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小姐追婚记》 第1页 书名:盛家小姐追婚记 作者:驴小鱼 文案: 女主os:作为江湖儿女的儿女,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她还来不及闯荡江湖,她爹妈就“金盆洗手”了。 无奈之下,只好和一群三姑六婆混起了宅斗的日子。 什么?她的未婚夫跑了?他居然跑了!! 什么?跑去混江湖了?等等我啊!!! 几天之后……乖乖!江湖太厉害,咱们回家吧…… 什么?仇人追到家里来了? 怎么办?现在专心混宅斗还来得及吗? ---------------------------------------------------- 一句话总结:盛星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结婚前得了恐婚症……跑了。 来来来!大家让让,她要去抓人了! 註: 1:本文日更! 2:初来乍到,欢迎小天使入坑~~~ 3:本文架空,考据党慎入哦~~~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星重,南亭松 ┃ 配角:南亭松,天命,高映萝 ┃ 其它 ================== ☆、初来云容 盛夏的骄阳,焦灼着云容城外的每一寸土地。荒凉的断壁投下的阴凉,斜躺着成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栖息之处。 而三里之外就是名满天下的云容城。 盛星重就坐在城外路边的小面馆里,从清晨面馆刚开门一直做到正午烈日当空。她已经吃了四碗面,一根一根地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面馆里只有她和店小二两个人。 店小二年纪轻轻,大约十五六岁,一头杂毛,滴熘熘的小眼睛,转得机灵。 她捡了个视野极佳又有阴凉的位置,打量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骄阳似火,烤的地上热气腾腾。 云容城外的乞丐实在太多了,他们被城里的人赶了出来,就在这面馆附近徘徊。毕竟这里是云容城方圆几里之内,唯一一处能讨水喝的地方了。 而从远方来的客人,看到这些乞丐,也宁愿多走三里路,到云容城里去歇脚。 城里的风月楼里有最美味的酒菜,最好听的小曲儿,就连阳春面也比星重现在吃的这碗,好吃百倍。 南亭松现在一定在风月楼里大快朵颐,就让他再吃一会儿吧。 盛星重想到了南亭松,嘴角不禁扬起,整个人都开心起来。 他消失的这三个月,日子一定过得不太舒服。 思及此,盛星重又气鼓了脸。哼!待会儿见到了他,她一定要假装很生气,质问他这三个月都去了哪里! 星重又点了碗汤面,托着腮打量着路边瘫坐着的乞丐。蝉纱做的薄袖滑落,露出洁白雪臂,右手腕上缠绕着五个铜钱大小的玉石,阳光下发着五彩的光。 那些乞丐或坐、或站、或躺着。只可惜,形似神不似。 坐着的,挪动着屁股,难以忍受烤焦的地面;站着的,也是离人群三尺远,嫌弃那些真正的破落者;就算真的和他们躺在一块,也是浑身僵硬,模样十分痛苦…… 她摇头不语,心下直发笑。这些人中,只怕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一个风月山庄,至于吗? 至于吗?南亭松! “咻”又吸了一根面条。 星重的目光忽然被一抹蓝色吸引住了。不远处走来一个身材修长,身形瘦弱的蓝衣少年,手中持剑,脚步呈轻盈之势,但落下时却很沉重,疲惫明显,想来是被这毒日头烤的发昏了。 衣服打皱,衣角的泥渍已经干了,从他来的方向看,应该是赶上了两天前成州的那场大雨,莫非是不眠不休走了两天? 星重来了兴趣,更仔细地瞧着他。面色发红,嘴唇干裂,但身姿依旧挺拔,看不出异样。只是眼神有些涣散,小乞丐轻轻一碰,他险些站立不住。 从成州到云容,不该没有寄宿的地方,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赶来这里?也是为了风月山庄? 少年终于走进了面馆,一屁股坐下,脑袋微微摇晃,看来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小二,一壶茶,一碗面。” 星重不禁笑了,目光不自觉的就转到那少年的脸上,看来他还没发现,自己的钱袋子已经被刚刚那个小乞丐给顺走了。 这一细瞧,才发觉他容貌极为清秀,骨骼纤细,坐在那里双腿并立,格外规矩。 分明是个女子!只是和自己一样做男装打扮罢了。 没过多久,这女子开始活动手脚,深吸了几口气,想必是已经歇了过来。 一碗面下肚,她才摸腰间,身体忽地一僵。 星重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瞧着她。看她站起又坐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小二哥似乎也看出了端倪,慢慢地走了过来。 星重这才开了口:“小二,结帐!”她招了招手,小二换了方向,朝她这边走来。 余光看了眼那女子,星重故意粗着嗓子笑道:“小二哥,对不住了,在你这儿赖了半天,打扰你们做生意了,今天店里的客我请了,这是银子,不用找了。” 小二一面欢喜的接过银子,一面称谢。 那女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星重,见星重瞧着她笑,又羞红了脸。 看这腼腆的样子,只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星重有心逗她,粗着嗓子道:“不客气。”小伙计憋着笑走开。 星重容貌姣好,长相明丽,穿着男装只是为了行事方便,骗不了多少人。店小二善会察言观色,只是装作不知,不过这女子似乎是真没看出来。 道过谢后,女子拿剑便要离开。星重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剑柄上刻着一个小字:萝。 “萝”?难道是? 星重连忙跟上,路过她坐的那小桌时,余光兀地瞥见桌角一个小山形状的记号! 峨眉派高映萝!果然是!她怎么会来云容呢? 星重看着那蓝衣远去的背影,不禁蹙眉。她难道不知道云容城是什么地方吗?峨眉怎么会派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来这里? 她抬头望了一眼路上来来往往、身份不明的人,又看了一眼身后正烧水的店小二。 略微思索,拂手,抹去了记号。 追出去时,蓝衣身影已走出老远。盛星重望着那笔挺的背影微微思量,转身又回到了面馆。 小二见她又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公子,您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她摇头笑笑,招唿他过来:“小二哥,我问你个问题。” 她坐在那里,偏头打量着面色黝黑的小二,瞧了他许久,却一直不说话。 小二也不着急,低头垂首,就这么静静等着。 看他还算沉得住气,星重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开口,笑得眉眼弯弯:“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眼中闪着灵光,恭敬地说:“小人认得天山白玉石。” 第2页 星重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玉石,这是他父亲盛司从天山上为她采来的,世间罕有,极为养人。 她灿然一笑:“你倒是机灵。” “小人并不机灵,小人即不认识盛小姐,也不认识刚刚那位峨眉弟子。”说完,就像得到了筹码一样,直起身来平视着盛星重。 冷笑道:“不过盛姑娘虽然抹去了那位姑娘留下的标记。但若是有人来问,小人还是会说,有位蓝衣公子已经进城了。” 看着他脸上的得意,星重的面色由笑渐冷:“我若不让你说呢?” 他小小年纪的脸上浮现了不该有的杀戮:“除非盛小姐能让小人永远说不出话来。” 否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峨嵋弟子走进风月山庄的掌控之中。当然,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那些乞丐忽然不再是乞丐了。扯下了伪装多时的面具,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小小的面馆。 星重眼角迅速扫了扫周围,目光冷冽。 面上却笑得很是“慈祥”,看着傲然张狂的店小二,端出了一幅长辈的样子,抬起手在他脸蛋上拍了两下:“哎呦!真是个机灵的小傢伙,可惜啊,年轻气盛了点。” 自以为掌握点东西,就敢跟她硬气起来。先前还夸他沉得住气,没想到现在就开始放肆。 她母亲的确是峨眉的人,但这并不是他可以当作筹码的东西。 她摆出了一幅无所谓的面孔:“峨眉的事情,跟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你爱和谁说就和谁说去。不过我倒是听说,前段日子,风月山庄出了个叛徒,可有此事?”星重切入了正题。 听到星重提起这个叛徒,他的脸上露出了愤恨:“哼!这样的叛徒,活该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看着他不加掩饰的稚嫩,星重淡淡一笑:“嗯,我也听说,你们已经找到了他,就连被他偷出来的手册也追回去了。” 手册上记录着风月山庄涉及的各种营生及联络地点,不仅有明面上的,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生意。 不过山庄的动作很快,那个人偷了手册,还未逃出云容,就被追上了。故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南亭松来云容应该就是为了那本手册吧。 星重嘆了口气,她既不想让他牵扯这件事里来,却又找不出理由劝他置身事外。 店小二听到星重提起手册,立刻警惕起来。 看他防备的神情,星重摇头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对风月山庄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那手册的下落。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凡事有一就会有二,若是有一天,风月山庄不够你施展拳脚了,你就大胆离开,不要有心理负担。” “哼!你以为我会做第二个叛徒?”他盯着她的眼睛,由嘲讽忽然开始惊恐:“你想诬赖我?”他终于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立刻瞪大了眼睛。 星重做出个无辜的表情:“我并没有以为什么,也不想浪费心思对你做什么。只不过,我虽然知道你对风月山庄忠心耿耿,但你的主子却未必能知道你这……微不足道之人的赤胆忠心吧。” 那些渺小如蝼蚁般的人,何必去在乎他是否忠心呢?反正他连存在都是可有可无的。 看着那张由愤怒转为恐惧的脸,盛星重轻扬唇角,附耳悄声道:“日后若是再有人向你问起峨眉,可要好好思量哦。”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这个板块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但这里是一条不太会卖萌的鱼,怎么办…… ☆、找到南松 云容城不大,可第一间风月楼就出现在这里。此后,更是以迅雷之势,出现在了天楚国的各个地方。虽然实力与财力尚不能与南家相提并论,但若照此势头,只怕不消几年便能与南家一较高下了。 门面气派的风月楼内,富丽堂皇,宾朋满座,好不热闹。外面酷暑难耐,堂内却是十分清凉。 左面的戏台上正唱着玉楼春,那个风姿绰约的花旦,五年前也曾是京城里的名角。但此时,众人的目光却并不在左边。 大堂的右边放了一个木架,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木架上的东西却足以惊得人说不出话来。前朝皇后东楼夫人的手镯、檀叔先生做的鲁班锁、深海夜明珠…… 哪一样不是无价之宝?可在风月楼里,它们却只是供人套圈的玩物! 一群人围在木架周围,团团簇拥着一个浅衣少年,身形高瘦,眉目俊朗,气质无双,嘴角一丝浅笑透着风流洒脱。 他的手中拿着套环,那套环比手腕略粗,却足有百斤重,普通人拿起都觉得沉重,他却搁在手里颠来颠去,似若无物,偏头笑道:“小二哥,你说接下来我套那个好啊?” 小二站在一旁,大汗淋漓,手中捧得木盘上已摆满了东西:“爷,您、您爱套哪个就套哪个吧,我看呀,那架子上的东西都是您的。” 众人闹笑起来,少年身旁的一个高壮男子打趣道:“怎么,玩不起了?你这一个圈就要十两金,又做的这般沉,平日里这架子上的东西,是看得着摸不着,今日南松公子,就是来治治你们!” “刘公子,您说哪里的话!” 伙计的汗流得更多,连忙陪笑。浅衣少年轻轻挑眉,将谈话尽收耳底,却并不理睬他们,目光只盯着那最边上的那个手镯。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诧异,这铁圈太重,手镯又太脆,若真碰着,岂不得砸个稀巴烂?这么多稀世珍宝,何苦挑个女人的手镯? 自恃武学行家的,又在暗暗揣测,这南家的老三能有多大的内力,能让百十来斤的东西,落下时轻如鸿毛?若真能办到,那他的两位哥哥又该是何等的厉害? 南亭松神色轻松,一双眼睛盈盈发亮,嘴边噙着笑,似是并未感觉到周遭的目光,握着套环,微微提气,手腕一摆,百斤重的铁环似玩具般轻盈掷出,直直飞向那碧绿色的手镯。 众人皆屏住了唿吸,紧盯着铁环,有胆小者,已提前掩面,怕那崩裂的翡翠溅到脸上。 忽然间,一颗白色玉石似游龙般飞驰而去,灵活的掠过众人身边,追上那铁圈,咚的一声砸在木架之上。 玉石嵌在木架上,连着一根细细的金丝在空气中若隐若现,那铁圈正牢牢地挂在金丝之上。 众人顺着金丝望去,金丝的尽头被一个白衣少年双指捻住。这少年身形瘦弱,五官明朗,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透着灵慧,正瞧向站在中间的南松,嬉笑道:“呦!这不是南怂公子吗?” 南松勐地一颤!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后背就开始麻。从小就这样,这两年尤为严重。 众人又看向南松,见他神态僵硬,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禁大为疑惑。 他身旁的那个刘姓公子,这才认出这白衣少年:“咦!盛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南松听到这个姓氏,终于有了反应。瞪了刘公子一眼后,咳嗽了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又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哎?星重?你怎么在这里?” 第3页 胡乱咧开的笑容,让脸上的五官都不知该摆在何处了。星重也学着他,扬起同样的笑容,静静地瞧着他,也不说话。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有机灵者先反应过来,打趣道:“这就是南松公子的不对了,怎么可抛下如此佳人,一个人来吃酒呢!不过盛姑娘大可放心,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南公子绝对没有什么出格越轨之举哈哈哈哈。” 楼中人这才恍然。江湖之中,人人皆知南家的三公子和盛家的小姐是指腹为婚,不过二十年过去了,南家还没有向盛家提亲,这事也就被大家遗忘了。 偶尔闲谈中,倒是会猜测,南家至今不愿提亲,莫不是嫌弃这盛家小姐长得太丑了? 只是今日一睹真容,便知是谣言了。盛星重虽着男装,仍然难掩清丽。虽在生气,也是优雅端庄,不露恼意,站在那里,气质清华,非凡人耳。 南三公子亦是青年才俊,方才一番游戏,便知其内藏干坤。 众人闹笑开来:“南公子,这可真是你的不对啦!还不快快向盛小姐赔礼道歉!” “去去去!”南松玩笑着轰走众人,指着左边的戏台道,“好戏正唱着,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喝酒去!”大家笑闹一番,也就散了。 南松打发了众人,又随手从木盘中捡了个夜明珠,拂袖一挥,盘里的东西又稳稳地回到了刚才的木架上。 此番动作,又惊呆了不少人。 星重暗笑他瞎显摆,收起了金丝索。 而后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洁白玉石,朝着向她走来的南松,妩媚一笑。 这一笑,绽开在那没有瑕疵的脸上,让人恍神,可配上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不仅没有妖艷之感,反添了一份俏皮。 满座的目光牢牢地注视着盛星重,一刻不离。 唯有南松看到她正在摸着手腕上的玉石,立刻头皮一麻,忙加快了步伐,按住她手腕上的石子儿,轻声道:“别动手,有什么事,回头说。” 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脸谄媚道:“这边走!”而后一脸不悦地瞪着周遭投向星重的目色。 星重也不理他,转身向身后一个蓝衣公子柔声说道:“这边走。” 南松这才注意到星重身后,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蓝衣少年,“这位……公子是?”说到“公子”二字时,转了一个音。 低头看向星重“你的朋友?怎么从未见过?” 星重抬眼瞥了一眼,浅浅微笑,抬起脚尖附在南松耳边,咬牙道:“刚认识的,你自然是不知道了!”说完后,又扬起唇角,换上了那幅矜持浅笑,“还不带路!” 满座看来,只觉二人动作亲密、恩爱有加,实在是羡煞众人。全然不知星重此时怒气未消,而南松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轻易原谅 南松坐的位置在二楼的雅间,视野刚好可以看清一楼大半的散座。 星重入座后并没有搭理南松,而是笑呵呵地拉住身边女子的手道:“你就是高映萝吧!” 高映萝坐在一旁,身姿端正,极有规矩。忽然听她这么一说,吓了一跳,看着星重带着警惕。 星重眼带笑意,轻轻报上家门:“我母亲叫秋阳,你应该听过的吧?” 她自然听过,秋阳和她师傅林悦,也就是现任峨嵋掌门是当年名满江湖的峨眉双姝。后来秋阳嫁给盛家镖局的少爷盛司,并生下一女取名盛星重。 刚刚那人称眼前这女子“盛姑娘”的时候,高映萝就猜到了,只是她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星重也看出她是为此疑惑:“这些年来,我母亲虽未曾回过峨眉,但与峨眉常有书信往来,她多次向我提及过高映萝这个名字,说你是这一辈弟子中少见的奇才。刚刚看见你剑上刻着一个“萝”字,便想到是你了。” 高映萝听完,向星重微微颔首:“盛姑娘好,师傅她也时常提及秋师叔和你的名字。” 星重眼中笑意更深,开心道:“是吗?我母亲从小便与我说起峨眉,我虽没有去过,但在我心里,峨眉也是我的家,赶明儿你回去的时候,我和你一道可好?” 峨眉一直是星重想去的地方,此番说起了心事,不免心花怒放,却发现高映萝一言不发,脸色也渐渐严肃了。 明显的疏离把星重还在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南亭松的视线扫过二人,咳嗽一声:“高姑娘看起来像是累了,让她先休息吧,星重你有什么话,待会说也不迟。” 星重微微挑眉,不再言语。她既然不信任自己,那她来峨眉所为何事,自己也就不必再问了。 高映萝走后,星重慢慢的蹭到南松身边,有些挫败。 南亭松知道她对峨眉的感情,见她这个模样,故意做出个搞怪的表情:“秋姨离开峨眉已有二十年,你又不是峨眉的人,问那么多做什么?” 星重“哼”了一声。 他望着那张皱起的小脸,露出笑意,凑上去道:“怎么?不生气啦?” 星重忽然想起来了正事!她不远万里从京城跑来这云容城,可是来找他南亭松算帐的! 忙板起脸来:“胡说!这三个月你究竟去了哪里?从实招来!否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南松利落的剥开一个橘子,一口吞进嘴里,含煳道:“我去了山里!” 山里?星重正疑惑间,南松竖起三个指头,摇头嘆道:“三个月啊!没吃好,没睡好,好不容易出了山,想来风月楼里吃顿好的,你又追过来吓我!唉……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还没有缓过来!”说着,脸皱成一团,装作老了的样子,弯腰捶背还不停地咳嗽。 星重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在知道他在风月楼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都化作欣喜了。此刻他又做可怜状,她哪里还唬得下脸? 便是逃婚也能原谅他了。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原谅你就是了。不就是一个提亲吗?”她喃喃道。 南亭松握着酒杯的手忽然顿住,他看着她眼睛里的难过和遗憾,沉声道:“我不是逃,只是、只是刚巧事情撞到一起了。” “不必解释!”她打断他的话,仰起头,一脸骄傲:“我自小就是认定了要做你南亭松妻子的人!这一点,我若不能确信,何必等你这么些年?”她喝了口茶,“只是你要做什么之前,总该与我说一声,我又不会缠着你,也不是拖后腿的人。” “我知道的,只是当时有些着急了,不然,会告诉你的。”南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中竟有些心虚。 星重明知故问:“为了风月山庄?”南松想了想,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到一楼堂下。 星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刚刚的刘公子,正跟她打招唿。 这公子名叫刘康,星重看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第4页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老者,却忽然抬起了头,向星重微微示意。 “尚书大人!”星重惊唿出声,忙捂住了嘴,看向南松。 今天是六月十五,平日里消失的风月山庄,会在今夜出现,宴请宾客,名单便是以这一年来,在风月山庄的产业下花销的钱财为准。 这酒楼的所有人,还有城外的那些人,皆是为了风月山庄而来。有求于人者,前来投靠者,刺探者皆有!可尚书大人为什么会来? “他明面上的俸禄只怕还不够踏进这酒楼的,就不怕别人参他一本?” 南松又剥了个橘子递给了星重,淡淡说道:“幽州刺史被抄家时,搜缴出的百万两银子被送到了京城,户部对完帐目后却发现不对劲。抬进去的时候是二十五整箱白银,抬出来时每个箱子都轻了三分,再一复查,才发现足足少了二十万两。” 星重大惊:“这……在户部丢的?听起来像是自己人干的呀。为什么不将此事上报?应该不难查出来吧?” “幽州刺史案是由五王爷侦办的。” 星重听到五王爷这三个字,浑身一个激灵。面色一怔,瞬时也就明白了。 五王爷掌管刑部和大理寺,专查贪官污吏。为人严酷,偏爱重刑,不讲人情也不留情面。但凡是落在五王爷手里的人,就没有能完整出来的。 这案子要是捅破了,户部一干人等全都免不了要到五王爷那里过一遍堂,受一番严刑。故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风月山庄,求他们不露声息,暗中找回赃银了。 星重看了一眼尚书大人,忍不住嘆息,这老身子骨要是进了五王爷的大狱,只怕里过不了夜哟! ☆、中计被困 云容往西,是已经覆灭的东都小国。地少人稀,一场地震,使东都一夕之间夷为平地,国人死伤大半,侥倖生还者也都举家迁移。不到半年,东都变成了鬼域,再无人敢去。云容城也成了通往鬼域的奈何桥,无人问津。 而风月山庄五年前就在这里突然出现,可它只露了一面便如鬼魅般消失了。一时间风月山庄名声大噪,传言它是东都亡人的鬼宅。 但随着风月山庄的产业渐渐扩大,加上天下第一巧匠檀叔躲过了风月楼的追杀,山庄的面纱也逐渐被揭开了。 山庄主人请檀叔建造了一座地下山庄,有机关控制便可现出人间。后想杀人灭口,却被檀叔逃脱,销声匿迹。 虽然山庄并非鬼宅的事,众人早已知晓。但风月山庄的主人究竟是谁,却没人知道。 南亭梅与南亭竹查了数年,都未曾查到此人的半点消息。这已是离奇,南亭松来云容已有三天,亦未曾发现一丝可疑之处,更是奇怪! “江湖盛传,风月山庄的出现,就是为了抑制你们南家的发展,你来云容已经三天,就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在你周围?就算你不做什么,他们也该来瞧瞧你才是!” 南松背着手,晃着手中摺扇,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还不够资格,让他们现身吧。” 日头渐渐西沉,在南松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星重就走在他的影子里。 两个人的影子慢慢的走出了繁华的闹市。 云容人的住宅极为古朴,青色的瓦砾依河而建,一家一户比肩而邻。与风月山庄有关的那些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似乎在另一个世界,和这些世代居于此处的云容人毫无关系。 南松和星重,一前一后的走过村落,走过河流,走过路边斑驳的石子路。 “家里人还好吗?”他们在河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远处的房子已经冒起了炊烟。 星重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看着他,若有所思:“你这三个月究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你的下落情有可原,你难道不知,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外找你,不曾回过家中?” 南松一愣,似有难言之隐,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缓缓站起,背对着她,看着湖面,夕阳之下瑟瑟发红。“如果、如果我让你今夜在客栈等我,别去风月山庄,你会不会答应。” 星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目光倔强,直到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呢喃:“你同我说一句实话,你是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忽然身形一顿,然后将头昂得极高,像个骄傲的孔雀! 星重笑容散开,一把抱住南松:“那你就别想甩开我!” 他转身搂住她:“没想甩开你,只是你出了意外,师傅和大哥一定会杀了我的。”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未等她开口骂他,又说道:“不过你放心,不会有意外的。” “嘻嘻”“羞羞” 身后忽然传来小孩的声音,星重和南松慌忙散开,只见一个五六岁小男孩拉着一个小女孩儿,正在身后偷偷地笑话他俩。 星重羞红了脸。 又看见他们俩的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红色灯笼,忙岔开话题道:“小孩儿,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你们拿着红灯笼做什么?” 两个小孩看着星重,齐声答道:“我们要去参加祭雨祝!” 祭雨祝是什么?她回头看向南松,他也是摇头不知。 “祭雨祝就是求雨仪式,乞求上苍保佑云容风调雨顺。”旁边的巷子里忽然走出来七八个妙龄女子,身材婀娜,皆着红衣,手中提着红色的灯笼。 为首的那个女子看向星重:“两位客人可要随我们一起前来?”。 小男孩拉着她的裙摆,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咱们一起唱歌跳舞,可好玩啦!” 她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并未立刻回答。 星重向她们微微行礼,道了声谢,那七八个人亦回了礼。随后一排人裊裊地走入巷子里,两个小孩也跟在后面。 随后越来越多的乡民,成群结队地走入巷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们的手中都提着红灯笼,每家每户的门口也都挂着一盏红灯笼。 看起来,这个祭雨祝是个很盛大的活动。 “咱们要去看看吗?”她瞧向他,有些心动了。 南松抬头看了看还未下山的太阳,算了算时间。风月山庄的宴会,还有三个时辰才会开始。闲来无事前去看看,倒也没什么。 见他点头。星重欢喜地拉着他的手跟在乡民的后面,嬉戏交谈,欢乐融洽。 在进入巷子里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提着手柄,双手合十,低着头默默行走,很是虔诚。见此情景,星重和南松也都安静下来,学做他们的样子,祷告上天。 巷子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而走,两边的墙壁很高,若是前后堵死,只怕没那么容易跳出去! 想到此处,二人心中皆是一惊! 勐然抬头,只听见“轰”得一声,脚下开始剧烈晃动,那些乡民立刻散开,两边墙壁迅速移动,将星重和南松困在中央! 中计了! 南松立刻搂住星重,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却在足尖落在墙上时,重重摔下! 第5页 “啊!” 这墙壁和顶上,竟被抹上了青苔,异常湿滑,根本踩不住,也无法落脚! 南松整个后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还好怀中的人并无大碍。 星重连忙爬起来,拉起南松:“你怎么样?” 他痛得龇牙咧嘴,但也顾不得这些。迅速爬起来,检查这里。 巷子并没有被封死,但墙壁已经被移动,形成了一个迷宫,他们走了许久,仍在原地打转。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墙壁上方传来幽幽的红色,想来他们已经点上了红灯笼。 “看来他们今晚并不想让我们去山庄!”南松冷笑。 “这说明你还是有资格让他们现身的啊!”她瞧着他笑。 南松眉毛一挑:“那这是我的荣幸喽?”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她俩了。 星重正经问道:“你这三个月究竟去了哪里?今晚又要做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大费周章,将你困在这里?” “我找到了檀叔,拿到了风月山庄的地形机关图。”他说来轻描淡写,但这三个月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这着实让她惊讶!难怪他们不准他进山庄了?“你该庆幸他们只是困住你,而没有杀了你!” 风月山庄控制了不少武林帮派,皆因那些人有不少隐晦私事和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掌握在风月山庄的手里。如今若让人知道地形图流了出来,只怕是要一锅端了风月山庄吧! “你为什么不把地形图传出去,而要亲自来呢?”星重不解,孤身闯云容,他的胆子倒真是大!若非顾忌南、盛两家的势力,只怕他活不到现在。 他摇头嘆道:“来不及。我三天前才拿到的这张图,图上却并没有标出风月山庄具体的位置,若是赶不上今夜,进不了山庄,这张图便如同废纸。” “可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啊?”她看着身旁湿滑黏腻的墙壁,一筹莫展。 “未必!”南松沉思半晌,忽然开口,“他们可以改变墙体的方位,却移动不了河流的位置。” 什么意思?星重没明白。 “这里的房屋都是沿河而建。连日来,太阳暴晒,土地干涸,早已没有水分,但沿着河流的那一侧土地,应该是要稍微潮湿一些的。顺着那一侧走,就等于是顺着河流走了。” 星重看着这个窄巷,摇头否定:“这个距离太近了,两边土地的潮湿度就算有差异,也分辨不出来的。” 他蹲了下去,两只手掌按在两边的地上。气沉丹田,将内力传到地下,再用力吸起,左边的手掌果然有微微的凉意! “这边走!”他开口说道,胸有成竹。 这办法难道可行?星重连忙蹲下,学着他的样子,用内力汲取地下的水分,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只好安安静静地走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帮他擦一擦留下来的汗水。 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只是南松的内力消耗得太大,渐渐地失误也越来越多。 他忽然往地上一坐!“不干了!太累了!” 她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哑然失笑:“先休息一会吧,不着急的。” 她并肩和他坐在一起,仰头看着已经升起的月亮,渐渐安静下来。 其实就这样坐坐,也挺好的。什么风月山庄,她是全不在意的。 星重看着漫天的皓月清辉,虽不是八月十五,但还是有些想家了。她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母亲只怕担心坏了吧。 “回去后,咱们就成亲吧?”她偏头瞧着他,盈盈而笑。 他闭着眼睛,喉结一动,却没有说话。 星重心渐渐沉下,自嘲一笑。她知道他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羞于向她启齿。 他不想说,她自然不会逼着他说。 空气忽然安静,静得有些可怕,在这狭窄的空间内,二人的唿吸声渐渐沉重。 难道真的要等到宴会结束,风月山庄再次消失,他们才会被放出去吗? “咚咚!” 星重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咚咚!” “什么声音?”真的有声音!“南松你听到了吗?” 南松一下子从地上爬起,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眼神瞬间有了光彩,激动大喊:“我在这里!” “你在和谁说话?”星重话音未落,“嘭”得一声,墙壁瞬间坍塌! 视野忽然开阔!星重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山石河流!他们得救了! 看着那面被打碎的墙壁,原来他们离出口只有几步之遥。 而断垣残壁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月光之下,冷峭的面庞让人不寒而慄,只是那双眼睛却带着微微笑意,正……瞧向南松? “你们认识?”星重诧异。 南亭松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缓缓一笑:“我的,意外之喜!” ☆、风月山庄 圆月如银盆。 风月山庄内,绿树掩映间,琉璃灯盏均匀分布,暖黄烛光忽明忽亮。古色古香的蜿蜒迴廊,雕栏玉砌,不见尽头。亭台楼阁,环抱于山水之间,玲珑雅致,恍若仙境。在这西北边陲小城,竟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江南风韵,实在出人意料。 更令人讶异的是,在这盛夏的夜晚,本应燥热的空气,此刻竟凉意十足。 能拿出这么多的冰块降温,就算是宫里一时也办不到吧。 偌大的庭院内,约有五六十位客人均已落座,歌舞欢庆,热闹十足。而高映萝一身暗色男装,正静静地端坐在角落里,面色凝重。 星重盛装一袭红装,高贵热情,如火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色雪白,晶莹剔透。细细修饰过的妆容毫无瑕疵,明艷动人。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滴熘熘地转,优雅中透着灵气。 身边的南亭松一身白衣,简单大方。红的热情,白的从容,本应冲撞的颜色,在他二人身上竟是如此的和谐。不知是衣服搭,还是人相配。 二人缓缓走来,满庭之人皆呆愣了。望着那娇艷诱人的红色,心中忍不住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却在看到她身旁俊俏优异的男子时,默默打消了慾念。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就算是天下第一美人仙月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二人捡了个没人的位置,缓缓落座,身边的目光才慢慢移开。 南亭松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抱怨:“早跟你说了,不用如此,你也不嫌累,非要回去收拾这么久。” 星重眨着一双杏眼,嘻嘻笑道:“第一,好歹我也是盛家大小姐,第一次来风月山庄,岂能失了风度,丢了盛家的颜面?第二,我毕竟是未来的南家三少奶奶,风月山庄和南家是对立面,江湖中人人皆知,咱们当然要在气场上赢过他们;最后,你们来这里是各怀鬼胎!我可不是~” 南亭松看着周围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无奈道:“低调一点,也是好事。” 第6页 低调?这话简真不像是从他南亭松的口中说出来的!“怎么个低调法?就像仙月公主那样?” “你怎么一提到她就阴阳怪气的?她可不曾得罪过你吧?”南松乐了。她一提起仙乐公主就像个醋罈子。 “她在你心中的印象,好像不错?”她咬牙瞪他。言下之意是让他小心些回答。 他咳嗽了两声,故作正经道:“是啊!她贵为公主,却温和有礼,低调内敛,而且才华横溢,自然是不错。”他挑了挑眉,很是欣赏的样子。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她低调内秀,可是全天下都知道她倾城绝色、才貌无双。我张扬无礼、爱出风头,偏偏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配不上你的丑八怪!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半张着嘴愣了:“你知道了?” 