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蜘蛛不大甜》 第1页 [现代情感] 《这只蜘蛛不大甜》作者:莳九【完结】 文案: 简介:玄幻x灵异x悬疑x恋爱有一只在樑上结网的黑寡妇遇上了温柔严谨的绣娘。有一只冬眠的竹叶青遇上了挖蛇的猎户。兜兜转转,物换星移。蜘蛛与蛇在一件八卦中相遇,或者说,重逢了。柳允修:七情,终于找到你了,请收下我的报恩。朱琇:什么恩,怎么报恩?柳允修: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撩上衣)朱琇(歪头):......给我吃吗?(舔毒牙)柳允修:......我总觉得你的吃跟我的吃意思不大一样?(毛)本文又名,《妖精的报恩》写在前面1.无糖鲜奶茶那种甜、1v1。2.有事件、有约会、有蜘蛛与蛇。3.小短文版权宣告:非经作者同意,请勿以任何形式转载、发布、张贴,谢谢。 内容标籤: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琇、柳允修 ┃ 配角: ┃ 其它: 1、蜘蛛-1 时值秋日,细雨绵绵,行人打着各式的伞在街上走动,从天桥上俯瞰,地面上如同一簇簇各色的繁花开展在空中,女子身材秾纤合度,长髮及腰,乌黑柔亮,打着一把纯色的伞,正面看去,只得伞下精巧的下巴及艷红的朱唇。一身及膝的黑色风衣外套,小腿纤细,踩着一双跟鞋显得益发修长。 她的徐行,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相形之下显得从容淡定。脚步声快速的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几个唿吸间,原先肩上的小包被一个拉扯落下肩膀,那小小肩包的一头被跩在后头的人手里,而另一头却以极快的反射速度被反跩在女子手中。 前人势头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肘受力同时,只见一抹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周围行人似乎都还没察觉到目睹一场抢劫的发生,就见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被按跪在地上,大声喊痛起来。 “叫什么叫,抢劫还好意思。” 他抬眼望去,女子虽然戴着一副眼镜,但分明容貌秀美,长发从耳后散到眼前,伞垮在肩上,雨丝甚至没打到她,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手上正经歷的疼痛,是出自这样的女子手底。 知道撞上硬芢子,他连忙讨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煳涂,再也不敢了!”好歹对方没再用力,甚至有松手的迹象,他见机不可失,用力地一挣,往后一推,似乎推开了人,但他也不敢往后看,脱开了手,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被抢的女子只是身子一歪,扶着栏杆站稳了身子,这便有行人过来关心,问她要不要报警啊,受伤了没。有好心人帮她捡起了皮包,“你好厉害喔,居然能反应过来,要是我的话东西早就被抢走了。” 运气好罢了,她回答,同时接过了那个淋湿的包,对她道谢。 小小的波澜似乎回归平静,然而雨幕之下,似有银亮的丝线在前方,若有似无的反射着光。 女子拿好了伞,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去。 往前约莫半公里,一个人迹稀少的便利商店,进来了一个穿着连身雨衣、戴着口罩,包得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外头下着大雨,意外跌了一交让他膝盖发麻,更何况被那怪力女弯折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倒楣,今天可还没开张。 他观察过这间商店,不仅客流量少,顾店的还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也想好了流程与撤退的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在店内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那老人在收银台里结帐,前一个代缴收了一万多块,很好,至少今天能有个万把块收入。 他等着人离开,依照计划,靠近了收银台,用演练过最骇人的声音以及预藏的尖刀,“抢劫,把钱都拿出来!” 老人初是一怔,反应过来,吓得不停发抖,颤巍巍地让他别做坏,年轻人,好手好脚的,不去作工,这样不行啊。 “闭嘴!钱拿出来!!” 他要往前,才踏一步,不知怎地感觉一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下巴跟舌头嗑了一下,特别的痛,刀子脱了手,不知去哪了。地板莫名的湿滑,滑稽地扭动身体,还没能爬起来,耳边就传来,“抢劫啊,那个,那个!”甚至连话都说不清的唿救。 挣扎得站起来之前,他就感觉背上一重,一个特别威严的声音让他别动,现在要以现行犯逮捕他,他有如下什么什么权利。 他看清了压制住他那一身制服的警察,心里一凉,认命的趴回地上,嘴里都是血味,真他妈的倒楣透顶! 逮捕与被逮捕,看了令人大唿过瘾的执法过程中,在犯人的脚上,有一道银丝往后蜿蜒。似乎有人在收纳一般,穿过了便利商店的门缝,穿过了道路,飘在天空,飘到了对向十字路口的某个巷弄中,纯色的伞下伸出一只向上的手,银丝没入了那手掌心。 “活该。” 没有人听见,那轻而细的一声呢喃,出自刚才被抢劫的那个女子嘴里。 她浅笑地扬起嘴角,有股雨过天青的舒爽,踩着轻快的步伐,往她的目的地走去。 约莫十分钟后,她站在一个『七巧屋』的招牌底下,从透明的窗户看进去,可以见到里头几个货柜上陈列着手工艺品材料,推门进去时正有人往外走,结帐台前站着一个长捲髮女孩,正说着谢谢光临,与她眼神对上,娇憨的抱怨,“七七,今天怎么那么晚?” 第2页 “路上有个白目抢劫。” “哇呜,我们的女侠情情又拔刀相助了,好帅!”她交握双手甜甜地说。 她笑了一下,把雨伞放进伞架,“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名字喊对。” “情情嘛,七七也好听,我都喜欢啊~好难选~对了老闆,姜天师私讯等你回电喔。” 她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后走,边走边脱了外套,不再管老给她取暱称的雇员。 女子名唤朱琇。 朱琇开了间手工材料行,她还有个叫做『七情』网路帐号,专门发表些手工艺品的教学影片,半红不黑。她的日常就是看店、补货,做做报表、做做手工,回復网友留言。她的店员名为姜玫,自从姜玫来帮她之后,她的重心慢慢转到一些产品开发上,小日子过得很充实。 另外,她还有个不为常人所知的身分,她是只蜘蛛精。 2、蜘蛛-2 世人多道神仙精怪之事为乡野怪谈,甚或八股迷信。然而万物皆有灵,神灵得以庇佑四方,动物自然得以修练成精。 有一小群人类,隐密的传承着修练仙体的知识,是为人修。乡野动物,偶得因缘际会,学会吸取日月精华为己用之法,开灵智,得妖体,精怪修练,是为妖修。 人修、妖修与凡人物种共享这个世界,比起人修,妖修多半隐密而低调。三百多年前有个人修创办了《墨玉堂》,表面上,是做珠宝贩卖的珠宝商,实际上,是个收拢人修与妖修的秘密协会。协会创办目的是为了提供人修与妖修的情资交换管道,作为一个仲介单位的存在。 朱琇与姜玫是协会的一员,只不过她们平时就是逛逛《墨玉堂》提供的天师论坛,看看些新闻情报等,低调度日。 姜莫卿也是协会的一员,是个专接灵异案件的天师,作为人修来说,算是个有实力的。他们会认识,起因是朱琇看上了这栋特别便宜、路段又好的二手屋做店面,但原屋主特别的凶,在屋里闹着不肯走。上吊的,舌头又缩不进去,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鬼魂这种东西,特别是有执念的,在朱琇眼底就像凡人所谓的屁孩,说也不肯听,上手打了怕坏,坏了还要背因果,不打又不走,简直神烦。 她发了一个委託,是姜莫卿接的。一身轻便的来,也不搞那些花俏的仪式,只花了三天,跟屋主搏感情,几杯黄汤下去,哭着哭着就愿走了。姜莫卿顺手超渡了屋主,干净俐落的解决了。 这小子有趣。 是朱琇对他的印象。 不算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只交换个名片,偶有协会举办的餐会遇上了,会聊个几句的点头之交。朱琇猜想,姜莫卿要找她,多半是接了什么委託,要搜集情报来着。 她进了内室,操作电脑登入了天师论坛,留言便跳了出来。 『朱姑娘,别来无恙?近有一事相商,唯恐讯息解释不清,可否于您方便时间给我个电话?』 说话也是客气的一个后生。 朱琇有些满意的摸出手机,点出通讯录与姜莫卿接上线,寒暄了两句后进入重点,朱琇这才知道他为何不敢讯息解释,他想问朱琇的根脚,也就是动物原形。 万物相生相剋,物种天性,妖精也很难排除在外,即便化人,也是有天生的弱点存在。因而化人的妖精若无相对的自保能力,或没有足够的信任度,不会轻易透露根脚。 朱琇笑了一声,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是哪来的僱主让你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人为财死?” “确实,不瞒朱姑娘,僱主透过一个老友找到了我,我信得过老友的人品跟眼力,这才信了僱主的用意。事实上,我的僱主化人之前,欠了救命之恩,化人之后,就透过各种方式在寻找他的恩人,想要结清这份恩情。妖精修行不易,我也是略尽棉薄之力。” 姜莫卿不紧不慢的解释,倒让朱琇心有所感,“确实,救命之恩,难以为报。” 对方没有进一步游说,只是说了一句他的僱主成精之前在哪遇上了恩人,“曾听朱姑娘在旧京都住过一阵子,这才冒昧开口。” “我若不说,你又当如何?” 姜莫卿笑了笑,“自然是到当地打听了,也许,总是有些机会的。” 说起来简单,但也有些傻气的劲头,朱琇想了想,问了一句,“你那僱主,找什么妖精?” “蜘蛛精,据说是红背蜘蛛。” “呵,黑寡妇啊。”朱琇笑意达不到眼角,“黑寡妇的可不是好惹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谢朱姑娘提醒,受人之託,总得尽一尽力才是。” “那便祝你好运了。” 姜莫卿笑了笑,有眼色的道了谢,“那便不打扰朱姑娘了。”干脆的挂了电话。 朱琇放着断线的手机,指头敲了敲红嫩的下唇,歪着头思考的样子显得有些单纯。 蜘蛛精、黑寡妇、旧京都、救命之恩。 这四个线索,她满足了三个。她有一度想问对方的僱主是什么妖精,然而增加了她露馅的可能性。朱琇想了又想,不记得当年有什么救命之恩,“不是我吧?” 咕哝了两声,就抛诸脑后了,姜玫转进来问起,她也拒绝了对方跟姜莫卿坦白的提议。 第3页 “为什么啊?”姜玫抗议。 “唔,反正我也不记得,与其主动暴露根脚,不如让他去找找吧,万一真是我,要是真如他话语般有心,也能给他找到我这里吧?” 对方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两人这便把这插曲都抛到一旁去,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朱琇今天准备花些时间剪片,最近流行饮料杯套,也有些网友在她的互动区下敲碗要她出教学影片。她昨天拍了一个,今天就想把片子剪一剪上传了。 说起来简单,为了上字幕还是花了她三、四个小时,她看着传输百分比缓慢的上升,忍不住拿下眼镜揉揉眼角,对个眼睛不好的人来说,实在太累了。 啊啊~有舍才有得,有舍才有得,一切都是做功德啊。 当然,真是为了攒功德来着。生灵作为,自有天道计算善恶,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便是此理。然而对修者而言,功德的积蓄直接影响了雷劫的难易,修者与天争命,因生雷劫,倘若仗势身分,作恶为乱,肆意扰乱人间,天道自然不会轻纵,渡劫的时候,雷电的威力能提升几倍不止。 朱琇没有挑战炼狱级的雷劫的喜好,当然她也没有为恶的喜好。身为妖精,她的生命长度让她有很多时间体验这个人间,见识各种事件,相较于肆意妄为,她还是喜欢那些良善的情感与赠与。 也许她做的不多,赠与收也许他人来看,渺小不值一提,但对那个需要的人而言,她是及时雨,那便足够。 朱琇忍不住觉得自己是颗燃烧的小太阳。 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等上传的时间便往后台去看新一波的网友留言,有时是解乏,有时是找气,但她经营频道也有些时候了,玻璃心都练成钢铁心了,有时看看蠢话也是挺解乏的。 朱琇一目十行的扫过一遍,彷佛有什么不对,回头仔细一看。 『从微簿那边过来的,看着也还好吧。有没有其他挂?” 『求挂+1』 『同求。』 『也是微簿来的,已经都翻过一遍了,根本就没有公子相关的事啊。』 一连串的讨论串都是在讲微簿、公子,还有求八卦的,还有人闹着要她出面解释。朱琇越看双眉越是紧蹙......等她登入了微簿,眼花撩乱的私讯还有标註一时间刷得她手机跳个不停,她看着一条条跳出来的东西,感觉眼角也跟着跳个不停,看着始作俑者的讯息,神色更是难看。 电话忙音一声又一声,她跟着数秒,感觉牙齿都痒了,“呦,七情?” 听着那轻松自在的招唿声,朱琇彷佛听见自己神经断掉的声音,“呦个屁,邢曜华你搞什么鬼?!” 3、蜘蛛-3 “你看到微簿了?”对方嘿嘿笑了起来。 “对!” “多好玩,大家都好兴奋啊,带动你的浏览量也没什么不好吧?”邢曜华玩世不恭的笑着。 “妈的,你到底什么毛病?!”朱琇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啧,别气嘛。”即便是这么说,她也能料想到对方正看着其他东西,比方指甲之类的,完全不可能专心对她说话,就听他事不关己的话传来,“要不是有人问起我的供应商,能把你跟我绑在一起吗?” 朱琇听到了关键字,冷静了下来,“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小量跟我说,有人在打听我球拍线的供应商,不清楚对方是哪号人物,吶,你说咱们签个独家供应合约如何?我可以付你三倍价。” “五倍。”朱琇毫不犹豫。 “啧,都什么交情了,好歹我也是你的老客户吧,有必要吗?不是该说句不用了,原价就好,再不济两倍也该是上限了。” “十倍。你可懂何谓坐地涨价?”朱琇凉凉的道,“况且,你拖我下水,你的粉丝们还不寄刀片给我,我没跟你求偿精神损失已经够良心了。” “不会吧,难不成他们成日说希望公子能觅得良缘都是骗人的?” “呸,你就装吧,我就不信你没被经纪人骂?” “哎呀,没事,炒作嘛,没比赛时不炒炒八卦,都不好意思说是明星球员。” “掰。” 朱琇懒得再听邢曜华那玩世不恭的痞态,真要挂电话,就听对面喊起来,“喂,说好的独家供应啊!” “谁跟你说好了,我的材料可贵的。” “唔,不然这样,找个时间坐下来谈谈,即便不能给我独家,也要有个限制啊。” 朱琇拿着手机等着,装作思考的停顿,才道:“找个时间约律师聊聊。” “好,明天怎么样?” “滚。” “后天!不然周五,地点你开。” 思考过后,她回道:“好,周五中午,地点再约。” “怎不是晚上啊,小周末还能吃个晚餐哪~”邢曜华黏腻的声音传来。 朱琇挂了他电话。 她的影片上传完成了,她操作电脑一面编辑后续的资讯卡,一面分神思考该如何回復邢曜华出的题。 对方是有名的羽球球星,这几年窜起的小鲜肉,技术战绩都是线上数一数二的,最难得的是,性格活泼没有架子、有颜、单身。不知吸了多少粉丝,光代言还有球衣等周边就赚得荷包满满。 第4页 朱琇会认识他,源自一次活动,他被邀请当特别来宾,使用官方提供的球拍与推派的球员来场友谊赛。职业球员何许人也,当时拍线的球感让他惊艷,虽然面上不显,但下了节目后便找到主办单位询问线是哪个牌子。 这才辗转问到『七巧屋』。因缘际会,朱琇成了他的球线供应商。 这是站在邢曜华的角度看,一切都是巧合。然而事实上,这一连串的巧合,都是朱琇的背后操作,目的便是要接近他,进而成为供应商,帮助他的事业。 邢家三公子:『能不能一直在我身后,当我助力@七情』 直白地说,这问句没问题,这就是她的目的,然而.....朱琇推了推眼镜,拄着下巴,有些苦恼:“总不能说好吧。” 『你可以圆润的离开了,不送@邢家三公子』 .......多么客气啊,比滚好听多了。 不到五分钟,邢曜华给他回了一个:『挂我电话也罢,我不滚,就不滚@七情』 ......妈的,混蛋。 她的微簿粉丝数以肉眼可见速度疯狂增长起来,私讯也跟雪花般飞涌进来,不到几个小时已经被新闻记者抄去,网路已经有新闻稿。 这就是大明星啊,跟大明星沾上边一点好处也没有。 正感慨着,姜玫接了一通记者的电话,她按了保留,喃喃自语,“好可怕啊,简直像苍蝇沾腐肉。” 朱琇眯了眯眼,“我不是腐肉。” 姜玫努了努嘴,“唉呦,比喻嘛。”她担心地问,“情情啊,怎么办?要怎么说?” 朱琇接起电话,对面是个有点尖锐的男声,“请问是七情吗?” “她不在,有什么事?”朱琇捏着声音回。 “啊?是这样的,我是贰电视的记者,针对微簿上跟邢曜华的互动有些问题想要询问。” “你想问他们是不是暧昧关系吧?” 对方笑了起来,说话也直白放松一些,“小姐的话实在,那我可以访问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供应商。”朱琇的语速很快。 “啊?” “供应商跟客户,我老闆提供邢先生所需耗材,而他是我们老客户,就这样。” “网路上说七情挂了邢曜华电话?” “不知道,我有听到老闆说掰。” 几分钟时间,朱琇有所保留的回答了记者问题,不知是不是达成了目的,这收线时还跟她道了谢。之后又有另一间记者来电,她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问题。 然后晚上新闻标题一出, 『惊传,羽球健将邢曜华恋上材料供应商?』 『恋情见光死,女友怒挂电话?』 朱琇除了恨恨地看她微簿底下乌烟瘴气的留言,以及她的名字上了热搜,就直想把那这群标题党记者从电话里抽出来海鞭一顿。 不,她抄起了电话,打给熟识的律师,一报归一报,她要坑死这炒八卦的混蛋。 4、蜘蛛-4 等朱琇跟律师通完电话,得到了律师允诺拟个契约初稿,心情好多了。 此时室内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抬眼看了一眼时间,拍了拍裙子站起来,直往楼梯走去。 “琇琇啊。” “嗯?”姜玫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晚上想吃什么?” “肉,你随便叫。” “好喔。” 她的脚步不停,转眼就到了二楼。这间店面是复合式建筑,一楼店面,二楼住家,住家一共两房一厅一卫,然而,朱琇并不住在这里。 二楼入目所及,是大大小小的多层架,架子摆着各式塑胶的盒子,靠近一看会发现,盒内是大大小小的蜘蛛。有些乖巧地趴在网上,有些则不见踪影。 朱琇从柜子上取出饵料盒,取下离她最近的盒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蜘蛛,而是挂在角落一个莹亮的网,网面呈多角形,接近圆形,涟漪似的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扩散,将半个角落撑得满满的。 朱琇研究了一番,“今天不正啊。” 『屁啦。』 一只有着咖啡色鞭毛的蜘蛛从假山里冒了出来,聱牙左右开阖不停的动着,彷佛是人在说话一般,『哪里不美了,这是我精心的杰作,哪里不美,哪里!』 她笑了笑,从饵料里捞出一只肥美的面包虫,“好吧,既然如此,奖励你。” 她吹了口气,蜘蛛所在的假山上出现了几条丝线为骨架,中央编z字走线,她把面包虫放上丝线,虫体便被黏住了一般,即便扭动挣扎,也丝毫无法脱困, 『哼,这还差不多。』蜘蛛往虫体走去,双脚翻了翻虫体,找到个喜欢的位置,聱牙就咬了上去,一边还传出了,『我还要啊。』 “好,吃完那只再说。”朱琇笑了笑。 蜘蛛用餐的时候,朱琇动了动手指,原先悬挂在角落的蛛网彷佛有了生命,从最外围的那圈分出了一条丝线,她拿着一根竹籤让丝线贴上去,然后就像是毛线衣脱线一般,蛛网上的线慢慢从源头,被卷到竹籤上。 朱琇放着那竹籤在盒子上让它收卷,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看过去,“哀子,这网好丑。” 『哪有,这是我织过最美的。』一只黑底红背蜘蛛正站一个勉强能看出倒三角地网前,举着前肢嚷嚷。 第5页 “都找不到头啦。”朱琇拿着一只竹籤苦恼似的挥着。 『呜,琇琇太坏了,不能怪我啊!』 她被小朋友好骗的样子逗乐了,给她一只蛾,“骗你的。” 蜘蛛满意了,抓住了扑翅的蛾,『这还差不多。』 等她看完一轮了,把没吃饱补上食物,便往房间走去,房里没有床,而是一个挂在房间四角的粉色蚊帐。 朱琇掀开蚊帐的一角,往内看去,是个巨型莫约蚊帐1/2的大蛛网,上头栖息的,便是一只足展莫约半个手掌大小的蜘蛛,金色的身体,八只脚攀在网上,是亮蓝色,如同泛着金属光泽。 『琇,我想吃蟑螂。』 “好啊。” 她转出房间,从架上捞出装蟑螂的纸盒,拿着镊子就往房里走,蜘蛛还待在原处,朱琇拿着钳子从纸盒中夹出一只蟑螂,蟑螂被网沾住了,蜘蛛快速的移动到蟑螂处,前肢抓住猎物,注射毒液。 朱琇一共丢了四只,又往外走去,把刚才收的那些蛛网一个一个从竹籤上解下来。 “小洛,我吃饱再来收喔。” 蜘蛛翻了翻第二只蟑螂,从肚皮处注射毒液,百忙之中应了一个『嗯。』 朱琇不以为意,往外头走去,她关上灯回到楼下时,便当已经来了。朱琇洗了洗手,从姜玫手上接过晚餐。 姜玫给她的便当里有块大鸡排,有脸那么大。根脚的关系,朱琇就是个肉食主义者,朱琇很满意,有点牙齿痒。 她把便当里的菜都挑到姜玫的便当里,她瘪了瘪嘴,“你这样不行啊,菜多好吃啊。” ......你一兔子当然好吃。朱琇眯了眯眼,看她满便当青菜,“那你多吃点。” “哎呀,怎么有这个!”姜玫还没回她,就一脸嫌弃地把肉丝夹到她的便当里。 “傻傻的,肉多好吃。” “哼!” 朱琇笑纳了,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朱琇的私讯被灌爆了,她懒得看,姜玫好奇心重,说要帮她过滤。她无所谓,就答应了。 “吶,你说这邢三公子是不是真对你有兴趣啊?” 朱琇慢吞吞地嚼着肉,“我看不是,他应该有女朋友了。” “唔?!你怎么知道?”姜玫眼睛瞪得老大。 “唔?”朱琇咬着肉,“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上次来的时候,都红鸾星动了。” “咦~我不知道啊。”姜玫拉长了音感嘆,随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那他跟你炒八卦,要是给正宫知道了,啧啧,想想就觉得是修罗场啊。” 朱琇一本正经点头,附和了一声,“所以只能卖他贵些了。” 坐地涨价喊得毫不亏心。 然而,她跟邢曜华说材料很贵,并非胡言。线材并非普通的东西,那是蜘蛛丝,又或者说,是蜘蛛丝的加工品。 蜘蛛丝是比人造纤维更加强韧及耐重的材料。蜘蛛丝的丝蛋白是目前自然界最强韧的弹性纤维,韧度可以拉长到十倍以上,强度更是能承重钢丝的五倍。可吸收撞击的力道,而不会轻易反弹,甚至零下40°c仍保有弹性,是耐低温的材料。 如同蚕丝可以用来纺纱,蛛丝的应用产品。比方,防弹衣、渔网、手术缝线、人工韧带、人工器官、医用绷带等等。 身为蜘蛛精,朱琇拥有号令蜘蛛的能力,又或者说,她的身分天生受到同种生物的敬重与仰望。因此她现在饲养的蜘蛛们,愿意为她织网,相对的,朱琇提供足够的食物让牠们转换为蛋白质与她自产的蛛丝作为交换。 关于丝蛋白,现代科学已有相关的研究,科学家无法如朱琇般轻易从蛛网中回收蜘蛛丝,因此他们将蜘蛛制造丝蛋白的基因转殖到羊生产乳汁的乳腺细胞中,如此回收拥有丝蛋白的羊乳,再进一步将丝蛋白提炼出来,进而纺纱做出产品。 虽然有一定难度要克服,但量产指日可待。对朱琇而言这并无坏处,要是有人造的蛛丝在市面上流通,她的产品也不会太过显眼。 朱琇吃完饭又上楼去处理蛛丝的事情,姜玫八点下班了,她便回到楼下。 店面开在商店街的支线上,商店街的营业时间多到十一二点,朱琇多半是开店到九点。今天的雨下个不停,她关店时还在淅沥沥的。 事后朱琇回想,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经过公园时,看见那只浪猫躲雨时,忍不住把牠拣去兽医那边,扫了晶片,联络上主人,又因为主人在外地出差,搞到十一点多才抱着猫跟一堆用品回到家。 朱琇拿了条毛巾把猫裹起来,毛整个都炸了实在没法看,然而却是乖乖的任她擦。不久猫喵喵地叫了起来,她把猫丢在沙发上,摆弄了一会儿猫砂跟饲料,等她弄好猫砂,就见猫自顾自地跳下沙发,毫不客气地上了起来。 新上任的铲屎官,朱琇,歪头看牠拨沙,“喂,你会不会太自动?” “喵~” “上善?” “喵~” “你该不会有个兄弟叫做若水吧?”朱琇扬唇。 然而上善兄依旧是喵。 蜘蛛精当了回铲屎官,看她这临时的室友很适应的吃起东西了,就自顾自洗澡去。等她洗干净出来,那只黑白相间的宾士猫已经自在的趴在客厅沙发上舔手洗脸、洗澡了。 第6页 她一时玩心,坐到沙发上点了点猫额头。 被拨开了,一脸嫌弃。 朱琇想了想,在桌上拿了张纸,做出几颗星星,吐丝黏上那些星星,便在猫前摆弄起来。果真猫被吸引,上手拨了又拨,这就玩开了。 一人一猫在沙发上玩得不亦乐乎。 朱琇忍不住想,这小东西,挺可爱的。 5、蜘蛛-5 柳允修接到电话说捡到了上善时,还以为是诈骗。 两天前他出家门时,猫分明还在家里,怎么转眼间就熘出去,而且还熘到离他家有几公里远的公园被检到。 来电的是动物医院,扫到了上善的晶片找到了他的电话,因此柳允修不得不信,他抱歉地跟来电者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人在外地,可能没办法马上去接牠,是不是能先把猫寄放在你们那里?” “唔,我们医院是没有这种服务的,您要不要联络家人或朋友来接他?” 柳允修有些尴尬,“呃,那,我看看。” 他挂了电话后,打了通电话给助理,彼时接近十点,助理已经下班了,电话忙音响了一阵子没接通。 柳允修改传讯,『christ,有空回我电话。』 他想了想,上网找了宠物旅馆,然而超过晚上十点附近实在没有营业中的旅馆,好容易让他找到一间,距离宠物医院有将近一小时车程。 他又打了通电话回医院,说明状况,“很抱歉,我朋友没接我电话,我找了一间宠物旅馆,还是,能否麻烦贵院帮忙送到旅馆,车钱跟看诊的检查费我都会负责。” 对方问他旅馆位置后又让他等了一阵子,等回来之后,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有些清冷,“你好,我是今天捡到你的猫的人,我姓朱。” 柳允修有些愣,但他打了招唿,“你好,朱小姐。” “我刚听说你要送猫去旅馆,可他们刚才讨论了一下,这时过去旅馆也关门了,你要不介意的话,我把猫带回去,帮你照顾几天,等你回来再过来接牠。” 这话简直是天降甘霖,柳允修微顿之后反问,“朱小姐家里有养猫?” “没有。” 虽然听起来是个极好的提议,但他对自家的猫可没信心,“您养过吗?” “是没有......会有问题吗?” “......我家的猫晚上会闹人,我怕会扰了朱小姐休息。” 对方听了『喔』了一声,“那倒没什么。” “他还喜欢玩玻璃杯,家里要是有玻璃杯在桌上就要让他拨下桌。” “哦......你会在外地待很久吗?” “没有,我后天就回去了。” “一两天倒还好,你家猫还有什么坏习惯?” 听着对方不介怀的声音,他有些尴尬,“......会看人上厕所算吗?” “......算。”清冷的声音彷佛冷了一层。 “......”有种想道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柳允修赶紧说,“还是,我明天请助理去接牠,但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恐怕要麻烦您。关于上善看诊、还有猫砂猫粮等一应物什的花费,我再请助理跟您结算。” “你助理养猫?” “是没有。” “喔~” “.......”听起来未尽之语就是惯老闆。 柳允修吐槽自己时,听着对面的人说,“如果是后天的话,我是可以帮你顾到那时,看你。” 对面的人虽声调清冷,但说话却是透露着大方而不造作,柳允修自然有自己一套视人方式,他并不怀疑对方的热心,因而他思考之后,回道,“那便麻烦朱小姐了。” 他得到了对方的名字,顺便交换了通讯软体帐号,以便后续联络,就挂了电话。 柳允修看着帐号显示的『七情』两个字,有些既视感,然而他没有细思,这便接到助理的电话。 说是刚在洗澡,柳允修说了声没事让对方去休息,就挂了电话。 一直到洗澡时,他才忽然想起,『七情』可不就是晚间新闻里说邢曜华的暧昧对象? 他眯了眯眼,任由热水从头顶上沖刷而下,邢曜华......让人打听了他拍线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便冒出了一个暧昧对象,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无论如何,找出他身后的供应商势在必行。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朱琇觉得自己小看了上善。 她的眼睛不好是天生的,眼科检查过,说她是弱视,医生曾语带可惜的说黄金矫正期间是四岁之前,要是把握还是有机会痊癒的。然而朱琇知道,这是因为根脚的关系,黑寡妇的眼睛在原型时几乎只有感光功能,然而她的纲毛感知周围震动,代替了眼睛的功能,因而她几乎随时会窝在网上。 化人时最不惯的,是得睡床。 说是不惯,但睡了几百年,也该习惯了,只是,不习惯跟别人睡。 朱琇半夜里被刮门的声音吵醒,夜深人静,特别刺耳,更别说猫在外头叫得悽厉,像见鬼了。她挣扎着摸到门边,一开门就被黑影窜过脚踝......不只自来熟,她转头勉强看到被子上的蠕动物......这侵门踏户的态势比鬼可怕多了。 第7页 上善喵了一声,彷佛在叫她快来睡啊。 朱琇眯着眼,摸到床上,猫直接扑在她的胸口,软唿唿、毛茸茸......她才放松一点,这边就被没大没小的踩奶了。 “......你要是只妖精,我就把你当明天早餐吃了。” “喵~”拉长了声音像在撒娇。 “哼。”她摸了摸猫脑袋,在毛茸茸的陪伴下,闭上了眼。 隔日收到合约初稿,又跟律师讨论修改后,朱琇把合约电子档寄给邢曜华。 邢曜华给了她一通电话,“大大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独家!!”在电话那头哀号,唱作具佳。 “......”不先把条件订硬一点,哪来给你讨价还价空间? 邢曜华的反应完全在朱琇的设想里,“我怎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邢曜华继续哀号,抵死不从的态度简直让人想为他的敬业拍手。 朱琇同他在电话里讨价还价了一番,他说请律师改了再回传,这就收了线。 她觉得没事了,岂料那天晚上,姜玫下班后,邢曜华自己来了。 “嗨,七情。”看着身材高大健壮,五官锋利俊朗,戴着一副墨镜越发显眼的邢曜华,朱琇的眼角不经意的跳了几下,这傢伙,坑她来着的。 6、蜘蛛-6 风口浪尖上,稍加想像便知这时会有狗仔跟着,邢曜华不只没变装,有点诚意的话好歹戴副口罩,然而他的墨镜除了吸眼球外没甚么特殊效果,大大方方晃进来不说,还喊她暱称。 朱琇眯了眯眼,忽略那自从邢曜华出现就在货架边偷偷观察的客人,平淡的说,“有事?” 邢曜华扬起一抹微笑,扬了扬手上的提袋,“我买了豆花,这间特别好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琇虽不喜被他坑了,但各种动作还没踩到她底线,因而心理吐吐嘈也就罢了,她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算你便宜的。” “啧,朱老闆太精明了。”邢曜华咧嘴一笑,把豆花放上柜檯,双肘枕着桌子问道,“我都给你送宵夜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朱琇对于他微微压下眼镜抛的那个媚眼表示,“你挡到客人结帐了。” “抱歉抱歉。”他站直了身体,把柜檯让给后面两个妹子。 “请问,你是邢曜华吗?”其中一个细声问道,另一个也是满脸兴奋。 “对阿,你们也看球赛?” “嗯嗯嗯,你上次的冠军赛打得真好,最后一个杀球简直太帅了!!” “呵,是吗?那球也是有点惊险阿。” 几人一来一回的聊了几句,邢曜华都是笑脸迎人,最后免不了签名拍照的,等送走两个客人,他都还挂着笑,“妹子真可爱。” 朱琇点了点头,算是附和,“其实你对粉丝不错。” “我也没做甚么事,只不过打打球,有了些成果就招人喜欢,想想也挺赚的。”他咧着嘴开口。 ‘人啊,总是要对钟情于一件事,才不枉此生凡尘走一遭。有所坚持,做得好也罢,不足也罢,从错中学习,就算天分不足,勤能补拙,总能赢过那些走马看花的玩票。’ 