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橘治服如懿传之肃清懿症》 第1章 重生之日 雷声滚滚,大雨磅礴,仿佛在为着什么不甘不平而怒吼。 骤然间,厚重乌云像是朦胧间被犀利的狂风扫除。 “四阿哥弘历,人品贵重,器宇不凡,宜承继大统。” 原本的大雨滂沱,便与那雷声一同,转而被艳阳朝生而更替,逐渐消去,直至消散,朝阳升起,金光万缕。 再次睁眼,他已不在那病骨支离,毫无生气的身体里,而是在那更加年轻力壮、意气风发的青年之中。这是——爱新觉罗·弘历的身体。 * 不久前,虚无之中,雍正闭目养神,手中不停盘着那翡翠的持珠。可唯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此时有悲痛多愤慨!他堂堂帝王,最后竟这般狼狈而去! 想着,他手中盘珠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就在此时,一道亮光忽然在身边显现,他蹙眉,慢慢睁眼,看向那道光越来越大,形成一道天幕。 雍正这才更坐直了身子,好奇这是何物,那天幕闪了闪,忽然传出一道似是有些惊喜的声音 : “大胖橘,总算是见到你了。” ?这是在叫谁?雍正扫视一圈,身边空无一人,唯有他自己。 “放肆!”他乃帝王,不论再如何,也绝不能被这不知何物的东西冒犯。 天幕的声音顿时收敛了起来。一片亮光中,倒映着雍正的脸,仿佛有千百人在看着他,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他眯起了眼睛,静静地端详着这片天幕。 “皇上,您可能不了解,我是一种叫系统的东西,有万人的意识组成,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您当时…一定还有许多未完成之事吧?我是来帮你的。”天幕闪了闪,像是人清嗓子一般,随即传出声音。 雍正怀疑地瞧着系统,虽说最后一句话的确戳进了他心底,但他也没傻到相信这个系统的话,只开口道:“你如何知道朕的事?” 原是意料之中的问询,系统便道 : “皇上,您不知道,您的故事流传至今,我们都很佩服您,所以…所以想让您再得一个圆满的结局!” “此言当真?”雍正挑眉,若这所谓的系统说的可当真,那他倒真是有些动摇了,“朕拿什么相信你?” 系统自知他会动心,熟练地找出甄嬛传第一集雍正登基的画面。“皇上,您且看看,是不是和您的经历一模一样?” 钟鼓齐鸣,三声鸣鞭,所有官员齐齐下跪,行三跪九叩礼,而他在全场尊崇的目光中,坐上了那属于他的金銮宝座。 雍正仔细望着,甚至伸出了手想触一触那画面。系统见他正是动摇的样子,心想当真是放对了,果然,于一个帝王而言,权力就是最重要的,唯有让他忆起曾经处在权力顶端的时刻,才能让他心震。 “你说……能帮朕,你怎么帮?”雍正移开了视线,正色道。 “皇上,就是重生!”系统大喜,回道。 重生?雍正还未仔细思考,只听系统又道:“不过这个重生与您所想不同,是让您,重生在您的储君四阿哥,弘历身上。” “您不知道,这四阿哥的后宫,正不压邪,到处充斥着懿气,搞的后宫那是无一日安生,甚至…甚至连四阿哥自己,都深受懿气侵害。如今,唯有您,可以将这局势逆转了。胖…雍正帝,重生吧,让您的阳气驱散那片阴霾!” 第2章 渐入正轨 等他睁开眼睛,已是躺在雕龙刻云的红檀木床上。 就在刚刚,那天幕将弘历后宫的某些画面极快在他脑海中掠了过去,他怒急攻心,又无可奈何。他本对系统让他重生在弘历身上极为不满,如今他却是巴不得。一个皇帝,怎能将自己活成这么一副窝囊样?他不禁思虑。 如今时隔多年,他再次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国丧期间他辍朝了九日,如今也要正常上朝了。 他本想着重来一遭,更要好好振纲维。可张廷玉却因着景仁宫的事再请奏,说先帝并未废后,理应给景仁宫娘娘一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两宫并立。 倒是好一个未曾废后,从前若不是太后遗诏,就为了纯元一事,他也必要将宜修废了。且她一直被幽禁景仁宫,皇后之位早已是不废而废。他更是早已说过,与她死生不复相见,怎么可能给她太后之位让她如此舒坦? 他眯眼瞧了瞧张廷玉。便是他从前十分器重张廷玉,如今对这番话自然也是不满。 “大行皇帝曾说,死生不复相见。” “皇上,正嫡庶,明尊卑,才能治理天下啊。”张廷玉言辞恳恳,恭敬又一如从前他看到的那般。 系统此时也再次出声 : “皇上,其实…虽然经历有所延续,但是如今景仁宫娘娘,并不是乌拉那拉氏宜修本人,只是…身份相同。” 关于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系统,毕竟…那位圣母皇太后,终归做过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事。若要让他对那位钮祜禄氏行孝道,只怕是永远也不可能。所幸系统说过,虽然故事延续下来,但这个世界里,前朝的妃子与他的世界,貌似都不是同一人。正如,弘历是他的儿子,却只是身份相同,那身体里的核,却不是弘历的核。 自然,他对弘历,虽不是最疼爱,但终归是自己的儿子,他亦不想承认那样一个不知是粗暴还是懦弱的人是他的皇四子。 但让他全无介怀,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种事,貌似也并不用他动手,那位圣母皇太后,想必此刻正焦灼着。也罢,就让她急着吧,急到,她自己下手为止。 * 下了朝,如今的弘历正在养心殿处理积蓄下来繁忙的政务。这段日子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休息。 心里正烦躁,就见李玉进来通报道:“皇上,青主儿求见,如今就在养心殿门口候着呢。” 弘历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朕忙着,让她回去。” 李玉有些着急地咂舌,忙道:“皇上,青主儿体谅您辛苦,特意亲手准备了吃食,您进一些吧。” “饿了有御膳房。”弘历将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按。这个李玉说话行事未免太没有分寸,君心岂是他敢揣测。 他只一瞪,李玉便跪了下来:“奴才知错,奴才这就去通报。” 李玉一边退出去一边忍不住想,弘历自从登基之后,仿佛就换了个人,说话时总有隐约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如今他说话都得先琢磨三分,但弘历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养心殿的门外,青樱正带着拿着食盒的阿箬眼巴巴地朝里望着,见李玉出来,还没开口,就听李玉说:“青主儿,皇上说如今正忙,没空见您。” “皇上连我也不见?”青樱微怔,张口道。 “李玉公公,您和皇上说了我们主亲手做了吃食吗?”阿箬忍不住上前一步,她自然不信,仿佛她这位主儿做的东西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极品。 “说了,可皇上…”李玉最终没将弘历的话说出来,只道,“皇上说不饿。” 青樱欲言又止,只撅了噘嘴,说:“那麻烦李玉公公和皇上说一声,晚上我等着皇上和我一起用晚膳。” * “主儿,皇上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连您也不见。”阿箬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李玉不是说了吗,皇上不见我,是因为在忙着。”青樱却是没放在心上,只淡淡笑着,想着晚上和弘历一起用膳。 “可皇上明知道您亲手准备了吃食,还不让您进去,皇上以前从不会这样。”阿箬依旧为她打抱不平。 这句话好似是戳中了她什么地方,青樱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难堪:“你胡说什么呢,下次不许说这种话。” 于是这么一来一回,青樱倒是把自己此番前来是为了给自己还在景仁宫的姑母求情的目的给忘的干干净净了。 第3章 火腿鸡汤 养心殿里雕龙刻凤,墙嵌金珠,而云顶檀梁之下,弘历正坐其中,好似他生来就该居于此地。 他喝了口茶,脑中思量道,那青樱此番前来,必是为了给乌拉那拉氏求情,这种话他没闲工夫听,且他对那青樱的印象极不好,说话神神叨叨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做事也全然不顾大局,仿佛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他压根不知青樱日日胡来的底气何在,难不成她打算靠自己那位被不废而废的所谓皇后姑母放肆一世? 等李玉回来,弘历只当没看见,低头继续批折子。李玉见他这副态度,迟迟不敢开口,最终只能咽了下去。 午膳,太后面目素雅,却正襟危坐,眼神往桌上瞧着,看着嫔妃们为她献的菜。看着这些年轻秀丽的面庞,太后只眼眸微转,心里仍做着打算。 “太后,这是青主儿进献的,火腿鸡汤。”汤盖掀开,一阵浓烈的荤腥味儿便传了出来,众嫔妃面上都是一惊,服丧期间,大家都是以清淡素菜为主,青樱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献这么一碗汤来。 但青樱却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还盛了满满一碗汤端给太后。太后微微抬眼,视线在青樱的脸和手上的汤上短暂停留,然后便移向了别处。 太后眼里的锋芒和手上滚烫的碗让青樱面上有些难堪,众嫔妃不敢为她求情,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好好的鸡汤,用味重的火腿相佐,喧宾夺主。”太后没理睬她那因为烫而不断动弹的手指,只缓缓开口。她还思量,青樱是不是为自己的姑母打抱不平,故意这么做想让她喝下这汤。可再看青樱一副呆傻委屈的样子,她又觉得青樱没这个脑子。 “两样东西炖一块儿,分了高低主次才好,想要并重,反而坏了味道。”太后再次敲打她,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就是告诉青樱,别再对两宫并立抱有幻想。 此话落下,琅嬅便已知晓太后之意。她看向青樱,若此时把碗放下,再向太后表歉疚之意,也就过去了,还能让太后知她领略了话中含义,少为难她一些。 可青樱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开口直言让太后多进一些。太后的脸冷了下来,不知进退,不知好歹,实在是不中用,她把视线移开了,任青樱端着烫碗自顾自跪着。 气氛焦灼之际,琅嬅笑着站了出来,她端着一碗米粥,恭顺道:“皇额娘,民以食为天,米为食之主。先帝在时,最爱喝米粥,您进一些吧。” 话余,她还看了眼跪着的青樱,暗示她过来一起侍奉太后,也好解了自己的困境。可青樱就像拉不动的倔驴,怎么都不肯动一下。 太后懒得理她,抬头向琅嬅笑着,目露赞许,接过了琅嬅的碗。接着便又道:“这一饮一食,本无多大讲究,不过是审时度势,别自作聪明。起来吧。”至于她的敲打青樱能听进去多少,她也不抱希望了。 青樱松了口气,赶忙将碗递给了惢心,把手往衣摆上抹了几下。太后瞧了一眼,只见那带着护甲的粗糙手指一动一摆,实在是难看的不行。 养心殿,弘历正提笔写着字,李玉急急地赶了进来。他早就清楚,众嫔妃和太后一起用膳,都是各怀心思,尤其是太后,必会有动作,于是派了李玉去看情况。 李玉只想着弘历是担心青樱受难才派自己去看,于是将太后为难青樱一事仔细道来,说的情真意切,仿佛被烫的人是他。 “青主儿受了好大的委屈,皇上……” “住口,”弘历皱眉,转头瞥了他一眼,“怎么,和太后用膳的,唯她一人吗?” 李玉还没反应过来:“皇上,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滔滔不绝她一人的事,还是你觉得她在服丧期间给太后端鸡汤无错?”弘历厉喝一声。 李玉没想到弘历会如此生气,赶紧跪下来:“皇上,奴才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呢,难道众嫔妃一个能安抚太后的都没有?”弘历连字都没心思写了,若他的后宫没有一个懂得察言观色,识得大体的人,他连踏入后宫的心思都没有。 “不…皇后娘娘体恤太后,献了一碗米粥,说是先帝曾爱的,太后好像也颇为赞许。”李玉没说太多,只还想着把话题引回青樱身上去。 弘历没出声,心里却对琅嬅增添了一些好感。这几日,琅嬅一直恪守本分,什么事都做的很好,且她身上的温柔娴雅、自信明媚,也是独一份。嗯,不愧是将来的皇后。 “行了,你退下吧。”弘历重新低下了头,接着写字。 李玉不知道弘历心中想了什么,还以为弘历在不忿琅嬅抢了青樱的风头,于是站了起来,想等着弘历继续发话,可左等右等,就是听不到弘历心疼青樱的话,只得讪汕开口:“皇上,那青主儿…” “李玉。”弘历喝了一口茶,再次开口。 “皇上,奴才在!”李玉立即应声。 “你这脑袋还要不要。”弘历连眼神都没给他,只冷声问道。 第4章 惴惴不安 夕阳之下,昏黄的天光轻洒在琉璃窗前,琅嬅在伏案看书。霞光染着她秀丽的面庞,更现的她温柔动人。 琅嬅又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细细思量着。这些日子,她虽然认为自己行事没有出差错,但仍是心有不安。 弘历虽然已表明封她为后,可青樱的存在,不免让她觉得地位被威胁。她忍不住担心,青樱会仗着与弘历的青梅竹马之情恃宠而骄,做些不合常理的事,虽然……弘历对她总是相敬如宾,爱重有加,但青樱,始终横插在两人中间。 她心里正乱着,素练一掀锦帘,进来通传:“娘娘,皇上来了。” 琅嬅愣了一下,没想到弘历竟这时过来了,赶紧起身站起来往外面走。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弘历朝她一笑,往屋里走。 琅嬅左右张望,竟意外地没看到弘历身边的李玉公公,来不及细想,她赶紧跟着进了屋。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莲心,去沏茶。”琅嬅笑着坐下,只见弘历顺手拿起了她刚刚放在桌上的书。 “你在看《孟子》?”弘历看了两眼,转头问她。 “是,如今皇上登基,臣妾一定要为皇上统领好后宫,好为皇上解忧,”琅嬅向他盈盈一笑,“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数。’臣妾读了,深有体会。” 弘历一边听着,一边把转着持珠,听罢,他朝琅嬅会心一笑:“琅嬅能有此心,朕甚欣慰。还好,朕没有看错人。” 刚刚,他是喊了她的名字吗?还说,他没有看错她?琅嬅心中微动,扬起的笑容更为动人:“为了皇上的认可,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弘历细细端详着她,随后,向她伸出了手。琅嬅一怔,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上,弘历握住,那力量就这么传入她心里。 “朕陪你用膳。”弘历笑着道。 “皇上…今晚不去看看青樱妹妹吗?”琅嬅忍不住试探,总觉得弘历今日的一反常态,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为何要去看她?”弘历挑一挑眉。 “青樱妹妹…今日受了些委屈。”琅嬅望着他,隐隐有些小心。 “今日之事,本就是她的错,朕不罚她已是开恩。”弘历的笑容淡了些,像是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 屋内一片寂静冷清,青樱坐在榻上,萎靡不振又委屈不已,阿箬则心疼地抚着她被烫红的手。 “主儿,今日太后未免罚的也太狠了些。”阿箬口中十分不平,“惢心,你怎么不护好主儿?” “是我自己的错,你不要怪惢心。”青樱叹了口气,开口劝解。 “那也是惢心没有看顾好主儿,惢心,你自己去外面跪着。”阿箬不满地瞪她,青樱仿佛没有看到阿箬气势汹汹的话,低头一声不吭。 惢心只能点头称是,刚一转身,便碰上了要进来的李玉。李玉看向她,惢心却是低下头,绕过他往外走了。 “李玉公公,您来了?是不是皇上让你来的?”阿箬激动地立即站了起来,青樱也是面上泛起了红晕,若是弘历念着她,她受些委屈又何妨。 “是…”李玉低下了头。 “皇上说什么了?什么时候来和我一起用膳?”青樱连忙问道。 “皇上说,既然奴才如此效忠于您,就让奴才,来做您宫里的太监。”李玉说话声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跪了下来。 青樱愣住,一下站了起来:“皇上这是何意?你何曾效忠于我了?” 阿箬也明白了,李玉这是被弘历弃了,打发到这来伺候了。 李玉的话梗在喉中,从前皇上看中青樱,所以他只要说有关青樱的事,皇上就高兴,可如今,自己只是和以前一样,多提起了青樱,皇上竟怀疑了他的忠心,直接不用他了。他心中痛苦,只能抬头一副求青樱垂怜的样子:“青主儿,奴才是为您说话,可皇上这几日总是不爱听,今日奴才说您受了委屈,皇上还将奴才大骂了一顿,赶来了这里。青主儿,奴才只能依靠您了。” 青樱睁大眼睛,嘴也微张,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皇上…皇上竟这么做,李玉不过是为她说了几句话,他就如此生气,难道他不应该希望李玉为她说话吗?不,他不是本来就应该偏向自己的吗? “是不是皇上为了让太后不再迁怒于我才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太后以为皇上不在乎我,不再为难我?”青樱逼自己回过神来,赶紧问他。李玉是一直跟着弘历的,弘历都舍得派他过来伺候自己,绝对是因为看重她。 “一定是这样的,主儿,皇上对您最好了。”阿箬也赶忙应和。 “对,青主儿聪慧。”李玉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能连连称是。 夜色,就在这么一片惴惴不安中降临。想来明日,又要有新的变数了。 第5章 权力之争 天亮,太后便得知了昨晚青樱偷偷去景仁宫的消息。 青樱想着姑母,又念及皇上为了护着不让太后为难她而装作对自己不在意,总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她本想去找皇上,可皇上为了不让太后注意她去了富察氏那里,她思索一番,去找了姑母。她想,若是自己能说服姑母去行宫颐养天年,不与太后相争,想来太后也不会再为难她,至于弘历那边,嗯,弘历一定会听她的。只要这件事情解决,皇上也可以没有顾虑地对她好了。 可太后才不管她这些小心思,她只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才是唯一的太后,她与景仁宫那位争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扶持弘历上位,无论如何,景仁宫那位,必须死。权力,只能掌握在她手上。 “当年,果然就不能留下青樱。”太后眼眸一暗。皇帝看重青樱,她昨夜去景仁宫,必是同那位一起想出了法子,若是青樱再不断向弘历吹耳边风,那她日后,必会被那位给压一头。 “明日丧仪过后,让她来我这里一趟。”太后微微抬头。看来她那一日的敲打是毫无用处,如此冥顽不灵的丫头,她只能使出些非常手段了。 弘历下了朝便直接回了养心殿,接着他便喊来了王钦。 “昨夜,青主儿去了景仁宫。至于太后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弘历点点头,让他去拿茶过来。 他想,这青樱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明知太后针对,还要跑去景仁宫。她难道不知道,如今结局已定,她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增太后厌恶。 不过如今,暂时还不需要他出手,那两个人要争,就慢慢去争吧,鹬蚌相争,他只需等待,坐收渔翁之利。 他正想着,一个小太监进来送茶。弘历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太监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恭恭敬敬道:“皇上,这是内务府今日刚送来的龙井。” “嗯。”弘历应了一声,接过茶喝了一口。这茶是刚刚好的八分烫,此时茶香正浓,他点点头,又看向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奴才,赵允。”赵允恭顺应道。 弘历眯眼端详了一下他,于是便看到了他手腕露出的伤。 “你手上这血迹?”他开口问道。 赵允愣了愣,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只见手腕上的伤在袖子抬起时露了出来。 他慌忙地跪下来:“皇上恕罪,奴才一时失误才污了皇上的眼睛,奴才知错。” 弘历转了转持珠:“朕记得,王钦是你的师傅。” “是…”赵允声音颤抖。 “往后你不必跟着他了。” 赵允慌忙抬头:“皇上,奴才知错了!皇上开恩啊。” 弘历甩了甩手,低头看他:“往后,你跟着朕。朕去哪你就去哪,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赵允一怔,抬头对上弘历的眼睛,随后才意识到此话的意思。 他不敢显露高兴之意,只赶紧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弘历又喝了口茶,接着道:“朕刚遣走了李玉,因为他的忠心不属于朕。你若聪明,明白朕的意思,往后跟着朕的,未必一直是王钦。” 赵允脑子转了转,随后立即坚定道:“奴才的一片忠心只给皇上,只要皇上吩咐,奴才一定为皇上沥胆披肝,肝脑涂地!” 第二日,青樱便被太后传去了永寿宫。如今前朝对景仁宫一事议论纷纷,皇帝又一直未表态,她怎么都想不出来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难不成,是因为他要顾及青樱,所以才迟迟不做决断。 她绝对不能容忍! “臣妾给太后请安。”青樱的声音响起来。 太后冷笑一声,转过身:“你还真是丝毫不心虚。” “到现在了,还想着往景仁宫尽孝心。” “太后恕罪,臣妾实在不能不去看望姑母,她是臣妾的至亲 ,臣妾只是想让姑母安生活下去。”青樱一副倔强的样子,撅着嘴说。 太后冷眼瞧她:“听你这么说,是想到法子了?” “臣妾想让姑母,去行宫颐养天年。” 太后重重一拍桌子:“痴心妄想!你别以为皇上对你有几分情意,就有资格压哀家!” “乌拉那拉氏有你这个希望在,就永远不可能愿意没有名分的安生活下去!” 太后眯了眯眼,低头睨了她一眼,眼中尽露锋芒:“哀家告诉你,紫禁城,只允许出现一个乌拉那拉氏。” 夜晚,寂静无声,有些争斗,就在这一夜,悲愤不平地了结了。 第6章 知止不殆 次日一早,弘历刚下朝,赵允便赶来禀报。 “皇上,昨个夜里,景仁宫娘娘,服毒过身了。” 他点点头,没做什么反应。只是心想,这位太后的速度倒不算太慢,也足够心狠。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处理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解决朝政之事,为自己立稳根基。这两个老人家的事,他如何解决,都不可能两全其美。他索性不把多余的功夫放在后宫的事上,只是放任那些对两宫太后之事的舆论发酵,逼的太后自己动手。 “赵允,遵先帝旨意,乌拉那拉氏不得合葬,即葬入妃陵。”弘历淡漠开口。 “以及,慈宁宫已经修缮好了。让太后入住慈宁宫。” “恭喜太后,心结已解,再也没有人能和您争了。”福珈看着高贵奢华的慈宁宫,笑着对太后道,“皇上也有孝心,处处顾着您,看来皇上是一心要让您独尊太后之位的。” 太后也是微笑端详着这华丽无比的宫殿,点头道:“看来他也清楚,若没有哀家,也就没有他今日的皇位。” “太后,皇上身边的赵允公公来了。” “请进来。” “给太后请安。”赵允向她行礼。 “皇上叫你来,可是还有什么事?” “回太后,皇上一片孝心,着让内务府为您再添了许多礼物。” 后面的太监将东西一一捧了上来,翡翠手镯、琉璃花樽、青玉瓷瓶,都是些常见的东西。太后清楚这只是皇帝要走个过场,不过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所以面上依然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太后,这是皇上最精心准备的,特地嘱咐奴才转告您,要您亲自揭开。”赵允接过被红布盖着的檀木托。 太后挑了挑眉,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于是没有多问,走上前揭开了红布。 嗬,那哪是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放着的,乃是弘历亲笔所书的四个字。 知止不殆。 太后脸色骤变,皇帝这是在警告她吗! “皇帝送这个给哀家是何意?你去回皇帝,这个礼物,哀家可不敢收!”她厉声道。 “太后,奴才奉的乃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有旨,这个一定要太后收下,挂在您时时刻刻都能看见的地方。”赵允只是笑着看向太后,语气仍是毕恭毕敬。 福珈赶紧拉住太后,克制着面上的表情道:“赵允公公,皇上的一片孝心太后收下了,等您回去,我们自然会挂上的。” “不劳烦太后,小德子小合子,你们去为太后挂上。”赵允立马转过头。 “你——”太后脸色一沉,可又不能发作,硬生生把即将开口的话憋了回去。 她怒目圆睁地看着那幅书画挂在了最中央的地方,手中的绢子已被她用力揉成一团。一旁的福珈面色也是不好看,只能在一旁扶着安抚她。 “对了,太后,皇上还准备了一份东西。”赵允像是没看到两人难看至极的脸色,继续微笑着说。 “皇帝日日忙于政务,还有心思为哀家准备这么多东西?”太后嗤笑,“好,那你说是什么?” 赵允微微福身,恭敬笑道:“皇上说了,即日起,为了让太后更加舒心,换掉从前伺候的所有宫人,只留下您的贴身婢女福珈姑姑,其余的,皇上让内务府重新拨了一批年轻伶俐的宫人伺候。”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色才是真正变了。那幅书画她还可以当皇帝是因为无法阻止她才用这个方法提醒自己,可现在,皇帝是真真用上手段了! “皇帝这是何意?竟换掉哀家所有宫人!哀家没有同意!”太后的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回太后,今日齐太医为您把平安脉,说您因为先帝驾崩,忧思过度,积忧成疾,皇上认为伺候您的宫人不得力,这才下的令。” “另外,皇上说,太后伤心过度,不愿见人,所以依太后之意,在您的病痊愈之前,暂时不用出慈宁宫,好让您安心养病。” 太后的身子陡然一抖。 皇帝,皇帝这是要禁足!这不可能,他怎么敢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福珈赶紧扶稳太后,着急地向赵允道:“公公,皇上不可不顾太后之意,私自做决断的!” “姑姑,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说到头,我们都得听皇上一人的,不是么?”赵允神色不变,依旧恭顺笑着。可面前的两人,却觉得一阵森然。 “太后,奴才不打扰了,您安心养病吧。”赵允挥了挥手,那群太监便同他一起走出了大殿。 偌大的慈宁宫只剩下寂静,两人对视,均是一阵恐慌。 “太后,”福珈焦急说道,“皇上的手段怎么突然如此强硬?就因为您亲自处置了乌拉那拉氏吗?还是因为青福晋向皇上诉苦,皇上在为她不平呢?” “不,不,”太后喃喃道,像是还没缓过来,她抚着自己的心口,“皇帝这是在警告哀家,这是在警告哀家啊!” 太后闭了闭眼,她早该发现的,自从弘历登基,就完全像是变了个人。眉目中全然没了从前的少年青涩,对于朝廷政务的处理也果决丝毫不见生疏。 得到了无尽权力后,人竟能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第7章 不攻自破 许多事情暂告一段落,弘历派人将琅嬅接来了养心殿,和她商议后宫嫔妃的位份和封号。 这事倒也简单,每个人心里对自己的位置都有数,唯独…… “皇上,在潜邸时,有曦月妹妹和青樱妹妹两位侧福晋,臣妾在想,”琅嬅转头看着弘历,细声问他,“贵妃这个位置…” 弘历转着持珠,心里思量,高曦月虽是包衣出身,但现在已抬了旗,且她阿玛在朝廷也算是办事不错的臣子,以及她自己生的也算是靓丽,他想着,高曦月也够得上贵妃之位。 反观那青樱,本是出身名门,可姑母作为皇后却被落下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而且,那青樱本人更是不讨喜,死气沉沉,又不聪慧,小错接连不断,若不是侧福晋的身份撑着她,他连封号都懒得拟。 想到这,他也抬眼看了看琅嬅,琅嬅向他微微一笑。弘历也清楚,琅嬅不喜欢青樱,而且和高曦月走得近。罢了,由她吧。 “高氏受你赞许,可见是有福之人。便封她为贵妃,取一个慧字,以示朕对她的期许。” “乌拉那拉氏,封为妃,给个娴字吧。望她日后文静娴雅,端庄持重一些。” 琅嬅有些惊讶,没想到弘历竟然这么顺着她的心意走,最重要的是,弘历这段时间对青樱,好像是越来越不喜欢了。 甚至是…有点厌烦。 “皇后,”弘历突然唤她,“景仁宫一事,你可知道吗?” 琅嬅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臣妾听闻,景仁宫娘娘,是因为先帝驾崩,悲愤暴毙。” “这是大家共同的说辞,朕问的是你。” 弘历看琅嬅为难,叹了口气。 “太后如此决断,私自处置,手段又这般狠厉,简直就是在挑衅朕。”弘历将持珠放下,“朕对太后这么做,就是想告诉她,无论如何,如今掌管天下的,是朕。” 琅嬅低头仔细听着,她其实也没想到弘历会对太后如此强硬,但既然他这么做了,又对她这么说了,便就是要她的一个态度,要她的一个心意。 “皇上,您是天子,不论要做什么,我们都必须听从,不可忤逆,不可顶撞。”琅嬅向他笑着,“臣妾是您的皇后,您的意志就是臣妾的意志。若您要尊景仁宫娘娘为母后皇太后,臣妾也会与您一同向她尽孝。哪怕…臣妾不是皇后,也会如此。” 弘历看着眼前温和顺服的琅嬅,又听着她给了自己满意的答复,也是笑了起来:“你对朕如此感怀,朕甚欣喜。不过,日后不许再说自己不是皇后这句话,在朕心里,只有你配得上皇后之位。这后宫,朕就交给你了。” 另一头的青樱听说了皇上对太后做的事,又得知自己被册为了娴妃,心里十分欢喜,在屋子里转个不停。 “主儿,实在是太好了,太后如此对您,皇上这是为您出气呢。”阿箬也在一旁笑的得意,“主儿,皇上对您如此爱重,别说妃了,便是贵妃、皇贵妃、还有…什么好的东西不是您的?” “不可胡说,”青樱忍不住训她,但脸上的笑意确实怎么都藏不住,“我可不在乎名分,我只求和皇上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不过,说来也真是,主儿受皇上如此宠爱,居然只是妃位,”阿箬说着,又有些不平,“要奴婢说,这贵妃之位,本该是您的,一定是皇后加以劝阻,皇上才这么做的。” “阿箬,我都说了不在乎位份,你怎么还说个不停?皇上这是为了我不成为后宫的靶子,才低调一些的。”青樱心里虽然也有些不满,但立马又想到了这是皇上对她爱的表现。 “对了,阿箬,我要去看看皇上,”青樱赶紧道,“我亲手做一份银耳羹给皇上带去,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等青樱高高兴兴地带上了食盒去养心殿求见,没成想却被赵允拦住。 “皇上在和皇后娘娘商议后宫之事,特地嘱咐了,不见旁人。”赵允虽然知道皇上不喜青樱,但还是恭敬的样子。 “本宫知道皇上辛苦,才带了东西给皇上,”青樱见他连进去通传都不去,撅着嘴有些不喜,“皇上这几日这么忙,皇后娘娘还要将这么多事都拿来麻烦皇上吗?公公,麻烦你进去通报皇上,说本宫来了。” 赵允听她言语里尽是对皇后的不敬,也是吓了一跳,回头张望了一下,生怕皇上冲出来发怒。 “回主儿,皇上特意嘱咐了奴才,说若不是重大事情,不许打扰皇上与皇后娘娘谈话,您别为难奴才呀。” 青樱瞪大了眼睛,怎么皇上一副和皇后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此刻在养心殿,在他身边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公公,不管皇上怎么说,你就去通报一声,皇上不会不见我的。”青樱仰起了头,撅起嘴说。 赵允面露难色,他好不容易被皇上看重,若此时为了不受宠的嫔妃打扰了他的雅兴,只怕会迁怒自己。可自己只是奴才,怎么敢真的阻拦嫔妃。他只得咬咬牙,进去通报了。 弘历正好好地与琅嬅谈论诗词歌赋,一时兴起,还想作首诗,琅嬅也含笑为他磨墨。 赵允犹豫着,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祥和。 “皇上,青主儿带了吃食,在养心殿外求见皇上。”赵允低下头。 弘历被这一下打断,灵感突然消散殆尽,他顿感不耐,扭头又看赵允一副为难,知他是拦了却拦不住,还是没怪罪他,只皱眉甩了甩手:“又吃什么东西,朕不饿,让她回去。” 琅嬅看弘历这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及自己在这,便柔声开口:“皇上,若青樱妹妹有事与您说,就让她进来吧,臣妾先告退。” “朕与你还有话说,”弘历碰了碰琅嬅停下磨墨的手,示意她继续,又转头向赵允说,“让她马上回去,别扰了朕。” 赵允赶紧应下出去,青樱一见他出来,立即向前走了几步,他赶紧拦住。 “回青主儿,奴才已经通传了,可皇上说了不见,您快回去吧。” 青樱震惊道:“皇上居然不见我?是皇后劝皇上的吗?” 赵允被她吓的连连摆手,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爱重皇后,这青樱却是屡屡显出不敬,要是让皇上知道,那是脑袋都要不保。 “青主儿,皇上圣心,奴才也不敢揣测呀,您就回去吧,别为难奴才了。” 这事一传出去,青樱与皇上青梅竹马,心意相通的情谊从以前人人艳羡的故事彻底变成了不攻自破的谣言,同在潜邸的那些主儿们听着,是有同情也有嘲笑。 第8章 太后赐名 登基大典过后,后宫嫔妃也收拾细软陆陆续续入宫。 太后坐在慈宁宫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更是焦急起来。 这后宫嫔妃入宫,是必须要向她请安的。如今,皇帝还没透露出要解她禁足的意思,难道日后,要让那些嫔妃都知道这个太后无权,不受皇帝尊敬?她好不容易坐到太后这个位置,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幸,当天赵允便带着皇上的旨意来了。 “参见太后,奴才恭喜太后病愈,各宫小主们,明日就要来向您请安了。” “哼,”太后松了口气,却仍是忿忿不平,“哀家真是多谢皇帝,心里还有哀家这个皇额娘。” “太后说的是什么话,皇上关心您,这才先让您安心休养,如今您的身子全然大好,自然可以出去走动了。” 太后虽然仍是心有不满,但经过了这一遭,她还是收敛了一些。 后宫嫔妃来请安时,她虽是也下了个马威,却也没再说太多,照例说了些让嫔妃们细心侍奉皇帝,为皇家绵延子嗣。 经过这一遭,太后也知道皇帝的翅膀已愈发硬了,不再是那个事事都要顾及着她的儿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她叹了口气,看来这段时间,她得松一松,至少不能让皇帝对自己有戒备之心。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决定暂不管后宫之事时,青樱却找上她,请求她给自己赐名。 她蹙眉端详着眼前的女子,这个青樱,实在是让她捉摸不透。青樱两次养心殿求见皇帝都被拒走,甚至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因为不忠遣到她那里去了,如今是彻底沦为了后宫的笑柄,她竟然还如此镇定自若。 “你与其求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办法,让皇上重新宠爱你。”太后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看她这莫名其妙还看不清局势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劝道。 “太后,唐玄宗在位时,因独宠杨贵妃,以致杨贵妃被群臣觐言是祸乱国政的妖妃,唐玄宗不得已将她赐死。”青樱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皇上苦心,臣妾理解,也感动。” 太后越听越是眉头紧锁,反应过来后才惊奇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皇帝担心偏宠你一人,会把你陷入不义,这才做出你已失宠的假象?” 青樱没有接话,但笑意却是更深了。幸亏她聪慧,哪怕不和皇上说话,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意。她与皇上的默契,是旁人永远也比不得的。 太后却是完全不能理解,她前不久刁难青樱一事弘历坐视不理,乌拉那拉氏过身弘历也不曾去安慰她,甚至青樱在养心殿求见他也不去见她,现在还让她深陷于后宫的嘲笑中。 这是因为爱她? 太后上下扫了一眼青樱。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如此精明强干,为了权利心狠手辣,怎么侄女却这么傻,傻到去相信帝王的真心? 罢了,太后心想,她就是再傻,日后也能明白了。于是她便开口问道:“那你最盼望什么?” “情深义重,两心相许。”青樱坚定地说。 太后听罢,终究没忍住叹了口气。青樱尚且年少,不懂在这深宫里,最不堪考验的,便是真心。但她既有如此心愿,只怕是永远也无法实现了,那她就帮她这一回,在名字上让青樱如一次愿吧。 “从此以后,你便叫如懿吧。” 第9章 什么情谊 第二日,青樱找太后赐名为如懿的事,便传入了嫔妃们的耳朵里。 “哼,什么如懿,”高曦月一直看不惯如懿,嫌弃她整日摆着一副假清高的样子,现在更是气上心头,口无遮拦道,“倒是想起了皇上还是王爷时选秀就给了她一把如意,哼,凭她也配得上做嫡福晋!” 琅嬅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高曦月也反应过来,顿感心虚,连忙看向琅嬅:“皇后娘娘,臣妾的意思是,娴妃她根本比不上您!您看,皇上现在,不就冷落了她,只顾着我们皇后娘娘了吗?” 琅嬅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大家都是姐妹,日后还要一起侍奉皇上。你若是见到了娴妃,也别刁难她,知道吗?” 这段时间,弘历确实待她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时常和她一起用膳,聊诗,口中也尽是对她的爱重。所以,她也越来越有底气,知道不管如懿做什么,也无法撼动她的位置。 抬起头时,点翠镶珠凤簪,在光下更显耀眼夺目。 富察琅嬅,才是这大清的皇后。 * 如懿一行人带着东西到了延禧宫,阿箬抬眼打量了下这座宫殿,有些不满地回头对如懿抱怨:“主儿,这延禧宫又偏远又冷清,皇上怎么会让您住这个地方呢?您去和皇上说一说,让皇上把您调到翊坤宫去吧,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皇上自有用意。”如懿拍了拍阿箬的手,微笑着走进去。 “惢心,还不走快点,慢吞吞地像什么样子。”阿箬心里本来就不乐意,看如懿还一副苦中作乐的样子,只能回头冲惢心发火。 惢心除了自己的一份行李还要拿着阿箬的,又不敢抱怨太重,李玉不止一次伸手想帮她拿,她都躲过去了,只能慢慢地走。阿箬突然骂她一句,她才赶紧应了一声加快速度。 “惢心,阿箬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在意。”如懿回头向她笑了笑,没注意她手上的行李,转身往里走去了。 晚上如懿本想和弘历一起用膳,然后再好好聊聊他们墙头马上的情谊,于是便派了惢心去养心殿问问。她正一脸期待地坐着往外张望,就见惢心一脸为难地回来了。 “主儿,皇上去了皇后娘娘宫里,今日就不过来了。”惢心小声说。 “惢心,你怎么这么没用,让你去请皇上都请不来!”阿箬一听弘历没来,当即就冲过来对她骂,丝毫不管如懿是派自己去,她却转头就去吩咐惢心。 “阿箬,不许为难惢心,”如懿扭头低声呵斥了一下她,然后又对惢心说,“好了惢心,你下去吧。” 嘴上说着不能怪惢心,但如懿的脸色却是十分不好看。 惢心走了出去,她一直受阿箬欺压,主儿又不替她做主,心里委屈又不能说,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差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惢心,”李玉赶紧走了过来,一脸心疼地看着她,“阿箬又骂你了?” “没有,”惢心赶紧低头抹了抹眼睛,“主儿还吩咐了我事情,我先走了。”说完她就快步离开,不敢和李玉有太近的接触。 李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被弘历弃了他本是伤心的,可是来了延禧宫,他可以和惢心离得更近一些,也不见得是坏事。只可惜,现在不在御前,他就帮不了如懿,帮不了如懿就是帮不了惢心。可……若是他在延禧宫做事得力,改天能让如懿为他和惢心赐婚的话,那他就万事如愿了。 正想着,他转头看到海兰进了延禧宫,他赶紧先三宝一步进了内殿通传:“主儿,海常在来了。” 如懿正伸手想去拿牛乳糕,听他这么说,赶紧点了点头:“快请她进来。” 海兰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向如懿行了个礼:“嫔妾请娴妃娘娘安。” “海兰,听说你分到了贵妃的咸福宫,你感觉如何?”如懿笑着示意她坐上榻来。 海兰低头,十分委屈地诉说起来:“贵妃娘娘,好像并不待见我,给我分的寝殿像是,像是下人住的。” 如懿听了,也是有些心疼,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海兰,于是把自己准备吃的糕点递过去给她:“海兰,吃块牛乳糕吧,是你爱吃的吧。” 海兰看着眼前新鲜的糕点,眼眶忍不住发红:“这宫里,也只有娴妃娘娘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都怪本宫,没去找皇上把你要来延禧宫,让你受委屈了。”如懿叹了口气,“如今,皇上为了后宫不针对于我,一直和皇后待的多,许是皇后让皇上这么做的。” “海兰,你放心,我明日去找皇上,让皇上把你调到延禧宫来。”如懿握住海兰的手,“以我和皇上的情谊,一定可以的。” 第10章 一夫一妻 清早,如懿听闻弘历在准备帝后共同入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忍不住好奇,带着阿箬想去如意馆看看。 等她进去,竟看见弘历身边的一个近身太监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小太监看到她也是一愣,随后赶忙说:“给娴妃娘娘请安,奴才如今的穿着,不好起身给娘娘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因着宫廷画师作画要很久的时间,不可能让弘历一直坐着等画完,所以这个小太监要替他在这里坐着。 “无妨。”如懿朝他温暖一笑。转身便看到了宫廷画师郎世宁恰巧走来。 郎世宁是西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和他谈了几句。 “宫里的娘娘都那么美,如果我能为每位娘娘都画一幅画就好了,可惜不行。” “我们啊,只有皇后娘娘有资格与皇上同入画像,因为她才是正妻。”如懿低头淡淡一笑。话虽如此,可她怎么会不希望自己和皇上同入画像呢。毕竟在她心里,她才是皇上真正的妻子。 郎世宁听了,语气更为惋惜:“原来是这样。其实在我们国家,每位男人只能有一位妻子,夫妻的感情是平等的,若是有一天妻子对丈夫没有感情了,女子也可以分手再婚嫁。” 如懿听了心里一震,离开了如意馆后,她还在想着郎世宁的那番话。 一夫一妻…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如果她和皇上也是一夫一妻,那该多好。 “主儿,您还想着郎大人的话呢?”阿箬忐忑地看着如懿。她刚一听到郎世宁的话便觉得大逆不道,谁知如懿竟还凑上去追问个不停,她只能赶紧劝如懿离开,如今看如懿像是听进了心里,她更是惶恐。 “我没有。”如懿噘着嘴嘟囔着,可心里却止不住地在想着那番话。 “主儿,”阿箬看她这样,便知道如懿是听进心里去了,她赶忙道,“那些话,您在奴婢这里说说也就好了,可千万别和皇上说啊。”如懿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虽然弘历宠着如懿,但如今如懿已是妃子,有些话是万万不能再仗着宠爱胡说的。 如懿随手揪了一朵花,捧在鼻尖假装嗅着,心思却飘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养心殿内,弘历难得有了一小会能松泛的时间,拿了本诗词正看的认真。 “皇上,娴妃娘娘求见,已在养心殿门口了。”赵允端了杯茶进来道。 “她没带什么东西吧。”弘历喝了口茶,问他。 “回皇上,娴妃娘娘只带了阿箬姑娘。” “罢了,进来吧。”弘历连眼睛都没抬一下,随口吩咐道。 如懿听弘历召了自己进去,当即就开心地小跑进去。 “给皇上请安。”如懿笑着看他。 “你怎么过来了?”弘历依旧低头看书,随意问了她一句。 “皇上,”如懿偷偷凑近他,“臣妾刚刚见到了郎大人。”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弘历开口,又自顾自说道:“郎大人说,他们那边,一个丈夫只有一个妻子,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弘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去和大臣攀谈什么?还与大臣说这种事情。” 如懿没看出他生气,以为他是吃醋,便又笑着开口:“皇上,臣妾说万一…如果在我们这里,一个丈夫,只能有一个妻子呢?而且,如果女子不喜欢对方,也可以自己结束这段感情呢?” 阿箬面露难色,却又不敢上前阻止。 她早就和如懿说了,这种话绝不能放到皇上面前说,如懿却是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赵允看弘历的脸色愈发难看,心里惶恐,急忙开口:“哎哟,娴妃娘娘,这些话是不能和皇上说的呀。” 如懿不喜地看了赵允一眼,心想这个太监真是不懂审时度势,她作为宠妃,与皇上说话,哪有他插话的余地。 想到这,她还想继续开口,可弘历却是把书重重往桌上一按。 “放肆!” 在场三人皆是吓了一跳,赵允和阿箬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唯有如懿还呆呆地站着,像是没反应过来弘历刚刚的怒火。 “你身为后宫嫔妃,不守着三纲五常,还敢主动接近外臣。”弘历一字一句地盯着她道,“你对我大清的规矩视若无睹,言语之中尽是大逆不道,你简直是居心叵测!” 许是内心的火气波动太大,已许久未出来的系统突然着急出声:“皇上息怒啊!娴妃她只是满心满眼只有爱情,绝对不是故意大逆不道的!” “这般崇洋的思想,你还说她不是大逆不道!”弘历的心声愤怒地传给系统。 “皇上,她真的没有!检测到你的怒气径直上升,我才特意来提醒您的。” 实在不是她要向着如懿,是如懿,要是真这么早就死了,剧情的波动会太过剧烈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弘历闭了闭眼,手中的持珠也被攥紧,等他稍稍平息,才重新开口:“回了延禧宫,把女诫抄至百遍,直至倒背如流,没抄完,就不必去和皇后请安了,下去吧。” 如懿整个人愣在原地,像是反应不过来,还是阿箬惊慌地扶着她出了养心殿。 若不是传了轿辇,如懿的腿估计软到走不了路。 她还是无法理解,弘历怎么会因为她这些话大发雷霆,甚至还罚她抄写,说是免了请安,其实就是,要禁足啊。 不…怎么会,弘历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东西生她气的,一定…一定是弘历为了让后宫众人不为难她,才故意这么做的,一定是。 第11章 是真是假 琅嬅正和高曦月在宫里随意聊着天,却听莲心着急地进来通传。 “皇后娘娘,赵允公公来报,说皇上正生气呢,让您去看看。” 琅嬅和高曦月皆是一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琅嬅先开口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了?怎么突然动气了?” “奴婢听闻,是娴妃娘娘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娴妃?她不是向来自诩与皇上青梅竹马吗?皇上怎么突然生她的气了?”高曦月挑了挑眉,颇有些不屑地说。 “好了,本宫即刻过去看看,曦月,你先回宫吧。”琅嬅站起身来,“莲心,去备轿。” 等琅嬅出了宫,高曦月慢慢地把杯中的茶喝尽,才忽然转头问:“茉心,你觉不觉得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主儿,皇上从前是王爷,现在已登基,自然与以前不一样了。”茉心笑着回她。 “那你觉不觉得,皇上好像,不怎么宠爱娴妃啊,”高曦月喝了茶,又拿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娴妃一直标榜自己与皇上有墙头马上,青梅竹马的情意,你说,这份情意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娘娘,想来娴妃也不敢拿这些事撒谎吧?” “依本宫看,这份情意啊,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不过多认识了几年,也不至于让皇上如此看重吧?” “自然了,娘娘,其实在王府里,皇上也是雨露均沾的,哪有真的独宠过她呢?”茉心也不以为意道。 高曦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把手中的糕点吃完,随后站起身来:“茉心,回咸福宫。” 琅嬅到了养心殿,先是往里张望了一会,才踏进去找弘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听见她的声音,便把手中的折子放下:“快起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琅嬅笑了笑,放柔了声音道:“臣妾听闻皇上动气,这才斗胆过来瞧瞧,想着能为皇上分忧。” “都是女儿家的事,你听说了?”弘历叹了口气,伸手示意她走近,“这娴妃,心思总是奇怪,今日还说了些,西洋一夫一妻的事,朕看她倒是喜欢得紧。” 琅嬅有些惊讶:“娴妃妹妹怎么会和您说这些,实在是…实在是她的过失。请皇上恕罪,臣妾一定会加以管教。” “不必,朕已禁了她的足,在她没反省好之前,朕不会让她去叨扰你。”弘历喝了口茶,有些烦心地说。 琅嬅上前,为他捏着太阳穴,开口道:“娴妃妹妹心里爱慕皇上,后宫上下都看在眼里,许是她一时急切,才说错了话。” 话虽如此,琅嬅的心里,却是高兴的。 是啊,娴妃失了皇上的心,她怎么会不高兴呢?况且,这一步一步,都是她咎由自取。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郎大人来报,说是帝后图已完工。”赵允进来通传。他抬头看了看皇上,见他心情好转,心里松了口气。 “好,不提她了,”弘历笑了笑,轻拍了拍琅嬅的手,“来,看看咱们的画。” 琅嬅微笑着,点了点头,跟在了弘历身后。 赵允将画小心地放前供弘历和琅嬅端详,弘历仔细瞧了瞧,随后看了一眼琅嬅,笑着说:“甚好。皇后觉得如何?” “臣妾自然是喜爱极了,不仅是郎大人画功了得,更是因为,这是唯有皇上与臣妾两人的画,臣妾心里更加珍惜。”琅嬅抬眼与他对视,嫣然一笑。 当晚,两人便又宿在了一起。 可另一边的海兰,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了,还无比焦灼。 “娴妃娘娘不是答应了,会和皇上说,把我迁去她的宫里吗?”海兰攥着手里的绢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怎么会…被禁足了呢?” 另一旁的叶心也是焦急,但只能开解她道:“主儿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叶心,难道就是因为娴妃娘娘向皇上提了迁宫一事,皇上才生气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她与皇上情深义重,皇上怎么会突然罚娴妃娘娘呢?” “主儿,不如咱们明日,去打听打听,如今夜深了,您还是要好好歇息才是啊。”叶心赶紧扶住她。 海兰看着窗外一片黑夜,心底纠结半天,最终也只能吸了吸鼻子,朝叶心宽慰一笑。 第12章 各有心思 第二日请安时,如懿的位子便是空空如也,苏绿筠不免多投去几眼,各嫔妃都对如懿被禁足一事有所耳闻,琅嬅还在梳妆,她们便坐在外头等候,几人互相瞧着,还是金玉妍先忍不住开了口。 “哟,果然没见到娴妃娘娘呢,也不知道娴妃娘娘是做了什么,竟成了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被禁足的嫔妃。”她懒懒地笑着,低头玩弄着指上的护甲。 “娴妃说话做事,一直都没分寸,”高曦月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本宫说,皇上要厌弃她,那也是迟早的事。” “贵妃娘娘,其实娴妃为人一直还挺和善,兴许只是一时说错了话。”苏绿筠私下与如懿还算交好,听她们一言一语地皆是敌意,忍不住开口劝道。 海兰低着头一声不吭,这满宫里,只有如懿对她示好过,她心里是明白的,可现下如懿情况不好,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小常在,又敢说些什么呢,只盼望着她们说话间,不要殃及自己。 “哼,为人和善,是啊,我看我宫里的海常在,就喜欢娴妃喜欢的不得了。”高曦月突然将矛头对准了海兰,言语间十分犀利道,“巴巴儿地跑去延禧宫待了好半天,回来还一副委屈的样子,像是本宫苛待了你只有娴妃能帮你似的。” 海兰手一抖,抬头看着高曦月带着怒意的目光正直直对准自己,来不及思考,她连忙说:“贵妃娘娘,嫔妾从来没有这么想。” 她心里纵使清楚这就是真相,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委屈说出来。高曦月是有家世的贵妃,可她什么都没有,她怎么敢和她斗呢。 “大清早就如此吵闹,是在说些什么?”琅嬅在气氛焦灼之际缓缓从寝殿走了出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嫔妃收起了话匣,齐齐向她行礼。 琅嬅高高地站着,只微微低下眼眸一一看过每位嫔妃,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金玉妍喝了口茶,抬头笑着向琅嬅道:“皇后娘娘,这娴妃可是犯了什么错呀?竟然连向您请安都不许了,您若知道,可要跟嫔妾说呀,好让咱们日后都注意着点,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气着皇上。哎呀,皇后娘娘,您不会,也不知道吧?” 琅嬅听着她那满是小心思的话,心里有些不耐。 “嘉贵人,就算娴妃犯错,也位列四妃,位份在你之上,虽然不在场,你也得对她抱有敬意。”琅嬅看着她,等话说完,才微微一笑。 金玉妍没想琅嬅竟会帮如懿说话,稍稍愣神,便赶紧开口请罪。 “皇后娘娘,嘉贵人也不算问错,咱们确实也得知道娴妃禁足的原因吧?”高曦月一直不服如懿,如今有了机会,必是要踩她一脚才高兴。 “娴妃不过是说错了两句话,你们就一直揪着不放,叨扰个没完,”琅嬅左右扫视了她们一眼,面上已有了不喜之色,“只要安分守己,用心侍奉皇上,便不会有错。娴妃疏忽大意,但是皇上此举,你们以为只是在惩处她吗?皇上这是在告诫后宫众人,要时刻谨慎细心,不可言行有失。” “你们身为天子嫔妃,要记着自己是天下女子们的表率,怎可每日陷在几句话里,论一时的长短,这般小家子气。”琅嬅皱着眉,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众人见琅嬅已是面上已有愠色,赶紧从椅子上坐起来蹲下身行礼道:“臣妾等人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日后必定安分守己,用心侍奉皇上。” “起来吧。”琅嬅从莲心手上接过茶,低头酌了一口。 “今日你们来请安,本宫正好要说一件事,”放下茶杯,琅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不过一开口,便能让人感觉到她骨子里的端庄大气,“皇上登基不久,国库不算充盈,即日起,后宫嫔妃的衣裳,不再用江南所进贡的昂贵衣料,不佩戴贵重的首饰,本宫也会以身作则。” 众嫔妃听罢,心里皆是不喜,琅嬅看在眼里,于是接着道:“自然,冬日里所用的炭火,还是照例分发,不会有少。且嫔妃们的衣裳,也都会照着最舒适的做。” “可是,皇后娘娘,若是后宫都要如此节俭,传出去了,岂不是会让大臣们担忧国库,百姓们也不安心吗?”金玉妍身上还穿着绣着满裙子花样并以米珠织起的柔软衣裳,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开口想要反驳。 “节俭乃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美德,如今只是效仿祖宗旧制,嘉贵人认为,有何不妥吗?”琅嬅的视线慢慢停在她身上,面上虽然笑着,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嫔妾…觉得皇后娘娘所说,甚有道理。”金玉妍心里再有不服,也只能低声回答。 “好,那今日就吩咐内务府去办。” 琅嬅说完,嫔妃们心里虽然大都有些不乐意,可耐不住琅嬅字字有理,让人挑不出错处,最重要的是,这是皇后亲口所说,高曦月当即站了起来表明要服从琅嬅,众人也都起身表态要节俭用度,追随皇后。 等散了请安,琅嬅坐着看众嫔妃一个个都离去了,才慢慢站起身来,往大殿外走去。 莲心走上前想去扶,却被素练抢先一步,扶着琅嬅往外走去。 外头的冷风迎面吹来,琅嬅没有在意,慢慢地走到殿外,站在太阳底下。 正是因为冷风吹彻,阳光才更显温暖。 “娘娘,今日和其他嫔妃们说话间,您如此犀利,是否太操之过急了一些?”素练忍不住低声问她。 琅嬅只是仰头,看着天上如此耀眼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不说话,细细感受着这份阳光所给予她的心中的充盈。 “本宫觉得,本宫的长春宫里头开的牡丹花,最是明媚灿烂,任何地方开的花,都比它逊色。”琅嬅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园里开的正好的牡丹,看着它与自己一同被照耀在阳光下。 “素练,你觉得呢?” “娘娘说的是,可娘娘您别只顾着花啊,后宫嫔妃分明…” “它最厉害的就是,哪怕是本宫吩咐了要好好培育它的宫女,并不完全把心放在它的身上,它依旧可以开的这么好,你瞧,明明不是牡丹开花的季节,如今却开的这么明艳,本宫觉得,哪怕不用宫女培育,它依旧可以开得最好。”琅嬅的视线未曾落在她身上一分,只还在微笑着,“你说是吗,素练?” “娘娘,说的对。”素练像是察觉到了琅嬅的情绪,赶紧低头回道。 “下去吧,让莲心来伺候。”她吩咐。 等手臂落在莲心的手上时,琅嬅才转过了视线,看着莲心笑着道:“你不必整日战战兢兢,你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该挺直着腰板做人。” 莲心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抬眼看向琅嬅,见琅嬅笑意不假,她赶紧点头:“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今日,本宫如此严肃,不是为了什么别的,而是因为,”琅嬅重新目视着前方,一字一句道,“她们的小心思太明显了,本宫看的腻了,也觉得烦了。” “小心思可以有,但本宫不允许她们,舞到本宫的面前来。” 第13章 有喜有忧 莲心听着琅嬅的话,也不觉感受到一股威压。 她心里正有些紧张,琅嬅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抬起头,便看见琅嬅面上的笑意。 “走吧,咱们带上永琏去找皇上。” 等永琏的手被她牵入掌心,琅嬅温柔地低头笑着看他,问道:“永琏,这几日,字练的可还好吗?” “回皇额娘,我昨日练了好几个时辰,手都酸了。”永琏把没牵着的右手伸出来给她看。 琅嬅愣了一下,赶紧握住他的手,细细摩挲着,后又低下头心疼地看着他道:“皇额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下次不许这样了,不舒服了就要休息,知道吗?” 永琏嘿嘿一笑,收回手说:“皇额娘,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皇阿玛和您失望。” 琅嬅望着他,那眼神似是穿过了所有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慈爱如一汪泉水般,温柔地注视着他,不舍得移开。 “永琏,你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琅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咱们去向皇阿玛请安。” 两人到养心殿的时候,弘历刚下早朝没多久,听到琅嬅带着永琏过来,他便又站了起来,直接往门口走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永琏虽然年幼,但行礼也是认真恭敬。 “快起来,让皇阿玛瞧瞧。”弘历笑的欢喜,连眼神也变得慈爱。 琅嬅笑着把永琏带到他身边去,弘历摸了摸永琏的脑袋:“嗯,永琏长高了一些。”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满足的就是他有三位的聪明健康的阿哥和两位玉雪可爱的公主。 子嗣上的遗憾,上辈子已足够多了,这一次,他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 “皇上,您可要好好说他,永琏这孩子,要么就是念书念的废寝忘食,要么就是练字练到手都酸了。”琅嬅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满是爱意地望着永琏。 “永琏读书刻苦,极好。”弘历心里有些骄傲,但还是说,“不过,要听你皇额娘的话,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儿臣知道啦!”永琏被他们围着,笑的很是开心。 三人在养心殿其乐融融,另一边却有人焦虑担忧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慢慢吐出一口白烟,太后眼里的烦躁难以掩饰。 “太后,您这几日寝食难安,奴婢实在是担心,您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啊。”福珈忍不住开口。 “哀家倒是想好好的,可是皇帝,他…”太后咬牙说着,又想到如今的慈宁宫全都是弘历的人,只能将话咽下去。 “太后,如今皇上行事果决,根基也逐渐稳定下来,您若是想出手…”福珈瞧了一眼窗外,又低下头小声说,“如今前朝的事皇上抓的严,您与讷亲大人也暂时无法来往,如此看来,只能先在后宫出手了。” “皇帝的重心不在后宫,若哀家要得权,看来也只能先从后宫开始了。”太后眯了眯眼,“可皇帝现在,又如此重视皇后,皇后刚说要节省后宫的吃穿用度,内务府便立马开始忙活了。” “若他宠爱如懿也就罢了,如懿到底只是妃位,手里没有权力,可皇后就不一样了。”太后心里酝酿着,面上也是极其不喜,“皇帝可真是厉害啊,为了断掉哀家的权力,便当即专宠皇后,丰满羽翼。” 福珈也不断在脑中盘算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压低声音道:“太后,既然皇上对皇后的宠爱又不全是真心,那咱们正好利用这点,见缝插针啊。” 太后放下手中的烟筒,微转视线问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皇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会不爱美人呢?一时头脑发热,再多被吹些枕边风,可不就有疏忽了吗?”福珈将茶杯递给她,压着笑意问道。 太后像是恍然大悟,接过她手里的茶,慢慢喝了一口,才抬起头,转头看向福珈。 “哀家如今被皇帝看得紧,有些事,不可亲手做,福珈,你可知道该怎么办吗?” “太后放心,奴婢知道。” 第14章 南府乐伎 经过了琅嬅前几日的训诫,后宫也是平息了好几天,众嫔妃都安分守己了许多,也知趣的不再提起如懿。 后宫虽然平静了,延禧宫却是有人焦急难耐。 “主儿,您快想想法子呀,”阿箬看着伏案抄写的如懿,心急道,“内务府这帮家伙,看您被禁足,就敢骑咱们头上了,您看这吃食,都快馊了!” “阿箬,后宫要节俭有道,这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内务府是照着皇后娘娘的吩咐办事,给的吃食才不如以前 怎么就骑咱们头上了?”如懿不以为然,仍旧一脸平淡地抄写着女诫。 “主儿!皇后娘娘是说要节俭,顶多是少些做法繁琐的山珍海味罢了,可说了要送这些快馊掉的素菜吗!这群内务府的人真是欺软怕硬!”阿箬忍不住跺了跺脚。 “阿箬,你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本宫要静心抄写,你不要扰着本宫。”如懿抬眼训斥了她一句。 阿箬看着如懿每日就是不停地写,其余什么事都不做,心里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懿的吃食尚且如此,更别说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了,每日能勉强填饱肚子都算不错了! “主儿,此番咱们确实是说了不好的话,让皇上生气了,可皇上与您相识相知,怎么会真的生您的气呢?您得想办法让皇上想起来您,您得服软呀,皇上知道您的心意,肯定就消气了。”阿箬心急如焚,只能给如懿出主意。 听到这,如懿心里顿时不喜。 “皇上说了要本宫禁足,本宫就得听皇上的话,认真抄写,皇上才会消气。”如懿又撅起嘴,颇有些赌气的样子,“再说了,皇上生气,本宫就不生气了吗,本宫服软,那算什么。” 自己不过是和他说了一夫一妻,他就如此生气,难道弘历根本不顾和自己墙头马上的情谊了吗。 那她就要抄写,抄的越多越好,等把这些东西拿到他跟前去,让他看到自己写的酸痛的手,他才会知道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才会懂得珍惜她。 * 这两日,弘历倒是有召南府的乐伎来弹琵琶。 那是王钦向他提起的,美其名曰,太后听了也常赞,想着或许自己也喜欢,这才斗胆想提起,以讨自己高兴。 弘历仿佛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可眼底却毫无波动。 这么快,就有这样的事情送上门来。 那他就看看。 历经一世,他早已看透了许多。他便就这样静静看着,有人是如何聪明反被聪明误。 琵琶声声悠扬,婉转流淌。 在这样恬静的乐声里,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错音骤然荡了出来。 弘历睁开了眼睛,很快就将眼神定在了那个月伎身上。 那个女子正坐在自己眼前,他有印象。 重要的是,那一直坐他跟前的乐伎,前两日总会下意识地会抬起头,接着与他对视,下一秒又紧张羞怯地低下头。次数多了,她胆子反而大了起来,与他对视时,还莞尔一笑,看着好不俏皮生动。 曲子甚好,可那灵动笑意,更是好。但是在那笑意的重重掩盖之下,又会是什么? 弘历饮了一口茶,没有说话,眼眸愈发幽深起来。 * 长春宫里,金玉妍和高曦月一起过来想陪着琅嬅说话。 琅嬅本在看书,看高曦月过来,便一时兴起,想听高曦月弹琵琶,高曦月便兴冲冲地派人拿过了自己的琵琶。 “嫔妾真是要多谢皇后娘娘,若不是皇后娘娘说想听,嫔妾哪有这福分听贵妃娘娘这样的国手弹琵琶呀。”金玉妍在一旁笑着说。 “嘉贵人胡说,明明自己从未提过要听本宫弹琵琶,如今反而怨起本宫来了。”高曦月佯装生气,实则却是十分欢喜。 琅嬅笑看着她们,让莲心去沏茶,然后开口:“嘉贵人若是想听,便常和贵妃过来坐坐,不过要是你日日都想听,贵妃可就辛苦了。” “哎哟,那嫔妾可不敢呢,嫔妾若是想听,最多就让乐伎来弹几曲了,哪敢日日劳烦贵妃娘娘呀,”金玉妍拿绢子捂着嘴轻笑道,一副娇媚的样子。 “诶?”刚说完,金玉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皇上这两日,是不是经常召南府的乐伎来弹琵琶呀?” “嗯,可能朝廷的事情有点多,皇上心烦吧。”琅嬅不以为意,回了一句。 “什么?”高曦月却不似两人这般平静了,她一下子站起来,“皇上要是想听琵琶,唤本宫去不就好了,找乐伎做什么?” 她自登基以来,承宠虽不算少,可若是皇上要听琵琶,那乐伎怎么能比得上她呢?若是皇上只顾着听她们弹琵琶,那自己的恩宠不就要少了? “贵妃,你这是怎么了?兴许皇上只是怕你累着,才不唤你去的。”琅嬅看她一脸心急,出言安抚道,“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金玉妍却是把高曦月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于是她再度开口,笑意却是褪去了不少:“唉,我看哪,皇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些个乐伎,都是白齿青眉的年纪,指不定里面就有那么一两位生的如花似玉呢?” 琅嬅和高曦月同时转头看了她一眼,不比琅嬅的平静,高曦月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哇,果然是这样。不行,本宫这就去找皇上,既然她们会弹琵琶,那本宫就带着琵琶去,看看谁弹的好!” 看着高曦月怒气冲冲的样子,金玉妍心里着实得意。只希望高曦月就赶紧巴巴儿地跑过去,要么就是成功阻碍新人入宫争宠,要么就是她自己扰了皇上的兴致然后失宠,于她而言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曦月,回来,”琅嬅这时却开口了,她有些不满地看着高曦月,“你突然过去像什么样子?若皇上正在兴头上,你的琵琶弹的再好,那也是扰了皇上的兴致,一点也不为自己着想,你怎的如此冲动?” 金玉妍的笑意又耷拉了下去,她看向琅嬅,又看向高曦月,心里暗暗地叫急。 “皇后娘娘,若真如嘉贵人所言,皇上岂不是要纳新人?”高曦月有些不服气。 琅嬅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高曦月的手腕。 “皇上想纳便纳好了,不过一个新人罢了,日后还有选秀,后宫的人只会越来越漂亮多,你还能每个都阻止吗?”琅嬅皱眉道,“再说了,一个南府乐伎,不过入了后宫,难道还能越得过你去?” 金玉妍还想开口,可琅嬅又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告诫与不满,像是直接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她张了张口,最终也只能是附和了琅嬅几句。 第15章 新人入宫 当天夜里,载着凤鸾春恩车的马蹄声在宫道上走着,那声音说大不大,可听者有心,此时便显得异常刺耳。 第二日众嫔妃去向琅嬅请安,几人看来看去,苏绿筠干笑了一声,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开口问到:“昨个夜里,听说皇上没有翻牌子呀,怎么好像听到了凤鸾春恩车的声音呢?” “会不会是皇上,新纳了一位妹妹呀?”陈婉茵看着她们的脸色,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 “哎哟,皇上这两日不是都召了南府的乐伎来弹曲子吗?会不会是……”金玉妍拿绢子捂着嘴,语气阴阳道。 “哼,除了你说的这个还能是什么呀?”高曦月一甩帕子,面色极为不喜。 几人还欲再说,就听莲心出来通传琅嬅已梳妆完毕。 琅嬅走出来时,看见的便是嫔妃们颇为不善的脸色,她叹了口气,坐好看着她们向自己行了礼。 几人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她眼底,琅嬅先是喝了口茶,才平静地淡笑开口:“众位妹妹们想必也都知道一些了,不过本宫还是要正式说一声,日后在后宫里,咱们就多一位妹妹了,原是南府里的乐伎白氏。日后,就是永和宫的玫答应了。” “果然是她!”高曦月恨恨地嘟囔了一声,又忍不住心想,昨天就应该去养心殿找皇上,把那女子逼退才好! 角落里的海兰看她如此,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害怕,高曦月的脾气不好,喜怒皆形于色,等回了宫,还不知她会不会因为这事恼怒从而拿自己出气。 “本宫前几日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你们身为天子嫔妃,合该有气度一些,”琅嬅看她们一副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的样子,像是根本没记住她此前的话,“你们都是从潜邸就侍奉皇上的,大家各自都熟悉,但日后,人还会越来越多,如今不过来了一位,你们就这般坐不住吗?” “玫答应出身不及你们,入了宫,你们这些做姐姐的,一定要多照顾着点,明白吗?”琅嬅一一扫视过众人,“皇上登基不久,前朝事务繁忙,后宫便要平静一些,别叫皇上两边烦心,若是因为一时冲动做错事,娴妃便是前车之鉴,都清楚了吗?” 众人听罢,都赶紧起身表示听从。 可这说到娴妃,几人的心思倒是都有不同。如懿已被禁足好几日了,与她不相熟的嫔妃差点都要把她抛之脑后了。但高曦月素来看不惯如懿,知道她如今处境不好,心里十分畅快。唯一不同的便是海兰,她从入了潜邸,便一直只和如懿交好,也只有如懿会好好对她,如今如懿失势,她没有了依靠,处境更是举步维艰,想到这,海兰揪紧了帕子。 “海常在?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琅嬅见她指尖发抖,脸色也十分不好,便开口问她。 一提到她,高曦月心里就更不痛快,她转头紧紧盯着海兰:“海常在当然是因为一直担心娴妃了,你真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延禧宫啊,怎么,你也想和她一起禁足吗?” “贵妃娘娘,嫔妾没有这个意思…”海兰慌忙解释。 “海常在,你可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可你却总是惹咱们贵妃娘娘生气,你不得好好解释解释吗?”金玉妍向来是喜欢煽风点火的,看高曦月生气,她便趁机开口。 琅嬅将茶杯按在桌上,因为使了些力,声音便有些重,一如她的脸色。 “本宫不过是关心海常在的身子,你们却一个接着一个以白诋青。”琅嬅不喜地看了她们一眼,“罢了,今日本宫说的已经够多了,你们都退下吧,好好想想本宫说过的话。” 高曦月和金玉妍吃了瘪,讪讪地向琅嬅行了礼,便随着众人离去。 第16章 渐露端倪 慈宁宫里,久违地传来了弘历来到的消息。太后和福珈对视一眼,福珈便先到殿外迎接。 弘历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直接大步进了殿内。 “皇额娘,看您如今气色好多了,看来这帮人伺候的不错。”弘历坐到榻上,转头看着太后。 “你说好,那哀家也只能是好啊,”太后只觉有些讽刺,她扯了扯嘴角,“皇帝事务繁忙,居然还记得来看望哀家。” “向皇额娘请安,乃是儿子该做的。”弘历笑着,眼眸却双目凛凛地瞧着她。 太后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问:“皇帝今日来是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弘历移开了视线,手中的持珠被他拨弄出阵阵声响,他笑意不改,接着道:“说来不过是小事,朕本想纳个官女子,可转念一想,还是想封她为答应。” 太后听闻,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捏住,然后她便笑了,作出好奇的样子:“皇帝这是看上了谁?这可是你登基后纳的第一人。” “皇额娘前些日子不是召了南府的乐伎来听曲吗?朕听王钦说起,便也召来听了几曲琵琶。当中有一女子,琵琶弹的好,人也生的娇嫩可人,名叫白蕊姬。”弘历回答,语气漫不经心,但眼神却又重新落在了太后身上。 “皇帝,你要纳新人,哀家不会反对,只是现在还在孝期,也不能太坏了规矩,”太后的嘴角隐隐有些笑意,但只一瞬就敛去,她立即正了正神色,这才转头与他对视,“这位答应的册封礼,便就免了吧。” 弘历点点头,难得有些顺从的意思。 “嗯,皇额娘说的对,此事是朕心急了些。” “皇帝你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这就不算什么,不过,没有册封礼,她倒是受了些委屈。”太后的心神稍稍放松下来,也带起了微笑,扭头看着他说。 弘历与她对视着,目光仍是深不见底,但他却是勾唇回答:“皇额娘说的是,日后朕会好好待她。”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 寒风微启,长春宫支着炭炉,悠悠飘荡着暖意。琅嬅正静默着看书,素练看着莲心去沏茶,忍不住走上前。 “皇后娘娘…”她小声开口,自从自己和富察夫人商议要在背后扶持琅嬅以及做的事情被琅嬅知晓后,琅嬅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如今见莲心不在,她才上前道,“奴婢忠言逆耳,皇上登基以来,一直都是宠您最多,可如今新纳了答应都是派赵允来说,奴婢担心…” “素练,本宫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替本宫操心,”琅嬅没有看她,依旧低头看着书,“凡事若操之过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素练因着心急,还欲再说,可琅嬅再次出言。 “从前,你背着本宫,把给曦月和娴妃的镯子里放零陵香一事,本宫都还记着。”琅嬅终于将书放下,转头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你真的是在帮本宫吗?若非本宫及时发现处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发现,本宫会被置于何种境地?” 素练慌忙跪下来,她焦眉愁眼地望着琅嬅。 “娘娘,奴婢实在是关心则乱。奴婢忠心耿耿从未想过害您,奴婢做这些,是大夫人为了您着想亲自嘱咐奴婢的,大夫人还说,不能脏了您的手,奴婢才瞒着您的。” 琅嬅低头看着她,半晌,在心中慢慢叹了口气。 “素练,起来吧。本宫不想责罚你,只想让你长点记性。”琅嬅开口道,“若你还是自作聪明,那本宫,也只能让你回富察府去伺候额娘了。” 素练听罢,也知道这位她一直跟随的主子,已再无了当年的青涩与懵懂,如今在她眼前的,是堂堂的大清皇后。她抬起头,看着琅嬅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神像是能够看穿一切。 她恭恭敬敬地向琅嬅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唯有对琅嬅的坚定。 “奴婢,日后只为皇后娘娘一人,忠心不移,至死都不会再有忤逆之举。” 第17章 不亦乐乎 数不清是第几日,如懿总算抄好了百遍的女诫,她一边揉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让惢心去拿给弘历。 弘历本打算去长春宫看看琅嬅和他们的三个孩子,赵允便捧着如懿抄好的那一大叠纸进来请他过目。 “不必看了,”弘历随意瞧了一眼,又甩了甩手,“她自己反省好就行。” “皇上,那娴妃娘娘…” “不必禁足了,明日就可以去向皇后请安了。” “皇上,娴妃娘娘说如今手酸痛难耐,问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她?”赵允的声音忍不住放低了些。 “不舒服就去找太医,”弘历皱了皱眉,但总归有些不忍,“罢了,朕去看看皇后,晚上去看她。” 长春宫里,三个孩子在玩闹嬉笑,琅嬅便坐在一旁满怀爱意地笑着注视着他们。 弘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安宁快乐的景象。 这一瞬的幸福,让他不禁为之动容。 “琅嬅。” 弘历笑的眉眼弯弯。 琅嬅闻言转头,看见他过来赶紧走上前行礼,弘历伸手将她扶起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三人也笑意盈盈地向他行礼。 “都起来,都起来。”弘历眼中尽是慈祥。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人进来通传,奴才们实在是没规矩。”琅嬅这么说着,抬头与弘历对视时却是笑意嫣然。 “朕来看看你和孩子,”弘历勾了勾她的鼻尖,又转头看着三个孩子,“璟玹是愈发亭亭玉立了,璟瑟也是落落大方,永琏更是玉质金相,当真不愧为朕的嫡出。” 这一言一语,尽显出弘历的喜爱。 琅嬅心中高兴,跟弘历打趣道:“皇上总是在他们玩闹的时候过来,可别以为他们只会嬉笑了,他们读书也是非常勤劳刻苦的。” “那看来是朕来的少了,朕若是多来,便能看到这三个孩子读书的样子了。”弘历摸了摸永琏的脑袋,“你们这几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回皇阿玛,儿臣前些日子读了礼运大同篇。”永琏笑意漾开。 弘历点了点头,又嘱咐他们要记得好好休息。 “皇上今日心情好似很不错?”琅嬅笑着轻挽上他的手臂。 “朕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弘历也感慨道。 琅嬅见他今日心情极佳,想着有些事也该与他商量,便和弘历一起坐到榻上,让莲心先带他们出去。 “皇上,您如此疼爱与您臣妾的孩子,臣妾心里无比感动,不过,”琅嬅酝酿了一下,“永璜是您的长子,可怜哲悯皇贵妃走得早,永璜现在也一直是嬷嬷们照顾着,您觉得要不要…” 说到永璜,弘历心中也考虑起来。 “如今朕有五个孩子,唯有永璜失了自己的亲额娘,他又还未成年,嬷嬷们虽用心,但到底还是…”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琅嬅,“朕觉得,得赶紧为他寻一位养母。” 弘历再一思索,道:“如今位份足够抚养孩子的,便是贵妃,娴妃还有纯嫔,纯嫔又育有三阿哥…不如,朕先去看看永璜,再做打算。” “那臣妾陪您一起。”琅嬅与他相视一笑。 延禧宫的大门好不容易打开,可踏进里面的,却只有江与彬。 如懿抄的手疼,派惢心去请皇上无果,只寻来了太医。 江与彬与惢心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起了些波澜,但很快又移开目光,惢心只开口请他进去。 “主儿,您解了禁足,按理来说,皇上一定会来看您的,怎么转道去了皇后那儿!”阿箬心中不喜,忿忿不平道。 “定是皇后娘娘派了人去请皇上,皇上不能不顾及皇后的颜面。”如懿不顾手疼,仍是将护甲好好地戴上,“再说了,皇上不是说了晚上就会来看本宫吗?” 到时候皇上看到自己的手,一定会心疼不已。 等江与彬来看过,他只低头道:“回娴妃娘娘,您的手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得少动手,并且…尽量不戴护甲,那样…能好的更快些。” 听到这,如懿有些不满地撅了噘嘴。 身为天子嫔妃,若是连护甲都不戴,未免太失体面了些。 第18章 一动即殇 如懿听到他这么说便没什么心思再听下去了,于是让江与彬下去。 他出去时,又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圈,惢心正在浇花,察觉到他的视线,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他跟前。 “你……”两人同时开口,声音一撞,又双双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江与彬咳了一声,小声问她:“你这段日子以来,过的可还好吗?” “我…大差不差,不过是安分干好自己的差事罢了。”惢心低着头。 “娴妃娘娘被禁足的日子,你一定也不好过吧。”江与彬看着惢心憔悴的脸色,心里有些难受,“都怪我没本事,帮不了你。” “跟你有什么关系,”惢心吸了吸鼻子,抬眼与他对视时,她还是笑了,“你是有本领的,日后必能有一番作为,而且娴妃娘娘如今,也很信任你。” 江与彬细细注视着她,随后用力一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吃再多苦也无妨。” 两人碍于身份,只又多说了两句话,江与彬便有些不舍地离去,惢心站着目送他,等到看不到人影了,便转头继续干活。 虽然短暂,但两人这一幕,李玉还是都看在眼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三人原是同乡,一起入宫,约定好要相互扶持。话虽如此,可他与江与彬二人,心中都喜欢着惢心。他深深地看着惢心的背影,多希望惢心能够好好看他一眼。 弘历本打算与琅嬅一同用晚膳,可琅嬅却劝他去延禧宫看看才解了禁足的如懿,弘历这才想起自己说了晚上要去看她。 “朕的皇后如此大度,肯让朕去别的宫里。”弘历打趣她。 “皇上未免也太小瞧臣妾了,”琅嬅笑着帮他披上披风,“臣妾身为皇后,除了要侍奉皇上统领六宫,更要细心照拂每一位嫔妃,不然臣妾可就是失职了。” “有你在,朕很放心。”弘历笑着捂了捂她的手,“好吧,朕去了,你不用出来送,你的手如此冰凉,可别又吹风。” 等坐上轿辇时,笑意仍挂在他嘴角。 “去延禧宫。”弘历手一挥。 此时的延禧宫寒风瑟瑟,如懿只一心等着弘历,可又不愿作出自己正在苦等的样子,便随手拿了本书翻来翻去,其实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声音。 “主儿,今日皇上说要来,奴婢为您梳洗上妆吧。”阿箬看如懿没什么反应,便走上前小声询问。 “阿箬,不必如此繁琐的,我与皇上之间,本不在意这些。”如懿淡淡一笑。是的,她与弘历青梅竹马,她何需像其他嫔妃一样以色侍他。 “可是,主儿与皇上前些日子闹了矛盾,您打扮打扮,皇上便知您重视,说不定气会消的更快呢。”阿箬还是想再劝劝。 如懿撅起嘴还欲说,便听到外面三宝的一声“皇上驾到”。 她顿时喜笑颜开,提起裙角就往外走。 终于见到他了,如懿心想。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弘历径直朝里走,坐到榻上。 如懿站起身,她见到弘历,心里很是欢喜,可是又想起前些日子弘历对她如此严厉,又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心心念念着他,便不说话,也不看他,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惢心将沏好的茶拿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幅有些怪异的景象。 弘历坐在榻上,如懿站在他跟前,噘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敢多说,将茶放好便退下了。 “坐吧,不必一直站着。”弘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 “皇上,臣妾抄的女诫您都看了吗?”如懿却这么问他。 “这些东西原是不打紧的,若你知错能改,便善莫大焉。”弘历看她一副无趣的样子,原本的好心情也变得兴致缺缺。 如懿走上前,噘嘴看着他,低声唤道:“皇上……”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如懿望着他,“我们年少时关于墙头马上的情谊,与誓言,您还记得吗?” 弘历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墙头马上?他知道这是一出戏曲,不过这戏曲的故事,他却不怎么喜欢。不过是破镜重圆,可裂缝余留,那团圆叫什么团圆,自欺欺人罢了,总归是有些小家子气。 “娴妃若是想听戏,明日让戏班子过来唱一曲便罢了。”弘历敷衍道。 如懿没听出他的敷衍,还以为是他主动向自己求和。她可算笑了,上前牵住他的手。 “皇上,会和臣妾一起看的吧?” 弘历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她的手粗糙红肿,可还要硬塞上一副护甲,实在难看。 他皱了皱眉,将手移开。 “手若是疼,就别戴护甲了,你不舒服,手也不好看。”弘历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皇上,臣妾是您的嫔妃,不戴护甲未免也太不体面了。”如懿有些吃惊,又有些不满,便反驳他。 “体不体面与护甲何干?”弘历只觉得她莫名其妙,于是又忍不住道,“还有你这衣裳,颜色既深又俗,你尚年轻,日后有的是日子穿,何必急着现在穿?你自己觉着好看吗?” 他越说,如懿的脸色就越不好。 “皇上,您眼里难道就只有容色吗?您身为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何必对臣妾如此指指点点……”如懿觉得他变了。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他每每和如懿说话,便总是浑身不痛快。他说一句,如懿能回十句,句句带刺,着实让他厌烦。 “话不投机半句多,罢了,你自己歇息吧。” 弘历将茶杯放下,拂袖离去。 如懿看着面前唯有他喝了一半的茶杯,一片茶叶在里面飘着,她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阿箬一直在门口候着,突然看弘历把门推开脸色不善地走出来,她心里一跳,进去果然看到了如懿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主儿,皇上怎么…怎么走了?”弘历好不容易来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让他留宿一晚啊。 如懿摇了摇头:“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本宫说什么都没用。” 赵允看着弘历坐在轿辇上闭目养神,一看便知道他是心烦,便开口问他:“皇上,如今夜色也深了,您是回养心殿呢,还是去长春宫?” 弘历揉了揉眉心:“去,永和宫吧。” 第19章 娇纵初见 永和宫中,琵琶声婉转悠扬,如水般流淌在耳畔。 弘历靠在榻上,闭眼细细听着,逐渐平静下来。 白蕊姬纤纤玉手灵动地弹绕着琵琶线,一双美目流转,若弘历睁眼,便能看见她芙蓉如面,好不动人。 “皇上来嫔妾这,就是为了让嫔妾弹琵琶给您听,”白蕊姬嗔怪道,“嫔妾到底是玫答应还是从前的乐伎呀?” 弘历缓缓睁眼,见她一副赌气的样子,扬唇一笑。 “朕喜欢听你弹琵琶,你还不乐意?” 白蕊姬闻言,抱着琵琶上前坐到他身边,笑的娇媚,抬头问他:“那皇上是更喜欢听臣妾弹琵琶,还是更喜欢听贵妃娘娘弹琵琶?” 弘历听她这吃醋言语,也是笑着回答:“贵妃技艺无双,你亦是有自己的特色,各有各的好。” 话毕,白蕊姬心中满足,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弘历虽然仍是笑着,可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深不可测。 第二日众嫔妃照例要向琅嬅请安,等人都到齐了,白蕊姬才迟迟赶到。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姗姗来迟,望娘娘恕罪。”白蕊姬言语恳切,可脸上笑意却是张扬。 白蕊姬被封答应以来首次向琅嬅请安就迟到,可见是心中根本没有对皇后的敬意,这般骄纵无礼,毫无体统,更是引人不满。众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十分不善,高曦月更是看她不惯。 可琅嬅仍然温和笑道:“无妨,你昨日侍奉皇上辛苦,来的晚些也是正常。” 琅嬅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可听她这么说,便又更引得嫔妃不满。她们都觉得白蕊姬身为乐伎,身份低微,可弘历又偏偏宠爱,心里更是极为不痛快。 “皇后娘娘说的是啊,”白蕊姬娇笑着,转头视线却落在了如懿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嫔妾还要多谢娴妃娘娘呢。那么晚了,若不是娴妃娘娘劝皇上来嫔妾宫里,嫔妾可无福伺候皇上。” 那语气,真是赤裸裸的挑衅。 金玉妍虽也不喜白蕊姬这般娇纵的做派,可听如懿如此吃瘪,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高曦月也颇为得意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珠翠。 见她们一个个皆是如此,阿箬立马不痛快了,转身瞪着白蕊姬,可如懿却伸手拉住了她。 “咱们都是一起侍奉皇上的,玫答应替本宫好生伺候皇上,本宫感激不尽。”如懿微笑着看向她,像是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 毕竟在她心里,这些女子再怎么得到弘历的宠爱,终究都只会是弘历的一时兴起,只有她才是能永远陪伴在弘历身边的人。 她昨夜想了一宿,便意识到了,白蕊姬不过是弘历生她的气所以故意利用,以此来让自己吃醋罢了。 可怜白蕊姬,还这般被蒙在鼓里。如懿看她的眼神里,便不自禁带了些许的同情。 可白蕊姬看在眼里,却是觉得如懿果然同别人说的那样,让人根本捉摸不透,莫名其妙。别人若是被夺了宠爱,绝对要记恨她的,可如懿反倒还感谢她。 这如懿是放长线钓大鱼呢,还是真的在多谢她呀?白蕊姬在心里这么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刚说了后宫要节俭有度吗,”金玉妍最快从如懿被夺宠的得意中清醒过来,眼神中依旧是对白蕊姬微妙的敌意,“玫答应这穿金戴银的,不会是要与皇后娘娘,言行相悖吧?” 白蕊姬闻言,仍是毫不退让,她先是与金玉妍对视了一眼,后却是直接看向琅嬅。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您这么说过,可是,皇上喜欢嫔妾这么穿,您说,嫔妾是听您的好还是听皇上的好呀,嫔妾也是心里为难呢。” 高曦月见她如此跋扈,竟敢对琅嬅言语中大不敬,她一拍桌子,呵斥道:“玫答应,在皇后娘娘跟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琅嬅笑意不改,并不把白蕊姬言语中的挑衅放在眼里。 她只是开口宽慰:“贵妃,不打紧。” 后又接着道:“玫答应无需为难,后妃要做的,也就是让皇上开心。既然皇上喜欢,你听皇上的意思便可。” 白蕊姬见琅嬅主动退让,脸上笑意更甚:“嫔妾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高曦月见琅嬅丝毫不怪罪,心中更是不服,她正想说话,可琅嬅却先她一步开口。 “好了,近日都无事,本宫也不必多说太多,既然你们都已来请安,那就够了。如今天冷,都回去歇息吧。”琅嬅宽和笑着。 众人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平,听琅嬅这么说,也只能站起来向她恭敬地行礼离去。 高曦月和金玉妍一同回宫时,金玉妍转头看了她几眼,可却怎么都不说话,高曦月向来是直肠子的人,看她如此,便直接开口道:“嘉贵人今天怎么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吧。” 金玉妍叹了口气,转头看她。 “贵妃娘娘,这玫答应着实不好相与呀。咱们都不喜欢娴妃,所以见她让娴妃吃瘪一时幸灾乐祸了些,可您听今日皇后娘娘对她说的话。” “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才不与她计较,有什么问题吗?”高曦月虽然也不高兴,但还是选择跟随琅嬅的想法。 “皇后娘娘一直深受皇上敬爱,与皇上定是心意相通的,如今皇后娘娘见玫答应种种行为还是毫不怪罪,嫔妾觉得,不是皇后娘娘真的不在乎,而是皇后娘娘知晓皇上心意,才出此一语。” 高曦月越听越不安,她脸色一下变的不好看起来。 “还是你心思细腻,本宫怎么想不到呢!”她一扯帕子,气冲冲地道,“好个玫答应,本宫必得好好治治她!” 说罢她就一拂袖,气势汹汹地朝前走了。 金玉妍还作势想挽留,可真等高曦月走远了,她却是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第20章 兴师问罪 高曦月气冲冲地回了咸福宫,看到自己仔细放置的琵琶,心头怒意更盛。 “娘娘别生气,先喝口茶。”茉心见她生气,开口安慰道。 “区区一个南府乐伎,如今竟也敢仗着皇恩作威作福,连皇后娘娘也迁就她!” “娘娘,皇上是何等人,如今宠幸玫答应,不过是图一时之快罢了,想她也不敢在您跟前卖弄啊。” “我看她敢的很!句句带刺,仿佛谁都没放在眼里!”高曦月越想越气,竟直接抓起杯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茉心赶紧跪下来:“娘娘息怒!” 高曦月闭眼深呼吸好几口,随后睁眼环视了殿内一圈。 “海常在呢?双喜!” 双喜屁颠屁颠地赶进殿内:“回贵妃娘娘,海常在她,又去了延禧宫!” 高曦月听闻更是直接怒极反笑,她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海常在,住在本宫这里,找本宫请安的次数少而又少,去延禧宫却是勤快的不行!要不是娴妃前些日子被禁足,只怕她是要天天待在延禧宫了!” 而与此同时的延禧宫,如懿正打算让海兰陪她一起去安华殿为姑母诵经祈福。 如懿见海兰气色不佳,便开口问她:“海兰,你脸色苍白,嘴唇也无血色,可是病了?怎么不叫太医来瞧瞧?” “娴妃娘娘,嫔妾……”海兰正欲说话,叶心却抢先一步。 “娴妃娘娘,您是不知道我们主儿被贵妃如何欺压。贵妃娘娘一直脾气不好,每次有什么事都要拿我们主儿出气,处处刁难不说,如今连主儿的炭火都要克扣!” 如懿愣了愣,伸手去探海兰手中的手炉。 “果然是冷冷的,海兰,你怎么就这么忍着?” 海兰攥紧了手炉,指尖都冻的有些发红。 她委屈地开口:“娴妃姐姐,我可以忍,可是我…还是一直都盼着可以迁到你的宫里,与你同住。” 听海兰这么说,如懿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曾说过要去找弘历,让弘历将海兰迁到她的宫里,可是一来一回,又经过了禁足,她便给忘了。 可是如今弘历和她正闹别扭,她又不想自己拉下脸面去和弘历开口。看着海兰渴求地望着自己的眼神,如懿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对她说。 “海兰…对不起啊,你可能得等等了,如今皇上心情不佳,本宫也不好去叨扰他。” “姐姐……”海兰上前一步,认真地注视着她,“只要姐姐心里还记挂着我,那我就忍着,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愿让你为难。” 如懿本想等内务府为她送了炭火,就差人偷偷给海兰送去,可无奈自己如今有些失势,内务府又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所以连她本身的炭火都不足够,更别说送些给海兰了。 “海兰,本宫如今的确不比从前风光,可至少还是妃位,可见皇上对本宫仍然重视,这些日子,你先忍耐住,别顶撞贵妃,让她抓住把柄。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不出错,日后本宫向皇上要你,也更方便些。” “放心吧,姐姐,我都知道的。” 如懿欣慰一笑,握了握海兰冰凉的手。 “海兰,你放心,虽然本宫如今与皇上有些不睦,但总归和别人多一分不同的情谊,皇上知道本宫与你交好,定不会让贵妃再为难你。” 海兰点了点头,和如懿一起走去安华殿。 等海兰回到咸福宫时,不知怎么觉得气氛异常焦灼不安,她咽了咽口水,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地带着叶心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哟,海常在,可算等到您回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茉心嗤笑的声音还是在前头响了起来。 “……茉心,是贵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海兰战战兢兢地问。 “贵妃娘娘等您可是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您说您是不是该来向贵妃娘娘请个安啊?” 叶心见茉心如此咄咄逼人,忍不住上前要为海兰分辩,可海兰却拉住了她,向她摇了摇头。 接着她便走上前,往里张望了一下,随后才脚步极轻地走进了咸福宫的正殿。 这里面无比暖和,炭火烧着的声音在大殿发出点点声响,便是在榻上慵懒坐着的人,那跋扈的神情,都与与她的寝殿和她自己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不知贵妃娘娘找嫔妾何事?” 高曦月早已摆出了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如今看海兰到了自己跟前,她更是怒火中烧。 白蕊姬一事已让她气急败坏,现在面对这个胆小怕事的海兰,她不得不好好在她身上撒撒气,泄泄火。 “海常在,本宫问你,你可知罪?”她的声音高高扬起。 海兰慌忙抬头:“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指点,嫔妾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本宫是咸福宫的主位,可你从不曾主动来我殿中向我请安,可对娴妃却是无比殷勤,日日伴在她身边,怎么,你眼里是没有本宫吗?还是说你对本宫毫无敬重之心啊?”高曦月冷笑着低头盯着她问。 “贵妃娘娘!我们主儿从没有这样的意思!”叶心慌张地跪下向高曦月磕头为海兰求情。 “贵妃娘娘,嫔妾怎么敢不敬重您,嫔妾只是怕自己叨扰了娘娘,才不过来请安的!”海兰也有些发抖,但还是紧赶着向她解释。 “那你实话告诉本宫,娴妃去安华殿祈福,是去求些什么?求圣宠临身吗?还是求自己早些与本宫平起平坐啊?”高曦月话语中是满满的讽刺。 “不是的,贵妃娘娘……”海兰声音低低的,“娴妃娘娘,只是喜欢诵经而已。” “哼,装着这么一副潜心求佛的样子,谁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高曦月不屑一顾,话中又对准了海兰,“便是你,心中也有的是不安分的想法吧?” “嫔妾,嫔妾不敢。” “哼,好啊,那为了证明你真的不敢,真的如自己所说的这般清心寡欲,还爱去安华殿祈福,就帮本宫制作一些五色的经幡,送去安华殿吧。明早,本宫就要。”高曦月低头喝了口热茶,不以为意地命令道。 海兰咬了咬嘴唇,低头称是。 “双喜,给些炭火送去海常在宫里,好让海常在在寝殿毫无阻碍地制作。”高曦月伸手摆弄着发饰的流苏,“海常在,去吧。” 海兰的手攥了攥衣角,她想着如懿和她说过的话,于是顺从地向高曦月点了点头,带着叶心出去了。 第21章 有恃无恐 虽然伴着风雪,但弘历还是去了长春宫。 他事先没有和琅嬅说,所以琅嬅此时已卸下了妆饰,见弘历过来,她赶紧披上披风去迎接。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琅嬅帮弘历脱下大氅,问道。 “不算什么大事,”弘历笑了笑,“先坐。” 接过琅嬅端来的热茶,弘历低头吹了吹,喝了一口。 琅嬅端详着他,总觉得弘历眉眼处仿佛有抹忧愁。 “皇后,”弘历唤她,“近日以来,后宫如何?” 琅嬅温和一笑:“后宫平静,都挺好的。” 弘历吁了一口气,将持珠放在桌上,身子往后靠住。 “朕担心,日后会有些不宁。” 琅嬅闻言心头一跳,赶紧开口道:“皇上,怎么了?是臣妾…” “不是你的问题,别急,”弘历握住她的手,“朕说的人,如今在慈宁宫里头。” 琅嬅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地开口问:“皇上说的是…太后?” 弘历知晓她为难,叹了口气。 “其实,皇后也察觉到了吧。” 琅嬅见弘历已是开门见山,便也放下了自己的顾虑。 “皇上前些日子已劝过太后,不得过分看重权柄从而干预皇上的决断,没想到太后还是…” “朕与她说起玫答应一事时,她还嘱咐过,孝期期间纳新人已是不妥,让朕免了玫答应的册封礼,”弘历眯了眯眼,声音少见的带了些许怒意,“可她明知此时仍在孝期,不可歌舞升平,可自己的贴身婢女却召了南府乐伎与慈宁宫奏乐,可不就是她自己的意思。” 琅嬅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温声道:“太后若是手中权力过大,难免会干预朝政,可皇上对太后又是一片孝心,不好实施过硬的手段。皇上为此心烦,臣妾都理解。” “皇上,如今玫答应已然入宫,您打算,怎么做呢?” 弘历付之一笑,看向她:“皇后不必担心,小女子不足以让朕无法招架。只是有些事不该急于一时,这段日子,你且替朕好生注意着她,有什么动静便差人告诉朕。” 琅嬅会心一笑,点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第二日清晨,众嫔妃向她请安,她没说太多,以天寒路滑为由让她们早些回去。 众人起身行礼时,琅嬅又注意到了海兰苍白的脸色和冻红的指尖,她心下了然,回头冲莲心使了一个眼色。 “素练,陪本宫出去走走吧。”见莲心点头,琅嬅站了起来,转头对素练道。 如今已是深冬,雪飘如絮,玉树琼枝。可她们大都没什么心思欣赏。 唯有如懿,她看着雪中依旧绽开的绿梅,心里十分喜欢,便让阿箬去折一枝梅花来。 白蕊姬的声音从身后懒懒传来:“娴妃娘娘真是金尊玉贵,人淡如菊,连喜欢的花都是这种骨骼清奇的稀世绿梅。” 如懿回头,看白蕊姬一步步走到她身旁。 白蕊姬朝她一笑,动作却十分恭敬向她行礼。可她没想到,如懿竟也跟着向她福身行了一礼。 她心中疑惑更甚。 她本是看如懿一直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担心如懿是会在背后使绊子的人,才特意过来想再打探打探,谁知还能让如懿为她行礼。 白蕊姬还打算与她说些什么,可一旁高曦月摆着一副极大的架子走了过来,二人的谈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一齐向她行礼。 “起来吧,”高曦月蛾眉倒蹙,颇为不屑地睨了一眼白蕊姬,“话说回来,本宫还不知玫答应闺名呢?” “嫔妾姓白,名蕊姬。”白蕊姬笑着回答。 “哼。”高曦月听了,便转头随手折了一小枝梅花,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蕊姬。这名字好啊,一听就像是供人观赏取乐的。” 高曦月口中的嘲讽不言而喻,白蕊姬却是丝毫不畏惧,直言道:“能供皇上一时之乐,那也是嫔妾的无上福泽。” “不过被皇上封了个答应,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么?”高曦月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梅花扔到地下踩着,“不过一个区区的乐伎,琵琶弹的又不怎么样,皇上闲来无事时拿你当个麻雀叽喳,你还真觉得自己是凤凰清啼吗?” 白蕊姬不甘示弱地扬眉瞧着她,连声音都扬了起来:“嫔妾的琵琶技艺自然比不过贵妃娘娘国手,姿容也逊色,可为何嫔妾就是能盛宠傍身呢?不过是,年轻几岁罢了。” 听她仗着弘历如此有恃无恐,甚至对高曦月言语犯上,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高曦月更是怒极反笑。 “真是好一个伶牙俐齿,本宫身为皇上亲封的贵妃,今日必须治治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度!” “双喜,打!” 双喜应下,一挥手让几个太监上前按住白蕊姬的肩膀,如懿被这阵仗吓的连连后退,白蕊姬眼见挣脱不开,嘴上更是不饶人:“贵妃!你与我本都是包衣出身,你不过是因为侍奉皇上被赐了抬旗之荣罢了!与我有什么两样!” 这句话直击高曦月心底,她向来要强,怎可容忍他人将自己最不肯显露的东西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抖落出来。 “你简直是不知死活!双喜,打呀!” 双喜更是撸起了袖子,抡圆了手就要掌击下去。 “还不住手!” 琅嬅的声音响起来,众人动作皆是一顿。 她双眉紧锁,目光冷冽地看着闹哄哄的一群人。 “那几个太监,怎么敢按着嫔妃的肩?成何体统!” 高曦月一咬牙,抬头气恼地向琅嬅控诉:“皇后娘娘,请您替臣妾做主!玫答应仗着皇上宠爱有恃无恐,对臣妾大不敬,说臣妾人老珠黄,甚至还嘲讽臣妾是包衣出身!” “贵妃娘娘,你怎可胡说!嫔妾…” 琅嬅不想再听她们的争吵,转头看向如懿,开口堵住白蕊姬的话道:“娴妃,本宫要听你说。” 白蕊姬当即转头盯着如懿。 如懿撅了噘嘴,觉得琅嬅这是故意刁难自己,于是有些为难地说:“回皇后娘娘,玫答应确实……对贵妃出言不逊,但没说过人老珠黄四个字。” “她是没说,可她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个吗!”高曦月愤愤不平。 琅嬅心里向着高曦月,便开口:“曦月,你先起来。” 随后她又看向白蕊姬,叹了口气道:“玫答应,虽然如今你受皇上圣恩眷顾,可也不能失了本分,好好向贵妃道歉以求宽恕。” 白蕊姬咬牙切齿,转头看着高曦月,口中含糊不清地表了个歉意就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撞了素练一下。 “没事吧?”琅嬅也注意到了,回头回她。 素练摇了摇头:“只是被玫答应衣服上的坠子打伤了一点,无碍。” “皇后娘娘,你看她像什么样子!”高曦月上前一步。 琅嬅拉了拉她的手,又朝如懿说:“娴妃,你先回去。” 看如懿走远了,琅嬅才叹了口气,对高曦月道:“你这性子本宫都说过多少回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皇后娘娘,你怎么还向着她呢!”高曦月忍不住跺了跺脚。 “本宫不是向着她,本宫是护着你呢。”琅嬅有些无奈,“如今她得宠,正是最被人关注的时候,你若是真的打了她,必会被人在背后议论,说你身为贵妃,还与一个小小答应斤斤计较,皇上更会觉得你善妒。你这么要强,到时只怕你毫无容身之处啊。” 高曦月这才从阵阵愤怒中回过神来,她一下子松开了紧紧抓着的帕子。 第22章 如梦初醒 高曦月缓过来,转头看向琅嬅:“皇后娘娘……” “她仗着皇上宠爱如此作威作福,从未想过有一日失宠了该如何,这样的人,还怕她没有作茧自缚之日吗?”琅嬅见她逐渐了然,便又再说了一次。 “臣妾…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教诲…”高曦月与琅嬅对视着,她主动握住了琅嬅的手,“皇后娘娘,谢谢你愿这般教导臣妾。” 琅嬅见她终于明白,便朝她宽慰一笑。 “曦月,有些事,本宫还不得不提点你一下。”琅嬅于是便进一步对她说。 “什么?” “后宫嫔妃都不喜欢玫答应,可无一人主动刁难她,就连被她夺过宠的娴妃都没有为难她,可为什么你偏偏会做这第一人呢?你想过吗?” 高曦月以为琅嬅还在说她的性子急,便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臣妾下次不会这样了。” “不,你之所以会这么生气,并不全是你的问题。”琅嬅皱起眉头,“依本宫看,是有人想放火观山,借你之手除掉玫答应。” 高曦月闻言一惊,转头看向琅嬅急道:“什么?是谁敢这么做?” 琅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过是本宫的猜测罢了,毕竟本宫也不清楚如今你还跟谁走的近些。” 说到这,琅嬅看着高曦月的眉头渐渐蹙起,便停了脚步。 有些事,有些话,终究不能都做出来,都说出来。过犹不及,语以泄败。 “曦月,本宫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受寒吹风,就先回长春宫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高曦月还在想着她以为琅嬅是随口一说的那句话,于是只微微福身,慢慢地往前走。 长春宫里,海兰因莲心和她说琅嬅让她在长春宫里等候,便还坐在一早请安时坐的椅上。 “莲心,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是要我做什么吗?”海兰一直觉得琅嬅看重高曦月,她只怕是高曦月与琅嬅说了些什么,所以琅嬅才要留她在这里,便有些忐忑地开口问莲心。 莲心笑着说:“海常在放心,皇后娘娘心慈,让您留下来定是为您好呢。” 她话音刚落,琅嬅便带着素练回来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海兰赶紧站起身。 “快起来吧,”琅嬅将披风解下递给素练,坐下道,“海常在,你在本宫面前不必如此紧张。” “嫔妾不知皇后娘娘让嫔妾留下是所为何事?”海兰见琅嬅示意她坐近些,便往前走坐到了她的身前。 琅嬅没说话,只是让莲心拿了一盘新鲜的牛乳糕放到她面前,又沏了一杯热茶。 “海常在,有件事,本宫觉得有些对不住你。”琅嬅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海兰当即抬头,有些迷茫道:“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你性子内敛,不敢入宫时,本宫将你调去贵妃的咸福宫,就是想着贵妃位份高,得皇上重视承宠较多,才让你与贵妃同住,这样内务府给你的东西也会更好,且皇上若去咸福宫,也能多看看你,你的日子便不会太冷清,没想到……”琅嬅说到这,又叹气道,“贵妃性子烈,又要强,你这样安静温柔的人与她共住,想来也是受了委屈,本宫见你每日都十分憔悴,这才想问问你。” “你在咸福宫住的可还好吗?若不好,你便告诉本宫,本宫为你迁宫如何?” 海兰猛地抬头,她没想到琅嬅竟会主动向她说起迁宫,她一下坐直了身子,正想开口,下一秒又有些担心,琅嬅是不是故意在套她的话。她与如懿交好,可琅嬅与如懿在选福晋时就已结下了梁子,会不会是想利用她来对付如懿呢? 可叶心早就受不了高曦月对海兰的欺压,立即跪了下来对琅嬅说:“奴婢还请皇后娘娘帮帮我们主儿,您看,主儿的手就是昨晚被贵妃娘娘罚做五色经幡留下的痕迹,昨夜天寒地冻,贵妃娘娘只给了我们主儿极少的炭,一会就烧没了,而且贵妃娘娘还说今儿一早就要,我们主儿一晚都没有休息啊!” 海兰想拦却又拦不住她,硬是让叶心把话说完了,她只能赶紧站起身向琅嬅请罪。 “皇后娘娘不要责怪叶心,叶心她口无遮拦,嫔妾回去一定好生管教。” 琅嬅听叶心说完,也不免有些愁绪。 “没想到…贵妃她这性子还是如此,”她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看向海兰,“所以,海常在,你可想去其他嫔妃宫里安置吗?” 海兰与叶心互相看着,海兰见如今琅嬅已然知道了事情经过,便想开口问她,可琅嬅又先一步问她。 “钟粹宫可好?纯嫔育有三阿哥,人更是温柔敦厚,本宫想,她会好好待你的。” 海兰想说去延禧宫的话顿时如鲠在喉,她又想起如懿曾说过的。 “皇后只是看似慈悲,对你再好都是为了她自己,不可过于相信。” “海兰,本宫才是真的用心待你,你听我的,再忍忍。” 如懿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响起。 海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向琅嬅摇了摇头。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嫔妾,但嫔妾…不愿迁宫。” 第23章 同为嫔妃 琅嬅见她倔强,便不好再劝,让她回去了。 海兰低头走在路上,冷风萧瑟,一阵阵不留情地迎面向她吹来,刮得她的脸生疼。 “主儿,刚刚皇后娘娘说为您迁宫,您为何不允啊?”叶心见海兰已冷的浑身颤抖,赶紧上前将她身上的披风收紧,又忍不住问道。 “姐姐说了,皇后娘娘未必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皇后娘娘主动帮我,指不定是以后要利用我做些什么。”海兰吸着鼻子对她说,“况且,我也只想去姐姐的宫里。叶心,姐姐说让我再等一等,我相信姐姐一定能够帮我的。” “娴妃娘娘自己都不得宠,她怎么帮您啊。”叶心有些忿忿不平。 “叶心,不得对姐姐不敬。”海兰听她这么说,立即回头呵斥她一声。 话音刚落,便与前路的人相撞在一起。 “啊!”金玉妍摔在地上,贞淑也叫了一声,蹲下身和丽心一起将金玉妍扶起来。 看到这一幕,海兰和叶心吓了一跳,赶紧开口向她请罪。 “海常在?”