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烟罗系列3纸鸢/风筝》 第1页 《纸鸢(软烟罗系列之三)》作者:风起涟漪[《风筝》出书版 文案: 残破的纸,是变不成纸鸢的…… 他将自己病弱的身子用一百两卖了。 在冲出轿子的那一瞬间,君甄原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就这样终结, 却没料到竟会被九五之尊的玄臻救于马蹄之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君甄虽承君恩, 却察觉出了那人高傲的眼神总是透过众多后宫佳丽的面容凝视着某个人…… “把你自己交给我,我可以为你架起能飞得最高的骨, 为你画出令所有人羡慕的色彩,你可以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呵!纸扎的纸鸢毕竟不似真鸟儿,一但离了线,便只有摔得残破一途, 永远也飞不上天…… 【 第一章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如此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村中的孩子们都会拿着纸鸢在谷场里跑来跑去。有时在想,为什么纸扎的东西会飞到天上呢?原本只是一张薄薄的白纸,却只要给它一个骨架,为它画上色彩,它就可以变得如此夺目耀眼,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我也是一张白纸吧,好想飞起来的白纸……却找不到那个为自己扎骨的人,也找不到那个为自己添色的人…… 「君甄,喝药吧。」 倚在窗前的少年缓缓回过头来,他有着一双星星般耀眼的眸子,瞳中闪烁的光彩仿若平湖中的涟漪,顾盼流转之中熠熠生辉。顺长细滑的乌丝直泄而下,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仿佛黑夜之中柔和的月华。 他忽然剧烈的咳了两声,唿吸有些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年迈的娘亲慌忙上前,用干涩的手,为他端来一碗黑色的药水。 「娘,不要再买药了……我不碍事的……」 刚一说完,喉间蓦上涌上一股血腥气,剧咳出一大滩血! 「君甄!」 娘亲凄凉的惨叫声听上去那么的遥不可及,好像隔了好远好远…… 我飞不起来的……残破的纸,是变不成纸鸢的…… 「五十两!老夫人,这笔钱够你养老了吧!这小子放在你家也养不活,不如卖给老爷我!」 听着村中恶少歹毒的话语与母亲的苦苦哀求声,俯在窗台的君甄,缓缓收回凝望着空中那飞得只剩下一个点的纸鸢,看向他们:「一百两,我就跟你走。」 他浅浅的笑了起来,因为娘亲曾说过,他笑起来时,眼睛就像两弯映入湖中的明月,很漂亮。 于是,一个笑,就多出了五十两。 娘亲哭得很悲伤,一半是哭母子分离的不忍,一半是哭命运的不公吧? 坐在轿中的君甄,捋起帘帷,目不转睛的看着空中飞翔的纸鸢。有的是鸟,有的是蝶……飞得好愉快,它们很幸福吧……? 远处传来马蹄声,君甄探出头去,大道那端飞奔而来两骑骏马,一黑一白。其中那匹黑马之上坐着的人的衣摆在疾风中飞扬,看上去是那样的自由、懈意…… 几乎想也没想,君甄冲出轿外,直直的向那马匹奔去! 父亲就是被疾驰的马踩死的……那我……也会吧? 一声刺耳的马嘶,耀眼的阳光下,受惊的马儿在君甄的正前方高抬起它的双蹄! 只要落下来…… 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忽然被谁紧紧的搂住腰身,就地一滚,避开了。愕然的君甄,呆呆的看着压在他身上的男子,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似笑非笑的双眸中似乎还隐藏着更加深邃的东西。 「妈的!老子买了你!你敢寻死?!」 恶少一把拎住君甄的衣领!君甄难以抗拒的被拽到恶少面前,他扬手便是一巴掌!君甄默默的承受了,没有声响的等着他的下一巴掌……但久久未曾落下,君甄这才发现恶少的手被先前那名男子钳住,而恶少的脸更是一阵青一阵红。 「他是你买的?多少钱?」男子微微笑着问。 「老子一百两买的!!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出一千两,我要了。」 恶少一怔,随即骂道:「老子没钱吗?!告诉你!老子是……啊!!」 君甄吓得浑身一颤,他清晰的听到了骨折的声音!恶少抱着手在地上哀号,男子向另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点头示意,那人拿出一张银票扔到了地上。 「钱你收了,人我带走了。」 男子走到君甄面前,看到他有些惶恐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轻轻搂住他的腰身,令他不由自主的靠在了自己身上。 「以后,你就是我的。」 好像一个咒语,盘旋在君甄的脑海,久久挥散不去。 *** 君甄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悄悄塞进自己住了十六年的房门内。 「你若不愿跟我走,我不会强留。」男子淡淡的说:「那两千两你也不用还。」 「不了……」君甄轻轻摇头:「留下,娘亲一定会为了我的病奔波……最后难逃一死时,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何苦……不如就此了无音讯,一了百了……」 怔了怔,君甄抬起头,看向远处空中飞翔的纸鸢,不经意的出了神。 「纸鸢有什么好看的?」男子不解的问。 「我自小身体不好,从未放过……」 「原来如此!这还不容易,走!」 男子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人笑起来时,竟会如此好看…… 他握住君甄的手,不理会君甄不习惯的挣扎,拉着他奔跑起来。 风在耳边唿啸而过,君甄第一次如此快速的奔跑,胸口激烈的起浮,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豁出去的畅快感。忍不住笑了起来,飞快的跳过脚下的一个又一个不平的石坑,好似比赛般与男子一前一后的跑着,看不清路旁的花糙树木,只有一带而过的绿意盎然与香气袭人。君甄跳过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枯木时,一个踉跄几欲栽倒,男子忙将君甄紧紧的抱进了怀中。君甄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大笑了起来。 好好玩!真的很好玩!第一次……第一次知道原来仅仅一个奔跑也会有如此的乐趣!连走路都是慢慢踱步的自己,从未敢想过这样奔跑。大夫不让,母亲不让……可是真的跑了起来时,竟会如此快乐! 「你笑起来很好看……」男子微微笑着,轻轻俯下身,在君甄的额头轻轻一吻。 原以为会讨厌一个陌生男子的亲近,却没想到,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有种清泉在心中晕开涟漪般的荡漾…… 随从打扮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少爷,您要的纸鸢。」 君甄一声欢唿,然后有些迟疑的看着男子,张了张嘴,却没好意思说出来。 「咦?我以为你喜欢,既然不说话就是不喜欢,那算了,扔了吧。」 「不要!」慌忙叫了一声,君甄一怔,为何今天的自己喜怒形于色?完全不像平日的淡然。 「不要什么?不要这个纸鸢?」男子笑着问。 他故意的! 君甄咬着下唇,微微蹙起眉,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只见男子嘆了口气,拿起纸鸢便要扔出去! 「啊!不行!」 「你又不要。」 「我……我要……」不由自主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你要什么?要我?」男子痞痞的笑了起来。 君甄有些羞涩的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出来:「我……我要纸鸢……」 「这才乖嘛!」男子捏捏君甄的下巴:「很多事情,如果你不说出来是没人知道的。想要什么就直说,不用顾虑那么多。」 君甄怔了怔,看着男子那自然而然的眼神,忽然涌出一个想法。他,大概是个有来头的人吧?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会有如此直率的想法,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份渴盼得不到实现的痛苦…… *** 来到远离村落的一片大糙坪上,男子笑着说:「我教你。」 那宽大而温暖的手,将自己纤小的手完全的握到掌中。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安全感?令人不由自主认定他是个值得依赖的人…… 嘻笑着,奔跑着,为了追逐风向,两个人满糙坪的乱跑。一旦顺风,君甄与男子便慌得手忙脚乱,纸鸢却偏偏飞不起来;又或者,好不容易飞起一点,又因为速度风向不对,可怜兮兮的摔落在地。男子恼的气极败坏,君甄却笑得几乎站不起来。男子似乎被君甄笑到有些不岔,干脆将君甄按倒在地,不客气的咯吱起来,直笑得君甄大声求饶。 第2页 这个男子真的好有趣……从未如此疯狂的嬉戏过……仿佛把这十三年未笑的份在今天全笑了出来……然后……会再一次回到那个孤寂的世界里吧…… 青鸟图案的纸鸢慢慢飞起,越飞越高。手中的线缓缓放了出去,让它飞得更高更远…… 「为什么它飞得那么高却要被一根绳子栓着呢?以前,我在远处看着它们时,以为它们很快乐……现在才知道,也许并不是这样,因为它们自始至终都逃不过绳子的束缚……」 「可是,如果没有绳子,纸鸢要如何与自己的主人联繫起来?不论飞得怎么高,它总会回到主人手里。」男子淡淡的说。 「为什么要找个主人?为什么飞得那么高还要回到主人手中?它也许根本不想回来呢?它想要的是自由呢?!」君甄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男子皱了皱眉,浅浅一笑:「好吧,我们给它自由。」 绳子被扯断了。君甄愕然的看着那本应飞得更高的纸鸢却慢慢、慢慢坠落,直至撞上坚硬的地面,骨断纸破…… 「为什么……」君甄傻傻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只不能再称为纸鸢的纸鸢。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吗?」男子忽然冷笑了起来,不似先前那种暖暖的笑意,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寒悚的笑。 「为什么……没有束缚应该飞得更高才对啊……」 「不一定,纸鸢就是纸鸢,它不是雄鹰。没有绳子,没有主人在下方的控制,它飞不起来,也飞不高。」 「原来……」君甄凄凉的笑了起来:「我以为幸福的它,只是一个傀儡……」 「为什么当它是傀儡?」男子轻轻揽住君甄的腰:「你为什么不想,它很幸福,因为它的主人可以让它飞得高,飞得远,而它自己,更是心甘情愿的回到主人手中,那根细细的线,是羁绊着它与主人的情缘,只要不断,它跟主人就不会分离。」 「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君甄怔怔地问。 「对,只要找到那个可以令自己心甘情愿被束缚的主人,就会是一只幸福的纸鸢。」 「我会幸福吗……?」君甄看着男子的眼睛,轻轻的问。 「会的。」男子笑了起来:「把你交给我,我可以为你架起飞得最高的骨,为你画出令所有人羡慕的色彩,你可以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阳光下,男子的身影如此夺目,仿佛闪烁着逼人的光华,映照得自己眼中不由流下了泪水。 「别哭,不要用这么漂亮的眼睛哭,我会心疼的……」 轻轻吻着君甄脸上的泪痕,男子微笑着,凝视着那双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用唇默默的爱抚着它。 「你叫什么……」 「记住我的名字,以后,你的一生都会与这个名字有关。我叫,玄臻。」 第二章 君甄紧张的绷紧了身子,此时,他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细密的汗水出了一身。第一次骑马的他无比紧张,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令玄臻哈哈大笑,窘得君甄满脸通红。玄臻翻身下马,骑到君甄的马上,一手搂住君甄纤细的腰身,另一手握住缰绳。 「怕了你了,还是我跟你共骑一匹吧。」 君甄羞得垂下了头,而玄臻有意无意磨挲在他腰间的手更是令他脸上滚烫。仿佛没感觉出君甄此时的僵直,玄臻反而凑到君甄耳边轻轻吐着气:「出发吧?」 温暖而搔痒的悸颤从耳廓传导至全身,君甄对这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有所不解,有些难受的缩缩脖子,却被玄臻紧凑过来的唇轻轻咬了一下颈子,顿时小脸变得好似红蕃茄! 玄臻哈哈大笑起来,一夹马肚,开始了这段归程。 「我们去哪儿?」 「回家,我的家,亦是你的归属。」 「我的……归属?」 心中升起一丝甜甜的幸福、一丝兴奋的期待,以及,一丝隐隐的不安…… *** 君甄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宏伟建筑说不出话来,眼前那道金碧辉煌的朱红殿门开启,两队骑兵齐整跃出,紧随其后的禁军身着银色铠甲奔出,在阳光下如同银甲神人般威风凛凛。两队人马迅速列为两排,齐齐跪下,洪亮的声音响彻天际,在寂静之中迴荡着:「恭迎皇上回宫!」 那字正腔圆的六个字不断迴响着,一遍遍敲击着君甄的神经。他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搂着自己的男子,英气逼人的脸庞透出一股万物主宰般的气势,那是帝王才能与生俱来的狂傲与霸气!为什么,以前没想到呢? 曾经猜测过他的身份,想过:也许他是腰缠万贯的大家少爷;也许他是出身显赫的达官贵人;也许他是威风八面的武林世家;也许他是占地一方的霸主;甚至想过是帮会的领袖等等来解释他一身的傲气,因为那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可以俱备的自信与气势…… 却独独没敢奢想,他会是这个天地间,最具势力、权力、财富、世间之人梦寐以求的一切的皇帝…… 「怎么了?」 玄臻用力握了握攥在手中的小手,身旁的人儿从刚才就闷声不响,不会是被皇宫的气势吓到了吧? 君甄忙摇摇头,但马上又垂下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他的心里,早因玄臻过于明耀的身份而有些眩晕,嗡叫的脑海完全混厄的无法思考,过于不真实的恍惚感令他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春秋大梦。 玄臻一看君甄的模样,就猜了个八八九九,不由一笑,反手搂住他的纤腰,将他拽到怀中。君甄吓了一跳,慌忙本能的想推开,因为周围有好多的小太监,怎么可以与皇上表现的过于亲昵?即使在这段日子里,早已习惯倚偎在那个宽阔的胸怀之中…… 玄臻好笑的将君甄禁锢在怀中,忽然低头啄了一下那柔软的粉唇,顿时,被亲的人全身僵直,目光慌乱的看向周围,而所有小太监仿佛约好一般,同时垂下头。 果然是在顾忌这个…… 玄臻故意清清嗓子,高声向小太监们问道:「刚才你们看见什么了?」 垂着头的小太监们又像约好似的同时应道:「回皇上,奴才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听到了吧?」玄臻摩挲着君甄细滑的脸颊:「这个宫中,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更没人能逾越到你的头顶,因为,你是朕的,只有朕,才是你的主宰。」 心蓦然急跳,君甄的白玉面庞上迅速泛起榴红,好似艷桃醉姿,娇羞之中涵含别种风情,令玄臻心头一盪,脸上戏嚯的笑容更深了一层。 「你这只爱脸红的小雀儿。」 君甄顿时恨不得找个地fèng钻下去,爱脸红的毛病连自己也是刚发现的,却屡屡被玄臻拿来取笑,真是好生不甘!他总说自己娇小如雀,小鸟依人,索性戏称自己为‘小雀儿’。可是,人家哪有像雀儿一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一想至此,君甄的小嘴不由微微翘起,憨钝的嗔态看上去可爱又好笑。玄臻大笑两声,又一下子亲到那张‘翘首以待’的小嘴上,还解馋似的抿抿嘴。自小生长在皇宫的玄臻,自然习惯了众人之前为所欲为,可君甄哪儿能习惯?眼见众目眈眈之下自己屡被‘轻薄’,就算他们都说‘没看到’,但还是在人前亲热呀…… 君甄又羞又急,一时情急之下,两眼之中竟泛起水cháo,乌黑的眸子中清波粼粼,涌起一层水气,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令人心疼不忍。 「好了好了,朕不逗你了。」玄臻笑着讨饶,点点君甄的小俏鼻:「水做的小雀儿,动不动就哭,以后可别来个水漫皇城,那朕可要哭了!」 ‘扑哧’一笑,君臻忙收起笑容,但嘴角依然微微上翘。 「朕带你去你的住处看看好不好?」 「我的住处?」 玄臻一笑:「是朕寝宫内的一处水榭,环境幽雅,景色怡人,最重要的是,它建在湖水之中,若朕的小雀儿再哭,泪水就可直接汇入湖心,省得再费力注入新水。」 又取笑我!君甄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玄臻爱怜的拉起他的柔荑,放在唇边吻了吻:「原来除了脸红、爱哭以外,小雀儿还爱生气。」 君甄羞得想抽回手,反被更加用力的握住,然后玄臻面带微笑,拉着面红耳赤的君甄往水榭走去。 清风微拂,湖波浩荡,碧空如洗,水天一色。眼前的湖水广阔渺远,绰绰树影沿畔入湖,黄昏的晚霞撒满湖面,千顷波光,闪烁如练,更与林影叠合,如覆轻纱。一株风雅的水上小居立于湖心,台下泛有一层白色的水雾,朦胧之中隐隐窥见一片粉莲环居而崭,好似尘外仙家的避世之所,超凡脱俗的令人神往。 「好美……」君甄睁大双眼,喜爱之意一览无遗。 第3页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玄臻笑道:「只有你这样的人儿才配得上此处。」 玄臻点头示意,一个太监打扮的少年走上前来,模样乖巧可人。 「他叫小升子,以后,他就负责你的起居饮食。」 「小升子给甄主子请安。」 小升子跪在地上,向君甄磕了三个响头。君甄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忙要扶起,却被玄臻拉住了:「你以后就是他的主子,就是他的天,这向天磕首的礼还是少不了的。」 看到君甄还是一脸紧张不适的模样,玄臻笑着向小升子打趣道:「小升子,他是你的‘真主子’,那朕是什么?‘假主子’吗?」 小升子忙向玄臻拼命磕响头:「奴才该死,笨嘴笨舌,皇上自然是奴才的主子,小升子是奉皇上之命侍奉‘君主子’,君主子自然也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真是祖上积德才能侍奉两位主子,这是小升子的福份,小升子自当尽心尽力!」 玄臻哈哈大笑两声,看向君甄:「如何?是不是很机灵?瞧他改口改得多快。」 君甄淡淡的笑了笑,伶俐的小升子已经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小雀儿,你说给此处赐个什么名字好?」 君甄一怔,有些木讷的应道:「叫什么都成……」 玄臻摇首:「那怎么可以,如此佳景仙境,怎么可以随意乱取?啊,不如叫‘涟漪小居’如何?」 君甄想了想:「有何典故吗?」 玄臻嘿嘿一笑:「当然有!听闻上古时代,有只爱哭的小雀儿,常居湖心之中,每每哭泣之时,泪水滴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而朕的小雀儿也住到了湖心之中,岂不应景?故称‘涟漪小居’!」 君甄气得直跺脚,皇上又在取笑他! 「这个名字不好听。」君甄嘟起嘴。 「那小雀儿取一个让朕听听。」玄臻微笑道。 君甄环视了一下四周,想了想,慢慢道:「此景可谓应了那句‘树影霞光重叠深’,不如,就叫‘影霞居’如何?」 「影霞居?」玄臻微微颔首,笑道:「不错……没想到你也颇赋文采。」 君甄脸一红:「皇上取笑了。」 醉颜榴红般的惊艷容颜,透着羞涩的神态,长而上卷的浓密睫毛微微垂下,掩住了黑曜乌眸中的娇媚。玄臻不由自主走上前,将君甄拉入怀中,轻俯下身,凑近他的耳畔小声道:「今晚,要多吃点东西哦。」 「为什么?」君甄不解的眨动着漂亮的大眼睛。 「因为……」玄臻轻吻一下君甄的眼睑:「今晚,你会很累……」 …… *** 「嗯……嗯……」 君甄脸色惨白,紧咬的下唇已经深紫,他无力的推着压在身上男子的胸膛,却阻止不了那痛彻全身的抽动。 早在初遇玄臻,他买下自己时,就有预感总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一路上的以礼相待令君甄几乎忘了自己是被‘买下的’,像个弟弟一般依赖着兄长般安全的玄臻,忘了他们的关系是‘买主’与‘卖主’,而将玄臻当做好友兄弟一般亲昵信任。但当体内被侵入异物时,那股剧痛将君甄拉回现实,难以抗拒心底涌上的酸楚,两眼再度泛起水cháo…… 「小雀儿……」玄臻俯下身,轻轻吻去君甄脸上的泪水:「从此刻起,你就是朕的,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会令你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君甄轻轻摇摇头,哽咽声从紧咬的唇间迸出。那不是我想要的……不是啊…… 「朕会疼你、怜你,所以……」玄臻用手抚去君甄脸上的泪水,轻轻虐咬着君甄的耳垂:「把你放心将给朕,朕不会亏待你,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紧咬的双唇缓缓松开了,君甄泪眼婆娑的看向玄臻,玄臻爱怜的用手轻抚着他唇上深深的牙痕,用舌轻轻舔舐着,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痛了一般。这个温柔的小动作,令君甄再难控制眼中的泪水,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真的……?」 「当然。」 玄臻温柔的笑了,然后双手缓缓抚向君甄的腰际…… 君甄闭上双眼,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因为……他听到四个字:一生一世…… 第三章 晨曦的阳光轻轻抚过静湖,投入水上雅居之中。牙床上的人儿剑眉轻蹙,柔软的乌丝轻轻划过雪肌香肩,轻巧乖觉的倚在玉臂上。那层软烟锦被清晰的勾勒出引人遐思的胴体,欲隐欲现的斑斑红痕见证着昨夜的旖旎风光。 小升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主子,时辰不早了,是否洗漱?皇上正午还要过来用膳呢……」 还在床上会周公的君甄,蓦然睁开微红的大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巳时将尽了。」 忽然屋中传来一阵桌球作响,然后是君甄匆忙的叫声:「小升子,快进来帮我!」 小升子忙推门进入,只见君甄一脸慌乱的穿着衣服,急得小脸涨红:「怎么不早点叫我?」 「是皇上特别叮嘱奴才不要打扰主子休息的,若不是要到午时,皇上快过来的话,奴才也不敢吵醒主子。」 君甄心中泛起小小的甜蜜,不由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但马上又一脸慌张的赶快洗了洗脸:「皇上是不是要来了?快点!小升子帮我梳头,快点!」 小升子不由心中暗笑这个新主人实在单纯的连心里想什么都能表现在脸上,安慰道:「君主子别急,来得及,来得及。」 紫色的棕木梳从乌黑的柔丝中穿过,顺滑的没有停留片刻,小升子不由感嘆起来:「君主人的头髮就如其人,美而柔,难怪皇上会这么喜欢主子。」 君甄的小脸迅速涨红,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不自在的把玩着髮饰:「你……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我是……」 小升子一怔,随即笑道:「君主子多虑了,皇上喜性男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后宫之中男宠无数,但他却也从不独宠男妃而冷落三千佳丽,是以连大臣们都无话可说呢。」 君甄的手一颤:「男……宠?」 小升子慌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胡言乱语!君主子饶命!」说着,便狠狠的自掌起耳光! 君甄忙抓住小升子的手:「你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小升子却依然连连磕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君甄看着小升子拼命的叩头,忽然脸上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又没说错什么……是我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罢了……说白了,我也只是个奴才而已,你又何苦作贱自己,大家本是同命人……」 小升子哪知道这是君甄真实所感,只道在说反话,吓得几乎磕破了头,连叫饶命。君甄劝也劝不住,最后只好佯装生气命令他不许再磕头才阻拦住。 看到小升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恍惚表情,君甄自心底升起一层怜悯,轻声道:「小升子,我的头还没梳完呢,你帮我吧。」 小升子忙小心翼翼的重新理起那如瀑云鬓,极为细心的帮君甄整好妆,换上新衣,静候皇上的到来。君甄倚在窗前,望着清风抚湖泛起的浅浅涟漪,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小升子悄悄看向自己的主子:空灵轻透的容颜,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世外仙子般飘渺虚幻,这样的人儿居然身陷皇宫这种污沼泥泽,他有能力自保吗? 到了午时三刻的时候,一个老太监匆忙跑来,行过礼后告之君甄不必再等了,皇上有事不能过来。君甄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失望,但自知皇上日理万机不能强求,便叫小升子传膳,自己闪入内堂换了身随意的衣衫。 小升子悄悄追上回去復命的老太监,在他手中塞入一张银票:「公公,皇上因何不能前来?」 老太监看看银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左顾右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悄悄道:「还不是那个蓉贵妃,本来已经传御膳房把午膳送到影霞居了,但皇上临来之前被蓉贵妃缠住脱不了身,现在已经去了芙蓉殿,估计今晚会留宿,叫你的君主子不要再等了吧。」 小升子连连称谢,送走了老太监,陷入沉思之中。 走回小居内,却见君甄换了身雅白绸缎制的暗花长袍,倚在窗前望着平静的湖水出神。一阵暖风吹过,静湖轻漾,清波涟涟,圈圈涟漪慢慢晕开。柔软的长袍随风轻抚雪肌,愈发显现君甄的飘逸与纤秀,丝丝青发随风轻扬,美仑美奂。 小升子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苦笑,这个主子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涵含无尽风情,却又不会令人有种媚妩的娇艷感,令人不敢亵渎…… 第4页 「小升子……」君甄平静的眼眸没有丝毫起浮:「皇上……为什么没来?」 小升子一怔,正在犹豫应该如何解释,君甄缓缓回过头来:「那位公公应该把原因告诉你了吧?我看到你塞给他银票了……」 小升子犹豫了半晌,才咬咬牙,应道:「皇上被蓉贵妃缠住了,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是贤德淑贵四妃之中最得皇上欢心的嫔妃,皇上本来是要来的……」 君甄浅浅一笑,慢慢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仿佛自语般喃喃着:「傻瓜……他是皇上呀……后宫佳丽无数,你又怎么跟她们争……不过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你怎么就信了呢……」 「君主子?」 忽然,两滴清泪不听话的自眼眸之中溢出,君甄笑着抹去,却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泪水溢出。 小升子不由心中一紧,不忍的劝道:「君主子,这个皇宫之中,囊尽天下万物,却独独没有一样东西,就是‘真心’……在这里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不必付出‘真心’,因为……就算付出了,也不会得到回报……但是至少还有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日子久了,大家都学会了如何取悦皇上,从而得到除了‘真心’之外的东西……」 君甄用力抹去眼中的泪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笑起来:「这个宫中,连一个真心的人都没有吗?