她故作惊讶:“怎么?你也知道?”若非这次出来走一遭,还真不知道她在江湖中的名声居然是这样! 见她怒气渐起,南松不再逗她,连忙捡些好话:“管他们做什么?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她斜眼瞧他:“嘴甜的,都是负心汉!” 他假装听不懂,没脸没皮道:“巧了,这刀子嘴的呀,都是豆腐心。” 她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他知道这是真的气了,连忙哄道:“生气啦?别生气,为这点事犯不着。” “怎么犯不着?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难道不因为自己嘴贱?南亭松摸摸脑袋:“你不会是因为我夸了仙月公主,吃醋了吧?”见她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连忙将话头收回来:“仙乐公主是名声在外,但人有所长嘛!就说这画画,谁不知道你的生花妙笔?她是万万比不上你的,这么想是不是好多啦?” 他堆着笑,岂料她的脸更臭了! 呵!不提画倒还好,提起来星重就要炸!“还好?哼!是还好!我画一幅仙人舞,她便跳一只仙人舞!真好!我直接成了她的画师了!也不知她临时改舞,累是不累?” 星重咬牙切齿,吓得南松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南松公子来得早啊!可要自罚三杯呦!”声音乍起,南松和星重一齐侧身望去。 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年约五十,端着酒盅缓缓走来。却长着一张与锦衣华服不相称的枯瘦面容,一双鹰眼似能穿透人心。 南松连忙站起回礼,笑曰:“有事耽搁,烦请梁掌柜见谅!”语毕,自罚三杯,不做他言! 这枯瘦男子就是掌管云容城风月山庄手底下所有产业的总掌柜梁力行。 梁掌柜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南松公子是个爽快人。这些日子在风月楼一掷千金,毫不吝啬,应该是我多谢公子啊!我再敬公子一杯!来人,替公子满上!” 身后的小厮立刻走上前来,却被梁掌柜厉声呵斥住:“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给南松公子倒酒?”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皆面色一变,怒目而视。怎么?他不配给南松倒酒,就只配给我们倒酒不成? 梁掌柜却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那张枯瘦的脸,忽然咧开一个干瘪的笑容。 将手抬起,拍了三声! 庭院深处,青松之间,缓缓走出了一个青衣女子,面蒙青纱,半露胸脯,赤脚银铃。 手中捧着酒壶,自暗处慢慢走来。身姿摇曳,步履轻盈,虽看不清面容,单那身影轮廓便足以让人忘记唿吸,心惊不已。 原本热闹的筵席,忽然安静下来。 她脚上的银铃声“叮铃叮铃”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南亭松。 星重凝眉看着这莫名的女子,深感不妙,风月山庄难道想对南松使美人计?她轻哼一声,难道他们不知道他的未婚妻也在场吗? 思及此,悄悄撇了南松一眼。 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嘻嘻看向那女子,满眼惊艷,又看看掌柜,很是欣喜。 星重瞪起了眼睛,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他就像下面长了眼睛一样,忽然把脚收开。 她扑了个空,眉毛眼睛一起皱起来,轻轻运气,一脚踹飞了他正坐的椅子。 那女子摇曳身姿,捧着酒壶已经走近,似水蛇一般,轻轻滑入南松的怀里,稳稳坐在他的大腿上,一股清香氤氲散开。 椅子已经离开屁股,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是稳稳地保持那个坐姿,笑意正酣地瞧向怀中美人儿。 在场的人终于看清了情形,这是在故意羞辱南亭松和盛星重。这才收起怒容,开始看起笑话来。 那美人儿伸出白皙玉指,端起倒满的酒杯,轻轻送到南松的唇边,吃吃笑道:“奴家斗胆敬公子一杯。” 声音低柔,似空谷清灵,在耳边萦绕。 南亭松握着酒盅,静静瞧着怀中的女子,面纱之上是一双深色的眼睛,弯弯的眉眼中一对漆黑似万丈深渊,要将人拉入无边地狱。 南亭松摇了摇脑袋,再看向那双眼睛,却又含满情深,一时出神。 “哈哈哈南松公子怕是看痴了!”看热闹的人谈笑起来。 “是啊!艷福不浅呦!” 美人儿听到之后,面色一红,往南松的怀里又钻了几分,附在他的耳朵边,吐气如兰,轻轻说着什么。 似是她说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南松听完,笑声不停。 与那女子调笑了半天,南松举起酒杯,对梁掌柜道:“梁掌柜对不起了,这杯酒我想先敬这位姑娘,您不会介意吧?”说完也不等梁掌柜回答,与那女子对饮而尽。 似旁若无人一般。 在场的人无不疑惑,连梁掌柜也似笑非笑地瞧着盛星重。 星重轻扬唇角,南亭松在玩什么把戏她会不知道?而风月山庄想做什么南亭松又岂会猜不到? 他想做戏,她陪他做足就是。 她款款站起,举起酒杯,对着梁掌柜微微一笑:“小女子盛星重,久仰风月山庄大名,然小女子不走江湖,一直未曾拜见。今日有幸得见梁掌柜,果然气度不凡!我代家父敬您一杯,祝风月山庄生意兴隆,小女子先干为敬。” 酒尽杯现,落落大方。这才是盛家大小姐的模样,坐在暗处一直不言的尚书大人捋了捋发白的鬍鬚,频频点头。 梁掌柜的笑终于不再狰狞:“好!盛姑娘不让鬚眉,在下佩服。” 青纱女子的眼角轻轻飞向盛星重,面纱之下亦勾唇一笑。随后,身体默默远离了南亭松,微一拂手,座椅又悄然回到了南松的屁股底下。 南亭松面色微变,须臾又归于正常。 青纱女子端着酒壶,翩然离开,丝毫不将梁掌柜放在眼里,走时也不曾看南亭松一眼。 盛星重望着那飘然的身影,万分不解,这就走了?她难道仅是来喝杯酒的? 梁掌柜也不管那女子,任她离开。转身回到了筵席中央,倒满了酒杯,高声言语,将院中人的目光,从那神秘女子的身上唤了回来。 第7页 南亭松与盛星重对视一眼,满目疑惑,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看样子身份似乎还在梁掌柜之上? “风月山庄是做的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事,多谢各位这几年对山庄的大力支持,在下敬各位一杯,往后的日子里还望大家多多担待!”梁掌柜说起了客套话。 众人举杯应和,心里却嗤之以鼻,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说出来也不怕害臊? “啊!谁打我?”梁掌柜酒还未送下肚,角落里的一个男子忽然尖叫起来! ☆、山庄闹事 “啊!”又是一声尖叫! “什么人?出来!”一直坐在暗处的刘康忽然蹦起,一脚踹飞了桌子!低头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子,怒吼道:“哪个不要脸的偷袭我!” 突如其来的意外,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咻!” 又一枚石子就在众人眼前,直直地弹到了刘康的脑门上! “看见了,我看见了!”坐在刘康旁边的一个满肚肥肠的员外忍不住喊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掠过众人窜到了那员外面前! “啪!”得一声,员外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还来不及眨眼,那黑影又消失不见了! 周围人一下子全都炸开!只有那员外呆滞在哪里,不敢动弹! 星重看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也被吓了一跳。忙望向南亭松,他却是淡定的很,看他这样子,星重很快反应过来,这怕是他搞的鬼,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应该就是方才在河边的那个人吧。 满月之下,重峦假山和茂密林森的阴影中,无数个暗卫尽数显现,杀气凛冽。只是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暗卫凝神防御,他仍能在其中游走,就连星重也难以捉摸他究竟在哪个位置! 难怪南亭松要说他是他的意外之喜了。 只是江湖中何时有个如此厉害的人? “大家镇静!”面对慌乱的人群,梁力行一声大吼,内力十足,星重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在场的人这才冷静下来。只是那黑衣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梁力行安抚了众人,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看向南亭松。星重对上那双眼睛,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南亭松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不知所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突然一阵尖叫传来:“不好啦!着火啦!” 众人还未平復下来,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庭院外小厮的声音传来,客人循声望去,庭院围墙外,烟雾瀰漫,火光沖天。 梁力行狠狠地瞪了一眼南亭松,院中人也都反应过来,这无疑是南亭松搞得鬼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搞这些把戏? 众人大为不解,其中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人率先明白过来,拱手向梁庄主请命:“这火势看着不小,要不咱们一起去帮帮忙吧!” 还未等梁力行回答,直接向庭外起火的地方奔去。 一时激起千层浪,众人眼神交错,纷纷附和:“是啊!咱们一起去救火吧!”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原本在坐在庭院的几十来人,瞬间散开,脚力快的,已不知潜到庄内什么地方去了。 梁力行看着渐渐失控的人群,眯起眼睛,命令隐蔽的暗卫将那些人截下。而后长长的衣袖下,粗糙的手掌暗提内力,如果这些人真的放肆起来,他倒是无所谓将他们全都葬在此处。 一直静静坐着的尚书大人看见那袖下蠢蠢欲动的手掌。忽然站起,装作惊恐的样子,一把拽住了梁力行的衣袖:“梁掌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刺客?你可要保护好本官啊!” 他重重地说着“本官”这两个字! 梁力行看了一眼紧紧扒在他身上的刘尚书,怒气骤起,却只能忿忿收起了掌力。江湖事江湖了,一旦牵扯上朝廷,问题就会麻烦,更重要的是,他的主子暂时还不想让山庄和朝廷有牵扯。 哼!难怪这个朝廷官员会出现在这里了! 梁力行一挥袖,将扒在他身上的老头甩在一旁,再一回头,却看不见了盛星重和南亭松的身影。 趁着混乱,南亭松拉着盛星重避开了耳目。二人迅速将衣物脱下反穿,那一红一白极为惹眼的颜色背后,竟是与夜色无异的薄蝉黑纱,两个身影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穿过曲折蜿蜒的迴廊,他们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这里非常安静,看来他们已经甩开了暗卫。 但星重却有些疑惑,他既然有了路线图,找个藉口脱身就好,这些暗卫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踪影。何必多此一举,在宴会上惹出这许多的麻烦来呢? 南亭松感受到来自身旁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分散庄内暗卫,另一方面是为了给那个峨眉的女弟子行个方便。” 为了高映萝?星重更加不解了。 “高映萝是林师太最得意的弟子,不出意外就是日后的峨眉掌门。峨眉派她来云容,必定是出了十分紧急的事情。咱们帮她一把,成与不成全凭她的造化。但秋姨至少可以给峨眉一个交代,咱们也不算是坐视不理。” 原来他是不想让盛家难做? 星重的唇角勾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一股暖意汇入心尖。 又恐他笑话自己没出息,忙故作正经,打趣道:“怎么?还没有娶我呢,就已经把自己当作我们盛家人了么?这么替自己的丈母娘考虑啊。” 听到“丈母娘”三个字,南亭松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星重再也忍不住笑意,他这个人就是表面傲气了点,其实,很好调戏的。 他忙岔开话题,扭头看着面前的院门:“咱们快进去吧。” 一进院内,星重就被吓了一跳。院子内横躺了七八个暗卫,从现场来看,来人出手极快,这些暗卫还来不及动作,就被打昏了。 又是河边的那个黑衣人吗?他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般人物?今夜事情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惊讶之余,星重内心又有些庆幸,江湖之中,果然卧虎藏龙,能人辈出,看来她爹娘不让她出来闯荡也是有一番道理的。 南亭松拉着她,穿过了院子,径直推开了房门。月光透过门窗洒了进来,还算亮堂。星重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下的那个黑衣人。 月光之下,稜角分明的轮廓更显冷峭。 南亭松走上前去,和他打了个招唿。然后转头对星重说道:“这是清和,方才在河边来不及和你介绍。” 星重和他打了招唿,他却没有反应,似乎有些不高兴。 星重撇嘴,不过并没有生气。他和南亭松为了今夜应该策划了很久,她突然加入,恐添变数,自然是不太开心。 南亭松默默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瞪了他一眼,他又回瞪回去,两人四目相对,终是清和败下阵来,缓和了脸色向星重点了点头。 星重看着两人,憋不住笑了。看样子,这个清和应该并不难相处。 第8页 不再耽搁,南松迅速扫了一眼屋内,这里是一间书房,一张张书架排列的整整齐齐。 星重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几本孤本。 南亭松的目光最后锁定在星回面前的一张棋盘上。棋盘上摆着一盘残棋,黑棋已成死棋之势,只剩几颗活棋还在负隅顽抗。 他闭上眼睛,回想地图上这里的记号,然后伸手按住被围堵在角落里的那颗棋子,指尖轻轻转动,在棋盘上画出一个新月的形状,最后落在天元之位。 旋即,靠墙的书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随后向旁边移动,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星重看着那黑漆漆的入口,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正准备进去,却见南亭松和清和二人停在那里,谁也不动。 她抬头看了一眼南亭松,恰与他的眼眸相遇,星重看出了那双眼睛里的担忧。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握紧他的手,说道:“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我,而是相信我。”她望着他的眼睛,坚定不容置疑。 他深唿了一口气,展眉而笑,握紧她的手大步走进了暗道,清和紧跟其后。 暗道里漆黑一片,脚下的道路平整却陡峭,一直向下延伸的空间,越来越狭窄,他们不得不猫着腰前进。 这漆黑狭窄的暗道,一直走不到尽头,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迴荡在这幽长的通道里。 星重咽了咽吐沫,她简直怀疑自己正在走向十八层地狱。如果不是一只手一直牵着她,她一定早早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不再向下,脚下的路渐渐平坦。南亭松向清和示意了一下,清和从怀中掏出了火摺子,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星重有些不适应。 清和点燃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星重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石头砌成的墙壁严丝合缝,坚不可摧,仅两尺宽的走道在前方转向左边。 正前方的墙壁中间正挂着一颗金色龙头,龙头张牙咧嘴、狰狞可怖,在昏暗的火光下,巨大的阴影映在墙壁上,说不出的诡异。 清和看了一眼前方,从怀中掏出了几颗石子,递给南亭松。 他接过石子,用食指一弹,正弹到龙嘴中间。 星重知道这是暗道内机关的开关,并不多问。可过了许久,那龙头仍没有一点反应。 南亭松脸上的疑惑也掩饰不住了,难道檀叔给的地图有误? 他和清和对视一眼,皆有些奇怪,清和也拿起一颗石子扔在地上,“当”得一声,石子滚了一圈,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道理啊!按檀叔所言,触发这里的机关,应该万箭齐发才对! 三个人一头雾水,一时间,谁也不敢动弹。 南亭松挠了挠头,疑惑地望着地上的石子。忽然嘴角扬起了笑容:“看来是有人为了欢迎我们,提前将机关关闭了。走吧,咱们去谢谢她。” ☆、天命庄主 南松大步走在前面,星重紧紧跟上,清和断后。 这一路上有数个分岔口,幸好南松提前知晓路线,否则,就算进得来,也会被困死在这里。 兜兜转转,南亭松带着他们停在了一块石门前:“按地图上显示,这石门后面就是主殿,那位欢迎我们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他面色严肃向清和点了点头,清和立刻握紧剑柄,做好准备。 又转头笑着对星重说:“待会我开了门,里面要是有什么蛇啊蝎子的,你可别吓哭啊!” 她翻了个白眼,也知道他这是故意开玩笑,好让她没那么紧张。 南亭松提起内力,推动石门。 “轰隆”一声,石门却并无动静,而周围三面墙上迅速推出了一个射孔。 “不好!” 只听“嗖嗖”几声,三面皆箭,数箭齐发,向石门处射来,南亭松和星重已无处可避。 “趴下!”清和一把按倒两人,三人伏倒在地上,冷箭从头顶唿啸而过。 星重吓了一身冷汗,她父母虽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可她自小呆在家中,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不由得佩服清和的判断能力,竟能在这顷刻之间,发现箭阵的死角。她和南亭松武功并不弱,只是未曾歷练,缺少实战经验。 头顶已经没了声音,三人抬头一看,石门上已经插满了冷箭,不由得心惊,若是刚刚没有躲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还没来不及喘口气,石门忽然打开。 门内传来一声娇笑:“南公子何必行此大礼?” 星重抬眼望去,一个女子正躺在软榻上痴痴笑着。星重细细一看,才认出竟是方才在宴会上突然离开的神秘女子! 这女子已经摘了面纱,苍白的面容上,殷红的樱桃小嘴格外好看,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带着妖媚,只是这面色实在太过苍白,竟没有一丝的血色。若不是那双带笑的眼睛,她恐怕要以为这是一具美艷干尸了。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的确是一张女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怜惜的容颜。 女人轻挑眼角,看着还趴在地上的三个人,笑道:“三位还不起来吗?” 一句话打醒了正在发愣的三个人。 南亭松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咳嗽了两声,偷偷瞧了星重一眼,却见她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女子已从软榻上起来,薄薄的轻纱突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扭动着腰肢,一步步走向南松,整个身体几乎快要贴在了他的身上。 星重瞪起了眼珠子,刚刚因美貌对她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消失。 她靠近南亭松的耳朵,朱唇轻启,声音娇软,语气轻佻:“刚刚南公子在门口说的‘毒蛇、蝎子’,可是在说我?” 南亭松低垂眼帘,眼珠一转,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深情地看着贴在他身上的女人:“姑娘这般投怀送抱,就不怕在下管不住手脚?” 若论轻佻,谁比得过南亭松呢? 女子闻言,连声娇笑道:“这我不怕,我就怕盛小姐杀了我。” 南亭松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盛星重,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然后扒开贴在身上的爪子,故作夸张道:“那你可要离我远点。她生起气来,我可救不了你。” 虽然知道南亭松是在故意气自己,星重却偏偏忍不住,不想再看他俩眉来眼去,一把拽开她,怒道:“不会好好说话呀!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离开了南亭松的身体,扭着腰肢又重新躺回了软榻上,以手撑腮,娇声道:“我叫天命,是风月山庄的庄主。” 什么?南亭松和盛星重皆吓了一跳,这个女人竟然是风月山庄的庄主? 星重站直了身子,稍稍严肃起来,细细打量着这个神秘的女人。她的肌肤光滑白皙,犹如十五六岁的少女,可眼角眉梢的诱人风韵,却像是二十七八的少妇才独有的风情。 她竟然完全猜不透她究竟多大的年纪。 南亭松并未想这些,他只是片刻的惊讶,便接受了她的这个身份。宴会之上,他就怀疑她的身份不简单,如今反倒是解答了他的疑惑。 第9页 他难得的正经,拱手施礼:“天命?好名字!在下南亭松,是我眼力不佳,竟然不识庄主真面目,还请庄主见谅。” 她眉梢微挑,眼波流转:“南公子这么生分做什么,直接叫我天命就好。” 南亭松点头微笑,瞥了一眼清和和星重,意识到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有些久了,不再和她废话:“天命姑娘既然能设下这般别致的方式迎接我们,相信也该知道我们来所为何事吧?” 她坐起来,侧目瞧着他,抱怨道:“哼!别人都说南家的三公子是个难得的风流人,想不到竟是这般无趣。” 南亭松撇嘴:“无趣吗?天命姑娘邀请我们进来,可不就是为了听这些无趣的话吗?” 清和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地将七八个暗卫打昏。若不是这位庄主事先早已通知暗卫不要阻拦,他们又怎么能轻易地来到这里。 天命掩口而笑:“人家只是想找个地方单独见见你,谁要听你说这些恼人的话?” 星重一直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这两个人唠起来还没完了?她站在南松身后,狠狠掐了他一把,让他不要那么多废话! 南亭松腰上一痛,闷哼一声,立刻领会了精神,扯回正题:“南家和风月山庄做的都是生意上的买卖,天命姑娘能在短短五年之内,将山庄的买卖做大,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南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他睁着一双桃花眼,用那张俊俏的皮囊真诚地看着天命,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他来云容自然不是为了合作,也不是为了那本手册。这几年来,风月山庄一直藏在暗处,来路不明,野心不明,看似低调,却又明显是针对南家而来。 他来就是要打破这个僵局。至少能让南家和风月山庄有个交手的机会。 天命瞧着他异常真诚的眼睛,羞煞道:“南公子,你这是想断了我的财路呀!” 南亭松嬉笑:“这是哪里的话?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才能生财呀!除非……贵庄做的不是生意上的事儿。” 天命学着他笑:“有什么事不是生意上的事呢?人命?查案?只要能出得起价钱的,都是生意,南三公子,您说呢?” 还未等南亭松说话,她又接着说道:“若真要是谈生意,也该南亭梅南大公子来与我商谈,三公子不是一向不问俗世,只管游戏人间的吗?” “咚咚咚” 石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三个人皆神色一凛。 天命闻之,也突然站起,面上冷了下来。神情肃穆,目光幽邃,若此时她说自己是风月山庄的主人,星重绝不会怀疑。 她瞧石门外瞥了一眼,开口道:“我的人不会拦你们,但梁掌柜的人我可就管不了了,三位还是趁早离去吧,免得伤了和气。” 南亭松听着外面愈来愈近的脚步,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星重。微微思量,还是决定先离开为好。探查山庄并非一时之事,只要找出山庄的具体位置,便不难查出它的真实身份。 心中虽已打定了主意,嘴巴上还要顺着天命的话说:“唉!既然天命姑娘已经下了逐客令了你,那我们只好走了。” 星重忍不住笑出声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命也禁不住摇头,瞧着南亭松,眼中竟似关怀。 南亭松触及到那目光,浑身一颤,这眼神怎么像是他母亲还有他大嫂在看他一样。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天命忽然一拍桌角,身后的石门“轰”得一声落下,将他们困在主殿里! “庄主这是什么意思?”他迅速将星重拉到身后,清和的剑也已离鞘! “我知道你找到了檀叔,也拿到了地图,但那个出口你们不能走。”她慢慢走到对面,一幅字画前,沉声说道:“梁掌柜已经在出口处设了埋伏,纵使你们三人武功卓然,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吧。” 南亭松疑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我和梁掌柜有些分歧,他想给你们一些教训,一来给南家一个下马威,二来,也能给那些对山庄虎视眈眈的人一个震慑。不过,我却不这么想。今夜合全庄暗卫之力,虽然可以给困住你们,但以你们三人之力,我同样会损失惨重,如今武林高手皆聚集在云容城内,我不会冒这个风险。”她抬眼瞧着南亭松。 “其次,风月山庄虽立足已稳,但尚不足与南家抗衡,以盛庄主和南亭梅先生对两位的偏爱,纵然今夜是两位有错在先,但若在此处受了伤,他们也不会轻易罢休的。得一时意气,毁我五年心血,不值。 所以三位还是走吧。” 语毕,移开手边的那幅画,又一扇石门轰然打开! 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亭松犹疑地瞧着那扇石门,又打量着天命:“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应该知道一个风月山庄还拦不住我!” 天命点头:“我知道,但若是盛姑娘磕着、碰着了,南公子又怎么忍心呢?” “你不用管我……”星重话未说完,南亭松就握住了她的手。 天命看出他已经有些动摇,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说道:“南公子此时又何必犹豫?你敢只身来风月山庄,就该很清楚,我们是不会让你在云容出事的。 ” 他转头看向清和,四目相对,清和点了点头,让南亭松知晓他对他的信任。 星重虽然不想因为自己,让南亭松有所顾忌,但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她也不会反对,现在只要完全相信他就好了。 他不再犹豫,“我们走!”他拉着星重径直向打开的石门走去,清和紧跟在身后。 天命站在旁边,注视着他们走进石门,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怎的,盛星重有一种直觉,那束目光越过了清和,避开了南亭松,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白骨尸虫 幽黑的通道狭长且窄,一如来时那条像通往地狱般的走道。不同的是,如今的这条路是向上走的。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倒真像是出去的路。 然而走着走着,星重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他们已经走了近半个时辰,却连一点曙光都没有看见。星重感觉自己唿吸有些困难,她的手心也开始冒着冷汗:“这会不会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真的中了那女子的奸计? 不会不会!她父亲还有南家的人,都知道他们来了云容,如果说搭上整个风月山庄就为了要她俩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盛星重一边走,一边这么安慰自己。 可身后的唿吸声渐渐有些沉重,星重听的出来,清和的脚步也有些乱了。在这漆黑幽长的暗道里,只靠一根火摺子微弱的光芒是赶不走恐惧与黑暗的。 第10页 “放心吧!没事的!”狭长的通道里,南亭松的声音显得格外镇定。他一手拿着火摺子,另一只手腾出来握紧她的手,“如果不是两侧开口,如此狭长的暗道里,我们早就喘不过气了。” 他将火摺子递到她面前,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她抬起头,沉下心来:“这火摺子怎么了?” “我一直在观察这火苗,它比之前要高了不少,我想我们应该走了不止半程了。”他的声音笃定而稳当,没有一丝的慌乱。 听了他的话,盛星重打起精神,深唿了一口气,反握住南亭松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快点快点!说不定前面就是出口了!咱们要振作!” 她清脆的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迴响,南松又想笑话她两句,却在握到她发凉的手心时,将手握的更紧。 清和调整了唿吸与步伐,紧紧跟在她俩的身后。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从远方传来了一丝微光,星重的脚步愈加轻快,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看见光芒。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走出了通道。一抬头,便看到了一轮皓月,清辉不减。 “好美!”星重双手合十,感激明月,在她坚持不住的时候给了她希望。 只是周围乍起的萧瑟,让她一阵发憷!不对!这不是冷风!是来自南亭松与清和身上的杀气! 她缓缓睁开眼,皓月之下,皑皑白骨,尸横遍野! 满满的明月挂在天上,山谷间一片光亮。盛夏的夜晚,即使有风也是闷热的,可星重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看着满地的森森白骨,她咽了咽口水,紧紧地抓着南松的手臂。 南松和清和也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哪儿啊?”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不会是风月山庄执行死刑的地方吧?” “得罪山庄的人,就会被送进这个密道,他们以为这是逃生的阳关道,没想到却被困死在这人间地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他们三个人被饿成干尸,哭号无门的样子,然后……她笑了…… 哈哈哈,南松变成干尸,清和那张冰块冷仰天长啸!哈哈哈哈! “啪!”南松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瞎想什么呢?” 转头又看向清和:“你能看出来这里是哪里吗?” 清和抬头看看天上,又环顾四周,略微思索:“云容城向西,二十里外有座山叫做原木山,原木山的西面是封图山,在东都国境内,地势险要,山上多毒物瘴气,鲜有人至。”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封图山的山谷里?那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星重现在的疑惑显然要比恐惧大得多! “这条通道显然是风月山庄后来修建的。通向这里应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尸体。”南松略微犹豫,皱起了眉头,“他们杀人我并不奇怪,只是我不明白,那个天命为什么要引我们来这里呢?” 他才不相信她方才在地宫里的那番说辞。可是她让他来这里又有何用意?看样子,她并不想害他们,难道是想告诉他什么? 封图山?白骨?他摇了摇脑袋,没有一点头绪。扭头看见星重缩着肩膀,躲在清和的身后。 南松心中一恸,责怪自己的粗心。一个女孩子胆子再大,看见这么多白骨,有些膈应也是正常的。 他正准备走过去,却见清和僵硬地伸出手臂,将她揽在身后。 南松皱了皱鼻子,挤进他俩中间,将星重和清和分开。 他掸了掸石头上的灰尘,让星重背对着那些白骨坐下,又对清和说:“咱们先休息吧,明天再出谷。” 清和点头答应,一抬头,却看见了南亭松匆忙收回的白眼! 他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盛星重,又看了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南松,嘲笑一声:“呵!” 星重醒来的时候,东边太阳刚刚生气,清晨的朝阳洒进雾蒙蒙的山谷。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那满地的白骨,心中勐地“咯噔”一下:“哎呦喂!吓死我了!” “醒啦?”南松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星重抬头,他正背着阳光低头看她,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难道他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夜?阳光就在他的身后,说不出的好看。 她抿嘴而笑,好心情藏不住。 唉!等等!她靠了他一夜……“南亭松!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的视线摆向那些骨头!!!” 一声怒吼!南亭松连忙跳起来逃走,求饶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肩膀酸,刚想把你的头换个位置,你就醒了。这都是巧合!” 盛星重一把薅下手上的玉石子,准备好好教训这个混蛋! 他一见她准备扔石头,头皮“嗡”的一麻,捂住肩膀“哎呦”叫唤起来。 “我这一个晚上担惊受怕,就怕某人睡不舒服,动都不敢动一下,这肩膀怕是要废了呀!” 盛星重咬牙切齿,抬起手,气得直发抖:“你就装吧!” 南亭松嘿嘿笑了。 星重刚准备骂他,身后清和咳嗽了两声:“他这是故意找事。”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地说着。 星重有些意外,他这是在替南亭松说话吗? 故意找事?她瞟了一眼南亭松,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瞬间明了:“唉,你现在是不是想故意气我,好让我待会没有那么害怕啊?” 他们要出山,必然要经过那片白骨地的,他惹她生气,好让她的思绪不要停留在白骨上。却没想到清和这么快就把他给“出卖了”! 星重哈哈大笑,这还真像南亭松能干出来的事,幼稚!大白天的,她盛星重怎么会怕这些! 不过……虽然幼稚,还是好开心啊哈哈哈!星重忍不住眉开眼笑,她抬头望他一眼,挑了挑眉毛。 南亭松的眼神尴尬地转到别处,他觉得失了面子,狠狠瞪了清和一眼,清和立刻回瞪回去,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咦?他跟南亭松得意什么?星重有些看不懂了。 清和不再搭理南亭松,直接站起来准备离开。 星重与南松也不再打闹。跟在清和的身后,他们要迎着太阳,一路向东,回到云容。 昨夜梁掌柜没有对他们下狠手,显然是那位天命的意思。只是不知现在他们再回去,梁掌柜又该是怎样的态度,那位峨眉弟子昨夜又如何了? 盛星重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想起那位衣着暴露的天命姑娘,忍不住有些好奇。 她偏头问这两个男人:“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啊,以你们男人的眼光来看,那位天命姑娘大约什么年纪?”反正她是看一点也看不出来。 突然间静默。 清和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语气冰冷:“不知道,我向来不看这个。” 星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问题是不该问他。不过他不再像昨天那样一言不发,这算是把她当朋友了吧。 第11页 她用手肘抵了抵南松,讥笑道:“这个你总该看得出来吧,我的南三公子?” 他似乎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良久,惊讶地瞧着星重:“你提醒我了,我还真看不出来她多大年纪,真是奇怪。” 