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此时如同沉降在湖底的尘埃被拍打,扬起一阵炸开的灰迹,女子温柔的话语与此时有些跳脱的戏嚯重合在一处,那些曾经在她漫长生命中留下痕迹的过客,用不同的形式重新降临到这个人世。即便外在、个性,甚至性别都不同了,总是会在某个时刻,用引起人心中波澜的方式,提醒她,灵魂是相同的。 即便肉体湮灭,存在被淡忘,但灵魂依旧在这人世间,经歷着另一段生命歷程。 提醒她,生死的轮迴,没有她以为的那般残酷。 朱琇短暂的失神并未中断对话,她笑了笑,“你也是经过了各种练习跟努力,才有现在,难得是不娇不馁,确实是讨人喜欢。” 邢曜华听了揉了揉鼻子,“虽然是好话,但口气好像我妈。”随后用头点点那豆花,“吃不吃啊?我听说不加糖比较合女孩胃口。” ......何止是妈,姊的年龄说出来吓死你。 朱琇拿了一杯,心情不错道谢,对方听了又摆了摆手,“我跟你说,要给我个八折我才高兴。” “可以啊。” “真哒!”他眼睛一亮。 “只限今天现场结帐商品。” “啧,我就知道。” 话是这样说,邢曜华可一点也不含煳,转头就往他需要的线材区奔,直接清空她的柜架跟存货,提了个比来时更大的袋子走了。 朱琇打开了那杯豆花,原来是用豆浆取代了糖水,底部的红豆泥混着豆浆,甜腻的口感转为清甜回甘,她一杓一杓的吃着那杯豆花,外头有些风,有些雨丝打在她的窗上,大约是风雨欲来。 然而她并不忧惧。 藏在记忆里,女子温缓的语调,坚定而温柔,彷佛一曲安定人心的乐声,难忘而深刻。 ‘你看,天空虽然下着雨,但那只是一片乌云,它不是,也不会永远在那里;下雨只是一时,所以不要怕,雨过之后总会天晴,永恆不移的,其实,是乌云散尽之后的阳光。’ 第8页 手机提示音响了,朱琇翻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她动了动手指滑掉,“看在你今天的宵夜分上啊。” 邢家三公子:‘东西太棒了,就知道你最好了。@七情’ 朱琇其实没那么在乎邢曜华炒cp,在她看来,对方的重点还是确保自己的材料供应,虽然她有自己的理由帮他,对于材料供应,还是就事论事的态度在对邢曜华。 放宽了心态,她看时间差不多,这就关店回家了。 然而,家里有只猫还真不大一样。门一开就见满地的卫生纸碎片,雪花一样铺满了地板,沙发中间还卧了一只黑白猫,正抱着抱枕边咬边踢。 “噢......”朱琇看清了那个抱枕忍不住扶额,“那是真丝面料啊啊,上善!” 猫岂会理她。 嘆了口大气,插着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掏出手机,默默地拍了几张照片,上传微簿标题名为,‘战场’。 走近了沙发,猫斜卧着,仰头对她喵了一声,表情无辜,瞪着大眼睛显得无辜可怜,朱琇眯着眼,拍了一张照片,“坏蛋。” “喵~” 她哼了哼,这才打起精神收拾混乱的环境。 上善完全没有犯罪意识,要睡之前,她房门一开,猫就提前卡位钻进了她的房间,身手之灵活矫健,连朱琇都想帮它拍手。 她习惯上床前用一会儿电脑,此时微簿已经陆续有人留言了,底下熟人一番询问,最上头显眼的莫过是邢曜华跟姜玫。 邢家三公子:‘这甚么鬼?遭小偷?’ 小狮:‘发生甚么事?!’ 七情:‘临时室友的杰作。’朱琇把猫的照片贴上回应。 木木:‘抱歉,我会负责的。’ 不知是巧是不巧,朱琇的回覆跟那没见过的帐号几乎只差了几秒钟。她眼角一跳,然后她的手机就提示音响了,新讯息来自昨天新加的帐号。 竹青:‘抱歉,我昨天忘了提醒你,我想那是上善的杰作吧,你还有没有甚么东西损毁了,我会负责赔偿的。’ 虽然主人乖觉得冒头了,可来得如此及时,反而让她心生警惕,对方竟还跑去关注她的微簿?朱琇想了想,回道:‘柳先生对于陌生人的关注还挺高的?’ 柳允修倒是很快就回了,‘其实我是猜的,既然朱小姐与网上的七情是同一个人,我是否可以假设,邢曜华拍线的供应商,就是你呢?’ 朱琇怎么也没料到竟得到这样的回覆。 ‘你是那个打听供应商的人?!’ ‘对。’ 竟然这么干脆承认了? 朱琇有些傻眼,那边就又传来一条讯息,‘手机里说不清,可以的话,我希望有机会能跟朱小姐谈谈合作,关于您提供给邢的材料,我个人代表我们公司很感兴趣。’ 话说得直接,但也就是如此开门见山,反而让朱琇提起的心思有些放下了,她想了想,‘我开店自然是为了做生意,若柳先生有兴趣,自然可以约时间详谈。’ 柳允修没想到朱琇一句话就答应了要谈,他还在想要是对方若对他的动作有所不满,搞不好得多费些唇舌才能说动她,然而少费劲他自然也是乐意的,两人用讯息交换了一些资讯后,顺便约了明天要接猫的时间,就互道再见。 柳允修收起手机时心想,上善成天给他搞事,让他在屁股后头收拾善后,没想这次竟意外牵了线,要是合作真能成,那他就给他买个新爬架好了。 唔......再配个猫草玩具也行。 然而,那接连的两则讯息就是个引子,引爆从半夜到隔日,甚至上了新闻的口水战根源。 朱琇隔天醒来才发现,她昨晚那则po文上了热搜,她的私讯跟底下的留言都呈现爆炸的成长,她实在有点懊悔昨天关了电脑就去睡觉,要不也不会宛如星火燎原烧成这样,头痛的简直想把人从电脑里跩出来,告诉他们,别闹了好吗?! 邢家三公子:‘你谁?负甚么责?!@木木’ 木木:‘我和七情的私事,不便多说@邢家三公子’ 7、山雨-1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便捷、快速、资讯发达,物质取得便利。 这也是个最坏的年代,人与人的连结单薄、交流防备、即便面对面的用餐也宁可沉溺于各自的虚拟世界之中。 当人与人的节点,隔着一个网路,成长教育中的谨言慎行似乎都不适用,彷佛因此各自的言行就无需负责似的,说话都肆无忌惮起来。说话的、回话的,造成的冲突是无声的喧嚣,然而效果却是相同的,同样火花四溅。 网路的事件透过片段的文字或影像揭露了片面事实,总有那些自以为是的键盘达人,表述着所谓‘网路正义’。 自以为的正义,书写着引人不适的话语或威胁文字,显得越发□□的张狂。然而凭甚么,当事人必须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批判?甚至被污衊,被冠上莫须有的形象? 一整天,朱琇的贴文底下有着各种言论,批评的、护航的、酸言酸语的,一眼望去各种人都有。邢曜华还有点良心,发了个声明说自已与七情是朋友关系,七情只是普通人,请他的粉丝们自我控制不要去打扰她。 第9页 而柳允修一早就打了一通电话给朱琇,诚恳地跟她道歉。说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透露私事在网路上,因此选择不解释,没想却造成了误会跟八卦,他很抱歉。 朱琇也能理解。虽然她莫名其妙地变成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噼腿女?看在两个当事人有良心的份上,朱琇表示,没事,我不生气。 然后她请姜玟帮忙,搜集那些说话特别难听的,发表了一则声明,告诉他们,以上这些人我将去警局提告妨碍名誉,没有人是不需要为自己言行负责的,网路也一样。要解释的话,就去跟警察解释好了。 秒怂的人还是很多,下面收到一堆道歉留言。当然也有不怕的,朱琇不急,她发表了声明就是准备槓上的,给她的律师找事,对方也是挺乐意的。 八卦的事情忙了她大半天。下午邢曜华打了通电话给她,要约她吃晚餐,“事情是我不对,我请你们吃饭,找小玫一起,这就不怕了。”对方欢乐的语气从话筒中传出来。 “就算没有小玫,我看你也没在怕的吧?”朱琇凉凉的回了一句。 “也是啦。”他语调轻松。 “等会儿,我问问。” 朱琇说完就反问了站在柜檯里的姜玫,对方想了想,“好啊,那我跟阿染说一声,我们一起去?”胡染臣是姜玫的男朋友,是只银毛狐狸。朱琇说好,姜玫打了电话后,几人一番讨论这便敲定了晚餐行程。 六点左右,朱琇跟姜玫一起到了餐厅,两人被带到预定好的座位上,胡染臣不久后到了,狐狸精与其说帅气,不如说脸孔精緻,他穿着轻便,套着件飞行夹克,熟门熟路在姜玫对面坐下。 对朱琇露出一个笑,“阿琇今天很红阿。” “唉,闹心的。”朱琇拄着下巴抱怨。 朱琇化人时没有捏脸,天道给了她一张跟蜘蛛精萤幕形象不同的脸。妖丹稳定之后,她的外表就维持在20旬后半段,身高158,一双杏眼,内双,眼神干净清澈,外表看上去是清纯不减娇憨的软妹形象。特别的是她左眼睑底下有颗痣,倘若没戴眼镜看上去会有些惹人的娇媚。 朱琇为了压这颗痣,还特意选了圆框细边的眼镜,来凸显她憨的形象。 胡染臣没笑,歪头看她一眼,“头髮推上去我看看。” 身为一个在前朝曾拥有一群信众的胡半仙,朱琇眉毛一挑,听话的推了头髮,胡染臣看了几秒钟后让朱琇放下浏海。 “怎么样?不会有甚么劫难吧?”姜玫已经忍不住追问。 胡染臣摇头一笑,喝了口水才说,“我是在想,果真是红鸾星动。”一句话把方才有些凝滞的气氛都给刷没了,抬眼还调侃似的补充,“今天该不会是找我们来鑑定阿琇对象吧。” 就像算命算自己是不准的,这种显示在脸上的天机,福也好、祸也好,自己也是看不见的,朱琇倒不怀疑胡染臣的实力,只不过她摇了摇头,“哪来甚么桃花,那就是我债主。” “债主啊......”胡染臣感嘆了一声,若有所感似的,“情债也是债啊。” 他对面的姜玫不乐意了,“你很好,欠了多少自己说,还够了就给我滚。” 胡染臣笑了笑,“你不是我情债。” 姜玫横眉倒竖,“难道还是我欠你的!” “你是我的同修,‘同修身,共齐家’的那种。” 翻译过来就是,你是我老婆,生生世世那种。 “唔......这还差不多。”一句话就顺了兔毛,姜玫满意了。见隔壁这对一言不合闪了起来,朱琇默默端茶喝了起来。 单身狗没人权了。 邢曜华这次低调了许多,戴了口罩、帽子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下班时间实在很塞。”边说边把自己塞进朱琇对面的位置上,解口罩,脱帽子的,朱琇跟他介绍了胡染臣,互通姓名之后,店员来为他们服务了。 店员似乎认得邢曜华,若有似无的偷瞄。吃得是串烧,在场肉食性动物点满了各式的肉种,唯有姜玫势力单薄的点各种素料素菜。 大家都有各自的盘子,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邢曜华不停觊觎朱琇盘子里的东西,一会儿这好像很好吃,一会儿哎呀,我等一下要点这个。 “你收敛一点。”朱琇忍不住说了一句。 “哎呀,别人的东西看上去好吃嘛。”邢曜华卖萌道。 “跟你女朋友吃饭也是这样?” “对啊,她--”邢曜华一顿,愣愣的抬眼看问话的朱琇,“你怎么知道?” “猜的。”朱琇慢吞吞的问,“拿我当挡箭牌,这两天难道没被骂?” 邢曜华张了张口,脸上有些尴尬,缓声的解释,“是我不对,抱歉.......可是没办法啊,她有点,不好曝光。” 到底是谁朱琇没甚么兴趣,她只道,“既然如此,这波炒过就收敛一点,小心过犹不及,反而惹祸上身。” 这话她是劝得真心实意的,邢曜华大概也听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合十,诚意的回,“多谢你了,阿琇。其实我们交往没多久,等日后稳定了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第10页 几人之后说笑了一番,这便和乐的吃完晚餐。朱琇他们原是搭公车来的,姜玫跟胡染臣准备双载离开,邢曜华说要载她,朱琇有点无奈的拒绝,“是说今天这餐要是没上版面,是不是就表示这波风头过了。” “我出门时,绕了一会儿才甩掉了狗仔,所以,应该不会吧?” 朱琇眯了眯眼,“你知道有种东西叫手机,有个地方叫论坛八卦区。而且刚才那店员似乎认识你。” 邢曜华笑了笑,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辛苦你了,大姊。” “再见!”朱琇转身就走,丢下这句话不得不说,咬牙切齿。 然而等朱琇上了公车,接到了胡染臣的电话,“阿琇,我刚才不好直说,你那位朋友印堂似有阴影笼罩。” 朱琇心里一跳,“能说吗?会是甚么样的祸?” “口舌之争,祸从口出,小则毁誉,大则伤身。”胡染臣的话彷佛铁口直断,掷地有声。 8、山雨-2 朱琇在玄学的造诣尚不及胡染臣,因此对方的话她是信的,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儿,朱琇大概心里有些底了,“染臣,这次多谢你,我欠你一份人情。” “别说客套话,等你的布织出来记得给我送上几匹便是最好。” “呵,那我可得欠上几年了。” 对方笑了笑,“谁知呢,反正时间对你我而言是最不值钱的不是。” “老人家,话别说得那么中肯。”朱琇调侃。 “你哪里见过老人像哥这般丰神俊美?” “是是是,这位少年郎何止丰神俊美,还才华洋溢。” “别夸他,他会骄傲!”姜玫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不说你会吃醋?”朱琇笑。 “谁吃醋了,我吃谁的醋都不吃琇琇的,我们家琇琇最好了。”听着娇憨的夸奖声,让朱琇嘴角一直挂着上扬的弧度,还没说话呢,胡染臣冒出了一句,不掩忧郁:“......我会吃醋。”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真的太逗了。 后半段的车程就在跟小情侣聊天,一边听他们斗嘴中过去了。 她回到家接近九点,原本跟柳允修约九点半,她正想快速打包猫的东西,这便来了网路电话,又是柳允修,“朱小姐,不好意思,方便说话吗?”对方声音有些发喘。 “你说。” “我的飞机今天延迟了一个小时左右,实在很不好意思,这时才出关,跟你约的时间恐怕是赶不上,你要是方便我们可以延后约定的时间或者我改请我助理帮忙去接猫吗?” 朱琇想了想,“延后你是要直接过来?” “对。” 这话果断掷地有声,算车程也就延后一两个小时,朱琇倒是无所谓,原本就是约她家巷口,时间到了走出去而已。 说起来,这柳允修也有趣,左一句助理,右一句助理,一开始在动物医院就是这样,一副孤家寡人我没有朋友的样子,要真换助理来,助理也挺可怜,请的到底是助理还是保母?又说要代表公司跟她谈合作,该不会还是个总裁级的人物? 想着想着朱琇就有些好奇起来。 她回答,“延后可以啊,你若要直接过来,快到了再给我一通电话,我抱猫下去。” 柳允修语速很快,“好,那多谢你了,大晚上麻烦你等我,我到了再给你电话。”又说了一次谢谢,听起来诚意十足,朱琇挂了电话后,默默觉得这人其实也挺有礼貌。 既然还有一两个小时,朱琇自是要找事情打发,她懒得上网,想起了欠了许久的盒子口金包教学视频,往材料柜里找了一回,捞出了相应的工具。 既然开的是手工艺用品社,她自然是喜欢而且擅长这类手工艺的制作的。这种盒子的制作,方便在使用的是胶水,而不是缝线。她很快就决定了表、里布,并把一众材料都放在桌上,架设好摄影机。 定点拍摄的关系,只要确认好光线与角度就够了。盒子的制作方式早已熟娴于心,她不习惯自言自语,后制也多上背景音乐,因此屋内除了器物碰撞或者家电的声响之外,就是这两天她的临时室友。 上善大概是只很爱撒娇的猫吧,等朱琇把表里布上好胶,等干燥的期间,上善跳上她的大腿,这还没完,抬着双脚趴在她胸口上喵叫。 “唔,真的是.......”朱琇没好气地顺了顺猫毛,抱着他往椅背上靠,揉了揉耳朵,它就舒服地歪头蹭着,“舒服齁?” “喵~” 她抱着猫靠在椅背上,“话说,你爸爸到底是何方神圣?该不会是霸道总裁吧?” “喵~” “唉,听不懂啊,说人话。” “喵~” 不能期待一只蜘蛛精听懂喵星人的话啊,孩子,物种隔阂懂吗?不过如果真能传音,这喵怕是皮要绷紧了......吐嘈归吐嘈,哪来那么多妖精,就她加入的协会《墨玉堂》来说,人修、妖修的比例莫约5:1,乍看差别不大,但科学化的现代,人修早已是凤角麟毛,因而妖修的数量显得越发珍贵。 距离她化人已经有将近三百年,从封建到现代,从动盪到和平,社会一再变迁,物转星移,她从蜘蛛学习如何作为一个人类,也早建立出一套处世之道,朱琇对于近年流行的一个词彙很有感——同温层。 第11页 其实也是有道理,价值观建立于教育、人生经歷,以及生活背景,有些事确实只有相同背景的人能够心领神会。 妖精在人类的世界就是无根的浮萍,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在成精的漫长修炼中,被时光湮没。 漫漫人生中,凡人就是她生活中的过客,她有段时间并不相信凡人,所谓非我族类的恐惧、嫉妒跟不安,让她屡屡因信任而遭遇背叛。朋友这个概念,在种族被揭穿之前,都无从得知是否真心。她学会了自我保护与防备。 然而,人不是蜘蛛那般的独居生物,自己饱,全家饱。人是多面、复杂而群居生活的社会性动物。有段时间,朱琇在各国辗转流浪,认识了许多人,短暂的聚首,最终与他们擦身而过。她看到最残酷的恶,也看过最单纯的善。一点点的善意,在不同人身上,能衍生巨大恶意,也能回报数倍以上的真心。 她开始理解、进而接受,自己化人之后,终将融入这个种族,而并非游离于外。这样的她,面对他人,不再是充满防御与不安。她觉得,凡人也是很可爱的,无论男女老少、贫富差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有些鸡毛蒜皮,有些是连她都觉得费解的问题。 她在此时遇见了一个佛修。 跟着他修习了一段时间。 困扰众生的烦恼心,如同佛经揭示,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佛者,觉也。’众生其实皆具佛性,只因不觉,因而佛性不显。如何觉悟,则是个生生世世的命题,各派解读阐释各有不同,朱琇学习了一段时间,觉得那并不完全适合自己。 她毕竟是妖,本性对她而言还是影响甚深。因而一个风光明媚的春天,她告别了那位佛修,重新踏上旅行的道路。几年后,她到了这个气候宜人的临海都市,是个有名的水都,位于国家的南部,四季如春,很适合她,这便长住了下来。一住,就快二十年。 二十年间,她因缘际会加入协会,而且协会神通广大,也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的生活事。认识了些隐居在这个都市的妖精们,还有些作风让人欣赏的人修,她觉得很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时间过得很快,一边跟猫玩,一边也快把盒子组装好了。 柳允修也是掐得刚好,她这边把盒子装上等胶干,准备收拾,那边电话就响了。朱琇接到电话时,猫跳上桌子,“朱小姐,我大约再十分钟会到,你方便下来吗?” “可以。”朱琇抬头看了时间,一边回答,然而也就这段小小闪神,碰得一大声响,她心脏一跳,转过头更是傻眼,“......” 看着从桌上被推下去的东西,以及伏在桌缘扫着尾巴的猫,默默思考头着地的相机,死不瞑目的可能性。 她顿住的时候,柳允修来了声音,“朱小姐......” “嗯......” “......刚刚那声音,我可以假设是东西掉了吗?” 她从地上把相机捡了起来,shit,镜头破了,她没有马上回答,那边柳允修又问,“上善又推倒了甚么吗?” “......你很了解你的猫。”朱琇有点无奈。 “唉......”柳允修嘆了口气,“对不起,不管坏了甚么,我会负责的。”像极了儿子在外闯祸,到处道歉的家长。 听着那诚意十足的话,朱琇觉得,要是用文字聊天,她能给他发一个拍拍。 9、山雨-3 这边跟柳允修说完话,她拿了一个自己做的包包,把猫装了进去,猫进去前挣扎,但窝进去后就乖巧了,抬着头露出一双水亮的眼睛对她喵。 “小坏蛋,装无辜啊。”朱琇点了点猫鼻子。 她把猫侧背着,猫的用具她刚才就收拾好了,提上东西就下楼去了。 十分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才走到巷子口在行人道站定,红绿灯下车潮中,就有一台银白色的休旅车过了十字路,慢慢靠边停了下来。 说不好奇是骗人的,朱琇眼看着车体经过她身边后,降速停下,未几,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剪裁合宜,深灰西装的高挑男性,他走近了一些问道,“朱小姐?” 原先背光朱琇看不清楚,等柳允修走到路光下后,年纪看着大约三十多,戴着一副圆框细边眼镜,面容白净俊雅,只是头髮看上去有点乱,朱琇点了点头,“你好。” 然而他张了张口,在她面前一步停了下来,开口就是,“抱歉,咳,让你晚上出来。” “没事,猫在这里。”朱琇递了递。 柳允修双手捧着袋子,稍稍揭开了,猫从里头探出一颗头,盪气迴肠的喵叫像在打招唿,然而他眯了眯眼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撒娇有效何须警察?” 不看手指揉着猫耳的话,简直要信了这句严父似的一本正经。 朱琇觉得他莫名地有些妙。 他边安抚猫,边对她说,“抱歉,朱小姐,我能不能跟你借这个袋子,要不在车上,上善能翻天。” 她有些笑意,“我想也是。” 她又说,“其他的东西在这个袋子里,你一起带走吧。” “唔,”如同她一样,柳允修反手把猫背在肩上,然后接过她的袋子,“实在多谢你帮忙。钱我回去再汇给你。” 第12页 “嗯,不用客气,你实在多礼了。”朱琇两手轻松了,也有心思玩笑,“上善若水,该不会你们家还有只若水吧?” 柳允修摇了摇头,“其实是同事搬家了,新租的地方不能养,在群组里问,我这才接收过来。上善是他原本的名字,大概也听惯了,我就没改。” “原来如此。”她笑了笑,“名字也挺好听的,文雅。” “可惜是个小霸王。”柳允修丝毫不给自家的猫面子。 “呵呵。”也就这一两句话时间,朱琇似乎感觉到雨滴,她本能地抬眼看像天空,伸手朝上,果真有水滴在手心,“似乎下雨了,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啊,请等一下。”柳允修反身快速走回车上,把东西放进车厢,又探进车厢里,拿出一把雨伞跟一袋东西,转头回朱琇身旁,递出来才看清是个礼盒,“出差没时间找谢礼,这是机场买的小点心,还望不嫌弃。” ......这礼貌十足的。 然后对方又递出那把雨伞,“你们家在附近吗?还是不要淋到雨了。” “......你客气了,”朱琇有些发愣,“很近的,几分钟就到了,雨伞就不用了。” 在柳允修坚持下,朱琇收下了那个礼盒,“可以跟你要张名片?” 对方掏了口袋,一边递出名片,一边解释,“其实我们公司有个专案跟你的材料有些相关,因此才希望能寻求合作。” 生技公司ceo。 .......还真是总裁等级的人物啊。 朱琇在心底感慨了一番,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约定了详情再聊,她要离开,又被叫住。 “嗯?” 柳允修欲言又止,虽然分明是高她数十公分,样子却显得腼腆,“其实我想问,微簿,可以加好友吗?” 天气似乎特别爱作对,朱琇还没答话的短暂空白,雨滴竟然大而密集起来,她本能抬手遮头,却见柳允修打起了伞,递到她头上,温善的说,“还是拿着吧?” 雨滴在西装上马上就渗了进去,灰色更是明显濡水,朱琇接过了伞,“谢谢,你快进去吧,微簿可以加,其他之后再说吧。” “好。”这还不忘稍上一句谢谢,语调轻盈愉悦,不知道谢甚么,不知道乐甚么,朱琇抬眼看他,藏在眼镜下的眸子宛若皎月银盘,她莫名联想到上善......执行长甚么的,这么无害,真的好吗?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的后开岔及踝的长裙,搭着黑色的短上衣,小腿在行走中时隐时现,细雨打在伞上,汇集了雨水湾流而下,如同一串串流苏将朱琇的背影包裹在伞下,身影没几步就没入巷子中,看不见了。 密闭的车内,让袋子上的气味越发明晰,七情.......他怎么没注意?‘七情’是蜘蛛的别称啊。而且她还姓朱。柳允修几乎要动用十分的努力才能不跳下车,奔到朱琇的眼前,问她,是不是她! 他深唿吸两口气,手握着排档杆,逼自己把视线回到挡风玻璃的方向,必须走了,没注意到也罢,要是有心注意,误认他留在此处是心怀不轨,那就亏大了。 柳允修在约莫20分钟之后回到了家,他左手抱着猫的袋子,右手提着杂物,从停车的地下室搭电梯上楼。 上善大概被关的不舒服了,不停喵叫,“好好好,回家再说,回家了就放你。”柳允修口不对心的安抚着,他现在满脑子都在规划等会儿要做甚么。 电梯走得简直太慢。 然而等他进了家里,一眼望去活脱脱就是战场。满地的碎纸屑、猫玩具、水渍、自动餵食机被翻倒,给水器周围也都是水,还有一个半开的窗户,雨水正往里飘,打湿了窗台。 他实在也不知该佩服猫能作,还是该后悔没有好好送宠物旅馆。 猫正悽厉的叫,柳允修放下了东西与袋子,先去关上窗户,这才把它放了出来,然后看猫熟门熟路地去厕所找猫砂了,环视着周围的环境,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个全景照。这才动手收拾并放上新的饲料。 等一切都收拾好,柳允修去洗了个澡,换上轻便的衣裳回到沙发,上善歪头蹭他的大腿,柳允修随手撸猫,一边寻找联络人资料,等忙音只是几个唿吸间,便被接通了,“柳君?”姜莫卿的声音不掩讶异。 10、山雨-4 “抱歉,莫卿,我知道已经晚了,但我有件事,实在忍不住想问。” “没关系,你说。” “你认识朱琇吗?”脱口而出时,柳允修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唔?哪个朱琇?” “......”柳允修因姜莫卿的问句心下一沉,可他随后注意到了问句的形式,因而试探地说,“朱红的朱,美石的那个琇。” “‘琇,美石也。’是那个字吧?” “确是。” “......同名的人,我确实有认识一位,能否问一下柳君问她的用意?” 短暂的停顿,姜莫卿的话让柳允修如同乘着波浪上下起伏,他缓了缓心里的动盪,尽量维持平稳的口气解释,“你还记得我的恩人吗?我今天可能遇到她了,她叫作朱琇,说实话我也没有那么确定,但我想如果是妖精,也许会加入你们协会,都在同一个都市生活,也许、也许你可能认识?” 第13页 说到后来,柳允修话里甚至有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惆怅,然而姜莫卿依旧就事论事,“你能不能再多描述一些你遇上的那位朱小姐。” 柳允修并不恼,其实他觉得姜莫卿的谨慎也蛮好,不论是不是同一个人,至少对方是尊重自己认识的那位,也对他的期望负责。 “她有个网名叫做‘七情’,身高大概160,标准身材,长发,看上去约27、28岁。’ “唔......” “如何?”柳允修几乎等不及追问。 “确实,与我认识的是同一人,但......柳君你说过事隔两百年以上,我在想......我就有些好奇,你怎能一眼就认出对方?”姜莫卿的话有些迟疑,也有不掩的疑惑。 “你知道蛇是怎么闻到气味的?” “不大清楚。” “蛇实际上是没有嗅觉器官的,而是靠蛇信感应空气中的气味分子,因此比起人类或其他更多动物的嗅觉,是更加灵敏的。我当年虽未化人,也还有些手段,恩人的味道我是用灵力保存着的。因此,也许我不记得恩人的脸,但我记得她的味道,虽然不明显,但朱琇身上有她的味道。” “原来如此。” “所以朱琇是妖精吗?”柳允修几乎忙不迭地想确认。 “是妖精。” “蜘蛛精?” “抱歉,柳君,根脚的事情??”姜莫卿没说完但柳允修心领神会,“没关系,我懂。”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进一步解释道,“坦白说,受你委託之后,我曾去询问过她。之前协会聚会时她曾说过她住过旧都城,因此我厚着脸皮探听过一次,然而她只问我要找甚么妖精,这便无话了。” 谨慎。 这是柳允修听见这件事后的第一个想法。 他与姜莫卿小聊了一会儿便收线了,再合併朱琇提供给邢曜华的材料,几乎可以确认她是蜘蛛精。 是他要找的人! 真的,就是心心念念许久的那位恩人! 终于,终于,两百年了,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几乎都要接受自己将因这因果未结,而修为凝滞不进,然而她不只出现,她还如同从前救助他一般救了他的猫。 怎能有这么巧的事?难不成这就叫做缘份? 柳允修越想,就越忍不住想做些甚么,他托着猫的前肢举了起来,“上善啊上善,这次你真的太棒了,太棒了!干得好!”边说还边亲,左边、右边各亲一个就被猫用手掌遮住嘴,不住的扭,“喵~” 柳允修正开心,一道白光乍现,沙发上的男人消失,一只全身青绿的大蛇现形。瞳孔呈椭圆形,其瞳色鲜红与蛇尾焦红色相唿应,蛇体莫约有猫的身体那么粗,整只蛇占满了沙发的空间,把猫裹住了。 “喵~”小猫似乎完全不怕,它从蛇的身体中跳出来,尾巴翘高着,高举着前肢试探的拍打蛇身,拍了两下往后跳,跳后又想看似地往前探,青蛇伸出尾巴跟它玩。蛇逗猫逗得好不开心,蛇身拔高了甚至能探上天花板埋着灯的装潢,猫坐在蛇头上,轻易地就上去它平时跳不上去的地方。 猫上去了,柳允修就变回人。 “喵~”梯子转眼消失,一团猫在上头,显得有点无助的样子,缩着身体往下探,讨好似的喵。 柳允修眯了眯眼,脸上表情简直能用冷淡来形容,说出的话更是带着一股冷酷,“打破了朱琇家多少东西,就在上面好好反省反省。” “喵~” 柳允修慢条斯理的,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没用,一件是一件。” 然而不到三个新闻,他这才对七情提出好友申请,把猫弄得战场照摆上微簿,就被及时新闻引起了注意,‘今日晚间十点左右,t市一处民宅传出坠楼事件,坠楼者从十七层高楼摔落地面,颅内出血,送医不治。据悉该栋大楼住有羽球好手邢曜华,有目击民众指出,在坠楼事件发生时,曾看见,邢曜华从楼中出来,奔向事发现场,事后更一同上了救护车,目前并不清楚坠楼者与邢曜华之间的关系......’ 柳允修注视着那则新闻画面,眼中的轻松之情逐渐淡去,他看着电视,分神往身后天花板的猫伸手。不多时,彷佛有股气流将猫包裹起来,像是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透明蛋壳里,猫不住的在里头打转,喵喵叫着,直到回到沙发上方几公分的距离,这才像泡泡一样破掉,稳稳地掉进柳允修手中。 新闻持续的播送着,‘目前记者联络不上邢曜华本人,后续消息本台将持续为您追踪报导。’ 等他上了论坛,八卦版热门头条,#今天吃饭遇到那最近很占版面的某公子,两男两女一桌,好像在double dating# 他点开了讨论串,主文挂着的是侧拍照,除了邢曜华,跃入眼帘的就是朱琇,看着讨论串留言风向,越发不妙了。 同一时间,朱琇也正看着那篇新闻,两则新闻一出,山雨欲来的气息越发凝重,她网路上上下下地翻找了一遍,除了臆测,没有甚么可用的消息。 抄起了电话,忙音响了四五声,邢曜华接了,“阿琇,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有空再连络你。”对方声音又快又急。 第14页 “嘿,曜华,你等一下。”她赶紧喊了两声。 邢曜华好歹没挂断,“你说。” “发生甚么事情我不清楚,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繫我,‘随时’都可以。”她强调那两个字,邢曜华安静了一会儿,“.......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朱琇并未犹豫。 邢曜华让她去警局找他,“低调一点,戴着口罩、帽子、墨镜,把脸遮严实点。” 几分钟后,朱琇要出门前照镜子,口罩、帽子、墨镜把五官遮个俱全,连额头都让刘海盖着,大晚上。她默默觉得,自己这样一点也不低调,反而像是要去抢劫一般,走在路上大约能被警察拦下来临检。 11、山雨-5 朱琇依照约定到了警局附近,他走近附近的便利商店,打给邢曜华说自己到了。 “能帮我买杯咖啡吗?我想喝热重拿。” “大晚上?” 邢曜华笑了笑,“刚不是还说要帮我的。” “总觉得你又要坑我。”朱琇不客气地直言。 “我阿琇神机妙算啊,等一下可给我点面子啊。”最后一句话他捂着手机用气音回答。 朱琇翻了一个白眼,“待会儿见。” 她买了咖啡就在内用区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见警局,同时,也能看见有些记者在附近徘徊。 摄影器材发达的年代,人们越发喜欢看图说故事,甚至断章取义,一段影片甚至一张图,就能编撰出一段看似合理的真相。 然而,那些显示在外人面前的真相,也许只是各种精緻的加工谎言。 朱琇没有等太久,莫约十几分钟后,邢曜华跟他的经纪人踏出警局,四周的记者一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几乎是看不清人的。记者们高举着麦克风争先恐后地发问,邢曜华没说话,是他的经纪人代他回答。 莫约几个问题后,两人开始想要离开,慢慢地从人群中往外走,记者们显然并不满意,亦步亦趋的跟着。 两人还在朱琇的视野内,要上车,然而邢曜华垂头跟经纪人说话,然后对方点了点头,迳自开了车门进去。然后邢曜华拿了手机出来,朱琇的手机响了,“来找我吧,一起回去。” “你很会啊。”朱琇简直无言以对。 “呵,你久等了。” 刚才等待的时间她已经大概沙盘演练过邢曜华能做的操作,他是要用她当烟雾弹。她也不多说,应了声好,超起手上咖啡往外走。快步过了十字路,邢曜华发现她,但还没说话前,她就迳自打开车门,坐进后座。 动作既流畅又出乎人意料,朱琇能听见外头相机声,邢曜华果真因她的动作而被记者缠住。 “阿琇可真令人意外。” “许久不见,恩靖别来无恙。” 邢曜华的经纪人,是个年过35的型男大叔,名叫狄恩靖,正在驾驶座上回道,“好说,这傢伙能有一天不给我搞事就万幸了。” 