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第1页 《九尾狐》作者:天娜 文案 他们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千年妖王 相遇在杭州西湖明媚风光里。 一见动心,三年后再见却是动情。 妖王云小惑明知七情六慾沾不得, 却抵挡不了已成帝王的轩辕靳热情追求。 甘愿触犯天条,以男妖之身为他生子。 可惜他们虽然相爱,却又不敢将彼此真正的身份坦然相告,隐瞒造成误解,他们在最坏的情况下,知道了对方的秘密! 云小惑不能接受对方对自己感情的背叛, 轩辕靳亦无法接受自己竟被一只狐妖玩弄于掌心! 云小惑冷心忘情,却因青蛇之危重回宫廷; 轩辕靳犯下大错,竟命国师杀妖剥皮。 爱情不曾消失,缘分却已走尽, 【 序 嘉隆十一年。 寂静的宫殿里灯火通明,房门外站着当今嘉隆帝的贴身太监小雀子,还有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影卫血影。 小雀子身体前倾,试着隔门喊了声:「皇上?」房里的人依旧没有声响,正当小雀子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却被从里面打开,轩辕靳只着一身明黄色里衣站在门口问:「皇弟去了几日?」「三日。」 「恩。」轩辕靳点了点头。 「皇上身子可好些?要不要进膳?」 「没胃口。」轩辕靳挥了挥手,却在看到小雀子焦急的表情时嘆了口气:「罢了,上点清粥吧。」「燕窝粥可好?皇上要补点血气才行。」小雀子执拗道。 「随便。」 不多时,小雀子端着用雕龙花纹的金碗盛的燕窝粥进了屋,屋里仍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是摆放在床边的那张狐狸皮散发出来的。 轩辕靳却像是闻不到这股让人作呕的气味,只愣愣用手指抚摩着被血红沾染的皮毛,一下下,温柔而轻绵。 「小雀子,你猜皇弟来得及救下那只小蛇妖么?」轩辕靳像是在自问自答,「但愿他来得及,别跟朕一样,到头来只得一张狐狸皮,什么都没了。」「皇上。」小雀子红了眼,声音也变得哽咽:「让奴才替皇上收好这狐狸皮吧。」「我还想多看他一会儿。」轩辕靳的声音缓慢地如雨后屋檐上沾落的雨水,一声两声,极其细微:「这可是朕的小惑呢!」「皇上这是何苦,云公子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是朕亲自下的旨!」 轩辕靳忽然不再说话,直勾勾得看着手心里的皮毛,柔顺在手心里的狐狸毛像极了云小惑那头火红柔顺的长髮,那时候,每每夜里醒来,他都能看到散落在自己头颈间的束束散发,还有那张依偎在自己怀里、浅浅唿吸着的脸。 那是他的小惑,是他爱到骨子里的云小惑。 第一回 嘉庆四十五年,又是一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好年份。 西湖边的断桥上正站着一个人,虽没下雨,却见他打着一把绛红色的油纸伞、望着一面湖水伫立不动,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爷,您瞧那人傻不傻,大晴天的还打伞呢!」一青衣小厮凑到自己主子耳边哧哧笑着。 小厮口中的少爷是个俊朗神气的年轻人,一张稜角分明的脸庞上刻着两道深深的箭眉,眉下一对黑闪闪的眼睛,随着每一次眨眼跟能放出电一般闪得人头晕。只听他呵呵一笑,原本有些严肃的神情忽地就温和起来:「走,咱去问问他干什么要打伞。」说罢,他抬起脚就朝着桥上那人冲去,身后的小厮想拉都拉不住他。 「我说少爷,您管人家做什么吶?我们还要赶路的。」话没说完,他家主子已经冲到人家伞边儿了。 「这位公子,在下有个问题请教,不知方便么?」那年轻人问得到客气,只是语气里多多少少有着点非要得到回答的架势。 「你是谁?」伞下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到是先问起他来。 「在下轩……王靳」叫王靳的年轻人话音一转,差点没急坏了他身边的小厮。 「我叫云小惑。」伞下的人撑高伞骨,转过头露出一张脸来。这是张小巧白皙的脸,点缀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右眼角边是一颗淡淡的泪痣,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下点着浅浅的酒窝,最不可意思的是,他有一头火红色的长髮,艷丽地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姑娘家?女扮男装?」王靳其实就是当朝太子轩辕靳,算起来在后宫也是见过无数美女的,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男子扮相的人,竟然顶着张比姑娘还要分外漂亮的脸蛋,一时连他也看傻了眼。 「你瞎了狗眼?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了?你才姑娘呢!」云小惑喜欢别人夸他漂亮,可最讨厌人家说他像姑娘。 「啊?不是姑娘?对不住,是在下眼拙,认错了。还望云公子莫要介意。」轩辕靳心下一阵哀嘆,这么漂亮张脸居然是个男的,真是浪费呀浪费。要是姑娘他一定立刻娶回太子府,也不枉下一次江南。 「你嘴上虽说对不起,心里却在骂我吧。而且一定是在想:可惜怎么不是个姑娘,不然就好带回家给你做妾了,是不是?」云小惑将伞一收,勐得沖轩辕靳一指,一副不屑的模样。 「没想到云公子不仅有张漂亮脸蛋,还有颗七窍玲珑心!」「什么是七窍玲珑心?」 云小惑这一问可把轩辕靳给问住了,他摸了摸脑袋,才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大晴天的却打着伞呢?」「我问你,这是哪?」 「西湖」 「这是什么桥?」 「断桥」 「听没听过白蛇传的故事?」 「你在扮许仙啊?」 「错,我在等白蛇。」 「有差么?」 「有!」 「噗,啊哈哈哈」轩辕靳乐地捧腹大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种传说你也信?居然还跑这来打伞找白蛇妖?」「说了你也不明白的。」云小惑抬头看了眼天色,又道:「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了,明儿再来吧。」「你明天还要来?」 「我来不来与你何干?」云小惑不乐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朝桥的另一边走去。 「喂,你住哪的?晚上我来找你喝酒?」轩辕靳见云小惑像没听到般,只得有沖他喊道:「我住在西湖南面的鹿源客栈,你可以来找我啊!」「少爷少爷,你怎么能随便把自己落脚的地方说出来?这要是碰到不安好心的人可是要出事的!」那小厮早就急得一头汗,扯着轩辕靳的衣袖拽了好几下。 「小雀子,你胆子真跟麻雀一样,就那么一丁点!」轩辕靳朝他比了个小拇指的指尖儿,再一回头,哪还见得到云小惑的身影了? 第二日一早,轩辕靳急匆匆赶到断桥边,一看,乐了,果然那云小惑正站在桥上,还是打着那把伞儿,还是一样傻唿唿地站着不动。 「我说云公子,你还在等啊?」轩辕靳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个矮身,钻到了伞下。 「去去去,凑什么热闹!」云小惑手一推,就把轩辕靳挤出了伞下。 「那么小气?帮我打打伞又不会少块肉!」轩辕靳详装生气,哀嘆着瞪向云小惑。 「你懂什么?这一张伞下站了两个人就不对了!」话音刚落,只听桥下水面上扑嗵一声,好象有什么翻滚上来又扎进水底似的。云小惑赶忙朝桥下望去,惊唿一声「不好!」,然后一收伞,嗖一下就朝着桥下奔去。 留下个莫名其妙的轩辕靳,望着云小惑消失的背影失望着出神。 弯月,风紧,树叶儿沙沙作响。 茂密的林子里,一条巨大的白蛇扭曲着身子,一副痛苦的模样。两个时辰后,地上只剩下一摊白鳞鳞的蛇皮,蛇皮边,一身白衣的男子正靠着大树喘着粗气儿休息。 「白素凌,可让我逮到你了吧?」树枝上,云小惑正晃着双腿探着脑袋看着树根边那个被称作白素凌的男子。 「切,要不是我正值蜕皮之期,你这狐狸能逮到我?作梦吧你!」白素凌白了云小惑一眼。 「你二千多年道行,我也两千多年道行,我怎么逮不到你了?」「成了吧,这都上千年了,还老跟我比,你累不累啊?」「你以为老子不累啊?从小跟你斗到大,要不是担心你,我会大老远跑过来追你?还跟个傻子一样大晴天在断桥上撑把伞等你上钩?」云小惑哗啦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身火红的衣服鲜艷耀眼,跟白素凌的一身净白成了强烈的对比,「你说,你还要在这断桥等几年?他不会出现就是不会出现了,你再等也没用。做妖的做到你这痴情的份上,简直就是丢脸!」「哼,云小惑我告诉你,等你爱上一个人,你才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词儿!」「少说笑了,我可是堂堂九尾狐妖,只有狐妖媚人的,还没有凡人能让狐妖神魂颠倒的说法!」「笨狐狸,等你沾上七情六慾了,就知道我的苦了!」「那是你自己不好。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说你要追你姑姑的路,你爱谁不好,跟你姑姑一样爱上个没心没肺的臭书生!这下好了吧?人家那是陈世美弃糟糠,你还天天在这西湖边儿等着他!他呢?在京城里头逍遥快活着呢!」「他说过只是权宜之计,一定会回来接我的。」「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你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啊?你还信他?我要是你,早就去京城灭他满门了!」「少乱讲,京城里都是通天山的道士,想活不想活了?」「你就傻等吧。叫我说,他根本是利用你,用完了就躲去京城!反正知道你一个蛇妖也没这胆去京城寻他!」云小惑哼一声,一屁股坐在白素凌身边。 第2页 「他不会的。」白素凌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被自己安慰下去,「他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妖却没有怕我的人,还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信他!」「我说白白啊,你真是我认识了两千多年的那条白蛇吗?」云小惑说完,看着白素凌突然黯淡下去的神情,不仅嘆了口气,凑上前拍着他肩膀又说:「我本是担心你蜕皮的时候遭遇到不测,所以就来找你。现在你皮也蜕了,我这心呢也安下了。反正除了那个没良心的,也没人能伤到你,我还是先回去吧,不然那帮小兔崽子又要造反了!」「难得来见一次,好歹陪我个一两日再走嘛!」白素凌拉了拉云小惑,「明儿就是七夕,西湖边儿可热闹着呢!」「真的?」云小惑一听有热闹凑,眼睛都发光了。 「假不了!你一定喜欢!还有酒喝呢!」 「别是雄黄就行,我怕你一露原形,吓死一圈人,我还得帮你擦屁股!」「是清甜可口的梅子酒,你这狐狸的最爱!」 云小惑一听,谗得咽了口口水,恨不得立刻就醉死在酒缸子里了。 七夕的夜,西湖边儿给各式灯笼照得仿如白昼般。 各种粗长的裹头香(以纸包着的线香)被装上了西湖各处桥樑的栏杆上,又扎上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来往行人纷纷在桥上祭祀祈福。 岸边儿,零星有几家船舫停驻着,也都是挂着高高的大红灯笼,贴着手巧的姑娘们的鹊桥图案花的剪纸儿,湖中来来往往穿梭着好几艘同样的船肪,船廊里歌ji盛装打扮,为包船的公子们一曲曲情歌高唱,伴着涓涓水声与悠扬的琴瑟声,又是另番人间仙境。 轩辕靳与这两日在酒楼茶坊里相识的那些江南才子们也包了条船,正盪在湖面上,听着曲喝着酒,看看身边歌舞声平的景致,到也是逍遥得乐。只是漂着漂着,他便出了神,一手撑在栏杆边,一边侧脸望着岸边的石街、桥樑、小亭。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復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错身而过的别家船舫上有姑娘正唱着这首词儿,歌声落,船身正好错开,随着最后一个悠扬的尾音划下,轩辕靳的双眼忽然定在了岸边的一座凉亭里。 微风袭过,掀起凉亭边围挂着的桃红色纱帘的一角,散着一头火红色长髮的男子也正撑着脑袋朝湖上看来。 相视而过,美人儿先是抿嘴一笑,随后庸懒地抬起另只手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唿,而后就别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船家,靠岸靠岸!」轩辕靳勐地一回头朝船夫大叫。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我们才刚游了一半的西湖呢!」一边的张公子问他。 「我……要上茅厕!」总不能说他急急地上岸是为了找一个男人?再美他也是个男人,怎比得过船舫里露着香肩儿和大白腿的风情姑娘?可他轩辕靳一见着云小惑,就跟猫见了游水的鱼似的,捞不着心里难受。 「那我们靠岸了等你?」另一边的苏公子好心道。 「别别,我这好象是吃坏肚子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不想扫了各位雅兴,就别等我了。咱们改天儿再约过。」轩辕靳一看到了岸,拉着小雀子头也不回地沖了上去,搞的一船的人傻了眼。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张公子不解。 「呵呵,叫奴家说,怕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船里的歌ji咯咯笑着,像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一句话到是点醒了所有人,这才心领神会,又重新朝湖中心而去。 却说此时,那云小惑正跟白素凌喝着梅子酒吃着巧果儿,顺手剥着红菱和莲蓬子。 白素凌向来没酒量,别说雄黄了,就是梅子酒,三杯一下肚,他便倒在桌上唿唿大睡,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心里的人,听得云小惑心烦。 他正无聊得紧,刚好轩辕靳就沖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串烧鹅和一坛西域进供来的果子酒。云小惑眼前一亮,一改想要踹他出去的念头,忙招唿着让轩辕靳坐下来。 「这是西域产的果子酒,我想你一定喜欢。」轩辕靳忙不矢地讨好美人。 「哦?为什么?」云小惑闻着酒香正开心。 「因为你的头髮是红色的,我想你应该来自西域,或者有西域人的血统。那这果子酒你必定喜欢。」西域?云小惑将这地名在脑袋里转了三圈,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一大片沙漠之地,小时候他也的确去过一次,在那撒野了一段时间才跑回来,她记得那里当地人家酿的酒的确好喝。 云小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自己酒杯推到轩辕靳面前,意思是,你可以少说话多倒酒了。 小雀子一瞧,赶紧想帮忙倒酒,却被轩辕靳一个喝住,「去去去,我要跟云公子好生聊聊,你自己去玩吧,别在这碍手碍脚!」「可是少爷,老爷命我不能离开你半步的!」别看小雀子小小一只又瘦了吧唧的,可他从小就是陪着轩辕靳的小太监,跟着轩辕靳一起习武围猎,身手跟大内高手有得一拼。 「啧,你是拿老爷来压我?谁是你主子了?」轩辕靳一个白眼,小雀子顿时委屈地瘪瘪嘴。 也罢,他家太子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更何况他相信皇上一定派了影卫在周围保护,既然主子让他走他就走,省得跟个蜡烛一样插一边,白晃晃地让主子看着碍眼。 「好,那我回客栈等少爷,少爷您别太晚回来啊。」小雀子一步一回首地走出凉亭。 小雀子一走,轩辕靳赶紧替云小惑倒满一杯果子酒,又亲手扯下一块鹅腿肉递上,讨好道:「趁热吃,我过来的时候在楼外楼买的,这家烧鹅可是有名的。」「你才见了我第三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小惑一直记得,凡人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因为你长得好看。」轩辕靳回答起来到是直接,「我喜欢和赏心悦目的人交朋友。」云小惑在人间游荡次数虽不多,但也不是没见过油嘴滑舌或者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人,可是像轩辕靳这么坦白的到是真没见过,反而也多了几分好感,以及好奇。 「因为我好看你就要跟我交朋友?可是我也不是姑娘家,也没有龙阳之好,你跟我做朋友能有什么好处呢?」云小惑哗啦一口肉撕进肚,咬得正香,不过吐字到也清楚。 「好处?我一不缺钱二不缺女人,我干吗要从你身上要好处?我只是想认识你,跟你说几句话。再说了,我虽未成亲,可妾室也有几房,就从未好过龙阳这一口!你再好看,对我来说,也就是个男人」轩辕靳说得恳切,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云小惑是吸引他,但还没让他为一个男人动心的地步,但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却又是怎么也压不下去,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你想啊,就像我如若喜欢上一件漂亮的瓷器儿,是非要拿近身好好鑑赏下才能罢休的,但是瓷器儿再好看,我也不能娶了它,不是?」「哈哈哈,你把我比作瓷器?我该不该生气呢?」云小惑哈哈大笑,对轩辕靳却无端冒出几分亲近之感,想想这男人虽然奇怪,但的确没有恶意,难得来人间走一遭,和他聊个天打发打发时间,未尝也不是件有趣的事。 「我瞧着你都笑了,应该没生气。」 「不生气,只要你陪我喝酒。你看看,我朋友都倒下了,真没劲。」听云小惑这么一说,轩辕靳才注意到原来桌子的另一边正倒着个脸蛋红彤彤的男人,看侧面,也是个清秀的男人,和云小惑一样好看。 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美人的朋友,那也是个美人啊! 轩辕靳不仅心里暗暗嘆气,怎么这年头,美人都是男人呢?回头,他一定要好好搜搜江南的美女带过去才行! 等到一罈子果子酒喝到底朝天了,轩辕靳和云小惑已经坐到了凉亭的栏杆边儿,盪着一双腿在湖面上撩拨着凉凉的水面。 一盏盏河灯从他们脚边漂过,星星点点着亮衬着天上的繁星,也道不明究竟这银河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了。 「河灯是做什么用的?」云小惑问轩辕靳。 「许愿啊。」 「能灵验么?我看过好多人爱放河灯,可都能心想事成?」「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要不要去放一只?我陪你。」「不要,我没想到我的愿望。」 「没愿望?」轩辕靳愣了一下。 「是啊,等我想到了再说吧。」云小惑耸耸肩,是啊,他修炼了上千年,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又不想成仙,还能有什么愿望?难道让那些老道士统统死光?这个愿望到可以考虑下。 「王靳,你能跟我讲讲七夕的故事么?」 「七夕啊,就是讲一个平凡的牛郎,爱上了王母娘娘身边的七仙女中最小的一个,于是那仙女下凡和他结成夫妻,人们就管那仙女叫‘织女’。可是仙女私自下凡是违反天规的,不久后,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把那仙女抓回天庭,牛郎一急也跟着追了上去,王母娘娘就拔下金簪向银河一划,昔日清浅的银河一霎间变得浊浪滔天,牛郎再也过不去了。从此,牛郎织女只能泪眼盈盈,隔河相望,天长地久。后来王母娘娘感动与他们的真情,就准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所以,每逢七月初七,人间的喜鹊就要飞上天去,在银河为牛郎织女搭鹊桥相会。」「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云小惑一脸不屑,想说你们凡人真蠢,天庭上哪来的鹊桥,牛郎一个凡人又怎么能追得到天上去?他云小惑一个两千多年的狐妖,还上不了天呢!再说了,天庭里那些仙女,个个又自傲又难看!谁看上她们谁眼瞎! 第3页 当然,轩辕靳又怎会知道云小惑心里早把那七仙女骂了个遍,他到是颇为神话感动似的,抬起手指着不远处扎着花装饰点着红灯笼的断桥对云小惑说:「你看,那像不像鹊桥?」云小惑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桥还是老样子,也就是华丽了点鲜艷了点,没它名字来得那么悽惨。 「不像。」他老实说。 「啧啧,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趣。」轩辕靳一把抓起云小惑的手,拖着他就往断桥的方向跑去,「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轩辕靳拉着云小惑拨开人群,兴沖沖地朝着断桥而去,到了桥上,看着眼前被灯笼和各色扎花装点得亮丽耀眼的桥面儿,云小惑也是新奇,东看看西瞧瞧,摸摸这碰碰那,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终于站到了桥中心,眺望一湖水面,欢歌笑语随着清风从四面八方传来,云小惑垫起脚尖儿,探着脑袋瞅向那一艘艘划过的船舫,轩辕靳怕他摔下去,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搂住他腰,将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热闹吧?」 轩辕靳的声音在云小惑耳边响起,像极了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一瞬间让云小惑打了个寒颤,说不出的诡异感,可惜他还没推开轩辕靳,对岸湖边有人放起了烟花,砰砰砰地挨个在黑暮上炸响,开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花朵来。 「烟花?好漂亮!」云小惑的眼睛里也照进了烟花的光彩,衬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更加明亮。 轩辕靳低下头,看着挨着自己身边的云小惑,一时迷了神,想要凑上去亲他一口,但眼神一熘看到他平坦的胸部,又立刻回过神来。 再好看也是个男的,难不成他还真好上龙阳之癖不成?虽说好男风一事已是见怪不怪了,但作为当朝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难不成真娶个男妃进宫么? 一想到这,他清醒了下自己混乱的思想,迅速把手从云小惑身上挪开,可那双眼却怎么也不愿意移动,只瞧着看着,心里也是开心的。 夜深了,街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路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只剩下冷清的街道和一层淡淡的香火味。 云小惑和轩辕靳道别后又回到了凉亭,白素凌已经醒了,喝着不知哪儿买来的酸梅汤正等着他。 「那傢伙不是妖。」白素凌未免有些纳罕,以云小惑的性子,并不太爱与凡人结交,不得以说个一两句已实属不易,更不要说呆上一晚上那么久的时间了。 「我知道,我昨儿刚认识他的。」云小惑不以为然。 「你不是不喜欢凡人么?」 「这个还不错。」云小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够坦白,不像有的凡人那么虚伪。」「你是妖,不是人,你懂什么叫人心难测么?」「怎么?你有资格说我?」云小惑伸出手指用力戳了下白素凌的额头,又道:「那王公子来自京城,说家里父亲在朝为官,人脉也比较广,我託了他帮你打听你家那个负心郎的消息。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么?等他回音吧。」「真的?」白素凌原本还留有的三分酒意顿时也都清醒了,「他真的来自京城的官宦之家?那能帮我带信到京城么?我每回找人捎信可都没消息,也不知道信是送到了没送到。」「哼,叫我说那铁定是收到了,只不过你家负心郎不想回来而已。」「不会的,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找我的。」白素凌说着说着,声音却变小了,只垂着头转着手里的瓷碗,紧皱着的眉再也松不开。 「好了好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总之呢,我陪你一起等消息,要是这个王靳真找到他,你再托他帮你送信,可好?」「恩!」 看着白素凌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小惑心里别提多心疼,可他知道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白蛇就是这股子拗劲,一旦决定的事,就是玉帝老子亲自下凡也没用。特别是一碰到「情」这个字,更是痴痴傻傻,枉费了二千多年的修行。 再说回轩辕靳,回了客栈,一头躺在床上,可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脑袋里头就只有个云小惑,好不容易到了天明前终于睡着了,可梦里云小惑又跑了出来,还着了一身大红色的新娘装,他梦见自己牵起了他的手,然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送进洞房,他一扯那新娘的喜服,看见的又是一副平坦坦白花花的男人的胸膛。 这一惊,他又从梦里醒过来,不仅郁闷着,要是云小惑是姑娘,那该多好呀?! 就这么半睡半醒着,终于熬到了天大亮,小雀子伺候着他洗漱完,他便急急招来人飞鸽传书回去帮云小惑查去年的新科状元。 而后,用了早膳,他便开始处理公务,并计划着寻访路线。毕竟,他这次下江南一是为了在做皇帝前再好好的逍遥一回,这二呢也是以未来皇帝的身份好好巡视下民间百姓的生活,就像他父皇说的,天天在金銮殿上高坐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唯有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真正的疾苦与需要,才能做一代为国为民的明君。轩辕靳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太子,帝王之术那是打小儿就深记于心的,就跟他的二弟轩辕澈精通谋略,而三弟轩辕北精通战术一样,那是他们天生被赋予的责任。 料理完公事,他出门在集市里探访了一圈,然后依旧是在茶馆里听着百姓们余饭后的闲聊,夜里头又应邀去了满月楼。其实,许多文人骚客都爱在这种青楼里摆上一桌酒宴相聚,一边听着清ji们谈琴唱曲儿,一边喝着酒大谈国事政论,满腹的不得志与鸿图之愿,轩辕靳正好可以在这倾听他们的说法,顺便看看是不是真的能遇到一两个有才之人带回朝廷重用。 就这么隔了两日,再遇到云小惑竟是在满月楼的门口。 且说云小惑这两日闲来无事,天天抱着梅子酒喝,就差跌进酿酒的大缸里睡过去了。 可惜梅子酒再好,还是比不上轩辕靳带来的果子酒,他想啊想啊的就嘴谗,又懒得去找轩辕靳,只得拖着白素凌到处打听哪里有西域的果子酒卖。 这一日,听说满月楼里有,他便高兴得拉着白素凌偷偷熘了进去,好在满月楼的人白日里在睡大觉,谁能晓得两个妖孽跑进了他们的酒窖里把珍贵的果子酒喝了个底朝天。 果子酒虽然醇而不烈,清香又不腻人,可喝多了那还是会醉的。到了夜里,喝饱了的云小惑酒劲上了头,拉着同样醉熏熏的白素凌一起化成原形跑进了满月楼里,一会大厅转转,一会房间里绕绕,好在他俩至少还知道自己是妖,总是一嗖,一道红光加白光就消失无踪,看到他们的人也当是自己眼花罢了。 到了深夜,满城寂静无声,只有满月楼这一条街上依旧喧闹着灯火通明。 不知几时起,外头下起了雨。先是闪电划过天际,将黑夜扯成两片,接着一声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哗啦哗啦地砸向地面和屋檐。 云小惑一看下雨更是来了劲,和白素凌跳上满月楼的屋顶,一个顶着人头蛇身盘在瓦砾间,一个虽是人模人样,可屁股后正左右摇晃着一条火红的大绒尾巴,甚至连他的眼睛也是如头髮和衣服般红得热烈而明亮。 雨水打在他们脸上身上,轰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炸响,他们到美滋滋的互相磨蹭,笑地无比开心。 「你不是最怕天雷的么?」白素凌问他。 「你当我这二千多年是白活的么?天雷哪是这个样子?」云小惑咯咯笑了起来,一身红光把自己包围,「你说这做人有什么好?下了雨就只会往屋子里躲,哪有我们这般开心自在。」「做妖是随性自由,可是,一年復一年地过,不觉得无聊么?」「无聊?怎么会?我山里那帮小兔崽子天天不给我停歇,我头都要大死了!」「我记得你山里也有只小蛇妖?」 「恩,是条小青蛇,跟你不是一个种的!」 「那孩子也不小了吧。」 「是啊,当年捡到他的时候才那么点儿大,连人身都变不出来呢!现在可好了,性子又傲又无趣,也不知道像谁。」「你家那只小狐狸呢?也该成人形了。」 「那只白狐可jian着呢!他要是下山入了凡间,非得搞个天翻地覆不可。所以我向来不许他们随便下山。哎,我这一走几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乖乖听话着。」「还有个花妖和老虎精,我还怪想他们的。」 「尘和樊是最让人省心的,不过樊每天都板着张脸,凶得要死,连我都不敢随便逗他。」「这孩子虽然才一千五百年不到,可是打小儿就稳重。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回被个道士追,要不是樊突然出现咬伤那道士身边的小道童,我俩还不一定跑得掉呢!」「哎,你说一这晃,怎么又是几百年过去了呢?」「可我这心里只有这几年的记忆了。」白素凌喃喃着。 「当年师傅说过,人间的七情六慾沾不得!你偏不信,非一头扎进去。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何苦?」「云云,你不会懂的。」白素凌索性将脑袋也恢復成了蛇样,蜷进身体里缩成一团。 云小惑见他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于是拍拍他冰冷滑腻的蛇身,说:「既然我不懂,那我就去看就去学,成么?你不是说这里是青楼?多的是男男女女。那我们就去看看这人间情爱究竟是怎么个模样!」他俩凌幻化回人形,来到满月楼二楼厢房处的屋顶上,随便掀开一片瓦砾,探看房间里的情形。好巧不巧,那屋里坐着的一桌里正有轩辕靳。 第4页 「这不是那天的人么?」白素凌转头看向云小惑。 「好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原来也是个色胚!真是看错他了!」云小惑不屑道。 「可是你看他,并不像其他几人般轻薄,连姑娘的手都不摸呢!」白素凌仔细看道。 「真的么?」 云小惑凑过脑袋瞧着下方,果见一屋五六个男人,喝酒的喝酒对诗的对诗,也有互相大声讨论着什么的,但个个身边都是俩姑娘,左拥右抱好不开心。只有轩辕靳一人坐得端正,虽然右手边也坐着个美人,可那美人递上的酒都被他推了,身后的小雀子更是担当起倒酒的大任,完全不给那些姑娘近他主子身的机会。 「既然都来了青楼,还装什么君子?」云小惑哼了一声,忽然灵机一动,对白素凌道:「你等等,瞧我的。」话音刚落,他嗖一下化成一道红光就不见了,而屋里却突然多了一个红衣姑娘,抹着苏胸露着香肩,裙叉直开到腰际,一双光滑白嫩的细腿忽隐忽现。屋里的男人们只当是楼里的姑娘,一个个眼睛都冒了火紧紧盯着她。可那姑娘却蒙着脸,随着琴弦声扭动腰枝,带起腰带上的铃铛叮噹作响,而她一双勾人的眼睛将在场男人一一瞟过,最后落在了轩辕靳身上。 「公子,让奴家先敬你一杯,可好?」她随着音乐跳跃进轩辕靳怀里,倾身坐在他大腿上,纤纤玉手在他面颊上撩拨,甚是妖娆妩媚。 「喝!喝!喝!」在场的人都起闹着。 轩辕靳抿嘴一笑,接过酒杯一口而尽,随后却拉起那姑娘的手将她推到边上人的怀里道:「此等美女怎可王某独享?姑娘是不是要先敬敬各位公子?」屋顶上的白素凌看到这,忍不住笑了出来,正瞅着那红衣女子一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出一会儿,那红衣女子便藉机出了房间,一转头,白素凌就看到云小惑愤恨着表情回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不识好歹的王靳!送个美人给他还不要,居然还让给别人!」边说,他边擦着自己刚被亲到的面颊,几乎恨不得撕下那几个男人的皮肉。 「你是在气他不为所动呢?还是气他将你推给别人?」白素凌问得巧妙。云小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道:「你瞧着,我还有招呢!」终于散了场,轩辕靳和众人一一道别,带着小雀子迈出了满月楼。这前脚刚跨出门槛,忽然他一怔,看到跟前站着的人竟然是云小惑。 云小惑的面颊绯红,一身酒气,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多了。见到轩辕靳后,他乐呵呵地咧开嘴,才一挥手,却听噗嗵一声,人就醉倒在地上。 「云公子,云公子?」轩辕靳赶紧跑上前扶起他,「你这是在哪喝的酒?怎么醉成这样?」他嘆了口气,让小雀子问楼里的人要了杯清水,沾了点洒在云小惑脸上。 云小惑眯起眼瞅了眼轩辕靳,迷迷煳煳着说:「是你啊……」,话还没说完,又闭上了眼,还把脑袋往轩辕靳怀里蹭了蹭,双手也攀上了对方的头颈。 「云公子,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轩辕靳不死心地问他。 「住在湖西面……西面……的……西面的……」云小惑嘟囔着,话却怎么也说不全。 「公子,我看云公子是醉得不行了。不如我们在满月楼给他开间房,让他睡上一觉,等他明儿醒了自己就能回去。」轩辕靳白了眼小雀子,怒声道:「就云公子这长相,放他在满月楼?我能放心么?你别尽出叟主意!」「那可怎么办?」小雀子一委屈,瘪着嘴看向自家主子。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带回去拉,总不能放大街上不管。」轩辕靳一边说,一边把云小惑抱起来。 「呦,公子这……这要累着你的。」小雀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想找个人来帮忙扛人。 「别看了,我就要自己抱!哼!」轩辕靳又弩弩嘴,让小雀子将他身上披着的披风拿了下来,盖在云小惑身上,再紧了紧自己的双臂,好让云小惑更加稳当地靠在自己怀里,这才满意地拉开大步,朝客栈走去。 云小惑是狐狸,自然不是挺尸装醉就行的。一到了房里,他便开始大吐特吐,搞的自己和轩辕靳一身的脏物。 轩辕靳也不怕脏,亲手帮他擦脸擦身,还替他换了衣服。话说,这都剥得坦诚相见了,云小惑自认以轩辕靳对他的好感,怎么也得趁他酒醉趁点便宜。谁知,他到好,替他盖上被子后,就没动静了。 「女的没用,男的也没用。他轩辕靳难道真是柳下惠不成?」云小惑心里纳闷,却不知那头轩辕靳早已天人相战了一番,但好在作为太子,他从小就有定力,云小惑又是个男人,他怎么也不想跨出那道坎,做些出格之事来。何况他是真心欣赏喜爱着云小惑,当然更不想趁人之危,不然等云小惑酒醒后,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云小惑酒醉是假,但累了到是真,喝了一天的酒,又折腾了一晚上,沾着软唿唿的被褥,闻着一室幽香,再加上对轩辕靳已经放下一百二十个心,自然也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太阳照进屋里,暖洋洋的舒坦。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扭头,看到轩辕靳正趴在一边的木桌上睡觉。 「王公子?王公子?」 「恩?哎,你醒拉,有没有不舒服?」轩辕靳撑起脑袋,一看到云小惑醒了立刻也跟着清醒。 「我怎么会在你这?」云小惑继续装傻。 「你昨儿夜里喝醉了,我在大街上碰到你,可又不知道你住哪,只好先带你回我住的客栈将就一晚上。你现在好些没?头疼么?还想吐么?」「没事,好多了。」云小惑一拉被子站起身,眼睛在地上扫了一圈又问:「我的衣裳呢?」「昨儿你吐了,衣服都弄脏了。我今早让小雀子去给你买新衣服了,你等下,他马上就回来。」「给你添麻烦了。」云小惑这话说得到是发自肺腑。 「没事。对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叫点吃的。这刚酒醉也不宜进太油腻的东西,就吃点清粥小菜吧。你等等,我去叫小二准备。」轩辕靳一走,屋里忽然就多出个人来,不是白素凌又是谁? 「这王公子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你一夜都跟着?难怪我老闻到蛇腥味。」云小惑问他。 「我还闻到狐狸骚味呢!」 「当心我撕了你嘴!」 「哼,你少与我横!不怕告诉你,这王公子可是看了你一夜,那一双眼的情意啊,啧啧,不得了呢!」「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他快回来了。」 用了早膳,云小惑道了谢便离去。 又过了一日,收到了轩辕靳送来的信,说是让他查的去年的新科状元已经查到,并将他的官职及这一年来的情况都一一描述清楚,还留了他的具体住址。 云小惑将信递给了白素凌。 白素凌看着信上那一句「去年娶妻,今获一子」,默默地再是不作声。云小惑看着心里一酸,问他:「还要带信过去么?」「不用了。」白素凌将那信折成几折收进衣袖,才说:「你好歹也得去谢谢人家王公子,查得如此详细,难为他帮忙了。」「恩,那我去去就回。」云小惑知道骄傲如白素凌,需要时间平覆自己的伤口,于是很识趣地走开,向着鹿源客栈而去。 「掌柜的,住天字号房的王公子呢?」云小惑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来开,只得又跑下楼问掌柜的。 「这位公子,天字号的客人已经退房离开了。」「离开?」 「是啊,听他家下人说,是家里出了急事,王公子走的时候可匆忙了。对了,公子您可是姓云?」「正是。」 「那就好,王公子走时,把这一坛果子酒留在我这,说您要是来找他,就把这酒给您。」接过一坛沉甸甸的果子酒,云小惑的耳边突然迴响起那夜轩辕靳清朗明亮的声音:[因为你的头髮是红色的,我想你应该来自西域,或者有西域人的血统。那这果子酒你必定喜欢。] 笨蛋,你才是西域人! 「掌柜的,我这护身的红结绳留在你这,要是那位王公子下回再回来,你帮我交给他。这一锭银子当我谢你的。」放下红结绳,抱着酒罈子的云小惑一仰头,开开心心地踏出了客栈。 第二回 从夏到秋,从秋跨过冬,日子马不停蹄地在过着,一年復一年。 嘉庆四十六年初,嘉庆帝去世,太子轩辕靳继位,改年号嘉隆,封侧室吕小婉为淑妃,妾王凤灵为良妃。 嘉隆一年春,选秀女入宫备阔充后宫。只是这皇后一位,却迟迟悬空待定,一时成了后宫明争暗斗的目标。 嘉隆四年,秋。 风习习,吹乱一地金灿灿的银杏叶,有人嘎吱嘎吱地踩在叶子上,双手抱臂眉头紧锁,明黄的衣角忽然被假山转角的石头给钩着了,不悦的神情立刻爬上脸容。 第5页 「小雀子!」 「奴才在。」 「把这石头给朕磨平了,要是下回再勾着朕的衣服,小心你的脑袋!」「奴才遵旨!」 小雀子肩膀一抖,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另一边有人徐徐走来,朝着他道:「是谁惹皇上生气了?臣弟帮您宰了他。」来人正是当今皇上的同胞二弟——二王爷轩辕澈。 「你来的正好,走,陪朕去马场转转,这皇宫呆地朕都快腻味了。」「又是哪宫的妃子惹到你了?」无人的时候,他们兄弟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随便的唿来唤去,可见兄弟间确实亲厚。 「还说呢!一个个斗得你死我活,也不给朕消停下,我朝上忙完了回来还要听她们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比麻雀还烦!」「这后宫不都是淑妃掌管么?让她去折腾就好了。」「还说呢,前阵子一个淑仪得了朕几次恩宠,回头她就找了个错把人家给贬了,气量这么小,你说朕怎么敢立她为后?」「可是,这后位悬着也不是个事啊,朝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哎,这不就是找不到一个省心的么?真想立刻娶个贤良淑德的皇后,然后把她们全撵出宫得了!」「你可捨不得,淑妃再闹,那也是跟着皇上最久的;至于其他几个嫔妃,也都是你喜欢的,我就不信你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皇弟的意思,朕是自做孽不可活?」 「哈哈,这可不是臣弟说的,皇上自己掂量吧。」「你!不帮朕想办法解决问题,到是来气朕的?」「臣弟不敢!」轩辕澈忍着笑一作鞠,这才好声道:「让臣弟说呢,皇上不如趁着最近边境安稳,去民间探访一圈,一当作游歷散心,二可了解百姓生活,三呢说不定可以带个美人儿回来,是也不是?」「朕也想啊,可这一堆奏摺谁批?」 「惟有臣弟代劳了。」轩辕澈摇着头故做嘆气。 「嘿嘿,朕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您是皇上,臣弟起敢不遵圣意?」 「所以说,朕最疼你这个弟弟了。」 「少来,碰到三弟,你还不是同样一句话。」 「三弟这不是驻守在外么。」轩辕靳大言不惭地揽住轩辕澈的肩膀,「贤弟啊,朕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乖乖给朕看着那帮大臣们,等朕回来带个美人儿赐你!」于是,轩辕靳带着小雀子和影卫一路下到江南。 途经杭州,他便又想起了五年前初识的云小惑,只可惜这世间太大,他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 没想到的是,当他又住进了鹿源客栈,那掌柜的居然认出了他,并将当年云小惑留下的红结绳给了他。 「当年公子走后,那云公子果然来找您,还留下了这个,让小的若再见到您就交给您。这一等就是许多年,没想到公子居然真的又来了。」掌柜胖胖的圆脸笑呵呵着,有点儿像弥勒佛的福相,难怪隔了那么多年,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分号,「还是天字号房么?」「是。」轩辕靳接过那红结绳,心里实在高兴,随手就赏了那掌柜的一锭金子。 金子啊!不仅掌柜的傻了眼,连边上的小雀子也青了脸,一边拉着自己主子衣脚,一边嘟囔着:「财不外露!财不外露!」把云小惑送的红结绳带在手腕上,轩辕靳左看右看那是越看越顺眼,什么翡翠夜明珠的都比不上这根朴素且不值钱的红绳。 「少爷,不就是根红绳么,有什么好的?」小雀子边整理衣服边说着。 「你懂什么?这是云公子的心意,千金难买!」「再有心意又怎么样?他又不是姑娘家,少爷也没法带他进宫啊!何况,说到心意,多少嫔妃送您她们亲手绣的香包,您不是都正眼也没瞧一眼么?」「啧,这能比么?她们都是为了得到宠幸和权势,可这个就不同了。」「少爷你就是偏心云公子!」 「你以为我是你二主子啊?再罗嗦就滚回京城去!」二主子自然说的是那个打小就男女通吃的轩辕澈。 小雀子吐了吐舌头,默不作声得继续收拾东西。 「听掌柜的说,当年他是往南面去了,我们也继续往南面走。」轩辕靳当即决定了行程。 「是是是,都听少爷的。」 南面,那只是个方向,可南面到底有多大多广,怎么可能找得到一个人?轩辕靳明知无望,却还是乐呵呵地上了船,一路顺河南下,渐渐得也就将找云小惑的事给淡忘了。只是,那根红结绳却一直牢牢系在了手腕上,偶尔深夜醒来,摸着它,想到与云小惑相处的景象,很快便能重新踏实入梦。 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轩辕靳站在船头看着不再平静的河面,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小雀子,发暗号,叫影卫跟上来。」影卫的船一直跟在轩辕靳所在的船的身后,大概五十多米远的样子。等小雀子将一束黄色的烟雾she上天空,那船很快就靠近过来。 就在这一剎那的时间里,忽得从水里跳出一行黑衣人上船,直冲着轩辕靳就砍了过去。影卫们赶紧也跳上船,迅速地将轩辕靳保卫在中间。 影卫之首叫血影,从小就贴身保护着轩辕靳,此刻他一手握剑,一手将轩辕靳护在身后,狠狠瞪着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几个黑衣杀手。 「不容易啊不容易,这水面悄无声息见不着一艘船,你们都还能找上来,果然不一般。」轩辕靳到是老神哉哉的模样,并不把那几个杀手搁在眼里。 「狗皇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带头的杀手喝道。 「这也是我要说的。」向来沉默寡言的血影低沉着声音,字字冰冷。 一场恶战在眼皮子底下展开,轩辕靳却连眉头都不抬一下。这次出门会遭袭是他意料中的事,他和轩辕澈都知道,先皇的叔父当年想谋朝篡位,带着大军逼宫,不想却被早闻得风声的先皇拿下,先皇仁慈,免了他家人死罪,只不过贬为庶民,却不想他家侄子这些年来却一直在暗里蠢蠢欲动。 之前先皇忽然身亡也是与之有关,为安民心对外宣布染病身亡,而事实是中的慢性毒药才会暴毙。所谓斩糙除根,这个观念在轩辕靳、轩辕澈、轩辕北三人心里是根深蒂固,杀父之仇必报,为自己,也为了这片先祖开出的河山,哪怕冷酷无情,也一个都不能留。 这次出游本就报着引蛇出洞的目的,果然这帮叛党不出意料,真的投网自尽。 轩辕靳看着一个个杀手被影卫击毙,嘴角也跟着一点点上扬,原本总是调侃着的笑容忽得冷上几分,竟有些酷戾之气隐于其中。但听他悠悠地开口,清朗的声音只说了四个字:「朕要活口!」影卫杀得尽兴,轩辕靳和小雀子在血影的保护下退出包围圈,慢慢靠近船边,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谁知,就在这时,水里忽然跳出一紫色衣裳的男人,只见他稳稳站于水面上,手里赫然是一条长鞭。 「皇上,你看他脚下。」小雀子急忙喊道。 轩辕靳朝下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原来那紫衣男子的身下竟是一头兇狠的食人鲨。食人鲨本是海里的,怎么能在这江南的河道上出现? 血影暗道:「不好,那是个妖!」 轩辕靳顿时也明白过来,能将食人鲨带出海域并操控自如的,只有妖才能做到。只是向来,人妖两立,并不相干,偶尔妖嗜人,也都是出于本性,自有道士去收服。但妖为人所用,实属罕见,其中曲折自不是他能猜测到的。 那紫衣男子面无表情地一挥长鞭,鞭子就跟有灵性一样,冲着轩辕靳扑过来,血影挡在他前头,刚与一条鞭纠缠上,却不想那紫衣男子另只手上又多出一条长鞭来勐得勒住了轩辕靳的大腿。 鞭子一抽,轩辕靳眼看就要被拖下去,小雀子赶紧跳上来一刀砍断鞭子,将轩辕靳又拉了回来。可虚惊未定,那被砍了一刀的鞭子如藤蔓一般疯狂增长,并伸出无数条须杆缠住了轩辕靳的四肢和身体。轩辕靳被绑得无法挣扎,小雀子又被一鞭抽倒在地,另一边血影也无法抽手,而身后一群和杀手恶斗的影卫,也难以迅速冲上来。眼看着轩辕靳就被哗啦一下拖进水李,而那紫衣男子也慢慢得沉进水中。 「皇上!」小雀子嘶叫着,就连血影也惊红了眼,疯狂撕扯着还缠绕在手上的鞭条,好不容易挣脱开,再往河水中看去,哪还有轩辕靳半点人影? 轩辕靳被拖进水中的时候,有一丝惊慌,很快,他镇定下来,试图在水中寻找一线生机。但拖住他的长鞭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一点点把他往深里拽,他眼睁睁看着那头食人鲨从远处一点点朝他游来,呲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将他吞下。 忽然扑哧一声,食人鲨的嘴被人从下至上用一根树枝贯穿,一股浓烈的血腥顿时在水里蔓延开,而原本缠在他身上的紫色鞭绳,也在一瞬间被分裂成四五段,跌落下去。 在一片红色与紫色混淆的水域里,他看见一条红绸般轻盈的丝带一点点缠上他的腰身,他正想看清来人,却因为憋气太久,终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顿时河水灌入,失去了知觉。 第6页 杭州郊外,有一座人烟稀少的凤凰山。山脚下住着一户奇怪的人家,这是连经常来山里狩猎的猎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建造起的房屋,在冷清的山脚边靠着溪水而立,虽小,却有门落有庭院有外房内屋,和这一片的猎户比,倒是显得异常素雅。 轩辕靳正是在这户人家的内屋里醒来,一睁眼,先看见垂挂着各式绸缎与悬樑的屋顶,再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和一边摆着荷花花纹的青花瓷茶具的茶几椅凳。 他回想了下昏过去前的景象,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可救他的人是谁?怎么能在妖的手上救下他?又到底是好意还是带着坏心? 怀揣着种种疑虑,他下了床,推开屋门朝外探去,却见不着一个活人的身影。于是他又穿过长长的房廊,走到前厅,再迈出庭院推开大门,入眼的是一片清澈的溪水,水面上点缀了一排列大大的鹅卵石,通向溪流的对岸。 有一个红衣人正背着箩筐,踩着鹅卵石一步一步地穿过溪水走来。 没多久,只见他双脚落地,站在了轩辕靳三步之遥的地方,挽起的长髮在他后脑勺不规矩得散乱,落于两颊的红色碎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还有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眯着笑意看着他。 「王公子,你醒了?」 轩辕靳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怎么?给吓傻了?」那人又走近两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云小惑?」轩辕靳脱口而出。 「噢,还记得我,看来没傻。」 是了,那一头红髮的漂亮男子,不是云小惑还能是谁呢? 轩辕靳没想到真得还能见到云小惑,这般突如其来的重逢,让他傻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喂,你怎么了?到是说话呀。」云小惑推推他的肩膀。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轩辕靳忽地裂开嘴角笑开了颜。 「你不是应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比较合适么?」「啊,对!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跟着云小惑跨进门槛,几小步就进了庭院。 「当然是我救了你啊!」云小惑放下身后背着的竹箩筐,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你救我?可那是个妖啊,你对付得了他?」 「不就是个妖么,那么大惊小怪干吗?」云小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又道:「我曾经在西域学过一点收妖之术,那种小妖可不在我眼里。」「原来如此。」 轩辕靳连连点头,见到云小惑开始忙活着分拣起箩筐里的糙药,于是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那是只鲤鱼精,他鞭子是用带毒的水糙炼成的,你被他鞭子伤到,还能不中毒?看看你自己的手臂。」轩辕靳一听,赶紧撩起手臂看去,果然靠近肩膀处一大圈黑紫色肿痕,虽感觉不到疼痛,但看起来却是吓人。 「初中此毒,会一直昏迷。要用薄荷叶搅成汁,加入檀木一併给中毒的人熏闻,才能清醒。但若之后毒不得解,一时半会没事,可中毒的地方会一天天失去知觉,到最后完全废掉。」「我也昏迷了?」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要不是这薄荷叶,你还不知道要睡到几时呢!」云小惑一亮手里抓着的一把薄荷叶,一股清香直冲轩辕靳脑门。 「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不过只昏迷了半日。」 三日了,小雀子和影卫都找不到他,眼下该是急疯了!轩辕靳心里正飞速的盘恆着,又听云小惑继续道:「你身边有两个僕人也中了毒,不过被通天山赶来的道士救了去,应该不出几日就能醒来。我向来不爱跟那些道士打交道,你若要找他们,等毒清了你自己上通天山找人吧。」轩辕靳点点头,一边想着要如何与小雀子联繫上。 到了夜里,轩辕靳才算真正领教了鲤鱼精毒素厉害。 他只觉得手臂肿涨地快要暴烈,又犹如被万蚁啃食,钻心地疼,这是连带着皮骨经络的痛楚,恨不得一刀将手臂斩断,但他又怕在云小惑跟前丢脸,只得咬着被角忍着,悄悄得呻吟着。 云小惑原本在一边的贵妃榻上睡着,可这微弱的声响又怎能逃过他的耳朵?听到轩辕靳实在疼得难受,他只好爬起身点上灯火,走近他身边。 「疼得紧么?」云小惑问他。 「还……还好……」轩辕靳想硬撑,可憋得通红的脸和脖颈暴露的青筋显示出他已快要忍耐到极致。 「还逞强?那可是只一千多年的傢伙,他的毒厉害着呢!」云小惑坐在床边儿,冰凉的手掌忽得覆盖在轩辕靳的额头上,「这样会不会好点儿?」一阵凉意顺着额头通向四肢,原本肿胀手臂像是终于消腾停了,虽然还在痛着,但至少没有要炸开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厉害?」轩辕靳疼得迷迷煳煳的,可仍然能感觉到云小惑身上散发出的药香,使得他原本躁乱的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是你太没用!」云小惑笑着道,顺势又向里坐了坐,另只手搭在轩辕靳的被子上,轻轻拍着,「睡吧,明天醒了就不疼了。」「恩。」轩辕靳的一只手伸出被子,抱住云小惑的腰,将脸靠近他身边嗅着他身上的糙药味儿,踏踏实实地进入了梦乡。 轩辕靳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胳膊还勾在云小惑的腰上,大有死不松手的架势。 而云小惑呢?正靠在床边儿睡着,一手仍然搭在他额头上,另一只手捂进了被窝里。 秋日的天气,总是日里头暖活早晚微凉,轩辕靳不知道云小惑这样会不会感冒,赶紧又朝上拉了拉被子,盖到云小惑胸口的位置。 然后,他就这么呆呆地观察着云小惑精緻的五官,见他秀气的小鼻子有规律的一张一吸,深而沉稳的唿吸显示着他一时半会也醒不来,轩辕靳胆子一大,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云小惑白嫩嫩的脸蛋。 可是这手指还没触到人家肌肤上呢,就见云小惑霍地张开双目瞅着他道:「你要干吗?」「有蚊子。」轩辕靳怏怏地收手。 「秋天哪来的蚊子?」云小惑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拉了拉衣服,说:「看你现在来了劲,到晚上,还得苦着呢!」「怎么说?」 「没彻底解毒前,你天天晚上都得跟昨儿夜里一样难受。」「那你天天帮我捂额头么?」轩辕靳问得认真。 「看在你那一罈子酒的份上,我会考虑。」 「那就好,疼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不怕。」轩辕靳咧嘴一笑,到是把云小惑给笑傻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有难?」轩辕靳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还记得我给你的红结绳么?」 「记得,瞧,我带着呢!」轩辕靳露出手腕给云小惑看。 「这个绳子是施了法的,若你遇到危险,它会告诉我,正巧我就在附近,所以才赶得上救你。」云小惑只说了一半真话,这红结绳的确是施了法,不过是妖法。那是用他的红头髮编结成的妖绳,带着他的法力,尚若带着红绳的人周围有妖魔出现,云小惑就能立即感应到。所以,当他感应轩辕靳身边有妖魔跟着后,便施法从玉隐山赶了过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轩辕靳着了那鲤鱼精的道。 轩辕靳一听到是高兴起来,乐道:「难怪你送我这个红结绳,原来你心里是关心我的。」云小惑红了脸,立刻啐一口道:「呸,少往脸上贴金。我是不爱欠人的债,你既然送我酒我自然要有回礼。这次救了你,我俩可就扯平了。等你身体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少来烦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烦你?难道不会是你来烦我?」云小惑一听,脸又红了几分,瞪圆着眼一脚将轩辕靳踹倒在床上,然后气唿唿地跑出了房。 