他心中一惊,这女子深不可测,昨夜若是真的跟她动起手来,胜负还未可知。 这女子是什么来路? 南松摇了摇脑袋,不在思考这些,这次回去将这里的事告诉他的两位哥哥,看看他们有什么头绪吧。 这里的白骨散落的位置也很奇怪,全部都在北边。南面有山石遮蔽,阳光照射不到,地上堆积了一地枯黄的落叶。 星重走在这一地落叶上,南松将白骨与她隔开。 山谷静谧,星重踩上去沙沙作响。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山谷中更加明亮。 星重拉着南松的手,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如今乃是盛夏,这一地秋日的落叶,是哪里来的? 她将疑惑告诉了南松,他也觉得奇怪,将她拉过一旁,俯身低下细瞧。 这一细瞧,南松差点将他昨夜吃的饭都吐出来! 这并不是落叶!而是虫子已经干枯的尸壳,堆积在了一起! “啊!”星重惊声尖叫,花容失色,腹内一阵作呕!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的尸壳? 那些白骨,她还不觉得有多吓人,可这些密密麻麻的枯叶般的尸虫,吓得她全身发麻,根本动不了了。 三人愈发觉得诡异,这里究竟是哪里? 南松感觉到她的恐惧,俯身弯下腰:“不要怕,我背你走。” 这里只要是人间,就不怕走不出去! ☆、刺杀星重 清和在前引路,南亭松背着盛星重,一路向东。 出人意料的是,走出了那片山谷之后,并未再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封图山。 封图山再往东是原木山,一切与清和所言无二。 星重趴在南亭松的背上,眼见已经出了封图山。她敲了敲他的脑袋,低声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兇巴巴的模样,何曾让他见过这样的自己。 不过别说他了,就连星重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吓成这样。 她不禁自嘲,从他背上跳下来,虽然腿还是有些打软,却又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 “咱们现在去哪?迴风月楼吗?还是先回京城,再做打算?” 南亭松摇摇头:“都不是!咱们去山顶,那里是檀叔给的地图上,出口的位置。” 出口?他们不是已经出了地宫吗?会什么还要去那里? 星重与清和很是不解,不过还是决定跟着南亭松走。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心中一向是有数的。 他朝他们微微一笑,感激他们的信任。 南亭松要去验证天命的话,看昨夜梁力行是不是真的带人在出口埋伏。他实在太想知道那个女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就不怕他们埋伏在那里等着咱们?”星重笑道。 南亭松撇撇嘴:“怕什么?咱们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也是,盛星重苦笑,好不容易闯个地宫,还被人客客气气给请出来了。她真不知道南亭松这次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原木山虽比不上封图山奇险,但是此处瘴气雾林尤其厉害。未免误入歧途,他们放慢了脚步,约近中午,才到山顶。 山顶之上,树木葱岭,岩石纵横。 南亭松带着星重和清和兜兜转转,在一处巨石前停了下来。 三人合力,一起推开巨石。 石门缓缓打开,引入眼帘的,却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高映萝?盛星重忽然想到了她。 果不其然,推开石门后,墙角里扔着一把剑,星重捡起来,上面果然刻着一个“萝”字。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逃到了这里,却被他们抓了回去?”是这样吗? 盛星重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勐地一跳,开始慌乱:“不对!她是从成州来的。” 她想到了在面馆见到她时,她来的方向和模样,她确定她是从成州来的! 而从峨眉来云容是不用经过成州的。 “只有去京城,才会路过成州。”南亭松立刻懂她说的意思。 林掌门在去京城的路上,被风月山庄所害,所以高映萝才会来这里。而林掌门去京城必然是为了盛家! 峨眉与盛家是个整体,盛家与南家又密不可分。 所以风月山庄此番真正的目的是盛家! “要救!” “快走!” 盛星重与南亭松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他抢在她前面解释:“咱们必须走!现在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你,我不可能让你留在这里!” 南亭松心道不妙!他中计了,昨夜天命故意那么说,就是算准了他会因为好奇来这里探查。 盛星重拒绝离开:“如果林掌门真的出事了,救她的办法就在风月山庄。要是因此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就算平安回去,也没脸见我母亲。” 她娘亲虽然已有二十年未曾回过峨眉,可每次收到林掌门的来信,那份欢喜她是看在眼里的。 忽然一声巨喝:“你们谁也走不了!” 一声惊涛穿过松林,惊醒成群鸟兽。 清和剑气冷冽,一跃而起,拔剑出鞘! 树上鸟儿还没来得及飞走,就听见一声惨叫。一个黑衣身影已断成两截,“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星重立刻抽出腰间软剑,却被南亭松护在身后:“待会儿,你只管保护自己,不许逞能。” 他与她说话,一向是贱兮兮的,第一次这般严肃。 林中四遭寒意骤起,黑压压的人群围攻上来。为首之人正是梁力行,他一袭黑衣,目光如利剑般锋利。 在他的身后,两名黑衣男子,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血污浸染她的全身,满脸的伤痕甚至辨不清面容。 可是不用看清长相,她也知道这就高映萝。她的后背笔挺,双腿被踢弯跪下,倔强的头颅却不肯低下。 一股怒气自胸前涌上,星重颤抖着牙齿,愤恨骂道:“一群大男人对一个女人用刑,算什么汉子!” 梁力行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哈哈笑道:“盛姑娘又有什么资格来骂我呢?让她一个人孤身犯险的不是你们吗?” 他们本以为高映萝一进云容,就会和他们一道。没想到还要他们再费一番心思,将盛星重引过来。 星重没有解释,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高映萝,她现在只想知道峨眉究竟出了什么事? “呵呵呵呵” 一串娇笑之声从空中传来,星重抬头望去,身着青色衣衫的天命自天而降,正落在众人中间。 她并不看站在中间的清和,直接走到了南亭松的面前,眉头一皱,哼道:“我敬你们为上宾,极尽地主之谊。你们闯我地宫,我权当是走错了路,亲自送你们出去。我总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第12页 她眉目又忽地一冷:“可你们居然跟我玩起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表面上和我谈生意,暗中却派这个丫头来偷解药。南松公子,这又算不算是君子所为呢?” 盛星重气绝,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借峨眉将祸水引至盛家,如今却倒打一耙,说是他们指使的高映萝!真真是气死她了! 剑气已至剑尖,她这次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她正欲出手,南亭松却按住了她的手腕:“你放开我!看今日这阵势,他们怕是不想让我们走了!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看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南亭松的心中也着实奇怪,难道他们真的准备让他们死在这里?正如星重所说,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以盛司对盛星重的宠爱,和他大哥南亭梅的脾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难道他们真的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和南家撕破脸了吗? 他抬头扫了一眼,清和和梁力行已成对峙之势,周围重重死士皆不敢动。 只有天命,像过路人一样,戏嚯地瞧着他和盛星重。他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南亭松还未看清,她已转身,走向梁力行! 南亭松未曾看清,星重却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那目光似乎在说:“一定要活着!”是她看错了吗? 天命走到梁力行面前,幽幽嘆道:“你当真要动手?” 他冷哼,看不惯她这幅扭捏作势:“若非你妇人之仁,他们昨夜根本出不了山庄!” 她撇撇嘴,厌恶地扫过他的脸;“那好吧,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她足尖一点,一跃而至树尖,捡了跟枝桠坐下,看起热闹来。 梁力行看着眼前的人,枯瘦的脸上,忽然有种异样的兴奋。伸手一挥:“杀!” 话音刚出,清和已拔剑,一剑刺向梁力行咽喉,梁力行以掌力击开,二人同时被震退! 梁力行大为诧异,这少年确实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约近三十名死士瞬间围上,目标直指盛星重!南亭松夺过一把刀,死死地将星重护在身后。 星重并不害怕这些人,但此时被南亭松护在身后,施展不开拳脚。风月山庄的死士并非等闲之辈,她虽相信南亭松的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那边清和与梁力行已交手七八回合,清和渐渐吃力,气势被梁所压。 梁力行一招擒拿手困住了清和的出招。 清和渐感不安,勐然提剑倒刺,左手以掌力配合,将梁力行逼至剑口,剑锋一转,剑刃横刺! 梁力行大惊,一把握住了剑刃,手微微发抖,死水一样的眼睛忽然射出利剑般的目光:“这招是谁教你的?” 清和震惊于梁力行的行为,但并不管他,毫不犹豫地抽出握在他手中的剑刃。 鲜红的血迹滴下来,惊醒了梁力行,全力一掌,重重打在清和胸口,一口咸腥从口中喷出。 星重恰巧看见这一幕,心中大骇。身边的南松也渐渐有些吃力,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心急如焚,正看到倒在路边的高映萝,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冲出了南亭松的保护圈,那些死士立刻弃了南松,直奔她而来。 她一路拼杀,冲到高映萝身边,挥剑斩断捆住她的绳子。将她扶起,在她耳边轻道:“你可会双生剑?” 高映萝双眉一皱,又看着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死士,点了点头。 双生剑法的前身就是峨眉的至高剑法清风剑法。 三十年前,魔教叛乱,峨眉双姝林悦、秋阳将清风剑法改编,二人配合,一攻一防,在蛇山岭大败魔教余孽,扬名武林。 后来秋阳嫁给盛司,离开峨眉,双生剑法就此封存。 星重如今有此一问,乃是江湖中有个传言,五年前,崆峒掌门第一次见梁掌柜时,惊唿了一声“铜金鳄”! 当夜离奇死亡! 铜金鳄就是当年的魔教护法,后有当年与魔教交过手的武林前辈前来指认,却无疾而终。 只因当年的铜金鳄乃是个三百斤的大胖子,与如今的梁力行大相迳庭。 不过这是所有人都在心底默认的一件事。 高映萝撑着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兵器,与她交换了眼神。 星重大声喊道:“清和!” 那边清和已然节节败退,看见她与高映萝站在一起,瞬间明了。纵身一退,给她们两个让出位置。而后与南亭松一同,阻断了死士的去路! ☆、各怀鬼胎 刀剑厮杀,血污成片。 南亭松与清和一起,对付几十死士虽不落下风,但死士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命地冲上来,也让他二人或多或少的受了许多刀伤。 那边,高映萝硬撑着一口气,与盛星重一同使出双生剑法,二人一攻一防,配合缜密,招招皆压制着梁力行的出手。 奈何她二人毕竟年轻,且高映萝身受重伤,光有招式,内力不足。仅能压制,却不可近其身。 与三十年前的林悦、秋阳二人,远远不能相比。 梁力行接着她俩的剑招,其实并不吃力。眼见她二人已撑不了多久,他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冷笑,似乎不想再陪这两个黄毛丫头玩下去。抬头,向树间吼道:“看够了没有?” 星重一惊,她差点忘了那个天命还在这里!不过……她会不会帮着梁力行一起对付他们呢? “呵呵!梁掌柜这么快就顶不住了吗?”天命坐在树上娇声笑道。 突然间,一条细长的白练从她的腰间飞出,直取盛星重命门! 盛星重大惊,忙用软剑去挡!星重撤了招,高映萝自然再也撑不下去,一口血喷出,直接昏倒过去。 眼角边,一条白练飞过,南亭松大惊失色,欲以掌力震碎那条疾驰的白练,岂料它势如破竹,似南松掌力如无物! “星重!”他来不及细想,飞身扑去,护在盛星重身前,白练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上,他的五脏几乎快被震碎! 那个女人果然厉害!如此重手,比梁力行要狠多了! 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南亭松又将它咽了回去!一双眼狠狠盯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女人,他不该以为她会是帮他们的人! 星重眼见着南亭松为自己挡了一掌,抱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你没事吧?” 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天命再次出手,白练似游蛇蜿蜒缠向星重。她放下南松,取下腕上金丝索,如针线般粗细的金丝索与白练缠绕在一起,索绳尽头,五枚玉石飞速击打在她的腰间。 她并不躲避,闷哼一声,有些吃痛。与此同时,白练迅速缠住盛星重,让她不得动弹。 愈加收紧的白练勒得她喘不过气,原先伤口上的血迹,渐渐渗了出来。 南亭松看着白练上斑驳的血迹,嘴唇颤抖,激红了眼。 站直身子,拿起刀奋力砍向天命。天命微松握住白练的右手,左手出掌,避开他的锋芒。 第13页 清和趁此机会,跳出死士的包围,一剑噼断白练。 挣脱束缚的盛星重迅速拉起倒在地上的高映萝。 “走!”南亭松一声令下,四人后退,逃离围剿圈。 死士立刻追上! 天命却并不着急,她扔掉手中的白练,脸上又开始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娇声道:“我刚刚可是为了帮你,你就这么看热闹?” 梁力行慢慢走上前来,嘲讽道:“我知道你一向蛇蝎,但还真没想到你会下这么重的手。我们要知道的事情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她摇摇头:“情况有变,武不疑带着人从京城来了,大约还有两天就到云容。南亭竹应该是猜到他们有危险,才派武不疑前来的。” 梁力行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故意挑衅南亭竹?” 她瞧着南亭松消失的方向,冷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南亭竹的反应。他的弟弟在云容受了伤,我要看看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这五年我们也忍够了,不是吗?” 梁力行瞧着这张表面在笑,实则冰冷的脸,轻蔑道:“你说你在挑衅,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你想听一听吗?” 天命挑了挑眉毛,洗耳恭听。 “你下重手打伤他们,无非是想将他们困在山上。武不疑十年前曾驻守过云容,你将他引上山来,他很有可能就会顺着原木山,摸到封图山,继而发现我们的秘密!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她冷眼瞧着他:“那你可以去告诉你的主子呀!” 他哼了一声,转向南亭松离开的方向:“如今他们受了伤,山上又遍布死士,只能躲进瘴气林里。你就不怕他们撑不到武不疑赶来?” 她不再理他,冷着脸翩然离开。 梁力行啐了一口,看了眼清和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默然走了。 且说盛星重扶着南亭松,清和抱着高映萝,四人在南亭松的指路下,停在一片森林前。 “这是哪里?”盛星重看着森林深处的烟雾缭绕,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瘴气林,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来之前,檀叔说,在里面为我们准备了生路。” 清和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说什么。星重不再犹豫,三人径直走进了林中。 三人屏住气息,清和捂住高映萝的口鼻。林中树木粗大,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看起来已有百年之久了。 南亭松无法说话,清和便抱着高映萝在前面带路,在一颗参天大树前,纵身一跃,跳上树上。 星重不明就里,但还是扶着南亭松跟着跳了上去。 一跳上去,星重才发现各中干坤! 在繁密的树叶里,这棵树居然是空心的!枝桠已被砍去,搭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屋,地方不小,四个人呆在里面并不拥挤。 外部的枝丫与树叶走向奇特,既笼罩着木屋,又能将大半的瘴气排出木屋之外。 星重不得不佩服天下第一巧匠檀叔的鬼斧神工了。 “可是咱们要在这里呆几天啊?”他们四个人都受了伤,尤以高映萝和南亭松的伤势最为严重,若不及时救治只怕撑不了几天。 南亭松咳嗽两声,他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放心吧,咱们只要撑两天就好了。” 他在来之前,就告诉刘康,如果他不能平安从山庄出来,立刻带人封住云容,直接进瘴气林找他。 星重扶他靠在一面树墙上,他的嘴唇有些泛白。 “让你跑啊!没事招惹这些麻烦做什么?好好呆在京城,哪里有这些事?”她看着心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虚弱笑笑:“你知道的,我不就爱没事找事吗哈哈” 刚笑两声又扯动了伤口,“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闭上嘴,再也不说了。 她瞪他一眼:“你就安静会,好好休息,成吗?” 那边高映萝的情况更是不妙,清和正为她疗伤,可她一点好转都没有。 但愿她可以撑过这两天,否则就算白救她了。 太阳已经落山,林间夜幕降临。繁密树叶包裹着这个小木屋,只有几缕稀疏的月光透进来。 高映萝的唿吸声很沉重,听起来情况并不是太好。 星重打断了清和:“你已经很累了,让我来吧。”她和高映萝习的是一门功夫,许会有些作用。 星重将手搭在她的脉上,才发现她的情况要比她想像的更为糟糕。 幸好方才清和及时为她续了命。 星重借着微弱的月光,为她整理了衣服上的血污,破烂的衣服和翻出来血肉粘搅在一起。 她皱着眉头蹑手蹑脚的为她清理,每割断一缕衣条,都在扯着她的皮肉。 “啊”巨大的痛感,刺激着高映萝的大脑,硬生生将她疼醒。 “你醒了?”星重将她扶起,“忍着点,我知道你现在很疼。” 她狠狠咬着嘴唇,忍着疼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星重怕她将嘴唇咬烂,连忙折下一根树枝放在她的嘴里。 她缓了一会,吐掉树枝。从头上扯下一把头髮。 这个动作吓坏了星重:“你在做什么?” 再疼也不能扯头髮呀! 她摇摇头:“解药,师傅。”她实在太疼了,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四个字。 星重捡起那把头髮,才发现这是一个用头髮编织成的发囊,她用手一按,发囊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药丸。 她将发囊藏在了头髮里,这才没让风月山庄找出来。 “应该是林悦师太去京城的途中,被山庄的人下了毒。所以高映萝才会来这里偷解药。”南亭松接过发囊,猜测道。 他盯着解药看了许久,心中冒出了另外的想法:“这解药怕是他们故意让她偷到的,山庄的人并不想害死林悦师太!” “那是为了什么?”他们给林悦师太下毒,不就是为了对付盛家吗? “他们只是为了将高映萝和你分别引来而已。目的是为了确定你们都会双生剑法!”南亭松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不说了。 星重不解,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可不论她怎么问,南亭松再也不愿意往下再说了。 “咱们先省下力气,这屋中毕竟还有些瘴气,不可多言。等回到京城,一切就都清楚了。”他将问题推给她的母亲,不愿直接回答。 四人一时静默。 叶间缝隙,既能透过月光,也能跑进瘴气。 如今,没有什么是比活着离开更重要的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高映萝的旁边,透着缝隙看着天上的月亮。 从月亮落下到太阳升起,从白天又到夜间,屋中瘴气越来越来,不知何时,四人都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武侠的部分算是告一段落了,下面接下来他们终于要回家了。 ☆、南松心事 今天是七月初三,盛星重从云容回到家中已经整整七天了。 第14页 被大夫包扎成粽子的她,一回家就被她娘锁在屋子,哪也出不去。 但今天不一样,因为绑在她身上的棉布已经拆了,伤也已经好了,她……可以逃跑了! 月薄星疏,乌云在天上流窜,天光暗淡。 她撬开锁住窗子的小锁头,鱼跃而出。 南亭松的伤好了吗?肯定没好,不然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看她呢? 盛家后院没什么人,夜晚也无人巡逻,她不用躲藏,很快就来到了后门。 南盛两家的正门在两条不同的街上,要走整整一个时辰才能到达。但后门却是门对门,只有几步之隔。 她悄悄熘到后门,正准备开门,手却顿住了。 南家规矩森严,现在去找南松,万一被发现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可白天她母亲和绿竹看得那样紧,她哪有机会熘出来呢? 该死的南亭松,怎么就不知道来看看她呢? 她的头抵在门上,心中纠结,很是难过。 算了,不管了。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吱!” 她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一把推开门,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抬头,却见五步之外的南家后门上,正椅靠着一个人。 南亭松正沉思间,听到对面有动静,勐然抬头,一张郁闷的脸上有些愕然。 月色灰濛,平添愁绪。 盛星重从未见过这样难过的他。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你怎么啦?被骂了?” 看着她的小心翼翼,他慌忙换了副嬉笑的表情:“你瞎说什么,我就出来逛逛。我走啦?” 他转身欲走,星重一把拽住他,嘲笑般地说:“你装什么呀,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知道装不下去,他嘆了口气,沉声道:“你没事就好。” 星重仔细瞧着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放下心来,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有些疑惑:“你一直等在这里等我?为什么不去找直接找我?万一我今晚不出来,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他皱了皱鼻子,有些心虚:“我哪里还有脸见你啊。这些天,爹娘还有大哥、二哥的口水都快把我给淹死了。师傅和秋姨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唉!”除了自责,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所以,他一直等在这里,只要知道她没事就安心了。 星重看他这幅可怜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看他如此自责,星重故意凶他:“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从实招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去风月山庄?居然还是逃婚跑的,真是胆子不小啊!” 虽然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是逃婚,但当时刚订好了提亲的日子,他就跑了。这两者一定是有关系的。 在云容时,因情况紧急,他又有要事待办,所以一直没问。 可如今看来,他去云容,似乎根本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啊! “咳咳!你终于还是问了。”他尴尬地咳嗽两声,“我一定老实交待。不过,你不许笑话我。” 他忽然有些……害羞? 南亭松整个人松散地靠在门框上,抬头望着天上,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噗……她一本正经地等着他的回答,结果他就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无缘无故地问这个呀?你就是你啊!” 见他沉默不言,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认真地问他。 “你很好啊!长得俊俏,能说会道,武功好还鬼主意多,这么多够不够啊?虽然这些也是我最讨厌的。哼!” 长得俊俏,招蜂引蝶;能说会道,油嘴滑舌;武功高,鬼主意多,所以她打不过……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忍不住笑了:“和大哥、二哥比起来呢?” “那当然是比不过啦!”盛星重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 南亭梅从商,十几年的时间,手中产业遍及天楚,富甲天下。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他父亲盛司的人脉与帮忙。 南亭竹出仕,从小便是太子伴读,颇有谋略,太子掌权之后,他便成了实际上的首辅。 “他们都很疼你啊。” 南亭松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师傅和爹娘订下提亲日子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着急,慌张地逃了。” 盛星重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还没有摆脱‘南家三少爷’的身份,又变成了‘盛家女婿’。” 窝在心中多时的心事,终于还是说给她听了。 他苦笑一声,若自己真是个废物,也就罢了。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做个无能的纨绔子弟。 所以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风月山庄。如果能破了风月山庄之谜,他一定可以扬名,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迎娶她。 却没想到,风月山庄将计就计,利用他引来星重,打击盛家。 他紧紧闭上双眼,想起此事还是心惊肉跳,万一他们真的下了杀手,他又该怎么办。 听他说完这些,盛星重有些愣了。她从没想过,平日里骄傲自负,甚至有些无赖的南亭松,会因为这个而难过。 她慢慢靠近他,轻轻地抱着他:“不管别人有多好,我就看中你了啊!你要是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下,那咱们成亲之后,就一起跑。到江湖中做一对夫妻侠,怎么样?嘿嘿” 他比她高一个头,下巴刚好抵在她的头顶。 她抬起头看着他英俊的五官,咧着嘴傻笑。 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南亭松平日的笑容终于扬上了脸颊,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 真可笑啊!居然为了那些虚无的名声,差点失去了这个从小就黏在自己身边的丫头。 “明日我让母亲去找秋姨商量提亲的日子,你在家安心等着。”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真的?”她惊喜道,话刚出口,又狐疑道:“这次不跑了吧。”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骂了声“傻丫头”。 他松开她,替她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发梢:“天色晚了,回去吧。明天等我。” 她甜蜜笑着,点点头:“明天哦?敢食言你就死定了!” 南亭松哈哈一乐,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哪有姑娘像你这般的?” 她哼哼两声,瞪他一眼:“我走啦!” 他站在那里,目视着她,笑着点点头。 她转身离开,只几步便走进了自家的后门。她准备关门,南亭松还站在那里,她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然后将门关上。 “哐”地一声,却又提醒了她。 “南松,等等!”她勐地推开门,他还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 第15页 “你上次在木屋说,风月山庄为什么要知道我和高映萝都会双生剑法这件事?你让我问我娘的,这几天我给忘了,刚刚一关门又想起来了。” 这几天看到她母亲的时候,老想着有什么事,可每次她娘一见她就骂她,然后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南亭松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有些吞吞吐吐:“这事儿,也只是我的猜测。我猜峨眉的清风剑法在秋姨那里。” 什么?星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开玩笑吧?清风剑法是峨眉的独门剑式,怎么会在我娘那里?她只是教了我双生剑而已。你这样说,是在陷我娘于不义你知道吗?” 这可不是乱说的话,清风剑法是掌门之位的另一象徵,她母亲早已离开峨眉,又岂会带走剑法?林悦掌门又岂会无动于衷呢? “好好好!咱们不争这个。”他安抚她的情绪,并不跟她争论,“正巧现在高映萝也在你们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即使你不说,她也会主动提及这件事的。” 她还想反驳,南亭松堵住了她的话茬,一面告饶,一面推着她,将她送回了家:“现在先别想这个了,只要高映萝提起这件事,秋姨一定会将真相告诉你的,咱们先不管啊!乖!早点睡觉!” 他像哄小孩似的,连哄带骗地将她推进门,还顺手替她把门给带上了。 嘿!这个人,真无赖! “我娘怎么会有清风剑法呢?真是瞎说!”盛星重嘟嘟囔囔走回自己的院子,很是不满。 “盛姑娘也知道这件事吗?”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哎呦喂!吓死我了!”盛星重吓得原地蹦起,心怦怦直跳,“谁在说话?” 她定睛一看,稀疏星光下,一个人影从暗中走出来。 “高映萝?你……”她看了一眼从黑暗中走到明处的高映萝,又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后门,皱眉道:“你这是……听墙角?” 听到这三个字,她忽然羞红了脸,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我只是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影,所以就追了出来。没想到是盛姑娘,我想回去偏偏又迷了路,就……就一直守在这里,我什么也没听到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色越来越烫,好像很害怕星重误会她真的在“听墙角”一样。 盛星重此刻才真的是羞红了脸,原来刚刚的话都被人听去了,好丢人啊。 “那个,你迷路了是吧,我送你出去吧,不是……我送你回去吧。”越说越慌张,她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脸,警告自己要冷静! 高映萝深吸了口气,目光忽然变得坚毅:“盛姑娘,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啊?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怯怯的,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清风剑法真的在秋阳师叔手里吗?” ☆、一起听墙角 她的声音怯怯的,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清风剑法真的在秋阳师叔手里吗?” 盛星重瞧着高映萝,眉目肃然,隐有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在风月楼时,你就对我有所防备,今日不妨把话说明白了。” 星重向来瞧不惯别人一副唯唯诺诺、受人欺负的样子,想说什么,大大方方说就是了。吞吞吐吐、含沙射影,最是气人。 “星重!”安静的庭院内,又一声惊雷起。 秋阳披着一件素色曳地披风,从另一个拐角处走来。 她现在已不再是峨眉双姝秋阳,而是盛夫人。 “娘?”月色沉沉,有些压抑。 盛夫人的脸色有些冰冷。 星重为缓和气氛,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轻快地跳到她的身边,撒娇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啊?” 而后轻瞪高映萝一眼,警告她别乱说话。 盛夫人看了一眼黏在她身上的小女儿,敲了敲她的脑袋,嗔怒道:“我就知道你的伤一好,就得往外跑。” 星重哼哼唧唧,朝秋阳撒娇,拽着她的手往回走:“娘,您快回去睡吧。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您做呢。” 要赶紧带她娘走,不能让她听到高映萝的胡说八道。 “那你不用推我,我在这里很久了。”秋阳撇开她的手,无奈道。 自这个峨眉女弟子住进盛家后,她一直睡得很浅。 她方才正在园中纳凉,星重一路过她就发现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去找南亭松去了,本想当作没看见,却发现那个丫头也跟在她的后面。她便披了件衣服想来看看。 星重与南松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高映萝的话自然也听见了。 高映萝闻言抬起头来,忽又把头低下。 又是这副谁欺负了她的样子。盛星重翻了个白眼,不再瞧她。 盛夫人看女儿这副模样,又看了一眼低下头去的高映萝,嘆了口气。 “你们都跟我来。” 盛星重不明就里。高映萝倒没说什么,默然垂首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他父亲的书房。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应该是不想吵到父亲吧,星重这样想着。 盛夫人倒了三杯茶,高映萝受宠若惊,连忙接下。 她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打高映萝住进盛家后,她总会想起当年的那些过往。只是她与她师姐林悦的那些种种,自是不能在小辈面前提起。 不过风月山庄欲加害盛家,林悦竟能放下恩怨,赶来京城通知她,让她很是欣喜。 她喝了一口茶,清香晕开,沖淡了一点愁思:“峨眉近些年可有什么变化?” 高映萝眉眼微低,恭敬答道:“屋舍修葺过几次,有些变化,其余不大。” 盛夫人点点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了。 “你师傅她还是常去后山吗?” “是的,每次晨练之前她老人家都会先去那里坐一会儿。”说完,她又连忙补充:“不过师傅说,她只是在怀念一个人。” 后山是峨眉的思过崖,犯了错的弟子会罚在这里思过。 她不想让师叔和盛星重误会是她师傅犯了什么错。 她曾斗胆问过师傅,为什么经常来这里。她师傅说,是在想念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秋阳秋师叔。 “她真是这么说?”盛夫人的目色中有些意外,眼圈忽地有些酸楚。 星重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眶,略微诧异:“娘,您怎么了?