两人说话间邢曜华摆脱记者纠缠,狼狈的开门钻了进来,“好啦好啦,快走快走。” 驾驶如愿地将车驶离战场,“阿琇可真坏,放我一个人在外面面对那些八卦的记者。” 朱琇把咖啡递到前座,“倘若我不这么做,你又打算如何?” 邢曜华咧嘴一笑,相当无赖的说,“大概就是搂一把,让他们拍到,然后快速把你塞进后座吧?” 狄恩靖随口评论,“其实阿琇的做法,意思差不多,只差在豆腐。” “恩靖哥~别这样嘛,给我留点面子啊。”邢曜华我不依我不依的演了一场,朱琇发现并未往她家方向开,“我们要去哪?” “先回我家,记者们都认得我的车了,现在不好放你回去,等到我家,地下室换台车,方便恩靖哥载你回去。” 躲狗仔跟谍对谍似的,她点头应了声好,这便无话了。 朱琇安稳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邢曜华电话响了,“嗯,没事。你好好在家,我没事。” 他低声安抚的嗓音传到后座来,那边的人声朱琇听不清,邢曜华简单的讲了几句说是朱琇帮他,然后等他说完,拿着电话跟朱琇说,咧嘴笑道,“我女朋友想谢谢你。” 朱琇不疑有他的接过,对面的人声传了过来,“你好,朱小姐,我叫沈凤。” 却是意料之外,她难得地顿了顿,“......沈,先生?” “抱歉,吓到你了。”温然浅笑,还是个性感的低音炮,“阿华爱作弄人,其实我们交往也才几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拿你当挡箭牌,实在对你很抱歉。但这种状况下,你还愿意出来帮我们,真的很感谢你。” 朱琇听着他的口音,很耳熟,她在脑中全力运转,似乎能跟一个人的脸对上,因而有些迟疑,沈凤似乎很敏感,他察觉到了而且还问出口,“朱小姐似乎有些问题?” “你的声音跟陆王很像。”那是最近流行的一出宫廷剧,男主角就是朱琇口中的陆王。 对方笑了起来,“你的耳朵很厉害,确实,我的艺名是江知凡。” 第15页 影视当红小鲜肉跟球界小鲜肉在交往......果真是个很掉粉的组合啊。 “......你们的粉丝都要转黑了。”朱琇没忍住吐嘈了一句。 沈凤笑了笑,不无性感的说,“嘘,那要麻烦你帮忙保密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凑在一起,她有些无奈,“就算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吧。” 沈凤又客气了几句,电话回到了邢曜华的手上。既然都说开了,邢曜华也不忌讳的褒起电话粥来,对另一头的人卖萌撒娇,卖得很欢。 朱琇掏出手机,网上已经有些即时讯息在滚动,包括刚出警局时邢曜华受访的答话内容,简单的说,就是案件调查中,不评论。 坠楼的那一位,其实是个年轻的少女,她是同栋大楼住户的女儿。女孩家跟邢曜华是邻居,平时也算认识,因此他才会一起坐上救护车,她的父母也在随后赶到医院。 好容易等邢曜华挂了电话,狄恩靖的交代就到,“平时任你怎么胡闹都无所谓,这时风头上,出门注意一点,低调一点知不知道?” “好的,恩靖哥,你知道我总听你的。”邢曜华乖觉的回话。 “放屁!你不搞事就算了,要搞事就爱往大的来,几头马车拉得回来?啊?!我看连跑车都拉不回来!”狄恩靖爆了一句粗口,骂起来。 朱琇忍不住噗哧一声。 邢曜华被骂瘪了瘪嘴,恹耷耷的咕哝:“妹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狄恩靖没好气哼了一声,好歹没继续念他。 “这报导说的可是真的?”说话空档,朱琇好奇的开口。 邢曜华的表情沉寂了下来,嘆了口气,才不无伤感的开口,“是真的,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没了,你没见她妈妈赶来医院时都哭晕了,实在是很令人心酸。” “只是好端端的怎会从高楼摔下来?那是她家楼层吗?” “不,是顶楼天台。详情如何我也不清楚,晚上阿凤来找我,跟你吃晚饭后,我就跟他在一起了。那时我们在阳台上抽菸聊天,她掉下来时经过了我们家阳台,真的很吓人,一眨眼而已,她就已经在地上了。我认出她的衣服,这才下楼帮忙。” 事件发生意料之外,然而邢曜华的介入也算情理之中,“原来如此。”朱琇安慰道,“你也是好心帮忙,媒体那边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也无需想太多。” 邢曜华听了眼睛发亮,扬声高亢的回应,“说得太好了,琇琇,你真是好人啊。” 顺手还给她发卡呢,朱琇没好气,“这时知道给我发卡了,刚才还想黑我来着。” “哎呀,阿琇姊,七情大大,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小人成不?”他双手合十,从前座转头过来卖萌撒欢。 小混蛋,姊为了你的名声也是很拼的知不知道啊,她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浅笑着,“我要涨价。”就在对方的哀号声中结束了这回合。 12、风起-1 等朱琇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半,她有好一阵子没这么晚睡了,然而等她洗完澡,却是精神飒爽了起来。 她开着窗,今夜虽是忙乱,却是十五月圆。就像植物从土壤中吸取水份与养份,妖精以吸收日月精华作为修练精气的根源,因此每逢大小潮时,是修行效率最佳的时候。她早已练就随时运转精气无须定点修行的能力。然而这样的效率当然远不及定点打坐或在一个风水佳的地点打坐的成果。 朱琇这几日忙,倒是没有刻意打坐。她的床布置在房间的生门处,因此位置上最适合修行。 从案件现场回来,身上难免沾了污浊之气,既然没有睡意,她就潜沉修行,理一理身上的气罢。打定了主意,朱琇拉出一段蛛丝,沾在窗上,暗熄了房间的灯,拿下眼镜,盘腿而坐,指做莲花状,双眸微闭,放缓唿吸,潜沉内观。 不一会儿,只见长发无风飘阳,周身彷佛萦绕着充盈的气体让衣物微动,朱琇身处无光的全暗环境,然而外界的微光透入室内,影影绰绰显现她的人影,安稳而静谧的空间,造就了一个如同胎儿待在母体般安全感充溢的环境。 大妖修行,对周遭游离的野鬼而言,就像是火光,野鬼就是那受本能趋使,往光里奔的蛾子。 飞蛾扑火,本意并非找死,而是生存的天性。在夜里活动的昆虫,藉由光线得以定位,因此人造的光源,会让他们误认为自然光,才会导致误扑了火把、电灯等物什。 野鬼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死,求的是游离灵气,即便只有杯水车薪,对修行最是不易的野鬼,也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大餐了。 它们在本能的趋使下,飞到了十一楼的高度,传出灵气的窗外挂着一排捕梦网,每个捕梦网中间缠绕着蛛网般规则或不规则的网格,彼此间,以透明的细丝线连接。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或大或小的莹白光点,在捕梦网上停留,网上游走着如泉水般干净而纯粹的灵气,是一股母亲河般广沛的温柔。它们感受着,感谢着,来自大妖的温柔善意。 取之于天,用于修身,最后回馈于生灵,这就是朱琇的修行之道。 她并未将知觉扩散到房间之外太远的距离,因此她并没有发现,在她感知范围外的天上,漂浮着一道身影。莫约半尺高,他的头髮衣物随风飞扬着,显得充盈着空气似的,拿掉眼镜的五官显得立体,鼻樑高挺而眼眸深邃,那是柳允修的原神。 第16页 讲真的,他原先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好运遇上正在修行的朱琇。莹白光点的野鬼从各处聚集而来,简直像是定位一样,他背着手,正观察着窗外那一排宛若做日光浴的野鬼们。 灵气正透过相连的丝线,游走在各捕梦网中,灵气量对他这般修行有成的妖精而言不算甚么,却相当于可以吃撑一众野鬼的流水席。 看着上头打滚的野鬼们,不知为何,他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 想想当年被救的自己,就是一句,回家去吧,别再被抓到了,随后拍拍屁股走人,让他找了两百年;现在这群野鬼,只不过是路过,或者刚好住附近,就有大妖免费发放的自助餐流水席。看这布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啊,怎么都有点羡慕这群野鬼了。 柳允修抬眼看了看逐渐西沉的圆月,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朱琇......果真是个好人。” 离开时,柳允修下定了决心。 虽然修行了一个晚上,但隔日清晨,朱琇并不累,反而比一觉醒来精神更好。 她伸了伸懒腰,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每次刚从入定醒来,最累的就是腿。她也想过轻松点的坐姿,试过各种姿势,可就是盘腿效果最好。这还能怎么办,该端着就是得端着。 稍稍回復之后这才下床梳洗。 她从浴室出来后,不紧不慢的去准备早餐,虽然她不爱吃菜,可她是爱牛奶跟水果。切好了一盘水果,端着牛奶回到客厅,原想配着新闻悠闲享受早餐,可东西没吃几口,眼看自己一个move快速滑入车厢里的样子公开放送,口罩、墨镜、帽子一应俱全,镜头晃动得跟拍恐怖片一样。 朱琇咬着那口凤梨,不知该吞还是该吐出来,呆呆地看着主播煞有其事的报导一同离开的神秘人士,还有邢曜华那句意有所指的:“一起回去吧,你久等了。” 分明是两句话啊喂!敢不敢再断章取义一点! 嘆了口气,已经不知该佩服这群记者的联想力,还是该烦恼,她会不会今天就让这群人给肉搜出来。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当她发现店门外已经有记者时,一共四人,两个记者缠着姜玫,实在也不得不感慨这些人的行动力。 姜玫站在门口,还没有开门,有些不高兴的抱着手臂,“你是怎样,我老闆是不是电视里那个人我怎么知道,就说了,邢先生就是客户,你们干嘛不去问他,跑来骚扰我们干嘛了。” “唔,我们自然也会去询问邢先生的看法,只不过这几天网上七情跟他的事炒得火热,我们也是合理联想啊。” “别问我啊,我不知道。”姜玫一脸无辜。 朱琇虽放慢脚步,但也已经在门口停伫,姜玫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怎么办啊,琇琇?’她对她传音。 ‘你装死就好了,我们都不知道是谁。’ ‘好。’ 两人的交谈只是一两个唿吸的时间,朱琇的出现同样吸引记者的注意,“干嘛不进去啊?”她先发制人对姜玫开口。 “哼,还不是这些人一早就缠过来。” 她往前拉了拉姜玫的袖子,“走吧,别在外面。” 记者适时地上前一步,直喊道,“等等,请问一下,小姐就是七情吗?” 朱琇回眼看她,“不是,我们老闆没事不会到店里。” 另一位一听声音卡位上前,“咦,你是上次接我电话的那位吧?我是wtv记者。” 朱琇想了想,点头,“但我们不评论老闆私事,上次回答你,都害我被老闆念了,不好意思,我们要开店了。” 那人一听也有点讪讪的样子,直道了一句不好意思,朱琇表情淡然,语调平静的跟他们应对,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几分钟后把人给忽悠走。 两个人开了店,姜玫拿着扫把,还气噗噗的抱怨,“真讨厌,就说不是了嘛,想问干嘛不去问邢曜华!” “大概邢曜华也撬不出东西吧。”朱琇站在柜檯,拿着抹布擦拭。 “哼,就只会欺负我们。” “没甚么,反正老闆也不会来,一两天等不到人,新闻热度过了就好了。” “嗯。” 袁绍强去而復返,原想躲在角落偷听两人对话,看看有无甚么有用的消息,却没想到两个女孩对话内容与先前相差无几,一个扫地一个擦桌,还好奇的讨论起那神秘的人是谁。 要他说的话之前接过他电话的那个女的身形有些像。但当时天黑,对方速度又快,也不知是不是穿了黑衣的关系,隐在夜色下一眨眼就被熘进车里。不只他,当时在场的众人都是扼腕,眼前的新闻就这么熘了。越听袁绍强就越觉得这两个人肯定不是他们想找的七情。无论是活泼的、冷静的,两个都是无所谓的外人样。 他不经意嘆了口气,对摄影师说,“走吧,看起来是得找其他路径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两人走远后,屋里的两只妖精默契地停下对话,相视一笑。 13、风起-2 朱琇一早很忙,她这批的蜘蛛丝搜集得差不多,得送去给合作的加工厂后制。她交代了一声就出门了,到加工厂后又跟老闆聊了一会儿,等她告辞时,已经接近中午。 第17页 拿出手机想问姜玫中午要吃甚么,才发现柳允修的讯息。 竹青:‘不好意思,早上在新闻里看到你,今天还好吗?’ 包成这样了都被认出来?朱琇有些讶异对方眼力。但看柳允修也是好意关心,这便回了一句,‘还好,早上有些记者,但没被认出来,想来应该无事。’ 比对朱琇的放了许久才发现讯息,对方差不多是秒读了。 竹青:‘没事就太好了,我还想会不会被记者缠住之类。’ 是个好人啊,朱琇心想。 她原想打个感谢之类,但显示对方输入中,这便停下来等他。但是就看着一段话,来来回回的修改,最后才憋出一句,‘虽然很冒昧,但还是想问一下朱姑娘是否认识姜莫卿,姜天师。’ 朱琇看到那段话,第一眼是发愣的,注意到的不只是姜莫卿的名字,还有对方对她的称唿。 ‘姑娘’ 现代社会,会用姑娘称唿她的人不多,几乎都是修者--人修、妖修--朱琇不经意地想,柳允修难不成也是其中之一?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回道:‘认识,你有需要找他?’ 竹青:‘不、不是的。其实我找的是你。’ 这次的回应就快多了,只不过回应同样令她讶异。 七情:‘找我做甚么?’ 竹青:‘姑娘可还记得两百年前,在旧京都救过一条青蛇?其实我这次是委託莫卿找您,想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却是恰巧,自己遇上了您。’ ......这是姜莫卿的僱主? ......没想到也是妖精。 ......‘您’都出现了。 ......说不记得的话,会不会恼羞成怒? 朱琇的心理活动很复杂,还没想好怎么回,柳允修的讯息就又来了,‘坦白说,讯息说不清,倘若恩人对我的话有疑虑的话,是不是能给我的机会,让我当面跟您解释?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也知道这样忽然开口有些唐突,但如果您不放心,我也可以请莫卿跟您联络,证明我的话。’ ......噢,越发礼貌了。 她默默想起昨晚那双恰似小猫明亮的眼睛,其实她不是有疑虑……心里有些尴尬,讯息打了又删,改了半天,她忽然有点理解刚才柳允修打半天的感觉。 两百年世事变换,沧海桑田,就算是个妖精,能记得的也很有限。然而,当你知道一个人对你抱着期望,甚至在心头挂了好些时候,根本很难随口一句‘对不起,我不记得。’去伤害他。 七情:‘恩人甚么的,不用这般客气,喊我阿琇就好。你说的事......要不,见一面再详谈。’ 删改了许久,才送出的回应马上就显示了读取,‘好的,阿琇。我知道突然说这话也许你会有疑虑,我会请莫卿跟你联繫,如果不放心,见面地点也可以由你决定。’ 七情:‘好,谢谢。’ 竹青:‘不不,要道谢的是我才对。况且你不只帮我,还帮了我的猫,我真的很感谢你。’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柳允修文字底下传递过来的真情实意,她说无须客气,只不过是恰巧,无须太过挂怀。 柳允修应了声好,终于不再客气,直接说起要请姜莫卿联络她的事,朱琇说好,这便结束对话。。 与柳允修对话时,她是坐在捷运上,可等结束对话,却是误了下车的站,只得默默的下车搭回头车。才上了回头的捷运,姜莫卿就打来了,“朱姑娘,我收到了柳君电话,他怕你有疑虑,认为他是心怀不轨,这才让我打来。” 她也是有点感慨这两人的效率,有些五味杂陈的说,“小姜,实话说吧,我不是有疑虑......” “那是......” 不经意地嘆了口气,“其实我不大记得。” 不论是惊讶或者礼貌,姜莫卿那边无话,朱琇想了想接着说道,“两百年实在太远......其实我不记得曾经帮助过一条青蛇,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弄错了。” “其实你的问题,我昨天也问过柳君。柳君说,他当年把恩人的气味用灵力保存,他昨晚打给我,说遇上了你,而你身上有一丝恩人的气味,他这才认定是你。” 气味啊...... 毕竟蜘蛛五感最强的是触觉,坦白说朱琇的嗅觉也就是凡人程度,一秒钟认出别人身上的味道甚么的,她真的不行啊。 朱琇这边无言了,那边姜莫卿问道既然要见面,若有需要他也可以陪他们一起。 才想点头答应,不知为何心头浮上一个画面,各种联想接踵而至,朱琇又有些莫名的尴尬,但她想归想,吐吐嘈,最后还是应了姜莫卿,“不若这样,这两天约个中餐或晚餐吧,就约‘竹园’如何,地方幽静,也有隐私包厢。” “自是没有问题的,柳君那边,我会帮你传达。” “好的,多谢。” “不用客气。” 两人收了线,朱琇拿着手机,不自觉的摸摸额头......搞得跟相亲似的,到底是胡染臣的预言有梗,还是她的联想有毒。 《优婆塞戒经》对于报恩有这般诠释,“少恩加己,思欲大报;于己怨者,恒生善心。”关于他人给予自身的微小恩惠,都许以点滴之恩,涌泉以报的思想。甚至对于有恩怨者,都能怀抱这善意。以反馈、贡献的心态面对他人,是佛教阐释的报恩思想。 第18页 朱琇其实很能认同这个部分的理念,今日受恩于他人,也许明日也能回馈自身之力。她也曾受恩于人,因此也能明白接受了恩情想要回馈报答的心情。 众生聚散实为一个‘缘’字,无论是施或受,皆因相聚而起,既然如此,何不怀抱善念行事,也许不尽是结了善果,但也求一个无愧于心。 跟有效率的人办事就是快,她还没回到店里,与两人的午餐便约好了。至于朱琇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尴尬,她自己转过一圈就放下了,尚未发生之事,过于在意也不过自找麻烦罢了。 更何况,她还有麻烦事自己堆上来呢。 彷佛在验证她的想法,才到店里,姜玫随口招唿,“这么晚啊,琇。”朱琇一句话没答上来,后面一股视线感她才回过头,一个背着方包的女孩眼底发光,拿着手机对着她,“你好,我是stv的记者,敝姓许,请问您是店里的负责人朱琇小姐吗?”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姜玫这才喊过她的名字,朱琇张了张口,眼看手机对准她,也不知道偷录了多久,听见对方的用字便晓得这是查过资料的,转过头与姜玫对视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最后,她微微颔首,“我是......请问你有甚么事吗?” 对方转而掏出了名片,语调平稳的说道:“你好,抱歉打扰你几分钟的时间,事实上我想要採访您对于昨晚坠楼的贾若曼可能与邢曜华正在交往一事有甚么看法?” 与想像中的问题偏得不知十万八千里,这才一个早上,怎感觉风向已经转了一个大弯,吹到不知甚么地方去了,朱琇愣了愣,忍不住问:“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14、风起-3 当记者确定朱琇错过了中午的新闻后,就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她解释了新出炉的风向。 原来是一早邢曜华就发了一篇声明,指出这几日网上的各种传闻,八卦都属臆测,请众人给他一些私人空间,倘若真有好消息,肯定会跟大家分享。 然后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wtv独家拿到一则採访,是关于昨晚坠楼的贾若曼。她的好友指出她最近感情上有些问题,似乎是她男朋友在网路上跟人暧昧,让她很失落,很困扰。而且她好友又说,贾若曼给她看过跟男朋友的合照,上头是邢曜华搂着她肩膀的自拍。 这新闻一出,网路上大概沸腾了,不到一个小时,接连有网友爆料关于贾若曼的大小事,还有网路暱称。暱称没爆出来不打紧,一爆出来发现,邢曜华官方微簿那少少的朋友列表里,确实有这一号人物。而且贾若曼还时常在邢曜华发的贴文下活动。 都是有来有往的对话。 唯有这几天,邢曜华开始po一些七情有关的内容,贾若曼并没有与他互动。 甚至她还在自己的微簿底下发表诸如,‘太过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呢?我又算甚么?!’这样如今引人遐想的内容。 昨晚她坠楼的前几分钟,上传的最后内容则是,‘好啊,成全你。’ ......剧情变化太快,简直像龙捲风,朱琇听完这莫测的剧情,风中凌乱久久不能自己。 “呃......应该没有证据能证明贾若曼口中的人就是邢曜华吧?”她试探道。 “唔,目前看来确实没有,”记者话锋一转,“但不能说大家的联想没有道理,您说是吧?” “......”朱琇果断闭嘴,如果说这几天的事件告诉她甚么,就是记者都是群标题党,少说少错。 也许见没能套到她的反应,对方转而丢起直球,“还不知朱小姐对此事有何看法?” “......与我无关之事,不予置评。” 对方又旁敲侧击得问她是否就是七情,朱琇没有否认,两人迂迴曲折对话了几句,朱琇咬死了自己与邢曜华就是供应商与客户,普通朋友关系,其余一概不评论。对方见没有甚么转圜余地,这才放弃告辞。 记者走后,姜玫才蹭了过来,“对不起啊,琇琇,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是你的锅,没事的。”她揉了揉姜玫肩膀。 两人这才分头找了一些关于现有的风向报导,其实与许静惠的说法相去不远,为免意外,两人用传音聊天,朱琇跟她说了自己昨晚听到的版本,姜玫听过后有点感慨,‘如果阿华的版本是真的,那就真像阿染说的,只是口舌之争,这孩子要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只不过人都走了,这盆脏水,阿华估计是得生受了。’ ‘唔,那也是假定她是激进粉丝的情况下啊。’ ‘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 ‘涉及到人命,这会儿估计成了罗生门了。事实到底如何,恐怕只有问本人才能知道了。’ “啊?!”朱琇的话音未落,外间就传来姜玫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嘘,这不是慌不择路吗?阿琇在吗,借我躲躲。”邢曜华的声音传了进来。 “里面,没在里头,就在楼上。” 朱琇离开了电脑桌,才站起来就见邢曜华掀了帘子走进来,打了个似嘆气的招唿,“阿琇,我又来了。” “‘慌不择路’甚么意思?” 第19页 他露出一个苦笑,“阿凤从我家出去大概被拍到了照片,我得让记者别瞎想,乱做文章。” “......不得不说你可真是--难怪恩靖要骂你。”朱琇很无奈,“话说回来,能瞎想是得多有联想力?”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摊了摊手,有些痞气。 “贾若曼又是怎么回事?” 他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就摊上这件事,看到新闻时我也吓了一跳,他就是我邻家妹妹啊。” “你还搂着人家的肩膀自拍?” “根本没搂到好吗!”他撇了撇嘴,“你过来,我给你示范。” 朱琇走了过去,他拿出手机,邢曜华伸出一臂,朱琇站在他的臂弯处靠近肩窝,她抬眼看着邢曜华把相机调成自拍的模式,画面里显示到朱琇的肩膀一半,对方的确状似搂着她,但镜头外,他伸出的手掌离她的肩膀约有几公分的距离,并没有碰到。 邢曜华没有拍照,放下手机很无奈的说,“我真的是冤枉的,你信我啊。” 朱琇忍不住嘆了嘆,还是点了头,“既如此,你就有事说事,总不能强行把锅塞到你头上吧。” 他瘪了瘪嘴,无奈的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今天没有训练,就是来找朱琇转移目光的,因此就让他在里间的沙发上玩手机打发时间,时不时跟朱琇聊上两句闲话,朱琇则是自顾自的剪盒子口金包的片子,时间过得很快,钟打了,她要去餵蜘蛛,“去哪啊?” “餵宠物。”朱琇站在楼梯前回答。 “养甚么宠物啊?” 她歪了歪头,“有兴趣就上来看看?” 好奇宝宝忙不迭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跟了上楼。 然后等他看清了盒子里的动物,简直是见鬼似的,朱琇傻眼的看他还因动作太大撞到盒子,“哇靠!!!啊啊啊!”然后蹦了几步远,站在楼梯口,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养蜘蛛?!” “你怕?” 他如捣蒜般点头,脸上几乎铁青,“我、我真的不行,我,阿琇,我先下去了,你喂,你忙。”搭搭搭撘一阵风似的逃窜下楼。 ‘琇琇,是谁啊?’大约感觉到震动,小院从盒子里发问了起来,“没甚么,客人而已。” 等朱琇餵完了蜘蛛回到楼下,邢曜华看着已经好点了,只是看她的眼神彷佛在看甚么女壮士,“真的太厉害了,居然敢养那东西,你知道吗?蜘蛛有毒啊!” “......你知道吗?大多种类的毒性甚至不比蚊子,而且不伤害它的话,它吃饱撑着才咬你。”朱琇无奈的回答。 他瘪了瘪嘴,不无委屈的说,“真的很恐怖哒,我小时候被蜘蛛咬过,送了医院,差点就要挑棺材板了,医生说我对毒液过敏,所以我真的、真觉得很可怕。” ......你正跟蜘蛛精聊天你知道吗? 朱琇真不知道该拍拍,还是该让他面对面对现实,“我知道,有些宠物不比猫猫狗狗讨喜。长得不好看,互动性也不够强,可其实,如果你了解了这类动物,也许会发现它没有你想像中的恐怖,恐惧只源自于想像。” 邢曜华瘪着嘴,“好嘛,你别这样,我,我没有甚么意思,我就是怕。” 她点了点头,“没事,其实它们比你更怕,你一掌就能捏死它们了。” 朱琇面无表情的调侃让邢曜华无奈笑了,“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姜玫问要不要吃晚餐,她要订便当,邢曜华蹭了一顿饭,吃过晚餐他就独自离开了。 姜玫回头提起下午被中断的话题,“你想要去问她吗?” 朱琇想了想,“......其实也不一定问得到。” “也是......你想甚么时候去?” “先看看状况吧,万一那个记者把我的脸曝光了,就得调整调整方式。” 两人针对后续,稍稍沙盘推演的讨论了一番,这才结束话题。 结束之前,姜玫感慨的说,“其实你也没必要参与这件事,也许这只是他的个人因果造成的麻烦。” “也许吧,”一连串的事让朱琇心有感慨,“他有他的债,我也有我的。教导之恩宛若再造,自是需要还的,我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经云:‘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所谓四重恩:父母恩、师长恩、国家恩、众生恩。智慧师从师长,得需感念回报。平和的话语,宛如时光机器,载着她在奔流的记忆中摆盪。她不禁想,当年若没有遇上那人,如今的她,会变成甚么模样? 朱琇不经意地想,肯定与现在会有些不同罢。 15、前缘-1 朱琇是在一个春末的时候渡劫化人的。生活在野外,朱琇在隐蔽的草林间,在低矮的植株上结网,以昆虫为食。蜘蛛没有耳膜却能利用纲毛感知空气振动,换言之,它不是‘听’到声音,而是感知‘声波’。 听力甚至能远及几公尺外。 朱琇对人声无感,她觉得人似乎总是为了出声而出声,长短不一的声音,有时似乎也不是为了捕猎的交流,它会伏在网上听着一群人,或两个人从远处就开始发出声音,一来一往,似是为了沟通,似也不是。一开始它是没有意识到这是‘语言’的,甚至并未意识到化人之后需得学习语言。 第20页 然而修行越接近化人时刻,它的思觉便越发清晰,而非以往多半以本能驱使它的行为,它忽然意识到,当它化人之后,需得理解这些人类相互发出声音,究竟所谓哪般? 朱琇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它不懂他们的声音,可该怎么办? 它忽然有些无法淡定。 这时离它化人莫约还有两年时间。 左思右想之下,它下了一个决定,它决定往人烟多的所在找个地方筑巢,住上一阵子。说做就做,从山林间辗转找到一个它喜欢的地方安顿下来,又过了近三个月。 朱琇在某一户人家的房樑上安家,最初的原因是为了躲雨,然而等它爬上房梁,它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婉转柔亮,音调不高不低,速度不仅不慢,与外头嘈嘈的雨声相唿应,予人一种安稳感。 朱琇当时不懂这叫做安眠曲,但不妨碍它喜欢这女人的声音。 它决定给自己织个网,吐出银光闪闪的蛛丝,沾在房梁的角落,在环绕室内如流水节奏之下,如同纵横交错的水舞,蛛网逐渐成形。 朱琇可满意这次的网了。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三个月过去,它理解了这一家人的人员组成;半年过去,它懂了那女人有个丈夫、两人抚养着一个孩子。女人叫做勤娘,有人喊她绣娘,娘子;她的孩子叫做阔儿,她有时也喊他浩浩、孩子,朱琇还不能理解称谓、小名、乳名等差异,它只觉人类叫同一个人的方式特别多。 朱琇不确定哪个才是喊女人的正确方式,它听见很多人来家,跟女人话家常,那些人会叫她绣娘,或者勤娘,而她丈夫多是喊她娘子,或勤娘,交相比对之下,朱琇决定在心里用勤娘称她。 然而又过上半年,阔儿会说话了,它听见勤娘教阔儿喊娘。朱琇这时才宛若醍醐顿开、恍然大悟,三个称唿里,可不都有那‘娘’字吗? 自以为突破盲点的黑寡妇,傻唿唿地在心里给对方安了个‘娘’的称唿。 牙牙学语发出稚嫩的声音充斥在室内,时不时还有娘对阔儿的闲话,朱琇大约能听懂一半了,她对他叨念着家用,还对他叨念进府,她的声音有些愉悦,“小皮鬼,娘能不能进府就看这次了,想不想娘进府去啊?” “想~娘~” 朱琇趴在网上思考,进府到底是甚么? 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五日,娘这便接到了能进府的通知,她很高兴,甚至她丈夫也很高兴,两个人在被窝里叨叨絮絮了一个晚上。 这家人的生活模式很快的改变了,早上时婆婆会把阔儿带走,娘进府去,直到夜里她才回来。这段期间朱琇待在网上,百无聊赖听着外头的人声,时不时会想,‘进府’到底是哪里?它觉得人类世界真的很复杂。 朱琇的天劫快要到了,它在思考该回人烟稀少的地方,找个安稳的地方渡劫,这才是正经。 莫约一个月后,朱琇在某个晴朗的早晨,离开了那住了近两年的人家,重回山林,它不经意地想,也许等它化人之后,还能回来看看他们。 它的化人相当顺利。朱琇顺利的化作一个莫约六、七岁的小女孩。 妖精化人年纪依据妖丹大小决定,妖丹小一些,人型年纪就小一些,随着修练,妖丹会慢慢长大,人型也会因此长大。以朱琇的修练速度,她估计年纪增长的生长速度莫约跟人长大的速度差不多。但这样也好,不至于被人发现她是妖精变的。 化人之后她的视力好一点,从前看东西只是颜色,现在能看到一点轮廓。对于新的身体,朱琇很是新奇,她在练习走路的过程中遇见了一个猎户。朱琇眼睛不好,因此就算知道人类得穿衣,她幻化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及膝的布袋,毫无样式可言。 猎户在荒郊野外遇上了一个穿着怪异的赤脚小孩,心里很是奇怪,要不是青天白日,这孩子连路都走不好,他可能要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鬼物精怪。 他喊住了那孩子,“孩子,你怎在这里?” 女孩歪头看他,眼睛瞪大大的,张了张口,半天才说出:“我......住,这里。”尤其是那个“我”,她发了许久,抑扬顿挫调适了几次才发到正确的位置上,话虽如此,音调依旧怪异。 “你爹娘人呢?” 乍一听朱琇反射想到了勤娘一家子,可对方怎知她与勤娘她们的关系?他看出她是妖精?朱琇有些警惕起来,然而猎户再次询问,他们去哪了? 朱琇决定装死否认,“不、不知道。” 女孩眼睛虽亮,却不见神采,猎户观察了一会儿,就判定她的眼睛可能有问题......搞不好脑子也有点,而且看穿着打扮,也许是个弃儿。 猎户心地不坏,他膝下多年无出,女孩长相也可爱,带回去他家婆娘肯定会喜欢。在心底悠转了半天,拿定主意这便对女孩开口,“这荒郊野外也是危险,不若你先跟我回去,饿不饿,我让我娘子给你准备点吃的?” 一长串话朱琇听懂了大半,只不过她抓到了关键字,“你......娘子?” “嗳,我娘子可做得一手烤饼,你喜欢烤饼不?可好吃的!” 朱琇半听半猜。她在想,这人说的娘子跟她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人?但她野性的直觉知晓猎户并无恶意,两人虽鸡同鸭讲,也勉强达成协议,朱琇与猎户回去。 第21页 猎户想得很美,然而他意料之外是,他娘子看出朱琇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后就对着小孩颇有微词,这不是捡了个麻烦回来吗?成日就在猎户耳边叨念朱琇哪里不好。猎户哪受得了这种叨念,不过十日左右,夫妻俩便把朱琇给卖给了县城的望族,还倒赚了一小笔。 