「小惑,你踢伤为夫的了!」听到门外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轩辕靳倒在床上哈哈大笑着,只觉得这云小惑害羞地有趣。 从此,轩辕靳就跟着云小惑在这凤凰山脚住下,云小惑白天不是去采糙药就是拿着糙药去卖给镇里的药铺换银子,而轩辕靳呢就到山里砍些柴火然后做饭,隔三差五地也会在门口的小溪里捉鱼当加菜。 别看他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可是年少时也跟着父皇征讨过大江南北,并不似一般帝王娇贵无能,烧起饭菜来也甚是得手。 这一日,云小惑又要去采糙药,轩辕靳早一天就把柴火都弄好了,于是厚着脸皮一定要跟着去。云小惑说不过他,便随了他跟在身后。 到了深山里,遮天的树木将阳光抵挡在繁茂的枝叶之外,林子里冷飕飕得刮着阴风,不太明亮的光亮度加深了危险的讯息。 轩辕靳从走进树林就皱起眉,取下绑在脚边的手匕走在云小惑身边。 「怎么?怕了?怕就回去。」云小惑不以为意道。 「你天天在这种地方采糙药?」轩辕靳的肩头挨着云小惑的,声音一过,那气息便顺着吹到了云小惑的耳根子边,说不出的暧昧。 第7页 云小惑一怔,不着痕迹地加快脚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是啊,怎么了?」「以后我天天跟你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云小惑刚想调侃他,可一偏头,看着轩辕靳异常认真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儿也说不出了。 「这树林很不对。」 轩辕靳这话不错,凤凰山也就半山下还有猎人出没,半山以上多的是妖魔走兽,这也是这座山上荒芜人烟的原因。可云小惑本就是个二千多年的九尾狐妖,而这山里的不过都是些几百年的小妖,他自是不放在眼里,只听他冷哼道,「我不怕。」「虽然你本事大,但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办?」轩辕靳这话一出,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唐突云小惑眨了眨眼,很努力地消化他刚才听到的,才问:「我死了,你会难过?」「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 「对啊,你看,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过七夕,你救过我,现在我们还住一起。」「这样就是朋友了?」云小惑不解,他对凡人的感情向来不爱明白,这也是他一直不能懂白素凌怎么会爱上一个没心没肺的酸秀才的原因。而现在,轩辕靳一点点走进他的认知中,甚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道痕迹。 「不,我们比朋友更好!」轩辕靳一拍胸脯,振振有辞。 「你是第一个说我死了,你会难过的‘人’」 云小惑这话不假。他始终记得小时侯被凡人抓到,一群孩子围着被关在笼子里的他,一阵阵尖叫。 [ 是个狐狸!] [ 不,我爹爹说这是个妖!] [ 要烧死他么?] [ 爹爹说先要剥皮,再点火烧死他。] 后来,要不是白素凌带着师傅出现救了他,估计他现在只剩张狐狸皮了。云小惑一想到这,便浑身不舒服。可当视线碰触到轩辕靳的眼神,又是一阵温暖涌进心头。 这是第一个说不想他死的凡人,也是第一个说他死了他会难过的凡人。 好象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里,不疼,反而是欢喜的。 「对了,小惑,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靳’?你成天餵来餵去的,多生分啊!」轩辕靳以为云小惑会照例踹他一脚,不想那头却传来一声低柔的声音:「靳」。 这回,终于轮到轩辕靳脸红了。 轩辕靳跟着云小惑越走越深,糙药是采着不少,眼见天也快暗了,他从后头拉住云小惑的袖子提醒着:「我们该回去了。」「还差一味药,再前面就有,昨儿答应了陈大夫给他送去的。」云小惑指了指前方,果然就只有几十米左右的距离,「你走不惯这树林子,走得还慢,不如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来。」他又指了指跟前一棵大树下长满青苔的石头,说:「你就坐这等我。」轩辕靳看着那地方在自己视力所及范围内,再想着自己的确没云小惑走起来轻盈迅速,也就答应了,只是那石头太脏,他实在坐不下去,只好抱着双臂靠在树杆边等云小惑。 云小惑火红的长髮在树木间乍隐乍现,一点点地向前方远去,轩辕靳抬着脖子仔细盯着,就怕有个风吹糙动,却不知道云小惑这只二千多年的妖又有谁敢动他?到是他自己一界凡人,早成了众妖眼中的美餐。 一只蜈蚣精正一点点朝着轩辕靳靠近,可刚沾着他裤脚,就被一阵强劲的红光给抛了出去。原来云小惑离去前早就悄悄划下结界保护轩辕靳安全,几百年的蜈蚣精得不偿失,只能灰熘熘地跑走。 远处,一双绿色的眼睛正隐藏在糙丛里瞧着这一切,等到云小惑走远了,他四只脚爪一点点朝轩辕靳迈近。看到蜈蚣精被弹了出来,他又却步了,原地思驻了一下,改了方向朝着云小惑的位置而去。 等轩辕靳看见一只灰狼正悄手悄脚地朝云小惑的方向跟去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握紧手匕站直身体,等到那狼走到自己前方的时候,他突然一跃而起,朝着灰狼背部一刀勐扎而下,谁知,那灰狼却忽然掉转身体,迎着他沖了过来,一头撞向他拿着手匕的胳膊。轩辕靳只觉半边身体一麻,手匕掉在了地上,他也顺势被灰狼撞倒,足足在地上沖拖了三四米。 灰狼见轩辕靳被撞出了结界,顿时一抹嘴,双眼闪着兇狠的光芒疾扑而上,正当轩辕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却见一道红光而过,一匹红绸缠住了灰狼的身体将他甩了出去。 云小惑气定神闲地立在轩辕靳跟前,看着他趴在地上的姿势,笑呵呵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说吧,怎么还我?」「以身相许!」轩辕靳撑起身子,半坐在地上,同样笑咪咪地回看着云小惑。 云小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又不是姑娘家,我才不要呢!」「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跟男人也是可以成亲的!」轩辕靳摇头晃脑地说着,心里却盘算着等回了朝,定要下道允许男男通婚的旨意。 「就算行,你这么没用,我也不要你!」 云小惑朝着轩辕靳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没想到轩辕靳握住他的手掌使劲一用力,云小惑便一头载进他怀里。 「你干吗拉我!」云小惑杏眼儿一瞪,风情更胜往日。 轩辕靳瞧着近在咫尺的美色,哪有不吃豆腐之理?吧唧一口就亲上了云小惑的脸蛋,笑得更贼了。 「这是落定,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轩辕靳原本只是闹着玩儿,可看着云小惑清透的双眼和微微红润的面颊,心思跟着一颤,竟鬼迷心窍地自问:云小惑是个男人又怎样?这么漂亮的男人, 哪点比不上他宫里那些嫔妃了? 正当轩辕靳出神之际,云小惑却已一巴掌唿到轩辕靳脸前,只是真碰上了又减轻了几分力道。只听啪啦一声不轻不响的声音,轩辕靳捂着自己的左脸故意大声呻吟着叫:「呦,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兇悍,要过了门我可就惨了!」「哼,我当是谁在这大唿小叫的,原来是你们两个东西。」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来,旁边伴着一只有点儿瘸脚的灰狼,正是刚才被云小惑一袖子甩飞的那只。 「你是谁?」轩辕靳和云小惑同时起身,云小惑声音冷冷的,刚才嬉笑怒骂的俏皮神情立刻消失个无影无踪。 「这是我山头,你说我是谁?」那人一身黑么么的,一头金亮的发色,苍白的脸衬着鲜红的嘴,妖异地吓人,「你闯进我地盘、打伤我的人,还想活着出去?」轩辕靳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妖,虽然云小惑说过他学过捉妖之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担心,于是也管不着自己先前被妖魔所伤,到是先一侧身抢站在了云小惑前头。 云小惑看到轩辕靳的小动作,嘴角儿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把笑意藏进了冰冷的表情里,透过轩辕靳的肩膀直视着那一身黑的傢伙。 「你是千年老山妖?」云小惑说道。 黑衣老妖咧咧一笑,亮出一口森白的牙:「你是什么东西?」云小惑没有回答,只在心里暗暗盘算。 要说这凤凰山离玉隐山并不远,常听说这里的山深处有只千年老妖无恶不做,通天山老道士也来收过几次,但因山林深处尤如迷宫,且山里聚集了过多妖物,而迟迟未能将他降服,只好禁止当地百姓踏足半山上的深林,并设下结界,逼得老山妖下不得山。 上山途中,云小惑有注意到结界的位置,但不管是这结界还是这山上的妖他都未曾放在眼里。不想今日因为轩辕靳跟在身边,有了凡人的阳气,才招得这些妖儿纷纷前来。 才不过一千五百年的老山妖,云小惑自不在意,冷哼一声道:「你管我是什么东西?识相就赶紧滚!」「好狂的口气!」老山妖黑利的手爪抹过自己的嘴唇,阴阴干笑两声,说;「通天山的老道士把我封在山里太久,我都好长时间没闻过这么香的人味儿了。」说罢,他又吸了吸鼻子,忽然发觉云小惑身上沾着的人味并不是他自己的。 他双眼一瞪,看着云小惑刚喊出一个「你」,下头的话便被云小惑的袭击推回了肚子里。 只见云小惑纵身一跃,红色绸缎直击老山妖正面。那老山妖也不是吃素的,侧身一躲,张开的黑色利爪就朝着云小惑的漂亮脸蛋抓去。两个身影很快交缠在一起,红光贴着黑影,如鬼魅般幽动,几乎无法让人看清他们的动作,更不要说预测他们的起跃的和落地的方向。 轩辕靳在一边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当然知道云小惑法力很高,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救他一命,但真亲眼见到了又是另一番感慨了,不仅忽地觉得自己作为一国之君竟是如此窝囊,早知道当年应该跟三弟一样勤练武学。 刚这么想着,却不知一边的瘸腿狼已一点点向他身后靠近,就在那狼呲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朝他头顶扑来之即,却见那团红光火速朝着轩辕靳冲来,红纱先一步到达他头顶心处,只听噗一声,灰狼被卷进红纱中,几个翻滚后,又被狠狠扔出三丈之远。 第8页 云小惑一分心,黑山老妖趁机闪至他身后,眼看黑爪就要碰到他肩头。云小惑没有回头,只是唇角挂起一丝冷笑,左手手指间的一颗珍珠眼看就要朝着黑山老妖的眉心she去。 可轩辕靳怎知道云小惑留了一手?眼看着云小惑陷入危险,他一个挺身冲到他身前,那黑爪的爪刺已划破衣服,即刻就要侵入他胸口的肌肤,云小惑勐力向后一扯,将轩辕靳拽了回来,但因为冲力的关系,自己的身体不得不向前凑了几分。虽然他机警地立刻跃身而起,但那黑爪还是不容分说地擦过他的左腿的皮肉,留下清晰的五道指痕。 漂亮的起身回落,云小惑半蹲在地,一滴滴红色血珠顺着大腿滴到地面,沾染上几片枯黄的落叶。风停,山林间忽然没了任何声音,只听得到滴答滴答的血声。云小惑缓缓站起身,双手一张,一道红光向后而去,顿时将轩辕靳包入其中。他冷冷的眼神就在那一刻忽得发出火焰般明亮的色彩,红得人如嗜血的恶魔。 「你是妖王九尾狐?」黑山老妖不仅后退两步。 「你知道的太晚了。」云小惑全身散发的杀气足以让方圆百里的妖魔鬼怪不敢接近。 「你为了保护一个凡人要杀我?」黑山老妖尖叫。 「本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是准备留你一命的。但你伤了我,你就该死!」云小惑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温度,仿佛他话音落下的一刻,面前的这个一千五百年的老妖就已经是一具枯败的尸体了。 第三回 轩辕靳不知道云小惑是怎么杀死那黑山老妖的,他只能看到一面红色的半透明状气墙,隐约见到一团火红的亮光从那一面透she出来,然后一声悽厉的惨叫声响起。他正担心着,突见天空蓦然晴朗,眼前遮挡视线的红墙已褪去颜色,云小惑一身红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瞪着一双眼看着他。而他脚边儿,一堆黑色的灰烬还燃着余烟,隐隐散发着恶臭。 「他死了?」轩辕靳吃惊得盯着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死了。」云小惑答他。 「你的腿还在流血!」轩辕靳勐然想起来,疾步闪到云小惑跟前,脱了外套,从干净的白色里衣上扯下一段布,蹲下身帮云小惑包扎,「疼么?你忍一忍,回去我给你上药。」「恩。」云小惑低下头,看着焦急的轩辕靳,竟是不知所措。 其实他原本可以用法力让收口即刻癒合,但一想到这样会引起轩辕靳怀疑,只得作罢。只是没想到,轩辕靳竟会显得那么担心。 「来,我背你。」轩辕靳在云小惑跟前半蹲下身,脑袋还尽量朝后半侧着,似是一定要看着他才放心。 「我能走。」云小惑淡淡道。 「我背你!」轩辕靳坚持。 「哎。」云小惑嘆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地爬上了轩辕靳的背。 「勾紧我脖子,可别掉下去了。」轩辕靳呵呵笑着,同时双手紧紧拖住云小惑的身体,并小心让自己别碰到他腿上的伤。 云小惑双臂交叉环抱着轩辕靳的脖子,几乎是脸贴脸得靠在他肩上,唿出的气都能吹着轩辕靳脸侧散乱的髮丝。 「云小惑!」 在一段悄然无声的路程后,轩辕靳开了口。 「恩?」云小惑的声音贴着轩辕靳的耳朵,不过简单的一声,却能把轩辕靳的心给撩拨地如雷鼓咚咚。 「你知不知道,成亲的时候啊,相公都是这么背着自家媳妇的。」「恩?」 云小惑眨眼,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轩辕靳又说:「小惑,你做我媳妇好不好?」「疯子!」云小惑终于明白了轩辕靳的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大概是疯了。」轩辕靳也嘆了口气。一想到前会儿自己居然不顾一切地护着云小惑,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堂堂一代轩辕王朝的皇帝,要江山有江山,要美女有美女,却偏偏为了个云小惑,差点连命都豁出去。虽然,最后却是云小惑为救他而受了伤。 一想到这,他心里又是甜滋滋的,从与云小惑初识时他的冷冰冰,到如今竟肯让自己背他,这么些改变虽细微如尘埃,但他明白其中的感情已在默默地起了变化。 轩辕靳想到这,故意嘆了口气,把声音拉得长长的,仿佛是怕背上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 「干吗?」云小惑闷闷的声音从后方传进耳朵里。 「我在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无聊!」 「我也觉得我无聊,反正我是要娶你做媳妇的,想那么多干吗,对不对?」「谁是你媳妇?」 「当然是你——云——小——惑!」轩辕靳哇啦哇啦得在树林间吼了起来,回声一波波地传递着,生生不息。 「啦啦啦,背媳妇回家!」轩辕靳干脆扯着喉咙自编起了山歌,唱得正开心,背上忽然一轻,是云小惑从轩辕靳背上跳回地面。不想他双脚刚着地,轩辕靳因没有准备突然失重,竟也跟着倒了下来。 砰一声,轩辕靳搂着云小惑摔倒在糙地上,鼻尖儿对着鼻尖儿,眼对着眼,但见云小惑的一双眼怒气沖沖地瞪着。 轩辕靳那可是经歷后宫无数佳丽磨练出来的一枚情种,这么好的时机怎会放过?对着不知人间情为何物的云小惑,那就跟捏小鸡似的,一捏一个准。 两张唇碰到的时候,云小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而后,一个软软湿湿的东西跟灵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口中,纠缠着他的舌头没完没了。 「小惑,唿吸!」不知道什么时候,轩辕靳的唇已经离开了他的唇,保持着几分距离正笑吟吟地瞧着他,右手的大拇指还在他的脸颊来回抚摩。 云小惑勐然推开轩辕靳,站起身擦了擦嘴,一声不响地朝前头走去。 「小惑!」轩辕靳追上前喊他。 云小惑却是越走越快,轩辕靳也急了,三步并一步地跑上前,一把拉住云小惑:「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他看着他,眼里已没了先前的嬉闹,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倒映着云小惑迷茫的神情。 「我喜欢你!」他重复道。 「我是男的。」云小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想到白霖素。 「我喜欢你!」轩辕靳固执起来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云小惑第一次觉得自己枉活了两千多年,情字,他不懂,也从来没想要懂过。特别是看到白霖素的伤心后,他更是不愿踏错一步。 「没关系,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好!」轩辕靳拉起云小惑的手,「回家吧。」「恩。」素来嚣张伶俐的云小惑在轩辕靳面前成了乖巧的小猫,只可惜,轩辕靳并不知道自己的幸运。 之后的几日,这两个人从表面上看依旧还是老样子般,一个採药卖药,一个砍柴生火烧饭。每个夜里轩辕靳毒发的时候云小惑便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边,一边儿用法力帮他降温驱痛,一边儿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空闲的手。而云小惑的姿势也从坐着慢慢变成了半躺着,俩人睡一个床盖一条被子,身体贴着身体,隔着衣服料子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暖。 轩辕靳说:「我到是希望自己的毒一直解不开的好。」云小惑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轩辕靳也不在意,只是手捏地更紧了,人靠得更近了。 清晨,当轩辕靳被旭日的阳光照醒后,习惯性地一侧身想去抱一抱云小惑,可入怀的却是一阵虚空,习惯的柔软身体已经不见了。 他坐起身叫了两声「小惑」,等了又等,还是听不到一点儿声响。直到他下了床才看到房间的茶案上用茶壶压着一张纸条:三日后回。 简单的四个字,既没交代云小惑要去哪,也没交代他去干吗,更没交代他不在的这三日里,夜里毒发的轩辕靳该怎么办? 苦涩涌入喉间,轩辕靳说不出的失落。从小到大他何尝被如此冷落过?只有他搁着别人,却从未被人如此丢着不闻不问。这一念之间,苦涩顿时化为怒气,一蹿就蹿上老高,他再是没多想,穿了衣就往镇里而去。 轩辕靳走进一家当铺,当了随身的玉配换了银子,而后考虑着买马上路。离开京城许久,又是这样生死未卜的情况,再不回去怕朝上要闹翻天了。 他拿着银子先去酒楼里吃了顿好的,正在二楼喝着酒啃着鸭腿,忽地瞄到楼下街道上,正有个红衣男子背对着他的方向而去,那身形仿佛是云小惑。 一见着云小惑,轩辕靳就跟七魂不见了六魄似的,一个弹跳起身,慌忙下了楼朝那男子追去,口中还一直喊着:「小惑!」小惑,小惑,小惑。 他连喊带跑终于追上了那男子,抓住他肩膀往回一拉,那红衣男子回头喝道:「你干吗?」这人又哪里会是云小惑?不过是身型略像些罢了。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轩辕靳放开那人,道了歉,转身回到酒楼二楼的原位,却连一滴酒都喝不下了。 第9页 「云小惑啊云小惑,算你狠!」轩辕靳认命,还是决定回去等着云小惑。他既然说了三天,那就等三天吧,轩辕靳这么安慰着自己。 那一边,云小惑却是赶到了杭州。 「白白,出来,我知道你在湖里。」 深沉的夜幕下,月光照在湖面上泛起柔软的白鳞之光,云小惑站在断桥上看着湖面,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但他知道白素凌一定听得到。 果然,湖面荡漾开几层波痕,圆点中心忽得冒出一个白蛇的脑袋。 「白白,你闯祸了!」云小惑嘆气。 「我杀了他。」白蛇开了口,耷拉的脑袋仿佛随时准备沉入湖底,「通天山的老道士已经追过来了。」「你…」云小惑像是受大极大的震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尧杀了他?是不是?」白素凌的身体也从水面腾起,一条白蛇剎时变成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腰下部位还在水中,隐约可见肌肤上覆盖着的片片白鳞,「我冒着被道士发现的危险进了京,好不容易隐藏起气味,才找到他府上。他好生地安慰我,说也甚念我,只是苦于抽不出身回杭州来寻我,见我上京便决定抛弃功名与我私奔。我从来都是信他的,按着约好的时间到郊外山上的亭里等他,没想到,他却叫道士来收我。我侥倖逃了,但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又返回到他府上,一剑戳进他心窝。」白素凌说这些话时,语气是四平八稳的,不带一点儿起伏,却听得云小惑心惊肉跳。 「我只是想挖出他的心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白素凌的眼中逐渐浑浊化为血色,一滴红色的泪顺着眼角滴落进湖中,与湖水融为一体,顿时将整个西湖也染成了红色,「人间有句话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与他那么多个日夜伴在一起,就算他不是真心,也不该忍心如此待我。 「白白,跟我回山里躲一躲吧。」云小惑说。 白素凌摇了摇头,「我已经无路可去了。我不仅杀了他,还灭了他满门,那些道士又怎能放过我?」「你先与我回去再说,山里有我有众妖,通天山的道士一时半会也是闯不进来的。」「何苦连累你们?我本也就不想再活下去了,二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止尽地活下去痛苦下去,有什么好?我到宁愿做回一条小蛇,没有七情六慾!」白素凌转过身,腰下的水忽然被撇成两道明路,将他的的双腿呈现在云小惑眼前。那又哪还是人腿的形状?遍布的白鳞密密麻麻覆盖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鳞片下透着点点血迹。 「你我缘分已尽。你走吧。」白素凌抬头看着眼前越来越靠近的金光,那是岸边某处道士做法下的收妖符所形成的符咒之光。 「白白!」云小惑知道白素凌已一心求死,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天际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随即轰隆一声雷鸣,那金光整个将白素凌包围在其中,缓缓升起,随后朝着岸那头飞去。 云小惑一跃起身,红色长袖刚要出手,金光里的白素凌却看着他摇了摇头。 举起的右手在瞬间失去了力量,云小惑眼睁睁看着白素凌一点点消失。 哗哗的大雨倾盆而下,砸在湖面上,是一阵阵碎裂的声音。 云小惑的妖气在雨中稀薄难辨,他知道,这是白素凌死前最后的法力而致,只为掩盖他的妖气,好让那道士无法发觉他的存在。 他僵硬着身体一点点后退,想哭,却流不出泪,只有无可描述的那份伤心与怒意,在天地间久久迴荡。 他记得小时候他问白素凌,[你姑姑为了个书生被压雷峰塔下,是真的还是假的?] [ 当然是真的!那法海虽已圆寂归天,但我姑姑却一直被关在塔底,说是直到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才能出来。] [ 你姑姑好傻。] [ 换做是我,也是愿意的。做妖有什么好?几千年如一日,无聊死了。等我能成人形了,一定要去人间走一遭。] [ 当心也给你碰上个许仙!] [ 我可没那么笨,定要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才能在一起的。] 白素凌,你真是条笨蛇! 云小惑抹了抹脸上沾着的雨水,几个跳跃,红光一闪,消失在了西湖岸边。 轩辕靳本以为云小惑能不能三天内回来都是问题,谁知道在经歷了一场水生火热的毒发后,一清早睁眼,他看到云小惑正合衣躺在他身边。 不知道怎么,他总觉得被子有些发cháo,再看看云小惑身上的衣服也是半干的模样,他便知道他一定是浑身湿漉漉的就躺下了。可是,昨晚有下雨么? 轩辕靳坐起身,低着头细细打量着云小惑的睡颜,只是那深皱的双眉让他看着难过,他伸出手指替他揉松了眉间,想了想,决定顺便帮他除了外衣。 「做什么?」云小惑忽然睁开眼,而左手也飞快地掐住了轩辕靳的喉咙,尖尖的指甲顿时插进肌肤中,几乎勒出痕迹。 「我…帮你…湿…外…衣…脱…!」轩辕靳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好在云小惑听懂了。 犹豫了片刻,云小惑的手还是放了下来。 「你要谋杀亲夫啊!」轩辕靳揉着自己脖子生气,「好意帮你脱衣服,结果你到要杀人了。」「哼」,云小惑转过身,仍旧躺着,却不睬他了。 「你不是说去三天么?怎么那么快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轩辕靳觉得今天的云小惑跟平日有点不一样。 「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云小惑闭着眼,口气平淡,身体却隐约开始发抖。 轩辕靳也是一愣,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是被他最爱的人害死的!」 轩辕靳听到这,忽得俯下身,紧紧抱住云小惑道:「我不会害你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差池。」「真的么?」云小惑问。 「当然是真的!」轩辕靳恨不得只天发誓。 云小惑又是沉默半天。他想着,这情情爱爱的居然要了白素凌的命,真的值得么? [ 哼,云小惑我告诉你,等你爱上一个人,你才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词儿!] [ 笨狐狸,等你沾上七情六慾了,就知道我的苦了!] 他想起当日白素凌的话,心里又是一阵翻绞,再想到平日里轩辕靳的种种,却又是另一种情愫在不甘心地喧叫着。 「好,我答应你。」 云小惑突地开口,仿佛是要赌上命的决绝。他想知道,一个妖爱上一个人,真的就不能有好的结果么? 「什么?」这回轮到轩辕靳反应不过来了。 「我是说,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云小惑坐起身,认认真真的瞅着轩辕靳满脸欣喜到不可置信的傻样,心里顿时一暖,仿佛之前因着白凌素的死而带来的哀伤终于能被一点点抚平。 看着轩辕靳仍是一副回不过神的表情,云小惑慢慢的在他面前脱下了外衣,再解开里衣。 衣裳一点点被褪去,垂落在他腰边儿,细滑白嫩的肌肤胜过轩辕靳后宫任何一个妃嫔。 「笨蛋,现在可是白天!哪有那么急的!」轩辕靳扑哧一笑,到是拿起衣服来又替他披好,然后一揽手将云小惑抱进自己怀里,「我真觉得自己在做梦呢!」云小惑不说话,只感受着轩辕靳的怀抱,暖暖的,不似他身体的冰冷。是不是白素凌在被那人抱着的时候,也是这般心动,所以从此万劫不復?想到这,他忽得浑身一个冷颤。 轩辕靳自然也感觉到了,却以为他是给冷到了,赶紧又拿起被子来围着云小惑,而后道:「我是要认真跟你过一辈子的,所以有些事马虎不得。等会儿我们就去镇上添置点家里的东西,再让算命的给批个好日子,而后我们要好好的拜堂成亲才算!」「男人跟男人也能拜堂?」云小惑纳闷。 「我说能就能。」轩辕靳美人在怀,自是满脸笑意,「必要天地为证才算数的!不然你以后耍赖不愿跟我了,我找谁哭去呢?」且说这俩人起身后,轩辕靳便催着云小惑急急赶往镇里,做新衣买红烛又添置了好些新碗新碟的,把云小惑累了个半死。 等到批了日子,算命的说今夜正是吉日,宜喜事,轩辕靳当下拍板就把成亲之日定在了今夜。 好不容易俩人终于买齐了东西,找了个酒铺歇下,轩辕靳又道:「你先坐着吃些东西,我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好酒卖,我们好买回去存着,等我俩过个十年八载的再来开坛畅饮,起不快哉?」话是这么说的,其实轩辕靳却是寻那云小惑最爱的果子酒去了,想着新婚夜里头拿出来给他个惊喜,好让他喝个够。 不想他才被掌柜的带进酒铺后方,忽然从里面冒出几个黑衣打扮的人,而当中唯一一个着蓝色锦服的人,不是小雀子又是谁? 「皇上,总算找着您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小雀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轩辕靳跟前,只差抱着他大腿哭了。 第10页 「你怎么找着朕的?」轩辕靳到是意外。 「自那天出事后奴才和几位影卫大人被通天山的道士救去,奴才一醒没见着皇上,吓得魂都没了,赶紧着人联络了二王爷,二王爷立刻派了所有影卫赶来。好在奴才眼尖,昨个儿看到街上有个人正拿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佩,像是宫里的东西,便留了个心眼,想着办法找上那人仔细瞧了瞧,这一看吓一跳,可不就是皇上随身佩带的那只么。于是奴才赶紧打听了买处,方知皇上去过街口那家当铺,可一时也不知去哪找您,只得派了人守在镇里。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不过才一日,就看到皇上进镇来了,所以奴才一路派人尾随,只等着皇上方便说话时上来相认。」「你到算精明!」轩辕靳笑着拉起小雀子,又问他:「朝中可好?」「幸得二王爷代理朝政,一切都好!」 「你回去传朕旨意,让皇弟再替朕担着些日子。」「皇上不回朝?」 「不回!朕还有大事要办呢!」 「这……」小雀子打小就跟着轩辕靳,自是知道他向来的脾性,做了决定的事肯定是劝不回的,但堂堂一国之君身边无人伺候也无人守卫,若是出了事,谁又能担当地起? 「这什么这的,朕说了过些日子再回去,你是听不懂么?」轩辕靳道。 「皇上先前遇刺的事,二王爷已派人追查到些眉目,怕那些叛党依旧会对皇上不利,不如将影卫留下埋伏在四周保护皇上?」小雀子想了想,又道:「也让奴才留下来伺候皇上吧。」轩辕靳低头一想,依云小惑的本事,若在四周安插影卫必被他发现,于是摇首道:「不用了,反正小惑有收妖的本事,能护我周全,你让影卫都留在镇里待命,千万不可打扰到朕和小惑。至于你嘛…也留在镇上,记得随时和皇弟保持联繫,若朝中有他无法决策之事,可着影卫来通报。」「奴才遵旨!」 「对了,小雀子,朕问你,这民间里成亲可要准备些什么?」轩辕靳突然转了话题。 「成亲?」小雀子张大嘴巴,「谁要成亲?」 「自然是朕!」 小雀子彻底傻了眼,赶紧凑近轩辕靳跟前道:「皇上要跟谁成亲?」「除了小惑还能有谁?」轩辕靳乐滋滋道。 「皇上,云公子可是个男人!」 「朕知道!」 「皇上是认真的?」 「不认真成亲作什么?」 「但是宫里向来没有立男妃的规矩。」 「朕有说要立他为妃了?」轩辕靳瞥了眼长嘘了口气的小雀子,忽然嘴角一扬,乐道:「朕是要立他为后!」小雀子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结结巴巴道:「皇上要立男后?」「有何不可?」轩辕靳一抬眉,甚是骄傲的口吻,「歷代祖宗虽从未立过男后,但也从未说过不许不准,朕就来开这个先河!」「云公子可知?」 「当然要先瞒着他。」轩辕靳忽然泄了气,道:「所以朕才不能回宫,先得成亲,等过段日子确定他不会反悔了,朕才敢与他说,不然按他脾气,一个不欢喜说不定就不嫁了,那还了得!」「怎么会不欢喜,这天下谁不愿做皇后的!」 「天下之大,你以为就那红墙里才是好的吗?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轩辕靳苦笑着,一拍小雀子脑袋说:「算了,成亲的事问你也白问,反正小惑也不会在意这些规矩,只要拜了天地算是把他这人给定下来就好!不过这事你可得先替朕保密,若有半点泄露朕可饶不了你。还有,去帮朕弄几坛果子酒来,越快越好!」「是给云公子的么?」 「小雀子,从明儿起他可就是你主子了!」 轩辕靳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走出后堂,到了前堂跑上楼,云小惑还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 轩辕靳不管不顾地挤到云小惑身侧坐下,一张臂将他揽进怀里,大声道:「小惑,晚上可有好酒喝了!」「噢?」云小惑一挑眉,到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是懒洋洋道:「能打道回府了么?我可走不动了!」「可是要为夫的背你?」轩辕靳几近之能的挤眉弄眼,学着市井流痞的神情,逗得云小惑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不敢?」云小惑岂是好惹的?只见他轻轻一跃身,朝着轩辕靳背上跳去,而后扒着他肩膀,细长的双腿圈上轩辕靳腰间,一扯他耳垂道:「还不快走?!」从酒坊到沿街,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看着个大男人背着个美姑娘似的男人,指指点点在所难免。 「他们做什么要看我们?」云小惑不解。 「因为他们没见过男人背男人。」轩辕靳哈哈大笑,然后用尽力气大喊道:「背媳妇回家喽!」「看吧,我说那被背上的肯定是个女扮男妆的姑娘!」路边有个大婶说道,声音不算大,却钻进了云小惑的耳朵里,可他还没辩驳,却听轩辕靳回过头朝那大婶叫道:「大婶,你错拉,我媳妇是个男人!」一街坊又是一阵鸦雀无声,那大婶僵着表情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见不着那俩怪人了,才一跺脚道:「怪哉怪哉!男人娶男人,这世道可真是奇了!」到了夜里,原本粗糙的木房子已经被轩辕靳给打扮得红红火火,屋里头原本用的白蜡烛也都换成了贴着喜花的红蜡烛,粗粗的几根插在烛台上,映得满室红光。 床上也早就换上了红色的被褥,被面上绣着鸳鸯戏水和大红牡丹图腾,到是喜庆得很。 几坛果子酒也被酒坊的伙计亲自送上门,云小惑一闻着味道眼睛便发直了,一副当场就要开封喝酒的架势,好在被轩辕靳拦住,许诺他拜完堂便可喝个够本,他才算勉强作罢。 戌时一过,轩辕靳便拉着云小惑跪在窗口的桌案前,算是当着月亮对着红烛,以天地为证,一拜天二拜地三是夫妻对拜。 礼成,却见云小惑还是跪在地上不起。 「怎么了?」 轩辕靳也不敢起来,只见云小惑从桌上拿起一个空杯子,倒了点酒进去,而后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得掏出一个小匕首,飞快地在左手的中指指尖割下道伤口。 「你干吗?」 轩辕靳见着急了,刚想拦他,却见云小惑将手指对着杯子挤了几滴血进去,而后把匕首递到他跟前,道:「轮到你了。」「成亲里还有这么个滴血为盟的一步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轩辕靳没想到云小惑还有这齣,到是有点惊讶。 「这不是你们的规矩,是我们的规矩。若你真心娶我,就得照我的样子去做,然后我们分喝下这杯酒。」云小惑自然只说了一半,其实这是他们九尾狐族的规矩。他们狐族的妖狐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所以结为伴侣的仪式虽然简单却极其慎重,将彼此的血液溶在一起然后分别喝下,表示从次后血肉相连,生死共存。 「好!我听你的!」轩辕靳二话不说,接过匕首学着云小惑一样,将锋利的刀刃对着左手中指的指尖轻轻一割,然后朝杯子了里挤下三滴血。 只见两种血液在淡白色的酒水中逐渐纠缠,化不开却也融不起,浮浮腾腾得仿佛要在酒中燃烧。 云小惑用小指调了调杯中的酒,举起喝下一半,又交到了轩辕靳手上。 轩辕靳一手接过杯子,一手却忽然拉住了云小惑想要放回去的右手,只见他一仰头将剩下的血酒喝了下去,而后拉着云小惑的右手覆盖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上。 「小惑,从此后我的心就是你的了。」 「若你背叛我,我会将他挖出来!」 「随你处置!」 诺言一下,便是永生永世。 轩辕靳用的真心,云小惑又何尝不是真意。 可世间万变的又岂是春花秋月那么简单? 芙蓉帐暖,春宵里度风流。 云小惑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而那罪魁祸首却依旧睡的香甜。他恨恨地一抬脚,扑通一声,轩辕靳便被踢下了床,顺势翻了两圈,停在了桌脚儿边。 「怎么了?」轩辕靳勐得跳起身,赤裸着上身左右张望。 「打洗澡水去!」云小惑没好气地瞅着他,只觉得腰酸难耐,恨不得咬碎了轩辕靳才能出气。 轩辕靳总算清醒过来,愣愣看着床上的云小惑,一想到昨夜里的风流婉转顿是心都快软化了,他一个跃身扑到床上,压在云小惑身上磨蹭着:「娘子怎么一大早就踢为夫的呀!」说着说着,那手便跟灵蛇似地钻进了被子里,绕着云小惑的腰又揉又捏,嘴里还不停道:「让夫君好生替你揉揉。」「我呸,把你的爪子拿开!」云小惑瞪圆眼,一抬膝盖顶上轩辕靳的肚子,将他翻了下来:「王靳,你再敢碰我试看看!」云小惑是真的来气了,他堂堂妖王,被个凡夫俗子压在身下也就罢了,还被一连做了三次,真真是老虎不发威,给当成病猫了! 轩辕靳一见云小惑气红了脸,知道他是真恼了,赶忙举起双手以示无辜:「谨遵娘子之命!」这一人一妖就这么太太平平地在凤凰山脚下过起了寻常夫妻的日子,到也算是逍遥美满。 第11页 小雀子为照应轩辕靳,也带着影卫在镇里头开了间不起眼的玉器铺,一面私下接应着轩辕靳的生活,一面作为京城与皇上的联繫。轩辕靳为防被云小惑发现,并不让小雀子和影卫来自己住的小屋,只说好了每三日在铺子里碰头,有事上奏、无事就顺手牵点银两,滋润滋润当今天子的民间生活。 只可怜了轩辕澈,做惯了风流倜傥的王爷,偏因为天子借着体察民情的名头不肯回朝,不得不暂时扛下朝政。 时光一晃、如驹过隙,眼看着又到了一季开春,才惊觉山中岁月已不知不觉扳过去了两个指头。 这一日正是个大晴天,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捨不得挪开半寸。 云小惑和轩辕靳坐在家门口的小溪边钓鱼,许是犯了春困,他不知不觉就枕在轩辕靳的肩头打起瞌睡。 轩辕靳只觉得肩上一重,低头看了眼云小惑的脑袋,忍不住亲了亲,才又继续将眼神移到鱼杆上。 没多久,鱼杆忽得被朝下一拉,眼见是有鱼上钩,可轩辕靳一看睡的正甜的云小惑,只能摇头苦笑,眼睁睁看着鱼儿挣扎了几下后没了动静。 云小惑醒来后,就看到轩辕靳一边揉着僵硬的肩膀,一边提熘着深黑的眼珠子盯着他。 「云小惑,你赔我的鱼!」 「你自己钓不到,怎么到叫我赔你鱼了?」云小惑哼哼着一扭身,从轩辕靳怀里跳起身。 「谁说我钓不到,要不是怕吵你睡觉,我都钓了七八条了!」轩辕靳将鱼杆往边上一扔,伸手扯过云小惑,「说,你要怎么肉偿我的损失?」这话里带着三分调戏的流气,只可惜配上轩辕靳俊挺的面容,怎么看都还是大富大贵家的公子哥在与情人胡闹耍性。 「自己笨!」云小惑笑眯眯地用指头戳着轩辕靳的心窝子,而后眼一横流波一转,刚把轩辕靳的心给勾了起来,却听砰地一声,推地轩辕靳仰面朝天倒地。 「你等着!」他站起身三两下除下外衣,一个跃身跳进小溪中,瞬间没了影。 轩辕靳一惊,连忙爬起来冲到溪边,谁知正被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砸中脑袋。 一条、两条、三条……一直到第八条鱼被抛上岸边,才看到浑身湿淋淋的云小惑跟个落水鬼似地爬上岸。 「娘子,为夫的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轩辕靳哈哈大笑着拉起云小惑,脱下自己的外衣将他裹住,又提醒道「当心生病。」「浑身都是鱼腥气,我去洗身换件衣服。」云小惑皱了皱秀挺的鼻子,眼睛落在岸边道:「鱼是我抓的,之后的事可就是你的了!」「是是是,为夫一定包你吃得满意!」轩辕靳一挽袖子就要动手拣鱼,谁知刚迈开一步才发觉自己腰间的衣服正被人拽着。 「先去屋里加件外衣,这件湿了。」云小惑脸上明明是平静如常,可话语的关心之意又真切万分。 轩辕靳一弯眼角,直起身亲了下云小惑,蹭到他耳边道:「为夫全听娘子的。」轩辕靳贵为天子,却身不娇肉不贵,砍柴烧火煮饭竟样样干得顺手,连他自己都得意起来。 噼啪作响的火堆架上,正烤着几串香喷喷的鱼,眼看着天色已近黄昏,这肚子自然也开始咕噜咕噜地抗议。 轩辕靳心不在焉地一撇头,正看到云小惑款款朝他走来,火红的外衣披在白色的里衣外头,腰带也不系,身后的长髮随意散开,带着点cháo湿的粘意。 见他走近,轩辕靳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用腻死人的温柔声音道:「马上就能吃了。」云小惑一手撑着下巴,定定看着面前烧地正旺的火堆,闻着鼻息间的鱼香气,忽然发起了呆。 「想什么呢?」轩辕靳腾出一只手揽住他。 「今儿听药铺的人说,陈大夫要娶小妾了。」 「噢?」轩辕靳眉目一挑。 「因为陈大夫的娘子入门几年生不出孩子,所以他就娶了小妾,说是要传宗接代。」云小惑再不懂人情世故,可什么叫「传宗接代」他还是懂的,凡人求的子嗣绵长家族生旺他也明白,只是平日里这些与他无关,自不用多想,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轩辕靳,由不得他不去懂。 似是知道云小惑要说什么,轩辕靳心头一跳,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靳,你也要传宗接代吗?」云小惑问地直白,到让轩辕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也会让别的女子生下你的孩子,是不是?」轩辕靳想回答「不是」,可是一想到后宫里那一堆数也数不清的女人,他心里直速沉到了底。 他曾一度有个执念,便是要娶一个最爱的女人为后,让他为自己为皇族开枝散叶,正因为这个念头,他才会在每次临幸后宫嫔妃后,让那些女人喝下无法怀孕的药,所以,直至今日他都尚未有子嗣。 可如今他一心要立云小惑为男后,而身为男子的云小惑怎么可能生下皇子?宠幸其他女子让他们诞下龙种已是必然的事。 云小惑见轩辕靳沉默,心头勐得一阵收缩,密密麻麻地痛楚顺着血液流淌进身体的每一处,眼光一红,杀戮之意刚起,可身边人惆怅的嘆息声擦过他的耳边,立刻又将他眼底涌出的杀意扑灭。 「我怎么捨得让你难过?」轩辕靳喃喃地说着,像是说给云小惑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喜欢孩子吗?」云小惑掰正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问这个干吗?」 「只要你不负我,我可以替你生。」 云小惑说得认真,可听在轩辕靳的耳朵里,荒谬之余又觉得可爱致极,到再回味却是阵阵心疼,他伸出双臂抱着云小惑,细细亲着他耳边的髮丝,轻柔着声音说:「小惑小惑,我怎么能负你!我断不会负你!你是我的妻啊!」「好!」云小惑扬起嘴角,终于放心地靠进轩辕靳的怀中。 隔日,轩辕靳醒来的时候,云小惑又没了影,依旧留了张纸条,写着:三日后回。 轩辕靳脸一垮,只能认命。 百无聊赖地下了床,换了衣,直奔着镇上的玉器铺而去。 看了京城里送来的信笺,轩辕靳满意地点着头,心思一动,忽然抬首问向候在一边的小雀子说:「小雀子,朕若是禅位给皇弟,你觉得可好?」「皇上说什么?」小雀子拧了拧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朕不想做皇帝,朕瞧着二弟做皇帝也挺好。」「皇上,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小雀子吓地趴在地上,头磕着冰凉的地砖发出闷响。 「瞧把你吓的!」轩辕靳摇着头,长嘆道:「朕只是想和小惑好好过日子。」「皇上,别怪奴才多嘴,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可皇上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已经在民间呆了一年,一开始说是为了引刺杀皇上的叛党现身,现在叛党已除,皇上就算是要体察民情,也不该在外头停留那么久的日子。更何况……」见小雀子吞吞吐吐,轩辕靳不禁有些不悦,声音低沉着道,「说下去。」「以二王爷的性子,要是知道皇上要禅位,怕他早就熘没影了!而且就算他肯,朝中重臣也不会答应。何况,皇上别忘了还有守在边疆的三王爷!他要是知道皇上为了一个男人起了退位之意,非沖回来杀了云公子、再亲自抓您回宫不可。」「也是啊。」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风流文儒,生来就是文谋大臣之料;一个坚毅刚烈,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他们从小就认定了要辅佐自己这个君王,怎么可能容许他退位让贤?轩辕靳苦笑着,不得不认清现实,早知如此,还不如顺了那几个逆贼的心,将皇位让出去。 「皇上,怎么了?」小雀子见轩辕靳一副苦愁哀怨的表情,心里也在嘆气。 「没什么。」收回心思,轩辕靳想到刚才的谬想又有些惭愧,虽然爱江山更爱美人,但也不能为了美人将黎民百姓置于水生火热之中,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 打消了禅位的念头,他又不得不仔细想着回宫的事,拖一日是拖,拖一月也是拖,可再拖下去,还是要回去的。 离京一年,朝中的文武百官怕是早就被气晕了吧!是该好好打算下带小惑回宫的事了。 黑鬼林的深处,一只全身火红、额间燃着一簇金色火焰的狐狸若隐若现地疾奔向前,最后停在了一棵闪着金芒却在叶脉间流动着猩红血液的巨大树木前。 与林间的黑暗阴森相比,这棵诡异的繁茂古树耀眼地不似人间所有,而其周围涌动的暗香能在一个唿吸间渗透进肌肤,如饮酒三日般酣香痴醉。 「老鬼,出来!」狐狸抬起前爪蹬了下粗壮地树干,一副满脸嫌弃的样子。 「吵什么吵,没见到本妖在睡觉嘛!」从繁茂的树枝上方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男子声音。 「老鬼,我有事找你,快滚出来!不然我在你树根底下撒尿了!」狐狸做势一抬后腿,就听一阵树枝摇晃,面前多了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 第12页 「臭狐狸,你还嫌我这狐骚味不够重嘛!」男子拎起狐狸的后头颈,随后往后一抛。 狐狸在半空中划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再一转身,落地时已是一袭红衣的娇俏美男,这狐狸正是云小惑。 「说吧,找我什么事?」黑衣男子是有着三千年道行的鬼树,原本到了他这个修行必能成仙,只可惜他犯的杀戮太深,註定成魔。所以一千年前,便被一个老道士以上古神器封禁在了黑鬼林深处,出不得半步。 「我要结子果。」 「结子果?」鬼树嬉皮笑脸的面色突得一正,深邃的金眸落在云小惑身上绕了一圈,沉声问道:「你用?」「我用。」云小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向前摊开白皙的手掌,「老鬼,送我一颗。」「你不后悔?」鬼树身形一飘,移到云小惑跟前,扳起他的下巴,厉声道「人妖相恋本就天理不容,更何况你要以男子之身怀育凡胎。」「我不后悔。」 「你若放弃,等他这一世了结,你尚可以继续修行,有朝一日或许能位列仙班。可若以男子之身生下凡胎,你就是破妖格犯天条之大罪!搞不好要被五雷轰顶灰飞湮灭!」「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云小惑不为所动,依旧固执道:「当年你答应过我陪你五百年,你许我三件事。难道这第一件你就不答应了?」「小狐狸,我是为你好!」鬼树皱着眉,但他深知这九尾狐妖的脾气,只得将八百年一结的结子果放到他的掌心,「欢好前吞下,必能结胎。」幽蓝色的结子果散发着阵阵温热,云小惑将他牢牢握在掌心,终于一动嘴皮子扯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谢了。」「值得吗?」看着云小惑的笑脸,鬼树实在想不通怎么连这个最讨厌俗尘的小狐狸也动了凡心呢? 「不知道。」云小惑捏着手里的结子果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放弃般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人间的七情六慾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白会为一个凡人毁了千年道行,我更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可越呆在他的身边我就越想弄个清楚,所以我就要去做。老鬼,你说人妖相恋,就真的不能有结果吗?」「是,没有结果。」鬼树坚决道。 「为什么?」 鬼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云小惑。 「你不说就算了。」云小惑敛眉垂眼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足,「你放心,我没白白那么傻,他对我好一分我便还他十分,他若敢负我一分,我也同样还他十分。」「怎么还?」 「挖了他的心。」云小惑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他答应过的,绝不负我。」三日后,尝尽孤枕难眠滋味的轩辕靳终于等回了云小惑。 其实,天还是一样的蓝,云还是一样的高,就连春风也如同每一年一般和煦,可对于轩辕靳来说,看到扑进他怀里的云小惑,那就是最最最好的一个日子了。 「想死我了,去哪了?」轩辕靳噼头盖脸地追问。 「去找一个朋友。」云小惑靠在他身边,奔波三日的劳累顿时化去一半,身子庸懒地一歪,任由自己整个重量都压在轩辕靳身上。 「谁?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你认识他多久了?找他何事?」「你问那么多干吗?」云小惑拖着细细的长音问。 「娘子,为夫的是在吃醋!」轩辕靳大言不惭。 「哦?那到是让我瞧瞧你的醋意有多大?」云小惑反身骑在轩辕靳身上,一手勾在他头颈后,一手捏着腰间衣带轻轻一拉。 轩辕靳吞了吞口水,略微迟疑着说:「你刚赶回来,我怕你累着。」「可我想你了。」 云小惑软糯的声音对轩辕靳来说,是世上最好的催情药,更何况三日没看到心爱的人,轩辕靳怎么忍得了? 轩辕靳二话不说扒下云小惑挂在身上的衣裳扔到床外,一手握着他柔软细嫩的腰枝,一手扣住他脑后,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吻上了他的双唇。 眼见着太阳下了山,一室的呻吟喘息才渐渐平復。 俩人赤身裸体地抱着一块儿,云小惑觉得满身黏腻,可轩辕靳还是不愿放手。 他不悦的皱起眉,推了推身边的人,「我要洗身」。 「好,我去烧水,你再躺会儿。」轩辕靳亲了下他的脸,依依不捨地下了床。 云小惑见他赤身裸体,微红了脸,「快去!」 「遵命,娘子!」轩辕靳的大手在云小惑的股间轻轻一掠,沾起一点白色的液体笑道:「果真流出来不少。」「王靳!」云小惑再也忍不住,一抬腿,砰得一下将轩辕靳踹下床,抱着被子吼道「去烧水!」第四回 嘉隆五年冬,眼看再过个把月就是各附属国使臣每三年一次进京面圣的日子。 轩辕靳在玉器铺里头抓着脑袋思忖半天,一拍桌子咬牙道,「准备一下,过几日回京!」「皇上圣明!」千拍万拍马屁不穿,这个千年道理小雀子谨记于心,「那云公子?」「自然是带回去!记住了,他是你主子!」轩辕靳敲了下小雀子的脑袋,「等回了宫,给朕好好伺候!」「奴才遵旨!」小雀子揉了下脑袋,忽然又问:「可是,云公子还不知道您是皇上吶?」「这个嘛……」 轩辕靳苦着张脸,正愁没个好主意,又听小雀子说,「不如让奴才给您准备几坛果子酒,到夜里头主子们花前月下,喝着喝着话里头一松口,就成了!」「你以为小惑那么好哄吗?」轩辕靳苦笑着,却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得了,就去给朕取两坛果子酒,不过最近小惑胃口不好,你再去德兴楼里买些清慡可口的小菜来备着。」「得咧,奴才这就去办!」 等轩辕靳提着两坛果子酒和一篮子小菜回到家里时,云小惑正趴在桌上睡着,他面前是未被动过的两碟小菜和一碗米饭。 轩辕靳探出手摸了摸瓷碗,冰凉的菜饭让他皱起眉。 「小惑,起来了,别在这睡。」轩辕靳半蹲下身,摇着云小惑的肩膀。 「唔~~你回来了?」云小惑揉着眼睛坐直身,打了个哈欠后迷煳道:「我怎么又睡着了?」「吃了睡,睡了吃,再下去就成猪了!」轩辕靳看着睡眼惺忪的云小惑,笑着坐到他身边,将一包蜜饯放到桌上,「给你的。」「谢了。」云小惑剥开纸袋,挑了个放进嘴里,顿时酸得五官都凑到了一起,「真酸!」「酸点好!最近你吃得太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点蜜饯开开胃得好!」轩辕靳的手指挑起云小惑脸侧散乱的髮丝,指尖的冰凉触碰到面颊的肌肤,云小惑立刻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乖乖的贴了上去,任由他将那一束长发规整到耳后。 「要不要请大夫来帮你看看?」轩辕靳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冬困罢了。」云小惑懒懒地回答,谁知眼一斜,正看到地上放着的两坛果子酒,顿时来了精神。 「瞧你那眼神,都快发直了!」轩辕靳捏着他鼻子,满脸宠溺,声音更是柔比三月春风,仿佛是条条柳絮拂过脸庞,「一坛你的,一坛我的。」「不,你的也是我的!」云小惑拍开他的手,直冲过去抱紧了两罈子酒,扬声笑道:「不许和我抢!」「好,不抢!两坛都是你的!」一双手臂从后搂住云小惑,只听那身后的人调笑着咬起字眼道:「不过,你可是我的!」夜晚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或夹杂着花糙的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 院子里梅花也开得正艷,伴着阵阵酒气,顺着春风包围住坐在院里的俩人,真正是未喝先醉。 云小惑半靠在轩辕靳胸口,一手捏着个通体晶莹墨绿的夜光杯,一手直指头顶的月亮,痴痴地问:「靳,你说那上头有嫦娥吗?」「有或没有,与我何干?」轩辕靳一口酒入肚,连嘴角边都带着果子酒的甜腻,「我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油嘴滑舌!」云小惑听着轩辕靳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心里一片宁静安然。 「小惑!」轩辕靳有些忐忑地清了下喉咙。 「恩?」被唤的人挑起眼角,湿润的眼里满是风情。 「其实我不叫王靳。」 云小惑眨了眨眼,若有私无地「嗯」了一声。 「我叫轩辕靳。」 「有点耳熟啊。」云小惑歪着脑袋说。 「轩辕是王族姓氏。」轩辕靳抓着云小惑的手有点僵硬。 「轩辕靳?」云小惑重复了一遍,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道:「当今天子?」「小惑,与我回宫吧。」 轩辕靳终于将绕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可等了半天却不见云小惑回答,沉默的气氛一时让他乱了心绪,急急辩解道:「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只是怕……」「怕什么?」 「你是个随性淡薄的人,一开始又是我追着你转,我怕告诉你真相后,你会躲得我远远的,所以才继续瞒了下去。」「那今天怎么想到说了?」云小惑的声音依旧恬淡平静,无怒无惊无喜无怨,反倒叫轩辕靳不知所措。 「我出宫一年,已经太久太久,必须回去。」轩辕靳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小惑,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一起回去?算什么呢?」云小惑却不是在问轩辕靳,他只是在思考,千百年来他也听过有些帝王喜爱在后宫眷养男宠,他也知道什么叫「佞臣祸乱朝纲」,毕竟苏妲己的故事他还是听师傅说过的,可妲己那只九尾狐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第13页 「胡思乱想什么呢?」轩辕靳蹭着他脸颊嘆了口气,「别忘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的,你是我轩辕靳的妻,亦是轩辕朝的皇后!」「皇后?」 「当然,朕要立男后。」 「男后?」