您不是也时常同我说起林掌门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思念是正常的啊。” 星重一直称唿林悦师太为林掌门,她原也觉得生疏,可母亲说,她并不是峨眉的人,不可不敬。 盛夫人摆摆手,抚了抚额角,终究又是一声嘆息。 站起转身,走到一面书架前,从一本已经落了灰的古书中,抽出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信?星重有些纳闷,不过她娘并未理她。 第16页 慢慢走到高映萝面前,将信交到了她的手里:“这封信你替我带给你师傅,就说……它已经被放置很多年了。” 高映萝傻傻地接过信,也不问写了什么,只是郑重地揣在怀里。 这可急坏了盛星重,她就不想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吗? “娘,这信里写了什么啊?”星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她又不傻,自然明白了她娘和林悦掌门当年肯定发生了一些事。 哎,她责怪自己的粗心,她娘二十年不回峨眉,她还真以为是为了帮他爹操持家业呢。 盛夫人并没有听到星重说什么,她见高映萝收起了信,亘在心中多年的疙瘩终于落下。 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颇为凄凉:“你把信交给她,关于清风剑法的事,她必然会告诉你的。” 听到她提及清风剑法,高映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叔,映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徒儿,一心替你师傅着想。”她轻笑一声,“这一点,你和你师傅很像,只是你的性子更软一点。这样可不行,你日后是要做掌门的人,必须要能够独当一面才可以。” “映萝不敢!”她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认这一声“未来掌门人”。 星重见她母亲摇了摇头,上前将高映萝拉起来:“峨嵋掌门不是你还能有谁?你不要这么害羞好不好?” “你呀,就是从小在山上憋坏了,没见过什么人。明天我带你上街转转,多认识些人,肯定不这样。”她瞧着高映萝那张羞得更红的脸,忍不住笑了。 盛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玩心又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语气中似有严厉:“星重,你可别带坏了她。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我送映萝回去。” 盛夫人带着高映萝离开,一打开门,盛司正站在院中。 他背对着她们,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背影削瘦。 盛夫人并不奇怪,她换了一声盛司,朝他点点头,便带着高映萝离开了。 星重站在门口,看着他爹的身影,嘆了口气。不明白今晚的人怎么都爱做“听墙角”这件事。 “爹”她出声唤他,盛司招唿她过来,父女俩一起坐在昏暗月色下。 “风月山庄想挑拨峨眉和盛家的关系,是吗?”她坐在石凳上,目色深沉,全无方才小女儿般的深色。 她娘一直将她当作小孩子,从不与她说外事,她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愿惹她娘生气,更不想让她担心。 但她爹从不瞒她,他们父女俩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盛星重不是傻子,刚刚一番话她自然能够推断出,清风剑法八九不离十就在她母亲手里了。 清风剑法只有歷代掌门继承人才能修习,倘若真的在她母亲手里,那么有谁会相信盛星重没有学过呢? 风月山庄利用梁力行有可能是当年的魔教护法铜金鳄这件事,引盛星重和高映萝同时使出双生剑法,以此证明林悦和秋阳都在暗中培养所谓的“掌门继承人”。 这其中缘由便不言而喻了。 盛司看了一眼星重,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不禁感慨,女儿果然长大了。 盛司修长的手指叩着石桌,发出“咚咚”的声音。虽然他已年过半百,但手指依然分明有力,眼角添了几丝细纹,容貌却依旧如年轻时一样俊朗迷人。 “你娘和林悦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两个人都太倔,憋着一口气看谁更在乎谁罢了。”他无奈地说道。 “至于风月山庄,交给南家老大去解决就好了。明天老三来的时候,你和他说一声,不要再管了。”盛司想到风月山庄,神色忽然严肃。 南亭松这次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他一定不能饶了他。 星重见父亲眉间皱起,隐有怒气。知道他是在生南亭松的气,忙打断了话题。 “哎呀,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着连打几个哈气,假装要睡的样子。 盛司心中无奈,揉了揉额角,生了个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的女儿,真的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他假装生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嘴角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斥道:“你也知道现在这么晚了?大半夜的想跑去哪里?” 额……原来刚才爹你也去了后门听墙角…… 她的脸色蓦地羞红,连锤带打地将他父亲赶回了房间。 而后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过绿竹睡得偏房,房中唿吸沉稳。 星重舒了口气,还好她没去偷听。 ☆、南亭竹 天色微亮,星重就从梦中醒来了。 南亭松是上午来呢?还是中午来呢?不会是下午才来吧?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大亮。 绿竹端着洗脸水进来,吓了一跳:“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看见绿竹进来,她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终于可以起床了是不是?绿竹快替我梳妆,你手巧,疏好看点。” 绿竹抿嘴轻笑:“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小姐怎么这么开心?” 对呀,对呀。她一个劲的点头。 才不要管什么风月山庄,什么峨眉剑法呢。 今天她和南亭松成亲的日子就要定下来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她穿了一身浅绿薄纱曳地裙,长发挽起,绿竹巧手将一头秀髮梳成流云髻。一朵娇艷的垂丝海棠轻轻别在髮髻间。 娇艷欲滴又不失轻盈飘逸。 她捧着一张笑脸坐在窗边,笑吟吟地张望着院外的小路。 然而她一直坐到正午,也没等到南亭松的人影。 她等不下去了。 他不来她就自己去找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星重提熘着小裙子,并没有知会绿竹,一个人熘去了后门。 她敲开南家的后门,看门的福叔看见是她,习以为常。笑着请了个安,连忙让路。 盛星重回了礼,一路直走,直接去了南亭松的院子。 南家是官宦之家,一路上丫鬟、小厮不绝,各司其职,极有规矩,与盛家是截然不同的。 盛星重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当年她爹盛司救了南伯父,而她娘又恰巧救了南伯母,依照两家人的性格作风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的。 南伯父年轻时是个穷酸秀才,带着全村凑的散碎银子进京赶考,到了京城却连客栈都住不起。 幸好遇见了当年的京城公子哥扛把子,盛家镖局的大少爷盛司,两人结成了兄弟。 别问他一个开镖局的儿子是怎么驯服那些官宦子弟的,因为他会玩儿还能打啊!也别问盛司是怎么看上南申的,谁知道呢? 盛司的老爹盛广威是个大老粗,靠着两把斧头打下了盛家镖局的基业。 大字不识一个的盛广威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自己没有文化,做梦都想自己的儿子能考个状元,光宗耀祖。 第17页 于是将已经在江湖上浪了好几年的盛司抓回来,请了一大帮教书先生教习诗书,每日奉先生为上宾。 那些先生每每出言嘲讽,盛广威也只是憨笑不敢反驳。 后来盛司不负众望,中了榜眼,盛广威喜极而泣,当夜宴请全城的大儒先生。 酒至正酣,掏出了当年打天下的斧头,将那些曾经辱骂过他的读书人全部剁成了肉泥。 就这样乐极生悲,盛广威和盛司一夜之间成了逃犯。 余下的读书人每日担惊受怕,怕逃跑的盛广威哪一日冲进家里来砍了他们。联合城中剩下的儒生宴请盛广威,向其赔罪,盛广威不惧追捕,欣然前往,岂料一杯毒酒断送了姓命。 就这样,当年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到最后竟莫名其妙的成了私了,无疾而终了。 而中了状元的南申好事成双,又被侯爷看中,娶了他的小女儿安意郡主,成了侯爷女婿。 南申时常挂念在逃的盛司,向皇帝求情饶他一命。安意郡主的亲姐姐皇后又在其中说辞。 皇帝也一直念着盛司才气,又想着盛广威已死,此事与他并无关系,便借着太子满岁一事,大赦天下,饶了盛司一命。 盛司由此一直浪迹江湖,闲云野鹤。 后来安意郡主有了身孕,南申带着她回乡祭祖,中途途经蛇山岭。 偏偏那年武林中并不太平,魔教犯乱,被武林正派围剿,余孽就躲藏在蛇山岭中。 一帮乌合小兵得知状元郎带着郡主娇妻回乡祭祖,并带了大批金银财宝。有意抢劫钱财,就此散伙。 盛司得知此事,大为惊慌,连忙赶去蛇山岭,只是为时已晚。他赶到之时,山岭之上已有一场恶战。 不过不是南申的护卫,而是峨眉的人前来追剿余孽,正巧救了南申夫妻。 盛司就在这里遇到了秋阳。 盛星重想起这些事来,只能用前世註定来解释,两家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到了南亭松院子的时候,小厮正坐在门口无所事事,见她来了,连忙爬起来。 “盛小姐来了?” 她点了点头,朝里张望:“南亭松在吗?” 这些下人早已习惯了盛星重直唿南亭松其名:“三少爷被二少爷找去了。”他偏头想了想,“已经去了有一阵了,盛小姐现在去,应该还在。” 二哥把他找去能有什么事? 盛星重又转道去了南亭竹的院子。 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阵栀子花的香气,香气浓郁,却掩盖不了其间苦涩的药味。 她不由得将脚步放轻,唿吸也轻了下来,生怕自己打扰了这一片宁静。 踏进院子,入眼的就是大片栀子花园,洁白耀眼。 花香袭人,沁人心脾,在这里,没有人会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来。 星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园繁华,忍不住赞嘆:“花开了。” “是啊,开的不巧。”一个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从屋中传来。 一个温润男子坐在轮椅上,嘴角边永远含着一抹暖暖的微笑,比阳光还要耀眼。只是身有残疾,上天果然是容不得完美的人的。 身后,侍卫林洋推着轮椅慢慢走进阳光里。 “这花开的不巧。”他薄唇轻启,缓缓说道。 星重瞬间羞红了脸。 “二哥,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星重攥着衣角,有些忸怩,腼腆笑着。 小的时候,有一次她被南亭松欺负了,哭得很伤心,可南亭松那个混蛋居然跟没看见一样,笑着跑掉了。 她站在那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偏偏那天她没带手绢,身上穿的又是她最喜欢的新衣服,她不想把鼻涕往身上抹。 刚好旁边有一株栀子花,花开的正旺盛,花瓣还不小。 她顺手揪了一把来擦鼻涕。 没想到这辣手摧花的一幕被南亭竹看个正着。 他坐在轮椅上,举着小手绢愣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事儿,被他笑到现在。 盛星重羞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害羞,跟个小孩子一样。 “二哥今日怎么不在宫里?” 他的脸色苍白,轻咳两声:“最近几天宫中没事,我回家休息几天。” 他就连咳嗽也是极力忍着,不愿让人知道的。 星重轻轻点头:“休息好,休息好。二哥平日里太累了,是该多休息几天。” 他微笑答应。 “身上的伤可好了?”他面带关切。 “嗯嗯,都好了。”她抖了抖胳膊,又原地蹦了两下,证明自己的确生龙活虎。 南亭竹仔细瞧了瞧她的气色,果然好的差不多了。 “南亭松在吗?”她想起了正事,怎么现在也不见他的人影。 “他刚回去,你们估计是走岔了。”他轻声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异样。 “哦,哦。” 一时静默,星重站在栀子花旁,抚着花瓣,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嫂房里的丫鬟念彤忽然跑来,先向南亭竹行了个礼。 看见盛星重也在这里,惊喜道:“盛小姐,您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大少奶奶知道您来了,特地亲自下厨,说要留您在这里吃个饭。” 什么?吃饭?还是大嫂亲自做饭? “那什么,我能不去吗?”星重拉着念彤求饶,又转头望向南亭竹,面色悽苦。 南亭竹还未说话,念彤笑道:“大少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二少爷也一起去吧。” 什么?完了!大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想跑都跑不掉了……呜呜…… 南亭竹咳嗽两声,有些尴尬:“星重,这是大嫂为了庆贺你痊癒,我就不去了。改天我另送你一个礼物。” 盛星重欲哭无泪,她就这么被抛弃了。 大嫂亲自做的饭……她会死的…… 见星重没有反应,念彤行礼告退,拉着她,“强行”将她拖去了南亭梅的院里。 南亭竹坐在轮椅上,默默地看着星重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笑开,目色中满含同情。 又渐渐沉默不语。 身后林洋站了很久,心中闪过一丝痛楚。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公子,东宫那边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了。” “嗯,备马吧。” 他晃了晃神,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婚期已定 盛星重被念彤强行拖去大哥的院子里。 “好念彤,你就当没看到我好不好?”她带着哭腔,求着念彤饶她一命。 她自小就在南家玩耍,和这些丫鬟也是一同长大的,丫鬟们了解她的脾气,向来和她没大没小。 念彤捂嘴偷笑:“自打您和三少爷回来,老夫人和大少奶奶每天都想去看望您,但盛夫人说您伤势严重不能见客,可把她们二位给担心坏了。” 第18页 哪里是她不能见客,明明是她娘为了惩罚她,故意将她锁起来的。 “方才一听下人说您来了,少奶奶高兴的不得了,非得要亲自下厨,大少爷拦都拦不住呢。” 额……原来大哥还拦了,大哥我谢谢你! 盛星重哭丧着脸走进屋里的时候,南亭梅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南家三子长的都很相像,尤其是那张朗月笑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用作何表情,站在那里,自是一派霁月清风。 只是南伯父敦厚老实,大哥恣意洒脱,南亭松又太过滑头,这么说起来,似乎唯有二哥不负清雅了。 南亭梅坐在主位上,用手叩击着桌子,满面愁思,看见她来,连忙将她招唿过去。 盛星重一熘小跑,跑到他旁边的位子,悄声问:“大嫂真的去了?” 南亭梅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大哥没拦住!” 大嫂一家是祖传的味觉失灵。可大哥怕她难过,一直没有和她说。 “要我说你就跟大嫂坦白吧。”盛星重同样一脸严肃。 南亭梅嘆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现在告诉她,她做饭难吃,该多难过啊。” 星重也嘆了口气。 大嫂是个农家女,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只会做些农活家务。 一开始嫁到南家的时候,见了人头都不敢抬一下,只知道跟下人抢活干,被伯母训斥了一番,更是动都不敢动了。 后来大哥日夜宽慰,才好转了点。 那段日子,大嫂每天晚上给大哥煮夜宵,大哥装作吃上瘾的样子,让大嫂很是欣喜,觉得自己虽然配不上南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但好歹可以留下来照顾大哥,这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但这也酿成了后来的悲剧,大嫂一遇到开心的事,就爱做饭。 她不敢让婆婆知道她又做些下人做的粗话,又不敢打扰二哥,于是每次开心的时候,大哥、南亭松和她就遭了殃了。 南亭梅抚着额头,想了半天:“咱们要不找点补救的办法吧。” 大嫂已经做了,又不能让她停下来,那就只好找人来和他们一起吃了。 “南亭松!” “老三!” 嘿嘿嘿,盛星重和南亭梅相视一笑,这种“好事”怎么能少的了他呢? “哎,对了,伯父伯母呢?”今日大嫂敢下厨,就说明他们两位都不在家吧。 大哥喝了口茶,挑了挑眉毛:“父亲今日在朝,还没回来。母亲一个多时辰前,就带着媒婆去你们家了。” 好吧。从南家正门到盛家正门足足得走一个时辰,更不用说还要走到后院了。 南伯母是个极守礼教的人,从来不走后门,搞得她每次都很无奈,明明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一个时辰去做呢? 不过南伯母并不是个刻薄的人,她虽然自己不走后门,但是小辈们这么做,她也不会说什么。 没过多久,大嫂就带着丫鬟们端着饭菜来了,都是些家常小菜,但看起来很不错。 丫鬟们喜笑颜开,称赞着大少奶奶的贤惠。 其实如果没有尝过的话,光看菜相,星重也会觉得大嫂是个很贤惠的女人。 “小芦你来啦?”大哥一看到大嫂,就摆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好像他已经等了很似的。 小芦是大嫂的名字,在她家的池塘边,有一片芦苇地,长得极好,所以村里的人都叫她小芦。 那片芦苇地,星重并没有见过。可听大哥说过,那些芦苇长的很高,当年他被人追杀,就是躲进那片芦苇地才躲过一劫。 她端着一盅煲汤,看见星重坐在那里,很是惊喜。 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她看了左一圈右一圈:“你的伤可好些了?武将军将你们送回来的时候,我见你们身上全都是伤,可吓死我了。这些天总想看你,但是盛夫人说你需要静养,我也不好打扰。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大嫂是个长着圆圆脸的姑娘,相貌一般,但性子极好,声音软软糯糯的。 她紧紧攥着星重的手,眼圈又泛了红。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星重看她这个样子,很是感动。她不过是当初在大嫂刚进南家的时候,帮她在南伯母面前说了些好话,自那之后,大嫂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 星重拿手绢帮她擦了擦眼泪,宽慰道:“大嫂,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你就不要担心了。” 她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笑着说:“没事就好,来,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额……大嫂,让她好好感动一下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提这件事呢? 星重尴尬地咳嗽了两下:“那什么,咱们等等南亭松吧,他应该也快倒了。” “谁喊我啊?”说曹操,曹操到。南亭松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刚说完,就看到星重坐在旁边,面色中带着苦涩。 南亭松有些诧异,正欲问时,才注意到,大哥和大嫂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而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家常小菜。 瞬间,往昔的记忆浮上心头,他脚下一软,有些踉跄:“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像一阵风似的掉头就跑。 南亭梅坐在座椅上,“哼”了一声,抬头吩咐站在身后的侍卫林优,“抓回来。” 又是一阵风掠过,屋外传来一声惨叫。 “啊!” 盛星重和南亭松坐在桌子上,嚼着米粒,大嫂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个劲地往他们碗里夹菜。 “你们两个伤刚好,我特地熬了些补血、补身子的汤,你们多喝点。” “是啊!是啊!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吃点。”大哥在一旁附和,笑得无比“奸诈”。 星重忽然觉得,她不该把南亭松叫过来,因为这完全便宜了南亭梅一个人! 她和南亭松已经吃了一碗饭,两碗汤了。而大哥他还在嚼着最开始的那一根小白菜! 真是……太过分了! 午饭过后,她捧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回盛家。 一路上不断地咒骂着南亭梅! 最可恶的就是他了!不仅逼着他们吃饭,还逼着他们吃完! 她回到家后,往床上一躺,约么有一个时辰才缓和过来。 缓过来之后,她就带着绿竹去了前厅,也不知南伯母现在走了没有。 到了前厅才知道,南伯母大约在一炷香之前离开了。 盛夫人正坐在主位上,高映萝坐在一旁。 星重走上前去,先给母亲行礼。 盛夫人看着她,有些无奈,语气中有些微怒:“人家一起床,就知道来请安,你呢?跑哪里去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中午饭也不知道回来。” 星重知道母亲有些生气,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但是在南家吃饭这件事,真的,她也不想。 第19页 她走上前去,趴在她母亲的膝上,嘟着脸撒娇道:“娘,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盛夫人嘆了口气,打了打她的脑袋:“我自然是不会怪你,可你去了南家之后呢?也能这般没规矩吗?南夫人现在是疼你,不计较你的一些无礼之举。可等以后你嫁过去,天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难保能一直容着你啊!” 一想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家了,她心里,忍不住泛酸。 一时间,星重也有些难过,转念一想,又宽慰她娘道:“娘,两家这么近,我又不是不回来。” 盛夫人嘆了口气。星重想多问清楚些,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知道她想问什么,盛夫人也不卖关子:“时间定在八月二十一。你呀,蹦跶不了几天了。” 听到这个日子,星重有些害羞,看高映萝也坐在那里,笑道:“那天,你来参加婚礼吗?” 高映萝笑着点了点头,盛夫人解释道:“她可能要在家里住到你婚礼那天了。” 她刚刚收到师姐林悦的来信,让高映萝暂时先不要回峨眉。她的性子太软了,不爱说话。林悦想让她在江湖中歷练一番,再回峨眉。 “是吗?”星重看着有些害羞的高映萝,笑道:“你呀,就是脸皮太薄了。放心,这些天你就跟我在一起,不出一个月,保证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高映萝忍不住笑了,身后盛夫人又是一声嘆息。 盛星重吐了吐舌头,她应该忍忍,等她娘走了之后再调戏她的。 “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盛夫人赶紧打发了她们,离八月二十一,也没有多久了。 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 盛星重拉着高映萝行礼告退。 正往外走时,却见他父亲盛司带着清和走过来了。 咦?不对呀! “难道清和也住在家里吗?”她问向高映萝,这些天她一直被锁着,什么也不知道。 高映萝抬头看了清和一眼,点了点头:“是的,他好像和盛庄主早就认识的样子。” ☆、绿竹姻缘 父亲与清和早就认识?这让星重很是诧异。 她站在门前没有走,待他们走近时,星重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迴转悠:“爹,你们早就认识了吗?” 盛司回头看了一眼清和,用很平常的口气回答:“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简单呢?他们早就认识,那盛司早就知道南亭松要去风月山庄? 星重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清和站在盛司的身后,面色清冷,微抬薄唇,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恭敬:“我在欢离山上,见过盛庄主。” 欢离山? 就是被一嘆和嘆一那两个老头强占的欢离山吗? 难道说,这三个月,南亭松一直都在欢离山上? “可之前三个月我去欢离山上找过好几遍,并没有见过南亭松和你啊?”星重疑惑道。 “嗯……”清和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你是在山上找,我和他在山‘里’。” 他将山里的“里”字,说得很重。 星重不可置信,惊讶道:“山……里?” 难道檀叔在欢离山的“里面”挖了一个洞? 不过这么想倒是也能说得通,一嘆和嘆一那两个老头脾气古怪,武功又极高,一向不愿人靠近他们。 风月山庄的人不敢在欢离山上掘地三尺,所以让檀叔成功躲了五年。 而她父亲倒的确常去欢离山,见过清和也就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星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在太阳下站的有些久了,盛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催促道:“进去说吧,这么热,就别站在外面了。星重你也进来,我有点事找你。” 星重赶紧跟上,高映萝则先回去了。 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屋子里。 盛夫人眼看刚送走两个,又进来三个,有些奇怪,问向盛司:“怎么了这是?你不在前院怎么来后院了?” 又看了眼星重:“你呢?怎么又回来了?” 星重努了努嘴,表示是他爹让她进来的。 盛司坐下,喝了口凉茶解暑,然后从袖中掏出了封请帖。 “刚刚范家送来了请帖,说是下个月范老爷子六十大寿。” 星重听到范家这两个字,脑子就疼。翻了个白眼:“他们家怎么总有事啊?” 盛夫人没管星重的抱怨,她拿过请帖,很是奇怪:“范大人过寿怎么会给咱们送请帖?” 上次是因为范家少奶奶霍倩倩和星重幼年是好友,所以给盛家送了封请帖。这次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霍倩倩又想我了呗!哼!你们去吧,我反正是不去!”盛星重哼哼。 盛夫人拿着请帖,愁眉深锁,对盛司说道:“咱们也不能去,盛家和南家结亲本来就够惹眼的了,再和范家走得近,难保招人闲话,说咱们和范家攀关系。” 盛司倒不在乎什么闲话,只是听了秋阳的话,摇头直笑她自作多情:“咱们俩谁也不去。刚刚来送帖子的小厮说了,指名邀请盛家大小姐去参加宴会。” 正准备喝口茶的星重听到这话差点噎死:“霍倩倩她是不是有病?非得我揍她一顿才好受是吧?” “哎,这你可就错怪人家了,这封帖子是范少爷派人送来的。”盛司摇头道。 “范文宣?”盛星重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呀!” 盛司举着请帖细瞧了半天,笑道:“指不定人家想认识你呢。” 星重气鼓了脸,正要说他老不正经。盛夫人在一旁突然笑出了声,拍了拍盛司的肩膀:“这次可是你自作多情了,人家范文宣少爷想请的可不是你的宝贝女儿。” “啊?那是谁?咱们家还有跟他们范家有关系的人嘛?”盛星重疑惑道。 盛夫人端着凉茶,眼神往星重身后一瞟。 星重顺着看过去,有些纳闷,她身后除了绿竹什么人也没有啊? 唉?绿竹? 星重勐地瞪大了眼睛:“你跟范文宣搞一起去啦?” 噗……趁着她娘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前,她赶紧捂住了嘴。 一不小心暴露了…… 盛司也是难得的惊讶,笑道:“是吗?绿竹,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盛夫人瞅了他一眼:“那你一个莽汉,哪里会注意这些事。” 莽汉……哈哈哈,外面的人向来嫌弃盛司这个镖局庄主长得太过秀气文弱,没想到她娘居然说他爹是个莽汉。 盛司“哼”了一声,也不管秋阳的揶揄,接着问绿竹:“夫人说的可是真的啊?” 第20页 绿竹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早已羞红了脸,紧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看这神情,多半是真的了。 盛星重嘆了口气,一个劲地摇头:“不靠谱!这事不靠谱!你嫁给范文宣我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可他家里还有个霍倩倩啊!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要是去了他们家,霍倩倩能给你的好果子吃吗?” 范文宣为人倒是还可以,算不上什么恶人。只是没有主见,家中大事小事都是他娘和他夫人做主。绿竹要是真给他做了妾氏,还不得被霍倩倩折磨死? 盛夫人打断了星重的话:“绿竹若是也看上了人家范公子,星重你多说无益。盛家从不为难人,前年碧柳跟她表哥回乡,咱们盛家也是送了一大笔嫁妆的。绿竹,说到底此事在你,你若想和范公子在一起,盛家绝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绿竹,她却咬着嘴唇,低着头,垂着眼,一言不发。 盛夫人心细,看着这里还有盛司和清和两个男人,知道她是害羞了。 便吩咐星重带她回去,只是临走时交代了星重:“一切遵照绿竹的心愿来,你切不可指手画脚,可听到了?” 星重连连点头答应。 一回到院子,星重就拉着绿竹进了房。 关上门,她拉着绿竹坐在床边,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星重的意思,肯定是不想让她跟霍倩倩扯上关系,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在星重看来,霍倩倩就是那个“妇人”! 她都拿那个霍倩倩没有办法,更何况是绿竹呢。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上次范家孙子满月,我带你去的那次吗?”星重问道。 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绿竹也不再隐瞒,娇羞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 “那我离开的这三个月你们见过面吗?” 绿竹毫无犹豫:“嗯……他来找过我三次。” 记得这么清楚……盛星重无奈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问了。 绿竹知道星重想问什么,连忙否认:“我们只是见了几次。他还约我三天后,花灯节见面。” 花灯节?对哦,星重这才想起来,三天后就是七月初七了。 这个小子还挺会来事儿啊! 她看着绿竹,偷笑道:“看你这样子,是真的看上他了?” 她又娇羞地点了点头。 盛星重开心地笑了:“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开心就好。霍倩倩要是欺负你了,就跟我说。” “嗯。” 不过乞巧节快到了啊! 绿竹的事先放在一边,她也该想想今年的七夕佳节要怎么过了。 往年她都是跟南亭松,还有大哥大嫂一起去看灯会的,今年正好还可以带上高映萝一起。 她这个常年在山上清修的小弟子,也该拥抱一下这繁华的红尘俗世了。 盛星重是个想到就要立刻做的人,她再次提熘着小裙子,准备去南家。 不过这次她的动作有些慢,她刚到后门,南亭松就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盛星重惊讶道。 南亭松看见她,有些惊喜:“巧了,我来找你商量点事。” “我正想找你商量点事呢。”星重也觉得巧了。 南亭松让她先说。 “三天后就是七月七,我想带着高映萝一起去逛灯会。林悦师太说她太腼腆了,想让她歷练一番再回峨眉。”星重有些兴奋,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弟子,马上就要被她带“坏”了! “她以前从没下过山,我想让你想一想咱们带她去哪里玩儿。” 南亭松听了这话,一下子笑了:“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我正想和你说,我想带着清和跟我们一起呢。” “为什么要带着清和?”星重想到了那张不会动的脸。 南亭松摊摊手,无奈道:“我也不想天天看到清和那张冷脸了,他是时候沾一沾人间的烟火了……” 南亭松和盛星重相视一眼,一起笑了。 ☆、七夕佳节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七夕佳节,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天楚地处富庶之地,百姓辛勤劳作,一年下来,家家都能存下不少积蓄,所以平日里节庆颇多。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照亮了整条街,完全不逊色于上元佳节时的盛况。 不过这七夕节又和元宵节有很大的不同。 天楚虽民风开放,但男女之间恪守礼教,平日里不常见面。可情人之间难免思念痴狂,于是约定好在元宵节这一天互诉衷肠。 至于那些还没有找到心仪之人的,则会在七夕佳节这一天到街上逛逛,也许姻缘就这么不期而至了呢? 这一天,每个人的手上都会绑着一根红丝带,若是看上谁了,就把手腕上的红丝带解下来送给她。对方若是有意,就会拿着这跟红丝带去织女庙前,系在那棵百年老树上。 系完红丝带,再绕着树走一圈,若是两个人真的有缘,自会在树下相见。不必害羞,也不用难为情。因为这一天所有的姻缘都是上天的安排。 盛星重、南亭松、高映萝还有清和,四人并排走在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高映萝身材高挑修长,容貌秀丽,没多久,就引来了一群男子。一开始她还不好意思,收了几根,到后来也都婉拒了。 也有不少送给南亭松和星重的,但都被他俩的眼神瞪回去了。 清和一个人走在一旁,手中持剑,气质卓然,一张冷面虽吓跑了不少心动的女子,却也招来来更多的唿声。 一个胆子大的妙龄少女勇敢的走上前去,他视而不见,直接走开了。少女一怒之下,将红丝带扔在他的身上,此举却引来周围少女纷纷效仿,不一会儿,肩上、腕上就挂满了红丝带。 到最后,大家还以为是什么仪式呢!所到之处,不论男女,纷纷往清和身上扔丝带,实乃奇观。 星重与南亭松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憋不住哈哈大笑。 清和忍者怒气,冷着脸,瞪了她俩一眼。 星重忙转过脸,笑着对着南松说:“看看,现在京城的少女啊,都爱清和这样冷着脸、冰霜般的美男子,你这样的臭流氓没人看喽!” 南亭松也不恼,欣欣然接受了这句臭流氓:“那盛小姐的爱好也很特殊啊,偏爱臭流氓?” 星重气结,“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他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臭不要脸! 南亭松看她气红了脸,哈哈直乐。 身后,一把摺扇突然在南亭松面前展开,摺扇上“富贵花开”四个大字映在他的眼前,刘康大步走上前来。 一把搂过南亭松的肩膀道:“南松,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忒不够意思了?你一句话,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云容救你,你呢?回家就给我忘了?” 第21页 然后头一抬,嘴一咧,朝星重打了个招唿:“盛姑娘,又见面啦!” 星重抬眼看他,竟是风月楼里的坐在尚书大人旁边的刘公子。当时看他面熟,现在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位刘尚书的小公子啊!南亭松让他去帮忙,没想到他直接把他爹给带去了。 星重向他简单行了礼,他咧嘴笑的像个傻子。 一扭头正巧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高映萝,眼睛放光,惊喜道:“呦!