那你呢?小升子?」 小升子一怔,看着那双紧盯自己的通红眸子,不由垂下了头:「奴才也是这样……」 自小生长在皇宫,世间的人情冷暖天伦惨剧不断的眼前重复上演着类似的戏码:背叛、杀戮、阴谋、血腥、惨剧……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环境下,付出了真心就要有遭到背叛的觉悟,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丝人性悄悄隐藏起来,埋得很深很深,深到连自己都忘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皇宫中生存下去…… 「你不是这样的,小升子……」 小升子蓦然抬头,有些愕然的看着微笑的君甄,只见他两颊挂泪,笑得有些脆弱,黄鹂般悦耳的声音轻柔传来:「至少,会告诉我这席话的你,依然有心。」 小升子垂于身体两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依然有着一颗心…… 「我知道你的用意……放心好了,我认识皇上不过数月,就算想付出真心,只怕也有限……而且,如此轻易就能付出的真心,亦能轻易收回吧……?」 苦涩的笑意扬起在君甄的脸上:我如此简单的就付出了真心,那么,想收回来,应该也很容易吧……? …… *** 缭乱星雨,尽湿宫花,林霭轻逸,空扰微雨,满池清水,涟漪漠漠。这场细雨之中隐隐递出婉转悠扬的筝曲,如缠绵缱绻的私语之声,如珠玉落盘的晶透之乐,在浠浠雨声之中慢慢传盪。 慢步雨中的玄臻不由停步,身后撑伞的小太监正竖着耳朵聆听曲声,险些撞个正着。 「是从哪方传来的?」玄臻喃喃道。 小太监仔细辩认了一下:「好像……是从湖畔那端传来的……」 玄臻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小雀儿还会弹筝?」 顿时升起兴趣,又转身折回,小太监忙道:「皇上,那蓉贵妃那边……」 「改日再去。」玄臻不耐烦的扬扬手,急匆匆的向影霞居的方向走去。 筝声渐渐清晰,悠缓的曲声随雨逐递,绵绵细雨之中聆听这段幽扬的古筝,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静谧、安适的心境。玄臻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竟微微上扬,满眸平和的笑意。 走进瀰漫着百合香的小居内,摇首示意惊觉自己来临的小升子不要声张,慢慢走向静坐水台正中的少年。玉炉之中腾起裊裊香菸,一袭白衣的君甄浑然不觉身后来人。 「‘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好一曲‘蕉窗夜语’。可是,小雀儿,此时才是申时,稍嫌早矣。」 筝声攸止,君甄蓦然回首,满眸愕然与难以置信。 玄臻眼见君甄的表情,不由笑得更欢:「怎么见了朕倒像撞着鬼似的表情?」 君甄呆了半晌,见到远处的小升子拼命打手势才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却被玄臻拦住。 「不慌不慌,倒是小雀儿弹的这曲‘蕉窗夜语’实在不应景,窗前无芭蕉,外面仍是蒙蒙白日,好歹等朕移来几株芭蕉,然后天黑了再弹嘛。」玄臻笑着打趣道。 君甄羞红了脸,张着小嘴合不拢的可爱模样,令玄臻不由笑得更深。 「小雀儿,再给朕弹一曲如何?」玄臻抓着那双洁白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了吻。 「皇上想听什么?」君甄有些呆滞的看着玄臻,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嗯……朕要听……出水莲!就这曲!」 「是。」 君甄重新坐于筝前,双手抚筝,却微微颤抖,皇上怎么会来?他不是要留宿在贵妃那里吗?怎么会又来这里? 心中某处开始不听话的雀跃起来,君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开始微微眯拢,含起笑意。 旋律清丽、典雅的‘出水莲’,古朴淡雅,悠闲柔美,玄臻静静的听出了神,连小升子端上自己最爱喝的‘君山银针’亦未察觉。小升子看看皇上出神的凝视着主子的模样,不由轻轻的笑了一下。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一朵超尘的白莲……」玄臻喃喃道。 曲声消歇,玄臻微笑着伸出手,君甄犹豫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玄臻用力一扯,君甄不由自主的跌入他的怀中,玄臻顺势抱着他坐在湘妃竹椅上,后者的小脸则涨得通红。 「朕是不是应该把这朵白莲丢进水中应应‘出水莲’的曲呢?」玄臻坏心眼的笑着。 君甄立刻紧张的抓住玄臻的肩,好像真怕他忽然兴起将自己丢入湖中,惹得玄臻一阵大笑。君甄又羞又恼的垂下了头,目光落到了桌上的茶碗中,不由好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玄臻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凑过来。 「你看,这些茶芽叶在水面悬着呢,有的在徐徐下降,好生奇怪,芽叶怎么会立着?好稀罕呢。」 玄臻不由轻笑:「大惊小怪,这个茶叫……」 怔了一下,玄臻忽然大笑两声:「君甄呀君甄,你可知你名字的来歷?」 君甄一愣:「我的名字?有什么来歷?」 玄臻微笑着,慢慢说道:「洞庭湖中有一茶岛,四面环水,由十二座小山峰环抱而成,风景怡人,唤做‘君山’。其中以‘君山银针’为茶中之最,外形茁壮挺直,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光亮,有‘金镶玉’的美称,而且宜饮亦宜观,如你所见,茶叶簇立杯底,如春笋出土,雏ju盛开。朕最喜品的茶就是君山银针,可谓其乐无穷。」 君甄怔了怔,半晌才犹豫的问起:「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玄臻大笑两声:「你就是朕的‘君山银针’,君针(甄)啊,朕的最爱!」 说着,轻轻虐咬着那张温润的白玉脸颊,毫不意外的看着它迅速泛起晕红。 「我才不是那个‘针’……」 「可是,你就像这茶,观其形,缭眼舒心,品其味,甘醇鲜慡,而真正的箇中美味还需再细细品会,会发现细品之后更加甘醇,令人齿颊留香……忍不住一品再品……」 心头好不容易抚平的角落又被一丝甜甜的东西侵袭,满腔的柔柔深情不由自主的由这个角落溢出,令这股幸福的感觉游遍全身…… 玄臻将君甄横抱而起,轻啄着那双欲张欲合的朱唇,快步走进卧房…… 小升子一声不响的悄悄合上房门,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第四章 御花园的絮柳林内,架着一支鞦韆,火红的紫芸滕攀绕着它,在一片绿意的细柳之中,仿佛百叶映衬的红色灵花,再加上空气中弥散着紫芸滕独有的奇异醺香,犹如奇境异界般怡人美艷。 有个人儿非常喜欢这里,每每寻他不见时,如果不是在小居内抚琴看书,便是在这里盪千出神。此时,轻晃的鞦韆之上的少年挂着落寞的神情,怔怔的望着地面,一如即往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主子」小升子穿越群芳而来:「时辰不早了,准备用膳吧。」 君甄敷衍的应了一声,仍然轻盪着鞦韆。小升子心下嘆气,他,将是又一个失宠的男宠吧?最初几月,皇上几乎夜夜垂幸,那段日子君主子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满含期待的静候着皇上的降临。而皇上也宠着他、溺着他,体贴入微的驱寒问暖。两人聚在一起时的画面温馨和谐的几乎令人以为那就是名符其实的‘天长地久’。 第5页 可是不幸的是,君甄天生体质纤弱,皇上的临幸无疑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屡屡剧咳不止,令皇上的龙眉渐渐皱起。终于,在一次君甄咳血之后,皇上减少了到这里的次数,原本是一天一来,尔后是几天一来……如今,已有半月未见皇上摆驾影霞居了…… 相讽刺的是,君甄的身体竟慢慢康復起来,咳嗽也减少了。只是,脸上那丝浅浅的笑意慢慢凝结,似有似无,如今,只剩下了一张笼罩着淡淡愁云的憔悴容颜,身体上的病痛好了,可是心呢……? 「哟!这儿何时多了这么一支别致的秋支,本娘娘怎么没见过?」 一个不高不低的女声凉凉的传来,小升子与君甄同时一惊,只见一高髻雉服,头戴凤冠的雍容女子翩然而至,剪水秋瞳满含笑意,微笑着看向君甄。 「参见贵妃娘娘!」 小升子慌忙跪下,首次见到贵妃的君甄愣了愣,直至小升子悄悄拽拽他的裤角才恍然醒悟,慌忙跪下。 「哎呀,免礼免礼。」蓉贵妃忙扶起君甄,笑得好似初绽芙蕖:「大家同是侍奉皇上,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不过我应该自己称唿你呢……」 「娘娘,」蓉贵妃身后的小太监---小安子细声细气道:「他没有封号的。」 「哎呀,那可糟了,你好歹还知道叫我一声贵妃娘娘,可我怎么叫你呢?不过你放心,我帮你向皇上求求情,求他封你个昭容啊、修仪呀什么的好了,包在姐姐身上!」 「娘娘,男子是不能有封号的。」小安子又细声细气说道。 「哎哟!」蓉贵妃一脸恍然大悟:「看姐姐都煳涂了,哎……真是的,什么规矩嘛!在这宫中,连封号都没有,岂不是连奴才都不如?哎呀,瞧我这张嘴,有什么说什么,如果得罪了你可别见怪哦!」 君甄的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升子垂着头,心里已经把眼前这个一身华贵的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安子又道:「不过娘娘,他虽然没有封号,可奴才们还是尊称他一声君主子呢,就算现在皇上可能连他的样子都忘了,奴才们也不敢造次呀。」 「哎呀,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君主子’呢。」蓉娘娘笑靥如花,璨笑如兰。 君甄一声不响的跪立在地,眼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但轻轻一闪而逝,随即便是一潭平湖,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蓉贵妃与小安子一唱一和,把君甄贬得一文不是,同时讥讽着他的失宠,君甄云淡风清的静静听着,除了脸色有些煞白外,看不出有任何触动。反倒是小升子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隐在衣袖下的双拳紧握,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说了半天也不见君甄有反应,蓉贵妃有些索然无味,目光瞥向那支鞦韆,又忽然计上心头。 「好雅致的鞦韆,本娘娘喜欢,不知道‘君主子’是否愿意割爱?」连‘姐姐’也懒得再说,嘴上问着,身子已经迳自坐到了花千之上,轻轻晃起。 君甄慢慢抬起头,看着那簇火红之中,一个如诗如画的美丽女子随千轻盪,盎盎笑声扬起,烂漫花雨之下的星星绒瓣缓缓飘落在她的髮髻之中,华服之上,犹如花涧仙子,令本就艷丽的美景更加熠熠生辉。 这样美丽的女子也是他的枕边人之一?气质高贵足见她的出身显赫,又有着世间罕有的绝丽容颜,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与她一较长短?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支鞦韆原本就是絮柳林内的玩物,并非君甄所有,娘娘喜欢拿去便是。」君甄深深一施礼:「不叨扰娘娘盪千雅兴,请容许君甄先行告退。」 「别走呀,倒好像是本娘娘撵走你似的。」蓉贵妃虚虚的挽留道。 「娘娘说笑了。」 君甄起身便欲离去,却被蓉贵妃一声娇喝止住步伐:「放肆!本娘娘允许你起身了吗?好大的胆子!」 君甄怔了一下,垂下头,又慢慢跪下…… 小升子忙道:「娘娘恕罪,只是君主子身体不适,而且快过了喝药的时辰才会急于离去……」 「你算什么东西!本娘娘问你了吗?来人!掌嘴!」 小安子忙应了一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扇在小升子的脸上! 「住手!」君甄吃了一惊,慌忙推开小安子,护住了小升子:「娘娘,您是沖君甄而来,何苦迁怒他人?若真要打,就打君甄好了。」 「主子!」小升子错愕的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君甄,忽然喉部一阵闭塞。 「哟,真会往脸上贴金,你凭什么让本娘娘沖你而来?」蓉贵妃哼笑一声:「莫非本娘娘现在连个奴才都不能教训了?」 君甄没有言语,只是静静说道:「那就当是我管束无方,娘娘还是罚我吧……」 「呵,您也是‘主子’,我哪敢罚您呀,我不过小小‘贵妃’而已,哪会入您的法眼?每日卯时一首‘高山流水’,连皇上都会应曲起身呢。」 君甄一怔,‘高山流水’……? 记得以前皇上赖床,屡叫不起,为免误了早朝,一次自己弹起‘将军令’,想吵起他,谁知反而睡得更香……百无聊赖中,随手弹起‘高山流水’,皇上竟很快清醒过来。连他自己都说,不知为何,每每听到高山流水时都会头脑清晰无比。所以,每日卯时刚至,自己便弹一曲高山流水唤他,这个习惯连他不再来到小居后亦未改变……因为,心中还有少许期待,期待皇上自宫中某处听到这曲,不要又因贪睡赖床误了早朝…… 「混帐!本娘娘跟你说话呢!」眼见君甄怔怔出神,蓉贵妃顿觉颜上无光,恼了起来。 这个媚主的狐狸精!到底哪里好?明明是个男人,却透着股女子的娇柔之气!最最可气的是,现在宫中谁人不知每到卯时的那首高山流水响起,皇上便会起身上朝,好似约好的默契!每每看到皇上闭着眼睛聆听那悠悠隐约的筝声而嘴角微扬时,都会令人恨不得跺掉那双弹筝的手! 「继续掌嘴!」蓉贵妃一声喝斥。 君甄拦住小安子再度扬起的手,淡淡道:「我替他。」 「君主子!」 「奴才哪儿敢啊!」小安子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目光却跃跃欲试。 「呵,君主子莫非是吃准这帮奴才不敢碰您才这么说的?」蓉贵妃目光狡黠,示意小安子退下,然后慷懒的说道:「这掌嘴嘛……除了皇上跟您自己,谁敢碰您啊……」 君甄沉默着,慢慢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小安子,本来应该打那个狗奴才几巴掌?」蓉贵妃眼含得意,凉凉的问。 「回娘娘,少说……」小安子想了想,jian笑道:「……也得五十吧?」 君甄不声不响的扇了起来,小升子急得扑过来拉住他的手! 君甄淡淡道:「若你阻了我,以后,便不要再跟着我。」 小升子一怔,君甄目光沉寂,一掌又一掌打在自己那张白嫩的脸庞上,很快肿涨起来…… 小升子双拳紧握,垂下了头,心中一阵抽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蓉贵妃得意之际,忽然传来一阵高声疾唿:「娘娘!娘娘!皇上回宫了!」 出宫十日的皇上终于回来了!蓉贵妃立刻露出喜悦的表情,报信的小太监跑过来,凑到蓉贵妃面前一阵耳语,后者本还兴奋的笑容慢慢凝结,转而换上了一种愤恨的怒意。 「你亲眼看到的?」 「奴才不敢欺瞒娘娘。」 蓉贵妃气得来回踱步,最后怒沖沖的领着众人离去。小升子几乎是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便立刻拉住了君甄的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着:「君主子……不要再打了……」 君甄的手慢慢垂下,无神的站起身,目光飘浮,轻轻道:「小升子,咱们回去吧……」 「是……」 小升子强忍鼻间的酸楚,谨慎的扶住君甄有些飘乎的身子,慢慢走向影霞居。进屋后,小升子把君甄扶到软床上,马上找来药水为那红红的掌印消肿…… 「主子……您何苦呢……奴才只是贱命一条……主子……为什么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小升子毕竟还是个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君甄缓缓睁开眼,脸上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煞白的唇中慢慢吐出几个字:「不痛……真得不痛……」 比起自尊被人践踏在地,比起心碎无痕,这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小升子公公在吗?」屋外有人轻声叫道。 第6页 小升子回头看看,君甄微微笑了笑:「去吧,看看有什么事。」 小升子知道门外是谁,便匆忙奔了出去。门外站着的小太监跟他年龄相仿,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唤做小初子。 「出什么事了吗?」小升子跟他曾是一房的太监,关系亲密,所以皇上那边的重要消息总是由小初子悄悄带来。 小初子踌躇一下:「皇上此次回宫……带回来一位公子哥……」 小升子仿若被雷噼中,浑身僵直……皇上……另觅新欢……?莫非……君主子真得要失宠吗?若皇上对他还有一丝兴趣,又怎么会带回新欢? 小初子自知小升子惊得是什么,嘆了一口气道:「那位爷是皇上出宫时遇到的,听说是京城首富司家的小公子,模样生得……」顿了顿,目光不由瞥向屋中,再度轻嘆一口气:「你也知道皇上喜新,而且宠那个小公子宠得不得了,只怕短期之内……」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只怕短期之内皇上不会再想起这里的旧爱了……而且,谁不知这宫中向来是新人笑旧人哭?独守空阁直至两鬓添银再未见过皇上的又何止一人?一朝独拥皇宠已是天大的幸运,又有几人在数载之后还会被皇上铭记于心?而君甄,只不过走了条比较幸运,却势必凋零的必然之路罢了…… 送走小初子,小升子推开门,却见到君甄怔怔的站在门口,目光呆滞,顿时心头一惊:君主子听见了? 「主子……?」小升子试探的唤了一声。 君甄蓦然回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累了,小升子,我想沐浴更衣,你准备一下吧……」 「是……」 小升子偷偷看看君甄的模样,除了脸色不好之外,似乎没什么异样,应该……没听见吧? 蒸腾的热气将浴池笼罩在一片如临云端的朦胧中,池畔四角各置一尊白玉香炉,焚烧着罕有的奇花异糙,缕缕香菸递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君甄慢慢步入那池飘满繁花香瓣的热水之中,沉浸在百花齐弥的异香里,慢慢闭上了双眼…… 「君主子,替换的衣服小升子放在这里了,待主子洗完了便唤奴才一声。」小升子将衣物放下,轻声道。 「知道了,退下吧。」 如雾如烟的一层朦胧之中,传来君甄淡淡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小升子惊觉不对劲,冒着不敬的罪名闯了进去!却见满室香菸,烟雾腾空,却独独不见了那个沐浴的人儿与衣物…… 第五章 暖风触衣,风递芙蓉香,艷灿荷花随风起浮,粉晕白莲在阳光下泛着醉人的色彩。池畔边的翠绿之中,一个冷艷赛雪的丁香般人儿静静的坐在池畔,衣袂轻扬,如笼如月。只是与这副美仑美奂的莲畔佳人图极不协调的是,那个人儿手中拿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匕首! 「天啊,皇宫怎么这么大!我这是到哪儿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君甄一怔,忙将匕首收回袖中。只见一个身着水蓝色华服的少年抚柳而来,看到君甄时,沖他一笑,开启的齿间竖着两颗小虎牙,非常可爱。 君甄愣了愣,眼前的少年有种难以言喻的熟识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是宫里人吗?」少年奔到君甄面前,一把扯住他的手,慌得君甄忙将匕首藏得更深,以防不慎掉落。 「我叫司莫,你呢?」少年毫不生疏的紧拉着君甄的手,笑得开朗迷人。 「君甄……」 君甄轻轻应道,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个仙童般活络的少年,司家的小少爷就是他吗……?皇上的新欢…… 「你就是君甄?我听皇上提过你哦!小雀儿!对吧?」司莫笑得亲昵可爱,几乎腻到了君甄身上:「我在宫中一个人都不认识,可是在宫外时就老听皇上提起你呢,虽然没见过你,不过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你比皇上形容的更加俊俏呢!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不然我一定会无聊死了!好嘛好嘛!」司思撒娇似的扯住君甄晃来晃去。 君甄愣了半天,才傻傻的应了一声:「好……」 「太好了!」司莫开心的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君甄:「说话要算数哦!那你是我的朋友了!不许不理我哦!拉勾!」 小小的手指伸出,君甄怔了怔,有些迟钝的伸出小指勾住了那支粉色的指头,当两根手指紧紧扣住时,一股淡淡的、仿若儿时回忆般的童稚情感涌了上来,那个少年不含半点宫廷势利污染的纯净面容,干净剔透的仿若一块水晶一般。这样的少年……也要像我一样陷在这里吗?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皇上?享受着不知何时会消失的皇恩?体味着失宠的凄凉苦楚?承受着其它嫔妃的鄙夷目光?不……怎么可以……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至少……我要保住他脸上的笑容……保住那纯如璞玉般的玲珑笑容…… 「你的家乡在哪儿?」 「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你知道小时候我是怎么气得私垫先生吹鬍子瞪眼吗?」 司莫像只永不停嘴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拉着君甄手不肯放,慢慢离开了那片莲池。君甄回头看看适才自己静坐的地方,刚才还想在那里了断残生,而此刻却由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拉离了那里,而且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只想守着他。仿佛迷途的人儿找到了指明灯,茫然的君甄仿佛重生一般,眼眸中闪动起醉人的光彩,反手握住那只温暖的小手…… 身着浅墨淡绿色长衫的少年,清若灵山芙蓉;身着水蓝朗天色长衫的少年,艷如妖灼牡丹;一个笑得清丽嫣然,一个笑得灿烂开怀,两个坐立于凉亭之内吃着果馔的少年,形成一道和谐如诗般美丽的画面,风景如画的御花园内,仿佛又多了一道眩目的怡景。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君主子’。」 一阵香风来袭,只见蓉贵妃在一堆下人的簇拥下慢步而来,嘴巴上在跟君甄说话,目光却落到了司莫身上。君甄心中一惊,忙起身跪下,下意识的拦在了司莫前方。 「叩见贵妃娘娘。」 蓉贵妃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司莫身上,司莫一扬眉毛,毫不避忌的以同样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贵妃娘娘。如果说蓉贵妃出身名门的话,司莫又何尝不是大户出身?平民的卑微思想是无法在他身上做祟的。 「放肆!」眼见司莫毫不害怕,更无应有的敬畏,蓉贵妃板起了脸:「本娘娘的尊容岂是你可觊觎的?」 司莫啧啧咋舌,笑意盎盎道:「这位娘娘的‘尊容’确实让人提不起‘觊觎’的兴致……」 「大胆!!」蓉贵妃杏眸圆睁,恼羞成怒:「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小小男宠!居然也敢顶撞本娘娘!」 司莫愣了愣,脸色一变,皇宫之中,是以册封的名号为等级的,那么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在地位上确实远远高出司莫。 君甄担忧的看了看司莫,果然后者的脸色极为难看,顿时君甄心中一紧。 「娘娘,您尊为贵妃,何苦对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咄咄相逼?我们……」 「你闭嘴!」蓉贵妃打断君甄,怒火全迁到了他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本娘娘让你说话了吗!还嫌掌嘴不够是不是?」 司莫皱皱眉,看向君甄那张白净的脸庞上格外扎眼的一片红肿,晨星般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阴霾。 「原来如此啊……」司莫忽然笑得轻巧可爱,调皮之至:「那我改明儿一定缠着皇上讨封,如果皇上问我为什么想要封号,我就说是贵妃娘娘说没封号是要掌嘴的!求皇上替我作主~」 「混帐!皇上才没空理会你!」 蓉贵妃嘴上骂着,但心里已经暗暗一惊,皇上不会给封是定数,不必担心,但如果皇上追究起是谁令他起了讨封的念头的话……眼前这个狂傲的小鬼是皇上的新欢,若他真有心使坏的话,只怕自己讨不来便宜…… 不由自主的,蓉贵妃的气焰缩减了不少:哼,不如等皇上厌腻后,再慢慢整死他!反正男宠从没有长久的,还怕他们耀武扬威? 想及至此,蓉贵妃脸上又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本娘娘不与你们这等人一般见识。」 哼了一声,蓉贵妃扬长而去,一个优雅的转身,香风阵阵,裙袂飞场,莲步蹁跹,身后拖起下摆的小太监们将那嫩粉色镶满银丝金玉的裙摆绽开,好似灵花仙子,美得不可名状。 司莫一把拉起出神的君甄,气于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羡慕与自卑,不由恨恨的冲着蓉贵妃的背影咒道:「裙子那么大,拖拖拉拉,小心摔跤!」 第7页 话音刚落,蓉贵妃一个踉跄险些摔个大马趴,幸好周围的人眼明手快扶住了,但司莫很嚣张的爆笑声已经传了过来,恼的蓉贵妃狠狠给了周围倒霉小太监们几耳光,愤愤的走了。 「哈哈哈!老天爷,你真给我面子!」司莫欢蹦乱跳的抑着头向天空大送香吻。 君甄怔怔的看着仿佛被阳光笼罩的司莫,想起他与贵妃的对峙,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个少年远比他的外表精朗,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相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更别说保护他…… 眼眸中的神采迅速消殒,一层落寞的自嘲笑意扬起在君甄的嘴角上…… 司莫回过头,看到君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失神,不由一怔,立刻奔了过来,像只小猫般腻到君甄怀中,蹭来蹭去:「那个娘娘好可怕哦!你要安慰我!」 君甄愣了半天:「你……说她可怕?」 「对呀!人家心里其实怕得狠呢,现在心还扑嗵扑嗵跳呢!」 「没看出来……」 「什么意思?你不安慰我?」 司莫抬起头,小嘴嘟得老高,一脸小媳妇般的委屈模样,满脸写着‘再不安慰我,我就哭给你看!’ 君甄啼笑皆非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司莫的小脸,司莫立刻笑得好像吃到了蜜,搂着君甄的腰身不肯松手。 「司莫……你多大?」 「十六!」 「……几月生?」 「八月!」 「……」 「怎么了?」 「我是十一月……你比我大……」 「那又怎么了?」 司莫眨巴眨巴大眼睛,像只小猫般继续缠着君甄,还故意‘喵喵’叫着凑到君甄颈下搔着痒。 「没事……」 君甄强忍着笑意,抓住那双不老实的‘猫爪子’,眼眸中升起无尽的溺宠之意。 「君主子!」小升子的声音传来,他奔到君甄面前:「该是服药的时辰了。」 同时脸上的表情一松,紧悬了一天的心,终于骤然放下:幸好没事…… 君甄点点头,轻轻握住司莫的手道:「我要回去了……」 「喝药?你有什么病?」司莫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没事……自小顽疾,咳嗽而已,吃吃药就好了。」君甄一语带过,微笑的模样令人安心。 「那你早点回去吃药!」司莫收起调皮的面容,换了一种认真的神情:「晚上天凉,要多穿衣服哦!还有,我住在‘东隈阁’,有空去找我玩哦!」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君甄轻笑着用手摸摸那圆润的脸庞,轻声道:「皇上一定觉得你就如同瑰丽奇美的日出一般,迟早有一天会光芒四she……」 「你在说什么?我文采不好的!」 「没事。」 君甄爱怜的抚着司莫的长髮,忽然恶作剧的轻轻拽了拽了他的小耳朵,趁着司莫未及反击忙跳出凉亭,璀璨的笑容中多了一分孩子气。 司莫揉着小耳朵,冲着君甄逃之夭夭的背影大叫起来:「下一回小心我拽回来!」 听着咯咯远去的笑声,司莫脸上佯装生气的表情慢慢收拢,转而换上一种有些懊恼的神情:「跟我原来的打算完全不一样嘛……」 而在另一边,小升子像见鬼似的看着主子脸上挂着的浓浓笑意,嘴巴差点合不拢:有多久未见他笑过了……? 「君主子,那位是……?」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令您开怀而笑? 「他就是皇上带回来的司家小少爷,司莫。」 「啊?!」 小升子的嘴巴这下真合不住了……那不应该是主子的头号大敌吗?怎么还处得这么愉快? 