至于朱琇,与猎户家的短暂接触,让她了解了所谓称唿这种事,还有她似乎搞错了,勤娘只是阔儿的娘,不是她的。 然而猎户供她短暂吃住,还给她新衣服穿,虽然他娘子有点吵闹,朱琇也是不讨厌他们的。被卖掉这件事她没什么感觉,只是猎户娘子说她可以进府,有好吃好穿的,强比跟着他们俩挨饿受冻云云。朱琇抓到了关键字,倒是愿去看看。 买她的是地方望族,姓萧,是做生意的富商,只听说京城本家出了个娘娘,在宫中颇是受宠,不到五年就前后生了一皇子、皇女,封了妃。这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起来,连县府大人都要敬那萧家家主三分。更别说,萧公子前年以弱冠之年考取秀才,来年乡试,举人之名不在话下,出了萧公子,这萧家可脱胎换骨晋身仕绅之家了。 以上这些都是猎户娘子叨念给朱琇听的,虽然朱琇大半没听懂,但她至少明白一件事,萧家有钱。 萧家养了许多奴婢,甚至多是家生子,她会愿意进府,自是因为知道勤娘一家是家生子。她丈夫是府内的马夫,原先勤娘在外接些绣活儿也能渡日,然而阔儿一天一天大了,她想为儿子多攒点钱,府里吃食不缺不说,时不时也有赏钱,强比她在外有一点没一点接绣活得好。 朱琇记得勤娘家的位置,她沿路留下了蛛丝记号,因此猎户娘子带着她走的地方与她的记号方向相差无几,朱琇越发有信心,她要去的地方也许就是勤娘一家子所在。 以朱琇的期望来说,她是对的,然而六七岁女孩儿,眼睛还不大好,被配到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是绣娘所在的单位。她被放进庶出的三小姐房里,做个洒扫丫环。所幸她还有高端的触觉与感知能力,熟悉了人身后动作更是迅速,进府几个月,愣是没出错,朱琇长得又可爱,讨喜,三小姐房里的管理丫环带着一众新人里对她最是喜欢。 既来之则安之,她待了半年,升了一等,改帮大丫环跑腿了,这才有机会接触到府内的其他单位。重逢的机会说来就来,这天她陪大丫环领换季布料,朱琇怀抱着希望,分配布料的却不是勤娘。 这边失望还没漫延开来,进来的另一个人,她只感觉到衣料飘拂的风动,“咦,回来了?可还满意?”“姑娘挑了两匹,这颜色她嫌老气了。”一问一答间,熟悉的声音让朱琇忍不住抬起头往那人的方向看去。 16、前缘-2 直到如今,朱琇都还能明确地记得勤娘对她表达的第一印象,模煳的轮廓,青蓝上襦搭橘裙,唯有明亮的浅笑声跟颊边的拂触传来,“咦,梅玉啊,你何时带了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可爱不?去年进来的,现在跟着我打下手,今天带她来认认地方,她叫芙英。” “芙英啊,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名字是朱琇进府之后三小姐改的,她被猎户捡走时,被取了一个名字,卖身契上写的也是那名字,三小姐听说了嫌土气,这才改了她的名。朱琇并不在意,毕竟她本就无意吐露真名。 可是那时,听着勤娘的夸赞,她忽然觉得,改了名也蛮好的,至少对方似乎喜欢,她在她眼前蹲下来,“喊你小芙可好?” 朱琇看着模煳的五官,唯有熟悉的声音让她确定这是化形前认识的那个人,她点点头,然后对方声音微扬,从口袋里掏出甚么东西,塞到她手上,“哪,这是勤妈妈儿子喜欢的桂花糖,你喜欢桂花糖吗?” 朱琇揉了揉手上的触感,有些软,裹着一层纸似的包装,她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稚嫩的童音软唿唿地说,“我没吃过。” 她听见勤娘的笑声,“那再给你一颗,好吃再跟勤妈妈要。” 朱琇没有动作,她看不见对方托在手心的糖果,众人停顿了几个唿吸不到,梅玉的声音传来,“哎呀,你看我粗心的,勤妈妈,我们家小芙英眼睛不好,几乎看不见的,你托着糖她看不见。” “咦?”梅玉的话让众人发出了惊讶的唿声,朱琇感觉到有手在她眼前晃动,谨慎的退了一步,抓住了梅玉的裙摆,梅玉又解释了一番,众人才知朱琇情形,有人说起主家可真好心,她家的女儿还在家里养着呢。有人笑道,谁不知她女儿比小姐还小姐,到底是谁服侍谁也说不定的,几句话功夫就要吵了起来,还有人在一旁劝架,越发吵闹。 朱琇只觉吵闹,其实听不大懂这种含沙射影,梅玉拉着她的手心要走,听得嗳了一声,手上又被塞了一颗糖,“来,好吃的话,小芙再找勤妈妈要啊。” 朱琇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兴,她唔了一声,垂头道谢,她脸上被轻触,是种柔软而温暖的抚摸。 勤娘是个绣娘,府内大至衣物缝制,小至衣服缝补,大大小小的主人们的衣着都须要与他们绣房接触。一年四季绣房除了要缝制主人们的新衣、旧衣维护,还有奴僕们春秋一年两套的新衣,工作量不可谓不大。除了主人,奴僕们若有衣物破损等问题,多半是自己处理。 第22页 朱琇的情形虽特别一点,却也没例外的。大丫环喜欢她、带着她,自然也遭人眼红。不知是不是被作弄,她身上的衣服都会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损伤。她的眼睛不行,无法及时发现衣服上的勾丝或者破损,时常都要等到被其他人提醒了才发现。 朱琇也有点困扰,她会自己补衣,却被笑补得像是蛛网,还是特丑的那种......其实就是蛛网来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网长得很丑? 这样的困扰直到某次又去绣房跑腿,被勤娘叫住了,她语带保留的问她衣服上的划痕怎么了?朱琇摸了摸,才发现上头又是一道,实在挺烦的。 她垂着头,不确定怎么解释,然而勤娘却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我看看,把她连人带衣服的转了一圈,又发现了几处,朱琇这才期期艾艾的解释,却也说不清原因。可勤娘哎呀了几声,怎么这样?朱琇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她细声说:“让勤妈妈笑话了,缝得很丑。” 然后她就被抱住了,朱琇的身体有点僵,然而体温暖和得不可思议,她从僵硬中逐渐放松了下来,有些不由自主的沉溺在让人温暖的拥抱里。勤娘揉了揉她的头髮,“怎么会呢,小芙很棒,会自己缝衣。” 勤娘后来帮她把那道划痕给补上了。朱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问道,“勤妈妈可以教我怎么缝衣吗?” 对方一时间没有回答,朱琇有些紧张,期期艾艾的解释,说自己缝得很丑,想学怎么缝得好看云云,也不想自己看不清,到底怎么达成‘缝得好看’这件事。但就在她紧张的时候,她收到了勤娘的回应,“好啊,不嫌弃勤妈妈手艺,闲暇时就来找我学罢?” 这天,朱琇又收到一棵桂花糖,彷佛是青草、甜橙与咸咸的奶香浓缩而成的馥郁清香,融化在嘴里,一种彷佛是甜味的感觉化在心头,沁入脾胃,最后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她不知道为什么笑,然而,她很高兴。 要说起来,她对于勤娘的好感是源自于直觉,而后又因相处逐渐加强的。勤娘是个温柔的人,也是个严谨的老师。她发现朱琇的触觉相当好之后,便让她把心神都放在手上的感觉上,她一针一针的带她,让朱琇感觉下针,感觉走线。也许是本能,朱琇很快就抓到诀窍,从原本歪斜的下针,到针距几乎相同的笔直走线,只用不到三个月,这其实大大出乎勤娘还有旁人的意料之外。 之后的五年,朱琇就在闲暇时跟勤娘学习,到最后,她不只能缝制衣物,甚至她甚至能独自完成不输给正常人的绣样。进府的第六年,她靠这手升上一等丫环。她与勤娘也发展出亦师亦友,近似母女的感情,对方甚至不只一次说过,要是她有个女儿就想像这样教她绣花、做衣服。 当初带她的大丫环早就被配给小厮,六年间,她也学到不少人情世故,弄清楚自己身为奴僕在社会上的位阶,所以当初是跟着三小姐,而不是那通房满屋的三少爷,她觉得挺好的。 只是去年大少爷中了举,萧家声势水涨船高,三小姐虽为庶出,也到了及箕之年,挑挑拣拣了半年多,最后听说属意是个商户正妻。实话说,三小姐有点不乐意,她在主母跟前没说话,然而却往姨娘房里哭了半天,似乎属意去年走春时遇上的秀才,只是秀才似已成亲,有缘无份。 话也不知怎么传的,传到后来变成三小姐宁可为官家侧室也不为商家正妻,传到萧老爷耳里,震怒不已。竟然真应了一个妾室的位置给她,只是对方是个年纪甚至与萧老爷差不多大的商人,三小姐听到消息那天,久久说不出话来。然而她表现得很平静,因此众人也没有多想,等到了深夜,她投环了。 众人一番忙乱,人没抢救回来。草草的办了丧礼,朱琇他们一干奴僕被重新打乱分配,她被配到了大少爷与少夫人房里。朱琇外表看上去莫约十三岁的小姑娘,因此暂时被分配在外院的二等丫环。她自己没感觉,可随着年纪增长,脸孔逐渐脱去稚气,也不知是甚么运气,竟然入了大少爷的眼。 通房丫环,被主人拉上床这件事,她听说过,然而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整个人是懵的,男人压在她身上,又搓又揉,无论是不是本能,她充满难以言喻的噁心感以及最原始的冲动,她拉开男人的衣服,对方却笑了,自己脱了衣,裸了上身,嘴上还说,“别急,让爷好好疼妳。” 他重新伏了下来,朱琇张开了嘴,尖利的毒牙银光一闪,男人还来不及尖叫,被蜘蛛丝给封住了嘴,男人捂着脖子痛苦的在床上打滚,朱琇眼底没有同情或害怕,她久违的化成蜘蛛,掉了一地衣裳。正是众人忙乱地寻找兇手时,一只黑底,背上长着红斑的黑寡妇正走在往勤娘家的路上。 17、前缘-3 朱琇知道她回不去萧家了。无论是不是被看见,她的消失及衣物都显示着她的嫌疑,她不后悔冲动,可就算要离开,也想要再见一面,她想跟勤娘道再见。 网蛛是很有耐性的动物,活着的时间,有大半的时间都忙着织网与等待猎物闯进它的网里,勤娘还在府里,她不急,她在老地方织了一个网,伏在上头。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勤娘一家没有回来,外头越发吵闹。朱琇意识到并不对劲,她往窗外爬去,仔细听了一阵,却是听见了旁人在讨论勤娘被打了。朱琇心理一惊,往人群里扎,听了一阵更是被惊慌占据心头,大少爷死了,众人查找之后,发现朱琇失踪,她以往与勤娘的感情好是众人都知道的事,这边一确定她可能逃了,勤娘立马就被怀疑,是她暗助朱琇。 第23页 否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来的能耐在不惊动一人的情形下逃跑。 勤娘不知自然招不出甚么,萧夫人气急攻心,就命人打了,打得皮开肉绽,都昏死了过去。这下她顾不得甚么了,迈开八足就往府里奔。听风辨声,朝人群最嘈杂的地方去或用蛛丝摆盪快速奔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便闻到了风中浓郁的血腥之气。 朱琇再顾不得其他了,众人只听得凭空而来的一声大喝,“住手!”正挥舞着木棍的家僕只觉手上一空,木棍往后脱手而出,飞箭般朝人群而来,众人惊惧躲避,慌成一团。 银铃般的声响在空气之中迴荡,风将衣裙吹得剌剌作响,少女乍然现身,从天而降,落入燥乱的人群之中。长发翩飞,黑衣红裙,眼中似染猩红,在月色之下显得凶神恶煞,疾言厉色,“你们要找的是我,与其他人无关!” “你、你是芙英?” “是我,人是我杀的。”她往前走,然而见她这般杀气腾腾的兇恶之态,所过之处竟让出一条小道。就听萧夫人气急败坏地喊,“她都承认了,还不给我拿下!” “谁敢来就试试。”听了朱琇阴沈的言语,一时间竟无人敢进,就看朱琇走到那趴在血泊中的人身边,蹲了下来,将女人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还有微温。她的手指不住的发颤,极佳的触觉感知,却感觉不到鼻息。 彷佛瞬间唿吸不到空气,鼻腔一哽,热气却涌上双眼,她分明已经看不见了,为何还让泪水占据她仅有的视线,为什么?为什么?! 朱琇摇着她,不停地喊对方的名字,然而女人早已不会回应她了。 “给我拿下!拿下!拿下!”朱琇的思绪裂成了两半,她一方面听进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被占据她胸口令她无法唿吸的痛楚给控制,她只想杀了这些人;另一方面,浅蓝如同泉水的细语泊泊而出浇灌她满心的灼热怒火。 ‘生气的时候,才是最要冷静的时候,破坏解决不了问题,来,深唿吸,好,我们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尸体裹着烈焰逼退了围上来的众人,泪水滑落在少女的眼角,在赤焰的照射下反射着朱红的光芒,眼泪似乎停不了。然而思绪却是越发明晰,“对不起,勤娘,对不起,再见了,来生再见。” 如同来时的瞬息之间,众人在火光中四顾寻找消失的少女,最靠近的人模煳的想起,她望向火光的深幽视线下,低喃的最后言语。 从梦中醒来时,朱琇看着有点模煳的天花板,下意识抹了抹眼角。眼角是干的,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电视还在响,她把已经不知轮播几次的新闻关掉。 往事歷歷,悔恨也无从改变过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会沉降,终会慢慢带走情绪。情感如同一张逐渐褪色的老照片,欢喜也好,苦痛也好,不如以往簇新,最终残留的,也许只得感怀。 朱琇盘腿坐在沙发上,平復从梦境而来的情绪波澜,虽然只是短短两天,可她却想起上善,倘若这时它在,大概会窝在她的腿间喵叫,爱闹爱撒娇的猫儿,软唿唿,傻唿唿,却是可爱的小坏蛋......也许改日她也可以考虑领养一只。 想起上善,连带的,想起了猫主人。 柳允修说要加她好友,早上她似乎看到一眼新增通知,可随后又去忙别的事了,好像忘了回復关注,她翻了翻手机的微簿列表,柳允修的头像是张猫抱着手啃的照片,四足缠住了胳臂,猫的瞳孔竖直,露出虎牙啃得特别用力似的,样子既狰狞又有点喜感。 往微簿里翻,竟然还有影片,胳臂的主人似乎把猫当哑铃似的弯起关节,猫还抱得紧紧的,边啃边踢,“很好吃吗?啃甚么?”柳允修的问句十分无奈,这才说话间,猫一个没抱紧,掉到大腿了。一声从喉头髮出的性感轻笑,彷佛要显示宠溺般,手掌往猫的头上揉了一把。 #啊啊啊啊,耳朵要怀孕了# #只有我眼睛都放在那只手吗,唔,萤幕有点脏,我舔舔# #啊啊啊~太宠了!# 底下的留言显示了朱琇当下的感觉,回头想想柳允修给她的印象......唔,声音撩甚么的,肯定是错觉。 朱琇又翻了翻,几乎都是上善的照片影片,最新照片看来是昨晚柳允修回家时的惨状,朱琇做了件先前想做的事,她在那篇照片底下留言。 七情:‘拍拍。’ 留完言回復了关注,朱琇就准备回房了,回家时已经过了九点半,洗完澡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会儿已经半夜,今晚再用修行打发吧。 朱琇边想边往房间走。 手机发出了通知震动,垂手一看,是柳允修回復了,‘没事,已经收拾好了,谢谢。’ 就是个有礼貌的,但不得不说,朱琇喜欢这点温良。 她扬了扬唇,私讯通知又来了,木木:‘还没有睡?’ 七情:‘睡过一阵了,今晚打坐修行罢了。’ 木木:‘原来如此,不吵你,明天见?’ 朱琇反而没那么想中断对话,她问,‘所以上善是从窗户逃狱的?’ ‘大概是,坦白说,我家在七楼。’ 柳允修发了个掩面笑哭的贴图,朱琇简直能想像他的无奈,她回:‘能无事的下地.......不得不说也是本事。’ 第24页 木木:‘总不能夸它吧。’ 朱琇忍不住带笑,‘确实无奈,下次出门可得托人照顾。’ 她送出时没有多想,可看到文字后反而自己愣了几秒......应该不至于被误会吧,她没有要暧昧甚么的?柳允修的回覆让她松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下次大概会送旅社了,而且它似乎迷上跳高了,再让它爬一次窗,能把命给玩没了。’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个影片,等短片载完,是上善在天花板的灯架上,小碎步的瞪着脚,弓着身子状似为了准备跳跃,几秒钟内后脚一瞪,落下的轨迹呈现一个抛物线,完美的坠入沙发中......忽略随之而来一声哀号的话。 七情:‘......跳得挺准的。’ 竹青:‘其实是我......大概是昨天一时兴奋,用气裹着让它飞了一次,给它的错觉orz’ 彷佛能从文字里感觉到对方的悔不当初,有点惨,可呆得莫名有些喜感。文字聊天的限制,是朱琇现在的感觉,柳允修无法即时得知,看不见她眼眉间暗藏的笑意,还有选择表情符号时脸上一扫无奈烦心,而是皎洁的亮眼清纯。 柳允修收到一只捧腹大笑,尾巴拍个不停的海豹。 他默默回了一张贴图:#爸爸心理苦但爸爸不说# 上善在沙发上睡得翻肚,柳允修揉了揉那白肚子,猫尾巴还搔了搔他的大腿。他一直到一阵子之后,才知道,猫儿子分明是给他是给他助攻,深藏功与名来着。 18、前缘-4 柳允修原是一条竹叶青。他并非天生妖精,而是在某次狩猎过程中吞食了一只野兔,野兔莫约是开了灵智的小妖,却因物种天性而被他捕获,倒楣的进了他的肚子。 然而兔妖不是凡物,血肉纯净,蕴藏灵力,对一普通的蛇而言,要消化也是需要大量的时间与运气。说起来他真的运气很好,在陷入昏迷之前爬到了一处山洞中,更恰巧的是,那处山洞藏风聚气,不适合凡人,却适合属阴的妖精,更有天井能如漏斗一般接入月华,对妖精而言是绝佳的修练处。 吃下肚子没多久,他的腹中如灼,彷佛吞进去的食物从内里在燃烧他一般,想吐,但无法将食物推出来,那团热气彷佛要在他肚里生根烧穿他似的,热气几乎要把他逼疯,拖着长身走走停停,他好容易这令他感觉稍微舒服一些的山洞,依照本能他找到一处最阴凉的地方团了起来。 长时间的消化耗尽了他的体力,几乎才把头埋进身体里,他就陷入昏迷。 这一段时间他处与昏昏醒醒的状态,他意识那团热气并非固定一处不动,在清凉之感包裹于他之时,他可以用意志让那团热气往身体其他处移动。 这动作会减轻灼烧感,然而清凉之感并非时刻都有,一但消失,烧灼感又会回来令他躁动想吐。他沿着山壁爬行,想减轻这种痛苦,他原先不爱晒太阳,那会让他很热,但是跟体内的高温相形之下,阳光彷佛是在他身上轻拂的沙砾,竟温柔了起来,柳允修爬到阳光之下舒服得简直想打滚。他摊着肚子,又有了力气推动体内的热气。 误打误撞,他学到了吸收日月精华的能力,本能的将灵气融入经脉,甚至醒来之后开了灵智,入了妖道。 他化人至今约一百八十年,一边学习做为人类应有的知识,一边渡过了妖丹成长的不稳定期间。蛇本就是独居的生物,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习惯人类群居的生活。人类对蛇类的恐惧、憎恶多半大于喜好,更何况他是有毒物种,以前在野外时常被喊打喊杀,因此就算习惯了生活在人类世界,他依旧不习惯与人亲近。 待人接物也许可以维持一定程度的礼貌,却绝对不是亲密的那种。相较于人类,他反而喜欢与动物接近,有毛无毛的都好,这也许也是他会一头栽进生物学的科学领域中,甚至接受老师邀请,开了间公司的理由。 他的老师,余宁。是少数知道他身份的凡人,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女儿就是人修的关系,见怪不怪,对待柳允修也是当儿子似的看待。 一开始余宁似乎想把他,跟他女儿余之晴凑做堆,可柳允修还没表态,余之晴就一副老爸别闹好吗的表达抗议。 余之晴也是天师,成日在外浪,好容易回家一趟,老爸说要吃餐厅,她无所谓的答应了,关心问了一两句老爸近况,对方就献宝似的跟她说收了个多好多好的学生云云。余之晴没有心理准备,等到了餐厅才发现,被拐来相亲了。 余之晴当场就抗议了。她原以为柳允修是凡人,却没想竟是妖修,余之晴讶异之余,态度倒是放缓了下来,只不过柳允修不是她的菜,当作道友交流心得便罢了。 柳允修也被余宁的动作吓了一跳,其实他可也能理解余宁的爱女心情,那餐之后,他跟余宁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对方虽觉得两人不来电可惜,对他也依旧如昔。 几年过去了,他跟余之晴成为朋友,余之晴听说了他在找恩人的事,好奇多问了几句。彼时柳允修已经不抱甚么希望了,但跟对方聊过之后,余之晴却引介他认识姜莫卿,她说对方人面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认识他恩人。 世间原本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只需要少数的中间人便能产生连结,经由实验证实,这所谓的少数人,平均是五点多。也就是所谓的‘六度分隔理论’。柳允修自己体验了一次,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许并没有他想像的遥远。 第25页 其实他没有想到朱琇会主动回应他的照片。从上午她的回话里,柳允修隐隐觉得对方并不那么确定他说甚么事。其实如果她回答自己不记得了,柳允修也能够理解的。毕竟时隔多年,又只是萍水相逢,她没有印象也是合理。 现在她不排斥安排时间见面,对他而言就已经迈出一步了,聊完了天,互道再见后。柳允修变回竹叶青,在床上团成一圈,把头埋进身体里,依稀感觉到猫跳上来窝在他的身边。任猫自己玩去,这便潜沉修练了。 也许是昨晚短暂聊过一次,朱琇对约好的午餐没那么尴尬了。 姜莫卿隔天准时到了朱琇的店,准备开车接她去餐厅,在车上对方关心的问起有没有遇上甚么麻烦事?同样的问题柳允修昨晚也问了。 出了贾若曼的新闻,以邢曜华为中心,两则事件交错在一起,搅混了一汪池水,外界看来是越发混乱了。两人的关心自然是担心朱琇被不明所以的人打扰。 stv的记者没带摄影师,採访结束,朱琇要求她变声处理,晚上的新闻看起来没甚么问题,她给了两人一样的回答,“新闻热度过了就好了,也算是帮阿华一把。” 姜莫卿点了点头,“倘若有甚么我能帮忙的,朱姑娘可尽管开口。” 朱琇笑了笑,“你倒是急着揽事?” 姜莫卿咧嘴,“相识一场自是缘分,放心,不收钱的。” “不收钱的才贵。” 朱琇的咕哝让他笑了出声,“可惜了,没拐着前辈。” 她啧啧了两声,倒是扬起嘴角,两人一路闲聊,到了的时候,柳允修已经在包厢里了。他依旧是衬衫西装裤,头髮梳得整齐,两人进了包厢,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作势相迎。 “抱歉,柳君等了很久了?”姜莫卿开口。 “没,没,我这也才刚到。”不知是不是错觉,朱琇总觉得对方眼神泛亮。 小包厢是六人桌,几人分位坐下,人坐成一个三角状,离得不远不近。菜上齐前聊天叙话,柳允修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公司,还有他们实际上想找朱琇提供材料,希望能签个供应商合约。 “之前不好明说,但我的材料实际上就是蛛丝的加工品,产量、产能都有一定的限制......” “不瞒你说,我们找的就是蛛丝,各种市售产品,只有你提供给邢曜华的那款拍线里能分离出丝蛋白,我们也不是非得大量不可,但倘若您这边能提供一定数量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朱琇对此事并不排斥,只是还需要详谈,便暂时打住了话题。等菜上齐了,几人才进入主题。 “昨日不好在电话里直说.......”朱琇有些抱歉地开口,“事实上你说恩人的事,我并不记得......会不会是搞错了?” 柳允修似乎并不惊讶,他反而垂眼一笑,毫不介怀似的说,“毕竟过了那么久,我也想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听小姜说,是因为味道.......可一个人身上的气味那么多,怎么就能确定是我?” “唔,你身上的气味不是人。” .......我要是个普通人,大概会想揍你。 “.......那是甚么?” “黑寡妇。” 朱琇眯了眯眼,语气有点危险,“这么明显?” “咳,我想柳君的意思是,他当初恩人身上的气味就是黑寡--咳,是吗?” 试图救场的姜莫卿越描越黑,柳允修反应过来,莫名的有点慌张,“呃,抱歉,我、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没关系,你说。”朱琇嘆了口气,“毕竟我的嗅觉也就普通,做不到一秒辨出人跟蜘蛛气味甚么的。” 柳允修跟他们解释了蛇类的嗅觉机制,还有一些他近年来的心得,他说,“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辨别,恩人的味道我虽保存下来,却并无其他参照物。化人之后,在凡人间打转,遇上了一个妖修,他是猫妖,嗅觉也是很好的人,交换了一些心得,他说起妖修、人修、凡人的气味上的些许差异。一起旅行了一阵子,从他的说明下,我才习得一些分辨技巧。这才发现,恩人的气味实际上应该是妖修的味道。然后又过了许久,有一次在野外碰到黑寡妇觉得像,之后又比对了几次,这才确认了恩人的根脚。” 听他说得平淡,可朱琇想想那过程,有些感慨,“......你是挺有心的。” “因为救命之恩,难以为报。”柳允修回话时坐得端正,在镜片底下的眼睛认真地有些深邃,朱琇又觉得像是猫眼了,她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所以你......是哪种蛇?” 19、前缘-5 才见面就问根脚,其实不大礼貌,然柳允修并不介意似的。 “竹叶青。”似乎还怕她不清楚,翻了翻网路,找出照片给她看,头型微三角的青蛇,腹侧尾部或有红斑分布,赤红色的眼睛,瞳孔倒竖,真跟猫眼有点像。 乍一看有点好吃的样子......咳。 黑寡妇的网是能黏得住某些蛇种的,朱琇收了收自己往菜单上漂远的想法,把手机还给了他,“既然是这样,你恩人是甚么情况下救你的?” 听问句就知道朱琇还没有要认的意思。 第26页 柳允修虽然有点失望她不记得,依旧强打起精神,想了想,“那年冬天才过一半,虽是蛇妖,却还有冬眠的习惯,不知道是甚么运气,被一个猎户挖了出来,当时特别的冷,因此我虽然醒了,身上却还没有力气。还好猎户没有一刀结果了我,而是把我跟其他的蛇一起丢进一个笼子里。” “我想应该是要卖给蛇肉摊的,原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猎户在下山的途中遇上了一个姑娘,见他背着蛇笼,想跟他买蛇,他与那姑娘讨价还价了一会儿,姑娘把整笼蛇用高于市价的价格买下了。对方背着我们一路往深山走,她把整笼蛇背到一处水池边,钻进了瀑布的山洞里才把我们放下,‘我想这边应该可以了吧?吶,你们好自为之吧,别再被抓了。’她把我们放下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山洞里的空气阴凉却比外头温暖些,我慢慢恢復力气,可等爬出山洞时,夕阳已经西沉,那姑娘也早就不见踪影。” 柳允修娓娓道来的语调缓慢,彷佛打开一个音乐盒,有雕刻精巧的玩偶旋转着,铜片敲打出简单而悦耳的乐曲,比起花俏繁复的乐曲,却是别有一番质朴意象。 .......虽然以结论来说是挺坑的,一笼蛇跟一条蛇还是有差的好吗?! 朱琇心情复杂的开口,“你说的事,我有印象.......” 柳允修眼睛一亮,兴奋压抑不住声音:“果然是你,找到你了,我一直想要谢谢你,真的,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早死了!” 就柳允修骤然亮起的表情来看,朱琇在想,照他对恩情的重视度来看,就算她要对方以身相许,这人大概当场就撩了衣服往桌上趴,不带犹豫了。 啧......果然还是看照片看饿了吧。 朱琇默默看着桌上的鸡汤想,等一下得多喝两碗。 彷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就听柳允修又说,“我曾设想要是遇上了恩人能为她做些甚么,但设想了各种可能都无法肯定是不是恩人想要的,想来实在难解......但是只要我能做到,阿琇尽可吩咐。” 其实挟恩图报的事她也做不出来,“唔......也就恰巧而已,想想也是缘分而已,你也无须为此介怀。” 柳允修急着解释,“我,抱歉,我不是刻意让你产生压力的。我只是、只是有点高兴。” 不论是真诚的言语或不假掩饰的兴奋,朱琇相信对方是真心实意的。然而,所谓恩情,并没有一个标准的量衡单位。 对于他们的道心来说,有时,这一点对他人的愧歉或执念,就像是在道心中自成一结般,若不解开,最终无可避免的会影响到自己的修行。 她对于露出一丝落寞的人说道:“都在一个城市生活,能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也是缘分,倘若不嫌弃就当朋友吧。” 柳允修眼底一亮,简洁有力地说了一个,“好。”又再次跟她道谢。 ......这人可真是,让人不用客气甚么的也是生疏得很,好在姜莫卿相当适时的见缝插针,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几人这才动起筷子。 宴席之间,难免交换些修道的交流,还有在人类世界里遇到的一些难题或者趣事,几人聊开了,倒也得了些趣味,一顿午餐吃下来,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感觉,只是姜莫卿中途接了通电话,回来抱歉地对他们说,是个临时的委託。 问了两句,是约他师兄那边谈案,和‘七巧屋’并不顺路。朱琇对他说,没关系,她能自己回去。但柳允修问了一句,她这才解释是搭姜莫卿的车来的。 朱琇不爱开车骑车,所以移动多半是靠大众交通工具,柳允修倒说,“不如我载你回去吧?” “你顺路?” “下午没安排会议,送你回去的时间是充裕的。” 朱琇想了想,也没过于客套,答应了对方。果不其然,柳允修的眼角眉梢都能看出一个‘乐’字。 ......这傻乐的,真是竹叶青吗? 吃完饭散场后,他们一起到停车场取车,上路没几分钟,广播正报导的即时新闻又与贾若曼有关,“警方正约谈相关证人,目前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朱琇听见了关键字便把心神放在广播上,直到柳允修的问句到了,“你觉得这件事会与邢曜华有关吗?” “唔......”朱琇往后靠着椅背,斟酌的回答,“其实我问过阿华,他说事发当时,他跟朋友在一起聊天,他对贾,也就是邻家妹妹而已.......我个人是倾向相信他。” 他轻语道,“虽是警方是科学办案,然自杀或他杀,回现场一看便知。” 心里的打算被一语道破,朱琇抬眼,“你怎知我想去看看?” 柳允修拨空回望了她一眼,语调温然的回答:“我直说你别介意,因为你听广播的表情看上去,对这件事很在乎的感觉。” 对方观察力意料之外的好,让朱琇也有点感慨,“你说得也没错,毕竟阿华的前生是我的恩师,要能帮上他,我也想尽可能帮忙。”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忙。” 朱琇并不意外听见这句话,她想了想,“也好,万一出现在那里被拍到,被误作了文章也是麻烦。” “好,那今晚我去接你。”朱琇能从那句话里听出轻盈之感,她抬眼看对方,眼仁清净,颇含神采,与话语的轻快相得益彰。 第27页 理了理心神,就跟柳允修进一步约了时间,结束话题时朱琇忍不住想,与其说是让他有报恩,解开心结的机会,不如说,几次接触下来,觉得对方挺妙的,有点直,可又挺细心的,修道上也颇有些心得,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说好了当朋友的,朋友的好意,她不会刻意拒绝。 柳允修回到公司就处于一个有些兴奋的状态,虽然努力的压抑了,可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找了那么久的恩人,不只找到了,还是个好相处的人,是个有能力也不忘回馈他人的良善之人,对柳允修而言,没有甚么比这更好的。 中餐交换了彼此的修道心得,却是有些相似的经歷,比方蛇跟蜘蛛的原型视力都不比人类,因此化人之后,都有过一段睁眼瞎的经歷。柳允修甚至还被老和尚捡走,当过一阵子和尚,十多年,他安葬了圆寂的老和尚后,才离开寺庙。 ‘知恩报恩。其有小恩尚报,终不忘失,况復大恩?’透过典籍,教导弟子不仅要善待每一个人,就连动物也要善待。即便是只野狐求救的哀鸣,也要伸出援手,即便一野狐,受恩之后也会不忘报恩。‘缘起’于人与众生,甚至自然都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在佛教中,人与人、人与自然界都是相互依存的,缘起待生的关系。 不得不说这段经歷深深影响着柳允修的处事,因此,当朱琇说出能理解他的看法并解释自己也有类似的经歷时,他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真是个好人啊。 柳允修就这么一边工作一边在心里给朱琇发卡,下午与晚上各开了一个会议。与朱琇有关的那个专案计划是希望能藉由生物转殖技术来达成量产天然丝蛋白的目的。然而,取蛛丝的技术并不成熟,柳允修一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倘若能有朱琇提供的蛛丝,对于他们的实验材料来源上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牺牲与时间。 