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没见过啊?” 他的目光在高映萝身上,上下来回一扫,高映萝有些害羞。 星重忙用手挡住他的眼睛,假装生气:“瞎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这位美人还真没见……”话未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大喊道:“我见过!” 他偏头瞅了瞅四周,放低了声音:“这位姑娘那天也在风月山庄里吧!跑的忒快,后来那个梁力行把大家都弄回来了,就少了她。” 星重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笑道:“行啊!这都能认出来?有点本事。” 刘康一脸骄傲,摺扇一甩,故作潇洒:“那是!别的不敢说,就是这双眼睛,看人一看一个准。给我看个影子,我就能给你对上个人!” 说他胖,他还喘给你看了。 星重忍不住调侃道:“我看你是只能记得女人的身影吧!” 他挑了挑眉毛,嘿嘿嘿地笑:“你怎么知道?” 星重捂嘴笑了半天,一旁的南亭松朝清和飞了个眼色:“那里还有一个揍过你的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清和,想了半天,大唿了一声:“嗷!你就是拿石子儿砸我的那个小子!” “哈哈哈哈!” 南亭松和盛星重一起放肆地笑。清和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南亭松伸手锤了刘康一拳:“别贫了,我们要去织女庙,你一起去吗?” 刘康嫌弃地看了他和星重一眼:“去那地方干嘛?你们俩也要求姻缘?” “那里不是有庙会吗,这两位头次来京城,带他们去看看。”看庙会呀……这么无聊的主意绝不是他南亭松提出来的! 他原先还计划着带他们两个,把京城里的勾栏瓦肆逛个遍呢。结果全被星重给否了,还说是他自己想去,他真的冤枉啊! 庙会早已开始,织女庙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祈福的人。 他们停在一个摊位前,这家李记灯笼是全京城做的最好的。平日不过节,他们的生意也是极好,所以每年的除夕、元宵、和七夕这三天,李记今日不卖灯笼,反而送灯笼! 谁能“手可摘星辰”,谁就能得到李记珍藏的一盏灯笼。 李记掌柜在人群中抬手一指,只见高高的空中挂着一盏琉璃灯笼,星月之下,美不胜收。 星重痴痴看着,敲打着南亭松:“我想要!” 南亭松眉间一挑,高声朗道:“我们四个参加!”而后手指掠过高映萝和清和二人。 高映萝诧异地看着他,他淡淡笑着:“别紧张,融入生活嘛!” 比赛开始,南松与星重本想让高映萝和清和出出风头,谁知他俩谁也不动。眼看着灯笼就要被人取走,无奈之下,他二人只好一跃而起,共同摘下了那盏灯笼。 虽拿到了灯笼,星重却有些不开心,本来是想让高映萝面对一下人群的。 南亭松看她这样,拍拍她的后背,对着李记掌柜说道:“灯笼只有一盏,可我们两个人拿到了,该怎么办呢?” 没等李记掌柜回答,他扬唇而笑:“这样吧,我和这位姑娘在刚刚参赛的人里,各选一个人,谁能替我们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谁就赢了,若是谁都取不出,那这盏灯笼就还给掌柜,这样可好?” 琉璃灯笼正放在他们面前,灯盏精美,侧面无缝隙,上下金丝镂空,应该是由巧手编制而成。只是镂空处缝隙过小,从外表看来无法将蜡烛取出。 掌柜看了看灯笼,并无异议,其余的人也都点头称好。 星重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自然是选了高映萝,小跑下去将她拽上前来。 南亭松的手指也从纷纷举手的人群中,慢慢移到了清和的身上。 清和本不欲搭理他,南亭松过去附耳与他道:“人家姑娘都上去了,你就让人家一个人站在上边?” 他不言,看了一眼高映萝,慢慢走了上去。 他看了一眼灯笼,微一跺脚,灯笼离地而起。清和抽出剑来,自下而上,剑尖直指灯笼中央。 剑气微凛,高映萝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立刻出剑,剑气正对灯笼中间的蜡烛。 蜡烛在剑气之上,不停地旋转,忽然一分为二,一上一下自镂空处飞出! 二人收剑,剑柄横放,蜡烛分成两半,稳稳地落在二人的剑上,火苗还未熄灭。 高映萝与清和对视一眼,皆有赞赏之意。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勐然爆发出热烈的唿声!想不到玩个游戏,还能看到两个武林高手。 星重笑笑,将灯笼还给掌柜,拉着高映萝的手准备离开。 刘康见这边游戏结束,立刻从旁边跑过来,只一个游戏的功夫,他的手里又多了一把红丝带。 星重和笑了他一番。 正要往回走,人群中陡然安静下来。 从远方七彩的花灯尽头,缓缓走来一个白衣女子,身形纤细,一尘不染,出尘的气质让周围的凡夫俗子自行惭愧,不敢靠近。 她走在那里就像是一幅传世名画。 纵使盛星重自诩妙笔丹青,也难以描绘这般绝色倾城。 刘康站在那里,忘记了唿吸,一阵微风吹过,他手中握着的一把红丝带,随着清风翩翩然飞到那白衣女子的身上。 她随手一握,一根红丝带落在她的手里。 女子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痴呆的刘康,莞尔一笑。 弯弯的细眉下,一双勾人的眼。 只是那女子一脸苍白,毫无血色,似乎从血液里透出的冰冷,在这闷热拥挤的夜晚,硬生生让星重生出一层冷汗来。 天命! ☆、刘康痴傻 自从天命在花灯会上露过一面之后,星重一直心绪不宁。 这个女人太过神秘。星重不怕人、不怕鬼,只怕像鬼一样的人。一想到她,她就想起了封图山谷里的那片白骨,和那满地的枯叶般的尸壳。 她离开云容,来到京城究竟为了什么?难道是云容出事了?星重自回到家中以后,再也没有过问过云容之事。 听人说,那天晚上,刘康痴痴地跟在天命的身后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更深露重,街上人烟全无,她终于停下。 慢慢回首,宛若来自天堂地狱般的声音问他:“何事?” 一向健谈的刘康蓦然失了言语,良久,磕磕绊绊地憋出了一句话:“你……能跟我回家吗?” 她抬起那双勾人的眼,眼神中却如孩童般迷茫,呆呆地问:“你家……有房子吗?” 第22页 然后,她跟在刘康的身后,回了家。 星重听完嘆了一口气,刘康怕是完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南家,想问清楚他们离开云容之后的事情,可是南亭松走的更早。大哥说他去了刘家。星重知道,他是想去提醒刘康,离那个天命远一点。 “大哥,你知道那个女人吗?” 南亭梅摇摇头:“从没听过,更没有见过。” 南亭梅从商,家业涉及酒楼、布庄、赌场等等各类商行。而风月山庄刚出现时,竟分毫不差地做起了同样生意,一点点挤占了南家的位置。那时南亭梅就可以确定,这是冲着南家来的,甚至可以说是冲着太子来的。 这些年南家所赚利益,半数捐给了朝廷。 太子生母,已逝的段皇后与南夫人是亲姊妹,这些年虽有不少人说,是太子在背后撑腰,南家才能发展的如此迅速,可事实上,南家雄厚的资金也背后帮助太子培养幕僚、信臣,迅速在朝堂之上立威。 所以毁掉南家,等同于毁掉了太子的双臂。 南亭竹奉太子之命暗查风月山庄,却只查到了梁力行的身上,他如一堵厚墙堵在那里,再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此番庄主主动现身,却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甚至查不出过往的女子。想来这个女子的身后,是还有人的。 而且那人,就在京城! 南亭梅想到这些,揉了揉眉头,嘆了口气,嘱咐星重早些回去。 星重知道南亭梅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也不再问。 在家中呆到傍晚,却听说刘康和南亭松打了一架,双双挂了彩,南亭松气愤离去,并怒言再不会管他。 刘家人虽也忧心这女子来路不明,但瞧着自家的儿子破天荒的对一个女人动了心,也不好说什么。 可自从天命去了刘家之后,刘家就像受了诅咒一样,不断地出现怪事。 先是刘家长子摔断了腿,后是刘老夫人中了风,每日醒来,刘老大人的房门口总会有一只死禽家畜。 谣言愈演愈烈,没过几天,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刘家招来了个妖女。尚书大人刘贤祖终于忍不住,将天命赶出了家。 刘康在家中求了整整一天无果,第二天离家出走,跟天命一起搬了出去。 刘家的事情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像听书似的,每天都有新鲜事。刘贤祖老脸没地放,一气之下,卧床不起。 星重每天在家中,听着丫头们私下议论,忍不住嘆息,刘康入了天命的迷,一时怕是出不来。 而南亭松真的没再管过刘康的事,想来那天他们确实是闹得厉害。 可星重知道,刘康是他兄弟,他不是坐视不管的人。再后来,就听说刘贤祖断了刘康的钱财,想把刘康逼回家。可天命却去了风月楼,做了舞姬,说自己可以照顾刘康。 刘康怜惜不已,视若珍宝,寸步不离。 南亭松和星重听完相视一笑,瞬间明了。 天命果然是想利用美色,诱刘康进入风月山庄,要挟刘家。而刘康身在其中,不识其心。 南亭松推开窗子,窗外有微风徐过,已是夏末,天气正好。 他伸了个懒腰:“走吧,今天带你出去转转。” “走着!”星重笑道。风月楼在京城开了五年,她还从来没去过呢。 京城的风月楼和云容的不同。素色淡雅,常有文人相聚,极为雅致。自打天命来了风月楼后,风月楼的生意大好,无数世家子弟赶来,只为一睹芳容。 刘康坐在左边二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戏台上,一个白衣女子翩然起舞。 这是星重第三次见刘康,他与前两次全然不同。 刘贤祖断了他的粮,平日里的哥们也都不敢救济。此时穿上了粗布麻衣,面容有些憔悴。但眉眼间的倔强拧得很。 星重与南亭松坐在角落里。她看着今日的刘康,有些心疼。明明前几日的七夕佳节还是那样的春风得意。 南亭松的目光却不在刘康身上,甚至不在跳舞的天命身上。他轻轻敲了敲星重的手背,低声说道:“今日带你来,不为刘康,也不为天命。” 那为什么?星重疑惑地顺着南亭松的目光看过去。 大堂的正中央,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容貌端正,鼻如悬胆,剑眉星目。只是眉间隐约一丝戾气,看着便是不好相处之人。身边有四个侍卫,面上皆写着:生人勿近。 星重曾经见过他一次。 是在去年的中秋节,南伯母带着她去宫里参加赏月宴,远远地见过他一面。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五王爷祁王,王律。京城百姓皆成他为阎王。凡是进了他的大牢里,就等于去了阎王爷的大殿里,有去无回。 “五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她颇为诧异。 传闻中的祁王严苛无情,要么就是在刑部大牢中审犯人,要么就是去地方严查贪官污吏。今个怎么有时间来这里了? 南亭松眉毛轻挑:“天命来了风月楼五日,他便在风月楼待了五日。” 星重吃惊地长大了嘴巴。难道祁王也看上了她? 南亭松撇撇嘴:“也许吧,祁王的作用总比刘康大吧!” 难道她还想将祁王也拉进风月山庄里? 他勐灌一杯酒,眼神中泛着光芒:“也许,祁王本来就是风月山庄的人呢?” 星重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看祁王,又看看南亭松,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不要乱说,小心被他听到了。” “好吧。”南亭松撅着嘴,再不说话。 星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一曲舞罢,天命站在戏台上并没有离开。 在座的人开始奇怪:“天命姑娘,有什么事吗?” 她站在台上,身形孱弱的似秋天的风筝,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她弯下身子,施施然行了一礼:“这是小女子在风月楼的最后一舞。” “什么?为什么啊?”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哀嚎道。 “是啊!本公子赶了三天路,才见上姑娘一面,姑娘怎么就要走了呢?”一个高壮男子操着一口外乡口音嚷着,堂内顿时闹笑开来。 待人群静下来,她方才开口:“奴本是良家,因走头无路,来这风月楼做了舞姬,今日奴已经找到了可以託付终身的人,自然是要离开了。” 她微抬双眸,一双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台下的客人。却一眼也不看向楼上。 刘康原还是痴迷的目光,勐然间神色大变。他嚯地站起,喊着天命的名字。 天命似充耳不闻,软软碎步,慢慢走向大堂的正中央。 俯身向王律行了一礼,王律起身,柔软腰肢,不堪一握。 “天命!”刘康勐地从二楼跳下,一把拽住天命,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么?跟我回去。” 天命并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往王律的怀里又靠了一分。仿佛刘康是图谋不轨的歹人一样,我见犹怜。 在坐的人中,有不少都是认识刘康的,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敢说。 第23页 王律轻抬眼脸,目光自天命的腰转到刘康的手上。 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刘康一声惨叫,他的手腕已被捏碎! 星重在侧面,正看到王律的脸上,在听到那声惨叫时,一丝不可捉摸的快感闪过,快到星重以为自己花了眼。 王律并未说话,眼神一扫,身边四个四个侍卫立刻明白。 一步上前将刘康踹到在地。拳脚相加如雷雨般落在刘康身上,原先还有叫唤,到后来,连点声音都没有了。 星重眼看刘康被揍毫无还手之力,实在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拦住那些人,却被南亭松拦住了。 他向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管。 刘康被那四个人打倒在地,已不能动弹,王律这才叫人停了手。 头也不回,背对着刘康,对躲在一旁的店小二道:“将他送回刘家。告诉刘贤祖,本王替他把儿子送回来。” 语毕,带着天命大步离开。 那帮人一走,南亭松立刻跑上前去。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掏出身上的金疮药,敷在刘康的外伤上。又将他带到客房里,替他接上被打断的骨头。 好一会儿,刘康才幽幽醒来,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晰,第一句话便是天命的名字。 星重本来还在可怜他,一听他说话,又觉得他没救了。 南亭松故意拍了拍他的伤口,痛的他嗷嗷叫唤:“怎么样?我不揍你,自有人揍你。总得吃点亏,才能长记性!” 刘康瞪了一眼南亭松,又转头看向房顶。 南亭松“嘿”了一声,强行把刘康的头抹过来:“还不愿意看我?怎么?我没有那个女人好看是不是?” 星重扑哧一声笑了。 刘康一双眼睛被迫死死瞪着南亭松,一直瞪到眼酸,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叫:“疼死老子了!南老三你给我放开手!” ☆、一场闹剧 转眼已是七月二十七,范金六十大寿的日子。这十多天来,京城平安无事。 天命自打进了祁王府,府内一切风平浪静。人们都说,这是阎王爷收服了女妖精。 星重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天命真正的意图。她轰轰烈烈地出现在京城,为什么就这样没了动作? 南亭松敲了敲她的脑袋,笑她愚笨:“你可知道天命现在在做些什么?” 她摇头,恍然明了。谁也不知道,除了祁王,谁也不知道天命究竟在做些什么。 听说刘康后来又去祁王府闹了几回,惹怒了祁王,被祁王府的人抓了起来。刘老夫人大病初癒,惊闻儿子被抓,拖着老迈的身子在祁王府里跪了一天,一条老命险些魂归于天。 刘康看着垂危的老母亲,向她磕了三个响头,将她带回了家,再也不提天命一事。 一切恍若一场黄粱梦,只当是一段别人难有的艷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这期间,城内茶余饭后最大的闲资,也许算是南家的三书六礼,终于送到了盛家。 南、盛两家的亲事定在八月二十一这一天,天下皆知。星重和南亭松并未因此避嫌,他们二人是一起来的范家。 南亭松在前院向范老大人贺寿,星重虽然并不想见到霍倩倩,但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她要将绿竹带到范文宣的面前。 而且带来就不带走了。 范文宣打算在今天接绿竹进府,他算好了在范老爷子过寿这一天,霍倩倩绝不敢大吵大闹。 她听绿竹说起时,冷笑了几声。这个男人未免也太不像个男人了。她突然有些同情霍倩倩,范文宣这般做法既对不起霍倩倩,又委屈了绿竹,没有礼轿,甚至没有一身喜服。 绿竹却甘之如饴,并不觉得委屈。就像刘康为了天命可以那样作践自己一样。星重还能说什么呢? 她带着绿竹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范文宣的身影。星重有些奇怪:“他是不是忘了?” 绿竹直摇头说不会的,可神情却有些慌了。 星重拨开绿竹,四处张望,正好看见范文宣从一道迴廊处走来。 “来了来了,他在那里。”星重刚叫绿竹看过去,就发现范文宣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身粉绸罗缎,花枝招展,正是霍倩倩! 霍倩倩满脸的怒气,正“赶”着范文宣往这边走,身后两个丫鬟追之不及。看来她是知道绿竹的事情了。 瞧着范文宣那副窝囊样,盛星重气不打一出来,冷笑着对绿竹说:“你确定你要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绿竹眼见着范文宣被霍倩倩欺负,一双眼泪光涟涟,连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问他有没有事。 霍倩倩一巴掌打开绿竹的手,瞧都不瞧她一眼。 抬头,冷冷看着盛星重,讥讽道:“我说是哪家的狐狸精这么不要脸,原来是盛小姐教出来的啊?” 盛星重本来是打算将绿竹送来这里就走,并不想管他们之间的事情。 此刻没耐心地看了霍倩倩一眼:“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相公,是怎么看待你口中的狐狸精,又是如何看待你的?” 说完,看了一眼范文宣,却见他在霍倩倩的目光下,屁都不敢放一个! 盛星重看见范文宣这幅熊样,一股气涌上胸口,一把拽过绿竹:“看来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恐怕并没有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绿竹却挣脱开星重的手腕,看了一眼范文宣,带着哭腔道:“文宣,你说句话啊!” 范文宣终于抬起头,看着泪眼漪漪的绿竹,咽了咽口水,像是为自己打气一样,站直了身子,对霍倩倩喊道:“我……我想把绿竹接回家。” “你说什么?”没等范文宣说完,霍倩倩尖声骂着,一巴掌落在范文宣的脸上。 绿竹见状,立刻吓得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您就成全我跟范少爷吧。我一定会乖乖听您话的!” “成全?凭什么?”她咬着牙齿,“你在盛家是个下人,来范家一样是个下人,你以为你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星重听到此话,不禁有些生气:“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就是在说给你听!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她气红了眼睛,瞪着盛星重,恶狠狠道:“你不过仗着家里跟南家相交,订了一个娃娃亲罢了,就一直赖在南亭松身边。你难道就不知羞吗?他若是想娶你,早就娶了!” 星重深吸了几口气,压住怒气。 绿竹扑过去,哭着抱住霍倩倩的大腿:“夫人,您打我就好,不要因为我怪到小姐头上!” 她低头看着伏在脚边的绿竹,一脚踹在她的身上:“我当然要打你,还要打那个看不好狗的主子!” 霍倩倩甩开绿竹,嘶吼着朝星重扑来。星重微微一侧,轻松避开,霍倩倩跌倒在地上。 她嘆了口气,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她知道,霍倩倩发疯,根本不是因为绿竹,而是因为她和南亭松的婚期已经定了。 第24页 她的梦死了。 霍倩倩趴在地上,抬头看着站在阳光下的盛星重,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不要命似的向她扑过来:“你凭什么可以跟他在一起?” “如果没有你,他绝不会对我视而不见!我就不会嫁给范文宣这样的男人,都是你毁了我!” “倩倩!”一声怒吼,打断了这边的闹剧。花园的那边,范大人正带着宾客游览花园,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盛星重勐地回头,才发现不远处,几十位宾客愣楞地站在那里。 霍倩倩如遭雷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能言语。 星重低头看向抱在一起的范文宣和绿竹。范文宣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可绿竹却没有丝毫的诧异,同样神情平静的,还有一直站在一旁的丫鬟。 星重忽然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绿竹买通了那两个丫鬟,算好了时间引霍倩倩来这里,她又带着星重来刺激霍倩倩说出那番话。而这一切正如她所算计的那样。 霍倩倩日后在范家不会好过了。 时间忽然静止。在场的几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出声。 良久,有一声微弱的咳嗽声。 那人坐在轮椅上,用极好听的嗓音说:“我看那边的荷花开的正好,咱们一同过去瞧瞧吧。” 身后林洋推着轮椅,南亭竹目不斜视,仿佛这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有丫鬟过来迅速将霍倩倩搀走,范文宣也在范大人的怒瞪下离开。一时间,只剩下了星重和绿竹在场。 绿竹慢慢走近,向星重行了大礼,星重转过身去,不愿受这一礼。 她嘆了一口气,缓缓道:“小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自小进入盛家,一直是个做粗活的下人,小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成为盛府最优秀的丫鬟,就可以摆脱卑贱的身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苦笑了一声。 “跟了你十几年的碧柳,她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跟着她表哥回乡下了。自那之后,我就知道丫鬟就是丫鬟。我不能靠你们盛家为我谋划将来,我只有自己为自己争取。” 盛星重看着跟了自己快有两年的绿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自嘲地笑了。 她终究还是不会看人。她和碧柳不一样,和星重也不一样。 “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就在三个多月前,南公子在听到你们要成亲的时候,居然跑了。”说到此事,绿竹忽然笑了,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一样,“谁都知道他根本不想娶你。所以我不能再等了。夫人嫁给老爷的时候是三十岁,可我不能陪你等到三十岁。我必须要为自己打算!” 一番话语言之凿凿,实在让盛星重“刮目相看”。 她冷笑道:“这些年呆在盛家,真是委屈你了。” 绿竹听完,脸上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闹僵的,你不是一直讨厌霍氏吗?范文宣软弱无能,他现在听霍氏的,将来就一定会听我的!只要盛家能帮我撑腰,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她忽然开始大笑! 星重看了一眼近乎疯狂地她,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你已经不是盛家的人了,你想做什么,我再也管不着了。只是你日后对付霍倩倩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教唆的。我盛星重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向来不屑于做这种事,丢不起这个人!” 她转身快步离开,不再看绿竹,一眼也不想看。 ☆、男色馆 盛星重收到刘康来信的时候,已是八月初。喜娘将初初做好的嫁衣,拿来给星重试穿,回去好再做修裁。 丫鬟将信送给星重的时候,喜娘还站在一旁并未离开,她悄悄避开喜娘。 信上,刘康约她今天下午在福临酒馆见面。 紧急。 福临酒馆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酒香一般,但老闆是个通达的人。 南亭松以前爱去那里。想来南亭松带着刘康去过,所以他觉得盛星重应该也是知道那里的。星重换了见不起眼的男装,一个人悄悄去了。 刘康将地点约在福临酒馆,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 她到酒馆的时候,刘康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脸瘦了一圈,但瞧着并不算憔悴。眉间眼睛里,甚至还有着一丝欣喜。 刘康邀她赶紧进去。 星重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康见她不动,有些着急,拽她的袖子。 星重伸手拂开,看着他急切的面容,朱唇轻齿,语气中透着一丝冰冷:“你又见了天命。” 语气几乎是确定。 他抬起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转瞬即逝。他兴奋地抬起头,看着星重,笑着说:“她在里面等你。” 星重盯着福临酒馆的招牌,脸上闪过愠怒:“你将天命带来了这里?” 他不知道这是南亭松最爱来的地方吗? 她冷哼了一声:“刘康,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那个女人的?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 星重怒其不争,他能一眼认出高映萝,难道会认不出天命就是那夜献酒的女人? “不!不是的。”他勐地拽住星重,“这次是她托我找你,说是有急事要告诉你。” 星重抬眼,看着刘康那双犹疑却欣喜的眼,一丝怒气浮上心间。 她狠狠甩开刘康的手,转身欲走。 “盛姑娘。”身后一声清脆响起。 不用回头,星重也知道是谁。轻微的脚步声向她走来,天命在她的身旁停下。 星重转过身来,天命一袭白衣,精緻的面容比上次见面又媚惑了几分,唯一不变的是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 “这次我请刘公子帮忙请你来,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她红唇轻启,神色冷静。 “重要的事?就在这里如何。” 星重看了一眼这条巷子,人不多,来往的人大多是这里的住户。不过在这种毫不起眼的地方居住的人,要么是真的毫不起眼,要么是不想被人起眼。 星重知道,天命自然也知道。 天命看了一眼巷子,唇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你对祁王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星重停下脚步,同样冷笑着瞧着她:“盛家从来不过问朝堂的事情。” 纵使盛家与南家关系那样亲,纵使盛司当年中过榜眼,朝中多位官员和他同窗。也不愿有任何牵扯。盛家不想惹麻烦。 她抬脚欲走。 “祁王打算对付南家,你也不在乎吗?”天命在身后喊道。 星重顿了一下,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你该去通知南家的人,而不是我。” “可他却准备通过你来对付南家。”天命看着星重,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星重细细品味着她的这句话,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从最弱的地方下手是吗?”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孱弱,但又不得不承认,她不是天命的对手,如果此刻,她对她下手,星重毫无反手的能力。 第25页 星重目光坚定,直视着天命:“可是有什么用呢?即使你们抓住我,我也不会任由你们操纵。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不想在和她说这些无用的话。要么就杀了她,要么就离开她的视线。 看着星重渐走渐远,天命终于着急:“你真的以为伤害你,最难过的是南亭松吗?” 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南亭松…… 星重回头看她,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见了慌乱。 “你什么意思?”她望向那双犹未平復的眼睛。 天命唿了口气,恢復了那张无暇的脸,抬手指向福临酒馆的楼上:“请!” 星重看了一眼酒馆,走到刘康的身边:“你现在回盛家,告诉我父亲我的位置,然后再通知南亭松。如果我出事了,他们知道如何救我。” 星重大大的眼睛逼迫着刘康与自己直视:“我知道,你还是个血性男儿。” 话音落,她转身与天命走上了酒馆二楼。 天命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竹帘被捲起,刚好可以看见夕阳西下,漫天的落霞。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天了。”天命望着天空,音容缱绻。 星重顺着小窗望去,落霞满天,灿烂如火。 “你整日呆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看不见人间美景。”她不望她,语气冷冷。 天命回头,看着星重娇俏的容颜,坐在椅上,捧着脸瞧她。 她的目光看得星重有些发毛。故而咳嗽了两声:“你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说一些从没说过的。”她望着她,声音喃喃。 星重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着这张带着笑的脸,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风月山庄地庄的那个晚上。 那皑皑的白骨,枯黄的尸叶。 讥笑道:“此刻并无他人,你若只想用这种眼光来噁心我,那我先走了。” 星重推开座椅,转身离开。耳边忽有一声微弱的风声,星重心中一惊,还未回头,腰间一声闷痛。 眼前渐渐迷茫,星重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一个冰冷单薄的身躯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酒馆老闆端着一壶酒,缓缓走来的身影。 耳边传来一声弱到听不清的呢喃:“对不起了,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 而后,星重陷入深深的沉睡。 星重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痛的厉害。 她拍拍脑袋,迫使自己清醒。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只是男装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女装。 这是何意?天命做的吗? 脑袋还是疼的不清,她忍着疼痛,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富贵的房间,房间外有些嘈杂,而自己正躺在床上,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艰难地爬下床,脚步也有些发软,不知天命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星重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门却被锁上了。她叩着门,全身却一定力气也没有,她狠狠地敲着门,却像大病的病人,细弱蚊蝇。 她将耳朵靠在门上,细细地听着屋外的声音。脑袋痛的厉害也影响到了听觉。清晰的是娇笑与调情的声音不绝入耳。 星重的心脏勐然一跳。难道天命把她卖到了青楼? 呵!她苦笑了两声,这么俗气? 手上没有力气,砸门也没有什么用处。四下望去,屋子中间有一张伏案,她将伏案一点一点挪动到门前。 她爬上伏案,她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来,站在伏案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勐地一跳,整个身体全部砸在门框上,“嘭”的一声巨响。 星重躺在地上,全身酸痛,再也动弹不得。 屋外的动静忽然停止。只一瞬间,楼下传来了一阵“霹霹砰砰”的声响。 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然一声巨响,星重所在的房间被人一脚踹开。 飞溅的木屑被踹地满屋都是,足以见得踹门者的怒气。 “星重!”一声轻轻颤抖的声音。 熟悉又恍若在梦中般不真实。 她抬眼,南亭松正站在门前,左手拿着剑,右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手指关节上破了几处,留着鲜红的血迹。 他俯下身来,将星重从地上抱起,未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将她放下,手搂着她的肩膀。 星重整个身体完全没有一点力量,此刻全靠着南亭松一只手将她撑起。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极为虚弱。 南亭松将剑放在星重的手里,轻声道:“手还有力气吗?拿着剑,我带你回去。” 星重不解,却还是照着他说得做了。 他拥着星重走出房间。房间外,富丽多姿,纸醉金迷。瘦弱清秀的男人,正歪歪扭扭地倒在另一些男人怀里,神色慌张。 星重一下子明了。 这里是宜欢馆,京城最着名的男色之地。 她的额头不禁冷汗涔涔,在婚前逛鸭馆?这要是传出去,她下辈子也别想进南家了。 南亭松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宜欢馆,馆前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的百姓。看见一个女人从宜欢馆里走出来,就像是惊天奇闻般,一个一个都长大了嘴巴。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南亭松,惊讶不已。 他看向那人,声音戏嚯,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 嘻嘻笑道:“没什么,走错了路,不小心走进了这宜欢馆,我媳妇儿来抓我回家。” ☆、谣言沸沸 南亭松雇了辆马车,一路护送星重回盛家。 星重全身乏力,没精神多说什么。这一路上,南亭松也是沉默寡言。 只是他格外严肃的脸和狠狠咬着的牙齿,告诉星重,他现在很生气。 她抬起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切记不可冲动。 他抬头看着她眼里的关切,脸色稍稍缓和,放松下来。 “放心,我不会冲动。”他拍了拍她的手。 不过天命既然敢在南家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说明就没打算让两家和平共处。 他握着拳头,手指骨骼因握紧而突出。有些事早该放在明面上来解决了。 南亭松将星重送回家之后,并没有多耽搁,直接离开了。 星重一夜未归,急坏了盛夫人。一到家中,星重再也撑不住,恍惚睡了过去。 约到晌午,星重才悠悠醒来,身上的力气也恢復了大半。 睁开眼时,她娘正守在床边。 见星重醒来,盛夫人大喜,又慌忙转头擦了擦眼泪。 忧中带怒,责备星重:“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我让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呆着,你能不能听娘一次话?” 看着她娘担忧的样子,星重有些自责。 秋阳已近半百,岁月虽然优待于她,不曾多生华髮,但忧愁思虑仍在不知不觉中催生了许多的皱纹,慢慢地爬上了她的眼角。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哪里捨得过分责骂,看着星重脸上的自责与难过,盛夫人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第26页 女儿的优秀懂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个母亲,最大的奢求不过是孩子一生平安喜乐罢了。只是作为南、盛两家关系的纽带,她不可能像个普通孩子那样平凡的过其一生。 这一点秋阳是明白的。 母女俩互相安慰了一番,才作罢。 