金玉妍登时柳眉倒竖,哼笑地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人,“这一会子不见,海常在连眼睛都不好使了吗?” “嘉贵人恕罪,风雪裹挟,嫔妾这才没有看清路,不是有意冲撞嘉贵人的。”海兰赶紧低下头解释,心里暗暗祈祷金玉妍不要为难她。 金玉妍哪会管她怎么想,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容本是娇媚无比,可在海兰看来却极为骇人。 “你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冲撞了我就是冲撞了我!还不跪下?” 海兰颤抖着双腿跪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上,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嘉贵人息怒,我们主儿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叶心向金玉妍磕头恳求道。 “要想我息怒,就在这跪够两个时辰,给我好好地静心思过。”金玉妍摸了摸自己的耳坠,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像是看不到已愈发大了的风雪。 “嘉贵人,咱们主儿不能这么受寒啊,请您息怒,奴婢愿意替主儿在这跪着!”叶心看海兰的嘴唇已有些发白,她心中惶恐不安,只能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地乞求着金玉妍。 “你区区一个贱婢还敢与我讨价还价,我告诉你,今日就是谁也别想为她求情,我必得惩罚这个以下犯上的人。” 金玉妍笑意愈发张扬,她只垂眸睥睨着发抖的海兰,全然没注意到在她后头逐渐传来的脚步声。 “若是朕命令你,不得处罚海常在呢?” 弘历的声音冷冷响起。 金玉妍一行人神色陡变,慌忙回头看着眼前脸色严峻阴沉的人。 她赶紧跪下来,低头恭顺道:“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后宫中有你这般强势蛮横之人,叫朕如何万安。”弘历目光一凛,“如今天寒,你手上还紧紧握着手炉,竟要让海常在跪在雪地上足足两个时辰。” 金玉妍见他神色晦暗,赶紧为自己开脱道:“皇上,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是…是海常在她目中无人,冲撞嫔妾,嫔妾才想稍稍责罚她一下的!不是故意为难她啊!” 弘历见海兰浑身发抖,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心里早已了然。但还是开口问道:“海常在的宫女,你说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当时主儿正回头和奴婢说话,没看到前方刚好是嘉贵人走来,这才不小心相撞,海常在当即就跪下来向嘉贵人请罪,可嘉贵人步步紧逼,奴婢怎么为主儿求情都没有用!”叶心跪着膝行到弘历面前叩首哭道。 弘历闻言,视线一转,瞥着一旁跪着的金玉妍,冷言讥讽: “海常在跪下认错,你却说她目中无人,可见你所言不实,更是蛮横无理。” 金玉妍惶然无措,只能抬头看着弘历,口中不断恳求:“皇上息怒,嫔妾再也不会这样了,还请皇上饶恕嫔妾这一次。” 可在场之人早已了然弘历此番定要严惩,除了金玉妍还在不断向他请罪,其余所有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弘历不愿再听她聒噪,一甩手道:“传朕旨意,嘉贵人金氏,言行不当,着降为常在。等雪停了,在此跪够两个时辰,反求诸己。” 金玉妍一听自己被降位,只觉浑身哆嗦,她身子一软,竟直接栽倒在地上。 “哎哟,贞淑姑娘,快将嘉常在扶回宫中,请位太医来瞧瞧。”赵允看贞淑与丽心都还跪着,浑身僵硬不敢动作,只能上前小声提醒道。 等几人扶着腿软的金玉妍走远,弘历才往前几步,走到海兰面前。 “海常在,你可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海兰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弘历,不明白他为何竟真的认为自己有错。 “你与她都身为天子嫔妃,为何她能如此娇蛮,你却这般如履薄冰。”弘历低头看着她。 “不论你从前是何身份,你只要记住,你如今的身份,是朕的海常在,是堂堂天子嫔妃。”弘历很快收回了视线,语气平静,“别再让朕看见自己的嫔妃有这般卑微之色。” 说罢他便一拂大氅,朝前走去。 海兰还有些愣着,弘历的话不断在她耳边盘旋。 刚回到咸福宫,海兰便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她有些惊奇,转头去问自己的小宫女。 “是不是娴妃娘娘差人送来的?” “回主儿,这食盒里的牛乳糕和桃酥是皇后娘娘叫人新做了差莲心送来的。”小宫女笑意盈盈地说。 叶心听闻更是高兴,转头看着海兰:“太好了,主儿最喜欢吃牛乳糕了,每日的吃食都被贵妃克扣,今日多亏了有皇后娘娘,主儿可不会被为难了。” 可海兰心里却下意识有些失落,她原以为,以为如懿会为她送这些的。 “嗯,等明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我一定会向她道谢的。”海兰抿了抿嘴,朝她们淡然一笑。 第24章 不受控制 待金玉妍好不容易跪够了两个时辰,被贞淑晃晃悠悠地扶着站起来时,她咬着牙,恨恨地望着前方。 “好一个海常在,竟叫我栽在了她头上!” “主儿,依奴婢看,海常在向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您别忘了在潜邸时,她是如何成了皇上的侍妾的。”贞淑也不甘心,便低声提醒道。 金玉妍愤愤地将裙摆上的残雪拍掉,转头看向咸福宫的方向,又与贞淑对视一眼。 “咱们去咸福宫!” 高曦月正懒懒地窝在榻上,一边喝着热奶茶,一边听金玉妍状似不经意地编排着后宫嫔妃。 “贵妃娘娘,尤其是这海常在,她居然能这般轻易地让嫔妾降位,实在是…”金玉妍抬头看了高曦月一眼,“娘娘,这么不安分又有小心思的人留在您身边,嫔妾着实担心呢。” “你之所以被皇上降位,还不是因为你长街上让海常在罚跪被撞见。”高曦月拨了拨茶杯,低头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这事是你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金玉妍见高曦月今日竟一反常态地没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一时有些愣神,但还快又接着说道。 “贵妃娘娘,这件事或许是嫔妾做的不够妥帖,可也不该降位这么严重,”金玉妍嘟囔道,“定是那个海常在,暗中勾引皇上,皇上才会一时头脑发热。贵妃娘娘,您说这样的人,咱们怎么能容忍呀?” 她可是玉氏贵女,如今成为弘历的嫔妃,哪怕是犯了些错,弘历也定会顾着玉氏对她从轻发落,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常在对她如此严厉。 “嘉常在,本宫知道你委屈,可本宫乃贵妃,与海常在乃是云泥之别,本宫有什么必要处置她呢?”高曦月仍是不以为然。 金玉妍心里暗暗焦急,她如今只是常在,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只能依傍高曦月,借她之手除掉自己往上走的威胁。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说动高曦月。 “娘娘,虽然她现在只是常在,可若是哪日得了皇上宠爱,一路扶摇直上,只怕对您不利啊。” “那嘉常在说,本宫应该怎么做?”高曦月挑了挑眉,抬眼瞧着她。 “贵妃娘娘,依嫔妾看,就得趁她羽翼还不算丰满的时候动手,让她永无翻身之日。”金玉妍观察着她的脸色,低声道。 高曦月眯了眯眼,紧紧盯着金玉妍的脸。 那日琅嬅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要说与她走得近的,除了琅嬅就是金玉妍了。 “其实,玫答应也是一个威胁,”贞淑也趁机附和道,主仆俩一唱一和,“那日贵妃娘娘若是顺手处罚一下她,看她还如何敢放肆。” 一提到白蕊姬,高曦月盯着金玉妍的眼神更是愈发幽深。 那日琅嬅让她弹琵琶,金玉妍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南府乐伎一事,好让自己在气头上赶去养心殿,后来又时不时地暗示她白蕊姬深得弘历宠爱,让她有危机感从而对白蕊姬下手。 想到这,高曦月冷笑一声。 金玉妍还以为高曦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赶紧坐直了身子想继续开口。 “嘉常在,海常在如今在我宫里,所以由我来处置,想必更容易一些吧?” “哎呀,自然了,贵妃娘娘,嫔妾……” “若本宫做的好,那海常在于你我而言就再无威胁;若本宫做的不好,就会把自己也搅入这趟浑水,甚至再也无法得到皇上的宠爱。而你,嘉常在,不论是哪种结果,你的手都干干净净,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高曦月神色冷凝下来,双目似箭地盯着她。 “真是一手好牌啊,嘉常在。” 金玉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高曦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局面,她捏着帕子的手一下攥紧。 “贵妃娘娘,您曲解了嫔妾的意思…”金玉妍赶紧站起身。 高曦月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依旧锐利地看着她,全然不管金玉妍的辩解,她将杯子放下。 “嘉常在,本宫不管你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但别只懂得一个劲儿耍到本宫的面前。你看不惯谁,想要害谁,本宫都不会管,也懒得管,不过是看你自己有多少本事罢了。”高曦月的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冷漠道。 “茉心,送客。” 金玉妍心中慌乱,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高曦月再也不留给她一个眼神,她被逼着只能带着贞淑离开了咸福宫。 可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晚被凤鸾春恩车送去养心殿的人,竟是海兰。 这漫漫长夜,一双双眼睛睁着,妒火烧干了那片乌黑,只余那星星火花燃着,第二日就成了蔓延在眼眸里的红血丝。 第二日众嫔妃向琅嬅请安时,话题便逐渐落在了海兰身上。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看如今放在海常在身上也是不错啊,”白蕊姬挑眉笑着,“没想到啊,长街一遇,既让嘉常在被降了位份,自己还得了皇恩眷顾。海常在,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海兰本低头搅着手帕,听到白蕊姬的话心头一跳,她抬头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前面的如懿脸色竟也有些不好。 平日如懿一见到她来,都会主动向她问安,今日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海兰焦急道:“玫答应,皇上雨露均沾,每位姐妹都备受皇上珍爱,你这么说我,我担当不起。” 金玉妍看着海兰更是眸中泛寒,她咬了咬牙,看着海兰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如懿身上,她脑子一转,开口便不怀好意道:“是吗?海常在说各位姐妹都备受皇上宠爱,可是咱们的娴妃娘娘好像自皇上登基以来,就从未侍过寝呢。海常在,你不会是在讽刺咱们娴妃娘娘吧?” 如懿转头看着金玉妍,面上看似平静无波澜,可手却是慢慢攥了起来,她忍不住撅着嘴道:“嘉常在,皇上心意你怎可揣测?皇上的心意,不是只靠侍寝就能看出来的。” 海兰赶紧点了点头,紧跟着道:“娴妃娘娘说的对。”她又看向如懿,希望如懿不要把金玉妍的话放在心上。 注意到海兰的眼神,如懿转头看着她,也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像是努力扯出来的,看着僵硬无比。 第25章 摇摇欲坠 琅嬅先是在寝殿往外瞧遍了每个人的脸色,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样,她了然一笑。 昨日,弘历还与她说起雪天罚跪一事,琅嬅对金玉妍此举也是有些不满,赞成弘历降位金玉妍之余,她又劝弘历晚上让海兰也侍奉他一回。 琅嬅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弘历却摆了摆手。 “海常在如此谨小慎微,朕觉得无趣,也不愿强迫她。”弘历摇了摇头,难得没有顺琅嬅的意思。 琅嬅只是一笑,将橘子放下,温和道:“虽然海常在是胆小了些,可臣妾觉得也不全是坏处,说不定她心思细腻,能照顾的更妥帖一些。况且,能服侍皇上,于她而言只有好而无坏。” 弘历转了转持珠,又扭头看向琅嬅。 琅嬅没有再说话,只捏了一小瓣橘子送入口中。 “罢了,既然朕的皇后如此贤惠,顾及后宫众人,那朕也不好让你忧心。这海常在,朕一直忽视了她,她也为此受了不少委屈,今晚就让,海常在侍寝吧。”弘历说罢,向琅嬅伸出了手。 琅嬅莞尔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她慢慢走出殿外,端坐着等众人向她行礼请安。 “如今是深冬了,你们都要多注意些保暖,别受了寒。”琅嬅让莲心为她们赐上热茶。 “皇后娘娘说的是,不像有的人啊,竟还罚人跪在雪地上两个时辰。”白蕊姬讥讽地看向金玉妍,“如此心狠,比不上皇后娘娘半分仁慈之心。” “玫答应,”苏绿筠看金玉妍正欲发作,赶紧先开口道,“如今皇上已经做了决断,你我又何必在此说个没完呢?” 琅嬅低头拨着茶杯的杯沿,待她们一言一语地争论的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 “好了,”她放下茶杯,“你们向本宫请安,究竟是想让本宫心安还是不安?” 几人对望一眼,皆噤了声。 “本宫早就说过,让你们安分行事,若是因为自己的言行过失被责罚,怨不得旁人 。嘉常在,你可知错了吗?” 金玉妍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裙摆,可心中就是有万般不服,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琅嬅移开视线。 差点忘了,重中之重的两位,还迟迟未说话呢。 她仰起头,向海兰轻轻一笑。 “海常在,本宫听昨夜皇上是召了你侍寝。这就好啊,看你总是胆子小,本宫还不放心呢。” 海兰张了张口,还未说话,琅嬅就看向了一边脸色更差却一直一声不吭的如懿。 “娴妃,你与海常在走得近,想必也是有你的照顾,你如此大度,本宫也欣慰。不过,你对皇上也要上心一些啊。” 高曦月看着如懿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皇后娘娘,您不必如此费心,娴妃与皇上青梅竹马,就算不侍寝,皇上的心里也会念着她的。” 如懿霎时间甚至没听出来高曦月在讽刺她,甚至嘴角还暗暗扬起了笑意。 “说是这么说,不过娴妃,你照顾海常在虽好,但也别忘了自己,你还是要用心侍奉皇上,知道吗?”琅嬅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可在如懿看来,她哪有为海兰想过办法去靠近弘历,一切都是海兰自己所做的。 想到这,她便皱了皱眉。 海兰明明和自己说过自己因为被强迫过所以根本不敢侍寝,可如今还赶在了她之前。难不成都是她装的?她什么都和自己说,其实就是因为自己与弘历情意深重,才故意接近,借机了解弘历? 海兰的眼神一直都放在如懿身上,看她脸色变幻莫测,海兰赶忙开口:“要说用心对皇上,嫔妾是万万不及娴妃娘娘的,只是娴妃娘娘宽宏大度,嫔妾才有机会服侍皇上。” 海兰一时心急,口也有些快,说出的话便稍显有些怪异。 侍奉皇上乃是每一位嫔妃都可以做,也要做的事,怎么这话听起来,仿佛是只有如懿才能干似的? 众人不禁有些多想。海兰这么对如懿说,难不成如懿一直都对海兰表现出侍奉弘历是一件需要自己同意的样子么? 见疑心如丝丝火苗蹿起,蔓延至每个人的心里,琅嬅微微一笑。 “好了,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说这些话。雪路难行,你们早些回去吧。” 众人行礼离去,海兰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如懿后面,等身旁的人都四散回宫,她赶紧上前去找如懿。 “姐姐…皇上翻了我的牌子,你不会生气吧?”海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 如懿撅了噘嘴,没有马上回答她。 “我们主儿哪能跟您生气呀?万一海常在一委屈,告诉皇上,咱们主儿可就要从妃位降到嫔位去了!”阿箬看着海兰愁雾满面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做作。 “阿箬,不可对海常在无礼。”如懿扭头小声斥责了她一句。 “主儿,有些人忘恩负义,奴婢看不过去。您是心善所以不计较,可奴婢看不过去!”阿箬眼神极为尖锐,一副鄙夷的样子道。 “阿箬,你在这横眉竖眼什么呢!牌子是皇上翻的,皇上喜欢谁是皇上的事!你不服就去找皇上啊!你不敢找皇上,就敢在这欺负我们主儿吗!”叶心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当即反喝道。 “姐姐,我真的没有存心勾引皇上,”海兰看如懿低着头一直不看她,忍不住又往前一步,“姐姐,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再也不会接近皇上。” 如懿叹了口气:“事情都发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如今她只觉得,海兰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真心实意。 “好了,本宫不怪你。你回去吧。”如懿虽然对海兰的言行不一有些失望,但还是酝酿出了温柔的声音回她,觉得不论如何,自己还是要温暖她的心。 说罢,她就自顾自带着阿箬走远了。 “阿箬,不管怎么样,海兰都是主子,你不该这么和她说话。” 如懿口头上这么和她说,可她见如懿方才没有打断自己,便是也默认了她说的话,便进一步道:“主儿,海常在前一天还跟您说她无心争宠,第二日就被皇上翻了牌子,可见她本就是表里不一,对您也不全是真心,您何必还为她说话。” 如懿便又陷入了沉默。 她对弘历一片真心,本就不喜欢他身边有太多的妾室,本以为海兰是理解她,不会争夺弘历宠爱的,没想到还是…… “主儿,阿箬都那么说您了,您怎么还对着娴妃娘娘卑躬屈膝的啊。”叶心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对海兰说道。 “阿箬是阿箬,姐姐是姐姐。你没听姐姐也不要让阿箬这么说吗?”海兰总归还抱有着侥幸。 “娴妃娘娘若是觉得那话不对,早早打断也好啊,等她说完了才假惺惺地呵斥,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叶心恨恨道。 海兰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两人分道扬镳的方向,心中久久无言。 第26章 涅盘重生 月色沉沉,夜风萧瑟。 她缠绵病榻,日夜不得安宁,哪怕油尽灯枯之际,仍想睁着眼睛。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摇曳不定的烛火,被风哗一下的吹灭几盏,仿佛在预示躺在那金漆木雕床上的牡丹,已然到了枯萎之际。 那从心底里嘶吼出的哀鸣,终究没能再撑开她的眼睛。 在黑暗中深陷太久,霎时间亮起的光芒让已快丧失意识的她仿佛又有了些许身体的微热。 她忽然又看到了。 那是在她梦中出现过的碧霞元君,如今,又来她梦里了么。 她用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再抓住那点光亮。 这一次,她总算触到了。 她曾见过的,或没见过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掠过。 她扬着笑容,感受着曾经已病骨支离的身体再次充盈着如火般炽热的力量。 睁开眼睛时,她已再度身处在那凤纹雕刻的紫檀木床上。 琅嬅伸出了手,细细瞧着。 她又梦到了,上一世的落幕与这一世的重生。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是重生回了,弘历选福晋的那一日。 琅嬅没有唤人服侍,她走下床,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悬挂的一轮明月。 “今夜的月亮,比那一夜的,要亮上好些呢。”她喃喃道。 这一世,她虽然仍没有做到事事周全,事事顺意,可是她的大公主,她的璟玹,终于留下来了,终于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了。 琅嬅笑了笑,那笑意蕴含着她心底里最柔软最温暖的爱。 每次梦中再回忆起上一世时,醒来时她还是会第一时间想起璟玹。 重来这一世,她会护住她的每一个孩子。 除此之外…… 琅嬅的眼眸忽地掠过一瞬的冷冽。 还有些东西,还有人,该清算的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素练见寝殿里的灯蓦然亮起,赶紧站起身,叫上莲心一起进去看琅嬅。 “皇后娘娘?您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还早呢。”素练见琅嬅仰头望月,上前为她披上大氅。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琅嬅回过头。 “娘娘,如今是子时三刻。” 琅嬅点点头,声音有些轻:“替我梳妆,陪我出去走走吧。” 素练与莲心对望了一眼,本想劝一劝琅嬅,可见琅嬅已坐到镜前,还是没有再说话。 莲心为琅嬅披好狐皮大氅,素练拿上了伞,三人便一齐走出了长春宫。 长街有些幽暗,莲心便在身后提着灯。 “皇后娘娘,今儿是怎么了?若是睡眠不佳,奴婢让齐太医配些安神的药材吧。”素练有些担心地低声问琅嬅。 “无碍。”琅嬅朝她一笑。 长街昏暗,绵绵至看不见的尽头,唯有她身边的一盏灯亮着,虽然模糊,可她已深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往下走了。 到清早时,素练带着内务府的小德子来了长春宫。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琅嬅看了他一眼。 “皇后娘娘,这是您要的玫瑰香粉,这是满宫里最好的,奴才紧赶着就送来了。”小德子恭敬道,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素练。 “除此之外,可是董全有什么话要说么?”琅嬅低头喝了口茶,问道。 董全是她一手扶持到内务府做上总管的,对她一直忠心耿耿,身边的小德子是他的徒弟,也是常日为董全来向琅嬅问话的。 “娘娘,前些日子皇上又让内务府挑了好些珠子首饰,胭脂香粉赏给永和宫。” “除了永和宫,没别的了?” “除了娘娘您的长春宫,也就是永和宫了,还有贵妃娘娘的咸福宫。” 还是如此。 琅嬅点了点头:“皇上的心意你们都明白,本宫就不说了,那贵妃和玫答应,你们如今万不可懈怠。” “是。” “以及,海常在,皇上想来也是看重的,你们为她送的东西也要好些,精致些,虽说是常在,但你们也要高看一些。知道了吗?”琅嬅往香炉里放了些香料,“嘉常在呢,从前虽说是贵人,但今时不同往日,不必过多挂心。” “奴才明白,那娴妃娘娘……”他低声询问。 “从前如何,现在便如何。”琅嬅将香炉的珠铜盖子盖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她既然不争不抢,想来也是不需要什么好东西了。” “其余嫔妃,你们也要上心一些,不许薄待了,明白吗?” 小德子弯下膝盖向她叩首:“皇后娘娘说的是,奴才全都明白。” 咸福宫里,除了高曦月的正殿,终于连海兰的偏殿都烧起了足量的炭火。 叶心瞧着内务府送来的蜀锦衣裳,直叫她合不拢嘴。 那料子柔软,又织着花朵与云纹,当真是好看极了。 有了好东西衬着,这虽是有些冷落,但也看着华侈了好些,一眼望去与从前实在是大不一样了。 “太好了,主儿,咱们的日子可算是越发的好了,有盼头了。”叶心笑的不停。 海兰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冰凉的让她身子一抖了,当真是暖和,许久没有这么暖和了。自弘历登基以来,她只有去长春宫向琅嬅请安时才能取到些真正的暖意,或者就是被高曦月叫去她那训话时,虽然她心中委屈,可那里实在是暖风熏人。而后每每回到她的寝殿,都宛如进了地窖,潮湿冰冷。 如今,她也可以不用刻意捕捉寻找,放下身段,也能得到这样的温暖了吗。 “是谁让送来的?”海兰扭头问叶心。 “主儿,就是内务府今日到了时候就该送来的,只是以前咱们被送的少。如今咱们不用想法子找内务府寻,内务府都给咱们送来了。”叶心开心的合不拢嘴。 “为…为什么呀?”海兰也忍不住笑了。 “自然是主儿得了皇上的眷顾呀,启祥宫的嘉常在,虽与您同为常在,可她宫里的东西可就不如咱们了。” 海兰有些愣神,低头看着眼前滋滋烧着的暖炭,还有各式的衣裳首饰。 原来她也可以得到这些东西,原来这些如懿帮不了她,给不了她的,她靠自己也能得到吗? 第27章 忠心何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海兰好不容易得到了从前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另一边的延禧宫却是愈发的冷清。 如懿披着披风,还是不禁打了个冷战。 阿箬帮她裹的更紧了一些,又扭头对惢心道:“惢心,主儿都这么冷了,还不再去烧点炭火!” 惢心一边往手心里哈着热气,一边小声道:“主儿,咱们宫里的炭火不太够了,若是再烧,只怕……” “内务府今日不是刚送了来吗!怎么就没了!”阿箬直起身子怒道。 “内务府是送了,可今日里送来的炭火比昨日里的炭火又少了一些,我已经问过了,可内务府一直推脱,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惢心的发丝上还残留着些许没融化的雪,她低下了头。 况且,如懿位列四妃,用的本该是上好的红罗炭,可内务府送来的,却大多都是普通的黑炭。 “惢心,你再去问一次,方才兴许是内务府的人正忙着,所以才推脱的。”阿箬完全不顾外头仍下着雪,再次对惢心道。 惢心有些为难,只能看了一眼如懿,希望如懿可以为她做主,可如懿却一直没有说话,惢心最终也只能咬了咬牙,拿上伞出去了。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心中的委屈一阵阵地压着她,直叫她喘不过气。 忽地旁边像是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转头,便看到江与彬也在低头看着她。 两人相对无言,只一瞬便又转过视线,往自己的方向前去。 惢心吸了吸鼻子,她想起来,前段日子她在宫中第一次遇见江与彬,也是在这个地方,当时只一眼,便都认出了彼此。 那时两人都才刚入宫,懵懂无知,却总盼着有一日也能出人头地。 虽不知江与彬与她的处境相比之下如何,可如今她早已是受够了没日没夜的磋磨,也算是明白了,她跟着不受宠的如懿,在紫禁城中的这条路,注定是坎坷不平,往后再如何,兴许都是苦大于甜了。 可她日后该何去何从呢,真的要在这条路一直走到黑吗? 她忍不住想着,平日里总是为了自己的主子要眉开眼笑的神色,如今也为了自己而蹙起了眉。 “惢心?”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正看见莲心站在面前,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女,有的手上拿着几匹料子,有的拿着食盒,有的拿着刻着凤纹的茶叶罐子,随便一眼望去都是些上好的东西。 “惢心,你是要去内务府吗?”莲心开口问她。 “是,去内务府拿这个月延禧宫中要烧的红罗炭。”惢心赶紧把视线收回来,低下头说。 “红罗炭?内务府应该今儿一早就送去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拿?”莲心说罢还回头看了一眼。 “内务府……给的不足平日的分量,我再去要一些。” 莲心仔细瞧着惢心,见她已经是被冻的脸颊通红,上前拿绢子擦了擦她头发上的雪,又忍不住小声问道:“惢心,你这衣服的料子一瞧就知道不保暖,而且也有些旧了,你没有和娴妃娘娘说吗?” 她本不是没有,只是送来给宫女的好衣裳大多都被阿箬挑走了许多,阿箬又是如懿的陪嫁丫鬟,她不敢得罪阿箬,也根本不可能将这些话告诉如懿。 可惢心到头来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向莲心摇了摇头。 “我不愿拿这些事情叨扰主儿。” 莲心见她这样,也有些着急:“惢心,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己的主子,更何况,你也算是娴妃娘娘的大丫鬟,她怎么可能会不帮你解决呢?”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 惢心听罢,也忍不住仔细瞧着莲心身上穿的衣裳,虽然看着简洁素雅,但十分大方,且一看就柔软舒适,衣角裙摆的边缘处还织着些花纹。 看着就像是……像她这样寻常的宫女永远都穿不上的好衣裳。 “我哪能跟娴妃娘娘提要求啊。”惢心的笑容有些发苦。如懿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她怎么还能让如懿顾及自己呢? “好吧,”莲心看她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惢心,我还要把皇后娘娘交代了的东西拿回去,就不跟你说了。” 惢心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莲心和长春宫的宫女拿着那些好东西走远了。 她早知道皇后娘娘宫中的东西都是上等的好,虽然皇后娘娘行事节俭,用的东西大都比较简洁,但是一眼望去十分大气,平时去和如懿一起去请安时她就忍不住感叹,如今在路上看见,心里也是一震。 连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的穿戴,都比她们要好上许多。 皇后娘娘待莲心,想来也一定是极好的吧。 到了内务府,她正好遇上海兰宫中的宫女。 “公公,奴婢是咸福宫海常在身边的云杨,来拿今个月的份例。” “哟,海常在的宫女啊,行,你等着,我这就叫人给你拿。”董全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挥手叫人过来。 等云杨拿上了份例离开,惢心才上前恭谨地向他行了一礼,开口道:“公公,延禧宫的炭火内务府给的量不太足,奴婢向你再要一些。” 下一秒听到是延禧宫,他的脸便一下子耷拉下来。 “去去去,给的分量是算好了的,不可能不足的,若是不够,就省着烧!”董全敷衍了她几句,就直接转身走了。 惢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见是没人会听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有了做粗活而留下的茧。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自己又有些发热的眼眶。 哪还有时间哭啊,回去还要服侍如懿用膳。 长春宫里,琅嬅正低头缝着什么东西,素练在一旁的小烤炉为她烤着些板栗。 “娘娘,奴婢回来了。”莲心将宫女带来的东西归置好,向琅嬅行礼道。 琅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针线朝她一笑。 “娘娘,今日凑巧,奴婢遇上了延禧宫的惢心,”莲心走上前,“奴婢瞧她憔悴了好些。” 素练将烤的松软的栗子放到瓷蝶上,端给琅嬅,语气平静道:“跟了个不好的主子,自然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 “惢心还瞧着咱们宫里的东西出神呢。”莲心接着道。 琅嬅夹起一颗栗子,轻吹了一下,送入口中。 “那你可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吗?”琅嬅问道。 “娘娘嘱咐过的,奴婢都明白。”莲心笑着回她,“惢心一直对娴妃娘娘忠心耿耿,可娴妃娘娘待她却……真是白费了惢心的一片忠心。” 闻言,琅嬅闭了闭眼。 想起上一世,她明知莲心对她真心赤诚,竟还是为了笼络弘历身边的太监将莲心嫁与他。她实在是……实在是无法原谅自己做的这件事。 哪怕后来莲心选择了…背叛她,她也深知上一世的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了。 “若身为主子的,都不对自己的下人好,凭什么指望奴才还能忠心相待。”琅嬅低声道了一句。 莲心并不知道琅嬅都想了些什么,便顺着琅嬅的话往下说道:“也不知惢心自己,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忠心何来。” 第28章 掀风拨浪 呼出一口烟雾,太后眯着眼睛。 “如懿如今处境竟已如此艰难了?哼,”太后颇为不屑,“此前不是还说要两心相许吗?”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怎么可能将一颗心放她身上呢?”福珈笑着。 “她无所谓,重要的是……” “不负您的期望,玫答应如今深得皇上欢喜。”福珈眉头一挑,不无欣喜地道。 太后听罢也是满意,扭头看向她:“如今仗着皇帝喜欢,让她抓紧趁着现在,赶紧为了哀家做些该做的事。” 养心殿里,弘历正和大臣商议朝政上的事,赵允正打算将弘历的茶拿去,可手上的东西一下被人夺去,膝盖还被狠狠踢了一脚。 “少在本公公面前装模作样的,”王钦朝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些日子本公公的风头也算是给你抢尽了!但是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休想再越过我去!” 赵允抬头瞪着他,咬牙扶着膝盖站起来,他直视着王钦的背影,眼眸中满是深深的厌恶。 “无用!”弘历一拍桌子,紧蹙眉头。 “皇上息怒。”众臣慌忙跪下。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再说什么,王钦就端着茶杯进来了。 “皇上,您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王钦谄媚地将茶杯放下,低声同弘历说道。 弘历皱眉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今日近身伺候时来的会是王钦,让他放了茶杯就挥手让他下去。 他又与大臣说了些话,下意识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紧,把茶一吐,便将茶杯随手放下。 “罢了,都下去,朕自有决断。” 以张廷玉为首的众大臣便向他行礼离去。 弘历斜眼瞧了一眼那杯茶,冷笑一声。 可他没打算再说什么,继续批着折子。 等天逐渐暗下来,王钦才又进来,恭恭敬敬地问他。 “皇上,用膳的时候到了,长春宫的素练还有永和宫的俗云都来请过您去用晚膳呢。” 弘历看了他一眼。 “皇上,您是就在养心殿用膳,还是去哪位娘娘的宫里?” 弘历笑了笑,眼眸里的情绪让人怎么都看不清。 “摆驾长春宫。” “皇上,玫答应她……”王钦下意识开口想说什么。可弘历只是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了嘴。 长春宫里摆着满桌的金齑玉鲙,色香俱全,可弘历却是面上不见喜色,只是一直沉默地转着持珠。 琅嬅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马上开口,只是浅笑着起身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 “皇上,这是您曾说过爱喝的淮山鸭汤。”琅嬅走上前福身将汤献给他。 弘历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碗。 “快起来吧,这些本该是奴才做的事,怎么还自己做了。” 琅嬅低眉浅笑:“臣妾看皇上今日仿佛心情不佳,担心奴才们粗手粗脚的,扰了您用膳的兴致。” 弘历看着眼前温和娴雅的琅嬅,便也不忍再一味板着脸,他笑着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 琅嬅笑着等他喝完,然后又接过了碗想再为他盛一碗汤,弘历却忽然直起了身子,回头瞧着长春宫里的下人,一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皇上…可是有什么事要说?”琅嬅看他遣走下人,不免开口问道。 弘历眯了眯眼,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持珠,神色有些晦暗。 看他这个样子,琅嬅隐隐察觉出了些什么。虽然自弘历登基后与上一世的他有些不同,可帝王心性她到底是认识过一世的,总还是清楚一些。 后宫不得干政,他来找自己,定是带着自己能够了解的事情来的,如今后宫尚无嫔妃有孕,倒也还算是风平浪静,能让弘历烦心的,也就只有慈宁宫那位了。 琅嬅放下了筷子,将声音说的更显轻松。 “皇上,今日跟着您的,怎么不是赵允公公了?可是他哪里伺候的不够合您心意吗?” 弘历闻言抬起头。 他笑意阴阴:“不是他不好,只是朕没想到,竟还有人有本事,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动作。” 琅嬅愣了愣,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正想开口,只见王钦赶进来,一副为难又焦急的样子跪下来道:“皇上,皇后娘娘,永和宫的玫答应派人来说,她身子有些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瞧瞧呢。” 琅嬅的视线落在了王钦身上,他上一世被自己笼络,所以王钦一举一动她都清清楚楚,这一世她没有这个想法,没想到王钦竟然跟了另一个人。 弘历没有言语,拨弄着持珠的动作渐快,那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犹为焦躁。 “皇上,”一时之间,也只有琅嬅能主动开口,她笑了笑,“玫答应年纪尚轻,自然更娇软些,您去瞧瞧她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也都明白白蕊姬的事代表着什么,有了琅嬅给的台阶,弘历便顺着下了。 “那朕去瞧瞧玫答应,明日再来陪皇后用膳。”弘历站起身来,低头瞥了王钦一眼,径直走出去了。 王钦却不明白弘历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赶紧站起来向琅嬅行了个礼紧跟着出去了。 琅嬅又坐了下来,平静地听着外面弘历的龙辇离去的声音逐渐消失,才不慌不忙地笑了。 这辈子许多事情因为她的改变都演变得很不一样,那如今的有些事,有些人,又会如何发展呢? 第29章 水仙传意 见殿里平静无声,素练推开门进来,又看着桌上的菜肴仿佛都还没有动过,忍不住开口问道。 “娘娘,皇上怎么突然走了?还去了玫答应那儿。” “是本宫让皇上去的。”琅嬅示意她来步菜。 “娘娘?您这是…玫答应明知皇上在您这里还派人来请,这简直是对您不敬。”素练为她夹了一些桂花鱼翅,又难免有些不快地道。 琅嬅神色平静,只是眼瞳中暗涌着风波,她笑着拿起筷子。 “玫答应一向刁蛮,本宫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只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弄脏自己的手。 明日等众嫔妃请完安,琅嬅便让莲心去找了内务府的小德子。 “娘娘,让内务府做这件事做是为什么呀?”莲心有些好奇地问。 琅嬅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只是平静地笑:“自然是想让皇上高兴了。” 董全受琅嬅赏识,一知晓琅嬅的意思就紧赶着办妥了。 养心殿里,琅嬅正低头为弘历磨墨,见弘历一直提笔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她便转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 “皇上可是有些乏了?”琅嬅漾着笑意问他。 “近日朝政多有繁忙,是累了些。”弘历揉了揉眉心。 琅嬅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拿帕子擦净了手,便上前替他揉捏着太阳穴。 弘历闭着眼,伸手轻抚了抚琅嬅的手。 “还好朕有你这么一位皇后在,后宫稳定,朕不必分心于此。” “皇上从政日夜操劳,臣妾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管理后宫,稳定人心了。”琅嬅低眉浅笑。 说罢,琅嬅微转视线,投向一旁的莲心。 莲心一点头,当即明白了琅嬅的示意,转身出了养心殿。 不一会儿,赵允便带着小德子和小全子将四盆上等的水仙花搬进来。 一时间,芬芳馥郁,香气满溢,弘历也睁开了眼。 “这是……水仙花?”他开口道。 赵允跪下行礼道:“回皇上,这是新进的上好水仙。” 弘历回头看了一眼琅嬅。 琅嬅莞尔一笑,微微向他福身道:“皇上,臣妾知道您最爱水仙花,如今季节正好,臣妾便叫内务府引了些最好的水仙花来,期望皇上能稍稍欢心呢。” 弘历瞧着琅嬅的笑意,明眸善睐,着实为巧笑嫣然的动人模样,他看着有些入神,便也握住了她的手,唇角勾起。 “皇后为朕这般花心思,朕如何会不欢喜?” 弘历站起身,同琅嬅一起上前瞧着绽开的正好的水仙花。 于他来说,他本没有多么喜欢水仙,许是这身体里从前的核喜欢。不过……看着琅嬅愿意为他花心思,他便也愿意多给这些水仙花分一些喜欢。 “香气分从冰练出,清姿交映玉壶空。”弘历感慨道,“如今看来,说的便是眼前这水仙,此花甚好啊。” 琅嬅扭头见着弘历如此,也是嫣然一笑。 “去,将这凌波仙子,也搬给皇后的长春宫两株。”弘历赶紧一挥手道。 赵允应了一声,琅嬅见此,也是开口拦道。 “皇上,臣妾觉得,臣妾不应当收。” 弘历听闻微一皱眉,转头问她:“皇后何出此言?” 琅嬅歪头笑看着他,道:“臣妾想,若是皇上要赏花,此花赏给其余后宫的妃嫔们或许更好。” 弘历内心并不想这么做,但还是问她:“皇后觉得这花应当赐给谁?” “臣妾认为,玫答应就不错。”琅嬅道,“玫答应的闺名与花相连,封号也如花般娇嫩,此花若是赏给她,想来也是十分合适的。” 眉头微挑,白蕊姬人比花娇的面孔浮现,弘历便点了点头。 “那便,赏她一株。” 琅嬅看着他的眼睛,又放轻声音道:“延禧宫的娴妃,臣妾觉得也该赏她。” 一提到如懿,气氛便有些冷下来。 虽然只是一盆花,但弘历根本不觉得如懿有什么地方值得赏赐。 “娴妃虽然言行不大合您心意,但毕竟没犯过什么大错,如今她颇受冷落,想来也是不好过的。若有皇上赏她,或许还能好些。”琅嬅细声劝道。 弘历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花拿到延禧宫去,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此花乃是你与朕的心意互通之物,皇后竟如此大度?” “皇上此言,难道是不愿臣妾来养心殿伴驾吗。”琅嬅瞧他心情似有些不佳,便笑着打趣他。 “臣妾若是想欣赏,便来养心殿瞧,皇上可愿意吗?” 听琅嬅这么说,弘历便也随着她了。 “朕怎会不愿,”弘历笑了笑,“罢了,不过是两盆花。皇后如此贤惠,朕便顺你心意吧。” 第30章 是心意吗 延禧宫里,苏绿筠刚好过来找如懿。 “娴妃娘娘,你是说玫答应侍寝时还会……”苏绿筠忍不住低声问。 “自然了,玫答应她……”如懿一边笑着一边捂住了嘴。 惢心正端着糕点进殿,看她们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苏绿筠低下了头,如懿还在不停地偷笑。 “主儿们在说些什么呢?”惢心走上前放下糕点莞尔道。 “姑娘家听不得,听不得……”如懿看惢心进来,便欲盖弥彰地拉长了声音道。 苏绿筠咳嗽一声,她倒是没有像如懿这样喜欢听后宫嫔妃在这上面的事,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几人正说着,小全子便拿着水仙花进了延禧宫。 阿箬正百无聊赖地站着顺便指挥其他宫人干活,看内务府的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听到是弘历赏给延禧宫的,阿箬两眼放光。 “皇上赐的?这可是皇上最中意的水仙花啊。” 小全子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但阿箬已经沉浸在喜悦里,赶忙跑入殿内和如懿说。 如懿一听这句话就坐不住了,不顾苏绿筠说到一半的话便提着裙摆快步走出去。 看着冰洁的水仙花绽开,如懿忍不住想象起弘历笑着说要把花赏给自己的样子。 “皇上怎么好端端地给本宫送花了?” “自然是皇上一直念着您呢,皇上最喜欢水仙,如今赏给您,可不就是说明皇上最喜欢的……”阿箬笑的合不拢嘴。 如懿心里欢喜的不行,但还是扭头噘着嘴斥责阿箬不可胡言。 “这是本宫独有的,还是合宫都有?”如懿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问道。 实在是一副飘飘然的样子,小全子低下了头。 “皇上留了两株在养心殿,一株给了您,一株给了玫答应。” 阿箬听到白蕊姬也有,又有些不服气。 “主儿,皇上赐给您那是因为与您有情分,给永和宫那位是为什么。”她朝如懿埋怨道。 “若是只赐予本宫,那不是告诉满宫皇上专宠于本宫吗,那怎么行。”如懿立即说道。 这主仆二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话都敢在外人面前说。小全子浑身不舒服,真是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好了,公公回去吧。”如懿适时地想起了他,便朝他温暖一笑。 小全子忙不迭地点头,一步并作两步地出去了。 如懿指挥着宫人把花搬进去,一想到这是弘历给她的,她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果然皇上还是最惦记娴妃娘娘啊。”苏绿筠赶紧向她说道。 如懿点了点头,果然弘历心里一直有她,上次和她闹了一次别扭,两人就几乎断了交流,没想到还是弘历来主动向她求和了,连水仙花都愿意给她。想来之前他刻意疏远自己,也是非常不好受的吧。 与此同时,白蕊姬正窝在榻上弹着琵琶,便听俗云来通传弘历让人送了水仙花来,她懒懒地应了一声。 走出门口,她行了个礼谢恩,找人把花抬进去,就继续拿起了琵琶。 俗云看她好像并不在意,便忍不住问道:“主儿,皇上赐了水仙花,您看上去怎么好像还不高兴呢?” “有什么好高兴不高兴的,”白蕊姬眼睛也不抬一下,“不过一盆花,对于皇上来说就一句话的事,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是,都说皇上喜欢水仙花,皇上赐您,那可就是代表着皇上对您的心意呀。” 白蕊姬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眉头一挑,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若真是代表皇上心意,那他还会赐予娴妃吗?” “况且,皇上是什么人,会容得下旁人揣测天子心意吗?容得下这么多人知道他的喜好吗?你们以为皇上喜欢,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俗云听着只觉得绕的很,只问道:“那主儿就真的不好奇皇上的心意吗?” 白蕊姬虽然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要效忠的主子只有一个,若是再来一个,我可忙不过来。” 第31章 将有风波 次日众嫔妃照例要去长春宫向琅嬅请安,如懿一改往日的闷声不响,满面春风地走出了延禧宫。 海兰也听说了弘历赏花一事,赶紧在路上向如懿道喜。 如懿想着自己从前还介怀海兰争宠一事,现在明白无论如何弘历都只爱重她一人,便也勉强放下了对海兰心存的些许不满。 “海兰,你的气色好多了。”如懿朝她温暖一笑。 海兰看如懿终于愿意对自己展露笑颜,忙不迭地点头。 “昨日一听见消息,嫔妾就为姐姐高兴,想过延禧宫道贺,又怕姐姐还生我的气,不敢前去叨扰。” “本宫何时生过你的气呢?”如懿嘟着嘴打趣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本宫只是不愿你与其他妃嫔一样争宠生事做些不安分的事,坏了咱们二人的情分。” 海兰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如懿向来人淡如菊,不愿争宠,便主动向她低下了头:“嫔妾……嫔妾谨遵姐姐的教诲。” 等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到长春宫,众人都已来齐。 素练往外瞧了一眼,转身回寝殿向正在梳妆的琅嬅道:“皇后娘娘,各位嫔妃都已在殿外候着了。” 琅嬅点了点头,莲心为她纤细的玉指指尖轻戴上掐丝珐琅的金护甲,缓缓走出寝殿。 等众人行了礼坐下,琅嬅才展颜一笑。 “皇后娘娘近日好似心情不错呀。”高曦月笑意盈盈地说。 琅嬅看着高曦月对她从来毫不设防的笑容,心中有些酸涩,但还是向她莞尔。 “后宫稳定,本宫便放心,自然也就心情好些。贵妃如何?” “臣妾等受皇后娘娘照拂,日子过的自然是欣欣向荣了。” 看着两人如此自然地说笑,其余人的心情却是不同于她们二人,十分复杂。 金玉妍挑拨高曦月不成,又被琅嬅警告过,靠山一下没了两个,如今又被降位,过的日子比白蕊姬这个答应的日子还要差的多。她恨的直咬牙,面上又得作出笑意,着实是把自己折磨得厉害。 海兰一直捏着帕子,看琅嬅与高曦月如此亲近,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满,许是羡慕而不可得。她一直想和如懿情同姐妹,可是如懿……如懿对她虽好,可如懿最看重的,好像永远都不是她。 琅嬅余光看着其余人的神情,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贵妃娘娘今日发上的簪子好生别致,嫔妾觉得十分衬您呢。”苏绿筠向来和谁都说的上话,便也跟着朝高曦月开口。 “自然,”高曦月闻言更是粲然一笑,“这是皇后娘娘昨日赏给本宫的水仙花簪子。” 一提到水仙花,如懿就精神起来了,她坐直了身子。 苏绿筠赶紧笑起来:“皇后娘娘待贵妃娘娘真是好,这簪子是皇后娘娘精心为您准备的吧。” 高曦月本也心喜水仙花,昨日得知弘历的赏赐,还闷闷不乐,琅嬅就主动来找她,还送了她这个粉白相间还精刻着云纹的嵌花簪子,看着华贵非常又不失娇嫩,她便一下把那份不快给抛之脑后了。 “话虽如此,可簪子上镶嵌的水仙花到底还是没有真正绽放着的水仙花好看。”如懿最看不惯琅嬅如此邀买人心,便撅起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弘历如今做出很宠爱琅嬅的样子,可还不是没有赏花给她。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娴妃。”琅嬅视线微微一转,直对准如懿,又抬手制止住高曦月要站起来发怒的动作,“你这是何意?” 如懿张了张口,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冲动。 哪怕重来一次,琅嬅仍旧对如懿的异于常人感到恼怒。 “看来娴妃觉得延禧宫开的水仙很美啊,那不如现在就派人把花搬过来,让姐妹们都好好欣赏欣赏?”琅嬅直视着她的眼神透着些许寒光。 如懿有些慌张地移开和琅嬅上一秒还对视的视线,站起来请罪道:“皇后娘娘,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好像上赶着要成为后宫的靶子一样。 白蕊姬瞧见如懿这么一副蠢笨的样子,心底不禁冷笑一声。 “你知道就好。”琅嬅不想再多给她一个眼神。 第32章 果然上钩 遣了众妃请安,琅嬅又邀高曦月一同去御花园散心。 “曦月,娴妃她向来那个性子,说话做事没分寸,你别与她计较。”看高曦月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琅嬅有些失笑,开口温和地劝着她。 “皇后娘娘,臣妾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不就是得了皇上一盆花嘛,得意什么呢!”高曦月气鼓鼓地向她嘟囔。 “她那么开心,是因为皇上第一次赏东西给她,你看看皇上这么久以来赏给你多少东西了,库房都堆不下了吧?”琅嬅瞧着她这俏皮灵动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她。 高曦月听琅嬅这么说,又想起弘历待她确实不薄,便又消气了许多。 “花开花落自有时,水仙花再美终会凋谢,娴妃能拥有多久?可你发上簪子的水仙花,永远不会枯萎,这不好吗?”琅嬅朝她笑着,那关切笑意像是蕴含了说不尽的温柔。 高曦月转头看着琅嬅,心里头是怎么也气不起来了,她嬉笑一声。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对臣妾最好。” “好了,知道你喜欢,咱们去养心殿向皇上请安,皇上那的水仙花开的更好。” 琅嬅笑音刚落,只见素练视线朝她微微一侧,像是示意什么,琅嬅顺着她转过头的视线望去,正看见白蕊姬就在不远处。 真是刚刚好。 既然如此,那更要帮一帮她了。 “曦月。”琅嬅再次开口。 “嗯?” “水仙花的汁液是有毒的,你可别动手碰,知道吗?”琅嬅微微提了提音量。 “臣妾明白,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余光看见不远处的人脚步似乎一顿,琅嬅笑意更甚,回了头,继续和高曦月往养心殿走去。 白蕊姬正慢悠悠地踱步回永和宫,那日太后和她说的话还一直苦恼着她,琅嬅和高曦月的无心言语便就这般落入了她的耳朵。 白蕊姬目光一凛,看来这次,着实是天要助她。 她扬起红唇,突然换了个方向。 “主儿?你这是去哪?这条路回永和宫更近一些呢。”俗云赶紧跟上去问道。 “那条路积雪太多,我宁愿走远一点的路也不想摔着。”白蕊姬一边回她一边加快了脚步。 “对了,俗云,一会你帮我去拿个东西。” 等终于看到那抹身影,白蕊姬仰起了头,拉长声音唤了一声。 “娴妃娘娘,请留步。” 如懿回过头,看着她问了一句:“玫答应有什么事吗?” 白蕊姬懒洋洋地笑着:“嫔妾看娴妃娘娘好像很喜欢水仙花,不如去嫔妾宫里小坐一会,赏眼瞧瞧嫔妾的花?” 如懿认为白蕊姬是在炫耀自己的得宠,她自然不甘示弱,点了点头:“自然好。” 两人便一同往前走,一靠近如懿,白蕊姬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她微微转头,瞧着如懿腰上挂着的东西。 她笑意更盛,转头向俗云说了些话,俗云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到了永和宫,如懿四下张望了一圈。 白蕊姬虽然只是答应,但她宫里的东西倒是一点都不比自己差,有些玩意儿甚至比她宫里的还要精致些,如懿忍不住撅了噘嘴,觉得弘历虽然是要假意宠爱她,但是也不必给白蕊姬这么好的东西。 如懿正想着,永和宫的太监便将花搬了进来。 “娴妃娘娘看看?”白蕊姬挑眉看着她。 如懿有些心不在焉,瞧了两眼便想回延禧宫,正想说话,俗云带着内务府的小全子进来了。 “主儿,这是您让奴婢去取来的脂粉,还有皇后娘娘让莲心找内务府赐给您的玉露香霜膏,说是皇后娘娘常用的,用起来极好呢。” 白蕊姬略微思索了一下,又状似不以为意地接过琅嬅赏的玉露香霜膏,拧开盖子低头看了看,又递给如懿。 “娴妃娘娘,嫔妾还是第一次用,您来帮嫔妾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 如懿接过来,其实这个东西她没有用过,琅嬅身为皇后,又有弘历宠爱,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如懿其实也是第一次见,但她怎么可能让白蕊姬知道琅嬅常用的东西她还没见过,于是打开盖子凑近鼻尖嗅了嗅,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 “本宫看过了,无异样。”如懿点了点头。 白蕊姬接回来,嘴角暗暗地往上一扬。 “那没什么事的话,本宫回去了。”如懿淡淡道。 白蕊姬也没打算再留她,便向如懿行了个礼送她。 如懿便也向她行了个礼,这已是第二次了,白蕊姬也不惊讶。 等如懿走远,白蕊姬低头看着手中的玉露香霜膏,似是下定了决心。 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琅嬅正在养心殿伴驾,弘历低头批着折子,王钦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皇上,皇上,玫答应出事了,如今正跪在养心殿外候着呢。” 第33章 无法招架 前不久,白蕊姬将被摘下的水仙花碾碎,拿着绢子沾着那点点汁液。 俗云看着白蕊姬嘴角笑意不改,眉梢竟还带着些许得意之色,终究还是没忍住,有些为难地问:“主儿,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如今您正盛宠眷顾,您不怕……” 白蕊姬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那笑意里,除了即将的得手的喜悦,还多出了些许的讽刺。 “我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主子给的,还怕舍不得这张脸?” 养心殿里,王钦着急忙慌的神色落入弘历和琅嬅眼里,两人对视了一眼。 “玫答应发生了什么事?”琅嬅开口问他。 王钦抬头瞧着弘历,弘历却不甚在意,仍低头批着奏折。 琅嬅低头看了一眼弘历,他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让玫答应进来吧。”琅嬅对王钦道。 殿外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白蕊姬戴着面纱,一双眼睛蓄着泪光,一下跪在了弘历和琅嬅的面前。 “嫔妾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白蕊姬哽咽着,“皇上,皇后娘娘,求你们为嫔妾做主。” 弘历蹙了蹙眉,抬起头看着白蕊姬。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琅嬅虽早已知道结果,但还是作出关切的样子问她:“玫答应,你的脸这是?” 白蕊姬闭了闭眼,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从前娇嫩白皙的脸庞竟红肿起来,还斑驳着一些细密的伤口。 弘历顿时眉头紧锁,移开了视线。 琅嬅后退了一步,十分震惊的样子,她开口有些颤抖道:“玫答应,你的脸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王钦,快去请齐太医。” 白蕊姬一摘面纱,就梨花带雨地哭起来:“皇后娘娘,是有人存心要害嫔妾!” 弘历将折子放下,又揉了揉眉心,十分不想管的样子。 “你先起来,等太医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去一旁坐着。”他朝白蕊姬说了一句。 琅嬅走上去细细端详着她的伤口,好似十分担忧,还轻声问她:“你这是用错了什么东西?前日不是还好好的?” 话音刚落,齐汝就赶了过来,他先是问了一遍白蕊姬都用过什么东西,又仔细瞧了瞧她的伤口,心下已明白了一点。 “齐太医,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我们主儿的玉露香霜膏,主儿今儿一早就用了,谁知…谁知没过多久主儿就喊疼,然后…然后就变成了这样。”俗云为难地朝弘历叩首着。 此话一出,弘历当即将茶杯重重一放。 琅嬅一副震惊惶恐的样子,她转头,正对上弘历看向她的眼神。 但那眼神并非是愤怒不满,而是疑惑和不解。 “玫答应,那玉露香霜膏是本宫一直用着的,怎么到了你脸上,就会出这样的事?”琅嬅当即继续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为自己分辩道。 白蕊姬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琅嬅。 “娘娘,嫔妾知道您不会这么做,嫔妾早已有了怀疑的人。” “谁?”弘历抢先开口。 白蕊姬站起身,走前端正地跪在弘历面前,一字一句道:“皇上,是娴妃娘娘毒害臣妾。” 弘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齐汝赶紧开口道:“皇上,这玉露香霜膏中,被掺了水仙花的汁液。水仙花虽美,可汁液有毒,一旦触及皮肤,便会红肿瘙痒,和玫答应脸上的情况如出一辙啊。” 弘历想到自己赏下去的花,怒上心头。不论事实如何,如今有人利用御赐之物扰乱平静,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把娴妃带过来!” 如懿还在宫里和海兰说话,赵允就来请她即刻到养心殿。 “皇上找本宫何事?”如懿一时还极为高兴,以为弘历终于想起自己了。 等到了养心殿,她一一望向殿内每个人的神情,她才意识到此事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还是琅嬅先开了口,她皱眉盯着如懿:“娴妃,看到玫答应脸上红肿破损,你可有话要说?” 如懿愣愣地听着琅嬅的质问,又转头看向弘历,可弘历眼中的冰凉如利刃一般刺痛她的眼睛。 “娴妃娘娘,嫔妾知道,自嫔妾承宠以来,有的是人因为嫉妒想要害嫔妾,只是嫔妾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白蕊姬瞪着如懿,声音尖锐地道。 如懿张了张口,半天都不知道白蕊姬说的是什么,只支支吾吾地开口:“本宫,本宫害你什么了?” “那日嫔妾好心邀您来永和宫赏花,你却如此狠心地损失伤我的容颜。”白蕊姬摸着自己的脸,眼眶湿润,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她没有给如懿再说话的机会,进一步道:“嫔妾这些日子以来,用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有问题,偏偏那一日皇后娘娘赐的玉露香霜膏出了问题,嫔妾当时还递去给您瞧,你接过去打量了好一会,今日一用,嫔妾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说你没有害我!” 如懿瞪大了眼睛,像是根本反应不过来她的话。 “娴妃,”弘历冷冷开口,“齐太医说那里头被掺了水仙花的汁液,除了养心殿,如今宫中唯你二人有,朕想听听你对此有何解释。” 水仙花的,汁液? 如懿眨了好几下眼睛。 琅嬅挑了挑眉,睨着如懿无比懵懂的样子,心里不禁冷笑。 如懿啊如懿,没想到这一世,你还是这么愚昧无知。 “玫答应,那日本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看在眼里。”如懿十分不解,歪了歪头,看着白蕊姬,忍不住撅起嘴道,“你要是这样污蔑本宫,本宫不知道要说什么。” 几人陷入一片沉寂。 白蕊姬转过身,朝着弘历与琅嬅,咬着牙道:“皇上,皇后娘娘,那日是嫔妾第一次收皇后娘娘的东西,便想请娴妃娘娘替嫔妾看看,娴妃娘娘查验之后,亲口告诉嫔妾此膏没有问题,若不是她做的,她又怎会不告诉嫔妾此膏被含有水仙花的汁液?” 如懿往前走了一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也顾不得颜面了,只能有些慌乱地道:“玫答应,那日本宫是…是骗你的,本宫没有用过玉露香霜膏,本宫只是觉得,皇后娘娘所赐之物绝不可能有问题,这才和你说可以放心用。” 如懿知道自己是对的,所以才敢这么说,可在其他人耳朵听着,就是如懿在强行为自己分辩,若没用过直说便可,为何当时又要隐瞒?她这番话,换做他人,那是编都不敢编出来。 “娴妃,既然你没用过,为何不与玫答应直说?你为何要如此遮遮掩掩?”琅嬅立时反问她。 这要让她怎么说?如懿心想,难不成要她和一个答应说,琅嬅经常用的东西她没用过?简直是有失自己的体面。 “自然是因为,娴妃娘娘往里面下了毒,巴不得嫔妾早日用吧。”白蕊姬冷哼一声,“娴妃娘娘,嫔妾实在是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 弘历一直没有说话,只眯着眼睛在白蕊姬和如懿身上打量。 “娴妃,本宫可以给你一次证明清白的机会,你若真是清白的,想来也应当知道该怎么说吧?”琅嬅沉下声音。她上辈子就是太心急地想要除掉如懿,把慎刑司都说了出来,以致弘历对自己疑心深重,这一次,她务必不可再犯。 “皇后娘娘,”白蕊姬再次开口,“嫔妾有证据证明娴妃娘娘害了嫔妾。打开娴妃娘娘的香囊,里面就有她害我的凭证。” 琅嬅先是看了一眼弘历,见弘历是打算全权交由自己来办,她便转头吩咐素练。 素练点了点头,走上前看着如懿:“娴妃娘娘,劳烦您。” 如懿的手不断地颤抖,她自知她已深陷沼泽。 那香囊拆开之后,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好几片水仙花的花瓣。 几人脸色各有变化,只是弘历周遭的气息逐渐有了些许的寒意,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动作。 “这可是御赐之物,娴妃,你不会敢用御赐之物,戕害嫔妃吧。”琅嬅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足以让如懿惊惧。 “皇上,臣妾……”如懿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她望着弘历的眼睛,“臣妾百口莫辩,只求你明察。” 弘历轻转佛珠,冷笑了一声。 这点小事都说不明白,还敢开口向他提要求,如懿的胆子未免肥的过头了。 “百口莫辩,很好。”弘历将持珠放下,冷淡开口,“娴妃乌拉那拉氏,不成体统,毒害嫔妃,即日起,降为嫔位,禁足延禧宫,非诏不得出。” 那语气如此轻飘飘,仿佛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却又如千斤重,压的人喘不过气。 第34章 风波未解 琅嬅正伏案写着字,素练却没有她这么平静,她想起如懿那副灰溜溜的样子,心里就不住的畅快。 “娘娘,您此招真是一箭双雕,着实高明。”素练忍不住笑着,压低声音。 琅嬅一挑眉,没有停下写字的手,开口道:“本宫做什么了?本宫不过是想让皇上高兴罢了。” 素练顺着琅嬅的话笑了笑,跟着道:“是啊,皇后娘娘好心照拂娴嫔娘娘,是娴嫔娘娘自己心思歹毒,才害玫答应伤了脸。” 琅嬅但笑不语,头也没抬,继续低头写着字。 不过,她心里还在暗暗想着,这一世,海兰竟没有来替如懿说话。没想到啊,她们的关系,竟也没自己想的这么牢固。只不过,就算海兰赶过来又有何用呢,花瓣是如懿自己摘了放进去的,海兰这次又能怎么替她辩解? 如懿这个什么事都要他人替自己周全的人,没了别人的帮助,便注定一事无成。 “素练,你去告诉齐太医,玫答应的脸,不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恢复如初。”琅嬅淡淡开口,“记住,一定要说,是本宫嘱咐的。” 素练微微一笑,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都明白。” 琅嬅将笔放下,让莲心服候着净了净手,便站起了身。 坐在椅子上,如懿一言不发,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还没有缓过来。 “主儿,怎么会这样……”阿箬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皇上怎么会这么对您?” 娴嫔…娴嫔…… 如懿想着弘历降她位份时厌恶的眼神,冰冷的声音,只觉得不可思议。 弘历到底要做什么?弘历难道真的不相信她了吗?他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惩处自己,他本应该坚定地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才对。 “娴嫔娘娘,奴才一直跟着皇上,哪怕如今不在御前,也总知道一些,皇上从前待您最好,不可能就这样罚您的。”李玉赶紧开口。 惢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配合地点点头。 如懿听了李玉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忙再次问道:“所以皇上心里是有本宫,对吗?” “娘娘,这是自然。” 如懿呼了一口气,丝毫没有思考真假,就立马相信了下来。 太后一边给鹦鹉投着些吃食,一边静静听着福珈向她禀报。 “玫答应此举虽有些冒险,好在皇上宠她,一下就让娴嫔降位又禁足。”福珈忍不住笑着。 “嗯,她干的不错,”太后满意地挑了挑眉,“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娴嫔愚昧无知,于哀家来说并无威胁,重要的是……”太后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两个字。 “太后,日子还长,您不必挂心。”福珈劝慰道,“无论如何,您都是唯一的太后。” “你说的对,”太后闭了闭眼,“可如今看来,只有一个玫答应,还是远远不够。只有后宫足够乱,哀家才有出手平息的机会。” 后宫众人,心思皆都无比深重,可到最后,能让她们的心思能够有机会动作的,都唯有一人。 第35章 局势扭转 凤鸾春恩车行驶的声音在夜晚响起来,里头的人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她不似从前那样娇媚的笑着,眼眸里乌黑的珠子微微波动着,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弘历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只垂着头看书。 持珠拨动的声音停住,白蕊姬也被送到了他的身旁。 所有太监一并退去,白蕊姬躺在床上,没有开口,转头看了看寝殿的外头,那已空无一人。 她坐起身,看着弘历的背影,喉头微动,唤道:“皇上……” 弘历将书放下,没有回头看她。 白蕊姬走下去,弯下膝盖向他行了一礼。 “跪下。”弘历冷冷开口。 白蕊姬抬头看了他一眼,望到他已洞察一切,又深不可测的眼神,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随后屈膝,跪了下来。 “皇上,不知嫔妾做错了什么,让您这般动怒。” 弘历目露锋芒,言语间隐隐有些许寒意,冷笑道:“你不知?你做了些什么事,心里应当清清楚楚。” 白蕊姬的手微微攥紧,又向他叩首道:“嫔妾愚昧,还请皇上明言。” 弘历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什么东西都不能令他荡起波澜。 “你利用御赐之物,污蔑嫔妃,着实一副口蜜腹剑的做派。” 果然如此,不然就无法解释,在看到她受伤后的脸的一刹那间就移开了视线的他,怎么还会传她侍寝。 哪怕已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弘历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心头一跳。 “皇上已经知道了吗。”白蕊姬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角,只是带了些苦涩。 可…弘历是怎么发现的?她咬了咬牙。 事到如今,难道她只能…… “你以为,朕只想说这个吗?”弘历再次淡漠开口,那声音里的不怒自威让面前的人微微一惊。 “嫔妾承认,自己诬陷娴嫔娘娘一事是自己所为。”白蕊姬再次抬起头 ,难得带了些许震惊,“可是,嫔妾…不知您所说的,还有些什么。” 太后曾告诫过她,弘历最是多疑,且不容背叛,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察觉后宫背后的勾连。 白蕊姬的手攥紧,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你若以为太后可以倚靠,便是愚蠢至极。”弘历冷淡道,“于她而言,你不过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白蕊姬咽了咽口水,但依旧不见惧意。 她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 弘历眯了眯眼,带着一丝看不透的笑意,他往后一靠:“你所求之物,朕能给最好的,只看你可否有这个资格。” 白蕊姬闭了闭眼,无论弘历是怎么知道这背后的事情的,如今,自己的生死已是掌握在他手中。一个帝王,绝对不会允许把一个不忠心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若还要走原来的路,那便是马上就要到头的一条死路,可如若现在转头,或许,还来得及。 她活在这世上,一直犹如风中飘着的浮萍,没有依靠,没有归宿,没有牵挂,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皇上,”白蕊姬抬头与他对视,随即向他叩首,“嫔妾自知不可饶恕,可既然皇上愿意怜悯嫔妾,嫔妾自当奉献给您需要的一切。” 弘历移开了视线。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开口道,“起来。” “从此以后,你的心,只能放在朕这里。而你的眼睛,只能盯着朕要你盯着的人。” 白蕊姬闭了闭眼,又马上睁开。 “嫔妾明白。” 第36章 互为依靠 第二日一早,白蕊姬被晋为玫常在的旨意就下来了。 “太后,您的眼光着实很辣,没想到玫常在伤了脸,还能抓着皇上的心。”福珈为太后端上茶,笑容满面地道。 太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也是得意一笑。 “哀家选的人,不会有错。” 随即眼睛一转,又看向旁边跪着的人。 “你好歹也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多试探些他的心意,尤其是这次,一定不能让皇帝淡了对玫常在的兴趣。” 王钦忙不迭地点头,开口谄媚道:“自然,自然,奴才绝对不会辜负太后的信任。” 像他这般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将皇帝的近身太监这个最好的位置让给赵允,为了出路,自然要投靠一个新的主子。 “太后,奴才有一愿,求您答允。”王钦压低了声音,嘴角笑意却更盛。 “何事?”太后挑了挑眉,问道。 “奴才恳求太后,将皇后娘娘身边一宫女嫁与奴才。”王钦想起莲心年轻又清秀的脸庞,忍不住心里发痒。 太后听罢不住地蹙眉:“放肆,你一个太监,竟敢对宫女暗送秋波,甚至还是皇后的宫女,你当自己有几个脑袋?” “太后,太后,奴才一个没根的家伙,自知残缺,可奴才……”王钦没想到此话竟这么快就被驳了回去,赶忙再出声道,“太后,若您能够帮奴才这一次,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您办事的。” “……你说的是哪个宫女?”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名为莲心。”王钦面红耳赤地兴奋道,那布满皱纹的脸堆起笑容。 太后的手微微一顿,莲心,那姑娘正值花信年华,怎可委身于王钦这个鼠目獐头的太监,岂非毁了一生。 她有些犹豫。 “太后,”福珈忍不住低声提醒,“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啊,若是能让王钦笼络到她,不就能随时了解皇后的动作吗?咱们如今在后宫如此谨慎小心,就是因为现在的后宫乃皇后娘娘一人独大。说白了,莲心不过一个宫女,不就高贵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吗?” 多么讽刺,身在宫中,身为奴婢,身不由己,步步不敢行差踏错,到这个时候,见同处水深火热的可怜人可能将要深陷沼泽,本应该产生些同病相怜的情绪,可到最后瞧不起奴婢的,却是奴婢本身。 “……哀家可以帮你这么一次,”太后终于还是开口,“不过,她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若皇后不松口,哀家也无可奈何。” “奴才多谢太后!”王钦赶紧应声。 如今在琅嬅眼里,王钦还是弘历身边的人,她定然是要笼络自己的。王钦在心中暗自窃喜。 撷芳殿里,永璜看着琅嬅让人送来给永琏三人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宫女放下了桂花糕,就去将另外两份糕点送去给璟玹和璟瑟。永琏到底年幼,最是喜甜,高兴地三两下就吃完了一块。 永璜巴巴儿地在一旁看着,他口中有些发馋,可还是没敢要,只能低下了头。 他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撷芳殿,服侍的几个嬷嬷一时半会还没注意到,永璜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漫无目的地踱步到了御花园,身后突然响起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大阿哥!” 永璜有些迷茫地回过头,赵允向他行了一礼。 “给大阿哥请安,哎哟,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正念叨您呢,没想到您自个儿走出来了。” “皇阿玛找我何事?”永璜愣了愣,赶紧追问道。 “自然是好事了,奴才带着您去吧。”赵允笑着答道。 养心殿里,弘历召了琅嬅和曦月过来。 “真…真的吗?”高曦月一下站了起来,她笑的合不拢嘴,“皇上,皇后娘娘,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第37章 彼此之间 自琅嬅上次和弘历说过为永璜寻养母一事后,她就一直在注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如懿再抚养永璜。 可弘历前不久曾偶然提起,觉得高曦月似乎行事有些莽撞,或许不适合抚养皇子,他虽没提起如懿,可这却实实在在是个威胁。 若不是有了这件事,她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对如懿下手。 可是如懿,无论如何也不能抚养孩子。她所谓的不争不抢,善良亲切,不过是她刻薄利刃下的伪装。她没有为自己争取的能力,更没有保护孩子的能力,她的心素如简,往往更容易把身边的人推入火坑之中。 更何况,她如今,就是要让如懿,失去一切。 “皇上金口玉言,岂会有错?”琅嬅微笑地看着高曦月道。 高曦月心中有些激动,又看向弘历,见弘历也点头,她才真的意识到这件要发生的事情。 “把永璜给臣妾抚养吗…”高曦月喃喃了一声,又赶紧抬起头,“那臣妾需要做些什么?” “皇后娘娘,你说,永璜会不会…不接受臣妾这个养母啊。”高曦月虽然高兴,但也不免纠结。 “永璜已不是孩提之年,你不必忧虑过度,有心就好。”弘历看着高曦月笑意盈盈后又有些忧思的神情,心中有些欣慰。 琅嬅注视着高曦月,内心泛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上辈子她亏欠高曦月的,最大的就是子嗣一事,这一世,她一定要弥补。 等高曦月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赵允也刚好带着永璜到了养心殿。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永璜看着这宫中最为尊贵的三个人同时等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给慧娘娘请安。” 弘历向他揽了揽手:“永璜,过来。” 永璜站起身往前走,刚好与一旁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的高曦月对视了一眼。 “永璜,你怎么看着瘦了很多,”弘历抚了抚他的脑袋,又转头看向赵允,蹙起了眉道,“撷芳殿的奴才是怎么伺候的,而且,大阿哥出来,身边竟然一个服侍的嬷嬷都没有。” 赵允赶紧躬下腰:“回皇上,奴才在御花园寻到大阿哥时,大阿哥身边已是空无一人,奴才即刻去撷芳殿询问。” 等赵允走出去,弘历让永璜坐下来,仔细端详着他,然后向他道:“永璜,朕觉着,若是只有嬷嬷伺候你,怕是不够妥帖。朕再为你寻一位额娘,可好?” 永璜闻言一愣,站起来,有些犹豫地开口:“皇阿玛,可是,儿臣的额娘已经……” “正因如此,朕才更不能再委屈了你。”弘历语重心长道,“所以,朕为你选了一位有身份的额娘。” 高曦月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直望在永璜身上。 琅嬅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笑着道:“永璜,以后,慧娘娘就是你的额娘,可好吗?” 永璜张了张口,随后转头看着高曦月。 “呃,永璜,来吃桂花糕。”高曦月顿时有些紧张,又开心地笑着,将桌上的糕点递过去,“来。” 桂花糖蒸栗粉糕色泽鲜美,甜香四溢,永璜的确有些发馋,他想起来,今日长春宫的宫女送去给永琏三人的糕点,就是眼前这盘。 他走上前拿了一块,抬头看着高曦月,小声道:“谢谢慧娘娘。” 高曦月朝他明媚一笑:“不用谢我,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从养心殿出来,永璜还一时有些晕晕乎乎。 “永璜,咱们去咸福宫,以后,那就是属于我们俩的。”高曦月一路上都异常开心地和他说着话。 永璜一边认真听着,一边顺着她的话乖乖点头。 “慧娘娘,”永璜抬头看着她,“以后,我真的可以想吃多少桂花糕,就吃多少桂花糕吗?” “那当然,你是我的儿子,自然什么好的都要给你。”高曦月得意地哼了一声。 永璜点了点头,想着在撷芳殿的点点滴滴,他想了他的乳母,想了伺候他的嬷嬷,想了那些一直忽视他的奴才,想到最后,他又抛之脑后,加快了脚步,和高曦月并肩走在了一起。 第38章 谁有资格 如今的延禧宫,又再度陷入了一片冷清。 连那盆水仙花,都已经枯萎凋谢。 如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恶!为什么贵妃娘娘突然就有了皇子,这不是更越过我们主儿去了吗!” 阿箬很快就得到了外头的消息,气的直跺脚。 这无缘无故的,平白多了孩子,不由得让她想起,现如今的皇上就是被太后收养的,便是妥妥的母凭子贵了。 阿箬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如懿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惢心只在一旁为如懿剥着橘子。阿箬气了半天,看着眼前的两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扯走了惢心手中的橘子。 “够了,惢心!这橘子都坏了,你在这儿剥个什么劲儿!” 惢心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旁都已发霉的橘子,喃喃开口:“咱们的延禧宫,哪还有什么好的东西……” 阿箬咬了咬牙,扭头看着仍旧发呆的如懿,开口道:“主儿,眼下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您得想办法啊。” 如懿过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本宫分明就是被诬陷的,可皇上竟怎么都不相信本宫,如今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皇上愿意相信本宫,本宫才有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傻傻的想依靠弘历的信任。 阿箬已经想给她跪下了。这几日她们这些奴才的,几乎连一顿新鲜的饭菜都吃不上,还要处处受人白眼讽刺,这样的日子,谁能过的下去! “主儿,就算您要皇上顾念旧情,您多少也得为自己解释解释呀,不然,皇上也……” 没等阿箬说完,如懿当即就撅起嘴厉声反驳:“本宫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就该永远,永远站在本宫的身边才对!” 高曦月……高曦月之所以可以抚养永璜,一定是因为,弘历不想让她有亲生的孩子,可自己不一样,弘历对自己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弘历禁她的足,定是因为身为帝王的无奈,必须顾忌白蕊姬,所以才这么做的。 一定是,一定是。 咸福宫里,高曦月正带着永璜一起用膳。 桌上的佳肴美馔让他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好菜,是他在撷芳殿时从未见过的。 “永璜,你不必拘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高曦月亲昵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要是吃到了什么喜欢的,就告诉我,我去让小厨房再给你做。” “慧娘娘,您对永璜真好,”永璜虽然心中还有些许的没适应,但感受到高曦月对他的好是出自真心,也朝她笑着,“慧娘娘,儿子有了您,感觉很幸福,可是您为什么,会愿意对永璜这么好呢?” 永璜是现在的皇子公主中,唯一失去了亲额娘的阿哥,高曦月知道他多少会有些没有安全感,便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永璜,我不跟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一人在这宫里,不管怎么样还是会觉得孤单。皇上今日对本宫好,明日还会对别人好,别人都说,后宫嫔妃,能拥有的最好的,就是皇上给的恩宠,可我觉得,所谓的皇恩,从来就不属于我。”高曦月看着他,“说实话,我没什么心思,我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永璜,现在有了你,我才真的觉得不孤单。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额娘,这样的身份让我安心。” 永璜认真地听着,一直望着高曦月。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么多话,永璜低下头,细细回味着她的话。 “……慧娘娘,永璜明白了。您对永璜用心,永璜也一定会好好孝顺你。”永璜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 第39章 摆脱逆境 此时的金玉妍也意识到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她攥紧拳头,脑中不断地思考着对策。 “主儿,该怎么办呢,贵妃娘娘位份尊贵,如今又有了大阿哥傍身,岂不是更得势了吗。”贞淑也蹙着眉头,眼中尽是担忧,“如今您又被降了位,奴婢实在是惶恐。” “我也担心,可咱们之前就是太心急了,才让贵妃娘娘与我有了隔阂,”金玉妍咬了咬牙,“不成,在这后宫里,只争宠是不够的,还得是有足够的靠山,才不至于彻底失势。” 她一定要想办法,为了玉氏,为了世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贞淑见她心急如焚,赶紧端了杯降火的菊花茶上前,金玉妍随意地喝了两口,就马上站了起来。 “贞淑,走,咱们去长春宫。”金玉妍紧紧抓着手绢。 在她还没夺得弘历的宠爱前,一定要和琅嬅和高曦月打好关系,确保自己不至于举步维艰。 高曦月正带着永璜去向琅嬅请安,刚好在路上碰见了金玉妍,金玉妍双眼放光,赶紧要走上前,高曦月还想着金玉妍挑拨自己的事情,只随意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金玉妍按耐住心急,面上仍保持着端庄的笑意,“贵妃娘娘是要去长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吗?嫔妾也正要去呢,不如咱们一起吧。” 高曦月顾及着自己还牵着永璜,便也不好摆出太难看的脸色,只点了点头。 金玉妍看着乖乖跟着高曦月的永璜,心里更是焦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摆出笑意。 “永璜看着好像又长高了,面色看着好像也红润了不少,真是多亏了有贵妃娘娘的悉心照料。”金玉妍特意开口,她知道高曦月是什么性子,最爱听人说好话,便趁机谄媚道。 高曦月听她这么说,果然一下子就看着高兴了起来。 “哼,嘉常在说的自然不错。”高曦月又低头问永璜,“永璜,你觉得我把你照顾的好吗?” 永璜抬头看着她,点点头道:“可好了!” 几人就这么一路说一路走地到了长春宫,刚进去,就见弘历身边的王钦凑近莲心说了些什么,随后莲心就慌忙地跑开了,王钦却一脸得意地准备走出长春宫。 高曦月眯起眼睛,一下就觉得有些不对。 “站住,”高曦月一指他,“王钦,你过来。” 王钦正沉浸在刚刚与莲心说话的快乐中,一时竟真没看清来人,惶然听到高曦月的声音,赶紧收敛起表情走了过去。 没等他行礼的话说完,高曦月就直截了当地质问道:“本宫问你,你刚刚鬼鬼祟祟的,和莲心说什么呢?” “……这,”王钦愣了一下,随后为自己找补道,“回贵妃娘娘,奴才奉皇上的旨意,为皇后娘娘送了一方松花砚台,这松花砚珍贵,方才不过是提醒莲心姑娘要放妥当些。” 高曦月虽气势汹汹,但也确实不能确切知道刚才的事情,便随手打发他走了就带着永璜进去,可金玉妍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一个想法马上就蹿了出来。 “你们来了?”琅嬅正吩咐素练将砚台放好,转头让几人坐下。 高曦月看琅嬅确实新得了松花砚,便打消了疑虑,和琅嬅兴致勃勃地谈论孩子们。 她给永璜拿了糕点让他慢慢吃,然后和琅嬅问着自己还能不能再为永璜做些什么,琅嬅也温声的将自己抚育永琏三人时做的事情细心的一个个告诉她。 金玉妍一直在思考着关于王钦的事,她有些矛盾,可碍于高曦月在此,又不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然,只怕高曦月真的要与她渐行渐远。 第40章 遮风挡雨 等高曦月带着永璜回咸福宫,金玉妍才终于开口。 她看到高曦月对王钦对莲心的那个动作有些敌视,只能等高曦月回去了才和琅嬅说起这件事,还让琅嬅遣走了近身伺候的奴才。 “皇后娘娘,方才嫔妾看,皇上身边的王钦公公,貌似对您身边的莲心姑娘,有些意思呀。”金玉妍咳嗽了一声,又有些引导地说道。 琅嬅蹙起了眉头。 果然再来一世,那个王钦还是这般愚钝又自大,敢对莲心动手动脚。 “嘉常在特来相告,本宫知道了,本宫定会禀告皇上,让他惩处王钦。” 金玉妍愣了愣。她本是想让琅嬅将莲心下嫁于王钦,借机笼络他,试探弘历心意,事后,琅嬅说不定还会对她多加赞许。 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哎呀……皇后娘娘,其实嫔妾认为,”金玉妍压低了声音,“机不可失,您不妨,趁着王钦喜欢莲心,成全他俩,也好让皇上身边的人对您多上心呀。” “嘉常在,”琅嬅不想听她再说这些话,当即打断道,“皇上身边的人,对皇上上心才是最必要的。” “可是,皇后娘娘……”金玉妍赶紧想再说些什么。 “嘉常在,你当真以为皇上会允许一个对自己不够忠心的人留在身边吗,”琅嬅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李玉不过是为娴嫔说了两句话,就被打发到了延禧宫,下嫁宫女这般拙劣的手段,你觉得皇上看不出来?” 金玉妍张了张口,本还有许多要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喉中。为何,为何这么多事,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眼见琅嬅眼中的驱赶已是不再遮掩,金玉妍自知不可再留 ,只能找了个借口回宫。 琅嬅一刻也没等,赶紧让素练带着莲心进来。 见莲心的不知所措和委屈一同交织在脸上,琅嬅站了起来,伸手握住莲心的手,有些心疼。 “莲心,王钦那人,是不是对你说了些没分寸的话?” 莲心垂下头,声音也低低的:“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自责些什么呢,分明是王钦一看到你就伸手要……”素练有些恨恨地道。 琅嬅轻拍了拍莲心的背。 “莲心,你受委屈了,放心,本宫会护着你的,”琅嬅放柔了声音,“下次若他再来,本宫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近你。” 琅嬅口中的温柔与坚定让莲心一下抬起了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她。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关爱。”她语气中忽然带了些哽咽。 方才王钦伸手想摸她的脸,她着实是吓了一大跳,后又在殿门口听见金玉妍向琅嬅提议将自己许配给王钦,更是身子都有些发抖。 如今听了琅嬅这么说,她才真的放下了心来。 “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个。”琅嬅朝她笑着,“你下去休息一会吧。” 在笑容了去后,琅嬅的眼眸中锋芒毕露。 王钦……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做出那些事,而且,他对莲心做的事,简直是死有余辜,这一世,她要让王钦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第41章 一舞得宠 “……怎么会这样,”金玉妍眼看着如今自己愈发地被陷入不利,已是焦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是好心才与皇后娘娘说那些的吗?她怎么会这般……这般生气。” “主儿别急,一条路走不通,咱们就走另一条。”贞淑伸手顺了顺她的背,“如今皇后娘娘有皇子公主傍身,富察家族又荣华显赫,皇上也爱重皇后娘娘,奴婢想,皇后娘娘根本无需下嫁宫女以此笼络一个太监。” “……是,看来是咱们一时心急,这才说错了话。”金玉妍有些懊恼,“如今只怕皇后娘娘会认为我居心叵测。” 贞淑沉下心来,不断思考着对策。 金玉妍也静默了好半晌,贞淑总算开了口。 “主儿,奴婢认为,咱们要在后宫立足,皇后娘娘是依靠不了的,她身为中宫,又有二阿哥这个嫡子,她必然要为二阿哥做打算,她顾忌咱们还说不定,怎么会愿意帮咱们呢?” 金玉妍咬了咬嘴唇,内心也不断思索着。 “贞淑,你说得对,”她将手往桌上一按,“如今看来……我只能,也必须要去争得皇上的宠爱,诞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我的儿子一定得是这个贵子!” “主儿圣明!”贞淑喜笑颜开。 她站了起来。 “贞淑,给我好好的梳妆打扮。”金玉妍走到镜子前,伸手细细抚摸着自己的脸。 金玉妍美艳不可方物,若真心要争宠,总是要容易许多。 一抹红唇显的她更加瑰姿艳逸,翩翩舞步更是将她的婀娜多姿淋漓展现,当真是步步生花。 好酒配美人,如何不动人情肠。 这般明艳动人的笑容下,弘历的思绪微微有些飘远。 那艳美绝俗的漂亮面庞,仿佛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故人。 “皇上,”金玉妍开口轻唤,伏到他的膝盖上,眼眸微湿,十分楚楚可怜地抬头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您自那天之后,好些日子都不理嫔妾了,嫔妾真的知错了,皇上,嫔妾知错了。” 弘历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如此美人向自己服软,他也不想再生气。 “罢了,你知错就好。”弘历笑了笑,伸手扶了她起来,“朕不怪你。” “皇上……”金玉妍吸了吸鼻子,这才再次笑了起来,“那您可要好好陪陪臣妾呀。” 她一边说,一边手缓缓地往他身上轻抚着。 “自然。”弘历将手中的持珠放下,笑着牵着她的手,一同入了床榻。 自那夜过去,启祥宫一扫平日的萧瑟,珍稀财宝将这装饰的繁华富贵。 金玉妍无视着外头的热闹,正往头上插着弘历刚赐来的金制镂花簪子。 “……主儿,您真美。”贞淑正刚好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她的寝殿,瞧着精心打扮的金玉妍,她忍不住笑着感叹。 金玉妍勾唇一笑:“自然,本宫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张脸。” “对了,药。”她赶紧扭过头。 贞淑赶忙将手里的药递到她手里去。 “这药定要趁热喝,”金玉妍说着,两口将那碗药喝尽,“……真苦。” “良药苦口,”贞淑顺着她的背,“主儿,这药是奴婢寻来的最好的方子,主儿喝了,一定可以早日得个皇子。” 金玉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没错,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一定得是本宫的。” 第42章 要得圣心 自金玉妍一舞重获宠爱后的几日后,又被晋回了贵人。她每日两碗的坐胎药喝下去,只盼着早日得个皇子。 她本就身姿曼妙,又手段了得,弘历去她宫中的次数也频繁起来。 “……这嘉贵人竟真有些厉害,皇上如今对她真是十分宠爱的。”高曦月喝着牛乳茶,小声嘟囔了一句。 “嘉贵人毕竟是自潜邸就侍奉皇上的,对于皇上总归熟悉,又艳冠群芳,自然更容易博得宠爱。”琅嬅垂眸认真刺绣,微微一笑说道。 “臣妾听闻,每次皇上去启祥宫,那都歌舞升平的,真是美极了。”高曦月对金玉妍隔阂未消,就总是有些看不惯她过的好,“皇上竟也十分喜欢这一套。” “皇上每日忙于朝政,如今有美人为逗自己一笑,精心打扮,轻歌曼舞,如何会不喜欢,”琅嬅微顿住手,随即摇头一笑,“本宫看皇上,是只恨春宵太短呢。” 高曦月转头看着平静的琅嬅,忍不住向她嘀咕:“可是,皇后娘娘,皇上以前明明是最常来您宫里的。” 琅嬅也转过视线去瞧她,见高曦月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你还想让皇上日日留在长春宫吗?若真是如此,你在咸福宫不就寂寞了?” “臣妾才不寂寞呢,”高曦月嘿嘿一笑,“臣妾如今有了永璜,您又这么照顾臣妾,就算皇上不来,那也无妨。” 琅嬅瞧她如此灵动可爱的模样也忍不住莞尔一笑,说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可是绝不能对你不好了。” 高曦月听闻,还认真地朝她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 平静地过了几日,因着前朝政务繁忙,弘历踏入后宫的次数少了许多,偶尔在养心殿召见后宫嫔妃,也是召了琅嬅伴驾。 金玉妍刚承宠一些时日,如今能见弘历的时间又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因为被降过一次位,她便忍不住有些焦急。 她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大碗坐胎药,眉眼中仍旧是难掩忧愁。 “这怎么成,我如今得宠,必得趁着这段日子,赶紧得个皇子啊。”金玉妍连梳妆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她将贞淑手中预备插在她发丝中的点翠双蝶钗子夺过放到桌上。 “主儿,这钗子配您正好。”贞淑低头说道。 “配的再好看又如何?又见不到皇上。”金玉妍咬着红唇,又回头问她,“贞淑,皇上如今可否在养心殿?” “皇上此刻,想必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呢。”贞淑思索片刻,低头回道,“主儿,咱们要去找皇上吗?” “……”金玉妍回头瞧着镜中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得去找皇上,不论他见不见本宫,我都得用尽一切办法让皇上引起对我的注意。” 贞淑见金玉妍又有了精神,也是眉开眼笑,将那钗子又拿起来。 “这样最好了,主儿,奴婢为您上妆。” * 等二人赶到养心殿,却听赵允出来告诉她,如今琅嬅在养心殿与弘历议事,弘历便暂不接见其他人。 金玉妍愣了愣。这些日子弘历并不像从前那样总去长春宫,怎么现在又开始召琅嬅了呢。 第43章 失己之荣 彼时弘历正在夕阳之下,低头批着折子,琅嬅便在一旁伏案读书,两人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时不时便相视一笑着说几句话,一片安宁祥和。 金玉妍还在养心殿外站着,贞淑不愿白来一趟,便在一旁同赵允暗戳戳地诉说着。 赵允明白弘历的意思,也明白弘历如今想见的人是谁,在金玉妍这便不免有些为难。 “嘉贵人,皇上不是不想见您,只是皇上特召了皇后娘娘来养心殿议事,奴才这时通传,只怕扰了皇上,到时对您更是不利。” 金玉妍咬了咬嘴唇,又忍不住往里张望了一眼,最终也只能拉了拉贞淑,回了启祥宫。 弘历看着眼前刚批过的几道折子,点了点头。 “不错,”他放下笔,“这事办的不错。” 琅嬅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他,笑着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弘历抬起手,示意她走过来。琅嬅放下书,走上前,伸手与弘历相握。 “前几日水患,淮阴知县管修堤坝,建的还算不错。”弘历笑了笑,“防住了水,百姓也能安适如常,银子都用在了正处,他也算是不辜负自己的位置。” 淮阴知县,琅嬅在心里思索了一下。对,治水一事,也是这个时候了,而且如懿身边的阿箬,就是那个知县的女儿。 “这知县办事得力,了却了一桩事,”琅嬅不动声色,只是随他的话语笑着道,“那皇上,可是要好好嘉奖他?” 弘历接过琅嬅递来的茶,微一思考,开口道:“虽说他办事得力,但毕竟是他分内之事。不妨就,再赏他一笔银子。” “皇上可容臣妾一问?” “皇后直说无妨。” “这知县,乃是何人?” 弘历抿了一口茶:“名为索绰伦桂铎,是…镶红旗出身。” 琅嬅像是在想些什么,便只是应了一声。 弘历转头瞧了她一眼,看她欲言又止,便开口询问:“皇后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弘历多疑,琅嬅也思考着,自己可否真的能与他说这些,不妨先试探一下。 她顿了一下,随后弯下身:“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 弘历看她谨慎,便随意笑着道:“若是朕不愿你干政,便不会同你说这些,不过小事,无妨。”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后宫中唯有琅嬅最知书达理,弘历便喜欢与她说话,也喜欢听她说话。 有了确切答复,琅嬅在他的视线中缓缓点了点头。 她向他柔和一笑:“皇上,臣妾读《战国策》,里头曾说,‘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臣妾认为,有一定的道理,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弘历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皇上,如今朝廷之中,受您器重者,多为汉军旗的官员,臣妾认为,多扶持一些可用的满族人才,也许会更好些。”琅嬅口上说着,面上却是温柔笑意,好似自己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弘历着想,“自然了,汉军旗的官员若是得力,也应当嘉奖。” 琅嬅所言有理,弘历想着,这些事也并不会为琅嬅带来什么好处,便也是中肯之言。 且虽然索绰伦不是个大姓,但谁又不是一点点熬出头的,就连自己曾经也是经历了九子夺嫡才登上了皇位,既然索绰伦氏如今看来还算老实能干,扶持一把也没什么坏事。 弘历听闻稍应了一声,抬头瞧她,不禁笑了笑:“那便,赏他两百两银子,再封他为知府,望他日后办事更上心些。” 琅嬅福身一笑。 阿玛在外治水有功,自己本应沾点光 ,如今却只能日日被困在一个冷清的延禧宫,伺候一个不受宠的嫔妃,不知那位阿箬,如今心情如何呢?又,是否会想要做些什么呢? 琅嬅回头与素练对视一笑。 第44章 石落惊心 弘历本打算同琅嬅一起用膳,赵允却进来通传,说金玉妍又候在了养心殿门口,想要见他。他本要拒绝,可琅嬅以外头风大,金玉妍特意赶来,不好一直晾着她为由,希望弘历可以接见她。 “……那就听皇后的吧,”弘历瞧着琅嬅准备回长春宫的身影,内心竟忽然有些不舍,他叹了口气,“赵允,让嘉贵人在,西暖阁等朕。” 赵允点了点头出去了,弘历转身,轻握住琅嬅的手。 “朕明日去长春宫陪你用膳。”他向琅嬅道。 “是,”琅嬅朝他盈盈一笑,“那臣妾等着您。” 金玉妍知道弘历接见了自己,十分开心,理了理衣裙就赶紧去了西暖阁等候。 可弘历并未有她想的这么期待,只是一直坐着低头看书。 “……皇上,”金玉妍便上前,有些娇嗲地道,“您怎么不理理嫔妾?” 弘历抬头看了她一眼。 金玉妍的脸仍是这么美艳,但弘历此时却并不似前两日那样提的起兴趣。 美则美矣,可却不通文墨,于他而言,不过是偶尔的消遣罢了。 “朕没什么心情。”弘历只朝她笑了笑。 今晚金玉妍虽然侍了寝,可眼见弘历貌似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致。她无法,为讨他欢心,便身着寝衣,在他眼前扬着笑意翩翩起舞,才让弘历心情尚佳了一些。 “……皇上如今的心情真是难以揣测,”金玉妍在赶去长春宫为琅嬅请安时,忍不住向身边的贞淑小声埋怨,“前日还赏赐了本宫那么多玩意儿,怎么昨日又好似没什么兴趣了。” 真是难伺候。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主儿,皇上是大清的天子,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咱们能讨皇上的一时高兴,也算极好了,不必急于一时。”贞淑在一旁细声安慰她道。 “……也是,”金玉妍也努力沉下心来,“对了,贞淑,等请安完,本宫要即刻喝坐胎药。” “主儿放心,奴婢都明白。”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一边赶去了长春宫,刚抬脚跨入长春宫的大门,迎面却撞上了白蕊姬。 白蕊姬瞥见她,却只是勾唇一笑,只微微一行礼就转身往里头走。 “你!……”金玉妍瞧见她那一股得意劲儿,心里就不痛快,可她一想起自己不过为难海兰一次就被弘历降位,便咬住了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接着往前走。 等众人齐聚等着向琅嬅请安时,琅嬅也是像往日一般,照例叮嘱妃嫔们要仔细调养身子,也好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 “皇上登基也有些日子了,你们也该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赶紧添一位龙胎才好。”琅嬅一一注视过每个人。 就在此时,一直未出声的白蕊姬突然作出干呕状,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玫常在,你……”琅嬅已早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但面上依旧作出关切又震惊的模样,“你这样子可是……素练,快去传齐太医来。” “皇后娘娘,不必去请了,”白蕊姬拿绢子捂着自己的嘴,可依然让人能够隐约察觉出她嘴角的笑意,“嫔妾昨日身子不爽,传太医来瞧,发现嫔妾已是有了身孕了。” 金玉妍脸色骤变,手猛地一下攥紧了桌角。 “是吗?”琅嬅一副惊喜的样子,“这可是喜事啊,玫常在,你可真是好福气呢。” 高曦月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但碍于琅嬅高兴,她便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玫常在有孕,本宫也是十分高兴啊,”苏绿筠也朝她笑着贺喜,“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想必皇上也会喜欢的紧呢。” “那嫔妾,就承蒙姐姐的吉言了。”白蕊姬低头一笑,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哪怕没有一个对视,可金玉妍却觉得,白蕊姬这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嘲讽。 待到请安结束,白蕊姬的笑容还死死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可恶…… 丽心把那碗坐胎药端到她面前时,她只是恼羞成怒地一甩手,那碗带着药一同砰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现在喝再多又有什么用!”金玉妍气的眼睛都红了,“已经来不及了!” “主儿息怒!”贞淑带着丽心一同跪下来。 贞淑回头示意了一眼丽心,她就赶紧起身让殿内伺候的奴才都出去,再把门给关紧。 贞淑慢慢站起身,像是早已下定了决心。 “主儿,为了玉氏,咱们,得搏一搏。” 金玉妍抬起头,看着贞淑的眼睛,她眼中渐渐漫上冷冽。 “你说得对,为了玉氏,为了世子,我必须要搏一搏。” 第45章 各怀心事 自明里暗里挑拨教唆高曦月与琅嬅想要借刀杀人被二人戳穿后,金玉妍的巧言令色也没了用处,如今要做些什么事情,也只得是她亲手来了。 “……贞淑,你去御膳房,拿份新鲜的糕点回来。”金玉妍扭头看向她,“要怎么说,你可清楚?” “自然。”贞淑笑着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哪是为了什么糕点,她此番前去,必然是要问清楚御膳房,白蕊姬如今喜好的吃食,以来日方便下手。 “哟,小禄子,你忙什么呢,”贞淑遥遥一见那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便赶紧凑上去说话,“最近,怎么没在这见你的兄弟小福子了呀?” “他?他去咸福宫,伺候大阿哥呢,忙的很。”小禄子一边往水池中给里头的鱼洒着饵料,一边扭头和她道。 “原来是这样,”贞淑点了点头,“诶?你这是……?” “嗐,如今玫常在遇喜,皇上极为重视,这饮食都得是上好的。”小禄子还将手中的木盆拿到她跟前去让她瞧了一眼,又道,“唉,只可惜玫常在刚有三个月的身孕,一直没什么胃口。” 贞淑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又附和道:“正常,刚有孕都是这样的,日后就好了。不说了,我还要给主儿拿点心呢,你忙吧。” 话毕,她又暗暗瞥了一眼那水池中游着的鱼,脸色极为复杂。 慈宁宫里,足不出户的太后也难得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 “这玫常在当真是有福气啊,若是她能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子,往后的路,当真是不可限量。”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连写着字的手都加快了速度。 “那是自然了,”福珈也忍不住在一旁笑着,“奴婢听闻,皇上极为重视这个孩子,不仅派了极好的太医去照看,还让御膳房日日换着花样给玫常在做吃食呢。” 太后闻之也是得意,将手中那刚刚写好的“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的纸拿在手中瞧个不停,她笑着:“哀家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孩子必然与太后您最亲近,如若是个皇子,那可真是大福了。”福珈心中也极为欣喜。 太后仿佛已想到了她日后的好日子,她笑意更加浓郁,转头道:“福珈,去把那尊送子观音送到永和宫去。” 此时永和宫一片忙碌,就连白蕊姬自己都一时顾不上后宫众人如今对她抱有什么心思。 干呕的劲儿一阵又一阵,直把她折腾的晕头转向。 “主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舒服呢?”俗云一边顺着白蕊姬的背,一边回头问身旁的齐汝。 齐汝仔细为她把了脉,随后站起身道:“玫常在胎像稳固,只是头三个月有些不适,也是正常,常在不必忧心,微臣这就去太医院为您配药。” 等他走了,白蕊姬拿绢子擦了擦嘴角,始终不无焦虑道:“怎么我这般胸闷恶心,头还晕的厉害,总不该是孩子有什么事儿吧?” “主儿别怕,齐太医不是都说了没事吗。”俗云为她端来一碗燕窝,“主儿,这是太后让人送来为您安神的。” 白蕊姬皱着眉头,有些犹豫道:“这个齐太医,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皇后娘娘如今对我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我都还猜不透呢。” 话音刚落,她又瞧着俗云捧着的那碗燕窝。 “……拿去倒了吧。” 弘历自那夜之后,对她的态度就不像最开始那样,她看得出来弘历设防。如今依傍太后的路注定已是行不通了,她能做的,就是依靠弘历,做好一切能让他抬举自己的事情。 有身孕后,弘历难得的在她面前流露了高兴之色。 所以…… 白蕊姬咬了咬唇。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底牌。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这个孩子,唯有这样,她才能有翻盘的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是她在这个了无牵挂的世间,唯一让她挂念的人。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总觉得那里头,好像时不时就会若有若无地传来一些小动静,让她从一阵难受中跳脱开来,变得忍俊不禁。 第46章 往后的路 白蕊姬身体不适,俗云便赶忙去了养心殿禀报弘历,弘历心系腹中龙胎,随即便让人备了轿辇准备去永和宫。 待弘历赶到,白蕊姬刚好歇在床上喝完了安胎药,见她脸色苍白,弘历不免有些揪心。 他最看重子嗣,可上一世他偏偏膝下子嗣微薄,如今重来一回,他必得要弥补缺憾,不论是谁,都绝不可再对他的孩子下手。 “哪儿不舒服?太医怎么说?”弘历轻摸着白蕊姬的肚子。 “太医说,龙胎无碍,只是嫔妾稍有不适之症,虽然太医说都是正常的,可嫔妾心里还是十分害怕。”白蕊姬握住弘历的手,眼睛湿润。 瞧着她憔悴的样子,弘历一时也不想再与她计较从前的事情,为白蕊姬掖了掖被子。 “不必害怕,你怀着朕的孩子,朕会让整个太医院都悉心照料你们母子二人,万不会让你们出一丝的差错。” 白蕊姬感受到弘历的一丝心疼,便当即更进一步,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皇上,嫔妾的脸已经好了,您也不再生嫔妾的气了,好不好?嫔妾若是心里一直惶恐焦虑,只怕影响到腹中的孩子,让他也心里不安呢。” 弘历静静地注视着她,叹了口气。 “从前的事一笔过去,如今你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尤其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可再心绪不佳了,知道吗?” 若说心中全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弘历看着白蕊姬微微隆起的小腹。 当务之急,是他的龙胎。 “那皇上多陪陪嫔妾好不好?”白蕊姬蹭了蹭他的手心。 “好,”弘历应道,“咱们一同用膳吧。” 因着前朝的事务从未有停歇的时刻,弘历在永和宫陪白蕊姬用了午膳,便又直接赶去了养心殿处理事情。 白蕊姬擦了擦嘴角,有些满意地站起了身子。 “主儿,咱们这胎,实在是来的太及时了。皇上一听见您身子不爽,便马上过来了。”俗云为她高兴。 “哪是为了我呀,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白蕊姬懒洋洋地说道,“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能够抓住皇上的心,就是好的。” “主儿说的是,”俗云笑着点点头,“不过,您一遇喜,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咱们还是得小心一些。” “我都知道。”白蕊姬笑着玩弄着花园中的叶子。 “还有,太后那边,还想请主儿过去说话呢。” “……”白蕊姬的笑意稍稍凝固,转头看向俗云,“就说我身子不爽,不宜出去吹风。” 她越和太后之间有瓜葛,就越会让弘历对她疑心,只怕到时候有了孩子,都不足以填补这道裂缝,那她可就真是走到绝路了。 御花园里,高曦月正牵着永璜散步。 永璜心事重重,他抬头看了好几眼高曦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慧娘娘,”永璜声音低低的,“我听好多人都议论,说玫娘娘的这个孩子,是皇阿玛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是贵子,是真的吗?” 高曦月点了点头:“皇上现在的确很看重这个孩子。” 永璜一听,更是失落。 “那皇阿玛日后,会不会最疼玫娘娘的孩子,不喜欢永璜了?” 高曦月看他如此难过,便摸摸他的脑袋,随后蹲下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道:“永璜,你不用担心这个,你是你皇阿玛的长子,得他宠爱最久的,皇阿玛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我既不是贵子,更不是嫡子,我会不会哪一天就被忽略了?”永璜虽然明白高曦月用心良苦,可还是有些没安全感。 “永璜,你不用管什么嫡子贵子,也不要去信什么子凭母贵,”高曦月眼睛亮亮地注视着他,坚定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你只需要刻苦上进,认真历练,唯有自己变的头角峥嵘,别人才会发自心底的认可你,尊敬你。” “而且,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帮你的,我一定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 高曦月一字一句宛如暖流,融化他心中由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凝结而成的坚冰。 “我,”永璜抬起头,看着高曦月,“我一定,都听额娘的。” 第47章 不甘容忍 金玉妍为打探白蕊姬腹中孩子的情况,时不时就去永和宫探望,可白蕊姬经常以孕中不宜见人为由谢绝她的好意,连她送去的东西,白蕊姬都不曾放在眼里。 金玉妍忿忿不平,等她又一次被俗云劝回之后,瞧着永和宫紧闭的大门,她终于还是低声忿骂了一句。 “不就是怀了一个孩子吗,得意给谁看呢。”她紧咬着牙。 “玫常在身份低微,怀个孩子本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这又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贵子,可不就是让她母凭子贵了。”贞淑也看不惯白蕊姬如此看轻金玉妍,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等回了启祥宫,金玉妍才逐渐沉下那颗浮躁的心。 “一日不下手,我就一日不得安宁。”金玉妍目露锋芒,“咱们得尽快下手了。” “主儿说的是。” “……贞淑,”金玉妍闭着眼睛,“这事,咱们本不该亲手做的。” “主儿,咱们如今孤立无援,也只得靠咱们自己了。”贞淑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儿女双全,又是中宫,根本无需冒险陷害玫常在。而贵妃娘娘偏偏如今有了大阿哥,玫常在的孩子也威胁不到她,其他妃嫔要么都不得皇上宠爱,要么就是没有家世,她们是可以不急,可咱们不一样,主儿,您的背后是玉氏全族啊。” 只要是关乎母族的事,金玉妍都看的最为重要。 “……你说得对,”金玉妍攥紧双手,“贞淑,为了玉氏,为了王爷,哪怕是冒险,我也必须这么做。” 夜晚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在道上。 “……贞淑姐姐?”小禄子压低了声音,四处张望着。 等他隐约听见转角处有咳嗽声,紧赶着就跑了过去。 贞淑隐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的家里人,嘉贵人都为你打点好了。以及……” 小禄子愣了愣,赶紧接过贞淑手中的银票,随即极快地点了点头。 “奴才……奴才多谢嘉贵人。” “我们主儿宽仁待下,你既已道过谢,这就足够了。从今往后,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为了嘉贵人,懂吗?” “奴才都…奴才都明白。” “好,回去吧。”贞淑转过了身。 小禄子后退了两步,往后张望了一下,才慢慢踱回自己的庑房。 待两人都走远,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素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像是早已料到了一切。 延禧宫里,阿箬服侍好如懿就寝,没有马上卸下装饰,而是一个人在延禧宫冷清的院子里慢慢地走。 她前两日听闻了阿玛立了功,弘历还为他加官一事,心里本是无比欣喜,可她怀着高兴的情绪在延禧宫转了一圈后,才又反应过来。 自己如今,还身在这冷宫一般的延禧宫中,万般不由人。 她从方才的欣喜中清醒过来,心又再次沉了下去。 明明她的阿玛已经得了皇上的赏识,明明她的身份也可以跟着往上越一越。 为什么她要被自己的主子拖累到这般境地? 她回头瞧着熄了灯的寝殿,想到如懿如今还安稳地睡着,她就愈发不忿,心脏一阵阵地抽着,让她对如懿逐渐丧失了从前只会一昧听从的忠心。 阿箬越思量,越是咬牙切齿。她早就告诉过如懿,那什么一夫一妻的话不可向弘历说,如懿却非是要说,结果当场就被下令禁了足。如懿被污蔑毒害白蕊姬,她求着如懿去向弘历解释,如懿却又一声不吭,结果就是降位禁足。 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分明……分明都是如懿自己的错。凭什么她要被如懿拖累,连本该属于自己的荣光,都要被所有人忽视! 阿箬忍不住想要嘶吼。 第48章 操之过急 长夜褪去,昨夜的不甘不平终究还是她一人扛了下来。 除了惢心还在极力讨如懿开心以外,如今的延禧宫,早已是一片死气沉沉。 三宝看着郁郁寡欢的如懿,本想上前安慰几句,可再次被李玉拦下。 “我从前乃是侍奉过皇上的,如今哪怕是到了延禧宫侍奉娴嫔娘娘,地位也在你之上,没有我的吩咐,你休想进殿内伺候。”李玉瞪了他一眼,“去,把把残雪给扫尽了去。” 李玉一心要讨好如懿,好让日后如懿能真心给他和惢心赐婚,所以,他绝不会允许三宝抢了他的风头。 三宝敢怒不敢言,只能照做。 自从李玉被遣来了延禧宫,他就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受如懿重视,每次有活,都被李玉给抢了去,起初如懿还是下意识地会想起他,可后来,如懿却已经是第一时间都想着去吩咐李玉,现在的他,早已和延禧宫的洒扫太监没有半点分别了。 下了朝,弘历和带着琅嬅一起去撷芳殿找了两人的孩子们,与他们说了会话,又一同回养心殿用了早膳。 两人在一起时,总是一片祥和,哪怕不说话,也总是让人安心。 弘历批阅奏折,琅嬅便在一旁垂眸读书。 可本来好好的气氛,却被现在到来的人给破坏的彻底。 太后面上带笑,径直走了进来,琅嬅也是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弘历。 她也思虑了许久,自己该不该这么快就出手,可如今,皇帝的疑心比起从前深重许多,她必得做些什么,至少不可让他察觉出,白蕊姬和自己有所瓜葛。 “……”弘历微一蹙眉,还是站起身来,走上前单膝一屈向她行了礼,“给,皇额娘请安。” “给皇额娘请安。”琅嬅也弯下了膝盖。 太后久未出宫,如今看两人恭敬地向自己行礼,心里竟漫上一丝高高在上的得意。 “都起来吧。” 琅嬅笑着开口:“皇额娘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太后看了两人一眼,缓缓开口:“哀家这次来,是想劝一劝皇帝。” 弘历眯了眯眼,看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令人根本琢磨不清。 “哀家本不愿多管,只是如今皇帝你忙于朝政,哀家不得不帮你照拂一下后宫。” 琅嬅闻言也是难得的心里一紧。她这些日子,的确是疏忽了这尊大佛,没想到,太后竟趁此抓住了机会吗。 太后没有理会二人脸上的复杂情绪,只接着道:“延禧宫的娴嫔被下令禁足,已有些日子了。皇帝,既然已经降了位份,哀家认为,就不必再继续禁足了。” 弘历只沉默地瞧着她,没有说话。 他也清楚如懿在这件事上的确是遭人算计,他之所以如此处罚,不只是想要借此在太后不知情的情况下切断她与白蕊姬的关系,更是因为,如懿实在愚蠢无能,有这样的人,让他厌烦。 “皇帝,你登基不足一年,正是要表宽仁开明的时候,万不可如此严厉地处置妃嫔,凡事,唯有点到为止最好。”太后言辞恳恳,好似真的在为他着想一般。 “玫常在如今身怀有孕,若此时放宽处理,只怕是寒了她的心。”弘历不打算听从,他神色淡漠,看着太后的眼神不掺杂丝毫的感情。 “正因玫常在有孕在身,你宽厚处置娴嫔,那便是为腹中的龙胎积德了,玫常在知道了,想必也是明白你的心意的。”太后也是不打算退让,继续说道。 “朕自有决断,皇额娘看着也乏了,回慈宁宫歇息吧。”弘历没有再看她,直接大手一挥。 太后眼见他如此,哪怕还有话要说也只能作罢,不过既然重要的话已经说了,她也不想再停留,带着福珈就出去了。 “……” 琅嬅看弘历眉眼中已显露不耐,正想上前安慰,下一秒弘历就抓起了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掷! 这一声脆响,琅嬅也是有些吓了一跳,只得当即屈下了膝盖。赵允慌忙地冲了进来,看着地上的残渣和弘历晦暗的神色,也是赶紧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随后他就赶忙招呼着两位太监将这收拾干净,自己又为弘历端了杯新茶。 “皇上……”琅嬅犹豫了一会,还是抬起头,有些谨慎地看着眼前的弘历。 弘历没有说话,也不作任何表情,只是眼瞳中难掩恼怒。 琅嬅在太后表明来意之后就想到了结果,太后这般明目张胆地干涉他的决断,以弘历的性子,必然是会勃然大怒。 上一世,太后虽也看重权利,可总还是步步为营,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弘历防她防的实在是严重,才导致她乱了脚步,行事竟如此草率。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情,”琅嬅站了起来,放轻了声音,“您先暂且息怒,当心身子。” 弘历坐了下来,冷笑一声。 “她认为自己深谋远虑,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是破绽百出。” 琅嬅伸出手帮他捏着肩膀,点点头:“太后实在是操之过急了一些。” 弘历闭上眼睛,神色再次恢复如初,只是,没人能真正看透他心中的想法。 “皇上,太后虽然贪权,可臣妾以为,太后所说,并非全无道理。”琅嬅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娴嫔毕竟是自潜邸就侍奉您的,又是一宫主位,关乎她的处置,自是一下就被传扬了出去。玫常在又没有家世,若是为了玫常在处置娴嫔,只怕届时,朝中大臣会议论纷纷,甚至对玫常在有一些不好的揣测。” 她并不是打算为如懿求情,她要做到的,是一切有关后宫的决断,最终只能顺她的意思敲定。 况且,有些事情,她还有些发愁,如懿若是不被解禁足,她还不好再进一步下手呢。 这么想来,太后还算是帮了她一把。 “皇上,娴嫔的生辰好似要到了,不如就在那日,解了她的禁足吧。” …… “那就依照皇后之意吧。” 弘历淡淡说了一句,随后便让琅嬅回长春宫了。 他转着持珠,心里思索道,有些事,尽早做了吧。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太后手握权柄。 ……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果然,始终不是一个人,若是她要做成一件事,必不会如此莽撞。 第49章 挑拨离间 过了三日,如懿在自己的生辰当天,看着延禧宫的大门打开。 “恭喜主儿,贺喜主儿。”惢心转头看着如懿,真心为她高兴。 “是啊。”如懿淡淡一笑。 在这一日解她的禁足,看来,弘历还记得她的生辰。 一想到这个,如懿好像登时忘记了自己被禁足时吃过的所有的苦。 “惢心,李玉,你们陪本宫出去逛逛吧。”如懿笑着撅着嘴。 话音刚落,每个人的表情就又逐渐有些变幻莫测。 可如懿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表情,径直往外走了。 三宝咬牙看着李玉跟着如懿的背影,心中极为不忿。分明他才是延禧宫的大太监,为何要屈居于李玉之下? 阿箬也是冷眼瞧着,几乎是怒极反笑。如懿禁足的日子里,她出谋划策,陪着她一同吃苦,到头来,她竟更喜欢惢心这个只会一股脑追随她,甘愿一直吃苦的人。 她心神不宁地走在道上,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 “阿箬?真是……好久不见了。”莲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人。 莲心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在这碰面,还主动叫住她,是想羞辱她么? 阿箬性子要强,昂起头道:“是,好久不见。” 可莲心却并未像她想的那样刁难自己,只是依然温柔笑着:“你是要去内务府拿份例吗?” “……”阿箬的刻薄神色还没收回去,当即便噎了一下,“是,是啊。” “那我们一起去吧。”莲心微微一笑。 阿箬愣了愣,没想到莲心身为皇后娘娘的大宫女,竟还会和她如此笑脸相待。 “……好啊。” “阿箬,我听说你的阿玛立了功,如今可是知府了,恭喜你啊。”莲心转头看着她,笑容真心。 “阿玛立功,我高兴,也不高兴。”阿箬低声回道。 “这是为何?” “娴嫔娘娘被皇上厌弃,我又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就算阿玛立了功,我也沾不上光。”阿箬脸色愈发难看,她越说,心里对如懿的埋怨就更多一分。 “怎么会?你是娴嫔娘娘的陪嫁,她定会赏赐你些好东西,让你开心的吧?” ……阿箬的脚步顿住了。 是啊,难道如懿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吗,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东西都没给她,也没有想着要抬举一下自己,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散步,都是下意识让惢心陪着。 那她陪了如懿这么久,又算什么? “阿箬?你怎么了?”莲心看她一直发呆,忍不住问她。 “没事,”阿箬摇了摇头,马上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又问她,“莲心 如果你是我,你有了这样的好事,皇后娘娘会为你做什么吗?” 话刚问出口,阿箬就有些后悔,她不该说这么直接的话,刚想开口,莲心就说了起来。 “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待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如果是我有这样的好事,皇后娘娘说不定会和皇上提起来,虽然我也不清楚皇后娘娘具体会赏赐我什么,但必定是真心为我高兴的。” “……是吗。”阿箬扯了扯嘴角。见莲心笑意不假,她就知道莲心说的都是真的,皇后娘娘待她身边的奴婢,是真心的好。 莲心尚且不是陪嫁,皇后娘娘都会用心待她。自己陪了如懿这么久,竟落的这个下场。实在是可笑,太可笑了。 看着阿箬的神情不断变化,莲心笑意愈深。 而不远处的宫道角落,三宝坐在一角,脸上写满了无力的不甘。 素练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扬着笑意。 “你看清娴嫔娘娘的为人了吗?” “你真的还想跟着她吗?” “你愿不愿意赌一把?你想不想看夺走属于你的东西的人,付出代价?” 三宝抬起头,他的眼睛从一片涣散中逐渐变得清明。 这都是,他们逼他的。 第50章 轻微察觉 御膳房正将白蕊姬每日要吃的鱼虾送到永和宫,一路上满满都是腥味,连路过的太监宫女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永和宫里也尽飘着鱼虾的味道,哪怕已是做好了熟食,仍是难掩空气中的腥气。 “主儿,您都吃了好些日子了,可会腻着么?要不要停两天鱼虾?”俗云刚想在她的碟子里夹点松鼠鳜鱼,瞧着白蕊姬似是有些难受,便开口询问。 “不,不能停,”白蕊姬赶紧阻拦,“纯嫔说了,孕中多吃鱼虾,有利于胎儿,我必得多进一些,好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好,那您多吃点。咱们主儿生的,一定是个阿哥。”俗云笑着为她挑着鱼肉。 “那是自然……嘶,”白蕊姬放下筷子,伸手抚着自己的嘴角,“真疼,怎么好好的,长了这些水泡。” “主儿别担心,太医说了,您这是孕中火气大呢,”俗云为她夹了一只虾,“这个烫,您小心着吃。” 白蕊姬点了点头,一边小口小口地嚼着鱼虾,一边细细思量着。她原本担心皇后派来照顾的齐汝多少会有些心思,所以前不久还请了徐太医来看,他也说她这胎没有问题。想来,有弘历亲口吩咐过,她这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就是谁来了也不敢对她下手。 “快,我再多吃点,”白蕊姬又夹起了一块鱼肉,“哼,我定要生下个聪慧健壮,有皇上喜欢的皇子,这样我就可以彻底在宫中立足了,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炭火滋滋烧着,素练在烤炉上烤着些花生和板栗。 “玫常在有孕已快七个月了,也得预备将接生婆婆带到宫里来,好随时看顾她们母子俩。”琅嬅喝了一口热茶。 “娘娘,臣妾听闻,玫常在总是会身子不适,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高曦月放下手中的糕点,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她。 琅嬅闻言,赶紧转过头看她:“曦月,快把话收回去,不可说不吉利的话。” 高曦月抿了抿嘴:“臣妾也是好奇嘛。” “哎哟,玫常在这胎呀,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是贵子,皇上喜欢的紧呢,可万万不能有差错呀。”金玉妍瞧着她们,也附和道。 琅嬅只是微微挑眉,余光瞥着眼前坐着的罪魁祸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慢慢上扬。 “什么贵不贵子,本宫可没听见过皇上整日贵子贵子地挂在嘴边,”高曦月本就不爱听金玉妍的阴阳怪气,又想起自己的永璜前段日子还因为别人到处传扬的贵子二字提心吊胆,如今听到这两个字,更是不乐意了,直接反驳道,“嘉贵人,本宫看你巴不得自己才能生下这个所谓的贵子呢。” 高曦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金玉妍被戳穿了心思,身子一紧,赶忙开口:“贵妃娘娘,您曲解了嫔妾之意,嫔妾是真心希望玫常在二人母子平安的。” 高曦月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琅嬅也不做言语,只瞧着金玉妍竭力掩饰紧张的神色,心中冷笑。 金玉妍最擅借刀杀人,如今,她的手中,可没有人愿意做她的刀了。 不过,她可不能让金玉妍输的太快,还要留着她,留的再久一点。 因为这一世,要做那个刀的人,是金玉妍自己。 白蕊姬的肚子愈发地大了,嘴角也起了燎泡,琅嬅体谅她身子重又时常不适,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白蕊姬躺靠在床上,弘历正轻抚着她的肚子。 “皇后心慈,照拂妃嫔。你已有孕八月,你生产时所需之物,皇后也早就派人备好了。” “嫔妾明白皇后娘娘对嫔妾以及龙胎一片用心,嫔妾还得找个日子,去长春宫向皇后娘娘好好道谢呢。”白蕊姬能感受到弘历对琅嬅的重视,于是在他面前,她对琅嬅永远是敬重无比。 果不其然,弘历笑意愈深。 “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生产那日能够母子平安,就是对皇后最大的感谢了。” “满宫的人都说,嫔妾这胎是个小阿哥,如若生下来是公主呢,皇上不会不喜欢吧?”白蕊姬歪头看着他,细声问道。 弘历笑了:“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两人谈话间,俗云刚好端着碗进来了。 “主儿,小食好了,是青鱼羹,用姜醋烧的,十分开胃,您尝尝。” 白蕊姬正笑着想接过,弘历却开口道:“怎么又是鱼?朕记得你自有孕以来,从未断过。” “纯嫔娘娘说了,吃鱼虾有利于胎儿,吃多了鱼虾,孩子才会更聪明呢。” 弘历蹙了蹙眉。他好几次进永和宫都能感觉到淡淡的鱼腥味,如今再看这碗东西,心中莫名不安。 “鱼虾虽好,但你这样吃法,不妥。”弘历挥了挥手,让俗云下去,“去准备些清淡的东西给你们小主。” 俗云也是有些愣神,但弘历已是发话,她赶紧拿着碗退下了。 “皇上,嫔妾都吃这么久了,哪有什么不妥呢?”白蕊姬瞧弘历如此谨慎,忍不住问道。 “凡事有度,方能成功。”弘历安慰道,“停一停也是好的,你先歇着,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白蕊姬闻言,点了点头,眼睛还跟在弘历的身后,直到他出了寝殿。 第51章 难免忧虑 内务府做了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送去了永和宫,白蕊姬欢喜的不行,一边摆弄着,一边幻想着孩子平安生下后的好日子。 “瞧着都是男孩喜欢的呢,怎么,内务府就这么确定我生的是个阿哥呀?”白蕊姬笑意盈盈。 “奴婢也盼着您生下个白白胖胖的阿哥呀,您这般有福,定会心想事成的。”俗云也万分高兴。 “那……如果我生的真的是个公主,那可怎么办?”白蕊姬的笑意一顿,又有些纠结道。 “皇上不是说了吗,不论公主还是阿哥,他都喜欢。”俗云笑着劝慰道,“您瞧皇后娘娘的大公主和二公主,皇上多疼呀,一点也不比对阿哥们逊色呢。” “你说的也是。”白蕊姬刚刚的焦虑顿时一扫而光,她又笑了起来。 “对了,接生姥姥呀,已安排在偏殿住下了,钦天监也想来咱们永和宫选抛喜坑的吉位,好放置些吉物和金银珠宝,如今已是万无一失了。”俗云笑着将热茶端给她,“奴婢可是要提前恭喜主儿了。” “宫里的规矩还真多。”白蕊姬捂嘴一笑,其实心中也是期待的不行。 “您与龙胎得皇上如此重视,他们自然想来巴结您了。”俗云也是得意,“主儿,奴婢扶您去歇息一会儿吧。” 白蕊姬点了点头,起身让俗云搀扶着上了床榻。 夜间,弘历正和琅嬅挑着灯谈话,打算过一会就歇息。 “臣妾听说内务府今日已择了几个好字送到您那儿,等您给玫常在的孩子起名了呢。”琅嬅放下书,带着温柔笑意抬头去看他。 弘历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道:“嗯,不过朕没怎么看,让他们拿下去了。” “看来皇上是想亲自赐名了呀。”琅嬅笑着。 “是啊,内务府拟的字,只有好意,却少了心意,终归不够好。”弘历与她对视,随后握住了琅嬅的手。 安宁之际,赵允有些焦急地快步进来,紧张地看着两人道:“皇上,皇后娘娘,玫常在胎气忽动,好似是要生了。” 弘历赶紧站了起来,问道:“此胎不是尚不足十月吗?” 琅嬅赶紧为他系上披风,开口道:“皇上,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弘历点了点头,同琅嬅一起赶去了永和宫。 白蕊姬已开始在生产,叫声从内殿蔓延至整个永和宫,听着十分凄厉。 弘历一刻不停,径直往里走。 琅嬅朝素练使了一个眼色,素练点点头转角朝身后走去,琅嬅则带着莲心一同前去。 齐汝恰巧从内殿里出来,弘历叫住他:“玫常在如今情况如何?龙胎如何?” “臣请皇上安。回皇上,玫常在虽是早产,但关系不大,只是如今龙胎下不来,臣要去开催产药了,皇上安心。” 弘历眉眼仍是有些焦躁,但还是点了点头:“快去吧,你们好好伺候着,只要玫常在母子平平安安,朕必将重赏。” “是。”齐汝立即赶去开药了。 琅嬅也走近,看着弘历蹙起的眉头,她柔声道:“皇上,臣妾让素练多带了两位接生姥姥进去伺候了,都是极有经验的,皇上放心。” 弘历叹了口气,看向琅嬅:“还是皇后最明白朕。” 琅嬅微微福身,又道:“多谢皇上。以及,臣妾挂心玫常在母子,所以刚刚已让安华殿的师傅为玫常在母子诵经祈福,保佑母子平安。” 弘历看着琅嬅的温柔面庞,欣慰地笑了笑。 “皇后柔嘉维则,贤惠得体,甚好,你也辛苦了。” 琅嬅莞尔一笑:“照顾玫常在母子都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辛苦,只希望皇上能够安心。” 白蕊姬的叫声愈发的惨烈,弘历的心也渐渐有些被揪紧,琅嬅正想安慰,两人的余光中便瞥见了一个身影。 如懿正慢悠悠地往他们走来。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如懿笑着,眼睛只看向弘历,“给皇后娘娘请安。” 弘历只微微颔首,没怎么注意她,此刻他最为担心的,就是他的龙胎。 “玫常在的叫声怎么愈发凄厉了。”弘历听着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多,忍不住眉头紧锁。 “皇上过于忧虑了,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如懿闻言侧头看着他,撅起嘴,十分不在意地说道。 ……弘历眯起了眼睛,转头看向她。 如懿撅着的嘴唇上,涂着十分红艳的口脂,那抹红色,让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白蕊姬身下的血色,逐渐与他如今视线中的红融合在了一起。 那红唇还在一开一合,他却只听得见如懿那满不在意的随口一语。 “放肆!”弘历厉声喝道。 感受到天子之怒,周遭的奴才当即全部都跪了下来,连琅嬅都赶紧弯下了身子。唯有如懿,还呆愣地站着与弘历对视。 “玫常在如今正剧痛难忍,满宫上下都心系于此,而你,却是毫无怜悯之心!”弘历瞧着如懿还懵懂地眨着眼睛,心头盛怒。 “皇上,我……”如懿没想到弘历竟会当着那么多奴才,甚至还在琅嬅的面前这般对自己发怒,心中既震惊又生气,“臣妾只是想……安慰您,让您不必如此心急,您怎么可以这样曲解臣妾的好意?” “你若是为了朕,就该想尽办法,保佑玫常在母子顺利生产,”弘历盯着她,一字一句怒道,“而不是在此冷言冷语,毫不关心!”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臣妾?臣妾都特意赶来了……” “皇上,娴嫔一时心急这才失言,皇上息怒啊。”琅嬅见此,忍不住在心里嘲笑,可面上还是赶紧作出了急切的样子,打断了如懿的话。 “皇后不必为她求情。”弘历冷冷地说,“如今天寒,皇后不宜在这吹风,朕和你去偏殿等候玫常在的消息。而娴嫔,朕不愿再听你的风凉话,你去安华殿,为玫常在母子诵经祈福,直至她平安诞下皇子。” 随即不等如懿反应,弘历就带着琅嬅转身去了偏殿。 “怎……怎么会,皇上怎么会对本宫说这样的话?”如懿喃喃自语,惢心和李玉一边扶着她一边带着她往外走,“她生个孩子罢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皇上何必如此心疼?” “主儿,别说了,别让皇上又听见了。”惢心也有些担忧里头的情况,可眼下如懿又是这般态度,她有些为难,忍不住低声劝道。 偏殿里头,白蕊姬生产的动静传的更近,也显得更大。弘历坐在椅上,沉默地等候着。 琅嬅克制着脸上的神色,依旧咬着唇,做出心底焦急的样子。 “皇后,”弘历手中的持珠转的极为缓慢,他开口道,“玫常在这胎,莫名早产,她又总感不适,等龙胎落地了,你去查一查,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琅嬅转头看向他,她有些没想到,弘历竟已察觉出了一丝不妥。 “臣妾明白。”她福身道,“皇上先不必忧心。” 话音刚落,里头的声音忽的一下子静了下去。 随后,一小阵微弱的哭声传了出来。 第52章 身形有异 “这动静,”琅嬅往前走了几步,“是不是龙胎落地了?” 弘历闻言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齐汝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跪到弘历的面前。 “齐太医,玫常在如何?还有……”琅嬅出声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玫常在她并无大碍,只是累昏过去了,”齐汝的声音有些发抖,“以及,玫常在,诞下了一位小阿哥。” 弘历闻言一下就察觉出了异样,他眯了眯眼,克制着声音问道:“小阿哥情况如何?” “皇上,您请节哀啊。小阿哥他,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就薨了。”齐汝不敢抬头,只能跪着说道。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弘历闭了闭眼,他攥着持珠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刚刚明明还听见了小阿哥的哭声呢?”琅嬅也做出十分震惊的样子,她紧锁眉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提醒了弘历,他暂且扫清了心中的思绪,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把孩子抱过来,朕要看。” “皇上……这不妥啊。皇上,阿哥已经薨了,若是再看,只怕您心里更加难过呀。”齐汝伸手想阻拦赵允,无果,只能向弘历磕了个头,恳求道。 琅嬅转头看着面带冷色的弘历,忍不住上前几步,走近到他的身边。 赵允抱着襁褓婴儿出来时,神色也变得极为复杂,他没敢抬头与弘历对视,跪了下来。 “素练,莲心,你们先出去。”琅嬅赶紧回过头对她们道。 赵允抬起头,看着眼前逐渐有些阴沉的弘历,低声开口:“……皇上节哀,您还有千秋子孙。”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掀开包裹着婴儿的布,里头孩子的样貌映入眼帘。 ……只一眼,他就一下松开了手。 那婴孩面目扭曲,红胀遍布,不忍直视。 “皇上,这孩子身形有异,哪怕生下来,也不得长久了。”齐汝声音发抖。 琅嬅也紧跟着后退了一步,她捂着心口,震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玫常在的孩子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齐汝抬起头,见琅嬅眼中微微闪过一个示意的眼色,便赶紧附和道:“臣也不知啊,臣每日为玫常在请平安脉时,都无此番异样啊,玫常在虽总有不适之症,可如今本就天寒,玫常在身子又比较弱,头胎会有所不适都是正常的……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啊。” 弘历闭着眼睛。为何,为何他的孩子总是保不住,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赵允,此事交由你处理,玫常在不幸,生下死胎,即刻下葬。” “……今日之事,若谁敢透露出去半分,必杖毙而亡。”弘历睁开眼睛,里头翻涌着怒气。 “赵允,把孩子处理了,不许再多一个人知道这个孩子的事。” “奴才…遵旨。”赵允看着眼前还尚有气息的孩子,心中也是不由得难过。 等弘历遣走了所有人,琅嬅才屈下膝盖,悲道:“皇上,玫常在无福,不能为您绵延子嗣,望日后,她还能有幸为皇室诞育皇子。” 弘历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中的持珠,他的身子笼在灰暗之下,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皇后和朕进去一同看看玫常在吧。”弘历的表情仿佛没有波动,只缓缓站起了身。 “是。” 床上,白蕊姬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孕中起的燎泡还在嘴角泛着红。 弘历的呼吸慢了一点,他看着眼前憔悴的女子,心中的思绪是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 “皇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派人好生照顾玫常在,别和她说些不好的话。” “臣妾都明白。”琅嬅点了点头。 弘历转身出去了,身影在一片暗淡的灯光中渐渐远去。 琅嬅回过头,深深地注视着床榻上的白蕊姬。 “你可知道,本宫上一世时的弥留之际,比你现在还要狼狈,还要脆弱。” “这是你欠本宫的,从此,本宫与你就算两清了。” “这一世,本宫会帮你,让你知道,真正害了你和孩子的人是谁。” 琅嬅低声喃喃,话音落下,她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清明。 …… 第53章 悲痛欲绝 “小阿哥,您来这一趟受委屈了,奴才要送您去往生极乐了,您在那要好好的,以后投个好人家,再来认真地活一场吧。”赵允年纪尚轻,看着手中已被盖上白布的婴儿,心中也是一片悲哀。 高曦月见白蕊姬开始生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带着茉心和双喜一同赶去永和宫想知道消息,正快到了,却见到不远处的赵允正捧着什么东西,还隐约盖着块白布。 高曦月正想叫住他,可赵允已先看到了她,远远就朝她行了一礼,接着便绕着小路走了。 “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高曦月神色一惊,转头看向茉心,“不会是永和宫出事儿了吧?” 茉心也不禁开始多想,拉着高曦月,为难道:“主儿,咱们要不就……不过去了吧?有什么情况,天亮了自然都知道了。” 高曦月回头张望了一眼,点点头:“好,咱们现在就回宫去。” 永和宫里,一片哀泣,俗云跪在白蕊姬的床边,同她一起泪流满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白蕊姬面目惊惧,声音颤抖,“你们把我的孩子抱到哪里去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俗云一边哭,一边摇着头,永和宫的宫人全部跪成一片,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我的孩子……”白蕊姬绝望之际,忽然看见琅嬅正往这里走来,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哭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他怎么样了?” 琅嬅也是愁容满面,她叹了口气,走到她床前,开口道:“玫常在,你要节哀啊,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您说什么呢?”白蕊姬愈发的惊恐。 “孩子天生体弱,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琅嬅闭了闭眼睛,回答道。 白蕊姬瞳孔一缩,下一秒,眼泪就如断线风筝一般流了满面。 “怎么可能呢!我刚刚还听见他在哭呢,怎么就会没了气息?”她嚎啕大哭着,双眼已模糊一片,“我连他的面都还没见呢!……” 琅嬅再次看到这一幕,心中却不似上一世那般无谓,她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如今再看到白蕊姬的这般模样,她的心中似乎也有些抽痛。 “……”琅嬅一时之间也不想再开口刺激她,但还是说道,“玫常在,皇上来看过你,但是还有事务要忙,便嘱咐了本宫先好好照看你,这段日子,你还是要先养好身子。” 白蕊姬一边止不住的哭喊,一边不停摇着头,像是根本无法相信,那个一直在她肚子里活泼好动的孩子,现在已没了气息。 “皇后娘娘,我的孩子现在在哪?他在哪?” “孩子,已经……已经安葬了。”琅嬅有些艰难地开口。 白蕊姬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安葬?……已经安葬了?”她抽泣着,那哭声压抑无比,又满是悲痛,“我连他的面都还没见呢!我还没亲眼看看我的孩子呢!” “皇上就是担心你过于伤心,坏了身子,所以才……”琅嬅叹了口气。 “玫常在,本宫明白你的难过,但现在,还是赶紧让安华殿的师父,为孩子诵经超度为好。” 白蕊姬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努力地挤出了一句话:“皇后娘娘,你至少告诉我,我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琅嬅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是个…小阿哥。” 白蕊姬像是坠下悬崖,粉身碎骨,刚刚的生产之痛,都比不上如今的心痛半分。 她闭上了眼,除了哭,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你们都听着,玫常在如今最是体弱,你们务必要细心妥善地照顾着,不可再出一丝差错。”琅嬅回头一一扫视过永和宫的宫人,“还有,玫常在身子不适,不宜去外头吹风,不许让任何人来永和宫惊扰了玫常在休养,都听明白了吗?” “奴才们都明白。” 太后脸色一白,放着给鹦鹉吃食的手一下子收回来,她焦急地道:“什么?怎么会是死胎?” “奴婢也不知,王钦虽然没有近身跟着皇上进去瞧,但总归还是能马上知道一点消息的。”福珈叹了口气,“这玫常在,真是无福啊。” “若是早产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死胎,全都白折腾了。”太后又失望又愤慨,她坐到榻上,“皇帝那边,可有说些什么吗?” “皇上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倒是皇后娘娘嘱咐了,不得再有外人随意出入永和宫,让玫常在可以安心休养。” “嗯,皇后办事还是妥当。”太后点了点头,“罢了,这事不成,咱们还得另想法子。” 第54章 防备之心 今日,弘历也是少有的有些心绪不宁。 他还是松懈了。后宫的争斗从未停歇,上辈子他就被宜修算计的几乎断子绝孙,这一世,竟还是有她这般的人存在。 “皇上,您早膳几乎没用多少,又一直批着折子,奴才担心您身子不适……”赵允端着一碗银耳羹走前来,“您不妨,先进一些清淡的吧?” 弘历的心绪的确有些乱,便放下了笔,接过他手里的碗。 赵允看他一口口喝尽了,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太后来了,说想见见您。”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进来通传。 弘历不喜地睨了他一眼。 “……让太后去西暖阁,朕即刻就到。”弘历将碗放下,脸色不佳地站了起来。 赵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一边跟在弘历身后,一边低声向那小太监道:“皇上如今本就不高兴,你怎么还让他更不高兴呢。” 小太监愣了一下:“啊?奴才不知道啊。” 赵允啧了一声,低声道:“下去吧,一会先别在皇上跟前晃悠了。” 小太监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去了殿外。同他一起的另一个小太监碰了碰他,问道:“进保,你干嘛呢?晕头转向的。” “进忠,我好像做错事儿了,我刚刚进去向皇上通传太后驾到,赵允公公却说,我这么做会让皇上不高兴。” “嘶,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我刚走一会,你就做错事了?”进忠低声道,“你没见皇上的养心殿,除了大臣和皇后娘娘,皇上几乎就没召过其他人吗?” “啊?可那是太后,我也不敢啊。”进保小声说道。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先好好做自己的差事,有些事,日后自然会懂的。”进忠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太后坐在榻上,看弘历面色不好,她便向他递去一个手炉。 “……谢皇额娘。”弘历接了过来,又抬起头看她,“皇额娘可是为了玫常在一事来的?”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哀家知道你难过不安,毕竟,这是你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哀家明白你的感受。” 弘历没有说话。 “皇帝,哀家得说句该说的,玫常在虽无福气,但连那孩子的面都没见上,也甚是可怜,皇帝万不可迁怒于她,要好好善待她。” “朕明白。”弘历这时点了点头。他亦清楚白蕊姬无辜,自是不会怪罪。 “如今最是体虚的时候,皇后让她先安心休养也是极好的。”太后放下茶杯,再次看向弘历,“皇帝,玫常在的孩子,如此先天不足,你可认为有蹊跷吗?是否要查一查?” 弘历微微抬眼,与她对视,语气淡淡道:“朕自有打算,皇额娘不必多虑。” 见他防备之心仍然深重,太后心中也是忍不住暗暗叫急。 “皇帝,哀家看过了后宫这么些年的争斗,总还是清楚一些的,不如此事,就交由哀家?” “正因皇额娘在这后宫中劳心多年,此时才更该好好的颐养天年,后宫之事,朕自会交由皇后去办,皇额娘不必挂心。”弘历的眼神已掺了些许锋芒。 太后欲言又止,对上他的眼神,又自知不可多说,只能再次后退一步。 她咬了咬牙,带着福珈出去了。 第55章 仍有转机 “皇上好几日没来后宫了,居然连长春宫都不曾踏足,”高曦月双手捧着手炉,闷闷道,“出了玫常在这件事,皇上心里想必难受极了。” 琅嬅心中也是千思万绪,叹了口气:“玫常在如今也郁郁寡欢,谁又能好过呢?” 高曦月虽然不喜欢白蕊姬,但自从抚养了永璜之后,心中也渐渐有了慈母之情。永璜与她没有血缘,她尚且珍惜,白蕊姬那是怀胎九月的亲生孩子,居然生下来就断了气息,连面都没见上,何其可怜。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玫常在还真的挺让人惋惜的。”高曦月忍不住说道。 琅嬅扭头看她,一时还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高曦月会同曾经那般幸灾乐祸,没想到,她竟也为此感伤。 “你不是向来与她不对付么?” “自然,臣妾现在也不喜欢她,只是如今同为母亲,总有些心痛。”高曦月抿了抿嘴。 琅嬅瞧她心境再不比从前的娇蛮,也是有些欣慰。 “本宫已命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为她调养身子,玫常在会慢慢好起来的。” 永和宫里一片寂静,只断断续续地传出几句哄孩子的歌,飘浮在空中,又随着冷风飘散。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白蕊姬坐在床边,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床上几件婴儿的衣裳,她温柔地笑着,好像在透过这几件轻飘飘的衣服,看着自己的孩子。 俗云看着白蕊姬迟迟不愿走出来的样子,心中也是难安,她将药端到白蕊姬的面前,轻声道:“主儿,该喝药了,冷了就不好了。” 白蕊姬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边笑着摆弄着内务府曾经送来的小玩意儿,一边眼角止不住地落泪。 “您再哭下去,就伤着自个儿眼睛了,奴婢担心您呀。”苏云跪了下来。 “我哭与不哭,又有谁会在意?”白蕊姬讽刺地笑着,“我本就是个一无所有,毫无牵挂的人,我的孩子若能活下来,我便能与他相依为命,至少可以不再是一个人了,可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以为依仗太后入宫,哪怕不甚得宠,位份不高,至少还算有个依靠。后来她被弘历疑心,她知道,自己若还向着太后,便就真的会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好不容易,她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弘历总会善待她一些,而她自己,也可以有个家人。可现在,所有事情都成了一场空,她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如今,就是我闭上眼睛去了,也没有人会管的。”白蕊姬惨淡一笑。 俗云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惶恐,睁正要开口安慰,便听见殿外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两人皆是一愣,白蕊姬更是完全没想到,这时竟还会有人踏足永和宫,甚至来人还是琅嬅。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白蕊姬起身正想行礼,琅嬅却伸手扶住了她。 “你身子不适,快躺下吧。”琅嬅浅浅一笑。 白蕊姬本来也是浑身无力,便听话地靠在了床榻上。 琅嬅低头看见那些小孩的衣裳和给小孩玩的玩意,心中也闪过一丝酸楚。 “玫常在,孩子没了,你很难过,本宫都明白。”琅嬅坐到床边,“但是你要知道,你如今身在宫中,你若不振作起来,没人帮得了你。” 白蕊姬无所谓地一笑:“嫔妾明白的透透的,可嫔妾又不是神仙,哪能说振作就振作的起来呢。” 琅嬅早就猜到白蕊姬会是这样的答复,于是为她掖了掖被子,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在白蕊姬耳朵中听起来,却掷地有声。 “玫常在,你还年轻,失了孩子,难道就一生都不想再有孕吗?” 这句话如一颗大石子,直直坠入水中,让一片死水激起千层波浪。 白蕊姬猛的抬起了头,她看着琅嬅,原本无力的声音如今竟激动地抖了起来:“皇后娘娘,您说什么?嫔妾还能有机会吗?” “路都是靠自己走的,有没有机会,不都是要看你自己能否把握吗?”琅嬅笑了笑,转头看到俗云手中的药碗,“去把药再热一热,拿来给你们主儿喝。” 白蕊姬看着琅嬅,她还欲在细问,可琅嬅已经站起了身。 “好了,玫常在,本宫还有许多事情,就先走了,”琅嬅笑着道,“你先养好身子吧。” 走了几步,琅嬅微微顿住,她回过头,又道:“玫常在,孩子没了,皇上也十分惋惜。” 白蕊姬怔住,看着琅嬅离去的背影,她的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波澜。 第56章 何为体贴 雪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如懿和海兰并肩而坐,一起剥着花生仁。 “那一日,皇上不愿本宫沾染血腥气,便特意让本宫去安华殿为玫常在诵经祈福,没想到有皇上和本宫的这般诚心,这个孩子还是没有留下来。” “玫常在真是可怜,没见上孩子一面,如今还被皇后娘娘困在永和宫里。”如懿做同情状,叹了口气。 “其实皇后娘娘……此举也不算错,玫常在遇事,总归是落井下石的人多,她身子不好,待在自己宫里,反而清净些。”海兰将一颗剥好的果仁递去给如懿。 如懿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只接着道:“可皇上因为这件事情,许久都没有来后宫了。” 海兰愣了愣,搞不懂如懿怎么说话间突然就又扯到了弘历身上。 “前朝繁忙,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又出了这种事,皇上不来后宫,也许是不想触景伤情。”海兰还是附和她。 如懿转头看了一眼海兰。 从前她因为海兰言行不一,争夺弘历宠爱一事颇有微词,如今看海兰已许久未侍寝,便也知道海兰已意识到了错误,如懿便选择大度地原谅她了。可现在再听到海兰提起弘历,如懿心中还是不免介意。 “海兰,你希望皇上多来后宫吗?”她于是这么试探道。 海兰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她还是多少知道如懿每日都在想些什么的,便点头道:“我自然希望皇上多来陪姐姐。” 如懿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本宫也是。” 看到如懿开心,海兰觉得自己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可现在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却涌上了一丝丝不适。 她此前听闻如懿毒害白蕊姬一事时,本下意识地想去为如懿解释,可最终,她却选择了沉默。不仅是因为她亲眼见到了如懿因为弘历赏花沾沾自喜,让阿箬摘下花瓣放入香囊中,故不知如懿是否无辜,更是因为……她担心自己为如懿辩解,会引来弘历不快,让她从现在的待遇又重新回到无人问津的从前。 思绪怎么理都理不清,海兰咬了咬唇,便站起来道:“姐姐,我有些乏了,先回宫了。” 如懿点了点头道:“好。” 如懿宫中的炭火实在是少,甚至都比不上自己宫里的,海兰往自己的手中哈了一口气,加快了回咸福宫的步伐。 这些日子以来,弘历虽也心中感伤,可到底不可为此影响政务,他每日待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同大臣商议朝中之事,连歇息的时间都比往日少去了一半。 赵允心中不免担忧,苦劝无果,只能派了小太监去请琅嬅过来。 琅嬅听闻弘历如此,一时也顾不上别的,急赶去了养心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 许久未闻的声音响起来,弘历恢复了半刻清明,他抬起头。 “皇后?你怎么来了。” 琅嬅与赵允对视一眼,她上前一步,温和道:“皇上,虽不知您可否愿意见臣妾一面,可臣妾还是斗胆来了。” 弘历笑了笑:“怎会不愿,朕虽忙,见你一面的时间,自还是腾的出来的。” 琅嬅看着桌上放满的折子,她走上前,轻声道:“皇上,您如此顾及天下众生,众生皆承您天恩。如今,臣妾便代表众生,希望您可多顾及一点自己的身体,皇上可愿听臣妾一言吗?” “让皇后担心了。”弘历已许久未听到这番温柔言语,不免有些珍惜。 琅嬅叹了一口气,放轻声音道:“臣妾明白皇上忙碌,可到底也要注重身体,臣妾熬了碗能安神的枣仁莲子汤,皇上要用一些吗?” “好。”弘历点点头。 琅嬅体贴入微,又会说话,句句暖人心肠,便是他不想喝,见琅嬅如此,也要喝上一碗才好。 第57章 喂你喝汤 白蕊姬日日喝药调理身子,精神也好转了许多,她便向琅嬅请求,不必再让自己如此特殊,连人都不能见。琅嬅见她逐渐恢复,心中满意,便也不再规定后宫妃嫔不可前去永和宫,只是在她养好身子前,不必每日去长春宫晨昏定省。 如懿知道这个消息后,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便让小厨房炖了人参野鸡汤要送去永和宫。 “主儿,您忘了,玫常在曾经诬陷过您吗?”惢心见如懿吩咐此些,忍不住问道。 “本宫何必与她计较这些呢?”如懿撅嘴一笑。她向来人淡如菊,心地善良,不会算计他人的。 “可是,您因此被禁足,现在出来了,难道不想查一查吗?” 这些话,曾经本都是阿箬在说,现在阿箬不再劝了,不抱任何希望了,也就只能等到连惢心都忍不住了,劝上这么一两句。 “查不出来了,惢心,”如懿道,“皇上此举,就是为了平定后宫乱事,稳定人心,再查下去,便就是延禧宫和永和宫的太监,甚至是内务府的太监,一同被送进慎刑司,那样会扰乱整个后宫的,皇上为此为难,本宫甘愿吃亏。” 阿箬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惢心听了进去,见如懿心意已定,她也跟着点了点头,微笑道 : “主儿聪慧。” 阿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永和宫里,俗云正服侍白蕊姬喝药。 “好苦啊。”白蕊姬忍不住皱了皱眉,“这里头都是什么呀?” “这里头都是上好的药材,温和慢补,对您身子是极好的。”俗云笑着为她递了条绢子。 白蕊姬擦了擦嘴角,正要接着喝,一抬头,就见到如懿进来。 ……她现在在看见如懿,心中不免怪异,她与如懿最后见面还停留在她诬陷如懿那一日。都过了这么久,如懿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落井下石么? 白蕊姬这么想着,还是向她行礼道:“给娴嫔娘娘请安。” 如懿看到白蕊姬如今憔悴虚弱的样子,便马上做出一副自认为温暖可人的笑容,道:“起来吧。” 可在白蕊姬看来,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显的如懿面目怪异。 “……娴嫔娘娘来是有什么事吗?” “本宫知道你身子不好,特意带了大补身子的人参野鸡汤来给你,想着你喝下去会好一些。”如懿笑着从惢心手中的食盒里拿出汤碗。 “……多谢娴嫔娘娘好意,您放下吧,晚些嫔妾会喝的。”白蕊姬实在搞不懂她的用意,便打算等如懿走了就把汤给倒掉。 “这怎么行?这汤就是得趁热喝才好的。”如懿拿着汤碗走近。 俗云手中还端着白蕊姬没喝完的药,看如懿这样子,赶忙开口:“娴嫔娘娘,玫常在的药还没喝完,此时喝汤怕是不妥。” “都是补身子的,一起喝了又不是什么坏事,”如懿撅起嘴,有些不快,觉得自己如此好心,她们还不领情,便拿起了勺子,“来,玫常在,本宫喂你。” 白蕊姬被她这番动作搞的晕头转向,直接站起来后退一步,开口道:“娴嫔娘娘请自重,您这不合规矩。” 如懿有些懵:“本宫怎么你了?” 白蕊姬有些不安,俗云赶紧抚稳她,转身向如懿道:“娴嫔娘娘,这人参鸡汤是大补之物,咱们主儿如今身子虚弱,进不得这些,您的心意咱们领了,您请回吧。” 如懿没想到自己的好意被百般推脱,心里也难免不高兴,她撅了噘嘴,将碗放下,可为了顾及面子,她还是保持着微笑,说道“玫常在这般小心,本宫也不好再说,你好好休息,本宫回延禧宫了。” 等如懿走远,白蕊姬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主儿,那碗汤……”俗云有些为难。 “赶快倒了去,她这么巴不得我喝,别是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白蕊姬面色十分不好。 第58章 慈母心肠 有了琅嬅的开解,弘历便也松泛了些许,也会时不时地入后宫,陪她一同用膳。 琅嬅看他心情渐渐好转,便想着也该把话和他说一说。 这一世,她一早知道白蕊姬是太后的人,便故意让她有机会在后宫下手,既借机折了如懿的羽翼,又让白蕊姬露出了破绽。她知道弘历早就疑心,更知道自伤脸那件事后,白蕊姬就失了太后这个依傍。如今,她还要让白蕊姬为自己所用,所以现在,还得帮一帮她。 琅嬅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看着弘历。 “皇上,玫常在失了孩子,心中定是悲痛的,她现在养着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您不妨去看一看她吧?” 弘历微微一顿,又付之一笑:“她有多余的精神见朕么?” “其实,臣妾前两日去瞧过她,她看起来已恢复了一些,”琅嬅看他并没有十分抗拒,略微思索,便接着道,“那一日,她还同臣妾倾诉,认为自己对不起您,没有护住那个孩子。” 弘历没有即刻答应,垂眸想了想,最终还是有少许不忍,便点点头。 “朕晚些去瞧她吧。” 寝殿里窗子紧闭,白蕊姬喝完了药,正坐在床边,打理那些婴儿衣裳。 她满怀笑意,眼眸也认真,声音更是轻柔无比,仿佛真的在唱与自己的孩子听。 “摇啊摇,小宝宝,快快睡觉觉……” 弘历踏进门时,便看到这样的一幕。 白蕊姬脑后缠绕着发髻,插着一个玉簪子,面露苍白却仍带着笑意。那歌谣声音低低的,却一下婉转入心怀。 弘历听着那歌谣,连脚步都有些放缓。 “孩子,额娘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好好地看一眼这世间,也没能让你的皇阿玛得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额娘无能……”唱着,她突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事不可怪你。”弘历开口道。 白蕊姬像是完全没察觉身后竟来了人,她一下回过头去,和弘历对视一眼。 “皇,皇上……”白蕊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他屈膝地行了一礼。 “坐吧。”弘历叹了口气。 “皇上,您怎么还愿意踏足永和宫,还愿意来看嫔妾一眼?嫔妾以为,您不会再理嫔妾了。”白蕊姬忍不住拿绢子捂住了脸,仿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抽泣的样子。 “你身子弱,心中又难受,朕自然要来看看你。”弘历仍还惦记着刚刚的歌谣,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白蕊姬抬头看他,弘历眉眼掺着些许愁绪,又太过复杂,她看不清楚。 “皇上,嫔妾屡屡让您失望,您还愿意献与嫔妾您的一点点心疼,嫔妾实在是……实在是无憾了。”白蕊姬眼瞳温热,盛着些许波光,着实让人忍不住怜惜。 弘历淡淡一笑:“这个时候不必说这些了,你养好身子最要紧,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孩子……白蕊姬在心里不断地念着这两个字。她一定要有孩子,一定要。 她看着弘历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怜惜,心中的想法渐渐坚定。趁弘历未厌弃她之前,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走出永和宫时,弘历的心绪还有些平息不下来。 “皇上,您脸色看着有些不好啊。”赵允看着他一言不发,有些担心地开口。 弘历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玫常在连孩子的面都未见上,都这般牵挂伤怀,可有人直至生命尽头,都未曾将自己的孩子真正放在眼里。” 赵允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弘历又道:“朕只是有些心寒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永和宫,没有再说话。 赵允难得没有听懂弘历话里的意思,但看弘历没有要他揣摩的意思,他便也不敢多想,随他一同回了养心殿。 第59章 唯有一心 “永和宫的消息封的还真紧,咱们派了那么多人去打听那个孩子和玫常在的情况,半天也只知道了生下来是个死胎,别的一概不知。”金玉妍将喝完了药的碗往桌上一放,“贞淑,咱们可不能有什么破绽吧?” “放心吧主儿,咱们做的绝对天衣无缝。”贞淑压低声音道,“且不说徐太医是咱们的人,就算不是,这异样也是诊不出来的。玫常在自己无福,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金玉妍稍作放心地点了点头。 “我得加把劲儿,趁皇上现在对子嗣伤心时,得个皇子,安抚了皇上,他一定会更看重我们母子俩。” “主儿说的是。”贞淑笑着道。 弘历坐在龙辇上,没有说话,只沉默地转着持珠,闭目养神着。 “皇上,您是回养心殿,还是去长春宫?”赵允在一旁抬起头问道。 “去长春宫吧,朕去瞧瞧皇后。”弘历道。 长春宫里,琅嬅正和高曦月坐着一起看永琏和永璜练的字。 “娘娘,永琏小小年纪,竟能写得这一手好字,来日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高曦月将永琏的书法举起来,忍不住地赞叹。 “小孩子随便写写,哪有你夸的这么好。”琅嬅笑着,“永璜如今书读的如何?” 一说到永璜,高曦月就立马激动起来:“他呀,他可勤奋了,一读书就废寝忘食的,得臣妾亲自过去劝,他才肯休息呢。” 琅嬅顿了顿,随即转过头道:“曦月,永璜虽是皇上的长子,但毕竟年幼,可万万要照顾好他的身子,别让他只一味的刻苦。” 高曦月见琅嬅语重心长,也是连连点头:“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永璜的。”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皇上来了。”素练推开门进来行礼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弘历笑着走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两人赶紧起身。 “都起来吧,”弘历坐到榻上,正好看到她们摆在桌上的书法,“那是谁写的?拿过来给朕看看。” 素练将两位阿哥的练字帖交与他,琅嬅在一旁笑着开口:“回皇上,臣妾刚刚便是在与贵妃聊两位阿哥的情况,永琏和永璜如今读书都勤奋,废寝忘食,臣妾便想,认真读书亦好,可也不能忘了身子。” 弘历点点头,一边看着两人的字一边说道:“永琏和永璜的字日益精进,可见都是下了功夫的。不过他们还小,的确不可操之过急,皇后有心了。” 高曦月见气氛极好,便顺势盈盈一笑同弘历道:“皇上有日子没看看永璜了,他还时常向臣妾提起您呢,可怕您政务繁忙,臣妾就没带着他去向您请安。” 弘历应了一声,将书法放好,心中不无欣慰。这一世,他的孩子都这般优秀,又肯用心读书,当真是极好。同是长子,曾经的……罢了,他早已是失望透了,不想再提。 “贵妃照顾的妥帖,看来朕把永璜交给你,是对了。”弘历转头笑着看向高曦月。起初他想着,高曦月虽然不拘小节,可总归少了点细心。可琅嬅劝他,认为高曦月心慈,若有了孩子,必定一门心思为了他。弘历思索了些日子,又正好眼见了如懿遇事只有一副愚拙样子,便也同意了将永璜交给高曦月,如今看来,此事甚好。 “你去告诉永璜,朕得空了一定去看他。”弘历笑着道。 三人又聊了一会,高曦月想着早些去看看永璜,便先告辞一步。 琅嬅看着弘历淡淡勾起的唇角,便轻笑着道:“皇上真是许久没这么高兴了。” “心情不佳,是为玫常在的孩子感到遗憾,如今心情大好,是因为朕还有这般懂事的好孩子。”弘历握住了琅嬅的手。 “皇上此前去看玫常在,她如何了呢?”琅嬅问道。 “她虽伤心,但也没自暴自弃,朕安慰了几句,望她的身子早日全然大好吧。” 琅嬅点了点头,看着弘历的神色放松,她顺势道:“皇上既然有心安抚玫常在,不如,晋一晋她的位分?也好宽解她内心的苦楚。” 弘历转头望向琅嬅,笑了笑:“皇后如今对她,也无戒心了吗?” “皇上对她何种态度,臣妾便对她何种态度。”琅嬅笑意温柔,“既然皇上选择放下,那臣妾自然也与您一样。” 琅嬅很聪明,也总能明白他。弘历想着。 他点了点头:“那就晋玫常在,为贵人吧。” 第60章 罚抄佛经 第二日,妃嫔们照例去长春宫向琅嬅请安,只是众人没想到,今日白蕊姬竟也按时来了。 “……哟,玫贵人这么快就养好身子了?”金玉妍没想到白蕊姬出了这档子事,位分不降反升,对她颇为警惕,但仍然挂着看似友善的笑容,“可小心别吹了风。” 白蕊姬也面带笑意,一一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她怀着身孕时,她们一个个争着来永和宫送礼探望,可等她出了事,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再来问候过她,唯有琅嬅踏足过那么几回。 如今听着金玉妍看似关怀的话语,白蕊姬也再不想装模作样。 “多谢嘉贵人关爱,只是,你若早些来永和宫看看妹妹,便可知道,妹妹的身子早已恢复了许多了。”白蕊姬挑了挑眉,依旧笑着。 ……金玉妍见她如此挑衅,心里也不免窝火,可在人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真实的样子来,只得作出有些歉意的样子笑道:“姐姐那几日也是不便过去,怕扰了你养身子,既然妹妹如今身子大好,我就放心了。” 既然怕扰了自己,自己当初怀孕说了那么多次不宜见人,你不还是来个没完么?白蕊姬在心里讽道,没有再与金玉妍搭话。 此时琅嬅正梳妆完毕从寝殿走了出来,看见白蕊姬也到了,她点点头,朝她欣慰一笑。 “玫贵人今日也来了?当真是极好,本宫前些日子还担心你呢。” 白蕊姬如今看着琅嬅,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激。不仅是因为那日琅嬅说的话,还有弘历那日来永和宫看望她,以及她被晋位之事,白蕊姬大多也能猜出来这些事都有琅嬅的相助。 “有皇后娘娘挂怀,嫔妾喜不自胜,如今身子好了,自然要来拜见您。” 真为孺子可教也。琅嬅微微一笑。 一片平静中,如懿心里却不大安乐。那日她明明也去瞧了白蕊姬,还特意带了鸡汤,白蕊姬却万般推脱,不愿就了她的好意。可琅嬅为她做什么了,白蕊姬竟还念着她那点假惺惺的好意。 “今日本宫让御膳房新制了点心,是梅花香饼,你们都尝尝吧。”琅嬅笑着让长春宫的宫人将一碟碟点心端到妃嫔的桌上。 高曦月立马捏起一个尝了起来,她点点头,赞道:“这个味道与臣妾从前吃的不一样,从前的大多只是制成了梅花的样子,今日这点心,还真有了点梅花的香气。” 陈婉茵也觉得这味道清新,便也跟着说:“这梅花香饼里,好似放了些梅花的花瓣制作,甜而不腻,嫔妾也觉得好吃。” 琅嬅笑着说:“冬日正是梅花开的季节,本宫便命了御膳房摘了少许,制成点心,你们都喜欢,看来是没有白费。” 她看过每一个人,发现角落里,黄绮莹一声不吭,一直拿绢子捂着嘴角,面色也不大好。琅嬅心中有了猜测,但因着众妃嫔和白蕊姬在此,她没有声张,便遣了她们回宫,唯留下了黄绮莹。 * 回宫路上,海兰见如懿郁郁寡欢,便主动问起她是发生了何事。 如懿一早上就想着,白蕊姬那般推脱自己的心意,定是因为琅嬅的挑拨。早上又看琅嬅赐了每个妃嫔梅花香饼,心中更是不喜。 她向来是最喜欢绿梅的,便忍不住向海兰道:“梅花孤傲美丽,本是应当结在树上,让人欣赏花之风骨,怎可摘下制成点心,岂不浪费?” 海兰一听便知如懿是在说今早的点心,可她也没想到,如懿竟还计较着这般小事,便道:“姐姐不是喜欢绿梅吗?今日的点心也并不是用绿梅所制,而是红梅,姐姐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什么梅花都是一样的,皇后娘娘此举,可是煞了梅花的孤高风骨,更显得小家子气了。”如懿见海兰竟不附和自己,忍不住马上反驳。 “娴嫔姐姐,近日后宫都死气沉沉的,我觉得皇后娘娘只是有心照拂,想让妃嫔们打起精神来。”海兰越听她这么说,越觉得如懿此举太过上纲上线。 “什么照拂?难不成照拂,就是这般羞辱梅花……”如懿还欲说,可下一秒,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大胆娴嫔!竟敢这般口出狂言,对皇后娘娘大不敬!”高曦月本就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凑近一听,便听到如懿这般言语,字字句句都是对琅嬅的不尊。 两人皆是一惊,赶忙转过身向她行礼。 “给贵妃娘娘请安。” 高曦月死死盯着如懿,琅嬅向来宽厚待下,对自己更是关怀备至,她怎么可以容忍如懿对琅嬅这般不尊敬。 “娴嫔,你简直是无比放肆,如今宫中上下何人不受皇后娘娘恩泽,而你竟敢目空一切,甚至还出言不逊!”高曦月怒上心头,直指着跪在地上的如懿,“你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心里,怎么,你是要整个后宫都跟着你姓乌拉那拉吗?” 如懿赶紧抬起头,看着盛怒的高曦月,她心中自是不服,可碍于位分,她只能撅起嘴,回答道:“贵妃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只是太喜欢梅花,这才觉得遗憾,并没有不尊敬皇后娘娘。” 海兰不免心焦。都这个时候了,赶紧认罪便好了,也好让高曦月早点消气,高曦月若消气了,也就不会一个劲儿为难人了,如懿怎么到现在还抓着那点心不放,到底是谁小家子气? 最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让高曦月把看自己顺眼了,没有再受更多的委屈,如今如懿惹了高曦月生气,海兰只怕高曦月会重新迁怒于自己。 果不其然,如懿的解释一出来,高曦月更是生气,她一拂斗篷,冷笑道:“你还敢敷衍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今日就代皇后娘娘好好管教一下你。” 如懿眼看高曦月这是要来真的,心中万般不解,忍不住又有些惶恐,她只得继续为自己开脱道:“贵妃娘娘,臣妾怎会对皇后娘娘不敬?您当真曲解了臣妾的意思,臣妾对皇后娘娘仰之弥高。” 高曦月反问:“你此话当真?” “自然!”如懿的嘴撅的更高了。 “好啊,”高曦月笑意不改,点点头,接着道,“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事务,不免疲乏,又因玫贵人孩子一事深感悲痛,娴嫔既然这么敬重皇后娘娘,想必,一定很想为皇后娘娘做些什么吧?” 如懿赶紧点头称是,希望高曦月早点消气。 “皇后娘娘心系天下人,那你就抄十遍《地藏本愿经》来为天下人祈福吧,也祈祷后宫众人能够早日消除业障,明早拿来给本宫看,本宫会亲自过目,好看看你是否诚心。”高曦月话毕,冷笑一声,不再看她一眼,带着人越过她走了。 海兰回头看了一眼高曦月,见她仍在气中,赶紧只能起身来跟在了高曦月后面,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并没有一心向着如懿。 惢心赶紧将如懿扶起来,焦急道:“主儿,咱们快回延禧宫吧,这《地藏本愿经》一万多字呢,还得抓紧着抄才好。” 如懿还有些怔愣,一路被惢心扶回了延禧宫,许久她才缓过神来。 “贵妃和皇后沆瀣一气 ,竟一个个都这般刁难本宫。”如懿一边压着心里的气,一边握起了笔。 “其实,主儿的确不该说那番话的,实在是失了分寸。”惢心忍不住劝她。 “哪里是本宫的话有错?本就是贵妃小人之心,失了分寸的人,也是贵妃自己,”如懿深吸了一口气,“本宫会告诉贵妃,什么叫分寸之内。” 第61章 弄巧成拙 琅嬅先是给黄绮莹赐了一杯热茶,见她面色红润了一些,才开口道:“仪贵人,本宫看你今日好像没什么胃口,人也憔悴了许多,可是不舒服?” 黄绮莹点了点头:“不瞒皇后娘娘,近日嫔妾总觉得身子不适,没胃口不说,还时不时的头晕。” 想来就是了,琅嬅这么思索着,又道:“本宫已让人去请了太医,一会看看太医怎么说吧。” 黄绮莹轻轻地应了一声。 因为是长春宫的人来请,齐汝很快就赶了过来,为黄绮莹仔细地诊了脉,他一下抬起头,看向两人:“恭喜仪贵人,恭喜皇后娘娘,仪贵人这是有喜了啊。” 黄绮莹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直坐起了身子:“齐太医,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会有假,仪贵人您这胎,已两月有余了。” 她转过头与琅嬅对视着,琅嬅也是朝她一笑,黄绮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我还真没想到,皇上可是难得翻了我的牌子一次,我竟能这般有福。” 黄绮莹是琅嬅的侍女出身,向来对琅嬅恭恭敬敬,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一样,琅嬅自然希望她能平安。 齐汝想到白蕊姬的事,便转头看向琅嬅,示意她告诉自己对于黄绮莹有孕该怎么做。 “齐太医,仪贵人这胎,务必要仔细,万不可再出玫贵人那样的差错了。”琅嬅对着齐汝道。 齐汝与琅嬅对视了一眼,马上明白了琅嬅的意思,于是当即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 如懿思索片刻,提起笔,却没有即刻抄写佛经,而是仔细地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句诗。 “主儿,你不抄佛经,写这个做什么呀?”惢心瞧见如懿写的字,忍不住问她。 “抄佛经是弄小巧,这个才是最重要的的,贵妃为难本宫,不就是因为她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吗?那本宫就得让贵妃知道,不是谁都能有资格依靠皇上的。”如懿得意地撅起了嘴。 惢心见如懿势在必得,跟着点了点头,笑着道:“主儿聪慧,那奴婢便在守一旁伺候您。” 夜半三更,如懿总算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呼了一口气,抬起手道:“总算写完了。” 惢心一直站在她身后,闻言赶紧上前,为如懿按着酸痛的肩膀:“主儿真是辛苦了。” 如懿将佛经放好,转头对惢心道:“一早,你等着皇上路过的时候,将本宫写的诗递与皇上,再让皇上看到那些佛经,可明白了吗?” 惢心点了点头,又道:“主儿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奴婢扶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如懿伸了个懒腰,被惢心扶着去寝殿更衣歇息了。 * 第二日一早,如懿带着阿箬去长春宫请安,惢心便守在了延禧宫门口,等着弘历的龙辇路过此处。 遥遥一见那大阵仗,惢心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但还是见准时机,在龙辇行到门口时走了出去。 “好一个放肆宫女,没见着在皇上御驾在此吗?”王钦自是不会放过夺得弘历眼球的事情,立即喝道。说完还斜眼睨了赵允一眼,赵允只觉无语。 只会狐假虎威的东西。赵允看不起他,便沉默着没有搭理。 惢心手中端着着那一卷如懿抄写一宿的纸,朝着弘历跪下道:“奴婢延禧宫惢心,无意冒犯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本想去慈宁宫等候皇上。将手中的东西依娴嫔娘娘之意交于皇上。” 弘历随意地朝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朝赵允微微示意,赵允便从惢心手中接过,递给弘历。 …… 这什么?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那是如懿特意写下来,让惢心一定要给弘历看的东西。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道:“给朕看这个做什么?” “娴嫔娘娘说,与皇上第一次见面,就始于墙头马上。冬日天寒,还望以此真心情意,让皇上身心和熙。”惢心轻声道。 一天天的净浪费他的时间。弘历被这一出整的心烦,将那诗随手一撇,又看到底下抄录的佛经。 惢心赶紧伸手接住那张掉落下来的纸,接着道:“皇上,这抄录十遍的佛经,是贵妃娘娘命娴嫔娘娘抄录的,想以此为天下人祝祷,奴婢正想一会拿去咸福宫。”说完,她又抬起头,希望弘历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高曦月刁难如懿。 可弘历只是平淡,手一挥让赵允把这卷东西还给惢心。他知道如懿这意思是希望自己替她做主,可他日理万机,哪来的心思管这些后宫发生的琐事,难不成如懿是觉得自己理应帮她处理所有的事?弘历忍不住对如懿更加厌烦。 “贵妃有心教导你家小主,就让她用心体会。”弘历冷淡道,“回去告诉你们小主,让她安分守己一点,别来扰朕,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惢心一愣。这怎么和如懿所料的情况不一样? 弘历没有再理,带着一行人越过延禧宫直接走了。 第62章 一波未平 长春宫里,众人齐聚等着琅嬅。如懿昂着头,时不时就往高曦月身上瞥。阿箬小心地抬起视线,往如懿的对面看去。贞淑不动声色,只与她对视了一眼,就将茶杯端给了金玉妍。 “近日的风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大了,你们有空,也可以多去御花园走走。”琅嬅被素练扶着,端正地坐上凤椅,笑着对她们道。 “唉,前些日子在宫里待久了,都不怎么想出去,免得看到些烦心的人,整的心情更不好了。”高曦月说完,还冷冷地睨了一眼对面的如懿。 琅嬅见她如此,也有些失笑。 “今日,本宫还要说个好消息,”琅嬅与黄绮莹对视了一眼,笑着道,“仪贵人昨日身子不适,太医一瞧,原是已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视线一下定在黄绮莹的身上。 “……哟,什么时候的事呀?”金玉妍的心一紧,但还是勾起唇角问她。 “也才一月有余呢。”黄绮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轻笑着。 白蕊姬咬了咬唇,看着黄绮莹的笑容,她心里不免羡慕,竭力攥着手绢,没有吭声。 “玫贵人,你是后宫里最年轻的嫔妃,等你养好了身子,一定还会有身孕的。”琅嬅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便开口劝她。这种事,白蕊姬迟早要面对,总不可能瞒着她。 白蕊姬闻言,也是朝她点头。 “还有,仪贵人的孩子十分重要,你们行事也要小心一些,知道吗?”琅嬅看向在场每一位嫔妃,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金玉妍身上。 “臣妾等都明白。” 话音刚落,殿外竟传来一声“太后驾到。” 琅嬅本想早些让她们回去,一时更是也没想到太后来长春宫所为何事,但还是带着众人一同站了起来。 太后带着福珈,面带笑意地走进来。 她微微仰头,示意众人起身,自己上前坐在了最高处。 琅嬅坐到她的身侧,开口仍然温和:“皇额娘怎么突然来长春宫了?若是有事,也该是儿臣带着众嫔妃去慈宁宫向您请安才是。” “无妨,”太后笑着,语调缓缓,“哀家本也想出来走走。” 说完,她又看向黄绮莹,道:“仪贵人有福气,哀家自然也想来看看。” 黄绮莹微微一笑,白蕊姬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她自知,太后这是埋怨自己没有护住孩子。 琅嬅扬唇不改,只是看着太后的这般神情,怕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太后就开了口。 “宫中才出了那件事,只怕还得冲冲喜。如今仪贵人有孕,为给孩子积福,看来,也得办上些喜事才好。”太后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琅嬅,笑意愈深,“皇后以为如何?” 众人一时之间也有些好奇,琅嬅的眉头微微蹙起,可只一瞬又即刻舒展了神色,她问道:“不知皇额娘所说的喜事,是什么?” 太后挑眉,视线往后一推,看向素练身后的莲心。 “皇后,哀家听闻,皇帝身边有一人,对你宫里的莲心有些情意。” 莲心慌忙地抬起头,众人脸色也是一变,琅嬅更是身子一紧。 没想到,为了笼络王钦,知道长春宫的情况,太后竟走出了这一步。琅嬅眯起眼睛。 太后此举,就是想借此更好地控制后宫。 “太后,您说的,是……赵允公公吗?”一片沉默中,如懿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那人是赵允,虽是太监,可年龄至少与莲心相仿,面目也清秀,如今受弘历器重,倒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可偏偏…… “是王钦。”太后喝了一口茶,看向她。 此言一出,就连嫔妃身边的宫女都忍不住变了神色,莲心更是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素练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宫女嫁与太监本就不是寻常事,若两人私相授受,那可是对食之罪。更何况,王钦已过中年,面目又丑陋,若真让莲心嫁过去,那便是真正地毁了一生。 “太后,莲心年纪尚轻,何须这么早就嫁人呢?”琅嬅自然不可能答允。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弥补莲心,怎可重蹈覆辙? “皇后,王钦是皇帝的近身太监,就算莲心嫁过去,也能常来伺候你。更何况,宫女迟早要嫁人的,早些过上安稳日子,彼此照应着,有何不妥?”太后没有退让,只进一步道,“况且,他们二人是你们的身边人,你与皇帝又是结发夫妻,若成全了他们,可不是亲上加亲吗?” “最重要的是,如今给龙嗣积福要紧。” 字字句句都仿佛是真心道理,可琅嬅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琅嬅心头忍不住泛起怒意,看来太后是有意在众妃嫔面前提起这事的,就是笃定了她身为中宫皇后,不可能在后妃面前公然反驳太后的决断。 “皇后娘娘,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只想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皇后娘娘,求您留下奴婢。”莲心见琅嬅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琅嬅心中所想,只以为琅嬅也开始犹豫,她心中又忍不住惶恐,赶紧走上前跪了下来。 “素练,快扶莲心起来。”高曦月见状,知道琅嬅已是两难,只赶紧说道。 琅嬅站起了身:“皇额娘,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就算王钦对莲心有情,可若莲心不愿,哪怕成亲了,也万不会是一桩喜事,又如何算是福呢,”琅嬅说着,屈膝向她请罪,语气却坚定道,“更何况,皇额娘,皇上一向宽厚待下,哪怕此事真的能积福,为了给龙嗣平安,就这般磋磨一位宫女,想来皇上也是不愿的。” 太后见琅嬅当着众妃嫔的面,对自己这般反驳,当即也是黑了脸色。她向来以为,琅嬅是最识大体,如今竟也变得如此冥顽不灵。 “皇后,你这宫女就有这么要紧?” “回皇额娘,此事说白了,不过是图个吉利。可自皇上登基以来,大清承平盛世,国泰民安,天下皆受皇上恩泽庇佑,故皇上的龙胎也自会有天下人祈福,又何须拘泥于这么一件事呢?” 琅嬅携众妃嫔一齐向她行礼,话落,琅嬅抬起头与太后直视着,依然没有丝毫的退让。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是要借后妃压迫琅嬅同意,没成想琅嬅竟直接用弘历开口,带着众妃嫔这样向她开口,她这套说辞,哪里还能容得了拒绝? 当真是羽翼丰满了,太后眯眼看着琅嬅。 “好,”她点着头,笑意不达眼底,“很好。” 说完,太后站起身,很快只留下一个背影。 第63章 一波又起 等众人散尽,素练和莲心一起把琅嬅扶起来,高曦月也有些担心地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娘,奴婢没想到,您竟愿意为了奴婢,回绝太后,”莲心的眼眶发红,已经落下了泪来,她对着琅嬅跪下来,“娘娘,您这么为奴婢着想,奴婢一定用一生追随您,只要是为了娘娘,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琅嬅看着她,心中有些酸涩。这一世,总算给了莲心一个好结果。 “莲心,快起来吧。”琅嬅朝她淡淡一笑,“你是长春宫的宫女,本宫不护着你,谁护着你呢?” 高曦月扯着帕子,也是有些恼怒:“好个王钦,果然心思不正。皇后娘娘,好些日子前,臣妾就瞧王钦那家伙对莲心做出些奇怪的动作,没想到臣妾竟还被他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 琅嬅的眼眸有些晦暗,她冷笑道:“当真是不知好歹。” 素练端了杯热茶递给琅嬅,她瞧着今日琅嬅对太后这般的决绝,不免忧心。 “娘娘,奴婢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太后会与您不对付。” 琅嬅接过茶杯,她神情冷冷,笑意却不改:“本宫自然清楚。今日她来,不就是想在后宫立威望么,莲心不过成了她的靶子罢了。” 琅嬅已许久没有在人前有这般锐利的锋芒了,素练与莲心有些不安地对视了一眼,高曦月见她如此,也是有些愣神。 “娘娘,您说太后是拿莲心当靶子?那是什么意思?” 琅嬅手中拨着茶杯的杯沿,淡道:“太后一直想争权夺利,后宫的事她自然不愿放过,如今又没有可协理后宫的嫔妃,太后当然看不过本宫一人独大。” “莲心又是本宫的心腹,太后帮了王钦与莲心成亲,便彻底笼络住了王钦,再想从莲心身上知道本宫每日的动向,岂不更是轻轻松松?” 太后这么做,根本就是没把自己这位皇后放在眼里。琅嬅冷笑着。 “可,可王钦是皇上的太监啊。”高曦月听的有些惶恐。 “正因如此,太后才想拉拢他。”琅嬅将茶杯放下,抬起头道。 高曦月自是无比震惊,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后宫竟已有了这般翻云滚浪的争斗。 “娘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呢?”素练低声问道。 “咱们有什么要做的,”琅嬅微微一笑,“皇上身边的人,自然要让皇上处置。” * 好不容易处理了白蕊姬的孩子,如今又来了个黄绮莹的孩子。金玉妍那张美艳的脸上被怒意占满,她死死咬着唇,心绪如同下不尽的雪一般,不断搅缠。 “主儿……该喝坐胎药了。”丽心端着碗站在她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金玉妍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出去。 丽心欲言又止,贞淑这时走了进来,她看了两人一眼,先是从丽心手中接过了碗,让她去殿外伺候,然后又细声哄着金玉妍让她把药喝尽。 “主儿,奴婢明白您心急,”贞淑将喝完的碗放下,转头对着金玉妍道,“但您万不可急坏了身子。” “话虽如此,可我就是放不下。”金玉妍叹了口气。 贞淑眼珠子一转,接着便笑道:“主儿,咱们都能处置玫贵人的孩子了,难道还怕处置不了仪贵人的孩子么?” 金玉妍闻言,也是坐直了身子,她正想说什么,可又住了口,低头细细思量着。 “主儿,您,不会是犹豫了吧?”贞淑见她如此,赶紧低声问她,“主儿,咱们可只有这一条路了。” 金玉妍抬眸看向她,下一秒便勾唇一笑:“我怎么可能犹豫?只是这次,咱们得换个法子,你说是不是?” * 钟粹宫里,苏绿筠正喝着茶,就听见可心进来通传,说金玉妍到了门口,想进来坐坐。 “嘉贵人?快请进来吧。”苏绿筠放下茶杯道。 苏绿筠向来为人和善,和每个妃嫔关系都过得去,金玉妍这个时候来,她便也不觉得奇怪。 金玉妍笑着进来:“给纯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可心,去沏杯热茶。”苏绿筠示意她坐下,笑着说,“嘉贵人可是和本宫一样被这寒日整的无所事事,觉得无聊了?” “哎哟,可不是吗,”金玉妍笑叹道,“您还算好呢,还可以陪陪三阿哥,嫔妾连个孩子也没有,每日里更是无事可做。” “瞧你这话说的,”苏绿筠最爱的就是孩子,一想到永璋,就笑的合不拢嘴,但还是说道,“永璋还是孩童,最是玩闹的时候,也静不下心来和本宫说说话,本宫有时还觉得无奈呢。” “嫔妾想有您这烦恼都想不到呢,”金玉妍也用绢子捂住嘴角笑着,随后又叹道,“哎哟,这话说回来,仪贵人真是有福啊。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仪贵人这孩子来的可不是巧么?若她怀的是阿哥呀,这便是皇上登基后生下来的第一个皇子了,这可是贵子呢,多吉利呀。” 苏绿筠闻言,笑意也是忽地僵在了嘴角。 “您瞧这孩子多受重视呀,连太后都如此上心,想办喜事给仪贵人的孩子积福呢。”金玉妍接着道,她摇了摇头,一副极为羡慕的样子。 苏绿筠越听,心里就越无法平静了。贵子?重视?她不免想着自己的永璋。如今在这几位皇子里,最不受重视的就是她的永璋。不是长子,更不是嫡子,现在又要再来个一位贵子,那这日后,还有永璋什么立足之地呀? 第64章 费尽心机 “可是仪贵人是皇后娘娘的侍女出身,家世也不算高,她的孩子当真能那么高贵么?”苏绿筠一时之间有些心急,没忍住地口无遮拦问了出来。 金玉妍赶紧示意让她小声些,自己嘴角的笑意却是差点没压住。 “纯嫔娘娘,这后宫里向来母凭子贵,有了贵子,仪贵人的身份那可完全不一样了呀,”金玉妍压低了声音道,“况且,仪贵人又是皇后娘娘从前身边的人,有了皇后娘娘撑腰,这孩子绝对深受重视呀。” 苏绿筠心里不免愈发担忧,她还想再问些什么,便又听金玉妍道:“哎哟,纯嫔娘娘,您怎么看着一副心急的样子,嫔妾不过随口与您聊聊罢了。” 苏绿筠心思一向简单,哪听得出金玉妍字字句句皆是有意的挑拨。 “本宫也是问一问,没想那么多,”她讪笑了一声,“不过你说的对,这仪贵人,当真是有福。” 金玉妍附和了一声,眼睛仍盯在苏绿筠的脸上,见她这般藏不住心事,眉眼处的焦躁根本无法按耐,唇上的笑意渐渐清晰在嘴角。 * 长春宫的事情,弘历自是马上就听闻了。 他眉头紧锁,心中更是气恼,太后此举,完全就是在公然违背帝后的心意。自己向来爱重琅嬅,自是不可能做这般委屈她的事情,他也清楚,琅嬅对下人一向宽容,更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大宫女下嫁给一位太监。 “去长春宫。”弘历大手一挥。 高曦月已回了咸福宫,此时的长春宫也安静着。 见到琅嬅时,弘历心中不免怜惜,他扶起琅嬅,道:“皇后日日劳心,如今又受了太后为难,辛苦你了。” 琅嬅抬眸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臣妾不要紧。” 琅嬅愈是大度,愈是顾及他,他便越忍不住怜惜。 “你总是这般好性子,”弘历叹了口气,示意她一同坐下来,“你是朕的皇后,朕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完,弘历转过头,冷漠道:“赵允,去把王钦带进来。” 赵允点了点头,即刻走出殿外。王钦如今只配候在弘历的龙辇旁,看着走出来的赵允,他更是气急。 赵允无视了他眼里的威胁,只冷淡地睨着他:“王钦,皇上传你进去。” 王钦虽是弘历身边的太监,但一切能近身伺候的差事,弘历都再不交给他,所以他现在也根本不知道弘历的心思,只以为是有了太后的发话,弘历要为他赐婚,于是忙不迭地就赶进了殿内。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他走到两人的面前行礼。 弘历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只冷道:“跪下。” 王钦愣了愣,抬头看向他,只见弘历面色冷峻,他只得赶紧跪在了两人面前。 “你心术不正,惊扰皇后,侮辱宫女,”弘历阴沉道,“朕身边留不了你这种人,去慎刑司领四十大板,再到辛者库做苦役,滚到朕和皇后看不见的地方去。” 王钦猛的抬起头。 “皇上恕罪啊,奴才知错了,皇上恕罪,”见弘历不为所动,他又朝着琅嬅不停磕头,“皇后娘娘,您为奴才求求情吧,皇后娘娘恕罪啊。” 琅嬅没有说话,莲心站在她身后,恨恨地盯着眼前开始不断打自己巴掌的王钦,心中泛起一阵快意。 “拖下去。”弘历连头都没抬一下,冷言命令道。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抓着还在哀嚎的王钦一路走出了殿外,拖到角落。 “皇上,皇上——”王钦口中还在不断求饶着,余光瞥见一旁的赵允,他怒道,“小崽子,定是你在背后害本公公!” 赵允冷笑地睨着他,他仰了仰头,道:“还不拖远点,别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清净。” “你!皇上,皇——”王钦话没说完,一下就被身后的太监拿手巾堵住了嘴。 “你竟还敢求皇上,你不该去求太后么?”赵允冷冷地盯着他,步步逼近,“凭你那点小伎俩,还想骗过皇上?” 王钦恶狠狠地瞪着他。 赵允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里头曾被王钦责打的疤痕仍然未消。 “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狐假虎威,以为跟着皇上就有资格视我如草芥,随意责打,我还没办法让皇上注意到我。”他的眼眸一扫平日的卑微恭敬,竟添了几分冷冽锋芒,“你这般愚蠢,看不出皇上最恨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如今落到这副田地,不也只能怪你自己么?” 说完,他冷笑着退开了几步。 “拉去慎刑司,告诉那的人,既是皇上厌恶的人,不必手下留情。” * 太后将茶杯重重地放下:“你说什么?” 福珈万般为难:“太后,此事没错,王钦挨了慎刑司好一顿罚,听说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已被人拖去辛者库了。” 太后心中又惊又怒,她咬着牙:“不中用的东西,皇帝这么做,想来是早就怀疑了。” 福珈看了一眼窗外,慈宁宫的宫人虽然干活尽心尽力,总归不是太后的人,如今她们的处境已是万般艰难。 她急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太后,皇上此举是做给您看的呀,这不摆明了告诉后宫妃嫔,他向着皇后吗。” 太后烦躁地闭了闭眼。如今形势虽不好,可弘历到底无法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可是眼下帝后同心,哪还有她什么事? “看来如今,哀家只得收手,”太后低声道,“不过,只要哀家一日是太后,一日就还能有机会。” 第65章 处心积虑 后宫之中,事情从未停歇。第二日午后,撷芳殿就焦急的不行。苏绿筠听到了消息,也是急忙就赶了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呢?”看着床上的永璋,苏绿筠转头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三阿哥好好的怎么病了呢?” 撷芳殿的奴才赶紧跪下认罪,徐太医咽了咽口水,一边把脉一边说:“纯嫔娘娘别急,冬日天寒地冻,阿哥这是是吹风受寒了,臣这就去给阿哥配药。” 苏绿筠点了点头,又回头担忧地看着昏睡的永璋。 金玉妍知道了消息,也是带着贞淑一路赶来。碰上徐太医时,金玉妍眯了眯眼,低声问道:“三阿哥如何?” 徐太医低下头,小声答道:“回嘉贵人,臣用的量不大,三阿哥只是一时会头晕发热,很快就会没事的。” 金玉妍点了点头,带着贞淑接着往里头走了。 苏绿筠守在永璋的床前,一刻都不想离开。 “嫔妾给纯嫔娘娘请安。”金玉妍走了进来。 “你来了,”苏绿筠回过头,看到是她,叹了口气,“都是本宫不好,竟这么不小心,害的永璋受寒发热。” “天这么冷,受寒也是难免的,”金玉妍坐了下来,也一副担忧的样子问道,“娘娘,太医怎么说?没事吧?” 苏绿筠握着永璋的手,低声道:“看徐太医的样子,想来是问题不大。可孩子生病,本宫这个做额娘的看在眼里,怎会不心疼呢?” 金玉妍咳了一声,凑近苏绿筠道:“纯嫔娘娘,这徐太医的医术哪儿比得上齐太医高明呢,咱们还是得让齐太医也来瞧瞧为好。” “齐太医如今不是在给仪贵人安胎么?” 齐汝是皇后派去的,自然听皇后的,仪贵人的孩子于皇后而言,留下来只有好没有坏。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 “仪贵人这孩子金贵,所以皇上派齐太医去,可您的三阿哥也是皇上的皇子,如今生病,自然也能请来看一看呀。”金玉妍道。 苏绿筠一听到仪贵人的孩子,心里就愈发焦躁。明明都是皇上的孩子,难不成她的孩子就贵上这么多? “可心,你去请齐太医,本宫的三阿哥也是皇上的孩子,自然要最好的太医来瞧。”苏绿筠的面色也禁不住冷了下来。 得知永璋发热,弘历也从养心殿过来了,只是他才到,还没坐下,苏绿筠就躬下身子向他诉苦。 “皇上,嫔妾知道您盼着仪贵人这个孩子,可三阿哥也是您的皇子,您得……” “说的什么话,还不起来。”弘历蹙起了眉,苏绿筠此言是在说他薄待了永璋么。 金玉妍见状,赶紧开口道:“皇上,纯嫔娘娘也是看三阿哥病了,一时心急这才说错了话。” “永璋如何了?”弘历摆了摆手,懒得计较,开口问道。 “回皇上,永璋受了风寒,浑身发热,如今正昏睡着。”苏绿筠忧心忡忡道。 弘历走上前,仔细地瞧了床上的永璋一眼。 “既然孩子在休息,朕也不好在这吵了他,纯嫔,你好好看顾着。”说完,他直起身子,正要走,苏绿筠又忍不住再次说道。 “皇上,请您答应臣妾,让齐太医来专心医治永璋。齐太医最是医术高明,永璋身子一向都很好,这无缘无故生病,臣妾揪心不已啊。”苏绿筠哭诉着。 哪是齐汝医术最高明的事,不过是她不愿意永璋被比下去罢了。 弘历皱了皱眉:“你在这胡闹些什么?永璋生病,哪个太医敢怠慢?为何非是齐太医不可?” 金玉妍夹在两人中间,做出为难的样子,又看向弘历,语气轻柔道: “皇上,纯嫔娘娘爱子心切,不如您便了她心意吧。嫔妾看三阿哥抱病,也是担心呢。仪贵人有孕尚早,不如换了徐太医来专门为仪贵人安胎?徐太医资历也算深,交给他,想来也无大碍的。” 弘历被她们一言一语搅的有些不耐,他挥了挥手,淡道:“罢了,先按你说的办。” 看着弘历的背影,金玉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显得她面目更加绚丽。 她回头看向苏绿筠,抬手拿手绢挡住了笑容,得意的神色遮掩在手绢下。 第67章 心思缜密 “齐太医,永璋他怎么样?”苏绿筠见着齐汝把好脉直起身,焦急地问他。 “回纯嫔娘娘,三阿哥无碍。”齐汝蹙了蹙眉,转头看着可心手中的碗,“娘娘,可容臣瞧一瞧这碗药?” 苏绿筠愣了一下:“这药是徐太医配的,难道有何不妥吗?” 齐汝接过那碗药,用另一只勺子蘸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 他抬眼看了看苏绿筠,站起身:“回娘娘,徐太医的这碗药没有问题,只是里头放了些过补的药材,三阿哥年纪尚轻,还是用些温和的药材更好,臣这就去再配一碗药。” 苏绿筠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她回头看着永璋,心里的情绪却是越来越复杂。 * 黄绮莹这几日总是疲累困倦,琅嬅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琅嬅带着高曦月来看她时,黄绮莹还靠在床榻上喝着安胎药。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正想起身行礼,琅嬅伸手拦住了她。 “身子不适就不必下床了。”琅嬅温声道,她看黄绮莹的脸色这般苍白,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回头问景阳宫的宫人,“你们主儿的饮食都有细细验过吗,还有这宫里每日都在烧的炭火,都有没有问题?她怎么会这般不适?” 环心赶紧跪下来:“回皇后娘娘,奴婢照您的嘱咐,主儿用过的每一个东西都是细细检查过的,实在是没有问题。” 琅嬅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去问黄绮莹:“你也别同玫贵人那般,日日吃鱼虾,多进些清淡的,知道吗?” 黄绮莹点了点头:“嫔妾都听皇后娘娘的。” “你觉得徐太医如何?会不会不好?” “嫔妾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黄绮莹道,“皇后娘娘,怎么了吗?” 琅嬅摇了摇头,心里正思索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是什么。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本宫和贵妃先回去了。” * 两人走在路上,高曦月看琅嬅还皱着眉,开口问道:“皇后娘娘,臣妾看您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吗?” 琅嬅的确心事重重,可面对高曦月,她又不好说出来。 金玉妍心如蛇蝎,手下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她为了那个所谓的贵子,已害了白蕊姬的孩子,难不成会放过黄绮莹的孩子么?琅嬅想着,可她已让景阳宫的宫人细细查验过黄绮莹所用的每一个东西,日日烧着的炭火她也亲眼瞧过,里头并未放置朱砂。 难不成,金玉妍换了个法子?琅嬅咬了咬牙。金玉妍心思缜密又狠毒,着实难防。 “本宫只是担心,毕竟玫贵人的孩子那般可惜,仪贵人的孩子万不可出事。”琅嬅叹了口气。 “是啊。”高曦月叹了口气,“对了,皇后娘娘,那日内务府的人问,要不要重新修缮一下仪贵人的景阳宫,您和皇上怎么都不允呢?” 自然是为防里头再被混入蛇莓,引蛇出入,害的仪贵人惊惧不已,又要换寝殿,百般折腾,疏漏更是频出,倒着了某些人的心思。 “仪贵人有孕,哪能容得了这样折腾?怀着身孕正是需要安心休养的时候,等生了孩子在修缮也不急。”琅嬅回她。 * 玉轮缓缓滚在脸上,金玉妍身着寝衣,闭眼靠坐在榻上,一旁的香炉飘出丝丝熏香,萦绕在她身侧,更衬的她美艳绝伦。 丽心在一旁为她捏着肩,金玉妍轻轻呼吸着,让人察觉不出她的心正翻涌着什么思绪。 “给主儿请安。”贞淑走进来,金玉妍慢慢睁开了眼睛。 “如何?” “主儿放心,徐太医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所做,且他心中有数,不会让人察觉出异样的。” “好,”金玉妍勾唇一笑,将玉轮递给丽心,缓缓站起身,“他若办得好,我必不会薄待。” “主儿,这回有了纯嫔向皇上这么一闹,就算是皇上要疑心,那也轮不上咱们呐。”贞淑一边笑着一边扶起金玉妍的手臂。 “纯嫔爱子心切,又这般愚钝,本宫还没说两句呢,她倒先急上了。”金玉妍得意地笑着,“有她这么个额娘,三阿哥又能有多争气?” 第68章 棋盘博弈 刚下朝,赵允就赶着向弘历担忧地说了黄绮莹身子虚弱的事,弘历揪心龙胎,很快便赶了去。 “怎么不舒服?”弘历坐在床边,看着正在喝药的黄绮莹。 “回皇上,嫔妾总是头晕,今早一起来,竟有些腹痛。”黄绮莹心中惶恐,生怕自己再遇上白蕊姬那样的情况,“皇上,您可要帮帮嫔妾呀。” 弘历转过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徐太医,蹙眉道:“你这每日都在医些什么?怎么仪贵人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还日益严重,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徐太医见状赶紧朝着他磕头,“臣配的都是安胎补身的药,只是仪贵人一向体寒,用药需得以舒缓为上,这才好的慢些。” 弘历冷冷地睨他一眼:“你最好拿你毕生所学来看顾朕的龙胎,若龙胎出事,你脑袋必定不保。” “是,是,臣一定用尽全力来护住仪贵人腹中的龙胎。”徐太医忍不住发抖。 “皇上,嫔妾实在是害怕。”黄绮莹拉住了弘历的手,忍不住哭出来。 弘历心中也焦躁,他轻拍了拍黄绮莹的手:“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 阿箬一声不吭地慢慢走在道上,她低着头,余光瞥见前方人的一身华裙,才惊觉地抬起头。 “嘉贵人?奴婢请嘉贵人安。”她赶紧弯下身子。 “起来吧,”金玉妍挑了挑眉,“哟,这又好些日子不见,你看上去又憔悴了许多呢,怎么,娴嫔娘娘对你不好么?” 阿箬冷冷一笑,抬起头时虽遮掩了下去,可眼里的厌恶却藏不住。 “嘉贵人,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但凡她愿意对奴婢上点心,奴婢也不会与您……” 贞淑咳嗽一声,皱眉瞥了她一眼。 阿箬顿了顿,收回了那句未说完的话。 “阿箬,本宫不过是替你觉得可惜,你道出身比大多的宫女都好,怎么偏偏摊上了娴嫔这么个主子呢。”金玉妍叹了口气,又抬眸看她,“你说这仪贵人,从前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玫贵人更是一个乐伎出身,一朝得宠,身份可是全然不同了。” “若论美貌,仪贵人可不及你,你当真不想争一争么?” 阿箬咬了咬唇。若说不想争,那是不可能的。她的阿玛在朝中为官,自己凭什么不能沾沾他的光,给自己谋更好的出处? 她抬眼看着金玉妍。 金玉妍朝贞淑递了一个眼色,贞淑上前将手中被布包着的东西塞给她,又低声说了些什么,阿箬心里一惊,抬头看向她。 “好了,本宫乏了,先回宫了,你自己好好思量吧。”金玉妍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随即微微一笑,带着贞淑回宫了。 阿箬看着她们的背影,转角绕着小路,竟进了长春宫的后门。 * 被包裹着的东西,素练取出来了少许。遣了阿箬回去,便赶紧叫来了齐汝。 “齐太医,你好好看看,那里头的东西是什么?”琅嬅眼眸冷冽,开口道。 她就知道,金玉妍不可能就此罢手。没想到,她如今竟真的换了法子。不过,当局者迷,就算那人是金玉妍,她也不可能料到,阿箬早就先一步被自己策反了。 琅嬅冷笑了一声。她早就说过,这辈子,金玉妍才是那把杀人的刀,是那把任人操纵的刀。 “娘娘,这是益母草。”齐汝慌忙抬起头,“益母草乃是活血调经的药草,是女子治疗月事时常用的药草,万万不可让怀有身孕的人服下啊,若服用不当或用的过多,极易导致小产啊。” “什么?”琅嬅站起身,因着愤怒,她重重地呼吸着,“当真是大胆,齐太医,你派人将仪贵人喝的安胎药的药渣收着,好好查查,看里头是不是放了这个东西。” 齐汝应了一声,抓紧着就出了殿外。 琅嬅闭了闭眼。查与不查,她早已料到结果了。想来金玉妍正是收买了徐太医,让他往里放这些药草,再利用阿箬将那东西藏入延禧宫,来日仪贵人小产,便借此构陷如懿。 “娘娘,嘉贵人心思竟……竟这般歹毒。”莲心也是怒道,“皇上的孩子,她竟一个也不放过,玫贵人向来跋扈,她看不惯也就算了,仪贵人与她无冤无仇,她竟也要这般。” 琅嬅并没有将事情与莲心与素练多说,二人便以为琅嬅当初不护着白蕊姬是不喜她从前张扬的作风,自然下意识以为金玉妍也是如此心境。 “她哪是因为不喜欢哪位嫔妃,”琅嬅冷笑道,“不过是她要第一个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好让她的孩子做那个所谓的贵子。” “贵…贵子?可皇上看着根本也不在乎这些呀?”莲心忍不住问。 “自然,皇上只看中皇子贤能,哪会看重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号。”琅嬅缓着呼吸,接着道,“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等齐汝再次到她面前,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的那样。黄绮莹的坐胎药里,被掺了益母草,幸好用量不多,但若这么每日每日地用下去,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娘娘,仪贵人此胎除了臣,便是徐太医所看顾,这……” “本宫知道了,齐太医,你现在去景阳宫,就说是本宫吩咐的,好好为她把脉,明白了吗?” 琅嬅久久地闭着眼睛,像是想要摆脱心中胡乱纷扰的思绪。再睁眼时,里头的锋芒渐渐清晰,似利刃一般。 如今,这盘棋是越下越大了。 “素练,你托人去找傅恒,让他为本宫做一件事。” 第69章 风波翻涌 夜间,整片天乌黑一片,看久了竟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晦暗的东西。 徐太医坐着马车回了府,远远到了路口,忽然冲出几个黑色人影,不给人丝毫反应便冲进了马车,在一片嘈杂混乱中,徐太医还未来得及呼救,转而就被一拳打晕,拖进了黑蒙蒙的巷子里。 * 镂金簪子插入发髻,镜中的艳丽女子仰了仰头,她的视线直直定在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看了许久,才流转着移开目光。 她正精心地打扮着,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贞淑推开殿门。 “主儿,不好了!” 金玉妍瞧她这般心急,当即柳眉倒竖,不满道:“什么事?竟引得你这般心急如焚?” “主儿,徐太医他,他在回府路上遇了绑匪,钱财被一劫而空,人还被殴打至死……”贞淑难得的也失了态。 “什么?怎会这样死了?”金玉妍料想不及,也一下站起了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只是今日一早就听这消息满宫的散开,”贞淑努力平复着胡乱跳动的心绪,“皇上已经知道了,现在派了齐太医去为仪贵人安胎。” 金玉妍一听此言,面色顿时大变。 “这徐太医走的这样急,那些经手的药材岂不还没来得及收拾?若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主儿先别急,奴婢一听这个消息,就赶紧找了徐太医的徒弟,让他都处理妥帖了,想来应是没有破绽。” 金玉妍闻言,这才稍稍能平复住那跌宕起伏的惶然情绪。 “贞淑,你做的好。”她呼出一口气,可心里仍不安宁,“可这徐太医死的未免蹊跷,我心中甚是忐忑。” “奴婢也是心焦,可咱们如今身在宫内,也无法得知那边是何情况。”贞淑飞快思索着,“主儿,如今咱们做不了别的,便当做一无所知,徐太医死不死,与咱们无任何关系。” 金玉妍如今心如雷雨中飘打的一株草,毫无安全感,只得紧紧握住了贞淑的手。 * 所幸黄绮莹用的量不多,齐汝重新配了药,也能慢慢补好她的身子。只是徐太医这一遭,着实把她吓得不轻,总觉得这无形之中似有一双鬼手,想要搅乱她的安宁。 “仪贵人,你别多想,”琅嬅安慰道,“徐太医的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是他命该如此罢了,你是有福之人,别为此担心。” “可是,皇后娘娘,玫贵人的孩子没了,嫔妾就有了身孕,不会是我克了她的孩子吧,皇后娘娘,嫔妾的孩子还能护得住吗?”黄绮莹愈想愈是惊恐,甚至吓的忍不住要落泪。 琅嬅听她这么说,赶紧出声打断:“仪贵人,你怀着身孕,岂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不,娘娘,好多人都在说,好多人,”黄绮莹慌忙地拉住她的手臂,“嫔妾一出去,就听见那些奴才说个不停,皇后娘娘,她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琅嬅没想到她竟这般惊惧,正要出声安慰,身后便传来一道冷冷的男声。 “哪些奴才这般不懂规矩?”弘历面色阴冷,一步步走上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琅嬅赶紧起身行礼,黄绮莹也欲起身,被弘历拦了回去。 他本是想来看看黄绮莹腹中的龙胎如何,谁知一进来便听到了那番话。 “皇后,派人去查,是谁胆敢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一经发现,一律杖杀。”弘历眼眸暗下来,连带着床上的黄绮莹,都不免让他不满。 这般胆小怕事,遇事就惊惧,让他无比失望。 “仪贵人,你安心养身子,别去管外头的闲言碎语,想清楚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弘历瞧了她一眼,便示意琅嬅同他出去。 第70章 暗斗相争 “皇上,徐太医出了这档事,您觉得……”琅嬅待走出了景阳宫,才转头问他。 弘历的面色不变,他只思索不过片刻,便道:“便赐白银百两置办其丧事,也好告慰他这些年的劳力。” 琅嬅瞧他并不在意徐太医一事,心中也稍稍安心。 “皇后,如今凡涉后宫之事皆不太平,你虽辛苦,但也要加以管束着。” “是,臣妾明白。这些日子,当真是臣妾疏忽了。”琅嬅微微福身。 * 灰暗之中,昏迷半晌的人总算睁开了眼睛。他稍已反应,当即恐慌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徐太医正要直起身子,竟惊觉无法动弹,身上早已被绳子牢牢捆住。 徐太医并未身死,不过被一个烧杀抢掠又身形相似年龄相仿的强盗所替代,将面庞殴打的面目全非,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徐太医的服制,便混了过去。 “我们是谁真的重要么?”眼前的人讥讽一笑,“徐太医,你敢跟着嘉贵人联合谋害后宫妃嫔,皇上龙胎,那可是要诛了九族的罪,这才是重中之重。” “我告诉你,你……你可别信口雌黄!” “嘉贵人谋害玫贵人龙胎一事,你心里分明清楚却不禀报皇上,知情不报这是罪一;你听信嘉贵人所言给三阿哥下发热的药,谋害龙胎这是罪二;你往仪贵人安胎药中放益母草想引她小产,毒害天子嫔妃这是罪三。这桩桩件件,可有一件是冤了你么?!” 徐太医听他字字句句皆是真相,瞳孔一缩,恐惧当即袭满全身。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早跟你说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还想活命,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徐太医何时见过这等场面,饶是他在宫中处事多年,也没被人这般实在地威胁过。 “你,你要我做什么?” “到了你该开口的时候,你便相告,我是命嘉贵人所言,事成之后就要拿你性命好让罪证全无,而你侥幸逃脱,苟延残喘至今。” 徐太医面色大变,他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外的流言,定是已没了性命。 “嘉贵人和你做的事,你必得如实相告,你可明白?” “我若有一日还能有如实相告的机会,难道听了这些事的人,真会饶了我性命么?”徐太医已是心如死灰。 眼前人的眼神全是讥讽,似在看被捕后毫无反击能力的羔羊:“你还想一死了之?我敢保证,这些事情一旦被皇上知道,皇上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见来人已挑破话意,徐太医无法,他整张脸悲愤地皱在一起,可已深知再无翻身之日。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收了嘉贵人的贿赂!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眼前人自是看不起他,“你若听我的,家中之人性命必可保下来,你若不听,家破人亡定是你的下场。” 徐太医慌张地控制着身子,想要朝他跪下来:“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别动我的家人!” 走出那阴暗潮湿的密室,那人走出好一段路,等看到了马车,才单膝朝里头的人一跪。 “大人,一切都依您所言,做妥当了。” “好。”傅恒微微点头,低头瞧他一眼,“你做的不错,既是我手底下的人,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大人放心,奴才明白,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我是何许人,到了外头,奴才也定会守口如瓶。” 傅恒稍应了一声,便命马上的人加鞭速速回了府。 * 榻上的女子面目是难得的憔悴,那姣好的醉人面容如今也是苍白的不见一丝笑意。 “本来徐太医的命赔了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在少了太医相助,我不好下手,”金玉妍自然心焦,她眉头紧蹙,“而且日后少了一位太医,咱们要做事可是麻烦多了。” “主儿,咱还是往好了想,徐太医知道了这么多事,本来也留不得,如今老天代咱们处置了他,那也好,总归如今没有人怀疑咱们。”贞淑心思比金玉妍更加深重,也毒辣许多,她一边为金玉妍捏着手臂,一边细声安慰她,那耳边低语,似毒蛇的呓语。 第71章 喜得公主 后宫之中,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几个月,黄绮莹也是临盆在即,琅嬅命了安华殿的师父日日诵经祈福以保她们母子平安,一边也派了所有她所熟悉也可信任的接生嬷嬷细心照顾黄绮莹。 夜里,琅嬅正打算卸下妆饰就寝,便听闻有人来传,说黄绮莹胎动,将要生产,琅嬅便赶紧带上素练和莲心一路赶去了景阳宫。 弘历已先她一步候在了景阳宫,两人相视了一眼。 “咱们去偏殿候着吧,朕如今也是不免焦灼,静不下心来。”弘历眉眼中已是隐约带了些焦心,琅嬅见此,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放心,此次一定会如您所愿的。”琅嬅的声音一如往日的温和,又带着坚定。 弘历朝她一笑,两人便一同往前走去。 黄绮莹怀着这个孩子时当真是坎坷不平,遇事不断,她性子又胆小,日日要听身边人的安慰才可放心,现在更是紧紧握着环心的手。 “好疼…好疼…”黄绮莹的声音止不住的发抖,“环心……你在吗……” “主儿别怕,奴婢守着您呢,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在等着您,主儿别怕。”环心心疼地落下泪来,她的主儿怀胎十月以来,当真是受了好大的苦楚。 齐汝也是忙碌不停,配药熬药,待黄绮莹终于喝下了,他才勉强得了点缓息的时间。 “仪贵人情况如何了?”弘历问他。 “皇上放心,仪贵人此胎还算顺利。”齐汝如实禀报。 弘历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琅嬅也是舒了一口气。 “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皇上,臣妾瞧您眼下有些乌黑,可要去休息会吗?”琅嬅看向揉着眉心的弘历,有些担心地问。 “龙胎不落地,朕心中一直惦记着,也睡不好,先等着吧。”弘历朝她宽慰一笑。 琅嬅点了点头,两人一边等着,一边时不时开口聊几句,缓解彼此心中的紧张,待两人都有些困倦之时,总算从里头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弘历倏地站起了身,琅嬅也赶紧走上前。接生嬷嬷喜笑颜开,抱着手中的婴儿朝两人行了礼,笑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仪贵人平安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琅嬅心中总算巨石落地,她开怀一笑,看向身边的弘历。弘历自是笑意难掩,上前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婴儿。 “仪贵人如何了?”琅嬅问道。 “回皇后娘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万般关怀,仪贵人也平安无事,如今是累了,在歇息呢。”接生嬷嬷笑着回道。 弘历看着自己的公主,满心欢喜,他不住地点头:“甚好,皇后你瞧,公主面目清秀可人,长大了也定是钟灵毓秀,亭亭玉立。” 琅嬅还是第一次见弘历这般激动的模样,她笑着打趣他道:“公主才刚出生,皇上就急着想看她长大了?” “朕不免好奇,”弘历喜色满面,“皇后,陪朕一同去看看仪贵人。” 黄绮莹产后身子虚弱,环心正在服侍她喝参汤,见弘历和琅嬅进来,她赶紧跪下行礼。 “皇上,皇后娘娘……”黄绮莹一见着他们,心中感慨万千,“嫔妾…嫔妾总算生下了这个孩子。” “你做的很好,”琅嬅笑着对她道,“皇上可喜欢这位公主了。” 黄绮莹心中动容,看向弘历,问道:“皇上,公主取名字了么?” “公主的名字,待朕好好思量一下。”弘历说着,也是认真思考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清风隐约带着花瓣飘起,忽而笑了。 “公主在这花晨月夕之日降生,有朕的万分期待,更愿公主能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弘历温声说着,“如此愿景,便取一个美好之意。公主就叫,璟姝,如何?” 琅嬅望着弘历的认真神色,心中动容,她柔声道:“这名字极好,仪贵人喜欢吗?” 黄绮莹听着弘历一字一句显露着对她的公主的喜爱,自是想要喜极而泣:“嫔妾喜欢极了,多谢…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弘历心中高兴,他大手一挥。 “赏,景阳宫的宫人各赏两个月的月例,接生嬷嬷的赏赐也再加二十两银子,如此好事,朕必将重赏,也好给公主积福。” 琅嬅与黄绮莹更是心中高兴,琅嬅转头看着倚靠在床上欢喜的黄绮莹,便对弘历道:“既然如此,臣妾斗胆再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皇上可愿意么?” “皇后直言无妨。” “仪贵人自潜邸就侍奉您,一直用心相待,如今又为皇家孕育公主,不如皇上,晋一晋她的位分吧?”琅嬅笑着,抬头看他。 “嗯,说的对,”弘历沉浸在喜悦中,自是欣然同意,“传朕旨意,晋仪贵人为仪嫔,待公主满月之日,行册封礼。” 黄绮莹惊讶地抬头,她看着弘历,又将视线定在琅嬅身上,见琅嬅温柔莞尔,她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嫔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第72章 人心难测 景阳宫的喜讯一下就传遍满宫,大多妃嫔也真心为她高兴,就连太后也忍不住心中开怀。 琅嬅带着高曦月一同在景阳宫探望黄绮莹,高曦月本就喜欢孩子,看着在襁褓中努力睁着眼睛的小婴儿,心里也禁不住一阵欣喜。 “真可爱。”高曦月嘿嘿一笑,拔掉手中的护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璟姝的脸颊。 琅嬅瞧她这般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皇后娘娘,”黄绮莹每每看着琅嬅,心中就满溢着感激,“嫔妾能有福生下公主,还能荣升主位,亲自抚养,都是多亏了有您的照拂,不然嫔妾根本就……总之,嫔妾一定永远追随您。” “不必说这些话,”琅嬅劝慰她,“本宫是皇后,也是母亲,自然希望你们母女都能一切安好。” 几人一片祥和,带着婴儿的咯咯笑声,好不安宁。 * 藏在暗处,毒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眼眸锐利的精光,掠过每一个人。 “真没想到,仪嫔那么胆小慎微,被咱们派去她宫外说那么几句话都吓得睡不好觉的人,竟还是能平安生下孩子。”贞淑的计划落空,自是不甘。 “罢了,幸好她生下的只是个公主。”金玉妍点上香料,微微闭上了眼睛。 贞淑心里不免后怕:“幸好这仪嫔到底没什么福气,只生的出公主。不过,咱们也得庆幸,她生下个公主,皇上都这般喜爱,若生下的是个阿哥,那还了得?” 金玉妍的呼吸随着她的话不禁变得有些急促,她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是啊,既然天赐机会,那我必得抓紧了。” * 白蕊姬的脑子一刻不停地想着黄绮莹平安生下公主一事,她想落泪,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情绪。 或许是不甘,凭什么偏偏自己的孩子就保不住;或许是羡慕,羡慕黄绮莹从此就有了与自己血浓于水,有一生牵绊的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失去孩子的痛楚,经过了这件事,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没有一刻放下过。 “主儿,您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奴婢熬了点清粥,您进一些吧,吃了东西,也好喝药啊。”俗云见白蕊姬这般低迷,便知道她是还在难过,便小心地开口劝她。 白蕊姬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俗云手中的碗,她思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俗云,等喝了药,你陪我去安华殿吧。别人不记得,可我一定要为我的孩子诵经,以望他可得安息之日。” * 白蕊姬穿的极为素净,头上也只是简单拿玉簪子缠了一个发髻,她沉默着轻轻踏入安华殿。 没成想,里头已有了一位来人。 “……皇后娘娘?”白蕊姬认清楚后,有些疑惑,“您怎么会来安华殿?” 琅嬅也打扮的素雅,发上只妆点了一些绒花,她朝白蕊姬淡淡一笑。 “或许,和你来的目的是一样的,”她叹了口气,“本宫见仪嫔这般欢喜,不免想到了你,本宫心里也惋惜,就来了安华殿,想为你的孩子诵经,以求他来世安乐。” 白蕊姬见此,便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热,便不住地落下泪来。 “嫔妾以为,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嫔妾的孩子。”见琅嬅如此,她心中怎会不动容。 琅嬅叹了口气。 “不止是因为这样,其实仪嫔才有孕时,也是百般不适,更是经历了不少的折腾,本宫也是一直担心着,待璟姝平安生了下来,本宫才真正的放心了。” 白蕊姬心中虽还伤怀着,但还是很快就捕捉到了那几个字。 “仪嫔娘娘怀孕时竟也如此难受么?为何……为何咱们都这般艰难。”白蕊姬拿绢子擦去眼角的泪,努力平复着声音。 “本宫也不清楚,所以才担心。”琅嬅轻轻摇了摇头,“本宫只希望,不是后宫有什么人在作乱才好。” 琅嬅的真心担忧,白蕊姬看在眼里。琅嬅最后的那一句话,更是如一阵狂风刮起她心中沉寂许久的死水。 白蕊姬的面色更加不好,她的眼泪还在一个劲儿地落,可眼神中却不再唯有伤心,更有她曾未料到的,对人心的恨。 第73章 趁此了结 次日,待弘历下了朝,便又带着琅嬅去瞧了璟姝,他心中欢喜,连着几日都笑容满面。 等璟姝被乳母抱去喂奶,黄绮莹也困倦了想歇会,弘历才和琅嬅一同回了长春宫用午膳。 “这天也渐渐回暖了,臣妾瞧着皇上气色好多了。”琅嬅温和笑着,将盛好的老鸭汤递给他。 “嗯,好事临门,春色将近,当真极好。”弘历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几口汤。 还没吃上两口,进保就面露难色地走进殿内,朝着两人屈膝行了礼。 “皇上,延禧宫的惢心姑娘来请,说是娴嫔娘娘想听墙头马上这出戏,特来找您,想与您一同听。” 琅嬅闻言都愣住了。 弘历闭了闭眼。又来?又是墙头马上?如懿是只听过这么一出戏么? “想听戏就去找戏班子,”弘历不耐烦道,“朕又不会唱戏!” 进保进退两难:“可,可娴嫔娘娘说……” “糊涂东西,就说朕忙着,让她别来扰朕。”弘历将桌上的帕子甩在地上。 进保意识到弘历动了怒,也是跪着说了句求他恕罪就出去了。 琅嬅握了握弘历的手,温声宽解道:“皇上别生气,娴嫔是女子,又是妃嫔,自然会时常想要见您,您大人有大量,不必与她这般置气。” “朕不愿见她,她说话做事全无分寸,人又总是死气沉沉,朕见着她就烦心。”就如他刚刚前一刻心情还好好的,一听到如懿的事,他就会一瞬变的躁怒。 “臣妾明白了,臣妾日后一定好好管束她,必不会让她再惹您生气。”琅嬅转头让素练为弘历夹菜,“皇上,咱们先用膳吧。” * 如懿坐在窗前等个不停,就是没盼到弘历前来,只看到了垂头丧气的惢心。 “惢心,皇上呢?”如懿问她。 “主儿,皇上在忙着,今日就不来了。”惢心低着头,小声道。 “皇上不是在长春宫吗?忙什么?”如懿不满地蹙起眉,问道,“难不成是皇后劝皇上留在长春宫吗?” “奴婢不知。”惢心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有道,“主儿,皇上还说,以后要是没有要紧的事,让您不要……不要去打扰他。” 如懿像是没听懂似的眨了眨眼,思考片刻,随即一下站起身。 “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皇上是嫌本宫找他找的多吗?” “主儿,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您就先别一个劲儿地找了。”阿箬瞧如懿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 如懿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重新坐回了榻上,又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了。 “皇后身后的富察氏一族有权有势,多都在朝为官,皇上必然忌惮富察氏的势力,只得做出宠爱皇后的样子。”思考了半晌,如懿得出了这个结论,“皇上这般辛苦,可还是想顾及本宫,之所以不让本宫找他,兴许是不想把本宫卷进这场争斗中。” “你们说是不是?”说罢,如懿转头问她们。 李玉点点头:“定是如此。” 惢心也附和:“主儿聪慧。” 阿箬和三宝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可救药四个字。 * 隐秘的角落处,不断传出哀嚎。王钦被慎刑司打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没有太医能给他医治,他日日痛的不得安宁,如今还要日日清洗恭桶,他实在遭不住,躲在巷子里头不想再出去。 “大胆王钦,还敢偷懒,你以为自己还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呢?你已经惹了皇上厌烦,还敢不干活?”外头的声音恶狠狠地传了过来,王钦心中绝望,他缩成一团,待那声音远去,他才敢探出头。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这几个月的磋磨,着实把他逼成了个疯子。他什么也顾不得,连呼吸都没缓过来,拔腿就往前跑。 等终于看到了慈宁宫的牌匾,他扑通一下跪下来。 “太后!太后您救救奴才啊!奴才都是为您办事才会沦落现在这个下场!太后您得救救奴才啊!” 那声音无比凄厉,一下就引了满宫的人的目光。 太后手中的烟一抖,她听着外头那声音,难得的有些惊慌。 “福珈,这是怎么回事?王钦那家伙不是在辛者库做苦役吗?怎么跑到哀家的慈宁宫来了?” 福珈也惶恐不安:“奴婢也不知道啊,这……这……” “快派人把他赶走!别再让他说更多的了!”太后喝道。 王钦在慈宁宫门口大闹一事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养心殿,琅嬅正为弘历磨着墨,赵允就看似紧张地进来通传。 弘历眼睛也没抬。 “奴才乱了规矩,派人将他乱棍打死就行。” “皇上,王钦那口中还在不停疯言疯语呢,说是太后将他害成这样的,奴才看他当真疯魔了。”赵允应了一声,又语带暗示地接着骂道。 弘历闻言也是冷笑,不禁觉得这太后挑人的眼光未免太差,王钦这样的人竟也用的下去,如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在慈宁宫前动手,权当为太后出气。” 琅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心中畅快无比。她早就让辛者库的管事太监对王钦百般刁难,好等着王钦自己受不住了,干出这么一档蠢事来,趁此了结了他那条无用的命。 王钦本就浑身是伤,几棍子下去就没了气息,进忠依赵允之意,待他们把事做完,便冷声命令。 “拖去乱葬岗,随意地埋了就成,真是晦气。” 王钦的尸身很快被拖走了,唯留一摊刺眼的血迹还横在慈宁宫外。 太后一步都不想出去,只能一直捂着心口。 “皇帝还将哀家放在眼里吗!说的好听,是在为哀家出气,可谁看不出,这是他对哀家的警告!” 福珈现在心里也不免惊恐,弘历处置太后的人这般狠厉,万一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该怎么办。 “太后,咱们该怎么办?” 太后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皇帝早日消气了!” 第74章 追封生母 经过这一遭,慈宁宫算是彻底地熄了气焰,太后每日便是抄经,在到在佛像前诵经,暂时没有再管其他事。 琅嬅既灭了王钦,又折了太后的羽翼,心中自然欢喜。 月光轻洒长春宫的花卉,琅嬅卸了妆饰,在伏案看书。 “娘娘,太后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呢,奴婢自入宫以来,还从未见太后这般谨慎。”素练剪了剪烛火,转头向琅嬅道。 琅嬅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谁也没让她要谨慎度日,若她愿意安心养老,皇上自然什么好的都会送去孝顺她的,可她偏偏不愿过安生日子,如今又怨得了谁呢?” * 琅嬅手中剥着橘子,将剥好的一半递给身旁的男人。 弘历顺手接了过来,仍低头看着书。 琅嬅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皇上好些日子没去其他妹妹宫里了,今日众妃嫔来请安,都向臣妾提起来呢。” 弘历应了一声,本不大在意,转念又想到,自己这些日的确除了在勤政殿与大臣商议朝中之事,便是来长春宫。 他转头看了琅嬅一眼。 “皇上不妨去瞧瞧娴嫔?或者海常在和陈答应,她们鲜少侍寝,也不常伴驾,只怕心中冷落无人知。”琅嬅说道。 他清楚弘历的性子,他虽宠爱自己,但自己总归身为皇后。如果真的一味占着弘历的恩宠,日子久了,若等有一日她在弘历心中的分量不如现在时,弘历定会在心中认为现在的她不够贤淑,不够大度。她虽也不愿那一日到来,可也不得不放远目光而谋后事。 “嗯,便听你的吧。”弘历无意让琅嬅为难,便答应了下来。 * “皇上说今日过来陪本宫?”如懿笑着站起身,激动地问惢心。 惢心连连点头:“没错,主儿,果然皇上还是念着您的。” “本宫就知道,皇上那段时日冷落本宫,不是他的本心。”如懿晃了晃脑袋,撅起嘴唇不无得意地道。 “奴婢为您好好梳洗。”惢心笑着扶起站起来的如懿。 “噢,对了惢心,你去让小厨房炖好鸡汤,等着皇上来用晚膳。”如懿赶紧吩咐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自己看着有些憔悴,便让一旁的宫女为她抹上红艳的口脂,又细细地将眉毛描长勾细,心中才满意。 如懿呼了口气,她想着弘历这段时日以来,对太后多加冷落,定是因为太后与他背后有矛盾,她心疼弘历,便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心里才安乐。 “惢心,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太后太过决断,总是不顾皇上的心意,皇上才生太后的气呢?”如懿问她。 惢心对这事因为一无所知,但想来如懿与弘历向来心意相通,如懿猜的应该不会有错,便点了点头。 “皇上和太后之间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一件了。”如懿这么说着,“那便是皇上的身世,他的生母。” 她知道弘历一定一直怀念着自己的生母李金桂,自己做了皇帝,一定想要给自己的生母一个名分。这个心结,弘历虽不说,可她却懂得。 “主儿,这……不好吧?您若是真的向皇上提了,且不说皇上是否愿意,太后那边肯定是会生气的。”惢心一听是这件事,便不由得为难,希望如懿还是谨慎一些。 “只要能为皇上疏解心结,就算太后动怒,皇上被迫惩罚本宫,本宫也愿意。”如懿坚定地道。弘历这般孤单,若自己都不懂他,不体谅他,那他该有多不安心呢。 惢心还想劝她,说此事或许并不是弘历想做的,若冒险提起,只怕更不好,可瞧如懿似是已下定了决心,她也不敢再劝。 等如懿指挥着宫人摆好了菜肴,弘历也刚好到了。 希望如懿少说些话,安分用个膳便好了。弘历心里想着。 坐下来时,如懿心中还在思量该如何开口,弘历瞧着她总是觉得无趣,便沉默地吃了几口东西。 似是总算想好了说辞,如懿倏地抬起头,看着弘历。 “皇上,您……可否,了却臣妾一个心愿?” 弘历心道:怎么,难不成又要听墙头马上? “……你先说。”弘历没心情吃东西了,放下勺子,问她。 如懿站起身,屈膝向他行礼。 “臣妾的心愿与臣妾无关,”如懿抿了抿红唇,“先帝驾崩后,留在紫禁城的嫔妃,皇上悉数加封,臣妾想,活着的得以奉养,已故的难道就不闻不问了么?” 弘历眯了眯眼,神情逐渐冷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先帝在热河行宫的妃嫔,李氏金桂。若不大封,封个太嫔也是好的。”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如懿见他似是不愿提起,以为是自己给的台阶还不够,便还欲在说,可下一秒,茶盏倏地被举起,只听猛然一阵碎声。 面前的人震怒,如懿吓了一跳。 “皇上,你……” “放肆!”弘历砸碎了茶杯,面目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最厌恶的就是从前自己宠幸了一位宫女,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他都不待见,如今重来一回,他还会偶尔忍不住地厌烦这样的身份。 如懿竟敢这般胆大妄为。求他给李金桂一个身份,是想让天下人揣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吗?!还是她想以此让太后处境尴尬,为自己那位姑母泄愤?!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原谅! “皇上,您身为人子,怎会不惦记自己的生母?臣妾只是希望您可以给她一个名分,好让她如今陵墓远在热河也能得以安息!……”如懿还欲说,弘历再不愿听,直接打断她。 弘历朝她面上就是一掌袭去,他眸色冷冽,身形未动,如懿却被这股力量打的整个身子栽倒。 如懿睁大了眼睛,抚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瞧着弘历。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般对臣妾!皇上,臣妾真心对您,可您却丝毫看不见,只能看得见他人的虚情假意!” “你还敢多话,”弘历的目光冷的像要噬人,“你这番话岂止是没有分寸,简直是不顾圣意,目无尊上!” 如懿从未见过弘历这样对自己动怒,难道他真的一点不顾二人之间的情意?难道他当真这样无情无义! 弘历面色极差,怒意再无法遮掩,他不再顾如懿一眼,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殿门外早已是乌泱泱跪了一大片,方才殿内声响,自是已传遍了延禧宫。 赵允担忧上前,弘历阴冷地笑了一声。 “传朕旨意,延禧宫娴嫔,目无尊上,口出狂言,着降为贵人,褫夺封号。既不懂规矩,请三位教习嬷嬷前来,日日管教,直到她学会端庄有礼为止。” 第75章 切身体会 自弘历登基以来,唯一被不停降位的便是如懿。她也真是有本事,众多后宫嫔妃,只有她一人找到了可以精准惹弘历发怒的方法。 “皇后娘娘,臣妾当真是好奇,这娴嫔究竟是说了什么话,能将皇上气成那样。”高曦月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既是嘲笑,也是着实想要知道。 琅嬅瞧了她一眼,笑道:“现在是那拉贵人了。” 高曦月忍俊不禁,摇着头连连叹道:“自诩青梅竹马的是她,如今深受厌恶的也是她,真不知道她每日都在神神叨叨些什么,但凡她那嘴巴安分一点少说点话,也不至于把自己逼成这样。” 琅嬅听闻昨日弘历在延禧宫大怒,本也是有些好奇,随后一想,曾经皇上将李金桂追封为了太嫔,这一次却是没了此事,或许就是昨日,如懿提了出来,才会引得弘历大发雷霆。 弘历虽为帝王,可仍然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出身,哪怕身居最高位,午夜梦回时,他或许还是会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出身所受过的苦楚。这样的事,弘历自己都不愿面对,怎能容许他人提起?从前他宠爱如懿,自是愿意答允,如今如懿已然彻底失宠,没了弘历惯着她,那番话自然算是大大的僭越。 “这那拉贵人当真是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初还在潜邸能任着她胡闹的王爷了。君心难测,她又最不善察言观色,被皇上厌恶是迟早的事。” 高曦月对如懿自是没有丝毫同情,听了琅嬅所言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是啊,她日日摆出那副假清高的样子,皇上自然看不惯,如今作茧自缚,全是她自己的错。” * 天已悄然回暖,可咸福宫的偏殿里仍然暖炉如前些日子一样摆放着,滋滋烤着火,殿内已是有些过了头的暖和。 海兰静静地坐着,伸手轻轻划过自己身上平整细腻的衣裙。 “主儿,可会有些热了么?炭火可要减半些用么?”叶心被这暖意熏得面红,低头问海兰。 海兰闻言淡淡一笑,抬头又看向窗外,那有些晃眼的光投影在她的面庞上,映照的她再无从前的苍白不堪,反而透亮的显得她温婉美丽。 “从前我不得任何人看重,什么东西都少,甚至说是没有。如今侍过寝,能偶尔同皇上说上那么几句话,竟也有用都用不完的东西了,瞧这炭火,我以前巴不得能再多一点点,如今连你们都嫌它多的发热。” “时过境迁,没想到如懿姐姐竟也沦落至此,比咱们还狼狈。”海兰轻轻说道。可那眼睛里哪有丝毫的心疼,反而是从前的自己从未料到的,对如懿的嘲笑。 “主儿,您还想着她呢?她从前是娴妃时,何曾有一日关照过咱们?明知您处境已是万般艰难,竟还说让您等着,反而皇后娘娘想为您迁宫。”叶心想起如懿纵着阿箬肆意辱骂海兰道那一幕,愤愤不平。 “是啊,她哪有关照过我,”海兰笑了笑,如今这般笑,却像是在嘲讽从前那个愚昧的自己,“她愿意给我的,不过是一点点施舍,想显得自己大度罢了,根本不是为了我,否则怎么我一侍寝,她就生气?” “主儿,您可总算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海兰再想到如懿现在的处境,心中却还忍不住道,如今她可懂得自己当初有多难过多冷落了么?知道自己如若不是有了那一次的侍寝,整个后宫都快要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她当时的寂寞悲凉,如懿可能切身体会了? 海兰忽然心中无比畅快,她笑了起来:“从前她有地位,便以为给我施舍了一点点东西就可以将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她不过一个失宠的贵人,比我又好上多少?我与她,已快要平起平坐了。” 若不是如懿经历此事,海兰还不会知晓,她等这一日已是等了好些时日,如今心中竟有些扭曲的快活。 “叶心,咱们便去瞧瞧,延禧宫的那拉贵人吧。” * 如懿百般不愿听从教习嬷嬷所言,只觉得自己被奴才管束毫无体面可言,王嬷嬷无法,伸手不轻不重地摁住了她。 “那拉贵人,您如今可少摆架子了,知道您是主子,但咱们命皇上之意,要让您重新学学规矩,您还是先放下身段吧。”王嬷嬷直至他安静下来,才松了手,站在如懿身前,并不对她有分毫敬意。 如懿坐在榻上,瞪她一眼,倔强地撅起红唇:“嬷嬷,皇上是让你来教我规矩,但让你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你胆敢这般目中无人?” 王嬷嬷冷哼一声:“那拉贵人此话,奴婢可不敢当。若您知分寸,懂尊卑,奴婢可不会到您的延禧宫来。那拉贵人,您也不想想,要不是您先对皇上百般不敬,皇上会这么做吗?” “你没有资格提起皇上,我和皇上的情谊,可不是你这个做奴才的可以议论的,你也不怕我禀报皇上!”如懿才不会相信弘历对自己这么不在意,定是因为他人的教唆。 王嬷嬷正欲反驳,殿外海兰便带着叶心来了延禧宫。 如懿立马坐直身子,想来海兰是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危难,想来替自己说话的。看来给海兰送去温暖,是没有送错,哪怕她落魄,海兰依旧满心惦记着自己。想到这,如懿得意地昂起了头。 “奴婢给海常在请安。”王嬷嬷带着另外两位嬷嬷恭敬地向海兰行礼。 海兰低头算是应下,旋即看向一旁的如懿,她眉目含笑,朝她走去。 “姐姐怎么这般气色不好?” “这些嬷嬷狐假虎威,借皇上之意为难我,我岂能好过?海兰,你可否去找皇上,让皇上来替我出气。” 海兰微微一点头,似是答允了,又转头去看教习嬷嬷们。教习嬷嬷并不心虚,便开口要解释,却见海兰笑意盈然地开口。 “嬷嬷们管教姐姐辛苦,叶心,去将东西拿来。” 教习嬷嬷们皆是一愣,却是赶紧伸手接过叶心递来的每人一袋碎银。 如懿见状顿时面色大变:“海兰,你这是何意?她们为难我,你还给她们赏赐?” 海兰朝她一笑,走去她身边附身凑近她耳朵:“姐姐何苦心急?我给她们赏赐不就是要她们少为难你一些么?皇上一时与你怄气罢了,也不会真心生你的气,你便好好听她们管教,等过些时日,皇上消气了,不是更心疼你么?” 说罢,海兰直起身子,对教习嬷嬷们点头莞尔:“姐姐还需嬷嬷们好好管束着,这算是一些给嬷嬷们的安慰,皇上怎么说,你们怎么做便可。” 教习嬷嬷们手里拿着银子,自然连连点头,笑着送海兰出去了。 如懿听了海兰那番话,登时心中高兴无比,她坐直身子,还真的以为海兰所言是千真万确。 第76章 玉妍遇喜 因着如懿口不择言,弘历心中厌烦,又是好几日未入后宫。赵允这几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可弘历不来,自有人按耐不住的心急。 金玉妍上一回侍寝还是在黄绮莹生下孩子的后几日,她日日喝坐胎药,却仍是没有什么感觉。 “贞淑,这可怎么好,该不是我在潜邸时喝避子药,喝的多了些吧?”金玉妍心中担忧。 “您一入宫便停了此药,不会因为这个的。”贞淑为她揉着太阳穴,轻声安慰道,“只是时候未到,主儿别急。” 话虽如此,可如何能不急?黄绮莹已先她一步生下了孩子,虽是公主,但到底有了她,自己的孩子便没有登基后的第一子那般珍贵了。 “罢了,我去歇一歇。”金玉妍轻轻推开了贞淑的手,站起身,可下一秒恍觉头晕目眩,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贞淑吓了一跳,赶紧扶稳了她,心急道:“主儿,您这是怎么了?丽心,快去传太医!” 迷蒙中醒来时,金玉妍还有些混乱,眼前贞淑的面容从模糊到渐渐的清晰,洋溢在她面上的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贞淑?你……笑什么呢?”金玉妍开口有些干涩,她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主儿,恭喜您,”贞淑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您有喜了。” 金玉妍愣了片刻,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半晌,她才慢慢地意识到,然后笑了起来。 “我有喜了。贞淑,我有喜了!” 贞淑连连点头,心中喜悦的无法言喻:“主儿,咱们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金玉妍笑着,笑容里却掺杂了几道泪水。 世子,世子。她心里不断念叨着这两个字,她嫁入大清时,世子对她的嘱咐,她一直铭记于心。如今,总算得他所愿了,她怀上了这个贵重非常的孩子。 * 养心殿里安静无声,弘历处理了好些政务,正看着书,想要松泛些许。 “从别后,一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他喃喃念着,心绪飘远,远到想起上一世从他手中脱落的至美的苍白。 “皇上,嘉贵人来了,说是有要紧事要同您说。” 进忠的声音响了起来,牵动着他逐渐回过神来。 “……让她去西暖阁等朕吧。”弘历应了一声。 金玉妍正盼着,弘历便来了。 她笑意绵绵,一见着他,便几步走上前,福身道:“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你说有要紧事,是何事?” 金玉妍柔柔一笑:“皇上,嫔妾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弘历听闻,心中的怅惘一下扫清许多,变得清明起来:“此言当真?” “自然,太医来瞧过,千真万确的。”金玉妍瞧他眼眸一亮,心中更是高兴无比。 进忠和进保当即跪下来:“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嘉贵人!” 弘历点着头:“好,既然如此,快坐着。” 金玉妍美目流盼,随他一同坐下,便拉住了弘历的手,语气何等轻柔:“皇上,您瞧这孩子来的多好,你这几日心里不喜,他便赶在这时候被发现了,真真是来安慰您的。” 此言自是解忧,弘历笑了笑:“是啊,想来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的到来,让弘历心中安定了许多,金玉妍的安慰他自然爱听,便陪着她一起回了启祥宫。 金玉妍此番是真正得了弘历的重视,她虽有身子,但一刻也未停了打扮。 她正想抹上口脂,下一刻喉中忽的一阵酸劲儿,逼的她不住地想要干呕。 贞淑轻轻顺着她的背,又为她递上能让口齿清甜的花茶。 “真难受啊,”金玉妍皱起眉头,拿手绢细细擦着嘴角,“这有孕的滋味当真是一点也不好受啊。” “先苦后甜,等来日您诞下了阿哥,往后的好日子可是现在想都想不到的。”贞淑笑着安抚她。 金玉妍听她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因此得以安慰,而是更加担忧:“这要是万一,我费了这么大劲儿,却只生下了一位公主,那可怎么好?” “不会的,”贞淑压低了声音,唇角笑意更甚,“世子找族内的法师为您瞧过,说您是宜男相,一旦有孕,必定是个阿哥。” 一听到世子二字,金玉妍顿时恢复了大半的精神。 “对,我这胎必定是一位阿哥,他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贵重无比,往后,他更是咱们玉氏全族的指望。” 许是金玉妍做了那好些事情,如今怀着身孕,她更是无比紧张谨慎,日日用的东西,不检查个十来回,那是根本无法入她的眼。 “主儿这么小心是对的,如今宫中唯你有身孕,自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您的肚子。”贞淑一门心思都在金玉妍身上,自是比她更加小心。 * “哎呀,臣妾下错了一步。”高曦月伸手就欲重下一个子。 “皇后娘娘跟前,你也敢这般无赖?”琅嬅佯装生气地打趣她,止住了高曦月的下一步动作。 “您也太小气了,不过下盘棋,您也要同臣妾这般认真?”高曦月不喜道。 琅嬅笑道:“自然。”说罢,她便下了一子,两人周旋不过几子,高曦月就败了下来。 “罢了,终究是臣妾棋艺不够精湛。”高曦月将手中的一粒棋子放下。 金玉妍有孕一事,两人虽听闻,但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左不过是去启祥宫照例问了几句,眼看金玉妍紧张着肚子,两人便没有多待,便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了。 第77章 赐名永珹 金玉妍若是肯收手,以如今的后宫来说,定然会是安然无恙。 如今她的肚子愈发的大,便也不愿多走,一直窝在榻上,贞淑在一旁帮她捏着腿。 “主儿有孕,世子必定是欢喜极了。您好好养着,来日生下皇上登基后的贵子,咱们还愁过不上好日子么?更何况,” 金玉妍慵慵一笑,哎呀一声道:“管她谁的肚子先怀,这贵子,非得是我的儿子。” 说罢,她便转头问贞淑:“皇上今日来不来?” “来,自然来,你怀着这贵重之子,皇上自然要陪您了。” 金玉妍闻言心下满足,笑意便含的愈深,她轻轻摸着肚子,乐的开怀。 * 风平浪静地总算到了金玉妍将要临盆的日子,琅嬅心中虽并不想管金玉妍的事,但因着弘历最爱孩子,自然也要在面上做的关怀备至。她亲自去探望了几次,也命素练送了许多珍贵的补品和药材过去,吩咐了启祥宫的宫人和接生嬷嬷好好照顾金玉妍。 金玉妍也同她一般做着笑脸,自然不会因此多感激琅嬅,只觉得她惺惺作态。琅嬅对她的种种态度,她都看在眼里,更清楚琅嬅现在来看望自己也只是因为弘历的缘故。 再过了几日,金玉妍突然腹痛,贞淑知道她这是要生产的预兆,赶紧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又把所有宫人吩咐的井井有条,便赶紧去安抚着正剧痛着的金玉妍。 “主儿,丽心已经去把皇上请来了,您可安心生产了。”贞淑握着她的手,眼里尽是关切和紧张。 金玉妍痛的面色苍白,脑中仅存着的意识仍在想着世子。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已到了极点之时,总算听见了婴孩的哭声。 “是不是阿哥?是不是……”她早已精疲力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开口艰难地问。 “恭喜嘉贵人!诞下了一位小阿哥,是四阿哥!” 金玉妍喜极而泣,贞淑自是激动无比。金玉妍抱过自己的儿子,细细地看进心里,便赶紧让嬷嬷抱去给弘历。 弘历也守在外头,看见嬷嬷手里的婴儿,他轻轻接了过来 ,笑着瞧个不停。 “嘉贵人怀着身孕时也精神极好,生产也顺利,可见这孩子懂事,日后必会成大器。” “珠玉珹玦,珹乃美玉之意。朕对这孩子抱有期望,望他日后能器宇轩昂,就似美玉一般,灼灼璞玉,静世芳华。这个孩子,就叫永珹。”弘历说完,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永珹,温和一笑。 * “永珹,永珹……”金玉妍将他的名字念叨不停,旋即笑了,“真是极好的名字,可见皇上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自然,主儿,这个名字起的这样好,皇上绝对寄予厚望,珹这个字这么好,可见皇上觉得咱们四阿哥,有承继大统的希望。”贞淑笑着,低声同她道。 金玉妍抱着永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知道,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她争夺后宫地位和为玉氏争光的有力武器。 “若是永珹继承大统,咱们玉氏那可真是熬出头了,世子也会欣慰无比。” 第78章 大封后宫 有了永珹,金玉妍自然也算能彻底地抬起头来了。弘历正犹豫着是否要升一升金玉妍的位分,只不过当初黄绮莹生了公主就荣升了主位,弘历登基后已得过一个孩子,如今虽也欣喜,到底不如当时那般欢欣。 正在此时,赵允传了说琅嬅想要见他,他便点头让赵允带了琅嬅进养心殿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弘历向她一笑,“这后宫妃嫔接连有孕,你忙着照顾,也辛苦了。” “臣妾是孩子们的嫡母,自然要为他们做些事情,何来辛苦一说呢。”琅嬅蕴了笑意,向他走去。 “你来的正好,朕正想着,是否要为嘉贵人晋位分。” 在他眼里,琅嬅最是宽容温和,处事也谨慎,后宫之事他一向管的少,或许问一问琅嬅好些。 果不其然琅嬅闻言便点了点头,但又思索了片刻,这才抬头再看他,问询道:“仪嫔生下公主便晋了位,嘉贵人生下皇子却没有晋位的话,只怕她心里难受。再者,如今后宫居高位的嫔妃太少,给她一个嫔位,权当安慰了她,也能稳定后宫。皇上以为如何?” 弘历嗯了一声,认为琅嬅所言不无道理。他就是喜欢琅嬅这般,琅嬅大度,也有远见,最重要的是,她从不善妒。 琅嬅说罢,见他做了同意,便又接着道:“不过皇上既然这样问臣妾,臣妾觉得或许有更妥帖的做法。不如皇上借此,将宫里好些安分守己的妃嫔们,也都晋一晋位分吧?” 弘历笑了笑,将手中的持珠放下,抬起头看她:“也好。朕无法顾及所有人,晋一晋位分,也当是安抚她们了。” “那,纯嫔晋封为纯妃,嘉贵人封为嘉嫔,海常在封为贵人,陈答应就封为常在。四阿哥满月之日,一同行册封礼。”弘历说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琅嬅莞尔一笑,只道弘历当真开明。 “皇上圣明,如此一来,天下皆知您照拂妃嫔。且后宫安宁,您也可放心处理朝廷之事。” 琅嬅句句为他,弘历不由得心里一动,可仍是淡笑着问:“哪是朕圣明,这恩典是你替她们求的,这好名声不该传你的名么?” 许是她一时心急了些,竟引来了弘历的试探,琅嬅微微一顿,可下一秒却仍是笑容和熙:“帝后同心,臣妾不过是帮皇上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哪就够的上圣明二字了?皇上早有想法,不过是臣妾一时聪明,猜出来您的心意罢了。” 见此,弘历也不愿为难,他伸手示意琅嬅走到身旁,搂住她的指尖,再而握紧她的手。 “天回暖了,你的手怎还是这般冰凉?” “都是老毛病了,皇上不必担心。” 弘历细细摩挲着,心里隐隐的有些内疚。琅嬅已经做的极好,就是有些自己的心思又如何?纵着她一回便是了。 琅嬅笑着感受着弘历手里的温度,没有再说话。 * 启祥宫的宫人因为永珹的出生被赏了半年的月例,自是整宫都洋溢着喜气。 唯有金玉妍,她本是最该得意,如今却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死死咬着牙,唇间竟已泛出些许血珠。 贞淑正端着花茶进来,一瞧她这般,心急如焚地将茶盏随手一放,赶到她身旁去。 “主儿,您这是做什么呀!” “皇后当真心思深重,竟这般压着我,我生了永珹,这嫔位于我而言难道不配得?凭什么那些女子能沾我的光,她们才是当真不配!”金玉妍气的眼眶发红,“这么多妃嫔晋位,甚至那纯嫔还成了纯妃,我如今不是成了笑话?!” 贞淑赶紧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才不是,主儿,您可是皇四子的生母,地位比她们可要高的多了,管她们怎么想呢,是不是?” 金玉妍重重地呼吸着,她任贞淑拿打湿的帕子擦了唇角,才慢慢沉下了心。 “世子那边,有传信来么?” “还没有,不过主儿,就是想也知道,世子定然心里欣慰。” 金玉妍闭上了眼睛,重新靠回床榻,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睛慢慢地道:“就算是为了世子,我也不能因为这等事情就自乱了阵脚。” 贞淑点点头:“主儿,咱们就该打起精神来。” 说罢,她将花茶端来,伺候着金玉妍喝下:“奴婢往里头还放了些菊花,能降火,您喝了心里也会平静些。” 第79章 形同陌路 金玉妍有孕以来,后宫大部分心思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今生下了永珹,一时间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懿在两个月前总算不必再被教习嬷嬷管束,但延禧宫也再没人踏足。 “惢心,这几夜是哪位妃嫔侍的寝?”如懿扶着自己的腰站起来。 “皇上这两个月以来,大部分时候是召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前几日多是……是海贵人。” 如懿当即睁大了眼睛:“海兰?” “……是。” 她当时一直让海兰找弘历将自己身边的嬷嬷赶走,可海兰却一再让她忍耐,她无法,只能咽下一口气。这两个月来,海兰一次都没有来过延禧宫。可如今,竟等到了海兰侍寝的消息。 “海兰怎么会侍寝?她不是说过不会争宠的吗?”说罢,如懿当即站起身来,“惢心,咱们去咸福宫!” * 咸福宫的偏殿虽远不如高曦月的正殿一般大气,可海兰派宫人细心打理过,虽不如其他妃嫔宫中那般华贵艳丽,但有着别的宫殿没有的舒坦整洁,架子上多摆着海兰自己亲手绣的扇子和香囊,香炉里熏香细细飘着。 海兰垂眸刺绣,本无心留意窗外事,叶心却传了来说如懿要见她。 海兰只是笑了一声:“我好久没见如懿姐姐了,自然要让她进来,两人好好谈谈。” 那日她将自己绣好的香囊特意送去给弘历,弘历笑着收下,又随意与她谈了几句,晚上竟真的召了她侍寝。 侍寝本是小事,重要的是,她就想看看如懿的脸色,会变得有多难看。 果不其然,如懿心里怨怼,匆匆地就走了进来,她面上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态度,连装都不装,见海兰仍坐着,她再也忍不住。 “海兰,见着我来,你为何不行礼?” “姐姐,你忘了吗?你是贵人,我也是贵人。” “那我的资历也比你深,海兰,你何时这么不懂规矩?” 一听到规矩二字,海兰便禁不住在心里嗤笑。规矩?满宫里最没规矩的就是她如懿,竟还敢拿这两个字教训自己。 海兰抬起头,望着她吟吟一笑:“姐姐,咱们何须这些虚礼?” “难不成,在你心中,我们再也不是好姐妹了么?” 如懿心中不快,没忍住撅起嘴道:“这倒也是我想问的,海兰,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并不打算勾引皇上以博圣宠,怎的又侍寝了?为何骗我?” 叶心闻言当即就窝火,海兰也是弘历的妃嫔,凭什么不可以侍寝?难不成每次侍寝都要经过她同意不成?她又不是皇上! “海兰,我不是不想你争宠,”见海兰一直沉默着,如懿只得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半天,终于还是微笑着再说,“只是,越得宠,便越容易陷入是非之中,我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么?不争宠虽少些富贵荣华,但至少是平安的。” 平安?从前她不争宠,难道高曦月就对她有好脸色么?倒是如懿自己,到现在也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她何时受宠过?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她自己蠢。 “姐姐,我的确没心思争宠。毕竟皇上要谁侍寝都是由着自己的心意,若皇上不喜欢,就是铆足了劲想争宠,只怕也难呐。”海兰没再顺着她的话,只是仍然笑着。 如懿听罢,当即气的身形一晃,她怒道:“海兰,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本事,勾引皇上,你竟还说的理直气壮。” “姐姐,我还以为,你会为我高兴。”海兰眼眸冷厉,嘴角的笑意渗出一丝嘲讽,“你瞧我的寝殿,是不是与从前大不一样?现在我也能过上好的日子了。” “这样狐媚惑主得来的东西,就是送给我,我也不会稀罕的。”如懿只觉对海兰失望透顶,“海兰,你可不要后悔你的选择。” 如懿不想再看她,一转身走了。 “我和海兰终究是形同陌路了!”她怒叹。 待如懿走远,海兰的笑容渐渐漫上冷意。 “主儿,您瞧她!她自己不得皇上喜爱,竟还想让您也遭受这般磋磨!”叶心愤恨地瞪着如懿的背影。 “她一向如此,”海兰道,“想来她从前之所以愿意帮我,定是想来日让我为她所用。” 如懿方才僵硬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海兰心里冷笑不停。 第80章 必得彻查 连着好几日都天气温暖,恰好又是月中,太后安静了好些时日,后宫嫔妃便随着弘历与琅嬅去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如今见到弘历,心头却是阵阵惶然。在她看来,弘历自登基以后,仿佛就像换了一个人。从前他何曾忤逆过自己? 心里正想着,她抬头与弘历对上了目光。弘历面上依旧笑意不改,屈膝向她行礼。 她没有说话,一瞬就移开了目光。弘历在人前总是对他恭敬有加,可那些处处提防处处试探,何曾不是他的本意。隐藏在弘历笑容的底下,又藏了多少想法,她一时竟怎么也看不透。 太后不再想那件事,转过头看着坐在殿中娇美如花的妃嫔们,心里才稍稍放松下来,不觉怡然笑道:“前些日子,哀家时常困倦,便一直免了你们的请安,现在看你们个个都好,哀家心里也高兴。” “臣妾等一心记挂太后,惟愿太后身体安康。” 太后听毕,心中欣慰,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仪嫔,嘉贵人,你们两个现在身子养的如何了?” “回太后,臣妾怀着身孕时时常不适,多亏了皇后娘娘挂怀,还有齐太医悉心调养,如今好多了,只是偶尔还会难受。”黄绮莹站起身来,笑着道。 金玉妍笑意浅浅,眼珠子转着环视了在场的人一圈,等黄绮莹说完,才道:“回太后,臣妾同仪嫔娘娘一样,孕中不适,现在好多了。” 琅嬅也是面带微笑,与黄绮莹对视了一眼。 太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听她们二人言语,便觉出不对。黄绮莹那胎的确折腾了些,她看在眼里,只不过孩子到底是平安生下来了,又碍于弘历和琅嬅在此,她也不好多问,她当真是怕了他们了,便不想再问。 见黄绮莹和金玉妍接连生下孩子,白蕊姬心里的酸涩愈发的在心中张扬蔓延,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依旧怀念着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时的跳动。 如懿心里自然也是不服,她一直想和弘历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永璜交给高曦月抚养,她本就已是愤愤不平,如今更是全程盯着弘历,等着弘历给她一个缓和的台阶下,好安慰她这段时间所受的苦。 可弘历自始至终没想起她来,他本就是想走个过场,现在请安完了,他便打算早点走。就在此时,黄绮莹突然低声痛叫了一声。 弘历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琅嬅看着环心一脸慌张地扶起她,开口问道:“仪嫔,你这是怎么了?莲心,你去传太医来瞧瞧。” 黄绮莹捂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十分难受的样子,抬头看着坐在高处的三人。 “臣妾自从生下了璟姝,时不时就会腹痛。” 金玉妍转头看着黄绮莹,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贞淑,贞淑也是眉头一动,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黄绮莹。 只待齐汝到了慈宁宫,给黄绮莹仔细把了脉,才直起身,看着高处的三人。 “回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仪嫔娘娘这是怀孕后落下的病根,仪嫔娘娘怀着身孕时,就时常腹痛难忍,有一次还引得见红,能平安生下公主,真是仪嫔娘娘吉人天相了。” “还见了红?!”弘历蹙着眉怒道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琅嬅见弘历如此,只得赶紧站起身道:“皇上息怒,这件事臣妾也知情,是……臣妾担心您知道之后会心里不安,才瞒了下来,嘱咐了齐太医好好医治,让他全力将孩子保下来了。” 白蕊姬睁大了双眼,当即站起来:“好端端的岂会见红?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吧!” 齐汝面上纠结,看向黄绮莹:“仪嫔娘娘,臣问您一句,您在有孕时,可曾妇服用过蒲黄之类的药材?” “你是为仪嫔安胎的,她有没有服用过,难道你不知道?”弘历阴沉地睨了他一眼。 “回皇上,臣为仪嫔娘娘配的药都是些安胎的好药,只是娘娘此前的坐胎药都是徐太医所配,会不会是……” “放肆!”弘历怒斥,面色愈渐冷冽,“如今公主生下已过了多久,你竟现在才问这些问题?” 齐汝赶紧跪了下来,琅嬅面上不做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皇上,仪嫔娘娘见红时正逢徐太医过身,她心中惊惧,这情绪大起大落的,臣便猜测是因此原因,可腹痛症状至今为痊愈,许是怀孕时服用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伤了身子才会如此。” 金玉妍闻言心头一阵惶然,赶紧小心地转过视线,看着贞淑。可贞淑并不认为她们下的东西足以让黄绮莹到现在还不适,便十分怀疑地看着齐汝。 “好,话既已说到这份上,便知道这背后是有贱人在祸乱后宫了。”弘历眯起了眼睛,面色晦暗。 白蕊姬见状,也赶紧跟着跪到了弘历的面前,语气凄厉又诚恳。 “皇上,臣妾怀有身孕时也是百般不适,若您要查,将臣妾的孩子一事也一并查了吧!” 第81章 阴谋诡计 此话一出,金玉妍的手一下抓紧了椅子的边沿,竭力克制着面上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弘历此前就已让琅嬅去查看看白蕊姬身上可曾出过问题,可琅嬅在几日之后告诉他,并未查出有什么不妥。 琅嬅此前对白蕊姬的情感无疑是复杂到自己都参不透,出于同为母亲的感同身受,她对白蕊姬有过情不自禁的心疼,可前世白蕊姬被金玉妍挑拨,何尝不是害了她的孩子?这样不断交织着的情绪,也让她的心里无比痛苦。 可她心里更清楚,在这背后策划一切的人,是金玉妍。若要让金玉妍痛苦,只有白蕊姬的孩子一事还远远不够。她要等着,等着金玉妍害人不够,自食恶果。登到高处,再重重摔下。 弘历沉默片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琅嬅,才转头看向白蕊姬,淡道:“查。朕要看看,是谁敢谋害朕的龙胎。” 说罢,金玉妍转头看向贞淑,又示意她走近,低声同她说了些什么。贞淑眼眸一亮,勾唇一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如懿没有心思听这些事情,反正都与她无关,她站起身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爽,先回宫歇息了。” 气氛一片焦灼,谁也没空搭理她,她这句话就如掉进沼泽里的石子一般,转瞬就变得无声无息。 她心里更不爽,微微屈膝行礼后就带着惢心直接回去了。 太后一直未发话,只是眼睛一下落在将要落泪的白蕊姬身上,一下落在走出去的如懿身上。她微微冷笑,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有了这么多龌龊的算计。 “罢了,哀家乏了,不论你们想要做些什么,都别在慈宁宫待着。皇帝,你日理万机,也先回养心殿吧。” 太后现在倒是收敛了许多,弘历朝她一点头,先是一甩手遣了众妃嫔回去,随后目送了太后回寝殿。 只待后宫妃嫔皆都散去,弘历和琅嬅一起走出慈宁宫外。 “……皇后,”他看着身边的琅嬅,忽然道,“这些事情,本不该闹到朕和太后的面前。” 琅嬅心头一跳,弘历此言,便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只能赶忙请罪:“是,臣妾失误,还请皇上恕罪。” 弘历心中是爱重琅嬅的,自然希望琅嬅能让他安心的信任。他明白即使已身为皇后,琅嬅也不免会有一些心思,只要不是过分的,他都会由着她。 但是,琅嬅该做到的,无论如何不能出些过分的纰漏。 “皇后,你对朕而言,与其他嫔妃不一样,朕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弘历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而回过头,语气平淡的不见一丝波澜。 “皇上……”琅嬅只还欲说,最终还是止住了,“是,臣妾一定查明真相,不会让您失望的。” 见着弘历逐渐走远的背影,琅嬅沉默着,许久才朝着长春宫的方向去。 “素练,你带着人去将御膳房经手过玫贵人饮食的人和太医院帮仪嫔配过药材的人,一同捉拿去慎刑司。” “皇后娘娘,你是说小禄子……” 琅嬅笑意微凉:“素练,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他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琅嬅转了身,她没有传轿子,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 如懿一声不吭地坐在榻上,面上更是毫不遮掩的郁闷。 “主儿,您还在想昨日在慈宁宫请安时的事情吗?”惢心看着她。 如懿摇了摇头:“她们的事我不在意,我只是在想,出了这档子事,皇上一定很为难。” “噢……”惢心下意识地点头应她。 “皇上肯定一心想要和我有个孩子,现在不仅愿望落空,还要处理她们孩子的事,一定很难做吧。” “不会吧?”惢心没忍住脱口而出问她。 如懿闻言顿时蹙眉,转头盯着她,似乎在质问她自己这番说辞有何不妥。 “……主儿说的对,主儿聪慧。” 两人正说着,进忠走进来,面带微笑,恭敬向着如懿微微行礼。 “贵人,皇上传您过长春宫。” “皇上传我去有什么事吗?” “奴才不知,您抓紧着过去吧。”进忠只是笑着,眼底不见一丝情绪。 第82章 阴险算计 等如懿走到长春宫时,里头已坐满了人。有眼眶泛红的白蕊姬,有与她一样不知何意的苏绿筠,而弘历和琅嬅早已端坐在上,面无表情,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 “臣妾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如懿屈下膝盖,有些疑惑地看着身边跪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太监,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弘历手中慢慢地拨动着持珠,冷冷地盯着她,没有打算叫她起来。 “那拉贵人,”琅嬅沉声道,“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你旁边的这个太监?” 小禄子咳了几声,差点咳出血来,他艰难地转头看着如懿。 如懿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这样看一个太监,实在是不体面。 “……回皇后娘娘,臣妾不曾见过。” “是吗?”琅嬅笑意渐凉,转而看向小禄子,“小禄子,你可听到了?那拉贵人说了,根本不认识你,可见你所言不实。” 金玉妍时不时拿绢子捂着嘴角,又低头瞥着他。 小禄子闭了闭眼,他本是听从金玉妍所言给白蕊姬的鱼虾下朱砂,蹲在墙角故意引的高曦月注意,说可以帮他找到水灾里失散的家人,高曦月本是出于好心,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可他收金玉妍贿赂的那个晚上,竟被素练撞了个正着,没成想素练并没有为难他,反而让他顺着金玉妍说的去做,只是告诫他,无论如何不许说出高曦月一个字,否则定会让他后悔。 素练是琅嬅的人,而琅嬅是当今最受皇上宠爱,还是中宫皇后的人,琅嬅所说的让他后悔会是做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那拉贵人!你岂能如此,”小禄子低声嘶吼,随后转过头,恨恨地盯着她,“是你说的,要奴才往玫贵人所食的鱼虾中喂朱砂,毒害玫贵人。若是玫贵人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你就要杀了奴才全家,如今事情败露,你竟还想让奴才一人顶罪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是都变了脸色。 “朱……朱砂?那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白蕊姬哭嚎了一声,直接站了起来。她早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被他人所害,看来如今是证实了! 齐太医神色一正,道:“回玫贵人,朱砂本身有毒,鱼虾刚食用下去时并不会有异样,但若化进肉里,一遇烹煮的高温,毒性就会变得极强,若食用的少还无妨,一旦吃的多了,必会大大地损伤龙胎。” 白蕊姬瞳孔一缩,面上的悲痛与愤怒几乎要遏制不住,俗云在一旁担忧地扶着她,生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琅嬅睨了下面还在发懵眨眼的如懿一眼,又转向一旁阴沉的弘历:“皇上,臣妾捉拿了一直经手玫贵人的鱼虾的小禄子,将他押入慎刑司审问了一夜,他原先本是咬口说是自己做的不放,精奇嬷嬷只得继续用刑,他便吐出了那拉贵人的名字。” “皇后娘娘,你怎么这般诬陷臣妾!”如懿听闻登时大喊。 “放肆!皇后与朕说话,岂有你插口的余地!”弘历厉喝一声。 琅嬅神色不改,只接着道:“皇上,臣妾也并不想轻信他的一己之言,所以亲自去审过他,没曾想,他竟招出了更为可怖的事情。” “就连嘉贵人所食用的鱼虾里,都查出了朱砂。有孕的妃嫔,吃食都是特别处理的,臣妾派人特意去查了此前还未来得及送去启祥宫的鱼虾。那池子里的鱼都死的差不多了,御膳房还未来得及处置,又查了那些喂鱼的鱼食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磨细的朱砂粉末。” 金玉妍与贞淑笑着对视一眼,下一秒,她便假意作出惊慌的神色,睁大了双眼,捂着嘴惧道:“怎会如此?” “那为何,她的孩子可以平安呢?!”白蕊姬忍不住大喊。 “回玫贵人,嘉贵人孕中吃鱼虾吃的极少,想来很有可能没有吃到掺有朱砂的鱼,就算吃想来也是吃的极少。”齐汝低下头道。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没有撒谎,奴才说的都是真的!那拉贵人,您如此心狠手辣,简直让人害怕!”小禄子低吼一声,看向如懿。 “你胡说,我都没有见过你,怎么会指使你做这个!”如懿怒道,“再说了,我从哪得到这些朱砂?!” 海兰忽然冷冷道,带着寒意的眼神直刺向如懿:“想要朱砂,有什么难的呢?” “那拉贵人,你再不济,那也是天子嫔妃,还怕要不到朱砂吗?” 第83章 无法回旋 话音刚落,众人的怀疑目光无一不是如刀锋一般刺到如懿的身上。 “你……”如懿瞪着海兰,她没想到海兰竟会这般陷自己于不义。 “哎哟,那可说得通了,想要朱砂又不是难事,那拉贵人,你拿这个来开脱,也太可笑了。”金玉妍挑了挑眉,语气阴阳道。 白蕊姬眼中的恨意汹涌地翻滚,若不是俗云扶着她,只怕她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将如懿撕碎。 弘历没有开口,只眯着眼,目光十分阴郁地落在如懿身上。 “皇上,不止是小禄子,臣妾也派人去审问了当初给仪贵人配过药的太医和学徒,”琅嬅倒是镇静,转头带着素练吩咐道,“带进来。” 进来的四个人一个徐太医的徒弟魏勤,一个只是几个配药的学徒,贞淑不动声色地与魏勤对视了一眼,他咽了咽口水,朝着众人跪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不比小禄子的少,冷汗涔涔,朝一旁的如懿缩了缩头,开口道:“皇上,臣与小禄子一样,都是受了那拉贵人的威胁,被逼如此啊……” 弘历眼中含怒,一下一下拨动着手里的持珠:“你做了什么。” “那拉贵人吩咐臣,往仪嫔娘娘的安胎药中放入益母草,益母草是活血的药材,若是怀有身孕的女子喝下,用量一多,极易导致,滑胎……”魏勤战战兢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绿筠也是惊慌万分,她是万万没想到如懿是这般狠毒之人的,本想开口为她解释两句,可眼见弘历面色阴沉,她只能闭口不言。 太后迟迟未发话,只是一直盯着底下的如懿。如懿自然还是在发懵,仿佛还未反应过来。太后和景仁宫的那位斗了半辈子,对她的毒辣是认识的最清晰的,如今面对如懿,她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不明白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皇上,臣妾没有做!”半天过去,如懿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看向弘历,“皇上,请你相信臣妾!” “朕不想听你这句话!”弘历实在是受够了如懿,当即指着她怒斥道,“你若是没做,就拿出证据来,轻飘飘一句话,朕凭什么信你!” “皇上,臣妾没做,拿什么证据?”如懿恨道,又转过头看向魏勤几人,“还有你,我根本没见过你,你为什么污蔑我?” 琅嬅眼底一片厌烦,闭目养神片刻,才缓缓道:“现在就是口头再怎么解释也不做数,皇额娘,皇上,召后宫妃嫔来的时候,臣妾已让人进了每个妃嫔居住的宫殿里搜查,也封锁了消息,现在想来也该查出东西了。” 此举倒是做的严密,弘历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如懿,冷冷道:“若是这一切真是你所为,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传。” 莲心很快带着人回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朝着高处的三人跪下,恭谨道:“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奴婢带着众人搜寻,在一位小主的寝殿里搜出了这个东西。” “哪个宫里。”弘历淡漠地问。 “是……延禧宫。”莲心低声回道。 如懿睁大了眼睛,回头去看莲心:“你说错了!延禧宫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那拉贵人,奴才还没说是什么呢,您着急什么呢?”莲心微微抬头,侧眼看向她道。 如懿张了张口,她本是着急给自己开脱,说的快了些,竟引的自己更被怀疑。 “是什么东西?”琅嬅问她。 “……里头是朱砂,还有,少许的益母草。”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弘历更是冷笑一声,看向如懿,下巴微微一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懿张着嘴巴,似是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她朝着弘历不停地眨眼,似是还在寄希望于他的相信。 “皇后娘娘,奴婢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阿箬百般阻挠,一直拦着那拉贵人的梳妆台,奴婢在那一找,果然找到了这些东西。” 如懿一把上前抓住弘历的衣角,抬头看着他:“皇上,臣妾是清白的,皇上,你怎么能不相信臣妾?!” 弘历一把甩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推至地上,疾言厉色道:“还敢阻拦?把那宫女给带过来!” 他今日势必要看个明白。 如懿听闻,稍稍放下了心。弘历还愿意传阿箬进来,定是心中为她的处境担忧,想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心中感动,便跪在一旁等着阿箬来。阿箬是她的陪嫁,绝对是忠心不二的。哪怕皇后要让阿箬进慎刑司审问,阿箬一定也不会背叛自己分毫! 这么想着,阿箬缓步走了进来,朝着弘历盈盈一拜:“奴婢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主儿请安。” 其实如今局势已定,哪怕阿箬再是为她分辩,如懿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高曦月冷嗤一声,并不甚在意。 “阿箬,方才本宫派人去搜查延禧宫,你为何阻拦?”琅嬅挑了挑眉。 阿箬咬了咬牙,似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她忽然转过头瞧着如懿,喊道:“主儿,对不住了!奴婢真的无法再隐瞒了,否则,真的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第84章 不得入见 “你……你在说什么?!”如懿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阿箬。 “阿箬,你怎能胡说,平时一直是我伺候主儿,怎么你所说的我浑然不知?”惢心也是怒极。 阿箬道:“你是伺候的多,但我是主儿的陪嫁,自然比你更了解主儿!” “主儿,您如此心狠手辣,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奴婢每每到了深夜,都为自己包庇你一事惊慌地睡不着觉!”阿箬说着,竟淌下了几行泪来,哭号道,“主儿,奴婢也想一心跟随着您,可是如今,事情败露,奴婢是实在不想为您隐瞒了!” “阿箬,你当真能为自己的话负责么?”琅嬅缓缓道,“你要知道,这些话你一旦说出口,那拉贵人就再也不是你的主子了。” “奴婢是紫禁城的奴才,而非是那拉贵人一人的奴才,既然都是伺候,那奴婢伺候哪位主子都会在所不辞!” 琅嬅冷嗤了一声,轻轻“哦”了一声,再度望向如懿。 “那拉贵人,你这贴身婢女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可辩驳?” 如懿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没想到连阿箬都会背叛自己,她明明待阿箬那么好!如懿心中愤恨,她看向弘历,又转头瞪着阿箬:“你是我的陪嫁,你为何跟着别人诬陷我?” “别人?什么别人,主儿,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要为自己开脱么?你教唆小禄子,还以他的弟弟小福子的性命来威胁他,后又拿银两贿赂了魏太医,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阿箬朝着弘历跪着膝行了几步,不住地磕头。 一听到小福子,高曦月也坐不住了,她一拍桌子,指着如懿怒道:“你给本宫说清楚!小福子是咸福宫伺候大阿哥的太监,你敢伤他性命,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贵妃!”太后实在是被这里的喧闹吵的耳朵疼,当即怒道,“不可失态,还不坐下!” “朕要听的是证据和事实,不是要听你们的聒噪。”弘历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已让人能够察觉出他的厌烦与不耐。 琅嬅赶忙朝高曦月使了一个眼色。 高曦月只觉如懿不自量力,怒上心头,可碍于她这一嗓子喊出来,连弘历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不满,琅嬅也向她示意,又只得悻悻坐下。 “皇上恕罪……” 可弘历话音刚落,白蕊姬便凄厉地怒嚎一声,她一把挣开俗云的手,指着如懿喝道:“你这个毒妇!就是你害了我的孩儿!” 说罢,竟直接冲上前,朝着如懿狠狠扇去一掌!如懿始料未及,直接被这股力量打的栽倒在地,连头上的珠翠都散落到地上。 就连一直沉默的黄绮莹也是不断后怕,她双眸含泪,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曾遭遇毒手,她既是愤怒又是害怕,死死瞪着如懿,若不是自己的公主安然无恙,只怕连她都会忍不住动手。 “放肆!”弘历厉喝一声,一旁的进忠和进保上前一把制住了白蕊姬,在场的妃嫔也是赶紧跪了下来。 “朕未发话,何时轮得到你动手!”这般肆意妄为,这些妃嫔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规矩?!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她们了?! 到底是她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皇上!就是她害了臣妾的孩子!”白蕊姬还在哭喊,奋力挣扎着身后的桎梏。 “用不着你在这胡闹朕也知道!”弘历烦躁地一甩手。 说罢,他冷厉地将视线一一扫视过所有人。 如懿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甚至连嘴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说些什么能让弘历相信自己的说辞。 “皇……皇上,臣妾认为那拉贵人并不是那么狠毒的人,不如……”苏绿筠支支吾吾,还想为如懿辩解两句,陈婉茵也在一旁附和。 “谁敢为乌拉那拉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弘历阴沉喝道,他冷视着在座的妃嫔,她们只得全部低头不敢吭声,苏绿筠也忙噤声。 “皇上,臣妾备受您宠爱,这才会被人陷害,难道您心中真的不清楚么?”如懿抬头,仍然是一脸无辜地注视着弘历。 “那拉贵人,你这话说的可是有些不自量力了,你都没侍过寝,何来得宠一说?既然不得宠,别人为何又要陷害你?”金玉妍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像瞧傻子一样地瞧着她。 如懿终究没再为自己辩解一句,似是精疲力尽一般,她闭了闭眼,朝着弘历沙哑地道:“皇上,臣妾百口莫辩,只求你明察!” “你百口莫辩,朕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弘历心中早已是阴郁一片,如今看着如懿,更是觉得可恶,他摊开手,怒极反笑道,“再说,你辩了什么?” “皇上,不论你相不相信,但臣妾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臣妾不曾做过!”如懿昂起了头。 弘历不想再看她一眼,他面目的冷意已是难掩,在场之人无不是屏息凝神,只等着他的发话,一片沉寂之中,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贵人乌拉那拉氏,疑戕害妃嫔,毒害龙嗣,降为答应,暂禁足延禧宫,不得入见。贴身奴才打入慎刑司,务必将她所做的事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 李玉顿时吓白了脸,惢心也是始料未及。 “皇上,你尽管逼问他们好了,总之,忠心的奴才不会背叛臣妾!”如懿坚定地道。有了惢心和李玉她就放心了,她相信惢心和李玉绝对不会为了苟延残踹而诬陷自己。 琅嬅微微吐息,看着弘历的脸,低声问他:“皇上,那小禄子和魏太医他们……” “凡涉事者,一律杖杀。”弘历只淡淡说了一句,便起身一拂衣袖径直走出了长春宫。 第89章 打入冷宫 如懿走回延禧宫的时候,腿都没有了知觉。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阿箬怎么会背叛自己?她对阿箬明明那么好,阿箬就这般没良心么?就连海兰也是,她为海兰做了这么多,海兰竟引导着别人诬陷她! 延禧宫一如既往的荒凉,她才刚走进去,门外就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如懿深吸了一口气,慢腾腾地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寝殿。 “……惢心,给我沏杯茶。”她本是想揉一揉太阳穴,却不小心被护甲戳到了眼角。 见无人应答,她才意识到惢心李玉三宝和阿箬都进了慎刑司。 罢了,只要惢心和李玉咬死她是无辜的 ,弘历定会放他们出来,自己也可以证明清白。 她坚定地坐直了身子,清者自清,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结果。 “让我进去。”白蕊姬早已是气势汹汹,死死瞪着守在门前的两个侍卫。 “玫贵人,那拉答应尚在禁足,您不得入内。” 白蕊姬冷笑一声:“禁的是她,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她根本无法镇静,眼睛里的红血丝更显的她可怖,两个侍卫在白蕊姬的逼视下,只得放行。 “好好守着,别叫人扰了我们主儿。”俗云也是命令道。 如懿还坐在镜前发呆,忽听的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微微一愣,探出头去却只瞧见了来者不善的白蕊姬。 “你……”如懿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见白蕊姬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了鞭子。 “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毒妇!敢害我的孩儿,我必须狠狠打你!”白蕊姬咬牙切齿,看如懿的眼神几乎是要将她活活撕碎。 说罢,朝着她就是狠狠一鞭子抽去!如懿避之不及,只能连连后退。 “你还敢躲?!”白蕊姬瞪她,又是几鞭子用力抽去! 如懿双手护在脸前,在白蕊姬这般攻势面前,也是徒劳无功,只能疼的落下泪来,说道:“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没有害,别人为何都要指证你?你又为何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辩驳?”白蕊姬丝毫没有手软,每一击都似是铆足了劲。 待她这么一通发泄完,如懿早已是精疲力尽,头发也是凌乱地散开。 “我真的没有做。”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向白蕊姬说。 * 惢心实在无辜,琅嬅本无意牵连她,奈何弘历这般发话,她也只得吩咐了慎刑司,对惢心只可查问,不可动用重刑。 慎刑司那边刚传来消息,琅嬅就在进保那听说了弘历大发雷霆的消息。 “这后宫是她自己的院子吗?想怎么闹就能怎么闹?”弘历根本不明白白蕊姬胡闹的底气何来。 “皇上,玫贵人也是心疼龙胎……”进保忍不住开口劝他。 “再怎么伤心,她也不可不顾身份,肆意妄为!朕已经下了旨彻查,她还这般胡来,是不认可朕的决断吗?”这桩桩件件事情,着实让弘历心烦意乱。 他一甩手:“玫贵人言行失态,禁足永和宫,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什么时候再出来。” 琅嬅此时也派人押上了阿箬和三宝,去了养心殿找弘历道明这些事情。 阿箬伤势并不十分严重,三宝也多是皮外伤,二人一同跪下来。 “回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所说的话绝不反口,主儿先是拿小禄子全家的性命以此作为要挟,让她毒害玫贵人,后又拿银两贿赂了魏太医,让他对仪贵人下手。”阿箬说辞不改。 “奴才同阿箬一样,对主儿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三宝早已心如死灰,只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倒是很轻易就招出来了,”弘历冷笑,“当初为何不劝着她?” “皇上,奴才的身份何等低微,如何敢劝那拉答应,从那拉答应做第一件事开始,奴才就等着事情败露的这一天了。”三宝的面上不见一丝的心虚和惶恐,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弘历冷眼瞧他,眼底的阴霾愈发浓重,总算发话, “来人,将他拉下去乱棍打死。” 三宝只是一笑,随即再磕了一个头:“奴才多谢皇上给奴才一个了结。” 琅嬅缓了缓气息,看向弘历:“既然处罚了三宝,想来皇上心中是已有了决断了?” 如懿愚昧无能,更是毫无御下之术,种种证据更是指向她心肠歹毒。 “乌拉那拉氏自潜邸就侍奉,朕不会赐死,便将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弘历的口吻还是那样淡漠。 “至于你——”弘历忽地紧紧盯住跪在地上的阿箬。 “皇上!奴婢的阿玛是治水的功臣,是索绰伦桂铎,您对他多加赏识,若您处罚奴婢,只怕阿玛寒心……”阿箬怕极,连忙将自己的阿玛抬出来为自己开脱以求宽恕。 弘历挑眉,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反问她:“然后呢?” “明知朕对他还算赏识,他还教出你这么个女儿,来戕害朕的龙胎?” “皇上,您……”阿箬瞪大了眼睛。 “大清满朝文武官员,缺了他一个,朕就无法招架了?” 琅嬅心里一紧,适时地开口道:“皇上,阿箬的阿玛毕竟算是功臣,玫贵人和仪嫔的孩子被害一事,也亏了她来指正,对她不妨还是酌情处置吧。” 弘历面色不改,依旧冷漠平淡,但或许是琅嬅的声音稍稍缓解了他心头的震怒,他便开口道: “逐出宫去,别让朕再看到你一次。” 第90章 公允之道 事情查到这里,一切也只得尘埃落定。惢心身上的伤不多,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延禧宫。如懿已是要被打入冷宫,延禧宫的大门便也开了。 惢心刚回来,如懿不顾她身上的伤,一把执过她的手。 “惢心,你回来的正好,我不方便出去,你去找皇上身边的赵允公公或进忠公公,问问他们,皇上愿不愿意再见我一面?” 惢心被她这么一拉,牵动了手臂的伤,只得吸一口气。 “主儿,皇上已经下旨了,您还要求见皇上吗?难不成,是您掌握了能翻盘的法子?” 如懿摇了摇头:“我怕我这么一去再也出不来,我要去见皇上,再和他说说真心话。” 惢心无法,只能再次前去。幸好路上遇到了莲心,莲心告诉她,琅嬅保下了惢心,但若此时贸然前去找弘历,只怕弘历因如懿迁怒她以至丢了性命。惢心闻言惊慌失措,莲心答允她回去之后会求琅嬅,让琅嬅为如懿陈情一次。 琅嬅早知如懿会如此,不过如懿一向窝囊无能,就算让她见那么一面,她也不可能为自己申诉什么东西,只会徒增弘历对她的厌恶。 弘历每天处理政务就够烦,难得休息一会还要听如懿说些有的没的。 于是他根本摆不出个好脸色,只当自己是最后一次见如懿。 “乌拉那拉氏,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臣妾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如懿摇了摇头,后又将视线牢牢地定在弘历身上,做出一片深情的模样,“臣妾只想问皇上一句,皇上信不信公允之道?” “朕自然信。” “既然信,为何查也不查就将臣妾打入冷宫?” “正因为信,朕才要处罚你!证据确凿,你又辩无可辩,朕难道还要护着你?!”弘历紧紧皱眉。 如懿双膝跪下,双眼淌泪:“皇上,臣妾敢问您,您对臣妾说这些绝情的话,是您的本心吗?” “废话!” 如懿闻言只是凄凉一笑,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泪水滴在地上,缓缓开口:“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皇上,我们儿时的情意与誓言,臣妾不信您会忘。您是天子,孤独又深受束缚,臣妾都理解您,为了您的安乐,臣妾愿长居冷宫,只愿您可早日还臣妾一个清白。” 说罢,她朝着弘历难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弘历冷眼瞧她,不想再搭理:“啰嗦完了就退下吧。” * “……主儿。”惢心进了寝殿,看着还在发愣的如懿,出声唤她。 如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她,开口问道:“不是有你和李玉为我洗清冤屈吗,怎么皇上仍然这般为难,只能要我进冷宫?” 惢心抽泣一声,跪下来道:“主儿,不仅是阿箬指证您,就连三宝也跟着作证了。” “……三宝?”如懿张了张口,“这怎么可能?我平时待他不好吗?” “主儿,别说这些了,奴婢为您收拾去冷宫的东西吧。” “李玉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如懿这个时候,总算想起了其他人。 “皇上下旨,将李玉打入辛者库做苦役了,奴婢求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让奴婢陪同您一起入冷宫。” 听到这里,如懿知晓,哪怕已到了这种境地,弘历仍然挂怀着自己,担心自己在冷宫里熬不下去,所以允准了惢心入冷宫照顾她。如懿心中微微感念,她握住了惢心的手。 “惢心,到了这种境地,皇上唯一能保我平安的事情就是让我入冷宫了,冷宫虽然清苦,你和我进去也是好的,至少咱们不会再遭人暗算。” 惢心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开始帮如懿收拾东西。她本以为如懿会关心自己的伤势,没想到如懿一声不吭。 “惢心,一会你帮我好好梳发,哪怕要进冷宫,也要体体面面的。”如懿昂起了头。 她相信,弘历迟早会还她一个清白的。 如懿刚坐到梳妆台上,可心就遵照苏绿筠之意过来了。 “惢心,我遵我们主儿的意思来延禧宫,来和你们说一些去冷宫要注意的事儿。”可心向如懿行礼,又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惢心道,“纯妃娘娘问了进保,进了冷宫也是需要银子的,你们还是得收着,还有保暖的衣衫,也要多带些。” 惢心心中十分感激,赶紧点头:“可心,你代我们多谢纯妃娘娘。” “是皇上让进保和你们说这些的吗?”如懿在一旁摆弄着簪子,问她。 可心 : “……?” “不是,是纯妃娘娘特意去找进保的,还给了他好些好处呢。” 如懿听罢,失望地点了点头。 “对了,这里是纯妃娘娘特意让御膳房制的新鲜糕点,娘娘交代我一定要交给你们,冷宫里的吃食不新鲜,还可以先拿这些垫垫肚子。” 惢心心中感念,苏绿筠本是根本没必要为她们做这些的,但她还是选择了帮她们一把,这份恩情实在让她感动。 “可心,纯妃娘娘向来心善,我无以为报,若来日我能有幸帮上她的忙,我一定就竭尽全力。”惢心坚定道。 “好了,你回去吧。”如懿看着惢心接过可心手中的糕点,笑着吩咐她。 惢心将两人的衣服收好,又将那些糕点细心地放好。如懿的首饰放在梳妆盒里,想来如懿会收拾的,她便将其余物品放置好,等着如懿出来。 如懿小心地把自己的护甲收拾仔细,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一起走出去。 她面带微笑 : “走吧,惢心,咱们该去冷宫了。” 第91章 冷宫日子 两人被押着走到了冷宫,冷宫的木门一片斑驳,她们只觉风都变得萧瑟。 “进去吧。”门口的侍卫看也不看如懿,催促道。 如懿深吸了一口气,携着惢心一同迈了进去。 不容她再回头看一眼,门就被吱呀一声关上,灰尘随着门的动作朝着她面上扑了出来。 她和惢心住的地方在一处角落,比不得别处,遍地野草,房间里头灰尘夹杂着蛛网,呼吸多一秒都仿佛喂了一口尘埃。 “……主儿,这,这能住人吗?”惢心忍不住拿手一下一下扇着,那灰尘就随着她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一道灰扑扑的影。 “自然住的了,咱们好好打理便是。”如懿点点头,“惢心,你带了抹布吗?” 惢心赶紧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如懿一个。 她先是从井里挑了水,将房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将蛛网给小心地清完,忙活了好半晌,惢心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才转头去看如懿。 如懿正细心地擦拭着一个旧花瓶,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第一次挑水的时候如懿就开始擦这个瓶子了,现在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主儿,您在做什么呢?”惢心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我在擦这个花瓶呢,你瞧,这瓶子是不是挺好看的?咱们可以种点花,到时放在这欣赏,你说是不是?”如懿挑着眉,看起来很欣喜。 整个寝间还灰扑扑地坐落着,倒是如懿手里的花瓶金光锃亮。 惢心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主儿说的对,但是咱们还是得先把床给擦干净。” 如懿看惢心没有附和自己,有些不快地撅了噘嘴,没说什么,拿起抹布和惢心一起去擦床头。 惢心利索地将床板和床檐擦净,转头刚想和如懿说话,便看到如懿的护甲不小心戳进了抹布里,如懿正在拨弄出来。 惢心的嘴角抽了抽:“主儿,您别忙活了,去歇会儿吧,我来就好。” 如懿听了倒是一副别扭的样子:“我可以帮你忙。” “不用了,谢谢你,主儿。” * 本是春天,可她所到之处仍是枯枝败叶,萧疏寂寥。阿箬一步一步走出宫,她在冷笑,冷笑自己愚蠢。 琅嬅派了莲心过来笼络自己,告诉她若说想要摆脱如懿,就要按她说的做。如琅嬅所言,在自己故意在启祥宫门口哭泣时,金玉妍果然给了她扳倒如懿的机会。不仅如此,金玉妍甚至答允,日后会扶持她做天子嫔妃。 她被这样的一件一件事搅的心中既是混乱却又兴奋。 不管她能不能如金玉妍所言,她只认一件事。那就是——不论她能不能得到一个高贵的身份,她都可以看如懿堕入深渊。 可是她本以为,弘历会因为她指证罪人而嘉奖她,怎么会是怒斥她助纣为虐,还把她逐出宫去?她的阿玛可是治水的功臣啊!宫女不到年纪被逐出宫,那是莫大的羞耻!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阿箬忽觉心脏一阵抽痛。她从前实在是太愚蠢了!为什么不早一些离开如懿!凡是接近如懿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等她走远,才有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 “这是给你的。” 阿箬莫名其妙地接过,只见那其中一个包裹里,是几张银票。她有些惊讶,抬头看眼前的人。 “你帮了皇后娘娘,她自不会让你过苦日子,这银子够你花两辈子了,收着吧。” 另一个包裹则是好些首饰,都是精致华丽的嵌花簪子和步摇,是她做宫女时从来不曾得到的。 “你拿了这些东西,可就得明白,你是谁的人。” 阿箬眼眶酸涩:“我自然明白。” “皇后娘娘留了你一命,不过你阿玛如今处境多少焦灼,让他上几道折子,向皇上好好请罪吧。” 阿箬忙不迭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包裹。她知道琅嬅为了扳倒如懿,利用了自己,可她却实在给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给了如懿从来不曾给过她的东西。 第92章 你不像她 冷宫的夜无比凄凉,那一阵阵的风直吹的刺骨逼人。周围到处是老旧的陈设,门自然也是坏的。外头一阵阵悉索,像是有什么人趴在门口,窥视着她们。 惢心害怕地裹紧了被子,扭头看着一旁地如懿:“主儿,门口那是什么声音啊?” 一阵又一阵似女人的低吟充斥在两人的耳边,在幽静的处境里更显诡异。 “……我也不知道,惢心,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懿对她说。 “啊?”惢心有些惊恐,可看着如懿缩在被子里,她也只得下床。 木门打开一条缝隙,惢心刚凑近,便见外头一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狰狞地趴在她们的门上,正往里窥视着,紧接着,就对上了惢心的目光。 “啊!!!——”惢心吓的大喊,想也不想地往回跑。 如懿也惊慌无比,赶紧起身和惢心握住手:“你看到了什么?” 还没等惢心回答,木门就被撞开。 “哼,就这么点胆子,还想在冷宫里活下去?”来人嗤笑一声,低头打量着两人。 “您……您是谁?”惢心小声问她。 “我是先帝的吉嫔。怎么,现在的妃嫔都已经完全不识得我了?”吉太嫔冷笑,眼中带着戏谑,瞧着两人。 听罢,如懿和惢心赶紧向她行礼:“见过吉太嫔。” 吉太嫔瞟着两人,片刻转向惢心问道:“你是哪个妃嫔?怎么来了冷宫还能带上大宫女?” 话音刚落,惢心便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如懿身子一僵。 “不是的不是的,我身边的这位,是皇上的那拉贵人,我才是她的贴身宫女。”惢心赶紧解释,慌张得很。 吉太嫔注意到如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两人的身份。 “明明是个妃子,竟把自己打理成这副样子,也是可怜。怎么,你很不受宠么?” 如懿连勉强的笑都要撑不住了。 “吉太嫔,您误会了,我们主儿和皇上是青梅竹马,情意深重,是遭人算计才会到此。”惢心说着说着有些心虚。 吉太嫔听了只是挑眉,并不相信。 “她刚刚说,你是那拉贵人,是乌拉那拉氏吗?你和先帝的皇后是什么关系?” “回吉太嫔,她是我的姑母。”如懿微微屈膝,回答她。 吉太嫔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半晌才重新将视线移回如懿的脸。 “从前的皇后,那可真算是厉害了。你是她的侄女,怎么和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相像?你姑母难道就没教教你?” 她愈说,如懿的脸就愈发惨白。 “我……我,姑母和我说了很多,只是我没想到,后宫竟如此阴险。” 吉太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看如懿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你料不到后宫阴险?你姑母和当今太后从前是怎么斗的,难道你没眼睛,看不到?” 如懿支支吾吾半天,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吉太嫔摇了摇头,不禁为那位皇后感到可悲。如懿就像个木头,怎么说也说不通,她不再言语,转身就要出去。 如懿总还想再说,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愚笨,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弘历为难才自愿入冷宫,刚追出门口,便看见好几处角落都站了人。 均是面如土色,无精打采,一双眼睛却精亮地盯在她身上。 如懿战战兢兢,回头看了一眼惢心。 那群妃子桀桀笑着,在暗没的夜里格外可怕。 “惢……惢心,你去把那些糕点拿出来,分给她们一些。” 惢心吓得结巴,只能听她的话把一小部分的糕点拿出来。果不其然,她们的眼睛更是发亮,好似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如懿本想找吉太嫔求助,奈何后者根本不再搭理她,她只能回头找惢心。惢心一咬牙,走上前,将那些糕点洒到院子里。 不及她们反应,一群人便蜂拥而至,一下就吃了个精光。如懿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带着惢心抓紧回了房间。 第93章 终遇嬿婉 “好了,也算是见过她们一面,你我二人也可安心了。”如懿轻拍了拍惢心的手。 惢心还有些后怕,但只能朝如懿点点头。 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可算是熬过了第一天。 如懿照例要好好梳发,惢心也只能帮她细心地将头发挽得还同从前那般。 如懿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能像从前那般描眉,抹鲜红的口脂,到底也是体面了些。 欣赏完,她从自己带的唯一一个包裹里拿出护甲。 “主儿,”惢心低头看着如懿捏起护甲的动作,轻声劝道,“进了冷宫,护甲就不戴了吧?” “虽然身在冷宫,也要活的体面。”如懿骄傲地撅起嘴,认真地将护甲戴上。 惢心无法,只能自己又将周围打扫了一遍,忙活了半天,便到了用膳的时间。 惢心擦了擦额角的汗,和如懿一起走到那窗口前。前面站了几个昨夜阴恻恻盯着她们的人,两人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待她们走了才接过自己的膳食。 “这……”惢心看着手中碗里只有一小碟寡淡的青菜和馊掉的馒头,心中有些纠结,“这咱们也吃不了啊……” 如懿怔住,抬头却见吉太嫔手中接过满当当的新鲜菜肴和几个肉饼,她忍不住开口:“吉太嫔……” “别问为什么,准备些银子,自然能吃上好的。”吉太嫔冷淡地瞥她一眼。 “冷宫也能用银子吗?”如懿赶紧问她。 吉太嫔难得莫名其妙地蹙起了眉,却没再说话,冷笑一声走远了。 “主儿,纯妃娘娘不是特意让可心过来告诉咱们,要带上银子吗,咱们不如……”惢心转头问她。 如懿根本没记住可心说过的话,现在看着惢心殷切的眼神,她只得讪笑一声。 “惢心,冷宫是清苦之地,带上金银反而污了。”她道,“我们先凑合着吃吧。” 惢心睁大了眼睛,仿佛还没将如懿的话思考过来。 可眼见事实如此,她也只能和如懿一人分了一个馊馒头,小心地掰出唯一能吃的部分勉强填饱了肚子。 * 冷宫门口,唯余两个侍卫无所事事地蹲坐在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守在这冷宫做侍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头,当真无趣啊。”凌云彻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奈地感慨。 “别说了,总比没事可做好啊。”赵九霄打了个哈欠。 凌云彻摇了摇头,他只站在冷宫偏僻萧瑟的甬道上,仰头望着被云笼罩着的天,脑海里却总忍不住浮现出一个人的翩翩倩影。 “你在这守着,我去别处走走。”说罢,他朝一旁地赵九霄挥了挥手。 走出不远,他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忙抬起头。 “云彻哥哥!”从远处向他奔来的少女笑靥如花,飞起的裙摆随风而飘,与她的笑意融合,就似轻盈的燕子,扑人心房。 “嬿婉!”凌云彻向她一笑,也赶忙朝她跑近,“瞧你累的,急什么呢?” 魏嬿婉盈盈一笑,轻声道:“我和四执库的嬷嬷告了假,说我肚子实在不舒服,难得有点空闲的时间呢,我自然要来找你呀。” 看着凌云彻额角隐隐泛起的汗珠,嬿婉有些心疼:“云彻哥哥,你每日守在这冷宫,辛苦远超旁人,可是咱们已经这般努力,为何还是没有出头之日呢?” 凌云彻见她显然委屈中夹着不甘,便问道:“你还是想离开四执库么?” 嬿婉连连点头,抬头与他对视:“你知道的,我的额娘和弟弟都需要银子 ,我总得找个更好的差事呀。” 听罢,凌云彻倒是怒叹一声:“你在宫中这般艰难辛苦,每月的月银却还是全交给他们,你这额娘和弟弟当真如同无底洞一般。” 嬿婉只得叹气,眼底的忧愁宛如灰蒙蒙的天:“这也没别的法子,他们毕竟是我的额娘和亲弟弟呀。” 说完又抬眼去看凌云彻,她似是十分纠结,咬着唇道:“若我能去伺候如今得宠的妃嫔,那可就好多了,我也算能抬得起头,指不定还能拉你一把,这样……我的额娘或许也就不会厌恶咱们两个在一起了。” 第94章 本是真情 说到此处,凌云彻也不免心里咯噔一跳。他低头看着面红如花儿含苞欲放般的魏嬿婉,更忍不住地为日后的她担忧。 “话虽如此,可你不知道,后宫妃嫔若是做错了事,可是要牵连宫女的。昨个刚来的女人,原本还是娴妃呢,位分一降再降,如今都被打入冷宫了,连带着宫女也没好日子过。” 嬿婉明白凌云彻的忧虑,可她却仍是倔强:“云彻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若不争一争,可就一辈子只能做个最底层的宫女了。而且……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我更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凌云彻眼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劝,只能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他本不想这么快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可若能早些让她开心,还是早些送给她为好。 “对了,”想到这,凌云彻朝她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拿布包着的东西,嬿婉好奇地歪头看着他打开,只见一枚红戒指在阳光下映照的分外耀眼,“嬿婉,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 戒指的红再美也比不过青眉少女此时的脸红,嬿婉的笑容毫不遮掩,赶紧伸手接过来:“哎呀,真好看。” “你看,”凌云彻笑着握住她的手给她展示着戒指背面的花纹,“这个云是我,凌云彻;这个燕子是你,魏嬿婉。” 那枚戒指的红宝石是最廉价的,并不怎么有光泽,可魏嬿婉开心极了。 “好漂亮……云彻哥哥,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嬿婉十分惊喜,抬起头冲他露齿一笑。 “虽然这个戒指不值多少钱,但是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日后,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我也希望这个戒指能让你……开心一些。”凌云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也万分喜悦。 嬿婉连连点头,她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不管是什么都格外珍惜。 “我已经攒了好一部分的银子了,现在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嘉嫔娘娘得宠,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宫里的职位我就不敢奢求了,但如果能拿多些银子去给芬姑姑,说不定我就能被指去启祥宫伺候嘉嫔娘娘呢。”魏嬿婉将这枚戒指好好地戴上,却还是忍不住想着自己的前路。 凌云彻略一思索,便向她点头:“我明白了,嬿婉,等我下次领了俸禄,我就多分给你一些,希望能帮上你。” 魏嬿婉见他如此真诚,也是心中微动:“谢谢你,云彻哥哥。不过,你还是得先顾好自己的生活。” “我吃些苦没什么的。”他只是笑。 嬿婉听他这么说不免内疚,但她想着,自己若能博得后宫娘娘的欢心,无论如何也会拉他一把。思到此,她也是回握住了凌云彻的手。 * 如懿和惢心想着寝间的木门不能好好地关上,总是会心里不安。两人也尝试去修,可试了好半天,也都是无法成功。 “惢心,咱们怎么办?”如懿心中十分不快。 惢心也从未干过这些事,可看如懿担忧,她也再次徒手想把钉子拧紧。可无奈力气小,手都擦出了伤也还是无法。 如懿陷入了沉思。 诶? 冷宫不是有侍卫在看守吗?男人力气大,找他们不就好了。 说罢,她赶紧提起了裙摆朝外面走,惢心也紧接着跟上了她。 “有人吗?有人吗?” 门口一阵声响,凌云彻又正好回来轮班,听到动静,他推开门,露出少许的缝隙往里头看。 “谁啊?干什么?” 如懿笑着贴近他:“诶,你叫什么名字?” 凌云彻本不想理,可不知怎的,他却从如懿的眉眼处看到了几分魏嬿婉的影子,便不想拒绝了。 “我是凌云彻,你要做什么?” “我们的门坏了,怎么都修不好,你能来帮我们修好吗?” 凌云彻蹙起了眉,说实话,他实在不想进里头去,那里头潮湿阴冷,谁看了不会后怕。 “凌云彻,你就帮帮我吧,虽然你在冷宫当差,但只要你认真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如懿见状,赶紧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番话着实说进了凌云彻心底,他笑了一声,便爽快道:“得了,我会帮你的,等晚点吧。” 第95章 旁敲侧击 听到他同意,如懿真心笑了起来,回头带着惢心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主儿,他真的会帮咱们吗?且不说他进不进得来,就算能进来也……”惢心看着一旁的如懿。 “自然会帮了,他都答应我了。”如懿扬着唇。 惢心抿了抿嘴,也只得闭口不再说。 “对了主儿,趁着现在有太阳,奴婢去将衣服晾一晾去去灰,你回去歇着吧。” 如懿欣慰地点了点头,后又抬头望了望难得明媚的天。她心情忽然很好,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台阶。 一旁的妃子早已是神志不清,见着模模糊糊登上高处的如懿,脱口便道“皇上”! 如懿朝着她们笑了笑,仰头望天,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冷宫的日子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苦。他心道,弘历哥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在冷宫活下去,不会让你担心的。 * 本是清风白昼,可永和宫里紧闭着窗,倒显的有种不合时宜的暗无天日。 “跟着玫贵人真是遭罪,她自己发泄了一通是痛快了,一点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吗?”一个太监压低着声音怒道。 “我们算好了,也没被克扣什么,只是受了点冷眼罢了。况且,咱们在这宫里可就只能依靠主子,你万不可这么说啊。”身旁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赶紧劝他。 “哼,我凭什么只能伺候一个主子?我若有机会,必定要去咸福宫或长春宫伺候。”那太监只是不屑。 自白蕊姬震怒跑去延禧宫鞭打如懿被弘历禁足已过了好些时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琵琶上弹出几个音色,心中的万般不甘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一切如弘历所言,她于太后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现在没了用处,果然就弃之一旁,不再搭理了。 “他们都好无情,都好无情啊……”白蕊姬痴痴笑着,眼角噙泪,仿佛从前那个娇蛮如花的人已不再。 “主儿……”俗云一直守在一旁,望着眼前憔悴的白蕊姬,她心中担忧,总想为白蕊姬开解一些,可根本不知能从何说起。 “原来皇上从未有一刻将我这个人放在眼里,心疼我时,他可以原谅我所有的错,为我掖好被子柔声细语;气我的时候,他便将我的错再一次翻出来,指责我僭越无礼。想来,他也早已将我那可怜的孩儿给抛之脑后了。皇上……他真的是好薄情啊!”白蕊姬心中又恨又痛,咬牙切齿,又忍不住嘲讽般地放声大笑。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可悲? 弘历在她面前,直白说出太后的谋算时,她就该明白过来的。 太后要利用她,弘历自然也是。不过是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间罢了。她当真是傻,现在才知道,自己已是从一个圈套掉入另一个圈套,以为靠弘历可以让自己站稳脚跟,活出头来,可从此之后,却是再也无一日是可以由自己。 现在她于任何人来说都再无用处了,他们如今,必定只想看着自己自生自灭了吧。 她再陷迷惘之时,忽地大门敞开,光亮不由分说地一丝接着一丝映了进来。 白蕊姬下意识蹙起了眉,可当眼前再度清晰起来,她却是些微的愣神。 “皇后娘娘?……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琅嬅没有言语,越过她,坐到椅上。俗云将白蕊姬扶起来,白蕊姬正想开口,琅嬅却只是淡道:“俗云,叫宫人去换壶新茶。” “皇后娘娘,您来是想说什么?”白蕊姬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询问。 琅嬅叹了口气,抬头看她。 “玫贵人,你让本宫很失望。” 白蕊姬咬着唇,窗外的艳阳照耀在她素净的衣衫上,可在这么个时候,她自然是浑然不觉。 “皇后娘娘,您与皇上素来同心,您既然能来,可是我的禁足被解了?” 琅嬅瞧着她还算记挂着自己的处境,便也顺着道:“皇上气消了,便不打算再罚你。可是你要想清楚,你若是每次都这样任由自己的冲动做错事,终有一日,皇上不会再顾及你的。这次也是,若是皇上不消气,你打算一直就这么活下去吗?” 白蕊姬失笑一声,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臣妾不是你,不比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不比你们二人心意相通。皇上对我,不过是高兴时捧得高高的,不高兴就摔在地上,根本不由得我做什么。” 说罢,她便止不住地咳嗽,咳得连身子都快要站不稳。 琅嬅看她身子还是这般孱弱,也是急道:“自己身子骨都没养好,还非要跑去打人,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她示意俗云将白蕊姬扶到榻上,仍是叹气。 “皇后娘娘,你育有三个孩子,难道不明白臣妾心中的愤恨吗?臣妾一想到乌拉那拉氏害死了我的孩儿,我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皇上竟然只是将她打入冷宫!”白蕊姬拿绢子将嘴角随意一擦,又忍不住怒喝。她只要一想起如懿,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琅嬅早就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她太容易轻信他人,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上辈子也就不至于死不瞑目了。 正巧永和宫的太监来送新茶,琅嬅淡淡地瞥了一眼,伸手轻佻地就将原来地茶壶的盖子掀开。 “你过来。”她瞧着那位端着茶的太监。 这人便是方才口出狂言的太监,如今第一次这么近地直面皇后,他心中难掩兴奋。 “永和宫的茶水,平时是你负责的多么?”琅嬅只微微沉吟,便开口问他。 此时也不论是或不是了,为了能挣得皇后的一丝赏脸,必得顺着话说下去,那太监便连连点头:“回皇后娘娘,正是奴才!” 白蕊姬听闻却是一时间困惑,可眼见琅嬅的脸色,还是没有开口。 琅嬅嘴角勾起不知何意的笑容:“好啊。” 说罢,那太监的神色一下振奋起来,可她却接着道:“负责茶水,可自家主子壶子里的茶都已变味,茶盏也落了灰,你却浑然不知,这些个小事都做不好,可谓无能。” 此话一出,他登时如同被五雷轰顶,方才的兴奋之情被雷劈得烟消云散,他只能赶紧磕头:“皇后娘娘,奴才知罪,奴才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等小错!皇后娘娘恕罪!” 琅嬅冷笑:“恕罪?你伺候主子不得力,本宫宽恕你,便是纵容你轻视后宫妃嫔了。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接着便去花房搬运花草,不必留在永和宫了。” 第96章 放火烧山 等那人哀嚎着被拖走,白蕊姬才转头看着琅嬅:“皇后娘娘,其实……他并不是负责茶水的奴才,不过是一个洒扫太监。” “本宫清楚。”琅嬅拿过了新的茶,轻轻拨着茶里的浮沫。 白蕊姬并不同情那一个小太监,只是不明白琅嬅此举何意。 “你这几日受了冷落,永和宫的奴才难免不如从前尽心,有罪的自然不止他一人,可唯有他是撞在了本宫面前,何不用他杀鸡儆猴?”琅嬅低头酌了一小口茶,神色平静如水。 白蕊姬闻言总觉不对,略一思索,便觉出她的话意,她瞳孔一缩,心脏宛如被揪紧,让她有些缓不过气。 这样的事情,她难道不是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么?被处罚的那个人,她不是也认识的十分清楚么? 是啊……如懿的头脑,自己明明是清楚的,伤脸一事其实破绽极为明显,可如懿却什么都辩解不出来。这次的不也是与上次一样么?可这一次,如懿又是被谁当了靶子? 琅嬅笑意不改,转过头,细细地将白蕊姬的神情收入眼底。 “皇后娘娘,您察觉出了不妥是不是?您都发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臣妾?”她急声问道。 琅嬅但笑不语,只是放下茶杯:“别什么都问出口,自个静下心想想,事情发生之后,其中有谁最得利?” 白蕊姬迫不及待,可琅嬅说到这,她也只得思量起来。自她的孩子出事,自己的心绪一直混乱纷扰,还真是从未有一刻是安宁过。 霎时间,一个人的面容忽地就闯入她的脑海。 她的膳食同自己一样被掺入了朱砂,可自己深受其害,若如懿能将自己害到这种地步,又怎会对她如此松懈?任她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一个的孩子? 黄绮莹虽也生下公主,可有孕时也是被人残害过,到现在仍会身子不适。 怎么偏偏就她何事没有? 想到这,她的手紧紧抠紧了檀椅的边沿,她忍不住发抖。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的这样,那此人是何等的阴毒狠辣?!若是日后自己还有幸怀有身孕,岂不是还会极易就被她算计?! 琅嬅眯起了眼睛,心脏震震跳动。 这把火总算烧下了,她真好奇,在白蕊姬的恨意催动下,这火种何时可以燃成熊熊火焰,又可以蔓延多远的地步。 * 打了个哈欠,如懿坐在一旁打着盹。惢心正在洗两人的衣服,看着如懿如此,她出声劝道:“主儿,累了就回去睡会吧,别撑着了。” “不行,”如懿听了赶紧晃头,努力保持清醒道,“我得看看我能不能帮你的忙。” 惢心失笑一声:“没关系的,主儿,我在这洗衣服,你没什么要帮我的,去休息吧。” 如懿心中纠结,可惢心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点头:“好吧。” 待如懿走远,惢心才捂着肚子低头喘息着。冷宫的吃食让她吃坏了肚子,今天一天她都再冒冷汗。为了不让如懿担心,她只能劝如懿去休息。 如果江与彬在就好了……她忍不住心想。 刚想起他,门口就传来一阵阵响动。 “有没有个叫惢心的宫女?”凌云彻冲里头问道。 惢心一愣,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是我,侍卫大哥,怎么了吗?” “你不是认识我吗?别叫侍卫大哥了,我听着也不习惯。”凌云彻道,“对了,有个叫江与彬的,好像是太医院的,他托我给你送个东西。” 是他!惢心的心头一动,问道:“是什么东西?” 凌云彻从兜里掏出一个药包,递进里面去。 “他说他知道冷宫吃食极差,怕你身子不适,备了点药,说要是肚子难受或是呕吐,就把这里头的东西熬成药喝。对了,这是够两个人喝的,你不必省着给主子。” 惢心连忙接了过来,她看着那个药包,忍不住眼眶酸涩。 真好,江与彬还念着她。可是自己如今身在冷宫,和他的未来又会是如何呢? “侍卫大哥……呃,凌侍卫,你替我好好多谢他,也多谢你帮他交给我这个东西。” “嗐,不客气。”凌云彻爽快一笑,见东西给到了,转身就走。 他抛起一袋碎银子,走到赵九霄身边。 “诶,今天有个太医院的小太医让我给冷宫里的个姑娘送东西,我趁机要了点小钱,怎样,今晚喝点小酒?”凌云彻笑着一拍他的肩膀。 “哟,真有你的,这也能捞到。”赵九霄嘿嘿一笑,立马坐直了身子。 惢心拿着药包回去准备继续洗衣服时,却见如懿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直直地站着注视着她。 她吓了一跳:“主儿,您怎么不休息了?” 如懿忽然笑起来:“刚刚我听到凌云彻叫你了,就想出来看看。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噢,是……是江与彬知道咱们会不舒服,特意带了点药来,托凌侍卫交给我。” 如懿听闻,却是有些别扭地撅起了嘴:“那也应该叫我呀,叫你多少有些不合适。” 惢心有些没听懂。 如懿拉着她走近,小声说道:“而且,惢心,你不能随意收外人给的东西啊。” “主儿,江与彬不能算是外人吧?奴婢与他相识,他从前也常来……去延禧宫为您把脉呀。”惢心赶紧解释。 “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我们在冷宫,与从前不一样了,不可动不动就请太医院的人过来啊。”如懿道,“况且,惢心,江与彬对你总像是有情,你更不能和他走这么近,不然来日咱们出去,就不好给你和李玉赐婚了。” 惢心听了大惊失色:“李玉?为什么要给奴婢和李玉赐婚?” “你不是喜欢他吗?李玉也和我提起过,说他对你有情许久了。”如懿撅着嘴,“惢心,你还想瞒着我呀?” “主儿!奴婢不喜欢他,您别听他瞎说呀!”惢心实在是惶恐。这个李玉无缘无故乱说什么! 第97章 花之愁语 瞧惢心这般惶恐,如懿也是有些狐疑:“李玉对你这么好,你真不喜欢他呀?” 惢心不是不知道李玉对她的情意,可她早已向他表达过自己的为难,李玉怎么还跑到如懿面前说那些话? 且不说李玉并没有为她做过些什么,重要的是,就算李玉对她好,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喜欢他吧? 惢心朝如懿坚定地摇摇头。 如懿见此,也只能叹了口气。看来她答应李玉要为他们赐婚的事,是做不到了。 * “嗬——”凌云彻咽下一口酒,痛快地喝气一声,“真痛快!” 赵九霄挑出几粒花生米嚼着,当真觉得有滋有味。 “怎么样,这酒不错吧?” 看凌云彻喝的面红,赵九霄“诶”了一声,问道:“这酒是好,不过你不是说了要节省点银子留给你那情投意合的姑娘么?这酒不得把你今日从那太医那得来的银子都花完了?” 凌云彻也不遮掩,直接道:“是啊,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等这个月的俸禄下来,我就分一大半给她,到时候我可是真拮据了,只能趁现在喝点好酒了。” “好吧,”赵九霄点点头,又仰头叹息,“你可真走运啊,有个喜欢的姑娘,到时候等你俩差事都做的有头有脸一些,都能直接成亲了,啥都不必顾虑。” 一想到魏嬿婉人比花娇的动人面庞,凌云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羡慕去吧,一般人可没我这样的福气!”得意完,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又有些沉闷。 “你小子怎么还变脸呢?干嘛呐你。”赵九霄晃了晃他的肩膀。 他一把打开他的手:“你不知道,她的额娘根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为啥?” “还不是她嫌我没出息,哼,她也不瞧瞧自己,花销全靠自己的女儿,竟然还干涉女儿的选择。”凌云彻冷哼一声。 “你也别这么说,那毕竟是你心上人的额娘啊,就算是为她出气,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她也会难过啊。” 凌云彻撇了撇嘴,并不甚在意。于他而言,他只要早日娶到魏嬿婉就好了,一点也不想管魏嬿婉身后那两个无底洞。 * 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娇嫩的花,怎堪忍受风雨的摧残。风雨无情,一片凄凉过后,只余遍地残红,花蕊稀疏零落。 嬿婉抹干眼泪,站起身接着去干活。 四执库的姑姑脾气暴躁,一点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便动辄打骂。嬿婉的手臂都是被她打出的伤痕,她心中万分委屈,可无法诉苦,只能埋头干活,觉得只要自己再做得好一些,就不会再被为难。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继续搓着衣服。 “嘶……”牵动了手臂的伤痕,嬿婉低声痛呼。 “嬿婉!”春蝉正好干完了手上的活,赶紧就跑过来找她,“来,我帮你。” 