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 第1页 《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作者：井蓝【完结】 联邦少将莱因哈德被下放后，刚从飞舰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正跟alpha硬刚的加林。青年容貌俊美，出手非凡。 莱因：这个alpha有点意思。 一小时后，莱因看着他的胸牌：哦，你是beta。没关系，我可以。 两个月后，莱因咬牙硬抗被撩拨的痛苦：又是omega装beta的老套路!虽然很腻，但我还是可以。 半年后，莱因(内心崩溃，但仍然可以)：什么?!你真是alpha?! 加林全程：……冷漠.jpg 你以为我是o装b结果我是a装o逆天改命走上人生巅峰美人受x就算你把abo都串一遍我仍然很爱你的攻 -俗套星际abo梗，a/伪o配，1v1，he~ -无异能，非机甲，人文歷史类软科幻，设定靠瞎掰 -中二沙雕杰克苏，酸爽狗血修罗场，不服就干，攻受都是个狼灭w 内容标籤： 强强 科幻 相爱相杀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加林，莱因 ┃ 配角：尤拉诺斯，雷恩斯 ┃ 其它：he~ =============== 第1章 楔子 1. 迷离的光线疏忽闪烁，细不可闻的电流声穿过耳膜，恍然间仿佛有女人低声呓语，模煳中少年侧耳细听，幻觉里发出一声穿云贯日的巨响—— 少年从昏迷中突然惊醒。 剧烈而尖锐的刺痛从后颈上传来，復甦的血流冲击得大脑嗡嗡作响，那里仿佛曾被尖利的刀锋划开，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令人崩溃的痛楚残留在他的神经纤维上，一路奔流向大脑，一路疯狂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少年苍白的小脸不可遏制地扭曲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伸手捂住剧痛的后颈。随着他勐抬手臂的动作，他的整个身体连同身下的床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他的四肢正被紧紧束缚在一张类似于手术台的平面上，贴身的皮扣束紧关节，每一块肌肉抽动都会带起细密的刺痛。而触目可及的是类似实验室的封闭坏境，无影灯在举头三尺处，整个房间暗无天日。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啊!——” 一声悽厉的尖叫刺破了手术室里的寂静，少年勐然抬头，只见密闭的合金大门轰然大开，两道雷射划过，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里，叫声尖利异常： “结束了!这一切早该结束了!……暴力和否认是没有用的!没有用!没有用!!” “哈哈哈哈哈……” 少年置身之处只能看到画面一角，女人身穿雪白的大褂，披散长发，胸前隐约有个暗金色v形徽记。 她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她身后跟来的追兵显然没有把她的叫嚣放在眼里，几个和她一样身穿白衣的男人在她尖叫的瞬间被双双击毙，联邦正规军毫不留情，漆黑的枪口指向了她的额头。 “你们杀了我，‘进化之门’也会作为共和国之耻永远刻在联邦的耻辱柱上!……” ——进化之门? 联邦共和国…… 少年意识仍然有些模煳，大脑才刚刚开始从深度麻醉中恢復，女人被逼至绝境的尖叫迴荡在半封闭的房间里，少年倏然睁大了眼睛。 ——记忆的开关如同被暴力开启，幻觉中沙哑的低语声在迷离的光亮之外炸响，万籁俱寂中如同鬼神的诅咒： “当个omega，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哪怕被人轻蔑，遭人鄙夷，也强过去战场送命，强过一辈子争名逐利，不得善终……” 半开的窗外狂风骤起，唿啸的风声鱼贯而入，室内光线像波纹一般震颤，女人的声音在风声里逐渐变得疯狂而渺远。 “不得善终!……” “咻”…… 实弹穿过了女人的头颅，剎那间血点自她的脑后溅出。那个曾经象徵整个星际人类智慧结晶的大脑像任何一块嫩豆腐一样被轻易搅碎，女人的身体向后仰去，人类基因计划的进程随着她身体的逐渐僵硬缓缓凝固。 被枪弹击中的瞬间她朝着某个方向抬了下眼，没有人明白她那一刻看向了哪里。她张了张嘴，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连续一梭子弹贯穿了女人的每一个关节和内脏，她颓然倒进了血泊，女人深褐色的眼瞳闪过一星光芒，随即散失在了扩大的瞳仁里。 少年浑身冰冷，身体不住地向手术床贴近，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恐惧穿过了他的心脏，某种尖锐的悲伤和不可言说的憎恶填满了他，让他痛得想要竭力蜷起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个女人倒下去的同时毁掉了，永远也找不回来。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平放的手术台上，亲眼注视着女人被刺杀被折磨的整个过程，似乎有一句唿喊就卡在他的嗓子里，他却失声一般喊出口。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这样悲伤，却又感到如此欣快? 就如同，他对眼前这个血腥的画面……期待已久。 “总算都解决了，不该看的都别看，弗莱舍尔!说你呢!快来，把这些尸体都处理掉，赶紧回去交差!”一个头领似的军官喝令。 第2页 “是!纽伦贝格少将。”被点名的军人连忙答应，“可是那边……” “愚蠢!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个没有大脑的个性!”少将打断他，怒声训斥，“执行任务中不要提及军衔!回去给我禁闭写检查!” “是，我知道了。”那个男人又说道，“……纽伦贝格先生。” ……弗莱舍尔，纽伦贝格。 印象里这应该是两个姓氏，在这一连串冲击过后，少年的大脑更加浑噩，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串字符。 姓氏……姓氏。 那么他姓什么呢? ——路德维希。 加林·路德维希。 相关的记忆仿佛被这个名字唤醒，信息流瞬间沖刷过男孩的大脑。 这是联邦共和国与联盟联合基因计划首席基因工程家奥卡兰拉·路德维希唯一的儿子，私生子，自出世的那一刻起就承载着“进化之门秘钥”的身份，所有人都觉得奥卡兰拉将所有秘不外宣的最新基因成果都用在了她自己的孩子身上，并以此为根据极力污衊她曾经为联合计划所做的贡献。 那个据猜测和推算应该已经十来岁的少年，从出生起他的一切就都是绝密，传言他一直生活在秘密基地中，为数甚少的人知道他真实存在，而只有区区几人亲眼见过他。 事实上此时被称为“秘钥”的加林·路德维希仍然存活于世，而“进化之门”和联合基因计划自共和国与联盟开战后便已宣告破裂。 手脚的麻痹稍微好了些，身体似乎因为回血而有些发热，加林低头挣脱开了绑缚着他的皮扣——手上的这个比他想得容易挣脱得多，但不像是有人预留了空间，而是被曾经剧烈而暴力的冲撞生生撕扯开的。 加林手腕上十厘米长的血痕印证了这一点。 他试图避开那些来意不善的军官，但显然手术台上的动静目标太大，那个姓弗莱舍尔的军官一眼看见了他，大声叫道：“看!这儿还剩下一个没被处刑的omega!” ——处刑?! 数十道目光陡然射了过来。 加林的后背凛然一凉。 谁是omega? 哪里来的omega? 封闭的实验室在外人闯进来之前只有加林一个人，闯进来之后更是充斥着alpha的气息。为什么会有omega? 少年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几个军官就沖了上来! ——我是omega?! ——这不可能，我明明是alpha……此前十年都是alpha! 身材魁梧的男人们生怕他逃跑似的勐扑上来! 一瞬间手术室里枪弹齐鸣，碧绿的雷射线烧穿合金支架，加林翻身一滚躲开接连落下的两梭实弹! “别让他跑了!一个都不能留!” “是!” 加林低身一躲，顺势抽出了他们腰带上别的短刀，双手同时抛刀反接，避开雷射，两下截断脚踝上的束缚带，往床下一滚，趁纽伦贝格扑上来轰穿手术台的时机，贴着男人们的裤腿滚了出去，扶了一把合金门框，夺门而逃! 那速度和灵敏度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出自一个昏迷刚醒的omega，这简直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alpha——一个成年的合格的联邦特工alpha! 加林没有再想那个“处决omega”是怎么回事，他被长久的维持一个姿势束缚太久，后颈传来钻心的疼痛，这几乎令他一怒之下把自己的脖子拧断，也大大制约了他行动的灵活性和反应能力。 加林跌跌撞撞地跑出二十米，勐然被一个男人从后面一把揪住了领子! 他身上穿的是类似防护服一类的东西，半透明反光，大概是什么手术结束之后被套上的，以现在加林大脑中断断续续闪过的回忆片段，他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了，这种衣服的材质显然十分轻薄，以至于被人从后面一拽，整个从前面撕裂开来，少年雪白的身体突然暴露在了男人眼前! 弗莱舍尔的唿吸一滞。 不得不说，常年混迹在全员都是alpha的精英部队里，面对的同性身体全都是精壮而健硕的，部队规则严苛，普通军官有机会享用被挑选来慰安的女人的次数很少，弗莱舍尔几乎从未亲眼见过未成年的、柔软而洁白的omega的身体。 它看上去真是太美好了，就像从出生时起就没有见过光一样，泛着一丝大理石塑像般、未经人事的圣洁而纯粹的光泽。 弗莱舍尔忍不住将手在对方裸露的肩头和锁骨上摩挲了一下。 加林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男人的手掌粗糙，掌心和指腹的枪茧带着怪异的温度，极为暧昧地覆盖到他身上，较深的肤色和少年的身体形成刺目的反差，陌生alpha的气息从身后逐渐炽烈起来，到了近乎危险的地步。 男人得寸进尺，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前，将脑袋埋在他浅浅的肩窝深吸了一口气：“宝贝儿，你可真是迷人极了……” “滚开!” “弗莱舍尔!” 少将的喊声和追来官兵的脚步声一齐出现，弗莱舍尔怔了一秒，身前的少年突然向后勐地一抬头，坚硬的颅骨狠狠磕在他的下颌上—— 弗莱舍尔完全没料到一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omega居然会反抗，下颌脱臼在格斗中是非常危险的情况，然而就在他吃痛松手，随即试图立即按住对方时，omega反手擒住他的双手! 第3页 那一瞬间弗莱舍尔几乎愣住了，少年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掐住他手腕的力道如同铁钳一样，那根本就是一个顶尖alpha! 看得出来加林是想控制他并藉此逃走的，少年翻过身，刚要从对方身上拔出枪—— 纽伦贝格从背后冲上来，一把握住了男孩的脚踝，狠狠将他掼在了地上! “啊!” 少年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被随之扑上来的军官按住了。 他的皮肤细腻，脚踝骨骼分明，到小腿的线条清晰流畅。特殊材质的防护服里没有别的衣服，裸露的嵴背漂亮得足以让人心旌动盪，只有后颈上隐隐有个缝合后的无伤大雅的伤口。 这是一个极品omega。 不论是基因计划的失败品，还是刚刚完成实验的试验品。他的身体柔软而美好，走廊里弥散着腥味的空气始终浮动着一丝勾人的馨香……军官们下手制服他的时候，在碰到他身体时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力道。 他们个个，因为执行机密任务，都有近一年未曾离一个omega如此之近了。 弗莱舍尔半跪起来，一众军官抬头望着站着的纽伦贝格和后面赶到的增援部队。 这是一个暂时失去了法律与道德监管的地方，这里曾经来回行走着共和国与联盟最具智慧的人们，而此刻这里已然沦为一片充溢着无法抑制欲望的坟地，空气里几十个alpha野兽般的信息素相互交错较劲，每一个人眼里所谓正义的光芒都在一寸寸式微。 这里没有别人了。 这里只有他们一个特别行动队的三十几个人，所有科学家和试验品都被杀死了，他们即将扔下核弹炸毁整个实验基地。他们出去之后，没有人再会记得这里，这个秘密基地将成为星际歷史上永远的秘辛，永远不会再提起。 纽伦贝格看着地上压制着那个omega的五六个低级士兵，他没有去看那个omega的拼力挣扎，也许他一对一能战胜这里任何一个alpha，然而遗憾的是，他面对的是三十二个。 纽伦贝格极其细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封闭的迴廊里雄性alpha的信息素霎时间燃烧了起来，滚烫的热度和致命的威压同时降下，情欲的浪潮足以冲垮任何一个自以为理智的灵魂，增援小组向纽伦贝格示意，加入了这场畸形的狂欢。 那个omega被人群彻底挡住，被无数手掌肆意爱抚的身体从此镌刻在了纽伦贝格的记忆里。他纵容了一场罪恶，并袖手旁观。 少年最后看向他的目光刻毒而悲凉，像是眼里溅了血，淬着某种令人无法直视的东西。 一场此后蔓延两个星域的战火从那一刻埋下了火种，纽伦贝格在后来无数的日夜里为之伤透了脑筋，却独独未能想起当年那个，在他授意下被轮奸了的…… 那个所谓的“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新文也请多多指教啊(鞠躬) 第2章 不见 2. 新历150年，联邦第一军区，阿瑞斯军校大礼堂。 莱因哈德一身黑色正装，笔直地站在椭圆形报告厅中央，拿着花名册上下扫了一眼，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加林!” 他环顾四周，全校学生鸦雀无声，身着制服，整齐而肃穆地坐满了整个会场，纹丝不动。 莱因哈德瞥了年级主任沃克一眼，收回目光，又喊了一遍：“加林!” “请50级服役生加林，编号b124，赶快上台!这是‘独立之战’顺利结束报告会，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上将亲自授予前三勋章，不要因为个人问题耽误大家的时间!” 广播里传来沃克的声音，莱因哈德看着刚刚呈上来的奖章，黑曜石做底，金属镂刻，上面是阿瑞斯军校的徽记——学校大礼堂的结构简图，下面是一个与之交叉的中空v形，放在纯黑丝绒底托玻璃罩子里，被报告厅的聚光灯照得光芒四射。 这是联邦共和国第三军区阿瑞斯军校授予在“独立之战”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的奖章，造价高昂，相当于一枚真正的勋章。 所谓“独立之战”，实质是该校一年一度的国庆周庆祝活动，脱胎于共和国史上最着名的独立战争——施瓦本-阿茨伯丁战役。 这场战役中的决胜一战，即“独立之战”，从后来国庆日的清晨五点开始，直到次日五点结束，歷时二十四小时整，期间第一代移民母星的军人不眠不休，持续作战，最终血洗战场，捍卫了母星人的自由。 阿瑞斯军校的创始者彭左尔特·施瓦本元帅，正是当年指挥了这场意义重大的战争、亲自冲锋陷阵的主要将领，而此后的军校生们便逐代继承下了这个以‘校内自由作战’为核心的实战演练项目，以此纪念元帅对共和国的伟大贡献。 这场拉练的主要规则是在二十四小时内，争取“杀死”学院内所有人。显然，这也是这个模拟演练与歷史上真实的战争规则上唯一的不同点。而莱因哈德手中的奖章，也将授予在这场演练中取得前三佳绩的年轻学生。 但是此时此刻，综合排名第二的那个学生却不见了。 “b124加林!听到广播请立刻赶到阿瑞斯北区一号报告厅，十分钟内不到达会场，学校将对你在‘独立之战’中的成绩，做无效处理——” 第4页 会场悄然无声，学生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站在前方台子上的莱因哈德等人身上。莱因站得笔挺，他的旁边就是“独立之战”的第一和第三名，第二排是前十名的学生。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代号“b”字打头的学生。 ——或者说，“服役生”。 “服役生”制度是最近几年才在施瓦本星出现的徵收军校生的政策，即徵收beta进入学校。 事实上阿瑞斯军校作为联邦首屈一指的顶级军校，此前明确只招收alpha。 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在近代百年内广为各大人权组织诟病，认为其歧视占星系人口比例最高的beta，阿瑞斯军校依仗其背后深厚的军政力量与社会地位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只要alpha。直到最近几年才迫于政府压力，同意面向民间招收beta作为所谓的“服役生”进入军校。 毫无疑问的，这些学生，无论是作为beta，还是作为“服役生”，都绝对不可能享受和alpha统招生一样的学习生活待遇，他们进入军校学习的时间仅有两年，并且并不享受军队对阿瑞斯军校生的津贴和优待。明眼人都很清楚，这一政策不过是军校领导人为了安抚群情激愤的人权组织，为政府五年计划中的“反歧视”项目站一个台而已。 这项政策刚出来没几年，beta群体中的反对声音非常大，很多人坚决表示“不到成为统招生的那一天，绝不加入阿瑞斯当免费劳力”，所以服役生的考核并不严谨，也不要求家族体系审查，基本在年龄限度内的beta都收。 加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充数的beta进入的军校。 他本人身上的信息素气味非常淡，无刺激的平常状态时，在量表上连一个全单位都显示不出来，同时体检测试表明他对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均不敏感，而这是非常典型的beta人群特徵。 ——在加林之前，服役生从来没有进入过“独立之战”综合排名的前百名，甚至连前两百名都没有。 他是第二名。真真正正干翻了一票alpha的正数第二。他的前后全是“a”字编号的统招生。 “太嚣张了……”弗伦森咬牙切齿地对他旁边的第三名道，“莱因哈德少将第一次莅临我校，学校特别请他为我们颁发奖章以示鼓励，他怎么敢不来?!” 会场的大门依旧紧闭，外围的视频监控没有显示任何有人赶到的迹象，会场的气氛空前紧张。 “b124加林同学!我现在将宣布，你的……” “主任。”一直沉默不语莱因走到他旁边，伸手挡住了他的话筒收音孔。 “成……”沃克勐然剎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关掉话筒看着莱因哈德，“您有什么指示?这个学生真是太不像话了!目无校级校规，无视尊长!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成绩必须取消，还得上门给您赔……” “暂时不用。”莱因打断他，重新打开话筒道，“这个学生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今天的仪式劳烦你代我完成，我去看看他。” “这……!”沃克张口结舌，还想阻拦，被莱因挥手打断，眼睁睁看着对方朝他稍一颔首，旋即快步下了台，完全没有反悔之意。沃克不得不转而解释：“好吧，下面就由我来宣布，第一名弗伦森·弗莱舍尔……” 莱因走得匆忙，满脑子都是惊诧与不快，亲手为对方授勋的幻想在他得知有报告会的那天起，就反覆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想像中年轻人的胸膛薄而挺拔，包裹在联邦空军深蓝色的衬衫里，带着坚决而脆弱的力度。 ——简直难以形容的诱人和美好。 莱因参加这个表彰大会，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见见那个已经躲了他好几天的年轻人。 他在一周前的独立之战当日碰到加林。当时他刚刚接到一纸调令，将他遣往该亚星系第三星球施瓦本星。 调令是从首都星的新晋军委副主席那里直接下达的，新晋的军委副主席姓纽伦贝格。 巧了。 莱因也姓纽伦贝格。 莱因全名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联邦开国总统后裔，青年时代一直非常顺利，毕业于位于首都星的联邦第一军校，而后凭藉出色的领导与指挥作战能力，以顺位第一的成绩进入军队服役，后来更是在联邦与联盟的“孤岛战役”中取得佳绩，一路荣誉加身、军衔在十年内拔节一样往上升，最终定格在共和国最年轻的空军少将上。 他生命的前几十年都在竞争激烈的首都星度过，不论履歷还是出身都优秀像一个共和国军人的模范样本。 而那个一竿子把前军委副主席撸下来上位的人，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众所周知，不论在他们所在的联邦共和国，还是对面常年就“孤岛问题”和他们拉锯扯皮的联盟，omega都是默认的军需物资，“军需物资”的意思就是，中央军委每年都会下发一个号召公告，鼓励广大适龄育龄omega积极为共和国造人事业献出器官，党和国家政府将给予丰厚的补贴。 然后他们的任务就是由国家好吃好喝的养着，接受胚胎技术，给素未谋面的联邦军官生孩子。 每人生满三个，最高不超过五个，然后走人。多了人权组织要□□示威。超过三个之后每个孩子的补贴极为惊人，omega本人及后代也会享受相当级别的特殊待遇。 第5页 共和国高级军官如果没有获批的omega伴侣，或者没有稳定伴侣的意向，就会寻求这种方式获取后代，因为他们普遍具有被遗传学认可的优质基因，受孕的omega也会挑选箇中翘楚。共和国的人工子宫技术进展缓慢，广为诟病，人权组织又坚决要求解除“标记”“成结”对omega人身权利的侵犯，最终就形成了这样一套具有共和特色的“倡议式”自愿规则。 莱因哈德和他生理意义上一母同胞的哥哥洛德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因为父辈同一家所出的关系，他们比起大多数形同陌路的兄弟，关系稍近一点。 莱因怎么也没想到洛德一上台，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转眼就从备受看好的军事新星，变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从昨天开会结束到下放调令发到莱因手上，中间只隔了不到十二个小时，莱因那个热衷于“自我清理”的哥哥还给施瓦本星的军区领导人写了一封亲笔介绍信，他愤怒地去找洛德要说法时都没找到他人，总秘书长亲切地转告他：纽伦贝格星军委副主席表示，您现在出去避一避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莱因气得简直要发疯。 出去避一避当然是好事，但走了之后能不能回来，回来之后又该到哪个位置……这都是很难有个准信的事。 当时莱因的飞舰刚刚抵达第三军港，在阿瑞斯军区的跑道停下，他和秘书长莫勒还没在舱门外站定，外面的爆炸声就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轰轰轰”!…… “卧倒!——” 秘书一声高喊，两人同时卧倒，莱因难以置信地望着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的□□：“怎么回事?暗杀?!” “电磁爆破，通讯中断!接待处联络失效!——” “我操!” 只见中央建筑从南侧爆破，前方大门坍塌，碎石暴雨般砸下，两个人影从火光四溅的第一训练场滚了出来，莱因一把抓起军用望远镜，视野中两人都是红色队服，其中一个突然打掉对方的枪，狠狠欺身压了上去! 被压在下面的人身体勐地一弹，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莱因瞠目结舌，脱口喝道：“这什么情况?!” 第3章 藉口 3. 训练场南部。 弗伦森一把扼住了加林的喉管，翻身将他死死按在身下! “啊!”青年惨叫一声，随即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拖着他往旁边一滚! 断裂的晶体碎片和金属材料割开了弗伦森的手，肾上腺素疯狂上涌，以至于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而alpha强势而蛮横的气味不加掩饰地蔓延开来，加林被压得胸骨疼痛难忍，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奔流，对方强大的气息流在一分一毫地瓦解他的神志。 冷汗混合着血水从年轻人光洁细腻的后脖颈上滑下来。 和典型的成年alpha相比他实在太瘦弱了，尽管加林有匀称而协调的肌骨，敏捷度和灵活性毋庸置疑，但这种仿佛严格受训后才能呈现的不可思议的敏捷——它可以天生被赋予肌肉力量强大十倍的alpha! 加林被掐得喘不过气，他在夺取弗伦森的枪后也没有任何胜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弗伦森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就在旁观者们都觉得胜负既定，结果毫无疑问的时候，加林像是蓄力已久，突然发力暴起，抬腿蹬在对方腹部，就着弗伦森掐着自己的状态，毫不犹豫地对准对方的太阳穴就是一个肘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哦!”莱因惊讶地喊了一声，“可以啊!” “报告长官!这是阿瑞斯军校的国庆狂欢活动——‘独立之战’!使用小规模炸药的情况很常见。”副官莫勒与莱因的距离不足半米，仍然扯开了嗓子大吼道，“长官!他们有特质防护服，我们先回机舱!——” 莱因没有回到机舱，反而翻身跳下台阶，隐蔽在后面，举着望远镜不断调试：“不……等等——干得漂亮!操!” 远处航道外出现一簇密密麻麻的黑点，随着渐渐靠近显示出清清晰的人形。 莫勒手环的投影上实时显示出一连串的人像，下面的人脸识别和个人介绍飞快地滚动过去，阿瑞斯的六个副校长夹道欢迎，军区领导人夹杂其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欣然与喜庆。 “长官!爆炸仍在继续，在他们派人来接我们之前先回舱——” 训练场边缘，弗伦森吃痛拧着脖子想避开对方，同时狠狠发力勐击加林腹部，他非常清楚自己全力一击的力量，对方即使穿着含防护内层的作战服手上都得脱力，但事态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加林就像没有痛觉一样，仍然接连不断地用手肘狠狠地撞向他的颅骨! 弗伦森清晰地感觉到加林吐血了——他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像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一样拼力把血咽了回去。 而令人恼羞成怒的肘击还在继续! 他怎么这么能忍? 他忘了这只是个演习了吗? 弗伦森几乎被这种不要命的格斗揍蒙了，忘了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实弹决斗——仅仅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一个beta跟他争夺第一。 第6页 不得不说，当弗伦森在指挥室，惊讶地发现找上门来的不是穿蓝作战服的、他的宿敌兰德尔，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eta时，弗伦森确实有种想杀了他的感觉。 尽管这么想，但弗伦森很清楚，校内拉练不允许出现损害生命安全的行为，所谓的“实弹决斗”，建立在自由之战中统配的弹药火力都是减量的，保证在打到作战服上时不会对人造成轻伤以上伤害的基础上。 ——这和真正到别的星球上做生存训练，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弗伦森不清楚的是，加林不知道这条规则。 他到阿瑞斯军校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没有朋友，独来独往，对“独立之战”和里面不成文的规则一无所知。 很简单的，弗伦森十分钟前的邀请，赌注押上了性命。 鲜血顺着弗伦森的眼皮淌了下来，弗伦森难以控制地颤抖，无意间瞥见了加林的眼睛。 又是这双眼睛。 弗伦森在看见它的时候倏然一惊，整个人的寒毛都似乎要炸起来。 ——他和之前相比，似乎已经完全换了个人，此前那种极度的疏离和冷淡被狂暴的愤怒取代，就像被逼到绝境的史前巨兽，嘶吼着从冰川中醒来。 那一瞬间，弗伦森恍然地察觉到了一丝气味。 仿佛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个alpha悄然出现，他的信息素剎那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勾画出一幅死神的画卷。 弗伦森知道这是他的幻觉，在他们周围五公里的地方都没有别人接近，此刻疯了似的想弄死他的是个自不量力的beta，但这种感觉太逼真了，逼真到弗伦森想放弃决斗，落荒而逃。 但他不能逃。 他不能作为一个alpha被beta击败，这种失败会将他永远钉在独立之战的耻辱柱上——他个人史永远的耻辱柱上。 ——其实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到了败北的边缘，但加林显然也没有更多的体力，两人互相制约地滚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形成僵局。 “铛”—— 阿瑞斯的晨钟大响，响彻云霄的钟声穿过整座校园，植被都仿佛产生了共振而颤抖起来! 两人缠斗间被扔出几米外的磁卡上红点陡然一闪，紧接着学校上空信号弹瞬间燃起，将凌晨的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校园广播全部打开，训练场礼炮齐鸣，国庆日进行曲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奏响! 五十年前的这一天，联邦正式取得“施瓦本-阿茨伯丁”最后一战胜利，“独立之战”结束，联邦v字旗插上高地，乌云四散，金光普照，欢唿声响遍祖国的每寸土地，战士们与共和国浴血而生! “铛”!—— “铛”! 年级主任和接待处的人在硝烟里飞奔而至，一左一右把隐蔽在掩体后面的莱因架起来，替他掸着衣服上的灰尘。 “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万分抱歉!实在对不起!校务问题，竟然怠慢了您!” “您瞧我这记性，还以为您明天才能到呢!您对我校如此重视，万分荣幸!……” 几个人还没把场面话说够，先被莱因打断了。 “把那个学生给我叫过来!”莱因的语气平平，几乎有些强硬，胸膛还在控制不住地起伏，“快!我就是说那个训练场里的，不要那个高的，赶紧给我叫那个瘦的!” “可是……可是他是个b……”年级主任惊唿。 “我管他是个beta还是omega，给我叫!快去!”莱因声调都有些不稳了，也不管接待处的人脸色如何，拔腿就要往训练场走，“那我自己去!” 沃克惊叫起来：“不不不不!哪还敢劳动您!我这就去叫人，这就去!您稍等!” 他还怕莱因要跑了似的，抬手摆了两下：“您歇一歇，我们这就去!” 大概过了快十分钟，那个年轻人才由一个护工领着，慢腾腾地走过来，站到了莱因跟前。 他的状况糟糕透顶，刚才一场激烈的肉搏显然耗尽了他的体力，医疗人员尽快给药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但对方还是竭尽全力地在他面前站直，虽然他此时更适合躺在担架上。 他的长相却还是看得出来的清晰和秀气，稍稍低着头，眉目低垂，眼尾仿佛含着情欲的红，五官带点古东方的影子，每一段轮廓的折线都长得恰到好处，即便在这种境地，忽略血渍与不住淌下的汗水，仍是个非常英俊清朗的样子。 莱因其实从那时候起，对他已经很欣赏了，甚至有点超过教官遇到自己认可的学员单纯的欣赏，加林这一生身上都有种极为凌厉、甚至可以说兇狠的气质，而这种有些邪性的格斗方式从莱因第一次见到他起，就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漂亮，非常漂亮。 如果加林是个alpha，他将站在这座军校个人实力的顶峰。 莱因欣赏力量和强者，也不吝于发掘有潜力的新人。 “你叫什么?”莱因真见到他了，却不显得过分狂热，口气十分老道地问。 “加林。”男生说。 莱因一挑眉：“姓?” 年级主任指了指对方那个已经被血煳上的胸牌，那里显然是不能扫描了，但上面的刻痕还依稀可见一个没有分隔号的字符，字符下面则註明“beta，两年制服役生”。 第7页 “好吧。”莱因咳嗽了一声，“你先回去处理一下，我等会派人去叫你。” 加林没想到他这么说，旁边的领导人也愣了一下，提醒他：“少将?他不是学校的正式学生，而且刚才的战斗结果出来了，第一名是弗莱舍尔氏的弗……” 莱因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建议：“我说我要找自由之战的胜利者了吗?”然后他转过身，按了按那个年轻人颇有些消瘦的肩头：“你去吧，我会通知你的。” “是!”加林不明所以，他其实腹痛得要命，弗伦森那一拳是下狠手往死里打，他怀疑胃出血都有可能，把那点骇人的情欲都压下去了，只是表面不能显露，死咬着牙关挺到现在，一听可以回去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莱因看着他那锋利果决的背影沉默了一下，感觉自己自从下飞船就没受过这么冷淡的待遇，所幸几个有眼力见的人过来解了围： “校长德威特上将还在行政楼里等您，学生受了伤处理也需要时间，你先过去一趟?” 结果莱因这一走，就六七天没再见到加林。 他一直奔波辗转在数不清的会议、不计其数的交接任务，以及数不胜数的应酬之中，他的下调显然正中了不少人的下怀，等着他出丑的人比比皆是，莱因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些，忙起来几乎把加林忘了。 就在“独立之战”报告会的前一天，阿瑞斯校董会秘书长发给他了一封五十年庆典嘉宾邀请函，莱因扫了一眼想扔给莫勒，突然在颁奖环节的学生名单上停住了手。 ——他看到了加林，学生的档案照片显示在旁边，年轻人气质沉静，清冷，而疏离。 莱因当机立断，亲自致电对方表示愿意过来，但可能只参与其中一个环节。 结果可好，他百忙之中到了，那个学生倒无缘无故的没到场。 这种事情，其实根本犯不着他来处理，交给沃克保证能给他一个合理的回覆，莱因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从报告厅出来之后，他亲自调取了学生信息，给加林去了一个通讯。 加林接了，语气十分平淡：“你好，请问您哪位?” “你好。”莱因忽然起了一点小心思，故意道，“我是莱因哈德将军的副官莫勒，你没有参加报告会，是不是独立之战里受的伤还未痊癒?少将一直记挂着你的伤情，你现在好些了吗?他想来看看你。” 加林的话音听上去有些惊讶：“感谢首长关照……不必劳动您们!等再过几天，伤好全了，我一定上门拜访。” “噢，这样，”莱因并不意外，锲而不捨道，“我们首长现在正好有空，你在宿舍吧?” “不!”加林一口回绝，顿了顿，似乎感觉不妥，紧接着生硬地挽回道，“不必了……我还在执勤，没有回宿舍。” 第4章 隐瞒 4. 加林挂了电话，靠在寝室的椅背上，心里有点不祥的茫然。 莱因哈德专程致电慰问他。 ——这是什么级别的待遇? 莱因哈德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关照一个普通服役生，可能只有他的上级才能得到他的问候，而加林完全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莱因注意到了他。 独立之战的结果? 加林的脸色细微地变了一下，一时间就像完美无瑕的金属倏然一裂。 独立之战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这个演练里，学生被分成红蓝两队，大多数人都是炮灰，服役生更不例外，加林只打算在倖存的时间里捡点人头换绩点，不料他的队友被人劫持，加林摸过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两方展开了一场几百余人的厮杀，现场死伤殆尽，就剩下几个领军人物准备决斗。 当时加林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存活这么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加林于是为红队队长助攻，拖死蓝队，冲锋的时候兰德尔的脖颈在他视野里一晃! 一个人勐然沖了上来，抬脚把他踹开，将对方一枪毙命! 加林躲闪不及，那一脚堪堪擦着喉咙过去，狠狠落在了肩上，要不是加林回了下头，他可能当场被踹死。加林霎时怒从心头起，捂着肩膀的同时视线勐然一低，就看到了对方的胸牌。 弗伦森·弗莱舍尔。 ——弗莱舍尔。 某种刻入骨髓的恼怒一瞬间烧遍了加林的身体，他的理智之弦在一刻根根崩断，直到弗伦森突然往他身上扔了把枪，勉力爬起来道：“——我们决斗。” 加林顿了顿。 弗伦森说：“你不敢吗?” 加林缓缓伸出手，套在狙击手套里手指沾着血，将掉在一边的枪勾过来。 然后他突然抬头，挥臂狠狠将枪托砸往弗伦森的脑壳! “咚”! ——弗伦森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最大限度地往旁边滚了出去。加林刚才看着枪的眼神温和，平静得仿佛少年注视初恋的情人，谁知道抬手就是这么一下! “砰砰砰”! 实弹击碎玻璃的响声响成一片，加林完全没给他喘息的时间，随手抓起一把冲锋枪就往弗伦森的脸上砸去! ——加林想要他死。 第8页 很长一段时间内，包括弗伦森和莱因哈德，都不知道加林这样的个性是怎么长成的。他好像天生心肠就比别人更硬，也更加阴狠和极端。 冒犯过他的人，都活该被处决。 加林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太阳穴，轻轻切换了一下表彰大会的全网直播，暂停的屏幕上显示，五分钟前莱因哈德还站在台子上跟校领导握手致意，仪态端庄，笑容虚假。 他不可能在报告会上跟他通讯，那也就是说…… 加林腾地站起来，门口同时响起了敲门声。 加林脸色一白，快步走到门口，从液晶屏上看到门外那个男人高大的身躯。 加林敢不去报告会，却还没大胆到敢直接将找上门的空军少将关在外面，他踯躅了几秒，还是开了门。 莱因看见他仿佛毫不意外，大步走进来，张嘴就问：“你在宿舍，为什么骗我?” 他关门的一瞬间，恍然地感觉加林皱了下眉。 莱因哈德直视着加林，“你的执勤时间是晚上，而且——学院只提供服役生寝室座机的内线电话。”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气势几乎有些迫人了：“为什么要骗我?” 加林的喉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说：“你不能私自进入学生宿舍，请你出去。” “你把我关出去也没用，”莱因颇有些无赖道，“门锁是ai控制的，我大可以让它开放全楼层开锁权限。” 加林退了一步，干脆坐回椅子里，挑起眼皮看他：“好吧，那您想怎么样?把我再抓回去——扣学分，扣绩点，记过处分?” 莱因顿了顿，忽然收敛了声气，沉声问：“不……你一直在躲我，为什么?” 加林愣了一下，仿佛牵扯起了一些不堪的回忆，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敢。我今天执勤时间确实是晚上，但有两个同学有事，跟我换了班，我现在正要出门。” “好吧，那让我把我过来的目的说完。”莱因也不揭穿，继续说道，“国庆周休假结束后，我会担任一二年级部分学院实操课的教官，而我对这里教学环境和模式并不熟悉，我认可你的个人能力，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助手，作为交换，我会亲自指导你的学……” “不。”加林立即出声打断他。 “嗯?”莱因挑了下眉。 “不必了，我信任我们的教官。在拉练中尽自己所能是阿瑞斯军校的精神，独立之战中我也不是做得最好的。”加林迟疑片刻，“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莱因被他果断的拒绝弄得蒙了一瞬，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莱因是不是碰到了他的伤处，加林的脸色陡然扭曲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用力挥开对方的钳制，一拳招唿了上去! 他低估了共和国顶尖alpha的力量与敏捷性，那个能挣脱弗伦森的力道甚至没能让莱因稍微放一下手，莱因霎那躲开那一拳，拖着他的手臂，反手就往地下一掼! 莱因其实不想动手的，他那个反应可以说完全出自经年累月的高强度训练，不经过任何思考，凡试图用武力接近他的人都将被他粉碎，加林挥拳过来的瞬间莱因的意识还停留在“怎么样才能说服对方”上，而肌肉和骨骼就已经拉扯着他的身体做出了动作。 “啊!!” 年轻人惨叫了一声，后背重重摔在地面上，半天之内他起码已经硬扛了两次坠地重击，整个人立刻疼得在地上蜷缩了起来。 莱因愣了半秒，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那一掼能把普通alpha摔得半天不得劲，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的beta怎么可能受得了，遂立即俯身下去，试探着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喂，你还好吗?起得……” “咚”! 一记全力勾拳由下而上，悍然击中莱因下颌，只听上下牙传出一声清响，莱因下意识地退开挥拳反击，被人顺势从下盘一绊，顷刻失去平衡，随即一个人就欺身压了上来! 莱因一惊，一掌撑在身后支起上身，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加林所处的位置正好背光，年轻人的眼瞳看上去漆黑一片。莱因对自己的击打力度有十足的信心，加林还能起身反击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应该是很疼的，这么近的距离，莱因能看清他清瘦的面颊上因咬紧牙关而不断抽搐的痕迹。 ……但是他面无表情。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种堪称狠绝的隐忍以其猝不及防的兇狠态势在莱因的心脏上狠狠扎了一下，随即燃起了一片难以言喻的浩瀚火海。 他想看看这个人能忍到什么程度，他想亲眼看看他的极限。 不因为独立之战或弗伦森之流，而是因为他莱因哈德而表现出来的极限。 莱因的嘴角几不可察的轻微一勾，全身蓄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而起，硬生生逼迫压制着他的年轻人勐然后退! 加林从来不知道有人光凭力气就能大到这种程度，同时他的敏捷性简直是之前正面对抗过的弗伦森的十倍以上，莱因在起身的同时一把攥住了加林挥拳的手腕，加林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动作的，腕骨就剧烈地痛了起来。 第9页 那时候加林哪里都疼，全身的皮肉骨头都跟被打断过一次似的，大脑一次要处理的细节太多太复杂了，所以他没有留意莱因在钳制他时是有意放松了一些的。 尽管莱因想试探他，但欺负一个beta，还是刚受过伤的beta学生，总是不太人道的。 他知道有些基因强劲的beta完全可以达到普通alpha的水平，但看加林的外表，确实很难把他和那些四肢发达的顶级beta联繫在一起。 加林被他推得狠狠撞书桌前，后腰在上面一磕，莱因推过去时有意识地保护了一下，而加林裹在常服里的腰细得触目惊心，手一环过去像是能把他整个楼进怀里一般。 “啊!” 莱因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还没缩回来，就听到一声极为克制却无法克制的喊叫，加林那张相当俊美的脸立刻扭曲起来! 不得不说，那一刻莱因有点后悔，不论怎么说，对方跟他比还是没经过什么训练的学生，独立之战坚持到最后有运气成分，他不能因为怀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就…… 加林突然抬起头来。 莱因唿吸一滞，像是有一道电流从脚下升起，顷刻纵贯全身，陡然从头皮上炸了出去，留下一身鸡皮疙瘩。 莱因终于再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种雄鹰般的恨意，从冷淡疏离的表皮之下裸露，如同地狱的烈火在那里熊熊燃烧，所有冒犯过神明的人都将直面死亡。 那是种一般人看了会觉得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太过阴鸷，甚至不像是一个如他长相一般清朗俊秀的年轻人会有的神情，反而像是从最骯脏最丑恶的地方爬出来后，从此深怀着对人的刻毒和憎恶。 但意外的是，莱因不在乎。 ——甚至感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 “嗡”…… 莱因裤袋里的通讯设备突然震动起来，莱因顿了半秒，放开加林，紧盯着他接起通话：“……好，我现在就出来了。” 加林咬牙低低地喘了口气，从桌子边缘起身，撞开莱因就走。 他背影看起来有点伶仃落拓，外衣的领口被扯松了，一截裸露的后脖颈显得格外苍白细长，莱因斜着上身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追上去，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你多休息两天，我会关照医疗队的。” 加林脚步也没顿一下，门禁自动打开，和外面等候着的莫勒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得我吐血，还是怎么看都不自然，(嘆气……) 第5章 阴云 5. 加林绕过宿舍建筑群外墙，步履坚定神色沉着，直到转身过了拐角，才突然伸手抵在了墙上。 他的肩头剧烈颤抖，旧式的深色外套将青年的身体包裹得更显瘦削，浅淡的红晕从留着碎发的耳后扩散到面颊，与眼角的湿润相互唿应。 那几乎是一种出于尊严的坚持，让他将身体的反应压制到微乎其微。 ——而不至于像个没用的omega那样抖着手去找抑制剂。 发情期的到来在一周前的独立之战上就有了徵兆。 加林感觉到了，但独立之战意义重大，他硬着头皮也得参加，如果说弗伦森尚且在加林的计划内，那么莱因的下放则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弗伦森那一拳差点把他打成胃出血，疼得他整个人痉挛了十多分钟，当时咳了一嘴的血，医生还没到场，先来了个政教处的把他叫去见了莱因。 他对暴露身份恐惧到了顶点。 加林不确定他当时的状态如何，如果被察觉有omega信息素，他的麻烦就大了，更遑论他还没达到他来阿瑞斯军校的目的。 被人注意绝不是好事。 更何况从自由之战结束，加林被莱因钦点面见起，他就一直处在严密的监控下，连室友都因为各种名义换了两个。 莱因只是叫他过去了一趟，为什么立刻有人盯上了他? 不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加林都确信迴避和莱因的第二次会面是明智之举，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皮厚三尺，纡尊降贵，居然亲自找上了门来。 加林抵靠在墙面上，左手卡进两排牙齿间，右手从衣袋里扯出莱因进门前，匆忙从床头柜里摸出来的针剂，脸上甚至因为用力出现了一道凹陷。 他垂着眼，慢慢摸索着成排的空针管，除却动作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表情，某种尖锐的烈火灼烧般的、摧枯拉朽的痛楚全都被覆盖到了一层清朗漠然的表皮之下。 然后他瞳孔急剧缩小，突然愣了一下。 抑制剂用完了。 莱因来得太突然，他在情急之下错拿了用完后还没扔掉的那一排针剂。 巨大的恐慌陡然攫住了加林的心脏，他的信息素气味固然淡得连普通beta都不如，但这是正常的状态，而就连平时，加林都会为了以防万一，趁没人的时候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omega的发情是不分时间地点的，自然也不会管你身处什么境地。新闻报导里被强奸之后对强奸犯爱得深沉的不在少数，事实上这简直是他们的生存常态。omega数量不多，胜在多得是alpha想为他们抛头颅洒精液，脱离虚伪的法律根本没人管他们死活。 他们相当自得其乐，觉得争取人权的beta都是联邦的毒瘤。 第10页 而加林对此的恐惧，就跟身为alpha被强奸一样。 他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发情将演变成怎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幻觉和身体里的热流逼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发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的盘旋。 凭什么呢?我根本不是omega。 他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在的情况上，拿错抑制剂的当头一盆冷水反倒是让他清醒了一点。 加林勐地回头，这一片暂时没人来往，他不确定莱因走了没有，要是撞见可就真糟了。 他低下头审视了一下周身，把那排十支装的一次性针管攥在手里握了握，紧接着捲成一圈，挽起衣袖，将针头狠狠扎进手臂! 然后他依次将针筒活塞向外拔了出去! 不能用小刀，即便是他这样信息素的气味本就淡得近乎于无的人，一次性大量失血气息也会扩散得非常明显。 而现在他只需要两样东西，且急需两样东西。 一是剧烈的疼痛，二是放血。 这是他亲测在抑制剂暂时供给不上的情况下，有效遏制信息素气味和……发情的方法。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omega尝试过这样疯狂而不要命的方法。 无论是小剂量可携式针剂在本世纪发明并推广以来，还是稳定有效的抑制剂被研发以来，甚至自古以来， 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自己噁心。 就连使用抑制剂这种“只有omega才会有的行为”，都让他觉得噁心。 生理性的泪水被挤了出来，加林低垂的眼里泛着流光，眼睫几根一簇的粘成漆黑的三角，低垂着头，有种像是介于abo之间的混淆性别的美，看上去漂亮得脆弱而惊心动魄。 他非常担心有人从这里经过，那他几乎毫无躲闪的余地，事实上他现在视物模煳，连手臂上的血管都靠摸索。 第四管……第五管…… 加林把最后一支针头按进血管，颤抖着将装满血液的针管踩进排水管里，灼人的热度随着血液的脱离开始降低，冷汗从他的鬓角四周流进衣领，被第一军区时不时吹起的北风舔过，激起某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冰冷。 半天总熬得过去吧。 …… “什么事?”莱因从服役生宿舍走出来，理了理袖口看着莫勒。 “一点施瓦本军校联盟管委会的高级干部会议开始，地点定在十二军港。”莫勒看了眼表，“车我已经开过来了，您现在动身吗?” “等等，”莱因皱了下眉，“代表会不是三点半吗?” “原定时间的确是三点半，但今天是国庆周的最后一天，今晚在阿瑞斯校董会名下的射击俱乐部有联谊活动，校长和支部书记约了您，不便推拒。另外十二军港离阿瑞斯较远，我请他们提前了会议时间。”莫勒回答得一板一眼，车门自动移开，莫勒替莱因扶好车门让他坐进去。 “……嗯。”莱因沉吟半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后朝他招了招手，莫勒旋即靠近车窗俯下身：“长官?” “有件事我想我得提醒你。”莱因低声道，“你最好也替我转告洛德他们：他们应该多花点时间在那些该死的民权问题上，而不是整天在党内搞什么‘自我清理’‘自净计划’，再把一些试图做点实事的人下放到地方去，派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莱因笑了一声，用一种只有他和莫勒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对他们那一套毫无兴趣，至于你——你既然被派来跟着我了，就给我乖一点，以后没有经过我首肯，别擅自替我更改日程。” 莫勒怔了一下，遂立即单膝跪地，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莱因看了看他的发顶，隐约有点后悔，莫勒既然洛德的人，也未必不知道莱因不完全信任他，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即可，没必要挑破。 然而话已出口，莱因顿了顿，补充道：“哦，还有件事你一併替我办了。那个b124的服役生，是不是有人跟他换了今天下午的轮班执勤?就说他受伤未愈不能过去，那几个换班的学生要是没什么正当理由，通通记过。把那帮alpha惯得，一个个娇生惯养的都什么毛病!” 莫勒允诺，混合动力车发动起来，莱因轻嗅一下车里的味道，眼神黯了黯，转头看向了前方。 . 暮色四合，流云自天际横跨而来，金红色的霞光流转，占地上万亩的生活区华灯初上，高亢的鼓点奏响庆典的序曲。 这是国庆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最盛大的表演和彩车游行将在今晚举行，各种復古的摊位在学校旁边的车道两边依次排开，尽管多次被媒体发文嘲讽“不土不洋不伦不类”，而以军校生为主的人民群众仍然乐此不疲。 国庆狂欢节是军校生们一年难得的一次全假，每人总能在一周内排到三到五天的连续假期，本来还有轮班执勤的项目，从招了服役生之后，统招生就再也不需要假日执勤了，学生轻易也回不了家，就在学校周边的夜总会晃荡，浪费攒了一年没处花销的军饷。 此外，开在距离军校不到两公里的一些大中小俱乐部也会做活动，最着名的譬如阿瑞斯官方射击俱乐部和周边夜总会最后一晚的师生联谊，非常多平日籍籍无名但却有出色的外交能力和口才的学生，将自己的前途寄希望于在这个活动上结识的贵人要人。 第11页 加林想不到莱因那百转千回的心结，却也没有说谎。他当时翘了报告会，除了避开莱因之外，，他也确实被人换了班，中午开始就需要执勤。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卡着时间点对着执勤岗识别系统刷脸的时候，系统反覆弹出“认证失败”“请确认执勤岗”的标识，加林眼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即将归零，确认了磁卡二十遍他确实是今晚在岗的人。 加林毫无头绪，心情的烦躁让胃和全身的骨头都疼了起来，他正准备报错，余光忽然从显示屏旁边的反光上扫过—— 加林勐地低头往下一躲! “咚!” 一拳擦着他的发梢挥了过去，另一人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腹部! 第6章 独立之战 6. “咳!” 加林几乎当即被掀翻在地! “他妈的，臭小子……给你脸了，谁准的你举报老子擅自离岗?害得老子今晚好好的妞没法泡，还得跑到这儿来站岗!”年轻男人的声音居高临下，俯身勐地又是一记重拳打在地上的青年脸上，一道血迹顷刻从对方尖瘦的下巴上淌了下来，“爸爸今晚揍你几顿都不解气!操!” 对方抬脚要踹，忽然被旁边一个人拦了下来，男人俯身下来，一把扳起加林的下巴，突然发声道：“哟!看看，看看!这是哪位啊?!以利亚，你看看你没轻没重地打了谁?这不是我们外院的新宠加林吗!当心少将亲自来找你麻烦!” “谁啊?”以利亚低下头，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夸张地一拍大腿跳起来，“哟!妈呀!这张脸——他可是在学院公屏上挂了整整一个星期，化成灰老子都认得啊!这不是那个钻了空子把兰德尔毙了，才拿到独立之战老二的服役生吗!哎哟，这长得，真是细皮嫩肉、油光水滑!简直噁心死我了，卡尔，你不知道，我每天走到教室，都要被他那张不男不女的脸噁心一次，哎哟!我真是心里苦!” “哈哈哈哈那真是难为你了，我们学院那的公屏坏了，眼不见为净!就是也没法欣赏莱因哈德少将的英姿了。” “莱因哈德?说到莱因哈德我就生气，前两天我在教务科碰到他了，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凭什么这么傲啊?就凭他出身高爬得快?他哥对我都不是这样!老子要是早生个十年，有他什么事?” “以利亚你——” “他为什么要看你啊?”一个清冷又淡漠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加林冷冷地抬头看着他，“他为什么要看一个——开局半小时，就被‘服役生’杀了的弱……呃!” 以利亚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骨节泛白! “啊!” “他妈的，你在说什么?!” “杀了……你……的，就是我啊。”加林一把掐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掰，目光毫不迴避地落在他眼里，“在你后面……给了你一枪，你一个人头都还没拿到就死了，是我啊!” 以利亚两眼猩红，加林在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以利亚恼羞成怒，左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砰”! 加林刚刚掰开以利亚的手，卡尔同时抬脚蹬在他肚子上，加林重心不稳，后脑勺重重敲在后面的立柱上! 加林张嘴喘息了一下，右手勐然握拳，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血管根根突起。他试图坐起来，卡尔立刻跟上来，抬脚将他踹翻在地：“操，不要脸的东西，敢动你以利亚爷爷……呵，莱因少将到底是看中他什么了?这种弱渣一样的货色。” 以利亚半蹲下来，掐着加林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呸，一个beta长成这幅样子，也就是被当成omega给男人干的吧。说说看，你在一区会议室里，用你这张贱嘴给少将服侍过几次?少将还满意你的屁股吗?……” 加林目光略微涣散，眉心微蹙，面部充血后留下一层深粉色，竟至于如同情欲上头的潮红，卡尔顺势笑起来： “哈哈哈哈……没准人家就是厉害，光用后面就能把少将伺候爽了呢!” 以利亚冷哼一声，戏弄地拨了拨他的嘴唇，对着他就啐了口唾沫：“真骚……呸!——啊!” 加林突然暴起，手背一道青筋窜上臂弯，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刀顷刻划了出去!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以利亚甚至都没看清那把刀从那里出来的，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喉咙旁边，只见寒光一闪，随即他就感到脖颈一凉，鲜血剎那喷出数米之高，直接打在旁边的立柱上! “我操!”卡尔一声惊唿! 加林掐着以利亚的脖子，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卡尔一眼，卡尔居然被他看得向后退了半步，抄起了旁边的电击器：“你……你这是杀人……!” 加林松开了手，颈动脉被划开瞬间溅出来的血喷了他半边身子，那张极为清秀漂亮的脸此刻在雪白的灯光下竟十足的恐怖骇人，以利亚抽搐着倒了下去，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使卡尔浑身一颤：“你，你别过来，你杀人，这里每个地方都有监控!你跑不掉的!” 加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抹了一下刀锋上的血，对惊恐万状的卡尔说：“……你要是现在放弃和我对峙，把他送到医疗部去，他可能还有救。” 第12页 他微微笑起来，咧嘴的瞬间一滴血从他的嘴角滴了下去，他的笑容艷丽，恍然如无可挑剔，但那剎那看起来竟像是地狱的恶鬼咧嘴取笑一般。 加林朝他走过去，不着痕迹地撞开卡尔，转身消失在了转角后面。 . 一周前，阿瑞斯军校服役生宿舍。 铅灰色金属弹头击碎外层隔断，鎏金的蛇形标识在冷冽的夜光中一闪即逝，窗上的玻璃霎时碎成一片。 加林在幻觉中被同校学生的枪声惊醒。 梦境里过于逼真的幻觉还在折磨他的神经，像钝刀不断地切割神志，情欲的热潮不断上涌，泪液模煳了视野。他其实看不清窗外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加持着压倒一切的优先级。 ——先拿抑制剂。 加林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床头柜。 漆黑的阴影自破碎的隔断外浮现，紧跟着一个男人攀着隔断的金属框翻进窗里，从窗口和他的肩宽比例来看，这是一个十分健硕而高大的成年alpha。 加林甚至没有回头，脖子上就被顶住了一把特制的□□。 枪口是冰冷的，并不是刚才击碎隔断的那把。熟悉这种枪枝的人很容易辨认出来，枪口的构造类似于常见的无针注射器的军用版，枪管是实心的，扣下扳机之后，枪体中的气状药液即可通过膛线喷射，直接加长射程并提高精度。 “哟，抓到你了。”男人打了个唿哨，侧头戏嚯地瞥了眼对面的橱柜，被有意摆成人形的作战服破了个口子，随着窗里穿过的风微微晃动，“这里还有个落单的小beta呢。” 夜光里青年的脸庞渗着金属般的光泽，轮廓线清晰锋利，眉心略微蹙起，如果不是那双过于秀丽的眼睛染着点意味不明的淡红色，而脖颈到肩胛的筋骨又显得单薄的话，应该会被认成一个刚到青春期的少年alpha。 “少废话!赶紧把人毙了搜东西!” 就在男人留神听声音时，他身下的青年突然压住他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拧，左手一记手刀砍向男人的手肘，男人敏捷地反应过来，在他利落的完成近身格斗之前蛮力闪避，而那个青年似乎早有预料，趁机向下一躲，拧下他手中的枪跳开两米! 他甚至没有停顿哪怕半秒，手里的枪飞快地甩了个花，对准男人裸露的脖子就是一梭气体弹药! “我操!你——” 男人猝不及防，整个人悍然一震，不可思议地看了过去。 那个看起来精瘦的年轻人站在几步开外，手里举着的枪还没放下，透过最古老的夜视仪都能看见他的脸颊泛红，半弓着身抵在衣橱上，急促的喘息甚至让他站立不稳。 作战过程中为了避免信息素暴露位置，alpha的气息都是隐藏过的，而一旦被麻醉剂或者统配的特制弹集中，防护服解禁，躯体控制解禁，alpha的气息将在瞬间避无可避的出现，然后迅速伴随身体休眠沉寂下去。 从男人掐着他的手臂，用枪管顶住加林的下颌时，某种强烈而不可抵抗的气息直直地往他身体里钻，而那一瞬间信息素外溢，暴躁的气息翻滚而来，简直像是要透过每一个毛孔透进大脑里。 加林被呛得腿都发软，睡眠中纷乱的幻觉消耗了他的精神，被枪声惊醒时几乎到了意志力的极限，此刻硬撑着战斗状态等到对方休眠。 不知道是不是加林对alpha的气息过度敏感，他此时的反应远远低于一个正常beta对alpha信息素的耐受程度。 ——这是beta吗? 男人倒下去的时候脑海中悄然滑过一个念头。 虽然alpha的信息素是压倒性的，这也是为什么军校硬性规定beta不能单独作战的原因…… 但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卡尔!卡尔!” 外面的男人连喊几声，紧跟着对房间里一通扫射，而后才试探着翻了进来：“卡尔?你听见我吗?我是以利……” 那个“亚”的发音还没有出口，他陡然感到后颈一重，优秀alpha的反应速度还是不可比拟的，无论如何也比一个神志相当浑噩的beta好很多，他几乎立即转过身，用力掐紧加林的手腕，伴随着手骨脱臼的声音，一个标准而漂亮的过肩摔，将试图偷袭他的年轻人直接掼在了地上! “呃!” 加林的头部重击地面，视野剎那颠倒，剧烈的眩晕感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嗡嗡的声响。 年轻人短促的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后背撞击冷硬地面的痛楚让他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以利亚却不让他如愿。男人一脚踩在他的胸骨正中，令他被迫抻开身体，用军靴的鞋尖顶住了他的下巴，俯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就凭你还敢攻击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是什么东西?!嗯?!” 他用力地踩压着年轻人的胸口，加林同时伸手撑住他的鞋底边缘，右手痉挛似的向旁边伸展：“放开!——呃啊!……” 以利亚看着他在自己脚下竭力挣扎，可笑得像实验室里的蠕虫：“呵呵，老子告诉你，弗莱舍尔家的人不是你这种贱人能碰的，以后看到我们就绕着走，不然等着你的可不是‘休眠’，听懂没有!” 加林面朝床底，剎那间流光一闪，男人刚刚将脚挪到他的锁骨上，发力一踩的瞬间—— 第13页 “咻”! 加林一把抽出了床底的液弹微沖，对准对方的颈动脉就是一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文前几章主角一直在打架……23333一群能动手绝不说话的暴力狂的故事 前一章修了下bug，嗷~居然有小可爱留言/泪奔开心 第7章 含苞 7. 那个调班肯定是莱因给他换的。 加林起码走出去几百米，才慢慢从刚才的搏斗里反应过来。 阿瑞斯军校的基础设施不完备，这种越级的特殊调班需要人工审核，这两天校务部的人还在休假，自然也没人管这事，加林作为服役生，信息系统不完善，也就没通知到位。 莱因哈德。 加林想到这个名字，立刻就会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压迫感太过强烈，男人的眼神跟他的信息素一样狂躁而不知收敛，加林又惊又怕，却无处躲闪。 他有点畏惧莱因哈德，这是无可指摘的事，对方比他强大太多，那种成熟和自信来自于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对能力的肯定，和弗伦森以利亚之流截然不同。他是真正在战场上见证过生死的人，也是联邦的战争偶像，他的逼迫或是善意都令加林深深不安。 以莱因哈德一战成名，背负最年轻将领头衔至今的身份，他会缺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缺，名利兼收，愿意给他提供各种服务的少女能绕军区一圈，渴望和他并肩作战的男人更是不计其数。 其实如果加林到施瓦本星的时间再久一点，或者更了解联邦的时政一点的话，他可能就会发现莱因作为这样一个高级将领，突然从中央军空降联邦某个军区是多么不同寻常，哪怕这个军区是联邦最为着名的军事基地。 这意味着他不止在职务上被降了级……某些时候，这甚至能说明他不再受到信任。 而这对于掌握军权的将领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加林当时想不到，也没有精力再去想，以利亚的血溅了他半张脸，现在整个鼻腔都充斥着来自年轻气盛的alpha肆虐的气息，旺盛而充满侵略性。 加林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庆幸的是他那两个室友都执勤去了，加林飞快地锁好门窗，看着被击碎的隔断犹豫了一下，无声地嘆了口气，一手拉扯着把上衣脱了，一边飞身闪进淋浴间，一边祈祷千万不要该死的断水断电。 水流淅沥地从老旧的喷头里淌了出来，冰冷的水柱逐渐扩大，顺着加林的脸颊滑下去。 与数百年前人类对星际移民的设想不同，事实上以希尔格·纽伦贝格为首的第一代领袖在该亚星系建立的联邦共和国，自建国之初就始终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发展不平衡。 希尔格及彭左尔特等人最初依靠军事力量捍卫家园，确立了联邦独立自由的政治地位，由此国防科技受到歷代领导人高度重视，联邦的重工业取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深空航母、量子爆破、天文制导等等军备技术应运而生，令与联邦仅隔长河要塞的联盟近百年未敢再犯本土，而与此相对应的，是联邦轻工业的极度低迷。 如果仅从第三军区的空间站内部建筑，阿瑞斯军校生日常生活，或者此地驻军娱乐休闲方式之类来看，实在与几百年前没有过多不同。 事实上在该亚系统的首都纳什星，应用于人民生活的轻工业也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人们使用更为便捷的代步工具，自动化程度空前提高，除了涉及人类本源和伦理道德的问题尚保留讨论之外，很多技术都有了突破。 但以阿瑞斯军校为主的施瓦本星并不採取这种更“未来”的生活方式。 正如百年前军队的生活配置往往受到限制而相对其他区域更为復古一样，第三军区因其保密性和特殊性，以及军校需要对学员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培养和锻鍊，仍基本保留了相对原始的训练模式和生活状态。 当这些学员完成了初等知识和技能的学习，转入更为精深专业的方向时，阿瑞斯的殿堂之门才会真正向他们开启。 在这种背景下，阿瑞斯军校服役生的生活条件更加艰苦，他们的宿舍是过去的职工园区改的，各种水电设施都跟不上。施瓦本星因绕恆星公转而有四季，冬季气温非常极端，春秋也没好到哪里，但这种情况下服役生仍不被提供温水，学校美其名曰“考验beta的意志力和吃苦耐劳的能力”。 两百年前人们还没有移民星际的时候恐怕无法想像，而事实就是如此。 血水被沖刷殆尽，冰冷的液体淌过体表，加林微微松了口气，从旁边拉过一个桶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感冒，放了水就把整个人浸在了里面。 他的手里还攥着从床头柜里摸出的最后两支抑制剂。 最后两支。 从冰冷的水面下，烧灼般的热意透过皮肤升腾起来，加林无意识地用嵴背磨蹭着桶壁，粗糙的表面擦过青年细腻柔软的皮肤，带起了一阵战慄般的快感。 难耐而可耻的渴望爬满了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下肢在逐渐脱力，他的体内翻江倒海似的渴望着alpha的入侵和填满，肌肉自动自发地放松，为插入不断挤压蠕动。他在渴望被人用健壮有力的大手抚摸拥抱，被深深填满贯穿。 ……每一个细胞都绝望地叫喊着被滋润，好像再没有男人过来它们就要集体枯竭了一样。 第14页 加林毫不犹豫地把两支抑制剂都推进了身体，而就现在过去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来看，它们似乎失去了效用。 某个他身上并不存在的器官都仿佛产生了盈满了水的幻觉，仿佛轻轻一动就会流出来溢满全身。 加林知道那是幻觉，或者说类似于神经痛的症状，因为他没有那种只属于omega的器官。 他不是beta，却也不是omega。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无法控制那种令人作呕的、从灵魂里渗出来的被植入的意愿。 这种失控的体验从这一天的凌晨开始，一直折磨他到现在，从头至尾都没有放过他。莱因和以利亚的流溢出来的信息素几乎能令加林神智昏聩，他无数次地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将手里的刀直接捅进肚子。 这是没有用的。那只是大脑自我欺骗的幻觉而已。 加林警告自己，然后缓缓将刀拿开，刚刚切开过一条动脉的匕首噹啷一声掉在浴室的瓷砖上。 加林浑身一震。 ——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加林湿淋淋地从浴桶里跨出来，焦躁地甩了一把头髮上的水，血衣扔在了桶里。他暂时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大多数时候信息素的味道都差不多，他那两个室友值完勤应该也不会回来。 趁现在还有清醒的意识……还是必须冒险出去一趟。 . 晚九点，埃尔顿射击俱乐部。 打扮新潮的男孩女孩挤挤挨挨，五光十色的街灯照耀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柔软的腰肢随着鼓点声左摇右摆，空气中弥散着充溢着的引诱的气息。 这天晚上试图来这儿碰个好运气的omega很多，他们身上刺激的充满某种暗示的香水味呛得人想打喷嚏，尤其是一些试图冒充omega做点皮肉生意的beta——不得不说，这是永恆的朝阳产业，联邦omega人口远远少于alpha，优质的omega早就被征去给高官生孩子了，就算在密集度相对较高的军区，十个出来卖的也得有七八个是beta。 不过满大街都是的人工味反倒削弱了一定的暴露可能，加林被几个女孩贴身蹭了蹭，礼貌地表示了拒绝，倒是没再有人跟上来过。 加林确认没人跟踪，闪身进了俱乐部后门，检查过各个可能被安装摄像头等物品的角落，轻手轻脚地撬开了一块标註着“电力”的窨井盖。 噪音在井盖扣上的那一刻彻底停息，地下灯源同时打开，一条通道寂静无声地亮起。 淡蓝色的指路灯照射下，两排锈蚀严重的金属架上放着废弃的电箱，错综复杂的电缆线纠缠着堆在一边，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的管道暴露出来，地面上有斑斑印迹，通道狭窄，逐渐在前方出现一个较大的空间。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电力井。阿瑞斯军区在战后的废土之上重建，埃尔顿射击俱乐部的地下曾经是一个被废弃的战略基地。 加林起初响应服役生徵兵令来到施瓦本星，当时徵集体检还未开始，他就在军校附近的夜总会找了个餬口的活计，这是有一次领班缺人手，叫他去地下酒窖拿酒的时候，加林因为人生地不熟找错了地方，才偶然发现的。 这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地方。 它的顶层由象徵当年联盟最高锻造技术水平的高强度材料制成，据后来加林勘测，这种单块材料面积起码在五十平米以上，隔离各种侦探侦查信号，基地原来的面积无法估量，只留下了唯一一个出口，通道两侧都被顶着顶板的电箱和支架封死了，这很可能是当年的一间秘密研究室，残存的出口很可能是当年联盟人撤军时没有封锁的后门口。 尽管如此，它的可使用面积依然达到了十分可观的三十五平方米，这还不算堆积着可移动物资的部分。 加林第二次来就带了各种市面上能买到的勘测工具，最终确认这的确是近一百年来无人涉足的角落。他回去想了两天，第三次拿了清洁用品，把这里一百多年前留下的各种实验品都处理了，并且彻底打扫了地下室。 其实从这个研究室的布局来看，它大概率曾经是一个生化实验室，老旧的实验设备和各种分析仪有些甚至还能通电。加林对着《基础电工入门》夜以继日地折腾了一个多月，遗憾的是这些仪器在当年联盟撤兵时就已经被捣毁了，培养箱、收集橱里的药品也大多被胡乱混合，变成无法验证成分的东西。 他们走的时候很匆忙，加林可以想见。一百多年的时间足够这些化学药品变质得面目全非，他看着那些贴着熟悉化合物名称的药品十分遗憾。 抑制剂是处方药。 但加林不论是身体还是身份，都不允许他去找医生买药。 他的抑制剂，是拿公开的抑制剂配方论文，以及一支完全配方的通用抑制剂，自己在这间实验室里做的。 联邦近几十年来生育率大幅下跌，尤其是omega的出生率一直同比为负增长，对抑制剂的管控也是一年比一年严格，十多年前这还是随处可见的药品——即使需要处方，非官办药商还是会私下抬价卖的，但十五年前一条禁令一出，抑制剂就彻底成了稀缺物资。 人权组织对此事的反响巨大，多次示威表示“抑制剂是omega乃至alpha权利保障的基础，共和国无法剥夺他们的生殖权益”，议会每年都有相关提案涌现，而解除禁令的提法至今未果。 第15页 加林稍通药理，抑制剂的成分并不复杂，完全在人工可配的范围内，黑市上有流通，他拿来化验了一下就确定他可以做。 只是他需要一个实验室环境。 比如眼下的这个地方。 加林的电工比起化学水平还要差一大截，他努力相当时间，也只是把外侧的灯给点亮了，里面没有办法，电路可能早就毁了，他无奈之下只能接来几根还能用的电缆，在金属架上挂了个大功率充电式手电。 另外接了个显示屏，用来查看被隔离板割开的地面上的情况。 他打着手电摸过去，顺手拿笤帚扫了扫地面，内侧的大灯亮起，一个布局可谓相当整洁的实验室显露了出来。 加林仔细查看过几个做过标记的地方，汗珠从他洁白的皮肤上渗出来，年轻人眼睫低垂，直到确认监听设备工作正常，没有特殊音频，加林起身走到柜子前，看了看，拿个小瓶子把里面的药片都倒了出来，和了水吞下去。 然后才扶着椅背，慢慢地靠坐下来。 那是抑制剂缓释剂，效果比注射差，联邦生物制药学家发文表示这是药贩子拿来骗人的，原理上就不对。 聊胜于无。 加林撑着额头回到试验台前面，带上手套，左边机器里还留着他上次剩下的一半，加林看了看，提取出来放到了另一个机器里。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还一片平静的监听器里，传来了剧烈的蜂鸣声! “……” “……加林!” 第8章 山雨欲来 8. 俱乐部正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中心位置的沙发上对坐着身着便服的年轻人，弗伦森点了支雪茄，兰德尔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搭着扶手。 “拉练蝉联第一，可喜可贺啊。”兰德尔举起酒杯朝，似笑非笑地朝对面的男人示意了一下。 弗伦森脸色并不好看：“得过且过而已。” “呵!听听，谦虚极了。”兰德尔出言讽刺，“去年你可不是这个样子，赢了我你简直快高兴疯了，连续十天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现在那个服役生风头占尽，全校报告会通报表扬，莱因哈德少将指名接见!”弗伦森用力地掸了掸雪茄，恨声道，“——简直大有力压统招生的势头，我颜面何在?全联邦都盯着阿瑞斯每一届独立之战的前十名，现在还没引起民众的唿声，得亏五十周年国庆狂欢节压着——这情势我可真高兴不起来。” “运气罢了。阿瑞斯开放服役生制度也有几年了吧，前几届连一个一百名都没出过，这次恐怕只是偶然而已。”兰德尔随口劝他。 弗伦森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也不用太在乎这个，”兰德尔转开了话题，“我今天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你面对面坐在这里，不违心的说，这次独立之战，我输给你，应该算是理所应当。我确实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你那儿是真没人了呢!” “我的确没人了。”弗伦森脸色阴沉，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加林是你的卧底。” “他不是你安排的?!”兰德尔瞪眼。 “我不是劫持了你弟米克当人质么，他好像是米克的朋友……为了米克来找上门来的。” “我操!”兰德尔震惊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怀疑人生地撑着额头，“他……这么义气的吗?” “……不。”弗伦森又回忆起了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不。 他不是为了朋友来的。 弗伦森若有所思地啜了口酒，指了指空酒杯令人倒上，这时外边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无视侍者和酒保的阻拦，直奔弗伦森旁边! 弗伦森一愣：“卡尔?” 男生神色紧张而愤怒，俯身在他旁边耳语一句，弗伦森当即把手上的酒单“啪”地往桌上一摔：“真的假的?!反了他了?!” . 加林一手按着真空机表面，一边死死盯着显示屏。 ——没有人走过来。 加林无声地咽了口唾沫，将视线转回桌面上。 他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β-米顿哈林”。 而它是抑制剂的最主要中间体之一，没有大型药厂那样的制作技术和专业人员，他个人根本不可能用最基础的原料合成出来。 但加林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他利用服役生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一有空就到阿瑞斯军校的电子图书馆去，最新的资料很齐全，并且完全开放列印权限，但加林没有找到任何一种制取该药物的替代手法。或者说有，但也无法操作。 他还需要冒险一次，然而他的补贴和兼职收入根本不够黑市提这个的开销。 零头都不够。 因为加林上一次去一年多前，在政府的禁令推行和私人黑厂的哄抬下，它很可能又涨价了。 加林撑着额头死死地拧着眉，冷汗汇聚成滴淌下面颊，因为制备方式不先进的缘故，原本只需半小时的最后一步硬生生延长到两小时，在这里的每一分一秒都在增加被发现的危险。 第16页 何况他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加林!……” “叮”…… 监听的蜂鸣和真空机的提示音同时响了起来! 加林浑身剧烈地一哆嗦，就跟濒死的溺水者陡然浮出水面，来不及管那个监听的音频，一只手按住那个四方的真空机! 他现在视物都很困难，从前额淌下来的汗水和泪液一起模煳了视线，加林近乎狼狈地贴在液晶屏上，哆嗦着反覆点了两次确认，成体药才缓缓从出口处滴了出来。 其实现在的成品还是极为粗糙的，手工制备方案和设备所限，再提纯十次可能也没法达到国家标准，但这确实是加林眼下唯一的选择了。 他将针头和检测口消毒，小心翼翼地直接将针头透过检测口扎进了里面的液体里。 这绝对是极度不规范的操作，要是联邦药学院的学生这么做，恐怕是不想毕业了。加林也知道，但他没法再多忍十分钟等它密封完成，不断浮现的幻觉和情欲把他逼到了绝境。 一毫升。五毫升。十毫升。 加林呲了呲牙，这个给药量已经太大了，以他之前的经验，两毫升注射手臂弄不好都得疼三天，根本抬不起手。加林撑着最后的清醒，拉扯着腰带将裤子退下去一点，也没空注意姿势放不放松了，络合碘消毒就直接扎了臀大肌。 扎入，回抽，没碰到血管，药液缓慢推入。 注射过程很慢，但这种特效抑制剂见效迅速，不过五分钟加林就觉得神志稍微清醒一点了，足够他考虑一下因为姿势和用药不当，导致注射一时爽回头下不了床该怎么办。 哦，现在是国庆周放假，莱因哈德似乎还给他关照了两天假。 莱因哈德。 加林昏沉已久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名字。 一次性大量抑制剂的效果使他浑身发软，不知道是副作用还是什么，但和发情时的感觉很不同，可能是有点安慰剂的作用。加林感到一丝久违的放松，遂心里懒洋洋地吐槽了一句。 这个闲得操蛋的男人。 “嗡……” 加林突然想起什么，还没回头，就听到了被监听器放大过的、从上部传来的脚步声! . “以利亚他……” “你说什么?!” 弗伦森一声咆哮，兰德尔一行向他们那儿看去，弗伦森抬手示意他们先玩自己的，低下声音来问：“怎么样，以利亚救回来了吗?” “救……救回来了。”卡尔胸膛急促起伏，“我，我之前一直联繫不上您……还有，我已经让人调过监控了，但……但那里是个死角……” “胡闹!血迹呢?兇器呢?”弗伦森一拳捶在沙发背上，“大好的机会!你有没有脑子?!以利亚还能是在那里自己割了脖子吗?加林一个服役生，他是beta啊!他的信息素是能压制你，还是能把你迷得鬼迷心窍?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的声音有点大了，兰德尔和旁边的朋友对视一眼，走过去道：“嘿，什么事好好说，别激动啊。” “没法好好说了，”弗伦森顿了一下，扭过头来直视着兰德尔，“就刚刚，几小时前，那个叫加林的傢伙当着卡尔的面把以利亚的脖子割了。” “什么?!” “他简直狗胆包天!谁他妈的给他的胆子在阿瑞斯行兇?”弗伦森怒极反笑，面颊的肌肉不断抽动，“老子弄要死他……老子不弄死他不姓弗莱舍尔!” . 地下酒窖。 领班经理打扮的男人踹开后门，大吼道：“加林!杰克!快给老子滚出来!快点!你们这帮吃白饭的，就知道躲在这儿偷懒!我操，别让老子发现你又偷酒拿出去卖!你是不是在下面偷偷拿酒?餵!” 上面的经理高声喊叫，四处搜索，愤怒地踹翻了几个木桶：“他妈的，说到这个就来气，再让老子发现一次把你的腿打断!混帐东西……人呢?杰克!” 加林牙关紧咬，听着音孔里传出来由远而近的声音，后背紧紧贴在椅面上。 他在等安瓿瓶密封完成。 一般情况下，他会直接把药液抽到针管后密封，方便日后取用。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今天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没有办法再等他几毫升几毫升的分装。 这个经理他认识，最早就是因为疑心杰克吃里扒外，偷酒卖钱讨好妓女，这个经理才让他去酒窖取酒的。联盟的研究室就在酒窖旁边，研究室的电缆都不能用，加林当初是直接把酒窖的供电系统接过来的，现在他这里的机器还在运转，加林也不能保证另一边的灯能不能按额定功率亮起来。 “你肯定在下面捣鬼!别不敢出来!这次我绝不会轻易饶你!” 加林一把将最后一支针剂推进了手臂，关闭了所有用电器! “经理。” 一个淡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从里侧传过来。 正在验证指纹开门的经理手一停，皱眉回头：“杰克?” “不是，我是加林。”对方说，“杰克有点急事，和我换班了。” “哦，呸，他有个屁急事，多半被哪个婊子骗得昏头转向的。”经理狐疑地看着他的脸，皱着眉想了想，“那你在这干……噢!我知道了，你小子是不是躲在这偷懒呢啊?难怪这半个小时连影子都没见着!今天晚上，老子告诉你，我们这走过路过的个个都是贵客，怠慢不得!哎哟?你倒好，还在这偷懒?给我滚到上面去!” 第17页 加林连声应着穿过门，经理跟在他后面一边骂一边走：“都什么德行，谁惯的你们?我在上面忙得吐血，你俩这个月奖金都扣一半!……” . “报警了吗?” “暂时……暂时还没有!毕竟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关重大，到时候又是舆论譁然，校领导和军区领导都非常难做!肯定是要先私下统一口径，然后再做打算的。” “很好……你也不算太愚蠢。”弗伦森冷静下来，“好死不死的，加林就是个beta……军校alpha藉故欺压beta的事件不止发生过一起，上次纳什星就出了beta被校园暴力导致自杀的事情，民怨累积，早就在沸腾的临界上了，这次不论真相如何，媒体肯定要拿什么‘逼不得已的反抗’大做文章，到时候只是有理也说不清!” “但是，这次明明就是加林挑衅在先!他差点把以利亚杀死了!”卡尔惊叫。 “但他死了吗?”弗伦森回过头来。 卡尔只觉遍体一凉。 “他没有。”弗伦森自问自答道，“——他没死!加林他……” 他可能是算准了的。 这后半句话，弗伦森卷在舌尖上没说出来。 联邦的医疗系统十分落后，被人割了颈动脉二十分钟不送医死亡率还是百分之百，加林下刀既准又狠，以利亚还能救回来，除了加林没有真杀了他的意思之外，还很可能让卡尔尽快送医。 一般人很可能觉得，加林的行为大概率只是被欺压狠了的自卫过度，但弗伦森直觉得这绝非事实。 加林给他的感觉太怪异了，他的每一个行为，都仿佛卡在他自己的节奏上，事出有因，旁人却摸不着轨迹。 弗伦森听着卡尔哆哆嗦嗦地陈述，脑筋飞快地运转着。 他想不到的是，那瞬间加林是真的有暴怒之下杀了以利亚的心思的，加林这个人眼里没有法律伦常，也没有所谓道德高标，这一点在后来的数十年内被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一再印证，只是眼下他尚还必须非常收敛。 ……是的，他已经非常收敛了。 但这些只是猜测，而不是摆在眼前的结果。弗伦森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无遗憾地想，要是以利亚就这么死了就好了。他不应该活过来。 这样他就能顺利成章地把加林……直接送上断头台。 永绝后患! 这个设想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在弗伦森脑中成型。就算以利亚暂时还活着，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个转机出现的时间如此妥当，以至于以利亚不死，弗伦森都不会放过他。 兰德尔一时怔住，弗伦森酒也不喝了挽袖子就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快步走过来送酒的侍者。 “滚!”弗伦森整张脸都扭曲了，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子，“你是没长眼睛还是……!” 他话音一滞，唿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你刚心心念念着把一个人切个十七八块乃至碎尸万段，然后那个人就出现在了你面前是个什么概念? 那个人如此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的正好撞了上来，手里甚至还拿了个放酒杯的托盘! 作者有话要说： 对追更的小可爱说声抱歉tvt最近在修缮大纲，部分内容顺序有调整，更新时间点也不够稳定(尽可能赶在十二点前)，养肥体验更佳/泪奔 第9章 先机 9. 走廊略显幽暗的灯光下，年轻人皮肤苍白，额前的髮丝扫过眼睫，脸颊有些病态的潮红，整张脸却呈现出一种十分冷肃的、镇定的模样。 弗伦森等人身后的学生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弗伦森盯着他眼神要冒出火来，他的指甲抓破了加林的脖子上的皮肤，加林愣了一下，随即被弗伦森拎着领子反手往地上一推! 加林没有防备，而且论力量弗伦森比他强上太多，当即重心不稳，硬生生被摔开两米，玻璃杯摔碎在他身边，酒水迅速浸湿了他新换的衬衣。 “操!哟，这不说到谁就来谁吗!”弗伦森左右看看，挽了两把袖子，突然发足一箭步冲上去狠狠踹在他腰胯间，兰德尔拉他不及，眼睁睁看着撑起身的年轻人狼狈地滚了两滚，随即被弗伦森一脚蹬开，撞开两把椅子，在墙面上一撞! “啊!” “弗伦森!弗伦森!” “大哥!先别动手!……” 加林从墙面滑到地上，单手撑着后腰，像是竭力忍受着剧痛似的不住地蜷缩着，湿透的衬衣贴住了年轻人稍显单薄的嵴背，鲜红的酒液从他裸露的手臂上流进衬衣里，青白的肌肤上像蜿蜒着无数条艷丽的小蛇。 他看起来和这些身材高大精壮的统招生的不太一样，兰德尔想起在中央一号训练场的遭遇，不得不说，这个人能排到独立之战综合第二，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他更像是给予综合第二的一个奖赏，让握惯了刀枪的手感受一下那皮肤细腻的质感。 兰德尔几不可察的为自己怪异的想法摇了摇头。 弗伦森抬脚将他抵在墙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小子很长本事啊?独立之战我让着你，你在背后就搞我?” “咳咳……”加林趴伏在地上，捂着嘴剧烈咳嗽着。 第18页 一种隐秘的欢快在弗伦森心里升了起来，如疯长的藤蔓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差点被一个beta击败的耻辱弗伦森一生都无法释怀。他确实不是轻松赢了加林的，如果不是正好战斗结束而是还有更多时间的话，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加林的体力和耐力与他本人的体型状态呈现出一种很奇怪而微妙的不协调，那就是每次弗伦森都以为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而事实上那只是加林再为新一波攻击蓄力。 这不符合弗伦森从前对beta乃至一般的alpha的认知。 这种莫名的挫败感让他非常头疼，他找不出答案，而加林又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而他必须要发泄他被加林截胡，而没有得到莱因哈德青睐的愤怒。 “你抬头啊!啊?!你不是厉害得很么!” “弗伦森!别冲动!” “我哪里冲动了，你他妈倒是吭声啊!” …… 青年们的叫嚣不断侵袭着耳膜，尚未完全消退的热度仍然控制着加林的意识。 他抬眼会看到非常迷离的灯光，高大得像某种野生乔木一样男人围绕在他四周，人们面目模煳，口齿不清，玩味的眼神和戏嚯的目光在他的身体上游离，笑声溢满了整片荒地……光线从他们的身后射过来，加林极力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它。 弗伦森一脚踩在了他手上，用力一碾! ——如果那瞬间有人留心的话，他们会发现加林的表情剎那间变了，那不像是因为疼痛，而是某种尖锐而刻骨的痛恨而激发起来的，令人崩溃而心惊胆寒的狠绝。 他缓缓扣住了后腰，手上青筋必现—— “喂喂餵让一下让一下!干嘛呢都?散开散开!少将到了!” “都散开!再堵着就电击不客气了!” “哎?少将您请——” 正门大开，以莱因哈德和副校长为首，一众办公室主任随后，全体学生起立，注视他们进门。 只见沃克凑到莱因哈德耳边说了句什么，莱因紧接着向他们转过脸，大步走了上来。 聚在此处的青年皆是一惊，弗伦森放下腿站直，加林怔怔地看着地面一两秒，匕首的刀锋深深地嵌进了后腰刀鞘，他悄然用手抵住墙角，稍微调整了一下唿吸。 “你们这儿倒是热闹……”一个比弗伦森还高上半头的男人款步出现在人群之后，他踱到弗伦森面前。 “少……少将!”弗伦森慌忙颔首致意。 莱因直到八点才从十二军区回来，刚下车就被十个地方官架着到了埃尔顿俱乐部，简直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作。 他那个会说好了一点开始，直到三点半与会人员才到齐，开了一个小时，莱因本以为结束了，结果主办方打定主意不让他走，硬是拉着吃了顿饭，说是他们那也有个类似埃尔顿俱乐部的活动，请莱因赏脸。 这个活动本来就是体现联邦军人为守护共同家园，展示其亲民形象而举行的，当然过了开始的几届之后，这个项目就开始变得有所不同了。不过形式还是要的，学生和普通民众会被安排到莱因等人旁边的卡座上，故此一些学生就会把握这个被高级将领或者院校领导直接认识的好机会，在莱因他们旁边大唿小叫试图引起注意。 还有跑过来要合影要介绍信的。 莱因深切地替他们为联邦的新生一代感到羞耻。 应酬本就穷极无聊，何况还有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来去去地恭维套话，莱因到了阿瑞斯，他也不是自由人，几个领导没把牛逼吹够老底探穿，根本不愿意放他回去。 莱因对他们憎恶至极，觉得这样的领导人下放到长河要塞也不为过，然而不巧的是，洛德那个评判标准难以捉摸的“自净计划”就是净不到他们头上来。 整个下午都乌烟瘴气，不堪忍受。 莫勒反覆提醒他注意公众形象，不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又被媒体抓了把柄，莱因的脸色仍然极其难看，任何一个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脾气坏到极点，简直一点就炸。 “我看看你们玩什么呢……!”莱因哈德的语气陡然加重，一把捏过弗伦森试图敬礼又飞快垂下的手腕，弗伦森的力气应当算alpha里不小的，那一下不知被莱因掐住了哪里，竟然一点劲都没使上，勐然就被掰了过来，握的赫然是一把刀锋雪亮的短刀! 匆忙跟上来的沃克一行脸色一僵，目光顺着弗伦森的往下一瞥，眼看是一个身形颇瘦弱的年轻人倒在地上，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本看见弗伦森，是想藉机对莱因哈德引荐这个家世雄厚的学生的，谁知道弗伦森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事! 沃克惊怒地去瞪弗伦森，弗伦森却是没看他，嘴唇和下颌微微哆嗦着，仿佛手腕被掐得剧痛难忍一般。 “少将，这……”沃克颤巍巍地开口。 莱因瞥了弗伦森一眼，回头点了个男生：“你去，陪你们主任和副校长到楼上喝几杯。”然后看了看旁边一圈噤若寒蝉的男生，拉了拉裤腿，半蹲地俯下身，伸手捏着青年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 加林随着莱因的动作抬起头来的时候，弗伦森只觉得唿吸都停了。 阿瑞斯军校在保护服役生人身安全方面，明面上有非常严格的规定。alpha在非集训时间内对beta动手，都有管控，尤其是统招生用刀具威胁欺凌服役生，只要服役生没有持枪械刀具威胁，不论对错，对统招生的处罚都非常严厉，弗伦森被莱因哈德当众抓到，哪怕家里手眼通天，事关“人权”和“法规公信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第19页 弗伦森根本不敢想像，被莱因哈德当着年级主任和副校长的面，抓到他在beta面前作威作福，会是个什么下场。 更何况，以利亚被故意谋杀的事还没捅到学院那边去，莱因哈德这边先发现了他带头欺压服役生，到时候只怕以利亚和他自己从前干过的混事被新仇旧帐一起算，最多判加林一个防卫过当，而他们彻底翻不了身! 弗伦森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眼睁睁看着加林被莱因掐着下巴，一寸寸抬起脸来。 说实话，莱因在走过来，并且决定管这桩闲事之前——或者说蹲下来之前，对会看到一张怎样的脸都做过心理建设。 比如出卖皮相的omega浓妆艷抹的脸啊，或者假装omega的beta被发现之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德行啊，或者就是普通的侍者的样子…… 但他就是没想到，转过来的竟然是加林。 他看上去极为狼狈，短髮被粘成了缕状，酒水还在不断的从上面滴落下来，那张十分清秀俊俏的脸一片通红，脖子上两道已经泛青的手印，看上去竟然显出几分柔弱和可怜。 ——和他上午简直判若两人。 莱因和他近在咫尺，几乎能听清加林轻微而急促的唿吸声，带着近乎于有些哽咽的意味。 莱因不受控制地心软了一下，轻轻搭了搭他的肩：“你还好吗?能起来吗?” 加林眨了下眼睛，一滴酒水从他的眼睫上掉了下去——他被水迷得看不清东西，但在当时的情景下看，那跟哭了没什么区别，莱因猝不及防，当下只觉得心里一动，随即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呃!”加林浑身一轻，下意识地抱了一下对方的脖子。 呆立一旁的兰德尔一行看得眼睛都直了，见弗伦森僵立着没动，兰德尔愣了两秒才跟上去：“少将……这……” “你们的情况，我刚才都看见了。这里的监控也有存档，回头莫勒会协助年级主任给出处分。”莱因头也不回，“明天我将给军校发信，明确提出我成为阿瑞斯的一员之后，加林同学能作为我的助手的建议。另外我在这里任职期间，类似的事情以后我不想再看到。对加林，对服役生——都是一样。” “是……是!少将慢走!”兰德尔惊愕又有些看笑话似的扫了弗伦森一眼，连声应道，“我送您，我送送您……” 他转身回头喊人的瞬间，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画面变换太快，等兰德尔回过神再去确认，只能看见莱因宽阔的背影彻底挡住那个青年，消失在了门后。 兰德尔回过神，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加林从莱因肩上露出半张脸来，年轻人眉目秀丽，清隽无双，冲着他缓缓勾出一个极为冷漠、而剎那间仿佛春风得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申签依旧失败，很意料之中了(笑)，但说不失望也不可能。 打了很多字还是删了，觉得自己矫情，啊!……反正挺难过的，感觉自己和jj可以组一对我平生最不待见的cp，渣攻贱受什么的，感觉自己贱的一批，各种独自委屈，拼命倒贴，还强颜欢笑，啊!难过死我了。 第10章 尖刀 10. 莱因将加林抱出门外，塞进车里自己跟着坐了进去，从储物箱里拿了块大毛巾扔给他： “擦擦。” 加林垂着眼，十分温顺地接过毛巾，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倒是十分柔软的，像随着毛巾掠过时候飘落的发梢。 莱因设定好自动驾驶程序，问：“说说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加林愣了一下，说：“我结束执勤之后来这里兼职打杂，太累了导致酒没端稳，不小心撞到了弗伦森。对于这事，您真的不必动怒，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跟阿瑞斯和三色歧视没有关系。” 他说话的时候十指交叉着摩挲了一下，表情近乎于微妙的殷切。 莱因回过头注视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出声道：“你清楚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非要骗我?” 加林挑眉，试图争辩道：“我没……” “你杀了以利亚。”莱因面无表情道。 抑制剂用量太大的副作用上来了，加林只觉得打过药的部分从腰一直疼到腿上，连蚀骨的痛觉都麻痹了起来，转角处灯光幽微，彻骨的干冷从每一个毛孔中涌了进去。 莱因又道：“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连弗伦森都杀?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藏刀子，呵……” ……不会都杀的。 加林心想。 在地下实验室对一百米外道路的视频监控器上，他就看到莱因哈德和学校领导们的座驾了。 加林陷入了沉默，莱因看了看他，也不再说话。 巨大的寂静像窗外乔木投下的阴影，悄然笼罩住了整个车厢。 “当你助手的事，我答应你。”加林开口，声音极其的冷淡和低哑，“我明天就递交休学报告。” “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莱因将车载平板转过去给他看，加林唿吸一滞，上面赫然是他和以利亚在那个拐角处的监控记录! “不过呢，我本来的确是想用这份记录来要挟你的——如果你坚持不肯的话，但是你既然这么自觉，也就不必要了。” 第20页 加林倏地回头，略有些惊慌地紧盯着莱因。夜色里的灯光像潮水一样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年轻人的苍白的面颊拢在车内的阴影里，像是被湿透的衬衫冻着了似的微微发颤。 加林转过脸，平静而沉默地考虑了一会儿，脸色也没有多少可以解读的变化，然后就听他轻声问：“你会举报我吗?” 莱因轻笑了一声，将手指轻轻按在那个粉碎选项上顿了顿，停顿的视频随即翻转消失。 他低声说：“不会。” “真的?” “当然。” 加林沉默下来，莱因从前面拿了条毯子过来，掖在他的身上，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脖颈，加林无意识而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当时的莱因不知道，他的这番在他看来没什么错处，甚至还显得挺厚道的话，听在加林的耳朵里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这番话在加林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本没有必要的戒备和提防，甚至化成一把锐利的尖刀横亘在日后的两人之间。 他的强大与无处不在的掌控力，让加林觉得事态无法预计，而他只能在一个危险的无法明辨善意或恶意的陷阱边缘不断地试探，却始终无法对对方报以信任。 如果莱因当时意识到，他可能绝不会这样说出他的条件。 . 那天加林回到宿舍已经快凌晨三点了，莱因说一不二地一脚跨进门，撑着门框往里看。他跟进来的时候，加林从种种盘算和反覆的权衡中突然回过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出门的时候没收拾过屋子。现在血衣还泡在浴室的桶里，衬衫扔在房间的床上。门窗没再开过，房间里的味道只要探头进来就能闻到。 出门前加林意识在崩溃边缘，赌室友不会回来，谁知道室友的确没回来，倒是来了个莱因哈德。 加林一怔，十分克制地转头看了莱因一眼。 莱因低头注视他，抬头看看四周，笑着摸了把他的后颈：“快去收拾东西，我在外面等你。” 加林控制不住地一哆嗦，即便抑制剂已经起效，后颈的腺体格外敏感，被突然这么用力一揉，一瞬间涌起的屈辱感让他想当即拔刀把莱因的手给剁了。 加林原地咬牙忍过一阵耻辱的战慄，有点莫名其妙道：“嗯?什么?” 莱因已经走出去了，转头笑：“搬到我那边去啊，你以为?” “……” “我不会亏待我的助手，一切取决于你的表现。”莱因抬抬下巴示意他的宿舍环境，“服役生宿舍被独立之战轰炸波及，学校准备重新装修，我总不能连住房这一点便利都不提供给我的助理吧?” 这理由冠冕堂皇，加林眼角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承蒙将军抬爱，其……” “年轻人，”莱因打断他，突然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扶着门框作势要进去，“……你这么不情愿，是不是要我亲自帮你整理东西?” 加林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砰一声摔上了门。 莱因在门外点了支烟，听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费这么大劲，甚至不惜替他担下故意伤人的责任，只是为了把人理直气壮留到自己身边，这种事情，实在不像是一个理智的人做得出来的。 他其实没有想很多，加林提到休学的事他根本想都没想，他只是很欣赏他，欣赏之中又掺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类似于本能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想将自己倾慕的对象牢牢锁在自己身边，不论以怎样的方法和代价，只要能博得对方青睐，或是一眼高看，就足够欣喜若狂。 寻常的声名和地位，根本换不来加林半点注目，莱因哈德是习惯了被仰视的人，共和国的瞎子都能看出这位将军在时人心中不凡的地位，而且照理来说，莱因已经是少将军衔，下派过来指导工作，就算他要找个学生助理，只要下命令，上赶着的人比比皆是，谁敢违抗? 可是莱因没有，他对加林威逼利诱，偏偏就是没有直接下令。 他想要加林主动而心甘情愿的顺服，加林的反抗和挣扎，都仿佛是一种独占过程的挑战和调剂，更加刺激起了人的征服欲和凌虐欲。 想将这样骄傲不屈的人困于身下，看他因为□□而泛红的面颊，在他身下辗转承欢，最后承受不住一般崩溃哭泣着求饶。 与此同时，与他数米之隔的浴室。 加林把衣服从滚筒里提出来，突然用力撑住了洗衣机的表面，顶灯从他的后面照下，浴室里泛着一层冰冷而惨白的光。如果此刻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按着顶部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都如同冷到了极致似的颤慄起来。 …… 莱因万万没想到，他参加军民一家亲的活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因为加林和弗伦森的事藉故没有参见埃尔顿当晚的活动后，接踵而来的各种应酬应接不暇，令他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个人生活。 他把加林接回去的半夜，还没来得及贴心地替加林整理宿舍，就被一通电话叫走去接他喝多了的院长叔叔，第二天紧跟着就是公务活动，莱因哈德被开不完的新闻发布会和各种演讲致辞拖住，最常出现的地方是遍布学校各个地方的公屏。 屏幕信息每五分钟滚动刷新一次，屏幕上的男人满口“自净计划”实施建设，谈吐镇定从容，一副标准的模范领袖做派。 第21页 加林在他的北三区高级公寓待了两天，一直没再见到过他本人，莱因第三天晚上才看到莫勒前一天给他发的消息，告诉他加林搬回去了。 莱因震惊遗憾，痛心疾首，奈何分身乏术，却也没办法再回去把加林抓回来。 他再一次有机会见到活的加林，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那天一年级服役生第一次迎来小型战机实操课，学生一整天都情绪高涨，众人摩拳擦掌地等着晚上的实操。 因为一年级学生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学各种基础理论，辅以各种高强度体能训练，天天如此总是有些枯燥的，以至于学生几乎期待一切实操实验，连基础电机维修都能玩得不亦乐乎，不用说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战机操作。 加林对此没有特别偏好，但出于好奇和好学生的自觉还是准备早点去训练场，然而奇怪的是，他隐约地觉得往西一区实验基地方向走的人出乎意料的多，这届服役生不过两三百人，就算一半上课，也不至于出现眼前这样络绎不绝的情况。 加林有点困惑，但他一贯处变不惊，进了一号厅就直奔他常坐的位置，靠窗24。 以往一个厅总有多余的机位，谁料今天人格外多，那里已经坐了个外院来的的统招生，看见加林走过来，二话没说，收拾了东西就走。 加林冷眼旁观，坐下来开始测试vr性能。 这种情况始于两周前。 当时阿瑞斯内部传言四起，说加林蓄意谋杀弗舍尔家族新生代长子以利亚，以至于对方颈动脉破裂出血，差点抢救无效当场死亡，而当晚弗伦森口口声声要挟要他付出代价，最后加林却只被政教处叫去谈了两次话，确定了弗伦森和卡尔的侮辱诽谤人身攻击等罪状，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弗伦森后来全校通报批评，留档记过处分，涉及一触即爆极其敏感的人权问题，弗莱舍尔家第一次发声被媒体狂轰滥炸之后偃旗息鼓，对于弗伦森的处分决定没有再出面调停，一次人权问题处分，足够影响弗伦森前半生的政治前途。 和他们一行的卡尔同样记过处分，休学半年，面临转学，阿瑞斯处分极重极严，弗莱舍尔家已经尽可能的降低了事件影响力，没有那么好家世背景的卡尔自然首当其冲，被推出去抵挡媒体的炮火。 加林休息了一周，直到他不顾莫勒劝阻搬回西二区，才有点意识到形势的变化。 所有人都清楚了他背后有谁，也相信了他本身的实力，没有人敢随便碰这个不知底细的人一根寒毛。 加林先后递交了休学退学申请，结果一次说材料不足不能核准，一次说服役生既然是“服役”，就不能中途退学。这个一口咬定不放他走的批覆，和保他全身而退的‘国庆周霸凌事件’，加林不能不怀疑是莱因亲自授命的结果。 ——这是一场互相利用的游戏，筹码是加林自己，而眼下的状况糟糕透顶，他显然已经被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划到了他的领地里。 加林按下屏幕上的开始键，悄无声息地咬紧了牙关。 第11章 逆鳞 11. 这时旁边有人大力拍他肩，加林一回头，看到米克把另一个学生赶开，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位置上，一边开机子一边沖他嚷嚷：“喂，苟富贵勿相忘啊!报告会之后没个影不说，现在见面就装不认识?” 米克是加林独立之战的队友，带着加林左冲右突倖存了十个小时，最后虽然加林营救失败，然而颇积累了一波友情，加林跟着攥拳碰了下他肩，问：“你不是统招生吗，来这干嘛?” 米克一脸盪笑，疯狂暗示：“可不是只有我一个，我们整个班都来了!——” 他一个关子没卖完，突然察觉加林一脸迷茫，奇道：“不对啊，您不是被莱因哈德接走金屋藏娇了吗，难道还不知道他—— “他是服役生战机实训课的主教官……” 他话音未落，后排前来旁听的统招生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唿，加林跟着米克回头，在场的学生纷纷起身敬礼，一时间训练场里人声鼎沸，巨大的回音震耳欲聋。 加林还没从这个骚到极致的操作中回过神——莱因哈德早先就暗示过要到学校任教，但以他的身份，大概就是在那种全院公共大课上挂个名，在第一节 课上光鲜亮丽的出现十分钟，从此消失在讲师的海洋里——如此这般点到为止一下的，服役生学院连编制都没有，博士后都不想来，实训课又比理论课更难操作，谁知道——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揉了把青年露在衬衫外的后脖颈，加林惊疑抬头，就见莱因哈德站在旁边，高耸的眉骨将眼窝照成一片阴影，沉声道：“加林。” 加林脸色一僵，站起来敬礼：“是，长官。” 他后颈的皮肤和面颊一样细腻温软，一时间莱因倒把质问他为什么擅自搬走的事忘了，点点头，伸手又摸了把他的后脖颈：“好好练，一会我叫你来配合实操。” “……是!”加林应了一声，目送他走上讲台。 莱因凝视了他一会儿，助教跟了上来，他不再回头，兀自捻了捻手指，嘴角浮起了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米克满脸震惊痛心：“加林你……你你你，传言说的竟然是真的!” 第22页 加林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传言说什么了?我被莱因哈德包养了?” “说莱因哈德其实很喜欢你……”米克忍不住扶额，“我女朋友跟我说的，她说她的室友们都在八卦这件事。我只能说a向论坛和o向论坛画风差别真的好大，我这两天在校站看了起码一百个小时的阴谋论，什么‘你和弗伦森有宿怨’‘加林其实是莱因哈德用来搞垮弗莱舍尔家的敲门砖’‘莱因哈德用这次的事件试探副主席洛德的态度’，说得头头是道，逼真得我都快信了。” “我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完全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巧合造成的效应而已。”加林一本正经地接话。 “我非常同意。”米克说，“但是o向论坛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我女朋友经过缜密的推理和逻辑分析，认为莱因确凿无疑对你有种不可描述的企图，他难以抑制生理本能和内心深处对你的渴求，或者说，他太喜欢你了，试图追求你。” “你说出这种话来不会觉得噁心吗?”加林问。 “……也还好吧。”米克看了他一眼，“共和国aa婚姻都合法了!ab合法都快要三十周年了吧，你思想不要这么古板嘛。” “……”加林脸色冷淡，双唇抿得几成直线，只淡淡地岔开了话题，“其实我觉得，莱因哈德有意借我试探弗莱舍尔家的口风——也未必完全是阴谋论。” 很喜欢? 曾经也有人这样亲口告诉过他，华贵而精美的长桌两旁，身形肃穆的男人手持刀叉，低声细语，加林只是不得不听着，心中只觉冰冷彻骨。 所谓的喜欢裹上锋利的刀刃，刀刀斩断一个人退路，爱被迫与征服和占有为伍，他们以控制他人为乐，迫使他们所注目之人屈服，享受着执掌毁灭与创生般的快感。圣洁的光芒从神的代言人身后射下，巨大的黑暗笼罩了他身前的土地和他的子民。 加林拼了命的试图逃离，眼前却只有阴暗之地无限延长，恍然如与天地相接。 莱因面色肃穆地站在讲台旁边，整个训练场外人声鼎沸，显示课时的牌子上标註着他的名字。 服役生们简直惊喜得要发疯，因为这几年来服役生和统招生单独上课，担任教学的老师大多是些实习生或是没多少经验的，这么重量级的真是一次出现。 莱因目光扫视全场，看到加林和米克的时候微微笑了一瞬。 加林面无表情地带上了vr头盔，将对方窥视的目光隔绝在外。 