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 第1页 《东风夜放花千树》作者:我是一只花妖 文案: 温柔叔叔x软萌奶球 阅读指南: 1.年上养成,年龄差二十岁。 2.无脑日常,高萌高甜向,没有剧情。 3.攻残疾,坐轮椅。 请注意避雷。 内容标籤: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隋祐,林星落 ┃ 配角:苏素心 ┃ 其它: 第1章 这是本月的第三次了,隋祐收到恩师发来的邀请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尽职尽责的管家马上提醒:“少爷,今晚在‘丰都’有慈善晚宴。” 一个绝妙的拒绝理由。 隋祐的手指划过手机,不经意间按到home键,一张明媚的小脸儿弹了出来。 他微皱的眉心松开,唇角向上抬起:“不,备车吧。去老师家。”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隋祐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升起莫名的疑虑。 隋这个姓氏代表了很多:百年世族,业内翘楚,泼天富贵…… 隋祐这个名字就代表了更多:人偶,摆设,残废,终究要被私生的弟弟夺走一切的隋家大少…… 隋祐在整个严城的上流社会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没有人敢轻视他,也没有人愿意对他献殷勤。很微妙,也很尴尬。就像在隋家一样,下人们整日围着二太太和二少爷转圈圈,倒像是看不到他这个真正的主人。 也对,年少时一场车祸,母亲早逝,他终身残疾,早就成了父亲眼中的弃子,鸠占鹊巢也显得顺理成章。 自从他十八岁带着管家李忠搬出祖宅,整个严城便都把他当成了空气。他也乐得自在,读平民学校,交普通朋友,在众人的视而不见中隐秘的开拓着自己的势力。 林浦和是他读大学时金融专业的老师,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眼光独特,看破了隋祐故作平凡的伪装后,并没有拆穿什么,而是起了惜才之心,给他提供了许多国外的人脉。 林浦和给他提供人脉,他的报答便是充分利用这些资源,赚回财富。更多的时候,他与林浦和不像师徒,倒像是生意上的合伙人。去年从学校毕业后,他们之间维持着平淡的点头之交,直到上个月。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已经是林浦和第三次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而他并不觉得二人之间曾经熟络到这种程度。 隋祐感念恩师,但这不意味着自己可以被一直蒙在鼓里。他这么想着,车子已经开至目的地。 司机从车子后备箱里取出轮椅,将自家少爷安顿好,推着他进了电梯,没有跟进去,而是自己回去车里等着了。 隋祐按下第十六层,看着楼层的数字不断上升,心里涌上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这份期待很快就得到了回应,电梯升到十六层,感应门刚刚打开,他还没把轮椅摇出去,就有一只小糰子迫不及待的沖了进来。 他弯下腰将小糰子抱到自己腿上,慢慢行出电梯间,行入1601大开的房门。 隋祐和老师打过招唿,才低头看向一直乖乖坐在自己膝上的小傢伙:“落落,怎么不和小叔叔打招唿?” 穿着圆领t恤和背带短裤的三岁小糰子林星落乌黑的眼珠盯着他看,眨也不眨,分明是一副想撒娇又忍住的模样。 隋祐笑了笑,托住他的腋窝让小糰子站在自己腿上,故作夸张的惊讶道:“落落长高了!” 小糰子抿着嘴,有点儿害羞的露出一边小酒窝,仍旧没说话,但是软软的小身子贴了过去,示好般蹭了蹭。隋祐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味,嘴角的弧度又柔和了几分。 林浦和忙完手中的事情走进客厅,就看到自家小孙子正大喇喇的站在隋家少爷的腿上,他脸色一黑,斥道:“星落,下来!不可以没礼貌。” 隋祐怀里的小身子一僵,他本想回护一句,又觉得十分没立场,只得放任软软的小糰子扭着小胳膊小腿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又爬下自己的膝头,乖乖的低着头在地板上站好。 林浦和看着隋祐被踩出好几个小脚印的黑色西裤,嘴角一抽:“隋少爷,小孩子不懂事,多包涵。” 没礼貌,不懂事……这是三岁的孩子也能听懂的责怪,隋祐看着轮椅边的小糰子越垂越低的小脑袋,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细软的棕色短髮。 林浦和本想再教育小孙子几句,只是卧房又传来电话铃声,他也只能示意隋祐自便,又匆匆忙忙的进了卧室去接电话了。 隋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重新抱起小糰子。他一开始还有点儿抗拒,等到真的被抱到膝上坐好,又乖乖不动了。 “落落这周乖吗?”第三次见面,隋祐已经很清楚这只小糰子的内向。虽然就这么抱着待一会儿也很好,但是三岁的小星落显然更需要语言表达方面的锻鍊。 林星落点点头,眉眼间还有点儿沮丧。 隋祐也不急着哄,只是又问:“得到幼儿园这周的奖励了吗?” 林星落又点头,眼里瞬间有了光彩,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笨拙的从他怀里爬下去,在客厅一角他自己专属的玩具屋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迈着小腿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隋祐。 “给我吗?”隋祐有点儿惊喜。 林星落大力点头,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五颗奶糖,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隋祐一愣。 上周六他过来的时候,小星落为了表示对他的喜欢,执拗地要把自己在幼儿园得到的奖励——一颗奶糖给他吃。他当时也没多想,吃掉之后就随口夸了句很甜。 临别时他才知道,林浦和管教自己小孙子甚是严格,幼儿园里每天发的这颗奖励奶糖,是三岁的小星落唯一的零食。 林星落见隋祐愣着不动,很是急切的剥开糖纸,小手捏着奶糖送到他唇边。 隋祐握住他软软的小拳头,又把奶糖递迴给这个小傢伙。林星落使劲抿着小嘴摇头,有点儿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和他拧。 隋祐怕伤着他,只好卸了力气,任由这个小糰子把奶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见他吃了糖,林星落一双大眼睛马上亮闪闪,头顶上仿佛要有一对小耳朵竖起来。隋祐伸出手掌摸了摸小糰子的头髮,主动说道:“恩,很甜,很好吃。” 他不动声色的拿走还被林星落捏在手里的糖纸收进自己口袋,又从糖盒里拿起一块新的,不由分说的餵给小糰子。 林星落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认真的把糖盒子里仅剩的三块塘数了好几遍,才全都拿出来放进了隋祐衬衣的口袋里,还用小手拍了拍,确定放得好好的。 隋祐胸口一热,竟觉得被那只软软的小爪子拍在了心上。 两个人又腻乎着玩儿了一会儿,林浦和终于打完电话出来,吩咐保姆把晚饭端上桌子。 林家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林浦和坐镇,林星落乖得简直像是个小瓷娃娃,拿着小勺子舀粥喝,三岁的孩子,竟能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第2页 隋祐倒看着不是滋味,主动剥了大虾丢进林星落的小碗里,又拎起鸡翅拆掉骨头,自己举着让小糰子伸着脖子啃。 林星落吃完一碗粥,被保姆抱下儿童椅。他看了看林浦和的脸色,才敢站到隋祐的轮椅边上。小身子扭啊扭的,贴在他无力的小腿上。 即使落了手剎,隋祐还是不大放心,又把小糰子抄起来搂在了怀里。林浦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可以训斥自己的小孙子,却不能对这位隋家少爷有一丁点儿的不满。 不只是因为他姓隋,更因为他是隋祐。 算了,这样也好。林浦和有点儿乐天的想着,看隋祐的样子是很喜欢星落的,那么他一会儿要提出的请求,这位少爷也许不会拒绝。 被一只犯了食困的小糰子压住胃部,本就胃口不大的隋祐更不想吃东西了,胡乱吃了半碗粥便说饱了,撤离餐桌准备哄小糰子睡觉。 他一动林星落就醒了,小手揪着他衣角,捏着小拳头迷迷煳煳的要去揉眼睛。隋祐赶紧拦了,放柔声音问:“困了吗?要不要去睡?” 林星落点头,又摇头。大眼睛垂下去,小嘴巴撅起来,肉肉的小手紧紧攥住他一根手指。 隋祐被他故作坚强的小模样弄得心头髮软,捏了捏他粉白的小脸儿:“闹什么呢?小叔叔给你洗脸。” “不要……”林星落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奶声奶气的,困得不行却强撑着,“不要睡。” 隋祐一下一下拍着他,声音低悦如同夜曲:“为什么呀?落落再不睡觉,会长不高。” 林星落打了个哈欠,愈发抵不住睡意,有点儿急了,大眼睛里噙着泪,小腿儿乱踢,闹道:“不要……睡着了,小叔叔就走了……” 隋祐和林星落的第一次见面很有戏剧性。 被大学时期的老师叫到家里吃晚饭,老师却临时有事出门,留下他和三岁的小糰子大眼瞪……大眼。 他从来没有照顾或者陪伴小孩子的经验,但好在林星落小糰子很乖,自己转魔方搭积木玩得津津有味,不吵也不闹。 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看着小糰子撅着屁股跪在地板上搭积木,肉肉的小手不太听使唤,好不容易堆到第三层,有一块没放好,稀里哗啦的倒了一片。 说稀里哗啦其实不太恰当,积木倒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是隋祐心里担心,这个小糰子的乖巧,恐怕是到终点了。 出乎他的意料,林星落没有哭,皱着小眉头懊恼了一会儿,又重新搭起。只是这一次彻底趴在了地毯上,两只藕节似的小腿轻轻踢着,仍是自得其乐的样子。 搭完三层积木,小糰子自己爬起来喝了点儿水,蹬蹬蹬地往洗手间里跑。 一去许久没有出来,也没声音,隋祐有点儿担心了。 他滑着轮椅到洗手间门口,门是虚掩的,他示意性的敲了两下,里面“砰”的一声,他心里一沉,赶紧推开了门。 果然是小糰子摔倒了,眼圈儿红红的捂着额头,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隋祐有点儿内疚,感觉是自己吓到他才害他摔跤,又觉得挺心疼,赶紧伸手去抱他。 谁知小糰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躲,他的裤子脱到一半,还露着半边小屁股,差点儿又被绊倒,隋祐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及时的将人护住了。 他一抱他,就明白髮生什么事了。 小糰子的裤子湿哒哒的,看来是“水漫金山”了。 “别乱动!”他叉着小糰子的腋下让他站在马桶盖上,一只手护着他,另一只手拨开他额角的碎发看了看,肿起一块,红红的,印在奶白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小孩子皮肉嫩,隋祐不敢再碰,怕又弄疼他,就凑过去给他吹了吹:“很疼吗?”他心里嘆气,哭也没办法了,他害得人家摔跤,总要负起责任。 可是小糰子轻轻摇了摇头,眼泪被包在眼眶里,并没有掉下来。隋祐被他清澈的目光看得心都化了,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刻意放柔了声音问:“小叔叔给你洗个澡,然后我们换上新裤子,好不好?” 小糰子点点头,顺从的让他帮忙脱下自己的小裤子。 第2章 隋祐这才明白“事故”发生的原因。他的小裤子不是松紧带的,而是系扣子的。小糰子人小手软,怕是还不会解这种扣子。 啪嗒。 一颗大大的泪珠子砸在隋祐的手背上,然后就是第二颗,第三颗,一直沉默安静的小糰子突然伸出小胳膊搂住他,带着鼻音哭道:“呜……对不起。星落,星落不是故意的。呜……小、小叔叔,对不起。” 隋祐赶紧给他擦眼泪:“没关系没关系,你乖,别哭了。小孩子尿裤子很正常的,没事。”他手劲儿大了,把林星落白嫩的小脸儿都擦得红通通的。 可是这种安慰显然不太合适,本来只是抽泣的小糰子“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叫道,“没有!不是!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小叔叔说错了。”隋祐手忙脚乱,干脆把小糰子脱得熘光,接了一盆温水把他放了进去,“你乖,不哭了,洗干净了小叔叔给换新衣服。” 林星落一抽一抽的吸鼻子,自己慢慢止了哭,口齿不清的解释:“不是,就,一次……就一次!星落不会解……” 隋祐拧拧他的小脸儿,抽了一旁的纸巾给他擦鼻子:“怎么不叫我来帮你?” 林星落就着他的手擦掉鼻涕泡泡:“自己,的事情,嗝……要,自己做。” 隋祐把这个脏兮兮湿哒哒的小人参果洗干净了,用浴巾裹起来,放到自己怀里。他第一次抱孩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姿势比较舒服,干脆让他站在自己腿上。 林星落肉肉的小脚丫踩着他枯瘦的双腿,觉得挺新鲜,还跺了跺脚,差点儿踩着他的小兄弟。 隋祐脸一黑,捏了捏小糰子的嫩脚丫:“干净的衣服放在哪儿?” 林星落伸出小手一指:“外面。” “你搂着我的脖子,我带你过去。”隋祐的两只手都要用来划轮椅,没办法抱住他。 小傢伙很听话,紧紧的搂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儿藏进他怀里,听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听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很认真的问:“小叔叔,陪星落玩吗?” 隋祐正给他找衣服,就随口答道:“你乖就陪你玩。” “哦……”小糰子毛绒绒的脑袋垂下去,不做声了。 隋祐没工夫管他的小心思,翻来翻去,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好隔着浴巾捏捏他的屁股蛋儿:“你的内裤呢?” “内裤?”林星落大眼睛眨啊眨,“什么裤?” 隋祐心里没底,三岁的糰子,该穿内裤吗?他仔细回忆,刚刚给小糰子脱裤子的时候……穿了!牛仔裤里面,分明是有一件纯棉的平角小内裤。 第3页 许是年纪太小,还不会说很多话吧。他掀开浴巾,戳了戳小糰子□□粉□□白的小小落:“它的衣服呢?” “呀!”林星落也跟着低头看,小手压着他的大手,也跟着问,“它的衣服呢?” 隋祐扶额,左顾右盼实在没发现内裤的踪迹,只好从他一堆小裤子里找了条布料最柔软舒适的给他穿了。光熘熘的小人参果穿好衣裳,又变成招人疼的小娃娃,啪嗒啪嗒迈着小腿儿跑去玩了。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看到做错事,还被他帮着洗香香换衣服,林星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又温柔的小叔叔。每次他过来,都要送点儿小礼物表达心意。 第一次是最心爱的小皮球,第二次是每天仅有一颗的奶糖,因为他夸了一句很甜,小糰子竟然把一周的奶糖都攒下来留给他了。 隋祐经常收到礼物,小到名表字画,大到游艇豪宅,和这几颗奶糖比起来,倒都算不得什么了。那些礼物,是无聊的金钱数字,这几颗糖,是纯澈的赤子之心。 眼下,林星落闹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被隋祐拍着哄睡了。 他轻手轻脚的把小糰子放到小床上,盖好小毯子,心里竟觉得很是不舍,又拍了一会儿,把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一块暖玉放到他的小手里,才离开这间小卧室。 林浦和坐在客厅,面前放了两杯茶,显然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对着林浦和,隋祐不再有刚刚的耐心,直截了当的问:“老师有什么事?” 林浦和不以为杵。 隋祐其人,乍看貌不惊人。严城大部分人都觉得隋家大少是个没用的残废,早晚要被私生弟弟——或者说已经被私生弟弟夺走一切。唯有真正和隋祐打过交道的人,才会知道在这个青年木讷无趣的黑框眼镜下,隐藏着巨大的野心和抱负。 林浦和只不过窥得冰山一角,但他无法阻止自己想要託孤的念头。 他拿出一份诊断证明,递给隋祐。 脑部胶质瘤。 隋祐不懂医,但是能被林浦和这么郑重其事的拿给他看的诊断书,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老师一直让我过来,是为了落落?” “是”,林浦和直言不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恶性的,第四级了,大概还能活半年,但是这半年的时间我恐怕没办法好好照顾星落了。” 说起绝症和死亡,这位老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而提到小孙子时,却掩不住一闪而过的心痛与沧桑。 “我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无数,唯独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林浦和长长嘆息。 隋祐并没有闲心去听他追忆旧事,星落的父亲在他不满周岁时就婚内出轨,非要离婚,追着小三去了国外;星落的母亲万念俱灰,回了家乡小城,小糰子就被扔给了林浦和。 这些事情,早在他第一次见到林星落的时候,管家就都调查过了。他在意的,是林浦和的打算:“老师想把星落交给我抚养?” 没错。无论是另结新欢的儿子,还是远走逃避的儿媳,在林浦和眼里都不是抚养小孙子的合适人选,他本来是准备把林星落交给另外一位性情更温和的学生照顾,拜託隋祐稍微照拂些,毕竟他隋家大少的名头在那。 可是隋祐第一次和星落见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融洽。他那个一向少言寡语小孙子第一次对陌生人表现出明显的亲近,他那个看似谦和有礼实则冷漠偏执的学生更是拿出了十足的温柔和耐心,要不是林浦和坚持要让林星落自己吃饭,他看着隋祐都要主动给林星落餵饭了。 这才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试探。他确信,隋祐不会拒绝。隋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小孩子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都不用隋祐操心,自有管家佣人照顾林星落的起居。 林星落也不是淘气任性的孩子,他只要偶尔过问课业,确保林星落不走歪路,不被他薄情的父亲和软弱的母亲带走就足够了。慢慢长大,成为一个普通人,过完简单平凡,而又幸福的一生。 隋祐眯起眼睛,喝了口茶,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可以,但落落不能改姓。” 林浦和一下子呛住了。 抚养。 林浦和突然意识到,隋祐刚刚用了一个多么有分量的词。 “我可以抚养落落长大成人,将来他可以继承我的遗产。但是他不能姓隋,不能和隋家有牵扯,这是为他好。”隋祐看林浦和面露惊讶,以为他是对自己决定不满,坚持想让林星落变成“隋家人”。 隋家,隋祐不屑的哼笑一声,隋家也就只有现在看着风光,十年之后,不——他看了看自己无力歪在轮椅上的双腿,用不了十年,他不可能再让“隋家人”逍遥那么久…… 林浦和看隋祐脸色微变,赶紧摆手:“你想错了。我只是想让你保护星落,让他好好长大,别被他爸妈带走就好。无论是隋家的遗产还是你的遗产我都没想过,我自己的孙子,自然是继承我的东西,足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了。” 隋祐眉毛一挑,不知该不该嘲笑一声天真。 把落落送到他身边,却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扯?若没有他刻意的保护,怕是不出三天,小糰子就会被隋家那帮人给害死吧。 不过,他搁下茶盏,轻轻笑了一下,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就对了。 第二天下午,林星落被幼儿园的老师牵着小手送到门口,见到的不是一直来接自己的保姆,而是心心念念的小叔叔。 他立刻松开老师的手,小炮弹似的一头撞在隋祐的腿上,紧紧抱着他的小腿,抬起乌黑的眼珠控诉道:“小叔叔,昨天,走了。都没有等我。” 隋祐把小糰子抱起来,给他把歪掉的小黄帽子戴好,又捏了捏软和的小脸儿。不经意间瞥见他脖子上细细的红绳,笑道:“小叔叔把自己的护身符都留给落落了,就原谅我这一次?” “护身符?”林星落歪着脑袋重复自己不明白的话。 “这个。”修长手指挑起他脖子上繫着的暖玉,“小叔叔不在的时候,这个保护落落。” 林星落赶紧将暖玉塞回自己的衣领里面,又用小手隔着衣服拍了拍,凑到隋祐耳边说悄悄话:“不要给别人知道了。” 隋祐故作严肃的点头。 第3章 送林星落出幼儿园的女老师显然是提前得到了通知,打过招唿之后,把他的小书包交给了管家,并没多问什么。 隋祐先把小糰子举高送进车里,让他爬到里面,然后才撑着车门将自己的身子挪了进去。 他先把自己上半身撑到座椅上,然后捞过两条毫无力道的长腿,调整好坐姿后,再将歪斜的双腿一一摆好。 林星落一动不动的盯着隋祐的动作,等他完全坐好之后,皱着小眉头担忧的摸了摸他的腿。 隋祐是刻意在小糰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残疾的,他们以后要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早点儿认清现实,对两个人都好。 第4页 他放低座椅靠背,惬意的半躺着,任由小糰子像是探险一般触碰自己残疾的身体。 平稳开车的管家瞟了一眼后视镜,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少爷受伤之后一向很忌讳别人的触碰,今天破例了呢。 小糰子摸了半天,满脸惊奇,捏捏隋祐枯瘦的双腿,又收回手捏捏自己的,反覆对比了好几次,果断的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块奶糖,撕开糖纸送到隋祐嘴边。 自从得知林浦和要将小糰子交给自己抚养,隋祐面对他表露出来的亲近和关心,反而适应了许多,毫不犹豫张嘴含了小糰子手里的糖块。 林星落又把自己的小书包拽到腿上,小手伸进去翻了半天,翻出来自己的小水壶,晃了晃,空的,失望的扁起小嘴。 “落落渴了?”隋祐看着他的小动作,问道。 林星落摇摇头,把水壶塞回书包,爬到隋祐身边,依赖的偎进他臂弯里。 车子驶进严城第三医院,林星落本来趴在车窗上好奇的观望,等到被隋祐抱下来看见满眼的白,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小手抓着隋祐的衣角,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去,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隋祐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打针很疼!”林星落一边说一边捂住自己圆滚滚的小屁股,显然对来医院仍然印象深刻。 “不给落落打针”,隋祐耐心的解释,“爷爷生病了,我们来看爷爷。” 林星落这才乖,安静下来让隋祐抱着,嫩嫩的小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仍然戒备的睁着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穿白衣服的医生护士。 管家将隋祐推进林浦和的病房,自觉的退到一边。 林星落被隋祐放到地上,啪嗒啪嗒地跑到病床前,摸了摸林浦和打点滴的手背,小眉头紧紧皱着:“爷爷,生病了?” 林浦和看见小孙子,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心酸,语气倒是一如往昔的严肃:“星落是大孩子了,不可以总是撒娇要抱抱。” 林星落低着头,把小手背到身后,还没回答,隋祐已经滑着轮椅到近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落落没有撒娇,是我想抱着他。落落,让管家爷爷带你去外面玩一会儿,小叔叔和爷爷有事情要说。” 林星落被管家牵着小手带出病房后,隋祐低头抚平了刚刚被小糰子弄皱的西裤:“老师,您看到了。我不会用您的教育方式去养大落落。” 林浦和苍老的脸上显示出一种沉稳和安定的表情,年长者的睿智潜伏在每一道皱纹的沟壑中:“隋少爷,星落能够遇到你,是他的幸运。我希望有朝一日,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会觉得,这也是你的幸运。” 隋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轻轻笑了。 糖果的味道仍然在口腔里滞留,浓郁的奶味让他联想到小糰子奶白的皮肤,奶香味被暖暖的体温烘托成难以言喻的温柔。 不需要有朝一日,他已是他的幸运。 李忠带着林星落到住院大楼前的草坪上,他从草丛中抓了一只翠绿的蚂蚱,拿给小星落当玩具。 林星落眼巴巴的看着,没有接,反而开始掏自己的裤兜兜,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旋风卡,很捨不得的递过去:“和你换?” 真是一个被教养得很好的小孩子,李忠拉过他的小手把蚂蚱交给他:“不交换,送给你。” 小糰子使劲摇头:“爷爷说,不可以。” 李忠想了想,接过他的旋风卡:“那好吧,等你不想要蚂蚱了,再来和我换旋风卡。” 林星落这才小心翼翼的捏住蚂蚱翅膀,蹲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研究了一会儿,他手小抓不稳,蚂蚱几次差点儿逃脱,都被李忠又抓了回来。 玩儿了一会儿,天色转暗,林星落拿着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蚂蚱换回了自己心爱的旋风卡,又被李忠牵着小手回到病房里。 林浦和招手让小孙子过来,看他身上沾了泥土,条件反射就想说教。一旁的隋祐轻咳一声,他不知怎的,竟把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压了下去。 “星落,爷爷生病了,要住在医院里,没办法照顾你。你这段时间和隋叔叔一起生活,好吗?”即使面对三岁幼童,林浦和仍然毫不敷衍,尽可能用小孩子能听懂的方式给他解释。 林星落乖巧的点头,想了一会儿,问:“谁照顾爷爷?” “医生,护士,还有保姆阿姨会照顾爷爷的。星落要听话,按时写作业,喝牛奶,不可以挑食,不可以任性,知不知道?”林浦和握着他的小手放到隋祐手里,“去吧,爷爷要休息了。” 隋祐旁若无人的抱起小糰子,林星落窝在他怀里,依依不捨的朝林浦和挥手:“爷爷再见。” 即使已经和隋祐很熟悉了,突然被带到陌生的环境里,小星落还是很认生,一直把头埋在隋祐怀里,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隋祐不愿意让这个已经非常非常懂事的孩子再受惊吓,干脆就带着小糰子进了自己的书房,管家体贴地送来黑咖啡和热牛奶,关上门,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隋祐该看报告看报告,该批文件批文件,偶尔啜一口清苦的黑咖啡,倒没刻意去哄小糰子,任由他如小小的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自己怀里。 这种无意间显露出的纵容和溺爱,终于让林星落的胆子大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向四周望了望。 隋祐拿起牛奶杯旁边的小饼干,餵到他嘴边:“饿不饿?” 小糰子啊呜一口把小饼干咬掉一半,含煳不清的说了进入别墅的第一句话:“饿了。” 隋祐带着小糰子进了饭厅,细心的管家早已备好满桌饭菜,既有隋祐常吃的养生炖品,也有特意给小糰子做的小猪形状的豆沙包,梅花形状的蔬菜饼,一样样装在卡通造型的小碟子里。 林星落被放在隋祐边上的宝宝椅,面前放着原木的小碗小勺。李忠指着桌上的主食一样样问他:“小少爷,喜欢吃什么?米粥?面条?包子?” 小糰子怕生,左顾右盼的找隋祐,小手朝着他一抓一抓的。 隋祐顺势握住他软软的小手,替他做了决定:“给他盛一碗瘦肉粥,再拿一个豆沙包。” 管家依言盛好放好,小糰子看隋祐面前也放了一样的饭菜,等他开始动筷,自己才握着小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隋祐胃口不好,晚饭一向吃得极少,随意吃了几口菜,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往小糰子那边瞟。 小糰子显然还是拘束,只敢伸着小勺子去舀离自己最近的那碟菜,小手拙拙的握紧勺柄,小心翼翼生怕洒在桌上,看得人怪心疼。 隋祐无奈搁下筷子,直接把人抱进自己怀里。林星落吓了一跳,勺子没抓稳,洒了一勺粥在饭桌上。 他看小糰子眼里含了水汽,要哭不哭,赶紧亲亲他的小脸儿:“对不起,吓着我们落落了。小叔叔餵你吃好不好?” 林星落柔亮的眼珠转了转,摸着被他亲到的侧脸,没哭,但也没说话,仍是有点儿失落的样子。 第5页 隋祐又在他另一侧脸颊亲了一下,看他白嫩的小脸上泛起一层粉色,又亲亲他的头髮和鼻尖,再次问:“小叔叔知道落落可以自己吃饭,但是今天小叔叔想餵落落,可不可以?” 小糰子连耳朵尖尖都红了,害羞的缩进他怀里,点了头。 隋祐拿过他的小碗小勺,舀了瘦肉粥吹凉,小糰子乖乖张嘴吃了。隋祐又舀了切成小块的胡萝蔔,小糰子也不挑食,早早张了嘴巴等着。 李忠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感慨:“小少爷真是乖得很。” 隋祐听了,心里竟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豪,嘴边噙着笑意逗小糰子:“落落,管家爷爷夸你呢。” 林星落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奶声奶气地说:“谢谢管家爷爷。” 一碗粥餵完,林星落拽了拽隋祐的袖子,示意要和他说悄悄话。隋祐配合的把耳朵贴过去,小糰子热热的气息唿过来,小小声说:“落落吃饱了。” 隋祐摸摸他圆鼓鼓的小肚子,搁下碗筷,问他:“要小叔叔陪你玩,还是落落自己玩?” 林星落歪着头,也伸出小手摸摸他的肚子:“小叔叔,饱了吗?” 隋祐一整个晚上都没排尿,被他的小手一摸,虽然没什么力道,但也激起了一波尿意。他脸色微变,强自镇定,柔声哄道:“星落先自己玩,小叔叔一会儿就去陪你。” 李忠见隋祐脸色微变,自然明白,赶紧将小糰子抱下来,推着隋祐进了洗手间。 林星落不明所以,懵懵懂懂的跟过去,站在洗手间门外,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水流声,咬着手指,小眉头皱得紧紧。 隋祐尿痛严重却不适合导尿,每次排解必然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极耗精力。李忠尽职尽责地给自家少爷换了新的纸尿裤,体贴的没有说话,只是帮他抻平衣角,安静的将轮椅推出来。 隋祐微微气喘,闭着眼休息,却感到自己的小腿贴上来一个软软的小东西,他睁开眼,果然是小糰子。 林星落抱着他瘫废的小腿,圆鼓鼓的小脸蛋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隋祐努力打起精神朝他张开手臂:“来,小叔叔抱。” 林星落顺着他的小腿爬了上去,防备的瞪着李忠,不说话。 隋祐摸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哑声道:“忠叔,推我去卧房吧。再热一杯牛奶过来,加点儿糖。” 等到李忠走了,林星落才站起身,趴在隋祐耳边悄声问:“小叔叔,尿裤裤了?” 隋祐今天接他放学,之后又带他去看林浦和,回家批文件餵他吃饭,已经坐了一整个下午连带晚上,脆弱的下肢早就发出抗议,并不能再禁得起一个小糰子的重量,他自肋骨下的身体又酸又痛,小糰子站上去,登时让他疼出一身冷汗。 “恩,落落乖,先……下来……”隋祐怕吓到他,一手虚护着他,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腿,生怕痉挛在下一秒就来袭。 林星落虽然不太明白髮生什么事,但隋祐让他下来,他马上就听话的爬下轮椅站到地上。 管家端着牛奶进来,大步走近,帮隋祐按住了双腿:“少爷,还好吗?” “别,吓着,落落……”隋祐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许是之前见过林浦和生病,林星落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变故哭闹,而是一直乖乖站在原地,小手背后,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隋祐,盛满清澈的担忧。 “小少爷很懂事,没被吓到。少爷放松,先到床上躺一会儿。”李忠解开隋祐轮椅上的束带,将他抱到床上。痉挛果然汹涌而至,一阵剧烈的踢踹过去,他上半身已经完全被汗湿透,连喘息都觉得费力。 李忠将小糰子抱到床边,抓住他一只小胖手放进隋祐掌中。隋祐松松握住那只软软小手,很快便觉得额头上一阵舒适,是小糰子拿了手帕给他擦汗。 李忠打了热水帮隋祐擦身子,林星落静静看着,温热毛巾擦过瘦削苍白的胸膛,带着狰狞疤痕的后背,他想伸出手指去摸一摸,被隋祐握住了不能动,便趴在床头一声不吭。 隋祐慢慢恢復几分精神,捏捏小糰子肉肉的小手,自嘲道:“落落,小叔叔尿裤裤了,落落不要笑小叔叔,好么?” 小糰子小脸紧绷,重重点头。 隋祐这才遮住他的眼,让管家给自己换下在痉挛中又弄得一塌煳涂的纸尿裤。 第4章 隋祐换好衣裳,李忠才腾出手给林星落脱了小鞋子小外套,塞进隋祐的被窝里。小孩儿的衣服用料都很软,也不用担心硌着他。 林星落摸摸隋祐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被隋祐捉住按在自己太阳穴上:“落落乖,给我揉揉。”小糰子人小手软,正适合帮他放松。 林星落揉了好一会儿,才糯糯的开口:“小叔叔,也生病?” “没有,小叔叔只是累了。”林浦和活不过半年已经是註定的事实,他可不能让小糰子留下一个生病之后就会死掉的印象。 林星落似懂非懂,认真的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落落不乖,小叔叔才累了?” 林星落再不乖,世界上还有乖孩子吗? 隋祐捉住他的小手,揽住小糰子,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拍:“落落很乖,是小叔叔身体不好。所以爷爷才叫落落来保护小叔叔。” 林星落这才收起那副惊慌失措的小表情,偎进隋祐怀里,一下下数着他的心跳。 隋祐确实累了,抱着香软的小身子更添睡意:“落落,跟我睡还是自己睡?”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无意识的把小糰子抱得更紧了。 回应他的,是林星落一双藕节似的小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两个人贴得更近,他一吸气,就闻到小糰子身上好闻的奶香,隋祐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林星落被他抱着,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睡了。 隋祐是被自己身下潮湿的触感弄醒的,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失禁了,吓了一大跳,赶紧撑起身子查看状况……但是纸尿裤好好的穿着,没什么渗漏的迹象,他又摸摸小糰子,无奈的笑了。 他给小糰子扒掉湿透的小裤子,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睡得香香的,小嘴巴砸吧了两下,攀住他的手臂磨蹭。他干脆把小糰子抱进怀里,按了唿叫铃。 佣人闻声而来,隋祐展开小毯子将林星落裹严实,才指指床铺,轻声道:“小少爷尿床了,我带他去客房睡,你把轮椅推过来。” 在佣人的帮助下带着小糰子移动到客房,隋祐把睡得七扭八歪的小糰子放到床上,他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又睡沉了。隋大少眉头一挑,毫不客气的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 又软又嫩。 再拧一把。 隋祐的别墅离林星落的幼儿园不近,小糰子为了不迟到,早上要比以前早起二十分钟。不过他并没有给林星落办转学的想法,小糰子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生活,每晚尿床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特意问了林浦和,在林家时,小糰子已经很久不尿床了。 第6页 隋祐并没有刻意去和小糰子说什么,林星落既然被送到他的身边,他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教养他。他要的起,也宠得起。 林星落的生活很规律,早上八点起床,洗漱,吃早饭,去幼儿园。下午四点放学,回家。周三和周五会去医院看林浦和。这种节奏连带着隋祐的生活也变得规律起来,他不仅履行了对林浦和照顾星落的承诺,而且还超出许多。每日上学放学都亲自接送,风雨无阻。 对别的家长来说,风雨无阻,不过是路上花的时间长些。