君甄笑着随手摘下一朵怒放的黄花,哼着小曲,脚步轻盈的几乎要跳起来。 那个司莫,真是个有趣的少年,明明与自己一般大小,却偏生性子小的像个孩子。跟他在一起,真是想不笑都难呢。 君甄轻笑起来,推开了房门…… 「小雀儿,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屋中,那身金灿灿的龙袍从未如此扎眼过,而那人的笑容,从未如此朦胧过…… 第六章 「小雀儿,你终于回来了。」 玄臻早就听到君甄轻快的脚步与悦耳的小曲声,快有半月未见,不由心中期待当他看到自己时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当君甄推门而入时,玄臻清晰的看到了他的变化。小雀儿不似最后那一夜的憔悴,也不似记忆中来到皇宫后那般浅淡似无的笑意,而是满面春风,连眼眸中都充满着璀灿笑意,与以往的感觉相比,简单就像多日身处阴郁下奄奄一息的境外灵花,一下子得到了阳光滋润,立刻耀she出蓬勃生机,那种夺目的逼人灵气四she而来,美得令人炫目! 可是…… 当自己笑着向这朵美丽的灵花打招唿时,那丝笑容却迅速消失,转而换上一副错愕……原以为是过于吃惊自己的出现,却没想到,错愕又很快的转变成一丝漠然,就像以往见到他的模样…… 难道……他的这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表情只在对着朕时出现? 心中某角忽然迸裂,玄臻心头渐渐升起一丝怒意。 「君甄不知皇上驾临,未能及时接驾,还望皇上恕罪。」纯公式化的话语,令玄臻的龙眉锁得更深。 「怎么,朕不能在想来的时候就来吗?」玄臻声音中的温度降了下来。 「君甄不敢……」君甄垂下头,眼睛望着地面,仿佛那里有着足以吸引他全部目光的东西。 玄臻一把扯过君甄,他本能的反抗了一下,臂间的忽然用力提醒了他此时是谁在拉着自己……于是,君甄没再挣扎,乖乖的坐在玄臻腿上,倚到他怀中…… 玄臻有些粗暴的一把扯开盘绕髮髻的银簪,如瀑般黑亮柔软的长髮倾泄而下,轻轻的掩住了主人的两颊。玄臻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柔和,他轻轻的将那长发捋到君甄耳后,动作温柔的令人想哭…… 「有没有想朕?」玄臻轻轻问道,声音低沉迷醉,充满蛊惑…… 君甄如中蛊惑一般,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痴痴的模样令玄臻的眼角泛起笑意。忽然君甄大梦初醒般一颤,又慌忙摇摇头,玄臻顿时又板起了脸。 「不想?」 君甄咬着下唇,轻声道:「皇上,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了……」 玄臻有些愕然,他,居然在赶朕走? 顿时气得浑身微颤:「朕应该回哪儿?」 君甄抬起头,直视玄臻的龙眸:「东?隈?阁。」 玄臻怔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半晌,才抬起头:「你在埋怨朕?」 君甄一愣,忙摇摇头:「不,只是司莫刚刚进宫,一定很不习惯,您应该多留在他身边。」 玄臻半眯起眼眸:「你见过他?」 君甄点点头,从玄臻身上站起,跪下轻声道:「恭送皇上。」 玄臻蓦然起身,身上弥散起一阵强烈的怒意!居然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轰朕离开?! 「朕今天偏生不想走了!」玄臻一把抱起君甄:「今晚朕偏要留在这里!」 将怀中的人儿丢到床上,玄臻立刻欺了上来,眼见他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君甄急得大叫起来:「不要!皇上!」 「论不到你说不要!」玄臻怒喝起来,这只小雀儿怎么了?为何如此排斥自己? 君甄拼命挣扎着,但微小的抵抗在玄臻近乎暴力的强势下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眼见衣衫尽褪,雪白香肌暴露于空气之中,君甄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玄臻的动作倏止,看着那双熠熠星眸中不断泛出泪水,终于重嘆一口气,将君甄的小脑袋按入自己怀中,轻轻嘆息道:「朕该拿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皇上……」君甄的呜咽声传来:「你……喜欢司莫吗?」 玄臻怔了怔,随即轻笑起来:「那个小鬼?嗯,朕蛮喜欢他的……为何会忽然提起他?」 「你既然喜欢他……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君甄的闷泣声传来,玄臻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道理?」 「你若真心喜欢他,就应该好好疼他、爱你,不要让他夜夜等候你,不要在他想念你的时候却与别人躺在床上……」 「放肆!」玄臻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在教训朕吗?」 君甄拼命摇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的溢出:「为什么你不懂呢?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如果没有想要与他度过一生一世,为何要将他带到皇宫?将他丢弃在这个人吃人的大染缸中,任由他自生自灭?你没有体会过一生苦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的痛苦,你没有体会过那种与人分享毕生所爱的酸楚,你没有爱过、痛过,你怎么会懂付出真心没有收穫的悲伤?你不懂,所以你才会如此洒脱的游弋于群花众芳之间,看着众人为你痴迷争风,还沉浸于这种乐趣之中……」 第8页 忽然嘴唇被一团温热包裹,君甄大力推着紧压于身的男子,口中被强侵而入的异物袭捲走了浑身的力气,那极具挑逗的纠缠令君甄的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几乎在君甄以为自己快要晕厥过去时,玄臻慢慢放开了那被虐咬至红肿的双唇,用郁闷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朕爱过……所以懂……」 「嗯?」君甄有些迷煳的险些回不过神来,皇上说什么?他……爱过? 但这个想法还未及细想,便被犹如狂澜般的侵入焚烧了理智,两具契合的身躯之中,只有着最原始的野性,而忘记了太多太多应该留意的东西…… 拂晓的阳光洒入室内,君甄好似小猫般蜷蜷身子,缓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随即映入一双满含笑意的脸孔…… 「皇上!」 这一惊顿时清醒不少,几乎反射性的起身,却随即被下体传来的痛楚痛得直不起身……这才想起昨夜的欢爱,小脸立刻涨得通红。 「皇上怎么起得这么早……」君甄垂着头,几乎不敢看玄臻。 「因为朕已经养成习惯早起了。」 「什么?」 君甄意外的一怔,但马上又垂下头,大概是哪位有办法的娘娘纠正了皇上赖床的习惯吧…… 玄臻好笑的看着这个想什么都可以从脸上看出的少年,爱怜的轻啄了一下粉颊:「如果不早些起身,会漏过那曲悠扬醉人的高山流水……」 君甄抬起头,涟涟星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然后被忽然涌出的雾水掩覆了双眼…… 「不要对我这么好……求求你……皇上……」 君甄断续的说出令玄臻惊异的话语,向来只被人求过再多些垂怜的玄臻,第一次听到别人泫然欲泣的哽咽着哀求他不要对他太好…… 你的温柔,你的耳语,你的眼神,你的宠溺,都会令我觉得自己是被爱的……可是……明明不是啊……明明知道只是错觉,但仍情不自禁的想要沉浸下去,深陷其中,不想自拔……不能这样……少付出一点真心,就会少受一份伤害了吧?我不想再付出……所以,不要用你的柔情来诱惑我的心,好吗?求求你…… 「你让朕拿你怎么办?」玄臻负气的摇着头:「朕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如果……」玄臻顿了顿,深深的凝视着身下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怜意:「……你想的是那样东西的话……君甄,只有那个,是朕无法给你的……」 心碎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哭泣?哀伤?悲痛?不,是微笑……那种终于觉悟,完全绝望的笑意……涵含解脱的轻松与心死的释然,所以,明明是一个很悦目的笑容,却美得,令人心碎…… *** 皇上,又不再来了。 司莫反而成了影霞居的常客,终日缠着君甄玩耍。有时君甄旧病復发,司莫便自顾自的在屋中转来转去,有一次,居然拿了根钓杆,倚在近水的窗前钓起了鱼!当小升子端药进来时的表情令卧在床上的君甄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偶尔,司莫也会向君甄抱怨皇上某天去了哪里没有找他等等,虽然一脸埋怨,但最后都会很得意的又说皇上对他说过什么话,如何宠他,如何怜他…… 每每这时,君甄都会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因为看着那个一脸幸福的少年,仿佛连自己都感染了他的喜悦,仿佛那被宠的人儿是自己一般……没有任何的嫉妒,没有任何的不悦,只有衷心的祝福与发自心底的喜悦,还有,暗中的祈祷……祈祷司莫可以得到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宫中即将举行盛大的赏月游园会,连司莫也兴沖沖的做起了新衣裳。只有君甄,只是静静的望着那轮越来越圆的明月,脸上挂着没人看得懂的笑意,静静的出神。 小升子望着自己的主子,轻嘆一口气。现在宫中佳丽各个争芳斗艳,想借赏月之际博取龙颜欢心,偏偏自己的主子毫无反应,连新衣服都不说做一件……小升子再度轻嘆一口气,望向清皎银轮下的满池莲荷,月光如流水,轻覆荷池,白莲如同点缀的繁星,随风脉动……忽然笑了一下,真是跟君主子跟久了,居然也学会欣风赏景这等风雅之事了。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小升子张了张嘴,没敢叫出声…… 君甄正静静的凝望着月夜荷花,忽然身上披了上猩红毡斗篷,君甄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谢谢,小升子。」 然后继续凝望着那轮清月,仿佛自语般喃喃着:「夜深的时候总是这般寂寥清冷……可是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却忽然觉得它更可怜,终生孤独的悬挂在夜空,无穷无尽……」 「怎么会?有那么多繁星环绕着它,它又怎么会孤寂呢?」 君甄蓦然站起,披风轻轻划落…… 玄臻微笑着重新拾起斗篷,拍净后重披到君甄身上:「朕听御医说你的药量又增大了,可是身体又不适了?夜风寒,就算赏月也该加件衣裳。」 语言中的埋怨之意,透着浓浓的关怀,君甄垂下头,一声不响。玄臻暗嘆一口气,抓起那双有些冰凉的小手,不由因它的温度而皱起了眉,不由分说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玄臻明显感觉到了君甄的僵直,再度嘆一口气:「你怎么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又不肯接受朕的心意……莫非要朕迁怒那个不懂为主披衣的不长眼奴才?」 小升子一听,立刻跪下:「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 君甄急忙抬起头,却与那双满含忧心的眸子打了个照面,又心慌意乱的低下头,再不言语…… 「罢了……」玄臻有些失望的看着君甄再度没了生动的表情,只剩那张好像世间万事都无所谓的漠然,不由郁闷:「滚出去,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小升子看了一眼君甄,眼中覆上一层担心的色彩,也只得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君主子可别又击怒了皇上…… 「小雀儿,不如朕与你对诗如何?」玄臻微笑着说道。 君甄没有吱声,玄臻有些气闷的沉声道:「那朕还是去罚那个狗奴才好了!」 「皇上请出对。」 玄臻望着那张柔弱的令人心醉,却又冷漠的令人心寒的面容,胸口的位置一阵抽痛:「你恨朕吗……?」 就是从那晚开始的吧?你的笑容越来越吝啬于朕……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全都针对着朕……而朕,又为何还不厌烦的踢开你?反而每日卯时期待着静寂的皇宫上空传导而来的悠悠筝声…… 死寂般的沉默,玄臻自嘲的笑了一下,望着夜空,缓缓道:「月桂中天映宫阙,银轮清皎夜风寒……这是朕的上联。」 只是,这样的上联是否有些意境凄楚? 君甄望着群荷,看着那被微风抚过的群叶好似波浪起浮,犹如一个月下仙子轻轻踩过荷莲漫舞。只是,这样寒冷的夜晚,月下仙子又是为谁而舞?那舞中带有的情愫,是否也如这寒夜一般悲凉? 「……旖旎花影为谁舞,独嘆玉阶蓦香寒……」君甄轻轻对道。 玄臻蓦然收紧环在君甄腰间的双手,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君甄,告诉朕,该如何化解你身体周围的哀伤之气……」 哀伤……?我有吗?我为谁而哀伤?没有……我没有…… 「朕真的很后悔……为何一时兴起将你带回皇宫……」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朕真是恨透了你……」 恨……?为什么……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无名的过客,为何会引发你的‘恨’……? 「若你是女子……」 什么? 「不……罢了……」 我不是女子……所以,那假设再美,又与我有何关系……? 我,一个贫苦出身的农家孩子君甄,只是泱泱众生之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沙罢了…… 第七章 中秋节,皇宫内热络非凡,御膳房内宰猪割羊、屠鹅杀鸭,香气诱涎,粉装锦饰的宫女太监们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御花园内灯火辉煌,悬挂着各式彩穗灯。每棵树上皆轻覆彩绫,悬着各式花灯,羊角灯、彩绣灯、绢花灯、纸藤灯、潇湘竹灯,螺蚌羽灯等等,各式形样,或名手雕镂,或镶金嵌玉,剔透玲珑,崇光泛彩。若至夜间燃起,想必会更是一番焕彩琉璃、珠宝干坤般的美景。 第9页 夜月高升,银河微隐,孤显银盘明镜。到了赏月的时辰,以玄臻为首,众嫔妃随后,浩浩荡荡步入御花园内。位于皇帝右侧的皇后风华绝代,端庄稳重;位于皇帝左侧的贵妃美艷婀娜,妩媚似水;紧随其后的是贤、德、淑三妃,再后便是昭、修、充字的仪、容、媛等众妃,个个凤冠霞珮、穿金戴银。 一路走过白石甬路,红飞翠舞,玉珠动摇,只闻金铃玉珮铿锵叮噹,却也一幕金翠辉煌、碧彩灼烁的盛景。路两旁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一片璀璨。 来到赏月坊,众人列坐,焚香裊裊,瓜果月饼满桌,园内灯火燃起,顿时月明灯彩,晶艷氤氲,犹如璀璨星河。锣鼓响起,热热闹闹的赏月开始了。 「君甄!你尝尝这个水晶月饼!甜而不腻!好好吃!」 司莫不老实的将一块‘德懋恭’水晶月饼塞入君甄口中,君甄还未咽下,司莫又叫了起来:「这个黑麻月饼也好吃!你尝尝!」 说着,又一下塞到君甄口中,可怜君甄小嘴鼓胀,说不出话,眼见司莫又叫道‘这个是葡萄的!味道不错!’就又塞了过来,只好拼命摇头。 小升子强忍笑意,决定帮可怜的主子一把:「莫主子,您再餵下去,恐怕君主子就要晕过去了。」 司莫发出慡朗的大笑声,端起‘碧涧’餵入君甄口中,君甄忙和着茶咽下满口月饼,长舒一口气。 唿!差点去陪阎王赏月吃饼…… 「哈哈哈!」司莫很不给面子的一阵大笑。 君甄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忽然轻笑起来:「你发现没有,这里的人长得都很像。」 「啊?有吗?」司莫顿时来了兴致。 「你看,燕昭仪的嘴与穆修媛的嘴巴很像,啊,还有贞淑妃的嘴巴也是。还有凤昭媛的鼻子跟蓉贵妃很像,但蓉贵妃的眼睛跟皇后很像,还有蓓德妃……」 司莫咋咋舌:「你怎么看人拆着看啊!」 君甄掩唇而笑,司莫又问:「那你像谁呢?还有我呢?」 君甄呆了呆,这里所有人的神似之处,如果加到一起,就是我……而司莫,与我的眉目各处都极为神似……第一次见到时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这股神似……可是,为什么呢? 「君甄?你在想什么?」 君甄还未回答,忽然,蓉贵妃黄鹂般的娇声传来:「臣妾愿为皇上献上一支月下舞,博君一笑。」 坊内不由静了下来,玄臻哈哈大笑起来:「那朕就在此欣赏爱妃的绝妙舞姿了。」 蓉贵妃娇笑如花:「可是,臣妾希望可以找一人为臣妾伴奏,不知皇上是否应允。」 「哦?何人琴艺如此了得?能入爱妃法眼?」玄臻大感兴趣。 蓉贵妃的目光缓缓投入坊下,目光定在末席的君甄身上:「臣妾早就听闻影霞居的君甄弹得一首好筝,不知臣妾是否有荣幸得到他的伴奏呢?」 君甄每日卯时一曲筝早已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多数嫔妃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观赏蓉贵妃对君甄的有意挑衅。君甄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表情没有太大起浮,倒是司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贵妃娘娘!莫非皇上诺大乐班之中,就没有能为娘娘伴奏之人?君甄不是什么戏子乐师,没必要为娘娘一句话就得乖乖听命吧!」 君甄慌忙拉拉司莫的衣袖,皇上本在兴头之上,司莫如此大喝势必令龙颜不悦。果然,玄臻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别拉我!」司莫气愤的一甩袖子:「你就是不吭不哼才会老被这群人欺负!」 「皇上!」蓉贵妃一脸委屈的看向玄臻:「臣妾想令皇上高兴都不惜在众人面前起舞,他怎么就不能为博君一笑而弹筝呢?还有那位司莫,怎么说得好像为皇上献艺很不耻似的……」 蓉贵妃几句话就将司莫的行为定于不敬,气得司莫恨不得冲上前来!君甄不动声色拦住了司莫,缓缓跪下:「如若娘娘不弃,君甄愿为娘娘奏曲。」 「君甄!!」 司莫气极败坏,几乎要暴跳起来!在如此众多嫔妃面前示弱,那君甄以后还不得被人欺负到头上去? 君甄沖他浅浅一笑,垂首静候玄臻的准奏。蓉贵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嚣张的看向司莫。 「那臣妾就献丑了。」 蓉贵妃莺莺燕燕步入舞池,笑靥如花,君甄起身,正欲走上前去,忽然玄臻的声音响起:「君甄,你过来。」 君甄怔了怔,但仍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来人,赠座。」 皇上一道圣旨,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是要为贵妃伴奏吗?怎么反而坐到了皇帝的左侧?那形同右侧皇后一般尊贵的左侧…… 君甄愣了半晌,直至玄臻笑着将他拉坐到身旁仍未回过神来。玄臻轻笑一下,然后看向池中的蓉贵妃,慢慢道:「司莫说得没错,莫非朕的诺大乐班之中,没有符合爱妃心意的乐师?难不成爱妃认为朕钦点的乐班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一句话吓得蓉贵妃慌忙跪下:「臣妾不敢!」 「那么,朕为爱妃钦点一名乐师,不知爱妃是否笑纳?」 「皇上取笑了……」 蓉贵妃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皇上的立场已经再明显不过,这次蓉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皇上将了一军。顿时坊中嘲讽的轻笑声不断,更令蓉贵妃颜上无光。司莫立刻向贵妃娘娘投去得意跋扈的神色,还故意大笑了两声! 君甄好像蓦然回神,忽然跪下:「皇上,请容许君甄归座。」 顿时场内鸦雀无声,皇上赠座,本是天恩,更何况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皇帝左侧!而这个君甄,居然敢不接受?连司莫都不由担心,生恐皇上一个龙颜不悦君甄便性命难保! 谁知玄臻不怒反笑,而且还是无奈的笑意:「你想让朕把你绑到座上吗?」 不由分说又将他按回原位,同时朗声道:「今晚,若谁能让君甄笑出来,朕就赏金千两!」 一语毕,全场譁然,这短短一句话内包含的意思,又岂是千两黄金那么简单?皇上肯出千金博君一笑,岂非证明,这个在宫中不起波澜,看似很好欺负的君甄,实际甚得皇上欢心? 「还有,」玄臻的声音中蓦然升起一丝威严之气,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蓉贵妃身上:「若朕以后再听闻有什么令他不开心的事,少则廷杖两百!重则……你们自己斟酌!」 坊内霎时静悄悄的,都不敢言语,皇上这一席话,无疑奠定了君甄在宫中的地位,只怕,连皇后以后也得让他三分。君甄一脸愕然的看着玄臻,而后者还他一个深深的微笑,拿起一块月饼硬塞入那张小嘴中,还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朕可不会咽到你。」 君甄顿时羞红了脸,敢情刚才与司莫玩闹的模样,都被皇上看到了?可是……明明人这么多,为何皇上会注意到我们……? 乐声重新扬起,蓉贵妃不得已绿着一张脸跳起舞来,大概心浮气燥的缘故而屡屡出错,身体也不似先前娇柔,惹得台下阵阵笑声,连君甄也不由得轻扬嘴角。而全场唯一没笑的,大概就只有蓉贵妃本人,还有司莫……司莫的目光落到君甄身上,再落到玄臻身上,眼中的光芒好像风中摇弋的烛火,扑朔迷离,最后慢慢沉寂…… 就在会场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时,忽然,一个手持抚尘的老太监跑了过来,朗声道:「启禀皇上,十九王爷在园外求见!」 「十九弟?!快宣!」 玄臻蓦然站起,动作过勐以至于撞翻酒盏亦浑然不觉,满眼都闪动着兴奋与激动的光彩。 君甄不由好奇起这位十九王爷,据闻,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更是玄臻最疼爱的弟弟。只是这位十九王爷体弱多病,长年居住在长白山神医夺魂生府上医治,鲜少回宫,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可以得见这位传闻中的小王爷。 「皇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童稚悦耳的声音传坊外传来,一抹水蓝跳入众人眼帘。只见一个十一、二岁上下的纤纤孩童蹦跳着跑了进来,令众人眼前不由为之一亮。他身着水蓝色九龙翻江图的宫衫,胸前挂有赤龙吐火案缨络圈,与垂在两鬓的小辫上的珍珠环相映生辉。腰间束着碧玉攒花结穗带,千叶护身符系在腰间,轻巧的垂下。脚登象牙色金丝小朝靴。远远看来,竟像黄昏中的海洋一般,柔和的映照着夕阳的金色光辉。 玄臻已经迫不急待奔下御座:「天儿!」 十九王爷玄天乖巧的伸出双臂讨抱,玄臻大笑着一把抱起这个纤秀的孩童,兴奋的转了个圈,逗得玄天咯咯直笑。 「天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皇兄一声,好让皇兄去接你。」玄臻语言之中带着爱怜的责备。 第10页 玄天笑着搂住玄臻的脖颈:「天儿要给皇兄一个惊喜嘛!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 玄臻用力的亲了玄天的小脸蛋一下,开怀大笑。所有人都感染到皇上的喜悦,不由都挂上满脸笑意,从皇上那双无比溺爱的眸子中,就不难看出他是多么喜爱怀中的孩子。 君甄慢慢、慢慢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眉、那眼、那唇……原来如此……终于明白为何后宫之中有如此之多的神似之处,明白皇上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为何皇上会百般宠溺司莫……原来,那真真正正的主儿就在眼前……像吗?呵呵,是有些像,可是,出身卑微的自己哪有十九王爷由头至脚透出的仙气?那灵透活泼的眼角眉目又有哪里像自己这般索然无味?就像……名家雕琢的绝世精品与一个形似而神不似的粗糙仿制品罢了…… 第八章 拂晓的阳光洒落皇城,为皇城慢慢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令金壁辉煌的皇城更显一层遥不可及的朦胧。自十九王爷回宫后,清晨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因为那个小巧的孩子永远都洋溢着使不尽的青春活力,像清晨的暖日一般温馨和谐,如正午的骄阳一般耀眼夺目,好似将阳光携带于身,总是散发着蓬勃生气。 这不,连御膳房还未开始忙碌,玄天已经开始满御花园的乱跑,急得身后追了一大群太监,生恐他有什么闪失。 「十九王爷!您慢点!当然跌倒!哎哟!小心!」 看着玄天调皮的施展轻功跃上青石假山,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谁不知道这个小王爷的身子是出了名的弱,稍稍碰一下就会病个半日,若爬那么高有了什么闪失……哇!还要不要人头了?! 玄天咯咯笑着,轻巧的跃上一旁的高树,忽然皱了下眉,沖树下哇哇叫的众人大叫:「安静点!」 顿时静悄悄…… 玄天闭上眼,细细辩认着从空中传来的微弱筝声:「是谁这么早在弹筝?」 一个伶俐的小宫女道:「应该是影霞居的君主子,他每到卯时都会弹奏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玄天涌起一丝笑意:「我记得皇兄最喜欢这首曲子了!能弹出这么美的音色,应该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吧?去看看!」 玄天立刻循声而去。 「王爷!」身后的跟随们急得直跺脚! 影霞居内,小升子正欲外出报膳,忽然听到一阵喧譁,不由皱眉。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闹腾?难道不知道君主子喜静吗?忽然一抹蓝光闪过,小升子未及看清是谁,来者已经轻巧的跃过他的头顶,直冲入影霞居内。 「是谁!胆敢擅闯影霞居!」小升子急得大叫起来,不会是某人看不惯君主子而派来的刺客吧? 听见有人大叫着追过来,玄天玩心大起,施展轻功,由正中的荷花池飞身而过。双足轻巧的踏过盛开的粉荷,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荷身微微摇弋,似被清风拂过。再一跃,足尖轻点池面,寂静的池水由这点荡漾开来,泛出圈圈涟漪。好像一个身轻如羽的世外仙子,调皮的嬉戏着。 小升子看傻了眼,杵在那里愣是忘了去追。玄天调皮的回过头,沖他吐吐舌头,笑着飞入屋内,小升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哪儿还有那位十九王爷的影子啊…… 玄天一直寻到小居后的花林内,只见白岗石桌上放有一尾古筝,旁边轻点焚香,静坐筝前的白衣人儿正凝神奏曲,丝毫没有觉察有人闯入。一阵清风抚过,风邀入林,袭卷一阵花雨,漫天碎花之下白裳袂袂的清丽人儿好似灵水芙蓉,出尘脱俗。只是不知为何,一曲轻乐,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愁丝…… 筝音消歇,抚弦的手停顿,低垂的眼睑却仍未抬起,反而微微轻颤着…… 「你哭了?」玄天轻轻问道。 君甄一惊,慌忙站起,背过身去抹去脸上的泪水,随即回过身来跪下:「君甄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玄天依然轻皱着俏丽的柳眉,不解的问:「你为什么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叫君甄?君甄,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你自己跳进湖里,就算帮他报仇了。」一个很不友善的声音传来。 「司莫!」君甄忙轻声训斥来者。 玄天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袍的少年目光不善,慢步走来,眉若墨画,唇若施脂,俊俏的如同一张妙笔绝世之画。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星星般的大眼睛困惑的眨了眨。 「哼!当然是……」 「司莫!」 司莫看了看皱眉怒视自己的君甄,只得恨恨的闭上了嘴。玄天看着两个神色有异的少年,隐隐中觉得有股暗流涌动,只是说不清来源何方,所为何事…… 这时,小升子与追着十九王爷的太监们一同赶来,瞧见这气氛怪异的三人,一时不知是否可以上前。忽然,君甄的剧咳打破了沉寂,他仿佛喘不过气一般拼命的咳嗽起来,急促的频率令他的脸色近乎发紫,两眼直流泪水。 「君甄!」 「君主子!」 