“想跟您讨个彩头,请您过去为清容小姐簪朵花。”草微想了想:“行,前面带路吧!” 随僕妇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进了黄妮儿的房间,满眼皆是大红。黄妮儿就坐在一面磨得熘光的大铜镜前,穿着喜服,头上已带上沉甸甸的金花冠。听见草微进来了,她扶着侍婢的手起了身,向草微屈了屈膝。 草微忙道:“你脑袋上顶着这么重个冠子,就不用行礼了。坐下吧!” 侍婢又扶黄妮儿坐下。草微走上前去,从旁边装满了鲜花的竹篮里挑拣了一朵还带着露珠的,轻轻插进了黄妮儿的花冠里。一旁的喜娘立马快嘴地说起了一熘串儿的吉利话。说完后,喜娘和僕妇们都退了出去。 草微往镜中打量了一眼,笑道:“真是生得不错,是个美人。” 镜中的黄妮儿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一句:“多谢……” 第392页 “恭喜你今天要出嫁了。” “我知道你是真心来恭喜我的。今天我出嫁了,你就安心了。” “嗯,过了今天,我是安心了。” “我不明白阿猎为什么那么着迷你,”黄妮儿望着铜镜里那浓妆艷抹的自己,声音有些颤抖,“他到底是喜欢你的美貌还是喜欢你的不讲理?你能告诉我他到底喜欢你哪里吗?” 草微往窗外踱去,偏头瞧了瞧外面的动静道:“其实,我跟他也只是合拍罢了。” “合拍?” “就是做什么时候都会想到一块儿去,我们算得知己吧!” “知己?原来阿猎哥他喜欢找个知己……”黄妮儿笑得抖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念想了,”草微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我先走了……” “草微!”玉素忽然闯了进来。 玉素本在外面等候的,忽然沖了进来,这让草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忙问:“有动静了?”玉素面色沉冷地点点头:“我发现这院子外面已经被人包围了!我看请你来给她簪花是假,想把你引到这儿来是真!”她紧了紧牙龈:“果然啊,这帮孙子!” “你在说什么?什么引到这儿来?”黄妮儿甩动脑袋上的花冠,转头诧异道。 “你义兄开始行动了。”草微道。 “行动?什么行动?”黄妮儿脸上是一片茫然。 “你不知道今天你义兄要刺杀阿猎吗?” “你说什么?”黄妮儿吓得霍地站了起来。大概是太激动了,脑袋上的冠子歪向了一边,乓地一声闷响砸在地毯上。她脸色变了许多,紧跟着追问道:“你说真的?谁告诉你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大结局(三) >  草微向她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我们早就知道了,你的大婚典礼是个陷阱,是引阿猎前来的陷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怎么会?怎么会?”黄妮儿反覆问着这句话。随后,她冲出了房间,但在往院外沖的时候被院外的看守拦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婚,我要出去!” 可不管她怎么闹,外面的侍卫就是不让她出去。她又大叫起了孟元昭的名字,但也没用。草微走了出去,叫住了她,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他们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难道我义兄真的要杀阿猎哥?”黄妮儿惶恐了起来。 “不杀了阿猎,他怎么报仇?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话吗?你说让阿猎娶了你,就能拉拢孟氏了,现下你会说这样的话吗?” 黄妮儿用手捂住了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说要效忠阿猎哥的吗?” “你没问过他,他这辈子最在意的是什么吗?”草微道。 “我问过,他说最在意孟家,他想光大孟家……” “没错,今天就是他光大孟家的时候。只要杀了阿猎,他就能光大孟家,做大玉国新的主人了……” “不!”黄妮儿尖叫了一声,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草微没再往后说,其实也不用多说了,黄妮儿已经明白了全部。院内很快想起了黄妮儿的哭声,哭声飘出去,飘了很远很远。草微真想随着这阵哭声去看看那边的动静,但阿猎吩咐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和玉素待在一起。此时此刻,她只能在心里祈祷着,阿猎,你一定活着来找我!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是那么地难熬。黄妮儿虽然已经不哭了,但还跪坐在地上,一脸画了的妆,泪痕将妆分割成了不规则的一块儿一块儿,看着像女哭鬼。她好像彻底地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了。 当院外传来动静时,草微立刻站了起来,向外面张望去了。她心跳勐然加快,生怕看见孟元昭的人先跑进来。当她看见是玉晋带着人杀了进来时,她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好了,不用多说,是阿猎赢了! 几句话实在难以概括这一个多时辰所发生的腥风血雨。当从沿途看见的那些尸体和鲜血,草微能猜到一二。