对隋祐来说,风雨无阻,就是拖着残躯忍受旧伤蚀骨之痛了。连林浦和都惊讶这位隋大少对于林星落的用心,隋祐却很不以为意:落落给我的,比我给他的多太多了。 李忠倒是挺能理解自家少爷。自从林小少爷住进来之后,隋祐每日按时按量陪他吃饭,偶尔还要以身作则和他一起喝牛奶,低血糖低血压的症状都比以前减轻许多。虽然雨天时折腾一点,但他的少爷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叫□□惜身体,体重都上升了两斤,这可是受伤后的第一次。 林星落浑然不觉自己给隋祐带来的影响,他小小的心里只装了一件事:放暑假了。 放暑假了,要和小伙伴们暂时告别,但是就可以整天和小叔叔在一起啦。 幼儿园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林星落被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牵着小手送到隋祐手里:“隋先生,请不要把小朋友一个人留在家里,家里用电用气请多注意,也不要带他到水边,天台等危险的地方玩耍……” 隋祐耐心的听完,才把小糰子抱到膝上,捏着他的小胖手朝老师挥了挥:“落落,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林星落非常配合。 老师蹲下身子捏捏他的小脸儿:“暑假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早睡早起,知道吗?再开学的时候老师会给所有的小朋友量身高,星落可不要被人比过去了。” 林星落板着小包子脸严肃的点头,一直坐到车里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隋祐看着好笑,掂了掂他的小身子:“落落,怎么不和小叔叔说话?” 小糰子回过神,忽然扑进他怀里:“小叔叔,我饿了!” 隋祐从车里找出绿豆糕,自己拿着让小糰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林星落再懂事也是个三岁糰子,吃零食难免会掉渣,要是因为拿不住弄了隋大少一身,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发脾气。 绿豆糕是自家厨房做的,隋祐特意叮嘱少放糖,好吃又健康。林星落吃了两块,隋祐给他擦擦嘴边的碎渣,不再餵了:“晚上小叔叔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幼儿园放假公司可不放,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要是让小糰子自己整日呆在别墅里,怕是会闷坏。隋祐又没精力天天带他出去玩,或者天天在家里陪他,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带他到公司里去。 他决定要好好养大的孩子,也该给他的一些朋友,下属,和生意上的合作人认识认识。今晚就打算带着小糰子去赴一个朋友之间的小聚会。 林星落一听吃好吃的,眼珠子都亮了,忽闪忽闪的望着隋祐:“吃汉堡吗?炸鸡翅?喝可乐?”这是所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渴望的事情。 隋祐嘴角一抽,对着一双小奶狗一样的眼睛,艰难的点了点头。 于是,本来已经在私房菜馆点好了菜的几位少爷临时接到隋大少通知:换地方,去快餐店。 市郊一家已经被清场的快餐店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大少疯了? “来了来了!”关泽川眼尖,第一个发现隋祐的身影,“怀里还抱着东西,是要送给咱们的?……我去!是个孩子!私生子!” 隋祐被管家推进来,就发现几个损友的目光都黏在了自己怀里的小糰子上,他不以为意,捏着他的小胖手:“来,落落,跟叔叔们打招唿。” “叔叔们好。”林星落说完,趁隋祐松手的瞬间,哧熘一下转了身埋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只露出圆滚滚的小屁股。 关泽川哈哈一笑,就要伸手去捏:“哎呦,大少,这是你儿子?真可爱!” 隋祐挥开他的手,把小糰子拎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落落,这些是小叔叔的朋友,你不想认识吗?”他看着小糰子明显松动的神情,将他的小身子扭过来,一一给他介绍,“你看,这个长得像坏人的,是关叔叔。这个不会笑的,是赵叔叔……” 林星落一直被隋祐抱在怀里,渐渐放开了些,奶声奶气的叫着人,这群少爷们大多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乖的孩子,都觉得新鲜可爱,关泽川笑得像个人贩子,一直试图从隋祐怀里将小糰子抢过来,无奈糰子自己不答应,紧紧搂住隋祐的脖子不肯松手。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君昊都没忍住,伸出手揉乱了林星落的一头小黄毛。 小糰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委屈的望向隋祐求助。 隋祐无奈一笑,帮他理顺细软的头髮:“你们这一帮大男人,欺负我们家小落落,丢不丢人?” “哎哎哎,什么叫欺负?我们这是喜欢落落!”关泽川第一个不服气,看准服务生端了餐盘过来,一把抢过,拿起薯条蘸了番茄酱,“来,落落,来关叔叔这里吃好吃的。” 他一动作,席间几个人都争抢起来,有的拿鸡翅,有的拿汉堡,都举着诱惑小糰子。看得隋祐嘴角直抽,深感自己一群好友都成了智障。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赵君昊那个木头脸,反应最慢,桌子上已经没剩什么,竟然端起了一碗蔬菜汤…… 隋祐捂住脸哀嘆一声,他大概是出现幻觉了。 林星落睁着圆熘熘的杏核眼看了看被扫荡一空的餐盘,又看看举到自己眼前的一堆好吃的,犹犹豫豫的伸出小手,要去端赵君昊手里的汤。 赵君昊避过他的手,递给他一把小勺子:“烫。”汤碗很热,他怕烫着孩子,就让他就着自己的手舀汤喝。关泽川咬了一口薯条,大唿狡猾。 林星落似懂非懂,一手捏着小勺子舀起汤,一手在下面接着,放到自己嘴边吹凉之后,颤巍巍的递到了隋祐唇边,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隋大少挑挑眉毛,启唇喝下清淡的蔬菜汤,只觉得比蜜还甜。他在一群好友惊讶混杂着嫉妒的目光中砸了砸嘴,舒坦! 第5章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林星落第一次吃快餐,除了隋祐不许点的碳酸饮料,把快餐店的招牌小吃点了个遍,吃鸡翅吃薯条吃丸子,蹭得整张小脸儿脏兮兮的,隋祐给他擦都擦不干净,只好叫服务生打了热水过来给他洗手洗脸。 洗干净了一只小粉糰子,戳戳他圆滚滚的小肚皮,林星落害羞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不让他碰。 几位少爷看他们两个人玩闹,眼热又没办法,纷纷指责隋祐不厚道。 隋祐带林星落来见朋友,其实也是为了让太过内向的小糰子多接触一些人,见他吃饱喝足玩儿在兴头上,大大方方的放开了手:“落落,也给其它的叔叔抱抱,行不行?” 第7页 林星落抱着他的手臂,一脸认真:“落落是大孩子了,不能抱了。” 几位少爷被小糰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萌得肝颤,关泽川使坏,偷偷伸过去一双魔爪,却被赵君昊抢了先,叉着小糰子腋下将人一把举了起来。 “你小心点儿,别摔了他!”隋祐见林星落被好友抱走,心里又觉得空荡荡的,好像被人挖走一块。 小糰子身体腾空,小小的惊吓了一下,马上又觉得新奇好玩,大眼睛盯着赵君昊,整张小脸儿都写着神奇。 赵君昊勾了勾嘴唇,将他的小身子抛向半空,未等他发出急促的惊叫,又将人稳稳接住搂进怀里。 “君昊!”隋祐的心仿佛也被抛起又落下,他语气极为严厉,“别这样逗他。”假装没看到小糰子脸上的兴奋欢喜,沉着脸朝他伸出胳膊,“落落,来小叔叔这里。” 小糰子察觉他的严肃,收敛了笑容,乖乖让他接过自己。 隋祐的怒意来的莫名其妙又无比激烈,匆匆和几个朋友道别,抱着林星落坐上车,他的脸色堪比暴风雨前阴沉的天空。 小糰子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只装作不知道。他又揪揪他的手指头,小手抓着他的手掌晃了晃,看他全神贯注的讨好自己,隋祐心头的火气消了一点儿,还不肯理。小糰子的眼里含了泪,笨手笨脚的开始翻自己的衣服上的小口袋,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出来…… 眼看他就要哭,隋祐终于心软,把他抱起来拍拍他稚嫩的后背,偏头在他的小脸儿上亲了一下。 小糰子扁着嘴,两颗大大的泪珠子砸了下来,用力搂住他的脖子,无声无息的哭了一会儿,哭累了,被他拍着哄睡了。 车子停入车库,司机拉开车门,将轮椅放好,伸出手准备接过林星落,方便隋祐自己挪上轮椅。 隋祐僵着身子,没有动。 片刻之后,他用单手抱紧小糰子,只用一只手去够轮椅的扶手,司机大惊,赶紧扶住他的身子免得他摔下去,连拖带抱将他和小糰子一起搬到轮椅上。 隋祐的一言不发被人推进别墅,将小糰子放进卧室之后,自己摇着轮椅去了他的健身房,也是復健室。 林星落的体重是13.9kg,隋祐弓着腰,费力的拽过15kg的哑铃想要抛起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因为腰腹无力而失败,最后他整个身子都被坠下轮椅,跌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忠听佣人报告说少爷去了从没去过的復健室就匆匆赶了过来,听到里面沉闷的声响,赶紧进去,将隋祐扶起:“少爷,要帮您联繫復健医师吗?” “是,忠叔帮我安排吧。”隋祐的头髮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他揉揉刚才扭到的手腕,目光锋锐的惊人。 他被推出復健室时,小糰子已经醒了,正满别墅跑来跑去的找他。见到他立刻欢欢喜喜奔过来,全然忘了之前的别扭和委屈。 隋祐摸摸他的头,伸出手掌牵住他的小手。 这天晚上临睡前,隋祐没有给小糰子将睡前故事,而是一本正经的问他:“落落,喜欢飞飞吗?” “飞飞?”林星落圆滚滚的眼珠转了转。 隋祐做了个抛起又接住的动作:“这样,飞起来,再被小叔叔接住。” “喜欢!”小糰子高兴的抱住他,仿佛已经体验了腾空的刺激,仰着小脸儿双眼放光,“小叔叔接住。” “你喜欢的,小叔叔都给你。”隋祐回抱住他,轻轻拍着哄他睡觉,嘴角弯出柔和的弧度。 林星落放暑假的第一天,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自力更生穿上了小衣服,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住还在睡的小叔叔,爬下床去刷牙洗脸了。 等他走进洗手间,隋祐才拉下捂住口鼻的薄被,无奈的摇摇头,眼睛里却含着笑,拽着床头的栏杆撑起身子。 等他在佣人的帮助下收拾好坐到餐桌前,小糰子已经在大口吃饭了。见他来了,用力朝他招手,献宝似的把盘子里的煎蛋推了过去:“小叔叔,给你!” 形状完美的太阳蛋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林星落捨不得吃,要留给最喜欢的小叔叔呢。 隋祐理解不了这种小孩子的童心童趣,干脆利落的下了刀叉,把煎蛋切成小块,一块块餵给了小糰子。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磨磨蹭蹭吃完了早饭,隋祐换上笔挺的西服,带着林星落去了他放玩具的屋子:“落落,在家里玩还是跟小叔叔去公司?” “公司?小叔叔的幼儿园?我要去!”小糰子高兴的手舞足蹈。 隋祐扶额:“这个……落落,小叔叔的幼儿园里,没有玩具也没有小朋友,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小叔叔有很多作业要写,不能陪你哦。” 林星落跑进屋子里,手脚并用的去拽一个装满玩具的箱子,隋祐赶紧过去帮忙:“都要带着吗?” 小糰子认真的点头,拿起自己最喜欢的小汽车放到隋祐膝上:“这个,最好,给小叔叔。剩下的,分给小朋友。小叔叔,有玩具,也有朋友。” 隋祐心口一热,捏捏他的小脸儿:“落落把玩具都给我,自己没有玩具怎么办?” 林星落的包子脸立刻变得皱巴巴的,苦恼了一会儿,蹲在箱子前挑挑拣拣,拿起魔方,哨子,积木,都不满意,最后挑出来一个奥特曼和小汽车放在一起,依依不捨的盯着箱子。 隋祐叫佣人把玩具箱搬到车上,抱起还在发愁的小糰子:“我不要玩具,也不要小朋友,有落落就够了。” 林星落被他抱上汽车座椅,拿着小汽车和奥特曼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放到一边,抱住隋祐的胳膊:“落落,也只要小叔叔。” 隋祐把他搂进怀里又拿过玩具给他:“说什么傻话,小叔叔就是负责给你赚钱买玩具的。” 要赚钱的小叔叔很忙,把小糰子带进办公室就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小糰子很懂事,不吵也不闹,兴沖沖的把自己的小玩具摆了一地。 joya公司今天每一个到总裁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员工,都是一脸严肃的进去,一脸神奇的出来,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向同事们描绘自己看到的新鲜景象。 临近中午,隋祐拨了电话到助理那边,要求午餐多订一份适合小孩子的菜色。年轻的助理在众多同事熊熊燃烧的八卦魂包围下,战战兢兢的试探着问:“总裁,您家孩子喜欢吃什么?” 隋祐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看卡通片的小糰子,声音里浸透了温柔:“我家落落不挑食,不过,帮他订鸡翅和芦笋吧。” 隋家大少有了私生子的传闻,迅速在整个严城蔓延开。传到隋家老宅,隋祐的父亲,继母和弟弟三个人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赶紧调查林星落的来歷。 只不过各怀心思罢了。 林星落的背景自然非常好查,三个人收到结果,隋广陆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还是给隋祐拨了电话:“听说你收养了个孩子,要是认真的,就带回家里让他认认人。” 第8页 隋祐在电话这头讽刺的笑了笑,口中倒是答应的干脆。 隋祐的继母和他那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查出来林星落的身份后,则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隋祐身有残疾,他们也一直在向隋广陆和整个严城的人努力营造他已经是个废人的形象,但是从隋祐独自创业开始,这个青年取得的成就,正在一步步揭穿这个假象。 如果林星落真是隋祐的私生子,若是个资质好的,难免隋广陆就会感念旧情,越过隋祐隋清,直接把小孙子当做继承人栽培呢。隋广陆现在还不到五十岁,看上去再活三十年都不成问题,真到隋家权力更迭的那一天,还不一定会怎么样。 不过……既然林星落只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那就无所谓了。 隋祐陪着小糰子一起吃了午饭,又哄着他在办公室里间睡下,关泽川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了。看见一只睡得吐泡泡的小奶球,自己捂了嘴巴,跟着隋祐一起出去了。 “他们查过了?”隋祐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腰。 “查了,你爹,你后妈,都查了。”关泽川朝里间抬抬下巴,“放心吧,老师临终前要託付孙子给得意门生,不会有人把他当威胁的。倒是你,真打算养着了?怎么养?当儿子还是当弟弟?” 隋祐从抽屉里翻出防痉挛的药吃了,有些不解:“当儿子还是当弟弟,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关泽川激动的手舞足蹈,“要是弟弟,你负责把他养大成人,上学,深造,打工或者创业,你给他资金上的支持,指引他走康庄大道便算仁至义尽。你自己的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娶妻,生子,培养继承人,把自己的产业交到满意的下一代手里。” 隋祐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毛:“当儿子呢?” 关泽川心里一跳:“你认真的?当儿子,就要倾注心血在他身上。你要关注他,庇佑他,参与他的每一段人生,甚至可能付出不求回报,为他改变自己的人生。你娶妻,要顾及他喜不喜欢,你生子,要顾忌他接不接受……” 隋祐撑着额头想了想,慢慢的说:“泽川,谢谢你提醒我。但是,我既不把落落当弟弟,也不把落落当儿子。落落就是落落,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是既定的事实。现在我不会因此疏忽他,将来也不会因此束缚他。至于你说的娶妻生子……”说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腿,眼睛里瞬间流露出冰冷的光,“以后再说吧。” 第6章 当年那场让隋祐母亲丧命让隋祐残疾的车祸,是关泽川亲自去查的,他是最清楚内情的人之一。他走过去拍拍隋祐的肩,嘆了口气。 气氛一时凝重,内间里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唿唤:“小叔叔!小叔叔!” 小糰子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隋祐和关泽川对视一眼,关泽川赶紧推着轮椅进了内间。 林星落站在大床中间,眼里含着泪花花,张开小胳膊叫道:“尿尿!”他已经被尿憋醒了一会儿了,办公室里的床比较高,他自己爬不下去。试了几次,憋不住了才要求救。 隋祐哭笑不得的抱着小糰子去洗手间解决了生理问题,刚刚的压抑沉重倒是都抛到了脑后。 “还要不要睡?”隋祐给他理顺睡得乱糟糟的细软头髮,看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摇摇欲坠的小泪花落了下来,倍觉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软软小脸。 林星落搂着他,好像还不甚清醒的摇头:“不睡呢。” “好吧,”隋祐有点儿遗憾,“落落和关叔叔玩儿一会好不好,小叔叔累了,要睡一下。” “恩?”本来迷迷煳煳的小糰子顿时睁大眼睛,担忧的摸摸他的脸。 隋祐想起来有一次痉挛自己就对小孩儿谎称累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记事,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累了”是某种危险讯号,在担心他。 被一个三岁的幼童担心,这种感觉非常新鲜,像是寒冷失眠的冬夜慢慢喝掉一杯加了糖的热牛奶,每一个细胞都因此变得温暖宁静。 “恩,累了,想让落落陪我睡。”他眨眨眼,一本正经的朝着小糰子要求。 小糰子比他严肃十倍,仿佛接到拯救地球的任务,被他抱到床上,手脚并用爬到床头,拽拽床单,拍拍枕头,绷着圆鼓鼓的小脸儿伸出胳膊:“来,落落抱。” 在一旁的关泽川笑得不能自已:“大少宝贝,快去,人家要哄你睡觉呢,是不是还要拍拍背,唱童谣啊?” 林星落听不出调侃,固执的张着胳膊。隋祐把自己挪上床,还没摆好腿脚,就有一只软绵绵的小糰子过来帮忙……他自然是搬不动的,努力了半天,小脸儿涨得通红,最后一屁股坐在床上,还抱着隋祐两条长腿不肯放手。 隋祐揉揉他的脑袋瓜,把攀在腿上的小考拉拎到一边,自己调整了姿势。 小考拉抿着嘴,紧紧盯着他,似乎非要帮他做点儿什么事情,才能平復郁闷失落的心情。 隋祐无奈:“给小叔叔揉揉腿,坐了半天,腿疼呢。” 林星落立刻撅着屁股认认真真的揉起来,小孩子毫无力道的小手落在腿上,软的不可思议,本就略高于成年人的体温隔着衣料,渗进长年僵冷的身体。 隋祐得意又炫耀的朝着关泽川看了一眼,关少爷不肯承认自己嫉妒,鼻子朝天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被一只带着奶香的糰子拱在身边,隋祐展开手臂在他背后拦住,任由自己沉入温暖的梦境。 他醒来时林星落还守着他,没有睡,躺在他臂弯里无聊的捏自己的脚丫,没发现他已经睁开眼。 隋祐又闭了眼,唇边带着笑,状似无意的捏了一把小糰子的屁股蛋。林星落看看他,见他闭着眼,噘着嘴哼唧一声,翻了个身。隋祐又使坏,皱着眉,假装在梦里叫他:“落落……” 林星落应了一声,他又没了动静。小糰子想不明白,趴在他身边仔细看他,摸摸脸颊,碰碰嘴唇,捏捏耳朵,自作自受的隋大少只好结束幼稚的恶作剧,撑起身子醒醒盹,带着小糰子到外间去。 在小叔叔的“幼儿园”里呆了一整天,下班时候,林星落看向隋祐的目光就有点儿不对劲了,最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小叔叔,去落落的幼儿园吧。” 隋祐忍俊不禁:“不行呀,小叔叔要乖乖来这里上学,老师才能给我发奖励,发钱钱,给落落买新的小汽车和好吃的。” 林星落圆圆的大眼睛里写满惊奇:“老师,在哪里?” 隋祐没想到他有此一问,轻咳一声:“一会儿就来了。” 不一会儿,助理小王来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度了。 隋祐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冷静,堪然开口:“老师,放学了,该给我发奖励了。” 接到暗示但心理建设不够充分的小王倒退一步,差点儿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跟自家总裁确认:“啊……那个,是,该发奖励……发,发点儿什么呢?” 第9页 隋祐对他满脸惊恐视而不见,认认真真的问坐在自己腿上的小糰子:“落落要什么?” 林星落转过小脑袋趴在隋祐怀里,害羞的摇着头,不肯说话。 隋祐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捏着肉感十足的小屁股,顿时思如泉涌:“要一个新的变形金刚玩具吧,遥控的。再要一个小蛋糕,奖励落落今天很乖。还要……” 要这个要那个说了一长串,最后“王老师”主动提议:“隋,隋同学今天表现格外好,奖励一大笔奖学金吧。足够买这些了。” 得到了丰厚的“奖学金”的隋大少高高兴兴的带着小糰子坐上车回家,徒留小助理一人在办公室泪流满面:妈妈,上班好可怕,我想回幼儿园…… 林星落坐在隋祐旁边的儿童专用座椅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组装着变形金刚,一边摇头晃脑的跟着兴奋:“小叔叔,最棒!” 车子慢慢离开喧闹的中心区,林星落在玩玩具的间隙向外看了看,又看了看,突然着急的去推隋祐:“错了,小叔叔,错了。” “小叔叔哪里错了?”隋祐收起报纸。 “路错了。”小糰子一脸无辜的指指窗外,“没有高高树。” 隋祐所住的别墅附近,马路边上种着一水儿的法国梧桐,而现在车子行驶的道路两侧,则是整齐的四季桂。这是通往隋家祖宅的路。 隋祐伸手圈住他软软的小身子,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一下:“小叔叔带你去见我父亲,星落叫爷爷,好吗?” 林星落抓住他的手指,乖巧又沉默的点头,只是稚嫩柔软的小肩膀失落的垮了下去,隋祐耐心的哄着他,在他软腮上亲了一下又一下。他终于肯抬起圆滚滚的杏眼,张着胳膊要他抱。 热乎乎的小糰子伏在青年肩头,小小哭了一场。小手扔掉玩具,抓紧了青年漆黑的头髮。 隋祐听见他细碎的呜咽,滚烫的泪珠子顺着脖颈淌进胸口,连带他的心都跟着酸涩起来。他拍着怀里小傢伙的嵴背,等他不哭了,才把人抱起来,细心擦掉满脸泪珠,在红红的鼻尖上亲了一口:“哭什么?” 林星落扁着嘴摇摇头。 隋祐嘆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童子年幼,尚不能说清对分别和流离的恐惧,但是自幼远离父母,又被爷爷交给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抚养,这种害怕应是早就刻进那颗纯真又敏感的小小心脏里了吧。 “落落,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无法可想,只能给出温柔的承诺,“也许等你长大了,会觉得小叔叔很没用,想要离开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我不去!”小糰子着急起来,小手按在他嘴唇上,“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隋祐拉开林星落的手:“我想去也去不了,至于落落,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就一直在家里等你。这样好不好?” 林星落一张包子脸很是严肃,再次强调:“我不去!” “好好好,都不去,那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陪你长大,看我变老。”隋祐抱着他颠了两下,看他抿出唇边的酒窝,也跟着笑起来。 隋广陆对两个儿子都很严格,对这个半路捡来的“孙子”亦然。 林星落很懂礼貌,隋祐让问好就问好,让叫人就叫人,但是性格毕竟还是很沉静,不喜欢多说话,一直窝在隋祐的怀里,这副害羞又怕生的样子就不太得隋广陆的喜欢。 “男孩子要养得皮实一点,小丫头似的娇滴滴,像什么样子!”隋广陆皱着眉训斥隋祐,“放他下来跑一跑。” 隋祐虽然不觉得林星落娇滴滴,但是小孩子多跑跑显然对身体发育有好处,便徵询小糰子的意见:“落落想去花园玩吗?” 林星落赖在隋祐怀里,撅着小嘴,没说想去,显然不愿意离开他身边。小叔叔的怀里又舒服又安全,而且刚刚才答应过不分开的。他搂着隋祐的脖子,讨好的蹭蹭青年的脸颊。 “小狗皮膏药。”隋祐宠溺的说了一句,又转向隋广陆,“反正也不是您的孙子,您就别操心了。” “是大哥怕他跑走你就追不上了吧。”隋清在楼梯口看了半天,这会儿一边下楼,一边出言挑衅,他手里拿着一个酷炫的遥控汽车,朝隋祐怀里的小糰子晃了晃,伸出手“来,小不点儿,跟哥哥去玩汽车。” 他对这个莫名其妙被带回来的孩子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反正也不是老头子的血脉,不可能和他争家产,他只是单纯的想夺走一切属于隋祐的东西罢了。 隋祐沉了脸,乌黑睫毛投下浓重的阴影,抱着小糰子的胳膊不自觉的用了力气。 小糰子不懂得瀰漫在两兄弟间的暗潮汹涌,却很敏感的察觉到小叔叔的坏情绪,小手在隋祐后背上拍拍,又胡乱在他脸上落下几个湿哒哒的亲亲,奶声奶气撒着娇:“小叔叔,陪我玩。” 隋广陆和隋清对此同时嗤之以鼻,隋祐无所谓的带着小糰子去了自己以前的卧室,直到晚饭才出来。 他担心小傢伙害羞,吃不饱,执意把他抱在怀里一勺勺餵他,自然又惹得隋广陆的不满和隋清的冷嘲热讽。他只当听不到,扳着小糰子的脸不许他东张西望,餵他吃了一小碗牛奶粥,自己粒米未进便扔掉筷子,干脆利落的告辞。 隋清向来对隋广陆言听计从,惯会表演父慈子孝的好戏,回家了倒显得他像个外人。还不如在自己的别墅里,老管家忠叔喜欢对他唠唠叨叨的,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隋祐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法桐,疲惫的舒了口气。 小糰子还赖在他身上,被他护的好,没受到什么负面情绪的影响,精力旺盛的在研究他西服上的扣子,小胖手软嘟嘟,解不开扣子,翻来覆去的扯。隋祐任由他折腾自己昂贵的高定西装,只觉得软绵绵一小只缠着自己,格外招人喜欢。 回了别墅,小糰子也累了,闹腾不动了,被隋祐洗的香香的,放在床上吹头髮。吹风机的暖风更吹得人昏昏欲睡,小糰子困得东倒西歪的,隋祐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还要扶稳他,好不容易把一头小黄毛吹干,肉滚滚的身子往后一仰,早就睡的甜甜。 隋祐又转回浴室给自己洗漱,撑着身子几乎是摔进浴缸里,按在扶手上的双臂都在微微颤抖,他烦躁的皱了皱眉,郑重其事的把復健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当隋祐已经能够跟林星落玩“飞飞”的时候,医院的一通电话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隋祐放下手机,竟不知道该如何向小糰子说起这件事。 随着林浦和病情的不断恶化,这位老人坚定的拒绝了再和小孙子见面,林星落已经有快两个月没见过爷爷了。如果不是小糰子几次提起去医院看爷爷,还为此哭过闹过,隋祐甚至有一瞬间想过不带他去参加林浦和的葬礼了。 “小叔叔?”林星落见他久久不说话,双手捧住他的脸看了看,“睡觉觉吗?” 第10页 他和隋祐待得久了,渐渐明白小叔叔的脸变得白白的时候就是累了,如果嘴唇也是白白的,就是很累,要赶紧睡觉觉。 隋祐低下头,看着小孩儿眼底清澈纯净的蓝,摇了摇头:“小叔叔不累。落落想爷爷吗?爷爷睡着了,我们偷偷去看他好不好?” 林星落双眼放光,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点头。 第7章 医院里,为林浦和操持后事的也是他的学生,叫刘珩。比隋祐长几届,是原本要託付林星落的人选。 隋祐带小糰子看了一眼“睡着”的林浦和,找了个理由叫忠叔带他出去玩了。 刘珩在前,引着隋祐走到吸菸区,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位世家公子哥,有些发愁的开口:“大少,老师生前不许联繫儿子儿媳,可是现在老师病逝,于情于理,我都得通知他们。” 隋祐无所谓的点点头:“是应该,你通知吧。” 刘珩见他没懂自己的意思,只好提醒:“老师遗书指明所有财产留给星落,星落的爸爸妈妈都会来,到时候不管为了什么理由要带走他,你……” 隋祐沉默了。 他不担心有人要来抢小糰子,他担心的是小糰子本身。他年纪太小,虽然长期不在父母身边,但是小孩子对爸爸妈妈都有着天生的依赖,要是他自己闹着要跟妈妈走,那才麻烦。 他不可能同意让林星落跟着别人,也不可能任由林星落对他产生牴触情绪,这二者如何一起实现,倒真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刘珩见他半晌不语,试探着问:“大少,你能不能,用隋家的势力压一压?” 隋祐抬了抬手:“谢谢你关心落落。你通知老师的儿子儿媳吧,他们不问最好,要是问了落落的去处,直接告诉他们,要抢我的人,不可能。” 青年撂下一句强硬到几乎霸道的话,自顾自摇着轮椅走了,刘珩狠狠吸了两口香菸,把菸蒂在垃圾桶上按灭:“有钱真好……行吧,这下老师可以安息了。” 这天晚上,隋祐锻鍊完,从玩具屋里拎出一只不知愁苦的小糰子去洗澡。小糰子坐在浴盆里,身上涂满细腻的泡泡,软软的腮帮子鼓着,摇头晃脑的自娱自乐。 “闭眼,站起来。”隋祐拿着莲蓬头指挥着小人参果儿,给他冲掉满身泡泡,一身小嫩肉喝饱水汽,更显得吹弹可破。他没忍住在洗干净的小糰子身上狠狠亲了一口。 林星落被亲的有点儿疼了也不气不恼,笑眯眯的等着被小毯子裹起来。隋祐抱起小糰子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小叔叔去洗澡,回来再讲故事。” 他一去许久,林星落等的不耐烦,小身子扭啊扭的从毯子里挣脱出来,光熘熘的一小只坐在被子上思考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找到自己的小睡衣套上,光着脚丫爬下床走向浴室。 隋祐并不在浴室里,小糰子急了,东翻翻西碰碰,抽屉柜子都打开了也没找到心爱的小叔叔,人小腿短不稳当,在沾了水而变得滑熘熘的地板上还跌了一跤,连哭都顾不得,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跑:“小叔叔,小叔叔!” 卧室的门没有关紧,小小人儿从门缝里挤出来,就听到隋祐一声怒气沖沖的“做梦”! 隋祐洗了澡,本来是要陪小糰子的,可巧他才套上睡裤,就看见手机一闪一闪,是张珩打来的。他看了看躺在大床上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的小糰子,悄无声息滑着轮椅去了外间,才把电话接起来。 刘珩是想跟他说一下林星落父母的动向。 林长空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震惊又愤怒,一直追问为何父亲不在得病后的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之后表明自己会立刻从美国赶来参加葬礼。完全没提到林星落的事,似乎已经忘记还有个儿子。 李安意则一直在关心林星落的事情,可惜刘珩对林星落并不熟悉,无法回答,只能告诉她林星落现在的监护人是隋祐。李安意来自小镇,对严城的风云人物隋大少并无耳闻,听说自己儿子被交给陌生人抚养当即脑补出一场虐心大戏,哭的泣不成声还不忘表示自己一定会把小星落带回乡下好好抚养。 就是这一腔合情合理的慈母心,让隋大少动了真怒。他和林星落是陌生人?要从他身边带走林星落?不是做梦是什么! 怒不可遏的挂掉电话之后,转过轮椅就看见一只眼泪汪汪的小糰子,他左边脸颊上有一块红,大概很快就要肿起来,膝盖弯着,似乎疼得不敢伸直,白生生的小脚丫踩在地板上,也不是冷还是不冷…… 隋祐皱着眉把小小人儿抱起来,轻轻晃着拍了两下,嘴唇贴在他脸上撞红的地方,柔声问:“落落怎么跑出来?哭什么?摔疼了?” 林星落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膝上,抿着嘴似乎也有了小情绪,沉默了一下才含泪控诉:“小叔叔,走了,没来陪我。” 隋祐喊了人把药箱拿进卧室,找到消肿化瘀的药膏给他涂,拇指拂过膝盖边上一团乌青,嘆了口气:“落落的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妈妈?”小糰子眼睛一亮,满怀期盼的看着他,“落落有妈妈了?” 这话说的……隋祐心里最先感到的不是疑惑,而是陡然松了口气,他反问:“落落想要一个妈妈吗?” 林星落点头,轻轻说:“想要。小朋友,都有妈妈,落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明确的渴望,隋祐却觉得分外不忍。连林浦和都不愿意让他跟着的女人,隋祐更不认为自己会同意,再说他也捨不得放手。 “爷爷和落落说过吗?落落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隋祐一边给他涂药一边问。 “恩!”小糰子用力点头,很兴奋的模样,“爷爷说等小叔叔带着漂亮姐姐回家,落落就叫妈妈。” “咳!”隋祐出乎意料的呛咳了一声,对着他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哭笑不得,“落落啊……小叔叔上哪儿去给你找漂亮姐姐……” 不得不说,林浦和是真心实意要託孤,也是真心实意,希望林星落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吧,被爱着,也要学会爱别人。 隋祐撑着身子上床,趴到一脸失落的糰子身边,严肃的说:“如果我带着漂亮姐姐回来,赚的钱就要给她买新衣服,不能给落落买玩具了。以后只能和她一起睡,不能陪落落。也行吗?” “不行不行!”小糰子急了,碰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还要紧紧搂着他,“不要漂亮姐姐了!” “小迷煳,”隋祐抱稳了他,“要什么漂亮姐姐,好好跟着小叔叔过日子,不然打屁股。” 威胁一般在小糰子软嫩的小屁股上捏了捏,这才开始轻拍着哄他睡觉,回应他的,是小孩子温暖的体温,依赖的拥抱,以及平静均匀的唿吸。 隋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吧,宝贝,有我在。” 林浦和的葬礼十分庄重,但来的人并不多,主要是他曾经的学生们。隋祐看着来来往往肃穆但不显得沉痛的年轻面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11页 也对,如果林家人丁兴旺,小糰子就不会被交给他抚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轮椅旁,好奇的睁着杏眼的林星落,手掌落下去搭在他的小脑袋上,毛绒绒的触感让他的眼神都柔软了起来。 葬礼上人来人往,虽然特意叮嘱了暗处的保镖务必时刻跟住林星落,隋祐还是很不放心的一直牵着小傢伙的手。还好他乖,虽然不明白髮生什么事,但是完全不会乱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隋祐带着小糰子进了大厅,黑白交错中,林浦和的照片赫然摆在显眼的位置,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动了动,越发紧张的回握住他。 他没有犹豫,直接把小孩儿抱起来,操纵轮椅行上前,背过小孩儿的身子,自己弯下腰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林星落的小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神色激动了跑了过来。 “宝贝!”李安意当即红了眼圈儿,“宝贝,妈妈好想你!” 林星落歪歪头,推了推隋祐。 隋祐按住他稚嫩的后背,不慌不忙的又鞠了两躬才转过轮椅,顺便松开对小糰子的钳制,让他侧身坐在自己腿上。 “李女士,借一步说话?”轮椅上的青年气度不凡,漆黑双目如渊如夜。李安意心里忐忑不安,看着林星落,才找到勇气般点点头。 林星落坐在隋祐腿上,有着小小的不安,捏着他的一片衣角,小手在他轮椅侧面一个隐秘的小袋子里翻了翻,找到自己日常磨牙的小零食,放到隋祐手里。 这里毕竟是林浦和的灵堂,林星落身为亲孙,即使年幼无知,吃东西也显得太不尊重了,隋祐没有给他打开包装袋,好在小糰子也不催,小身子向后一仰又窝回他怀里。 