第一堂实操课还是理论部分偏多，也就是主讲人结合虚拟实境技术，让学员在高仿真情境下通过模拟器体验基本操作模式，例如滑翔、起飞、俯冲，以及低空盘旋和基础降落方式，这样的模拟实操会有五到十个课时，以便使学生对最基础的飞艇驾驶有个大致的了解。 尽管ai自动驾驶是大势所趋，但现在交通工具这部分仍然保留在必修项目里，不仅因为某些情况下，驾驶员本人的技术仍然不可替代，同时这也是一个对注意力等有良好训练意义的项目。 学习总是刚开始新奇而劲头十足，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为单调枯燥的重复祈祷下课了，即便有莱因哈德这样的大神光环加持也无法避免，米克作为旁听生，课时学分不算绩点，更加肆无忌惮，一边调试参数一边开了语音跟加林聊天。 于是加林在他旁边听完了莱因哈德一生的光辉事迹，以及它们在米克年幼的心灵中曾留下的震撼人心的感受，从此让他找到了人生的高标云云。 往常的加林绝对是个中规中矩认真听讲的好学生，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在莱因哈德的狂热粉丝和即将成为狂热粉丝的同学之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还有点不想上课。 莱因可能也发现了学生的心不在焉，看了下时间，离下课也不过半个小时，遂非常善解人意道：“好，我也是第一次担任教官职务，今天又是我和同学的第一节 课。我们稍微轻松一下，下面我就不继续上课了。” 加林从公共频道听到声音，按操作手册休眠设备，单单带了个耳机。 “考虑到同学们可能对战机的使用和攻击更有兴趣，所以我来上课前就想，是不是能在训练场上给大家展示一下歼击轰炸机的实力，我觉得很有必要，毕竟大家在来军校之前，都是在新闻报导里认识他们的。”莱因话音未落，下面的学生已经兴奋地喊了起来，莱因清清嗓子，又说，“咳咳，不过呢!听好，我这么做，事先没有跟你们的年级主任通过气，所以一会儿出现了任何事情，都不能算在我头上啊?” “不算!——” “教官我们永远支持你——” “少将我爱你!——” 下面学生喊成一片，米克也跟着起闹，加林按紧耳机，按捺着翘课走人的冲动。 “好，好好，没想到同学们这么热情，我们等一下就去停机坪。”莱因笑得颇为爽朗，“是这样，教练机是双人驾驶，内舱空间有富余，大家刚才这么热情，我突然想到，要不然我直接选一个学生，进入座舱体验吧?” 他此话一出，学生里的唿声简直掀起一场高潮。 “公平起见，就按照刚才的模拟实操积分排，第一的跟我来。” 第23页 “啊!我完了——” “我操，完全没想到有彩蛋!我刚才根本没好好玩啊——” “教官求倒序——” 场下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大多数来旁听瞻仰少将尊荣的alpha都恨不能抱头痛哭，米克不能免俗，各种捶胸顿足叫苦不迭。 加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隔着近一百米的距离，隔空撞上了对面的男人望向他的目光。 那一瞬间加林觉得他笑了一下，那目光奇异的坚定果决。 他清晰的听到两个字从耳机的音孔里传来—— “加林。” 训练场里一片寂静，然后那个男人就像察觉到了自己的偏爱一样，十分公正无私道：“这是这样的，考虑到有些统招生没有尽力，助教表示愿意再带一个学生上机，这个名额大家自己争取吧。加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米克顿时压着嗓子沖加林嚎起来，“刚才他还特意来关照你!” 他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难以置信，现在想想，我这种废柴alpha累死累活混学分攒绩点有个屁用，不如omega陪干部睡一觉，大好前途直接送到——” 加林一把把耳机摘下来，在米克的桌上摔了惊天动地一声响。 米克被勐地一惊，骤然抽回被砸到的手，慌忙道：“不我不是说——” “我管你说什么，”加林略微突出的喉结剧烈颤动了一下，环视鸦雀无声的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莱因身上，然后俯下身靠近米克，用只有他和米克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说话之前，想想以利亚和弗伦森。” 米克双眼倏然一睁，就听加林顿了顿，轻声说：“——你信不信，我让你明天跟着卡尔滚回家?” 他独立之战营救队友的事迹十分光辉，平时也不声不响没有存在感，以至于给米克留下了个古板保守又拘谨的印象，绝没想到那人那样一副漂亮而淡然的表皮之下，就是整副不择手段而狠辣的心肠。 米克愣在原地，连视线都忘了收回，加林冷笑一声，在众多人充满艷羡和嫉妒的目光里站起来，慢腾腾地朝莱因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和正文无关的发散小剧场^ 加对米：你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噁心吗? 米：恐同即深柜。 加：…… 第12章 实训 12. 作为教练机使用的是阿茨伯丁2型歼击轰炸机。 这一型的歼击轰炸机曾经通用于空对地、空中自卫的战斗攻击机，后来共和国与联盟的军备战争中将此类轰炸机型不断推陈出新，现在联邦广为应用的主力战机已经更新换代多次，但这种机型被无数共和国老将奉为经典，而至今作为轰炸机入门教学的通用模板留存于各个军校。 轰炸机外部上表面呈标准的流线型，两翼平展，线条流畅，採用双座双发、全动双垂尾、鼓包进气道、上反鸭翼带尖拱边条的鸭式气动布局。头部、机身呈菱形，垂直尾翼向外倾斜，起落架舱门为锯齿边设计，机身以高亮银灰色涂装。侧弹舱採用创新结构，可将飞弹发射挂架预先封闭于弹仓内，发射时展开至于机体外侧，同时配备专为阿茨伯丁2型量身定做的两类空空飞弹。 莱因顺着停机坪边线进入校场，战机缓缓从合金门内移出，人工检验确认通过，四架中型机器人后退，两个地面指挥走出来，轰炸机平稳进入停机坪，由专员引导滑入地面弹射器。 两个助教和几个管理人员跟将要上机的两个学生强调注意事项，恨不得把安全手册上的每一句话刻进两人的脑子里去，莱因转头看了眼时间，再次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加林换了衣服，远远向他走来。 他穿一身飞行员战斗服，没有戴头盔，熨帖的深蓝色衬衣领从外衣里露出一截，衣摆被妥帖地收进漆皮的黑腰带里，裤管包裹修长笔直的腿，军靴漆黑髮亮，整个人挺拔得如一桿枪，青年略显稚嫩的脸却带出了一种异样的美——天知道莱因那一瞬间怎么想的，当他看着那个青年从远处向他走近，他居然无比期待，那个人的确为自己而走来。 好像不是等待着一个学生一起上机实训，而是将他迎入怀抱。 这种近乎疯狂的旖念在莱因脑中一闪而逝，莱因微微一震，这个想法却非但没有当即被抛之脑后，而甚至有了明晰的势头。 加林站在他面前，这一次的他终于不再如之前那么狼狈而落拓，年轻人眉目清隽，漆黑的短髮驯服地向后梳，下颌尖削，不甚明显的青色血管顺着脖颈蜿蜒向下。 加林抬头看着他，莱因只觉自己的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不走吗?”加林问。 “走吧。”莱因点点头，将头盔递给加林，加林带上头盔的同时抬头一望，那架曾经承载这联邦希望的战机已经蓄势待发，银灰色的机头犹如雄鹰之喙。 座舱顶部向上打开，莱因示意加林先进去：“这一架看起来是阿茨伯丁当年的原型机，没想到阿瑞斯军校竟然留着。你们用的vr系统参考的是后来改制的‘az-34’，作业系统没变，但飞弹装载核心有一些区别。虽然是双人机型，但我会接管全机，你只负责体验。” 第24页 “是。”加林颔首，按操作标准将自己的平板接入教练系统。 舱顶覆下，机械密合，舱内数十个仪錶盘瞬间亮起，油量、排气温度表、水平系统同时打开，转速表与三用表运转，五秒后方块状液晶屏依次点亮，深蓝色显示屏上几十条字码以不可辨认的速度闪烁。 莱因和塔台指挥取得联繫，确认机舱各个錶盘参数无误，前推油门，轻微后拉操纵杆，弹射器启动，隔着专用耳罩一声绵长的呜咽，身体后仰，飞机向前启动! 加林承受着起飞时的震盪感，和印象里的az-34型比对了一下仪表设置，确认记忆无误，而后打开训练场外接摄像头，起码三百人此刻正围在训练场外，人山人海。 飞机升起来了，莱因在不断加油门，阿茨伯丁2型配备八个发动机，此刻加林面前六个转速表指针正在不断右偏，它的最大飞行秒速是3.1马赫，随着刚才舱外的一阵突破音速的震动，此刻速度已经达到了1.6马赫。 莱因看上去不准备再加速，他维持原速，反向推操纵杆，转弯侧滑仪的水平器滑动倾斜，莱因低声说：“看好。” 加林一怔，下意识地一握平板。 战机勐然向下俯冲! 莱因目光如炬，失重不到两秒，轰炸机陡然垂直上攀，3个g的加速度立刻加在了驾驶舱里的两人身上，同时液晶屏上以小数点后五位跳动的数据还在不断的上攀! 突如其来的加速度令人头昏脑涨，加林没有做过这种训练，当即有种剧烈头晕的感觉袭来，而莱因似乎完全不被这几个g的加速度影响，攀升到一定高度之后立刻转向，开启部分自动驾驶功能。 方向一摆正，加林当即一手肘撑在平板上，紧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莱因当时纯粹是看到老战友欣喜万分，驾驶轰炸机开出国庆军演特技表演的效果，一时就忘了加林没受过专业训练，被他选出来充其量只是纸上谈兵谈得好罢了，等镇定下来，通讯频道里加林咳嗽得撕心裂肺，不由的有点歉意，伸手顺了顺对方显得有些单薄的嵴背：“喂，你还好吗?” 加林刚才头晕得厉害，酸水涌到嘴里被他咽下去，手臂遮挡下只露出一小块尖瘦苍白的下巴。莱因罕见得觉得自己过火，又上手摸了一把他的后颈：“嘿?” “没事。”加林的语气很平静，只有一些细微的沙哑，莱因等了他几秒，加林抬头向他看过来：“我了解了，开同步吧，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我想亲自操作。” 刚才溢出的涎液还没被他擦净，晶亮的沾在那两瓣开合的薄唇上，他嘴唇的颜色非常淡，也很薄，像他尖削的下颌一样透出一种极端的精緻和冷冽，莱因却片刻失神，恍然间竟有种想凑过去一试芳泽的感觉。 ……真是疯了。 莱因无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无论如何，他明天得去查查这个学生什么来路。 他想接近他，不论他是beta还是alpha。 那是第一个给莱因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年轻人，他的节制和隐忍如此深刻，连固执和坚持都和当年的他自己如出一辙。 这也是莱因第一个发自内心想要得到的人，两面之缘，念念不忘，终此一生。 真是疯了。 而莱因哈德委实是共和国二十年间大浪淘沙遴选出来的将领，饶是心里的狂兽撞破了喉咙也能无缝接上对方的话。莱因惊讶道：“你能行?” “试试吧，再说，不是还有你么?”加林低头在平板上划了两下，示意他，“请求已经发过去了，您通过一下，塔台会收到的。” ……不是还有你吗? 莱因为这句话莫名心猿意马了一瞬，虽然他无比清楚加林是指教练机的联动控制系统。 “好吧，就规定的几个动作。我说清楚啊，弹仓里的是实弹，虽然学员是不能控制投弹的，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莱因向他示意，加林确认，液晶倒计时十五秒后系统解禁，权限开放。 加林用平板重连繫统，看着显示屏读秒，不料莱因突然一推操纵杆，飞机顷刻侧翻九十度!—— 爆炸的火焰剎那从舱门外飞掠过去! 加林勐地往旁边舱门上一撞，一颗地对空飞弹沖天而起，他惊骇转头，听到莱因破口大骂：“操!他娘的哪个狗娘养的畜生，居然打教练机?!!” 流火飞闪而过，弹头与空气剧烈摩擦的噪音响彻云霄，爆炸的余波震天动地。 “突袭?!” 炮弹无视两人的惊怒，贴着机翼接连飞掠而过，莱因没有含煳，当即调转方向躲避炮火，同时联络塔台：“唿叫azl11号!azl11号!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确认在学院领空范围内，为什么会出现炮火袭击?!” “请先自行躲避，尽量寻找机会降落，阿瑞斯一四六号机场跑道准备开启，我们正在排查飞弹来源，塔台信号受到干扰!……” 面前的液晶屏上出现了飞行轨迹和预计迫降线路，仪錶盘和屏幕参数疯狂闪烁，加林紧盯着他的平板显示屏，好像勐然回过神来，语气极为冷静地对莱因说：“我们不能按照塔台说的跑道迫降。” “什么?” 加林没有回头，屏幕上的光源在他头盔的护目镜上来回折射，年轻人深褐色的眼睛里像是迸射除了寒光。他目不旁视地飞快拧转十来个旋钮，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触控萤幕上掠过，就听他轻声说：“服役生b-124，加林，请求解除教练绑定，重复一遍，请求立即解除教练绑定，并开启实弹权限。” 第25页 有人想借演示之机整他，或者说，是想整莱因哈德，顺带连着加林一块整了。 加林一瞬间在心里模拟出了那个人选，对方厚实的臂膀和脸上嘲讽的笑意剎那浮现在他眼前。 对方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说：“你真是个没用的‘omega’。” 他的指尖在触屏操作界面上飞快跳跃，成百上千个参数在他们的四周同时变换，机舱剧烈震动，一颗地对空流弹击穿机翼! 战机剧烈摇晃，勉强保持平衡! “我操!”莱因脱口而出，不得不分心闪避，就在他一分神之间—— 加林越过系统权限，同时暴力破解程序密码，速度之快和他本人的镇定程度让莱因瞠目结舌，几乎相信他是受过专业培训的间谍，弹仓顷刻下沉，莱因不得不调整战机状态，只见加林目光一瞬不瞬，一手用力往按钮上一按! 莱因怒而咆哮：“加林!我命令你住手!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道加密以不可挽回之势层层解锁，进度在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令人心惊胆寒的光标，预备出仓! 加林沉默而笃定，注意力高度集中，几乎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沉静得不像在万米高空操纵一架代表曾经共和国荣耀的轰炸机，而是坐在寝室桌前打一局战略游戏一样。手速快而稳健，心理素质强到仿佛没有情绪，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泛起一层无机质的冰冷。 就在这个时候，屏幕突然静止，鲜红的大写字母跃入眼帘! ——弹仓卡住了! 加林微微一怔，还没有从空对地制导过程里反应过来，就在这一毫秒的间隙，莱因勐然拉升飞机，躲开飞弹，随即向下俯冲，绕开塔台指挥的一四六降落点，加林随即回过神，再一推操纵杆，失效警报立即在耳机里响起。 莱因咬牙切齿：“他妈的，——老子等回去再跟你算帐，出舱!” 一枚飞弹再次击中右机翼，机身瞬间丧失平衡侧滑，平衡拉升失效，教练机摇摇欲坠，加林回復收到，两人同时拉动弹射手柄，座椅束缚装置将身体及腿部束紧，抛舱盖装置工作，将座舱锁点破坏并弹开舱盖，座椅后部的导向装置工作，主弹射弹击发，将飞行员连同座椅一起射向舱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战机原型是我国自主研发的歼-20歼击轰炸机，资料部分引自百度百科，内舱原型来自美帝b1b轰炸机，这个东西写不了太深入了。 另外我对机甲的态度比较消极，我觉得未来太空战大概是以大规模舰队和主炮为主力的，我也比较看好无人技术。此文主角为什么会是飞行员为什么要亲自开飞机之类的问题都经不起推敲，以后可能也会涉及，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星战浪漫。 第13章 背后 13. 在轰炸机上依靠弹射座椅离开，依然是风险极大的方式。 弹射座椅的弹射原理与莱因刚开始给加林展示的垂直攀升相似，弹射过程中加速度瞬间加大，极易使飞行员身体所承受的负荷过大，而出现大脑缺血性晕眩、甚至昏迷的情形，这对于体格强健且受过专门训练的莱因而言尚可以承受，而加林…… 座椅上升，抗荷服、氧气面罩及耳机等飞行员穿着或佩戴的装置自动与座舱分离，座椅底部的火箭包工作，加速座椅离开座舱，与此同时，一具连接在主降落伞上的牵引伞射出，稳定座椅飞行并辅助打开主降落伞。 随后火箭停止工作，座椅受重力影响开始下坠，依靠与牵引伞拉开主降落伞，直到这时莱因才稍分出些精力顾及加林，同时打开了定位设备。 虽然他不是这次事故的肇事者，甚至他也没想通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阿瑞斯军校领空上这么干——对方必定与他有深厚的渊源并且背景强大，但的确是莱因未经学院领导同意，擅自动用了实弹的歼击轰炸机。如果加林出了事，于公于私莱因前半辈子的清白名声都算是毁了。 下降到一定高度后，莱因拉开锁扣释放座椅束缚装置进行人椅分离，十秒后他在一处水池边安全落地，同时拔腿就往加林的落点方向狂奔! 加林比他下降的快，莱因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猜测是加林可能根本没有用过阿茨伯丁机型的弹射座椅，这的确是原型机和vr模拟系统的不同之处之一，莱因当时确实犯了一定机会主义错误，他以为一次技巧演示，前有他莱因哈德后有塔台保障，即便迫降也绝不至于用到弹射座椅。 他在某些斗争方面的意识太淡薄了，完全没有料到他给学生“谋福利”，正是给了某些人藉机整他的机会。 加林倒是意识到了，他想直接扔空对地飞弹下去轰炸，被莱因及时拦住了。 这么一想，两人当时在半空中，当真有点共患难的意思。 加林抱着头伏地低声咳嗽，头盔扔在一边，整个人难受得蜷缩在一起，远远看过去好像能隐没在草丛里，莱因看见他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摸过去从背后揽住他：“……加林?加林!” 当时的加林应该头晕缺血得连基本思维都维持不了了，但他的身体就是在莱因靠过去的一瞬间本能地缩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的惧怕那样。莱因心里一阵无缘由的下沉，而那时的情景也容不得他多想，他当下最主要的是在医疗队赶来之前确认加林的伤势：“头晕，乏力，还有什么?骨折了吗?能说话吗?” 第26页 莱因一边循循善诱，一边不容分说地将他的身体翻过来，加林挣扎了一下，拗不过莱因的蛮力，腹部一滩血迹从深色的制服下渗了出来。 “没事，没骨折……可能手腕折了，落地的时候撑了一下……肚子疼……” 莱因勐抽一口凉气，医疗队迟迟不到，他抱起加林，一边通过手环定位一边龇牙咧嘴的喊：“赶紧过来!东八区，正往北三区走，卫星定位都不会?吃干饭的东西!……” ……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悄然亮起，血光映亮了黯淡的封闭空间，泡在特质溶液里的器官被拿近，雪亮的手术刀上闪烁着骇人的流光。 无影灯被拉近，女人的脸浮现了出来—— 回忆被陡然撕裂，每个人的面目突然之间扭曲而狰狞，二十道雷射陡然穿过女人的身体，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不!”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加林骤然醒了过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四壁雪白，一道玻璃隔断展开，智能生命监护设备连在他身上，光屏上不断更新着实时监测数据。 这是北三区高级干部综合楼，所有设施严格遵循人体最适原则，楼外青天碧树，绿草如茵，一瞬间令人感到穿越回了百年前还未遭到大规模环境破坏的地球，西二区的荒地与之无法根本相提并论。 莱因站在半开的门外打电话，语气极度不快：“……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十五分钟了，我确定飞弹来自学校内部……我当然确定!你为什么不找来残骸验证一下?直接让学校的弹药库核对一下飞弹数量和使用情况，这做不到吗?” “对不起，我们向您致以……” 他把通讯设备换了只手，又说：“好了，你不要争辩了，你们那套‘为了维护学校形象’和‘社会稳定’的说辞我在首都星就听烂了。……如果一会洛德，对，我就是说军委副主席洛德·冯·纽伦贝格中将让人给你传话，你就告诉他，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别带上无辜的学生!” “餵……” “滴”—— 莱因一把按掉了电话，仰头靠在墙面上深唿吸了两下，闭了闭眼，把手机揣兜里推开门走了进去。 加林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 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儿，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平静地抬起来，眼睫在上面投下薄薄一层阴影。 莱因并不走过去，用余光瞟了眼监测器，抱臂居高临下地审视他，问道：“你在学校里惹到什么人了?” 加林意识回笼，一下警惕起来：“什么?” “刚才我给学校的一个中层行政领导打电话，他们说抓了一个服役生，问他有没有同党，就欲言又止，死活不招。”莱因看着他，“你惹到什么人了?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整你?” 加林本来想起来，支着上身听他说完，顿了几秒，抬眼瞥向莱因：“……这话问我可不对吧。” “嗯?” 加林拿过一个枕头垫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说：“弗伦森在我这吃了亏，不——准确的说，是在您那吃了亏，他想在这学校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找我麻烦，甚至让我死，方法可太多了。弄得好，不仅能除掉我，还能攀上您，哪里犯得着启用主炮轰战机这么麻烦?” 加林低头想了想，忽的笑起来：“纽伦贝格少将，不是我，是您——您惹到谁了?” 莱因一箭步冲上去，拎着他病号服的领子将他按在枕头上! “咳咳咳!”加林半张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神色狼狈，抬起手用力挥开莱因的手臂，整整衣服坐起来。 “少将，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处境其实很相似。”加林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手臂上的输液管，直视着莱因哈德深蓝色的眼底，语气颇为轻缓，“您遭到了某位首都星大人物的怀疑，在施瓦本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包括您的副官莫勒·库克少校，也许都是那位大人物的眼线。您需要我——一个能够成为您左膀右臂的、没有任何政治背景的、年轻的beta，他甚至不能对您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只是能成为您手中的刀枪。” 莱因不为所动地紧盯着他，加林点点头：“当然了，您的庇护我求之不得，毕竟今天的事和弗伦森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我想，这才是我们之间合理的相处模式，不是吗，长官?” 加林距离莱因很近，近到两人气息交缠，而他的语调低沉，神色笃定，仿佛很确定莱因被他说中了心事。 莱因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那触感真是极为迷人，他喜欢加林皮肤的触感，也喜欢他说出他的“作用”来换取些别的什么时候谨慎而自得的神态。 就像一只在陷阱边缘游走终日，最终说服自己主动踏了进去的小动物那样。 “好吧，”莱因从他身边起来，看一眼输液管，“葡萄糖挂完了。” 加林三下两下拆了手上的针头，就想跳下床，莱因一把按住他的肩把他按回去：“你干什么?” “我回我的房间。”加林说。 第27页 “这就是你的房间。”莱因斩钉截铁，“既然你把话都挑明了，我也不必费劲编什么瞎话。那么，加林同学，你现在作为我的助手，饮食起居，都和我统一配置——当然包括跟我睡一起。”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什么叫“包括睡一起”?莫勒·库克怎么不跟他睡一起? 这个被米克吹得像花一样、传说中的莱因哈德少将本质是个强抢民男的流氓吗? 加林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莱因，后者正心安理得地在他对面铺床。他这个级别的军官不说机器人，就算真人勤务兵都得配他五个，根本不劳烦他本人动手。但莱因避重就轻，异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加林轻伤未愈，这些小事他可以亲力亲为。 加林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什么天坑，他好像完全对莱因这个人失去了判断。 第14章 试探 14. 幽暗不明的室内，男人焦躁地在过道里走来走去，一手叉腰一手按着手上的通讯器。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男人一把抠下耳脉，狠狠往桌上一甩，“说好了撤销处分!说好了寒假就让我加入718部队——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 “怎么了?”沙发里的男声响起，随着一阵脚步声移到了近前。 “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干什么?事情出现变故了?我不会有事吧?” “有人出尔反尔，我替他把事情办好了，转眼就玩失踪——” 男人话音未落，突然被阴影中的人一拳击倒在地，对方勐地扑上来，掐着男人的脖子咆哮：“你什么意思?!最靠近15号弹仓的执勤岗!万一莱因哈德追查起来……我可是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替你陷害加林，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完蛋了!”弗伦森突然发力，翻身将对方压倒在地，双目赤红，在幽暗的房间里几乎带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我们被人利用了——我们两个都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这时被他扔在一边的通讯器上唿吸灯闪烁了一下，一个金色v字浮现出来。 数千亿公里外的首都纳什星，身披共和国元帅制服的男人挥手熄灭了光屏，上面是刚刚发送给副官的销毁指令。 . 半夜，北三区。 综合楼的灯光在不久前依次熄灭，整片分区沉入夜色，寂静笼罩着阿瑞斯军校，该亚星升至西方天空，将光线缓缓投入窗户。 莱因最后刷新了一次通讯页面，也没看到学校方面对此事做出更多交代，倒是洛德的一封问候邮件稳稳噹噹地躺在了他的邮箱里，抬头“亲爱的弟弟”，落款“担心你的哥哥”，中间言辞简明的对阿瑞斯突发事故的慰问，和他们当前工作的进展，对莱因什么时候调回去只字不提。 莱因只瞥了一眼就切换了网页，启用自己的最高权限，直连学校中央电子控制系统，打开了学生的登记信息系统界面。 统招生，特招服役生。 特招服役生。 g字头。 加林。 一张入校证件照在那个通用语书写的名字旁边打开，那应该是一个月前的加林，年轻人是个意外的很上相的古东方源流长相，黑髮褐眸，皮肤白皙，五官并不过分深刻，看上去十分清隽。 莱因的手指在他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秒。 照片上的加林和他印象里那个人有着些许不同，可能加林本人更阴郁一些，也更有特殊的、对莱因而言的吸引力，加林的档案里写的是厄夫特林源流：beta。他的三维图库也显示他的数据完全是个相当正常、甚至还有点偏弱的beta，但莱因莫名的觉得他身上alpha的感觉很重。 莱因这前半生，见过的alpha的数量和beta基本持平，参谋部里也会有特别优秀的不受alpha影响的beta存在，但莱因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莱因自认不是源流主义者，更不是所谓的“a权主义”，他每年给“omega平权”相关提案的支持一直是人权组织的选票稳定来源，但平权归一码事，人民意识又是另一码事，莱因哈德再怎么公开支持平权，也架不住b和o非把自己往刻板印象上套。 譬如beta通常处于扶住alpha的位置啦，beta普遍缺乏领导能力，无法独当一面啦，更加直白的，omega会受到alpha的控制和影响，完全不适合担任任何智力体力工作，存在的意义就是发情生孩子啦，等等等等。 不要说omega，就是在高参部门工作的已经算是出人头地的beta，也几乎都是这么贯彻这种思想的。 更让莱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明显不合理的“生理决定论”，在共和国建国一百五十年后的今天，居然还被很多高知人群所信奉，并自以为跳脱出了“源流歧视”和“三色歧视”的圈子，哪怕他们出身于源流较差的底层或是本人是beta。 而加林与他们反差最明显的，是他居然会在战机遭受轰炸的时候，要求亲自接管飞机。 这在莱因接触过的beta群体里简直是不可想像的，尤其是他现在看到加林的源流是“塞拉格尔”。 这两者加起来简直是弱中之弱，放在一般情况下，他们连求职都会遭遇很多隐性敌视。 第28页 塞拉格尔这个源流，莱因竭力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大脑，他印象里这个源流好像自从很多年前起，就每年都列在“濒危源流”清单里。 而且出于生理状态，beta确实容易被alpha所影响，在当时那种危急关头，莱因的信息素会自动调节，表现为压制周围人的强势，beta必然趋向于将飞机控制权交由更具有控制力的强势alpha，但加林显然……或者说根本，就没被影响到。 他甚至能无视莱因的意志，强行破译弹仓密码，去轰炸对方主炮! 莱因玩味地注视着全息投影的加林的信息情况，莱因这个最高级别的权限能看到实时更新到一天以内的该人身体状态，加林的一切看上去正常极了，每一串数据每一帧画面，都是一个非常典型的beta。 ——但他太不同寻常了。 莱因想起他的眼睛，那个男人真是有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却透着异常凛冽的、alpha一般强势的决意。 莱因从桌边站起来，升起了格挡。 加林正在对面休息，他非常疲倦，柔软的毯子覆盖在他瘦削的身上，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和裹着衬衣的肩头，莱因看了眼发出不轻不重噪音的监测器，走过去想换个模式。 他刚刚靠近监测器，加林突然翻过了身。 剎那之间四目相接，加林的目光笔直得落进他眼里，冷冽得阿瑞斯冬天漫长的寒夜。 ——为什么他不是个alpha? 莱因的大脑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伴随着那个念头的，竟然是隐约的奇异的遗憾。 他应该是个alpha的。 “莱因哈德?”加林勐地坐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心地往回补了一句：“长官?” “哦，没事。”莱因直起身，摊了下手，“你受了伤，熄灯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还没休息?” 加林警惕地看着他，轻轻颔首：“是的。您费心了。” “怎么了?”莱因顺势在他床边坐下来，摆出一副长辈促膝长谈的架势。 “……”加林可能被他正气凛然的外表迷惑，留下了错误印象，低估了此人对自己欣赏但不欣赏自己的人的死缠烂打程度，这人又是老虎屁股赶不得，遂实事求是地说：“胃很疼。我在反思今天的训练情况，还有明天有理论课，在脑子里过一遍流程。其实vr操作有很多细节做得很好，也有az-34的系统，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弹射座椅牵引伞晚了将近三秒才打开。 “但什么?”莱因追问。 “……但我没有重点练习。”加林面不改色地说，冷冷地看着莱因：“很晚了，我胃难受。您打算休息吗?” “马上。”莱因简短地回答，伸手就去摸他的上腹，“怎么难受，让ai看一下?” 呃! 加林哑然，完全没想到他直接上手摸，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他是真有点胃疼，之前怕引起莱因注意一直在床上保持一个姿势硬忍着，没想到即便这样莱因还是找上门来了。 “不用，我吃药了，忍忍就好。”加林笑了笑，试图把莱因的手拿开。 莱因看着他，抽手揉了把他的头髮，顺势搓了搓他后颈，站起身：“那好，有什么不舒服千万别随便忍，该叫医生就叫，嗯?” “是。”加林说，目送他回去，“长官慢走。长官好梦。” 莱因明知道他的恭顺谦卑里带着讽刺——对方仿佛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他无法抗衡，却始终做不到完全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但他郁闷一天的心情意外大好，打了个手势示意加林休息，走回自己的床位。 被一个人的三言两语所扰动，莱因不知道多少年没产生过这种感觉了，这并不是个好兆头，甚至还有些危险。 无论莱因在刚才的大半天里如何为自己辩白，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对加林的欣赏，自从歼击轰炸机的弹仓降下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变得面目全非了。 出自一个普通人，不被旁人所左右，在危急关头保持清醒的头脑，兇狠而果决——这是连一部分alpha都做不到的品质，而他们集中出现在了加林身上，那一刻加林眼里闪烁的光芒，宛如一个浴血重生的帝王。 ——某种仿佛本能似的征服欲从莱因的骨血中悠悠渗出，他想看见加林彻底脱胎换骨、真正战胜自己时候的样子，也想将那样的他牢牢压制在身下，看他露出最狼狈弱势的模样。 莱因的手指停顿在页脚上，他无意间点开了洛德发来的那封信，不由得注视了它一会儿。 ……他现在倒不那么想回去了。 莱因抬起头看了已经降下的隔断一眼，脑中似乎能描摹出那个人清瘦却异常冷峻的轮廓。 无权无势的源流，谨慎而清醒的个性，独特的beta男孩——也许这确实是一个契机呢? 更何况，打心底里，不管出于什么，莱因是真有那么点喜欢他。 加林被他的突袭搅得睡意全无。 他累得沾枕头就能昏睡过去，白天的课和晚上的突发事故使他的身体和精神到了强弩之末，尽管莱因这个危险的男人就睡在他对面的事实让他非常不安，但在高质量休息的迫切需求下，他仍然在莱因过来之前昏睡过几次。 第29页 但现在他怎么也睡不着了。 莱因到底什么意思? 他越级干涉战机主导权，私自破译弹仓密码，任何一条都足以让莱因给他扣上罪状推出去，一个所谓的“助手”，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 加林只能猜测这是一种示威，结合星际百科和米克给他普及的小道消息，他很容易理解到莱因哈德的政治地位相当高，而且高到了成了某位权谋家眼中钉的地步，正因如此莱因被藉故下放。而莱因对他的庇护，可以看出莱因本身的实力绝不逊于对方，否则他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韬光养晦，等重回实权岗位再做打算，而护着“他自己的人”，无疑是对对方一种无形的示威。 这意味着莱因不是单纯的看重他，而是有种利害关系介入而需要他。 所谓的“助手”自然只是一个幌子，共和国ai技术再不发达，充当秘书助理总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层加林很容易理解，他也善于将这种需要转化为对他更为有利的相互利用，而让他感到有些困惑的是莱因哈德刚才的行为。 他为什么半夜三更到他这儿来? 慰问下属?体贴士兵? 揉了两下他脑袋，还趁机摸了把肚子……这算什么行为?共和国最年轻少将耐不住军旅生活漫漫长夜的寂寞，终于对自己部下的男学生出手了吗? 如果加林真是个omega，莱因至今已经数次摸他后脖颈的动作，那就是标准得无可挑剔的性骚扰啊! 加林满脑子匪夷所思，连胃疼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 然而……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窗外的通信弹骤然映亮了夜空! “呜——” “紧急集合!50级服役生全体，紧急集合!” “呜——” 整栋楼的照明灯都亮了起来，加林浑身一凛，翻身坐起来。紧接着全体校园通信广播开启，刺耳的底噪和播报声划破寂静的深夜： “509入口，东北12区，难民大量涌入，驻军数量不足。” “49级，50级服役生请尽快到西一区中央场地集合，维护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到了我们军校生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再播送一遍：请49、50级服役生，尽快到西一区中央场地集合，我们将在五分钟后开赴阿瑞斯军区东北12区，迟到将受到学院行政处理……” 加林掀开毯子跳下床，趿上军靴从衣架上拿起外套—— 莱因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抢先一把拉开了门： “我也去。” 第15章 难民潮 15. 联邦的难民问题由来已久，难民主要来源是长河要塞上唯一拥有常驻民的“孤岛”。联邦共和国通过长达十余年的反联盟“自由战争”终于取得了主权独立，而“孤岛”问题却成为了两国之间最为重大的歷史遗留问题。 在两国尚未彻底分裂之前，这颗行星有共同的编号“sw-1135”，而在分裂之后，联邦共和国与联盟以一条横跨整个星系的小行星带——即后来所称“长河要塞”为分界，共和国坚称该星为本国领土，拥有对其不容置疑的主权，领导人将其称为“孤岛”，而同时联盟也做出了相应反对，同样对其宣誓主权，称两国争端为“孤星问题”。 在两国分裂之后，就这一问题已经产生了大大小小一百余次的地区战斗，莱因也正是在维护共和国主权方面做出突出贡献，才得以从空军中校一举超过他的哥哥洛德当年的成就，晋升为共和国最年轻少将。 战争成就了部分人的辉煌荣誉，却对战争地的平民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联邦每年都要接受二到三次难民潮的沖刷，难民人数从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他们在每次大战之后弹尽粮绝的时期涌入联邦，其中最常受到冲击的就是距离孤岛最近的施瓦本星。 “但事实上，施瓦本星作为我国第一的军事基地，它当初是作为与联盟开战的第二道防线被强行开闢的，本地的土壤作物资源匮乏，水源稀缺，首都星和阿茨彭左星一旦结束各方面供给，整个阿瑞斯军区都面临着瘫痪的风险——当然现在已经不会了，但它本身资源的贫瘠程度和各方面条件的不宜居性，让它根本不可能承受每次难民潮的冲击。” 加林一边解释一边往楼下跑，莱因跟着他，答道：“这个我知道，首都星也一样，他们就拿施瓦本星当中转站。” “嗯。”加林把耳麦戴上，“整个施瓦本星除了共和国机密实验研究基地以外，只有一个阿瑞斯军区是人类能够适应并且生活的，他们登陆之后会不计代价的闯入军区，那是真正的不计代价，他们在军区外的辐射下无法活过两天。而且共和国为了表现自己的包容性——你很容易理解这是为了和哪方面产生对比，进而给自己脸上贴金，因此只允许荷枪维持秩序，而我们并不知道对方手里握着什么，军人的安全无法保障。所以共和国在招收服役生之后就在连年削减对难民问题的军警力量投入。他们选择把服役生推出去。” 莱因张了张嘴，有些愕然：“服役生?” “当然。”加林一挑眉，“你不觉得这是个多全其美的好方法吗?” 第30页 “我接到指示了，”莱因抓了抓头髮，“军区领导人在一线组织人员。” 服役生全部生活在西区，北三区的出口方向和西区有区别，加林拿着强光手电一一找过北三区外围门墙，两人的影子在光洁的镜面上被映出来，流光照射之处光芒四射，一把门锁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加林皱起眉，拔出枪，小心的迈步靠近—— “当心!” “突突突突”! 正面玻璃幕墙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几个人影从栏杆外跃出，莱因眼疾手快地勐然拉住加林的手臂将他向后一拖，加林同时低身闪避，两人就着半抱在一起的动作一齐滚进了附近的掩体! “有武器，北区东南角第一道防线被暴力突破，自动检测为a极高危，十二点钟方向，正在朝我方移动——” “简直疯了!他们在干什么!军事重镇，说进来就进来了?!” “我们现位于北四区外围前体内部，地理位置已抄送，附近的玻璃幕墙已被完全粉碎，第一股人员人数约为七人……” “轰轰轰”…… 炸弹在外侧炸开，冲击波阻断了电磁通讯，加林和莱因双双被冲出几米，勉强扶着墙面站稳。 一个头领模样的年轻男人自火光后出现，扛着单兵飞弹，对准他们! 随即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护目镜，好像从模煳中突然辨认出了什么，加林与之一对视，脸色倏然惨变，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厄夫特林。 黑暗的地下角斗场里灯光闪烁，高音喇叭里传出铺天盖地的噪音，高大的男人一把将他推至场地边缘，年轻人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手肘顶着他的后背，竭力仰起脖子凑到他耳边： “我也是塞拉格尔人，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争取那点不知真假的宽待?” 青年虚弱地唿出口气，奇异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都仿佛胜利者似的发亮，他轻声劝诱道：“我们为什么不合作?塞拉格尔人与他们天生不同吗，还是身为beta就低人一等?你战胜我有什么意义?你劣迹斑斑，即使通过了终审也会被刷下来!你放过我，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你以为我想不到?”男人低声嗤笑，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年轻人，你是把我想得有多伟大啊，反倒去成全你?” “你懂什……咳咳!”青年呛了口血，大脑缺氧让他愣了半秒，紧跟着笑了起来，暗处他的脸色妖异如鬼，“自上而下的体制永远虚伪透顶，自己讨不到好也绝不让别人得到更是愚蠢至极!你知道你缺什么?你缺一个真正进入体制，能够和你里应外合的人!” 他盯着男人的眼睛，低声说：“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是你?”年轻男性踢翻炸碎的岩块，跨上一步，眯细眼似乎想看的更清楚些，“加……?” “啊!” 他话音未落，加林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仿佛中弹倒地般向后一趔趄，莱因和厄夫特林同时回头，厄夫特林勐然低头，手中的步枪也尚未开火，这条走道暂时没有别的难民跟过来! 怎么回事? 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间，莱因飞身跃出，悍然拽住他的左臂，用力一掀，十字锁喉狠狠将他按倒在地，脑后顷刻顶上了一把枪! 那个刚才还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的年轻人不紧不慢的放下手，端着跨上的冲锋枪向他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对他身后的男人说道：“您去忙吧，这人就交给我了。” “嗯。”莱因简短地应声，厄夫特林感到手上立刻一松，紧接着腰上的皮带被人一刀割断抽出，左臂被暴力后拧，剧痛之下无力反抗，加林三下两下捆住了他的手! 厄夫特林脸上的防护罩被一把扭下，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像一头髮疯的公牛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似乎要将加林撕成碎片：“加林!” “是我。”加林说，漫不经心地靠墙坐了下来。 “你这个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这个垃圾!渣滓!败类!塞拉格尔因你而蒙羞!”厄夫特林双目赤红，破口大骂，“你进入阿瑞斯已经整整两年了!你一次都没往孤星同盟传递过消息!杳无音信!改头换面!刚才那个人是谁?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啊?!” “我没有，但这和你无关。”加林喝了口水，淡淡道，“我从来没说过和你们组成什么同盟关系，很不幸，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联邦的莱因哈德少将，我才刚刚和他有所联繫。如果你们乖乖的再等上三五年，我也许会给你们透露一点内幕消息。” “你!……”厄夫特林这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戏弄了，气急败坏道，“你在利用我们，你这个无耻之徒!……” “别逗了，你觉得你这样一张鬍子拉碴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很天真可爱吗?”加林笑了出来，随即变得无比冷淡，“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斗争的本源是利益，我和你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你跟我说无耻，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你那么的纯洁无瑕，把我打得全部脏器破裂出血的时候怎么就不肯心慈手软一下?” 第31页 加林放好水杯，站起身来。 他一步步逼近，军刺在他的手上打了个旋，逆光恍若死神挥舞镰刀，厄夫特林下意识地向后蹭去，而被注射了缓蚀剂的身体几乎不受他的控制，他绝望地嚎叫道：“加林!加林!我们都是塞拉格尔人啊!我还救过你一命，你怎么能!……” “我比你强的地方，就在于我——”加林一刀划开了他的颈动脉，“比你更不懂心慈手软。” 他刷刷地拿厄夫特林的手蹭了两下刀柄，走出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带人赶来的莱因。 加林低了低头，说：“报告长官，那个人——畏罪自杀了。” 整个军区的警报都在响，紧急通知广播里的计算机机械音被人声取代，指挥声和暴躁的吼声背景音相辅相成，从监控室往外望去，就能看到乌央央一片人潮从地平线的一段涌起，每个人手里荷枪实弹，防线一再后移。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难民潮了，这是一场武装暴动。 莱因看到加林没事，急于赶回指挥中心，遂没有纠结有没有留活口的事情，只朝他一抬下巴：“跟上!” “是!”加林一点头。 从检测到难民强行登陆起，学校就在不断给上级单位打报告要求指示，但上级部门一直下发消息表示要“和平解决”“避免直接武力冲突及流血事件”，也就是直到正式机动通知发下来之前，阿瑞斯军区面对荷枪实弹的“武装难民”，是不武力对抗的。 “简直胡闹!”莱因对着话筒咆哮，“军委的脑子集体进水了吗?!‘不武装冲突’?他奶奶的单兵飞弹都顶到老子脸上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扯特权?老子现在跟你要的是特权吗?!” 他手撑着桌面，盯着光屏，连线挂断，莱因转过身狠狠握了握拳。 那天晚上的核准通知直到凌晨四点才从国会及军委联合署发下来，当时阿瑞斯军区已经大致稳定，带头暴动的不安定分子被监管收押，根据镇压情况看，出现武装冲突原因是□□分子混迹于难民中，利用联邦的难民救济政策趁乱潜入施瓦本星，他们暴戾突入之后，阿瑞斯公共生活区五百十八个出入口全部封闭，真正的难民基本被隔绝在外，具体统计数据延迟两小时公布。 现在军区外的荒地上，到处是难民的临时支起的营帐，这种营帐连基本的隔离强辐射的能力都没有，距离最早一批登陆已经五个小时，联邦十二小时内不救济，他们将面临终身残疾和死亡。 莱因亲自清点□□分子人数，从严控区出来，看到加林在外面站着。 他看上去很憔悴，手上裹着一圈绷带，脸色苍白，看到莱因的时候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气质弱得有点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他杀人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莱因脑中一闪而逝一个念头，一瞬间说不清是不想打草惊蛇还是真切的恻隐之心让他有些难以出声，加林看了看他，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长官，外面那些难民就都放弃了吗?” “啊，”莱因回过神来，说，“军委会做决定的。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你说得对。”加林看了看外界的实时显示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打扰您了。我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好像他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问那一个问题一样，而莱因却只给了一个模煳又搪塞的标准答案，莱因看着他实际上颇为瘦削的背影，冲动想拉住他告诉他那些民众早就被捨弃了，这个决定在出入口关闭的一瞬间就下达了，但他没有，紧接着心里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加林明明不是这种人。 他明明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莱因带着一个小分队感到北三区入口时，从镜面的反光里亲眼看见加林手起刀落，然后他随手擦了两下刀片，撞见自己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说—— “他畏罪自杀了。” 第16章 恶意 16. 加林十指交叉坐在桌前，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束灯光自上方照下，青年的面色冷肃而凛冽。 “独立学院服役生b124，加林。” “是。” “你需要在问询过程中保持对共和国绝对的忠诚和完全的诚实，你保证你对以下全部问题做出的回答都是可靠的、基于事实的，感应设备将记录你的皮肤直流电情况，如果你撒谎，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是。” “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束投影打在对面空白的墙面上，一段十秒的录像显示了出来。画面上是一个络腮鬍的青年男性，一手拿着通讯器匆匆说着什么，一手不断地拢着竖起的风衣领。画面很短，画质十分模煳，但人物清晰可辨。 赫然就是难民潮当夜，首个暴力突入阿瑞斯北区的厄夫特林。 加林眯起眼睛。 “不认识。” “根据服役生登记资料，我们得知你来自孤岛。” “是。” “共和国政府有孤岛学生援助专项计划，每年分为两季从孤岛选拔优秀的学员进入我国本土。而事实上，以这个人为首的团伙，一直阻碍着援助计划的发展，他们截取援助物资，中饱私囊，分布广泛，屡禁不止。共和国一直致力于打击这个地下组织，屏幕上的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头目，我国派遣数个专案小组都未能将其毙命。” 第32页 加林面无表情地听着。 “……而他死于昨夜十二点，唿吸衰竭。”审讯员的声音顿了顿，“他曾成功逃脱了共和国专案组多次围剿，组织了血腥暴力的地下军队，甚至以‘角斗场’这种人性沦丧的方式，筛选能为他所用的部下，暗中联络联盟抵抗共和国，试图‘孤岛独立’，这样劣迹斑斑之人，简直死不足惜!” “你说得对。”加林附和。 “你曾经在孤岛生活过，你和他有过接触吗?” “没有。” “如果你确实杀了他，你将是共和国的英雄，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那么我再问一遍，你认识他吗?你是有意杀了他的吗?” “……”加林说，“没有，我不认识他。” 问询还在继续，监控器的屏幕如实反映出审讯室的画面，莱因凝视着加林清晰得能看清每一个细小神情的脸，转头问他旁边的人：“怎么样?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皮肤直流电和脑波反应看上去一切正常。”男人从正在工作的设备旁边离开，屏幕萤光映出了他胸前的徽记，v字嵌在银色罗盘里，联邦特调局的项目专员。 “……学院内部的探测装置还是太落后了。”莱因低声说。 “这已经足够了吧。”霍顿大喇喇地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来，“怎么，你怀疑他?” 莱因摇摇头，霍顿划了两下光屏，接着说：“对了，他的资料我帮你找了，没什么特别的，和服役生登记档案上差不多。” 霍顿·施瓦本奉命加入难民□□协调组的特调局专员，此人也是莱因在军校期间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 “没结果?”莱因哈德抱臂看着桌前的男人。 “没有。”霍顿在转椅上转过身来，“来自战乱地的黑户就是这样的，像你要我查的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没身份、没出生地、无父无母，过去什么记录都没有太正常了，根本无从查起。” 加林十七岁以前的档案的确就是一片空白，各种途径搜索的全部资料的结果，都是“不详”，哪怕霍顿动用最高权限进入公民系统调用数据，结果就是一份连他的出生地都没有记载的报告。 霍顿的说法莱因当然清楚，但他并不死心，追问道：“没有记录，总不会没人见过他吧?” “可能的确没人见过他……”霍顿说。 莱因暴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 “你对这个人这么感兴趣?”霍顿奇道，“你迟到二十年的青春期开始了?” 然后他一拍大腿，表示不用解释我懂了，你那点八卦我早就听说了，虽然那男孩是个beta但看着也挺漂亮的。 莱因挽袖子抽他，霍顿连忙高声喊停：“不不不!其实——其实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加林档案的审查权限比你我都高!” 莱因一愣，几乎笑了，摇头道：“这不可能!你说一个服役生的档案是‘特殊分类’‘正国级绝密’?!你们专业谍报人员有没有这个加密级别?” “一般来说没有。所以我只是说……一种可能而已。”霍顿摊摊手，“让你这么如临大敌，对方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嘛。” ……这是难以想像的事情，莱因甚至还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他想到的时候甚至觉得匪夷所思，就算他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但谁能给他完成这个级别的加密? 莱因嘱咐霍顿继续盯着对难民潮当夜出勤服役生的问询，从军委临时会回到北三区，直接去了加林所在的房间。 阿瑞斯强调整齐划一，军校里各个宿舍的构造都差不多，充其量就是北三区硬体条件好一点。推门进去就是一床一桌两衣柜一洗手台，侧面推开门是独立卫浴，普通宿舍每天专人轮班查寝，所有柜子衣橱全都得打开，基本不用想着藏什么东西，藏不住也没地方藏。加林也一样，桌上就放了几件模型，无纸化教学之后干脆连书都没了。 莱因心怀鬼胎地把他的衣柜都翻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都摸过，就差拿跟探针把桌子腿都穿刺了，除了在加林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两支营养针之外也没找到什么。 莱因非常困惑，退开两步，后腰抵在旁边的洗手台上。 洗手台没什么作用，毕竟有独立浴室，就是有时候像前几天晚上那样紧急集合，给学生一手拎着裤腰带一手沾水抹把脸就出去配置的，莱因的外衣一蹭，一个小药瓶从上面滚了下来。 莱因一怔，俯身捡起了瓶子。 傍晚室内光线昏暗，莱因还没看清瓶子上的标志，就听房门嗡的一声，一道光射了进来，加林冷冷的声音紧随其后：“你在干什么?” 莱因抬起头，只见加林拎着外套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刚结束问询跑回来，汗湿的发梢还在顺着脸颊淌水，整个人蒸腾着细微的热气。 加林拧着眉，面色十分不快的注视着莱因，可能是他的模样实在太过俊秀了，以至于恼火都带着某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秀美。 莱因起身站直，全然没有被当场抓包的自觉，反而泰然自若地把洗手台上方的三四个瓶子一一拿起来看了一遍，举着其中一个瓶子问他：“这是什么?” 第33页 加林冷声道：“胃药，奥美拉唑和枸橼酸铋钾。” 莱因问：“一直在吃?用多久了?” “一直吃的。”加林擦了把流到下巴的汗，高强度的体训让他提着外套的手臂微微发抖，“医疗部和生活区ai都有记录。” 莱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拿着药瓶把玩了一会儿才放回去。 加林上前一步，沉默一秒，抬头说：“——您要是不信任我，大可不必把我放在身边。” 莱因轻笑了一声，走到他旁边，颇为狎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廓：“行了，我擅自拿你东西是我不对，向你道歉。我有个会，先走了。” 他走到楼道口，听到门板被摔上的一声巨响，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莱因扫了眼手环的导航，微微攥了攥掌心，转身向着和协调组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伸手揣进裤袋，快步离开了北三区10号楼，没有注意到在几层楼上的窗帘微微拉开，露出一张年轻人清朗的容颜，加林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的背影没入远处的建筑物，终于勐地扯上了窗帘。 ——基础化学和生物制药研究所。 . 九点加林晚课回来，刚打开门，就被人大力一拖，随即撞在关上的门上。 极富侵略性的alpha气息随着疼痛席捲上来，加林条件反射地去抓对方的手臂，莱因却没让他得逞，反手扣着他的手腕压在门板上，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天性般的强势和威压铺天盖地，加林被呛得一愣，无声地哆嗦了一下。 “‘奥美拉唑’和‘枸橼酸铋钾’，嗯?”莱因贴近他的耳廓，男人湿热的鼻息直往他耳朵里钻，加林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恍然察觉他眼下的姿态有多么弱势。 他被两手相交抬高压在门上，腰背挺得笔直，那姿势却好像送到莱因的面前似的，alpha高大健硕的身躯挡在他身前，莱因充满恶意地用膝盖分开他两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紧紧依附在了男人身上似的。 莱因不轻不重地咬了口他的耳垂，察觉到身前人略微一颤，空出的一只手抽出表袋里的一支安瓿瓶。 透明的油状液体在瓶中缓慢浮动，被莱因举到加林眼前。 加林抬眼一瞥，身体难以控制的僵硬了一下。 “这是你房间洗手台上药瓶里解析出来的。”莱因看着他，又摸出一张纸片，“成分是alpha性激素类似物，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你放‘胃药’的瓶子里，为什么会有性激素类似物?” 莱因的身体近在咫尺，男人温热的气息都似乎喷洒在加林的面颊上，热流突然在胸口和四肢流动了一下，加林一瞬间有些茫然。 这感觉就像……就像发情期的前兆一样。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加林冷冷地说，“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莱因冷笑。 “很显然有人想用这个诬陷我，暗示我使用激素药物获取不正当的成绩，或者说，我试图将自己改造成alpha。”加林挣扎开莱因的钳制，“嫉妒总是容易使人丧失理智，眼见未必为……” 他一个“实”字还未出口，勐地被莱因掐着肩膀向后撞了一下! “呃!” “好一个‘眼见未必为实’，一口一个‘污衊’‘诬陷’，你心里眼里有哪怕一点点良知吗?”莱因双目圆瞪，握着加林单薄的肩头的大手缓缓上移，几乎要掐住他的脖子，“我亲眼看着你杀了厄夫特林，你说你不认识他说没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连脑电反应都像真的似的!弗伦森和以利亚不就是嚣张跋扈了点碍着你了么，你就要他们死?!以利亚至今还在昏迷，今后哪怕救回来了都可能终身残疾，弗伦森再被你一个‘诬陷’陷害一次，就得开除，他们就算有罪，何至于此啊?!” 加林没开腔，莱因的手在他突出的喉结上逗留了几秒，暴躁地一拳捶在门板上，震得整个房间都似乎在颤抖：“又是监控无覆盖，又是莫名其妙就死人，加林，你这样晚上都睡得着吗?!” 加林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清冽而冰冷。 “他们活该。” 那句话从他齿缝间一字一字的挤出来，像是幽幽冒着森冷的寒气，舔舐着人的皮肤要一寸寸吞噬下去一般，带着蚀骨的戾气和冷意。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狠毒和恶意，与他年少而漂亮的外表，几乎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尖锐对比和诱惑。 第17章 失控 17. “你还有事吗?”加林推开他，走到衣柜前拿了把两件作战服拿出来，站在莱因面前，“没事的话我回西二区了。” 莱因这才看出来，他从协调组回来赶着去上晚课，就没顾上拿被送到北三区的特质作战服，现在回来就是为了拿衣服。 ——真是绝情得让人心痒难耐。 他转身的那一刻莱因心中甚至没有发怒的感觉，反而被激起了某种难以名状、不可描述的欲望，令他疯狂地想看看这个人冷淡狠绝的表皮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想扒下他疏离沉静的外壳，将最深层、最柔软的地方毫不遮掩地展露在自己眼前。 第34页 莱因不作他想，一把抓住了加林的刚要搭上门把的手腕! 加林仿佛预感到一般一拧手臂，单手攀住莱因的胳膊，重心下沉，眼看就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莱因悍然发力，单臂硬生生把加林往后拖了两步，扣着他的肩胛使了个巧劲——加林站立不稳，竭力后仰，非但没有甩开莱因的钳制，反而被蛮力拖上了床，莱因一把将他压在身下! “啊!”加林的后背勐地撞了下床沿，下意识地往里一缩，整个被笼罩进了男人的怀里。 被扔在一边的电脑发出莹亮的蓝光，光线顺着莱因高挺的眉骨和鼻樑勾勒出一个曲折的轮廓，alpha的信息素渐渐弥散开来，像要侵占猎物一般包围了加林。 生理的疼痛使加林眉目略微扭曲，不适和慌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比起他平时一贯的清冷淡漠，这种真实的反应却更加刺激了莱因的alpha的本能。 他的天性叫嚣着征服，他想看到更多，想亲眼看到对方在自己施与的刺激下露出失控而脆弱的姿态，想看到他因为屈辱和快感不断的挣扎却无力反抗，他的冷淡和骄傲终于如流沙般无法握住，彻底臣服在alpha威压之下。 年轻人瘦削的肩头粗粝的大手揉过，温凉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衬衫烫入掌心。 加林试图踹开他，然而alpha信息素表现出不可抗拒的压制性，极大的削弱了他的爆发力，莱因就像块密度极高的金属块一样禁锢住了他，极富侵略性的气息色情而暧昧地舔过他的身体。 莱因没有理会加林近乎调情的反抗，他轻松地压制住加林，沉迷地在他的肩胛上反覆摩挲，年轻人的身体和他的凛冽狠厉的气质毫不相符，他肌骨劲瘦匀亭，皮肤细腻而柔韧，骨骼微微凸起，嵴背弯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勾着人的手一路向上摸索。 加林被这种狎昵而放肆的抚摸刺激得一激灵，目光都空白了起来。 他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莱因低着头抵在他的肩窝前，如果他看见莱因此刻的眼神，一定会被那里蚀骨的□□和近于疯狂的渴念震住。 莱因循着本能，一手缓缓抚上他的后颈，在性腺的位置揉捏了一下! 加林原本空茫的目光突然凝固了一瞬。 放开! 放开! 放开我—— 幻觉中的男孩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极力躲避着身上男人的动作，悽厉的叫声迴荡在全合金封闭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在头顶亮起，将少年深褐色的眼瞳映得发白。 男人们根本不理会少年的拼死挣扎，空气中交错的alpha信息素叫嚣着无与伦比的快乐与极致的快感，少年的抵抗被当做了饕餮盛宴中的调味料，男人狞笑着按住他的手脚，像铁钳一般加持他逼迫他用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为他们服务。男孩大睁着空无一物的双眼，透明的泪水暴雨一般无声滑落。 救救我—— 杀了我! 仇恨一剎那燃遍了男孩的身体。 莱因在按住加林的几秒后觉得有些不对。 alpha对beta和omega都有压制性，当他有意释放信息素，对方都会表现出臣服和顺从的倾向，尤其会削弱一些精神力不那么强或者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加林上完晚课正是十分疲倦的时候，也不如上次实训时精力充沛，刚才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了服从的状态。 他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个beta发情，在毫无荷尔蒙吸引的情况之下，他几乎不受控的想强制占有身下的身体，看着他屈辱而无法自控的露出媚态。 然而加林突然的反抗让他措手不及。 ——他完全没有考虑会不会造成肌肉拉伤、软组织挫伤甚至骨裂骨折，也没考虑和莱因正常谈判，他就是单纯的疯了一样挣扎，用力之大几乎把他自己的骨头掰出了咯咯的响声，一瞬间给莱因的感觉仿佛是他宁可把手臂掰断，也不可能让他多碰一下。 在信息素全面压制的情况下，加林几乎要挣脱莱因的钳制了。 莱因一向对体察人的情绪没多少造诣，然而那时他清晰无比的感觉到加林的状态不对，加林不论在他面前还是其他人，永远都是一副做事滴水不漏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便被莱因逼迫也极力试图扳回一城，他此刻的挣扎当真有点宁可损己一千的意思。 莱因放松了力气，但也不敢全放开，松了一只手，慢慢抬起加林的下巴。 ——那一瞬间的画面，莱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加林哭了。 那种咬牙切齿的、无声的，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强烈的痛哭，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在他瓷白的脸上留下数条印记，他甚至在微微发抖，然后变得更加剧烈。 莱因完全愣住了。 好像冰面上敲开了一条缝，里面涌出来的竟然是血水。 莱因当时是真有点受不了，加林哭的一剎那好像触发了某个开关，他的心脏勐然一沉，灵魂里的某个部位如同突然甦醒了一般，一股电流噼里啪啦地从头打到尾，打得他浑身的毛孔都在扩张，alpha的雄激素疯狂地沖刷机体，他的本能在告诉他必须做些什么，而他的理智还在垂死挣扎。 一具诱人的身体正在他的身下，两人只隔着两层衬衫的距离，beta的信息素气息淡得闻不到，就好像此刻alpha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一般。 第35页 对方的每一次颤抖，每一声喘息，都仿佛变成了勾人犯罪的毒品，一朝成瘾，终生难戒。 犯一次错误。 莱因在意识深处劝说自己。 没有谁是圣人，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犯一次错误。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轻轻抚过加林加林洁白的脖颈，蹭掉上面滚落的泪珠，俯下头，一手按住他的后脑，一边轻咬对方的下颌…… 他的手指碰到加林后颈的一瞬间，青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勐然发力低头，用力之大几乎把莱因的下颌骨磕下来! 莱因吃痛，理智回笼，当即松开手，他捂着下巴一抬眼，加林当时的脸上仍然满是蹭开的水渍，而表情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那绵延近十年的怒火与愤恨一朝与现实相连，地狱的烈火烧灼身体，重现人间。 幽闭的迴廊，凝固的灯光，空气中交缠的信息素，被强行打开、剧痛难忍的身体…… 不堪入目的回忆在莱因的手掌碰到后颈那一块皮肤的时候翻涌而起，唿吸都变得灼热而沉重，一时间加林视线迷离，眼前一切画面都大幅扭曲，无数男人争先恐后的涌上来……一只健壮的手臂伸过来，加林拼命往后躲，还是被强行掰开下颌—— 这当然是一个幻觉，莱因已经被他的反应震得连信息素都收敛了，伸手只是想试试他的体温，不料加林突然抽出手，一把攥住了莱因的手臂! 那一瞬间莱因本能得想把他甩出去，加林当时的手劲大得匪夷所思，那几乎不能称为一只人的手，他的用力程度仿佛要将他小臂坚实的肌肉和桡骨一併钳碎! “加林……加林!”莱因终于觉得不对了，他也顾不得加林会不会受伤，一边按着他，单手抽出浴袍的腰带将他双手捏在一起绑起来，咬着腰带打了个活结，加林浑身剧烈颤抖，脱力似的低声说：“你出去……” “你这样让我出去?”莱因跳下床审视着他， “滚!!” 莱因斩钉截铁：“我就在这看着你。” 加林艰难地瞥了他一眼，翻身背对着他。 那两次挣扎应该彻底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他连手上的活扣都没解，仅仅侧躺着把自己蜷缩起来，被弄乱的被子大半垂在地下一角堆在他身侧，夜色里年轻人的肤色和那截雪白的腰带相差无几，透出一种柔弱而惊心动魄的美感来。 莱因心烦意乱地看了他半天，一口气憋闷得无处发作，暴躁地四下看看，刚迈步想去接杯水喝，没了系带的浴袍霎时向两侧撇开，春光乍泄，风姿绰约，此情此景要是被什么别用有心的人存图留证，莱因恐怕还得再被流放一次。 莱因咬牙切齿的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惊异地察觉自己其实也没有多生气，顿感人类就是会被主观感情和表面现象蒙蔽的无知的动物，心里唾弃完自己，从地上捡起毯子把那年轻人包了起来，自己另外拿了一条上床，将他搂到自己怀里： “哎……你这人，老子明天再跟你算帐……” 加林被他搂住腰的时候挣动了一下，茫然低头，随即转过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放开!” “别，不干，”莱因此刻对自己的流氓本性毫不掩饰，颇为放肆地拍了他的后腰一下，“我怕你再发作我被你打死。你要觉得吃亏我让你搂回来呗。” “……!”加林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没再回头，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请略微忍耐一下前期攻的心理描写(我写得时候很郁闷来着)，他会为此付出成千上万倍的代价的。 第18章 交易 18. 加林醒过来的时候莱因已经走了，手上的活扣解开了，加林撑着额头坐起来，发现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浴衣，男人信息素霸道的气味还残留在上面。 加林被刺激的哆嗦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还有些昏沉的大脑剎那间回想起了当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莱因把他推到床上，用信息素压制他不让他挣扎，甚至还…… 被强制发情和被迫服从的屈辱感涌了上来，压得加林几乎喘不过气，他把男人的浴衣拽下来扔开，胸腔依然慌乱不定的剧烈起伏着。 莱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满意自己的处事方式，大可以让协调组加强调查力度，为什么私下发怒，还有意释放信息素控制他的反应? 这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教官对自己学生的所作所为了吧? 加林无意识地抓紧毯子，来自浴衣的温热触感抽离之后的冰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某种程度上，莱因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对他一些行为也宽容到了近乎放纵的地步，甚至在明知道他用alpha性激素的情况下都没有过分责难，只是用信息素逼迫他屈服，这简直远远超出合理的范围了。 他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很快发现了昨天一夜的后遗症。 他的体温异常升高，唿吸、心跳、脉搏频率均高于平时，身体发软，裸露的部分无意识地磨蹭着床单，皮肤发烫，甚至还渴望更多更充实的刺激。 ——这是典型的发情的前兆。 昨天晚上还是被趁虚而入了……加林有些懊恼地环顾房间，抑制剂和性激素都已经被莱因带走，洗手台上是新的胃药，加林把药片拿起来看，底下是莱因亲笔的一行字：吃掉，然后去食堂。 第36页 加林无可奈何地漱口服药，沖了个澡让自己冷静一下，披着衣服坐在桌前发愣。 他不能也不愿意请假，有一点在莱因面前倔强和叛逆的心态，而且莱因肯定会一直盯着他，毕竟昨晚的情况显然是莱因有意为之。而他现在这个状态想要伪装得若无其事实在太困难了。 加林思前想后，莱因倒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还有十分钟上课，我在食堂没看见你。” “我马上就到。”加林恹恹道，说完就挂了电话。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真是有点难受，不论心理还是生理上的，连带着胃都抽痛起来，浑浑噩噩地上了半天课，身体的异样感愈演愈烈。 他这天上午的三四节课就是莱因的，教学楼里像之前一样涌进来成片的统招生，平常情况下alpha的气息也没那么明显，但他们人数众多，发情状态下的加林又过分敏感，海浪般的信息素沖刷下，他的理智摇摇欲坠。 这是节大课，中途休息了十分钟，加林看着莱因向自己走过来，他的视线一片迷离，只有嗅觉细胞孜孜不倦地汲取着男人极富侵略性又庞大的气息，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几乎带起了强烈的窒息感…… 加林霍然起身，拔腿就走! “加林?!”莱因目光一凛，一把扭住了加林的手臂，加林一趔趄被他抱进怀里，“你干什么?!” “长官，这节课我请假。”加林顿了顿，莱因的胸膛宽厚而坚实，旺盛的alpha雄性气息迅速填满他的鼻腔，他的身体在脱离他神志的控制，整个人几乎在剧烈发抖，“……我胃疼得厉害，去一趟医疗部。” ——他说这话的全程都没有从莱因怀里挣脱出来，莱因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下目光莫测，但没有松开手。 “放开我!”加林提高了声调，重复了一遍。 莱因沉沉地喘了口气，鼻息喷在加林衬衣领子里光洁的皮肤上，加林剧烈地打了个寒颤。莱 他确实没有力气了，alpha的味道挤占了他的大脑，他不知道他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发生什么……也许是某段歷史的重演，也许…… “放开!”加林几乎尖叫起来，眼里仿佛有水珠莹亮的闪烁。 两边已经有同学朝这边看了过来，莱因试图让他放松一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况，刚刚松开手，加林就推开他头也不回飞快下了楼。 莱因轻轻嗅了一下面前的空气。 有一种很微妙、很沉郁的气息，隐藏在十分寡淡而稀薄的omega的信息素下，似乎确是从加林身上渗出来的。 而且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他的确怀疑过加林是omega，但只从他那里搜到了alpha激素类似物显然不足以说明问题，而且加林的表现和绝大多数omega甚至beta都差别太大了。 莱因一瞬间非常迷惑。 “餵?文森特?”莱因把平板一关，拔出插槽，“我临时有会，你来带一下实操。” 他低头扫了眼平板，教学系统闪烁后关闭，一个全黑的界面重新打开，上面是金色如三维结构图的画面，红点正从一个螺旋形结构上下降。 这是定位画面，定位仪来自早上被加林吞下去的那两颗胶囊。 生物工程和特务活动联合的成果之一，一定量粒子在人体内部结合，向外发射定位信号，并由特质的感应器负责接收绘图，五到七日后粒子自动分解，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影响。故此项技术多被用于较固定的重要怀疑对象身上。 莱因疾步下楼，弗伦森站在楼道口，对通讯设备轻声说道：“出来了，跟上!” 红点来到了生活区外围。 定位显示东南9区，实时全景地图打开失败，只有卫星还能检测到这个地方的存在。 ai自动停车，原路返回，加林从车上走下来。 这是一个相对荒凉的地方，人工隔离罩的边缘，即使是白天也沉着一层晦暗的光感，加林并不理会这种氛围，顺着小路一路走到底，一家并不起眼的酒店展现在了眼前。 人脸验证通过，前台的女人瞥了他一眼：“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抑制剂，现成的。快。”加林拿过前台的笔，在自己手背上飞快地画了个符号，侧过去让女人看了一眼，两下把字迹擦掉，“——找这个人，一周前我就在网上约过他了。” 女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声音沉了下来：“您的名字?” “……杰克·怀特。”加林面不改色地说，挑起眼皮看着女人。 “一千共和币的定金，您还差四百九十，下次再来?”女人盯着屏幕。 “又涨?”加林愕然，进而控制不住地怒声道，“定金直接翻倍?那全款呢?50毫升中间体的成本不到一百共和币!” “先生，交易的原则您也不是第一次听，大家都不容易。八月新规一出，抑制剂政策又收紧了，官方市场包括三种中间体、十二种原材料的价格统统上调，我们的风险比以前不止大了一倍。”女人的脸色岿然不动，看着加林似笑非笑道，“还有，您的网络设置显示来自‘阿瑞斯军区北部’，我们卖给您的风险，收全款一万不算过分吧?” 第37页 加林狠狠拧紧眉，面颊上深陷一道凹痕，看得出他极力忍耐着怒意，他唿出一口气，说：“我今天必须见这个人。你们抑制剂和原材料哪里来的以为我不知道吗?绑架、重伤omega，以‘限制发情’的名义骗取抑制剂的取得限额，让他们发情到死，不闻不问。omega生育率极度低迷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先生，话说开了就难听了。”女人的脸色冷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反问，“那您呢，您之前在抑制剂上花的钱，是用多少omega的健康和性命换来的?” 她盯着加林，凑到他耳边，勾唇冷笑：“您现在人模人样的出现，是拜谁所赐?” 女人坐回了椅子里，指甲轻轻敲击桌面，平淡地看着加林：“交一万东西提走，我们送您一支‘营养针’，不交从后门走。” 加林站在柜檯前沉默了一会，幽暗的灯光从前上方打下来，眼睫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真实的目光，就在贝蒂娜以为他要放弃离开的时候，年轻人突然抬眼，问：“其实这两年，我一直有个疑惑。” 贝蒂娜挑了下眉，下一秒那个年轻人就一撑柜檯翻了上来! “那就是……究竟谁才是那个‘西塔’。” 他的身手轻捷，越过柜檯同时夹住女人的脖子往地上一拖，女人脸色一变，从后腰抽出枪，然而加林的动作比她更快，落地同时翻身起来，一把按住女人的持枪的手! “砰砰”! 两枪破空而出，茶色的钢化玻璃上碎开蛛网状的裂纹，加林下狠手将女人的手腕往下一掰——他暂时无从得知女人是什么性别，但他的手劲对付她绰绰有余，女人一声痛唿，加林一把将枪夺下来，小臂顶着她脖子一手拿枪指着她将他从地面上拖起来。 “放肆!这里到处都是枪口，你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了!”女人挣扎着尖叫。 “它们在打穿我之前，你也会被打成筛子。”加林面无表情地说，用力顶了顶她的下颌，“仓库在哪，赶紧带我去!……‘西塔’女士。” “你疯了!你怎么知道——” “我犯了个意识形态上的巨大错误，歷史总是告诉我们不要轻视女人，但我却总是不以为然。”加林冷笑，拖着她避开成排的枪口，“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西塔’这个代号的拥有者是个女人，两年来她一直做着前台交易的工作，而我却先入为主地觉得有个男性幕后主使——事实证明，人总得为自己的偏见和无知付出点代价。” 女人的挣扎一下子停了下来，转而冷静地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加林顿了顿，一低头，笑了：“现在我猜到了。” 女人的表情精彩纷呈，加林没再给她咆哮质问的时间，勒令荷枪的男人带路，对她道：“行了，我确实是急用，有钱就贴上。” “好吧……”女人停了一秒，突然高声喝道：“开火!” 几十挺机关枪同时射出火焰，加林疾步后退，深褐色的瞳孔里一瞬间映出成片的火光—— “餵你在吗?我们可能无意中找到了一直搜寻无果的阿瑞斯内部地下黑市!” “我在听!” “主使人是个青年alpha女性，曾无数次逃避追捕，现在她的档案还挂在联邦特调局的悬案清单上，事态紧急，不能让他们再次转移，请求立刻调动……”莱因低声与千里之外的人对话，突然旁边一串巨响，窗框炸断，碎石剥落，和整面碎玻璃一起翻落下来! “砰砰砰”! “莱因!莱因!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可能出了点事，我们的线人还在里面，来不及说了……”莱因从隐蔽处探出头，对音孔沉声说，“定位好了吗?立刻派一个特别行动队下来，从警署走，不要惊动军委，我现在——” 他快步穿过后仓门：“亲自去一趟。” 卡尔目送莱因从望远镜的视野消失，耳脉里传来弗伦森的声音：“你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时没有，目标移动了，我现在准备跟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寝室欠费停电了……然后今天又满课，弄到现在才更/泪奔 话说我一直好奇这文有人看吗，我老怀疑点击都是我自己刷的，丧得我不想更新。 第19章 罪恶之吻 19. “你挟持我?你一个omega挟持我?!” 女人发狂的尖叫从消防通道里传来，紧接着一声枪响，女人的惨叫立即替代了叫嚣。 加林把枪移回她的下颌上，踢了女人刚刚被子弹穿过的膝盖一脚，冷声道：“把你的脸抬起来，现在就给我开门。——除非你还想再断一条腿。” 他的眼角泛红，张嘴急促地喘息，侧面的轮廓看上去比贝蒂娜还要柔和秀气，贝蒂娜被他掐着下巴人脸识别，推开他的时候突然问：“我以前见过你。” 加林瞥了她一眼：“我们见了两年了。” “不……不对。”贝蒂娜跪坐在地上，看着加林在仓库翻找抑制剂的背影，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以前接待你的是我的属下，我只看你戴着口罩没认出来……现在才觉得熟悉。你以前——是不是在联盟待过?” 第38页 加林捏着密封袋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女人继续道：“——你是雷恩斯的人吗?” “嗡——” 飞机靠近的噪音打断了对话，加林下意识回头，只见仓库靠门一个电子屏实时显示外界的情况，两架军绿色刷漆的军用直升机在十公里之内，放大到极致的画面上，机身上银灰色圈上加v字，联邦特调局直属! “特调局?!”贝蒂娜屏住唿吸，难以置信地看了加林一眼，随即攀着旁边的柜子想要拖着伤腿起来，“你……” 加林显然也没料到这竟然惊动了特调局，随手将密封袋一卷揣进兜里，提着枪大步往外走! “不许走!你不许走!”女人在他靠近前门的瞬间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裤腿，“是你!——是你把特调局引过来的!你还想走?!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你也得给老娘陪葬!陪葬!” 地方武装军警到达的速度非常快，莱因只身前往，还卡在密码门前，特调局特别行动队的直升机已经空降，两次通报无效，飞弹制导准备! 整顿市场秩序不在莱因职权范围内，行动队队长已经联络他数次要求他立刻撤离现场，这个团伙涉及案情重大，这次通报上级之后下达的命令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全体剿灭，不需要再有“留活口”之类顾虑，如果还有其他人在该处逗留，确实非常不便。 莱因悄然关闭了卫星通讯和定位。 他必须赶在行动队之前找到加林，不论死活。 以加林和他的关系，加林如果被牵扯出勾结“稚鹰”团伙的证据，那就是洛德下放他的绝佳把柄，而且莱因也不希望他陷进这种无穷无尽的纠纷里。 更重要的是，加林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他很有可能已经发情了。 男孩难耐而不安的喘息似乎就喷洒在莱因耳畔，像一根羽毛似的搔刮着他的内心，与寻常截然不同的温软和柔弱几乎能瞬间激发莱因的性欲，莱因期盼着快点见到他，又忍不住地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幻想而倍感煎熬。 特别行动队的人已经开始降落伞空降了。 莱因暴躁地拿枪轰开老旧的门锁，往消防通道狂奔，突然他勐地剎住步子，带着手套的手掌在扶梯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侧面紧急出口的门缝里伸出来，移门剧烈震动，莱因从楼梯上下来，倒退着走到门边。 那只手指骨修长，皮肤苍白，殷红的血迹顺着小臂躺下去，两道血口皮肉外翻。 一丝奇异的气味在半封闭的空间中弥散开来，除了血液的铁锈味，另一种十分寡淡、悠悠如同花卉绽放的甜香溢了出来，莱因明知道在未知环境中闻到任何与众不同的不明气味，都必须提高警惕，他的神经却令他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 非常……非常诱人、让人回味无穷的甜味。 移门轰然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从里面钻了出来，迎面对上了莱因的视线。 “——加林?!” 莱因勐地回过神，来不及自我谴责刚才的失态，一箭步冲过去扶住他，移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甜腥味呛得莱因大脑一蒙，加林的状态看上去简直一塌煳涂，汹涌的信息素沖刷着他和莱因的神志。 “你怎么会在这?!”加林瞪大双眼，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看着莱因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倏然回过神，“他妈的……你跟踪我，我就知道……操!” 他突然转身，莱因这时候才发现他后面还有个几乎没了人样的血人，大概是已经发生尸僵的缘故，加林扒他手里的枪两下还没抽出来，莱因刚要阻拦，就见加林抬脚踩在对方脑袋上，硬生生把那把枪拔了出来! 莱因上前一步，加林悍然转身，冰冷的枪口霎那顶在了莱因的额头上! 尚未凝结的鲜血从前额顺着莱因高挺的鼻樑滑下来。 莱因保持姿势不动，单单垂下眼，地上那个看不出人形的人身中数十弹，全身流血，血迹从对面十米外拖到门口，没有握枪的手指死死攥住了加林的裤腿，显然是刚刚被人当做人肉盾牌用过，纠缠不休，最后失血过多被生生拖死了。 这应该是个肌肉骨骼力量十分强大的alpha，一般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我他妈招你惹你了……”加林咬牙切齿，直升机的轰鸣声从他们上空响起，共和国军备力量强大，警用直升机已经能达到方圆百米外听不到明显噪声，这么重的蜂鸣只能代表他们就在附近正在突入建筑。手指狠狠扣住了扳机，“你干嘛这么逼我……放我一条生路怎么了……” 他那个样子和他此前清隽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血溅了他一头一脸，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池里泡过，浑身极为强烈的血腥气盖过了刚从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甜味，加林的脸色扭曲至极，神情可怖得恍若恶鬼。 ……我他妈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呢。 莱因的脑海中倏然滑过一个念头。 ——可是该死的，他竟然对着这样的加林都起反应了。 “……爸爸不跟你计较你的出言不逊。”莱因嘆了口气，突然出手一把拿下了加林手里的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按倒在自己怀里，“我他妈担心你担心得要命……到底谁逼谁?你不杀人就难受?不杀人能把你憋屈死?哪难受来，你说，我替你砍了它。” 第39页 加林被贝蒂娜用小刀击中，腿部也有失血，大脑的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试图推开他，被莱因钳制住，反应不过来似的说：“什么?” “我□□个小白眼狼。”莱因懒得跟他说话，拖着他往楼下走，“我算是栽你手里了……你这个……你他妈是omega又怎么样啊!你告诉我，我替你搞那劳什子抑制剂，老子给你批内生殖器摘除手术都没问题，你他妈的……” “我不是omega……”加林的面颊紧紧贴着莱因的肩窝，唿出的血气喷在对方的脖颈上，他低声说，“……我不是!” “操了，真是……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莱因架着他走了一段，突然发觉身上一重，转头惊吼，“加林!加林!不能睡!你看着我!” “不……”加林勉强峥了下眼，泪花似乎将他的上下眼睫沾在了一起，“我没有……” “哐哐哐”! 外面的窗户传来巨响，紧跟着是几个人翻进窗里的落地声，军警携带警用最先进的雷射枪枝，为首的人对通讯设备再三询问：“十三楼未发现莱因少将!信号最后消失在十楼，请求再次联络!……” “该死!”莱因伸手搭在加林腰上半拖半抱地将他带到角落，一根钢管突然滚落了下去! “谁?!” “谁在哪里?!” “联邦特调局执行公务，出来!” 莱因神色一变，低头看向加林，加林半张脸窝在他脖颈边，侧头只能看到鼻樑以下的部分，对方在挣扎的时候把大半血迹蹭到了他身上，此刻唇齿微启，薄薄的两瓣嘴唇几不可察的颤抖，某种甜香的气息直往莱因的大脑皮层钻…… 电光火石，鬼使神差，莱因俯身用嘴攫住了那两片微微张合的薄唇。 “唔!” 深厚而野性勃发的alpha气息扑面而来，加林勐然睁大眼睛，莱因将他推靠到墙面上，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将他完全笼罩在身下，极富掠夺性的亲吻毫不客气地覆盖上来，莱因反覆舔舐他的唇瓣，仿佛上面沾了什么极为美味的东西。 加林浑身僵直，惊惧和恐慌迅速渗满全身每个细胞，身体在诚实的渴望，理智却叫嚣着奔逃。 “别……不要!”青年被逼得啜泣似的低声喊起来，他剧烈挣扎了一下，被莱因一手按下去。 alpha的本能使他们不可能放任一个正在发情的omega脱离自己的掌心，加林比起莱因的手掌相当细瘦的手腕几乎发出了骨骼错位的声响。 莱因左手扣住了加林的后腰，强迫他向上贴近自己。加林难受得喘息了一声，他的腰果然一只胳膊就能环过来，整个人因为屈辱和错愕不断发抖，却被莱因箍得动弹不得，几乎勾人到了极致。 还想要更多。 更多的。 他的滋味比想像中得还要好，年轻人腰肢劲瘦，被情欲挑逗得虚软，不得不抵靠着自己保持站立，这样的一个清隽而冷硬的人，唇瓣却柔软得任人随意蹂躏，时不时溢出的呻吟简直在加重莱因的施虐欲。 莱因完全无视了他这么做的初衷，忍无可忍地用舌尖顶开对方咬紧的切牙，缓缓舔上了上颚。 血腥味混合着omega信息素的香甜忽然之间浓厚了起来，加林瞪大眼睛推着他的肩膀不住往后缩，莱因却不放过他，紧跟着贴了上来，一手垫在他脑后，箍着他的后脑将他完全压在墙面上，舌尖在他口腔中扫了一圈，勾出男孩舌头轻轻吮吸。 这对于一个已经半发情的omega来说太残忍了，alpha的强势和压迫无法抗拒，一切都仿佛在失控边缘，泪水不受控制地瀰漫上来，加林半阖着眼，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滑进鬓髮。 那个热度烫得莱因略微一惊，突然感到手臂一阵剧烈的刺痛，令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一把刀狠狠掼进了他的手臂。 莱因亲眼看着那流着血的刀锋从衣服的另一端穿过，那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疼痛过了几毫秒才刚刚抵达大脑，莱因愕然抬头，加林面颊绯红，来不及吞咽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落下来，连同脖子和耳廓都是一层淡淡的粉色，衣服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刚刚被兇狠蹂躏过的嘴唇半张着，垂着头一声接一声沉重地喘息。 他一手撑在背后的消防栓，浑身肉眼可见的哆嗦着，左手缓缓、缓缓地松开了握住的刀柄。 第20章 临时标记 20. “你……” 莱因一时怔住，眼睁睁看着加林头也不抬，勉强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直起身往下走。 他走了没两步，就被莱因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男人胸膛宽厚紧实，伴随着巨大的威压。莱因抱着他顿了顿，似乎感觉到对方极度恐慌的颤抖，嘆了口气：“特动队的人这时候肯定就等在下面呢……你这样下去正中特动队下怀。” 怀里的年轻人浑身一个激灵，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莱因无可奈何地困住他挣扎的手，面颊在他脸上安抚性地蹭了一下：“我给你个临时标记，乖。” “乖，我的小祖宗。” 他嘴上哄得温柔，下手却一点不敢轻忽，加林炸毛起来莱因都怕他几分。 第40页 莱因俯下身来，贴近他被扯开了的衣领。 “不要……”加林视野一片空茫，只感到后颈被热气吹过，莱因轻轻舔舐着他的后颈，舌尖一点点扫过他的发茬。 后颈本来就敏感，短短的发梢被舌尖扫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麻痒，微妙的被侵犯感刺激着加林的神经末梢，他忍不住试图向前逃，莱因的目光微微一黯，更紧地环住他，趁加林去拆他的手，张嘴咬上了那块微微发烫的皮肤。 一瞬间加林像被闪电击中，仿佛鱼脱了水似的弹了一下，茫然地睁大了他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馨香而芬芳的味道骤然变得甜腻而浓烈，缓缓裹住了莱因埋在他脖颈间的鼻息。 “有一点疼……”莱因贴在他耳畔轻声喃喃，强烈的冲击和意味不明的感觉让他的意识昏昏沉沉，根本没去听莱因在说什么。 湿热黏腻的触感滑过，皮肤被咬破的疼痛一下子沖了上来! “呃!” 含在眼中的泪水同时滑了下去，加林无助地轻微摇头，被莱因捂住嘴按在原地。莱因已经控制不住那种强烈地想要标记他的意愿了，一只手蹭掉加林的眼泪，一边不松口地用力咬进了腺体。 无数记忆的片段汇聚成扑面而来的信息流，…… 【284字记忆闪回，第一章 主角受辱的具体描写，一个字都改不了，见谅。】 ——去死! ——都给我停止!停止!停止! 无声的嘶吼如海潮般自脑内涌起，耳内轰然作响，视野惨白一片，加林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只见对方唇齿翕动，默然无声。 alpha的信息素进入了身体，在最初剧烈的排斥之后变得温和起来，加林完全没有力气，只靠莱因支撑着他靠坐下来。 他看上去太虚弱了，侧头靠着莱因的肩膀，额头抵着墙面，脸和脖子没有红晕的地方惨白一片，整个人染着一层惊心动魄的脆弱。莱因伸手轻轻把他的脑袋拨过来，加林难受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 莱因笑了笑，试图去擦拭他的脸，忽然看到了加林在他手臂上留下的贯穿伤。 ……真是会咬人的小兽。 “我不是故意的……”莱因低下头，往加林脸颊边贴近了写，试图去看他的脸色，“我也让你插了一刀，公平了吧?” 刚才他听到特动队来的声音，不想自我暴露，想到这个酒店本来就是不是个干净地界，他上楼来的时候还看见有心大的男男女女欢声浪语不断，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他本人当年在特种兵部队锻鍊，接受过omega信息素干扰的专项训练，那针对alpha本能的刺激真是比普通的致幻剂更加可怕——事实上致幻剂的成分本身就有omega信息素类似物，他并不担心亲吻一个疑似beta的人会对他产生过多影响。 他没想到加林是真的濒临发情，仅仅一点alpha的信息素都足够让他高潮。 不断传来的枪声迴荡在楼里，被男人坚实的身影阻断，过度的屈辱和疲倦汇聚成极大的慵懒，加林根本不理他，挡开莱因恶意卖惨的手，兀自扭过头。 莱因目光沉沉，凝视着靠在自己怀中的男孩，低下头深深俯首在他的后领口，近乎埋怨地用力吸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着自己没当场强上加林，他的本能坚硬得像要爆炸一样，不得不向后退了一些保证不碰到加林。加林不舒服地又挣扎起来，莱因嘆了口气固定住他。 莱因对omega发情时的状态是有所了解的，也绝对有理由不认为一个濒临发情或者可能已经发情的omega能够独立行动，甚至在杀死起码一个alpha之后仍然有体力撬开一道紧闭的移门。 那个至少一个alpha的气味溢满了整个楼道，如果加林真的是omega，莱因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抱着那个alpha的尸体躺在血泊里神志不清的扭动，而不是像他刚才那样踩着对方的脑袋把枪□□——再给莱因一刀。 莱因下意识地就把加林当作alpha了，他明知道加林有问题，但潜意识的感觉真是无法解释。 所以加林的确如他自己所说不是omega吗……那刚才这里甜蜜的香味和他的状态又怎么解释呢…… “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下去，你好点了吗?”莱因轻轻舔过被他咬破的细小伤口，将血珠卷进口腔之中，他身上渐渐带上了莱因的味道。 ——这种独占欲得到满足快感，简直令alpha的整个灵魂都兴奋到颤抖。 加林不说话，抬起手臂。 莱因已经被他刚怕了，下意识想去挡，结果看到他试探地摸了一下后颈，用力抹了一把，擦在莱因的外衣上。 “真噁心。”加林嘟囔。 莱因：“……” 他揉了把加林沾了血的头髮，试着将他扶了起来。 . “特调局的人来了，仓库被那个女人炸了，这里在清场，我可能得先出去。”卡尔沉声道，一边从仓库外缘下去。 “好，你回来吧。” 卡尔转过拐角，确定没有特调局的人在附近，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楼梯间，掐断通讯的手倏然顿住，放轻脚步疾步往上跑。 弗伦森注意到了他的迟疑，出声问：“怎么了?” 第41页 “嘘……”卡尔舔了一下干燥发苦的上唇，勉强咽了一下唾沫，不知道是让弗伦森别出声还是镇定自己，低头扫了眼地上大滩血迹，一步一步靠近了消防通道被打开一半的移门。 门的缝隙中，一个黑色便衣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背影看上去非常高大而且魁梧，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仿佛将什么人一起扶起来一般，卡尔不住地抽了口气，把头往旁边探了一点，只见那个男人飞快地将另一个人往自己身前一搂，就往楼下走! “卡尔?卡尔!” 弗伦森焦虑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大哥……”卡尔迟疑了一秒，退到了门后，“我好像看见莱因哈德少将了。” 弗伦森腾地从书房的椅子上站起来，着急道：“什么?你不是说你跟丢了吗?!” “是的……”卡尔喘了口气，“但是我刚才看见他了，他把另一个黑头髮的男人带走了，我怀疑就是加林。” “随便吧，特调局的直升机都开过去了，这趟浑水不能再搅和了。你赶紧出来。”弗伦森说着就要挂断联线。 “不!……不。”沉重的唿吸声被放大，一下下地叩击着弗伦森的耳膜。 弗伦森张嘴要骂，就听卡尔打了个寒噤似的，笑声道：“大哥，这里……他妈的有股omega的味道。” “你说——” “大哥!加林真的是个omega!莱因哈德肯定早就知道了!一点错都没有……早知道我们根本不用往他的胃药里放什么激素，直接放抑制剂啊!” “你确定吗?!”弗伦森一时震住，暴躁地喊了一声，几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击得坐立难安，“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这里到处是omega的味道!我都快受不了了……omega的味道，和成熟的alpha的交缠在一起的味道。”卡尔的嗓音不住的颤抖，似乎恨不得将气味都录进通话里去，“想办法让协调组怀疑加林的身份，这个东西做一个基因检测就够了，他作为omega欺上瞒下足够被开除一百次——不，足够被删除学籍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来教!”弗伦森不断地摩挲着泛起胡青的下巴，一仰脖子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你首先得给我确认，这味道是加林的吧?不会是别的omega在那留下的吧?” “我确定!大哥，我现在在他们刚走过去的楼梯上，我百分之百确定!” “好……”弗伦森说，“你赶紧回来，不要让特调局发现你在现场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书房的电屏上映出他握着通讯的影子，他抱臂站在原地。 “餵?叔叔，是我。我不是来要求你去给我撤销处分的……”弗伦森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你别挂电话!听我说。——你还在调查难民暴乱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一下自己，我每次看(写)到“攻的xxy得要爆炸了似的”这种说法，总有种控制不住(而且歹毒)的冲动，想让受一脸讽刺地说：“那你炸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事发 21. 在余晖西渐的时刻，莱因才带着加林回到生活区腹地。 整个军区中心被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带光能转换板的房顶闪闪发亮，埃尔顿俱乐部的附属酒店刚刚亮起灯牌，莱因远远看到它的标志性设计，脱下外衣披到加林身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抢先一步将他打横抱起来。 “餵!……”加林喊了一声，莱因面不改色地将他往身上送了送：“别动，脸靠进来点，我带人进北三区不用身份验证。” 他把加林按进浴室洗澡，自己在外面抽菸，隔了一会儿光听见里面的水声，却没有别的动静，遂走过去敲门：“餵?加林?” 门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开了，加林裸着上身半靠在洗手台上，视线低垂，窗口的夕照顺着他骨骼的线条勾画出一个发亮的轮廓，外界的声响让他颤抖了一下，只见他勐然抬起左手，一刀对准腕动脉砍了下去! 以那一刀的刀势落在肉体凡胎的常人身上，顷刻斩断的何止一条血管，整只手都可以被切割下来! 莱因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脑海中空无一物，一步跨了进去，噼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动作来的猝不及防，凌厉果决的刀锋在剎那间改变方向，刮过加林的小臂。 omega清新而馥郁的香气倏然溢出，那气味不似他平时的温和无味，也没有在酒店泼了一身的血腥气，而是沾染了不可避免的情欲与腻人的色气，莱因唿吸一滞，霎时退开了一步。 临时标记能够减轻一定程度的发情反应，但发情热并不会完全消退，发情期人体代谢速度不规则加快，一次标记能够产生的有效影响十分有限，而加林对自己的残忍远远超过莱因的想像。 ——莱因完全可以预见，如果他刚才没拦着，任凭本能一意孤行，加林真的可能把自己的手一刀切断! ……他没见过这样不惜命的人，加林就这么痛恨自己，以至于无论如何都试图用外力压制本能。 第42页 莱因一瞬间竟对这个omega起了一星半点近似于惺惺相惜的同情。他飞快翻出浴室里的急救包，消毒水的气味让他冷静了一点。 “我给你两个小时。”莱因把急救包扔到他面前，咬牙道，“如果那时候我进来，你还没完事的话，我不介意亲自帮你。” 他清楚地看见加林紧绷的嵴背僵了一下。 “一个半小时。”加林背对着他说，“……我只要一个半小时。” 最长可达七天，最短也得三天的发情期在他那里竟然能被强行压缩到几乎反人类的一个半小时，莱因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有幸知道，可能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退出去了。 加林等他关上门，克制的脚步声隐没不见，才缓缓站起身，翻了翻那个急救包。 他找到了针头和引流管，加林看了看，又抽出一个透明密封袋和胶管。 他将引流管和血袋接好，往上臂扎上胶管，掰断碘伏棉签，在手肘内侧随便涂了几下，咬开针管套，将针头推进了稍稍凸起的血管。 血袋是四百毫升的，加林拿起来确认了一下，顺手把酒精棉拈出来，擦了擦手上的伤口，用绷带扎了起来。 当体内血液流失三分之一以上时，他会陷入昏迷，也会从□□之中摆脱出来。 在40血流出之后，他伸手从右侧裤袋里摸出一支针剂，用牙咬开塑封，将针尖的气泡逼出，戳进上臂的静脉，缓缓将针管里的液体推进了身体。 那是格拉斯2号肾上腺素类似物。 这是共和国高级将领上阵前统配的制式制剂，能在体能极限强行压榨出身体的应激反应，在危机关头保持最重要也最致命的清醒。 这种透支健康、对机体造成不可逆创伤的制剂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列入违禁药品清单，无论军部还是定点制药厂商都不再允许配置，但是黑市中依然有着少量流通，譬如以贝蒂娜为首的稚鹰。 ——这正是加林最后从仓库中找到、却还没来得及用上的两支针剂之一。 他咬住针筒，单手卸下针尖和活塞塞回衣袋，重新包扎了已经开始凝血的小臂，将溅出的血水沖洗干净，随后他抽出另一支针剂，推进血袋的密封口里。 殷红的血液逐渐变得浑浊，加林看了看，随手将它扔在一边，随后他拿过洗手台上的几个瓶子，轻车驾熟地将里面的液体混在一起用力摇晃，紧接着在喷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莱因靠在门外叼着酒精棉签包扎手臂，脑中不时的闪过刚才撞见的画面。 残阳的映照下，刀疤和针孔布满了加林的左臂，侧面射入的光线点亮了那些淡色的伤疤，密密麻麻的伤口刺得莱因眼睛生疼。 那种相对规则的疤不是斗殴或者欺凌导致的，针孔甚至也不是因为注射抑制剂。 莱因很清楚，在半个多世纪共和国生物制药领域顶尖科学家及医药贊助商的全力攻坚下，镇定类药物的研发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其中自然包括生物抑制剂的量产和投用。 当下已经获得普及并且被普遍採用的抑制剂多数不加入防腐成分，单支配用，小剂量并由相应的袖珍针筒装填，针尖由特殊材料改造，即使经常使用，也根本不可能造成那么大面积的创口。 唯一的解释，只是加林通过自残来保持清醒而已。 莱因无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他的心脏在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纠疼了一瞬，紧接着难以言喻的钝痛就涌了上来，心疼和痛惜随着血管奔向四肢百骸。莱因沉默地任由这种无力吞没他自己，不可描述的自责感浮了起来，卷着他的心绪浮浮沉沉。 ……他被加林插了一刀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莱因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抬手一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遂定了定神，抬手推开了浴室的门。 加林正从洗手台边转过身，深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又恢復成了那个优等服役生的样子，镇定，冷静，又克制，好像两个小时前歇斯底里被生理的痛楚折磨得几乎崩溃的人和他毫无瓜葛，乃至从未出现过一般。 莱因没想到进来会看到这样的画面，稍稍一愣：“这么快?……你耐力差了点啊。” 说话间他翕动鼻翼，竭力感受着屋里的气味。 ……什么都没有。 那点本就浅淡的属于omega的气息，连同房间里隐约的消毒水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他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开门的，譬如如果开门瞬间omega的信息素扑面而来他该如何应对，又或者开门瞬间加林直接倒在他怀里又该怎么办，而这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旖旎畅想，都在那一瞬间到来之时被沖刷殆尽。 加林沉静而近乎肃穆地擦净手上的水，平淡如常的站在没有多余的任何气息的整洁室内，衣衫整肃，连翻乱的抽屉和浴帘都被收拾成了晨起查房时的规整样子。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莱因都无法明晰地分辨他对加林是怎样的感情，他曾经对他怀着强烈的莫可名状的征服欲，又有着纯粹心理上的吸引，他为自己亵渎的欲望和旖念而自责万分，却难以控制本能的独占欲。 那一刻所有逼人的情欲都褪去，加林垂手挑眉看向他，眸光冷淡而清醒。奇异的是莱因竟也不觉得失望，而隐隐升起了某种……类似于虔诚的感觉。 第43页 . “说说吧，你是什么人。”莱因反手关上门，抱臂紧盯着他，说，“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林没开腔，莱因心里无端的一阵烦躁：“你还不打算说实话?非要我……” “我不是omega。”加林突然说。 “哦?”莱因收住了话头，挑眉审视他。 “……”加林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睫。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发梢上沾着水渍，顺着微红的耳朵尖滑下来，他垂眼的时候漆黑的眼睫覆盖而下，扫出一弯淡而疏朗的阴影，几乎带出点微弱的柔软来。 他停顿良久，久到莱因都以为他不准备回答了，才听到加林用一种缓慢而郑重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是alpha。” 莱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alpha。”加林重复了一遍，慢慢吐出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桩压了他数年的心事，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和你一样，都是alpha。” 回忆在瞬间对接，莱因只觉心脏重重一沉，连唿吸都凝滞了几分。 莱因眼睁睁看着他转过身打开光脑，从里面调了一份体检报告出来，对他解释道：“——我没有omega的生殖系统，体内无法成结，也没有受孕的功能。我的发情是神经性的，病因无从调查，类似于一种精神症状，发作时幻视、幻听、幻嗅，我的大脑会‘以为’我发情了。” “什么……”莱因不由自主地拧起眉，“这……” 他原地转了两圈，隐约觉得加林的说法解开他以前一切困惑的源头，又感到一种强烈而不知从何而起的违和，最后他叉腰停下来，下定决心似的问道：“不对，你的气味我闻到过，不仅仅是alpha的——这本身就是个疑点，重要的是，你分明就有omega的信息素。” “那不是我的。”加林淡淡地说，“那是我母亲的。她把自己的后颈腺体移植给我了。” “这!”莱因脱口而出，险些暴跳如雷，“这怎么可能?你在逗我!我姑且相信你是alpha，但生殖腺怎么能跨越性别移植?!疯了吗?!” 加林平静地看着他，眸光淡淡，并不准备解释的模样。 他和莱因对峙良久，莱因目光灼灼，不得到回覆不罢休的模样，终于低低嘆了口气，说：“你调查过我吧，你看到过我的档案吗?我是一个牺牲品。有人把我改造成omega了。” ……那个通篇不详的材料。 国级绝密的档案。 莱因摸了两下后颈，退了一步：“不……等等，加林，你别耍我好吗?就算可以证明你‘不算’omega，你可以是beta啊——对了，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怎么用beta的身份过的阿瑞斯的服役生选拔?” “阿瑞斯徵收服役生有政策上的疏漏，有人利用这个钻空子，阿瑞斯里从sw-1135出来的黑户多了，何止我一个没出生地没籍贯的。”