在玉晋的护送下,她来到了前厅,看见阿猎时,她立刻飞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阿猎! 阿猎宽厚的手掌又在她后背轻轻拍起:“没事儿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喜极而泣,真想狠狠地摁倒阿猎亲两口,但这个场景不合适,因为厅内满布尸体,而且孟元昭还在旁边。 孟元昭已被拿下,已成了败寇。黄妮儿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扑到了孟元昭身边,哭着问道:“这就是一场假婚礼对不对?你告诉我这就是一场假婚礼对不对?” 孟元昭垂着带伤的脸,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必须这样,我得为孟氏祖辈父辈报仇……” “所以你才利用了我,利用了这场婚礼?” “我不得不这样,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思,我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但如果我告诉你我要杀的人是他,你是不会答应的。对不住了,清容,我答应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但现下看来要失言了。玉盛,”孟元昭抬头道,“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你放过清容,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阿猎垂眸看着他道:“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帮别人说情吗?” “难道你就不能念在从前认识的情分上饶过她吗?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孟元昭着急道。 “这儿已经轮不到你说话了,我自有主张。来人,将孟元昭孟清容押下!” 话音刚落,黄妮儿忽然起身往外跑去,翻过外面的围栏,跳进了那片荷花池塘里…… 一个月后,孟元昭被处斩了。 又一个月后,英国公等几个旧臣也相继被处置了。酉玉城里难免会笼罩上一层厚厚的血腥之气。但草微相信很快就会散去的。 再一个月后,草微忽然发现自己又怀了孩子,这让她万分惊喜。她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争取为阿猎开枝散叶。 阿猎一直想回到从前的日子,但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这个王他当得很称职,而草微这个王后也做得得心应手。大玉国换了一对聪明又恩爱的国君和王后,一切就像换了天似的变得不同了。 十个月之后,草微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取名叫玉延,小名世儿。这是为了追念他的祖父先贤圣王。小小的玉延从出生开始便被立为储君,将来也会像他父亲一样继承这个国家,一直延续下去。 偶尔,草微也想回明月村去,但已经不大方便了。所以,她会寄信回去,现如今还和小翠石竹她们有书信往来。某天,草微从宫外回来,路过南大街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背影和侧影都和阿猎很像的男人。回到宫里后,她问阿猎是否偷偷出过宫去,阿猎说没有。她就有点疑心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阿猎笑着说:“会不会又怀上了,导致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第393页 “想得美!”她娇嗔道,“你哪儿有那么好本事啊?” “这是在挑衅我?看样子是时候给世儿再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阿猎刚把草微扑下,玉晋就在外面敲响了房门。阿猎有些不耐烦:“什么事?”玉晋道:“北边来报,说北边边境外的和戎族最近有新的动静了!” “这些事情留着明天早朝再说!” “不行啊!那个……和戎族的新族长让人带了一封信给王后娘娘……” “什么?”阿猎立刻跳起,打开门,从玉晋手里抓过了那封信,展开一看,上面用极飘逸的字体写着:草微,近来可好?是否还会想起我?霜翁拜上。他转脸问草微:“谁是霜翁?你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草微愣了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到了头顶,哎呀娘啊,霜翁不就是尹朝来吗?什么时候尹朝来做了和戎族的新首领了? “谁啊?”阿猎飞过一瞥刀子眼。 “尹朝来。”草微很无辜道。 “谁?”阿猎的眼珠子瞬间迸出光来了。 “尹朝来啊,他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霜翁……” “玉晋!”不等草微说完,阿猎就狂躁上了,“立刻传令下去,即日攻打和戎族!” 草微耸耸肩,好了,今后又有事情做了。雅静推算出来的果真不假,魔时成王,尹朝来现在真的成王了。刚刚解决了西向国,现下又多了个和戎族,呵呵,大玉国要成为真正的盛世还得走很长一段路啊!加油吧,阿猎,加油吧,小世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