到了外面,还没等隋祐将包装袋撕开,李安意就迫不及待的冲到轮椅前,想要抱起自己儿子:“宝贝,我是妈妈啊!让妈妈抱抱!” 第8章 被林浦和从李安意身边带走时,林星落还不到两岁,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即使是血浓于水,一年多没见过,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当即给吓到了,手脚并用往隋祐怀里躲,恨不得钻进他衣服里。 隋祐挡开李安意伸过来的手臂,已然不悦:“李女士,请你冷静一点。” 当年林长空婚内出轨,竟然不以为耻,非要离婚。李安意是小镇姑娘,婚后相夫教子一向安安分分,生平头一次见到这种惊世骇俗的“真爱论”。不仅心胆皆碎,简直万念俱灰,匆匆签了离婚协议就回了家乡小镇。 林浦和把儿子赶出家门,对逃避痛苦的儿媳深怀愧疚,送去许多慰问补偿,将原本儿子儿媳住着的房产也过户到李安意名下。李安意消沉度日,每天以泪洗面,对这些都不闻不问,林浦和无奈,只好和李家父母商量林星落的去向。 两方的态度惊人的一致。李家父母觉得李安意年纪还轻,未来还远,将来还要再嫁人的,带这个孩子,太过拖累。林浦和则是觉得李安意现在的精神状态太过悲观,会带坏自己孙子。 虽然初衷不一,但是一拍即合。各家老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谁也别怪谁,林浦和顺顺利利的带走了林星落。 物换星移,时光一路向前,拔除荒草,抚平伤痕。 李安意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午夜梦回中林星落酣睡的小脸儿取代了林长空虚假的笑脸,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不疼,哪能不想。 可是找回去,曾经一家三口所住的公寓归在自己名下,自然不会有人,家具上都蒙了厚厚的尘土。林浦和竟然也换了住处,人去楼空,再无处寻。 那些改变了我们一生的重大决定,最初的念头往往都形成于寻常微小到不易察觉的时候,等到尘埃落定再回首,也许是庆幸不已,也许是追悔莫及。 李安意看着面色冷淡的残疾青年解开西装外套,把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的罩起来只露出一头小黄毛,似乎又心疼又溺爱的在他头顶亲了好几下,手上娴熟的拍着哄着。 她没有再次靠近,而是蹲在地上,绝望的大哭起来。心脏破开一个口子,冷冽的风吹进去,空了。 失去了。 李安意比隋祐更加清楚,这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青年,不可能放手的。 她哭了一会儿,隋祐无动于衷,倒是他怀里的小糰子又探出头来,扯扯他的袖子:“阿姨哭了。” 隋祐把他刚刚翻出来的小零食餵给他:“阿姨喜欢的人和她分开,所以哭了。” 林星落静静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瘦瘦的阿姨悲恸的哭着,他也跟着难受起来,又往隋祐怀里偎了偎。突然握住隋祐给他餵食的手指,连同零食一起含进嘴巴里,轻轻咬住,磨了磨牙。 青年任他发泄突如其来的小小情绪,用一只手抱紧他,低头看清他眼中的困惑和无措。 李安意哭得再悽惨十倍,在隋祐心里也激不起半点水花,但是林星落不一样。他从小糰子嘴里抽出湿哒哒的手指,把轮椅往前摇了一些,小糰子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拍拍李安意的肩。 他又看看隋祐,从他脸上找到鼓励的神情,才开口:“不要哭了。” 李安意听到稚嫩的声音,抹了抹眼泪,艰难的调整了情绪。看着儿子嫩生生的小脸儿鼓着,白中透粉,一身得体的小西装又干净又利落,显然是一副被精心教养照料的小少爷模样,心头压着的大山总算轻了一些。 她有些胆怯,低声问隋祐:“少爷,您能让我抱他一下吗?” 隋祐问小糰子:“落落愿意吗?” 林星落有些迟疑,两边都看了看,最后跟隋祐确认:“就一下。” 隋祐笑着点头,松开手让小糰子爬下轮椅。李安意早就张开双臂等着,一把将林星落抱起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眼泪又成串的掉下来,她也顾不得擦,只是紧紧的把他的小身子抱在怀里。 林星落却不肯了,说好就抱一下的,怎么还亲了?本来挣扎着扭动了几下,闻到李安意身上的味道,又慢慢安静下来。 孩子对妈妈的信任和依赖,不是存在记忆里,而是流淌在血液里,写在基因上…… “落落,回来。”隋祐适时的出声打破了静谧气氛,低悦的嗓音里藏着不被人察觉的危险和阴郁。 小糰子如梦初醒,推了推李安意的肩膀,要下来。 李安意却捨不得放手了,紧紧抱着他,看着隋祐的目光流露出深深的哀求。 隋祐垂下眼,轻嘆了一声:“落落,不乖么?” “没有!”小糰子脆生生的回答,仿佛生怕自己不乖会让他生气或者难过,推着李安意的小手用了力气,小身子也开始挣扎,“就一下,超过了!” “宝贝……”李安意忍不住哭诉,拉着林星落的手捨不得松开,“你怎么能忘了妈妈……” 她一哭,林星落又不知所措了,他一手抓着隋祐的衣服,另一手又被李安意攥得紧紧,仰着小脸儿向隋祐求助。 第12页 隋祐垂着眼,看不出什么喜怒情绪,思索了一会儿竟然主动提议:“落落想和阿姨一起玩?” “一点点想。”林星落诚实的答道。 李安意几乎屏住了唿吸,眼前的青年一再强调她只是“阿姨”,目光冷峻颇有警告意味。如果能让她和儿子独处,她一定可以唤回林星落幼时的记忆。 “好,”隋祐放开手,捏捏小糰子的脸,“去玩吧,晚上小叔叔去接你。” 相比于李安意的狂喜,林星落只是显得有点儿高兴,正如他所说,是“一点点想”。他伸出小小软软的手指,跟隋祐的小指勾了一下:“晚上接落落。” 李安意生怕他反悔,几乎立刻就抱起儿子快步走了,林星落趴在她肩头,走出老远还不忘朝着隋祐挥手。 “少爷真能捨得?”李忠安排了人去跟着那对母子,自己走到隋祐身后帮他推轮椅,“小少爷正是追妈妈的年纪,要是真的因此和少爷生分,不是两个人都伤心?” 隋祐仰头往轮椅靠背上一歪,闭着眼吐出一口浊气:“捨不得。” 他无法否认,这个才认识半年的小孩子,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因为有了林星落,他的人生才从仇恨的泥沼中挣脱出来,重新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以前,他一门心思,只想復仇。现在,他还可以想想,復仇之后的事情。养大一个小娃娃,送他读书,看他恋爱,帮他成就事业,盼他百岁无忧。 隋祐今后的人生因为有了林星落才显得明朗,他怎么可能捨得放开? 在这里放手,既是为了警告李安意,也是为了试探自己在小糰子心中的分量,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吧:他即将亲手剥夺小糰子的亲情,虽然他相信自己能更给他更好的…… 暂时的放手,是为了以后能够一直握住。 李安意是一个安分到有点儿懦弱的女人,但她也是一个母亲。任何母亲,都有为了自己的孩子孤注一掷的勇气。 勇气不等于力量。 她抱着林星落走远,走过几个人多的大商场后,打车直奔火车站,还没走到卖票窗口就被几个男人拦下了:“女士,我们少爷和小少爷约好晚上见面呢,您可不能给孩子做个不守承诺的坏榜样。” 为首这一个是经常出现在隋祐身边的人,林星落也认识的,虽然不明所以却跟着附和:“晚上,小叔叔来。” 李安意全身发抖:“他是我儿子!” 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的男人故作夸张:“啊?是您儿子?那怎么会被送到我们少爷的别墅里?您看,我叫他,他也答应呢。星落,李叔叔抱抱?” 这人叫李存,是管家李忠的侄子。是下属,但和隋祐的情分也不一般,平日提隋祐跑腿办事,偶尔住在别墅里,早和林星落相熟。林星落被他一逗,还真就伸着胳膊要过去。 李安意哪能肯,紧紧抱着自己儿子,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不止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只能又带着林星落返回市区。她带着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吃冰淇淋,买玩具,赶场一般的跑来跑去,似乎要把从今以后的人生都在今天体验过来。 日影西沉,天边红霞撕开离别的序幕。 林星落玩了一整天,已经有些困了,不时伸手揉眼睛。李安意已经抱了他整整一天,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疲惫,又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晃着哄他睡。 可是林星落已经不是需要被这样哄着睡觉的年纪了。 他捏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含含混混的咕哝着:“不要晃,要小叔叔……” 啪嗒。 一颗又沉又重的泪水滴在他稚嫩的小脸儿上。 黑色的商务车慢慢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隋祐撑着身子把自己挪到轮椅上,被人推到李安意身边。 青年张开手臂,如同恶魔露出獠牙。 即使从一天的相处中,已经知道这个青年对自己的儿子极好,李安意还是不能放心。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不求回报的对一个人好,谁能保证这种好可以持续多久? 她最后试图抗争:“隋少爷,我毕竟是星落的妈妈,而且您的也需要别人照顾……于情于理,哪怕到法庭上,也是……” “呵”,隋祐失笑,“李女士真是远离尘嚣不问世事,既然当初一心逃避,不愿意面对星落,难道没做好有朝一日星落不愿面对你的准备?再说法律,”青年刀刻板俊朗的眉目间陡然流露迫人气势,“我就是严城的法律。” 第9章 早就等在一边的李存立刻动手,在李安意胳膊上某处一按,趁她无力松手的时候稳稳抄起林星落的身子,放到隋祐怀里。小糰子在他怀里蹭了蹭,闻到熟悉的味道,自己换了个姿势又睡沉了。 隋祐捂住林星落的耳朵,不理会李安意歇斯底里的哭喊,自顾自带人走了:“李存,派人看着点儿,别让她出事。暗处跟着直到她回镇上。” 林星落累坏了,第二天一早隋祐叫他起床时,就有点儿赖皮不想动。 虽然是自己主动放的手,但小糰子跟别人出去玩这件事还是让隋大少相当不满,他沉着脸把小糰子从被窝里拎出来:“落落,不要任性,起床吃早饭了。” 林星落艰难的睁开眼醒了醒盹,点点头,还算听话的穿了衣服去洗漱。 坐到餐桌前,隋祐给他放好蔬菜粥和鸡蛋卷,小糰子捏着勺子搅了搅,慢吞吞的喝着粥,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隋祐的脾气终于上来了:“落落,今天怎么回事?又赖床又挑食,你妈妈把你宠坏了是不是?觉得妈妈最好?嫌我太严格了?” “少爷,小孩子挑食很正常,哪儿就至于生气了,”管家赶紧劝,“小少爷还小呢。” “没有,不是……”林星落小声嗫喏着,慌慌张张的舀了粥往嘴巴里塞,只是动作太夸张,不小心碰翻了小碗,汤汤水水撒了满身。 隋祐放下筷子,面沉如水。 管家眉头一跳,三两步走过来抱起小糰子逃离风暴中心,“呀!小少爷发烧了!”他摸摸小糰子的脑门,确认了这个结论,“小少爷,不舒服吗?” 林星落不说话,扁着嘴,小小声的叫了一句小叔叔。 隋祐哪儿还顾得上生气,满心都是没有及时察觉的自责,接过小糰子抱住,连声叫人给医生打电话。 发烫的小脑袋贴着他,长长的睫毛刷过他脸侧,如同蝴蝶翅膀翩跹而过。隋祐心里软成一汪水,瞬间被泛滥的自责淹没。他亲亲林星落的小耳朵,给他脱掉刚刚弄脏的衣服,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 蔫巴巴的小糰子趴在他怀里,不时蹭蹭他的脖子,贪图那一点儿凉意。 “没有不乖。”林星落开口。 隋祐听出了稚嫩声线中的沙哑,拨开他的碎发摸摸他泛着潮红的小脸儿:“恩,落落最乖了,是小叔叔不好。” 第13页 “最喜欢你。”他又说,眼里含着泪,映出一池破碎的星光。 “我也是,”隋祐亲亲他发烫的额头,“我爱你。” 林星落尚未懂得这郑重词句所蕴含的深意,只是觉得隋祐已经不生气了,安心的闭上眼,也在他耳朵上胡乱亲了一口。 医生很快赶来,几项检查后很快得出结论:“应该是着凉了。没什么大事儿,打一针退烧就好了。” 隋祐的心落回肚子,林星落听到打针却不干了,哼哼唧唧的往隋祐怀里躲:“不要……” 隋祐十七岁出车祸之后,大大小小的手术做过十几个,今天却被一个小小的针头难住了。看着医生手里细长的针尖心里竟然有点儿慌,故作镇定的安慰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傢伙:“落落,一点点疼,忍一下。” 小糰子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没有乱挣乱闹,但是当隋祐扒掉他的小裤子露出白嫩嫩的屁股蛋,医生用酒精棉球给他消毒时,他还是忍不住低低的呜咽起来:“呜……小叔叔,不要……” 针头扎进幼嫩的皮肤,林星落的哭声大了一点,隋祐按着他的小身子防止他乱动,看向医生的目光冷的要结出冰。医生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完成了注射,再看看隋大少阴云密布的脸,迅速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之后匆匆退场。 老管家用奶瓶装了温水拿进来时,发现自家少爷正细緻的亲掉小少爷脸上的泪珠,修长手指还按着小孩儿屁股上的针孔,轻声细语的哄着说明天在院子里给他安一个鞦韆。 林星落慢慢停住细碎的抽噎,小身子紧紧贴在隋祐怀里。隋祐拿开手指,确认针孔没有出血也没有渗药,给他穿好裤子之后,接过管家递来的奶瓶餵到小糰子嘴巴里。 林星落偎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奶嘴,很快就在药力的作用下睡着了。 隋祐抱着生病的宝宝,嘴唇贴在他饱满光洁的小额头,久久不愿移开。 管家拍拍他的肩,低声道:“少爷,别自责了。只怪昨天那位李女士只顾自己悲伤失落,没照顾好小少爷。” 隋祐将林星落放到床上,隔着被子拍着小小的身子。他拿开奶瓶,抹掉小糰子嘴角的一点晶莹:“他既然是我的落落,无论是什么原因害他生病,都是我的错。行了,忠叔不用安慰我,我这几天不去公司,让他们把重要的文件拿到家里来吧。” 李忠放眼看了看这间卧室,自从林星落住进来之后,所有家具的稜角处都被包了软胶,隋祐常吃的药全都被放到柜子最顶层,别说林星落够不到,就是隋祐自己都够不着了。以往最讨厌别人帮忙的大少爷不得不一次次在该吃药的时候叫人过来帮忙。前天林星落磕青了腿,现在家里各处已经都铺了地毯,轮椅行在柔软的织物上,隋祐要用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才能划动…… 老管家走出卧室,看到林星落握着隋祐一根手指睡得很踏实,而自家少爷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情深至此,不知是劫是缘。 林星落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座椅上,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隋祐又无奈又心软,揉揉他褐色的短髮:“如果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送,单落落没有,多伤心。” “不伤心。”已经六岁的林星落不再是奶声奶气的小糰子,“你可以多睡。” “小小的人儿,每天操那么多心,当心长不大了。”隋祐逗他。 林星落刚被交到隋祐怀里时,才刚满三岁,还是个软绵绵奶兮兮的小糰子。不觉时光如水,已是三年过去,小娃娃长高长大,尊敬长辈,谦让懂礼,对小叔叔尤其亲近依赖。 六岁的林星落最喜欢的人是小叔叔,最期盼的事情是长高长大能够照顾小叔叔。隋祐心里欢喜得意,便常常拿“长不大”的话来逗他。 小孩子较真,听隋祐一说这样的话,怏怏闭嘴看向车窗外。 等到车子缓缓停下,林星落自己打开车门跳下去,被管家牵着手带进校门还不忘回身朝隋祐叫道:“等我上完学就长大了!” 隋祐无奈的笑了,朝着他挥挥手。 管家爷爷和老师有话要说,林星落自己背着小书包找到教室,他到的算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出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他和隋祐待的时间久了,不自觉被薰陶出一身疏离矜贵的做派,小朋友们陆续进了教室,竟然没有一个人选择做在他旁边。 直到最后,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冒冒失失的跑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寻了个座位就坐下,正好成了林星落的同桌。 “你好,我叫苏素心。你可以叫我素素。”苏素心明亮的眼睛俏皮又可爱,比橱窗里最好看的洋娃娃还招人喜欢。 可惜林星落并不喜欢洋娃娃,他神色冷淡的收起书,掏了手帕递过去给她擦汗:“我叫林星落。但你不可以叫我落落。” “哇——”苏素心没接他的手帕,而是直接戳上了林星落的包子脸,“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是里面藏着星星一样。”她突然搂住林星落的脖子,在他白嫩的小脸儿上使劲儿亲了一口,“以后就叫你小星星了!” “小星星”一整天都不高兴,直到下午隋祐来接他放学的时候还板着小脸儿。 隋祐正想问问原因,苏素心忽然从来接自己的哥哥身边蹬蹬蹬跑过来,林星落顿时危机感爆棚,小手捂住隋祐的脸,挡在轮椅前面:“我的!” 隋祐哭笑不得,拿开他的手,摸着小孩儿的头髮哄着:“落落,怎么了呢?干嘛和小姑娘发脾气?” 苏素心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隋祐俊美的脸几乎要流口水,想抱住隋祐的腿,被林星落坚决的拦住了。 “哥哥,哥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小花痴咬着手指,“小星星,我用我哥哥和你换好不好?” 隋祐看看自家严防死守的小孩儿又看看一脸天真的小女孩,挑了挑眉:“因为落落把小零食小牛奶都给我吃了,所以我才长得好看啊。如果你想做我妹妹,也要把零食都给我哦。” “不行!”两个童音异口同声。 苏素心回身抱住自己的哥哥,使劲儿摇头:“那我还是要我哥哥吧。” 林星落爬上轮椅紧紧搂住隋祐:“小叔叔不许换,你是落落一个人的!” 隋祐朝着来接苏素心的大男孩挥了挥手,带着怀里扑腾的小包子坐上回家的车,不忘教育绅士品格:“落落啊,你是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的。” 林星落异常严肃:“别的可以,小叔叔不行。” 隋祐一愣,手掌落在小孩儿软软的头髮上揉了揉:“小叔叔是落落的,别人抢不走。” “给零食也不行。”林星落撅着小嘴,显然还记着他刚刚开的玩笑。 隋祐用手指夹住他的嘴巴,“小嘟嘴,下次去游乐场的时候小叔叔不牵着手了,就夹着落落的嘴巴好不好?”眼看小孩儿真着急了,他才不慌不忙的收回手,“傻不傻?世界上有再多的小朋友,再好吃的零食,我还是只爱落落一个。” 第14页 林星落这才满意,踢了踢小腿,高高兴兴的趴在隋祐身上开始兴奋:“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园?” 隋祐无意识的揉捏着他的小耳朵,眼神中不慎漏出一丝狠戾,看到小孩儿亮晶晶的大眼睛后又换上温柔神色:“最近不行,小叔叔比较忙。等到冬天,下第一场雪之后,好不好?” 林星落乖巧的点头:“好啊。” 谁也没想到,这个无意间许下的承诺,竟再也没能兑现。 第10章 “李爷爷……”林星落看着驾驶座上开车的老人,欲言又止。 李忠操作着方向盘,看了他一眼:“小少爷,怎么了?” 林星落摇摇头,扭头看向车窗外,没头没脑的说:“要下雪了。” 冬日,太阳暗金色的颜色也染了苍白,树木的叶子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坚硬的举向天空。 小叔叔已经很久都没有接他放学了,林星落掰着手指头想着,而且每天回家都很晚,还带着一股酒味。 于是隋祐应酬完回家之后,在沙发上捡到了一只撅着小嘴的糰子。他笑了笑,照例用手指夹住林星落的嘴巴,弄出一个小鸭嘴:“谁惹落落不高兴了?” “小叔叔。”林星落拿开他的手,抬起圆滚滚的大眼睛望着他,突然趴在了隋祐腿上,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陪我玩。” 隋祐心里忽然涌上内疚。 他低估了隋家势力庞大,也低估了自己父亲的戒备心,因此他吞併隋家产业的计划进行的分外艰难,原以为几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陷入僵局,怕是要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但是,这不该成为他忽略小孩儿的理由。 隋祐勾起笑纹,拍了拍小孩儿的后背:“乖啦,你起来,小叔叔洗了脸就陪你玩。” 林星落喜出望外,欢唿一声,寸步不离跟在他轮椅后面,一直跟进了洗手间。帮忙挤牙膏,递毛巾,小脸儿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让隋祐的心情都跟着轻松起来。 最后,隋祐扳过他的身子,将不情不愿的小孩儿推出了洗手间。他换好纸尿裤再出来时,强撑着等他的小孩儿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隋祐给林星落脱了衣服塞进被窝之后,自己也撑着身子挪到床上,立刻被两只热乎乎的小胳膊搂住了,他捏捏软嫩的小肉肉,拉开小孩儿的胳膊自己将他搂进怀里。 “小叔叔,我好想你啊。”林星落被他的动作弄醒了,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他肩膀处深深吸气,仿佛要记住他的味道。 “不是每天都见面吗?”隋祐抱着暖暖的小身子,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心里一时软的不成样子。 “可是都没有陪我……”他碎碎的念叨,声音里有无法忽略的难过和失落。 隋祐低头看见林星落的小脸儿,他的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安静垂下,压出一道柔和的阴影。 月光透过窗幔,碎成满地伤心。 隋祐把嘴唇贴在他饱满的小额头上,柔声问:“明天陪落落去玩好不好?” 出乎他的意料,林星落摇摇头,小声说:“今晚就够了。小叔叔明早叫我。”隋祐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互道早安,一起吃早饭了。 隋祐忽然觉得,这个孩子的早慧和敏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他心里一动,几乎是难以自抑的开口:“落落,小叔叔最近很忙。” 林星落紧张的睁开眼,双眸里水汽氤氲,他幼时内向胆怯,自从上小学之后,似乎启动了什么开关,就再也没哭过了,此刻眼里含泪将落未落,实在太叫人心疼。 隋祐意识到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但是我每天都陪落落一起睡的,只是回来的太晚,你都睡着了。” 林星落眨眨眼,竟然把眼泪又憋回去了:“真的?” 隋祐笑着包住他的小脸儿,在挺翘的小鼻尖上亲了一口:“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伤感的小孩儿突然就因为这一句话高兴起来了,满足的再次闭上眼。小身子拱进他怀里,热乎乎的,暖着他血液循环不畅而长年冰冷的病体,“下次叫醒我嘛。” “你睡得正熟,我叫醒你,你会哭。”隋祐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看到你,我会笑。”林星落认真的反驳。 “好吧,那下次叫醒你。将来落落因为没睡好而长不高,可别怪小叔叔啊。” “我才不会。” “小朋友长大以后就不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了。” “会记得。” “记得什么?” “叫醒我。” “如果只记得这个,那我可亏大了。” “……” “落落?” “……” “没关系,我会记得。我爱你,永远爱你。” 然后第二天晚上被从好梦中叫醒的林星落还是哭了,皱着小鼻子打了个哈欠,杏眼里含着泪,用委屈的目光控诉着隋祐的“恶行”,隋祐无奈扶额,温言软语好不容易又哄小孩儿睡下,疲惫的嘆了口气:“养孩子可真不容易。” 李忠恰巧过来给他拿文件,听见这句话笑了:“却是乐在其中呢?” 隋祐还扶着额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时光波澜不惊一路向前,并不顾虑这世间发生什么样的离合悲欢。 隋祐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七,这是他习惯吃晚饭的时间,但是要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还没回家。他轻轻皱了皱眉,待在一旁的助理立刻有些心惊肉跳。 这位隋先生是在严城中可以一手遮天的人物,据说以前是大家族不受宠的孩子,自立门户之后,反而吞併了整个家族百年积累的势力。之前亏待他的父亲兄弟等人,尽数被他驱出了严城,是真正的六亲不认的雷霆手段。 李忠走过来,微微躬身:“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这位老人看着隋祐从小长大,隋祐幼年时,他叫他少爷;后来隋清入住隋家,他叫他大少爷;而两年之前,隋祐彻底架空隋家,严城易主,他再次改口,叫他隋先生。 仇报了,债清了,隋祐该高兴的,但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些年他辛辛苦苦养大的乖巧小孩儿,好像到叛逆期了。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管一管。 “落落去哪儿了?”隋祐示意助理推动轮椅。 李忠跟随他多年,他和林星落的事情,这位老人心里怕是比两位当事人看得还透彻,平稳答道:“小少爷和朋友去酒吧玩儿了。” “朋友?酒吧?”隋祐眉毛一挑,立刻为自己找到了不得不管的理由,“又是和他那个小青梅?他还没成年呢!走,我看看是哪家酒吧敢放他进去胡闹。” 林星落还不知道隋祐会亲自出来找自己,也正苦着一张小脸儿发愁:“素素,别喝吧。给苏林哥知道你又要被打屁股了。” 第15页 苏素心面前放着一杯色彩艷丽的鸡尾酒,她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看:“哎呀又不是打你屁股,你怕什么?” 我倒是不怕什么,林星落耸了耸肩,可是今天明明是说好帮我解决困难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进了酒吧要陪你喝酒? 苏素心显然也想起了这一点,坐正身子,故作正经的咳嗽了一声:“咳,小星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你不知道怎么追求隋祐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我哥哥呀。” 林星落呛咳一声,少年人俊秀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知道……” 苏素心眨眨眼:“乖啦,你那点儿小心思,谁要是看不出来,谁就是瞎子。” 瞎子隋祐正坐在疾驰的轿车里。 林星落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他的人跟着,这件事隋祐直接告诉给了林星落,他并没有表现出排斥,但隋祐一向注重小孩儿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没打招唿就直接去找人。 自从林星落读初中之后,他已经很少干涉小孩儿的生活了。一方面是他觉得孩子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私人空间;另一方面,那是他和隋家争斗的最厉害的时候,身子都要给繁重的工作拖垮,反倒是小孩儿关心他的生活比较多。偶尔他带女伴回家,总要小小的闹上一场脾气,好几天不高兴。 每到这时,隋祐总会觉得林星落特别可爱,仿佛还是那个害怕小叔叔有了女朋友就不疼他的宝宝,显露出一种幼童式的霸道和任性。 他身体残疾,本来就对爱情不抱什么虚无缥缈的期盼,又没有联姻的压力,带人回家过夜,一开始是为了疏解欲望,后来倒有多一半是想看到小孩儿难得的任性和鲜活。 反正严城的人都知道隋先生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出手大方也没什么特殊癖好,愿意跟着他的人多得是,各取所需罢了。想当隋太太的人就更多,他却觉得那种虚假又功利的人,还不如清醒洒脱的一夜之欢来的快活。 隋祐的快活註定了是林星落的苦恼。 他看着喝掉一杯鸡尾酒就开始醉醺醺闹腾的苏素心,忽然觉得分外伤感。喝醉的女孩儿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想嫁给哥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十几年的相处,她也早就把他的身份定位成了亲人。 林星落听着好朋友的念叨,眼神迷迷茫茫的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别人就不会爱上自己的亲人呢? 他十分清楚,正如苏素心所说,血缘其实并不重要。即使隋祐是他亲叔叔,他大概也会……林星落痛苦的捂住脸,感觉自己是个只能藏身于黑暗街角的小老鼠。 如果有朝一日他心中所想暴露在日光下,那么他势必遭到全世界的唾弃。这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隋祐的态度,他想都不敢想。 第11章 “落落。”隋祐的声音忽然传来,近在耳边。 林星落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失手打碎了玻璃杯,轮椅上的男人立刻皱眉握住他的手腕不许他再动:“别动,当心伤到你。” “小叔叔……”林星落有点儿懵,自己练成具现化的能力了?想到谁谁就能立刻出现在身边? 隋祐的身体在长年超负荷的工作中已经差了许多,坐着一会儿车就觉得累了,看见小孩儿呆头呆脑的既不惊喜,也没扑过来关心自己,不满意的展开他的手心,轻轻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林星落抽出手捂住脸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想你呀。” 这下换成隋祐呆住了。 虽然已经十几岁了,但是这个平日寡言的小孩儿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天真坦率的像个小朋友,时不时就要冒出几句惊人之语。不过,这话听着真舒心。 舒心了的隋先生瞬间忘了什么叛逆期,什么喝酒,留了人守着喝着醉醺醺的苏素心,不容分说带着林星落回了家。 隋祐的状态在车上就不太好了,头疼,腰疼,腿疼,歪在林星落身上靠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就有些懒懒的不愿意动,男人的眼皮抬了抬,最后定在小孩儿带着担忧的脸上,垂了下去:“今晚陪我睡?” 林星落又走神了,今晚和苏素心一番对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其实并不是秘密。他现在很有点儿疑神疑鬼的心虚感,觉得隋祐是在试探他。但是他又捨不得拒绝这个难得的可以亲近隋祐的机会。 隋祐没等到林星落的回答,皱起了眉:“落落不愿意?也好,今晚少不得折腾,别吵了你睡觉……” “没有没有”,林星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叔叔,一起睡,一起睡!” 林星落生怕隋祐反悔,甚至不许他再靠着自己了,急匆匆了下了车把隋祐安置在轮椅上推着进了主卧。隋祐去洗漱,他自己找了另一个浴室飞快的沖了澡,擦干水汽钻进被窝。 隋祐洗漱出来看见小孩儿睡在床上,露出一张喝饱水汽的白嫩小脸儿,滑着轮椅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迷煳蛋,我还没吃饭呢。” 林星落放了学就被苏素心拉到酒吧,也还空着肚子,只是他一心想和隋祐亲近,倒把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 隋祐干脆叫人把餐车推进了卧室,给小孩儿夹了一筷子笋丝,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落落最近很忙吗?已经有好几次没陪我吃晚饭了。是不是快升学了,压力太大?” 林星落一向乖巧懂事,简直是按照教科书长大的小人儿,也不过是这个月,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发愁得难受想找好朋友倾诉一番,总共三次晚归,让隋祐一说,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偏偏他自己也当了真,立刻咽了口中的食物表态:“没有,以后放学就回家。” 隋祐抬了抬眼,一直绷着的嘴角柔和的几分,又给他夹了几道平时喜欢的小菜,自己却没吃多少。林星落填饱肚子,看见隋祐碗里没下去多少的粥,眼神游移,有些犹豫,又带着期盼看向他。 隋祐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孩儿九岁那年,自己生了一场重病,数日昏沉水米不进,只能靠挂水补充必要的营养和水分。身体慢慢恢復时,本就不好的胃部自然抗议,吃什么吐什么,引起轻微的厌食症状。 林星落守在他床前,任谁都劝不走,圆鼓鼓的小脸儿都瘦成了尖尖的,他很想帮他做些什么,但是又什么都做不了。隋祐看得出小孩儿的失落和无助,便主动提议让他餵自己吃饭。 小小的孩子认真的捏着小勺,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舀了汤水送到他唇边。隋祐张开嘴咽下那勺汤,温暖带着香气的味道从舌尖一直传到胃部,渗入四肢百骸,安稳又妥帖。 从那以后,但凡隋祐胃口不好,林星落就总是用那双会说话的杏眼固执又期盼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妥协。 坏小孩,就不能主动关心我一次。 隋祐把筷子一扔,懒散的靠在轮椅靠背上,眯着眼活像个旧社会的地主老爷:“落落,来帮我。” 林星落坐到隋祐身边,端起他的碗,舀了半勺鸡粥餵过去。隋祐再是没有胃口,看着小孩儿清秀眉眼中清楚的关切担忧,也不由得张了嘴,又吃下小半碗。 第16页 林星落又腻在他身边给他按揉胃部促进消化,隋祐伸出一只胳膊圈住他。少年人正在长个子,身材纤细到让人不满意的地步。这小傢伙每天吃饭都很香的,在学校也很乖不会吃垃圾食品喝碳酸饮料,那些能量到底都用到哪儿去了? 隋祐捏捏林星落清秀的小脸儿,看他露出不解却温顺的表情,又在小孩儿柔软的头髮上唿噜了一把。哎……该不会是心事太多,用脑过度了吧。 “落落,想太多会长不大。”他本就是洞察力顶尖的高手,不然也不可能牢牢把握住每一个机会,推翻隋家王朝。这份敏锐同样用在了林星落身上,隋祐怎么可能没发觉他的迷茫,只是没有把小孩儿的心事和自己联繫起来罢了,“愁什么呢?告诉叔叔,我都帮你解决。” “会长大,很快。”林星落蹭蹭他宽大的手掌,眼睛里是不容错认的坚定执着。 长大了,才能帮你做更多的事情。你需要照顾,我就去学医;你需要得力干将,我就去学生意经营;你需要陪伴,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所以不发愁,不犹豫,也不彷徨,你需要什么,我就是什么。 隋祐几乎要被他炽热的目光灼痛,心里微微一动,手掌压在他的脑袋上用了几分力气。他垂下眼盖住情绪,捏捏小孩儿的耳朵,故作轻快:“好,很快长大。落落,我有些累了,准备睡吧。” 两个人刷了牙躺进被窝里,隋祐横过一只胳膊揽住林星落,贴在他后颈处吸了口气,总觉得还是带着幼时香软的奶味,让他又怜又爱。林星落缩了缩脖子,被心上人这样亲密的搂住,害羞且激动,束手束脚的不敢动,生怕被叔叔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 隋祐不满意他的拘束:“我腰疼,躺得不舒服,落落给揉揉吧。” 林星落在他怀里转过身子,伸出胳膊环过他的腰身,双手落在他腰背处,隔着睡衣细緻的揉捏着紧张的肌肉。 大约是去接林星落的时候吹了风,隋祐睡下没多久就觉得全身酸痛,心脏也跳的虚快,他睁开眼,冷静的按下唿叫铃。身边的小孩儿被他的动作惊扰,把头埋进枕头里,似乎在睡梦和清醒中艰难的挣扎。 隋祐拍着他的后背哄道:“没事,不吵你,我去客房,落落继续睡吧。”林星落显然不再是那个一被拍哄就能入睡的小娃娃,他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见佣人进来,迷迷煳煳的去抓隋祐的手:“叔叔?” 隋祐捏捏他的手指,示意佣人把自己抱上轮椅:“叔叔好像发烧了,别把病气过给你。腿抬起来,不要卷着被子睡,盖好。” 林星落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把这句话听明白,立刻机灵的翻身坐起:“叔叔生病了?”他几乎是有点儿手忙脚乱的拦下佣人的动作,自己伸手去摸隋祐的额头:“好烫!很难受么?腿疼不疼?” 发烧的时候肌肉会酸痛,隋祐瘫痪的身体却无法通过翻身等动作来缓解这种症状,因此会格外难受。 他微微偏过头,皱着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林星落不管,少年人纤细修长的四肢都攀在隋祐身上,把他按回床上,不许佣人过来:“站在这儿干什么?去给医生打电话,再接一杯温水送过来。” 佣人倒是知道小少爷发话隋先生永远不会反对的,又安静的退下接了水送进卧室,不再掺和这两个人的事情。 隋祐推开林星落递过来的杯子,倚在床头苦笑:“落落,你就不怕叔叔把你的床都弄脏了。” 