一阵忙乱的燥动,君甄晕倒的前一刻紧扯住司莫的衣袖,用乞求的目光哀求他不要故意顶撞十九王爷,毕竟,皇上对他的宠爱再明显不过,得罪他未必会有好果吃…… 司莫从君甄最后一个眼神中获悉他的意思,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蓦然冒出的一个半大的孩子占据了皇上所有的空闲时间,不甘心一个与皇上有同样血缘的王爷居然能够得到皇上所有的宠爱,不甘心这个小王爷一脸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苦求不来的恩宠,不甘心他拥有天之骄子身份令自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不甘心!绝不甘心! 「君甄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 玄天担忧的伸出手想探试一下君甄的体温,却被司莫粗暴的一掌推开,力道很大,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向后栽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王爷!!」 一阵惊唿!所有奴才全都脸色骤变,慌忙跪倒一片,几乎是爬过去查看玄天是否有损,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令他们人头不保! 「没事……」 玄天忍着痛站起身来,捂着火辣辣的掌心,大概擦破皮了吧?应该没事……没有流血…… 「你们愣着干嘛!快叫御医!!」 司莫搂着晕迷的君甄,沖全杵在那里一脸末日来临似的奴才狂吼起来!可是没人敢动,因为在司莫对玄天如此不敬之后,没人知道这位小王爷会做何反应,以皇上对他的宠溺程度,就算要斩了这里所有人,只怕皇上也会应允吧?那么此时,有谁敢乱动? 连小升子也不敢妄动,只能跪下来拼命磕头:「王爷开恩!就让御医给君主子医治吧!如果延误了诊治……」 旁边一个小太监轻撞了他一下,小升子的声音倏止,那个小太监的提醒非常明显:就算王爷故意不让诊治,你又能做什么?何苦平白求情激怒王爷再赔上一条小命? 可是……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小升子只得拼命磕头,为自己的主子争取一线希望…… 「我开什么恩啊!」玄天急的跺跺脚:「那你快去找御医啊!我又不会治!求我做什么?快点去啊!」 小升子怔了一下,随即狂喜:「谢王爷!!」 小升子狂奔而去,出人意料的形势令所有人一愣,连司莫都以为小王爷会为了报復而故意拖延,正在后悔不迭时,却忽闻后者毫不做作的焦虑之声,不禁有些意外…… 「那个……」被司莫粗暴对待后,玄天有些怯意的不敢走近:「把他抱回屋吧……外面冷……」 司莫不由自主瞪了他一眼,看到他反射性的忙往后退,仿佛怕极了他,不由有些懊恼,大有知道自己迁怒于人不对,但又拉不下脸对他和颜悦色…… 司莫抱起君甄,匆忙奔回小居,玄天跑快了一步,把门打开,但司莫后脚就到,堵个正着。司莫与玄天同时闪开,结果又撞个正着,二者又皆闪向一旁,结果还是撞个正着! 司莫恼了:「滚一边去!!」 玄天吓得一颤,忙闪开,这次司莫没动,才终于能继续前行。看着司莫一脸紧张的将君甄抱回屋内,玄天的小嘴不由嘟了起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天生长得乖巧喜人的玄天,加上他天之骄子贵为王爷身份,还有天下最大权势的皇帝无微不至的溺爱,有谁敢对他大唿小叫?一直处于万般呵护中时,却蓦然出现一个对他充满敌意而且言语不善的司莫,玄天根本无从招架,只觉得非常非常委屈,心中一酸,两眼不由泛起泪花…… 第11页 好在玄天生性随和,从不懂倚权欺压,不然,以司莫的言行态度,换成别的王爷,早不知凌迟几回! 不消片刻,白髮苍苍的老御医匆匆赶来,谁知除了他,玄臻竟也一同前来!本在忧心君甄突然晕倒的玄臻,在踏入屋内看到玄天静坐在椅子上时,不由一怔,待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小人儿居然在默默流泪时,心中一紧! 「天儿!」忙走过去,抚去他脸上的泪水,心疼的看着那双红肿的大眼睛:「谁欺负你了?为什么哭?不要吓朕!」 「皇兄……」玄天可怜巴巴的搂住玄臻,摇摇头:「没人欺负我……只是看到君甄昏倒了,有些担心……」 玄臻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爱怜的摸摸怀中的孩子:「没关系,朕陪你进去探他,好不好?」 说罢笑着拉起玄天的小手,谁知玄天一声惨叫!一下子缩回了手!玄臻愣了一下,忙拉起他的手,看到上面那微泛血丝的擦伤,眼中闪过无比的愤怒! 「怎么会受伤?!天儿!」 玄天忙将小手藏到身后:「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弄伤的……」 玄臻面向玄天的跟班们,一声愤怒的大喝:「不长眼的狗奴才!全给朕拖出去斩了!!」 门外跪着的太监宫女拼命磕头乞饶,玄天更是慌忙拽住玄臻:「皇兄!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玄臻没有理会玄天的求情,怒气沖沖的瞪着跪倒在地的人们:「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来人!全给朕拖出去!」 「不要!皇兄!」 玄天急得大叫,明明不关他们的事啊!可是,如果说是有人推倒他才会受伤的话,只怕那个人就会被皇兄……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人死吗? 本就因司莫而倍感委屈的玄天,眼见皇兄不听劝,又急又气,所有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下玄臻可手足无措了,忙柔声安抚,可玄天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加厉害。 「吵死了!滚出去哭!」 司莫一捋水晶帘,板着脸大喝一声,随即看到皇上在场而不由一怔。玄天被他一吼,吓得忙收了声,身子无意识的闪到玄臻身后,这个明显充满怯意的小动作令玄臻不由皱了下眉头。 「司莫,你刚才说什么?」玄臻龙颜不悦。 司莫慌忙跪下:「司莫不知皇上在此,惊扰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知不知道凭你刚才那句话,朕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皇兄……」玄天忙戳戳玄臻的后背:「他不知道是我才会那样吼的……」 底气十分不足……因为如果是司莫的话,恐怕明知道是自己在哭,也会故意狂吼吧…… 玄臻回过身,挂着温柔的宠溺:「好,朕不追究……朕进去看看君甄,你留在外面等朕。」 「我也要……」 「那群奴才由你处置。」 待听到玄臻后面的话,玄天乖乖的噤了声,眼下先保着这些人的小命比较重要。 一如玄臻所料,玄天果然乖乖的留到了外面。于是玄臻转身走入屋内,经过司莫时,冷冷道:「你随朕进来。」司莫忙起身跟上。 太医正在把脉,见皇上进来忙欲起身,玄臻摆摆手:「不必多礼,他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君公子的脉息右寸虚而无力,必是肺经气过虚,才会头晕目眩,再加上气血不顺,思劳过度,才会一时晕厥过去。」 「可有大碍?」玄臻坐到床畔,轻轻握住君甄有些惨白的小手,眼中充满怜意。 「回皇上,只要心宽身适便可慢慢痊癒,身上的病微臣可以调些养心调气的药物,但这心病嘛……还得君公了放宽心,想开些,不要思虑过多才是。」 玄臻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摆手示意御医退下:「有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莲的,只要对他有好处,尽管给朕用上。」 「是,微臣明白。」太医慢慢退了出去。 玄臻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庞,不经意的嘆了一口气,为他紧了紧被子。 「司莫。」 一直垂首而立的司莫抬起头,唤者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若再让朕知道你做出什么伤害天儿的事……朕绝不轻饶!」 司莫心中一紧,一股无名火窜起:「皇上会如何责罚司莫呢?」 玄臻慢慢起身,眼神令人心悸:「朕是不是太纵你了?你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个皇宫中,你惹了谁,朕都可以睁着眼闭着眼,只要你不太过份,朕也不会责罚你……」 玄臻走至司莫面前,声音愈发冰冷:「但是只有天儿,不论任何理由,任何原因,朕都容不得他有半分闪失!若有下次,朕会让你比死更惨!」 冰一般的眸子,隐含悸憷杀意的话语,司莫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气慢慢传导至全身,冰得,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玄臻又冷冷道:「出去,短期内,朕不想再见到你。」 司莫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看到玄臻重新坐回床边,满眸爱意的凝视着君甄时,一股酸楚翻了出来…… 司莫转身跑了出去,与正欲进屋的玄天打了个照面,司莫愤恨的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玄天僵立了半天,最后那一眼浓的好似永远化不开的恨意令他连唿吸的本能都忘记了…… 为什么,要用那样痛恨的目光看着我……? 第九章 明媚的早晨,玄天难得睡了个懒觉,待睁开眼时,玄臻已经不知所踪。玄天捋起锦鸾帐,立刻有个小太监走上前来,将银缎满绣小朝靴穿到小王爷脚上,玄天打着呵欠,迷迷煳煳的被人伺奉着洗脸更衣。 「皇兄呢?」 「回王爷,今儿个一早皇上不到卯时就摆驾影霞居了,因为赶着早朝,才没回来陪王爷用膳。」 「哦……」玄天接过小宫女奉上的冬梅融雪化成的清水,漱了漱口:「君甄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王爷,听说君主子昨个就能下地了,气色也不错,想来是皇上龙恩浩荡庇佑之故。」巧嘴的小太监有意讨喜。 玄天坐到梳妆檯前,立刻围上三个小宫女为他打扮。她们为玄天齐额编了一圈小辫,总归于顶心,结成一根粗辫,束着雏ju形花饰,垂至脑后。额上勒着金梅折枝抹额,中间的那朵金色的梅花璀灿耀眼,栩栩如生,梅心中那圈蕊更是由五粒大小相同的小水钻镶嵌而成,娇小细緻。又罩上一件白玉色粉荷案的宫衫,戴上金螭缨络圈,系上葱绿柳黄色攒心宫绦,这才大功告成。本就清丽眩目的玄天,此时愈发华贵夺目,令人惊嘆于风华绝代的雏形之中。 「我要去御花园玩!不许跟着我!」 刚说完,小身子一闪,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宫女太监们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大唿小叫的慌忙追上。玄天吐吐小舌头,幸好自己轻功极好,不然还真难甩掉这群缠人的大尾巴呢!一眨眼功夫,玄天便飞了个无影无踪。 甩掉跟班后,玄天有些百无聊赖的走进絮柳林,手轻轻滑过垂柳间,沾染了一手清露。忽然一眼瞥见一支鞦韆,缠绕着火红的紫芸滕,空气中还弥散着紫芸滕独有的奇异醺香,犹如只有仙家才会拥有的嬉玩之物。 玄天开心的蹦过去,坐在花千上轻轻的摇着。随着花千的摇摆,馨香阵阵传入鼻子,令人不禁为之神清气慡。他索性用力的盪了起来,越盪越高,香风越来越浓,罩在身上的蝉翼纱随风飘扬,有节律的舞动令看着的人会一瞬间误以为那是一片朦胧的云雾,将云中的人儿的绝尘之颜衬得愈发仙逸虚幻。 一双灵透的大眼睛默默注视着咯咯笑着的小小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玄天慢慢停下鞦韆,目光望向某处,有些疑惑的唤了一声:「有谁在那里吗?」 一个人影从絮柳之后走出,玄天看着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睛,像星星,静静的,却悄悄的发出柔和的光辉。 「君甄?」玄天惊喜的跳下来:「你身体好了吗?可以出来走动了?」 「多谢王爷关心。」君甄跪下行了个大礼。 玄天一急,忙跳下花千,却被紫芸滕内细小的软刺扎了一下,反射性的缩回了手。 「扎到手了?不妨事,这种刺很软,若不是动作太勐,一般不会扎到手的。」君甄轻声道。 「可是扎进去了。」玄天甩甩手,痛得皱起眉,嘟着嘴。 君甄微笑着,轻轻握住玄天被扎的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根细小的刺挑了出来,一点腥红溢出,君甄将那小手指轻轻的含到了口中,这个亲昵的举动令玄天的心跳蓦然加剧,温润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传导至全身…… 第12页 他看着眼前这个弱质纤纤的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一对柔眉顺由两鬓,厚实饱满的双唇泛着朱红的血色,这大概是他整张冰雕般晶莹却苍白的脸庞上唯一带着鲜明色彩的地方了吧?他的身子很单薄,宽松的长袍将他纤瘦的身形映衬得更加柔弱,好似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似的。 「谢谢。」玄天带着几份羞涩致谢,然后笑道:「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很面善……对了,还有司莫也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是吗?」君甄的笑容好似湖面轻拂的暖风,近在咫尺却难以捉摸:「仔细想想……」 玄天认真的端详起他的脸:似蹙非蹙笼烟眉,似笑非笑胭脂唇,态生两靥之愁,身如弱柳扶风,病若西子还娇。如果换上一副健康的神情,再开朗的大笑几声……不就是司莫?哇,真得好像哦! 「哇!你好像司莫!」 君甄轻笑一下,拉起玄天的手,走到絮柳林内的小池塘边,清透的池水之中映入俩人的面庞。 「你再仔细看看……」 玄天睁着池水看了半天,一下子惊叫出来:「啊!如果我再大些,是不是就会长成你这个样子?」 君甄笑了起来,不似先前那种微弱的笑,而是一种开怀的笑,他的两眼微微半眯,长长的睫毛虚掩着双眸,却掩不住眸子中的辗转流光,好似水波浮动,涟涟晕开…… 「你知道吗?其实我的眼睛长得最像你……而司莫的嘴犹为像你……他生起气来时跟你一样爱嘟着嘴,使起性子更是跟你一个样……」君甄的目光缓缓移向晴空:「皇上很宠他,总爱故意逼得他发火,因为皇上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因为……他生气时跟你格外像……」 「皇兄宠他跟像我有什么关系吗?」玄天不解的看着君甄。 看着纯洁的不毫半丝瑕疵的清澈大眼睛,君甄扬起一丝浅笑,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呢?无人能及的显赫身份,惊若天人的绝世容颜,被人捧在手心的呵护,却依然有着如此清澈单纯的目光,仿佛尘世间的欲媚污秽连半点都没有沾染到他的身上,就像最晶莹的阳光,明耀得令人眩目,无论什么样的人,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吧? 而这样的人,就算轻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也理所当然吧?也许,连皇上都不愿玷污这份纯净,才会不断的寻找着我们这些替身吧…… 君甄扬起头,仰视蓝天,静静的出着神。 「你在看什么?」看到君甄一声不响的看着晴空,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在看纸鸢……」 「纸鸢?」玄天一愣,朗朗晴空,哪来的纸鸢? 「对,纸鸢……拼命想飞高的纸鸢……但它永远碰不到天空,因为它只是一只纸鸢,由主人紧紧约束着的纸鸢……」 「那就翦断那根绳子啊,这样就可以飞得更高了!」 君甄忽然笑出了声,一直笑,笑得玄天莫名其妙。君甄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泪水:「断线的纸鸢,只会变为一堆破纸与碎骨,再也飞不起来。纸鸢早就知道了,所以它为自己找了个好主人,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因为,只要线不断,它跟主人之间的情就不会断……」 「你在说什么啊?好深奥哦。」玄天不解的看着他。 「呵呵,这是以前一个人对我说过的,可是他也错了……纸鸢想触碰的是天空,因为那天空就是主人的心……可是那根线却约束了它,原来,那线并不是纸鸢所想的情缘……而是……」 君甄没再说话,怔怔的出了神。 「而是什么?」玄天好奇的追问道。 「你知道纸鸢的图案为什么那么多吗?因为那是每个纸鸢的主人所喜欢的一件事物。有的是鸟,有的是花……正因为他们没有那只鸟,那朵花,所以他们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然后将它放上天,就好像真的拥有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所以……」君甄伸出一支手指,用指尖在玄天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所以……一只纸鸢,只有一个主人,但主人却可以拥有好几只纸鸢。那根连在主人与纸鸢之间的线,对于主人来说不是情缘,而是,替身!」 指尖忽然一用力,滑过玄天白嫩的脸颊,泛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好痛!」玄天叫了一声,有些惶然的捂着脸,困惑地看着君甄。 「对不起……」君甄轻轻握着玄天的手,淡淡的笑着:「你真比我想像中还要娇嫩。从小你就被保护的很好吧?没有经过大风大浪,没有品味过痛苦酸楚,因为有皇帝的羽翼为你遮风挡雨……」 呵呵,嫉妒……原来我也会有嫉妒……我可以不嫉妒后宫嫔妃,不嫉妒司莫独占皇宠,但我却无法不嫉妒这个一生平坦安逸,却可以轻易享尽天下所有幸事的天之骄子。他太过完美,我,在他的面前,就如同金碧辉煌的灵霄宝殿前一粒丑陋的粗石……我们像吗?不,怎么可能会像,纸做的纸鸢哪能比得过真正的小鸟? 「君甄……你的眼神跟刚才不太一样了……有点可怕……」玄天怯生生的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如果你跑到皇上面前说我欺负你,他一定会信的。‘君甄欺负人’,呵呵,若是你说的他会毫不犹豫相信吧?」 谁来救我?毁掉我这颗被嫉妒心蒙蔽的丑陋的心…… 「如果我走了,你会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哭吧?」玄天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君甄眼角的点点碎星。 「你真是个让恨不起来的小东西……」君甄哧笑着,将头枕在他的肩头,轻轻搂住他:「老天太偏爱你了,明明让人嫉妒得恨不得撕碎你才甘心。却在看着你时,宁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了你……」 「君甄?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觉得纸鸢很可怜,如果永远没看到那只漂亮的小鸟,就不会发现自己只是一只纸做的假鸟,也不会羡慕那只小鸟可以随意展翅飞向遥不可及的天空,无止境的飞,没有束缚,直至它与天空那样的接近……」 晶莹的水珠悄悄滑落…… 第十章 将君甄送回影霞居后,玄天又回到絮柳林内,他不懂,不懂君甄的话语,不懂他为何哭泣,更不懂为什么自己心里很难过…… 玄天趴倒在糙地上,望着晴朗无云的天际:「纸鸢……?不明白……」 玄天负气的一声哀叫,两只小手顺意的抓着嫩糙,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的普照,忽然,一只脚一下子狠狠踩在了玄天的手上! 「啊!!」 「哎呀,我说怎么这么搁得慌!原来是十九王爷的玉手啊。」说话的人不紧不慢松开了脚。 玄天握着破层皮的手,痛得眼泪直打转:「司莫……」 司莫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两眼很不友好的打量着玄天:「不怪我啊,谁叫王爷打扮得跟朵花似的躲到花丛里,我只道是一朵花,踩了一脚,谁知就踩着您了!」 「你……」 「哎哟,您生气啦?不是吧!您大人何必记我这小人过?气不过就到皇上面前告我好了,就说我司莫‘又’惹他的宝贝天儿了!」 「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跟我过不去?」玄天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 「我哪敢?」司莫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只是我不像君甄那么好脾气,我使性子使惯了!没人得罪我也是这德性!王爷还真娇贵,碰一下而已,就说得我好像故意找你麻烦!」 「你就是针对我!好几次了!」玄天不满的嚷着。 「哼!」司莫冷笑一下:「谁不知道这皇宫中,得罪皇上都别得罪你!仗着皇上宠你就狗眼看人低!装着一副年少无知的模样,噁心!」 「我没有!!」 「没有?夜夜留宿崇阳殿,别告诉我皇上是搂着你讲故事!」 「本来就是啊!」 「哼,真有趣!整天跟皇上亲亲我我,原来只是‘兄弟情’?不要当所有人都是白痴!皇上对你哪点像兄长对弟弟?更何况还不是一个母妃所生,能亲到这个样子吗?兄弟哪有你们这样的!」 完全不顾忌后果,完全是发泄般叫着,又一个被嫉妒心蒙蔽的人儿…… 「我不跟你说了……」 玄天有理说不清,两眼噙泪站起身离开。司莫眼波一动,蓦然抬脚,一下子绊倒了玄天! 「好痛!」玄天坐倒在地,抱着膝盖,疼痛扭曲了漂亮的脸蛋。 「呵,不好意思,我是故意的~」司莫跋扈的笑着:「你再去告状啊!我才不怕你!」 第13页 「我没有告过状……」 玄天用小到几乎不能闻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司莫并没有听到,很高兴的拍拍手走人了。 「司莫……不要走……叫御医……我流血了……」 望着司莫越走越远的身影,玄天的两眼渐渐模煳了,泪水一滴滴落到开始渐渐泛红的裤子上…… 「好痛……司莫……流血了……止不住……救我……」 …… *** 「你故意绊倒王爷?」君甄一愣,随即很担忧的看着始作俑者不以为意的吃着葡萄。 「拜託!你干嘛这么紧张?」 「你闯下大祸了……」君甄幽幽得嘆了一口气。 「什么大祸!」司莫一蹦而起,不忿的说:「他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长得惹人怜一点,就故意利用这个资本大灌迷汤!皇上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那么宠他!要说他跟皇上没什么我才不信!什么兄弟!我呸!装得很纯情似的!」 「司莫……」君甄皱皱眉,说道:「这些话,绝对不能乱说……不管他们之间如何,都要佯装不知,这是宫中最起码的生存法则。而且,你明知皇上有多疼他,怎么还……司莫,也许以你我的认知很难理解为什么他跟咱们年龄相仿,却好似不知人间疾苦。其实说到底,他只是太幸运了,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并非故意伪善……」 「明明夜夜侍寝!宫里谁不知道!」 「别忘了,他才十一岁。」君甄轻笑一下:「宫中的暧昧传闻多数无中生有,夸大其词,你不该信才是。」 司莫一咬牙,恨恨的坐下:「反正我就是讨厌那个傢伙!」 「你嫉妒他。」君甄轻笑。 「我嫉妒?!」司莫又一蹦三尺高:「皇上也宠你!我怎么不嫉妒?!」 「不奇怪啊……」君甄浅浅的笑着,目光缓缓移向一望无际的天空:「因为皇上宠我,跟他宠你是一样的。但你跟我都知道,王爷却不同,他不用挑皇上喜欢的话讲,不用怕皇上生气,不用讨好皇上,反倒是皇上围着他转……呵呵,他不同,他跟宫里每个人都不同……」 「君甄,有时候我真奇怪你怎么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同样是纸鸢,还可以争夺主人的怜爱……但是,纸鸢是争不过小鸟的……」 「什么纸鸢!什么小鸟!你不要天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不好!真搞不懂你!明明皇上很喜欢你……」看到君甄的脸色变了变,司莫忙转了话锋:「反正我是没人疼没人爱,现在连个屁大的小孩也骑到我头上了!」说着,还故意装做一副急得头上冒烟的架势。 君甄不由被司莫抓耳挠腮的样子逗笑了,司莫这才松了口气。 「你啊……」司莫苦笑了一下:「对着我笑的时候比对着皇上还多……皇上他常说你是一泓静水,平静安逸。其实,你只要微微的沖他多笑笑,那个小鬼王爷也不会把皇上吃得死死的了!君甄,你就当自保,巩固咱们的地位,不要跟皇上怄气了!」 「司莫……你还是不明白……」 司莫,出身良好,家境富裕,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所以才造就他这种直率的脾气吧?以前的他,被人捧上了天,现在,皇上也宠着他,由着他。所以,他不像我,可以轻易接受自己被人当做替身的真相…… 「我不明白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最不喜欢别人对他使性子,却偏偏爱看你生气?就算你很高兴,他也要把你逗得发火?就像皇上喜欢让我笑,看着我笑的样子会很开心一样……」 「谁知道。」司莫耸耸肩。 「皇上喜欢亲我的眼睛……让我猜一猜,皇上一定最喜欢亲你的嘴,对不对?」 「你!」司莫的脸涨得通红,一下子跳起来:「你偷看?!」 「怎么可能……」君甄微微的笑着:「只要从你跟我的脸上找十九王爷的影子,就知道皇上喜欢哪里了……」 「什么影子!你是说我是他的替身吗?!」 君甄没有回答,只是再度看着远方的天空,怔怔的出了神:「我笑起来像他,你生气像他,皇上喜欢的眼睛像他,喜欢的双唇像他,只是巧合……?司莫,你要是细心,甚至可以从后宫得宠的妃子脸上找出一星半点王爷的神韵……」 「你够了!!」 茶盏打翻在地,清脆的声响像心灵某处的碎裂,残破的瓷片孤寂的静躺在地面,半透明的水珠由残角滴落,好似,哭泣一般…… 「如果……」司莫紧紧握着开始不听话颤抖起来的双手:「如果玄臻只是把我当替身……对我的好是假的话……不,不可能的……」 君甄慢慢走到司莫面前,轻轻搂着他,司莫无意识的靠在君甄的胸口。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如果不是,你不会放弃你的家族追随他回到宫中……只是有些事必须经歷了才会成长……没有人有错,错的,只是那颗不肯放弃的心……」 「他不会骗我的……不会的……」司莫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却仍从fèng隙中传出难耐的呜咽声。 君甄没再说话,只是一声不响的搂着他,安慰着哭泣的少年,就像,安慰着曾经的自己…… 忽然,小升子急匆匆的推门闯入,看到两个默默流泪的少年,不由一怔。 「怎么了,小升子?」君甄擦擦眼角的泪水,司莫也回头擦拭满脸的泪水。 「君主子,宫里出大事了!」小升子急匆匆的说:「听说十九王爷出了事,现在皇上发了怒,命宫人都回到房间,要彻查此事!莫主子,您也快回东隈阁吧!」 十九王爷出了事?君甄与司莫互相一对视,不会跟那件事有关吧……? 「小升子,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小升子不知,只知所有御医都跑到崇阳殿了,看那忙里忙外的样子,情况应该不妙!适才遇到出来倒血巾的小初子,他说十九王爷受伤不轻!那一盆巾子上全是血,好生吓人!」 君甄顿时脸无血色,看向司莫,司莫慌忙摇头:「我只是绊他一下,又不是行刺,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您绊他一下?!」小升子失声大叫。 「我绊他一下怎么了!」司莫也被这股紧张的气氛感染,不由爆跳起来:「他不会尊贵到绊一下也得御医抢救吧!!」 君甄忙安抚司莫:「司莫,别急!小升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进宫晚,可能会有些事情不知道。」 语罢,他对小升子道:「小升子,我一直听闻十九王爷身体不好,可是估我所知,王爷并不像终年生病之人,他到底有什么病?」 「回禀君主子。」小升子想了想:「这病没人说得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王爷一旦受了伤,伤口就止不住血,得靠御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止住!就连咱们平时摔个跟头擦破点皮的那种小伤,也会流血不止!所以皇上才会如此紧张王爷,生恐他磕磕碰碰……」 君甄蓦然回头,用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司莫:「他流血了吗?当时流血了吗?!」 司莫也完完全全吓住了,嘴唇哆嗦了几下:「我……我不知道……我没留意……」 「你仔细想想啊!」 君甄急得大叫起来,如果真是因为司莫……而小王爷有个什么闪失……天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司莫拼命大叫起来,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卷心头,一个小小的恶意玩笑,竟会将自己及对方都置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吗?我只是绊了他一下啊!他……会死?