云小惑本就煳涂的脑袋更乱了,千思万绪竟是怎么也理不清楚,「你是说你是当今皇上,让我回去给你做皇后?」「是!」 「我?」云小惑反手指着自己。 「你!云小惑!」轩辕靳使劲一点头。 「你让我想想,再想想。」云小惑一扶额头,他一个两千年的九尾狐妖,嫁了个男人不说,还要做当朝的皇后?大概真的是酒喝多了。 半夜里,云小惑被肚子里的阵阵痛意弄醒,一睁眼,瞪着漆黑的屋子,他的心腾地一跳,剎时惊出一身冷汗。 身边的人还霸道的搂着他的身体,俩人肌肤贴着肌肤,亲密地一如人间的寻常夫妻。 云小惑侧着脑袋看着枕边的轩辕靳,心口像被人揪着一样,一下一下地刺痛。 这人是当今天子,虽然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正龙之身的血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与他朝夕相处几百个日日夜夜,怎会不知? 也知道他的名字是假的,但他从未想过要去探究真相,是逃避?亦或者只是从未真正在意?从一开始点头答应与这个凡人结为夫妻开始,他就只在意着要弄明白人间情爱是什么。他想等弄明白了他就离开,或者等这个凡人背叛他的时候,就一爪挖出他的心让他好看。 却不想在这短短的一年光阴了,差点忘却了自己是一只千年狐妖的事实。 可这个人却让他与他回宫,做他的男后?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云小惑发觉自己竟然是开心的,像是在冬季里看到大片大片的花海一样的开心。 想到这,他低头摸了摸肚子,这里头结着的是他与他的骨肉,曾经执着的要为他生下孩子的心意瞬间明朗,其实他早已动了七情六慾,就与已死的白素凌一样。 爱上一个凡人,就是这样的吗? 云小惑抬起手,轻轻按在轩辕靳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顺着掌心传递过来,他牵起嘴角微微一笑,而后掌心移到他的额心,一道金光浸入肌肤,立刻消失无影。 想到这人醒后不见了自己,一定会急得跳脚吧?云小惑咬着下唇看着轩辕靳的睡脸,突然凑上他的颈间,轻轻一咬,留下一道带着血迹的齿痕。 「若你敢负我,我就咬死你再挖了你的心!」他用指尖抚摸着那道齿痕许久,才收起手下了床。 红光一闪,原本搭在一边的红衣凌空飞起,云小惑抬起双臂,衣服如长了双眼般自动附上身,还隐隐散发着微光。 而后,烛光一亮,只见大红的袖口在桌面上如风扫过,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倏然出现两样东西:一个红结绳和一张白纸。 烛火轻跃跳动,白纸上自动出现两行小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回宫,等我。 到最后一个「我」字成了型,烛火又是一晃,噗得熄灭,屋里恢復一片漆黑。 木门发出嘎吱的老旧声,云小惑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依然安睡的人,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小惑。」床上睡着的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却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大概是做了一个绮丽美满的好梦。 云小惑释然一笑,转身,如火焰般的红芒一闪,就听木门啪嗒一声,将两人的分离轻轻合起。 嘉隆六年,秋。 对于妖来说,玉隐山是一个远离俗尘的妖界国度。 除了山脚下尚有几间猎户木屋外,整座山裊无人烟,过了半山,可见被雾气笼罩着的迷踪林,里头住着许多道行低浅的妖物,再往上便是千枫阵和百血沼,能修炼出人形的妖物都聚集在这里。 靠近山顶处是一片桃花海,藏在花海深处的便是玉隐山的妖王与其属下的住处。 可若仔细瞧,便会发现,在山顶悬崖上还有一个天然形成的钟辱石洞,那是妖王闭关修炼的地方,即使是他一手拉把大的左右妖相也不能轻易踏入。 就在此刻,石洞深处的千年寒冰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如火般艷丽的长髮四散铺开,一身红衣凌乱不堪地散在身侧,露出赤裸的白皙身体,肌肤上的汗水一滴滴坠到冰床上,发出嘶嘶的声响,火烫的红烟一屡一屡腾起。 他微张着嘴,尖细的呻吟不断从鼻息间溢出,而大张的双腿间可见高高隆起的肚子正在一起一伏的剧烈收缩,薄薄的肌肤下可见急促闪动的焰光在肚子里流动。 眼看孩子就要出世了,可身为男子之身,以结子果之效仅仅只能结子承孕,却没有产道,根本无法生下孩子,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开膛剖腹,将孩子硬生生取出来。 床上的人慢慢挪动了下身体,右手缓慢抬起,轻轻一握,金红色的光芒瞬间聚集化成一点银亮,那是一把锋利诡异的冰刃。 阵痛还在身体里蔓延,像是有人撕扯着他的筋骨,要用锤子连皮带骨地敲碎他的身体,他急喘着气息,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里的冰刃朝肚子刺去。 啪嗒一声,冰刃落在了地上,只见一个黑衣男子一脸阴郁地站在千年寒冰床边,满面愤怒道:「云小惑,为什么不来找我?」「老鬼?」云小惑此时的力气已快消耗殆尽,可一看到面前的人他眼里忽得一闪,那是喜悦和希望,「你能出黑鬼林了?」「谁说我出黑鬼林了?这只是我九个分身里的一个。」来人正是那个被困在黑鬼林的三千年妖魔鬼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关心我能不能出黑鬼林?」鬼树摇着头,指了指云小惑的肚子道:「明知独自生凡胎会兇险异常,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来帮我的?」云小惑两眼一翻,痛地脸色煞白,「是就快点动手!」「哼!小狐狸,你真是无药可救!」 鬼树边说边握起刚才掉落的冰刃,另只手团起一束温暖的金光,将云小惑的肚子包围住,冰刃的尖端顺着腹中轻轻划下,血珠立刻四起,一滴滴争涌而出。 云小惑已疼得不能说话,双手反抓着光滑的床面,尖利的长指甲紧紧抠进冰内。 「你忍忍,马上就好。」鬼树扔了手里的冰刃,大手朝他腹部内里轻轻一抓,一个连裹着幽蓝色皮囊的小孩被吸进掌中。 去掉结子果生成的皮囊,白嫩得跟糰子似的孩子立刻现身,像是对懵懂的尘世表示不满般嗷嗷大哭起来。 「长得还算马虎。」鬼树看了眼孩子说着,另只手却不停地散发着冰冷的凉气,金光在伤口处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慢慢收拢,到光芒完全消散后,原本被剖开的地方已完全恢復,光洁白皙如常,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只不过,肌肤上还留着的大滩血迹还提醒着他们,一个孩子刚刚从云小惑的肚子里被取了出来。 「给我看看。」云小惑坐起身,除了苍白透明的脸色外,几乎已看不出刚才产子时的惨烈模样。 鬼树将孩子放到云小惑怀里,见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脸惶恐和新奇交替,只得一撇嘴角,摇着头道:「是个男孩,只有五分像你!」「恩,这眼睛和嘴巴像靳。」云小惑眯着眼笑了起来,一只手摸着婴孩娇嫩的脸蛋,留恋着不肯挪开,「这是我和靳的孩子。」「小狐狸,你确定你能把这小傢伙养活?」 「当然!他是我生的!」 「他是人,不是妖!可不比当年刚成妖的小青蛇和小白狐,你打算怎么养?」云小惑一怔,是啊,怎么养?他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迷茫起来。 鬼树连声嘆气,摇着头说「你等着」,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再一会儿到他重新出现时,身边多了一只母狼,「这母狼已经成妖,可惜刚失去孩子,不过它的奶水可以餵饱你的小傢伙,你就暂且留它在身边,一个月后我来带它走。」「老鬼,你不是没出过黑鬼林吗?怎么想得到这么多?」云小惑疑惑地看着鬼树问。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鬼树收敛起无奈的表情,翘起小拇指戳戳婴孩肉嘟嘟的脸蛋,问:「孩子的另一个爹呢?他知不知道?」云小惑闻言一怔,摇了摇头答道:「他在京城。」「京城?不是个好地方。」 「恩」云小惑点点头,又补充道:「他在京城的皇宫里等我。」「皇宫?」鬼树张大眼睛看着云小惑,一脸匪夷所思,「小狐狸,你可别告诉我这孩子的另一个爹是天子?」「若不是他要我与他回宫,我当初怎么可能跑回玉隐山生子?你也知道那宫里头有国师坐阵,本来要在他眼皮子下隐去妖气就不易,更何况我还以男子之身怀上凡胎,妖力只剩下三成,可不敢去冒这个险!只是靳这个人,一碰上我的事就非要刨根问底,生怕我丢了似的,我只好留下字条后偷偷跑出来。」云小惑想到轩辕靳,心间一颤,那人的样貌笑容顿时出现在眼里,再看着怀里的孩子,摸着他软软的手指头,只恨不得立刻就带着孩子去找轩辕靳。 第14页 「你疯了!选谁不好,选个一国之君!就连通天山的道士都要听他五分,你居然敢和这么一个凡人搅和在一起?」鬼树忍不住头疼万分。 「放心,那凡人比我更疯!他居然让我做他的男皇后!」云小惑得意地一笑,对着怀里的孩子道:「乖儿子,你的名字我们留给你爹帮你起,好不好?」「小狐狸,你身上凡尘俗事的味越来越重!」鬼树后退三步,故意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嫌弃道:「懒得见你!有事了再来黑鬼林找我吧。」话说完,鬼树的身体化作一束金芒腾空朝洞口的方向消匿,剎时便连一点儿金沫都看不到了。 寂静无声的御书房里,一个人影儿端坐在案前,只见他低头执笔、手间不断翻阅着一本又一本奏摺,额间的皱纹从未能舒展开。 「皇上,今儿翻牌吗?」小雀子两手端平一个黑檀木託儿举过头顶,託儿上齐齐排着两行绿头。 案上的人连头都没回,只探出左手随手一翻,就这么定下了今天侍寝的嫔妃。 小雀子一看绿头牌的名字,忙又问:「是召昭仪娘娘过来伺候,还是皇上起驾翊坤宫?」一般而言,若是召嫔妃来寝宫侍寝,完事后自有太监再用软轿将她们送回行宫,但若是皇上亲临某嫔妃的行宫,那多半是会留宿的。 「召!」 轩辕靳手里的笔尖儿一顿,又提笔沾了抹硃砂,微微抬起眼看了眼案下的贴身太监,问道:「怎么了?」「皇上这一年多来除了去探望过几个怀上龙嗣的娘娘外,几乎不在各位娘娘宫里留宿,娘娘们都很担心。」「担心?你是得了她们什么好处?」轩辕靳阴戾的声音在空寥的房间里响起,「她们平日里耍尽手段争风吃醋,搅得后宫没一刻太平,朕能给她们机会怀上龙嗣就是莫大的恩赐了!她们会关心朕?笑话!她们眼里只有后位。」「皇上,奴才不是替娘娘们说话,奴才是心疼皇上,这都一年过去了……」「别说了。」轩辕靳颓废地朝后一仰,甩了笔靠在龙椅上,「下去吧,让朕静一静。」「是。」小雀子一步步朝后退开,直到脚跟碰到了门槛,才转过身拉开两扇红门走出御书房,再从外头轻轻合上。 随着拢起的门fèng间,他看着那个在朝堂上威严决断的皇帝一脸落寞地摸着手腕处的红结绳,眼里是无尽的思念。 「哎」小雀子掩上门,长长嘆出一口气。 夜正深,晚风拂过,月光下的树影微微晃动,沙沙地催人入眠。 守在门外的侍卫和小太监们一阵困意涌上,纷纷打起了哈欠,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宫外的竹枝断了一截,一屡红云从断竹后悄悄飘近。 门外的人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个个站得端直,可若仔细看去才会发觉,其实他们都闭上眼睡着了。 殿门无声得朝两边敞开,一个红影从竹林间嗖得蹿了出来,不过一眨眼就落到了门前立定。 来人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妖异长发,连衣赏都是艷丽的红,在黑夜里看起来像是要烧着了般的热烈,可最诡异的是,他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小婴孩。 那孩子被一圈淡淡流动的金光包裹着,他此刻睡得正熟,偶尔嚅动的小嘴像是还在回味着奶汁的味道。 「乖乖,我们见爹爹去。」 云小惑摸着孩子红彤彤的包子脸,深吸了口气,刚一提脚,又忽然收了回来。他伸出一只手整了整耳边的碎发,又拉了下有些皱摺的衣摆,这才怀揣着跳动不停的心一步步朝殿内走去。 深殿内,重重锦黄色勾花纱帐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是女人特有的尖细软媚,云小惑心头一跳,想要撩开第一层纱帐的手停在了原处。 「皇上~~皇上~~」那女子喘息着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刚刚撩出帐外,就听她「啊」地一声尖叫,收拢的五指攥紧纱帐的一角。 哗啦一声轻响,纱帐的一端被扯开几分,露出榻上纠缠着的两人,女子若蛇般柔软的四肢情意绵绵地缠在轩辕靳的身上,随着他一次次的顶入而颤抖着娇小的身体。 「皇上,臣妾不行了皇。」女子失神地摇头哭泣,涂着丹蔻的红色指甲在轩辕靳结实的背后留下几道指印。 轩辕靳不满地皱起眉,拨开女子的双臂,干脆将她翻过身体,从后面又一次进入。 低沉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屋里清晰地迴绕着,云小惑隐身在一边,愣愣得看着轩辕靳怀里抱着他人,那双眼里的情慾之色他最是熟悉。 心头突地一紧,他不自觉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心口,可入眼的却是孩子熟睡的脸庞。 云小惑先前还勐烈跳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他感觉到胸口犹如被人生生闷住,带着露水的湿重,刺痛一圈圈压在心头,甚至连每一次喘息都能牵动身体里叫嚣着的痛意。 他说过不会负他,那现在与别的女人身体纠缠,又算什么? 滔天的怒意从悲痛中渗出,一双晶亮的眼里顿时充满血色,眼看就要冲进帐内,却听咯嗒一声,有人踏进了结界。 云小惑一个迴旋,又再度隐回黑暗中,不过一会儿就听到殿外的吵闹声。 「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摔了一交,御医生说恐怕要早产!」门外有人扯着尖利的嗓门喊道。 「什么?」轩辕靳闻声大惊,勐得撩开纱帐吼道:「来人,替朕更衣,摆驾长春宫!」长春宫的东暖阁外灯火通明,屋里的痛叫一声连一声,一群太监宫女无声地跪在殿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怎么摔的?」轩辕靳一到,冷冷的声音吓地满地的人抖瑟不止。 「回皇上,淑妃娘娘半夜睡不着,出来走动了两下,谁知脚下一滑就摔了。」跪在最先前头的小太监额头磕着地面回道。 「脚下一滑?又不是下雪天,别跟朕说是地滑的!」轩辕靳脸色顿时黑沉下来,厉声道:「来人,三日内将此事查清楚!谋害皇子,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遵旨。」 「皇上,夜晚风凉,不如先去偏殿等着?」小雀子见轩辕靳动怒,只能小心翼翼地上前道。 轩辕靳听着屋里头传出来的凄喊声,心里急躁不堪,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手腕后,才一点头道:「先去偏殿吧。」隔着一道门,屋外的惨叫声终于轻了许多,轩辕靳横卧在贵妃榻上,捏着自己阵阵刺痛的额头。 一晃一晃的烛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小雀子环视了下四周,说道:「皇上,这屋里暗了些,要不要多加几盏火烛?」「不用,暗点好。」轩辕靳挥了挥手,略显疲惫道:「你也退下去吧,有消息了来通知,朕想歇一会儿。」「是。」小雀子拿起一边的白色貂毛裘衣盖在轩辕靳身上,方才告退。 轩辕靳侧着身,一手撑着下巴,盯着面前的火烛许久,才渐渐合上眼。 一道身影幽幽地落在轩辕靳身后,赤红的双眼如盯着猎物的虎狼,带着一丝兇狠残酷的气息,但见那只变成利爪的右手刚要触碰到他的后背,冰凉的衣料顺着指尖一滑,停顿了下来,云小惑的眼神带着迷茫之意落在轩辕靳抬起的手腕上。 玄黄色的衣袖口落在手臂间,正好露出了手腕朝里三分的地方,那里贴着肌肤绑着一根醒目的红结绳。 云小惑盯着红结绳的目光渐渐敛起杀意,锋利细长的指甲缓缓收起,变回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如同曾经被牢牢握进轩辕靳掌心中的那只,带着温热的触感。 他抱着孩子走到轩辕靳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压在轩辕靳额间,像是要帮他将所有的愁闷都一併消去。 「小惑!」 睡着的人忽然张开口,轻如吐气的两个字,却让他身前的人一怔,迅速收回了手。 「小惑!」 轩辕靳又唤了一声,被抚平的额间再次耸起皱纹,一波一波带着无言的思念,而后身体仿佛是有记忆般,右手摸到了左手手腕处,一下下轻触着红结绳。 云小惑几度想要伸出的手还是垂下,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他突然明白了白素凌的那一句话:[笨狐狸,等你沾上七情六慾了,就知道我的苦了!] 是的,他知道了,那苦竟是掺着痛,一撕一道地在心里活活抠出一片伤,即使修上千年万年也无法痊癒的。 想到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这凡人若是敢负他一分,便要他还十分,定是要挖他的心才能解恨!谁知,真到了这一天,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竟没比白素凌强上多少。 「皇上!淑妃娘娘生了个皇子!」 小雀子人未进屋,声音早就传了进来,惊得轩辕靳勐得弹起身,刚张开眼就看到一个红影从面前一晃而过,他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仔细瞧去,除了满脸笑意冲进来的小雀子,还能有谁? 「恭喜皇上,淑妃娘娘生了个皇子,现在母子平安吶!」「好!」轩辕靳眼里一亮,之前的疲倦立刻消去大半,揭起身上的裘衣扔到一边,站起身后道:「朕终于也做父皇了!走,陪朕去看看小皇子!」「皇上别急,先把裘衣披上!这之后还有良妃和苏贵人,等过个把月两位娘娘再给皇上添个皇子公主,宫里才叫热闹呢!」小雀子帮轩辕靳系上貂毛裘衣,顺便偷偷瞅了眼自己主子的气色,见他并没有不悦,心里也安慰不少,赶忙几步上前推开殿门,朝着殿外喊道:「皇上到!」无人的偏殿里,云小惑站在了那张还留着余温的贵妃榻边,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张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第15页 「乖乖,你也捨不得他死吧?」云小惑低头看着孩子,凑下脑袋亲了下他的脸,「那就算了,都算了!」就当这几年做了一场凡间的梦,梦醒了,终究人妖殊途。 [老鬼,你说人妖相恋,就真的不能有结果吗?] [是,没有结果]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云小惑不懂,他只知道,这次他真的该走了。 回来本就是个错误,这个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凡间男子,怎会真地等他? 殿外,热闹闹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当今圣上的第一位皇子诞生,那是何等荣庆的一件事儿! 云小惑抱着他的孩子,扬起嘴角轻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就在此时,血红色的眼泪顺着脸庞,渗过眼底的泪痣,滴到了下巴尖,啪地一声落到地面,燃起了一小撮火花。 屋里还点着的半截蜡烛,忽地熄了。 第五回 嘉隆十一年,春末。 当今二王爷轩辕澈迎娶北国迦罗公主,谁知就在拜堂成亲之即,轩辕澈的男妾冷青手执长剑闯入喜堂。 轩辕靳坐在堂上,仔细瞧着眼前这个冷艷决然的妖媚男子,饶是他也为之一动。 可事情的转变出乎所有人意料,天云道长突然现身,直指冷青为妖孽,众人一阵惊恐,退避到周围,轩辕靳只听着耳边一声声的「护驾」。 一道雷响后,悽厉的叫声响彻天空,到他再定神看去,那原本活生生的一个美男子竟然成了一头巨大的青蛇,而揭了红盖头的迦罗公主也就在此时被吓死在了轩辕澈怀中。 轩辕靳本无波澜的脸上终于起了反应,他凑到轩辕澈耳边道:「别出声,就当她昏过去了。」话刚说完,忽听堂外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天云你个老不死的,把小青还给本王!」轩辕靳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他错愕的转过头,就见漫天红幕下,从纷纷坠落的花瓣间落出几道不同颜色的人影,而最当中的那人一身火红,熟悉地让人生痛。 「天云,我妖王手下的右相,你是收不起的!」那人清冷却不失柔媚的声音夜夜在轩辕靳梦中缠绕,还有那张在红光中闪耀的笑脸,带着三分媚气七分傲然,如同冬雪中盛开的红梅,娇艷不可方物。 这是他找了六年的人,轩辕朝空着后位六年也是为了等他,力排重议即使被重臣说之为荒谬他仍旧坚持等他。 眼看着朝思慕想的人就在跟前,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轩辕靳的喉咙一紧,一声「小惑」却被卡住,只有半张开的嘴唇隐隐颤抖。 「青蛇祸乱人间,贫道迟早会收了他。」 「他没有犯过杀戮,道长为何不能枉开一面?」「留恋凡间就是他的罪,与凡人相恋,更是有违天规。」「顽固不化。」 「这是妖王你纵容手下妖物的结果。」 「懒得同你理论。」 云小惑单膝半跪地,将化回人形的青抱入怀中,「小青青,咱们回家。」轩辕靳眼神一动,正要向前,却听身边的轩辕澈先一步跨上前,开口喊道:「等一下」。 云小惑终于正面朝向堂上,火焰般跳动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轩辕靳,最后定格在轩辕澈身上,他的声音清冷而缓慢,「轩辕澈,你看清楚,你的男妾是一条一千二百岁的蛇妖。今天他被逼在你眼前现出原形,你们的缘分也该散了。」「你要带他去哪?」轩辕澈语调竟是急切。 「回家,属于他的家。」 话毕,云小惑的双眼又移到轩辕靳身上,眼里波光一动,他收回心神低头看向怀里的青。 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云小惑感受这股强烈的恨意,静静一闭眼,再到睁开,里头早已是一片宁静。 「走吧。」他转过身,轻轻对着身边的梵、尘、魅说道。 几道身影很快地跃过屋檐,不带一丝留恋地消失在阳光下。 「皇上。」轩辕澈抱起迦罗看向轩辕靳。 轩辕靳将眼神从屋顶残破的瓦砾处转向自己的皇弟,最后落在迦罗的尸体上,「迦罗公主被吓昏了,皇弟先送她回房,朕让小雀子去请御医来。」「臣弟领旨。」轩辕澈踏过一地残缺的砖木朝南院主屋走去。 小雀子走到轩辕靳跟前,俯在轩辕靳耳边小声说:「皇上,那妖王好像当年消失了的云公子。」「他根本就是云小惑!」轩辕靳恨不得咬碎一口牙,平和仁慈的表情划过一道裂痕。 那是与他拜堂成亲的云小惑、是他找寻了六年的云小惑,是他思念了六年也担心了六年的云小惑! 轩辕靳的右手习惯性得摸到左手手腕上,眼前似乎还是刚才无动于衷地仿佛不认识他的云小惑,那个天云道长口中的妖王! 原来他找了六年的人不是消失了,原来他说让他等他根本只是个笑话,他随随便便地离开,可自己竟然还在心心念念地等他回来!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妖孽捏在五指中耍弄!当真是愚蠢可笑致极! 想到这,手间一用力,贴身戴了七年的红结绳啪得一声从中间断开。 轩辕靳的手腕被勒出一道血痕,可他却毫不在意,只阴沉着表情将红结绳扔到了地上。 「小雀子,把天云道长和他的门徒请入宫,并令国师速至华颐园。」「奴才遵旨」 「还有,把这个绳子给朕烧了!」 轩辕靳记得,发现云小惑消失的那个早晨是在六年前。 他迷迷煳煳刚醒,还未睁眼,翻个身想要摸身边的人,却发觉扑了个空。 入手是冰冷的丝被,他豁地坐起身,打了个冷颤后披着被子朝屋外叫道:「小惑?」一连几声,却没有人回答,房内房外都安静地叫人发狂。 几乎是踉跄着穿好衣服,下床时还不当心绊了一下脚,差点儿摔倒,还好手臂撑在了桌边,才算站稳。 一张纸条跃入眼中,上头是云小惑的笔迹。 他让他等他。 轩辕靳下意识地将纸边放着的红结绳攥进了掌心,而后固执地在屋子里等了整整十日。 小雀子是在第五天闯了进来的,超过三日未等到轩辕靳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更何况先前皇上还说准备回京,怎么这头却连人影都没了? 跑到山脚下一看,才发觉原来是云公子走了,而他的主子——当今皇上轩辕靳,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丧着一张脸坚持等在屋内。 小雀子陪着皇上又等了五天,最后才不得不动身回京。 这一等就是整整六年,期间他不停派影卫天南地北的寻找,可始终没有半点儿消息,就好象云小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于世上般。 而今,一切都有了很好的理由,他已经从天云道长那得知,云小惑是一只修行了两千五百年的九尾狐妖!常年生活在玉隐山,是所有妖物口中的「妖王」。 「皇上,国师正在御花园外等候召见。」 小雀子从拱门外一路小跑到轩辕靳跟前,唤回了还在出神的当今皇上。 「宣。」轩辕靳转过身,就看到国师正不急不缓地了过来。 「国师,迦罗公主怎样?」 「回皇上,迦罗公主由于惊吓过度而死。臣现已用定魂针封了她三魂七魄,但若头七之日一过,她的魂魄还是会被冥界勾回,必死无疑。」「七日内可有救?」 「难。」 「二王爷可知?」 「微臣已据实禀告二王爷。皇上,莫怪微臣多言,迦罗公主之死,北国一旦知道真相,两国邦交必毁。」「朕已派人通知三皇弟,好让他在北门关早做部署。对了,朕还有件事要你去做。」「皇上请说。」 「朕命你与天云道长一起捕猎妖王。」 「皇上,妖王乃二千五百岁的九尾狐妖,法力高强,但凭臣与天云道长,恐怕不是他对手。」「那就传朕口谕,通天山全体道士听令,全力捕杀妖王。」「臣领旨。」 「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雀子站在轩辕靳身后,一个抖瑟,等到国师离开,他才小心翼翼询问:「皇上真要杀云公子?」「云公子?」轩辕靳动了动嘴皮子,冷笑道「他不过是一只妖。」几日后,在得知失踪的青竟然只身前往黑鬼林找鬼树要回魂果,云小惑当下带着尘、魅、梵三人赶去。 到了黑鬼林,正撞上千年琵琶精凌玄夜正与天风道长斗得昏天黑地。 天风一见到云小惑出现,突地停下手,诧异得打量着他道:「你怎么还敢下山?」「本王怎得不能下山了?」云小惑听地一愣。 「皇上下旨请掌门出关收你。」 云小惑的心勐地一缩,可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常,只瞧着天风,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掌门交代,若遇妖王,一不可独自动手,二,必先将实情相告。」「天玄老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云小惑猜不透其中玄妙,到更疑惑了。 第16页 「该说的贫道都说了。相信妖王在此,肯定收不了这个琵琶精,贫道先走一步。」天风到是洒脱,眼见寡不敌众,到是一转身就熘没影了。 云小惑琢磨着天风的话,又想着那人竟然请出通天山掌门来收自己,一时恍惚得不能回神。 因为担心青的安危,云小惑不敢在黑鬼林多耽搁,带着樊与魅迅速朝着京中而去,行至半途,便施法设了结界将俩人困在山中,樊化回原形不断撞击着火红色的光墙,却只能徒劳地被摔出几丈。 「王!」见云小惑转身要走,魅急得跺脚。 听到魅悽厉的叫声和樊的虎吼,云小惑顿下脚步,背着他们道:「通天山的掌门和国师联手,不管逃不逃得过都是我的劫,与你们无关,若我一去不回,玉隐山就由樊接管,魅你要尽心辅佐,不可再淘气生事。」「那净儿怎么办!王难道就不管他了吗?」 魅的话一出口,就见云小惑的背影轻轻一怔。 一阵风撩动起髮丝拂过,唿地一声后,风停、发静,停滞的身影在一瞬间又重新挺直嵴樑,绷出一道倔强的直线。 「净儿自有张婶照顾。」 「王,你真得捨得吗?」魅半跪在结界内,两手抵着眼前的光墙,透过缓缓流动的红光看向一点点走远的云小惑,「净儿才五岁啊!」「云净本就该是个无父无母的凡人,我妖王又怎会捨不得一个凡人?」「王!」魅眼睁睁看着云小惑的身影消失在山坡的另一端,可无论他怎样唿唤,那个执意要单独前往皇宫的人再也没有回头。 「净儿是谁?」樊变回人身,一双戾眼瞪着魅身。 魅缩了缩脖子,滑坐到地上颓然道:「是王怀胎十月生下的凡胎。」朱红色的城墙外,一抹比之更要烈红许多的身影飘然而落。 只见云小惑脚尖一点地,原本踏足地面的双脚再度半悬于空中,周身散发出微热的气息,流动的火焰色紧紧包围住四肢躯体。 闭眼凝神中,他的听觉随风一层层向宫里递进。 「今儿宫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我听说是皇上要抓妖怪。」 「妖怪?吃人吗?」 「你怕什么,有国师在呢!」 午门前的守卫低语交谈的声音入耳,云小惑微一皱眉,听觉再度延伸,不知进了哪个地方,但听得两个小宫女的声音:「听说皇上打算立大殿下为太子,你们淑妃娘娘可是要高兴坏了吧!」「那是,而且我偷偷告诉你啊,皇上还准备立咱们娘娘为后呢!」「怎么可能?不是说皇上不立后的吗?」 「不是不立,是皇上一直坚持已有皇后人选,只等未来皇后入宫便可行礼册封。可这一等好多年,就从没见过传说中皇后入宫。可最近也不知皇上怎么了,突然就来了长春宫,问咱们娘娘想不想当皇后。」云小惑听到这,勐地一睁眼,一双充斥着血色的眼睛如晶莹的红宝石,闪着光亮,直到那亮光一点点湮退,才又恢復平静。 他伸出手摸了摸眼角,勾起小拇指的指尖拾起一滴泪珠,啪地一声弹入空中,那滴红色的血泪如被撵碎的珍珠,顿时如粉末四散而消。 再次闭眼凝神,这次听觉所及更远更广,似乎是进到了深宫中的某个屋里,出现了一个孩子清亮稚嫩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儿才几岁,就会念《诗经》了?」轩辕靳朗朗笑声一层层被放大,传进云小惑的耳朵里。 「是母妃教儿臣背的。」 「那皇儿知道这句诗词的意思吗?」 「不知道,不过母妃说等儿臣长大了就会知道了,父皇你知道吗?」「皇儿是要考父皇吗?」 轩辕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疾入的脚步声打断,他扬起头正看到小雀子带着一个道士跨过门槛,进了屋。 「皇上,国师和掌门让贫道来问皇上一句话。」进来的道士正是通天山四长老之一的天隐道长。 「说。」 「这九尾狐妖已有两千五百年道行,要生擒绝非易事,皇上是否执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确定,那国师和掌门必定全力以赴,皇上最后见到的将是一只九尾狐的尸身,若不然,掌门可设法将其收入法器中带回百妖塔镇压,至少能饶其一命。」「朕说过的话从不收回,若国师和天悬道长不能生擒那个妖孽,那就剥了他那张狐狸皮给朕送过来!」「是。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先随贫道去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恩?」轩辕靳双眼微眯,原本还有些懒意的眼里豁然精光一闪,兴奋道:「他来了?」「正是,国师和掌门已在太和殿前布阵。」 「好!朕要去亲眼看看!」 「皇上!」小雀子一听之下大惊,赶忙拦道:「皇上怎可以万金之躯去如此兇险的地方?还是随天隐道长去避一下得好。」「多嘴!」轩辕靳横眉厉声道:「到底谁是主子?」「奴才该死!」小雀子慌忙跪下。 「道长,朕相信,你们一定会护朕安全,是不是?」天隐道长踌躇了一下,还是点头回道:「也罢,但皇上要答应贫道只可在殿内廊上远观,且绝不可离开我们四长老半步。」「朕答应你们就是!」轩辕靳抱起身边的大皇子,捏着他鼻子问:「皇儿要不要跟父皇一起去看捉妖怪?」「要!」 「你不怕?」 「父皇不怕,儿臣也不怕!」 「不愧是朕的孩子!」轩辕靳赞许地一点头,抱着大皇子朝太和殿走去。 云小惑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下,心里几次起伏,终是被强压下心头。 虽然明知国师和天悬已经在太和殿布了阵等他,但他却不能不去,毕竟青还在他们手里,即使明知是刀山油锅他也要去闯,更何况,轩辕靳本就冲着他来的,若自己不出现,难保以后不为玉隐山招来大难。 想到此,他仰头看向逐渐西沉的太阳,而后双脚轻轻落地,竟是靠着城墙坐了下来。 反手张开的掌心中,一团金色的火光慢慢成型,而在火光的中心,一簇跳动的白光却在一圈圈扩大,直到将里头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火光中,一个五岁的男童正趴在案边,小小的身体半蹲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毛笔正煞有其事地写着什么。只见他写一写,又停了下来,奶胖的身体朝前挪了几分,未拿笔的左手一搓脸蛋,顿时把五个墨色的指印留在了白嫩的脸上。 「奶妈,奶妈,快来看。」孩子见有人推门而入,兴奋地直叫。 「怎么了?」 「奶妈,您瞧,净儿会写自己名字了。」孩子炫耀般地捏起纸张的两角,将它竖起拉开。 粗燥的淡黄色纸上,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云净 ] 。 「少爷真聪明!」被称做奶妈的张婶并不认字,可也不想扫了孩子的兴,连连夸道:「写得真好!」「下次爹爹来了,我要拿给他看。」云净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纸张,「我还要写爹爹的名字,爹爹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一开心就会多多得来看净儿。」就在这时,云小惑忽地收起掌中的火球,颓废的垂下臂膀,盯着地面的双眼似乎还能看到云净那张白乎乎的脸蛋,而脸上是与轩辕靳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五官。 这些年,随着一年年长大,云净的五官是越发地像轩辕靳,每次看到他,云小惑的心里总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恨不得直接用利爪把自己的心给挖出一块来。 所以他慢慢减少了去看云净的次数,可到现在,明白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他又万分地捨不得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多去看看他,或是直接将他养在身边,那该多好? 云小惑这时再后悔已是来不及,明知自己命定的劫数就在眼前,过了今夜,怕是灰飞湮灭也不过分,只苦了这个孩子,本就不该逆天将他生下。 收敛了下情绪,直到天色渐渐沉重,云小惑才重新站起身,他转过头朝着玉隐山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慢慢瞌上了双眼。 只见嗖地一道红光直直穿入城墙内,笔直而空旷的城墙外道上,再没有人影。 轩辕王朝歷代的国师,都是由上一代国师亲自前往通天山挑选出的道童。被选中后先由通天山掌门亲自教导至二十岁,之后就由上一代国师带进宫中培养,直到上一代国师寿终正寝。 如今的国师道号天机,已近百岁,歷经三代轩辕帝王,且与通天山掌门实为师兄弟,平日里除非祭祀大典,不然并不轻易露面。 因此这次天机和天悬联手,即使云小惑已有二千五百年道行,胜算却依旧不大。 像是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云小惑显得异常平静。 只见他一身红衣紧贴着纤细却挺拔的身型,勾勒出一副妖娆的体态。每走一步路,他就想一想这两千五百年来还留着的记忆,有的伤感如白素凌,有的不舍如云净,有的放不下如玉隐山,而有的只留下一片麻木,如轩辕靳。 第17页 他记起西湖畔的相识,那人一脸痞气地凑上前来,啰啰嗦嗦问个没完;他又想到第二次相遇,还是在断桥上,他硬是要挤进他的伞下,也不问他愿不愿意;再到第三次的时候,那人陪着他过七夕,喝着酒听他说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最后的一切被定格在凤凰山脚下,一段平静如水的日子让他真真正正做了回人,也真真正正学起了人间的情爱。现在回想起来,云小惑仍旧忍不住上扬起嘴角,那个时候的轩辕靳,对他是那样得好,好到成了今时今日也无法甩掉的痛。 「白白,其实做人,真的不好。」云小惑停下脚步,他的周遭是一片黑暗,而在通道的尽头,一片冷青的月光正反she在地面上,他缓缓伸出手,将凌乱的长髮扎起盘在脑后,这才吐出一口气,又独自道:「可是,我们应该都没有后悔过,不是吗?」太和门上的黄色琉璃瓦在月光下显出一片阴冷的光亮,巨石铺成的中央御道笔直地通向前方的内金水河,河面上有五座精美的汉白玉桥,连接着对面的太和殿。 云小惑选了最中间的那座,踩着脚底的玉石板轻飘飘地过桥,而后停在了殿前空旷的广场上。 呜呜的风声如泣,在无遮无掩的广场上肆虐地东游西盪,只听哗啦啦几声响,原本停在檐樑上的乌鸦顺着风势、扑腾着翅膀而去,让这份寂静多了几丝苍凉的意味。 云小惑就这么昂首站在广场中央,脚底下是一条雕刻着龙型图腾的汉白玉御道,而御道的尽头,站着两个丝毫不动的人影,正是天机和天悬。 「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划破半空,虽看不清,但云小惑认得这是通天山掌门天悬老儿的声音。 「我来了。」 云小惑柔软的声音刚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广场周围四个角落各燃起一大束火光,将广场的一切照得通亮。 「本王想问问天悬掌门,可看到我家那不成气候的青蛇妖?若您看到,就请让他跟了我回去。」「他已经在被送回通天山的路上。」天悬一挥手里的拂尘回答。 「呵。」云小惑无奈地苦笑,「他终究是输了。」「现在轮到你了。」天机摆着他那张永远庄得无表情的脸,吐出的话也跟他的人一样,冰冷而直接。 「我知道。」云小惑抬起头,顺着台阶朝上望去,果然看到殿门前那道伫立着的身影,他抿了下嘴,目光从他模煳的面容上淡淡划过,又再次看向天机道:「人妖相恋本就是件荒谬的事,是我太纵容小青,才会害了他。」天机皱着眉,薄薄的嘴唇紧闭着。 「本王犯过天条、违过天命,就算今日会死在你们手里,我也不稀罕,这身狐狸皮你们要了就拿去,反正我已经腻了。只希望你们念在小青痴心一片的份上,饶他一命,毕竟他没有伤过人害过命。」「你应该求的人是朕!」殿门前那个抱着孩子的人突然朗声喝道。 云小惑将视线落回轩辕靳的身上,淡然道:「希望皇上能宽宏大量饶小青一命。」「凭什么?」轩辕靳一脸阴戾。 「凭我和你拜过天地,几百日同榻而眠。」 「噢?原来你还记得?朕差点以为你已经忘了!云小惑!」轩辕靳几乎是咬着牙憋出一句话,「那你怎么不求朕饶了你?」「不需要。」云小惑轻描淡写着,毫无波澜的眼如一潭深沉的死水,「生既无恋,死又何妨?」「你!」轩辕靳一口气梗在心中,剎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轩辕靳,云小惑是妖,当不起你的皇后,过去的事,你就忘了吧。」云小惑轻轻一嘆,悠长的声音一丝丝钻进轩辕靳的耳朵里,他早已冷却下的心忽地燃起一阵炙热的愤怒。 「你不过一个妖孽畜生,自然当不起轩辕朝的皇后。」轩辕靳冷洌的声音从上方压下,一字一句仿佛是刻入血骨的利刃,扎地人生疼,「朕已决定封淑妃为皇后,而你那身火红的狐狸皮毛,到正好可以配得上皇后的喜服。」「你要剥我的皮毛给你的女人做嫁衣?」云小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弯起嘴角露出两个酒窝,眼里也莫明转起流光,温柔如水中却带着一丝嘲弄,「轩辕靳,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为了你……」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云小惑摇着头嗤笑自己的愚蠢,再抬头,又是一片清明在眼底铺展,「我竟比白白还要蠢了千百倍。」「你在说什么?」轩辕靳见到云小惑如此怪异,不安在心底悄然而起。 「没什么,与你无关。」云小惑骄傲地抬起下颚,褪去妖娆的一张脸上,再不见平日里的那份庸懒媚惑,只剩下一片肃静。 而后,啪地一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右手上的红鞭急速地掠过地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轩辕靳,你要得起就来拿,只要你不后悔。」「朕除妖,是天经地义之事!」 「哦?是吗?」 「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鬼迷了心窍,居然想要立你一个妖孽为男后!」「那时你不知道我是妖,不是你的错。」 「人妖不辨,即是朕的错!为骗了朕的妖久不立后,更是大错特错!」「就算我是妖,我们也拜过天地,我是你的妻,这是你说的。」「妻?」轩辕靳沙哑着声音大笑,「朕尚未立后,就没有妻!」云小惑直直看着轩辕靳,就算离得是那么远,他也像是能一眼看穿那人眼底,将他所有的残忍和决断都给挖出来,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 「所以,就算我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我云小惑在你心里也不过是个妖,是不是?」「是!」 轩辕靳回答的干脆果断,云小惑抿嘴含笑,最后才点点头说,「真真是人妖不两立,我认输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多年前,轩辕靳抱着他死不松手,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着 [小惑小惑,我怎么能负你!我断不会负你!你是我的妻啊!]。 这人,果然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云小惑只觉得眼前的轩辕靳有了叠影,一重两重,在血红色的帘幕下分成了好几个。 直到喉咙里的干涩逐渐消失,他才清了清嗓子,重新闭上眼。 那滴未来地及留下的血泪,终还是咽回肚子里。 夜黑得发沉,一层薄薄的乌云遮住皎月,太和殿前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四周,顺道儿带起阵阵热浪。 噼啪的薪火之声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时不时冒出,又听「喀」地一声,竟连篝火也灭了。 裊裊青烟盘旋而上,只听轰隆隆雷响,顺着烟迹竟活活撕裂上空的乌云,一道白炙的光芒刺眼掠过,而后又是一道天雷滚滚由远方逼近。 「轰~~」待到雷电行过,暴雨也跟着降至,哗啦啦浇地人睁不开双眼。 云小惑就这么挺直着嵴樑站在雨幕中,任由头顶上方的雷电鸣闪不停,垂散在两侧的红色髮丝粘在脸颊上,却不显得狼狈,反倒有种孤傲的美。 「云小惑,你逆天而行,可知罪?」天悬的声音是慈祥而平和的,一如他的五官,在白色的鬚髮中总端着一丝笑意,就连语气也带着唏嘘怜悯的意思。 「我知。」云小惑手里的长鞭如群蛇狂舞,绕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红色的帘幕,为他击退一道道噼落的雷光,可他却如浑然不觉般,只是笑着看向远处殿前的明皇色身影,「为妖,却以男子之身诞下凡胎,我早就万劫不復。」他的声音并不轻,可狂怒的雷电遮去了他的的后半句话,轩辕靳听不到、更不会明白他为爱他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贫道无意收你,只是……」 「君令不可违,他要我的命,我给他便是。」云小惑收回看向轩辕靳的目光,「但我希望你能给小青一个机会,他只是太过痴情罢了。」「贫道可以留他原形。」 「也罢,就做条什么都不懂的青蛇,予他或许是件好事。」云小惑想起小青当日流下的那滴血泪,心也跟着苦涩起来。 「你可还有话想说?」天悬问他。 云小惑垂下双眼,淡淡化开一抹微笑,说:「我想喝果子酒」。 说罢,他竟不等天悬回答,迳自一伸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陶瓷酒壶,揭开盖,清甜的酒香顿时四溢,他凑上前闻了闻,而后仰起头灌下一口。 果子酒甜中带酸,酸中又有回甘,直到一口酒入喉落肚,又会腾升起微微的热辣感,烧得人脸上泛起红晕。云小惑就着衣袖擦过嘴角边的酒泽,而后「咣裆」一声,随手便把装着大半壶酒的酒壶扔在地上,碎成一地瓷沫碎渣。 轩辕靳在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后,整个人一震,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到是他怀里的孩子抓着他肩头,用稚气未脱的声音问道:「父皇,他喝的是什么酒?」「果子酒。」不知不觉他就回答了。 「妖也喝酒吗?」 「那是他最爱喝的。」轩辕靳说这话时,声音竟在颤抖。 「好喝吗?」 「好喝。」 「噢,难怪他要现在喝酒。」孩子说的话,无心却最直接,「死了后就喝不着了。」轩辕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酒壶被砸落地面的声音,随着这一声碎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摔成了粉沫。 第18页 云小惑啊云小惑,你这个妖孽竟能让朕如此心如刀绞,真真该去死! 谁让你骗我在先,耍我在后!妄我一片真心,你却是说走就走,任我跟这个傻子一样在这红墙内等着一年又一年,急地天天心焦如焚,只怕你有个万一。 若你真是心里有我,岂能整整六年不来见我一面? 轩辕靳每多想一分,心里的伤就更重一层,恨意蒙上双眼,竟带着嗜血的狠戾,他想他死,只有他死,他的心或许才能减少一分疼痛! 「杀!」他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在滚滚雷声中响彻在殿前,简单的一个字里头是滔天的恨。 而云小惑呢?他仿佛并没听到这个字,他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带着轻蔑的神色,似乎是生是死都扰不起他心里的一丝波澜。 「朕要用他的皮毛为朕的皇后做最美的冠服!」轩辕靳紧盯着云小惑的脸,像是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可是,那张脸上还是平静如初,没有伤心没有绝望甚至没有害怕。 他果然对他无情,才会这般坦然吗? 轩辕靳的心脏勐得收缩,痛得他扭曲着五官,他不得不放心怀里的皇儿,而后缓缓背过身。 「轩辕靳!」 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才一回头,入眼的是在那电闪雷鸣中燃烧着身体的一只赤红色的小狐狸。 「这身皮毛你可满意?」 明明是狐狸的身,可张着的嘴里吐出的却是人话,一字一句四平八稳。 轰隆又一声雷响,小狐狸全身的毛突然炸起,竟是在隐隐发抖。 这明明是一只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赤狐,怎么会是个九尾狐妖? 轩辕靳才一纳闷,却听身边为他护法的天隐说:「狐狸只有一尾,成妖后每修炼三百年长一条尾巴,这一只早在百年前就成为九尾狐妖,只不过现下掌门和国师用锁妖阵封住了他的妖力,所以他只能现出最初的原形,也就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不过还是不能小看他,毕竟九尾狐妖已近入魔,稍有不慎,就会被他逃脱。」正如天隐所说,就算身处锁妖阵中,云小惑也不会任人宰割。 红色的长鞭化成一把火剑,噗地一声扎进他的胸口,从心口处引出一道金红色的妖血。妖血如蛇,自动蜿蜒涌上,漫过皮毛染红了一身,金光处灼热的气息飘然而上,竟与阵法里的符咒对抗,在半空中一次次燃烧成火星。 「他竟然用心血为自己护法。」愣是天隐也吓了一跳,看着云小惑这等狠烈的手段,他倒抽了口冷气,喃喃道:「不愧是妖王!」天机正在施法,见他如此,皱紧眉头看向一边的天悬,两人对视一眼,就见天机扬起手里的拂尘,而另一只手将拇指与中指对捏,竖在心前。 天悬随之扔出手里的流金火铃印,就见那不大的印章突地发出金灿的光芒,在半空中旋转着一点点变大,足足遮敝一方夜空。 所谓流金火铃印,乃道家圣物,传至今日已是好几千年,据说此印可「檄龙召雷,炼魂登真,剪伐水怪,驱盪阴慡,愈灾却疠,度厄辟病,焚烧六丑、降伏五魔」,平日供奉在通天山的灵地里并不轻易示人,由歷任掌门保管,也是通天山掌门人的象徵。 一见到流金火铃印,云小惑仰天发出一声悽厉的长啸,赤红的双眼带着畏惧看着从上压下的金印之光,自知已无力抵抗。 一层金印之光从头顶盖下,带着上古图腾所遗留下的神力,如蜘蛛结的网,从四面八方捕住猎物,让其无所遁匿。鲜血从肌肤下渗出,沾在皮毛上,让原本还灵气一身的云小惑顿时狼狈不堪,而由着骨髓深处扩散开的痛楚密密麻麻流向四肢,顺着筋脉传递到周身,一阵一阵刺得他几乎发狂。 「咯咯咯」的诡异声在空旷的殿前响起,竟是云小惑因忍不住痛意而不断打颤着牙齿所发出的声音。 天悬见他如此,嘆了口气闭上眼,天机暗沉的眼里也是一顿,随即扭头看向站在阶梯尽头的轩辕靳。 轩辕靳的眼里反she着一簇簇金芒,而金芒深处映着一只浑身浴血的赤狐。 他看着他将红鞭扎进自己心口、他看着他一珠珠的血沾满火红的皮毛、他看着他从双眼鼻孔嘴巴里流出血痕,他都看着,而后握紧双拳,悄悄背到了身后。 「父皇,你嘴巴流血了。」小小的皇子抱着他的双腿,抬着头努力看向他。 轩辕靳用食指抹过嘴角,才发觉竟是咬破了皮,不想刚一低头,却听到殿上轰地一声巨响,流金火铃印居然被揭开一角,露出了一fèng隙。 金光骤然缩小,一道白一道玄黄两个身影蹿入场中,赤狐被轻轻一捞,几个起跃就跳出了城墙。 「不好,是那只虎妖和白狐妖」天隐握紧手里的剑,一脸肃杀。 到是天机和天悬并没有太多惊讶,收起流金火铃印后,一前一后跟着蹿出皇宫,消失在太和门外。 「怎么回事?」轩辕靳有些慌乱地看向天隐。 「回皇上,那虎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柄斩仙剑,暂时抵住了流金火铃印的封印,才将那只九尾狐妖救了出去,不过有掌门和国师在,他们逃不远的。」「真的?」轩辕靳的心勐得漏了一拍,一时也说不清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皇上放心,斩仙剑是魔人所用,他们妖法有限使不出厉害的来,何况那只九尾狐妖已是重伤在身,要拿下他易如反掌。」「恩。」轩辕靳藏在袖子里的手无所适从地微微发颤,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起驾御书房。」一个时辰过去,小雀子走进御书房,在桌案下请示道:「皇上,国师和天悬道长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外等待皇上传召。」「宣。」轩辕靳突然挺直腰板,一双眼死死盯着被打开的两道雕花木门。 走在前面的是国师天机,天悬在他身后一个手臂的距离,双手捧着一个小叶檀木做成的木盒。乍一看,这木盒并不大,走近了一瞧,才发觉这长方形的盒子其实很深,而且显得沉甸甸的。 轩辕靳的目光落在木盒上一时竟是呆了,连天机和天悬请安都未听见,直到小雀子偷偷咳嗽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道「平身吧」。 天机禀告道:「皇上,九尾狐妖的皮毛在此,请过目。」他话说着,天悬配合着打开了木盒的盖子,顿时,满室都是扑鼻的血腥气。 「这小叶檀木有木质清香,所以能暂时压制住皮毛的腥臊味。皇上看一眼就罢,若真要将它做成皮裘,得先让下面奴才们将它洗干血迹刮净油脂后再处理。」天机面无表情地说着,可一抬眼,却见到案前的当今天子已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张僵硬的脸上毫无血色。 「皇上?」天机死板板的五官终于动了动,眉间拧起一个不悦的神色。 「他死了?」轩辕靳不知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只愣愣地看着那张带血的狐狸皮,红的血、红的皮毛,入目的一切几乎刺痛他的双眼。 「谁?」天机明知顾问,惹来天悬无意地一瞥。 「云小惑!」轩辕靳只觉得这三个字在心里刮下一大片血肉。 「皇上,这天下本就没有云小惑这个人。」这次回话的是天悬,「他是活了两千五百年的九尾狐妖,是玉隐山上众妖眼中的的妖王。」「他死了?」 「是,这是刚从他身上剥下的皮。」 「剥皮……」轩辕靳喃喃重复着,虽然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下的命令,可当真看到那层狐狸皮,再想到先前还一脸冷傲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小惑,他突然无所适从,仿佛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光了。 「若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与天悬掌门就先下去了。」天机刚要转身,却听轩辕靳突兀地喊了一声:「放下!」天机疑惑地看向轩辕靳,又看了看天悬。 「国师,你们把它……留给朕……都退下吧,朕想静一静。」天悬闻言后并无迟疑,到是很慡快地将手里的小叶檀木盒递给了小雀子。 「你们走吧。」轩辕靳看着小雀子将木盒放到案前,唿吸一滞,再是挪不开眼。 天机见他魂不守舍的样,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刚想动嘴,却被身后的天悬拉住衣袖制止。 「贫道告退。」天悬率先转身朝门外走去,天机心里暗嘆了口气,也跟着准备踏出门槛,一只脚刚跨到外面,却听轩辕靳又叫住了他。 「国师,剥皮的时候,他疼吗?」 「不疼。」天机几乎没有考虑就直接回道:「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连三魂六魄都被打散。」「死了?哈哈!好!死了!」轩辕靳勐地仰天大笑,刺耳尖锐的笑声一声声迴荡在御书房中,伴着一地瓷器碎落的声响,让人听着心惊肉跳,「云小惑你死了!哈!朕再也不用等你了!」第六回 轩辕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依旧生活在凤凰山脚下的小木屋里。 这一日,他如往常般踩着夕阳西下的余辉,嘴里叼着狗尾巴糙,哼着从镇上学来的扬州小调,高高兴兴地一推门,看到坐在屋里一边捣着手里的药杵子一边斜着眼瞟他的云小惑。 第19页 「怎么这么晚?」云小惑「叩叩叩」得捣弄着糙药,就没正眼瞧上他一眼。 「给你弄果子酒去了!」轩辕靳将手里提着的酒罈子朝桌上一搁,讨好着凑上前。 「你身上哪来的胭脂味?」云小惑簇起鼻翼闻着。 「还不是酒窖那个老闆娘身上的味道,都叫她别凑我那么近的。」轩辕靳摸了摸头髮,有些不自在。 「呦,说明人家喜欢你啊,听说那老闆娘姿色不错,想来你艷福不浅,怎么不好好把握?」云小惑放下手里的药碗,抹着一边半湿的棉布擦手。 「娘子,你这是吃醋吗?」轩辕靳笑地贼熘熘的,从后一把抱住了云小惑,「放心吧,我这心里头可全是你,别人我都看不上!」「姑且信着。」云小惑放松身体靠在轩辕靳怀里,任他肌肤相贴,摩蹭着彼此的脸颊。 「什么姑且不姑且的,你可得一直信着!」轩辕靳收紧手臂,生怕怀里的人会飞了似的,「我轩辕靳只爱你云小惑一个!」「我是男的!」 「我知道。」 「我是妖!」 「我也知道!」 「你不是说要立淑妃为后吗?」 「乱说,我的皇后是你!」 「轩辕靳,你骗谁呢?」云小惑的声音突然变得悽厉尖锐。 「我……」 轩辕靳的声音卡在喉咙间,一股血腥气钻进他的鼻息,他只能瞪大眼看着怀里依旧笑意吟吟的云小惑在瞬间萎靡枯败,再一眨眼,怀里只剩下一张带血的赤红色狐狸皮。 「不!小惑!」 轩辕靳挣扎着张开眼,一片昏黄的烛光将铜镜里的人影映入眼帘。 再无第二人的御书房里,只呆呆坐着一个抱着狐狸皮的男人,散乱的髮髻、皱摺累累的锦服,衬上一双疲惫不堪的双眼。 只听他喃喃着不停重复「小惑」「小惑」「小惑」……直到终于落出两行清泪,伴着抽搐的五官,一声声一叠叠,沉重而绝望的声音压得人透不过气。 「朕的妻啊……」他哭着抱紧怀里的狐狸皮,突然觉得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可没有了云小惑,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轩辕靳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由着梦碎后回到现实,转念又放任地从现实坠入梦中,如此恍惚着从夜半熬到清晨,又从清晨渐入黄昏。 