林星落把杯子压在隋祐的嘴唇上,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小时候也尿床”之后,有点儿羞恼的鼓起了脸颊:“快喝水!” 隋祐故作伤感,也不过就为了听他说一说小时候的事情,便觉得分外亲昵可爱,得偿所愿之后,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看着坐到床尾开始给自己揉腿的小孩儿,漫声问:“落落喜欢那个小姑娘?” 隋祐枯瘦的双腿藏在丝缎的睡裤里,隔着顺滑的衣料,草草勾勒出孱弱的形状。林星落双手落在他腿根揉按,是很专业的手法。他看都不看隋祐一眼,随口接道:“哪个小姑娘?” 隋祐又喝了一口水,搁下杯子,漫不经心的笑了:“落落喜欢的那个小姑娘。” 林星落要被他绕晕了,停了手,把刚刚两个人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摇摇头:“我没有喜欢的小姑娘。”我喜欢的,是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抚养我长大的男人。 第12章 医生来了,隋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挂上点滴之后,就歪在床头闭目休息,等林星落帮他仔细的把酸痛的全身都揉了一遍,他眉心的摺痕还是没有松开。 每当有个头疼脑热,他当年受伤的地方总是最难受的,躺不下坐不住,左右都是难捱。小孩儿贴心,从三岁就知道小叔叔发烧了要摸摸后背,这两年越发会照顾人,不等他开口,就将他的身子翻成侧躺,一手绕到背后帮他揉着伤处。 隋祐闭目忍痛,药液顺着输液管行入体内,渐渐起了效力,他有些昏沉,又有些憋胀,兀自皱眉忍着不想动。近几年尿痛的症状愈发厉害了,有时候折腾快一刻钟他才能在剧痛中排出积液,平日里咬着牙便忍过去了,但今日小孩儿正躺在他身侧抱着他,他不想让任何事破坏此刻安静的气氛。 林星落听他唿吸发沉,想要起来再给他量一次体温,刚动了动就被隋祐大掌按住。“叔叔,怎么了?头疼了吗?”他去揉他的额头。隋祐抓住那只纤细漂亮的手掌,他手背上扎着针,林星落不敢动,顺从的被他带着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下腹。 林星落明白了。 “落落,去叫人。”隋祐养了林星落这么久,他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早就被这个细心的小孩儿摸的底儿掉。他也不着恼,反正事实如此,干脆大大方方的让他知道,让他自己判断选择。 林星落自然是想帮忙的,这么私密的事情,他怎么愿意别人来做。只是又怕隋祐不肯,他贴着男人的肩膀没有动,手掌轻轻压在他的下腹,试图引导膀胱内积存的液体下行。 隋祐长睫掀起,露出漆黑瞳仁,阻止的意味十分明确:“落落。”他久居上位,气势凌厉,林星落不敢轻举妄动,跳下床叫了护工进去,自己靠在门外的墙上,仰头看天花板。 等到护工出来,林星落再进去的时候,就有显得不太高兴。隋祐每到这时候总会格外多心,生怕他和自己有一丁点儿的生分。他侧身躺着,眯着眼,有意无意的压着嗓子叫他:“落落,落落……你来,我腰疼。” 林星落自然没了脾气,从背后抱住他给揉了半宿,最后两个人的体温和气息逐渐交织在一起,共同编织出安逸的梦境。 第二天先醒的人是隋祐。夜里护工给他翻过身,他一睁眼就看见林星落安静的睡脸,他不再是圆鼓鼓的小包子脸,柔和的弧度逐渐有了稜角,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锋锐和朝气。 少年人的朝气……隋祐忽然挑挑眉毛,顶着他肚子的那个暖烘烘的小傢伙,真是很有朝气啊。 第17页 林星落睡得很沉,唿吸中似乎都带着甜甜的气息,隋祐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伸手到他身后一捞,将林星落的身子按进自己怀里,更让小孩儿在清早很有精神的某个器官“享受”了一次出乎意料的叫醒服务。 林星落打了个激灵,骤然睁开双眼。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再看看身边仍在“梦中”的小叔叔,庞大汹涌的罪恶感汹涌而来,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跳下床,连被子都扯下来一大半,还被绊了一跤,头也不回跑掉了。 隋祐半撑起身子看向门口,眯着眼睛,彻底幽暗下目光。 “小少爷……”老管家看着只穿一条内裤飞速跑过走廊的少年,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看见自家小少爷长出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尾巴尖儿上还着火了。 他推着餐车走进主卧,一边扶着隋祐起身,一边忍不住念叨:“先生,小少爷都上初中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逗啦。” 隋祐难得的没有接话。林星落今早的表现太奇怪了,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小孩儿害羞他能理解,但是之后呢?一熘烟跑掉是什么鬼?不应该像以前那样扭啊扭蹭啊蹭的埋进自己怀里么…… 在他的认知里,林星落当然会害羞,但是他应该躲在自己怀里害羞,而不是躲开自己害羞。 林星落不能因为任何理由离开隋祐的身边。 老管家看到隋祐脸上的沉思和疑惑褪去,又恢復成一惯的清冷,默默的在心里为小少爷祈了个福。 隋祐想明白了就不再纠结,慢条斯理的用过早饭之后,等来了一只穿戴整齐扒在门框上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小偷窥狂。他故作不知,签完了手中的文件,这才疲惫的捏了捏额角。再抬眼,小偷窥狂已经坐到床边了。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我累了,落落替我批吧,直接在最后签我名字就可以。” 林星落乖乖接手,他是按照隋祐的笔迹学的写字,被他握着小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自然足可以假乱真。认真的都签字之后,把文件整理好,再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心虚的感觉立刻又回来了。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床和门之间的距离,暗暗想着是不是再跑一次比较合适。毕竟,他还没有做好坦白心意的准备。 隋祐哪儿容许他逃,随手在林星落腰后一按,林星落只觉得身子一麻,立刻软绵绵的被隋祐压着一起倒在床铺上。 隋祐腰腹无力,整个身子实打实的压在少年人清瘦的身体上,两条枯瘦的双腿别别扭扭的拖在身后。平时最注意他身体的林星落现在却顾不上他可能会拉伤的姿势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被隋祐隔着衣服握住的地方。 林星落紧张的吞咽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无措的看着隋祐,被发现了?被讨厌了?现在要惩罚他? 隋祐极重形象,他原本是想让林星落帮自己调整一下狼狈的姿势的。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看着小孩儿一脸慌张的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住在深山里的小梅花鹿,被猎人抓到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被吓坏了的表情吧。 不是尴尬,也不是羞窘,而是慌张。这个脸蛋儿绯红的小傢伙,藏着一个什么秘密要瞒着自己呢?隋祐忽然低下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无论是什么秘密,现在都不重要。他要先教会他,这是正常的,是舒服的,用不着慌张。 “落落,闭眼。”闭上眼,否则,我怕你会看到,让你更害怕的,我的表情。 林星落永远会听隋祐的话。他没有任何犹豫的闭上眼晴,随后那只大掌就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小叔叔体虚,昨夜又病了,那只手微凉;他推行轮椅,掌心带茧;他一向注重仪表,指甲都修剪的整齐圆润…… 因为看不见,林星落对于落在身上的触觉更加敏感,他绷紧身子,汗毛都竖了起来。 “舒服么?”男人偏偏还要再来问他,林星落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泄露所有心事,负隅顽抗一般用力摇头。隋祐也不恼,笑道,“落落不舒服啊,那叔叔再用力,你可别哭。” “唔……叔叔——”林星落头皮一麻,他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尖叫后,终于如隋祐所愿,害羞的躲进了他的怀里。 毕竟是少年的第一次,隋祐只是简单的几次□□之后就送林星落攀至高峰。林星落失神的喘着气,半睁的星眸中雾气迷濛,缓过劲儿来之后,突然坚决的把头埋进隋祐怀里,不肯出来了。 隋祐心满意足的想,无论什么事都由他来教,这才能算得上是他养大的小孩儿。他丝毫没察觉这件事究竟有多么暧昧,也未察觉自己心中堪称扭曲的占有欲。他想这么做,便做了。 林星落想了很多,他希望这是隋祐对自己暗恋的默许,又担忧这只是他对自己无原则的溺爱。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到,隋祐是年长者,他是年幼者,在男人眼里,他可能永远都是一只圆滚滚的奶糰子,男人宠他护他甚至爱他至深,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 他开始发了疯一般想要更快的长大,追上他的脚步,隋祐取得的每一项成就,都成了他必须追赶翻越的高峰。 他读很多书,做很多运动,带着一股兇狠的劲头儿吃很多饭。他的个头儿窜得很快,成绩长年保持全优,可是这不够,还不够…… 隋祐十分担心,他总觉得自家小孩儿太过拼命了。林星落不是顺理成章的长大的,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是那个秘密逼迫着他匆匆成长。 究竟是什么呢?无论几次在自己怀里尖叫着释放,林星落从始至终都没有叫出过哪个名字。他掌权多年性子难免刚愎,有几回心里不痛快弄得狠了,小孩儿哭得惨兮兮的求饶,可最后登顶的时候,还是依恋的叫着小叔叔。 这个小混蛋!是因为知道这样子会让自己心软不追究,所以故意撒娇的吗?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太好用了。每一次在满足的林星落的欲望之后,那一声带着泣音的小叔叔,足够让他不再追究任何事。 算了,就这样吧。他还小,小孩子总要有几个秘密的。 自以为想通了的隋祐撤消了对林星落的严密监视,恢復成日常的保护编制,而这也成了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小星星呀,你说我哥怎么这么狠心,都不派人来帮我。”苏素心拉着一个小箱子,边走边抱怨。完全忘掉了一周前严令哥哥不许出现在身边的人就是她自己。 林星落拖着一个大箱子,怀中还抱了一堆杂物,任劳任怨的当好苦力,不置可否。 这两个人的友情其实很有意思。苏素心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林星落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他身后还有一个湛然若神的隋哥哥,真是让她没办法不喜欢。她从认识这家叔侄俩后,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当隋祐的妹妹和小星星的姐姐。 林星落自幼孤僻冷淡,苏素心是唯一一个坚持和他说话交好的人,而更深一层的原因,来自于苏素心的哥哥,苏林。苏林是苏家父母收养的孩子,也是指定给苏素心未来的丈夫。苏素心对这段感情不太接受,她觉得哥哥就是哥哥,没有血缘却是实打实的亲人,可是林星落看得出来,苏林对苏素心,并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第18页 他像是一个入戏的观众,这些年来,他看着苏林和苏素心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就仿佛看到自己和隋祐的未来。苏林已经接受苏家生意,又被苏家父母承认,有坦白心意的底气,也名正言顺,仍是求而不得。他自己却只能做个偷窥的小人,透过这对兄妹的拉锯,看清自己的痴心妄想。 苏素心并未在意林星落的沉默,今天是高中最后一天,她要把宿舍的东西都搬回家。不喜欢别人碰自己东西的大小姐宁肯亲自动手,又苦于东西太多,只能找外援。反正都是求人,当然要求最漂亮的!管他爱不爱说话呢,看着养眼就行了。 “小星星,快点,最后一趟了,搬完东西我请你吃冰淇淋。”现在已经是傍晚,再磨蹭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她缠着林星落不放人,隋哥哥肯定要亲自出来找,到时候又能见到最好看的人了。苏素心高兴的盘算着,乐呵呵的转过身倒退着走,一边去看林星落的表情,“最近怎么样?你和隋哥哥的事有进展吗?” 她柔亮的眼睛盯住林星落的脸,不愿放过他每一个小表情。每次问道这个问题,小星星红着耳朵满脸红晕的样子,最可爱啦。不过这一次她看到的,却是林星落骤然睁大的眼睛,她从来没在这个冷清的少年脸上见到过这样焦急的表情。 她看到他松开怀中抱着的盒子,那里面是她最喜欢的水晶杯子,一定摔碎了,然后他扑向自己,这么热情,隋哥哥见了要生气的。最后,她的世界陡然翻转,随着一声闷哼,她被林星落扯进怀里扑倒在地上。他的身后,是一个穿兜帽戴口罩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刀。 第13章 隋祐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西装上皱皱巴巴,领带歪着,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苏素心被他通红的双眼一看,生生在盛夏时节打了个寒颤,糯糯道:“隋哥哥,对不起……”苏林在妹妹肩头安抚的捏了捏,朝隋祐道:“林小少爷没有生命危险,正在处理伤口,需要缝针。袭击他们两个的人已经抓到了,正在审。” 隋祐看了他一眼:“不用审了,把人看住。之后我会派人过去。” 隋祐的脸色看上去实在太差,苏林也不敢随意触动虎鬚,便闭了嘴。三个人一起等着林星落处理伤口,苏素心被隋祐的气势压得哭都不敢哭出声,用手帕捂住小脸儿吸干一串又一串绵延的泪水。 林星落是趴在床上被推出来的,因为用了麻药,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只觉得有个人在摸自己的脑袋,有点儿痒。那个人似乎很了解他,帮他捏了捏发痒的耳朵之后,陪着他一起进到病房里。他含混的发声,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人却懂了,趴在他耳边柔声道:“我在这儿。” 他在这儿。林星落安了心,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隋祐守着昏睡的小孩儿,一条条指令发出去,很快便得到答覆。 其实很简单,苏林为了争取苏家父母更多的支持,在商业竞争中用的手段有些强硬,挡了别人的财路。那人一气之下,便要从苏林的心尖子——苏素心身上下手,想要给苏林一个教训。 从头到尾,都不关林星落什么事。想也是,隋祐对自家小孩儿的保护一向极好,不可能是他这里出问题。 百密一疏,没想到落落还是个英雄救美的小男子汉,隋祐拨开林星落散落额间的碎发,摸摸他脸上留下的一块青痕,应该是倒地的时候撞出来的吧,他想,这么不爱惜自己,是不是该罚? 在隋祐放任了自己乱七八糟思绪的时候,林星落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轻轻掀起,一双鹿眼对上隋祐的视线,慢慢眨了眨。 “醒了?”隋祐在他后颈处捏了捏。林星落睡姿不好,一旦睡着就喜欢往他怀里钻,还是糰子形态的时候当然没问题,但是近些年他长得开了,别扭的窝在隋祐怀里一整夜的结果就是每天早上起床都说脖子痛。隋祐只好每天早晨叫他起床的时候先给他捏捏僵硬的后颈。他故意用林星落习惯的起床方式来对待他,没有提及他遇袭和受伤的事情。 麻药的效力应该还没过,他不想让从没吃过苦的小孩儿过早注意到身体上的疼痛。 可惜林星落丝毫不懂他的苦心,奋力的在床上扭动着身子。隋祐按住他防止他挣开刚刚缝合的伤口,皱眉道:“落落,要什么?我给你拿。” 蚕宝宝似的被裹起来的小傢伙用清澈的眼睛瞪着他:“要抱抱!” 隋祐呛了一下,已经有很多年,或者说从来没有过,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人。他也从没想过,还有人敢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发号施令。不过如果这个人是林星落,倒也无所谓。 他解开轮椅上的束带,避开床边的输液管,弯腰松松圈住林星落的身子,还附赠了一个额头吻:“好了,抱了。你乖一点,别乱动。” 林星落不动了,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辩解道:“我很乖。” “乖吗?”隋祐慢条斯理的问,颇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味,“为了一个小丫头弄得一身狼狈不堪,小花猫似的,我教过你逞英雄?” 林星落似乎是非常认真的想了半天,可怜兮兮的道歉:“老公,我错了。” 隋祐手一抖,差点儿把林星落手背上针头扯掉:“落落?” 他撑起身子,林星落不干了,又开始弯弯扭扭的去抓他的胳膊:“老公,抱抱。我难受……” 隋祐再次按住他,同时按下了床头的唿叫铃。他有点儿明白了,林星落的麻药效力还没过,怕是整个人都迷煳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响应铃声而来的并不是医院的护士,而是隋家的佣人。隋祐赶到医院的五分钟之后,林星落的主治医生就已经换成了他的私人医生,整个医院的顶层也已经换成了隋家的人,即使是苏林兄妹要来探望都需要经过审查。 佣人看着闹腾着叫老公的小少爷和满脸无奈的隋先生,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极大挑战。所幸隋祐主动开口解释:“落落的麻药效力没过,不能让他乱折腾,你扶我到床上去。” 林星落睁着大眼睛,警惕的看着隋祐被佣人扶抱到病床上,同时握紧了隋祐的一只手,仿佛生怕他突然跑掉似的。 隋祐侧躺在他身后,伸出长臂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示意佣人出去了。林星落这才满意,小猫似的闭上眼蹭了蹭他的胳膊,小声道:“老公,难受。我头晕。” 隋祐摸了摸他的脉搏,有些担心:“想吐吗?” 背对着他的小脑袋摇了摇,他把下巴抵在林星落头顶,温声哄着:“再睡一会儿,睡醒就不难受了。” “不要……”林星落依在他怀里,稍稍偏头,抬起湿漉漉的漆黑眼珠看他,十足委屈,“不要睡觉,要你亲亲我。” 啧。 隋祐的目光沉了沉,刚刚要抱抱,现在要亲亲,一会儿是不是就要上床要生孩子了?可是面对林星落热烈期盼的目光,他根本无法拒绝。 第19页 磨人精,看你好了我不打你屁股。 林星落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亲亲,竟然“哼”了一声扭过头,赌气道:“不要了!不给你生宝宝了!” 隋祐额角青筋直跳,可是对着林星落消瘦苍白的小脸儿真是打也捨不得骂也捨不得,只能生生忍了。要亲亲是不是?亲!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骤然捏住少年的下巴,可称“兇狠”的亲了过去。一个充满了惩罚意味的亲吻,却在触及那片柔软的嘴唇的瞬间就变了味道。 隋祐要护住林星落的伤口,还要用手肘撑住自己身子,而平日乖觉懂事的小孩儿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一门心思闭眼等着他的吻。 这张脸他看了十五年,从圆圆鼓鼓的小包子变成轮廓均匀的少年模样,在他心里,林星落一直都是个孩子,而他现在才恍然惊觉,他的小孩儿,长大了。 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是个让众多女孩为之着迷的小少爷。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有了想要守护爱惜的人,不再是那个把所有的奶糖都藏起来给叔叔的小宝宝了。 想到家里那一盒被收进保险箱的糖纸,隋祐满心柔情,在林星落略显苍白的嘴唇上贴了一下:“别气了,是叔叔不好。落落给我生个宝宝吧,像你一样可爱的。” 林星落那颗被麻药弄晕了的小脑袋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迷迷煳煳的念叨了几句话,隋祐也没听清楚,他握住隋祐的手掌,捏着他的手指掰来掰去,最后也没数清楚:“叔叔,生几个?” “一个。你一个就够了。”隋祐彻底放弃了挣扎和苦恼,一边拍着他,一边应和着他的问题。 林星落显然非常满意这个答案,窝在他怀里发出撒娇的声音:“叔叔,我最——爱你啦!” 隋祐浅浅笑了:“我也是。” 这样也好,从林星落读初中起,他就再也没听过这样直接的告白了。这个小孩儿为自己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对自己表明心迹的语言却越来越少,仿佛此消彼长,不能共存。今天折腾这一场,能再听到他毫无芥蒂的说出这样的话,也算值得了。 林星落真正清醒是在晚上,后背很疼,又渴又饿,他被这种不太美好的感觉从昏睡中叫醒,烦躁的动了动身子。 一只大掌覆了过来,压在他身上,随后是熟悉的声音传来:“落落?”沉睡的感官逐渐清醒,他闻到松木洁净的味道,是隋祐惯用的香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趴在叔叔怀里。 “叔……叔?”林星落想爬起来又被隋祐按住,“这是医院?你生病了?”随着隋祐打开床头灯,林星落看清周围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 “还没醒?我是无所谓,再久也等得。但是苏家那个小丫头可要哭死了。”隋祐揉了揉他的头髮,“小英雄,你救的美人儿来找你了,要不要见她?” 苏家……美人儿……林星落终于找回了昏迷之前的记忆,不认同的看着隋祐:“我和苏素心只是朋友。” 隋祐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要我迴避吗?”话是这么问,他却一点儿要迴避的样子都没有。与之相对,林星落果断的摇头:“不需要。” 苏素心被苏林牵着手走进病房。隋祐的表情淡漠,气势仍然不减,她无意识的握紧的哥哥的手。说到底,隋祐是她欣赏的人,林星落是她在乎的朋友,而苏林才是让她安心的后盾。 “小星星,谢谢你……还要说对不起,那个人是因为我才……” “恩,没关系,我没事。”林星落打断了她的话,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好友,除了双眼红肿之外应该是没有别的伤口,轻轻笑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的。” 隋祐的教养再好,听着林星落对苏素心的温柔安慰,还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他对苏素心这个小姑娘以前倒是没什么意见,落落难得的朋友么,但是害得落落受伤那就另当别论。 苏林自然看出隋祐不高兴,赶紧带着妹妹出去了。 第14章 林星落半转过身,捏了捏隋祐的手掌:“叔叔,苏素心是女孩子嘛,又是朋友。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太多,总不能让女生受伤。” 隋祐冷着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我可不记得自己教过你绅士风度。要我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你我,和其他人。” 林星落哭笑不得,觉得今日的叔叔分外不讲道理,不过他受伤让叔叔担心了,可以理解:“管家爷爷呢?关叔叔呢?赵叔叔呢?都是其他人?别气啦,她也不知情,是受害者。反正只是皮肉伤,很快就好啦。” 隋祐眉眼更冷:“只是皮肉伤?好,很好。”他连说两个好,手掌滑至林星落腰间,粗糙的纱布和细腻肌肤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只要使三分力按下去,痛楚就可以立刻冲破麻醉的余力,让这个小孩儿长长记性,再不要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前提是,他捨得。 事实是,他捨不得。 捨不得下手“教训”自家小孩儿又生气的隋先生纠结了半天,忽然笑了。他自己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过桌上的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林星落在视频里听到隋祐的声音,好奇的扒着他的肩膀去看,隋祐也不避着,大大方方的把屏幕朝向他。于是,林星落就看见自己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老公”…… 这什么鬼!林星落目瞪口呆的指着视频里的自己:“假的!”必须是假的!他才没这么叫过,在心里也没有!就算在那些最美好的梦境里,他能得到叔叔的允许,陪伴他共度一生,他也是规规矩矩叫叔叔的。 进度条平稳的滑行,林星落看着自己越来越口无遮拦,抬手去抢平板电脑。隋祐直接递给他,等他按了删除才慢悠悠的说:“这是医院的监控录像,备份无数。落落,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 林星落双颊红透,倒显得比刚刚虚弱苍白的模样好看多了,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隋祐笑意更深:“不是要赖帐吧?那我可要绝后了。” 林星落羞愤之间,却又忍不住试探:“叔叔不打算结婚吗?” 隋祐知道自家小孩儿一向敏感,大掌摸着他的头髮,再次许诺:“有你一个就够了。” 麻醉剂的效力渐渐消退,林星落被尖锐的疼痛折腾的很是烦躁,不断试图翻身调整姿势,却被隋祐牢牢圈在怀里不许乱动。 最后,隋先生用许许多多的好吃的转移了小少爷的注意力。林星落不错眼珠的盯着隋祐手里的水果甜羹:“我才不爱吃这种甜兮兮的东西。会牙疼的!” 林星落对于甜食的抗拒其实都来自于隋祐无心的一句调侃,大概是他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和苏素心一起去吃冰淇淋火锅,吃得时间久了点儿,被冷落在家的隋祐自然不高兴,等他回家之后,就故意笑眯眯的逗他:“落落喜欢吃甜食啊,像小姑娘似的,真可爱。” 第20页 那时候正是林星落情窦初开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他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和隋祐并肩而立,最怕从隋祐嘴里听到“可爱”,“乖”,这种形容词。“像小姑娘一样可爱”简直戳中他的死穴,从此就立志戒掉甜食。多吃肉! 可是一个人的口味是难以转变的,不再吃甜食,不代表不再喜欢甜食。 隋祐舀了一勺甜羹自己吃了:“恩——藕粉清甜,苹果清脆,香蕉软糯,不错。落落,只吃一点儿,不会牙疼的。” 林星落抿着嘴唇,他的念头在被夸可爱和间接接吻之间剧烈的摇摆,在隋祐把勺子餵到他嘴边的时候,彻底倒向了一边。 被水果的甜味和间接接吻沖昏头脑的林星落脸上带着满足又迷煳的笑,隋祐看着好玩儿,横过一只胳膊圈住他,闭上了眼。他已经守了林星落一天一夜,很累了,需要休息。 等到隋祐的唿吸变得均匀绵长,林星落才从兀自高兴中回过神来。 遇袭,入院,麻药效力下莫名其妙的表白,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像是电影的快进镜头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很确定自己不会把叔叔叫做老公,更清楚他不可能生孩子,所以那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觉,梦境。 但那个吻是真的。他最爱他,也是真的。 林星落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他喜欢的味道有很多。火锅是浓烈的香辛料在舌尖上灼烧,玉子烧是醇厚绵密的味道一层层叠加累积,水果羹是清浅的甜味混着一点点酸…… 那么,叔叔是什么味道呢? 林星落髮现自己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或者,他根本不想抑制。他看着隋祐英俊平静的睡脸,如同受到海妖的蛊惑,一寸寸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 隋祐的嘴唇偏薄,平时总给人严厉冰冷的感觉。但是,原来,很软,很暖。林星落的头脑发胀,唿吸艰难,没有尝出味道,只听到自己剧烈鼓譟的心跳。 他骤然撤回身子,沉浸在愿望达成的巨大幸福和背德的巨大痛苦之间,未注意到有一只手掌在他腰上温柔的託了一把,护着他平稳躺下,免得扯痛伤口。 林星落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滋润,隋祐推掉了一切应酬,专心陪他,事事亲力亲为,仿佛要把所有的宠爱一股脑全部都给他。 等他伤口癒合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的时候,即使是他在院子里晒太阳,隋祐也要求他必须出现在自己书房的窗户能看到的地方才可以。 这次受伤并没有给林星落带来什么无法扭转的伤害,在院子里跑动的少年仍是元气满满的样子,午后阳光打在他栗色的头髮上,反射出柔和的光亮。跳起投篮的时候能看到腰侧一道狭长的疤,得益于有效的药膏和隋祐的严密监督,应该不会留下狰狞的痕迹。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风吹过来,他会挡住;雨落下来,他要遮住;又哪里捨得留下一丝伤口在他身上。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先生,手续已经办好了。”忠叔敲门未得到回应便自行开门进来了,见到隋祐坐在窗边,他心里瞭然,走过去,果然看到林星落正在在院子里练习投篮。 隋祐转过轮椅看向自己的老管家,确切的说是看向老管家手里拿着的信封,他的目光有些迷茫。 “先生,您真的,考虑好了吗?”老管家清楚的知道,对于隋祐来说,信封里的东西是比整个严城未来十年规划更重要,更需要谨慎判断的事。 他无法给出建议,只是希望这个决定是隋祐认真思考过的,将来他不会后悔。 林星落在花园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起风了才被佣人叫醒,踩着滑板一路滑到了里屋停在隋祐的轮椅前。隋祐笑着摇摇头,对于自家小孩儿偶尔爆发的顽皮未见丝毫责备,平静的撩开他的上衣看了看腰侧的伤疤。 “叔叔,已经好啦。”林星落怕痒,又不愿躲开隋祐的亲近,手脚僵硬的忍着腰际酥酥麻麻的触感。隋祐的手掌因为长年推轮椅而有着薄茧,些微粗糙,摸在伤疤那里刚刚长好的嫩肉上,感觉非常的……奇妙。 隋祐看他一脸为难又恍惚的样子,收回手,指尖上好像还残留着温暖细腻的,少年饱满健康皮肤的美好手感。 他想,即使用最客观的眼光去看,林星落也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男孩子。 所以他应当去看看这个精彩的世界,名山大川,森林雪原,汹涌的潮水,翩飞的蝴蝶,他应该在见过一切美好之后再决定他人生的方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甘愿被困在小小的严城,他的轮椅旁边。 晚饭后,隋祐带着林星落进了书房。老管家担心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被挡在门后,看了许久,转身去书房热了两杯牛奶。 隋祐把桌上的信封递给林星落。林星落看着突然严肃下来的叔叔,心怀忐忑的拆开了信封。 巴黎政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受伤,他错过了国内的高考。隋祐在他受伤当天就跟他说过不用担心,他会安排。出于对叔叔近乎盲目的信任,林星落自然就没有担心,酣畅淋漓的玩儿了两个月,隋祐也史无前例的整整陪了他两个月。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林星落捏着薄薄的一张纸,小兽一样执拗兇狠的目光似乎要将纸页看穿。隋祐比林星落还紧张,几乎是屏息凝神的等着林星落的回答,或者反应。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林星落抬起眼,目光茫然没有焦距:“好。谢谢叔叔。”他低下头不让隋祐看见自己眼中迅速聚起的水珠,快步走掉了。 老管家正端着牛奶走过来,看到小少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的把杯子递过去:“小少爷,先喝点儿东西。” 林星落勐一挥手,瓷杯应声落地摔个粉碎,淌出满地的伤心。这声脆响惊醒了他,他无助的看了看老管家,老人家虽然吓了一跳但多少有心理准备,并没被伤到,温柔的朝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林星落别过头跑掉的那一刻,他看到透明的水珠滑过少年的脸,怕是比刚热好的牛奶还要灼烫。 隋祐闻声出来,看到一地狼藉,心里骤然一紧:“伤到他了?” “没有。”老管家推着隋祐的轮椅避开碎瓷,招手让佣人过来打扫,“没伤到,但是哭了。” 林星落上一次哭是很久以前了,是因为做噩梦,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后转身就搂住他的腰埋头大哭。隋祐用很多的糖果,很多的耐心,温暖的怀抱,和一个个落在额头上的吻才让他平静下来。他说梦到小叔叔找不到了。 那个时候,他在小孩儿被泪水洗得格外清澈的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再让他哭。 他一直知道,林星落幼年的生活太过波折,被父亲抛弃,被母亲抛弃,又被爷爷交到陌生人的手里。他很敏感,害怕争吵,害怕歇斯底里的女人,害怕疾病,而其中他最怕的,是离别。 现在,他亲手打破了誓言。 第21页 第15章 隋祐了解林星落,林星落也同样了解隋祐。 他是严城的主人,心机深沉不言而喻,但是他对林星落从不设防,一眼看去暖到心底,所以林星落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也许是因为麻醉时候混乱的告白,也许是因为那个吻,也许只是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龌龊心思……林星落日常的表现并没有隐藏的很好,隋祐因为信任他,一直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他那样聪明的人,略一思索就可以发现林星落漏洞百出的遮掩。 他没有选择摊牌,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但是送他出国读书本身已经是一种太明确的表态:他绝不贊同。 林星落的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他尝试着坐起来列出自己可行的计划,成为可以和隋祐比肩的一方巨擘,让他认可自己的实力之后,把“儿子”的身份摘出来,让他看到自己也是个优秀的男人。或者成为政界领袖,推动法律条文的修改,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和情意。 这是困难的事情,难如登天,但不是天方夜谭。相比起让他改变性别和身份,这至少通过努力可以做到。 林星落的笔尖写写停停,纸页干了又湿,他写出一份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十年之后的详细计划,最后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带着满心惶恐入梦,他不害怕困难,他怕离别。 父亲远走,母亲疯癫,爷爷病逝,哪一次分开,不是诀别…… 隋祐准备的很周全,飞往巴黎的机票订在周三的凌晨一点。林星落晚上上飞机后可以在安静舒适的头等舱睡个长长的觉,醒来后听听音乐看看书,不用太久就能够落地。当天休息,周五出门转转顺便採购,周末两天可以继续用来倒时差。真正的当地生活就从下周一开始。 林星落听着他的计划,沉默的点头。身份,阅歷,年纪,太过悬殊的对比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他收拾了几件自己用惯的物件,甚至没装满一个双肩包。叔叔说日常用品已经按照他喜欢的准备好了,都在巴黎那边给他安排的公寓里。他的安排总是最好的。 离别这一天是严城难得的艷阳高照,没有分毫风雨凄凄,雨雪霏霏的怨怼。耀目的阳光自云端瓢泼而下,映得柏油路上白光闪闪。林星落仰头,被阳光晃得眼睛生疼,再去看隋祐,便有些影影绰绰的不清楚。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这样的天气,应该让叔叔晒晒太阳。 人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它让我们在面对巨大伤痛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忽略和逃避。