他与技术部门的主管们商量之后,又听了一波同仁误被实验动物咬伤的处理报告,等他闲下来,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 出办公室时特助还在位置上打电脑,柳允修心情颇好,还关心了一句吃晚餐了没,他虽是无心,可对于本名萧正童的助理来说,老闆关心他吃饭了没,不亚于天下红雨,他恍神的回答,“跟女朋友约了,等会儿去吃饭。” “嗯,那没事早点下班吧,别让女朋友久等了。” 萧正童几个发语词下去,忙不迭地回话,“喔,好的,谢谢老闆。” ......好吧,谁让我平时是个严肃高冷人设。 柳允修看他助理对嘘寒问暖一脸惊吓,吐槽了自己一番后,就愉快的下班了,崩人设就崩人设罢,也没甚么。 20、怨-1 动植物之所以有灵,归于魂魄的存在,‘魂’为阳气,构成思维与才智;‘魄’为阴气,构成感觉形体。万物兴衰,经歷生死,‘魄’为人类所独有,于死亡之后消散,而‘魂’则依形式不同而有不同的归处。 ‘魂’的分类又有灵魂、觉魂与生魂三种,人有三魂,禽兽有生魂、觉魂;草木则仅有生魂。生魂主生长,因此于死亡之后消散人间;觉魂则能感知情绪,或有一说指灵魂主宰意识,觉魂主宰善恶羞耻。死亡之后,灵魂归于地府受审,觉魂留在人间或游荡,或守在坟头,灵魂依循因果循环于六道之中。 因而朱琇想找的,其实是贾若曼可能留在现场的觉魂。 自杀或他杀、意外,在于知觉。关于后者,有可能因骤然离世的震撼,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去,直到被外力点醒或回魂之夜。这类觉魂在未被点醒前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沟通,一旦被点醒,接受了现实是对骤逝的伤感或遗憾;不接受现实,则衍生怨气,更进一步可能产生戾气,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前者也没有比较好,放弃了生的念头,觉魂充满负面情绪,如沥青般的深幽情绪让觉魂被离世时的痛苦纠缠,产生骚乱,若没有受到好的处理,则终至消散前将如一片荒芜的土地,不见希望与未来。 如果平时见道游荡的觉魂都是浅白或亮白的来看,这两类颜色较深,从灰到黑都有可能。朱琇不确定贾若曼会是哪种,但她宁可相信这只是场意外,抱着对方也许还没有知觉到自己已与相熟的人间生死两隔的期待。 接近午夜11点,朱琇接到了柳允修的电话,“我到巷口了。” “好,那你等等我。”朱琇拿了个口金包,手机跟钥匙被放进去,一身轻便出了门。 朱琇是在巷子口找到柳允修的车,柳允修换了件连帽的长袖,跟宽松的长裤,看上去居家了些,但分明是在车内,看他连衣袖都没挽上去,椅背还挂了件外套,回想起来,他中午吃饭时也是穿得整齐,朱琇有点好奇,“你怕冷吗?” 柳允修见朱琇只穿着一件连身的黑长裙,有点五味杂陈,“是有点,毕竟是变温动物,对低温敏感一些,让你笑话了。” ......其实有点萌啊,但该怎么说才好,“不会啊,别想太多.......” 朱琇难得有点别扭。 可她也没让自己尴尬维持太久,对柳允修说,“等一下我变回原身,躲在你身上可以吗?我想外头肯定有狗仔,被拍到了又是条话题。” 第28页 “可以,只是该想想怎么进去。” “唔,不如对警卫稍稍施个幻术,骗他开门如何?” “也是可以。” 朱琇见柳允修答得顺口,倒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会反对?” 对方一晒,“我也不是那卫道人士,无伤大雅的事,没甚么好争论。” “也是......” “你以为我会反对,是因为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吗?” 柳允修反问让朱琇歪头想了想,她说:“直觉吧,感觉你不像会主动对凡人施展法术的人。” 直觉或说第六感,是依靠费洛蒙交流,费洛蒙无色无味,而是经由藏在鼻腔内的犁鼻器接收,也许无法像嗅觉一样闻到了甚么味道,却实实在在的能引发生物反应,比方紧张、危险感、盗汗等,朱琇的说法猜中了一些,然而也不完全,“有段时间是相反的,被发现也无所谓,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反正非我族类,那段期间我虽为人身,却总是格格不入,我所过之境总是搞得人心惶惶,各种闹鬼的传说不断。” 朱琇想像了一下那画面,“你是怎么戒掉这坏习惯的?” 柳允修听了并不恼,重复她的说法后咧嘴一笑,“‘坏习惯’?呵,回想起来确实有点中二。” 彷佛回到了过去,语调泛着怀想,如同细雨的嘈嘈声让人放松,他接着又说:“其实是有次脱皮,刚脱完皮总是有段法力不稳的时候,变不成人形,也特别虚弱。我躲在洞窟里復原,而那段期间,下了场大雨,有个人躲了进来,一般人对蛇都没甚么好脸色,我原以为他也是,但那人只是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怕,自顾自地升起了火。 “我想离他远些,扭着身体远离火源,然而那个人自顾自的捡起我的蛇蜕,塞进了他背着的草笼里。过了没多久,雨停了,他甚么东西都没拿就出了山洞,我那时已经做了对方要找东西杀我的心里准备,可等他回来,却是丢了一只野兔给我。‘拿了你的东西,总不好拍拍屁股走人吧,吶,快吃吧。’他说。 “其实我很惊讶,觉得对方别有用心,也许他要趁我吃饱,不好动弹时动手,或者要趁我吃东西的时候下手......” 话语停顿了下来,朱琇忍不住反问,“然后呢?你吃那兔子了吗?” “......会不会觉得我想太多?明明是条人见人怕的长虫,还摆得受害人面孔。” “你开玩笑的吧?”朱琇讶异地开口。 柳允修甚至拨空回头看她,“怎说?” “就像黑寡妇也很毒,可毒液是用来捕猎的吃饭傢伙,要不是受到威胁,那能用毒牙咬人,又吃不了,多不划算,我想你的毒液也是相同吧。人们害怕,是因为不晓得习性,用他们的思维套在了我们身上,就对我们这种动物又赶又杀的。失去自保能力,不知道甚么时候要被弄死,小心一点或者觉得怕,也是正常吧?” 朱琇觉得自己可能说中了他的想法,就见对方只是一个短暂的征愣,眼睫毛煽动了几下,似乎有点高兴似的微扬嘴角,说出来的话证实了他的心情确实不错,“嗯,那时确实很犹豫,觉得对方要伤害我,但他就拎着那只兔子,耐心得等了一会儿,就说:‘小傢伙,不走不吃?好,那我放着了,你自便罢。’ “他把四肢给扭断,丢在地上,背起竹框就离开了山洞,我后来化为人形,把那兔子烤了。回到山下,我才发现对方是个大夫,那天是他上山採药的时候,蛇蜕可以入药。我后来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也当过那大夫的雇员,他是个好人,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我对凡人的敌意才慢慢褪去。” 她有些感慨,其实她也是,受到他人的厌恶或驱赶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委屈。生而为毒物,也不是她自愿的,然而人们以他们的天性作为攻击他们、甚至杀死他们的理由,这不是暴力,又要用甚么来形容?但是,不怕的人,只要遇到一个就够了,“‘善良,是一种聋子能听见,盲人能看见的语言’,在这样漫漫的旅行中,能让遇上让人感觉到人性美好的人,并受他影响......只要有一个,就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朱琇的低语声恬淡而轻缓,他知道,这是出自于对方的心声,然而这也是接近他的心声,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们是思想很接近的两个人,在这铁皮构成的幽闭空间中,他无须伪装或言不由衷,只要把心里的话照实说出,对方就能够领会。 他并不觉得排斥,甚至有些高兴。啊,这样的好事--他天外飞来一笔的想,果然应该给上善买个甚么东西庆祝庆祝。 “在想甚么?”朱琇的问句才到,柳允修就本能地回答,“在想该给上善买甚么玩具好?” 回答了才觉得自己犯蠢,但朱琇笑了,浅浅的笑容彷佛打亮了她的脸,皎洁的月亮一般,泛着珍珠柔光,他发现对方左眼睑底下的那颗痣,很抢眼,让她有些柔美。 柳允修为自己的发现怔然时,朱琇的评语已到,“你果真很疼上善啊。” “......毕竟是主子啊。”他本能的想让这轻松的表情延续下去,果真,乱侃的回答娱乐了朱琇,她抿着笑调侃,“呵呵,其实是儿子吧?” 第29页 “主上眼里,小的就一铲屎官,姑娘过誉了。他若能说话,恐怕要喊一声小允子才肯罢休。” 就在朱琇被柳允修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话给逗乐过程中,汽车到达了目的社区附近。 柳允修停好车,朱琇拿下眼镜,如同所说的化为原形,只一眨眼,副驾驶座上剩下一个包,和一只几乎与皮套融为一体的蜘蛛。 柳允修一顿,原来那长裙是幻化的,不知道是不是本能,他竟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心里有点尴尬,但努力绷住脸上的表情对蜘蛛伸手,“你想在肩上还是帽袋?” ‘嗯,肩上吧,我会视情况爬进帽袋。’ “好。”他蜘蛛放在肩上,开门下车了。 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是朱琇的传音到了,‘我可以借你的发尾躲藏吗?’ “可以。”然后他便感觉到了蜘蛛脚在脖子上踩踏时留下的搔痒,有点痒。 ‘阿琇。’ ‘嗯?’ 柳允修忍不住开口,‘......要是会颠的话,就躲耳后,有地方可以固定蛛丝。’ 鬼使神差的,他把:‘我有点怕痒,躲帽袋吗?’给吞了进去。然而等他釐清自己心情之后,回想起这天,默默地想,他应该说‘躲锁骨’也可以。 不无感慨,大约不论甚么物种,动了情,都有点泛傻吧。 21、怨-2 今天的晚间新闻播报邢曜华昨日在‘七巧屋’出没的内容,网上的风向已经又有些改变了,邢曜华转发了那则新闻表示,‘找朋友不行?’ 有人回了个‘呵呵。’,下头一排人复制贴上,粉丝在留言护航,说自家公子都讲过几次了,‘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到底还要骚扰公子多久? 还有些人嘲讽道,官话也信,智商87分不能再高。这群人才吵起来,就又有另一群人开新战场,自称贾若曼的亲友,哭诉要为若曼打抱不平,警察怎会任这种噼腿花心的渣男逍遥法外。 这话已经直指邢曜华的涉案嫌疑。他再次用声明表示,他跟贾若曼只是认识的邻居关系,关于坠楼原委已进入司法调查程序,一切皆不评论。对于口不择言骂他的那些网友们,他将保留法律追诉权。 当然不会一则声明就摆平,只是让战区在不同文章中迁徙罢了。目前新闻关注的重点已经完全从公子与七情的互动转到贾若曼的身上。 wtv的袁绍强,採访的那位贾的好友名叫魏湘娟,她的本名是在后续网路效应被挖出来的,连同网上的id都被爆了出来,朱琇稍早曾顺藤摸瓜去对方微簿瞧了一眼,美食照,热门景点照片,还有些配自拍的心情语录,与时下的女孩儿们说起来差异并不大。 如果要说,是她与另一个帐号互称老公老婆,公然放闪平日互动十分暧昧,但她的本名甚至网路id被爆,被好奇的网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评论,这位老公完全没有任何表示,网友们还标註了老公的帐号让他出来面对,不得不说有些无聊,也有些耐人寻味。 朱琇当时在心里下了个评论后就放过了,她在魏湘娟的微簿下看了一圈,发现她与贾若曼的互动其实并不频繁,就是按贊留一两句话的程度,也许可以猜测他们平时私聊为多,但若以活动照片来看,两人同框的比例很少,离要理解为原绍强所介绍的‘好朋友’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究竟是夸饰法、错误报导,还是另有隐情,尚且不得而知。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去哪里找贾若曼。 朱琇最后躲在柳允修的脖侧,帽兜前缘,黑髮发尾搔在她身上有些痒,柳允修不紧不慢的走动其实并不太颠,对方一边跟她传音,一边也到了社区门口。 只听开窗的声音,“先生--”,随着柳允修停下,警卫的话语骤然一顿,只有几个唿吸的空白,就用一种豁然开朗,熟识的声音问道,“王先生,这么晚回来?” “嗳,今天加班,能帮我开个门吗?我忘了带钥匙。”柳允修自然的接话。 “当然没问题。”只听喀擦一解锁声响,柳允修朗声道谢,往前将金属门推得卡卡作响。 ‘你对他下了甚么暗示?’ ‘把我当作身形相貌最类似的住户。’ ‘原来如此。’朱琇转到了肩膀伏了下来,除了凉爽的夜风之外,她的视觉内只有一簇簇深浅不一的弱光,‘原型看不清真是麻烦。’ ‘或者你直接出窍吧?’ ‘唔,也可以,我怕本体摔了,等我爬进帽子里。’ ‘不如来我手上吧?’说话间柳允修停了下来,朱琇能感觉身体微幅移动,出窍看了一眼,原来是把手放在肩膀前,他注意到她的原神,问了一句,‘上来吗?我怕帽子里空气不好。’ 说得也挺有道理,朱琇也不委屈自己,点点头,回到身体里,让本体爬上柳允修摊开的手掌心。对方的手心比身体热些,秋夜里也有些寒气,手心的温度让朱琇本体舒服多了。 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伏下来直接出窍了。 半尺的小人儿,穿着刚才那套黑长洋飘在柳允修身前,“谢谢,手心很暖,比待在外头舒服。” 第30页 他扬了扬唇,黑寡妇安稳的伏在他的手心,有种忍不住想顺毛的感觉,他忍了忍冲动,安分地当坐骑,‘那就好,我们走吧。’ 他们正站在大门附近,放眼望去是中庭广场,跟与广场距离不一的建物们。 朱琇张望了一眼,中庭广场是空荡的,有些野鬼在水池边休憩,“邢曜华似乎住在g栋,可我不确定在哪。” ‘不如随意问人吧?’ “也是。”朱琇心领神会,如同游水般往前飘去,她的目标是中庭的野鬼。裙摆顺风轻盈地拍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精灵吸引了他的目光,几个唿吸间就回到了柳允修前,长发微微散开,有些不听话的发尾扫在她脸颊,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拿下眼镜之后的五官皎若秋月,与戴着眼镜给人的娇憨感并不相同。 “问到了,我们走吧。” 柳允修也仅是稍稍失神,便收回乱飘的心思,他点了点头,在朱琇的指引下,往内走去。几栋建物群围绕着一个中庭广场而建,g栋在建物群的里侧靠左,与另一栋编号不明的大楼相对,他们在建物下头绕了两圈,却没找到贾若曼的觉魂。 ‘会不会在天台?’柳允修抬眼望着建物。 “唔,要不我去看看。”朱琇说着就要往上飞。 ‘等等,我跟你去。’ 他喊过之后捧着蜘蛛往中庭的长椅走去,坐下之后,就见对方原神窜了出来,对她说:“走吧。” 所谓原神,是在修行过程中另外长出的一条灵,平时住在丹田之中,独立于本体中的灵魂,可自由行动。虽然出窍时本体依旧能自由行动,但就跟人一心二用一般,为免意外,通常会选择安全或稳定的地点出窍。 原神最快能瞬息百里,也就是秒速50公里,只是这样飞极耗能,非远行不会用这种方式飞行,两人一路往上飞去,仅几秒钟的时间就到达了十七层的顶楼。 天台空旷,并无遮挡,几十公尺远的,月白魂灵背对着他们,坐在建物边缘,眺望着远处,长发随风后飘,双手撑后,双脚打水般晃动,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两人飘近了一些,朱琇发现是《分手快乐》,正反反覆覆的重复,“分手快乐,祝妳快乐,妳可以找到更好的。”、“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看透彻了心就会是晴朗的。” ‘......有点怪。’ 柳允修的传音来得及时,两人默契的没有出声,柳允修指了指天台下方的凹陷处,‘下面有个空间,去那里观察?’ ‘等一下。’ ‘怎么了?’ 朱琇以原型的方式出窍,生理上的情况会反应到她的原神,因而此时便有点尴尬,‘.......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原神也是有触感的,她只觉得手腕一暖,柳允修往前飞,‘这边。’两人嗖地钻进凹陷处,灵魂却是若有所感地回头。 “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有人。” “唔,我没看见啊。” “嗯,错觉吧。” “吶,继续嘛,好好听。” “嗯。” 静夜下,又传出了女孩的歌声,然而先前的对话揭示了柳允修的话不无道理,虽然只是一个人,声线却有高有低,说继续的那个明亮了些,说有人的那个低沉一些,内容更彷佛是两个人的对话。 朱琇问:‘是不是双重人格?’ ‘不确定......精神分裂症也会自言自语。’ 他们又观察了一会儿,《分手快乐》唱完后改唱《燕尾蝶》、《不曾回来过》两人商量了一阵子,决定要现身探查,他们飘到另一处,故意弄出一些噪音,果真歌声一顿,“甚么人?!” “阿晖......我好怕。” “不怕,我去看看。” 柳允修躲在水塔上,而朱琇飘在角落,须臾之间,少女到了转角,趴在墙边探头偷看,看见了朱琇,有些紧张似的问,“你是......甚么东西?” “嗨,我是七情,跟曜华是朋友?” “邢曜华?”她蹙着眉反问。 “啊,我知道啦,小卉暗恋的那个球星?” “嗯,小咲你退后一点,还不知道她是人是鬼。” 明亮与低沉声线交替自言自语着,看上去应是多重人格,朱琇冷静的插话:“不是人也不是鬼,你们大概不清楚,我是妖精。” “妖精是甚么?”明亮的应该叫做小咲的女孩问。 “就是动物修行有成化为人形的那种。” “就是电视演的那种妖吧?”阿晖不耐烦似的接话。 “差不多。” “你想干嘛?” 朱琇斟酌着开口:“唔,我不是有意打扰的,请问你是,贾若曼吗?” 女孩撇了撇嘴不说话,然后神情又是一变,“我们是--” “小咲!” 被一嗓子吼蔫了的少女吸了吸鼻子,神情委屈,转眼就要掉金豆豆,一委屈上了,另一边又转换出紧张的表情,举着双手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哭,别哭啊......” 第31页 ......一人分饰二角实在精彩。 朱琇微微抬起视线,对着他的方向,柳允修知道她看不清楚,可不知是不是少了眼镜的关系,清澈又有点无奈的眼神对着他眨了眨,柳允修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才她一脸尴尬说自己看不清楚的神情......有点可爱。 “要说的话......我们确实是住在贾若曼身体里的灵魂,我们不是她。”阿晖的声线将柳允修飘远的想法拉了回来。 “可以问问你们有几个人吗?” “甘你屁事?!” “阿晖!老师说不能说粗话。” “哼。”她撇了撇嘴,又说,“反正与你无关。” 朱琇并没有气馁,“那,我能跟你们刚才说的小卉说话吗?” 她斜眼看向一处,安静了几秒钟,没说好,没说不好,头颅移动得缓慢,彷佛慢动作似的抬起眼。 反射快过思想,柳允修纵身一跃,后方而来的偷袭不成,反被他一个提气迴旋给踢个正着,尖叫未止,在底下的少女觉魂意识到偷袭失败,只见眼前的精灵向她伸手,她不确定发生甚么事,周身就被一条丝线给团团捆起,丝线虽细却扎实地围绕她的皮肤,让她丝毫无法挣开。 朱琇用蛛丝制住了一人。柳允修踢中的那个身子一歪,并未看清发生了甚么事,膝盖一软,忍不住跪了下来,原来精灵瞬息间到了她的身后,又踢了她的膝窝一脚。 手腕一痛她知道对方反折了她的手腕,忍不住就尖叫了起来,“啊啊啊,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投降投降,我投降!” “我来吧。”另一个精灵飘了上来,然后这只觉魂也受到一样的待遇。 “果然分裂了。”男的说。 “嗯,这孩子也不容易。”女的接话。 出手瞬间就被敌人秒杀,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觉魂被捆住,排排坐靠着墙壁时,都从对方眼底看出无奈。 团灭不是我们的锅,分明是野怪强得太过分。 22、怨-3 多重人格,又名解离性身份疾患,多重人格顾名思义,分裂出的每一个人格是稳定、发展完整、拥有个别思考模式和记忆的。分裂的人格可以有不同的性别、年龄、种族,甚至物种。他们会轮流出现控制患者行为,有些分裂出的人格之间知道彼此的存在,称为“并存意识”。 “并存意识”较好的情况可做到内部沟通;也有一些情形是人格并未察觉彼此的存在,各自为政,这将导致严重的“遗失时间”现象。 贾若曼的情况,并存意识强大,可以进行内部沟通,各自有熟络程度的不同,这种情形造成了她死亡之后,分裂出双胞胎型态的觉魂。 他们会意识到可能有分裂的状况,是因为两人的觉魂看上去特别的透明,就跟双胞胎出生时比其他孩子娇小是一个道理,资源有限,贾若曼又乍离人世,表徵更是明显。 经过盘问,贾若曼一共生出四个人格,一男一女,阿晖与小咲共享同一个觉魂。另外一对男女的,小卉与正彦则在另一个觉魂上。 但是主人格去哪了? 四个人原先不想讲,但柳允修问了一句,“两个人一个身体,是不是太挤了?” “又能怎么办,反正总比原本五个人挤一个身体好吧。”正彦撇了撇嘴。 “阿修的意思是,既然能分裂成两个,倘若勤加修行,待觉魂的魂力攒足能量,或许能再次分裂。” 朱琇的解释让两个孩子眼睛一亮,柳允修附和了一句,“确实。” “那,那要怎么修行?”小咲兴奋地问。 “不问我们怎么分裂?” 她又撇了撇嘴,“这个我们会。”显然换成了阿晖。 朱琇也不吊他们胃口了,当下直接提示了一些修行的方法,她讲得很详细,少女们认真地听着,其中正彦在她说到一个段落时,不知为何开了口,“大姊姊,你跟邢哥哥是情侣吗?” “不是,他有男朋友,他只是拿我当挡箭牌而已。” “真的......”她的声调转换,变成一个柔弱的少女音,“没有骗我们?” “当然。” 她吸了吸鼻子,似乎要哭了起来,正彦的声线安慰,“哎呀,小卉,哭甚么哭,邢哥自己不也说了吗?他是gay。这下你相信了吧?” “呜......我以为、我以为他是想让我放弃,故意框我的。” “甚么!邢曜华是gay?!”阿晖惊讶。 “本来就是啊,你不知道?”小咲骄傲。 四个人偏离正题,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了起来。 ......喂喂,小朋友,你们是不是忘了甚么? 其实不只话题偏了,这觉魂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相反的,他们是完全知晓自己的处境,然而如果是自尽类型的觉魂,不只要受生前的情绪煎熬,还要反覆浸润在离世时的痛苦中,这绝非是他们四人的情况。 “所以,主人格呢?”柳允修语调严肃的开口。 几人话语一顿,扭腻了半天,才细声地说,“大哥哥,我们说了,你别生气啊。” “我们就是问问而已,大哥哥不会这样就生气。”朱琇安抚。 第32页 “.......好吧,那甚么,前几天有道士来招魂,小曼被他爸妈带回去了,因为道士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所以我们被留下了。” “你们甚么时候知道自己的情况?” “就那天啊,小曼被带走那天。”小咲开口,而其他人附和说是。 朱琇思考之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可以问吗?......你们坠楼,是意外吗?” 这次没有人说话。 短短几秒,阴风骤起,柳允修拉了朱琇一把,两人退后了几公尺,“小朋友状况不对。” 她眼前的两只觉魂慢慢上飘,身形有些模煳,从月白色中央生成一点一点的黑气,觉魂开始挣扎了起来。 “怨气.......”朱琇此时庆幸自己没有先把蛛丝解开,她喷出更多蛛丝,将两只觉魂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 “我试看看。”她转头就见柳允修手指掐印翻动飞快,最后大喝一声,觉魂周围垄罩一阵祥光,隐隐有佛音缭绕,从蛛丝中散出点点的黑茫,挣扎的力度缓了下来,待光芒完全散尽之后,蛛丝团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只不过这次说话了,“大哥哥、大姊姊,救、救命啊!”、“救......救救我们啊。” 声音听上去正常了许多,朱琇操作了蛛丝,将他们解到一开始的程度,两只觉魂彷佛历劫归来般大口喘气,“我,我想起来了,我们,不是......”正彦开口。 “不是甚么?”朱琇问。 “是那个混蛋!”阿晖转瞬阴沉了许多。 “混蛋!” “贱人!” “啊啊~” 朱琇还没有反应,眼前一道清光闪现,甩在了小朋友身上,清光过处如同投石入水,水花溅射开来充满力道,彷佛实质化的鞭子,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彷佛能听到夹带着劲道的破空声响,长鞭过处虎虎生风,“啊呜~”、“大、大哥哥!”、“呜呜,好可怕~~” 她转过头,鞭子握在柳允修手底,她看不清对方面容,然而声调冷淡了许多,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有话好好说,控制不住怨气缠身,怪不得我。” ......那现在动手动脚的谁啊。 显然注意到她的目光,语调回暖的解释:“喔~你放心,这是佛经实质化,不痛的,只是让想不开的怨灵维持清明而已。” “痛吗?”朱琇忍不住开口,觉魂呜咽道,“不、不痛”、“那是鞭子啊,好可怕!”、“呜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 ......是说,你当和尚的那些年,到底都学了些甚么? 在鞭子的加持下,觉魂终于能维持冷静地描述事件经过。 贾若曼是在幼儿园的时候病发的,她本质是个害羞而不大会表达的女孩,幼儿园里孩子多,各种性格都有,自然摩擦也难免。霸道的小男孩抢走她的玩具,她也只是呆呆的,回家妈妈问起,如实的告诉妈妈后,对方严厉的教训了她,让她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是必须拒绝云云。 有一就有二,隔没几天又有小孩抢了她的玩具,她想起妈妈的话,想拒绝,可是反而被推了一把,跌倒在地的哭声引起老师的注意。 小男孩被老师指正,也哭了。 当天妈妈到幼儿园的时间晚,小男孩的妈妈先到,一听老师描述原委,就骂起贾若曼了,还说她委屈甚么,肯定只是装哭。小孩自然听不懂太多,但是对方妈妈兇狠的样子让她害怕。然而她在老师怀里掉金豆豆时,自己的妈妈到了,小孩自然放声大哭。 之后就是两个妈妈的对骂混战,隔天贾若曼不想上课,可是她爸不准,妈妈安慰了几句后,又让她去上了课。她当然是怕的,上半天她与小男孩相安无事,她一直提着的心思放下了一些,然而就在老师没注意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去上厕所,然而等她从厕所出来,只觉后脑杓一痛,小男孩竟然跩着她的辫子直往里走。 她完全无法挣脱这暴力的动作,她被推倒在地,小男孩骑在她身上,不停地骂她,还打她,她想起妈妈的话,可她分明已经说不要了,对方却还不松手,哭叫也无法挣脱,她不知该怎么办。 阿晖就是这时候分裂的。 那天结束之后,贾若曼得到几处擦伤,而那个小孩被她揍吐了,内伤,两家人还为此上了一趟警局。 在那之后,陆续分裂出其他几个衍生人格。一开始的时间遗失现象让贾若曼相当困扰,但随着成长与精神科医师误诊,她开始明白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贾若曼不知道其他人格是谁,然而她知道有时他人对于她的指证歷歷事真的。她学会撒谎,承认她不知道的事,还有与其她人格们共处。 其他的人格们却是拥有并存意识的,上学时,他们会各自挑自己有兴趣的课,然而也有上到一半撂挑子的情况,造成的时间遗失问题,让贾若曼从小学到国中都是班上有名的怪胎。 然而由于阿晖的活跃,国小时没有甚么男生敢欺负她,到了国中,她偏科得厉害,而且有次小咲无意间得罪了班上的女孩间的人气王,女孩们联合排挤她,甚至还传出些难听的话,男生也对她不冷不热,多半绕路走。贾若曼的主人格变得越发孤僻,就在这时,她遇上了转学来的魏湘娟。 第33页 对方被老师配到与她一起坐,是个活泼可人的少女,第一天就主动跟她说话,贾若曼有些受宠若惊,主人格依旧是那害羞怯于表达的女孩,她对于排挤这事虽然介意,却也无力解决。因此魏湘娟的亲近对她而言就像是及时雨,她们很快成为朋友。 更令贾若曼开心的是,魏湘娟即便跟班上的同学们混熟了,也并未如同其他人一样冷待或排挤她。甚至因为对方的关系,她的被排挤稍有缓解。对贾若曼而言,苦闷灰暗的国中生活因为魏湘娟而有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她所就读的是一间完全中学,因而在确认魏湘娟会直升之后,贾若曼难得的对未来有了明确的方向,她想要拼直升。 时间在忙碌之中过得很快,其他人格在这段时间倒没有给她搞甚么大麻烦,她顺利的升上了高中,魏湘娟也是,而且更幸运的是,分班时他们被分到了同一班。 贾若曼以为这是她的幸运。却不得不说,这是种下她今日死亡的根源。 23、怨-4 贾若曼与魏湘娟在高中时一起去补习,他们因此认识了一些他校异性,甚至贾若曼在升上高二的那个暑假被个男生表白了。 她其实有点懵,那个男生虽然常跟她们说话,但她一直以为对方有兴趣的是魏湘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默默把这件事交给了其他人格解决。 然而等她接到这男生的电话,才知道有人答应了她要跟对方交往。 啊啊,贾若曼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她做了一件最直觉的事,她去问了魏湘娟的意见。魏湘娟问她,你不喜欢他吗?贾若曼犹豫地说,她不知道。 然而魏湘娟说,不然就试看看嘛,你都答应他了。半推半就地,贾若曼答应了男生邀请的约会。可是第一次约会她被摸手就想退,正彦出来救场,被摸手他也是不行的,直接就揽了对方的肩膀,道了声兄弟。男生以为她在开玩笑,因而当正彦约对方去打篮球时,他也抱着玩笑的意思答应了。 到了球场,阿晖跟那男的打的不分上下,不论对方是不是让她,都已经足够惊艷人了,贾若曼发现下次看见对方时,对方看她目光比起上次更加热烈。 她很困扰,很困扰。 因此她又找了魏湘娟商量。对方说,要不下次多找一些人去吧,她把找人的事情交给魏湘娟,然后魏湘娟却是自己来的,她说原本约好的人放她鸽子,贾若曼说不然就还是照原定计划出游吧,然而原本的情侣约会变成了三人行,她觉得轻松了,却没意识到男朋友有点不高兴。 虽然如此,男朋友并不直说,魏湘娟在,贾若曼这次全程在线,结束散场时,男朋友的家魏湘娟一路,因此贾若曼便在捷运站跟他们道别。 在到家之前他收到魏湘娟的讯息,问她觉得这次如何,贾若曼说,有对方在,她觉得好多了。 魏湘娟劝了她几句,又说你不是喜欢他吗不然干嘛答应跟他在一起。贾若曼很无奈,我不是故意的,她回传。 对方没有追问,贾若曼自己也不想说,因此草草结束了对话。 后来男生还是会约她,贾若曼有时找魏湘娟一起,对方没说甚么,后来遇上了七夕情人节,男生问她想怎么过。 贾若曼又去找军师了。 魏湘娟说,你怎么连这都没概念,当然是要送礼物啊! 贾若曼跟魏湘娟商量了许久,没有甚么结论,所以她决定要问男生想要甚么。 男生说,想要你亲我一下。 这真的很尴尬。 贾若曼没吃过情话套路,耿直的她只觉真的不行,她又逃了。等回头再看到对话,已经是她把对方骂了一顿的结果。男生说,我只是开开玩笑,也许你觉得不行,可你这样不会太过分吗? 她选择已读不回。 暑假结束前,男生就跟她提了分手。初恋无疾而终,贾若曼没甚么感觉,但倒不如说,她是松了口气。 上了高二,课业开始重了起来,贾若曼开始放飞自我,她的人格们时常在外头浪,帮她上课,帮她挡刀,帮她考试。她偏科在艺术上,上的也是艺术班,因此学科交给人格,她出来时多半是在美术课。这时学校来了个新的美术老师,看了她的画作很是欣赏,老师名叫郭东沛,是个长相与身材都在平均之上的年轻男老师。 郭东沛课堂上既风趣,又引经据典,课堂下说话温和有耐心,实在很受女孩子欢迎。就连贾若曼上了他的课也觉得对方真的很有才华。郭东沛欣赏她的画风,有其他人格在,贾若曼的学科也没有太差,因此他问她有没有兴趣走推甄,倘若有趁这一年尽早准备起来吧。 贾若曼有些意动,她依照习惯找魏湘娟商量,魏湘娟回復有些慢,她说,既然老师这样说,你就试试看吧? 对方这样说让贾若曼的兴趣越发高昂,她找到了郭东沛,回復他自己愿意接受郭东沛私下指导她。第一个学期接近尾声,她就开启了接受美术老师开小灶的课后辅导,接着放寒假了,她更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在上头。寒假辅导还没到,她成天往学校跑,泡在美术教室,偶尔被浪起的男性人格拉出去打球,在球场上甚至遇到了郭东沛,跟他pk了几场。 有人陪打球男性人格满意了,郭老师被学生给吸引了。其他两个女性人格对郭东沛没甚么恶感,而贾若曼对他的好感更是与日俱增。擦枪走火是在某天她完成一副画作展示给对方看时,她斜扬着头,说郭老师,你觉得这样好吗? 第34页 郭东沛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她。 贾若曼完全没有接吻经验,她整个人是懵的,甚至不知道老师为何吻她。