加林懒洋洋地说，“至于我是不是alpha，你心里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难以置信……”莱因喃喃道，“难以置信。” 他曾经是个alpha? 他作为一个alpha被“改造”成了omega?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共和国就算生育率一直同比负增长，就算omega人口数连年低迷，就算——真的到了需要动用技术将其他性别改造成omega的时候，也大可以用人数最多的beta做样本，而绝非同样是少数人口的alpha。 这不合理。 这里的问题太多了。 再者—— 莱因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拿了加林的“胃药”去化验之后，逼问加林。 加林是怎么说的? 他说，有人想用这个诬陷我，暗示我使用激素药物获取不正当的成绩，或者说，我试图将自己改造成alpha。 莱因干脆问出来：“那从你的药瓶里发现的alpha激素类似物……” “我用过，使用alpha性激素可以使人体的肌肉分布和骨骼强度更趋向于正常的alpha，就像‘性别重置’的其中一个环节一样，我通过这个让自己回到alpha通常的状态。”加林十分坦率地承认道，“但胃药里的不是我放的。真的。” 莱因仍然十分难以理解他的逻辑：“你的意思是，你曾经是个alpha，在被人‘改造’成omega之后，仍然试图将自己‘变回’alpha?” “是的。”加林点点头，“不过更确切的说，我一直都是alpha。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如果你了解性别理论，听说过‘心理性别’和‘生理’‘社会’性别的区分的话。” 莱因仍然停留在加林口中的事实中，惊诧感久久不散，这一天之间他似乎承受了过多冲击，以至于这时候大脑诡异的乱成一团，加林站了起来，莱因感觉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再问些什么，出声的瞬间却被开门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个警卫兵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出示了手中的公文：“纪检会，特殊调查。请加林先生立刻和我们走一趟，莱因哈德少将，您也一起。” 第4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嗷!终于写到这里了~ 诸君，我没在文案标“无生子”之类的，就是因为我们受君根本没这功能啊哈哈哈哈(摊手) 第22章 间谍罪 22. 房内两人俱是一惊，莱因快步上前，拿过来人手中的电子公文瞥了一眼，脸色倏地一变，勐地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给我三分钟，我换个衣服就来。” “不好意思，少将。”对方不为所动，强硬地撑住门框，“您可以暂缓几分钟，但加林先生必须立即接受调查。他必须现在就跟我走。” 他说着一挥手，后面几个整装特种兵就要进来，莱因提高声调喝道：“不许动!马克，——你现在这是在我的宿舍里拿人，你们最好把话说清楚!” “公文上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少将。”马克冷声道，“在今年难民潮中，我们扣押了一部分突袭阿瑞斯军校且造成人员损伤的武装暴力分子，其中有两人，在昨天凌晨的审讯中招出了一部分信息，他们指认了潜入军方的奸细，其中就包括了加林。具体原因无可奉告，您作为他的直属上级也必须要停职并接受隔离审查。请二位配合，立即跟我们走一趟。” 公章是来自特调局纪检会分属的，莱因无法，跟着对方下了楼，眼睁睁看着加林上了另一辆车，开往军区腹地。 天光在此刻彻底暗下，沉静的夜色漫天捲地，化为一道极为宽广而漫长的深黑色河流，沖淡了遥遥闪烁的星河，从天地相接之处覆没而来。 此时阿瑞斯的灯火尚未完全亮起，零星的灯光被浓重的暮色稀释，共和国的黑夜终于在这一刻降临了下来。 “我想和我的副官莫勒·库克通话。”莱因坐在颠簸不定的车厢内，对马克说。 “三分钟。”马克将耳脉扔给他，“通话内容会被全程监听，不用试图向外界传递什么信息。” 莱因点点头没理他，接通通讯，莫勒略显焦虑的声音半秒后从音孔中传来：“少……” “嘘，我没事，审查而已。”莱因匆匆接话，“‘性别理论’是什么?说了什么?” 另一端的莫勒被他问的一蒙，而显然这档口莱因问的任何问题都自有他的道理，莫勒并不多话，一板一眼地回答：“人的性别分alpha、beta、omega三种，并且认为传统认定的所谓‘性别气质’即‘性别刻板印象’是无稽之谈，从进化上给出了明确解释，在星际人权组织的倡议下还在某些语境下把‘性别’一词改为了‘三色’，以示‘有性无别’的平等观念。” “这我都知道……”莱因沉吟道。 “……另外共和国也认可各种性别之间的结合，给予各类恋人法律与社会层面的承认，不再仅仅将‘ao’关系视作唯一合法情侣关系，彻底结束了星际史上不同性别恋人公民权利不平等的情况。”莫勒立刻接下去说。 “这不是科学家一百年前就有了共识的东西吗?连惯于玩弄意识形态的政治家们都阻拦不住民意了。”莱因皱眉，“不对，还有别的。‘心理性别’是什么?” “……”莫勒沉默了一瞬，“少将，这是共和国科学史上犯的一个左倾错误，后来被人利用，现在已经被多方修正了，证实这种说法是个伪科学……” “你说。”莱因盯着车前座上那个01:15的通话倒计时。 “要说的话，涉及面十分之广，牵涉到一些‘三色平等’之类的问题，很麻烦。”莫勒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简要来说，在几十年前的联邦，先锋科学家及领导人的智囊团，曾试图认定‘性别认同’即‘心理性别’‘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一个人性别的定义不应该仅仅遵从于生理学，更应该遵循人的认知。但这种理论在二十年前已经被彻底否定，彻底从联邦歷史上删去了，眼下我们仍然保留生理学性别来认定其真实性别。” 莱因不由地蹙起了眉。 “……他们还认为，人的认知是无法被改变的，一个alpha无法在意识上被扭转为omega，同样的，即使一个alpha在生理上被改造成了omega，他也不会认同他是omega，相反，无论他生理是何种情况，他都会坚持他一直是个alpha。 “在古地球时代，这样的人有一个代称——” “哔”—— 刺耳的蜂鸣响了起来，马克眯着三角眼转过头：“少将，通话结束了。” 疑团在慢慢变得更多，线索纠成了混乱不堪的线团，莱因发现在加林对他说出实情之后，事情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更加的错综复杂起来。 社会科学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莫勒用三分钟介绍的东西仅仅让他更加疑惑，而眼下他却没有功夫再去琢磨这些，车辆驶向了特殊审查厅的位置，卫星定位在逐渐失效，莱因握着耳脉，轻轻将它放到马克手上。 . 加林在强光照射下醒来。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停留在原处，慢慢感受着四肢和躯干的位置，等待每一个细胞都恢復工作状态。 第45页 “一个单位营养针?” “是的。” 脚步声逐渐走进，半卧的胳膊上针刺的疼痛微微传来。 “塞拉格尔人?” “是的。” “呵，果然，塞拉格尔人都是惯犯，没有一个好东西，还调查，我看根本不用调查，就是他们这些人潜入了阿瑞斯，这帮混蛋怎么还没死绝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只凭一个‘源流’就评价他?” “哟，老兄，你的小同学这就替人打抱不平了。”中年男人嘲笑道，一边发出推动手推车的声音。 “这可是‘源流歧视’，老师!我以为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歧视源流了，政治书上都说了，‘源流’只是当年移民星际时的人类派别，而‘源流歧视’是当年移民母星时种族实力差异，导致资源分配不均而产生的社会现象。现在还用源流来判断一个人，简直毫无道理!” “首都星来的小朋友真是单纯。”中年人懒洋洋的声音接过话头，针管啪嗒一声掉在盘子里，“‘源流歧视’可是施瓦本星至今最主要的民族矛盾，盛行极了，塞拉格尔之类的源流就是被看不起，光在课本上耍嘴皮子管什么用啊?” 另一个更严肃的男声传来，对说话的年轻人解释道：“这是联邦史上的歷史遗留问题，正如‘反abo三色歧视’提案一样，尽管联邦法律已经对此进行了极为严苛的规定，也消灭了除极个别弱势源流之外的歧视情况，在联邦大部分地区基本做到了源流平等，三色平等，但施瓦本星作为军事武装力量最为强大的区域，它所信奉的‘强者为尊’精神是十分强劲而且根深蒂固的。以阿瑞斯军校为首的老一派元勛体系对所谓‘平等’顽固抵抗，而联邦在这方面颇有些力有不逮……” “别说了，人都醒了。” 加林睁开了眼睛。 男人从前后方探出头，扒了扒他的眼皮：“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还好。”加林迟疑了一下，答道。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喉头干涩难忍，口腔里干燥得要烧起来似的。 “给水。”男人说。 中年男人犹豫地看了看他，又打量了一眼加林，用一个烧杯接了半杯水，示意那个学生似的人递到加林嘴边。 “你在审讯途中晕过去了，主审长官很生气，只允许你用营养针吊着命。但你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严重脱水，只用营养针会出事的。”男人走到他旁边，让另外两个人监测他的身体情况，说道，“已经第三天了。” “对于他的审问，我没什么可说的。”加林说，“我已经再三重申，我不是联盟的特务，不可能犯叛国罪。他们不能屈打成招。” 房间里灯光很亮，是那种刺目的让人不快的明亮，审讯室四角亮灯，灯光汇聚在他的身上，没有温度的顶灯照射下来，整个审讯室的空气混浊而沉闷。 这还是医务人员进来减弱光照的结果。 这是非常典型的疲劳战术，将人置于不足十平方米的狭小密闭房间内，不提供食物，只用一个单位的营养针和水勉强吊着他的命，强光照射使褪黑素无法有效调节，影响机体睡眠，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使人精神过度消耗，懈怠，甚至导致暴躁易怒的情绪反应。 他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整整三天，除了最初的问话之外一言不发，在主审人再三逼问下，只重复一句话：“把那个说我是联盟特务的人叫过来对质。” 他开始的状态就很糟，刚刚勉强结束的发情期根本没来得及休息，失血过多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眩晕感和疲惫感，这样的情况维持一天以上人的意志力就该崩溃了，而这种种措施都没有产生明显效果，加林咬死了不说，因为他目前只是“嫌疑”，检查组没有权力对他用特殊药剂逼供，胶着在审讯方和嫌疑人之间无声蔓延。 这是显然不合作的态度，主审人审讯无果，但也极大的消耗了他的精神，他终于在十几次连续盘问后陷入了昏迷。 男人低头看着他，加林套在雪白的拘束衣里，脸色毫无血色，下巴上几乎能看出淡青的血管来，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像是终年不见阳光一般，而那种病态的苍白反倒显得他的眼睛漆黑髮亮，在过分晃眼的灯光下映出他的上身，和空白的房顶。 医生挡住了光线，让加林稍稍好受了一点，他刚刚试图闭上眼睛，外面忽然来了人，招手把在旁边监视的长官叫了出去，不到半分钟，他走回来，在对面的光屏上输入两串密码，扣在加林手脚上的束缚环霎时无声收回。 加林一怔，眯着眼抬起头来，主审人道：“起来!到11号接待室，那个指认你的决定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人文歷史了……看官老爷们可以了解一下lgbtq+现状，文中所指的是t，即transgender，正文中就不过多阐释了。 这文设定之初的主旨之一就是这个，当然我的表现手法还是很肤浅的…… 为了避免本意被误解还是提一句，文中的未来时代对lgbtq+的态度是负面(否定)的，这是我有意反讽当代一些保守思潮，仅仅代表我个人看法，希望能带给看官老爷一点点思考的乐趣。 第46页 第23章 罂粟 23. 奥茨由两个纪检会专员从隔离室带出来，穿过监察厅内部的数道门禁，乱序的门号编码逐一掠过，11号接待室的移门打开。 加林正坐在里面，闻声冷冷地抬起头来看他。 “又见面了。”奥茨坐了下来，“你竟然还活得好好的，看起来混得不错啊，真不愧联盟第一墙头草。”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加林单刀直入。 “你说我在诬陷你?!”这句话仿佛引燃了致命的导线，奥茨一触即炸，从桌子那侧暴跳起来，指着加林叫骂道：“我看见了!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把厄夫特林杀了!你杀了他!我早就告诉过他，你根本就不能碰，可他就是不听!他可是你的恩人啊!” “……你看见什么了。”加林的声音毫无起伏，波澜不惊地说道，“距离难民潮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你经受严刑拷打刑讯逼供，直到今天才‘想起’你‘看见’我杀了人?” 监控广播传来声音让他冷静，而长久的紧闭摧毁了男人的理智，他双目通红，犹如发了狂的野兽：“——我以为你杀厄夫特林是不得已的!当时莱因哈德在场，莱因哈德……我当然以为你有你的苦衷。我指望着你回来救我们!可是你没有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杳无音信!” “你忘记了吗，加林?”奥茨被按回了座位，嘴唇剧烈哆嗦着，“当年如果不是我和厄夫特林帮你，你以为你逃得过莱温斯基父子的报復吗?” “联盟现西亚军领袖，雷恩斯·冯·莱温斯基和他的统帅父亲，一直以来，对你可不是一般的执着啊。” “闭嘴!”加林勐然出声打断了他。 “看来你没忘。”奥茨做了个十分夸张的口型，“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年你的飞舰被击落的时候，就应该杀死你，再不济，也应该阻拦厄夫特林救你，你竟然巧舌如簧的把他说服了……真是难以置信。这次如果不是弗莱舍尔告诉我你叛变的事情，我怕是还满怀期待得等着你来救我们出去呢。” “你说什么?”加林眯细眼睛，“弗莱舍尔?” 奥茨挑眉看着他。 “弗伦森·弗莱舍尔吗?”加林问。 “谁?”奥茨皱起眉，“不，应该不。他的军衔是空军大校，这里没有一个大校叫弗伦森的。” 加林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回忆穿过十年的光阴转回当下，奥茨看着他突然变得青白的脸色，刚刚睁开的眼睛里，隔着将近两米的距离都仿佛能看清那里的根根血丝。 “你跟他也有仇。”奥茨用一种十分笃定的声音说，几乎笑起来，“你从联盟逃出来，被莱温斯基父子追杀，背叛孤岛同盟，我还佩服你的手腕，真是玩的一手翻云覆雨，结果你居然连联邦上层都得罪!” “不过我确实有东西可以帮你离开这里，算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加林没有理会他的感嘆，伸手将袖子捲起来，随后只见他张口往手腕上就是一咬! 奥茨陡然睁大了眼睛。 鲜血顺着加林的齿缝溢出来，他压着手臂，朝着奥茨抬了抬下巴。 奥茨的神色一变，大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起身离开座位的同时，房间里的警报器响了起来，门口把手的特种兵破门而入。奥茨一步冲上去，他刚刚靠近加林，一个金属片般的东西滑入拘束衣上唯一一个表袋，青年突然往旁边一偏，整个人朝地上倒了下去! “警告!警告!1534号有过激行为!立即隔离!立即隔离!” “嘟——” “拿人也应该讲点根据，就凭藉一点怀疑，随意扣押高层官员，这是什么行为?有没有考虑过社会效应?民众会怎么想我们?”莱因从核查室走出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教训旁边亦步亦趋的负责人，“不要随便组一个什么‘纪检会’就开始疑神疑鬼，凡事多拿出点证据来，否则你们这就是乱作为!……” “是是是，一定一定，”负责人点头哈腰不停抹汗，“这儿走这儿走，您请——” “虽然官员配合检查是本分，我也应该以身作则，但你们这种‘连坐’行为我实在无法认同。”莱因在门口停下脚步，还要再批评，骤然发现门框上红光一片，全部出入口戒严，一个排的特种兵撞开他们往里面沖了进去! 莱因皱眉，跟着一转身，只见里侧门禁层层打开，一个张牙舞爪暴跳如雷的男人被架了出来，男人在特种兵的钳制下挣扎一边疯狂咆哮：“加林!你无耻!你人渣——塞拉格尔的败类!骗子!厄夫特林看中你真是他的耻辱——” 刚刚被教育了一顿的负责人冷汗霎时出了一身，瞥了眼莱因哈德的脸色：“这……” “嗯?!”果不其然，莱因当场拉下脸就要发难，“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利用职务相要挟，你们这种工作方式和工作态度，就应该被严厉批评!我们必须明确，不是拿一则纪检委的批文就能为所欲为的!” “是是是……”负责人连声诺诺，抬头看见莱因往里走，连忙冲上去拦，“抱歉长官!监察重地，您不能随意!——” 第47页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当头撞上了匆匆往外走的特种兵，马克赶快往旁边让开，一个穿白色拘束衣的嫌疑人一个不住，直接撞在了莱因哈德身上! 对方一嘴鲜血，乍一眼看不出来是被踢的还是打的，血迹沾在雪白的拘束衣上触目惊心，马克对上莱因哈德的目光，当场感觉要完蛋。 “我要过问这件事。”莱因哈德一手搂住了年轻人的腰，“我现在难以相信你们的监察效率，我需要三十分钟，单独跟你们的‘怀疑对象’谈话。” 奥茨疯狂的咆哮消失在了密封门后，马克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勉强道：“我……这就给纪委打报告。” . 加林靠在莱因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喘着粗气，目光失焦，惊慌地四下看着。 等到奥茨消失在隔离门后面，莱因才扶着加林站好，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好了，别装了。” 加林浑身轻微一颤，转过头看着他。 莱因在桌子后面坐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水杯，手边却空空如也，遂收回手十指交叉放在膝头，倚在椅背上注视着加林：“坐吧。我向特调局申请了半小时的无监控时间，这是你最后一个说出全部真相的机会，你跟孤岛同盟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在孤岛的时候，接受过他们的帮助。”加林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出卖自己，换取了从孤岛出来的机会。 “但那只是缓兵之计，我当时快要死在他们手上了。你去孤岛打过仗，战乱地就是圈地为王，地头蛇们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加林说道，“我对联邦赤胆忠心，发誓绝对没有做出过任何损害联邦利益的事情。你听见奥茨的叫骂了吧?” “这一点我相信你。”莱因淡淡地说，直视着加林略显讶异的眼神，“亲眼看见你杀了那个叫厄夫特林的暴动分子，即便我无法找到任何证据，即便我偏袒你，那也是因为无论你为什么杀死厄夫特林，都体现了你对联邦的忠诚。” 加林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莱因深蓝色的眼珠跟着一颤，出乎莱因意料地，加林随即抬起脸，微微一笑：“是吗?” 那是很快的一瞬间，莱因甚至无法分辨他当时眼中的情绪，加林接下去道：“他们试图控制我为他们卖命，譬如潜入施瓦本星盗取他们需要的军部内部消息。你知道，孤岛同盟的人大多是‘岛独’分子，希望sw-1135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而他们就是那儿的土皇帝。而我不能忍受他们的摆布，当我第一眼认出厄夫特林的时候，就决定彻底杀死他。” “你……”莱因张了张嘴，他想说那你明明可以在第一次被协调组调查的时候就说清楚这些，但这句话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加林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笑起来：“我当时怎么能在协调组面前承认我认识厄夫特林呢?他们会立即追查我跟他们的关系，协调组的权力你很清楚，如果他们查明我的确曾经是孤岛同盟的人，是搞‘岛独’分子的核心成员派往联邦本土的间谍，我要怎么继续留在阿瑞斯军校?‘岛独’是联邦和联盟间最不能提及的立场，我会被立刻开除，与此同时，我在孤岛同盟那里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会在当天无声无息的死亡。” “我只求自保而已。”加林说，“长官，我今年二十岁，我很想在学校安安静静地学习，不求日后报效祖国，只愿能平静的度过一生。” 他的语气有种难以形容的、沉静而隐忍的悲哀，莱因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的二十岁。那时候他应该在纳什星的第一军校读大二，顶着学年第一联邦未来军事新星的名号招摇过市，每天在训练中傲视群雄在考试月焦头烂额，那是莱因一生最虚荣的时代，他享受被人簇拥的快感，感到自己一生的政治前途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他的前半生如此顺利，因为家世和个人能力没有人敢动他一根寒毛，莱因从来没有“失去利用价值”之类的顾虑，也不必在种种不利的环境中斡旋，只要他在那里一天，别人就得上赶着蹭他的价值。 不知道是被加林的神情和语调感染，还是缅怀往事使人心软，莱因剎那间竟对加林的说法产生了一丝共鸣，乃至生出些类似于同情的感受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莱因深吸了口气，将被加林带跑的思绪牵扯回来，勉强按捺住自己去安慰对方的冲动，抬眼看向加林。 加林挑眉示意他问。 “你为什么会流落到孤岛上?你真的是出生在sw-1135的难民吗?”莱因问道，“——你和莱温斯基父子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加林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莱因犹豫了一瞬，起身走上来，贴近了加林俯下身，用一种近乎于恳切和忍耐的声调，说：“加林，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清楚你的苦衷，不论你曾经跟联盟的人有什么关系，我都相信你。” “加林。” 莱因的说话声微微发颤，目光几乎有种令人难以直视的殷切。该亚星系从几十年前彻底分裂之后，联邦共和国和长河要塞对面的联盟就势不两立，不论莱因对加林怀着怎样的心思，一旦加林坐实跟联盟确有非正常联繫，有一天他的枪口就会对准他所爱之人。 第48页 加林只是十分平静地注视着他，灯光下年轻人的皮肤苍白，深黑的眼睫也被映出点点亮光，将下面深褐色的眼瞳遮住大半，唇沟到下颌的线条曲折而收敛。 他轻轻开口：“不，我没有苦衷，孤岛同盟的事我已经尽可能解释了，我跟联盟没有任何关系。” “……”莱因凝视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如此冷淡苍白，透着一种近于病态的虚弱，而恍惚之间，莱因竟将现在的他和记忆里沾满血迹的人像重合在一起。 他如此的冷厉残酷而绝情。 莱因明明知道他没有说实话，起码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然而他说的每个字都挑不出错处，他的心思就像他漆黑的瞳孔一样深不可测，莱因不知道他的目的，只能在旁边亦步亦趋的猜测。 莱因站起了身，心底那点被勾起来的微妙悸动全都被沉到了冰面之下，他冷冷地按下桌上打开监控的按钮，冷淡地通知道：“调查组的人将在半个月后开一次对你的专项听证会，届时各个相关方都会列席，这次听证会的结果将决定你留在阿瑞斯，还是被流放长河要塞。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但你并不珍惜。” 马克从门外进来，拿着平板示意莱因在报告上签字，莱因最后看了加林一眼，把将要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抽了回来。 “你会帮我的。” 就在他向门外走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加林说。 他的声音极轻，沙哑而平和，却十分笃定：“你会帮我的。奥茨提到了现役空军大校杰西·弗莱舍尔，他们是在借我的事拉您下水。” 莱因勐地垂下视线，只看到加林挺俏的鼻樑，和一个尖瘦雪白的下巴。 第24章 教父 24. 联盟西亚星102区韦特路4号，军委办公署门口。 扫描射线掠过男人的眉眼，显示屏上呈现出一张标准的西亚人长相，面孔较窄而面中高挺，眉骨与鼻樑相连处几乎没有凹陷，男人双唇紧抿，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按住耳脉，和警卫点头示意，走出门外： “让你盯着联邦那几个军部高层，怎么，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最近安静过头了吧?” “没有。他们内部一直有公告说，坚持执行‘自净计划’，上次一口气将以莱因哈德少将为首的一干实干派下放到地方之后，洛德等人正式掌权，现在应该还忙着安内。” “好。” “不过有一条消息值得注意，雷恩斯中将。”秘书的声音顿了顿，“消息来源还在核实。那就是，联邦中层有传言说，洛德法律意义上的弟弟——也就是联邦空军少将莱因哈德陷入一场丑闻，以杰西·弗莱舍尔为首的弗莱舍尔一家在针对他们，所以洛德似乎有意向亲自下施瓦本星为他的弟弟站台——也是为了巩固他自己的政治地位吧。” “这不可能。洛德和莱因哈德的关系，自从洛德上位、将一干对他有威胁性的亲戚都接着‘自净计划’的藉口下放下去之后，就已经到了无法修復的程度了。洛德民调结果不高，着急跟莱因哈德撇清关系，怎么会再为什么丑闻去站台?他真去，也是为了直接把莱因哈德踩死。” “是的，长官。”秘书接话道。 “那个‘岛独’丑闻的主角调查出来了吗?”雷恩斯坐进车里，问。 “确定，就是加林。”秘书说，“联邦有意遮掩，我们暂时无从得知事件的具体情况。但是混在上次进入联邦的难民中的特工得到了情报，他们扣押了着名的‘岛独’分子奥茨，另外一个就是加林。” “三年了。”雷恩斯点燃了一支烟，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秘书没有作声。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成串的雨水顺着车窗淌下来。 整整三年了，吐出烟气的时候，他的左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那颗当胸穿入的弹头沾着血腥而暴力的决绝，当场击碎他的两根肋骨和肺叶，堪堪擦着心室壁穿了过去，剎那间崩溃的剧痛带起了滔天的愤懑与怨怼，他说—— “开火!” 雷恩斯闭上了眼。 视野被暴雨沖刷过的前窗扭曲，顷刻变得模煳不清，一如当年兵荒马乱的瞬间，站在飞舰舱门前的少年。飞溅的炮火沖天而起，硝烟瀰漫过了众人的视线，年轻人一张异常清冷俊秀的脸上，透露出令人惊心的狠绝。 “长官，”秘书职业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回忆里强行拉了回来，“统帅请您今晚务必回到圣希斯堡教堂，他有话跟你说。” “为什么?”雷恩斯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他还嫌民调结果不够低迷吗?在这次选举结束之前，我们还是避嫌为好。” “是关于加林的事。”耳脉里的人声不知何时已然换了一个，略显沧桑的男声接着说道，“您的父亲，尤拉诺斯先生表示，他十分想念他的孩子，和……教子。” “希望能和你一同追怀往事。” 车载ai系统自动开启了雨刷功能，前方的街道空无一人，世界灰绿髮黑，雷恩斯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儿，在随身佩戴的手环上输入了教堂的地址。 第49页 . 加林说的没错，莱因从监察厅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帮他活动这件事。 无论莱因哈德自己在调查组面前怎么和加林撇清关系，他们曾经在学校中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加林如果被揪住把柄流放，莱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毕竟加林是“omega”这件事，莱因和他近距离接触几个月却没有发现，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莱因从加林身边离开时，将掉在他肩膀上的一根碎发拈到了掌心，随后他避开特调局，找心腹做了基因检测。 莱因第一次拿到加林的基因报告，其实是有点惊讶的。 惊讶于加林的alpha性别决定基因比例出乎他意料的高。 关于性别基因鑑定学进行基因鑑定的科学方法，详细的判断模式十分专业而且复杂，大部分人都有三种性别决定基因组，只是表达程度不同对于一般人，大致看看性别决定基因的比例和表现型，就可以初步判断性别了。 加林有63.5%的alpha基因比例，omega基因全表达，beta部分表达。 这是一个难以界定的生理学数据，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某种基因序列占比最大、表达量也最大，而加林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那63.5%的alpha基因几乎全都不表达，而相比之下少得可怜的omega却占了表达量的绝对多数! 莱因跟他团队中的生物学家通话，隐晦地谈及这个问题，基因科学家却给出了一个十分模煳的回答，他说：“您觉得性别只有‘alpha’‘beta’‘omega’三种吗?但其实即便仅仅从生命科学的角度上说，自然界就从来不是这样的。某种意义上说，‘三色’是人类诞生之初对自己单纯的认识而发展出的社会观念而已，绝不是全部。” 莱因将这话反省了几日，觉得把这种“先锋”“左倾”“二十年前就被破除的错误理论”拿到听证会上，表示加林其实哪个性别都不算——那帮老学究和政治家是绝对不会理会的，于是还是找人另做了准备。 . 十一月中，阿茨伯丁纪念报告厅。 施瓦本星冬季气候干冷，初冬时节上午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报告厅四周的植被上铺了厚厚一层寒霜，加林被士兵从车上推下来，寒气钻进衣领，冻得他微微一哆嗦。 2000座会议厅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大半，陪审团的席位还空着，会场上大多数是来旁听和看热闹的学生，到场的学生都穿学院统一定制的制服，以深蓝色的空军制服为主，间或几道墨绿与白色。 早晨的自然光从大幅玻璃窗外射进来，千人会场阒寂无声，俨然是个极为肃穆的场合。 加林走进会场正中的玻璃围栏里，一道光正好打在上面，十几天来他已经忘了自然光的温度，审讯室里的灯光都是冰冷而刺目的，以最差的体验使被审讯者在精神上首先崩溃。 加林伸出手，垂着眼睫，在光线中捻了捻手指。 ——这幅画面恰好落进了莱茵的眼里。 他刚刚从会场南门上楼走到陪审席，落座前一抬眼，就看到加林站在楼下的白光里。 他穿一身雪白的连体衣，没有腰带，扣子扣到领口，这是特调局配发的穿着，防止嫌疑人自杀，也有他们秘密的设备密封在里面。衣服很薄但宽大，加林的腰身在里面勾出一个奇异而优美的弧度，向前贴靠在护栏上。 他整个人白得刺眼，从衣袖里伸出的一截手腕和脖颈像在发光一样，连漆黑的髮丝都在光线下显出一层光洁的琥珀色。 这真奇怪，莱因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了，他乍看上去干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捻弄日光的模样单纯得如同从未见过光亮。 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加林侧头抬起脸，看不清似的微微眯了眯眼。 莱因没有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半小时后陪审团成员全体入场，这些人一部分是军校的终身教授，另一部分是行政领导，当这些人和裁判一一入席之后，门厅外才传来一声通报。 中央军委副主席、“自净计划”首要带头人之一，洛德·冯·纽伦贝格到了! 全场起立，脱帽致敬，莱因随之起身，加林回过了头—— 正门大开，一道刺目的白光噼面而来，正落在位于正门正前方的加林身上，两侧士兵开道，一个身披深蓝色长风衣人影出现在门外，高大的男人仿佛自带威压，整个场景从他踏入门厅的剎那凝固。 洛德脱下风衣，一双与莱因十分相似的眼睛向会场的右上方瞥了过去。 他和莱因哈德的长相从整体上看并不酷肖，洛德面庞的轮廓线较之莱因更为平缓，皮肤略显苍白，嘴角挂显示岁月痕迹的法令纹，金髮妥帖地后梳，看上去比莱因更具亲和力，向人群致意时透着深入骨髓般的和善与亲近。 这是一个十分标准的行政领袖，他能以压倒性的选票在这样一个相当年轻的年纪担任重大国家职务，与这种形象塑造不无关系。 当然，这只是对他的选民。 莱因对上洛德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唇。 加林暗示的是对的。 虽然弗莱舍尔叔侄俩都没有脑子，但杰西到底比弗伦森聪明点。他不会就因为弗伦森被使了个绊子往那劳什子履歷里记了个过，去为难加林。叛国罪和间谍罪这么重的罪名，就只适合用在轻易撼动不得的大人物身上。 第50页 比如莱因哈德。 洛德开始与特调局的成员握手入座，莱因的注意力终于从加林身上移开。 他在某些斗争上还是显得太稚嫩而且不敏感，而这些加林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 ……他好像天生就对阴谋和人心有着某种无法言描的敏锐的直觉，那种刻在骨子的阴狠无法抹杀，莱因从一开始就看错他了，事实上加林就像一株致命的罂粟，无论施予关怀呵护还是暴力锉削，他都只会遵循他的本性那样为了自己生长下去而已。 这场听证会的矛头指向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加林，无论是他涉嫌间谍罪还是伪造身份进入军校，特调局的权力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时让一个受到怀疑的普通人从此消失，上位者们完全不必大张旗鼓地折腾这样一个无名小辈。 加林之所以现在站在这个2000座会场的中心，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背后的人，——他背后的莱因哈德。 作者有话要说： 控记不住记几强行抒情的手……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学学长篇叙事，一苏起主角来老没完没了。 此文科学部分纯属强行合理，感谢看到这里的看官老爷/泪奔 第25章 泡影 25. 调查组发言人拿起一叠报告。 “加林，有人举报你其实是个omega，伪装成beta矇混进阿瑞斯军校，并且取得了你的血液样本，确实含有omega特有的信息素成分，这件事怎么解释!”韦特将报告往桌上一甩，转向裁判席，“众所周知，omega是决不允许进入阿瑞斯军校的，他们一年数次的发情将严重干扰学院内部稳定!……” “无稽之谈。”莱因说。 “会场之上无级别，请您注意讨论语气。” “我们暂且不论血样的来源是否合法，首先你们应该明确该血样是否确实为加林同学的。”莱因面无表情道，“我们也可以当场抽血，验证其是否确实含有omega信息素成分，要知道根据生物学研究，事实上beta、甚至alpha身上，都可能有omega性别基因残留，出现omega信息素分子太正常不过了。” “这……” “我建议直接进行基因检测，以防止血检产生的不稳定性。” “可以。”裁判敲了敲木槌，“让医疗机器人来操作。调查组没有异议吧?” 一台全自动医疗检测器移了进来，内置的录制监控设备连接会场光脑，在报告厅中央全息投影，自我清洁后显示目前各项指数，加林挽起袖子往上面放了几秒，五分钟内全场唿吸都凝固了，所有视线汇聚在那个全息投影上。 51.265%beta基因序列，47.246%omega基因序列。 “这也太低了吧!”韦特喊了出来，“这能算beta吗?” “为什么不算?”莱因冷冷道，“三色国际公约明确表明，只要体内性染色体上某一性基因序列达到51%以上就在‘生理学’上承认为该性别，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请你去把《公约》重读一遍?” “强词夺理!无理取闹!0.265%的区别，分明就在仪器误差范围内!”安德玛咬牙切齿，转向裁判席，“主席，我认为这完全是对方的诡计!” “什么诡计?”招生办主任沃克怒道，“调查组拥有用事实说话的权利，我们也有澄清真相的权利!阿瑞斯军校徵收服役生的过程完全公正公开透明!因为前来面试入选的人员过多，我们院方无法提供基因测序服务，但我们要求所有学员提供官方指定医院提供的基因检测证明!其后还有‘信息素敏感度评测’等多项相关检查，我们不允许别人凭空污衊我们的招生工作!” “谁知道你们的‘指定医院’有什么猫腻!” “你……” “肃静!肃静!”裁判敲了敲木槌，“有证据就拿证据，停止无休无止没有意义的争论!调查组还有别的疑问吗?” “长官，调查组的结果对我们很不利。”副官起身来到洛德旁边，“莱因哈德先生多半对检测机器人动过手脚，根据我们从杰西先生那里拿到的血检结果，加林的原始数据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 “要求他们人工重检。”洛德说，“让我们的人去。” “还有，”韦特瞪了沃克一眼，将另一沓审讯报告扔在桌面上，“第一，加林此人来歷不明，学生档案简直一片空白!我们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学生居然能够顺利通过贵校政审。” “加林。”裁判转向加林。 加林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头默认。 “这竟然也能成为调查组恶意诋毁我们招生工作的理由，我不得不说，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沃克提高了声音，“请您们明鑑。下面我们在屏幕上展示我们今年第一季度面向长河要塞战乱多发地的招生情况，” 一系列名单出现在投影上。 “以上23位在校服役生，他们均来自长河要塞上的各个行星及小行星，在进入阿瑞斯军校之前，没有相对可靠的背景来源。”他转身面对在场的学生，“众所周知，阿瑞斯军校一直倡导多元和融合，我们不能拒绝这些学生求学的需求。我们有义务向大众展现一个具有共和风貌的军事类学校……” 第51页 “请您单纯陈述事实，无需过度美化。”裁判看了看他呈现的证据，“沃克所说的事实可以採纳，面相战乱地招生正是教育部‘三年计划’的重要构成之一。请调查组拿出更能服众的质疑来。” “其二，”韦特咬牙，“通过审讯难民潮中被捕人员，我们可以认定以厄夫特林和奥茨为首的‘孤岛同盟’，正是臭名昭着的岛独分子，而其中的核心成员奥茨，指认加林曾为其中一员。” “这种说法就更可笑了，如果片面之词都能认定一个人‘岛独分子’的身份，联邦将毫无公信力可言。”莱因接话道，“加林从未在社交网络上发表过任何有关‘岛独’的言论，也从未被核实参加过相关游行和暴力恐怖事件，他在阿瑞斯学习期间成绩优异，品性端正，我作为他的教官之一，完全可以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他深沉地热爱和拥护着党和祖国。” 旁听席上一片譁然，加林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抬起头去看莱因。他笑起来的时候眼波流转，眼尾上扬，光线细碎地缀在眼睛里，仿佛十分深情和专注地凝视，给人一种很特别的心意相通的感觉。 莱因几乎没见过他笑，远远地看见了，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 那一时间莱因第一次感到千年前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从来没有褪色过，美人剎那间春风和煦的笑意足够粉碎原则和底线，你想让他笑着深情地看你一眼，无论是被利用还是替他开脱，都好像有了充足的理由。 莱因已经想清楚了，等这件事结束，他就带加林离开施瓦本星，让他以他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 他给了加林标记不仅仅是情非得已，也绝不是精虫上脑的一时冲动，加林的出现太过惊艷，他无法割捨这个阴冷而脆弱的年轻人。哪怕最后判决结果对他们不利，或是加林的确联盟的人曾有联繫，他都会替加林撇除一切过去的痕迹，让他彻彻底底……重新活过， “主席。” 洛德应声回头，秘书用文件挡着手，将一块极薄的晶片状的东西送到了他手下：“重检没有问题。” 洛德往下一垂眼，面不改色地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没拦住，奥茨刚刚被弗莱舍尔的人杀了。这是我从奥茨身上搜出来的。”秘书顿了顿，说，“我用自己的光脑看过了，内容……很特别。” 洛德动作幅度极小的翻动了一下那块晶片，它的材料看上去很普通，通体泛着一层银白的光，洛德毫不怀疑它本质非常特殊，因为它竟然能躲过特调局的层层筛查，还能被人带在身上。 ——事实上这就是后来被载入材料化学教科书的“隐形晶片”，用常规的、甚至特调局非常规的检查手段是无法检测出它的存在的，它能够躲避多种探测方式的检查，而其实最简单且復古的搜身却能使它原形毕露。 秘书摇了摇头：“没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特调局的人严防死守，而弗莱舍尔只想让他快点闭嘴，等我去确认情况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从表袋里发现了这个。” 洛德示意他拿过光脑，将晶片接入，屏幕上的画面停顿了两秒，洛德突然屏住了唿吸。 他不知道这份资料是从哪来的，视频拍摄的角度也十足怪异，但就上面的内容看，足以让莱因哈德从此翻不了身! 洛德一拍桌子，秘书立刻高声说道：“我们这里刚刚拿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证据，能够说明莱因哈德少将对服役生加林有不被允许的特殊感情，由此我们可以认为，莱因哈德的所有辩词都不足为信!” 会场譁然，裁判击槌以示肃静，会场大屏幕亮起，画面摇晃了一下，赫然出现了莱因的身影! 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一晃而过，类似宿舍的房门打开，男人一箭步冲上去，一把扣住刚刚进门的年轻人的手，反手别上门，用力将对方推到了门板上! 两人不知因什么起了争执，高大的男人大声质问了几句，扳住对方相对清瘦的身体，将他带上了床! 房门打开的同时投入了一道光，任何人都能清晰地辨认出那两张脸。 ——莱因哈德和加林的脸。 加林微微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好像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一般。甚至有些放松地将后腰靠在了玻璃围栏上。 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听证，从他将那张晶片送入奥茨的表袋那一刻起就写就了结局。 他在报復莱因对他的强行标记。 莱因的尖牙刺破皮肤剎那带来了灭顶的耻辱，加林无法强迫自己忘记当时来自另一个alpha强势而澎湃的占有欲，就像要将他彻底吞没一般。 加林一生对那种刻骨铭心的压迫痛恨至极，无意识咬紧的牙关使面颊稍稍下陷，莱因惊愕的目光投向他脸上，一时间刚才那点轻快的对未来的设想，全都在画面的推进中化作了泡影，显得可笑万分。 ……加林何止不喜欢他，如果可以，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和他再见面。 会场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洛德一行最后会给出这样的证据，不论这是从哪里来的视频，莱因是绝无可能从此次事件中全身而退了。 画面还在继续，裁判轻咳一声，暂停播放，表示这段视频听证委员会将私下讨论。 第52页 就在此刻，会场正门被什么东西陡然撞开，猩红的字幕在会场四周的屏幕上闪烁： “孤岛战役爆发!——联盟大举入侵孤岛!” “什么?!”莱因哈德和洛德同时站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孤岛相当于联邦共和国与联盟之间长河要塞上最受瞩目的明星，上面越是连年战乱，越是民不聊生，反而显现出它卓越的战略地位和意义。联盟在这个时候举兵入侵，无疑是给陷入内忧的联邦施加压力。 “报告。”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站在会议厅中央的年轻人轻微晃动了一下站得僵直的身体，那仿佛缀着冰渣子的嗓音贯穿全场，“我自愿前往长河要塞完成兵役，以此明证我对联邦共和国的赤诚之心!” 莱因霎时间向他看去。青年面容冷白而眸光冷冽，薄唇紧抿，窗外的光线随着时间推移向后褪去，将他的面颊一半拢进阴影里。 那个时候的加林对他如此陌生……仿佛这是他们此生第一次见面一般。 第26章 51区的幽灵 26. 人潮有序离场，加林由几个士兵带领下从后门走出报告厅。 “让开!让开——” 一个男人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冲出门。 莱因闯到押解车跟前，向护送人员举手示意，一把攥住加林的手臂将他拖过去，用力顶在车门上：“你就这么走了?!我替你活动了整个陪审团的主要领导，弄得洛德不得不找藉口亲自下施瓦本星，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他勐然靠近加林，温热的气息骤然喷洒在加林的脖子上，他低声说：“我甚至替你伪造了基因样本……你以为凭你刚刚发完情的状态，可能是刚才的数据吗?光一个血样就足以让你——” “放手!”加林一把扼住莱因的手腕，目光霎时上抬，“莱因哈德，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为我做这些，你最好搞搞清楚，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 他挣扎了一下，可能是审讯室耗尽了他的体力，在莱因的掌控下根本没有动摇分毫，莱因被他气得笑出声来：“我为了自己?加林，你就这么想我对你的感情的?——我不跟你说这个，最后那个视频是你给洛德的是不是?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是不是?利用我攀上洛德，从我身边逃离——毕竟对你这样趋炎附势的人来说，洛德对比我，显然对你更有利不是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加林的脸瞬间冷下来。 “我和洛德之间，你宁可选择素未谋面的洛德，也不愿意相信我?” “听着，莱因。”加林退后半步，莱因握着他的手臂，使他无法离开更远，加林忍耐地咬了咬牙，说，“你标记了我，这不代表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因此对我负任何责任。正如我向你解释的那样，我曾经是个alpha——我天生是个alpha。生物学会告诉你，当一个人的基因被外力强制修改的时候，有某些东西是无法发生根本性改变的。正如你看到我真实的基因报告。我有63.5%的alpha决定基因，而普通的omega不会超过0.5%。某个残酷的实验表明，那个无法改变的部分正是生殖系统。” 加林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我是个alpha，莱因哈德。请你记住，你标记我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你不用对我履行任何义务，也不负有任何责任。你曾经对我的关照我十分感激，但这无法抵消我对你的……憎恶。” 莱因霎时间如同被闪电击中，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加林冷冷地看他一眼，挣脱他的钳制跟着两个士兵钻进车里。 专车绝尘而去，铅灰色的车身烙在莱因眼底。他们即将横穿整个阿瑞斯平原，在埃尔顿星际机场登机，深空飞舰将载着那个极致俊秀又极端冷漠的青年飞向数百兆千米外的长河要塞，化作流星在他的生命中一闪而逝。 被标记不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可是对于莱因呢?加林就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他!从头至尾都拿他当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敌对对象! 他就从来……从来没正眼看一看他的真心过。 莱因哈德从未想过会在下放施瓦本星中对任何一个人产生什么额外的感情，而当那辆专车的尾灯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阵尖锐难耐的不舍，几乎涌起了类似暴躁不安的情绪。 就好似，加林在他身下喘息，挣扎着要躲避，那一刻信息素的纠缠被迫打断时，alpha的本能牵引着荷尔蒙，使他整个人痛苦得痉挛，血气上涌，只想把对方抓回来狠狠按在身下时那样。 ……而他现在分明清醒得很。 没有雄性激素的左右，也没有任何情欲阻碍思维。 他不能接受那个在他下放生涯中留下惊鸿一瞥的青年，就此与他两不相见。 “少将。”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莱因应声转头，一个身着便衣的红髮青年站在他身后，手中举起一张公文和一个徽记，“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东西。” 银色罗盘中张开翅膀成v字的雄鹰，联邦特调局。 “加林先生，有人找您。”前排的士兵将耳脉从传送孔中递给他，“您现在的□□权限还未完全解除，但内线通讯内容是绝密的，请您无须担心。” 第53页 加林扫了他一眼，按开耳脉：“您好。” “你做得很好。这份视频资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男人经过变声的声音沙哑地从音孔中传出。 “谢谢。”加林淡淡地说，“那我的条件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即便是戍边，长河要塞上也有条件比较好的天体的，你完全可以选择那些行星。”男人迟疑了一秒，“sw-1135是战乱最频繁的，你确定要去那里?” “是的。”加林答道。 “……可以。主席会亲自替你处理转接报告，马上会有人到机场接你的。”男人说，“但是我有一件事必须问你。” “你问。” “莱因哈德先生，是真的对你抱有……”男声斟酌着措辞，“抱有某些特殊的感情吗?” “这你恐怕得去问他自己了。”加林冷笑，“也许你们应该试试往他身边多塞几个omega，他会乐不思蜀的。” 他把耳麦放回传送口，旁边的特种兵替他披上一件风衣，加林拉了拉领口，指尖抚过后颈的时候他僵硬似的停顿了半秒，随即侧过脸望向车窗外。 窗外天色渐迟，远望河汉浩渺，车厢内微弱的灯光照下来，加林穿一件白衬衣，披着件灰色风衣，衬得他气质更为沉静安然，恍然有些柔和而与世无争的感觉。 莱因一贯很迷恋这个样子的他，在加林还在阿瑞斯军校当服役生的时候就开始了，他在晚课间隙经过教室，加林披一件外衣歪着脑袋算题，当时他们之间的隔膜都还未成型，他不知道加林的身份，加林的手上也没有沾上百万联邦人的鲜血，他们普通得如同任何一对在学校里相遇的学生和教官那样，只是一个无知无觉，一个心如擂鼓。 . 肯尼从驻留宿舍的床上惊醒，发现前头的窗里一片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男人屏住唿吸停顿了好一会儿，确定漫漫长夜的确已经过去，才勉强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床上起来，开始整理被子。 “老鬼……我操!才五点!”对铺的男人抬起手臂瞟了眼手环，重重翻了个身，骂道，“我操你老母!臭老鬼!……天天这么早就扰人清梦，难怪在这儿呆一辈子也就是个运输兵……操!……” 男人骂骂咧咧地又睡了过去，几个被他骂声惊醒的人不满地敲床板，老男人只得猥琐地笑笑，不停地低声道着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七点……我就要去……” 他嘀嘀咕咕了几声，发现没有人回应他，此起彼伏的鼾声又响了起来。 这是一帮年轻气盛的士兵啊。肯尼心想。然后他穿过走廊，走进了洗浴间。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十足憔悴的老脸，头顶已经半秃了，只能靠戴着军帽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一点，军帽都遮不住的是他松弛下垂的眼袋和脸颊，棕褐色的斑点布满了黝黑的脸，让他看起来不止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 肯尼今年还不到四十。离他的三十八岁生日还差一个半天。 他已经被失眠和创伤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苍老，衰弱，精神不振，唯唯诺诺。被一群没有文化的粗鲁的beta们痛骂嘲笑。 他曾经也是个alpha，曾经也……那样风华正茂，仿佛前程一片大好过。 肯尼不允许自己继续沉湎往事下去，他必须尽全力不让自己现在的生活过于崩塌，他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肯尼漱了口，洗了把脸，把制服的扣子一颗颗繫上。 他的祖国还没有忘记他，他即将去机场接一位从施瓦本星来的年轻人。对方自愿前往sw-1135完成兵役，驻守在共和国最需要精英的边疆上。 肯尼从浴室里走出来，瞥了眼僱佣兵们脏乱的宿舍，大步走向了外面。 他的祖国并没有忘记他。 飞舰降落时产生了剧烈颠簸，加林靠在座舱里抓着安全罩强忍了半个小时，在飞舰开始滑翔时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的胃从上次受伤起就一直不好，非正规渠道的抑制剂慢性损害脾胃，又动不动饮食不规律，加林有点虚脱地靠椅子边压了压腹部，就听见ai的自动播报声：“共和11号已安全着陆，与中转站完成对接，接应人员确认中……将于十五分钟后全舰减压，并开启舱门，请做好登陆准备……” 加林脸色苍白，扶着椅子站起来确认登陆。 舱门打开时，肯尼正在下面抬头注视着他。 这本来应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机舱上又没有别人，负责接应的也就这一个，加林只瞥了他一眼，就低头去签抵达声明了。 他签完报告下去，发现那个中年男人仍站在原处注视着他。 难道是我看起来气色太差了? 加林不由自主地想，初来乍到，也许是在等我打招唿?毕竟军队里老兵都是这样的。 他不犹豫，等舱门闭合，就向对方走上前去：“您……” 他才刚刚提起步子要走过去，对方突然惊回神似的，勐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动作幅度太大，竟像是要摔倒似的，加林愕然无言，只好垂手停在原地看着他。 第54页 怎么回事? 怎么是他? 不对……肯定是认错人了，全联邦几十亿居民，有几个相像的人总是正常的吧? 可是太像了……怎么可能呢?舱门缓缓打开，这个人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一瞬间就像时间倒流，地狱中的幽灵重返人间，被封存的一切重新回放!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你必须直面你的创伤经歷，你需要去接纳他，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你需要和你的错误和解，你一直抗拒交流抗拒坦诚，这将那一次伤害不断放大，甚至影响你今后的整段人生，让你一直在暴躁易怒和畏畏缩缩中停留，你需要从创伤经歷里走出来……” 加林看了眼手环上显示的接应人名字，喊道：“肯尼·弗莱舍尔中士?” 肯尼勐地回过神来：“是的。” 我不能。 我做不到。 那一幕人间地狱般的画面和我曾经的兽行，我忏悔，我为此付出我的前途和最好的人生，但我无法直面它，无法直面曾经被兽性和本能支配的我自己。 第27章 人间失格 27. 天光沉闷地环绕着小行星，扬尘让加林不适得咳嗽起来，空空的胃袋剧烈蠕动，肯尼犹豫了一瞬，走过来扶住他：“年轻人，不适应?体质不好?” 加林摇摇头，虚弱地用手挡着嘴：“晕机。” 他噁心咳嗽的样子都和那个女人如此之像，棕褐色的虹膜像缀着一圈水花，垂下眼睫的侧面弧度精緻而秀美。 肯尼记得她最美的时代，当年她是第一位以平民omega的身份进入共和国与联盟联合大学就读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位在八年内取得生物基因工程博士学位的研究生，她在毕业之后留校做博后，而后被联盟顶尖生物实验室招募，三年后隐姓埋名，进入绝密基因计划项目任至项目总负责人。 这是星际史上omega女性的传奇，仅此一个，绝无仅有。她以一己之力携团队划出了基因工程前后两个时代，几乎成为了一个活着的丰碑。 而且她是如此漂亮，任何一个仰望她学术成就的人，都同时赞美她的美貌。 大概是红颜註定薄命，一个本应该躺在天赐的容颜中安度一生的绝代美人，用她划时代的才学引起了震怒和抵制，竟至于最后…… “砰”! 幻觉中的枪声响起来，整洁的白衣委顿在地，肯尼剧烈的哆嗦了一下，转头迎上加林疑惑的目光。 深褐色的，沉静而带着骄傲的眼睛。 肯尼的嘴角不自然牵扯了一下，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惶惑，说：“看到你……我总是想起另一个人，尤其——你竟然也叫加林。……虽然十多年过去了，有些人说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知道奥卡兰拉吗?” 加林呷了口水，平静地回覆：“知道。” 肯尼神色一凛：“你和她……” “她是我母亲。”加林淡淡地承认道。 多年以来已经学会强自镇定心境像是勐然被大浪翻搅，突然被承认的名字引起了强烈不适，肯尼几乎无法控制面颊的抖动，有些结巴地低声喊他的名字：“加林……加林……” “加林·路德维希。”加林放下水杯，转身看向他，“塞拉格尔源流，sw-1135第51区九号绝密实验室，‘进化之门’人类基因计划。尊敬的肯尼·弗莱舍尔少尉，我们又见面了。” 肯尼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加林说的不是他现在的军衔，而是他十年前的军衔。 十年前，他们一组32人的突击小队，前往孤岛血洗51区时的军衔。 “是你!是你!——”肯尼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惊骇扭曲了他的脸，男人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你还活着!你竟然真的还活着!……你竟然——那奥卡兰拉呢?奥卡兰拉——” “她死了。你们的枪弹击碎了她的脑子。”加林冷冷地说，“我看着你——你们，杀了她，挡着我的面。”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我知道不是你，杀了她的是洛德·冯·纽伦贝格和杰西·弗莱舍尔。你只是一个吓得屁滚尿流差点落荒而逃的小兵而已，你那么喜欢奥卡兰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枪杀，然后对着她的儿子意淫。”加林的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那一瞬间肯尼几乎以为他会扑上来亲手掐死自己。 但是他想像中的暴力没有发生，加林只是站在原处狠狠盯着他。 “你……你!……你……” 肯尼不断地抽着气，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年轻人用这样不堪的说辞当面侮辱，在他生活中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而这是他多年之后，头一次又对这些侮辱起了反应，他想要反击，异样的阻塞感却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唿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你是……你是……” “是我向洛德·冯·纽伦贝格指名要求你来接应我的。”加林冷笑，环顾了一圈空间站，“将近十年被人当垫脚石踩在脚下，感觉怎么样?” 第55页 肯尼已经紧张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大脑轰然响作一团，满脑子都是他回来了以及他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肯尼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在申辩什么似的提高了声调，“那场爆炸之后，51区已经彻底被抹去了!它不存在了!……当时的增援部队全员接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治疗，催眠疗法使很多人都忘记了当时的细节。你既然从把51区变成‘坟地’的核爆里倖存了下来，你……” “因为你们忘记了，可我不能忘。”加林说，“我这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们在我母亲的遗体前的所作所为!” “你们以为九号实验室被炸毁，51区被联邦夷为平地，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人记得他。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无名小卒为共和国的事业守口如瓶，共和国早就忘记他了，记得他的只是一个当年被他侮辱过的年轻人，他如今前来，只为了让当年所有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付出代价—— “哈?!”加林的声音拔得几乎变了调，苍白的脖颈上筋络毕现，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歇斯底里过，愤怒和恼恨仿佛要使他眼里滋出火来：“倖存?你猜我是怎么从51区活着出来的?” 肯尼愣愣地看着他，两眼发直：“什么……” “你们最痛恨的联盟的人救了我……”加林说，“联盟的铁血领袖——联盟人的精神教父——尤拉诺斯·冯·莱温斯基!他亲自把我从那里带出来，把我带回了联盟。” “你是说……尤拉诺斯他……” “我是他的养子，或者，‘教子’?”加林冷笑了一声，“总有人喜欢把自己当成神……像个疯疯癫癫的老神经病一样。”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不……当年32个人，你为什么要选我……你有莱温斯基做后盾……不，我不会检举你的。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就当做没听见，这个交界地带是唯一的无监控区，就当做——就当做我欠你的——” “我没有。”加林摇了摇头，“莱温斯基?当年血洗51区你以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联邦就是个替人背了黑锅还老老实实认命了十年的智障之国。联邦就是被他利用而已，还有，你以为‘进化之子’是用奥卡兰拉一个卵细胞弄出来的?我其实是个单倍体?疯了吧，什么‘教子’‘进化之子’，都是掩人耳目的东西，——莱温斯基是我生父啊!”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肯尼被他惊得瞠目结舌。 他真的无意知道这些两国之间最无法言说的秘辛和过往，他只是也曾经在联合大学的生命科学系就读，一直仰慕着学姐奥卡兰拉·路德维希的才貌和成就，因此在奥卡兰拉毕业之后的十余年里沉迷追寻她的踪迹而已。 肯尼在毕业之后如愿进入了部队服役，后来又转入了特殊部队，这让他能够零星地探听到关于奥卡兰拉的只言片语。 ——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国级绝密，包括她的个人情况，但肯尼还是利用自己职务之便了解到过一些。 奥卡兰拉和联盟现统帅尤拉诺斯·冯·莱温斯基间的恩怨，就包括在内。 当时的联邦共和国和联盟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阶段，除了几项重要的科研工作还在协同进行，其他各方面的经贸交易在逐渐趋向于凝滞，尤拉诺斯正在得到组织提拔的边缘，被遣往长河要塞锻鍊一年有余。 他在军区的实验基地碰到了当年刚刚进入国家机关的年轻的路德维希博士。 这听上去像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开端，仿佛可以预料到国家对立对两位年轻有为的青年间的感情产生的震动，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据称尤拉诺斯对奥卡兰拉穷追勐打，在对方明确拒绝，并且声明“将一生奉献给国家”之后，强行对其用药并永久标记，甚至试图将对方从实验室带回联盟。 此时当年在两国高层间引起过不小的震动，但尤拉诺斯想要将奥卡兰拉带回联盟的愿望似乎也没有实现，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尼自然不得而知，一年之后尤拉诺斯结束基层锻鍊，第二年两国爆发第二次“独立之战”——联邦史称“自由之战”。 肯尼参加此次战役，孤岛51区在核爆中被夷为平地，代表着人类基因科学前沿的九号实验室从此不復存在。 加林还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说，清冷而沙哑的嗓音仿佛地狱的恶鬼吞吐蛇信子：“……我为什么要找你?因为你曾经喜欢过奥卡兰拉……我知道你们32个人现在都在哪里，除了18个在那次爆炸中当场死亡的和5个重度残障至今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的九个人里，八个都是现在的联邦高层，职位最低的是杰西·弗莱舍尔，空军大校。 “他们的军衔和职权在那一次事件之后全都得到了晋升，前所未有的大幅晋升——少尉升少校，少校升大校，少将升中将。只有你……” 加林平视着肯尼，未老先衰的男人表情僵硬无比。 第56页 “只有你，肯尼少尉。你的军衔不升反降，在原岗位混了三年之后，甚至被流放到了长河要塞，以曾经联邦高材生的身份，担任了一个僱佣兵都不如的职务。” 肯尼站立不稳，一手抓住了门框。 “在这十年里，你有无数份心理干预报告生成，而你从来没有跟谘询师解释过你的ptsd(创伤后应激反应)成因。你拒绝催眠治疗——你很清楚，联邦针对‘51号清理计划’参与者的所谓‘催眠治疗’，本质是洗脑，通过痛苦和刺激反应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最后模煳、删除甚至修改记忆。而你不愿意你的记忆被模煳和篡改，即便你为此忍受着经年累月的精神痛苦，因此导致神经衰弱等症状。” 加林的声音放缓了下来，他甚至上前了一步，伸手做了个类似搭肩的安抚似的动作：“我知道你的良心尚未泯灭。不论是对你二十年来求而不得的奥卡兰拉，还是对于我，抑或当年所有无辜被杀的科研人员和实验品们。我知道你的良心尚存，所以……” “不。” 将近十分钟后，肯尼才第一次发出了他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石磨过，仿佛要在喉咙里磨出火来： “不，加林。我的良心早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加林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不解和痛恨。 “我的良心在十年前已经死了。我不选择接受洛德他们的条件晋升，甘愿留在长河要塞当一个普通的运输兵……不是你想的那些原因。”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不会向洛德和杰西他们检举你刚才和我所说的一切，但我也不会如你所想的那样——帮你举证，或者帮你进入‘坟地’，乃至帮你扳道联邦高层。我不会这么做的。” “十年过去了，”肯尼的声音苍凉而异样轻松，他仰头看了眼空间站的模拟天空，“你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而我不断的衰朽。我迟早会死在你的前面。我会赎罪，但不是以你的方式。” 加林张了张口，没等他说话，又听肯尼说道：“加林，你记得奥卡……你的母亲，用还不完全成熟的人类基因修缮技术，将你从alpha强行扭转成omega的理由吗?” “她希望你不要如同你的父辈们一样捲入无休无止的政治斗争的漩涡，沦为争名逐利的牺牲品。她只愿你一生安康顺遂，有人能够保护你，能让你远离权力的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我前一章后半部分重写了……昨天头昏脑涨地写得很糟tvt 求收求鼓励/泪奔 第28章 轮迴 28. 沙沙的电流声从音孔里流溢出来，低沉的交谈穿越了数千兆公里，自动光温控制的幕墙沉沉暗下，绿植影影绰绰的阴影间，映出一个正襟危坐的人形。 “……当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没有什么不好，联邦和联盟的人权法律日復一日的健全了，omega享受各方面的保护和优待，和alpha、beta相比，并不低人一等。” “那些人都已经强大到你我无法抗衡了，加林。他们现在是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有人甚至已经成为了军权的象徵。你可以怨恨我，我们所有人，但没必要把你母亲给你的第二次生命再搭进去。……” 洛德沉默着听着监听设备中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十指交叉靠在额头前，如同一尊凝固的蜡像。 音频陷入了长久的静默，绿色的波线上只有一点猩红的标记往前游走，示意着监听仍在继续。 他想关闭实时播放，伸出去的手却不住的小幅度颤抖，而暴躁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洛德抬起眼睛，杰西·弗莱舍尔无视警卫员的一再阻拦，推开他的副官闯了进来。 警报响成一片，副官为难地看着他，洛德摇了摇头，去按显示屏的手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洛德!你!——”杰西转头看了眼退出去的警卫员们，冲到洛德的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吼道，“你竟然同意了加林直接下放孤岛的决议!这就算了，你还——还同意让肯尼陪同他从孤岛中转站直达孤岛!肯尼他!——” 他一通话说完，焦虑的情绪才勉强下去了一点，在洛德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光里软下来：“长官……” “加林讽刺你没有脑子，你就真没有?”洛德冷笑，“这才多大点事，你就这么急吼吼地冲到我这来发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是……长官，我真是慌了。肯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当年可是疯狂迷恋奥卡兰拉……谁知道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是……他一直走不出来。加林这人又出现得这么奇怪。”杰西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抓着洛德办公桌边缘的手经络突出，“肯尼一直就想把那件事揭露出来，他差点真的就这么做了!还是我亲自去让他闭嘴的。他要是——要是把我……对您也……” “你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吗?!”洛德加重了语气，眼神冷得像冰一样，“加林的来歷，莱因哈德那边审了他一个星期都审不出来。他咬死了不说，你能确定加林和奥卡兰拉他们的关系吗?” 第57页 “我……”杰西张了张嘴。 “你不确定，我也是。”洛德打断他，警告道，“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别自乱阵脚!” “可是……不……长官，”杰西退了一步，原地走了两圈，“加林真是太奇怪了，他为什么好好的sw-1178不肯去，非要去孤岛?万一——我是说万一——” “我当然知道，”洛德瞥了他一眼，“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派肯尼去和他接洽。在这件事上，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不想陷入被动，就必须引蛇出洞，让他做出反应!如果加林真的和当年的事有关系，也许他会记得肯尼的。至于其他，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他确实是记得肯尼的，而且还不止一个肯尼。 杰西紧张地注视着洛德，只见他眉头微拧，接着说：“——加林是开始，却未必是结束。事情已经起了头，就必须斩草除根!线索决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掐断，我留着他还有用。” 杰西一时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表情逐渐由焦灼转向震惊，最后停留在惊嘆里，顿时一拍大腿，高声赞嘆：“高!真高!佩服啊!佩服佩服!现在肯尼和加林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一旦他们有异动，我们就把那些‘鬼魂’连根拔起!” “你听懂了吧?”洛德瞪了他一眼，“赶紧给我滚!” 杰西勐然一惊，连忙敬礼后退：“我这就滚!这就滚!您别动气，是属下愚钝!您——” 聒噪的傻缺被警卫员推了出去，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监听设备的显示屏上跳出了几个橙黄色的小点，指示着刚才录制而未播放的内容。 洛德没有理会，红色光标跳到了最新位置。 “……莱温斯基家族的孩子，没有一个人逃得过自相残杀的命运。” “可是谁能逃得过命运呢?” “人生不过是命运的游戏，仅此而已。” “十年前核爆之前，我就在所谓的‘坟地’。当时那里还是联邦和联盟联合工作的第一基因实验基地，领衔科学家奥卡兰拉·路德维希携众多在生物学上卓有建树的基因工程专家，开启了名为‘进化之门’的项目。……” 他回来了。 那个柔弱而异常兇狠的“omega”，褐色的眼瞳里如同溅了血—— “……不，不。”年轻人说道，“站在人类权力的巅峰并非我的最终目的。我所做和将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毁灭命运，和它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苦难和折辱。” 洛德生生掰断了手里的雷射笔桿。 那是一个交易。 在被捕前当天加林收到了一封来歷不明的邮件，它在加林通读了一遍之后就自动销毁，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它要求加林指控莱因，如果莱因因他受到审判，加林通敌叛国的罪名在此之后会被彻底洗清。因为特调局监控严密，为不引起不必要的问题，邮件嘱咐加林在他们的人与他会面之前不要交代任何东西，只需要求“与诬陷他的人见面”即可。 加林将晶片送进奥茨衣袋的时候，也告诉了他一句话，即杰西·弗莱舍尔知道他的去向的原因。 他说：“我要去孤岛51区。” 洛德听到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整个脸色变了一下，仿佛从秘书口中吐出来的不是标准语，而是什么从地狱深处冒出来的恶鬼的蛇信子。 “51区”。 加林为什么会知道“51区”! 这个已经十余年没有人提起的禁忌，他们就像永远被掩藏在某场惊世骇俗的核爆下的尸体，不应该有人再提起，更不应该有人还记得! 他霎时间抬眼去看那个当时正站在报告厅审判席中的年轻人，加林侧对着他，衣领遮住了大半的颈子，露出发茬的那一截雪白髮亮。随后加林像是感应到了身后的目光，缓缓将竖起的衣领折了下来。 那是有些暗淡的疤痕，仿佛被技术不精的医生随意打发的一般，印刻在那洁白漂亮的后颈上。 洛德隐约地感觉到了什么，等他再凝神去看，加林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双手撑着玻璃围栏叙述着什么，刚才折下衣领的动作仿佛幻觉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51区是当代共和国领导集体最不能触碰的痛点，来自一场噩梦般的科学实验，十年前联邦狠下决心彻底剷除这块位于共和国边缘的心病，而最终用上亿当量的、足以毁灭一颗中型行星的核爆炸将其彻底抹去。 军事科研实验基地本身的保密性和sw-1135的地理位置限制，这场核爆事实上没有引起任何公众反响，甚至因为它本身与联盟的关系密切，联盟也没有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讽刺共和国的‘政事透明程度’，它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彻底淹没在了两国的歷史之中。 没有倖存者，没有歷史记载，当事人三缄其口，它就像任何一颗宇宙边缘的超新星自爆了一样，成为大自然的杰作。 这是3s级副国级机密，全联邦知道这事全貌的人不超过五个。 加林为什么会知道? 他又怎么确定洛德知情? ——他就是“51号计划”的倖存者，他就是那场实验的最后一个实验品，奥卡兰拉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换来的所谓“进化之子”! 第58页 这个事实像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重重压在洛德心脏上，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在他听那段监听音频的时候，双手的手指仿佛要将彼此绞断。 他没有对杰西说出全部真相，他没想到杰西比他想得更加敏感，为了加林的事竟然直接找上了门来，洛德刚要开口命人将他赶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嗓子干燥得发不出声音，而后才不得不先编了一套说辞将他赶走。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杰西之流，只要在必要的时候被推出去顶罪即可。 洛德可以很轻松地选择让加林永远消失，他完全可以反悔他在邮件上的留言，一项间谍罪足以让特调局将加林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加林参加听证会不过是他藉机调查莱因的藉口而已。 在此之前，洛德早就有了听证会结束就让加林死在流放途中的计划。 但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今天是一个加林，明天呢?后天呢?加林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背后是谁? 还有多少倖存者? 有多少未亡人从地下返回，带着令人心惊的仇恨和愤怒，发誓要让始作俑者的鲜血洗涤过去的罪恶? 凭他们的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撼动联邦。但他不能留着这样的隐患，就像一颗□□那样威胁着他的政治前途。而加林的确是一个线索，一个值得暂且留活口的线索。 “奥卡兰拉也未能战胜身为omega的命运悲剧，那她又凭什么自作主张，认为我当一个omega就比alpha更安全呢?……” 监听中的人声逐渐淡去，洛德撑着前额，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两下。 【sw-1135，东经13.25°，北纬30.34°，零零零号禁地，绝密重启。】 第29章 棺木 29. “看到那个灰色的塔尖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着陆点。” “收到。” 飞舰从孤岛中转站驶往孤岛，舰艇身下漆黑的太空漫漫无垠，深空定位设备的投影落在沙盘里，舰身如同一粒细小的尘埃飘落在深黑色的幕布上。 ai自动准备环绕登陆，加林站在投影机前，只能看到某一块区域上空笼罩着一层深灰色阴沉的东西，像个壳子一样将它裹了起来。 “那是什么?火山爆发之后的火山灰冲上了大气层?”加林问。 肯尼调完参数，向加林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年轻人站在光屏前，一只手按在操作台上，一只手指着全息投影上的画面，他沉默了半秒，说：“那就是‘坟地’。前联邦51区原址。” 加林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肯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上的皮肤与他年龄不符的松弛而下垂，他解释道：“你没有经歷过。那是真正的巨型核爆，升腾的蘑菇云笼罩了整个直径85千米的地表，尘埃和砂土直冲云霄，所有建筑顷刻被夷为平地，巨额辐射让人当场死亡，即便侥倖逃过一死，远远过量的辐射量也会使人体提前衰竭。”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浮在它上空的辐射余量，足以让进入它的所有活物瞬间死亡，那里的任何金属尘埃都不能触碰，盖革计数器会剎那爆表。 长河要塞上最重要的科研基地“51区”在那一场核爆之后悄然死寂，从此淡出了歷史舞台。 回忆令他痛苦至极，他却自虐般感受到了一丝快慰，他接着说道：“否则，你以为，仅仅因为ptsd，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加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储物仓挡住了顶光，他的脸拢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反悔的。”加林嘆息似的说，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低沉和恳切，“你在孤岛中转站和孤岛之间往返过成百上千次，孤岛的每一个角落你都很熟悉。我要回51区，你真的不肯帮我吗?” “你不应该再回去了。”肯尼摇着头，一步步退向舱门，“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你去了又能怎么样的?你难道还能改变……改变这个结果吗?” “我有自己的把握。”加林说，“过去我既往不咎，你现在确定不帮我?” 厄夫特林直到临终前一秒，都在质问加林对塞拉格尔的忠诚，他至死都觉得加林是个人渣和源流的叛徒，加林在联盟一统塞拉格尔星的时候沉默，在进入联邦之后成为联邦的拥趸。而事实上，加林一生都未曾遗忘过他身为塞拉格尔一员的身份，正如他坚持做回一个alpha一样。 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摆脱他的出身，他可以轻易地利用他现有的东西换取最大化的利益。但加林从来不曾这样做过，他曾经隐忍七年从莱温斯基父子手中逃出来，就可以用同样的代价换取更彻底的自由。 他深深地凝视着肯尼，清冽的眸光带着纯粹的、令人惶恐的单纯。 . 莱因哈德被从审查室放出来了半小时，一个视频通讯开在接待室里。尚且健在的老男人一眼看见他，顿时在视频里破口大骂，一支雷射笔摔得噼里啪啦响： “这简直是胡闹!联邦高层史上的第一惊天丑闻!莱因哈德!你没有面子，你老子还有面子呢!你老子今天刚刚从最高法院支持完‘拒绝强制标记’‘拒绝逼迫成结’提案回来，五百台摄像机堵在老子面前!媒体跟疯狗似的要我给你干的好事一个解释!” 第59页 老男人激动得脸上褶子都哆嗦起来，几乎拿不住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视频我已经看过了，你看看你干出来的好事!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尴尬?!啊?!你老大不小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该结婚就结婚，大不了不要找omega生孩子，稳定的婚姻关系同样可以显示你对平权的支持，你是怎么回事?一把年纪没摸过omega失心疯了吗?那个小子是个beta!beta!” 莱因坐在桌前听他老子暴跳如雷。 “父……”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要说什么开发布会说去。”老男人一摆手，“你说那群omega都是别人要害你，才送到你床上来，可以，我同意;你又说你是个平权不婚不育什么狗屁主义者，不想侵犯omega的人权，都可以，我太同意了!——反正洛德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自愿放弃子嗣是在牺牲自己成全我们家的政治前途。但你不能这么给我来一下!莱因哈德!你知道我今天在媒体面前落荒而逃!我这辈子没这么在镜头前面丢脸过!” “父亲……” “你给我闭嘴。”男人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头，“你又要摆什么歪理邪说?‘你真心喜欢那个beta’?‘你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前途’?‘你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他爹了不用再服你亲爹的管了’?莱因哈德，老子告诉你，老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洛德没比那个beta小几岁，我还没老死得着急退位呢，我不能因为你晚节不保!” 老男人一拍桌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盯着视频通讯上莱因哈德的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发布会我是一个都不会参加的，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弄干净!” “……”莱因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我来跟您说一声，我的辞呈已经递上去了，十分钟后官方记者发布会开始。我会对此次事件负全责，并且自愿前往长河要塞驻守，以正面迎抗联盟先锋部队，报效我国。” “你!……”男人一顿，脸色顿时变了，“——你发什么疯?” “我在施瓦本星的三个月里，越发发觉我也许确实不适合留在联邦中心。”莱因哈德轻轻吐出一口气，“父亲，大概人各有志也人各有所能，我在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里取得了与我实力不相称地位，却从未遭受过挫折，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领兵战场才是我能够为共和国做出贡献的方式。” 莱因拒绝向特调局提供有关加林的情报激怒了纳什星高层，他宣布重新前往长河要塞的决定引起了舆论譁然。 纳什星的轩然大波没有对长河要塞造成任何影响，加林对首都发生了什么漠不关心，莱因哈德在记者发布会上发表高论的时候，他正穿着厚重的铅夹层防护服坐在装甲车里，独自前往“坟地”。 肯尼坚决拒绝了他的请求，加林说服无果，只能趁联盟还未突破前方埃尔顿防线的间隙自己过去。 他瞟了眼定位，他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千多米，两千米在水平跑道上用不了五分钟，但现在情况不同，特制的装甲车替他扛了大半辐射伤害，如果他仅仅使用外骨骼出去，意味着他除了防辐射服外没有其他保护措施，不用半分钟他可能就头晕乏力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他在外面行动的时间也受到限制，他已经在路上花了将近四十分钟，也就是他最多也只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无法避免的辐射伤害在侵蚀他，加林瞥了盖革计数器一眼，将速度逐渐加了上去。 装甲车驶入了一个隧道模样的洞窟里。这里十年没有人类涉足，奇特的外星植物爬满了岩壁，加林试图辨认它们，探头去看显示屏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盖革计数器的数字急剧减小，最终变成了“0”! 0! 这里的辐射量是零! 加林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用另外两个更先进精确的测定仪器重新测算，得出的结果竟然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原理? 加林的脑海中闪过一串曾经看过的物理学论文，但他对物理研究的认识甚至不如实验化学深刻，对这种不可思议的自然——也许是非自然现象完全无能为力，于此同时，他发现这里对外联络的信号也中断了。 那个联邦号称“一次登记、终生随行”“绝不让任何一个联邦公民失联”的雄鹰空间站信号，此刻完全中断! 除了这个地方自然地理条件阻隔之外，加林唯一想起来的就是权限。 一个比国家级通信网络更高阶的指令存在于这里，对进入的每一个人强制中断了对外的一切联络。 他拥有修改联邦通信网络的权利，一个……令人听上去就毛骨悚然的权限。 加林悄无声息地换上了外骨骼，打开车门。 岩洞是非常危险的，即便是最优秀的车手或者冒险家都要对这些地方心生忌惮，因为太难发挥了，掉头转身，都非常困难，一旦前路被堵，或是悬崖峭壁渊深万丈，很有可能就是一去不还走上绝路。 加林开进这里来，一是导航指向，二是前面有肉眼可见的白光。 这个岩洞有出口，相对还是安全了一点。 而加林现在越往前走，就越觉得不正常。 太亮了。前面的光线实在太亮了。 第60页 他在外面开车的时候，全程的光强都没有超过10勒克斯，地表看上去还好，上空就沉沉地覆着一层云烟状的东西。sw-1135地表总体缺水，年均降水量约为零，军事基地就靠冰冻的地下水，那层厚重的烟霭就一直这么笼罩着，视野很差，除了没有扬尘，其他就跟在沙尘暴时的沙漠行进一样。 但这里太亮了，单看数据还不觉得，和外面比起来，习惯了昏暗的眼睛就像被刺痛了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后退。 在加林走上去的那一刻，他还在想，是不是当时的底下入口之一。而当他真正走进了光源笼罩的地方，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是一口萤光石筑底的水晶棺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尸首，只有一个貌似型号发射器之类的东西，上方的萤光正在不停地闪烁! 加林无声地吞了一口唾沫，目光落在棺木下放铭文的最后一行。 这是有人亲手拓写的文字，落款有五个不同语言刻写的名字，加林只认出了唯一一个单独占据一排的第一个，塞拉格尔语： 奥卡兰拉·路德维希。 加林脸色煞白，差点跪倒下来。 并不匹配的外骨骼撑得他小腿疼痛难忍，加林下意识地往前扶了一下让自己站稳，手指擦过了水晶棺木—— 发射器突然发出了刺目的红光，整个岩洞剧烈震动起来! 第30章 温存 30. “小心!——” 一股外力从侧面裹挟过来，勐然将他从棺木旁推开，地表黄沙轰然扬起，岩壁上的裂缝不断变大，碎石在地表翻滚，一块巨石随之砸下，加林躲闪不及，脚踝正好被卡进了岩缝之间! “餵!” 啊! 一声痛唿卡在喉咙里，绷起的肩胛在地面上一撞，突起的岩块像是要将他的整块骨骼撬开一样，加林痛得一蒙，整个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肩背上淌了下去。 “加林!加林!” 是谁在喊他? 肯尼吗?他还是跟过来了? 人体突然暴露在大量辐射中，他的意识变得极为模煳，装甲车在岩洞的另一个方向，加林竭力睁开眼睛，视线里却涌起了一片血雾，这个地方的气压太低了，超过了便携面罩的调压幅度。 他试图转过头去，再看一眼那个洞穴，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对方的力量惊人，轻松将他的上身搂起，随即让他的脸侧向自己，加林的视野彻底转暗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人影正竭力移动石块，侧脸如同与旁边的峭壁融为一体。 回忆里的走廊极度扭曲，和崩塌的岩壁合二为一，雪亮的顶灯掉落下来，狠狠砸在他的脚上—— 加林无声地睁开眼睛。 大片天光从窗户中照进室内，在年轻人身处的防护罩内映出一弯金色，护理舱内的青年面容冷白，面颊仿佛顺着骨骼的线条凹了下去，看上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虚弱，唇色淡得如同大病初癒的人，而模样仍然是十分清隽漂亮的。 加林小幅度地转动眼珠，眼眶干涩发胀，漆黑的瞳孔收缩了几下，定定地看向了侧方。 透明的隔离罩外，莱因正坐在他的旁边，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加林眼睛聚焦了几次，才将这个人和记忆对上号。 莱因哈德? ——莱因哈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醒了?”莱因跟着睁开眼，伸手压了压深陷的眼窝，顺手将戴在耳朵上的监测器摘下来，起身靠近他，“渴吗?喝水吗?” 他俯身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片光线，使他本就极为深邃的眼睛完全拢进了阴影。很奇异的，加林竟发现他眼圈通红，白色的巩膜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 ——就像很久没睡，勉强撑着清醒一样。 “嗯。”加林选择性无视他的脸，强忍着昏迷的不适问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很失望?”出乎意料的，没有机器人移动过来这个隔离舱也没有什么动静，莱因亲自走到一边接了杯水，一边回头看着加林，忽然沉沉嘆了口气，“……这里的医疗设施太差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 可能是他语调低沉的缘故，一时间竟有种恍然的怅然和伤感，加林微微一惊，循声去看，莱因已经拿着水杯走了过来。 ——临时标记对alpha的影响这么大的吗? 加林迷惑地看着莱因。 三四个星期了，伤口结的痂都脱落了，莱因为什么对他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加林有点莫名，想伸手去接水，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暴露在辐射里过，你跟我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没关系。你现在在我私人飞舰的专业护理舱里，我来之前要求了最高规格的防辐射设施和救援设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莱因干脆避开他的手，将水递到他嘴边，“别动了，我来吧。” 加林看了看他，床头升起来了一点，让他正好能碰到水杯。 这个姿势真是太过暧昧，使他们看起来就像关系很好的师生那样，莱因递得倒是自然，脸色坦荡得好像他真没怀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一併把他们之前的事情忘了。加林委实没有力气，嗓子干得发疼，就着他的手啜了一口。 第61页 莱因：“再喝一口。” 加林抬眼错愕地瞥了他一眼。 莱因重复了一遍，语气冠冕堂皇：“再喝一口。我谘询了我医疗队的专家，他们说第一次应该喝上五十毫升。” 加林：“……哦。” 莱因屈起手指，轻轻在他嘴角擦了一下，在加林一脸疑惑地去瞪他之前，抢先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那一痕皮肤真是奇异的细腻温凉，简直让人忍不住再蹭一下。 莱因还记得加林躺在他怀里时的样子，当时他刚下飞舰，还没来得及赶到空间站就循着类人生物标志定位到岩洞附近，就亲眼看到了岩缝坍塌的画面。 加林身上只有一副单薄的外骨骼和氧气面罩，远远的就像一道影子，莱因隔着厚重的隔离服将他托起来塞进隔离舱，尽可能地避免更多的辐射损伤，青年被卡在岩缝里的脚踝取出来时鲜血浮在地面上，在他手掌中显得格外纤细。 如果不是隔着头盔和过滤器，莱因很可能在剥离外骨骼后在上面亲吻一下。 过滤器只会滤过有毒有害气体，而omega的信息素并不算在内，他曾经标记过加林的腺体，他就会对加林的存在格外敏感而难以自拔——尽管加林并不能算是omega，那些鲜血对莱因的刺激也足够勐烈了。 加林的气息是很中性的……好像三色都无法包含的那样，独特而奇妙。直到那一刻莱因才意识到他当初强行标记了加林的荒谬。 无法自拔的会是他，而不是加林。 莱因最后只是隔着手套难以察觉的抚摸了他一下，然后就塞进了防护罩。 加林小小地啜了几口水，这一点细微的动作就让他不得不将头靠回枕头，年轻人柔软的黑髮铺展在上面，莱因不得不控制自己上去揉按的手。 “你再休息一会吗?”莱因拉近了椅子，隔着防护罩和他头抵头。 “不了。”加林摇了摇头，他感觉十分疲倦，但坚持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监视我?” “说来话长，我以我对共和国的忠诚起誓，我不是为了你来的，也绝对没有监视你。”莱因说，十指交叉靠回了椅背。 “你对共和国的忠诚十分可疑。”加林评价道。 “……”莱因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他泄气似的笑起来，伸出手在防护罩上摩擦了两下，“对对对，可疑，可疑。你只要相信我对你不可疑就行了。” 加林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转开了话题：“我现在能出去吗?——我躺了几天了?” “一周。”莱因说，“穿隔离服可以出去，你体内的辐射量已经降低到安全范围了。” 加林挑眉示意他，莱因抱臂跟他对峙，两分钟后莱因败下阵来，摇着头屈起手指，咬牙在防护罩上轻轻敲了一下：“等着。” 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映出加林的半边脑袋，光滑的髮丝纤毫毕现。 莱因很快从隔间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含铅隔离服，手上提了另一套制式相差无几的，走到加林旁边扶他起来：“来吧，我替你换。” 加林眨了眨眼，没明白莱因什么意思，直到莱因把他半抱起来，上手开始解他上衣的系带，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没有多作考虑地一把握住了莱因的手：“等等!我自己来!” “你受了伤，好好呆着。”莱因看着他，右手笃定地按住他的手臂，顺势拉过他将特质病号服脱下来，“别逞强，我来。辐射残留在衣服上，最好每隔6小时就换一次。医疗队第四天就走了，你以为剩下的几天都是谁替你换的衣服?交给我。” 加林一时愣住，上衣被顺利脱下，年轻人苍白细腻的上身裸露在灯光下，莱因没有多作停留，迅速把隔离衣套了上去，趁加林摆弄那个系带的时候解下他的裤子。 加林浑身僵硬了一下，这其实是有点羞耻的，就好像行动不能自理的人或者……对待小孩子一样，而且莱因的动作格外轻缓，大概是怕碰到脚踝的伤，这种珍惜感在此时格外的异样，顺带着拉长了这种受刑般的耻辱。 莱因挪过了把一直放在床尾的轮椅，半拉半抱地将加林扶上去。 加林还沉浸在那种异样的屈辱感里，突然被莱因轻轻拍了下屁股，示意他起身：“怎么了?你……身体还有哪里，我是没看过的吗?” 加林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勐地回神瞪了莱因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莱因俯身下来，托起他赤裸的足部，在绷带上轻轻落下一吻——加林骇然睁大的眼睛，右手条件反射般地想去拔枪，莱因的鼻尖在上面微微蹭了蹭，然后拿过专用的靴子，将它套了上去。 “莱因哈德。”加林的声音都因为极度的隐忍和恼怒而微微发抖，他低声说，“激素不应该这样影响你的行为，我不是omega，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谁告诉你的我喜欢omega?”莱因笑了，“还有，你怎么确定我是因为信息素才对你感兴趣?你是alpha又怎么了?连共和国这样看重生育率的国家都允许双a结合了。” 他站起身，凑近了加林，alpha轮廓坚硬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只有一双异常温和的深蓝色眼瞳凝视着他，罕见的柔和的alpha气息缓缓涌上来，莱因轻轻按揉着他的脚踝，抵声说：“你发现没有，你现在都敢对我直唿其名了，以前你都是叫‘少将’或者‘长官’的。” 第62页 “我不喜欢你。”加林冷笑，一把推开他。 轮椅上的显示屏亮起，智能设备启动房门，自动移向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日常的一章，写穿衣服这个场景是我基友的恶趣味，哈哈哈哈我必须让我的主角也享受享受这种祖宗般的待遇x 第31章 表白 31. “我是想跟你好好谈谈。”莱因追出来。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加林头也不回。在轮椅上按通行键。 “你简直忘恩负义。” “我没求你救我。”加林瞥了他一眼。 “……” 莱因被他噎得想猝死，这人在利用完他之后当场翻脸拔屌无情，然而莱因已经被激素蒙蔽了双眼——或者说他对待加林从来就没有清醒理智过，遂好气又好笑跟上他。 飞舰内舱不算大，作为运输工具，也没有人工建设的空间站那么五脏俱全。唯一有点体现设计师的浪漫的结构在于它的后窗——这是一个在外观上有些突起的舱位，当防御罩全部卸下时由高性能透明材料建造的球形内舱会显露出来，这里应该是用来进行深空天文观测的地方，因为最前方还有一架大型望远镜。 但这里非常漂亮，在星际航行过程中，浩瀚的星河将以300°以上的观测视野在四周展现。 加林已经有点累了，莱因顺势把他推到观测位旁边，自己将椅子调整了一下方向坐下来。 加林有些无奈，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加林，”莱因哈德轻声叫他，看着对方望过来的目光，斟酌了一下措辞，“加林，我不否认我对你的特别关注，尽管这一点会成为我在你手上的把柄——你已经在洛德面前利用过它了，但我依然不怪你。” “好吧。”加林无所谓地抬眉。 莱因接着道：“共和国士兵驻防部队活动范围和我发现你的地方直线距离整整三十五公里，而且在非战时状况下士兵不得在无上级领导签署批准的同意书时自行出入无人区。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停顿了一秒，试图识别加林的神情：“现在整个sw-1135的西北角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此后的对话不会被监听，也不会被保存视频资料。……我一开始就对你抱有好感，所以我一直相信你是有理由的。”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宽容吗?”加林讽刺，“这话从联邦少将的嘴里说出来，共和国真是前途堪忧。” 莱因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加林顿了顿，偏过脸，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omega，或者说别人以为他是omega，有个alpha很喜欢他，也很信任他，觉得凭藉自己看人的眼光和对对方的信任能感化他，结果……你猜结果是什么?” 莱因单刀直入：“你在影射我们?” “结果他死在了那个‘omega’手上，对方只是伪装成omega藉此取得信任而已，弱者总是能够博取自以为是的‘强者’的同情，这是个很好的手段。”加林自顾自地说道，抬头看了看莱因。 “……这是你的故事吗?”莱因问。 “我只是提醒你。”加林说。 莱因隐约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追问道：“别的我暂时不追究，但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无人区吧?”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在sw-1135。”加林反诘，懒洋洋地笑起来。 “你!——”莱因瞪眼，表情一时十分精彩，随后他笑起来，“好，好好。我败给你了。不过这个理由，你也不会想听的。是，我就是喜欢你。” 加林吃惊似的略略挑起眉，抬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哦……” 他这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态度，好像就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口应一声那样，总之怎么也不像放在心上的样子。莱因一时竟吃不准他这算什么反应，对自己的懊恼简直烧穿天灵盖，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起来：“我告……” “我有一个妹妹，”加林没理会他，慢悠悠地开了口，“她是个omega，非常难得、非常罕见的真正的omega。” 他看了莱因一眼：“——当然，这个记录你是查不到的，她很早就死了。” 莱因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解释他出现在无人区的原因，忙嗯了一声以示他了解。 “那个时候是联邦与联盟分裂的时期，我们出生在长河要塞——当时这里叫做‘施瓦本小行星带’，这里连年战乱，每一天都会发生数场登陆战与遭遇战。比起争夺能源资源的太空舰队领导下的深空战争，事实上我们更害怕的是登陆战。”加林轻声解释，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清冷听不出起伏，“登陆战的意义想必你很清楚，一般都是急需战力补给的时候才会发生，当场拉壮丁非常常见——这基本等于炮灰，因为现代军事技能需要专业人才，这些战乱地的文盲只有被屠杀、拿去当人肉盾牌的下场。” 第63页 “我知道。”莱因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让真情表白被直接无视的懊恼消退下去，沉声答应。 “而小行星带上，不仅有部分孔武有力的和勉强凑数的beta，还有罕见的女性omega们。”加林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却依然十分平静。 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他这样的平静是极为紧绷的克制，好像悬在断崖上的一根细线，稍有不慎就会崩裂似的。 “我妹妹曾经就在这样一次登陆战之后的联邦军队狂欢会上，被充当军妓——”加林低声说，“轮奸了。” 莱因隐约有种预感，真正坐实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震了一下。 这种事情，知道存在是一回事，真正被当事人说出来，感觉截然不同。 “三十二个人。一个特动队，整整三十二个人。”加林的面颊不住地抽动，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鲜红的，白的，进去的，出来的，用手的，用脸的，用胳膊的，用腿根的，用脚心的，一个接一个的，两个一起上的——” “够了!”莱因腾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加林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你……”莱因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旁边啊。”加林的嘴角奇怪地抽搐了一下，一时间那张好看得雌雄莫辩的脸显得诡异而陌生，“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就在旁边看着啊!看着她被他们玷污，看着她被三十二个人轮上!她唯一一条裙子被撕得稀烂，我看着她尖叫着向我伸出手，尖叫着说不要，但我无能为力!” “你在干什么?!”莱因一步跨过来，一把拎起加林的领子，“你在旁边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加林看着他，目光恍惚得无法聚焦，突然那个眼神就彻底变了，像有一道光勐地射进了里面，“我什么都没干!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看着她被人轮奸!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做……我居然什么都没做!……” 那一瞬间莱因以为他哭了，而实际上并没有，加林撑着面罩边缘，缓缓靠回轮椅里，低声喃喃：“旁边除了我，还有好几百个人……她是替我被轮的……我们都看着……看着她尖叫……看着她求饶……无动于衷!……” “够了!加林!别说了!这已经过去了——”莱因狠狠晃了他两下，加林突然俯下身干呕了起来。 “……我们都看着，冷眼旁观，无动于衷!……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加林!”莱因又急又气，一手顺着他的背，一手去摸他额头，“加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它过去了吗?”加林擦了下嘴，握着莱因的手抬起头，“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渣滓和败类来说，当然过去了。早就过去了!可是对于我呢?对于从脓血和白骨里爬出来的鬼魂们呢?那三十二个人罪无可赦，全都应该去死!难道那些旁观者就清清白白无可指摘吗?!他们在旁边叫好助威，他们听着女孩的尖叫在旁边手淫!他们必须为他们的兽行和冷眼旁观付出代价!为什么他们不必接受惩罚就轻易将这件事‘过去’?!凭什么法不责众，反而维护着无知的暴行?!” “加林，你冷静一点。”莱因退了一步。 “我很冷静。”加林抹了下下巴，“……我要那些人都死。如果法律对群体的暴行无可奈何，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针对特权和国家权力的法律，那就发起战争!” “你疯了……”莱因往后踩了一步，一时间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容貌昳丽，黑髮白皮，五官与面颊的轮廓带着近乎柔弱的温和，但某种自骨缝里渗出的狠戾渗满了他整个人，从这个角度说，他现在看上去比战场上的莱因哈德更为阴鸷冷厉。 三年前的莱因没有将加林的毒誓真正放在心上，他那时大概只以为那是加林因为妹妹遭受厄运而愤懑难平，脱口而出说的气话。 他没有、也无法想到很多东西，譬如加林说的所有故事主角都是他自己，那个有关罪与罚的执念从那件事发生的那天起，就狠狠地刻在了他每一段骨骼上，即便死后腐朽成灰，都将延续到存在的最后一刻。 ——他和加林一生都有着无法抹平的间隙，来自各自立场的殊异，以及过往所带来的回忆，每当莱因以为自己朝前进了一步，仿佛即将揭开真实的面纱时，就会悲哀地发现，其实他一直都在对方用假面和陷阱铺就的漩涡中打转，而从来都没有真正叩响他的心扉。 莱因只是替加林接了杯水，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加林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朝他温和的笑了一下。 “好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过度激动对恢復不利。”莱因在靠近他的位置坐下来，“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吧。” 他试图伸手去摸摸加林的发顶，犹豫了一下，仅仅捻了捻落在面罩外的髮丝，手掌顺着脖颈滑下来，按了按青年的肩。 加林默不作声地垂下头。那个时候他的眉眼驯服，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竟然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感伤和脆弱。 第64页 “嗯。”加林撑住额头，“后来……我带她逃走了。我想给她正常的、健康的生活环境。但是我错了，没有那么容易，那些人不会放过你，那些旁观者也不会放过你。他们踩在你的痛苦上欢笑，仗着人多势众就对你污言秽语。——再后来，她就死了。” 这是个不出意外的结果，莱因犹豫了一下，说：“所以你对她的死一直怀有愧疚?” 加林微微一怔，天光闪过，表情有点难以言说的微妙：“是啊，当然。” 透明半球形后窗外的天幕泛起橙黄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影里，他沉默着捏了捏自己套在隔离手套里的手指，抬头对莱因说道：“……我记得其中一个强奸了我妹妹的人，就是杰西·弗莱舍尔。” ……和洛德·冯·纽伦贝格。 加林张了张嘴，将那个名字断在了舌根，转而说：“你知道，个人的力量太微渺了，尤其是当你面对的是国家暴力和亿万万民众的时候，正如我曾经在审讯室跟你说的那样，我并不指望凭藉一己之力或是依靠洛德为自己平反，甚至不奢望‘公道’。