林星落承受不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所以他选择不去想。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假装不存在。 隋祐送林星落到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悲欢离合。林星落一路沉默,难得的看不出情绪。 隋祐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落落,飞机落地之后立刻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 “好好照顾自己,健康开心最重要,如果不喜欢读书我们可以再换一个学校,知道吗?” “知道。” “落落……” “恩。”林星落终于看向隋祐,“叔叔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他以为他会哭,但没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没有泪水,也没有情绪,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他第一次没有在林星落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这个发现猝不及防的击中隋祐心中一角。他开始反思,自己会不会有些高估自己在小孩儿心中的分量了……会不会,那个吻只是他一时好奇,他正是好奇心强烈的时候,也许出去玩儿两年,就会彻底忘记严城的小叔叔了…… 不等他理清思路,林星落已经换好了登机牌准备走了。他本想和隋祐抱一下,但是想想叔叔送自己出国的原因,还是忍住了,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克制的挥了挥手。 他没有说话。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词彙可以描述他此时心情之万一,他只想扑进隋祐怀里大哭一场,但那已经不被允许了。 他最后看了隋祐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落落!”隋祐没想到林星落这样决然,少年纤细的身影晃了几下,很快便汇入人潮,“落落……” 他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他一路飞驰而去,只剩一具残废的躯壳留在这里。他摇动轮椅向前行了一段,但是已经看不见林星落了。 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下来,手心的余温散去,彩色消退成黑白,时钟停摆,死海无波。没有林星落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隋祐回了宅子,没有林星落在,这里不能再称之为家。空空荡荡的,佣人在准备晚饭,老管家过来推他,可是没有他想要的那道目光,那种温度。 他限量版的球鞋丢在地毯上,他解了一半的数独题塞在茶几下,他最宝贝的滑板靠在墙边,而他被自己送走了。粗暴的,武断的,根本弄清楚事情之前,就判了他的刑。 隋祐拒绝了老管家的帮忙,自己摇着轮椅去了林星落的卧室。更多的时候,这里是个摆设,直到他接过那张录取通知书。 他在抽屉里找到林星落写的计划书。一条一章,都是他无法倾诉的爱慕;一笔一划,都是他不曾言说的深情。隋祐对着遍布水痕的纸页,心里针扎似的疼。他究竟把自己的小孩儿逼到了什么程度…… 不难想像,林星落一定是坐在书桌前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沉默无声的掉着眼泪,写下去的是执着,流出来的是伤痛,最后他停笔,无字可写,却仍有沉郁的情绪需要发泄,大概就是趴在桌子上哭到体力不支才勉强入睡吧。 这样字字含泪的计划书,就算真的完成,他必然也是爱得伤痕累累,或者根本就不会再爱他了。 不不不,小孩子都是没什么定性的,也未见得就会一直按照计划走下去,不然他为什么没带走呢。隋祐收起这张计划书,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他摇着轮椅出了房门,看见老管家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竟是还没睡。 “忠叔,您还不休息?”隋祐摇着轮椅过去。 老管家泡了一杯热茶递给隋祐,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毕竟是上年纪的人了,熬夜多少显得有些疲惫:“睡不着。小少爷的飞机没落地,我心里不踏实。” 隋祐心里又是一惊,赶紧摇摇头甩掉危险的想法,勉强抬了抬嘴角:“您别胡思乱想,您睡一觉,再醒来落落就到巴黎了。” 老管家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接隋祐的话,而是带着怀念的语气转移了话题:“小少爷刚被先生抱回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一点点大。”他抬起手比了比小糰子当时的身长,“又害羞又听话,就喜欢窝在您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您做事。后来长大些,就总是迈着小腿颠颠跑着帮您做事,有一回您尿路感染,怕夜里吵着他睡觉暂时分了房,小少爷就一直守在您的门口,但凡医生护工或者佣人进来出去的,他就拽着人家的裤脚问,‘叔叔好了吗?叔叔还疼不疼?’问了十几遍,最后还是我给抱到您床上了。” 第22页 隋祐也回忆起往事,神色中带了不自知的温柔:“恩,结果最后他也没睡好,夜里哭了好几次,怎么哄都哄不住。” 老管家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时光累积后才有的透彻和明悟:“因为他害怕失去您。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小少爷不是在普通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普通的小孩在父亲生病时可以向母亲寻求安全感,但您一开始就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换而言之,他没有亲人,没有至交好友,没有恋人,他只有您。” 隋祐用疑问的语气怔怔的重复了一遍老人的话:“他只有我?” 十个小时的飞行足够林星落想很多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隋祐,离开严城,他其实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加平静。他一直在为了这一天提心弔胆,而现在终于发生了。不是天翻地覆的绝望,只是尘埃落定,认清现实的无奈。好像是在荒凉的郊外独自跑了一场马拉松,夜路独行,免不得孤独,害怕,忍耐,总有猜测和担忧,现在他跑完42.195公里之后,果然发现是自己跑错方向。 这样也好。不用再去揣测他的每一次拥抱,每一句温柔,每一个眼神动作,他已经明白了,那不是爱情。他爱他,像父亲,像兄长,像导师,像朋友……唯独不像恋人。 林星落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含进嘴里,第一次尝出苦涩的味道。 奶糖不苦,他心里苦。 已是深夜,他攥着那张剥下来的糖纸闭上眼睛,在远离家乡的高空,无依无靠,无边无际,再平稳的飞行也会有细微的颠簸,他努力回忆着,摇篮的感觉会和现在类似吗?曾经有过别的人,全心全意爱他,给他依靠吗? 他想不出来。也许有,但那时光太久远了,没有在他幼年的记忆里留下分毫痕迹。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名字可称为依靠。但他已经不想再依赖他了。 他带着满脑子奇怪的想法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不像飞在天际,而像坠入深海。 他是被飞机上的广播吵醒的,有空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早餐和饮料,他要了三明治和果汁,慢吞吞的吃完之后,也差不多要到降落的时候了。他拉开遮光板向外看看,一片漆黑。 挺好的。他乐观的想,黎明前的黑暗总是让人不愉快,但是太阳会升起来的。 他收拾好心情,走下扶梯,走向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接机的是一个法国人,举着很显眼的牌子,上面写的不是“林星落”,而是“小少爷”,右下角印着隋家的标志。他似乎很确定自己接机的对象,离着老远就朝林星落用力挥手,不像初次见面,倒像久别重逢。 林星落感染了他的热情,笑着走过去打了个招唿:“bonjour,je suis lin.”(早上好,我是林。) “我是daniel,”高大的法国人给了他一个表示友好的拥抱,那双浅蓝色的眼珠里透出好奇的打量,“m.sui说叫你小少爷。” “无所谓,只要不叫‘落落’,其它都可以。小星星也行。”既然对方一口流利的汉语,林星落自然没必要说法语。“我住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叫‘落落’?”daniel显然对这个称唿非常有兴趣,在汉语中,叠字意味着亲昵和可爱,他的中文可是很好的! 林星落打量了一下daniel,郑重其事的说:“因为只有长辈这样叫。” 好吧,中文果然博大精深,daniel耸耸肩:“你住在第七区,一个很棒的社区里,之后我会带你们过去的。不过现在我们先去喝一杯吧?” “之后?你们?”林星落是很典型的东方少年身材,高挑却纤细,这会儿被法国青年扯着胳膊走得有些踉跄,他在调整步伐的同时提出了疑问。 “对啊。严城打电话过来,m.sui在飞机上,七个小时之后到。让我和你在机场等他。不过也说,如果你累了,我就带你到你的新房子里等,我会给你做饭的。”daniel露出一个很得意的表情,“水果沙拉和培根披萨,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样?你累吗?” 林星落眨眨眼,他可能是很累了,不然为什么会听不懂daniel的话呢? 第16章 东方亮起鱼肚白,第一缕光线冲出地平面,勾勒出林星落精緻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樑,再到小巧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一半浸透金色的阳光,一半没入无边的黑暗。 靠窗而坐的少年对着一杯格瓦斯出神,丝毫不知此刻的自己美得惊心动魄。他长睫抖动,打破光与暗明确的分界,交织出暧昧模煳的光影,比阿尔比斯山脉的走向更加神秘。 daniel忽然有些明白那位m.sui的想法了,如果是他有一位这样矜贵骄傲的prince,他也会把他牢牢锁在自己的城堡里的。不过…… 既然小王子已经出逃,那么勇士有责任帮他获得自由,美好的东西应该世界共享。法国青年舔舔嘴唇,眼睛里闪耀着兴奋雀跃的光芒。丝毫不知自己完全猜错了隋祐和林星落的关系。 “林林,想不想来点儿更刺激的饮料?虽然是机场周边,但是好玩儿的地方也很多。我认识巴黎的每一条小路,m.sui的飞机落地之前,我们可以四处转一转。”daniel举起自己的杯子和林星落手中的玻璃杯碰了碰,诱惑般的提议。 “林林?”林星落低头浅啜一口,随即皱皱眉,彻底推远了杯子,星星和落落他都能理解,林林是怎么回事儿,果然中西方存在文化差异,“不需要,我在这里等就可以,你可以去玩儿。不必特意陪我。” “那可不行。m.sui命令我必须跟着你。寸步不离,是这么用的吧?”daniel试探性的抛出一个意味着束缚的词彙,当然,这确实是隋祐的要求。 果然林星落的眉皱得更深:“为什么?”即使远在异国他乡,也没必要对他的安全担忧到这个地步吧,巴黎又没有仇家。 “他说他很担心你,要我时刻关注你的精神状态。”不得不说,这也是隋祐的原话。不过隋祐担心的是林星落情绪低落会影响到正常的饮食休息,因此特意嘱咐daniel要多关注林星落的情绪。 自以为了解情况的法国青年却误会为那位隋先生想要掌握小王子的一切,他的行踪,他的喜好,他是否会喜欢上别的人……啧啧啧,过分的占有欲。 而经过daniel阴阳怪气的转述,林星落的思路就走向了更加诡异的方向:他以为隋祐担心他承受不住被拒绝的打击,会自甘堕落?或者自杀?所以急匆匆的追过来也是为了这个吧。 林星落气得咬牙切齿。他就那么看不起自己!他是神经纤弱的小姑娘吗?因为被拒绝了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对,正常的小姑娘都不会这么做。也许在隋祐眼里,他还不如小姑娘,他是小婴儿……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所以,会有人爱上一个婴儿吗? 不会。 一旁的daniel静静欣赏着林星落不断变换的神色,毫无节操的感慨:真好看。 好看的小王子很快调整好情绪,翻出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消磨时光。与此同时,在万米高空上飞行的隋先生正在经受晕机和痉挛的双重折磨。 第23页 他的身体并不适合长途飞行,这些日子他又一直在为了林星落的事情寝食难安,没有休息好,在飞机上痉挛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不过没想到会折腾的这么厉害。隋祐在医生的帮助下吃下一大把药片,抱着怀里属于林星落的小外套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临行前老管家帮他准备的。 闻到熟悉的味道,噁心欲呕的感觉消退了一些。他迷迷煳煳的想,果真当局者迷,原来他已经依赖落落到这种程度了。 飞机落地是在下午,林星落没滋没味的吃过午饭,被daniel带着走向接机的地方。 隋祐出行比林星落显眼多了,他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李存和张医生。他的状态也比林星落下飞机的时候差的多了,轮椅几乎被放平,颈侧塞着小枕似乎歪头睡着,脸色霜白。 林星落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见到隋祐怀里的外套,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个怪异的想法:叔叔大老远跑过来,不是就为了给他送外套吧…… 隋祐睁开眼看见林星落,伸出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安心了,放任自己昏昏沉沉的晕过去。 daniel开车送这一行人到公寓,他通过后视镜观察林星落和隋祐的互动。他以为“出逃”的小王子紧紧贴在m.sui身边,揉腰餵水,关怀备至,哪有半点儿避之不及的样子。他有些不明白了。 到了目的地,张医生迅速给隋祐挂了点滴,李存客气的向daniel道别,林星落守在床前,现在他的眼里只看得见隋祐一个人。是他太没用了,才会让叔叔这么担心,不顾身体追到欧洲来。要是告别的时候再勇敢点,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他一时陷入自责,李存过来揉揉他的脑袋:“二叔反覆嘱咐我,见到小少爷一定要先跟你说:别胡思乱想,隋先生也有犯错的时候。” 林星落机械的点点头。 李存见张医生已经给隋祐做完检查,便将人连拖带拽的带走:“我二叔还说,让小少爷和先生好好谈谈,不要让旁人打扰。”忽视了张医生吹鬍子瞪眼的强调自己不是旁人是医生,将空间留给隋祐和林星落。 叔叔有犯错的时候吗? 林星落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自己犯错了。 隋祐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孩儿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别别扭扭的噘着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嘛。他用手指点点林星落的手背,看他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按住他的手指不许他揉眼睛:“起来,到床上睡。” 他只顾担忧林星落略带疲惫的脸,丝毫不知自己的声音又轻又哑,嘴唇上也毫无血色。林星落醒了盹儿,摇摇头,担忧的看着他:“叔叔,难受吗?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隋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全身酸痛,简直像被硬拆了了骨骼肌肉又重新拼接起来一样酸涩,胸口发闷小腹坠涨,难怪他担心。他四下看了看,确认自己是在公寓而不是医院,他按着床铺想坐起来,却发现筋骨酸软全无力气,倒被这突然的动作抻得心口发慌。 林星落连忙扶住他,手掌贴着他的胸口轻抚:“叔叔别动。你要什么,我去拿。” 隋祐缓过一口气,不知怎的,想起林星落受伤住院的事情,故作严肃道:“要抱抱。”看着小孩儿惊呆了的脸,这才笑了,“不要什么,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林星落摸摸隋祐嘴唇上的干皮,没上床,而是先倒了一杯温水餵给他。本来还想让他吃点儿东西,隋祐摇摇头,说实在没胃口。他这才罢休,轻手轻脚爬到床上,松松抱住隋祐的腰。 隋祐偏头在他发间亲了亲,竟有种失而復得的庆幸。 林星落闲不住,帮隋祐调整成侧躺的姿势之后,伸手过去摸到他腰间慢慢揉捏起来。隋祐将一只打着点滴的手臂横过林星落腰间,这才觉得心里踏实,安宁舒适。 好像,换个身份和小孩儿相处,也没什么不好。 他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林星落的耳背。他的耳朵很薄,而且软,耳垂上有一颗小痣,像是一颗小小的黑曜石耳钉。他朝那里舔了一下,立刻看到小孩儿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林星落待在隋祐怀里一动不敢动。一直在偷袭他耳朵的那个,是叔叔的嘴唇吧……这是什么意思,逗他玩儿? 隋祐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细碎的吻从耳边流连到颈侧,林星落再忍不住,轻轻推他:“叔叔?”他唿吸急促,眼角有一抹湿润的嫩红,不解的看着隋祐。 隋祐将自己微烫的额头贴上林星落的,感嘆道:“落落,叔叔也爱你。” 林星落惊的差点儿跳起来,他激动的看着隋祐,眼睛里仿佛真的藏了亿万星辰。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没有开口,但他的喜悦,犹豫,幸福,担忧,隋祐都知道。他也没开口,他只是笑着点头。 林星落立刻吻了上去。 少年的吻急切又期盼,仿佛是在拆开一份盼望许久的礼物。和趁他睡着时偷吻的那轻轻一下完全不同,不过,感觉都不坏。他甚至胆大的咬着隋祐的下唇,将自己的舌尖顶进了他的口腔里。 隋祐纵容的打开牙关迎他,然后立刻咬住这个小小的入侵者,反客为主的吮吸起来,掌握了这个亲吻的主动权。 一吻结束林星落还沉浸在兴奋的劲头里,趴在隋祐怀里又去亲他的下巴和脖子,隋祐稍稍仰头让他含住自己的喉结,静静享受着小孩儿讨好又喜悦的亲吻。只不过他实在被长时间的飞行折腾的够呛,此刻心思宁静,很快又睡了过去。 林星落亲了半天,越来越兴奋,脸颊耳朵脖子红成一片,他撒娇的磨蹭着隋祐的肩头,要跟隋祐说几句悄悄话,抬眼一看,他唿吸均匀,却是睡得很沉了。 他那颗灼热发光的心脏忽然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m.sui很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隋先生也有犯错的时候。 叔叔也爱你。 在他更小一点的时候,隋祐偶尔会带人回家过夜。那时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直白的抗拒那些人的到来。他抱着隋祐撒娇,有时是撒泼,故意在他的床上装睡。但他实在太小了,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性别身份之隔,他对他的感情,很难让人联想到爱情。 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单亲小孩执拗的占有欲,包括被隋祐带回家的床伴。其实很可悲,这意味着林星落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 他怀揣着一颗快要疼死的真心,发疯一般窥探隋祐的私生活。 他见到了不一样的隋祐。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出现的,傲慢的,威严的,强势不容反抗的。不是作为他的叔叔,而是作为男人的隋祐。 第17章 隋祐半靠在床头,身上坐着被他带回家的女人。他的手臂握着她的腰,带着她起起落落,那双手臂是为了和他游戏才锻鍊的灵活有力的!林星落气得咬牙切齿,却依旧固执的盯着两个人的动作。从两人身体相连的地方,可以看到隋祐精神勃发,除了下达指令之外,他很少出声,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床伴发出声音。 第24页 他是傲岸尊贵的国王,只需享受臣民们的膜拜讨好就可以。他对此事并不热衷,那双眼睛仍然锐利清醒,甚至饱含压迫的看着和他欢好的人。 他身上的女人闭着眼,长发垂腰,满脸难以言说的表情,似乎是极致的痛苦,又似乎是极致的欢愉。而带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只是冷清的看着,像一个旁观者。 直到最后,隋祐的表情才会有少许变化。他会闭上眼,短暂的失神,耳朵,侧脸,有时甚至蔓延脖颈的潮红让他显出惊人的性感。 这个样子的隋祐出现在林星落第一场带着春潮的梦境,然后延续到每一场。 后来隋祐一直喜欢在他精力充沛的早上逗他,捏住他的顶端不让他释放,只许他在尖叫和哭闹中叫出他的名字。但他从来没有为了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像现在,自己兴奋得难以自持,而叔叔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昏沉睡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土壤和养料,转瞬就长成参天大树。 隋祐睡醒时,林星落正坐在床脚给他按摩浮肿的腿脚。那双手温暖又灵巧,少年健康白皙的肤色和他苍白了无生气的病体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林星落显然并不在意他的丑陋,只是认真的帮他放松。 点滴已经拔掉了,这意味着他的身体状况趋于稳定。他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腿根处,皱了皱眉。连着导尿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有没有被小孩儿看到,隋祐并不觉得现在是给林星落知道这些的好时机。 因为林星落看起来实在太伤心了。 他的小脸儿一直板着,即使知道自己醒来也没有嘘寒问暖,仍然机械的给他按摩。没有哭,但是琥珀色的眼珠里露出分明的难过。 “落落,怎么了?”隋祐朝他伸手,他很乖的趴过来缩进他怀里。 “为什么伤心?”他拍着他瘦瘦的后背,“叔叔来接你回家了,你不高兴吗?你回国内读书,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 林星落抿着嘴唇,翻身跪坐在隋祐上方又没有压着他,他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隋祐鼓励他:“有什么事,说出来叔叔帮你做。” “什么都可以?”林星落问。 “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隋祐回答。 这个答案促使林星落下了最后的决心,他看着隋祐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不想回国。我想在这里读书。” 隋祐温柔的表情顿时凝固,察觉到林星落对他的心思时他都没这么吃惊。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落落,为什么?你觉得叔叔来晚了,你不高兴,是吗?落落,能来巴黎最快的飞机就是这一班,中间在苏黎世转机,所以才会慢一些……”他胡乱解释着,却隐约觉得原因并不在此。他不是不体贴的孩子。 果然林星落摇摇头:“不是。叔叔来,我很高兴。” “那是我做决定太武断了?知道你的心意后没有沟通就让你出国读书,落落,这件事是叔叔不对。我保证以后每件事我们都商量之后再决定。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回家去,好不好?”为了缓解气氛,隋祐捏了捏林星落的屁股,语带诱哄,“等你回家了,我们把卧室重新布置一下……” “不。”林星落仍旧摇头,他的表情伤心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放声大哭,但是那双眼睛仍然倔强的干燥着,“我想在这里读完大学。” 隋祐不明白了,他第一次看不透林星落的想法。 这也是林星落第一次违抗隋祐的决定。 两个人盯着彼此,如同一场互不相让的对峙。 退让的人是隋祐。他敏锐的意识到,他家小孩儿在这个问题上出乎意料的执拗,而自己逼得太紧,如果再不退让,林星落的情绪就要崩溃了。 “好了。喜欢这儿就在这儿继续读书,没什么大不了的。”隋祐扯起一丝笑纹,安抚的拍了拍林星落的后背,“就当叔叔太大惊小怪了,不放心我们落落一个人出门所以追过来了。我过两天就回严城,你好好的,恩?” 林星落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全是汗,刚刚还倔得像块石头的人得到了想要的,眼眶反而酸涩起来。他趴在隋祐身上,小脸儿藏在男人肩头,偷偷吸了吸鼻子。 隋祐摸着他一头柔顺的短髮,轻声哄着:“都答应你了,还哭什么?”他知道他没哭,只是想逗他说话而已。这几天自己都有些心力交瘁,这孩子承受的只会比他更多。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让他把事情闷在心里。 林星落摇摇头,依赖的抱紧隋祐,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圆圆软软的一小只,没办法躲进叔叔的衣服里了。 相比于那个时候,没变的是隋祐的纵容。他嘆了口气,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没再说什么。 许久之后,林星落闷闷的开口:“我不喜欢这儿,我只喜欢你。” 隋祐手上的频率都没变:“只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自己回去。三年之后,毕业就回去。”三年,应该足够他做出一点成绩和事情出来了吧。 隋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惯得你。过年不放假就算了,暑假不回家?圣诞节不回家?”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顾着耍帅,忘记还有寒暑假了。” 这才像平常的落落。隋祐放了大半的心,抱着小孩儿发泄一般狠狠揉捏了一通,把林星落的衣服髮型都弄得乱糟糟的,又给弹了一个脑瓜崩:“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叔叔不拦着你。好好吃饭,安心读书,要是回家的时候让我发现瘦了,就打屁股,听到没有?” 林星落的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 长到十八岁,这是隋祐第一次说他长大了。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隋祐看林星落的情绪稳定许多,这才放了心。 这是他养大的孩子,他知道他的坚强勇敢,但是只要离开自己眼前片刻,他就会提心弔胆的担忧着。真是矛盾。 担忧也好,矛盾也好,既然答应林星落很快回去,隋祐就不会食言。 他起床的时候林星落还在睡,扒着他的腰不肯松手,隋祐使了巧劲儿在他手腕上一捏,既没弄疼他,又脱了身,随即把自己的枕头塞进他怀里,把自己的外套压在被子上,林星落耸着鼻尖儿闻闻枕头上的味道,哼哼着蹭了蹭。 隋祐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滑进卫生间洗漱。 他挤出牙膏,回身看看,林星落还在睡。他刮完鬍子,回身看看,林星落还在睡。他擦掉脸上的水珠,回身看看,林星落还在睡。 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让他继续睡还是想让他醒过来,但是他照照镜子,看着眼角细细的纹路,觉得自己像个孤寡老人。 孤寡老人静悄悄的去了机场,在路上接到林星落打来的电话。他当着李存和医生的面毫不心虚的撒谎:“落落不用来送,我已经过海关了。” 第25页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唿吸的起伏变得急促而破碎。 这就是隋祐选择独自离开的原因。他们都没有习惯分别,而他知道,自己可以目送林星落离开,却不可能只留给林星落一个背影。 宁可不告而别,也不要让他想起被抛弃的感觉。 林星落可以任性,可以远行,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等待和结果,都由隋祐来承担就好。 “我在家里等你。”就像每一次他跑去花园里,踢球也好,玩儿滑板也好,盪鞦韆也好,他等他回来。 隋祐挂了电话。 林星落抱着他留下的外套,忽然泪落如雨。 林星落读大学的第一年,他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他要先认识这座城市,认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然后从中寻找他的机会。 隋祐独自返回严城,老管家拍了拍他的肩,他对着老人笑笑,说落落很快就会回家的。 林星落读大学的第二年,他和daniel成了好朋友。这个神经大条的法国青年终于明白自己的追求是打动不了东方王子的,确认他放弃之后,林星落才肯承认他是朋友。他和隋祐远隔万里之遥,他不能让叔叔怀疑他的忠诚。 隋祐在视频通话中笑了笑,说没关系,那种毛头小子根本没资格做他的竞争对手。挂断电话之后,成熟稳重的隋先生叫来老管家,拜託老人帮他准备一整套的抗皱护肤品。 林星落读大学的第三年,他自己的公司在经过两年的蛰伏和累积之后,一鸣惊人。公司经过扩张逐步走上正轨,作为合伙人的daniel也赚的盆满钵满。而林星落算了算利润,发现还不如叔叔过年给自己发的压岁钱多…… 隋祐自然不知道林星落的纠结,他在严城算着时差给小孩儿打电话,接起来听到他的怨念之后大声笑了:“落落,你现在才多大,叔叔在你那个年纪赚的钱还没有你一半多呢。别瞎想了,快回家吧。”林星落在电话这头撇撇嘴,哼哼唧唧的念叨着怎么不算上这二十年的通货膨胀呢,绝口不提回家的事。 不过他没有念叨太久,因为daniel突然从背后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大声炫耀:“hey,林林,你看我买到机票啦,和你的是同一班,明天下午飞严城的。”林星落要捂他的嘴也来不及了。 隋祐听到小孩儿气急败坏的跟好朋友发脾气,心里暖暖的,原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啊。 第18章 两个年轻人闹腾了一会儿,没了惊喜的小少爷有些迁怒,气唿唿的挂掉了隋先生的电话。daniel还不明所以的强调着让他一定兑现带自己去严城玩儿的承诺,被小少爷武力镇压,打了满头包。 终于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就像来法国的时候一样,轻装简行。他来时怀揣满腔热血,他走时已是名利加身,想要的,得到了。他对着窗外洁白厚重的云层舒了口气,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嚮往。 daniel买的是商务舱的座位,本想在登机后加点钱升舱,但是因为在机场的时候又被小少爷打了一顿,便彻底熄了这个念头。即使是委婉含蓄的东方人,欲求不满的时候也好可怕沃……daniel嘆了口气,丝毫不知自己用错成语。 这哪是欲求不满,这叫迫不及待。 林星落兀自高兴着,没发现自己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之后,便有一道探究的目光一直黏在身上。 他太兴奋,躺下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干脆盘起腿来打游戏,正玩儿的入神,桌板上忽然被敲了一下。他抬起眼,入目是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带着眼镜,十分儒雅。明明是略显冷清的长相,却因为唇角含笑而让人心生好感。 林星落摘下耳机,看着眼前的东方面孔,不确定应该说哪国话。干脆以眼神询问对方。 对方却似胸有成竹:“中国人?” “是。您有什么事?”林星落收起游戏机,站了起来。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头等舱的乘客不多,他直接坐在了林星落旁边的座位上:“没事。只是看你一个孩子独自走跨国航线,有点担心。旅途无趣,介意聊聊天吗?” 他的语调平静,意态闲适,像是对着自家一个晚辈。 林星落长年累月和隋祐一起生活,他不可避免的学到隋祐那种骄矜中略带疏离的模样,自然而然的与人拉开距离。能够走近他身边的,除了苏素心那种自幼相识百无禁忌的,就是daniel这种神经大条死缠烂打的,换言之,长得好看的小少爷并没有多少被搭讪的经歷。 如果不是喜悦的心情太过急切,让他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不会点头的。同坐头等舱,同为男性,很显然自己并没有财或色值得人家觊觎,林星落如此判断。 显然,小少爷还是太天真了。 “我去中国是为了求医,我的恋人生病了,据说能救他的人现在在中国生活。”男人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林星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哦……那,那祝您妻子早日康復。” 男人笑了笑,眼中却带了一闪而过犀锐:“不是妻子。他是个男人。” 林星落飞快的打量了一下男人,心里忽然有了点儿“战友”的意味。他捏了捏手指,感觉这个时候不能说“祝您丈夫早日康復”……于是,他矜持的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的恋人也是男人。” 现在还不是恋人,但是马上就是了!下飞机就告白! 男人的眸光暗了一下,立刻做出笑眯眯的模样:“是吗?看不出来呢。”是真的看不出来,若不是早知道他在这方面比普通人的机率高出很多,他一定会为这个消息吃惊的。 即使是被daniel拖去gay圈好友的聚会,林星落也从来没有被认为是“圈内人”。相对于“同性恋”,他更像是个“无性恋”。 gay圈好友遗憾的总结陈词:林星落的性向是个谜。 喝醉的daniel拍案而起:林星落的性向是隋祐! 十个小时的飞行,在男人别有用心的引导下,林星落已经被他的故事深深迷住了。身患绝症病得奄奄一息仍然坚持着理想的天才画家和身为外科医生却束手无策只能默默陪伴的恋人。 从来只见过人间欢喜幸福的小少爷自然同情心泛滥,一口答应会尽量帮忙。他不忍看向男人悲戚的表情:“白先生,您的恋人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白道年闭了闭眼,嘆息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他……哎,抱歉,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么沉重的事。只是这件事实在在我心里压太久了,谢谢你听我讲完。飞机这就降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舱吧。” 林星落心不在焉的把自己的东西都撞进背包里,在失重中庆幸的想,他真是幸运的人。幸好这三年叔叔一直都很健康,仅有一次感冒也是在圣诞前后,自己在家的时候。如果他生病而自己不能守在他身边,那真是想想都无法接受。 隋祐身有残疾,怎么可能三年没生过病,只不过是没有给林星落知道罢了。人生不易,隋祐在禁锢林星落成长的同时,也一併为他挡住了所有的困难。 第26页 不过这个道理林星落现在还不懂得,他带着一肚子属于别人的心事和忧愁下了飞机。daniel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不敢乱说话了,简直像是奶爸一样拉着他出关,坐摆渡车,生怕一个松手就把孩子丢了。看到隋祐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赶紧拉着林星落跑过去把人往“亲爸”面前一推。 隋祐看看自家小孩儿微红的眼角,立刻沉了脸:“怎么了?” daniel被他一瞪立刻寒毛倒竖,恨不得举双手投降以示清白:“我不知道!上飞机还好好的,下飞机就不高兴了。” 隋祐拍拍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林星落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就真的坐到隋祐腿上抱着他哭了起来。 daniel没想到,真没想到。在同学下属朋友和自己面前,虽然长相秀气但是说一不二武力值兇残到爆表的小少爷居然是个哭包,小哭包! 感觉整个法兰西的玫瑰都枯萎了…… 隋祐无奈的抱着林星落,摸摸他埋在自己肩头的小脸儿:“哭什么?” 