就只是轻轻的绊了一下……怎么会…… 司莫的唿吸渐渐不稳,脸色开始异常,君甄忙抓住司莫的双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司莫,你听我说,不一定是这个原因,也许是王爷在别处碰伤的,总之,是咱们想得太多,自乱了阵脚。不要乱想,静静的等,等王爷醒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你就回东隈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也不要跟人提起絮柳林内的事,知道吗?司莫?司莫!你不要再想了!」 司莫好不容易才醒过神来,木讷的点点头。 「小升子,你送司莫回去……」君甄深吸一口气:「小升子,我平日待你如何?」 小升子跪下磕了个响头:「小升子明白!小升子若漏出半点口风,当遭天打雷噼!」 君甄这才稍稍宽心的点了点头,看着动作有些迟滞的司莫被小升子小心翼翼的扶走,君甄忽然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第14页 「王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君甄慢慢将身子蜷起,拼命克制浑身的颤抖,那股不祥的预感令他怎么也止不住心中的悸慄…… 第十一章 顽皮的少年,有些笨拙的爬到大道旁的高树上,等待着爹爹的商队由远处经过。等了好久好久……乏得少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倚在树干上晕晕欲睡。 「喂!在那里睡觉会着凉的!」 树下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少年有些迷煳的睁开眼睛,完全忘记自己睡在树干上,不老实的俯身低头……一个前栽,少年发出一声惊叫,无法控制的向下栽去! 完了,不伤也得破层皮…… 少年闭着眼睛很认命的想着,忽然,身子一轻,软软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把眼睛眯开一道fèng,少年看到一张令人无法转移视线的脸……能拥有这样面容的人,应该很了不起吧?虎目龙眉,不怒则威,好像有一圈无形的光芒由他的体内四she开来,如天神临世般威风。 似笑非笑的上扬嘴角微微开启:「看傻了?有这么好看吗?」 少年顿觉失态,一时恼羞成怒,叫了起来:「我呸!我是被吓到!哪有人长得这么难看还不说遮块布!大白天跑出来做什么?装鬼吓谁啊?!」 抱着少年的男子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还第一次有人骂我难看呢。」 「噁心!一个大男人还想让人夸漂亮不成?!」 「喂喂,是我救了你耶,不感恩戴德,也该轻声细语的说声谢谢吧?」 「本少爷又没让你救!自己多事怨谁?!」 「那好啊。」 男子蛮不在乎的两手一松,毫无准备的少年重重摔到地上,几乎站不起来。 「王八蛋!哎哟……好痛……可恶!」 强忍着痛楚,少年恶狠狠的瞪向他,小嘴微微嘟起…… 那人一怔,缓缓蹲下身,捏起少年的下巴,细细的端详起来:「我说怎么有点眼熟……」 「喂!本少爷虽说长得比你好看,但一看也知道是个男的吧!!」 「呵呵……暴燥的小东西……」男子微微笑起,眼睛半眯着,有股说不出的魅力。 少年不由自主的怔住,这个人,真得很吸引人……总是不由自主的被他的一个眼神或动作迷倒…… 看到少年愣住,男子笑得更有深意,他捏着少年的下巴,令他微微抬起头,然后,轻轻含住那温润的双唇…… 少年瞳孔瞪大,「啪!!」一个清脆的耳光! 「混帐!本少爷看着像小官还是娈童?!敢占本少爷便宜?!你活腻了是不是?!」 男子不理会爆跳少年的挣扎,将他牢牢的固定在怀中:「我要定你了。」 「你想得美……」 话没完说,便又被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吻得晕头转向,那近乎略夺的吻令少年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他早就在寻找自己的吻,那深吻中投注的浓情,仿佛早在很久以前便在渴盼…… 软瘫到他的怀中,大口大口喘着气,混厄的脑袋还没回过神来。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你管我……」 有些怏怏的赌气,被一个大男人吻了两次不说,居然还吻得自己浑身无力!太没面子了! 「当然要管,我说过要定你了。」 「你有毛病啊!!」用力从他的怀中挣出:「我家有得是钱!也有靠山!想要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有。」不容置疑。 连自己家里的靠山是谁,有多少钱都没问,就一口咬定有这个本事?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有病,就是大有来头…… 看着那双充满占有欲望的眸子,少年害怕了,扭头就跑。男子没有追,只是远远的看着,微微扬起一丝浅笑。 那一场初秋的相会,似乎就註定有一人要栽入这个莫名的深渊吧…… 然后是温柔的宠溺、爱恋的甜蜜,以及,一场风暴…… 「别哭了……」男子轻轻吻去少年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会照顾你的,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不论是什么。」 「你少来!」少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嚷着:「我娇生惯养!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戴得是金银珠宝!你个穷鬼哪养得起我?!」 「这样啊……」男子面露难色:「那可难办了……」 「你!」少年慌忙抓着青年的手,大吼起来:「父亲把我撵出来了!都是因为你!你要是敢因为养不起我就甩了我,我就要你好看!!」 「可是真得很难办啊……」 「我才没那么难养!!」少年慌张的大叫着:「我有力气,我可以干活!我也可以吃苦!我真的可以!!」 看着少年焦急而担心的样子,男子微微的笑了,轻轻搂着少年,爱怜的摸着他的头:「小傻瓜,我说难办,是因为我不光可以让你吃山珍海味,还可以让你尝尽人间极品;不光可以穿绫罗绸缎,还有千金难求的锦绣丝罗;不光有金银珠玉,还要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你的要求这么低,我当然觉得难办。」 少年瞪着大眼睛,叫道:「少来!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看到男子笑得莫名非常,少年嘟嘟嘴,钻到他的怀里,闷闷的说:「早知道你穷了,不用再骗我,只要有你在,什么苦我都不怕,真的。」 男子继续嘿嘿的jian笑着,笑得少年不高兴的瞪着他。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司莫。」 少年一副不稀罕的模样别过头去,却连眼角都开心的眯了起来。 …… *** 司莫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茶壶发呆。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吧…… 忽然,数名士兵破门而入,将司莫团团围住,正在发怔的司莫一下子回过神来。 「大胆!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朕!」玄臻洪亮的声音传来,只见他脸色阴沉,神色不悦的走进屋中。 「原来是皇上。」司莫看到玄臻的脸色,压下初闻他声音时一瞬涌出的喜悦,不紧不慢道:「皇上有何贵干?」 「哪只脚?」 「什么?」司莫一怔。 「不用装了!有人看到你绊倒了天儿!你用哪只脚绊倒他?」 顿时,司莫浑身都颤抖起来,恨恨的看着玄臻:「对!!我是绊倒你的宝贝天儿了!!那又怎样?!」 「哪只脚?」 「你想怎么样?!他死了吗?你来报仇?告诉你!我两只脚都欺负你的宝贝天儿了!!一只踩了他的手!另一只绊倒他!!」 「那就全剁下!」玄臻阴森森的说道。 语毕,玄臻沖士兵点头示意,立刻,两名士兵上前,将司莫强压在地,另一名士兵拿起事先就准备好的屠刀!司莫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前所未有的悸悚传导至全身!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还有,一点一点破碎的心…… 「玄臻!!你这个王八蛋!!」 两眼模煳了……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大叫着宣洩心中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无情?毫不犹豫就用我的血来安抚你的天儿?那我算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的我到底算什么?! 司莫几乎说不出话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不能开口,即使开口也说不出任何语调…… 「再不说朕就把你的双脚全部砍下!」 好像心底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东西一下子爆发出来,司莫抬头怒视着玄臻,失控的大吼了起来:「他算什么东西!我绊了他又如何?!不过一个娈童!还装什么王爷!假清高!!血止不住是他背!怨不得别人!」 玄臻愤怒的一巴掌扇来,这一掌又狠又勐,用了十足的力道!司莫当场被扇倒在地,嘴角处缓缓流下红色的血水… 「不要把天儿跟你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原来……娈童是我……? 「哈哈哈哈哈!」 司莫喘不过气的大笑起来,好像一场甜美的梦忽然破碎了……那一片片残存的记忆碎片,像把把弯刀,一寸一寸割在司莫跳动的心脏上,直至痛得麻木为止…… 全是骗人的……那些甜蜜,那些温存,全是假的……剥开自己紧紧守护的东西,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这个美梦,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做…… 玄臻几乎是从牙fèng里迸出的声音:「还能笑得出来?朕倒要看看你失去双脚后还能否笑出来!」 第15页 「不要!皇上!」一个人忽然闯入,用身体护着司莫,大声道:「皇上!您就念在司莫对您痴心一片,更是为您放弃一切的份上,饶他一次吧!」 只见君甄满脸泪痕,拼命磕头:「皇上!司莫只是无心之失,他并不知道王爷贵体娇弱,经不得磕碰,他不是故意的啊!」 「朕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玄臻恨恨的看着司莫:「还有,难道天儿没有此病他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伤害天儿吗?!」 司莫静静的看着那仇视自己的双眸,呵呵的笑了起来。那曾经深情的双眸,是否,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呢……? 「求您饶了他!皇上!求您!」君甄只得拼命磕头,苦苦哀求。 「朕绝不会留这么危险的人在宫中!」玄臻冷冷道:「朕怎么知道他下次会做什么?任何会危害天儿的事朕都绝不允许发生!」 「他不会的!」君甄依然磕头,额头渐渐泛红…… 「我会!」司莫不待皇上说话,忽然道:「君甄,你太天真了,皇宫中并不是你不害别人,别人就不会害你!不妨告诉你,我非常恨那个玄天!我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啃他的骨!我要把他的头髮一根根拽下来!把他的皮肤一块块撕下来!!」 「够了!!」玄臻一步上前,狠狠的给了司莫一巴掌!气得浑身直抖…… 「司莫!!」 君甄几乎是在哀叫,司莫所说的每个字间的浓浓恨意将他震慑住了,他没想到看似开朗的司莫心中竟有如此的不甘,可是,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说出?难道你真得有心寻死?不……不可以…… 被彻底击怒的玄臻就像被触怒的狂狮一般散发着危险的讯息:「杀!」 「不要!!」 君甄绝望的大叫起来,士兵毫不犹豫挥舞大刀,一刀噼下!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刀下目标的司莫身上多了一个人?!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刀依然落下! 「君甄!!」 玄臻的大叫声没能进到司莫的耳中,他愣愣的感觉着那个死死的抱着自己的人儿,抱得如此之紧……而司莫的眼睛,怔怔的看着那停在君甄头顶上方,浴血的刀身上,那只流血的手…… 士兵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人拦住这一刀,不然砍错人可死定了!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刀身那端紧握的手竟是…… 「皇上!!」屋内一阵失声惊叫。 只见玄臻用手活生生的挡住了这一刀!紧紧抓住刀身,硬生生阻止了它的下坠!血,不断流着,痛得扭曲了脸孔的玄臻,顾不得手的伤势,只是有些艰难的问:「君甄……你没事吧……」 「皇上!!」君甄失声叫出,哭着想用手去阻止那血的溢出,可又生怕弄痛了那殷红的手…… 「你没事就好……」玄臻轻轻的笑着,用没受伤的手拥住君甄:「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不让朕杀,朕就不杀……好不好……」 君甄拼命点着头,拼命的哭着,把回头那一瞬间看到淌血的手时近乎窒息的震憾,尽情的发泄出来。 司莫看着那只滴血的手,怔怔的,然后凄凉的笑了起来。 皇上,永远不可能为我做到如此……就算没有玄天,也轮不到我……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司莫。』 你骗我……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呵呵…… 心,一瞬间死了。 第十二章 少年鬼鬼祟祟的跑到高墙处,尝试着努力翻出去。 「喂!想跑路?」 少年一惊,却看到墙头处趴着一个男子,笑得jian诈无比,气得少年瞪了他好几眼。 「是谁害我被关的?还不帮忙?!」 男子伸出他的一只手,笑着说:「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少年恶狠狠的瞪着他,却仍努力向上跳着,尝试抓着,青年总是有意无意在两手即将触碰时微微闪开,少年明知他是有意戏弄,气得火冒三丈,却,仍然用力的向上跳着、抓着…… 『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少年一直努力着,尝试着抓住那只手。 …… *** 「司莫?你在想什么?」君甄用手轻轻拭去司莫脸上的泪痕。 「君甄……」司莫怔怔的回过头,看着君甄:「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君甄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但只要他不再胡思乱想就好,于是笑道:「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死拉着我的手,非要跟我讲你的趣闻,还问东问西,令人哭笑不得。」 「其实那天我找你,是因为我早知道了你跟皇上的关系,我很生气,所以跑去见见在我之前被皇上带回宫的男子有多了不起。」 君甄一怔。 「可是,当我看到你时,你就坐在莲池边,一身白色的衣裳,两眼深深的望着白莲花,手里……拿着一把刀……」 君甄浑身一颤。 「其实那时候,你是想自杀吧?」司莫目不转睛的看着君甄:「你身体周围全是绝望……不知为什么,我本来想找麻烦的心,一下子没了,只想留下你,不让你死……所以我跑出去,笑着跟你打招唿,说三说四,还死拉着你的手,这都是因为我怕你会忽然用刀自尽。然后我骗你,说我初到皇宫,没有朋友,很害怕,希望你能跟我做朋友……全都是骗你的,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心的人,你一定不忍心让一个不了解皇宫的人独自默默体会皇城内的鄙夷唾骂。果然,你不放心我,所以活下来……守着我……」 君甄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君甄,你真是好人……其实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再多受这样的罪的……如果我当时不拉着你,你就不会再多痛苦了吧?骯脏的皇宫对于你这种心地善良的人来说,就像一潭污水,会令你窒息。可你为我留下了……」 「司莫,不要说了……」君甄浅浅的笑了笑:「你也说过,这个皇宫中,只有你跟我的立场是相同的。我帮你,也只是在帮我自己。」 「对不起,君甄,我现在后悔了……我现在了解到让一个想死的人活下去,真的好痛苦……」 「司莫!」君甄紧张的握住司莫的手:「你不要乱想!你很坚强的!一直都很坚强!无论别人怎样打击你,你都可以笑出来!无论别人怎么努力想将你踩在脚下,你都能毫不顾忌的大骂出来!你很勇敢!没什么可以令你放弃生命的!」 「有啊……」司莫的笑,好似轻水浮萍:「支撑我的,一直都是个幻影……幻影破灭了,我也不想再强撑下去了……」 「司莫!」 「我比不过他……」司莫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到君甄怀中,闷闷的抽泣起来:「我怎么努力皇上也不会像珍惜十九王爷那样爱我一点……他不爱我……一点也不……不然怎么会毫不怜惜的杀掉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司莫,不要再想了……想开些,放手吧,就不会痛苦了……」 「不!我为了他与家族反目!父亲与我断决父子关系!父亲在我走时对我说什么你知道吗?老死不相往来!!可我却还是跟他走了!来到皇宫,天天被人说三道四!大臣天天上奏,恨不得把我推出午门!说我是妖孽,秽乱宫廷!!后宫娘娘们更是冷嘲热讽,白眼相待!我做错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受这种气?!全是因为那个玄臻!全是因为他!我才心甘情愿留下的!!就算他宠爱其它嫔妃,我也不在乎,因为他对我的怜爱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妃子!他惯我,纵我,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因为全皇宫里只有我可以在他面前使性子!耍脾气!我很特别,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因为皇上不会容许第二个人像我一样!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正牌回来了,他再也不会由着我、纵着我了……对皇上来说,王爷是独一无二的……」 「司莫!不要再想了!我们若还想在宫中生存,就必须振作起来!不要再跟王爷过不去了,不要再争了……」 「我不要!!我做了这么多后就得到这样一个下场吗?!我是一个男人!却跟着另一个男人!如果换成别人我真得想像不出我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是玄臻,所以我做了!可结果呢?结果呢?!」 「司莫!」君甄大声的叫着他的名字,拼命摇晃着他:「冷静下来!不要再想了!你想下去会把自己逼疯的!」 第16页 「君甄……救我……」司莫紧紧搂着君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比我成熟……想得比我多……整个皇宫中只有你真心待我,只有你能救我……救我……求求你……」 救你?我也身陷在这个深渊中……找不到逃出生天的路…… 我能帮你的,只是在你需要发泄的时候守在你身边,听你倾诉……直至你不再想说……或我不再想听……从一开始,这就是註定了的…… 司莫哭累了,静静的躺下:「我好想睡……好好的睡一觉……也许,醒来后会发现其实这只是场伤心的梦罢了……然后,皇上依然喜欢着我……」 「皇上喜欢你的,这么多年,他对你的感情不会是假的!只要你不那么贪心,想独占他所有的怜爱……」 「你早知道了吧?所以你才那么绝望……你早知道他找的是替身,他的眼睛透出你我看着别的人……你要是早告诉我就好了,至少不会像这样措手不及……」 「司莫……」 「呵呵,其实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信的……真的发生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我困了,君甄,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那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一下,不要想这么多了。」 「嗯……」听到君甄起身,司莫忽然又很小声的说:「君甄,其实……皇上是真心待你的……」 「什么?」 「不,没什么……」 司莫静静的闭上眼,似乎沉沉睡去,君甄悄悄的离开了。当门被轻轻关上的一刻,司莫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那个纤瘦的身影远走。然后,他起身,取下墙壁上悬挂的玄武剑,缓缓抽出,那开过刃的剑身,将犀利的剑光反she在司莫那丝浅浅的笑容上…… 「卟!」 好像有什么穿过了身体,但一点都不疼……好像有什么流出自己的身体,但一点都不痛…… 司莫半睁着眼睛,看着那天花板在自己眼前慢慢模煳……直到,朦胧中,眼前出现了那面高耸的围墙,那笑得令人可恨又可气的男子,趴在墙头,伸出他的手…… 「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司莫微笑着,伸出手去,努力的抓向那只手,好像触碰到了,好像又错过了……再努力一次……一定,一定要抓着他的手,抓住那个一辈子的承诺…… 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司莫…… 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司莫…… 如果你能抓住我的手,我就这辈子不再放开你……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司莫…… 司莫笑着,闭上了眼睛,那是他这一生中最美的一个笑容…… *** 青瓷茶碗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君甄怔怔的望着残水慢慢淌开,用仿佛梦呓般的飘乎声音问道:「他……死了吗……?」 「还不清楚……」小升子偷偷抬起头看看主子:「幸好发现的及时,御医正在诊治……」 「救得回来吗……?」 一个想死的人,要靠什么样的力量才会重新活下来…… 君甄呆呆的起身,洁白的长衫滑过残茶,沾染了几分茶香…… 「主子?」小升子担心的看着神情有异的君甄。 「我好累……小升子,你退下吧……」 「不!」小升子跪倒在地:「恕奴才斗胆,就让奴才陪着主子吧!奴才绝对不会此刻留下主子独处!」 那近乎绝望的眼神,仿佛失去生存目标的恍惚,怎么能令人放心离开? 君甄怔怔的看着天空与湖水,水天一色,仿佛溶为一体……忽然,他转身:「小升子,这宫中最高的地方在哪里?」 小升子心中一惊:「主子想做什么?」 「我想离天近一些……」他慢慢抬起一只手,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得划过,好像想触碰天空…… 「你带我去……小升子……」 小升子迟疑着,君甄轻轻的笑了起来,那美丽的笑容好像轻水浮萍,难以捉摸。 *** 玄臻无比烦燥的在宫中踱步,天儿仍未清醒,不过所幸血已经止住,却忽闻司莫自尽……顿时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 看着御医们不断的在司莫的胸口擦拭涌出的鲜血,一块块血巾丢弃,玄臻有种脚软的感觉…… 为什么,人的鲜血会如此之红?为什么体内的血会涌出体外?怎么也止不住?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在朕面前上演从阎王手中夺命的戏码?看着司莫煞白至可怕的双唇与脸色,玄臻最终坐倒在椅中,无力的垂下了头。 「小鬼……别以为一死就能赎罪……朕罚你是一回事,你自尽是另一回事……为什么伤害了别人却连自己都不放过……朕才不会愧疚……」 抬起头看向司莫,那个如火般热情,又如麻雀般叽喳的人儿,此时犹如毫无生气的破娃娃般躺在床上,安静的甚至连唿吸都那么微弱…… 心,不由痛了起来…… 「司莫……是朕负你……你恨的应该是朕……为何要迁怒天儿?他是无辜的……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朕负你太多……对不起……」 鼻间一阵酸楚,玄臻忙闭上双眼,忍住那些液体的溢出…… 是朕自私,罔顾别人的感受……自朕当上皇帝后,朕以为天下万事便可以尽在掌握之中,可是,当天儿的血止不住时,朕第一次慌了,朕感到并非当了皇帝就可以事事如朕所愿,就算成了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朕痛恨这种感觉!无力而薄弱!所以迁怒于你……而你为什么总是在火焰剧烈燃烧时再加一把油?朕是恼你,可朕并不想你死……一点也不想…… 「皇上!」小初子匆匆忙忙奔进来,俯身对玄臻一阵耳语。 玄臻的脸色骤然剧变:「他现在在哪儿?!」 小初子忙答道:「观星台。」 玄臻的脸上涌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第十三章 观星台,皇宫内最高的地方,无限接近天空的地方。此时,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观星台外围,双脚悬空。身上的纱衣随着高处的急风飞扬着,腰间的丝带像两条魅惑的银蛇几近妖媚的舞动着,发中那飘扬的长髮,像一绸黑色的绢布,在风的吹拂下,波浪般起浮着。 「君甄!」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君甄微笑起来,没有回头,他知道当自己踏上这座高台时,小升子一定会去通知他。君甄看着无云的天际,天空依然是那样的蓝,蓝的莫名深邃,蓝的近在咫尺,蓝的遥不可及…… 「为什么天空总是这样蓝呢?」他浅浅的笑了起来,像是在问身后的人,又像是在自语:「总是这样蓝的引人入胜,才会令纸鸢拼命飞高,想去溶入它吧……」 「君甄!过来!不要做危险的事!」玄臻的语气中含有隐隐的怒意与担忧。 「皇上……司莫自尽了……你知道吗?」 「朕知道……朕对不起他……」 「让我猜猜他的表情……是在笑对吗?好像睡了一般,做着一个甜美的梦……」君甄梦呓般喃喃着,目光飘渺的看向远方。 「君甄!」玄臻看着君甄的模样,升起不祥的预感:「回来,朕会好好待你。」 「皇上……我会幸福吗?」 「当然,朕说过,会为你架起飞得最高的骨,为你画出令所有人羡慕的色彩,你可以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朕说的是真的!」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皇上喜欢司莫,喜欢君甄,都是真心的。只是,仅仅是喜欢而已……就像喜欢一张妙笔丹青,喜欢一树璨艷娇花,喜欢一池涟涟清水……仅此而已……」 「不是这样!君甄,跟朕回去!朕会好好怜你,疼你,不会再让你伤心,好不好?」 「我不会再伤心了……心死了,无论怎样伤害,都不会再痛了……」 第17页 「够了!你为什么从不相信朕!无论朕付出多少你都视为无物!为什么你们个个任性的让朕担忧!让朕一天之内数次惶恐会失去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朕的感受!就算是朕不对,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朕!却让朕在醒悟的同时付出巨大代价!」 「我是皇上的纸鸢……」 君甄慢慢站起身,纤瘦的身躯在剧风中慢慢挺立,衣服紧贴在身上,令风中的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单薄、无助…… 「君甄!」玄臻一个急步上前,想阻止君甄这个危险的动作。 「皇上,」君甄伸手示意,阻止住玄臻的前进:「你说过,只要找到那个可以令自己心甘情愿被束缚的主人,就会是一只幸福的纸鸢……纸鸢试了,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主人也是个温柔的主人,对纸鸢很好,所以,只要那根羁绊着它与主人情缘的细线不断,纸鸢跟主人就不会分离……」 君甄慢慢放下手,看着玄臻,微微的笑着:「可是,纸鸢太贪心了……它嫌那根线不够长,不能令它拥抱天空,所以,纸鸢不再幸福……线没断,但纸鸢却想挣断,所以,主人没有错,错的,只是纸鸢……于是,挣脱主人手中绳线的纸鸢,只有一个下场……」 君甄缓缓张开双臂,柔软的衣衫在风中仿佛一朵绽开的白莲,那样的美艷,那样的虚幻。抓不住,没有凡人可以抓得住这样一朵绝尘之花……所以,玄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白莲纵身跃起,仿佛被风托起一般,优美的飘然下坠……那一瞬间,玄臻仿佛看到了一丝甜美的笑容,与一双含笑的双眸…… 「不要!!!」 