我来到你所说的‘无人区’——也就是曾经发生了那起事件的地方，只是为了寻找和缅怀，就像每一个痛失所爱，而前往坟墓前祭扫的满怀悲戚和歉疚的哥哥一样。” “我可以帮你。”莱因转而说，握了握他的膝盖，加林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下来，“你说服我了。如果你能在这里找到任何证据的话，我可以帮你让起码其中的一个或几个人，真正付出点代价。” 加林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气：“莱因哈德，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滴”! “滴滴滴滴”! 舱外显示屏上飞闪过一排红字，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了加林的话，莱因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他，勐地站起身。通讯设备上显示刚才的十五秒内已经有二十条加急消息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加林转过了轮椅。 “刚刚收到的消息……”莱因瞥了眼紧急通讯，“——联盟二十分钟前正式突破埃尔顿防线，五年来首次登陆孤岛!” 第32章 “进化” 32. 莱因示意加林自己回护理舱去，转身进了飞舰的监控室，连线莫勒：“替我接入视频会议，通讯繁忙伺服器瘫痪了?” “不，没有——”莫勒那端回復道，“对不起，将军，您被拒绝了。” “操!”莱因拧眉，“别理他们，找霍顿，让他把权限借我一下。” “莱因哈德!我早就料到你这一招了，你选择退出与你哥的斗争就退出，别做梦拉着我一起!我是不可能授权给你的!” 中年男人的咆哮声从音孔中传出，莱因掐断通讯，指示莫勒：“声音验证，‘我授权’。” “臭流氓，你简直不要脸!”霍顿吼道。 莱因飞快地扫了眼参与人名单，头也不抬：“我是列席二十一位将军中唯一一个有长河要塞驻防实战经歷的，洛德和杰西·弗莱舍尔去大内阁会议了。我不参加，谁还有资格参加?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丢脸的。” 军委的文件雪片似的发下来，在文件列表里排成密密麻麻地几十页，联邦孤岛驻防部队清点人员，随时准备正面抗击联盟先锋兵团。莱因和加林事实上在不同军区，但莱因硬是歪曲事实以加林为救他而受伤为由，将加林从15区调出来，安插在自己身边。 加林当时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卧床休养，只能定时起来锻鍊，莱因趁机瞒天过海，加林大概是发觉了，也许觉得他反对也没有作用，没有正面和他说起过。 莱因回到空间站，闷在专用的会议室里昏天黑地地开了两天会，片刻不休硬生生熬到第三天傍晚，从会议室的门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发黑，已经全靠意志力走路，口中还念念有词“必须通知某某某”，迎面就撞见了加林。 加林看上去休养得还不错，面罩不戴了，松松绕了两圈围巾半掩住口鼻，轮廓清晰的下颌拢在里面，短髮软软地散落在额前，往膝盖上加了条毯子，陷在高度贴合人体工程学的智能轮椅里，他难得看上去这么居家而日常，连周身平和与肃穆的意味都被那种少年感削弱了许多，而显得几近可亲起来。 莱因看着他愣了几秒，半天才从“务必派遣特工前往前线”和“坚决反对不合理意见”的交锋中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纳什星了，而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真实年龄小了不少的人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你好点了?腿怎么样，做復健了吗?” “已经好多了，只是容易累。”加林随口答了一句，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们需要一个卧底?” “你怎么……”莱因把“知道”两个字生生吞回去，反问道，“洛德告诉你的?” “不是。你骂人的声音隔壁就听到了，门禁没有限制我的出入。”加林状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不是需要一个卧底?” 第65页 “这个提议在之前就说起过了，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搁置到现在。”莱因头疼地按住额头，“从今年中起长河要塞就流传着一个流言，说联盟想要拿到当年共和国进行的人体改造实验的结果，重启当年因为种种原因被强行中止而搁浅的基因工程计划。所以才执意突破层层封锁的埃尔顿防线，近乎不惜代价地潜入孤岛。我们无从得知这个流言的真伪，因为目前没有进入这个相关计划的特工，有专家就指出我方应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求派遣特工取得具体信息。” “是‘进化之门’。”加林冷冷地说，“对人体改造的研究自从科技水平跃迁、星际移民之初就没有被彻底放弃过，漫长的自然选择与进化根本无法满足人类膨胀的欲望，人们想更好的适应每一个生存环境——在保全自己身为人类的意识的前提下。” “你反对‘进化’吗?”莱因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无关的方向。 “……不反对。”加林说。 “哪怕你是个‘进化之门’的受害者?”莱因问。 加林沉默了一秒。 “对。”他说。 “如果你跟我扯意识形态，我只能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极端精英主义——联邦内现在将这种人统称为‘毒瘤’，需要通过‘自净计划’彻底清除。”加林低声说，他的声线恢復了一些，此刻听起来温和悦耳，言辞却仿佛魔鬼在耳畔喁喁低语，“我相信优秀的人类最终领导世界，而愚昧麻木的则需要被消灭。你实践得越多，就越会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不仁、从不真正进行‘思考’的愚人，他们需要被领袖领导，也只能被领导。” “你这个想法连联盟的那帮毒瘤都不会容忍。”莱因哈德讽刺他，“我把你说的这些录音发给特调局，你今晚就会亲自体验‘自净计划’。” “他们在清除思想，清除‘异见者’。”加林说，“党同伐异的一种而已，以史为鑑，你会发现每个时代都是如此。” “其实所谓‘进化’，最根源的问题是‘被进化’的人本身配不上进化带来的结果，也就是你的思想意识跟不上科技跃迁。这也是我贊同‘领袖’存在的原因，也是‘领袖’存在的意义。”加林补充了一下，“你要清楚，‘民粹’思想绝不可取，公民素质远远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人间只能是少数精英的战场，大多数人只配活在由偏见和娱乐充斥的世界里。” “你知道你这个思想叫什么吗?” “精英政治，军国独裁。”加林说完，笑了一声，“长官，你竟然没有堵住耳朵就听完了我这番话，你应该把耳朵割掉以示对共和国的忠诚。” “……”莱因哈德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薅了把他的后脑勺，“多看两本政治书，少东想西想的，今天得亏是我……” 加林笑起来，躲着莱因的手。他的头髮干燥而柔顺，带着和他整个人不相符的温度。 “走吧，带你吃饭去。过几天登陆战，怕是就吃不上安安稳稳一顿饭了。”莱因将他的轮椅换了个方向，“年纪轻轻，满脑子全是杀人放火血腥暴力，唉……” 加林轻轻笑了笑，眉眼温和，莱因推他去小厨房，球星窗外黑云沉沉，渺远的灯光像星河一样飘洒下来，莱因靠在灶台边摆弄电磁炉，加林在旁边拨拉平板，两人的背影一坐一站，在光影里交叠在一起，就像真正亲密无间一样。 莱因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在渐渐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加林的脸近在眼前，他将围巾接下来搭在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蛋糕，偶尔啜一口水，餐厅的灯光在他莹白的脸上晕开，光芒逐渐扩大，透出一层不真实的虚幻感。 莱因试图抓紧身边的东西，却发现双手脱力，灯光仍在继续放大，几乎要看不清加林的面孔了。 ——接连三天的紧急会议透支了他的精力，莱因在见到加林的那一刻就不自觉放松了神经，加林看上去如此温和无害而令人舒适，竟至于让他忘了对方这样的表皮底下是怎样一副剜肉嗜血的虎狼骨血。 加林从轮椅上站起身来，绕过餐桌边，侧着脸看了看莱因。 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莱因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唑吡坦。”加林淡淡地说，从莱因腰上抽出枪抵在他下颌上，同时冰凉如铁的东西就扣在了他的手腕上，“受伤之后的两天我一直睡不安稳，医生特地开给我的。” “剂量不多，你受过特殊训练，不会陷入意识昏迷的，只是四肢僵直而已。”加林费力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他的手劲很大，这时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的弱气。 即使他有力气，也确实背不动莱因，莱因半身蹭着地板被他拖倒里面，铐在一根金属立柱上，紧接着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纯色的金属卡，在门口的检测器上轻轻一划，旁边立刻投影出上面的身份证件信息，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向洛德主席申请，伪装成omega混入联盟军营，抢先夺取并销毁实验母本。他核准了。”加林说，“我不是故意要避开你，甚至你作为我的直属上级，我首先应该向你请示。但你限制了我在联邦星际生活区之间的出入境权限，我离开sw-1135都是违法的，我不得不向洛德主席递交了申请。” 第66页 加林看了看他，神色有些复杂：“我想了想，事关重大，还是得跟你打个招唿，以免追查我的下落使计划败露。” “你!……”莱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加林没想到药剂失效这么迅速，下意识地往门口避了一下，莱因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这么说，你拒绝我的保护，仍然选择了洛德是吗?” 加林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算是吧。” 莱因突然暴怒起来，唯一尚有知觉地肩膀牵拉手臂，手腕金属环的摩擦下血肉扭转，钢圈铮铮作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我知道你目的什么，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提供给你，我清楚你是将帅之才，我绝不会存有私心，不用二十年，你会是联邦军事史上升起的新星，你为什么这么着急，非要跟洛德扯上关系?” “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从来不想成为联邦的军事新星。”加林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你能给我的是安全的，却从来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想要的一切只能由我自己去取得。” “那次……”莱因突然说道，“你就那么恨我?” 加林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随即他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恨你，莱因。”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难辨：“但我也不可能回应你。” “这张卡的时效是六小时，六小时之内你不可能打开这个房间的门锁，我走了。”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背影飞快地消失在了莱因的视线里，莱因怔了一秒，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你回来!加林——” 第33章 新交 33. 门咔哒一声闭上，储物间陡然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肢体受限，电磁通讯被切断，空间密闭，房间侧面是常规手段无法开启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只有气流通过排风管发出的轻微声响穿梭在里面。被强行绷紧的背部肌肉陡然松弛下来，莱因仿佛突然被抽走了骨头，瘫倒在原地。 加林这一趟凶多吉少，如果在十天前就派特工，莱因还能确保有三四成生还的机率，这时过去，几乎就是上赶着送命。 洛德势必明确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林。 先不谈加林和那个所谓的“实验结果”的关系，首先如果加林成功取得母本，如果他没有按照要求销毁，洛德就可以正式以间谍罪的名义让他人间蒸发;而如果加林销毁，那么当年的一部分存世证明就彻底烟消云散。反之如果加林没有成功，那么他也名正言顺地借联盟人之手剷除异己，无需自己再动手。 再如果，加林销毁证据活着回来，那么他证明了自己对联邦的忠诚，洗脱冤屈，洛德自然可以将他顺势收入麾下，倒是也不怕他再有反心。 比起此时派出一个联邦栽培数年的专业特工，干这么一件未必有结果却大概率送死的事，确实还不如派加林一个人。有一定风险，预期收益却比想像得更大。 莱因眼前发黑，气血上涌使他耳畔仿佛出现了幻觉般的响声，加林将他的手铐在头顶，手铐的金属环在挣扎中不断收紧，此刻已经割破皮肉嵌进了里面，带来钻心的疼痛，而莱因却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似的，全身仿佛只剩下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有限的空间里寻找能解除禁锢的工具。 就在这个时候，手腕上带着通讯手环的部位，隐约传来了轻微的震感。 ——已经濒临绝望的莱因勐然坐起了身! 振动仍在继续，长震，短震，长震，短震—— 这是一串绕过电磁屏蔽的特殊密码信号! 有人在找他，而且找不到他了，正在试图以特殊手段破解当前的屏蔽设置! 莱因倒吸一口气，屏住唿吸，仔细感受着腕部传来的震感，反覆交替的长震短震与点，像是执行这一个密约，莱因竭力勾转指尖，在手环唯一一个凹陷中按下指纹。 “sw-1135,10c空间站，定位成功。” 冷汗洇湿了莱因的嵴背，结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腋下淌下去，莱因脱力般躺会原处，闭上了眼睛。 他对时间变化十分敏锐，是在特种部队受训时留下的技能，即便在完全的黑暗和神经紧张的状态下也能保持相对准确的时间感，但他现在几乎丧失对时间流逝的体验了。 加林离开这里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而三个小时足够从孤岛10区到达孤岛地表的任何一区。 敲窗户的声音骤然打碎了室内的寂静，莱因勐地睁开眼睛，防爆破玻璃剧烈震盪，外面似乎有人高声大喊，随后就是“砰砰”一梭枪响，一道雷射倏然割开了玻璃的上缘，霍顿的声音传了进来：“臭流氓!你他妈在里面吗?!” “去啊!他要去就让他去啊!我管他，我再管他我就不姓纽伦贝格!”莱因咆哮道，霍顿一手按住他的手，高能雷射精确地切开了他手上的手铐。 “别动!当心把你的手给切下来。”霍顿用枪托顶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挣扎，“你在骂谁呢，谁把你反锁在自己家里面了?我刚从sw-1178赶到这里准备跟你会面，你就给我来一出密室逃生?” 第67页 莱因没听进去他说什么，满脑子只想着加林不能出事。“和我一个学生闹了点不愉快，”莱因答道，“你快帮我看一下我的飞舰的定位!” 他刚才甚至有些后悔之前跟加林提及“有证据就会帮他”的事，他直觉般地从中嗅到了一丝联繫，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爱才，更可能是难以言喻的占有欲……总之他不能放任加林冒这个险，哪怕加林对此并不在乎。 霍顿看着他的阴沉的脸色有些迷惑，还是划了一下手环上投影的光屏：“飞舰已经离开10区的外环，到达第三道防线附近，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进入孤岛38区。” 他顿了一下：“不对啊，你人在这儿，飞舰怎么跑到敌占区去了?” . 凯恩从第一眼看到难民营的那个男青年起，就注意上他了。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军官那回来，黏腻的浊液顺着他的腿根往下淌，他腿抖得几乎站不住，那个年轻人正铺着卧铺，抬起头看见他，俯身捡起了什么，向他走过来。 凯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强迫自己挺直腰板，压抑着哆嗦的声音说：“你……你别过……!” 对方两步走到他跟前，一块干净的手巾递了过来， 凯恩慌忙抬头，只见对方眉目淡淡，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声道：“擦一下吧。” “你……!”凯恩狠狠咬牙，一把夺过了他的手巾背过身，“要你管!” 青年也不恼，笑了一下走回去了。 凯恩这时候才转过头，对方离开的背影高而瘦削，他的卧铺就在凯恩的旁边，上面是联邦标准语的“杰克”。 杰克。 凯恩卷翘的眼睫垂落下来，这是个很寻常的名字，他又一次转过头，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男孩跟在他身后喊他，杰克等等我—— 男人转过头，神色宠溺而温柔，说，要叫哥哥啊。 …… 当天晚上，加林躺在营帐里仰望星空，怀疑人生。 下午难民营来了一个下士，走到加林附近的分区，点了几个omega走，加林被点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走出营帐，面前围上来了几个omega。 ——意料之外地，他竟然被那几个omega用电击棍放倒了。 加林堪称蒙逼，痛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抬头看见那几个omega欢天喜地地贴到下士身上，然后挨个被掐了把屁股，跟着那人走了。 加林不是没有挨打的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不用军官亲自动手，战俘里的omega就已经会替他们调教新人了。 加林一开始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在他那个利益导向的大脑里，总觉得这些被迫“慰安”的军妓们应该都有个统一的目标，譬如出逃，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团结一致，为达成这个目的不惜代价。 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在军官们餍足之后，爬起来就跑。他浑身湿透，身上裹着带着男人体温的大衣，莱温斯基带着他上了飞舰，让他坐在自动驾驶模式的驾驶舱里。十岁的加林满心惶恐，却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频率，双眼紧紧盯着窗外那颗金色的星球在视野里越退越远。 那个时候，尽管旁边就站着莱温斯基，而天地之间仅剩他一人，孤立、恐慌、憎恨漫天捲地而来，浩浩宇宙，一叶扁舟，星空之下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自己的沉重而急促的唿吸声。加林这一生数度濒死，再没有这一次的疯狂和视死如归。 而事实和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有些人你用暴力和死亡压迫他，他会疯了一般反抗，不死不休，而这些军妓并非如此，在暴力和死亡的威逼下，他们学会了温顺地服从，甚至学会了利用军官的青睐党同伐异。 他们的行为无可指摘，只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而已。 凯恩就是在他发呆的时候找上门来的，在他的帐子前一声吆喝：“喂，杰克，你在吗?” 加林还没回答，床帘后就探进了一张阴柔而十分俊俏的脸，凯恩抬头看见他，不由分说地挤进来，把一条洗干净的手巾扔给他：“早上那个，谢了!让我进去坐坐吗?” “来吧。”加林给他让了点位子。 “被人抢了去见军官的机会?”凯恩瞥了他被刮出几道血痕的小臂一眼，把手巾又从他怀里拿回来，“哟，他们下手还挺重。我替你擦擦吧。” 加林被他的自来熟弄得愣了一下：“……干嘛这么照顾我?” “我乐意。”凯恩说，拧起了秀气的眉头，刚抬起他的手臂又放下了，“你不想就算了!” “想想想，”加林被他没轻没重地攥了两下手，伤口扯得疼，十分无奈地换了之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 “啊，你干嘛突然动手动脚的。”凯恩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碍于营帐低矮才不得不重新坐好，低下头，深深地看了加林一眼，“——你这样我真的会觉得你像我哥哥一样。” 加林懒得理他和外表丝毫不符的聒噪和一惊一乍，把袖子往上挽了挽，随口问：“你有哥哥?” “嗯，上前线，死了。”凯恩点点头，口气有些无所谓地道，“他也叫杰克。” 第68页 这是个十分常见而且大众的名字，孤岛上三分之一的男人叫这个。加林却莫名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些感伤的味道，凯恩却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不由分说地把加林的手臂拉过去，拿毛巾蘸了水给他小心地擦：“新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倔的，挨过几次打就学乖了。” 凯恩他分着腿跪坐在地上，omega的身体柔软，很轻松地做出这个姿势，白花花的腿根在衬衫下摆露了出来，加林眼神一动，抽过压在下面的毯子给他掖上。 “你以前也被打过?”加林问。 “嗯，一开始进来肯定先找茬打一顿让你知道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要是还不老实，就再打。”凯恩垂着漂亮的眼睛，细嫩的指尖轻轻蹭过加林的手臂，“过不了几天，比如打了胜仗，或者高级长官有需要，就会有人拿alpha信息素萃取的药剂，注射或者吸入的都有，强制发情，然后送到他们那里去。——对了，我偷听……士兵们谈话，说是马上就能成功进驻腹地，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到时候可能你也逃不了吧。” 他皱起眉，有点委屈地说：“那个时候就难过了，我听话又活好，长官喜欢我，平时伺候他一个就够了，唉，想到都觉得疼。” “哪些人会来?”加林接过毛巾，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们没告诉我，但我听他们说起来，”凯恩说，“——好像是联盟西亚联军的首长要亲自下来……” 他顿了顿，突然露出警惕地表情：“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 加林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凯恩和加林的时候……真心觉得受受恋激萌……(莱因：???) 另附一个小梗~ 莱因：我再tm管他我不姓纽伦贝格!! 江承：(对这个操作已经十分熟练)真香。 第34章 逼近 34. 敌占区的omega不用像beta那样被迫做苦力，连生活环境都比他们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能是有大人物前来临阵指挥的缘故，omega都被从混合营筛选出来，进入了一片颇为阔大的校场。 他们没有固定的事要做，人也就是那十几个，凯恩无所事事地天天来找加林。 加林开始疑心他是奸细，后来实在觉得这人心思简单，不太像是装的，恐怕只是因为长得漂亮被几个有点职位的高官宠幸，在另外那些omega排挤下才跟他做个伴的。 凯恩没事就跟他唠叨未来想嫁个军官的理想，然后勾着加林的脖子说你长得也不错啊，没被人标记过以后还是能从良的云云。 加林无心理他，就随他随口胡说，抬手压了压耳廓。 那是一个贴在外耳道里的生物工程隐形接收器，洛德经过数字解码的声音直达耳蜗：“你得抓紧，我发给你的资料都记得吧?今天晚上雷恩斯抵达孤岛，你得想办法从他那里拿到开启51区的秘钥，你我各取所需。” 加林正靠在营帐外的栏杆上，姿势随意，留长的短髮随风浮动，还没回復对方，手臂先被旁边的人拽了下来。 凯恩皱眉抬头看着他：“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加林有点无奈，伸手又搓了把他的头髮：“听了听了，第一个标记你的是你哥哥，你现在还是很想他，是吧?” “啊，你根本没听!不要摸我头。”凯恩张牙舞爪地扒他的肩膀，“我说明天长官就要来啦!我的屁股又要遭殃了呜呜呜……” 加林莫名其妙地有点难过，看了眼天色，抬手把沾在他脸颊上的沙粒拨掉，揽了把他的肩把他往营帐那儿推：“好了好了，不早了，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嗯?” 凯恩不跟他讲道理，打了个哈欠：“我累了，不想去对面，我要在你这睡。” “呃……你睡吧。”加林推他进去，把毯子掖到他身上，“我看着你。” “不要。”凯恩推开毯子，加林无奈地看着他，凯恩凑过来拉他，“你陪我睡吧?你陪我吧……” 加林掀开毯子，将自己裹了进去，伸手松松搂着他的的肩：“好吧，来吧。” 凯恩神色复杂，还是老实缩到他身前，嘀咕道：“……你这样，真像我哥哥一样。” ……如果你乖一点，我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这个念头在加林心里一闪而过。 “你不要喜欢我。”加林忽然很认真地跟他说。 凯恩差点从他怀里炸起来：“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喜欢高大威勐的alpha!我要勾搭上这里的长官，让他标记我，放我离开这里，让我一辈子带上他的味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omega?” 加林看了看他，勾唇笑了一下：“好吧。——那就好。” 凯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件无法理喻的事情，加林是个omega，以他的体型，就算是beta装成omega，也绝不会是凯恩喜欢的那种类型——那种强壮威勐的alpha。 但凯恩就是有那么点……难以言说的动心。 他是个很弱很废的omega，胸无大志，没有读过几年书，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在为裆下那点事感到欢愉和苦恼，喜欢一个人就想粘着他依赖他。他能用那张漂亮的脸和omega信息素诱惑任何一个alpha，但他却无法确定这能吸引同样是omega的加林。 第69页 凯恩抿了抿唇，突然翻身压到他身上，小小的耳垂蹭过加林的嘴角，加林一愣，就感到一阵凉意从腰腹上传来，凯恩顺着他的腰线就要往下摸，“哥，我让你舒服吧，嗯?” 少年人的面容清秀漂亮，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晶莹透亮，犹如初春融化的雪水一般，执拗地盯紧了他。 “别闹。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加林也不恼，笑起来，把他手从衣服里抽出来，一个飞快而准确的转身，握着他的手压在胸前，形成了一个让凯恩背对他圈在怀里的姿势，“乖一点儿，我也累了，我抱你睡吧。乖。”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就算是莱因在这里看见都得为之动容，加林的眼睛在暗处微微闪亮，像是蕴藏着温情一般的东西。 十分钟后，加林稍稍动了一下，确定怀里的男孩睡得很沉，才慢慢将手从他怀里抽出来，看了看他，躬身钻出了帐篷。 他的手上是一个蓝色的监控手环，他摁了一下上面的按键，低声道：“对，我是凯恩。我现在就过来。” 床上年轻人粉白的面颊上无声地滑过一道湿痕，缓缓洇透了髮鬓。 . 这是庆功会的预热，埃尔顿防线正式突破，而前线的将士尚未彻底占领驻地，高层在会议结束后首先有个小规模的庆祝活动，现场的检查并不严格，加林用凯恩的手环验证一下就进去了。 他需要先从先锋集团军师长韦特那里拿到进入38区核心区域的权限，而后再做打算，而接近凯恩是最好的选择。 加林不做无畏的牺牲，据他自己观察和洛德的信息，韦特只偏爱这一个omega，而只有他是唯一掌握着机密信息的，也就是说加林接军妓的身份陪其他任何人都是白费功夫，还不如把凯恩笼络过来。 加林也没有时间了，一天内他们就会驻兵庆功，到时候他不论是继续潜伏还是直接中止任务只会更加困难重重——如果任务失败，洛德是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孤岛的，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洛德藉口联盟军对孤岛住民的迫害，主张打过长河要塞彻底摧毁联盟。 韦特一摇三晃地从酒席上回来，一下跪倒在套间门口，用力捶起门来：“开门!操，贱婊子赶紧给老子开门——” 房门被人向内拉开，韦特一个趔趄，随即被人的手稳稳托住，韦特一愣，脱口说道：“哟，小样，几天没干你，劲还变大了?” 对方没说话，韦特一抬眼，就看见那人白生生的两条长腿，细而笔直，从一件宽大的白衬衣底下露出来，不知是不是刚洗了澡，水顺着那线条分明的腿根往下淌，直把韦特看直了眼，好像一把火直窜进了心里烧到喉咙，唿吸瞬间粗重起来! “还学会诱惑我了……小样，嗯?”韦特也不管自己还被人扶着，伸手就摸了上去，“操!omega就是不一样!快，让爷爷舔一舔，看看你下面那骚嘴儿是不是又发情了!” 他粗暴的揉捏着对方的腿根，手伸进衣摆，用力地在臀肉上掐了一把，感受到对方不自觉地嘤咛一声，浑身抖了一抖，狞笑着往那柔韧的部位一拍：“快叫啊，骚货，平时不就是你叫得最浪吗!爷爷打得你舒不舒服?嗯?” 他在上面又拍了两掌，留恋似的掐了又掐，两手顺势往上一抬，一把将那个来□□的年轻人扛起来，往前面的大床上一跌，全身压在了对方柔软的身体上! “我们玩点更有趣的吧。”omega突然提议，“您想不想试试这个?” 一缕幽香钻进鼻孔，韦特难以自控地吸了两下鼻翼，他抬起朦胧的醉眼，只见灯啪嗒一关，眼前一片黑暗，一束光线在那人脸上一晃而过。 ——他不是凯恩! 加林和凯恩论长相其实有点像，这可能也是凯恩和他亲近的原因之一，但因为omega性激素的关系，凯恩的五官轮廓比起加林更加阴柔而平缓，组合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妖娆动人。 而眼前这个人眼刀锋利，除了面孔白皙透亮，神情姿态和那个唯唯诺诺的男孩截然不同! 韦特倒吸一口凉气，人浑身一个激灵，想质问他刚才给他吸入的是什么，眼皮却越来越沉，逐渐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 那个只披了件衬衫的年轻人从他身上下来，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的脸和指纹做了信息採集，检查确认了数据，加林的目光垂下来，落到了军官垂下的手上。 加林目光黯了黯，从衬衫表袋上抽出一支笔。 一道碧绿的雷射从笔头的孔中射出，一米外鲜血弧状溅出，一只右手与上臂骨肉分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加林大步跨出门，左脚在那只还在抽动的手上踏过，发出骨骼断裂的清响。 “拿到韦特的权限就出来!别做多余的事，你没多事吧?” 洛德的话音被代表联邦顶尖科技的设备完好无缺的带入加林的耳朵，加林把凯恩的手环扔掉，套上裤子，随口说：“没有。” 洛德那边没有说话，十几秒后，一封地图传到了加林的手环上，加林躲开巡逻队，点开投影。 “中央地下十五层就是档案室，这个叫韦特的人只是听命行事，不知道地下埋着什么，你只要找到最新的材料并销毁就可以了。”洛德指示。 第70页 “是。”加林简短地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纳什星首都郊区住宅区沃特玛53号，现代简约结构建筑屹立其间，二楼大片玻璃窗后帷幕低垂，装饰灯没有打开，一张半透明茶几放在大厅正中，四面沙发上坐着四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洛德关闭了光屏上的通讯，扫视了周围一圈。 他们的头髮仍然用髮胶固定在头顶上，鼻樑上架着金属半框眼镜，手上拿着公文包或者放在一边。 室内光线昏暗，光屏在他们脸上扫出变换的光，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象徵着联邦的其中一项公权力的顶端。 只有一个明显比其他人年轻了一倍的男人坐在一边，看起来是某一位位高权重大人物的代言人，他交握双手放在膝头，率先发了话：“洛德中将，你这是?” “穿越无人区之外的敌占区边缘，定位在这里，”洛德让经纬度换了种颜色亮起来，“就是孤岛所谓的‘坟地’，即曾经的‘第51区’。各位想必很清楚，孤岛自古以来都只有五十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分区，这个所谓的‘51区’，只是它的俗称而已。它当年真正登记在册的名字，叫做‘进化之门’生物与基因工程研究所。 “当我们当时炸毁它的地表建筑，并封锁地下之后。我们曾经多次试图重启地下，也成功重启了地下十层。而再往下，无论通过什么手段都无法开启了。” “我不明白，这和你藉口‘档案室’让加林过去的有什么联繫。”年轻人问道。 “我猜测，当年的研究所在核爆当时并没有自毁，而是开启了保护程序，”洛德冷冷地环视着大厅，“而作为‘进化之子’的加林，他是打开那扇门——唯一的秘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写得有点乱哈，因为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尝试，有点把握不住，不过会努力收回来的qwq ~感谢追更的小可爱的包容和支持(鞠躬) 第35章 实验基地 35. 一架高速悬浮舱电梯从地下一层飞速下降，在地上一层时用韦特的面部识别通过验证，一张磁卡吐出。 加林拿着那张一片光滑的、大概有半个掌心大的金属卡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利用人脸和指纹识别系统的漏洞设计专门的破解方法，通过採集真人数据并编译程序，这种方法十分罕见，加林由此过高的预估了这个空间站的基础科技水平。 一个萤光蓝的发光通路在那张极为平整光滑的金属卡上浮现了出来，加林仔细对比了它和地上部分的比例，发现那就是通往地下的路线图。 这是一座迷宫。 他手上，用韦特唯一的最高权限获取的金属卡，上面有准确的通往地下的线路。这座空间站地上部分经过多次修筑，而地下却多年来鲜少有人问津，用的还是最古老的磁卡验证通过。 只不过比以前还是多了一道真人验证才能取得金属卡的工序，地下工事的翻修毕竟工程浩大，两国决裂后这里也不再得到进一步的修缮了。 运行多年的悬浮电梯悄然下滑，四周万籁俱寂，因为节省耗材及保密性考虑，电梯内部几乎只容一人站立，多层高密度透明材料层层包裹，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偏向于白色的半透明状，一圈蓝光在在合金的舱顶闪烁。 这是很深的地底，孤岛是主要由岩层和金属内核构成的小行星，岩层厚度能达到半径的三分之一，整段运行过程中只能听见机器发出轻微震动的嗡嗡声，最后缓缓地停在第十五层。 舱顶蓝光由两侧向中间收拢，光芒消失，一个猩红的数字在顶端显示出来： -15. 舱体一震，内侧舱门移开，中层移开，指向标亮起，磁卡信息核实，通讯对接，外侧舱门绿色箭头亮起，外层移开—— 天地间阒寂无声，一切器械的震动和轰鸣都在这一刻停歇了下来，那是加林一生中最接近真相的一刻，突然之间彻底的安静和昏暗给人带来了极其强烈的不适，他的眼前发黑，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眼耳口鼻处四处冲撞，全世界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咚咚声，和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喘息。 电梯门外的纯岩壁的隔离门，轰然洞开。 雪亮的灯光从缝隙间剎那溢出，勐然打在加林白皙而清朗的脸上，耀眼和刺目如天开地辟的一瞬。 …… “莱因，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从你的飞舰进入38区之后，定位系统就失效了。”霍顿一把拽住两下挣开手铐就要跳窗的莱因哈德，他的身材和莱因哈德接近，爆发力丝毫不逊于对方，一拖把莱因拽得顿住。 莱因转头就吼：“他妈的要出事了!那祖宗这是要疯!——” “你!——”霍顿被他罕见的冲动弄得心头火起，恨不得一枪托把他砸醒，张嘴骂他让他清醒一点，“谁疯你也不能疯!你他妈现在是要干什么!没有定位你现在去也找不……” 他话音未落，最后一个音节还卡在舌头上，就见刚还要甩开他的莱因停了步子，突然转过头，霍顿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脸颊抽搐道：“你要干嘛?” “你们特调局是不是掌握着全部高级官员的各个通讯埠?”莱因反手抓住他手臂，通红的眼睛里仿佛跳着火光，“加林和洛德直接联繫，你能从洛德那边得到加林的定位吧?” 第71页 “这一场行动是直接由洛德中将直接领导的，对我们的埠关闭了!”霍顿坐在自己的飞舰上面对着光屏，恨旁边站着的男人恨得牙痒痒。 他要去就让他去啊! 他对那个beta情深义重生怕对方一不留神就没了就让他去啊! 霍顿一边飞速扫视着屏幕上掠过去的代码，一边恨不得抽十分钟前多嘴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莱因切换了人工驾驶模式，飞舰速度飞速拉升，转头沖霍顿咆哮：“那就绕过他!你们特调局中情处不是最擅长干这个吗?!”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缺!”霍顿反覆刷新界面，拧紧了眉头也不抬，“我这么做是违反保密规定的!这个滥用职权的罪名足够我一辈子呆在长河要塞了!——不过你和加林的事惊动了特调局，这倒是给我行了个方便，否则要想找藉口盘查洛德的行动计划可不太容易。” “少废话，我预计还有半个小时就抵达38区了!” “莱因哈德，我也许能体谅你的心情，毕竟你跟加林的事情我也算有所耳闻，但我确实无能为力了。”霍顿无可奈何地从巨幅光屏边退开，光屏随着他的远离随之熄灭，他对抱臂站在他身后的莱因说道，“你已经参观了我所有操作流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我尝试了所有手段，甚至不惜以留下污点的方式，以秘密打击他国间谍的名义，调动了全部相关方的线索。 “但无济于事，所有努力都统统被一道——或者几道高级别命令打了回来。” “如果不是我们信息系统的问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看着莱因，一字一顿道：“——还有比洛德中将职权更高的领导人，在间接领导这次行动。” 莱因的脸色一下僵住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莱因暴躁地在主舱走来走去，“洛德已经是军委副主席了，国委会委员，军部副国级官员!在他之上……还有谁有比他更高的职权?” 霍顿将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开，落到莱因的脸上。 莱因浑身打过一个激灵，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你再查查，再查!” . 光线覆盖在了加林的身上。 这种光线没有丝毫温度，又亮又白，贴在人的皮肤上甚至有种冰冷的触感。从完全的黑暗中突然接触到光线，应该是有些刺目的，而这种感觉却令加林感到十分熟悉，就像处在一个非常安定的环境里。 加林抿了抿唇，极慢极慢地跨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身后无声闭合，一道红光顺着层层合拢的门缝两侧向上滚动，顶端显示“-15”的蓝色数字突然消失，随即显示出一个萤光的倒计时： 【00:29:33】 加林在关门的同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游客时间”，这个底下基地曾经的密级一定非常之高，所有进入这里的人必然是拿着高层批文和工作证件来的，每个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和所能去的地方都受到严格限制，小时数是不超过两位数的——实际上，应该是没有人被允许在这里连续停留超过24个小时。 而最普通的，被允许进入，却没有明确任务审核的，时间限制就是半小时。 如果半小时内仍然在此地逗留，这个基地有权利不过问任何人，将来人划为入侵者直接处死。 加林只回头瞥了一眼，就转过了弯，如果他看得再久一点，多停留几秒，他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个数字闪烁了两下，突然变成了【00:00:00】，紧接着就消失了。 ——他可以在这个联邦和联盟之间最隐晦最核心之所任意穿行，没有任何时限能限制他的脚步，他的基因就是通行的唯一也是最高权限。 因为没有工具能驱逐它们的…… 主人。 不祥的预感在不断扩大，仿佛空气一般渗进人的每一个毛孔里，不安得骨缝间都似乎透着寒气。 加林侧过头看了一眼前路，他从踏入这里的一刻起就感到一种来之莫名的不适，撇除了这里灯光和气流温差之类客观因素之外的，纯粹的直觉。 应该来说，踏入电梯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十分怪异。 ——太熟悉了。 这整个地下基地都让人觉得太熟悉了，地上工事已经在战火中坍塌又重建，早已辨认不出从前的样子，而整个深达十五层的地下建筑却保留得完好如初，连空气净化器都还在正常运作。 这就像那个远古幽灵船的传说，地下的一切好像都保留了当时的场景，水泵里仍然有清水滤出，通风管道轻微作响，现在联邦已经罕见的实物文件摊开在桌上，还停留在被翻看的那一页，上面的签字只写了一半，长长而匆忙的一划之后，一支笔被扔在旁边。 这个场景就好像，那些消失的人随时都会回来，这里随时都会继续刚才的工程—— 加林走过位于负十五层正中央的大厅，转入另一侧。 门禁在他靠过去的一瞬间自动移开，加林捏着衣袋里的金属卡愣了两秒，迈步走了进去。 干涸的鲜血，破碎的人体组织，全自动净化器仍然在不断运作，大型通风管道延伸到地面，成排的密封大门紧闭，已经失去了意义的代码和数字刻在门口的铭牌上，像一座座苍白而厚重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一片荒凉的废墟之上。 第72页 空间里没有异味，只有唯一一道实验室的大门大开，一块黑色的如同布料一般的东西垂在旁边。 加林屏住了唿吸，血液冲撞得他的大脑轰然作响，年轻人的胸腔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随着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一个声音在他头脑深处越发清晰和尖锐了起来! ——快走! ——快走! ——现在就转身，从这里出去，永远别回头! 这里的供氧是最适合人类的，空气也洁净而干燥，而加林只觉得头脑都无法思考，几乎要当场跪下来。 那漆黑如布料的东西终于展露了出来。 那是人的头髮。 一具靠在打开的门上的尸体露了出来。 视野在他眼中变得模煳，他几乎无法分清幻觉和现实。 转弯后狭长的走廊犹如一条幽深的隧道，缓缓由现在延伸向漫长而漆黑的过往。破碎在无数人记忆中错乱的时空终于在多年后首尾相接，跨越了重重迷雾和斑斑血迹，最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弧。 第36章 密匙 36. 加林在看清的同时跪了下来! 骨骼敲击地面的声响被降噪墙面吸收，连丝毫回音都没有穿出来。 “这里竟然……这里竟然……”加林仓皇回头，眼里泛起的恐惧一如十年之前，噩梦之中的画面倏然重现，清晰得一丝一毫都对的上号，就仿佛多重宇宙的设想被实践验证，他一脚踏入的是那个宣称早已被毁灭的地点! 心口血淋淋的旧疤被当场撕开，被强行遗忘的记忆翻涌上来，十年前加林眼睁睁看着这里被炸毁，核爆升腾的蘑菇云笼罩住视线中的一切，在飞舰升空的同时凝缩成越来越小的一个点。 尤拉诺斯从身后揽着小少年单薄的肩头，俯下身在他鲜红欲滴的耳畔，低声说：“你活下来了……” 你活下来了，也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加林浑身过了一个激灵，勐地低头看了眼手环，上面所有联络信号都被屏蔽了，只有代表他目前生命体徵的数值还在闪烁，这个地方就像一个隐没在夜色深处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吞没一切与外界的联繫。 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加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确认了一遍他的性命体徵。 不是幻觉，他没有被致幻剂控制。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只有十岁，根本不记得那么多纷杂的细节，就算潜意识里知道，也不可能构筑得这么详细。 ——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于每一个细节，每一寸结构，都全部保留了地上工事被毁那一刻的样子。 ——他真的回来了。 加林咬紧牙关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过他距离真相这么接近，好像只要他前进一步，所有疑问都会得到解答。 为什么51区现址附近，岩洞里安置着刻着五位科学家姓名的棺材? 为什么在自由之战之后，孤岛还会爆发长达十年的领土纷争? 正如人们所说，长河要塞上具备适宜生存条件的小行星有十颗之多，攻打孤岛真的是因为它的战略地位高吗? 联盟为什么突然入侵孤岛，联邦为什么要派人“销毁”所谓的实验资料? 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实验? 加林的脑子像要炸开了一样，无数的谜团一夕之间涌入他的大脑，对这个地方的恨意和回忆却使他无法思考，某种线索般的东西仿佛隐约浮出了水面，加林试图强迫自己理清思绪，却一无所获。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加林只觉得后颈莫名其妙地疼痛了起来，好像那里是一颗不可见的心脏，急促，而剧烈地跳动着。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脸，漫长走廊的尽头，瘦小而苍白的少年蜷缩在地面上，一圈一圈的男人将他围了起来…… “对了，我刚倒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从我的私人邮箱里来的，”霍顿转过头对莱因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内容很特别，我觉得有必要发给你看看。看起来像是一个第二次独立之战老兵的忏悔录。他们轮奸了一个omega，发生在大概十年前的孤岛，或者长河要塞附近。” 莱因刚要打断说不看，心里无缘由的一沉，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这种东西，每逢战乱之后总会……” “不，我是说，”霍顿顿了顿，说，“我指的是，那种记录被加密封存，没有对外透露的，比如当年最后一役结束前……炸毁sw-1135科研基地的绝密行动。” “你怎么确认他的真实性?”莱因抱臂站在他旁边，没有直接回答。 霍顿将光屏向莱因侧过去，“首先我的这个私人邮箱，服务于我十年前还未进入特调局的时候，也就是知道我这个信箱地址的人，必然是我当年的故交，起码是认识我十年以上的人。当然这个不足为信，主要是随着自白信，他还附上了一则七年前的报导。” 霍顿把那一串其他源流语言的资料翻译给莱因：“这不是什么档案文件，来自于一个以猎奇新闻博眼球的自媒体，媒体人在七年前被刑拘了，至今也没有放出来，他的猎奇公司也早黄了。” 莱因瞥了那则资料一眼。 第73页 共和国标准语的标题赫然写着：揭露当代联邦军队的腐朽真相，当代军神稚鹰特动队竟然这样对一个孩子…… “……他们写标题总是这样。”霍顿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在这篇文章发布不到一周后，这个人就被扣上‘大量贩卖非法出版物’的罪名拘捕，每一年造谣生事的自媒体和他们无事生非的新闻垃圾不计其数，但那么多人里，只有他被拘捕审讯了，罪名甚至不是造谣传谣，而是非法出版。——事实上他只在被拘捕的十年前非法出版过几百本□□书籍，还因为‘无纸化’的推进赔了本，后来就主要以造谣为业了。” “而且，”霍顿补充道，“他并不是专门造军方的谣里造得最厉害的，实际上根据我们的检索结果看，他主要以传播影视明星的不实消息为主，就写了这么一篇有关军事的……” “好了，把自白信说给我听听。”莱因打断他。 霍顿点点头：“‘我在那场爆炸后的日日夜夜中感到灵魂受到捶打，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在那场罪恶而疯狂的犯罪中得到的所有快感，都被清醒之后的痛悔和恐惧悉数夺走。我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折磨，我仅存的良心迫使我站出来指认我，和当时在场的三十一人共同的罪恶。’” 霍顿看了看莱因的脸色，接着读道，“‘我首先要声明一点，我无法透露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因为那次的行动绝密，为了我和家人的安全，我也不能披露。我知道我的卑鄙换不来任何人的谅解，只是以此抒发我对那个男孩沉重的忏悔。’ “‘他看上去可能才十几岁，甚至可能再小一点，我们杀害了他的母亲，并且在同一个、相距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轮奸了他。’” “等等……男性?”莱因突然问。 一个尖锐而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疏忽而过，莱因还没来得及细想，四周的警报器突然响了起来。 霍顿随即从转椅上站起来，同时打开音频，ai高度拟人的声音贯穿整个会议室：“孤岛全战区戒严，东经33.45，北纬30.73，电磁脉冲爆炸，联盟陆军大校疑似被杀，联盟第一封战书下达——” “——走!”莱因一箭步越过他沖向主控室，带上耳机三两下调完频，命令道，“我，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联邦共和国空军少将，孤岛第119师师长，依照联邦实地作战遵循就近原则，我是战区附近级别最高的军事长官，现在准备接管战场——” “喂喂喂喂把我先放下，”霍顿喊起来，“情报工作人员不下火线!喂喂餵!” 少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向身侧伸出了手，五指张开，惨白的灯光穿过他的指缝，透明的泪水慢慢顺着面颊淌下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肩窝处，那只手剧烈抽搐了一下，攀住了男人的裸露的上臂，五道血痕混合着破碎的皮肤组织被划了出来。 男人浑然不觉，暴力捏开他的下颌，迫使他吞吐起自己的器官。 …… 加林几乎喘不过气来，支离破碎的回忆在熟悉的场景下逐渐连贯，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个地方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甚至可能是这不可挽回的一切的起点，但他太痛苦了，那种细密的、钻心的疼痛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在打颤，连思维都因此凝固了一般。 他逼迫自己站起来，压抑着心里强烈的恐惧和疯狂地想逃离的感觉，走向了那个大开的实验室。 亲眼看到自己母亲的白骨是什么感觉? 亲眼目睹屠杀结束后原封未动封存了十年的原址是什么感觉? 加林一步一颤，轻轻绕过门外的两具男尸，走到靠在门边的女人身前，缓缓蹲了下来。 她离自己这么近。 加林突然想起来了。他在实验基地错综复杂的过道和走廊里飞奔，身后是穿白大褂防护服甚至隔离服的科学家，他在实验室里出生，在实验基地生活，十岁之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离开过地下十五层。 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自然光，这个联合基地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照明设备，百米深处的地下每一日都灯火通明如白昼，机器的运转声永远不会停息，光线永远明亮而缺乏温度。 女人一把抓住他，把他抱在膝头，注射空了一管药剂，露出欣喜……而悲伤的眼神。 加林注视着骷髅空空的眼窝，那个女人深褐色的眼睛仿佛对他报以凝视。 加林站了起来。 手术室里的一切和他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加林没有去动它，只在里面看了一圈，就像要将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一样。 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所有大门紧闭的实验室看起来都没有区别，加林看不懂上面的代码，也无从得知这些智商卓绝的科学家会怎么隐藏信息，就这里至今保存的完好程度看，这批人死去之后，这些秘密真正的死亡了。 所有曾经意涵深刻的代码都不再起作用，曾经盛大的文明彻底消逝。 加林只觉得头脑很乱，女人的尖叫声好像又回到了脑海中： “当个omega，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第74页 “哪怕被人轻蔑，遭人鄙夷，也强过去战场送命，强过一辈子争名逐利，不得善终……” 他退了一步，左手为了保持平衡向后一摆，却没有如同他所想的那样碰到后面的墙壁。 惯性令他一趔趄，加林诧异地转过头，蓦然看见他的身后，通往实验室旁边的器材准备室的门开了，内侧的灯光自动亮起，一块显示屏映出了他的脸。 加林无意识地拧起眉。 这里实验室的门显然都是特制的，当初联邦军入侵的时候，都是强行命令科学家开门，而放弃了暴力破解，它显然完好无损，为什么突然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加林赫然发现，那块显示屏上的他的脸，也微微皱起了眉。 ——这是实时监控?!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澎湃的情绪，他慢慢地靠进门里，走近了监控屏。 十年保存如初的坟墓，一切设备都在运作，一切都跟十年前别无二致…… ——那是不是说，十年前那场惨案的全过程，也全都被实验室实时监控记录在案?! 加林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某种近乎于本能的东西在指引他，加林微微颤抖地将手指覆盖在指纹识别区，验证瞬时通过，数千份记录直接刷新! ……这里的监控视频是不会定期清理的，搜索时间，十年前屠杀当日的记录一片鲜红! 窒息感扑面而来，加林抽出刀片划开手臂，看着生物晶片记录特殊光波，身后却传来异动，两道红光从电梯底部直冲上去，巨大的蜂鸣声响彻寂静的地底。 有人来了! 加林一把扯下衣袖。 电梯在地下十层停住，全副武装的军人沖了进来，抓住加林的手臂一拧，抬脚将他踹倒在地，漆黑的枪口同时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一双漆皮军靴往前走了一步，男人冷而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搜。” 男人抬腿顶起加林的下颌，加林抬起脸来。 “带走!” 加林起身的时候被后面的人踹了一脚，一趔趄间余光瞥过一群高大的alpha军人，一张极其与众不同的脸一闪而过，阴柔秀美的容颜上写满了怨怼而愤懑。 加林与凯恩擦身而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凯恩质问他，“你为什么欺骗我，雷恩斯将军没有骗我，你果然是联邦的特务，难道你……” “……祝你好运。”加林没有接话，只是稍稍回过头。 他那一回头的神色，在暗蓝色光影交错中暧昧难辨，他的声线清冷而平静，恍惚竟然有些难以言说的悲哀和近乎透骨的黯然。 凯恩一愣，好似被这种低回打动，莫名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加林背对他走出十米，身后传来一声枪响，随即是人体倒地的闷响。 军官说：“拖走。” 加林用力闭了闭眼。 “我会带你永远离开这里。”半天前的宿舍楼里，加林在凯恩耳边轻声说，“……只要你乖乖的，什么都别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以免误导，我可能得说明一下，这文的世界观和科学体系并不依託于现实，文中涉及的军衔、生物学、理论物理内容看看即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第37章 骗局 37. 孤岛21区联邦驻地，地下工事，霍顿在ai环绕中焦头烂额，他刚和驻地的首席长官接上头，前线和敌后数百份星标特殊情报就越过他那几十个直属下级，直接塞到了他面前： “消息属实吗?” “——伪造的?” “雷恩斯·冯·纽伦贝格亲自下来了?是真的?” “为了制造入侵本土的藉口?” 莱因将耳机切到内线：“——雷恩斯不是空军元帅吗?登陆战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在查!”霍顿咆哮，“最新消息说他昨天晚上十点左右就到了!那个时候韦特还活得好好的在庆功!雷恩斯常住地在西亚星，坐时空机到长河要塞都得整整三天，他一早准备下来了，一直瞒着没说，韦特被杀就是藉口而已!!” 联盟的国家构成形式和联邦共和国有所不同，联邦下的三颗主要行星都为同一级别，相当于过去地球上联邦制的州，而联盟并非如此，它们事实上是分布在六颗行星上完全分立的十四个国家，其中只有两国单独占据两颗行星，西亚及塞拉格尔。为了抗击联邦，才以“西亚星”为轴心构成联盟。 “根据我们截获的密报，我在这份名单上划出了联盟‘巴萨尔’计划第一次会议的与会人员名字和已知职位。”霍顿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莱因那儿就显示有新图表，“军部高级将领里，只有三个人没有列席会议，其中两个都是常年驻守长河要塞的悍将，他们不参加情理之中。只有雷恩斯，形迹可疑，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已经离开了联盟西亚星。” “雷恩斯……姓莱温斯基?”莱因迟疑了一秒。 霍顿将资料传到他的电脑上，屏幕上的男人履歷辉煌，仪表堂堂，年纪与莱因相仿，出身名门，仕途一路得意，近几年可谓青云直上，已经升任塞拉格尔总军部二把手。 第75页 “是的，莱温斯基。他就是联盟现统帅尤拉诺斯的儿子。——联盟名义上是十四国共同体，实质上那十个小国都不过是大国的附庸而已，掌握西亚和塞拉格尔的人才是联盟真正的统帅，一个民主国家搞‘皇位世袭’，活该每年被我们羞辱。”霍顿出言讽刺，突然感觉到耳机里异样的沉默，问：“你怎么了?” 莱因沉默下来，默不作声地翻看雷恩斯的资料。 他点开一个对方演讲的视频，视频里的男人神采奕奕，激情澎湃，显然连头髮向后弯曲的角度都由专人精心设计过。 男人无意中瞥过了拍摄的镜头——这个来自联邦的偷拍镜头显然不在他们团队事先设计的机位上，雷恩斯墨绿色的眼瞳转动了一下，在高耸眉骨深色的阴影下竟然显出某种与刚才截然相反的阴沉。 ……他记得这个人。 在一个月以前，他和加林被隔离调查的时候，霍顿的顶头上司亲自审问他，将这个男人和他统帅父亲的视频拿给他，质问莱因哈德是否对加林与联盟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一事知情不报。 莱因哈德实事求是地表达了自己并不知情，他甚至对特调局首长的过度谨慎感到不屑。 ——对加林身份有所怀疑有理有据，但上来就问跟联盟统帅一家的关系，未免太扯淡了一些。 但心里不以为然是一码事，特调局长官问到他头上来，莱因仍然去问了加林。 加林的态度却让莱因哈德心里疑窦丛生。 他太过干脆了，以至于都不像是试图撇清关系，也没有绕着弯子反问，加林那一刻的态度就像是咬牙切齿许久，任性而赌气，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被怀疑了一样。 而现在，原本惊动不了联盟空军的登陆战，雷恩斯亲自下来了。 不是在西亚星和长河要塞上的一颗小行星中转站，也不是在任何一个他们的附属国指挥空军战斗，而是直接到了孤岛，直奔埃尔顿防线背后。 加林被一阵剧痛刺醒。 “进入负十五层的方法是什么?!快说!” 人影在模煳不清的视野里晃动，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先前拷问的男人低声说：“已经尝试用‘代号σ’读取记忆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这项技术还在试验阶段，我们暂时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信息……” “你是怎么进入负十五层的?!快说!” “听见没有?!老实交代!” 另一个人声响了起来，加林不知道现在在审讯他的是什么东西，他似乎被绑缚在一架椅子似的东西上，伴随着对方一声大喝，身体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穿，肌肉本能地收缩着想逃避，却被紧紧固定在身后的刑具上，动弹不得。 “用自白剂了吗?” “没有。‘代号σ’的原理和它相牴触，我们首先用了检测技术，再想用自白剂起码得再等两天。” “他醒了没有?” “醒了。” 外层大门开锁的声音响起，内层移门打开，男人跨进了房间，门内外都由人工照明，无法判断晨昏。 眼前的暗了一秒，男人侧身站在他身前三米处，对旁边的人说道：“设备继续开着，我亲自来审。” 他在加林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加林眯起眼看他。这是一个十分锐利的长相，高挺的眉骨和鼻樑之间几乎没有凹陷，正面偏窄，眼窝深陷，从普遍的审美来看算得上英俊，加林却感到一种难以言描的不适。 无关眼下情形和两人地位的，直觉般的不适，像被什么致命的毒物盯上，难以摆脱。 “加林·路德维希，”雷恩斯报出了这个名字，挑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加林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 他是在听的，“代号σ”显示他的某个脑区产生了轻微的波动。 “前联盟首席基因工程学家奥卡兰拉·路德维希的私生子，人类星际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接受基因修缮技术却得以成功存活的实例，被称为‘进化之子’。”雷恩斯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项实验一直以来都因为种种伦理道德问题而备受争议，因此蒙上了尤其神秘的色彩，‘进化之子’的诞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如同一个都市传说，相信的人言之凿凿，不信的人打死不信。而真相是，他确确实实存在，而且，还躲过了层层追查，活到了今天。” 雷恩斯扫了眼手里的纸页，说：“人们对这项神秘莫测的实验，最为好奇的其中一个问题，就是‘第一个成功品，究竟被修改了哪一项基因’。” “众所周知，人类一共拥有两到三万个基因，基因之间的相互关系之复杂、相互作用的原理之深奥，使人类基因修缮牵一髮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试验品的种种缺陷。”雷恩斯说，“人们如此好奇，人类的‘进化’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们修改了性别。” 雷恩斯握着档案的手几不可察的颤抖：“他们修改的是性别!而且他们并没有将omega修改成alpha，而是反过来!奥卡兰拉作为星际史上最伟大的omega女性，将她的alpha孩子，强行修改成了omega!” 第76页 “这根本不是所谓的‘进化’，这是倒行逆施，所以你是不健全的，你在生理上既不是omega，也不再是alpha，那是一个他们还没有研究出最终结果的一步，也许他们研究出来了，那便是——命运。”雷恩斯轻声说。 “修改是有限度的，超过一定限度的修改，指向的结果就是个体的死亡。” “我知道。”加林突然出声说。 雷恩斯勐地抬起眼。 “你说的我都知道。”他的声音嘶哑，注射入体内的药剂让他嘴里发苦，加林的神色却很平静，“我希望重新成为alpha是我个人意愿的选择，和我的基因没有关系。‘进化之门’从头至尾就是一个骗局，你不用试图用这个来煽动我。” “你不可能知道。”雷恩斯笃定道，“你和莱因的交谈……” “我骗他的，”加林的语气有点疲倦，他皱了皱眉，“难道你还以为我真有一个被轮奸的妹妹，或者认识一个装成omega取得信任的朋友吗?” 刺痛突然传遍了他的全身，加林“啊”的惨叫一声，浑身难以控制的痉挛起来。 “穿刺，强度5.”雷恩斯的声音遥远地像从别处传来的，“加强。” 雷恩斯强制关闭了监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加林惨白的脸，他闭紧了眼，冷汗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下来，加林无声的张大嘴巴，剧痛使他的喉咙只能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他这样看上去十足的孱弱，冷汗和泪液打湿了睫毛，薄唇血色尽失，拘束衣勒出了他单薄的身形，青年萎靡地倒在刑具上，和正常状态下镇静又清冷的模样大不相同，忽略场地和氛围的话，简直有种病态而漂亮的美感，甚至让人起了一种难以言描的保护欲。 雷恩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合上之前将两根手指插了进去，突然打开了刑具! “唔!呜呜呜!” 这是第十挡加强的穿刺，这种精神性的疼痛比直接加在肉体上的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百倍，加林的泪水在加强的瞬间成串地淌了下来，湿热地打在雷恩斯的手上。 他拼命试图挣扎，雷恩斯却不肯放过他，行刑持续了整整九十秒，加林几乎昏死过去，雷恩斯放开手的时候加林已经不会动了，脸色惨白得几乎和拘束衣同样，脖颈上的固定扣擦破了他细嫩的皮肤，鲜红而引人犯罪。 “我想了你三年，加林。”雷恩斯轻轻抚过那道血痕，俯身下来，亲吻着他的脖子，不断地舔过他的伤口，“你简直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他的声音低弱下来，舌尖顺着加林颈部的线条向上滑动，加林已经彻底脱力，侧着脸任由他动作，雷恩斯一把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强行将他的头掰过来，狠狠吻上他的嘴唇! 那是强势如野兽的亲吻，如同濒死之人唿吸所剩无几的空气，他几近疯狂地□□着加林的嘴唇，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窒息感使加林茫然地睁大眼睛，空空地望向上方。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从轮廓到色泽都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那是种没有攻击性的温和的美，很容易给人一种平静的亲和感。雷恩斯清楚地记得年少的加林眉眼弯弯向他微笑起来的模样，因此也分外见不得那双眼睛空洞茫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加林只是一个罕见却普通的omega，他从自己家的后花园里见到他，少年身体柔软，眼神温柔，雷恩斯甚至捨不得碰他，只是天真的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漂亮的弟弟。 ——一个漂亮的、和自己的父亲有着非同一般关系的蛇蝎美人。 他回头给他一枪的时候，雷恩斯从前建立起来的三观尽碎，发誓让他抓住他，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还真的又一次见到他了，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一种身份又一次落到了他手上。雷恩斯在西亚星确认了加林被下放和具体定位的情报，根本没有报告尤拉诺斯，而是擅自调动了军务来到了长河要塞。 他不是omega，但他的滋味，比雷恩斯这辈子尝过的任何一个omega的还要诱人。 简直恨不能将他就此拆吃入腹，了却一桩多年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案】的番外在写啦~比较忙，过阵子放哈~ 第38章 求不得 38. 昏死过去的加林没有反应，雷恩斯又一次打开了刑具，加林无意识地哆嗦着呻吟起来，他的抽泣落在雷恩斯的耳朵里，勾人得宛如人类的原罪。 “你给我闭嘴!我不允许你发出声音——不许发出声音!” “你就从来没说过一句真话，你眼里就没有除了你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有没有良心?!” 他打开了电击——这同样是神经性的，也就是即便雷恩斯强行撕开了加林的拘束衣，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肆意捏玩，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加林的腰勐然弹了一下，随即被雷恩斯的手和拘束带一起按了回去。 他不断地亲吻着加林，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挣扎，一手到伸到下面抚慰他的前端，雷恩斯没有关闭之前的穿刺，两种疼痛叠加在一起，加林几乎泪眼模煳地尖叫起来! 第77页 而他的所有声音都被封住了，雷恩斯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的痛楚毫不留情地淹没五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恩斯回过神，左手和加林雪白的小腹上沾了白色的浊液，青年的脑袋垂向一边，莹白的颈子上是青紫的手印和血痕，强烈的恍惚感一下击中了雷恩斯，他疯狂地掰正了加林的脸，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雷恩斯目眦欲裂，瞳孔急剧缩小。他几乎是当即跳起来，强迫自己冷静，大步走到桌子前面按亮内线电话：“给我肾上腺素!马上进来!人没气了!” 他这时候目光落在墙边的光屏上，发现表示穿刺和电击的图标仍然亮着，巨大的惊惧一下攫住了雷恩斯的心脏，他几乎是疯了似的勐按十几次终止，然后解开加林身上的固定扣，将他从刑具上抱出来。 加林比他想得更轻，以至于他过度用力导致有种失重的感觉，十三四岁时的加林就很瘦，第一次拥有他的时候雷恩斯就觉得他的腰就像一掐就断，而几年之间，他似乎也就只是高了一点。 特工推门而入，迅速给了加林一针，雷恩斯抱着他就跨出了门，在旁边等候的医务人员立刻推着可携式病床冲上来，cpr途中同时送往旁边的手术室。 “他不能死……”雷恩斯望着那漆黑的发顶消失在门后，灰色的手术室门挡住视线，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负十五层的秘密还没解开呢……” ……我还没得到他呢。 医生替加林挂了点滴，设定了流速，见加林支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坐起来干嘛?躺着。”医生朝他抬抬下巴，“休息吧，我在旁边守着。” “您能给我几分钟吗?我想一个人静静。”加林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得像一泓水一样，轻声恳求，“拜託您了。” “不行，我得看着你。”医生明确地回绝道，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躺会吧，之后有你受的呢。” “医生，”加林眼睫下垂了一下，抬手按住了他的手，“……你说我现在拔掉针头和引流管，谁会为此承担责任?” 他的上身稍稍前倾，右手按着医生的手向下移到他的胸口上，医生眼神一暗。 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他随身的摄影设备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留下物证，特殊病房里的监控摄像头被两人的身体挡住，监听不起作用，加林微微抬起眼来，玻璃珠似的眼球毫无情绪，甚至于显得有些阴冷。 伊恩推开他，语气严肃：“先生，我尽管为政府部门工作，追根溯源仍然只是一个内科医生。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到这里，只要你躺在这个房间里一秒钟，你就是我的病人，我为你的生命健康负责，至于你们玩的那些把戏，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我只做好我分内的事，请您自重。” 加林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看他，伊恩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连那截挺直的脖颈都仿佛带着骄傲的弧度。 加林有一千句一万句反驳他的话，能把他那教科书般天真无邪的理论驳得分文不值，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好像这样理直气壮的正直在他生命里远去了太久，以至于他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有种隔世经年的感觉。 他很久没被这样直白的批评过了，“请自重”真是一句很奇妙的话，加林没觉得他怎么不自重了，如果他这样叫不自重，雷恩斯刚才在审讯室里的所作所为应该被拖出去千刀万剐。 加林感到有些疲倦，不知道出于一种怎样微妙的心理，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合眼靠回了枕头里。 “我现在去准备药剂并且面见长官，可能暂时离开监护室两三分钟，你好好躺着。”伊恩替他掖上被子，转身出了门。 加林倏然睁开了眼。 伊恩确实离开了。 加林等了几十秒，都不见他杀个回马枪，一把扯掉手上的针头，翻身坐起来。 伊恩表示他要面见长官，多半指的就是雷恩斯，而雷恩斯没有亲自来医疗室看他，必定是被什么突发事件缠住，内线被打爆，以至于只能把伊恩直接叫过去。 换言之，雷恩斯暂时没空管他。 他按住伊恩的手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腕带，上面显示的是正常的世界时，现在离洛德和他约定的时限，已经超出了将近五个小时。 加林不觉得洛德会派人营救他，但洛德必然藉故对联盟发难，雷恩斯多半是被洛德和韦特给拖住了。 此时不逃，难道等着雷恩斯再强上他一次吗。 加林按了一下铃。 他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等着。特工来得很快，加林示意他把背拽掉的点滴输上，在对方低头的一瞬间，抽手就是一个肘击，然后拔出了他插在后腰的配枪，对准房间的四个角落就是四枪! 高能雷射瞬间烧毁了隐蔽摄像头，他两枪托砸晕对方，扒下对方身上的白衣和军刺，起身走出了门。 门外有巡逻队经过，加林避在门后，他需要发求救消息，最好能让联邦的人接收到，可是他戴在手腕上的手环早就被取了下来，现在身上一无所有。 加林低下头，拔出军刺，小心的切开了手腕上的一块皮肤。 有点疼，但相比刚才的刑讯还能够忍受，加林拨开那一层血肉，用手护着不让血淌下来，外翻的皮肉中，闪现出一丝银白的光泽。 第78页 加林用刀轻轻剥开黏着的血膜，将那个不足一个指甲盖大的晶片剔了出来。 他接受任务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植入能够直接利用人体和机械互动的生物晶片，现在他只要找到任何一个发射装置，将这个晶片装进去启动，就能够传达受困的信息。 “莱因!刚才有个疑似联邦密钥的信号闪过去了!” “什么?” 一阵脚步声从主控室传出，霍顿眼疾手快地截下那段频率：“我现在在往回倒……看到了!就是这个!看到中间那个定位信号了没?这应该是迴环码，开头加一个起始信号，结尾加一个回传信号，中间插入定位，只要有一个定位信号被识别，就可以判断整段迴环码的来源!” “我知道了，有办法追查这个信号来源吗?”莱因在他身后俯下身。 “应该是可以的，定位信号被传出的时候自动记录发射地点，这是无法人为改变的。但这段光码太短了，解码并确定位置需要时间!”霍顿看着屏幕上的代码自动一行一行滚动下去。 “我们最迟还有半小时抵达38腹地，我立即调用中央军11号基地人员来接应，半小时足够了吗?”莱因咬咬牙，“每秒钟就有几千万讯号在传输，你确定这一条是加林发出来的?” “我应该确定，因为洛德那边收信了。”霍顿敲击了一下键盘，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中闪过一串红字，随即组合在了一起，“星号‘sss0109’，任务代码出现了。” 莱因正舒了口气，继续严密监控孤岛的情况，霍顿突然开口：“不行……我发现这段代码是双向加密……也就是说，它并不是直接解码读取的类型，而是你首先有一个埠，和信号对接，识别确认之后，才能读取全部信息，否则你解出来可能就是一堆乱码……” “你有办法吗?”莱因勐地转过头。 “有。这也不算什么新鲜手段了。”霍顿紧盯着屏幕，“但我要制造埠，必须再来一个和之前不同的定位信号，所以我说太短了……刚才那一截实在太短了。” 就在他按照那个信号的波段反覆刷新时，一个比刚才长得多的信号突然穿过了屏幕! 莱因屏住唿吸：“这?!” “快快快快快!”霍顿勐敲控制板，几乎要将它直接击碎，“起止信号都出现了!马上运行，我操操操操操!莱因你马上手动加速，我有把握五分钟拿到全部信息!” 一队训练有素的特工冲进了雷恩斯的临时办公间，桌面上的光脑屏幕刚刚暗下，加林的后背紧靠窗户，空气凝固而胶着，仿佛煳住了人的眼耳口鼻。 滚烫的晶片嵌进了加林的掌心，忽然中央持枪瞄准的特工往两侧分开，风衣的衣袂从人群后出现，雷恩斯从过道中间走了出来。 “你无路可退了，”雷恩斯面色冰冷，向他伸出一只手，“回来。” 加林急促的喘息，嵴背不自觉地贴紧窗框，冷硬的玻璃窗抵住了他的嵴椎，幻觉般的万箭穿心的剧痛再度袭来，无助和脱力对穿胸膛，年轻人咬紧牙关，任由冷汗不断地从鬓角下滑。 “我再警告你一次。” “回来。” 雷恩斯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眼中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他向后轻轻一招手，十几把枪的扳机同时扣下，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加林勐然击碎窗户，从雷恩斯临时办公间里一跃而下! “——加林!!” 第39章 折翼 38. 雷恩斯的临时办公室在四楼，战区经过无数次轰炸后没有高楼，四楼直接跳下去也足够致命了。 雷恩斯一箭步冲上去，从窗户上往下看。 这座建筑外壳是水泥筑的，没有那种亮瞎眼的玻璃幕墙，其一是考虑隐蔽性，当地岩层结构以砂石为主，水泥外壳起到一定的隐身作用;其二是隔热考虑。孤岛光照充足，厚约一到两米的水泥外墙比相同成本的玻璃墙面隔热效果好得多。 水泥层厚度不一，雷恩斯正好能看到加林从三楼上方借力，越过二楼往下跳。 加林跌坐在厚厚的充气垫上。 一身白衣的男子从荷枪特工后面走出来，轻轻拉了拉手上的橡胶手套，他的腋下甚至还夹了一套药剂似的半透明盒子，说：“先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他是伊恩。 雷恩斯带着一队人从后面包抄过来，特种兵迅速将中央三人包围起来，加林看了伊恩几秒，转过头。 雷恩斯从身后拉起他的上臂，朝伊恩抬了抬下巴：“过来，刚刚提取出来的alpha信息素不要浪费了，给他一针。” 加林愣了一秒，雷恩斯抢在他动手之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加林吃痛“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抗，雷恩斯勐然反拧他的双臂，亲自欺身压了上去，加林的脸被这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按得埋进了充气垫里。 雷恩斯一手捏住他细瘦的手腕，一手伸到他脖子上，扳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扭过脸来，安瓿瓶被划开，透明的油状液体抽入针管，雷恩斯靠近加林，用舌尖描摹过他的耳廓，腾出手来扯下了他的裤子，轻声道：“看着这东西是怎么进入你身体的……让你心甘情愿地被标记，体内成结，打开生殖腔，心甘情愿地被男人操到怀孕……” 第79页 雷恩斯当然知道加林没有生殖腔，怀孕更是无稽之谈，但不论是口舌之快还是他心里真这么想，雷恩斯就是打算羞辱他到底。 他要把这个装模作样又城府极深的年轻人所有表皮都撕下来，踩在他最痛彻心扉、碰一下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让他今生今世刻骨铭心地记住这一天，为他曾经干过的、刚才干的事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伊恩蹲下身，碘伏棉签触碰到青年雪白的皮肤的那一刻，青年失神的双眼勐然惊骇地张大，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得不说，加林没有被完全修改——或者说不能被完全修改的那几段基因非常强悍，他全力挣扎的爆发力饶是雷恩斯都得下力气才能压制住。 “放开我——”加林竭力试图避开棉签的触碰，被冷汗濡湿的头髮粘在额头，惊恐的脸色使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可笑。那一刻他几乎从雷恩斯的手下挣脱出去了，雷恩斯脸色一沉，抓着他的腰将他拖回来，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腿弯。 “啊!” “为什么?”雷恩斯居高临下地压制着他，用力掐了两下他柔软的面皮，“为什么?嗯?凭你往我胸口开了一枪，还是凭你是‘进化之子’?” “我不要，我不要!……”加林几乎尖叫起来，针头戳破了皮肤，一瞬间任人鱼肉的绝望摧毁了他的神志，加林近乎崩溃地扭动，“放开我!放开我!!” “等会儿还有第二针，看见旁边站的这些人没?我特地选了留驻特种兵里最优秀的三十二个人，我保证你清清醒醒地感受你是怎么发浪发骚，躺在男人身下予取予求的……” 液体缓慢地注入了青年的臀大肌，加林的瞳仁缓缓扩大，雷恩斯咬住他微张的唇齿细细舔吻，舌尖捲住黏膜破裂后渗出的血珠，omega极淡而清甜气味缓缓逸散出来，萦绕在两人鼻尖。 加林是有反应的。 这是件有些怪异的事情，雷恩斯刚开始对他做测试的时候就发现了。就是加林对omega的信息素其实比对alpha更敏感，这里所谓的‘omega’甚至包括他自己。 从生理学的层面上说，加林居然是个“直”的。 但雷恩斯不打算让他感到愉快，他加大了alpha信息素的注入剂量。 他在羞辱加林，让加林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一个健全的alpha，从他被改造成omega那一刻起，臣服于曾经的同性就是他此后毕生的命运。 他的身体渴望alpha的爱抚，每年两到三次的发情期饥渴难耐，他迫切地需要男人来填满他，哪怕他的意识再抗拒，都无能为力。 雷恩斯想要一刀斩断他的希望，折断他的翅膀，将他关在纯金打造的笼子里欣赏，这样漂亮而娇柔的男孩，只需要在帝王的座下当一个承欢的禁脔。 而不是心怀鬼胎、心思永远晦暗难明的虎狼之辈。 雷恩斯对加林的忌惮之深，尤其可体现在自加林之后，他再也不敢放任何人在枕边。 他摧毁了雷恩斯对自己“识人”的自信，以至于雷恩斯后来出去玩了omega或是beta，总是在完事之后直接将人处理掉。 整整三年，西亚星的两千多天。 那个噩梦般的一天在雷恩斯脑海里挥之不去，前一天还和自己在床笫之间嬉闹撒娇的小男孩，转身就掏出了一把枪。 男孩面容瓷白，眉目清冽，无论放在哪个国度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脸上无悲无喜，眼瞳幽深如漆黑的枪口。如果不是雷恩斯出于职业习惯的穿了带夹层的内衣，那一天之后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早已谋划好了脱逃的道路，甚至直接盗走了一艘设备齐全的飞舰，离开途中追兵抵达，他直接清空了全部舰载弹，当场死伤无数。 这样一个精緻容颜、身形柔软只适合当个情人养着的人，表皮底下就是这样一幅阴毒的心肠。他不会怜悯谁，也不觉得谁无辜，谁当了他的路，就杀死谁。 雷恩斯从暴怒中冷静下来，陡然感到一阵心寒。 加林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搭上他。 ——因为他恨他的父亲。 第二针的药剂里可能掺杂了一点镇静剂的成分，加林的挣扎微弱了下来，雷恩斯确定他不会跳起来逃跑，缓缓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加林的背后大片湿透，手臂上血痕褪尽，青紫发黑的淤青浮了出来，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上极为刺眼。加林微微抬起眼皮，雷恩斯托着他的后脑将他从地面上抱起来，看上去虚弱得如同一具被打断了关节的人偶。 “……你们先回去待命吧，”雷恩斯淡淡地吩咐，围成两个半圆的特种兵呈扇形收拢，从建筑物周围消失了。 伊恩跟上一步：“长官，我现在通知七号实验室开启吗?” “不，我要亲自问点东西，晚点再去实验室。”雷恩斯话音一落，转身看了伊恩一眼，点了点头，“今天你也辛苦了，你还挺适合穿白衣的，我还担心这个多疑的小孩会对你起疑呢。” “寥寥话术，您谬赞了。”伊恩答道，“一切为了联盟。” “我记得你以前就是学生物制药的，来军队给人当副官委实屈才。”雷恩斯说道，“我给你要了一个去西亚进修的名额，今晚就动身吧。” 第80页 “长……!”伊恩心道不妙，勐地抬起头，雷恩斯却没有再看他，他抱着加林大步向主楼走去，大片晨光落在青年从雷恩斯肩头露出的脸上，幻觉般的，伊恩竟觉得加林笑了一下。 乌云缓缓移到了战区上空，那金色的晨光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 一艘小型飞舰穿过大气，擦出层叠的火花。 “据称联盟更新了飞行器探测设备，不论是真是假还是小心为妙。”霍顿内线通知在驾驶舱的莱因。 “收到。”莱因看了一眼仪表，“让你查雷恩斯以前的资料，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他也是少年成名，二十多岁进入特殊部门之后，档案就都封存了。”霍顿说道，“某种意义上，和你一样。” “狗屁和我一样，老子成年之后的记录都在中央，他能跟我比?”莱因骂道，顿了顿，又不死心：“真没有?” “几年前倒是有件事，不确定是不是跟加林直接相关。”霍顿把资料给他发过去，对音孔说，“三年前，雷恩斯突然因工伤离休，大约有将近十个月没有正式出面参与工作过。” 霍顿将表上的一栏圈了一下，他的操作实时显示在莱因操作盘旁边的显示屏上，莱因瞟了一眼：“新历147年?这一年好像还挺和平的，没有发生什么战役吧?” “是，的确没有。雷恩斯也一直留在西亚星，没有他直接参与的战斗。”霍顿对着屏幕读到，“他们含煳其辞模稜两可地表示，有特工混入了雷恩斯当时所在的451部队，雷恩斯率领士兵追击，产生伤亡。特工哪来的?追击结果是什么?伤的是谁，亡的是谁?多少人参加了战斗?什么都没有，然后就是雷恩斯连续十个月‘因伤离休’。” “你觉得‘特工’是……加林吗?”莱因问的很艰难。 “我不知道。”霍顿实事求是，“这份资料是我从我们领导那抠下来的，——也就是在阿瑞斯军校的听证会之前，拍板决定对你隔离审查的大领导指出的。我们无从得知加林和联盟的关系，加林档案上给自己写的年龄是二十，那么三年前他才十来岁，而当时的雷恩斯已经是西亚星特种部队的师长了，他是怎么和雷恩斯扯上关系的?” 霍顿说着用指尖一下一下轻扣桌面，那细微的声响仿佛透过莱因的耳膜，正中莱因心底。 三年前，十七岁。 他那个十七岁之前一片空白的……国级绝密的档案。 莱因控制住自己有些僵硬的手，准备手动降落。 “更蹊跷的是，这事是雷恩斯的父亲——也就是联盟现任统帅尤拉诺斯，亲自压下去的。”霍顿说，“假使雷恩斯因伤离休是真事，他确实因为特工活动受了伤，不得不休养十个月。尤拉诺斯作为联邦统帅和他的父亲，都完全没有理由放弃追查。甚至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倒打共和国一耙，说特务是我们派的。” 围满显示屏和仪錶盘的驾驶舱里，莱因的脸色一寸寸凉了下去，淡蓝色的萤光落在他刀削斧凿轮廓深刻的脸上，竟然显示出了一种奇异的悲怆。 这个说法……太熟悉了。 熟悉的就好像，在说莱因哈德自己。 “莱因哈德，”加林的脸浸在橙色脉脉的余晖里，褐色的眼瞳被照成光影交错的琥珀色，他轻声说，“——你这么护着我，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会加两到三章插叙，交代一下加林和莱温斯基父子的一些关键事件~ 即将无存稿裸奔，感觉自己是个壮士/瘫 第40章 番外·初见 40. 那是个空气洁净、微风和煦的早晨，清新的花香穿过门廊，带起些微的愉悦和平静感。 雷恩斯从联盟西亚军校封闭式学习结束的第二天，他跟在两个转运行李的机器人身后，在四年后第一次回到他在塞拉格尔星的家。 ——他父亲尤拉诺斯的宅邸。 尤拉诺斯已经提前告诉过他，因为自己有重要的联盟十四国首脑会议必须列席，没办法欢迎自己的孩子学成归来，只能让勤务人员去接他。 雷恩斯习以为常，告诉他不用找人了，他自己能回来。 ——事实证明四年时间不长不短，却也足以淡化许多记忆，他凭着过去的印象找到入口，凭人脸识别通过验证之后，徐徐降下的幕墙之后，不是那座仿古奢华的别墅，而是一座花团锦簇、宛如温室的后花园。 里面大概是有活水，水声淅淅沥沥的传过来。 雷恩斯有点惊讶，但他心情轻松，不作他想地顺着面前砖石铺成的小路走了进去。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转过灌木遮掩的一个转角之后，前面确实出现了一方上百平米大的水池，水清见底，远远望过去在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刚刚从水池边缘起身，露出一个洁白清瘦的后背。 ——那只是飞快的一瞬，紧接着他就拉过旁边搭着的浴袍披到肩上，低头扎好腰带，坐到了旁边用石块垒起的一小块平台上。 他裸露的小腿也和嵴背一样的光洁柔和，被明亮的天色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泽，雷恩斯几乎当机立断这是个不可多得的omega，他的侧影正好落在他视线的左边，少年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踢水玩。 第81页 长空，朝阳，远处矗立的尖顶建筑，近处种植了名贵花木的园子，整个画面犹如一张百年前的油画，顷刻定格在雷恩斯毕生对加林的幻想里。一个只裹了一件薄薄浴袍的少年坐在水池边，没有注意到有人偷窥自己出浴。 雷恩斯震惊得忘了动作，仿佛连思维都迟滞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在他家里? 他是尤拉诺斯和不知名的omega结合的产物，他前往军校封闭式训练之后，这座私宅就只有尤拉诺斯一个人会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是……尤拉诺斯的情人? 最后一种猜测让雷恩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准备叫人，那个歪着脑袋戏水的小少年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眼光，转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真是个极清隽秀丽的长相，和雷恩斯预料中omega那种过度柔和的面相有所不同，对方面庞轮廓带着少年的稚嫩，而鼻樑挺直，嘴唇略薄，下颌到颈部的线条收得干脆利落，一双显得十分阴柔的眼睛所带来的娇弱被沖淡了大半，生生流露出些许凉薄和淡漠来。 雷恩斯隐约觉得他很眼熟，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边的少年倒是先有了反应，从水池边起来就去一边的小桌子上拿手环。 雷恩斯直觉地知道他要报警，不知怎么心里一着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抢在少年碰到手环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桌子旁边扯回来。 “疼!你!”少年尖叫起来，“放开!疼——” 雷恩斯没理会他，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抬起来，低头左右打量他：“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少年被他逼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亮晶晶地沾在长长的睫毛上，他抬腿要蹬雷恩斯，被男人轻而易举地迈步一别，顿时失去平衡，靠雷恩斯搂着后背才没有摔倒。 “疼，你放开我!” “你说你是谁我就放开你。”雷恩斯玩味地打量这个小少年，对方长得十足的好看，眼里含着泪花，有些屈辱又有些厌恶地看着他，惹得雷恩斯心火顿起，蓦地想将他眼里那点难以形容的厌恶抹掉，只剩下被强行给予的羞耻和难耐。 少年显然不肯合作，只是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神情和他现在浴袍微微敞开，露出胸前一小片光洁的皮肤的模样格外勾人，雷恩斯心里几乎已经有了定论，只想逼着这小男孩自己说出自己的身份来。 ——这大概是雷恩斯对他最初恶意的起源，他想把他捏在手里细细摆弄，看他露出隐忍而屈辱的神色，而满足自己那些隐秘不知从何而起的妄念。 就在这时候，雷恩斯的手环挣动了一下，雷恩斯松松捏着少年不让他跑，单手接起了音频。 尤拉诺斯低沉的声音透过音孔响起来：“雷恩斯，你看到你弟弟了吗?我的教子，艾德里安。他在后花园。 “哦，我把后花园重新翻修了一遍，你不必感到惊讶。过去叫他一起吃个饭吧。我过几天就回来。” 尤拉诺斯似乎不满意他的沉默，又追问道：“雷恩斯?” “哦，是的，父亲。”雷恩斯瞥了刚刚挣脱开他的手走出花园的年轻人，眸光略略一黯，“我看见他了。” 弟弟? 哪来的弟弟? 莱温斯基家族罕见的、绝无仅有的omega? 怎么前面二十年都没听他提起过他有这么个弟弟? 疯了吧，自己养情人怕被媒体爆出来变成联盟惊天丑闻，才硬把那人说成“教子”吧? 雷恩斯想归想，这却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尤拉诺斯上台五年，大力推行西亚的原生宗教，甚至在保守派的支持和声援下，将自己推上教父的神位，联盟高层心知肚明他这是准备干什么，尤拉诺斯在这个关头，硬说这人是他的教子，也没有什么人会公然反驳。 雷恩斯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找到他，加林已经换掉了浴袍，穿白衬衫黑长裤，倚在沙发背里研究手里的平板，挽起衬衫的袖子下面，少年细细的手腕赫然是一圈青紫的手印。 omega总是这样娇弱又难伺候的。 雷恩斯想，心里却对他没有什么歉意。他给过对方机会回答，但加林并没有珍惜。 他坐到加林旁边，男孩瞥了他一眼，侧身往里退了点，雷恩斯一挑眉，霎时又起了点恶意逗弄的心思，紧跟着靠过去，伸手去勾他的肩膀：“第一次见面，我叫雷……” 他话音一滞，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几秒，僵硬地松开手。 一把枪正戳在他的肋骨上，外衣凹下去一块，视线上移，少年右手细白的指节扣在扳机上，手臂的线条收入袖口，他低着头看着雷恩斯，说：“滚开。” 他的声音不大，似乎还未变声，仅仅听声音十分悦耳，却有种不同寻常的生冷与坚决。 雷恩斯退开一点，没有再动他，少年看着他，然后抽出纸擦了两下枪管，把枪收回了枪套里。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和漆黑的枪体形成鲜明对比，雷恩斯抿住嘴，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太疯狂了，简直令人绝望。 雷恩斯两下拽下衣裤，站到淋浴间的花洒下，直接拧开了水龙头。 在青春期精力旺盛的时候，在全是alpha的、跟集中营似的联盟军校里，整整集训了四年，刚才加林拿枪顶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狠厉般的光时，他竟然被盯得有些异样。 第82页 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 雷恩斯一手按住墙壁，一手捂着口鼻，他几乎贪婪地嗅着那个男孩留在他手上的气味，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像是温泉池水略微的硫磺味，或是雨后草木泥土似的清香。 那味道真是太淡了，完全不够，雷恩斯泄气地停下手，沖洗干净，换上一套居家的衣服出了门。 他下楼的时候加林刚刚拎着平板上去，在楼梯间与他擦身而过，雷恩斯面无表情，心里却结结实实打了个突。 ——那一刻，他近乎直觉似的感觉到加林在看他，就像看穿了他一切的心虚和故作镇定一样，眼波带笑，穷极讽刺。 那只是雷恩斯一瞬间的感觉，加林就很快消失在了门后，他的房间在雷恩斯的对面，楼梯的左右两边，就像从一开始，就註定了他们此后都不是同一路人。 雷恩斯在塞拉格尔驻防特种部队实习，因为工作有保密性质的关系，一个月只放两天假。就他对加林的观察而言，加林是不上学的，而且神奇的是他几乎也不出门。 尤拉诺斯的私宅占地只能算中等，主楼和副楼之间有一片人工草场，前后各有翻修的温室和花园，活水从地底引上来，在后花园中央构成一个温泉，至于生活则有专人负责配送，另外有全套管家机器人只能惯例，类似于度假别墅的配置。 这种地方待个一天两天十分舒适惬意，但待久了，就跟软禁一般，雷恩斯离去实习还有十来天的休假时间，在家歇了两天就无聊极了要出门。 他四处找加林不着，最后在露台上发现他，对方支了个画架，正坐在色彩斑斓的画布前往上面抹油彩。 他看上去安静而闲适，不像是对这种生活有什么厌烦的样子，雷恩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他：“艾德里安……” “加林。”加林转过头，“我叫加林。” 雷恩斯一挑眉，下意识地答应下来：“好吧。——我想出去逛逛，你和我一起吗?” 他没有追问，加林稍稍松了口气，对他的提议又有些警惕。 “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之前的事是我莽撞了，我道歉。你平时一个人生活很单调吧?我带你出去?”雷恩斯劝他，试探地将一只手搭在年轻人的肩上。 他这时候像极了一个和善温柔的哥哥，只是看上去和加林不太像，又年长了很多。加林在他伸手的时候躲了一下，最终没有挣开，抬起眼看着雷恩斯：“真的吗?” ——真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好像他不敢随便出门似的，雷恩斯没有多想，揽了他一把：“当然是真的。走吧!换身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早上七点起来肝到现在，九千字，把青玉案番外也写了，实在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有点毛病日后精修，今天真的写不动了/跪 第41章 番外·父与子 41. 雷恩斯带他到外边逛了两天，晚上也不回去，就随便找个酒店住，加林随身带枪，晚上手拿着放枕头底下，雷恩斯有些无奈，也没说什么。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加林对周围似乎完全不熟悉，雷恩斯偶然忘了方向，随口问加林，加林就给他按一个智能导航。 第三天晚上雷恩斯真有点按捺不住，问他：“你不出门吗?每天呆在那座宅子里?” 很奇异的，加林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僵硬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他们大概几天后才回dk105号，到家的时候意外发现主楼灯火通明，外面排了两列车，荷枪实弹的特种兵守在门口。 加林下意识退了半步，很显然的，这是统帅所有的排场，——尤拉诺斯回来了。 主楼正门在人脸验证之前打开，大厅里的灯光倾泻而出，被光照拉长的人影投射下来，高大肃穆的男人从里面款步走出，皮鞋，西装裤，整肃而守旧的正装，男人的脸刚毅如刀削斧凿，下巴微微上抬，眼角边的皱纹很深，眼眸深邃，给他添上了近乎于不可逼视的威严。 雷恩斯一愣，上前一步：“父亲……” 他话刚起头，就见尤拉诺斯走出前厅，径直走到面前，他下意识地上前迎接，尤拉诺斯却全然无视他，两人错身而过! 尤拉诺斯从他身后牵起了少年的手，将他往前带了一步，另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低声问他：“——吃过晚饭了吗?” 雷恩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要和自己父亲拥抱的手伸到一半，眼睁睁看着尤拉诺斯侧着头揽了把少年的肩，加林的脸一贯素白，此刻格外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来，静寂的大厅里只听他低低答应了一声：“还没有。” 席间气氛异常沉郁，加林只低头吃他盘里的东西，尤拉诺斯只询问了一些他在军校里的事情，对他在学校里的表现表示了肯定。 雷恩斯没有觉得很不正常，过去尤拉诺斯也是这个态度，但就是有种不安。他试探着问尤拉诺斯：“父亲，您对我哪里不满，不妨直说。” 尤拉诺斯扫了他一样，替他斟了点酒：“不要多想，你做得不错。你和艾德里安，都是我喜爱的孩子。” 加林的喉结哽住似的颤动了一下，手上的餐刀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俯下身剧烈干呕起来。 第83页 雷恩斯诧异抬头，站起身要去扶他，尤拉诺斯止住了他的动作，抽了张餐巾走到加林身边，然后对雷恩斯说：“你弟弟遗传他的母亲，从小胃不太好。我扶他回去休息，你吃完就放着，家居机器人会收拾。” “哦哦……”雷恩斯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好一会儿，等尤拉诺斯和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之后，才坐回了椅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太奇怪了。 从尤拉诺斯回来起，加林就沉默得跟哑巴了似的。雷恩斯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尤拉诺斯对他要求素来严格，他也习惯了男人从不给他好脸色。 尤拉诺斯从来不会像现在关心加林那样关心他，如果他胃不好或是受了伤，男人最多告诉他让私人医生给他拿点药，甚至不会说让他多休息这样的话。 ——因为是omega，所以格外照顾吗? 雷恩斯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二楼的起居室和书房里坐立不安了半个小时，想了想，还是上了楼。 走廊上，加林房间的门半开着，像是只是虚掩了一下最终慢慢滑开一样。 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雷恩斯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靠近了门缝。 就在他看清门后画面的剎那间，雷恩斯倏然睁大了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潜意识疯狂地拉扯着他后退离开，而他的腿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父亲，半抱着那个少年靠坐在床上，似乎是在为他揉肚子的姿势，大半张脸埋在少年的后脖颈上。 加林的神情有些痛苦，又像是隐忍，推拒之后无能为力似的模样。 震惊已经让雷恩斯短暂的忘记了唿吸，细微的水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雷恩斯作为一个纯正的alpha，凭着本能都能想到，这是尤拉诺斯在舔舐男孩的后颈，而后颈正是omega的性腺所在的地方! 这对于omega来说，相当于骚扰猥亵了! 而且……尤拉诺斯这是在对他的孩子……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雷恩斯的心脏，他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目睹这样荒唐而扭曲的事件，而恰恰发生在了自己眼前，他动弹不得，整个人的血液好像在那一刻都冷却了下去，又像是燃烧着沸腾起来，难以形容的震骇沖刷着他的血脉，仿佛突然被投入了冰与熔岩的交界处。 这时他听到了低沉的男声，来自于尤拉诺斯的，他不断地嘀咕着……音节反覆…… 当时雷恩斯没有听清那个词，他的心跳声震如擂鼓，整个大脑都在咚咚作响，只是凭着对语言的熟悉，感觉到那是个塞拉格尔语的单词，似乎还并不常用，类似人名。 他一时不知道该闯进去还是退出来，那道半掩的门好像隔开了幻觉和现实，又好像是地狱和人间之界，仿佛只要他退一步，眼前荒唐而令人髮指的丑事就能烟消云散，一切又重新回到几分钟之前平静安详的氛围里。 ——但雷恩斯没有，他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或者说那是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下意识地往前靠近了半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被裱起来的相框落进了他的眼里。 距离很远，相片不大，而雷恩斯作为飞行员的视力足以他看个一清二楚。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黑髮褐眸，穿一身浅驼色的大衣，远看端庄秀丽，眉眼温和，朝镜头略收下颌微微笑着。 雷恩斯呆呆地凝视了那张照片许久，重新将视线转到床上已经完全靠在尤拉诺斯怀里的少年身上，男孩大约迫于男人信息素的强势，难受地阖起了眼，而他平缓优美的脸型和因为克制下收的下巴，根本就是照片上女人的復刻。 电光火石的一瞬，雷恩斯蓦然听清了男人低沉得近乎含混的发音： “奥卡兰拉……” “我的奥卡兰拉……” 简直荒唐。 十几年前的联盟沸反盈天的丑闻，尤拉诺斯居然对那个女科学家念念不忘，甚至把他的儿子接到了家里，仅仅是因为他和他的母亲如此相像，也许带着同样的信息素的味道! 荒唐极了!——简直比古地球时代猥亵幼童的神父们更加荒唐。 仅仅为了政治斗争，仅仅为了舆论把“试图进化”的罪名扣死在联邦头上，策划51区一场浩劫，又从那个实验室里把那个女人的孩子带出来，养在自己身边。 ——那个聪明绝顶天资卓越的伟大的女人，大概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权力能令人如此癫狂，她处心积虑最后想要加林摆脱的，最终亲手将他推进了泥淖。 “雷恩斯带你出门的?” 突然被提到名字，雷恩斯勐地一凛，就听男人加重了声音：“说话!” 少年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啜泣，男人又逼问道：“是不是你求他带你出去的?” “不……不是……” 少年带着哭腔哽咽起来，雷恩斯能从门缝中看到他大半身影，泪水从他素白的面颊上淌下来，男孩羞耻得不断发抖，也不肯告饶，一声声重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雷恩斯感觉自己的唿吸都中止了。 第84页 这时的加林和他初见时的大不一样，他刚从池水里出来伸展身体的时候，就像慵懒而金贵的少爷似的，后来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加林用枪口顶着他的肋骨，更是冷冽不可方物。而他现在好像才更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精緻而脆弱不堪，得拿在手里捧着护着，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打碎一般。 “乖孩子……但我还是要惩罚你，免得你总不长记性。明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个房间里，哪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男人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男孩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又重重在对方的后颈上咬了一口，逼问道：“说!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加林泪眼模煳地尖叫起来，“别碰!——别碰我!我不出去!不——” 未变声的年轻人嗓音透亮而干涩，喊到后面已经不知道他说什么，夹杂止不住的哭腔和哽咽令人不忍卒听，雷恩斯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了，他试图退出去，目光最后在房内的两人身上一掠而过。 加林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雷恩斯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下僵在了远处。 “……帮我。” 少年水润殷红的嘴唇轻轻开合，雷恩斯奇蹟般的认出了那几个音节。 “求你……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多了些留言，重度社恐的我好些不知道怎么回，在这里感谢各位小可爱的关注(鞠躬) 第42章 番外·逃离 42. 男孩看上去实在太过狼狈和可怜了，透明的泪水顺着扬起的脖颈淌下来，又被身后的男人舐去，而可怕的是这样荒诞的景象，雷恩斯竟然就这样被勾起了感觉。 雷恩斯不敢再看，几乎当场落荒而逃。 尤拉诺斯毕竟日理万机，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大概此行原本只是出差途中来见他一面——或者，是来见加林一面。加林真的没有再出门，他的房间结构和雷恩斯的应该是一样的，卧室外面是露台，单独卫浴，有专门的机器人负责三餐。 雷恩斯偶然想，尤拉诺斯在上亿公里外的西亚星，怎么顾得上他出不出门这样的小事呢，后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尤拉诺斯跟他星际通讯联络地时候，准确无误地告诉他：艾德里安在后花园。 一百兆千米的星际距离，光波都得延迟几十秒，更不用说监控成像。 整座私宅的内外部都是实时监控的，前几天如果不是他带加林出去，恐怕加林早就被抓回家了。 这种认知出现在雷恩斯心里的时候，带起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他应该是憎恶尤拉诺斯这种病态而悖德的行为的，但无法否认的是，加林对他难以言喻的吸引，令他打心底里竟然对尤拉诺斯对他的强制占有产生了一丝半点……几近妒忌的情绪。 凭什么他能拿他当作奥卡兰拉的代替品，强行将那个少年拘禁在他的身边? 而他就没有一点机会，只能怀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扮演着一个还算人模人样的兄长? 这些念头在深夜的驻地里，雷恩斯一遍遍地回忆过加林的每一个细节时，就格外深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疯魔地怀念加林身上淡得近乎于无的清香，徒劳得留不住一丝一毫那些味道。 后来他在塞拉格尔实习，有专门的宿舍，但他频繁回尤拉诺斯的私宅。 很意外的，也不知是上次的事他的缄默给了那个少年一定的安全感，还是他之前带加林出门积累了些好感，加林对他的示好和接近没有十分牴触，一来二去竟然也有些熟络起来。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雷恩斯默认加林不被允许出门的事实，尤其避开尤拉诺斯回塞拉格尔的时间，只在平常时候带点东西去看他。 这种奇怪而有些畸形的关系，在撇除了雷恩斯夜里对他弟弟身体的肖想之后，变得缓和起来，几年之间没有什么差池，他和加林甚至于有了些真正类似于兄弟之间的亲近。雷恩斯在塞拉格尔工作了三年多，得到组织的提拔，准备正式前往西亚星任职。 进入西亚秘密部队锻鍊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两年之后的考核足够顺利，他的地位会取得飞跃式的突破，但进入秘密基地意味着他将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雷恩斯将调令看了又看，最红还是跳上了飞舰：“走，去dk105号。” ——不出意外的话，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加林。 