星重坐起来,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她父亲的身影。 “爹呢?”她出了事,她爹不可能不管的。 盛夫人嘆了口气,拿了个靠枕放在星重的腰后,让她坐的舒服些,然后打发了下人。 看母亲这个神情,星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她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爹他出去了。昨天傍晚,刘康来到家里,说你在福临酒馆和天命在一起。你父亲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对,他让我留在家里,自己却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可是夜间却又回来了,收拾了行囊当夜就离开了。” “爹去了哪里?”当夜离开?星重疑惑地问道。 他爹去了福临酒馆的事,南亭松跟她说了。他爹到那里的时候,南亭松已经在那里了。 酒馆里,只有老闆一个人在算帐。南亭松说,盛司见到酒馆老闆的时候吃了一惊,好像认识一样。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聊了一会儿,不久之后,盛司就离开了。没过多久,老闆也出来了,他让南亭松在店里等着他,大约天微亮的时候,他才回来,说是找到了星重的下落。 星重猜到那位老闆许是什么隐士高人。可是他父亲回来之后,为什么要匆匆忙忙的离开呢? 盛夫人顿了一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想了半天,决定不再隐瞒,自己的女儿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你爹去了岭南。”说道这里,盛夫人眉间紧拧,隐隐有了怒气。 昔年,魔教犯乱,峨眉师太身受重伤,此时正是峨眉弟子青黄不接之时。 恐魔教来犯时,无人能够抵御,师太在弟子中选了两个有武学天分的弟子,破例将清风剑法传授给了她们二人。 这二人就是林悦和秋阳。她们二人学习剑法,日夜研习,终于找出攻克魔教武功的办法,并将之改进为双生剑法。 然而此举却引来了她们的大师姐成依云的不满。成依云天分不高,但一直认真刻苦,为峨眉尽心尽力,也算得到了师太的认可。 如果不是峨眉陷入困境,无人坐镇,成依云只要苦心钻研,峨眉掌门的位置应该非她莫属。 可是意外总会随时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成依云误以为师太要在林悦与秋阳二人中选择以为继承人,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心生歹念,做了些错事。 后来成依云被逐出师门,林悦继承了掌门之位,但师太却暗中将清风剑法交给了秋阳。 这件事不知怎得被成依云知道了。 剑法的事,星重也是前些日子刚刚知道,不过她娘还是没有说为什么师太会把剑法交给她。不过看她娘这个样子,今日也是不会说了。 星重换了个坐姿,继续听着。 “在你满月的那天,成依云派人来盛家盗取清风剑法。”话到此处,秋阳闭上了眼睛,满是愧疚与痛楚。 她又想到了南亭竹那个孩子。 满月那天? 星重皱着眉头,联想到了别的事情,不可置信:“难道……二哥他……” 秋阳点了点头。 星重满月的时候,南亭竹刚好六岁,正是一个男孩子最顽皮的时候。 那是正月里,冰雪刚刚融化。 南夫人忙着照顾两岁的南亭松,将南亭竹交给了奶娘。 那天晚上,正是盛家最热闹的时候,盛司喜不自禁,喝了许多酒。南亭竹甩开奶娘,一个人熘到了盛家的花园里玩耍。 此时,一个黑衣人悄悄地潜入了盛家后院。 秋阳将困了的星重送回房里时,正遇见已经得手,准备离开的黑衣人。 秋阳一眼便看见他手中的清风剑法,二人打斗的声音引来了前院的客人和已经醉了的盛司。 她害怕清风剑法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夺下剑法之后,不再恋战,以保护剑法为重。 被众人围住的黑衣人,仓皇逃到了花园,正遇见了在假山里玩耍的南亭竹。 他挟持了南亭竹逃跑,盛司带着人一路追到了城外。 交手的过程中,盛司的醉意上来,脚下有些虚浮,一不留神让黑衣人跑了。 黑衣人逃了后,大家才想起来南亭竹不见了。 找了约一个时辰,才注意到原来结了层薄冰的河面上,此时被砸出了个大窟窿。 等打捞上来的时候,南亭竹的身体已经冻僵了。 盛司经过重重调查,终于查出此事是成依云所指使,那天晚上的黑衣人就是成依云的丈夫。 盛怒之下的盛司毁了二人的双腿,将他们双双打成了残疾,并且把他们赶到了岭南,日夜派人看守。 可是那也换不回南亭竹的一双腿了。 盛夫人闭上眼睛,长长地哀嘆了一声:“上次,你在云容遇险,梁力行诱你们使出清风剑法,你爹就猜到,成依云夫妇怕是投靠了风月山庄了。” 风月山庄来势汹汹,并且已经不再隐藏他们的恶意。 南家必定是要反击了,盛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此番离开,怕是要很久才会回来了。 星重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日子,星重如她母亲所言,日日呆在家中。 期间,清和收到盛司的信,匆忙赶回了欢离山。 星重再没见过南亭松,看来南家这段日子,也忙的很。 江湖之中,风月山庄的据点不断被发现,继而被剷除。 这些消息甚至还传到了京城,只是关心的人并不多。 传播的更多、更广,也是众人更关心的,还是盛星重从宜欢馆走出来的那件事。 沸沸扬扬,喧嚣尘上,甚至一件事儿还分成了多个版本。 一个传言说,是南亭松逛了鸭馆被盛星重揪了回来。 还有一个说,其实是星重耐不住寂寞,被南亭松逮到了。他为了保全面子,才有如上的说法。 这个听起来似乎更有意思些,所以更加为人熟知。 只是前者有南亭松的话作证,而后者是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所以盛星重□□的名声,目前为止倒还没被坐实。 这件事被传的越来越广,版本也越来越多,甚至诸多细节都被描绘出来了,粗俗不堪,倒更像是个笑话了。 只是对于南亭松和盛星重两个人的名声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世人对女人向来苛责些,即使是相信前者的,也都将这件事怪罪到了盛星重的头上。 这些话一一传到了星重的耳朵里,她倒是不气,但暗暗憋了口气,她迟早是要将这些还回去的。 倒是盛夫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催着星重去南家和两位长辈解释一声。 像南家那样的人家,向来是注重名声的。 纵然南亭松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了,星重也该亲自去拜访一下。尤其南夫人是那样注重礼教的一个人。 第27页 ☆、天命来歷 次日清晨,迎着朝阳,星重早早来到了南家。 南夫人每日起来的很早,总要先去祠堂里给菩萨念一段经,再用早膳。 星重带着丫鬟,备了些薄礼。在丫鬟的引路下,慢慢走到了南夫人的屋子。刚走到外面,就看见大嫂正从里面走出来。 见星重来了,原先拘谨的一张脸上,瞬间绽开笑脸来。 她快步走上前,握着星重的手笑道:“刚刚娘还提到你了,没想到你就来了。” 大嫂笑吟吟的,不见忧愁,看来老夫人提到她的时候,并没有生什么气。 星重松了口气。 “南姨身体怎么样?”她试探着问道。 这些日子,外面的传言,大嫂也听到不少。见星重没了往常的活泼,自然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她拉着星重的手,宽慰笑笑:“娘挺好的,她素来疼你,不会信外面那些谣言的。” 星重感激地应了一声。 “快进去请安吧,娘应该有些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星重疑惑道。 “你进去就知道了。”不再闲谈,她催促着星重赶紧进去。 星重点点头,调整了情绪,跟大嫂告了别,随丫鬟的通报,慢慢走进了屋里。 屋子开着门,但门前立着一扇屏风,窗户只开了小小一点,屋内光线很弱。 星重刚进门就听见南夫人的声音:“是星重来了吗?” “南姨,星重来给您请安了。” 她笑着加快脚步走到内堂,南夫人正坐在主位上,端庄优雅。一身锦绸雍容华贵,眉间鬓髮一丝不乱,只有些许白髮隐藏其间。 她的面容很是红润,看得出来平日的生活,应是舒心的。她有三个极为优秀的儿子,又有一个敦厚良善的丈夫。 给南夫人请过安后,南夫人招唿她坐。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桌上的茶水还未撤下,应该是大嫂请安的时候坐的位置。 星重避开那个位置,在另一边坐下。 星重在一旁安静坐着,南夫人喝了口茶,含了片参。看星重安静地坐在那里,满意地笑了笑。 “我正准备遣人去盛家请盛夫人和你呢。”南夫人笑着说道。 “南姨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她悠悠地说,“你和老三的婚事也快了,按理说这段日子你们是不该见面的。可过段日子就是中秋节了,太子派人给咱们南家送了封请帖,说是请家中女眷去赴宴。” 南夫人是太子的姨母,前皇后已逝,每年的宫中宴会,太子都会给南夫人送一封请帖。 “你也知道我生的三个都是小子,你大哥那天又已经和你大嫂约好了要一起的,这你也是知道他俩的。我一个人也是无趣,就想着带你一同去,反正也没什么差别。” 她慈祥地看着星重,眼睛里满是关爱。 看着南夫人慈祥的笑,星重的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外面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南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是聪慧之人,又怎么会想不到,散播这流言的背后之人,就是不想让南、盛两家结亲。 她此番带着她去宫中赴宴,就是想告诉所有人,盛星重命中注定是南家的儿媳妇,谁也改变不了。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南夫人的身边,趴在她的膝上,神情难抑。 南夫人眼眶微红,抚摸着她的头髮,宽慰着她。 “可怜的孩子。” 星重替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想逗她开心,笑着说道:“有南姨的疼爱,星重才不可怜呢。” 南夫人看着她的一张笑脸,嘆了口气,一眼看穿:“我看着你从小长大,这些年因为南松,你受了不少委屈,我是知道的。你脾气大,性子又急,可这些年却一次也没发过火,再没有人你比更压抑自己了。你不可怜谁可怜啊?” 星重抬眼静静望着南夫人,原来带笑的脸慢慢僵住,眼泪不知何时溢了出来。 她一直以来的骄傲自负,被这两句话,轻易打败。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要做南家媳妇的人,她要大方,要宽怀。不能使小性子,更不能有江湖习气。 她真的忍了太久了。 离开南夫人院子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她找了个地方,补了补妆,她来南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上次天命说祁王想对付的并不是南亭松,她想了半天,觉得祁王的目标就只有同在官场为官的二哥南亭竹了。 她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快步去了南亭竹的挽贤苑。 栀子花还未凋谢,香气还瀰漫在空气中。其间夹杂的药香也还没来得及散开。 看来二哥也已经起了,他是一起床就要喝药的。 她脚步轻轻,穿过大片栀子花园,来到内堂,屋上的匾额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挽闲”。 那“挽贤”二字,是皇上所赐,不过二哥似乎并不是太喜欢,将匾额挂在外面,又在内堂写了“挽闲”二字。 正在园中喝茶的南亭竹看见星重的时候有些许的惊讶,继而就看见了那双微红的眼睛。 他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茶香浓郁。 她有些奇怪,二哥应该知道她向来是不喝热茶的,但还是接下了。 她将茶递到嘴边,吹了吹。热气蒸腾了眼睛,红肿干涩的双眼立刻舒适了许多。 她暖暖笑了。 “怎么一个人来了?”他瞧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嫌丫头们走得慢,撵了她们,一个人跑过来了。” “什么事,这么急?” 她搬了把竹椅坐在南亭竹的身边,将热茶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二哥以前可否听过天命这个名字?”星重开门见山,二哥以前若与祁王交过手,应该对他的人有些印象吧。 “没有。”出乎星重的预料,南亭竹丝毫没有犹豫的否认了。 南亭竹看着星重纳闷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们从云容回来之后,我让武不疑去调查过这个人,但是毫无收穫。就连她是不是祁王的人,现在我们也无法下定论。” 嗯?无法下定论吗?星重诧异,她还以为天命是祁王的人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呢。 南亭竹饮了口茶,摇摇头。面上却没有丝毫疑惑的神情,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星重看着他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样子,知道他自有应对的方法,也不再忧心。 正准备离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二哥,二哥,你起了吗?” 南亭松忽然闯了进来,脸色憔悴,看起来好像好几天没睡了。 看见星重在这里,吓了一跳。愣了一瞬,笑了开来,眼珠子一转:“哟!我媳妇儿在这儿呢?” 星重听完,老脸一红。 都是南亭松将她从宜欢馆救出来那天,在众人面前说什么“我媳妇儿来抓我回家”。弄得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这么说。 第28页 南亭松哈哈直乐,朝着南亭竹开玩笑道:“你知道我媳妇儿有多厉害吗,我都没去过那里呢!哈哈哈哈” 星重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南亭竹,“哼”了一声,扑上去就要打他。 南亭竹在一旁低笑了一声,轻轻咳嗽,打断了他俩:“老三,你找我有何事?” 南亭松不再闹腾,他来这里是有正事的。 “自打酒馆老闆跟我说完星重的下落之后就消失了,我想他是不愿招惹是非,隐姓埋名躲起来了。我在外找了这么多天总算找到了他。”他睁着眼睛,眼周围明显黑了好几圈。 星重不由得惊嘆,他这找人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他的精神头倒是很足,十分兴奋:“你知道吗?我果然没有猜错!他真的知道天命的来歷!” 什么?星重来了兴趣,终于查出这个人的来歷了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些失落:“不过他说没见过天命这个人,只是能确定她来自‘冰原’。二哥,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南亭竹的脸上闪过微微的诧异,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曾经在书上见到过这个名字,非我中原地区,而是在极为遥远的北方,地辟严寒。我也只在书上看过三言两语,并无详细记载。” 星重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天命的模样,似冰似寒,面色苍白。 与冰原这两个字倒是极为贴切。 ☆、宴上顽皮 万里婵娟,几许雾屏云幔。 青天月明下,灯火通明的宴会上,觥筹交错,鼓乐齐鸣。这是星重第二次来到这传说中的皇城宫苑。 去年初,大哥与大嫂刚刚成亲,那时南夫人对大嫂尚且不是很满意。中秋佳宴,她怕大嫂上不得台面,便破例将星重也带了来。 只是没想到那次,倒是星重先出了丑。 宫中盛宴,若非皇上特许,一般来说,朝中官员与其家中女眷是分开的。 早年是由皇后设宴,女眷在后宫觐见。皇后仙去后,帝后之位一直空置,便由佟贵妃暂管后宫事宜。 星重第一次见到佟贵妃时吓了一跳,她原以为佟贵妃是与南夫人一样年长高贵之人,却不曾想是那般的年轻貌美,看上去只比星重略大了几岁。 不过今次中秋盛会,恰值邻国金桐太子来贺。听说金桐太子还带了许多稀罕玩意来,皇上便下令让官员女眷一起来开开眼界。 南夫人坐在南申大人身侧,星重与南亭松坐在他们俩的身后。二哥南亭竹则坐在太子王黎的旁边。 而太子的另一边,坐的是祁王,王律。 星重一见到祁王,便有些胆寒,尤其是他那天听到刘康的惨叫声时,脸上闪过的一丝愉悦的神情。如今想来,还是让星重战战不已。 她转过头,避开祁王的那张脸,正遇上二哥的目光,星重笑着跟他打招唿。 他微微一笑,引来了太子的目光。目光交会之间,星重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太子贤明,星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他坐在庭下宴会之首位,端端坐着,身姿挺拔,五官俊美,与身旁稜角硬朗的祁王不同,倒与南亭竹有些相像,依稀能看得出昔年皇后的绰绰风姿。 他的脸色并不算严肃,但一股威严不言而喻。 万盏美酒浸衷肠,乘醉聊发少年狂。 今日,京城中最为出色的少年郎只怕都在这宴会之上了。 不肖比较,人群之间,确属太子殿下最为出色不凡,饶是南家三子,也逊色了几分。 南亭松难得做的端正,星重悄悄碰碰他:“今日怎么这么安静?莫不是自行惭愧了吧?” 正说笑间,金桐太子忽然站了起来,说是带来了金桐最为勇勐的武士,想与天楚的能人切磋一番。 言语之间,傲慢无礼。早听说金桐使节团队,来到天楚之后,颇为放肆。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那太子刚说完,四个体格健硕,身材高大的练家子阔步走了上来。 正与佟贵妃饮酒作乐的老皇帝,看见这四个人,赤膊上身,皆似铜墙铁壁。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情掠过金桐太子,自然知道他是何意,天楚能人辈出,又岂会怕了他一个小小的金桐弱国。 皇帝的目光先看向在座的年少子弟,试着问道:“我天楚可有应战之人啊?” 天楚尚文不尚武,尤其是十几年前驰骋疆场、威名远播的武将军被陷通敌、身首异处后,官家子弟更是少有以军功登高进仕者。 若非太子监国重赏士兵,以功勋封爵,只怕天楚的边境,不能如此安宁。 如今看着这四个膀大腰圆的金桐武士,在座的世子、皇子,一时间皆不敢言语。 老皇帝看着底下无人敢言,想了一会,又看向太子。 太子尚未说话,一旁的祁王默默站起,向皇上行了一礼,谏言道:“我天楚将士皆是能征善战,武艺高强者,金桐客人远来,难免水土不服,若是派精兵内卫,岂不是欺负了人。我听说南家三少爷是懂些武艺的,他又是文人,自然不会精通,这样也不算欺负了这四位勇士。” 正吃水果的南亭松忽然被点了名,冷不丁噎了一下,拍着胸脯,低头咳嗽了几声。 祁王见他点头,连忙道:“南公子这是同意了?” 金桐太子连着那四名武士听了这话,虽然脸色有些不好,但也一起看向南亭松这边。 只有星重感到奇怪,那四人自然不是南亭松的对手,可祁王又为何要让南亭松来出这个风头? 太子正欲反驳,南亭松挺身站起,并不推诿。 “无非四个莽汉,还用不着劳烦我天楚的大内精兵。” “哦?”金桐太子上下打量着南亭松,看他瘦弱,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不过我要找一个帮手。”他又接着说道。 “你要什么帮手啊?金桐太子是客人,不可以多欺少,失了礼数。”皇帝一直在上看着,忽然厉声问道。 明面上是训斥南亭松不懂事,可言下之意,自然是为了讽刺金桐之人。 先皇后在世时,南家三子自幼常进宫来,皇帝是了解南亭松的本事的。 金桐太子脸上有些不好看,尬尴笑道:“无妨无妨,这位公子需要几位帮手啊?” “只要一个!”南亭松慢慢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抬起,食指慢慢移动,点在星重的头顶上,“她!” 一个女人?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在盛星重的身上。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在。 她望向南亭松,面上不动声色,口中悄声问道:“你在闹什么?” 他并不理她,向皇上行了一礼。 “我要她来帮我。”然后低头看向星重,咧嘴笑道,“也不用你做什么,在一旁看着就好。” 星重无语,让她看着就看着,非得要把她拎出来单独说一下吗? 第29页 南亭松慢慢走向正中央,临走时却丢了一个钱袋子给星重。 星重诧异,他究竟想干嘛?捡起一看,不禁笑出了声,钱袋子里,竟装满了石子儿。 他这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鬼主意。 南亭松施施然向那四人行了一礼,那四个莽汉见他这般斯文,不禁面面相觑,这般弱不禁风的小子,他们一出手还不撕碎了他? 星重扬起了嘴角,无奈笑道:“净会装腔作势。” 天楚素以礼仪之邦自居,南亭松越是有礼,越显得金桐粗鄙。 金桐太子哼了一声,催促那四人赶紧动手。 这四人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拳头打在他们身上,似砸到了铜墙铁壁,他们没事,反倒是南亭松的拳头隐隐发酸。 南亭松冷笑了一声,他可是在街边巷道里从小打到大的,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 他渐渐放弃攻击,转为防守,那四人的拳头愈加兇狠,不懂武功的诸位大人见他落了下风,都暗暗提心弔胆。 其中一人的拳头正要打中南亭松眉中时,南夫人忍不住惊唿了一声。 南亭松顺着那人的拳头,顺势滑到他的身后,抬起手掌一个手刀噼到他的脖颈间。 那人立刻闷哼一声。 他观察了很久,这些大汉皮糙肉厚,唯一柔软的地方就是颈间。 他抬头向星重示意,星重立刻明白。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石子,指尖一弹,正中其中一人脖颈。 那大汉“嗷”的一声,捂住脖子,低头一看,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正滚落在脚边。 南亭松也愣了一下,他钱袋子里的石子儿,什么时候变成金子了? 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眼中净是顽皮的丫头,不禁笑出了声。 大汉瞧着金子愣了愣,忽然弯腰将金子捡了起来。 正在这时,数枚金子“嗖嗖嗖”地打到他们身上。这四个莽汉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正在打架,全都弯腰捡起了金子。 “哈哈哈哈”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嘲笑声。 金桐太子气愤地捡起一块金子,脸色铁青,怒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星重看了眼发怒的金桐太子,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南公子既然邀我观看,我便不能白看。在天楚,看戏可是要给赏钱的。四位英雄的表演如此精彩,可千万别推辞啊。” 在场几十位金桐人的面色愈加难看,其余他人无不掩嘴偷笑。 笑够了,太子自然是要出来打圆场的。 太子假装责备南亭松和星重,又劝慰了一番金桐人,那太子方缓和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盛星重,星重朝他笑了笑,反正她是无所谓的。 “都是玩笑,贵太子想必是不会生气的。”皇上一直坐在那里,看够了戏,总是要说两句的。 南亭松慢慢退回到座位上,皇帝一直瞧着他,很是满意。 皇帝深沉的目光随着南亭松的落座,最终落在了南夫人的身上,只是一瞬间,忽又移开。 一曲清幽忽然传来,余音绕樑,吸引了众人。 自远方一排裊裊的身影鱼贯而出。 星重看到正中央的那个窈窕身影,无奈地嘆了口气。她就知道这种场合少不了她,就像去年中秋那样,她总要出来抢点风头的。 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仙月公主。 ☆、先行离开 宫墙之间,一阵琴韵悠扬,声清丽,忽扬忽抑。这声音恍如来自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空闻妙音,不见其人,足见琴艺精湛。 仙月公主乘着妙音仙律而来,宛若天上月,地上仙。 星重也不禁沉醉在这曼妙美景之间。 一首好曲,对一支舞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她能求来如此擅长音律之人,也算煞费苦心了。 月光之下,其身软,体柔,舞姿优美,如梦如幻。 一曲终,一舞罢,众人方如梦初醒。当着这皓月清辉的面,便是贊一句月宫仙子也不为过。 星重也是佩服的,如是她没那么多么蛾子的话。 遥想去年的中秋月,她第一次跟随南夫人进宫。未免失礼,她特地画了一幅仙子舞,宴会之上,倒也算是出了点风头。 岂料这位仙月公主,一舞跳罢,正以她画中姿结束。 虽然那一姿态,硬生生地编排在她原先那首潇湘月里,是那样突兀。可是没关系,只要她是唯一的月宫仙,就够了。 星重看着她眼中毫不隐藏的挑衅,不可思议,以她公主之尊,本就不必将她放在眼里,又何苦多此一举?而第二天仙月公主在中秋宴上艷惊四座,盛星重等众多官家小姐黯然失色之事,更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阵阵掌声响起,将星重从回忆中拽出,仙月身姿裊裊,正躬身向皇上、太子行礼。 皇上拍掌大笑,甚是欢欣,在他众多儿女中,唯有仙月最为讨他欢心。一旁的佟贵妃亦笑着称赞。 她起身退到一旁坐下。无暇的面容轻抬,一双眼睛似秋水般潋滟。似有似无的瞟向南亭松所在的位置。 女人在这件事上,一向是敏感的。感受到那束炽热的目光,她偏头瞧向南亭松,却他正兴致勃勃地看向仙月,随着众人一起拍着手掌。 正欲敲打敲打他,却发现他的样子有些怪异。原来他只是做着拍掌的样子,手掌却并没有拍到一起,故而一点声音也没有。 星重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做样子给我看吗?你要真喜欢这只舞,我也不会打你。” 他停下手,瞥了一眼星重,故作夸张,假装惊吓道:“你现在说不打,我若真鼓起来,只怕皮都得脱一层。” 星重无奈翻了个白眼。 真是……找打! 众大臣不停地夸赞仙月公主,当然主要是为了恭贺皇上天福。 刚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的祁王,忽又站了起来。眉宇间阴鸷不减,浑身上下皆透露着不善的气息。一见他站起来,星重心就一慌。 “父皇,儿臣倒是有个提议,方才见南松公子的招式颇像剑招,剑势潇洒,不如请南松公子与仙月合舞,以剑和舞,想来定是不凡。” 皇帝听完,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意思,赞许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而后看向仙月,她正红着脸,低头微笑。皇上捻着鬍鬚微微明了,这风月之事,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正欲下令,太子殿下翩然站起。 太子王黎温润的面孔淡然一笑:“父皇,仙月一舞刚罢,怕是累了。听说金桐太子还准备了些别的节目,不如您先看看,也不算辜负金桐的一番美意。” 佟贵妃为皇上斟了杯酒,一张小脸美艷绝伦,依偎在一旁笑道:“是啊,皇上,臣妾瞧着金桐太子也有些着急了呢。” “嗯。”皇上捻着鬍鬚,略微沉吟,觉得有理,转头看向金桐使团的方向,却见金桐太子正瞧着仙月公主出了神,眼神呆愣,似乎忘了皇帝还在这里。 皇上皱着眉头,眉间隐隐有了怒气。 第30页 金桐间,亦有其他使节察觉出自家太子的失礼,在一旁悄悄提醒。那金桐太子方回过神来,但仍是痴痴迷迷的样子。 自己最骄傲的公主被一个小国太子这般无礼看着,皇上自是不悦,但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又不好伤了两国的和气。心中沉了些恼意,但自是不会再让仙月大放异彩了。 星重静坐在一旁,默默观察者每个人的神色。仙月的眼中自是有些失望,而祁王不露痕迹,想来还有后招。只是更让星重疑惑的是,传说中昏庸好色的皇帝,如今看来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 虽已两鬓斑白,但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为何要早早的禅位于太子呢? 星重吃了颗葡萄,暗笑自己多管闲事,一个祁王尚揣测不了,还敢妄议天颜了。随后的歌舞助兴不过陈词滥调,金桐带来的稀罕玩意儿,也仅是饱饱眼福,没多大意思。 夜渐深,皇上睏乏,与太子离了宴会。刚走不久,金桐国使节忽神色匆匆,与金桐太子一同去了临阳宫,面见皇上。 不多时,南亭竹与祁王还有宰相范金,都跟了过去。这几位同时离了席,在座者不禁议论纷纷。 星重也想知道,正欲问时,被南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南夫人附在南申大人耳边私语了几句,随后起身向佟贵妃福了福身,说是夜色渐深,有些疲惫,想先行告退。 南夫人的父亲段老侯爷只有两女,先皇后仙去后,太子对这位姨母颇为尊敬,佟贵妃自然也不敢怠慢。 南夫人带着星重先行告退,留下南亭松陪着南申大人。一个乖巧的宫女提灯引路,南夫人急催促着她走得快些。 星重有些纳闷,不明白南姨为何突然这般匆忙。她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身子,近看之下,才发现她的额头上已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珠。 “怎么了南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星重很是担心。 南夫人稳了稳心神,笑了笑,让星重放心。转身唤身后的丫鬟:“清珑,去把三少爷叫过来。” “喊他做什么?”星重越发不懂,南夫人还未回答,身后,冰冷的声音传来。 “南夫人,这是要走了吗?”黑暗中祁王的脸似夜中无常,虽然俊俏,但透着寒意。透过那眼中的阴鸷,星重仿佛看见了刑部大牢中,正被处以极刑的犯人的脸。 这是一个常与极刑血腥相伴的男人。 ☆、吸血虫蛊 “他最快也得七天后才回来吧。”祁王阴狠的目光在星重身上流连,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星重心中的恐惧一点点放大,南夫人匆忙遣丫鬟去唤南亭松。可是,南亭松却走了。就在刚刚,趁着太子和南亭竹离开,从云容赶回来的武不疑,在宴会之上将他带走了,走的匆忙,没有留下一句话。 南夫人身形一晃,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八月二十一日,南亭松仍然没有下落,婚礼确定搁置。 一袭鲜红的嫁衣,平平整整地摆在床上。星重坐在床边抚摸着满目的鲜红,一针针一线线,绣铺的绣娘整整绣了一个月。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悲伤的笑,眼泪却大滴大滴地砸在嫁衣的领口上。她慌张地擦掉泪痕,泪痕却一点点散开。 已是夜间,下人们都睡了,只有碧柳因为担心守在屋外。星重一个人坐在床边,忍不住展开叠在床上的嫁衣,慢慢地穿在身上。 她看着铜镜,镜中的女子画着红妆,身着盛衣。唇角含着一抹甜蜜的笑意,南亭松虽然走了,但她想看看自己做新娘子的样子。 她张开双臂,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款式新颖的嫁衣修饰着星重曼妙的身材,最新式的领口贴合着脖颈。如果南亭松看到了,一定会惊艷的,她轻轻笑着。 看够了,也满足了。她正准备脱下衣服,一抹异香忽然钻进鼻子里。 “碧柳?这是什么味道?”星重向问外喊道。她和碧柳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近。这段时间,盛司不在,南家多事,盛夫人也忙的焦头烂额,故而将碧柳和她丈夫接到了盛府,想让她多陪陪星重。 星重伸头向外喊着,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屋外静的很。 直觉告诉星重,屋外出了事。 “啊!”她正欲脱下繁重的嫁衣出去看看,脖颈间勐地吃痛。立刻捂住后脖颈,一个活物在她手间蹿动。 星重心中一惊,连忙攥紧,收回手,在眼前慢慢打开,一个虫子已被她捏死在手心。 虫子?怎么会有虫子? 她嫌弃地将虫子甩在地上,可就在虫子沾到地面的那一刻,血肉黏腻的小虫子,瞬间枯化,如秋叶般枯黄死寂。 星重倒吸一口冷气,这熟悉的尸虫和封图山谷里的尸壳毫无异样。 “天命!”星重知道是她,反倒不怕了,“既然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来坐坐?又不是不认识。” 哗地一声,窗户被推开,夜色朦胧,天命一袭夜行衣坐在床边,她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衣裳格外不搭。 透过窗户,她看见了昏迷的碧柳,天命将昏迷的碧柳扶靠在墙边,她醒来应该不会太难受。 “这大半夜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天命,“坐那里不难受吗?进屋坐吧?” 天命柔柔一笑:“我不进去了,反正你也是要出来的。” 未等星重发问,她忽然从小腿间抽出一把匕首,在食指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顺着窗台墙壁一点点滑落。 “你在做什么?”看着她奇怪的行为,星重心中不安,怒吼出声,可是她的声音渐渐细弱。繁琐厚重的层层嫁衣间,蓦然间有活物开始涌动!无数只丑陋的瘪虫挣扎着钻出密密的绸丝线,爬向那咸腥的血迹。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天命的脸色永远那样苍白,毫无血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瘪瘪的蛊虫沾到血腥之后,就像开了荤的和尚,疯狂的长大,一个个透明的虫子,瞪着红红的眼珠爬向面色红润的盛星重。 她想一把火烧死这些丑陋的蛊虫,可是那阵奇异的香气,愈发的浓烈,星重四肢无力,直接摔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无数只蛊虫闻到了血的味道,慢慢地爬向盛星重的身体,她的身上好像同时有无数跟针刺一样。 她似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一点点被抽干,星重躺在那里,意识一点点消失。 她可能要变成和天命一样的美艷干尸了,她最后扯出一抹苦笑。 ☆、前去冰原 星重在一阵颠簸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乌黑不平的木板,她正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里。 意识渐渐恢復过来,身上的酸痛也立刻传来,她整个人就算散了架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疼的。想坐起来,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还是觉得很冷,但她能分辨出来,这寒意并不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外部的气温。她十分怀疑马车的外面已是白雪皑皑。 星重苦笑,她不会是从秋天昏睡到了冬天吧? 第31页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鼻涕也喷了出来,果然是感染了风寒。可是身上还是没有一丝力气,星重并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想来这些日子天命餵她吃了不少东西。 “吁!” 马车忽然停下,天命听到车内的咳嗽声,伸头进来看看。 “你醒了?” 车厢门被打开,一张苍白的脸伸了进来。透过车门,星重看到了马车外,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这是养了我多久?”星重忍不住笑了。她一直昏迷,不省人事,难道天命真的照顾了她小半年? 她将马车停在路边,弯腰进了车内,拿出手绢将星重的鼻涕擦掉,温柔细心:“没多久,如今天楚还是秋天,只是我们已经出了天楚境内了。” 星重任她拿着手绢在自己的脸上蹭来蹭去:“既然替我盖了这么厚的被子,为什么不帮我把衣服换了?”那些虫子不知道在她的衣服里躺了多久,想起来就有些噁心。 天命扔掉手绢,耐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笑道:“这嫁衣,你穿着很好看。” 她笑着应下了这句话,吸了吸鼻子,就这么安心躺着,反正现在也逃不掉,跟美人呆在一起,总比自己一个人呆着强点。不知怎得,她总觉得天命并不会伤害于她。 在风月山庄时,她虽然对他们下了狠手,但是星重他们等来的却是武不疑和刘康;后来她将星重扔到宜欢馆,却并没有让那些男色优伶对她不敬;甚至在打昏碧柳后,还将她扶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 她明明是这般狠毒,却又这般矛盾,星重真想知道,让天命做这些的人究竟是谁。 “咱们这是去冰原吗?”她开口问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天命从车厢角落里拿出个暖炉,放到了星重的被褥里。她的手指冰凉,碰触到星重肌肤时,星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可不知道什么冰原不冰原的,只是二哥曾说过,冰原非我中原地区,地辟严寒,我瞧着像罢了。”