嬿婉呼了呼手臂的伤口,转头去看春蝉,愧疚道:“春蝉……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况且,你的手也有伤呀。” “这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是一直都互相帮助的吗?”春蝉朝她一笑,“虽然辛苦了些,但我们还能一起说说话,倒也不算太委屈。” 嬿婉明白春蝉是在安慰自己,动容地点点头,她凑近了春蝉一点,轻声叹道:“唉,咱们现在是能苦中作乐,可是……我总忍不住担心来日。” “你不是一直在攒银子么?攒了多少了?”春蝉问她。 “攒了倒有三十两了,可是这点钱根本就不够换个好差事的,而且,我的额娘和弟弟也一直要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嬿婉心中不免发愁,她搅着被冷水浸泡的有些发红的指尖,小声回道。 春蝉明白她的难处,她握住嬿婉的手,柔声安慰道:“嬿婉,你不用担心。银子不够,就再攒攒。不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要是我有什么是能帮上你的,你就和我说!” 嬿婉咬了咬唇,随后朝她扬起一个笑容:“嗯,春蝉,谢谢你!” 真好,她忍不住心想,至少她还有春蝉这么好的朋友。 等自己攒够了银子去换到好差事,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春蝉也脱离四执库的。 第98章 其心扭曲 夜色乌黑如墨,连星星点点也未见半分。似女子的纱裙,如雾般遮着月色的光亮。 咸福宫的偏殿种着一棵梧桐树,无人精心修剪过,树杈胡乱绕着,在窗外看去,黑黑的树影斑驳,却似是什么怪物在张牙舞爪。 海兰端坐在镜前,铜黛细细描摹在眉上,她本就清秀可人,稍作打扮便能抓人视线,而今浅浅含笑,更显动人。 “主儿,今夜您侍寝,皇上看到您这般美丽,定会心情大好的。”叶心为海兰插上镶花玉簪子,笑着道。 “是么,”海兰微笑,也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要是我早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我想要的不屈居人下,被人尊重,好好活着,只有皇上赋予于我,我才能得到。” “自然,您从前一心求着乌拉那拉氏,她却除了高高在上别的一律不做,装模作样,如今总算得了报应。”叶心想起如今身在冷宫的如懿,也是嗤笑。 海兰微微昂头,嘴角笑意扬起:“我真想看看,如懿看到我如今承宠,会气成什么样子。” 待妆上好,叶心扶着海兰走出偏殿,正巧便看着赵允走进咸福宫。 她带着叶心迎上去,笑着问:“赵允公公怎么来了,是皇上有什么话要说么?” 赵允朝她屈膝行礼,随后站起身,只看了她一眼又即刻低下头,道:“回海贵人,皇上有旨,您今晚不必侍寝了。” 海兰一怔,赶忙问道:“为何?可皇上今日翻了我的牌子,是因为皇上忙于朝政吗?” 赵允面露难色,但仍是笑道:“皇上今日虽是翻了您的牌子,可转道又去了启祥宫,唤嘉嫔娘娘侍寝,贵人早些安置吧。” 海兰一颗心惶然下坠,她咬紧下唇,忍耐着摆出笑容回道:“好,我知道了,赵允公公请回吧。” 赵允“诶”了一声,只一行礼便出了咸福宫。 叶心望着眼前笑容一下敛去的海兰,不免有些忐忑,伸手要扶她,可海兰却躲开了她的手。 心情一起一落,她如何愿意忍受。可抬头望天,也只能看到天上黑压压一片,不见月色,便再次低下了头,可心中此时又忽然感到一阵孤凉,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主儿,您别难过,咱们不差这一回……”叶心本是愤怒于海兰被金玉妍截胡,可看到眼前沉默不语的海兰,她也只能咽下去,开口先安慰海兰。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有资格立足于这个荣华之地,可为什么,一切还是与她所想的不一样。她还是无人在意,那所谓被人看得起的日子,与她还是那么的遥远。 从前的如懿,也是被这样夺去宠爱的。 想起自己方才那番嘲笑如懿的话,海兰心中恨意更盛。 “这样的屈辱,比如懿现如今的处境又好上多少?”海兰怒极,又要竭力抑制,声音便显的格外尖锐,“凭什么,我凭什么要遭受她的挫折经历她的心情?!” 叶心赶紧上前扶住海兰,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咸福宫正殿的方向,生怕让高曦月听见海兰的话。 “主儿消消气,咱们先回寝殿。”叶心半哄半推地带着海兰往回走。 视线移开窗棂,茉心回头望向高曦月。 “主儿,看来着海贵人今夜可是要大失所望了呢。”茉心挑了挑眉。 高曦月正半躺在榻上喝奶茶,闻言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争宠争不过别人,怨得了谁呢?” 说完,她慵懒地上下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宫殿,随即指了指双喜。 “去,把库房里的红珊瑚珍珠步摇,拿去赐给海贵人,权当是安慰她了。” 双喜应了一声,嘿嘿笑道:“咱们娘娘真是大气!”不等高曦月打他,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整日油嘴滑舌的。”高曦月嘴上骂着,嘴角却是笑意满满。 “不过主儿,您好好的赏海贵人东西做什么?您忘了她之前怎么向着乌拉那拉氏了吗?”茉心虽也被逗笑,但还是好奇问她。 高曦月叹了口气:“从前为难她也为难够了,现在她也日日会来本宫这请安,没必要再磋磨。” 茉心点了点头,只觉得眼前自己的主儿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愈发的大度,偶尔还能透过她看到些许琅嬅的气质。 她笑了笑:“咱们主儿真是人美心善。” * 海兰正一片愁绪,忽然便见双喜来到,她站起身来,却没想得到了这么个华贵的步摇。 她将那步摇握在手里,细细端详。 她屉子里所有的首饰珠宝,也比不上高曦月顺手赐她的这根步摇精致华丽。 “主儿,这贵妃娘娘无缘无故怎么赐东西来了?还是……这么美的东西。”叶心小声问海兰。 海兰瞧着手中这根象征着荣华之巅的东西,只是冷冷一笑。 “贵妃这么做,不过是在嘲笑我,明明那么想得宠,到头来,连她唾手可得的东西都得不到。” 第99章 各行各路 “什么?!”叶心听闻也是不服,“贵妃娘娘成日跋扈也就算了,这个时候竟还要落井下石,真是过分!” “贵妃娘娘要嚣张做派也就罢了,嘉嫔娘娘凭什么也要抢您的?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四阿哥吗!” 忽地捕捉到那三个字,海兰顿住了。 阿哥…… “有了阿哥,是不是当真不一样?”她问。 “自然了,您看仪嫔嘉嫔,谁不是生了孩子就被皇上晋位分了?尤其是嘉嫔,有了四阿哥之后,行事多张扬呀。”叶心哼道,“还有贵妃呢,如今有了大阿哥,更是高贵了。” 海兰没有回话,只是眯起眼睛,沉心思量起来。 叶心哗啦骂了一通是爽快了,可一低头看海兰看着似是有些阴沉的面庞,她赶紧停下那番话,转而安慰着。 “话虽如此,可大阿哥到底不是贵妃亲生的,主儿您不必多虑……”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皇上也是太后的养子,可如今的太后还不是一样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么?”海兰忽地冷声言语,霎时间狂骤的风呼啸入殿,直扑而来,将她头上的玉簪吹落。 红珊瑚珍珠步摇上的珠子被风刮的吧嗒吧嗒碰撞起来,而她忽然笑了。诡谲而阴险。 * 久待了好些日子,嬿婉攒够了三十五两银子,凌云彻又另为她攒了五两。嬿婉瞧他面对自己时一片赤诚的眼神,也是心中动容。 可开心的劲儿过去,嬿婉还是忧虑。如今就是去伺候没那么得宠的仪嫔和玫贵人,那也得四十五两银子或五十两银子,手上的这些还是不够。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我好累……”嬿婉小声叹了口气,说完,她又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不能说不好的话,嬿婉,你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这么说着,她点了点头,一边为自己鼓劲儿一边继续干活。 她正准备去拿要洗的衣服,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芬姑姑?有什么事吗?” 芬姑姑只勾了勾手,示意嬿婉和她进房间去。嬿婉心中忐忑,但还是马上跟了进去。 “嬿婉,我知道你一直想凑钱换个好差事,是吧?” “是…是。”嬿婉小声回她。 “我这有个好差事,四十两就能让你去,如何?” “真的吗!”嬿婉闻言喜笑颜开,“是哪位小主呀?” “不是妃嫔,是让你去撷芳殿伺候三阿哥,”芬姑姑道,“二阿哥和大阿哥的额娘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她们管的严些,不愿用生人,纯妃娘娘更亲近些,方便你去。” 可嬿婉却是有些犹豫,跟着阿哥,未必有跟着妃嫔那般容易过上好日子,况且三阿哥年纪尚轻,一切都是未知,万一…… 芬姑姑看出她犹豫,便接着道:“嬿婉,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妃嫔若是犯错,皇上是不会顾念的,可三阿哥是皇子,身份贵重,皇上再如何果决,也不可能对亲子动手。” “……真的吗?”嬿婉始终有些犹豫,总觉得芬姑姑是急着想要她的银子,故意谎她呢。 “算了算了,你不信就不信吧,大不了这份差事我给别人去,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得呢。”芬姑姑没了耐心,当即便要转身出去。 嬿婉赶紧出声叫住她:“诶,姑姑,成交!我这就把四十两给您!” 既然纯妃娘娘好相与,那么只要自己安心踏实地伺候,有朝一日说不定能被赏识,去纯妃娘娘宫里做大宫女呢。 芬姑姑这才止了脚步,微笑道:“好,你还算是聪明。” 嬿婉心中高兴,收拾了东西就跑去冷宫凌云彻说这件事。 凌云彻自然担心,一旦与后宫有了瓜葛,便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万不可出什么插错。总得知道三阿哥如今得不得皇上宠爱,纯妃人好不好。他思来想去,发现能问的人竟只有身居冷宫的如懿。 问出口后,如懿倒是没有立即解答,反而问道:“你得先教教我,如何在冷宫里赚到银子。” 凌云彻想了半晌,才道:“你会不会针线活儿?缝点络子和刺绣,可以拿出宫卖钱。坊间最是喜欢宫里的绣样和玩意儿。” 如懿想了想,虽然她不是太熟练,但惢心一定会,到时候让惢心教教她,两人便能一起忙活了。 “好,”于是她点了点头,“那你能帮我拿出宫卖么?” “可以,”凌云彻道,可话转而又拐了个弯,“但你得来的钱,得和我对半分,如何?” 如懿惊讶地眨了眨眼:“你要这么多?” “我又要出宫卖钱,到时候拿了钱得到回来给你,还要防着别人,很麻烦的,就对半。” “好吧!”如懿只能答应,“可是我手头没有针线和帕子,你得帮我拿来哦。” 不知怎的,凌云彻总会隐隐约约觉得如懿说话的口吻像是女子在娇嗔。 “……行行行,你快说纯妃娘娘人如何。” 如懿沉思片刻,道:“纯妃为人很温柔,也很宽和,唯一不足的就是诗书读的不多,也不爱听戏。” “我明白了。”凌云彻点头,既然纯妃人好,那他就可放心了,他正欲走,又听到如懿出声。 “你得答应我,帮我拿东西去换钱!” 凌云彻懒散应了一声,便起身出去。 如懿笑了笑,除了弘历,她还从未和一个男子贴这么近说过话呢。 第100章 第一步棋 身在后宫,无不是要小心谨慎,可哪怕是夹缝中活着的人,也必得满心为自己谋算。 除了身处冷宫的如懿还在用心感叹今日难得的阳光,其余人无一不是仍在焦灼自身的前路。 前夜肃杀的风雨仿佛只是一瞬之间,如今阳光明媚,洒入暗红的墙沿。 红珊瑚的光泽被照耀的愈发动人,海兰捻起来,亲手将它插入自己的发髻。 “主儿,您打扮起来,真美。”叶心的嘴极甜。 海兰淡笑:“那也得皇上觉得美才行。” “皇上怎会不喜欢呢?”叶心道,又往镜子里望去,“主儿,这步摇配您,最是好看,换了旁人,那是万万不及您半分。” “好了,少胡说。”海兰嘴上训着,心里却被哄得高兴。 * 永琏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写的一手好字,也通诗书,弘历喜不自胜,常常便会去撷芳殿瞧他。 永璋与永琏年纪相仿,可迟迟未开窍,识字不多,还总贪玩。苏绿筠心里焦急,每次弘历去撷芳殿,她都总要求着他去看看永璋,可无奈永璋不懂她的苦心,弘历便也不愿对他说太多。 只待永琏已觉困倦,弘历便打算离开,刚走出永琏的寝殿,忽而又听到不远处的温和清声。 “永璋,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你知之甚少,但你要多多体谅你皇阿玛,早日成为一个谦和君子。” “那海娘娘告诉我,怎么样才算是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懂学问,知良善,便是君子。” 弘历顿住了脚步,微微回首望向传出声音的那处。 海兰带着永璋走出来,只低头温柔地朝他笑。 “给皇阿玛请安!”永璋看见了弘历,赶忙跪下请安。 身边的海兰仿佛才发现面前的弘历,也即刻屈下膝盖:“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话音刚落,微风拂面,她抬起头与弘历对视。 步摇轻轻摇晃,往日同青玉一般清秀温婉的面庞,在胭脂香粉妆饰之下,展现出容光焕发,神情妩媚,又惹人爱怜。 “起来吧。”弘历道。 海兰微微点头,起身时,粉嫩的织花裙摆随风飘起。 “朕还以为,你不爱读书,没想到是朕错怪你了。”弘历道。 海兰轻声回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不过是……略通一二。” “永璋,你先回去,好好念书。”弘历朝他挥了挥手,随后便低头望向海兰。 “你倒是甚少穿的这么娇嫩,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打扮了?” “既然是来撷芳殿看望阿哥和公主们,总得穿明媚一点的颜色,孩子们才会喜欢。”海兰莞尔道。 弘历只是笑一笑,眼眸静静倒映着海兰的可人面庞,里头却翻涌着些许戏谑和玩味。 “只是为了孩子们打扮,不是为了朕打扮?” “……皇上希望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了。” * 白蕊姬闭眼靠在榻上,等搭在腕上的手离开后,才睁开眼睛。 “如何?” “回玫贵人,您身子虚亏,这段时间都要好好用药,不可有疏忽,而且,万不能动怒,这样才好稳定身心。”齐汝低头回道。 白蕊姬懒懒地应了一声。 “嘉嫔怀有身孕时,也是由你照看,你告诉我,她怀孕和我怀孕时,有没有什么区别?” 齐汝眼珠子转了转:“这……” 白蕊姬朝右边勾了勾手指,俗云即刻走上前,呈上一笔银子。 “贵人……您这是……” “我要听实话,”白蕊姬冷道,“你说的出来,这笔银子就是你的了。” 一切如琅嬅所料,白蕊姬只得先从太医身上查起。齐汝抬头瞧了她一眼,便也不再做样子。 “贵人,为您照料身子时,您肚子里的胎儿胎象很弱,可臣已为您精心配置了安胎药,也给您备了补身子的药材,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过,嘉贵人有孕时,身体强健,胎儿也十分茁壮有力。” “你的意思是,嘉嫔这一胎,从头到尾都是平安健康的。” “……是。” 白蕊姬再问:“那我那时起的燎泡,时常晕厥,是不是被掺了朱砂导致的?” “……这,臣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极大可能是。” 她大笑起来:“好,真好,这个嘉嫔真是好运气,被乌拉那拉氏那般心狠手辣的人毒害,都能安然无恙地保住自己和孩子啊。” 齐汝讪笑:“玫贵人说的是。” “你既知道我的情况,那你告诉我,我还能不能再有孕。”白蕊姬止住了笑声,再次问他。 …… “贵人,只要您好好调理身子,再有皇上宠爱,上苍眷顾,一定也会心想事成的。” 第101章 已在向好 “我要这个,要这个!”永璋指着桌上的糕点。 “来,给您。”嬿婉捏起一块翠玉豆糕,动作很轻地递到他手心。 嬿婉自得了这个伺候的活,就一直尽心尽力,能不非要走远的,就一刻也不离开永璋。 苏绿筠爱子心切,生怕永璋落了下风,又担心他会不会像白蕊姬和黄绮莹的孩子一样被人算计,时不时就要跑去探望,就差把永璋一直放在自己宫里养了。 因着每次前去,都能看到魏嬿婉守在永璋身边,便对她的印象也深刻了起来。 “嬿婉,你照顾永璋很尽心,永璋与你也很亲近,当真是极好的。”苏绿筠叫了她来私聊。 “奴婢多谢纯妃娘娘赏识,伺候三阿哥是奴婢的本分。”嬿婉恬然一笑,恭敬地回答。 苏绿筠瞧着她年轻靓丽的面庞,总是会忆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便很想对她再好些。 “你放心,你只要好好干着,虽然本宫不那么受皇上宠爱,可到底位列妃位,能给你的东西自然是很好的。” 嬿婉喜上心头,她立时跪下来,笑着道:“多谢纯妃娘娘!” 真好,幸好她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做到钟粹宫的掌事宫女,不仅再不会有人欺压,她也可以获得更多的银子,自己的额娘和弟弟也就可以过上好的日子。 * 这段日子入秋,琅嬅一直精心呵护着,永琏总算不似上一世那般孱弱,只是她总是担心,连着几日睡不好觉。 “娘娘,让太医为您熬点安神汤吧,您日日梦魇,奴婢实在担心的紧。”莲心为她揉着太阳穴,担忧地问。 “无事,太医看顾好永琏才是最要紧的。”琅嬅叹了口气。 担忧最是无用,琅嬅还是只能去了撷芳殿。 “皇额娘,儿子真的没事,您不用日日来探望的。”永琏主动握住了琅嬅的手。 “我怎么会不担心?永琏,你别把学习看的比自己身子还重,知不知道?不要让皇额娘操心你啊。”琅嬅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永琏点了点头,抬眼望着琅嬅,却忽然咳了起来,他转过头去。 琅嬅吓极,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慌忙道:“永琏?!你怎么了?莲心,去请太医!快!” 话音刚落,耳边孩童的咯咯笑就传了出来,琅嬅低下头,只见永琏正看着自己开心地笑。 “皇额娘,儿子逗您的!看到了吧,永琏真的没事,健康得很,还能和您开玩笑呢。” 琅嬅的眼眸仍晃动着,刚一眨眼便落下泪来。她咬着唇,忍着抽泣一把将永琏抱入怀里。 “永琏……皇额娘实在是对不起你……”她抱紧了她的孩子。 永琏以为是自己的玩笑开的过头:“皇额娘……?您怎么了?” 琅嬅没有言语,只是抱着他,不舍得离开。 “皇额娘,您……您别哭了,儿子下回不这样了。”永琏用小小的手学着琅嬅为自己顺背一般轻轻拍着琅嬅的背。 她只是摇了摇头,看着永琏,半晌才开口:“只要你还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皇额娘就放心了。” 永琏的眼睛亮亮的,里头不掺杂任何杂质,只是笑着点头。 第102章 恶人内乱 烛火摇曳,琅嬅拾着剪子,将烛芯轻轻剪去少许。 “娘娘,夜深了,您先歇息吧。”莲心俯下身,小声问她。 琅嬅只是笑:“本宫还不困,等稍晚些。” 莲心本想再劝,又担心会让琅嬅不快,便只得闭口不言。素练轻轻打开门,走前行礼道:“娘娘,今日是海贵人侍寝。” 琅嬅挑眉:“果然如此。” 话落,烛子上的火芯啪嗒一下掉落在桌上。莲心赶紧上前收拾,却忽听得身边的琅嬅大笑起来。 “娘娘,怎么了吗?”素练还未见过琅嬅这般模样,琅嬅一向贤淑得体,还从未有一日松懈过对自身的管束。 琅嬅依旧笑着摇头:“本宫只是觉得海贵人聪明,从前不声不响,现在倒是一鸣惊人。” 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都察觉出了一丝疑惑。明明琅嬅曾几次救助于海兰,可她对于海兰的提携,却与对高曦月和黄绮莹时完全不同。 反而,总像是在酝酿谋划些什么。 而其中最为清楚的,便是琅嬅。她无论如何,不会让海兰再如同上辈子那般自作清高地为非作歹。 萧瑟清秋,芦花纷飞,散作万千愁绪。而就是那一日,永琏离开了自己。 她握着永琏的手一声声地哭嚎,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后的礼仪,只是一个母亲竭尽全力也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 “永琏,皇额娘错了……我不该压迫你成日刻苦,不该只顾着你来日的成就,永琏,你不要离开皇额娘……”她好后悔,后悔自己逼永琏逼的过甚,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地护着他。若是可以换回永琏,就是叫她即刻去了,她也在所不惜! 可永琏只是努力地喘着气,他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但仍想再说一句话。一下又一下开合着唇,他终于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 “皇额娘,我不怪你。” 琅嬅一下止住了自己的气息,她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她轻轻地吐息,缓慢地攥紧了拳头。 海兰……她原本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恶人,什么所谓的为了如懿,不过是在为她的丑恶做借口。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说的便是她们两个。 * 红日西沉,破碎的云挂在天边,只显得孤寂悲凉。而喜鹊不合时宜地挂在枯枝上叽喳,裹挟在风里,仿佛在低吟此处人的痛苦与凄凉。 “主儿,咱们在这冷宫也待了好久了,您说皇上会还您清白的,可是时候了吗?”惢心身上只余一件净是补丁的单衣,不觉打了个喷嚏。 “别急,皇上日理万机,总该要些时日。”如懿安慰一笑。 落叶纷纷飘下,落至两人肩头。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却有力。 如懿下意识地凑到门边去,问道:“凌云彻,是你吗?” 脚步顿住,传入她耳边的,只是一声冷笑。而那声音,却是十分熟悉。 “姐姐,你刚刚在叫谁的名字?” 海兰俯下身,将门推出一条缝隙,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向面色萎黄的如懿。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如懿看到她的面容,便立时气恼。她被诬陷,海兰不帮她说话也就算了,还步步引导,让后宫众人皆疑心于她! “姐姐以为我是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了。”海兰笑着,蹲下来与她对视着。 “我可不管你要干什么,你现在就给我走!” 海兰似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姐姐啊,我当初被皇上强迫,是你为我争到的名分,我还以为,我受了皇上的宠爱,你会为我高兴。不然,你那时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若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还狐媚惑主,绝对不会帮你!”如懿撅起嘴怒喝道。 海兰眯起了眼睛,眼眸闪过一缕锋芒。 “你帮我,是为了满足你自己所谓的善心!是想让皇上知道,你是这样的大度得体,是想我助纣为虐,把你不愿意干的事都干个遍!” “你胡说!”如懿涨红了脸,甚至想伸出手。 海兰冷哼一声,不愿被如懿沾染污泥的手碰到,直接站起身,后退两步道:“乌拉那拉如懿,你就在这好好的熬着吧。我没时间和你做纠缠,我如今要忙着侍奉皇上,先行一步了。” 如懿瞪大了眼睛。 “你没资格!——” “你放心,在皇上面前,我一定不会提起你只言片语,你且受着吧,这都是你该得的。” 第103章 嬿婉如春 如懿的恨叫还在耳后充斥着,海兰却是愈发的畅快。 惢心一边极力拉着她一边忐忑地回头望着身后那些被声音吸引过来的阴恻恻的冷宫妃嫔,心里已凉得快透了。 “主儿,您如今是金贵之体,怎么还叫一个庶人为姐姐,她可配不上您这声称呼。”叶心颇为不屑,如懿那些虚伪做作的样子她是见过的,如今看她的身份连自己都不如,便是真心瞧不起她了。 “我叫她一声姐姐,是要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许忘记她曾经拥有荣华富贵的那些日子,记的清楚,现在才会愈发的难受痛苦。”海兰面上的笑容深深,又仿佛只是强扯嘴角。如懿的面目在她脑中挥散不去,自己明明已是恨极了她,可又不知还有些什么奇怪的情愫胀在心口,让她对如懿的感情,哪怕是恨,都恨的不纯粹。 叶心一向是直言直语的,此番来她便是抱着想看如懿难堪的目的而来,如今目的达到,她是得意了不少。 “叶心,咱们去找皇上。”海兰狠狠抓了一把胸前的衣衫。 * 这几日永璋像是忽然开了窍,经常抓着毛笔在纸上练字,还时不时就念叨着要看谁的诗,苏绿筠惊喜万分,对永璋更是越来越爱不释手。 “三阿哥,手会酸痛么,奴婢为您揉揉?”嬿婉关切地低头注视着练字的永璋,轻声问。 永璋摇头:“我不累呀,对了,你再为我念一念这首诗好不好?” 嬿婉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书,看了一眼。那诗是诗经里的《野有蔓草》。 她读书不多,不过苏绿筠好几次和她说起过,希望永璋早日愿意用功念书。她所能做的事情不多,可她仍想再多做一些,便会在永璋想要玩闹时,在一旁念诗,她本就俏皮,永璋听着便也觉得有意思,也时不时地主动拿书来看。 “野有蔓草,零落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嬿婉认真念着,看到里头有自己名字的其中一字,也是有些惊喜。 晚些永璋困倦,便闹着要吃点心,嬿婉便打算前去御膳房取些绿豆糕来。才出半步,便遇到了永璜。 “奴婢给大阿哥请安。”嬿婉低下头行礼。 永璜点了点头,知她是跟在永璋身边的,便顺口问她:“三弟如今怎么样?还会不会睡不好?” “回大阿哥,三阿哥现在身子好多了,睡得也安稳了许多。” 永璜应了一声,两人便各自行去不同的方向。 远处的人却忽地止住了脚步,她蹙起眉头,仔细看着往前走的魏嬿婉。 叶心转头看着顿住不再往前的海兰,问道:“主儿,怎么了吗?” 海兰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 御膳房新制了鱼茸花糕,说是给孩童吃最好,嬿婉便拿了一份,又多拿了一份绿豆糕,仔细地放进食盒里便抓紧要回撷芳殿找永璋。 此时暖阳斜洒,凌霄花高枝盛开,在这宫阙巍峨之中凌然居上,在阳光倾斜下影影绰绰映在道上,花色似锦。 嬿婉抬头望了一眼,笑着感慨了一声,又加快了脚步回去。 余光注视到前方不远似是大阵仗,她下意识抬眸望去。 弘历的视线本还停留在璧山上的潺潺流水,鲤鱼激跃而上,水花溅起,生机盎然。忽而一抹青色闯入,他移了移眼神,便看见眼前站着一个青涩的小宫女。 魏嬿婉霎时与弘历对视,她心下一惊,赶紧跪下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是……纯妃宫里的宫女?朕记着前些日子还见过你。” 他端详起了眼前的女子,她的面目清婉秀丽,当真是个可人儿。 “奴婢是撷芳殿伺候三阿哥的宫女,方才是去御膳房取三阿哥想吃的点心,不是……不是故意打扰皇上的。”嬿婉不敢和他对视,低声回道。 弘历瞧她羞怯的模样,也是笑了笑。赵允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无声地朝后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奴才别上前惊扰,自己也退却了几步。 “朕何时说你扰了朕?抬起头来。” 嬿婉有些惶恐,但还是依言抬起了头。 弘历眯起了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眸微微晃动,却一分没有移开。 “嗯,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叫魏嬿婉。” 话落,弘历的神色忽然认真:“嬿婉?哪个婉字?” 嬿婉咬了咬唇,轻声道:“是‘有美之人,清扬婉兮’的婉字。” 他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低头看向她,笑着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嬿婉诚实地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在三阿哥读书时偶尔会听到些,便记住了。” “原来如此,”弘历来了兴趣,低头望着她,“那朕再教你一句,是南朝沈约所做的《丽人赋》,‘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此句绝妙,而朕也是今日才真正通其含义。” 他声音低沉,嬿婉不敢猜测他是何意,只是面上更带了羞怯的潮红之意,她又低下了头:“奴婢多谢皇上赐教,只不过,奴婢读书少,时至今日也不懂得其意。” “无妨,你再多读些书,终有一日会明白。到时,你可以好好向朕解释此诗的含义。”弘历付之一笑,温和地宽解她。 嬿婉听他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有些难受。她又怎会不想读书呢,她本也是满洲正黄旗的包衣,可她的阿玛死的这么早,兄弟又不争气,连读书于她而言都是奢望,更别说是出人头地了。 似乎是弘历的宽和让她懈下了心防,她轻轻抬头,像是求助也像是求知。 “皇上,我本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可家道中落,奴婢……” 她不说,弘历也知道她所要问的是什么,他的手背在身后,轻转着持珠。 “世上众人,无一不想未来有个好的出路,你既已身在宫中,便好好争气,终有一日,你能为自己争出个好的门第。不必再想可不可以,只管去做便好了。” 嬿婉眼眸一亮,宛如春色满园,宛如燕飞天地。她笑了起来,似凌霄花开,一瞬扫清她心中所有茫然的思绪。 “多谢皇上教导奴婢,奴婢深有体会。” 弘历笑着,与她擦肩而过时,才缓缓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弘历的言语欲盖弥彰,嬿婉或许懂了点皮毛,可久居后宫的海兰,一听便知弘历的心思是如何了。 她眯起了眼睛,在隐蔽处慢慢走出来。嬿婉的笑意在她眼中显的愈发刺眼,她死死攥住了手中的绢子。 自己才尚承宠些时日,怎能容许她人一朝飞天,占了自己的前路? 更何况,那张脸,分明有几分如懿的影子,不过比如懿美得多就是了。 海兰的神色冷了下来,她转过身:“叶心,去钟粹宫。” 第104章 无稽之谈 苏绿筠本还在喝茶,享受片刻的悠闲。海兰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一脸的凝重连带着苏绿筠都紧张了起来。 可心沏好茶端上来,海兰没接过,只是直直地看着苏绿筠道:“纯妃姐姐,你可知道嫔妾今日看到了什么?” 苏绿筠被她问的一愣,问道:“本宫没听到什么消息呀?海贵人,你且细细道来。” 海兰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郁:“姐姐,嫔妾也是担心你和三阿哥,前段时间来的那个叫魏嬿婉的丫头,她心思颇重,你定要小心。” “嬿婉?”苏绿筠紧皱眉头,“本宫记得她,可她伺候永璋一直尽心尽力,本宫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呀?” 海兰果决地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不就是问题所在了么?纯妃姐姐,你可别不信,嫔妾方才亲眼看到了,魏嬿婉主动勾引皇上。” 苏绿筠也是一惊,她万万没想到手下竟会出了这样的人。可她下意识地翻腾起怒意时,脑海里浮现出魏嬿婉的恬然笑容,她又有些不相信。 “海贵人,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苏绿筠纠结道,“你与嬿婉不过一面之缘,如何能下此定论呢?你说她勾引皇上,她是怎么勾引的?” 海兰见她不相信,便加重了语气:“姐姐,你没发现皇上今日来看你和三阿哥看的愈发勤快了吗?再者,嫔妾今日亲眼所见,她和皇上在御花园相谈甚欢,皇上,还亲口夸了她美丽动人。” 海兰时不时就说出三阿哥,使得苏绿筠不得不好好思量起来。 近日弘历来得多,也夸了自己一句教子有方,她原以为弘历真的是在意永璋,没想到,是早就对魏嬿婉动了心思么? 可是……哪怕这是真相,她又能如何呢? “这……罢了罢了,若是皇上真心喜欢,本宫也不可能拦着,只盼着这嬿婉若能一朝得宠,可以在皇上面前多提起永璋来。本宫这段时日待她也算不薄,望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才好。”苏绿筠清楚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一直不得弘历宠爱,以至在争宠方面,可以说是毫无心思,只是满心满眼都扑在了永璋的身上。若她能扶持魏嬿婉一把,日后有了宠妃相伴,对永璋或许更好。 海兰瞧苏绿筠竟这般懈怠,还如此信任魏嬿婉,也是心中焦急,思虑片刻,她才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道:“纯妃姐姐,嫔妾本不想说太多,只怕隔墙有耳,但是事到如今,嫔妾不得不直说了。” “魏嬿婉,和大阿哥说过话,两人靠得极近,根本不像是皇子和奴婢,大阿哥一定早就认识了她。纯妃姐姐,你能明白嫔妾的意思么?” 大阿哥……永璜?!苏绿筠瞳孔一缩。 “不可能的呀,大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孩子,她怎么会和大阿哥有关系呢?难不成……难不成她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人,就是为了暗中刺探永璋的情况?”苏绿筠大惊失色,连茶杯也吓得脱手,“砰”一声碎了满地。 门外的宫人听见声响,忙就要赶紧来查看,被苏绿筠一声喝住,只得全又退却。 海兰冷嗤一声,仿佛同仇敌忾一般,恨恨道:“纯妃姐姐聪慧过人,总算反应过来了。嫔妾想,贵妃娘娘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魏嬿婉做得好,就将她举荐给皇上。纯妃姐姐,她是近身伺候过三阿哥的,对三阿哥的情况了如指掌,到时到了皇上跟前,只怕她仗着自己原先的这个身份,胡乱言语,届时,对姐姐你和三阿哥那是完全不利了。” 苏绿筠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怒气和惊恐,低声道:“她自服侍以来,本宫待她也算是不薄了,她竟是个这么狼心狗肺的人么?她害本宫不要紧,但若是害了永璋,本宫万万不可饶恕。” 她实在是恼怒,高曦月已经是贵妃,也有了长子傍身,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况且,自己从来没有对她不敬,她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和永璋? “海贵人,本宫实在是要多谢你,愿意告诉本宫这些事情,不然,我和永璋母子哪日被皇上厌弃了,都不知道啊。” 海兰悠悠一笑,如今却是添了几分阴毒,她轻声道:“纯妃姐姐慈母之心,嫔妾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十分感念呢。” 话音刚落,她的鞋尖便触到茶盏的碎片。她微笑着,视线从地上的狼狈缓缓移到苏绿筠脸上,又望向窗外。 “姐姐,这茶盏若是要碎,也别惊着自个儿,都是些低微的东西,万万不该碍着您的心呐。” 苏绿筠抚着心口,抬头去看她。 “本宫……本宫都清楚,海贵人,你且在这等着,本宫这就告诉可心一声,叫她传魏嬿婉过来。” * 天边的光亮逐渐消散,昏暗的乌云,逐渐地压下来,笼罩着紫禁城上方的天。 魏嬿婉刚放好点心,伺候着永璋吃下,便听到了别人说苏绿筠要见她。 会是什么事呢?她猜不出来,只能加快了脚步赶过去。 今日受了弘历的赏识,她十分高兴,应该说是最高兴的一天,看来她的努力全都没有白费。而且,苏绿筠那样温柔,一定也会待她好的,到时候,她就可以少吃点苦了。自己的额娘和弟弟是不是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呢?她和凌云彻是不是也可以早日迎来大好的日子呢? 嬿婉笑了起来,却没注意到逐渐昏暗的天。 第105章 清风白昼 待她赶到钟粹宫时,她才意识到,事情与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海兰和苏绿筠正襟危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奴婢参见纯妃娘娘,参见海贵人。”嬿婉很快发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焦灼,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只能赶紧屈膝请安。 苏绿筠咳了一声,她低头看着温柔和顺又恭恭敬敬的魏嬿婉,心里掠过一丝不忍。可是另一头她最爱的孩子,为了永璋,她连一丝一毫都危险都不能不管。 “嬿婉,你伺候永璋一直得力,本宫也看好你,想留你一直伺候永璋,可是……”苏绿筠作势叹了口气,“今日钦天监过来替永璋算流年,没成想,你的八字和永璋的八字拿来一对比,你竟与他相克,甚至与皇上相冲,这就十分不好了。” 嬿婉一愣,整个人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嬿婉,本宫的思虑,你也是清楚的。如今为了皇上和永璋,你必得避的远远的。” 她这番话着实让嬿婉如遭雷击,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有幸伺候皇子,如今难不成要让她再堕地狱,不可翻身吗? “纯妃娘娘,奴婢……”她有些惊慌失措,想辩解却又深知苏绿筠言语中的果断,只能咬住嘴唇,“奴婢明白了,只是不知纯妃娘娘打算再给奴婢一个什么去处呢?” “人比花娇,桃羞杏让,你去花房伺候花草,最是相宜。”不等苏绿筠开口,海兰便抢先了一步。 花房是紫禁城里最偏远孤僻的地方,都是重活,宫人又少,一日下来是片刻的休息都没有。 嬿婉心中懊憹又恐慌,她才脱离苦海那么一会,为何又要回去吃苦?她做错了什么吗? “纯妃娘娘,奴婢……奴婢领命,多谢纯妃娘娘和海贵人恩典。只是,三阿哥年幼,奴婢担心三阿哥一时不习惯,可否让奴婢再和三阿哥说几句话,交代几日再去?” 苏绿筠不敢再放心她与永璋相处,正欲拒绝,身边的海兰却截住了她的话头,缓缓道:“命数相克,你多留又是何必?你若真冲撞了皇上和三阿哥,罚去辛者库,甚至是逐出宫去都不为过,快下去吧。” 她的眼神那般狠毒阴险,别说是嬿婉这样的年轻姑娘,就是久居深宫的苏绿筠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是……”嬿婉竭力克制着自己眼睛将要落下的泪,忍着满腔的委屈和酸楚,磕了头便走出了钟粹宫。 刚走两步,便逢瓢泼大雨,银河倒泻,她避无可避,只能伸着双手挡在脸前,可在逐渐大了的风雨面前,也都是徒劳无功。冷冰冰的雨打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冻的她刺骨。 她也只在这时候才敢流泪,混在雨水中,没人看得清。不,不对,像她这样卑微的人,就是哭又如何?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 她抹着自己的脸,抬眼望去,却见枝上的凌霄花被风雨一下下摧残地弯了花枝,却又一次次挺立起来,仿佛在肆意笑着这区区风雨,原来也不过如此。 嬿婉勉力地扬了扬嘴角,心中暗道:不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到这样笑对苦难呢? 她吸了吸鼻子,再次迈腿朝着远方跑去。雨天路滑,她跌了一跤,顾不得疼痛,咬着牙又一次站起来。 没关系的,嬿婉,这么多年,你靠着自己走出了那么远的路,有挫折也无碍,你总是可以挺过去的。 可在她扶着膝盖站起来时,头顶上一个伞的影子笼罩过来,为她挡住风雨。 嬿婉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你是哪里办事的宫女?也太不注意了,当心自己的身子。”莲心握着伞柄,低头看着她,轻声道。 “姐姐,你,你是……” “莲心,将她扶过来,让本宫看看。”琅嬅的声音如清风白昼,扫清她身前的一片大雨雾霭。 嬿婉愣住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忙行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琅嬅瞧她浑身湿透,眼中又忽闪着些许胆怯,也是心头微动,有些绵密的不忍。 “可别在这淋雨,和本宫来吧。” 嬿婉猛地抬头,像是有些不敢想象。莲心温柔地用手扶起她,将伞稍稍倾斜。 “我带你去长春宫。” 第106章 除却巫山 长春宫里融融暖意,温情地铺满整座殿宇。素练煮了姜汤过来,莲心在一旁在被子围住湿透的嬿婉。 此刻就是风也变得温驯起来,嬿婉的鼻头酸涩,抬眼望着琅嬅。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有心劳烦您的。” 琅嬅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前的嬿婉青涩又恭而有礼,上一世怎么会被逼成那样呢? 她叹了口气,真觉得所谓命运实在是造物弄人。 这一世,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本宫看你身上穿的衣服是撷芳殿宫人的样式,你是伺候三阿哥的吧?”琅嬅问她。 嬿婉低下头,失落道:“从前是,现在不是了。” “为何?” “纯妃娘娘说钦天监今日算流年,说算了发现奴婢的生辰八字会冲撞皇上和三阿哥,海贵人便下令,让奴婢去花房伺候花草。” 琅嬅眯了眯眼。海兰,又是海兰,她真是阴毒,也不知魏嬿婉是哪里吃罪于她,竟连一个宫女都不放过。 “钦天监的正使不是抱病休养了么?怎么,这副使就这么着急想做事?况且近日三阿哥健康茁壮,纯妃娘娘好端端地非要让钦天监算这个做什么?”素练看明白了琅嬅的眼色,作势无语地抱怨,“娘娘,是不是海贵人……” 嬿婉也是心中焦急,她一直尽心尽力,自认没有哪点做的不好,永璋也很依赖她,她怎么会冲撞永璋呢?况且,那一日弘历还与她说过话,若是真的冲撞,又怎会…… “素练,主子的心意不可揣测,下次不可再提。”琅嬅转过头朝素练道。 恰逢此时,雨停了。 纱窗上阳光投映着树的影子,落入殿中。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嬿婉垂下了头,她知道,这片刻的安宁已稍纵即逝。 “莲心,你去拿套衣裳给嬿婉吧。”琅嬅将茶杯放下。莲心赶紧应下来,一路小跑出去。 “衣……衣裳?”嬿婉有些困惑。 琅嬅静静地注视着她,和熙一笑:“自然,往后你就是长春宫的宫女,自然要穿新的衣裳。” 嬿婉的眼眸亮了起来,她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来,双膝就跪下来:“奴婢……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垂爱,奴婢往后一定为娘娘忠心耿耿!” “只是,皇后娘娘,奴婢第一次见您,您为什么愿意这样帮助奴婢呢?”兴奋之余,她没忍住在心里挤出一丝纠结,小声问道。 琅嬅莞尔,伸手扶她起来。 “行恶,或许出于嫉妒和厌恶,但行善,往往无需理由。嬿婉,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淋雨了。” 清风徐来,花香入园。春意盎然,又似新生。 * 凌云彻正洗着自己搬东西弄脏的手,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 “云彻哥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是魏嬿婉!他笑了起来,把手擦干净就跑过去找她。 “什么事啊,这么急?” 嬿婉眉眼弯弯,本就清婉秀丽的面容更加动人。 “我和你说呀,我前段时日不是去了撷芳殿照顾三阿哥么?本来是好好的,唉,结果纯妃娘娘和海贵人说我不宜在那伺候,要挪我去花房呢,没想到我……” “什么?”凌云彻打断了她,一脸焦灼,“你现在已经不在撷芳殿伺候三阿哥了吗?可那是你花了四十两才去到的地方啊!” 嬿婉被他突然的心急吓了一跳,又道:“哎呀,你听我说完,然后我竟然遇到了……” 凌云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气道:“花房的活计多累啊,我早就和你说过,安分在四执库做事也挺好的,你瞧,果然一入后宫,就出事了吧。” 话屡屡被他打断,嬿婉气恼地捶他一下,道:“云彻哥哥,你听我说完!我本来也很低落,没想到……我在路上遇到了皇后娘娘,当时我浑身湿透,皇后娘娘怜悯我,让我去了长春宫伺候呢!那可是长春宫啊!” 凌云彻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魏嬿婉身上穿的服制一瞧就不是寻常宫女,反而柔软又明朗。 “长春宫?嬿婉,你是决心要与后宫有瓜葛了么?”凌云彻蹙起眉头。 “并不是我非要在后宫做事,而是……这是上天眷顾,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呢?云彻哥哥,我实在是不想回到曾经做苦力活还吃不饱饭的日子了,你能明白我吗?”嬿婉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又认真。 “嬿婉,我是担心你。我实话跟你说,冷宫的那位乌拉那拉氏亲口跟我说的,她是被人陷害入冷宫的,陷害她的人里面,就有皇后娘娘!”凌云彻急道。 嬿婉听此也是一惊,随后又马上摇摇头:“不可能的,皇后娘娘很温柔很和蔼,才不会陷害别人,云彻哥哥,你难道宁愿相信一个冷宫的外人也不相信救了我的皇后娘娘么?” 凌云彻被她这么一问,也是犹豫起来。是啊,他怎么就那么听信如懿的话呢?可是,如懿的确是言之凿凿,生怕他不信。 “云彻哥哥,我得了个这么好的差事,你得为我高兴才是呀!而且……你也该为自己努努力,去个更好的出处才好呢,你说是不是?”嬿婉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凌云彻为难道:“其实,我……我没觉得做这个差事有多不好啊,虽然拿的钱是少了些,但清闲自在,我挺知足的。” 嬿婉不乐意了,抬头瞧着他:“你怎么丝毫没有凌云壮志呢?你是有本事的,为什么甘愿守在冷宫这里?” “我不是没有凌云壮志,我是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罢了。”凌云彻自知劝不了她的心气,可自己是个踏实本分的人,当真是不愿处处碰壁。 嬿婉一心想两人共同努力进步,可凌云彻说什么也不认同。他本以为凌云彻会为自己高兴,没想到他下意识就是劝阻。 两人说了半天,却只落了个不欢而散。 第107章 小人之心 凌云彻还是第一次和魏嬿婉吵架,看着她负气离去的背影,凌云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朝里头的甬道走。 他刚无所事事地靠回门边,就听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凌云彻?你回来了?”如懿把脸凑近门边,笑着问道。 他刚和魏嬿婉闹到不可开交,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情搭理她,只随口应了一声。 “听你的声音,感觉你特别失落,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懿努力地把视线朝外探去。 凌云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头望了一眼发霉的木门,他忍不住又啧了一声。 “诶,我问你啊,你之前跟我说,你是被皇后娘娘几人陷害到这里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懿睁大了眼睛:“自然是真的了!难道你不信我?” 凌云彻又叹气一声,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青梅竹马那位姑娘吗?她现在,被分到了长春宫做宫女。” 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弘历与琅嬅牵手的一幕,如懿气恼地咬咬牙。 “长春宫?她怎么会去长春宫?你不是说她去伺候三阿哥吗?” “本来是,但是后来被贬去花房了,她说皇后娘娘怜悯她,就让她去长春宫伺候。若皇后娘娘真如你所说是那样的人,我实在是担心。” 如懿脑子一转,忽地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恨道:“原来如此,皇后真是佛口蛇心!”不等凌云彻再问,她接着道:“她知道皇上宠爱我,哪怕我已身在冷宫,她也嫉妒我有皇上挂念,于是查了你们的身世,趁机收买魏嬿婉,让她时刻从你这探知我的处境,以方便来日除掉我!” 凌云彻听的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又有些狐疑:“皇上真的很宠爱你吗?那为什么还要让你来冷宫?”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她坚定道。 凌云彻搞不懂也不敢揣测,便又转过了身去。 “说来说去……我只担心嬿婉,如果她真的被皇后娘娘利用,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帮她。” 如懿听他张口闭口都是魏嬿婉,心里不由得有些不爽快,她瞧了瞧木门,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劝过她,但是她不听你的,是不是?这样的人,你还为她着想干什么?她居然为了皇后跟你吵架,估计是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话一出,像是直接往把凌云彻的心刺了一刀。 “你说什么!嬿婉不会的!”他气恼地喝了一声,仿佛体内的防守被一瞬间击溃。 如懿不理睬他的怒气,更进一步道:“我实话告诉你吧,皇上最常去的就是长春宫,我不信她不知道。你就当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来日她成了天子妃嫔,你别太难过。” 她愈说,凌云彻心里就愈是密密麻麻的痛。 嬿婉……难道真的那样无情么? 听到他如此无奈,如懿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还怕没有喜欢你的人吗?哦,对了。” 凌云彻还沉浸在失落中,没注意到后头如懿的动静,片刻才从余光里瞥见小窗里被塞出了一束花。 他拿到手里看了两眼,转头问:“凌霄花?” 如懿笑了笑:“是呀,就是我上次托你给我带的凌霄花种,终于种出花来了,为了感谢你,我便让惢心特意折了一枝给你。怎么样,好看吗?” 凌云彻接了过来,细细端详着,也不禁笑了,本想抬头和如懿说声多谢,对视时却又看到了如懿与魏嬿婉有几分相像的眉眼。 “……多谢你。” 不同的是,魏嬿婉的眼里总是对前路的盼望,让他总觉得自己不上进就配不上她。而如懿,只是纯粹地冲着自己笑。 * 阳光和煦,缕缕洒入殿内。嬿婉早早地就把正殿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琅嬅起身。 众妃嫔来请安时,她便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等着端茶。 只是海兰和苏绿筠一同来到时,她不免瑟缩了些许,将头低下才慢慢行了个礼。 可海兰同苏绿筠一同踏入殿内时,还是即刻就发现了她。海兰怎么也没想到,一日之内,她竟能攀上中宫皇后。她阴恻恻地睨着嬿婉,慢悠悠地踱了进去。 苏绿筠如今却是认定了海兰那日的话,看着嬿婉的眼神便也变得复杂起来。 第108章 挖空心思 琅嬅有心护着嬿婉,众妃嫔请安时,便派了嬿婉去看顾殿外的牡丹,没让她进殿内伺候。 嬿婉总是好奇,时不时会往里头探头探脑地看。后宫的妃嫔都那样美,嬿婉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如沐春风。 海兰却是心中恼怒,这魏嬿婉当真是巧言令色,才勾引了弘历,见被戳穿,又来讨好琅嬅,往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尤其是……她与如懿有两分相像的脸,更是看的她不甘不快。 回宫时,海兰便凑近到了金玉妍的身边。苏绿筠心肠太软,根本做不成什么事情。若想成事,只得靠敢下手的人。 “嫔妾给嘉嫔娘娘请安。”她微微一笑。 金玉妍对海兰向来是不屑的,如今有了永珹,心里更是看不起她。 “起来吧。”金玉妍随意给了一个眼神。 海兰站直了身子,往后看了一眼长春宫的牌匾,转眼又看着她。 “嘉嫔娘娘可愿借一步说话?” 贞淑警惕地瞧着她,海兰与金玉妍素来不熟悉,从前还被金玉妍那般刁难,怎会无故来找她? “……去御花园吧,听说现在楸树的花开的正好呢。”金玉妍听出了海兰的意思,半信半疑间,便顺着她的话意下去了。 一个娇艳如玫瑰,一个清婉如茉莉,走在宫道上,饶是世间最美的花也不过如此。 玫瑰热情,茉莉纯洁,可人却不似花一般能轻易地看透。 “嘉嫔娘娘,不知您今日是否有注意到长春宫新来的一位宫女?”海兰目视前方道。 “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本宫看这么多做什么?”金玉妍只是挑眉,想听她继续说。 “嫔妾不瞒您,那位宫女嫔妾曾见过,她原是在养心殿伺候三阿哥的,可却狐媚惑主,勾引皇上,被嫔妾发现,纯妃娘娘本要将她贬入花房,谁知,今日嫔妾却在长春宫见到了她。”海兰的声音轻轻的,细腻地透露出一丝挑拨。 “你向来敏感,能察觉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本宫不认为是你太过多疑,”金玉妍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不过,那又如何呢?” 海兰道:“嘉嫔娘娘是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在仪嫔娘娘和玫贵人接连受害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生下四阿哥。况且,您也不会不为了四阿哥着想吧?” 金玉妍眯了眯眼,一双美目缓缓流转到她的面庞上。 “海贵人,你可得慎言。” “嫔妾向来谨言慎行,只是这一次,嫔妾不想忍让。嘉嫔娘娘,您要为四阿哥做打算,嫔妾也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分了宠爱,不论咱们曾经有什么不和,如今的心思也都是一样的。” 金玉妍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眼前的人不知不觉已与从前大不一样。 “好啊,那本宫就去瞧瞧那魏嬿婉,到底是何许人也。”她只是笑,“不过,只有这一次。” * 琵琶声愈发激烈,一下一下只重不轻,宣肆在永和宫中。 “没有什么事情会毫无破绽,也没有事情会全是破绽。我必会掘地三尺,找出那个毒妇害人的证据出来。”她笑着自言自语,弹着弹着,手却松了。 她闭上了眼睛。 半晌,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被俗云搀扶着坐到了桌前。 白蕊姬托腮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地从心底里升出一股悲凉。 “俗云,我好像憔悴了许多,脂粉这样描摹在我脸上,还是掩盖不住我的愁绪。” 俗云声音轻轻的:“咱们主儿,依旧琼花玉貌,姿容绝代。” “我以前也这么想,我总觉得在这宫里,只要有一张美丽的脸,什么事情都会好解决许多。可是……不,不是这样。” 白蕊姬将发髻内的簪子拿出来,细细端详。 “我就等着,她得报应的那一天。可若是可以,我真想……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去!” 第109章 心思显露 金墙之外,昏黄朦胧的光透着窗洒进龙云环绕的殿内。 弘历手中的笔不停,底下的朝臣也低着头,不敢第一个出声言语。 “河北自冬日之后总是无雨,旱灾不断,两淮盐运使高斌,前去巡视,处理灾情。” “若做得好,便入军机处,商议事宜。” 搁下笔,弘历总算开口。 群臣对望一眼,高处的帝王眼都不抬,压迫却无声地摁在几人的心头。 “皇上,此言可是当真吗?”讷亲微微抬头,出声问道。 弘历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你有何异议?” 讷亲的面色克制着没有改,仍道:“回皇上,后宫与朝廷紧密相依,若重用高斌大人,只怕来日外戚专权。” 弘历尚未发话,张廷玉便接着道:“回皇上,臣以为,讷亲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况且,河工事务繁琐艰难,高斌大人未必合适。” 弘历缓缓拨动着持珠,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那你们觉得能怎么做?” 底下的两人对望一眼,正欲开口,弘历便将持珠不轻不重地置在桌上。 “为何河北灾情直到如今还连连不断,是否你们从前向朕举荐的人无能?” 讷亲和张廷玉两人心头一跳,忙跪下来。 “皇上,不是这样的。” “朕不愿听,”弘历将奏折一甩,沉声道,“都退下。” 阴凉的风呼啸着逼近,太后抚着心口,蓦然睁眼。 “皇帝真的这么说了吗?”她转过头去问福珈。 福珈为难地点头:“太后,讷亲和张廷玉一劝再劝,皇上生了大气了。” “讷亲和张廷玉未免太过急躁,哀家如今都得谨言慎行,他们怎就这般了?”太后懊恼道,“皇帝好不容易松懈了对哀家的防心,因为他们这一时冲动,都白费了!” “太后,讷亲大人和张廷玉大人也是为了您啊。”福珈担忧地扶住她,“讷亲大人是您在前朝的心腹,万不能出事。” “皇帝还如此年轻,怎会这般雷厉风行?按道理,他也总得顾及老臣的面子才是。”太后紧蹙眉头,“事到如今,得让他们抓紧着收手,别叫皇帝发觉了哀家和他们之间的瓜葛。” 其实窗外一片艳阳,可层层算计之下,落入眼底的只剩被遮盖的雾霾。 * 因着心情烦躁,弘历看书也看不进去,思来想去,他站起身。 “去长春宫。” 长春宫里养心殿近,不过一会便到了殿外。 清风徐徐,落叶飞起,嬿婉正仔细地修剪着花草。琅嬅最爱长春宫开的牡丹花,她便也学着其他宫女的法子来看顾园里的牡丹。 “皇上驾到——” 听着这阵势,嬿婉赶紧转过身,低头跪下来。 “奴婢参见皇上。” 弘历朝前走的脚步一顿,循着声音往一边看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不是撷芳殿的宫女吗?怎么来长春宫了?” “回皇上,后来纯妃娘娘和海贵人……分了奴婢去花房做事,皇后娘娘得知,觉得遗憾,便善心地收了奴婢来长春宫做事。”魏嬿婉轻声回道。 将她贬去花房……弘历微微不快,虽不知魏嬿婉是否做错了什么事,但将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派去做苦力,可谓是毫无同情心。 “好,既然皇后喜欢你,你就好好服侍着。”弘历朝她笑了笑,踏入了殿内。 琅嬅温和宽容,能体会他的心境,也总能体谅下人的苦。他这么想着,嘴角的笑意愈深。他的琅嬅,是一个很好的皇后。 琅嬅本在给三个孩子一人缝一件寝衣,便听到了弘历来的声音。 她刚弯下身子,弘历就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着道:“不必多礼。” 弘历这些日子来得少,琅嬅同他一起坐到榻上,含笑道:“皇上有日子没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咱们从前未曾说过这样的话,皇后是生朕的气了?”说着,他剥了个葡萄递到她的手边。 琅嬅接了过来,不同以往的柔和,她调侃道:“倒不是生皇上的气,只是怕皇上是顾着臣妾身为皇后的颜面,才不得不来多来看看臣妾呢。” 弘历笑了起来:“不准胡说。” 两人对话片刻,嬿婉端着茶进了殿内。琅嬅接过来,弘历也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嗯,这茶不错。”他浅酌了一口,赞道,“清甜回甘,倒是不错。” “回皇上,皇后娘娘,如今天气总是干燥,奴婢沏茶时,便放了少许的菊花。”嬿婉笑着回道。 琅嬅望着她面上的笑意,也是莞尔道:“嬿婉,你做事认真踏实,当真是极好。” “皇后娘娘愿意收下奴婢,奴婢喜不自胜,这些事情都是奴婢该为您做的!”嬿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琅嬅。 若不是琅嬅那日搭救,只怕她会晕在雨中,从此以后便只能在角落里搬运花草,直至出宫。 弘历一时却是陷入了沉思。 既然魏嬿婉细心又本分,又是怎样吃罪于苏绿筠和海兰,要把她贬到花房呢? 琅嬅转眼看着弘历的神色,良久,脸上才扬起微微的笑意。 第110章 来日可期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每至黄昏之时,琅嬅总会伏案读书。素练和莲心便在一旁守着,如今身旁,又多了嬿婉。 一片安宁之中,不同于两人的习以为常,嬿婉总是好奇地想看到书里的句子。 琅嬅翻过一页,又察觉到一阵视线,便抬头望去,和嬿婉的眼神一下子对上。 “皇后娘娘,奴婢……”嬿婉一瞬有些无措,“奴婢只是好奇。” 琅嬅望着她的模样,也是不禁一笑。嬿婉灵动俏皮,每次抬头时,总会让她想起璟玹和璟瑟,还有年少时未出阁的自己。 “嬿婉,你识不识字?”琅嬅柔声问她。 “回皇后娘娘,奴婢儿时自己偷偷学过,在撷芳殿伺候三阿哥时也会看看书,所以识得一些。”嬿婉小声道。 琅嬅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过来。” 倒是一个十分聪明好学的姑娘,琅嬅对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坚强努力希望自己越来越好的小姑娘。 嬿婉走近她,莲心和素练对视了一眼,也都笑着一同看过去。 琅嬅将书放到她面前,温声道:“来,你念念看。” 嬿婉仔细看着,认了半天,她小心道:“皇后娘娘,奴婢虽然能读出来,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琅嬅笑了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是李白的诗。意思是,相信越过阻碍后一定会迎来好的日子,到那时,便可尽情往前走了。” 嬿婉认真地听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慢慢地点了点头。 长风破浪,往前走。 她是不是就应该这样做呢?她从前总想着自己的路有多么艰难坎坷,有过迷茫也有过害怕,但是如今,她来到了长春宫,有皇后娘娘认可,连皇上都夸过她。 或许,她已经行在了一条最好的路上。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觉得这句诗写的极好。”嬿婉的声音轻轻的,又带着坚定的力量。 琅嬅注视着她,看着她的神色从浅浅的迷惘之中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也是温和笑着。 “好,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这句诗的含义。孺子可教也,嬿婉,你很聪明,平日里可以多读些书。”琅嬅道。 她已经看出来,弘历对嬿婉的感情不一般,要纳她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不知嬿婉是愿或不愿,若她愿意,以她的悟性和美貌,必能给自己争出个好的门第和前程。若她不愿,如今能多读书,日后便也能自己看透许多事情,不至于傻傻地吃苦。 女人生在这里,总是要行的尤为艰难。连她身为皇后,都有诸多顾虑,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女。 “嬿婉,本宫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日后的路该怎么走?”琅嬅望着她。 嬿婉愣了愣,思绪忽然飘过万千。 若是放在从前,她或许会说,她就希望在宫里找个好的差事,认真地做到二十五岁出宫的那一日,然后和……凌云彻成婚。 过一辈子平凡平淡的日子。 想到这,她却忽然有些抗拒。她不想一辈子平庸,她明明可以争,可以得到更好的。 “皇后娘娘,奴婢愿意一直伺候在您的身边。”嬿婉抬起了头,认真地道。 琅嬅的气息缓了缓,想来,嬿婉是要走和上辈子一样的路了。 她再次看向了嬿婉,如今,她更是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十分机灵。嬿婉,已经意识到弘历的想法了。 “好,”琅嬅温柔地笑笑,“本宫会好好地教导你,不会让你吃苦。” * 这几日,琅嬅总会挑出空来,亲自教嬿婉写字。嬿婉学的很快,她又一向勤奋,不知不觉也真的能够出口成章。 她其实没想到,琅嬅会这样宽容大度地教她。琅嬅是何等人,在已清楚她的心思后 ,还愿意帮着她为日后铺路。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忍不住热泪盈眶。这辈子能遇到琅嬅,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不论日后如何,她永远会敬她,感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怀的。 在伺候好琅嬅午睡后,嬿婉独自前往了冷宫。 凌云彻正百无聊赖地和赵九霄聊着天,余光瞥见魏嬿婉的身影,他一下跳了起来。 这几日魏嬿婉一直没来找他,他还以为魏嬿婉真的生气了,对他失望了,看来没有,真好。 他跑了过去,笑着道:“嬿婉,你可算来了!” 他擦了擦手,认真地低头看着他。 嬿婉的视线往后探了探,见有一定的距离,她深吸了一口气。 “云彻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你说吧。” 说着,凌云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嬿婉的眉头轻蹙,小心地挣了开来。 “云彻哥哥,我来是想说,我们两个……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刚落,凌云彻如同被雷一瞬击中。 “你……你说什么?嬿婉,就因为我说你不应该一直待在后宫,应该在四执库安生一些吗?可是,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还是说你嫌我在冷宫没志气,怕你额娘不同意我们的事?我答应你,日后好好努力,行吗?”他急的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 嬿婉咬了咬唇,她了解凌云彻的心性,他是老实本分,但却实在是没有什么志向,就算有志向,他没有家世,又能有多好的前程呢? 对不起,云彻哥哥,你就当是我自私吧。 嬿婉艰难地想着,抬头望向他,咬咬牙道:“云彻哥哥,你知道的,我想过得好,我想要我的家人过得好!可你只是冷宫侍卫,我和你在一起,是……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不等凌云彻解释,她又道:“对不起……云彻哥哥,你借给我的五两银子,我会双倍还你的。从今往后,咱们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 凌云彻瞳孔一缩,他还想拉住魏嬿婉,可魏嬿婉头也不回地朝前跑走了,只余他一人站在凄凉的甬道上,不知所措。 凌云彻剑眉星目的面庞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那始终是她真心真意喜欢过的人,她是真心觉得愧疚于他的。可是……她更想好好地爱自己! 她一路跑一路跑,跑到了和弘历还有琅嬅初遇的地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凌霄花一簇簇盛开,尽情绽放在树上。 她凝望着夺目的凌霄花,良久才真心地笑了起来。 “我这辈子,只要对得起我自己。” ——和皇后娘娘! 想着,她加快了回长春宫的路。 不远处,一个身影慢慢从林中走出来。美目似刀,剜在她的背影上。 “还真是一个可人儿,怪不得轻轻松松地就能勾引皇上,谄媚皇后。”金玉妍冷笑一声。 贞淑在她身后,慢慢眯起了眼睛。 “不过一个小小宫女,还敢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当真是愚昧不堪。” 金玉妍仰了仰头,视线如冰一样冷,在春日里显得格外阴森。 第111章 暗室逢灯 这两日嬿婉从莲心那得知了璟玹和璟瑟都喜欢樱花,便想着到时候去御花园里折几枝回来放在花瓶里。 午后琅嬅习惯要小憩一会,嬿婉手上没什么活做,便想着去折几枝花回来再练字。 暖洋洋的午后,连掠过的微风都是安宁的,带着阵阵花香。 嬿婉一边细细享受着这份静谧,一边走上前望着树上的樱花,伸出手小心地折下两株。 “大胆!” 一声厉呼倏地划破宁静,嬿婉忙回头去看,只见金玉妍眉目阴沉,幽深地直直盯着自己。身前站着的贞淑更是气势汹汹,周身散着煞气。 嬿婉忙屈膝行礼:“奴婢参见嘉嫔娘娘,方才奴婢一时疏忽,并未看到您在此处,还请嘉嫔娘娘恕罪。” “嘉嫔娘娘在此你都看不到,你这双眼睛是干什么吃的?”丽心尖锐质问。 嬿婉吓了一跳,正欲解释,却见金玉妍走上前,伸手一把托起了她的脸。 在看清嬿婉的面容后,金玉妍的手忽地扼紧,嬿婉忍不住低声痛吟了一声。 “本宫在这赏花赏得好好的,谁准你随意将花折下来了?真是毫无规矩,”金玉妍扯唇一笑,“你一个奴才,有这御花园里的花高贵么?主子们欣赏的花,你竟敢伸手去折?” 嬿婉心中惊悸如惊弓之鸟,她克制着颤抖,小声说道:“嘉嫔娘娘,奴婢不是存心扰您的,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 “放了你?本宫告诉你,你这样的人能被本宫罚,都是你的福气!”金玉妍冷目灼灼,“带她回启祥宫!” 贞淑应了一声,转头便吩咐身后的宫人上前扼住嬿婉。 嬿婉惊惧地想要反抗,又立时克制住,努力平复着声音道:“嘉嫔娘娘,您认为奴婢有错,奴婢认了。但奴婢是长春宫的奴婢,理应由皇后娘娘处置。” 本以为金玉妍会知道收手,可她却是阴笑,仰起头道:“贞淑,去长春宫禀报皇后娘娘一声,就说这个奴才不懂规矩惊扰了本宫,继续留在长春宫,日后岂不是要惹皇后娘娘烦心?本宫就替皇后娘娘好好地处置她,去吧。” 贞淑得意地福身应下,低头瞥了嬿婉一眼便转身而去。 嬿婉听金玉妍这般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心中对她更是厌恶。 既然要禀报皇后娘娘,那就让她好好地去报,皇后娘娘是宽容待下,但也绝不可能让金玉妍给越过去。 更何况……她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会救她的。 被强硬地拖进启祥宫时,嬿婉也不改面色,只是双目灼灼地看着金玉妍。 她很害怕,但她有骨气,绝不可能让要害她的人给遂了心愿去! “你是用哪只手去折的花?” 见魏嬿婉闭口不答,金玉妍怒意更盛,她疾言厉色道:“来人!” “拿细针,一根根刺到她指尖里去!” 嬿婉瞳孔一缩。金玉妍,她竟敢明目张胆对宫女动用私刑? 她咬牙切齿,极力反抗身后人的桎梏,几人见压制不住她,竟直接一脚将嬿婉踢倒。嬿婉恨恨地看着金玉妍,她与金玉妍无冤无仇,金玉妍为何要这般凌辱自己?! “嘉嫔娘娘,皇上对下人一向宽厚,您这么做,是要和皇上言行相悖吗?” “本宫罚一个婢子,还闹不到皇上跟前去!倒是你,巧舌如簧,”金玉妍娇艳俏丽的面庞慢慢沉下去,唇角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口中更掺了几丝寒意,“本宫非要拔了你的舌头去!” 一掌随即恶狠狠地朝嬿婉剜过去。 * 琅嬅倚在雕龙刻凤紫檀木床上,一席明黄的寝衣衬的她愈加端然华贵。 她缓缓睁眼,莲心迎了上去,将她扶了起来。 “莲心,本宫睡了多久?”她揉着眉心,总觉得昏昏沉沉的,睡也睡不好。 “您睡了半个时辰。娘娘,可是身子有些不适么?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嗯,”琅嬅浅浅应了一声,却总觉身旁少了些什么,“莲心,嬿婉去哪了?” 莲心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想起来道:“娘娘,嬿婉说去御花园折几枝两位公主喜欢的花回来。不过……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呢?” 琅嬅眉峰微蹙,正要开口,素练慌忙地进了寝殿。 “娘娘,启祥宫的贞淑来报,说嬿婉打扰了嘉嫔娘娘赏花,嘉嫔娘娘将她押去了启祥宫,说要替您好好管教一下她。” “你说什么?”琅嬅站了起来,一时的怒意更是冲的头脑发晕,可一时顾不上这些,她只是急道,“素练,莲心,快为本宫更衣。” * 嬿婉避开了金玉妍那一掌,身后两个太监见此,钳制住她的手愈发使劲,她忍着不痛呼出声,又被硬生生按住跪在了地上。 这一番磋磨下来,嬿婉头上的发髻浑都散开,可她目光如炬,无一丝要求饶的念头。 她是长春宫的人,她若是求饶,岂不是让启祥宫的人知道,皇后娘娘的人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金玉妍没料到她竟这般倔强,此刻冷笑不停,如枝丫上的喜鹊一般发出清脆又骇人的声响:“你倒还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你是真的以为本宫不敢对你用刑吗?还是你觉得,皇后会特意赶过来救你这么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婢子?” 说完,她再次扬起一掌。 “谁若敢动她,一律视作与本宫作对!” 启祥宫的大门被“砰”一声撞开,琅嬅赫然而怒,声音冷峻又决然,压迫住在此的所有人。 金玉妍料想不及,扬起的手还落在空中,连面上的睥睨神情都还未收住。 “皇后娘娘……”嬿婉听到琅嬅的声音,才敢松懈下来,方才惊惧时抑制住的泪水此刻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 琅嬅也忙朝她望过去,见嬿婉泪流满面,头发凌乱地散开在耳边,还被几个太监压制,转而看向金玉妍的眼神更厉,如刀锋一般直刺入她的胸膛。 “嘉嫔,你是想造反了吗?” 第112章 谊切苔岑 “皇后娘娘,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了?”金玉妍想状似不经意地收回手,可一切早已是来不及。 琅嬅的眼眸里的光被遮盖在层层雾霭之下,显得阴沉沉。 “来人,将那两个太监拖下去,”她开口如锋利的刃,如寒冰的尖,“即刻杖毙。” 金玉妍恍然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怒道:“皇后娘娘,您怎么能——” “嘉嫔,掌管后宫的人,是本宫。”琅嬅厉声打断了她,“本宫之下,还轮不到你随意处置。” 桎梏着嬿婉的两个太监很快被拖了下去,饶是他们如何凄厉地哀求金玉妍,如今有了琅嬅开口,便绝无回旋的余地。 莲心急忙上前将嬿婉扶起来,走到琅嬅的身边。 琅嬅眼里的锋芒逐渐柔和下来,她转头去看嬿婉,轻声问道:“没事吧?” 嬿婉咬着唇,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奴婢没事。” 金玉妍恨恨地瞪着嬿婉,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能这样讨到琅嬅的关心。 “嘉嫔,”确认嬿婉没事,琅嬅再次沉下声音,眼眸转向金玉妍,“你是想对长春宫的宫女,做什么?” “皇后娘娘,是这婢子先目中无人的,冲撞了臣妾,臣妾这才要处罚她。”金玉妍心中微微心虚,却依然是嘴不饶人。 琅嬅几近怒极反笑。 “嘉嫔,你早因为自己的张扬性子受过皇上的处罚,怎的就是不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金玉妍无法,只得躲避着琅嬅的视线,但她面上仍是不甘,不做言语。 “天气回暖,想必嘉嫔也是肝火旺,这才屡屡动怒,”她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在这启祥宫静心修养一段时日吧,本宫会派人看守在此,不会再让旁人来叨扰了你。” 金玉妍这才真正心惊起来,琅嬅此言是打算禁足? “皇后娘娘,您怎能这样做?皇上还未发话,您就要私自决断了吗?”她的胸膛起伏不定,连带着面上的神情都如同被狂风席卷后的残局。 “嘉嫔此言,是要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让他知道你肆意折磨宫女,冷血无情,是吗?”琅嬅上前一步,眼瞳乌黑如墨,仿佛深渊一般,轻易就能将她吞噬。 金玉妍攥紧了绢子,她咬紧牙关,不让心中的不忿不快趁着缝隙显露出来。 “……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臣妾遵旨。”金玉妍福下身子。 琅嬅不再做言语,移开视线后便带着嬿婉拂袖而去。 * 见着嬿婉蜷着坐在椅上,琅嬅心中不免感伤。 “嬿婉,你不必怕了,这是长春宫,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嬿婉忙抬起头,眼眸闪着些许波光,声音浅浅道:“不是的,皇后娘娘,奴婢是内疚,自己实在太过无用,出了事还要惊动您来救助。” 琅嬅叹了口气,心中是绵密细腻的不忍,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道:“嘉嫔一向这个性子,本宫着实厌烦她。不过好在,你没出什么事。” 嬿婉搅着手指,想要脱离苦海的心愈发强烈了起来,一阵一阵地撞着自己的心墙,想要破壳而出。 如果她再得到更多,拥有更多,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更不用让琅嬅为她操心安危。 琅嬅对她是那样温柔,言语如清风拂面一般抚平她的创伤,覆盖上她的手教她写字时,如她梦中轻柔抚摸着自己的后背哄她入睡的那位素未谋面的温柔的长者一样。 “皇后娘娘,您帮了奴婢这么多,奴婢实在是……无以为报。”嬿婉的嘴唇有些微微的发抖,一如她的心。 琅嬅安慰地朝她笑笑:“本宫是皇后,要护着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是……” 话没说完,她又咽了下去,只是摇摇头:“总之,嬿婉,你平日里得再小心一些。” 嬿婉连忙点头。琅嬅担心她惊魂未定,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 无声无息,只是一阵压抑的沉默散在空中。她克制着自己,忍着没有恼羞成怒。 只是不甘心! 金玉妍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渗出的血迹混杂在艳红的口脂里,叫人看不仔细。 殿内昏暗无光,被朱漆大门死死挡着,一丝亮光都照不进来。 本以为这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谁知会闹到禁足这份上! “主儿,皇后娘娘这是故意欺压您,奴婢……奴婢去禀告皇上!”见金玉妍和贞淑都久不发言,丽心坐不住,也是失了理智,当即便要站起身往门口冲去。 贞淑刚欲拉她回来,殿外大门就被打开,刺眼的光不合时宜地撞了眼睛,金玉妍捂着脸怒喝一声。 来人却是素练,她面上无动于衷,照例朝她恭敬地行了礼,便示意身后的人从食盒里拿出青花翠玉盅,里头细细飘出一股清苦刺鼻的味道。 “嘉嫔娘娘,皇后娘娘担忧您肝火旺盛,以至心中焦躁难安,特命太医院熬了一味龙胆泻肝汤,叫奴婢送来给您用。”素练平静道。 “本宫喝什么汤药?本宫又没病!”金玉妍怎会服气,便忍不住厉声反驳。 “嘉嫔娘娘,皇后娘娘说了,您若是一直这样浮躁难安,如何能好好地侍奉皇上呢?还是要先将身子调理好,才有理可论。嘉嫔娘娘,您说是么?”素练笑意淡淡,落在金玉妍眼中却是狠狠的嘲讽。 “你!……好,那你就替本宫多谢皇后娘娘美意,你放在这,本宫晚些自己会喝。”金玉妍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素练不语,回头一示意,身后两位长春宫的宫女便将药倒入碗中,递到了金玉妍身前。 “什么意思?你们敢要挟本宫?” 贞淑赶忙伸手将金玉妍拉住,埋到她耳边低声苦劝了两句,金玉妍才万般不愿地接了过来,闭眼一口灌了下去。 “苦死了!这是什么东西?”她从前日日喝的坐胎药,也没难喝到这种地步。 素练不再言语,瞧她喝尽,才再次福了福身子:“既然嘉嫔娘娘安心用了药,奴婢就告退了。” 金玉妍恨恨地瞪着她,不甘和气恼交织的泪水在她的一双美目中打转,她却伸手一把拂去,沉着声音道:“好,好,你们都等着吧!” 第113章 鱼水相谐 沉默笼罩着灰压压的寝殿,金顶之下,檀木作梁,因着失了阳光的照拂,仿佛昨日的荣华富贵只是梦一场。 金玉妍一夜未眠,却好像已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珠帘重重之下,她伸手一甩,将桌台上的红石香薰炉狠狠地掷到地上。 贞淑也是一宿未眠地守了她一夜,此刻更是胆战心惊,一把跪下扶住她的膝盖,苦道:“主儿,您万万不可这般动怒啊,当心您的身子。” “都针对本宫,都想害本宫,这群毒妇!”金玉妍一张美面怒着,此时也微微抽搐了起来,“皇后哪是为了那个贱婢,她就是看不惯本宫得皇上宠爱,还有四阿哥傍身!” 贞淑却没一味附和她,眼珠子精明地一转,便移向她的脸:“主儿,咱们为难长春宫的宫女,皇后顾及尊严面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管的。倒是教唆咱们的人,形似可疑。” 金玉妍眼底的阴霾渐渐如被风粉碎,她攥紧双拳,口中幽幽道:“本宫还以为她是真的想与本宫一路而行,却忘了她从前和乌拉那拉氏交好,后来也会引导众人构陷她入冷宫,这样一个冷血冷心的人,本宫竟傻傻地信了她一次。” 贞淑捕捉到一丝可疑,立时声音便低下来:“主儿,她做出这么一副不计前嫌道样子,奴婢却怕她是察觉出了乌拉那拉氏是被冤枉的,那日,她故意提起四阿哥,保不准是有了暗示之意。” “你说什么?”说起这个,早已被金玉妍埋入心底的往事被一下掀翻,恐惧如灰尘一般散起,堆满她的思绪,“她真的察觉出来了?那岂不是对咱们不利?” “主儿莫要心急,她若不认可这事,那一日大可帮着乌拉那拉氏说情,又怎会等到现在,才向您不经意地提起?” “这个海贵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胡乱心思?”金玉妍抚着心口。 贞淑也说不清,她只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海兰从未真的与谁交过心,从前如此,此时也如此。 人以利而聚,不过是她把自己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挑唆后借旁人的手来成事,事成后便以彼此获利为说辞,笼络人心罢了。 “主儿,既然海贵人要如此,那咱们便假意由着她,等哪日无利而散之时,便除了她去。”贞淑压低了声音,不轻不重的,却似毒蛇入穴一般钻进了金玉妍的心底。 金玉妍转头瞧着她,眼眸也渐渐染上了阴毒之色,她的红唇扬了起来:“贞淑,你说得对。” 今日那汤药再送来时,她不再推辞,直接伸手接过就一饮而尽。 “皇后,你的这碗药,倒是真医会了我许多东西。” * 自嬿婉和他提了不再见面一事后,凌云彻便一直郁郁寡欢,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 赵九霄看不过去,便推了推他的肩膀,无奈道:“你也太没用了,她和你断了之后,能过的越来越好,你怎么就不行?她说你没骨气,照我看来,她没说错。” 凌云彻被他说的愈发恼羞成怒,他狠狠撞了他一下:“你懂什么!嬿婉……她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姑娘,我怎愿意和她分离?” 赵九霄连连叹气:“你现在难过有什么用?她既然想出人头地,你就赶紧奋发向上啊,若你能找个好的差事,说不定她就回心转意了呢?你日日这样怨天尤人,还指望她回来?” 凌云彻还要反驳,身后却忽然传来如懿的声音。 “凌云彻,你别听他瞎说,在我看来,你一点错都没有!”如懿将脸贴近木门。 “身为宫女,最重要的就是踏实本分,她却妄生了这样的攀龙附凤之心!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她这么做,会有天道报应的!尤其是……她竟然连青梅竹马之情都能丢弃,可见她凉薄!” 赵九霄被她这一通言语闹的心里烦躁,不想多理,转而到一旁守着去了。 凌云彻却是听了进去,此刻心里密密麻麻似被刀割一样痛。 “为什么……嬿婉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他低声喃喃着。 “都是生性如此罢了!你看看我,我哪怕已身在冷宫,却依旧心心念念着皇上,一刻也没有忘怀。可见,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如懿一字一句,说的仿佛已将自己感动了。 凌云彻深深地低着头,痛苦难以言喻。 “凌云彻,你的名字取得这样好,是有凌云壮志之意吧?在我看来,你十分担当得起这个名字。等我出冷宫了,一定让皇上好好提携你,给你谋个好差事。” 这句话一下就振奋了他的心,他连忙凑近冷宫开始有些发霉的木门。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还能出去吗?” 如懿坚定地点头:“自然能,我早就跟你说了,皇上只是为了保护我,免于我被后宫算计,才让我入冷宫的。” 凌云彻不由得有些暖意,没想到,到了这种境地,如懿还愿意帮自己一把。老天爷待他真是极好,就连如懿这样曾身为天子嫔妃的人,都会向他施以援手。 * 琅嬅近日头晕的情况倒是有些严重,更是时常睡不好,弘历心中担忧,派了太医院众太医来为琅嬅医治,得出的结论是琅嬅日日操劳操心,导致气血不足,这才引发了头昏之症。 嬿婉连着几日晚上没有歇息,一直守在琅嬅身边,只有午后她才会小憩一个时辰。夜间待琅嬅就寝后,嬿婉便一刻不歇地守着琅嬅,在她梦魇时帮她轻轻地按摩眉心,给琅嬅安神助眠的香尽了,便立时去烧,连小宫女在小厨房为琅嬅熬安神汤,她都要亲自盯着。 弘历看在眼里,对嬿婉的怜爱更是蜜蜜地传入心中。 只是琅嬅现在少不了嬿婉在侧照顾,再者,他也明白琅嬅希望能在自己最有精神的时候亲眼所见嬿婉喜得册封的那一日。 他接过了嬿婉手中的碗,嘱咐她先去歇息片刻。 接着,便自己来为靠在榻上的琅嬅一口一口地喂药。 “皇上,这事您怎能亲力亲为?臣妾自己也能喝。”琅嬅明白他是担心,便安抚地朝他笑着。 “朕喂自己的妻子喝药,天经地义。”弘历温声回道。 他听说了金玉妍被琅嬅罚了禁足,他本是不忍,又知道了是金玉妍虐待嬿婉在先,琅嬅忍着身子不适赶过去才救下嬿婉,心中对金玉妍好不容易蓄起的惦记又一朝散尽。 琅嬅心慈,那日又身子不适,还得亲自过去处理她犯下的那档子蠢事。会被琅嬅责罚,不用想都知道,是金玉妍的错。 第114章 何去何从 雾霭掺杂着夕阳逐渐低压下来,一座府邸无声无息地坐落在巷角。 “这段时日阿玛日日忧心忡忡,心绪不宁,我去药房带回来些党参和石菖蒲回来,给阿玛熬点安神汤。” 阿箬低声嘱咐了一声,拿起油纸伞便打算出府。 拐过一角,她却顿住了脚步。 “谁在那里?”阿箬先是低声喝了一句,才握紧伞柄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来人竟是俗云,她像是已蛰伏了许久,此刻面上不见一丝惊色,灼灼地盯着眼前站着的阿箬。 “你……你是玫贵人的宫女?你来这干什么?”阿箬咽了咽口水,不同于俗云的平静,她稍显的心虚。 “我来干什么,你难道会不知情?”俗云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如水,不带一丝波动,“阿箬,你自服侍过后宫妃嫔,就已彻底身处风波之中,难道出了紫禁城的大门,就以为可以抛去一切了吗?” 阿箬的下颚微微颤抖,欲言又止,她后退了两步。 “你……什么意思?害了你家小主的人是乌拉那拉氏,我已经指证她了,难不成你还要报复在我身上?” 俗云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在阿箬看来竟显得怪异骇人:“你若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报复。” 阿箬早知这一日迟早会来,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留我一命,想来也是有这用处的。”阿箬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瞒你。乌拉那拉氏虽然自作清高,但的的确确没有害玫贵人腹中之子。想必玫贵人耶早就想明白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我实话实说,害了她们母子的人,是嘉嫔娘娘。而我,不过是被她收买,将朱砂放置在延禧宫的首饰盒里,以便来日构陷乌拉那拉氏。” 听到了这个让白蕊姬日思夜想的答案,俗云深吸了一口气,厌恶之情几乎已深深刻在了她的面上:“你知不知道,我家小主因为此事悲愤了多久?!她失了孩子,又伤了身子,还因为心中的愤慨积郁已久,到现在都睡不好?你竟帮着这样一个毒妇!” “咱们都是在紫禁城做奴婢的,你难道当真不懂我心中的苦?你有个待你好的主子,当然愿意效忠于她,可你知不知道乌拉那拉氏是怎么对我的?她对下人不闻不问,自己胡作非为受了惩处,却不知她的处罚落在奴才的身上是双倍的折磨!我恨她,我自然要报复她!”阿箬说到此,已是抑制不住地让泪流了满面,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日子里去,“嘉嫔娘娘曾允诺我,说我帮她诬陷乌拉那拉氏,来日一定助我成天子妃嫔,可是后来……我自知我不配,但就是赔上我自己,我也要害乌拉那拉氏一把!” 俗云似是不愿沾染,后退了一步,眸中厌恶丝毫未改,只是没忍住多了一分同情。 “你有你的苦衷,我亦有我的执着。有了你今天这一席话,日后我定会助我的小主,为她逝去的孩儿报仇。”俗云眸色晦暗,转头深深地凝视阿箬片刻。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不止是玫贵人,就连仪嫔娘娘也受过她的毒害,只是仪嫔娘娘终归是有幸平安生下了公主,其余的,我便一无所知了。”阿箬嘴角的笑意牵强,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再次抬起头直视着她,“现在你都知道了,可以回去交代了。我助纣为虐,如今也已得了报应,你若还是气愤,我也随你处置。” 俗云的手攥了又松,她抬眼注视着府邸周围的一片,墙皮脱落出一片片痕迹,斑驳又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霉气。索绰伦桂铎刚升任时,想来也是曾荣华过一时的。 “天道轮回,自有报应。你的报应自会有老天惩处。”俗云的面容平淡了下去,她冷冷看一眼阿箬,转过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阿箬,她也只是站着,目视着俗云一步一步,再次踏入那片红墙的深渊之中。 * 白蕊姬静默许久,久到连俗云都忍不住心里发慌。可她竟然笑了起来,面上的哀怨之色被恨而抹去,白齿在鲜红的口脂中肆意展露。 “好!好!我总算亲耳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若那些事真是如懿做的,她怎么可能会将朱砂一直留在身边,就该全部处理了才对,还有益母草,明明是太医院就有的东西,出现在延禧宫,分明是赤裸裸的栽赃。 琅嬅留阿箬一命,想来就是对此事有疑虑。 可若此时捅破此事,无疑是让弘历再一次面对她产下死胎一事。怜惜消弭之后,残余的便只有厌恶和不满。 此时打草惊蛇,就算真的捅破了这件事,扳倒了金玉妍,可她,未来还有路可走吗? 她还想要个孩子,她只求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抬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良久才缓缓扯出一抹苦笑。 第115章 居心不良 漫天昏色,混着殿内的紫檀雕花香炉一齐细密地燃着,就似殿内端坐的女子心绪,绵绵流着理不清又数不尽的算计。 海兰捻着手指,垂眸瞧着即将绣完的香囊,半晌才冷嗤一声,将手中物一把掷于地上。 “无用,嘉嫔从前的性子也不见这样急。如今连个宫女她都算计不成,有了四阿哥又有何用?只怕是连为他谋个好前程都办不到了。” 身旁的小宫女支支吾吾,不敢随意出声,海兰瞟了一眼,也不甚在意她们说不说话,只轻飘飘道:“既然听不懂,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日后想明白了,也给我把话烂进肚子里去。” 此时叶心轻巧将寝殿的门推开,她扫视了一圈,看着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和面色凝重的海兰,便已明白是发生了何事。 她笑了笑,将地上的香囊拾起,走近海兰身旁去。 “主儿这是又心急了?这香囊缝的不好,丢了就是,为着这个气着您的身子个不划算。”叶心转头轻睨一眼身旁的宫女,将手中的香囊递过去示意处理掉,又伏到海兰的耳边去,“主儿,咱们再绣一个新的便是了。” 海兰挑了挑眉,眼中神色忽而闪起了凌厉,她问:“瞧你这话说的,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么?” 叶心笑而不语,将袖中的纸条轻轻地掏出来,递到了海兰的跟前。 上面的字迹秀丽齐整,她却并不在意,只有里头的内容才叫她能真真正正的在乎。 “看来不逼到份上,她是想不出这些个招了,”海兰笑着,光透着窗棂,一半洒在她的面庞,一半永远沉沦阴影,明暗之中,看不清的却是她的心,“这样也好,省的我日日担忧于现在这样的局面。于她,于我,这么做都是解决了根源。” * 晨光熹微,撷芳殿很快传出了忙碌的声响,永琏一向起身起的最早,今日也同往日一样,拿了诗书开始边散步边读。 天已渐渐入秋,琅嬅多次劝他不必太过刻苦,但永琏总是孝顺聪明,他明白弘历和琅嬅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期望,所以哪怕琅嬅对他并不严苛,他也总是会自觉地念书。 “姐姐,你瞧二哥哥,总是趁着咱们不注意跑去读书,一点也不带陪我玩的。”璟瑟拉着璟玹的织花薄纱衣袖,语气嗔怪。 “你这话说的,我念书的时候,你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呀。”永琏听到她的声音,当即便回头去看。 两位小公主笑意盈盈,牵着手,立于紫禁城中,是难得纯善美好的光景。 “我带你去玩,不带上他。”璟玹莞尔着凑近她的耳边。 “好呀,今个一早,我就看他们送来了好几株百合花,咱们去瞧瞧。” 两人悄悄话片刻,便一齐嬉笑着走远。 永琏无奈地笑笑,看着她们走远后,才转过头继续看书。 * 暮色西沉,在嬿婉日日服侍下,琅嬅的身子也好转了起来。 转眼间又将要入秋,树枝带着簇簇叶群染上金黄,风就这样静静刮过,带着丝丝甜味,像是从远处的果林中飘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嬿婉静默地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枝上飘下落叶,从她眼中的黄昏里掠过。 “秋日真美,我还从未有一刻能像这样好好地看看天,伸手摸一摸风。” 她喜欢秋天。换作从前,她从不会这样认真地感叹一个不与她有关的事。 可是,琅嬅好像不喜欢秋天。 她不理解,为什么呢?嬿婉歪头想着,她觉得秋天最美了。 十余岁的女儿家心思总是纯粹一些,安宁之中,便总会轻易忘怀曾经的苦。 但总有些痛苦,过去一世,也无法释怀。 “嬿婉姑娘!皇后娘娘可在休息吗?”耳边焦急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嬿婉转过头去。 “你是撷芳殿伺候二阿哥的竹纭?我才将小厨房炖的燕窝银耳羹拿进殿内,想来娘娘正用着,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就进去通传。” “是二阿哥!二阿哥刚刚犯难受,咳嗽不止,包太医和齐太医已经赶过撷芳殿去了!”竹纭急切。 殿内忽然传来瓷碗摔到地上的清脆声,接着便传来了莲心和素练的急呼声。 “娘娘!您当心别摔着!” 琅嬅一把推开了殿门,嬿婉也忙迎上前。 “永琏,永琏怎么了?!” 第116章 揣奸把猾 竹纭急不可耐,她只愁着脸道:“皇后娘娘,养心殿那边已经有人去传了,皇上也正赶过去。” 琅嬅早已是心急如焚,她此刻再顾不上别的,口中不断念叨着“快!”。 待她守在一旁,看着包太医为永琏把脉时,意识才恍惚地回神。 她不敢想,只怕又回忆起那一日。从长春宫赶到撷芳殿的路,总是那样远。任她怎样努力伸出手,都够不上时间流逝的前一秒钟。 “皇上,永琏他……”琅嬅抬眼看向弘历,艰涩地开口,声音微微发着抖,让人几乎听不清。 弘历握了握她的手,转而低头看向一旁的包汶康,沉声道:“二阿哥如何?” 包汶康跪了下来,拱手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二阿哥服了药,现在已好些了。只不过……” 琅嬅的心口惶然揪紧,眼中已不自禁盛满泪光。纵使怎样矜持着身子,弘历也能感受到琅嬅的身形不稳,心中一阵微微的不忍,伸手扶住琅嬅,再道:“还不快快道来!” 包汶康低下头:“皇上,二阿哥的哮症是先天体弱,从胎中就带出来的。这些年来,皇后娘娘精心看顾呵护着,这病便一直埋着从未发作,如今,许是用了些过敏的东西,又逢入秋,这才重新将阿哥体内的病给勾了出来。” 默然的悲怵愤慨之间,琅嬅深责着自己的无能。已经安然地护住永琏那么多年了,怎的现在还是出这样的差错纰漏? 不同于慈母之爱一时乱了心思,弘历一瞬便察觉出了不妥,他眼眸掠起了晦暗之色,厉声道:“撷芳殿如今是愈发惫懒贪倦了,好端端地竟让二阿哥碰了过敏之物。” “赵允,进忠,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狂悖,连二阿哥都不放在眼里!” 两人立时应下,对视一眼,在走出殿外时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 * 赵允微微仰头,眼眸淡淡间透着凌厉,盯着眼前的人:“嬷嬷,现已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你是万万逃不脱了,若是想到了什么,就快一一道来吧。” 李嬷嬷进退两难,她欲言又止,半天解释不出什么。左右她是真的不清楚这中间发生的事,她是琅嬅亲自选的人,全家更是都靠着富察氏而安稳度日,她自然是老老实实地伺候着,这一番事情,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赵允眯眼端详她片刻,瞧她冷汗涔涔,便也隐隐觉出眼前人似乎着实是不知情。 他蹙眉:“仔细想想,近日有没有生面孔出入撷芳殿。” “这……”李嬷嬷绞尽脑汁,半晌才从记忆里摸索出一个身影,“貌似是有一个,好像是……花房那过来的。” * 环视一圈,进忠的眼神缓缓落在一处。那是正殿的雕花紫檀木桌。 永琏的寝殿是弘历下令要精心布置的,他对永琏又一向喜爱,将一直珍藏着的名画都挂于永琏的寝殿其上。 又怎会,让这一张华贵的桌上,空空如也? 进忠微微挑眉,两步走上前,低头用手轻触过桌面,放到鼻尖前嗅着。 ……百合花? * 因着不愿扰了永琏休息,弘历带着琅嬅移步到了暖阁。 赵允和进忠很快带着李嬷嬷和一个小太监进来,琅嬅一颗心吊着迟迟未松懈,直至看到那太监的面容,她才骤然大怒。 “李嬷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赵允道,朝着弘历和琅嬅微微弓腰,退了一步。 “皇上,皇后娘娘,奴婢蠢钝无能,见识粗鄙,实在是一时疏忽了,没想到就让花房的小宁子乱送了东西,伤着了二阿哥。”李嬷嬷闭了闭眼,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胸膛震震起伏着。 说罢,进忠脚尖轻一使力,踢了踢身旁跪着的小宁子。 “该你出声了。” 琅嬅的手攥紧了桌角,她正用尽全力抑制着心头的怒火。 那个太监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曾被他贬入花房的,永和宫的太监。 弘历睥睨着底下跪着正颤颤巍巍的人,见他久未出声,便冷淡道:“不愿说就拉去慎刑司,审到愿意说为止。” “不!不!皇上饶命,”小宁子这才忍不住哀嚎一声,“砰”一下重重磕了个头。 “是奴才,自作主张,往撷芳殿送来了花房新开的百合花。” 包汶康忽而摇头叹道:“正是如此了,皇上,百合花的香粉刺激,长期处于房内,会引人心神难安,久坐不宁,尤其是二阿哥患有哮症,闻久了便会喉头发痒,引起过敏,促了阿哥病发。” 琅嬅怒道:“好!”转而看向小宁子,“自作主张?花房那么多花,你就偏偏送百合,本宫不信这些巧合!” 弘历自然也是不信,他却未立时发话,沉默地将殿内的气氛笼罩在眼里的风暴之中。 小宁子咽了咽口水,他小心地抬眼,却一瞬触碰到帝后二人冷冽的眼瞳,他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地又低了头,道:“奴才……奴才是打听了,知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好像喜欢百合,这季节又是百合开的最好的时候,奴才这才送了过来,想着讨了公主欢心,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公主的喜好也是你可揣测的?”弘历冷笑,“公主喜欢什么,自有朕和皇后打算,还容不着他人做主。” 琅嬅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本是见他敢拿自己的女儿说数而愤懑,此时心中却也因为他的坚信而微微感念,便接着道:“皇上跟前,还敢拿公主来做挡箭牌。公主是何身份,岂容你随意猜测?”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弘历:“皇上,这小宁子只是一个奴才,谅他也不敢一人惹出这样的事,臣妾斗胆猜测,是有人在暗中指使。” 弘历也早有此想法,手中拨动着的持珠顿住,便阴沉地睁开了眼,直刺向地上的人:“若不从实招来,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事说穿了并不能算是大事,但他此番若不深究严惩,日后这样的事岂不是惹出更多。 他的孩子……不能再有事。 小宁子抖若筛糠,但他此时已顾不得什么,猛然抬起头,呼道:“皇后娘娘,你视奴才的命如草芥,随意一言便可让我受此苦役,奴才便是要报复你!” 说完,他竟从袖口处拿出什么就要往嘴里灌。 第117章 怜心最苦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后两人迅速动作,赵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玩意儿,进忠便即刻钳制住地上的人。 小宁子怒嚎一声,奋力地伸手想夺过那瓶东西,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包汶康接过去,惶恐地朝弘历跪下来:“皇上,这是鹤顶红!” “没交代清楚,还想服毒自尽?”弘历听罢冷笑,“你一心求死,朕偏不让你死。” 他停一停,再次厉声道:“拖去慎刑司!” 琅嬅重重地呼吸着,半晌才缓缓松开揪着心口处衣裳的手。 窗棂外呼啸着刮进来的风,悠沉着拍打出阵阵闷响,直击得人心不平。 “皇上,此人居心叵测,不仅有害永琏之心,甚至还妄图拉璟玹和璟瑟下水,”琅嬅凝着声音,“此事实在蹊跷,臣妾认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弘历的目光宛如深渊般沉重,他凝思片刻,开口道:“朕也看的出来,他口口声声指着你……看来他背后的人是直冲你而来。” 琅嬅心中怦怦鼓动着,暖阁里却冷了下来。她眸色黯然,发上的点翠嵌珠牡丹花纹簪也隐隐地失去了光泽。 “皇上,臣妾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位后宫嫔妃,就连小宁子也是因为对玫贵人语出不敬,才得了处罚。”琅嬅素净的面容上若有若无闪着冷冽,她沉重而缓慢地叹气,望向弘历时眼眸里却荡着晶莹的泪,“皇上,臣妾未曾为难过任何一个人,为何……会让人对永琏起了这样的歹心?” 弘历并未即刻做声,只是微低着头,肃杀的风在他耳边呼啸着,却像是一下一下沉重地击打着他的心。 他眯着眼睛,心头处的狐疑接踵生根,蔓延至他掩盖不得的神色。 “贪欲浩无穷,蒙了眼睛,也乱了心智,”弘历的声音如浓墨,沉沉地压着,也摁着所有人的心,让旁人不敢动弹,“朕会查明,绝不会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出事。” * 烛火映着人面,摇曳着将太后的面庞染的忽明忽暗。 白蕊姬坐在松红林木宫凳上,垂眸静静地搅着手里的绢子。 “哀家难得唤你过来,你就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太后随手用果叉拨弄着莲纹青花玉碟里的山楂,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隐隐透出些不满。 “太后,臣妾自失去孩子又因一时冲动被皇上禁足之后,就鲜少能与皇上说上话了。”白蕊姬似是极悲,转瞬间又落下泪来。眼红之中,那敛眉忍泪的动人玉容,饶是太后活了这么些年,看了也不为得心头一震。 “您赐予臣妾那样多的机会,可臣妾却总是错过,臣妾真是没脸见您了。”她拿绢子点着眼角,轻咬唇瓣地低下声音。 太后苦叹一声,无奈又失望,再看向她时,却又道:“你有这么些想法,倒也还不算太不中用。” 白蕊姬抽噎着,抬起那翦水秋瞳的眼眸,虔心道:“太后……臣妾还能怎么做呢?太后,您就再教臣妾一次吧。” 太后闭目不过一瞬,便微微颔首,瞧着她,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却终于还是开口道:“后宫不得干政,可哀家之心你不是不明白。” 她顿一顿,再道:“今日皇帝对讷亲和张廷玉十分不满,多次斥责。他们是哀家在前朝的心腹,尤其是讷亲,他乃钮祜禄族人,哀家不能不帮,不能不管。哀家虽已坐上了太后之位,但背后是钮祜禄全族,哀家是钮祜禄氏的荣耀,所以必须要争,必须要再拥有更多,才能让钮祜禄氏荣光延续。” 她一字一句皆是刻骨铭心,那样沉重的心意,几近要把白蕊姬压垮。 “玫贵人,你必得帮帮哀家,在皇帝面前多说些好话。”太后紧蹙眉头,语气急切又期望。 白蕊姬自然为难,可眼见太后如此,她也不得不软下心肠:“太后,臣妾愿为太后沥胆披肝,只是……臣妾现在很难能见到皇上,而且臣妾又嘴笨,怕说错了话更招皇上不满。” 太后却是摇头,坚决道:“你是后宫里最年轻的妃嫔,又生得这样一副美丽的芙蓉面,皇帝从前那样宠爱你,不过几月就给你升了位分,你再略施小计,还怕不得他的心吗?” 白蕊姬微微闪躲着太后灼灼的眼神,可最后,也只得轻叹一声:“臣妾明白了。” 太后顾及着慈宁宫的旁人,也不敢再让白蕊姬久留,话毕之后,便让她早些回宫。 “太后,玫贵人空有一副皮囊,却不通文墨,这件事交给她,真的能行吗?”福珈掩在屏风后,慢步走上前,担忧道。 太后付之一笑,轻轻抬起眉梢,瞧着她:“管她行与不行,若她做到了那自然好,若做不到,就由着她被皇帝厌弃自生自灭吧,不中用的人,哀家也不必再留着了。左右哀家也择了新人,她成不了事自然有人能成事。” 踏出殿外的一瞬,白蕊姬眼角的泪如被风给吹散一般,转瞬就消失不见。 她回头轻佻地看一眼慈宁宫的牌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太后也到了该好好养老的年纪,还想着争什么呢,太后这个位子,还不够钮祜禄氏光荣吗?不过是自己欲壑难填罢了。”白蕊姬边走边念着,面上冷漠如寒冰。 “主儿,那咱们该怎么做才好呢?”俗云心里惶恐,生怕踏入慈宁宫的那一瞬就又让弘历对白蕊姬起了疑心。 白蕊姬颜笑嫣然,看似美好的笑容此刻却显得不合时宜:“怎样对我们好,我们就怎么做。” * 螽斯门的牌匾静静伫立在上,底下的人却虔诚地跪拜在此,闭着眼睛,整颗心都牵动着。 “臣女白蕊姬,今日跪在螽斯门下,真心祈愿,愿自己能早日平安诞下一个孩子,也愿二阿哥的身子早日得以康健,为此,臣女愿折寿十年。” 白蕊姬轻声呢喃着,手中一片素净,未戴任何装饰,她就那样一心一意地合十双手,沉静而认真。 身后的阵势也因此缓缓地停了下来,待她意识过来时,便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白蕊姬蓦然睁眼,转头望去,却是弘历。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像是极不适应,刚对上他的视线就又低下了头,声音细腻如春雨。 “你的心,上苍会感念。”弘历道,“起来吧,别站在风口。” 第118章 坏心败露 嵌青玉雕夔龙纹屏风之后,白蕊姬端坐在榻上,弘历挥了挥手,进忠便端着一杯碧螺春送到了白蕊姬跟前。 白蕊姬这段时日极少出永和宫,没想到忽然见面,却是在螽斯门前。 她与第一次见面时大不一样了,弘历难得仔细地端详起了她。 “今日二阿哥身子不适,皇后娘娘日夜忧心,臣妾也是怀过身孕的人,皇后娘娘心中的苦楚,臣妾心里十分明白。”白蕊姬的眼底是真切的担忧落寞,“臣妾产后最难受的那些日子,只有皇后娘娘来看望过臣妾,她对臣妾那样挂怀,臣妾自然也想要为皇后娘娘做些什么。” 弘历心中微微发涩,他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你总能记得皇后的好,倒也是个知恩的人。” “皇上此言,臣妾斗胆猜测,可是二阿哥忽然犯病,是因他人所害?”白蕊姬状似小心翼翼地开口。 弘历和琅嬅对于此事查的极严密,为让幕后主使降低心防,半点消息都没刻意流露出去。如今听白蕊姬骤然发问,弘历微微蹙眉。 “皇上,身在后宫,大家不免都各有心思,二阿哥身份尊贵,忽然犯病,谁不心里发慌?臣妾也是一样的,况且……臣妾的孩子就是被害的,自然会忍不住多想。”白蕊姬苦叹一声,抚着心口,却是一副心痛的样子。 弘历双拳攥紧,双眸晦暗间,他沉沉吐息:“朕的身边,总还是有这般心思歹毒之人。” 白蕊姬瞧他渐渐蔓延出些怒意,却还是继续扮着单纯的难过。 “怎会如此呢……残害孩子的乌拉那拉氏,不是已经进冷宫了吗?难不成,她还留着什么人在后宫里继续为她害人吗?”她愈说愈恐,“可是……她又是如何联系这些人的?” 就是这样一番话,在宁静的东暖阁里无声地激起一阵狂响。弘历的手心都冰凉了起来,更觉心中翻江倒海地掀起阵阵风暴,引他震怒。 后宫的背后就是这样鲜血淋漓,说不清理不尽的算计,斗的所有人都遍体鳞伤。 “乌拉那拉氏……”他念叨着,忽然心中思绪清晰起来。 白蕊姬这时却沉默不语,深深地垂下了头。此时饶是什么话都已多余,重要的是,眼前正坐的帝王,他怎么想。 弘历忽而冷笑一声,闪过一丝锋芒的寒光。 看来,是有人借刀杀了人,有人可怜巴巴地成了替罪羊。 他转而看向白蕊姬,方才眼底的浅薄情意此时已一扫而空。 “你先回宫吧。”他平声道。 白蕊姬却是一下没料到弘历就这样让她走了,她欲言又止着,神色分毫不差地被弘历看在眼里。 “皇上,臣妾……除了心中的苦痛不住倾诉之外,还有一事相告。” 弘历笑笑:“朕还以为,你是有意瞒着。” 她的身子骤然一紧,弘历,他当真是难以看透。他既然早知道自己昨夜入了慈宁宫,今日还柔情款款地与她说话。 若是自己今日真的毫无波澜地隐瞒了夜访慈宁宫的事,岂不是被他疑心至死都不知道? “皇上,臣妾早已一心为您,如何会隐瞒此事?”白蕊姬的胸膛重重起伏着,“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也能料到太后与臣妾说了什么,臣妾也不过是让你更定心罢了。太后,想让臣妾进言,不动声色地为她和讷亲大人说些好话。” “后宫不得干政,她是丝毫未将此话放进心里。”弘历冷道。 白蕊姬见他神色冷沉,心中也是隐隐不安。虽说她如今暗地里是为弘历注意着太后,可到底是真会触及朝廷内的事。 “皇上,臣妾读书读的少,对这些谋算是半点也听不明白,能做的,也就是为您传个话。” 弘历面不改色地看她一眼,也不以为意地笑:“下去吧。” * 白蕊姬沉默地一步步往外踏着,直至走到御花园,她才缓缓地彻底呼吸了一声。 俗云扶着她,却没她那样平息。弘历总是面目平静,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压迫。 “主儿,您就算想让皇上疑心之后下令去重查朱砂一事,也不该挑这个日子呀,尤其是皇上防着太后那样久,您万一说错了什么,奴婢想想都担心。” 白蕊姬却是笑道:“正因见了太后,才要早日见到皇上,让他打消疑虑,防止疑心深重。而且……见都是要见的,一次说完也没什么不好。” “奴婢只怕皇上……” “天下有谁会不怕皇上呢?可为了自己,再怕也得赌一把。” 两人谈话间,白蕊姬的余光却忽然瞥向一排拿着食盒的人。 “那是送到哪儿去的?”白蕊姬问了一句,俗云便喝住了他们。往前去看,才知道原来是送去冷宫的。 白蕊姬掀开盖子,问道:“哪个是乌拉那拉氏的?” 送饭的小太监便打开了旁边的食盒,白蕊姬挑了挑眉,不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他们送去。 “主儿,您忽然看送去冷宫的东西干什么呀,多不吉利。”俗云拿绢子细细地擦着白蕊姬的指尖。 “我可没那么胆小,不怕这些。”她笑了,忽然道,“俗云,你帮我去找一个东西。” * 琉璃窗前一片模糊,似是雾霭沉沉,笼罩着整座宫殿。 这时节,唯有呼啸而过的秋风,再如何想开,也只能勉强地称一声安静安宁。 “海贵人她能做明白吗?贞淑,她能不能?”金玉妍在禁足的这些时日里,已是愈发的憔悴。 “能与不能,咱们如今也只能靠她了。”贞淑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陷入片刻的默然,殿门却忽地被人不轻不重地推开。 来人却是进忠,他扬眉一笑,照例朝她行礼。可身后站着的一批太监,已彻底昭告了他此行是来者不善。 第119章 真心为谁 澄蓝的天光融融洒在宫道上,嬿婉在园子里认真地学着规矩。花影绰绰,而她面容更是姣好细嫩比花还动人。 高曦月便守在一旁,时不时出声念叨她一句。 琅嬅最近一心呵护永琏,腾不出多的时候,便托了高曦月常来长春宫教导嬿婉。 嬿婉十六岁,到底比宫里的妃嫔都稚嫩些,纵然弘历真心喜爱,也不操之过急地想要纳她,左不过嬿婉未来的路已是人尽皆知。 “好了,休息会吧,做的够好了。”高曦月朝嬿婉挥了挥手,又让茉心沏好了普洱茶,递给嬿婉。 “贵妃娘娘,奴婢还以为,当了后宫妃嫔会轻松许多呢,没想到也这么多规矩呀。”嬿婉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听话地坐到了梨木镶花凳上,鼓着脸嘟囔。 高曦月瞧她这般俏皮模样,忍俊不禁:“身份越是贵重,就越要守着规矩呀。尊贵荣华之下,何不是重重束缚与枷锁呢?” 话此,两人都不禁想起了琅嬅。 中宫皇后,那身份是何等高贵,可琅嬅却必得心系每一个人,弘历想不到的,她都必须要想到。 累,自然是累的,如何会不累呢? 曦月想起过往种种,许多事,其实都是琅嬅在护着自己。 “皇后娘娘在宫中,身边亲近的人不多,往后除了我,便多了一个你能一起陪着皇后娘娘了。”曦月轻叹一声,和熙一笑,认真地注视着她,“嬿婉,我能察觉到的,我心思单纯,许多事想不通,帮不上皇后娘娘。但你不一样,你很机灵,更善察言观色,往后,你得多帮着护着皇后娘娘,知道吗?” 嬿婉抬眸与她对视着,重重点头:“自然,皇后娘娘是我一辈子的恩人,为了皇后娘娘,我做什么都是在所不惜的。” * 接过两人的饭菜,惢心便一齐拿去给了如懿。如懿此时正慢悠悠地绣着帕子,听到声响便转头去看,顺手接过了惢心手里的饭菜。 自两人开始用自己的绣工缝东西托凌云彻去卖钱后,两人的伙食也好了不少。 惢心接过如懿手中的手绢,上头缝着的却是一片云纹,腾在布上。她手艺不如惢心那样精巧,但可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主儿绣了好些这个样式的手绢了,是很喜欢吗?”她笑了笑,一边仔细瞧着,一边问如懿。 如懿沉吟片刻,喜欢么?好像也说不上,只是除了这个,她不想再缝别的。 “唉,喜不喜欢的,我哪还有心思想这个,只求宫外的人看得上,也就能多卖点钱。”如懿抿一抿嘴唇,拿起馒头掰着吃了起来。 惢心也坐到了她身边,将只有几块就成了一碟的干煸鸭放近了如懿面前。她没有发现,再回答了她那个问题后的如懿,忽然就陷入了沉思,走神着随意吃了两口东西,就接着缝那条手绢。 声声叹气间,凌云彻抬起头,他看着被禁锢在四片墙瓦之上的天,只有泠泠流淌的云孤独地漂浮着。 他心中苦痛,不愿再看,再次垂下了头。 可恰在此时,身后的木门被叩叩敲响。 “凌云彻,”是如懿凑近了门边,随即又探头在了送膳食的窗口,朝他笑着,“我跟惢心又缝制了好些帕子,你有时间的话,就再拿出宫外帮我们卖钱吧。” “嗯,我知道了。”凌云彻随口应了一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裹。 如懿却很快察觉出了他话语中掺杂的失落,她歪了歪头,嘟唇问道:“凌云彻,你怎么了?怎么听你的语气这样难过?” 他沉默一瞬,抬起头望向如懿的眼睛:“我四处去打听了嬿婉现在的状况,才知道……她已经在和皇后娘娘学规矩礼节了。” 