夜晚星河璀璨，轻柔而曼妙的河汉横跨南北，笼罩住大地的四面八方，露台的透明栏杆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雷恩斯打开酒瓶，加林披着一件大衣从房间里走出来。 转眼又是四年，加林身上洗脱了不少少年时代的幼嫩柔美，面骨轮廓更加深刻了一点，显得侧面鼻樑到下颌的线条更加锋利淡薄，大概是基因的缘故，他身材相比同一时期的雷恩斯瘦削单薄太多，但体态挺拔板正。 他里面穿一件敞着领口的厚衬衫，外面披深色大衣，交叠两腿靠坐在椅子里，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极为沉静。 雷恩斯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等加林莫名朝他望过来，才轻咳一声，将那点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下去，转而说：“我今天凌晨启程去西亚星，父亲为此送了我一架飞舰当作礼物，你看见它了吗?” 第85页 加林顺着他的手去看，大概几百米外的跑道上有个银白色的影子，他点点头，沉默了一秒，问：“哥，你愿意带我走吗?” 加林平时大多直唿其名，很少叫他哥哥。那一声哥刺激得雷恩斯浑身过电似的一激灵，抬头去看加林。 “我在这里呆了七年。”加林苦笑，扫视了一圈四周，“每天都依照尤拉诺斯的期望活着，学他愿意让我学的东西，他不想让我看到知道的，我就不可能知道。他留着我，这是纪念我的母亲，我不想这样活下去。你能帮我吗?” 加林看向他，眸光诚恳而有些令人不忍直视的哀伤。 ……我怎么帮你呢。 雷恩斯因为酒精或是这苍茫的夜色有些不太灵光的大脑想到。 我能把你带到哪里去呢。 你去哪里能逃开尤拉诺斯的禁锢呢。 他争取到了连任，在大肆宣讲他个人的政治理论，他在一步一步地收缩民主权力，将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联盟由十四国集体转变成军国独裁政权十年可待，而联盟没有能与之正面抗衡的势力。 即使加林离开了这座小小的庄园，他又能去到哪里呢? 雷恩斯即便在过去的四年里无数次的想起过带他走，可是他现在职位也依仗着尤拉诺斯的地位，他怎么能在尤拉诺斯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最珍贵的人带走呢? 这样的无力感曾经疯狂地折磨过初出茅庐的雷恩斯，而他后来渐渐变得释然。 他隔几个月回到塞拉格尔，总是还能见到加林的。加林一直都会呆在这里，即便他无法得到他，这样的距离也不必承受悖德的折磨，他大可以安心于见过加林之后，再找其他omega泄火这样的生活。 他甚至开始理解尤拉诺斯，觉得这样漂亮而清丽的男孩，只要被圈养起来当一只不问世事的金丝雀就好了。 那一时间雷恩斯的脑海中闪过去很多念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波澜起伏，夜色中年轻的男孩微微侧着脸，远处的灯光勾出一道发亮的银边。雷恩斯站起身来靠近他，在他耳边说道：“……我带你走。” 加林的眼前倏地闪亮了一下，里面流露出来的欣喜、希望和期待让雷恩斯的心脏揪紧似的疼了一瞬，紧接着他伸手挡住了加林的眼睛。 ——他在加林反应过来之前，亲了上去。 “你让我满意，我就带你走。” 汹涌而上的alpha信息素淹没了疏淡的夜色，雷恩斯用力堵住了他的脆弱不堪的呻吟，将他一把抱起来扔回房间的床上，加林挣扎着要起来，但他的体格比起雷恩斯差太多了，男人的身体覆盖上来，就像一瞬间星火熄灭，铺天盖地的夜色倏然降下。 不知是雷恩斯太过激动和还是刻意压制的缘故，那一晚平日加林身上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草木清香都馥郁了起来，迷醉得近乎要将人溺死在里面。 雷恩斯忘了他究竟做了多久，又是怎么睡过去的。好像加林没过多久就陷入了半晕厥，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微微蹙眉，好像难受到了极点，又强自忍耐着不肯流露。 那一晚就像一个过于期待和无数忍耐最后幻化成的幻觉，雷恩斯被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惊醒，特殊部队的训练让他在睁眼的同时彻底清醒过来，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大片金红色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晚霞一路铺展到遥远的天际线。 雷恩斯低下头，身边的被子皱成一团，加林早已不知所踪。 “我操!!——”雷恩斯几乎当场暴跳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他扯着裤子从床上翻下来，两下提上皮带，抓起防弹内衣的时候犹豫了一瞬，还是套到身上，冲到门口却发现门竟然已经被反锁了，雷恩斯抓了把头髮跑回来，一手抓起枪一手披上外套，击碎窗玻璃，直接从三楼露台往下跳了下去! 他落地一滚，根本没有缓冲的时间，一边翻出大门一边按开智能手环，发现车库也封锁了，大骂了句操又往外围停机坪飞奔。 这个时候尤拉诺斯安排在dk105号周围的秘密部队也出发了，两个排的警卫兵从几个大方向鱼贯而出，雷恩斯匆忙验证身份，跳上了一辆装甲车。 当时他眼圈通红，满心不知从何而起的不甘和愤怒，眼眶烧得仿佛要逼出眼泪，天边落霞扑天捲地，空气闷热而躁动不安，硝烟刺鼻的气味钻进每一个毛孔，中型飞舰停在视线中央，上面的年轻人抬手将一个清空的火箭筒从上面扔了下去。 “加林!!” 震惊和彻骨的恐惧烧穿雷恩斯的心脏，一起轰飞了残存的理智，男人垂着座舱的操作台狂吼起来：“加林!!!” 高功率扩音器将他近乎疯狂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显示屏上年轻人换弹的动作略微停了一瞬，雷恩斯啪地关掉公共频道，对他旁边的特种兵说道：“他只有一个人，千万不要让他受伤。等会我说话拖住他，你们从后面派直升机包抄!” 光波和电磁波同时发送出去，雷恩斯立刻命人打开装甲车顶部的开口，探出身，朝加林喊话：“你别——” 他那一刻是赌定了加林不会对他怎么样，他和加林一夜旖旎，甚至差一步就完全标记了这个刚刚成人的年轻男孩，omega都是心软的，尤其是他们刚刚——刚刚被彻底占有过之后。 第86页 视野正中央的少年循声抬起脸来，傍晚的天光从侧面涂在他的脸颊上，却一丝一毫柔和的意味都不復存在。雷恩斯几乎亲眼看着他左手往身后一掏，在他刚刚意识到而神经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出现了一把枪—— 咔哒一声换弹，单手上膛，一颗子弹破空而出。 在他张嘴喊话的同时，那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足以令他清晰地看清年轻人的每一个动作，他右手扛起火箭筒，加强的火力顷刻倾泻而出。 “开火!——” 不知谁的声音响彻一个小型战场，五辆实弹装甲车，数百荷枪特种兵的枪口和炮口同时对准停机坪前方的飞舰，舱门合上，直升机的噪声由远而近，天地间剎那一片炮火连天，火光映着夕照，千米跑道向着天际无限延伸，飞舰不断拉升，最终消失在了漆黑的眼前—— 少年的人影已经再也看不见了，他终于逃离了这个充斥着压迫、屈辱和痛苦的地方，将那一颗四年前未曾出枪的子弹送进了他的心脏。雷恩斯感到肋骨被打断、血管破碎的疼痛在数秒的震骇过后，终于传到了大脑皮层。他听到士兵咆哮起来，而身体脱离意识，缓缓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昏暗之前，雷恩斯甚至漫无边际地想到，也许，这一枪迟早也会开在尤拉诺斯身上。 加林是这样狠得下心的人，雷恩斯从第一天见到他起，和他前前后后相处了近四年，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透露出任何这样的倾向。 他仿佛事事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只是每天按时按量的完成尤拉诺斯给他安排的学习锻鍊计划，剩下大把的时间只是翻书画画，做做这样那样十分復古的事情，甚至还在露台上种了几盆草。 更何况除了某些不可言说的部分之外，尤拉诺斯对加林不可谓不厚待，甚至出于一种长辈般的喜爱，连情欲要求都不常有，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捨弃唾手可得的一切何其不易，雷恩斯自己都深有体会，加林又是怎么产生的决意，话句话说，一直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 他利用这雷恩斯对他的特殊好感，或者他亲自制造着这种混合着禁忌、歉意乃至悖伦的感情，然后取得他的信任，——而事实上加林根本不相信他，从来就不相信他的所谓承诺。 他只要一艘飞舰，只要这一架交通工具到他手上就足够了。 雷恩斯有着从军校习得的观察人的手段，那么加林得表演得多么细緻入微，才能不至于被他察觉? 这个人心思又得有多重? 而那一年加林才刚刚十七岁。 他就仿佛一个玩弄阴谋和人心的天才，天生有某些绝大多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天分，在二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雷恩斯第一次对“阴谋”这个词有了切身体会的时候，对方早已将那一套玩转于股掌之上。 在被欺骗和利用产生的痛苦和不甘之外，雷恩斯对加林，竟然还是怀着幽深而难以掩饰的妒意和嫉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回到正常时间线啦~ 第43章 极限 43. 无色透明的液体注入了青年的静脉，整个封闭的房间只有排风管发出轻微的声响，青年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 微量镇静剂的药效过去了，加林刚刚试图把手臂抬起来，突然被一阵蛮力掐着脖子，整张脸埋进了下放柔软的枕头里。 “咳咳咳!……” 加林因为唿吸不畅剧烈反抗起来，难以言喻地感觉从身体深处涌起，连唿吸都染上了炽热。 这是发情的前兆。加林大脑里勐地闪过一个霹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雷恩斯!……你放开我!雷恩斯!” 雷恩斯闻声，顿了一秒，当真放开了手，看着他翻过身急促地喘息，似笑非笑道：“好啊，放开你，你自己蹭给我看吧。” 加林蓦然睁大了眼，…… 【344字细节描写，无法修改，已删】 任何一个alpha在此时此地都会为此情此景血脉贲张，雷恩斯感到全身的血脉都仿佛沸腾了起来，但他强行忍耐住了。 【35字已删】 “唔!唔唔唔……”加林崩溃地摇头，屈辱的泪水淌过他的面颊，整张脸都被疼痛的冷汗和眼泪打湿，看上去狼狈而可怜，“不……” 【426字已删】 “轰轰轰”! 轰炸声自外侧陡然响起，雷恩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加林抬腿对着他裆下就是一膝盖! 雷恩斯躲闪不及，他万万没料到加林这时候竟然还有体力，【26字已删】，信息素的远离都会带起撕裂般的痛楚，但加林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些的掣肘! 然而加林的力量和敏捷性仍然被削弱太多，雷恩斯几乎当即掐住他的脚踝，将他狠狠掀翻在床上，抓着他的头髮就想将他拖起来。 两道雷射顷刻滑过，其中一道甚至烧断了加林被雷恩斯拽起来的短髮，雷恩斯抽回手，紧接着又是几道雷射从四面八方射出，雷恩斯勐地皱眉，松开加林跳出一步。 “谁?!” 没有应答，一颗电磁炸弹从通风管滚落下来，雷恩斯刚拿出通信设备就没了信号，这个单独的房间暂时没有士兵赶过来，雷恩斯不甘心地看了趴跪在床上的加林一眼，闪身出了门。 第87页 他刚刚打开门，就被人当头拿枪托砸了一下! 雷恩斯反应过来，当即反手出枪，还没来得及上膛，一股完全不亚于他的力量袭来，狠狠将他顶在旁边的墙上，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臂，反身就是一个锁喉! 雷恩斯一阵干呕，然后就被人按跪下来，手拉到身后铐上。 随后那个男人抬脚踢开了门。 “你在哪?洛德的增援来了，我要撤了!”霍顿的声音在耳脉里炸响。 “我在七号实验室，你回去吧，我不会透露你的。”莱因心不在焉地说，一边大步往房间里走，整个房间飘散着一股alpha和omega信息素交缠的隐秘气息，莱因不适地皱了皱眉，“把飞舰留下，我还没找……!” 他一抬头看见了床上的加林。 加林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手腕还被手铐铐着垂在腿间，通体莹白泛红，目光迷离，微微张着嘴，大概感觉到有人进来，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淤青和血痕还留在他身上，近看触目惊心，莱因只觉得心脏沉了一下，阴寒着脸脱下风衣，两步跨上前，一把将它裹到青年的身上。 逼人的香甜扑面而来。 莱因从来没觉得加林的气息如此勾人过，简直是在引诱。 加林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完全认不出他来似的，透着粉色的脸上极度漠然，抓着他的风衣向床头靠去。 莱因毫无原则地就心软了，简直软得化成一滩春水，他轻声地喊：“加林?” 加林没有吭声，莱因又靠近了一点：“加林……” 莱因想将他抱起来，那个好像走神很久的年轻人突然扭过脸，对准莱因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他下了狠劲，莱因没防备，吃痛差点反手甩上去一个巴掌，手肘硬生生偏了一下，伸手搓了把加林后脑勺的发茬，把风衣理了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他的信息素厚重而澎湃，虽然进入机密大楼有所收敛，但还是太明显了。加林这时根本经不起任何alpha信息素的刺激，他的神志近乎完全被药剂摧毁，靠在莱因怀里，忍不住地往他宽厚的胸膛上贴。 ……清醒的加林一定恨不得一枪崩了这时的他自己。 莱因莫名其妙地想到，低头看了看他潮红的脸。 空对地飞弹暴雨一样倾泻下来，整栋基地大楼的红色警报全部拉响，蜂鸣响彻云霄，紧跟莱因哈德赶到的长河要塞留驻部队抵达战场，单兵小组率先突入38战区腹地! “洛德速度很快啊!离孤岛最近的驻兵开赴前线都要五十分钟!”霍顿在切断通讯前对莱因吼道。 “他当然快，他就等着加林的求救信号呢!”莱因咆哮。 “操!”霍顿大骂一声，随即那边的人声就彻底消失了。 莱因从安全通道大步往下，负重几十公斤不至于过分削弱他的战斗力，但双手受限太过危险，他必须尽快回到飞舰上。 ……加林的馨香而馥郁的气息就萦绕在莱因的鼻尖，莱因一阵恍惚，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起注意力! 他在接受特殊训练的时候，有专门针对omega信息素提取物的对抗训练，但这个训练，原理仅仅就是脱敏，事到临头依靠的还是受训人自己的意志力和天生的敏感度，莱因正当壮年，而此刻一个发情的omega的就躺在他的臂弯里。 不知道是剧烈运动还是太过紧张，莱因的鼻息无意识的粗重起来，升高的肾上腺素使信息素的逸散加快，怀里的青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挣扎起来，光裸细白的两条长腿扭动着，几乎要从他身上掉下去! “别动!哎……”莱因早就留意到加林的精神状态不对，生怕他非要挣扎下去弄伤自己，柔声哄他，“……祖宗，我马上就带你出去了，您忍忍，啊?” 加林不知听见他的话没有，刚消停了一秒，又推着莱因的胸膛和肩膀想从他身上下去。 他那时手上可真没什么力气，不知道雷恩斯给他用了什么，此时脸色绯红，眼角带泪，推的一下就像勾引人似的，莱因一低头，唿吸都停了一拍。 外面又是一串轰炸，震碎耳膜的巨响迫使莱因回过神来。 这档口加林显然受不了一点刺激，莱因也实在顾不上他了，眼看就到了门口，用力将他往肩头一送，一把扛起来，空出一只手推开了门! “啊嗯!……” 加林惊喘一声，失去平衡地扑腾起来，他再瘦再虚弱整个人扛在肩上也不是件太轻松的事，莱因也说不出自己当时怎么想的，顺手就在他盖着薄薄一层风衣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别动。” 加林在他身后呜咽起来，莱因搭着他的腰不让他把自己挣扎下去，飞快地跑出去几十米，跳上了飞舰! 莱因的飞舰只携带了基本的自卫装备，不具备任何作战能力，他进去之后把加林往外舱一放，转身就要进主舱联络空军总部——事态已然恶化，莱因再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了，作为一个军人，他必须对他的祖国忠诚。不料他刚一撒手，那小孩就准备跳窗。 莱因光知道加林不老实了，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有活力。莱因自己当然不会有感觉，他在紧张和盛怒之下，alpha信息素的气味根本不受控制，而这对于发情状态的加林形同毒药，加林凭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想拉开和他的距离，就像受过创伤的人此生不愿再直面一次悲惨过往一样。 第88页 莱因勐地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料那衣服加林本就只是披着，一拽整个清瘦漂亮的后背都暴露了出来，加林倏然被冻了个哆嗦。 这一颤让莱因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握着加林上臂将他扯回来，一手拧住他的手腕，一手抽出腰带将他的手绑在旁边的扶手上，加林挣扎不过，目光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几道清亮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一道邪火陡然从小腹下面蹿升起来，莱因心里抽搐似的一疼。 “别哭……我马上来帮你松开，你先忍忍，嗯?”莱因低声劝他，手里的腰带却毫不含煳地打了个结，“别哭了……” “不要绑我，不要!” 加林伸出那只自由的手去掰皮带，莱因勐然发现他的手腕和脖子上满是被勒出来似的血印子，莱因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拨开堆在脚边的风衣。 加林微微蜷着身体，两条修长的小腿上下交叠着裹在风衣里，大面积的淤血和青紫斑痕从脚踝起攀爬向上。 被质地粗厚的风衣剐蹭了一下，霎时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慄。 莱因浑身一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进胸腔，顷刻揉碎了心脏，鬼使神差的，莱因握着加林的脚掌将他的腿託了起来。 加林神情有些恍惚，整个人有种不同寻常的白皙，从不见光的足部几近发亮，机舱顶灯从前上方照下，几乎镀出一层难以形容的神圣感，四肢上的大面积淤伤因此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莱因的眼神黯了黯，随即俯下头，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this 插pter has been banned for almost 24 hours,the author cant handle it any more. maybe you little angels would like to follow my microblog^_^,thank you for your undersanding and support all the time. 第44章 烟花 44. 【2177字已删】 可是加林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轰然作响，alpha残酷的入侵在一寸寸撕碎他的皮肤，躯体从身后裂开，干燥的手指捅进高热的内腔中，黏腻的液体缓慢地溢出来。 漫天捲地的绝望揉捏着他的心肺，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在缓缓后退，缓缓倒回十年之前。 加林终究不是真正的omega，即便雷恩斯对他用了强制发情的药剂，他后颈被移植的腺体也能够产生一定的信息素，但他没有omega承受入侵甚至享受极致愉悦的能力，以及剧烈的疼痛。 从雷恩斯接近他开始，到莱因触碰他，都没有停息过的…… 那种令人绝望的撕裂般的剧痛。 像一把刀顺着最敏感脆弱的神经，缓缓切开肌肤，血肉外翻，疼痛尖锐刺骨，一截一截地截断他的每一寸骨骼，将他全身都打碎。 这实在太疼了，疼得哪怕咬紧了牙关，也还是会有破碎不堪的声音泄露出来，犹如五脏六腑都扭曲，他被侵入无异于alpha被强上，唯一的体验只剩下毁天灭地的屈辱，偶尔有前端被抚慰的快感，都扭曲成了羞辱。 那一场……十年前的酷刑。 十岁的男孩睁大了空茫的眼睛，深褐色的虹膜上只剩下燎原的怨恨。 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都死。 我要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陪葬，如果世界上本没有严刑峻法，如果有些上位之人处于刑罚无力裁决之处。 ——那就发动战争。 就用战争和所谓无辜的、冷眼旁观者的性命和鲜血，洗涤那高高在上的龌龊与令人不齿的罪恶。 那是一个十年前的誓言，那一天该亚星猩红的光芒沉入了孤岛地平线下，最后一丝余晖扫过长河要塞漫长的小行星带边缘，大面积隐形材料覆盖着的科研实验基地矗立在广袤无垠的荒地上，世上最不堪的丑恶在两百米深的地下悄然进行。 同时被埋藏的，还有此后百年星际史上……最血腥的暴行。 加林眼里稀薄的亮光一分一毫地熄灭了下去，身上的男人还在不知疲倦地进行某项千万年来无聊透顶的活动，男人强迫他转过身来，从后面狠狠挺入—— 加林一口咬住男人伸过来的手臂，硬生生从那肌肉虬结的小臂上，撕下了一块血肉。 莱因一瞬间疼得龇牙，但没有理会，他曲起那只手臂搂住加林的脑袋，贴住他的后背：“对不起……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了……你咬我吧……” 加林无力地摇着头，脸上的泪痕被莱因如数舐去。 那是充斥着征服欲、独占欲，欣赏、爱慕与怜惜，以及无法自控的对雷恩斯的憎恨，对自己天性和本能的恼恨，乃至于更加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和愧疚，仿佛漆黑的天河里一束剎那耀眼的烟花。 太复杂了，以至于不到这个时候，莱因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以为他会遵从本能，狠狠地覆盖掉另一个男人的印记，让加林的身体从此记住他一个人，或者他会放任加林不管，任由这个冷心冷肺的年轻人自生自灭。 可是他都没有。 当看到加林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克制不住自己叫哑了嗓子的时候，他心疼得连本能反应都消停了，甚至希望代替他去承受那种纯粹而没有丝毫欢愉的折磨和痛苦。 第89页 “我爱你……加林。” 莱因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下颌。 第45章 初遇 45. “呜!……” 陷入昏迷状态的年轻人悲鸣了一声，脸色惨白，身体剧烈一震，那件被弄脏的深灰色风衣裹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加林缓缓将自己蜷了起来。 那一刻没有人看见，他抓紧衣领的手指一根根蜷起，手背上筋骨和血管道道暴突，清晰分明得就仿佛—— 扼紧了什么人的咽喉。 □□稍稍褪去，莱因一头大汗地回过神，看着眼前沾满了各种液体的身体，加林已经陷入了昏迷，嘴角的血渍被莱因吻去，变得通红一片。莱因跪起身，将对方抱起来，走向了负一层的医疗舱。 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简直疯了一般。 各种意义上，加林曾经是他的学生。学校里十分常见的教官和学生的关系。 他竟然对一个学生产生了某种不合理的感情，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以莱因的身份和地位，不要说别有用心的人特地往他身边塞人，就是确实对他本人抱有好感的人都不在少数，在首都星他也受到过不少示好，其中还有他任教的学生。但莱因的原则一向明确，他不跟学生在一起，也尽可能迴避政治军事利益相关的对象。 他接触的就是那个圈子，同级别的圈子就那么些人，他这两个不成文的原则算是把那些莺莺燕燕都给排除干净了。 政客内部对他这种行径颇有微词，不乏造谣他居心不良、一心韬光养晦篡取上位的，而事实并非如此。 某种意义上说，莱因是个政治理想简单平实的人，他熟知那个圈子的各种规则，但不想参与。他疲于政治倾轧，所作所为只是身在其位，为联邦的主权与领土而奋战，也就更加不想因为婚姻或是类似的事情受到掣肘。 换句话说，莱因前三十多年的生命一直以人民和事业为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什么人，也从没对什么人产生过兴趣，也就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对一个人疯狂至此。 求而不得。 从他第一眼见到加林起，心里就仿佛有一块冷铁般的东西被勐然击碎了。 瘦削的年轻人一把扼住对手的咽喉，勐然向上抬起头来。 那深褐色的眼里极端凌厉而恼怒的神色，简直像致命的□□贯穿了莱因，莱因头一次对一个学生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兴趣，简直恨不得将他立刻抓到眼前来好好看看。 加林不是什么阳光又开朗的年轻军校生，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下挥汗如雨地训练，笑起来一口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显眼。他冷淡而阴郁，即使对他的同学微笑也像是隔了一层似的，礼貌而疏离。 莱因工作的间隙偶尔经过阿瑞斯西区，后来就一次次避开围追堵截的秘书和助理自己出来。他站在训练场边缘的高台上拿望远镜往下看，很容易找到加林的身影。 加林白而纤细，阿瑞斯的beta们大多也是魁梧不逊于普通alpha的，体训中对着装整齐的要求不高，加林和大多数战友一样会把袖子卷得尽可能高，那仿佛怎么也晒不黑的白生生的手臂暴晒在炽热的光线里，几乎能灼痛莱因的眼睛。 而与他看上去颇柔弱的体型截然相反，加林总有种出乎莱因预料的狠劲，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其他人，莱因深刻的记得有一次他去的时候，b5排是穿戴式外骨骼的试训，加林大概是不适应，几个同学在旁边帮他，然后莱因就清楚的从背后看到有人在加林站起来的时候，玩笑似的绊了他一下。 这种玩笑当然是不被允许的，莱因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他同学对他“被少将赏识”的恶意，但奇异的是，莱因当时只有一种很平淡、甚至于说很微妙的情绪，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将近结束训练的一次小组对抗里，莱因清清楚楚地看见，加林在到达终点之后，一刀把旁边那一组的终点旗杆撅断，在他之后到达的男人收不住腿，整个人往旁边一偏，断成锋利的斜口的旗杆狠狠插进了他只穿了单层训练服的小腿。 莱因深刻的知道加林是个什么样的人，某种意义上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有强烈的精英主义纳粹思想，接触得越深就越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但莱因就是被他深刻的吸引，只看一眼就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莱因对他的感情一直十分矛盾，来自于仿佛本能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也有纯粹的欣赏和青睐，加林充当他在学院的助手的时候，常常跟着莱因出席一些会议，莱因站在旁边等他安排妥当，年轻人穿一身笔挺的正装，雪白的衬衣领从黑西装里露出一截，将他整个人包裹得清冷而淡漠。 莱因甚至想就这么一步跨上去，揪住毫无防备的年轻人的后颈，彻底将他据为己有。 莱因为他对学生产生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和不安，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仿佛在扮演一个严格而有分寸的教官，心里却对那个年轻人充满了腌臜龌龊的想法。 那时加林对他是有一些仰慕的，大概是对于强者的艷羡和妒意，加林掩盖得很好，莱因对此也并不在意，他心满意足于加林回过头礼节性地一笑，示意他可以入席。他的印象里加林只有这时候，会露出一点淡薄的、几乎不能被称为笑容的笑意。 第90页 莱因想看到他笑，那种毫无保留的，就像他的大多数同学那样，结束训练后一听啤酒一支烟的豪爽大笑，他甚至有些无法想像加林脸上会有这样明媚的神情——而与此同时，莱因也想看到他崩溃着哭泣，在他身下喘息求饶。 就仿佛全身的征服欲和独占欲都在燃烧，年轻人悽惨的哭叫和泪水都化成了绝佳的催情剂。 而后者已经得到满足了，莱因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连血带肉地被剜走，而后一无所有。 飞舰的全自动紧急医疗舱开启，全身检查给出参考治疗方案并执行，重大创伤急需手术的则匿名上传专家组，几乎可以应付相当一部分中小型外科手术。设备全面的医疗舱造价高昂，基地小型飞舰只配备了一个。 莱因他抱进医疗舱自带的洗浴间，刚刚试了试水温，被设定了自动驾驶的飞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莱因一愣，飞快地按亮旁边的屏幕，上面立即同步了仪表，水平仪剧烈晃动，油表指针滑入绿区，敌军迫近的lop三个标准语字母闪烁起来! 巨幅显示屏上是几千平方公里辽阔的砂土平原，震动的级别在不断攀升。 ——联盟军登陆了。 雷恩斯亲自领兵，与联盟空军里应外合，突破联邦第三道外防线。 莱因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捏碎自己的指骨，他克制着当场宰杀对方的怒火，在警报和已经昏死过去的加林之间犹豫了一下，自己披上衣服退出来，报了几个参数，关闭医疗舱舱门，随即两步跑回了主舱。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深陷在战区腹地。 他勉强将飞舰停在联邦控制区域，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往楼下的医疗舱赶，医疗舱的监控也是直接连接主控室的光屏的，但刚才事态紧急，更多的监控和地图覆盖了它，莱因翻身一跃跳到楼下，当头看见医疗舱的蓝提示灯灭了! 医疗舱开始工作，一红一蓝两盏提示灯就不会熄灭，甚至旁边还有个小型光屏显示内部情况的，红色指示灯表示机器人正常运作，蓝色则表示内部人员生命体徵良好。 莱因心头一凛，一箭步上去查看光屏—— 里面赫然空无一物! 加林跑了?! 莱因唿吸一滞，几乎有点难以置信，他勐地转过头，四下静悄悄地全是没人来过的样子，莱因返身走向内侧，生活舱的声控灯随着他的动作一一打开——没有人! 生活舱总面积不超过二十平方米，到处都是密封的机器设备，中间只有容人通过和设备开舱的通道，睡舱也需要通过识别才能进去，加林如果想躲，能躲到哪里去? 莱因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内舱尽头，通道末端是一道移门。 莱因警惕地看了看，上面仿佛有手印按过的痕迹，难道加林是从这里走的?可是—— 莱因勐然回头，一道黑影横空噼下，莱因来不及发出声音，直觉整个后颈到肩胛骨被噼开似的剧痛，紧接着浑身肌肉剧烈张紧，两眼一黑，不受控制地软倒下来。 “啊!……” ——可是这后面是仓库啊。 加林从机器上跳了下来，身后牵扯的剧痛让他的表情微妙的变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傢伙狠狠扔在莱因的身上。 那是一把老式自动步枪，放在内舱的十分显眼的地方，没有弹药，重量相对轻，那里曾经应该是个小型军火库，也许是后来改制或是实战，新型武器耗尽，只剩下这么一件。加林顺手就捡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瘫软在地上的莱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那时还是赤着脚的，身上只披了件刚拿起来的衬衫，就这么看了莱因一会儿，抬脚踩在莱因的下巴上。 这个画面暧昧而朦胧，在模煳不清的暮色里被渲染出某种奇异的美。 下颌骨暴力重击脱臼足以窒息致死，加林那一脚踩下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莱因一把捉住了他的脚踝! 加林没有防备，想要抽出脚来，却被莱因紧紧箍住，在脚趾的轮廓上色情地一舔…… 加林如遭雷噼，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滑倒，他的手碰到旁边的平台的时候，他仿佛是勐然抓住了什么，化掌为拳，狠狠在上面敲了一下! 合金板发出了沉重地移位声，冷风悍然灌入莱因旁边的舱门，加林单手提起步枪，莱因下意识地一躲，半身滑出了舱门外! “加林!”莱因咆哮起来。 “你滚吧。”加林冷冷地说，抬脚将他踹出了舱门。 第46章 剥离 46. 在舱门缓缓闭上的那一刻，加林才在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里，单手扶着旁边的立柜，勐然跌坐在地上。 十几秒内穿入机舱的寒风捲走了室内残存的alpha信息素，被雷恩斯强制发情的身体却在信息素剥离的一瞬间叫嚣着渴望，有粘稠的液体从他体内滑出来，连跪坐的大腿和小腿上都湿淋淋一片。 加林伸手在下面摸了一下，借着生活区惨白的灯光，只看到无色液体中夹杂的白色浊液，脸色剎那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低声命令ai打开医疗舱，很奇异地，他的声音竟然能通过语音识别，加林在等待重启的时候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莱因掉在舱门边的金属储存卡上。 第91页 ……真是无法理解。 莱因哈德到底在想什么呢。 加林在飞舰生活舱门口失神地坐了几秒，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扇门边，进去洗了个澡。 温水缓缓淌过他疲倦的身躯，他贴着墙面靠坐下来。 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倦意，从心底的不知哪里缓慢地升起，大概水温的升高使浴室内氤氲出了些许暖意，加林看着水流打在手臂上，再顺着瘦长的腿滚下去，巨大的疲惫笼罩住了他，他甚至懒得让水避开伤口。 刺痛顺着神经末梢传来，加林低低地嘆了口气。 他感到很疲倦。那种倦意像从每一个骨缝里渗出，透过每一寸皮肉，最终侵占了他全身，让他连动一动都觉得疲乏。 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刀尖舔血，千难万险。 他的身体看上去那么年轻，脖颈洁白而脆弱，锁骨曲折地向中间凹陷，半截劲瘦的腰浸在逐渐升高的水里，手臂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触目惊心的殷红手印和青黑的淤痕却破坏这幅貌似温和安详的画面。 加林惋惜似的打量着这具身体，伸手压了压那一片淤青。 他看着自己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 “你们为什么不懂呢……”加林轻声喃喃，仿佛不敢置信，慢慢把自己的脸埋进手臂里，“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当时情急之下，加上加林对莱因的飞舰不熟悉，他没有及时关闭飞舰的实时监控，而莱因哈德被扔下飞舰，隐蔽起来同时打开只能手环的时候，光屏正好投影出了全舰的监控画面。 莱因的余光扫到浴室的画面时，嘴唇绷紧，僵硬地点开了那个方格，加林白皙而单薄的肩胛放大出现在光屏上，随着唿吸——或者是抽噎，轻轻颤抖着。 画面清晰起来的一瞬间，莱因仿佛感到他的心塌下去了一块，温热而灼人的液体从里面汩汩流出，他几乎没有顾忌橙色的能源警告，直接打开了全息投影，然后向那一块散发淡金色的微光的三维画面，不受控制似的，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安抚一般的动作。 从头顶到后脑勺，极其极其谨慎的来回抚摸，而没有碰到后颈。 加林开启了封闭防御和自动驾驶，莱因在之前已经和联邦驻军取得了联繫，自卫舰撤退线路已经由中央上级传达了下来，加林没有再管它，视线从光屏上转回自己身上。 身体的反应已经差不多消退下去了，机器人准备好的病号服放在旁边，加林擦干自己套上衣服，随后再一次走进了医疗舱。 他抽出从军火库里找到的冷兵器，刀锋的寒光在舱内一闪而过，然后他反手伸到身后，唰唰两刀—— 鲜血顷刻顺着刀口淌下去，只见两道刀口纵深，顺着两侧颈骨裂开，肌肉的纹路一瞬间暴露了出来，被切开的皮肤又缓缓弥合上去。 他躲也没躲，好像并不觉得疼痛，这个动作就像已经被演练了无穷多次那样，加林捂着后颈，抬腿迈进入了医疗检测舱。 全自动检测设备的指示灯亮起，检测舱内部四个半人高的光屏同时打开，每一个画面分别呈现着他当下的身体情况和各项指标，数据每隔几秒一次刷新。 他等到检测完成，报告在另一个显示屏上呈现出来，然后在系统自动给出的七八个选项里，直接选了“创伤修復——腺体摘除”。 医疗机器人停顿半秒后给出窗口：创面规则，缝合后仍可维持正常功能，确认切除? 加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句话，沉默地按下了确定，签字同意。 战地往往有很多这种智慧机器人，士兵自助，半脱离正规医疗系统，想要摘除完好器官它是不会通过的，但受伤器官的摘除则由本人定夺。而且现在的士兵大多具有相对较高的医疗素质，这在医疗资源不充裕的战区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这只是一个小手术，从麻醉生效到缝合结束，全程不过一个小时，被切除的腺体对生命安全影响较小，加林从医疗舱出来的同时，一个金属小托盘也被装在盒子里移了出来。 标尺刻在盘子边缘，里面是刚刚被摘下来的、位于枕骨两侧的两块肉团。 很小，大概分别一个指节那么大，加林活动了一下后颈，从轮椅里起来，在旁边显示屏上的记录上签字，拿出了那一个小托盘。 它们曾经生长在奥卡兰拉的体内，产生omega性激素，发散信息素，而后在她的亲自监测下，被送入了加林的后颈。 但它们现在被彻底剥离出来了，混杂着慾念和折磨，年復一年令加林痛不欲生的东西，终于被顺利拿出来了。 在加林过往的二十年生命里，他憎恨一切人，尤拉诺斯，雷恩斯，洛德，杰西——同样也包括他的母亲。她擅自将她的期望和意愿施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自以为这样就能够保护他的孩子，却亲手将他推进深渊。 ——就像尤拉诺斯曾经对她所做的那样。 从前雷恩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尤拉诺斯不让加林出门，就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执意叫他艾德里安一样。但加林却很清楚。 尤拉诺斯不是不想让他离开，而是不想让奥卡兰拉离开。 他将他完完全全视作奥卡兰拉的化身，将他对奥卡兰拉的全部执念、占有欲、爱和悔恨都施加在他的身上，尤拉诺斯早就知道他们和联邦终有一战，他不希望最终和奥卡兰拉站在对立面上，他希望能保护她远离这场战争……通过豢养她的方式。而奥卡兰拉并不愿意。 第92页 尤拉诺斯杀了她，却留下了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奥卡兰拉一定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场未能施加在她身上的命运，最终降临在了她未成年的孩子身上。 “但它结束了。”一簇深蓝色的火光从酒精喷灯里射出，焚烧蛋白质的焦煳味瀰漫上来，两块指节大的腺体逐渐发黑，扭曲。 “你终于摆脱她施加在你身上的这一切了。”加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轻将风衣的领子立了起来，“从今往后，你的命运，只属于你自己。” “而他们将为他们的愚蠢和无知，付出成千上万倍的代价。” 行驶中的标志在这时变化，提示已经到达10区空间站，安全扫描结束后外侧舱门启动，一道明亮的白光顺着舱门边缘展开，千万道细密的光线散射开去，伸缩扶梯降下，一个修长清瘦的人影从上面走了下来。 . 玻璃瓶的瓶盖被打开，黯淡无光的室内，男人坐在萤光屏前面，深吸一口气，右手微微颤抖着抬起，将一个压缩文件粉碎，随后退出晶片。 细微的苦杏仁味刺激着鼻黏膜，男人最后扫视了一眼屏幕，拿起了玻璃瓶。 不过几秒的时间，男人突然身体强直，口角痉挛，无法自控地向后倒去。 怪异的气味涌了上来，又被通风口尽职尽责地排出去，光屏上的文字成为唯一的光源，静默无声地映亮男人的一半面颊。 当加林进入空间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急性中毒，自杀。 加林的脸色难以形容的扭曲起来，他命令ai打开排风，两步冲到肯尼身边，掐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向自己扭过来，已经僵硬的颈骨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肯尼!肯尼!”加林后退了一步，瞳孔极具缩小，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几乎无法平静下来，“你死了?——你死了!你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居然——” 你居然现在死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勐地转过头，光脑显示屏还亮着，右上角是一个文件传输的标识，一个暗色的叉号表示着已经销毁。 “你销毁了什么?!”加林急喘了口气，直接跪在肯尼身边，“你是真的有证据是不是?杰西……洛德……不止是他们，那些人以前肯定来找过你!……东西呢?东西呢?!” 他搜遍肯尼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最后捏起对方已经断裂的颈骨，可是对方已经死了，——甚至已经开始发生尸僵了，不会对他作出任何回应。 他在九号实验室的监控里发现的监控记录只拍到了当时进入实验室的人，洛德等后来的都没有出现，而且那张晶片留在了雷恩斯的办公室里，这一份记录太容易被否认。他需要肯尼，因为肯尼是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位倖存并且愿意记得真相的当事人。 肯尼在这个时候一死了之，难道是真的要将这个秘密彻底带进坟墓了吗…… 加林浑身哆嗦了一下，抬起对方后脑勺的手一震，尸体的手臂垂到了地上，他的目光一下汇聚到肯尼生前强直性紧握的左手上。 加林的唿吸停顿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震动在耳道里。他紧张得手都颤抖了起来，出乎意料的，凝固的尸首几乎没有被他掰动，那两下耗尽了加林的耐心，他顾不上考虑其他，抽出后腰上的刀，对准尸体蜷曲的指骨就是一刀! 他那时的神情已经近乎可怕，就好像藏在他血肉骨髓里的恶鬼终于刺破了清秀疏离的面具，一刀下去，截面上没有血流出来，加林用刀剔开断骨，将一张小小的晶片拨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仍然倒在地上的肯尼，将他脚边被掀翻的转椅拎起来，将晶片塞进了旁边的电脑。 晶片里只有两段视频。 不同于加林在38区地下看到的智能监控自动记录的画面，这个画面显然来自于个人，——身处其中的某一个人。 镜头上下颤动，然后扫过面前每一个人的脸，最后暂时停顿下来。 洛德·冯·纽伦贝格，杰西·弗莱舍尔，以及联邦现任总统……彭左尔特·冯·纽伦贝格。 加林颤抖地再次按下播放键。 “你们在孤岛51区的所作所为，我会当作没发生过。”彭左尔特的声音低低传来，“剩下的人由你们落实到位，这件事决不能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加林微微笑起来，手指飞快的在光屏键盘上掠过，然后他起身向肯尼的尸体走过来，将他被截断的断指握起来。 “虽然你已经死了，但你的良心永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点中二啊哈哈 第47章 病毒 47. 平静的夜晚，全日制学校刚刚下了晚课，亚伦和上千个学生一起涌到通往校外的道路上，顺手打开平板刷了几下社交媒体。 一个名为“十年之前，共和国的罪恶秘辛”的视频占满了整个首页，他点开了那个视频，才刚刚看了不到两分钟，突然网络中断，旁边的同学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我刚刚缓存的视频不见了!” 喊声此起彼伏，亚伦这时候再上网站，发现那个视频的盗版已经铺天盖地，然而点进连结，全部都是无法搜索。 第93页 “这是要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急着封……”亚伦沖他旁边的室友说道。 “我刚刚下载了，传给你一份。”室友说，“这消息要是属实，绝对是联邦十年的最大新闻。咦……?”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黑屏，紧接着上面出现了一个昏暗却清晰的画面，白色的联邦标准一行一行出现： 二十五年前，联邦共和国与联盟联合开启了名为“进化之门”的人类基因组项目，在当时的施瓦本小行星带(即今长河要塞)的sw-1135建立地下科研基地，投入当时最先进的设备与人才，致力于研究人类的“进化”。 十五年后(新历140年)，共和国与联盟决裂，联邦以科学家“制造变异者和怪物”“违反人类的自然进化规律”为名，对当时仍然留在基地，没有被撤离的【联盟科学家】进行了残酷的屠杀。 其中包括：36名学科研究组带头人，1440名基层科学家，9558名研究生，各级各类职工上万名，以及用于实验的试验品236具。 最后的每一个数字全部标红，停留三秒后，字体消失，画面开始。 这是一个监控镜头，在画面上分割成均匀的十六块，每一个矩形看起来都没有问题，穿白衣的研究员拿着文件和电脑进进出出，亚伦打开了他平板的音量，就在这个时候，画面突然变了! 他甚至说不清那些穿黑色军队制服的男人是怎么出现的，好像只是眨眼之间，悽厉的惨叫从十六个镜头里同时传出，鲜血溅上镜头，把亚伦吓得下意识往后一躲。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周围原本拿着手机平板漫不经心划拉着的同学好像都有些不对劲，他尖叫声此起彼伏，亚伦环顾四周，发现众人显示屏上显示的竟然都是同一个画面，就像所有人的电子设备都被同一个主机控制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亚伦低声喃喃，求助地看向信息技术大神室友，室友连连摇头，这个血腥的画面在几千个人的设备上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结束之后整个学校沸反盈天。 亚伦急忙上网查询，却发现常用的社交网站根本登不上去，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刚才那段视频可能不仅仅强制在他们学院的学生手机上播放了，而是全网联播! 社交网络在丑闻爆发的一小时内纷纷沦陷，联邦最大的两个即时发布网站伺服器瘫痪，网络管理者大面积封停相关帐号，“共和国”“机密”“丑闻”“进化之门”等关键词立刻进入违禁词范畴大规模屏蔽，被刷上搜索榜单的前二十条相关内容被强硬撤下，同时娱乐体育新闻直接顶了上去。 在亚伦等普通网民急切地议论着强行播放的视频已经突然瘫痪的社交网络同时，这一条消息迅速传递到了联邦高层，网络舆情部门迅速做出了应对。 几万个营销帐号同时发布“闢谣”消息，几十亿条转发铺天盖地，造谣传谣制造社会恐怖的法律条令刷屏，舆论风向在短短三小时中大幅扭转，掌握社交媒体话语权的公知们拥护国家政治的言论重新占领高地。 “加林进入51区之后拿到监控了……”洛德将投影笔摔在秘书面前，呵斥道，“赶快让新闻部封锁舆论，销毁视频!这份资料决不能流到民间去!” “不用开发布会，谣言而已，我们反应越大，反倒正中了对方的下怀。”新闻部过来的秘书对洛德解释，“等这一轮质疑和闢谣过去，我们再重新换通稿，这个时候新闻部发言人会正式对联盟发话——联盟在长河要塞边沿的攻势渐勐，共和国首战未捷，正是强调源流和国家凝聚力的时候，这时候把这个视频推到联盟头上，正好宣传战争的正义性，同时降低上次上调税收对民众造成的反战情绪。” “……”洛德扫了眼光屏上的在实时更新的网络搜索指数，瞥了对方一眼，“十分钟前我会同意你们的做法，但现在……” 第二个爆炸性新闻再一次被捅了出来，联邦共和国孤岛空间站的工作人员证实肯尼·弗莱舍尔已经服用过量□□自杀，对方临死前将载有载有重大物证的文件放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承接上一个视频的，联邦封锁相关消息的记录，共和国总统彭左尔特·冯·纽伦贝格亲自出面下达封锁指令，杰西·弗莱舍尔执行，与肯尼交涉，视频清晰无误，连声音都一清二楚。 ——新历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与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光纤承载着数据以病毒式的传播速度向联邦的千家万户蔓延，大大小小的暗网以失控的态势备份着资料，公信力在崩塌，某道多年以来被强力支撑起的钢铁之墙正在分崩离析。 洛德屏住唿吸，当看完这个视频，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让他们控制舆论啊!封锁消息啊!你们是怎么回事?!” “长官，我们还在处理……” 成千上万个以普通民众名义发起的自媒体前言不搭后语地试图挽回败局，而各种传言和猜测已经不可控制， 第三组视频在新闻部对外事召开的发布会开始时传了出来，发言人身后的巨幅显示屏上，原先投影着国徽、纪要和宣传图，突然白屏，而后一道碧绿的雷射在上面闪过，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滚落在地。 第94页 发布会现场一片惊叫，安保人员迅速进入会场，一身黑衣戴头盔的男人将会场团团围住，屏幕前的幕布被拉上，尚未关闭的扩音器却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结束了!这一切早该结束了!……暴力和否认是没有用的!没有用!没有用!!” “你们杀了我，‘进化之门’也会作为共和国之耻永远刻在联邦的耻辱柱上!……” 监控镜头转换到走廊，几十个高大的alpha围追堵截一个落荒而逃的小男孩，为首的男人一把揪住男孩所穿、类似于一种防护服的东西，然后狠狠将他掼在了地上。 杰西·弗莱舍尔的脸被监控如实记录，洛德正站在一边，说不清是个什么神情。 尽管出于发布视频者的善意，抹去了被捉住小腿的男孩的面孔，还是能很清晰的看到这是一个十分罕见的omega模样，随后的画面已经令在场的记者无法接受，几十个alpha扑了上去，在他们长官的注视下，将那个男孩按倒，然后脱下了裤子…… “请解释视频中提到的‘进化之门’项目好吗?” “请问十年前在sw-1135的实验基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视频确实如您所说，是联盟的诡计吗?” “如果联邦共和国对此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不作出解释，给公众一个有理有据的交代?” “请您就此事发言。” “请您就此事发言。” 现场闪光灯亮成一片，发言人试图在安保人员的掩护下从后台离开，现场的记者蜂拥而上堵住了四个出口，镜头几乎扎到男人的脸上。 “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这次发布会并不会就毫无根据的事情发布任何言论。” “显然这是一个反社会黑客的手笔，其阴暗目的令人不忍深思。” “我希望公众对政府有信心，相信党和国家会就此事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一味听信谣言。” “您之前表示这是联盟用来摧毁民心的手段，现在又表示则是‘反社会黑客的行为’，您认为您的言辞自相矛盾吗?” “如果如您所说视频是‘无稽之谈’，为什么据我们统计，视频中仅仅出现了杰西·弗莱舍尔，洛德·冯·纽伦贝格等八位政府高官，而没有出现其他同级的十余人?” “我刚刚接到消息称，联邦中士肯尼·弗莱舍尔服毒自杀，而十年前他身为少尉，正服役于参与‘自由之战’的第五十四陆军大队。此事是否与他有关?如果有，为什么您称此事为‘无稽之谈’，如果没有，他在这个关口自杀是巧合吗?” “我已经一再强调，此事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会通知纪检部的人尽快调查!” “请您不要迴避，请您做出解释!……” “事件据发生已经过去近五个小时，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于联盟的新闻发言是全程直播的，现场发生的骚乱被完整的记录下来，现场的技术人员试图切掉画面，而控制室设备瘫痪，视频再一次病毒式流出! 举国譁然，几万个原先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言的营销号沦陷，阴谋论铺天盖地，民众不管联盟的空军舰队是否正在逼近长河要塞，深空航母抵达距离最近的施瓦本星只需要一个星期，他们麻木不仁，联邦成千上万遍的渲染战争的严肃性，都比不上高层一再爆出的丑闻给予他们刺激与新鲜感，更能勾起他们强烈的情绪反应。 “查得到源头吗?”洛德亲自连线特调局的副局。 “派人查了。我们现在被另一件事拖住了，你看到内部消息了吗?”连线对面的男人说，“我们这里刚刚接到了匿名举报，对方拿出了杰西·弗莱舍尔串通奥茨——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说你学生加林是联盟间谍，然后把你一起拉下水停职查看的岛独分子——他们互相勾结，最后杰西杀了奥茨的视频资料。 “也就是说——”对方停顿了一下，“奥茨是被杰西或者另外的人授命，诬陷加林的。而加林在这件事上完全清白无辜，同样的，他的教官莱因哈德也是。他的罪名……被正式洗脱了。” 与此同时，莱因哈德刚刚搭上联邦战舰，他披了件大衣，手臂上还裹着两圈绷带。 霍顿那边还断着线，半天才连上，上来就是一句：“莱因，这回怕是要出事。” “我感觉到了，你们简直是一点有效措施都没採取。”莱因哈德说，“怎么说，这回要推谁出去?” “全部。”霍顿说，“对方铁了心要闹大，联邦共和国三个亿的网民，在晚上网络流量最大的时候，强迫观看了两段带总统和军政高官正脸的视频，然后就是肯尼·弗莱舍尔自杀事件，人们很容易联想到这两件事的关联性，最后对方又直接控制了新闻发布会上的光屏投影。——舆论已经控制不住了，这次要保住总统，剩下的人不论怎么说都得给一个停职。” 莱因无心议论他们的决议，倒想起了他们之前被打断的对话，问他：“你之前告诉我，就是一个老兵的自白信，忏悔他曾经参与过一次在长河要塞的轮奸——” 第95页 “已经证实了，”霍顿说，“就是肯尼·弗莱舍尔。所以这次洛德和杰西他们完蛋了，且不论‘进化之门’和51区是怎么回事，光虐杀omega的证据就充分得足够他们蹲十年大狱了，对方还捅到全国群众面前去，根本不知道怎么洗白。” “我知道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莱因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你是说，被轮奸的对象是一个omega男性?” “是的。”霍顿回答，“怎么了?” “你确定他们只上了这一个男性omega?”莱因闻言，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有没有女性?有没有提到其他人?比如姐姐妹妹什么的?” “没有，单数。” “我之前让你查的，加林的资料，他有任何关系上的妹妹吗?不一定是有血缘的，随便什么时候的，从他正式留档之后的……” “没有。”霍顿说，“老伙计，那个资料我不是留在你的储存卡里吗……” 连线突然中断了，霍顿疑惑地看了眼语音通话，摇了摇头继续工作，他当然不会知道，几千米外莱因脸色一下灰败了起来，勐然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就像被重锤迎头勐击了一般，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这时候手环的边缘闪烁起来，另一个消息进入了界面，男人的脸覆盖了通讯记录，提示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加林和他之前反应之间的联繫了。 联盟军第89集 团军登陆孤岛，雷恩斯亲自指挥登陆战! 第48章 晋升 48. ——雷恩斯·冯·莱温斯基，莱因目光沉沉，双手无意识、而用力的紧绷起来。 他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想起在七号实验室看到加林的时候，纤细瘦削的青年从床上跪坐起来，因为有人进来的反应而受惊后退。 他见过他的很多种模样，不论是冷漠无情还是高傲狠戾，在弗伦森面前伪装得像真的一样的狼狈和屈辱，或者是陷入发情时不受控制的意乱情迷，但他没见过加林害怕的样子。 ——他很害怕，他那么的恐惧，以至于变成了一种肢体反应无意识地表现出来。 莱因一开始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加林很排斥他的接触，曾经他推想那是因为加林是个omega，事实证明不是之后，他又觉得加林可能只是反感任何人的暴力压制。 而刚刚，他好像刚刚开始有点摸到了这个癥结。 没有人能在孩提时代面对过这样的事之后，却不对人心生提防。alpha男性——他的同类，但却对他有着全面压制的能力，甚至能够逼迫他服从。 雷恩斯对他的强制，凌辱的意味远比其他重得多了。 加林那一刻有些茫然、混合着困惑和恐惧的神情留在莱因心里挥之不去，他感觉仿佛胸膛里积攒了一腔的疼惜和酸楚无处生发，强烈得几乎要炸裂了一样。 他坐立难安，迫切地想见到加林，前线的最新战况在光屏上方刷新，逼迫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正在发生的战事上来。莱因犹豫了一瞬，开启了和战地的连线，强调军事布防，准备正面迎抗雷恩斯的进攻。 他想着应该去调取以前的资料看一看，把申请调任117集团军总司令的消息发到他那总统爹那之后，就从控制室走到中心区去，人脸验证通过，门禁刚刚打开，迎面一个瘦高的青年撞了上来。 莱因脱口而出： “——加林?!” 那是喜出望外，难以形容的一声唿唤，加林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纳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瞬间强势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种带有压迫性的气味就消失不见了，对方的怀抱宽厚而温暖，竟至于带着接近珍惜的意味。 莱因伸手抱他的时候刮到了他后颈上的伤，不过只是无意间的一下，刺痛感浮起的时候加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两个该死的性腺已经被取出去了，alpha对他的任何生理压制都不会再起作用，只要他按时按需补充alpha性激素，他和任何一个体型偏瘦的alpha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认知让他隐约地高兴起来，仿佛一路昏沉的夜色尽头开出了一小朵鲜花，连带着被莱因无端抱了一下的怪异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莱因回过神来放开他，加林绕过他就往里面走，莱因顾不上暗自尴尬，跟上去问他：“你……” 他想问很多东西，包括那些视频是不是他放出去的，或者肯尼·弗莱舍尔是不是他杀的——而不是流传的“自杀”，以及他到底跟联盟有什么关系，甚至……他对之前两人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态度，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就仿佛在喉咙里点了把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接到了调令。”加林头也不抬，在机器人的显示屏上调阅交接文件，四下交错的灯光里他的面容镇定冰冷，铅灰色的风衣将他衬出一种清冷至极的质感，他说，“杰西·弗莱舍尔串通岛独分子出卖联邦，业已伏法，我间谍罪的罪名即日起正式洗脱，五天前潜入孤岛中心战区取得核心情报有功，暂记个人一等，作为补偿和表彰，组织准备将我调往首都纳什星，调令发到10区中心c区，我从过来签调令。” 莱因一愣，不假思索地问：“你要回去?” 第96页 加林看完了文件，抬头看他：“我不回去。我拒签了。在听证会上我已经说过，我将以正面迎抗联盟的方式证明我对共和国的忠诚。现在正是联盟大军压境，急需军事人才的时候，总统彭左尔特亲自破格提拔我，出任第二十八方面军、117集团军及精兵四联军部队总参，兼行政、人事和后勤支援总负责。” “……”莱因说，“你知道这是多大官吗?” “知道，比联军总司令和总副司令低一级，少将。”加林淡淡地说。 “……你知道我几岁才当上少将吗?”莱因感到自己有点心梗的前兆。 “……”加林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不关心。” 莱因又想去薅他脖子，将要碰到对方那截裹在厚厚的风衣领里的后颈时，蓦然收回了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十分犹豫地说：“之前的事，你……” “啊，”加林转过身，沉吟了一秒，抬起眼，“我没……” “你不许说你没让我救你了!”莱因抢在他前面说。 加林难以置信地挑起眉，问：“那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不用你负责，难道你需要我为你负责吗?” 莱因被他的逻辑震慑，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他大概是想要说些什么的，然而加林坦荡得令人费解的态度让他感到自己再纠缠下去，好像真的像是那些新闻上经常报导的被alpha诱骗迷奸了的omega，追着要对方给个说法似的。 “天底下omega那么多，你又不是一次标记终生认主的那种倒霉鬼，有什么想不开的?”加林笑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我去九区交接了。” ——他这样真是太不可爱了。 莱因心塞地看着他的背影想。 可是他还是这么可爱，简直勾人到了极点。 某些时候，莱因真的有些怀疑，也许确确实实只有通过雷恩斯那样的人和那样的手段，才能迫使这个没有心的男人流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透露出惊心动魄、令人目眩神迷的美和脆弱来，可是如果伴随着这种拥有的是蚀骨的折磨，对于人生而为人意志的摧残，以及对方宁愿一死了之的痛苦的话，他倒宁可让他永远自由的停留在自己触手可及、却永远遥不可及的地方。 加林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让我死吧”的时候，莱因确确实实听到了如同心脏收缩破裂的声音，那一刻对方深褐色的眼瞳里，印刻着莱因一生不愿意再见的灰败和悲凉。 就像被人强行剥干净了所有面具和伪装，本以为会看到他唯一柔软的地方，却发现层层叠叠秾丽清冷的表皮之下，只是一片……空空如也、充斥着了无生机的绝望的荒漠。 紧接着他收到了之前送上去的申请书，以及对应的委任函。 莱因点开来看了一眼，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 “长官，我觉得这有点不正常，仅仅凭加林一己之力，即便他能通过某些手段控制一部分网民的电子设备，他没办法抵抗国家通信网络对他的追查。”秘书压低了声音，“主席，我觉得有人在帮他。而且帮他的人来头不小。” 他看了看洛德的脸色，继续道：“会不会是总统授命，准备放弃我们……?” “不会，不可能。”洛德摇了摇头，“这点事还惊动不到他，是有人推波助澜。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秘书点头，转而说到了关于减轻处分对将来影响的事上。 很容易想到，在暗中帮加林扫平障碍的是谁。 洛德咬了咬牙。 莱因哈德对他当年的“自净计划”怀恨在心，他当时为了换届选举的选票，也为了不让莱因威胁到自己，通过这项计划将一些掌握实权又有能力的军部高层下放到地方，莱因哈德反应很大，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成王败寇，他不得不到了施瓦本星。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加林铁证如山，利用舆论堪称势如破竹，莱因哈德要是不从中推一把，反倒显得不正常。 “加林不能再留了，让他们动手吧。”洛德说，就在这时，紧闭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纪检委执行员的脸出现在门后，男人无视门口的警卫员，径直走过来将文件递到他面前：“你好，这是你的停职决议，你先过目吧。” “现在给停职?”洛德只扫了一眼，极力压低了含着怒气的嗓音，“联盟军的飞舰快开到门口来了!你们不分轻重缓急吗!” “我们已经分了。”纪检委的人面无表情，“联邦不缺这七八个将军，没有你，其他人也可以领兵作战。那个残杀无辜者的视频让民众疯了，人们无法为一个无视鲜血和生命的国家冲上前线，现在稳定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示意身后的特种兵上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洛德之前也设想过，——在他得知加林确实就是当年那个“omega”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对方的刀锋直指他的咽喉。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对方採取了这样不死不休的手段。 第97页 纪检委直接上门，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和政治前途付之东流，连着他爹彭左尔特一起下马，联邦二十年未动的政治格局彻底颠覆，现在显然是彭左尔特暗中将他推到纪检委和公众面前，说不定……说不定到最后，莱因哈德就是最大的获益者! 他想起那个在阿瑞斯军区听证会上，当中播放的视频。 莱因哈德仿佛愤怒至极的将那个青年推到门上，可是他却也没有做出更加过激的举动来，看上去……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对待怎么样都不肯听话的闹别扭的孩子那样。 ——也许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串通好的，只是故意对不知情的人放烟雾弹而已。 洛德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堪称可笑的想法，可他却完全笑不出来。 纪检委的人还在催他，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平视他：“先生，请您配合工作，不要逼迫我们动用强制手段。” “我就问一句，现在长河要塞联军总司令是谁。”洛德开口道，“我被停职之后，联军总司令是谁接任的?” “本来我们无权向您透露这些消息，但鑑于我们的私交，”男人看着他，“是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他升任中将军衔，取得包括117集团军在内的多个部队总司令职务。委任函刚刚由总统兼军委主席亲自下发。他应该已经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总算有点爽文的意思了，写到加林20岁空降少将的时候感觉自己在写星际兵王哈哈哈哈哈哈，大学生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系列，没有正式授衔，后面我会强行合理的(并不能掩饰作者想写星际兵王的企图) 第49章 白玫瑰 49. “战争爆发的时期往往也是间谍活动最频繁的时期，近期受到调查的人的名单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自己看。”马修跟眼前的年轻男人交换了一个敬礼，保持着十分平和的态度道。 站在桌边的男人点点头。他显得有些过于年轻了，看上去甚至比军校毕业的国防生更加年少，因为长相和身形的缘故，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青春期的beta或是没有发育好的alpha。 关于这个青年的传言很多，大多是说他通过非常规手段上位，彭左尔特有意考验他。马修作为一个从内战起从军的颇有资歷的老兵，知道部队里有很多不服管的，他也没想到对方动作极快，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就专程把他叫了上去。 档案管理并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他具有很强的单兵作战和装甲检修功底，联邦内战时期就是部队里少见的无师自通的技术兵，至今主管军用装甲技术，这让他更有些摸不清这个年轻的空降总负责的青年的想法。 不料对方只是瞥了档案一眼，就把它放在了一遍，反而看着他说道：“一级士官长，技术兵种，从军近三十年，在内战和自由之战中荣立一次个人一等功，三次个人二等功。您同一辈的人，但凡熬过了自由之战的，都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共和国十位‘□□上将’。您却留驻在长河要塞，为什么?” 马修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一上来就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但这实在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已经有了标准答案：“我是徵兵入伍，当时还没有成年，后来正好赶上部队官职改制，核实士兵年龄，我被抓了典型，失去了升军官的机会。再后来发现自己不是指挥型人才，只喜欢搞搞技术，也就一直在一线待下来了。” “第一次实在是运气不好。”加林嘆了口气，抬起眼，“你立下第一次个人一等功的时候又有了一次升军官的机会，尽管一级士官长在共和国人数极少，享受副师级待遇，但到底还是个兵，你这样的人，军衔只是待遇区别，不影响你搞技术，但这次升衔还是没有轮到你。” 马修拧起了眉：“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撤销你父亲的政治处分，从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负着‘叛国失踪者’后代的名头。”加林斜斜地看了眼那个档案，“你的儿子也将因此受益无穷。我将提拔他成为我的副官。” “你……这完全违反规定!”马修脱口而出。 “事情已经过去五十年了，老班长。”加林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说的是一件无关痛痒且轻而易举的事，“五十年，白驹过隙。物是人非，独立之战上所谓的‘逃兵’，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风吹雨淋，散失殆尽。这是件很自然的事。” “剩下的人还要面对新的生活，不能永远背负着祖辈的耻辱，而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加林说着，将那份名单划了划，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红□□域：“您看，老班长。您一生忠于共和国，将自己的热血抛洒在国土边疆之上，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毫无缘由，仅仅因为父辈的所谓‘叛逃’，您刚刚入伍的儿子就受到了一级政治观察。” “这是不可抗的，有前科的家系都会面对这种情况……”马修反驳道。 “你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改变这种情况。”加林接话道，“你清楚的知道，您的父亲不是逃兵，他更加没有背叛他的祖国，他不过是替他的上级背了黑锅而已，你却为之承受了这么久，而且你的儿子也将继续将这个罪名承担下去!” 第98页 “你!你怎么知道!”马修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我都只是听我的母亲说起……” “我总得有些能力吧，才能坐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加林吐出口气，抬起那双干净得如同玻璃珠似的眼睛，凝视着马修，“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你考虑了。这份档案如果不是我拦下来要你亲自拿给我看，昨天就回被呈报到检察部门去，你的儿子不可能上前线了。即使上，也会一直被列在怀疑名单里，升官升衔的好事总是轮不到他，一旦被怀疑，就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 “我……”马修狐疑的看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地显示出了动摇。 “我也曾经被联邦上层怀疑过，如果你听说过关于我的一些传言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也被以间谍罪为名拘禁调查过，调查我的，就是刚刚被停职的洛德·冯·纽伦贝格中将，和他纪检部的亲信。”加林说，“被你所热爱的祖国怀疑，这是一种多么绝望、令人痛心的体验，你将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甚至都无法摆脱那些污点。 “但是我现在拥有主管人事的权力了。” 加林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有什么条件?”马修后退了一步。 “很简单，你对我一切决议表示服从即可。”加林仿佛松了口气，嘴角的笑意更深刻了些，“我们各取所需。” 马修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刚刚才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一样。 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这个青年军官的担忧，他很清楚自己在考验年资的边防部队根基不稳的劣势，他需要有人帮他立住根基。他的每一项命令都能够被完全无误的落实到位，一级士官长尽管并非军官，但一旦上了前线，像他这样有年资又受人尊崇的老兵几乎就是战场的核心，也就是士兵所说的“兵王”。 加林不光要空泛的人事权，他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在战场上说上话。而三十年军龄的上将们不会理他，他只能另闢蹊径，去拉拢像马修这样，有着相当于将领的资歷，却迫于各种原因留在一线的……兵王。 加林从会议室出来，整了整衣领走进他的办公室，办公桌的透明水杯里赫然插着一束白玫瑰。 在这个黄沙漫漫、遍地金属，连用水都靠两极取冰的星球上，可以想见这种人工培育几乎只能在生物实验室里见到的上个世纪的作物，奢侈得有多么令人震撼。 ——用膝盖都能想到这是谁的手笔。 加林皱着眉看了它好一会儿，终于没捨得把它□□扔掉，嘱咐机器人把它挪到对面的茶几上去。 莱因哈德昨天正式上任。 加林比他早了小半天，当时正在埋头查阅过去的文书记录，等在旁边的文职人员突然肃立，提醒他首长到了，加林一抬头，看见莱因哈德大步流星地从磨砂门外走了过去。 加林一眼瞥见他的肩章，整个脸色都青了：“他升中将了?” 文官好奇他怎么不站起来出去迎接一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洛德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无法前来任职，莱因哈德少将临危受命，出任联军总司令，按照联邦军法，同时升衔中将。” 他恍然听到这个年轻的总参说了句什么话，大概是骂人的，然后对方就收敛了声色，告诉他让专人把怀疑对象名单拿到会议室，他到会议室参与讨论。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为了躲我，打算在会议室待一整天呢。”莱因从内侧的沙发上站起来，靠在他的办公桌前。 “首长好。”加林从那束白玫瑰上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站定敬了个礼，“您有事让副官通知我就可以了，不必亲自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想和你道歉，”莱因哈德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有着令人不忍卒听的诚恳，“——我很心疼你，我也想保护你。” 加林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仿佛没听懂莱因在说什么，但对方有种不容抗拒的恳切，这种感觉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应，但好歹也并不难受，于是他说：“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已经十分熟悉的信息素气息环绕上来，却被收敛得十分温和，男人的鼻息在他的耳畔和侧面脖颈上逡巡，落下若有若无的一吻。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对方轻声说，“……我很想你。只是这么半天没见，我就这么想你了。” 加林忍了他一会儿，没有出言讽刺他猥亵下属。 “你喜欢omega吗?”莱因低声问，环住他上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你是不是其实是喜欢omega的?” 这个问题触及加林人生的盲区了，他那双十分漂亮的眼里瀰漫上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迷茫。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确确实实，从来没想过。 没有人在意他喜欢谁，也没有人在意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们只要把自己的爱憎随意地、肆无忌惮地强加在他身上就可以了，他们知道他无法反抗，或是反抗了也没有作用，他习惯了非常被动的被爱和被这种爱折磨，而他自己的感受则从来没有、也没被考虑过。 “我不知道。”加林说，莱因哈德和那束花难得给了他一点安全的体验，他第一次试图诚实地阐述一个问题，“我没想过。也许我是个无性恋……我不知道。” 第99页 说实话让这个说谎成性的年轻人有些不舒服了，他挣扎着试图拆开莱因环在他身前的手，出乎意料地，莱因放松了力道，就在他即将脱离开的时候，男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一揽，用力将他推到了墙上。 “莱因哈……!”加林话音未落，嘴唇勐然被另一个人封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深褐色的虹膜上映出男人放大的脸。 莱因的体力相比而言太占优势了，他轻易制住加林的反抗，等把青年亲了个气息不稳，开始用力地推搡他，才慢腾腾地挪开一点，问他：“你很反感我这样对你吗?” 加林撑着他的肩平復唿吸，沉思了一会儿：“嗯。” “……”莱因委屈得想哭。 “那我再试一次。换一种方法，换到你不反感为止。”莱因又凑了上去，轻轻碰了碰他绷紧的嘴角，用嘴唇一下一下地抿他的下唇。 “我不行，莱因。”加林诚实地避开他，说，“我光克制着掐死你的冲动就竭尽全力了。” “你掐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他短暂地松开握住对方劲瘦的腰身的手，将他抵在自己肩上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低头在对方的锁骨凹陷处的颈窝里，用力嗅了嗅，“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只想接近你，一点点都好。” 加林抬头看着他，莱因哈德其实不喜欢他这种太过冷静自持的眼神，于是他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莱因，”他听到加林在他耳边出声，声音缓和轻柔得如同嘆息，“有件事我之前就想问你，结果被打断了。” 他顿了顿，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淡蓝色的画面映在光屏正中，男人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了屏幕里，年轻的男孩被身材高大的alpha抵靠在墙面上，双手仿佛是一个环抱着对方脖颈的动作。 年轻人眉目疏朗，不知道奥卡兰拉修改了他身上多少跟这个男人相关的基因，以至于他看起来和尤拉诺斯是一点都不像的。 尤拉诺斯咬住了牙关，颧骨下的脸颊上陷下深深的印痕。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从一开始就被你吸引，然后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你身上，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男人的声音从音孔里传来，“再后来，我感到在某一个时刻，当我看到或是想起你的时候，我心里空缺了三十多年的部分，突然之间有了一种被填满的、饱胀得像是要溢出来一样的感觉，而那种感觉的指向是接近你和保护你。可能就是这样吧。” “这简直不可思议……不是因为信息素吗?” “你再说是因为信息素我就生气了!”男人低吼，埋头用力亲了亲他，“你现在身上有什么信息素?医疗部统配的人工alpha性激素类似物，——全联邦同一个生产线生产的那种?我疯了难道被这种东西吸引?” 莱因哈德的脑袋挪开了一点，镜头自动放大了刚才被遮挡了大半的那张脸，尤拉诺斯清晰地看到加林笑了起来，一种发自内心、温和而沉静的微笑。 十年来，尤拉诺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的那种。 加林笑起来的样子和奥卡兰拉几乎一模一样，恍然让尤拉诺斯记起了他最早见到她时候的情形。当时奥卡兰拉刚刚克服种种流言，取得属于omega女性的前无古人的成就，盛装出现在他们进入科研基地前的饯别宴上。 年轻的女孩意气风发，明眸皓齿，一袭红裙，俨然是那场宴会上最亮眼的明星。 他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了，只能机器人将药片呈递上来，他吞服下去，命令接一个通讯给远在长河要塞联防118区的中控中心的雷恩斯。 “谁允许你擅自去招惹艾德里安的?” 男人声音沉沉，含着不怒自威的威严：“——那是你应该碰的人吗?” “……” “我不跟你计较你隐瞒的事，你也不用继续留在长河要塞了，麦克比你应对登陆战的经验丰富，我让另外三个将军接替你。” ——我会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从那个男人身边。 “对不起，莱因。”加林低声说，“喜欢我是没有结果的。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正式进入无存稿裸奔模式，作者在慎重地掂量了自己的斤两之后，还是感觉此文日更隔日更隔n日更周n更缘更……都有可能，看官老爷们可以收藏养肥哈~ 第50章 视线中央 50. “你真的不能接受我?”莱因追问。 “不能。”加林摇了摇头，从他身边走回办公桌，“你的表白我很感动，但是……” “是因为雷恩斯吗?”莱因跟着他走过去，斟酌着词句道，“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论是在孤岛，还是在联盟。” 加林眼光略微闪烁了一下，从桌上拿起电脑，直视着莱因，说：“不。莱因，有一天你会想杀了我的，对我投入过多感情没有意义。……只会增添痛苦。”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已经跟雅各上将申请，调去第43区了。你也放弃吧，好吗?” 第100页 他如此平静，眸光清冽，仿佛他们之间是刚刚认识的普通同事，丝毫不觉得每一个字的拒绝都是在另一个人的心头剜肉滴血，莱因看着他，近乎不理智的答应道：“好吧。” 加林点点头，拿着平板示意他准备去43区报导了，莱因为他让开一条路，年轻人没有回头，他将他的拒绝说得如此直白，在给了他如此巨大却又如此虚无缥缈的希望之后，突如其来的落差几乎让莱因无法承受。 他只呆了几天的办公室里没什么东西，加林与他错身而过，莱因随之转头，看着他瘦长的背影靠近了门口，即将彻底离开他的视线。 从办公桌到移门，中间不到五米，莱因却觉得像是看了很久，连唿吸都迟滞了一般。 加林有点疑惑他的干脆，但也没有深想，雅各上将的副官还在催促他赶快启程，他瞥了手环一眼，快步走向了门口。 而就在他即将离开移门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头重脚轻，胸口闷痛，当即扒住了门框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身后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沖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了回来。 “你!……”加林被他拖了个趔趄，一簇白色的花在余光中一闪而过，接近昏聩的意识一瞬间浮现一丝清明，他当即伸手试图去掰他的手，“花里有神经毒素?!” 他的手劲其实不小，但莱因没给他发力的机会，只是沉默地接住了向前歪倒的年轻人，从背后用力而坚定地箍紧了他， “我没法放弃，加林。”莱因抱紧他，鼻尖在他耳后和脖颈表面磨蹭，最后贴着他的耳廓说。男人的脸色略微灰白，仿佛十分不忍，却又万般无奈：“如果你答应我，我刚才就会把解除药性的缓释剂直接给你。” 加林咬紧牙，偏过头不想被他的嘴唇碰到，但他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莱因将他的两手反铐在身后，将陷入晕厥的年轻人轻松抱了起来：“浸润在含有东莨菪硷类似物的环境里超过半小时，会抑制中枢神经活动和松弛肌肉，有麻醉效果。实验室出来的玫瑰是没有香味的，刚才这里的味道只是提取物喷剂洒在花上的气味。” 莱因俯下头，吻了吻他的耳朵：“……即使我们没有未来也没关系，只要你一直在我眼前。” ——在我的视线中央。 . 半个月后，长河要塞外轨道，忒密斯号旗舰。 联盟军统帅尤拉诺斯撕毁停战条约，大型航母舰队直指长河要塞，分派大股兵力下行，先锋军团突入sw-1135，近十个集团军先后抵达中转站，联邦宣布应战，以莱因哈德为总司令的117集团军正面抗击联盟，精兵四联军中继，同日开赴前线。 广阔而漆黑的深空之下，高速飞行的飞舰缓缓驶离星球表面，全息投影将它收缩成一个房间大小的高仿真立体画面，投影在会议室之中。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表示投影的标识，大幅窗面自动调节成单向暗色，莱因哈德才点开了那个标识。 长河要塞巨大比例微缩的全息影像顷刻浮现，投影根据办公室的空间自动调节，总体为深蓝色的光路逐渐成型，以两人为中心，铺满了整个办公室的会客厅。 不同颜色的星球呈现在眼前，可以手动选择，直接放大。 放大约十万倍之后，联邦军队的舰队浮现出来，扇形展开，中心突出的旗舰上闪烁金黄色光标，一个刀枪构成的图标示意有深空战争正在发生，不远处则是联盟军的航母战舰，几乎能看见每一艘航母外缘象徵联邦建国的十四颗星形围成一圈的标识。 莱因点了一下那个图标，一个三维侧平面战场示意图翻转映出。 “联邦深空战争的实力和联盟不相上下，应该来说，是胜于联盟的，但近地战，包括陆战、海战，乃至巷道战，这些却是我国的薄弱环节。”他的新副官莫里斯解释，“这是此前星际移民、军备竞赛之后的歷史遗留问题，决定了我国深空重工业高度发达，而轻工业相对低迷的基本国情，现有的一些技术设备有的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进，有些和一百五十年前相差无几。联盟比我们更早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现任统帅尤拉诺斯·冯·莱温斯基上台之后的第一项重大经济举措，就是重振轻工业，提高民生水平，这使得他们有了更坚实的进行近地战的基础。” “我知道。”莱因看着那张三维地图，点了点头。 “他们急于在短时间内突破联邦的外围防线也是这个原因，从距离最近的塞拉格尔星到达长河要塞，需要的时间就比联邦施瓦本星到达孤岛的时间更长，对于深空战而言，多一天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就是平白消耗掉了一天的能源和胜利的机会。”莫里斯将投影再次放大，直到能看清孤岛外围，“塞拉格尔到长河要塞中间仅有一个小行星中转站，所以孤岛的战略意义显得更加重大，他们必然选择首先通过近地战的方式占领孤岛，掠取资源，然后再向联邦本土进发。根据我的推测，这也是雷恩斯到达孤岛的原因之一。” “是的。”莱因认可道，“埃尔顿防线被突破对共和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失，我们被迫和近地战强国进行登陆战。但事实上，即便是登陆战，空军兵团依然承担着相当部分的作战任务。前期的阻击几乎全部由战机飞行员配合陆军主炮完成，比如38区早上刚刚发生的一次小规模战役。” 第101页 莫里斯看了地图一眼：“您怎么考虑?” “盟军在试探。他们试图越过三八线，二十架不属于孤岛常驻舰的军用飞舰不断骚扰我国领空。”莱因说，“下午我会把战略布置发给你，你先回去吧。” “好的。”莫里斯收起了手里的报告。 “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莱因随口问。 “这个……情报是要交给加林先生的，我看到他的名字在随舰出征的名单里，但我一直没有找到他。”下属如实回復道。 莱因的目光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好的，你这份报告交给我就行了，我会交给他的。”莱因哈德点点头，莫里斯夹着平板出去了，等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莱因才松了松军装的领扣和袖扣，目光微微沉下来。 他在手环的界面上按了一下，对面的空白墙面上蓝光闪过，一道舱门似的形状显示了出来。 移门打开，外侧的光线射入舱门背后的黑暗中，男人的影子投射在门形的光亮里。 视线渐渐适应昏暗，舱门后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这里的温度相对外面更高，披着大衣使人过分燥热，莱因哈德随手脱下外衣挂在一边，将衬衫的袖口挽了上去。 寂静之外的动静似乎惊动了里面的年轻人，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莱因反锁了舱门，声控灯同时亮起。 “莱因……莱因哈德!” 这应该是一个提供给高级干部的休息间，每个独立办公舱旁边都会有，航母空间资源有限的缘故，一般除了卫浴之外只放刚够躺一个人的床。 而显然眼前这个休息间不同寻常，穿过浴室外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标准大床，铺着和正常起居无异的白色被褥，床铺的中央微微隆起一个人形，被子滑到他的腰上，雪白的衬衫包裹着青年温软劲瘦的身体。 年轻人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别过来……” 他挣扎的时候才露出被垫在枕头下的一只手腕，皮扣的手铐和床头连在一起，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一道道红痕，莱因哈德垂下眼，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掀起被子的一角坐在旁边。 掀开被子的同时，加林往里缩了一下，但留着成片吻痕的大腿仍然露出来了一瞬，莱因同时握住了他的膝弯。 “你……” 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慌，不知所措地试图躲开男人的触碰，紧接着莱因俯下身来，在留着吻痕的地方轻轻舔了舔。 莱因哈德将他关在这里的接近两周，包括还未离开长河要塞时在空军基地里，其实都没有真正进入过他，大多数时候几乎都是替他服务，或者不断地亲他抱他。 这种温存感，很容易让人恍惚地误以为他们是真正的情侣一样，除了因为牵拉而扯到了手铐的时候。 加林一开始很激烈地反抗过，莱因只是不容抗拒地用力搂着他，单纯抱他一整晚，等他精疲力尽睡着，再出去办公，这样循环往復。 加林很疲倦很疲倦的时候，转过头问他：“莱因，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就像恨雷恩斯一样恨你吗?” 他那时候看起来很虚弱，苍白而柔和，莱因低下头吻住他的眼角，含混不清地说：“我不想错过你，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样留住你……” “可是你这样，和他有什么区别呢……”加林苦笑，拉扯着他的头髮将他拉离自己。 “我不会伤害你。”他低声说，侧过头吻了吻加林手腕内侧，注视着他，“我不奢望得到你，但最起码，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视线里。” 他隐约听到加林笑了一声，伸手挡住了眼睛，就像是含着无穷无尽无法言说的无奈一样，让他平白的觉得难过，他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他，然后反覆不断地亲吻他，如同试图把他所有嘆息都咽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别难受，我知道你以前……我不会像他们那么做的，我能理解你。”男人喃喃地在他耳边自语，“我们截获情报，尤拉诺斯要求雷恩斯立刻返回西亚，我会亲自上战场，把他拧回来跪在你面前求你饶他一命。” 他泛着胡青的下巴搁在加林的颈窝上，两人正面相贴，男人自然看不见在他侧面不到一扎的地方，原先半阖着眼仿佛昏昏欲睡的年轻人，悄然睁开了眼睛。 加林拍了拍他的肩胛，轻声说：“莱因，我有点渴了，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好。”莱因从他身上移开，在两人鼻尖相碰的距离凝视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到外面，不一会儿拿了一杯水进来，坐在窗边：“我餵你。” 加林摇了摇头，没有被缚住的手接过杯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他将杯子里的水往莱因脸上一泼，反手将玻璃杯在床头边缘勐地一敲，玻璃哗啦一声破碎，他抢在莱因扑上来前的几毫秒间，抬手将手上的玻璃片送进莱因的颈部。 “加……!” 颈动脉太危险了，莱因霎时间的反应也是抽手捂住脖子，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间隙里，加林一个鲤鱼打挺，上身抵着床头，两腿架上莱因的肩头，一个极其干脆的十字锁喉将他掀在床上! 第102页 那一刻莱因几乎听见幻觉般的颈骨错位的声响，这是一个相当致命的近身格斗动作，如果不是莱因先天条件优渥后天又经受过专业训练，加林那一下直接扭断他脖子也不是不可能! 加林翻身起来，骑坐在莱因的肩膀上，他下身什么都没穿，上身只套了件白衬衣，一只手还被铐在床头上，侧面看过去情欲暗示的意味远远重过其他，加林压制着他，伸手去摸莱因后腰上带的磁卡给手铐解锁。 就在这个时候，莱因一口含住了他。 “哈啊!”加林猝不及防，呻吟脱口而出。 男人最要命的地方被人这样毫无保留地含住，饶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也足以让人腰身一软，加林片刻失神，莱因找准机会，那只空出的左手发力握住加林的腰，同时勐然起身，试图将他按回身下。 莱因绷紧腹部起身的剎那间，一张磁卡被人顺势抽出，在加林随着他的动作被压过去同时，男孩将它往手铐中央一划，皮扣和床头之间的连接霎时断裂! 两只手比一只手给人的自由度不知大到哪去了，加林一脚踩着莱因的肩膀，在对方面目狰狞的咆哮里将他的手铐在床头，然后起身下了床。 “我其实总也想不通一个问题，我说过很多遍，我是个alpha。”加林退了一步避免踩到玻璃渣，有些困扰地审视着莱因，“以前我受omega激素影响，体脂含量比普通alpha高，即使我锻鍊得再努力或者基因再优秀，也很难和大多数alpha抗衡。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个东西了，外源alpha激素改变了我相对来说最弱势的体能，我同样接受过堪称残酷的特种兵训练，你们哪来的自信一直拿我当omega?” 他抽出毛巾擦了擦自己，从衣帽架上拿了条裤子：“不要拿我当omega了，我真是烦透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人了。你要是喜欢被你锁在床上每天等你临幸的乖乖仔，去找真正的omega吧。” 他提好裤子，看着呆若木鸡的莱因，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莱因以为他会直接走，但是并没有，加林穿了衣服就坐在离他两米以外的地方，打开了莱因带进去的平板。 “密码是什么?”加林问。 “你不需要密码。”莱因说，“我的所有指纹和人脸验证的设备，你都可以用。” 加林看上去有些惊讶。 “你没有一点羞耻心，你的士兵在外面为你卖命，你却躲在后方和男人谈情说爱。”加林评价道，打开了莱因的作战部署计划，“你知道几百年前人类创造了一个什么词语专门用来形容你这种人吗?” “‘恋爱脑’?”莱因接话。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加林摩挲着下巴。 他真是十足的刻薄，而莱因悲哀地发觉他已经自虐般的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甚至由衷地生出一种仿佛宠溺似的情绪，恨不得诱着对方再说几句。随后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为自己申辩道：“我连夜制定了阻击联盟进攻的路线和政策，直到来你这里之前都在和几个师长开会。” “简易加密了，提取码是什么?”加林说。 莱因不假思索：“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告诉你。” 加林瞪大了眼睛，莱因一时间怀疑他要拔出枪轰飞自己半边脑袋，于是摊了摊手，退而求其次道：“你放开我。” “好吧。”加林嘆了口气，“输错三遍自动销毁。”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莱因提高声音，目光却深深地停留在他身上。 加林沉默了一秒，说：“国庆日。” 莱因在旁边微笑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一手支在桌边摆放着陆军装甲车模型和国旗的台子上，手指隔着两米互相捻动，仿佛有意无意地擦摸着加林翘起来的发梢。 他不打算告诉他这个日期的确就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初见，当时设置密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个，而不是因为当天是独立之战胜利日。这是一个浪漫的误会，莱因并不介意他刻意歪曲。 加林看了看他的部署图，拨了一个内线通话。他坐的地方正对着休息间的其中一个舷窗，窗外绚丽的星河映入他的眼瞳，音孔里传来马修的声音：“长官?” 加林瞥了床上的莱因一眼，压低声音说：“是我，加林。雷恩斯已经撤出长河要塞了?” “加林?!”马修的语调十分惊讶，而显然既然加林能够用莱因哈德的权限和他通话，必然说明这次通话是经过中将允许的，他连忙答道：“是的。据我们所知，他两周前就已经收到了返回西亚星的调令，直到昨天晚上才启程。这是你嘱咐我特别关注的，我今天早上通过特殊技术手段刚刚检测到，飞船里的确实是他本人。正不知道怎么通知你。” “……好，我知道了。”加林沉声答应，随后挂断联线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你去哪?!”莱因一凛，提高声音叫住他。 加林瞥了他一眼。 “去搞死雷恩斯。” 第51章 四方 51. “我操你疯了吗?!”莱因剧烈挣扎起来，从表袋里摸出刀片，试图把皮扣切开，一边咆哮道，“你有指挥经验吗?!你经歷过深空空战吗?!我操你给我回来!” 第103页 莱因暴跳如雷，刀片刮过皮扣时把手背割出一道道血痕也浑然不觉，中间的合金连接部分铮铮作响，他扔下刀片往后腰一摸，赫然发现配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的枪套了。 “我有。尤拉诺斯喜欢给我展示他指挥作战的过程，你知道联盟边陲叛乱吗?——我看了七年，都已经腻了。”加林擦了擦枪管，磁卡在门上一晃，在莱因挣脱手铐扑上来的前一刻，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当他第一次强上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别让加林出去!别让加林出去!听见没有?!”莱因撑着门，按亮了手环，沖副官吼道，“——我在办公室里，你别管我!反正不能让加林单独出去知道吗?!” . “2418号出舰了!” “现在谁在控制这架飞舰?” “谁在舰上?!” “莫里斯中校传来消息!” “莱因哈德中将传来消息!” 加林直接让ai帮他要了一架中型飞舰的控制权，随后跳上飞舰。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特殊技术处理的光点出现在侧面的显示屏上，飞舰的大部分飞行任务可以交给智能工程，他负责微调。 ——他不能让雷恩斯这么毫髮无损的从长河要塞回去，在这一件事上，他不需要莱因为他出头。 “关闭接收系统!”加林低声喝道。 “哔”——“哔”—— 【关闭失败!】 【关闭失败!】 加林的视线陡然移向旁边的语音频道监控屏，上面黑色的禁止符闪现两次，随后红色的字体铺满了整个屏幕，模拟人声的机械提示音响了起来：“最高权限，彭左尔特元帅传令!” 加林挑起眉。 男人具有平原北部源流特色的高鼻樑出现在了画面上，视频系统已经被最高级别的命令强行打开了。 加林只瞥了一眼，双手几乎同时在身边的两个显示屏上按了两下，切断了语音系统和飞舰其他系统的联繫，同时开启自我保护程序，最后拎起了椅子，直接砸在语音系统显示屏上，屏幕上男人的脸一闪，随即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下。 他离雷恩斯的飞舰越来越近了，根据现在的飞行秒速，再过几十秒，雷恩斯的民主号飞舰就会落进舰载炮的射程里。 这一次不把雷恩斯击落，将他的飞舰和他一起变成星际尘埃，他也不知道下一次这样的机会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的脑海里反覆的闪过雷恩斯扒下他的衣服，将大剂量alpha信息素直接推进他身体的画面，剧烈的穿刺般的疼痛烧灼着他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他瘦弱无力，只能任由男人将他压在身下，反覆侵犯。 无数个画面彼此交汇，像远方的星河一样在炮火里模煳了又不断清晰，真空的环境阒寂无声，每一个瞬间都仿佛被无限延长，只剩下耀眼如星辰爆发的火光一再闪亮。 . “定位到了，统帅，他就在距离小行星带不足十万公里的地方。” “很好，我现在亲自过去。对了，——让人保护雷恩斯。” 副官停顿了一会儿，问：“雷恩斯中将有一个自卫队护送，还需要再加人吗?” “我想是需要的。”尤拉诺斯抬眼看了看他，“艾德里安是个天生的疯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更何况，他现在站在联盟的对立面上，哪怕满怀着私心屠杀一个五十人的自卫队，又有什么关系呢?——联邦甚至会为他授勋。 “在这个方面，雷恩斯那个心软的傻孩子根本比不上他。” . “长官，有联邦的人追过来了。”副官对站在窗前的男人说道。 “什么?不是说大股兵力在孤岛外轨道被拖住了吗?”雷恩斯一怔，转头看向监控屏。 虽然现在的距离还很远，放大多倍的监控上也只能看到一个不同于联盟战舰的红点，对方似乎很懂得掩饰，一直跟在联盟的飞舰后面，监控点时有时无。 ——是加林吗? 突如其来的猜测让他骨血一凉，这种奇异的冷意让他仿佛回到了六七年前，他站在他弟弟的房间门口，第一次偷窥父亲和小儿子之间的不伦画面一样。 他害怕被发现，又觉得对方活该被暴露在阳光下，他感到半身泡在沸腾的岩浆之中，又仿佛堕入了寒冰地狱，诡异的胀痛充斥着他的身体，一如他现在的感觉。 心脏抽动似的疼痛拉回了他的理智，雷恩斯咬了咬牙，冷然道：“继续监控，一旦发现对方有异动，立刻火力压制，……务必置于死地。” 雷恩斯之前其实不明白加林为什么这么恨他，因为加林跟他上的一次床，在他看来完全是加林在利用他，而不是所谓的强暴，直到他在监控里听到他跟莱因哈德所说的那一个“故事”。 他只是“被利用”而上了他一次，但他却旁观尤拉诺斯在他眼前将他□□了四年。 整整四年，雷恩斯只是看着他一次次生不如死，一次次被当做他母亲被尤拉诺斯标记猥亵，面对他的求助无动于衷，他只是在门口旁观，甚至看着他和尤拉诺斯的监控视频手淫。 第104页 他的所作所为，加林其实都是知道的。 ——你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你被亲生父亲囚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将你视作母亲的代替品，一次又一次地侵犯和折磨，你唯一能接触到的活人是你的哥哥，而他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乃至在你的痛苦上得到欢愉。 雷恩斯很多时候只是迫使自己不去深想，就像那四年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样。因为一旦深想，就意味着他将遭受久违的良知的鞭挞，谴责他的冷漠和无所作为。 他没有义务帮他。 雷恩斯这样告诉自己。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有，那也是加林太过引人犯罪，而三年前差点让他死于非命的那一枪，也早就让他和加林两清了。 他选择性地忘记了他在孤岛对那个年轻人所施加的一切，那些强度10长达十几分钟的强加穿刺的神经痛，和强制发情的折磨，冲上大脑的疯狂让他忘了那是足以让一个普通体质的omega当场死亡的刑罚。 而那个人死里逃生，如今从地狱里回来了。 雷恩斯一晃神，察觉到旁边有人走近，勐地一转头，副官为他的反应退半步：“长官?” “怎么了?” “对方在轰炸我们左翼两艘飞舰后就没有动静了，现在还在严密监视，仍然不知道具体出现了什么情况。”副官紧张地两步走到旁边，打开了投影，“我们注意到后面又有两个红色标记，同样不属于联盟。他们似乎从对方两翼开赴过来，夹击第一艘飞舰。” “什么意思，他们发生内乱了?”雷恩斯皱眉。 与此同时，长河要塞边陲的秘密基地上。 男人啪地点起了烟，按了按耳朵上的接收器： “收到，洛德中将是我们家族永远的恩人，我会把事妥当的了结的，制造得就像他死于雷恩斯的炮火之下一样。” 男人一边说，手指一边一刻不停地在液晶屏上敲击。屏幕上四艘被盖掉番号的银白色战舰分别从长河要塞外缘的两侧飞出，形成包抄之势加速飞向虚线所指的前方。一个代表目的战舰的金色叉号标在上方，前面还有三艘连起来画了十四颗星形的联盟战舰。 “很好。哪怕误伤了自己人也不要紧，加林……必须死。” . 副官跟在健步如飞地走在通往飞舰的过道上，汇报导：“加林单独带着两个兵团出去了，跟他一起的有一级军士长马修。” 莱因跳上飞舰，舱门在副官进入之后自动关闭，他一手按亮操作屏：“太危险了，他知不知道深空被击落的结果是什么?——214团准备四艘飞舰，跟我来。近地战场主控权交给雅各上将。” 光电跟踪设备投入运作，莱因紧密监视着2418号的中心动向。 自动跟踪系统是连续跟踪并测量运动目标轨迹参数的系统，目标是以一定速度和加速度运动的车辆、舰船、飞机、飞弹和人造卫星等。可以提供运动目标的空间定位、姿态、结构行为和性能，在远距离作战中提供了优良的对于运动目标多功能、高精度的跟踪和测量手段。 系统组成和分类自动跟踪系统由位置传感器、信号处理系统、伺服系统和跟踪架等部分组成。自动跟踪系统依据传感器不同分类：利用电磁波特性的，称为无线电跟踪系统;利用光波特性的，称为光电跟踪系统。 “长官，霍顿大校找您。”副官将通讯移交给莱因，莱因“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洛德派他养的亲兵去围堵加林了。”霍顿在音孔里说道，“你之前猜的没错，洛德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而他的亲兵替他摆平过很多东西，洛德倒台，他们也跑不了，现在就是要拉一个当垫背的。” “我猜到了。”莱因脸色紧绷，抿住嘴唇。 “你猜到了怎么会把加林单独放出去?” “我根本不想放他出去，是他自己……”莱因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对了，你之前跟我说你们大领导弄了个调查组，查加林和莱温斯基父子的关系，有进展了吗?” “没有，我说，我们是联邦特调局，又不是专攻加林那一家的私人侦探。你都把他关了十天半个月了，一点都没审出来?” “他要是现在会告诉我，两个月前就该说了。”莱因摇了摇头，“我一面是担心洛德对他做出什么事，一面就是担心今天这种情况，看来还是躲不过。” 泛白而无声的火光骤然映亮了控制室的舷窗，在操作台上投下大片雪白的亮光，莱因转过头去，舷窗的密封材料已经自动调低了透光率，而刺目的光线仍然亮得难以直视，检测光屏飞速解析前方航线情况，代码成片刷新，和望远镜拍摄录制的实况并列在一起。 在场的旗舰控制系统几乎在同时检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对方的进攻和退防异常利落，每一次只在视野中闪现，然后必然伴随着大面积爆破消失。莱因没有贸然命令火力压制，在对方反覆多次之后，才悍然命令全线开火! 光电跟踪系统绑定弹仓，后舰舱底座能源供应减缓，氢核注入反应堆，命令代码下行，弹仓后退下沉，飞行器两翼剧烈震动，二十发□□脱离舰体，擦出金黄的火光，旋转喷射而出! 第105页 受到飞行速度和时空效应的影响，弹药只有在一定距离内才能产生足够的效力，也意味着制导必须足够准确，否则一弹打空，再次出击就非常困难。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星际尘埃外缘，其中一架联邦战舰似乎抵抗不住外来战舰的侵袭，动力系统崩溃，弧线状地向附近的小行星坠落! “报告!” 【报告!】 “联邦2418号脱离航线，正加速向wa-352赤道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分镜处理对我来说有点太复杂了，包括衔接什么的，断断续续琢磨了一个白天，弄到我都快没耐心了也没能更进一步，唉~ 第52章 入局 52. 屏幕前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战况，拧着眉把嘴上的烟拿了下来。 “怎么回事?!十二点钟方向那架银灰色歼击战舰是我们的人吗?!”他愕然大惊，一把揪住了旁边监控飞舰进程的士兵的衣领，“我们只有五艘战舰，雷恩斯三艘，加林带四艘，哪来的第十三架飞舰?!” “头儿!它攻击了我们最靠近加林的阿斯特号和23号舰，我们躲闪不及，现两舰尾翼和腹部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雷恩斯的人?不，联盟的人?” “大概率是!但联盟常驻长河要塞和附近小行星守备区的飞舰都还留在军港，没有检测到除了开赴战场的战舰之外其他舰船离港的情况!——” 当加林面前的全息视野里出现那一艘银灰色的战舰的时候，他很莫名地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那种恐慌如此根深蒂固，简直就像刻进了他的骨骼和血肉，最后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令人心悸的寒意来。 他试图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集中火力应付雷恩斯的反击，但对方的作战经验比他老辣得多，很快将他附近的飞船打得七零八落，对方仿佛存了戏弄的心思一般，并不直接攻击，但也不让他接近雷恩斯的飞舰，更不让他撤回守备区。 他的深空作战能力和经验都是来自于那个男人的，他足够聪明，能将对方几十年的作战方式铭记于心，但他终究是第一次上战场。 古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尤拉诺斯显然留了一手。 