没有人敢踏入房内一步,悄无声息的御书房里蕴藏着一股诡异的凝重,也只有小雀子和隐身在黑暗中的影卫才知道轩辕靳心中那份疯狂抑制着的哀伤。 没有人能轻易接受自己爱人的死亡,更何况,这样的结局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轩辕靳如此,轩辕澈亦是如此,这个同样失去爱人的当朝二王爷,此刻正疾疾沖入皇宫,朝着御书房奔来。 「皇上,让臣弟进来!」 轩辕澈的声音将轩辕靳从浑浑噩噩中拉了回来,他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面向着御书房的门。 「皇上!皇上!皇兄!算华颐求你了!」 轩辕澈的一个「求」字让轩辕靳的心颤了一下,他有些迷惘地摸着手里的狐狸皮毛,脑海中浮现出那条巨大的青蛇。 「血影,让华颐进来!」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轩辕澈有些踉跄着走进御书房,轩辕靳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怀里的狐狸皮已被放下,在地面上伸展着无骨的四肢,乍一看竟有些阴森可怕。 「求皇上下旨,命通天山释放冷青。」 轩辕澈扑通一下就跪到了他的跟前,膝盖差点压到狐狸皮的尾巴,轩辕靳忍不住皱眉。 「冷青?那只妖蛇?」轩辕靳想到了云小惑死前还在为那只蛇妖求情,不禁冷声道,「朕不准!」「皇兄,臣弟打小就没求过您什么,只这一次,还请皇兄开恩。青儿毕竟是我的人,不管他是人是妖,我都不能让他被压在百妖塔下受苦。求皇兄成全。」轩辕澈的哀求并没有打动轩辕靳,人妖怎个成全法?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向来骄傲的弟弟为了一只妖竟会如此低声下气,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心里阵阵刺痛。 为什么他们兄弟都要为了一个妖而苦苦折磨自己? 「华颐,他是妖。朕不会下这道旨的!」 轩辕靳别过脸,不忍去看轩辕澈,因为那张与他七分相象的面容上满是哀泣,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不!皇兄,救救青儿吧,只有您能救他了!」轩辕澈跪着上前,抓着他脚边的龙袍求着。 「血夜,将二王爷拖走!」 轩辕靳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突然有些羡慕,轩辕澈还能为了心爱的人去求人,那自己呢?这份恨怨发泄后的绝望,又该去求谁? 他的眼神落回一边的狐狸皮上,突然间胃里泛起阵阵噁心,就在轩辕澈被血影架出去的一瞬间,他歪过身体、双手撑住地面呕吐不止,可是一日未进食,空虚的胃根本倒不出任何东西,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扯出来才罢休似的。 吐上一阵才停歇,他再度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燃香、不开门,只死死看着眼前的「云小惑」,听着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缓慢的跳动。 「皇上,您救救青儿吧,千错万错,都是臣弟的错!」「是臣弟负他在先,不愿信他,责怪他争宠,还一次次伤他的心。就连他闯入喜堂以死相逼,臣弟都只当他是在胡闹,却不明白他心里有多痛……皇兄,你知道青儿对臣弟有多重要的!可臣弟却连求他原谅的机会都没有,难道现在就连救他的机会都要被皇兄扼杀么?」轩辕澈哽咽的声音从门外断断续续传来,轩辕靳在门内听着,双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刻出月牙型的血痕,却没能让他感觉到丝毫的痛意。 「一直以来是我不懂得珍惜,我明明那么爱他、我明明最捨不得他难过,可是一刀一刀伤他的人却是我啊!皇兄,爱一个人的心,您是明白的!臣弟现在除了青儿,别无他愿,求皇上成全!」轩辕靳刚站起身,却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脚下一顿,倾斜的身体撞上桌案边缘,铺在桌面上的圣旨剎时呈于眼底。 那道圣旨是由翰林院庶吉士代为撰写的封后旨书,摆在案头已有两三日。 轩辕靳几次将捲轴拉开合上、合上又拉开,却迟迟未能盖上玺印,偏在这节骨眼上突地看到那句「封淑妃吕氏为皇后,赐号德仁,宜令所司,择日册命」,一回头再看着地上血淋淋的狐狸皮,竟是悲怒同时而起,右臂一挥,咣铛一声扫落一桌笔墨砚台。 门口的小雀子听到响动,膝盖一软赶紧跪在门边喊道:「皇上恕罪!」轩辕靳嘎吱一声拉开门,依靠着门槛站立,皎洁的月光映she在他苍白的脸容上,反衬着一身斑斑血迹,而那双在朝堂上熠熠闪耀着威严与肃静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仓皇寂寥。 「你知道那张狐狸皮是谁吗?」他问轩辕澈,却不待他回答又径直道:「那狐狸皮就是在你大婚之日现身救走青蛇的妖王,他的名字叫云小惑。」深吸一口气后,轩辕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后面的话:「他就是那个与朕拜过天地,誓言白头的朕的男妻‘云小惑’!可是他竟然是妖,他骗了朕这么年多,让朕找了这么多年!」惊悚尖锐的笑声颤动黑夜,穿过高耸的门墙一道道迴响,缓慢冗长地拖拉成哀泣,让人不忍侧听,「所以朕亲自下旨!杀妖剥皮!」轩辕靳抽搐的笑容变得僵硬、扭曲,张开的双臂明明是君临天下的风范,却带着孤寂无依的单薄。 「可朕杀了他又有何用?」轩辕靳只觉得仿佛有人正掐着他的头颈,就快让他窒息,他只能一手扶着小雀子,一手狠狠抓着雕花门柱,盯着跪在地上的轩辕澈急喘着气息道:「朕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东西?!」「皇上,别说了,先回宫歇歇吧。」小雀子从小就跟在轩辕靳身边,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急得他只能轻拍着轩辕靳的背劝着。 「皇兄……」轩辕澈勐得双手俯地,额头狠狠朝青石板上磕去,「求皇兄成全!」咚咚咚,是轩辕澈的额头撞击地面所发出来的闷响,一下下落在轩辕靳心里。 一抹苦涩爬上轩辕靳的嘴角,看着眼前将额头磕出血的轩辕澈,他想到了那只青蛇在喜堂上流下的血泪。人妖虽有别,但至少他们对待彼此该是真心的,不然蛇妖流不下泪,而轩辕澈也绝对不会豁出自己的尊严。 那云小惑和自己呢?他可曾会为他流下一滴泪?自己可又会为了他赔上君王的一切? 有些事情,越是想要明白越是煳涂,就如同现在的轩辕靳,无措间竟无法去分辨自己的真心。 「好好好,朕就成全了你。朕倒要看看你们一人一妖怎么个白头偕老,朕要瞧瞧这妖他到底有没有心!」轩辕靳终于松了口,他捨不得对这样悲戚着哀求他的弟弟说一个「不」字,他更想知道,若他成全,这一人一妖可真会有个好结果? 第20页 别像他和云小惑这般,非要一个不死不休! 想到这,他隐隐又闻到了血腥味,而眼前轩辕澈的身影逐渐变得涣散,然后叠出好几个人影摇摇晃晃,身边小雀子的唿叫也似乎更远了,一声声朦朦胧胧飘进耳里,突地如烟四散。 闭上眼的剎那,他看到了云小惑,一身浓烈的红衣,撑着一把伞站在西湖的断桥上看着平静的湖水。 「我叫云小惑。」云小惑从伞下露出一张小巧白皙的脸,嘴角下点着浅浅的酒窝,平静似水的眼神轻轻扫过他的面颊。 若是那一刻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他会选择不再去断桥等待一个第二次的相遇? 小惑,或许我是你千百年修炼中无法度过的劫数,可你又何尝不是我这短短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劫难? 云小惑整整昏睡了七天七夜方才转醒。 睁开眼,一看到守在床边的樊、尘、魅三妖后,他扯了下嘴皮子笑道:「你们到是本事,也不知道哪捉来的赤狐,妄断了它一条命替本王受罪。」「好在魅事先想得周到,不然这一关恐怕就真的过不去了!」尘的话让云小惑甚是惊讶,他坐起身打量着魅,正想问他怎么能轻易拿一只赤狐矇混过关,可看他难得地板着脸容,心下大惊,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小青出事了?」「轩辕澈已经拿到圣旨赶去通天山救小青了」魅摇着头,又道:「不是小青的事。」「不是小青?那就好。」云小惑吐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王,大家都知道你和轩辕靳的事了。」魅扭头瞥了眼樊。 「还有云净。」樊抱着双臂站在魅与尘身后,严酷的表情满是不悦,「王,你太煳涂了!若不是为了生那个凡胎耗了五百年妖力,你怎么可能会完全抵御不了流金火铃印?」「生都生了,难道你还指望本王把那娃子塞回肚子里吗?」云小惑绕着胸前的一小束红髮,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云净的确是我逆天生下的,而且决我已定把他接来玉隐山。」「我反对!他是人不是妖,怎么能呆在玉隐山?」樊的眉间几乎要揪在一块儿了。 「那我就下山陪他去。」云小惑说得顺熘,不带一丝犹豫。 「什么?」这下到是魅先叫了起来,只见他冲上前一把拽住云小惑的胳膊,用夸张的语调喊道,「王你为了那个臭小子不要我们了?」云小惑被魅的动作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地拍开他的手说:「你才臭呢!他是我儿子!」「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直沉默的尘也开了口,俏丽的脸上满是担忧。 「在我差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时,我谁都想不着,只念着云净。虽然我是妖他是人,可他毕竟是我生的,喊我一声‘爹爹’。一想到以前没能好好陪着他,我才发觉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和不舍。」云小惑见他们都不作声,又继续道:「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我自己带,以后不管是人是妖,谁都不能欺负他。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反正从此后他是跟定我了。」「王,你会吓到他的。」尘摇头皱眉。 「云净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成熟懂事,我对他有信心。不然怎么做我云小惑的儿子?」说起云净,云小惑的双眼都跟着熠熠发光着,眉目间的骄傲神色分明显着。 「王打算什么时候接他?」魅指了指云小惑身上的伤口,疑惑道:「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樊,你替本王走一趟。」云小惑像是没看到樊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口气里带着几分命令的意思,「我儿子要是少一根头髮我惟你是问!」「是!」樊领了命,甩了衣袖转头就走。 「王,你真让樊去?也不怕吓着云净?」魅看着樊的背影,明显感觉出他的不快。 「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是该改改了。」云小惑嘘出一口气,「先让他们相处下也好,我打算等净儿到了后进石洞闭关一阵子,到时候就让樊做净儿的师傅吧。」「王可是给云净找了个严厉的师傅。」 「人间有句话叫‘严师出高徒’,我堂堂妖王的儿子,怎么得也是人中之龙。」「他的确是龙子……」魅的话刚出口就看到云小惑的脸色微变,赶紧闭上嘴。 「是啊,堂堂皇子不仅是一个千年九尾狐生出来的,还要跟着一群妖长大,轩辕靳知道了大概会被气死。」云小惑说完,先干笑了几声,而后低着头数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到不再说话了。 众妖离开后,云小惑继续歇着静养,睡着睡着就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一睁眼入目的是张极俊的脸蛋,还隐隐带着幽香。 「老鬼,把你的脑袋搁远点!」云小惑闭上眼说着。 「怕什么?这是我分身,又不是真箇在你面前!」来人正是鬼树,准确说是鬼树九个分身中的一个。 「既然你来了正好,把小青五百年的道行还过来!」云小惑见鬼树翘着二郎腿坐到了一边,抱着被子坐起身,白皙的掌心朝前一摊,伸在鬼树眼前。 「不错啊,还有精神管别人的事?也不看看自己都半死不活了!」「半死不活就说明没死!」云小惑嘟囔着,伸出的手赶紧凑到鬼树的下巴跟前。 「给你。」将一颗闪闪发光的青色果子放到云小惑掌心,见他小心收好后,鬼树才又问道:「出了事怎么不来找我?」「你又出不了黑鬼林,找你干吗?」 「小狐狸,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就算我出不了黑鬼林,但我只要放一个分身出来跟着你,至少能助你逃走。」「老鬼,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小惑探出个手指戳戳鬼树的肩膀,见他嘴角连连抽筋,忍不住笑道:「别说你喜欢我,打死我也不信的。以你的脾气,要是喜欢我,绝对不会助我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鬼树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 云小惑想了想,回道:「你一定会先杀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小孩,然后将我圈禁在黑鬼林陪你。」「错!我连结子果都不会给你,你哪来的孩子?」鬼树哈哈大笑,摇着头说:「小狐狸,你非问这个干吗?」「你鬼树从来都不做赔本买卖,现在无缘无故帮我,我怎敢不多问几句?」「放心,这不是还欠了你两件事吗?我会自动归算到那里头去,怎么算赔本呢?刚才把青蛇的五百年道行还给你就是第二件。」「老鬼,有时候我是真不懂你。」 「我更不懂你!明明那么聪明,却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你这两千五百年算白活了!」「我是不是连白白都不如?」 「当初我就劝过你,是谁说什么‘他若敢负我一分,我也同样还他十分’!现在呢?人家都要剥你的皮了,你怎么没把他那颗黑心给掏出来?」「就差那么一点儿。」云小惑比比了小拇指,耸着下肩膀随意道:「可是,当时怀里还抱着净儿,我下不去手。」「没用!」 「以后不会了。」 「真的?」鬼树漫不惊心地瞟了云小惑一眼。 「恩。」云小惑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依旧软糯得很,却字字清晰:「以前的事,我都忘了。现在我只知道我是妖,他是人,本是殊途,他能剥我的皮,我也能要他的命,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云净,是我生的,和他没一点儿关系。」「你真放得下?」 「我不是白白,也不是小青,让我为一个凡人要生要死的,怎么配得上做玉隐山的妖王?」「好!这才是那个敢在我树根边儿撒尿的骚狐狸!就沖你这句话,我再送你样东西。」话说完,「砰」的一声鬼树的人影忽得不见了,在他坐过的床榻边只留下一颗炙热的火珠隐隐发光。 云小惑挪了挪屁股,拿起那颗火珠捏在指尖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居然是火琉璃!老鬼的好东西果然多!」又过了十来日。 一个小太监双手端着一封信笺匆匆地跑进干清门,到了干清宫门口,他勐得收住脚步,恭敬地走到小雀子跟前,请了安后说:「公公,二王爷那边来信了。」小雀子眼神一亮,欣喜地接过信,连忙跨进干清宫大门朝暖阁的方向走去。 暖阁中央的三足青铜香鼎里正燃着宁神香,这是御医开的香料,香味里有镇定宁神的作用,而里头的一味檀香气又正好能遮盖过狐狸皮散发出的夹带着血腥气的腐臭味。 小雀子悄声走到床榻边,见轩辕靳正睁大双眼躺在床上,一副呆滞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嘆气。 「皇上,二王爷那来信了。」他俯声禀告。 「扶朕起来。」 只着一身淡黄色里衣的轩辕靳坐起身靠在床头,只不过这一个动作里,他已经连续咳嗽好几声,直喘地一张苍白的脸泛起红晕。 「皇上,先喝口水吧。」小雀子帮他顺背。 「不用。」轩辕靳摇着头接过信笺,随手撕开,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展平,几行字一会儿就看完了。 第21页 收起信,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华颐救回了那条蛇妖,可是那妖物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二王爷怎么办?」 「他说,他不会离开他,所以暂时不能回朝。」「可是……」小雀子心里也是着急,皇上一直病着,瞧气色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更何况御医也说心病需心药医,小雀子明知皇上的心病就是云小惑,可人都死了,又有谁能来医?本指望着轩辕澈能辅佐朝政,现在却连轩辕澈都回不来了。 「小雀子,传朕旨意,让三王爷回来吧。」 三王爷轩辕北,常年带兵驻守边关,被先皇封为定国大将军。他们兄弟三人向来是轩辕靳为君,轩辕澈为辅,轩辕北为帅,稳定着轩辕国的江山。 那个严厉冷酷的三王爷回来后,一定会彻查皇上和二王爷的事,这可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小雀子心里哀声连连。 嘉隆十一年,冬。 皇帝轩辕靳于深宫卧床养病未能临朝,适时,轩辕朝三王爷轩辕北归京暂代国事,而二王爷轩辕澈被封为闲散王爷,南下后人影无踪。 轩辕北大老远的从边疆被昭回京已经很不慡了,在得知这一切是因为两只妖的关系,他更是气得脸都黑成了锅底。 逮不到轩辕澈,不过皇帝轩辕靳总是在干清宫里呆着,他二话不说地闯进干清宫,想揪起自己这个没用的皇兄狠狠骂上一通,可真到了床跟前,看着脸颊削瘦面色苍白的的轩辕靳,他满肚子的气也就没了踪影。 「什么时候宫里的御医都成饭桶了!」轩辕靳的嘴角向下一撇,脸色阴沉地扫过候在边上的御医,一双箭眉紧簇着,厉声道:「你们是怎么给皇上看病的?」「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御医吓地双腿一软,立马跪在了地上,「皇上的病是心闷郁结所致,臣实在无法。」「无法?那养你们这帮废物做什么?拖出去斩了!」「华驰,一回来就发脾气,像什么样子?」轩辕靳早就醒了过来,摇着手道:「朕又不是死了,你斩御医做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有数。你让他们先下去吧。」「都滚吧!」轩辕北眼睛一瞪,吓地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走出了干清宫暖阁。 「你这是在宫里,又不是在军营,脾气也不知道收一收。」轩辕靳吃力地坐起身。 轩辕北从一边捞起件披风为他盖上,坐在床沿看着许多年未见的皇兄,心里酸涩道:「我才几年没回来,你和二皇兄都怎么了?一个病成这样,一个连人影都找不到。」「华颐该比朕好些。」 「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也叫好?」轩辕北哼哼着,双手交叉在胸前,「要是父皇母后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得气地从皇陵里爬出来!」「朕……咳咳……咳咳咳」轩辕靳急喘着胸口连连咳嗽,看起来虚弱不堪。 轩辕北沉默着替他拍着背,突然眼神一瞥,定在了一边挂着的狐狸皮上,看了许久后才缓缓问道:「皇兄,你和那只九尾狐妖到底是怎么回事?」「华驰,这几天朕一直在想,是不是做错了。」轩辕靳的目光留恋在那张狐狸皮上,如同多年前看着云小惑的眼神,温柔的眷恋的,胶着似的怎么也不能离开,「他消失的几年里,朕想他担心他,知道他是妖的时候朕又恨他无情,现在他死了,朕以为能放下了,可这心里头却更疼地慌,像是有人生生挖走了朕的心。」「皇兄,他是妖。」 「朕知道。」轩辕靳茫然的神情中竟然闪现一丝暖暖的笑意,「可朕和他一起生活了一年,这一年里的日日夜夜又岂是假的?朕最近一闭眼,就看到当年的小惑。那是在杭州,朕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太子,朕瞧见一个人大晴天的撑着一把伞,站在断桥上,一头火红的长髮,朕那时还以为他有西域人血统。朕跑到他跟前与他搭话,他说自己叫‘云小惑’,朕见他一张漂亮脸蛋,误将他当作是姑娘家女扮男装,结果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其实他生气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凶,看起来张牙舞爪的一个人,实际上既单纯又直接……」轩辕靳一说起云小惑便滔滔不决,是跌进回忆里也罢,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思念也罢,反正就是没完没了地一口气说到了底,直到一个活生生的云小惑变成了一张狐狸皮。 「封淑妃为后的圣旨,朕怎么也颁不下去,朕想着这后位是给小惑留的,怎么等着等着,朕的皇后就变成别人了?明明跟朕拜过天地的人是他!明明朕心里认定的妻只有他!」「淑妃诞下皇长子,理应立后。」 「朝上大臣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朕只觉得留下子嗣是朕的责任。朕知道小惑一定不喜欢见朕宠幸别人,所以在他没来前,朕天天让妃嫔们侍寝,只为了能多留些子嗣堵住大臣们的嘴。等着他来了,朕就将没怀上龙种的妃嫔都放出宫去,只和小惑好好地呆在一块儿,就跟那时候在凤凰山脚下一样,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跟寻常夫妻一样,好好过一辈子。」「皇兄,他是妖,就算你们真能在一起,你会老,可他不会,怎么可能过一辈子?」「是啊,朕会老,他不会。」轩辕靳的双眼忽然一亮,伸出手抓住轩辕北的肩头,拔高了声音问道:「你说,小惑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来找朕的?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他不是心里没有朕?是不是?」「皇兄!」见轩辕靳突然挺直背嵴,满眼放出异样的光彩,轩辕北的心上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小惑不是不想来找朕,他是害怕让朕知道他是妖!」轩辕靳兴沖沖地揭开被子,朝着外头喊道:「小雀子,替朕更衣!」「皇兄,你要去哪?」轩辕北一脸疑惑地拦住轩辕靳。 「当然是去找小惑!朕要告诉他,朕要接他进宫,不管他是人是妖,朕都要立他为后!」「云小惑已经死了!」轩辕北加重语气,一手指向边上的狐狸皮,「那张狐狸皮就是云小惑,皇兄你忘了吗?」「小惑?你骗朕!那怎么可能是小惑?朕的小惑还在凤凰山脚下等着朕!朕要去接他,朕现在就去接他!」轩辕靳推开轩辕北,虚浮着脚步往门外冲去,「小惑呢?我的小惑呢?」「皇上,你怎么光着脚就下地了?」应声而来的小雀子见到光着双脚披头散髮的轩辕靳,吓地心都要停了。 「再下去怕是要失心疯!」轩辕北板着脸,毫不犹豫地抬出手肘,朝轩辕靳脖颈上使劲噼下。 「王爷!」小雀子见轩辕靳昏了过去,慌忙噤声看向轩辕北。 「从今儿起,不许放皇上出干清宫,皇上若有任何异状都要禀告本王!」轩辕北将轩辕靳抱回床榻上,思忖了一会儿又吩咐道:「让锦衣卫派人南下去寻二王爷,三个月内要是找不到就让他们提头来见本王!」小雀子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是!」 第七回 嘉隆十四年,春。 轩辕北入京已近三载,他的府邸在城南一处安静之地。 七年前他的王妃因难产而死,而他又常年驻守在外,因此干脆遣散了王府众奴役,只留了几个老僕人看守,而小世子一直养在宫中,直到五岁后也就是两年前,被他命人送入少林寺做了俗家弟子。 回京后,为图方便他时常住在宫里,那是他还未封王前住过的宫殿,一切布置和当年一样,也没什么不习惯。 这日傍晚,轩辕北批完奏摺后照例来到干清宫,才一进门就听宫里的太监说皇上去了坤宁宫。 轩辕北嘆了口气,带着贴身太监直奔着坤宁宫而去。刚一入门,就见小雀子候在一边的长廊外,轩辕靳正在长廊边的花圃里头蹲着。 「皇兄,你在做什么?」轩辕北看着双手满是污泥的轩辕靳,踱步来到他面前。 「埋酒。」轩辕靳撩起胳膊随便地抹了下滴汗的脸颊。 「又是果子酒?」轩辕北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几个酒罈子。 「恩!朕想每年在小惑的忌日带几坛朕亲手酿的果子酒给他,好让他在地下喝个够。」「皇兄,国师说过他当年早就魂飞魄散了。」轩辕北看着轩辕靳一年比一年还要虚弱的身体,心里难受不已,「你的酒,他根本喝不到。」轩辕靳手里的动作一滞,转而有微笑着说:「也许闻着酒香,他的魂魄能一缕一缕找回来。」「痴人!」轩辕北摇着头,「今天又有大臣递摺子说了立太子一事,皇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现在立斐儿为太子,他们又会集体上奏让朕立淑妃为后,朕岂不要给他们烦死?」「皇兄以养病之名避不见人,他们就是要烦也是来烦臣弟。」轩辕北撩起衣摆在腰侧扎上,蹲到轩辕靳身边,「你这病都拖了三年,怎么也不见好转,我瞧着到是一日日地更瘦了。」「没疯没死就行了。」轩辕靳丈量了下挖出的泥坑大小,再次低下脑袋继续往深里挖着。 「那臣弟到是要问一句,皇兄准备何时归朝?」「怎么?那么急得回边疆?」 「皇兄你知道我的脾气,在朝三年已经引起许多大臣的怨言。」「你是铁面将军,他们心里有数。」轩辕靳侧过脸看向自己身边这个最小的弟弟。 第22页 轩辕北今年二十七岁,严峻的脸庞上刻着深邃的五官,眉角边有一道淡淡的刀痕,皮肤黝黑,肩膀宽阔厚实,即使隔着衣料也能隐约看出他手臂粗壮有力的肌理线条。 许是因为从小跟着军队东奔西跑,又经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不知从何年何月起,这个小娃儿时最爱哭鼻子的弟弟赫然已成为不苟言笑的大将军,成天板着脸让人看不出喜怒,惟有上阵杀敌时,才能在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出几丝兴奋的光芒,仿佛是嗜血的修罗,生该属于战场。 「明明你年纪要比朕和华颐都小,可却是我们三人中最老沉的。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总说,你最像他,而我和华颐却更像母后。」「说到二皇兄,他刚来了书信,我正要跟皇兄说这事。」轩辕北将怀里的信笺掏出来,见轩辕靳满手都是泥,只得又将信笺塞回怀里,「他说这个月就回来,还有他决定娶冷青为王妃,求皇兄下旨赐婚。」「好!朕成全他们,这道圣旨朕会亲自颁。」轩辕靳大笑着一屁股坐下,随手抓起一边的酒罈子抱进怀里,自言自语道:「小惑,这回你也该安心了。」见轩辕靳抱着酒罈子发呆,轩辕北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退到一边。 三年前,轩辕靳因云小惑的死而会偶尔陷入疯傻,时好时坏的情况让他担心不已。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在大臣们的施压下,轩辕靳重新上朝,谁知最后又因为一道立后的摺子而在金銮殿上当众咳血,吓地一班大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从那以后,轩辕靳深藏宫中休养,朝政全权交由轩辕北处理,大臣们因亲眼见到皇上咳血,也都不敢再说什么。 也正因为那一次,轩辕靳彻底接受了云小惑已死的事实。神志恢復清明后,他将那张狐狸皮埋在了坤宁宫的花园里,并在宫中正殿立了牌位,上头是他亲手刻的几个字「吾妻云小惑之牌位未亡人轩辕靳立」。 从那以后,当朝的年轻皇帝再不踏足三宫六院,借着养病成日里呆在干清宫或坤宁宫中过着清修般的生活,一晃眼就过去了三年。 「皇兄身体不好,你看着差不多就提醒他回宫休息。」轩辕北低声嘱咐小雀子。 「奴才明白。」小雀子低头答应,踌躇了下又问道:「王爷,最近淑妃娘娘总带着大皇子来干清宫门口求见,皇上一直不肯见,好几次还动了怒,您看这……」「那良妃和苏贵人呢?」 「之前良妃带着大公主、苏贵人带着二皇子也跟着淑妃娘娘来过几次,不过这几天到没怎么来。」「知道了,本王会处理的。」 「谢王爷。」 第二日,年仅八岁的大皇子轩辕斐被封为王,按宫中规矩因送出宫外另赐王府而住,但因其年纪尚小,改迁至继德堂,与轩辕北暂住的诚肃殿只一墙之隔,但与淑妃所住的西六宫之一的长春宫却相去甚远。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哭地梨花带泪,紧紧抱着眼角含泪的轩辕斐死不松手。 轩辕北冷着脸在一边看着,待到淑妃只剩抽泣声后,他右手一挥,便见身后的侍卫蹿上前将轩辕斐拉住,不容分说地将他抱起,快步离开了长春宫。 见轩辕斐离开后,轩辕北用脚尖勾起一个圆凳坐下,面朝着还在掩脸擦泪的淑妃,簇眉厉声道:「淑妃,你真以为皇上和本王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背后兴风作浪吗?若不是你爹在朝堂上笼络其他官员一起上奏,本王岂能收到一堆堆推崇立你为后的奏摺?」「本宫身为四妃之首,又为轩辕朝诞下大皇子,理应为后!」「理应?坤宁宫里现在摆着谁的牌位难道娘娘不知道?在皇上的心中,后位早已是那人的。」「那人?三王爷真会说笑话,一个连面都没露过的死人,怎么当得了轩辕朝的皇后!」「你就当得了?」轩辕北眉毛微挑,以轻蔑的神色略过淑妃一张姣好的鹅蛋脸,「要不要本王替你算算,这些年你前前后后在宫里妄断了多少条人命?若不是念在你是大皇子的生母,皇上早下旨把你逐出宫了!」「三王爷可有证据?本宫也算是你的皇嫂,王爷如此冤枉本宫可算是以下犯上!」「皇嫂?本王以为淑妃娘娘是搞错了!只有当朝皇后才算得上是本王的皇嫂,至于你?」轩辕北见淑妃的脸色铁青,不以为然道:「若你真要证据,本王这里人证物证都有,但念在你进宫多年,这笔帐本王不打算跟你明算。从今儿起你就在长春宫禁足,若有违背,别怪本王按规矩做事!」「你算什么东西!本宫要见皇上!」淑妃抬手一巴掌刮在轩辕北的面颊上,尖利的指甲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反把她自己给吓得愣住了,原本嚣张的气势也跟着委靡了下来。 轩辕北毫不在意地用大拇指抹了一下伤痕,下巴轻轻一点,立刻站起身将圆凳踢到一边儿,「娘娘要见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敢问这几年来见着过几次?但本王却是随时可以见到皇上,若将证物呈上,娘娘可知道后果?娘娘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至于大皇子,娘娘尽可放心,皇上既然让他跟着本王,本王自当倾囊相授。」轩辕北将话说到这份上,淑妃哪还有不懂的道理?她心里盘算一番,才有些不甘愿地回答道:「好,本宫可以再不出长春宫半步,希望王爷也能说到做到!」出了长春宫,轩辕北的贴身侍卫阿准小声问道:「王爷,您真得打算辅佐大皇子当太子?」「这话怎么说的?皇兄要立谁为太子是他的事,与本王何干?」「那您还答应淑妃娘娘?」阿准小声嘀咕。 「本王只答应了好好教导大皇子,其他的可一概没应!」轩辕北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嘴角悄悄一抿,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要她别再去烦皇上就行!」「也对,皇上最近精神刚好那么一点儿。」 「等他好得差不多了本王就走!我已经在这闷死人的皇宫里头呆腻了!」「反正二王爷也快回来了。」 「哼!等二皇兄回来后,这帐更得好好算算!」天枫小镇离京城很近,近到只要再赶两三天的路就能到。 小镇上有一家最大的客栈,叫「福运客栈」,因为这里名气响,常年往来京城与江南的商人多住与此地。 这一日,客栈门口进来三个人——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左边的男人高一点儿,俊秀的外表已很是招人注目;右边要矮一点儿,身体纤细匀称,不过他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黑眸;两人中间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被右边那个矮一点儿的男人牵着,看起来大概七八岁模样,一身简朴的青衣,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伶俐。 三人要了两间上房便径直上了楼,到他们一消失在楼梯转角,大厅里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似地议论纷纷:「肯定是个娘们!」「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矮的那个是女扮男装!」 「瞧小孩子的长相就知道那位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却说那三人上了楼,矮的那个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推开房门,身后高个的男人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门前。 矮个的眼一瞥,也没说话,到是他身边的孩子先开口了,「哎,我今年才八岁,你就想让我一个人睡一间房吗?」「把你二师傅让我一天,好不好?」 「不好。」孩子眼珠子一转,又道:「除非你答应把你的王爷印送我。」「你要王爷印干吗?」高个的男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当朝二王爷——轩辕澈。 「我听三师傅说那是全金的!很值钱!」 「你……」轩辕澈气结。 「净儿,进房吧。」矮个男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冷青,他边说话边推开了轩辕澈挡在眼前的手臂,举步跨进屋内,待到孩子也跟着走进来,他啪地一声又把门紧紧关上。 「那你就抱着你的王爷印睡觉去吧!」冷青朝着屋外喊道。 「青儿!我给他还不成吗?你快开门!」 「二师傅,二师公真没出息!」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凳子上,晃荡着两条腿好不自在。 「谁准你叫他二师公?你师傅我还没嫁呢!」 「是是是!二师傅嫁他真浪费!不如等我长大了嫁给我算了。」「得了吧!就你个混世小魔王,以后谁嫁你谁倒霉!也不知道那个黑面虎是怎么教出你这个徒弟!」这孩子便是云小惑和轩辕靳的儿子,云净。 其实连云小惑自己都纳闷,以前看着那么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这几年里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比一般孩子成熟许多,就连他那脑袋里的东西都跟一般孩子不同,而且深刻继承了他皇帝爹爹的不良癖好——喜欢美人! 「不能怪大师傅,不是还有你和三师傅吗?你们三个妖带我一个小孩,我还能那么正常已经不错了!」云净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又继续说,「真不知道美人爹爹当初怎么想的,有皇后不做,非要住回山里。等进了京我要问问皇帝爹爹,当初干吗要杀我美人爹爹!害得我没龙床睡没金子用没好东西吃!」「我的小祖宗,你要敢认轩辕靳,我现在就送你回山里!这次你已经是偷偷跟我出来的,要是让王知道了你存了什么心思,非气死不可!」冷青一想到云小惑生气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冷颤。 第23页 「美人爹爹才不在乎呢!」云净一撅嘴,泄气道:「三师傅说,有爱才有恨,可美人爹爹说他不恨皇帝爹爹,就说明他也不爱他了,那我认不认皇帝爹爹,他也不会有意见。可是,我想美人爹爹能跟皇帝爹爹在一起。」「为什么?」冷青有些好奇,虽然云小惑将云净接回玉隐山后,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他们是妖、云净是云小惑逆天生的,还有他的另一个父亲是当今皇帝。可云净从没见过轩辕靳,怎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喜欢二师傅和二师公在一起的样子,我也喜欢看三师傅被那个凶得不的了的大将军气地跳脚的模样,我更喜欢大师傅每次都那么温柔地看着山下的小书生。只有我的美人爹爹,总是一个人呆着,虽然他笑得很开心,可是我觉得美人爹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王还有你,怎么会寂寞?」 「可是我也要娶老婆的,到时候美人爹爹不就一个人了吗?」「云净,你才八岁,娶老婆的事,是不是想得太早了?」冷青有些哭笑不得。 「能怪我吗?这一路你们老发出奇怪的声音,对我一个年幼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创伤!」云净瞥了冷青一眼,这眼神到是像足了云小惑,妩媚里带着风情,要不是他才八岁,冷青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妖孽。 「算了,我还是一个人睡隔壁吧,不然半夜二师公再闯进来,我还要不要睡了?你们不困,我可困了!」云净啪地一声双脚落地,拉开房门后果然看到轩辕澈还死皮赖脸地站在门口,他人小鬼大的嘆了口气,边走边摇头道:「二师公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什么都要有个分寸,不知节制会死得很快的!」「他在说什么?」轩辕澈进了屋,一脸莫名得看着冷青。 冷青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脖子都泛起了粉红色,只一双眼睛,毫不隐藏得泛着绿光,显然已经动怒,「他劝你一个晚上少做几次,这样可以死得比较晚。」「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流?成啊!等回京后你再娶几房小妾养着,你爱宠谁宠谁,你是王爷嘛,我一个男妾决不敢多问。」「怎么又胡说起来?」轩辕澈心疼得搂住冷青,贴着他的脸小声道:「那小鬼又说什么惹你生气了?我替你揍他屁股去!」「澈,不如我们把他送回玉隐山?」 「你担心他会去找我皇兄?」轩辕澈微皱起双眉,沉思片刻后道:「我到是希望他能和皇兄相认,据我所知,皇兄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若他知道云小惑还活着,也许是件好事。」「好?哪一点儿好了?他当初要王的命!是取命剥皮!真不知道现在又装得一副深情的样子是要干吗!」「皇兄自小就是太子,性格本就有点自大妄为,他和云公子的事的确是他的错!但你不能否认他的真心。就像我和你,错得离谱的是我,但我至少知道你活着,所以我会争取去弥补,就算等上再多年我都愿意,因为我还有个盼头。可对皇兄来说,他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了,他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绝望,我想我多少能明白几分。」「哼,他是你皇兄,你自然帮着他!别忘了当初你答应王的话!」「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但是净儿说什么做什么我就管不着了!」轩辕澈拉着冷青坐到床边,双臂环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肩头,满足地享受着俩人肌肤相贴的亲昵,「话又说回来,难道你不想你们王也有个伴侣吗?」「王这些年再没踏出过玉隐山半步,乍一看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他的心思我们都猜不透。净儿刚才也说觉得他爹爹一个人很寂寞,其实我们又何尝不这么觉得?当年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原谅你,我就反问他还恨不恨轩辕靳,结果他说,轩辕靳是他的劫,劫已经过了,这个人也就没必要放在心里,所以他不爱不恨也不记得。」「好一句‘不爱不恨也不记得’,若他真放下了,皇兄怕是一点儿希望也没了。」「以王的修为,早该为仙,可他现在仙不成魔不入,都是因为逆天生子这个祸端。照他自己说他现在就是不人不妖,只等着哪日一道天雷下来,躲得过是造化躲不过是命数当此。你说,王都被害成这样了,我怎么还能让轩辕靳知道他活着!」「天雷?」轩辕澈一噤,显得很是吃惊。 「你以为当年就凭着樊和魅弄个假赤狐来就能骗过当朝国师和通天山的掌门?那是他们知道王生下凡胎,还是个龙种,才有心放过。可如此一来王破了妖戒,算是逆天之罪,天雷之刑迟早会来,所以王才会把净儿带在身边,却又让我们一起照顾他,这是在数着日子过呢。我们几个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挑破,个个都怀着侥倖,觉得王一定能渡过天雷。」「那就更该让皇兄知道一切。」轩辕澈思虑着道:「云小惑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全然不知,若以后云小惑真不在了,等皇兄知道真相,怕是真会得失心病的。况且皇兄是真龙天子,或许能庇佑他躲过天雷,宫中又有国师,再不行还有通天山的道士,只要皇兄下令,自能帮到点忙。」「行得通吗?」听轩辕澈说得句句在理,冷青心里有些动摇。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强。」轩辕澈抚摸着冷青的长髮,想到自己还能抱着爱人入怀,比起皇兄来真是不知道幸运多少倍。 「怎么嘆气了?」冷青温顺得靠在轩辕澈怀里,抬着头瞧他。 「我在想,还好我们能在一起。」 轩辕澈长嘆一声后,手臂不自觉收得更紧,冷青被他勒地有些疼,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稍稍挪动了下身体,而后右手移到腰侧,不着一言地握住了轩辕澈的手。 不出两日,云净就随着轩辕澈和冷青进了京城。 对一个孩子来说,繁华热闹的京城自是让他眼花缭乱的,这个八岁的孩子终于有了点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好奇和童心,轩辕澈见他跟个土包子一样东瞧西摸,本想取笑他,可转念又觉得心酸。 这个本该在宫中锦衣玉食着、被所有人呵着护着的皇子,却打小在山下的破屋里由着一个奶妈带大,跟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般长到五岁。若不是云小惑经歷过一次生死,可能还想不到要将他带在身边。 轩辕澈想到这里,心里勐得一怔,突然开口问道:「青儿,当年你们王为什么会离开我皇兄?」「什么意思?」冷青正给云净买糖葫芦,听他一问,有些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 「云小惑既然愿意为我皇兄逆天生子,后来又怎么会忽然消失?」轩辕澈一摸下巴,回忆道:「按时间算,他消失的日子应该正好是怀上净儿的日子,若说他需要一个特别的地方怀胎也说得通!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生下净儿后,他没有进宫去找我皇兄?」「男人生孩子这种事,你让王怎么跟轩辕靳开口?这不就等于招认了自己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九尾狐妖?」「若如你所说,那他为什么要坚持逆天生子?不生不就好了?一点儿破绽也没,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若是说他压根儿不爱皇兄,又怎么会宁愿触犯天条也要生个凡胎出来?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何况,我记得皇兄曾跟我说过,云小惑当年留下纸条说会回来,所以皇兄才会一直空着后位等他。那他生下净儿后为什么没去找我皇兄?」「王没提过。」冷青摸着下巴思考,皱着眉道:「事实上,这几年王从来不说他和轩辕靳的事,到现在我还是一知半解…」「我知道,美人爹爹与我说过。」云净一边啃着糖葫芦,一手还拿着春满楼里的肉包子,嘟囔着嘴边嚼动着牙齿边说,「美人爹爹告诉我,他当年带着我去宫里找过皇帝爹爹,后来发觉皇帝爹爹负他,所以就带着我离开了。」「什么?云小惑当年来过京城?」轩辕澈失声大唿,就在这时他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所有的疑问瞬间被解开,哀嘆着自语道:「原来如此。」「怎么了?」冷青迷惑得看着轩辕澈苦笑的表情。 「净儿今年八岁,我要没记错,如今的大皇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轩辕澈话说到这,冷青顿时明白,冷下脸嘲讽道:「也是,你一个王爷都能三妻四妾的,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怕是宫里头藏了不少美人儿。以王的脾性,知道了真相自然是要离开的。」「皇兄也是有苦衷的,他毕竟是君王,有留下子嗣的责任。况且他不知道云小惑是妖,更不知道云小惑能凭着结子果怀孕生子,当然只能宠幸后宫来留下皇族血脉。」「这么说,你身为王爷也该履行这个责任?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几个水灵点的姑娘试试?保不准明年你也能当爹了!」冷青微微簇着眉,不满地瞟了眼轩辕澈。 「你这又是扯哪去了?我现在不过一个闲散王爷,留不留子嗣都无关紧要。再说现在上有皇子,下有三皇弟家的小世子,轩辕家后继有人,大臣们是不会注意我有没有世子的。」「你们笨不笨?要是想要孩子,让我美人爹爹去找干爹要颗结子果就成啦!」云净手里的糖葫芦已经被消灭了一半,塞地满满的小嘴一边嚼动一边说话,黑熘熘的眼珠子满是不屑。 第24页 「可以考虑。」轩辕澈话说一半,看到冷青渐渐幽绿的双眸,立刻闭嘴。 云净看了眼轩辕澈,又把眼光转到冷青身上,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学作大人样得嘆气摇头一番,然后狠狠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并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绝对不要跟二师公一样没出息。 轩辕澈时隔多年终于回到王府,府里的人自是一片喜气不用多提。 第二日一早,他换上一身紫色麒麟图腾的王爷袍,束起头髮顶戴王爷金冠,前脚刚跨进软轿,后腿就被人死死拽住了。 「带我去!」抱着轩辕澈左腿的是云净。 「净儿?」轩辕澈转身蹲下,摸着云净的脑袋问道:「你要进宫做什么?」「去看看我的皇帝爹爹。」云净反手揉了下还有点瞌睡的眼睛,又重复道:「带我进宫!」「那你二师傅知道吗?」轩辕澈出门前冷青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他心知云净必是瞒着冷青出来的。 「不知道。」云净拽起轩辕澈的衣袖口,小手儿攥地紧紧的,大有死不松手的架势,「总之,你要带我进宫!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认他的,我就是想见见他。」「你想见你的皇帝爹爹,又不想认他?」 「美人爹爹会不高兴的,所以我不认。」云净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带着撒娇的口吻央求道:「二叔,你就带我去吧,我真的真的不会认他,我就是想看看他,我也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样的,那本来是我们的家,不是吗?」按血缘来说,轩辕澈和云净的确是叔侄关系,可云净从未叫过他一声「二叔」,而今天突然听到这糯米糕似的小娃子用软软的童音叫出一声「二叔」,这心里顿时就软了。 「好,我带你进去,你就跟在我身后,别乱跑也别乱说话,知道吗?」「知道!」云净高兴地蹦了起来,伸出手臂抱住了轩辕澈的头颈,「二叔,你放心,我会很乖的!」「你乖?太阳能打西边起来,别给我惹祸就行!」轩辕澈抱起云净坐进软轿里,轿子一路嘎吱嘎吱地,朝着皇宫大门的方向前去。 到了干清门,他领着云净下轿,刚跨进门槛,就听一边儿的太监细长尖锐的声音一层层朝里递近:「二王爷到。」嘎吱一声,正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小雀子扶着轩辕靳小心地跨出门。 「臣弟拜见皇上!」 轩辕澈看到轩辕靳,先是一愣,及时反应过来后便行起了君臣大礼,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扶住。 「咱们兄弟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吧,反正也没外人在场。」轩辕靳难得面色红润,只是一张削瘦的面颊看得轩辕澈一阵心酸。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才三年未见,竟然瘦成这样?」在轩辕澈的记忆里,轩辕靳还是当年风姿凛然的一代君王,虽不及轩辕北魁梧,但好歹也上过战场,比自己的身板要厚实几分。但现在一瞧,却是整整瘦下去好几圈,让人担心不已。 「不碍事,这病需要调理一番方能痊癒。」 「那能好吗?」 「这是心病,又怎么好得起来?」轩辕靳自嘲着,仿佛是要故意戳自己的痛处:「若是小惑活回来,说不定我真得能好。」「皇兄……」轩辕澈刚想开口劝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了下自己衣服,这才想起来云净还跟在身后,他连忙将云净拉了出来,推了推他道:「净儿,还不给皇上行礼?」「我不会。」云净的小手牢牢抓着轩辕澈腰间的衣服,一双眼在轩辕靳身上提熘转了圈,又开口说:「我也不喜欢行礼。」轩辕靳这才注意到轩辕澈带进来的小孩,听着他没大没小的童言,不仅失声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我喜欢什么你管不着!」 轩辕靳何曾被人这样无理顶撞过?何况还是个孩子?他愣了愣转头看向轩辕澈,摇着头笑道:「你从哪儿弄来的孩子?胆子到挺大的!」轩辕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说皇兄啊,这可不就是你的好儿子!可这话当然不能说,他只得在心里哀声嘆气,面上却得装地一本正经。 「他是青儿的徒弟。」轩辕澈在来的路上就想过了,只有这么回答才不算欺君。 「青儿?你是说你家那只小蛇妖?」 轩辕澈点点头,补充道:「但这孩子不是妖,是人。」「咦?」轩辕靳低头看向云净。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我三师傅说过,妖有好妖,比人还有情有义!人也有没心的,比专干坏事的妖更坏!」云净大声说着,稚嫩却也胆大的行为叫轩辕靳看着欢喜,伸手想去摸他,却被那孩子一撇头给避开了。 轩辕靳的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云净丝毫没有逃避的眼神,忽然觉得眼熟。 「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摸我。」云净盯着轩辕靳,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刚有些后悔,却听到后方有脚步声靠近,而后一个中规中矩的声音插了进来:「儿臣给父皇请安。」原来是下了朝的轩辕北正带着大皇子轩辕斐走进了干清宫。 「斐儿过来,见过你二皇叔。」轩辕靳走上前一把抱起轩辕斐,顺手捏了捏他的苹果脸。 「斐儿见过二皇叔。」轩辕斐很是乖巧。 「都长这么大了?」轩辕澈笑道。 「本王看着还跟个豆芽似的。」轩辕北双臂环抱胸前,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脸色严峻的云净,「二哥,这娃儿哪来的?有点眼熟。」云净原本一直盯着轩辕斐,听轩辕北说他,只能将视线收回来,「我叫净儿,我们见过的。」「净儿?」轩辕北隐约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云净见他一副没记性的样子,无聊地把眼神转向另一边,正对上轩辕靳的双眼,可再看到他怀里的轩辕斐,心里又别扭起来,于是又把视线挪回轩辕北身上,「我二师傅是冷青,三师傅是白魅。别怪我没提醒你,三师傅应该会来参加二师傅的大婚。」「你是那个小娃子?」轩辕北一听他提到那只白狐狸,眼中一亮,到是想起来自己的确见过眼前这个孩子。 「等等,三皇弟,你也认识这孩子?」轩辕靳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轩辕北。 「见过这个拖油瓶一两次,他是那三只妖的徒弟,跟斐儿一样八岁。」「你叫净儿?」轩辕靳放下轩辕斐,走到云净跟前弯下腰。 「是一干二净的‘净’,爹爹给取的,说是要将前尘俗事清地干净明了的意思。」云净大着胆子直勾勾看向轩辕靳,这仔细一端详后才发觉,果然自己的五官长得更像皇帝爹爹,难怪美人爹爹每次看到自己总是要捏他耳朵说他不会长。 「噢?你爹是谁?」 「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云净眼一瞥,见一边的轩辕斐正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这般大不敬得与他的皇帝老子说话,「喂,死小子,你瞪着我干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跟父皇说话?还不下跪认错?当心砍你的头!」轩辕斐挺起胸膛站上前,一丝不苟的脸上端着皇子的威严。 「他是你父皇,又不是我父皇,我下什么跪认什么错?皇帝了不起啊!又不是三头六臂,要本事没本事,要气度没气度,要出息没出息的,我才不跪呢!有本事来砍我的头啊,砍得到我送你!」云净一串话说得大气都不喘一下,听得轩辕斐的小脸都黑了,到是一边的轩辕北,眯着双眼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缩小了一圈的白魅,嘴角反倒多了一丝笑意。 轩辕澈看了眼轩辕靳,见他饶有兴趣地盯着云净,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只得一把捂住云净的嘴,将他拖到自己身边,「净儿,别胡闹。」轩辕靳低下头,有些好笑地看着轩辕斐一张气鼓鼓的小脸,摸着他的脑袋将他拉回自己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安抚道:「斐儿,父皇以前怎么教你的?身为皇子,最重要的是度量,不能以身份压人,怎么能动不动就砍别人脑袋?」「斐儿知错,请父皇原谅。」轩辕斐搓着脚尖,耷拉着脑袋答道。 「乖。」轩辕靳欣慰得微笑着。 「二师公,我想回去。」云净突然反身抱住轩辕澈的双腿。 「怎么了?」轩辕澈这才发觉捂着云净脸蛋的掌心竟然有了湿意,赶忙将他抱起来。 「我想美人爹爹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云净勐得执拗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轩辕靳也听出他声音里的哭声,诧异着看向将整个脑袋都埋进轩辕澈胳膊窝里的云净。 「想他爹了。」轩辕澈拍着云净的背,抱歉得说,「皇兄,臣弟先带他回去,后天大婚之日,臣弟在府上恭候皇上和三弟。」「圣旨还没下呢,急什么?」 轩辕靳一抬首,小雀子赶紧将备在手上的圣旨递上前交给了轩辕澈,「二王爷,这是指婚的圣旨,您好好收着,等成了亲,冷公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按规矩是要列入宗谱的。成婚第二日一早,别忘了带王妃进宫祭拜老祖宗们。」「臣遵旨。」 轩辕北若有所思地看着轩辕澈带着云净离开,忽然侧过头问轩辕靳道:「皇兄,有没有觉得这娃子很眼熟?」「是有点儿,好象在哪见过的样子。」 第25页 轩辕北的眼神在轩辕靳脸上绕了一圈,眼里精眸一闪,半眯着眼若有所悟地扬起嘴角。 第八回 轩辕澈和冷青大婚,那是京城里轰轰烈烈的一桩婚事,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都说这当朝二王爷居然娶了个男妃,好不惊奇。 