她睁着大眼睛,盯着车厢顶。 天命的手忽然一顿,瞬间又恢復如常,若无其事地笑道:“他竟知道冰原在哪里,果然不简单。” 星重感受到在肌肤上停留的那一瞬间冰凉,悄悄记在心底。面上像是没听到一样,仍然盯着车顶望个不停:“你说等我力气恢復了,这薄薄的一层木板,能拦得住我吗?” 她顺着星重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等你身体好了,从车门走出去就是,钻木板做什么?” “你会放了我?”她转头看向天命,冷笑道。 “等咱们倒了冰原,南亭松也在那里,我不放你,他也会救你。”她这话说的像是逢年过年走街串巷一样平常,好像南亭松去了就能轻易把星重带走似的。 星重心中却是一沉,他们将她掳来果然还是为了威胁南家:“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总是用我做诱饵有意思吗?”他们玩不腻,星重都要腻了。 天命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谁让太子殿下念着南家呢。” 星重一愣,反应过来她的话之后,才是一阵吃惊:“你的主子不是祁王吗?” 天命先是点头,顿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然后试了试星重的脑袋,星重的脸上很烫,她冰凉的手掌附上去,倒让她舒服不少。 可是星重现在并没有心思管这个,她晃着脑袋,甩开她的手。 天命按下她乱动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缓缓说道:“我师父让我帮着祁王,但我并不是祁王的人。武不疑奉了太子的命,要挟南亭松来冰原,寻找可以扳倒祁王的证据,所以祁王只好将你请来,让南亭松罢手。” 星重睁大了眼睛瞧着她,虽然听懂了她这话,但其中缘由却还是不懂。太子为什么非要南亭松来冰原?还是威胁他来?太子与南家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 “只因太子既不想南家做大,又不想伤了南家的人。你若是死在冰原上,便算是南家间接害死了你,纵使盛司为了兄弟不计较,南盛两家也绝不会再有来往了。没有盛家的帮忙,南家绝不是如今的南家,这就是太子的主意。” 她嘆了口气,用冰凉的手掌敷在星重的额头上,让她能舒服些:“太子希望你死,可是对于祁王来说,他又不能让你死。”说着,她忽然轻笑出声,“他不仅不能让你死,还不能让南亭松死,更不能让南亭松从冰原上带走他要谋反的证据。呵呵,真是太好笑了。” 星重张着嘴巴,任天命肆意的笑。现在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不过她总算听懂了一句,所有人都不想让南亭松死,那就够了。 天命替她掖紧了棉被:“你现在染了风寒,还是先养好身体最重要,冰原上极冷,你若拖着病身子去,我可不能保证,你见得着他。” ☆、借宿冰原 又是一连几天的沉睡,星重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但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天命早已将马车换成了骆驼车,最近两天就连骆驼也走不动了。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唿出的哈气都能变成冰碴子。星重从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冷的地方。 她披着狐皮大衣,又裹了一层棉被,慢慢走下了车。天命坐在路边,只披了件单薄的狐皮大衣。脖子还有双手都露在外面。 马车外点燃了火堆,但她坐的很远。 “你不冷吗?”星重拿了点干粮给她。 她接过干粮,笑了笑:“你若在这里呆上个二十年,光着膀子也不会冷的。”她抬头看了看这茫茫雪原,心中掠过一丝悲凉,只是在中原呆了一段时间,竟然也会觉得冷了。 “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星重围着火堆坐下,拼命搓着手。她可不像天命,那么不怕冻。 天命咬了口馍馍,嘴边粘着残渣,星重忍不住笑了:“第一次见你有点人气。”她苍白透明的脸色如同这纯白冰原一样,星重总担心她会随时羽化成仙。 “你现在能走吗?”天命吃完,喝了口水。 星重十分配合地动动手脚,抬头,看了看远方,遥远的天边隐约有一座冰峰。她抬手指向那里:“那里就是你们的家乡?南亭松和武不疑已经到那里了是吗?” 天命摇摇头:“那是圣域,山脚下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前面越来越冷,骆驼也走不了了,咱们需要亲自走过去。” 星重一脸瞭然:“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让我可以动弹了呢。”她一口吞下手中还剩的干粮,“我们走吧,别磨叽了,是生是死都利索点。” 她从车厢里拿出还剩下的干粮和水,天命笑了笑,不在耽搁,收拾了行李。 天楚已是深秋,冰原也快入冬了。风雪越来越大,她风寒未愈,身子还虚,身上的棉被浸了雪水,越来越重,她索性丢了棉被,和天命一样只披了件狐皮。 一直走到夜间,她终于看见了人影。几间冰窟内有隐隐的光亮。天命走上前去,敲了一家门。 第32页 一个长相普通的胖胖中年妇女开了门,和中原女子的长相併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苍白了一些。 妇女看见天命,慌忙向她行了一礼:“圣姑娘?您回来了?” 盛姑娘?星重看了妇女一眼,发现她是在对天命说话,难道她也姓盛? 天命将这妇女扶起,说明来意。妇女连忙让路,将天命和星重请了进来。 那妇女这才看清星重的脸,疑惑道:“这位是您的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是从中原来的,我师父让我把她带回来。”她向女人解释。 这妇女关上门,嘆了口气:“按理我不该说,圣姑既然回来了,就不该再和外面的人有联繫了,您……也不该常出去。” 星重坐在一张床上,脱下已经潮湿的大衣,竖起耳朵听着这妇女的话。天命曾说,是她师父让她帮助祁王的,她师父应该就是那位圣姑吧。难道她师父和祁王有关系? 正想着,天命在身后拍了她一下,吓了她一跳。 天命笑笑:“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星重被抓包,假装咳嗽。那妇女看了一眼准备离开,星重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她,“大娘,您等等,我想问您个问题。” 大娘停下脚步:“姑娘想问什么?” “您最近还见过别的外人吗?”这里是进冰原后,见到的第一户人家。南亭松和武不疑若是来了,走过暴风雪后,一定会借宿的。 大娘没有思索,脱口而出:“是有,没几天前有两个外族男子,但他们不是单独来的。圣姑的人和他们一起直接去圣坛了。” “好了,周大娘,您也累了,快休息吧。”天命在一旁打断周大娘的话。 大娘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星重看着这一切,总算是看出了点什么,嘴角扯出一抹笑,在天命耳边悄悄说道:“你们都曾经是中原人吧。” 她们的长相与中原人无异,他们的圣姑也和中原人常有来往,多半还和皇室有关系。 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个念头,太子想剷除的不仅是祁王和南家吧? 星重直视着天命的眼睛:“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些什么吗?”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调皮的笑,“这些日子,我是太无聊了,所以才会这么听话。可是现在我满肚子的疑惑,就不会那么安静了。” 星重若是真的闹腾起来,天命还真未必看得住她。 天命在床上躺下,双手垫在脑后:“这里的人已经离开中原百年有余了,你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你想知道的,明天去了圣坛,就什么都知道了。”而她,又是哪里人呢?她在心中苦笑。 “那你先跟我透露点,反正我明天也是要知道的。”星重走过来,趴在她的身边,嘻嘻笑着。心中悄然有了打算,她已经到了冰原,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她想知道,但绝不能跟着天命一起去。 更何况南亭松才不是乖乖听话的人,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那个圣坛里。 她趴在天命的耳边叽叽喳喳,一直装睡的天命忽然起身,一脸严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星重被吓到,连忙闭上嘴巴,凝神观察,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天命笑出了声。 星重知道自己被骗了,看着天命得意的脸,无奈的笑道:“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哈!光许你烦我,不许我整你?”天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顽皮的神情。 两个女子喜笑颜开。 “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星重与天命皆是一怔。 ☆、南松消失 “咚咚”两声,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继而长久的沉寂。 星重与天命对视一眼,立刻安静下来,屋外风雪声太大,她们根本无法察觉到人的微弱气息。 周大娘应该是没听到这敲门声,一直没有动静。天命慢慢走到门边,正欲开门,又是两声“咚咚”。 此时响起的敲门声虽然蹊跷,但能出现在冰原的,应该都是熟人。天命不再犹豫,一把拉开了大门。 星重看到天命的后背一震,似是吃了一惊的样子,疑惑道:“什么人?” 天命让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走了进来,黑袍上沾满了风雪,大大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长相。 “盛姑娘,好久不见。”陌生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 星重心中一颤,这里能认识她的人还有谁?男子脱下黑袍,星重立刻认出了他的脸,武不疑!对于星重来说,这张面孔要比他的声音熟悉的多。 “南亭松呢?”他的身后并没有其他人。 武不疑去南家找南亭竹的时候,她曾见过几次。他原是太子的侍卫,二哥入住东宫后,太子将武不疑调拨到二哥的身边,不过如今看来,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监视外加保护吧。 他将黑袍脱下,黑袍湿淋淋的,水滴了一地,看来已在外面呆了很久了。 “你在这里守了很久吧。”星重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渍。天命关上门,顺便关上了周大娘住的那间房,慢慢回到星重的身边。 武不疑抖落身上的风雪,坐下喝了杯热水:“南亭松,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在哪里?这是什么意思?”她上前一步,夺下武不疑手中的杯子,“你最好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瞪着眼睛望着武不疑,破烂的嫁衣和脏兮兮的脸,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武不疑夺回茶杯,一口灌下。滚烫的开水烫过舌头,滑下喉咙,这几天他的嘴巴里终于冒出了热气。 “那个老巫婆将我们带上了圣坛后,把我们关在一间牢房里。没过几天南亭松就跑了。”他一口气说完,没说的是,跑的时候还将他也带出来了,但是出了圣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找不到南亭松的人影了。 武不疑搓了搓冻僵的脸,想起了这几天在冰原上东躲西藏的日子,真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埋怨他。 星重嗤笑出声,南亭松找人的功夫和躲人的功夫,任谁也比不上。 “你是怎么威胁南亭松来这里的?”依着南亭松的性子,是万万不会乖乖任人摆布的。 武不疑看了眼星重,略微诧异,问天命:“你没有告诉她?” 天命坐在一旁不说话,星重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武不疑迟疑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良久,嘆了口气,他也不过是忠于太子罢了:“南家的人都太子的手里,南亭松不得不做。”南亭梅夫妇在中秋那夜遭到伏击,落到了太子手里,而南亭竹本就在太子的掌控之下。 南亭松找人的本事,盛星重知道,太子也是知道的。冰原之地,常人难至,摸清冰原圣姑底细这个任务,非他不可。 星重皱着眉头,心中怒气渐生:“南姨可是太子的姨母啊!”她实在不敢相信那样温润贤德的太子会做这种事。 第33页 “呵!他和祁王还是亲兄弟呢!”天命在一旁忽然讥笑。一句话就噎住了星重,是啊。他和祁王还是亲兄弟呢。 “南亭松还在冰原吗?”她不再纠结那些皇室纠葛,她现在只想知道南亭松的下落。如今他将武不疑困在这冰原,无法与太子传递消息,也就不用再受太子的制约,他不会趁机逃回天楚了吧。 武不疑点了点头:“应该还在这里,他消失之后,我立刻埋伏在这里,一直没见到他的人影,直到今夜看见你们。”南亭松现在应该还在冰原的某个角落里,或许他现在正在调查这个冰原的秘密。 南亭松就是在和那位圣姑单独见面之后,开始准备逃跑的,他们见面时一定说了什么。武不疑嘆了口气,可惜他什么也不知道。 星重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要暖暖胃,好出去迎接外面的那场暴风雪。南亭松现在一定就在那场暴风雪的某个角落里,她要找到他,要立刻找到他。 她捧着杯子坐在床边,目光呆滞却坚定。 她紧紧握着、因气愤而发抖的拳头忽然被天命握住。她向她摇了摇头,她知道她现在想出去。 星重看着这张冰冷苍白的手,抬头看向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可不可以相信。 “你现在不能出去。”天命察觉出星重的不信任,终是没忍住出言阻止,“明天和我去圣坛,我不会让你出事。” 星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苦笑出声。她真是不懂,这个女人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就连武不疑也饶有兴趣地望着天命。 天命亦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她闭上眼睛,忍不住苦笑,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只怕是上辈子的事了吧,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她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星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一时间,竟不敢打扰。 良久,她睁开眼,神情哀伤:“你们放心,我师父她……” “天命!” 一个苍老的声音隔着门板,夹杂着风雪传进了屋里。 ☆、吸血虫蛊 那是一张苍老而丑陋的脸,长长的黑袍下,半张脸疤痕纵横。星重吓了一跳,又觉得这样太不礼貌,忙压下脸上的惊讶。 “师父。”天命在一旁垂眉低首,轻声喊道。 她就是冰原的圣姑?星重诧异,更加仔细瞧她。 她抬起眼,从黑袍中露出了眼睛,一双枯老而阴狠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星重,星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眼睛将星重从上到下,打量个彻彻底底后,终于移开,转到武不疑的身上,星重这才松了口气。 自她进屋,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整个屋子里也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星重不喜欢这种气氛,也不想在气势上被别人压下去。 “我是……” “盛星重。”星重话未说完,圣姑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来人。” 她提高了声音,苍老难听。屋外立刻走进了两个人,如她一样,穿着一身漆黑长袍。 “连夜将她带回圣坛,不得耽搁。”话音刚落,那两个人立刻上前钳制住了盛星重。 星重大惊,一掌将他二人推开,怒道:“你想做什么?”这个老太婆若是真的对她不客气,她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老太婆转过身来,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忽然抬手,黑袍底下,倏地飞出一条长鞭紧紧捆着星重,这一招让星重想起在原木山上,天命用白练捆住她的那一招。 如今她才发现,与这老太婆相比,天命简直太温柔了。 可惜星重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对她用强,星重就硬骨头给她看。 星重反手握住鞭子,鞭子油腻滑手,星重不禁细看。这鞭子通体黝黑,如手腕一般粗细,一头捆在星重的肚子上,另一头握在老太婆的手里。 她正打量间,鞭子突然自己动了一下,抽打着星重的肚子。 “啊!”她大骇之下,尖叫出声!蛇!握在她手里的根本不是鞭子,而是一条蛇! 星重立刻松了手,全身汗毛倒立,动也不敢动。 星重小腹坠坠,腹内不自觉地抽紧:“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太婆手中拽着蛇尾,阴冷笑着,话却是对武不疑说的:“告诉那个小伙子,想要救他的未婚妻,来圣坛找我。” 她口中的小伙子,自然就是南亭松了。 武不疑也被她手中的那条蛇吓住了,不知她还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自己,颤颤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不到他。” 她这么快就来到这里,想必这几天也一直派人在这里守着,应该知道南亭松早已将他甩开了。 老太婆瞪着眼睛,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这两天南亭松不出现,这个女人就得死。” “不用等两天,我现在就想死!”星重冷笑着,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十个尖锐的手指甲狠狠地挖进黑蛇的身体里! “嘶!”黑蛇吐着信子嘶吼着,张开大嘴狠狠咬在她的腰上。鲜血从星重口中流出。 老太婆愣住了,每一个在黑蛇嘴下的人,都是在瑟瑟等死,还从没有人求死过! 星重倔强的眼神刺痛了天命的心脏,“噗通”一声,她跪倒在圣姑的脚下:“师父。咱们先将她带回圣坛,引来南亭松之后……” “不引来又如何?他如今就在冰原之上,我不信他还能跑了不成!”老太婆呵斥住天命,一脚踹开她,“不过是在中原呆了几年,竟敢忤逆我?毕竟非我族类,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天命怔怔听着这话,眼眶泛红,不可置信道:“白眼狼?” 黑蛇受了刺激,尖利的牙齿愈加收紧,星重觉得自己的小腹几乎被它贯穿。鲜血汩汩流出,渗在鲜红的嫁衣上。 星重用力想甩掉黑蛇,可黑蛇越箍越紧,反抖掉了原先藏匿在身上,沉睡的蛊虫! 数只虫子被抖落在地上,还有几只掉到了黑蛇身上。原先狠厉的黑蛇在看到这些沉睡的虫子后,身子倏地一缩,在看清它们不会动后,又恢復了那张牙舞爪的乖张。 这条黑蛇竟然竟然害怕这些会吸血的虫子?星重冷笑一声,尖锐的指甲划过光滑薄嫩的皮肤,血管被刺破,鲜血大股大股流出。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罢了! 血流了一地,她将嫁衣撕成条缕,隐藏在双层嫁衣间的蛊虫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落。 可那些虫子却如往常一样沉睡,在鲜血之间并无一点反应。这是怎么回事?星重大惊失色。 老太婆哈哈嘲笑:“这是我冰原的圣物,你一个外族人又岂知如何控制?” “呵!”一旁愣怔的天命忽然冷笑出声,“冰原的圣物,也不过是要靠一个外族人来唤醒罢了。” “你说什么?”老太婆怒红了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天命。 第34页 她从地上站起:“您于我有救命之恩,可这些年,我助您唤醒圣物,夺回冰原之权,也算报恩了!我本就是天楚人,如今也该回去了!” 她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在腕上割开,鲜血流到地上,那些沉睡的虫蛊,突然开始颤动,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干瘪如死物般的虫子,在血泊中迅速胀大。如手腕般粗的黑蛇掉落在血泊之中,瞬间被它们分食,化为乌有。 只有天命的血才能将它们从沉睡中唤醒!难怪她的脸上永远苍白,没有血色了。星重讶然,这老太婆将天命当作盛血的器皿,也好意思说自己救她一命? 老太婆的脸上忽然开始惊恐:“快!天命,好孩子,快让它们停下!不,来不及了!” 无数只虫蛊在分食完一条黑蛇之后,涨红了眼睛,寻找下一个目标,顺着血泊,很快爬到了钳制星重的两个黑袍男子身上。 “圣姑,救我!圣姑!”蚕食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两个人都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痛苦地向圣姑扑过去,老太婆一掌将他们震开,而后落荒而逃! 天命立刻站到房屋中间,手中拿着烛火,割破手腕,血滴到地上。已分散到房间各处的蛊虫,闻到这个味道,红着眼向中间聚拢,顷刻间,密密麻麻聚成一团,骇人心骨。 天命顺势利用烛火将它们点燃,噼噼啪啪烧焦的声音让星重汗毛倒立,那些蛊虫在火光中享受着血的美味,化为了灰烬。 星重也快速从身上撤下布条为自己包扎伤口,早知道自己的血没用,她就不做这些不用功了。 天命也过来帮忙,星重纳闷道:“刚刚你唤醒这些虫子之后,它们为什么不吸我的血?” 天命一边快速包扎伤口,一边面无表情道:“它们在你身上吸够了,腻了。” 嘿!还挑食? ☆、各自逃命 冰原上的人惯穿黑袍,只因白雪皑皑间,只有黑色才是最显眼。即使是在夜间,只要有一点光,冰雪也是白得发亮。 星重等人从周大娘家借了三件白袍,渺小的三人在茫茫冰原之上恍如三个发光的白点。 冰原极大,住户极少。三三两两户聚集在一起,其周围数几里都不见得还有别的人家。 自周大娘家出来,走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影。那个老太婆即使想叫人过来抓他们,也得走一段长路。更何况圣坛还在更远的地方。 茫茫雪原上,星重披着白袍,看着远方冰川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一时没了目标。南亭松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她不能躲得太深,免得南亭松真的找不着她。 天命却一直向前走。星重喊住她:“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知道哪里可以救咱们一命。”她回头,脸色更加苍白,几乎与白袍、与冰原融为一体。她现在已经没了可以控制的虫蛊,在这冰原上,无异于任人宰割。 星重对上天命坚毅的目光,不再犹豫,大步跟上。身后武不疑慌忙抬手,却没有碰触到她的衣角。 他看了眼天命,心中一沉,也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天边已露出鱼白。等天一亮,冰原人出来作息,他们的踪迹就瞒不住了。 天命加快了脚步,行迹也更加小心。在太阳升起前,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山洞口。 “这是哪里?”星重向里张望,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冰原最隐蔽的秘洞,里面关着一个人。”天命轻声说道,动作却没有一丝的停顿。她自小在她师父身边长大,她的狠毒与阴暗,天命比谁都清楚。如果落在她的手里,必然是生不如死的。 天命弓着腰迅速钻进了山洞,星重正欲跟上,却被武不疑一把拽住。天命越走越远,完全没入黑暗里,看不清身影。 她回头看了眼神情不明的武不疑:“你这是在做什么?” 武不疑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你真的相信她?” 星重停下身来,审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南亭松的手里,有关于祁王的重要证据。如今南亭松跑了,她们又自相残杀,焉知她们这样,不是做给你我看呢?”他眯着眼睛,目光深沉。 星重一滞,心中考虑着这种可能性,却又倏地一惊,她现在是在被这两个人牵着鼻子走吗? 她勐地甩开武不疑的手:“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别忘了,让南亭松陷入这种危险之地的,可是你们!” 武不疑却好像早已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样,笑道:“果然如南松所料,他早说你是不会乖乖和我走的。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见了这个自然知道。” 说着从怀间拿出了一颗玉石,拇指般大小的玉石,在初升暖阳下闪闪剔透。正和星重手腕间的四颗玉石一模一样。这是星重偷偷放在他那个装满石头的钱袋子里的。 “你们两个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不能让冰原人知道的把戏。”他往山洞中望了一眼。 星重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这不是假的呢?咱们现在走岂不是抛弃了她?”昨夜毕竟是她救了她们,现在一走了之,岂不是忘恩负义。 “她说了,这里有能救她性命的人。但是咱们不能将全部希望押在她的身上。”武不疑淡淡开口。 星重往山洞里看了一眼,天命的身影早已不见,也许这个洞里真的有能救她的人,否则她不会如此匆忙。 但愿如此吧。星重与武不疑不再迟疑,掉头离开。 “南亭松究竟在哪里?”星重边走边问。 “冰原第一户人家,周大娘家。” “什么?”星重停下了脚步,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她拽住武不疑,趁着周围没人,定要将一切都问清楚,“把一切给我说清楚!” ☆、打洞 “他就在周大娘家屋子下面,说这是和檀叔先生学会的,还说你知道。”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正想开口,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不就是在欢离山“里面”找到檀叔先生的么?难道他那次不仅要了风月山庄的地形图,还将这“打洞”的功夫也学会了? 星重忍不住笑了,果然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回到原点时,周大娘正在打扫卫生,昨夜她们在屋里留下了那些虫子的尸骨,但好在被天命一把火化为了灰烬。虽然还是听到了声音,但是没有亲眼见着,倒不至于留下什么阴影。 那个老太婆昨夜就带人搜了一遍周大娘家,不过早已料想到不会有什么收穫,也就没做耽搁,只留了两个人在那里守着。 星重与武不疑从这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轻松熘过,却没有进屋,而是悄悄熘到了屋后。屋后是个大棚,放置了些破旧东西。这里的每家屋后都有这样的大棚。 武不疑向外看了一圈,悄声移开一口废弃的水缸,那水缸底竟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口。难道南亭松藏在里面?可这个洞口也太小了吧?星重不解,诧异地盯着这个洞口。 第35页 武不疑趴在地上,掏出怀中的那颗玉石,扔了进去。 “咚”地一声,声音清脆响亮,继而是玉石在冰面上滚动的声音。星重吓了一跳,透过大棚缝隙,正看到那两个站岗的人互相望了一眼! “他们听到声音了!”星重激动地敲着武不疑的胳膊,面色紧张。 武不疑也大意了,竟忘了那玉石是脆的!暗自惊心,慌忙喊道:“快点!快点!” 那两个站岗的慢慢往这边走来,洞口里却一定反应也没有。武不疑也只好端起了拼命的架势,还好只有两个人,倒不在话下。 只是心中渐渐不安,莫不是那个老巫婆昨夜来搜查时,无意中发现了他? “难道南亭松出事了?” 话音未落,那个小洞忽然展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快下来!” 星重恍惚间听到这个声音,一时眼泪竟控制不住,她有多久没见过他,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武不疑带着星重立刻跳下,将水缸又移回了原位。又是一阵冰痕摩擦的声音,洞内三人蹲在那里,不敢动弹,细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老巫婆 冰洞很小,三人蹲在地上,挤在一起,一动不敢动。 “刚刚是什么声音?”外面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扫地的声音呗,还能有什么声音?”周大娘嘟囔着,“老丁头,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啊?这大清早的,不回家干活,你媳妇儿不揍你?” “圣姑让我们叔侄俩在这里看着,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家早饭好了吗?我这都饿了。”接着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唉,你轻点,别把碗给我砸喽!”周大娘小跑进屋,星重的头顶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南亭松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星重也坐了下来。 这洞里吹不进风,倒不算很冷。冰面上只打通了几个小孔,唿吸有些不畅,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放慢唿吸并不难事。 星重从怀中拿出一个水囊,昨夜走时从周大娘家接了一袋子热水,她想着南亭松躲的这些天一定喝不上热的,所以一路带着。 “喝吧,这是热水。” 南亭松接过手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半,他的确好几天没碰过热乎的东西了。他将水囊交回星重的手中:“你也喝点,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别留给那个人,冻死也是自找的。” 武不疑在一旁哼了一声,直骂他没良心:“让你来冰原的,又不是我。更何况自从来了这冰原,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星重笑出声,将热水递给武不疑,笑道:“是啊,人家武将军有哪里对不起你?” “就是,还是盛小姐明事理。”他笑着接过水囊,放在了一边,并没有喝。 南亭松拉过星重的手,在手心搓着:“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昨夜的声音他在这里都听到了,星重说着“我现在就想死”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准备出去跟那个老巫婆拼命了。只是没想到没多久,那个老巫婆竟惊声尖叫地跑走了。 他一时分不清那个天命究竟是敌是友,故而又回到洞里等着武不疑带她回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星重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几乎被那只黑蛇的毒牙咬穿了肚子。好在包扎的及时,血已经停了。 天气太冷了,血流的也慢了。 她摸着肚子上的伤口,缠了厚厚的纱布,只是刚刚跳下来,扯动了伤口,又一直蹲着,此刻肚子上的血又渗了出来。 她捂着伤口,闷哼一声,南亭松连忙扶她躺着。 “那个老太婆究竟是什么来歷?”星重边躺下边问着。 “那个老太婆名叫满娘,二十多年前,曾随着贤妃娘娘一起入宫。” “贤妃?不就是祁王的母亲吗?”星重诧异,她只知道那个老太婆和祁王关系匪浅,但没想到还和祁王母亲有关,“贤妃当年不是因为在宫中用巫蛊之术害人,被皇上赐死了吗?” 而且贤妃要害的人就是当时的皇后,太子的母亲。贤妃被赐死之后不久,皇后娘娘也因为疾病缠身,不治而亡了。 南亭松点了点头:“当年帮她施蛊的人就是满娘。东窗事发后,贤妃被赐死,满娘也被下令处以极刑,但是恰巧,那时宫中爆发瘟疫,无暇顾及于她,让她逃了。” 当年贤妃死后不久,宫中爆发大规模瘟疫,皇城戒严,乱作一团。那年正是二哥南亭竹被歹人挟持扔进冰湖的那一年,太医们忙着除瘟疫,竟把二哥的腿给耽搁了。当时二哥被困在宫中,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这些都是他娘告诉他的,当初从封图山谷离开的时候,他特地带了几颗虫蛊的尸体。回到家后,他娘和二哥一眼就认出了,这和当年宫中爆发的瘟疫遗留下的虫尸一模一样。当时他和二哥就想到风月山庄与祁王和满娘有关。 后来酒馆的刘老闆认出天命来自冰原,也就暴露了满娘的位置。知道此事的只有他和二哥南亭竹,太子知道此事后,逼迫着南亭松来冰原一探虚实,应该在南亭竹的意料之外吧。 这些种种,他没有告诉星重。 星重躺在地上,十分生气:“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如今看来那场瘟疫无疑是满娘搞的鬼了。而所谓的瘟疫,应该就是昨夜那些会吸血的蛊虫。”哼!贤妃善妒,谋害皇后,阴谋败露后,那个老太婆居然想拉上整个皇城的人陪葬,真是太可恶了! “所以那个老太婆联合祁王想做什么?夺位还是復仇?”她气愤道。 南亭松无奈笑着:“不知道,或者都有吧。” 星重捂着伤口,哼哼唧唧,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疼。伤口不知怎的越来越疼。可能是因为身体暖喝了,血流的就快了吧。 南亭松察觉出她的异常,连忙试她的脉搏。 星重却觉得越来越难受。“哇!”一口血吐在南亭松的身上。 身体暖了,血流的快,毒流的也快了。 ☆、交谈 正午的冰原笼罩着一层金沙般的阳光,星重趴在南亭松的背上,只能看见远方闪着金黄色的光,像沐浴在佛光里。 南松跑的很急,颠得她睁不开眼,她的腹上又开始作痛,疼得她说不出话来。索性闭上眼,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别睡,睁开眼。”一滴汗滴在星重的脸上,她感受到来自头顶上,他急促的唿吸。点点头,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没睡,你慢点,别着急。”她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声音虚弱。 他果然放慢了脚步,路不再颠簸,星重松了口气,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不对,南松不让她睡,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再次努力将眼睛睁开,这才发现,他已经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星重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却有些恍惚。 南松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抬着头,望着不远处。星重顺着他的目光,慢慢仰着脖子,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袍人正站在不远处,堵着他们的去路。 第36页 星重瞧着这身影,很是熟悉,可她睁不开眼,看不清面容,她偏头望向南松。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南松附在耳边,悄声道:“是祁王。” 那个颀长削瘦的身影渐渐清晰,果然是他。他不在京城与太子周旋,来这里做什么? 黑色身影慢慢走近,耳边有声音传来,南松似乎在与他说些什么,可星重已经沉沉睡去,什么也听不见了。 星重醒来时,正睡在一张冰床上,冰冷彻骨,身上盖着棉被,与这冰窟窿般的房间格格不入。这棉被应该是怕她冻死,临时找来的吧。 她掀开棉被,腹部已是一片紫黑,毒还没消,但是寒冰延缓了它的蔓延。 “你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星重抬头,那双阴鸷的眼眸映入眼帘,她冷笑一声:“此处距天楚遥遥,来回大约数月,祁王是来这里赏雪吗?” 他阴沉着脸从她的面容上扫过,却并不理会她的揶揄:“如果我是你,会先关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腹上的伤,偏着头,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已经活了二十年了,够久了,祁王你呢?” 