如懿微愣,问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想让她去伺候皇上?” 纵然凌云彻百般不愿承认,此时也只能不甘地点头。 “皇后真是够了!她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吗,谁都能轻易侍奉皇上?还是说,她故意安插自己的人陪在皇上身边,为的就是进一步笼络皇上的心?”如懿恨道,“她这样做,哪里有一个皇后的样子!尽显了小家子气了。” “皇后什么目的我不知道,我只伤心嬿婉,”凌云彻低低地叹气,“嬿婉她是什么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后宫的争斗最是污糟,内心不坚定,自然会被耳濡目染,”如懿冷哼一声,“想来,她对你的感情根本不足她挂齿。这样的人,你还想什么呢?” 凌云彻回头望着如懿,她是那样一心向着自己。明明,从前的嬿婉也是如此的。他唯一的安慰,便是从这张和她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的脸上,幻想和他说这些的人,是嬿婉。 “……我会自己想开的,多谢你。” 目送着凌云彻离开,如懿便转身打算散散步,忽然看到惢心在埋头洗着衣服,她忙走上前。 “惢心,我来帮你。”她说着便要去挑水,惢心伸手拦住了她。 如懿不是干活的命,干的越多越是乱糟糟。惢心叹气道:“主儿,您别忙活了。” “我可以帮你忙。”如懿嗔道,虽然看着惢心这样为她忙活,她很欣慰,可若是全让惢心做,把惢心累倒了该怎么好。 “好些衣服都洗好了,主儿去晾衣服吧。”惢心无奈地说。 如懿开心地点了点头,转身捻起两根手指将衣服提起来,一鼓作气甩上杆子。 可她使力过了头,不小心将衣服甩到了地上。 “哎呀,真不小心。”如懿笑着道,弯下身子要去拿,惢心再次拦住她。 她的眼神是那样真切,如懿只能收回手。 只这样待到了用晚膳的日子,两人接过食盒,竟意外地拿到了另一份被布包着的东西,说是有人特意带给如懿的。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瞧见了讶异之色。 “难道是皇上托人带给我的吗?”如懿想着,极快地动手拆了出来。 里头却是一份单笼金乳酥,散发着冷宫从未有过的甜香。 以及旁边的一张纸条,如懿拾起来,随即瞳孔一缩,与旁边同样惊奇的惢心对视了一眼。 “若是想出冷宫,就得狠得下心。” 第120章 东窗事发 “进忠公公……”金玉妍握着青鸾栀子团刻紫檀椅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面上的惊慌一瞬就被摁下去,转而露出一如往常那般骄傲的神色,“你带着这么些人闯入启祥宫,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么?” 进忠依旧笑着,轻一点头:“嘉嫔娘娘聪慧过人,自然是想对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旨,请您速速前去长春宫。” 金玉妍喉头发紧,她转头与贞淑对视一眼,手心不住地有些发凉,贞淑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心急。 “好,本宫这就去。”她瞧一眼进忠,努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快步与进忠擦肩而过。 * 重重龙纹珠帘下,是弘历与琅嬅正坐此处。一丝微微的光亮打在金玉雕琢的墙沿,只看得清两人的面容,其余的仿佛已彻底掩埋在灰暗之下。 金玉妍走进来时,已是众妃齐聚,她便是要孤身面对这样的压迫。 她屈下膝来:“臣妾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不知这样急着召臣妾来,是有何要紧事么?” 弘历不作言语,只沉沉地盯着她。倒是琅嬅开口:“嘉嫔,冷宫的乌拉那拉氏饭菜被掺入了少许砒霜,如今中毒垂危,你可知道?” 金玉妍闻言大惊:“臣妾怎会知道?” “是么,你不知道?”琅嬅沉吟一声,却是冷笑,“说一句不知道那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难的是,你凭什么说你不知道?” 金玉妍惊惧交加,不明白如懿中毒怎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当即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弘历身上,可他那样阴沉,似乎活要将自己撕碎。 “皇后娘娘,臣妾是在您口中才刚刚得知乌拉那拉氏中毒,你要臣妾解释,如何解释?没做的事情,臣妾为何要辩?”她挺直了腰杆,怒而回应。 交锋之中,弘历的声音清明无比,又最是沉重:“那日的乌拉那拉氏,不是也句句百口莫辩么?这般看来,她也是无辜的了。” 金玉妍瞳孔一震,看向弘历,那字字刺探,无疑是对她起了疑心了! 贞淑眼见金玉妍惶恐,自己跪着往前膝行一步,叩首呼道:“皇上明鉴,主儿是真的不知情!奴婢一直守在主儿身旁伺候,怎会不知主儿做了什么呢?” “你是启祥宫的宫女,自然向着你家主儿,你这话又有多少是可信的?”说话的人却是高曦月,她紧紧盯着金玉妍,面色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在那娇嫩的面上显得并不合,此时却如针锋一般刺入金玉妍的心脏。 弘历并未附和任何一人的言语,只一甩手:“传!” 赵允很快从正门赶了进来,跪道:“皇上,奴才奉您口谕,带着小禄子和小福子的家人来明诉所有的事!” 黄绮莹也是大惊,转而看向白蕊姬,却见她微眯眼睛,像是意料之中。 金玉妍惊心吊胆,那许久未闻的名字,一下如泛滥的水患,淹没了她,叫她呼吸不得,只能颤抖。 那是个身形微躬的妇人,想是要入宫的原因,此时她身上身着寻常宫女的衣服,但面色凄凄却似根深蒂固一般无法掩盖。 “皇上,奴才照您的吩咐,找到了小福子小禄子的家人,这便是二人的大姐,阿淇。”赵允正色道。 “小福子曾是伺候过大阿哥的,不免会牵扯到臣妾身上,臣妾太失防备,涉入其中,还望皇上宽恕,”曦月眉峰微蹙,却是认真,“那二人已死,家中无了收入,却还是能好好活着,想必是收了足够多的贿赂。再者,乌拉那拉氏入冷宫,按理来说不该再成为任何人的威胁,若有,便是有人要杀之而灭口。” 弘历自然心中清楚,否则也不会让赵允带着阿淇和救助如懿的太医一同入冷宫。 “好哇!这样看来,岂不是真凶另有其人?怪不得乌拉那拉氏辩无可辩,不全是愚昧,还因为实在无辜!”白蕊姬攥紧双拳,不免低声喝道,话落,她不经意瞥向弘历。 苏绿筠也忍不住道:“是呀,乌拉那拉氏虽然是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但也不像是这般狠毒之人。” “将你之前招的话再述一遍,你究竟是不是收了贿赂,认不认识乌拉那拉氏和那位惢心姑娘?”赵允轻睨一眼。 “回……回皇上,草民是受了贿赂,但是真的不认识那两人,真的没见过。”阿淇抖若筛糠,战战兢兢。 贞淑目睹她的面容,也是第一次克制不住地被吓得近乎魂飞魄散。 “你亲口所说收了贿赂,那人,究竟是谁?”琅嬅寒声逼问。 阿淇小心回头,直看向身后跪着的人,一闭眼道:“就是这位宫女!” 众人齐齐剜去,直刺向贞淑。 弘历怒视那二人,贞淑此刻哪还顾得上别的,只能连连喊冤。 “嘉嫔,你手底下竟有如此肮脏污秽之人,你难道丝毫不知?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授予的?”琅嬅指着她,厉色道。 “皇后娘娘,此话不过是阿淇一面之词,怎可随意听信?”金玉妍也只能继续反驳,用谎言掩饰上一个谎言,“还有你,你一介草民,可知道污蔑后宫妃嫔,欺骗皇上,是什么样的罪责吗!” 阿淇哭道:“我如何能不知道,就是知道,我才必要说实话!我亲手经过贞淑姑娘的银票,如何会不知道?” “你……你!”金玉妍怒极,可迎面而来的却是弘历狠狠的一掌! 他甚至没有用手,而是将手中握着的象牙嵌玉珠折扇将她的脸猛地一刮,掠过一阵劲风,他就那样笔直站着,将金玉妍打倒在地。 “大胆!” 弘历怒喝,众人皆跪。 金玉妍摸着自己暗痛的面庞,忍不住落泪,一把抓住弘历的衣摆。 “皇上,臣妾是张扬嚣张了些,可正因臣妾是个冲动的人,又怎会谋划这个呢?那妇人说的话,都比不过臣妾对您的一腔真心吗?臣妾为您生育了四阿哥啊,您知道要这样轻易就疑心臣妾吗?”她哭嚎着,可弘历只嫌聒噪无比。 “永珹有你这样的生母,简直耻辱万分!”他一把甩开金玉妍。 这话像是忽然触及了她心底的什么防线,金玉妍的脑袋骤然发晕,耳鸣地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第121章 荣华四散 “皇上,您……”金玉妍直愣愣地睁着双眼望向弘历,似是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正殿里无人敢轻易发出声响,皆是屏息沉静地孤自跪着,暗中将目光凝望在生杀唯他一念之间的弘历身上。 “若是一个外来妇人的话,的确是做不得数的,”琅嬅依旧气定神闲,语中觉不出喜怒,但却轻而易举将金玉妍压倒在地,“但若不止一人,指证你的狠毒呢?” 琅嬅话音刚落,素练便从殿外走入,凛然道:“皇上,皇后娘娘,花房的小宁子已经招认了。出言贿赂,让他往撷芳殿引百合花二阿哥病发的人,就是嘉嫔娘娘身边的贞淑。” 金玉妍瞪大了眼睛,里头是不可置信的惊怒与惶恐,忽然她脑子一转,登然想起了什么,汹涌的怒火带着毒视转盯向了海兰。 “小宁子已押在了长春宫的偏阁,要不要传,还请皇上做主。”琅嬅只一瞬就敛了方才对金玉妍的威仪,再度望向弘历,平声开口。 弘历微蹙眉间,不等他开口,却是海兰先道:“既然已经招问,便别再拖进来了,满身血污,莫叫脏了皇上的眼睛,染了长春宫一片吉祥的金丝棉织毯。” 好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金玉妍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瞪着海兰,想要扑上去活剥了她。可与她轻飘飘对视的,却是海兰胸有成竹又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蕊姬沉默良久,又听得几人一片长篇大论,似已耐不住厌烦,她微一点头:“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体弱,现下的时辰也到了该喝药的时候,臣妾先行告退。” 此刻殿中如遭风暴,人人心中一片凄凄,没人抽得出空搭理她,她便径直先行了一步。 琅嬅轻微地一转头,瞧她身边服侍的却不是俗云,一瞬便了然于心,知晓她突然告退乃是何意,便也微微笑了。 “人证已这样明了,铁证如山之下,皇上也该下个绝论了。”高曦月再进一步,直望向弘历。 “不!”金玉妍厉道一声,依旧不肯退让,她膝行几步,挡在贞淑身前,定定道,“皇上,难不成您忘了?虽然四阿哥平安降生,可臣妾怀有身孕时所食用的膳食里,也被掺入过朱砂,只是所幸臣妾见玫贵人当日遭遇,便吃鱼虾吃的甚少,这才躲过一劫!” 陈婉茵纠结片刻,又瞧金玉妍这般狼狈哀愁的十分可怜,忍不住道:“虎毒不食子,嘉嫔若为了诬陷乌拉那拉氏宁愿给自己下毒,也实在太过牵强。皇上……还是再细查好些,莫再出了冤枉之事。” “陈常在,你可要思虑清楚。你心肠太软,想为她人说话的心是好,可若是帮错了人,说错了话,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高曦月悠悠然地回驳,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她。 陈婉茵一向是个安分良善的主,最不擅争斗,如今听高曦月这么一提,才恍然发现弘历被疑云描摹的眉眼,也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禁一抖,解释道:“皇上,臣妾并不是为了嘉嫔说话,只是……只是担心四阿哥。” 黄绮莹四处环视,又听得这好几桩戕害皇嗣之事都绕过了自己,心中却不由得焦急起来,虽说自己的璟姝安然无恙,可也不能叫从前受过的委屈就这样算了! “皇上,其实那日乌拉那拉氏被搜宫搜出朱砂与益母草时,臣妾就不免疑心。如若她当真如此心思缜密能了无生息害了玫贵人与臣妾二位妃嫔,又怎会不快快将那盒朱砂和益母草处置掉,而是任由这两个物证存于延禧宫中呢?”黄绮莹轻抚心口,摇摇头止不住地叹息道。 贞淑连忙扶住身形已有些瘫软的金玉妍,一咬牙,转而望向黄绮莹:“仪嫔娘娘这样事后诸葛亮,岂非落井下石?当日您何曾说过一句怀疑的话?怎的如今就句句引导皇上咬住嘉嫔娘娘不放?不过也是了,如今身处嫔位的只有您与嘉嫔娘娘二人,嘉嫔娘娘又育有四阿哥,恕奴婢不敬,您又是出于何种心思来说这样的话?” 黄绮莹噎住,正欲反驳,弘历却呵斥:“你也知道不敬,仪嫔是主子,你一个奴才,岂敢揣测?!” 琅嬅也冷笑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嘉嫔一向目无尊上,从前都敢越过臣妾处罚嬿婉,自己的贴身宫女有样学样,自然敢对妃嫔不敬了。” 句句回击,句句被驳。金玉妍与贞淑二人早已是冷汗涔涔,可却仍不肯承认。撑多一秒,她都还是天子的嘉嫔娘娘,皇四子的生母,玉氏的骄傲。 “皇上,您怀疑臣妾的诱因不就是冷宫的乌拉那拉氏中毒一事么?好,假若一切的事情都成立,臣妾要杀之而灭口,那就该下足了量,叫她无力回天才是,又怎会只用些微的量,叫太医把她给救了回来?倒像是救她出冷宫一般。”金玉妍仰起头,如发上的金錾玫瑰戏蝶簪一般明艳着,眼神是那样凝定,不带丝毫动摇。 此言却是狠而实在,弘历也不免犹豫一刻,可心中疑窦依然不消。他攥紧了佛珠,审视着金玉妍的眼眸转涌着阴沉和冷冽。 就是被金玉妍抓住可乘之机的那么一瞬,殿外传来一道拍手的声音。 “无论嘉嫔你是否下毒害乌拉那拉氏,也已是万罪难逃了!” 白蕊姬的声音泠然穿透着劲风传了进来,身后竟还跟着两人一同陪入。 金玉妍和贞淑猛然回头望去,却是吓得魂飞魄散。 “臣妾方才回宫用药,正逢贴身宫女俗云回乡侍疾而归,没成想她这回来,竟传来了个让臣妾深觉惊天动地的消息,当即便急急赶回了长春宫。”白蕊姬挺立着身子,病弱之色一扫而空,望向弘历。 她移开身子,身后赫然是阿箬和徐太医二人! 黄绮莹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徐太医不是已经……” 弘历眸光一凛,双目灼灼地剜向地上的人,他心脏似被狠掷了一把,如今不住地沉重喘息。 “说!” 徐太医战战兢兢地抬头,面上的风霜已如咒文一般死死刻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万分诡谲。 “皇上……臣经历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但句句属实,求您再相信臣这最后一次!” 金玉妍此刻当真被吓的惊心吊胆,寒意从心底不断蔓延至全身,冷汗也细密地在额角渗出。 “皇上,臣受嘉嫔娘娘之意,对玫贵人下朱砂一事避而不提,当日齐太医没有诊出来,可臣……并没有相告,才害了玫贵人腹中之子深受毒害。而后仪嫔娘娘有孕,臣听命对三阿哥下发热的药,引纯妃娘娘担忧召齐太医医治,臣便趁机为仪嫔娘娘安胎,暗中在她的坐胎药中,放入益母草,让她体内不调,服多几日,来日便会……小产。”徐太医就这样说出了早已在心中念及万遍的话,可到了弘历跟前,他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发抖的厉害,弘历更是怒火难抑,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一把将青瓷冰纹啜香狠狠砸下,碎片飞溅。 第122章 天作生死 “你拿着天家俸禄,为朕之臣子,却助桀为暴,毒害朕的皇嗣!”弘历怒喝。 “皇上,臣知罪……臣自知万不可恕!”徐太医苍老无力的面庞竟淌下两片泪,“所以臣才会再斗胆再入紫禁城。” 琅嬅的面容被弘历直起的腰杆遮挡住光亮后一瞬变得晦暗,此间,无一人察觉她面上的笑意。 “那日臣回家的路上……竟遇到了一群拦路人,臣惊惧问他们是何意,他们口口声声称是臣知道了太多事,嘉嫔娘娘要杀臣灭口,臣趁着身边的小厮抵挡,慌不择路跑至偏僻巷口,臣一直知道那有个呆傻的乞丐,很快哄骗他和臣换了衣服,许是黑暗中看不清面容,那群人穷追不舍,将那乞丐错当成了臣,活活殴打至死。臣怕极,在外躲了两天,谁知就听说了臣已被认为……” 阿箬此时也幽幽开口:“徐太医那时早被吓的胆战心惊,奴婢虽不知他这些日子是如何活着的,但那日奴婢去药房拣药材,便发现那煎药的人是徐太医,他认出了奴婢,可他不知奴婢已出宫,便一味求奴婢帮他说情,让他有机会将一切申诉,否则便要永远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可你已被贬出宫,又是如何帮他,和自己再回宫的?”苏绿筠被这一大段一大段的话整得晕头转向,忍不住问。 “奴婢本是要拒绝的,不愿再淌此浑水,可奴婢就在昨日,恰巧碰见了俗云姑娘,奴婢纠结许久,终于还是向她全盘托出,传入玫贵人耳朵里,这才帮着奴婢与徐太医回宫了。”阿箬说完,将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 在场众妃皆倒吸一口凉气,盯着金玉妍的面容,要多厌恶有多厌恶。苏绿筠更是恨极了她,永璋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啊!她就这样果决地对幼子下手。黄绮莹更是恼怒,若不是琅嬅有心护着,她哪还能平安地生下璟姝,只怕一尸两命都极有可能了! “不……不,你们都胡说!”金玉妍纵使再怎么无言以对,也挺着身子绝口不认自己没犯下的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从前本宫怀有身孕风光无限时,你们个个都来与本宫交好,如今本宫遭人陷害,你们便一个接着一个落井下石!” 海兰阴沉道:“嘉嫔娘娘此言差矣,您说咱们落井下石,可您平日里又何曾将我们放在眼里?您一贯张扬做派,难道料不到今日这个下场么?” 金玉妍怒道:“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做?海贵人,你以为把我拉下水,你就能独善其身么?!” 弘历沉沉闭眼,佛珠系下的金丝垂落着,昭示着他的心境。 贞淑自知无法辩驳,她将金玉妍扶至身后,一咬牙重重磕头:“皇上恕罪!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嘉嫔娘娘贵体,怎可亲下探手脏污,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瞒着嘉嫔娘娘做的,就为了皇上登基后的贵子是娘娘的亲生阿哥,可娘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奴婢不求您饶恕奴婢,奴婢贱命一条,只是嘉嫔娘娘,她是从潜邸就侍奉您的,她对您一片真心,万不会做出让您痛心之事!” 真心?好一个真心。后宫看似荣华光鲜,可背后最是鲜血淋漓,恶心至极!后宫里的所谓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也最是不可信。 在望向金玉妍时,他眼中再无丝毫情感,冷漠地如同孤兽,饶是谁触及那片目光,都是不寒而栗。 金玉妍死死抓着贞淑的手腕,一边落着泪雨一边疯狂摇头。 “贞淑!不……”不要离开我! 可贞淑用尽全力摁住了她的手,一狠心地推开,那样坚决连死都不畏惧的眼神,让她的心震撼着颤抖。 金玉妍呜咽着,低头努力忍着心痛,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贞淑!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可是我的陪嫁,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哪怕众人皆明这是做戏,此刻也不再开口反驳。高曦月冷哼一声,不再给一个眼神。 大殿内只余两人的哭嚎,前日的荣华如今如楼榻粉碎,扬起阵阵巨响,尘土飞溅,化作她的呜咽。 琅嬅微微仰头,全然充耳不闻,看向弘历:“皇上,贞淑认了。” 此时弘历才如真的回神,他冷冽的目光,在触及琅嬅的面容时才如火光重燃,总算见得了丝丝情动。 大殿的妃嫔早已跪了大半晌,弘历伸手将琅嬅扶起,幽幽道:“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敢动弹,皆是腰酸腿痛地被扶着坐回了黄花梨透雕鸾纹牡丹椅上。 “如今铁证如山,嘉嫔该如何处置,皇上可有决断了么?”高曦月的声音淡淡如窗外逐渐昏暗的夕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金玉妍再站不起来,与贞淑一同搀扶着。 弘历幽幽冷笑,缓道:“此些事牵扯这么些人,朕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他顿一顿,问道:“乌拉那拉氏如何?” 赵允浅应一声,出去片刻,带着包汶康归来,包太医拱手道:“回皇上,乌拉那拉氏和宫女惢心中毒不深,臣与江太医为她们灌了许多浓盐水催吐,又另用了许多药材,总算把两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眼下正在歇息。” 弘历低低地应一声,挥手示意他出去。 该清算了。 他不怒自威,额上是极力抑制却仍暴起的青筋。睥睨着贞淑的脸,他沉声道:“启祥宫宫女贞淑,丧尽天良,毫无人道。拉下去,乱棍打死,九族皆诛。尸身拖入乱葬岗。” 贞淑闭眼一笑,似是料定了这个结局,她只深深望了金玉妍一眼,沉默着被两个侍卫拖走了。 金玉妍嚎啕大哭,却低头不敢去看,生怕自己忍不住生拉硬拽地不让贞淑离开。 从此以后,再无人能陪着她了! “嘉嫔金氏,御下不严,包藏祸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居启祥宫。从此再不许看四阿哥一面,每日正午在殿中跪足两个时辰,向被你毒害的人赔罪!” 到底是有生育永珹的情分在么,琅嬅攥紧了双拳。 “那其余人等呢?”不知是谁问出了那么一句话。 “徐太医,小宁子,”弘历沉声念着,起身将折扇甩与地上,就似他对二人生死的决断一般,轻飘飘道,“杖毙。” “剩下的人,皇后自行决断。” 他不再多作一个眼神,拂袖而去,踏离了这重重诡谲算计的乌云笼罩之地。 第123章 再得青樱 贞淑的面容好似还印在她的脑海里,金玉妍耳朵嗡嗡作响,失去了贞淑的支撑,她恍惚栽倒在地。 琅嬅淡淡瞥一眼,本想叫人直接将她带回启祥宫,可到底留了些许的情分。她坐回黄花梨凤纹牡丹团刻的椅上,一面端庄道:“包太医,看看玉答应是怎么回事。” 高曦月安然坐于她身边,不想再给金玉妍一个眼神。倒是白蕊姬忍耐万分,才不至于像从前那般冲动地动手。她与琅嬅对视一眼,两人无声更胜有声,只是彼此相望着轻轻一点头。 众人的心绪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却见包汶康神色大变,朝着琅嬅跪下来:“皇后娘娘……玉答应她怀有身孕,一月有余了!” 别说是他,在场所有嫔妃皆是面色大变。白蕊姬更是从嗓子里遏出一声尖锐的怒喝,她红了眼眶:“凭什么!凭什么她害了我的孩子,还能怀上孩子!老天爷,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 琅嬅面若冰霜,视线缓缓往外飘过,却只见残阳被风扫过,大片雾云无声飘浮在长春宫的琉璃瓦上,蒙了眼睛,乱了命运。 她布局了这么多些时日,牵扯了太多人,又和白蕊姬暗中谋划,才终于堵住了金玉妍的所有前路,没成想,却是命运给她留了条后路。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她下了心思决意要让金玉妍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孽时,便已无心插柳地在命运里助她得了这个亲生骨肉。 琅嬅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听着身后搀扶金玉妍和妃嫔们七嘴八舌的阵阵声响,淡淡开口:“包太医,去告诉皇上一声,只看皇上如何处置吧。” 高曦月虽是心有不甘,但到底没别的法子,谁叫她的肚子就是争气。所幸有了永璜,永璜乖巧,便让她无比寂寞的心有了着落。 可在阴密的角落处,却是海兰直着身子,冷汗浸湿了薄薄的柔缎底衣,叫她身子陡然发凉。 她面上依旧无动于衷,更不附和任何人的言语,只是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心绪却飘到暴室,不住地在脑中幻想贞淑遭酷刑发出的连连痛叫。 贞淑死了,金玉妍孤身一人,纵使有孕,也再不可能得弘历的欢心了,更是再也奈何不了她。她就那样安慰着自己。 可在她努力平复下心绪时,却早有另一双眼睛,审视地落在了她微微抽搐的面庞上。 * 如懿醒来时,头脑仍是昏昏一片,像是被人肆意蹂躏着,如一团浆糊,沉沉地搅着她的意识。 待她清醒了些许,却是猛坐起身,想要大吐。一旁的人连忙拿着菊盘翡翠盆接住,如懿吐了半天,才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江与彬一直低着头,待她泄完了,才问她:“主子可好些了?” 如懿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下意识有些不好意思,竟叫他一个大男人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我……好多了。”她拿帕子擦了擦嘴。 江与彬点点头,他本是想一直守着惢心,可惢心恢复得快,她便叫他来照顾如懿。 “这是哪?是……”如懿抬头环视了一圈。不是冷宫,那玉刻湖光琉璃顶,是她所熟悉的,延禧宫的天花板。 身旁的小宫女福下身:“主子,这里是您的延禧宫,您未归来时,这里也从未有其他妃嫔居住。” 如懿听进心里,面上含起了薄薄的笑意。延禧宫纵然偏僻,可到底是他从前亲自为自己赐下的宫殿,无论如何,总有二人的情分在。所以,延禧宫除了她,再不会有人可以拥有。这是弘历对他的偏爱。 江与彬看着她这般的神色转变,又想起从前惢心提起的如懿种种,咂舌起来。 延禧宫无人居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后宫暂无新人进来? * 如懿和惢心渐渐好转,可弘历那边却还并未给如懿一个确切的身份。 如懿以为他不敢面对,认为他是知道自己错怪了她,不敢再认真地瞧瞧她。 但弘历自己知道,他是不想。 如懿懦弱无能,屡屡被陷害,屡屡不懂反抗。他的身边,不需要这样无能的人。 琅嬅在一旁垂眸为他研墨,察觉到弘历心中的结郁,她轻轻叹气,慢慢地顿住手。 “……”弘历的笔并未搁下,只抬头看她,“皇后怎么了?” 琅嬅含着浅浅的笑,却似是带了些无奈:“臣妾哪有什么事,倒是臣妾想问问您,您怎么了?” 她总是这样,默默地看清他的心思,却等他亲自允准她接触之后,才温柔地开口。 “朕在想,后宫诸事不平,连带着前朝一起动荡。”弘历接过她递来的莲纹青花茶杯,“朕实在心烦。” 琅嬅莞尔:“其实这些事倒不难,皇上不想寒了臣子的心,最简单的,便是善待他们族中女子。尤其是……乌拉那拉氏,那尔布大人跟着高斌大人一同巡视,虽无功劳,却有苦劳。乌拉那拉氏又是被玉答应冤枉,从前她是何身份,便复她什么身份罢了。” 弘历淡漠地勾了半分笑意,意味深长道:“那尔布,从他的样子便可看出他的女儿能是什么样了。自己便是个无用的人,生出来的女儿照样无能。” 琅嬅微怔,问他:“可是乌拉那拉氏的确无辜。” “她不是无辜,她是无能。”弘历冷淡地如同窗外洋洋洒洒的雨丝,不掺杂丝毫感情。 琅嬅但笑不语,默认了他的意思。 “太后给乌拉那拉氏赐名为,‘如懿’,但这懿字,乃有怀瑾握瑜,嘉言懿行之意,她又如何担待得起这个字?” 弘历幽幽地吐出那么一句话,却不禁将琅嬅引得一惊。 她是料定了弘历不喜爱如懿,可饶是她如此厌恶如懿,也没想到弘历已对如懿的失望已到了这种地步。 “皇上的意思是?” “从前是什么名字,如今就念回什么名字,”弘历漠然置之,“但到底不能拂了太后的颜面,就封她回贵人,以‘如’做封号。” 如贵人…… 琅嬅没忍住笑了起来,上前为弘历捏了捏肩膀,直说道:“皇上圣明!” 第125章 来煎人寿 金玉妍幽幽转醒时,便只有丽心守在她身边了,她轻启唇齿,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有泪流了满面。 “贞淑,她就那样为我死了,”金玉妍呜呜咽咽,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一味哭着,“我孤身一人嫁于大清,机关算尽,最后竟什么都没得到,连唯一陪着我的贞淑都走了。” “主儿,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至死陪着您,”丽心也忍不住凄凄落泪,握住她的手,“贞淑姐姐走了,奴婢便更加用心地侍奉您,绝不会再让您受委屈了!” 金玉妍一夜间失去了所有,如今能让她依靠的,竟真的只有丽心。她支撑起了身子,也跟着握紧了她的手。 “丽心,你说……贞淑被皇上处死的消息传回玉氏后,世子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彻底对我失望了?”金玉妍惶然无措,那双波湛如水般美丽的眼睛澄满了泪,“不行……我答应过世子,一定会身居高位,带着玉氏一族一同得到荣光的。” 丽心连连摇头:“不会的主儿,您一定会再有出头之日的。” “可是……怎么可能?”金玉妍心中崩溃,双目失神,枉然失色道,“我连我的永珹……都再也见不到了,那可是我亲生的孩子啊……” “主儿!别怕,”丽心坚定地说,想学着从前贞淑安慰金玉妍那样,“您怀有身孕呢,您还会有阿哥的。” “我见不到永珹了……还能抚养这个孩子吗?”金玉妍摸着自己的肚子,眼泪依旧止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手上。 “主儿,您为大清生育两位皇嗣,是极大的功臣。皇上知道您怀有身孕,已免了您正午长跪了,虽仍然不准您出宫和其余后宫妃嫔探视,可依旧安排了太医为您安胎,膳食也按照贵人的来给您。”丽心就这样耐心地一句一句安慰着她,希望原来那个骄傲明艳的金玉妍早日振作起来。 金玉妍极力忍着心中的苦痛,用力地点一点头。 * 得知害了自己的恶人得了下场,青樱心中不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她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弘历将她的名字改回了青樱,后来她在床榻中辗转反侧,与他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她忽然便懂了。 “青樱!” 那一声声真切的呼唤,是他们二人永远无法忘怀的情分。 分离这么些日子,他是不是也总算明白了,这后宫里那么多人,其实唯有他们二人是真心相待的。 他夜晚是不是寂寞了?忽然想起了自己,可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便是他叫自己青樱的那几年。 所以,他要自己叫回青樱。告诉她,他们之间的情意,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改变了。 青樱这么想着,便痴痴地笑了。 次日,她拖着没有康复好的身躯,把在辛者库活的已快辨认不出原貌的李玉捞了回来,又满口答应了凌云彻,来日一定调他去御前。 冷宫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没磨灭了她心中温暖的善意。 她相信,只要弘历听说了这些,一定会更加心疼她。 可青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承诺凌云彻时,脑海里已不再只有弘历一人的身影。 * 亲眼见闻金玉妍这一番起起落落,琅嬅也不免唏嘘,瞧着枝丫上飘飘然落下几片枯叶,唯有一片依稀见得几分翠绿的单叶颤颤巍巍地立于空空的枝干上,她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费尽心思斗垮金玉妍后,心中便忽然空落落起来。恨,自然还是恨的。只是她忽然看得更远,更深了。 可是看的清楚,却仍然无法掌控,无法真正地脱离命运的股掌。 一日居于深宫,一日便停不得地要争斗,算计。 纵然金玉妍怀有身孕,此胎大概率又是个阿哥,但她知道,金玉妍也只能走到这了。 那个灿如春华,绝色嫣然的如玫瑰明艳绽开的金玉妍,再也不会拥有从前的骄傲了。眼看她荣华富贵,眼看她江河日下,不知不觉间,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便是这是这种滋味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造物弄人。”琅嬅静静地望着被一层浅青薄雾笼着的天,喃喃自语。 “娘娘何出此言?”嬿婉在一旁为她沏着雪顶含翠,轻声问她。 “我曾满心地认为,亲手将金玉妍逼入绝境,会让自己觉得畅快淋漓。可此事就这样在我眼前发生了,现在想起来,却是怅然若失。”琅嬅的笑意浅淡如窗棂外细细飘来的风。 或许是她意识到,无论再如何,她们都只能活在这个红墙之中,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 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自己未来的路,像她这样,还为了报仇。 只能永无休止地斗,斗完了这个人,总还有下一个人。再不想斗,也免不了被算计,可再如何斗,生死也只掌握在弘历的一念之间。 “娘娘仁慈,换作是奴婢,定会希望她更凄惨,叫她真的毫无翻身之力才好呢。”嬿婉被金玉妍折磨过,本就厌恨,又听闻金玉妍毒害幼子,连皇后娘娘的孩子都不放过,便更是痛恨。 琅嬅转头看向她,望着嬿婉年轻稚嫩的面庞,她柔和地说:“嬿婉,待来日,你也走上天子身边的路时,万不可拿着自己一生的前路与命运去算计本该与你无关的人,知道吗?” 嬿婉与她久久对望,点一点头:“奴婢明白,皇后娘娘用心教了奴婢这么些日子,奴婢绝不会做出与您言行相悖的事。” 琅嬅和蔼一笑,轻轻摸了摸嬿婉的头。 “嬿婉,你以后的路会走的很好很好,只是……”她微微顿住,“迷惘之时,也不要去想太多,不要害怕未来的事,好好活着,哪怕身在后宫,也别一味地陷入争斗的漩涡。不管你身后有谁,记住你要为自己活。” 那是让她上一世,到这一世,都摆脱不了的心魔。 嬿婉盈盈一笑,一把握住了琅嬅的手,朗声道:“皇后娘娘,奴婢都明白的,您放心吧!” 皇后娘娘,请您相信,我定会走出一条扶光万照的路。 这样便好,就像这样天真明媚着,是她最想看到的嬿婉的样子。 第126章 独当一面 青樱见惢心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便低声和她提起,报答在冷宫凌云彻多加照顾一事。 惢心领悟地点头,她已将手中的靴子缝制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点针脚便可完工。青樱等着她,等惢心将完好的靴子递与她时,她才亲手,将从前日日缝在络子上的云纹,仔仔细细一针一脚地缝在了那靴子上。 曰“如意云纹”,有祝他吉祥如意,凌云壮志的意思。 青樱出了冷宫,但凌云彻一时还走不了,青樱念及他不便,亲自找了过去。 凌云彻见她来了,很是高兴,但如今却要退却一步,恭敬道:“给如贵人请安。”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青樱温和地一笑,从惢心手里接过被包着的东西,亲手递过去。 “这是……”凌云彻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双手艺说精不精,但显然是用心做出来的靴子。 “冷宫里我和惢心多受你照顾,没什么好的,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所以,做了一双靴子送给你。”青樱笑容和熙,认真地看着他。 凌云彻小心地接了过来,看着如懿的笑容,他总是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的嬿婉,也曾亲手为他把破掉的袖口缝补。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如果嬿婉还在,是不是也会有一日,像这样为他做一双靴子? “凌云彻?”青樱见他久不回神,以为他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便出声唤他,“你在想什么?” 凌云彻慌忙应了一声,将靴子收好。 “多谢如贵人……那个,既然您已经回宫了,可否……代我去看看嬿婉,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听到那个名字,青樱心中的不喜一下蔓延出来,像藤蔓一般缠紧了她,叫她厌恶难忍。 “她都弃你而去,选择攀高枝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凌云彻,你一个大男人,就这般没骨气么?”青樱的红唇撅起,难得朝凌云彻显露一丝教训的样子。 凌云彻支支吾吾,又明白青樱说的全是道理,只能低下头,向她告退。 看着凌云彻的背影,青樱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想不通,魏嬿婉那样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人,有什么值得凌云彻惦念的? “惢心,”青樱忽而坚定道,“咱们去长春宫,会会皇后娘娘,和那个魏嬿婉。” * 长春宫倒是十分热闹,高曦月久未弹琵琶,如今听得琅嬅怀念,便喜气洋洋地奏了起来。嬿婉是第一次听,在一旁连连赞叹,她真是有幸,能听到贵妃娘娘国手一曲。 青樱驻足外头片刻,听着里头的阵阵声响,心中更升起了无名火。 凭什么这些待她不好的人,还能过上这样祥和安宁的日子? 她就这样不合时宜地闯入了长春宫。 琵琶的悠扬婉乐就这样停了下来,高曦月听得素练来报,转头去看,却见青樱在身后站的笔直。 琅嬅缓缓投去一个眼神,看着青樱,不以为意道:“如贵人总算想起,出冷宫后,要向本宫请安了?” 嬿婉见青樱面上是竭力抑制着却又禁不住泄露出来的来势汹汹,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她是第一次见这位如贵人,没料到也是这样目无尊卑的做态。 青樱的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许久未见,两位娘娘一切安好。” “本宫和皇后娘娘福泽万年,自然是安好的,”高曦月将手中琵琶递给茉心安置好,不屑地瞟了青樱一眼,“倒是如贵人,憔悴虚弱了许多,再不似从前水灵。” 琅嬅难得惊讶地看了一眼高曦月。 青樱什么时候水灵过? 青樱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如何狼狈,也是过往了。臣妾如今也已出了冷宫,又有皇上眷顾,娘娘无需再操心臣妾。” 她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到了嬿婉的身上。 “皇后娘娘待下人真是极好,虽然是宫女,但亦穿得了浣花锦,头上还簪着这样光彩琉璃的白珠。” 此言颇有讽刺之意,而嬿婉被她忽然提及,更是有些讶异,不无忐忑地抬起了头。 就是这样一对视,青樱登时瞪大了眼睛。 那眉毛,眼睛,和自己竟这样相似! 琅嬅冷淡地回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嬿婉护至身后。 嬿婉是已被弘历看中的人,现在也就是在向自己学规矩和礼仪,虽然弘历还未册封,可长春宫的活计多也不需要嬿婉来做,这样一个不同于寻常宫女的身份,用些好的东西自然是不奇怪的。 “本宫如何待自己的宫人,如贵人无需置喙。你若是有本事,大可以为陪了自己许久的惢心添置这些好东西。”琅嬅平静地道。 惢心怔愣,莫要说嬿婉,就是长春宫其他的小宫女,身上的衣裳用的也是最柔软舒适的料子,看上去更是全新的。可自己身上的……那是最素净的料子,别说绣花就是这样穿着也不舒服。 “奴才忠心与否,从来也不在这样的世俗之物上求。”青樱认为琅嬅是在向自己炫耀,立时梗起了脖子,回驳道,“皇后娘娘,您要纵容这样的风气吗?” 还是这样的答非所问,高曦月忍不住在心里想,青樱是不是根本听不懂话? 高曦月正欲怒斥,身后却盈盈传来一道温朗的声音:“如贵人久居冷宫,想是一时忘了上下尊卑。奴婢斗胆说一句,方才那样的话,是万万不可对皇后娘娘说的。莫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您做为主子,那也屈居于皇后娘娘之下。皇后娘娘如何管束后宫风气,奴婢无从过问,您也一样。” 嬿婉微微福身,却依旧挺立着身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如懿。 “你……”青樱被她这样的伶牙俐齿驳得一时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撅着嘴,不甘道,“皇后娘娘,你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奴婢这样对臣妾不敬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贵人既然不喜欢这样的态度,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不喜欢的。”未等琅嬅开口,嬿婉再次开口。她的面庞冷淡着,却隐隐透出一丝凌厉。 青樱见她这样巧言令色,更是气得心中郁结。她张口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 琅嬅也未曾想嬿婉忽然如此,她回头去看,却见嬿婉此时的眼眸里一扫方才的冷漠,唯有柔情荡漾,与自己对视着。 她欣慰地笑了,这些日子的调教没有白费,嬿婉,已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仿佛未再理青樱是否在此,几人又回到了此前其乐融融的氛围。 第127章 狼狈为奸 青樱心中不甘不快,可一时无可奈何,只能离开了长春宫。本是要立个威风,打压一下琅嬅的气焰,亦去见见那个所谓的魏嬿婉,谁知道竟就这样落了下风。 “主儿,其实您不该这样冲动的……”惢心忍不住劝她,“嬿婉姑娘虽然是弃凌侍卫而去,但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皇后为什么看重她,还不是因为想用她来笼络皇上。”青樱冷着脸四下重捏着自己的铜镀金点翠花卉护甲,心里对琅嬅的不满越发浓郁。 皇上之所以对魏嬿婉另眼相看,还不是因为……她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否则,一个小小宫女,凭什么能得弘历的两份青睐? 琅嬅纵然厌恶自己,那也无法改变,自己在弘历心中的位置。她想利用魏嬿婉来代替自己,可却只能利用自己在弘历心里的分量来与自己抗衡。 琅嬅,其实早已是她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青樱昂起了头,一扫先前的失落,骄傲地提起裙摆往延禧宫走。 没成想,延禧宫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青樱踏入殿内,只见海兰笑意吟吟,正端着斗彩莲花茶杯喝茶,仿佛是在自己是殿内那样适意。 “你来这里干什么?!”青樱轰然大怒,直指着她,“我的延禧宫不欢迎你!” 海兰并不理会她的怒意,只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依然笑着:“许久未见,姐姐不想和我叙叙旧么?” “谁是你姐姐?我可担待不起!” “延禧宫从前那样萧条荒凉,没成想,姐姐去冷宫一遭再回来,皇上会为姐姐添这么多好东西。”海兰一下一下拨着杯沿,抬起头看她,“看来这冷宫,姐姐没白去呀,皇上应该也很愧疚曾经误会了姐姐吧。” 一提到弘历,青樱的嘴角依然情不自禁地轻翘。 可很快,她又意识过来,海兰忽然过来和她说这些,难道是察觉出了弘历对她的重视,想借此接近自己,与自己重归于好,以便于博得弘历的欢心? “不用你告诉我,我也知道!”青樱立时后退了一步。 海兰微微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金玉妍这样快就倒台,也没想到青樱这么快就从冷宫出来了。一切的一切,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她还未来得及思考出更多的对策。 不过好在…… 眼前有这样好的一把刀,不好好利用一把岂不是可惜? “姐姐,你好不容易归来,可如今的紫禁城,已快要变天了,你看不出来么?”海兰眼眸中是浅薄的动容,如涔涔泉水轻淌而过,“纵使皇上一时对你有那么些微的愧疚,日子久了,那一点点的愧疚总会被新人新鲜靓丽的面孔慢慢掩盖,直至他彻底忘怀。” “姐姐,你不怕么?” 海兰的声音轻柔,引导着眼前人不自禁地被蛊惑,失了意识。 “我……”青樱自然忍不住要反驳,可脑海中掠过魏嬿婉的面容,好不容易被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复燃。 “皇上和我青梅竹马,纵然他图一时的新鲜,宠幸她人,他也不可能会轻易放下我。你……你别胡说!”她的心早已动摇,可依然口不择言。 “姐姐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得相信人心。”海兰站起了身,握住她的指向自己的指尖,轻轻拢回。 青樱的胸膛重重地起伏着:“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你又为什么无缘无故和我说这些?别告诉我,你还记着我对你的恩情,想弥补我。” 海兰闻言大笑,而后摇头,再度与她对望:“不,姐姐,你我之间早已星离云散,破镜不重圆。” “那你……”青樱怀疑地盯着她。 “姐姐,咱们如今有共同的敌人呐。为了恩宠,不值得咱们在彼此面前做戏么?”海兰笑着拍了拍青樱的手,眼瞳乌黑如渊,“尤其是姐姐你,真的能容忍,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就眼睁睁看着有人假借你与皇上之间的情意,夺去本该属于你的宠爱么?” 青樱瞪大了眼睛,恨道:“……是魏嬿婉!” 海兰点头,可青樱如何甘心,进一步道:“就算她长得和我有几分相似,可她只是一个粗俗宫女,又不通文墨,如何能取代得了我?” “因为她年轻,她稚嫩,她美丽,她什么都不需要懂,只是站在那里,也能引得皇上青睐。”海兰轻佻地嗤了一声,“皇上是天子,大清最尊贵的人,如何会因为那一点点情意,放弃眼前的美人呢?” 青樱攥紧了双拳,任由指甲陷入皮肉,她面如死灰,又蒙着一层浓浓的怒雾。 “好,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绝不容许魏嬿婉这样妖里妖气的人,弃凌云彻于不顾,还来勾引弘历,后宫怎能有这样污秽的人?! 海兰笑着,一字一句缓缓从口齿中吐出:“除之,以绝后患。” 第128章 贼心不死 青樱出冷宫后,弘历虽没来看过她,但给的东西倒是不吝啬,点翠簪和金连珠步摇,琳琅满目,多得她看花了眼,是她从前从未得到的。她早已簪够了那各类的绒花了,如今有了这些赏赐,她必得一一戴个够。 青樱本就开心,又看琅嬅甚至为了迎合弘历,着意又为延禧宫添了好些伺候的奴才,眼下更是飘飘然。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看着镜前的自己。 几近深入耳畔的细长羽玉眉,还有艳红的口脂。神采奕奕,容光焕发,青樱越看越满意。她要换着这样一个妆,亲手除掉妨碍她的人。 青樱马上唤来了惢心:“咱们出冷宫用的那个东西,如今又该用上了。” 惢心大惊失色:“主儿,您是认真的吗?咱们出冷宫这一遭本就冒险,您还要拿那东西做什么呀?” “从前是咱们被人陷害 ,这次也轮到咱们反抗了!”青樱昂起了头。 “主儿,您这是要害谁呀?”那可是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的事,惢心哪敢轻易按她说的做。 “当然是魏嬿婉!”青樱怒道。 魏嬿婉……她凭什么?青樱不去想她恨魏嬿婉的所有原因,总之,她就是恨。 “主儿!她并没有做什么呀,更何况,她是皇后娘娘的宫女,咱们怎么去害她?”惢心面露苦色。 青樱也说不上来自己对魏嬿婉为何会那样厌恶。 但,就凭魏嬿婉抛弃青梅竹马,还利用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去勾引皇上,丝毫不安分,这样一个女子,入后宫,简直就是耻辱! “惢心,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 似乎是看出来了惢心的惶恐和不安,青樱难得的良心发现,无意再为难她。 她的眼眸随即转向殿内的一个小宫女,看着是个生面孔,许是新来的。 青樱朝她扬一扬手,那小宫女十分惊喜的样子,忙不迭走上前去。 惢心还欲再劝,可青樱已经转首望向别处。她张了张口,又被迫被青樱发出的声音堵住了嘴。 “你叫什么名字?”青樱笑着问,将面庞逐渐接近她的脸。 “回如贵人,奴婢叫旒香。”她恭恭敬敬地福身回道。 “你身在延禧宫,就是我的奴婢,把我交代给你的事好好地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青樱咧开嘴,大大地朝她扬起一个笑容。 “主儿,这可是要害人啊,奴婢实在是担心,您刚从冷宫出来,还是先低调自保为上才好……”惢心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再劝。 可旒香恍若未闻,依旧望着青樱,面上的笑容若有若无,却是点头:“奴婢服侍主儿,自然是全身心忠诚于您,自然全凭您差遣!” 青樱满意地笑一笑,回头看向惢心。眼中竟是头一次那样失望,惢心从前可是满口称道自己聪慧的,现在竟这样不从于她。 她不再看惢心,转而拍了拍旒香的手。 * 嬿婉依旧如往常一样,干完了手上的活,就挑出时间来练字读书。 听着长春宫正殿传来动静,她下意识抬眸去看。 “皇后娘娘起身了吗?”嬿婉走出自己的房间,找了路过的宫女问道。 “娘娘刚起身,如贵人就刚好来了,娘娘就接见了她。”那小宫女如实回答。 嬿婉蹙眉,那个如贵人,昨日才惹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快,今日又来,别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影响了皇后娘娘心情。 “我去看看。” 第129章 自以为是 琅嬅也没想到,青樱这样的性子,出了冷宫不想着如何接近弘历想办法夺得宠爱,反而一连两日来了自己的宫里。 她实在是不想看见青樱的脸。 可琅嬅的面上依然笑意淡淡:“如贵人可是有什么事想同本宫说么?” 青樱一入长春宫,便示意了旒香找准时机去下手,此时便满脑子想着旒香此刻的动作,有些走神。她动手了吗?魏嬿婉此时可有服下了? “如贵人,皇后娘娘发话,您岂有闻而不答的道理?”素练瞧着青樱嘟着嘴晃悠着身子的懒散模样,忍不住开口。 青樱回过神来,连忙攀扯几句话,琅嬅深觉奇怪,总认为青樱此次前来定是抱有什么目的。若不是冲着她,是为了谁? 琅嬅将手中红瓷凤纹茶杯放下,转而看向素练:“这茶淡了,你去让嬿婉再沏一壶雨前龙井来。” 素练对上琅嬅的眼睛,很快明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下去了。 青樱却目露慌张,她还不知旒香有没有下手成功,这样一来,岂不是会露馅? 她这样的神情,自然不过转瞬间就落入了琅嬅眼底。 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护甲一下一下敲击在红木桌上,却像是猛地撞击着青樱鼓动的心脏,叫她坐立难安。 不过片刻,嬿婉就端着晾沏好的龙井进了内殿。琅嬅回头看她,眼神浅浅示意,像是在问询什么。而嬿婉轻缓地摇一摇头,只是微笑。 青樱愈发如坐针毡,她死死盯着嬿婉的脸,像是恨极了见到她。 旒香居然做不成? “如贵人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可是身子不适么?”琅嬅幽然开口,直把青樱吓了个哆嗦,方才的厌恶之情一扫而空,面上一阵支支吾吾。 “是,臣妾这几日总是头脑发昏,精神不振,不愿再打扰娘娘,臣妾先告退了。”青樱嘟了嘟嘴,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嬿婉,站起了身。 “身子不适,就待在自己宫里好好养着,别总出来走动。”琅嬅冷冷地看她一眼,青樱不甘地撅了撅嘴,又瞪了一眼嬿婉,提着裙摆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待她即将踏出长春宫,身后却传来嬿婉的声音: “如贵人,奴婢从没吃罪于您,您为何对奴婢如此深恶痛绝?” 青樱没想到魏嬿婉竟然还敢主动和她说话,只满心地认为这是挑衅,便登时气恼地回头。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在你眼里,青梅竹马之情,也比不上世俗的荣华富贵?” 嬿婉听她这样说,却并不惊讶,只是不在意地笑:“如果您是因为这个,所以瞧不起奴婢,那么恕奴婢无法认罪。哪怕奴婢卑躬屈膝,也依然有选择自己该走哪条路的决定。情爱或许重要,但我自己过的好,对我来说比坚持一段彼此间不认同的感情更重要。” 青樱不理解她的话。 过的好?实在是一个拙劣的说辞。跟着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幸福事?这样一个贪婪的女人,青樱永远不会理解。 更何况,哪怕魏嬿婉要成为妃嫔,也不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是靠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你以为皇上会真心对你?哼,我身在冷宫的时候,皇上心念我却见不得,只能靠你这张和我有两分相像的脸来缓解对我的思念。”青樱摇了摇头,十分愤慨又怜悯一般地看着她,“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如今我回来了,皇上不可能再想起你的!” 像谁?嬿婉向来都听说如贵人是个格格不入又愚昧无知的人,没想到,竟真是如此,甚至不可理喻到一句话十分有九分的让她感觉莫名其妙。 “如贵人,恕奴婢直言,奴婢与您并不相像。”嬿婉没有丝毫心虚,坦然回她。 可青樱只认为她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虚伪行径,便冷笑一声:“你只要别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好!” 嬿婉目视着她出去,眼眸的神色渐渐漫上寒意。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青樱也不该叫人恶意往自己的茶水里放入毒药。 知道琅嬅会担心,嬿婉即刻又入了内殿,素练和莲心也一同候在里面。 “嬿婉,如贵人是不是意图对你不利?”琅嬅执过了嬿婉的手,开口问她。 嬿婉笑笑:“如贵人不是意图,她是已经做了。” 不同于素练早已料到的神情,莲心大惊失色:“她对你做什么了?!” 嬿婉看向道:“娘娘,你们且等奴婢去取一个东西。” 出去片刻,几人等她回来,却见嬿婉取来的是一株盆栽和甜白瓷茶杯。 “皇后娘娘,奴婢练字时,听闻正殿有了动静,想是您午睡起身,便想前去伺候您更衣。可谁知,奴婢不过才走几步,就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往奴婢的寝房里走,奴婢不想打草惊蛇,忙转道回去看,却发现是旒香姑娘,只一眼的对视奴婢就明白了什么。将茶杯里的茶水倒入这株花里,果不其然,不过多时,就枯萎成了现在这样。” 琅嬅连忙去看,却见那本该好好盛开的花只于些微能看清的枯叶。 “……”她闭了闭眼,道,“这东西暂且先留下,日后,咱们慢慢和她清算。” 嬿婉点头,她并不生气,反而,青樱冲动这一遭,叫她察觉出了些许微妙的东西。 第130章 如圭如璋 嬿婉已经十六岁了。 不知不觉,她已从往日的青涩窈窕,出落的婉婉有仪,般般入画。 弘历笑叹:“如今看你,觉得与初次相遇时似两个人一般,实在是大不一样了。” 嬿婉低头含笑,轻声道:“奴婢能有今日,多亏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调教。” 弘历颔首,细细端详着她。 嬿婉很美,不同于旁人,她是那样灵动俏皮,没有妃嫔久居深宫的麻木,亦没有宫女对谁都卑躬屈膝的渺小。 她的明眸善睐,和别人都不一样。 弘历拨动着持珠,笑着问她:“规矩可都学好了吗?” 嬿婉认真地抬头,眼瞳里波光晶莹,她莞尔一笑:“奴婢早已了然于心。” * 阳和启蛰之日,长春宫大宫女魏嬿婉,兰心蕙质,嘉言善行,着乾隆六年十一月五日入宫,封为贵人。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嬿婉一袭浅紫挑丝戏蝶花裙,盈盈笑着,发上的白玉芙蓉步摇垂落流下,似溪水轻缓淌过,衬得她肤白胜雪,如花似玉。 身后的春蝉和澜翠仿佛比她还高兴,随她一同跪拜,目光亦灼灼跟随着嬿婉。 昨夜星光漫漫,嬿婉第一次主动开口,向弘历提了一次恩典。 希望待她成为妃嫔的那一日,让自己的两位好朋友来陪同自己身边,而弘历,自然是笑着应允。 琅嬅和高曦月在前方等候着自己往前走,身后是春蝉和澜翠的陪伴,嬿婉觉得,这会是自己的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 弘历还未赐下封号,他只道,随意而想出来的封号配不上这样好的嬿婉,他要细细思量。 嬿婉还是在长春宫住着,并不是弘历不愿新赐宫殿,而是嬿婉自己还舍不得琅嬅。 “皇后娘娘,嬿婉虽已是嫔妃,可心里却时常不安,总还是觉得如从前那般,在您身边才心安。您就让臣妾继续留在长春宫,多伺候您一些时日吧。”嬿婉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牵着琅嬅的手细声道。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现在可是魏贵人,可不许再轻视了自己。”琅嬅笑着,轻拍了拍嬿婉的手。 嬿婉嘿嘿一笑,又俏皮地问:“那皇后娘娘,奴婢在长春宫陪您一辈子,您愿不愿意?” “我自然是愿意的,倒是你呀,明明可以有自己的宫殿,怎么还不肯呢?你早已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怎么还依赖着我?”琅嬅笑意柔柔,温声问她。 “臣妾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皇后娘娘有心照顾。若不是您,说不定我要在花房里昏天暗地地直至出宫。所以,在臣妾心里,您比那所谓的宫殿,重要的多。如果可以,臣妾想陪着您一辈子!”嬿婉直起身子,口吻坚定,眼睛里只有琅嬅一人。 身旁的素练和莲心也是相视一笑,两人对嬿婉也皆是真心的祝好。 “而且,同在长春宫,臣妾还能时时见到素练姐姐和莲心姐姐,多好呀。”嬿婉也转过头,朝着她们笑。 “好,都依着你。”琅嬅其实内心也舍不得嬿婉,她看着嬿婉渐渐成长,其实早已把嬿婉和曦月一样都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琅嬅就这样一面说她傻,放着更好的宫殿不住,非要挤在长春宫的偏殿里,一面又让宫人将东偏殿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更是着意添了许多,好不靓丽堂皇。 不过……嬿婉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她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待她来日成了一宫主位,再搬去新的宫殿,也是好的。 来日方长啊。 * 明明不过转眼间,她们入后宫却也是好几年了。 而后宫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每个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当年的两位侧福晋,一位成了金枝玉叶的贵妃娘娘,一位成了出入冷宫,只守着偏僻宫殿的贵人。 那位犹如后宫里最美丽明艳的风景线的玉妍格格,如今已被贬至为最卑微的答应,再也看不到未来的路。 而贵人嬿婉,宛如紫禁城最明亮的一颗星星,一朝承宠,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嬿婉或是欣赏和赞叹,还有嫉妒,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角落里,有人恨,也有人蠢蠢欲动。 第131章 将情释怀 从前还能颐指气使地教训魏嬿婉,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平起平坐,青樱心中如何忍受得了。 “惢心,我实在是不明白了,魏嬿婉那样一个粗鄙的奴婢,皇上为何如此为情乱志?一个宫女,竟越过官女子,直接册封为了贵人?”青樱呆呆地坐在榻上,双目失神,口中喃喃问道。 惢心看青樱如此,也只能微微叹气:“主儿,皇上的心意,奴婢怎敢揣测?也许,魏贵人她也有旁人所没有的过人之处,所以皇上才如此喜欢。” “不过一个区区宫女,皇上就如此情动,”青樱还是无法相信,转而盯着惢心,“你说,那我和皇上的曾经,又算什么?” “算你记性好。” 身后轻飘飘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青樱猛地回头看去,来人果不其然是海兰,她面上不见波澜,可脸旁的流苏却啪嗒摇晃着,显得她万分心急。 海兰瞟着青樱,心中却连连道失望。 无用,从冷宫出来了,也半分没学聪明,不趁着魏嬿婉是宫女时除掉她,留到现在与自己平起平坐,岂不是更难动手了? “青樱姐姐,你就那么心软么?”海兰冷冷地看着她。 青樱瞪了她一眼,她还在为海兰说的那句话而愤愤不平。 “还不是怪你,不好好告诉我该怎么做?”青樱怒道。 海兰忍不住心中大骂她愚蠢,面上却只有一丝蹙眉:“语以泄败,这个道理,你就一点也不明白?” 青樱只是噘嘴,仿佛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海兰的呼吸缓了又缓,百般克制之下才忍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心。 时间匆匆,谁也不会留心两个不怎么受宠的妃嫔在做什么。而海兰,她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被弘历传去侍寝。那段被恩宠包围,享尽一切富贵的日子,忽然就离她那么远,那么远了。 * 遥夜沉沉,星光漫漫。 嬿婉一步一步踏在宫道上,目视前方地走着。弘历今夜召了她侍寝,那是她的……第一次,更是新的开始。 她身着粉霞织云绣花棉缎裙,发上也只妆点了些许通草绒花,微有一枝云鬓花颜步摇,流淌而下,摇荡在耳边。 如天上的明月一般柔和,又似星星一般璀璨,任谁注视过此时的她,都不愿意轻易移开目光。 嬿婉目光清明,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光阳日。 可有人向好,有人却不愿放手。身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仿佛在极力搅扰着她,想要阻碍她的前路。 “嬿婉!” 凌云彻气喘吁吁,站在了她的身后,慌忙得出声叫住她。 嬿婉没有回头,更没有转身,只是顿住脚步:“凌侍卫,你找我做什么?” “凌侍卫……”他苦笑一声,凄声道,“你已经决意要和我生分了么?竟然这样叫我。” “凌侍卫,还请你自重,这样的口吻,是该对天子妃嫔说的么?”嬿婉平淡道,面中没有一点波动。 这是凌云彻第一次见这样的嬿婉,不是穿着灰褐色宫服的卑微小宫女,而是身着柔缎,清婉秀丽如出水芙蓉。 这样美丽的嬿婉,他却再也不能拥有了。 “嬿婉,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的本心吗?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的?”凌云彻艰涩地朝前走了一步,低声问她。 “如果我是被人逼的,难道你就帮得了我,摆脱困境么?”嬿婉却反问他。 凌云彻的眼中忽地燃起了光芒,可不待他再思量,嬿婉却回过头,眼眸冷漠如冰梢,淡淡地开口:“你帮不了我,因为你只是一个冷宫侍卫,甚至,你只想做一个冷宫侍卫。这样的你,永远也帮不了我。” 凌云彻被她这一番话,击打的重又面如死灰,他失笑一声,抬头望她:“嬿婉,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 “我从没有变,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过的好,是你不了解我,直到现在,你也不了解我。”嬿婉这样说着,却忽然笑了,不是失望,不是难过,而是释怀。 因为她总算看清楚了,这个总让她在心里愧疚自责的人,从来没有一刻将她真正地放在心上。 原来,她对不起的只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云彻哥哥,却从没有对不起他。 既然如此,那她也总算可以,毫无牵绊的,往前走了。 “往后,我们也就此别过吧。”嬿婉淡然开口,冷静而疏离。 不再给他一句话的时间,嬿婉加快了脚步。 第132章 令闻令望 弘历半倚靠在榻上,手里的持珠轻轻转着,他的心思却已飘远,唯有忽然闯入眼帘的一抹粉色,夺去了他的目光,连带着心一同悠悠降落至她身上。 “来了。”弘历笑着将持珠放下。 “臣妾参见皇上,”嬿婉笑意嫣然,抬眼看他,“臣妾第一次这样与皇上相见,没想到皇上在松泛时依然目如朗星,丰神潇洒。” 听她这样巧语连珠,弘历也是被哄得大笑:“这后宫里,往后就属你最会说话了。来,到朕身边来。” 他坐起了身子,伸出手握住嬿婉纤细的手腕。 “皇上……”嬿婉微微低头,面上似染上一丝羞怯的潮红,只跟着弘历牵她走近的力量慢慢上前。 那手腕,真是盈盈一握。 他只再一使力,就将嬿婉整个坠入怀中。 嬿婉巧笑嫣然,柔软地靠在他肩头,她抬头,轻声道:“皇上,您初次与奴婢相遇时向臣妾念起的诗,臣妾已经明白是何意了。” “皇上,可要听听吗?” 弘历轻刮她的鼻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必,就像这样存于心中,足矣。” 嬿婉眉眼含笑,更显云娇雨怯之意,轻声细语道:“皇上惯会逗弄臣妾的。” 弘历微笑,嬿婉的声音似是溪水潺潺流淌过他心尖,遂更挽住了她娇柔之气像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身子。 “朕很期待,能与你‘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嬿婉含情凝睇,顺势与他一同躺入紫玉珊瑚床榻上。她的脸靠在他的肩上,金漆青龙香炉里细细飘出香烟,随着嬿婉的轻声细语,慢慢在他身边吹出暖风。 重重珠帘之下,沉香木雕的屏风隐隐约约映出二人的身形,烛火摇曳。 * 徐徐晨光熙,嬿婉服侍弘历穿戴齐整,就要送他出去,弘历目光温和,待她站起身来,才又握住她的手。 “嬿婉。” 弘历忽然唤她的名字,嬿婉微微一愣,又笑道:“皇上,臣妾在呢。”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面庞上,忽然笑了起来:“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如美玉一般无暇美好,朕想,就给你一个‘令’字做封号,以示朕对你的心意,可好?” 嬿婉惊而抬眸,却对上他清明又柔和的目光,她心中感念,带着笑意旖旎,轻启唇齿:“皇上疼爱,臣妾……臣妾喜不自胜。” 弘历点头,看着那样的灵动笑容,心中也是万分开朗起来。 “朕去上朝了,晚上,朕再来陪你。” 嬿婉笑着应下,朝着他盈盈一拜。 “赵允,传朕旨意!”弘历一挥手,大踏步朝前走去。 看着弘历远去的背影,她的意识逐渐回笼,再度扬眉一笑。 这个笑不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从今往后,她终于彻底摆脱了从前的所有灰暗狼狈,她不是四执库的宫女,不是撷芳殿的宫女,更不是花房的宫女,她是——大清君王的令贵人! 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易为难她欺负她,她也再不用被庇护在皇后娘娘身下,看着皇后娘娘为她担心。如今,她也可以帮助皇后娘娘了。 嬿婉伸出手,轻轻往殿外的阳光探去。 * 奔去长春宫的步伐急促着,嬿婉面上笑意洋溢,领着春蝉和澜翠二人,在宫道上划出一道浓烈的色彩。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嬿婉朝着二人跪下来。 “快起来吧,在我们面前,何须这些虚礼。”琅嬅温柔地笑。 曦月也莞尔道:“在这后宫中,唯有你和皇后娘娘,是我能真心相待的,咱们之间,不必顾这些礼节。” 嬿婉却摇头,坚持道:“在臣妾落魄,无助之时,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出手相助。皇后娘娘不仅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还时常谆谆教导,贵妃娘娘金贵之躯,却愿意同臣妾诉说肺腑之言。在这紫禁城里,唯有你们把臣妾当成一个真正的人。你们是嬿婉的恩人,嬿婉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琅嬅与曦月对望一眼,皆是心中阵阵欣慰感怀。从前那个稚嫩的嬿婉,是真的成长了。 向琅嬅晨昏定省之时,向来是曦月来得最早,如今便又多了嬿婉。 众妃嫔来时,两人早已候此多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看令贵人真是大不相同了,当真是美人一个呀。”白蕊姬微微笑着,看向嬿婉的目光有探究,更多的却是欣赏。 听说嬿婉还通诗书,白蕊姬在心中连连赞叹,这样一个有美貌又有才华的女子,别说是弘历了,她也喜欢……噢,欣赏。 嬿婉跟着琅嬅这么些日子,早已对各宫嫔妃的为人了如指掌,更懂得察言观色。 她能看得出来,白蕊姬的目光里并无敌意。 “玫贵人过誉了,往后的日子,还请姐姐多多担待。”嬿婉朝她点头一笑。 苏绿筠的脸色却是有些微妙的尴尬,她曾把嬿婉贬入花房,这样的事,若是嬿婉记仇,她又正春风得意着,还有皇后和贵妃二人撑腰,自己只怕是压不住她。苏绿筠心中暗暗懊恼,若那日不要轻易听信海兰的话,也不至于与眼下这个得宠的令贵人站在对立之处了。 可嬿婉却是毫不顾忌地朝她看去,甚至向她微笑:“纯妃娘娘,从前在您底下,也承蒙您多照顾。” 苏绿筠讪笑一声,也只能连声附和。 嬿婉笑意不改,看着众人的面庞,她心中忽然一阵畅快。 真好啊! 第133章 百花齐放 转瞬间弘历登基也已六年,朝廷之上人心涌动,但皆不敢不拜服于他。 而后宫之中,也是大起大落。 临近除夕,而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冬日寒风,白雪皑皑,最需要的便是百花齐放的光景,与之同感,三日之后,便是选秀大典。 女子的纤纤玉指轻捻起梳妆盒中的鎏金玉兰簪子,又抬眼去看镜子,面上是迟疑之色。 “小姐,这簪子倒是很衬您呢。”一旁的侍女俯下了身子,笑着同镜前的人道。 “是么,”意欢微微沉吟,又放了下来,“可是这簪子太过华贵,虽是精美,可若真是插于发间,却是显得俗气了些。” “小姐可是要备着去选秀呢,自然要华丽夺目一些,好叫皇上能一眼就看到小姐您才好。”侍女心思简单,更是直言口快的,没注意到意欢忽然红了的面庞。 “少说这样的话。”意欢声音淡淡,细声斥了她一句,心却极不诚实,在身子里怦怦跳动起来。 十几年在人前都是一贯清冷淡漠的女儿家,在想起爱慕男子的剑眉星目时,也是情不自禁地羞红了面庞,深深念及之时,也只能揪紧手中的帕子,以此缓解心中的思慕与临近相见的忐忑。 想见他,可又忍不住想要退却,那是坐拥天下的天子,自己见他已是一年以前,如今再这样近的与他见面,又会是如何呢? 意欢含了浅浅的笑意,放眼望去,捻起了一根海棠琉璃银步摇。 *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各族的女子皆陆陆续续入了紫禁城,独属于年轻女子的朝气蓬勃,在冬日里也显得格外明媚。 不同于旁人的牵手相伴,意欢独立其中,一手拨着青花莲纹茶杯,一面静静地环视过在场所有的女子。 当真是百花齐放,每个都是那样的靓丽可人,而她们的目的也都是一样的,入后宫,为家族延续荣光。 “听说,如今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皇后娘娘和令贵人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令贵人姿容绝代。自承宠以来,就从未失宠呢。” “还有慧贵妃娘娘呢,听说皇上宠爱她,连皇长子都交于她抚养。” 意欢全当未闻,她一袭青绿绣海棠花裙,是独具一格的清新脱俗,她又生的格外美丽,直叫人一眼万年。 “俐姮姐姐,你瞧,那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子,常听人称赞起她仙女下凡的美貌,如今看来,倒是不夸张。” 意欢听得别人提及自己,却也是不甚在意,低头浅酌了一口清茶。 “哼,叶赫那拉氏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叶赫部被我大清太祖努尔哈赤所灭,叶赫部首领金台吉心怀不甘,死前更是愤慨所言,说即使叶赫那拉氏只余下一个女子,也要灭了大清,建州女真。这样的人,皇上忌惮还来不及,再美又有何用,皇上也不会选她入宫的。”孙俐姮冷嗤一声,幽幽睨了意欢一眼。 意欢面色不改,依旧静静站着。旁人的话从来无法叫她在意,能让她心起波澜的,唯有那年在庙外遥遥一见就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弘历。 * 琅嬅将吉服穿戴完好,就待去御花园,陪同弘历一起选秀女。 “皇上头一次选秀,本宫极为重视,”琅嬅细细地抚过身上繁琐华贵的饰品,“秀女们都是各族里的翘楚,也不知谁会得皇上青睐呢。” “照奴婢说呀,秀女们再好,那也比不上咱们皇后娘娘,凤仪万千。”素练站远了几步,满目认真又陶醉地看着身前的琅嬅。 “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这样油嘴滑舌?”琅嬅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失笑道。 “许是和令贵人学的吧,令贵人在时,最爱夸皇后娘娘了。”莲心也逗趣道。 想起嬿婉的笑容,琅嬅也不禁感怀一笑。 不过,想来就是选入了秀女,一时半会,也无人可以轻易取代嬿婉的位置。 第134章 相见甚欢 弘历正坐其上,独自手转着持珠,待听闻身旁的的动静,才转头去看。 “臣妾给皇上请安。” 琅嬅轻轻地福下身子,弘历笑着道:“不必多礼。”随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待琅嬅在身边入座,弘历环视过一圈,咳了一声,道:“开始吧。” 底下的太监应了一声,将手中卷轴拉开,高呼道:“选秀开始——” 大雁徐徐飞过,哗啦啦地扑满澄蓝的天。 云彩再显露时,一排面带端庄笑容的秀女已陆续站在了面前。那样的带着寒意的风,在将要掠过这些春半桃花的女子时,都会不忍地吹到别处去。 那样的年轻貌美,琅嬅都看软了心。 她刚入王府之时,也曾是这样的青涩灵动,也曾幻想过和夫君一生一世。不过,也都是前世的梦了。 意识回笼之时,却只见弘历摇了摇头。 “都察院都事夏淙适之女夏嘉祺,撂牌子,赐花。” “嘉兴知府刘肃齐之女刘意溪,撂牌子,赐花。” “礼部铸印局大使周禹伏之女周欢,撂牌子,赐花。” 这么一句一句地念下去,又是一排的秀女离开了紫禁城。 琅嬅却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这样好的芳华年龄,总不该在后宫里麻木或算计一生。 弘历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不过都是俗物,没什么可入眼的。” 琅嬅转过头看他,小声念道:“皇上别这样说,秀女们入宫,重要的是为了充实后宫,绵延皇嗣。” 弘历只得咳了一声,不再多说。 秀女们或是心有不甘,或松了一口气,缓步离开了这朱漆宫墙。 因着是弘历的首次选秀,各官各族皆是无比重视,于此算来,人数便众多。 已过去一个时辰,天又转凉,秀女们便一众移去了暖阁。 “着实累也!这样久站着,我腰都酸痛难忍了!”说话的还是孙俐姮,她不满地扯着手中的帕子,“照我说来,这么些秀女,本也没几个是能入选的,还不如让我早早地去到皇上跟前呢,等了这么久,妆都花了!” “俐姮姐姐,这么些人在呢,这些话可莫要说出来,只怕会惹了一身的是非。”徐慧珈拉了拉她的手。 “我才不怕。”孙俐姮依旧不可一世,“我一家的男儿都在朝为官,谁能为难了我去?” 意欢离她们二人不远,听这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叹那孙俐姮的愚昧无知。且不论她可否能入选,这番话一旦说出来,都已是完全陷她于不义,若叫有心人听去,只怕来日告发,以此让她被定罪,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她无意管这些,她只想……早日见到弘历。 “吏部侍郎左正崮之女左安然,撂牌子,赐花。” 话音刚落,弘历长叹了一口气。选了这么久过去,竟无一人能入他的眼。 琅嬅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见弘历依然兴致缺缺,自知这届秀女怕是能入宫的该少之又少了。 日下天间,已是金乌西坠,落日余晖之际。 只得感叹幸好不是冤家路窄,意欢不用同那孙俐姮一同进殿面圣。 同行的几人随着引路的嬷嬷一路往前,御花园支起珐琅彩瓷宫灯,隐隐摇曳着亮光,随风一起迎着她们入内。 弘历已有些不经意间流落过的百无聊赖,倒是琅嬅依旧端坐其上。他啪嗒啪嗒转着持珠,随意地瞟去一眼。 “侍郎永寿之女,叶赫那拉意欢,年十八——” 意欢双眸剪秋水,面带旖旎笑意,盈盈一跪:“臣女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岁祥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微风顺着她身边轻掠而过,摇晃着意欢脸边的步摇宛如波光粼粼的湖水,荡起丝丝波澜。 弘历放眼望去,忽然定了定神。琅嬅也更直了身子,看着这熟悉的面庞,若有若无地噙了一丝笑意。 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直脱颖而出,夺去他的目光。 叶赫那拉……他思索片刻,只道,如今的天下早已收归于爱新觉罗手中,而当今的君王,是他。从前再如何,也无人再敢对他放肆。忌惮?没什么让他非要忌惮的。 “意欢……”弘历念了一声,问道,“很是温婉可人的名字,可有什么含义?” “心意欢喜,长乐无央。乃是望臣女能一生欢乐的意思。”意欢眉眼含笑,如夕阳般柔和,口吻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悠扬。 “好,”弘历的目光却晴朗如阳日,他笑着道,“这样一个欢乐一生的希冀,朕便许了你。紫禁城云蒸霞蔚,定能让你‘人生得意须尽欢’。” 意欢心头微动,她不敢抬眼去看弘历,只是莞尔一笑的面庞一瞬如璀璨亮起的星云,却是泛红的脸颊。仔细一瞧,便能从眼眸里感受到她的情意深深婉转悠然,心头撞鹿。 “臣女多谢皇上。” 琅嬅语带笑意:“快快记下名字留用。” 意欢再度盈盈一拜,退下时,她只觉腿都有些发软,可心却是坚定不移。 她将手放置胸前,紧紧揪着帕子。方才一直屏着的呼吸,此刻才肆意地呼了起来。 意欢柔柔一笑,总算……总算可以走到他的身边去了。 第135章 所谓世俗 选秀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入宫者,乃侍郎永寿之女叶赫那拉氏意欢封为贵人,太常寺少卿陆士隆之女陆沐萍封为常在,苏州织造孙轲德之妹孙俐姮封为常在,通政司副使徐规州之女徐慧珈封为答应。 “叶赫那拉氏想来也是通诗书的,不错,”弘历轻拍了拍琅嬅的手,“有才亦有貌,朕想着,可赐她一个封号。” 琅嬅莞尔一笑:“皇上圣明,可想了什么字么?” 弘历沉吟一声,开口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依朕看,舒字就不错。” 琅嬅微怔,很快又笑着道:“臣妾也觉得这个封号极好。” 接着便是要细分宫殿了,启祥宫幽禁着金玉妍,钟粹宫已有苏绿筠和陈婉茵两人。琅嬅细想过后,将储秀宫再次赐予了意欢,陆沐萍赐居永和宫,孙俐姮赐居延禧宫,徐慧珈赐居景阳宫。 “孙常在蒙昧无知,才疏学浅,和如贵人住在一起,最合适不过了。”琅嬅手中轻捏着棋子,接着下了一步。 “那这样的人,皇上是怎么选进来的呀?”曦月手中一顿,忽觉不对,直言地问了出来。 琅嬅似笑非笑,淡淡道:“皇上怎么做,自有皇上的决断,咱们只需,做好自己。” 曦月便也听话地不再过问,只笑叹一声:“唉,那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会是谁给谁添堵呢?” 两人相视一笑,琅嬅敲了敲棋盘道:“该你下了。” * 新人入宫,照例是要齐齐向琅嬅行礼问安的。她没有多留,将该说的话说了一通,左不过是望她们养好身子,以来日多多绵延皇家子嗣。 琅嬅温柔,却更是端庄威仪,新人皆都小心翼翼地流盼向她。 只待落座,孙俐姮向一旁的徐慧珈不满地嘟囔道:“你是不知道,我住的那个延禧宫啊,寒酸的不行,就连主位如贵人,都吝啬抠搜的不行。” “这怎么说?”徐慧珈问她。 “才入宫呢,皇后娘娘赏的是几匹上好的绸缎,贵妃娘娘赏的是一套点翠花簪子,反观那如贵人,只随意收拾了个西偏殿给我就算了,她送东西,也只送我个鞋样子。” 徐慧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幽默风趣,不过她为什么这样小气?听说,如贵人是皇上在潜邸时的侧福晋呢。” “哼,侧福晋又如何?不受宠,就是无能。你没听说么?如贵人可是进过冷宫的,我也是搞不懂皇后了,居然让我和那样的人住在一起,真是晦气。” 意欢冷冷地睨了身后正在不断念叨着的孙俐姮,实在想不通这样聒噪的人,是怎么入的后宫。 倒是海兰的视线幽幽定在了她的身上,弘历并不是只看重美貌的人,更何况,孙俐姮的美貌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并不出众,又显而易见地不通文墨。弘历,是看上了她什么呢?还是,因为她的身世? 而琅嬅,并无所谓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待时间差不多了,就将她们遣了回去。 * 两人达慈宁宫时,太后正吐着烟圈,在桃木四扇屏风后无声地端坐着。 八窍香鼎里沉沉地飘出丝丝的熏雾,两人跪至她身前。 太后满意地一笑:“不错,你们都入宫了,也不枉哀家调教你们的苦心。” “太后敦敦教导,臣妾铭记于心,往后臣妾身后一族,都会感怀太后,也会衷心依附于钮祜禄一族。”徐慧珈笑吟吟地拜了一拜,看向她道。 “太后,臣妾也一样!”孙俐姮往前膝行了一步,“不过……臣妾现在的处境可谓堪忧也!皇后娘娘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竟把臣妾安排进了延禧宫,延禧宫最是偏远,臣妾往后想见皇上一面,岂不是难上加难?”她这样说着,面露不满。 太后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依然挂着得体的笑:“恩宠是靠自己争的,旁的事,哀家帮不了你。若你出了什么事,哀家可以勉强护你一次两次,可别的事,你还得是靠自己。” “太后……”她还欲说,身旁的徐慧珈不轻不重地拉了她一把,她只能作罢。 “好了,见了你们一面,哀家也就心安了。孙常在,你先回宫吧,徐答应,你留下来。”太后挥了挥手。 孙俐姮看了身边人一眼,应声出了慈宁宫。 窗外仍是北风呼啸,太后瞟了一眼红木桌上的香鼎,道:“拿去,将里头的香倒了吧。” 福珈应了一声,可徐慧珈却起身,亲手接过,仔细地处理好了。 “你倒是懂得找活做,明白该怎么伺候人的。”太后笑了笑,眼里流过一丝赞许。 “伺候太后是臣妾的本分。”她只是恭谨地福了福身。 太后为她赐座,她便依言一坐。 “知道哀家为什么独独留下你一个人吗?” “臣妾不敢揣测太后心意。” “孙常在愚昧冲动,但好掌控,哀家叫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太后缓缓道,“但你呢,你不一样,你很聪明,至少,比她聪明。日后,想必你也会比她更有出息。” 徐慧珈忙低下头:“臣妾不敢私自决断,也一心听从太后。太后想要臣妾怎么做,臣妾自当照做不误。” “好了,无需这样拘谨。”太后仔细地端详着她,依旧笑着,“哀家在后宫里的人不多,往后,哀家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了。若有一日,出了岔子,你可得想着法子自保。” 徐慧珈眼中精光一现,很快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道:“太后,臣妾全都明白了。” “起风了,早些回去吧。”太后闭目养神,靠回了榻上。 她起身行礼,走出慈宁宫时,面上浮现出笑意。 * “主儿,这鞋样子倒是挺好看的,要不要送去叫人制成新鞋子?”云枝小声问她。 “做什么做?!我看得上这种东西吗!”孙俐姮看到那东西就嫌弃小家子气,“等来日,我也成了贵人,再成了嫔,妃,也送她十个鞋样子,叫她做成鞋穿个够去!” “主儿,小声一些,别叫如贵人听见了。”云枝惶恐不安,只得连声劝她。 两人话语之际,又听殿外传来动静,一瞧,却是延禧宫海兰身边的宫女。 “给孙常在请安,奴婢遵照我们主儿的意思,特意前来,给了您一支红玛瑙凤头步摇,还有翡翠手镯。主儿说,今日长春宫一见,只觉您美丽动人,这样好的东西,最是衬您。” 孙俐姮忙不迭跑了过去,接过来看了又看,满意笑着:“瞧瞧,这才是好东西呢!哎呀,明明同是贵人,怎么有人这样大方得体,有人就这样小家子气呀?” 正殿里的青樱面露不满,转而从窗外狠狠地瞪着那身着一身粉红花裙的女子,只觉得那一抹艳色刺眼无比。 “延禧宫里,竟来了个如此俗气之人!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难道存心于我过不去?” 没人能回答她,青樱只能无能狂怒。 第136章 潜移默化 昏暗的宫殿沉闷地透不进来一丝光亮,重重流光阁帘之下,床榻上的女子有气无力地躺着,呼吸那样轻,又那样沉重。 原先总细细飘着香薰的寝殿里,已是每时每刻地烧起了艾叶。 “主儿,来,先把安胎药喝了吧。”丽心脚步放得极轻,俯下身同床榻上的女子道。 金玉妍缓缓睁眼,总觉得一阵昏天暗地,她张了张口,干涩道:“扶……扶我起来。” 她如今这样虚弱憔悴,丽心也不敢用力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倚靠在床畔上。 才喝了两口,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丽心忙帮她顺起了后背。 拿绢子擦过嘴角,金玉妍勉力地笑了笑:“选秀进来的新人都入宫了吧?” 丽心一愣,很快又笑着道:“主儿说什么呢。” “你不用瞒我,虽然我被幽禁在此,也多少能听得到点消息。”金玉妍低声笑着,“你是担心我知道了,心里更焦急更惶恐吧?” 丽心心头苦涩,看着金玉妍如今同从前简直恍若两人,万分心痛。 “主儿,您不必担忧,她们再如何,也比不上您怀有龙胎的身份金贵。” 金玉妍看着丽心这样为自己着想,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淡淡呢喃:“我本来就不爱皇上,现在又是这样的处境,早就对皇上宠谁疼谁毫不在意了。” “我只心疼永珹……她没有亲额娘的庇护,会被人好好疼爱吗?撷芳殿那群奴才会不会不好好照顾他?”说起永珹,金玉妍的眼眶又湿润一片,哽咽着。 “才不会呢!咱们四阿哥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是贵子!谁敢对咱们四阿哥不好?”丽心紧紧握住了金玉妍的手。 金玉妍凄笑着摇了摇头:“贵子……再贵重的身份,有我这个生母,又能有多贵?是我…是我拖累了我的永珹。” “如今……我只希望,我的永珹能争气,争得皇上的赞赏。”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也没收到玉氏送来的一次信件,再没听到世子给她传的一次话。 她心里一直铭记着的,那个微笑,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从她脑海中逐渐淡去。 * 海兰吹了吹热茶,眼睛也不抬一下。 “她现在如何啊?” “主儿,都照您说的,把话都传到启祥宫去了,不过,里头的玉答应,好像没什么动静呢?”叶心嘟囔着。 海兰冷哼一声:“看来是做得多了,这些个事哪怕是落到自己身上,也习惯了吧。” “本以为玉答应已经穷途末路,偏偏又恰巧怀孕,这样看来,她对我的威胁一点没比以前小,万一皇上一时怜惜,叫她翻身了,我们可千万要小心才是。”海兰哒哒地叩着桌面。 “唉,玉答应的事被捅了出来,如今皇上定然提防着,主儿,咱们可是不能对玉答应的孩子过多下手了,不然,只怕皇上疑心,查出了咱们来。”叶心压低了声音。 “查出我们?我们做什么了?”海兰挑了挑眉,嗤笑着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呀。” 叶心的神色微转,随即也配合地笑了一声:“是是是,主儿说的对,咱们什么也没做。” 殿外传来几道说话声,海兰侧头睨了殿外一眼,问道:“是谁来了?” “主儿,好像是孙常在来了。” 海兰挑了挑眉:“孙常在?”随即又笑了一声:“好啊,她来得倒是及时,让她进来吧。” 孙俐姮也不客气,说进来就进来了,她看海兰笑容满面,连忙就凑了上前:“给海贵人请安,海贵人给嫔妾的赏赐那样华贵,嫔妾特来道谢。” 海兰温声细语,拍了拍她的手:“这倒是没什么打紧的,你们刚入宫,我理应多照顾你们一些。” “海贵人,您别说,这满宫里呀,我就看着您觉得亲切,对旁人我总是不敢说话。”孙俐姮情真意切地看着她,一股脑说道。 海兰笑意不达眼底,却依然顺着问她:“真的么?” “当然了!您不知道我宫里的那个如贵人有多不好相与,整天嘴里还念叨些奇怪又不安分的诗,嫔妾真觉得她是发了癔症!” 叶心在身后噗嗤一笑,海兰却是神色幽幽。青樱……哼,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丝毫不顾身边人的感受。 “这些话,你可别和旁的人说。” 孙俐姮连连点头。 海兰瞧着她,慢慢地噙了一丝笑意。 第137章 好戏连台 时气入寒,这一年冬日的风刮得尤其冷冽,饶是妃嫔们皆想百花争艳夺得目光,此时也恹恹地窝在了各宫里,除了晨昏定省,旁的都不想去。 弘历召了戏班子,让众妃嫔移步到畅春阁一同听戏。而其中最兴奋的当属青樱。 亭亭院落,红檐青瓦。掠过戏台的风掺着细密的冰晶,缠在雕梁画栋的长柱上。 弘历和琅嬅正坐其上,其余妃嫔也陆陆续续入座。 “皇上可有什么戏想听?”琅嬅笑吟吟地转头问他。 弘历随意地翻看了两眼,将戏本递过去:“皇后选吧。” 青樱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本以为他会兴冲冲地选墙头马上这出戏,谁知他竟然全然忘了。 恭敬不如从命,琅嬅也不推脱,接过来笑着道:“那臣妾就点一曲《刘金定救驾》吧。” 戏台很快演起一阵敲锣打鼓,激昂慷慨之音。 “皇后娘娘喜欢的倒是与咱们不一样,连听戏都喜欢这样气贯山虹的戏。”孙俐姮缓缓前倾了身子,向前头的海兰低声道。 海兰只是一如往常的淡笑:“皇后娘娘背后的富察氏位高权重,更是立下过赫赫功劳,皇后娘娘又是嫡女出身,自然耳濡目染。” 孙俐姮怔一怔,应了一声又靠了回去。早听闻琅嬅身份贵重,连当今的太后都比不得,若论家世,放眼整个后宫,除却琅嬅,再无一人比她更为尊贵。 “皇上,皇后娘娘,再有贵妃娘娘点了一曲《霸王别姬》,纯妃娘娘点了一曲《莲花庵》,令贵人点了一曲《牡丹亭》,舒贵人点了一曲《长生殿》,如贵人点了一出《墙头马上》。”进忠走上前,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将戏本递了回去。 青樱满目期待地望向弘历,希望他听到那四个字后会情意绵绵地与她回望。 可弘历却是面无表情,随手一挥,便让进忠退了下去。 琅嬅幽幽瞟过底下的青樱,却只是但笑不语,反倒海兰忽然开口:“臣妾记得,皇上和如贵人姐姐初相识,便是缘于一出《墙头马上》呢。” 众人寻着声音探去,却见青樱高昂起的面容上,那艳红的嘴唇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弧度。 “不过是多看了一出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弘历说这话时连一任笑意都不带,只是眼也不抬地啜了一口茶。 又是墙头马上,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青樱竟然还在念叨。从前他身边的一个……余氏,除了《游园惊梦》,也还会唱《咏团圆》,可青樱整日除了墙头马上,几乎是一无所知。 底下的议论声忽然浑都止住了话头,那样的淡薄,那像是推辞的玩笑话,却真真是毫不在意,甚至烦恶的。 青樱嘴角刚扬起来的笑意又僵住,只得紧紧抠住手绢。而海兰却是丝毫不改自己的笑容,看着青樱微微抽搐的面庞,心中再感畅快。 “海贵人姐姐,如贵人向来格格不入不与她人交好,你无缘无故帮她说话做什么?”孙俐姮撇了撇嘴,往前探着身子问她。 海兰抚了抚发上悠悠垂下的流苏,莞尔道:“本意是为你着想,想着她心情好了,也能待你好些。唉,谁知,她与皇上竟已这样生分了。” 虽是弄巧成拙,可孙俐姮仍然感念海兰这样为自己着想,她激荡着声音道:“多谢海贵人,若来日嫔妾有能帮得上您的,必定竭力而为。” 身后一声不吭的徐慧珈,却是面无波澜,只是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接着便捏起了一块玫瑰赤豆糕慢慢吃了起来。 弘历一面转着持珠,一面转头笑看向琅嬅:“皇后喜欢听《刘金定救驾》,那朕便也点一曲《下河东》吧。” 琅嬅与他对视,便也微笑点头:“是。” 孙俐姮眼见弘历开口,便急着想要见缝插针地说两句话,以得瞩目。 她咳一声,很快咧嘴一笑:“皇后娘娘不愧为天下女子们的表率,连喜欢的曲都如此慷慨激昂,也就唯有娘娘您才担得起这个位置。不像臣妾家中那个庶出的妹妹,简直是全无体面。哎呀,臣妾一见到皇后娘娘,心中就倍感亲切。” 这话本来是说的好好的,可越到后面,众人的面色就愈沉重,直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琅嬅捏着桃酥的手也是一顿,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就是她再怎么口若悬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嫡出,一时算来,唯一的庶出便是正坐其上的弘历。 孙俐姮许是也忽然意识到了这点,骤然间脸色陡变,又不知是否要跪下请罪,只能僵硬着身子去看弘历的脸色。 弘历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面无表情,只是慢慢地喝了一口碧螺春,不做声响。 方才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畅春阁,一瞬又灰压压起来,此刻刮过的风,也变得异常刺耳。 “臣妾前日就听闻,孙常在还未入宫时,就对皇后娘娘仰之弥高,如今看孙常在如此侃侃而谈,许是见到皇后娘娘之后,太欣喜若狂了吧。”海兰状似并未察觉,接着笑了起来。 孙俐姮忙道:“是是是,正如海贵人说的这般。” 弘历依旧不打算言语,可他面色无常,叫人根本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君子山岳定,小人丝毫争。”琅嬅的面色重又自然起来,转向弘历,笑着道,“呼延寿廷君子一生坦荡如砥,哪怕被欧阳芳以小人之心设计杀害,依旧功劳永存,其妻子与孩子更是传他品格,不仅救下了赵匡胤,还大败欧阳芳,为他报仇雪恨。” “皇上选的曲,臣妾此番欣赏下来,实在是深有体会。”琅嬅缓缓道来,笑着递了弘历一杯新茶。 弘历拿帕子抹了抹手,转头去看琅嬅,笑了一声,接过来道:“皇后所言,朕甚感怀。” 孙俐姮左看右看,根本不知弘历和琅嬅在打什么哑谜,只能求助般地看向海兰又看向徐慧珈。 徐慧珈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心慌了。曦月和意欢皆是没眼去看她,接着坐着听戏。 第138章 珠玉珹玦 后宫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地过了三个月,金玉妍的肚子愈发大了,弘历顾及她腹中龙嗣,赐下了玉如意一柄,美其名曰为求吉祥如意,以保龙胎顺遂。 太医来启祥宫来得也愈发勤快,只是金玉妍依旧终日凄淡无力,安胎药每日照喝不误,可看着总还是虚弱憔悴。 “玉答应,这药治身不治心,您总归还是要调理好自己的心才是万全之道啊。”刘太医将为她把脉的手收了回来,微微叹了口气。 金玉妍笑得很吃力:“若是我真的有法子开心得起来,早就办到了,可是我做不到。” 丽心惶惶不安,连忙向刘太医问道:“太医,您此言是何意?主儿的龙胎没事吧?” 金玉妍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个肚子里的孩子了。 “玉答应放心,龙胎无碍,只是您一直这样郁郁寡欢,只怕生产那日会吃些苦头啊。”刘太医拱了拱手,如实相告。 “孩子没事就好,”金玉妍闭上眼,缓慢地道,“刘太医,你看着为我熬些安神的汤药便好了。” 刘太医欲言又止,却终究只点了点头,起身退下了。 “怎么今日启祥宫说话声这样大……都在说些什么?”不知是否是玉妍的心绪如即将要断的线,此刻连丁点大的声响,落入她耳朵里都稍显刺耳。 丽心怔愣片刻,随即抬头安慰地一笑,握住她的手:“主儿是没睡好吧?奴婢这就去让他们把嘴闭上,好让您安心休养着。” 金玉妍的心思是何等的细腻,立时捕捉到了丽心神色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可偏偏她的性子又急,如何能忍得住不去好奇。 她一把扯住丽心的袖子,将已站起的丽心又拽了回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刻意瞒着我。” 丽心抿着唇,不敢抬眼去看玉妍,只能道:“嗐,旁人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呀?若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传您耳朵里去,岂不叫您心烦么?” 金玉妍蹙眉,苍白的面上又染了一丝焦灼:“你瞒着我,不是更让我心慌?说吧,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更糟,最坏的局面便是如此了。” 丽心眼见隐瞒不了,只能跪下来,低下头道:“主儿,您莫要惶恐,您有两位皇嗣呢!如今是……是海贵人传出了喜事,她怀上了龙胎……” 金玉妍瞪大了眼睛,一瞬便有泪水洇湿了眼眶,她的身子颤抖起来,从嗓子眼里吼出一声恨恨的悲鸣。 “凭什么!那个毒妇,她犯下的事情还少吗!凭什么我要和我的儿子分离,她却能怀上孩子!”金玉妍怒极着,竟忽然有了力气起身,“我要禀告皇上!是那个毒妇引得二阿哥病发!若是皇上知道,看她还能怎么得意!” 丽心慌忙拦住她,金玉妍是有身子的人,如何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她束手无策,只能冒着不敬之罪一把抱住了金玉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冲动的玉妍。 “主儿不能这么做呀!皇上是不会见您的!若是冲动了引皇上更加不快,只怕四阿哥的处境更加艰难了!”丽心哀愁无比,只能苦苦劝她。 在听及四阿哥三个字时,金玉妍的动作缓了一缓,可很快她还是悲愤:“只要让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会沦落此境地了!我再不济,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般失去永珹!” 丽心一咬牙,只能伏到她耳边去,低声哭道:“主儿,海贵人害二阿哥,也是贞淑姐姐教的,此事还是和咱们脱不开关系!若是海贵人恼羞成怒说了出来,只会更陷咱们于不义!” 金玉妍刚刚直起的身子,转瞬间又仿佛没了着落,一下又软了下去,彻底被击垮。丽心依然扶着她,低头呜呜咽咽。 玉妍沉重地一下一下喘着气,她死死咬着自己干涩的唇,什么事都让她无法原谅,一时悲愤欲绝,她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了下去。 “主儿!主儿!……” * 琅嬅正闭目养神着,忽然就听得素练急急地来报。 “娘娘,启祥宫的玉答应不知是怎么了,一时动了胎气,眼下看着是要生了。” 琅嬅也是惊了惊,很快又平复下来,点点头道:“皇上知道了吗?” “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解了禁足,刘太医和包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素练将站起身的琅嬅扶了下来。 “接生嬷嬷呢?也都在了吗?” “虽然玉答应生产来得急,但总归一切都早早备下了,该到的人都到了。”素练一一回道。 琅嬅颔首,微微叹气,唏嘘道:“玉答应这是早产儿,你且同本宫一同去瞧瞧她吧。” 琅嬅赶到时,启祥宫里头充斥着金玉妍的痛叫,除此之外再无一个来探望的嫔妃,弘历自然也是不在的,只派了进忠来探知消息。 “玉答应如何了?”琅嬅叫住了从内殿里出来的包汶康。 他倒是并不隐瞒,如实道来:“回皇后娘娘,玉答应的身子太虚弱了,一直使不上劲儿,臣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现下赶紧着去熬催产药了。” 琅嬅蹙眉,也不再留,让他快快去了。 她转而看向素练道:“你去帮本宫取个东西来,莲心,你陪着本宫在这等候。” 金玉妍这胎从午后生到子时三刻,途中倒是太后和苏绿筠来瞧过一次,其余时间便只有宫女忙进忙出,待琅嬅都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总算听得喜报。 “皇后娘娘,玉答应平安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是五阿哥!”接生嬷嬷皆是满头大汗,琅嬅仔细地上前瞧过,确认孩子无事,才问:“玉答应呢?” “玉答应也无碍!只是太过疲惫,玉答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过小阿哥后,就昏厥了过去。” 琅嬅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叫人传了消息去给养心殿的弘历,便走进了内殿。 她此刻的心绪实在复杂,不安宁之余,是无法改变和难以自控的不忍。 于情,她还是痛恨金玉妍,可她自己也是母亲,瞧见金玉妍如此,仍然有些心疼,可那一丝心疼,在浓浓的恨意里,稍感迷茫,如茫茫江河里悠悠飘荡的船只。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丽心跪在地上目不转睛地守候着金玉妍,也没有开口说话。 弘历赶到时,五阿哥已经止住了啼哭,金玉妍仍在昏迷着。 四阿哥名为永珹,五阿哥是他的亲生弟弟,珠玉珹玦,弘历便将五阿哥赐名为永玦。 琅嬅替金玉妍谢过了弘历,弘历终于还是上前见了金玉妍一眼,嘱咐了太医好好照顾,没有久留。 金玉妍悠悠转醒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我看看我的儿子!”。 “永玦……永玦……”她不顾身子虚弱,连忙从嬷嬷怀里接过了孩子,仿佛生怕被人夺去。 琅嬅此时便也站起身来,淡淡地望着她。 金玉妍全当未见,依然抱着永玦不愿放手:“皇后娘娘,皇上没有说过不让臣妾见五阿哥吧,您要让我们母子分离吗?” 琅嬅只是浅笑,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将手中的卷轴递过去,问她:“要看看么?” 金与妍微微一愣,琅嬅径直拉了开来。 那是一幅画,里头画着一个咿咿呀呀玩着小玩意的婴孩。 金玉妍的眼睛缓缓睁大,开口竟有些结巴,小心翼翼地不敢面对一般:“这是……这是我的……” “这是你的孩子,永珹。这是前些日子,本宫让郎世宁绘制的。” 金玉妍的眼泪决堤而出,丽心赶紧接过了她怀里的永玦,金玉妍的眼泪一瞬便模糊了视线,她拿过了那幅画,仿佛想要紧紧抱住,又怕自己的眼泪会弄脏了他。 她就这样以一种略显怪异的姿势,哭泣着:“永珹……我的儿子,额娘对不起你……额娘真想抱一抱你,额娘无时无刻不再思念你啊!永珹……” 弘历仍未下旨,琅嬅便用这么一幅画,满足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思子之情。 “皇后娘娘……”金玉妍哽咽不停,但此刻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什么恨,什么仇,只断断续续道,“皇后娘娘,永珹他如今怎么样?” 琅嬅缓慢地一笑:“他很好,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金玉妍点了点头,依然止不住哭泣,却还是开口道:“无论如何,皇后娘娘,这件事,是您对臣妾一生的恩情,臣妾不会忘记的。” 琅嬅没有即刻言语,半晌才回过神,移开了对金玉妍深深的凝望。 恩情? 如果让她选,她不愿再与金玉妍有半点的瓜葛。 “玉答应,你好好歇息吧。”琅嬅知道自己不能再接着待在这里了。 她拂袖而去,不留一个眼神,只留下了一幅画,一幅被一个人视作珍宝的画。 第139章 不期之望 海兰慵慵地倚靠在宝蓝禅榻上,一边让小宫女为她捏着太阳穴,一边听着叶心说话。 “这玉答应竟这样受老天爷眷顾,竟然这样还能平安产下皇子。”叶心的声音压抑着不甘,“不过想来前几日,她就是被主儿您的喜事惊得早产了吧。” 海兰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啊,她肯定很不甘心,很怨恨吧。不过,那又如何?她早就输给我了。” “自然了,我们主儿是有福之人,才不会被玉答应绊了脚步呢。”叶心笑着为海兰端去一杯花茶。 “皇上也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处置玉答应和五阿哥,”海兰接过了茶杯,神色黯然,“四阿哥她都无法抚养,五阿哥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法子送去撷芳殿,不让她瞧?” 叶心沉沉道:“皇上不下决断,想来是犹豫了,主儿,皇上若是心软,咱们可得想着法子自保。” “……不会的,皇上最疼爱二阿哥了,不说别的,就是二阿哥那件事,皇上都不会饶了玉答应的。”海兰缓了缓呼吸,却无法扫平那份粗重。 叶心蹙眉沉思着,随后看向海兰,似是下定了什么极大的决心。 “主儿,您想不想争一争?从前咱们一味地忍让,如今您怀有身孕,是这后宫里极尊贵的,有些事若是放到现在办,或许容易些。”她的声音定定的。 海兰怔愣片刻,随即立直了身子,决然地看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 叶心笑了笑,稳稳当当地开口:“抚养皇子,必须跻身嫔位或以上。如贵人久久不得盛宠,玫贵人又没有身孕,如今嫔位又空缺着,最容易上去的,不就是您么?” 海兰直直地与她对视着。 争,那肯定是想要争的。自己怀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若此时多了一位阿哥傍身,岂不是前路一片光阳万丈? 她喉头微微干涩,一下攥紧了手绢。 “主儿,您瞧瞧贵妃娘娘,无需怀孕与生产之痛,便得了一个阿哥,甚至还是长子。她就是再如何体弱,也不用忧心子嗣一事了。” 海兰喃喃道:“是啊……” 叶心心下明白海兰是动了这个念头了,当即灿烂一笑,跪下来,抬头仰望着她:“主儿一定誓死忠心主儿,帮助主儿。” 海兰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一把握住叶心的手。 “叶心,不是我狠毒,而是我再也不要被旁人看轻了,作贱了去!我要往上爬,我是为了自己过得好,我不算是狠毒吧?” 她这一颗空落落的心,逐渐从对情谊的追求,转而投奔向了权力,欲望,再不似从前那样的纯粹,那样所谓的空,也化作了欲壑难填。 “自然不算狠毒!”叶心再进一步,将贪婪源源不断地往她心口塞去,“主儿,您想过得好,哪有什么错呢?” * 琅嬅垂眸为弘历磨着墨,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批阅奏折。 窗棂上投射出一格格的暗影,疏疏散散地落在殿内。 “这玉氏传了信来,说是听闻玉答应产育,特来向朕道喜,还求了朕,看在两位阿哥的份上,可以善待玉答应。” 弘历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声音如窗外绵绵不尽的雨丝一般,缥缈淡薄。 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琅嬅也不做什么表情,也是这样平静着,问他:“皇上怎么想呢?” 弘历沉默了半晌,待到外头的雨落尽了,心绪也了结了,算计也就这样清晰地显露在他眼前。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随意往前一抛,呼啦一声洒落在地。 “玉氏送进来这样一个祸乱后宫的女子,毒害朕的妃嫔和皇嗣,不上言请罪,还敢望朕厚待于她,简直是胆大妄为!” 琅嬅忙握住了他的手,细声哄道:“皇上别气着身子了。” 弘历心中郁结,更是怒极反笑:“赵允,进来!” 赵允忙不迭地走进来跪道:“还请皇上吩咐。” “把玉氏那道折子,原封不动地发回去,朕不愿看!” “嗻。”赵允连声应下,双手捧起往外走,临走时不免小心地看了琅嬅一眼,看琅嬅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忧,他才敢放心下来。 琅嬅叹了口气,捧了一盏茶水递与他:“玉答应是玉氏进献的贵女,皇上待玉答应的态度便是对玉氏的态度,皇上如今罚她,玉氏那边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 弘历不以为然,依旧冷淡道:“玉氏不过一个依附于大清的区区小卒,还没资格让朕要为此忍让。” 琅嬅看他慢慢将茶喝了,才又道:“玉氏此举这也是难免的,玉答应总归孕有两位阿哥。” “她就是有再多儿子也无用,朕疼爱,但也只有疼爱,旁的期望绝不会有。”弘历漫不经心似地吐露了心中所想,这样淡漠的口吻,许是早就怀有这样的想法了。 琅嬅微微惊讶地抬眸,看弘历依旧面色不改,她却是福了福身,不免谨慎,依依笑道:“皇上是仁君,更是慈父,臣妾这等女子心思,可是参不透皇上所想,只能尽自己的本分,照顾好每一位皇子公主,为皇上分忧了。” 她就这样轻巧地绕过了弘历话中的含义,弘历也是笑笑,拍了拍琅嬅的手。 第140章 所见略同 不知是否是因为玉氏一道折子弄巧成拙,弘历下令,待金玉妍抚养永玦直到满月,便要将永玦送去撷芳殿。 在听得这个消息时,金玉妍还在婴儿床边温声细语地哄着襁褓中的永玦。 她不意外,只是冷冷地笑:“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丽心抹了抹眼角的泪,重又安慰道:“主儿,咱们至少能陪五阿哥直至满月呢。” 金玉妍缓缓地呼吸着,让丽心扶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镜子前。 从前这里映射的女子,是那样的艳如桃李,妍姿俏丽。可如今的镜子早已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一眼望去,却像是灰网缠绕着她一样。 她沦落如此地步,不就是为了要让自己的儿子未来有望,为了玉氏母族能荣光延续,为了让世子能安心吗? 可是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金玉妍面上不施粉黛,就那样苍白着,她忽然喃喃低语:“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与她们在宫中争来斗去的。” “主儿,接下来您想怎么办?”丽心扶着她,愁眉不展。 金玉妍缓缓摇头,她早就不想做什么了,做得多了又有何用?只会越来越让弘历厌烦,拖累永珹和永玦。 “既然还没到穷途末路,那就继续活着吧,”她就这样淡薄地低语着,“就这样活。” 可是她真不甘心,不甘心算计着拼上了一切,只为争夺那从一个人手中洒下来的一点点东西。 * 本来身怀有孕,琅嬅是想要免去海兰的晨昏定省,但海兰回绝了去,倒是说的好听,是因为对皇后娘娘心怀敬意。 琅嬅对海兰所做下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心下自然不屑,更是不信。 每每看到海兰的那张脸,她都厌恨至极。若不是恨极了她,要徐徐图之留着她待到来日慢慢折磨,绝不能让她就那样死了,也不会留她苟活至今了。 嬿婉看着海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样倨傲的神情,哪怕掩盖的再怎样好,她也能够察觉出来。 说实话,她不喜欢海兰。嬿婉知道苏绿筠的为人,从前伺候三阿哥时,苏绿筠待她并不是不好的,甚至她还应允过,来日会奖赏自己,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要把自己贬到花房去。而那一日偏偏就是海兰在侧,她对自己的敌意那样深,自己岂会感受不到?苏绿筠是良善之人,奈何耳根子太软,总是听信她人谗言。 嬿婉正坐在海兰的对面,静静地注视着她。 实在是……不愿看她过的越来越好啊。 可很快她又扭开了头,将心中渐渐按耐不住的厌恶给死死压了回去。 而这一扭头,却让她看见了正用绢子抹着脸的白蕊姬。 那姣好的面容上厚施粉黛,却依旧无法遮盖她眼下的乌黑,遮盖她眉心的忧愁。 嬿婉听说过白蕊姬的事,心里对她着实是心疼的。自己虽没养育过孩子,但皇后娘娘待二阿哥和两位公主时的温柔和蔼,她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二阿哥身子不适的那段时日,皇后娘娘在侧照顾,一刻都不离开,她再见到皇后娘娘时,也被她苍白的面庞惊了一跳。 如果皇后娘娘经历那样的事……不,她想都不敢想! 嬿婉望着白蕊姬的眼睛里,情不自禁就染上了心疼,那样的丧子之痛,谁愿意承受,根本是根本承受不来的,可她却只能忍受着。 请安散去之时,嬿婉慢慢地走出了长春宫。白蕊姬,是后宫里难得对自己成为妃嫔没有敌意的人。 御花园的花树上隐隐地结了些许冰晶,嬿婉的眼眸如树梢上化开的水一样柔和。 “玫贵人。”她叫住了身前的人。 白蕊姬回过头,看见是嬿婉,便也笑了笑:“令妹妹有什么事么?” 嬿婉莞尔上前,细细地望过她,轻声道:“玫姐姐的发钗有些歪了,且理一理吧。” 白蕊姬微愣,伸手碰了碰发上的赤金衔珠发钗,随意地一扶,勾勾唇角道:“多谢令妹妹提醒,不过,我也不那么在意这个。” 嬿婉没有立时说话,而是轻轻执过了她的手,用指尖小心地掠过,笑着道:“玫姐姐的手真漂亮,倒不像是弹琵琶的手呢。” “我已许久未弹了,”白蕊姬笑的淡淡,“皇上赞我弹的绝妙,却不喜欢我起了茧的手。” 嬿婉一愣,她抬眸望向白蕊姬:“这……” 白蕊姬轻巧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叹息道:“我本来也不在意皇上喜不喜欢,可是……只有得宠,我才能再次有孕,诞下孩子。” “芙蓉不及美人妆,玫姐姐这样粉面桃花,想得宠岂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嬿婉轻笑一声,伸手将她身上的披肩系紧。 白蕊姬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忽然认真地凝望着她:“令贵人如今最得圣心,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帮到我么?” 嬿婉一笑如仙子下凡,她一并握紧白蕊姬的手,道:“玫姐姐可是过誉了,不过妹妹倒是愿意为姐姐试一试。” 白蕊姬略有谨慎,可她实在心急,便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 第141章 以乐诉心 白雪皑皑的紫禁城,依旧每日吹着绵绵的风,带着寒冰的晶滴子掠在宫道上,直叫人心头发凉。 从皇后娘娘那闻得近日弘历喜食甜的,嬿婉亲手做了蜂蜜桂花炖奶,她倒是宣扬不断,却愣是不端去给弘历喝。 “妮子伶俐,就是这般古灵精怪的。”弘历笑叹,稍感无奈,心里却是实在放不下,明知嬿婉是在引他过去,他还是“甘之如饴”。 长春宫的东偏殿里溢着细腻的甜香,嬿婉将甜白瓷小碗端到他跟前时,那眼睛这样流光溢彩,倒是比甜食要醉人许多。 “皇上倒是尽会享口福的,臣妾才刚盛上一碗,您就来了。”嬿婉笑得悦目,在寒冬里犹如春光乍泄。 弘历啜了一口,笑一笑纵容道:“那是自然,这样好的东西,朕岂有放在眼前却不顾的道理?” 嬿婉坐到黄梨木镶花榻上, 见弘历心情大好,她才揪了揪手中的手绢,转而看了春蝉一眼。春蝉笑着应下来,依依退了出去。 再进来时,已稳稳端着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正端然放置着一根鎏金穿花戏珠簪子,春蝉也一如方才,面色未改的笑着传道,说是永和宫的玫贵人特意送来的。 嬿婉笑意吟吟地站起身看了一眼,直道华贵精美。弘历也随意投去了一眼,却在目光掠过时忽然顿住。 嬿婉像是并未察觉,开开心心接过来,转向弘历道:“皇上您看,这个簪子和臣妾可相宜吗?” 弘历笑了笑:“自然是相宜的,不过……这簪子,倒像是玫贵人从前最爱簪的。” “是吗?”嬿婉似乎颇为惊讶,“臣妾入宫晚,倒是对这个全无印象呢,皇上记性真好呀。” 