大婚之日,作为「娘家人」樊、尘、魅都到了场,最有趣的当属樊,不仅自个儿来了,居然还带了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生,俩人一路跟粘在一块儿似的,樊更是当众搂着小书生的腰,全然不顾小书生已经涨红的脸庞。 魅仍然是一身白衣,水灵灵的眼睛里尽是狐媚气,轻轻一勾,着实迷了不少人。有些不明真相的就发着心思往他身边儿挤,一会儿摸一把腰,一会儿贴一下背,抹了不少油。魅也是来者不拒,见谁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声音也是软软柔柔的,挠得人心都痒了。 轩辕北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就连盯着喜堂正中央的一对眼睛也没移过半分。可大婚一完,就见他嗖地一下,从人群中一把拽过魅,扛在肩膀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夜幕刚至,新郎倌就急着回了喜房,撇下一干客人酒足饭饱后也就各自散了。 轩辕靳难得出宫,想到上次也是在这里重遇云小惑,不知怎么就不想走了,干脆留宿在王府里。可是夜越深,他便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得脑子里都是一身火红的云小惑。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以为心里会渐渐淡忘过去,可这一天天却更深刻地记起了一些细微末节的事儿,直压着他喘不过气。 他不仅自问,当年怎么会气地失去了理智,非要他的命不可呢?他也曾和轩辕北说起过这些,轩辕北是怎么回他的? 是了,轩辕北当时说:「皇兄你打小儿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小时侯也都是要让着你几分。你习惯了被人捧着,也习惯了从自己的立场看待事物,所以你的霸道和固执让你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甚至连张嘴去问个原由都不愿意。」想到这,轩辕靳豁地揭开被子坐起身,张开嘴喘着大气,只觉得心里一扎一扎地痛了起来,怎么也平復不了。 为什么当年就不问云小惑要个理由呢?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分开的几年里一直都在惦记着对方? 若当年能平平静静谈一谈,也许云小惑现在还活着?哪怕仍旧不能在一起,可至少他活着。 他又想到了今天轩辕澈和冷青拜堂的情景,那个被宠地无法无天的蛇妖竟然连红盖头也不盖,就这么大咧咧地站在喜堂上。可就在最后夫妻对拜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冷青的眼里是亮闪闪的,满满的温柔缠眷。当初他和云小惑拜堂时,他的小惑也是这么看着他的吧? 唿吸一窒,轩辕靳只觉得鼻翼酸得发涩,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春夜的风总是有些凉的,轩辕靳却只披了件外袍就出了屋,就连小雀子也没让跟来,只他一人静悄悄地往花园里走去。 本以为这样的夜里只有他满怀心事才会难以安睡,谁知走到水榭上的小亭边,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盪着两条腿坐在亭边的栏杆上。 轩辕靳走近一瞧,这不正是之前跟着轩辕澈进宫的那个小孩吗? 「你是净儿?」 「谁?」云净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待看清是轩辕靳后,眨了下眼问道:「你半夜三更跑出来干吗?」轩辕靳闻言一笑,回道:「这话应该是朕问你吧?你个小孩子家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人跑来花园干吗?」「我睡不着。」云净摇晃着交叠在一起的双腿,掰着手指头道:「大师傅去陪小书生了,二师傅在洞房,三师傅不知道去哪了,没人陪我睡觉,我睡不着!」「你那么大了还要人陪你睡?」轩辕靳凑过去坐到他身边,见他居然只穿着里衣坐在夜风中,当下就簇起眉,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裹上。 云净肩头一暖,扭头看了眼轩辕靳,突然很想冲进他怀里撒娇地叫一声「爹爹」,可最后还是将这冲动憋了回去,只淡淡回答说:「我以前很怕爹爹不要我,所以天天缠着和爹爹一起睡,后来就成了习惯。」「习惯吗?」轩辕靳怔了怔,想到以前跟云小惑在山脚下的木屋里也是天天相拥而眠,后来成了习惯,回宫后一个人对着干清宫的大床,只觉得怎么睡都不安稳。 「你发什么呆呢?」云净在轩辕靳眼前挥了挥小手,才将他拉回神思。 轩辕靳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在我五岁前,我都是跟奶妈一起过的,爹爹一年才来看我一两次。后来发生了件事,爹爹就把我接回身边养,还让大师傅二师傅三师傅一起照顾我。我知道爹爹疼我,不会不要我的,可我就是有点儿怕。」「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轩辕靳伸出一只手去摸云净的头,这次云净没有躲开,到是乖乖地被摸了几下。 「朕刚发觉,你长得跟朕小时候有点儿像,难怪看着总觉得眼熟。」轩辕靳仔细一瞧才发觉云净的五官和自己居然有七八分相象,谁知他话刚出口,就见云净勐得跳起身,随手把肩上的衣服朝他怀里胡乱塞了几下,匆忙道:「谁跟你像啊?我要去睡觉了!」云净毕竟才是个八岁大的孩童,心里一慌脚下就没了分寸,也没注意到前头的台阶。就听砰地一声,他居然径直磕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 「摔着了没?让朕瞧瞧。」轩辕靳赶忙上去扶起云净,撩起他袖子管一瞧,果然胳膊肘的地方搓破了皮,「流血了,疼不疼?」「没事,小时候比这摔地厉害得多着呢!」云净挣扎着想走开,却被轩辕靳抱着站了起来。 「别闹了,回去朕给你上点儿药,今儿朕陪你睡。」「你陪我睡?」云净惊讶地张大嘴巴。 「怎么?当今天子陪你个小娃子睡,你敢不遵旨?」轩辕靳伸出手指头颳了下云净的鼻子,「还是说你怕朕了?」「谁怕你啊?我就是怕你睡觉打唿噜,会害我睡不着!」云净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放心,朕绝对不打唿噜。」 回到房间,轩辕靳亲自帮云净擦上药,这才抱着他上了床,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哄着他睡觉。 「我不是小孩了,睡觉不用人哄。」云净不满得嘀咕。 「哎?朕一直这么哄斐儿的。」轩辕靳疑惑得看着云净,「真不用哄?」「你以为我是你那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吗?」云净白了他一眼,而后干脆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人小脾气到不小。」轩辕靳摇着头,又替他捏了捏被子,这才放开手坐起身,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后,方又躺回云净身边睡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当轩辕澈和冷青看到轩辕靳抱着云净走进前殿正厅时,不仅相视一愣,吃惊之余也不由担心,可看着轩辕靳并没有异样,俩人默契地决定分工合作。 轩辕澈支走了轩辕靳,冷青趁机拉过云净低声问他:「别告诉我你已经认他了?」「没有。」云净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那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出来?」冷青不满地伸出手指头戳着云净的脸。 「我昨儿在他房里睡的,他跟哄小孩似地还拍我背呢!三师傅,你说他傻不傻?」云净撩开冷青的手指头,撒娇着说:「我饿了!」「吃吃吃,就知道吃!」知道云净没认轩辕靳,冷青的心算是放下,正撩起袖子管要转身去叫轩辕澈回来,却见云净跳起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只小手撑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净儿,你跟师傅说,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认他?」「不想。」云净利索地摇了摇头,「他欺负过美人爹爹,我才不认他。」「真的?」 「在净儿心里,美人爹爹最重要!」云净扬起小脸,一双睡蒙蒙的眼睛终于睁圆了。 「小鬼头!嘴到挺甜!」 「羡慕么?羡慕你也去生一个!」 「生个跟你一样麻烦的?我才不干呢!」冷青笑着又道:「等会儿我跟澈要去太庙祭祖,你自个儿乖乖呆在王府等我们回来。」「我也要去!」 「我们是去拜他们轩辕家的祖宗,你以为是去玩?」云净咯咯一笑,乐道:「三师傅,你忘吗?那也是我祖宗!认不认爹爹是一回事,去见祖宗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你们得带我去!要是你不肯,我自己找轩辕靳说去!」轩辕歷代先帝的牌位都供奉在宫门东面不远处的太庙里,从轩辕澈的王府坐轿子过去也不过一会儿就到。 太庙是个四进深的庭院,大殿位于中心,殿外是汉白玉雕花石栏,殿内是黄琉璃瓦庑殿顶、外包沉香的梁栋、金丝楠木构件和金砖墁地,就连天花板及廊柱上皆贴赤金花,看起来庄严而宏大。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云净自进了大殿后也不再说话,乖巧地站在一边儿,认认真真看着轩辕澈和冷青按着一道道繁复地程序祭拜祖宗。 在太庙祭拜完,几人又赶往宫中,轩辕靳一路带着众人来到坤宁宫,方才下轿。 第26页 「皇兄,来这儿做什么?」轩辕澈一下轿,看着头顶匾额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坤宁宫」,疑惑转向轩辕靳。 轩辕靳抬手一扬,只听小雀子躬身道:「请二位王爷、王妃、小少爷进殿。」,随后他又转过身,挺起嵴樑捏着尖细的声音叫道:「奴才们都在殿外候着,没有传唤不得擅自入内。」轩辕北自是明白轩辕靳的用意,他拉着轩辕澈跨过坤宁宫的门槛,低声道:「进去了你自然会明白的。」冷青牵着云净跟在后头,才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从轩辕澈身后探过脑袋,看到轩辕靳居然在花圃里挖着泥土,顿时愕然地推了推轩辕澈,「喂,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轩辕澈也是一头雾水,转头见到轩辕北笃定的样子,只得凑到他耳边问:「皇兄在挖什么?」「果子酒。」轩辕北双臂抱胸,饶有意味地瞥了眼一声不吭的云净。 「他这个时候挖果子酒干吗?」冷青更疑惑了。 「那是皇兄亲手酿的果子酒,每年云小惑忌日他就会把酒挖出来,倒一半喝一半。三年三个忌日,他也喝醉了三次,每次一醉就在灵堂里抱着云小惑的牌位死不松手,跟个疯子一样。」轩辕北用手指比了个三的数字,再一耸肩,无奈地摇着头。 「牌位?」冷青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是皇兄当年清醒后为云小惑立的牌位,就摆在坤宁宫的正殿。他带你们来坤宁供就是想让你们祭拜下云小惑这个有名无实的已故‘皇后’。」「已故皇后?」冷青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牌位在正殿吗?」「你想干吗?」轩辕北警惕扫了冷青一眼。 既然轩辕北也嗅出了冷青的异样,轩辕澈又怎会不知?只可惜他动作始终没有一条蛇妖快,就见一道青光在眼前晃过,而后是「啪嗒」一声,清脆的木块断裂声从正殿里传了出来。 「谁在里面?」轩辕靳听到响动,慌忙起身,紧紧抱起刚挖出来的酒罈子冲进正殿。 香菸裊裊的大殿上只有一人侧身站在供台前,他的脚边是两块残破的木牌,赫然正是云小惑的牌位。 「轩辕靳,你根本没有资格替王立牌。」冷青缓缓平伸出手掌,掌心向下轻轻一握,只见一束绿光下,两块木牌半腾空飞起,而后一点点消成了粉末。 待到绿光灭时,原本断裂成两块的灵牌只剩下如骨灰般的灰白色粉末,静静地堆在一起。 「下旨杀他的人是你,你觉得,他会愿意呆在你的坤宁宫吗?」冷青的话就是勐得插进轩辕靳心里的利刃,痛得他连一点儿反驳的力气也没有。 可冷青犹不解气,干脆一扬袖子管,带起一阵妖风,将那堆粉末也一併吹散。 「青儿!够了!」轩辕澈见轩辕靳脸色惨白,连忙拽住冷青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身后,轩辕北也适时移上前,伸出手掌扶住轩辕靳的后背。 「朕没事。」轩辕靳不怒不悲,只是愣愣地看着空掉的香案,然后将怀里的酒罈放了上去,「他说的没错,朕知道小惑一定不愿意呆在这里,朕将他的皮毛埋在花园里,你去带他走吧。去他想去的地方,安顿好后给朕捎个信,以后每年小惑的忌日,能让朕送几坛果子酒去就行了。」说罢,轩辕靳揭开酒罈盖,从桌案边拿起两个玉瓷碗儿倒满,一杯放在供台中央,一杯灌进了肚。酒入肠,明明是不烈的酒,可却将他五脏六腑烧得滚烫,一杯见底,又是一杯,直到他喝下第三碗,轩辕北终于看不过去,上前夺下他手里的酒碗。 此时,轩辕澈也转头看向冷青,握着他的手轻轻一捏,千言万语化做一个企求的眼神投递过去。 冷青嘆了声气,慢声道:「谁要带那狐狸皮走了?埋在地下三年又腐又臭,你好意思让我去挖?再说了,谁告诉你那是我们王的狐狸皮?我们王一身艷丽的赤红,在太阳下能泛出金光,是一般赤狐皮能比的吗?不识货的傢伙!」「什么?」轩辕靳脚下一个踉跄,好在轩辕北在身后扶住了他…「那狐狸皮你爱怎样随你,但是这牌位你立一次我折一次,免得给王招晦气!」冷青说完,拉着轩辕澈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还不饶地嚷嚷着:「走了走了,一大早起来是要累死我啊!尽折腾些没有的事!」到了这地步,轩辕靳再听不懂冷青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他先是一愣,随着一点点的清明,眼里原本的死寂顿时消散一空,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竟激动得止不住得打起颤来。 「你等等」,他冲上前想抓住冷青细问,却不想被一个矮小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你怎么不问问我姓什么?」云净跟个大人似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里跳跃着狡捷的光芒,「你又怎么不问问我爹是谁?」轩辕靳收起脚步,脑待里轰地一下停止了思考。 「我姓云,叫云净,小名净儿,我美人爹爹叫云小惑。」云净眨了眨眼,口齿伶俐道:「而且我刚才就想说了,我爹爹不爱喝果子酒,他说那是这世上最难喝的酒!」「那他现在爱喝什么酒?」 「爹爹不爱喝酒,他只喝茶。他常说酒躁茶净,爹爹喜清净,所以从来不碰酒。」听得云净朗朗之声,轩辕靳心下一窒,先前的狂喜还未来得急从心底溢出,又被生生塞进了苦涩,他仔细看着面前的云净,难怪总觉得这孩子面善,原来是因为像极了云小惑。 「你说云小惑是你爹?亲爹?」他语气迟疑,还带着一丝侥倖,只望云净摇头,谁知那孩子却使劲一点头,甚是骄傲地扬起嘴角。 「可是,他是妖,你是人?」 「谁说妖的孩子就一定是妖了?我可是美人爹爹如假包换的亲儿子!」「他……」轩辕靳的手掌渐渐捏成拳头,声音卡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将心里的话问出口。 他好吗?他成亲了?他还恨我吗?轩辕靳张着嘴,最终还是未能吐出一个字,他怕知道答案,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可爱聪慧的云净,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云净见轩辕靳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有些不解。 「不问了,知道他活着就好。」轩辕靳忽然觉得眼前的孩子有些刺目,像是硌进了眼里的沙子,越揉越痛。 云净不屈不挠地绕到轩辕靳跟前,使劲拽住他腰侧的衣料,仰着头问:「你不想知道我娘是谁吗?」「能让他心甘情愿安定下来,必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子。」轩辕靳的语气极淡,但紧握的手掌下,指甲尖已陷进了肉里。 云净咯咯笑了起来,说:「没错没错,当初我也也是这么想得,我认为自己的娘亲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最漂亮最最温柔最最好的,可是我错了。」「错了?难道不是吗?」 「因为我根本没有娘亲。」云净小手一摊,耸了耸肩膀,又双手插腰道:「我是我美人爹爹生的,所以我没有娘只有爹。」「什么?」轩辕靳直呆了好半会儿,才喃喃重复道:「你是小惑生的?怎么可能?」「为什么不可能?我爹是妖,没什么不可能的!」云净伸两只手在轩辕靳眼前比了个数字八的手势,得意道:「我今年八岁,比你那个大皇子还要大几个月,你仔细算算,我是谁的儿子?」「八岁……」轩辕靳只觉得自己心里正扑通扑通地打鼓,先前的失落瞬间被狂喜替代,但他又不敢轻易去碰触事实,仿佛只要轻轻一捏,梦就会碎了,就像这三年来每一次梦到云小惑那样,梦醒了,只剩下一床冰冷的床褥。 「云净!你还赖在里面做什么?回府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冷青轻轻一拎云净的衣领,在轩辕靳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便拖着他消失在了殿门外。 「三弟,朕没有听错吧?」轩辕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始终沉默的轩辕北。 「皇兄,你没有听错,云小惑还活着,至于那个云净,是云小惑给你生的儿子。」轩辕北轻轻一抿嘴,自语道「没想到,一只公狐狸也能生小孩,有意思。」隔天一早,轩辕澈正抱着冷青睡得正香,却听屋外有人急匆匆地敲响了门。 「王爷,快醒醒!皇上来了!」 轩辕澈丝毫不见要醒的迹象,反而撩起被子盖住自己和冷青的脑袋。 「王爷!王爷!皇上来了!已经在前厅了!」屋外的管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惜他还没叫能叫醒自家王爷,却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当朝天子给吓了一跳:「皇……」「你退下,朕自己叫他。」等不急的轩辕靳早已进入后院,支走管家后,他看了眼完全没有动静的房门,侧首朝向一边打了个眼色。 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儿蹿出个影卫,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大门,而后又退回到阴暗中不见了身影。 「轩辕澈!你给朕起来!」轩辕靳一脚迈过门槛,绕过屏风大步来到床边,「二皇弟!二弟!」轩辕澈心不甘情不愿地揭开被子坐起身,沙哑着声音说:「皇兄,你一大早来臣弟府上干吗?」「小惑是不是真的没死?」 第27页 昨天的一切对于轩辕靳而言太过突然也太过震撼,直到夜里躺在床上反覆思量,他才算慢慢让自己的情绪沉静下来,可这心境一清晰,那种仿佛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又整个将他淹没。他独自兴奋地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立刻起床梳洗,连早膳也没用,就冲着轩辕澈的府邸奔来。 「皇兄你打小就挺精明的,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却犯煳涂?随便一张狐狸皮就说是云小惑的,你也能信?照这么说,任谁拿张蛇皮来都能是我家青儿?」「你就这么盼着剥我的蛇皮?要不要取蛇胆给你清清火啊?」冷青此刻也醒了,一脸不悦地歪着身体靠着轩辕澈。 轩辕靳见他大方敞开的衣襟下露出斑斑红印,顿时醒悟不该这么早闯进一对新婚夫夫的婚房,可进都进来了,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他清了清喉咙,拿眼扫着床上两相互依的身影,心里一边冒着酸气一边又带着兴奋问道:「所以,云净真的是朕的孩子?是朕和小惑的孩子?」这个确认对于轩辕靳太过重要,连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双唇和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伴着急促的心跳声,他终于听见冷青轻轻一声「是」。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对于轩辕靳却仿佛等过了千年的漫长,直到等到了一句肯定的答覆,突然,心跳声没了,脑里一片白茫茫,是喜,也是悲。 他喜的是云小惑活着,而且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足以说明云小惑爱他;悲的是当年亲手将彼此关系逼入绝境,还心狠手辣地要剥他的皮取他的命。 轩辕靳看似无声,可心里早已百转千徊,终于,他再次开口问向冷青:「云净八岁?」「只比你的大皇子大一两月。」 「一两个月……」轩辕靳脑子里飞速的倒退回八年前,将事情细细推敲,立刻又联想到了当初云小惑离开的时间。 剎时,一个困惑了他近十年的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在了面前,将他杀个措手不及。 「小惑他……」 「你明白最好。」冷青厉声打断他,而后就当没这人般,打着哈欠在轩辕澈怀里蹭了几下,「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净儿该入学堂了,再不回去会被王骂的。」「你们要走?」轩辕靳一愣,差一点儿冲上去抓住轩辕澈,还好他意识到眼前这两个披着被子的人姿势暧昧,脚下一顿,硬是收了回来,「你们才刚回来,再多呆个几天吧。」「净儿今年八岁,一直跟着我们这些妖在山上生活,可他毕竟是个凡人,王已经答应送他进学堂念书,多接触些平常人家的孩子,也好学着怎么做一个‘人’。」冷青的话说的很平常,可听在轩辕靳耳里,却又是另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滋味,甚至还夹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 「那孩子,吃了很多苦?我听说他五岁前并不在小惑身边。」想起那夜云净的述说,轩辕靳又是一阵心疼。 「他跟你说的?」冷青闻言扬眉,眼睛一转,索性抬身坐到了轩辕澈腿上,半挂在他身上扭头瞪着轩辕靳道:「你到底还要在这站多久?」轩辕靳尴尬得红了脸,连忙退出屋子,小雀子正在门边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跟住。 「小雀子,朕带你去见见你未来的新主子吧。」轩辕靳的眉目间燃烧着兴奋的神色,小雀子心里也早有了底,忙不迭道:「皇上,奴才已经问过管家,云小公子就住在后院,奴才给您带路。」「好。」轩辕靳满意地点头,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如释重负着自语着:「朕,也该立太子了。」轩辕靳见到云净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一身穿戴整齐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小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净儿」难怪之前觉得这孩子眼熟,原来他眉目间有云小惑的神色,可五官却像足了自己,整一个缩小版的轩辕靳嘛! 「谁准你叫我净儿的?」云净冷冷地把话挡了回去,「我虽然告诉你真相,却没打算认你这个爹。」轩辕靳有着满腔的热情和感动,只想把这个孩子好好抱在怀里,可正准备张开的双臂在听到云净的话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你不愿意认我?」「我为什么要认你?从我出生起,你就不在我身边,虽然这不怪你,但是你差点害死我美人爹爹这也是事实。」「我知道我错了。」在云净面前,轩辕靳放下身段,连个「朕」字的尊称都不敢用。 「光知道错有什么用?」云净人小鬼大地长嘆一口气,「我可告诉你了,在美人爹爹没原谅你之前,我是不会认你做爹的!别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轩辕靳蹲在云净跟前,虽然很想抱一抱他,但最终还是忍住。 「我马上就要跟二师傅他们回去,不过回山后不出几日,美人爹爹会带我下山。美人爹爹要我进学堂读书学做人,他说我已经八岁,再不学就晚了。美人爹爹还答应了会陪我一起住在山下。」「玉隐山?」 「是凤凰山。」 「凤凰山?!」轩辕靳心里勐得一阵收缩,说不出是痛是喜。 「爹爹说,他曾经在那里生活过,算是他对这个人间唯一熟悉的地方,而且从山脚进到杭州城里的学堂并不远,会比较方便。」「他真的愿意回凤凰山?」轩辕靳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显得有些激动。 「你想多了,美人爹爹只是觉得在那里生活最稳妥而已,若不是为了我,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走出玉隐山的。你忘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说过:我的名字叫‘云净’,是一干二净的‘净’。」[是一干二净的「净」,爹爹给取的,说是要将前尘俗事清地干净明了的意思。] 轩辕靳的记性很好,好到连一个小孩说的话他仍记得一字不差。 轩辕靳的唿吸一滞,闭上眼点了下头,復又睁开,「既然如此,又何苦告诉我这些?」云净哼了一声,随后伸了个懒腰,啪地一声从门槛上跳到了门外,一只手扣着迴廊上的图腾木柱说,不屑道:「你一个做皇帝的怎么就这么笨呢?我都告诉你美人爹爹要陪我住在凤凰山脚了,你就不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吗?若等他在人间住腻了又回到玉隐山,你去哪儿找他?还是你已经不想找他了?」「想!」脱口而出的字眼,声音响得连他自己也吓到了。 「那不就结了?我看你昨天要死要活的,整个就一窝囊废,要不是二师傅先露了口风我也懒得理你。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好歹也该冲过来问问我我爹爹在哪吧?偏拖泥带水矫情个没完没了,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追上我爹爹的?我记得他说过你脸皮可厚了,怎么我就没发觉呢?」「他和你提到过我?」轩辕靳的眸子忽地亮了,跟黑暗中的豹子似的。 「爹爹骂我的时候总说我这皮厚劲像你,尽是油嘴滑舌,长大了一定不是个好东西。」云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轩辕靳,摇着头啧啧了两声,方说:「可是我再混蛋也不会跟你学,等我长大了娶个美人娘子回家,一定不会让他为我掉一滴眼泪,更不会让人伤他一分一毫!」「我……以后不会了……」轩辕靳在自己儿子面前,倒是更像个孙子了。 「以后?等爹爹愿意原谅你了再谈以后吧!不然我才不会喊你‘爹’呢。」云净清脆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不带一丝含煳,听得一边的小雀子眉头直跳,生怕自家皇帝会伤心过度。 轩辕靳此刻却来了精神,捏了下云净的鼻子,笑道:「我一定会让你喊我‘爹’的。」云净跳起身朝后退了两步,不慡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呲牙咧嘴道:「我瞧你没多大希望。」「若是没希望,你干吗要让我去追?」 「等哪天心情好了,我再告诉你原因。」云净居然卖起了关子。 「噢?你哪天心情能好?」轩辕靳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如自己性格却像极了云小惑的孩子,满眼都是宠溺。 「不知道。」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云净心里却暗暗嗤笑:哼,不等你吃够了苦头我怎么能全都告诉你?那可就太便宜你喽! 回宫后,轩辕靳召来了国师,这才明白当年他们竟然是有意放云小惑一马。 国师给的理由很简单,狐妖生子,其修行已非一般妖孽,亦可说是半人半妖,且生下的孩子是轩辕朝的皇子,他作为国师才手下留情,而通天山掌门又是念在云小惑从未犯过杀戮,故而早就有心放他。俩人这才顺水推舟地借着那张火狐皮犯了个欺君之罪。 欺君,是死罪,当诛。轩辕靳面色严峻,显然是动了怒意,可这怒却不是因着他们欺君,而是因为身为国师的人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代君王痛苦,却死守着不将真相说出来。 「他是妖,饶他一命已是惘开一面,若让皇上知道他活着,继续与一只妖牵扯不清,本师怎么对得起已逝的先皇?又怎么对得起轩辕国的百姓?」「若那时朕一口气没有缓回来,国师又对得起先皇对得起轩辕的百姓了?」「皇上……」 第28页 「不要劝了,朕主意已定,若国师不想看到一只妖做一国之后,那朕退位便是!」天机闻言并没有太大的震撼,只是轻轻一抬眼皮,看了看上方的轩辕靳,未有一丝裂痕的表情保持着恭敬,平和着声音道:「皇上,本师已老,希望皇上批准让本师去一趟通天山,亲自挑选下一任国师。」「好。」 「本师还有一个请求,此次前去希望能直接将下任国师带回,本师想亲自教导。」「直接带回?这样似乎有违先例。」轩辕靳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一脸肃然的国师,一手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一边低头思忖。他知道国师定是因为他想立云小惑为后而不满,却又不好阻止,所以干脆打算早些培养下任国师来接他的位。 过了好半天,轩辕靳才答道:「既然是国师的意愿,朕就成全你。」「遵旨。」 三日后,轩辕澈带着冷青和云净离开了京城,他们前脚刚走,后头的轩辕靳便带着小雀子和影卫偷偷摸摸地出了宫。 轩辕北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贴身侍卫正递上干清宫里头发现的信笺。 信笺的内容清楚地交代了轩辕靳此次出宫的原由,写到最后,一句「朝堂的事三弟先担待着」,说白了,就是「在朕没回来前,京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轩辕北把信捏成了团,脑门的青筋跳了几跳,一脸紧崩的表情让周遭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点着了这个严苛易怒的王爷。 「王爷,要追吗?」贴身侍卫阿准勇敢地凑上前。 「追?追回来以后呢?还能逼着他上朝?」轩辕北声音冷冽,一室的温度骤然又下降了几分。 阿准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轩辕北。 「影卫都跟去了吗?」 「恩,皇上带上他们了。」 「哼,好在还有点脑子。」轩辕北紧抿的双唇终于微微松开,「再派点人去跟着,别让皇兄出了岔子,让他们小心着点。」「是。」阿准点点头,转念又问:「王爷真让皇上去?」「不然呢?」轩辕北瞪了眼阿准,「腿在他身上,本王还能怎样?这两个皇兄,一个比一个任性!」阿准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里也是纳闷:这三兄弟,到是越小的越像兄长,不知道先皇在地下若知道这些,会不会气地从王陵里跳出来? 回到玉隐山,青才发觉樊和魅竟然都没有回来,只有尘一人,一身桃红色地杵在大殿,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怎么?想情郎呢?」青牵着云净走到尘的面前。 「去你的!你以为我是你么,没出息!」尘瞥了青一眼,又微微低首,捏了捏云净的脸蛋,问道:「那天在你二师傅的喜堂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跟去京城的?怎么还和那个混蛋走得这么近?」尘口中的混蛋自然就是轩辕靳。 「尘姨,你口中的那个混蛋已经知道我是他儿子了。」「什么?」尘细着嗓子尖叫,揪起云净的耳朵吼道:「谁告诉他的!」「我!」云净一边躲一边说着,谁知一回身,却撞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先前的精神气顿时焉了。 「知道回来了?」这眼角上挑,一身火红的美人不是云小惑还能是谁? 「爹爹。」云净反身一把环抱住云小惑的大腿,「净儿好想你!」冷青见是云小惑自然是吓了一跳,知道他分明将先前的话听了进去,本想瞒过去的事怕是不说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低着脸道:「王,那个……轩辕靳他……」冷青吱吱唔唔半天,一抬脸,一对闪着莹光的深眸正凑在他眼前,满目调笑之意,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媚意在眼角眉梢间流动。 「小青,我始终觉得把你嫁给轩辕澈,真是太糟蹋了!你要不要考虑现在就休了他?」云小惑用两根手指挑起冷青的长髮,暧昧地放在鼻息下嗅了嗅。 「爹爹,你又骚扰二师傅了,二师公会跟你拼命的。」云净被夹在云小惑和冷青中间,只得使劲抬起头让自己显眼一点。 「王,我要和澈离开一阵子,你答应过的。」冷青翻了个白眼,拉过尘挡在身前。 「有吗?」云小惑笑眯眯地摸着云净的脑袋,眼神一转,又扫向殿门外道:「不如就让他再在山脚下等上个十年八载的。」「这怎么行!」 「呦,心疼了?」云小惑掩嘴偷笑,贴着云净的耳朵说道:「难怪人间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看你二师傅,是不是也是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这是什么意思?」云净怎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赶紧讨好似地装傻沖愣。 「收不回啦!」 「王!」冷青红了脸,再看看尘也笑地直不起腰,气地他连连跺脚,干脆直接奔下山找轩辕澈去了,而之前想要说的话也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看着冷青离开的身影,尘收起笑容,有些不安地看向云小惑,云净也同时搂紧了他的脖子,撒娇地贴着他脸庞喊道:「爹爹」。 「去见他了?」云小惑依旧笑着,可眼里的温度却一点点流失。 「恩。」云净的小手紧张得捏到了一起。 「他对你好吗?」 「好。」云净连连点头,不忘补上一句:「他也很想爹爹的。」云小惑闻言并没有任何反应,只轻哼了一声,道:「若以后爹爹不在了,你就去跟着他吧,好好地做一个人。」「净儿不要离开爹爹。」云净红着眼再度抱紧了云小惑。 「傻孩子,爹爹是妖,你怎么能一直跟着我!」「不要不要不要!」云净呜咽着把脸埋进了云小惑的脖颈里。 其实云净心里都明白,那天他偷听了到了二师傅和二师公的话,他的美人爹爹怕是要遭天雷轰顶,所以才会放任他去偷偷找轩辕靳。 呜呜呜,皇帝爹爹,只有你能救美人爹爹了,你一定要来啊! 第九回 三日后,消失已久的樊回到了玉隐山,当然,他的身边跟着那个小书生。 云小惑将山里的一切交给了樊和尘后,便带着云净来到了凤凰山脚下。 以前住过的那间木屋早已破烂不堪,好在云小惑是妖,指尖几个翻转,只见红光耀过半空,木屋瞬间又恢復了当年的模样。 云小惑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一时间也恍惚起来。记忆这东西人有,妖也有,而且比人的还要强烈深刻。他分明记得当年离开这里时正怀着云净,那会儿的轩辕靳还睡在屋里,手里绞着棉被,仍旧保持着睡前抱着他的姿势,仿佛他的那句「你是我轩辕靳的妻,亦是轩辕朝的皇后!」才刚刚落进耳里,带着气息的温热,挠地他心里阵阵发颤。 「爹爹,你怎么了?」见云小惑面色有变,云净摇着他手臂问道。 「没事,我们进去吧。」 跨进屋子,看着一尘不变的摆设,云小惑还是变了脸,想了想,他干脆再度拈起手指,一阵低吟后,只见屋子里的器具摆设都凌空飞起,嗖嗖几下就调换了位置,还有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被褥、茶具、衣柜,统统都换了崭新的,甚至连整个院落的格局都彻底改变,从原来的二进落庭院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小院。 「这还差不多。」云小惑满意地环顾了下四周,拍了拍云净的脑袋道:「从今儿起,我们该做对人间的寻常父子了,明儿爹爹会亲自送你进学堂,你在学堂要好好念书,多交几个朋友,可不许调皮了知道吗?」「净儿知道!」 「那爹爹问你,若有人不喜欢你,欺负你,你该怎么办?」「三师傅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犯我,必打得他满地找牙!」「这就对了!」云小惑咯咯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这绝对不是寻常的本分父子该有的对话。 轩辕靳踩着黄昏的余辉来到了这个他曾住过一年的地方,门前的溪水哗哗得顺着绵延的山势流淌,不带一点儿停歇,就像这眨眼即逝的岁月,任由你嗔痴妄念、几番缘起情灭,它也不会为谁多停留片刻。 轩辕靳走到门前,怔怔地看着已然变得陌生的院子,踌躇了半天方举起右手,叩叩叩,清脆而突兀的敲门声很快传递进了屋内。 「爹爹,有人敲门。」 云净此刻正坐在木桶里洗澡,云小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后面,只穿着一身单衣,挽着两边的袖子管替他轻轻梳头。 「听到了。」 「不去开门吗?」云净想要扭头,却被云小惑一把掰正了脑袋。 「不去。」云小惑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自己洗吧,好了叫我。」「爹爹真的不去开门吗?」云净不死心道。 「不去。」 敲门声在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停了,云小惑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云净偷偷在一边打量他,几次想开口又缩了回去,直到擦干身体换上衣服,才蹦起来抱住了云小惑的胳膊撒娇道:「爹爹,我出去看看是谁敲门。」「已经走了。」云小惑淡淡道。 「唉?」 「敲门的人已经走了。」云小惑拉下云净的手臂,让他转过身,用绿色的绸带替他把散乱的头髮绑成一束。 第29页 「爹爹,我去看看哦。」云净试探着又说了一遍。 见云小惑依然没有反应,云净嘟着嘴走出房间,穿过小院来到大门边,嘎吱一声拉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幽静的小路上也没半点人影,只有一坛酒被人放在了门口,云净抱起酒罈子看了看,觉得眼熟,眼珠子一转就想了起来,赶紧又关上门朝屋里去。 「爹爹,没有人呢!不过我看到坛酒。」好在酒罈子不大,云净正好能抱个满怀,只是沉甸甸的还是让他走起路来有点摇晃,「爹爹,你来接一下嘛!」「酒?」云小惑的脸上起了一丝变化,他从云净怀里拎起酒罈子放到桌上,随后揭开盖凑上前闻了闻,「果子酒?」「好喝吗?」云净蹲到凳子上也跟着探出脑袋闻着。 「不好喝。」云小惑迅速的又把盖子封上,随后抱起酒罈子朝屋外走去。 只见他径直走到小溪边,修长的手指拎起酒罈,咕咚咕咚几下,一小罈子酒被尽数倒进了溪流中。 空气里瀰漫着果子酒的清甜,风一吹,又多了份微微的酒熏气,云小惑伸出手指有些不耐得在鼻子前挥了两下,蹲下身将清空的酒罈放在一旁的树根边。 站起身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远处一棵树后有人影晃动,很快又隐没在逐渐昏暗的天色里。 云小惑并没有停留,如同没什么都有看到般,连停顿一下的姿势也没有。 转身,进院,关门。在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后,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了一半的月亮,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进了学堂的云净不出几日,就成了夫子心中最听话也是最聪明的孩子,同时也成了各家爹娘最喜欢念叨的孩子。 通常你可以听到某家的老爹在训斥自己的儿子时一定会说:「你看看人家云净,念书好、又知书达礼!」当然,这样的情况通常会造成两个结局,一个是很多孩子都簇拥着云净,成了他的小跟班,还一个就是多了一堆讨厌他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找他麻烦。 这天,下了学堂后,云净好不容易摆脱那几个硬要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刚走到杭州郊外的小山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云净!你给本少爷站住!」叫住云净的是学堂里的孩子王吴海山,他爹是杭州城里的富商,经营丝绸生意的,只有吴海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宝贝得很。吴海山在云净来前,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自从云净出现,他的好日子仿佛也到了头,就连最疼他的爹也老是哀嘆道:「咱们家海山要是有人家云净一半聪明就好了!」吴海生自然恨云净恨地牙痒痒的,总想着法子捉弄他,可每次都给云净逃了过去,他只当云净是运气好,所以今儿个又纠集了几个孩子一起在半路拦截云净,想要揍他一顿出出气。 云净见吴海山胖墩墩的身体挡在他眼前,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脚下也没停着,绕过他边走边说:「让开!小爷没空陪你玩!」「云净!你给本少爷站住!」吴海山侧身抓住云净的胳膊,谁知手心一滑,云净一个矮身就躲了过去。 其他几个孩子跟着一哄而上,彻底堵上路,围住了云净。 「云净,吴少爷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你拽什么?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孩子?」 「是啊是啊,我听说他没娘亲的!就是个野孩子!」「我就是乡下来的,我就是没娘亲,怎么着?」云净说地慢条斯理,可眼底已蕴起一层怒意,区区几个孩子他并没放在眼里,毕竟他从五岁起就跟着三个师傅学些奇怪的法术,他虽不是妖,那也是妖生的凡人,在某些方面有着天生的悟性,而且身手也比一般孩童敏捷灵活。 「哈哈哈,云净没娘亲!云净是野孩子!」不知哪个笨孩子又雪上霜。 云净心下嘆了口气,忽然觉得皇宫里那个严肃的「弟弟」似乎并没有记忆中的讨人厌了,至少和眼前几个孩子比起来是这样。 「我现在要回去陪我爹爹吃饭,你们再不让路就别怪我!」云净的袖子口里滑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短笛,见几个孩子并没有要让开之意,他便将笛子放到了嘴边。 「这是什么?」见到如此漂亮的短笛,吴海山眼前一亮,伸手就想去抓,却被云净一脚踹了出去。 随着怪异的笛声响起,周围的糙丛里陆续沙沙作响,不多时就见从四面八方蹿出扭曲着身子吐着红信的蛇群,这些蛇里有青有白有赤红也有五彩斑斓的花色,身型也是大小不等,最细的如麻绳一般,粗的有个碗口那么大。 别说是一群没过十岁的孩子,就是个成年人看到这一群蛇也早吓地三魂不见了七魄。几个孩童尖叫着朝着没有蛇出没的方向逃窜,还有个胆小的吓软了腿,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后也顾不着疼,撒了腿就跑。 云净还没乐够,就听糙丛另一边跳出个人影,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抖着声音喊道:「儿子,快把这些蛇弄回去!」「谁是你儿子!」云净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轩辕靳,不满得推了他两下,而后拿起笛子吹了几声,原本簇拥到周围的蛇群一瞬间消失无踪。 「不愧是我轩辕靳的儿子,真本事!」轩辕靳见蛇群散了,这才挺直腰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冲着云净傻笑,「这玩意一定是二弟家那口子教你的。」云净瞥了他一眼,将笛子藏回衣袖中,打量了轩辕靳一会儿,才问道:「你最近怎么都没出现?」「我在忙啊。」轩辕靳一身朴素的深青色衣裳,头顶的金冠不见了,只随意在脑后扎了个髻,脸颊两侧落了些散发,看起来多了点邋遢,不似在宫里总是严谨精緻的装扮。 「忙什么?」 「忙着开酒铺!」轩辕靳嘿嘿一笑,索性在树根边坐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让云净坐他身上。 云净当作没看到他的动作,只向前小挪了一两步,站着问道:「你开酒铺做什么?」「酿酒、卖酒、送酒。」轩辕靳比着手指道:「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送一坛果子酒到你们家门口。」「美人爹爹不喝酒。」 「我知道,他可是当着我的面把整坛酒都倒了。」轩辕靳似乎并没有太大失望,其实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若说云小惑到现在还愿意收他的酒那才叫奇怪呢! 「那你还送酒?没你这么讨好人的!」云净嘆了口气,实在觉得希望渺茫。 「我有时间,可以一次次送,一月月等,一年年耗。他曾经很喜欢喝果子酒的,就算现在戒了,以后总也会重新爱上。」「你跟他耗?他是妖,你是人,他千年不死,你百年不到就得进棺材!」云净嘴利,五分天生传自云小惑,剩下的五分是跟着魅学来的。这话要是放在宫里头,就是掉脑袋的事,可他到说起来顺熘。 「若到我死了他也没原谅我,我就认了。」轩辕靳也不恼,只是眼里有了层失落,看在云净眼里到于心不忍了。 「轩辕靳,你皮能不能再厚一点儿?」云净比了比手指,「你当年是怎么追上我美人爹爹的?厚皮赖脸你会吗?不会我教你。」「你教我?」轩辕靳看着面前才到自己腰侧的小人儿,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从哪学的这些?」「不用学,天生就会。」云净淡然地扫了他一眼,「美人爹爹说应该是遗传了你的厚脸皮。」「嘿嘿,谁让你是我儿子。」轩辕靳得意地连连点头,突然又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儿竟然红了。 「你啊,加把劲吧!」云净老气横秋地摇头。 「小惑他……」轩辕靳话到嘴边,哽咽了起来,想到那日站在溪边的身影,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被人挖了出来,空空荡荡地难受,「他怎么瘦成这样了。」记忆里的云小惑不胖不瘦正正好好,虽是个小尖脸可两颊肉肉的,所以笑起来会有酒窝,还有那细腰枝儿,摸起来柔韧有力,总是让他爱不释手。可那天看到的云小惑有点儿变了,他在树后仔细瞧着,发觉云小惑的身体竟单薄了许多,仿佛轻轻一捏,整个人就会散了架。 「打我记事起美人爹爹就是这样。干爹说过,爹爹是靠着干爹给的结子果才有的我,为怀我已经虚耗了体力,到生我的时候还要剖开肚子把我取出来。不管是人是妖,这么大动干戈自然要羸弱许多,不是几年就能补回来的。况且,他还没补回来呢,就被你一道圣旨逼入绝境,没死绝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他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云净说得云淡风清,可每一句都跟抽在轩辕靳身上的鞭子一样,火辣辣地痛,可现在他就算是后悔莫及也是无用。 轩辕靳的心里正翻腾着,突然脑海里闪过先前被遗漏掉的两个字——干爹。 「等一下,你说的‘干爹’是谁?」 「干爹就是干爹啊!是比美人爹爹还厉害的妖哦!可惜他不常来。」「比小惑还厉害?」 「对啊,要不是没有干爹,美人爹爹在生我的时候也许就已经死了。你想想啊,这剖开肚子的事,不管是人是妖哪有不伤命的?」云净说起谎来真是眼都不眨一下,这爱危言耸听的习惯显然得了鬼树那老妖魔的真传。 第30页 其实,直到如今鬼树还老是爱念叨着说:「小狐狸,当年若不是我,你能顺利得生下净儿?不死也没半条命!」,这话连云净也听上过好几遍,都会背了。 可这话只对了一半,按当日情况,云小惑就是自己剖开肚子也是可以的,只是那痛苦却不比寻常,直接会去掉他半成妖力,若一个不小心搭上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我竟然都不知道……」轩辕靳白了脸,是真的后怕了。 云净见他变了脸色,心想有些事情还是慢慢地告诉轩辕靳算了,若一下子说太多,怕他真是连追回美人爹爹的勇气都没了。 「轩辕靳,要不要追回我美人爹爹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机会在这里拉着我说你有多后悔,还不如直接上门去说给我美人爹爹听。你不是说要跟他耗吗?你的生命对他来说那么短暂,你怎么可以浪费?」「是!是!是!」轩辕靳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你又要去哪?」见轩辕靳拔腿就跑,云净抓着他腰间的衣料问道。 「找人建屋!你们家隔壁不是还有一大块空地吗?我决定就住那了!」当云小惑看到小溪对面建起了小木屋的时候,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转过了脑袋。 「爹爹,有人住我们对面唉!」云净一边啃着手里的玉米,一边拉着云小惑的手说道。 云小惑虽然没有回答,可当天晚上,眼看就要完工的小木屋因为一场狂风,塌了! 「爹爹,是你干的吧?」隔日一早,看到对岸一片狼籍,云净很认真地抬头看向自家的美人爹爹。 「你该去学堂了!」云小惑伸出一脚踹了下云净的屁股。 云净心不甘情不愿地背着小布包朝杭州城里进发,可当傍晚他才从学堂回来时,又欣喜地发现,溪对岸的小木屋居然开始重建了。 「爹爹,你看你看!」云净兴奋地指着对面,只可惜,他眼光熘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轩辕靳的身影。 云小惑也不过轻轻一扬眉,嘴角微微上翘,而后揪起云净的耳朵说:「今天夫子教了什么?来,背给爹听听。」「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云净咬字清晰而缓慢,只是配上稚嫩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怪异。 「云净!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云小惑两指一掐,云净疼得直躲,一边求饶道:「爹爹,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云小惑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下云净的脑门心,「这次他若是回京城了,你也跟着他去吧!」「爹爹!」云净心惊,一把抓住小惑的手臂。 「你也不能总跟在我身边。」云小惑牵起云净的手,眼神却飘到了溪对岸,「毕竟,人妖有别,你是人,还是跟着他比较好。」「云净只要爹爹!」云净憋着泪咬着牙,倔强着不愿答应。 「净儿,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总有不得以的时候。」云小惑的不得以,云净懂,所以他才更盼着轩辕靳能留下。 溪对岸的小屋在经歷了三次「意外」后,终于盖成了,轩辕靳抱着个大包袱站在屋门口,发了工钱,工人也就散了,于是这片寂静的山脚下,又只剩下他,和对岸的云小惑与云净。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过,片刻又恢復了宁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制的两扇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发出缓慢而粗哑的嘎吱声。 一小罈子果子酒被放在门口,和上次一模一样。 云小惑弯下腰,没有任何迟疑地抱起酒罈,三两步来到溪边。这次他连酒盖子都懒得打开,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扰得在水糙下睡眠的鱼儿惊乍地摆起尾巴逃窜。 「头一回请你喝果子酒就是在这杭州城,我记得是七夕之夜,那时我还是太子。」轩辕靳悄悄从树后走了出来,一双眼紧紧张盯着背对着他的云小惑,恨不能冲上前将他按进怀里。 酒罈子在溪流中打了几转,而后一点点沉了下去,云小惑眼见那罈子被水面吞没,拍了拍掌心,又撩了下被风吹得散乱的长髮。 红色的头髮在太阳下热烈地醒目,反衬着隐于两侧散发中的脸色,白皙而平静。 他像是没有听到轩辕靳的话,更像是不知道身后站着个人,侧身,抬脚,才迈出去一步,又听身后的人道:「在十六年前的七夕,我就已经喜欢你了。」轩辕靳觉得,云小惑至少会回头看他一眼,或者是停下脚步,可是他错了,云小惑依旧按着自己的步调不急不缓地朝回走,仿佛他只是个幽魂,不曾存在于他的眼底。 「小惑,我很想你。」 轩辕靳却管不住自己的脚,他冲上前拦在了云小惑的面前,于是一个没剎住脚步,一个已经到了跟前,竟是贴了个鼻尖对鼻尖,对方唿出的气息直喷在脸颊上,痒痒的,带着股暧昧的暖气。 云小惑先反应过来,迅速地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嫌弃似地拽起袖角擦了下鼻子,不悦道:「你要干什么?」「小惑……」轩辕靳还留恋在先前的亲密中,一时恍惚,只觉得从未离开过凤凰山,也从未与云小惑分开过。 「请你让开。」云小惑话落,见轩辕靳没动,只能绕过他往前走。 「小惑!」轩辕靳反身又追了上去,再次拦下他,「小惑,我错了,原谅我吧。」云小惑跟看怪物似地瞅着他,而后不屑地笑着说:「我和你,没有原谅和不原谅,因为早就没有干系了。若你想杀我,尽管来,我这张狐狸皮保养得不错,够格为你的皇后做件过冬的裘衣,若不是来杀我的,就别来烦我,你爱住对面是你的事,但别再来送酒了,更不要来打扰我们。」「我知道是我混帐,你要骂要打随便你,就把我当下人使唤也行,权当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知错了,后悔地恨不得立刻去死,你就别再拿那些气话来堵我。」「那你到是去死啊?」云小惑突然面容变得诡异,竟咧开嘴角露出狐狸才有的尖牙,凑到轩辕靳面前一舔舌头,喷出股血腥气,「你是皇帝,有正龙的精血魂魄,若我挖了你的心,吸干你的血,吞下你的魂魄,一定比修炼千年还管用。」「好啊!」轩辕靳一仰头,将脖子凑到云小惑的嘴边,「你是要先吸血吃肉还是要先挖我的心?」云小惑眯起眼,看着轩辕靳一副赖样,心里忍不住窝起火,唰地一下伸出手掌,圆润的指甲瞬间变成锋利的狐爪,将轩辕靳整个撂翻在地。 等到轩辕靳再爬起来,胸前显出四道清晰的血痕,连带着衣服也被划破,看起来到是可怜得很,可是他不仅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对着云小惑的背影叫道:「小惑,其实你那两颗尖牙挺可爱的!」砰的一声,云小惑狠狠甩上门,将轩辕靳声音隔绝在外,而后他低下头伸出手,看见已变回人手的指甲里还留着丝丝血肉,他知道,这一手下去地又狠又利,伤口应该不浅,可那人居然还笑地出来,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傢伙。 「唉呦,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小雀子一看到轩辕靳胸前的伤口,吓得脸都白了,好在一边的隐卫及时递上了金创药。 「没什么,小伤。」轩辕靳嘴硬,可胸口的伤早已翻滚着皮肉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痛意突突直跳,额头更是虚汗连连,真不知他是怎么带着伤走进城的。 「早说了让奴才跟着去的,您偏不肯,非要让奴才留在城里开什么酒庄,您说这没个人在边上伺候您怎么成?」