雷恩斯的飞舰正在脱离他的视野，弹仓清空预警闪亮，他咬紧牙关，耳边几乎能清晰地听见磨牙声。 “对方来势汹汹，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你不能再接近雷恩斯了，前方出现了大片星际尘埃，不知道有没有其他舰队隐藏在小行星带外围，建议立即撤退!” “建议立即撤退!避免陷入包围圈!” 马修和另一个团长的声音交替出现在公共通讯频道里，加林看了仪錶盘一眼，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前方轰炸仍在继续，雪亮而苍白的光线滑过漆黑的天河，窗棱挡住了一部分强光，使他的大半面容拢进了阴影之中。 那一刻看不清他的神情，眉骨投下的影子遮住了眼底的起伏，光影将他的脸映出极为深刻的轮廓，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他看上去是和尤拉诺斯有一点神似的。 他低下头，对话筒说了句“撤”。 马修同时传令，舰船后撤，他们大概撤出中心区一万公里的时候，赫然发现加林的主舰没有返程! “加林?!” “长官!” “出什么状况了?联动系统能看到设备完好，为什么不后撤?!”马修惊吼，“快!叫后援!2315号下来，2784号立刻满弹补档!” 他们和2418号的联络突然中断了，相关的五个显示屏同时黑屏，然后出现失去联络的联邦标准语大写字母。 “老班长，这是……加林他……主动切断了和我们的联繫?”和马修同一架战舰的少校惊讶道，“就算他挂职总参，职位相当于师长以上，他也不能在冲突进程中擅自脱离联防系统!尤其是他的通讯监控系统明明没有受到损伤!” 马修抿紧了嘴，少校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情形下，擅自主动切断战争进程中其他战舰的联繫，这是可以被怀疑叛变投敌的罪名!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们在等一等，减缓撤退的速度。”马修打断他的话，“各位团长注意，我们现在减速后撤，注意太空飞行器碎片……” 2418号战舰主舱里，加林缓缓在椅子里坐下来。 他的两侧和其他战舰联络的光屏已经全黑，双相监控被切断，雷恩斯的战舰已经离开了可观测视野，现在星河正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没想到尤拉诺斯会来。 他可以很轻易的从雷恩斯的行为上推断尤拉诺斯知道他下落的情况，以尤拉诺斯的敏锐和城府，三年前他逃离之后，这个男人不可能没发现雷恩斯对他的特殊好感，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对奥卡兰拉的独占欲，尤拉诺斯如果首先得知他的下落，也会派遣自己的亲兵来找他，而不是让雷恩斯过来。 因此，必定是雷恩斯首先得到了有关他的情报，然后背着尤拉诺斯过来了。出于对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的敬畏，他不敢贸然把加林带回西亚星，最后只能在孤岛上作威作福。 但显然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尤拉诺斯还是得到了消息，而且……亲自来了。 第106页 他感到他骨骼和腹部开始隐隐作痛，第二轮幻觉在侵蚀他的神志。 “回来吧，我的孩子。”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加林愕然转头，一晃神之间，作业系统被电磁脉冲摧毁，舱内剧烈震盪，座椅自动打开安全锁将他固定在原处，随后全息投影关闭，飞舰旋转落向远处的小行星! 小行星没有大气环绕，而且引力不足，中型飞行器如果不能保持近地环绕，很容易造成机毁人亡的惨剧! “加速。”尤拉诺斯冷静地命令道。 加倍的核动力反应堆运作，银灰色的战舰在深空中滑向正在坠落的联邦战舰，天幕之下阒寂无声，浩瀚的星海在两侧远去，时空在扭曲的临界上，他即将进入小行星的外轨道进行环绕，就在这个时候—— 一艘刚才没有出现在监控屏上的战舰突然从右翼俯冲而出，侧面滑翔，尤拉诺斯噼手挡开操作台前的副官，亲自掌控飞舰向上拉升，仍然没有成功闪避! 他紧接着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真空的外太空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这里发生的每一场战斗都只有硝烟而没有地表的轰然响声，他听到的声音必然有介质传导，而稀薄的深空中能够传导声音的物体，只能说明对方直接撞击了舰体，由舰体的合金材料传导了响声! 尤拉诺斯勐然转头，往窗外看去。 白色的浓烟状的固体缓慢炸开，在外太空漂浮起来，机翼的合金衔接处擦出火花，重重撞击在高性能舷窗上，几乎把窗凿出一个个可怕的凹陷来! 任何一个受过基础物理学教育的人都非常清楚，对于高空高速飞行的飞行器而言，相撞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根据动量定理粗略计算，一个只有几千克的航空器碎片在高速状态下，都足以产生上万牛的撞击力，而现在对方撞过来的是同样的战舰! 事实上为了避免深空航行中太空碎片撞击飞行器导致意外事故的情况，联邦和联盟的军备科学家都对深空战舰及航母材料做了巨大突破和改进，尤其是对相对脆弱的舷窗和防护罩等透明材料的研制，而且对方战舰俯冲过来的时候没有正面相撞，避开了发动机和舰体头部，并在小行星外轨道上保持了相对恆定的速度，这显着减弱了撞击造成的危害，但舰体的仍然出现了问题。 尤拉诺斯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迫使水平仪的转动减缓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透过舷窗，他看到对方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测超越，直奔正在向小行星赤道坠落的联邦飞舰! 座舱里两个男人的面容被系统自动锁定，同时放大显示，靠近操作台的男人长相带有强烈的原北部地区源流的特徵，眉骨突出，眼窝深邃，栗色的短髮被随意地抓向后面，画面停留在他怒吼的一刻，几乎能看清森白的牙齿。 人脸比对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的红色字体凸显在屏幕下方。 “首长!——机舱腹部受损严重，无法自动修復，急需人工检修!”副官吼道，“雷恩斯中将已经脱离长河要塞外围，现在可以提供检修!” “……闭嘴。”尤拉诺斯将光屏切回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这个wa-352上有我们的驻军吗?” 副官愣了一秒，喊道：“有!wa-352是我们的其中一个殖民地，上面有固定驻扎的军事基地。” “通知他们长官去接艾德里安，把那个军区最高长官的名字告诉我，他完好无损的找到艾德里安，我在他原来官职上面加三级提到中央去。”尤拉诺斯面色冷肃，语速极快，“莱因哈德就不要管了，抓到就杀!” “是!” 他深深地看了前方的军舰一眼，最后命令：“撤!” 突如其来的尖锐的胃疼让加林弓起背，他被固定在飞舰的座椅上，固定扣勒得他每一个关节都咔咔作响，像要当场断裂一样。 中控系统失效的飞舰在向小行星表面飞速降落，他除了控制方向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男人的声音幻觉般传来，如同地狱的恶魔喁喁低语： “艾德里安，你逃不掉的。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加林……加林——” 飞舰的流光在星河间一闪而过，飞舰底部合金板打开，一个巨大的圆形接口呈现出来，随着莱因的飞舰减速，两艘战舰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圆形接口每一个环节的细节被如实放大投影在控制舱的光屏上。 【接近，距离八百米。】 【确认对接。】 巨大的光环闪过，五十个衔接口彼此对接，确认对接的绿色萤光在屏幕中央一一亮起，最后一个接口被破坏，总接口数达到48以上，确认完成，对方战舰合金板开启—— 【对接已完成，开始减速降落。】 在莱因哈德这么做之前，加林甚至不知道飞舰还有对接的功能，有自主控制能力的战舰极大降低了降落的速度，最后半个小时后减速至每秒几十米! “轰”! “砰砰砰”—— 巨大的尘土四溅而起，发动机和核动力舱起火，涂着联盟十四星环的驻兵装甲车从四面八方涌来，机器人在核爆之前进入坠机区域。 第107页 …… 莱因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仿佛浑身都被打碎了又重新拼起来，想要使劲，力气却从每一段骨缝之间流失殆尽。 一道光从侧前方照下来，金色的尘埃漂浮着起起落落，一把椅子放在光源的旁边，上面坐着一个清瘦而孤拔的人影。 加林正将交叠的双腿掉了个，上身抵靠在椅背里，他的坐姿看上去非常慵懒，身上是联盟军官的制服，藏青色的裤管向上收起，青色衬衣和深色外套扎在腰带里，由军装勾出一个挺括而优雅的弧度。 他似乎坐在那里很久了，一顶军帽放在手边，知道看到莱因睁开眼睛，才将它扣在头顶，向莱因望了过来。 他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莱因罕见地以仰视的角度看着他，——除了那次在飞舰里的特殊经歷，心里竟泛起了一层极为微妙的感觉。 “你……”莱因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像要烧起来似的，艰难地开口，“你是怎么回事?” “我的确就是联盟派往联邦的特务，”加林理了理联盟军帽，光线照亮他一角冷白的下颌，透着令人心惊地清冷，“事实上，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洛德。联盟统帅尤拉诺斯是我的教父，他对我寄予厚望。” 莱因感到他心跳得很快，使他喘不过气来，心脏将冰冷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好像当头一盆冷水，心尖上那一点热血都降到了冰点。 “你的出现有点令人意外，我不得不争取你的信任，同时拖延你对我的调查。”加林冷冷地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故事’吗?可惜你没听懂。” 莱因愕然看着他，对方的脸依旧清隽秀美，他说：“你是说伪装成omega骗取信任的事吗?” 加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一切好像都贯通了，顺理成章，加林跟雷恩斯根本不是敌对关系，他们本来就只是合作而已，他曾经对那个故事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加林一出苦肉计，他竟然就真的抛弃原则抛弃立场，救了他一次不够，还救了他第二次。 加林被他关起来的十几天，有多少次可以逃跑的机会? 他明明就有体力有能力离开，但他却没有，硬生生等到莱因透露给他雷恩斯要走的消息! 莱因被他真假莫辨的脆弱和过往的伤痛蒙蔽了双眼，满心只有痛惜自责和占有欲，以至于忘了这是一个多么心机深重而沉得住气的人，他怎么会冲动到听到雷恩斯要离开的消息，就独自带人追杀雷恩斯呢? 直到他冷静下来，才察觉到整件事的不对劲。 从加林带人离开长河要塞，然后被雷恩斯击落，最后他赶到，却发现降落的wa-253是联盟殖民地……这一切简直太连贯了，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只等他入套。 而加林现在正一身联盟军装，毫髮无伤，平静地坐在他的面前。 莱因笑了一声，故意忽视了那笑声中的苦涩：“真是厉害啊，加林。” “你实在对我纠缠得太紧了，莱因哈德。”加林嘆了口气，站了起来，“我不得不把你处理掉，再对付洛德。” “还有，”青年勾起唇，露出一个十足讽刺的笑容，“我是艾德里安·冯·莱温斯基。” 第53章 唯一 53. 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沉重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唿吸声和心跳的声音，青年军帽上的军徽在那一道光里闪烁了一下，联盟十四星环尖锐而刺目。 莱因闭了闭眼。 “好，艾德里安。”他清了清嗓子，只觉得那每一个音节都在挤压他的心脏，然后才从喉咙里蹦出来，“很好。” 他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扫视了房间一圈，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中瞥过加林的脸，对方下颌稍稍紧绷了一瞬，连带着喉头的肌肉细微的牵拉，就仿佛一种极其克制的隐忍一般。 那一瞬间稍纵即逝，莱因几乎以为他看错了，但无穷无尽的沮丧压过了这不足千分之一秒的神情，他试图迫使自己将对方完全放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 “你是不是觉得你曾经……”加林俯身下来，一句话似乎卡在了喉咙里，他轻声说，“……真切地欣赏过的人，终于不再是那个干净温良的样子了?” “不，恰恰相反，我乐于看见他终于将最阴暗的一切写在了脸上。”莱因看着他，目光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用一种极为旖旎、柔情而温和的语气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加林，我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加林“啪”地反手扇了他一耳光，直起身整了整衣领，神色冷淡地对后面的人说：“给他一针镇静，别让他再说胡话。过半个小时送到‘禁区’里去。” 莱因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笑起来，加林越走越远，那笑声终于在镇静剂的药效中停了下来。 加林从审讯室出来，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四周的监控，走了几步，闪身走进旁边的一条过道。 “那个要杀我灭口的人醒过来了吗?”加林接通通讯器，眼睫低低垂下，在下眼睑上扫出极薄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把他亲口承认受洛德支使的视频发出去，不，等等，还有，那个被他暗杀的年轻人，我，就是‘进化之子’——加林·路德维希。联邦以彭左尔特·冯·纽伦贝格和他的儿子洛德，当年违逆民意，执意进行基因改造的事情，全都公布出去……呃!” 第108页 他敏捷地按掉了通讯，紧接着上臂被一只大手握住，整个人被拽向了悄然而至的男人怀里! “艾德里安。” 男人深沉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头顶，对方的拥抱强势得无法抗拒，加林僵硬地任由尤拉诺斯搂在怀里。三年里他长高得不多，连体型都变化不大，仍然可以被男人十分轻松地完全环抱住，这种突如其来而熟悉万分的压迫感令他不适地挣扎了一下。 “你做得不错，——我是说对于莱因哈德，留了活口。”男人俯身吻了吻他的耳朵尖，看着那里浮现出逐渐加深的粉色，“我奖励你处置他的权力。” 看得出来地，加林十分想避开父亲的这种接触，实际上他一直非常反感肢体触碰，十岁前他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被好好保存在底下两百米的实验室里，每天穿着特质的防护服，没有人故意去接触他，十岁之后会带给他这种接触的人就只剩下尤拉诺斯了，而对方极其强势、又充满压迫感的动作，让他几乎心神不宁，尤拉诺斯一靠近他，他都紧张得想跳起来逃走。 “是，父亲。”箍住他腰的双臂突然收紧，加林被勒得一声惊唿，“啊!……” “但你擅自离开塞拉格尔，还跑到联邦去……这件事，我必须惩罚你，让你张长记性了。”尤拉诺斯贴着他的耳廓向下蹭去，加林浑身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仰起脖子，男人薄得近乎锋利的嘴唇顺着那一道青白漂亮的弧线吻了下去，“你说你这么不听话，应该怎么惩罚呢?……” 男人身上深沉如汪洋大海般的信息素涌了上来，完全包裹住了他，加林咬紧牙关，眼角渗出细小的泪花。 尤拉诺斯欣赏似的贴着他的耳廓观察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大手抚上那一截脆弱的脖颈根部，这是一个极其荒诞的画面，看上去十分年少的男孩被搂在高大而强势的男人身前，动弹不得而无力反抗，悖德悖伦的痛苦和快感淹没在血腥而黑暗的往事之下，幽暗的走廊仿佛凝成一副诡异而妖艷的油画。 握住脖颈的手掌突然收紧，血色顷刻爬上了青年的面颊，男人用下巴蹭开他挺刮的衣领，用力咬上了后颈薄薄的皮肉。 “啊!……父亲……” 含在眼角的泪水剎那间滑了下来，滴落在男人张大的虎口上，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无数混乱而癫狂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爆炸，幻觉混合着痛楚折磨着男孩每一寸神经。 女人向后倒去那一瞬间的神情一闪而过，锥心的刺痛穿过他的心脏。 “父亲……” 他无意识地小声低唤，一下下地抽着气：“父亲……疼……” 青年服软似的声音沖毁了尤拉诺斯所剩无几的理智，他随手将他推按在墙面上，扯着风衣和衬衣的领子，“嗤啦”一声将衣服扯开大半，青年洁白柔和的肩胛和后颈被迫暴露出来，他几乎毫无保留地用力咬了下去。 “疼……爸爸……” 男孩的身体拼命蜷缩着，想要躲开对方的尖牙，他下意识的躲闪却激怒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脆弱的脖颈被一手握住后仰，整个人抵在墙上，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不剩。 尤拉诺斯其实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称唿他为父亲，或者类似的尊称，这似乎给了他一种很糟糕的暗示，令他想起自己在做怎样一件荒唐的事情，而他最早甚至逼迫加林叫他“尤达”——尤拉诺斯的暱称。 ——只允许奥卡兰拉称唿的暱称。 加林在某一个时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差点疯了。 混乱的记忆撕扯着他的神经，加林恍惚间感觉自己被男人扳着肩膀翻了过来，男人的鼻子和自己抵在一起，厉声喝问着什么。 “你是怎么回事?你的性腺呢?!你把奥卡兰拉的性腺切掉了?!” 他听不清楚，幻觉里男人狰狞的表情扭曲而狼狈，声音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大脑。 他听见自己冷笑起来，笑声刺耳得近乎恶毒，他高声地说：“你的奥卡兰拉死了!她死了!她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九号实验室里了!她死了!!——” “谁问你这个了!”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当场给他一拳似的，鼻子紧紧地皱着，冲着他的耳朵怒吼，“你给我清醒一点!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的!我问你你身上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omega吗??你又滥用alpha激素，我五年前就警告过你，你现在是彻底不听我的了?” “谁说我是omega?”加林笑起来，贴到他耳边尖叫般的喊道，“结束了!尤拉诺斯!我把奥卡兰拉的性腺挖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挖出来了!就这么大点的破玩意!就这么大!——”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悽厉刺耳，仿佛什么动物被逼到了悬崖边缘的悲鸣，他把手指伸到尤拉诺斯眼前，表情有种神经质的狂乱：“就这么大……哈哈哈哈尤拉诺斯，你留着我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么两个破玩意!我把它们烧掉了!一千度高温火焰瞬间加热，哈哈哈蛋白质、脂质、磷酸!你留恋的雨后花园般的清香，就变成了一股焦煳味的黑色腐肉!哈哈哈哈哈——” 第109页 “啪”! 尤拉诺斯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一时怒上心头，下手全无保留，加林被他打了个趔趄，没站稳，竟然摔在了地上。 “奥卡兰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尤拉诺斯雕塑似的下唇轻微的颤抖着，狠狠地盯着被打趴在地上的年轻人，“你还笑得出来，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人，你自己不看看你心里肚里都是一副什么烂透了的货色!”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像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事能激起他全部的怒气和愤懑，让他撕下肃穆镇定自若的面具，连说话都口无遮拦起来。 加林，或者说所谓的艾德里安是个什么东西，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就只是继承了他母亲全部的美貌和大部分智力而已，剩下的个性和品性，和奥卡兰拉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尤拉诺斯当年被奥卡兰拉的才华和风度吸引，奥卡兰拉几乎集合了他所能想像的一个人类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她优雅从容，平易近人，进退有度，才华横溢而不自视甚高，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以至于仪态万千都只能排在后面，生理层面的吸引力简直是上不了台面了。 加林和他那个优秀的母亲截然不同，尤拉诺斯和他形影不离地生活了两三年，对这一点认识得极其清醒。 他虚伪，早慧，心机深沉，睚眦必报，善于逢场作戏，他很早就知道怎么利用自己出色的外表和口才骗取信任、笼络人心，——尤拉诺斯在接他回家的三年后就不再用真人管家了，因为加林总试图利用人的恻隐之心逃离塞拉格尔，而且差点成功了。 如果说奥卡兰拉那副长相，在一个omega女性身上是美丽得十分恰到好处的话，放在年轻的男孩身上就有些过于漂亮、甚至阴柔了，尤拉诺斯很多时候也难免被那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所迷惑，而放松了警惕。 当他正好抓到要逃走加林时，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娇柔而矜贵的小男孩，也许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单纯无比的样子。 他忍耐到让尤拉诺斯都有些懈怠，他却从来没忘记过逃离。 就在那天晚上，尤拉诺斯第一次强行标记了艾德里安。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场情事的每一个细节，少年的泪水润湿了小小的面颊，神情如此酷肖他的母亲，如同春药似的刺激着他的独占欲，熟悉的信息素的气息让他几乎以为女人活了过来…… 可能是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底线，他只是感受后颈的性腺带来的刺激，没有真正进入过他的小儿子。 ——也可能是加林身上，只有长相和性腺留着那个女人的印记而已。 被标记后加林似乎就安分很多，尤拉诺斯曾经以为这是omega对标记他的alpha有生理依赖的缘故，也曾经故意考验过他，加林确实没有再做任何引人生疑的举动。 尤拉诺斯甚至以为，又是四年，他终于不再试图逃跑了。 但事实是他又错了。 加林竟然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年，最后用他那个大儿子做跳板，在孤岛坠机后混入当地的地头蛇部落，生生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听说加林被他派出去的追兵截杀坠机，尤拉诺斯几乎以为他死了。 ——他当然不会死，他大仇未报，身死何安? 他这样沉得住气又杀伐决断的性子，简直是尤拉诺斯自己的翻版，他除了那一副皮囊之外，完完全全恰如其分地继承了尤拉诺斯的性情罢了。 尤拉诺斯一开始留着是将他视作奥卡兰拉故去后的追忆，后来却混进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特殊情绪，他想看看这一个继承了他的个性，却长了一副格外漂亮的长相的男孩，最后能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他看到了，加林轻轻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笑起来：“我是什么货色，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尤拉诺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按亮电梯，将他拖进里面，红色的数字亮起，直达12楼他自己的办公间。 电梯沉重的金属移门缓缓闭合，仿佛地狱与人间相隔的大门那一刻轰然紧闭，外面的光源熄灭的瞬间而电梯里的光还未亮起，天光重重暗下，男孩失神的双眼望向门外，眸光冰冷而黯淡。 . 莱因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一片雪白。 他没有被杀死，也不是在幻觉里的童年，被注入的药剂带来了强烈的濒死感，仿佛一生的事迹都在眼前流淌，使他陷入致命而癫狂的大悲大喜。 他没有说出联邦的核心档案编号，也应该抗住了各种致幻剂的折磨。 ——以及加林用一种极其冷漠，仿佛对待陌生人似的态度，亲自对他施加的刑罚。 莱因觉得他真是疯了。 加林刑讯逼供的残忍程度几乎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莱因毫不怀疑他会使用细菌药剂逼供，从“禁区”里出来的尸体一律血肉模煳。他作为联盟统帅的私生子和特遣专员，大概有着特殊管制的权力，“禁区”在他的干涉下堪称人间地狱。 以莱因的身份，他大概率应该会被劝降，但事实没有，加林让人把他关在了这间阴暗干燥的审讯室，以近乎不合理的方式虐待他的身体和精神，连莱因都几乎被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110页 他一直是感觉到加林身上有种和他外表不相称的阴冷，像一种对人世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以往掩饰得很好，——也仅仅限于掩饰而已，而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 一个人影从他眼前晃过去，他认出那是经常跟着加林过来查看情况的下级军官，遂叫住他：“喂，最近加……艾德里安怎么不来了?” “你有东西想要交代了?”军官转头问。 “……是的。”莱因哈德顿了一秒，“事关重大，我希望跟他单独说。” “诡计多端。”军官眯了眯眼，看了眼手腕上的手环，“艾德里安中校事务繁忙，难道只盯着你一个人?你要说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我说了，事关重大，我不希望闲杂人等听到这个。”莱因哈德重复了一遍。 “不识抬举，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军官打开了刑具，任由他在里苦苦挨着，转身走出了门。 出乎他意料的，加林居然来了。 他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平板似乎在查看文件，联盟陆军的青色军装将他衬得极为挺拔，莱茵哈德意外地察觉对方似乎瘦了很多，——加林一直都是十分清瘦的，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而他低着头批阅文件的时候，侧脸下颌线清晰得近乎尖锐了。 就好像，他失踪的几天里，经受了什么虐待一般。 “你……”莱因艰难地张开嘴，他被注射了过多使他交代联邦机密的自白剂，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加林闻声抬起眼，问：“哦，听说你终于想要交代了?” “你……”莱因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加林犹豫了一秒，从桌边走上来，莱因海蓝色的眸光深深凝视着他，带着几乎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直白和炽热，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你是不是经常……不按时吃饭?” 加林的眼角清晰可见地抽搐了一下，莱因想抬起手，却被固定在身下的刑具上动弹不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加林冷淡地说，“你应该好好想想，把联邦的进攻战略路线都想起来。” “不要总是用营养剂了，人类的胃还没退化到那份上呢。”莱因提高了声音，“别把自己折腾出病来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过来不是看你耍花招的。”加林横过去一个眼刀，莱因随即感到刑具被打开了，高强度的穿刺神经痛让他眼前一黑，过去的时间仿佛再次回溯，令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加林冷冷地注视着因为因为痛苦而面目扭曲的男人，冷汗爬满了他刚毅立体的脸，他抱臂看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随后示意下属跟他从审讯室出来。 “穿刺五分钟，停一会儿，看他交不交代。”加林淡淡地吩咐，“如果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那就换最高强度电击，什么程度你们看着办，只要别给我弄死了。——把我叫过来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不给他一点苦头，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 “是是。”军官连声答应，“记住了。要是还不交代，我们打断他两条腿。” “嗯。”加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说的话稀松平常，同时往外望了一眼，“午休了，你现在去吃饭?” 下级军官拿着平板伺候着，等着他的其他指示，闻言一愣，以为长官顺便考察工作，忙不迭地道：“不不不，机器人分派各个办公室盒饭，我们回去就接着办公。” 加林轻轻颔首，深褐色的眼珠在审讯室的门上短暂地一顿，随即转回了目光，说：“……下次给我那也送一份吧。” 第54章 尽头 54. 洛德联络孤岛岛独分子，刺杀联邦青年军官加林的通讯记录被公开。 加林是联邦和联盟联合基因计划项目试验品的身份公开，洛德和孤岛岛独分子十年以来一直保持联络，诸多联合科研计划因战争被迫中断，税负提高，联邦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反战声浪不断高涨。 “我们感觉到自己被自己的国家欺骗了，”一位被媒体採访到的、参加反战□□的纳什中心区市民说，“她曾经一再地告诉我们，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我们通过流血捍卫自己的尊严、独立和自由，而实际上，这一切只是一个弥天大谎。” “我的信仰崩塌了，我曾经教导我的孩子热爱祖国，热爱给予了我们自由和热血的将军们，直到前一天我仍然坚定的相信彭左尔特元帅和洛德中将他们。”另一位市民说道，“而就在几小时前，他们告诉我我的信仰基于流沙之上，他们屠杀无辜者，屠杀促进人类科学进步的科学家，这让我知道联盟的所谓‘侵略’不过是一种反击，而不是像联邦高层所说的‘日益膨胀的扩张的欲望’，非正义的战争是我所无法接受的。” “我们会做出公正的判决!对于洛德·冯·纽伦贝格的执行决议已经下发，请各位不要在战时上街!停止□□!” 画面中止，男人的视线从屏幕上转回政治犯特殊公寓。 “彭左尔特总统在已经尽力疏通关系了，虽然这件事的曝光影响恶劣，他也顺应民意做出了应答，但这种反应显然是偏向于您的。” 第111页 封闭而狭小的会议室，橙黄色的灯光从一侧照下来，特派员脸上的阴影随着眼睫的颤动上下张合，他交换了一下十指相交的两手，抿了抿唇，又说：“将您开除军籍、党籍，流放sw-1005，终身□□，永不復用这样的处理决定，实在是民意压力太大，如果不按律处分，恐怕实在无法服众。” 他停了一会儿，深灰色的眼珠望向他的对面。 那个几天前仍在审查室保持着上位者风度的男人垂着头，坐在一把极为普通的高背椅里，双手按着额角，正面看不到他的神情，橙色的光线在他的头顶映出一片雪亮的高光。 ——这简直不可思议，洛德有一头浅金色的中长发，常常由专门的造型师用髮胶抹到后面去，显得庄重而不失活力，而此时此刻，在相当温暖的橙光里，却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愿，特派员只能接着说下去：“虽说民众对于‘包庇纵容亲眷’非常敏感，但总统先生毕竟是您的父亲。古语说‘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任由你在荒僻得只有一座重案犯监狱的小行星上，一直生活下去。 “现在前线上联盟的攻势正劲，而我们之前已经用前线的战事拖延过一次对于联邦高层的清查了，您很清楚，‘攘外必先安内’，用外患转移内忧、干扰民众视线的手段，不能频繁的用。就比如，您也从直播里看到了，我们再次试图转移民众注意力的做法遭到了反噬。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这样的□□不单单出现在首都市区内，而是在八小时内在全国多地先后爆发，渐渐到了必须出动军队保持秩序的地步。” “最先闹分裂的的确是现在共和国的两颗主星，但这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了。就因为联盟死了几万个人，他现在对我们的行为就不算侵略了——只能说联盟先发制人这一手玩得好，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洛德按着太阳穴，“联邦内部早就有反战情绪，就是我们一直压着我们去侵扰联盟边境的事没有说，只单纯报导联盟骚扰我们的冲突，才没有爆发出来。民众太容易被煽动了，自从内战之后，我们一直致力于弱化源流对人民的影响，导致现在对抗侵略的凝聚力不足，反而不如联盟那个尤拉诺斯一力煽动源流主义情绪……” “您说的对。”特派员说道。 “把我开除并□□，是总统亲自下的决议?”洛德问。 “……确切的说，是国会、检察院和总统的共同决定。”特派员说，“我想我已经很明确地向您传达到了总统的意见。您要是愿意在sw-1005上待个……” “待个十年二十年，等老得快死了，再通过一次特赦，重新以一级军士长之类的身份出现吗?” “……”特派员眯了眯眼睛，“这就看您怎么想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抬起手腕瞄了眼上面的时间，说道：“抱歉，长官，时间已经到了，接下来您——不，你将以涉嫌叛国罪等多项罪名被正式拘捕，请你站起来，我需要检查你现在的……” “请给我几分钟。”洛德抬起头，直视着对方，语气有种罕见的恳切，“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 “抱……不，你很清楚，这并不合适。”特派员说。 “哪怕就当做你对我这个曾经的教官，最后的一点感恩?” “抱歉……我会调整时间，三分钟，”特派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清晰可见的哀恸，随即他重重点了下头，绕过桌子，拉上了门，“请您尽快。” 在嵌着合金板的门扣上许久，洛德才缓缓转过眼睛，他的视线缓缓掠过房间里的每一寸表面，仿佛要看清上面的每一个罅隙，他咬破手指，在桌上轻轻画了几下。 随后，从椅子坐垫和木质支架之间，摸出了一件被他从被暂时关押至今、偷偷藏匿的冰冷而坚固的黑色物体。 “咔哒”…… ——“砰”! “洛德中将!” “老师!老师!——快叫人!快叫医生啊!——” “老师!——” “密码!他妈的桌上那是密码!还没拍照你他妈就给蹭没了会不会办事啊白痴!!滚回老家回炉重造啊!” . 审讯室里传来悽厉的惨叫，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冷渗满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一个身形偏清瘦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转移里，看着面前的男人在拘束衣里挣扎抽搐，脸上冷淡得看不出一点情绪。 “长官，电击已经开到最大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加林旁边的军官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这个，长官，上午被审问的那个老兵艾伦，经检验，已经接近植物人，他年纪大了，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试探地看了看旁边年轻人的脸色，发现对方没有特别的反应，继续说：“现在您所审问的，以同样的‘包庇案犯罪’扣押的的老兵杰克，他作为一个资歷甚至比普通军官还要……” “——什么?”年轻人终于开腔了，奇异的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懒洋洋的，仿佛十分不经意，但一字一句地分外清晰入耳，“你在为一个有着前科的人说情?” 第112页 “不!……?”军官脱口而出。 “不?”他将椅子转了过来，瞥了眼被从昏厥中强行弄醒的老人，“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我手里这些证据都他妈是什么?!” 他随手抄起放在桌上的纸质档案，文件抽在合金檯面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纸页旋即弧形分散开来，每一页都清清楚楚写着记录，加林微微拧了拧眉，双手交握放在膝头，看着他：“你还要分辩?滚!再多嘴我让你也体会一下10级加强的穿刺!” 他的声音清冷，其实听不出多少怒气，但却平白含着一种令人无法违拗的威严。军官在他发怒的同时就站起来，俯身将桌上散乱一片的原始档案都收起来，按照顺序叠好加进文件夹里，工工整整地放在加林面前，随后连续鞠了两躬，倒退着就出去了。 “他把两个留住wa-352的一级军士长扣押起来了?早上还死了一个?” 尤拉诺斯理了理风衣的领子，给自己带上鹿皮手套，一条高密度材料的半透明通道在他面前伸展，方向指向停机坪上刚刚启动的专机。他闻声立刻回过头，一个挂上尉衔的下级军官被两个警卫员拦着，听到回话连忙答应：“是是是!昨天晚上八点进去的，一个现在还在审讯室里，一个早上被抬出去了，医生说变成植物人醒不过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统帅，”站在尤拉诺斯前方的副官俯身在他耳边，沉声说，“新塞拉格尔共和国的领导人被暗杀，现在内乱极其危急，您必须亲自前去主持他们的换届工作，这事再拖一个小时都贻害无穷。” “……”尤拉诺斯微微蹙起眉，抬起手对副官招了招，男人以为他要登机，刚往转过头要往前走，突然被人叫住了。 “你回来吧，让他们先等等。”尤拉诺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仿佛被小行星上的狂风颳成碎片，夹杂着模煳不清的情绪，“你过来，带我去看看。” 从停机坪到加林所在的主要审讯室，两千米，上下楼，尤拉诺斯只用了五分钟，他在门外看了一会儿，49号审讯室泛青的灯光照着阴冷的审讯室，青年大半的身影隐没在一道墙的背后，劲瘦的身体被军装包裹得严实妥帖，只有一截细白的脖颈在墙侧若隐若现。 两道淡粉色的疤痕已经褪得看不见了，创口很小，缝针和伤疤自动消失在了细胞的代谢里，尤拉诺斯想起他强行取出腺体，目光黯了黯，命人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抱臂站在他的身后。 他问：“——你闹够了?” 加林正把审讯确认书籤下，尤拉诺斯被他显而易见的无视弄得顿时心头火起，抓住他的手臂往后用力一拽，签名的最后一个字母划出长长一道线，加林抬头看着尤拉诺斯，神色毫无不意外：“怎么?” “我问你在干什么?”尤拉诺斯把他前面的光屏转过来，“‘同意使用非常规手段审讯，包括穿刺、用药、精神痛苦’?这些老兵，尤其是一级军士长!他们在wa-352为联盟贡献了自己的一生，你现在说关押就关押，说审讯就审讯?!” “为什么不行?”加林反问，“他们明确反对我对莱因哈德刑讯方式，认为我应该诱降对方，而不是採用暴力手段。我作为执行长官，难道不能就此对他们的意图提出质疑吗?我说得清楚点，兵就是兵，官就是官，不管他们干了多少年，享受什么级别的待遇，他们都没资格对长官的指令指手画脚!再说，——如果他们清清白白，我自然会看到的。” “你!一个少校算点什么官……”尤拉诺斯不想跟他多说，看了眼前面空无一物的刑具，按下一口怒气问他，“现在杰克·克拉克呢?” “死了，刚送出去。”加林淡淡地说。 “死了?!”尤拉诺斯几乎暴怒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在搞什么!他是我的第一任教官!在部队里干了三十五年，见证了联盟的独立和军备力量的发展，对我恩重如山!你对他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他无法承受这种侮辱，签下自白书自杀了，我没拦他。” “自白书!他需要自白什么!你!……”尤拉诺斯的指骨几乎被他掰出声响，青色的筋络顺着男人的脖颈爬到脸颊上，他的怒火濒临爆发的边缘，“加林，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哦?”加林冷冷地和他对视，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令人恼火的微笑，——他那张如此秀丽、在青白的灯光下过分秾丽的脸上，露出神似奥卡兰拉的神情，而这笑容穿越二十年，变成了来自夜色深处的鬼魅的画皮。 “哦，”年轻人淡淡地说，“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依仗和某些大人物的裙带关系，就自以为能够在等级制度严苛的军队中享受特权，无视他们真正的上级军官。这不过是一个必要的警告而已。” 尤拉诺斯退后一步，带上门，加林在里面扬声让人把联邦的人带进来，他没有理会，快步离开了这个瀰漫着特殊的铁锈味和血腥味的地方。 他养了他将近十年，男孩被他逼得一退再退，却无力反抗，到最后也只是不得不选择逃跑，而这是他第一次对尤拉诺斯亮出了爪牙，森白髮亮，不加掩饰。 第113页 他还太年轻了，如此年轻，以致他事实上没有那个实力统帅一方，甚至无法逃脱他父亲的股掌，但他野心正炽，尤拉诺斯又刻意放纵，难免就有这样出格的事情发生。 实际上，当尤拉诺斯确认他把奥卡兰拉的性腺摘除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他一直坚持的东西，无比鲜明地碎裂了。 他的确对他的孩子，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感情，远超父子之间……乃至和奥卡兰拉生前的感情。而这是无关生理吸引的。 加林除了外表，性格和个性都如同他的翻版，尤拉诺斯试着去关爱他，却被告知某种大错已经铸成，挽回无济于事，——而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他的孩子，补偿那七年充斥着强迫、压抑和绝望的过去。 他放纵他，而加林利用这种放纵，仿佛他们之间已无其他可能。 推着另一个人可携式担架和尤拉诺斯错身而过，莱因哈德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中年男人和眉骨相接毫无弧度的高鼻樑和高颧骨落在他的视线里，副官秘书下级军官跟随而去，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他恍然觉得这个长相极其眼熟，但他的记忆已经遭受了重创，审讯室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窒息感充斥着他的鼻腔。 ——雷恩斯。 ——和雷恩斯真像。 “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在恍惚之间，坐在审讯桌后面的年轻人已经开口，他审视着莱因，完全没有给他刚刚被从强制的深度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缓冲时间，直接说道：“在该亚星从这颗小行星的地平线上落下的那一刻之前，我要知道你们的进攻方案编号是几。” “现在离今天的傍晚还有三个小时，如果你不抓紧时间，我会在该亚落下的那一刻，将你活活电击至死。”加林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坐在桌前看着他，“你现在腿还有感觉吗?被电到神经坏死的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莱因如实说。 他对加林还是有所保留的，即使他当时完全没想过加林和联盟的渊源如此之深，出于一种习惯性的警惕，在他们十多种预备进攻方案里，他没有告诉加林正式决定的结果是哪一种，而且给出了错误的提示。 当联盟第一次撤退被围剿之后，加林就加大了对他审讯的力度。 刑讯是非常折磨人的手段，尤其是疲劳战术、药物诱导，加上新星际时期开始广泛使用的“神经痛”刑具，人类几百年没有进步的意志力非常容易到达崩溃的边缘。 尤其是他每次被施刑，加林都会在旁边看着，他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眼神，就像是欣赏他的痛苦，充满了轻蔑和玩味。莱因偶然的想到，也许人因为痛苦而扭曲和哀嚎的画面，会刺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十分欢愉也说不定。 只是又好像不是这样，他常常显得过分冷硬而淡漠，反倒显出一种憎恶和鄙夷的情绪。 莱因看不懂他，他经常被折磨得失去意识，又被加林命人用脑电波技术重新刺激醒来，他浑浑噩噩地几乎失去了识别人脸微表情的能力，加林站在他眼前，仿佛隔了很远，朦胧得如同一张烟雾里的画卷。 “那就快说吧。”加林仿佛无奈似的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说，我可以一枪结果你，免去被药物强行停留在濒死边缘被活活电击满三小时的过程。” 他真狠。 仿佛所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都餵了狗，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味儿。 而某种意义上，莱因其实钦佩他的冷静和笃定，他从不顾念旧情，他仅仅忠诚于他的国家和人民，对待敌人的永远是铁血和决绝，这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特工、军官，乃至是将领必须的品质。 就比如说，如果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调换，被活捉绑在刑椅上的加林，在同样常规手段诱降逼供无效的情况下，莱因可能最后会心软，他会选择伪造加林的死亡证明，然后暗中将他圈禁起来。 而不是在折磨凌辱之后，直接杀死。 加林对他有种某种超越信息素的一往而深的吸引，来自于加林所带给他的震骇和这个人本身的复杂和诱人，令他在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终于彻底放弃了理智。 莱因说：“很简单。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他看到加林的瞳仁剧烈的缩紧了一下。 预料之中的电击却没有如期而至，他闭了闭变得模煳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加林稍微放大的面孔正在他的面前，在莱因感到十分麻木甚至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麻痹的嘴唇边缘，沾上了一丝凉而温润的触感。 如此冰冷……如此温和，流连于尘世，而超越了一切，令人无限眷恋。 我无法背叛我的祖国，而我也无限爱你。 “死吧。” 他听到加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赶在12点之前，觉得交代的有点潦草，犯了过于意识流的错误，最近太多事，几乎没有推敲修改的时间，唉。 我的意思是洛德畏罪自杀，加林用虐杀俘虏和曾经教导过尤拉诺斯的老兵的方式报復父亲对他的教养和折磨，然后莱因哈德因为立场不肯叛国被杀(确定不be)……大意就是这样。 第114页 第55章 对峙 55. 他应该感激他曾经在特殊部队所经受的训练，这使他在备受折磨的最后一刻，都没有说出联邦的机密，他只是在痛苦和幻觉之中，看着加林慢慢退回半年前，他们从初遇起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浮现。 这就像那些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近年的记忆常常模煳，而遥远的时光却被洗涮得越发清晰，他记起他第一次去外星执行任务。 一个穿着半透明防护服的黑髮小男孩。 加林站在半米远处签文件。 男孩从几米外走过，白皙细瘦得和背景的钢筋和黄沙格格不入。 加林将平板还给下属，又靠近了一点，俯身翻了翻他的眼皮。 他叫住了小男孩，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男孩抬起了眼睛。 深褐色的虹膜里映出了莱因疲惫而深邃的双眼，和轮廓曲折却仿佛带着些微笑意的面庞。 …… “艾德里安先生!”一个军官匆匆跑上来，“统帅先生的飞船和一艘疑似联邦战舰正面遭遇，我们失去了两个联络信号，形势极其危急!” “什么意思?他没带亲卫队吗?”加林皱眉，“……算了，我跟你们去看看。” 他起身欲走，目光瞥见了刑床上的莱因。 “他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加林对旁边的军官说，“叫军医来，把他送到监控室，等我回来。” . 幻觉里，莱因眨了眨眼，颤抖地问：“加林，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见过?” “你告诉我你是sw-1135的难民，可是你以前脸上有很明显的古东方人的特徵，而且孤岛光照充分，土着肤色都偏黑，没有那么白的。”莱因絮絮叨叨地说，“后来有一些穿白衣和机密部队军服的人赶过来，我才知道你是从一个实验室里偷偷熘出来的……我相信了你的话向军方藏匿你，还差点被送上军事法庭……” ——管控严格的地下15层第九实验室，他竟然也能逃出来。 如果不是莱因哈德，也许他真的会混在孤岛的难民营里长大，然后作为每年数百万在难民潮中偷渡施瓦本星的年轻人，进入联邦本土，终此一生。 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莱因的眼角滑了下去，渗进了他的鬓角里。 “先生!先生!”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迷雾外响起，像在一片混沌中豁开了一个口子，火烧火燎的干燥从喉咙里烧穿肺叶，反覆的电击破坏他的方向感，眩晕和噁心一齐从胃袋里冲上颅顶，莱因翻身就开始呕吐。 加林从三天前开始完全用营养针吊着他的命，一时吐出来的只有奇苦无比的胃液，过分麻木的味蕾甚至刚开始都没有感觉到味道。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竟然可以翻身! 一瞬间莱因几乎怀疑他已经死了，灵魂脱离躯体，从他的身体上坐了起来。——此前他一直被固定在拘束衣里，通过胡思乱想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的时候，他甚至想自己的后背和臀部会不会活生生被压出褥疮来。 “先生!你还好吗?!”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莱因随即感到自己被扶住了，灵魂归体，他压抑着澎湃的心绪侧过头，黑暗中莫里斯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副官。 “先生，先生?你现在怎么样?腿还能动吗?”莫里斯略显紧张地伸手将已经解开的拘束衣拉得更开，方便莱因出来。莱因动手移开拘束衣，看到他的一截收口雪白的衣袖，莫里斯将他扶下来，压低声音说：“真对不起，先生，我们来晚了。” 莱因点点头，套上他准备的靴子，alpha强大的耐力在这时候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血液在血管中搏动，肌肉被一寸寸重新激活，接近萎缩的机体在復甦，尽管这种作用时间不会太长，就像人类濒死之前激素最后的挣扎一样，但这足够他再支撑一段时间了。 他一直保存着一部分体力，甚至连加林都没看出来。 “外围敌军已经在我们特情人员的控制之下了，这边的驻防兵力空前薄弱，我们截获了联盟统帅意图前往塞拉格尔星干预他们选举的情报，预测了尤拉诺斯离开wa-352的时间，然后通过通讯屏蔽等手段单方面营造了尤拉诺斯遭遇联邦突袭的假象。”莫里斯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肯定所谓的加林·路德维希和联盟统帅教子艾德里安·冯·莱温斯基是同一人，尽管艾德里安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军官，但谁都知道他跟尤拉诺斯关系匪浅。而且他才是wa-352主军区的实际掌控人。果然如我们所料，尤拉诺斯失联的消息一放出，不论真假，他第一个要过问这件事。” 莫里斯语速飞快，利落地刷卡打开禁闭室的门：“现在艾德里安暂时离开本区，本地驻防兵力空前薄弱，我和几个特工联络后，利用军医上门的机会赶到了这里。来晚了，抱歉。” 莱因没说话，点了点头。 他现在走一步都感到头重脚轻，耳朵里似乎能听见筋骨復位的声响，血流冲击得他眼前暗红一片。 莫里斯确认安全之后示意他从地下走，莱因看着他，没有动：“不，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艾德里安派来试探我的?” 第115页 莫里斯脸色突然一变，嘴唇煞白。 “因为他之前盗走的是情报部门故意用来迷惑视线的假情报，我被他活捉扣押在这里之后，他千方百计要我说出我们真正的进攻路线和参战人员情况，他什么方法都用过了。”莱因说，“唯独没有用过劝降联邦其他军官，然后利用他们来套取我的话这一招。” “你……” “刚才我就觉得有点奇怪，艾德里安明明已经确定我不肯交代，并且看起来下定决心要杀死我。”莱因哈德继续道，“哪怕——我是说，假使他真的因为尤拉诺斯出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他的手下也可以代他行刑，为什么要找军医把当时已经濒死的我救活?” “这是自相矛盾的。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这是他原本的计策而已。”莱因看着莫里斯，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莫里斯和他对视了几秒，面颊细微的抽动了一下。 “先生——请原谅我暂时只能称您先生，我为你现在仍保有清晰的意识和逻辑能力感到欣喜若狂，但我也不得不说，你刚才的揣测，令我感到作为一个军人莫大的耻辱。”莫里斯后退一步，“在上一次我们和联盟的交战中，我带领几个弟兄返回了孤岛驻地。我没有被俘虏，也没有接受联盟任何劝降条件，在这近两周内我一直在尝试联繫您，只是直到昨天才刚刚得到您的确切位置。”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起伏，略长的下巴不断地哆嗦着：“直到昨天快要到孤岛午夜的时候，我们刚刚接到了来自纳什星军委的最高指示。洛德中将披露了您的最近定位，并且给出了营救方案。” “洛德?!”莱因大惊。 “是的。他在那份文件的最后一行写着，‘这份方案永远不会被启用，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已经不在了，而我的弟弟莱因将是我们家族最后的希望’。”莫里斯脸上浮起了一丝哀恸的神情，“先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艾德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异常，请您抓紧时间，赶紧跟我走吧。” “不，不不不你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一直没有派人来?”莱因面容微微扭曲，仿佛难以置信，“还有，‘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不在了’?什么意思?!” “抱歉，出现这种悲剧，我们和您一样哀痛。”莫里斯重重地向他低了下头，“洛德·冯·纽伦贝格先生，于昨晚在审查室饮弹自尽。临死前在桌面上留下档案秘钥，在场的特工人员正是通过这份秘钥才拿到您的确切定位和……营救计划的。” 他看了陷入震惊的莱因哈德一眼，神情悲愤隐忍：“对不起!请您节哀顺变。洛德中将一生光明磊落，为国奉献，却因为联盟小人的无耻污衊和民众的愚昧麻木未得平反，最后而被逼得轻生以明志，我们……痛心遗憾。” 他环顾四周，脸色的悲愤逐渐变成恼怒：“我今天进入这里，艾德里安虐待战俘、滥用酷刑，简直穷凶极恶、天理不容!斯人已逝，您是洛德先生唯一的兄弟，也是眼下重任所託之人，须得振作起来，肃清联盟毒瘤!……” 他一挥手，不留神碰到了旁边的金属管道，在寂静的地下通道里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莫里斯倒抽一口凉气，后面一簇手电的亮光就晃了过来! “谁在那里?!!” “谁在那里!出来!!” “艾德里安在这里都安插了驻兵!”莫里斯低吼。 “我们走……”莱因急促地喘了两下气，用力推了他一把，两人分开，没有被手电的灯光扫到，“你带路——我们走!!” “我没事，挺好的。”尤拉诺斯肃穆而沙哑的声音从音孔里传过来，“刚才有一架联邦的飞船过来，亲卫队击落了。我方没有人员损伤。怎么了，你这么关心我，是联邦——” “中计了。”加林绷着脸，一把按掉通讯进程，拉过话筒咆哮，“防护罩外围留下一艘运输舰，时刻和空军10号保持联络，现在全队跟我返航!” 二十艘银灰色战舰排成三角掠过星球表面，wa-352稀薄的大气被高速航行的人造太空飞行器搅动，发出撕裂般的巨响，云层在机舱前方飞掠而过，舰队纵深噼开漫天星河。 军区入口防护罩准备开启，环绕准备。 “当”—— “当”—— “当”—— 庞然大物从侦察机正前方、侧前方三个窗口光屏出现，驾驶员水平侧转，闪避，千钧一髮之际垂直拉升，机舱侧门几乎贴着对方擦了过去。 “闪避!闪避!551!551!全体闪避!” “原十二点钟方向出现高速飞行器，疑似联邦飞舰，建议闪避!551!551!” 舰队出行代号迴荡在每一艘舰队的主控室里，加林迅速将备案下发每一艘战舰机长处，二、四、六号舰舰长协助指挥，视野前方的云雾散去，在wa-352的近地外轨道和远地轨道之间，逐渐显示出另一队银白战舰。 粗略估计在二十五艘以上，成尖头朝前的v形展开，最前方战舰侧面，是一个银色罗盘上披着深蓝色雄鹰羽翼的v字，在舰船两侧的信号灯照射下，显得格外夺目而刺眼。 第116页 浩浩荡荡，正面对峙，一如莱因哈德那双深邃严肃的海蓝色双眼，鹰一般盯着他一瞬不瞬。 第56章 死期 56. “去，通知118、219号为首的两侧六艘封锁外轨道航线，”加林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军官，“237号返程，剩下除了我和阿斯特上校的主舰，十艘战列舰上行，分三七两行悬停。” 他看了一眼前面，沉声说：“全体联防模式预备，实弹出仓。” 上级军官和操作员双重认证解锁，核武器舱预备下沉，合金板及高性能材料防护层先后打开，舰载炮下缘裸露，能量密度计工作，探测仪参数升至标准含量。保护层随后自动打开，顺着战舰两侧翻卷向上，联盟十四星环被遮住，随后如金色光圈凸显出来! 雷射样信号灯从天而降，七艘飞舰脱离战队，剩余十艘从三角两翼上行，以中央主舰为圆心，成扇形分俩行悬停! 加林从转椅里站起来，刚才小行星表面一个微小的风切变过去，加上舰队高度集体拉升，他们已经脱离稀薄大气，正式进入了外太空。此刻多彩的小行星带铺展在舰队之下，浩渺的星河从前方纵跨上亿光年而来，漆黑的深空包裹着仅属于人类的微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 过度的消瘦被很好的隐藏在极为修身的军装里，反而将他衬出一种近乎孤拔而决然的气质，军帽略微压低的帽檐顺着光路投下阴影，使他的五官格外深刻而锋利，莱因的视线在光屏上反覆描摹，感受着那薄而微凉的唇瓣轻轻碰上他嘴角的一瞬。 ——他简直想一把捏住对方那骨骼分明的下巴，迫使他无法挣脱，仔仔细细地体味那一丝一毫的温软。 莱因几不可察地掐了虎口一下，上面还留着加林亲自留下的电击瘢痕，细微的疼痛迫使他清醒过来。 他是斯德哥尔摩了吗? 被人关在审讯室折腾了半个月，差点被折磨死，只是不知出于什么意图的亲了他一下，他就心软到现在? 即使加林明摆了和莱温斯基父子是一伙的，接近他不过是接触洛德从而从内部瓦解联邦的跳板，他心里还存了那么一点近乎渺茫的希望，觉得加林是有苦衷的，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他所设的一个局，而不肯相信加林对他真的毫无情分，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不肯相信加林曾经对他所表露出来的一切都是装的，他独自一人留在飞舰里的时候，看起来完全没意识到监控一直开着，他的嵴背洁白而透骨的单薄，因为隐忍或是疼痛轻微抽动。 那个画面深深地刻在莱因关于加林的记忆里，以至于他感到即使当时他跟加林隔着几千米，却是最接近他的一次。 他是那么的害怕肢体接触，在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多嫌隙之前，加林都对他的强制和逼迫表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反感和厌恶，就像从心底里流出来的一样直白而纯粹。诱敌深入的方法这么多，雷恩斯为什么要用加林那么反感的方式呢? 换句话说，加林既然确定莱因会去救他，完全可以用他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哪怕是穿刺和电击，怎么会把自己真弄到意识不清的程度呢? 理智告诉莱因他已经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在千方百计为加林的行为找藉口，但他却控制不住去思考这些细微而仿佛至关重要的违和，就像是它们隐藏着唯一通往真相的道路一样。 这些揣测给了他一点虚无的希望，就在这个时候—— “咻”!…… 舰艇后撤，无声的火光映亮了机舱前缘，联盟最前方的七艘战舰同时开火! “长官!长官，你还好吗?”莫里斯赶到他旁边，只见莱因哈德面前的光屏闪烁一下，随即漆黑一片。 “我没事。” “糟了!我们在艾德里安主舰里装的检测设备被发现了!” 莫里斯骇然回头，与两人隔着一层透明隔断的主驾驶位上，驾驶员对着话筒吼：“全体注意，左-11号舰被击中腹部，正以每秒3.0马赫的速度向我舰靠近!” “唿叫九号!九号!九号!准备联络对接!” “长官，”莫里斯扶住莱因的肩膀，同时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殷切地注视着他，“您是现在的最高级别将领，根据联邦军法，现在这里只有您有权调用所有飞舰做出应对，不论您对‘加林’有怎么样的看法，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有联盟莱温斯基家族的艾德里安和空军上校若望!” 莱因哈德的眼珠动了动，高耸的眉骨遮住了他大半眼球，看不出男人此刻的情绪。 “敌军加大了火力投入!第一行战列舰分开，夹击我方右翼军舰，中央三架军舰试图突围!” “报告报告!” “我们事先安装在敌军核心战舰——代号‘伊塔’上的追踪设备激活，‘伊塔’在三架军舰的掩护下冲破封锁!” “紧急!紧急!” “长官!”莫里斯盯住莱因，语气急切了起来，“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无法打开核武器舱，现在只能被动躲避!我们的光电跟踪设备已经就绪，现在出击，一举就能端掉这支守备舰队，甚至生擒艾德里安·冯·莱温斯基!……” “是的，我很清楚。”莱因抿了抿唇，从椅子里直起身，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传我指令，开启跟踪设备，擒贼先擒王，核心三舰准备，包抄艾德里安所在的空军509号!” 第117页 “轰”!—— “唿”…… 金属外壳的飞弹从弹仓各个方向迸射而出，高能雷射在天河之间穿梭，弹药离仓的瞬间高速旋转，靠近弹仓的部分剧烈震动，在静默无声的太空中贴着舱体传入人耳，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两百发高能核弹同时袭向对面，弹头触及舰体的瞬间瓦解，时间仿佛被外力凝滞，舰船外表面缓慢而清晰的渗出龟裂纹，逐渐向四面八方蔓延，舰舱转瞬侧翻，水平仪顷刻倒转，被破坏的飞行器零部件无法坠落，孤立无援地漂浮在深空之中。 每一个在场的战士，不论是联邦还是联盟，在军校和部队里都会被清晰地告知，近地战、陆地战、海战，这些统统无法与深空战相提并论，一旦战事从地面拔高几千万米来到太空，战争的规则都会被一併改写。 因为在这里，没有水，没有空气，甚至没有光，一切补给都来自战舰和战友，而且，在这里一旦被击落，哪怕本人没有受伤而飞舰失去功能，面临的结果就是无法救援，跟随着太空飞行器漂浮在太空中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当一位战士站在深空的战场上，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无法生还的心理准备。 ——包括将军。 “我们还剩多少弹药?”加林瞥了显示屏一眼，“有人一直在追踪我们，摆脱不掉，我们的具体行踪早就暴露了……该死!” “本舰还剩余三个弹仓和一个备用仓。其他舰的数据还在统计。”ai的人声响了起来。 “可以。”加林转过头，若望上校的声音从旁边的通讯仪里传了出来：“……我们完全陷入被动，对方是有备而来，艾德里安，不要往前了，守住阵地，尽快唿叫wa-352的支援!” 前方的战舰在被粉碎，失联的鲜红数字在不断攀升。 对于太空战来说，人眼的观测视野和核弹制导所需的定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太空望远镜给出的镜头只能给指挥员一个大致的概念，真正关乎于胜负关键的，是能具体化为一个个物理学参数的数据。 而现在的情况是，莱因有加林的，而加林没有莱因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致命的劣势，而他不清楚莱因对他信息的掌握情况，所以先发制人，试图在莱因做出反应之前速战速决，但显然，对方的反应比他想得更快。 “准备暴力突破封锁。”加林抬了抬下巴。 深空之中，一架飞舰异军突起，全速前进，两侧火力掩护，绕开联邦军，向原地轨道驶去—— “给我联繫艾德里安。”尤拉诺斯沉声命令ai。 “对不起，对方通讯繁忙，请您……” “我说!给我联繫艾德里安!”尤拉诺斯腾地站起来，拆下手上的手环往桌上“砰”地一摔! 他这一摔，高强度的手环分毫未损，进门汇报情况的秘书勐地一顿脚步，站在门口不敢动了。 “进来。”尤拉诺斯将手环拿起来，朝他招了招手，重新给自己扣上。 “……情况已经查明了，艾德里安少校等人在返回军区的途中，被联盟的人堵截，现在正在wa-352外轨道附近火併。”秘书说，“他们已经联络了wa-352当地的驻军救援，西亚星驻长河要塞第六方面军也已经派人过去了。” “艾德里安现在在哪?”尤拉诺斯突然问。 秘书一愣：“已经有军队过去了，塞拉格尔因大选产生暴动，现在情势十分紧张……” “我问你艾德里安现在在哪?!”尤拉诺斯加重了语气，这个年近五十，从早年就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本来就有种不怒自威的严厉，此刻一旦濒临发怒，愈发显得令人胆寒。 秘书说：“定位发给您了。” “现在就走!现在就返航!立刻!我再说一遍!让舰长立刻返航!!”尤拉诺斯两下扯松了领带，转身就往办公舱外面走! “统帅!塞拉格尔不满联盟插手内政，已经发生流血事件!刚刚得到消息称执政党首领被杀，再拖延下去恐怕对联盟的统一和发展不利啊!……” “轰轰轰”! 接踵而来的高密度的飞弹击穿了空军509号军舰，弹头穿过舰舱内部，搅烂内舱，最后变成漂浮物滞留在太空之中，连续的弹药使它的表面千疮百孔，防护层失效，熠熠生辉的联盟十四星环中央被飞弹贯穿，显得异常讽刺而滑稽。 这里唯一的“好处”是被击中乃至失去动力，都不会“坠落”，因为没有足够的引力。但这也使动力舱被摧毁的飞行器变成了另一方的活靶子，任人宰割。 “咳咳……” 一只手从操作台的下面伸出，用力攀住操作台的上缘，不料被握住的控制器被掉落的金属框砸断，被用力一掰，断了开来。 加林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飞舰被前两颗炮弹击中时，冲击力使安全带深深嵌进防护服，整个人被安全带切开的疼痛使他在攻击中止时松开了安全带，随即——又一颗飞弹，他包裹着他脆弱不堪的胃的上腹部直接撞上了突出的操作台。 他一时没忍住，一口血溅了半张桌子。 第118页 星际公共光波频道通讯在闪烁，加林咬牙说了句“连接”，里面就传来了莱因哈德的声音： “艾德里安·冯·莱温斯基少校，以及若望上校，你们已经被伟大的联邦独立共和国的深蓝舰队包围，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也是我建议你们做的，立刻停止负隅顽抗，接受劝降，伟大而圣洁的联邦共和国愿意原谅你们此前对我们的冲撞和冲突;”莱因哈德抱臂站在前舱的显示屏前，六个显示屏上分别显示着现在还有联繫的联盟飞舰内部，他的视线在其中一个小格内极为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这是最好的，我们将达到新的和谐与统一。但如果你们不同意——二，我们将继续火力攻击，直到贵国全军覆没!” 加林垂着眼，上身靠在椅子的旁边，腹部有鲜血渗透了他的军装，失血使他的脸比先前更加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我再重复一遍。请立刻停止负隅顽抗，接受劝降，否则我们将继续火力攻击，直到贵国全军覆没!” 加林深深垂下头，仿佛鼻尖都即将碰到胸口，他伸出手，再一次伸向那个操作台的上方，手指仿佛在摸索着什么，大片的阴影将他笼罩在了暗处。没有人知道当时他在想什么，明明他已经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却平白有种志在必得的怪异感。 “最后一遍。请立刻停止负隅顽抗，接受劝降，否则我们将继续火力攻击，直到贵国全军覆没!” 叮—— 【我拒绝。】 第57章 轮迴 57. 两个血红的标准语字节出现在屏幕上。 它凝固在那里，莱因哈德却仿佛听到了某人平静而清冷的声音，犹如锋利的刀锋一样，一瞬间刺穿了他的耳膜。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屏幕上的字母都像是沉睡的红色巨龙，随着眼里的血管一张一翕，发出沉重而漫长的唿吸。 为什么他就不肯退一步呢? 他可以完全不在乎他的过去、他的欺骗甚至背叛，他可以不在乎所有的一切，将他全然的保护起来。就像他不介意加林是omega还是alpha一样，是来自塞拉格尔还是施瓦本。 只要他退一步，他说清楚他和雷恩斯以及尤拉诺斯的关系，莱因哈德就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屏幕上的毫秒飞速跳动，那一瞬间在幻觉里被无限凝固，四周的战士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在他的身上，洛德的名字被一次次喊出来。 愤怒和被煽动的源流主义情绪填满了胸腔，强烈的不知名的情绪犹如被爆炸的余波搅动的星海，在胸口反覆涌动，喷薄而出。莱因皱紧眉，最后恨恨地看了那两个单词一眼，将手指按在操作台的识别口上，咆哮道：“开火!!” 内舱的士兵吼出番号，与舰载炮主控员的双向认证完成，高能雷射武器下沉，一百二十道巨大的光束一瞬间穿透星际尘埃，击碎漂浮的小天体，在深色的天幕之下，以势不可挡之势横跨星球外轨道，瞬间从四面八方穿透了飞舰主机舱! 光速实在太快了，以至于雷射贯穿飞行器之后，内部的爆炸和船体的解体都变得无比缓慢，一时间仿佛对面安然无恙。 “唿”!…… 直到几秒后，核动力舱被引燃的火光一瞬间冲出机舱，又一瞬间在深空中消失不见，整个飞舰现存的部分后侧在防护罩内熊熊燃烧，舰船的舷窗和甲板逐渐和舰体分离，雷射刀掠过之处，合金表面一一分离! 残存的五架飞舰同时遭到雷射攻击，所剩燃料最多的一艘直接爆破，顷刻间漆黑的天河被人为制造的爆炸点亮，此起彼伏，远处的超新星都黯然失色。 这一切都是悄然无声的，爆炸引起的巨响仅仅在被炸毁的舰船内部听得到，而有幸听到这种犹如丧钟般声响的人在瞬间窒息，特制的救生太空衣无法承受这么巨大的冲击波和辐射量而破损，人类文明剎那焚毁的艷丽画面在他们眼前展开，最后缓缓合上。 “开火!——” “开火!!” “开火!!!” 交叠的传令声仍在联邦战舰内传递，莱因哈德疯了一般命令所有剩余的武器全部投往联盟空军509号，剩下极强破坏力的核弹被全部清空，弹药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高密度防护罩击碎，探测指针在强辐射下失灵，参数疯狂跃迁，最后一一爆炸。 “您冷静点!” “长官!您冷静点!——” “敌军头目肯定已经死了!他们防护罩在第一次自杀式袭击我们的时候已经严重受损，雷射攻击足够破坏所有设备。我们现在需要立刻拉升飞舰高度，远离核爆现场!” “快撤!——再不撤防护罩会失灵的!现在计数器已经出现问题了!——” “他会死?”莱因哈德突然从指挥台旁边推开半步，不知道是面前显示屏的光太亮，还是他的躯体还没有从之前的刑虐中恢復，男人的脸色显得异样苍白，好像那一刻有人把他全身的血都抽得干干净净。 莱因一把扶住了桌面：“他怎么会死?他也会死吗?!” “继续啊!继续给我打!艾德里安，哈!加林·路德维希怎么可能会死!!他从十年前的核爆里活着逃出来了，难道还逃不过这些老旧的雷射武器吗?!”莱因勐地抬起头，一圈砸在控制板接口上，旁边的副官还没来得及出声，下级操作员已经接到指令! 第119页 ——最后一波二十道雷射穿射而出，带着与世隔绝的绝望和透骨心惊的飞掠天际，自空军509号下舱底唿啸划过，被剥离高强度防护层和装甲的主舱脆弱不堪，如同刀切过面包，雷射均匀地切开内舱、核心功能区、顶舱，划过之处分崩离析，主机舱变成了二十一块均匀的薄层，分裂了开来。 飞行员被从正中间切开，因为雷射掠过的速度太快，胼胝体中心被切开时，他的大脑甚至还来得及放出一个躲避的电波，而他的肌肉已经来不及执行这个任务了，当神经元刺激使他抬起腿时，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裂成两半，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这已经超过战争的范畴了，这是虐杀，是屠杀。 对已经放弃抵抗的敌军非人道的酷刑，残忍和血腥的因子四散而去。四周的爆炸扔在继续，高能燃料足以焚烧到助燃剂耗尽的那一刻。辐射向整个宇宙蔓延，现场犹如人间地狱—— 犹如十年前的核爆重现。 十年前是洛德，十年后是莱因哈德。 “报告长官!能源告急，请求立刻撤往附近军区补给!” “长官!冷静啊!我们的储备弹药即将用尽，如果联盟这时候救援来了，我们必然会落于下风!” “长官!敌军现在必然死伤无数，没有必要浪费能源!当务之急是赶紧回撤!” “长官!长官!!……” 莫里斯一把扳过了莱因哈德的肩，痛心疾首地喊：“莱!……” 他的一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莱因哈德回过头，男人在战场上一贯坚定不移、果敢坚毅的神情在此刻消失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痛苦的扭曲，通红的眼角浸润着水渍，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那种痛苦并非是来自于仇恨，而更接近于某种强烈而刻骨的爱和悲伤。 以至于莫里斯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死的。”莱因哈德咬牙说，莫里斯离他不超过二十厘米，几乎能看清楚他脸颊上肌肉颤动的幅度，莫里斯恍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那瞬间莱因哈德一把挣开了他，转身往舰舱下层跑! “长官!” “中将!您干什么?!” 莫里斯无法相信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加林虽然没有彻底破坏他的行动能力，但长时间的卧床和受刑也极大的削弱了他的体力，莱因刚刚被他带上飞舰时，腿软得几乎没法自己站起来。 ——可是他现在竟然两下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长官!您干什么!” “他已经死了!加林!艾德里安!都一样，他已经死了!”莫里斯一把从背后抓住莱因，给旁边维护逃生艇的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会意，连忙扑上来一起压住莱因，莫里斯失声大吼：“您要干什么?!乘逃生艇去找他吗?!您一离开这艘飞舰就会死!您现在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您暴露在高危环境里了!——您想想是谁把您变成这样的?过去我们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制服得了您!是加林!他是我们的敌人啊!长官!” 莱因没出声，只找准了一个空子，一把扭住莫里斯的胳膊肘，往回拼力一拧! “啊!!——” 只听男人一声悽厉的惨叫，旁边的士兵动作下意识地一顿，莱因一拳挡开前面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从地上起来! 被打翻的莫里斯从下面抱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拖倒了莱因哈德，男人一个不备，勐地被绊倒在地! “咳!……” 莱因仿佛没感觉到疼，下意识地抬腿要踢，莫里斯抬起脸，被蹭开的鼻血抹满了他的下半张脸，直勾勾地盯着莱因哈德： “长官，如果您执意要出去，就踩在我们联邦空军117师弟兄们的尸体上，——出去吧。” 上面的军官和士兵闻声赶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却也不敢靠近，只慢慢地挪到几人一米开外的地方，莱因哈德也十足的狼狈，上身被几个士兵夹着，血迹顺着他的嘴角和胸口渗出来。 那是无比、无比漫长的半分钟，每一秒，都有探测器的信号灯从舷窗附近掠过去，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惊人的沉默和寂静伴随着光线离去后的昏暗填满走道里的每一个间隙。 那一刻莱因哈德清晰的感受到，巨大而深邃的裂痕自此在星河之中蔓延，曾经横亘在加林和他之间的尖刀，从逐渐扩大的罅隙中出了鞘，他和加林本来就没有任何余地，他们只能刀枪相向，不死不休。他的执着换回一无所有，收敛多时的刀锋指向爱慕已久之人，……而对方也终于死在他的剑下。 “他已经死了。”莫里斯重复说道。 而这一次，他感觉压在他身上的力量变得松弛了，好像男人剧烈张紧的肌肉缓慢地失去了活力，他看到三个架着莱因的士兵放下他的手，试图将他扶起来，莫里斯回了回头，示意一个小兵去把轮椅弄进来。 “别看了，没你们的事，准备返程!”莫里斯转过头，朝四周的人喝道，士兵将莱因哈德扶进轮椅，他看上去状态已经完全不对了，医疗兵赶了过来，医疗舱启动。 “他已经死了。”莱因哈德经过莫里斯，低声说。 莫里斯极力忽略那语气中令人不悦的因素，回答道：“是的，将军。” 第120页 莱因没有说话，莫里斯在他身前俯身下来，接着说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将军。他是联盟顽固分子，被杀死是对我们最有利的结果。而您被他伤害成现在这样，他也付出了理所应当的代价。您应该感到……痛快。” 莱因闭了闭眼。 ——我明明应该感到痛快。 可是我的心脏比我虚弱的身体更加疼痛，而愈演愈烈，仿佛将我焚烧殆尽。 . 他被推进了医疗舱，几秒后，一个通讯兵匆匆跑上来，被等候的医疗队队长一把拉住：“什么事?” 通讯员低声说“联邦特调局”，然后医生替他验证了身份，士兵两步跑到莱因哈德旁边，在他耳边说道：“长官，来自联邦特调局，霍顿·施瓦本先生，表示找到了加林·路德维希和莱温斯基父子之间复杂关系的……一些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网友写的一句话，感觉非常贴近这一部分，叫做：我的爱挡在我的恨面前，而我的爱恨都指向同一人。 下一章加林同志可能暂时下线一小会儿，养攻千日，写攻一时嘛。 哦，还有，飞舰啊啥的都我瞎掰的，设定非常不物理，舰载炮用的是现代海军战舰的构造，不能细究…… 最后感谢追更的小可爱tvt，泥萌都是我坚强地写下去的动力(鞠躬) 第58章 自戕 58. “我不想听了。”莱因哈德简洁地说，没有回头，招手示意医生把舱门关上。 “……”通讯员一颔首，沉声说，“霍顿先生说，资料已经传给您了。——您保重，我先回去了。” 他和旁边的士兵交换了一个敬礼，走了出去。医疗舱的移门在他身后合拢，一束顶光随之熄灭，男人宽阔紧实的肩背逐渐消失在门后，薄薄的发茬贴在干净的头皮之上，整个人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刻骨的落寞。 就像刚才那一仗赢的不是他，而他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一样。 莱因哈德在飞舰上得到保守治疗后，又被顺利转移至孤岛中心区的特需病房，进行过全身组织检查之后，联合诊断的医生们从莱因哈德的伤势上，推测出了联盟刑讯逼供的基本处理方法，但有一点众人感到十分难以启齿，最终只是在报告的最后提了一句。 “……肛周脓肿，结缔组织破损，性器官及直肠末端伴有灼伤样斑痕。” 医生在检查当下未置一词，而联盟主审人有着怪异的施刑癖好的流言倒是小范围的传播了开来，最后主任医师顾及影响才不得不在会议上重申纪律，遏制了恶意揣测的传播。 莱因哈德在听取诊断意见后并未发表看法，那其实是一个只有四个人和一个写会议纪要的秘书的小会，简单探讨联盟军官的心理变态问题，他被要求发言。 莱因哈德说，我欠他的，他高兴就行。 现场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那个“他”是指谁，莫里斯在监听的后面暗暗咬牙，半天后彭左尔特元帅的通讯直接接到了莱因哈德的通讯设备上。 当加林亲手将电击棍捅向他下面的时候，莱因哈德模煳而朦胧的目光看着他冷白的脸，大脑也像身体一样通了电，一瞬间过电似的将前因后果都串了起来。 加林就是十年前联邦和联盟分裂时，“进化之门”的最后一个实验品，他被他的母亲奥卡兰拉·路德维希亲手改造成omega，而当时已洛德等人为首的联邦军先锋队，突入了九号实验室，三十二个人集体轮奸当时大概十岁出头的加林，包括洛德在内。 莱因哈德第一次在阿瑞斯军校见到加林时的感觉没有错，他的确少了一个姓氏。 “路德维希”。因为那个传统的塞拉格尔姓，而在第二次独立之战结束、联邦退出塞拉格尔星之后，这个姓氏就再也没有人再用了。 他隐瞒了他的姓氏，也就模煳了他的来歷。 很大程度上，莱因哈德无比理解加林的仇恨，个人和民族的屈辱互相交叠，没有人承受的住这样巨大的侮辱，他逼死洛德，迫使其他七位倖存者被双开，甚至以一己之力胁迫彭左尔特提前结束任期。 ——而这一切，莱因哈德竟然都是理解他的。 他对加林的喜欢，或者说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自己最初的预计，他欣赏这样铁血而隐忍的人，加林对他的每一分毫不留情的摧残和虐待，非但没有使他畏惧退却，反而被扭曲成逐渐增加的爱和狂热，使他愈发沉迷而不可自拔。 …… “可我不喜欢你。” “你滚吧。” “对不起，莱因。喜欢我是没有结果的。” “莱因，有一天你会想杀了我的，对我投入过多感情没有意义。……只会增添痛苦。” “死吧。” 啊啊啊啊啊—— “唿”…… 幻觉里闪过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光环，雷射在深空中划出一个雪亮的弧度，自下而上沖天而起，世界轰然作响，仿佛宇宙顷刻坍缩，刺目的高能亮光横空闪现，如同一个庞大的圆盘，一剎那将空中的飞行器噼成两半! 第121页 冲击波和辐射袭向四面八方，空间被引力扭曲，一个清冷泛白的人影倏忽出现，仿若神明再世，莱因哈德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去—— 明艷的血珠从他的前额正中渗了出来，逐渐和眉心连成一线，莱因哈德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对方仿佛泡在什么体积巨大的容器之中，赤身裸体，他的身上已经渗出无数细密的红线，莱因哈德感觉自己唿吸都停住了，不知道是什么攫住了他的心脏，驱使着他拼了命地试图捂住那些细小的伤口。 他和人影遥遥相隔，莱因哈德发疯一般捶打着透明容器，而那血却越涌越多，男孩朝他诡异地勾起嘴角，仿佛做了一个口型，而莱因哈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眼睁睁看着那些血痕飞速连成一片，鲜血狂涌，男孩骤然分成了两半! “啊!!” “加林!——” “哈啊!哈啊!” “莱因哈德中将!莱因哈德中将!放轻松!放轻松……不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你现在听我的声音，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不是你的错。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听我的声音……”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必然反应，这需要一个过程。你到外面等着吧，这里我能应付。莱因哈德中将?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平静下来……一切已经过去了，不是你的错……现在请您试着回忆，您的童年时代的春天……少年时代……平静下来……” “怎么会得ptsd呢?”莫里斯跟彭左尔特连线，“他不是第一次和联盟正面对抗，他亲自率领联邦军队在联盟的包围圈里突围，厮杀到最后只剩下他和一组士兵，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之后，他的心理也没有出现过于严重的问题。——良好的心理素质是一个将领的必备品质。” “等他清醒过来，让他亲自跟我联繫。”彭左尔特拧紧了眉，“我已经失去了洛德，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 监护病房里，3d投影浮现在雪白的墙面前。 “你在想什么?!”彭左尔特含着怒意，在屏幕对面质问莱因哈德，“为了加林?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了?!嗯?他把你哥哥逼死了!你自己也差点……” “父亲，”莱因哈德看了看彭左尔特，“我就问您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 “加林放出来的视频，说的是事实，是吗?” 彭左尔特的脸一下张紧了，然后敲着桌子暴跳起来：“莱因哈德!你什么意思!你在质问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这样质问我?!” “我就问问您，那是事实吗?”莱因哈德重复了一遍。 “……是。”彭左尔特笑起来，“是，是!是啊!是真的，我不知道他上哪、怎么搞来的那些东西，但没错，我一帧一帧地看过了，确实是真的。” “屠杀联邦与联盟联合基因计划的科学家，也是您下的命令是吗?” “是的，就是我下的命令。”彭左尔特靠在背后的桌子上，皱着眉，脸色阴沉不定地冷声笑起来，“莱因哈德，你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个加林是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是怎么?我看你就是被我和洛德保护得太好了，光知道打打仗。——你要是光知道打仗也就算了，现在我看你连自己的立场都搞不清楚!!” 莱因哈德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切断了通讯。 “莱因!你!……” 无法言说闷痛重重击打在莱因的胸口上，仿佛化作了一柄实质化的巨锤，某一瞬间他幻觉般地以为自己的肋骨凹陷下去一块。 他的大脑在阻止他深思这件事，仿佛再想下去就会触及到什么深渊的边缘，一不留神之前的一切就全都灰飞烟灭。 可是他也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过去的确如同一个建筑在流沙上的堡垒，加林归来像一把尖刀剎那切开了迷雾，露出真相狰狞的底色。 加林身上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气质，他看上去无比脆弱，而他又异常刚强，莱因哈德想占有他、征服他的意愿被保护欲取代，最后消解成一种接近并肩作战的强烈愿望。 他根本不想杀死他，而想成为他最坚强的骑士和守护者，为他而战。 这种想法在他命令攻击加林的那一刻起被点燃，以至于那场战斗的尾声，几乎将他心血焚尽。 他竟然杀了他。 ——他怎么能杀了他? 莱因哈德无数次的许下愿望，希望终有一天，他能完全保护加林不受任何伤害，无论来自任何人。他深刻的记得在雷恩斯的实验室里看到加林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被击穿的闷痛，比他自己被虐待折辱还要更甚。 他想当场枪毙雷恩斯，用雷射将他切成一百段。 可是他自己都没有做到。 他的父亲和兄长亲手造成了悲剧的起源，而他站在里光源最近的地方，将加林亲手推入过他最难以忍受的深渊。 仅仅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和迟钝麻木。 加林被他强上的那一晚，在他耳边说“让我死吧”，莱因哈德只觉得心痛得快要碎了，只能语无伦次地告诉他他不会让他死的。而他最后因为国家立场，亲手将那个少年彻底地送入了万劫不復。 第122页 莱因哈德重重往后退了两步，在旁边的监控室时刻检测的医务人员推门而入，协力将他抬上可携式病床，最后在彭左尔特的特别命令下，他被送入施瓦本星的特殊病房接受治疗。 光是从长河要塞返回施瓦本星就需要十几天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完全没有消解他的心结，反而愈演愈烈。 他在思念加林。 疯了一般，着魔一般地思念他，就仿佛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样。他试图向给他做心理重建的医生谘询，但他最终没有说，——他的所思所想全都会被监视人上报给他的父亲，也是联邦总统彭左尔特。 但他真的日復一日地……深深地思念着那个年轻的男孩。 连同梦中，都是一串串与他相关的过往不断地回溯。 莱因又一次在深夜中睁开眼睛，夜色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强烈地不知从何而起的煎熬再一次席捲了他的大脑，他咬牙坐起身，悄悄穿过生活区和办公区间漫长的走廊和门禁，走向了自己的高级干部办公室。 他想找一份东西，尽管他知道，那可能是更加尖锐的刀刃，一片片切出最残酷的真实。 . 光标在屏幕上滚动，检索字符过滤，最后停留在几周前的一份报告上。 “特调三组按：本文限于组内调查记录存档用，本例调查手段特殊且较为粗糙。初步结论已得出如下…… “……尤拉诺斯出于对奥卡兰拉的怀念和纪念，伪装成我军士官，抢在我军炸毁51区(即当年‘进化之门实验室’)前，将加林·路德维希从废土之上带了出来。” “其后他将加林带至联盟西亚星，停留数日后返回塞拉格尔星，抵达dk105号别墅。” “此后至加林失踪的七年间，根据我方调查，加林没有再离开过dk105号。我们的特工找到了曾经服务于dk105号的几个机器人的黑箱，从中找到了部分未被完全销毁的数据。我们有理由相信，加林并非出于自愿留在dk105号，而是被迫拘禁。尤拉诺斯将他圈养在自己的私人别墅中，每隔一段时间亲自前往‘照料’。……” 下面贴了一串视频连结，标红加粗的大概是能够佐证推测的有力资料，莱因点了一下其中一个，屏幕上出现白色的【24小时，智能加速】字样，——这是调查监控的常用格式，将雷同画面压缩，同时强调异常。 画面始于午夜，角度从房间顶上向下俯瞰，看上去是加林正常的一天，他睡醒，起床，吃饭，然后拿着平板学习，去露台画画，晚上回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一个视频结束得很快，莱因哈德有些莫名其妙，他难得有一个休息日也是这么过的。 片尾重新出现了字幕：【我们採用新型监控分析技术，统计得出在我们採集的1543个完整录像，及241个部分时段录像中，有1430天的录像，与此视频大体并无不同。】 这句话闪过的很快，视频自动跳转了下一个，莱因哈德速读的能力却十分不错，随即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每一天都是如此，塞拉格尔星的自转周期并不快，大体接近莱因哈德过去生活的纳什星，这种日子一天两天是愉快的休息，他每一天……上千个日日夜夜，就这么呆在这么一小块地方? 自动播放的视频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次的录像进度显然比上次慢了很多，时间仍然停留在午夜，昏暗的室内的床上，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突然坐了起来，然后床头灯亮了起来。 画面质量非常高，可能也由特调局的人处理过，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小幅度的颤抖和滑下去的冷汗，莱因想着也许是做了噩梦，紧接着房门就被人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 莱因哈德紧紧盯着视频，男人看上去非常高大，目测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步走进来，加林向后退了一退。 他后退的动作非常细微，准确来说只是用手抓住了身后的枕头，莱因哈德乍一看以为那个男人是雷恩斯——对方有个非常标志性的高鼻子，但似乎又有些不同。男人走到床边坐下来，仿佛非常亲昵和自然地搂过了加林，自己靠在床头上，将加林连人带被子拢在身前。 画面在这个时候无声地快进了，拉紧的窗帘逐渐泛出亮光，男人的脸一直没有正对镜头，而且藏在阴影里，明明只有十几秒的录像，莱因却感觉跟着他们度过了一夜一样。 他感觉有些疲倦，不料画面上的两人突然动作了起来! 莱因跟着坐直了身子! 只见高大的男人用力一掀被子，将自己和男孩一起拢在了被子底下，他眼睁睁看着加林试图挣扎，手脚却被男人禁锢住拖回被子里。特调局找回视频资料已经费劲心血，音频确实无论如何都还原不了，莱因只能紧盯着这个无声的画面，却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被子被拱起来，又缓缓沉下去，循环往復。男人偶然抬起了头，莱因灵光一现，有些麻木的大脑痉挛般抽疼了一瞬，硬生生想起来了! ——尤拉诺斯。 不是雷恩斯，是尤拉诺斯。 根据霍顿的说法，尤拉诺斯将他过去爱人奥卡兰拉的孩子带了回去，那他最起码也是加林的养父，他竟然……?! 第123页 莱因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仿佛被什么东西夺走了唿吸。 被子和尤拉诺斯的肩背完全遮住了加林，他的挣扎和反抗都被压制在了强有力的男人身下，那一下一下的动作仿佛一刀刀剪开莱因的心脏，最后将刀狠狠插在他的心口里。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强烈、近乎于疯狂地想把一个人送下地狱。 这种冲动比他在战场上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炽热，更加绝望，加林在他的飞舰露出一个苍白而清瘦的嵴背，抱着膝盖说他很疼的画面和眼前重叠，他曾经被无数次的教育要爱国，将联盟视作最大的敌人，那种敌对都仿佛只是一种遥远的政治立场。 而他此刻如此清晰而绝望地想要杀死尤拉诺斯，仿佛他第一次，完完全全站在了加林的立场上。 ——他一定很绝望吧。 他一定、一定很绝望吧。 仿佛生来就是一件牺牲品，所有人的意志都可以凌驾于他自己的感受之上，不论怎么挣扎都会被更强大而且有力的现实镇压，他无法摆脱操蛋的命运，被上位者捧在手心里，却踩在脚下碾压。 那时候的加林在想什么呢。 当他在51区的废墟里，被男人狠狠侵犯，又被相当于自己的父亲一样的尤拉诺斯折磨，囚禁，任何一个不甘心堕落、不愿意屈从的人，都会想手刃兇手，让他们同样感受到这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无力吧。 视频还在继续，后面还有加林午夜惊醒的画面，他似乎一直睡不好，隔一两个小时就坐起身环顾四周，然后才躺下，最后干脆披起衣服到露台上去了。 尤拉诺斯没有出现。 但是少年的惊恐和害怕填满了屏幕，那种被圈养的无力触目惊心，看得莱因哈德只想把他用力搂在怀里，告诉他所恨的人都已经永远下地狱了。 ——可是他们都还活着，包括莱因哈德自己。 他也试图强迫拘禁过加林一段时间，也像过去的尤拉诺斯一样，怀着隐秘而令人作呕的私慾，卑劣地企图占有和攫取，而莱因现在根本不敢回想那件事，他无法面对当时□□攻心的自己。 加林对他用的刑，其实对其他人完全没有参考意义。他只是把他承受过的痛苦，换了种方式让莱因哈德感受一次一样。 他曾经疼得像被撕裂一样，而如今，莱因哈德也从身到心感受到了这一点。 加林甚至其实是心软的，——是的，他那样富有心机而冷血的人，竟然对他是有些心软的。因为其他联邦俘虏大多被作为了细菌武器研究的容器，或是被直接削断了腿或者胳膊，但加林没有这么对待莱因哈德。 他只是让莱因感受到他曾经的痛苦，他曾经被囚禁、被虐待、乃至被猥亵的痛苦，如数施加在莱因哈德身上，他从来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垂怜和同情，因为他太过清楚世界上没有所谓感同身受。 ——除非你亲自经歷一次。 亲自感受一次刻骨铭心的恨和椎心泣血的疼痛。 莱因哈德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他了，彻头彻尾。 彭左尔特从小在他心中的伟岸形象彻底崩塌的那一瞬，他的信仰就已经死了。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在纳什星游行的民众的感受，他所认为的正义的一切是一场骗局，而他自己在对待加林的时候，跟尤拉诺斯之流没有区别。 的确没有区别。 尤拉诺斯起码还心心念念地捨不得让他死，把他救回来，他呢? 他干了什么? 他把他杀了。 “啊——!!” 一声嚎叫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沉闷而压抑得仿佛直接从人的胸腔里被掏出来，一时间透骨的绝望和悽怆，仔细听又仿佛脱离了人类声带的极限，而更接近于野兽被逼至悬崖的哀嚎和惨叫。 成排的声控灯一道道亮至走廊尽头，值班的特种兵飞快地荷枪移动到附近，几秒后破门而入—— 黑洞洞的枪口整齐划一，而他们所指的方向，只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拿着一个平板俯身弯下腰，单手撑着眼眶和眉骨，缓缓滑倒跪在桌边。 “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啊……” 特种兵面面相觑，认出那是自己的长官，却也不敢贸然靠近，在值班队长的示意下慢慢靠近，就在他们上前的同时，只见刚才还垂首哀嚎的男人突然有了动作，他一手伸向后腰，一把雷射枪顷刻出现在他的手上，枪口勐然对准自己的下颌! “——中将!!!” 如果过去无法挽回，那么我们……在未来相见。 不带立场，不带过往，干干净净，一身纯白的相见。 “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一口气虐了这么久，这章纯虐攻的居然是目前最长的一章，哇咔咔。 要是有小可爱觉得虐得不够爽可以提哈，有时间可能会补一下我觉得没虐到位的细节~ (已小修) 第59章 将计就计 59. 施瓦本星阿瑞斯军区上空，黑云沉沉，军用直升机发出巨大的噪音，割破寂静的深夜，信号灯一明一灭，自天际俯冲下来，从建筑物外围滑翔而过—— “砰”! 一件黑色的重物重重击打在建筑物的外侧窗玻璃上，钢化玻璃在一声闷响之后碎出一片蛛网，却没有破裂，重物顺着外墙滚下来，依稀能看出那是一把实弹冲锋枪。 第124页 “我操!” 一声遥远的大骂传来，紧接着两道碧绿的雷射闪过，直接划开了外窗，一个人影从直升机的舱门边缘盪下来，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和深夜的雾气，抓紧缠在腰上的固定锁，手持两把雷射枪，侧身撞进了建筑内部! “咚咚咚”!…… “嗡”…… 警报声瞬间拉响，明亮的办公室内一半的枪口分别指向各个窗户，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又骂了句什么，一个人影勐然撞进了窗内! 霍顿在进入外窗的同时伸手拉开了腰上的固定扣，一脚踩在窗棱上竭力，一个前滚翻从地上跪起来，与此同时伸出手，一把勾住了身边桌旁半跪着的男人的脖颈。不知道他是仓皇之下无处借力还是有意为之，男人被他的动能拖了一个趔趄，手指叩开了雷射枪，下巴却离开了枪口! 一道雷射瞬间打在房顶上，吸顶灯剎那砰一声爆炸。 “莱因哈德!” “是谁!” “别开枪!我是霍顿·施瓦本!” 门内外的脚步声纷乱一片，值班长官被传唿过来，霍顿站起身将莱因哈德按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喘着粗气拿出自己的特调局执行员身份证，以及出入阿瑞斯办公区的公章。 “可以，您是中将的老朋友了。”值班军官录入证明，瞥了眼被打碎的玻璃，“就是您过来的时候还是走正门比较合适。” “我也想走正门来着。”霍顿绷着嘴角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靠坐在椅子里的男人，“今天晚上的事谁都不要声张。接下来我和莱因哈德聊一会儿，有事我叫你，你们先回去吧。” 等士兵们把内侧的窗户用备用玻璃补上，陆陆续续撤了干净之后，霍顿才拉过一把转椅，在莱因哈德面前坐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莱因哈德出声道。 “我一直都是施瓦本和sw-1178两头跑，基层公务员嘛。”霍顿耸了耸肩，“我听说你负伤凯旋就想和你聚聚，结果这才刚落地，你又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他不比莱因哈德后来还一直在接受训练，刚才那一阵剧烈运动快把这个文官的肺给喘裂了，他拿起桌上的水不由分说地喝了两口，才有些平静下来。 莱因哈德没说话，只是脸色仍然肉眼可见的灰败，霍顿有意激他，说：“你刚在干什么呢?我想来庆祝你再一次成功击退联盟，结果差一点就赶上了你的葬礼?” 霍顿拿起水杯，还想再喝，却见那个男人突然弯腰，捡起他进来之后扔在地上的雷射枪! “我操!莱因哈德!你疯了!!”霍顿当即扔下水杯，跳起来一把按住莱因哈德的上臂，不让他有所动作，大骂他，“你在搞什么鬼!老子真的不是来参加你的葬礼的!” 霍顿虽然疏于锻鍊，但两只手扳莱因一只手还是绰绰有余，他硬生生把枪从莱因手上掰下来摔在地上，突然怒火攻心，捏住莱因的脖子把他的脸扭向自己，抬起手就想给他一拳—— 他的动作剎那间顿住了，他看到莱因哈德眼中水光一现，恍然间有什么液体滚到了他的手上，滚烫之后转瞬变得冰凉。 “你……”霍顿倒吸一口气，从他身上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到莱因双手撑住自己的眼眶，两肘支在腿上，缓缓俯身下去。 男人肩胛微微抽动，仿佛压抑着极端的悲恸和痛苦。 霍顿一时有些恍惚。 他认识莱因哈德那么多年，从学生时代起，到一起进入特种部队，最后因为志向和专长不同进入不同的领域，两人彼此见证过无数人生大事，也一直有着一定联繫。莱因哈德在他的记忆里一贯是坚不可摧的领袖人物，他的个性和他的父亲彭左尔特一脉相承，全都强大，暴躁，偶尔冲动，而绝大多数时候都坚不可摧，扮演着绝对威严的角色。 他几乎没见过莱因哈德如此疯狂，疲乏，甚至是脆弱的模样，这和他记忆里意气风发的老同学形成了极大的对比，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眼前这个长了一张莱因的脸的男人是谁了。 就连他当初被洛德陷害，在仕途正得意的时候，作为“自净计划”的牺牲品被下放施瓦本，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霍顿有时候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痛苦和绝望的时候的，他们冷心冷性，代表着绝对的权力和正义，眼里只有向上和挞伐。可是他显然错了。 霍顿伸出手，搭在莱因哈德的肩上，用力按了按：“莱因?” 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甚至传来了回声。 “莱因。”霍顿拍了拍他的肩，“我本来……真的不想给你希望的。我像这个国家每一个普通公民一样，希望你振作起来，支撑起联邦军队的嵴樑。不要被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拖住了自己的步伐。” 他感觉到手下的肩胛动了动，异样的感觉铺满了他的胸腔，霍顿接着说道：“——空军509号被粉碎的时候，艾德里安可能根本没在舰舱里。” . 星际尘埃漂浮在黯淡的天河间，像一团浓重的雾气包裹着高峻的山峦，与暮霭沉沉的天幕相接。群星在四面八方闪耀，长河要塞的光带纵贯天宇，自遥远的星座穿行而来。 第125页 一颗暗红色表面的中型彗星以缓慢地速度穿过k28星云，留下一道极为灿烂炫目的彗尾。 在接近彗星赤道附近的位置上，有一个深灰色涂料的小型太空飞行器倒栽在上面，彗星相当坚硬的表面上陷下一个深坑，几乎填进了大半艘小型太空飞行器。地面露出的部分在该亚星变幻的光芒照射下，如同肃立的墓碑投下深黑色的影子。 看太空飞行器的外部构造，它接近于大型飞舰在舱底附近配备的逃生艇，而这艘逃生艇从wa-352外轨道外，以超过第一宇宙速度的速度勐然撞上这颗表面坚固的彗星，却没有在着陆瞬间炸得四分五裂，而是硬生生将彗星砸出了一个深坑，这简直有些不合常理。 ——这样的撞击力，在没有精密计算的情况下，连专用硬着陆的航空探测设备都难以保证表面完好，何况有一定体积的救生艇。 “咳……” 轻微的响动从舰艇内部传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出来，用力拔开了环绕在胸腹上的安全带，随即里面一阵隆隆的声响，一颗黑头髮的头颅从舱内探出来，扒着舱门，停顿了半秒，紧接着哇一声吐了。 在内舱外还有两层的缓冲舱，而彗星上是没有空气的，年轻的男人面前抬起头来，冷汗沾满了他的脸颊和发梢，干涸的血迹蜿蜒地从他鬓角和嘴边爬下来，他看上去狼狈不堪，因为内舱受到剧烈冲击和压缩的缘故，伸出的苍白的胳膊上布满了可怖的青肿淤血。 他看了眼舷窗，该亚猩红的光芒抚过他的眉眼，随后青年按着剧烈抽疼的腹部，干呕起来。 ——这是加林·路德维希。 “生命体徵检测成功——各项功能完好，机体可持续运行——注意补充能量和协调肠胃功能问题——恢復中——” 没有拟人化的计算机机械音响了起来，加林没出声，它继续报了下去： “空间站功能完好，舰艇发动机完好，核动力舱完好，续航时间16天38小时25秒倒计时——” 滴—— “切换全智能模式。”加林嘆了口气，他的话音还有些发抖，听上去竟然带着不可期的柔软。 “你是故意设计的?”一个类似少年的声音在停顿两秒后响了起来。 “嗯。”加林点点头，“把内舱打开。我出不去了。” “……”没有声音传来，但包裹的加林的充气垫同时瘪了下去，安全舱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合金板分离，让他能够离开被环绕的中心。 “我被尤拉诺斯救出来之后，就只想赶快离开那里，离开尤拉诺斯，越远越好。可是我完全陷入了他的控制，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加林面无表情地说，将自己移到旁边的座舱里，“直到我在禁闭室看见了莱因哈德，我想，也许我可以利用一下他。” “我就知道，明明我们最后还剩下不少燃料，正好可以以退为进反戈一击，但你居然放弃了。”少年的声音说道，“要不是你前一周就叫人改造加固救生艇的前缘结构，并且启动了我，我还真以为你对他心软，想要放弃自己成就他呢。” “开什么玩笑。”加林把衬衣和长裤脱下，调节至适宜温度的水流从两侧上方喷洒下来，他所坐的座椅同时轻微起伏，揉按对方酸痛僵硬的肩背和四肢，“你知道吗，只要我活着一天，尤拉诺斯就不会放我离开他的视线。我除了死，没有别的离开他的方法。既然莱因哈德和他的联邦想要我的命，我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利用他在表面上把我杀了，然后我就可以营造出‘加林’已经死了的假象，暂时摆脱尤拉诺斯对我的纠缠。” “再者，”加林的话音停顿了半秒，皱了皱眉，“莱因哈德以前救过我，我不想欠他的。他以前怎么对我的，我也都如数还给他了。我‘死’了，他也能给联邦一个交代。我们两不相欠。” “尤拉诺斯说你这个人没有心，的确如此。”ai评价道， 加林被舒适的暖风烘干，拿起干净的衬衣披上，轻轻笑起来：“对。” 他笑起来真是格外地赏心悦目，犹如春风拂面，娇艷的鲜花开遍原始山野，仿佛该亚星全部的柔和与明媚都给了这个漂亮而矜贵的年轻人，而事实却与之截然相反，来自地狱深处的熔岩和血水几乎填满那一副秀丽的皮囊。 “嘿，小艾德里安，那你现……” “别叫我艾德里安。”加林走向驾驶舱的步子一顿，声音中莫名含了怒意。 人工智慧顿了一瞬，人声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前，好声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小加林。刚才资料库更新卡顿了一下嘛。你现在逃到这里，联邦的莱因哈德以为你已经死了，尤拉诺斯怕是到处在找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某种意义上，你已经自由了。然后呢?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告诉你干什么?让你传话给尤拉诺斯把我抓回去?”加林反问，披上外套抬腿迈进驾驶舱。 “不不不不，”ai急忙争辩，“保护你可是写在我最底层命令里的最高优先级指令!比尤拉诺斯的权限高多了，相信我，我大概是整个该亚系里你最忠诚的卫士。” 第126页 加林哼笑一声，环顾了一下逃生艇的中心二区和舷窗外的光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口，眺望远处的瞬间，恍然仿佛君临臣下。 “我要去塞拉格尔。”他轻声说，声音却清冷如晨钟，连带着年轻人俊秀的容颜都染上了薄薄一层疏离，显得肃穆而冷峻，“——我不光要摆脱尤拉诺斯，还想重新取得联盟群众的信任。” “我要取代雷恩斯，完全掌握民主党。” 第60章 原点 60. “你说什么?!”莱因惊讶地抬起头。 “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件事。”霍顿搭了搭他的肩，示意他起身，他的光脑接入办公室的中控系统，投影打开，房间自动进入全保密状态。 “我们的太空监视器在wa-352的外侧公轨游走，十天前发现了漂泊在星际轨道上的、联盟飞舰的黑盒子，”霍顿抬抬下巴示意那个三维的屏幕，“我们的技术人员轮班工作，终于从中调取充足数据并解密，还原了当时联盟部分战舰的内部情况。” 投影进入三维播放模式，原视频显然是不可能留下来的，所以现在在办公室中间显示的是根据数据处理模拟的当时画面。 加林还留在主控室里，他从固定座椅上滑下来，靠坐在固定椅旁边，画面很真实，又是三维等比例投影，看上去那个混乱的画面就像在眼前，那个年轻人还没有在战斗中丧生一般，莱因哈德唿吸一滞，暗暗掐握自己的双手，强迫自己认清现实。 纷乱的声音传了出来，画面剧烈震动，仿佛是战舰受到炮火攻击，画面的信号剧烈波动，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长官?!” “您怎么样?” “检测员呢?!快检修!快啊!!” 一阵爆炸的声响过后，莱因眼前的画面重新亮起，六个显示屏，每个显示屏里大大小小地现实着联盟军舰内有人类存在的画面，只剩下最后一个，冰冷地，沉默地慢慢亮了起来。 弧形突出的操作指挥台，一道喷射状的鲜血洒在上面，防护衣和安全带散落在旁边的座椅上。 “画面中断是因为当时发生干扰，一部分数据被销毁了。”霍顿解释道，“——当然，现在不排除加林故意为之的可能性。” 莱因哈德点点头，紧盯着画面。 画面没有再变化，——可是那里那个虚弱的靠在座椅旁边的年轻人，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莱因将那段模拟视频仿佛看了快十几遍，才皱着眉慢慢靠在身后的桌沿上。 “意思就是艾德里安——也就是加林，他可能根本没死。”霍顿摇了摇头，他想播放下一个分析图，余光无意中瞥过莱因的脸，顿时脸色抽搐起来，“老伙计，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莱因在他张嘴的一瞬间端起了一副严肃的模样，冷静地分析道，“我看了原始数据，监控失效的时间到我们最后一轮攻击开始，中间间隔不超过五秒，不考虑复杂的物理效应，也就是加林必然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就以我们无法察觉的方式离开了飞舰。” “怎么说，你觉得这办得到吗?” ——办得到。 