玄臻一跃而起!紧抓住那堕下的白花!两人顿时腾空! 「君甄!!」 「皇上!!!」 在下堕的一瞬间,小初子与小升子同时出手拉住玄臻!急坠的重量令玄臻一阵下滑,两双手好不容易才在皇上滑至手腕时阻住了下坠!玄臻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君甄,而君甄正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朕绝不许你死!」 玄臻极为吃力的以独臂的力量禁锢住君甄全身的重量,二人身子悬空,在高处的烈风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君甄洁白的衣裳的强风中叫嚣般狂舞着,玄臻更加用力的紧搂着他,因为此时的君甄好似一朵随时会被风儿带走的白云…… 「抓住朕!君甄!」 玄臻看到君甄只是呆呆的任由自己搂着,却没有伸出双手围住自己,在臂力越来越小的惊慄下,玄臻几乎要狂叫起来! 君甄怔怔的看着那张无比焦急的面容,痴痴的喃喃着:「为什么……你也跳了下来……」 玄臻此情此景下,哪还有闲心跟他探讨问题,只能气极的大叫:「君甄!」 「万一他们没有抓住你呢?你难道没有细想就跳下来了吗……?为什么……?」 「你……」 玄臻气恼的低头瞪向他,却在与那双脆弱的好似不经意的轻碰都会崩溃的眸子相对视时,胸口的位置犹如刀绞般生疼起来……那个总是安静的凝视着远方的少年,为何会露出如此绝望的神情?那眼神中的希冀,仿佛溺水的人儿望向救命稻糙般脆弱可悲…… 「君甄,朕的胳膊真得没有力气了……」玄臻苦笑起来:「如果在朕抓住你后你仍从朕的怀中坠落,朕会疯的……君甄,你太残忍了,你想用最可怕的方式向朕的滥情报復吗?好,朕应允你,如果你堕下观星台,朕,一定陪你!」 「皇上……」君甄拼命摇头,忽然玄臻的手臂一颤,君甄一声惊叫,一下子滑落! 玄臻几乎是不顾后果的一甩上方拉住自己的那两双手,藉助身体的迴荡力于千钧一髮之际拉住了君甄的手腕! 「君甄!朕再说最后一遍!如果你坠下去,朕就随你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君甄哭叫着想挣脱玄臻的手,却得到恨不得握断他手腕的更大力紧握! 观星台上的两个小太监可是三魂吓跑了七魄,两个不大的小太监要拉住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少年已经颇为费劲,谁知更要命的是下方的两人极不合作,一个想下去,一个想追下去,在空中吊了半天,力道慢慢减小…… 「为什么?你居然问朕为什么!」玄臻的语气涌起一股浓浓的怒意,他蓦然抬头冲上方两个直冒汗的小太监叫道:「还不快拉朕上去!!」 说得容易…… 小升子与小初子在心中哀号,只得用上吃奶的劲…… 观星台下方一片喧譁声渐渐传导上来,听着众多杂乱的脚步上奔上观星台,两个小太监同时长舒一口气…… 巡兵们七手八脚的将俩人安然无恙的救了上来,当泪痕阑干、神情呆滞的君甄双脚着地时,玄臻忽然发泄一般搂住他,狠狠撕咬着微抖的双唇,直至君甄有些吃痛的低吟出声,玄臻才缓缓放开他。 「你问朕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 君甄痴痴的望着那双涵含浓郁情感的龙眸,脑中闪过他无数的表情,那玩世不恭的、风流跌宕的、威严神圣的、柔情似水的、冷酷残忍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还是不懂……」君甄的身子软软的倒到玄臻怀中:「我到底……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意识,带着深深的不解,慢慢飘远…… 搂住怀中下滑的纤弱身子,玄臻将昏迷过去的君甄横抱而起,无视御医大惊小怪的询问与周围慌张的目光,转身走下观星台。 望着怀中人儿昏迷之中依然紧蹙眉头,暗暗滴泪的凄楚模样,玄臻扬起无奈的苦笑:「到底,朕要怎么做才能令你明白……?」 青纱帘帷后,静躺在床上的人儿微蹙黛眉,白晰的脸庞此刻缺乏血色的滋润,苍白的令人心疼。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床榻上的清丽人儿微微舒展了一下眉头,轻轻倚向那份温暖,嘴角似有似无的轻轻扬起。 玄臻微微笑了起来,帮君甄紧了紧被子,然后轻轻嘆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几分落寞的悽苦…… 君甄缓缓睁开双眼,朦胧的世界中慢慢显现出玄臻的身影,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玄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摇首示意他不要开口。 「从现在起,你开始听朕说,什么也不要问,一切等朕说完……」 君甄望着无比认真、仿佛下了重大决心般的玄臻,心中有些不安与期待,微微点了点头…… 「朕知道你心中的困惑是什么,以你的细心一定早就发觉后宫之中眉目相似者甚多……没错,朕的的确确在按某人的样貌寻找着,不论是眼神或气质,任何的一切,只要有半分神似的人,都必定会得到朕额外的宠爱……」 蓦然瞧见君甄一瞬间露出的受伤神情,玄臻苦笑着抚上他的脸,轻轻擦去他眼中泛起的泪珠。 「朕不否认,最初发现你时,的确是因为你格外神似那人才会升起带你进宫的念头,而朕对你的怜爱……」 君甄忽然将头缩进被中,好像再无勇气听下去。玄臻好笑的将君甄紧拽的被子拉开,轻啄了一下他通红的眸子,吻去了溢出的泪水。 「听朕说完……」玄臻轻轻的搂住君甄微微颤动的身子,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朕怜你,是因为你生性善良,安静平和,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朕很心疼,心疼你每次送朕离去时的脆弱表情,心疼你迎接朕时难掩眸中的欣喜,仿佛朕的降临便是你生存的定义。可是,你慢慢变了……变得更加淡泊一切,不再为朕的降临而欣喜,为朕的离去而神伤,仿佛朕只是一个无所谓的过客,再也不能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君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苦楚,不由自主的反搂住玄臻,仿佛从他的怀中寻求一星半点的庇佑…… 「朕有不甘过,可是,朕也知道你想从朕身上得到什么。朕说过,那是朕唯一不能给你的东西……朕的心底一直有人,而你,也是因那人的影子才会被朕发现,朕告诉自己,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影子?更何况你还是个男子,而朕是皇帝,多可笑的一段情感……朕的理智不许朕陷入这种窘境之中!可是……」 「明明想放弃你,保你衣食无忧来偿还你的这份情,却因每日一首高山流水而动摇……呵,你也知道朕不喜早起,可是,当朕无意间发现影霞居每到卯时就会传出筝声时,朕想起了以前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来唤朕起身的。但是,朕并不在你身边,朕睡在别人的床前,为何你还不怨不恼的依然为朕奏曲?朕不明白,每个人都想夜夜侍寝,与朕不离,恨不得独霸去才心满意足。如果朕另结新欢,她们会嫉妒愤怒,会诅咒睡在朕身旁的人儿。为何你不?你还在为朕弹筝,即使并不知道朕那晚留宿何方……」 第18页 玄臻的脸上扬起一丝甜蜜的微笑:「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格外留意你的曲子,那万籁无声的俱寂之中,隐隐传来飘渺空灵的悠悠筝声,那连心底都不由沉醉的逸和宁静,让朕对它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为了不错过那首曲子,朕开始赶在卯时之前起身,然后静倚窗前,等待你开始弹筝,而当你的筝声扬起时,朕都会欢愉非常,开心的连自己都不知是为何……」 君甄的眼中缓缓淌出两行清泪,他无言的枕在玄臻的肩头,听着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细诉衷肠。 「你记得吗?有一阵子朕从不临幸于你,就算留宿也只是相拥而眠……因为朕听御医说你天生体弱,经不起夜夜房事之后,朕便不敢再碰你……呵呵,朕也会有心疼一个人的时候,若是之前朕一定不信,可没想到,朕明明不舍却能隐忍,竟可以只静静的搂着你便心满意足而眠……」 「皇上……」 「后来朕出宫时遇到了司莫,当朕看到他时,朕心头冒出的想法竟是‘他真像君甄!’,那时朕真得困惑了,迷惘了,朕已经不明白对你的‘怜’怎么会变得如此牵肠挂肚……当朕把一切加在一起时,才恍然大悟,可是,这个答案却是朕不敢接受的。明明你只是个替身,为什么朕会喜欢上你?其实细看,你跟那人也只像个七成而已,为何朕会喜欢你?朕想不通……所以朕开始逃避你……朕说恨透了你,因为朕恨你不知不觉间夺走了朕的心,恨你为何不身为女子,让朕可以毫无顾忌的宠爱于你。所以,朕一直沉默着,想把那份心情埋葬……」 玄臻自嘲的笑着:「朕知道宫中的流言蜚语说些什么,你们都认为朕喜爱的是天儿,对吗?」 君甄怔了怔,有些木讷的傻傻问道:「不是吗……?」 「傻瓜!」玄臻啼笑皆非的用手拨乱君甄的垂髮,苦笑道:「莫非朕昏庸至此,连这种有违伦常的事你们都视做当然?朕再色慾薰心也不至对血亲出手吧?」 「可是……」 「可是,他与朕并非同母所生,为何朕会对他怜爱有加?那份情义,早已超过兄弟的定义,更何况还不是亲兄弟,你也是这样想,对吗?」 君甄有些懵懂,难道不是? 玄臻下意识的紧搂住君甄,话语中透出的深深哀痛令君甄的心揪做一团。 「那是朕尘封心底的秘密,这个世间,除了朕已无第二人知道,但是今天,朕要告诉你……」 玄臻的目光缓缓飘远,忆起少年痴狂的浓浓眷恋与青涩恋情的淡淡哀愁…… 第十四章 那是先帝在世之时的故事。那时的玄臻只是太子,天生的帝血与后天的权势薰陶造就了玄臻自信狂傲的秉性,在趋炎附势、唯唯诺诺的百般讨好声中犹如众星捧月般被宠上了天,玄臻惬意的享受着在各个权派之间游刃有余的畅快跋扈,仿佛天下万物皆在掌握之中。 那场深秋的初会,仿似最突如其来的狂澜,令玄臻连抗拒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头栽入了无止境的深渊之中…… 在皇宫极北之处的一片阴冷之中,便是众所周知的皇宫禁地‘冷宫’。那里关押着无数丝缕芳魂,以各种不为人知的理由被强锢于此,然后渐渐红颜殆逝,银髮徒生,一点一点香消玉殒,直至在无人问津中默默死去,那副犹如在枯风中干竭的苍老身躯才会离开这片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这个世间,最残忍的刑罚不是肉体的痛楚,而是无力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哀,然后在被人刻意忽视中仿佛幽魂般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存活着,让麻木的心灵一点一点冻结所有的理智…… 所以,这里的人只有两种表情,麻木不仁的空洞与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是在位的帝王给这些女人最冷酷的惩罚,还有什么比让她们慢慢将自己折磨疯更加痛快的报復呢?不愧是帝王,连对待枕边香玉的处惩方式都凝聚了最深的心计与最狠毒的技谋…… 原本只是好奇这片禁地到底是什么模样罢了,年青的玄臻偷偷一人闯入了这里。打开那道布满龟痕、红漆褪尽的残破宫门,再看着那殿门前灰旧的石狮与空无一人的门关,玄臻顿时好奇这个‘软禁’后宫嫔妃的‘传说中的可怕地狱’竟会无人看守?那么这个宫中的人为什么从未听闻有人逃出? 费力的推开沉重的大门,随着‘吱呀’声,大门缓缓而开,顿时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加杂着迎面而来的尘土枯叶,玄臻反射性闭眼掩嘴却仍吸了一鼻的尘土,干涸的枯叶打在脸上有些生疼,这股风好似从阴司之地最深处袭出一般,透着彻骨的寒意,令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呸!什么鬼地方!」 玄臻气恼的唾出一口沙尘,拍拍身上的薄土,缓缓步入这片禁地…… 这里犹如一片废城,到处都是萧索破旧的裂纹尘土,院中到处都积满枯叶,好像多年未曾有人打扫。园中本应有着苍桑绿柏的地方,却只有一根根干涩的枯树,以诡异的姿势伸展着。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灰濛濛的,如果不是天空的蔚蓝依然会降临于这片地府的上空,玄臻一瞬间真会以为这个世间全是这种灰濛濛的色彩,那种,好像浓聚了无尽悲哀的凄凉色彩。 「有人吗?」 嘹亮的声音悠悠迴荡,玄臻打了个冷战,难道这里的人都死尽了? 忽然,一个白髮苍苍的嶙峋老太太驼着背,步履稀碎的缓缓走来,玄臻看看那张空洞的面孔,瘦得好似皮包骨一般的面容怎么看怎么恐怖…… 「喂,你也是冷宫的人吗?是婢女吗?」玄臻大声问道。 老太太垂着头,一声不响的缓缓走过,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眼中丝毫未曾映入玄臻的身影。 「喂!」被人视做无物的玄臻不由气恼:「见了本太子还不下跪?!」 老太太依然嘀咕着什么,步履蹒跚的慢慢远走。 玄臻好笑的摇摇道:「定是个疯婆子。」 这时,两个手持膳盒的中年太监从不远处的圆门那端拐过来,二人皆垂首默走,也不说话,更不抬头。 「餵……」 玄臻还没来得及问话,二人已经急匆匆的奔了过去,连头都没有抬一起。 「放肆!!」玄臻大怒:「你们当本太子是透明的吗?!」 可是两个中年太监根本没有停顿片刻,依然快速的走掉了,气得玄臻恨不得破口大骂! 「这里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一阵凉风吹过,满地枯叶悉琐作响,玄臻不由又打一个冷战,升起折回的念头。 「鬼地方!阴气沖天,人又阴阳怪气!果然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正常!」 玄臻搓搓手,决定离开。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缕白影闪过,玄臻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永失我心…… 一个长发及地的白衣女子慢步而来,黑亮耀目的长长青丝拖落在地,沾染了几分尘腥,洁白如雪的轻纱长衫随风飘扬,犹如一朵尘外仙莲,在一片灰濛濛的天地间,她的出现如此突兀扎眼,刺激着玄臻的双目…… 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玄臻倒吸一口冷气,那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的绝代风华之中涵含着无尽风情,那双明明清透秀美的眸子却犹如勾魂眼一般足令人失魂落魄,那似笑非笑的樱唇粉润可人,令人情不自禁想採摘品尝一番。那举手投足间的仙风仙气,令玄臻几乎无法移开目光。这种神仙一般的人儿怎么会在这里?显得多么唐突,多么不协调!她应该是那种立于鸟语花香、蜂飞蝶舞的怡人美景之中,而不是这片枯索荒凉,鬼气冲天的地方! 除非……她是妖精?不然怎会生得如此美艷绝伦、迷倒苍生的同时却拥有这身拔尘的灵性仙风? 「你……是谁?」玄臻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在颤抖…… 女子痴痴的看着他,忽然扬起一丝如ju般淡雅的笑意,玄臻的心跳终于逃脱了理智的强压,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狂跳。 「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父皇的嫔妃吗……?你……到底是人是妖……」 女子忽然笑得妩媚诱人,她伸出纤纤葱指,指着一朵早已风干的枯花,用黄莺般悦耳的声音轻声道:「翌,我想要那朵花。」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悦耳动听的声音?如同曼妙的歌声,声韵柔婉,销魂醉魄,天籁之音。 可是,也同时知道了她的身份。翌,正是父皇的名讳,那么,她是父皇的嫔妃? 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郁闷,闷得胸口几乎透不出气来,为什么? 「翌?」 第19页 玄臻看向那双如同孩子般单纯期待的星般眸子,无言的弯下身,轻轻摘下那朵仿似一碰即碎的干花,小心的用手护着,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开心的想接过,却在手触碰到花瓣的一瞬间,风逝…… 看着那星星碎花被风袭走,女子的目光变得呆滞,玄臻心中一紧:「我再帮你去摘!我去摘鲜花给你!」 女子轻轻摇摇头,痴痴的望着缓缓堕下的花末,伸出白晰的柔荑轻轻接住。 「君恩如水……此情已逝……形同枯花……逝于风中……」 玄臻的心头一紧,因为,那双茫然的眸子中,缓缓淌下两行泪水……那眸中如海般深邃的哀伤,是为了谁? 女子慢慢转过身走了回去,长长的裙袂轻轻抚过地面,沾染几片碎叶,缓缓远走…… 而玄臻,一直在痴痴的看着,呆立了好久好久…… 然后,玄臻越来越少出现在莺语笙歌的宴席之中,越来越少人见过他,常常下了朝课之后,他便立刻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没人会想到万金之躯的他会跑到冷宫那种寸糙不生的荒芜之地,也没人想到人前一向或威严或不羁或游戏人间的太子,竟会用无比深情的目光静静凝神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而他,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玄臻深深的迷恋着那个纤秀的白色身影,他终日静守在她身旁,就是为了那偶尔的回眸一笑,或者有些迷惘困惑的短暂对视,虽然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呆呆的看着某处,一看就是数个时辰,但玄臻爱极了她安静时的模样,因为她会很乖的任由他将她抱在怀中,从不抗拒他情不自禁的触摸,虽然像个木偶般的安静令玄臻如同亵渎天仙般心虚,但他更怕看到那时不时从眸中涌出的浓浓哀伤…… 她会叫他‘翌’,会像个初恋的少女般羞涩的期待着‘翌’去实现她小小的愿望,摘朵小花,拈根小糙,插在她的髮髻,非常非常小的愿望…… 而他,默默的扮演着‘翌’,摘着从不存在的花糙,将空气轻轻插入她的髮髻,然后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微笑,用有些受伤的表情苦涩的陪笑着。 她有着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中,有着鲜艷美丽的花朵,风和日丽的朗空,有着爱她宠他的翌……她看着翌为她摘花,为她插髻,只想永远继续下去,一个毫不贪心的愿望…… 忽然,有一天,她的翌用很痛苦的声音说:「为什么你要活在假想之中,而不肯清醒的看看我呢?」 她听不懂,所以很困惑的抚向心爱的‘翌’的脸颊,想抚平那双紧蹙的眉头。 玄臻痛苦的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握住那轻抚在自己脸庞的手。在她的眼中,她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情形?抚摸着心爱的‘翌’吗?忽然好恨,为何自己不早出生几年,为何她要爱着父皇?为何父皇身在福中却狠心抛弃了她?受够了!受够了为她编织美丽的假象!受够了她的眼里映入的是翌而非臻!受够了她搞不清自己的温柔给了谁!受够了她浑然不知有另一个人为她心痛神伤! 玄臻蓦然低头,吻住了早在睡梦中无数次品尝过的双唇!那梦中的迷醉远不及此时真实的触碰这般令人沉沦,那温润甘甜的滋味,犹如绝世陈酿一般甘美香醇,真得会醉……原来,只是一个浅浅的吻,也会令人沉醉…… 缓缓放开那开始泛红的樱唇,玄臻看到怀中佳人不住娇喘,嘴角却扬起无比羞涩的浅笑,还有那双微微泛湿的眸子与粉红的面颊,玄臻忽然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敢想法! 他一把抱起这个令人心醉的女子,无比坚定的沉声道:「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不管你是因何种理由被父皇关在此地,我只知道我要你!」 「翌……」 「我不是翌!你看清楚!我是玄臻!!」 玄臻几乎在狂吼,再与无法满足于那静静的守候,再也无法容忍自己被当做替身! 「翌……?」 女子有些害怕的微微颤抖起来,玄臻无奈而悲戚的看着她,最后无言的闭上了嘴,转身将她抱离那片荒凉的禁地。 可想而之,当玄臻将她带回太子宫时引起了多大反响,且不说玄臻从未带过女人回来,就光说他怀中女子的样貌,已足令一些长年生活在宫中的老太监们惊出一身冷汗!较聪明的立刻封住了风声,因为他们的主子,太子玄臻,带回来的是皇上的女人!而且是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离开的嫔妃!这种事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当太子宫内一片惶恐之时,玄臻却将那个引起骚乱的女子轻放到了他的牙床之上…… 一点一点品尝着那香袭的胴体,玄臻自始至终都在发抖,激动的几番喘不过气来。女子轻微的呻吟与无意识的胴体纠缠,令初尝禁果的玄臻再也无法自拔…… 那个女子原名唤做陈婉儿,原为皇帝的淑妃娘娘,以天生娇柔与世无争的淡淡宁和深得皇上宠爱,地位直逼皇后。可是,却在六年前的某个夜晚,淑妃行刺皇上未遂,被永远的打入了冷宫…… 行刺? 玄臻可笑的看着眼前复述陈年往事的老太监,眼中露出不屑的鄙夷目光。她如此深爱父皇,怎么可能会行刺?一定是遭人陷害!可怜她善良无辜被人欺,恐怕连辩解都未说出口便被打入了冷宫。如果我当时也在,定然不会让她如此委屈!婉儿?原来,她的名字叫婉儿?人如其名,温婉可人…… 忽然一个小宫女跑进来,急急的说:「太子殿下!不好了!」 玄臻蓦然站起,因为那是他为婉儿精心挑选的婢女,难道婉儿有事? 赶到寝宫,却见御医一脸为难的站在床榻边,见到玄臻正欲跪下:「老臣参见……」 「少废话!她怎么了!」 御医苦恼了半天,吱唔了半天:「太子妃……呃……淑妃……」 迟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玄臻恨不得杀人的目光she来,吓得老太医当场跪倒:「她……她有喜了!」 犹如平地一声雷,玄臻半天没缓过劲来…… 有喜了?有喜……有喜!我的孩子?! 看着玄臻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老太医拼命擦汗,一般而言有喜是件好事,但此女身份特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专为太子诊病的心腹御医,只怕说出此话时已经被人灭口了吧? 「哈哈哈!!」玄臻一阵狂笑,唬得太医吓出一声冷汗。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玄臻惊喜的扶起脸色惨白的婉儿,几乎激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婉儿!你听到了吗?你有喜了!是我们的孩子!」 有些呆滞的女子在听到多年未被人唤起的名字时,忽然身子一颤,有些愕然的看向玄臻。 「怎么了,婉儿?」 玄臻刚知晓心爱人儿的名字,恨不得多叫几声才过瘾。谁知婉儿听到这个名字后,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蓦然尖叫出声,抓狂的扑向玄臻,顿时屋内乱做一团! 「婉儿!!」 「娘娘!」 而更乱的,还有后面,一个老太监脸色苍白的奔了进来:「殿下……皇……皇上……」 话音未落,数十名御林军沖了进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伟岸男子以骇人的气势走了进来。 第十五章 当朝天子玄翌冷眸一闪,看到正在床上被众人按倒却依然抓狂的陈婉儿后,眼中闪过一丝悸慄的阴翳。 「皇儿!你好大的胆子!」 玄臻自将婉儿抱离冷宫那一刻起,就知一定会有今日,所以,他不卑不亢的昴首而立:「儿臣爱她!」 「混帐!!」没有听到任何讨饶的话语,居然还敢将如此不齿的恋情说得大言不愧!可耻! 「儿臣爱她!」 「放肆!你可知她是谁!」玄翌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心中一阵气愤:「她算是你的母妃!!你这个孽子!」 「儿臣爱她!」 「混帐!母子乱伦,有违伦常!你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儿臣爱她!」仿佛天地间,玄臻只有这一句想说…… 「混帐!!」 玄翌一阵怒吼,看着毫无怯意的玄臻,玄翌几乎要失态的冲上来扇他几个耳光!殿内早已静悄悄的,只有玄翌粗重的唿吸声与陈婉儿发疯般的尖叫! 「给朕堵上她的嘴!!」玄翌大叫。 立刻几个人上前想将团巾塞入了陈婉儿口中,玄臻几乎是狂叫出来:「谁敢动她!!」 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未来皇帝,好像哪个都不能得罪……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几个一直跟随皇上的御林军走上前去将婉儿的嘴堵上!玄臻像疯了的野兽一般扑了过去,一脚踢开这几个大胆的奴才,将婉儿口中的团巾取下,紧紧搂着明显受到惊吓而开始颤抖不已的婉儿。 第20页 玄臻用几乎充血的眸子紧紧盯着玄翌:「太晚了……父皇,你拆不散我们的,儿臣宁肯一死,也不愿与她分开!」 「你!」玄翌气得脸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且……」玄臻轻轻的,带着幸福的笑意,缓慢的吐出几个字:「她,有了……我、的、骨、肉!」 仿佛被霹雳击中一般,玄翌满身狂嚣的怒意剎时消散,他用极度惊愕的目光望向玄臻,微抖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放弃的垂下了双手,一切帝王的威武气焰全部消褪,颓然的模样好像一瞬间苍老的几十岁……玄臻心中有些不忍,但他不能此时放开怀中的人儿,因为,一个细微的犹豫都极有可能令他永远的失去她! 玄翌深深的嘆了一口气:「孽障……孽障呀……」 他无力的抬起手:「你们全都退下。」 所有人领命而去,只剩下玄翌与紧搂婉儿的玄臻,玄翌慢慢走上前去,看着儿子立刻充满戒备的看着自己,玄翌不由苦笑起来。 「事已至此,若朕强迫你与她分开,只怕,你今生都会恨朕……」 玄翌长嘆一口气:「你可知她是缘何被朕贬入冷宫?」 玄臻一怔,随即仿佛保护自己最宝贝的珍物一般下意识的护住婉儿:「父皇,没用的,不论是任何原因,儿臣都不会遗弃她!哪怕是最骯脏龌龊的理由!」 玄翌摇首苦笑:「朕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当年,朕由三千秀女之中选出婉儿,便再无宠幸过任何一人,你应明白那时朕有多喜欢她……而她,亦全心全意的爱着朕……」 玄臻不由闭起眼睛,恨不得捂住双耳,虽然早有所感觉,但听到父皇亲口证实婉儿真的深爱于他时,依然心有不甘! 「朕宠幸过无数女子,其中也许亦有真心待朕的,但更多的是为了朕的地位身份而来!只有她……从第一面开始,朕就知道她是为朕而来……那些时日,她就如同一个婴孩一般全身心的依赖着朕!朕就算远在朝堂之上,都能感觉到她满含深情的凝视,朕以为自己找到了……找到了毕生所爱……」 「以为?」玄臻不由怒从中来,难道…… 「可是渐渐的,朕开始无法喘息,她的爱太浓烈!太痴狂!她的独占欲远远超过你的想像!见不到朕她会故意弄伤自己!为了留下朕她可以以死相逼!可朕是皇帝!朕有一个江山要管理,朕不可能日日夜夜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朕开始生气了,在她又一次弄伤自己后,朕愤怒的离开了,再也不去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你怎么可以!」玄臻愤怒的大叫起来:「她爱你!正因为爱得太深才会渴望相见,渴望永远,不愿分离!这只能证明她爱你!甚至超越了她的生命!你怎么可以视她的真情为负担?!」 「你这么认为吗?皇儿?」玄翌苦笑:「你知道她毒死了当年朕最为宠爱的德妃吗?你知道朕只是心情极好的与她的侍女聊了几句,她就逼得那个无辜的女孩跳井吗?你知道因为太后责怪朕独宠于她,她就派人去暗杀太后吗?你知道当她听闻朕要另立新妃时,她竟跑来行刺于朕吗?!」 玄臻难以置信的颤抖起来,他低下头看看怀中那个轻蹙黛眉的纤弱女子,柔弱的好似一缕微风也会将她吹散。她会如此心狠手辣?她会吗? 「明白了吗?皇儿?你爱的,并不真正的她,真实的她是无法令人忍受的!你爱的只是一个假象!」 玄臻静默了很久很久,犹如一生一世般漫长……最后,他缓缓抬起头,向父亲露出一个悲戚而觉悟的笑容。 「还是不行……儿臣还是爱着她……就如同儿臣无法解释为何会爱上她一样,儿臣亦无法解释为何仍然不愿放手……也许吧……」玄臻爱怜的凝视着婉儿:「也许我爱上的真是只是一个假象……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付出的情谊再难收回,我不知道她以前如何,我只知道,我爱上的,是一个痴痴的编织着美梦的女子,在她的梦中,没有烦扰的俗尘,只有她与她心爱的男子……」 玄臻缓缓抬起头:「在她的梦中,她所爱的‘翌’只爱她一人,不会抛下她,不理她,更不会另立新妃,她就是‘翌’全部的爱,就如同她的爱全是‘翌’……」 「朕是皇帝!