她抬头直视着那张从未展颜过的脸,他处处谋算,阴沉狠厉,手上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却无非是在算计着水中月、镜中花这样虚无之物,又算不算活过? 他不说话,微眯着眼睛,星重看出了那双眼里的不善与仇恨,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就要死了,你怎么看我都无所谓,不过你也总是要死的,你见过那么多的死人应该早就明白的。” “呵!”他忽然轻笑出声,面上却还是那般阴沉,没有丝毫改变。他沿着冰床边坐下,却忽然扯下了她身上的棉被。 星重慌忙伸手,却没有抓住:“你想做什么?” “我瞧你现在能说会道的,也不像是要被冻死的样子。还是将你的棉被撤了吧,省得身体暖了,在南亭松赶回来前,就先死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却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星重不得不承认,他与人疏离的样子,比太子还要多出了几分高贵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星重又想起了他听到刘康惨叫声的时候,脸上那一丝莫名的兴奋。 恐怖瞬间刺激了她的脑海,她回过神来,咽了咽吐沫。她不知道贤妃因巫蛊之术被杀之后,祁王经歷了什么,可星重确定,现在的他,就是个疯子。 “你们又让他做了什么?”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身边的这个人。他竟出现在这里,想来京城已经容不下他了。可南松又能替他做什么呢?大不了就是两条命丢在这里罢了。 “南亭松虽不能为我做什么,但他找人的本事却不错,太子不也正是看重了他这一点吗。”他说来讽刺,星重也不由得苦笑,祁王虽心里扭曲,可太子也未必是个存粹光明的人。 “天命难道能为你做什么?”他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她了,这冰原之上也没有别人。看此情形,他们没有抓到天命,她果然在那个山洞里找到了能救她的法子。 祁王站了起来,忽然将窗子打开,冷风忽地刮进来,她呛了一大口。星重不停地咳嗽,寒风刺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冰凉入骨。 “你再这样,我恐怕真的活不到南松回来了。”她拍着胸脯,剧烈地咳嗽,伤口又开始出血。 “活不到就活不到吧,早死几天跟晚死几天也没什么差别。”他立在窗子前,背对着星重。望着那个黑色背影,她似乎看见了从地狱走来的勾魂使者。 “你……什么意思?”星重喃喃,不可置信,“难道你想让天命帮你復活虫蛊?”对他们来说,天命也只有这一个用处了。 “你疯了吗?”星重想从床上起来,可她的腰已经和断了没有任何区别了。她只能趴在床边,不停咒骂:“虫蛊一旦流入中原,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如果是这样,就算你得到了皇位又有什么用?百姓没了,你要去跟阎王爷抢子民吗?” “皇位?那个东西能吃吗?”他忽然回头,直视着盛星重,原本漆黑的眼睛,此刻如同嗜血般殷红。 “你……”星重被他的气势所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将窗户关上,屋内立刻安静下来。他慢慢回到床边,看着星重震惊的脸色,缓缓笑道:“我要皇位有什么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老傢伙也不过是王黎的傀儡罢了,就连身边睡的女人都不是自己的人。” “你是说佟贵妃?”星重想起了那个极其美艷的年轻女人,原来她是太子的人。星重点了点头,并不惊讶,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古以来,后宫与朝堂便是分不开的。 “如今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 “你说什么?”星重诧异了,佟贵妃死了? “佟氏弒君,处以腰斩之刑”他轻轻说道,“皇帝一死,太子即位,如今的王黎已是新君了。那个女人倒还真是痴情啊。”他用余光瞥了眼星重。 星重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与他对视。 “你也莫要高估了我,若论心思阴沉,手段狠辣,我是万万比不上他的。”他伸手按住星重流血的小腹,“登基大典那天,他设下重重守卫,只恐我穷途末路,拼死一搏。”他轻笑出声,回想起自己将他们团团戏耍的样子。 “却不知我要的根本不是皇位,而是他们全部去死!” ☆、计策 祁王把她带到了室外,彻骨的寒冷一点点浸入她的骨髓里。星重趴在地上,四肢已经开始僵硬,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毒的。不过她能活到现在,已经开始庆幸了。 “看来那条蛇的毒性也不怎么样。”她苦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祁王低下头,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穿着一身破烂嫁衣的她,随手将自己的黑袍脱下,扔在她的身上。 看着甩到自己面前的衣服,星重不由得诧异,笑道:“真是想不到啊!” “冻死的人,没意思。”他冷冷说道。 是没意思。她撇了撇嘴,她现在浑身上下冷到没有一丝的知觉,就是拿鞭子来抽她两顿,她都不一定感觉到有人打她,更不用说尖叫、哀嚎这些会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了。 她自顾自地趴在地上,手指已经肿成半个手腕粗,想动一动,都控制不了。 “怎么只有她?”祁王忽然低语,声音中有些诧异,星重抬头,正看见天命一袭白衣,自一个山包后走来。 天命远远的站在那里,与祁王相峙,她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笑:“什么人在哪里?”她忽然高声喊道,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 紧接着山包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天命,你看见谁了?” 星重只听出这声音十分苍老,而且不止一人。岂料祁王脚下却忽地一沉,只可惜她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7页 他慌张后退两步,正欲抓起地上的星重,却已经来不及了。小山包后,接连走出四个白鬍子老人,个个身着白袍,面容苍老,可她方才竟然一个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祁王看了一眼星重,立刻撇下她,向后逃走。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身后传来“嘭”的一声,继而是祁王闷哼一声。 星重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有一个白影从自己眼前掠过,快到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一阵夹杂着白色雪花的疾风。 “你是谁?为什么看见我们就要跑呢?”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祁王没有说话,天命身边其余的三个老人,已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老者将她扶起,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她中了蝮蛇的毒!”老人惊唿出声。 剩下的两个人听到后也连忙蹲下,接过她的手臂,又查看了她腹部的伤口:“的确是蝮蛇,幸好她之前被虫蛊伤过,体内余留了虫蛊的余毒,二者相冲,才活到了现在。” 那老人又试了试她的唿吸,:“这么多年了,满娘的歹毒之心竟丝毫不减。”他嘆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正被钳制的祁王,“你可是满娘的人?你回去告诉她,冰原是个远离纷扰的地方,我们绝不会任她毁了冰原!” 天命正想说什么,看了眼这四个长老,又将话咽了回去。这番动作落在星重的眼里,知道天命正装作不认识她,也不再多言。冰原自有他们的争斗,这几人的来歷她并不好奇,只是心中却不禁诧异,天命难道早就知道她会中蝮蛇之毒?这身上破烂的嫁衣,又为何一直让她穿着? 天命走上前来,看了眼星重,似是可怜般嘆息道:“这姑娘怕是活不长了。大长老,您说呢?” 那老人摸着白鬍子笑道:“未必。”说着,伸手封住了星重身上的几处穴道。一股热流传遍了她的全身。 星重正欲道谢,一只手忽然拦住了正在救她的老人,另一个白袍老人捋着短鬍子,略微沉吟:“看她的穿着,并非是咱们冰原的人,不可擅救。而今先封住她的毒,待到满娘面前,再问清楚她究竟犯了什么事。” 圣坛内并不像外面那般冷峭,多处放置着火把、暖炉。满娘在中原生活了十几年,想来早已无法习惯冰原的彻骨之寒了。 天命抱着星重,将她放置在一处炉火旁。感到暖意的星重,渐渐恢復了知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所带来的痛感也渐渐袭来。她不由得苦笑,将死时没有一丝痛苦,如今要活了,竟是这般痛不欲生。 祁王并不在圣坛内,但他应该早已通知了满娘。她出现时,已没有了那晚的嚣张或慌乱。她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四位白袍人,她向天命身边的四位老人行了一礼:“多年不见,四位长老的身体可还硬朗?” 那四个白袍人也齐齐行礼,唤了一声:“师父。” 大长老免了礼,看了眼这五人,二十年不见,如今他们也都不再年轻了:“嗯,我们四个老骨头倒还能撑几年,不过现在我们有个问题,想问问满娘。” 大长老还未说话,满娘先发制人,怒目圆瞪:“四位长老此次出山,可是听信了冰原叛徒之言?” “叛徒?”大长老诧异道,“你说谁是叛徒?” 满娘忽然伸手指向天命:“这个女娃儿就是当年我从中原救回来的那个女孩。我将她养大,冰原人也当从没把她当外人,可没想到,她不过是在中原呆了两年,竟将中原人带进来,妄图毁了冰原!这些四位护法都是知道的!” “是啊!”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应声,“最近几年,天命时常去中原採办货品,前些日子她地的确带回来三个中原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红衣女子!” 他忽然伸手指向星重:“有两个男子先行探路,被我亲自抓住,没想到他们十分狡猾,竟让他们从狱中逃了。这个姑娘是和天命一起来的,当天夜里,就杀了咱们两个人!师父,我是看着天命长大的,若非证据确凿,我绝不会冤枉她!” 他说得义正言辞,也确实一点不假,可惜只知其果不知其因,被满娘蒙了个彻底。星重在一旁听着,并不多言,毕竟她是外人,只怕帮谁说话谁倒霉。她早已料到满娘一定会将脏水泼到天命的身上,只是不知天命如何反驳。 ☆、对峙 天命看着盛气凌人的满娘,心中只觉怅然若失。满娘虽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对她并没什么感激之情。天寒地冻之间,她的心也是冷的。更何况,她当年究竟为何濒临死境,如今也只有她自己还记得了。 她恭敬地向四大长老行了一礼,又向四位护法微微俯首。护法们虽怀疑她的用心,但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冰原之人多良善,也不忍过多苛责于她。 行礼过后,天命望着满娘,言辞恳切:“师父,这些年,我在中原究竟做了哪些事,笔笔都记录在案,您是清楚的。我经营风月山庄,所得钱财,一方面支持冰原人的吃穿用度,另一面累积人脉,为祁王所用。我知道您当年被人从中原赶回冰原,心中一直怨恨,我感念您救我一命,一直帮您做事。可如今您竟然想利用虫蛊去帮助祁王復仇,我不能再让您深陷泥潭了。” 说着竟落下泪来:“师父,你虽救了我的命,可这些年真正将我养大的,是冰原的百姓。我不能让冰原子民捲入您的个人恩怨里。” “祁王是谁?是方才那个小伙子吗?”大长老看着天命面容悲切,模样真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正是,祁王是中原皇子,也是当年被杀的贤妃之子。”天命答道。她知道,四大长老是知道这件事的。 当年满娘在皇宫内释虫蛊之毒后,逃回冰原,正是四大长老前去皇城,才控制了虫蛊的蔓延。只是回来后才得知,在他们离开期间,冰原上也爆发了虫蛊之乱。原来的教主死于虫蛊之毒,满娘因为成功控制虫蛊之祸,被拥护成为新任教主。 他们四人虽知她心术不正,但不愿让冰原陷入慌乱,故而自愿去封存虫蛊的山洞看护虫蛊,以防满娘再利用虫蛊做出什么祸事来。 这些事情,如今的护法自然是不知的。 “满娘,当年之事,他人虽然不知,但我们四个是清楚的。陈年旧仇,你还不死心?”大长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怒斥道,“如今你将祁王带来冰原,可是想利用虫蛊再危害苍生?” “不,不是的。”天命这一席话,让满娘有些慌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忘了,这四个老头子当年是下过山的。心中愤恨,天命竟然将这几个人搬出来了。她抬头看向天命,看见她不慌不忙的神情,不禁意外,她竟长这么大了。人大了,心思就多了。 她稳定了心神,镇定下来,如今的冰原毕竟是她说了算,四位护法也是相信她的。 “四位长老有所不知。我当年流落在外,是贤妃救了我一命,我忘不了这个恩啊!”说着,竟学着天命,还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言外所表,更有责辱天命狼心狗肺之意,“我帮着祁王,也不过是送些钱财,从未想过牵扯进他们的恩怨之中。我已经老了,如今所想,不过是安享天年罢了。四位护法可以作证,这些年来,我可有对不起冰原的地方?” 第38页 四位年轻护法点了点头,这些年满娘对冰原的确尽心尽力,虽然这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天命的功劳,但这几年天命的确时常在外,可人心难测,她这次更是把外人也带进来了。这也正是他们会相信满娘,怀疑天命的地方。 “不过,那个祁王又是怎么回事?”护法问道,难道满娘也带了外人进来? “哼!那是因为天命在中原投靠了外人,心已经变了。”说着,她将手指向靠在火炉旁的星重。 星重的身体,渐渐恢復了知觉,浑身的伤口开始齐齐作痛,她一开始还在听着他们说话,现在已经痛到只能听清几个字了。她看见满娘在用手指着她,心中明了,无非就是利用她诬赖天命罢了。 “这几个人都是中原太子的人。我可怜祁王母亲早逝,时常让天命给他送些钱财度日,岂料天命早已暗中投靠了中原太子,这几个人就是她带进来的,她才是祸害冰原之人啊!祁王此来就是为了通知我,太子要对冰原下手了!”满娘言辞凿凿,更加坚定的四位护法的心。 “天命,他们可是中原太子的人?”护法厉声问道。 “是!”天命低眉,一口承认。吓了星重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毫不否认,四位长老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天命正欲解释,满娘又抢在她的前面说道:“不过我相信,天命也是受人矇骗,她自小在冰原长大,对冰原是有感情的。” 她走到星重的面前,掰过星重的脸来:“这个人才是迷惑天命的妖人!只要咱们处死了她,天命自然就不会再受她蛊惑了。” “这……”长老们看着奄奄一息的星重,还在犹豫。 护法们思量一番,却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师父,冰原是个世外之地,一向不牵扯凡尘俗世。不管满娘和天命谁在说谎,她们都是冰原的人,可这几个外人来冰原,一定是不安好心的。杀了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人打扰冰原的宁静了。” 满娘点头贊同他们的话,等待着四位长老的意见。见他们没有反对,立刻当他们是默认了,连忙下令处死星重! 天命听言,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正等着她说这话一样。这笑恰巧落在满娘的眼里。她心中勐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也觉得护法们说的有理。我和师父谁在说谎,暂且不论,这些外人进入冰原,势必会给冰原人带来伤害。”她低声说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重只能断断续续听些字眼,天命究竟在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她胸有成竹,毫不慌张的样子,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南松让天命一个人出现,想必是有把握能解决一切的。她稍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不再费神听她们的谈话。 ☆、梦境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即使还没有醒来,她也很清楚这一定是个梦。梦中她还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屋外下着鹅毛大雪,她穿着红色貂绒小袄坐在门口看着屋外雪花纷飞。 屋内爹爹和娘亲坐在椅子上喝茶,爹爹给娘亲倒了一杯茶,娘亲端起茶盏朝她喊道:“星重,外面冷,快进来喝杯热茶。” “是,娘亲。”她抖抖飞溅到身上的雪花,跑进屋内,伸出手从娘亲的手里接过滚烫的茶杯。 “小心!”娘亲惊唿一声,茶杯落空,滚烫的热茶倒在她的小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也带来从没感受过的热度。 星重大脑被惊醒,朦胧睁开眼,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色还暗着,抬起头,头顶残留着几颗星星,那么近。 “我这是上天了吗?”盛星重心中苦笑。她还记得四大长老封住了她体内的蛇毒,也记得圣坛内火炉的温暖,可这会儿,梦已经醒了,什么都没了。 单薄破烂的红色嫁衣披在身上,她被扔到了冰原的圣域之上,这里没有人,只有常年的积雪永远不化。 她挣扎了两下,想爬起来。身体却冻僵了,无法动弹。血液好像也凝固住了,眼皮发凉,睁都睁不开了。 她放弃了挣扎,认命地趴在地上,手腕上的玉石在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她苦笑着摸了摸腕上的石子儿,她曾拿着它无数次打过南亭松的脑门儿,她甚至想到了他看见这些石子儿,头皮发麻的模样。 嘴巴咧出一个苦笑,心脏却勐然收缩。盛星重瞪大了眼睛,一个一个地数着腕上的玉石!她使尽力气擦了擦眼睛,确认手上的四颗石子儿的确变成了五颗! 那第五颗分明在南亭松那里!他来过? 不对,这是天命加上去的。满娘将她处决,扔到这荒无人烟的冰原之上,天命却把第五颗玉石放到了她的腕上,是南亭松让她这么做的! 他在让她等他!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她握着拳头,五颗玉石的光芒映在眼睛里,愈加闪亮。 她抓起一把冰雪,勐地塞进嘴里,冰凉的雪水在舌尖萦绕,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全身的力量汇集到一起:“千万不能睡!”嘴边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定要等他! 可冰雪并不是灵丹妙药,每清醒一分,她的脑海中就断了一根弦;每清醒一分,她离死亡也就越近一分。 “南亭松,你快点来啊!我怕是等不到你了……” 眼皮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她忍不住想,也许是她看错了,她的手腕上根本没有五颗玉石,她想再数一遍,眼皮却睁不开了。 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不知何时,周围的冰雪开始变得暖和起来,温暖的火炉将她团团围绕…… 呵!她果然是上天了……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星重,你醒了?” 耳边传来声音,眼皮好像也能动了,长长的睫毛闪了两下,睁开眼,眼前却不是想像中的银装素裹。她发现自己正被一具温暖的身体包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将两人紧紧聚在一起。 冻到发紫的手掌握成拳,触碰到温暖的来源,下意识地伸开手掌,慢慢向上滑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光滑。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摸得是活人的皮肤!是一个光滑的身体! “南亭松?”她抬起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的喉咙在微微颤抖,酝酿了很久才发出声音,嗓音却依然有一丝颤抖:“你终于醒了。” 他终于来了。 她咧嘴笑笑:“害怕了吧。放心,我不会死的。”伸出头,茫茫白雪的尽头,已经露出了一点青光,太阳快出来了。 南亭松把貂裘裹在她破烂的、单薄的嫁衣上:“乖,我带你下山。”他将她背在背上,动作轻柔,害怕碰到她身上遍布的伤口。 下山?星重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她现在正在冰原的圣域之上,满娘颠倒黑白,欲将她活活冻死在这里,欲将他们全都杀死在冰原。 “事情解决了吗?”她最后的记忆是天命与满娘在长老面前对峙,谁才是真正祸乱冰原之人,得出的结论却是她这个外来人妖言惑众! 第39页 “天命呢?她还好吗?”她同意满娘将她扔到这圣域之上,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吧。 “放心吧,她很好。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他轻声说着,嘴里唿出的白烟却越来越少了。 星重在貂裘之下,紧紧地抱着他,两个寒冷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安心地靠在他的背上,不去想这些麻烦的事,他说快解决了,就一定快解决了,即使她想不出在这冰原之上,他们还能有什么活路。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似乎是怕扯动她身上的伤口,直到天边太阳已经开始冒尖的时候,他们才走到圣域之下。 武不疑竟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南亭松没有管他,他扶她靠在一块石头旁,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靠姿。自顾自地给星重整理衣服:“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很快我就带你回去。” “嗯嗯。”她虚弱笑笑。 “山下□□已经埋好了。”武不疑忽然开口道。 “什么□□?”星重一惊,难道他们准备炸了冰原?“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她看向南亭松。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出来的,山下是新皇的护卫队。冰原险峻,新皇摸不透这里的底细,所以让我前来查探祁王是否在这里储备了武器与军饷。如今我已查明,这里并没有祁王预谋造反的痕迹。” 所以,这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今他只要带着她下山就好了。所以天命才会把她“发配”到一个没人看管的地方。 “咱们快走吧,趁太阳没出来之前。”武不疑催促道。 南亭松却忽然站起来了。 “怎么了?”难道有人?星重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了,但是脑子已经活过来了,对危险的判断也还没有消失。 她侧头看过去,离石头不远处,站着一袭白袍的男子,颀长的身影几乎快融合在皑皑白雪中,好在现在天还有些暗,他还没有完全消失。 是王律。 她挣扎着起身,被却南亭松阻止:“不是说了,不许动吗?听话。”他轻柔地嗓音传到她的耳朵里,星重忍不住打趣,“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你别那么张牙舞爪,我就可温柔了!”他反倒怪起她来了。 两个人自顾自地笑着,他帮她披好她身上的裘衣,完全无视着身后的人。 ☆、出手 王律慢慢走近,武不疑挡在他的身前:“祁王殿下,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虽然在这冰原之上,但现在你以一敌二,是占不到上风的。”武不疑提醒着他。 王律并没有看他,一掌推开他,径直走到了南亭松面前:“其实,我和王黎一样,很欣赏你们南家三兄弟。你如果现在离开,并且带着南家人远离朝堂,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南亭松看了他一眼,后退了两步,避免他走到星重身边,冷冷道:“回头是岸。” 王律脸色阴沉下来:“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南亭松轻笑了一声:“死到临头?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只身来这里?我有退路,而你却没有。王律,你就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王律指着躺在地上的星重,轻蔑地笑了:“退路?你怎么退?带着这个残废?” “闭嘴!”一声厉喝,南亭松勐然出手。 唿啸地掌风裹挟着冰雪划破黑暗。王律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白袍被掌风掀起,他勾起唇角,面色不动,身形轻晃,便避开了这一掌。 “天命说你的武功深不可测,看来,也不过如此。他轻笑一声,从腰间抽搐一柄软剑,剑声清脆,打破寂静的冰原。 剑气如虹,南亭松堪堪躲过,后退了两步。 星重爬起来,趴在巨石边上,心中同样诧异,因为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南亭松的真正实力! 他一边打一边退,盛星重这才发觉,他正把“战场”退到了旁边,远离星重的地方。是为了她?可如今她已经安全,牢牢地被他庇护在安全的区域内,南亭松为何还不动手? “小心!”星重诧异之时,王律的剑已然割破了南亭松的外衣! “休要伤人!”盛星重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一声喝止! 星重抬头看去,百步之外,四大护法、四大长老还有满娘和天命全都来了。 一个白衣老者如风般略过,只一瞬间,便从百步之外,停在二者之间,左右两掌分开南亭松与王律二人。 南亭松与王律匆忙收势,避之不及,纷纷震退了两步。 “律儿,你没事吧?”身后的满娘,看见王律后退的身影,大惊失色,匆忙赶来。 “终于来了!”南亭松一声清呵。掌风似惊龙,倏然划过长老眼前,竟连长老也没有拦住! 星重大惊,这才是南亭松的真正实力,他竟是要在满娘面前亲自杀了王律,以此刺激她反叛冰原! 只眨眼间,南亭松便来到了王律身前,鬼魅般的身影冲破劲风来到他的跟前。他慌忙出剑,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王律的瞳孔勐然放大,恐惧占满了他的心脏。果然天命没有骗他,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身后朝阳乍升,露出耀眼红光,王律却再也看不见了。南亭松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王律胸口,鲜血比朝阳还要红。 “律儿!”满娘惊唿出声,却已经来不及了。王律的五脏皆被震碎,必死无疑。 “律儿,我答应过初贤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若先我一步走,九泉之下,我怎么见她呀!”满娘声声悲切,王律却再不能说出话来。鲜血不绝从他的身体里留出,他至多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王律垂下手,苦笑了一声,不再挣扎。他见过太多死人,生命本如蝼蚁,他杀不了别人,就得被别人所杀,这条命,他从不在意。 “律儿,你跟我说句话,你不要吓满娘啊。”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在襁褓里第一次睁开眼,看着他第一次说话便是喊她“奶娘”,如今也要看着他闭上眼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切齿的声音迴荡在冰原之上,满娘瞪着充血的双眼,目光从四大长老、南亭松、武不疑、盛星重,最终落到天命身上,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便是死,我也要让他们陪葬!” 两个身影划过众人,满娘抱着王律不知去向何方。 “不好!他们要去山洞!”一位长老看着满娘离去的方向,勐然睁开了双眼,其余三位长老亦是神色大变,身形如雁,纵身跟上! “慢着!”南亭松赶紧出声阻止,却已来不及,四位长老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冰原之上。 武不疑扶起靠在石头上的星重,对着南亭松道:“咱们快走吧。山下□□已经埋好,只等咱们下去了,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南亭松静默了。星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看向武不疑,替他说道:“冰原之上,还有几十户人家,他们是无辜的。” 第40页 武不疑摇摇头,苦笑着:“生在冰原,便没有无辜的人。”他是武将,也曾上过战场,见过血流成河;也曾想过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是何等的无辜,然而两国交战,只要是他国之人,便没有无辜。 “南松。”星重忍不住出声喊他。 “天命。”南亭松忽然开口,星重抬头望去,竟发现天命还站在那里。 “我不瞒你,皇上要毁了冰原,如今□□已经备好,一旦引燃,整个冰原必将坍塌。你若觉得冰原百姓是无辜的,现在就带他们走,若你觉得,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现在就跟我们走。我把这个决定交给你。” 天命站在十步之外,愣愣地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也不知听见了他的话没有。 “天命。”南亭松又催促了一遍。 天命苍白的脸颊在朝阳之下难得映上了一抹红晕,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有嘴唇一张一合:“你说,师父她带着祁王去了哪里?” 闻言,南亭松面色忽变:“糟了!” “怎么了?”武不疑急忙问道。 “冰原一旦坍塌,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可虫蛊掩埋于地下,即便是千年万年也不会死,它们终有一天会爬出来的。” 二十年前京城的那场瘟疫,他们虽然没有经歷过,可这些年来,人人提及时,都是胆战心惊。决不能让这虫蛊再现于世! ☆、毁灭 他们赶到山洞时,满娘正被四大长老堵在洞口。祁王靠在洞口边奄奄一息,满娘手中拿着一坛暗红色的瓷罐,里面不知是什么,可四大长老却都不敢上前。 星重看了眼周围,莫名觉得这个山洞有些眼熟,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正是当初天命躲进去的那个山洞。她正是在这山洞之中请出了四大长老,才救了她一命。 想到这里,星重立刻明白那坛瓷罐里是什么了。四大长老守护虫蛊多年,满娘怀中的应该就是虫蛊! “满娘,不要一错再错了!”其中一位长老还在试图劝说着她。 “一错再错?你以为我如今回头,还能活下去吗?”她的声音悽厉,指着南亭松的方向,“你们以为这些人敢只身上山,就没有后路吗?律儿一死,咱们全都活不成!” 星重默默看向南亭松,满娘竟看清了一切。 王律死了,南亭松也已经查明,冰原之上并没有可以起兵造反的军饷与武器。冰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满娘自皇室而来,她清楚皇室的手段,也清楚自己的下场:“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她的眼神扫过南松与星重,那样狠毒与决绝。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子,打开塞子,一股血腥之味立刻钻了出来。 星重勐然愣住,脑海中一个念头迅速闪过:“是血!是天命的血!”这些年,她把天命当做盛血的器皿,自然也留下了她的血! “不好!”四大长老齐声惊唿,掌风四起,却不敢打碎满娘怀中的虫蛊。 “嗖!”一条白练忽然划过长空,自星重身旁掠过,直直地打在石罐之上。破裂的石罐在空中炸开,密密麻麻的虫蛊散落在冰原之上,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有成千上万个。 众人回首望去,天命正站在众人身后,手中白练还没有收回。 “你在做什么?”长老诧异,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 满娘也慌了,下意识地收起手中的血。她原是想利用虫蛊威胁他们,放自己和王律一条生路。可如今,天命竟然打碎了罐子,放出了虫蛊! 星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趴在南亭松身上向后看去,只见她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划开了脉搏,鲜血留出,所有的虫谷都有了动静。 天命挥舞长袖,忽然跳起了舞,在初生的朝阳之下,鲜艷的血在空中飞舞。 星重认得这只舞,是汉宫舞!是二十年前,宫中盛行一时的舞姿! 一直靠在山洞便垂死的王律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像是看见了真正的鬼魅,随着天命在空中飞舞的鲜血,王律瞪大了眼睛,在惊恐之中停止了唿吸。 虫蛊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音,一个个干瘪的身材逐渐胀大,像是嗅到了美味佳肴,黑压压地向天命爬过去。 “天命,你究竟在做什么?”大长老惊讶之余,满娘却准备趁势熘走。一旦那些虫蛊喝饱了血,活了过来,它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找寻下一个血源。 “满娘,哪里跑!”满娘刚走三步不到,四大护法忽然举着火把自远方飞奔而来! 护法的声音提醒了南亭松,他一跃而至满娘身后,一掌打在她的背上,震断了她的心脉。 看见火把,星重终于知道天命想做什么了!她是想和这些虫蛊同归于尽! 所有的虫蛊疯狂的爬向天命,吮吸着散落在地上的血迹。四大护法趁势把火把扔在虫蛊身上,火花四溅,却阻挡不了越拉越多爬向这里的虫蛊。 山洞内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如暗河之水一般多的虫蛊听到了声音,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源源不断从山洞内爬出来。 “不好!”四大护法与长老迅速拽着南亭松三人退至后方。 天命的身形渐渐踉跄,她的血即将流干。 远处忽然冒出了阵阵火光,所有冰原的百姓都来了。他们举着火把,比远方初升的太阳还要亮。 南亭松不再犹豫:“四大长老,等烧死这些虫蛊,咱们就赶紧走吧。如今新帝已经派人在山脚下埋了□□,但这只是针对意欲谋反的祁王。我知道冰原的百姓并不知情,咱们快快下山!” 冰原的百姓渐渐围了过来。大长老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赶紧走吧!” 南亭松面色怔住:“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走的。” 南亭松厉声道:“你们不走,那冰原的百姓呢?我想他们下了山之后,重新面对一个新的世界,也需要你们的带领!” “他们也不会走的!”站在一旁的护法忽然道,“刚才天命来找我们,把一切都说了。冰原人永远活在冰原上,就是死也要是在冰原上!” “你们简直愚蠢!”星重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们从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喜欢外面?” 四大长老没有回答,面对在火中滋滋作响的虫蛊,忽然跪了下去。 村民们走到了山洞前,把一半的火把扔进了洞,里一半的火把扔向爬向天命的虫蛊,然后慢慢地围成一圈,跪了下来。 天命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半晌,她慢慢爬起,同其他人一样,跪在火光中心。虔诚而认真。 南亭松不再劝说,他知道,虫谷对别人是害人的东西,对他们却是守护神,而如今他们杀死了自己的守护神。 南亭松背着星重离开,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了在山下等候的护卫队。在护卫的护送之下,他们离开了冰原,很久之后,身后传来了震天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