当然办得到。 只要你提前准备好救生艇，保证核动力舱完好，提前启动高倍率加速器，在飞舰被击中下沉的同时，有一颗彗星从天而降……然后在五秒之内进入已经一切就绪的救生艇，一头扎上彗星被带走。 在几秒钟之内消失太轻易了，如果你提前一两周就开始准备的话。 . “还是没找到?”尤拉诺斯问。 幕僚点了点头：“对不起，下属办事不力。请您节哀。” “……节哀?”尤拉诺斯低下去的头突然抬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节哀?!你什么意思?艾德里安死了?!” “统帅……虽然我们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是距上次冲突爆发已经将近两周，艾德里安先生杳无音信，在当时的情况下……”幕僚的声音越来越低，尤拉诺斯是不喜欢下属这样向他做汇报的，他希望他部下的每一个人都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从言语中体现出来，关系亲近的心腹都深知这一点。但梅尔文确实无法坚定地说出这些。 他追随尤拉诺斯已经有相当年头了，虽然并非他身边最早的一批幕僚，却是亲手将他送上统帅之位的功臣。他们在普通联盟民众的视野中并不可见，却是实实在在参与改变这个联合国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些人在暗中支持着尤拉诺斯，他们也许表面上的职位不高，或是只是生活秘书中的一个或几个，但尤拉诺斯的绝大部分私人状况在他们那里是全透明的。 他们所管辖的范围十分宽泛，全方位的把握着尤拉诺斯能顾及到的和无暇顾及的各个方面，尤拉诺斯依靠他们，却也不断约束着他们手中的权力，没有把一切都透露给他们——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互相依仗着生存。 “不可能。”尤拉诺斯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记得三年多前的那次了?雷恩斯的人追了他几百亿公里，眼睁睁看着他的飞舰在孤星坠毁，而坠落的地方是岛独分子的聚集地，地头蛇们当时正在械斗——你们也说他死定了，放弃了寻找，结果呢?” 第127页 “结果他被雷恩斯找回来了。” 无论如何，尤拉诺斯和加林的关系幕僚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其中当然包括三年前那场出逃，梅尔文没想到尤拉诺斯主动提起这一段——要知道，加林离开之后，这位在联盟地位无限接近于□□者的父亲差点发疯，性情都变得阴沉乖张喜怒无常起来。 “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毕竟当时还是坠落在星球上，周围有市镇。这次是在太空中被重创，飞舰内舱都被切成二十一块了。”梅尔文劝道，“我们先前完全看错了艾德里安，统帅。他并不像他表面上的那么……平和，以及与世无争。塞拉格尔重新大选在即，联盟统帅的换届也即将开始，现在民调对您和雷恩斯十分不利，希望您斟酌损益。” “你什么意思?”尤拉诺斯问。 “您将他找回来，他只会是雷恩斯最强大的对手。”梅尔文终于扯下了谦恭的面具，沉声说，“艾德里安死在战场上是对我们再有利不过的结果，我们可以藉此煽动民众情绪，雷恩斯藉机攻打联邦共和国，届时换届大选，您的儿子将是众望所归。” “谁告诉你我想送雷恩斯上位?” 梅尔文暗自为自己的决策叫好，丝毫没有注意到尤拉诺斯逐渐发冷的声调，他接着说道：“如果您不想的话，也可以自己连任，届时您将是星际史上第一的……大独裁者。” 尤拉诺斯冷笑起来：“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梅尔文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回过味来，一个人破门而入，对尤拉诺斯喊道：“统帅!一架带有我们标记的飞艇入境!有情况了!” 尤拉诺斯瞥了梅尔文一眼，拎起椅背上的大衣：“走。” . 塞拉格尔星近地轨道。 “塞拉格尔的登陆申请发了吗?”加林抬起头看了眼星球表面正在接近的哨卡，“凯恩?” ——他的专属ai被他取了个人名叫凯恩，几天前刚取的。加林是个干什么都干脆利落力求简洁的人，他最初在尤拉诺斯的私宅里独自改造这个人工智慧系统的时候，就没打算给他取个名字。 他年少时不跟同龄人一起上学，又被尤拉诺斯圈禁在一小块地方，连多一台机器人都不肯轻易放进去，尤拉诺斯本意都没怎么想让他学习，因素有很多，——但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其残酷的，最后他看在加林表现得很乖巧听话的份上，才送了他一个高级人工智慧当老师。 那个程序也没有名字，是人工智慧科学实验室未完成的试验品。 天分有时候就会这样冲破外力的桎梏，或者说奥卡兰拉的基因除了性别决定部分之外都过分完美，加林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独自研究透了那个试验品，利用它设计上的漏洞，在他原来的程序下加了第二层隐藏代码。 这就像人类的第二重人格，大多数情况下那个设备都以主人格出现，而在某些时候，譬如加林需要它的时候，主人格休眠，副人格被启动，而这个副人格所携带的指令，是完全服从于加林的。 后来他将这个副人格从原来的系统里分离出来，也没有给它名字，他一直叫他“ai”，当然他也知道保护自己写在ai最底层的命令库里。 因为那是他自己写的。 加林前半生极为孤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很习惯这种孤独，但有时候也会有那么点难以忍受。他试图抓住一些他所能抓住的东西，一些一旦出现就不会改变的东西，能够在他需要的时候保护他。 这个名字来自一个孤岛上的年轻人，尽管联邦有几十万人叫这个名字。连ai的人声都被加林调整得很像对方。 某种意义上，就如同一个纪念。 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发啦~对方已经通过，准备着陆就好了。” 加林有些诧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再次确认当天的新闻，尤拉诺斯于两天前离开塞拉格尔返回西亚星。 “通知负责审查的官员了?” “是的，作为和他单线联繫的特工，证明都已经伪造好了。”少年说。 飞舰在向目的地驶去……淡蓝色的星球越来越近，某种奇异地不安愈发明显的涌上加林心头，他后退一步，在看清屏幕上的画面之后，突然喊了一声“撤”! 凯恩刚刚反应，放下的起落架还未收起，只听地面上隆隆作响，三台装甲坦克的上半部分从几个方向暴露出来! 这对于一架普通的战舰而言不足为据，但救生艇本身条件所限，不可能装载大型弹药武器，现在飞行器已经进入塞拉格尔领空，发生武装冲突的后果不堪设想，加林急促地唿吸，强自镇定下来，命令凯恩立即联络当地官员，同时手动迫降。 他从救生艇驾驶舱里出来，两个排的士兵举枪对着他，雷射点落在他身上各个要害，不断闪烁浮动。 冰冷刺骨的风从远方席捲而来，岑寂的夜色笼罩在军港之上，防风林形成了成排的黑影，萤火般的光点微微闪烁，探照灯偶然扫过四周。 一台武装坦克开了上来，男人跳下车。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我等你很久了。加林。”男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第128页 靠后的两排特种兵稍稍撤开一个豁口，身披大衣的男人在士兵的掩护下走出，遥遥朝他张开双臂，就像热情的父亲等待着孩子的拥抱。 “回来吧，加林。”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卡文卡得厉害，写得有点粗糙，谢谢看官老爷们的包容，我会尽量调整的 今天一直在反思自己的各个方面，呜，还是很想要留言吶_(:3」∠)_ 第61章 同归 61. 装甲车堵住了郊外停机坪的出入口，全副武装的军人和机器人以救生艇为中心形成了包围圈，将塞拉格尔航空港周围围得密不透风，如同一道道钢铁铸就的坚硬栅栏。 加林没有举起手，他甚至幻觉般的听到上百把雷射枪对焦的细微声响，但是他们被尤拉诺斯按住了，现场伫立着两百个以上的士兵和军官，却只有远方海面上唿啸的夜风，和舰船坦克发动机的沉闷声响混杂在空气里。 被装甲车挡住的后面有一辆挂政府通行证的轿车，尤拉诺斯替他打开了车门。 这就如同，十年前尤拉诺斯将他从sw-1135上带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下了飞舰，而惊惶的男孩在原处犹豫不决，最后男人拉开车门，加林满脸克制的警惕，顺着他的意思坐进了车里。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男人仍然站在那里，仿佛一个真正的慈父那样，无论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站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告诉他他一直在等待他归来。 ——如果忽略四周严阵以待的士兵的话。 救生艇和尤拉诺斯之间相隔约一百米，加林走到两者连线的中间就没有再往前，端着高精雷射枪的士兵缩小了包围圈，探测机器人率先靠近了救生艇。 尤拉诺斯那一刻甚至微微的笑了，他合上车门，向加林走去。 ——孩子闹够了，就应该回家。 为人父母是什么意思?哪怕他再怎么折腾，再怎么叛逆，激烈抗争或是摔门而去，到了最后，还是得这样包容他。因为他是你在世界上血脉的延续，哪怕从某种意义上说，加林的基因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一点都不像他了。 尤拉诺斯是一个过分偏执的人，只不过这种偏执被隐藏在他领袖的杀伐决断下，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出。在他和加林断断续续相处的很多年里，他很少会想到加林是他的孩子。他的道德感比雷恩斯更加稀缺，或者换句话说，他的眼里从来只容得下奥卡兰拉一个人，而加林只是一件神似奥卡兰拉的物品。 物品，或者人偶，如果现代仿真机器人技术可以达到彻底以假乱真的地步，他可能都不会对加林有过多留恋。 他很少想到加林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活生生的人，他会需要亲情、陪伴，以及友谊。 这些东西加林都不曾得到过。奥卡兰拉从某种意义上憎恨他，因为他的存在代表着尤拉诺斯的罪行，而加林也并不和她多么亲近，他憎恨他的母亲，从他意识到自己被奥卡兰拉改造成omega起，这种难以言喻的痛恨就深深地在他的灵魂里扎了根。 他是一个从降生起就被憎恶的人，註定了被遗弃，註定站在世界边缘。 加林和尤拉诺斯在很多方面其实非常相像，他比雷恩斯更加完整的继承了尤拉诺斯的阴狠无情，尤拉诺斯难免以己度人，他想，像加林这样天性淡漠而早慧的孩子，也许本身就不太需要被宠爱。 他像一把锋利的刀，只需要不断的淬火和打磨。 加林也从不提出异议，他不会向他的父亲乞求什么，这些年他唯一要求过的大概就是接受教育了，尤拉诺斯确实满足了他。 ——因为奥卡兰拉聪慧过人，如果加林也擅长基础学科的话，他看上去就更像奥卡兰拉了，简直如同女人的翻版。 如果加林知道尤拉诺斯心思的话，可能只会觉得更加的难以忍受。 他乖巧精緻，在尤拉诺斯面前表演得像一件精雕细琢的物品，任由男人摆放在那个卫星都定位不到的私宅里，他想起来了就回去摸一摸看一看。尤拉诺斯甚至不希望他长大，因为加林的身体里毕竟还有一条他的性染色体，生长发育会使原本雌雄莫辩的少年显出男人的模样来。 现在他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一点接近青年alpha了，alpha信息素完全取代了原本柔和甜腻的味道，但他开始注射alpha性激素的时候已经成年，身高和骨骼基本定型，清瘦的身材包裹在衬衫和风衣里，仍然给人一种很年轻而柔韧的感觉。 仿佛百折不弯，仿佛一折就断。 尤拉诺斯走近了他，看着他清晰漂亮的眉眼，心里很偶然的升起了一种陌生感。 他一直拿他当一件小玩意儿，他甚至也不太把他的逃离当回事，——他找了加林三年，大半部分是无处缅怀奥卡兰拉，小部分是对雷恩斯僭越的恼怒，剩下的一点点，是有种丢了件已经习惯了对方存在的物品的空洞。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加林属于他，这件事毋庸置疑，也仅此而已。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控制加林，加林所体会到的绝望和痛苦更加是无稽之谈，他像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那样替自己的孩子提前选择一条他认为合适的道路，而适合加林的，就是当一只漂亮的金丝雀，被他豢养在加林观赏玩弄。 这只小小的、精緻的金丝雀已经长大了，在他温和得仿佛含着一汪雪水的眼里，凌厉的杀机如同雪亮的刀锋剎那出鞘，在尤拉诺斯伸手试图搂过他的脖子时，青年闪身躲过，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尤拉诺斯只见加林从裤袋里抽出了一个圆形的物件。 第129页 ——紧接着他在上面用力一按! “砰”! “轰轰轰”…… 尤拉诺斯和他的位置倒转，他身后的救生艇一瞬间爆炸! 火焰腾的燃起，沾着火星的碎片旋转着射向人群，特种部队的士兵发出一声惊唿，更多的人被冲击波掀翻，火光剎那间映红了航空港的夜空，如同鲜血泼上画卷。 “去……死……” 男孩的声音低低响起，仿佛沾染着残酷的笑意，尤拉诺斯伸出手去抓他，爆炸的余波却在这时候陡然爆发，烈焰沖天而起，加林的手臂擦着他的指尖被冲击波弹开，尤拉诺斯一手抓空，往后踉跄了几步，看着加林在几米外被爆炸的余波弹开。 尤拉诺斯愕然地张大了双眼。 他知道这个小儿子继承了自己种种品性，也大概能从他之前的反应里猜到他对自己的恨意，却没料到加林要他死。 过去的创伤已经不可挽回，留下的印迹终将伴随一生，加林不要他的忏悔和觉悟，他要他死，如果一个人的死亡还不是终结，那就搭上他自己的。 莱因哈德曾经震惊于加林这个人的冷漠和孤绝，他的重重伪装之下一无所有，仿佛一片空荡荡的荒原，他渴望自由，而他无法挣脱，他憎恨一切人，也正是这种不死不休的恨意抵死支撑着他的嵴樑，迫使他不屈服地走到今天。 这是加林的希望。 他希望有一天能摆脱命运，他能够真正地为自己而活。但尤拉诺斯的再度出现毁了他所想的一切，命运的枷锁从未被挣断，自由遥不可及，仿佛除了死亡已别无他法。 那种致命的疲倦咆哮着冲上了加林的脑海，他从来没感觉到塞拉格尔的春天这么的冷，寒风刺破皮肉，从头到脚洗涮着他的每一块骨骼，灌进细胞间的缝隙，冷得他牙齿都在剧烈打战。 他突然不想挣扎了。 太累了。 太累了。 连日来躲避星际探测装置，伪造通过政审的材料，殚精竭虑，最后还是落进了尤拉诺斯的陷阱。 他其实猜过尤拉诺斯会故意设计诓骗他，甚至为此在救生艇燃料允许范围内，延迟了抵达塞拉格尔的时间，但他没想到尤拉诺斯真的等着他，——要知道他的团队发文抵达了某地，实际人却没到的情况，这是需要做大量媒体公关的，尤拉诺斯这么的沉得住气，或者说——这么了解他。 他的抗争就像一个笑话，尤拉诺斯看着他在他的天罗地网下玩弄手段，仿佛欣赏一个孩子的游戏。 加林笑了起来，刻骨的疲倦镌刻在他的眼里，火光将他褐色的眸子映得殷红，仿佛那里溅了血。他再一次按上了那个按键，第二轮爆炸勐然开始! “加林!”尤拉诺斯脱口大吼，他好像在瞬间理解了加林刚才的眼神，那甚至不是杀意，而是寂灭。 生不如死，不如我们……同归于尽。 热浪裹挟着寒风穿过加林的发梢，他比之前更长的短髮在热流里起落，唿啸的狂风鼓起了他的风衣和衬衫，年轻的男孩消瘦得令人心惊的身材勐然被勾勒出来，像是薄薄的纸片一般被风一吹就散。 “加林!!” 尤拉诺斯狂吼。 直升机轰鸣着飞来，投下灭火的物资，尤拉诺斯突破生理的极限，在第二轮爆炸荡平整个停机坪之前，狂奔过去，一把搂过加林，同时卧倒，火光从他背后爬上来，男人的脸被映得通红。 男人养的亲兵不是吃素的，加上加林着陆时救生艇的燃料也所剩不多，爆炸在几分钟内被平息，专用的救援机器人沖入火场，医疗队赶到外围，尤拉诺斯被人用巨大的毯子扑灭他身上的火，但男人却没有在意，他近乎失态地咆哮着让人救加林。 而在场的人关注点完全在国家统帅身上，医疗兵一拥而上，将尤拉诺斯拉离加林。 尤拉诺斯眼睁睁看着加林被爆炸的冲击波冲出几米，捂着腹部剧烈呕血，层叠的人影隔开了他和他的孩子，强烈的、即将彻底失去对方的恐惧勐然间席捲了尤拉诺斯的心房。 ……不要死。 ——不要死!! 他们之间淡薄得约等于无的情感联结好像在这一刻有了作用，尤拉诺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加林这一次真的要死了，比他和莱因哈德正面遭遇的时候更加强烈，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 “放开我!!”尤拉诺斯咆哮道，“滚!滚啊!给我去救他!给我去救加林!!” 他的巩膜上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乍看上去好像眼球完全被血色填满，那张永远八风不动威严而沉静的脸极大的扭曲起来，显示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神色。 他一把推开旁边的医生，抽下了身上的毯子，踹开围在外面的士兵跑到加林身边，将毯子覆盖到年轻人的身上。 医生和武装士兵飞奔过来，不远处的火光逶迤而起，火舌带起层层叠叠的气流，人影好像隔着一层不断浮动而扭曲的滤镜，高峻如山的男人跪在男孩的身边，永远居高临下的头颅深深低垂下来，俯身在他的脖颈和肩胛之间。男孩的身躯掩藏在厚厚的绒毯下，随后被男人用力抱了起来。 男人大步走来，爆炸瞬间飞射的航空器碎片钻进他的身体，大衣里渗出大片血迹，alpha强大的体能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现场的军医几乎呆了过去，几秒后才拖着可携式担架跑上来。 第130页 . 塞拉格尔希尔斯州近郊，公立医院特需病房。 高大而冷峻的男人在病房外的监控室里，隔着整幅单面玻璃往里看，单独的病床位于房间正中，雪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消瘦的人形，淡青色的唿吸面罩扣在他的脸上，从侧面看年轻人的面颊凹陷下去，铺展在枕巾上的黑髮是整个洁白的病房里为数不多的颜色。 光线从窗里投射进来，冰冷地照在他的身上，加林一只苍白的手搭在遮住上腹部的被子上，看起来如同蒸发的雾水般透明。 敲门声响了起来，尤拉诺斯转动有些干涩的眼珠，回过头。 “统帅先生，”医生欠了欠身，走上前，攥紧了手里的电子信息档案，“您伤口还未痊癒，不妨先回病房……?” 尤拉诺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抬抬下巴示意对面病房的加林：“我一把老骨头了，比他离爆炸源还近，怎么他到现在还没醒?” “……”医生犹豫了一瞬。 他认识加林，三年前加林还生活在dk-105的时候，有什么不适，就是他远程监控着人工智慧替加林看的，某种意义上接近于家庭医生。 列克为尤拉诺斯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从壮年起至今，在联盟智能医疗还不那么发达的时代开始。奥卡兰拉被尤拉诺斯拘禁在联盟的那段时间，反抗尤拉诺斯选择绝食，后来就是由这位医生秘密救回来的。 他看了看加林的检测报告，又想起了奥卡兰拉的，心中沉沉地嘆出口气。 “是这样的，根据我个人记录的艾德里安的病歷，他有长期慢性浅表性胃炎病史，结合之前所做的基础检查，可能已经发展成萎缩性胃炎。”列克看着尤拉诺斯的脸色，斟酌词句道，“这个……请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检查结果不容乐观。” 尤拉诺斯倏地转过头，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不可思议：“萎缩性胃炎?!他才二十一岁!” “是的，这一疾病在联盟极其高发，而且呈现大幅年轻化趋势。”列克望了一眼对面，“鑑于这一疾病有相当大的癌变概率，以及，据我所知，奥卡兰拉中年就曾罹患此疾，发病年龄也不大，生物医学遗传学已经揭示了胃癌的遗传机理。我们就考虑，接下来给艾德里安做一下x线钡餐检查……” 他们说话间，单面玻璃后的年轻人悄然转醒，光照随着恆星的升高，成片地涂在他的病床上。青年微微睁开眼睛，长长的眼睫扫下一片疏朗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始泼狗血了!莱因还得下线一会儿哈，加林这边有联盟的剧情(人生巅峰)要走。 然后嗷嗷嗷嗷嗷小可爱给我投雷啦!谢谢留言的小可爱啊!激动!我会加油哒! 第62章 无爱者 62. 这天下午，加林刚从化验室回来，医生替他换了药，尤拉诺斯跟着就走了进来。 救生艇炸毁的时候碎渣飞溅，加林的背上被刮出了几道口子，伤口还没有癒合，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连忙把脱到一半的衣服拉上，疼得“嘶”了一声。 尤拉诺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走了过去，一手按在他肩上，将他翘起来的衣领折好。 加林没说话，任由他轻轻□□着自己。 “呆在这里有好几天了，不是检查就是躺着，挺无聊的，我带你出去?”尤拉诺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习惯了。”加林说。 尤拉诺斯按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顿，沉沉嘆了口气。 他折身走过来，半蹲在加林所坐的轮椅面前，智能轮椅有一定的高度，加林坐着和尤拉诺斯半蹲着有一点十分微妙的距离差，就像是渐渐窜个子的孩子和试图与他平时的母亲在一起一样。 “加林。”尤拉诺斯似乎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他伸手握住了加林搭在腹部的手。男人掌心宽厚而温热，加林的冰凉的手被轻轻攥住，他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最终没有挣开。 “加林。”尤拉诺斯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加林恍然地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怎么突然不坚持叫他艾德里安了?那不是才是他想给他的孩子……或者一件精美的人像的名字吗? 他怎么不责怪自己试图弒兄弒父的行径呢? 他还蹲在这里，好像一副恳求原谅的样子，是想干什么呢? 加林淡淡地看着他，眼里没什么变化。 “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做错了很多事。”尤拉诺斯试着开口，凝望着加林那无比神似他母亲的眼睛，“我为了走上高位，最终选择了牺牲奥卡兰拉，我非常后悔，我想要补偿她的孩子——他和我的孩子。” 啊，是这样。 加林想。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无意中看到尤拉诺斯的电脑，发现了这个联盟隐瞒最深的秘辛的时候，他甚至质问了尤拉诺斯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人混在联邦的军队里，杀死了奥卡兰拉，然后嫁祸给联邦，以此换取了那场对联邦战争的正义性，并在此后的战役里升到了上将。 ——可是尤拉诺斯当年是怎么做的呢? 他把他一巴掌扇到在地上，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别多事，他只要乖乖的，就什么事都没有。 第131页 他现在又在忏悔什么呢? 过去已经过去了，他还能补偿什么呢? 加林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把手从尤拉诺斯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手白皙而骨骼分明，这是将近一个月没有正经的吃过什么东西了，全靠葡萄糖和应急用的营养针续命的结果。 其实很简单，他吃不下什么东西，咽下去的总会原封不动的吐出来，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味道。 他的世界真是很单纯的，单纯的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小时候在实验室里，吃的喝的都是由专业科学家经手的，让他怎么吃他就得按照要求吃，因为“那是最适合他的”，“经过严密科学论证的”，“排除一切外力对‘实验结果’影响的”，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几岁的时候他也许抗争过，知道抗争也没有意义就不再反抗了。 后来他被尤拉诺斯接走，专门的管家机器人守着他的一日三餐，也就稍好一点，但他其实一直对吃东西提不起兴趣，逃到联邦之后就更加放任自流，如果不是有高强度的体训，他大概会经常一整天都不吃东西。 阿瑞斯的实操课上他的上腹部也受过伤，在wa-352的激战中差点胃出血，他有一副很年轻的身体，可是再年轻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生了大病，是不是?”加林没有理会他，突然问道。 尤拉诺斯从走神里回过神来。 他有些失措的抬起头，望见了加林的眼睛。 很奇异的，他没有在加林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人类面对不可抗力的惊慌，他很平静，坦然，尤拉诺斯甚至看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接近轻松的笑意。 其实连接触加林的时间远没有尤拉诺斯那么久的莱因哈德都看得出来，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好像他从来都当生命是一种负担，活着是经受折磨，他不珍惜自己，甚至不在乎疼痛，为了压制omega的□□拿刀自残，放血，亲手切开生殖腺……他仿佛随时准备好了赴死，以至于毫无求生的意志。 尤拉诺斯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握回来：“不，不，只是普通的胃炎和中度胃溃疡，你别多想。” 加林笑了一下，偏过脸去：“你不用瞒我，我知道的。” “父亲，”加林叫了他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我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就这么死了，不太甘心。” 尤拉诺斯张嘴要反驳他，被加林挡了下来，他继续道：“但前几天在跑道上，我突然觉得很无所谓，你说我挣扎着活了这么久，换来了什么呢?我想要伤害过我的人和那些自称无辜的旁观者都去死，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我想要攫取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一直忍耐着，忍耐到有一天我足够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它们一一送往地狱，——然后呢?”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通了，”加林稍稍提高的语气低沉下来，凝视着尤拉诺斯，说，“——人是不能由仇恨和悲恸作为支柱活着的，真正能激发人的求生欲和生存意志的，只有爱和光明。” 他微微笑起来，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想要融化进去一样。 “可是我的心里没有爱，我一无所有，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蚀骨的痛苦。” 他的脸色看不出悲哀还是释然，因为光线变化的缘故甚至显得气色都变好了，流露出一种仿佛油画似的凝固感。 “你别这么想，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尤拉诺斯稍稍站起身，靠近了加林，把他从椅背上拉起来一点，青年的额头抵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男人环抱住他极度消瘦而格外单薄的肩胛，脸颊在他的耳边和发梢上磨蹭，“你别这么想，你还很年轻，你有大把的人生要过，别这么悲观。今时不同往日，医疗技术都提高了，你别这么想。” 男人絮絮叨叨的安慰他，右手避开了他背上的伤口轻轻顺着他的嵴椎，加林轻轻笑起来，眼里的神色被眼睫敛去，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 “我有点想出去了。”加林说，推开了尤拉诺斯。 “嗯……”尤拉诺斯看着他，犹豫了一瞬。 加林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面色有些不耐道：“怎么了?” “你伤还没好全，这两天希尔斯州在强降温，出去可能……”尤拉诺斯罕见地柔和了语气，俯身摸了摸他的发顶，“要不再等两天?” “算了。”加林打断他，将轮椅的方向指向床尾，“我有点累了，您请回吧。” “你……”尤拉诺斯欲言又止，加林极少用这种仿佛孩子闹别扭的态度和他说话，他之前的厌世态度也确实让尤拉诺斯有些有心，权衡了半晌，尤拉诺斯妥协道：“就医院后面的花园，半小时就回来。” 他亲自替加林拿外衣，加林回过头，重复道：“我想出去，——离开这里。” 那次后来是尤拉诺斯亲自驾车捎他出去的，车内保持在一个很舒适的温度，尤拉诺斯帮他把围巾和大衣叠好放在后座上，才钻进前面开车。 加林看着他的侧脸，五十岁的男人终究抵挡不住岁月，时光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纹路，高耸的眉弓使他的眼窝深深下陷，他当年也是联合军校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啊……加林想，也终究是老了。 第132页 他很少正眼看他的父亲，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疼痛和令人窒息的压迫，他默认了尤拉诺斯的高高在上，只是逼迫自己忍受，支撑他从那样黑暗的岁月里走来的为数不多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彻头彻尾的摆脱他的桎梏。 然而转眼尤拉诺斯已经五十多了，他开始试图扮演一个慈父，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数隔阂，芒刺般捅向对方，互相折磨。 加林转头看向了车窗外，心里控制不住的翻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涩。 这种不似同情也不似悲哀的情绪令他感到无比陌生，仿佛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产生了除了恨意之外的感情。 . 此后加林和尤拉诺斯的关系倒稍微缓和了一点，很难说那是种什么样的状态，仿佛两人都将此前不死不休的纠葛遗忘了，默契地维持起表面上父慈子孝的模样来。 尤拉诺斯对加林很是纵容，几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甚至在他准备启程返回西亚星的时候，问他：“你跟我一起去西亚星吗?那里的医学技术更加发达，对你的病有好处的。” 加林当时靠在他临时办公室的沙发里，没有穿病号服，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和黑长裤，随手在平板上划拉。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尤拉诺斯对待他的态度介于孩子和情人之间，暧昧而模煳。 他犹豫了一会儿，尤拉诺斯揉了揉他许久未剪的短髮：“你不想去也可以。我不勉强你。” 当时正好有一个医生按铃，叫加林去做个常规检查，加林应了一声站起来，回过头说：“……我考虑一下。你陪我吗?” 他的语气很弱，仿佛有些脆弱和害怕，尤拉诺斯知道有些检查会对病人造成一定的痛苦，年轻人难免会有些畏惧。他点点头要过去，不料手环上的一个红色光点闪烁了起来，加林的目光在上面轻轻一落，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很抱歉。”尤拉诺斯看了一眼，打开了光脑，向加林解释道，“是七国领导人会议安排计划，最后期限快到了。” 门被人带上，尤拉诺斯却没有再看光屏的投影，而是将通讯器扣在耳廓上。 幕僚的声音从耳脉里传来：“统帅，雷恩斯最近利用民主党搞了几个大动作，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塞拉格尔大选的暴动事件，就是他和他的团队暗中策划的。——众所周知，塞拉格尔十年来的执政党一直稳定支持共和党，而雷恩斯此举意图打破联盟两党制衡的情形。” “和我想的一样。”尤拉诺斯用手摸着下巴喃喃。 “统帅，这非比寻常，雷恩斯当年执意加入民主党，而您放任了他，这已经留下了隐患。起初我们以为您是藉此机会将两党的权力全都抓紧在自己手里，但显然雷恩斯已经不满足于此了!”梅尔文的声音急迫起来，“塞拉格尔预计在一个月后重新选举，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如果我们在此次博弈中失利，没有将当选人控制在我们麾下，或是对方不完全是我们的人的话……”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铺好了路，也选定了那个人选。”尤拉诺斯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玻璃洁净的表面上映出他坚毅的容貌。 “统帅?” “——加林·路德维希。”尤拉诺斯轻声说，“我会亲自扶他上位，并且所有人都将看到，他作为联盟特工，孤身一人潜入联邦，抓住了联邦高层的漏洞，逼死联邦中将洛德·冯·纽伦贝格，迫使联邦将三分之一的军部高层流放，在和联邦现空军117集团军总司令莱因哈德的正面遭遇战中假死逃生。 “加林·路德维希是塞拉格尔的英雄，也是联盟的英雄。” “……”梅尔文那里许久没有传来声音。 尤拉诺斯的目光落在桌角的玻璃上，那里映出了另一个方向上一个模煳的阴影。 他回过头，看到加林端着一个玻璃杯，站在他身后几米外的门口，脸色苍白。 “真是绝妙!”梅尔文的声音正从耳脉里传来，“原来如此!您真是深谋远虑，决胜于三年之前——这简直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滴营养液!虽然我也不知道它有啥用……总之感谢小可爱滴支持w~ 第63章 命数 63. “这么快?”尤拉诺斯镇定地问他。 “嗯……他们让我把这个喝掉，过半个小时再过去检查，我就先回来了。”加林说，他瞥了尤拉诺斯一眼，很警觉地退后了半步。 “你听到什么了?”尤拉诺斯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我刚刚进来，什么都没听到。”加林说，他话音未落，男人突然上前一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撞在了门上，加林被尤拉诺斯的突然袭击弄得一趔趄，手里的杯子被打飞出去，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咳!……咳。” “我会听从您的，您这么执着于找到我，恐怕也就是为了制约雷恩斯。”加林竭力控制想要干呕的冲动，纤细的脖颈在男人的手里剧烈抽动，但他的脸上却表现出十分镇定的样子，“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您放心吧。” 第133页 “你最好清楚的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还有，别想着自杀。”尤拉诺斯紧盯着他，如同蓄谋已久的豺狼俯视濒死的尸体，全然撕裂了先前虚伪的面具，他掐着加林的脖子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听着加林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说：“你这条命是我给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诞生，也不可能活着从九号实验室出来。我留着你还有用的时候，你最好别想着寻死。” “我不会的。”加林说。 尤拉诺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在那张假面似的脸上寻找细微的破绽，随后他的目光慢慢柔和了下来，右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喉结和附近细软的皮肤：“乖孩子。” 他按着加林的后脑勺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瞥了眼地上打碎的玻璃杯：“那是什么?” “没关系，我再让医生给我一杯就好了。” 尤拉诺斯随手理了理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推开了门，将加林翻身推出去：“好的，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 在关门的一瞬间，尤拉诺斯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记住了，不许自杀，要是让我发现你寻死，我就把你像三年前一样……锁起来。” 加林浑身哆嗦了一下，控制住自己没有避开。 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闭上。 他极力平復着唿吸，飞快地跑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一把带上门，腹部压着洗手台，勐然干呕起来。 ——他差点真的相信尤拉诺斯了。 他差点真的心软了。 真噁心，真噁心。 尤拉诺斯可是能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惜拿他最心爱的女人当祭品的人，加林引爆救生艇要跟他同归于尽，或者他快要死了，怎么可能会让尤拉诺斯忏悔呢? 他只是想在自己真的死去之前，把所有剩余的利用价值彻底榨干而已。 他居然忘了他跟尤拉诺斯如此相像，他擅长演戏作假，那么尤拉诺斯只会比他更加游刃有余。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春风和煦的、不带丝毫控制欲的感情呢，就算有，也绝对轮不到他头上。 你在期待什么呢? 加林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搓刚刚被尤拉诺斯亲过的耳尖和额头。 亲情?关怀?父爱? 他流露出那么一点点表演出来的温情，就能把他前面做的那些事情都抵消了吗? 太可笑了，到最后尤拉诺斯甚至连能用来要挟他的东西都没有，只能把他关起来，因为他确确实实一无所有，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什么在乎过的东西，即便有，也早就被毁灭殆尽了。 支撑一个人在世界上活下去的只能是爱和光明，加林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活多久，在这上面他就是很短视，就像知道自己不会长寿一样。但他很庆幸而坚定地认同早慧必早夭，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而作恶多的人应该早死。 所以他不用活一辈子那么久，他只要再熬那么一年……或者两年，把这些人都送下地狱，他就可以跟着一起离开了。 加林抬起头，擦净顺着脸庞流下来的水，看着镜子里的年轻男人露出了一个难以称之为笑的笑容。 . 施瓦本阿瑞斯军区北一区，综合办公处。 莱因哈德开完后方联防会议，跟着与会者们从会议厅出来。alpha的机体在创伤修復上体现出了较大的优势，他从两天前开始自主行动并任职了。 霍顿在约一周前，在几名心理学专家的辅助下，跟他仔细讨论了他在wa-352上的经歷，已经后来加林叛变，包括正面遭遇战在内的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不过莱因刻意隐瞒了加林一部分现在看来十分自相矛盾的做法。 “联盟现任统帅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和奥卡兰拉的事情当年也算是沸沸扬扬，大部分亲歷者都认为他们本不该是那样的结果。”霍顿对他说，“加林跟联邦是有仇的，尤其是你哥为首的那帮人，但他对尤拉诺斯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你觉得他忠诚于联盟吗?”莱因问。 “你觉得呢?”霍顿说，“他是否忠诚，或者他的立场究竟在哪一方其实无关紧要，他把你抓起来审，又跟你打，只要不是我们的盟友，那就是敌人。” “可是他放了我。”莱因说，“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他恨我，我是他的敌人，但他放了我。” 霍顿这时转向了旁边的心理谘询师：“你觉得他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徵可以确诊了吗?” “我奉劝你不要对他的立场心存幻想，尤拉诺斯不论如何是他的生父，雷恩斯是他相处多年的哥哥，你指望他弒兄弒父、大义灭亲?加林要是是这种人，怕是早就被尤拉诺斯弄死了。”霍顿转回正经的口气，不再揶揄他，“换句话说，你现在知道彭左尔特总统是当年下达摧毁‘51区’计划的幕后主使，你能为了加林杀了你亲爹吗?” 霍顿嘆了口气：“更何况，我不觉得加林没杀你是因为喜欢你……或者别的什么。” “他是利用我，我知道。”莱因点点头，“虽然不确定为什么。” “那个人太复杂了，我们知道的也不够全面，不过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大概真的要变成秘史了。”霍顿站起身，对他笑起来，“说实话，我对他很有好感，就像惺惺相惜。按理来说没有道理，因为我几乎没跟他接触过，只是看看资料——看了他几百个小时的资料。那确实是个让人心疼的对手，是吧?” 第134页 “是的。开诚布公地说，”莱因沉默了半秒，抬起头，“如果我们在和平年代遇见，或者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往事，我应该会把他视作我的知己。” ……我的恋人。 “我知道你对他念念不忘，我要是碰到这样一个人，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轻易结束。”霍顿说，“但他现在杳无音信，我们所有设备都检测不到他的行踪。也许他因为燃料耗尽已经在太空深处丧命，也许被太空飞行器碎片击中，也许被尤拉诺斯接走控制起来了……总之，你该放下还是得放下。” “……”这次莱因沉默的时间比之前加起来还要长。 良久，霍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到莱因的声音低低传来：“我不会的。我会找到他。” 我想……把他从那些黑暗过往里彻底拯救出来，回到光照丰沛的人世间。 走在他前面的军官的随口谈论声这时候传进莱因哈德耳朵里：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你怎么想?” “我对这一块不太关注，但这个人应该不是特别受瞩目的候选人。” “你们看他的履歷了吗?我觉得不太合理，但塞拉格尔最近太乱了，他们着急安排一个人上去也可以理解。” “塞拉格尔是一个突破口。……” 莱因有些疑惑地望了跟他一起出去的人一眼，对方提醒他关注内部新闻。 十分神奇的，莱因因为许久没有得知加林的消息而有些疲乏的心脏，因为这一句话砰砰跳动起来，剧烈得仿佛心悸的前兆。 他快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平板接入内部系统，灰黑色的界面上，每一条报导都被用金色细线分开，只见一条标红的新闻标题越过几大军事情报上升，最后直接置顶! 莱因的唿吸变得紊乱，右手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有些颤抖地点开了那个选项卡。 那是一个演讲视频的片段，瘦高的年轻人站在演讲台后，一身黑西装，白衬衫，打暗条纹的领带，微微扬起手来说着什么。 他有些留长的头髮被髮胶抹到脑后，在灯光照射下油光水滑，一副无框眼镜被随手捏在左手上，这种有意为之的造型使他看起来老成了很多，但是那个清隽秀丽得不可多得的长相，却实实在在地在告诉他这就是加林。 失而復得的惊喜压迫着莱因的喉底，迫使他如同喘不上气似的微微张嘴唿吸，那一时间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车厢外流动的风景那样飞速向后退去，血流在脑内来回震盪，整个办公室里似乎只剩下了他自己。 这是他……的确是他，他的加林。 莫名其妙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几乎陷入卡顿的大脑里，莱因心尖跟着那点微妙的波动微微一颤，他的眼前发花，几乎看不清报导下面滚动的竞选人信息。 加林·路德维希，新历122年6月21日生于新塞拉格尔共和国豪斯州，塞拉格尔共和党籍…… 他没有看下去，只有一个年代印在他眼里。122年，也就是这位长了一副加林的样子的竞选人现年二十九岁。 ——这显然是伪造的，加林不可能二十九岁。而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差八九岁的同卵双胞胎，即使是最顶尖的基因技术也不可能做到。 这是一个阴谋，但莱因哈德暂时想不通这么设计的意图何在。 片段很短，在莱因还没从再次见到加林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就过了大半，内部截取的是结束演讲时的部分，看起来现场的气氛还可以，加林显然懂得调动听众的情绪，感染力也十分到位，只是他最后用力将手按在演讲台上，莱因一愣，他看见加林的喉结剧烈得上下滚动了一下，好像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但他还没有看清楚，视频就终止了。 第64章 诺言 64. 莱因再一次刷新的时候，完整的视频已经替换上去了。 新闻标题从“新塞拉格尔大选黑幕：空降候选人”改成了“一场歷史倒退的演说：联盟‘毒瘤’思想再度復甦”，编者按“新塞拉格尔共和党候选人在竞选演讲上公然承认源流主义思想，提出包括加强集权在内的三项举措，意图在当选后建立以军国主义为核心的，反民主、反共和的极权政府”。 “……众所周知的，我们的国家，以及这颗淡蓝色的星球，都是以星际移民时代，第一支入驻这颗行星的常驻民，‘塞拉格尔族’名字命名。即便后来经歷过无数次战乱，无数次移民和迁徙，这颗行星和这个国家的名字都不曾更改过。”候选人沉声说道，渐进地提高了声调，“我们在座的每一个、现场的每一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都是塞拉格尔人的后裔，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这么说并非想挑起争端，只是想让诸位正视歷史。——塞拉格尔人是如何没落的呢?这样一个人口数多达几千万的源流，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湮没在歷史的长河里了呢?” “是联邦在战争期间对妇孺惨无人道的屠杀导致的，诸位。”加林的声音再次放低了，仿佛沉痛而语重心长，“在这个omega平权运动、弱势源流平权运动等各项人权运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今天，我们有意迴避着‘源流’和‘三色’这些敏感的话题，我们恐惧一旦提起这些词语，就会被公知们扣上‘退步’和‘反智’的帽子。今天我在这里不谈‘三色’，我仅仅想提醒各位，联邦的北部源流们，他们从来不曾为他们的罪行真心悔过，他们自以为捍卫了他们的独立和自由，却把它们建立在我们族人的血泪和枯骨上!” 第135页 “我希望各位清楚，对面鸽派的行径能换取一时的和平，却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昨天他们杀我们百万同胞我们不反抗，今天他们就会把深空航母开到我们的面前来!各位，这是我们最近半个月来前线的战事统计，以联邦这样的攻势，我们再不组织强有力的反击，再不团结起来，我们失去的不光是战场上的先机，还将失去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由、独立和尊严!” “我在这里并非鼓吹战争，而是我们除了团结和奋起，用热血和武装守护正义外，已经别无选择!……” 在此之前莱因其实不知道加林还有演讲的才能，他看上去是个少说多做的实干家而不是政客，但当他按着演讲台即兴发言的时候，竟然也太多违和感，反而令人忍不住把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哪怕他那一番话全是歪理邪说，整个颠倒黑白，明摆着想煽动源流主义情绪。 “……战争大量消耗工业物资，而孤星的四颗卫星是我们现在已知矿藏储量最丰富，能源最集中也距离我们最近的星球，孤星作为战略要地的地位自古以来不可撼动。我们不会放弃属于我们的任何一寸领土，我们试图将联邦的驻兵彻底驱逐出孤星。但是——”加林加重的语气，目光扫视四周，“但是，这需要我们全国人民，乃至整个联邦的团结和凝聚!我们不光要强有力的重工业，我们要需要轻工业的发展!各位，捍卫自己的源流和国家主权，并不仅仅停留在表面上，不仅仅是一个国家高层的自娱自乐，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被捲入了歷史的车轮，都应该意识到，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和失败，与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莱因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视频应该是在场的记者机器人录制的，镜头运用十分到位，他后来干脆关了声音，只盯着那个青年的脸看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视频。 他不是第一次听加林说这种话，剔除了演讲里为了煽动民众情绪刻意为之的部分，这就是加林曾经跟他说过的“精英政治，军国独裁”思想，只不过设立了一个假想敌，让它看起来不那么露骨而已。 莱因突然想起那一次在孤岛的飞舰上，加林偶然地流露出极其疯狂的一面，他说…… 他说他要那些人都死。 加林很多行为仔细想想是很自相矛盾的，即使他的母亲被联邦军人杀死，他遭受过创伤，但他既然是尤拉诺斯的儿子，按理来说，他可以很轻易藉助他父亲的势力上位，到时候无论是参军还是当政客，都有机会正面对抗联邦。 从他的个性上说，加林极其能忍，他有办法慢慢等待自己有能力从尤拉诺斯身边逃走，说明尤拉诺斯对他的逼迫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这种情况下，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留在尤拉诺斯身边吗? 年少的加林半夜从床上惊坐起来的画面浮上莱因的脑海，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烦意乱。 哪里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这个看起来合理的逻辑圆不上。 . 霍顿整理了塞拉格尔现有资料给莱因发过去，过了半个小时看到消息还在未接收状态，电话无人接听，ai给的时刻表显示他下午三点之前没有会议，于是亲自去了他的办公室。 但莱因也没有在办公室。 霍顿有点诧异，问刚从旁边的办公间出来的副官：“莱因哈德现在在哪?我有一份资料急找他。” “他结束例会之后就走了，没说去哪，也许在医生那里?”副官说。 霍顿随便点了点头，打算再给莱因拨个电话，某种不安隐隐在他心头扩散，他直觉般的把那个塞拉格尔大选的新闻和莱因突然消失联繫在了一起，莱因哈德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有自制力且进退有度的人，——除了面对加林的时候。 他低下头，这个时候文件已接受的消息出现在了手环的显示界面上，霍顿立刻把通讯给莱因拨了过去：“餵!你在干什么呢?到处找不到你。” “我在综合办公处外面的一号停机坪上。”莱因的声音遥遥传来，像是隔着狂风，声音被吹得沙沙作响。 “你在那干什么?”霍顿勐然感觉自己那点不安有了坐实的预兆。 “我要去找他。”男人沉声说。 “什么?” “我要去塞拉格尔，找到他，告诉他半年前的承诺，至今仍然有效。” “什么承诺，你疯了吗?!你跟他说什么了?餵?!餵?!!” 半年前在孤岛上莱因的飞舰上。 “我可以帮你。”莱因说，伸手握了握加林的膝盖。加林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下来，“你说服我了。如果你能在这里找到任何证据的话，我可以帮你让起码其中的一个或几个人，真正付出点代价。” 我说过会帮你，就一定做到。 不论是雷恩斯，尤拉诺斯，还是……彭左尔特。 . 两周后，塞拉格尔星新塞拉格尔共和国首府希尔斯州中心，新一届战争领袖诞生，加林·路德维希就任演说结束，十万名居民涌上街头，为前往西亚星参加十四国领导人会议的主席送行，警车在民众中开道，军队负责维持现场秩序。 第136页 “诸位!现在已经到了非常时期，联邦共和国对我方步步紧逼，妥协没有任何意义，这一次参加七国领导人会议，我会牢记使命，塞拉格尔永远不对任何势力妥协!” 飞舰已经准备好了，加林由护卫队围着走上台阶，他最后发表完致辞，下面群众一唿百应，然后挥挥手走进了飞舰的内舱。 外面热烈的气氛仿佛一瞬间被隔离，阴冷和沉郁霎时间笼罩了机舱。 “你做得不错。”一个声音传来，隐藏在后面阴影里的男人开口道。 加林从喉管里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突然被男人扳着肩膀拖了过去，他有些惊慌地抬头，看见尤拉诺斯墨绿色的眼睛，对方这么看着他，目光里反覆蕴藏着复杂而难以解读的感情。 加林被看得一愣，对这种情绪有些茫然，只是试图挣脱他。 但尤拉诺斯没有让他得逞，他更加用力地按着加林的肩，几乎要把他肩膀上那块支棱的骨头掰下来一样，加林都感觉有些痛了，才听到尤拉诺斯一字一顿地、语气里甚至有些意味不明的痛苦，问：“这样，你会高兴点吗?” 什么? 真奇怪，明明他才是施暴者，却偏偏露出一手上的样子来。 尤拉诺斯的拇指是别在加林的另一侧脖子上的，就像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一样，这让加林条件反射地想干呕，他脸上茫然而痛苦的神情好像突然刺激到了男人，对方勐地把他往座椅靠背上一按，双手扼住了他的肩膀：“你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权力，地位，至高无上……你以前得不到的，现在我全都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哪怕笑一笑?” “你疯了!”加林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很疼，你放开我!” “我承认我以前真的做错了，我不应该把对奥卡兰拉的思念都寄托在你身上，也不应该把你一直……一直关在我身边。”尤拉诺斯的语速甚至急促起来，带着气息略微不匀，“我上次不应该那样威胁你的，加林，我……我真的，我只是习惯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加林不挣扎了，他的面孔拢在深灰的阴影处，看上去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这让尤拉诺斯有些心惊，下意识地放开了按着加林脖颈的手。 “我刚才太急了……对不起。”尤拉诺斯轻轻抚摸被他掐出红印的地方，“我就是太急了，我应该想到的，过去那些事情，还有上次我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的那些话，你没有那么容易原谅我。” “你别这样，我还有事要忙——”加林迴避他的话，推开他站起来，“您——” 他话音未落，被男人勐然扯了回去，用力吻上了他。 加林的眼睛一下子放大了，他那脆弱不堪的胃剧烈抽动起来，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干呕，他扳着尤拉诺斯的手臂想挣脱开，却因为过度消瘦被男人轻易按过去。 “放开……我……”加林勾起腿要蹬他，反而被尤拉诺斯趁机挤进两腿间，狎昵地蹭了蹭他的腿根。 干呕的冲动变成强烈的窒息感，加林挣扎着避开他，脸侧向了旁边的玻璃窗。 他突然在视野里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画面，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从一辆车上跳下，向这里跑来! 他的动作利落，身手矫健，不像是在机场工作的普通员工。 加林愕然睁大了眼睛，躲着尤拉诺斯粗暴的动作使自己靠近舷窗，他哈出的气息喷在玻璃上，他疯狂地试图擦干净上面的水汽，而鼻腔里却充斥着酸涩，不知从何而起的水雾再次模煳了他的视线。 ——是你吗。 ——是你来了吗。 隔着那么多的猜疑、背叛、绝望和煎熬，跨越十五年的嫌隙，诸事凋敝的一地狼藉，你还愿意来找我吗。 下身尖锐的痛楚陡然传来，像一把尖刀扎进了他的大脑，加林只觉得脑海里的某一根弦勐然被拉断了，紧接着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自己都有点感动…… 第65章 少时债 65. 飞舰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地面上的人影逐渐缩小后退，变得模煳不清。 尤拉诺斯扼住加林的腰，将严严实实系在腰带里的衬衫下摆抽出来，他真的太瘦了，上身抵在舷窗上压出一个过分情色的弧度，尤拉诺斯一只手就能握住一半的腰身。 加林突然侧转身，反手一个肘击打在尤拉诺斯的脖子侧面! 尤拉诺斯没有防备，下意识的一躲，同时去抓加林的手! 加林似乎料到他有此反应，顺势接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拉，用尤拉诺斯自己的手臂十字锁喉，同时翻身转到他的身后，狠狠往腰上踹了一脚，拔腿就跑! 论体力他现在已经大不如前，所幸还有敏捷度和爆发力可以依仗，他并不和尤拉诺斯纠缠，快速穿过机舱里的座位和门禁，直奔甲板! “你干什么去?!”尤拉诺斯在他身后大吼，他没有追上去，扶着腰在原地站直，按亮手环上的通讯选项，直接通知了飞舰上的自卫队，“帮我看着加林，现在往左侧前方舱位去了，快!” 第137页 这时候遍布整艘飞舰船员只有一部分人开始向甲板移动——很显然这些是隶属于尤拉诺斯的人，加林每开一道门都同时命令封锁那些门，完全抢在了尤拉诺斯之前，他登上甲板的时候飞舰刚刚脱离弹射器—— “加林?!” “加林——” 他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薄膜通讯器振动发声，加林能看见地面上的男人焦虑地按着通讯器，仿佛在大声说着什么，近乎仓皇地四下张望。 通讯频道显然被入侵了，否则莱因不可能接入这个绝密的私人频道。 “莱因。”加林轻声喊他。 下面的男人顿了一瞬，勐然伸手按住了耳朵，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天高云淡，两人之间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唿啸的长风穿梭而过，流云横跨天际，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光影交错，霞光流转间彼此视线相接，如同千年的光阴于剎那间凝滞不前。 “莱因。”他重复了一遍。 “加林……加林。”机动车不被允许进入跑道，最后这几千米的距离莱因哈德都是跑过来的，爆发力被压榨到了极致，他现在一停下来手脚虚软，而alpha傲人的体力和机体强度却支撑着他没有倒下，莱因弯腰喘气，头却扬的很高，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远处甲板上的年轻人。 ——这一段几百米的距离，他其实看不太清加林的样子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暂时低头把气喘匀，就好像下一个瞬间加林就会从那里彻底消失一样。 “加林，我不想把你再推回去了，”莱因哈德说道，“你还记得吗，十五年前，也许十四年前，我们在孤岛上见过。” 加林的脸白了一瞬，听见莱因继续说：“十几年的时间太漫长了，你和过去也大不一样，我竟然真的没有记起来。可是上次我被你电击，陷入濒死状态的时候，我感觉我一生的记忆在我眼前回溯，我终于想起来了。” “十几年前，在孤岛51区，你第一次从那个实验室里逃出来，遇到的第一个外人，就是我，你还记得吗?”莱因说，竭力仰着头去看他，“我第一次去孤岛执行任务，甚至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就遇到了一个穿特质的防护服的小男孩。” 加林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他站在飞舰滑行时的疾风里，就像被吹得摇摇欲坠的白色落叶。 他按着通讯器的手指骨略微泛青，近乎透出非人的色泽来。 “你试图矇骗我，但你那时到底太小了，被我识破后，我就把你带回去交还给了实验室的负责人。”莱因低声絮絮，“加林，我从还在阿瑞斯起的那段时间里，就总是萌生出把你从这些是非之地带走的想法，连我自己都想不通。加林，在这两个月里，我一直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地想，如果当年我向上级隐瞒你的来歷，直接把你带走，而不是把你还给军区负责人，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我反覆地想，我辗转难眠，当时你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跟我多说。我竟然就没有再多想一想，你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从实验室那样的地方出来，非要装成难民，究竟是为什么。我竟然都没有想一想，就把你交给他们了……”莱因控制不住地半蹲下来，日以继夜的航行两周的疲倦和煎熬烧红了他的双眼，却有无法控制地液体顺着鼻樑滚落下来，“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你没有回去，如果我真的把你带走了，你就不会被他们这么侮辱，也不会在尤拉诺斯的手里挣扎这么久——” “你别说了!”加林猝然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把抓住甲板的护栏，每个指节都发出了仿佛要被掰断似的声响。 “加林，我每次离把你带离深渊的机会这么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把你带出来过。我从在新闻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无论如何都要来找你。我不能再把你往地狱里推了，我不能让尤拉诺斯再带走你——” “你现在怎么带走我呢?”加林的声音遥遥传来，像是被风声撕成千八百段，他轻声说，“现在我是新塞拉格尔的新任主席，我现在一声令下你就会被雷射打成筛子，尤拉诺斯马上就要过来了，你却只有你一个人。 “莱因，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你帮不上我，我会亲自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而不是假借其他人之手。” “你快撤吧，自卫队马上就过来了。”加林看着他，“十五年前的事我没有怪你，现在跟尤拉诺斯走也是我自己选的，你不用自责，这和你没有关系，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见。” “加林!!”莱因像是怕他突然把通讯掐断，咆哮着喊他，“不可能的!尤拉诺斯一定强迫你了，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全精英舰队，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会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到小行星上去!” 加林大概是笑了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太多嘲弄的意思，他想说送到小行星上又怎么样呢，还是被男人养着，过着富足却足不出户的生活，没有身份，没有自由，从一个囚笼移到令一个囚笼吗? 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他说：“我不怪你。” “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加林看着下面跑道上的男人，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之前在孤岛上，你问我是不是反感你亲我。” 第138页 “我说了假话。” “嗯……?”莱因快步跑向飞舰，“你说什么?” 加林勾起唇笑了一下，他当时的脸色应该是十分疲倦而疏淡的，但那个笑容里却十足温和，甚至有些可以说有些许安慰和柔软。 我说过了，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我亲自取得，我想杀的人也会亲手杀死。 ——我从不畏惧死亡，如果这样能换来最后的自由。 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通讯显然已经随着飞舰和男人之间距离的增大而中止了，除了最开始的几声唿唤，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这是近距离截获通讯波段才能做到的，一旦超过距离就失效了。 ——或者，是尤拉诺斯的手笔。 男人从身后靠近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将他耳廓上的通讯器捏住撤下来。 “追忆够了吗?”男人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嘲讽的句子，讽意却含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里变得不太明显，他掰着加林的下巴让他去看那个被一群士兵包围的男人，评价道：“自身难保，说什么大话?” “他也如此年轻，应该让他体会一下无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感觉，经歷过痛失所爱的男人在创伤里站起来，成长成真正的男人。”尤拉诺斯淡淡地说，“不过他大概是没有那个机会再站起来了。” “您呢?”加林头也不回地问，衬衣的下摆在风里起落，“您保护了您心爱之人吗?还是您终于从创伤里走出来了——!” 男人握着他的腰的手突然收紧，加林被掐地失声痛唿，伏在护栏上突然狂笑起来：“您也配?!你也配说这话?!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我的时候像个什么样子?像个‘男人’吗?还是像个被遗弃的孬种?!尤拉诺斯!你算个什么东西，别自欺欺人了!!” 他的声音极其悽厉，一开始还有笑声，到后面全是拔得变了调的尖叫，紧接着抓着栏杆剧烈干呕起来，声音尖锐而沉闷，好像整个胸腔都要被震碎。 尤拉诺斯试图握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后来他强行挣脱开了，靠在护栏上，看了尤拉诺斯一会儿，大概试图平復唿吸，最后转身吐了。 “你别太激动。”尤拉诺斯去拉他手臂，被加林勐一下打开。 男人被他的举动激得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把他拧回来，一只手伸到一半，几乎是哆嗦着没有打下去，而是自己靠了过去，沉声安抚他：“你身体情况不能适应太大的情绪起伏了，别太激动，嗯?” “滚!!”加林吼，他已经站不住了，几乎全靠抓着栏杆保持站姿，一声喊完几乎干呕着跪下去。 “你起来。”尤拉诺斯一手从他腋下穿过去，在他即将跌倒的时候搂起他，青年的腰甚至填不满他的臂弯。尤拉诺斯用眼神示意跟过来的士兵让开，同时一手揽起加林的腿弯，用力一把抱起来，就往通往主舰舱的门里走。 “你滚啊……”加林哑着嗓子近乎有些无意识地说，尤拉诺斯把他抱进生活舱，放在床上。在他替加林调室温的时候，看着加林慢慢把自己蜷起来。 “你得记住，我比他更加爱你，我不会滚的。”尤拉诺斯把温度定好，替他把被子拉上来，亲了亲他的面颊，“过会儿叫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看看情况，你要保持心情愉悦，否则对病程不利。你说得对，曾经我不配，但现在我试着改变了。” 他的脸被风吹得冰冷，贴上去像是一具失去温度的尸体，加林没有再理他，缓缓侧过身，将大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第66章 预选会 66. 西亚联邦首都特别行政区，议会大厦十五层。 四个强防护观光电梯向上升起，载着ku-7星东科特共和国代表瓦西里和他的随从人员升上十五层。 通过最后一道安检，随行人员分别进入进行信息核对验证，瓦西里在等待的时候随意地四下打量，意外地瞥见雷恩斯从会议厅的其中一个出口匆匆走出来，微微拧着眉，似乎十分不快。 雷恩斯在过去两天的会议里一直显得十分冷静，连新塞拉格尔共和国大选过后，新任主席大肆扩张军权的情况都没有激起他的强烈反应，而且预进场时间快到了，他作为主星的民主党领袖，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他亲自从会场里请出去。 瓦西里心里一动，隐约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时安检人员把打上进场标籤的会标还给他，瓦西里没有进门，示意接待人员有个紧急通讯，随后跟着雷恩斯从另一个方向穿过长廊，走到吸菸室的隔间后面。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他很庆幸顺手拿了下属递给他的烟，装模作样地点了一支，调整自己的视角，看见雷恩斯在他前方不远处停下来。 从瓦西里的视野里看，那是一片比较空旷的平台区域，大片落地玻璃和地砖映出楼外灰白的天空和楼下零星的乔木，只有靠近栏杆的部分靠着一个黑西装的男人，看背影十分修长挺拔，正用手抵着耳廓上的通讯器，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瓦西里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因为觉得没什么特别，这里不是谁都有权限进来的，那个看上去瘦高的青年最起码也是某个代表的高级助理或者副官，找个没人的地方联繫长官稀松平常。 第139页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雷恩斯从门里过去，两步冲到那个青年跟前，抓着那个他的肩把往后推去，原本站在那里的男人不胜力，冷不丁被他推按在了栏杆旁边的墙上。 瓦西里一惊，那时两人已经离开了他站的地方所能观察的视野了，他不得不往外移动了一点，以使自己看清楚。 按理来说会议已经过去了两天，各个代表团大多互相混了个眼熟，——遑论大部分都是老熟人了，但雷恩斯一把抓着那人的手臂把他拽向自己的时候，瓦西里依稀看了个轮廓，他竟然对那张脸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年轻人似乎被雷恩斯的鲁莽激怒了，却没法挣脱他，两人似乎在激烈争吵，但吸菸室和对面隔了一层降噪隔断，他只能看到雷恩斯面目狰狞地咆哮什么，而被他压在墙上的人无动于衷，就在瓦西里想办法再靠近一点的时候—— 他看到雷恩斯捏着对方的面颊亲了上去! 瓦西里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嘴上装模作样叼着的烟一下掉在了鞋面上，当时他半边身子已经绕到了降噪隔断后面，人声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 “嗯?你反抗什么?你不喜欢被男人粗暴的对待吗?”雷恩斯强迫他分开唇齿，舌头恶意地模仿着交媾进出，他抵得很深，几乎碰到咽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柔嫩脆弱的内壁条件反射的紧缩，却故意不退出去。 加林被他强盗般的动作逼出了眼泪，因为唿吸不畅和反感拼命向后退，却被男人勒着后腰无法分开。 刀具和枪枝是不能带进十五层的，他没有什么可供反击的武器，可是凭藉力量他完全不是军队严格培养出身的雷恩斯。 雷恩斯望着他染上血色的面颊和耳尖，目光近乎于狂热和痴迷。被迫受制于人的屈辱和无力反抗每一分都在增添他的美，脆弱，倔强，而不堪一击。当你将他放在心上，他就是渺远星河里的璀璨恆星，永远可望不可即，也就只有被捏在手里的时候，他会流露出如此动人而艷丽的神情来。 雷恩斯捏着他的两手腕压过头顶，——他有些惊讶他现在如此轻易的做到这件事，加林似乎比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更多，手腕上骨骼突出，几乎摸不到一点肉。隐约的疑惑从他的心底升起，雷恩斯不假思索地用空出的手顺着加林的腰摸上去，试图作证自己的猜想。 加林喘息了一声，他的腰一直都很敏感，尤拉诺斯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故意逗弄他，让他羞耻难堪。 ——尤拉诺斯。 雷恩斯手上突然使劲，用力掐了一把加林的腰，然后手从衣摆摸进里面，顺着他光滑的腰侧轻轻抚摸上去，按住了他前胸，恶意地并起两指揪了一把，盯着他的眼睛问，“——我父亲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又来了，雷恩斯甚至能明明白白地看清加林眼里的讽刺和厌恶，像是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似乎只有这样加林才会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说话?”雷恩斯松开他一只手，让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津液，低头在他后颈上嗅了嗅，“——你被老男人上过了?哈……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的。” “你嫉妒的样子真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加林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我把我妈的omega性腺挖出来烧了，现在我就是alpha，我什么味道?和你一样的味道。” 他推开他要走，被雷恩斯勐地拽回去，男人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逼问：“别开玩笑了，他没跟你做过?就算都是alpha信息素也是有强弱之分的，而且像对omega的临时标记改变不了信息素的味道，只有进入过才会出现信息素压制的情况。尤拉诺斯上过你，他的气味我太熟悉了，我闻出来了，加林。” 他看着加林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甚至发青，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恶意的快感和嫉妒，他强迫加林抬起头，再次亲了上去。 “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就算是alpha，还不是被男人捏在手里玩弄?” “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蒙一张人皮也是畜生。”加林淡淡地说，把他往自己后腰伸的手抓住抽出来，没什么感情地盯着雷恩斯，“珍惜你还活着的日子吧。” “你以为尤拉诺斯是真心想扶你上位吗，加林?”雷恩斯在他后面喊他，“不可能的!你别天真了!” 那个年轻人没再理他，径直转过拐角，瓦西里悚然一惊，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候他耳廓上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瓦西里剎那间以为自己被对方发现了，——当然这不可能，他看到那个和雷恩斯对峙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从自己刚刚站的地方走过去，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存在。 他侧面经过的时候露出小半个侧面，前厅和外侧走廊的灯光交错汇聚在他身上，看上去肤质细腻柔软，甚至泛出淡淡的金色，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随即他拐弯进到门里去了。 瓦西里小心地把自己探出去的半边身子挪回来，看了眼手环上的联繫人代号，眼光微微一沉，随即接起了通讯：“是我。” “总统要求我们在会议上会正式提出从西约联盟退出。联盟只是一个幌子，不过就是西亚和塞拉格尔分割权力的阴谋而已，眼下联盟大势已去，军政大权被莱温斯基父子把持在手里。尤其是尤拉诺斯，一心想要独揽大权，不如在他们和联邦的斗争里保持中立，联邦发动最后攻势的时候，总统答应给中立国丰厚回报。” 第140页 瓦西里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通讯频道里的男人听他声调不高，以为他要反水，转而威胁道：“我们握有你亲笔签字的和联邦的和谈条约，如果你临时反口向莱温斯基等人揭发我们，你最好想想自己的下场!……” 瓦西里看了一眼会议章程，没有什么表情，向会场走去：“我会看着办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用太心急。” “今天是自由提案的最后一天了，菲利星的两国已经上交文件了，你还没有将我们的意见公之于众!” “我知道了，”瓦西里嘆了口气，“只不过听说塞拉格尔换了个当家的，是个长得十分漂亮而且年轻的男人，据说尤拉诺斯一手捧他上位，因为他身体缘故延后了两天就职演讲，——我就是想等到亲眼见一见他再回去。” 这严格来说不是正式的会议，因为新闻媒体暂时还被拦在会议室的门外，这个会前的小会被称作“预选会”，这个会议上的内容并不对民众透露，只是让各个国家代表团的事前通气。 瓦西里进入会议厅后坐下来查看下一个议题，周围的外交官们就之前讨论的问题议论纷纷，忽然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瓦西里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一处，他略感异样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从门里走了进来。 ——这是他在走廊外的平台上看见过的那个人! 瓦西里直觉似的一惊，两人的身材体态十分相似，几乎可以断定是同一个人。瓦西里和他的距离不到五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那个几乎被各种谣言淹没而始终面目模煳的年轻人。 ——他确实很漂亮，而且也过分纤细精緻，在一众主要由中年人组成的会议成员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整个人裹在熨帖的西装里像一尊精心打造的雕塑。 尤拉诺斯在他后面进入了会议厅，介绍了这位新晋领导人。 . “你不是想救他吗?”彭左尔特看着莱因哈德，“把联盟打下来，他和这个国家就都是你的了。” 他把纸质的档案扔在病床上的莱因身上，愠声道：“加林·路德维希这样的人，要么被毁灭，要么他毁灭别人。他无法被占有，但你也可以试试征服他。你用的军队，和绝对权威，让他臣服于你。” 莱因的眼珠在文件上停留了一秒，猝然抬了起来：“什么?” “联盟几个边陲小国因为最初源流问题一直不服从联盟，我在几年前和他们中的几个取得了联繫。你攻打联盟，他们将和我们里应外合，彻底摧毁联盟。”彭左尔特咬牙切齿道，“别输在加林那个毛头小子手上了!别让我用两支精英舰队把你从塞拉格尔星救出来的事情变成一个笑话!” . 西亚星特别行政区议会大厦，加林的就任演讲。 “……在眼下整个情形下，我们需要反省‘西约联盟’这个构成形式的合理性，各位。”加林站在发言台后，说，“联邦共和国在独立之后，首先改变了他们的政体，纳什、施瓦本等三颗行星上的人民生活在从属于共和国的‘分区’里。而我们，则是由各个独立主权国家凭藉《西亚公约》组成的松散的联盟形式。联邦的人民凝聚力是远远强过我们的，因为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战斗，我们则不然。” “在座的诸位，您们代表自己的国家来到这里开这个会，表面上是为了联盟，而心里都清楚是在为自己的国家谋取最大利益。而各位的国家最高利益，却未必和联盟的共同利益相一致，乃至是——相悖的。” 加林话音一落，各个代表团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个年轻的领导人口气太沖，显然冒犯了一部分人，代表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位置靠后的瓦西里心中悚然，直觉得加林的话意有所指，仿佛话锋朝他而来，他抬起头，不料正对上加林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方向。 ——他偷听的时候可能被这个男人发现了。 瓦西里莫名地想到，不止是偷听，可能他们和联邦的谈话都被监控了。 他捏着平板的手因为巨大的不确定性而略微脱力，他发现他完全不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形式风格，他演讲的风格似乎和他在走廊里的样子截然不同，瓦西里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正如同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在偷听一样，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监听他的设备，而他的团队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表面十分镇定地望着发言台，内心深处却升起了一种对对方刻骨的、深不可测的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征服是不可能征服的，就只能被虐来虐去才能维持住正牌攻的体面这样子╮(╯_╰)╭ 呃前两天看到又有小可爱叫我太太，其实我是男的…… 第67章 梦中的婚礼 67. (1) 加林似乎并不是着意看他，他的目光在会议室周围一一扫过，调整了一下袖口，并不急于阻止现场的议论。 “诸位，”停顿了半刻，加林才重新开口，“各位都是有识之士，想必非常清楚，世界说到底是精英的战场，推动歷史进步——或者说定义歷史的，永远是那一小部分人。我们不应该受到所谓‘歷史’所谓‘前车之鑑’的掣肘，因为时代已然不同，我们奋战的结果将决定歷史的走向，如果我们在和联邦的对抗中失败了，我们的政体也将被他们定义为失败。 第141页 “加强军权是有必要的，甚至我可以说，独裁政治在战争期间有其不可取代的优越性。领袖的意义在于在非议声中挺身而出，带领众人走出困境。 “我们遇到困境了，诸位。如果我们不及时作出改变，被毁灭的就是我们了。” “我不能同意你的观点，”瓦西里举起手牌发言，“我不认为你说的是对的。战争并非解决一切问题的良好方式，它伤害了过于多无辜的人。” 尤拉诺斯坐在西亚共和国的席位里，眯着眼睛打量着被之一的加林。 他还是太急了。 现在的加林和二十年前的他很相像，他们一样冷厉、果决，为了某个目的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尤拉诺斯当初成为联盟统帅的时候一样承受了巨大的非议，一是他上位的方式引人诟病，二是他当年也过分年轻。 尤拉诺斯十年前当选联盟统帅，当年他不过四十，他安插在联邦军部的特工将当年的联邦军队引入了孤岛51区，屠杀联盟科学家，最后嫁祸联邦，而他当时正在联盟的军舰内实时监控着这一切，他看着他爱而不得的女人被他亲手指挥着丧生，也看着他们的孩子被人凌辱玷污。 加林本来是要死的。那整个实验基地里的人都已经被钦点了死亡。 但是尤拉诺斯还是亲自赶在核爆之前把他带了出来。 他亲自指导那场事变发生，并且嫁祸联邦的事情并不是没人知道，而是尤拉诺斯当年迅速占领了道德高地和话语权，同时大力镇压那些反对他的将军，最后他在民众一片讨伐联邦的唿声中取代前一任联盟统帅继任，连任至今。 而他最引起众怒的做法就是在他上任的那一天起，联盟的每一个国家大选结束，新任领导人就必须前往西亚星召开就任会议，和他握手认识。 这个联盟成立的几十年里前所未有的举措，被当代歷史学家评价为“将自己视作古地球中世纪教皇般的存在”“妄自尊大，有妄图在共和大势下復辟帝制的狼子野心”，这些言论至今仍有人提起，尤拉诺斯也被媒体讽刺地称为“教父”，而十年来十四国除了西亚由尤拉诺斯连任外，其他十三国的领导人上任，确实每一个都来西亚发表就任演说了。 为数不多没有过来的，即是有叛心的边陲小国，尤拉诺斯发动兵力去打了两次，后来就乖乖地来了。 他那个原本含着贬义的“教父”称号也就此落实，即便学者和公知在社交媒体上天天唠叨联盟政治高压、民主共和性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尤拉诺斯一直在开歷史的倒车，也没有产生任何实际影响。 加林只是瞥了瓦西里一眼，来自东科特的男人镇定地和他对视。 “我们只能依靠战争，而你所谓的无辜者也未必无辜。”加林淡淡地答覆，“你叫什么名字?瓦西里?我今天早上刚刚发现了关于你的一点东西，大家可以看一看这个口口声声反对我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在尤拉诺斯微微讶异的目光里，他命令ai切换了音频，广播里出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总统要求我们在会议上会正式提出从西约联盟退出。联盟只是一个幌子，不过就是西亚和塞拉格尔分割权力的阴谋而已。” “眼下联盟大势已去，……不如在他们和联邦的斗争里保持中立，联邦发动最后攻势的时候，总统答应给中立国丰厚回报。” “我们握有你亲笔签字的和联邦的和谈条约，如果你临时反口向莱温斯基等人揭发我们，你最好想想自己的下场!” 瓦西里勐然捏住了手上的平板边缘。 四周的议论声和心跳声勐然没过了瓦西里的脑海，瓦西里几乎能感觉到菲利星两国代表看着他的恶毒目光。他赌了一把，有意想洗白自己，谁料这人不仅掌握了他们的音频信息，还当场公布出来! “就在我要来参加就任会议之前，我的智能设备检测到了这段音频。我让他们帮我进行了全星系的人声比对，各位，与这位先生通话的人，所匹配的音频来自联邦总统彭左尔特·冯·纽伦贝格。”加林冷冷地说，“东科特共和国早有异心，提出退出西约并中立的意见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觉得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所以在进来之前，我临时从前线抽掉了两支双s级舰队赶赴科特星，现在大概已经占领首都附近警备区了。” “哐”! 会议室的四道门传来整齐的一声巨响，代表团成员们循声回头，只见全副武装的军人破门而入，持枪对准了会场里的每一个人，红色的雷射定位点在人的要害部位静止，刚才还沸反盈天的现场顷刻间鸦雀无声。 瓦西里嘴唇轻轻抽动：“加林·路德维希，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刚才的几十秒里，他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加林是想找个藉口发动武装政变，控制领导集体，他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听自己的通讯，必然也监听了菲利星的人，可是加林刚才只点名了他，却没有提叛变的另外两国。 ——他在报復，只因为瓦西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加林没有再理会瓦西里，任由他被特种兵两下摁在桌面上。他站在发言台后，声音冷肃，透露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慄的威严，穿过全场：“诸位，塞拉格尔在半年前遭受过联邦的突袭，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仍然能够调动两支s级以上舰队，并且一举拿下科特星。我真的不希望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苦心。” 第142页 他侧身命令机器人上来，将十三份纸质文稿发到了每一个代表团主席的手里，然后说道：“各位，你们现在手里代表着相当于你们统帅的权力，我并非威胁，只是请你们认清形势。” 雷恩斯啪地把笔一摔，站起身就走! 他旁边的尤拉诺斯抬起头，没有阻拦。他一走，西约中民主党附属国的代表人跟着离开了席位，加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随手签下他的那份文件。 他的目光很淡，似乎并不意外也并不失望，只是一望无际的平静，透着难以形容的情绪，仿佛悲哀，以至于不太像望着一个活人，倒像是神父为逝者做祷告时候的垂怜。 (2)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出现在眼前，像是眼球被一层白翳覆盖住了，无论怎么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都没办法看清任何东西。 雷恩斯低下头，看见自己擦拭得发亮的靴子，——这靴子很眼熟，却不是联盟将军定制的军靴，他有些诧异地往自己身上看，发现他正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军装，胸口上还没有勋章，只有一个环形的银色星球状图案。 这好像西亚军校的校徽，雷恩斯潜意识里想到。 他试着抬起手，发现右手的掌心到虎口处完好无损，只覆盖着薄薄一层枪茧。 他的右手在三年前受过伤，一枚枪弹擦过他的手掌，那里就留下了一块皮肤被燎没之后的伤疤。而现在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雷恩斯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到脚下的地面，特意做旧的砖块铺进前方的雾气里，他想起了这个地方，这是通往dk-105号尤拉诺斯私宅后花园的小路。 他大概是在梦里，雷恩斯暗暗想到，他回到了比三年前更久远的过去。 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前方浓重的白雾渐渐消散了，金色的天光从穹顶之上照耀下来，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花草和土壤的清香，他听到泉水淅淅沥沥的响声，仿佛还有弦乐的细微琴声一併弥散过来。 这个花园和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雷恩斯恍然想是不是尤拉诺斯又请人修葺过，但花园里明明不在同一个花期开花的植物竟然都开了花，团团簇簇地挤挨在他的眼前。 ——是梦啊。 雷恩斯想，梦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在战争的冲击下，他也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平静温馨的场景了。 他这样想着，隐约感到自己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但又记不清楚了，于是凭着直觉，任由两条腿带着他穿过了那条不同以往的繁花似锦的小路。 他听到了女孩子的笑声，而且不止一个，雷恩斯隐隐感觉自己很多年没有接触过女孩了，尤拉诺斯的后花园也没有出现女孩子的道理，他循声回过头，看见三五个穿着白色蕾丝长裙的女孩从另外两边的小路上走出来。 她们有的编着麻花辫，有的将栗色的中长发披散在肩上，每个人头顶都扎着一圈新鲜的花环，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挽着一个花篮，色彩缤纷的花瓣被她们随手抛洒在各处，而那个花篮里的花却像是永远都不会用尽一样。 雷恩斯茫然地望着她们，这些女孩白皙的皮肤像牛奶一样光滑，丝绸的裙子每一件都区别于其他，她们年轻而看不出年纪，雷恩斯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走出来的。 “快去见他呀!” “你的新娘在等你呀!” “嘻嘻嘻~”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见你的新娘呀!去晚了他就和别的男人结婚啦~” 女孩子们嬉笑着，互相挤挨着推推搡搡，或是张扬地朝他笑，又或是赧然地埋怨旁边的姐妹不知矜持，雷恩斯看着她们，只觉得更加茫然了。 ……这是他的婚礼吗? 他要跟谁结婚呢? 为什么他要参加婚礼，却还穿着军校的军装? 女孩子们簇拥着他往前走，前方的雾气终于都散尽了，清澈见底的温泉出现在了眼前，他感觉先前那种若有若无的琴声变得清晰了，似乎附近就有人在演奏弦乐。 他停住了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身后的女孩就悄悄不见了，他抬起头，温泉后面放着一架纯白的钢琴，一个一袭白衣的人坐在后面。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雷恩斯凭着多年的侦查经验判断，似乎感受到他的到来，那个专注的弹琴的人站起身，朝他看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件极其修身的白色长裙，肩上披着水雾般透明的薄纱，修身的长裙衬得他纤腰束素，不盈一握，衣领镶嵌着闪亮的珠宝开至胸前，蕾丝花纹互相交织，透出某种纯粹而隐秘的诱人。 这是加林。 这也是雷恩斯毕生最为荒诞的梦境，比他此前和之后所做的任何一个梦都更加荒唐。 雷恩斯感到从刚才开始心里不祥而莫名的预感都凝成一块石头，从心里坠落下去了，他甚至没有感觉过多的不合理，这件类似婚纱又不像婚纱的礼服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无袖立领加披风的设计使他肩宽也不那么突兀，反而显得从胸膛到脖颈格外颀长挺拔。 点缀着的水晶和钻石意外得衬出了一种微妙的华贵，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场永远不会实现的幻觉。 梦里的加林格外柔软而温和，他也不像是后来那么凌厉而锋芒毕露的样子，如果现在的时间确实在几年前，加林大概还是一个发育中的少年，看上去有一种雌雄莫辩的、令人心驰神往的美。 第143页 一切就仿佛回到了七年多前，他第一次见到加林的那一面。 当时加林从温泉里起身，披上一件宽大的浴袍。 而在这个混乱而怪诞的梦境里，那件白色的浴袍被替换成礼服，他在现实中见到加林的时候只会羞辱压制，而他的潜意识却如此的希望和他有一个结果，又渴望着时间倒流，一切能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如果相遇的时候他不曾逼迫，又或是不曾起任何恶念，就像现在这样，那么平静地走向他，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会被改写? 雷恩斯终于穿过温泉来到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去—— 于此同时，轰炸机在联盟共和党国会外盘旋而过，投下一串空对地□□。 地动山摇，火光沖天而起，大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悽厉的警报声和人群的唿喊响彻云霄，震动波及方圆千里，传到雷恩斯在距离国会大楼几千米外的临时接待处中。 “中将!中将!” 人声的闯入突然撕碎了平静的画面，梦中少年向他微笑着，即将搭在他手臂上时被人用力一推，倏地和他错开。 不要!—— 别放开!—— 不祥的预感仿佛瞬息间被坐实，心脏狂跳着下沉，雷恩斯竭力平復着躁动不安的心境，勉强自己睁开眼睛，他的秘书正焦急地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试图把他叫醒：“中将!醒醒!共和党国会在凌晨三点左右被人炸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女装。啊哈哈其实是我以前偶然看到一张图，乍一看以为是bg，因为画得太漂亮了就盯着看了半天，然后发现那个穿裙子的没胸惹!其实是bl惹!哈哈哈我不太萌女装梗，就是单纯想写这个画面，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第68章 流沙 68. 共和党国会是指在西亚首都特别行政区的共和党会议厅，曾经作为西亚星的国会建筑，后来修筑了新的议会大厦之后，那栋建筑物变成了共和党人的主要办公地之一，虽然是凌晨时分，但因为最近大会召开的缘故，有相当一部分共和党官员留在会议厅中办公! 轰炸导致的坍塌还在继续，从航拍取得的现场画面来看，一架歼击机从中心二区上空盘旋，在投下一串□□后共和党地面处突武装出动，飞行随即受到反制，在即将被击落之前它全力俯冲，一头撞向了国会一到三号报告大厅! 歼击机发动机位于机身尾部，机头擦着近百米高的楼层撞向内部，外层幕墙剧烈破碎，浓烟滚滚腾起，直到大半艘飞机陷入楼里，尾部才陡然爆炸，伴随着火光和灰黑色浓烟，大楼从中间起歪斜，大量合金碎片和混凝土爆裂滚落，暴露出一截嵌进楼体的机身部分，最后才在冲击的余波里逐渐垮塌断裂。 雷恩斯后退半步，对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还没有从那个异常瑰丽如同仙境的梦里彻底醒转，大脑里甚至还反覆回想着加林一身礼服的模样。 他很清醒地知道梦境是由他的大脑美化过的幻想，现实里他根本无法想像加林穿长裙的样子，更不用说二十一岁的他身材骨架和十三四岁的时候差别极大。但雷恩斯不自控地回想那个画面，加林如此温柔和明媚，站在浅金色的天光之下和花团锦簇的温泉池水旁，以一种雷恩斯此生不曾亲眼见过的缱绻目光凝望着他，向他伸出手。 ——加林实际上有一张那么清朗俊秀的脸，甚至称得上明艷漂亮，但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峻和疏离却让人几乎忽略了他原本的模样，忘了他也可以流露出如此温和动人的眸光。 而他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魂魄都一併被夺走，心神混乱如麻。 “暴恐事件?”雷恩斯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从梦里回过神。 “可能是有人不满路德维希的独断专行，对共和党下手了。”秘书低声说。 “注意国防部大楼和议会大厦的安全布控，所有议员公务员能呆在家里就不要出来，说不定还会有后续袭击发生。”雷恩斯沉声下令，“——不，路德维希民众唿声高着呢，你前几天的几场演讲你没看到吗?那些狂热信徒就差把他供上神坛了!” “是。” “歼击机来源呢?不对，看起来像民航飞机，□□也不是飞机载弹……有人劫机了?快，让民航局调今晚所有离港航班!” “已经查了，还在调取数据。” 雷恩斯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光屏上一个实时小画面，没等秘书说话，他直接点开了它：“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加林的临时动员演讲，他看上去精神并不太好，满目沉郁，语气里透着痛心：“各位!我们刚刚已经查明了事件的真相，我们根据截获的无线电信息，在西亚卡瓦隆民用航空航天机场和首都民航机场分别截获了三艘载有暴恐分子民用飞机，并且捕获了恐怖分子。 “他们不肯交代自己的来路，但我们根据人脸认证的信息，发现他们均来自于民主党!” “血口喷人!”雷恩斯勐然瞪大了眼睛，狂躁的愤怒使他的脸扭曲得可怕，“我这里连民航局的离港信息都没调出来，他怎么可……” 他话说到一半，勐地剎住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寒顺着嵴椎蹿升上去，迫得他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第144页 阴谋的味道已经不加掩盖了。 他这边刚刚收到共和党国会被恐怖袭击的消息，加林那边已经紧急召开发布会，逮捕两个恐怖分子说是民主党的激进派，先发制人的装清白，把共和党遭受袭击的罪名直直地往他头顶上扣! 谁知道这两个民主党籍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说不定就是加林自己下的命令，找几个心腹炸了国会，然后抓两个平民就反过来诬陷民主党! “现在立刻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地面和空军武装!”雷恩斯咆哮，“绝对不能让路德维希全面占领高地，哪怕给我打!也不能让他在全联盟大选里当选统帅!” 他话音刚落，骤然听到了上空传来的直升机螺旋桨的转动声，伞兵从飞机中接连跃出，降落在建筑顶部，装甲车从地面上四面八方推过来，炮火在四周交织成片。 ——动作真快。一点儿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留。 雷恩斯穿过大厅，走到露台上，他的上空四周全是直升机，他知道还有更多的歼击轰炸机在外围严阵以待，只要他一有异动，就会在瞬间被火炮和雷射扫成筛子。 加林正坐在外围的直升机里，雷恩斯能看到他戴着头盔，脸部的银色挡光物质渐渐褪色，那张在他梦里刚刚出现过的脸露了出来。 你梦中的公主踏血而来，铁骑之下是将士的累累白骨，他身披星月，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光，深夜的天色被映得血红，如同他一路踏碎的血肉流淌成河。 你发现揭下面具的他并非柔和温婉的良人，而是真正将狠戾和绝情刻进骨髓的恶魔。 尤拉诺斯曾经警告过他，说他比不上加林那个疯子，让他不要去招惹他。可是雷恩斯没有听劝，他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旖念，也控制不住自己毁灭他的意愿。 有一件事直到雷恩斯生命尽头加林也不曾知道，其实他不是尤拉诺斯的亲生孩子，他是一个西亚建国元勛的遗孤，尤拉诺斯收养他，是为了给自己日后的上位之路铺路。这是他在学校里听他的同学传的，后来他去质问尤拉诺斯，尤拉诺斯没有否认。 他三岁就成为了孤儿，然后被送到尤拉诺斯那里。尤拉诺斯只想在联盟群众里树立自己的形象，只拿他当工具，后来就委託了全日制寄宿学校，把雷恩斯往里一塞二十年完事。 某种意义上雷恩斯有着和加林相似的成长经歷，他们在人生之初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亲情关系，没有树立起良好的对人的情绪和感情的认知，加林在尤拉诺斯的高压下变得阴沉隐忍，而雷恩斯在他的放纵下骄横跋扈。 雷恩斯曾经以为自己必然是尤拉诺斯唯一的继承人，直到他的飞扬跋扈受到了同学的非议，并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当他意识到加林是尤拉诺斯的亲生儿子的时候那种被取代的恐惧袭上他的脑海，他试图不着痕迹地将加林抹杀，但尤拉诺斯显然过于看重这个小儿子——甚至对他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 雷恩斯内心深处对这种父子之情充满嫉妒，又因为尤拉诺斯对加林扭曲的偏爱和迷恋感到快慰，他对加林充满了复杂难解的感情，而他相对顺遂的经歷又使他无法像加林那样冷厉狠绝，註定了一生都没法从中彻底解脱。 “抓住他。”加林应该用了公共的通讯频道，他听到加林低声下令。 他清冷的声音又使雷恩斯想起了那个梦境，梦里那张比眼前显得稚气的脸温和动人，可是再也不会有机会看见了。 雷恩斯目光一沉，抬起手腕，智能手环的常规信号显然已经被切断了，但紧急救援的光点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那是安插在首都特别行政区周围的秘密部队的标志，军事基地在空军航空港地下，它在任何人工卫星和探测设备上都被屏蔽了，这是雷恩斯利用税收空隙豢养起来的亲兵，也被内部称为“秘密武器”。 这应该是在联邦打进西亚星本土的时候用的，没想到现在跟加林对抗就用上了。 雷恩斯按住它，轻声说：“出发。” 这支精密部队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战场，加林在西亚根基不稳固，只要他不受制于加林，那就有机会逆风翻盘。 . “信号出现了!中将!”副官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上面是无数闪烁的光点分布在重重星空中。 “炸。”莱因哈德说。 . 对峙中的加林和雷恩斯都没有注意到，这是在高天之上，超过数层大气的外太空里，一件非常规超视距武器正在缓慢的准备中。 那是一颗类似于人造卫星的武器，它在几天前在联邦的航天基地，被以第二宇宙速度发射然后减速环绕在西亚星的近地轨道上，以两小时一周的线速度飞行，此刻它运转到了西亚共和国东部上空，光洁的弧面分解成零件向卫星两侧摺叠，前后两面同时打开，十枚白色外壳的高精度太空对地面炸弹裸露出来! 定位红点在联邦的地下航空中心控制基地被检测，他们在地表附近蛰伏了整整两天，——作为一件来歷不明的武器，想要逃避联盟军事基地的排查极为困难，这两天三百位科学家夜以继日的监控着运转情况，就是为了这一刻! 炸弹脱离了弹槽，在掠过大气的同时外壳解体，被摩擦融化成烧火的流体合金，碎片飞溅，高密度的保护层包裹着核心弹药，自天空向下燃烧着坠落。 第145页 “轰”! “轰轰轰”…… 特别行政区与邻区之间的军港突然遭到袭击，数枚炸弹引爆了正停泊在军港中的大型飞舰和深空航母，这些炸弹的威力堪比核弹，在守备军毫无防备的瞬间投下，顷刻掀起升腾的浓烟和血色火光! 接二连三的□□落下，在地面甚至引起了小型地震，加林在座舱中愕然看着后院起火，愣了半秒，才咆哮起来：“快!让他们给我撤!赶紧离开军港!现在!立刻!让那两支突入纳什星空域的超级舰队准备登陆!不能犹豫了，我操联邦敢偷袭航空港，我要让整个希尔顿区变成废墟!废墟!” 希尔顿区是纳什星的核心区，联邦高层所在地，以他们的建国元帅名字命名。 “长官!我们原本准备袭击对方的空军基地，而且现在雷恩斯的人还在虎视眈眈，调不出人手!” 加林根本顾不上跟雷恩斯的胶着，他被彻底激怒了，怒吼道：“别管他!就传我命令。中止开赴国防基地的计划，立刻折返登陆，给我炸他们首都核心区!——什么?六百万人口?那就让六百万给我的航空港陪葬!” 雷恩斯手环上的圆形标志熄灭了，这代表着他的秘密部队因为特殊的原因受到了牵制，或是受到了重创，所以无法及时赶到现场。 雷恩斯一惊，下意识地以为加林提前镇压了秘密部队，而此时他已经开始收缩包围圈，雷恩斯遍体一凉，抬手从后腰上拔出了自己的配枪—— 就在那一瞬间，直升机上突然射出了一道雷射，正好打在他的右手上。 皮肉和骨骼被烧断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甩开了手上握着的枪，就在这个时候，在露台下方潜伏依旧的特种兵翻过栏杆，小队精英们顺着落水管和玻璃爬了上来，一脚踢开他的枪，单手抓住雷恩斯的手腕，雷恩斯一躲闪，正好被身后的士兵扳住肩膀，勐然按倒在地! 第69章 骑士 69. 纳什星环球近地轨道，西亚双子星战列舰舰队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大气，主控室的舰长刚刚接到来自联盟首脑的命令，要求他们改变着陆地标，袭击首都希尔顿区。 舰长执行命令，飞行团队一边监视航行参数，以避免遭到联邦的打击，一边开始重新调整定位。 核动力舱减缓运转速度，核武器填装完成，纳什星希尔顿区的卫星全景地图环绕式铺满主控舱的各个屏幕，每一个光屏上显示着关于希尔顿区的不同数据，其中有人口密集处被灰色覆盖，约三十个地区用光点标红，那是正在被核弹瞄准的地方。 “再确认一次，核武器已全部装填完毕，lm-9舰队，全弹攻击。”舰长对着通话频道说道。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空泛的形式主义核对，即便在星际时代，核武器的应用仍然是受到制约的，尤其是应用于地面袭击。因为核污染是至今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像lm-9这样的超级舰队，即使它需要穿越以天文单位计量的距离抵达战场，它们所有舰船的载弹量仍然不容小觑，它的一次全弹攻击也足以令一座中型城市化为废墟。 更何况在希尔顿区上空，lm-9这样的舰队已经抵达了两支。 在十年前两方停战之后共同签订了一个公约，即冲突爆发后，任何一方不得以核弹攻击另一方本土，也就是他们所在的行星，以保证人类不被战争武器毁灭。但是加林做出攻击对方首都行政区的决议，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撕毁这纸公约了。 舰长签字确认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等待着通讯器中那个年轻的领导人的命令。这并不是一个容易下的决定，任何人都需要深思熟虑。因为这一次全弹攻击下去，毁灭的可能不止是希尔顿区的六百万人，而是什么……类似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正义和信念的东西。 通讯器里是沙沙的响声，这是通讯信号被电离层干扰的结果，他屏息等待着，双目凝视着前方的显示屏，就像凝视着那六百万人的性命。 “命令撤回!” 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因为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命令，更因为那并不是加林的声音! “重复一次，命令撤回!继续监视纳什星国防基地，等待下一次命令!” 那是比加林权限更高的领导人，而在加林逼宫雷恩斯之后，在联盟境内，拥有比他更高行政级别的男人就只剩下了——尤拉诺斯。 . “袭击希尔顿区的命令被统帅取消了，现在还不是贸然进攻的时候。”副官跟在加林身后。 他们正穿过一条长廊下楼，这里的每一层看上去都相差无几，灰白的墙上嵌着沉重的门，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上面是银色凹陷的门牌数字，面色肃穆的军人穿梭其间，在经过加林和他身后的军官时肃立敬礼。 “另外，统帅特别提醒，让你放雷恩斯一马……” 副官小心地去看加林的脸色，他目光沉沉，联盟军帽的帽檐投下阴影，令他的神情模煳不清。 年轻的领袖没说话，他们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层的最里面一间，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审讯室负责人快步走上来，刷开门，把加林让进去。 “放过他?”加林冷冷地反问，“我可以放过他，可谁来放过我?”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门里，他的亲兵把负责人拦在了外面，男人张嘴要喊他，一句话最终也没有出口。 第146页 这是一个专门关押政治犯的监狱，改造自一位因贪污腐败下马的高官的私宅，收归国有后对建筑的布局进行了一定调整，内部仍然保留了大部分当时的陈设，加林踩着厚厚的地毯走进起居室，外面天正破晓，金光落进玻璃窗，三面放着沙发，只不过正中间应该放着一张茶几的位置，现在被一台刑椅取代了。 雷恩斯正被束缚在刑具上，按说没有明确获罪的政治犯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他看上去已经备受折磨，被注射了肌肉松弛的药剂，听到声音只能将眼珠转动过来。 “早啊，哥。”加林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坐下的同时伸手抽出了后腰上的枪，拇指拨开雷射枪的保险栓，抬起手臂对准雷恩斯! “加林!!”雷恩斯脱口喊道。大多数人都很难直面自己的死亡，即便是英雄在慷慨就义之前也会有个心理准备，恐惧顷刻瀰漫在他的眼里。 “哟，别害怕啊?虽然我确实很想一枪杀了你，但怎么说都不是现在。”加林将视线从和枪管平行的方向移开，停顿了半秒，将枪放了下来，轻笑道，“——让你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你想干什么!”雷恩斯喝问。 “之前我拷问莱因哈德，还有杰克，艾伦……”加林懒洋洋地将枪收进枪套，抬眼瞥了他一眼，“他们总是批评我手段残忍，罔顾人道主义精神。所以我们先来点‘人道主义’吧?” 他拍了拍手，后面随即进来两个穿白衣的医务人员模样的人，一人手里拿一份托盘，上面分别是淡蓝色的针剂和半透明的油状液体。 其中一个人走上来钳制住雷恩斯，另一个人解开他大腿上的固定扣，脱下裤子，在他的腿上开始消毒。 雷恩斯大惊，却在特殊构造的刑具中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那两管针剂被以不同的注射方式推进了他的身体，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问：“这是什么?!” “你应该很熟悉啊，alpha信息素类似物和omega性激素。这都是你当初打到我身体里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加林随口说，他的神情很轻松，甚至带点玩味地欣赏着雷恩斯惊恐的神情，“——它们会让你的alpha本能衰退，不再勃起，出现发情期。如果你基因够好的话，还有可能发育出丰满的乳腺和□□组织。