小雀子唠唠叨叨,手上到也没停着,先是撕了连着皮肉的衣布,而后再上药包扎,没几下就弄妥帖了,这才问向一边的影卫,「皇上是怎么伤的?」影卫没有回话,只看了眼轩辕靳,而后一个跃身,隐到了窗外的树林中。 「是云公子?」小雀子能在轩辕靳身边伺候到现在,自然也是个机灵的人,一猜就准。 「恩。」轩辕靳翻着着被搁在一边的血衣,眼神渐渐发直。 「他怎么狠得下手!」小雀子埋怨着。 「当初,朕可比他狠得多。」轩辕靳一闭眼,就是记忆里那只浑身是血的狐狸,心里如同被人绞成了麻绳,紧得不能唿吸。 「皇上,顺顺气,顺顺气!」小雀子一见轩辕靳脸色惨白,吓地扔了手里的绷带,连忙替他拍背。 「朕没事!」轩辕靳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朕只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想要他的命。」轩辕靳想,那时候该是钻进了死胡同,被怨恨迷了眼,才会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若真是为此要了了云小惑的命,那他轩辕靳即使活着,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好在云小惑活着,好在自己还有机会清醒。 「就算他要朕的命,朕也会给他。若真有那一天,你们谁也不能怪他,更不能伤他半分,这是朕欠他的,该还!」「皇上!」小雀子急得眼都红了,「万万不可,您是一国之君啊!」「朕累了。」轩辕靳合拢起新换的衣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喃喃着说:「朕该回去了,离着他近点儿,这心里也踏实些。」「奴才送您。」 第31页 「恩!」 第二日,轩辕靳又来了,这回他直接坐在溪边钓起了鱼,可惜天公不作美,没多时就收了晴,换成了雷电风雨。 轩辕靳仰着脸看向飘着雨丝的天,就见头顶一道白光划过,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震地人心惊,他用手背抹了把脸,收起鱼竿正要走,却见到通向此地的山道上远远奔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本该在学堂里的云净。 云净见到他站在门口也没答理他,只大力拍门,急急嚷着:「爹爹!爹爹!」门被从里头拉开,云净看到站在门口的云小惑,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然后便一股脑地冲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腿,「爹爹!」「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爹爹还想着去给你送油伞呢!」云小惑爱怜地摸着云净的脸,才发觉入手一片湿润,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被欺负了?」云净在心里哀嘆着想,谁敢欺负我啊?上回直把吴海山他们给吓地尿裤子,之后见到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地躲地可远了!他这是看着天色不对,担心会有天雷噼到他爹爹的头上,所以才一路狂奔回来! 不过心里想的却不能放到嘴边说,他只能装可怜地小声问:「爹爹,净儿今日可以不去学堂吗?净儿想在家里陪着爹爹。」「休息一天也好,但是明儿个一定要去!」云小惑故意板着脸,可眼里却是一片温柔。 「好!净儿明日一定好好念书!」 轩辕靳站在门口看着,一个是自己的男妻,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心想着若自己也能走上去一手抱一个,那该多好! 想着想着,他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发觉,云净刚才跑回来时,脸色发青,一副紧张地快哭出来的样子,可按那孩子的脾性,哪会是被人欺负了就露出那样表情的?而且他亲眼看见过云净把一拨比他还大的孩子吓地尿裤子,又怎么会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这个疑惑在他心里如雪球越滚越大,整的一晚都失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干脆起了个早,在山道上候着要去学堂的云净。 昨日的大雨让山路变得泥泞,偶有几个小水洼,云净得跳着才能过去,可是对于孩子来说,这却是有趣的一件事。他背着个装书和笔墨砚台的小布包,嘴上还叼着根狗尾巴糙,跟个兔子似地一跳一跳地向前走,才一转弯,一个青色的人影将他拦了下来。 来人手里捧着黄色的油纸袋,里头不知道包着什么,散发着阵阵香气,云净嗅了嗅,闻出是城里最有名的馆子做的荷叶糯米鸡,他立马抬头瞅着面前一张谄媚的俊脸,很不客气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着对方的脸皮使劲往两边扯。 「三师傅说过,无事献殷勤,非jian既盗!」云净虽然心里谗,可嘴上绝不饶人,瞪着一双圆眼问:「说吧,你有什么企图?」「呦,净儿轻一点,要把爹的脸给扯坏了!」轩辕靳捏住云净的手,一脸笑嘻嘻的样。 「呸,我还没认你呢!」 「是是是,没认没认!不过爹已经认你了!」轩辕靳将手里的油纸袋递到云净面前,讨好着说:「爹知道你跟二弟家那口子一样喜欢吃鸡,尝尝这个!你要是喜欢,以后爹天天给你买!」云净将双手背到身后,挺着胸膛抬起下巴,一脸鄙夷道:「你就直接说吧,你想问什么?」轩辕靳站起身,牵着云净走到一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铺上一层披风垫着,又将云净抱上去坐好,这才严肃了表情问:「昨天你突然跑回来,真的是因为被欺负了?」云净眨巴了下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只把轩辕靳看得发急了,他才伸出小手拿过那包荷叶糯米鸡,拆了个腿先啃了起来。 「其实我还有俩件大事没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云净塞地一嘴油,一边咀嚼着口里的鸡肉,一边摇晃着脑袋,大有要急死轩辕靳的意思。 「哪俩个?」轩辕靳觉得眼前这个儿子真比自己小时候还贼上百倍。 「一件是关于爹爹离开你的原因,一件是你刚才问的,我突然跑回来的原因,我今天心情一般,只想告诉你一件,你选吧。」轩辕靳发誓,这个时候他有点想狠狠抽云净的屁股几下,不过他也只是想,目前他还没这个资格,况且他也觉得,云净这贼熘熘又让人难以捉摸的性子,似乎很适合做一国之君,看来自己是后继有人了!只是,两件事他都很想知道,该怎么选呢? 「两件都说行不行?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轩辕靳决定利诱,可惜,云净不吃这套。 「就一件,快点选,不然我一个都不说了!」云净已经消灭完一个鸡腿,打了个满足的饱嗝,而后就将油纸袋重新包好,塞进了背后的布包里,「再不选我可走了,迟到了夫子会打手心的!」「好,我选第一个。」 关于云小惑留下纸条离开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找他这件事,一直都是轩辕靳心中的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看到云小惑突然出现而恨得想要他的命,他至今都想不明,也搞不懂,当年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前一刻还和他缠绵地死去活来的云小惑,就这么消失地无影无踪,却又甘愿为他躲起来生个儿子? 云净早知道轩辕靳会选这个,所以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只是嘆了口气,而后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静静叙述道:「爹爹是妖,怀我的时候为了保证生下的是个人,便用了许多法力来护我。随着我一点点长大,那些留在我身体里的法力就成了爹爹记忆的留残。爹爹所经歷的我都能感受到,包括他生我时的痛。可是最清晰的却是那个晚上,爹爹抱着还是婴儿的我回到京城,进了宫。」「进宫?」轩辕靳错愕,而后一股凉意顺着嵴梁骨爬到了头顶心。 「那时爹爹在我身上施了法以免我哭闹,可就是这点法力在我身上留下了爹爹那时的记忆,我越大记忆就越清晰。我知道爹爹那时候是想挖你的心,可最后还是没捨得下手。你们都说我是个屁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爹爹心里难过,因为爹爹他哭了。三师傅说,妖是没有泪的,但是当年二师傅为了二师公哭过,流下的眼泪就是血泪。我一直不敢跟师傅们说,其实那时候爹爹在离开皇宫前哭了,流下的眼泪也是血红色的。三年前,爹爹把我接进山的时候,告诉过我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他说的时候只用了一两句话,其他的都是这几年里我慢慢记起来的,就连爹爹都不晓得我知道这些。」「可还记得是哪一夜?」 「有小孩的哭声,还有人道恭喜。」云净一跃身,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裤子,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啊呀,没时间了,我得去学堂了!」说完话,见轩辕靳居然没反应,云净疑惑地转过脑袋。 轩辕靳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呆呆地对着那块石头,仿佛是生了根发了芽般,纹丝不动。 「喂,你得好好反省!是你先负了爹爹,后来又要杀他,若不是……」云净忽然闭了嘴,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奔走了。 云净走了很久,轩辕靳才慢慢回过神,可云净的话却刻在了他的心里,每一刀都戳得深不见底。他觉得自己痛着,却说不出这痛在哪里,仿佛是在身体髮肤,又仿佛是穿心透骨,到最后他才发觉,这痛不在自己这儿,那是在云小惑身上。 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扎进云小惑心里的利刃。他几乎能感觉到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崩出的血液溅到自己的脸上,滚烫得发热,烧得他连眼都睁不开。他伸出手摸了摸脸,想擦去脸颊的血迹,可入手的湿润还是让他怔住了。 低头,手上不是幻想里的血珠,那是他自己的泪,一滴滴,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泪。 [你喜欢孩子吗?] [问这个干吗?] [只要你不负我,我可以替你生。] [小惑小惑,我怎么能负你!我断不会负你!你是我的妻啊!] 曾经的情话犹记在耳,他只当作了戏言,没想到云小惑却真的为他生下了云净。 可当年信誓旦旦的自己,终是负了他,负得彻彻底底却还不自知。 轩辕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云小惑屋前的,他就这么站着,双脚直直钉在地面,抬起的手腕持续着叩门的姿势,却迟迟未敢敲下去。 到是里头的人忽然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轩辕靳也只是淡淡地别过脸,冷声说:「你怎么又杵在这儿?」「小惑」 「让开,我要出门。」 「小惑」 「滚」 「小惑」 「轩辕靳,你到底要干吗?」云小惑的眼底染上一层不耐的烦躁。 轩辕靳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问道:「当年,你是不是进过宫?」「恩?」云小惑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到是愣住了。 「当年,你带着云净进过宫吧?你是要来找我的,对不对?你离开的那晚桌上留着信,你让我等你,我便一直等着你,一年两年三年地等,可我不知道你早就回来过,我真的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云小惑轻笑,两颊露出甜甜的酒窝,可眼里却是一片死寂,「你是不是想说,知道我来找过你,你就不会下旨要我的命剥我的皮?」轩辕靳心中一窒,竟回不出话。 第32页 「那夜我满心欢喜地抱着净儿进了宫,好不容易找到你,可我看到了什么?那个说不负我的人,正和他后宫里的女人在床榻上肢体相缠。更可笑的是这头我气还没平,那头他另一个妃子竟然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既然如此,我和净儿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我没想过你还会等着我,但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回去的。」云小惑话说完,转身就要关门,谁知轩辕靳的手却卡在门fèng中。 隔着一道门,轩辕靳终于张开了口,试图解释些什么:「我是皇帝,需要留下子嗣,曾经我只希望是我的皇后为我诞下皇子,可当我决定立你为男后的那日起,我只能让别的女人为轩辕国生下皇子。回京后,我着急着想在你回来前拥有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这样等你入了宫,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日日夜夜守在一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负你,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不负我?」云小惑摇头轻笑道:「也许你们人觉得狐妖天生妖媚,总是勾引凡间的男男女女,但那只是修炼的一种,不修炼媚术成妖的狐族却是一生只有一个伴,绝不容对方背叛。不管你初衷为何,你负我已是事实,所以我们的婚约已然不在。从那一刻起,你是你,我是我,不再有任何关系。」「不!不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妻,我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我说过要立你为后!我从未忘过!」「轩辕靳,你失忆了吗?你要我命的那日,我问你,是不是‘就算我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我云小惑在你心里也不过是个妖?’,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那时恨不得吞下我的血肉,还扬言要剥我的皮!你还说立一个妖孽为后是大错特错,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我记得,我都记得,我那时怨地成了疯子,才说出那样的话,可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我只是恨你不来找我,我以为你是只媚惑人心的狐妖。可我不知道你来过,我也不知道你生下了云净,我更不知道自己伤你甚深!小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守着你,我们像以前那样好好地过,难道不行吗?」「已经晚了。」云小惑不悲不喜,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哪怕他的眼眸里映着轩辕靳哀声乞求的一张脸,那份淡漠也丝毫未被撼动过,「当初我不懂情爱,所以一直不明白好友为何会为了一个背叛他的凡间男子搭上自己千年修行。后来我遇到了你,是你让我学会了人间的七情六慾,我不否认那时的云小惑爱你,便让他为你赔上一条命也是愿意的,所以才会固执地吞下结子果,生了云净。可是后来呢?我真的恨过你,我不明白你怎么就狠得下心要我的命,可是这几年里我想通了,你轩辕靳就是我的一个劫数,修行到我们这个份上的妖,总会遇到些不一样的事儿来,若命中注定过不去的,就像我那好友一样,从此灰飞湮灭,到也图个干脆,若能过去的,就是我这种,爱也好恨也罢,都回到了原点,也就没什么是放不下或过不去的。」「回到原点?什么意思?」轩辕靳上前一步,云小惑却随之后退了一步。 「轩辕靳,其实我已经不恨你了。」云小惑的视线直直落进轩辕靳的眼底,他看得出对方眼里一瞬间迸发的火花,忽地又泯灭,成了一片深幽的死潭。 「所以,你也不再爱我了,对不对?」轩辕靳努力咽了下口水,「现在,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一个人。」云小惑不加思索道:「不过,是一个算得上有权有势的凡人,必要时刻我还得让着你,毕竟你的旨意可以直接影响到通天山那帮臭道士,就算我不怕他们,我也得为我山上那些妖儿们考虑。」听到云小惑的回答,轩辕靳一口气憋在心里竟是怎么也散不出去,他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企图从那张微笑着的脸庞上找出一丝破绽,哪怕只有一点儿,他也会当作救命稻糙那样紧抓着不放。 可是云小惑真的不在乎了,轩辕靳知道,是他亲手扼杀了那个爱着自己也怨着自己的云小惑,所以到了今日,他任何的强求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强求不来,那就只能耍赖了。 「好,你不爱不恨都没关系,我还会在这里呆着,每天过来守着你,哪怕只看你一眼,我心里也舒服。何况,当年你我初识时你也没喜欢我,要不是我缠着你,怎么会等到你爱我?所以,现在就当你我重新开始,我会继续等着、缠着,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我都不会离开。」「随便你!」 轩辕靳以为云小惑会露出不耐的神情,可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而后却问他道「轩辕靳,你会对云净好吗?」「当然,他是你为我生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我让云净跟着你,你能保证好好照顾他,让他不受欺负吗?」「我已经决定立他为太子,谁敢欺负当朝太子?」轩辕靳这个想法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只等着一回京就下旨。 「那就好。」云小惑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跟净儿说了,你这次回京的时候就带他一起走吧。」「什么?那你呢?那小子是绝对不肯离开你的!」「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第十回 说来也奇,从上一回面对面地将话说开以后,云小惑对轩辕靳的态度到是好些了,虽然依旧当作没看到他,也不太和他说话,可即使轩辕靳进了门,他也不会赶他。 轩辕靳发现后乐得合不拢嘴,好几次干脆就赖着不走,夜里合衣睡在偏房里,听着隔壁云小惑和云净夜的说话声,只觉得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这一过居然就是一个多月,轩辕靳也慢慢发觉云小惑真的变了。他带去的果子酒云小惑一次都没喝过,他到也亲眼见着云小惑喝茶,精緻的茶器里泡着一根根绿色的茶叶,听云净说这是新摘的碧螺春,由山里的小妖进贡的,每年都有一小罐,是云小惑的最爱。 所以,在云小惑喝茶的时候,轩辕靳只能抱着酒罈子豪饮,满屋的酒香气盖过了茶香,可云小惑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次,只说了一句:「要是喝醉了就让净儿送你回去。。」为了这一句话,轩辕靳又很没出息地乐了好几天,被一边儿瞧着的云净捂着嘴笑话了他一顿。 话说又是一日午后,云净去了学堂,家里安静得很,况且山脚下本来就少人来往,自是无人打扰。 云小惑正靠在溪边岩石上,一手握着鱼杆,一手枕着膝盖撑着下巴,一声不响地坐在溪边钓鱼。两个时辰过去,他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急不躁,眼里一股子坚韧的劲,绝不是当年那个坐上半柱香的功夫,就会靠在轩辕靳肩头打起迷煳的云小惑了。 轩辕靳抱酒罈子坐在离云小惑三步远的地方,一口一口地咪着小酒,不知不觉酒罈子见了底,而云小惑身边放鱼的竹篓子却变满了。 轩辕靳看着云小惑站起身,收了鱼杆拎起竹篓子转身就往回走,纤细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即将要随着光亮的泯灭而消散似的。这样的云小惑,让轩辕靳的心脏狠狠蜷缩起来,紧地发疼。 他的小惑,洒脱直白,该是个会跳进水中捞鱼,弄得一身湿才肯爬上岸的脾性,不是现在这样波澜不惊地使人心酸。 「小惑!」轩辕靳跟着站起身,几步追上前。 云小惑继续走着他的路,并没有因为这句唤而停顿。 「小惑!」轩辕靳却是忍耐不住,又或者是酒气冲上了头,只觉得眼底发酸,而后想也没想地干了他这阵子最想做的事。 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云小惑,几乎要将他嵌进自己胸膛里似的,双臂缠地甚牢。 「小惑,我想回去!我想回到我们刚成亲的那年!小惑,我想回去!我想回去!」轩辕靳喃喃着,眼泪顺着脸庞滴在云小惑脖颈的肌肤上。 云净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他看到轩辕靳的痛苦,也听到了他呜咽的声音,而同时,他也看到了他的爹爹正仰着头一脸茫然地盯着天空,他的手里还拿着鱼杆和竹篓子,竹篓子里的鱼正扑腾着,摇地那竹篓阵阵发颤。 轩辕靳觉得在云小惑面前哭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于是等擦干眼泪后,他二话不说地奔回了溪对岸的小屋,将自己藏了起来。 夜里,房间里一片漆黑,云净窝在云小惑的胳肢窝底下,一双小手还捏着他的衣角,睁着俩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睡不着?」云小惑的下巴抵着云净的脑袋,手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爹爹,你真的不打算原谅那个人吗?」云净酝酿许久,才问出口。 「爹爹没有不原谅他。」 「真的?那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了?」 「不会。」 「为什么?」 「爹爹是妖,他是人,净儿也是人,所以净儿以后要跟着他过,而爹爹该回山里去。」「骗人!」云净别扭地转过身,拿背对着云小惑,可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一边蠕动着小小的身体一边揪着他的胳膊,「反正爹爹在哪儿,净儿就在哪儿。」「不行哦,因为净儿会成为太子,所以一定要回到宫里去。净儿知道什么是太子吗?」「知道,就是未来的皇帝。」说着,他又连忙补充着道:「我才不稀罕,净儿只要爹爹!」云小惑微翘起嘴角绽开一抹笑,伸手掐了下云净的脸蛋,又打了下他不停扭来扭去的屁股,轻声道:「小嘴跟抹了蜜一样,长大了还得了?」「爹爹……」 第33页 「怎么了?」 「没事」云净摇了摇脑袋,小手臂抱住云小惑的腰,脑门蹭着他肩膀撒娇,「净儿最喜欢爹爹!」这个夜晚对轩辕靳而言註定难眠,他趴在床上用棉被捂着脑袋,先是彻彻底底哭了一场,把眼睛都哭肿了才停歇。 他记得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闷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之前那次还是七八岁的年纪,就跟云净现在一般儿大,那时是心爱的小马驹病死了,他在马厮里哭得昏天黑地,后来被父皇抱回宫训斥了一顿。父皇说,他长大后就是一国之君,必须要有君王的强硬风范,不能让人看穿自己的软肋,更不能让人掌握自己的喜怒,再伤心的事儿都要往肚子里咽。 可是云小惑的出现让他再难控制自己,喜怒哀乐全都冲着一个云小惑,像是要把这辈子没用过的感情全都使上一遍,非得把心给掏空了给他挪出个地才罢休。 哭着哭着,轩辕靳睡着了,又梦到了云小惑,这次还有云净。他梦到自己老了,可云小惑还是二十岁左右的一张脸,好看得不得了!而云净也长大了,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头顶金冠,穿着一身龙袍,正在给云小惑捏肩膀儿。 他就这么坐在云小惑的一边,看着看着眼睛又湿润了,这是高兴的,因为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在一起了。可这头刚咧开嘴笑,突然一声悽厉的叫声将他吓醒,伴随着尖叫声的是一声震天的雷鸣,那架势竟是要将天都轰出个窟窿似的,连大地都跟着摇动了几下。 轩辕靳豁地坐直身,一扭头看着窗外红彤彤的一片,先是一愣,而后立马甩开被子,连鞋都没顾着穿就冲出了门。 溪对岸的房子起了火,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吓得轩辕靳手脚冰凉,一路踉跄着奔了过去,就连脚底被石头咯出了血痕都没发觉。 「小惑!净儿!」冲上木桥过了溪,一路奔到屋前,他这才看清站在空地上的两个人影赫然就是云小惑和云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云净此刻正瑟瑟发抖,一张小脸白白的,眼里映着火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到是云小惑,挺直着背嵴看向被大火吞噬的院落,平静的表情未有丝毫改变。 听到轩辕靳的声音,云小惑转过脸看向他,而后未加思索便道:「轩辕靳,你明天就带净儿回京吧!」「什么?」 「不要!」 轩辕靳和云净的声音一同响起,云小惑低下头,看着死命抱着自己颤抖的云净,重复了一遍:「明天跟着你父皇回宫,不要让爹爹说第二遍!」「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在一起!」云净边说边攥牢掌心,捏着云小惑的衣角死不松手。 「云净!房子烧了,爹爹明天就要回山,你也必须回宫!」「我才稀罕回什么宫!除非爹爹一起回去我才去!」云净大声宣布,倔强的眼神看地人心疼。 云小惑别过脸,闭上眼狠下心,一把推开了云净。 他这一下是用足了力气,直把云净甩出去几步远,云净一屁股跌在地上,轩辕靳正要去扶他,却见那孩子固执地站了起来,又冲着云小惑跑了过去。 「我不走!」 上前,再次被推开,再上前,再被推开。轩辕靳看着一次次跌倒在地的云净,终于忍不住开口,「小惑,他还小,你……」「闭嘴!我已经烦透了你们父子俩,一个天天阴魂不散,一个粘着让我照顾,我是有千年修行的九尾狐妖,却跟你们这些凡人在一起!简直是笑话!」「你骗人!」云净从地上爬起来,小肉手抹了把眼泪,叫唤道:「爹爹骗人!爹爹骗人!」「我骗你们做什么?我早烦了你们!」 「爹爹别说了!净儿都知道!」云净又一次扑了上去,不想因为之前膝盖摔疼了,一个没用上劲,居然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正好跌在了云小惑眼前。 云小惑看着他摔倒,心里一怔,又狠心别过脸。 云净这一下摔得够狠,胳膊肘的衣服也给磨出了洞,可他却不哭,连轩辕靳上前扶他都被他推开,他就这么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哽咽着说:「爹爹,净儿都知道,二师傅和二师公说话的时候,净儿听到了!」「你知道什么?」云小惑朝后退了一步。 「爹爹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因为生了净儿,所以要死了?」「你胡说什么!」云小惑的嗓音突地尖利。 「爹爹生了净儿,犯了逆天的大罪,所以会遭天雷之刑。净儿没有说错吧?当年干爹也说过,要不是他护着,爹爹早就死了。当时我还不明白,再问干爹他又不肯说,后来顺着二师傅他们的话才想到。」「什么逆天?什么天雷?你们在说什么?」轩辕靳冲上前拽住云小惑,「云小惑,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房子好好的怎么会着火?真的是被雷噼的?你要受的天雷之刑又是什么?你到是说啊!」「你唠唠叨叨个没完,让我怎么说?」云小惑嘆了口气,甩开轩辕靳后,走上前扶起了云净,先看了看他的胳膊,又撩起他的裤脚管检查了膝盖上的伤,这才抱起他对着轩辕靳说:「先去你屋里。」三人一同进了轩辕靳的屋,隔着窗,仍能见到溪对岸沖天的火光,还有木头燃烧时发出的霹雳啪啦的声响,声音虽不大,却撩得人心里发毛。 轩辕靳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对岸的一切,后怕地想着若云小惑和云净没有走出来,那现在他大概已经疯了。 「男妖生子,是逆天的大罪,我以为凭自己的本事能避开天庭的耳目,可惜生下净儿没多久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后来是老鬼施法替我护着,才没让上头察觉。可净儿是你的孩子,是真龙天子之身,随着他一点点长大,他的气息再难瞒下去,连老鬼也压不住了。我知道天雷的刑罚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比我预料地还早了点儿。」随着云小惑平淡的叙述,轩辕靳的背影轻轻颤抖起来,握成的拳头死死攥着,指甲陷进肉里,连着心口地刺痛。 「刚才那道是天雷,但只是作为警告,所以只烧了房子,下一次若再噼下来,就该要我的命了,因此净儿不能跟着我。」云小惑对着轩辕靳的背影说,「你明天就启程带他回京。」「爹爹!」云净坐在云小惑身上,不安地叫道。 「净儿,你也该改回姓氏,以后就是轩辕净,别叫错了。」轩辕靳听到,勐地转过身道:「他的确该改回轩辕的姓氏,因为他会是当朝太子,继承我轩辕的大统,我也会让人送他回京,你放心。但是我要留下来!你别想赶我走!云小惑我告诉你,我们拜过天地,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你生就在我身边生,你死我替你挡着,没道理你一只千年九尾狐妖死在我一个凡人的前头!」「你替我挡?怎么挡?那是天雷,一刀噼下来我都受不住,更何况你凡胎肉身?」云小惑的声音有些急促。 云净坐在云小惑的身上听着,眼珠子一转,插嘴道:「我听二师公说,皇帝爹爹是真龙天子,或许能帮爹爹度过天雷的,而且不是还有国师和通天山那帮老道士吗?可以让他们一起想办法!」「对!我怎么忘了还有国师!」 轩辕靳的双眼噌地亮了,一拍脑袋道「等天一亮我进城通知小雀子,让他飞鸽传书回宫找国师问问,我就不信那天雷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要了你的命!」后半夜,云小惑和云净睡在了轩辕靳的屋里,原本轩辕靳要打地铺的,可云小惑居然主动让他睡到床榻上来,虽然俩人中间隔着一个云净,但对于轩辕靳而言已经满足到无以加復。 其实以云小惑的本事,用妖法完全可以即刻整出一个新屋子来,但看着轩辕靳尴尬地抱起被子就往外沖的样子,他便忍不住逗他一逗,果然如他所料,轩辕靳一点点挪上床榻,轻手轻脚地躺在了最外边,可哪怕躺下了他也抑制不住满脸的笑意,云小惑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欣喜若狂。 再说这轩辕靳,躺下后也不敢乱动,生怕吵着云净和云小惑,就这么僵硬着全身肌肉躺上了一个时辰。他身体不能动,可脑袋里却没闲着,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前头云小惑对云净称他作「父皇」,虽然早就知道云净是自己的骨肉,但亲耳听到云小惑这么说又是另一码事,这等同于云小惑亲自确认了云净是云小惑为他生下的孩子!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这也意味着云小惑有那么一点点原谅他了? 这份高兴还未扬升地太久,他又想到云小惑让他带着云净回宫的事,虽然他和云净都没答应,云小惑也没有再说什么,但以他的个性,难保不会偷偷地离开。那到时,自己又要去哪里找他?万一他遭着天雷而自己还一无所知,那简直等同于挖了他轩辕靳的心! 念头到此,轩辕靳有些按捺不住,骨碌一下坐起身,呆呆想了片刻,然后捻手捻脚地下了床,从柜子里翻出串红绳来,剪了一小断,又爬回床上,轻轻系在了云小惑的脚踝,而另一头系在自己脚上,这才又躺下来。 可是躺下没多久,他又睁开眼坐起,先检查了下脚上的绳子,又看了看里头抱着云净睡得正沉的云小惑。就这么一连几番,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耷拉着眼皮终于睡着了。 第34页 云小惑便是在这刻睁开眼的,他微微抬起左脚看了眼上头绑着的红绳,不在意地一抬眉,又放下脚,装做没事般翻了个身,继续闭上了眼。 轩辕靳的心里装着事,自然睡不塌实,没一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坐直起身,眼光先瞄到脚踝上绑着的红绳,再顺着绳子看到另一端,瞅着云小惑好好地睡着并未消失,他才长舒一口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的眼光盯在云小惑的睡颜上,半晌后又挪到云净的小脸蛋上,只觉得越看越爱,越爱就越捨不得,仿佛要将全部的好都给了他们才肯罢休。 云小惑也醒了,撑着脑袋侧过身,开口道:「你看什么?」「小惑,跟我回京吧,不管你愿不愿留下,先让我助了你过天雷劫再说,行吗?」轩辕靳的言语里尽是恳求。 云小惑闻言只是不响,直到轩辕靳等得发急了,他才轻轻「恩」了一声,「等天雷过了我就走。」轩辕靳的心跟着一抖,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可想着至少还能跟小惑相处一段时间,还是有望的,心里也就稍稍安稳了些,慎重道:「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出半点儿事的!」「难道你想和天斗?」云小惑问他。 「不斗一斗又怎知结果?你放心,我总是陪着你的,若你过不去劫,我自然也活不了。」「说真的,我若要死,并不想你陪着,生死相随这事,不适合你与我的关系。」云小惑语气温柔如水,可话里的意思却硬冷如冰。 轩辕靳只觉得心里被触地发凉,可还是硬挺着咬牙道:「你说我固执也罢,霸道也罢,不讲理也罢,我认定了你是我的妻,便要用命来护你,一国之君若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周全,还谈什么黎明百姓?」云小惑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摇着头嘆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越发地好笑了。」轩辕靳的脸刷的白到了底,正好此时云净也醒了,一翻身抱住了云小惑,蹭着他发颈撒娇道:「爹爹!爹爹!」「怎么了?」对着云净,云小惑满脸宠溺。 「净儿今日能不能不去学堂?」 云净怕云小惑不告而别,自是不肯离开半步,他的心思云小惑也懂,到不勉强,只答道:「好,今儿许你不去学堂,但明日可得去!」「好!」云净乖巧地点头。 「快些起来,爹爹带你去城东的翠月楼吃你最喜欢的荷叶糯米鸡!」云小惑话音一落,云净高兴地蹦起身,这才看到一边还坐着个轩辕靳,他眼角一弯,笑眯眯说:「轩辕靳,你也一起去,你付银子!」对于云净的自做主张,云小惑也没生气,到是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轩辕靳,忽然觉得他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狼狗。想到这,他到是笑了起来,对着轩辕靳点点头说:「你就一起去吧。」「好!」轩辕靳的眼里笑开了花,这一声「好」听在云小惑耳里就跟大狼狗的「汪」一样,意料中的干脆有力。 杭州城东的翠月楼离小雀子负责打点的酒庄很近,于是趁着上菜的空档,轩辕靳飞快地回去抱了一罈子果子酒过来。 云小惑原本不喝酒的,只沏了壶茶,可云净到跟着轩辕靳喝了两小杯,顿时一张小圆脸扑扑红,云小惑看不过眼,抢了他的杯子再不许他喝。 「那爹爹喝!」云净高兴地踩在椅子上,一手还握着个鸡腿,这样儿到像足了冷青的贪吃相,惹地云小惑一阵感慨。 「都跟你二师傅学坏了!」云小惑拿起酒杯一饮而下,熟悉的酸甜味顺着舌尖爬进喉咙,到酒下肚,那股子酒气才缓缓由下蔓延上来,直冲上脑门,「果然很久没喝了。」再好的酒,也是沖人的,云小惑不仅纳闷,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喝这酒呢?他捏着杯子左思右想,而后伸直胳膊将空杯子放到轩辕靳眼跟前,「再倒!」轩辕靳见云小惑喝起了果子酒,心里的死灰又瞬间復燃,殷勤地替他满上酒,嘱咐道:「你喝慢点儿,不然明个又要头疼,你过去老吃这苦头,难道忘了?」「还真忘了!」许是酒的醉迷了眼,云小惑原本清澈冷洌的眼神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星星点点地似过去的情眷绵绵,连语调都上扬着,转了几个弯的柔软,「轩辕靳,你过去待我好,我知道,可后来你待我的狠,我也记着。我云小惑是妖,可妖也是有心的,心碎了,你还指望着他能拼全吗?你到是拼拼看,反正我是拼不齐全了。」说着说着,云小惑又是一杯酒下肚,而后又连讨了好几杯,才放下酒杯,一抹嘴角,歪着身体用手掌撑着脸看向轩辕靳,「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半点心,再也不会负你半分,若有违,你就挖我的心吃我的肉,我也没有半句怨言。」「我要挖了你的心,就是犯了杀戮,死得会更惨,一点儿好处都没!」云小惑再不看轩辕靳,只对着云净道:「走吧,回去爹爹钓鱼给你吃!」云净说了声「好」,蹦下椅子,一双油油的小手毫不犹豫地在轩辕靳的衣袖上抹了几把,最后还甩下一句:「记得付银子,剩下得要打包哦!晚上加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酒喝多了,云小惑坐在溪边没多久就眯起了眼,轩辕靳见状悄悄取走他手里的鱼杆,见他并无反应,又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边上,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暖风拂起云小惑脸侧的髮丝,若有似无地划过轩辕靳的脸庞,他只是微笑着,低着头满足地看着酣睡的爱人,自欺欺人般地享受着只属于过去的温情。 曾经多少个午后他们如此相依相偎,那时不过是寻常之事,而今,一个蹉跎就是许多年光阴,再到想要依偎,才发觉竟难比登天。 轩辕靳忍不住嘆了口气,伸手触了下云小惑的脸庞,又匆匆收了回来。 云净因为先前调皮而沾湿了衣服,便进屋去换衣裳,谁知一出来就看到轩辕靳方才的动作。由后头瞧去,轩辕靳的小心翼翼是那么明显,看得云净软了心,又回头进了屋。 「哎,若爹爹能原谅皇帝爹爹,也是件好事!」云净透过窗口看着溪边相互依偎的身影,第一次觉得其实轩辕靳还是配得上他美人爹爹的。 当夜,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云净和云小惑都睡得很沉,轩辕靳的脑袋也有点昏沉沉的,可还是等到云小惑睡着后,将红绳系在两人的脚踝,他才敢合上眼,期间又是几次乍醒,好在云小惑一直在,他才渐渐安下心。 轩辕靳这么一瞌一瞌地守过了大半夜,到后头实在吃不消,才真正瞌睡过去。 等他唿吸渐沉,云小惑却睁开了双眼,拉开被子坐起,不过轻轻一挥手,脚上的绳子便被解去。 云小惑是铁了心要离开,即使十根铁链都栓不住他,更何况是根小小的红绳?想到轩辕靳这样的傻气,他心头隐隐一颤,终是摇了摇头,自嘲着翘起嘴角。 他的目光随后移到云净的脸上,这孩子的脸蛋还未完全长开,可五官已像极了轩辕靳,怕是再大几岁便是一个活脱脱的小轩辕靳了,凭着这张足以证明身份的脸,轩辕靳要立他为太子并不会是难事,以后定是锦衣玉食地被好好伺候着,不会被人欺负,更不会吃苦。 替云净掐严实被子,云小惑身影一闪来到床边,也不穿鞋,赤裸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云净,迟疑着又将视线落在轩辕靳脸上,过去的记忆纷飞而过,不过只有数载岁月,连他修炼的一个零头都算不上,可留在心里的分量竟比这千年的岁月还要厚重。 他不仅问自己,若当初没有遇见轩辕靳,那现在的云小惑该是什么样的?没有七情六慾,没有云净,没有天雷的劫难,他还是玉隐山的妖王,不害人也不好奇山下的人世,同样,永远也不会明白当年的白素凌怎么会为了一个「情」字而毁了修为失了性命。 「还是不明白的好。」他轻声着自言自语,闭上眼,却依旧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那是白素凌的血,也是他和轩辕靳大婚之夜,满堂喜庆的红。 听到鸡鸣,轩辕靳突地惊醒,抬脚看了眼红绳,又撑起半身去看云小惑。 可云净的身边哪还有半个人影? 轩辕靳愣了一下,揉了揉眼,再去看那红绳的另一端,果然是一片空。 「小惑!」轩辕靳急急下了床,「小惑!小惑!」他满屋地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就是没瞧着半点人影? 云小惑走了,当真又走了!轩辕靳只觉得心被人挖了个空,手脚皆软地瘫坐在地面,失魂落魄的样连云净都看不下去。 「人没了就找啊,你这个没用的样子留给谁看?」云净被吵醒后没见到云小惑,再看到轩辕靳的模样,立刻知道云小惑走了,他虽也急,可小小年纪已懂得急而不乱,煞有气势地鄙视了一眼自己的另一个爹爹,而后动作利索地跳下床,从一边儿的包袱里取出面小镜子。 「好在我记得从火场里翻出来这个」他用衣袖抹了抹镜面,而后低语了一声,不知念了什么,就见镜面隐隐散发出青芒,而后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第35页 「净儿吗?」那声音清脆温柔,可不正是冷青?! 「二师傅,你快来,美人爹爹不见了!」 「不见了?」 「美人爹爹躲着我们,打算一个人去受天雷之劫!这可不是要急死我们吗!」「等着,我们就来!」 傍晚时,冷青和轩辕澈出现在了凤凰山脚下,冷青的脸色有些发白,想是带着轩辕澈耗了些妖力。 他看了眼头顶上的天色,便指着凤凰山的半上上道:「半山上空的乌云瞧着有蹊跷,怕是天雷的前兆,王应该在那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其他地方的云彩都染上了夕阳的霞红,偏只有那里是一大簇一大簇的乌云,黑哑哑得连绵成一个圆圈,阴沉而诡异。 「皇兄!」见轩辕靳想也没想就朝上山的路上奔去,轩辕澈赶紧跟上前,冷青也抱起云净追了上去,嘴里骂咧咧地喊道:「你们不要命了!这半山上有不少小妖,你们绝不能离开我三步远的距离!」轩辕靳哪还听得进其他话?他几乎是一路狂奔,顾不得山间的枝杈岩石划破他的衣裳,中间还有几次被陷入泥泞中的石块绊倒,踉跄着跌跌撞撞,弄得满脸满手的灰泥污糟。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地爬起身,继续朝前奔去。 轩辕澈何时见过自己的皇兄这般狼狈?只是将心比心,当初冷青出事,他也是心急如焚,即使天塌地崩都阻止不了前行的步伐。可那时至少他还知道冷青性命无忧,而今轩辕靳却连云小惑的生死都无法估量,又怎能不急地发疯? 「青儿?」轩辕澈紧跟在轩辕靳身后,转头朝身侧抱着云净的冷青看去。 「别看我!他早到一步王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我何尝不愿帮他?」冷青无奈地摇着头,「可天雷所到之处多有结界,我根本无法用妖法带他过去,现在就连我也只能靠一双腿走上半山!」「希望来得及!」轩辕澈抬起头,视线穿过茂密的树林看向天空,只见刚才那团乌云更加厚重压抑,像是要整个砸向地面似的。 「天雷快到了!」冷青眼里满是担忧,着急之心并不比轩辕靳少。 他话才说完,就见天际一道冷洌的白光划破长空,随后轰隆隆的雷鸣像是从天涯海角翻滚而出,由着四面八方向乌云聚集处涌去。 「不好!天雷到了!」 冷青惊恐地望向上空,惊叫声灌入轩辕靳耳中,他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越发加快了脚程。 「跟紧了!」冷青抱紧了云净,飞速上前与轩辕澈并排跟在轩辕靳身后。 直到第三道雷鸣落下,三人终于赶到了半山,远远就见一处水帘洞前的岩石上正散发着阵阵金火色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已极度微弱,竟是发颤着一圈圈往里缩小。 「王!」冷青第一个认出岩石上盘腿坐在光圈中的正是云小惑。 可伴随着他的唿喊,第四道雷穿破厚重的云团,笔直噼向云小惑的头顶,原本就虚弱不堪的金红色光芒瞬间破裂出一个小洞,如夏日里纷飞的桃花瓣,一点点朝四周碎落。光芒一消,里面的云小惑也露出了清晰的面容,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嘴边已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想是伤地不浅。 「小惑!」轩辕靳跑在最前头,径直就想朝云小惑冲去,却被轩辕澈抓住手臂。 「皇兄!太危险了!」轩辕澈见四周狂风大作,云团中亦是白光不断,眼看着又一道雷就要噼下,怕是连他皇兄也要跟着陪上性命。 「放开!」轩辕靳已经急红了眼,沙哑的声音吼道。 「让他去!」冷青的手搭在轩辕澈肩头劝着,「就当我自私也好,总要试上一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魂飞魄散!」「国师未到,谁也没有办法!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我皇兄去送命!」「所以,你是要他眼睁睁看着王去死吗?换作是你我,你又会怎么做?」「我……」 自然也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再不松手,哪怕会飞灰湮灭,也要在最后一刻紧紧将爱人抱入怀中。 轩辕澈松开了手,眼见着轩辕靳朝云小惑扑去,终是不忍心地侧过脸,「他若出事,回去我要怎么跟三弟交代?」「你不是说过,你皇兄是真龙天子,或许能庇佑王躲过天雷,现在你到担心起来?早干吗去了?」「是,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比一个人强,也许……能躲过去……」再说那一头,轩辕靳沖向云小惑,刚摸到岩石边,却被一道红火的光束弹出,翻了个滚摔在一边。 「滚!」云小惑火红的长髮飞扬、面容狰狞,再不见过往的从容不迫。 轩辕靳利索地爬起身,也不看膝盖上擦出的伤,再次扑向云小惑,这回那道红光已无力弹起,只象徵式地闪了一下,便消失了光芒。 「小惑!小惑!你要不要紧?伤着哪没?」 轩辕靳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云小惑,可怀里的人并不领他的情,只一个劲推开他。 「轩辕靳,我不想欠你的情份,你滚!」云小惑眼里火光闪耀,红如凝血。 「这是我欠你的!你当我来还债!」 「我不用你还债!滚开!」 「小惑,你是在担心我吗?」轩辕靳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嬉皮笑脸地耍无赖。 「我早说过生死相随这事,不适合你与我的关系!」轰隆隆的雷声从远方聚集到一块儿,翻滚着奔腾而来,紧跟着天边一道亮光划过,哗啦啦又是一阵碎响,如同砸落在岩石上,碎地满地惊心动魄,直盖过了轩辕靳的声音。 云小惑只看到轩辕靳的双唇动了几下,尚未揣摩出意思,一道天雷而下,虽未直接击中,但也震地他五脏六腑如火烧般撕痛。他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死死隐忍住体内欲沖之而出的血腥之气。 「你走吧!走啊!」云小惑尖利的啸叫透出一抹悽厉,长发遮住脸侧,却无法遮盖住逐渐幻变的五官。只见他原本妩媚的双眼被拉地细窄上翘,眼中是一片火红的幽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得人心惊。 「小惑!」轩辕靳察觉出他的异样,抓着云小惑的手臂死不放手,两人一拉一扯间竟扯散了云小惑的衣领。记忆中那片柔滑的肌肤此刻却覆盖着红色的绒毛,乍一看之下诡异地慎人,轩辕靳一愣,不想就这么一个失神便被云小惑从他的双臂中挣脱。 云小惑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撑着地面,表情甚是狼狈,垂着的脸也不愿再抬起来,惟独那声音还是冰冷冷的,带着惯有的傲气:「你走吧!好好待净儿。」「我不走!」轩辕靳伸出手指撩起云小惑脸边的长髮,让他直视着自己,而后一字一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走的,这天雷劫不是你一个人的难,也是我的,所以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就先你一步死,然后我会在奈何桥等着你,到了下辈子我就继续追,还要让你做我的妻。」云小惑眼里的火苗蹿动着闪了几下,突地仰天大笑道:「妖物遭受天雷而死,是会魂飞魄散的,根本就没有下辈子,即使有,我也不想再遇到你!」「那我就更不能放开你了。既然你吝啬地下辈子都不肯许我,那么这一世我就更该粘着你!」轩辕靳耍起嘴皮子来真是不输当年,那时候云小惑就拿他没辄,更别说此刻了,「你放心,若我真与你一道被噼死了,二弟和三弟会辅佐净儿登基,轩辕朝不会没有皇帝,净儿更不会没人照顾。」一说到云净,云小惑转头看向冷青怀中,只见那小小的人儿满脸的泪,焦急地瞪着自己和轩辕靳,想是在嘶声力竭地叫嚷着什么,但因为被冷青设了结界,那声音根本传不过来。云小惑心口一松,感激地朝冷青点了点头。 冷青也早按捺不住,好在被轩辕澈牢牢捏着小臂,又因答应过云小惑的託付,到还留着理智,但看着云小惑一点点变得虚弱不堪,他早已是心急如焚,只盼着尘、樊、魅三人快点赶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第六道天雷毫不留情地贯穿天地,朝着云小惑的方向袭来,如前五道一样,未曾真正击中他,可那如噼斩天幕的雷电对云小惑而言却是震慑心神魂魄的,硬生生将他体内的元神又震伤几分。 天雷刑罚与妖物修炼时所受的天雷又有不同,后者只有一道,避过了就无事,可前者却是要活生生接下九道天雷,直噼得妖物七魂六魄俱散才肯罢休。 云小惑身为九尾狐妖,已是妖目中的上等,所以才能撑到现在还神志清醒,但他已万万抵不过第六道天雷,就在雷鸣之后,他浑身如火焰燃烧,一声悽厉的啸叫紧跟在雷声之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好好的一个人就已化回了一只狐狸的模样。 那只通体赤红、额间燃着火焰图腾的狐狸正是云小惑的原形,轩辕靳也曾见过,可这么近的看到自己的爱人变成一只狐狸,这震撼也不是一时能缓回来的。好在轩辕靳不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然后死命地扑上前将狐狸抱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摸着他柔软光滑的皮毛。 「变成狐狸也好,省地老说些让我伤心的话。」轩辕靳蹭了蹭狐狸有些儿发抖的背嵴,又用一只手拎起它的耳朵小声安抚道,「别怕,我陪着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轩辕靳护着的缘故,之后的几道雷也都未直中云小惑,只是一道比一道来得更急的天雷让一边看着的冷青和轩辕澈都心惊胆颤,惟有轩辕靳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只垂着脸抱着狐狸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第36页 当冷青与轩辕靳数到到九道天雷而下,只听轰隆一声,远方的瀑布突地激起四方水花,漫天的大水扑向岩石,剎时将一切吞没,水花处隐隐透着金光,与直噼下的雷光形成一股小小的抗衡,但只不过坚持了一会儿,便消匿无迹。 直到一切风平浪静,冷青和轩辕靳冲上前一瞧,才看到碎成石沫的地方躺着一人,他双目紧闭嘴角淌血,身上的衣裳也已破烂焦黑,还淌着湿漉漉的水泽,而他的怀中正安然地躺着一只赤狐。 轩辕靳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当他睁开眼先看到的却是国师,他使劲眨了下眼,又看了眼简陋低矮的屋顶,勐地坐直身体。 「小惑呢?」轩辕靳惊慌地询问。 「皇上放心,云公子昨日就醒了,身体无碍,正陪着殿下在溪边捉鱼。」国师朝后退了两步,一边伺候的小雀子赶紧上前为轩辕靳披上外衣。 「皇上您差点吓死奴才了,好在国师早就算到了您有一劫,还未收到飞鸽传书就已经赶来了。」「你知道?」轩辕靳听得此言,歪着头瞥了眼国师。 「臣知道这九尾狐妖会遭天雷之刑,却没想到皇上会以天子之身为其犯险挡劫!好在皇上随身戴着轩辕族的祖传玉佩,不然就算臣赶到也晚了。」「玉佩?」轩辕靳继位时先皇的确给他过一块青龙玉佩,并叮嘱他要一直系在腰间,他只当是祖宗定下的习惯,是帝王的象徵,却不知这玉佩却是有来头的。 「此玉佩是经过通天山开山掌门之手,有抵挡天灾厄运之用,这次便是它为皇上化去危难,不然九道天雷怎会只有最后一道是真正噼准的?」轩辕靳赶紧拎起放在枕边的玉佩仔细瞧了会儿,点着头道:「算是万幸,既然如此,朕要把这玉佩给小惑戴着。」「皇上,这玉佩需龙气相辅,只护正龙之身,那九尾狐妖戴着也无用。」国师脑门青筋乍现,又很快恢復了平静,「皇上若无事也该早些回朝了,下一任国师臣已在通天山挑好了,不出几日就会到京,皇上也该见上一见。」「恩。」轩辕靳的脸色沉下几分,沉默片刻他才嘆出口气,又道:「他真的没事了吗?」「皇上可以自己去看看。」 国师说完让出一条道,小雀子赶紧蹲下身替轩辕靳穿上鞋。 轩辕靳朝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雀子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跟上来,这才拉开两扇木门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甚好,照的轩辕靳一时无法适应,只能眯着眼站在门口缓了会儿,才得以再次睁开。 入眼的一幕却让他再次怔然,只见云小惑卷着双脚的裤管,撩着袖子站在浅溪边,云净就在他身边,同样的打扮,正猫着身子在捞鱼。 「爹爹!你看,我捞到了!」云净双手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正嚷地起劲,谁知还没高兴完,又听他「唉呦」了一声,那滑熘熘的小鱼就蹦回了溪中,一摇尾巴逃地无踪。 入水的鱼儿溅起水花,扑地云净满脸的水,云小惑一手插腰,一手伸出个指头戳着云净的额心,笑道:「笨死了!出去别说是我生的你!」「哼,再笨也是你生的!」 「一点儿也不像我!」云小惑翻了个白眼。 「像里面那个傢伙!」云净小手一指,转头就看到抱着双臂站在溪边树下的轩辕靳,「嘿,说谁谁到!」云净看了看一声不响的轩辕靳,又看了眼收起笑容的云小惑,一缩脖子说:「我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说完,他一熘烟跳上岸,跑了。 「小机灵鬼。」云小惑看着云净赤着足跑回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刚才还说他笨呢!」轩辕靳走上前伸手想去扶云小惑上岸,只不过对方并不承情,反倒后退几步,轻盈的身形一跃,已立在岸边。 「既然你醒了,明日便回京吧。」云小惑弯着身放下裤管,转身想要走。 「能……能让我再呆几日吗?」轩辕靳见云小惑如此冷淡,刚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沮丧之意写了满脸。 「你要留下来干吗?」 「我知道你天雷之劫已过,我再厚着脸皮也没理由留下,可你就当念在净儿的份上,让我再呆些日子。」云小惑边听边将一头长髮三两下绾起,用绸布扎了个结,弄好后又照了照水面,这才直视着轩辕靳说:「行,你要留就留下,明日我先带净儿回京。」说完,云小惑抬脚就走,不过没两步又被扯住了手臂,他一回头,就见着轩辕靳满眼晶亮,一副狂喜的神色,可问出的话又极是小心谨慎,生怕是自己痴心妄想了般,「你的意思是,你会与我回京?」「怎么?你不愿意?」云小惑一挑眉,故意道:「如果您不愿意那我还是……」「愿意!」轩辕靳跟个孩子似地蹦了起来。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云小惑一手撑住轩辕靳的胸膛,阻止了他靠近自己。 「你要愿意跟我回京,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不用一百个,三个就够。」云小惑勾起嘴角,笑得妩媚,可看在轩辕靳眼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第一,挑宫里一处安静偏僻的地方让我住,不需要人伺候。」