林星落吸着鼻子,抽抽噎噎的说:“我们以后,都,都不要分开了。” 隋祐接过李存递过来的手帕,抬起他的下巴给他擦掉满脸泪水,看着可怜兮兮等着他回答的小孩儿心都要化了:“好。再也不分开了。”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死了心要在国外读书,现在又来给他哭得惨兮兮让人心疼。这么不讲道理的坏小子,还是一直带在身边,不要放他出去祸害人间比较好。 好在机场到处是相聚别离,小小的哭一场,也不算那么突兀。林星落用帕子捂住脸,从耳朵到脖子全是红的。跟在隋祐的轮椅后面,像个刚过门不好意思见人的小媳妇。 飞机上一直在聊天,下了飞机自然又累又困,再加上时差的干扰,林星落没等到家就枕在隋祐腿上睡熟了。他在国外这几年又长高了几厘米,长腿缩在座椅上伸展不开,别别扭扭的睡出一脑门官司,隋祐怕他扭到哪儿,只好当个恶人捏住他的鼻子。 林星落怎么摇头晃脑都没挣开那只手,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点儿恼了,瞪着隋祐恨不得扑过去咬一口。隋祐老神在在,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橙汁贴在他脸上,林星落被这一冰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 “车里地方窄,我又抱不住你,回家再睡。”隋祐把橙汁递给他,不无感慨,“你长大了,叔叔就老了。” “哪有。”林星落不以为意,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隋祐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根本没把他这种感嘆听进耳朵。 可是隋祐在机场看到daniel牵着林星落的手一路走来,分别来自东西方的两个美少年,一样的高挑,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活力四射前途无限,一个英俊一个俊俏,那么般配。这对每天坚持护肤抗皱健身……但是眼角就是有皱纹,小腹就是有赘肉的隋先生的冲击有点儿大。 林星落要是知道daniel不仅把自己的惊喜弄没了,还给隋祐带来这种错觉,那daniel此次的严城之行必然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惊喜”。 但是在隋祐身边,他显然并不想耗费脑力去想别人的事情,他咕嘟嘟把橙汁灌进肚子,满足的嘆了口气,又没骨头似的倒在了隋祐身上。 隋祐好笑的看着他:“送你出国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黏人,受什么刺激了?” “我在飞机上遇到一个人,他的恋人得了绝症,他来中国求医。”林星落垂着眼,“他和他的恋人都是中国人,国内对同性恋的歧视太严重了,他们没办法才离开故乡生活,可是现在又不得不回来。若找不到相配的骨髓,他的恋人就会死;若找到相配的骨髓,重病的恋人就要顶着歧视的压力留在国内治病……好可怜哦……” 隋祐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可怜?我可没看出来,正常的趋利避害罢了,说得倒是可怜兮兮的。你想帮他们?照他说的,找不到也苦找到了也苦,那帮不帮都……” 林星落支起身子捂住隋祐的嘴巴,隋祐拉下他的手:“好了,我不说。那我们帮他们找骨髓。你就是为了这个哭得一塌煳涂?丢不丢人。” 他还以为小孩儿长大了坚强了,上次为了自己哭是特例呢,原来听个故事他就哭了。隋先生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林星落想了想,垂着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主要是想你。” 隋祐故作冷淡的把脸转向窗外,嘴角却高高翘起。这还差不多。 第19章 车子停稳,林星落难得的没有等隋祐就冲进了家门,跑进大厅一头扎在自己的专属沙发上。隋祐姗姗来迟,拍了拍他的屁股:“别在这儿睡,跟我去卧室。” 林星落磨蹭了一会儿才起来,推着他的轮椅走进卧室:“daniel呢?” “放心,有人安排他,你们两个现在都需要休息。洗澡吗?”隋祐给李存发了消息让他去查林星落在飞机中遇到的人,一回头发现小孩儿已经躺进被窝里了。 “不想洗了,你嫌不嫌我?”林星落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问。 隋祐把自己挪上床,一把搂住他:“以后你嫌我的日子多着呢,我现在可得好好表现。睡吧。” 林星落就放心的睡了过去。头等舱再豪华也不如床舒服,隋祐给他揉了揉各处关节,果然有些僵硬,只好任劳任怨的帮他按摩放松。 还没揉多久,林星落开始不耐烦的翻身磨蹭,最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隋祐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他就跳下床跑进了洗手间。 吃坏东西了?不该给他那罐橙汁的。 没一会儿林星落就捂着肚子回来了,隋祐拿了个热水袋塞进他的睡衣里面,又给他喝了半杯温水。看他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也就没太在意。可是林星落躺下不到一个小时,就又起来跑了一次洗手间。 隋祐沉着脸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来来回回跑了四次,不疼,但总是水泄。医生一时检查不出原因,先配了补充营养的针剂。 林星落的脸立刻更白了几分,趴在隋祐怀里不肯配合。最后被隋祐按着腰,强行给扒了裤子。他当然知道自己需要打针,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 隋祐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脸色阴沉如水。医生都跟着战战兢兢的,提醒这像是细菌病毒感染或食物中毒,需要到医院去做全面检查。 林星落在车上开始肚子疼,低烧,隋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给他揉。他从小就喜欢这样,长大之后觉得会压坏他渐渐改了这个习惯,不过生病了可以破例一次。隋祐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儿,捏着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林星落的眼珠立刻亮了,扳住他的脸也要亲他。隋祐看他有了点儿精神,乐呵呵的任他闹腾。心底却是一片寒意。 伤害落落的人,该死。 医生抽血取样拿去化验,林星落躺在病床上抱着隋祐一只胳膊昏昏欲睡。到了医院之后,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本身的抵抗力发挥作用了,反而不那么疼了。隋祐给他按住抽血的针孔,叫了李存过来:“去监督,但是不要轻举妄动,把落落在飞机上碰到的人查一查。” 第27页 李存很快就带了查到的消息过来,隋祐看完第一页纸,脸上乌云密布,整个房间似乎都变成了冰窖。李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劝,倒是林星落睡得熟,翻了个身,把一条修长的腿踢进隋祐怀里。 隋祐顺着他线条优美的小腿揉上去,脸上挂着个能冻死人的笑:“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人嫌命长,等死都觉得慢,自己来找死了。他们拿到落落的血样了?” “拿到了。”李存心里也恨得慌,自己家心疼着宝贝着养大的孩子,哪能容得下别人来抢。 “好,让他们去查去验。要死了来求活,不先磕头认错,还敢给落落下毒,我要是就这么忍了,怕人家说我这个后爹不称职呢!”隋祐折起纸页递迴李存,“落落的化验结果呢?” “医院这边的结论是细菌感染。但是赵医生说有两个数据对不上,他个人认为更像中毒,是什么毒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小少爷已经排出了毒素,没事了。”李存朝床上看了一眼,“这件事,要给小少爷知道吗?” 隋祐在林星落腿肚子上捏了捏,唇边的笑意已经柔和下来:“落落,还装睡?”他挥挥手,让李存出去了。 林星落睁开眼,果然是一片清明:“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就是知道,起来吃东西。”林星落睡觉时喜欢平躺着不动,手里揪着被子;或者搂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树袋熊似的缠上去。一旦翻身,就是快睡饱了,屋内又有别人,不可能不醒。这件事隋祐无意瞒着他,便任他装睡“偷听”了。 “是谁给我下毒?他要我的血干什么?”林星落肚子瘪瘪的,但隋祐不许他多吃,只给了一碗小米粥。 “给你下毒的是白道年。”隋祐看他吃完一碗粥还可怜巴巴的看着柜子里的零食,实在心软,又拿了一包软糖给他。 林星落拆开包装先给隋祐吃一颗,再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鼓着腮帮子问:“我和他恋人的配型合适?可是我从来没献过血,他怎么查出来的?” 隋祐捏住他的腮帮子,隔着软软的肉还能摸出糖果的形状。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有人能狠心扔下呢:“他不是查出来的,他是一直都知道。白道年的恋人林长空,是你爷爷的儿子。” 林星落含着糖愣住了:“爷爷的儿子?私生子?” 隋祐撑着身子坐起来点,揽过林星落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是你的父亲。” 林星落看着隋祐,似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吶吶的重复:“我的……父亲?” “恩,得了白血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用你的骨髓做半相合移植。”隋祐用手包住他的脸,“别想了,我不答应。” 林星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不是已经把血拿走了吗?” “傻孩子,那只是给你化验用的。骨髓移植要做手术,打动员针,抽血100以上。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害你?”隋祐没有详细说,匆匆转移了话题,“daniel要出去玩,我让人跟着他了。苏家的小丫头听说你回国,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想来找你。你们一群年轻人,要不要聚一下?” 林星落对着天花板出神。父亲,投映在他脑海中的并不是一个形象,而仅仅是一个陌生的亲属关系称谓,比母亲更生疏。他过了二十三年没有父亲的生活,他很幸福,很快乐,很满足,那么以后也不需要。 他看向隋祐:“叔叔,我爱你。”这句告白一直压在他心里,他为此彷徨过,担忧过,恐惧过。他为此远赴欧洲,他为此夙夜不懈。这一路并不平坦,但是想到遥远漫长的未来,他只会觉得幸福。 隋祐突然听他告白,看着林星落清澈的眼睛,微微笑了。他倾身,把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我也爱你。” 像亲人一样爱你,也像恋人一样爱你。我愿你平安喜乐,走过的隧道都光明;也对你怀抱欲求,想与你共度余生缠绵。我愿你被人视如珍宝,我亦深知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就是我。 两个人的嘴唇贴近,试探,渐成一个深深的吻。 另一边,白道年正打着越洋电话:“长空,我找到了。”他摩挲着手机像是抚摸爱人的眉眼,他面前放着林星落的化验结果,满心满眼都是恋人得救的喜悦。 林星落的资料很好查。出生后不久父母离异,爷爷病逝,被爷爷的学生收养,十八岁之后继承了林浦和遗产,出国读书,在法国创立了自己的小公司。 这个孩子缺乏亲情,只要稍微向他示好,表达父爱,就可以轻易获得他的好感,信任,以及全心全意的付出。白道年挂断电话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在微醺中轻松入睡。 他没有查到林星落的抚养人是隋祐。除非直接问到苏素心和苏林兄妹,谁都查不到。但苏林不敢说,苏素心不会说。 林星落的聚会就定在隔天的下午,苏素心不是第一次来,还被隋祐特意嘱咐要带上好朋友。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进了大厅,显得一向庄严沉稳的屋子都明亮了许多。 隋祐坐在轮椅上,示意几个兴奋又拘谨的女孩们看向窗外。花园里,带着鸭舌帽的少年正踩着滑板由远及近,靠近窗户时用力一蹬,他跳起的瞬间滑板在脚下转了两圈儿,又被他重新踩住,转了个弯稳稳噹噹的继续滑行。 恩……这个炫技我给满分。 苏素心看着几个双眼发亮的好友,又看看似笑非笑的隋祐,心里给小星星祈了个福。这是你小叔叔要试探你,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自己保重。 第20章 林星落依然毫无顾忌的滑着滑板进了大厅,他一身休闲装束和房内古典的装饰非常格格不入,愈发显得这个少年踏风而来,如同骤然闯入古堡的精灵。帅气得嚣张又桀骜的少年在经过苏素心身边时顺手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扣在她头上,弄坏了她精心盘起的髮型。 坏小子,仗着有人宠爱越活越幼稚!苏素心愤怒的决定不提醒他隋祐的试探了。 林星落停在隋祐身边,打了个招唿之后带着几个少女一起去了花园的另一端。daniel和他新认识的朋友们早就在那里了,一直在等待女孩们的到来。 隋祐坐着电梯到二楼自己的书房,刚好可以临窗俯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先生,小少爷对您的感情绝不作假,您为何还要这样做?”李存站在隋祐身后,有些不解。他从小和隋祐一起长大,又是李忠的亲侄子,所以才敢问出来,换了旁人就没有这样的胆量。 隋祐看着一帮年轻人围着林星落叽叽喳喳的笑闹,唇角的弧度一直非常柔和:“你也觉得我是试探落落?” 难道不是?李存也跟着看过去,实在没发现还有别的可能性。 “你觉得苏素心和daniel分别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会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忠叔已经老了,李存会代替他二叔成为隋家新的管家,隋祐觉得自己有责任引导他了解自己,了解落落。在日常起居上,李存已做得足够好,但在思维方式上,还不行。 第28页 李存想了想:“素素小姐毕竟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教养得很好。又有那样的哥哥,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应该会喜欢和同样善良聪慧的女孩来往。daniel看似大大咧咧其实非常细心,这一点看他一路跟着小少爷创业就能知道,而且这个孩子的商业嗅觉十分敏锐,他会和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人交好。” “恩,不错。只差一点。”楼下,苏素心揪散了一朵玫瑰花的花瓣,都扔在了林星落身上,也不知道落落怎么惹到她了。隋祐静静的看着,似乎也感染了这帮年轻人的活力,“苏素心被苏家教养的知书达理,被苏林影响得重情重义。而落落是她的救命恩人。daniel在商业上有难得的天分,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但他又是个浪漫到死的痴情种子,他喜欢落落。” 李存略思索了一下:“懂了。”这两个人永远不会背叛小少爷。小少爷不擅交际,所以先生让两个绝对可靠的人去拓宽他的朋友圈子。只是……李存又看了隋祐一眼,先生就不怕小少爷移情别恋了? 其实,隋祐给林星落的信任,比他自己以为的多的多。 林星落是非常活泼的个性,爱撒娇又爱闹腾,不过这个活泼只会表现在隋祐面前,离开隋祐身边,他立刻又变成了高冷疏离的贵公子。 杨雅倩坐在林星落身边,不时偷偷打量这个寡言的小少爷,收到苏素心略带警告的一瞥后稍微收敛了些,赶紧翻动几下手中烤着的蘑菇串。但她的心里的泡泡还在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她家庭条件普通,但性子大方开朗,不拘小节。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了那个目标之外,其余的事情她都不很在意。这份果断和沉稳让她和苏素心成了好朋友。 她也去过苏家,苏家多年从商,家底自然是殷实的,她就是在苏家头一次见到所谓的上流社会。优雅,体面,略带疏离的客气,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的气定神闲。她承认自己羡慕但是不会有额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被苏素心带来隋家之前,也一直以为这是朋友帮自己开眼界长见识的一次,她们有钱人家的女孩儿的聚会。 苏家别墅占地近千平,几辆豪车停在车库,保姆和佣人有专门的房间,前后各有精心布置的花园,花团锦簇,苏素心有自己的琴房和画室,这已是杨雅倩能想像的有钱的极致。 然而隋家太不一样了。隋家位居半山腰上,不是别墅,是庄园。 进了大门之后,有一条可以行车的主路,两边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沿着主路开车五分钟之后,视野骤然开阔,才是居住的小楼和林星落日常游戏的花园,鞦韆,攀爬架,球筐,滑板场地……俨然一个全年龄段适用的游乐场。 走进小楼的那一剎,似乎时间都停下来了,百年世族的累积是常人无法想像的。装饰并不复杂,似乎有种刻意的简约和低调。只不过在入眼所见的任何物品都是稀世奇珍的前提下,这种低调反而给来客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唯有坐在轮椅上那个不良于行的男人,一眼望过来,满室瑰宝的光华便都收敛了,沦为他的陪衬。 隋祐珠玉在前,林星落出现的时候,对她的影响就不那么有冲击力了。 林星落看着凑在自己身边,一边殷勤的烤出肉串拿给自己,一边闲聊顺便打听小叔叔的姑娘,无声的嘆了口气。他看了看苏素心,示意她帮自己挡挡。苏素心正等着他求助呢,接到他的目光立刻气唿唿的指指自己重新编过的髮型,得意洋洋的摇了摇头,不帮。林星落噎了一下,又去捅daniel,daniel觉得好玩儿,嘿嘿笑了一下,指指自己胳膊上在回国前和他打闹时弄出来的一块青紫,摇了摇头,也不帮。 林星落磨磨牙,好啊,一个个都要落井下石是吧,走着瞧,谁还不会秋后算帐。 当下没有帮忙的,林星落打起精神招待了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们,忙忙乎乎直到快入夜,才送走这帮太过亢奋的年轻人。 苏素心走在最后和林星落咬耳朵:“隋哥哥被你成功攻略啦?小星星干得漂亮!” 林星落没说话。 苏素心突然笑得很不符合她的少女身份,贴近了林星落,小声问:“你和隋哥哥……谁在上面?” 林星落轻咳一声:“我听说你和苏大哥订婚了,还没恭喜你呢。什么时候结婚啊?蜜月在哪儿过?打算生几个……” “停停停!”苏素心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巴,“我不问了行了吧。出国三年怎么没学点儿好的回来。” 对于这个一起长大的女孩,林星落还是很关心的。他揉了揉她的头髮:“决定了?” “恩。”苏素心点头,“我爸妈根本不接受别人,而且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凑合着过吧。我好羡慕你能出国读书,但是我哥不答应,他怕我跑了。” 感情的事情,谁说的清楚。林星落不好评价,目送少女一步步走入夜色中,最终被夜色吞没。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的身后。林星落仍在看着苏素心离开的方向,忽然轻声问:“叔叔,叔叔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样的?” 隋祐牵住他的手,示意李存推动轮椅。 “世上的亲人也不都是好的。我十七岁那年出车祸,我妈妈死在车祸里,我变成了残废,就是我后妈和弟弟设计的。我爸明明知道,但是为了继承人,他假装不知道。”隋祐说得轻描淡写,“爸爸妈妈,说到底只是一个称唿,真正触动人心的,应该是那些长久的陪伴与爱护。” 随着林星落慢慢长大,隋祐的信念也越来越坚定:此生不娶妻,不留后嗣。他怕,怕林星落会成为另一个自己。没有人是完美的,强大如隋祐,也会有无法掌控的事情。 他一生中所有美好的,幸福的,快乐的,温暖的感情都是林星落带给他的,他亦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倾注在他身上,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无法再分给别人。 林星落难得听隋祐说起往事,原来叔叔也不是生来就强大如神,他是被算计,被冷落,被抛弃之后,才从满地泥泞中匍匐着前行,带着蚀骨恨意一日日忍耐,最后一朝翻盘,坐到高不可攀的神坛上。 隋祐牵着他的手进了卧室,李存出去之后,他忽然又扑进隋祐怀里。隋祐顺着他的嵴柱,感受到这个孩子说不出口的许多复杂情绪。 “林长空是婚后第二年和白道年认识的,那个时候你半岁多。他们两个认识不到两个月,林长空就和李安意离婚了,林浦和气得大病一场,当即和林长空断绝了父子关系。离婚协议书籤了大概一周之后,林长空和白道年一起去了枫叶国。你爷爷的葬礼上他回来过一次,带着白道年一起拜祭,没问过你的事。”隋祐知道林星落想问这些,尽量客观的把自己查到的事情说给他。 林星落还是不说话,像个小赖皮一样趴在他怀里。 “落落想见他?想救他?”隋祐搂着他问道。 林星落想了半天,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第29页 “见他可以,救他你就别想了。”隋祐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让他看清自己眼中从未有过的强势霸道,“你是我养大的,别说是手术提取造血干细胞,一根头髮丝儿都不会给他——除非我死。” 林星落一把捂住他的嘴:“不给不给,不要乱说话。” 隋祐目光乌沉如有实质,压在林星落的心上。林星落承受着他的注视,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松开手掌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只是……心里很乱,不想面对。我不想救他,我又怕他死了,我会后悔。但是叔叔说不给就不给,我总不能为了他让你生气。” 这才像话,隋祐朝着他的屁股拍拍:“既然不想让我生气就别乱想了,起来吧,还是要我抱你?” 林星落从他身上爬下来,站在轮椅边抿着嘴唇酝酿了好久,才红着脸红着耳朵憋出一句:“我抱你!” 隋祐看着他又羞又坚持的样子,倒觉得挺好玩儿,大方的点头:“好啊。” 这下林星落连脖子都红了,解开轮椅上的束带之后顶着隋祐带着点儿逗弄的目光,考虑了半天姿势,最终还是将隋祐打横抱起,一手穿过他的肩背,另一手穿过他的膝窝,小心翼翼的抱起他往床上放。 隋祐借着姿势的便利朝他领口下一瞟,果然小半个胸膛都红了。 怎么这么可爱。 在林星落放下他之前,他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含住了林星落早就红透的耳垂。 第21章 林星落身子一僵,两个人一起摔在软软的大床上。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隋祐按住林星落的后腰,一个不容推拒的亲吻就袭了过来。 林星落趴在隋祐身上,被他按住后脑吻得结结实实,喘不过气的时候才被松开允许他吸一口气,然后又被男人强横的捏住下巴。林星落三年在外,每次起了点念头就去沖凉水,哪儿禁得起这么撩拨,隋祐最后放开他的时候他的膝盖都是软的,想爬都爬不起来了。 现在的林星落,一定全身都染上了粉红的颜色吧。隋祐撩开他的上衣,却被他按住了手。 林星落固执的维持着一丝清明,隋祐的身体完全没有反应。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三年过后,他绕着这世界走了一圈儿,重新回到最初的起点:叔叔对他没有欲望。 三年前他选择离开他,而现在他选择点燃他。 “落落,你……”隋祐只见林星落突然甩开了自己的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这小孩儿带着一股子英勇就义的气势扒掉了自己的裤子,甚至未经他同意就撕开了纸尿裤。 被他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隋祐拦住他俯身的动作,他想,他大概明白林星落的苦恼了,他扶着额头无奈的解释:“落落,我受伤影响了这里,得吃药才行。” 林星落抬头看他,似乎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片刻之后,脸上的红晕一霎间退了干净。 他以为的,叔叔不爱他,不想要他,原来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错觉吗?叔叔不远万里拖着不方便的身体找过来,他却因为一个自私又自卑的猜测就推远了他。 那个时候,叔叔该有多伤心? 眼看林星落从满腔欢喜到小脸儿煞白,隋祐心里也没底,生怕他嫌弃自己没用,赶紧从抽屉里把药片找出来,也顾不得找水,就想这样干咽下去。 “不要!”林星落一下打飞了他手里的药片。 隋祐更不懂了。看他咬着嘴唇一脑门官司,眼里都蒙上雾气了,又捨不得他哭,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林星落的泪水没忍住,恰好沾在他指尖:“好端端的,哭什么?” 不哄还好,林星落突然卸了力气,趴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肩膀。没有哭,他在尽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隋祐按着他的后背,能感觉到他隐而不发的痛苦。 他想过要弄哭他,可不是在当下的情景啊…… “落落,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吃药?那我们慢慢来,也许可以。试试?”医生说过,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和刺激,他还是可以的。但是以前是为了发洩慾望,他自然毫无耐心,那些人的身体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刺激可言。 “不要。”林星落重复着,越发抱紧他。 隋祐嘆了口气,他可是真不明白了。侧身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安抚他的情绪。 “叔叔,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林星落闷闷的道歉。 “你这样子哪里是对不起我,倒像是我欺负你,害你哭鼻子。”隋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快起来,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三年前,在法国的时候。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才没跟你回家。”林星落爬起来坐在床上,顺便扶着隋祐靠在床头,他身子一歪,又倒在隋祐怀里,“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叔叔不爱我,只是为了安慰我才答应跟我在一起。” 隋祐从记忆中翻出来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既然怀疑,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问我?” 林星落握着他的手,小声回答:“我不敢。我怕问出来,你就不给我机会了。我又不是你。” 隋祐更不解:“我怎么了?” “我要是有叔叔一半儿优秀,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弔胆的,担心你不喜欢我,担心你有更好的选择。”林星落豁出去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了心里话,“你为什么这么好,我每天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隋祐哭笑不得的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你倒怪起我来了。” 林星落倔强的瞪着他,明亮的杏眼中一片水光。 隋祐捏捏他的脸:“你还不自信?照照镜子去,水仙花见了你都要自卑了。” 这话不假。隋祐的好看更多的是阅歷沉积下来的气度,林星落的好看就是实实在在的视觉冲击。 但是看惯了自己和隋祐的脸,林星落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长得平凡无奇,恩……不丑。 不认同归不认同,得到隋祐的夸奖,林星落还是很高兴的。也许情人眼里出西施,叔叔一定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觉得自己好看。 他自觉想通了,立刻又高兴起来,扑倒隋祐怀里亲他。只不过他又哭又闹,早把那点儿想法闹腾没了,两个人亲来亲去腻乎了一会儿,也就洗洗睡下了。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林长空被人扶着下了飞机,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忍不住一时感慨。 他当年追随所爱毅然离家,只在父亲病故时回来过一次,二十年过去,兜兜转转他以绝症之躯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里不是不唏嘘的。 白道年等在接机口,等他出来立刻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亲昵的揽住他的肩膀,满脸喜色:“长空,配型很合适,我已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长空牵住他的手,为了自己的病,白道年已经消沉好久了,现在见到爱人轻快的神情,他刚刚的感慨立刻抛到脑后。两个人就这样用稍长的衣袖略作遮挡,手牵手出了机场。 第30页 不远处,一个少年收起相机,不屑的啐了一口之后,掏出手机毕恭毕敬的打电话:“李存哥,我这边办妥了……哪能那么刻意,主画面是机场新做的装饰,那俩人是背景……清楚,角度选的特别好,保证能看出来……这就给您传过去,我办事,您放心!” 李存挂掉电话,十分钟之后,他的邮箱里收到一条视频,正如那少年所说,机场装饰是主画面,而林、白二人只占了画面的一个小角落,但是画面十分清晰的拍下了二人的小动作,又恰到好处可以看出两人隐在衣袖间交握的手掌。 李存冷笑一声,拿起手机给隋祐报备。 隋祐还睡着,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臂从被窝伸出来,用指纹解了锁,看到李存发来的“事已办妥”,感觉不是什么重要新闻,随手就把手机丢了出去,一头扎进隋祐怀里。 隋祐没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却被林星落的脑袋给砸醒了,没好气的在小孩儿屁股蛋上捏了一把,林星落捂着屁股在被窝里扭啊扭,于是又挨了第二下。 林星落气唿唿的爬起来要去咬隋祐,隋祐偏头躲过,无奈的嘆气:“大早上就不老实。瞎闹腾什么,给我揉揉腰。” 把自己捲成肉虫子的小少爷暂时消停下来,展开被子趴回隋祐怀里,低眉顺眼的小心揉着,不到十分钟,头一偏又睡了过去。 隋祐从被子里抖落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一双眼冷得像冰。 白道年把林长空接到暂住的公寓让他休息:“这边医院的检查在明天下午。林星落的背景我都查清楚了,媒体也都安排好了,全网直播。背井离乡的华裔画家罹患绝症,在生命尽头回国寻找唯一的血脉和继承人,名利诱惑,舆论压力,他不可能不认你,放心吧。” 白道年原本没想过弄得这么大,他的计划是先在林星落面前刷一下好感,顺便想办法拿到血样,如果配型成功,直接找到林星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悄悄给林长空做手术就好。但是配型成功后,林星落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找不到了。 住院记录里没留联繫方式,法国那边也查不到他在国内的住址,甚至他回来后没有在严城的任何一条街道中出现过。白道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藉助媒体的力量寻人。 林长空注视着陷入沉思的爱人,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年,我对他没有感情,公开要给他的财产也只是一小部分。当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白道年压着他的心跳,狭长的凤眼勾起诱惑的弧度:“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 白道年是在gay bar认识的林长空,初见时,他不知道他已娶妻生子,当然,即使他知道也未必在乎。春宵一度,于他自己是一夜好梦,却不想引来了林长空的疯狂追求。他对林长空说我不做外室,这本是委婉的拒绝。殊不知林长空有如此魄力,当机立断选择离婚,对家中幼子看都不看一眼就随他出国。 他不否认自己被感动了。尝试着交往,然后便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相待。无论是怎样的开始,现在缠绕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无疑是爱情。 林长空离婚时是净身出户,给那孩子留足了抚养金。林星落毕竟是林长空的儿子,儿子救父亲,天经地义。 他不想救,也得救。 白道年安顿好林长空,起身给自己之前联繫好的媒体打电话。 下午,他提前去录了採访的镜头。他是以林长空好友的身份出现的。严城重视伦理关系,大众对于同性情侣的认可度并不高,据说上边那位一直有意推动立法保护同性婚姻,但是既然法还没立起来,大众支持度也低,他们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林星落在傍晚的时候接到苏素心的电话:“小星星,快上网看看,你出名啦!”少女活泼的声音里隐藏不住揶揄。 林星落莫名其妙的打开手机,“寻找林星落”赫然成了头条新闻,全网推送。在回国的飞机上遇见的中年男人对着镜头笑得温柔又忧伤,他说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嘴角的弧度含着克制到极点的一点忧愁。 林星落看得目瞪口呆。 隋祐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看,直接给没收了。 人民群众大概都是很闲的,看惯了娱乐圈里的八卦,突然被一个帮好朋友寻亲的高颜值医生叔叔刷了屏,好奇心立刻蹭蹭往上涨,连带着这条新闻的热度也蹭蹭往上涨。 全民寻找林星落。 林星落这个名字,重名的不多。结合白道年给出的其它信息,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能精准定位。结果定位是精准了,林星落读小学,初中,高中的学校都找到了,但是所有的学校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以保护学生隐私为由拒绝提供当年留下的联繫方式。 林星落的同学也找到不少,但是他高中毕业之后的动向,谁也说不出来。 苏素心对着伸过来的话筒笑得一脸天真无辜:“啊,不知道呢,高中毕业之后再也没见过啦。可能是救了我之后怕我以身相许吧。” 寻人一时陷入僵局,眼看着话题热度不断发酵却始终没有进展,大众关注度就要降下去的时候,一个叫杨雅倩的女孩儿给出了新的线索。 她说自己在城郊的牧台山附近见过林星落,她可以再次带着他们过去。 得到消息的白道年自然二话不说就联繫了记者,太过高兴终于有了爆料的记者也只把目光对准了牧台山脚下的山岚小区,而没有想过在那附近,还有隋公馆。 第22章 “李管家让我给你的。”苏素心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杨雅倩,“里面有一对钻石耳钉,还有一张joya公司的奖券。中奖金额十万,你可以自己去领价值十万的珠宝,也可以拿到网上卖掉。” 杨雅倩收下盒子,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甘心:“隋先生没说其他的吗?” 苏素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还说什么?谢谢你帮小星星?将来白道年和林长空身败名裂后帮你洗白?倩倩,我真不明白,我明明跟你们每个人都说了不要掺和,不要掺和,装不知道就行了,怎么就你听不进去。” 杨雅倩低头摩挲着珠宝的盒子,黑色的丝绒让他想起那个男人漆黑无波的眼睛:“可是……是隋先生联繫我,说请我帮忙的……” 苏素心冷笑一声:“隋哥哥请你帮忙?我可真不信。隋哥哥要是跟你说了帮忙两个字,我把我两只耳朵剁下来给你当下酒菜。”她跟苏林待的时间久了,生起气来口不择言像个道上的小太妹,别有一番生动的泼辣俏丽。 