她觉得唇是热的,心跳是剧烈的,她浓郁的颜料气味扑鼻而来,她秉住了唿吸,然而郭东沛更进一步,抬起了她的下巴,她发现他啃她的下唇,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唇间的低语变得相当低沉,“张嘴,小曼。” 她有些发抖,不知是那个动词,还是那句小曼,贾若曼觉得她要坐不住,郭东沛欺上前,将她的身体稳住,然后撬开了她的嘴,她被浓郁的男性气息包围,还有在她嘴里游移勾引的舌头,她觉得自己彷佛要被吃了,越发抖得厉害。 然而贾若曼甚至没想过要拒绝,郭东沛把她的手拉起来勾住他的肩膀,她就像攀住浮木般攀住对方,他说很好,要记得唿吸。声音甚至有些笑意。那天,她被郭东沛吻了许久,甚至内衣扣子被解开,手掌伸进衣服里揉捏着她的胸,有点害羞,可是.......她依旧没有拒绝。 之后事情的发展变得有些可预期,她偷偷与美术老师谈起了恋爱。内部人格开了个小会,反正小曼喜欢,其他人也不讨厌,好吧好吧,反正先这样吧。人格们不搞破坏,对贾若曼而言就是帮忙了。 然而她没忍住,把这件事跟魏湘娟说了。 魏湘娟最近课业表现不好,有些心情不好,贾若曼问不出甚么,更加以她跟郭东沛的事,所以没怎么跟对方聊天。魏湘娟给她发了几个图,‘傻眼’,‘吓死宝宝了’,‘啊啊啊啊’。贾若曼觉得有点好笑,怀着这样轻松的心情,虽然被盘问,忍着害羞,还是跟她讲了大概。 当晚对方没说甚么,但是过了几天,她忽然问她,能不能跟她商量,请贾若曼拜託郭老师也给她开小灶。她说她想跟他上一样的大学。 贾若曼信了。 她真去拜託了郭东沛。 郭东沛考虑了一阵子,也答应了。又过了一个学期,魏湘娟似乎跟别人谈起了恋爱,贾若曼曾跟郭东沛抱怨,怎么问她都不说,郭东沛说,好朋友间也该给人家一些自由嘛,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妳男朋友。 这话逗笑了贾若曼,两人在房里搂搂抱抱亲亲我我,贾若曼被吃干抹净。 “典型的被卖了还替人算钱。”这是正彦下的结论。 贾若曼发现郭东沛噼腿魏湘娟是在邢曜华开始炒新闻那个礼拜。 她跟魏湘娟有一对一模一样的耳环,她们在百货公司一起买的,贾若曼很珍惜,就是跟她出门或者跟郭东沛约会时才戴,通常他是周六下午指导她,交往之后,有时会被对方带回家,或者就直接去他家。这天两人亲热完,贾若曼要回家了,背着包都已经走出了门,郭东沛在她等电梯时走了出来,拎着她的耳环笑道,“煳涂鬼。” 贾若曼不疑有它接了下来,有点害羞的笑笑,被搂着亲了一下。 这边甜甜蜜蜜回到家,她才想把耳环放回盒子里,她发现了一模一样的耳环正躺在盒底。 东西是死的,静谧的,可在她心底打了一个轰然的雷,她几乎要忘记唿吸,这代表甚么意思,这几乎只有一个意思! 24、怨-5 贾若曼几乎直接就要去找魏湘娟对质,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对内部人格的掌控力却到达了一个高度,正彦原要出来,却被她生生压制着。像是要给自己一个痛快,她往魏湘娟的微簿翻找,找到了对方那个男朋友的微簿,多方比较之下,她找到了几张照片,相同的杯具、一张手的照片,上头颗痣,跟郭东沛的一模一样。 她怎么能那么蠢?!她怎么能那么相信她?!他们怎么能背叛她?!贾若曼的内在经歷了一场爆炸,她不想面对了,再也不想! 是贾若曼主动松懈而让正彦得到掌控权。他是所有人格里年纪最大的,同时也是拥有全知觉的协调者,主人格还有其他人格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悉。因此当他看过贾若曼找的资料之后,他决定要证实这件事,至少能让她出来之后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按兵不动,直到下一个礼拜魏湘娟课辅的下午,杀到了郭东沛家。郭东沛让他等了几分钟才出来开门,衣衫不整,他说魏湘娟今天没来,他正在睡午觉。 正彦自然不信,他推开他一路往房间里去,正巧一个抓姦在床,他拿了手机就连拍了几张魏湘娟和郭东沛衣衫不整的照片,两人联合要抢他手机,阿晖出来了,打了郭东沛弱点转头就跑,连魏湘娟也让他推倒在地。 他顺利回到家里。 在这期间,两人各自打了电话。小咲只是把拍到的照片传给他们,你们好好看看自己做的事吧!贱人、混蛋! 隔天贾若曼告了病假,家人不疑有他,魏湘娟来找她了,说要看看她的身体状况,她不与她独处,只跟她在客厅,两人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对方说老师也很担心她,听起来意有所指。然而等她妈短暂离开的时间,魏湘娟掐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说,你敢把照片公布,我就弄死你! 之后她便告辞了,小咲把录音档传给魏湘娟,只可惜看不到那贱人气歪了的脸。 可是郭东沛在之后传来了各种文情并茂,言语恳切的话语,说要谈谈,约好了地点,她放了他鸽子。 又过了一天,郭东沛传了一个网页连结给她,竟是镜头对准她的性爱影片。他说你公布我的,我就公布你的。小卉慌了,她找正彦求救,正彦要求对方删了影片,郭东沛说要删可以,她也得删了他们的,之后大家好聚好散。 第35页 她说要信他最后一次,约了在她家,郭东沛带电脑来删了给她看,而她也照作。然后就在贾若曼坠楼那天,她从几日的沉睡中清醒,再次看到了各种来不及处理的内容,她的愤怒之情难以言表,再次展现了上次对体内人格的压制力,她与郭东沛大吵了一架,郭东沛抢了她的手机并删除了所有对话内容,把她推倒之后扬言要公布她的影片,扬长而去。 贾若曼伤心欲绝,她登入了那个别的人格用的微簿,留下最后的宣言。走上天台,一跃而下。 对贾若曼而言,是自杀,对其她人格而言,是意外。 听着人格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倾诉自己的悔恨跟伤心,他们觉得他们害死了贾若曼,然而魂灵尚且有良知,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的郭东沛还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隐藏在案件之后。 究竟人心之于鬼是谁比较可恶? 朱琇忍不住靠近些揉了揉两个女孩的脑袋,“我知道你们自责,但是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你们的错,真正让若曼放弃的自己的,是背叛跟恶意的伤害。” 女孩们抽抽咽咽,好容易的才止住哭泣,他们问道,“大姊姊,我们该怎么办,不能帮小曼报仇吗?” “公道自然是要讨的。”朱琇淡淡地回答,“至于你们.......我们先想想该如何帮你们,你们想去灵堂跟若曼在一起吗?”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小曼不认识我们,我......我们怕她反而生气。” 柳允修在一旁开口,“他们的灵魂去报到了,超渡恐怕不适合。” “你的意思是?” “不若送菩萨看管吧,大士慈悲,必然能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 朱琇好奇,“你认识大士?” “要说的话,对我出家的那间寺庙的那位大士分灵比较熟悉。” “原来如此。” 柳允修又说了些细节,询问了女孩们的意愿,他们倒是愿意了。柳允修微微颔首,“既如此,请给我一些时间。我去请大士过来。” 他也是雷厉风行的,话音才落,便疾如雷电般消失在东方。女孩们哪里见过这般手段,当下就惊唿不已,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朱琇指挥蛛丝把他们放开,两人围着她好奇地询问,“大哥哥是和尚啊?可他有头髮啊。” “他当过一阵子和尚,已经还俗了。” “大哥哥跟大姊姊是情侣吗?” “不是。” “我刚刚明明看到大哥哥牵姊姊的手。” “.......”朱琇有点莫名的尴尬,她指着眼睛解释自己看不清的状况。此时她有些庆幸自己看不清楚,小孩暧昧的唿声让她越发尴尬,急急地转移话题,问起贾若曼、郭东沛、魏湘娟三人的细节。 正彦说他为了以防万一,将所有的东西备份在云端硬碟上,并把硬碟的帐密都告诉了朱琇。说话间,东方的天空中隐隐显现一阵金光,金光看似不紧不慢,却是倏然而至。 脚踩莲花、头戴玉冠,身着绣银暗纹直裾,外搭月白大袖衫,观音大士手执杨柳从天而降。朱琇曲膝垂头跪拜,小孩们也有样学样。温善的话语在他们心底响起,“详情我已听柳修士说了,虽有遗憾,然你们尘缘既了,当应放下恨怨。倘若有心皈依,修持自身,陶养性情,我佛大门自为你们开启。” 小孩们不会观音那咬文嚼字的说法,只回了大白话,“观音哥哥,我们愿意跟着您。” “既如此,便随我走罢。”观音微微颔首,举起柳枝,觉魂化做两道白光,被收进袖中。 他回头看向朱琇,虚扶了一把,“修士免礼,适才听闻柳修士所言,两位似乎有意为孩子们讨公道?” 朱琇顺势站了起来,“确实,既然有缘遇上了,自是不能让事实埋没,即便无法偿还人命,至少能还给他家人一个真相。” 观音表情温和,虽并未多说,却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自是好事,然某多言一句,凡有相者,均为过犹不及,还望二位惩恶之余善加思量。” 朱琇微怔于观音提点,等金光消失在东方的尽头,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柳允修,“你辛苦了。” 他浅笑回道:“怎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想起刚才小孩们说起他牵她手状况的暧昧,有些期期艾艾的回:“出窍时间也不短了,还来回远行......应该也累了。” “没事的,你不也用了不少蛛丝?我们回去吧。” “嗯。” 然后柳允修出手拉了她的手腕,极其自然的往下飞去,虽然只有短短几秒,朱琇陷入了这几个意思的问号里,等她回到本体里,柳允修问了一句,“还回肩膀吗?” 不知道是自己敏感还是怎的,朱琇总觉得这话有歧异,‘把我放回去吧,一直捧着手也酸吧?’ “还好,就是会忍不住想顺毛。”柳允修接话。 ‘......我是蜘蛛啊,哪来的毛。’她觉得自己回得话弱弱的。 柳允修笑了笑,“我的本体不也没毛,其实有毛无毛都一样,在我眼里都挺可爱的。” 第36页 这又是几个意思?可听起来又那么正直,这人是天然撩吗? 朱琇伏回肩膀上,默默地想......还好,蜘蛛不会脸红。 25、有鬼-1 十多坪大的房间,对人而言也许并不算大,然而对蜘蛛而言,却要耗费大量能量奔跑才能躲过人类的追赶。 蜘蛛的八条腿动得飞快,在家具间四处逃窜,其间夹杂着男性的吼声,“打死你,操,还跑?!” 朱琇在着魔的自言自语中不停地朝印象中的大门方向奔跑,啊啊,太大意了,还被药喷个正着,蜘蛛精被一杀虫剂放倒,说出去没人信了。 蜘蛛窜到了墙壁上,啪的一声,郭东沛眼棘手快,将拖鞋不偏不倚拍在蜘蛛的身上。 “哼哼,还跑嘛!”他颇得意的扬起笑。 然而等他拿开了拖鞋,计划中的蜘蛛尸体并不存在,刚才还在四处逃窜的蜘蛛消失了。 郭东沛翻了半天没找到时还阴沉地想,噁心东西,下次一定弄死你。 同一时间,电梯里,戴着眼镜的男人双手成碗状,垂眼看着手心中的蜘蛛,忍不住揉了揉蜘蛛的脑袋,眼底的担心不佳掩饰,他无声地看着蜘蛛一阵子,浅浅的嘆了口气。 到了底层,他捧着蜘蛛走出大楼。 时间回到朱琇与柳允修从觉魂那边得到情报的晚上。 朱琇回家后,趁着记忆清晰,赶紧把相关资讯记录下来。除了云端硬碟帐密、人名之外,她还从觉魂那边问到了郭跟魏的地址,还有两人平时课辅的时间。 只不过现在风头浪尖上两个人还会不会依照习惯凑在一起约会,就是个问号。 她一边转着笔,原子笔在她的指缝间滚动,由大拇指转到小指,再次回到大拇指,捻着原子笔中心让它华丽的旋转,转了几圈之后,朱琇拿好了笔,行云流水的写下了几个字。 ‘凡有相者,均为过犹不及,还望二位惩恶之余善加思量。’ 她的目光停留在过犹不及上头许久,直到讯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竹青:‘我到家了。’ 七情:‘嗯,早点休息吧,今天谢谢你。’ 竹青:‘不是说好了不客气了?’ 朱琇看着那话失笑,七情:‘确实该谢,今天若没有你及时阻止小朋友黑化,我也只能把他们关起来。更不用说还请到大士,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了。’ 竹青:‘道谢的话,小朋友们已经说过了,恰有因缘认识大士罢了,也是他们的运气,如同你说的,朋友之间无须多礼。’ 朱琇勾了勾唇,发了一个击掌的动态贴图,算是揭过话题了。 分开之前,两人约定了分头找资料,再约时间讨论,因而这晚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告别了。 可是朱琇去睡觉时,又不经意地想到观音的话,她扪心自问,究竟应该到甚么程度,才是彰显正义的合适范围?这个晚上,没有打坐,化成蜘蛛,在床头织了一个网,默默地伏在上头,直至天明。 心里有事,隔日与柳允修讨论时就有些心不在焉,对方注意到了问她,朱琇想了想,重复了观音的那句话,并歪头问他:“你觉得,大士的提点是不是不希望我们太过份?” 柳允修垂眼思考了之后,“我想起了一个佛经的故事,有个书生与少女有婚约,成亲那日,未婚妻跟人跑了。他因此大受打击,一病不起,直到有一位云游僧来家化缘,得知书生病况,给了他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茫茫大海。细看之下,海滩上有一具女尸,衣不蔽体,正经受烈日曝晒。此时有一人经过,看着那女尸一眼,摇了摇头,走了;不久又有另一人经过,他把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也走了.......不久来了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安葬了女尸......” 故事其实还没有说完,朱琇等了等,忍不住开口:“不说下去?” 他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就是只有这样,这三个人若要说是非,他们都没有错,差别只在执行力的程度。我想大士的提点,是希望我们不要因为一时愤恨冲动行事。” 朱琇趴到餐桌上,有些沉闷,“......我昨晚想了又想,这两个人,虽然都背叛了贾若曼的信任,却还是有程度上的不同,想想魏湘娟,道德上的瑕疵或许有,可说到底,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要这样说的话,郭东沛也只是同时跟两个人交往而已。” 朱琇侧头看向柳允修,回望她的眼底平静温和,她确认了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又枕着下巴思考,“.......也是,都是不容于现世道德规范。” “但魏还是个孩子,而郭已是成年男性,情节确实不同于魏。” 情爱于朱琇而言,并非十分熟悉,漫漫长河的人生中,她也曾有过懵懂的动心,然而对她而言,妖精之身彷佛是原罪,是她的骨、她的血、是她摆脱不了的形象跟本质。因此萌芽的朦胧情爱之火被毕露的原型掐灭。 曾有过的神伤痛楚,随着时间被治癒,被理智取代。她可以理解,甚至感同身受那些心动、忌妒、纠葛,却不能认同,将喜欢做为藉口,恣意放纵的行为。 朱琇唔了一声,“成年了是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难不成,躲在未成年的保护伞后,就安全了吗?十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背叛贾若曼的事,绝非无意,而是刻意为之......” 第37页 趴在餐桌上,有些长发淌在桌面,侧头嘟囔,若有所思,却显得有些娇憨,柳允修忍了忍把手摆到对方脑袋上顺毛的冲动,“你看过云端硬碟里的资料了吗?” 她坐直了身子摇头,“还没.......我怕要是需要交给警方他们会查到我的ip。” “唔,也是......”柳允修看了一眼手錶,“不如去找间网咖,要追踪也不容易。” 朱琇考虑后点了点头,“也好。” 他们开着车,在几十分钟的车程外找到一间24小时的网咖,要了个隐私性高的座位,柳允修操作电脑登上了那个云端硬碟,两个人在里头找到了先前的对话纪录截图,还有照片。意料之外的,是还有贾若曼的日记。 断断续续的,记录了将近五年,早期一些的是描述“遗失时间”的感受、害怕、困扰,靠近一点的,写得多是魏湘娟,比方一起去逛了街,她喜欢吃甚么,还聊了甚么等等;再近一年,她说起自己对恋爱的感觉。 ‘湘娟问我喜不喜欢君豪,可究竟甚么是喜欢?是心动的感觉,还是觉得想见对方的情绪,如果真要说起来,也许我喜欢的是湘娟啊.......’ 语言间,女孩的纯真与烦恼跃然纸上,朱琇也不知道怎的有点鼻酸......再往后看到女孩略带羞怯描述与老师相恋的感觉以及对未来向往时,眼眶更有点泛热......眨了眨眼,面前的桌上却无声递上原本摆在另一个角落的面纸盒。 朱琇抽了张纸抹了抹眼睛,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就是有点心疼这女孩。” 他温和地回,“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默默有种收到好人卡的感觉。 被这种想法一打岔,朱琇的愁绪也散了些,两人将里头的资料下载了之后,就离开了网咖。往后几天,沙盘推演了几个可行之道,最终两人得到了一个结论。 直接公布资料过于粗暴,而且死无对证,只要对方抵死不认,这份资料最终也只会反弒伤害到女孩的家人。 目前关注的焦点已逐渐从邢曜华身上移开,而从警方目前公布的资料来看,侦办方向推定自杀可能性居高,朱琇他们也不欲误导警检调查,他们需要的是有限度的公开背后的藏镜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自己拿出相关证据。 这才有了朱琇只身在郭东沛家里逃窜的那一幕。 黑寡妇的毒素是神经毒,作用在肌肉上,因此被咬到后,毒素经由淋巴进入血液系统,将毒素带至身体各处,引起肌肉持续收缩,从而导致痉挛。 放毒的能力在蜘蛛精手中衍生出另外的法术,是让猎物身上疼痛之余,产生程度不一的幻觉,幻觉的内容可依施术者暗示,也可以任其自由发挥。 看起来很好用,可又有点缺陷。必须与受术者接触,且幻觉只会持续一两个小时,若想要让对方持续受到影响,就需要反覆的施术,而且需要控制得当,否则对方可能受不了疼痛,也可能陷得过深,轻则智力受损,重则发疯。 “我觉得这跟餵□□一个意思。吃一点点养颜,吃多就掰了。”姜玫吐嘈她的计划。 “说得像是你餵过一样。” “哼,没见过猪跑步,也吃过猪肉。” “喔~”朱琇又逗她:“说得像是你吃猪肉一样。” “哼哼!琇琇变坏了!” “我是蜘蛛啊,本来就是小坏蛋。” “才不呢!”姜玫搂着她的腰,蹭了蹭,“我家琇琇最好了。” 朱琇揉了揉她的脑袋,学她道:“我家小玫也最好了。” 柳允修一进‘七巧屋’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两个女孩子搂成一团,朱琇还被抱着腰,转头看过来,“来了?”他有些莫名的尴尬,直道了一句,打扰了。 抱着朱琇的那个女孩抿了抿唇,盯着他,有些防御的问:“琇,你认识?” “嗯,我跟你说过的道友,柳允修。” “喔......”对方淡淡的应了一句,放开了手。 朱琇转而对柳允修说,“阿修,跟你介绍这是我朋友,也是道友,姜玫。” 他道了声你好,然而姜玫也只维持着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朱琇没有勉强对方,她说了一声就跟柳允修出了店门。 在车上,柳允修握着方向盘,又说了一句,“阿琇,刚才好像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 “嗯?”朱琇望着对方,回想了一下对方刚刚进门的样子,她笑了笑,“你是不是误会甚么了,小玫有男朋友,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柳允修看着她几秒,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轻,“我误会了,不是就好......” 朱琇乍听没甚么感觉,话题就这么揭过了,可是等上路几分钟后,她忽然转了过来,‘不是就好’......是几个意思? 26、有鬼-2 中学的放学时间,十几辆校车鱼贯地驶出学校,校门口指挥交通的老师套着反光背心,骑脚踏车或走路的学生经过时不忘与老师道再见,平凡的高中校园日常。 一辆银白suv停在校门附近已经有20分钟以上,郭东沛从出来指挥交通就看到那台车,隔热贴的系数高,只能从挡风玻璃的隐约看到里头有人,可既没有学生上车,也没有熄火下车,显然是暂停等人的。 第38页 记者?他有些不经意地想。 要说记者的话,前几日倒来得不少,然而贾若曼的新闻热度已经慢慢降了,说起来只不过是因为跟邢曜华扯上关系,这才有了些热度。虽然是魏湘娟独断独行说出贾若曼可能有感情困扰,然而也正因她跟邢曜华的邻居关系,才给了大众一个理由,将两人扯上边,先前那些情绪用语都有了解套之处。 警方对他甚至只有例行讯问,连怀疑也无。 ‘成全你。’ 微簿最后那则讯息显然是给他的。 成全我,成全我甚么?郭东沛不耐地想,你妈的,好聚好散很难吗?搞照片威胁他,搞得他得把影片暴露出来。他妈的,跳甚么跳,难道还以为他真会把影片公诸于世,他那私人的小兴趣可一点都没想跟别人分享好吗?! 不过也是幸好,这两个女孩闹翻了,他可以肯定贾若曼没有把这事告诉魏湘娟,倘若她知道了,她可没贾若曼那么省事。 郭东沛一边想着这些杂事,一边也准备回办公室了,suv还在,他想了想,走近去敲了敲对方窗户,车窗放下来是副驾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驾驶看上去年纪也不算大,两人看着他的时候郭东沛注意到那个男的眼镜有些反光,他一时有点恍神,然而也只是瞬间,他便对两人说,“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不能暂停。” “抱歉,我们等人。”女的开口。 “是学生吗?” “嗯。” “哪个班级的,现在学生多半被校车载走了,你们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噢,她没有带电话,她是二年一班的.......”对方转头问驾驶,“你说小曼会不会先走了?” “应该不会吧?她不是说跟老师说说话,让我们在外头等她吗?” “唔,也是。” 两人的对话没有避着郭东沛,可郭东沛不自主被班级还有那句小曼吸引了注意,他眼睛一转,正直的说,“如果是这样,可以给我她的名字,我请校务处帮忙广播。” 那女的眼睛一亮,按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又像自己吓到一样收起了手,其实郭东沛也吓了一跳,那个人的手特别的冷,像是被冰镇了一下,对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寒毛都竖了起来,“不好意思啊,那麻烦你,她的名字是贾若曼。请告诉她,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出来,还得赶路呢。” 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甚至觉得被握过的手隐隐发麻了起来。 郭东沛看着笑吟吟两个人,吞了口水,“那个,请教一下,你们跟贾若曼是甚么关系?” 对方摇了摇头,“没甚么关系,引路人罢了。”女的微微一笑,“那麻烦郭老师了。” 郭东沛被震了一下,退了两步,然后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那辆车彷佛魔术一般,由底部往上,逐渐的泛白,几秒钟内就消失在他眼前。 他本能往前挥了一下--没有?! 夕阳西沉,天色泛橘,他整个人发冷的不可思议,又吞了口水,三步并作两步往校门奔,顾不得冷静,狂敲警卫的窗,“老、老徐,你看一下,路口有没有一台银色的suv?” 警卫被他紧张的样子吓了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没有啊,郭老师,你怎么了?” “那刚、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一台银色suv一直停在外头?” “没、没有啊?” 警卫的话让他如坠深渊,对方反问起他的脸色不好看,有没有甚么关系,可郭东沛听不进去,他深唿吸了几口气,“没事,刚才有点头晕。” 警卫关心了一两句话,然而郭东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的对话,捂着头就往里走,‘郭老师,记得广播啊~’ 刚才那女人的声音突如其来在他脑中响起,就像背后有丧尸在追,郭东沛压抑不住一声尖叫,抓狂般的往校园里跑去,徒留警卫在后面摸不着头脑的喊他。 朱琇跟柳允修的原神在天空中对看了一眼,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胆子就这么点大。” “希望他心理素质没我们设想的差。”柳允修不紧不慢的补刀。 在郭东沛与柳允修对上第一眼时,就中了他的心里暗示,让他不由自主怀疑起他们的身份。而朱琇的幻术,在郭东沛退后的那一步之后就开始了,柳允修直接移动车子往前开过十字路。因而郭东沛摸不着车子,包括警卫的回话,也只是朱琇希望对方听见的内容。 两人一边用原神跟着郭东沛,一边柳允修驾驶车子在附近停下,安稳的在车上继续操纵幻术的内容。 ‘郭老师,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要等我毕业,就要大大方方地跟我交往,你说,我是你第一个想要打破师生藩篱的学生。郭老师,你还记得吗?’ 幽怨的低语声在郭东沛耳边徘徊,诉说着往日情爱,几乎就在他后头几公尺,他坐在座位上,却不敢往后看,彷佛他只要不往后看,他就没有认出那是贾若曼的声音一般。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近乎本能的念起佛号,不知道念了几回,低语声转为啜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拍我的影片,为什么还想要公布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39页 ‘小曼,小曼你别这样,我,我也不知道你会自杀,我那时只是气话,我没想公布,真的,我就是,留个纪念罢了。你信我啊!’ 然而他在心底的那些话,对方彷佛没听见般,又是哭,又是委屈说自己爱他。 也许是因为它一直表现柔弱,让郭东沛壮起了胆子,他抄起桌上的镜子往后照,但后头空无一人......那是鬼啊,白痴,郭东沛觉得自己犯蠢了。 这时贾若曼又说,‘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没有时间了,老师,看看我,让我看看你最后一眼。’既委屈又可怜。 哀求声让他的男性主义冒出了头,腰杆也慢慢挺直了起来,彷佛刚才怕得发抖的人不是他。他想,最后一面而已,没甚么,刚才那对男女都要把它带走了,应该没事的。 嗯,没事的。 郭东沛给自己做够了心理建设,转过了头。 可他看不清贾若曼的脸,鼻樑凹陷,眼球凸出,眼窝冒血,染红了它的前襟,瞪着一颗完好的眼睛,血泪蜿蜒而下,脑壳破裂,像是西瓜一样,正中央还冒着黑血,贾若曼张开了掉了几颗牙齿的血盆大口,露出彷佛在讨好的笑,腼腆的说:‘老师,我还好看吗?’ 干...... 郭东沛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撑住啊,郭老师。 朱琇他们离开时,忍不住讨论起,明后天要给郭老师上甚么菜单好。 隔日有美术课,郭东配昨晚做了恶梦,午休时勉强补了个眠,可脸色还是相当难看,想起他昨天被主任喊起时还不停大吼大叫不要过来。要是能回到过去,他能一巴掌唿醒自己。 他妈的...... 打了个大哈欠,整了整衣领,转了个弯,还有学生背对他,郭东沛本能的说了一句,“上课喽,同学。” 贾若曼转了过来,带着她那张丑脸,欢欣地回了一句,‘好的,老师。’ 郭东沛张了张口,一口气没有上来,呛到了,捂着嘴疯狂的咳了起来,不咳不打紧,贾若曼靠了过来,‘郭老师,你还好吗?’ “--不要碰我!”他本能挥手,对方脚步一顿,‘老师......’贾若曼委屈地喊了一声。 “委屈个屁,你他妈的到底还在这里干嘛?!” 她瞪大了眼,几乎要掉泪的表情,‘可我,我--’ “我甚么我!老子不想看到你,有多远滚多远,滚!” 郭东沛的视觉下,贾若曼馊地一下就消失了,他还骄傲呢,可多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一个女声:“骂完就走,郭老师好一个为人师表。” 他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是他平时颇有好感的陈思筑,正搂着一个揉着眼睛掉泪的学生,一脸愤怒的看他。 郭东沛哑口无言,搜索枯肠也找不出理由,方才的气势全无,有些结巴的回,“我、陈老师,我不是骂她啊。” “我都看见了,你咳嗽,人家关心你,转眼就被骂得狗血喷头,甚么仇甚么怨郭老师你这样对待一个学生?!” 他慌了,“不是,不是,我真不是骂她。”歪头细看了那张脸,还是美术班的。连忙藉口身体不适道歉,好说歹说,这才安抚了学生,陈思筑对他的话似信非信,可终究也没继续找麻烦,郭东沛与那学生一路,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他还在暗唿倒楣,朱琇变的蜘蛛已经在柳允修指引下找到了魏湘娟的座位,她爬上椅子,在椅面与椅腿衔接的缝隙中,轻触了魏湘娟的小腿,对方似乎若有所感地摸了摸小腿肚,朱琇在原地默默等着幻影发酵。 不到五分钟,惊恐的尖叫盖过了郭东沛的讲课。众人都被尖叫声给吓到,只有郭东沛默默看着魏湘娟,还有些余裕想,对啦,很有理由尖叫,贾若曼就他妈的漂在她桌前,到底谁能忍得住! ‘湘娟,你还好吗?’贾若曼靠近。 “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 虽然心中漫想,可郭东沛还是扮演了安抚学生的角色,“没事的,大家坐好。”然而他意料之外的是魏湘娟直接就往他身上扑了过来,抱着腰像树干一样,“啊啊,老公!” 你他妈的,会、不、会、看、场、合! 魏湘娟手臂一痛,有点醒了过来,对上郭东沛有点黑的脸,“老、老师,对不起,我,我弄错了。”结结巴巴道歉,对方皮笑肉不笑,“没关系,口误谁都有,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 两人说的这几句话,不只其他学生,连贾若曼飘在他们身边,瘪着嘴,一副委屈。 魏湘娟有点畏缩的看着对方,郭东沛已经有些经验了,眯了眯眼,当空气不理。 “老师,可以陪我去吗?” 他指了指一个学生,“班长陪湘娟去吧。” 就看着魏湘娟被搀着,背后跟了一只鬼,晃幽幽地飘出教室,郭东沛吞了吞口水,还好,不是他就算了。 然而才想继续上课,楼外魏湘娟的尖叫又截断他的话,郭东沛冲出教室时,对方正捂着头,蹲在走廊尽头哭叫,他相信楼上楼下都听见了,“我不要,小曼,我不要!对不起,郭老师还你,还你!对不起,啊啊,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是我,我不该抢你男朋友,对不起,你放过我啊啊!!” 第40页 就算郭东沛动作再快,也管不住魏湘娟的嘴。 转眼间就把料爆得干净,魏湘娟引起了一阵混乱,等救护车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魏湘娟送走时,贾若曼早就不知消失到哪去。 “郭老师,有空跟我来一趟。”主任冷淡而隐隐威严的声音,让郭东沛打从心底冷了起来。 27、有鬼-3 郭东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主任勉强相信魏湘娟口中的郭老师与他无关,但主任也不是甚么好相与,看似无意地问,“说到贾若曼,我听吴老师说过她明天公祭,我想组织老师们去致意,想来郭老师也会去吧?” 他这是哑巴吃黄连,张了张口,只能勉强回答一个“会的。” 魏湘娟当天夜里打了电话对他哭诉,她要分手,她不敢了,她错了。郭东沛问她贾若曼到底说了甚么,对方哭了又哭,勉勉强强才说,“阴差同情她,许了她一个心愿,她心愿就是希望能跟我继续当好姊妹,我们三个人一起也能幸福快乐。” “所以你他妈的要跟我分手!” 郭东沛的回覆简直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方又哭了,说她怕啊,不这样怎么办,她要分手,她不要跟贾若曼当甚么姊妹,她不要,郭东沛听着哭声越来越大,忽然意识到不对,然而已经晚了,一阵混乱的声响,有人在喊“你打给谁”,郭东沛果断挂掉电话。 之后电话响了第二次,第三次,他没接,直接关机。 