「这个容易!」轩辕靳使劲点头。 「第二,每月初一、十五你才能留宿在我这,其他日子你爱去哪个嫔妃的宫里随你,我不会过问。」「初一、十五?不能多加几日吗?」轩辕靳可怜兮兮地拽着云小惑的衣袖,「我不会再去后宫别处了,你若不要我,我还能去哪?」「白日里你若想过来,提早让人通传便是,但要留宿只有初一和十五,我惯了一个人。」轩辕靳无法,只得点头,「那第三个呢?」 「每月里我会离宫十日左右,走前会着人通知你,若我延迟几日未回你也不必去寻我,我总会回来的。」「十日?」轩辕靳犹豫了,看了眼云小惑的脸色,他才敢问:「那万一你不回来呢?我能去找你吗?」「既然答应你了,我就会回来。」 「好,我都应你!」轩辕靳艰难地答应下,却也实属无奈,因为他知道,若云小惑要走,谁也拦不住,就算能拦住,困得住人困不住心,到真不如还他自由,至少云小惑不会再恨他,也许还会念着他的好,也就够了。 「记住你今天答应的,别再反悔了。」 「决不反悔,只不过……」轩辕靳双眼一弯,厚着脸皮问:「若你离开的十日里正好夹着初一或十五,那等你回来能补我留宿一晚吗?」云小惑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没出息的话来,到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轻点了下巴道:「好。」这声「好」答得温柔,直飘进轩辕靳心里,再看云小惑一脸明媚,轩辕靳只觉得这是熬过了寒冬后得到的第一抹温暖,更是雪化后的初晴,照地他满身满心的欢喜,连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摆了。 「小惑,小惑!」 轩辕靳从遇到云小惑起,就成了个没骨气的主,许多年前是这样,许多年后还是一样,他便是高兴地哭了也要抱住云小惑,双臂搂地死紧,就怕怀里的人又跑了。 「小惑,小惑!你终于肯跟我回去了!」轩辕靳直哭的眼泪鼻涕一把,都擦在了云小惑的肩头上。 云小惑垂着双臂,并没有回抱住对方,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轩辕靳抱着,也任由轩辕靳哭着,看似无动于衷,可只有一边儿偷窥的云净看到,他的美人爹爹的眼里,已多了份从未有过的温情。 第十一回 嘉隆十四年秋,卧病三年的轩辕帝病癒归朝。 皇宫的红墻,禁锢起四方的世俗红尘,对云小惑而言,是最不喜的,可看到云净的兴奋劲,他知道,这终究是他的命。 马蹄声渐渐停歇,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止步。小雀子站在门帘前捏着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回宫!」,殿前候着轩辕北和一干侍卫、太监、宫女,众人齐齐下跪,马车两侧的太监半弯着腰身,利索地朝两边打起百花图锦绣车帘。 轩辕靳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回身向车里伸出手:「我们到了」。 他声音极轻,语调是上扬的,带动着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满心满眼的欢欣中夹杂了点小心翼翼的神态,就怕着车里的人会突然间反悔。 第二个下来的是云净,他搭着轩辕靳的手臂灵活得跳下马车,完全没有即将身为太子的稳重,云小惑接着走了下来,灵逸的身姿一摇,便已落地,从头到尾忽视了轩辕靳伸进来的手。 轩辕靳有些尴尬得将双手背在身后,好在众人都低着头,没有看到刚才皇帝的落寞。 「平身。」轩辕靳走在最前头,小雀子紧跟在他身侧。 云小惑牵着云净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踩在白玉甬道朝前走去,雕龙刻凤的甬道咯着脚底,这真实的触感让他想起上次站在这殿前时的景象,不由浑身一颤,回首望向缓缓关闭上的太和门。 「爹爹?」云净感觉出他的紧张,拉了拉他的手臂。 俩人一顿足,走在前面的轩辕靳立刻停下脚步,一回头就看到脸色煞白的云小惑,他心头一颤,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第37页 这个时候,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出心中的悔恨,更不要说求得他的原谅。轩辕靳默默牵起云小惑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 [若你不信我,便挖我的心] 这是他无声的誓言,只盼着云小惑能明白几分也好。 感受着掌心下砰然有力的心跳,云小惑毫不畏避地回看向轩辕靳,红色的长髮随风飘起几缕,绕过他的手臂,似有似无得直指着轩辕靳胸口的位置。 眼光里柔情一闪,又是平淡无痕,他想抽回手掌,轩辕靳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无奈下,云小惑任他牵着,俩人并肩走在一起。 几步之外的轩辕北见着这一幕,一双厉目在云小惑身上扫视一圈,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的戒备淡去了一些。 太和殿的阶梯边,几个软轿已备好,按着轩辕靳的吩咐,云小惑坐的那顶轿子早早布了紫纱帐帘,让人看不真切。 轩辕北迎上轩辕靳,见他安然无恙回来,长长吐了口气,这宫墙将他围了许久,终于是到头了。想到这,轩辕北的心情异常好,难得露出笑颜,行礼道:「皇上,微臣终于把您盼回来了。」众人面前,自是要讲究礼仪尊卑,少不得给轩辕靳些面子,不过他心里早想好了,等剩下他兄弟二人时,必要好好跟这皇兄讨笔帐。 轩辕靳怎会不了解轩辕北的性子,见他眼里星芒闪耀,心里苦笑不已,瞪了眼正得意的皇弟,说道:「二皇弟过会儿就进宫,你先别走,留下一起用晚膳。」「臣遵旨。」 这里说完,轩辕靳、云小惑和云净都上了软轿,一行太监宫女前后簇拥着,穿过中左门过了干清宫,停在了坤宁宫门口。 下了轿进到坤宁宫,看着金碧繁华的坤宁宫,云小惑皱起眉,有些不悦。 「说好了寻一处偏僻安宁的地方,这里不喜欢。」他嗅着满室芙蓉花香料的味儿,烦厌得用衣袖遮住口鼻。 「坤宁宫是皇后的殿宇,我总要带你来认一认,你住不住这里都是你的,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说罢,轩辕靳从小雀子手里接过一副精緻的绣图,绣图用金丝线勾勒出各个宫殿的地理方位,又用牡丹红描绣出每一座宫殿的名字,整个皇宫就这么清晰地展现在云小惑眼前。 他指着西北面上方说:「这是英华殿,旁边是重华宫」,手指又移到东北角,指着道:「还有这里,符望阁、景祺阁、梵华阁,你看你喜欢哪个?我这就让他们布置去,你在这里稍等上个把时辰就能过去。」云小惑仔细瞧了瞧,毫不犹豫地指向梵华阁道:「就这里吧。」轩辕靳早知他会选择梵华阁,因为离着干清宫最远,几乎落在东北角的最边上,紧挨着北面城墙。可真听到他说,心里有又是一阵哀嘆。 「好,我着人去布置。」 「不用布置,我不喜欢你们的东西。」云小惑说着,看了眼云净,又问道:「净儿住哪?」云净蹭得跳起身,抱住云小惑的大腿嚷:「我要跟爹爹住一起。」「不行。」云小惑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云净,「你已经八岁,是大孩子了,不能总跟着爹爹。」「不嘛不嘛,我就要跟爹爹在一起。」云净死死扒住云小惑,仰着头,一脸可怜的样。 「是啊,净儿还小,让他再跟你住上段日子。」轩辕靳不忍。 「也罢,毕竟刚进宫,你就先跟着我住几日。」云小惑摸着云净的头,转而看着轩辕靳道:「他的太子殿总是要有的,你先准备着,等过些日子再让他去住。」「好。」 云净听得无奈,虽不知他爹爹为何不愿与自己长住,但也不敢惹他不快,只能恹恹地认了命。 梵华阁坐北朝南,平面正方形,二进深,左右四周环以围廊,前东、西两面皆为游廊,与前廊相通,围合成半开敞的小庭院,庭院里假山水池玲珑小巧,还栽着一丛丛桃花树。从游廊可通前屋,也可穿过垂花门,通向后院,后院共三间房,分为明间和东西次间。 梵华阁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又贴着北墙角儿,远离后宫中心,安静闲雅,即使冷清了些,也是云小惑所愿。 「这里不错。」他终于有了笑容,径直走进明间那屋里,看着简单的陈设,又再次颔首微笑,「没有多余的东西,好得很。」「这里许久没人住。」轩辕靳抹了抹桌面,好在不算脏,「还是得打扫下。」「不用。」云小惑摇了摇头,「我是妖啊。」 他拖长了声音,衣袖轻轻挥扬,两三下来,红云在屋中浮起,再到慢慢消散后,屋里已是明晃晃的干净,还加了许多他惯用的茶罐、茶碗、银盆等器物,就连床上也挂起了火红色的纱幔和透着光的珍珠帘。 「还缺了些。」他拖着下巴想了片刻,不多时,桌上又多了正烧着水的图腾雕花银壶,壶口没盖,正咕噜咕噜翻滚着水泡冒着缕缕成烟的热气。 云净见他爹爹居然泡起茶来,也没多大惊讶,蹦上一边的梨花凳,跪在上头等着,轩辕靳愣了一下,搓了搓手,有些不知该坐下还是该离开。 「我这儿不需要伺候的人,你全给我遣了。」 「可总得有一两个伺候着或者传个话的人吧。」「不需要。」云小惑想了想,又说,「我是妖,有外人在总是不合适,再说你放几个宫女太监在这里,到叫我不得清静。你放心,若需要传话,我总有办法。你若要让人传话进来,敲三下门即可。」「好。」轩辕靳答应下,又吞吞吐吐道,「那你先休息,我……」「坐下吧,喝杯茶再走。」云小惑翻手来去,动作如流水,几下里就完成了烫杯、高沖、低泡、分茶的步骤。 看着他将茶碗推到自己面前,轩辕靳连忙坐下,受宠若惊地接过,闻得扑鼻的茶香,一时又恍惚起来。 若能日日如此,那该多好。他这么念着,不觉痴了。 「喂,喂!」云净毕竟是小孩子,不识得闻香品茶,正渴着,自然一咕噜把茶灌进喉,烫得他吐着舌头,伸手在轩辕靳眼前挥动,「你发什么呆?」轩辕靳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抱歉得朝云小惑笑了笑。 「净儿,这里是皇宫,你以后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得用心学习宫中礼仪。」「不急,慢慢来就好。」轩辕靳对云净甚是宠溺,并未觉得不妥。 反到是云小惑眉锋一簇,冷言道:「既然你要封他作太子,就要好好负起管教的责任,若你想放任他自在快活,那就干脆另立太子,免得宠出个骄纵跋扈的君王。」轩辕靳被说的尴尬万分,小雀子在一边掩口偷笑,一边上前打圆场说,「云公子放心,奴才会亲自教导太子宫中礼仪,一定不会让太子出纰漏的。」「他若不听话,你可以直接来告诉我。」 「奴才明白。」 「恩。」云小惑捏了捏云净的手,又对小雀子说:「你先带净儿出去转转。」小雀子知道皇上皇后是有话要谈,便带着云净去前面庭院里玩耍。 等二人离开,云小惑面前的第二壶水也开了,沏上第二杯茶,他才开口:「虽说你要立我为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臣子和天下百姓解释,我这皇后不仅是男人,还能生下孩子?若要说我是只千年九尾狐妖,那就更荒谬了。」云小惑说的句句在理,回京的一路轩辕靳也一直在琢磨,却没想出两全的办法。他端着手里的茶碗思忖片刻,还未想出声,又听云小惑嘆了口气,继续道:「你便说我是女子就好了。」「那怎么行!」 「我是妖,变成女身并不难,你只需对外说我身子不好,需要在静地多修养,这样一来还免去了我需要常露面的问题。若碰上大事我变成女子之身再露面就好了。」「但宫中早有见过你的侍卫、太监……」 「轩辕澈和那什么国的公主成亲那回,不也有很多人亲眼看着小青现回原型的吗?事后可还有再想起来的?」被云小惑一提醒,轩辕靳才想起,当日的确是大动静,按说这街头巷尾早就谣言四起,可至今也没听着半句,甚至当日轩辕澈和冷青大婚,现场依旧是热闹万分,老百姓将王爷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说,那些前来贺喜的大臣官员也没有任何不妥。 「我早就下了结界,结界一破,那些人自然就把该忘的都忘了。」「原来如此。」 「见过我的太监、侍卫,抹了他们记忆就好,只是,国师那边,就要你去说了。」说到这,云小惑似乎有些不放心,盈盈双眸定在轩辕靳身上,问道:「你真的说服国师了?」「当然。」轩辕靳很肯定答应。 「那老东西能同意让一只千年九尾狐妖常住皇宫,还成为当朝皇后?」「国师说‘天意如此’,就同意了。」轩辕靳也觉得纳闷,他原本以为要费上不少口舌,可没想到一向严厉迂腐的国师竟直接应允了。 见云小惑担忧,他连忙补充道:「等封后大典后,国师就要带着下一任国师闭关修行,没有两三年是不会出来的。」云小惑虽然疑惑,但听到这总算放下心,点点头,又说:「取消封后大典吧,就说我产子后身子不好,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到是净儿的太子之礼,要好好补办。」云小惑自有他的忧虑,能陪着云净多久?他心里也没有数。云净小时候,他欠他的太多,现在只盼着他一切都安好。所以,若这孩子能尽快在宫中牢牢扎稳脚跟,再有轩辕靳疼着,他也就安心了。 第38页 轩辕靳不愿强迫云小惑,见他不肯进行大典,也就应了。 两人又闲聊几句,云小惑收拢茶具下了逐客令,轩辕靳依依不捨得离开梵华阁,走在半路上又想起云小惑现在爱茶,忙吩咐小雀子收集些上品的新茶送去梵华阁,这才揣着颗心回到了干清宫。 轩辕澈和轩辕北已在干清宫里等他多时,见他回来,两人迎上前行了君臣礼。 轩辕靳遣退了太监宫女,只让小雀子一人跟在身边,三兄弟难得围坐在一起,自是高兴不已。 「皇兄,什么时候举行封后大典?」轩辕澈问他。 「小惑不喜欢这些 」轩辕靳无奈,「还是不办了。」「不办?」轩辕澈和轩辕北对视一眼。 「他不愿意便不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高兴就好。」轩辕靳抿了口酒,又道:「让他留在宫中已经很委屈,怎么能再让他变成女人去行这封后大典?」轩辕澈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因为净儿?」「恩。」轩辕靳点点头,「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若让人知道他是妖,那就更不行了。」「难道这往后,他要扮成女人在宫中生活?」轩辕北问道。 「倒也不是。他选了东北面最靠边儿的梵华阁住,不许人随便进,也不打算常出来。」轩辕靳苦笑着,「他会回来全是为了云净,可就是这样朕也已经很开心了。」「皇兄,你也该给净儿改个姓了,再怎么说也是太子。」轩辕澈提醒道。 「还有,封后大典不办也就罢了,按着祖宗规矩,太子的册立大典可不能不办。」轩辕北一个尽催促着,「还是赶紧选个吉日,让礼部早些准备起来。」「你到是比朕还急。」 「他是急着回北疆!」轩辕澈笑道。 轩辕北撇了他一眼,道:「只准你做那么久的闲散王爷,还不许我回北疆呆着了?」「你不爱拘束于朝廷,朕是知道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轩辕靳拍了拍轩辕北的肩,又别有深意地看向一边的轩辕澈。 「好了好了,我和青儿留在京城。」轩辕澈无奈地摇头,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有空时,让冷青多进宫陪陪小惑。」转了半天,轩辕靳还是为了云小惑。 轩辕澈点头应下,轩辕北在一边拿眼瞧着两位皇兄,沉默着啜了口酒,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用过晚膳,又聊了一柱香的功夫,这才散开。 轩辕澈、轩辕北踩着点儿离开皇宫,轩辕靳本想去云小惑那儿,可已到点灯时辰,眼看着天彻底变黑,再想到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敢往那梵华阁跑,只能直奔去御书房。 该批的摺子早已被送回了御书房,整整齐齐两叠放于桌案上,左边那叠是轩辕北已经批好的,右边那叠是等着轩辕靳批的。 他拿起右边最上面的一本翻折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取过笔架上的彩漆描金云龙笔,沾了硃砂批覆。就这样一连看了八九本,才停下。 摸着案上的茶碗已凉,轩辕靳有些不悦地喊道:「小雀子!」谁知,平日一叫就应的小雀子却没有声响。 「小雀子?」他有些不耐烦走下桌案,踱步来到门边,嘎吱一声打开两扇门。 门外不远处,小雀子正跪在地上拦人,被他拦下的人一身艷丽的妃子装束,头上簪着一枝垂珠步摇,随着她气势汹汹的指责,那步摇上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碰撞着,发出恼人的声音。 「闹够了没!」 他厉声吼道,一行人立即俯首跪地,只有那女子,满目欣喜,就差要落出泪来。 「婉儿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女子可不正是当今大皇子的母妃、四妃之首的淑妃娘娘 。 「淑妃?」轩辕靳此刻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这些后宫妃子,可偏偏有人就是不知趣地要出现在他眼前,难怪小雀子没有伺候在门口却是跑出来挡人了。 「小雀子,你给朕过来。」 「是。」小雀子赶紧站起身,小跑步来到轩辕靳跟前。 这一靠近,轩辕靳发现小雀子的右脸颊红肿,他眉头一跳,冷眼扫过前方的淑妃吕小婉。 「朕的人也是你能打的?」他不怒而威,吓地淑妃脸色惨白,「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到把你们胆子都养大了!」「臣妾不敢!请皇上责罚!」淑妃磕头谢罪,嘴上还不停说着:「臣妾听闻皇上回宫,心里思念得紧,所以就炖了人参鸡汤,想送来御书房,谁知道雀公公硬是不给臣妾通报,臣妾一急才做了逾越规矩的事,请皇上看在臣妾一片痴心上原谅臣妾。」「痴心?」轩辕靳在心里冷笑,若他不是皇上,这些女子可会对他痴心?她眼巴巴的来见他,不过就是为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和他儿子的太子之位罢了。 谁都不会像小惑那样,即使不知道他是谁也愿意和他厮守在一起,甚至愿意豁出命去逆天生子。 「皇上出门太久,很长时日没见过斐儿了吧,斐儿现在正跟着三王爷习武,三王爷都夸他有天分……」「朕正好有事与你说。」没等淑妃说完,轩辕靳便打断她道:「朕决定封净儿为太子,等选好吉日便举行册立大典,大典后会在御花园夜宴,这本是皇后该操心的事儿,但小惑喜清净,身子又不好,只能你多辛苦一下了。」「皇上的意思,臣妾没明白。」不是没听说皇上带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回来,可还没人见着他们模样,又听说那人被安排在最偏远的宫殿,淑妃揪起的心刚放下一点儿,没想到皇上却下了这番决心,殷殷期盼的梦眼看破碎,她的脸色一片青白,「皇上是不是说笑了?这后宫哪儿来的皇后?」「放肆!」轩辕靳厉声喝道,「难道朕封皇后还要问过你们不成!」淑妃心头一跳,慌乱着跪下,「臣妾不敢。」 「皇后不爱管后宫的事,你作为四妃之首便继续打理后宫,不过你需记住,皇后凌驾你之上,他才是真正的后宫之首。」「臣妾谨记。」 「回去吧」 抬着淑妃的轿子走远,浓郁的茉莉花香味儿也跟着一起飘远,轩辕靳皱着的眉终于松开。 「小雀子,给朕换杯热茶。」 他甩了下衣袖,转身走回御书房,没想到屋中央却站着一人,一身红衣,红色长髮绾成髻,用一支如意翡翠簪固定在脑后,脸颊两侧留了几缕碎发,衬着他苍白的肌肤。 「小惑?」轩辕靳吃了一惊。 「想起还有事要与你说,就擅自进来了。」云小惑也不知几时到的。 「坐下说,别站着。」轩辕靳赶紧走上前。 「不用了,我就问你几句话。」 「好,你说。」轩辕靳停在云小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不敢太靠近,又捨不得站远,一双眼里满满都是云小惑的身影。 「净儿八岁,私塾没念上几日,再加上他淘气,没能学些什么。现在他既是太子,功课就得补上,不能松懈。」「太子傅的人选未定,等……」 「不能再等了。」云小惑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为什么不能等?」 「我是怕他担不起太子之名,让朝臣不满。」 「立皇长子为太子,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没得嚼舌根,至于太子傅的人选,我尽快定夺。净儿是个聪慧的孩子,你不用为他担心过多。」「还有太子寝殿的事,也早些定了吧。」 「净儿还小,与你同住并无不妥。」 「不妥。」云小惑摇了摇头,「我始终是妖,可他是人,他要学的是人的七情六慾、伦理纲常,这些,我都教不了他。你若是有心,让他多跟你一处,到也妥当。」「我是他父皇,自会好好教导他为人为君,可他毕竟和你亲,又这么小,你……」「他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成熟如十几岁的孩子。」「小惑!」轩辕靳微簇眉心,有些不明云小惑为何如此执拗,「你到底怎么了?」云小惑没有说话,只静静注视着轩辕靳,一双黑眸渐渐幻红,又慢慢恢復平静。 明明是寸步的距离,轩辕靳却觉得,他和云小惑之间仍是隔着重重山水,他有些不甘心,更多的却是无奈。 叩叩叩。门外响起小雀子声音,「皇上」。 「进来吧。」 小雀子推门进屋,见到云小惑也吓了一跳,好在他已见怪不怪,只恭敬地将茶碗奉上,又说道:「奴才该死,不知云公子在此,奴才这就给您沏茶去。」「不用了,我正要走。」 云小惑说着,身影已飘到了门边,红色的外套薄如蝉翼,隐隐镀着层金光,随着两扇门的开启,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眼看着秋将尽,银杏叶落,铺得满园金灿,脚踩上去,还有喀嚓喀嚓的清脆声。 轩辕靳下了朝,与轩辕澈、轩辕北及几位重臣在御书房议政,忙到午膳时才结束。 「皇上,今儿在哪儿用膳?」 「去梵华阁。」 第39页 轩辕靳也不坐轿,只带着小雀子一人疾步而行,七转八弯着走到梵华阁门口。 距离云小惑住进这梵华阁已有近十日,封后的圣旨早在六日前颁下,朝前宫内一片譁然,只是随着皇后的深居简出,后宫的一切看似毫无改变。甚至有人遥传皇后得了怪病,才迟迟未曾露脸。 云小惑自不知道这些,也不在乎,他日日在梵华阁里享受清净,如同这样的午后,晒着太阳躺在假山石上小息,身前不远的石桌上,还咕噜咕噜地烧水。 轩辕靳一走进梵华阁,就看到这一幕。他微怔了一下,随即放轻脚步走近。 云小惑睡的正香,长长的红髮散在肩头,唿吸平稳起伏,绵延着像是要睡上千年。轩辕靳心头一惊,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庞,温热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刚解下斗篷想给他盖上,那人却扑扇了下睫毛,醒了。 「你来了?」云小惑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怎么睡在石头上?也不觉得咯着?」 正说着,秋风略过,飕飕地起了凉意,惹得云小惑打了个喷嚏。轩辕靳赶紧拿斗篷将他包上,却听他一阵笑。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是妖,得不了风寒。」云小惑扯下肩上的斗篷塞回轩辕靳怀里,「坐吧,陪我喝盏茶。」轩辕靳老实得坐下,小雀子候在一边,见俩人不作声,忙上前说道:「奴才这就去备午膳。」伺候皇帝的人那是一抓一把,怎用得着他一个太监总管做这点小事,小雀子不过是想着法子让二人独处罢了。这一点轩辕靳知道,云小惑也更是瞭然与心。 小雀子前脚一离开,云小惑便瞥了眼轩辕靳,道:「这夜里还没到呢,怎么就过来了?」可不是,眼瞅着今儿个晚上就是十五了。 轩辕靳本还没想到夜里头的事,被云小惑这么一提,心跳反倒快了起来,掩饰般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上两口,心里一边盘算着要怎么说话。 云小惑眼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轩辕靳的反应,只不过他也没料到曾经那个厚脸皮的人竟然也会有无措的时候,这南辕北辙的转变让他不由嘆了口气。 两人正无言,外头突然响起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冲进了云小惑的怀里。 「爹爹~爹爹~」 云净在三日前就搬进了太子殿为之后的册封大典作准备,纵是千万般不愿,他也没辙,只是空闲时,还是老爱往梵华阁跑,腻着云小惑不放。 「怎么又跑来了?」云小惑一见他,双眼便笑成月牙。 「回宫路上正碰上雀公公,他说父皇在爹爹这里,所以我就一起来了!」果然,小雀子带着几个小太监来传膳,六盘精緻的小菜、两盘点心和一碗羹汤,在他的张罗下正好摆满一张石桌。 云小惑低头一扫,发觉这一桌子菜朴实简单,却都是自己爱吃的,显然是被人用心安排过。 他眼角若有似无地掠过轩辕靳,而后抱起云净坐到一边,腾出一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鸡腿放在玉碗里递给他,復又拿起一碗,盛了几勺汤,送到轩辕靳面前。 「天冷了,先喝几口汤暖暖。」 他做的极为自然,到把轩辕靳吓了一跳,堂堂一国之君便这么捧着玉碗,傻傻地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用过午膳,眼见着该回文华殿上课,云净不舍地离开了梵华阁。 见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轩辕靳有点儿不忍,对云小惑道:「日子已经定了,下月初一举行太子的册立大典,按祖宗规矩,那之后他会一直住在太子殿。所以,这阵子不如就让他跟你住这儿?」「还有十五日」云小惑思忖了下,点头说:「多陪他几日也好,明日便让他过来睡吧,只是伺候的人不许跟来。」轩辕靳自然不会反对,笑着应允道:「好,我会让小雀子嘱咐下去的。」说罢,看着时辰不早了,轩辕靳起身要走,脚刚迈出一步,便听到云小惑说:「晚上我等你用膳。」「唉?」轩辕靳一愣,勐得回身看向他。 云小惑见他那模样,一时想笑,嘴角刚上扯,又觉出一股心酸,硬生生将笑容抹平,「今儿是十五,我记得」,话说完,他先一步转身进了屋。 轩辕靳见他脸上虽然冷淡,可竟然主动提起这话题,心中早已是波涛起伏,这禁不住的欢喜里透着希望,哪怕只是一点儿,也够他乐上许久了。 匆匆出了梵华阁,轩辕靳立刻赶往御书房处理政事,只盼着日落西山,能早点儿回到云小惑身边。 只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快到傍晚的时候,小雀子急急来报,说二殿下骑马时不慎摔落,伤得不轻,他匆匆移驾到轩辕斐所住的继德堂,此时,太医和轩辕北正都在屋里。 太医正在给轩辕斐上药,见皇上亲临,正要起身行礼,却被轩辕靳制止了,「免礼,医治斐儿为先。」轩辕斐小时候跟着轩辕靳好几年,甚得宠爱,虽然现在有了云净,但轩辕靳对轩辕斐的父子之情并未减少,待看得这小小的孩子脸上有了伤、脚上还固定的木板和绷带,怎能不心疼? 他沉下脸,问道:「大……二殿下伤得如何?」「回皇上,二殿下身上有八九处擦伤,都已经上过药,几天后便能痊癒;至于这腿上的伤,需要固定个把月,不能动。只是二殿下刚才一直喊疼,所以臣给二殿下喝了安神汤,让殿下能好好睡上一宿。」「恩。」轩辕靳点点头,又问道:「可会有后遗症?」「只要好好静养,等骨头重新长好,便能如先前一般无二,到时候骑马she箭,一样都耽搁不到。」「那就好。」轩辕靳终于放下心,又扭头问向一言不发的轩辕北:「他怎么会从马上摔下?」轩辕北皱着眉,摇了下头说:「二殿下不是第一次骑马,按理说不会轻易摔下来,臣弟怀疑这马被人动过手脚。」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哭天喊地的长唤,便见一个满身香气的美人跌跌撞撞进了屋,脸上还挂着泪,「斐儿,我的斐儿~」哭着扑进屋的女子除了淑妃还能有谁?她仿佛没看到轩辕靳般沖向榻边,刚想放声大哭,被轩辕靳一把拉了出来。 「太医刚给他喝了安神汤,别把他吵醒了!」 「啊~皇上。」淑妃哽咽着要下跪行礼,被轩辕靳扶起来。 「皇上,斐儿的伤势如何?」淑妃抹着泪问。 轩辕靳看了眼太医,示意他回答,太医又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淑妃这才捂着心口,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既然你来了,就好好照顾他吧。」 「皇上,斐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臣妾是他母妃,自当亲手照顾他方能放心,求皇上恩准让斐儿搬回长春宫。」淑妃说的不无道理,况且轩辕斐还小,本就是依恋生母的年纪,轩辕靳又因为对云净的溺爱而觉得亏欠了轩辕斐,便准许了淑妃的请求。 轩辕北一边听着一边簇眉,似觉不妥,但也只是冷冷扫了淑妃一眼,并无多言。 轩辕靳和轩辕北走出继德堂时,天已黑透,宫门早关了,轩辕北便决定回诚肃殿暂住一晚,轩辕靳则奔着梵华阁而去,软轿也不坐,只带着小雀子疾步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他才剎住脚,略微紧张地捏了捏双手,又用袖子管擦拭了下掌心里的汗,转头又道:「快,帮朕取下头上的金冠」,说罢,他微微蹲下身,让小雀子垫着脚,将他金冠取下。 「朕自己进去,你不用跟来。」许是走得急了,他说话还带着小喘。 「可这总得有人伺候。」 小雀子话还没说完,轩辕靳便摆了摆手,「当年在凤凰山脚住着,也没人伺候,可那却是朕过得最自在的日子。」小雀子没敢再劝阻,只回道:「那奴才在殿外候着,皇上有需要,朝外头喊一声便是。」「不必了,你回去早点歇下,找人守在殿外即可。」遣了小雀子,轩辕靳跨过门槛,进了梵华殿大门,又穿过游廊来到后院屋内。 屋里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截,烛火晃晃悠悠的,将云小惑的影子模煳地照在墙面上。 他正斜着身子坐在桌前,一口口喝着碗里的茶,而桌面上摆了四五道简陋的家常小菜。 见轩辕靳走进屋子,他只是稍稍挪动了下身体,面朝向外,烛光跟着轻摇了几下,只听他说:「以前是我去採药卖药,你就做好了一桌菜等我,没想到现在反了。」轩辕靳坐在云小惑对面,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这是你做的?」轩辕靳指了指桌上的几盘菜。 「恩」,云小惑点了下头,「比不上御厨的手艺,不过好歹靠着这点本事养大了净儿。」轩辕靳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云片蒸鸡腿,夹起一块肉正要张嘴,却被云小惑抓住了手腕。 「都冷了,先热热。」 在云小惑手掌翻转间,熄灭的火炉重燃起火焰,他架起陶瓷碗,将桌上的几盘菜一一热过,这才将碗筷重新放回轩辕靳面前。 「你呢?」轩辕靳见他坐在边上,只管抿上几口手里的茶,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第40页 「我不饿。」 轩辕靳定定看着他,忽然发觉云小惑比之前更瘦了,不仅嘟囔道:「你都这样不吃东西的么?」「我是妖。」 「妖不会饿?可以前你……」轩辕靳的话停了下来,他记得以前云小惑是最贪吃的,现在这样不饿也不吃,实在是不对劲,「你怎么了?」「我说我活不久了,你信吗?」 「什么!」 轩辕靳手里的银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便是云小惑放肆的笑声,散落在房间各处。 「骗你的!」云小惑伸出手,抓起一个鸡腿,狠狠咬上一口,斜着眼看向轩辕靳,没想到对方依旧一脸苍白,似是仍没缓过劲。 轩辕靳只觉得全身不能动弹,好不容易四肢逐渐回暖,找回知觉,才长长唿出一口气,严肃道:「你要怎么对我都行,就是不能用生死这件事来骗我。」「哦?我死了你会怎样?」他越不爱听,云小惑就越要问上一二。 「那时候我就说过,‘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就先你一步死,然后我会在奈何桥等着你’,我字字真心,只是你不愿信我罢了。」「轩辕靳,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愿。」云小惑的心冷起来,仿佛就是块千年寒冰,任轩辕靳怎么捂,都还是冰的,连周遭的人都要被这刺骨的寒冷冻伤,「那时候我也说过不止一遍,生死相随这件事,不适合你与我的关系。」「没关系,我追着你就行,反正一开始就是我没脸没皮地赖着你。」轩辕靳心里是伤的,面上却还强撑着,好象只要自己不松了那口气,就能永远留在云小惑身边。 云小惑知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三俩下啃光了手里的鸡腿,抹了抹嘴,问道:「你还吃不吃了?」「我吃。」轩辕靳闷头扒了几口饭,抬头看着云小惑也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这才放心。 饭毕,云小惑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唤来了候在宫门外的太监,收拾掉碗筷,又打了热水进来。 洗梳后,眼见夜色更深重,轩辕靳越发侷促,坐在桌边一口口抿着茶,时不时偷瞄两眼站在窗边一声不吭的云小惑。 灯影一晃,原本还在几步之遥外的人忽然飘到了他面前。 「我帮你松头髮」 说罢,云小惑站在轩辕靳身后,微俯下身,松开他的髮髻,拿起牛角梳顺着发心一点点向下梳理。 「你怎么生白髮了?」云小惑挑出一根白髮拔了下来,放到轩辕靳眼前,「你看?」「以后会越来越多。」轩辕靳揪起那根白髮,笑了笑道:「我会变老,可你会一直保持着这张脸不变,真是不公平啊。」「我是妖,你是人,从何谈公平?何况……」云小惑停下动作,吐出半解话又收了回去。 「何况什么?」 「或许不等你白髮过半,我就已经离开了。」 「我不许。」轩辕靳转过身,抓住他的手腕。 「你还是那么不讲道理。」云小惑坐下,将梳子塞到他手里,「轮到你了。」接过牛角梳,轩辕靳绕到他身后,他一头红髮本就披散着,可不知怎么发尾有些打结,轩辕靳用手指一边解开,一边用梳子慢慢地梳。 「等将来净儿长大继承王位,我就带着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无拘无束地过正常人的生活。到那时,我不是君王,你不是妖,我们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跟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一样。」云小惑听着,突然径直站起,走到床边。 「累了,睡吧。」 「小惑!」轩辕靳见他无动于衷,有些着急。 「十年后的事,十年后再说。」云小惑躺到内侧,拍了拍边上的枕头,说:「你到底要不要睡过来?」两人并躺着,盖着一张锦被,轩辕靳的心又突突地狂跳,想碰碰云小惑,可有贼心,却没贼胆。 没想到云小惑突然翻身压在他身上,鼻尖对着鼻尖的看着他。 「你想抱我?」 「想。」 「不怕吗?」 「怕什么?」 「那时受天雷劫,你见过的。」云小惑话音落,眼角忽然变地狭长,火焰般的瞳孔取代了黑色的眼珠,额间的火眼图腾乍隐乍现,闪着妖孽的红光,而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云小惑变幻成利爪的五指按在轩辕靳的胸口,只需一用力,就能抓出整颗心脏。 「看清楚,这个才是我」他说话间,露出野兽才有的尖牙,一口便能封喉。 轩辕靳盯着他片刻,忽然眯眼笑了起来。 「原来你变成半人半狐的样子,也那么好看。」他伸出手臂搂住了云小惑,顺势在他脸边亲了一口,「小惑,我能抱你吗?」这回轮到云小惑怔住了,虽然知道轩辕靳是真心的,可想着他看到妖化模样的自己,总会有点忌惮,没想到他还是一样无赖。 「好啊。」云小惑眉眼一挑,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咦?」轩辕靳没想到他答地干脆,正纳闷,怀里一道红光闪过,原本还是人形的云小惑彻底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狐狸从锦被里钻了出来,摇着尾巴立在一边,挑衅地看着轩辕靳。 轩辕靳毫不介意将他重新抱入怀中,哭笑不得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我又不会逼你,非要变成狐狸的样子来气我。」变成狐狸的云小惑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我以前说了些混帐话做了些混帐事,可那些都是气极了故意说的,当不了真。你气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小惑,你要知道,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我都不在乎。你要是一直都是这个狐狸样,我也一样陪着你一辈子。」「你的一辈子对我来说太短,我不稀罕。」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轩辕靳闻声低头,入手的光滑让他愣住。 「你想冷死我么?」 变回人形的云小惑光裸着身子往锦被里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光滑的肌肤时不时蹭着轩辕靳的手臂,带着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轩辕靳往后挪了几寸,云小惑到是跟着凑上前,依旧紧贴着他的身体。 「你心跳地好快!」他贴着他心口的位置,调笑着。 「小惑,你……」轩辕靳美人在怀,却不敢乱动,生怕惹他不高兴,这尴尬又紧张的模样实属难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云小惑干脆趴在他胸口,「每月你只有初一、十五这两夜的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两人粘在一起的岁月,不过弹指,却深刻入骨,即使多年逝去,那份缠眷仍埋于心底。 所以,此刻情念一动,两人的身体很快纠缠在一起,轩辕靳将云小惑压在身下,温柔地亲吻、温柔地爱抚、温柔地进入,小心翼翼着,生怕弄疼了他。 轻细的呻吟从云小惑口中溢出,他双臂怀抱着轩辕靳,一条腿搭在他腰间,一条腿屈膝张开,身体迎合着冲撞的幅度挺起又落下。 轩辕靳怕他辛苦,捞起他的身体,让他环坐在自己身上,云小惑仰起头,舔着唇斜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妖媚一闪而过,只听他轻笑着说:「我可是九尾狐妖,你用不着担心我受伤。」轩辕靳抵着他额头蹭了蹭,又张口咬了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回答:「我捨不得。」云小惑不再言语,只是红色的眼眸渐渐恢復到黑亮,而后眼角一弯,双眸里一片柔软。 「靳」 他贴近他耳边唤他,很轻很轻,轻到轩辕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靳」 他继续唤他,如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小惑……」 轩辕靳呢喃着,几乎要被幸福湮没,他只能疯狂地吻住云小惑的双唇,带动着身体一波波地律动。 身体与身体的契合併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又或是因为想念了太久,一旦触碰到对方,那股积累太久的思念入了魔,欲罢不能,到了最后俩人精疲力竭,可轩辕靳还是固执地从背后抱住云小惑,贴着他的脸不愿分开。 「小惑,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梦里,轩辕靳一遍遍地重复着,云小惑听着听着,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滑落。 第十二回 又过了几日,看似平静的宫墙内外渐起波澜。 后宫里有了谣言,说是新入主的皇后不甘心被皇上冷落,设计谋害二殿下,害他从马上跌落受伤;而朝堂上,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反对立轩辕净为太子,并以谋害皇家子嗣的名义要求废除这个来歷不明的皇后。 轩辕靳震怒,当场甩袖离开,留下一班大臣面面相觑。 轩辕澈和轩辕北追着轩辕靳到了后殿,见他脸色铁青,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便知他被气地不轻。 一时二人也不知如何劝慰,又怕他为了维护云小惑做出冲动之举,只能候在一边等他平覆怒意再作打算。 这边事情还没完,梵华阁也迎来不速之客,竟是淑妃出现在了云小惑眼前。 第41页 皇上曾下令不得传召、任何人不许踏足梵华阁打扰皇后,所以梵华阁向来无人敢随意进出,因而淑妃的出现对云小惑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好在闻到生人闯入的气息,他适时幻成女形,配上一身女子便服,没露出半分破绽。 淑妃一身牡丹红,珠翠罗绮、繁华艷丽,与这皇宫到是极为般配,反衬着云小惑一身朴素衣着,皇后妃子的地位倏然颠倒。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淑妃屈身行礼,眼色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小惑微微簇了下眉,又松开眉间,扫了一眼淑妃的样貌后道:「起来吧。」淑妃直挺起嵴樑,抬着下巴看向比她高上半个脑袋的云小惑,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梵华阁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既然你故意闯入,那便是有话要说」,云小惑不急不缓地吐字,一边观察着淑妃的表情。 「不错。」淑妃迳自坐在云小惑的对面,傲慢之色流露分明,「不知皇后准备何时退位?」「退位?」云小惑饶有兴趣地盯着淑妃。 「你谋害皇子,这可是死罪?」 「这话从何说起?」 「我皇儿骑术向来了得,却忽然堕马受伤,险些性命遭殃,后来查出那匹马被人动了手脚,才会伤了我儿。」「你怀疑我?证据呢?」 「轩辕净当日有去过马厮,好几个宫女太监都有看到,这还不是证据?」「他是太子,你区区一个妃子敢直唿他姓名,胆子到不小。」云小惑冷哼。 「太子?尚未行太子大礼,他便还不是太子!他一个野种,没这个命!」「野种?」云小惑沉下眼色,不怒反笑着说,「轩辕斐就有当太子的命?还是你认为你有当皇后的命?」「论出身,我出自官宦世家,祖上是三朝元老!论地位,多年来,我稳坐四妃之首,掌权后宫,还为皇上生了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因此,这皇后之位该是我的,而不是你这个……」「喔?我这个什么?」 「狐妖」 说到这,云小惑眯起了双眼,一面佩服起这个女子的胆识,一面心生警戒,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几步,打量着淑妃片刻,眼神忽地停在她右手袖口的方位。 一抹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正思忖着,淑妃左手忽然朝天空抛出一抹白色粉末,带着迷人的香气,云小惑及时闭气,正暗笑着女子愚蠢,却见她右手迅速地拿出一个金光圆盘,圆盘吸取着阳光,正面对着他照she。 「伏魔印!」待云小惑看清那个东西,一阵恶气冲上心头,不及多思,伸出利爪就要去夺取,却被压下的咒印弹了出去。 伏魔印是一种极其利害的收妖法器,上头刻着的法术密语透过强光,能使妖怪现原形,更能以妖魔之法术反击。若是以前,云小惑还不会怕这些玩意,可以他现在的身子,原魂早被那天雷打得七零八落,哪还受得了伏魔印? 不出一会儿功夫,他便恢復了男身,接着现出半人半妖的模样,被困在了金芒中不得动弹,嘴角也溢出了血丝。 「你在干什么!」轩辕靳的怒吼划破法器的争鸣之声,穿透进云小惑的耳里,他趴在地上睁开眼看向那个急速朝着自己奔来的身影。 「皇上,不要过去,他是妖!」淑妃伸出手臂拦截,却被轩辕靳一巴掌甩开,顺手夺下她手里的伏魔印,扔给了追在他身后的小雀子手里。 「皇上!你看清楚,他是妖!」淑妃尖叫着,不甘心地拉住轩辕靳的裤脚,又被他一脚踹开。 「他是狐妖,朕知道!」轩辕靳跑上前,蹲下身心抱起云小惑,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大白天的让你看到我这个模样,这次可不是我故意的。」云小惑的声音传来,轩辕靳总算松了口气。 「我都看习惯了,挺好看的。」轩辕靳用袖口擦拭着他嘴角边的血痕,满眼心疼。 「可我还没习惯,抱我回屋。」云小惑扯了扯他衣领,朝屋门的方向一努嘴。 「好。」轩辕靳抱起他,正要朝屋内走去,余光瞄到一脸震惊的淑妃,一时气不打处来,立刻扯下脸色,充满恨意的眼神直白的宣告着他的震怒。 「你的法器从哪来的?」 「回……回皇上,是臣妾……是臣妾自己……」「自己?你在这后宫里能去哪里弄到这种法器?你不说也罢,朕自会查清楚!」「皇上,他是妖啊,您看清楚!」 「够了!」轩辕靳打断了哭哭啼啼的淑妃,「朕来告诉你,他是九尾狐妖,而且他是男的。」「什么?」淑妃呆愣而坐,这才看清半人半妖状的云小惑的确是个男人,「那轩辕净……」「小惑逆天生下净儿,命都差点没了!你呢?你能做到吗?在你的心里眼里,只有后位,还能有什么?所以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对朕来说,他才是朕的妻,你想都不要想这个后位!」到了这个时候,淑妃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任她谋算再多,也爬不上她要的位置。 「臣妾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才会一时莽撞,求皇上开恩!」她伏地磕头,却为时已晚。 「你过去在后宫里干的那些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朕念在斐儿年纪尚小,睁一眼闭一眼地过了,可是你至今都不知悔改,朕对你的警告你也当做耳旁风,今天差点要了小惑的命,朕怎么留得了你?」「皇上饶命!」 淑妃惊恐地瞪大双眼,嘶声力竭地哭喊,却唤不回当今皇上一个回头,直到人消失在门后,她才颓然地坐倒在地。 「淑妃娘娘,请吧。」小雀子走上前,朝梵华阁外的方向伸手。 「皇上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都十几年夫妻了……」「皇上认定的妻从来只有一人。」小雀子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娘娘,您用伏魔印损了皇后的身子,还照出他的原型,又知道了太子是一只狐妖所生,您认为,皇上还能留您吗?」轩辕靳抱着云小惑进屋,见他脸色越发苍白,心里急得跟着了火似的。 「你去哪?」 见轩辕靳来回走动了几步后急沖沖往外走,云小惑赶紧叫住了他。 「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御医。」轩辕靳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容紧崩着,手指微微颤抖。 「你傻啊,我是妖,御医能医得了我吗?」云小惑撑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扶着我。」轩辕靳连忙跑回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云小惑,让他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 「你放心,那个伏魔印伤不了我,我缓一缓就好。」说着,他轻轻握住他发颤的手。 「你现在这个样,是缓一缓能好的?」轩辕靳蹙眉,满脸不信。 「若以前,他都伤不了我半分。」 「真的?」 「骗你干嘛?」云小惑换了个姿势,干脆整个窝进轩辕靳怀里,缩起身体闭上眼,「不要吵,你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你陪着我,不许走。」「好,我不走。」 轩辕靳双臂圈住云小惑,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在感受到怀里人均匀的唿吸后,逐渐平稳下来。他是真的沉受不起他一点的闪失,这患得患失的心情没有一天不伴随着他。 不多时,云小惑就陷入沉睡,轩辕靳也跟着闭目小息,直到日落,一睁眼,欣喜地发觉云小惑原本苍白的脸色添了血色,妖化的五官也恢復了。 他长长唿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在云小惑额头亲吻了几下,待到抬起脸,才发觉云小惑已经醒了,正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这个……你还好吧?」轩辕靳尴尬地转移视线。 云小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双手勾住轩辕靳的头颈,凑在他耳边说:「前几日你还吻遍我全身,现在到害羞起来了?」轩辕靳也觉得自己傻气,干脆抱住云小惑不撒手,讨着商量道:「虽说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可我还是不放心,你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罢了,免得你胡思乱想,今儿就留下,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那我先去办点儿事,稍后就回来陪你用晚膳。」说罢,轩辕靳下了床榻,迅速地走出屋子。 夜里,等轩辕靳熟睡后,云小惑在他额头轻点一道红光,随即下了床打开房门走到长廊外。 夜风吹过他脸庞,带起几缕红髮,他仰头眯眼朝着月亮的方向吹了个口哨,隐藏于眉心下的火焰图腾同时微微一闪,从肌肤下透出火红的光芒。 就在此时,一只黄鹂在月光下朝他飞来,转了圈停在了他手背上。 「打探到什么?」 「轩辕靳下旨赐死了淑妃。」 「她死了?」 「死了,轩辕靳让雀公公当着他的面给淑妃灌下去的。」「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王。」 黄鹂拍打着翅膀,化成一道金黄色的光芒,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中。 云小惑转身准备回屋,忽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赶紧扶住廊柱,靠着歇了好一会儿,可身体里的异状并没有减弱,反而一波波地更加勐烈,那股痛楚几乎要将他吞噬。 第42页 到此时,他再也保持不住人形,身体缩成一团慢慢化成了火红色的赤狐。 赤狐的皮毛早不復当年的光亮,身体也小了一圈,若仔细瞧,能发现在他背上有被伏魔印打伤的痕迹。 云小惑用爪子推开房门,蹿回床上,紧靠着轩辕靳盘起尾巴趴了下来。 隔日午后,陪伴轩辕澈进宫的冷青,拿着腰牌一路来到梵华殿。 「王!」冷青冲进房里,并没有重逢的喜悦,反倒多了几分忧虑,「听说你前两日被伏魔印伤了?」「消息传得到挺快。」云小惑感嘆。 「我听澈说,他皇兄很担心。」 「你不会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吧?」云小惑斜了冷青一眼,见他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才点点头,顺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说:「你先坐下。」冷青规规矩矩地坐到云小惑身边,仔细打量起他的面色,不仅皱起眉:「王,你的脸色很不好。」「恩。」云小惑只是含笑点头。 「伤得那么重?怎么会?」冷青有些心惊肉跳。 「别摆出一副愁大苦深的样子。」云小惑抬手在他脑门上一敲,「既然你发现了,我也就明言,我现在要维持人形有些困难,所以得劳烦你去鬼树那里一趟。」「鬼树?」 「你去过,也算熟门熟路,而且我会给你信物,他不会再为难你。」「我也不怕他为难我,只是王要我去找鬼树做什么?」冷青疑惑地问道。 「去替我要一颗定魂丹。」 「他肯给吗?」 「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你尽管去要,就说我被伏魔印重伤,他一定给。」云小惑甚是笃定,「他就是口硬心软罢了。」冷青见自家王那么肯定,也就稍微安下心来,可心里的疑问依旧盘旋着,想要问,又不敢。 「你有话就说。」 冷青是云小惑看着长大的,怎会不解他的心思? 「王,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是已经註定的,何须再费心多想?你好不容易能和轩辕澈守在一块,就先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忘了,人一世几十年,对我们而言太短了。」「我想过了,无论他去哪,我都陪着他,哪怕阴曹地府我也守着他。」「你啊,太痴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云小惑想笑话他,忽地想到早已死去的白白,又想到自己,顿时无言。 冷青见着心里跟着一涩,想到以前那个总爱调戏自己的王,又看看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一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们几个怎么样了?」云小惑见他发愣,不得不岔开话题问他。 「樊成日陪着那书生,感情挺好的;尘减了玩性,日日守在山里不出来;倒是魅,三天两头的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樊和尘我不担心,魅的性子顽劣,脾气倔强、妖性也最大,你要替我好生管着他点儿,这里毕竟是京城,别由着他闯出祸端。」「王放心,我们都不小了,知道轻重分寸。」 「若以后有难,就找鬼树,他看在我的面上,总会帮一把。」「王!」冷青见他只是一味交代,心底忍不住发急。 「好了好了,你先去帮我把定魂丹带来吧。」 「我今晚就出发。」他点点头,又追问道:「还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你们能少让我操心点儿就不错了,免得……」话说到一半,云小惑突然停住,嘆了口气后,他摸了摸冷青的头,轻声道:「上千年的岁月都过去了,你们不再是当年刚成人形的小妖,不管是这妖界还是人界里,该学的该懂的,你们不比我知道的少,我也能安心了。」「王!」冷青红了眼眶。 「以后的日子,你还要多担待着点,帮我好好看着净儿。」云小惑咬着唇,又接着说:「还有他。」淑妃的死,在后宫引起不小的波澜。轩辕靳藉由此事开始着手清理后宫,后宫中人人自危,更有不少被遣散出宫或送去尼姑庵出家的。 余下生育了大公主的良妃、三皇子的苏贵人两位嫔妃,和几位品行良好的妃嫔,皆住于西六宫;东宫里,只剩下了住在梵华殿的云小惑和几位皇子公主。 但后宫里的动盪并没有影响到轩辕净的太子册封典礼。 册封当日,阴霾了多日的后宫终于添了喜庆之色。 红墙内外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彩纸、大红的灯笼,无数的宫女太监忙进忙出,从太和殿到位于干清宫东面的太子殿慈庆宫,处处都是一派庄严祥和。 到了吉时,禁卫军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太和门外旌旗猎猎,文武百官齐齐站于殿台两边,殿内正中陈设着御座香案,上面安放着诏书案、册案、宝案。 轩辕净按规矩站在太和门外,直到当今天子轩辕靳坐着玉辇来到太和殿落座,接受过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后,在鼓乐齐鸣中,轩辕净在四位引导官的指引下走到殿前。 「跪」 随着贊礼官一声高喊,轩辕净双膝下跪。 「册长子轩辕净为太子」 轩辕净随之俯伏、平身。 「行册礼」 引礼官将轩辕净由殿东门迎进殿内御案前。 「跪」 轩辕净再度跪下,双手一一接过诏书和册宝。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文武百官的跪拜,轩辕净正式成为了轩辕王朝的太子,他不仅有着当今天子无尽的宠爱,更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梵华殿内,云小惑立于园中,听着远处的鼓乐声,苍白的脸容上扬起安心的笑。 待到秋叶落尽时,皑皑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京城的屋檐和街道。 对于过惯了玉隐山上春秋二季的云小惑而言,这个冬季格外的寒冷。 「你双手怎么那么冻。」下了朝就奔来梵华殿的轩辕靳,正握着云小惑的双手来回地搓,只恨不得将他塞进自己胸口捂热。 「皮都要被你搓烂了。」云小惑打趣着,使劲抽回了手。 「小雀子,去,给熏炉里多添点柴炭。再添个手炉过来。」「没事,我喝点热茶就暖了。」 「少诓我,你那双手都跟冰块似的。」