平凡百姓的一生厮守,专情唯一,甚至时时刻刻相守于一起的浓情蜜意不是朕能给予的!朕要治理江山,要平定四海,要巩固疆土!朕要太多太多事情要做!难道你要朕征战沙场带着她?上朝听政时带着她?批阅奏章时带着她?什么天下,什么群臣,什么百姓,全都可以不理是不是!」玄翌近乎发泄的大叫,但他更像是喊给婉儿听…… 忽然,昏迷中的婉儿缓缓滴下了一滴泪水,然后是再一滴,又一滴……如果不是她沉沉的鼻息,玄臻会以为她已经醒过来了…… 玄臻轻轻擦拭去她眼角令人心酸的泪水,轻轻嘆了口气。 「儿臣知道……皇帝,自古以来都註定要负太多太多的人……那么,父皇,您就让儿臣来偿还您欠她的这笔情债吧,父皇!」 「为什么朕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懂!!」玄翌痛心疾首的叫着。 「懂!儿臣懂!」玄臻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可是,就算她终生陷在她的世界中,就算她永远当儿臣是父皇的替身,就算儿臣此生都得不到她的爱,就算儿臣失去所有的一切,儿臣也不愿放手!如果她真如父皇所说那般,儿臣也只会后悔为何不早出生几年,那样就不会令她苦苦挣扎于爱恨之间,失去理智的去强求一份得不到的爱……为何,她爱上的不是我?」 玄翌顿觉头晕目眩,说了如此诸多,这个傻孩子依然痴心不改…… 「别忘了她是你的母妃!别忘了她是个疯子!别忘了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要后人如何传论你与她?母子乱伦?皇帝爱上了疯子?你要让天下人耻笑我们皇族吗?!」 「如果要与她在一起就要捨弃玄氏的一切,那么……」玄臻面前父皇,深深一拜:「请恕儿臣不孝……」 「你……你要放弃垂手可得的皇位?」玄翌呆立了:「你……到底着了什么魔?」 「儿臣也想知道……」玄臻抱着婉儿缓缓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凝视着那张无邪却透着淡淡哀丝的俏丽面颊:「……想知道为何儿臣如此执着……可惜,无从解释,独有一个‘爱’字,足矣……」 「你会后悔的……」 年迈的父亲苍老的声音微颤着传来,却没有阻止住离去的脚步声…… 古道之上,漫烟滚滚,马车之中两个衣着朴素夫妇紧搂在一起,默默的注视着车窗外未知的世界。 「翌……咱们要去哪儿?」 「回家……」玄臻轻轻的吻着怀中人儿的耳垂:「只有你跟我的地方……」 *** 「后来呢?」君甄情不自禁的追问起来。 玄臻凄楚的一笑:「如果是个幸福的结局,那么,朕又怎么会在这里……」 君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主动的倚进玄臻怀中,轻轻的搂着他,给着他无言的鼓舞,让他继续有勇气去回想那段苦涩的恋情…… *** 一个从小受到帝制教育的孩子有可能像个普通人那样耕田种地吗?从小锦衣玉食的贵胄有可能过惯粗茶淡饭的贫瘠生活吗?不知人间疾苦的玄臻很快知道到了这个世间,并非有着痴狂爱恋便可拥有一切,当天生尊贵的傲气与现实生活的不得不低头相牴触时,玄臻开始改变。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节省,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很多,却也学会了……衡量…… 看着婉儿依然呆滞的目光,听着她偶尔看似清醒的唿唤‘翌’,玄臻开始衡量,到底,是否值得……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捨弃所有荣华富贵,过着卑微的贫民生活,到底,值得吗? 看着自己连重东西都没拿过的手上磨起了粗茧,摸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嚼着难咽的苦菜根,这时,玄臻都会在心中衡量到底是否值得…… 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玄臻会觉悟吧?他会醒悟过来,抛弃婉儿,重新回到他华贵的生活之中。可是,错了,玄臻没有…… 他是衡量过了,可是,答案是,值。 每当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到家时,都会看到一个秀丽的身影像只迷途的小猫一般蜷在门口,在看到他的一瞬,会发生惊喜的叫声扑过来,死死的搂住自己……虽然她口中喊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可是,那双痴迷的眸子中,映入的身影,却的的确确是自己。然后她会拉着他的手欢快的进入屋中,指着一桌泥土与树叶,羞涩的说她为他做好了晚饭。玄臻会开怀的笑着,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吻着她,告诉她,他要把饭热一热,然后走入厨房中尽快的做些简单的饭菜,然后搂着婉儿,你一口我一口的餵着吃。看着婉儿开心的夹起菜塞入自己口中,然后甜笑着问好不好吃时,玄臻觉得就算付出生命来维持这一切,也值! 第21页 玄臻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也疯了,可在看到那个纤弱人儿的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抛诸了脑后,只想搂着她,亲着她,倚在她越来越大的肚子上聆听孩子的声响……原来,穷人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玄臻甚至以为自己真得会像个普通农夫一样平淡无奇的过完一生,却在婉儿生产的那个夜晚,改变了一切。 婉儿顺利的产下了一个男婴,可是,婉儿的血止不住……那红黑色的液体不断的向外涌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手巾……玄臻一直紧紧的握着婉儿的手,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神智不清的唿唤着‘翌’、‘翌’……心碎,就是那种感觉吧?无力的看着最心爱的人儿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燃尽最后的烛火…… 「翌……我想看星星……」 惨白的脸孔,煞白的唇,却挂着孩子气的笑容,说着任性的话语,虽然神情如此虚弱,却依然美得令人眩目。 玄臻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山顶,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棕色的尘土之上…… 夜风很凉,玄臻解开衣襟,将婉儿轻轻包裹起来,婉儿轻笑着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笑得心满意足。 「我很开心……真的……能与你一同看星星……真得好开心……」婉儿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那以后,我天天陪你来看星星好不好?」 玄臻温柔的轻语,缓缓飘进婉儿的耳中,她慢慢的回过头,用手轻抚住玄臻的脸,目光中闪烁着玄臻从未见过的莫名光彩,然后,一个有些冰冷的吻,第一次主动映到了玄臻唇上。 「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玄臻苦涩的笑了笑,但仍轻声回答:「我也一样……」 「好好带大……我们的孩子……」 暖暖的鼻息静止在耳畔,玄臻蓦然紧搂住那具不再会动的身躯,然后轻笑起来,混杂着泪水与无尽悲苦,在寂静的山谷中,迴荡着……迴荡着那集尽天下最痛彻悲伤的笑声…… 玄臻人生中第一段青涩痴狂的恋情,以最无奈的形式,拉下了帷幕。 第十六章 君甄轻轻擦去玄臻眼角中隐隐闪现的泪花,轻声道:「我想,她是含笑而逝的,她一定走得心满意足……」 「是啊,一生在混厄的幻想中度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玄臻落寞的笑了笑:「也许,正因为朕从未真正的得到过她的爱,所以才会开始无意识的寻找起她的影子吧……事隔多年,朕依然无法从她的莺莺笑语中挣脱出来……」 「可是……」君甄迟疑一下,忽然道:「我觉得,在她离开前,她清醒过来了,她没有再唤你为‘翌’,不是吗?我觉得她最后一定都明白过来了,所以,她才会说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所以她会主动吻你,拜託你带大‘你们’的孩子!皇上,她一定是清醒的!」 玄臻怔了半晌,仿佛大梦初醒般透着震惊,这么多年来,如此之多的年月之后,他才忽然想到,也许,当时婉儿的话,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翌’? 「为什么朕没想到……为什么朕没想过……为什么朕这么久才明白!」 玄臻有些痛苦的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为自己后知后觉的醒悟而恼悔,自己居然这么多年后才惊觉婉儿的心意,天!朕为何如此迟钝!如果不是君甄的点醒,婉儿的真情又要何时才能找到归属? 「婉儿……」 听着玄臻满含思念的痛苦轻唤,君甄有些无措,看着那个天下至尊的皇帝露出好似婴儿一般脆弱的表情,君甄情不自禁的想要竭尽全力去安抚他…… 「对了!」君甄忽然道:「皇上,您的那位皇子呢?君甄自进宫以来,好像从未听闻皇上有子嗣……」 君甄蓦然住口,难道,那位皇子已经…… 「君甄……」玄臻抬起无力低垂的头:「那个故事并没有完,你要听吗?」 「……」君甄坚定的点了点头:「要!」 我想知道,想知道尘封在你心底的这段悲痛往事的所有一切…… *** 玄臻神情木讷的用手挖着硬土,双手火辣辣的疼痛着,土中的尖石粗砂划破了他的皮肤,沙尘跑进伤口中,又麻又痛。可是他毫无知觉般一点一点掩埋着他的妻子……看着那张笑容依旧、仿佛是酣睡般的美丽面容一点点被土掩埋时,玄臻觉得,自己的心灵也一併被埋入了土中…… 当他步履飘浮的走下山后,迎接的他的,却是一场熊熊的烈火!听着产婆在屋里发出阵阵哀号,玄臻一下子回过神来!我的孩子!! 浓烈的火焰完全阻住了他的前进!无论他多么努力想冲进去!却被一波波炽伤皮肤的热浪给强推回来!看着房屋在面前塌陷,玄臻发出近乎崩溃的哀号! 我的儿子!我还未来得及抱抱他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 玄臻面向熊熊烈火跪下,放声狂吼:「老天爷!你到底长不长眼?!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带走婉儿还不够吗?为什么连我刚降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来惩罚我!!」 狂吼过后,火焰依然在燃烧,玄臻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滴泪也流不下来……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天明,缕缕白烟升腾,刺鼻的呛味瀰漫于空气之中。火终于灭了,可是玄臻却连站起来收尸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痴痴的跪倒在地,呆呆的看着眼前一片狼籍。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数不少,在玄臻的身后停下。玄臻没有回头,这个世界上,再无可引起他注意的事物存在…… 「奉皇上口喻,急召太子殿下回宫面圣!」 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扶起,如何被置入车内,如何回宫,如何面圣,而当他记起时,自己已经恢復了太子的身份,宫中一切如常,仿佛他平空消失了近一年,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梦…… 可是,玄臻仍然未从梦中醒来,他开始嗜酒,开始沉迷女色,他迷离而醉意醺浓的眼睛不断的在一片莺歌燕语中寻找婉儿的影子…… 父皇开始对他失望,群臣开始对他失望,很快,他失去了太子的封号。可是,他依然故我的醉生梦死,因为此刻的他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那个隆冬的夜晚,他一时兴起跑到御心湖观冬月,也许,日子就会这样毫无目的浪费掉吧?他在天寒地冻之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蹲在湖边,不住的哆嗦着,却用毛巾沾着冰水抹在自己身上,一瞬间玄臻真的以为他是存心想冻死自己。 「你在干嘛?」 孩子蓦然一颤,反应如此之大的惊颤,好像受惊的兔子受到了惊吓,玄臻的心中闪过一丝怜意。那个孩子回过头来,被冻得发抖的嘴唇不住哆嗦着,全身没有一处不在发抖,已经令玄臻分不清他是被吓到还是冻到。 「我问你在做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洗冰水浴? 「我……我……」‘我’了半天,孩子才吐出几个字:「我在……洗……洗澡……」 可以听出这个孩子非常冷,玄臻不由脱下白狐皮鹤氅,将这个小小的孩子紧紧裹住。孩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脸上露出明显对于别人的好意生涩得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窘态。 这个孩子一定常常被人欺负吧? 「你是哪房的小太监?」玄臻心中暗嘆一口气,算了,好人做到底,将他要到自己身边吧。 小孩子紧张的摇了摇头。 不敢说吗?玄臻皱了一下眉头:「你还没说为何这么晚在这里洗澡?为何不在房里洗?好歹有热水。」 「没……没有……」 「没有?」玄臻的眉头锁得更深:「连热水都没有?你的管事是谁?怎么这样苛待奴才?」 「我……我不是……」孩子好像想解释什么,却又有些口笨的不知该怎么说。 玄臻看着这个还不及自己膝高的孩子,不由生出无限怜意:「你多大了?」 「五……五岁……」 才五岁吗?心蓦然一跳,如果我那个苦命的孩子在世,也只有他这般大小吧?不由看向那个孩子,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偷偷的瞥向自己,不经意的对视令他一颤,忙垂下头。玄臻爱怜的一笑,弓身抱起他,吓得小孩子不由惊叫出声。 第22页 「别怕,我带你去洗热水澡好不好?」玄臻放柔声音,同时也为自己多年未管闲事的突然兴起而有些困惑…… 「真的?」小孩子眼睛一亮,玄臻这才发现这个孩子竟有副绝丽的雏形:「太好了!那我就有饭吃了!」 「什么?」 开心的小孩子,又没有寒冷的欺迫,情绪立刻变得高涨起来:「如果我太脏太臭的话,去御膳房偷东西吃的时假候会被发现的!我把身子洗净了,他们闻不到气味,我就有饭吃了!」 「为何要偷东西吃?你不是一日三餐正常吃吗?」玄臻开始迷惑,这个孩子怎么好像受着非人的待遇? 孩子几乎是惊叫出来:「三顿?怎么可能!天儿好久才能吃一顿呢!如果天儿不乖,会好几天吃不上饭的!所以只能自己去找东西吃!」 「那饿坏了你们,管事就不怕惹上麻烦?」 「我没有跟着管事呀,我跟着两个老嬷嬷。」 这是什么组合?宫女跟太监一起住? 「而且,他们说,只要我还留一口气在就成,不用麻烦。」 玄臻的步子顿了下来,眼中已经燃起熊熊的烈火!孩子忽然噤声,不安的看着他。 玄臻觉察到他的不安,安慰性的一笑:「别怕,我不是在气你……对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天儿?」 「对!」孩子开心的点点头:「我叫玄天。」 步子再度停下,玄臻愕然看向这个孩子。他姓玄?住在宫中?这个宫中能姓玄的只有皇亲国戚呀! 玄臻忽然将手探到孩子的下身,孩子顿时羞红了脸,别扭的动了动,而玄臻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果然不是…… 「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决定查出这个孩子的来歷,以他的姓氏却受到如此对待,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嗯……」孩子歪着头想了半天:「我没有见过他……可是有一次,老嬷嬷指着一个一身黄衣服的人说那是我爹爹……不对,嬷嬷说,应该叫父皇。」 玄臻开始剧烈的颤抖,怀中的孩子,是父皇的儿子?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才五岁!应该是我回宫前不久降生的,为何我从未听闻又多了一位弟弟?! 玄臻抱着玄天飞快的奔回寝宫,立刻召来几个年龄大的老太监,当他们看到玄天正坐在玄臻怀中吃果馔时,全都脸色骤变! 在玄臻百般逼迫威胁下,老太监们才战战兢兢的说出这个孩子是皇上第十九个儿子!被问及为何会受到冷落与虐待时,几个老太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有的说他是某位嫔妃与士兵私通的孽种,有的说他是皇上在民间的私生子……总之,这个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一般。 「他是何时出现在皇宫中的……」连玄臻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何声音会颤抖,心跳会加剧…… 「大概是五年前……哦,是殿下回宫之前!」 「痛……」 玄天吃痛的呻吟一声,玄臻这才发现自己紧紧的搂着这个孩子…… 几乎想也没想,玄臻抱着玄天就奔向父皇的寝宫,顾不得此时是深更半夜,不顾卫兵的阻拦,强行闯入!玄翌神色不悦的挥退为阻拦玄臻一同进入寝宫的卫兵,与皇儿遥遥相及,双目对视,却没有开口说话。 玄臻放下玄天,戚声道:「告诉我,他是谁?」 玄翌冷冷的看了一眼玄天,玄天吓得缩回玄臻的身后,玄臻本能的轻搂住他,这股淡淡的,犹如天性一般的强烈保护欲望冲击着玄臻,玄臻真得困惑了,他只能向自己的父皇寻求答案。 「他是你十九弟。」玄翌淡淡道。 「为何我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弟弟!为何你从未跟我提过?为何你要虐待于他?!」 玄翌淡淡一笑:「第一、朕五年前有了十九皇子天下皆知,朕怎么知道你为何不知?第二、你从未问起,朕为何要说?第三、朕有虐待他吗?朕可从来不知他被人虐待……」 说着,眼神中泛起一丝鄙夷与不屑,那绝不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儿子时应有的表情! 玄臻有些失控的瞪着玄翌:「你为何对我刻意隐瞒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为何在我进宫前他忽然出现?难道他是……难道他是……」 几经挣扎,却难以问出口……已经心灰意冷的接受了亲子死亡的事实多年后,要让他如何对一个蓦然出现的弟弟产生这种怀疑……? 玄翌一直冷冷的看着玄臻,看到他近乎崩溃的露出迷失的目光,却又心中不忍,正欲走上前来,却蓦然瞧见玄臻身后紧紧拉着他裤腿的小小孩童,顿时脸上一寒。 「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玄天吓得一颤,转身就跑,玄臻本能的想去追,却被玄翌扯住。 「他是!」 两个字轰得玄臻两耳嗡嗡,有些呆滞的反应不过来。 「当年是朕命人将他抱回来的,也是朕命人放了一把火,造成了他葬身火海的假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死心!回心转意回到宫中!」 玄臻呆了半晌,才问了一句:「为何要认他为子?」 「难道你能向别人解释他的母妃是谁吗?告诉别人他的母妃正是他的祖母?」玄翌面带讥讽。 「那你为何要虐待他!他是你的亲皇孙!!」玄臻的情绪于一瞬间爆发出来! 「朕留他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惠!别忘了,他是母子乱伦产下的孽种!」 「他不是!」玄臻几乎要疯狂了:「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跟婉儿的孩子!我们唯一的骨肉!」 「皇儿,正是你与婉儿的不齿行为,才让他带着如此难堪的身份来到这个世间,这样的你,凭什么做他的父亲?你只是令他痛苦的根源罢了!」 「我没有!我没有……」玄臻有些失神的后退数步,我的孩子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对!全是因为你!」玄臻蓦然大叫起来:「是你把这些痛苦加诸在他身上的!是你!」 「是朕又如何?朕本来就恨不得杀了这个奇耻大辱!」 「不!父皇!」 玄臻慌了,只要玄翌一句话,玄天就算人头落地也没人会有异议!可是,才刚刚找到的天儿……不!不行! 玄臻跪下,向玄翌拼命的磕起头来:「父皇!您放过他吧!一切让儿臣来承担!儿臣从未求过您什么,现在,儿臣求您放过他!他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不要迁怒于他!求求您!」 「让朕放过他可以……」玄翌缓缓道:「只要你在朕面前立誓,此生此世绝不与他相认,朕就留下他的小命。」 「为什么……」玄臻愣住。 「为什么?你居然问朕为什么?!让你认了他好认祖归宗不成!告诉你!朕绝不许这等血统混淆的孽种列入玄氏祖谱!」 玄臻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如果相见不能相认,为何还要相见?平添悲楚……不,幸好我遇见了,不然天儿很可能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宫中一角,而我还继续醉生梦死!幸好……如果我没有去御心湖,如果我没有看到天儿,如果天儿没在那里洗澡,如果我没有走上前,如果我们没有交谈,那么,天儿依然会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越想越惊,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玄臻第一次自心底感谢上苍如此安排! 「终身不认,与他立即死,你选哪个?」 玄翌不带感情的话语令玄臻目眩,两个都足以令他心痛至死的选择,要如何选?可是,我痛死,好过天儿死,只好…… 「儿臣选前者……」百般的不甘不愿…… 「好,朕要你在此立下毒誓!若你与他相认,你今生心爱之人将永生永世烟消云散,再难为人!」 「父皇!」 一声惨叫,这个毒誓太毒太毒!父皇果然精打细算,如果以自己为誓,只怕明知会天打雷噼,也禁不住与天儿相认。但是如果是以婉儿为誓……自己又如何忍心让她芳魂消散?再难为人?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 如死般的沉寂,好久好久,才缓缓升起一个低沉而痛苦的声音,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活生生挖出了他的心…… 「我,玄臻,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永不与我儿玄天相认,如违此誓……」深吸一口气,玄臻的头垂得更低:「我今生挚爱之人,永生永世灰飞烟灭,再难为人……」 玄翌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与之相应的,是玄臻已经痛到麻木的表情……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可以让儿臣与天儿……十九弟一同居住!」 第23页 「混帐!这个要求未免太过份了!」 苦苦哀求着与自己的儿子团聚,也算过份的要求吗? 玄臻凄楚的笑了笑:「儿臣愿以半年之内拿下南海乱臣贼子为交换。」 「半年?」本不想答应的玄翌,却不由迟疑,但他马上冷冷道:「让朕派一个五年沉迷女色酒肉的废物去南海剿匪?莫非皇儿活得太舒坦,想松松筋骨?」 「父皇,儿臣的能力父皇应该深知,放眼朝中,能以半年之限拿下南海的,恐怕只有儿臣一人!如若不然,父皇怎会容许儿臣回宫?并且在废除太子之后一直未立新太子?因为父皇绝对了解儿臣的实力!」 玄翌没有否认,眼前的这个孩子凝聚了他毕生的心血,是他最大的骄傲!如果不是婉儿那一笔的话,玄臻将是一个从头到脚都极为完美的好皇儿。 「好!朕给你半年!如果你不能完成,朕也一样不会轻饶!」 玄臻微笑着,深深一磕头,快步走出玄翌的寝宫,脸上扬起一丝期待的笑意。望着儿子远走的身影,玄翌忽然悲从中来,何时起,与臻儿的交流竟成了一种交易…… 当那个缩在破被中瑟瑟发抖的孩子看向自己时,玄臻仿佛重新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心灵。 「天儿,我是你的……四皇兄,从今天起,你与我一同生活!」 依然没有说出口,但玄臻发誓,要将所有的爱都给予这个孩子,要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将他完好的保护起来,不再让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永远! *** 那段往事,到了这里,就要结束了…… 不知道,对于玄臻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悲还是喜呢? 然后,是幸福快乐的与天儿在一起,教他读书习字。 然后,是屡立功勋,与父皇交换的,是一点一点将毫无地位的天儿扶入皇谱。 然后,是继位。 第十七章 「原来十九王爷居然是……」君甄张大了嘴巴,愕然的表情令玄臻不由轻笑。 「现在,你明白为何朕会如此宠爱他了吧?」玄臻带着一丝歉意的笑了笑:「朕只是在竭尽全力的弥补他,才会如此明目的娇宠他,如果说朕对他的感情不像异母兄弟的话,那么,如果用父子情来解释,是否可以合理?」 君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皇上与十九王爷是父子,那么,他们之间的亲昵与情深便不难解释了。忽然小脸蛋变得熘红,没想到,他难得一次的嫉妒对象,居然是皇上的儿子……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十九王爷居然有着那样一段凄凉的童年时代…… 看到君甄半天缓不过劲来,玄臻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怎么?吓到了?」 君甄蓦然抬起头,满眸的泪水,他紧紧搂住玄臻道:「我是傻瓜……我是笨蛋……我……」 「嘘……」玄臻的脸上扬起一丝深深的笑意:「如果朕不说,有谁会想到呢?朕告诉你的原因是什么,你明白吗?」 君甄怔了怔,玄臻看着那不太确定的眼神试探的望向自己,不由苦笑:「朕把心底最深的秘密告诉了你,这意味着什么,你还是不懂吗?」 君甄忽然拼命摇头:「不会的……上天不会如此眷顾于我……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怎么会……我一定是做梦……」 看着君甄如堕梦境般的心悸表情,玄臻一阵疼惜,但当君甄喊出‘那司莫怎么办?’时,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抉择的揪痛。 「朕只有一颗真心,如果还能分给其它人的话,那就不是所谓的真情……朕,只怕註定要负了他……」 「不行的……不行的……」君甄的神情无限哀伤,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他那么喜欢你,甚至为了你去死……我怎么可以掠夺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君甄……」玄臻怜惜的搂着哭成泪人一般的君甄,在他耳边轻声道:「一定有办法的……朕与你一同寻求他的谅解,就算他一生一世不可愿谅,这份债也由朕一力承担……」 *** 无星的夜幕上,那轮孤寂的残月,聆听着水上小居内传来的浅浅抽噎声…… 东隈阁内,胸前缠绕着厚厚白纱的司莫,面无血色的躺着,如果不是那平缓的唿吸,会令人觉得眼前的只是一具无生命的躯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趴在床边,哭得好不凄凉,他紧紧握住司莫的一只手,呜咽中传来‘对不起’的致歉声…… 「天儿……」 一个慈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玄天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来者,然后一下子扑过来,一拳拳打在玄臻身上:「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逼死他!他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小伤,而他是一条命啊!你要怎么赔!!」 「天儿?」玄臻有些难以招架第一次沖他大吼的玄天,一时怔住。 「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恨你一辈子!!」 发狂般槌打着的小手忽然被玄臻紧紧扯住,玄臻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不安,他紧张的看着玄天,急急的辩解着:「天儿,你听朕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玄天一下子甩开玄臻的手,扑到司莫床前,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脸色瞬间失血的玄臻,放声大哭的玄天,与静静不动的司莫,君甄的眼中再度涌起了泪水…… 司莫,你听到了吗?