杨雅倩握紧手中的盒子,没说话。确实如苏素心所说,甚至不是隋祐联繫了她,联繫她的是隋家的那个姓李的管家,原话是: 杨小姐,我这儿有笔生意想跟您谈,您感兴趣吗? 十万块钱,让她把林星落的消息透漏给媒体,她可以趁此出名,但也要承担不久之后,白、林二人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可能会随之而来的骂名。 第31页 但是苏素心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明白,要出人头地,光凭努力是不够的。还要有机会,机会来了,也得有敢豪赌一场的勇气。 即使没能和隋家搭上关系,为了这个能够出名的机会和十万元的报酬,也足够了。杨雅倩收起首饰盒,稍作打扮,如同女战士一般出门了。 苏素心对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气。 被杨雅倩带到隋公馆门口的白道年和记者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懵。但是不等他们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隋公馆的大门打开,西装笔挺的李存走出门口,对着杨雅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杨小姐,来找星落少爷玩儿吗?请进。” 杨雅倩捏紧了手中的小包,尽可能抬头挺胸的走进隋公馆大门。 李存又转向白道年和记者,端着礼貌得毫无温度的笑,对他们手中的□□短炮和话筒视而不见:“各位好,请问是杨小姐的朋友吗?也请进。” 刚刚那一句星落少爷已经随着信号播出去了,现在隋公馆的管家站在门口,说着请进,其实完全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但凡知道严城姓隋的人都明白:完了。 白道年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不是傻子,查不到林星落信息的原因已经非常清楚了,里面必然是一场鸿门宴。他立刻就想出婉拒的措辞。 可是记者和摄影师不给他这个机会,推推搡搡的带着他一起进了隋公馆。开玩笑,隋家人说的话,谁敢拒绝。即使李存只是个管家,即使李存不姓隋。他身在隋公馆,就受隋祐的支持与庇护。 林星落在自己的游戏室里,骨节分明的手压在手柄上,本该灵活到让人妒忌的手指却毫无动作。大屏幕上,属于他的角色已经死透了,但是操纵角色的主人仍然神游天外,对着显示出game over的屏幕毫无反应。 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 隋祐的轮椅从游戏室门口经过,他透过半敞着的门向里看了一眼,没有打断林星落的沉思。他的小孩儿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如果有需要,他会来找自己的。这是属于隋祐的自信。 但是隋祐猜错了林星落的心思,轮椅碾过地面,明明是很轻很轻的声音,却立刻让沉思的人清明了神色。 林星落跑出来,从背后抱住隋祐:“你去哪儿?” 隋祐抽出他还攥在掌心的游戏手柄搁到一边,也未回身,很随意的答道:“去见白道年。” “不要!”林星落收紧手臂不让他走。 “我不去见他倒是也没什么,落落找我有事?”隋祐拉开他的胳膊,转过轮椅和他面对面。 林星落顺势坐在了地上,抱住他的腿把自己的脑袋搁了上去。隋祐看着窝成一团撒娇的小孩儿,心里软软的,伸手捏捏他玉白的耳朵,当真捨不得走了。 李存接到隋祐发来的消息,立刻改了路线,将本来要引向正厅的一行人带到了一处远离主人居所的偏厅,让他们稍等。 杨雅倩的大脑在高速的运转着,手心里因为紧张而出了汗,与之相反的,她的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来自好友的邀请,让她走进了一座她本来永远没机会走进的公馆;隋祐和林星落,神奇又坚固的亲子关系;二十年杳无音信却突然在生命尽头找过来的亲生父亲;而她,一个本来无关紧要的人成了这件事中关键的转折点。 这件事本身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很多人被噱头,炒作迷住双眼,忽略了核心的疑点,而她没有。她现在是一颗已经落定的棋子,接下来,她想要跳出棋盘,就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杨雅倩看了一眼仍在尽职尽责的摄录影响的工作人员,稍稍坐直身子,故作好奇的开口:“白先生,林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白道年正陷在被人算计的思绪泥沼中,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现在的状况还算稳定。” 这个回答虽然敷衍,但也算正常的寒暄,找不出什么错处……只要不是故意刁难。 偏偏杨雅倩不识时务,格外惊讶的“啊”了一声,把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和镜头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他怎么没有亲自来找星落……呃,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虽然不知道林先生得了什么病,但他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齐刷刷,定在杨雅倩身上的视线和镜头又转向了白道年。 林长空得了什么病……杨雅倩的第一个赌,林长空的病是事情的关键,因为她不相信世上有耽搁二十年后突然甦醒的父爱。 她赌赢了,白道年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墙壁骤然亮起,原来那是一块完美融合于室内装饰的显示屏,现在,屏幕上的检验报告清晰的呈现在镜头前。 杨雅倩的第二个赌,隋祐先生很爱自己的养子,不可能让别人影响他和林星落目前可以算是互属唯一的关系。所以隋祐让她带人过来,必有后招,她看着大屏幕,轻轻唿出一口气。 放松下来,她的信心涨满,表现得更加游刃有余,反覆思考过的,确实存在的和可能存在的细节问题一个个抛出来,竟把白道年逼问得毫无还手之力。 杨雅倩并不需要一个答案,她只要再做一个震惊和受伤的表情就好。 镜头后面无数个被愚弄的观众会在愤怒的情绪中自己去寻找答案,而隋祐会帮他们找到一切白道年和林长空想要隐藏的东西。 李存透过监控画面看到杨雅倩的表情,如实的把这个女孩儿的表现记录下来传给隋祐,思考问题的方式略显稚嫩,但是胆大心细有决断,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隋祐现在可没时间去看李存发过来的消息,林星落把他抱到床上,说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他。 林星落的表情很郑重,是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到让人窒息的凝重感。他在隋祐的溺爱下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什么都不要也会有人心甘情愿送上全世界,按理说他应该完全不知道紧张是什么。 但是他现在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了,这让隋祐不得不跟着他屏住唿吸,尽量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免得这个小孩儿再承受任何压力。 如果林星落跪在地上,那么隋祐愿意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林星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半跪在地板上,紧紧的看着隋祐,不放过他一丝表情。 隋祐带着鼓励看着他。 盒子里面并不是戒指,而是他的□□,是他在过去三年的全部收入。叔叔一定误会了。这么一想,林星落更紧张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把这个盒子掏出来,递给隋祐然后大声说“叔叔,我要包养你!” 原本只是一个隐藏着诚挚告白的幼稚玩笑。 白道年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没出息的抱着叔叔哭得稀里哗啦。再然后回家,中毒,住院休养,朋友聚会,来认亲的父亲,各种事情彻底打乱了他的脚步。 以及最重要的,他误会了叔叔三年。 他没脸再开这个玩笑了,他甚至觉得没脸面对隋祐。可他更不能让隋祐独自面对那些人。他要牵着他的手告诉全世界,这是我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和爱人。 第32页 林星落用堪称奔赴刑场的决然表情打开礼品盒,然后愣在当场。 隋祐脸上的笑意转深,他当然知道林星落给他准备了礼物,那么他更应该给他一个惊喜不是吗。 他拿起盒子里面的戒指,戴在林星落的无名指上:“落落,嫁给叔叔,好不好?” 第23章 林星落的回答是扑到床上,结结实实的吻住隋祐。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就再难分开,谁主动,谁被动,都是心甘情愿。林星落的衣服被隋祐解开,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贴着他的皮肤抚过,带给他一串触电般酥麻的感受。 “叔叔,”他按着隋祐的肩,挣扎着问出,“那个药,你吃了吗?” “没。第二个抽屉里,落落直接拿给我。”隋祐并不想再多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他的小孩儿等待这件事等了太久太久。 林星落抱着隋祐没有动,他抓着他的肩膀,被他的爱抚弄得手软脚软,快要撑不住。但他没有去拿药:“不吃药,好不好?叔叔,你说可以试试,你上次答应了。我和别人不一样,对不对?” 这是他的心结。 在他长大之前,隋祐的私生活是固定的床伴和合适的频率。林星落曾经疯狂的嫉妒那些被隋祐带回家的人,曾经他想要成为他们,现在他又怕成为他们。 隋祐看着眼角发红的林星落,摘下腕錶放到一边,主动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轻描淡写的威胁着:“落落,叔叔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好看。你现在坚持,要是一会儿后悔,我可要打你屁股。” 苍白的身体一寸寸展示在他眼前,林星落俯身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哼唧着顶嘴:“你打呀。” 春宵一度。 林星落失神的趴在隋祐怀里喘着气,隋祐耐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从隋祐身上爬下来,搂住他的脖子胡乱亲了一口,就想闭眼睡了。隋祐无奈捏捏他的脸:“起来洗澡,不然明天肚子疼。” 林星落哼哼唧唧的不想动,闭着眼讨好的去亲他的下巴。隋祐看着耍赖的小孩儿,倍觉可爱,又捏捏他还光着的屁股蛋:“多大了还撒娇,叔叔抱你去?” “不要……”林星落满是怨念的坐起身子,忽然觉得一小股液体从身体里慢慢流出来,他脸色一变,僵住了。隋祐有些好笑,不过既然自己不再被压着,他也就撑着床铺起来,自己坐上了轮椅,朝林星落张开手臂:“来,我抱你。” “不!”林星落的倔脾气一上来,连害羞都忘了,咬着牙站起来弯腰抱起隋祐,“以后都是我抱叔叔!”他刚刚经歷一场酣畅淋漓的□□,其实手脚发软虚得很,只是凭着一口气死撑。还好隋祐并没有打算戳破他,刚才雌伏于自己身下的小孩儿,需要一点时间和行动来表示男子气概,他理解。所以他假装感受不到林星落微微发抖的胳膊,也不去看他咬着下唇强撑的表情,只是安静的搂住林星落的脖子,直到他把自己放到浴室的躺椅上。 被隋祐按住身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洗了一遍的林星落彻底没了折腾的力气,披上浴巾之后乖乖去卧室推了轮椅过来。隋祐把自己挪上轮椅,督促林星落上床睡觉之后,他守在床边,一边摸着林星落细软的头髮,一边打开李存发来的报告。 杨雅倩的表现基本符合他的意料,也给了他一点惊喜。他知道这个女孩儿想好了脱身的手段,能屈能伸才是正道,但是没想到林星落拦住自己,他没出面,她竟然能如此迅速抓住机会翻了身。不错,林星落正缺一个这样的助理,daniel能力很强但毕竟是个男人,不够细心。启用杨雅倩,苏素心肯定会觉得其中有自己的影响,还能起个监督作用,一举多得。 这一日之后,白道年和林长空成了过街老鼠,林长空所住的病房号都被隋祐透露给了媒体,白道年一夜之间头髮白了一半,再不復之前的精英气质。更讽刺的是,隋祐还真的帮他们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配型,对方也很好说话,不会无偿捐赠骨髓,如果林长空需要,用他一半的财产来买。 林长空需要,所以他只能答应这个要求。 苏素心自然通过网络直播看到了好友的表现,她再见到杨雅倩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几分陌生,几分敬佩,还有一点释然:“倩倩,你很了不起。” 杨雅倩带着愧疚看着她,然而目光直视并无闪躲:“素素,我明白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你。但是我想要那些,我得去争取。抱歉。” 苏素心摇摇头:“干嘛又说谢谢又说抱歉的,我很羡慕你呢,又聪明又有勇气,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求你帮我呢。你要是真的谢我,到时候可别不答应。” 这话半真半假,杨雅倩听出她缓和气氛的意思,也跟着玩笑道:“好,我一定都答应你。” 苏素心听明白了,杨雅倩确实得了隋祐的认可:“你去隋哥哥的公司还是小星星的公司?” 杨雅倩脸上红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平静:“都不是,我去隋公馆。” 李存邀请她到公司入职的时候,杨雅倩万份惊喜,她在那一刻做了一个比答应透露林星落地址更大胆的要求:她问李存她能不能不选择公司,而是到隋公馆工作。 李存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她提出的这个冒失要求没有任何意外,他甚至没有知会隋祐一声就自己做主,说可以。杨雅倩想过,有没有可能是隋祐早就吩咐带她去隋公馆? 然而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李存告诉她,她的资歷只够去隋公馆清理地板。 杨雅倩答应了。 苏素心看着面带羞红的女孩儿,想想隋家一大一小两位主子……她默默地在心里点了根蜡。 好朋友新找的工作地点其实是狗粮聚集中心,分分钟有被狗粮撑死的危险,我该不该提醒她? 挺急的,在线等。 杨雅倩怀着万丈雄心到隋公馆工作的第一天,根本没见到隋祐或林星落的任何一人。 前一晚隋祐把林星落折腾狠了,毕竟是素了那么多年,骤然开荤,而且是大荤,即使是隋祐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林星落虽然年轻但作为承受方又是运动的主力军,也就只有一次的体力,隋祐哄着他来了三回,最后一次结束之后,被彻底榨干体力的年轻人身子一歪从隋祐身上滚下来,顺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隋祐抹掉他眼角的泪痕,略显吃力的起身,乐呵呵的打水回来给他清理。 吃饱喝足的隋先生八点钟就神清气爽的收拾好去公司了,杨雅倩九点到隋公馆,自然没见到。林星落睡到快中午,生生被饿醒却连爬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又羞于叫人。还是隋祐估摸着他醒了,打电话回家让李存给送了一份鱼片粥进去。 李存扫过大床上努力装睡的林星落,很贴心的没有拆穿,放下吃的就出去了,也没提及杨雅倩来隋公馆的事情。新来了一个扫地的而已,连踏进隋公馆起居区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值得提起的。 第33页 清理地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李存要求杨雅倩在当值期间,她负责的区域不可以出现任何污迹,一根头髮丝都不可以,而地板的材质昂贵,只能手工清理,不可以使用电子清洁设备。 杨雅倩怀疑过李存故意刁难自己,因为她第一次来隋公馆的时候明明亲眼看见林星落踩着滑板兴高采烈的冲进门,滑轮上的草叶和泥土毫不在意的碾过李存口中的天价地板,留下两道清楚的痕迹。她努力的回想当天的事情,但是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隋祐身上,实在想不起是否有人来打扫过,不过他们去花园里烧烤的时候,地板上确实已经光洁如新了。 要撑起一个世家,不是权势和金钱的累积就可以的,还要有千百个默默无闻安于岗位的普通劳动者。 第24章 隋家是六小时工作制,杨雅倩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隋祐还没回来,她反覆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慢吞吞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离开了隋公馆。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杨雅倩满怀兴奋的到岗。她负责的区域刚好是前厅,隋祐早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在看报纸,林星落大概是刚起床,还在餐桌上慢吞吞的喝粥。 杨雅倩站在自己的指定位置,她明白为什么那天她没注意到清理地板的人了。隋公馆的在最开始就给每个佣人设计了不同的待命区域,被室内植物或屏风拐角等挡住身形,避免出现在主人家的视线中。即使再喜欢隋祐,杨雅倩心中还是难以避免的生出一点点不平,搞得这么压抑人性,哪天被坏人利用视线死角攻击就呵呵了。 如果李存听到她的心声就会告诉她:当然不会,这只是大厅中的视觉死角,又不是监视器的死角。 不过现在她只能一边腹诽,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的把视线投向隋祐。 男人的侧脸如大理石雕像般线条分明,勾勒出俊朗的轮廓。听说这位隋先生已是不惑之年,但他保养得很好,只在眼角有一点细碎的纹路,平添许多岁月沉淀的矜贵优雅。如果不是沙发边上放着轮椅,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杨雅倩看得入神,而他的观察对象突然被一个后脑勺挡住了。林星落吃完了早饭,兴致勃勃的从沙发背后抱住隋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隋祐看了他一眼,语气轻缓:“现在精神了,怎么晚上不多出点儿力?” 林星落顿时满脸羞红,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肯认输:“我怕叔叔累着。” 他们交谈的声音杨雅倩听不清楚,只是看他们似乎很亲昵的说了两句话,然后林星落就翻过沙发靠背,扑在了隋祐腿上。 杨雅倩暗自不解,即使是作为亲父子,这个互动也显得有点儿太亲密了,毕竟林星落不是三岁娃娃,而且这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 隋祐显然不这样想,任由林星落压着自己枯瘦的双腿,溺爱的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林星落自然知道他双腿脆弱禁不住自己的体重,腻腻歪歪的滚了两下就爬起来了,坐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腰揉了揉。 隋祐干脆靠在他身上,指着报纸上的一条新闻给他看:“落落,你看,这条新出的政策是什么意思?” 林星落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隋祐夸奖了几句之后,帮他补充上他没想透彻的地方。林星落听了他的话,慢慢陷入沉思,然后一个勐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自己的书房给daniel发邮件去了。 隋祐状似不经意的那几句点播,让他对公司的发展有了更高更远的看法。 隋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重新展开报纸,然后似有所觉的朝杨雅倩的方向看了一眼。杨雅倩心如雷动,心脏里似乎被塞进来一只小兔子,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双颊羞红,迅速的低下头。 隋祐眼中滑过一丝瞭然和玩味,立刻给李存发了指令,让他破格提升杨雅倩做管家助理。 他原以为杨雅倩一定是喜欢林星落,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要和隋公馆扯上关系,现在看来,倒更像是冲着自己来的。放着落落那么好的男孩子不去追求,对自己这个老残废动了念头,这可真是稀奇。 正好,无论是借着她让落落吃醋还是让落落有危机感宣示主权或者更主动点,都不错。 杨雅倩浑然不知自己被隋祐利用,还以为隋先生对自己也有了好感。说一见钟情太夸张了,但是她本身也是正当韶华的女孩子,容貌中上,难得有一头垂坠如瀑的黑髮,最是锦上添花,招人眼球。她在学校里追求者不少,会有这样的误解,也属正常。 林星落和daniel的通话结束之后,再下来时,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站在隋祐身后,正给隋祐的被子里续上茶水。他想了半天,想起来的时候又格外困惑。素素的朋友怎么会来隋公馆工作? 他站到隋祐背后,在他肩上捏了捏。隋祐惬意的眯起眼,搁下茶杯,享受道:“使劲儿揉,左边一点。”林星落加了力气,一边给他揉肩,一边毫不遮掩的打量着杨雅倩。 杨雅倩被他略带警惕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隋祐。但隋祐完全沉浸在林星落的按摩中,半点注意力都分不出给别人,她仓皇垂下眼角,即使自己并未犯错,即使林星落没带着恶意,她还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星落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善意。这是属于少女的直觉。 林星落给隋祐揉开了肩膀上的肌肉,又笑嘻嘻的扑在他后背上,圈住他的脖子撒娇般磨蹭,隋祐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从盘子里拿了一块茶点餵给他。 林星落咬着点心,噘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隋祐性子偏冷,这一点从他干净果决的和父兄断了关系就能看出来。他对林星落纵容溺爱到毫无原则的地步,他开着再严肃的视频会议林星落都敢直接扑过去亲,他也笑着搂住他,或许还回吻一下。 但他很少主动亲林星落。床上除外。 这个不算缺点的性格特点,以前林星落不当回事儿,现在他们家里忽然来了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他心里就有那么一丢丢不是滋味了。 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来就山。 隋祐不肯主动亲近林星落,林星落来主动亲近隋祐。 也就是一惯恃宠而骄的孩子,才能想出这么霸道又幼稚的办法。 隋祐很高兴的发现林星落越来越黏着自己了,他略看了一眼杨雅倩,小姑娘虽然怀着不该有的心思,但是规矩守礼,除了偶尔盯着自己看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 隋先生对现在的日子满意极了。 杨雅倩每天被隋公馆各路人马冰冷警告的眼神全方位盯紧,哪儿敢有出格的举动,不止如此,其实她对隋祐的心思都消停了许多。她之前想出名,想赚大钱,机会在前就去做了,也做好了被人黑被人骂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的进入到一个人人视她为仇敌的环境中,她又退缩了。 巴掌打在脸上,才知道疼。困难摆在眼前,才知道难以逾越。杨雅倩决定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了。当然隋公馆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不用干什么活儿又发高额薪水,偶尔看看风格迥异的叔侄俩养养眼,非常惬意。 第34页 杨雅倩在心里放弃的事情,林星落自然不知道,只觉得这个姑娘在隋公馆里越来越放松,越来越适应,完全是一副要长期做下去的打算。 他气得夜里坐在隋祐腰上都还咬牙切齿的,觉得一定是自己和叔叔表现得不够亲密,得放大招了。 隋祐不理会两个年轻人的风起云涌,他在等一件事情的结果。 全民寻找林星落。 林长空带着情人来找落落要骨髓,且不说他把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隋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今天得了白血病要骨髓,明天得了心脏病,难道就让他来要心脏吗? 严城百姓看了一场风风火火的寻亲大会,热闹看够了,骂也骂够了,这件事情的热度渐渐退去,大家就只记得那个黑心父亲最终还是找到了骨髓捐赠。付出一半家财买命,有人觉得天道循环,有人觉得不够过瘾。但也只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没人再继续关注了。 连白道年和林长空都觉得事情就此落幕的时候,骨髓捐赠者李越反悔了。 时间卡得很巧妙,在林长空准备做清髓术的前一天。 李越说觉得骨髓移植可能会有风险,同时害怕这个连自己儿子的都算计的男人动什么手脚,让自己捐完骨髓就死在手术台上,毕竟他那个同性恋人是医生嘛。 反正当初约定的财产还没交接,已经收下的定金,李越一点儿没动,全都退了回去。林长空面如死灰,白道年揪着李越的领子骂他是杀人兇手。 李越冷笑着掰开他的手,啐了一口,扬长而去。白道年再想藉助媒体的力量披露李越见死不救,可惜严城已经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接受这样的稿子。得罪了隋祐的人,在严城没有出路。 林长空在绝望之际,忽然丧心病狂的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前妻,李安意。 林星落不认父亲,难道连母亲也不认了? 白道年还真找到了李安意的联繫方式,林长空没提自己生病的事情,只是约前妻出来见个面。 二十年不见,李安意过得比他以为的好得多。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让天真的少女变成了优雅的贵妇。他打量了一下前妻,昂贵的服饰,精緻的妆容,她甚至比二十年前更迷人。 林长空心里免不了不是滋味,他又看看自己,罹患绝症,面容惨澹。二十年前他看不上的乡下丫头,现在隐隐竟有了看不上他的姿韵气度。 “你好像过得很好。”他酸熘熘的说。 李安意看着这个自己爱过的,恨过的,差点儿毁掉自己全部人生的男人,冷淡的点了点头:“是,我过得很好。” 第25章 隋祐每个月固定派人往李安意的□□里打钱。李安意一开始自然不肯收,她是妈妈,没尽到抚养的责任已经很羞愧了,让孩子现在的养父给自己抚养费?她没有这么大的脸。 但是无论她换几次□□,总会在每个月的一号收到大额转帐。随之而来的,还有发到她邮箱里的一张林星落的照片。她没有参与过林星落的生活,却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她必须承认,隋先生把林星落照顾得很好,他作为监护人,比自己更加负责。她用五年的时间认清了这个现实,从封闭的内心中走了出来。 如果她继续安分,她就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见证林星落的成长。如果她有什么动作,她就再也见不到林星落一眼了吧。 她振作起来,重新走进人群,融入社会。很快又是三年过去,她拒绝了无数个追求者之后,最终和一个优秀却又特立独行的男人走进了婚姻殿堂。 那个男人是海归硕士,思想前卫,曾经在追求她的时候明确表示过他不喜欢孩子,期盼能和她组成一个丁克家庭。 李安意被他的这个期盼打动了。她已经孤独了很久很久,曾经的爱与恨慢慢被时间消磨,她渴望能够有人陪伴,但与此相对,她作为母亲的那颗心已经随着林星落被隋祐带走,而一併被挖走了。 一岁半之后,他只在她身边生活过一天。但是她作为妈妈的全部的爱都给了他,再也分不出来给别人了。 李安意的现任丈夫知道她的过去,包容她,宠爱她。她不必为生计担忧,又有了爱情的滋润,即使心底有一道不愈之伤,即使偶尔还会梦到林星落挂着泪痕的小脸儿。她仍然是再一次找回了作为女人的温柔和娇媚,像一朵歷经风雨的花,兀自盛开,吐露芬芳。 林长空看着阔别已久的前妻,低眉垂首,忧郁的暗示着她,自己已经身患绝症。 李安意端起咖啡杯,遮住脸上嘲讽的神色。林长空寻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隋先生那里吃了亏,想从自己这边插手?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帮他?凭着当年故意隐瞒性向?凭着婚内出轨抛妻弃子? 林长空没看到李安意的冷笑,但是察觉了她的无动于衷,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当年离婚的时候我没带走家里任何财产,咱们当年也算是好聚好散。” “呵,好聚好散。”李安意忍不住笑出了声,“既然是这样,林先生和我应该各自珍重,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 “安意,你别这样。当初我爸对你照顾有加,你全忘了吗?”林长空皱眉,那个单纯的乡下姑娘,怎么有了钱就变成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愈发不讨喜了。 “林长空。爸亲手把我的儿子交给别人抚养,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对他感恩戴德吗?”李安意目光如冰。林长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而不等他开口,她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觉得心里平静了点才继续开口,“但你说的没错。爸对我照顾有加,星落的抚养权是我自己放弃的,我只怪我自己,不怪爸。如果今天是爸来找我,不用他开口,我也要拼了命去隋家试一试。但是不是。爸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是你来找我。” 李安意说起过世的公爹,仍然叫着“爸”而并未改口,这让林长空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我爸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他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那在儿子和孙子之间爸怎么选择……”李安意扯了一个假笑,“我猜不出来,劳烦你自己去问爸吧。”说完,她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准备走。 林长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状似癫狂:“我又不是要他以命换命,一点血而已,根本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现在世界上有多少无偿捐献骨髓的人,难道亲爹比陌生人还不如!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安意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当年你出轨的时候,离婚的时候,远走国外的时候,想过他是你亲儿子吗?你到大街上随便找个陌生人问问,你用自己一颗精子换人家的骨髓血,有人换吗?” 林长空病中虚弱,无论再怎么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安意甩脱自己,扬长而去。 李安意快步走在街上,走出去好远,最后还是忍不住毫无形象的蹲在街边哭了起来。她不同情林长空,一点儿也不。她是心疼她的星落,也后悔自己没照顾好他。 第35页 她说林长空说得义正言辞,她自己呢,在小星落失去父亲的时候,她日夜哀痛嚎哭,半点儿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她哭了一会儿,自己站起来擦干眼泪,打了车往隋公馆去。她在大门口见到李存,李存礼貌的鞠躬问好,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有懒得掩饰的一点嫌恶。 李安意记得这个人,最后一次见到小星落,就是他把孩子从自己怀里抱走了。但她对李存没有敌意,她心里有愧,不敢有。 李存的目光凉凉的看着他,不等她说出来意,就直接引着她向内院走去。这让李安意想起隋祐,当年那个残疾却霸道的青年把小星落交到自己怀里允许一天的陪伴时,也是这样毫无温度,却带着悲悯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主人太过强大,隋公馆里的每个人面对外人时似乎总是有一种无意识的骄矜。隋公馆俯瞰世人,如同世人俯瞰蝼蚁。 李安意被带到隋祐的书房。说起来她比隋祐还大了好几岁,但是隋祐还没来,她竟连坐下也不敢,侷促的站在沙发前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充满生活气息的书房。 和隋祐留给她的冷漠傲慢的感觉全然不同,他的书房里处处带着温馨甚至可说顽皮的气息。角落里扔着一只足球,文件上压着一盒饼干,沙发的靠垫下还压着一只运动手錶,最流行的款,怎么看也不是属于隋祐的东西。 李安意拿起那只手錶,几乎能想像出林星落随意摘下手錶踢掉鞋子窝在沙发上午睡的模样。她喉咙间吞咽了一下,紧张得眼圈儿都红了,捏紧了那个小小的块状物。 只是一块手錶,没关系的,她不断说服着自己。隋祐的办公桌上所有的相框里都是林星落的照片,从小到大,背影,侧身,不经意的低头,或恰巧望向镜头。她看着那些照片,嫉妒得心都疼了。 她攥紧手錶往自己的口袋里放。她没想过一向教养良好的自己会作出这种类似于偷盗的行为,但她实在太想自己的孩子了。 “放下吧。”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隋祐坐在轮椅上,眉目间一片冷凝,“你仔细看,錶盘上刻着一个l,是‘luo’也是‘love’的意思。这块表是我送落落的礼物,他找不到会不高兴。” “隋先生,你能不能……什么都可以,能不能……”李安意吸着鼻子,一句话问得支离破碎。 隋祐明白她的意思。她和林长空在咖啡馆里的对话,她在自己书房里的表现,他都知道。他从不认为李安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他同样无法否认李安意对林星落的母爱实实在在。 他想了很久,久到李安意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打开书桌下面一个小抽屉,拿了一个长方形的扁盒子递给李安意。 李安意忙不迭的道谢,赶紧去接,但是隋祐并没有松手。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盒子静静的对峙,隋祐看着李安意,忽然投下一颗□□:“落落和我在一起了。” 李安意双膝一软,后退一步几乎瘫软在沙发上,语调从无措转为尖锐:“隋,隋先生。您别开这样的玩笑……他那么年轻漂亮,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他。他怎么会……我知道您喜欢他,您别强迫他,先生,他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你怎么能强迫他做这种事!” 隋祐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唇畔漾开一个温柔浅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毫无疑问的强横霸道:“李夫人,我只是通知你这件事。” 李安意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同性恋。她被一个同性恋毁了整个人生,而现在她的儿子也成了同性恋?她挣扎着扑倒隋祐的轮椅前跪下,攥着隋祐的裤腿哀求:“先生,他还小呀!您放过他,放过他吧。” 隋祐无动于衷的拿起刚刚被李安意放开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副画作。不是原稿,只是彩印的模本。但还是令李安意立刻止住了啼哭,手忙脚乱的擦掉眼泪,生怕弄脏了这张纸。 那是笔法很稚嫩的幼儿画作,画了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上有蓝天,下有青草,旁边很努力的从幼儿的角度尽量画出了摩天轮,旋转木马等等玩具。 左下角用拼音写着:mama he wo 这是林浦和葬礼的那一天,也是林星落被从她身边带走之后,和她度过的唯一一天。 在他年纪尚幼的时候,他渴望过一个母亲。但他没有得到,他的母亲因为自私的痛苦放弃了他。 李安意委顿在地,小心翼翼的从隋祐手中接过画纸。