轩辕靳正说着,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小惑,疑惑道:「我记得你身上向来是热的,从来没这么冷过。」他们并不是没有一起度过冬季,当年在凤凰山脚下,冬天里的云小惑身子总是暖暖的,就算在寒风中来去,也不曾这样冰冷。 「是吗?」云小惑轻闪了下睫毛,目光移向别处。 「小惑!」轩辕靳不想被他煳弄过去。 「哎,以前的确是不怕冷的,可生了净儿后就有点不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变成人了?」云小惑咯咯地笑了起来,见轩辕靳只是担心地望着他,心里只得轻嘆一声,收敛起笑容道:「你别瞎操心,能感知炎热与寒冷,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好的。」「真的?」 「以前我还不懂七情六慾呢,现在还不是……」云小惑看进轩辕靳的眼底,转而又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容里带着份暧昧,仿佛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撩拨着轩辕靳的心。 轩辕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跟前的云小惑,他总觉得他有点儿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看什么?」云小惑问他。 轩辕靳摇摇头,「总觉得你瘦了好多。」 「你喜欢丰满圆润的?我记得上个月里波斯国进贡的舞女倒是个个丰满。」「明知我为你散了后宫,你还要取笑我?」 「何必呢?堂堂一国之君,身边连个暖被窝的嫔妃都没有。」「我有你就好。你若可怜我,就让我多留几晚。」「想得美。」 云小惑拒绝地干脆利落,轩辕靳到也不生气,只是难免有些失落,只得笑笑掩饰过去。 云小惑眼角的余光扫过轩辕靳放于膝上的双手,见他悄悄握了下掌心,又松开,细微的动作里竟是不知所措,心里也跟着缩紧了一下。 「轩辕靳,你还是重开选秀吧。」 「你说什么?」轩辕靳双目瞠圆,以为自己听错。 「后宫里不该这么冷清的,你也找几个知心知意的嫔妃陪在身边,别这一天天的,不是上朝就是往我这跑。」「如果你不喜欢我日日来烦你,我少来便是!我知道,是我死缠烂打你才会愿意跟我回京,是为了净儿你才愿意住在宫里,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认了。可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又何必拿那些话来气我?」「轩辕靳」,云小惑看着轩辕靳微红的双眼,伸出手想去拉住他,不想对方先一步站了起来。 「算我求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答应你,以后会管住自己,少来梵华殿打扰你。」轩辕靳走到屋门口,正碰上捧着手炉进来的喜儿。 「皇上,奴才把云公子的手炉拿来……哎皇上您去哪儿啊?」「朕先回御书房,你把梵华殿弄暖和了再回来。」「奴才遵旨。」 看着轩辕靳急匆匆的背影,喜儿摸不着头脑地进了屋。 第43页 「皇上怎么了?明明刚才还乐呵呵说要多待会儿?难道是朝上出大事了?」云小惑坐在窗口接过手炉,看着屋外一地雪白上连绵的脚印,一时无言。 「云公子?」 「你快跟去吧,他那儿缺不得你。」 「是,奴才这就过去,云公子可有话让奴才捎给皇上?」云小惑愣了愣,苦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冬雪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雪止天晴,只剩下屋檐上滴滴答答的雪水尚未完全停歇。 五日来,云小惑寸步不离梵华阁,而轩辕靳也没有再出现过,明明只是几堵围墙的距离,却又像是隔了几重山那么遥远。 异样的冷清让云小惑生出一丝疑惑,而殿外轻声的争执随着微风飘进他耳里,熟悉的声音让忍不住凝神窥听。 「太子,万万不可告诉云公子。」喜儿正跪在轩辕净跟前。 「为什么不行?父皇都昏迷整日了,我一定要告诉爹爹。」「皇上千叮万嘱不要跟云公子说这些,太子您就行行好,别再添乱了,若皇上醒来知道,又要怪奴才自作主张。」「雀公公,你说老实话,为什么父皇宁愿夜夜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摺也不来看爹爹?为什么父皇会熬出病来也不让通知爹爹?你说!」「太子,这皇上和云公子的事,奴才怎么能多嘴。」「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这个……」 「是父皇惹爹爹生气了?」 「奴才也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 「奴才听皇上说,云公子让皇上娶妃。」 「父皇伤心了?」轩辕净年纪虽小,可当初亲眼看着轩辕靳护着云小惑经歷天雷劫,许多事早已瞭然于心。 「哎,皇上怎么能不伤心呢,可皇上也有皇上的固执和自尊,太子就成全了皇上吧。」「你说爹爹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父皇吗?」 「太子,您还是快点去文华殿吧,不然太子傅又要生气了。」「嗯,那你好生看着父皇,若他醒来,立刻派人来通知。」「是。」 竟是病了?云小惑皱着眉,在屋里踱步来去,想到那日轩辕靳红了双目,又担心了几分。 他并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去气他,那几句字字真心恳切,只是还不到说清楚一切的时候,他也捨不得。 可就这样,便让轩辕靳成了这般模样,那往后的坎,又该怎么过? 云小惑坐到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容,久久才从口中吐出定魂丹。 「只能靠你了。」 定魂丹在掌中隐隐发光,直到笼罩住云小惑整个身体,最终化成一抹红光,消失在了窗外。 干清宫昏暗的烛火安宁地照着一方室内。 殿内的太监宫女早已被撤离,轩辕靳这几日里不知是发了什么疯,见不得人,就连小雀子也难以近身,要不是他送午膳时留了个心眼,硬着头皮进了御书房看上皇帝一眼,恐怕如今也没人知道当今天子竟然熬出了病昏厥在龙椅边。 此刻,龙涎香混着隐隐的药味散发在空气中,使得这片静默里带了点苦涩,犹如龙榻上的人,即使处于昏睡中,也依旧紧拧着双眉,仿佛随时处于痛苦中不能自拔。 一只狐狸不知从什么方位熘了进来,直奔着龙榻而去,到了榻边,它定下身提起前肢如人般站立起来,随即红光一闪,一颗圆亮的珠子从它口中吐出,悬于额头上方,随着光芒的扩大,原本的狐狸渐渐成了人形,自然就是云小惑。 这一番变幻着实让云小惑费了些力气,好在有冷青从鬼树那要来的定魂丹,否则以他现在的体力,确实很难办到。 变回人形的云小惑坐在龙榻边,伸手摸摸轩辕靳的额头,又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最后用食按住他眉心,自言自语道:「不就是让你选秀娶妃么,看把你愁的!你说,我若有日不在了,你又如何是好?」「小惑!」睡着的人忽然惊唿,云小惑吓得赶紧收手,低头一看,却发现是轩辕靳根本没醒。 「小惑~小惑~」这人梦里连连唤他,深情中带着悽苦的语调,像是在追赶着,又像是在哀求。 云小惑看着他不停喃呢的双唇,靠上前仔细聆听,却听他用着气息不足的声音,极度轻弱地叨叨着:「小惑,别丢下我,别走……别走……我错了……错了……你别走!」「这又是何苦!」 云小惑正暗自嘆息,却见那还在梦中的人竟从眼角滑下泪珠,一颗颗不断地滴落在枕边。 轩辕靳是一朝君王,受万人朝拜,想他年少时风流倜傥,想他初登基时霸气自傲,想他下命斩杀他时是那样决绝狠戾,可在这里,在这一场不知怎样生离死别的梦里,他竟然为了区区一只狐妖而落下情泪。 云小惑用食指沾过他的泪放到嘴里,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侵染五脏六腑,如一张无形的手掌,紧紧攥着他的心。 「轩辕靳,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云小惑趴下身,贴着轩辕靳的脸庞,一滴红泪顺着脸颊坠落在轩辕靳颈项的肌肤上。 轩辕靳一睁眼就看到云小惑的脸。 他突然回忆起在断桥上初识时的画面,那把降红色的油纸伞下,露出一张小巧白皙的脸,和一头火红的长髮,当时他只是觉得他好看得很,比他父皇后宫里的嫔妃们都要漂亮。 而今,再看着眼前触手可摸的脸庞,容颜依旧、妖冶依旧,却透着让人不安的憔悴,像是要一睡不醒。 轩辕靳心里慌张起来,伸手捧着云小惑的脸,轻声唤他:「小惑?小惑?」「嗯?」云小惑醒了,睡眼惺忪着哼了声。 轩辕靳安下心,唿出口长气,伸手抱住他,将脸埋进他颈窝间。 「你终于醒了。」云小惑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你怎么在这里?」轩辕靳昏迷后刚醒,到跟个孩子般撒起娇来,「你不是让我少去梵华阁烦你么?怎么到自己跑过来了?」云小惑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来梵华阁的?」「你让我选秀,那不是摆明了嫌我烦?」 「你这是强词夺理!罢了,你不想选就不选。」「那我能天天去看你吗?」轩辕靳试探地问他。 云小惑点点头,说道:「但是约定好的不能变,你只有初一、十五能留下。」「好。」 小失望是有的,但想到能天天见到云小惑,轩辕靳又开心了起来,更何况现在软香在怀,他早已心猿意马,只可惜没有胆量下手。 「小惑,我能碰碰你吗?」 「不能。」云小惑回答地干脆,「昨儿夜里头守了你一夜,我累了。」「那你再睡会儿。」 轩辕靳虽被拒绝,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因为至少他知道云小惑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哪怕没过去那么多,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初雪过后,便到了春节,宫里宫外都是热热闹闹的,惟独梵华阁里头依旧安安静静,只是偶尔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声,飘出淡淡的茶香。 初一夜里头,轩辕靳留下来过夜,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茶,夜里头他竟然有些睡不着。 云小惑靠在他怀里睡得正熟,轻不可闻的唿吸声在鼻息间一起一伏,安宁地过了头。 想到轩辕净睡觉时总是不老实,轩辕靳不仅莞尔一笑,那孩子的睡相没跟着云小惑一般,到是像极了自己。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云小惑,用温柔的眼光描绘着他的五官、脸庞的轮廓,再到一缕缕和自己的长髮纠缠在一起的红髮。 真想这么看上几辈子,就好了。轩辕靳奢望着,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云小惑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而后勐地张开双眼,失去焦距的眼神里尽是空洞,面部表情也变得慌张至极。 轩辕靳何曾见过这样的云小惑?赶紧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问他:「怎么了?」云小惑这才定睛看向近在眼前的轩辕靳,而后吁了口气,双手抓紧了对方腰间的衣布,摇了摇头。 「真没事?」轩辕靳仍旧有些担心。 「做了个噩梦而已。」 「梦到什么了?」他拍着他的背安抚。 云小惑的眼角向下微微一弯,双眸里是一闪而过的狡黠,「梦到被剥皮剔骨,你还拿着我的狐狸皮给净儿看。」轩辕靳的表情一滞,过去的画面歷歷在目,瞬间吞没了他的情绪。 云小惑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火,忙将身体贴上前,柔声道:「说笑的,你也信?」对云小惑而言,这也许只是不经意的玩笑话,可对轩辕靳而言却是真实经歷过的一切,那张被他认为是云小惑的狐狸皮在怀里散发出的血腥味,让他至今无法忘记,而那种绝望早已深深入骨。 感觉到轩辕靳的身体在隐隐颤抖,云小惑只觉得唏嘘,其实痛的又何止轩辕靳一个,只是自己的痛,早已经被看的很淡了,连着恨一起,都变得微不足道,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了他回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还记得那夜我们第三回相遇,我身边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朋友吗?」「记得。」 第44页 「他叫白素凌,是只千年蛇妖。」 「他现在在哪儿?」 「死了,准确的说是被道士收了,因为他杀了他的情人,还灭了他一宅子的人。而他的情人就是我那时候让你帮忙查的新科状元。」「新科状元?我记得。」轩辕靳皱着眉,「他一府的人死得离奇,当时惊动了国师。」「恩,白白不顾一切进京见他,却再一次被骗,那人甚至想要他的命。」「所以他杀了他?」 「是啊,杀了那么多人,他是真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就是我们妖物非要沾染上七情六慾的结果。」「小惑,你不是他,我也不是那个新科状元。」「怎么会不是?当初我刚生下净儿,带着他来宫里找你时,我可是差点就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挖了你的心,真就是差一点点。」原本以为轩辕靳会吃惊,没想到他只是笑着用手背摩擦着云小惑脸上的肌肤,说道:「我到是喜欢你为我吃醋。」「你怎么……哎……」 云小惑被他一打断,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可没想到的轩辕靳却又迳自说了起来。 「说起那个新科状元,我到是印象极深,当初是先皇亲自为他赐婚,娶的是镇远将军家的千金。小惑,你要知道,天子赐婚,是没有人能拒绝的,除非他不要脑袋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骗了白白,甚至要他的命。」「你又如何知道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如果他是真心的呢?如果痛下杀手的是将军府的人呢?镇远将军的女儿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这桩婚事是她自己提议的,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有别人,会干出什么来也不足为奇。当然,现在的所有都是我们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也都随着他们俩去了。只是我还是觉得可惜,哪怕有一分误会的可能,这都是一出最不愿看到的悲剧。」「如果是你说的那样,那白白岂不是白死?」 「当年,你岂不是也差点白死?我觉得我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珍惜你。」轩辕靳的手指缠上云小惑的五指,紧紧扣牢,「所以,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让我这么看着你,能让我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就很满足了。」「这哪像一国之君说出的话?真没出息。」云小惑笑他,笑着笑着,心里忽然觉得阵阵凄凉,他便再也笑不出了。 「怎么了?」见他表情突然顿住,轩辕靳有些紧张。 「我只是突然想去杭州看看了。」 「好,明日我们就启程,正好赶得及元宵灯会」元宵之夜,杭州城的繁华一如那一年的七夕。 从寿安坊到众安桥,花样繁多的灯饰挂满街头巷尾,一直照到了西湖边,湖面都被照映得红彤彤的,像是烧着了般。 轩辕靳牵着云小惑的手站立在凉亭里,看着水面上一盏盏河灯顺流飘过,如夜空上的繁星。 「我记得当年你问我河灯是作什么用的,我告诉你是许愿的,可你说你没有愿望。」「恩。」云小惑点点头,眼里的斑斓是夜里的灯火,忽明忽暗。 「那你现在想到愿望了吗?」轩辕靳殷殷的期盼,明显而着急。 「没有。」云小惑的目光随着盏盏河灯而去,直到看见它们在水流中打着转,最后消失在繁华的尽头。 轩辕靳捏得他更紧了,「可是我有愿望。」 「你想放河灯?」云小惑歪着头笑他,「堂堂一国之君,还有什么愿望要河灯来替你实现的?」轩辕靳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云小惑,深邃的黑眸里是点点晶亮。 「走,我陪你放河灯去。」 云小惑走在前头,穿过熙攘的人群,偶一回首,便能见到那个始终紧随在他身后的男子。 阑珊的灯火下,男子紧抿着唇,面色上有隐忍,眼神里有失望,藏不住的伤被这如白昼的光线照得通亮剔透。 云小惑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原本麻木的痛感依稀蔓延回四肢,他不动声色的走慢了一步,与轩辕靳并肩走到了一起。 来到河岸边,轩辕靳买了花灯,写了祝愿的红纸。 花灯随着河流漂远了,可转眼就被一个漩涡打沉,轩辕靳不甘心,又放了一只,可这次干脆只浮起了一会儿,就翻了个整个跌进河里。 「云小惑,是不是你故意的?」轩辕靳看着一脸无辜的云小惑,好气又好笑。 「你说你有什么愿望要河灯来帮你实现的?不如直接告诉我,看看我这千年九尾狐妖能不能完成你的心愿?」「我说了便能实现吗?」 「你不说又怎么实现?」 「我想你永远都在我身边。」 「轩辕靳,你认为的永远是多远?于妖,千年不过如此,于人,一辈子已是很长。」「我一界凡人,不敢奢求千年相伴相随,我只求我剩下的岁月里,你都在。」「我答应你便是。」 「真的?」轩辕靳眼里尽是欣喜之色,几乎快要溢出。 云小惑笑而不语,只见他扬起手臂,手腕翻转间不知哪儿来的轻风唿唿地吹过,轩辕靳手里的第三只河灯随风飘落到河面,稳稳噹噹地顺着水流朝前头奔去。 「等净儿长大了,我就退位,到时候我们搬回凤凰山脚下去住,简简单单过日子,就跟以前一样。」轩辕靳的眼里一闪一闪的,满是憧憬,还有些许兴奋,「不过到了那时我该有不少的白髮,也会老很多,不像你永远都是那么好看,你可别嫌弃我。」「嗯。」云小惑别过脸,攥紧了手心里的红纸。 一年的来去极快,而这一年的年尾,也就是嘉隆十五年年尾的时候,向来低调的帝后又一次消失在宫内。 「臭狐狸,你确定?」鬼树一脸阴郁地表情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云小惑。 「我确定,给我吧!」云小惑摊开掌心,向鬼树讨要。 「不给!死也不给!」鬼树的脸更臭了。 「老鬼,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臭狐狸,你这是找死你知道吗?」鬼树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颗结子果放到了云小惑的掌心中。 「我本来就离死不远了。」云小惑收拢掌心,跳到一边的树枝上坐着,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站在下方的鬼树,问道:「我还能撑上三年吗?」鬼树摇摇头,比了比指头回他:「能有个两年半就偷笑了,你若坚持怀胎,估计连两年都撑不上。」「能生下就好,反正我活了两千五百多年,也早就活腻了。」云小惑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又问:「也不知道下一个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是生个公主好,要再弄个跟净儿一样的臭小子出来,非天翻地覆不可!」提到干儿子轩辕净,鬼树是既喜欢又恨地牙痒痒的,这孩子也不知得了谁的真传,性子比云小惑难弄,可脸皮却比轩辕靳还厚!再加上酷似樊的雷厉风行、青的坚韧固执、魅的毒嘴刻薄,真正是个混世小魔王!哪还有半分当初的乖巧懂事? 「说起来,净儿到老嚷着要来看你。」 「看我?得了!他不就是想从我这挖点宝贝么?我还不知道那小鬼?」鬼树啧啧地摇头,可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到是真盼着轩辕净,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娃,说不疼是假的,「对了,他这太子作地如何?轩辕靳那混蛋对他好不好?」「他好得很,宫里头的奴才和朝上的大臣,第一怕的是轩辕靳,第二怕的就是净儿,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连轩辕斐看到他都绕道走。」「他把人家怎么了?」 「他从他大师傅那接来几只老虎养着玩,还让那老虎追着轩辕斐满御花园跑,愣是把那孩子吓出病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噗!」鬼树听了忍不住大笑,好不容易笑完了,又随口问道:「那个混蛋对你好不好?」云小惑眼神一转,笑意慢慢爬上嘴角,「还凑合。」鬼树瞥了眼云小惑的神情,忽地又问:「小惑,你真地要为他生第二个凡胎?」「谁说是为了他?我是为了净儿!」云小惑看着手里的结子果,想了半会儿才继续道:「瞧那时候的架势,若那人知道天雷后我元神已损,活不过几个年头,定是会不安生的,等我死了,他说不准就要跟着来,留下净儿一个孩子孤伶伶地在世上,我怎么能放心?到不如死前再生一个孩子託付给他,孩子尚小,他一定不会那么快追来,也能多照看着净儿几年,况且多个孩子,净儿也多个伴,若这么大个皇宫总是冷冷清清的,净儿会怕。」「当真?」 「自然。」 「谁信你啊?」鬼树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扭着头就走。 消失了十二天的云小惑终于回到了宫里,按照他的习惯,必定是入夜的时辰走、入夜的时辰回来。 夜沉雪重,云小惑一双小羊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片寂静的宫苑里听来格外分明,他还未走到宫门口,就见到小雀子举着把油纸伞,掂着脚将伞撑在轩辕靳的头上。 再看轩辕靳,一身明皇的黄袍褂子,外头裹着件厚沉的棉大衣,因知道云小惑不喜狐皮、貂毛之类所作的裘衣,这才穿得这般寒碜,若要叫外头的人看了去,还以为这皇帝吝啬呢。 第45页 听到脚步声,等在宫门口的轩辕靳连忙转头,在看到云小惑的一瞬间,那张俊俏的脸蛋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回来了?」轩辕靳一说话,嘴边就冒出了白气。 「恩。」云小惑点头,看了眼轩辕靳肩头落着的白雪,又瞄了眼他冻地发紫的双唇,明知故问道:「到是你,大半夜的站我宫门口做什么?」「等你!」 云小惑稍一抬眉,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不知道,所以我从第十日夜里头就开始等了,还好,刚等到第三个晚上你就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屋等?」 「你不是说没事先通传,不让我进去吗?」轩辕靳闪巴闪巴两眼,一脸委屈,「所以我只敢在外头等你啊。」这半年来,轩辕靳到是越发的没出息了。 「哦?」云小惑怀疑地瞅着轩辕靳,良久才道:「既然我都回来了,你也该安心地回养心殿了吧?」「那个小惑啊……」轩辕靳吞吞吐吐着问:「这个月的十五……你看你不是正好不在宫吗?所以……我今晚能留下吗?」轩辕靳跟个小媳妇似地憋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说完后又一脸期盼地盯着云小惑。 「那就进来吧。」撩下话,云小惑率先踏进门槛,因此没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轩辕靳朝着宫墙的另一端高兴地比了一个手指头。 一个小小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红墙的另一端转角,只听黑暗出传来两声轻笑,那声音可不是已经被立为太子并改回姓氏的轩辕净吗? 「就知道爹爹会心软,这下可让我赚到匹汗血宝马了。」再说轩辕靳跟着云小惑进了殿,俩人呆着时总是谴走了所有人,向来只有他俩,也向来是轩辕靳伺候着云小惑的。 「有果子酒吗?」云小惑懒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 「有!有!」轩辕靳连连点头。 「倒一杯来,很久没喝了,到想尝尝。」 跟着轩辕靳回京后,云小惑也并不太常喝果子酒,闲来总还是爱泡茶,他爱着茶的苦涩及回甘,反觉得比以前爱喝的果子酒要上口,可今儿不知怎么了,他竟然又想起喝果子酒,到让轩辕靳高兴起来。 「这坛是我去年亲手酿的,你尝尝,酒味清淡,口感略甜,葡萄的气息很是浓郁,一直放在你这儿,可惜你没喝过呢。」轩辕靳转身去寻酒,云小惑只是恬着微笑看着他殷勤的背影,而后轻嘆了一口气,摇着头摊开掌心,将那颗闪着微光的结子果吞下了肚。 嘉隆十六年末,四皇子轩辕宁诞生。 嘉隆十七年初,轩辕靳一早醒来,只看到一纸书信,和才几个月大的轩辕宁,云小惑再一次消失,一切仿佛回到了开始。 但轩辕靳知道,云小惑一定会回来,所以他一日日等待、一夜夜守候,梵华殿的灯火彻夜通明,不曾泯灭。 尾声 夏日的午后,炎热得让人心烦气躁,轩辕靳换了一身便服,简单地束起长发,左手拎着一坛亲酿的果子酒,当今太子轩辕净走在他右侧,后头跟着小雀子、太子的贴身太监小银子和几个御前太监宫女。 轩辕靳边走边问轩辕净的功课,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梵华殿门口,推开殿门,门那头却站着一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隐隐还有黑色气流在周身缠绕。 「干爹!」轩辕净认出面前的人是多年未见的鬼树,兴奋地扑了上去,拉着他袖子道,「干爹,你怎么来了?」鬼树摸摸他的头,这才抬眼看向轩辕靳,「进去吧,他在等你。」轩辕靳愣了一下,勐地明白过来,直冲往长廊,一路朝着后院狂奔而去,轩辕净本想跟去,却被鬼树揪住了衣领。 「小混蛋,你晚点再过去。」鬼树蹲下身,拍了拍轩辕净的脑袋,「让他们先说说话。」安静的后院,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仿佛连阳光都被锁进了结界,炙热地纹丝不动。 轩辕靳停在了屋门口,喘息未平,伸出的手放在门扣上,隐隐颤抖。 深吸一口气后,手腕一用力,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阳光争先恐后地顺着只有半人宽的门fèng透进来,亮了半室。 床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赤狐,没有漂亮的毛色,没有火红的光耀,唯有一股黑色的气体如灵蛇般缠绕在他周身,这便是他唯一的生气。 「小惑?」轩辕靳并不是没有准备,这么些年,他隐隐明白的,但从未敢去求证,如今残忍摊于眼前,他只觉得心被一点点撕裂,却又不能将痛楚表现在脸上。 像是听到了他的唿唤,狐狸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随后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红色眼珠。 一人一狐就这么对视着,像是要看至一世的尽头。 最后,还是狐狸别过了眼,而后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他摇晃着前身,心口的地方渐渐燃起红光,一点点覆盖了黑色的气体,直到将他整个身体笼罩。 「小惑!」轩辕靳扑了上去,刚到床边,就见红光熄灭,一张妖冶而苍白的人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顺手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双臂紧紧环着他,就怕一松手,什么都没了。 「对不起,妖力不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 云小惑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狭长的眼,可入目的是带着利爪的手指,他心底一颤,急忙想藏起双手,却被轩辕靳一把握住。 「早就说过,我看习惯了,对我来说都一样。」他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边,「欢迎回家」。 「恩,我回来了。」云小惑抬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熟悉的五官、熟悉的气息,只是他老了,耳鬓也有了白髮,不再是初遇时轻狂随性的样子,这就是人,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比不过他千年的漫长。 「让你久等了。」云小惑撑起身体,转过身,双手环抱住轩辕靳,将脸贴在他心口,「不问问我去哪了吗?」「没关系,只要你回来,无论你去哪里都好。」云小惑笑了笑,说:「可我偏是要告诉你。」 「好,你说,我听。」 「其实遭遇天雷劫后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所以我才答应了带着净儿和你回宫。」「嗯。」轩辕靳静静听着,手指触着云小惑温热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 「每隔一阵我都要离宫,是因为要回山里闭关休养,以确保自己还能维持人形。不过,这些年若不是鬼树一直用他收藏的宝贝帮我延续妖力,我可能早就回不来了。」「那回被伏魔印伤到,你说没事,也是假的吧?」「是啊,要不是青儿替我去鬼树那要了颗定魂丹,我可就惨了。」「那生宁儿又损了你多少?」 「呵,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肯放过,何苦呢?」云小惑嘆了口气,「生宁儿的确危险,若没有他,或许我还能多撑个一年半载。」「为什么……」 「一年半载有用吗?对你来说或许是一段不短的时日,可对于我两千五百年的生命而言,它不过弹指之间罢了,我不稀罕。」「你应该知道,哪怕多和你呆一个时辰,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珍惜的!」「那宁儿就不值得你珍惜了?」云小惑拍了下轩辕靳的手臂,似乎在怪他,「你错过了净儿的出生,可宁儿是你看着他出生的。」「你是为了我?」 「我是为了净儿。他五岁前我没在他身边,让他变成一个过份成熟,又特别怕寂寞的孩子,以后我不在了,至少他还有个弟弟,我才放心。」「是啊,净儿最怕你不在。」 「我走后,净儿和宁儿就交给你,好好看着他们。你若有妃子再生出新皇子,也不要冷落了他们。」「说什么胡话呢?」轩辕靳胸口一涩,惩罚似地在云小惑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净儿和宁儿是你拼着命生下来的孩子,我宝贝他们都来不及。」「嗯,我信你。」云小惑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 「在杭州放河灯时,你明明答应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又骗我」,轩辕靳苦笑着,假装埋怨。 云小惑闻言,长唿一口气,坦然道:「你欠我的,我骗你的,这下终于两平,所以,我也可以原谅你了。」「小惑!」轩辕靳震惊地看着怀里的人。 「靳,你带我坐到门口去好不好?我想晒晒太阳。」「好,你等着。」 轩辕靳将他扶靠在床头,匆忙下床,打开门,又推着窗边的贵妃榻,一寸寸地挪到门边,这才回头抱起云小惑。 「你怎么轻成这样?」感受着怀里没有份量的身体,轩辕靳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已经维持不了人形,现在的样貌是靠着一点妖力幻化出来的,你抱着的不过是一只狐狸,能重到哪去?」云小惑随意地笑着,就好像这话无关生死,只不过是一句随口闲话。 轩辕靳不知如何回答,只抿着双唇,就怕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你别这样。」云小惑捧起他的脸,「时间也不多了,你陪我过过当年的日子。」「当年?」 「就是还在凤凰山脚下那会,我们成亲后,也是这样,经常坐在屋门口的小溪边,我晒太阳,你钓鱼。那时候啊,我真觉得自己就像个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学会了凡人的七情六慾。」说到这,云小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锋利的爪子正在一点点消退,他额头冒出冷汗,不自觉地朝轩辕靳怀里躲去。 第46页 「那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凤凰山,我们去钓鱼,我烤鱼给你吃,好不好?」「好啊!不过得带上净儿和宁儿。」 云小惑上扬起嘴角微笑,眼神也随着渐近的脚步声朝长廊的方向望去。 不一会儿,就见轩辕净抱着轩辕宁小跑着到了跟前。 「当心别摔着。」云小惑伸手想拖起轩辕宁,手却穿过了棉被,什么也抓不住。 轩辕靳心头一震,可表面上却装作没有看到,借着从背后搂着云小惑的姿势,伸出双臂接过轩辕宁顺势放到了他怀里。 「净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 「净儿知道。」 「要听你父皇的话,还有你大师傅二师傅和三师傅,他们教你的,你都要牢牢记住。」「爹爹!」轩辕净扑进云小惑怀里,眼泪憋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爹爹不要离开净儿。」「傻孩子」,云小惑微笑着,这才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婴孩,轩辕宁此刻正在熟睡,哥哥的呜咽声并没有打扰到他的美梦。 「宁儿比一般婴儿贪睡呢。」轩辕靳用手指戳了戳孩子肥嘟嘟的脸。 云小惑的视线顺着轩辕宁的脸庞挪到轩辕靳的手指上,再一点点朝上,直到看进轩辕靳的眼里,他恬淡地笑着,眼睛也跟着眯成一条fèng,而后头向后靠去,将自己的脸贴在轩辕靳的脸颊上,用一种缠眷的方式慢慢摩挲着。 「靳。」 「嗯?」 「我七魂六魄已被天雷劫损毁,是没有来世的」,云小惑感觉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他后颈的肌肤上,他努力坐直身体,侧过上半身,抬起脸亲吻过轩辕靳的眼角,「不要去找我,等你寿终正寝,喝过孟婆汤,投胎后就什么都能忘了。」「小惑……」 「答应我。」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轩辕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轻轻弩动着嘴,吐出的声音细若蚊声:「不要走。」短短三个字,是哀求,卑微地坠进泥土,不敢让人听见。 云小惑的身体微微一颤,双眼掠过一双亲子,良久后,他扬起头看向屋外的天空。 夏日的阳光带着暖暖的温度,包裹着这一家四口的身体,远远看去像画,美好而又悲伤。 鬼树和小雀子站得远远地望着他们,谁都不愿上前破坏了这份最后的平和。 「真的没办法吗?」小雀子很是难过。 「大限已到。」鬼树的脸面被隐于黑篷帽中,只听他长嘆口气,摇着头说:「孽缘。」小雀子不再说话,也顾不得说话,因为阳光中渐渐燃起红火,像是有什么要浴火而去。 云小惑的身体从双足开始逐渐变成半透明而后开裂,就如深秋后凋零的红色花瓣,一片片地从原来的形状上剥离,飘入空气中,荡漾着随风而上,旋转着、旋转着,它们迎着阳光的方向飞扬,最后碎成粉沫散去。 「小惑!」 「爹爹!」 两个声音同时悽厉地划破长空,而后回归寂寞。 轩辕净死死咬着牙,虽哭成泪人却再没有发出声音,而轩辕靳只是呆呆地张开双臂,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从怀中消失,在天空中飞舞着化为粉沫。 他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无力的手指,空白的掌心,一点痕迹也无法留住。 [我叫云小惑。] [若你背叛我,我会将他挖出来!] [你喜欢孩子吗?]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晚上我等你用膳。] [你想抱我?] [我答应你便是。] [你欠我的,我骗你的,这下终于两平,所以,我也可以原谅你了。] 往事歷歷在目,一声声如钉入骨髓,不得忘,也不能忘。 轩辕靳突然转头看向不知何时靠近的鬼树,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手抱起轩辕宁,一手牵住轩辕净,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低下了一世君王的头。 「哎~」鬼树又是一次嘆息,转身离去。 嘉隆十七年,嘉隆皇后云小惑逝。 同年,皇帝轩辕靳入庙堂守忌一年;轩辕澈重回朝堂为年仅十一岁的太子辅国。 嘉隆二十五年,嘉隆帝逝。 太子轩辕净继承大统,改年号嘉盛,时年十八岁。 同年,封二皇子轩辕斐为护国大将军,四皇子轩辕宁为宁王。 (全文完) 番外一:怀孕记 初春,雪已融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屋檐上还滴滴答答地挂着雪水珠。 轩辕靳下了朝就急匆匆地往最北面的梵华阁去,穿过垂花门走到后院,就见那张贵妃榻又被搬出了屋,正放在院中的树荫下。 榻上的云小惑斜靠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搂着趴在他身边的轩辕净,两人都睡得正香。 轩辕靳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他们身上,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过,一枚桃花花瓣儿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在轩辕净的脸上。轩辕靳伸手摘下那片花瓣,就看见轩辕净醒了,正朝着他挤眉弄眼。 「父皇~」轩辕净咕噜一下滚进他怀里。 自从进了宫,轩辕净倒是被养胖了不少,脸蛋越发圆滚滚的,每次云小惑总喜欢捏着他两边脸蛋,摇着头说「太胖了太胖了」。 「嘘。」轩辕靳朝他比了比手势,又指了指云小惑。 近日来,云小惑总是特别嗜睡,轩辕靳不免有些担忧,想找御医来替他看看,却总被云小惑嘲笑。 许是抱着孩子的手臂突然空了,云小惑也跟着睁开双眼,正对上轩辕靳笑意盈盈的一双黑眸,他怔了下,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后,开口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告诉你。」「怎么了?」他语气温柔得如沐春风。 「我有孩子了。」 「嗯?」轩辕靳眨了下眼,没听懂。 「我有孩子了。」云小惑又重复了一次。 「男孩女孩?什么时候生?我让御医给你开点保胎的药,还有你想吃……」轩辕靳一时有点懵,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话语卡在喉咙里,舌头也打了结,「等等……你有孩子了?什么孩子?」到是轩辕净一个机灵,拍手乐道:「好啊好啊,爹爹要给我生弟弟了。」「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云小惑好奇地问他。 「我随口说的。」轩辕净抱着云小惑的胳膊撒娇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可是爹爹不能偏心只喜欢弟弟妹妹,不喜欢净儿哦!」「傻瓜,当然不会啊。」云小惑摸了摸轩辕净的小脸。 「你说你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轩辕靳显然还没能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直到看到云小惑坚定地朝他点点头,他鼻腔一热,眼眶都红了。 「哎,你怎么了?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想要!」轩辕靳话刚说完,转念又想到当初的天雷劫,勐地收起笑容,紧张道:「你这次又是逆天了?会不会出事?万一又来天雷劫怎么办?我得去找国师!」见轩辕靳说着就要往外跑,云小惑一把拉住他手臂,笑着说:「你慌什么?国师不是在闭关吗?」「可是……」轩辕靳急得要落下泪来。 「你信我,这次真的没事。」云小惑见他这样手足无措,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念及当初若早早告诉他自己是妖而且怀上了净儿,那后面的一切便会不同。 「净儿说过,你会怀上他是吃了结子果,那这次?」「也是结子果。」 「为什么?」云小惑愿意为他再生一子,轩辕靳自然是欣喜的,可隐隐总有些疑虑,让他心生不安。 「没什么,只是总见你和你那两个兄弟感情极好,便想着也给净儿一个弟弟,偌大的皇宫太寂寞,有个兄弟在左右,他的未来也不至于太孤单。」「净儿有爹爹和父皇,还有师傅们,一点也不孤单」轩辕净乐呵呵地,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不过有个弟弟更好!」说着,轩辕净将小手放到云小惑的肚子上轻轻按了两下,「哎,这里头真的有个弟弟吗?」「小祖宗,把你手拿开,别伤着你爹爹!」轩辕靳跟拎小鸡似的把轩辕净拽了起来放到一边。 「我怎么会伤着美人爹爹!」轩辕净不服气地双手插腰。 「你爹爹肚子里有孩子,你能那么按他吗?还有,以后禁止你到这里睡午觉!」「什么?」轩辕净气得眼都瞪圆了。 「你睡姿那么差,老踹着你爹爹,万一踢到他肚子怎么办?」「你好意思说我?你睡觉的时候跟八脚章鱼一样缠着美人爹爹,还老动手动脚的,你才会伤了我弟弟!」「这是你跟父皇说话态度?」 轩辕靳试图摆出天子的威严,可惜轩辕净不吃他这套。 「别把我跟你那些皇子公主比,我才不怕你!」轩辕净挺直背嵴,那张跟轩辕靳长得九分像的脸上满是倔强,「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太子!」「好了好了,你们都给我走人,净儿你该去念书了,轩辕靳你是不是也该回御书房了?」云小惑见这一大一小吵地越发无边,便下了逐客令。 第47页 「爹爹,净儿还想再呆会儿。」 「小惑,我这才刚来。」 父子俩耍赖的本事到时如出一辙。 「我想安静一会儿。」云小惑故意拉下脸色,那两人果然识相地不再强求。 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一起离开,云小惑撇了撇嘴,忍不住笑了。 这时一团白色的绒球出现在他身边,左右滚了一滚,突然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王,你真的又有了?」许久不见的魅突然出现,还是白狐的样,说的却是人话。 「当然是真的。」 原来早就感应到魅闯了进来,云小惑才支走了轩辕靳和净儿。他盯着若有所思的魅,伸手揪起他后头颈的皮毛,拎着他问:「你又在琢磨什么呢?」「王,我也想生孩子。」魅耷拉着耳朵说。 「犯什么浑!」云小惑皱了下眉,「你这是怎么了?」「轩辕北那傢伙要纳妾!」 「与你何干?」 「我……」魅砰一下,变成人样,一身白衣不知怎么沾成了灰色,想是风尘僕僕地从哪赶来的,只见他嘟着嘴,扯着袖子,眼里满是委屈。 「他们三兄弟里,最痴情的是轩辕澈,最执着的是轩辕靳,最无情的却是轩辕北,你好死不死招惹那个轩辕北,是要做什么?平时的聪明劲呢,都去哪了?」「王,我没招惹他,是他招惹我。」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敢说你没动情?」 「我不知道。」魅恹恹地坐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天生性子顽劣,人世间的伦理纲常予你,是很难守的。若真为轩辕北动了情,以后有的你苦受。」说到这,云小惑嘆了口气,又道:「我知道,我自己这个样子,自然也没脸面来教训你,可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青当初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你都看在眼里,你若不怕,我不拦你。但你要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护不了你们多久了。」「王……」魅扑进云小惑怀里,和小时候一样蹭着他的肩膀,「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护着你的。」「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魅走后,云小惑有些睏乏,干脆回去屋里小睡了会。 谁知这一个小盹就睡到了傍晚,再醒来时,只见西边的彩霞烧红了整个天际,不觉看痴了神。 「怎么了?」 轩辕靳早就进了屋,见他睡觉便没有打扰,此刻见他醒来只盯着窗外看,便也跟着将眼神飘向外头。 「今天的夕阳特别美。」他微笑着,又转头看向云小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云小惑面无表情地念着,极轻,可轩辕靳听得到。 「瞎说什么呢。」轩辕靳走上前,坐在他身后伸出双臂,一手搂着他肩膀,一手覆盖在他的腹部,「我一直遗憾和后悔的,是在你怀上净儿的时候没陪在你身边,是你生产的时候没守在你跟前,是净儿走第一步时候没亲眼看着,还好,我还有一次机会。小惑,谢谢你。」「我怀他,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净儿。」云小惑没有闪避他的怀抱,却也没有被感动一分一毫。 知道自己又一次撞在了冰山上,轩辕靳到也不气馁,他习惯性地尴尬着笑了笑,用自嘲地语气说:「我是託了净儿的福,可我还是很开心。」「那就快点给他想个名字吧,他是个男孩。」 「男孩,你怎么知道?」 「轩辕靳,我是妖,我肚子怀的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哎,可惜不是个公主。」 「你还挑?」云小惑瞪圆了眼,「想要公主还不简单,让你的嫔妃给你生去。」「我说笑的,你生的,就算是个狐狸我也爱!」门外,刚用完晚膳的轩辕净收回了想要推门的手。 「太子,不进去吗?」守在门口的小雀子问他。 「还是算了。」 轩辕净识相地离开了梵华阁,顺带着还拉走了小雀子。 「太子,我得在门口守着啊,万一皇上叫我了怎么办。」小雀子是一万个不愿意。 「守什么守,父皇不到明儿一早是不会出来的,你就等明早来给父皇更朝服就行了。」「啊哟我的小祖宗,皇上还没用晚膳呢!」 「有我美人爹爹在,饿不到他。」 「那也许皇上半夜会叫奴才呢!」 「不会!」 「太子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叫奴才!」 「因为他们俩都是我爹,所以我知道!」 番外二:生子记 云小惑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轩辕靳的心犹如被针尖儿挑着般,总是过分得紧张。 眼见着快要临盆,云小惑必须提前回玉隐山的钟辱石洞里呆着,冷青自然是陪了他回山里。 这俩妖一说要走,轩辕靳和轩辕澈自然都坐不住,一个执意要陪着云小惑,一个坚决不肯和另一半分开。 正巧轩辕北有急事回京,轩辕靳和轩辕澈趁机齐齐开熘,也不管轩辕北的脸臭的跟锅底一样黑。 却说兄弟二人来到玉隐山脚下,再要进去却是极难。好在轩辕澈对于这座山已不再陌生,身边又有冷青给他的护身灵珠,一般的小妖都不敢靠近。 俩人就这么逗留在当年轩辕澈住过两年之久的木屋里,好在只是秋末,天还不算太冷,到也没受什么苦,只是眼见着都到了玉隐山,却无法再进一步,怎不叫人着急。 「皇上,你别急,玉隐山是妖山,不能乱来,就算半路没被妖怪吃了,过了半山再往上的迷踪林、千枫阵和百血沼,也不是我们一界凡人能闯过的地方。」轩辕澈虽然心急,但好在理智尚存,只是说这话时他完全没记起来自己当年是怎样一次次跟个傻子一样冲上半山的,若不是有樊看着,估计他早就给众妖们塞牙fèng了。 「小惑都快生了,我能不急嘛?」说到这,轩辕靳就郁闷不已。 「我们既然到了山脚,他们一定会知道。」轩辕澈安抚着他,「说不准过两天就派人来接我们上山了。」「如果不来接呢?难道你让我在这山下干等着?」「照我说,就该让你干等着,急死你才好!」房间里忽然多出一个清丽的声音。 「魅?」轩辕澈不是头一次和魅打交道了,自然立刻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还有我。」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来人是樊。 「你看我怎么说的?」轩辕澈得意地看向自己的皇兄。 「我本不想来的,不过鬼树那老傢伙非要我们来带你们上山。」魅气鼓鼓的,双手叉腰指着轩辕靳就骂:「死皇帝,又让我们王给你生孩子!你知不知道王生孩子是很损耗修为的!」「他现在怎么样了?」轩辕靳早就一颗心提在了半空,一听魅的话,更加心急如焚。 「快生了。」樊越过魅,走上前抓住轩辕靳的肩膀,「所以你现在必须马上跟我上山,魅,你带着轩辕澈。」「知道啦。」魅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轩辕澈的衣袖,「哎,二王爷,你可得跟紧我,你要出什么事,小青非得跟我拼命不可。」在樊和魅的带路下,轩辕靳和轩辕澈很快上到了玉隐山最深也是最高的地方——桃花海。 轩辕靳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满目是纷飞的桃花花瓣,不觉看痴了。 「是不是想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再也不走了?」轩辕澈在边上捂嘴偷乐,大有你的心思我懂的意思,「当年我第一次来看到这片桃花海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看看这里,再看看我们那个死气沉沉的皇宫,他愿陪我呆在那几片瓦房里,真是难为他了。」,轩辕靳心里又是一片唏嘘,只觉得自己对云小惑有着越来越多的亏欠,怕是一生都还不完,又怎么能指望他原谅自己? 一阵沉默后,一行人穿过桃花海的尽头,入目的就是位于悬崖上的钟辱石洞。 石洞入口此刻正被一层金光笼罩,隐隐散发着光芒。 「这是鬼树设下的结界,我和樊都进不去的」,魅落到洞口,也显得有些焦急。 「那要怎么办?」轩辕澈问道。 「澈,是你吗?」忽然洞内传来一个声音,是冷青。 「青儿!」轩辕澈立刻回应。 「轩辕靳来了吗?」冷青继续问道。 「来了来了!就在我边上站着呢。」 「王快生了,你让他进来。」 「小青,鬼树的结界要怎么办?」魅伸直了脖子朝洞里问道,「我们能不能进去?」「不能。」话说着,冷青忽然穿破了金芒,出现在了洞口,从他走出的地方被扯出一条fèng隙,穿过fèng隙依稀可看到洞里闪着耀眼的红光。 「你进去吧。」冷青反手一推,就将轩辕靳扔进了fèng隙中,金光瞬间再次復原成一个圆形,如网般罩住洞口。 一入石洞,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一股cháo湿的气息,轩辕靳只是打了个哆嗦,便毫不犹豫地朝前方摸索着走去。 如火焰的红光在洞内深处透亮,照着大半个山洞都是亮的,可是越接近那红光,周遭的空气便发冰冷,仿佛是走进了极寒之地。 第48页 轩辕靳裹紧衣服,冻地双唇颤抖,双腿也也有麻木,好在远远的听到有人叫他。 「轩辕靳,你快点!」 没见过鬼树,可听着陌生又带着点厌烦情绪的声音,轩辕靳立刻就知道了这声音的主人就是鬼树。 听到鬼树的声音,就意味着云小惑就在前面,轩辕靳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洞内的墙壁上布满了冰凉的水珠,摸起来有滑滑的粘稠感,还带着刺肤的寒气。 轩辕靳不管不顾地扶着洞内墙壁一路找去,矮着身跨过一段石梯,这才看全这别有洞天的一番洞内景象。 他触目所及,五彩的石笋、石柱林立,可谓形象各异。而在他左前方则是个水潭,冒着白雾,看不出深浅,水面上人为修葺了一条石路,通往前方;右边是被打磨平坦的钟辱石铺成的栈道,栈道上尚留有水泽,闪着幽红的光芒。 顺着栈道往前走,到了转角,是一方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张翻滚着冒出寒气的冰床,床上的人披散着红色的长髮,正捂着肚子躺在上头。 红色的汗珠正一滴滴从他脸颊跌落,坠至冰床上,一丝丝的红烟燃起,又转瞬消失。 「还愣在那干什么?快过来!」站在床边的鬼树半缥缈的身体实隐实现,叫人看不真切。 轩辕靳闻声即刻扑上前,可惜双手刚搭上床边,立刻就跟被刀割到般疼痛,不得不缩回双手。 「啧。」鬼树嫌弃地瞪了轩辕靳一眼,从怀里掏出颗丹药扔给了他,「把这个吃下去,能帮你暂时隔绝寒气,不然小狐狸还没生,你就先给这千年寒冰床冻死了。」「谢谢!」轩辕靳迅速地吞下丹药,一股暖流从丹田向四肢蔓延,他伸手再碰冰床,已无异样。 「小惑!」轩辕靳侧坐在冰床边,握着云小惑冰冷的手,「你怎么样?」「还能怎么样!马上就要生了呗。」鬼树伸手摸了摸云小惑的肚子,又自言自语道:「好像差不多了。」此时的云小惑已是昏昏沉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连维持人形都极难,可为了孩子他用仅剩的力气硬撑着,好在身边还有鬼树守着。 「小惑!小惑!」 隐约听到熟悉的唿唤,云小惑睁开眼,朦胧中看见轩辕靳的模样。 「靳?」他有些疑惑。 「我在,我在。」轩辕靳抓着他的手死不松开。 「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感觉到手尖的温度,云小惑确认这迷煳的轮廓是轩辕靳的。 「我陪着你。」 「你出去。」云小惑不想被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向来冷清的语调里多了分急促。 「我陪着你。」轩辕靳坚持。 「你陪着最好,看看你造的都是什么孽。」鬼树冷哼着,举起了手里的冰刃。 「你要干嘛?」见他手里透着蓝光的冰刃,轩辕靳惊出了冷汗。 「他是男妖,就算靠结子果怀子,也不可能跟个女人一样生下孩子,所以只能剖腹取子。」鬼树说着,另一只手团起一圈金光,将云小惑的肚子包围住。 「等等。」轩辕靳震惊地看了看鬼树,又看了看面前咬着唇忍痛呻吟的云小惑,「你是说剖腹生子?」「当年净儿就是这么生下来的。那时候,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这傻狐狸差点就要自己动手。」自己动手?轩辕靳浑身一震,心里像被人重重扎了一刀般难受。 「所以我才说,让你看看你自己造的都是什么孽。」鬼树一边说着,一边手起刀落,猩红的血珠从肌肤下渐渐溢出。 「我没事。」云小惑妖化的脸已是苍白不堪,唯有双瞳是火红色的。 任他是妖,肌肤之痛却也不是能轻易承受的,何况现在妖力已大不如前,随着身体巨大的撕痛,他修长的十指也化成了利爪,在轩辕靳的手背上划下血痕。 一声婴儿的啼哭,金色光芒如三月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云小惑的腹部,原本血腥的伤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癒合,光滑的肌肤下已看不出先前的惨烈。 云小惑渡出一口气来,妖化的五官和双手褪去,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云小惑生子,前后不过一会儿功夫,虽是精疲力竭,可到底是安稳生下了孩子,他松了口气,再转头去看轩辕靳,却怔住了。 那人也不去看孩子,只愣愣地盯着他,像是被定格了般。 「你……」 他还没说话,却见轩辕靳突然反掉下泪来,「你怎么了?」「云小惑,你当年就不该瞒着我怀上净儿,更不该瞒着我离开生子,如今你也不该冒这第二次险!」轩辕靳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你若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活下去!」「生都生了,你要不要?」鬼树二话不说,将孩子塞进了轩辕靳怀里。 刚生下的婴儿,五官还皱在一起,看不出所以然,轩辕靳呆呆看着他,随着婴儿的啼哭,轩辕靳也跟着嚎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 鬼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又看了看云小惑,那眼神里分明是在问他这皇帝是不是脑子有病。 到是云小惑半靠在冰床上,翘起嘴角,笑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