他当晚又做了个噩梦,梦里是贾若曼的声声倾诉,天真的话语、爱意的絮语,满心满意,‘我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就算死生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郭东沛尖叫了一声,从梦里醒来,天色大亮,正好看见了那只在他手边的蜘蛛。 他几乎把这两日的积怨都发泄在那蜘蛛上,神经质而略显疯狂,等把蜘蛛打跑了,他才进浴室梳洗。 等他开机,又是麻烦。 主任传了讯给他,‘郭老师,我家人临时要用车,你若要出门,方便来载我一趟吗?’ 他能说不吗?连病假都请不了。 又腹诽了主任一顿,郭东沛回了通电话,只能不情不愿地出门当司机。 话分两头,朱琇被杀虫剂喷个正着,而且大量的附着在她身上,除了噁心之外,还有滑黏感,又臭,她又晕又想吐,用幻影吸引了郭东沛注意后,趁机钻进缝隙冲出大门,摇摇晃晃的走动,这便感觉到脚步接近,“是我......”温雅的声音让她不自觉慢了下来,然后便感觉到柳允修的手掌,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在掌心里面,不得不说她有些安心下来,‘走吧。’她勉强提气传音。 柳允修没说甚么,等他走进电梯里,朱琇身上依旧很不舒服,大概是她有些想伏下来时,她感觉到对方碰触,轻柔的安抚动作,朱琇怔愣同时,好像明白了他说的那句,‘有毛也好,无毛也好,都挺可爱的意思。’ 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却听对方传音,‘被喷着了,没事吧?’ 朱琇不舒服得用须肢抹了抹脸,才勉强回道,‘得洗洗......’ ‘好,我知道了。’ 虽然轻微,但在电梯里,她还是听见了柳允修的那声嘆息,似怜悯,也似怜惜。似乎是无意识的,拇指慢慢扫在她的身上,有些痒,也有些让人不自主的心跳加快;她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揉着猫耳朵的样子,即便没有说出口,也能体会他对于猫的疼爱之情。 然而现在,他明知她是妖精,却还用这种方式安抚她……朱琇有点不确定柳允修到底是刻意还是无心。温柔可以是沙漠的涌泉,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刃,她不想要自己妄下断言,况且此刻身体的状况也不容她多想。 柳允修脚步很快,在掌心里又是安稳的,虽然到车上只有几分钟,这段期间她开始有点热,运气不畅,似乎被喷着的地方隐隐发热着,朱琇不停用须肢清理自己的脸,虽然她没有要求,但柳允修开门之后,把她放在后座。 “后座的遮蔽性高,变回来也没关系。”他就说了这句话,就发动了汽车,打档上路。 他没说要去哪,朱琇也没问,她变回人身,黑衣红裙,觉得唿吸里还是黏腻的感觉,她抽了几张卫生纸,擤过鼻子之后有好些了,不自主的伏在后座,不舒服的侧趴身体。 全身像是裹了一层塑胶般不透气,汽车行进的晃动也让她有些晕,她变回了蜘蛛,默默爬到椅子的最深处。 车子没有开多久,停了几个红灯,转了两个弯,就拐进一栋大楼的地下室,“我家就在附近,希望你别介意。” 朱琇有些恍惚,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应了一个:‘嗯。’她大概有些断片,等回过神时,已经又在柳允修的手心里,正喊她的名字:“阿琇......” ‘走......’ 这话之后她又断片了一次,似乎是到了房里,她又听到自己的名字,“阿琇,醒醒,你得变回人。” 朱琇的状况显然很不对,柳允修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冷静,无论是她无力地趴在后座,或者委屈地躲在角落,还有现在,连传音都显得有气无力,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揪心。 第41页 蜘蛛看不出状况,也不大能接触大量的水,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柳允修把蜘蛛放在沙发上,慢慢地对她输气。 正是昏沉的时候,一股清凉的气包裹着她,驱赶了她的热意与恍惚,蜘蛛慢慢清醒了,她想起了刚才柳允修的话,她变回了人。 柳允修不防朱琇忽然化人,碰着了朱琇的肩膀,薄薄的黑色上衣依旧把她的热度传了出来,柳允修担心不减,蹲跪了下来,拨开了她的头髮,“你还好吗?” 朱琇睁开了眼,柳允修声音里充满了担心之情,她撑了起来,“阿修,我想沖水。” “好,走,我扶你。”柳允修立马站了起来,朱琇接受他的搀扶,等进了浴室,朱琇一声招唿不打,抓起莲蓬头开水当头往身上沖。 柳允修站在一旁也被泼着了,大量的水洒在他身上,可他仍旧撑着朱琇让她站好,由上而下沖刷的水让朱琇脸上表情放松了些,眯着眼,觉得舒服似的嘆气。 他看她站得住了,转头就离开了浴室,也因为他离开太快,没看见她透过水光看他背影的样子,承载着心绪的眼神,水波潋滟,隐有华光。 她是故意的,她反手拂了拂上臂,刚才被握着的体温彷佛还在一般,有力而稳定的搀扶,无可挑剔的真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可以是出自于个性,也可以是出自于心意,她不清楚对方对她是哪种,但不妨碍她,确实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体贴,就着么安静得只有水声下,她垂下了视线。 等柳允修拿着浴巾回到浴室,朱琇已经关上了水,正拧着衣裙,主动开口道:“我好多了。” 他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她的眼瞳是咖啡色,专注看人时像是要将人摄入其中,像是玻璃珠般隐隐透亮,“谢谢你,我太大意了。” 虽然还滴着水,但脸色确实已经好多了,他拉开浴巾裹在她身上,柳允修的动作几乎是没过脑袋的,是在拨开了她贴在额前的浏海之后才意识到孟浪了,“抱、抱歉。头髮,沾住了。” 结结巴巴的声音让朱琇有些想笑,虽然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她觉得他有些可爱。朱琇自己顺了顺头髮,“谢谢。你有没有吹风机,借我一下可以吗?” 柳允修点了点头,又出去了。 朱琇抓着浴巾两个角,上善小心翼翼晃了进来,她蹲了下来,猫喵喵地叫着,揉了揉猫的下巴.......朱琇不自主的想,这人,到底是天然撩还是天然呆? 衣服是幻化的,所以只要原型身体干了,衣服也会干,朱琇接过吹风机时,柳允修已经从自我检讨中转了出来,“地上湿,要不出来吹?” “我衣服是湿的。” “没关系,还是出来罢。”柳允修说完了,抄起了猫,朱琇眼睛一转,将吹风机递向他,“不如我变回原型,你帮我?” 柳允修不防对方提出这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一时间觉得跟朱琇对视让他有些脸热,上善在他怀里扭动,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了猫,伸手接过了吹风机。 后来柳允修恍然,他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拒绝朱琇的提议。 他对她的感觉在一点一点的微小事件累积中,如同种子吸饱了水,漫长的时间里积攒的能量,便在此时破开种皮,初生的细根慢慢深入了他心底附着,扎根,成长......他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她便已然察觉,并探出了须肢试探。 试探,被试探,回想起来,彷佛气味相融的蜂蜜柠檬,微酸不苦,入喉甘甜,蜂蜜的香气彷佛带着金色花蕊的馥郁芬芳,即便不甚熟悉的味道,却也着实难以忘怀。 朱琇想试探柳允修,可猫却想逗蜘蛛玩,逼得柳允修不得躲进房里,她一边听着对方语带歉意,一边又感受着温度适当的暖风拂吹,实在舒服得想趴下。 ‘抱歉,阿修,刚才用水泼到你了。’朱琇传音。 柳允修无所谓的说,‘等会儿换件衣服就好。’ 蜘蛛看不出笑意,然而要说的话,朱琇喜欢他心细却也坦荡的态度。 ‘我想你大概是很受欢迎的老闆吧?’ “我吗?”柳允修却是失笑,“大概觉得老闆严肃不苟言笑吧,平时跟同事们谈的多是公事,没甚么私下交情。我想上善的原主人也没想到我会跳出来说要领养它,去看猫时,都能感觉他紧张得冒冷汗。” 朱琇感嘆的拉长了音,‘好难想像。’ 柳允修并不介意被这么说,反而邀请了朱琇,“不如改日来我们公司走走看看,也好让你了解我想合作的细节。” ‘好啊。’朱琇干脆的答应了,从柳允修回覆时轻快的声音听起来,他还挺高兴的,而她默默趴下来,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让她觉得舒适的暖风--想想也是,工作时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傻直傻直的,被骗了怎么办? 28、有鬼-4 说回郭东沛,告别式还没有开始,他坐在宾客席中,正中央的遗照是张有着腼腆笑容的生活照。贾若曼模样清秀,性格又纯洁害羞,其实他是挺喜欢她的,然而魏湘娟的大胆热情,像团火,独处时对方若有似无的勾引,像是抛着香喷喷的鱼饵,就算知道里头有钩,还是忍不住一口咬下。 第42页 偷情的刺激感让他忍不住沉沦其中。然而现在.......他有点后悔接了电话:“请问是,郭东沛先生吗?” 那头是个说话客气的男性,他原以为又是甚么保险销售员,正想等他表明身份后拒绝挂掉,对方下一句话直把他的话给鲠在喉头,“你好,我是魏湘娟的爸爸。” “......魏先生,请问有甚么事吗?” 揣着心思不上不下,勉强回了一句,然而对方开门见山,“我昨晚听女儿说,你正在跟他交往,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家湘娟还是未成年,而且你为人师表竟做出这样的事,今天这通电话,是打声招唿,我准备对你提出告诉,好好等着警察通知吧。” 对方一说完便挂了电话,也不管郭东沛在电话的这头勐喊,“等等!” 郭东沛唰了一下脸色惨白,分明已经秋日,他却感觉冒出冷汗,脑中各式揣想不由自主冒出来,“怎么了郭老师?”主任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没事。” 没事的,早怕会有这种事,他都小心地不让魏湘娟拍照,通讯软体也只说公事,而且网上那个帐号他也小心翼翼的不留现实资讯,警察也没有权利搜他电脑,只要他抵死不认,这帽子就扣不到他头上。他就不信只有通讯纪录能拿他如何。 这边拿定了主意,那边告别式也已经开始,郭东沛更是冷静地坐在椅子上。司仪简单介绍告别式流程,家祭莫约20分钟,结束之后才是公祭。贾若曼的人缘普通,因此只有看到三五个学生以及主任带领的老师群们,比较特别的是那个邢曜华也来了,低调地坐在角落,刚刚听到学生们偷偷讨论,邢曜华到底是不是贾若曼的男朋友。 很好啊,看来挡箭牌也不是没效果的,郭东沛讥诮的扬了扬唇,越发冷静了,估计再过半个小时,他便能离开这里了。 司仪的祷词调动了主家的情绪,在音乐的衬托下,贾若曼的爸妈抹着泪,甚至弟弟也哭得泪人儿,郭东沛却有些困意,偷偷滑着手机......‘郭老师,你不看看我吗?’ “哼......”如今贾若曼幽怨的声音也吓不倒他了。 “看甚么看,看你那张丑脸吗?” ‘呜......’冷淡的话让鬼魂哭了,可他自觉对方也伤不了他,吓吓他而已,果不其然,抬起头贾若曼抹着眼泪,吸着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那么爱你!’ ‘哼!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想吐,好啊,爱我就滚,滚得远远的。’ 贾若曼呜咽了一声,唰地往后飞,钻进了照片里。 赢了! 他志得意满的坐在位置上,对主任投来有些疑问的眼光摇了摇头,他小声地解释:“不好意思,跟朋友说话。” 对方点了点头,又回头专注在家祭里。 十几分钟过去,最后一对家人祭拜结束,“接下来,我们在请现场贵宾致意前,主家制作了一个若曼的作品集想跟大家分享,现在请看大萤幕。” 清新柔和的音乐一下,灯光全然暗下,主萤幕投射亮起,色彩斑斓的着色图片、幼稚而粗糙的笔调,随着时间不断成长,画风渐趋细緻而成熟,用色过度与构图也逐渐沉稳,大气,偶尔也有精灵般活泼而淘气的用色,引领人进入少女的幻想世界,然而炫丽的想像一如烟花炸裂,粉碎而消散之后,写实的笔调取而代之。 幻灯片停留在一张个人照,裸着上身,盖着长毯,露出了半条大腿,坐在床边回望,眼神蕴藏温柔,人物素描的黑白深浅笔触让郭东沛回到现实,忍不住吞了口水,“郭老师,那是你吧?”主任淡淡的声音让他发毛......“主任,我可以解释。” 下一张素描图片,是男人的下巴,叼着一根菸,修长的手指夹着香菸,隐隐有烟雾缭绕之感,画面往后放大了男人整张脸,又是一张郭东沛的脸;画面淡去之后,他裸着上身,夹着菸头靠在耳边,抿唇浅笑...... ‘吶,好看吗?我还记得你说,你喜欢我在床上的样子,吶,宝贝,我也很喜欢呢。’幽灵在耳边絮语,转过头去她脸上破碎的浅笑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他妈的要和我同归于尽是吗!” 他唰的站了起来,不在乎吼出声,不在乎众人目光,幽灵背着手往后飘,‘老师,你不爱我吗?’ “跳就跳了,难道是我让你跳的,死都死了,干你妈怎么不好好去死!” ‘你没让我跳,可你噼腿啊,让我伤心啊。’ “你拍了照片还不够吗,她都要分手了,你还想要我怎样,让我死给你看吗?!” “喂,郭老师......”主任抓住他的手,郭东沛一个激灵从情绪爆炸中醒来,他眼中的投影变成了苹果与桃子的素描,然而说出口的话是泼出去的水,郭东沛瞪大了眼站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脑中一片空白。 鬼魂飘到了他身前,纯洁又轻盈地说:‘吶,郭老师,还有记者喔,好好享受吧。你是大人了,敢作要敢当啊!’ 朱琇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幻影消散,她看着郭东沛被涌上的贾家人还有记者包围,转头问道:“你觉得这样够吗?” 贾若曼的幽魂飘在身侧,冷淡的目光看着相同的画面,她破碎的脸孔被修復,虽然脸上有道长疤,然身上的灰濛之气转淡,渐趋浅白,看着眼前的闹剧,微扬了唇,眼底却逐渐盈满水光,“我有点后悔啊,这样的人,怎么值得我跳呢......啊,大姊姊,我是不是太笨了?” 第43页 朱琇顺了顺她的头髮,“人生苦短,有堑有崁,有坏事,但也有好事;有时觉得过不去的,转过身就会发现背后有路。虽然很可惜,但希望你能解开这个心结,不再沉溺过往的苦痛,此生已了,祝愿你下辈子,能好好看看这世界美丽的地方。” 幽魂伸手搂住了身前的小人,泪水从她脸颊上滚落,最后的一丝灰气从她身上散去,原先萦绕在耳边的白杂转趋清晰,听见了来自于天上的弦乐,庄严,而平静,能在最后一刻遇见这对男女,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对方口中的好事吧,在离开之前,她对那对萍水相逢的男女挥了挥手,“谢谢你们。” 事件如同一汪池水,即便沉寂下来,只要有石子投入,便能激出一连串的水花与涟漪。连续几天,最大条的社会新闻就是某高校教师脚踏两条船的故事。 少女是先前传出可能与邢曜华有关系的那个女孩。 教师一被爆出来,所有的留言都有了标的,不只如此,该名教师还在少女的告别式上精神崩溃,他声称是因为少女仰慕他,死后灵魂还纠缠他,他这才口不择言。但纠缠谁不好,偏偏纠缠这个老师? 更有校警指证,老师说的见鬼事件是真的,他好像怕得要死。这不是作贼心虚,甚么是作贼心虚了。星期一上课更精采了,少女的同学说,少女的好朋友还当着大家的面喊过这个老师‘老公’,当天还在走廊上崩溃说自己抢了少女的男朋友,对不起甚么的。 总之是墙倒众人推,魏湘娟的父母跳出来要告郭东沛□□;贾若曼的父母更要告他诱骗自杀。学校与郭东沛切割,声称此为郭老师个人言行,学校不予置评,目前已暂停他的职务,并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绝不包庇。 邢曜华送合约到‘七巧屋’的时候还啧啧称奇,“你们不知道啊,跟着我那个记者后来跟我说,他原本只是来碰运气的,没想到捞到了个独家,还是这么有话题性的报导,真的太好运了!” “喔~”朱琇自把所有资料交给贾若曼的父母后,就不再干涉或猜想,此时便随口附和,“你也解套了不是。” 他嘆了口气,“唉,就是可惜了小曼,好好一个大好人生,栽在个混蛋手里。” 这话倒是有理,朱琇满意的点头,“嗯,希望她能安息了。” 几人才感慨一番,邢曜华收回了盖好章的合约,眼底都是笑,从包里掏出几张票卷,“对了,这给你们,阿凤送我的。” 两人接过票卷细看,是见面会的票卷,办在动物园里,因此票卷可以当作门票使用。 他给了两人三张,朱琇也不客气,对他伸手,“再给我一张。” “喔?” “小玫跟染臣约会,难道我当电灯泡?” 邢曜华笑了,又掏了一张,朱琇接过的时候,他捂着心夸张的表演,“噢,阿琇~难不成要抛弃我了,不跟我约会了?” 她满意的收下入场卷,吐嘈这爱假装电线桿的蚊香:“你就消停点吧。” 29、两心-1 跟邢曜华讨票时,朱琇就想好要约柳允修。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密集接触,却不得不说她觉得对方挺好的。两人修道上有些思想很相近,也聊得来,虽然一开始主要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排解心结,可到头来,好像是朱琇自己有了些微妙的想法。 然而不管如何,她并不排斥制造机会与他有多些相处的时间。 七情:‘这礼拜天有空吗?人家给了我两张动物园入场卷,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柳允修收到朱琇邀请的时候,正跟萧千童确认那天的行程。 在萧千童的视角下,就见老闆才跟他说好下周要去c市工厂,要订周末机票,转眼就打到他分机交代,“christ,我跟周厂长说好了,机票改订下周一。” “了解。” “嗯,谢谢。” 老闆挂了电话,但萧千童边订机票边想,‘老闆最近到底怎么了?’ 自从他跟了柳允修,就很少见他因为私事请假休假甚么的,可上周明显外务多了起来,而且总感觉心情很好......其实也不只他一个人,连副总都偷偷问他老闆怎么了。 ......您都不知道了,我怎么知道?! 助理心里想些甚么,柳允修自然不知道,他还沉浸在朱琇约他的开心情绪里。贾若曼的事情结束这才没几天,可连续几天频繁的接触对话就这么沉寂下来了。 柳允修实在不大会跟人相处。 仔细想想,除了公事之外,他还真不知道该跟朱琇说甚么。其实这两天他有时会想跟她聊天,可是点开对话窗,又开始想,应该要用甚么开头好,‘在吃饭吗?’、‘在忙吗?’、‘在做甚么?’ ......想想每个开头都很蠢。 可看到朱琇约他,从心底窜上来的欢欣却又怎么都无法忽视。 几乎不用考虑,电话抄起来就打给c市周厂长,调整安排好的会议,在行事历中确认了自己行程后,又不自觉的数起日子,等柳允修数完了日子,看到了朱琇的照片。 七情:‘今天的网很漂亮呢。’ 那是一个很大的网,整齐,而且闪闪发亮。 竹青:‘是圆蛛的网?’ 第44页 朱琇一看到回应便笑了,‘很厉害啊。’她把镜头对着小院照了一张,又传给了柳允修。 竹青:‘大腹圆蛛。’ 七情:‘又猜对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四百岁的老人,就跟小朋友一样,玩起猜照片的游戏,不得不说,朱琇渡过了一个愉快的餵食下午。 而柳允修也没想到,竟能乐此不疲的玩这简单的游戏,朱琇说小玫喊她吃晚餐了,柳允修竟是有些捨不得断掉对话,大概是神经线没接好,传出了一句,‘每天都不知该吃甚么,你吃甚么?’这般平常他肯定嗤之以鼻的问句。 然而朱琇五分钟后却给他回了一张照片,鸡排有脸那么大的便当。 ......都给看饿了。 柳允修把话照样传给朱琇,然后她丢了张捧腹大笑的动图,又加了一句,‘快去吃饭吧。’ 看着朱琇的话,又看着桌上的文件评估了一会儿,柳允修认真地回了一句,‘大概再两个小时罢,我习惯回家吃。’ 她愣了一下,两个小时,晚上八点。 ‘你也挺忙的,那不吵你了,快把事情做完,快回家吧。’她本意是让他早点回去,可没想柳允修传来的话,让她看了又愣了几秒。 竹青:‘不吵,我喜欢跟你聊天。这几天原本也想找你聊聊,可每次不知道该说甚么,总觉得问吃饭没或做甚么事很烦人,想想就打消了念头......所以你今天约我,我很高兴,真的。’ 朱琇也不知怎就这样脸热了起来......这样一本正经的回话,到底是故意还是天然撩? “琇啊......你脸红勒?跟谁说话啊?”姜玫好奇的声音传来,朱琇忍不住捂住脸,“唉哟!别说啊!” 姜玫眼睛一转,古灵精怪的回,“喔~我知道了,上次那只大蛇吧?” 她也无须朱琇回答,只见她一个眼神便瞭然,自顾自的说起:“果然是啊,大蛇啊......虽然我讨厌蛇,但是既然能入阿琇的眼,那我试着不讨厌他好了。” 物种天性,朱琇一点也不意外姜玫认出柳允修原型。可歷来都是她调侃人的,怎知风水轮流转了,姜玫的话太故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吃菜啦。” “喔~害羞了?”姜玫的偷笑声下,朱琇默默回復了柳允修的话。 还以为自己又孟浪了,正忐忑怎得没回应,就收到回覆。 七情:‘抱歉,刚才跟小玫说话。琐事不烦人,日常不就是琐事集合而成的吗?我觉得跟你分享挺有趣的,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说你的事,都在一个城市生活,也处得来,太忌讳不就显得生疏了吗?’ 甚么是心花怒放,柳允修实际的体验到了。感觉不到烟花升空的短暂时间,然而就一个瞬间在深沉的夜色下爆出七彩斑斓的图样,果真是一种震动人心的的撼然啊。 除了欢喜之外,油然升起的暖然正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胸怀,如果原先只是朦胧的情绪,此时却像种子发了个小小的嫩芽,稚嫩的,青绿的,想要呵护它的珍贵情感,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并未体会过。然而当它产生了,他也不会因此忽视或者逃避,正因为如此难得,越发想要好好的珍视他现在体验到的感觉。 他反手按住胸口,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扬起了个温润浅笑。 礼拜天很快就到了。 这几天两人互动频繁了些,柳允修也是个肉食主义者,而且还自己做菜,第一天给她发了个纯肉的寿司卷,可把她给看馋了。 虽然没有吃消夜的习惯,但隔天朱琇订了个烧肉外卖,满足了一番肚子里的馋虫。下午柳允修给她发了张体力耗尽的贴图。 竹青:‘我恨开会。’ 朱琇听他解释高阶主管间的勾心斗角,彷佛宫斗剧般的过招,评论了一句,‘都是为了在柳总心中占上一席之地啊。’ 竹青:‘啊啊,别啊,小柳子为了各宫平衡已经耗尽了洪荒之力了。’ 七情:‘小柳子不哭,加油~加油~’ 说起来都是些日常琐碎,然而朱琇却乐于跟对方分享的过程,甚至早上出门时难得犹豫了一会儿要穿甚么衣服出门。 其实她也知道两人认识不久,但是好感并不是等差级数,在一次次的接触相处中,对方有时带给她的感觉甚至惊喜让她升起了想多跟他交流的念头,温良体贴有点可爱的大蛇,挺对她胃口的。 等她换好了衣服,离约定的时间也近了。 柳允修这时来了电话,“阿琇,我到了。” “我马上下去,你等我一下。” “慢慢来就好,不急。” 背起收拾好的小包,这便愉快的下楼了。 朱琇穿了件v领素白衫,搭了件膝上五公分左右的胭脂色短裙,腰上繫着同色系的绣花腰带,打了个蝴蝶就在侧腰,套了件月白的开衫,平底鞋,背着一个小包。看上去轻便又有些娇俏。 她一上车清香扑鼻而来,清新不甜腻,柳允修只觉得心跳不已,可一开口又想揍自己,“这样脚不冷吗?” “唔?”没戴眼镜,抬眼看他,眼角的泪痣让她越发亮眼,反问了一句:“不好看吗?” 第45页 “好看......” 朱琇这才解释,“我没那么怕冷,难得出来玩,想穿些不一样的。” “很好看,没戴眼镜也好看。”柳允修傻唿唿的强调。 她眼底含笑,“谢谢,我很少戴隐形眼镜,总觉得没安全感。”说话间按了按眼周,彷佛不习惯没有眼镜存在。 柳允修点了点头,“嗯,可以理解。” 而朱琇抬头夸了他一句,“你今天也很好看。” 他穿着一件白底圆领衫,外搭黑色直筒针织衫,牛仔裤、平底鞋。柳允修自然不会说他是抱着约会的心情,早上在房里挑了许久,可不妨碍他被夸高兴,轻轻的道了谢。 朱琇默默看他,不是她的错觉,至少他看起来对一起出门也是在意的,那明显的高兴简直难以忽视,虽然傻唿唿的,可至少她当约会在挑选衣服的时间没有浪费了。 到了动物园,与姜玫他们会合,柳允修跟胡染臣互通了姓名,姜玫虽然自说试着不讨厌他,可紧紧挽着胡染臣的手走在离柳允修最远的地方,实在有点尴尬。还是胡染臣语带歉意的说,小玫很怕蛇,不是针对他,但不若暂时分开走? 柳允修其实也注意到姜玫的根脚了,他理解的点了点头,姜玫抿了抿唇,诺诺的解释,“我以前被大蛇追杀过......不、不是刻意的。” ......我以前还吃过兔妖,咳,这不能说。 柳允修吐嘈了自己,“没关系,我能理解。” 几人打了招唿这便分开走了,朱琇安慰他似的说道,“也许等熟一些小玫就不会那么怕了。” “嗯......”柳允修犹豫了一下,对她说起以前成精的歷程。 朱琇似乎挺讶异的,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运气真的很好啊,竟然能无事消化一只兔妖。” “回头想想也是......大概是命不该绝吧。” 柳允修垂头回答,表情有点感概,“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还是会选择吃了它。即便九死一生,却因此拥有了灵智,能与天挣命,有机会能得证大道,我觉得值得。” 她其实能理解他的想法,昆虫、爬虫的生命短暂,在野外为了活下去就已经耗尽全力。 脱离生死的迴圈,自是值得用命去一搏的机会。 “我了解,倘若我是你,应该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谢谢你没有骂我自私。” “道德是人类赋予的概念,生物追求的是生存与繁衍。追求生,不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吗?”她抬眼答道,“然而既是有了能力了,融入社会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而为求进益,罔顾手段,自然不对了。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是有原则的修者,对人也蛮好的,所以我怎么会因为成精之前的事骂你?” 朱琇平静的话语如水,却是认认真真的开解他,柳允修有些高兴,也有些感动,他没忍住回道:“阿琇,我这么说也许你会觉得夸张,但是,我觉得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语言既真诚又坦率,又被撩了一下,朱琇有点脸热,“好啦,我知道了。说好不客气了。” 她有些别扭的往前走,柳允修跟了上来,有些腼腆的开了新话题。 朱琇不经意的想,就会撩,一直撩,这人不是甚么蛇精,是撩精吧! 30、两心-2 朱琇成精的因缘是来自一大妖解体散魂。渡劫失败、妖丹破损可能导致灵力外泄,但不一定会解体散魂,可能只是回归普通的凡物,过完短暂的一生,然而若刻意运气,解体散魂,最终化为尘土,纯净的灵气将喷薄四散,惠及他人、他物。朱琇正因这般因缘而强行吸收了大量灵气,所开的灵智。 两人边走边聊,她说,“倘若有一天我过不去了,也想向那位前辈那样,尘归尘,土归土,最后回归自然。” 有些像天葬那样,灵魂离开了身体,因此肉体无须保留,身体布施给众生,也是最后能做的最后一件慷慨善事。 柳允修心有所感,对着朱琇说,“我以前觉得你是好人。” “现在呢。” “大好人。” 好人卡发得几乎看不出犹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朱琇难得憋闷的回了一句,“......甚么啊,拿我开心呢。” “不是的,”柳允修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朱琇本能退了一步,他握着她肩膀,“我没有那个意思。”有些紧张的说,“唔,就像天葬,将骨头用石头敲碎,把尸体分给秃鹰啄食,这是符合释迦牟尼“割肉饲虎”的精神,传说死者的灵魂,也能随着鹰升天,这是大善的事。我觉得修身尚且不忘惠及他人,这样的你很有魅力,我--”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朱琇看他生生中断自己的话,手还按在她的肩上,眨了眨眼睛,有些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应该要挣开,可又不受控制,不管是好奇,或者期待驱使她开口:“......我甚么?” 柳允修放开了手,慢慢地回了一句,“我怕你误会,我没有拿你开心的意思,真的。” ......就算不是‘我喜欢你’,也比‘我觉得这样很好’,还要糟的多。 第46页 朱琇觉得自己真的想多了,她垂头顺了顺额前的刘海,随口回答,“嗯,我懂你的意思了。” 柳允修看着她往前走,侧身一步,跟在她身边,忍了忍重新解释,其实他是想说:‘我喜欢这样的你。’的告白。 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怕她觉得自己孟浪。 因为他怕她觉得自己逗他玩。 因为‘喜欢’,对他而言并不应该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被脱口而出的事。 走过几个围栏后,两人的对话趋于正常,朱琇看似并未介意刚才他的失态,柳允修自己也摆正了心态,走进昆虫类的展览馆,她靠近玻璃窗目不转睛的看一笼子花色斑斓的蝶。 “你喜欢蝴蝶?” “......嗯?我觉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朱琇有些腼腆的回。 ......果然妖精就是务实啊。 柳允修评论:“肉有点少。” “也是,我也比较喜欢多肉的口感。” “比方?” “面包虫、度比亚,或樱桃红蟑螂都不错。” “很难想像他们的口感啊。” “唔......就是juicy的感觉,肉多的被毒液溶化的汁水也多。” 两人从口感讨论到甚么朱琇的那些蜘蛛喜欢的饲料,从昆虫馆走进小型哺乳动物馆,柳允修有点能理解刚才朱琇的感觉了.......“当学生的时候在实验室,都会想说,大白跟小白跟外头的比起来味道会不会不同。” “大白小白是甚么?” “就是大白鼠,跟小白鼠,都是基因控制过的实验鼠。” “喔~” “可惜东西太贵了,也不会刻意吃他们。” “那仓鼠跟天竺鼠呢?” “唔......我吃过野外的,就是消化时间长短的差别。” 毕竟柳允修挺了解各种小动物的,他还能跟朱琇说些告示牌没写的小习性,一路往水獭馆去,朱琇自言没见过活的水獭,小水獭在水边有点怕,沾了水想玩又有点怕掉下去的模样让她眼底发光。 “你看,那个是成年的水獭。他们在水底捕鱼,等会儿上去就餵给小的。” “真的?好有爱.......” 此时有只小水獭掉进水底了,围观的众人惊唿未止,就有大水獭在水底探出头,用头顶了顶小的屁股,让它顺利爬上去。 “好可爱。”朱琇又说了一次,眼光就没离过那些水獭,柳允修靠得近,她一时兴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看,你看,它会游一点点耶,好可爱。” 柳允修默默看着朱琇侧脸,应和了一句,“嗯,很可爱。” 他说的是朱琇。 水獭馆人多,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挤过来,朱琇被撞得不稳,柳允修张开手臂稳住她,“还看吗?”他问。 朱琇被搂肩膀,有些恍神的抬眼,这才发现她跟他离得有点近,她忽然很想问,有时她感觉的暧昧,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故意的。 “阿修......” 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将外头的杂讯给隔离了,当时彷佛只有那句话进了他的耳,进了他的心,然而他却没有想要否认,又或者说,掩藏他真心的否认在此时根本不具意义。 “我们是在约会吗?”朱琇问。 “......嗯,我一直当作在约会。”柳允修答。 朱琇垂了垂眼,脸上泛起微红,似乎有点高兴的微扬唇角,“谢谢你这么说,不然我就太糗了。” “咦,shaun?”柳允修迟疑着要不要告白的短暂停顿,天外飞来一笔的声音直接帮他做了选择,果真外头程咬金多如牛毛! 才抬起眼便跟隔了几人的中年男子对上眼,“旬老师。” 男子年约五十,穿着休闲时尚,面色红润,身边还带着一个莫约二旬的年轻女孩,没走几步就到他们旁边,“这么巧,你也来玩?” “嗯,跟朋友出来玩。” “啊啊,很好啊,假日就是要出门走走嘛。”