她闭了闭眼,满心惶然,满心绝望。 第26章 “隋先生,如果有一天,您不喜欢落落了,厌了烦了。求您别伤害他,看在他和您一场父子情分的份儿上,您告诉我,我接他走,您别伤害他。只求您这一件事,可以吗?”李安意言辞恳切,她不是非要质疑隋祐,她更不想质疑自己的儿子。但是让她接受两个男人,跨越父子情分,跨越年纪,跨越身体状况的不伦之恋,她的经歷註定了她做不到。 隋祐驱动轮椅到窗边,花园里,林星落一个三分球脱手而出,顺利入网。他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声音不高不低,平静无波:“您提的要求,我无法答应。但是有一件事您不用担心,我的私产已经全部移交到落落名下。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隋公馆的主人也是他,该我搬出去才对。” 这件事在林星落十六岁就已经办好了,他一直瞒到现在,除了经手办理的律师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现在他告诉李安意,是觉得落落和他在一起这件事,应该让生母知道,而他也得给落落的“娘家人”一个承诺。 即使李安意不来,下个月汇款的时候他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现在她来了,他看到她作为母亲的心意,让他决定把那副画的模板送给她。 李安意不再是二十年前天真无知的少妇了,她知道隋祐刚刚的话意味着什么。虽然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了同性恋,但她不再哭哭啼啼的,努力调整了情绪向隋祐道别。 李存带着她从小路走出隋公馆,又派人送她回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林星落一面。 在她走后不久,林星落玩儿累了,蹬蹬蹬跑进书房找隋祐。隋祐坐在书桌前,罕见的在出神。林星落跑到他身边,他才移开落在虚空的目光,朝着他笑了笑。 叔叔不对劲。 林星落干脆在他轮椅面前席地而坐,伸长胳膊摸摸他的脸,语带担忧:“叔叔,怎么了?” 隋祐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落落,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叔叔伤害了爱你的人,你会生我的气吗?” “爱我的人?”林星落想了想,不太明白,“难道不是你?” 隋祐被他的笃定逗笑了:“我当然爱你。但是除了我,世界上总还有很多很多人,也爱着你。也还有别的人,虽然不爱你,你大概也不爱,但是对你来说很重要。” “既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怎么可能重要。叔叔,怎么了?”林星落支起身子按着他的膝盖,又往他跟前凑了凑,“不舒服吗?” 第36页 “有一点。”隋祐在林星落屁股上託了一下,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他多想时光倒流,回到林星落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一只手就可以抱住,永远不担心他会离开自己。 林星落怕他腿疼,不敢坐实,僵着身子很是难受。但是隋祐面带回忆搂着他,他就乖乖不动伏在他怀里。 打扰了静谧气氛的是来送咖啡和点心的杨雅倩。但是隋祐没动,林星落也没动。杨雅倩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端稳托盘,放下咖啡杯和点心的动作完全是习惯性的条件反射,她绷紧了自己身上每一根神经,告诉自己不要打碎杯子,不要尖叫,不要摔倒……就这样,像是没事人一样退出去。 一束冷厉暗含警告的目光如有实质打在她后背上,她僵硬得快要同手同脚,满身冷汗,终于平安走出了书房。 杨雅倩站在走廊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隋家叔侄,原来是这种关系…… 她忽然想起来隋公馆之前,苏素心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终于懂了。林星落的警惕,她懂了。隋公馆上上下下的敌意,她也懂了。那些对于叔侄来说过分亲昵的玩闹和撒娇,她都懂了。 万幸万幸,她没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拎着托盘几乎脚不沾地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区。这种忽然堪破了所有人都不想告诉自己的秘密的感觉……太爽了! 她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隋祐认可了她真正成为隋公馆的一员。 隋祐说的“有一点难受”并不是在骗林星落,一场秋雨之后,他便发起低烧,反反覆覆的折腾,许久不见好。 “咳咳……”隋祐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喉咙干哑欲咳,全身的骨头肌肉似乎都被陈醋泡过,酸软如泥,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叔叔!”趴在床头的林星落立刻醒了,扶着隋祐坐起轻轻拍他的后背。隋祐没力气,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被咳嗽的感觉抻得直噁心,他闭了闭眼,嘶哑出声:“什么时候了?” 林星落瞟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凌晨四点。一切都很好,我也很好,叔叔不要担心。”隋祐这一病时日不短,公司里的事情都是由李忠和李存把关,他最后签字,照旧平稳的运行着。隋公馆里更不必说,连杨雅倩都很安分守己。 隋祐勉强睁开酸疼的双眼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瘦了。” “恩,很正常,我长个子呢。”林星落按着他的太阳穴给他缓解了昏沉的感觉之后,贴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隋祐这次生病真是吓坏他了。出国那三年,两个人都怀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思。除了思念和心里那些纷扰的情感,林星落是真的没什么忧可以报,隋祐就不一样了。他残疾多年,没了可心的人在身边陪着,哪能真的平安健康,更何况这次生病还有心理上的诱因。 他想按着林星落的后颈让他多亲一会儿都没力气,偏过头自嘲了一下,还没等心情变得更沮丧,林星落已经含着一口温水又吻了过来,他便没精力去想别的了。 餵了多半杯水下去,隋祐歪着身子靠在床头,腿脚轻颤,有些坐不住。林星落抱着他躺下,自己脱得光熘熘的也跟着躺进被子里,伸过一只手,细细的给他揉着腰背。 两个人在寂静的夜里安静的相拥,一时只听得到隋祐略显粗重的唿吸声。林星落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试图听清他心跳的节奏,轻而快,发烧引起了窦性心律过速,叔叔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隋祐湿冷的手掌搁在林星落的后背上,青年人紧緻温暖的皮肤触感绝佳,他眯了眯眼,不自觉的在他后背摩挲了一会儿后,涩声道:“落落,抱紧一点,有些冷。” 林星落立刻贴近他,像是一块温润的软玉贴了过来,笔直的长腿缠在他两条枯瘦无力的废腿上。隋祐的脚趾因为这种柔暖的温度不受他控制的蜷了蜷,擦过林星落的脚腕。 林星落仰头看他:“我给叔叔焐脚好不好?” 隋祐半闭着眼,似乎很享受当下他们亲密无间的感觉,嘴唇压在他额头上,含煳不清的低语:“不用,现在就很好。” 林星落回抱着他,不再说话。就在他觉得隋祐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隋祐又忽然开口:“林长空死了。” 林星落的瞳孔骤然一缩,心里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回神:“恩……” “恩,是什么意思?”隋祐问得漫不经心,林星落却从他的声调中听出了微不可查的忧虑。 “恩就是,我知道了。”他的鼻尖酸酸的,这个男人生着病,发着烧,连坐上轮椅的精力都没有,却仍在时时刻刻牵挂着自己的事情。他撩开隋祐身上宽松的蚕丝睡衣,把头扎进他胸口,眷恋的亲着他苍白的胸膛。 “不怪我?”小爱人扑进自己怀里隋祐就知道这件事并没有给林星落带去什么负面情绪,但总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安心,“我不否认,是我断了他的生路。” “这是什么话。他得了绝症治不好死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对他连救助义务都没有。”林星落曾对李安意有些模煳的憧憬,不感觉亲近但也没什么反感。而对林长空,他就从来都是厌恶的。 即使有过一点对于亲生父亲的好奇,也被他不择手段的做法全都磨灭了。 隋祐低头闻闻他发间清爽的香气,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林星落觉得他不相信自己,不高兴了,张嘴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隋祐嘆气:“落落,我难受。” 林星落托着他的腰背给他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手掌顺着他受过伤的嵴柱慢慢揉按:“哪里难受?”隋祐很瘦,从背后可以清晰的摸出骨骼的形状,林星落不敢太用力揉,怕他疼。 但是隋祐不肯说究竟哪里不舒服。每次发烧最让他觉得难以适应的,一个是筋酸骨软的无力感,另一个是头重脚轻的昏沉感。他不说林星落只能自己去猜,到处亲亲揉揉,轻声细语的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视体贴的感觉比治好病痛更让隋祐沉迷。他从困顿的泥沼爬出来,迷濛蒙飞入云端,睡在一团柔软温暖的安逸中。 林星落耐心的照顾着他,翻身排尿亲力亲为,等他睡沉了才叫护工进来守着。他穿上衣服,用凉水洗了洗脸打起精神去了书房。 隋祐的产业有专人打理,他自己的公司可没有。daniel擅长发现机会但是太有冒险精神,林星落并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心的交给他做。每天送过来的文件他要认真看过才能批覆决定。 杨雅倩端着咖啡进来的时候,林星落正奋笔疾书,头都没抬。她咬了咬嘴唇,一边慢吞吞的把咖啡杯放下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端茶倒水的管家助理。 林星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发现杨雅倩竟还在书桌旁站着,他挑挑眉毛:“有事?” 杨雅倩暗暗挺了挺背嵴,她的心意坚定,语气却低微:“隋先生醒了。” 第37页 林星落放下杯子正要去卧室,站起身却又觉得不对:“怎么是你来告诉我?” “因为隋先生不让打扰你。”少女躬身垂首,眉目温顺,完全看不出正做着违抗命令的事。 林星落是隋公馆未来的主人,这毫无疑问。但是隋公馆上上下下似乎都把他当成需要爱护的孩子,而不是效忠的对象。林星落缺少的不是一切听从隋祐命令的助手,而是把他的意志放在第一位的助手。 第27章 这件事杨雅倩已经犹豫了很久。她觉得隋祐已经想到了这一步,然后才会有自己成为管家助理;但是又害怕一步走错,再没有弥补的机会。最终促使她下决定的是隋祐当着她的面给李存打电话,言语间透露出林长空的骨髓捐赠者临时反悔是出于他的授意,他要看着林长空走投无路,不治而亡。 听上去事关重大的一件事,为什么没有选择更安全的邮件或者消息发送,而是打电话而且还让她听到了?杨雅倩觉得这是隋祐对她的暗示,或者说考验。 “小少爷,有一天我听到隋先生给李管家打电话,说到林长空先生的事情。”杨雅倩又给林星落倒了一杯咖啡,她的手有些不稳,几滴咖啡溅在书桌上,她放下咖啡壶,拿出抹布擦掉。这是她的优点,心里慌张,会犯小错,但是看上去永远是沉稳和冷静的,“隋先生在电话里说,林长空先生的骨髓适配者是受他威胁才反悔的。” 林星落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他也不愿意用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去跟隋祐求证,让隋祐心里不高兴。 现在杨雅倩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除此之外,隋祐大概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允许林星落逃避,他一定要捅破这层彼此心知肚明的窗户纸,让他面对。 爸爸和男朋友一起掉进河里,你会救谁?这个问题之所以会成为千古难题,是因为总有避不开的选择和人性。但是对于林星落来说,从始至终他的选择只有隋祐,无论天平的另一头是一个人,还是整个世界。 他喝掉杨雅倩给他倒的第二杯咖啡,道谢之后走出书房回了隋祐和他的卧室。长发少女跟在他身后,在卧室门口停下,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和疑问。 林星落进来的时候护工正给隋祐换导尿管,男人半倚在床头,冷淡的看着护工的动作,乌沉的目光中满是厌烦和不悦。瘫痪了二十多年,隋祐早就把轮椅当成了自己的一双腿,但是有两样东西,也许再过两百年他也习惯不了:尿不湿和导尿管。 林星落看护工已经把导尿管□□了,才轻悄悄的走过去,用自己的鼻尖顶顶隋祐的,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隋祐眼中的不悦不减反增,冷厉的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择人而噬。反正也不会噬他,林星落毫无负担的又亲了一下:“干嘛摆这个表情。” 隋祐垂眼看他,浓黑长睫在眼角压出一道阴鸷的影子:“谁让你过来的?杨雅倩?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隋祐想培养杨雅倩给林星落做助手是真的,林星落哪能看不出来他是被自己撞见换导尿管的样子一时迁怒。 “好,给她放假。”林星落轻轻避过隋祐的话头,看了看站在床边没动作的护工,起了点儿不一样的心思:“我给叔叔换?” 隋祐的眉峰狠狠皱起,还未等说出阻止的话,林星落已经上手了,还是护工拦了一下,细声细语的解释着:“小少爷,先生的尿道里有炎症,不能再用导尿管了。” 林星落收回手,耳根都红了。见他这样,隋祐反而不觉得尴尬了,林星落的害羞脸红沖淡了他的窘迫。所以林星落熟门熟路的翻出来尿不湿给他换上,又凑过来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疼是疼的,但不能让他再担心了。隋祐捏住林星落的耳垂,只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让林星落“恼羞成怒”的翻身上床躺到他身边,用被子捂住了脑袋:“你又笑话我,我不理你了!” 林星落长得俊秀漂亮,眉眼唇齿精緻得恰到好处,不能增减一分。隋祐则像是泼墨山水,其形巍峨,其意醇深,宛若神工。隋祐为人低调,日常刻意收敛着情绪免得给人压迫感,和他接触的人大多只觉得他深不可测,也只有林星落能够切实走到他面前,离他极近极近,去探究那双眼瞳中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年龄和阅歷的差距导致了林星落非常容易在隋祐面前害羞,往往都不需要隋祐说话,甚至不需要什么刻意的动作,眼中一点深意,唇畔一弯笑痕,都足以让林星落脸红心跳。 无论是活泼闹腾敢随时随地咬他一口的林星落,还是安静柔软用湿漉漉的眼珠盯着他看的林星落,隋祐都爱得不得了。 隋祐掀开被子,像是拆开礼物的外包装,还未窥见礼物的真容,就有一双细白的手掌从被子里伸出来遮住他的眼睛。 “我生气了,不给你看。”林星落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他毫不自知的娇气任性,“叔叔太过分了,我担心你,你却总笑话我。”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也不为此自得,但是他知道他在隋祐眼中是好看的,隋祐喜欢用霸道的目光盯着他看。 隋祐拉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额头上:“别闹,我还发烧呢。” 林星落立刻没脾气了,展开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住,趴到隋祐身边横过一只胳膊搂着他,甚至还把胳膊伸到被子里面摸了摸隋祐的小腹:“叔叔,涨吗?” 隋祐握住他温暖的手掌压在自己小腹上,带着他动作:“有一点,落落揉揉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隋祐比林星落更不擅长表达。就像他不习惯主动去亲林星落,却可以容忍林星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场合抱他亲他……不该说是容忍,那是享受。 同样,隋祐也不习惯□□喊痛。每次说自己不舒服,要么是为了转移话题,要么是别扭的想要得到林星落的关注。如果是林星落主动关心问起,他也不会刻意瞒着。真病得厉害的时候,他想瞒也瞒不住。 林星落贴着隋祐的小腹揉了一会儿,看他脸色还是不太好,干脆坐起来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被他像抱娃娃似的抱住,隋祐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被他担心保护的熨帖。他张口含住林星落粉白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研磨着逗弄他。 林星落打了个激灵,一声甜腻的□□差点儿就冲口而出,狠狠咬住牙关才忍了,鼓着腮帮子发脾气:“叔叔!你不是不舒服吗!” 隋祐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眯着眼毫无诚意的点头:“是啊,所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一边说着,一边略带暗示的点着他的手腕,“落落也做一回彩衣娱亲的孝子如何?” 林星落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到底捨不得在这个时候跟他闹别扭,只是仍旧气唿唿的:“我可没有五彩斑斓的花衣裳。”这就是默认隋祐的提议,随他折腾的意思了。 “恩,不让你穿花衣裳。”隋祐挪动手指,隔着睡裤准确的压在了小星落上,语气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端倪,“落落给叔叔哭一回吧,我想听。” 第38页 林星落这下懂了,原来刚刚换导尿管那事儿还没过去呢,叔叔肯定是被自己看到弱势的一面,心情不好了。他看着男人乌沉的目光,心里跳得乱慌慌的,垂着睫毛负隅顽抗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就点了头。 隋祐自然不会客气,握着小小落上上下下一番亲昵。林星落被他欺负得够呛,哭得狼狈,身子却仍旧放得软软,方便隋祐的动作。 林星落这么乖,隋祐怎么可能不动心思,只是他身体实在虚弱,心里想得要命身体却无法配合。他的额头上都浮了一层薄汗。小爱人扁着嘴哭得委委屈屈,他却无法给他想要的。隋祐自嘲一笑,不再捉弄他,顺利送他攀至顶峰。 林星落手软脚软陷在床头的软枕上,一双胳膊勉力抱紧隋祐,闭着眼喘了一会儿之后,回过神来最先关心隋祐的状况:“叔叔,不舒服吗?” “没事。”隋祐冷淡的拍了拍他的手,“去洗洗吧,准备睡了。” 林星落水润的眼珠盯着他,好半晌,才艰难的问出来:“是不是……我哭得不好……”他的脸颊耳朵脖子红成一片,声音比蚊子哼哼都小。 “怎么会,是叔叔不好。”隋祐哑然失笑,他看着林星落从床头找到干净的毛巾给细心自己擦拭掉手掌上沾着的白浊,小孩儿的眉眼间满是低落,竟是真往心里去了。他嘆了口气,在林星落头髮上揉了一把,“是我不好,这种时候折腾你,不能让落落好好享受。” 林星落揪着毛巾有点儿发愁,他早就想关于这件事和隋祐谈一谈了,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隋祐的生活很规律,平常是一周一次,忙的时候就两周一次,更忙的时候或者被他缠得紧的时候,一两个月没有他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意思。他一直以为隋祐并不热衷于这件事。 都是假的…… 他和叔叔表白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什么清心寡欲,什么作息规律,都是骗人的!他身体健康又年轻气盛,但架不住既是承受方又是主力军,真做起来体力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反正在床上他永远都是先投降求饶的那一个。 而且,叔叔他……他不射啊! 林星落暴躁的把毛巾盖在脸上。 不知道隋祐受的伤影响到了哪根神经,博起困难却非常持久,他大概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还特别慢条斯理的,格外享受这个细嚼慢咽的品味过程。他的一次足可以顶林星落两次甚至三次,他的三次那就是一宿,一整宿!谁受得了!反正他受不了,他也不许别人受…… 想到某一次自己被叔叔弄得好几天爬不下床的丢脸表现,林星落觉得,这件事必须得谈谈了,他把拽下毛巾扔在地上,大义凛然的看着隋祐。 隋祐难得避开了他的视线,看着地上的毛巾,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林星落那个刚刚擦过自己手掌上沾的浊液。如果说了,他大概会气哭了吧。 林星落顺着隋祐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忽地打了个激灵,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再没有什么“谈谈”的心思,风一样跑去浴室,踉踉跄跄的还带倒了两把椅子。 “你别摔了!”隋祐揉着额头苦笑,感觉这会儿又烧上来了。趁着林星落洗澡洗脸的功夫,他让家庭医生进来量了一次体温。 第28章 完结章 林星落洗澡回来就看到隋祐对着药碗皱眉,他脸上的热度立刻降了几分,几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了?” “没事,又有点儿烧。”隋祐强打起精神,咽下林星落餵过来的一勺药,“刚刚落落想跟我说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等你病好了再说。”林星落不想让隋祐在病中还操心,搅了搅碗里腥苦的汤药,又餵过去一勺。 隋祐皱着鼻子一口口喝了药,招手让林星落上床:“别忙乎了,陪我再睡会儿。”他这会儿体温烧上来,浑身的筋骨酸酸软软,有些靠不住了。林星落想扶他躺下他又不肯,手掌虚护在下腹轻轻打了个颤:“不躺下,你过来就好。” 林星落瞭然,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他,温暖手掌触到他的小腹,果然已经微鼓。隋祐咬牙咽下一声低吟,不自觉的夹紧膝盖绷直身子,倒没阻止他的动作。隋祐的膀胱萎缩得很厉害,能感觉到尿意时便片刻都憋不住。 林星落压着隋祐的小腹慢慢施加力道。隋祐努力放松着身体却没什么作用,尿道仍是紧缩着,他徒然的挺了挺腰,被憋胀的感觉逼出一身薄汗:“落落,插管吧。” “不行,发炎了,不能用导尿管。”林星落翻身跪在隋祐身体上方,一口咬在男人的喉管上,隋祐的身子一个激灵,随即在林星落的揉按中排出一小股尿液。 隋祐感觉到林星落正含着自己的喉结,他仰着头失神的喘着气,微微酥麻的感觉让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随着林星落的揉按缓缓排空了积液,累得手脚发软,歪着身子瘫倒在靠枕上。 林星落打了热水给隋祐擦洗,他臀部干瘪,即使日日用着活肤的药膏还是难免有些微皱。趁着他失神,林星落低头在他臀上飞快的亲了一口,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换上干净的尿不湿。 隋祐缓过心慌,林星落已经乖乖的缩进他怀里,正仰头看着他。他撩开林星落的睡衣将一只湿冷的手掌探进去,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这样安静的抱着他。 林星落搂着隋祐的脖子,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叔叔,我们要过一辈子的,对吧?” “对。”隋祐毫无迟疑。他会内疚,会自卑,会觉得自己的小孩儿受了委屈,但他从没想过离开林星落。 “那就好。”林星落唿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一桩重要的心事,“叔叔休息吧,我陪你。”隋祐花了二十年时间都没放下的心结,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释怀。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释怀也好,不释怀也好,那些都不重要。 他们用叔侄的身份过了二十年,成为恋人,只会过得更好。这是属于林星落的自信。 林长空的死像是一朵雨云悄然散开,天空蔚蓝依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杨雅倩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她休了一周假期之后,再来隋公馆的时候成了林星落的代理管家。 隋祐大病初癒,脸色仍旧不好,没有坐轮椅而是靠在沙发上翻阅文件,林星落坐在沙发另一头,抱着电脑敲敲打打。纸页翻动的声音和键盘敲击的声音融汇在一起,显得温馨又默契。 杨雅倩安静的站在一旁待命,真走到这一步她才知道待遇差别。在没有得到林星落特殊要求的情况下,她现在有权利安排林星落一日三餐,饮料零食,帮林星落收取邮件归类。林星落日常起居一应事务都由她负责,她要偷懒,可以完全照搬他以前的习惯;她要进取,也可以让他的生活彻底改头换面。她找到了这份工作真正的乐趣。 在杨雅倩适应新工作的同时,隋祐和林星落也在适应着新的生活。 第39页 他们用叔侄的身份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现在成了恋人,看上顺理成章,其实心理上还是有着细微的变化。林星落用一种让隋祐无法抗拒的温柔侵入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隋祐对林星落的侵入就更加直接和明确。他们各有稜角,合在一起时却拼出圆满的形状。 隋祐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拜祭林浦和。 车子停在公墓外面,他不允许任何人帮忙,自己摇着轮椅慢慢爬上缓坡,林星落抱着一捧白菊走在他后面,心里面是说不明的惆怅。他已经忘记林浦和的样子了,只是在隋祐的回忆和叙说中勉强拼凑出一个儒雅温和的老人的模样。 隋祐把沾着露水的菊花放在林浦和墓前,久久沉默。他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谢还是道歉?似乎都不应该。他只能在心里对林浦和许诺,他会保证林星落永远的幸福和快乐。 林星落席地而坐,把头靠在隋祐膝上,心里有些淡淡的抗拒。除了隋祐,他不想和世界上任何人再产生牵绊和联繫。他已不记得自己幼年时被人推来推去的场景,但是那些事终究发生过。 隋祐揉揉他的头髮,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他回家了。 林星落一整天都很黏着隋祐,隋祐见他情绪低落,也不说什么,任由他当自己的小尾巴。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隋祐对林星落的溺爱从两人的关系转变后不减反增,更多了一层疼惜。眼看小爱人不高兴了,他自然要做点儿能让他高兴的事。 “落落,过来。”隋祐从抽屉里拿着一纸文件递给林星落,“看看这是什么。” 林星落接过来翻了两页,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感动,他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清澈的瞳孔中一扫阴霾,迸出难以描绘的光亮。 隋祐很满意的笑了:“家长都见过了,既然没人要反对,也该结婚了吧?跟我做严城第一对合法的同性伴侣,愿意吗?” 林星落捏着薄薄的几页纸,单膝落地,半跪在隋祐的轮椅前面,喉间哽得说不出话。 隋祐以为他会哭,林星落也以为自己会哭,但他没有。他只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隋祐,看了很久之后,看得隋祐都有些耳热意动的时候,他终于把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泪意忍了回去,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愿意!” 隋祐哑然失笑,捏捏他年轻漂亮的小脸儿,修长冷白的手指擦过他眼角,似乎在帮他拂掉一颗不曾出现的泪珠,抚过眉眼,揉过脸颊,最后捏住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第二日,新的婚姻法颁布,严城宣布保护同性婚姻的消息昭告天下。 隋祐和林星落在民政局开门前就已经领到第一份同性结婚证,两个人在红色的背景中笑得温馨又幸福,在照相机没拍到的地方,两只手掌交握,十指相扣。 新的婚姻法自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一时成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聊天的热点话题。 苏素心家,活泼的小女孩指着新闻尖叫起来:“哥,哥你看,隋哥哥一定对小星星出手了!我要去找小星星,明天就去!”苏林对着跳上沙发的妹妹兼老婆无奈又宠溺的笑笑:“好,明天送你去隋公馆。快下来,别摔了。” 李安意家,优雅的贵妇人对着电视里的新闻愣神,泪水忽然簌簌而落。她的丈夫不解,却很体贴的将自家夫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安慰。 杨雅倩家,干练的少女瞥了一眼电视又淡定的移开目光,给自己的妈妈夹了一筷子菜:“你看,同性婚姻都合法了,观念不要那么守旧嘛。你要是再催我结婚,下周我就不回家了。” 白道年家,落魄的男人从满地散落的酒瓶中随意拎起一瓶砸向电视,一声巨响后,电视机没了声音。中年男人捂住脸,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林星落家,眉目清俊的年轻人脱下年长恋人的袜子,握着他一双裸足浸入热水。微烫的水波漾开,让隋祐苍白的足趾泛出一点点血色,他看着自己席地而坐的小爱人,不着痕迹的嘆了口气:“落落,叔叔不想让你做这个。” 林星落瘪着嘴扔掉毛巾,直接抱住了隋祐的小腿:“你又说这种话,我不如护工做得好吗?” 隋祐在他柔软的头髮上慢慢揉着:“哪有。我只是……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去玩儿也好,做点儿事也好。总是待在我身边,一地鸡毛蒜皮,连年轻人的锐气都消磨了。你很有商业眼光,对数据又敏感,难道你不想做出事业,反而要这样跟我过一辈子?” 林星落咬了咬嘴唇,看着隋祐的目光带了点儿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可以吗?” 隋祐被他那个小模样看得心里一疼,赶紧把人捞起来亲一口:“落落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星落罕见的推开隋祐,自己走到窗边看着夕阳余晖下显得金灿灿的花园,他背对着隋祐,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我小时候想做一个滑板运动员。” “我知道,你写在日记里了,于是我给你买了滑板。”隋祐捏了捏鼻樑,不太明白林星落突如其来的小情绪,“落落,但是滑板属于极限运动的一种,危险系数很高,你确实受过伤。” 林星落趴在窗台上,于是阳光将他的头髮也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他看着楼下的滑板场地,目光中不乏怀念:“恩,后来我就不喜欢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个。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别人都能走能跑,叔叔不能的时候,我就想当医生。” 隋祐已经把自己挪上轮椅滑到林星落身边,他非常不习惯林星落用背影对着自己,更不习惯他用这样落寞带着自嘲的语气说话:“落落,你知道我的腿治不好。不过,如果你想当医生,现在也可以。再读一个医科的学位怎么样?” 林星落恍若未闻,甚至隋祐揽住他的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在继续轻声诉说着:“我还喜欢钢琴,想过做钢琴调音师;喜欢园艺,想做花匠;喜欢钓鱼,喜欢围棋……但是都比不上我喜欢你。”他转过身面朝隋祐,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无比苦涩,“叔叔,我不喜欢商业,对数据也不敏感。那些都是因为从小在你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后来学商科又特别刻苦,拼命努力,才显得有天分。” 隋祐安静的听着,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林星落:“落落,叔叔会猜中你的一部分心思。但是那些藏得深的,你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 林星落似乎在艰难的挣扎着,好半响才隐晦的开口:“叔叔是很了不起的人。” 隋祐这四十多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已是严城的传奇,确实当得起一句“了不起”。这句话从林星落口中说出来,却怎么都不对味。 他是他的叔叔,他唯一的亲人,他盖章落印的伴侣。即使整个严城都仰视隋祐,林星落也不应该。 好在一旦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便不再显得那么难以说出口。林星落垂着眼不敢面对隋祐,一句一句,说得犹豫而没有底气:“这个世界上有了不起的人,也有碌碌无为的人……我就一直待在叔叔身边,不行吗?我……我有喜欢的运动,休闲的爱好,也有一份工作……但我最想做的,就是一直陪你啊!不可以吗?” 第40页 有的人歷经风雨洗礼,岁月磨砺长成参天大树,枝叶交通,根系蔓延,所见所感是天地浩大,一根一叶撼地动山摇。那也有人从出生起就被人庇佑,他仰望这棵树,在他的树荫下慢慢生长,与他一同吐息,一併澎湃。他对那广阔天地并不好奇,也不期待,他的根在这里,心在这里,他所期盼的一切幸福的,美好的,能够跨越漫漫时光的爱与喜悦,都在这里。 隋祐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不自觉的敲击着轮椅的扶手,严肃的跟林星落确认:“你是说,你不喜欢做生意,不会从商业上或者政治上的成功获得成就感。” 林星落点头。 隋祐淡淡笑了,继续问:“照顾我会比较有成就感吗?” 林星落咬住嘴唇里一块软肉,点头:“如果你的身体好转的话。” 隋祐也跟着点头:“懂了。” 林星落摸不准他的意思。这个懂了是什么意思,能够理解吗?一个不上进的,平静到乏味,没有激情,毫无建树的人生……是叔叔可以理解的吗?是这个出生变为天之骄子,年轻时翻云覆雨,现在位高权重的隋祐能够理解的吗? 眼看着林星落一张小脸儿越来越白,越来越沮丧绝望,隋祐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让他误会了。他拉过林星落一只手,在他掌心打了一下:“坏小孩,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林星落小时候犯了错,一脸可怜兮兮的来认错领罚的时候,隋祐总是这样象徵性的在他手心敲一下,就代表惩罚过了,可以原谅他了。 现在,这个如同约定的小动作让林星落稍稍松了口气:“叔叔,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如果你想把集团交给我,我可以的,我会学,你知道我学得还不错。你就,当我一时颓废好了。” 隋祐又忍不住想嘆气了,他觉得其实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他刚领证的小伴侣,即使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但是没关系,他们的未来不止二十年。 “落落,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不想让你一直绕着我打转,只是怕你觉得厌烦。”隋祐摩挲着林星落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有什么爱好,从事什么工作,我在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你开心,二是你爱我。” 林星落终于鼓起勇气和隋祐对视,他在他的目光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