弘历问她:“玫贵人她和你关系倒是好,从前最喜欢的,如今也慷慨相送。” 嬿婉倒是笑得真心:“是呀,玫贵人只比臣妾年长几岁,很有话聊,她更是十分照顾臣妾呢。” 弘历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恍然。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白蕊姬了,上次见面还是她解了禁足,自己才随意去看了一眼。他本是难得的好意,可白蕊姬只一味地抱着琵琶捣鼓,并不好声好语地向自己低眉认个错。原本,他是想要原谅她的,可一时的怒意涌出,他只道了一句“手这样粗糙,琵琶弹的再好又能如何!”。 而嬿婉仿佛并未察觉,女孩家的心思自然没有那样复杂难解,依然笑着侃侃而来:“玫贵人姐姐还和臣妾提起过皇上呢,说自己总想着您,但奈何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就一日一日的耽搁了。臣妾还笑她呢,想找皇上有什么难的呀,皇上又不凶。” 弘历没有打断她,就这样静静听着,将手中的碗放下,似是若有所思,一如窗棂外断断续续的雪丝,稀拉而又略微沉重地一下一下叩击着他的思绪。 “令贵人,出来陪朕走走吧。”他拾起了自己的持珠手串,背手而立,缓缓踏出几步。 嬿婉虽有不解,仍然知心地不再多问,双手微微提起裙摆,跟在他的身后。 “这些时日总是落雪纷纷,皇上当心别受寒了。”嬿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又如薄薄地隔了一层带雪的纱,便显得空灵飘渺。 弘历应了一声,又道:“朕心里有数,春蝉,小心扶着你们小主,别叫她摔着。”并没有回头。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不过是弘历问一句,嬿婉回一句。深知他此刻的心思想必是不在自己身上的,嬿婉也不想着出风头,安分地笑着回应。 呼啸的风夹杂着雨倒是微微大了起来,险些要迷蒙眼睛。越往前,便越能听着了琵琶的乐声,搅在风雪中,似有些朦胧,却更像是牵引着人的心思朝那婉转乐声飘去。 愈发清晰,便越让人惊心,倒是仿佛极具了思愁,幽然流转着,在这有些寂静的后宫中穿梭。 弘历顿住脚步时,正正好停在了一座宫殿前,那之上的牌匾,正是永和宫。 “呀,这样好听的琵琶,定是玫贵人姐姐所奏的。”嬿婉随着乐声一同缓缓摇头,深深感叹。 “这是……古相思曲。”弘历低语道,“相思苦楚,魂牵梦萦。思慕爱人之时,却久久不能见得。望断天涯,亦望穿秋水。” 嬿婉见他这样呢喃,知他是一时入了心,便也解熙一笑,开口盈然道:“既然姐姐思念至深,臣妾这个做妹妹的总要体谅些,更何况如今风雪交加,愈发大了,臣妾也想早些告退回宫呢 ,皇上可要就近一避?” 这样好的台阶,不下可是着实不好了。 弘历朝她温和一笑,道:“令贵人回去吧,皇后想必也想和你清谈,朕就……在永和宫避避风雪吧。” 嬿婉嫣然莞尔,身子柔婉一拜,带着春蝉回去了。 听得一声轩昂的“皇上驾到——”,她才婉然笑起,缓步稳重地往回走了。 “主儿,皇上他……”春蝉还欲问,嬿婉用手轻轻一挡她的唇,细声道:“接下来呀,就是玫姐姐的事了,咱们回去,皇后娘娘午睡应该起身了,我去端碗炖奶给她喝。” 嬿婉笑的轻松,春蝉自然也是听话应允。 永和宫乐声悠然,隐隐承载起了女子的浓浓期盼。 第142章 巧取恩宠 她的手那样冰凉,被弘历轻轻握在手心里。 “皇上……您居然来了,臣妾实在是……”白蕊姬喃喃低语,很快又咬住了唇,神色哀哀。 他看着白蕊姬这样小心,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变了许多。从前,他嫌她不懂尊卑有序,也嫌她冲动闹事,如今,她变得这样谨慎紧张,他却又忍不住怀念起她娇蛮地向他诉说心中不甘的模样。 白蕊姬穿得素雅,只一袭琼白衣裙,隐隐绣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衣裙外再罩了一层薄薄的纱。 抬眸时,白玉莲心珠饰之下的流苏也随着流动,啪嗒作响。 “你甚少穿的这样素净,清新脱俗,是好看。”弘历笑着道。白蕊姬的面容是明媚如春光的美,眼下虽不施妆扮,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美,就似如今的天中飘荡的白云,恬静淡雅。 “皇上说臣妾美,别是看臣妾面容憔悴,有心安慰的吧?”白蕊姬注视着他,眼波流转间,却是泛了红,微微潮湿的眼角,如露水波荡。 弘历低叹了一声,只叫她快快坐下。 “朕本无意怪你,只是你,总是隐着自己的行踪。旁人皆都一个个凑上前来,朕眼花缭乱,你却一声不吭,暗自站在人后,朕这才一时冷落了你。”他便是这样解释着,为她,也是为自己。 白蕊姬心里唏嘘,其实她了然得很,后宫美女如云,没点手段本事根本无法立足,而若要立足,唯有恩宠傍身。而弘历,是所有女子的中心,有的是人巴巴地上前争奇斗艳。他是帝王,亦是男子,如何会不喜欢美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去讨他的好?有了只需站着就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热情谄媚,怎么还会记得痛失爱子久居深宫,故而一蹶不振失了争宠之心的她? 虽然明知那是他的说辞,如今的蕊姬也依然带着感念之意的笑容,深深应下,又去牵他的手。 “臣妾那样沉默寡淡,皇上还能记着,也算是臣妾的福气了。”白蕊姬将手中的绢子轻抹过自己的眼角,忍着呜咽,细声细语道。 美人含泪,那样楚楚动人,换作是谁,都喜欢的不得了,弘历亦然。 “不必忧思,朕已来了。”他将放在自己手掌上的纤纤玉手握住,又问道,“朕记得,你是最喜欢那根金簪的,怎的今日送去给了令贵人?” 白蕊姬却是笑了,摇摇荡荡的,她低下了声音道:“皇上,您可还记得说过,觉得那簪子在臣妾发中插着十分美丽,臣妾一直记得。可眼下看来是再也不能得您垂怜了,总不能叫它黯然落灰。令贵人姿色天然,百般难描,这样一个漂亮的簪子,送与她最合适,更何况,那是您喜欢的。” 弘历听她这样的说辞,言语间是十分低微了,从前她笑的那样恣意。为了自己,却也这样甘愿放下自己的骄傲。 不论是为了何事,这样的心思,也足够叫他心底怜爱。 “云想衣裳花想容,朕夸赞这簪子美丽,也只是因为簪在你发间,见着它,便忆起你。”弘历不禁说她犯傻,不过一个簪子,也能叫她心里无故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白蕊姬一言一语慢慢地引出他心里的疼惜,便上前,不眨眼地注视着他,轻声问道:“皇上,今日,就陪陪臣妾吧,好不好?” * 嬿婉踏雪而归时,琅嬅已起身穿好了衣衫。她看着嬿婉笑意漫漫,倒是叹她。 “你呀,自己承宠才有些时日,怎的还帮玫贵人哄住了皇上?” 嬿婉却是认真地笑了,她将琅嬅递来的手炉接过,紧紧捧住,回道:“皇后娘娘,玫贵人她……那日看到海贵人有孕,好像特别伤心,我想……我想帮帮她。” “你想助她有孕?” 嬿婉抿一抿唇,朝她点点头:“皇后娘娘,您这样心善,是不是也心疼过她?” 琅嬅轻轻地嘘了一声,她与白蕊姬的恩怨,已算是了结了,事到如今,帮她一把倒也未尝不可。 “玫贵人是生产时落下的病根,不易有孕,太医院的太医虽然医术精湛,但到底太过规矩,有时倒是得跳脱出来看看。”琅嬅笑了笑,往事如烟,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随风而逝,只化作一声唏嘘。 嬿婉愣住,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她不再多问,而是乖巧地点一点头。 可随之,她又笑了起来,凑前看向琅嬅,仍然一副单纯的样子问她:“娘娘,您是不是也不喜欢海贵人?” 琅嬅微惊,又一笑而过:“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嬿婉哎呀一声,笑道:“娘娘,我还能看不出来嘛,别人不了解您,可是,我从前一心一意都放在娘娘身上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琅嬅轻叩她脑门,大叹一声:“你这个家伙呀!” 嬿婉捂着额头为自己付出的真心连声叫冤,又闷闷道:“皇后娘娘,我也不喜欢海贵人,她总是敌视我,以前还一心想贬我去花房来着呢,可是我又没有得罪于她!” “后宫里,要厌恶一个人,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甚至你什么都没做,也有可能遭遇飞来横祸。”琅嬅却是摇头,终于吐露了真心话,“嬿婉,她为什么针对你,就是因为你的美貌。后宫里的妃嫔,一言一行,大都是在熟知了皇上喜好后,被精心调教出来的。个个美丽乖顺,却无新意。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你,你不仅有着绝世的美貌,又是独一无二的鲜活灵动。你的出现,让后宫里所谓的新鲜都在一瞬变得索然无味,她察觉出来,便觉得危险,自己苦苦经营的位子摇摇欲坠,她怎能就此罢休?” 嬿婉愈听,愈是惊心地睁大了眼睛。她回想起来,那日,恰巧是和弘历的初相逢之日。难不成,海兰竟撞见了?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为了她的前路,就要毁了自己的前路吗? 嬿婉对她更加厌恶起来,恨恨道:“既然如此,于情于私,我都再也无法原谅她了!” 琅嬅瞧她如此,也并不阻拦。就像这样,让海兰成为二人共同的敌人,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 琅嬅挽住嬿婉的手,叹息道:“话是如此,可是嬿婉,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记住我从前告诉你的,莫要为了自己憎恶的人,毁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光阳的路。” 嬿婉咬唇,现在倒是皇后娘娘的这一番话,叫她一下认清了后宫背后暗涌的许多污秽。她本是明白的,只是头一次这样直面地闻得,的确叫她惊异。 而就是这一瞬,脑海里,一个想法骤然闪过,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嬿婉抿了抿唇,揪紧了手绢。 第143章 爱与不爱 储秀宫里唯有意欢一人住着,她又向来不与她人打交道,每日晨昏定省过后,便在寝殿里独自捻着棋子,抬眸去看窗棂外的飘雪,终日闲敲棋子落灯花。 “主儿,您一心爱慕皇上,怎么也不想些法子,让皇上对您再上心一些?”荷惜一面捣鼓着炭盆里的炭火,一面小声地问坐在榻上的人。 意欢却是莞尔,认真望着窗外的朦胧白雪,声音也轻如飘过的风:“我呀,只要能进宫,陪在皇上身边,就知足了。” 她仿佛是出尘的仙子,世间所有纷扰,都浑然扰不了她一丝一毫,而她沉浸在自己的心里,从来也不惧怕孤单。自然了,因为她的心是那样满,承载着她所爱之人的模样,不会有空落落的那一天。 只是身在后宫,也难有独自清闲的时日,哪怕当真不愿各自叨扰,也会有人不合时宜地来扰人清梦。 “主儿,如贵人来了,说带了南瓜丸子五红粥来。” 意欢虽想静着,如今听了这话,也不好不请青樱进来,便很快叫宫女收拾好了棋盘。 青樱一向是个怪性子,意欢纵使少与她人谈笑,也能从自己宫里的小宫女们交谈中听到一些。 而青樱自认为是最会温暖人的,觉得自己一碗汤下去,谁的心都能被她捂热。 “意欢,”她扬唇笑着,走前上去,“我今早见你好像有些身子不适,特意赶来见你。” 意欢只是淡薄地浅笑道:“多谢如贵人关心,只是我面色一向是有些苍白的,也无关身子不适。” 青樱嘟了嘟嘴,许是一时还没想好什么说辞,她只得从食盒里端出斗彩莲花瓷碗来,深深一笑:“意欢,来,喝碗粥吧。” 意欢略微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如今天光正好,既不是午膳时间更不是晚膳时间,她好端端的给自己送粥干什么? “我还不饿,多谢如贵人,”意欢回绝了她,可转念又想这样直接是否不好,便转头吩咐荷惜,“放到一边吧,晚些我再让小厨房热了喝。” 青樱却劝她:“正是这样喝才最好的,放久了哪还能喝?来,我来喂你。” 意欢的面色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平淡,她将身子浅浅往后退去:“如贵人,你不必如此。” 青樱的手伸在半空中,又只得悻悻放下。 早听闻意欢早就心许弘历,青樱此行自然怀着私心。她如今身边没有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但意欢同她心念着同一个男人,一定和那些狐媚争宠的旁人不一样。再者……她也想让意欢知道,弘历是她的少年郎,无论再如何,他们之间的情意无法消抹。 得了一个朋友,又能好好炫耀一把和弘历的青梅竹马之情,青樱想想都开心。 “你还记得那日在畅春阁听的戏吗?”青樱笑着问她,又叹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那是我最喜欢的戏,是和皇上一起看的,我们的初识,便缘于这场戏。” 意欢看她这般陶醉,心里却是仍然清明,许是那日弘历的态度也不以为然,她便也没有暗自给这出戏刻意增添好感。 墙头马上这出戏,意欢并不喜欢。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自己虽然深爱着弘历,那也是大大方方选秀进来,陪在他身边。 可墙头马上里,好好的女子竟弃其家人,一心与男子私奔,还宁愿没名没分,生下孩子。这样的戏曲,哪该是一位大家闺秀,如今的后宫妃嫔该念叨个不停的? “意欢,我早就听说你思慕皇上,不瞒你说,这宫里,怀有真心的,唯有你我二人。”她徐徐道来,依然笑着,“往后咱们倒可以走得近些,我唤你一声意欢,你便叫我一声姐姐,如何?” 意欢确是在听得弘历二字后心头微动,可她抬眼看向青樱,却是不见她思及心爱人时合该有的恬和笑容,反而嘴角咧得深深的,竟有些怪异。 她忍不住蹙眉,又不好一口回绝,只道:“我喜爱清净,平日也不大爱同旁人谈笑风生,只怕如贵人和我待久了,也会颇感无趣。既然如此,如贵人若是没事,也先回去吧。” 青樱哪里能想到意欢竟然就这样反驳了回来,一下子心里极不痛快,她问:“意欢这样和我生分,可是因为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的缘故?” 意欢被她这样发问,也是深觉莫名其妙:“如贵人,我们不过几次照面,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彼此熟悉到哪去。” 青樱撅了噘嘴:“如今后宫里最得宠的是令贵人,意欢你见过她,应该能发现,她与我有几分相象。正是因为这几分相像,她才从以前的小小奴婢,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意欢正欲说话,青樱再道:“她一向最是嫉妒我,难不成你与我生分,是因为听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意欢对那位令贵人倒是很有印象,那是非常年轻的面庞,美丽生动,尤其是对皇后娘娘敬重有加,每每晨昏定省,她的眼神几乎是完全定在了皇后娘娘身上。 那样的人,会是这样一个爱嚼舌根的人么?意欢心想,以她对人的了解,她不会认为令贵人是那样的人,后宫里最爱人云亦云,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况且…… 意欢摇了摇头,真心道:“如贵人,令贵人和你并不相像,一点都不像。” 青樱完全愣住。 怎么会不像?如果魏嬿婉不像自己,怎么可能会得到弘历的恩宠? “不可能!”青樱断定道。 来了这么一出,意欢倒是认可了宫里的宫人们说青樱性子古怪的话。她不想再应付,淡淡地看她一眼:“我累了,如贵人请回吧。” 如果青樱特意赶来只是为了和自己说一些有的没的,那自己也没必要迎合她。 “主儿……”荷惜看着青樱灰落落的背影,忍不住道,“您和如贵人这样说话,会不会不好?听她这么说的,皇上会不会其实心里还是很爱惜如贵人的?” 意欢仍然清冷:“若是爱惜,就不会将她的位分一降再降,将她打入冷宫了。真正的爱,是无需争议的。” 第144章 子虚乌有 撷芳殿里传出一声又一声嚎啕的啼哭,是永珹染了病症,发了高热,还呕吐不止,直搅的宫里人心里不宁,太医更是一刻不离,宫女嬷嬷们也不断的进进出出。 而启祥宫的金玉妍早已是哭嚎哀切,只求能让自己这个生母亲自照顾永珹,哪怕来日母子再别,她也绝无怨言。 弘历自然不会应允,依他所言,能让金玉妍照顾永玦直至满月已是格外开恩。他一面召了包太医和刘太医为永珹医治,一面又让琅嬅去查,是否有什么问题。 “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四阿哥才多大,这是最不可疏忽的时候!”琅嬅紧蹙蛾眉,忍不住低声呵斥。 “皇后娘娘恕罪呀,奴婢们一直都精心照顾,实在不知为何会让四阿哥忽然高烧不退,皇后娘娘恕罪!”贴身嬷嬷们跪倒在地,浑都战战兢兢着。 琅嬅也不愿怎么为难,可如今她实在担忧,是否是有人的手不干净,再度滚土归来。 她叩了叩桌面,面上神色冷了下来。 “本宫已经命人去你们各自的寝间搜证了,若是找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琅嬅微微一顿,又接着冷笑道,“你们若现在承认,还来得及。若是不承认,谋害龙嗣,你们也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其中一个嬷嬷似乎被唬了一大跳,抖的愈发大了起来,可依然不敢出声。 琅嬅微微仰头,一示意,候在殿外的素练便走入,低声说了些什么,身边的莲心便上前一步,厉声道:“赵嬷嬷好大胆!事到如今竟然还敢隐瞒,现在物证已在,你若还不招认,便立即发落你去慎刑司,你的家人也逃不过!” 赵嬷嬷惶恐抬头,自己明明早已把东西给处理好了,怎么会被搜出来?可不及多想,她赶紧跪着膝行几步,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 “你做了什么?”琅嬅寒声发问,底下的人登时冷汗涔涔。 “奴婢往……往四阿哥的膳食了放了碾碎的虾贝之物……天已入寒,这些东西又是寒性之物,四阿哥太小,更是难以消化。这才……这才引得四阿哥呕吐发热,似染风寒……” “大胆!”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厉喝,殿内众人忙都全然跪倒,琅嬅也屈膝下来。 弘历目露凶光,狠剜了赵嬷嬷一眼,发问道:“是谁?谁命你这样行事?” “是……是奴婢自己……”赵嬷嬷颤声回道。可谁会相信?!一个贴身嬷嬷竟无缘无故残害皇嗣,连自己的命都要贴上,简直荒谬绝伦! “赵嬷嬷,你既已招认自己的行径,还怕再透露多一个名字么?”素练冷然而道,“你若是在皇上跟前执意隐瞒,那便是欺君之罪!” 赵嬷嬷抖若筛糠,更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抬头望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弘历,终于闭上了眼睛,尖声道:“是玉答应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就是为了让皇上心软,想着幼子不可离了生母,借着此事,夺回四阿哥!” * 晨光清朗,洋洋洒洒落在殿中女子洁白如雪的面庞上,更像是春光旖旎,好不美丽。 身旁一道倩影柔柔走近,面带笑意道:“妹妹恭喜姐姐,总算重获恩宠了。” 蕊姬转过头,看着嬿婉巧笑嫣然的面容,也是真心一笑:“令妹妹可别说笑我了,说的好像是我自己有本事似的,还不是得依靠你这知晓皇上心意的机灵人,否则,如何能成?” 嬿婉也不与她客气,径直往榻上一坐,笑吟吟道:“妹妹在如何通晓皇上,那也得靠姐姐和皇上本就相通的情意呀,若不是皇上心里一直有姐姐,那可万万没有这么容易了。” 蕊姬叹息一声,也坐回去,将摆放着洛神清花糕的瓷碟递到她跟前去,又道:“也不知皇上对我的这股劲儿,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样一阵一阵的,能不能怀上,我依然是忧心的。” 她转头看向嬿婉:“令妹妹,我不瞒你说,生下我的孩儿之后,我就染了下红之症,皇上召了众太医为我医治,也是医了大半年,才真正痊愈。虽是好了,可我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差。” 嬿婉听着愈是揪心,她忙问:“玫姐姐,这些事你可还有和旁人说过?” “没有,”蕊姬摇了摇头,又笑着道,“你是这后宫里,难得愿意为我施以援手的人,我这才向你说起。” 嬿婉虽感念她这样的信任,可还是不禁后怕,若是别的有心之人听得她这番话,再度利用加害,那可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玫姐姐竟这样相信妹妹我?” 蕊姬波湛横眉,笑得很恬人:“不止如此,还因为你是皇后娘娘教出来的人。皇后娘娘是第一个给我希望的人,我不相信,她教出来的人会坏到哪去。” 嬿婉在听及皇后娘娘四字时,眼眸一瞬亮了起来。 皇后娘娘……她总是那样好,明明贵为中宫皇后,却总是能感怀她人的苦痛,救她人于水火。 “而且,不知为何……我看到皇后娘娘帮我的时候,心里还隐隐约约的,似乎是名为内疚的心绪,胀满在我的心里。”白蕊姬揪紧了绢子,声音洇洇从喉头发出,“所以,我总是下意识会相信她,自然,也相信你。” 嬿婉一把握住了蕊姬的手,忽然如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她道:“既然如此,玫姐姐,我还想帮你一个忙。” “什么?” “此事若是成了,不仅能帮到你,还能帮到皇后娘娘,玫姐姐,你想不想试试?”嬿婉定定道。 白蕊姬虽料想不及,但仍是点了点头:“你且细细道来,我再做考虑。” 嬿婉轻笑一声,悠悠道:“玫姐姐,您对皇后娘娘有一丝说不清的愧疚,我对某个人也有说不清的憎恶,而那个人,皇后娘娘也不喜欢。可她现在喜事傍身,只怕来日愈演愈烈,不如咱们现在想法子,堵住她的前路,顺便扫清玫姐姐你路上的障碍。” 蕊姬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可她身形一紧,忙忙劝阻:“令妹妹,你年纪尚轻,又这样得宠,还有皇后娘娘做靠山,绝不可害人!否则是自己将自己脚下的路给堵死了。” 嬿婉摇头,依然笑着:“玫姐姐错怪妹妹了,妹妹才不会害人,妹妹只是希望,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 第145章 杯弓蛇影 炭盆依旧滋滋烧出些火花碰撞的声响,而此处的人都默然着,在寂静的殿内显出难以掩盖的嘈杂。 “皇上,皇后娘娘,赵嬷嬷在慎刑司受刑了整整一天一夜,精奇嬷嬷再审,依旧未改口供。”赵允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明知不会是弘历想要的,却只能这样向他分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跪下道。 弘历的心陡然冷了下来,神色也是犹能剜人皮肉的冷漠残酷。难不成,金玉妍当真到了这样丧尽天良的地步,连亲子也不放过?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是,不像。 赌上身家性命去为自己的儿子想尽办法拼出一条路来的女人,又如何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而此时,沉默良久的琅嬅也开了口,似有些缥缈地飘过他心头,说着:“皇上,臣妾认为,玉答应不是这样的人。” “玉答应心思狠毒,但所做的一切,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皇上都清楚的,臣妾恨极了她,绝不会想要轻饶了她,可这件事实在不像是玉答应的手笔。”琅嬅的声音愈然笃定,“更何况,玉答应一直禁足在启祥宫内照顾五阿哥,贴身宫女丽心也不见与旁人再有交集,按理都应当是抽不出空的。” 这番话实在是有几分道理,弘历再无迟疑,将笔搁下来,冷漠道:“她的嘴里吐不出东西,就去她家中搜查。赵允,着进忠去办。记着,此事绝不可肆意宣扬出去。” “嗻。” 只待他退下,弘历顿了顿,问道:“四阿哥如何了?可有好些?” 琅嬅微微一笑,神色清然:“皇上,四阿哥好些了,倒是海贵人听说四阿哥染病,亲自前去照顾呢。” 弘历眉峰微挑:“海贵人?”他似乎笑了笑,“她自己不是还有着身子,去照顾四阿哥做什么?” “说是心疼幼子,看上去倒是潸然泪下。”琅嬅笑了笑,悠悠而道,“皇上可要让她回去?” “自己有了身子不好好养着,反倒折腾。”弘历笑的不以为然,却含了一份沉重。 琅嬅了然,福了福身,也不再久留。 有些事,弘历想的明白了,比得过她做上千万次。 * 素练瞧见琅嬅气定神闲,心里却是不似她的稳定,又不敢穆然开口,只得犹豫半晌,问道:“娘娘既然已经猜到背后是谁的手笔,为何不直接下手呢?” 琅嬅笑意不改,远山黛眉轻轻扬起,一如她的声音:“你说……四阿哥出事,会是谁最心急呢?” 素练微惊:“娘娘是想让玉答应……可是她尚在禁足,又能如何?” “玉答应为何禁足,难道不是有她的推手么?”琅嬅一边状似叹息,一边笑意愈深,“现在又出了四阿哥这件事,你说那人这时冒出来照顾的目的是什么?玉答应若是想清楚,就是杀了她的心都有,还怕做不到?更何况……她可是替那人担了罪责,本宫不信,玉答应会甘愿忍气吞声。” “本宫去做,只能就事论事,以证服人,但有了玉答应插手,那……”琅嬅沉吟后便一笑,“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素练先是大惊失色,后一细细想来,却觉得琅嬅所说倒是实在道道理,便也点头答应,笑着说:“咱们的皇后娘娘最聪慧,看凡事都比旁人更有远见些,还不用您脏了自个儿的手。” 琅嬅但笑不语,慢慢地叹出一口气,悠悠然往长春宫走去。 一幅画,可是叫金玉妍真正地受了自己的恩惠,如今又在这样的境地之中,要让金玉妍为自己所用,倒是轻而易举了许多。 * 殿外依旧呼啸着风雪,扇动着枝丫,沙沙敲打在回纹窗棂上。 海兰缓慢地抽回手,面色平平如水,沉声问道:“刘太医,我的脉象如何?” 刘太医“诶”了一声,拱手相应:“海贵人脉象平稳,胎动无异,龙嗣一切安好,贵人大可放心。” 海兰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叶心关紧殿门,十分提防。 旋即转回头,看着略有些不安的刘太医,并不向他解释,只是终于问了出口:“好,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我腹中孩儿,可能看出是男是女?” 刘太医大惊,并不敢直言道来,只得支支吾吾,连叶心递来一袋银子,他也连连摆手。 海兰这几日夜不能寐,就在想着这件事,岂能愿意没有个答复。 “刘太医,玉答应那样的状况,你都能叫她平安生产,可见你医术高明。如今我只是让你诊出我腹中胎儿是男是女,难道算我为难了你么?”海兰眯起眼睛,声音不轻不重,却隐隐透出些阴沉。 咸福宫的偏殿本就偏暗些,烛火又是这样幽晃,一半亮着海兰的面庞,一半任由昏暗吞噬,更显得灰沉沉。 刘太医赔笑了一声,咳嗽几下,低声回道:“海贵人就像现在这样安养着便好,待到生产那日,想来定会得偿所愿的。” 海兰悠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极为满意,更是分毫不带遮掩地笑了起来。 “叶心,送刘太医好好地出去吧。”海兰轻松地靠回了榻上,径直拿过了叶心手中的银子,亲自交于他。 随之,她安然地闭了眼睛,笑意依旧荡在嘴角,不改一丝一毫。 第146章 争斗无休 灯火亮的幽小微弱,仿佛一阵轻风吹过就能灭去一片,金漆香炉在红木桌上摇摇欲坠,很快被人骤然打翻在地,毫无余地可言。 金玉妍沉重地揣着粗气,似是呼吸都快缓不过来,断断续续又愤恨地喝道:“我……我必要杀了那个贱妇不可!” 丽心跪倒在一旁,也惶然哭泣,可又只能小心地抱着永玦,低声不停地哄。 可金玉妍这样一道厉喝陡然响彻,永玦哪能保持平静,早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丽心只能一边轻轻拍打他的背,一边压低声音哄着。 金玉妍怒意分毫未消,可眼见永玦被吓到哭个不停,又只能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恨恶,从丽心怀里接过永玦,连连心疼道:“哎呀,别哭了,好孩子……” 眼下唯一能安抚金玉妍的便只有永玦,丽心赶紧扶住金玉妍的膝盖,哭劝道:“主儿,您先别急,您还有五阿哥呢。” “永玦还不是也不能让我养多久!”金玉妍又要气哭,心中既是委屈又是忌恨,“可如今叫我怎么能放心!永珹才离开他亲额娘多久,就被人算计成这样,还遭了小人觊觎!” 可怜她的永珹,还那么小,就得了这样的病症! “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的亲生骨肉!从前我是抱着都怕摔了他,现在竟然!……”金玉妍的目光定在那幅永珹的画像上,终于忍不住,还是连连落泪,“丽心,你知不知道,孩子受的苦,在额娘心里的痛可是要翻倍的!” 丽心大力点头,金玉妍是她的主子,主子受的委屈,在自己心里,也是要翻倍的,她又如何能不知? 金玉妍闭上了眼睛,一瞬崩泄出四行热泪,仿佛把体内的温度浑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她真的觉得好冷 ,好累。明明她已经快斗不动,也恨不动了。 可是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如今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后宫多牵绊,半点不由人。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金玉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却像是大悲大恨过后,唯余下来的凄凉。可她现在的身子哪还能支撑她这样用力,最后只能大口喘着气,忙把永玦递回给丽心,整个人栽倒在榻。 丽心连忙一手抱着永玦,一手扶住金玉妍。 “丽心……你还想跟着我吗?”金玉妍忽然喃喃发问,视线略微有些模糊。 丽心被吓了一大跳,生怕金玉妍做傻事,当即惊道:“主儿,您说什么呢?奴婢是您的贴身宫女,不跟着您,又要跟着谁能?” 金玉妍凄惨一笑,缓慢地摇了摇头:“你看得见的,我再无前路了。你跟着我,不是要跟着断送自己的人生吗?我送你出宫去,好不好?” 她这样说话,反倒叫丽心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定定道:“主儿,奴婢早都想好了,要一直陪着您,贞淑姐姐死了,您只有奴婢了,奴婢无论如何也要陪着您,永远都会陪您走下去!” 话落,丽心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笑的极劣:“主儿,您刚刚不是说,要杀了海贵人那个贱妇吗,奴婢帮您!” 金玉妍的眼睛蓦然睁大,她不顾咳嗽,一把抓住了丽心的手腕。 “丽心!你……”金玉妍切齿道,“丽心,你想清楚了?我之所以想要你出宫,就是因为我要算计她,不愿再牵扯了你。” 丽心答应的决绝:“主儿,您便吩咐奴婢吧,奴婢定照着您说的去做!” 金玉妍摸了摸她的额发,深吸了一口气,哪怕面色再如何苍白,也掩盖不了她眸色的凶险。 “丽心,你去将我梳妆盒的首饰……拿给一个人。” * 雪道上稀稀传来几道脚步声,却是嬿婉和蕊姬在一同散步。两人轻言细语,时不时互相逗彼此两句,倒是欢快,一袭紫裙一袭粉裙,在满目雪白的寒冬里尤为鲜艳。 “哎呀,这后宫里妃嫔们接连有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轮上妹妹我呢。”嬿婉嘻嘻说笑间,又不禁闷闷道。 “你还这般年轻,有什么好急的?便是过了十七岁生辰再考虑,那也来得及呀。”蕊姬拍了拍她的手。 “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是这样说的,没想到连玫姐姐你也这样说。” “那是因为咱们都言之有理呀。”蕊姬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你呀,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呢。” 嬿婉轻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服,立时又叹道:“话虽如此,可看她们接连有孕,我还是忍不住想。尤其是海贵人呢,听说皇上觉得她温婉贤淑,想把四阿哥送去给她抚养,这样,她就有了两个孩子了,唉,真是好运。” 蕊姬也是状似无奈地随她叹了口气:“四阿哥生病,大家都不敢前去,一是不清楚病症,二来也不敢轻易叨扰了太医诊治。如今就她一人说去就去了,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夜,皇上自然看在眼里了。” “是呢……诶?前面就是玉答应的启祥宫了吧?唉,明明她才是生母,没想到……真是可悲可叹矣!” 两人谈话间,愈走愈远,声音也随着风雪一同飘散于空中,无声无息。 可身后的人,却是顿时止住了脚步。 海兰的眼眸像是燃起了熊熊欲火,叶心自然也听在耳朵里,语调是止不住的激动:“主儿,您听到了吗?皇上真有此心呢!” 海兰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抿起嘴笑了起来。 “现在,我已有了两位阿哥,我看还有谁还敢瞧不起我。”说着,海兰又眯眼往前一挑,“前方就是启祥宫啊,叶心。” “是呀!主儿,那是您的手下败将。” 海兰邪邪一笑,甚为诡谲:“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看四阿哥曾经的额娘现在如何了吧。那夜她夺宠害我被贵妃羞辱一事,我可从未忘怀。” 带着那样气定神闲的笑容,她急不可耐地往前踏去。 正在前方树下站立着的嬿婉和蕊姬笑着对视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47章 与天相悖 站定好在启祥宫门前,叶心咳嗽几下,便“哎呀”一声道:“要不说是时过境迁呀,从前那个仗着有四阿哥傍身就高高在上的嘉嫔娘娘,怎么如今连出都出不来了呀,真是可怜呐!果然是无福之人,受不住这样的大运,四阿哥身份贵重,自然要跟着有福之人了!” “这也快到五阿哥满月的日子了吧?哎呀,到时候又要送去撷芳殿了,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真是可怜呐。” 启祥宫内如今自然是一片狼藉,丽心带着两位宫女同时拦着安慰金玉妍,才没叫她冲出寝殿。 “贱人!你敢动我儿子,我杀了你!”金玉妍眼眶泛红,字字泣血,一声一声的怒鸣像是从地狱里爆发而出。 “主儿冷静!”丽心说着,一咬牙,“主儿,您且坐着,奴婢们去为您出气!” 丽心恨恨地转过头,一回头,正好瞧见一个小宫女抄起了红漆木圆椅,丽心惊呼道:“珠云?!” 珠云定定道:“咱们启祥宫之所以这样悲苦,不就是海贵人特意吩咐内务府这么做的么?如今还来耀武扬威,我绝不要再忍着!” 说着便冲到殿门,狠狠一通狂砸,将那锁给活活震烂,丽心正要冲出去,珠云一拦:“丽心姐姐,主儿还需要你照顾着!”话落,她一人冲了出去。叶心哪能想到启祥宫有这样的泼妇,连忙护着海兰要走,可珠云径直就朝着她扑了过去,一同厮打,极具混乱。 海兰也始料未及,只得连连后退。叶心怒吼:“你敢惊着我们主儿?我们主儿可是怀着皇上的龙胎!” “我打不得你的主儿,还打不得你吗?!” 殿外的嘈杂混乱声愈演愈烈,殿内却忽地静默了下来,是丽心紧紧地揪住了金玉妍的衣袖。 “是……是珠云?她怎么会……”金玉妍缓缓张口,不可思议地与丽心对视。 可很快,外头道嘈杂就被另一阵声音所取代。金玉妍瞳孔一缩,丽心亦然,忙扶了金玉妍回床上去,自己跑出了殿外。 而琅嬅此时正沉着面庞,身前是被押着的珠云,叶心正在身后紧紧护住海兰。 丽心忙跪:“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当真是大胆,”琅嬅神色幽幽,转向丽心,“皇上下旨禁足,你们竟敢砸门而出,还惊着海贵人。” 丽心重重磕头:“皇后娘娘,我们千万种不对,也是海贵人先吩咐叶心口出狂言,讥讽我们主儿在先!皇后娘娘,玉答应虽然被禁足,可依然是皇上的妃嫔,奴才们的主子!怎可受此委屈?还请您做主!” 琅嬅轻轻“哦”了一声,也慢慢将视线定在了海兰的脸上,笑着问:“海贵人,你这是说了什么,竟让启祥宫的宫人这样愤懑?” 海兰咽了咽口水,她的眼神流离片刻,很快又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妾向来不争不抢,怎会说奇怪的话?不过是玉答应自己,不肯承认自己做的孽,牵连了四阿哥。” 琅嬅只是挑眉,不再理会丽心和珠云的辩解,手轻轻一挥:“谁说的,本宫都不信。不过……总得要有个决断,珠云,你无论事出何因,始终是冲撞了海贵人,都当罚。去慎刑司领四十大板,从此不必再宫里伺候了。” 她又睨一眼丽心:“你们主子呢,现在如何?” 丽心眼见是不可能护得住珠云了,连忙哭泣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儿一听海贵人说起四阿哥和五阿哥,当场就哭晕过去了,她不知情珠云所做的事,皇后娘娘,您不要责怪主儿!” 琅嬅挑了挑眉,并未马上开口,只是遣了海兰回去。 只待她走远,琅嬅面无波澜,镂空点翠珠冰梅纹护甲轻轻相叩着,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很快就又抬起头:“好,那你告诉她。海贵人所想的不顺天意,更与君心相悖。旁的,叫她再自己思量吧。” 说罢,她没有停留,径直拂袖走了。 丽心的意识仿佛还如蒲公英一般被风吹的四处飘散,忽然一声清脆的珠翠碰撞的叮铛声似一声钟鸣,叫她猛然回过头,却见一只白玉翠珠簪子,滚落在地。 丽心的眼睛瞪大,慌忙跑过去攥紧在了手心里,呼吸还未平稳下来,她左看右看,连忙快步奔回了启祥宫。 金玉妍早已坐了起来,她面色不平,见丽心还喘不匀气,心里更慌,忙问:“丽心……怎么回事,珠云她……” 丽心忍住哭泣,如实道来:“主儿,珠云被皇后娘娘杖责四十,发落出宫了。” 听到这,金玉妍却是摇了摇头,戚然一笑:“皇后倒是慈悲,闹成这样,若是皇上来,珠云这条命怕是要折了,连家人都逃不过。说来到底是我对这些奴才不住,珠云的家人在哪?我总得接济一些。” 丽心抬头看她:“主儿,珠云她是……孤身一人,家人早就没了。” 金玉妍愣了愣,随后像是有些不忍,只得叹了口气:“我说她为何如此鲁莽,原来是……好吧,既然如此,我的那些首饰便赏些给她,叫她拿出宫换点钱去,也不至于活不下来。” 丽心呜咽一声,握紧了金玉妍的手:“主儿,终究是奴才们无能,才会让您沦落至此。” 金玉妍无力地叹息一声,靠回了床榻:“我坏了一生,如今只盼剩下的日子,能多积点德,好让我的永珹和永玦,别被我这个生母造的孽给拖累了。” 第148章 暗度陈仓 见海兰和叶心气势汹汹归来,咸福宫偏殿的宫人都不敢迎,海兰的心思捉摸不透,可若半点不顺她心意,都免不了被阴阳怪气一番,众人便都只躲的远远的。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倒是叶心率先不忿起来,指着他们一通教训,“不知道海贵人受惊了吗?如今回来了,居然连一壶热茶都喝不上,若是委屈了腹中龙胎,我定让皇上唯你们是问!” 宫女太监们哪敢辩解,连忙应声退下去做了。 叶心小心地搀扶着海兰,又忍不住气恼道:“主儿,您方才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皇后娘娘居然不要了那个宫女的性命,这不明摆着是对您不在意么!” 海兰轻斥她一声,低喝道:“还不小声些,若是让贵妃听到,跑去皇后那嚼舌根怎么好!嘴上没个把门的。” 叶心只能悻悻噤了声,将殿门关严实了,正要抱怨被启祥宫的人一闹,将海兰的发髻都打乱了,余光一瞥,却惊道:“主儿,您插发的玉簪呢?” 海兰蹙了蹙眉,不甚在意地摸了摸一向脑后缠的发髻,果然是空空如也。 “算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还是初入宫时,皇上让内务府赏的,罢了,丢了就丢了吧。”海兰顿一顿,又道,“丢了也好,省的叫我总是想起从前我受冷眼和欺凌的日子!” 叶心瞧她都满不在意,自己也便无所谓了,扶着她坐到榻上,就赶紧烧起了炭火。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把四阿哥给我。”海兰伸手探着暖雾,又前倾了身子。 叶心倒是思索着笑道:“主儿,您这不是有亲生阿哥了么,干嘛还上赶着养玉答应的儿子。” “我这肚子里是否是阿哥还不能下定论,若是刘太医诊错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海兰心意依旧分毫未改,银镀镶珠石一下又一下在红木桌上叩着,“况且,阿哥越多,我越能在宫里立足,没什么不好的。” “主儿说的也是,”叶心笑着附和,“唉,到时候我们主儿生下了孩子,就能跻身嫔位了,主儿,您说,皇上会给你什么封号呀?” 海兰先是恣意地笑了起来,后又有些沉吟:“嗯……我也很好奇。不过,我倒希望是个‘愉’字。” “为何?难道这字有什么含义么?” 海兰随意一笑,将已取暖的手收了回来:“不为什么,只是,我在这宫里,从来未有过片刻独属于我自己的欢愉,有了孩子,或许我会愉悦起来。” * 赵嬷嬷始终没有再改口,连着两三日的折磨,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琅嬅知道她是审不出来了,已想着,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才好向弘历交代。 嬿婉正在一旁捻着糕点吃,琅嬅不知第几次望她,这下总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嬿婉的脑门。 “哎呀!”嬿婉做出极委屈的样子,一把捂住额头,“皇后娘娘,您若是不想让嬿婉吃您的玫瑰乳酥,说一声便好了,怎么还带这样欺负呢。” 琅嬅无奈地纵着她耍赖,收回了手,又问道:“本宫还想问问你呢,本宫唤你过来,你难道不知是为了什么?还这样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皇后娘娘,嬿婉的确不知。”嬿婉一边用绢子抹着手,一边回道。 “你想瞒着本宫,可你如何能瞒得住?”琅嬅叹了口气,“本宫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让人盯着启祥宫和咸福宫的动静?” 嬿婉本想再解释,可素练在身后朝她摇头,她只能抿了抿嘴,低下头:“眼见是瞒不住您了,臣妾确实让人盯着她们二人。” 琅嬅气道:“你这家伙。”她还是第一次朝着嬿婉显出怒意,可不过片刻,她又稍稍不忍,又收了回去,“本宫从前是怎么对你说的?后宫算计虽免不得,可你不能就这样轻易陷进去。你的手段若是被发现,你能有反击之力么?” 嬿婉却是稍许不甘,又深知琅嬅是担忧自己,只能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不愿看海贵人那样盛气凌人,恃强凌弱。况且,臣妾并没有害她,不过一点引导,她就顺着这样做了。” 琅嬅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她一直千护万劝,就是不想将曦月和嬿婉再次带进争斗之中。曦月一向单纯,倒是容易些,可嬿婉是那样一个心思细腻又好强倔强的人,始终是自己难以劝改的。 “事到如今,你是决意要继续了。”琅嬅放下手,端了茶浅酌,“好,那本宫问你,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嬿婉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向琅嬅,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已经查出来,启祥宫那边,联系了人,前去宫外变卖东西,用银票收买赵嬷嬷家人了。” 琅嬅微见惊色:“玉答应禁足了还有这等本事?” “是,她做的隐蔽,让臣妾查的十分辛苦。” 深吸叹了口气,琅嬅再问:“好,那接下来呢?” 嬿婉忍不住柳眉紧蹙,似乎是纠结,可最终仍然朝着琅嬅道:“接下来,我想请皇后娘娘,别杀了赵嬷嬷。臣妾知道她该死,但……得让别的人去杀。” 琅嬅一把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嬿婉,你的手上,绝不可沾上鲜血。你做什么,本宫都能护着你,但这样的事,本宫绝对不能让你做。” 嬿婉却是忽然笑了,也跟着与她相握,还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琅嬅的手背,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从来不是要害人。只是……臣妾想帮别人,害了那个算计她的人。” “你真的觉得你的做到吗?”琅嬅有些犹豫,她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放心。后宫是泥沼,一斗起来,就难以抽身。 嬿婉坚定地笑:“皇后娘娘,嬿婉可以。况且,我做这件事,还是为了帮玫姐姐。皇后娘娘,您还记得,嬿婉从前和您说过的事吗?” 琅嬅记得,却一时不解此事和白蕊姬有何干系。见琅嬅欲言又止,嬿婉凑前上去,低语了几句。琅嬅愈听,愈是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色。 嬿婉年纪轻轻,竟能想出这样的事来。 * 慎刑司的刑房里,传出一声厚重又沉闷的开门吱呀声,随即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赵嬷嬷想抬头去看,一动却牵动了伤口,“噗”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精奇嬷嬷也不搭理,径直给她解了绳子:“你在宫里是待不得了,收拾收拾,出去自生自灭吧。” 赵嬷嬷自然以为自己真的能捡回一条命来,不顾伤痕,慌忙用尽全力地走了出去。 她走的极慢,还要竭力克制疼痛,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动静。 第149章 疑心渐起 “栗子烤好了,好香呢。”嬿婉看着莲心在一旁夹起烤炉里的松软板栗,不由得笑了起来,微微前倾了身子。 弘历看着书的眼睛眯了起来,转而去瞧嬿婉,“啧”一声笑道:“做朕的令贵人这么些时日了,还对这样的小玩意如此挂心。可见皇后待你极好,还能让你有着这样的心性。” 琅嬅被他打趣,也是温和一笑,不多做言语,倒是嬿婉开怀不停:“皇上,在臣妾看来,上好的白玉和翡翠,都比不上这寒冬里一口下去温暖身心的烤栗子呢。” 弘历笑意不改,眼睛就这样望着嬿婉的灿烂笑意,点了点头。 其乐融融之际,进忠却踏入殿内,他先是小心地环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才低下头,朝着弘历道:“皇上,赵嬷嬷……被刺杀身亡了。” 弘历的视线如刀剑相交一般忽地锋利起来,缓慢却如一道寒光直刺而去,他的笑意只在一瞬就敛了回去, 沉声道:“怎么回事,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嬿婉与琅嬅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倒是琅嬅先一步叹息,又开口道:“本想着海贵人还有着身子,臣妾不愿让宫中再有生杀之事,这才饶了赵嬷嬷一命,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嬿婉面上带了一丝胆怯之意,她起身走到琅嬅身边,愁云淡淡地细声道:“皇后娘娘,这太可怕了。” 弘历面色沉沉如死水,进忠一咬牙,像是克服了极大的难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簪子。那簪子碎了一角,镶嵌在白玉上的翠珠还沾着可怖早已干涸的血迹。 “皇上,这是赵嬷嬷死前,手里紧紧握着的。” 琅嬅的眼眸隐隐凉了下来,这样的招数……她曾是见过的。金玉妍上一世,就曾用这样的法子,利用自己的死,不仅让她自己脱罪,还间接害得苏绿筠被弘历疑心到死。 她攥着桌角的手有刹那的颤抖,而随之是重重的一握,她的手被包裹在暖意里,她回头去看,却是嬿婉满眼望着自己。 她知道嬿婉是以为自己怕如今的弘历发现那些微妙的事情,不过她倒是并不担心,更是不会向她人解释从前往事的,却也跟着轻轻地抚过嬿婉的手背。 弘历紧蹙眉头地定住那根簪子,忽然唤道:“皇后,你来看看。” 琅嬅闻言起身,只见弘历一指,她放眼望去,很快开口,又不无震惊道:“这……这是海贵人的簪子,怎么会在赵嬷嬷手里?” 进忠面露微微难色,但依旧挺着身子,只是恭谨问道:“目前,只有这一个证物。皇上,皇后娘娘,可要接着往下查吗?” 弘历的神色冷若冰霜,仿佛和方才是毫无相关的人:“查。不管查出来是什么,如实向朕禀报。” “嗻。”进忠连忙应下,又抬起头,不知是看向了谁,视线有微微的停留,很快又敛了下去。 琅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她转而看向弘历,又试探地问道:“皇上,那这件事,可要先压下来吗?” 弘历将手中的书不轻不重地摁到桌上,冷道:“海贵人还有身子,这件事不可张扬,朕会派赵允和进忠去查,皇后,这些日子,你务必顾好后宫。” “是,臣妾明白了。”琅嬅连声应了下来。 他的视线微微飘过二人的面庞,有轻轻的松动,可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初,拂袖而出。 * 金玉妍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着,她张了张略有些干涩的口,眼睛一闭一睁,始终定在寝殿的木门。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要昏昏睡去之时,终于听得“吱呀”一声,接着便是丽心跑了进来。 “主儿!”她的声音有隐隐的欣喜。 金玉妍努力地叫眼睛恢复了清明,连忙问道:“丽心,成了没有?” “成了!”丽心扶住了她伸出来的手,笑着说道,“主儿,不愧是您。” 金玉妍冷冷地嗤笑,坐起身来:“若非她对我的永珹起了这样的心思,我也不至于到如此处境还要算计她一把!” 她紧紧攥住了丽心的手,深深地呼吸着,连带着身子都有些细微的颤抖。 第150章 大煞风景 赵允是弘历所用最习惯的太监,他自是要在旁伺候,便是进忠一边听他所言,一边前去细查。 赵嬷嬷一心想要自己把事情扛下来,只把银子带回了家中,旁的一言未发,只偏偏是她这样的决定,愈是将一家人都拖下了水。 “记着,这银票是海贵人给的,赵嬷嬷给海贵人做事,她这次有心照顾了你们多一点。海贵人可是你们的恩人,可知道了?” 他们自然连声答应,得了赵嬷嬷前些日子送回来的银子,如今又有了银票,家里的老人便能有钱医治,日子还能愈发好过起来,喜色早已堆了满面,捏着银票看来看去。 而交与他们的银票的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笑,并不再多做停留。 赵嬷嬷的家人本是被收买,答应了会封口,谁知不过两日就见得了赵嬷嬷的尸身。 进忠一路顺着查到他们时,他们本还想着要遮掩,可进忠轻飘飘的一语:“究竟是帮你们,还是害你们,你们真的察觉不出?若是真的有心要帮你们,赵嬷嬷也不会死了。”直把他们吓的屁滚尿流,哪还敢再隐瞒,一下就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只求能留下一条命。 而进忠不必说,是无意搭理他们那些哀切言语的,听到了想听的话,很快就回宫向弘历复命。 彼时弘历正在养心殿静默着批阅奏折,夕阳之色茫茫,昏光倾洒,耀着他一半的面庞。 “回来了。”他不抬头,随意一问,依旧披着折子。 “是,”进忠低头应了,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允,望得确认之色,便开口,“皇上,奴才都查清楚了。” 弘历点了点头,面色平静无波。进忠轻叹一声,娓娓道来,他愈说,越能隐隐察觉出弘历的眼眸逐渐晦暗。待到交代清楚,他只得又加一句:“皇上,奴才不敢胡言,都是将亲耳所闻之语如实道来。” 此时夕阳西下,昏黄微光一如风与云一同消去,只余暗暗的影子印着一格格的窗棂投洒在地。而弘历的面容再不见一丝亮光,指尖叩了几下紫檀桌面,低道:“好,很好。” “朕总以为她安静内敛,谁知她竟也如此包藏祸心。”弘历将手中的笔重重一搁。 “皇上,那海贵人要……要然后处置?”进忠跪下问道。 弘历闭上眼,沉沉吐息一声:“接着查,朕就不信,她这样的歹心,能忍够这么些年,朕要知道她做过的所有的事!” 他顿一顿,又道:“记着不许声张,如今仍然是龙胎要紧。” * 无论是否风平浪静 除夕家宴就这样到了来。弘历总是想热闹些的,唯有海兰有着身子和金玉妍尚在幽禁,众嫔妃皆都齐齐整整到来。太后多日未见弘历,弘历又一向不惯着她的心意,今遭却偏偏是要一同高坐,心里难免的不踏实。 弘历并不把太后忐忑的神色放在眼底,待众人齐聚,依旧高举酒盏。 这样的日子是一定要欢愉热闹的,妃嫔兼宗亲,不顾心底里头还念着什么样的算计,举起酒杯的一刻仍然真心开怀,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 歌舞升平,欢庆之音在阁内响彻。不比旁人早已看惯,嬿婉的视线不断流连,似是欣赏,似是陶醉。琅嬅盛了酒,转向弘历,笑意盈盈,如月光般柔和醉人,柔声开口:“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在此佳日,臣妾真心祝祷皇上万岁祥康,太后福寿康宁,更愿大清昌平盛世,人人安好。” 这样一番大气言语,巧语连珠,弘历听得抚掌大笑:“好!此番之言,着实不愧为大清的皇后!天下众生,一定也能同这般,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把酒言欢,对酒当歌。弘历一时也不愿再腾出思绪去想旁的人别的事,时不时投过视线去看底下的歌舞。 酒过三巡,他也不再举着酒杯,嬿婉献了一碟缀着晶亮水泽的樱桃,他笑着接下,捻起来慢慢吃了,依旧谈笑风生。 “自皇上登基以来呀,已又多添了两位阿哥一位公主,还有海贵人身怀有孕,真是大大的喜事,臣妾恭喜皇上!”孙俐姮似是总算想好了措辞,一把捻起酒杯,笑着大赞。 不知是否是假象,阁内的氛围忽然静了下来,一如琉璃瓦上融化而滴下来的冰滴。 嬿婉略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非常不明白,自己才献了解酒的果子给弘历,她就又来灌酒是为何意。 而弘历的神色也掠过若有若无的厌烦,只是笑意仿佛未曾改变。偏叫他这时想起那些事,他有时真想将孙俐姮的嘴给封上。 琅嬅倒是并无所谓,只在心里连连赞叹现在好了。她还未下手,海兰找的这个盟友倒是先一步弄巧成拙。 孙俐姮依旧站着,左看右看,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太后。那样的炙热,当着弘历的面,太后怎会搭理,只低了头捏了块芙蓉酥,低下头一口口吃了。 “坐下吧,不必多言。”弘历随意地饮了一口,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第151章 喧嚣盈耳 孙俐姮悻悻地坐下,又略有不乐,回过头问徐慧珈:“皇上看着怎么不是很高兴,龙胎康健降生不是好事吗?” 徐慧珈只是淡笑,安抚道:“皇上怎会不开心?只是有些醉了,俐姮姐姐巧舌如簧,最会说话了,皇上不会生你气的。” 听她这样说,孙俐姮这才放下了心,转回头捻了个裹糖蜜饯心满意足地吃了。 “这样的歌舞,年年皆是,毫无新意,也甚是无趣。”弘历笑的不以为意,转头要去和琅嬅说话,却看琅嬅小心地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正笑着准备递给他。 看他接过去吃了,琅嬅也和颜悦色与他对望,笑吟吟道:“正逢寒冬,皇上难免觉得疲倦,这才看的厌了。倒是慧贵妃这一年别出心裁,特意为皇上准备了旁的歌舞,皇上可要看看有无新意?” 弘历挑眉,“哦”了一声,低头看向笑靥如花的高曦月,笑问道:“贵妃这般体察朕的心意,朕自然要看看,是何歌舞?” 曦月对琅嬅有短暂的对视,立时站起来,盈盈绽开笑意:“寒冬之时最是思念春日光景,臣妾这才有此念头。”转而回头,些许示意。 一阵鼓乐齐鸣,便是琵琶声声悠然入耳,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如明月般淡黄的花裙,翩翩起舞,鸾回凤翥,面纱笼着她的面庞,女子声声抑扬顿挫,细声念道:“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话音刚落,霞裙月帔的女子涌入,满身月影,婀娜环绕,轻舞蹁跹。任由月光轻洒,飒沓舞动从中间四散而开,似一株盛开的昙花。 “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最后一声昂昂而出后,便是余音环绕,袅袅悠然如微风飘散。那样的温声细语,直叫人荡漾情肠,仿佛被牵引着,一同回了春日烂漫,眼前的白雪皑皑浑然是梦一场。 回过神时,才惊觉耳边仍然有寒风掠过。 “好!”弘历笑着大赞,一时兴起间,又再度捧了一盏清酒,“人随春好,春与人宜。能让寒冬再现春景,贵妃好心思!” 歌舞褪去,曦月也捻着酒杯,笑逐颜开:“皇上喜欢,臣妾万般心思也是值得的。” 弘历颔首,开怀道:“方才的琵琶乐声甚好,朕倒是许久未听你弹奏了,改日朕去看看你。” 人人把酒言欢之际,却唯有青樱郁郁寡欢。她真觉得弘历是醉了过头,这样显而易见的谄媚,他就这样放在心里。为他花费心思,是口头上说两句就做数的吗?自己今日特意簪了他喜欢的水仙花琉璃簪子,他竟看也不多看一眼。 “皇上,这诗臣妾听着很喜欢,是何人所作的?”正逢嬿婉笑意嫣然地开口,弘历正欲作答,青樱却看不下去了。 “这样高雅的词,令贵人如此才疏学浅,就算皇上说了,你也未必能懂吧。”青樱不屑地睨了嬿婉一眼,却依然要做出一副笑意,拉长语调道,“令贵人不会也喜欢诗词了吧。” 弘历漫不经心地把转着持珠,忽然指了指青樱:“朕瞧你桌子上的糖蒸酥酪是贡品,不如拿来给朕吧。” 青樱猝不及防与弘历对视,一下就羞红了脸,娇嗔道:“皇上要臣妾的糕点做什么,您自己桌上也有呀。” 弘历瞥她一眼,冷淡道:“朕瞧你不顾着吃东西,倒是一个劲儿说话,不如拿来给朕醒酒,免得白白放着。” 热闹的宴席上隐隐约约传来几道取笑声,青樱一下噤了声,不甘地撅了噘嘴,又得假意讪笑一声:“皇上总逗臣妾。” 弘历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这样一来一回,嬿婉的话却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恰逢此时,意欢柔声地开口:“此诗,乃是北宋秦观所做的《好事近,梦中作》。所记下的,是他梦中之游的春日,生机盎然,花香烂漫。” 意欢轻笑如海棠醉日,她爱诗词,也喜欢好学的人,看嬿婉真心好奇,待弘历话音落下,便开口答她。 “原来如此,多谢舒贵人姐姐解惑。”嬿婉眉眼舒展,向她高举酒盏。两人对饮下来,看向青樱的眼神又多了一重鄙夷。倒是弘历,对意欢愈发的另眼相看。 弘历咳一声,正了正神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众人对饮,宴席也就这样在或是心中欢愉或是心怀不甘中,渐渐落下了帷幕。 弘历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寿字纹棉帽,看向曦月:“贵妃,陪朕一同回去吧!” 曦月轻轻地“啊”一声,看琅嬅在他身旁笑着示意,连忙应下来,走前上去扶住了他。 热闹退去,只余金边琉璃宫灯还在忽闪,青樱却叫住了意欢。 “意欢妹妹,你真的以为令贵人是喜欢那首诗词?她不过是想吸引皇上的注意罢了,你替她解答,她可未必领你的情!”她嘟嘴以表不忿。 意欢摇了摇头,仿佛并不理解她的意思:“为何不喜欢?这样好的诗词,不是比‘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要大气优美的多么?” “意欢妹妹,我倒是没想到你也同令贵人一流交好了。”青樱听她这样不敬地提起这首诗,面色极为不喜,没想到自己特意去向她示好,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投诚于魏嬿婉那样的粗俗之人。 意欢眉梢一挑,仍然是清冷之色,只是莞尔一笑:“如贵人此言差矣,我看不惯你们的争斗,更不愿陷入淤泥之中。我不过是回答了令贵人一个疑问,在你眼里,就是投诚?那么恕我直言,如贵人你曾经来找我,是否也是为了拉拢我?” 青樱如鲠在喉,上前一步,解释道:“意欢,你竟如此曲解我的意思。难道我的真情,你丝毫看不见?我早就劝诫过你,魏嬿婉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在担心你!” 意欢后退一步,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此时却冷然无色。 “不用如贵人为我挂心,是非多错,我自有决断,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她顿一顿,又平声道:“如贵人这样挑拨彼此的真心,那你口口声声说对皇上情深似海,到底有几分是实话?” 轻轻落下这一句话,意欢便盈盈离去,不顾青樱在原地不甘地瞪视。 而拐角之处,忽然有人认出那道倩影,惊喜道:“舒贵人姐姐,真是巧遇呀。” 意欢转过头,却见是嬿婉笑着向她走来,便顿住脚步。 “今日之事,还要多亏了舒贵人姐姐为妹妹我解答呢。”嬿婉笑意流露。 意欢道:“不必这样客气。” “舒贵人姐姐可是也不急着回宫?” 意欢笑了笑:“是啊,旁人都在热闹,但我却想静静散步,也好舒坦身心。” 嬿婉巧笑:“臣妾也难得想走走,舒贵人姐姐可愿意一道吗?” 意欢颔首,她仔细地看着身旁的嬿婉,嬿婉是后宫里最年轻的妃嫔,一颦一笑都是那样有活力,倒是和自己这个常年泡在书海里的人全然不同。 因为弘历喜欢她,所以意欢也曾认真端详过嬿婉的面容,她的每一份笑都是真心实意,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绝不会是青樱口中那个残破不堪的人。 第152章 苍黄反覆 嬿婉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如今在后宫,最受宠爱的当属是她,不仅是弘历,就连大多妃嫔也都爱与她交好。 日日欢乐之际,她也没忘了琅嬅让她要多多翻阅诗书。 “我能教给你的东西,总归是有限的。嬿婉,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就要学更多的东西。那些我教不了给你的,书里都有。你很聪明,一定会懂的。” 嬿婉一直记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每日除了侍奉弘历,与妃嫔们谈笑风生,余下的时间便一直读书写字。 而在她静心修炼之时,从前下的那盘棋也逐渐拉开了帷幕。 咸福宫总算传来了消息,海兰胎动不安,即将生产。那连连不断的痛叫声直搅的高曦月安宁不下来,她在大殿内徘徊不定,心急如焚:“这听着也太凄厉了,她生了多久了?” 她虽然抚养永璜多年,毕竟没有做过生身母亲,海兰叫的那般凄苦,她实在揪心害怕。倒不是多喜欢海兰,只是同为女人,难免会有些同情之心。 身为皇后,弘历不在场的时候,琅嬅总要过来的。一听到琅嬅来,第一个迎出去的便是高曦月,遥遥就伸出了手与她相握。 “海贵人如何?”琅嬅看她一脸揪心,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抚了两句才问道。 “刘太医说一切都好,只是常有的生子之痛,不必过多担心。” 琅嬅点了点头,又看她心里不安,便哄了她进殿内,让她不必挂心。她赶来咸福宫,除了是该有的分寸,更多的始终是为了高曦月,不愿叫她惊慌失措。 嬿婉一步未出,只叫了澜翠出去探消息,自己带着春蝉一同练字,另外吩咐了王蟾在殿外候着。 日出日落,澜翠急步赶了回来。“主儿,海贵人生了!” “嗯,”嬿婉点了点头,平淡又仿佛若有若无地笑了,“是阿哥还是公主?” “是位阿哥,是六阿哥呢。”澜翠面上有隐隐的不服,春婵和王蟾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嬿婉:“主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嬿婉将笔搁下,起身道:“自然要去,我们赶到的时候,皇上想必也刚好到。” 咸福宫偏殿内一片灯火通明,叶心乐的不可开交,抱着孩子给海兰细细地瞧。 “果然是阿哥,是阿哥!”海兰笑个不停,难掩得意之色,“皇上呢,皇上来了没有?” “皇上肯定在路上了,主儿先歇会儿吧!” 海兰的神色有一瞬的黯然:“同是生养,可我听说皇后娘娘每次生育,皇上都在一旁等候着,就连仪嫔娘娘也是,居然到了我这,皇上就不来了。”可很快,她又振作起来:“等我再得更多的宠爱时,下一次生育,皇上一定会等着我的。” “主儿说的是!”叶心乐不可支。 海兰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皇后娘娘是不是也来了?叶心,你去把六阿哥抱过去,给皇后和贵妃好好看看!” 叶心洋洋自得地应下,抱着孩子昂着胸膛地往外走了。 弘历与嬿婉是同时赶来的,见弘历面上毫无波澜不见喜色,嬿婉也没有多言,只是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路小跑进去。 “是六阿哥……”弘历的声音不悲不喜亦不轻不重,看不出他的思绪。 “皇上,可要现在赐名?还是等内务府拟几个好字?”高曦月见琅嬅和嬿婉都沉默着没有出声,开口问道。 弘历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六阿哥,赐名永琪。‘琪’是美玉之意,珍贵非常。” 海兰正被叶心喂着参汤,听得消息传来,弘历将六阿哥赐名为“永琪”,当即便笑的合不拢嘴。“真是好字!”海兰道,“只是比不过二阿哥的‘琏’字贵重。” 叶心安慰道:“大阿哥和四阿哥,五阿哥的名字,不都比不过二阿哥的字么?二阿哥毕竟是嫡子,自然不同凡响,主儿不要多想。” 海兰也只得作罢,点了点头,立时又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升为嫔位了?有没有给封号?” 叶心正要说还不清楚,就见得赵允进来,他不将海兰和叶心的期盼之色放入眼底,只是屈膝一跪,随后淡淡道:“奉皇上口谕,海贵人珂里叶特氏,戕害龙嗣,心术不正,即日起,降为答应,迁居交芦馆。但因生育六阿哥有功,不必禁足,但永不许侍寝,永不许抚养六阿哥。” 海兰瞳孔一缩,全然不顾自己刚刚生产完,当即就奔下了床榻,指着赵允颤抖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你假冒皇上圣旨,这是死罪啊!我……我要见皇上!” 赵允头也不抬,只是后退一步,面色不改:“奴才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绝不敢违背皇上心意,倒是海贵人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应当清楚才是。” 叶心一把扶住腿软的海兰,看她面色苍白,只得愤愤道:“赵允公公,您是皇上身边的人,一定皇上为什么如此处罚我们主儿,您快说吧!” 赵允叹了口气,一摊手道:“四阿哥为什么染病,赵嬷嬷为何身亡,这一切,海答应您自个儿难道几个月就忘全了么?” 海兰抖若筛糠,魏嬿婉不是说弘历想把四阿哥交与自己吗,怎么变成自己毒害四阿哥了,弘历是怎么发现的,她竟然全然不知?!而且,赵嬷嬷之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一下栽倒在地,却仍旧不服道:“我一向不争不抢,皇上是最清楚的,我是冤枉的!我可以发誓!” “张口就来的发誓,又能有多少重量?” 琅嬅缓步踏入殿内,冷冷盯着地上的海兰。 赵允赶紧向她行礼,琅嬅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皇上回养心殿了,你快些去伺候着。” “……皇后?”海兰死死盯着琅嬅,“难不成,和你有关系?” 琅嬅眯了眯眼,冷笑一声:“珂里叶特海兰,你的心肠究竟是有多恶毒肮脏,才会专挑幼子下手?你活了这么久,害了多少个孩子,你自己还记得吗?” 海兰仿佛抖了一抖,又寒声道:“皇后,你这样信口雌黄,到底有何目的?” 琅嬅上前一步,眼眸忽闪着寒光,就这样对视着,忽地扬起手来,朝着海兰面上狠狠扇去一掌! “皇后娘娘!你怎敢随意责打妃嫔?!”叶心大叫一声,连忙护住此时已是怒意满面的海兰。 “来人,”琅嬅的瞳孔骤然收紧,厉声道,“把她拖出去,跪在外面,没我的旨意,不许叫她进来。” 叶心百般不愿,却只能被生生拖拽出去。此时殿内,唯余二人相立而对。 第153章 狭路相逢 海兰直视着琅嬅,忽然劣笑一声,缓缓地扶着红木桌角站了起来。 “皇后,你真是厉害啊,”海兰拍了拍手,“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是吧?” 这样说着,她依然紧紧地盯着琅嬅的脸,她其实想不通,只关乎永珹的事,按理也应当不该让琅嬅对自己有那样的敌意。 那泣血锥心的眼眸,像是被掩埋在灰尘下的木匣,亦像被风雪压尽十数年的枯枝,厚重又隐忍。此时却又像狂风骤雨而致的海啸山崩,一下又一下,翻涌着淹没了她,击垮了她。她原不该用这样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到底是为何事! 琅嬅就这样沉静地凝望着她,带着大清最尊贵女人的威压,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母亲,永远无法忘怀直至再来一世也放不下的,那是血海深仇。 琅嬅不置可否,笑了起来,笑的那样冷:“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是怎样逃脱天道惩处的。” 金玉妍,白蕊姬,她们都曾那样戚然而去。唯独眼前这个人,她就用那样的伪善,一直活了下去。她是何等虚以委蛇,她是那样胆小,从来不敢冲撞自己一丝一毫,却对几个幼小的孩子,痛下杀手,逼尽绝路。 “皇后,是你一步步引导皇上,疑心我至此的。你说,是不是!”海兰怒极而斥。 琅嬅伸手拂了拂衣扣处的珠子,似乎对她的怒喝不以为然,只是徐徐笑着道:“皇上是何等人,后宫争斗,皇上是看过两朝的,你这样的伎俩,真的觉得逃得过么?” 她心里清楚,就连自己,弘历也是疑心过的,更何况眼前的人。 “你说的不错,我等这一天,着实是等了很久了。”琅嬅望着她,“但,还没完。” 海兰似乎被她最后那一句话惊得抖了一抖,衣襟贴着她的后背,有一阵阵刺骨的寒冷。 “皇后,我和你,到底有何旁的仇怨?!你要这样蛰伏着算计我。”海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她心里微微的惶恐,无论如何不能叫自己让小宁子搬百合一事被人察觉出来。 琅嬅看着海兰的面容,忽然在一瞬之间,她仿佛看到海兰的眼瞳变得无神起来,空洞着逐渐变成一片漆黑,似是无尽的无底洞,源源不断吸取着人的骨肉鲜血,铸造出她的身躯,填补她伪善又空虚的心脏。 琅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护甲紧紧地刺入皮肉,她才回过神来。 “仇怨?你不会记得的,”琅嬅冷笑,目光似冻结的冰霜,直叫海兰动弹不得,“但是你大可放心,哪怕你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会牢牢地记着,一刻也不会忘记。” 正要踏出殿门之际,她又意味深长地笑:“好自为之吧,珂里叶特海兰。” * 嬿婉轻捻棋子,仿佛并未察觉对面人的目光缓慢地下了一子。 “玫姐姐,胜负已定了。” 白蕊姬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心中无奈郁结,只得摊了棋子,叹道:“好了好了,反正我下棋是从来没赢过你。” 嬿婉笑弯了眉眼,也明白白蕊姬此言何意,她先一步握住蕊姬的手腕:“玫姐姐别和妹妹耍小性子了,妹妹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蕊姬转头看着嬿婉,倒也不抽手,只是道:“人心难免有自私,活在世上,谁不是为了自己。我承认我实实在在动了这个念头,可出手的人是你,我……” 嬿婉忙用手挡住她的嘴唇,低声道:“玫姐姐,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益。况且,咱们还没做完呢,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更要将未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 蕊姬咬唇,半晌才总算抬起头:“说的对,令妹妹,你总是这样朝前看,如今你愿意拉我一把,我自然要跟上。” 嬿婉了然一笑,顺势牵着她站起身来。 “那咱们这就走吧,去撷芳殿,看看六阿哥。” * 海兰出事,除了孙俐姮焦急万分,怕自己没了个带头的,旁人皆都事不关己,并不在意。 唯有青樱,仿佛一口气舒畅地透了出来,喜色满面。她没事可做,便大摇大摆走在宫道上,想去交芦馆,好好地嘲笑一番狼狈不堪的海兰。 “刘公公,凭什么你把给了银子的,都拨到东西六宫去伺候,咱们这些没银子使给你的,就拨到浣衣局去当差,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说这话的是个身着麻布粗衣的宫女,已有些年纪,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那本公公告诉你,这天底下,就银子最大,听懂了没有?!”刘德才大着嗓门,丝毫不退让。 青樱皱着眉头,略有不满,便朝身旁的李玉努了努嘴:“你去。” 李玉应下来,他正想趁此机会再在宫里耍耍威风好立足,便大踏步走了上去:“大胆!如贵人在此,你们岂敢放肆!” 刘德才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青樱,也不甚在意,行了一礼,全然不见惶恐之色。 “刘公公,你这样是非不分,如何在内务府做事?”青樱不忿地瞪了他一眼,又吩咐道,“你去慎刑司,领五十大板,往后不必在内务府当差了。” 刘德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看青樱一脸认真,他只能道:“回如贵人,您还发配不得奴才。” 青樱睁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我乃天子嫔妃!” 好一个天子妃嫔,她位分又低,那样不得宠,甚至于是被弘历厌恶。她说的话,能做什么数? “你真是肆意妄为,”青樱一指他,“你这样对我说话,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李玉也在一旁连连附和。 刘德才叹了口气:“如贵人请便吧,不过奴才好心多言一句,您还是别为了这样的小事去烦扰皇上了。” 青樱梗着脖子,气急败坏,又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指了指容佩。 “那这个宫女,我要到延禧宫去了。” 刘德才不在乎,转回身朝容佩挥了挥手。容佩如获至宝,急步走上前。 “我正好要去探望海答应,你和我一起吧。” 第154章 一弹指顷 淅淅沥沥一阵小雨,潮湿闷热的气息飘浮在空气里,让人有微微的透不过气。 海兰的宫女被缩减了一大半,此时身旁只有叶心能陪伴着,替她揉着太阳穴。 她身子正虚着,只能半倚在雕花细木榻上,轻缓的呼吸在寂静的殿内却显得犹为沉重。 不合时宜的推门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海兰焦躁地睁眼,却看来者竟是青樱。她的神色一瞬便冷了下来,青樱倒是笑容满面:“海答应,我是不是第一个来探望你的人?” 叶心正要怒斥,海兰伸手一挡,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如贵人,你来干什么?”海兰冷视着她,“怎么,幸灾乐祸?” 青樱仿佛不以为然,只是依旧笑着:“从前你跟着金玉妍污蔑我时,怎么就没想到有这一天呢?” 海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青樱这是……以为自己被降为答应,是因为自己跟着金玉妍一同引导后宫,害得她被打入冷宫,才被降罪? “海答应,你知道你做的最错的决定是什么吗?你错就错在,以为皇上不在意我了,”青樱难得正坐在人前,笑的自认极有深意,“就为了那一点点俗气的荣华富贵,走到现在这一步,你难道真的不后悔吗?” 海兰冷笑:“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如果非要说后悔,我只后悔没早日害你!” 青樱闻言怒着起身,下一秒却是容佩闯了进来,双目圆睁,指着海兰就疾声道:“海答应说话做事,也该有个分寸!如贵人位分在你之上,就是你的主子!你这样和如贵人说话,应当受罚!” 海兰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为天人的话,苍白的面色一瞬竟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她一指容佩:“你区区一个贱婢,还敢命令我?叶心,轰他们出去!” 叶心松开了扶着海兰的手,一下抄起苏绣团扇朝朝着容佩面上狠狠扇去。 “滚!还不滚!别扰着我们主儿!” 青樱被吓的连连后退,容佩却是不甘示弱,抄起手掌就想要还手,还是惢心用尽全力才将她拖了回去。 “贱人!”海兰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青樱自己来找事就算了,还叫上一个宫女来羞辱我!” 叶心扶稳她坐回榻上,一边安慰,一边也怒骂:“主儿不过是一时犯错被皇上罚,可您还年轻,还愁没有翻身之日么?她一向是个没有眼界的,等来日您东山再起,定能压垮她。” 海兰揪紧了单薄的衣裙,眼睛却死死盯着殿外还因为有人砸开后扔在啪嗒作响的木门。 * 紫禁城的时间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而那冥冥之中的怜悯和呵护,也从来不会轻易给予任何人。 疥疮之疫在宫中四起,弘历本就烦心,这不免让他想起当年的时疫之事,朝廷事情多变,他正觉有些分身乏术,下一刻就意识到了还有更坏的事情。 他病倒了,因为染了疥疮。 弘历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么得这个病症的?上一世的时疫那样来势汹汹,也没殃及他自身。 他虽然卧病在床,仍然吩咐了进忠去彻查。他不得不提防,绝不能重蹈覆辙。 而进忠很快也得出了结论,弘历在深感不适之前,才去了咸福宫听高曦月弹琵琶。而第一个传出有疥疮之症的人,就是咸福宫内的一个太监。 “幸好曦月没事。”琅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抚了抚心口。忽然想到弘历还在身边,她又赶紧解释道,“若是贵妃也有事,只怕宫中人心更为不宁。” 弘历的面上似乎闪过了一瞬的不高兴,但看到琅嬅很快又转回身照顾自己,他还是没多说什么。 高曦月一向是很受弘历喜爱的,她虽然娇纵,但特别会讨他欢心,人又生的如花似玉,眉黛青颦。哪怕侍寝的日子不似琅嬅和嬿婉那样多,弘历给她的赏赐也是只多不少,所以此事他也无意怪罪到高曦月头上。 弘历染病,后宫之中人心浮动,皆不安宁。 而高曦月心里清楚弘历得病总归是有自己的原因,又见弘历并无怪罪之意,心里愧疚难当,把自己身边服侍的茉心星璇和双喜都安排好了,便日日前去宝华殿抄经祈福,祝祷他早日安康,以表自己的关怀之意。 太后戴着面纱一路赶到养心殿时,里头琅嬅正寸步不离地侍奉着,弘历还在昏睡。 “皇后不必多礼,”太后拦了琅嬅要起身的动作,投去目光望了一眼弘历,“皇帝现在身子如何?” “回皇额娘,皇上并无大碍,只是要静养着,身边必须随时有人侍奉着。”琅嬅垂下了眼眸。 太后叹了口气:“那皇后决意如何?是召众妃嫔轮番侍疾,还是什么别的法子?” 琅嬅转头看了一眼昏睡着还仍然蹙眉的弘历,便又轻声道:“皇额娘,皇上这病是会传人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众妃嫔轮番来一遍,若是其中出了什么疏漏,只怕局势更难把握。” 见太后点头,她又道:“儿臣身为皇后,理应顾及后宫每一位妃嫔。皇上身边,就留臣妾一人侍奉在旁便好。妃嫔们大多都还年轻貌美,万一被传染还留了疤,只怕她们日后瞧着脸就心痛。” 太后思索片刻,还是应了下来:“那皇后可是要辛苦了。” 琅嬅道:“这都是儿臣分内的事。” 解决了此事,太后也无意多留。她特意紧了紧面纱,生怕自己也染上了病,再看了弘历一眼便离开了。 琅嬅再次转回身,细细地端详着弘历的面庞,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55章 真情假意 弘历这病最是磨人,自己难受,还不得不牵扯旁人。他身上痒痛难忍,总是翻来覆去,总想伸手去碰。琅嬅知他难受,便几乎是夜夜都衣不解带地在他身旁照顾着,一见他难受,便要一面哄着一面给他上药。 但病始终是生在弘历的身上,他就是万般心疼琅嬅,也耐不住身上的难受,动辄便会转醒。这样日夜来回,琅嬅也不免有些虚亏,自然也睡不好了。 弘历在不知第几次把琅嬅惊醒时,他看着琅嬅揉着太阳穴,心中不忍道:“伺候朕本来就不该是你的活,你这样日夜操劳,朕看了也心疼。” 琅嬅已经是第二次侍疾,虽然辛苦是一样的,但到底熟知一些,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以她摇了摇头,温声道:“臣妾若是不在皇上身边照顾着,哪怕休息的再好,心里也是放不下的。皇上,您就让臣妾守在您身边吧。” 弘历强撑着精神望着琅嬅,眼神温和又欣慰,流连过琅嬅有些苍白的面庞和日渐消瘦的身子,叹息道:“琅嬅,你憔悴了。” 琅嬅微怔,很快又重新拾起了笑容:“只要皇上能痊愈,臣妾憔悴些又何妨。” 弘历精神本就不好,此时也腾不出别的心思来安抚琅嬅,只能嘱咐道:“皇后去歇息吧,不必一直候着。朕也乏了,若是还有不适,就让那些宫人来伺候。” 说罢,他就闭上了眼睛,好似很快就已沉沉睡去。 琅嬅见弘历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也忽然觉得一阵困倦袭来,让素练和莲心扶着她去东暖阁休息一会。 刚踏出几步,就听得殿门口是意欢到此,说想进来探望弘历。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月色迷蒙之下,意欢已是齐齐跪倒。 见琅嬅走出来,意欢的腰杆愈加地直了起来,清冷的面上带着坚定之色。 “皇后娘娘,臣妾斗胆问一句,您为何不让我们见皇上?”意欢向来直来直往,此时也并不遮掩自己的来意。 琅嬅知道她的性子,也明白她一片痴心,也无意为难,放缓了声音道:“舒贵人,皇上这病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轻的,更何况还易过人,若是你们一个不小心染了病,留了疤痕怎么好?” 意欢微微蹙眉,只要能在弘历身边照顾,她并不怕生病。 “皇后娘娘,臣妾不怕。” 琅嬅叹了口气:“你虽然不怕,但若万一你染了病,再不慎传染了旁人,到时后宫岂不是要一团乱?你放心,等皇上醒了,本宫会告诉皇上你来过。” 意欢咬了咬唇,她虽然心急,可也知道琅嬅所言有理。她本是以为琅嬅有自己的私心,可如今听到,却也明白她是有自己的苦衷。 “既然如此,”她轻轻开口,“那臣妾也只能做好自己了。可皇后娘娘,臣妾来都来了,总会想知道,皇上现在好些了吗?” 琅嬅笑着点头:“皇上好多了。” 意欢点了点头,转身接过荷惜手中的红漆描金托盘,递到琅嬅跟前。 “这是臣妾亲手编织的福袋,已请安华殿的法师开过光,能否请皇后娘娘替臣妾代为转交?” 琅嬅体贴地笑了笑:“这福袋甚好,本宫会收着,待皇上醒了,就交于他。”说着,琅嬅又仰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夜,又道,“夜色已深,舒贵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意欢见琅嬅同意,面上很快也松动了下来。幸好琅嬅愿意将她的真心一一向弘历回应,她的心里也算好受了一些。 她站起身来,细声道:“皇后娘娘辛劳,只是也别忘记了自己的身子。” 琅嬅朝她点头,意欢便很快告退了。 素练扶着她,难免有些不快:“皇后娘娘,舒贵人一开始那样子,看着像是对您不满似的。您照顾皇上,又顾及妃嫔,难道还成错了么?” “舒贵人对皇上一片痴情,此时还心心念念着,本宫倒是能理解。”琅嬅笑了笑,并不在意,“好了,本宫这下是真的累了,快扶本宫去歇会儿,明儿一早,还要服侍皇上喝药。” 这一觉,琅嬅是难得一次睡的踏实了。 而另一边,嬿婉得知了意欢夜访养心殿一事,也赶过了储秀宫去,想要开解她,担心她对琅嬅会略有微词。没成想,意欢却并不愁云满面,虽然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裙,但眉眼之间也不见不快之色。她向意欢问起,才知道原来琅嬅虽拒绝了意欢探望和侍奉,却为弘历接受了意欢的一片真心。 “我起初还以为皇后娘娘是因此独占着皇上,没想到……”意欢捏着帕子,轻声道,“倒是我误会了她。” 嬿婉笑着说:“皇后娘娘才不是那样小气的人,皇后娘娘只是太想照顾每一个人了。” 待弘历在清晨转醒之时,琅嬅也刚好将熬好的药端过去。 弘历问她:“昨夜睡的如何?” 琅嬅眉眼含笑:“臣妾睡得很好。”她一口口将药喂弘历喝下,便将意欢的福袋交与了他。 弘历本想伸手去捏一个,但最终没有伸出手,左看右看,也笑了:“舒贵人有心了,甚好。” 看弘历精神逐渐好转,琅嬅也算放下了心。 她正庆幸着,这次没了青樱来装模作样,还算轻松多了。乐极生悲,等到午后,琅嬅正亲自给弘历熬着粥,就听得莲心来传青樱来了,说想见一见皇上。 琅嬅叹了口气。好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青樱此时正软趴趴地站在殿外,像是等的有些不耐烦。见琅嬅来了,才抿一抿红唇,行了一礼。 只一看,琅嬅就看出来了,青樱那眼里的醋意已是快要溢出来了。 她也不在意,只道:“如贵人,本宫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你若是想见皇上,待皇上的病好些了,本宫是不会拦着的,现下是特殊的情况。” 青樱撇了撇嘴:“臣妾知道皇后娘娘贤惠,但也不能只在皇上跟前都让您贤惠完了吧,臣妾想看皇上一眼,当真就这么难么?” 琅嬅扶了扶额,实在理不清青樱的脑子究竟每日都在想些什么。 “皇后娘娘有一位阿哥和两位公主需要照顾,臣妾却是了无牵挂,叫臣妾最是合适吧。” “阿哥和公主,本宫已让令贵人先看顾着了,没什么好担忧的。”琅嬅并不顺着她,依然回绝了回去。 青樱见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愈发将红唇撅起,以表不满:“皇后娘娘,臣妾也是关心您。二阿哥身子本就虚弱,和昭公主还有和敬公主也渐渐大了,日后总要嫁人。臣妾顾及您思子之心,不愿让您为了皇上一时的青睐,而视孩子于不顾。” 琅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青樱竟在这个时候搬出孩子来戳自己的心窝子。上一辈子,她的孩子没有一个平安喜乐地一直活了下去,仅剩璟瑟一人时,也被青樱给想法子逼去和亲。她哪来的脸面,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的孩子们?! “如贵人,二阿哥的身子早已调养好,公主们的婚事也自有皇上和本宫做主,如贵人有这样的闲暇时间置喙本宫,不如多去安华殿,为皇上诵经祈福。”琅嬅一指养心殿的大门,怒喝道,“还不下去!” 青樱越发的不忿,直梗起了脖子,还想反驳。 此时赵允大踏步走出,对着琅嬅一屈膝,定声道:“皇后娘娘,皇上传问,养心殿门口喧哗,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第156章 吹彼棘心 琅嬅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她转头盯住青樱片刻,并不再理,回身进去了。而青樱亦是不卑不亢,继续跪了下去,她相信弘历醒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绝对是会向着自己的。那是她的一片思念之情啊! 弘历掀开了纱帘,便看见琅嬅面色有些苍白,一声不吭地走了回来。 “你面色不好,可是累了?”弘历支起了身子,眯了眯眼睛看她。 琅嬅一抹眼角,摇了摇头勉力地笑着道:“臣妾没事,只是方才和如贵人说话,有些累了。” 弘历的眼眸暗了些许,又见琅嬅这一副难受的样子,心下就了然,想必是青樱那张嘴又说了什么离谱的话。 “她如何对你不敬,告诉朕,朕会替你做主。”弘历望着她道。 琅嬅咬了咬唇,眼中盛着将将要落下的泪,晃晃悠悠地荡在眼眶里,直瞧的弘历心惊心疼。 他也不愿再让琅嬅回想,转而一指素练:“你来说。” 素练跪了下来,面边哀切一面详细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弘历蹙紧了眉,几乎是怒极反笑。 青樱是在拿什么身份来置喙他的嫡子和嫡女,还有他的皇后?她这番话,不仅是对琅嬅的不敬,更是对他的不敬! “贱人现在在哪?”弘历冷声发问。 “回皇上,如贵人就跪在殿外,奴才怎么劝,都劝不走她。”赵允及时地叹了口气。 弘历挥了挥手,厉声道:“不敬重皇后,还敢跑到朕跟前来闹事,她是失心疯了么?传朕旨意,如贵人目中无人,向壁虚造,罚俸一年。朕没痊愈之前,每日跪在长春宫门口两个时辰,向皇后赔罪。” “嗻。”赵允立时应下,急步就踏了出去。 “口口声声说着关心朕,她就是这样关心的?”弘历深恶痛绝,“贵妃和舒贵人还会去安华殿虔心祝祷,令贵人会帮你顾好孩子不让你分心。她除了烦扰朕,还会干什么?” 琅嬅拿手帕抹净了泪,弘历抚一抚她的肩膀:“你去歇着吧。” “臣妾多谢皇上为臣妾做主。”她点一点头,低声道。可待到走出寝殿,琅嬅的面色也依然凝重。 素练料想不及,只觉得让弘历处罚了青樱,不应该是好事一桩么? 琅嬅摇了摇头,就算她现在有法子,靠着落几滴泪让弘历心疼她,可日后,在大局之前,她又该怎么护住自己的两个女儿?现在叫她心念的东西又多了一重。 * 而弘历这个病治了两个月,才彻底地痊愈。 正逢夏日,弘历大手一挥,带上几位得他心意的妃嫔们和皇嗣们,浩浩荡荡地前去了圆明园避暑。 琅嬅,曦月,嬿婉,蕊姬和意欢,以及生育了皇子公主的黄绮莹和苏绿筠,都被弘历带上了。 太后原想跟着,可一看弘历的脸色,就只能压下了这个念头。弘历自然是不想大病初愈难得松泛些,就要与她斗智斗勇。但他也大发善心,将这段时日管理后宫的事,交给了她。但明眼人一想便知,最重要的人物全都跟随弘历而去,留下的几位根本无需让人挂齿。 此番弘历心情大好,总算可以甩开那些烦恶的人了。 嬿婉还是头一次来圆明园,又因为琅嬅侍疾那段时日自己一直带着璟玹璟瑟和永琏,便经常会和两位公主一同散步在园道上赏花。 璟玹的心思最细腻,不似璟瑟那样娇纵,总是格外留意宫里的消息。这下出了宫,不必再特意担心隔墙有耳,便在三人散步时,问起了嬿婉。 “如娘娘究竟有何目的?她这样不尊敬皇额娘,听说那一日她前去养心殿,说了什么话把皇额娘和皇阿玛都气坏了。”璟玹明白嬿婉最是聪明,定是知晓这背后的事的,便也不多做遮掩,直言问道。 璟瑟在一旁怒道:“她居然敢不尊敬皇额娘?” 嬿婉也没料到一向安静矜持的璟玹会问出这样的话,她拍了拍两位小姑娘的手以作安抚,才道:“如贵人她一向是那个性子,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估计是读书也读的不多,不怎么会好好说话。” “那日她是想念皇上了,想去侍疾,可皇后娘娘担心会出纰漏,就没让她进去。可能她一时恼羞成怒,就口出狂言了。” 璟瑟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就是想让皇阿玛记她的好吗?真要让她侍疾,她估计也不乐意。” 嬿婉被她逗笑,可璟玹的面色依旧没有好转。慢慢地跟在二人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一天心事重重下来,待到月上眉梢,琅嬅便特意去了她的阁内。 璟玹没想到琅嬅会来,赶紧放下了古筝,出门去迎接。 “汉宫秋月,弹奏起来实在黯然销魂。”琅嬅笑意淡淡,握住了璟玹的手,“夜色降临,你不休息,怎么反而弹奏这样的曲子?奏的还犹为哀愁。” “皇额娘,儿臣……”璟玹低下了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琅嬅看着这个上一世没来得及长大,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女儿,心里格外的疼惜,便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嬿婉都告诉我了,你今天一直郁郁寡欢,发生了什么?” 璟玹也握紧了琅嬅的手,说话间口齿有些颤抖:“皇额娘,如贵人那日说的话,儿臣都已知道了。这段时间儿臣也总听太监宫女提起,前朝公主蒙古和亲的事……” “傻孩子,”琅嬅马上制止了她,不准她继续往下说,“你和璟瑟的婚事有皇阿玛和皇额娘做主,你别听旁人满口胡言乱语。皇额娘一定会护住你们的。” 璟玹摇了摇头,心中愈发忧思,她虽相信琅嬅所言,但她更清楚,若是琅嬅执意护着她们,压力多大可想而知。哪怕她是大清的皇后,哪怕她们是嫡出的公主。 “皇额娘,若有一日需要儿臣这么做,儿臣愿意。只是璟瑟她还年幼,心思又单纯,吃不得离别的苦……” 琅嬅不愿听她说下去,紧紧地将璟玹拥入怀中。 “皇额娘还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你们要相信皇额娘,知不知道?” 璟玹回抱过去,母女俩就这样相依相偎,俨然只是天地间最平淡不过的一对母女。 第157章 只欠东风 琅嬅和璟玹就这样相对而坐,直至天明。 这一世,好不容易护住了永琏和璟玹的性命,她便是豁出去,也不会再让她们受委屈。璟玹懂事乖巧,琅嬅总算将她安抚了下来,也叫她莫要和璟瑟提起那样的事。 弘历连着好几日都传召了琅嬅伴驾,那段侍疾的时日,让他对琅嬅的温情又热络细腻了不少。 在圆明园的这些日子月明风清,家宴和听戏都来了一遍,叫人心中好不舒坦。最放松的,便是蕊姬和嬿婉。 至于宫中的青樱是怎样的不忿不甘,也无人会将她放在心上。 琅嬅这些日子时不时的犯懒,常就倚在黄梨木透雕龙凤纹榻上,让素练为她捏着肩膀,又看莲心在一旁给她切果子。 “娘娘这些日子总是犯困,可是给皇上侍疾累倒了么。”素练心疼她。莲心将宝蓝色掐丝珐琅的果叉插住瓷碟上的西瓜,小心地放置在紫檀木桌上。 琅嬅取起一块慢慢地吃了,“累么,自然是累的。每日要操劳的事那么多。” “宫里还太平么?”她问。 素练笑了笑:“旒香那边递了消息过来,后宫一切平静。倒是孙常在日日都往交芦馆跑。” 琅嬅挑眉,依旧懒洋洋:“也不知她这样像海答应投诚,太后那边有没有什么不满,难不成是太后吩咐的?但海答应这个人,有什么很大的用处么?” 莲心的声音不急不缓,徐徐而来:“海答应用处不大,可她有一位阿哥,现下还没有抚养他的养母呢。” 这一句话着实叫琅嬅惊了惊,但若细想起来,也是真有道理。就是不知是孙俐姮自己想要这个阿哥,还是太后那边动了心思。前者倒还好,若是后者……却是实在麻烦。 她本不在意的,可如今嬿婉一心希望能让白蕊姬来抚养永琪,这样的事情出现,嬿婉却是再也脱离不出后宫争斗的泥沼了。虽然,自己会托着她,不会叫她走错一步路都跌下来,但她到底不能时时刻刻都提防四周所有的人,嬿婉总是要自己面对许多事情的。 唉,也罢了。这些终究都是嬿婉的选择,自己只要能让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有自己这个皇后做依靠就够了。 “莲心,你去将这个紫檀镶银丝宫廷扇,拿去给嬿婉吧。”琅嬅随手指了指。莲心了然地点头,放好在托盘上就出去了。 彼时嬿婉正在和蕊姬,意欢二人在庭内听昆曲。 “真是妙,这样好的曲子,我越听越喜欢。”嬿婉正捏了块糯米凉糕,吃到一半,便听入了神。 “你若是喜欢,倒也不是难事,改日叫皇上啊,多给你叫几班来唱,不就好了么。”白蕊姬心情舒畅的很,此时笑弯了眉眼。 意欢手中轻轻拨动扇子扇着风,哪怕在炎炎白日,也既然肤白胜雪,清凉无汗。 一听她们二人念及弘历,她唇角笑意深深,竟浮现一抹红晕:“皇上待我们总是这样好,我不过是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却把所有我以前不曾得到过的,都送到了我的跟前来。” 白蕊姬又听她这样一番娇羞言语,“哎哟”一声,叹道:“以你这个出身,什么好的没见过,明明是你自个儿眼里就只有皇上,所以皇上给的东西呀,你都如获珍宝。”她自认是个俗气之人,从前孤苦时她只想活下去,现在得了荣华,便想要更多富贵,还有一个孩子。至于什么天子之爱呀,她是不想日日心念的。但意欢追求的乃是灵魂上的共鸣,那一片痴心谁人不知,她也不愿拂了她的兴致。 意欢笑了笑,又想掩饰,面上的红润却是愈发不听她的使唤,总要浮现出来,只能道:“好了,你们一个一个,都爱拿我逗趣。” 嬿婉正要说笑呢,就见莲心走过来,她站起身来,两人私语片刻。再归来时,她面色如常,只是不动声色地多投了几个眼神在白蕊姬身上。 * 弘历自登基以来,从未冷落过琅嬅,她也许久未似从前那般提心吊胆地度日。加上又想尽一切办法护住了永琏和璟玹二人,让他们平安喜乐地长大至今。琅嬅再没有经历那些说不清的大悲大痛,如今的身子也就全然不似从前那般虚亏孱弱。 但即使如此,她也是不得不小心着。寒性的果子她几乎不再吃,倒是特地嘱咐了太医煮一些补身的药。像白芍,茯苓,不停地调理着身子。 素练和莲心也察觉出了琅嬅的重心,虽没多问原因,但还是有隐隐的担忧。 “不必特意告诉皇上本宫在喝药,”琅嬅只是这样笑着,“只需要在皇上来的时候,将药熬好,拿来给本宫喝就足够了。” “这是为何?” 琅嬅笑而不答。 至此,每每弘历来找琅嬅,总能瞧见她喝着温补的汤药,似乎越来越看重自己的身子了。 “看来实在是朕不好,侍疾时,一味地折腾你,如今朕的身子大好,你却因为长时间未睡好,有些气血不足了。” 琅嬅的笑意似含了一抹春意融融,温和又柔软:“臣妾自己没休息好,和皇上有什么干系,皇上若是这样讲,岂不是要折煞臣妾。” 旁人不清楚,可她心里明白。永琮……永琮马上就要回到她的身边了。上一世,就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日子。 这些日子,她总是梦见永琮。梦见他软糯的面庞,朝着自己浮现出甜甜的笑意。好温暖,好温暖。她记忆里的永琮,总是那样憔悴虚弱,可梦里,他笑的是那样开怀。 她已经护住了三个孩子,那么永琮,一定也会平安康健地成长的。这一次,是不是总算能听着永琮,叫自己皇额娘了呢? 琅嬅笑的是那样恬静柔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第158章 螽斯衍庆 正逢夏山如碧,水佩风裳之际,已是第二个月,弘历垂眸批阅着奏折,本是无心留意窗外事。 可风哗啦啦从窗棂格子里吹进来,他啜了一口雪顶含翠,随口问道:“贵妃一行人不是逛的正快活,皇后却说身子不适。派了齐汝去诊,还没个结果告诉朕?” 赵允笑着安慰道:“皇上且放宽心再等等吧。”说着接过弘历手里的茶杯,要为他新沏一杯。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齐汝和包汶康求见。进忠带着二人进来时,他们早已是喜色满溢。 弘历有片刻的怔愣,很快站起了身:“皇后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拱手大喜道:“臣恭喜皇上,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已有两个多月了!” 弘历的眼睛缓缓睁大,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狂喜,他抚掌大笑:“好!好!确认无误?” “皇上,千真万确啊!” 赵允和进忠也跪下来,一同连连贺喜。弘历惊喜的有一瞬些许的手忙脚乱,很快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挥手道:“朕去看看皇后!” 弘历赶到时,琅嬅正倚靠在床榻上,发髻简单梳着,不戴一点妆饰,却更显她明眸善睐,不似从前那般端庄威仪,反而温和又笑的清澈。 “皇后!”他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掩饰。琅嬅正要掀开被子下床行礼,他赶紧伸手拦下来:“快坐好,不必多礼。” 素练和莲心守在一旁,几乎要喜极而泣一般。“皇后娘娘这些时日总感身子疲乏,奴婢们还担心呢,原来是这样的吉祥喜事。”二人这样说着,又伸手抹着眼泪。 琅嬅笑的灿烂,任由弘历执过她的手,欢喜又欣慰地拍了拍。 “这样的喜事,朕始料未及。”弘历笑个不停,欢欣到不知该如何倾泻,“琅嬅,你为朕生育了三个孩子,如今又怀着一位,你不知道朕有多么高兴。琅嬅,你说朕该怎么嘉奖你?” 琅嬅垂眸,却浅浅含了一丝笑意。弘历觉出什么,回头打发道:“你们先出去,朕要单独和皇后说说话。” 这样笑着,琅嬅支起身子,伸手轻轻搂过弘历。 “皇上,臣妾没有别的愿望。臣妾只希望,孩子们能安康喜乐,就足矣。” 弘历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背那样单薄。却支撑起了那样多的事那样多的人。 “朕答应你,绝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出事,绝对不会。”永琏已被暗算过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事。弘历郑重说道。 他心情大好,将满宫上下浑都赏赐了一遍,尤其是琅嬅身边的人,深受万般福泽,一时间满宫都身心愉悦。 圆明园风光无限好,照顾琅嬅想要多待一会的心情,弘历便决意再多待一个月。 听到那样的喜讯时,曦月和嬿婉紧赶慢赶的就回到了琅嬅的住处,笑的快比三个孩子都开心。 “皇后娘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能怀上身孕,这是多大的福气呀!”曦月嬉笑着,忍不住俯下身去听琅嬅肚子里的动静,“诶呀,他是不是动了?” 琅嬅失笑着敲了敲曦月的脑袋,嗔怪道:“才两个多月呢,怎么就能听到孩子的声音了。你呀,多大个人了,还没有嬿婉稳重呢。” 嬿婉笑吟吟道:“贵妃娘娘快起来,让臣妾也听听。”下一瞬便被琅嬅无奈地捏了捏脸。 璟瑟扯一扯璟玹的衣摆,问道:“姐姐,你说皇额娘肚子里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璟玹莞尔一笑:“姐姐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疼爱。” 几人谈笑之际,永琏便在一旁嘱咐着素练和莲心,该如何小心再小心地照顾琅嬅的身孕。 琅嬅怕热,但如今又不宜用太多的冰块,弘历便让人放置了风轮纳凉。原先放置的新鲜香花,本是想让琅嬅住的更舒适,为了身孕也都撤了出来。 * 中宫大喜,普天同乐。连和皇后有过一次不对付的太后,也在慈宁宫里乐不可支,日日祝祷。 而青樱,只能独自待在冷清的延禧宫里,念叨着“墙头马上”,思念不停。 而日日跑去交芦馆找海兰的孙俐姮,却是心里一万个不高兴。自然是不高兴的,因为海兰早已恨透了琅嬅,孙俐姮一心想靠海兰爬,便跟着她讨厌谁喜欢谁。 “皇上本来已打算回来了,皇后一句话,就生生地拖多了一个月!”孙俐姮一拍桌子,“眼下都过去两个月了,再不回来,皇上都要忘了还有我们这些人在了!” “你自个儿学不会讨皇上喜欢,能怪得了谁?舒贵人不也是和你一同选秀进宫的么,怎么人家就能被带上一起去?”海兰本就烦躁,此刻见孙俐姮日日缠着自己,又不懂得想法子,只会朝她吐苦水,早就受不了了。 孙俐姮反驳不得,只能闷闷不乐,一下又一下捶着软枕。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皇后就已有孕三个月了吧。”海兰忽然喃喃。 孙俐姮应了一声,却听海兰继续徐徐道来:“皇后三十余岁有妊,身体可还支撑的起么?” 孙俐姮闻言大惊,可海兰不再说话,只拿过了冷掉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第159章 无事生非 待弘历众人回到紫禁城时,已是金桂飘香的秋月。 弘历早早地就赐下了新得的狐皮大氅给琅嬅,让她来日围着更暖和,另又赐下了保平安的玉枕,还让安华殿的法师日日祝祷。这样不停的赏赐和重视,引得琅嬅都受宠若惊,劝他早些安心下来。 在后宫里待着的陈婉茵几人也常来探望,弘历有多重视琅嬅这一胎是满宫上下有目共睹的,送礼之人连着几日络绎不绝。 不知是否是沾了琅嬅的喜气,本就得弘历重用的傅恒,如今更被器重,已进了军机处,富察府的门槛都几近要被踩破。 而处于最中心处的琅嬅,却是鲜少再参与内廷之事,连后宫的琐事都不多过问,转手交给了曦月和嬿婉二人帮衬,只待安心生下了永琮,才能腾出心思和时间过问这些个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愈是深秋。常自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在空中掠着落叶混着潮湿的气息。 琅嬅的肚子也渐渐大了,便也多是斜卧在软榻上,与来探望的嬿婉和曦月闲谈。莲心守在一旁,一边给三位小主敲着核桃,一边低头认真地听他们说话。还有些常常踏入长春宫的闲杂人等,不同于曦月和嬿婉,大多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琅嬅自然都疲于应付,不是叫素练与她们随意攀扯几句,便是直接以身子不适为由婉转拒绝了她们的求见。 而不同的是諴亲王福晋,她偶尔两次进宫,皆会向琅嬅请安。除却进宫的日子,便鲜少来打扰。她性子温婉,尤其一双仿佛洞若观火的眼眸十分明亮。她笑的温和,向琅嬅献了一枚翡翠所制的玉观音,和一枚翡翠福豆。都是保佑万事顺遂和母子平安之意。东西并不金贵,但掺杂在一群别有用心之人送的金器之中,却是弥足珍贵。 “福晋倒是有心了,”琅嬅笑意浅淡,吩咐素练收好进了库房,“本宫会记得的。” 曦月笑的明媚灿烂:“諴亲王福晋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所以皇上待她也算宽厚,皇后娘娘愿意让她亲近,也是好的,来日也算多了一重保障。” “皇后娘娘可知道孙常在到底抱着何想法么?我瞧她每每来长春宫,净是满脸堆笑的。”嬿婉捻了一块核桃吃,瞧着琅嬅的面色。 琅嬅沉吟不语,孙俐姮么,看似是个简单粗暴的人,可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是为了谁在做事,她却是不好确定。是太后么?但中宫得子,于太后而言有何坏处?就是从前,太后也是极为重视这一胎的。若是这样算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不论她想要做什么,只要防住便好了。”她只是笑一笑,叫人察觉不出还有别的情绪。 几人随意地谈笑间,殿外却传来一阵撞击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痛叫。不待琅嬅直起身子,嬿婉和素练首先冲出去,却是一个宫女栽倒在地,闪着了腰,起都起身不得。 将她扶起之后,素练的面上才隐隐含了一丝愠怒:“怎么回事,做事也不小心一些,万一惊着了皇后娘娘怎么办?” 那宫女面露难色:“素练姑姑恕罪,奴婢真的是不知踩着了什么,这才滑倒了。” 嬿婉蹙眉打量着她,随后往地下一瞥,果不其然见着殿外的门口洒着大片的污渍,颜色却极浅,不仔细看倒真是注意不到,这下认真了看,连那宫女身上都沾着有,许是摔倒时沾污的。 “这是什么东西?素练姐姐,你来看!”嬿婉连忙一指。素练顺着看去,蹲下身摸了摸探到鼻尖嗅。 “这是梳头的桂花油?怎么会洒在这,是谁做事这样不上心!”她忍不住疾言厉色起来。若是琅嬅走出来,一个不小心踩滑了,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这时琅嬅和曦月也走了出来,素练连忙拦着,就要叫人来收拾干净。 “慢着,”琅嬅蹙紧了眉,“梳头的桂花油一向都放在梳妆台,怎的会洒在这里?今日都有哪些人来过?” 嬿婉恍然大惊:“孙常在?她今日不是才叫了侍女来送东西给您么?” 琅嬅怒极反笑,才提到她,就碰上了她开始作妖。甚至,她动心思,竟一下动到自己头上了。 她的气息缓了又缓,才勉强忍着不把情绪倾泻出来。 “她真是狂妄!皇后娘娘此胎连皇上都记挂着,她竟然敢……”曦月狠狠一扯帕子,“此女狠毒,必要罚!” 琅嬅抬了抬手,面无表情道:“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根本无法真正陷她于不义,此人还罚不得,至少,我不罚她。” 嬿婉也是缓过神来,一抬头,定定道:“娘娘说的对,素练姐姐,齐太医现在在哪?” “这个时辰,想来是在给皇上请平安脉呢。” 嬿婉一拍手:“那可正正好,素练姐姐,你去养心殿外等着,齐太医一出来,你便请她来为这小宫女医治,记着别一开口就说是宫女,着意说是长春宫出了事,知道么?” 素练一下了然:“是,奴婢明白!”说着便急急地赶了过去。 三人嘘了一口气,扶着琅嬅进殿,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就见弘历赶来,略有急色。 他抚着琅嬅的手,问了又问,确认她没事,才开始问事情的经过。 几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做出了惊惶之色,而琅嬅,更是摸着心口,仿佛十分不安。 “孙常在么,哼……”弘历面露微怒,一指赵允,“去把她带到朕跟前来。”片刻的思索过后,他又道:“不妥,朕一会亲自过去。” 安抚好了琅嬅,他便一路去了延禧宫。他没搭理凑前来的青樱,径直质问起了孙俐姮。 而孙俐姮只能战战兢兢,她哪能想到事没做成,还叫弘历起了疑心!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跪在地上,一味哭诉道,“臣妾敬爱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呀。而且臣妾是最安分的,怎么会干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呢?” 弘历冷视着她:“你不敢?” 孙俐姮一边哭嚎一边连连点头,可又见弘历毫无怜悯之色,依旧冷漠着,更甚于窗外肃杀的秋风。 末了,孙俐姮只能一把抹掉自己满脸的泪水,转头盯着身后的云枝,大喝道:“云枝,是不是你干的?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怎能这样不小心?!” 云枝惶恐抬头,忽然知晓了孙俐姮之意,为了托住她,只能一咬牙,呜咽着叩头道:“皇上,都是奴婢的错!那日奴婢奉主儿口谕去长春宫献礼物给皇后娘娘,又恰巧看见桂花油快用完了,便先去内务府拿了桂花油,谁知……谁知不小心洒在了长春宫的砖瓦上……” “早为什么不处理?就不怕滑着皇后娘娘?”进忠上前一步,冷笑道,“万幸今日是宫女出事,不然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云枝哭道:“奴婢只是害怕皇后娘娘责罚……” 孙俐姮摇头怒叹:“亏我如此重用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还不快求皇上宽恕!” 不待她们再说话,弘历不再想听,一指窗外。他还未发话,孙俐姮却像是忽然察觉出了气息中的什么幽怖,身上冷汗津津。 下一秒,便听弘历:“把这宫女,拖去慎刑司,杖毙。” 孙俐姮大惊——明明云枝说了只是不小心啊,怎么会死,罪不至死啊! 云枝的哀嚎越来越远时,她忽然想明白了。弘历哪是真的要云枝死,他是在拿云枝的死来警告自己!他什么都知道。 “至于你么,”弘历眯了眯眼,那样的幽深,“御下不严,就罚俸一年,皇后未产育之前,不许去叨扰皇后,让朕知道一次,你这个常在就别想做了。” 孙俐姮一下瘫软在地,不敢再说一句话。 第160章 目成心许 孙常在处理的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的事,琅嬅倒也没有异议。这样一个处罚下来,再无人敢蠢蠢欲动,浑都老实了下来。 这些日子,弘历便常常歇在嬿婉的殿里。向来是如此的,如今宫里最受恩宠的,便是琅嬅和嬿婉二人。这样的情形,便也少不了猜测纷纷,若是来日嬿婉诞下孩子,岂不是再无旁人的一丝机会? 而这样的流言,从来不会进弘历的耳朵。也只有旁人一个劲猜测,就连嬿婉自己都不甚在意。 良夜春宵,嬿婉只着一袭浅红纱衣,眉目含笑,依依望着走进来的人。 “别跪着,地上凉。”弘历笑了笑,一拂衣摆坐到床榻上,伸手让让嬿婉借由他的力直起身来。下一瞬,便将她拥入怀中。 “皇上别用力,扯着臣妾了。”嬿婉咯咯笑着,却是俏皮地靠在他肩上。 弘历一拍她的手,每每看到嬿婉,他的心中都万分感叹。嬿婉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是他和琅嬅一同调教出来的女子。她是那样机灵古怪,又惹人怜爱。琅嬅温和柔情似月光如水水如天,嬿婉便是俏皮活泼似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朕得疥疮时,旁人都挤到养心殿口口声声要侍疾,其实朕何尝不知,她们不过是想在朕这讨点好。”弘历忽然说道,“唯有你,你从不做这样冠冕堂皇的事。你早早起身去安华殿抄经为朕祝祷,又要帮忙照顾好皇后的三个孩子,每日都不得闲。你做的事情朕看在眼里,你不善妒,只一心盼着朕和皇后能安心,朕明白你的心意。” 嬿婉双眸盈盈秋水,她浅浅含了笑意,在殿内飘出的香烟里细细融进弘历心底。 “皇上,臣妾能做的不多,不过将对您的一片真心付诸于行动罢了。”嬿婉笑的那样明媚,那样真诚。 弘历握住了她的手,欣慰地望着她。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一夜掠香而过,弘历没让嬿婉早早起身,为他更衣时,嬿婉还穿着寝衣。 他坐到榻上,由嬿婉轻轻为他戴上镂空金累丝龙纹嵌东珠朝冠,看着她笑的那样惬意轻松。 “好了,朕去上朝了。”弘历笑了笑,“午膳朕会来陪你用。” 嬿婉拍了拍手,笑意嫣然着道:“好!那臣妾要早早叫人将淮山鸭汤熬好。” 几日这样的融融缠绵,弘历已决意要为嬿婉晋一晋位分。 提起时,却见嬿婉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快活,反而略有着一重心事。 嬿婉抿了抿嘴唇,转瞬又笑了起来:“皇上这样疼惜嬿婉,嬿婉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只是……” “只是什么?” “臣妾资历尚轻,人也最年轻,身临嫔位,略有些惶恐。”嬿婉沉静地笑着,依旧是一如往常的柔美。 弘历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旁的法子?” 嬿婉等这一日已有些时日了,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她盈盈屈下膝来,抬头看着弘历。 “皇上,臣妾不敢张扬,希望皇上在疼爱臣妾时,以玫贵人姐姐和舒贵人姐姐为先,这样臣妾才敢承恩。” 弘历稍微点一点头,算是应下。嬿婉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了,也算是她的好处。 “那么,你们三人,便一同晋为嫔位吧。择个吉日,行册封礼。” 说完,他先是一顿,又定声道:“令嫔魏氏,赐居翊坤宫,就于册封礼那日迁此。往后,长春宫和翊坤宫,都唯皇后和你独住。” 嬿婉大惊,翊坤宫,那是这样一个吉祥又奢华的宫殿。“乾”为天,“坤”为地,翊坤宫更是有辅佐中宫之意。 “朕知道你舍不得皇后,翊坤宫与长春宫并立,你若是想见皇后,随时也能见得。”弘历笑的宽和,更添了认真的神色。 嬿婉立时跪下来,叩首道:“臣妾多谢皇上垂爱,臣妾一定将真心托付于皇上,此生不改!” 嬿婉,你做到了,你是令嫔娘娘了!她好高兴,她要马上去告诉皇后娘娘这个好消息!她提起了裙摆,面带笑意朝着正殿奔去。 * 撷芳殿里,襁褓里的永琪正咿咿呀呀地笑着,蕊姬正拿着玩具逗他玩儿。那个玩具,是从前她怀有身孕时,内务府特意送来的。 她一直珍藏着,总相信着有一天会用到。 那么现在,是不是时候了呢? 第161章 沆瀣一气 孙俐姮经历了那样的事,哪怕再蠢也意识到自己招弘历厌烦了,前几日她还一味在殿中砸茶盏骂宫人的发泄,后来也清楚这样盲目撒气毫无用处,只能终日呜呜咽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到处找人给自己想法子。 彼时海兰正闭目养神地靠在软榻上,闲闲地拨弄着背枕垂落下来的穗子,听着她这样滔滔不绝,许久才抬了抬下巴。 “你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招皇上厌恶,那还说得过去些,”海兰用指尖一下又一下勾着鬓发,“不过呢,眼下皇上的重心不在旁人身上,皇后此胎没落地之前,谁想引起皇上注意,都很难。” 孙俐姮不服道:“可是那令贵人……令嫔,怎么就能勾引的皇上给他晋位分?” 海兰冷笑:“人家是皇后的人,生的貌美,从前又恰好住在长春宫,自然可以了。你有什么?” 她凝语片刻,又只能咬唇:“海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也是为了帮你除掉皇后娘娘腹中之子才会被皇上厌弃啊!” 海兰笑的疏离又冷漠,仿佛一个静坐在高处的人,叫人看不透也摸不清。 “你帮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害皇后了?” 孙俐姮惊的连带着身子都一抖,她不可置信地瞧着海兰:“海答应,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无用,空有一腔坏心思,又脑子不够,你自己做事不成,想赖到我的头上?”海兰笑的森然,只睨着眼睛瞧她。 “海答应你!……”她正欲发作,海兰却轻轻将她指向自己的手指拢下去,只是轻笑一声:“急什么呢?机会有的是,只是你现在绝不可再下手了。舍出一个婢女护住自己,已是现在最好的局面。” 孙俐姮看她忽然软下了声音,这才平复下了情绪,一把握住海兰的手。 “海姐姐,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夺得皇上的宠爱啊,要不然,我真的会……”她抽泣道,“海姐姐,求您帮我想想办法!” 海兰挑了挑眉:“谁入宫不是为了这个?你先起来,我自会给你想办法,前提是,你自己得争气。” “我一定会的,海姐姐,只要你能带着我!”她的头垂的低低的,几乎要靠在海兰的膝盖。 * 长久的静默,唯有殿中的烛火忽闪地跳动着,在珠帘的掩盖下,隐隐现出人的身影。 烟雾缭绕过后,太后在榻上,笑的意味深长。 “你说的事,哀家也察觉出来了。”她随意地玩弄着衣扣上的红玛瑙坠子,“先坐吧。” 徐慧珈浅浅应了一声,坐到红木圆椅上,神色认真:“太后,既然你察觉出来了,为何不出手?” 太后拨着杯沿,笑的颇有不屑之色:“孙常在么,眼下是彻底没用了,不仅没用,还不干不净,这样的人呐,哀家也无需为了要她的性命而去想法子,她自己就会把自己逼的走投无路的。” 徐慧珈不动声色道:“太后,孙常在靠着您的调教才能选秀进宫,如今却背着您投靠了海答应,海答应又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万一孙常在为她做事被皇上发现,叫皇上查出来还有您这层关系,只怕对您不利啊。” 太后眯了眯眼,沉吟道:“也是,长春宫一事,谁不知道是孙常在的手笔,这样愚蠢的法子,也亏她想得出来。最重要的是,哀家还未发话,她竟敢自作主张,暗中行事。皇后的这个孩子是嫡出,最为珍贵,无论如何也必须要保下来。” 窗外的风声掠入廊中,更显的殿内幽静。 “太后,您栽培她,不就是看她好掌控么?现在她不受您控制了,还屡屡犯错,若有一日酿出大祸,叫皇上发现她背后有您,怀疑到了您的头上,那怎么办?”徐慧珈的神色决绝而狠厉。 太后挑眉,忽然嗤了一声,不解道:“你和她不是交好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对她很是厌烦?” 徐慧珈笑了笑,漠然道:“交不交好的,只是想让自己有多重的依靠罢了,现在看清楚了她无用,便不想与她交好了。况且,她那样一个粗鄙之人,除了上妆之后有还说得过去的美貌,旁的明明都比不上我,凭什么她入宫的位分能比我高?”她自知自己的相貌在后宫之中,算不上一张好牌,可孙俐姮,为什么可以?她本就不该凌驾于自己之上。 太后笑的难以捉摸:“哀家倒是也没想到,你的位分会屈居于她之下。不过么,你是一壶茶水,需得慢慢品味,而她是甜得发腻的糕点,只有刚入口时才勉强得人心意。以你的聪慧和才智,在后宫里总能熬出头来的。” 徐慧珈忙跪下来,恳切地低头叩首在太后之下,流苏搭在她的鞋尖上。 “太后,臣妾一定会想法子在后宫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太后若愿意垂怜,臣妾或许可以更快地接近皇上,为您办事。” 太后的镂金点翠护甲轻轻相扣,笑的浅淡:“起来吧,你有这个心性,哀家很是满意。” 徐慧珈是个没有什么真心的人,作为一把刀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至于另一个人么,倒是还得细细思量,来日若是还能有助她成事的一天,这条性命便还是可以再留一留。 第162章 事与愿违 走出慈宁宫时,只感受到一阵清淡的风,略带着紫禁城独有的花香气,从她面上拂过。 徐慧珈微微仰头,眼睛眯起来,顿步片刻才重新往景阳宫走。 “主儿为何一定要斗倒孙常在?反正她是个没脑筋的人,皇上不会喜欢的,您何必非要亲自出手呢?”云叶扶着她,小声嘟囔。 “她一日还在,太后对我的重视,就永远会少。”徐慧珈安静地笑着,一如她发髻琉璃的流苏,不引人瞩目却微闪着细腻的光泽,“哪怕太后说是要等她自寻死路,可还是会想保住她留着以后用,多一个人就多一重依靠,太后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颗棋子的。” “所以主儿要孙常在沦为弃子,再不能与您相争?” 徐慧珈的神色淡然自若,只是浅含了一丝笑意:“想么,自然是想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后还不想让她就这样死了,若是我擅作主张,只怕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她冷冷一嗤:“既然太后想留着她,那我就等着她自寻死路的那一天,再狠狠推她一把,叫她永无翻身之日。” 云叶笑了起来:“主儿能有这样的果决,来日的路定会越来越好的。” “果决……是么。幼时我的母亲就告诉我,她不爱我的父亲,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后来太后选中了我,培养我,我便明白了,原来人要好好活着,最不能要的东西,就是真心。”徐慧珈的脚步缓慢,顺着风步步往前,她的面容那样沉静,一如她琼白的耳坠那般,轻而易举就隐在人群里。 她知道自己并不貌美,哪怕有粉黛装饰,到底掩盖不了她的凡胎浊骨,她的五官很小,不是众人所钟爱的大气面庞。哪怕出身嫡长女,依旧不得家族的重视,只因她有个比自己美得多的嫡妹,偏偏还极擅歌舞,不似自己只会一日复一日的看枯燥无味的古书。 父亲说,她的妹妹日后一定会在选秀时得皇上青睐被选入宫,而她没有这个希望。 但是太后挑中了她,挑中了她这个沉静内敛的女子,太后说,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她要的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 她曾连着一整年受尽白眼和冷落,她的心从未那样难受过。但现在她已经抛弃了那颗心,再面对那些指点,便仿佛彻底地隔了一层屏障,再也不会为此受到任何伤害。 而孙俐姮,她并不如自己沉稳,因为她被家族保护的很好。只是比自己多了一点美丽,大多数的女子,都会比她多这一点的美丽。可孙俐姮是那样鲁莽,总是拉扯着自己说那些容易引火烧身的话,可太后却看重她这一点,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听话地受人掌控。 她讨厌孙俐姮,可偏偏要因为太后而做出和她交好的模样。现在孙俐姮投靠了海兰,不论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到底是为海兰做事了。 那么,自己就只能等着,等着到时候,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 * 琅嬅的胎渐渐安定下来,众嫔妃的日子也都这样一日接着一日缓缓地过,没有期待也没有哀愁,一时间平和又安宁,如一汪清澈的泉水。 而此时传出来的消息,便似一颗石子掉入水中。 彼时凉风正吹过长春宫满园的牡丹,正是落日熔金之际,红光映现,在花池里波光潋滟。 琅嬅正在院子里同曦月下着棋,便见素练面色古怪,上前传话道:“皇后娘娘,延禧宫的如贵人,有了身孕。” 饶是琅嬅平静如水似的面容此时也不禁挑眉:“如贵人有孕?” 素练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前些日子,太后又提起皇上专宠令嫔娘娘一事,劝皇上要雨露均沾,还提起了新入宫的妃嫔们,皇上想来是不愿轻易遂了太后的意,便翻了如贵人的牌子,与彤史也相符,这对如贵人来说真是一年难得一次的福分呢。” 琅嬅笑了笑,也不甚在意:“也好,皇家子嗣多,更显枝繁叶茂,葳蕤繁祉之意。” 曦月撇了撇嘴:“如贵人一向都得意洋洋,现在有了孩子,还指不定多趾高气扬呢。” 琅嬅接过了一盏茶水,又转头摆弄着身旁开的正好的月季,轻轻抖着便散开了沁人心脾的花朵清香,接着随意笑着道:“她若是还想让旁人记她的坏,就继续自作清高下去,看看她是不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连孩子都不愿护着。”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俏皮又狡黠,高曦月道:“皇后娘娘好不好奇,如贵人明日来向你请安,会说什么话?” 琅嬅漫不经心道:“我可腾不出心思去好奇她说的话,次次同她说话,都是对牛弹琴,我早已对她厌烦至极。” 曦月笑应一声,便也不再多提青樱一句。 至于弘历那边么,如今他待子嗣的心思一时间都扑在了琅嬅腹中的孩子上,青樱这胎在这时出现,并不让他多么欣喜。更何况他已有了这么些孩子,青樱这一胎,就是一颗微小的石子落入汪洋大海里,只泛起一瞬叫人轻易就忽略了去的涟漪,很快又变得无声无息。 * 可唯有青樱自己清楚,这个孩子是多么来之不易。 江与彬也在太医院慢慢地熬出了头来,幸好她的身边有惢心,可以更好地拉拢江与彬。 眼看着后宫女子一个接着一个有妊,唯有自己还一点动静也没有,青樱早已心急如焚连自己的额娘都传了信来,告诫她乌拉那拉氏如今最大的指望便是她,盼她能早日生下个争气的皇子,为乌拉那拉氏延续荣耀。 家族什么的,青樱倒是不怎么在意。只不过孩子,她确实是十分想要的。 她和弘历多年情意,自然想要一个孩子来延续二人的感情。 她托了惢心,去向江与彬要来最好的安胎药,一定要一次就能有孕。 江与彬曾劝她,这样的药最是烈性,若是服用下去,虽能有孕,却会对身子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望青樱能三思而后行。 可青樱早已打定了主意,到时候生下孩子,叫他再开更好的药,再让惢心和容佩好好伺候她,怎么会有伤害? 如今如愿以偿,青樱摸着自己的肚子,骄傲地咧嘴一笑。 第163章 酸儿辣女 自青樱有孕,听了江与彬的一嘴“酸儿辣女”之后,延禧宫就源源不断地送来辛辣的膳食,浓重的辣味从延禧宫弥漫开来,路过的宫人闻着都不住地呛鼻难忍,连惢心都忍受不了,无法在殿内伺候,只有容佩坚如磐石,坚决在身边服侍青樱。 弘历本难得有一日心情好,想着来看看青樱,又正逢青樱用膳,前脚踏进去,后脚就被辣味熏的退了出来。 青樱还想和他一同用膳,被弘历坚硬地回绝了回去,改道去了翊坤宫。 琅嬅有孕四个月时,弘历便将富察夫人请到了宫中,让她亲身陪伴琅嬅。这是极大的殊荣,妃嫔有孕八个月时,亲生母亲才能进宫照拂,如今足足提前了四个月便能进宫,是后宫里从未有过的待遇。 富察夫人待女儿,那是高高捧起,怎么看怎么骄傲。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皇上最爱皇后,这样的喜事,叫她如何能不自豪?她的女儿是那样高贵尊容,是富察府的一颗明珠,最为璀璨的存在。 “皇后娘娘,你说这肚子里的会是阿哥还是公主?”富察夫人视作珍宝一样地抚过琅嬅的肚子,笑面如花地问。 琅嬅笑了笑:“额娘,生产那日自会见分晓的,您何必这样心急?” “富察家如今最能依靠的,便是皇后娘娘您,额娘怎能不心急,不重视?”富察夫人说着,坐的端正得体,只是眼神一点也离不开琅嬅微微显怀的肚子。 琅嬅似是叹息,无奈又有些微的哀思。 上一世,额娘就逼她过甚,让她日日忧思,连睡梦中都在担惊受怕。 “额娘,富察氏满门位高权重,不然女儿也坐不上这个皇后之位,您又何必如此挂心于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琅嬅的声音和缓,神色也宁静,一如她发髻的绒花般温泽,“伯父和阿玛都还健在,傅恒如今又最得皇上心意,进了军机处,您又何苦将期望都寄托在女儿的孩子身上?无论如何,富察家的荣耀,永远都不会泯灭的。” 富察夫人陡然听得自己的女儿一席长话,也是心惊,再细细想来,却的确是有道理。 她叹了口气:“是,额娘是太心急了些。再说,二阿哥如今也康健平安,额娘不可再给你压力。对了,二阿哥的婚事,皇上可有打算?” 琅嬅这些日子也在考虑,永琏十五岁了,也是该要为他择一个贤淑得体又门当户对的女子的,只不过弘历暂时忙着朝政上的事,一时间腾不出太多的时间为永琏挑选妻子。 “待女儿平安产育后,女儿会和皇上细细思虑的,额娘不必挂心。”琅嬅握了握额娘的手,温润地笑着。 * 青樱有孕期间,苏绿筠和陈婉茵不时来探望过,却见她本就说话爱撅起的红唇上,因为吃多了辣子,而愈发的红肿起来,让让不忍直视。 苏绿筠虽不得宠,到底生育过孩子,便让身边的侍女做了她有孕时爱吃的酸梅汤带给青樱,谁知却被回绝了回去。 “回纯妃娘娘,如贵人现在,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酸的。” 容佩言辞凿凿地回道。青樱的眼睛虽紧紧地盯着那碗酸梅汤,却也微笑着摇了摇头。 苏绿筠也只能讪笑着收了回来,就算她不善争斗算计,也能看出来青樱的防备。她其实自认和青樱的关系算近,没成想人家并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待到子时,延禧宫的寝殿里烛火熄了下来,容佩高喝一声:“主儿安置了——”,青樱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容佩看见,忙端着东西小心翼翼走到她床边去。 “方才吃了那么多辣子,胃烧的慌。”青樱拿被子裹着头,面露苦色道。 容佩一手端着蜡烛,一手端着酸杏干,看着青樱拿着叉子迫不及待地插住一个吃下去,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永平进贡来的酸杏,奴婢偷偷拿了好些呢,贵人可尽着吃了。”容佩压低声音道。 青樱点点头,一连吃了好几个,又皱着眉摇头:“吃着不够酸。” 容佩道:“你多吃点看看。”说完,她又有些心疼:“您作为天子妃嫔,怀了皇子还不能随意叫人知道,奴婢看着真是辛苦。” 青樱笑着,并不委屈:“在这宫里边,只要一遇喜,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我自然得小心点。我这胎啊,是个阿哥的话,那自然好。如若是个公主,现在已有人在揣测了,皇上到时也不会太伤心。”她思考片刻,又道:“皇后娘娘这胎,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如果皇后娘娘生的是公主,我生的是阿哥,那皇上一定会更看重我。” 容佩的面色不怎么好看:“皇后娘娘已经夺去了您那么多的宠爱,现在这个生皇子的殊荣,绝不可再与您相争了。恶人就该有恶报,她欠了您的,也该还回给您。主儿放心,奴婢一定会誓死护着您的。” 青樱看容佩这般向着自己,十分动容,心想自己真是看对了人。 与二人不相通的,是不在寝殿里的惢心。她一直想着,在一早帮如懿请完平安脉后,江与彬有郑重也有期盼地找到她后,所说的话。 “惢心,你我都不再年轻了,按理来说,宫女二十五岁,就该出宫嫁人的。你已经被如贵人生生拖多了好几年,你……你不想和我有个结果吗?” 惢心大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急切道:“我……我想!可是主儿偏偏现在有孕,我担心她离不开我……” 江与彬叹道:“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容佩,何须让你再赔上自己的一年?惢心,你跟着如贵人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我不忍心再让你熬着。” 惢心忍不住连连落泪:“我也想早日离开,可如贵人从来不提起,我又不敢……可是事到如今,我若是不提,可就要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 江与彬一拍手道:“你找她不成,可以去找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有孕不想操劳,你也可以找如今最得宠的令嫔娘娘,听说玫嫔娘娘和舒嫔娘娘,都是靠她一句话都晋了位分的。” “真的可以吗?令嫔娘娘会不会不愿意帮我?” 这样的纠结和忐忑,在她向嬿婉跪下的那一刻,随着障碍和困难一同被迎刃而解。 嬿婉笑的灿烂又明媚,她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你放心,皇后娘娘会帮你解决,不过是一句话。等你出嫁那日啊,我再给你添点嫁妆。” 惢心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叩首:“奴婢真的没想到,令嫔娘娘贵重之人,还愿意为了奴婢着想。” 嬿婉依然笑着:“本宫也是从宫女做起来的,从前过的日子比你还苦呢,自然能理解你的苦楚,你先回去吧,静候佳音便可。”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过往,又一笑而过,并不执着于曾经的痛苦。 第164章 风光无限 琅嬅从嬿婉那听得惢心的言语后,也应允了下来,借着让嬷嬷们调教新一批宫女时,也统了如今年逾二十五仍在宫内伺候的宫女们,放了她们一律出宫,惢心也在其中。 青樱知道的时候,还笑着嗔怪惢心,说她过了年纪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好让自己为她安排。 惢心只是扯了扯嘴角,不说什么,倒是江与彬听闻消息后,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急急赶到了延禧宫,跪求青樱为他和惢心赐婚。 青樱的眼睛微睁,听他这样恳切,也是难得笑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侧目去看了看身边的李玉。 “江太医……”李玉欲言又止,面上似是悲痛又是懊悔,可半晌过去,他只能拱手祝道,“我祝你二人永结同心了。” “这样也好,”青樱也笑着,一边用护甲勾弄着自己的翡翠耳坠,“你们二人成婚,也算是给我腹中之子积福了。”她又握一握惢心的手,“惢心,我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如今你也是了。” 纵使惢心待她实在是有了一层隔阂,但到底伺候了青樱这么些年,听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也是有些微微的感念。 “奴婢多谢主儿的成全,只是可惜看不到主儿的龙胎降生了。” 容佩道:“放心吧,主儿的身孕有我照顾。” 二人的婚期定在三日后,那是很好的天气,虽是秋日,却阳光澄澈,只有偶尔漂浮过的散云,风也合时宜地不再将枯叶吹落。 青樱本是因为不敬琅嬅被弘历罚俸一年的,如今正逢她有孕,也不可再用这个处罚,但青樱手里的银子到底不多。 不过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金器和丝绸再好再多都是俗物,二人之间心意相通才最要紧,这样想着,青樱便打算让惢心与江与彬的婚事不必大张旗鼓,素雅着小办一场便好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嬿婉听得这个消息,手一挥多给延禧宫拨去了五十两银子,又另给惢心添了足足五个锦箱的嫁妆,放在延禧宫里,耀眼夺目,几乎要从正殿门口排到延禧宫大门外,反观如懿所赐下的两个铜箱里,随意用布包着,仿佛在掩盖里面的空缺。 青樱直在心里高呼“没安好心”,看不惯魏嬿婉这假惺惺的做派,本要让容佩拦着不许送进来,被春蝉笑眯眯提醒过后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嬿婉是令嫔,位分在自己之上,自己没有这个资格阻拦。 惢心自是热泪盈眶,她在延禧宫伺候了那么久,也没见过这样璀璨精贵的首饰,可嬿婉只是一句话就能给到她。除去这些身外华物,最重要的,是嬿婉身居高位,还能照顾他们这些紫禁城里卑微的宫人们。更何况,嬿婉和自己,其实没有任何交情。 青樱只能闷闷不乐,又难得良心发现,想着惢心大婚之日,自己不该这般冷脸,只能挤出笑意,一边捻起红盖头,一边低声说:“惢心,令嫔送你这些俗物,本宫知道你都不喜欢,但是也委屈你要收着了。” 江与彬不动声色地冷眼睨了青樱一眼,要不是顾及惢心,他是不愿为了延禧宫劳费心力的。尤其是惢心陪了她那么多年,还陪她入冷宫受苦,到头来,连个成亲时该给的银子都讨不到。 惢心望向嬿婉,真心实意地跪下来:“奴婢多谢令嫔娘娘。”江与彬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太医,惢心的积蓄更是少之又少,两人虽能成亲,可以后的日子没有银子,也不会好过。如今,多亏了嬿婉的帮忙,那箱子里的华物,足够两人无忧无虑活一辈子了。 这对嬿婉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也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自己想为她肚子里的积点福气罢了。 嬿婉笑着上前一步,取出一根金累丝镶红宝石金簪,轻轻插入惢心的发髻。明明只是那样简单一个妆点,却让女子容光焕发。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别总跪着,起来吧。”嬿婉笑面如花,“快让你主儿为你披上红盖头吧。” 惢心受宠若惊过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青樱和容佩盯着嬿婉的眼神都快要冒出火花之时,惢心终于回过身来,青樱只能马上堆起笑意,将红盖头披在惢心的发髻上。 “惢心,往后你们过日子要是有什么缺的,就来告诉我,知道吗?”青樱依然笑着。惢心的面容遮掩在红盖头下,看不出她真正的表情。 欢锣打鼓间,众人将惢心和江与彬送出了紫禁城。 嬿婉慨叹之际,青樱和容佩敌视了她一眼,青樱率先开口:“你别指望能用这些来收买惢心,惢心是我的宫女,哪怕出宫嫁人,也不会改变!” 嬿婉不禁同情惢心,摊上这么一个主子,真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算了,望她日后能幸福吧。 “我不想收买她,”嬿婉不卑不亢道,“我就想帮她。” 说罢,她也不再搭理身后二人的怒目而视,径直转道而走。 * 将近琅嬅生辰之际,已是将近临盆。这些日子她免了晨昏定省,也极少出门走动。 愈是临近千秋之日,长春宫愈是热闹了起来。后宫妃嫔,皇亲国戚,朝中臣妻,皆是一个接着一个要来送礼。 而弘历,也表明了心意,此次千秋家宴,必要大办一场,为琅嬅庆生。 人生得意且如此,这场属于琅嬅的风光,终究是在紫禁城里抹下了浓烈的一笔。 第165章 琮意福泽 而青樱的身孕,依旧是那样无声无息,琅嬅的风光,早已将她彻底隐入了人群里,无人在意。 千秋宴在保和殿大办,不仅殿阁辉煌耀目,更有风景如画花香怡人,饮酒赏舞,众人都乐得相随。 这里坐拥着天下女子中的个个翘楚,可她们的眼神皆是流盼在高处最为尊贵的大清皇后身上。 哪怕已是临近生产,琅嬅仍然笑的端庄,坐的矜持,正如众人所言——她十足像极了一个皇后的气度。 歌舞升平,花裙摇曳,更有琴瑟和鸣,女子艳舞。 酒过三巡,众人再欢庆,此刻也生了倦怠之意。而弘历便在此时站了起来,一挥手,牵起琅嬅,带着众人前往了外园。 众人面面相觑,连琅嬅也不免好奇,恰在此时,黑沉如墨的天空,在空中骤然划过一瞬灿烂烟火,随着人的惊呼,在空中炸出绚烂又似飞舞的彩色火花。 “是烟花啊!”嬿婉踮起了脚尖,惊喜地一指。 弘历先是笑着望了一眼身边正仰头看的认真的妻子,后才对着嬿婉道:“不错。那红色花火是天女散花,黄火是金猴献果,五彩的里面,最为精彩的便是百花齐放。” 曦月也笑的开怀道:“那些最为别致的,还有金龙腾飞,百鸟朝凤,还有杨贵妃观牡丹!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花了。” “贵妃好眼力,”弘历笑道,“这个法子,还是贵妃向朕提起的,这烟花甚好啊,琅嬅,你可喜欢?” 琅嬅仰着头,眼眸微微晃动,晶莹剔透,仿佛是泪盈在眼眶里。烟花的彩光映在她的面容上,是那样动人心弦。 她轻声开口:“皇上,臣妾很高兴。”说着,琅嬅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她眉开眼笑,似春光明媚一般,“这样的璀璨光华,烂若舒锦,臣妾喜不自胜,皇上和贵妃实在是有心了!” 于琅嬅而言,此时的荣耀已是众生之最。一时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也便是如此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弘历握住了琅嬅的手,笑的春风满面,目光炯炯,“皇后便是这姹紫嫣红之中的绝色,举世无双。” 说话间,随着烟花的金光满天,绚丽灿烂,散至每个人的眼眸里,同众人的鼓掌欢庆一起,热闹地簇拥着,将今晚最重要的角色,将琅嬅,迎在了最高处。 琅嬅忽然心念,这一世,她想要的,终于都得到了。 * 琅嬅生辰后的半月,便迎来了生产之日。 弘历一早就守候在了长春宫的偏殿,看着宫人们忙上忙下,心急如焚。 “皇后情况如何?”他站在齐汝和包汶康的面前,鲜有焦急地问道。 “皇上放心,皇后娘娘一切安好,顺利非常。” 得到两人坚定的答复,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身边的曦月和嬿婉也是握着彼此的手,互相劝慰。 钦天监曾道:“皇后娘娘这胎十分祥瑞,福气满溢啊!皇后娘娘平日里又积福积德,皇上无须担忧,静候佳音便足矣。” 弘历长嘘了一口气,手中的持珠在指尖缓慢地拨动着。 上天对他的惩罚已经够多了,琅嬅和孩子,绝对不能再出事。 恍然间已过去一天,琅嬅的双眼几近模糊,她的声音早已嘶哑,此刻连揪紧绸被的手都快无力。 好疼…… 但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软糯的笑容,还是让她狠狠一咬牙,永琮……皇额娘马上就可以再一次见到你了。 一阵猛然的使力又脱力,琅嬅闭了闭眼,下一瞬,终于传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哎呀!”接生嬷嬷们惊喜地大笑出声,“是个小阿哥!恭喜皇后娘娘,是七阿哥啊!” 琅嬅苍白的面上缓缓勾勒出释怀的笑意,此刻她再也没有力气使劲,只低着声音:“快抱来给我看看……” 婴儿的哭声响彻长春宫,那从未有过的响亮声音和红润面庞,映入琅嬅的眼帘。 她哭了出来,眼泪决堤而出。 偏殿的弘历闻声也是即刻坐起,曦月和嬿婉也是相视而笑。 接生嬷嬷们笑的乐不可支,抱着小婴儿走进来。 “奴婢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平安产育,生下了一位阿哥,是您的七阿哥呀!” 弘历春风得意,他抚掌连连大笑:“好,好!” 曦月嬿婉二人皆是喜极而泣,忍不住相拥,心中万般开怀,更替琅嬅高兴。 * 琅嬅不知不觉间就累倒了,悠悠转醒时,弘历正坐在她的床边,曦月和嬿婉也是各自坐着红木凳,头抵着头,似乎都困极了。 “你们……”琅嬅略有干涩地开口,弘历忙握住了她的手,曦月嬿婉也是一个激灵,都转头过来看她。 “琅嬅,你醒了。”弘历正笑着。 琅嬅忍不住呜咽,又忍了下去,开口问道:“皇上,七阿哥他……” 弘历笑的更为开心,他道:“七阿哥很健康,他是四月初八,在佛祖诞辰之日诞下的孩子,又恰逢天降甘露,喜雨降临。琅嬅,你知道你给朕生了一个多么好的儿子吗?他日后,一定是福泽深厚,更是前途无量。” 琅嬅忍不住一抹眼角的泪,她多么希望,永琮这一世能够真的做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是她对永琮最大的期许。 “是呀!皇后娘娘,七阿哥的哭声,是皇子里面,哭的最响亮的。”嬿婉嘻嘻笑着,忍不住还拍了拍手。曦月也道:“不仅如此,他还是个非常好看的孩子,眉眼间像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琅嬅被她们逗的直笑,弘历也是愈听愈是欣喜,他大手一挥:“长春宫的宫人,各赏一年的月例,咸福宫和翊坤宫的宫人,各赏三个月的月例。伺候的太医和接生嬷嬷,各赐白银五十两。七阿哥平安诞育,这样好的喜事,朕该昭告天下才是!” 琅嬅虽也欣喜万分,但仍旧拉了拉弘历的手,轻声劝道:“皇上,孩子还小,这福气过大,臣妾怕他承受不住,还是低调些好。” 弘历这才平复下来,只是嘴角依旧难掩笑意,他前倾身子,轻拍了拍琅嬅的手:“好,好,皇后说的对。” 琅嬅嫣然一笑,伸手与他相握:“皇上,七阿哥可有赐名了吗?” 弘历点了点头,他笑着,温声而道:“朕早就想好了。七阿哥乃朕之嫡子,又极具福泽,赐名‘永琮’。‘琮’是祭地的礼器,寄托着朕的万分厚望与期许。琅嬅,你喜欢吗?” 琅嬅的神色是那样认真,她静静听着,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清泪,她笑着,轻声道:“这个名字,极好。” 第166章 漏洞百出 永琮的诞生,让已麻木不仁的紫禁城,重又增添了一丝生机勃勃。 琅嬅的身子养的好,永琮便也十分健康,吃奶更是吃的多,整日都对着琅嬅咯咯的笑。 琅嬅瞧的心都快要化了,一时之间根本不想腾出多的心思去管别的事。 璟瑟候在一旁,看着低头看书的永琏,随手扯了扯璟玹的衣袖,小声笑道:“姐姐,永琮一出生,哥哥就失宠了。” 一旁的永琏正翻过一页的书,幽幽道:“我都听见了。” 璟瑟撇了撇嘴:“你听到又怎么样?我还能怕你不成?” 永琏咳了一声:“璟瑟,这些话偶尔说说就好了,别让旁人听见,让自己落人口舌。” 璟玹笑着捏了捏璟瑟的脸庞,半哄半推地将她带了出去。 长春宫上上下下热闹至极,眼下琅嬅已有了两位阿哥两位公主,地位已然彻底稳固。 她的手轻轻抚过身上所着的明黄绸缎,眼底的情绪渐渐转化成阴霾。 青樱已是彻底无用,这一次,她一定要在那件事情上,斗过太后。 待永琮的情况安稳下来,琅嬅在心中纠结犹豫好些日子,总算在某一天,向璟玹问起来。 “璟玹,你可曾想过……嫁人?”她放柔了声音。 璟玹却是一惊,嫁人,她除了因为青樱那一次对琅嬅不敬之时传出来的小话担忧过之后,倒是许久未想过了。 “你在皇额娘面前不必有顾虑,直说便可。”琅嬅看她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声音再放缓了些。 璟玹咬了咬唇,抬起头看着琅嬅:“皇额娘……儿臣还未与其他男子说过话,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更何况,永琮才出生,我不想那么早就……最重要的是,璟玹舍不得皇额娘。” 琅嬅听她这么说,也不讶异,只是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如今璟玹平安,又正值芳龄,来日那件事情传来,太后便更有把握,一定会紧抓住璟玹不放。 她曾想,若是璟玹能有意中人,嫁与朝中大臣之子,那便先送璟玹出嫁,再极力护住璟瑟。可璟玹的性子柔软,又十分矜持,从不曾主动和弘历与永琏以外的男人说话,这样贸然提起,她定然是不愿的。 其实这一次,好不容易呵护她长大,琅嬅怎能舍得她这样早就出嫁,只是实在担心来日之事,会让她受委屈。 不过璟玹已这样说了出来,琅嬅也不想叫她为难。 “皇额娘也是想问一问你,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样想着,琅嬅也只是朝着自己的长女温和一笑。 * 琅嬅生下永琮,如今便只余青樱。青樱的肚子愈发大了,便更馋那些酸食。 青樱本就不得宠,宫里又传的沸沸扬扬,说如贵人腹中之子是个公主,内务府对青樱的态度便不似从前那样热络。 琅嬅的七阿哥本就夺得了弘历极大的重视,若是青樱这胎还是女儿,只怕日后的路是行无可行,再也不得翻身了。 这样的小话,传至紫禁城的每个角落。 眼看内务府的膳食不如从前那样丰富,青樱难得心急了起来,她最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局面了。 “本来只是想迷惑后宫,谁知连这些奴才都开始看人下菜碟了!”容佩心疼青樱,瞧着她嘴巴都被辣的红肿,还一点不得弘历心疼,彻底恼怒。 说罢,趁着来送膳食的太监们还没走,她抄起扫帚,开始对着他们的面扫去,一通狂殴。 看他们反抗不过来,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容佩这才消气般的冷哼一声。 此时的青樱正辣的嗓子难受,搁下了筷子进了寝殿。 容佩了然于心,一声高呼说青樱要午睡,便遣走了所有宫人,偷偷摸摸地端了一碗酸梅汤和酸杏干进去。 容佩大闹御膳房一事不知怎么就闹到了弘历的耳朵里,他不知延禧宫为何整日这样闹出幺蛾子,问起来得知是青樱的膳食被薄待,这才引得贴身宫女不满。 他叹了口气,毕竟顾念着她腹中之子,总还是不能委屈的。 想着,弘历起身,传了轿辇去延禧宫,打算看望青樱。 等到了殿门口,听闻青樱在小憩,他便免了宫女通传,想着自己进去看一眼就好。 可还未来得及踏进去,就听寝殿里头窸窸窣窣,不知是什么动静。 他一蹙眉,进忠一下推开了门,在外头目送着弘历进去。 青樱正被容佩服侍着一口酸杏干一口酸梅汤的用着,突然听到开门声音,两人皆是一惊,哐啷一声吓摔了琉璃冰碗,酸梅汤泼脏了床榻的半个绸被。 弘历刚一进去,就看到这瞠目结舌的一幕。 青樱,这个大清天子的妃嫔,正躲在被窝里偷偷吃东西。 “皇……皇上,”青樱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她手里还捏着吃到一半的杏干。 弘历忍不住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容佩赶紧跪下来:“皇上,主儿的吃食被御膳房克扣,奴婢只能寻了这些小食给主儿吃。” “朕又没拦着你吃,你躲在被窝里吃东西算什么?”弘历恼羞成怒,不知这后宫里怎会出这么一个丝毫不端庄得体的人。就算是幼儿,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青樱已是要为人母。 青樱支支吾吾,只能赶紧让容佩收拾了被酸梅汤浸湿的棉被,自己也念念不舍地放下了酸果。 “还有你这嘴巴,都吃成这样了,还成天吃辣子吃个没完,”弘历算是明白青樱的用意了,却忍不住更慨叹一声愚蠢,“酸儿辣女,也不是你这个吃法!” 青樱委屈,忍不住梗起脖子反驳:“皇上,臣妾只是心生防备,更不想让您到时失望,如何有错?”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你躲被窝里吃酸杏的原因?朕可不愿承受。”说完,他再次心生懊恼,对青樱,果然是不能有怜悯之心的,因为她根本不是寻常人。 “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弘历挥了挥手,再不忍直视,大踏步出了延禧宫。 第167章 佳期如梦 云纹窗棂倾泻下金光,云霞浸红了紫檀桌上的奏折,弘历揉捏着眉心,随手接过赵允捧来的一盏茶水。 “皇上,都这个时辰了,您可要进些膳食吗?”赵允俯着身子,双手接回弘历喝尽的茶杯,恭声问他。 弘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拿点小食就好。” 赵允“嗻”一声,忙退了出去。 回来时便放好了几份新鲜的糕点,弘历并没有什么胃口。梁州的旱灾愈发焦灼,处理此地的那尔布却始终无计可施,眼下只能将他重新召回,可当地灾情如此,早已是民不聊生。 他手中握着的持珠松了又紧,强行这般缓解着他并不平稳的心绪。 赵允将温热的燕窝红枣羹端到他跟前,他顺手接过,放下了才看了几眼的书。 那上面写着“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弘历拿着勺子尝了一口燕窝,忽地一皱眉头,将勺子搁下:“这是什么味道,拿下去。” 赵允微愣,赶忙认罪,又道:“皇上,这是御膳房才做好的燕窝,是按着平日来做的,可是不合口味了?” 弘历不耐地甩了甩持珠:“燕窝这样的东西都做不好,御膳房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将瓷碗收好,赵允不动声色看了弘历一眼,才扬起笑道:“这燕窝红枣羹,是皇后娘娘常做给皇上吃的,御膳房空有技巧,却少了皇后娘娘对皇上的真情,皇上自然尝出来不同了。” 弘历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很快又敛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 神思恍惚间,他忽然惊觉,从前的自己,无论是眼睛,还是那颗心,总是流连在身后。 冥冥之中,仿佛是自己在按捺着自己,无法朝前看。 重来一世…… 要改变的东西,除了此处的人或事,是否还有自己?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弘历忽然喃喃。 于他而言,有些东西是注定放不下的,但前路,依旧在自己脚下。 他忽然直了身子,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允。 “你拿上一件东西,即刻去长春宫。” * 落日熔金之际,红光融融之中,浮云拂过天空,疏疏落落染在长春宫的琉璃瓦上。 琅嬅还未出月子,便慵慵倚靠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随意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她只梳了简单而齐整的发髻,并无过多妆饰,只一根玉蝶恋花垂珠步摇,融着红霞,在琅嬅面庞边漾起丝丝点点的金光涟漪,不似平日那样端正着,十分柔情似水。 莲心在一旁打理着瓷瓶里的花朵,细细发些微的声响。 “娘娘生了七阿哥之后,看上去反而愈加容光焕发了,奴婢此前还担心您呢,眼下却是多余操心,连上苍都怜惜您的如玉容颜。”素练笑的仿佛殿里绵绵飘出的香雾,淡然,却永远围绕在琅嬅身边。 琅嬅笑了笑,是啊,她的孩子都平安降生了,若不是在宫里,她维持着皇后的体面,竭力忍着,其实早已喜极而泣。 “永琮还小,还是要仔细呵护着。”痘疫一事还未起,她不得不提防着,无论此事还会不会发生。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是赵允带着御赐之物要求见琅嬅。 看他笑意漫漫,琅嬅也颇为好奇,赵允却严实着嘴巴,只道弘历嘱咐了要琅嬅亲启。 听他这样说,琅嬅更仔细地端详着那一手便能握住的红木匣。 “娘娘怎么不打开来看看呢?里头想来定是皇上对娘娘的一片爱重。”莲心见着琅嬅犹豫,笑嘻嘻问道。 琅嬅嗔怪地看她一眼,小声道:“又是这样油嘴滑舌的。” 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里,是怎样的复杂,错综杂乱,又缠缠绵绵。 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枚玉佩。被小心地放置在红绒里,可见重视。 “这是……”她喃喃开口。 赵允笑着道:“皇后娘娘,这是鸳鸯同心如意玉佩。是皇上特地命人所制,精雕细琢,花费了好些日子呢。这个玉佩,娘娘一枚,皇上也有一枚。” 琅嬅笑的很轻,仿佛迷蒙在一层薄雾里,她的手触过那玫玉佩。 “皇上的用意,本宫如何能不明白,这样的一片用心,倒叫本宫受宠若惊了。” 她低头看,里头还置着一张薄薄的纸,是弘历一笔一笔亲手写下的。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琅嬅笑的动容,一时之间神色恍惚,仿佛如梦似幻。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168章 寒蝉凄切 甜情蜜意不过一夜,朝阳升起,明日该来的事情,总还是要来。 弘历才下朝,连朝冠都还未摘下,就有大臣面露急色要求见。弘历扬了扬手示意他们进来,自己也坐回紫檀木椅,沉思着等候。谁知下一刻就听到,那尔布在巡查灾情时,不幸摔落山崖,好在被官兵及时护下,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如今重伤在身。弘历无法,叫人快马加鞭送那尔布回京医治,治灾一事,另派他人。 他将手中奏折不轻不重甩回桌上,冷道:“无用,实在无用!朕派那尔布去处理灾情,他无计可施,如今还身负重伤,他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众人皆跪下求他息怒,他静下心来,忽然想到什么,朝着赵允道:“此事不可让如贵人知道,她如今的身孕快八个月,莫使她心惊。” 赵允口中道了然,转身出去办了。 “梁州灾情汹汹,失了那尔布,必须要有人顶上。”弘历转着自己的翡翠扳指,眼眸缓缓环视过底下的每个人。 其中有人的手默默攥成了拳,他抬起头,并不惧弘历是否会有疑心,定声道:“皇上,请容奴才一试。” 伊尔根觉罗氏庭澈,是当今武英殿大学士之子,如今的户部侍郎。 “梁州灾情险峻,那尔布大人处理灾情并非全无是处,只是赈灾之事处理欠妥,引起人心浮动,以至于后日巡查才会处处碰壁,”他徐徐而来,“那尔布大人费尽心力难以尽善尽美,可奴才愿意一试。” 他不过二十有余,虽出身显贵,毕竟年轻。弘历神色沉沉,轻叩了叩桌面。 也好,若由他一手栽培起来,日后便算多一个可用之才。 定论已下,众臣也告退。 落叶缓缓飘落,随着白日里轻松的风。 “公主,您走慢些,当心摔着。”小宫女一边小心搀扶着,一边轻声劝道。 璟玹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摔着,何况璟瑟还在等着我,我不愿让她心急。” 鬓边的海棠花珍珠步摇在清光映射下琼白亮眼,玉色团花纹的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庭澈抬眼一见,虽是初相遇,也能认出此人身份,当即后退一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下头拱手行礼,恭敬道:“奴才给和昭公主请安。” 璟玹顿住脚步,望着他和缓俯下的身子,也浅浅回礼。 庭澈抬头,看向和熙白光下璟玹的笑容,只一瞬又低下眉睫道告退,擦肩而过。 * 那尔布拖着重伤回府,府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场面愈加摇晃,那夫人才见到那尔布伤体,就惊惧交加晕了过去,很快也跟着病倒了。 此时青樱有孕正满八个月,弘历无法,为了将此事瞒下去,只得不让那夫人进宫照拂青樱的身孕。 琅嬅的指尖拂过花叶,不免唏嘘:“如贵人好不容易有孕,却连额娘都不能见上一面,也是可怜。” 曦月随意捻了瓷碟上的一枚核桃仁吃了,不在意道:“如贵人不是自诩和皇上情深义重么,如今皇上为了不叫她伤心,才不得不瞒下此事,依我看,她若是知道了,恐怕只会笑个不行,才不会觉得自己可怜而哭。” 琅嬅不置可否,也是缓缓带了一抹笑:“这样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罢了,希望如贵人别多想,平安生下孩子,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样的事,后宫大多数人都是不在意的,何况青樱并不与任何人交好,弘历想要瞒下来,便倒也不算难,青樱本就是不被重视的那个,妃嫔们随口一提,慨叹一声可怜后,也就过去了,唯有青樱还被蒙在鼓里。 而不同于阳光底下和熙散步的金枝玉叶,暗处的人,早已蓄谋已久,只待伺机而动。 * 海兰自被撤下绿头牌后,再没得以见弘历一面。 其实于她而言,弘历宠不宠爱她,她都不难过。她本就不喜欢弘历,她想要的,是弘历给予她的尊荣。 和弘历给她的,能报复青樱的权力与机会。 可眼下,儿子被夺,她亦不得往上爬。 悲愤之下,她竭力克制着心头的震怒与不甘,转而化作一汪温润的泉水,望向面前的人。 “孙常在,你知不知道,后宫里的女人,最听不得什么事情?” 第169章 明箭伤人 琅嬅的身孕那样风光无限,可轮到自己时,竟连亲额娘都不能见上一面。弘历虽以钦天监所说的“相冲”之事,告诉她那夫人的名天象不合,若是身在宫中,会与龙嗣相克。为保身孕,不得让那夫人进宫照拂。只待龙嗣产下,会让她们母女相见,可青樱心里始终有芥蒂。 尤其是,在偏殿的孙俐姮,她对自己是那样的不屑,那样赤裸裸地嘲笑。 两人本就彼此不忿,而孙常在又居下位,在又一次讽刺青樱后,竟挨了容佩一掌。 气的她七窍生烟,下一秒就要往生极乐了。她从未见过这样没规矩的奴才! 可看容佩气势汹汹的眼神,她又只能后退几步,泪眼婆娑地跑去了交芦馆。 青樱看容佩这样护着自己,愈是看重她。惢心虽好,可却太过小女子心肠,她还是需要容佩这么一个强硬的忠仆。 看青樱还未释怀,容佩赶忙安慰。 其实青樱也明白的,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弘历太在乎自己。 虽然弘历这样在意自己,让她很是感动。 但……她好些年没见额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然思念。 还有阿玛,阿玛处理灾情,想来也是一帆风顺吧,阿玛的能力出众,否则如何能培养出她这样体面的女儿? 想到这,青樱倒是不再耿耿于怀斤斤计较,窝在床榻上,一口一口酸果地吃了起来。 “容佩,去把门关好,别再叫人轻易进来。”想到那一日,青樱忍不住嘱咐。 “主儿,这……皇上都知道了,也不必非要躲在被窝里吃了吧,”容佩说着,又怕自己不够尊敬,“奴婢看您这样谨慎,实在愧疚,若不是奴婢护您不住,您也不必这样辛苦了。” 青樱摇了摇头,咧着嘴唇微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孙常在一流就不提了,可皇后和贵妃与我最不对付,我若怀的是阿哥,万不可让她们二人知道。” 容佩愈听愈是愤愤:“主儿与皇上情深义重,全都是她们二人挑唆,不然主儿何以到如今的地步?主儿,您和皇上的这个阿哥,虽是庶子,但在皇上心里,一定比皇后娘娘的两位嫡子和贵妃娘娘的长子,更加贵重。” 青樱听的心花怒放,自然是如此的,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不就是一个情字么?什么尊贵的名号,也比不上弘历心中真正所在意的。 “容佩,你说话素来是个直性子,也总爱说实话,只是这样的话,可只能在我面前说。” 容佩点点头:“主儿放心,虽然咱们不与别人争斗,但咱们一定要防的好。这个道理,奴婢明白的。” * 青樱的身孕恰在九月发动,直疼的她双眼模糊,连耳朵都一直在嗡嗡作响。 孙俐姮听着她的痛叫,忍不住揪紧了手绢,似是在努力地下着什么决心。 “海姐姐,我真的能这么做吗?可是……万一被皇上发现……” 海兰懒洋洋地拨着茶杯:“在后宫里,许多事都是不得不冒着这样一个风险去做的,若是束手束脚,就只有死路一条。孙常在,你哥哥让你进宫,是要看你被人为难却无法反抗的么?” “当然不是!我在家时,何时受过这等冤屈!” 好半晌,她终于跺了跺脚,转向身后的太监小沐子。 “小沐子,按我说的话做,快去!” 小沐子为了博得主儿欢心,只能冲上前,冲着青樱正在生产的殿外,扯起了嗓子。 “如贵人!您的父亲那尔布大人好可怜,好不容易被皇上派了事务,结果根本不得皇上心意不说,人还受了重伤,真是可怜呐——” “还有那夫人,惊惧到直接病倒了,不然,您也不至于连怀孕都见不到亲额娘啊——” “如贵人,您好好生产,可别伤及自身呐……” 青樱痛极,仍竭力喝道:“那贱奴才在胡说什么?!容佩……快去!” 小沐子话未说完,忽然身后有猛的一脚将他踢翻,他怒而回首,却见身后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进忠。 而进忠身后的,是正冷冷傲睨着自己的,弘历。 他瞳孔一缩,慌忙跪下:“皇上……” 弘历似乎笑了,笑的那样冷如冰锋:“朕倒是没看出来,这宫里,连朕说的话都不算数了。” 第170章 危在旦夕 小沐子抖若筛糠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求饶道:“皇上,奴才不是……” “还不快说,你的主子是谁?”进忠冷喝一声,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手中的持珠被弘历一下收紧,他冷冷瞥向偏殿的方向。 孙俐姮早已被吓的腿软,海兰明明和她说过,弘历是不可能过来的。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有一个人能护住她了。她只能拍了拍身旁的小宫女:“去……我们去交芦馆,找海答应!只能让她再想想法子!” 弘历的眼神只飘过那一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便道:“进忠,看看她会去哪。” 进忠立时应下,他转了转手中翡翠扳指,眸色阴郁,赵允低下头:“皇上,那眼前这个奴才……” 小沐子慌忙磕头认罪,吓的泪流满面。弘历不会在意,“奴才乱了规矩,按着规矩处死打发了便可。”一句话便捏碎了这个人存活的痕迹,而他甚至不会花哪怕一瞬的时间去看清楚他的样貌。 赵允了然,转身一挥手:“还不来人,拖去没人的地方处理了。” 弘历不再理会小沐子的哀嚎求饶,踱步进了内殿。 孙俐姮一路跌跌撞撞,总算赶到了交芦馆,可无论她怎么叫喊,门都紧紧上着锁,不传出丝毫动静。 “海姐姐,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逃不脱的!”孙俐姮终于恍然大悟,声音从喉头嘶吼出来。 她彻底被骗了! 小宫女在一旁焦急道:“主儿,咱们去找太后吧,如今只有太后能护住咱们了!” 孙俐姮眼眶红红,又气又惧:“好,你说得对……太后,我还有太后……” 身后的人影轻轻地一晃,小心地避过她们的目光,又隐在暗默之中,一直跟随。 * 张太医看着坐在榻上喝着茶的弘历,冷汗浸湿了衣衫。青樱的情况并不好,那些话传进耳朵里,早就让她心绪不宁,惊惧交加,已有了大出血的症状,甚至因为身体极度的亏损,生生晕倒了过去。 “如贵人!已经能看到皇子的头了,您再试试劲儿啊……”接生嬷嬷急的头脑冒汗,容佩一直在一旁安抚青樱,连口出狂言的小沐子都来不及去教训,此时看着皆接生嬷嬷,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主儿都昏厥了,她怎么使劲儿啊?!” 弘历手中随意拨弄着青花纹啜香,见一时等不到结果,他站起身,起驾回了养心殿。 待孩子出世,他便好好清算今夜所蠢蠢欲动的人。 “让张太医好好看顾着,若是孩子保不下来,就让他好自为之。”弘历一手戴上熏貂帽,拂袖而去。 * 太后摩挲着手里的绿松石戒指,闭眼听着孙俐姮满是哭腔的哀求,只待她滔滔不绝总算说完一通,才一抬眼皮,嗤了一声:“怎么,事大到不搭上自己的性命都兜不住的时候,总算想起自己是哀家的人了?” 孙俐姮身形一晃,忙跪倒在太后身下,额头几乎要碰到太后那明黄绣缎的鞋尖。 她言辞恳切:“太后,臣妾对您从未有过不忠,是臣妾愚昧,不知如何能更快受宠,又不敢叨扰您,只能寻了海答应来带着臣妾,臣妾真的并无二心啊!太后,还请您垂怜臣妾。” “好一个找人带着你!”太后冷笑出声,“海答应若是真有缜密手段,如何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怎么会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枉费哀家栽培你的一片苦心,你一手把自己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还要等着哀家来救,你的脸面还真是有够大的啊?” 泪意模糊了她的眼眶,她知道自己蠢,可她是真的想要为家族争得荣耀。 “太后,臣妾保证就这一次,臣妾再也不会犯现在这样的错了,太后,您救救臣妾。”她绝望道。 太后的呼吸沉沉,并不愿看她。雾一般迷蒙乌黑的夜色,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底里,沉重地让人快要无法喘息。 而太后,亦是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又愤懑:“如今皇帝心里定是有数了,若是皇帝要处置你,哀家会告诉他,你一直待在慈宁宫里,如贵人如今难产一事,是你那个奴才的主意,与你无关。” 不待孙俐姮扬起喜色,她又道:“但这样一来,你是哀家的人一事,就彻底瞒不过皇帝了。” 弘历的疑心那样深重,如何还会愿意留下这样一个祸患的女人,孙俐姮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得宠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怒喝一声:“你就跪在这,直至想清楚为止。若是不想明白,就别站起来,反正站起来也只会摔跟头,哀家可不会守在一旁随时扶你起来!” * 而青樱的孩子终于产了下来,张太医使出毕生所学,总算也是帮她止住了血,虽是身子虚亏,总算是安然活下来了。 弘历听得这个消息,也算是放下了心,用内务府拟好的名字,给青樱的阿哥赐名为“永璂”。 第171章 诸罪清算 青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容佩问起自己府里出的事。那样闹一通,容佩早就心里清楚发生了何事,眼下看着青樱瞪大着眼睛问起来,她支支吾吾犹豫半晌,只能跪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青樱的眼珠子晃了晃,像是没有缓过来。许久才沙哑道:“阿玛重伤,额娘病倒……为什么皇上还要瞒着我?” “主儿,皇上只是不想让您受惊,”容佩低下头,微微哽咽,“您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好身子啊。” 青樱怔愣地盯着帐帘,忽然喃喃问道:“容佩,你说,如果是皇后家中出这样的事 皇上会怎么做?” 容佩犹豫道:“这……奴婢也……” “若是皇上也像对皇后那般待我,让额娘早早地入宫照拂我,额娘也不至于病倒了。”青樱双目无神,只是低语,“皇上本意是以低调行事护住我和永璂,将皇后推于风口浪尖之中,可如今却弄巧成拙。” “可是阿玛为何会出事,皇上没有找人去彻查吗?”想到这里,青樱强力支起了身子,一双眼睛如泣血似的凸起在面庞上,“我不相信,阿玛就会这样受伤了。” 说罢,她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了红木桌上的点翠镂空护甲,“容佩,给我梳妆,我要去找皇上!” 这边青樱来势汹汹,另一头的孙俐姮已是在养心殿里跪的手脚冰凉发软。 弘历坐的那样高,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既然敢做,你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弘历面若冰霜,靠坐在檀木椅背上,轻飘飘睨着她。 孙俐姮抖动着嘴唇:“皇上,臣妾是蠢,蠢在管不好自己的奴才,可是臣妾实在是并无坏心啊。” 弘历手中摩挲着一枚羊脂玉佩,心中难得升起了疲倦不堪的厌烦。 各自牵扯不清,如繁乱缠绕的线,搅的他心烦。 * 殿中珠帘重重垂下,将烛火都掩在帘帷里,殿内仍旧暗沉沉,不得一丝光亮渗入。 太后缓缓吐出烟雾,很快又隐入香炉飘出的气息中。 “孙常在的家中族人,已经递信给哀家多次,哀家若要接着笼络他们,孙常在的命,必须要保下来。” 徐慧珈的心抖了抖,很快又平复下来。她早就不在意那些了,她早就告诉过自己。 “太后,孙常在她每次动手,都是在皇上最不容触碰的地方跳脚,您这次怕是护不住她了。” “若要护住她,还有一个法子。”太后沉着脸色,“既然是海答应挑唆的,就死死咬住她,不可放过。哀家已经告诉过她,至于怎么做,还得看她怎么说,以及皇帝会信几分。” 徐慧珈抬起眼眸,紧紧盯着太后的翡翠绿暗花绸缎绣花蝶纹褂,那上面细密的缝线,像是缝在自己心底,密不透风,沉重压抑。 走出慈宁宫时,她的眼睛只带着一层蒙蒙的浓雾,意味深长地看过那个牌匾。 “太后优柔寡断,用人不才,我若是只想着依靠太后,怕是不行的。”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忽地听得身后几个太监窃窃私语,像是提起了海兰。 * “臣妾身份低微,怎能教唆得了孙常在?皇上,孙常在为了逃脱惩处,胡乱攀咬,您万不可放过了这个人!”海兰并不有丝毫的心虚,定定跪在地上,不急不乱地分辩。 “皇上,臣妾所言非虚,若皇上不信,可将海答应身边服侍的叶心捉拿去慎刑司细细查问,若是受过七十二道刑罚还能咬死不认,那才算是可信!”孙俐姮跪着膝行几步,流泪大喊。 叶心震惊地抬头,旋即转头看向海兰,眼神恳切,分明是在求海兰护住自己。 弘历稳稳坐在龙椅上,指尖随意叩着椅栏,“你们二人的蛇蝎心肠早就写在面上,若要罚,二人一同惩处,那才合理。” “孙常在住在延禧宫偏殿多次受如贵人冷待,还被宫女容佩刁难,这些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她便是借此要报复如贵人,和臣妾真的没有关系啊。”海兰的发丝被呼啸进殿的风吹的松散凌乱,依旧紧紧凝望着弘历。 孙俐姮注视着海兰,忽然凄笑出声,她昨日以至今日,已跪了说不清多少时辰,此时腿软的几乎瘫倒在地。 海兰瞧她这般凄切,心中以为或许自己胜券在握,嘴角克制不住地要勾起来。可下一瞬,孙俐姮竟猛的一把拔下插在发髻上的玲珑点翠镶珠银簪,不顾被扯乱的头发,将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用力之大已将她雪白的脖子戳出了一丝血珠! “拦住她!”弘历见状大喝,御前侍卫正要上前,孙俐姮却道一声:“不,别过来!” 说罢,她双目血红地抬头:“皇上,臣妾愿以死来证!一切都是海答应教唆!”话落间,那簪子又要愈发用力地刺进去。 进忠箭步冲过去,一把夺下那沾血的簪子,孙俐姮更是立时被桎梏住。 海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到这个份上。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弘历的胸膛似有重重的起伏,他盯着孙俐姮:“在朕的面前见刃,你好大的胆子。” 可他也了然,随即一仰头看向进忠:“说,昨夜孙常在的奴才惊动如贵人后,孙常在去了哪里。” 海兰怔愣在原地,孙俐姮也始料未及,可进忠并未看她们,而是跪下来:“孙常在那时,紧赶慢赶地就跑去了交芦馆,拍着大门,一字一句高呼,说海答应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逃不脱。” 弘历颔首,转而看向海兰,平声道:“都听见了?朕本想让你亲口交代,可你不思悔改。桩桩件件下来,又有欺君之罪,你当真是罪不容诛。” 那样淡漠的口吻,仿佛在和一个死物说话。 海兰瘫在地上,再也辩解不出一句话。 “海答应禁足于交芦馆,贴身奴才一律打入慎刑司,除了这些,朕还要知道,她犯下的所有事,一字不差。”弘历将手中的玉佩放下,声音如剑锋直刺入皮肉,贯穿心脏。只最后宣判了一句,再也不投多一个眼神在底下人的身上。 第172章 神志不清 “至于你么,”弘历瞥了一眼脖子还隐隐渗出血迹的孙俐姮,她的位分那样低微,几乎是降无可降,“等你的伤好了,去宝华殿日日跪足两个时辰,直至八阿哥满月。” 话虽然如此,但自然是没那么简单的。 只是那样的手段,不可公之于众。 他吁了一口气,还没缓下来,就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是青樱的声音。 照顾着她刚生产完,弘历难得放了她进来。 青樱的头上还戴着绿松石抹额,在她苍白的脸色上犹为显眼。 她的眼睛睁的极大,盯向弘历,一字一句问道:“敢问皇上,孙氏如此心狠手辣,您为何不要了她的性命,或将她打入慎刑司惩处,而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了?” 弘历的眼神触及她略微憔悴的面上时闪过的一丝顾念,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 “你是在质疑朕吗?”他沉了脸,冷声反问。 青樱丝毫不惧,依旧定定地凝视着他:“皇上对这样一个狠毒女子轻拿轻放,是失了神智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浑都颤抖了身子,一瞬都齐齐地跪倒了下来。 弘历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片刻才怒极反笑一声:“你说朕失了神智?” 他手里的持珠被攥的极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青樱在一众弯下的膝盖间踏步上前,直直看着弘历,似乎要在他的面上看到一丝对自己的不忍不舍。可她失败了,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锋芒,和暗暗燃起的火苗。 “皇上,臣妾待您一片真心,从未有过谋求算计,可您对待臣妾,对待您的妻子,就是这样的吗?!” 弘历冷笑,眼神鄙夷:“你算哪门子的妻子?朕的妻子,唯有皇后一人。” 青樱的眼睛猛的睁大,似乎不敢想象他说了什么。她身形一晃,被容佩扶住。 “皇上,所以您才瞒着臣妾阿玛和额娘出事,让臣妾连怀了您的孩子都不能见额娘一面是吗?如果您早让臣妾的额娘进宫,额娘怎会被阿玛的伤势吓晕?”青樱此时再也顾不得旁的,一字一句质问他,“您明明是为了要让臣妾能安稳度日,才做出宠爱皇后的假象,可您现在还认得清自己的心吗?您早就已经忘了你我二人的情谊了!” “皇上,您不是失了神智,那是什么?!” 孙俐姮连捂着脖子的伤口都有点顾不上,惊愕地看向青樱,自己只是为了陈情才做出这样的事,可青樱却是……她不敢想象世上竟会有这样不怕死的人,敢对着弘历说这些。 进忠暗戳戳与赵允对视,低声问道:“师父……如贵人是犯了癔症吗?” 赵允眼神示意他别多嘴,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有可能。” 弘历凝视青樱半晌,霍然将手中翡翠持珠扬起狠狠掷于底下的御窑金砖,珠子断裂而开,仿佛整座殿宇都随之猛的一震。 弘历额角有青筋暴起,踱步而下,一把掐住青樱下颚,眼里似孤兽般流露出杀意,森然道:“乌拉那拉氏,你已经疯了。” 他仿佛只当在捏着一件不甚在意的物品,青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下巴仿佛要被捏碎,她忽然颤声唤道:“皇上……” 随之而来的是弘历愈发用劲的力道,青樱刹那间呼吸不了,容佩心急如焚,又不敢伸手拉开两人,动手的是弘历,不是旁人,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你的姑母便是乌拉那拉氏,她心思歹毒,自然连带着你这个亲侄女心术不正。”他似乎顿了顿,又反笑一声,“乌拉那拉氏出了你们两个女子,当真是祸害全族。” 在场之人仿佛隐隐察觉出了弘历的意思,不觉都哆嗦了身子。 “皇上,您宽恕主儿吧,主儿才生育了八阿哥,身体正弱着,又被孙常在那样陷害,是太心急担忧了才会如此的,皇上恕罪!”容佩的头已经磕出了血迹。 弘历深深闭眼,松开手中劲力,青樱这才得以逃脱,一下瘫倒下来,被容佩接住。 “若非看在八阿哥的面上,”弘历转过手中的扳指,眯着眼睛,“朕定会要了你的命,再送你下去见你那位姑母。” 他本想让那夫人病愈就让她进宫与青樱母女相见,这样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既然如贵人身子不好,就不必从延禧宫出来了,省的难愈。”弘历转过身,“另则,你口出狂言,毫无身份,就抄女则万遍,直至你想清楚为止。都下去吧。” 青樱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连站起来都没力气,只能靠着容佩的搀扶,一步步跌跌撞撞出了养心殿。而孙俐姮亦是后怕,大气也不敢出,忙跟着也出去了。 弘历缓缓回头,看着孙俐姮的方向,忽然唤道:“赵允。” “奴才在。” “传齐太医过来。” 第173章 弃子之用 青樱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合该要处死她才算的上合理。但偏偏……偏偏她又才生育了皇子,那尔布又因公事重伤在身,若此时处置她,没有人会清楚青樱究竟做了怎样的事,只会知道她拖着憔悴的身子赶到养心殿,却被不清不楚地处死,那是万般不妥。尤其是,青樱口中说出的那些话,绝不能引起众人揣测,那是对大清皇室的侮辱。 这样一番下来,弘历简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也不痛快。 至于孙俐姮么,等召见了齐汝来,他自会有打算。 * 床榻上的女子如被轻雾笼罩,面色苍白的有些可怖。孙俐姮脖颈处的血虽已止住,但心中惊惧不减分毫。虽说留了条命,可——厌恶她的,是大清的天子啊! 她又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此时她的身边连一个知心的奴才都没有,就是那天被人无声无息地下毒害死,只怕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毕竟弘历,弘历肯定是不会在意她的生死的。 那么太后呢?太后愿不愿意再帮她最后一次,至少帮她保住这条命也足矣! 她恸哭之际,殿外却窸窸窣窣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她挣扎着支起身子往外眺去,来人却是徐慧珈。孙俐姮松了一口气,又侥幸起来,忙伸出了手,要与她相握。 “你来了,是不是太后叫你来的?”她忙问,而徐慧珈只是一如既往带着浅淡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并不行礼,坐在了她床边。 “姐姐先别顾别的了,你把伤养好才是最要紧的。”徐慧珈顿一顿,看她焦急的神色,又笑着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姐姐可听进去了?” 听得太后还未放弃自己,孙俐姮重重歇了一口气,总算心中彻底安稳了下来。 徐慧珈望着她,心里却在直呼她的愚蠢。为了让弘历相信,竟以命相搏,倒像是疯魔了一般。 但面上依旧是笑着,只是笑的毫无波澜。 “俐姮姐姐,先把药服下去吧,你也真是的,也不小心一点。”她出言责怪,却仿佛蕴了极柔的关怀。孙俐姮忍不住哭道:“好妹妹,果然这宫里只有你真心待我。我也不知是怎的,竟被那海答应牵着鼻子走,为她做尽了坏事。” 徐慧珈极轻地一挑眉,又道:“莫要说这些了,事情既已发生,便无回旋之地,不过只要还能活着,就不算最难,不是么?” 孙俐姮勉力一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徐慧珈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身前的人凝望着她,见她一口喝下,忽然笑的灿烂明媚:“姐姐愿意喝药,我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 秋风萧瑟,花影摇曳,从窗棂里映到琅嬅身上。 她浅嘘了一口气,闭目养神起来:“皇上今日怕是要忙坏了,那样多的事情一件件堆积如山。” 嬿婉正仔细缝着一件婴儿衣裳,恰好缝到小老虎纹样,此时听琅嬅开口,她并未放下,只是跟着道:“是呢。其实说来,那些也不算是难事。只是……”嬿婉忽然笑了起来,娇嗔地看她一眼,“还不是因为皇上不愿让娘娘烦心,才亲自处置的。” 琅嬅就知道嬿婉是个爱逗人的,也不与她计较,只是递了个瓷碟去,叫她好好吃东西别顾着说话。 不过,若要细细想来,也是被嬿婉给说到点子上了。 孙俐姮是太后的人,皇上处置她,一定有自己的意思,他没向自己提起,自己也不必多说,毕竟多说总是无益。 两人正安宁着说话,忽得素练进来,面色极为怪异。 “皇后娘娘,令嫔娘娘,延禧宫的孙常在……出事了。” 琅嬅蹙眉:“出什么事了?皇上……皇上知道吗?” 谁也无法确定。琅嬅携嬿婉急急地赶去了延禧宫,却见刘太医和张太医在里头忙碌不停,问起来,才得知是孙俐姮误食了绝育的汤药,此刻正腹痛难忍,还有血崩之象。 “好端端的怎会误食?孙常在又不是傻子!”嬿婉说着,一指地上跪着的宫女,“说,你家主儿是怎么服用了这些东西的?” 琅嬅面色凝重,孙俐姮赤裸裸做出那些事,尤其是,她还有另一重身份。若是弘历借着这些事给她断送了前路,也是无可厚非。可是……这样张扬的手笔,却不像是弘历会做出来的事。 彼时弘历正独自处在养心殿里,听闻此事时,也是掠过一丝恍然。 他并未吩咐齐汝做出这样的事,至少,他不会蠢到用这种众人皆知的手法。 那么,会是谁? 赶到延禧宫时,琅嬅和嬿婉正一起在外等候着,不敢惊动了里头的动静。 帝后相望一眼,一瞬便都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琅嬅总算转向那个小宫女,问道:“那么主儿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服用了什么东西,又是谁送来的。” 小宫女战战兢兢,只能如实相告:“只有……只有徐答应送来了一碗疗伤的药,旁的,便没有了。” 三人皆是眉间一蹙,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在后宫里几乎是无声无息,来去毫无痕迹的女子。 嬿婉虽然不清楚,可另外两人却是再明白不过。 想着,琅嬅转身看向嬿婉,温声道:“里头血腥,你看不得这些,先回去歇息吧。” 嬿婉本欲多问,可很快又意识到,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怕是两人都不想让自己涉及进去,便左右环视过二人面庞,点点头踱步离开了。 “赵允,传徐答应过来,记着不许声张,若是有旁人知道,朕唯你是问。” 赵允赶紧应下了,马不停蹄。 而琅嬅,也在弘历的示意下,去太医处询问孙俐姮的事。 徐慧珈到的时候,依旧是同往日那般,含着浅薄的笑意,跪下时,灰粉的衣裳在无光的殿内,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仿佛要隐入香炉里飘出来的香烟。 “臣妾自入宫以来,还从未被皇上召见过,今日终于得以见一面皇上了。” 弘历讽笑一声:“不必装模作样。你背后的人是谁,又是为谁做的事,朕都清楚。” 徐慧珈的心头有微微的震动,很快又平息下来,只是莞尔道:“臣妾从前是太后的人,可现在,是您的人了。” “呵,”弘历冷笑,随意靠在榻上,不以为意,“你?朕为何非要用你不可,你有何用?” “臣妾为您更好地处置了孙常在,了却您一桩心事,而臣妾所求,不过是想要为您所用罢了。”徐慧珈低头注视着自己衣裳的纹样,一圈又一圈的,如同漩涡,如同深渊,要将她狠狠吸进去。 而她,甘之如饴。 “皇上想要孙常在无声无息地死,可这样一来,您想要借她杀一杀太后的戾气这个打算,不就成了一场空么?”徐慧珈再次笑了起来,与他对视,像是在虔诚地等待答案。 弘历一挑眉:“你倒是个有点脑子的人。”可疑心依旧不改,甚至审视般地转向了一旁的赵允和进忠。 两人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跪下讨饶,连称自己一直严实管着嘴。 徐慧珈道:“一切都是臣妾一人的猜测,与两位公公无关。”她嫣然一笑,绽开薄唇,“皇上,太后终究是太后,怎会选两个同样愚蠢的人入宫呢?” 弘历仍旧神色平淡阴郁,如乌云密布的天空,灰沉无边。 “你这么做,就没想过太后会气急而处置你?” 徐慧珈的笑容堪称温和,声音却如冰锋一般:“若是臣妾连应对之策都想不到,怎敢侍奉皇上,为皇上做事呢?” 弘历手中摩挲着翡翠持珠,好半晌才收紧,沉声道:“那朕便看看你究竟有几分自信。” 第174章 穷途末路 慎刑司里暗无天日,里头隐隐传出些呻吟声,仿佛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叶心无力地倚着木桩,血丝从嘴角绵延不断地滴答落在破损的衣裳上。而精奇嬷嬷并不留情,依旧狠声质问。她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 手中木棍又要扬起时,叶心猛闭上眼,身后却传来一声疾喝:“住手!” 一小宫女闯了进来,叶心定睛望去,终于发现那是在交芦馆里的一个洒扫宫女,她记得这张脸。 “姑娘,审问叶心,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海答应亲自来了,那也没用。”精奇嬷嬷嗤笑一声,并不退让。 小宫女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怒视着她:“海答应再如何,那也是主子,只要皇上一天未废她的身份,海答应就一天比奴才高贵。海答应说了,若是我没有把话带到给叶心姑娘,她当晚就自刎,到时候你也逃不了干系!” 精奇嬷嬷倒是没料到这是个有心气的姑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嘴,只能愤愤离去:“我只给你们五句话的时间。” 叶心勉力挣扎着起身,存着最后的希冀问道:“是不是主儿让你来的?!主儿想到办法救我出去了是不是?” 小宫女咽一咽口水,从衣袖处拿出一个东西,似乎不敢看叶心的眼睛,猛地跪下:“叶心姐姐,主儿说念在你忠心的份上,不愿让你受罚,让我来给你一个痛快!” 叶心瞳孔一缩:“你胡说什么!主儿才不会要我死,她离不开我的!她会来救我的!” 小宫女忍着哭泣,苦苦哀求道:“叶心姐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主儿怎还会冒着风险救你?叶心姐姐,这包毒药,您就偷偷喝下去罢,到时候栽赃给精奇嬷嬷。主儿说了,若你不死,就要杀了我,我求你了!” 她这样声泪俱下,叶心彻底恍然大悟。原来……原来这些年的主仆情谊,都是一场空梦,她那样效忠自己的主子,竟就落的这样一个下场! 她嘶声大笑起来,挣着绳子竭力夺过那包毒药,阴恻恻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叶心紧紧盯着那包毒药,笑的惨烈又张狂。既然海兰待她如此,那么她也不必再顾及主仆情意了。 * 夕阳的光一寸寸占据了天际, 弘历眯着眼睛,而手背在身后,直直站着,参不透他的思绪。 赵允踱步进来,看着静默的弘历似有片刻的踌躇,但终究还是跪了下来。 “皇上,叶心姑娘中毒身亡了。” 弘历的视线微微一转,冷然道:“怎么回事。” 赵允忙低下头继续道:“叶心姑娘死前,已经招认了海答应所做过的所有事,招认过后,便挣扎着服下了鹤顶红,现已无力回天。” 弘历手中的持珠缓缓转着,他面色不改:“说。” “挑唆如贵人和玉答应谋害令嫔娘娘,毒害四阿哥并把涉事嬷嬷灭口,挑唆孙常在对皇后娘娘的身孕和如贵人生产时下手,另则……”赵允似是有些畏惧后话,“收买花房的小宁子,将百合花引入撷芳殿,试图引二阿哥病发,桩桩件件,都招认了。” “以及,叶心姑娘服下的鹤顶红,也是海答应派了宫女送去,担心叶心口吐真言想以此灭口。” 弘历缓缓吸一口气,窗棂外的风骤然呼啸,摇动过养心殿的烛火,转瞬间哗啦灭了大半,弘历的面色隐在晦暗里。 “这般的恶毒之人,竟在朕身边待了这些年!简直令朕发指。”弘历强自压抑下喉中的怒火,甚至怒极反笑起来。曾经,他也这样恨过自己身边的女人,而如今,仍旧是这样。 他的心,随着将要落下的夕阳,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往后,交芦馆就是海答应的冷宫,服侍过的宫人,亲近者杖杀丢入乱葬岗,其余者变卖为奴。至于她的命,朕不愿让她只一杯毒酒就痛快了结,更不想脏了手去取。明日起,叫人日日掌她的嘴,以儆效尤,后宫中,再不可出这般心如蛇蝎之人。” 海兰的后生,就如落入沼泽的石子,再无挣扎喘息的片刻,唯有被深陷,被淹没,直至死亡。 * 快给我评分!(伸手)(哭哭) 第175章 夜色深沉 遥夜沉沉,月色苍苍。浮云四散后,便见星光点点灿烂点缀于乌黑如墨的天际。分明是黑夜,却得以见得一丝拨开云雾而见天日的舒坦。 琅嬅静坐在窗边的紫檀木刻云纹贵妃榻上,轻巧翻过一页书,面上缓慢而轻松地流露出大仇得报,如愿以偿的笑意来。 团花纹样锦帘掀起一角,却是莲心笑意盈盈地捧着几枝开的正好的月季进来。 “皇后娘娘,这是和昭公主还有和敬公主特意折来的,嘱咐奴婢安置在花瓶里给您赏呢。”莲心拾了青花瓷瓶,将鲜花仔细地放好。 琅嬅笑的温柔,更甚于窗外高挂的明月:“这两个孩子倒是有心,常常折花送来,长春宫都要被花堆满了。” 莲心温然道:“皇后娘娘不习惯用香炉,但又喜香,公主们都记挂着呢。” 琅嬅将脸庞轻轻凑前去,赞道:“这花极好,想来也知道,那两个姑娘定是挑了好半天的。” 跟着琅嬅这么些年,莲心也能看出来,此时的琅嬅,面上的笑意是那样真切。 “皇后娘娘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呢。”她歪头看着琅嬅拾起书本说道。 琅嬅不遮掩,更是一挑眉:“自然好,如今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有人吃了自己所犯下恶果的恶报,本宫爽快的紧,便是大笑出声都不为过。” 莲心道:“娘娘可是指的海答应?她自作孽,不可活,早该得此报应了!奴婢还嫌不够呢。” 琅嬅转过头看她,一双美目在月光流彩下熠熠生光,“她那样在乎尊严,那样费劲儿做上贵人生下皇子,生怕被人再抓住从前是绣娘的这个身份轻贱她,如今皇上保留她这个答应的位置,让她再不济也是个主子,可日日掌掴之刑,却是比要了她的尊位和性命还难受,明明是个主子,地位却连宫女都不如,你说,是这样让她生不如死好呢,还是一死了之的好?” 莲心微微睁大了眼睛,却是长吸了一口气,心里连连感叹,原来自己还是太年轻。 “不过,海答应能服气?毕竟她并未想过要去叶心性命,却被叶心恨入骨子里,还全认了下来,万一她争着要辩驳怎么办?” 琅嬅轻佻地一笑,靠在榻上,雍容华贵间更显中宫威仪:“叶心已死,她再不服气又能如何?更何况,她待自己宫里的宫人那样冷漠,就算她没想要叶心性命,也是打算放任叶心咬死不认在慎刑司里不见天日,本宫不过浅浅试探了她宫里的宫女一把,那宫女就马不停蹄地做了,终究是她御下不严。” 说到这,弹指一挥间,海兰的生死已成定局。 琅嬅拿过剪子,探到燃着的烛火处,啪嗒剪了两下,只见那火光最后骤然蹿起一丝迸起的火花,后就暗淡下去,无声无息地彻底熄灭了。 “好了,莲心,为本宫卸下妆饰吧,夜已深了。” * 延禧宫里,除了青樱的日日失神,便是孙俐姮的哀恸难平了。她是长兄疼爱的妹妹,入宫屡屡不受待见就罢了,现在还被人重伤了根本,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了。无法生育的女人,除非得宠,否则还如何得以立足于这紫禁城中。 “太后,您为何要害臣妾!您为何要这样害臣妾!”她的哭声惨烈无比,青樱更是被她烦扰的夜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人不好受,身处慈宁宫的太后也好不到哪去。 太后一身明黄绸缎在身,此刻却略显的幽凉,一如她的神色。 苏州织造虽算不上什么极大的官职,但到底是自己费心笼络的,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孙氏日日给自己传信,句句不离孙俐姮一事,太后又怎能不知其实孙氏在背后已渐渐不服自己待孙常在的态度,只怕来日要失心了。 想到这,太后狠狠剜一眼徐慧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给孙常在喂那样的药,哀家用心培养你们,不是为了要让你们自相残杀的!” 徐慧珈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抬头注视着太后:“若臣妾不那么做,孙常在连命都保不下来。太后,您认为孙氏是宁愿要孙常在失去性命,还是要她无儿无女也要活着?” 她此言其实太后何尝不明白,一个彻底无用的人,留在宫里,于她而言也再无益处。弘历不为此惩处徐慧珈,许是也因她替自己了却了一桩心事,替他脏了手。 但即使如此,太后依旧冷笑:“你少在哀家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早就想对孙常在下手,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么?” 徐慧珈神情自若,开口间无半分温度,却是笑着:“无论臣妾是为何而做这样的事,总归是帮了太后,不是么?” 太后手中握着金碧玺福文佩,一下一下摩挲着,虽清楚徐慧珈所言不虚,但依然内心不满。此事终究是背着她做的。 “你虽帮了哀家,但哀家不得不再提点你一次。” 徐慧珈低下头来:“臣妾日后定当一心听从太后。” 太后拂了拂衣裳的福寿纹,见她如此,终究没再为难她。 只是看着她悠悠踱步走出慈宁宫的身影,眼神幽长深思。徐慧珈是聪明,但若那颗心生有了旁的心思,却是一个正欲要生根发芽的隐患。 第176章 天光明亮 那尔布的伤势渐渐养好,听闻青樱产下八阿哥,本是心情大好,可很快又得知青樱貌似因为家族的事惹了弘历不快,紧赶慢赶地就上书请罪。而弘历那边,也不多与他说别的,他长篇大论也只得已阅二字。 他苦涩难安,弘历难得用他一回,他却弄得一塌糊涂,连带着青樱都遭到了不满。那尔布明白,乌拉那拉氏是彻底失了弘历的心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处理好了梁州旱灾的庭澈即将回京。 弘历召见他时,他黑了一些,不似从前那般是个面如冠玉的侍郎,倒有些风尘仆仆,眼神却愈发坚毅。 “你阿玛把你培养的是好,你这般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弘历舒然笑着。 庭澈拱手不敢当,只谦声道:“奴才重新考察过那尔布大人走访的地方,百姓之所以不服从,是那尔布大人老实又于心不忍,并不加以镇压,才导致本就因旱灾艰苦不断的百姓人心浮动。奴才调配了邻省的粮食赈灾,粮食够了,百姓也就安定了。另则,百姓虽然劳苦,毕竟是皇上的子民,对皇上派去的臣子,理应敬重,故奴才实施以工代赈,不叫有手有脚的男子也一味想着吃软饭。大多的老弱妇孺,也都适时地向邻省迁移,奴才想,梁州日后,定也能山清水秀,百姓安乐。” 弘历满意颔首,更是赞道:“你是有远见的人,日后若仍是侍郎,倒是屈才。不过你比较年轻,朕如今看重你,便会多用你,若你一直如现在这般持之以恒,定会厚积薄发,日后定能超越你的阿玛。” 这般认可,于他而言是比官位更殊荣的存在,庭澈颀长的身子俯下来,屈膝一跪,定声道:“能得皇上赞许,庭澈定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皇上厚望。” 彼时琅嬅正与璟玹一同下棋,长春宫里头的时光,总是那样温和安宁,岁月静好。仿佛连掠过的风都带着温度,从不让这里凄凉冷清。 而弘历踏进殿内时,便见璟玹歪着头,垂眸思量着该下一步怎样的棋。她向来不喜金器,此刻发髻不过簪着珊瑚珠玉步摇,在白日下轻轻摇晃,熠熠生光。 “儿臣下错了一子,不成,儿臣要重新来过。”她忽然抬起眼眸,而琅嬅却是不许,反而逗她:“不许这般耍赖,你慧娘娘最喜欢这样,连带着你也学坏。” 这样安宁和乐的一幕,弘历也不禁喜上眉梢。愁事解决,妻子女儿又这样温馨安乐,饶是人间最好光景,也不过如此。 “小妮子这样伶俐,皇后虽不心软,但若是朕,这盘棋倒是甘愿输于璟玹了。”弘历笑着走近,两人忙回过身,齐齐朝他行礼。 弘历靠坐到榻上,璟玹笑吟吟道:“皇阿玛可是天子,为让女儿开心,竟甘愿输棋,女儿本是要多谢皇阿玛疼爱的,但女儿自认棋艺不输您,皇阿玛大可与皇额娘这般,尽情与女儿一下,女儿保证不耍赖。” 这口吻,倒真真是被弘历和琅嬅二人惯坏了,但弘历待女儿从来不恼,反而笑的更甚。 琅嬅捧了一盏八分烫的雪顶含翠给弘历,看他眉目舒展,柔声道:“听闻侍郎回京,可是梁州的灾情解决了?” “嗯,”弘历浅酌两口,“庭澈一番建设,短短时间,比那尔布长居两月还要见成效,老弱妇孺迁居邻省,年轻男儿留下踏实干事,最重要的是,百姓愿意听从并毫无怨言,这是最紧要的。” 璟玹若有所思,琅嬅笑问:“皇上对他如此满意,可是预备了要好好嘉奖?” 弘历长长地“嗯”一声,似有深深思考,指尖转过持珠,此时却是璟玹忽然开口:“既是年轻臣子,皇阿玛何不趁此多加历练他,梁州灾情虽得缓解,仍有旁的地方百姓受苦,便再让庭澈大人前去考察改善,若是他依旧如梁州一般做的这样好,再好好嘉奖也不迟,还能更显皇阿玛重视,得奖赏也更顺理应当,于庭澈大人更是莫大的殊荣呢。” 这样一番侃侃而谈下来,璟玹面色如常,帝后二人却都是一怔,没想到她尚十余岁的女儿家,也对朝堂之事颇有见解。 琅嬅本欲劝阻,可弘历却是来了兴趣:“璟玹所言,也甚是有理。不过,朕倒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关注朝堂之事。” 璟玹展颜一笑:“公主享天下之养,又怎能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此事也是女儿拙见,皇阿玛心里若不认同,笑一笑女儿便好了,可别嫌女儿不开窍。” “什么不开窍,”弘历欣慰地笑,认真望着她,“璟玹所言,深得朕心。就这么办!” 琅嬅握过璟玹的手,心里骄傲,她的女儿是这样一个有才能的女子,做帝后的掌上明珠,甚至都委屈了她的能力,璟玹若是有机会,定能有一番极高的造诣。 * 莫说尚在襁褓里的永琮,便是有璟玹善古筝有才情又是聪慧过人,璟瑟骑射兼备,甚至胜于宗室男子,永琏更是才华远超一众皇子,对朝政之事的见解与建设更是颇有弘历的风采,也能使长春宫的风光无限好。 弘历待他们,是可以倾尽所有的。 嬿婉与蕊姬谈起时,就是这两位如花似玉又得天子之情眷顾的女子,也都是羡慕的。不过于嬿婉而言,琅嬅是她一辈子的恩人,琅嬅和孩子们越好,她越开心,甚至能越过自己。而与蕊姬来说,她所看到的,是自己孩子们的才能,才会让母亲这样发自内心的快活。 她总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的小阿哥能保住,现在也十岁了,他会不会也能和永琏那样风度翩翩,能言善道?又或者,像永璜和永璋那样,至少是昂扬着的,有着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嬿婉慨叹,再又一次望到蕊姬遥遥望月,似有心事时,终于道:“姐姐,眼下是你的机会了。妹妹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姐姐也要早做准备呀。” 蕊姬攥紧了帕子,有些踌躇:“令妹妹,我能跻身嫔位,是你的功劳。若此事也能成,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嬿婉笑她:“回报?什么回报,玫姐姐说过,和妹妹我是知心之友的,咱们姐妹之间谈这些,反而生分,我可要罚姐姐下次不许再说了。” 蕊姬眼眸微动,其实若是可以,她自然也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但她的身子落下的病根,不是一下就能疗愈的。再等下去,何时才能有望?自然,自然是要先让自己有个子嗣相伴着,方不致她来日孤单困苦,无人可懂。 “六阿哥这些日子啊,似乎总有咳嗽,皇上指定挂心着呢。”蕊姬缓缓道,“明日,我也得去探望探望。” 第177章 如日方升 如今宫中有三位阿哥都是由乳母嬷嬷们照顾,永琏越来越出色,弘历虽最看重他,但越是如此,朝廷的议论便愈是纷纷扰扰,甚至有人口口声声猜测永琏将是未来的储君。弘历冷笑,弹指一挥间,便夺去了那些口出谣言之人的性命。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朝堂众人总算渐渐熄了心思。但永琏,依旧得弘历重视不改。储君之位么,只要他一日未下定论,就谁也别想干涉。哪怕他本心如此,也绝不容许他人置喙。 而这样的事情出来后,弘历也不得不多投入一些重视到其余的阿哥身上。 永璜位居长子,却仍未成婚,虽然高曦月万分舍不得,但也听从弘历所言,为永璜在御花园进行了秀女之选。 琅嬅与曦月身着吉服,一同入座下来。 看着永璜满是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曦月心中感念又感慨,永璜一如往常,恭敬地朝她弯下身子,而曦月也为永璜仔细地戴好熏貂帽,待永璜直起身子,她才笑了起来,柔声道:“永璜,以后的事情,都要你自己做主了。额娘陪你走了这样长的一段路,心里很高兴。接下来,你就要自己选择那位,可以陪着你走一辈子的人了。” 永璜眼里仿佛隐隐泛出泪光,他望着高曦月,哑声道:“这些年,有额娘带着永璜,是永璜的福气。”说罢,他后退两步,郑重地向曦月跪下,叩首。 琅嬅牵住曦月微微颤抖的手,笑着柔声安慰她:“永璜长大了,要成亲了,你这个额娘要为他高兴才是。” 曦月认真地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 而永璜也拿起了如意,抬头望过眼前站着的一排端庄秀丽的女子,终于慢慢地走上前,将如意郑重其事地交给了那个一直紧张抿着唇的女子。 “伊拉里氏,仪态万方,娴静端庄,是为……”永璜笑了笑,“嫡福晋之选。” 伊拉里氏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又赶紧接了过来,微红着脸,恭谨道:“多谢大阿哥。” 二人成亲的那一日,艳粉浮金,红色喜字贴在每一个角落,似是天上双双飞过的一对燕子,都感染了囍的欢愉。永璜掀起红盖头,伊拉里氏也羞怯地抬起头。 “温惠,”永璜唤出她的闺名,看她眼眸微动,他笑着,“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你名如其人。” 温惠似乎想要哽咽,又咽了下去:“大阿哥对妾身有这样的期许,妾身一定会用自己的一生和整颗心来陪伴大阿哥。” 永璜笑着执过她的手,与她相坐在榻:“你这般谨慎小心,可是觉得自己出身伊拉里氏,有些小门小姓,才总是不敢与我对视。” 温惠像被说中了心事,握住他的手都有些微微的潮湿。 “我虽是皇阿玛的长子,但亲额娘早早过世,没有做额娘的养子时,连嬷嬷都不用心照顾我,”永璜的声音有些低,却带着笑意,仿佛说出口的话只是一个想与妻子亲近的故事,只是主角恰好是自己,“好些年前,我还很多心,惶恐,担心自己身份不如二弟和四弟尊贵,额娘告诉我,唯有我自己看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我。后来,我铆足了劲念书,练骑射,皇阿玛的手便也会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不愧为阿哥们的榜样。” 永璜说的认真,温惠也用心倾听,目光柔和似水。 “身世和门第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可轻视了自己。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永璜握着她的手,缓缓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放上去,“我选你,因为我相信你最能明白我,而我,也定会让你越来越好,过上你所期盼的日子。” 温惠终于落下了泪来,有真正能让她将自己的心踏实交托给另一个人的喜悦,从心底里蔓延出来,流向她的一生。 而永璜成亲的第二日,弘历下旨封了永璜为定贝勒。 永璜的风光,也一时扬了起来。只是他依旧谦逊,这些年有曦月的教导,他早已安定了心,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最好后,结果便都交由上苍,自己也无须再多思多虑。 不同的,是撷芳殿里三位没有额娘抚养的永珹,永玦和永琪。 弘历去撷芳殿探望时,永琪正张着小小的嘴,冲着蕊姬咯咯地笑。 蕊姬手中的护甲早就摘下,动作极轻地摸了摸永琪的脸。 “好孩子,你这样乖巧可爱,当真叫玫娘娘不知怎么疼爱你才好了。”蕊姬笑着叹息,“玫娘娘曾经也有一个孩子,只是可惜,我还未来得及看他对我笑一笑。” 弘历站立在殿外,一边挥手止住正要通传的嬷嬷,一边认真地注目片刻,又转身,缓缓离去。 白蕊姬的孩子,终归是被暗害才至此。孩子已往生极乐,痛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而有一日,嬿婉说起永琪的身子越来越好,从前还会时不时地咳嗽,是蕊姬遣了包太医去细细照看,自己也常常给他喂药,永琪待她,也十分亲近。 弘历看在眼里,但仍有纠结:“若是要待永琪好,朕认为,却是舒嫔更合适,她终归更有身份一些。” 嬿婉笑着道:“舒嫔姐姐虽温柔体贴,但她满心都是皇上,最想要的,终究是她与皇上二人的孩子。玫嫔姐姐的身子落了病根,虽有太医细心疗养,但若再要生育,总是比旁人要辛苦许多,既然玫嫔姐姐和六阿哥这般有缘分,皇上何不成全了二人呢?” 看着嬿婉的巧笑嫣然,弘历也缓缓笑了起来,他轻握了握嬿婉的手,道:“你们姐妹情深,你又一向心思细腻,朕便听你的。” 就这样,永琪终于成为了蕊姬的孩子。而宗室的玉碟上,也未有海兰的只字片语。从今往后,永琪就是蕊姬亲生的儿子。 来日方长。 第178章 一败如水 燃尽的蜡烛斜倒在被灰尘堆积的红木桌上,床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若不是她偶尔的咳嗽,会让人以为这里是一片死地。 曾经一片繁华夺目,流光溢彩的启祥宫,仿佛早就被人遗忘在紫禁城的深处。 “贞淑走了,从前的奴婢也被遣散,也不知道……”金玉妍恍惚地又一次睁眼,“我的母族那边,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世子递不了消息过来,也不知会不会心急。” 说完,她又自嘲般地笑了。她都落到了这个地步,母族和世子还能对她抱有什么期待?别说递消息过来,怕是早就不愿和她有一丝的牵扯了吧。 这些日子,她总会梦到世子。他的面容和从前一样,朝着自己笑的清朗,那是她一生所见过的,最好看的微笑。 但现在,现在她已经再也不能幻想了。在她意识到,那个笑容只能在她梦中才能见到的时候。 自己好像,早就忘了曾经对他的爱恋,但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能回想的,还算得上是快乐无忧的日子,好像也只能是和世子待着的那些往日。 世子嘱咐过她,告诉过她,玉氏的未来,在她的肩上。 可自己已然是紫禁城的败者,枯萎的玫瑰。后宫里的女子越来越多,或是美丽动人,或是小鸟依人,或是咬着唇忍着委屈,或是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替自己做主,数不清的鲜活的女子,围绕在这个紫禁城里,谁也不会再记得她。 原来这就是弘历和琅嬅给她的惩罚,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遗忘,被抛弃,苟延残喘,自生自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丽心握住玉妍的手,像从前那样:“主儿,奴婢一直在这陪着您。无论发生什么,奴婢都陪着您呢。” 玉妍抬起视线,似乎极力想要扫清自己眼前的一片蒙雾,去认真地凝望这个永远陪伴着自己的小姑娘。 等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她才惊愕地回过神来。丽心的眼角,都有细纹了。她已经不再是自己身旁那个会跺脚笨拙地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小姑娘了。 玉妍忍不住啜泣:“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丽心,要不是跟着我,你也不用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早就可以出宫去了。” 丽心却是笑着,轻声道:“主儿说什么呢,我自小就被嬷嬷们教导,学着怎样伺候自己的主子。长大了,便遇见了您。所以我活着,就是为了您呀。” 玉妍想起自己从前随意呵斥丽心的样子,忍不住心里阵阵羞愧懊恼。 “丽心,你是一个好宫女,只可惜,我不是一个好主子。”金玉妍摸了摸丽心的脸,似乎想抚平她眼角的细纹。 丽心便将自己的脸凑前去,依旧笑着,好像还是从前那个空有一腔忠心却没有贞淑那样聪明的小宫女。 “主儿说是这样说,可奴婢的家人,无一不是靠您的打点,才能安好地活到现在。所以,无论旁人说主儿的什么错处,奴婢都愿意为了主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丽心这样坚定,玉妍却叹了一口气,像是问她,也像是问自己:“若是哪天,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 丽心吓了一大跳:“主儿您说什么呢,您不是好好的在这么?只是生育了五阿哥后一时没顾好身子,日后终会好起来的!” 玉妍凄凄一笑,她看着自己日益的形如枯槁,看着自己越来越衰败的面容,早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生育永玦,是她活着还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每一日的活着,都是死一般的寂静。生下永玦,已经把她的生命最后的气息和力量,都用完了。 更何况,她月子时喝的药,也一直被人下了东西。莫说她不通医理,她总是生过永珹的,那药她喝过那么久,自然记得味道。况且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更是让她清晰地明白了这一切。 原来这么多人都盼着自己死啊。 金玉妍嗤笑了一声,她害过那么多人,难道会看不出这样的手段么。 若是从前,她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报复回去的。 但如今……金玉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讽刺地想到,自己或许还要感激她,不然,她还要像这样活多久呢。 又一次的睁眼闭眼,只是这次醒来,她竟没有看到丽心。 金玉妍费力地坐起身,又仿佛牵动了浑身几乎散架的骨头,痛的她忍不住咳嗽。 丽心回来的时候面目惨白,看到她坐起来才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神情。 “怎么了?”金玉妍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一反常态。 丽心的嘴巴张了张,还没出声,却是眼泪先急的掉了下来。 “事到如今,什么事都不用瞒着我了。”金玉妍再次逼近一步,她已是病骨支离,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现在更糟更坏。 丽心一下子跪下来,颤抖着一五一十地将今日传到宫里的话说了出来。 * 养心殿里沉静无声,弘历的面色隐在黄昏渐消的昏暗中。 他本就不多看重一个区区的玉氏,又出了金玉妍那样的事,他要打压玉氏之心已不是一天两天。谁知这一次,是直接血淋淋撞在了他的面前。 新王刚上位,根基还未立稳,竟就生生地逼着自己的发妻自尽,简直是全无心肝之人! 那不是旁人,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他连发妻都可以逼死,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幽静之际,赵允惶惶地走进来跪道:“皇上,启祥宫的侍卫来报,说玉答应一直在殿内下跪叩首,求着要见您一面。” 弘历头也不抬:“她都说了什么。” 赵允深吸了一口气:“都是关乎玉答应母族和新王的事。” 弘历侧目:“谁告诉她这些的?” 可问完,他又摆了摆手。玉氏王爷已经进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去告诉她,若是再让朕听着一句求情的话语,就直接将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弘历冷声道,“再者,北族新王的事,谁若敢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第179章 玉碎香残 弘历的旨意那样狠厉,是谁来了也动摇不了了。朝堂对玉氏王爷的非议,也愈发激烈。最多的,便是直指他的愚蠢和狠毒。当今的大清之主是如何爱待自己的皇后,众人都看在眼里,更知弘历最恨他人薄待发妻,玉氏王爷是失心疯了,敢做出这样的事。 其实金玉妍心里何尝不明白!但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族也被弘历厌弃?她从活着起就被人在耳边说,她是玉氏的未来,她是玉氏的一颗明珠。从前她以为别人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将会成为世子的妻子,玉氏的王妃,可原来,是要她远赴他乡,争得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的宠爱。 她是恨的,她怎能不恨!可是她除了能这么做以外,又还能做什么呢? 她对王爷还有爱吗,还是爱吗?如今想来,却是根本不重要了。 她一生都在为他们而活,连作为自己是一个人的念头都没有,哪怕自己已清醒了过来,哪怕自己已经恨之入骨,却仍然想要为了他们做最后一件事,哪怕她能做的事情微不足道。 所以她只能求,求弘历见她,哪怕拼上自己的一条命也不为过! 她的头都磕破,鲜血顺着缓缓淌在她的面容上,直教人看了心惊胆战。终于,等到了弘历看似是手下留情的同意召见她。 丽心为她把伤口的血擦净,又为她用脂粉极力擦拭掩盖着她虚弱憔悴的面容。 踏出启祥宫时,玉妍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阳光也直刺她的眼睛,她竟有些退缩,不敢出去。 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腰杆,绝对不能叫人看轻了她去! 再次见到弘历的时候,玉妍都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但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还是驱使着她自然而然地跪了下来。 弘历背对着她,“朕叫你反省自身,你都想明白了吗?” 金玉妍缓缓道:“臣妾自知罪不可恕。” 弘历冷笑:“朕看你根本不知道,否则你如何敢向朕求情?” 金玉妍摇头苦笑:“永珹和永玦已经不是臣妾的儿子了,臣妾所拥有的东西,也只有自己的母族了。” “是么?”弘历挑了挑眉,回过身去看她,讥讽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母族对你做了什么。” 金玉妍身形一抖,愣愣道:“皇上在说什么?” “玉氏王爷告诉朕,你并非是你的母亲所亲生,不知是从哪抱回的人,连是否是玉氏之人,都难以分辨。”弘历的手不轻不重地摁着黄梨木雕龙凤纹椅,一边又侧目去看她,“朕相不相信乃是后话,但他为了让朕少怪罪他一分,极力想要把你撇清,这是现在的形势。” 金玉妍恍惚地看着弘历,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变得缥缈又空灵,仿佛和自己隔了一个世界。她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有悲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后她笑了起来,大笑不止。 他真就待自己凉薄于此! 原来自己为他和玉氏所做的一切,曾经他曾夸耀满意过的一切,如今都成了洪水猛兽,叫他避之不及! 金玉妍笑着笑着,泪水淌满了面庞。 弘历不在意,也不阻拦,冷冷地盯着形似癫狂的玉妍。 半晌,她一抹已经淌满了面庞的泪水,目光灼灼,是从未有过的决绝:“玉氏极重视血缘,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弄混!” 弘历颔首,笑了起来:“那么,玉氏王爷犯下的,便是欺君之罪了。” 他不再看玉妍,转而一挥手:“宣玉氏王爷。”随后又道:“赵允,传包太医为玉答应治好头上的伤。” 玉妍笑的惨烈,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和已经被吓呆了的丽心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养心殿。 可没走几步,她抬起头,竟猛然地看见那个把她捧到云端又摔落入尘泥的人。 就这样,没有丝毫的起伏,没有任何人的算计,什么都没有,他们就这样,在十几年后自然而然地相见了。 玉氏王爷的面容已沧桑了许多,此刻脸上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笑意。 而玉妍,哪怕是那样的惨白,也依旧盖不住她的美丽。 玉妍笑了起来:“王爷?” 他紧紧地皱着眉,似乎并不想看见她,面上的嫌恶不带遮掩。 玉妍看着他这副神情,却笑的更甚,忽然手一指向他,喝道:“废物!你堂堂玉氏王爷,却亲手断送了玉氏的未来!若非你无能,又何须非要将我这个女子送进宫来?因为你无能,只想靠我扶持自己的儿子,来延续玉氏的荣耀!” 玉氏王爷想是根本料不到她敢说这样的话,登时恼羞成怒:“还不住口!” 可这样的嘈杂动静早就惊动了养心殿的侍卫和宫人,一片混乱中,玉妍直接昏倒在了宫道上。 再次醒来时,竟是琅嬅端坐在自己的面前,面无表情,静静注视着自己。 玉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皇后娘娘。” 琅嬅道:“若是你不说那样的话,皇上是不会赐死的。” 玉妍讥笑:“死?我才不怕死,我能用我的死,去把那样一个无情凉薄之人拉下水,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琅嬅笑的深沉,又别有意味:“你恨他,宁愿赔上自己的命。你所有的爱恨,最终都给了同一个男人。” “呵,”金玉妍缓缓地嗤了一声,却是在嗤自己,“是啊,我这一生,都是在为了王爷,到最后,连死也是。那么我是谁,我是谁呢?我倒是真正的可怜人了。” “不管你做尽恶事,是为了谁,终究是你亲自下手的。”琅嬅沉声道,“所以,这终归是你的报应。” 玉妍不甘地哭出声来:“因为我曾经太爱他了!我爱他爱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是一个傻子!” “被你所害之人,不会因为你的可怜,而回到从前的样子。你爱他,为他做这些,那又如何?爱情已经宏大到可以洗清你所有的罪孽了么?”琅嬅目光如炬,语调掺杂了如冰封一般的冷冽。 玉妍愣住了,她看着琅嬅的面容,竟生了退却之意。 “许多事,我都没来得及做,不,许多事,我甚至都没有做,为什么……” “有些事,你以为你没做,可是你已经做了。”琅嬅深深说道。 她站起身来,露出身后的白绫或鹤顶红一类的东西。 “从今往后,你我再不会相见了,我便来送你最后一程。” 第180章 碎玉击石 玉妍懒懒地一笑,随意掠过那桌上的东西,问道:“皇后娘娘来都来了,不如就帮我最后一次,让我不至于死不瞑目,可好?” 琅嬅背对着她,屹立在阳光下,她伸手拂了拂扣在衣裳上的玉佩。 她忽然恨的很迷茫,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该恨的究竟是金玉妍,还是那些掌控着这些女子的人? 但琅嬅很快徐徐而道:“玉氏王爷逼死发妻,欺君罔上,可谓毫无人道伦理,故废去他新王之位。另则,更有篡位谋逆之心,皇上已派了血滴子去查玉氏与你这些年所有的来往,一经查出不妥,皇上会即刻要了他的性命。” 玉妍虽恨,也未曾想到弘历会这般杀伐果断,她先是畅快淋漓,后才问道:“玉氏这些年处处以皇上为尊,为大清进献钱粮,皇上竟也这样狠心?”莫不是琅嬅哄骗她的,她可不要再被欺骗。 琅嬅冷冷道:“忠心于君王,本就是臣子该尽本分,也配拿出来说数么?如今他品行不端,处处触犯皇上天威,皇上为何要容忍他?玉氏不过区区小卒。” 玉妍愣了愣,不禁发笑:“原来在皇上眼里,我一直骄傲依傍的玉氏,就这样微不足道。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再是玉氏族人了,能看着玉氏没落,我反倒感谢皇上让我死前能痛快一把。” 琅嬅挑了挑眉:“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拿的起放的下。” “自然,不然我怎么会故意说那样的话。”玉妍扬唇一笑,仿佛又变回到了那位在启祥宫里慵懒倚靠在细腻的熏香里用玉轮滚着脸,金枝玉叶,蛾眉皓齿的嘉嫔娘娘。 她为玉氏王爷算计了一生,死前,就让她也算计他一把吧。 “皇上要我什么时候死?”玉妍问道。 琅嬅抬头看了一眼窗棂外疏疏落落投射进来的阳光,此时正当明媚。 “黄昏之前。” 玉妍点了点头,慵懒地靠回了那张已有些灰尘的贵妃榻。 “皇后娘娘,我是死不足惜了,只希望你能帮我为三个人谋一个好的未来。” 琅嬅不语,屏息片刻,才道:“你且说,愿不愿意帮你,在我。” “永珹和永玦还年幼,没有生母垂怜,往后的路艰难险阻,我是护不了他们了,只求你能为他们二人寻一个疼惜他们的额娘。”玉妍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已是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但仍旧坚持着,“皇上早就讽刺过,我是一个贡品,我的孩子也是留着异族的血,只是我不肯往心里去,如今看他这样处置玉氏,我才终于相信。我是无所谓了,但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因为这个身份和我这个额娘被人指指点点。” 琅嬅的心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但她很快冷笑:“你说这样的话,是心里不清楚,自己害了多少孩子吗?” “我的罪孽我会自己承受,无论是下地狱还是永世不得超生,我都认了!”金玉妍吃力地低喝一声。 “还有一个人,是谁?”琅嬅闭了闭眼,刻意不去在乎她喉中的哽咽。 “丽心,我的丽心,”玉妍小声说着,她现在只能躺在榻上,再无力气做别的动作,“她被我拖累太多了,我只求她能平安出宫,找个能对她好一辈子的人。” 琅嬅应了下来,不再停留。 她一步步踏出殿外,抬眼看去,只见那四四方方的红墙围着自己,绵延至她看不见的尽头。那曾经因为启祥宫的承欢与繁华而显的灿烂的红,此刻亦犹如枯败的玫瑰,透着沉闷又压抑的深色。 黄昏时分,昏红的霞光一寸寸占据天际,直至将宫墙的红也一并融入,让人分不真切,自己身在何处。 而此刻素练推门而入,看着她道:“娘娘,玉答应殁了。” 琅嬅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笑了起来,或是痛快,或是释怀。可脑海里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香靥深深,姿姿媚媚的女子,正捂着手绢谈笑风生。 原来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她的感慨大过了恨。 * 霞光之下,喜鹊叽喳着呼啦从树枝上飞远,嬿婉忍不住蹙眉:“我真不喜欢这些个鸟,叽叽喳喳的,吵的我心烦。” 曦月闻言也转头探了一眼,又笑着道:“你不喜欢,叫宫人赶走就好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平时也不见你这样。” 嬿婉抿了抿唇:“也不知怎么,今日我的心尤其的烦躁,总是沉静不下来。” 曦月叹了一口气:“玉答应死的刚烈,听闻如贵人去看了她最后一眼,不知是说了什么,竟被玉答应抓着香炉就砸去,伤了脑袋,她那个宫女容佩刚想动手,玉答应就端起鸩酒喝了个精光,吐血而亡了。这样的事情你是第一次听说,难免会心惊。” 听她这样说,嬿婉也只得拍了拍自己心口,又不解道:“皇上不是已经命皇后娘娘去送玉答应了么,如贵人还前去干什么?平白地挨了伤。” “我也是听进保说起的,进保一直守在殿外,待玉答应殁了就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谁知快到黄昏时,如贵人又去了,说了什么‘情分’,‘凉薄’,‘一辈子’,‘不值得’一类的话,她那个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跑到将死之人面前去发癔症,活该挨打。”曦月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嬿婉忍不住连连摇头:“玉答应诬陷过她,她一时愤恨也不是没道理,只是人活着时她不敢反击,人快死时却要跑去沾沾自喜,顺水推舟。玉答应心如蛇蝎,如贵人也未必光明磊落。” “谁说不是呢。”曦月挑了挑眉,“罢了,不与咱们相干的事,咱们也别再提及了。” 第181章 风波之前 青樱的伤势说重不重,更多的是憋屈。她不过是想要金玉妍看清现实,好一身轻松地去了,竟换来这个下场。 容佩一边小心地给青樱上着药,一边气恼道:“要不是这玉答应服毒过身了,奴婢非要打她一顿,给主儿出气。” 青樱疼的吸了一口气,又道:“宫里的人心如此阴险,我切身体会到了,却未曾想,比头上的伤还要难受。玉答应人之将死,竟还要这般为难我,拿我出气。” 容佩将药粉收拾好,又忍不住道:“皇上那么久才将主儿的禁足给解了,主儿做什么不好,无端端的去见那个害过您的人,岂不晦气。” 青樱笑着撅了噘嘴,仿佛又将方才心中的不忿给抛之脑后:“宫里污浊,但我就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行我的善,何须管旁人呢?” 听她这样说,容佩也感念地点点头。若不是青樱施以援手,只怕她现在已经在浣衣局里暗无天日了。 想到这,容佩不禁感慨:“主儿心善。” 青樱嗔怪地瞧她一眼,站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不知是为何,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叫青樱走去了这一辈子该是最不想去的地方。 她站在冷宫的甬道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隐隐阴风,枯枝败叶砸落在宫墙上,倒映下的影子像是什么东西在张牙舞爪。 青樱倒吸一口凉气,却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惊喜的声音:“如贵人?” 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拎起裙摆跑前去,口中念道:“凌云彻!” 像是突然见到了昔日的故人一般,青樱嘴角的笑意更深,凌云彻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看到青樱的那一瞬间却愣了神。 “如贵人,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容佩皱了皱眉:“见着主子,你一个小小侍卫为何不行礼?” 不待凌云彻反应,青樱不快地扭头呵斥:“容佩,我在冷宫时,多亏了凌云彻照拂,你不可这样对他说话!” 听到青樱这样袒护自己,凌云彻有些感动:“如贵人,微臣许久未见你了,你一切都好吗?” 青樱笑了笑:“在宫里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冷暖自知罢了,不过我前些日子生下了永璂,倒是很开心。” 听她这么说,凌云彻却情不自禁地想,青樱生下皇子都无法跻身嫔位,但嬿婉还未生育都可以,这样想来,嬿婉也一定过的很好吧。 “那皇上现在待你,应该很好吧?” 青樱思索片刻,答道:“自然好。” 凌云彻扭扭捏捏,终于忍不住开口:“如贵人,您曾答应过微臣,来日会助微臣一把,提到御前侍卫一职的,您还记得吗?” 青樱瞪大了眼睛,赶紧思索起来,那日她出冷宫时,曾叫凌云彻先等一等,自己有机会了,就马上提携他。 她讪讪一笑,又不想承认自己忘了,只能向他解释:“凌云彻,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气头上,才刚处置了玉氏的王爷,此时提起你,我怕对你不好。” 青樱说的这样恳切,凌云彻也只得点头。他手里攥着那枚戒指,心里纠结万分,还是下定了决心问道:“如贵人,嬿婉……令嫔娘娘她怎么样?” 一说到这两个字,青樱的面色一瞬便沉了下来。 “你提她做什么?你上一回见她是什么时候?” 凌云彻犹豫道:“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令嫔,她还了曾经欠我的五两银子,又多给了我五两,还把我送给她的戒指也换回来了。”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落寞,赤裸裸地落在青樱眼底。 最后一次见嬿婉的时候,也是他所见过的嬿婉最美的样子。 她穿着粉色绣缎四季花卉蓝纹夹袍,发髻上的饰品不多,却衬的她格外明媚,叫他想起了曾经路过宫道有幸一见的,宫女们端去给弘历的缠枝薄胎玉壶,晶莹剔透,波光粼粼。 “凌侍卫,这是我曾经欠你的五两银子,我今日用十两一并还你。一是还你曾经照顾过我,二是你收了钱,就要忘了我。”嬿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情愫。 凌云彻接了过来,又不禁苦笑:“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也要分的这样清楚明白,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十两银子。” 嬿婉挑了挑眉:“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就别妄想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说罢,她从宽袖处拿出了那枚红宝石戒指,“这个戒指我本想扔了,但转念一想,还是希望能够物归原主。” 他的指尖有细微的颤抖,嬿婉这是要彻底与他,恩断义绝了。 “从今以后,我只能叫你令贵人了,是吗?”他抬头看着嬿婉,问的艰涩。 春婵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凌侍卫,在令贵人面前,要自称‘微臣’,幸好令贵人慈悲为怀,不与你计较,若是叫旁地小主听到,以僭越之罪把你拉去慎刑司都不为过,凌侍卫还请自重。” 嬿婉的面容没有波动,凌云彻自嘲地笑了起来:“好,令贵人,微臣知罪。”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不愿再与嬿婉有对视。那样淡漠疏离的目光,他不愿看,他不愿承认那是嬿婉。 春婵担忧的神色拂过嬿婉的脸,小声道:“主儿看过他了,也该走了,冷宫这个地方晦气,不是您该待的呀。” 嬿婉垂下眼眸:“嗯,咱们走吧,希望他好好走自己的路,别再对我有念想。” 春婵闪过有一瞬的决绝狠厉,她蹙着眉道:“主儿与他有过那段情缘,始终是个隐患,不如主儿早日处置了他,好叫人再也起不了疑心。”她承认自己这样是狠毒,但只要是为了嬿婉好,她就心甘情愿做这个坏人。 可嬿婉终究还是犹豫了,她咬了咬唇:“不行,皇后娘娘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拿人的鲜血与性命为自己铺路。” 两人慢慢走远了,时光穿梭,霞光染红了天际,逐渐与枯地的残血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