如果你不醒来,伤心的,又何止一人?醒过来吧,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求求你…… 一声呻吟,玄天蓦然止住了大哭,惊喜的看向床上的人儿。只见司莫艰难的睁了睁眼,目光有些飘乎的缓缓移了过来…… 「司莫!!」 三声齐齐的、满含惊喜的声音传入混厄的意识,司莫的目光慢慢清晰起来…… 那个差点被自己‘欺负死’的孩子脸上挂满惹人怜爱的泪痕,又惊又喜的看着自己…… 那个安静沉默的少年此时满脸笑容,不断的擦拭着泪水…… 那个一身龙袍的英伟男子,此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有欣喜,有宽心,有歉意…… 司莫浅浅的笑了…… *** 春风几度,秋来冬去,转眼间,又至初秋。宽阔的糙坪此时一片金黄,两个少年正摆弄一副比翼鸟的纸鸢。一个身着晴蓝的宫衫,脸上挂着舒协的笑意,犹如一潭深邃幽静的平湖,宁静平和。另一个身着火红色长衫,脸上扬着开朗畅快的大笑,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令一切都随之感染到这份热情。 两个少年正笨手笨脚的摆弄纸鸢时,一声轻笑遥遥传来,只见身着金灿灿龙袍的男子慢步走来:「需不需要帮忙?」 蓝衫的少年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谁知红衣的少年一把搂住蓝衫少年,瞪向来者:「你不是很忙吗?不是没空陪君甄吗?这里有我!你可以走了!」 看着那双满含敌意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玄臻一阵苦笑:「司莫,都一年多了,你还没有原谅朕吗……」 「停!」司莫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两回事!我说过,原谅归原谅,不过以后我做任何事你都不能阻止!」 「是呀是呀!」玄臻一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表情:「所以你跑来跟朕抢君甄……」 司莫一脸得意,嚣张的示威性紧搂住君甄:「你知道就好!」 君甄一脸看好戏的笑容,恨得玄臻狠狠瞪着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说帮忙,居然还乐在其中? 君甄沖沖玄臻眨眨眼,调皮的一笑,玄臻的目光落到司莫身后,忽然狡黠一笑:「司莫,朕连自己最宝贝的小傢伙都赔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贪多嚼不烂哦……」 司莫脸色骤变,忙顺着玄臻的目光向后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抹杏黄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扒着他不放:「司莫!你又在气皇兄啊?」 司莫手忙脚乱的把身上的小鬼拨下身子,后退好几大步:「别过来!」 玄天嘟着小嘴,不高兴的嘟囔:「这次又是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上次你说是我头型不看好,上上次说是我身上的薰香味太浓,上上上次是说是天气不好,上上上止次……」 司莫眼睛一转,指着玄天的宫衫叫了起来:「看你穿的衣服!真难看!别靠近我!」 玄天穿的是杏黄色的排穗褂,几片深桔色的枫叶暗花点缀在下摆前襟上,再加上玄天今天梳了一个很简单的髮型,只冠了一环银白色腾云抹额,身上弥散着淡淡的莲花香,一派清雅淡丽的装束,怎么看也难挑出个‘难看’二字。 第24页 「你还能挑出毛病?」玄天得意的一扬头:「衣服的款型与你所穿一样,图案是你最喜欢的枫叶,髮型是最简单的一种,抹额用你最喜欢的银白色,身上的香是你最喜欢的气味,还有哪里你不满意?」 司莫一眼瞪向君甄,除了他没人这么了解了吧?!而后者早有预见的逃到玄臻怀中,轻轻的吐吐小舌头。 看到司莫一阵语塞,玄天又开心的蹦过去,腻在他身上不肯离开,急得司莫一阵大叫:「臭皇帝,快管管你的宝贝弟弟!」 「不行啊,」玄臻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朕怕他‘恨朕一辈子’呀……」 玄天沖他吐吐舌头,然后眨眨眼,玄臻还他一个很有默契的微笑。 「君甄!!」 君甄还没开口,玄臻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道:「君甄当然是听夫君的,对吧?」 君甄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反驳…… 「一群重色轻友的好色之徒!」司莫气极大坏的大叫。 「司莫,咱们去放纸鸢吧!」玄天没事人一样的继续欢叫。 「我不要啊!!你离我远点!!」 看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前追后逐,君甄与玄臻两人笑成了一团,幸福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你……」君甄迟疑了一下:「真得不打算与天儿相认吗?」 玄臻的笑意中多了一分落寞:「算了……朕不愿婉儿芳魂无踪……就算永不相认,朕也将完整的父爱给予了他,何必再让他多承受一份身世的伤怀。而且……」 玄臻低头轻轻咬了君甄的小鼻子一下:「朕真心喜爱的人又多了一人,朕怎么捨得让他被咒?」 君甄的脸颊泛起羞涩的cháo红,避开了玄臻挑逗的眼神,转而抬头看向司莫与玄天正与纸鸢做斗争,浅浅的笑了起来。 望着渐渐腾空的纸鸢,君甄倚在玄臻怀中,两眼凝视着越飞越高的纸鸢,静静的出了神。 「你记得吗?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你要为我架骨绘色,让我高高飞起……」 玄臻笑着亲了亲君甄:「你还飞得不够高吗?」 君甄轻笑:「可是,纸鸢永远束缚在主人手中,永远无法自由翱翔……」 「小傻瓜……」玄臻紧搂住君甄,与他一同凝视着高高飞起的纸鸢:「你以为纸鸢是小鸟的替身吗?也许,对于想要拥有小鸟的人儿来说是如此,但是对于想与纸鸢一同翱翔的人儿来说,却截然不同。朕就是纸鸢的骨,朕就是纸鸢的色彩,所以,不管君甄这只小纸鸢飞到哪里,都与朕紧紧相伴,而绳索那端的手,是司姻的月老,那根束缚的线,叫姻缘。」 「你原来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君甄顽皮的笑了起来。 「因为那时,朕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爱上那只可爱的小雀儿……」 轻轻的吻,浓浓的情,伴随着越飞越高的纸鸢,愈吻愈深…… 忽然,君甄推开玄臻,一脸醒悟:「啊!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天儿今年多大?」 「十二快三了,怎么了?」玄臻的‘性趣’被打断,有些悻悻。 「你多大?」 玄臻翻翻白眼:「比你大五岁,双十有六了。」 「不对呀!那你生天儿时,有多大?」 「……十四……」 「……」 「……」 「……色鬼……」 「君甄!」 望着糙坪那端两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儿,红衣的俏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哀伤与深深的羡慕……忽然,一只小手紧紧的握住那扯着纸鸢的双手:「司莫……我可以等……等你完完全全忘记皇兄的那一天……」 司莫一颤,忙收回失魂落魄的神情,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我现在只对那个臭皇帝恨得牙痒痒哦!」 「你在我面前不用伪装的……司莫……你的样子让人好心疼……」玄天单纯的眸子涌上一股淡淡的哀愁:「我知道你只是疼我,并非爱我,可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我会比皇兄更疼你,更怜你!所以,给我一次机会……」 满含不安的怯意,颤抖的声音,那个仿佛要哭出来的孩子泫然欲泣的说着。 司莫轻笑一下,将手中的线慢慢放出:「你这个……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鬼……」 「我会长大的!司莫!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证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证明!」 「等你长大了再说……」 「啊!你答应了?」满眸惊喜。 「我可没说!」慌忙否定。 「呜呜呜……司莫……」可怜巴巴。 「真笨……」一丝微笑,浅浅扬起在眼角。 载满幸福的纸鸢,在姻缘线的牵引下,在月老手中,越飞越高…… 那与筝骨相恋,与筝彩相伴的纸鸢,才是真正幸福的纸鸢…… 愿那幸福的比翼纸鸢,永远自由翱翔。 纸鸢 外篇 番外——归宿 御花园内的沉香圃,水声潺潺,一柱清泉由青石假山石洞中倾泄而下,上则薜荔腾倒垂,下则落花浮荡,好似一溪清流由烂漫奇花深处泻下,流过一带翠嶂,飞溅一幕白烟,清透冰凉。一个颜容姣好的少年静坐在池畔,安静的凝视着清水之上的浮花轻轻荡漾,难掩眼中的落寞。 他将手轻轻的放入水中,然后倚在池畔的青石上,微微合眸,不一会儿,鼻息变沉,梦呓般从口中溢出含煳的一个字:“天……” 暖风拂衣,瑟瑟有声,一阵一阵幽扬的香风捲起轻盈花雨,香瓣如雪,无声殒落,悄掩丽人。一双眼睛安静的看了许久,一丝浅浅的笑容一直扬起在他的嘴角,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个香梦沉酣的绝色丽人:四面飞花落了他一身,点点耸花轻轻依附在青丝之上,像朵朵精工攒花,小巧可爱。衣服上更是群香散乱,稀稀零零的随性静落,长衫的衣角也被落花掩埋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花香中衍生的仙子,清丽绝尘,美艷无双…… 一片花瓣轻轻落下,顽皮的轻轻停留在他的粉唇上,柔柔的鼻息拂动花瓣,明明摇摇欲坠,却嬉耍般不肯落下。一直隐于槐树后的双目,闪过一动异动,然后,一个身形健硕的身影走出。他看着那顽皮的花瓣,不由轻笑一下,伸出手想摘下这片调皮的花瓣,却在手与唇将触的一瞬间,停滞…… 他的目光静静的停留在那如樱般红润、如珠般亮泽的双唇上,久久的收不回目光……然后,情不自禁的下倾,微微的,轻轻的用自己的唇悄悄含起那片花瓣……双唇的轻触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轻得令被吻的人浑然不觉…… “司莫……”男子口中喃喃低语。 司莫轻轻的动了一下,仿佛听到过于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而有点困惑的皱了皱眉,但马上又沉沉睡去。 男子再度俯下身去,轻轻的浅尝着那甘美的软唇,渐渐沉迷,不自觉间加深了这个吻…… 睡得迷迷煳煳的司莫倍感不适的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困惑的感觉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拼命推开搂着自己偷香的男子! “大胆!你是何人!” 司莫怒目圆睁,随手握住池畔的一块坚石,紧紧的攥于手中。 男子笑了起来:“呵,好刚烈的性子,那块小石头就能击退我吗?” 司莫看着眼前男子的笑容怔了一下,好熟悉……可是,又好陌生……自己并不认识这样英姿伟岸的男子啊……可是那眉宇间的英气与独有的魅力又仿佛散发着致命的吸引,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呸呸呸!司莫!你春心大动啊!怎么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有这种感觉! 司莫在心中暗骂道,看向那男子的眼神更加犀利了几分:“看你的打扮不是禁军,更不是入宫的官员,你到底何人?胆敢闯入后宫!不要命了吗?!” 男子慡朗的笑了起来,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是苏丹王子哈罗塔,此次为结盟而来,你们的皇帝特许我在后宫之中任挑一人当做礼物带回苏丹。美男,你很幸运,本王子看上你了!随我回苏丹吧!” 司莫愕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怒道:“胡言乱语!苏丹与我朝已交锋三年!我朝大将还在边关奋战!皇上又怎么会容许你在后宫放肆!” 男子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然后恍然大悟:“莫非你是指那个很年青的大将军?玄天?怎么你不知道吗?他半月前已经阵亡,你朝皇帝才主动与我们谈和,不然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第25页 “胡说!”司莫失声尖叫起来,愤怒的狂吼起来:“不可能!你骗人!” 男子还是很无辜的眨眨眼:“我骗你做甚?于我有何益处?我若不是受你朝皇帝之邀,又怎么会站在这里无人来捕?” “不……不可能……”司莫拼命摇头,神情已经有些惶惶不知所措,不由后退数步:“他答应我会回来的……不可能的……明明答应过的……”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动,眼见司莫茫然的后退到水池边缘,忙伸出将他拽到怀中,轻轻的拥住了他。司莫怔了一下,那淡淡的体香……好像……在哪里闻过?但他马上意味到自己是被一个陌生人搂到怀中!于是一把推开那男子,紧接着一扬手就往他脸上扇去! 男子很敏锐的反应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司莫顿觉自己仿佛被虎钳制住般动弹不得! 男子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你为什么要打我?” 司莫无法挣脱,又气又恼,近乎大吼的叫了起来:“我管你是不是苏丹王子!你最好离我远点!放开我!我要去找玄臻问清楚!” “哦?问清什么?”男子玩味的笑着。 忽然,司莫的眼中覆上一层雾气,他紧咬着下唇,仿佛在拼命隐忍着什么,那明明脆弱却要故作坚强的眼神令人觉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崩溃一般…… “我要去问……玄天……到底……” 声音微微的颤抖着,嘴唇几张几合,却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语……忽然,两行泪水不听话的溢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司莫的身体颤抖着,再也无法忍受的哽咽出声:“他说了让我等他的……那个混蛋……说什么要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我不需要他的保护啊……我只想……我只想……” 男子的眼神变得温柔而亲昵,他轻声的说:“你只想什么?” 突然!司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防此势的男子明显愣住,随即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喂!你……你……你别哭啊!喂!” 司莫继续号啕大哭,用力的对眼前之人拳打脚踢:“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男子倒也奇怪的没有回手,只是抱着头乖乖让司莫打,还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司莫大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梨花带雨的哽咽着:“你干嘛不还手……” 男子揉揉被打得快起包的脑袋,苦笑:“这辈子,只有你能这样对我了……” 这句过于熟悉的话语令司莫再度愣了愣,眼前的男子慢慢绽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你……你是……?” 司莫困惑了……怎么会有点像……不!不可能的,他是娇滴滴、粉嫩嫩的小鬼啊!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个子高出我一头、身形健硕、一身刚毅的男子……?差太多了吧! “咦?天儿,你把司莫逗哭了?”玄臻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只见那位‘哈罗塔’王子拼命摇手,当司莫愤恨的瞪过来时,立刻心虚的低下了头…… “啊?朕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玄臻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陪笑:“那你们慢慢聊,朕约了君甄……呵呵呵,当朕没来过……” 你就是来捅篓子的吗?!玄天气得快吐血…… “玄——天——” 玄天只觉得阴风阵阵,一股寒气由头至脚…… “啊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司莫,我好想你哦!” 孩子气的话语,令那张英俊的脸上多了几份顽皮的意味,不过丝毫没有减少司莫脸上那股山雨来袭的气势…… 司莫半眯着眼,一步一步逼近,饶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玄天也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后退…… “戏弄我很好玩?” “不是……这个……”吱唔了半天,玄天索性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不认识我了嘛!怎么可以怪我?我还没生气呢!” “哦~我怎么会想到我们的小王爷日晒风吹的变成一根又粗又难看的大黑炭?如果不是咧着嘴傻笑我还以为是蒙了块黑布呢。” 玄天直翻白眼,小声嘀咕:“嘴巴还是那么毒……” “什么?!” “没事!”玄天赶紧陪笑。 呜唿哀哉,为什么本王歷经三年磨练,沙场之上令敌军闻风丧胆,却还是在气势上输给娇小的司莫……? 忽然,玄天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坏笑着凑过去,轻轻搂住司莫的纤纤细腰:“有没有想我?” “我呸!你不在我不知道多逍遥呢!天天缠着君甄亲亲我我!不知道多幸福呢!那个皇帝都没法子!” “真的吗?” 玄天痞笑着挑挑眉毛,神情轻挑,却有股说不出的潇洒不羁,倒令司莫一怔。但他马上收起失神的恍惚,大声道:“当然是真的!我才没想你呢!一点点都没有想!吃得好睡得好!别以为你走了我就会伤心寂寞!我才不会梦到你!” 嗯?呜……失言…… 玄天笑得更欢了,看着怀中的少年几乎要爆跳起来,不由慡朗大笑两声,蓦然偷香,亲个正着!司莫一怔,随即羞红了脸,但嘴巴上还是直嚷嚷:“非礼呀!王爷倚权压迫啦!” 玄天索性一口含住司莫的小耳朵,顿时司莫的声音骤小,手忙脚乱的想推开他,可是那苏麻的触感已经由耳传至全身,身子不由的有种想要软瘫到玄天怀中的感觉…… “你……你……” 面腮榴红,欲拒还迎,娇花含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在的转动着,只引得注视的人更加沉醉……近而不由自主的噙住那丰润的红唇,一点一点细品着…… 司莫的手微微扬起,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却缓缓放下,轻轻的搭在那变得宽阔的肩膀上,柔柔的回应着激烈的交织…… 吻,愈发的深,微微动情的玄天不由自主的将司莫紧紧的拥在怀中,有种恨不得揉进体内的欲望。司莫被狂澜般的激情冲击的有些招架不住,那仿佛要把三年的吻一次性补上的热情令他几乎忘乎所以。直至胸前一阵清凉,司莫才蓦然想起这可是青天白日下呀! “嗯!”司莫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玄天唇下‘逃出生天’,缓了口气:“不行……” “为什么不行?”玄天的唿吸有些粗重。 “这是外面……” “那就进里面!” 玄天一把抱起司莫!司莫顿觉一轻,自己竟如此轻飘飘的被玄天抱起?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高大威勐了……? 忽然惊觉玄天真的抱着自己就往寝宫奔去,立刻又大力的挣扎起来:“你这个大色狼!放我下来!” “玄天!你聋了!你别仗着长了个就想欺负我!” “放我下来!” “救命啊!” “玄天!!” 很明显……没人理他…… 待司莫被丢到柔软的锦褥中时,他才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犹如受惊的小白兔,瞪着慌张的大眼睛看着玄天:“你……你想做什么!” 司莫哪想到越是露出这么可爱的令人想欺负的表情就越危险!果然,玄天挂着坏心眼的痞笑,渐渐逼近:“老实说,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 话音刚落,玄天已经欺了过来,麻利的‘帮’司莫宽衣解带…… “啊!不要!” “想我没?” “没有!” 哗啦啦,外套剥下…… “想我没?” “啊!你住手!我才不会想你这个混小子!小毛头!” 再剥…… “想我没?” “没……啊!不要再剥了!” 继续剥…… “想我没?” “你……” 我剥…… “啊!想了想了!不要再脱了!” 玄天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看着已经近乎半裸的司莫又羞又愤的涨红了小脸,慢慢收起调弄的眼神,轻轻的拥住他,沉声道:“知道吗?我天天都在想你……边关的生活很苦,战争很残酷,很多次我都在鬼门关前徘徊……可是,我捨不得你……我在想,如果我走了,那个兇巴巴的傢伙会不会很寂寞?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人发泄而自己生闷气?会不会又独自一人偷偷哭泣……” 第26页 司莫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从喉间迸出一个字:“天……”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是我咬紧牙关想要存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司莫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他不由自主的紧紧搂住身上的男子,眼眶中盈满晶莹的泪珠。 “我说过要你等我,在我成为真正可以值得依赖的男子汉以前,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而现在,我想,我足以保护你,做一个可以依靠的伴侣,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鬼了。而这一切的改变,全是为了让你幸福……让我最珍贵的宝贝司莫幸福……” “我才不在乎……” 司莫露出不稀罕的表情,可是,却连眼角都笑弯了……终于,又一次体验到了甜蜜的幸福感,而这一次,是如此的真切而坚定,仿佛预示着这份温馨的依盼终于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谁稀罕你……我才不理你呢……”司莫浑然不知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依然嘴硬的嚷嚷着。 “喂,你明明很开心的嘛!装什么装!” “我哪有!”司莫恼羞成怒,又兇巴巴的拳打脚踢起来:“小鬼头!离我远点!” 玄天轻易的将司莫的双手按到床上,令他无法动弹,jian笑道:“现在小鬼头可是足以压倒你哦!” “你敢!” 司莫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在那个玄天的坏笑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我看透你了……司莫……”玄天低下头,轻轻虐咬着司莫的耳朵:“你只是嘴上说不要……” 同时手开始不老实的游走……滑入柔软的丝衣中,轻轻爱抚着润玉般光滑细腻的皮肤…… “我才……没有……啊!你……” “我听君甄说了哦,你在梦中都会叫着我的名字呢……” 两具身躯纠缠到一起,仿佛解不开的羁绊,紧绕彼此。 “没有……” 司莫在温柔柔似水的点点亲吻下,开始微微喘息…… “承认你爱上我了,司莫,承认吧……” “鬼才爱……啊……那里不行……” 很快,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隐沉了嘴硬的狡辩声,寂静的屋中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双唇交合,四肢交缠,停不了,化不开。 不断上升的意欲渐渐蒙住了一向清澈明亮的眸子,掩上一层迷离的雾气,一股悸动像电流般掠过全身,随着狂鼓的心脏,愈演愈烈。司莫仅存的一点儿理智拼命挽救修补这几欲缺堤的感情防线,而对方愈发贪婪的索取却极度地挑衅着他如风中落叶般萧瑟颤抖着的理念,霸道的,狂热的,不容抗拒的拥吻让他不能自已,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天……” 终于挤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如同声音的主人一般挣扎着、矛盾着,惹人怜惜。 “唔……” 微肿的红唇喘息片刻,又被狠狠覆上,依然炽热湿润的舌尖霸道袭来,毫不留情地侵占口腔内的每一寸领土,却带着比上次更加汹涌的激情,好深好深…… “天……停……好……辛苦……” 司莫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而玄天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双手不老实的顺着绸锻般细腻的肌肤游走。 “啊!” 蓦地一声惊叫,玄天迷惑地看向肇事者,只见司莫用力推开玄天,手一下子擒住玄天的手! “司莫?” 只见司莫张口瞪眼,面红耳赤,表情忿忿:“不准摸那里!” 啊? 玄天愣了好几秒,噗嗤一笑。 司莫……真是愈发可爱了呢! 玄天笑眯眯的再次覆上司莫,用温柔得令人不禁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的声音哄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舒不舒服?” 十足的诱拐架势。 “没门!” 玄天可怜巴巴地看着司莫,开始使用哀兵政策…… “哼!别想!就算要做,论辈份,都应该我来做……” 话还没说完,玄天的双眸忽然熠熠生辉!一下子将司莫不老实的双手固定在床端! 只见玄天一脸坏笑:“你知道我去边关磨练的原因,除了想保护你以外,还为了什么吗?” 玄天俯下身,暧昧的虐咬着司莫的耳朵,低沉的声音用蛊惑的语调轻声道:“还有就是为了……不、被、你、压、倒!” “啊!痛!” 被蓦然侵入的不适激痛令司莫的双手痉挛地乱抓起来:“姓玄的!” “司莫,将你交给我……相信我……” 紧密结合的身躯纠缠着,玄天紧拥住司莫,不住地吻着…… 盈出的泪水闪动着,司莫咬着发白的唇,颤抖着看向玄天,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被尖叫声掩盖。 “唔……啊啊……” 听着一下比一下销魂的呻吟,玄天既兴奋又心痛,体内的慾火早已四下乱撞,迫不及待要全盘倾泻,却怕伤了这脆弱的人儿…… “司莫……” “天……” 司莫双臂拼命箍着玄天的颈项,像唯恐溺水的小孩,紧紧抓住生命的浮木。面对这样的司莫,玄天慢慢、慢慢停下律动…… “天……?” 司莫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皮,视线被泪水覆盖着有些模煳不清,但玄天眸中的那份黯然却异样的清晰,那是怜惜与不忍…… “对不起……别哭了……我不会再伤你……对不起……” 看着玄天露出如此懊悔的神情,忽然,司莫觉得心头涌起一股甜甜的东西,那种被重视与宠爱的感觉包围的绝妙滋味是如此美好,仿佛离去已久的欢愉再次降临一般…… “天……我想……我喜欢……” 后面的话隐入了被中,司莫红着脸缩在被中不肯出来。 “嗯?你说什么?” 去死!居然还说‘嗯’?我才不会说第二次! 司莫嘟起小嘴又羞又怒地瞪着一脸呆然的玄天,痛楚提醒着他此时二人竟以如此紧密相连的状态聊起天来了! 羞死人了…… 不禁满颊熘红,羞愤的嚷嚷起来:“你到底要不要做啊?不要就算啦!快出来!痛死我了!” 忽然身上的人儿露齿一笑,仿佛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惊喜。律动重新开始,浓密的情意伴着甬道,一丝一缕,滚烫地,倾注到对方体内。伴着曼妙的呻吟,如置身仙境般得梦幻与璀璨燃亮了彼此的心神,交融于一片绚丽之中,凌乱的床铺诉说着此刻的旖旎风光,两具躯体紧密缠绵,容不下一丝一缕…… “司莫……我会疼你一辈子……” 吻,轻轻落下,细细啄着司莫的脸庞,带点孩童的淘气。司莫笑着,勾住他的颈项,迎上他的吻。 这一次,迷茫的爱,终于找到了归宿,那是司莫一生中之最有自信的一次预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