中年男子拍了拍他,对柳允修又是寒暄又是交代,俨然长辈模样,朱琇倒没刻意凑上去,只是漫想倘若没有被打断对方会说什么话? 两人说完话,那人走前还勉励他一番,柳允修回头对朱琇道,“那人是我博班的老师之一,叫旬左世。” “所以你是跟着他做实验?” “噢,不是,我的指导老师叫余宁,他对我蛮好的,改天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可没事介绍个普通朋友给自己老师认识做什么,朱琇绕了一圈,决定先不想那么多。 原本他们的票就是见面会的票卷,走出了海獭馆发现人越发多了,又走了几步路,便能听到活动的麦克风声音。主持人正在介绍互动游戏,远远的便能看见主持人,江知凡在台上。 主持人正说:“既然来到动物园,咱们就要来个入境随俗的游戏,你们说好不好?” 台下观众们三三两两的迎合声,让主持人又问了一次,这次热烈了一点,之后接连的抬上了一些盖着黑布的盒子,是试胆测验。 被选中的人跟江知凡轮流摸,猜中的赢,能选奖品或跟江知凡互动。 第47页 先选人上台,再揭布料,布料是对着观众的,一揭开,地下观众脸色各异。 开头三笼是兔子、乌龟跟仓鼠。选中的没有太大障碍,就猜到了;第四个笼子里是石龙子,摸的人脸色有点青,但石龙子还算温驯,没有表现出太大挣扎或不适的感觉,两个人都没猜中之后,开放给观众猜,才有人说出正确答案。 “来,最后一笼了,咱们来看看是什么啊?” 布料一拉开,唿声显然压抑又紧张,垫材之上,是一团青色团在树枝造景上,底下众人吱吱喳喳的讨论。 朱琇歪了歪头,“你说......” 话还没说完,柳允修已经出声制止主持人让观众伸手,“请等一下!” “呃.....这位先生什么事吗?” 他的表情严肃,语言冷清,直言道:“我想工作人员是不是搞错了,这蛇种应该不适合游戏。” 主持人显然不确定,他看了看手牌,又转头询问工作人员,“唔,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不是青蛇,是竹叶青,有出血性毒素。” 柳允修的话又让主持人一顿,此时笼子内的蛇种伸展了身体,露出了团在身体内的头,微三角的头,血红的眼睛,以及两侧腹部的红色鳞片,都显示着它的身份;工作人员脸色也变了,从后台出来仔细的查看,一阵忙乱之后,才由主持人告知观众们,是工作人员的疏失,误放了有毒的蛇种。 “谢谢底下这位先生的热心提醒,才免于观众被咬受伤。” 柳允修的越发冷肃,“我不是帮你,是帮那条差点因为自卫而被迫伤人的蛇。” 众人因有为他的话而小声议论,主持人僵了僵,顺着他的话圆了一通场面话。动物的桥段结束了,朱琇拉了拉他的上衣,两人往人群外走去。 她拉着他衣袖,柳允修默默跟着,有种想要反手拉她的冲动,等出了人群,朱琇才说,“还生气吗?” 没想到她这么问,柳允修淡淡的回答,“......没生气,就有点闷。” 他觉得朱琇能了解他的想法,因而继续解释:“被误解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了解不能说人们害怕被咬有错,然而遇见了,还是忍不住想帮它们出声。” 然而她出手拉了拉他的掌心,手心温暖,“能一眼认出它们的不同,避免了一场意外,需要足够的知识跟判断力,直言不讳更需要勇气,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帅气呢。” 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如同暖玉般触手生温,轻声的回应与脸上的浅笑嫣然如同一团暖灯,温热了他的内心。无论日后他与她如何发展,这便成了他回忆这天,最绚丽的场景。 31、两心-3 ‘来日方长’对朱琇而言并不是个特别正向的名词,看似从容大气,还有时间充裕,却容易令人忽略隐藏在其中的不定性。 人生无常,总说来日方长,终究后会无期,各自一方。简单的说,她比较喜欢把握当下的各式机会,对事如此,对人也是。 因此柳允修送她回家时主动提及想邀她下周去参观公司时,她并没有甚么犹豫就答应了。两人说好要等他从c市工厂回来再约。 他把车子停在社区门口,朱琇要下车时被柳允修喊了一声。 “嗯?” 就像问她能不能加微簿好友,他又问:“......下次还能约你吗?” 有些期待、有些傻气,就怕她拒绝似的。可偏偏,朱琇就觉得这样的小心翼翼有些可爱,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对人都这么小心翼翼?” “......也不是,”他的语速不快不慢,似乎跟说晚餐很好吃一般日常:“对我而言阿琇是特别的,总想先确认你的意愿再做事。” ......为什么总能这么轻易说出撩人的话? 难不成是陷阱题? 朱琇有点脸热又有点别扭,用指甲颳了刮指腹才冷静的回答,“好嘛,那就再约。” 柳允修表情没怎么变依旧平淡,只是语调有些轻松,“好啊,那再约。” 等朱琇下车后,摇手跟对方道再见,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有点庆幸自己没一个脑热往下问,是甚么样的‘特别’,万一又义正词严的说她是‘恩人’,可不太糗了。 微簿的好友动态里,邢曜华正被标註在一个新的影片中。 朱琇看了一眼,是侧录的见面会后半段。邢曜华今天也去了见面会,只不过在结束前才以嘉宾的角色被邀请上台与江知凡互动,两人合演了一小段江知凡主演的戏,邢曜华花式棒读,江知凡笑道,可得好好学学;邢曜华看似玩笑地说好,还让江知凡来找他学打球。 标註的那个人说,‘公子萌萌哒,凡凡也好可爱。’ 留言滚动了一会儿,已经有些腐言论将两人拉郎配起来。 朱琇在想,不会又是故意的? 几分钟后在电视上看到江知凡与邢曜华今天同框的新闻,媒体还用新鲜的组合来形容两个人。会后访问,江知凡说自己跟邢曜华是同校校友,两人也有些交情,才会邀他当嘉宾出席见面会。 看着是想过明路了? 朱琇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觉得也没甚么不好,就算真被证实了两人关系,影响的粉丝流动也只是短期,长远来看,实力才是真正的留着粉丝的关键。日后更无需再找挡箭牌甚或躲躲藏藏,想来利还是大于弊的。 第48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礼拜又过两天,这天晚上,朱琇拄着下巴浏览她影片底下的留言。并不特别热情,却也有些让人会心一笑的留言。一边回復些问题,一边也挑选下只影片的题材。 邢曜华不搞事,她的观众数量在震盪后又回稳,事件造成的骚乱,无论结果是好是坏,终将归于平静。之前在微簿骂她的,最终还是得到了全员的道歉,只能说,法治的社会,警察还是有些威摄力的。 走过了这些岁月,相形之下,她还是很喜欢现代社会的。 科技树的成长真的让生活便利了许多,比方现在,分隔两地也能交谈无碍。她收到来自柳允修的猫跳台照片,或高或低的跳台,如同岔出的枝枒,原木色的外表,看起来颇具份量跟质感。 竹青:‘你觉得这好看吗?’ 七情:‘好看是好看。’朱琇回想了一下,他家好像有跳台啊,‘你要买啊?’ 竹青:‘想给上善买个新玩具。’ 七情:‘我印象中,你们家不是有跳台了?’ 竹青:‘也是.......不然你觉得这如何?’ 又跳出一张照片,是相叠的塑胶箱子,看着好似是里头有通道的猫迷宫,朱琇眼睛一转,‘似乎是可以自己做的玩具?’ 竹青:‘嗯?’ 她找了一些照片,和分享文,方法不难,只是花些时间跟纸箱。 竹青:‘看起来不难啊。’ 七情:‘有需要的话,我店里也有些纸箱,听说跟塑胶比起来,猫更喜欢纸箱。’ 竹青:‘好啊,其实上善也喜欢纸箱。’ 转眼她就收到啃纸箱照片,还有影片,还有把自己塞进箱子里满满的毛团照,‘好可爱。’ 竹青:‘你看这花色,都让人觉得它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黑白宾士猫,把自己塞进小纸箱里,头尾相连,身上的毛色黑白的部分正巧形成黑色在外,白在内,白毛正巧形成了一个爱心。 .......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朱琇盯着爱心瞧,默默问了一句,‘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柳允修丢了张捧脸飘爱心动图,‘好啊,找个时间一起做,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做菜请你吃。’ 七情:‘我要吃寿司卷。’ 竹青:‘自然没有问题。’ 两人讨论完又断断续续的聊天敲定了参观公司的时间,直到柳允修说他要上飞机了,这才作罢。 朱琇一直到那个周五才再次与柳允修见面,烫得平整的深蓝衬衫搭西装裤,一身正装,却是一出电梯,远远的便对她招手,显得有些傻气;见他亲自下楼接她,虽不意外,却也有些高兴。 “会很难找吗?” “还好。”虽然是新兴科学园区,但公共运输很方便,朱琇甚至没搭计程车,公车站下来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柳允修一路领着她往里走,并跟她介绍自己的公司产品类别。这些朱琇之前听他说过一点,此时着重的便是产品的开发及预计发展方向。 一路进了一间会议室,里头已经有人在准备简报,柳允修为朱琇介绍研发部门的经理,说是该部门负责开发与朱琇材料有关的专案。接下来几十分钟,便是专案开发介绍,以及他们目前遇到的问题。 主要引用某篇论文的实验方法,先将野蚕的蚕丝溶解,除去对人体有毒的物质之后,再将其与蛛丝的蛋白重组,形成一人造的蛛蚕丝。此类蛛蚕丝的生物相容性高,很容易被身体吸收,不易造成免疫反应,因此很适合做成手术缝线,减少手术拆线的麻烦;更进一步,未来甚至能应用于皮肤、血管、肌腱等器官,或作为刺激新软骨使受损组织癒合之功效。 然而现阶段的困境是蛛蚕丝取得不易,蜘蛛不似桑蚕,能够合笼大量养殖,会造成相互残杀的问题,且一只蜘蛛一次只能抽取一根丝,这在成本上并不符合效益。 当前的目标是希望解构蛛蚕丝,再以人工方式进行合成,希望能藉此达成量产的目的。然此方式目前还在实验阶段,光蛛蚕丝的供应本身就是个问题。若有稳定的蛛丝来源,便能降低生产蛛蚕丝的成本及时间,对后续的量产实验不无助益。 除此之外,他们也试着将蜘蛛制造蛛丝的基因转殖到桑蚕的体内,希望能藉由桑蚕来生产蛛蚕丝,然而产率依旧有待提高,目前一样是在实验室的阶段。 朱琇对此类技术并不熟悉,问了许多问题,所幸柳允修坐在一旁,不时的补充说明。她对专案的全貌才有比较完整的概念。蜘蛛作为实验体,需要被牺牲,柳允修解释,对他们而言,实验动物的牺牲能少就尽量少。言谈之中,也能感受到他对于生命的尊重与对研究的热情。 简介之后,便是参观实验室的流程,柳允修确实很有心,想让她了解他想做的事情,一路都陪在一旁,即便研发经理讲解介绍,他也会适时地补充。 实验室的基调本就是冷而忙碌,有人参观,自然也引起一些目光,只不过扫过一两眼便回头做自己的事。走过两间实验室,或大或小的声音并不抓朱琇耳朵,蜘蛛听力不错,自然化人之后她的听力也不差,第三间实验室里,隔着一扇门,一段细小地讨论声抓住了朱琇的注意力。 第49页 “喂喂,你在干嘛啊?!” “没干嘛啊。反正死都死了,有差吗?” “......是、是这样讲,但是很噁心耶。” “拜託,那么多脚才叫噁心好吗?!我只是帮它回归正常。” 两个男性略带戏嚯的对话隔着一面墙,还有风声,却清晰地让朱琇忍不住被吸引注意。 “......怎么了?” 柳允修的问话让她抬起头来,她指了指那面墙问道:“......里头是甚么?” “也是实验室,动物实验主要在里头做,”柳允修问,“想参观吗?” 朱琇看着他坦荡的表情,终究没有忍住好奇微微颔首,然而她心里的猜测几人进入实验室中得到解答,场面变得尴尬起来,方才还说笑的员工不意长官忽至,转眼就被抓包随意恶待实验动物。 朱琇的目光很难从那只剩下两条腿的蜘蛛尸体上移开,柳允修只用冷漠的声调向黑着脸研发经理交代,事后来向他报告,便留下那些人在现场,并带着她离开。 这样的结果,高不高兴并不能形容她的心情,再微小的生命,牺牲也应当获得尊重,塞满她心中的是愤怒、伤感,也有些委屈,只因非我族类吗?凭甚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她的眼眶有些微热。 走在柳允修身侧,两人无话,他带她去搭电梯,没有说要去哪,朱琇也没问,电梯并非往下,而是向上,等朱琇意识到时,他已经带他进了专用办公室。 “阿琇,这边坐。” 对方声调已从冷漠回暖,而她没想好要说甚么,无声地接受他的安排坐到沙发上。原以为他要离开去交代助理做事,没想到却是在她眼前蹲了下来,柳允修握了她的手,“对不起,让你看见这样的事。” 也许是因为温暖的手心,也许是因为感觉被理解,几百年来习惯的兀自坚强在此时被轻易的真诚话语瓦解,她不想说没关系,因为有些恶意并不是道歉就该被原谅,她抽开了手,在他的表情改变之前,按在他的肩膀,“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柳允修维持着蹲姿,仰望着她,眼神平静温和。 “答应我,在你的管理之下,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我答应你。”他的表情并无丝毫勉强。 “不能骗我。”朱琇强调。 “不骗你。”柳允修微微颔首。 她不自觉的收了收按着他肩膀的手,柳允修又说,“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作为高阶管理,平时很难时刻掌控实验室私人行为,今天揭发这件事,是个契机,也能好好整顿下面的实验风气......” 他的话何尝不合理,理性、温然,絮絮的为她解释之后想做的操作。这么近的距离,从言谈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勉强,并不是因为动物生命渺小而轻言杀害,任何的牺牲都应当予以尊重而且感谢。她相信他,她感觉得到他的诚意,还有他想安慰她的真心。 “......你在哄我吗?”朱琇细声的问句让柳允修话语一顿,她的目光若水,莹莹秋眸,直勾勾的看着他。想说的话都煳成糨煳,本能的,微启唇:“对......” 为自己的话呆了呆之后,又摇头,“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确实想这么做--” “--但是你在哄我。”朱琇又说了一次,听不出生不生气。 柳允修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只能照心思说:“对......也是希望你别伤心。” 然而从方才就按着他的手掌离开了肩膀,温热的重量压了下来,他本能伸手接住了她,那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而声音与唿吸就打在耳畔,彷佛他的心是一片沙滩,潮水紧贴在他身上,沖刷他,带走他的一部分,或远或近,却不曾离开...... “原本是有点伤心的.......可是,现在好多了,阿修,谢谢你理解,谢谢你在这里。” 必须承认,即便想做再多准备,都不及一个心动的瞬间,想要告白的冲动此时填满了他的内心。 32、两心-4 朱琇承认是一时冲动,才主动抱上柳允修,她并不确定是否会被推开,虽然她相信对方的个性,即便作为朋友,对方应该不至于推开她,让她难堪。可也不能说,完全只是冲动指使,而没有其他想法...... 柳允修并没有推开她。 接住了她之后,僵硬的肢体逐渐放松下来,反手顺了顺她的头髮,温和的话语在耳边萦绕,“如果能让你不再伤心,那就太好了。阿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其实没被推开好像也不大对,这话跟发好人卡好像没甚么差异,我果真是假的蜘蛛精…… 陷入自我怀疑的朱琇默默放开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他,“我相信你会的......起来吧,蹲着脚酸,我没事了。” 柳允修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想喝些甚么吗?我让助理送进来。” 从一个情绪里出来,又陷入另一个情绪,令她有些不自在,驱使她答道:“不大渴......你还要忙吗?不如我先回去好了。” “我送你吧?”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你忙吧。” 柳允修终究没让她自己回去,在车上聊了些合作的正事,朱琇有些缓解了,要下车时,对方问了一句,“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第50页 这话反让朱琇没想太多,随意的点了点头,“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我回去传给你挑。” “好。” 对于自然科学,是一个萝蔔一个坑,大至日月星辰,小至奈米夸克,事物运行皆有一个标准答案,也许那个答案隐密难解,在人为的努力之下,终究能有一个解释。 然对于情感,却并没有类似的准则可循,也没有一个量化的基准,并不是说了我喜欢你,就能得到对方相同的回应。理性的她很能理解,然而感性的她,却不自觉的回忆起过往的片段。 爱如此,恨亦如此。 她想起那个丧命于她惊慌之下的人。 自从杀了萧少爷之后,自从意外害死勤娘之后,这两件事纠缠在一起,成了困扰她许多年的阴影。她因此受到通缉,也因此被勤娘的儿子厌恶。勤娘的儿子,陆阔,将勤娘的死算在朱琇头上,甚至为了报仇,去学了茅山道术,就为了杀她以泄心头之恨。 从年少到青年,朱琇起初不知竟有人以恨为动力,四处寻觅她的踪迹,而是在一次水患饥荒过后,她为了救一个被易食的幼儿暴露了身份,陆阔就是在那时找到了她。 咒术拍在她身上,除了惊讶,还有恐惧,然而在她想要反抗时,对方的话语却浇熄了她抗拒,“来啊,杀死我啊,就像你杀死萧少,害死我娘一样!” 她第一次差点死在他人手里。 没死是因为那个孩子扑在她身上。 陆阔放过了她,暂时的,他囚禁了她,以原型的姿态。带着她、不杀死她、养着她,用各种恶毒的言语羞辱她,那一段灰色的岁月,破碎了她对人、还有对自己的信心。 直到有一天,对方喝醉了,他解开了她,命令她变回人形。 然而那个晚上,月色之下,他竟带着酒味亲吻她。然后又是骂她,说她是噁心的蜘蛛精,说他娘竟愚蠢到想将蜘蛛精说给他当媳妇,说她装清纯蛊惑他,然后动手动脚,恨与怨的纠缠迸发出欲望,朱琇知道他想做甚么,她打昏了对方,逃走了。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陆阔。 然而对方的语言却烙印在她心中。 即便辗转经年,即便她已学会放过自己,建立起自己的行事准则,那道烙印依旧形成了疤痕,她觉得,人类要表达自我的情感,比起动物,还要复杂而且困难得多。 虽然下午时,她很想直说,吶,我有点喜欢你,你呢? 依然被自己的犹豫给束缚了......其实她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类感情啊。朱琇的思绪依旧发散,默默从柳允修传的店家中挑了一间想吃的,跟他约好了时间,便上楼餵蜘蛛了。 她坐在搭着的蚊帐的房里,银蓝色的络新妇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蟑螂,‘你不去吃饭啊?’ “要啊......我晚上要出去吃。”朱琇情绪不甚高昂的回答。 ‘唔,那么好?’ “很好吗?” ‘当然啊,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像琇这样化人,做人就能看到东西了吧?我也好想看看琇长甚么样子。’蜘蛛略带天真的回答。 “嗯,可以的,虽然还有很久,但等到你们化人的时候,这世界又会变得更方便了。” ‘琇琇要养我到那时候吗?’ “当然,我不会抛弃你们。” ‘琇琇最好了。’ 蜘蛛欢欣的言语让她微微勾起唇角,在楼上消磨了许久,一边跟蜘蛛聊天,一边传来了楼梯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姜玫,仔细听却不相同。朱琇出了房门,正巧见到柳允修在二楼冒头,“在忙吗?姜玫说能上来找你。” “在餵蜘蛛......想参观吗?” 他点了点头。 朱琇带他走了一圈,参观了如何收蛛丝的过程,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儿,其实朱琇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导致情绪低落,却是柳允修开口,“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心情不好吗?” 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最终她回答:“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也许心里会比较舒服。” 柳允修一贯的温和。 朱琇却是垂了垂眼,往楼下走,淡然的回答:“......不是你的问题,有时就会这样,心情不大好,没事的,晚一点就会好了。” 对方一直是温和的,导致朱琇有时会忘记他是蛇精,出手的时机令人措手不及,她的手腕一紧,被扯住了,柳允修的话语便到:“其实原本在公司就想跟你说......可我怕你误会是趁人之危,但总觉得现在不说不行了。” 她心里莫名的怦跳,只能抬眼弱弱的问,“......甚么?” “阿琇,我喜欢你。” 可能因为告白来得及时又意料之外,导致她甚至本能反问,“你开玩笑?” “没有。” “因为我是......恩人吗?” “是恩人不假,也许是因为这样让我最初就对你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但我喜欢上你,是因为认识了你,无论是善良、正义感,或者心地柔软的那一面,都让人为之心动,让我想要接近你,更加得认识你......阿琇,我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第51页 此时的他并没有犹豫或迟疑,话语温和却在一句句都在她心里造成波澜,朱琇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要现在告白?” 他拉着她的手,靠近她,顺了顺她的头髮,“因为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然而虽然心里吐槽,却不自觉的觉得脸热,朱琇没有挣开,“......胡说八道,又知道这样我就会开心了?” 柳允修有些腼腆,顿了顿才说:“......其实我也没那么确定,但大概是直觉吧。” ......好吧,其实她真有点开心。 其实就算是误打误撞,她也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温暖,虽然有些脸热,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你说在公司就想说......那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觉得,都已经让你那么难受了,还趁乱告白,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他眼底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原本是想等一下吃饭时再跟你说的......只是,还是没忍住。” 原来不是临时起意,看着他有点臊的解释,又拉着她手腕不放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她故意说,“好吧,我知道了。” 柳允修彷佛有些愣住,眨了两眼,果真放开了她,“不生气吧?” 朱琇摇头。 “那......” “甚么?” “......还觉得心情不好吗?” 她依旧摇头。 他便顺了顺她的头髮,好似真满足了,“那我们去吃饭吧?” “好。”朱琇默默看他往前走下楼梯,即便她耳边那些看了许久戏的蜘蛛们已经鼓譟起来,‘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答应他甚么啊,他又没说要交往。 朱琇怀着变好的心情,关上了楼上的灯跟了下楼,不由自主地想,才不让你们继续看戏呢。 情意是种无法量化、看不见,却能感受,进而影响生理的因子,人会因心碎而感受到心痛,会因为恐惧而感受到压力,也会因为欢喜而身心舒畅。 柳允修的告白对朱琇而言确实是及时雨,也像是阵风,吹散了笼罩在她心头朦胧的迷雾,让她明确的意识到,她也是喜欢他的。无论是细心善意,或礼貌体贴,都挺喜欢,就连说不给她压力,便在晚餐只字未提这点,朱琇也是欣赏的。 不是想吊着他。 晚餐之后,她问他想不想去看夜景,柳允修点了头,两人便驱车上了山。远离了尘嚣与繁华,在微凉的夜风之下,天上的星斗虽被遮蔽,地上的城市灯光却宛若繁星点点。方圆数十公尺,是同样来赏夜景的游客或做生意的小贩,三三两两的分散着,互不打扰。两人在沿着栏杆走着,也别有悠然的情调。 “我以前没有来过这里。”柳允修说。 “几年前,还没有那么热门的时候,我喜欢买杯咖啡上来坐坐,远一点看看这个城市,别有一番风情。” “确实。” 他们在一处栏杆停了下来,靠在上头,聊了会儿天,他并不是说了甚么暧昧的话,或者起了甚么特别的话题,只是她想问,“不问我喜不喜欢你吗?” 两人肩并着肩,柳允修回头看她,清风吹拂着她的髮丝,脸上挂着平静的表情,似乎只是有些好奇,他猜不出她的答案,因此只是回答了自己的感觉,“自然是会好奇,只不过,我说过不是要给你压力的。” 朱琇因为他的答案勾唇浅笑,“把球丢给我就不管了,这样不行啊。” “唔,其实我不大擅长,告白这种事。” ......傻唿唿的。 “阿修......其实我也喜欢你。”清泉般的话语流进他的心中令他微怔,与明媚的眸子对上才意识到被亲了脸颊。 也许高兴并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觉,或许应该说焰火在心头燃烧,而激盪出的火花,灿若春华,心花怒放,在他反应过来前,便已问出了口,“可以亲你吗?” 即便夜色下也能看出两颊微驼,略带嗔怨的表情让她显得可爱,“......为、为什么要问。” 这种时候他秒懂了,默默靠近,“......所以可以不问吗?” “......”这让她回答甚么好? 面对彷佛能摄人的眼眸,朱琇难得窘迫的时候,温凉的触碰已至,微抬她的下巴,在唇上,浅浅的抿了一下。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他低声。 说好吗?只要说好就好。 被告白自然是开心的,但话就梗在喉咙里:“......我是蜘蛛精啊,没有毛,不可爱,又会咬人,很噁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先前充斥的心里的那些晦涩情绪,便在此时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然而她却得到了一个拥抱。 “你不会咬我,哪里噁心了,没毛又怎样,很可爱啊,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我会心疼的。” 她抓着他的衣服,眼眶微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情话技能瞬间点满啊,这话真的很犯规啊...... “......你说的,不能骗我。” “不骗你。” 当她听着规律的心跳声,在温暖的怀抱下,困扰了整天的情绪如同细沙沉淀了下来,心思清明了起来,朱琇想起了一首曾读过的诗,对于回应似乎并不合适宜,对她而言,却又恰若其份。 第52页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癒。” “没关系,无论你的疤痕如何,我都在你身边。”柳允修收了收臂膀,温柔的回答了她。 ‘古者谓死为归人,此身未死均是客。’,人生是条漫漫长路,归期未定,大道的尽头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远离尘苦、超脱生死。然而无论未来归处为何,她都不忧惧,她知道,过往终将成为灌溉她的养分,她需要做的,只是把握当下,珍惜现在。 “吶......”柳允修看着朱琇微微抬头,脸蛋上浮现了一个娇俏的笑,“你这算自愿走进蜘蛛网吗?” “可以,我这条蛇,任君处置。”他的浅笑温润如玉。 朱琇满足地趴在回他胸口,“很好,那我也是你的了。” 当初在他冬眠的梦中醒来,在惊慌与无力的恐惧之中,对他伸出援手的那个人,在百年的时光中,形象模煳而湮灭成一道声音,一股气息,然而际遇却如此仁慈的善待他,让他能再见对方一面,亲口诉说自己的感谢。 相遇、相识、倾心,对他而言并非意料之中,然漫长的人生中,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想付出爱的对象,而对方也有相同的感觉,他认为这是件幸运的事。那在他心中如月的柔泽此时窝在他怀里,倾诉着令他满足的话语,再没有甚么比此时更适合用幸福来形容,他揉了揉她的头髮,月色的见证下,在额头印下了一个吻,温柔而虔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完- 33、小剧场们上 小剧场1 19:开文啦~卿卿上工啦(σ≧≦)σ 情情:为什么我是蜘蛛精?你这傢伙,猫精、狗精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是蜘蛛精!! 19:咳,蜘蛛精也是萌萌哒,真哒,你听过跳蛛吗? 情情:别把我跟那眼睛好的傢伙混为一谈! 19:乖,眼睛不好也没什么,不是有长毛吗? 情情:滚>(′ε(((`ω∩) 小剧场2 #对公子的印象 情情:屁孩,很会嘴(vv) #对情情的印象 公子:很难撩,奸商( ) 情情:卿可自去。 公子:听不懂。 情情:滚。 公子:...... 小剧场3 琇琇家的蜘蛛们 小院:网织得像个艺术品 小哀:网织得像坨屎 小洛:大网萌 ch5小剧场 #初见 木木:不好意思,我的猫晚上会闹人。 情情:喔~ #以后 情情:他好像很爱撒娇,一晚上就踩了我几次。 木木:......嗯。 情情:嗯?你要带牠去哪。 木木:(。-`ω-)( ` )去结扎。 #那一天,上善君想起了切蛋蛋的恐惧 #其实切蛋蛋一点用都没有 #男人的嫉妒心啊(ω) ch6小剧场 #微簿照片 木木(扶额):又给我搞事了,上善这傢伙!(_) 上善:喵~(*φωφ*) 一阵子之后 木木:干得好,上善!想要什么爸爸都买给你!( ω ) 上善:喵?(*φωφ*) ch8小剧场 情情:你该不会是富二代吧? 上善:喵~●ω● 木木:他是不是富二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快会变成负二蛋_。 情情:嗯?什么? 木木:......没、没事(灬ω灬)。 ch9小剧场 阿九:我终于开启霸道总裁的人设路线了,快看啊,我们家霸总!!!(>ω  情情:你是不是对霸总这名词有什么误解?(_) 木木:嗨~(灬ω灬) 阿九:呃..... 情情:是吧?他哪里像霸总? 阿九:等等,你听我解释--(被拖走) 木木:啊啊啊啊啊!!!!!加戏,加戏,加戏,快,给我加!!!!( oωo) 阿九:喂,等等,你冷静点。 木木:┏(_д_┏)┓))好!(ω) 阿九:....... #论作者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所谓的霸总,就是,就是这样吧(`*) ch11小剧场 公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其实我就是个躺枪的,宝宝不依、宝宝委屈(うд) 情情:你就是个搞怪的() 阿凤:嗯?宝宝委屈?你跟谁说? 公子:(((;;)))亲爱的,当然是你了,宝宝委屈o(╥﹏╥)o 阿凤:乖,回家我给你治治就不委屈了。( t_t)\(^-^ ) 公子:(;°°)那......我不、不委屈了。 阿凤:嗯?^_^ 公子:哼。(○`ε○) ch13小剧场 木木:糗了,感觉恩人要不认帐了! 情情:糗了,说不记得会不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ch14小剧场 公子:啊啊啊啊!! 情情:...... 饲养箱的蜘蛛们~( ~ω )~(*ρω-)o゜(ぅω`)( ω). ch15小剧场 #以后的某一天 情情:唉,以前好呆啊_(-ω-`_)⌒)_ 木木:好,好可爱(///ω/// `) 第53页 情情:哼.....油嘴滑舌(*ω) 34、小剧场们下 ch17小剧场 #其实卿卿是声控 情情:胡说,我......我也喜欢勤娘的声音啊! 作者:所以是声控无误(盖章) 情情:也......是啦。 作者(转头):我都帮你忽悠好了,放胆追吧! 木木:好,谢谢妈( ω) 作者:呃ヽ(_;)ノ(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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