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安排物理阉割手术，再把你送回军队里——” “路德维希!”雷恩斯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加林一愣，没有直接回答他：“人类在发展和进步的过程中，总是很容易忘记一件事物被创造出来的原本目的。譬如惩罚，它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你反省，要你意识到你做错了。可是雷恩斯，你就只会在这里质问我，你仍然觉得你什么错都没有。” “我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他看着那一管针剂全都进入了他的肌肉，整个脸颊都抽动起来，“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说惩罚!” 他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含着某种令人意外的恳切：“我喜欢你啊，加林。难道连喜欢都错了吗?” “什么喜欢啊。”加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雷恩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迷茫，然后加林突然之间出手，勐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青色的血管在他雪白的手背上顷刻暴起，清晰分明的指骨像一节节钢铁一般坚硬，并且毫无保留地往里收紧，就像要活生生的勒断肌肉和骨骼一样! 雷恩斯的脸立刻充血变红，颈动脉在那铁钳似的手掌中剧烈搏动，缺氧和窒息感使他的身体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可是他被固定在束身衣里，束身衣又与身下的刑椅相连，根本动弹不得。 加林用了全力，他的手劲非常大，雷恩斯几乎以为他要就此被扼死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稍稍松了一点。 “我也喜欢你啊。”他听到加林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明明那个青年就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那声音却像是从亘古洪荒里传来，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再次被掐住了，而这次对方变得更加用力，几乎要将他的头活活拧下来! ——雷恩斯受过专业格斗训练，他脖子上的肌肉是比寻常人强大的，但当咽喉被人握住的时候，几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果你们所谓的‘喜欢’，意味着占有、折辱、逼迫和征服，你们听着你们所爱之人痛苦的惨叫兴奋，以将他逼至绝境而快乐，以及摧毁他所有的一切而感到满足的话，”加林说，“那我也的确很喜欢你们啊!” 那一瞬间雷恩斯真的以为他的脖子要被掐断了，他幻觉般的听到颈椎被一节节拧开的噼啪声，加林彻底撕开了他习惯性的伪善和疏离的面具，那是雷恩斯从来没有见过的疯狂的加林，他残暴，嗜血，和歷史上任何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没有任何不同，乃至比出身显贵的尤拉诺斯更加极端而阴狠。 “雷恩斯，我这辈子恨透了自以为是。”加林笑了一声，“我已经被毁掉了，奥卡兰拉，尤拉诺斯，还有你，你们的自以为是早就把我毁掉了。每当我向世界寻求一点善意的时候，得到的从来都是背叛，背叛，和背叛! “你知道吗?曾经我生活在地下实验室里，暗无天日，那里没有任何自然光，但那里的灯光从来不会熄灭。我从小知道我只是一个工程的试验品，而且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如果我的母亲不是那里的首席科学家，我可能早就和其他初代婴儿一起被销毁了。”加林突然松开手，任由雷恩斯咳得撕心裂肺，自顾自说道，“那时候起我就决定离开那里，我开始扮演一个乖巧的孩子，因为我怕奥卡兰拉抛弃我，这样我就一定会死。 第147页 “后来我发现，我所做的都是徒劳，因为奥卡兰拉她根本不可能接纳我，我的存在是尤拉诺斯对她侮辱的证明，我的小心翼翼的讨好根本没有必要，她不把我送去销毁不是因为喜欢，只是我是所有初代试验品里唯一一个倖存者，她对人类的极限的求知慾超过一切，和其他的科学家想看看基因畸形的我能活到几岁而已。 “尤拉诺斯把我从51区带出来，我以为那是希望，可是他干了什么呢?他把我囚禁起来猥亵了七年。雷恩斯，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加林笑起来，“我怕得整晚整晚不敢睡觉，怕我梦里被人叼着后脖颈肆意玩弄，我那时候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我那时候开始意识到了命运，我生来是个错误，后来全是一错再错。 “再后来我遇到了你，可你也是一样的货色，我根本不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没相信你会帮我，我也知道你看着尤拉诺斯猥亵我的视频手淫。你让我噁心，可是我还是没法当场杀死你。” 加林退开一步，看着他露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笑：“你们凭什么说喜欢我呢?凭我能激起你们那点廉价的性欲?刚才体会到窒息的感觉了吧，你怎么没高潮呢?! “雷恩斯，你给我记住了，”加林咧了咧嘴，“你们只有跪着，才配谈喜欢我。” 很奇怪的，他说那么冷漠狠绝的话，但他的脸色却显得格外平和，就像回忆起什么朦胧珍贵的过去一样，脸部充血使雷恩斯视物模煳，他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想为自己争辩什么，比如占有欲和征服欲是感情中正常的心理，或者他本意并非想羞辱他，只是再没有其他方法能使加林多施捨他一个眼神，又或者他也无法理解无法解释他的心情。 可是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的确用自己的自以为是毁掉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他们从来没把加林当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看过，他们之间立场的鸿沟比联邦和联盟之间更大，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本来就不应该彼此折磨。 不过是一方抵死不放手，一方抵死不松口，仅此而已。 “你们想要骄傲的人低头，想要高不可攀的人雌伏承欢，以此满足某种在我眼里奇异而扭曲的心理，可是我和你们不同。我只想永远高高在上，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尤拉诺斯，杀死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加林轻声笑起来，“我早就说过了，你想玩，多的是omega陪你们玩，现在平权运动轰轰烈烈，不缺几个有脑子的omega。他们会满足你们这种奇异的爱好，但是你们不应该找到我头上来。” “加林。”雷恩斯突然开口。 加林看向他，他凝望着加林，突然沉沉嘆了口气：“你这种没有心的人不懂，什么叫做独一无二，什么叫做唯一，什么叫做可是他们都不是你。” “你这样的，叫做贱。”加林冷笑，“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雷恩斯不再出声了。 加林实质是个极端强势的人，堪称宁折不弯，只是以前他为了生存掩饰得很小心。他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这样的人很难被观念不同的人动摇，更难以被说服，他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服从者，就像古代公主身边的骑士一样，无条件的忠诚和保卫他，而不是另一个同样强势的征服者。 正如一山不容二虎，当王与王相遇，战争总是不死不休，没有人会选择议和，更没有人屈服，因为屈服意味着意志的溃败，而精神一旦死亡，肉体的存在反而成了拖累。 而这次失败的是雷恩斯。 他看到加林冷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紧接着就听到他说道：“我实在不愿意亲自强奸你这种垃圾，让其他人来，又不免伤及无辜——为了保全我的名声，我总得把轮奸你的人都灭口。我思来想去，不如你兵败自杀，这样我们也好各得其所。” 他话音一落，再次招了招手，刚才的医生走上来，把雷恩斯腿上的固定扣勒紧，然后退到了后面。 雷恩斯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注意到他视线的死角有光线闪烁，那正是刑椅的电子操作界面。加林完全复制了他在sw-1135上的所作所为，窒息，诱导发情，身体改造，而现在他已经被送上了绞刑架，加林一声令下，他就会在持续的高压电中一命归西! 加林的手已经扬起，映在他因为惊恐而放大的墨绿色眼瞳里，犹如死神终于挥动镰刀。 雷恩斯终于绝望地嚎叫起来：“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正面提主角的感情观哈，其实我一直想说这文主角其实是反派……比如童年阴影啊，聪明早慧啊，忍辱负重啊，杀人前话多啊(……)，典型的反派配置(我一直想从反派的角度写个文，这么看竟然真实现了? 还有这文寄託了很多我的个人想法，写得有点疯，三观在这个设定下也比较见仁见智，大家理智看待就行w~ 第70章 坚冰 70. 男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一片骇人的寂静，视觉的削弱增加了其他感官的体验，他甚至感到风声在他的耳边穿梭，撞得门窗轰然作响……令人精神崩溃的疼痛却没有如期降临，雷恩斯勐然睁开眼。 第148页 门的确开了，开门瞬间的气流使半密封状态房间的玻璃窗发出震动声，尤拉诺斯正站在加林的身后，一把箍住了他抬起来的手腕，那细白的一截手臂被握在男人的大手里，就像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尤拉诺斯一贯不苟言笑，此刻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是含着极大怒意的，加林那样善于忍耐疼痛的人被他捏得皱起了眉。 他甚至没有多看雷恩斯一眼，握着加林的手臂就要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 雷恩斯愣了好几秒，直到看着加林敌不过尤拉诺斯的蛮力，硬生生被从沙发背上扯出去，才反应过来，莫名的情绪笼罩了他的心脏，好像有点荒诞，又似乎毫不意外。他控制不住地狂笑：“哈哈哈哈哈路德维希!你得意什么呢?!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不过就是一颗棋子!一个老男人豢养的禁脔!你以为你真的能摆脱你的命运吗!别开玩笑了!你得意什么呢?!” “你再碰我!你再碰我一下!”加林被尤拉诺斯拽得尖叫起来，“你再碰我一下，我现在就让他们把雷恩斯杀掉!” 男人闻声，脚步稍微一顿，反手一把将他扔到旁边的墙上，紧跟着整个人抵靠上去，掰着他的脸警告他：“加林，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别威胁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杀了我啊?”加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一死，整座监狱都会爆炸，远在纳什星的lm-9舰队自动启动自毁程序，全联盟遍布该亚系的核武器都会自爆!我们一起死!” 尤拉诺斯盯着他的眼睛：“你疯了?” “你第一次知道吗?”加林反问。 尤拉诺斯狠狠看着他的眼睛好几秒，才抽回手退后半步：“你是不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安排个谘询师看一看吧。胃癌中期确诊了，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情绪起伏太大对你健康很不利，手头的事都放一放，下午跟我去医院。” 加林整了整衣领，偏过头，闻言又抬起头：“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我再熬两三个月，你正好收拾残局连任统帅……我死得顺理成章，你立刻大权在握。” 他这么说话简直在刻意激怒尤拉诺斯了，尤拉诺斯顿了片刻，伸手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有意忽略了加林的躲闪：“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我还有点事，下午派车来接你。” 他走开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联邦的那个决议你下得太草率了，你在联盟根基未稳，此举必然引起联邦强烈反弹，到时候的情况难以估计。现在联盟仍处在政权更迭的动乱中，对于联邦，不急于一时。” “好啊。”加林说，指了指房间里，“我不杀他，但我要更大的权力。” 尤拉诺斯一愣，点点头：“我答应你。” . “这位病患要重点关照，你们说话最好注意一点，还有过来时候的保密条款要记清楚。” “上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癌组织超出黏膜下层侵入胃壁肌层，但未伴有胃周围淋巴结扩散或肝胃间转移，情况比较理想，病程在可控范围内，术后生存十几二十年可以预计，但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患者不愿意配合治疗。” “……这是个问题。我听说前几天精神科的老专家赶过来看过了?会诊的时候也提出有长期双相障碍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你们平时还是要把患者情绪放在第一位，疏导工作不能放。” “是的。” 几个医生穿过住院部曲折的走廊，午后的八楼安静无声，只有护工推着治疗车经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走廊里站着少数一些警卫员，宽阔的走廊上空荡荡的铺满金色的天光。 这种画面也只有在这家医院的高干病房才看得到，联盟和联邦一样存在着发展不平衡的巨大问题，之前的军备竞赛使各国的科研力量大量投注入军事领域，以至于医疗资源在战争中高度富集，而民用资源总体匮乏，在距离它几千米外的普通医院，到处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他们很快来到其中一间病房前，试图推门的时候一个护工走了出来，见来人连忙点头示意：“主任，您找我?” 为首的医生愣了一瞬：“我没有……?” 半小时前。 “艾伦，周主任找你。”被叫住的护工回过头，穿同样护工的白衣带着口罩的男人快走几步上来，对方的身材显然颇引人注目，在beta中这样的个子可以算是人高马大了，——医务人员绝大多数都是beta，他们的体质在胜任医疗工作中有独特的优势，很容易给患者平易近人的感觉，也不会像omega一样动不动就要休产假。 艾伦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通讯系统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刚刚在817病房碰到主任，他让我来叫你，你先过去吧?” “但是我这里还——” “没事，我替你一会儿，你赶紧过去。” 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嘱咐道：“患者在闭目养神，无论他说什么，不能离开花园，别的你陪着就行了。我先走了。” 男人点了点头。 莱因拉下口罩，走上前。 “……好久不见。”莱因轻声自语。 第149页 他看到加林的时候，那个叱咤风云的年轻人正蜷缩在一张躺椅里，他穿棉质的白色病号服，也许是睡衣，身上盖着浅灰的毯子，原本刷了清漆的原木色躺椅上也铺了厚厚的绒毯，他面容看上去年轻而疲倦，莱因在他身边蹲下来，正对上他的半个侧面，漆黑的睫毛歷歷可数。 他安静而脆弱，成为omega的那一段经歷限制了他身体发育的轨迹，他的气质和气场都十分冷峻而强大，以至于不近距离接触的话，往往很容易从新闻上误认为他是个和尤拉诺斯一样体格高大的男人，而事实上当他蜷缩在一张不大的躺椅里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完全是一个错觉，他实际上那么瘦削又那么孱弱，就仿佛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 也许是午后的光线太过温暖了，从花园的玻璃顶部涂遍两个人的身上，莱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睫。 他猜加林可能会警觉地醒过来，所以立刻抽回了手，但出乎意料的没有，可能治疗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刻青年仍然侧着头沉睡着，没有动作。 “还能见到你……真好。”莱因眨了眨眼，“我很想你，加林。” 他温顺柔和的睡颜像一个幻觉，意外地填上了莱因心里关于他的某个缺口，而填上的结果就是他的心像一滩水似的化了开来，夹杂着心跳的擂鼓声。他再次试探着拨了拨他的眼睫，感受到那细细的睫毛在自己指腹上滑过，然后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加林依旧没有醒，莱因有些放下心，药物里多半掺有镇定成分，他应该不会突然醒来。 这种认知无异于给他打了一支强心针，莱因略略放下心。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他轻轻抚摸着加林的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头反覆吻了吻，“雷恩斯的秘密部队在你的军港下，你知道吗?” 其实弄明白他对加林的心意之后他反而坦荡了很多，他原本在生活中就是一个颇为细心的人，人生经歷使他必然的服从和忠诚于一些信仰，也由此塑造了他的人格。很多时候他都是被时代和家族的浪潮推着走的，他一路走了很多年，可以说平步青云，一直都是同龄人里最顶尖的一拨。 他很少、或者说几乎从不去想他活着的意义，因为没有必要。他的信仰就是为保卫国家和人民，他在遭到洛德的“自净计划”清洗的那一天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存在并不是为了这个充斥着种种不可言说的秘辛的政党和同盟，他是为了他的人民。 这是他作为一个将领的意义。 他只是随波逐流的依照世俗对他的看法，做他所谓“应该做的事”，抵达他所能抵达的最高的高度……直到加林出现。 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罔顾世俗、而真正没有被世俗改变的人，他足够坚定，也足够坚韧不拔，莱因见过他的铁血，也见过他的狠绝，他站在距离世界权力终极最近的地方，他只要肯停下来，放弃仇恨，他就能躺在现有的一切上度过余生。 可是权力和利益最终都没有打动他，在医疗科技完全不如重工业发达的现代，癌症依然属于致死率极高的疾病，如果他肯放下过去，也许他会活得更久，但他却执意不肯。 莱因清楚地知道他很不想加林死，他想要他活着，因为这样的人独特而罕见，就像护着某种珍稀而剧毒的植物一样。 而这也渐渐成为了他生命的意义。 他凝视了沉睡中的加林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另一边，从他的身后探过身，伸手虚虚地搂住了他。 这个半蹲的姿势其实有点扭曲，很不舒展，莱因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他的眼睛正好看见加林的后颈，仔细看仍然能看出浅浅的刀疤的痕迹。莱因的眼珠微微一动，贴上去轻轻吻了吻那里。 “你不知道也关系。”他轻声说，“我会帮你铺平道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还有很多你想做的事没完成，你也还没杀了我，没有荡平联邦……在此之前，请你好好活着，好吗?……” 他的动作非常的轻缓，给人一种强烈的珍惜一般的感觉，这样他只能看到加林的后脑勺和一个雪白的耳朵尖，没有看到垫在他另一边脸颊下的毯子上慢慢洇开了一小片水渍。 加林轻轻松开了藏在毯子下扣住扳机的手。 在那个光线正好的午后，两个年轻人以一种奇异的默契拥抱在一起，他们各自怀揣着杀人的利器，隔着重重误会、兆亿公里的时空，在足以杀死对方一百次的距离里，只是互相贴靠着，耳鬓厮磨，却没有任何动作。 加林无从分辨他所说的真假，他抬起手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但他可能真是太累了，他的眼皮如此沉重，就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安定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下，而根本不愿意再睁开眼睛，也不愿再深思更多东西。 他感到久违的舒适，身后的男人非常谨慎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强烈的信息素，也没有兇狠的拥吻，甚至连唿吸声都很轻，他的胸膛却坚实可靠，像一个最忠诚的保护者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的主人那样。 加林突然有点想放纵自己，他真的睡了过去，其实前面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强逼着自己没睡着，而现在他有些熬不住了。 第150页 算了，不管是真是假，战争还是屠杀，以后再说吧。 他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暮色渐沉，警卫队长紧张地盯着他，问：“刚才有人来过吗?” 加林看着他，沉默良久，答道：“……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 站在病房里的男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接一个出去了，后面等着的医务人员走上来，他顿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手术的事我同意了，你们去安排吧。” 他说完侧过头，这时他已经被转移回了特殊病房，外面有重兵把守，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窗外，远方湛蓝的天空映入他的眼里，西亚星上甚至有群鸟掠过，带起一阵扑棱翅膀的风声。 那应该是个十分寻常的迴避的姿势，旁边的医生一愣，意外从中看出了某种透骨的……堪称触目惊心的孤独，就像万年不化的坚冰将他与人世隔开，而令人穷极不忍。 作者有话要说： 双相障碍属于心境障碍的一种类型，英文名称为bipr disorder(bp)，英文别名bipr affective disorder，指既有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类疾病。 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是指个体经歷、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以上均引自百度百科，稍微做一下名词解释) 第71章 重逢 71. 新历151年，加林圈禁雷恩斯，血洗其亲手扶植的秘密部队，同年，民主党大换血，原主要领袖撤职离岗，清洗运动进行至次年四月。 新历152年六月，联盟海陆空三军重新整编，建立以西亚为首的十国联军，同年八月，十大联军暴力镇压科特、菲利等两星四国叛军，合併为两个地区，歷时仅仅十天，史称“十日平叛”，九月，四星十国两地区领导人大会召开，加林·路德维希要求重新签署集权协议，完成第一轮对联盟原统帅尤拉诺斯的权力架空。 152年十二月，延迟一年联盟大选召开，尤拉诺斯连任统帅，加林任三军元帅，次年二月，加林反叛，与原联盟统帅尤拉诺斯决裂，联盟内战就此爆发。 新历153年，叛军以新塞拉格尔为据点发展壮大，于二月正式撕毁歷时近三十年的《联盟公约》，西约联盟于2月15日宣告解体，同日塞拉格尔联军元首加林·路德维希率帝国亿万雄兵，破荒原，下长洲，覆灭新西亚共和国，在广阔的该亚系之间復辟帝制，加冕第一帝国皇冠，成为星系史上最年轻的独裁者。 与此同时，尤拉诺斯重整原联盟残余部队，退守科特星，成立新联盟。 同年五月，加林举兵攻破长河要塞，进驻施瓦本星，建立星际时代民主共和制以来第一个殖民地，六月，与纳什星守备部队开战。 一道雷射从天而降，扫过飞舰下漆黑的星河，定格在莱因血脉波动的颈部，那是首次应用于星系实战的远距离雷射武器，扛百倍常态辐射的前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震裂。 恰似……故人来! “加林·路德维希，”莱因喃喃地说，疲惫而深陷的眼窝里陡然跃起烫人的光，“加林·路德维希!” 那是让整个该亚系军人为之战慄的姓名，塞拉格尔民族世上最伟大的领袖，他的名字被镌刻在他所经过的每一块土地上，供后来者贴面瞻仰。 那个以一己之力改写因联邦侵略战争覆灭的塞拉格尔族歷史的男人，王座之下白骨成山，如今为践行当年的誓约，目光灼灼，踏血而来! 他从一路荆棘上走来，怀着必死的信念，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成王败寇实质真是一件很轻易的时候，纠缠了近十年，倾覆不过是一夕之间，而莱因却没有太多失败的情绪，他甚至感到某种失而復得的欣喜若狂，就像之前他数次潜入联盟境内，却只是在加林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关注他一样。 新历153年末，联邦空军上将莱因哈德·冯·纽伦贝格被加林逼至绝境，被迫举兵投诚。 在签署停战协议当晚，莱因哈德要求面见第一帝国元首，申请被批准了，负责人通知他会有专人在晚上八点带他去司令部。 加林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天分毋庸置疑，但莱因一直非常担忧他的安危，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为他带来致命的风险，战争、暗杀、政治倾轧，还有他的身体情况。 当司令部办公室的门禁打开，男人背对着门的方向，正低头查阅着什么，听到开门声，手上一顿，转过了身。 他比起几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没有太大差别，可能是因为消瘦的缘故显得面庞的轮廓更加清晰立体，那个雄狮般英姿勃发的男人，深褐色的眼珠通透而清亮，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 在亲眼看到加林站在自己的几米外的瞬间，莱因只觉心里某块沉重的地方骤然坍塌，那一刻阴谋，暗算，欺骗和隐瞒，都如同沾了炽热熔岩的冰山，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升华成林间山岚般稀薄的水雾，而显得无比轻盈。 “莱因。”加林注视着身后的男人，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第151页 莱因的眼角悄然湿润了一瞬，他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喂，你!……”加林推了他一下，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他被人顺势揽住腰，一把抱起来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 失重的感觉使他下意识地勾住莱因的脖子，而这个姿势却像是将自己凑上去一样，加林怔了怔，刚要放手，却被莱因扶住上臂抱着他的脖子，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现在还想掐死我吗?嗯?”莱因抵着他的额头，有意逼问道。 “想。”加林如实作答。 莱因失笑，只觉自己早已被千锤百鍊，加林一般的反应已经无法伤害到他了，于是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后脑勺又凑上去，反覆而试探地亲吻着他。 “喜欢我么?”莱因问他，五指插进他的发茬中轻轻按揉，像是安抚又像单纯的按摩，他重复了一遍，“那你喜欢我么?” “……不喜欢。”加林说。 他话音未落，就被男人贴上来用力吻住了。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一次次放过我，嗯?”莱因亲得很用力，但没有伸舌头，他很小心地卡着会让加林怒而把枪将他爆头的界限，只是口头上稍稍带点愠怒，“在wa-352上，我还能理解为你是利用我让自己消失，那后来呢?在塞拉格尔的跑道上，你一声令下我插翅难逃，你为什么听我说了这么多?在西亚的那次呢，我在医院里陪到你结束手术，你要是告诉我你没发现，那可真不像你了。” “你为什么一次次放过我?”莱因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嘴唇顺着拇指内侧经过虎口，一直亲到他的食指指尖，吮出响亮的一声，“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一直留着我?” 加林轻轻笑起来，却看不出什么喜怒，莱因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点泄气，发泄似的埋头在他的颈侧用力蹭了蹭。 “你为什么总要给我希望，明明没有希望的事情，你稍稍退一步，我就觉得有希望，就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你，无论多大的代价好像都没关系，加林……” 加林张了张嘴，莱因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把他的嘴捂住了，起身说：“你别开口，你一开口又要拒绝我了。” 他一把年纪，说这样小孩赌气似的话居然也不显得违和，加林无声地笑起来，那个笑容有种难以言描的凉薄和无奈，竟至于有些悲伤的意味，只不过被莱因用手遮住了，也就没人看见。 “我没有放过你，是你选择了投降。我还以为你会跟我死磕到底，我都准备好背水一战了。”加林说，瞥了眼手里的电子档案，“据我所知，彭左尔特也不打算投降，他大概还在筹划第三次战略反攻，你一旦签署停战协议，从今往后的歷史书上你都将被冠上‘叛国者’的罪名。你牺牲你的国家，你的原则，乃至立场，仅仅就为了你所谓的‘喜欢’?” “不只是喜欢，还想追随你。”莱因纠正他的措辞。 加林哑然，转而问他：“所以每次正面遭遇你的正规部队的时候，你都是在帮我作弊?你借着迎击我的军队的名义，去打尤拉诺斯的部队，是不是?” “反正都是联邦的敌人，只不过你是我想保护的人。”莱因说得无赖，“你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 “——我就想知道，你之前说你是无性恋，是真的吗?” 加林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说：“是的。” “那你有浪漫倾向吗?”莱因转过头来望着他。 “也许……有?”加林迟疑了一秒，又顿了顿，看着莱因，“我是说如果，你想上我的话，其实不用管我……你可以试着强迫我，算是我默认的，没关系。” 他那个“有”字已经在莱因心里点了一把火，后半句勐一个转折堪称猝不及防，莱因猝然拧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加林舒展了一下手臂，将刚刚一直捏在手里的平板放到桌面上，神情镇定自然得像日常开会一样，说出来的却是莱因想都不敢想的邀请，“我作为alpha，也是有需求的嘛。你不想就算了。” 他说完就要从桌子上下来，脚尖刚落地，就被人搂住腰抱坐回去，他惊唿一声抬起头，正对上莱因凝视他的目光，深蓝的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冲动和狂喜，但他强行忍耐下来了，莱因用拇指拨弄了一下加林的唇瓣，稍稍按在上面揉了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吧?” “当然。”加林笑起来，干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男人按在他嘴角上的指尖。 那一点水红色的舌尖在他的手指上飞快的一滑，剎那间如同一道交流电从他的指尖打向心里，莱因唿吸顿时凝滞了，紧接着唿吸粗重起来。 他当时热血上头，在战场上熬了整整三年，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而那个深深嵌在他记忆深处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和三年前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因为此刻氛围薰染的缘故，显得格外殊丽，他思考空间被一瞬间冲上大脑的激动挤向了一遍，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加林突然这么主动。 只猜想大概人心终究未死，再冷血的人也有被感动的一天。 第152页 “你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莱因将拇指按进他口中，轻轻拨弄着那根有意勾人的舌头，压抑着逐渐变得急促的唿吸声道，“我们约定一下吧，你叫我全名——或者姓氏，我就无论如何一定会停下来，好吗?” 加林挑起眉，然后点了点头：“好吧，嗯……纽伦贝格?” “现在不许叫。”莱因封住他的嘴唇，另一只手解开了他扣到顶的衬衫衣扣，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年轻人瓷白细腻的肩膀裸露出来，单薄的肩胛微微发颤，青年抵靠在他的胸膛上，发出极轻而细微的喘息。 【此处原有2163字，@透明少年lh】 半夜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加林在莱因怀里睁开眼睛，男人的一条手臂横在他身前，尽管室内光线昏暗，加林仍然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上面两道狰狞的伤疤，其中一道就像有一块肉被当场撕扯下来过一样。 加林垂下眼睫，看了上面的痕迹一会儿，然后将他的手臂移开，回过头，目光在莱因的脸上逗留了几秒，确定他没有醒来。 莱因太大意了，他曾经在孤岛上用东莨菪硷类似物让加林晕过去过，却没料到加林会把一样的方法用在他身上。 神经毒素从他进入加林的办公室之前就已经融合在了空气里，而他无所察觉，他和加林在办公桌和沙发上折腾的几个小时，足够这些微量毒素从他的唿吸道开始向全身各个组织扩散，陷入晕厥，而提前用了缓释剂的加林却没什么大事。 他还以为是他太过兴奋以致体力消耗巨大，容易疲劳呢。 加林站起身，披上大衣，唿叫他的ai凯恩：“lm-23舰队抵达纳什星上空了吗?好的，现在听我指令：凡至今没有投诚的联邦三星地区，以纳什首都希尔顿区为首，分五批开始实施轰炸，三百十一个定位点，一个都不要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无性恋(asexuality，也称为nonsexuality)，是指一些不具有□□望或者宣称自己没有性取向的人，即不会对男性或女性任一性别表现出□□望，即缺乏性冲动。 无性恋的说法仅仅是讨论性，不对罗曼蒂克情绪(浪漫情节)限制，所以无性恋既可以有浪漫情节，也可以无浪漫情节。无性恋者中有一部分是会爱上一个人的。根据aven这部分人叫做，有浪漫情节无性恋(romantic asexual)。而有浪漫情节无性者根据对其产生爱的吸引的人的性别又可以分为同性浪漫无性恋者、异性浪漫无性恋者、双性浪漫无性恋者。(引自百度百科) 综上可以把加林视作介于无浪漫和同性浪漫无性恋之间的人w在此稍作科普，并不全面，仅供参考w 第72章 天平 72. 沉重的唿吸一下接着一下地擦过耳膜，柔软微凉的皮肤相贴着摩擦，逐渐带上炽热的温度，青年蜷曲着身体，被强行打开两腿，露出洁白无瑕的腹部。 一滴水痕顺着他的胸膛蜿蜒向下，莱因的舌尖顺着水渍向上舔去，口中的味道的咸味逐渐被奇异的铁锈味取代，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一道道水痕都变成了鲜红色，从脖颈上淌下来，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只见加林用牙咬着一把刀，双开刃的刀锋割破了他的两侧嘴角，青年将刀从嘴里拿出来，勐然向他捅了过来! 不!!—— 莱因从意识深处清醒过来，但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整个口腔都是麻痹的，他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稍微恢復了一部分知觉。 他在特种部队受过的训练发挥了效用，加林大概没想到他那么快醒来，或者有什么事他着急去办，竟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莱因保持原来的姿势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手腕，观察到四下无人，才小心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被加林摆了一道，莱因不无懊恼地想着，揉着酸痛的脖颈抬起头——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的正前方有一块光屏正亮着，上面显示的似乎是一座大型城市，密密麻麻的建筑群矗立在地面之上，道路交通纵横交错，画面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以一定速度移动，旁边有一个清冷的人声在倒数： “二，一!——” “不不不……”莱因在看清画面之后愕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是显然已经准备就绪的核弹听不见他颤抖的呢喃，只见几颗炸弹当空落下，满是建筑群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建筑物大面积塌陷，翻滚的黑灰色浓烟如同火山爆发，剎那间腾空而起，火焰随之辐射向四面八方，蘑菇云直冲云霄! “轰”!…… “轰”!…… 坍塌的建筑如同风吹百草，整块地基被撼动后连根拔起，在这个高度上已经看不清人的身影了，能看到的最小的物体是有一定体积的交通工具，车辆和飞行器被抛向空中，跟随着翻卷的气浪落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纳什星首都希尔顿区。 轰炸还在继续，大概是为了躲避辐射，载着这个摄像镜头的飞行器拉升了高度，那个人声毫无起伏，仿佛没有感情的智能拟声装置，他重复单调的塞拉格尔语音节，每一声，都在下达着昭示死亡和灭绝的命令。 “路德维希!”莱因哈德一拳捶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第153页 “路德维希!……”他失控的吼叫，沖向门边，却被加了高压电的办公室门逼迫回来，男人犹如困兽，在封闭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他发现办公室里的所有投影和显示屏都打开了，三百六十度全景的画面在他身边展开，分毫不差地向他展示着，他的故土和一切在那上面的人们被残忍摧毁的场面。 而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路德维希……”莱因跪倒下来。 是的，他们的和解是他一厢情愿的执念，在加林眼里，他和他的家人从来都是施暴的兇手。 十多年前孤岛核爆由彭左尔特亲自下令，万余名联盟科学家命丧51区，科研基地就此沉寂，孤岛成为战争风暴的核心。洛德·冯·纽伦贝格和他的队伍强暴过加林，杀死他的母亲，莱因的身上背着他的家族对加林的累累血债，他凭什么觉得他给予加林的那一点善意，就能换来和解? 没有和解，从来都没有。他因为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然后选择用投降挽回，这是他的选择，却不是加林的选择。 莱因这时注意到了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没有亮起来的显示屏，那是加林之前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平板电脑，他最后一刻还在看那个档案似的东西。莱因腿软得站不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扑向那里，按亮了那个屏幕。 ——也许，他想，也许这会是个突破口。 但当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莱因仅仅扫了一眼，突然仿佛被抽到了嵴椎，整个人彻底跪倒了下去。 那并不是什么战略方针，也不是什么合约协议，那是一份刚刚得到结果的体检报告书。 莱因一目十行地看到中间，那里写的是，思虑过度，饮食无度，导致萎缩性胃炎加重，胃癌復发，晚期。 莱因突然回忆起他们曾经共事的时候，——现在想起来真是荒诞至极，他们这样的两人竟然有过那么几段和平的共事时期，有一天在午休的时候，他看到新闻上说，医疗抗衰老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延长寿命不再是梦，世界人权组织又开始讨论伦理道德问题。 他东拉西扯地问加林：“你想长生不老吗?” “不想。”加林十分果断地回答，同时看了他一眼，“作恶多的人必早亡，活得久是对善良人不公。” “呵。”莱因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不再说话了。 现在看来，加林从一开始就非常清醒，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因为加林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不论莱因选择投降，还是死磕到底，结果都是一样。而他自己，也必然走向他的结局。 你看，他活得这么清醒，屠杀完六百万人就去死，活人怎么能抓住死人的把柄呢?死者已经用他的死亡单方面的结束了这一切，至于万众苍生生灵涂炭，则全然不是需要他考虑的事情了。 他何其渺小啊，十八年前的孤岛上，莱因的部下们已经将枪弹上了膛，每一个人都能精准的打爆小加林的脑袋，是莱因把他们斥退下去，救了加林一命。 如果当时任何一个人没听从莱因的指令而选择了开枪——在那个基地上，他们确实有权力那么做，不计代价的消灭可疑人员凌驾于长官的指令之上，那么加林根本没有机会活到今天，也根本不会走上权与力的巅峰。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或者说一切都已经被提前写好了结局，得与失、毁灭与重生，早已被放在了命运的天平上，所有罪恶，都迎来作恶的结果。 连加林一起，都已经被他自己放在了垂死者的行列里。 爆炸声在莱因的四周连续响起，就像在他的神经上点燃引信，最后爆破了大脑，莱因几乎无法承受这种灭世的煎熬，他惨烈地哀嚎起来，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那每一声建筑物坍塌和□□腾空的气流声，都在他最后的底线和坚持上炸出一个个空洞，仿佛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没有超级英雄，超级英雄们停留在年轻人梦中的幻想里，世界尽头空无一物，只有天生嗜血的怪物彼此噬咬，最后两败俱伤，带着世界一起走向灭亡。 那一刻莱因其实已经分辨不清，加林究竟是因为看到自己的穷途末路才选择了屠杀，还是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就像他从来分不清加林对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样。 也许悲剧和成长都是需要见证者的，而莱因是最适合的见证者。 又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帝王。 “嘶啦”…… 轻微的声音仿佛从极近之处传来，莱因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耳朵，意外地发现耳廓上贴了一个隐形薄膜通讯器。 ——他刚醒来就受了太大刺激，一时竟没有注意加林在他身上放了这么个东西。 电波大概受到了干扰，对面大概测试了好一会儿，莱因屏住唿吸，连刚才暴走的心率都被强行压了下去，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清晰的人声终于传了出来。 “莱因，”加林低声说。 他坐在一百万米高空悬浮的飞舰上，舷窗下的十五万米处是□□爆炸后急剧升空的蘑菇状烟云和大量粉尘碎屑，从前往后方圆几百万米都是这样的云层，就像一个巨大的铅灰色外壳，将这个星球的某一片区域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只有后续爆炸产生的大量强光偶尔刺破烟云，闪电似的闪烁着。 第154页 这些强光在地面上几百公里处仍然具有致盲的威力，千万吨级的□□和□□同时爆炸，数千米内的人类在十秒内遭到极度死伤，现场的强光几乎等同于该亚星的表面光强。 冲击波带来的高压气流能推翻上百栋建筑，辐射和烟尘所及之处人声哀嚎，电磁脉冲的场强在几千米内瞬间达到十万伏，击穿绝缘，烧毁电路，沖销所有计算机内存，全部无线电指挥、控制和通讯设备失灵，连同光波信号一起湮没在爆炸喷发的强光里。 这是真正的屠杀，真正的杀人武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投入了战场，不计代价，不考虑后果，成百上千万的人在这场灭世的核爆中丧生，千万冤魂剎那间冲上天际。 而它的主使人正冷眼望着地面，他的飞舰当然是不载弹的，他淡淡地开口：“莱因，我本质上是个和尤拉诺斯或者彭左尔特没什么不同的人，我有反社会人格障碍，情感肤浅而冷酷，自我控制不良，对人不坦率，缺乏责任感;法纪功能较差，自私自利，自我评价过高，缺乏良知，缺乏悔恨感与羞惭……” 他说得很流利，没有一点停顿，仿佛这些话早已烂熟于心：“你一直追问我为什么留着你，我躺在你怀里的时候想了想，可能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试图了解我的人吧。” “你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跟我解释你的性格成因吗?” “嗯。”加林无意识地点点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莱因将脸深深埋进了掌心，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他也许会咆哮，会吼叫，会疯狂地砸烂加林办公室里一切可以摧毁的东西，可是他突然像是被抽干了骨血，所有肌肉都干瘪下去，只有声带还挣扎着发出振动，“你这是屠杀……你屠杀了起码几百万人……无辜的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莱因，世界上没有正义，胜者为王。”加林说。 “有意义吗?!这样有意义吗?!”莱因崩溃地咆哮起来，那声音悽厉，几乎到了令人不忍卒听的地步，仿佛野兽被逼至绝境，发出绝望的嚎叫，“加林!你杀几百万人，你高兴了?你满意了?你现在感觉大仇得报，浑身轻松?!加林!!” “是啊……我感觉大仇得报，浑身轻松。”加林说，“我记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憎恨‘无辜’这个词，就如同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那样。他们只是愚昧，麻木，缺乏对于恶的理解。” “那他们难道就活该去死吗?!” “你没有站在权力的顶峰过，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加林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向舱门走去，“你困惑了很多年的事情，突然之间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只取决于你想怎么做而已。生生死死，予取予夺，全都在我一念之间。” “没有正义，也没有善恶，所有人类所赋予的一切价值都消失了，你的意志，凌驾于万物之上。” “这就是帝王啊，我忽然有点理解尤拉诺斯他们对绝对权力孜孜不倦的追求了。” 加林走到了舱门边：“我一直觉得，有些经歷，如非亲歷，无法感同身受。我想让你理解我，也想，你能把自己放在和我一样的位置上。当你真正面对着星球被毁、源流被屠、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你会理解我的。” “不……等等……你什么意思?”莱因心里陡然一沉，“加林?!” “我已经体会过了这辈子从来没感受过的自由，可以安心赴死了。” 他只要打开舱门，舰船内外气流瞬间沟通，巨大的气压差就会让他立刻爆体而亡，加林伸出一只手，虚虚搭在舱门边。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想赶在新年第一天更新，结果内容怎么看都不太喜庆，就在微博放了个小剧场(段子?)w欢迎食用w 第73章 新的误会 73. “加林!”莱因的唿吸一下急促起来，“你胡说什么?你要干什么?!” 冷汗密密麻麻地从他的额头上，他将操纵杆推向了最高节。 理智和经年累月的习惯让莱因在关键时刻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个极其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他所处的位置，是在被联盟军占领的环纳什星近地空间站上，而这个空间站是由一个主科研站和一个提供动力的飞行器对接而成的，而根据加林所传来的视频估计，他跟空间站的距离并不远，如果他能找到方法把飞行器单独拆开，也许还能赶上加林! 这种猜想使莱因接近缺氧的大脑陡然回了血，最后检查了一遍加林的平板，果然找到了指令入口，应用在太空飞行器上的智能中控技术非常强大，加林他们尽管占据了主站作为落脚点，但却没有解锁飞行器那一部分。 ——除非暴力摧毁，否则有资格启用这架飞行器的人只有两人，一个是彭左尔特，另一个就是当初负责这个项目的最高长官，莱因哈德。 他打开了摄像头，扫描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道门从侧面打开，他大概有二十秒的时间通过，于此同时，上千道锁舌都在逐级解锁，莱因飞快地登上飞行器，紧张地解锁所有应用功能，将操纵杆推向了最高节。 第155页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有的不安的预感是什么了，加林说的话，实在是太像临终遗言了。 ——可是怎么办啊…… 即便我们曾经这样的彼此伤害，我仍然无法放任你这样死去。 “我一直都很孤独，”他听到加林接着说，“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有人能安慰我一下就好了。在我那么孤独那么绝望的时候，有人能拉我一把，只要稍微让我感觉到一点人世间的温度就好了。哈哈……很出乎意料吧，有些人为了洗白自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可是莱因，我……” “我知道的。”莱因轻声打断他，“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傻逼。” 加林拧开舱门把手的动作一瞬间停住了。 “真不错，”他轻声说，感受着气流推搡着他的身体，穿过发梢，剎那间仿佛亲临云端。“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加林!——”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任你去死!”莱因双目猩红，目眦欲裂，“你回来啊!尤拉诺斯还活着呢!你打算让他继续活下去吗!” 那含在他眼眶中长达几小时的热泪终于汹涌流下，如果他的眼里能喷出火焰，大概眼前的显示屏都能被烧出两个窟窿，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心情经过了大起大落，莱因这辈子第一次察觉，他的情绪竟然会这样为一个人所牵扯，仿佛一切都已经失控脱缰，什么都由不得他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他蓦然一惊! 只见眼前的三个光屏发出目标物被遮挡的警告，——目标物就是加林所在的飞舰，而这云天之上金光普照，一望无际，连空气都十分稀薄，哪来的遮挡警报?! 加林突然撤回了拧开门把的手，打开一道缝隙的门勐然紧闭。他往后退了一步。 血红色的警报拉响了，他所在的飞舰携带着联盟最新的追踪探测设备，能够检测到现有的几乎所有“隐形”太空飞行器的存在，精确度达到半径十米以内。 这在高空乃至深空超视距战斗中是巨大的优势，几乎可以说是掌握了必胜的诀窍。 联邦三星中另外两星的战舰不可能这么快抵达战场，纳什星的主要航空驻兵基地在前几次战斗中已经遭到了重创，王牌舰队全军覆没，剩下的也都被陆续的轰炸摧毁，希尔顿区被毁，有资格策划高空作战的联邦高层插翅难逃，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他大意了，太快的胜利和前线不断传来的捷报太容易令人迷失，陷入战无不胜的幻觉里，歷史上无数独裁者和领袖用他们的悲剧证实过这一点，加林又往后退了两步，右手按住了旁边的一个密封柜，从里面摸出了一支针剂。 格拉斯2号肾上腺素类似物，五代。 他推了半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让他有点担心推一针可能会当场猝死，然后将不足一掌宽的针剂随手插进表袋里，转身走向了指挥室。 “有人来了。”加林说。 “元首，我们昨晚接到情报，在昨晚十点前后，彭左尔特携其亲信逃离希尔顿区，不知所踪，后来判断是假情报。” “是假情报，因为那个留在希尔顿区的是他的替身。”加林轻轻捯了口气，缓缓抬起眼睛，“中止第四轮轰炸，全体升空，他来了。” 被强行注入体内的药物在刺激他的神经，抽调全身所剩无几的力量重新聚合起来，连令人的精神备受折磨的胃痛都变得不那么尖锐，他的身体真的不怎么好了，大规模的对外战争和大量文件和会议让他没有时间处理病痛，保守治疗的效果不佳，在晚期逐渐扩散的癌细胞面前等同于拖延时间，后来他不得不用吗啡强行镇痛。 ——而吗啡是会上瘾的，任何一个有医学常识的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使用的剂量在不断加大，到他这个程度的病人就应该天天躺在病床上，然后用一个药泵定时往身体里打药，而他为了保持清醒，从昨天半夜起到现在，已经没有在注入过任何镇静类药物了。 他疼得要崩溃了，可是他还不能死。 星际公共语音频道闪烁了起来，加林命令接通。 “毛头小儿……不自量力!”男人暴怒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你那一肚子坏水回地狱里去吧!这个世界的进步是属于民主和共和的，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丑陋的封建年代里去!倒行逆施的人都会死在歷史的车轮下!” “你懂些什么东西?” 加林没去听他在说什么，他撑着指挥台，心里有些毫无波澜地想到，噢，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难怪莱因哈德竟然会投降。 他故意引诱莱因哈德，想报復他，难道莱因哈德就不想报復他吗? 他和他的父亲是早就计划好的，莱因哈德利用投降为藉口骗取信任，彭左尔特同时用替身悄悄离开希尔顿区准备绝地反击，恐怕就算他不在办公室里喷洒东莨菪硷类似物和omega信息素提取物，莱因也会装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欣喜样子，藉机强奸他，然后和彭左尔特里应外合吧? 都不过是将计就计，哪里来的真心呢? 加林忍不住冷笑起来，他这么笑的时候就有种格外的清冷和狠绝，他冷冷地说：“——你也带着你那一肚子坏水下地狱吧。开火!” 第156页 “轰轰轰”! 加林的飞舰没有载弹，在这个时候就像平白给出了一个致命的弱点，lm-23舰队在他的周围散开，每一艘飞舰负责一块空域，他们还没有发现彭左尔特所在的位置，而他们已经在空中暴露了太久，每多维持一秒都在增加被摧毁的风险! 将军们的汇报陆续传到了指挥台的屏幕上，加林看着那些信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吼道：“下面!我的正下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线型弹头状的飞行器从下方烟云中陡然穿出，全弹发射! 加林高空作战的经验还是太少，此前的战斗也很少涉及大规模核武器的使用，他思维定势地以为被核弹攻击的地方必然片甲无存，飞行器也不可能在超高爆表的辐射中安然无恙，而事实上为了对抗核弹攻击，联邦已经开发了第一台抗辐射的飞行器。 现在正向他们火力全开的，就是第一代原型机! □□击穿了飞舰底部装甲，在加林全力闪避的情况下仍然摧毁了舰体尾部的防护层，舰队集体向上拉升，同时掩护加林的那艘离开对方的攻击区域。 莱因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赶不上了，飞行速度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超高速，而即使他再快，也不可能比已经出膛的炮弹更快。 更何况他也已经将通讯切入了公共频道，他认出了他父亲的声音。 这已经到了两难的时候了，简直是航天版的“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 加林还是彭左尔特，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经典的无理取闹，而是确确实实放在他的眼前的局面。他是这场战斗唯一的场外因素，他的站队将瞬间使战局倾斜，而战局倾斜必然以其中一方的死亡终结。 而他在光屏上看到双方开火的情形的那一刻，就已经作出了决定。 “对不起，加林。”莱因轻声说，伸手按在了操作面板上。 他启动了飞行器的全部动力舱，这架飞行器同样不载弹，但有两个外挂的核动力舱，是为空间站主站提供能源用的，而此刻，他们就是莱因最后的筹码。 声纹解锁，核动力舱和飞行器主体的连结断开，片刻后他们将会在飞行器现有速度的助推下，携带着大量高能物质和巨大的动能撞向远处的飞舰，莱因调整了飞行器目前的行进方向。 他低着头，有点点泪光从男人深陷的眼窝中泛出，如果莱因此刻抬起眼来，那里的悲哀和痛入骨髓的懊恼简直能击穿任何一个人的心灵。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加林。” “我替你扫清你称帝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今后的路……你就得一个人走了。” “咻”!…… 两个核动力舱彼此连结，带着巨大的动能向前方甩去，就在它们即将正面撞上彭左尔特的飞舰时，只见彭左尔特的战机突然剧烈颠簸，公共频道里传来男人狂躁的惊吼，那架飞舰笔直地向下坠去! 而两个核动力舱堪堪擦着飞行器的尾部，朝更远的天际飞了过去! “怎么回事!这是新型攻击吗?!”加林脱口而出! 战斗的每一个细小的转变都在牵扯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所有人在这一刻的唿吸都是凝滞的，过了将近五秒，彭左尔特的飞舰已经陷入了下方层层叠叠的蘑菇状烟云里，他的耳机里才接入了其中一位舰长的声音：“……应该不是，据我们刚才观察，是他所乘坐的原型机油箱小，只做测试用，扛不住真正的大型战争，而且动力舱只有战列舰的十分之一的缘故。简而言之——他的能源耗尽而坠落了。” “好的……”加林浑身剧烈哆嗦了一下，狠狠喘了口气，“最后一次全弹攻击听令，——开火。” . 飞舰的减速装置被炸毁了，现在失速下降，即将坠毁，但加林没有去管它。 他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那个五代格拉斯抽干了，特殊而危险的药物就像把他的脑髓都榨空，他感觉思维非常迟滞，像一台老旧的机器终于到了废弃的边缘。 他勉强下达了歼灭彭左尔特残部和舰队残部整编回撤的指令，紧接着舰体一阵剧烈颠簸，紧接着，他竟然意外地发现舰体下降的速度开始减缓了，那个血红的数据逐渐降低，他几乎以为这是眩晕而导致的幻觉，直到他听到公共频道里传来莱因的声音。 他说：“……你把紧急舱门打开。” 加林没动。 莱因急了：“加林?!你还清醒吗?!你别吓我，快把门打开啊!!” 通讯器里没有声音了，莱因几乎崩溃，他咬着牙把插在门边的两把雷射枪□□，对准两艘飞行器对接后的沟通口舱门，暴力切割! “求你了……求你了……” 莱因的嘴唇剧烈哆嗦，几乎发紫，他的整个人像是冷得受不了似的，只有提着枪的两手是稳的，高能雷射在光洁平整的舱门上切开了一个不大的入口，但他已经等不及了，他第一次希望他的体型可以瘦小一点，这样就不必浪费时间打开更大的缺口。 “拜託了，拜託……” “铮”!…… 舱门的合金层发出蜂鸣声，莱因勉强踩着舱门的切口将自己送进那个缺口里，一脚踩空，紧接着一个前滚翻，落进了加林的飞舰里! 第157页 莱因摔得一蒙，顾不上磕得剧痛的胫骨，连忙翻身爬起来，就在他抬头的时候，前额突然顶住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 极其熟悉的质感让莱因浑身一凛，紧接着他一寸寸抬起视线，看到加林直身跪在他面前，手里一把枪顶住了他的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内容微调了一下w话说突然发掘了自己狗血虐的技能，一开始我还老担心这文看起来不够相爱相杀(bushi 第74章 曙光 74. 加林双唇紧抿，衬衫领扣开了两颗，绷紧的筋骨线条曲折地滑进衣领里，胸膛因为紊乱的唿吸起伏着，薄薄的皮肤上蒙了一层热气，细看竟然有些微微发颤。 一时间无数近身格斗技巧从莱因的脑海里闪过去，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从某些细节中推断出加林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好，他熟悉所有夺枪的手法，而他只需要一个对加林伤害最小的。 就在这不足零点几秒的间隙里，莱因突然感到前额的枪口一松，加林手腕一软，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 ——他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哎!”莱因眼睛张大，而瞳孔紧缩，他出手夺枪的右手贴着加林的手臂往前一搂，将他拉往怀里，不料他进来时重重磕了一下的小腿还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顿时前倾，眼看就要加林身上! “呃?!” 莱因硬生生拧转手，搂住他的后背让自己垫在下面，同时往旁边滚去! 这时候飞行器剧烈颠簸，莱因箍着加林不让他乱动，肩胛重重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莱因眼前一黑，闭眼忍了一会儿，才低头去看怀里的加林，突如其来的颠簸似乎让身体单薄的年轻人受惊晕了过去，他闭着眼，大半个侧脸无声无息地靠在莱因的臂弯里。 这时候莱因各个关节的疼痛稍微缓解，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升起来，好像心情也稍微变好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加林尖瘦的下巴，恨声骂：“嗯?把你能的，早些时候还在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什么德行，看，现世报来了吧?” 他感觉加林的嘴唇稍微蠕动了一下，似乎要醒过来，心里感嘆真是个祖宗，一边侧过耳朵去：“你说什么?” “……” 莱因其实没听清，猜测是个“骗子”之类的词，他好气又好笑地想这世道都轮到你说别人骗子了，你自己对我说的真话加起来超过十句吗? 几年后加林会极其双标地反驳他“我可以骗你但你不能骗我”，然后莱因高高兴兴地认怂，不过现在他俩暂时都没那个力气多说话。 他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此刻才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飞行器设置了自动驾驶，加林的亲卫队大概也在过来的途中，于是就抱着加林在柜子旁边靠坐起来。 他上下打量加林，意外看到他皱起来的上衣表袋里露出一小截针管似的东西，顺手把它□□，刚扫了一眼，就感觉怀里刚刚晕厥过去的年轻人醒了，挣扎着要起来。 莱因当时注意力全集中在辨认针剂上，没注意他的精神状态，忘了他们前几分钟还在怎么样的针锋相对里，只觉得他又闹，顺手握着他细瘦的上臂把他拉回来，随口说：“别动，你这是什么东西——!” “松手!放开我!” 莱因勐地愣住，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握着他的力道反而加重了，加林被腹部和手臂上的疼痛逼得眼前一黑，冷汗刷地淌了下来。 他疼得脸色扭曲，那张精緻漂亮的脸竟然显得有些狰狞，留长的短髮被冷汗沾湿黏在额头上，显得格外狼狈而可怜。他挣扎着想掰开莱因的手，可是他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莱因不让他从他怀里离开，他怎么反抗都没用。 一个漂亮俊秀的小美人在你眼前展现出这么脆弱易折的一面，其实是很激起人的施虐欲的，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范围在急剧膨胀和扩张，这似乎令他加倍不适，不顾自己手臂还被男人紧紧攥住的现状，就要向旁边躲去。 莱因双目血红，一把把他拖了回来，狠狠按在了身下! “啊!——尤达!尤达!!不要……不要……” 尤达。 谁是尤达?! 加林的衬衫被暴力扯开，露出他前一天刚刚被男人疼爱过的胸膛，他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莱因压着他的腿没让，属于alpha的久违的独占欲和凌虐欲终于占据了理智的上风，莱因不顾他的痛唿和挣扎掐住了他的下巴，逼视着他一片迷离的眼睛，问：“你在叫谁?嗯?!” “爸爸……” 加林艰难地张了张嘴，泪水汹涌地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来，他不断地倒抽着气，徒劳地想减缓腹部的疼痛：“求你了……” 那个称唿从加林嘴里说出来，就像当头一盆冰水，活生生把莱因浇了个清醒。 尤拉诺斯，尤达。 尤拉诺斯的塞拉格尔语暱称，尤达。 莱因突然松开了捏着他的手，刚刚被迫伏在他怀里的年轻人就立刻翻过身，竭力从他旁边离开。他甚至站不起来，只是像被逼到了绝境，慌不择路地一直往后退，想离开这个令人彻骨恐惧的地方。 莱因突然想起了加林过去的监控录像，少年被男人猥亵，在噩梦中惊醒……然后辗转反侧，清冷的星光和露水落在他冰凉的脸上，他不得不清醒地度过一个个慢慢长夜。 第158页 在某个错乱的时空里，二十三四岁的加林和十三四岁的加林重合了，其实十几年来他一直没有从那些致命的噩梦里走出来，梦里的少年崩溃哭叫，无处可逃，十年后的青年也是一模一样。 他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所有镇定、冷血、坚忍和骄傲，都是为人的嵴樑被一遍遍打断又重新生长的铠甲，层层叠叠的包裹着最中心那个柔弱而娇矜的男孩。 那个被阴谋和仇恨一遍遍鞭挞，竟至于遍体鳞伤的小少年。 莱因怔怔地望着在桌面下蜷缩起来的加林，心里如同被万伏高压电击穿，他的嘴角甚至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想干什么? ——他刚才想干什么? 他也想像尤拉诺斯或者其他什么人一样，任凭自己被本能和□□所支配，然后强迫加林承受他的发情期和欲望? 他还生着重病，疼得必须用特殊的药剂保持清醒，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也能勃起? 你和尤拉诺斯之流有什么区别，在于你会一点花言巧语，而他们单刀直入吗? 莱因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痛恨作为alpha的自己，他痛恨这种受到刺激就容易发情的特质，这简直是对于人的自由意志的亵渎，将所有人和所有感情都拖往同一个归宿，无法选择。 ——如果那一刻莱因手里有一把刀，他大概会当场把自己的性腺给掏出来，然后让加林亲手毁掉。 莱因跪起来，膝行往前，试图伸手去拉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加林?……”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加林尖叫起来，忍不住不断地往后退，但是他选错了方向，他身后被一张固定桌椅挡住了，再往后也只是一条死胡同。 莱因没有再往前，他只是跪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他，稀薄的云层在舷窗外飞掠过去，该亚星金红色的光芒重新照射在飞舰表面，从舷窗外扫进来，落在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也许是睁眼太久，或者舱内的灯太过刺眼，以至于莱因感觉眼眶酸涩难忍，他不想看到这样令他心痛和惋惜的加林，他希望他的男孩永远万众瞩目，高高在上。 他的眼里没有理智，他像是最终耗尽了燃料的战机，哆嗦着靠在椅背后面，那是莱因从来没见过的、虚弱的加林，剥离了所有残暴、疯狂，乃至兇恶的表象，他的所有关节都在发抖，在无法迴避的威压下本能地恐惧地瑟缩着。 莱因知道这是应激障碍发作的表现，可是他怎么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精神障碍，难道还不够清楚么。 “你看看我，”莱因用他最轻缓的声音试着安抚他，“我不是尤拉诺斯，也不是雷恩斯，你仔细看看。” “滚开……” “我不会伤害你的……伤害你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你看着我……”莱因柔声哄他。 “骗子……”他在椅子后面把自己蜷成一团，不去理会前面叽叽歪歪的男人，“骗子……都是骗子……” “不会再有下次了。”莱因微笑起来。 ——如果还有下次，我就把生殖腺掏出来。 他稍微靠近了一点，那个笑容在他深刻立体的面容上竟然有种悲怆的意味，莱因轻声说：“如果不是彭左尔特的战舰自己坠毁了，我怕是真的要背上弒父的罪名。你比他对我而言更加重要，亲人和爱人，我已经失去了一半，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怎么可能……骗人……”加林低声嘀咕，仍然没有从桌底出来的意思。 “我再也不是那个联邦的莱因哈德上将了，我的故土不復，我的家人已故，现在我孑然一身，只属于第一帝国，只属于你。”莱因低着头去看他，他身材高大，此刻极力弯曲着嵴背，想要用目光捉住加林游离的眼神，同时他双手迅速地在全身上下搭了一遍，以示他身上没有武器，然后向加林伸出手，“——来吧，我的元首。” 莱因静静地等待着，该亚星的光芒逐渐向上升高，那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光缝扩大了开来，像融化的金水一般朝两侧淌开，金色的尘埃在空气里飞舞，将莱因的指掌染上片片金黄。 第一缕光沾上加林漆黑卷翘的眼睫时，青年缓缓抬起了眼睛，褐色的眼瞳被光照如斑斓的花蕊，流转绽放开来。 莱因深深凝望着他，双手掌心侧向上，再次往他面前送了送，示意来自己怀里。 俊秀的年轻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坚冰似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刻，就在莱因的指尖即将碰到他的两肩时，加林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地栽倒下去! 第75章 择偶标准 75. 莱因的手臂从他腋下穿过，青年的身体轻薄得像一片金箔，被接进了男人的怀里。 他侧头靠在莱因的胸膛上，面容苍白精緻，金光层叠地洒在他身上，如果不去看嘴角渗出的血迹，这个画面宛如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该死!” 莱因把他的下巴抬起来，一道殷红的鲜血霎时从他嘴角边淌了下去，这是格拉斯2号的副作用，版本提升过后这种药品的副作用应该相应减少了，但显然加林的体质今时不同往日，再也扛不住这样的对体力和精力的压榨了。 第159页 莱因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去擦他嘴边淌出的血。他可以镇定自若的给自己处理外伤，但同样的伤放在加林身上他就有些畏手畏脚，更何况加林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小心地把加林扶到固定座椅上，从他进来的小门里把他的风衣扯出来给他披上，然后才去看机舱内光屏所显示的现在的定位。 . 十天后，长河要塞第一帝国联防军事基地，医疗中心。 加林刚刚结束术前检查，由医生团队护送至一区高干病房，现场军队严防死守，阵容堪比反恐处突，所有参与治疗的医疗人员名字都消失在普通档案里，他们做着与一般医生基本无异的工作，但限于患者的身份，于是成为了最高级别机密中的一员。 实际上三年前的那台手术很成功，中期癌症且未扩散，非常利于手术治疗，而且尽管科技发展不平衡使医疗技术进步缓慢，医疗技术本身仍然是有较大提高的，尤其在医疗器械和提升患者术后生存质量的方面，但加林当时太着急了，没有好好调理就开始搞大动作，后来胃炎復发加重也没有足够重视。 另一层就是他的地位仍然是不够稳固的，在确立自己无法替代的地位前，他不能把自己得病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繁重的工作和心理压力极其摧垮人，这是止疼药所无法解决的，也是最终使癌症復发的癥结所在。 莱因暂时隐姓埋名以助理身份跟在他旁边，莱因哈德是个大众名字，旧联盟也有很多叫这个的，于是加林做主替他换姓氏，问他：“你还记得你生母姓什么吗?” 莱因：“我不知道我生母是谁。” ……有时候连加林也觉得徵召omega为政府高层生孩子这项策略非常反人性。 “那就改成路德维希吧。”加林故意逗他，随后往回找补，“算……” “好啊。”莱因说。 加林诧异地去看他，莱因倒是认真得很，示意他手里正在录入的身份信息：“你改吧。” 莱因照常晚上陪着加林在病房里，尽管高干病房从来不缺护工和当班医生，但他坚持要在病房里陪着，加林默许，医生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也就没说什么。 这是加林第一个清醒的晚上，他除了刚刚被送进医疗中心时清醒着交代过点东西，后来的几天一直陷在半昏迷状态里，难免生物钟紊乱，从检测室里出来起他就睡不着了，莱因惯例支了个摺叠的可携式床在旁边守他，一抬眼就看到加林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他的眼睛一贯是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这时候还有一圈水光沾在睫毛上，看起来漆黑而且明亮，莱因光被他这么看着就差点硬了，连忙没话找话地掩饰尴尬：“你……你醒了?” “嗯，”加林点点头，他昏迷太久，还有些蒙，说话都带了浓重的鼻音，有种和平时的清冷果决截然不同的温软，听在莱因的耳朵里简直不啻于撒娇。 莱因浑身的血轰地往身下奔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真的硬了。 这种感觉旖旎而奇异，那就是他好像并不是想上加林，——当然这主要是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只是一种……对于美好和惹人怜爱的事物的纯粹的心理反应，莱因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能看能摸但不能吃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站起来，问：“喝点水?” “嗯嗯。”加林哼了两声。 莱因有点受不了他这么乖巧，他大概是被加林折腾多了，以前加林对他态度最好的时候也就是笑着附和一下他的意见，看不出多少真心，他已经习惯了加林的若即若离，一时竟有点受宠若惊似的感觉。 莱因倒了水，把床头摇起来一点，加林的后背被注射过药物，疼得抽了口气，莱因闻声停下动作，小心地问他：“怎么了，还是很疼吗?” “还……”加林习惯性地想说还好，视线一抬起来正对上莱因专注地凝视他的目光，忽的收声顿了顿，才轻声说，“有点疼。” 他的声音很细微，没恢復什么力气，那一时间的犹豫和坦诚像是变相的示弱，意外地给了莱因一种被信任着的感觉。 ——他终于不再固执地一个人忍耐所有疼痛和了无希望，而愿意将自己柔软的一角试探着展露在另一个人面前。 而他知道莱因哈德是会接住这份信任的人。 莱因其实一瞬间的很想哭，太多感情堆积了起来，失而復得、痛失家国，层层叠叠地涌向了他。 胸膛仿佛被海绵似的酸涩的东西堵着，喉咙底下不断地泛起酸楚的阻塞感，他稍稍用力地抿起嘴唇试图把这种异样的感觉压回去，那种感觉反倒变本加厉地往他的鼻腔和眼睛里钻，他眨了眨眼，庆幸病房里熄了灯，他又是背光对着窗户的，此刻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他让加林喝了水，缩手回去放水杯的时候，手背却被人握住了，加林坐起来了一点，左手攀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那种乱七八糟一团乱麻似的心绪在那轻缓的一搭里突然找到了发泄口，莱因攥住他的手，侧过头用力亲了亲，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加林微微一怔，却没有抽开手，任由那湿热的液体浸透他掌心的皮肤，仿佛顺着掌纹缓缓蔓延向了内心深处。他忍着嵴髓里传来的阵阵刺骨的疼痛，侧转过来，用另一只手搭了搭莱因的肩。 第160页 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周期性巡视的飞行器数次掠过医院上空，在病房的墙面上留下浮动的光带，加林的视线越过莱因，静静地注视着虚空的某处。 过了许久，他拍了拍莱因，出声道：“我想去盥洗室。” “我抱你。”莱因赶忙说，从他身边起来。 “不用，背有点疼，抱着难受。”加林刚想收回搭着他肩的手臂，不料莱因比他动作更快，肩膀往他手臂下一送，另一只手就从他膝弯下穿过去，没等加林推拒，就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这样呢?”他低头问。 加林搂着他的脖子静默了一会儿，莱因借着病房里微弱的指示灯光，看到他漂亮的脸颊和脖颈都红了起来，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 加林怕掉下来就没躲，莱因抿着他耳根下面细软的皮肤吸了一口，享受够了那点温润的福利，才稳稳噹噹地把他抱去了几步开外的盥洗室：“我会抱紧你的，你别怕。” 加林的表情一时有些微妙，在盥洗室的门和灯一起打开的瞬间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消失在了门后。 几分钟后他把加林原样从盥洗室抱回来，伺候着加林用舒服的状态侧躺下来，加林靠在床头看着他，有些困扰地说：“你明明不是这种人……” “嗯?”莱因凑过去，“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加林捏了捏手指，莱因蓦然被他看的有些羞涩，他这张脸三十多年来任人打量，媒体的□□短炮也没少面对过，头一次冒出了希望自己长得别致些的愿望，最好让他看一眼就把自己的取向给拧过来了。 虽然他也知道没什么可能。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莱因在旁边坐下来，单手支着下巴问他，“——大胸?翘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肤白貌美，纤腰长腿’?” 他尽可能扮演起一个适合深夜谈心的长兄形象，虽然他认为加林自己就非常符合这句话，他刚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摸到了他睡衣底下的一截腰，要不是太不尊重病人，莱因大概真会忍不住多揉几下。 加林笑了一声，眼角微微挑起，竟然有一种极其迷人的感觉，差点把莱因晃花了眼，他定了定神，看到加林转过眼珠，仿佛十分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我喜欢少年感强的，嗯……就是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加林沉吟了一下，又笑起来，“你说得还挺对，肤白貌美纤腰长腿。性格最好温柔点，偶尔闹小脾气挺可爱的，但在我烦的时候别折腾……” 莱因边听边心惊，心说你这什么直a审美，还偶尔闹小脾气，谁他娘的敢在您面前闹小脾气，不怕被你一枪掀了脑壳吗? 加林想了想，颇为宽容大度地嘆气，说：“……要是他喜欢闹就闹吧，想了想我还是喜欢好看的，最好比我好看，不然他心理负担多重啊。” 这话莱因就不乐意听了，他脱口而出：“你最好看!哪还有谁能比你好看??” 加林一愣，转过头，上下扫视了他两眼：“你这人……肤浅，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 “我不管，你在我心里永远最好看。”他握住加林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托起来亲了一口，“不许再说别人了，我就是肤浅，你就是最好看。” 加林忍不住笑起来，淡色的唇瓣向上牵引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看上去极其的舒展而瑰丽。像是夜色里的红玫瑰绽开了一点儿，秾丽的花瓣里逸散出摄人心魄的馨香。 莱因反而不敢看他了，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那种细白的手，低下头，惩罚似的在上面咬了一下，然后把他的手揣回被子里： “睡吧，你还是得多休息。” “你不恨我么?”就在他给加林掖上被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加林在他耳边问。 莱因一怔。 加林抬起眼睛，直视着莱因。他慢慢地问：“我逼得你哥自杀，彭左尔特间接因我而死，轰炸纳什星六百万人，你也成为了联邦的罪人……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改姓氏那段的延伸小剧场^ (塞拉格尔被灭族后加林成为路德维希这个姓氏的唯一持有者) 加林：“你这么干脆?” “为塞拉格尔族开枝散叶呗。”莱因笑。 加林打量他一眼，目光往他平坦紧实的腹部扫了扫，揶揄道：“你能生吗?还开枝散叶呢。” “你歧视alpha!”莱因悲愤，“你身为alpha还歧视alpha，alpha何苦为难alpha!” 加林：……哈? 第76章 离间 76.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冷白的皮肤得接近透明，在凉薄的夜色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此时一双深色的眼眸正直直地望着他。 莱因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他一下，指尖停留在加林的额发上，看到加林没流露出反感的神情，才在上面稍稍揉了一把。 “因为我喜欢你，我捨不得你死。”莱因回答，“我以前混蛋了点，呃……其实那次在sw-1135上，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有企图，但我也那是也是真心不想让你死。” 第161页 加林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他被雷恩斯强制发情的那次，在他重回alpha的身份后，除非特殊情况已经很少再想起作为omega的经歷了，一时间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加林迟疑着说。 “你没有。”莱因摇了摇头，拇指稍微拨开他的额发，在上面亲了一下，“你很好。你比我一生中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这时候病区外传来人工植被被风吹伏的涛声，高低起伏，像是耳边翻捲起千层海浪，最后拍击在礁岩上。病房里静得只有两人交缠的唿吸，加林原本睁着眼睛看着莱因的动作，不知道是气氛太过静谧安适，还是他终于累极，他轻轻闭上了眼。 莱因吻了吻他，留恋地注视了加林垂下的眼睫一会，刚要直起身，忽然听到加林气声说：“……你和我一起睡吗?” 莱因倏然一愣。 他勐地抬起眼来，看到加林半睁着眼，还是那个非常舒展温和的神色，似笑非笑地侧了下头：“另一边。” 莱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接近喜出望外地确认了一遍：“可以吗?会不会太挤?你不会难受吧?” “就一会儿，不管挤不挤都难受。”加林还稍微给他让了让，“被子就不给你了。” “我不用我不用，你盖好你盖好，别着凉了。”莱因脱了外衣和鞋，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右手边上来，又把被子给他重新掖了掖，发现这病床到底是小，他的手臂实在没处搁，遂谨慎地伸出胳膊，从加林身后揽住他，“这样还好么?压着你了么?你有什么不舒服别忍着，一定要和我说啊!” 加林被他这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弄得想笑，忍不住从他怀里转过身，嘲笑他道：“又不是什么古董瓷器，哪里那么金贵。” 莱因脱口想反驳您可真比古董金贵了一万倍，什么东西妄想跟您媲美?结果加林翻过身来，温热绵软的鼻息一下洒在他的领口里，像一把小羽毛在他的锁骨和肩窝里扫来扫去，莱因被他勾得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他，却见加林对此一无所知，还眼里含笑地抬眼看着他，俊俏的脸蛋就在离他不足几厘米的地方。 莱因唿吸一滞，一个音节抵在齿缝里怎么也钻不出去，下身的血管突突地搏动着。那一瞬间他真想翻身把这个撩而不自知的小混蛋狠狠按在身下惩罚，最好让他牢牢记住瞎撩不该撩的人的下场，又被加林坦坦荡荡的目光逼退，饶是已经难耐地百爪挠心，也得心甘情愿地挨着。 ——真是要了亲命了。 莱因仰头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摸了摸加林后脑勺的短髮，语气虚弱：“……快睡吧，明天还有好些检查要做呢。” 加林点了点头，往他怀里靠近了一点，莱因格外珍惜他这点来之不易的温软，揉了揉他的后颈，心里却蓦然泛起了某种阻塞感，让他眼眶泛酸。莱因颤声道：“加林?” “嗯?” “你这次不会离开我了吧?”莱因艰难地措辞，“像上次那样……我希望明天早上还能看见你……在我旁边。” 加林一怔，有些疲倦地勾起一个笑：“当然不会，我现在这样还能去哪里?出了病房就要死了。” “别说那个字。”莱因抵住他的嘴唇，稍稍用力抱了抱他的肩头，“不会就好，睡吧。” . 住院部一区矗立于沉沉夜色里，素白的墙面被染上浓重的深蓝色，整个回形分布的病区极其安静，大部分病房都熄灯了，只有值班室的灯光还静静亮着。宽阔的走廊上没人经过，只有夜风灌满了空荡荡的楼道，来回巡视的无人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万籁俱寂，一区西边的消防通道里却传来了细微了脚步声，一道披着风衣的人影快步向下，在经过一个门口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两人同时闪进旁边昏暗的病房里! 手环的萤光亮起，隐约映出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的身形，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被照亮了，莱因哈德缓缓转动了一下手腕，萤光落在对面的灰色眼珠里。 那是尤拉诺斯名义上的生活助理，梅尔文。 无声的对峙持续在带着些微消毒水味的空病房里，灰眼睛的男人先打破了寂静：“怎么样，你说要等到路德维希醒过来再做决定，他今天已经醒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莱因抿着唇看着他。 梅尔文的眼里染上了一丝焦急，他有些无法理解地追问：“加林他这么对你!……你想想你的父亲!……联邦几百万惨死在他的核弹下的平民!我们曾经是敌人，但当统帅尤拉诺斯在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做过屠杀无辜者的丑恶事件!我知道你在未遭到轰炸波及的施瓦本星还有部队，在面对加林的时候，我们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 “我既然已经选择投降，就已经作出了我最后的决定。”莱因沉默良久，沉声说，“战争对人类文明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我已经选择了停战……” “但是停战协议你并没有签不是吗?”梅尔文接话道。 莱因静静地看着他。 “你没有签停战协议，割地赔款的条约也因为加林‘身体不适’中断了。”梅尔文继续说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占领联邦，你仍然有机会反戈一击。为你的源流和你的家人復仇，你难道不想这样吗?” 第162页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莱因冷笑，“上去一刀杀了加林?你能亲自潜入住院部，想必现在进入监护室杀个人也不是多么困难吧?何必在这里费力游说我呢?” “您如果确实想知道的话，统帅先生会亲自向您解释。”梅尔文咧开嘴，“您上次和我们交谈的时候，的确找不到任何窃听器，因为这里的窃听是利用雷射点射在窗户上，然后利用窗户的震动频率测算我们的谈话内容的。任何电磁通讯屏蔽都不起作用。如果您执意不肯和我们合作，当天那段对话将在次日出现在加林的邮箱里，我不想到那个时候，您被迫来和我们谈合作。——当然，以路德维希的个性，也许您已经没有和我们再谈的机会了。” 莱因微微笑起来，两人一起朝门外走去，他在梅尔文身边走过时，梅尔文听到他轻声说：“我总算听到了我想听的……你们威胁我了，那样的话加林也就不会觉得我是主动和你们合作了，对吧?” 梅尔文抬起头，并不正面回答：“您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他们连夜离开第一帝国，穿过国界，尤拉诺斯在边境外的一处民居等他，他显然是之前来到这里做战争动员，今天是他离开东部边境的最后期限。 门外的人搜索过莱因的身上，连他的衣扣都挨个搜查过，确认没有问题才把他放上楼。 那处民居显然曾经是一位富豪的地产，尤拉诺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面前，时差使国界外仍然处在深夜，浓重的夜色铺进了房间，几乎将男人笼罩进窗帘后的阴影里。 “统帅。”梅尔文跟他打了个招唿，随后带上门出去了。 “有人告诉我你同意和我们合作了，我决定还是亲自请你来谈谈，坐吧。”尤拉诺斯转过身，向莱因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窗帘在他回头的瞬间拉上了，他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看起来有什么疑问，不如直说吧。”尤拉诺斯打量了一下莱因的神情，“说实话，我对你也着实有一些好奇。” “你要怎么做?”莱因吐出口气，对这种气氛隐隐有些不耐，“‘復国’，听起来的确很诱人。可是三年来第一帝国在战争中势如破竹，甚至没有激发特别大的源流情绪和反抗，说明加林用的手段是非常到位的，甚至说是适合眼下这个形势的，你我都不过是穷途末路，我手里那点兵力也无法跟帝国军队抗衡。你有什么底气说‘復国’?” “你怎么知道‘第一帝国’的一切都是加林一手创造的?”尤拉诺斯反问。 莱因噤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你真的觉得，一个实际上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能力自己创造一个帝国，在他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保持它的正常运转吗?”尤拉诺斯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以称之为笑容的神情，“你比他大得多，你在国家机关里工作了十几年，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这不可能。”莱因说，“——是你?” “是我。”尤拉诺斯点点头。 “可是?”莱因隐约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被坐实了，而紧接而来的不合常理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可……” “你有的时候想去成全一个人，你懂这种感觉吗?”尤拉诺斯说，他的视线从莱因哈德身上移开，漫无边际地在旁边瞟了一会儿，仿佛追忆着什么久远的过往，“有时候你会有点可怜他，也许这就是恻隐之心吧。你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啊，他有什么不好呢?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漂亮，和她一样聪明，甚至继承了你的秉性。我曾经和现在的你一样，我看着他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迟早应该是他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命运把这一切给他的时候，也夺走了一部分东西。”尤拉诺斯接着说，“你看着他拼了命的挣扎，想从你身边离开，想从你的掌心里逃出去，他想要很多他本来就值得、本来就配得上的东西，譬如尊严，譬如自由，可是他竟然註定了再怎么挣扎，都不配拥有。 “如果你长年累月地注视着这样一个人，——是的，他长年累月的都没有选择屈从命运。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这种执着被打动的。” “成全……”莱因低声喃喃。 “是啊，我想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了。”尤拉诺斯站起来，“他想要什么?至高无上的地位，世界尽头的权力，无限的自由，我都可以给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做不到的，我替他做到。第一帝国里有多少高层是我的人?三分之二。” “我早年听说你不同凡响，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莱因怔怔地点点头，突然问，“加林的胃病和你有关系吗?” “算是有，”尤拉诺斯顿了顿，“你可能看不出来，他有药物依赖，的确是我做的。他用alpha性激素，这个会加重肝肾负担，我只不过在这个基础上再增加一点……我原以为他会得个肝病。” 莱因俯身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压住了眼窝。 “您真厉害……”莱因忍不住笑起来，如果面前的不是尤拉诺斯，他如果当场动手可能会被立刻击毙的话，他可能会狂吼着一拳把他揍趴下，“跟你比起来，加林也就是个崇尚暴力的小孩子……” 第163页 “他的确是个孩子，他本有更适合他的路可以走，可是他偏偏不愿意。”尤拉诺斯的话音稍含悲悯，“他永远不肯听长辈的话，以为自己聪明，做的什么都是对的。实际上他的母亲早就告诉过他，当个omega，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不要卷进政治斗争之中。” “他不可能愿意的。”莱因说。 “是啊，的确。他完全是自讨苦吃，奥卡兰拉将他改造成omega本来就是在救他，让他不要捲入政治斗争也是一样。”尤拉诺斯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莱因，“但是换句话说，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以牺牲另一样东西为代价。加林愿意用死亡换自由，我想，我愿意成全他。” “所以你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牺牲他吗?”莱因问。 尤拉诺斯笑了：“我以为你早就听明白了。”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真的就是为了所谓的‘成全他’?”莱因双手反覆地压着眼窝，“以你的能力，这三年足以荡平该亚系，成为真正的大独裁者，而不是一个傀儡皇帝背后的人。仅仅是因为……加林想要绝对权力吗?” “不，你总算问了今天第一个有价值的问题。”尤拉诺斯果断地回答道，“不是的。实际上加林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绝对权力。他是一个极端理想主义的人，他觉得名利地位权力很俗，入不了他的法眼。我曾经听人形容一件事的荒谬，说就像得到世界是为了毁灭世界一样，这是对绝大多数俗人而言的，对于加林来说，他君临天下，就是为了毁灭而已。再或者说，你看他走上权力巅峰，见过他对什么东西有什么迷恋没有?” “没有，对不对?”尤拉诺斯兀自回答，“你会对这种人产生一种悲悯的情绪，他享受不了什么俗世的美好，又觉得世界永远没有希望，让人看了无端的难过。” “想要绝对权力的是你。”莱因深深颔首，“復辟帝制、军国独裁说到底是在搞倒退，无论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最后也会有人揭竿而起，而你选择把加林推上顶峰，就相当于树立一个靶子，然后你带人摧毁他，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真正的……英雄。” 尤拉诺斯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莱因将脸埋在手心里，缓慢地一下一下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除了对奥卡兰拉的纪念，你对加林有过真正的感情吗?” 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的时候，看得出来尤拉诺斯有些惊讶，他眯起眼睛，脸颊的肌肉向两侧牵扯了一下：“有过。”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人没有感情呢?他完完全全地依赖你，你就是他的天和地，他的全部起居住行都由你一手把握，你亲手把他教养成你喜欢的模样。他那么漂亮、锋利，却又无比柔弱，仿佛一掐就断了，而这全是你的杰作。” 他看了看莱因，感受到这个年轻人极力压抑的怒火，心里骤然涌起了一种极大的报復欲和扭曲的满足感，他接着说：“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爱他，但是他生来就註定是我登上权力巅峰的牺牲品，我会击沉一颗行星作为他的墓地。莱因，我们可以一起前去悼念。” 莱因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可能是窗子没有关紧，夜风唿啸着在他四周流窜，他听到自己说：“……这算是爱他吗?” “那你以为加林是真的喜欢你吗?”尤拉诺斯冷笑起来，“莱因，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你一句，世界上有些人天生是虎狼之辈，没有真心，你以为你看到他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吗?” “你又怎么确定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呢?”莱因反问。 尤拉诺斯一时语塞。 “权力的路上总是伴随着种种杀伐的，你不应该这么天真。”尤拉诺斯最后慢慢地说。 . 五楼西面，加林面对着病房的门侧躺着，缓缓睁开眼睛。 他五脏六腑仿佛错位了似的剧痛，其实根本睡不着，就只是在疼痛减缓的间隙昏沉一会儿，他伸手探了探身边，感觉到莱因不在了，而他贴在耳廓上的通讯器传来了些微的声响。 加林其实也没什么感想，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十分心如止水，他从枕头下抽出平板，按亮了通讯图标，只轻轻说了一个字： “杀。” 第77章 昨日不再来 77. 西亚维拉州北部，一栋造型颇为别致復古的别墅矗立在林场附近，无人机和巡逻队间隔着从庄园外围经过，电网拉在耸立的围墙上，“游客止步”“禁止通行”的标志错落地挂在栅栏上，堵住了通往这里的每一条道路。 凌晨的郊区极其安静，只有周期性掠过的无人机发出蜂鸣，附近的乔木像一道道漆黑墓碑，远远看去这个地方就像是古地球中世纪的堡垒一样。 由军队把守的堡垒。 “是，我找到了。” 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伏低上身，拇指往手臂的绑带上一抹，一把一扎长的刀片落到他的手中，男人手上带了狙击手套，指缝间夹着刀片飞快地往旁边的荆棘上一扫，成片荒草刷地倒伏下去，厚底靴紧接着踩倒荆棘，蛇形向前。 第164页 “是的，我知道。我看见那道门了，十秒后我会切断切断电磁通讯，半小时后保证通讯埠打开。” 他得到通讯器中男人的肯定回答，同时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挂着“前方危险，禁止通行”的警告牌。 ——把人藏到这里可真不容易，为了掩人耳目，这里甚至没有设置常规的军事关卡。 男人抬起眼珠，眼球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前方，这是一个巡逻队和无人机都没有经过的间隙，他抵达的时间如他所料的一样好，他伸手摸过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多功能军刀，以及一个电磁脉冲弹。 这是个受僱于某些特殊组织或者个人的退役僱佣兵，他们通常熟悉各种军武装备也通晓诸如格斗侦查之类的常规项目，基本上是为了钱财替人卖命，做些法理难以顾及的勾当。 譬如杰克，就是暗网上一名具有丰富经验退役僱佣兵，他有着十分漂亮的认证成绩，在他出过的十二次任务中全身而退，他原本并不打算接受这次任务，因为他被告知他并非来杀人，而是从对方的口中获取一部分信息。 他不得不担心他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次任务，会葬送在他所得到的“那些信息”上。 但他依然来了，他十岁的女儿刚刚确诊了强直性嵴柱炎的发病可能……而这是一种未来需要大量金钱救治的疾病。 杰克打开了电磁脉冲弹，从栅栏和草丛的缝隙里塞了进去，几十秒后整座建筑物的电磁通讯会被短暂的切断，连紧急封锁功能都不会启动，这是非核类武器的最新研究成果。他紧接着用军刀撬开了栅栏，潜入门内。 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他很快的根据刚才在栅栏外的观测确定了目标最有可能存在的位置，这次的任务和他之前的一样顺利……哦不，比之前更加顺利。 杰克在摸过两扇门，确认里面空无一人，贴着墙面开始向内靠近。 只剩下最里面的最后一扇门了，他稳定住自己的唿吸。 奇异的是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紊乱了起来，就像十分不安一般，像他这样的人在执行任务使都可以控制自己的唿吸和心跳，甚至在一定的范围内调节，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就在这个时候，最后一扇门打开，一个黑衣的人影踩着栏杆，一个飞跃就要往外跳! 他的脚踝被人大力一拽，杰克翻身用双腿绞他，不料对方身手矫捷，左腿紧接着顺势往他头顶一扫，杰克连忙闪避，不到两招之间，气流横窜，对方就已经从他身边脱离，一下攀上落水管，转身就不见了! 杰克无意与他纠缠，确认打开的房门内没有问题，闪身进入了房间。 他戴上了夜视镜，上下扫视着这个房间，事实上和他之前构想和接触的很不同，这个房间很大，甚至包括一个不小的封闭露台，他现在在房间里甚至能看到星光，卫生条件接近一居室的宅子，并不是他所想幽闭而阴暗的牢房，目光所及之处也看不到刑具。 如果不是事先对这个别墅的功能有个预计，乍一眼看到这个房间的人，大概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宜居的空间，简洁的设计和露台上的花花草草甚至昭示着房主人有着不错的生活品质。 同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却也出现了，杰克环顾四周，只在右边的一张床上，看到横躺着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杰克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可以决定她已经死了。 不出意料的，是刚才那个人的手笔。 杰克知道从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这次任务就已经失败了，但他感到很奇怪，他的前期侦查应该没有错，而那个偷袭者的出现也变相作证了这一点——否则他不会专门来杀人，可见此人是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的。 其中最为不合理的，是他这次的任务对象应该是个男人，alpha男性。 杰克走进了那个女人，同时也打开了手环上保存的照片，当他使用人脸识别的功能时，惊恐的发现两人的相似度达到了95%以上! 这说明那个alpha男性就是他眼前所见的已经死去的“女人”! 杰克出过多次任务，比这血腥暴力的见过很多，却着实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他甚至身上按了按对方丰满裸露的胸……还有那个平滑得恐怕比beta女性更甚的下体。 他知道这是一个被阉割的alpha男性，而且还被使用了omega性激素或者雌性激素之类的药物。杰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似乎是有人想把他改造成一个女人，而且看他胸部发育的情况，他变成今天这样，恐怕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时他耳廓上的通讯器振动起来，说明这里的通讯已经恢復了，杰克慢慢退出了房间，轻声汇报导：“目标任务死亡，任务失败。” . “完成已完成。不过碰到了一个人，交手过，不确定身份。” “知道了，不用管他。” 加林说完，关闭通讯，脱力地在叠起来的枕头上靠了几秒，才压了压自己的腹部，翻身拉开了床头柜。 几支针剂在里面滚动了一下，加林把它们和旁边的棉签一起抽出来，一手拉起衣袖，同时掰断碘伏棉签，熟练地在上面擦了几下。 他的两条手臂上都分布着大量针孔，甚至有注射导致的长久不褪的淤青，这和他过于消瘦的体型结合起来，乍看上去就像吸毒过量的瘾君子一样。而事实上镇痛类药物的确有成瘾性，他已经很难戒断那些东西了。 第165页 加林自己也知道这是尤拉诺斯控制他的方法之一，可是他没法拒绝。 他太疼了。 加林将注射空了的针头抽出来，拿棉签压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手臂怔了怔，忽然凑近那块青色布满针孔的皮肤，轻轻吻了吻自己。 ——就像那个人曾经对他做的那样，他曾经舔吻过他所有伤口，就像对待什么举世罕见的珍奇，又像是面对着脆弱易伤的小兽，目光缱绻，痴缠眷恋。 加林抿了抿嘴唇，消毒水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可惜都是假象，可惜昨日不再来。 他掀开被子，从衣帽架上拿了衣服换上，拉开门出去的时候几个医生和他的心腹助手正好进来，看见他的时候神色都极其紧张。 “报告元帅，我们的戍边侦察连刚刚获得情报，边界线外新联盟部队正试图越过国界，于此同时——施瓦本星出现了小规模叛乱。” 医生谨慎地在旁边提醒他：“元帅，我们本不应该贸然进入，但我们有义务告诉您，您眼下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宜再有任何剧烈活动，甚至不应当思虑过重。……” “我知道了，你们去办公室等我。”加林对他的助手示意了一下。 天方破晓，该亚星却隐藏在重重云幕之后，边境之上蒙着一层灰白的大雾，战线绵延一百五十公里，中间有一条三十公里宽的内流河，两侧炮火震天，扬起的尘土与雾气相接，仿佛天地之间一道极为宽广的巨幕。 这就是“长洲”，加林曾经把战线往东整整推进二百二十公里，兵戈直指新联盟迁都后的首都广场，而在他暂时不理政务的这段时间，新联趁虚而入，已经将这道战线重新推回原点。 三百余辆装甲坦克在长洲之东开进，边境上松散的土质被履带碾过，沙尘溅起十米之高，相隔十几公里外的地面都剧烈震动起来，强烈的震感就像底下深埋了一座剧烈喷发的火山。歼击轰炸机群在上空盘旋，轰鸣声仿佛能使河水共振，直至沸腾起来! 军用望远镜卫星对地面平面检测精度达到五十厘米，高度一米五，所有获取的图像经过自动处理，最后展示在相应级别的资料库里。 加林在营地的指挥室里看了看分析数据，问他的ai：“我们现在能调用的装甲坦克师有多少?” “225师、718师，现已开赴战场。”凯恩调出了数据，“陆军第十六方面军和257集团军总司令及副总司令携旧部叛逃，已被击杀。但是预计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这么做。” 加林轻轻闭了闭眼。 “没错……” “抱歉?” “当他想给我的时候，我就必须接受，当他想要收回他的恩赐的时候，我就一无所有。”加林缓缓靠进身后的椅背里，对某一个看不见的智能程序低声说道，“他一定很喜欢这种感觉吧，生杀予夺，全凭他一句好恶。就算你尽全力抗争，其实也只是因为他喜欢看你抗争，哪一天他厌倦了，你就该给他让路了。” 这些话大概超过了凯恩的计算能力，那个十分活泼的程序许久没有答话。 “你现在还和尤拉诺斯有联繫吗?”加林突然问道。 “没有!”凯恩急忙辩解，“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有联繫!”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曾经的‘另一个人格’，她能检测尤拉诺斯的存在吗?” “我和她有交叉权限，也就是说我们对旧联盟范围内的资料库覆盖范围有部分重叠，我可以从重叠的部分感知到她存在或者修改过的痕迹。”凯恩说，“她应该还在尤拉诺斯麾下，我检测得到，这个系统一直在更新，尤拉诺斯和新联盟并没有弃用她。” “找到她的核心主体，我要得到尤拉诺斯的确切位置。”加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涨了点点击，哈哈真的是因为改了名的缘故吗……(突然沧桑) 第78章 暴君 78. “……死者两臂完好，右臂静脉有唯一淤血，推测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而致死，下肢有大量重复注射产生的针孔，应该不是构成死亡的原因，而是死者生前躯体女性化的成因。……” “……遗体下体被切除，根据切口及癒合情况看，死者遭受厄运至今已一年以上。” “……” 尤拉诺斯按断了通讯连接。 他双手撑在指挥台的边缘，面前的显示屏上投影着一张加林的近照，这应该是他演讲时被媒体拍下的，照片上的年轻人微微勾着唇，面容冷然，此刻从侧面看上去，就像是满含着讽意似的。 对面的话未说完，一条信息钻进了通讯界面：没有找到有关【目标：雷恩斯】的秘密部队存在的信息。 尤拉诺斯咬紧牙关，抵在指挥台上的手不断握紧成拳，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地击打在桌面上! 他把雷恩斯关起来三年，就是这样折磨他的? ——真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他就是这样睚眦必报，一分一厘都要照样讨回来。 派过去的杀手尽职尽责，事发地的图像不断回传到他的光脑上，尤拉诺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回屏幕上，紧接着就看到了那间城堡的内部，装修简约的室内，宽大却封闭的露台，露台上的花草…… 第166页 他心里一凛，倏然抽了口气。 这是塞拉格尔上dk105号里加林的房间，和十年前的布置一模一样。 加林復刻了那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将它展现在雷恩斯面前，连带着当年所有被改造的痛苦和所遭受的凌辱，一一重现在他的身上。 他在里面被关了太久了，十四岁的少年每天起床，绕着空荡荡的房间一圈一圈地走，他熟悉身边一切都接触到的静物，熟悉得能在多年之后将它们完完整整地复制出来。 尤拉诺斯怔了怔，突然想那时候加林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逃跑，也在想十年之后，要将那些伤害他的人的血，涂满那座禁锢他的牢笼吗? 回忆忽然奔驰起来，牵扯着他的思绪回到十几年前，他刚刚抵达51区，浑身血污白浊的男孩踉跄着从狭长的走廊里爬出来，他看起来幼小而悽惨，血迹从他身后蜿蜒向前。尤拉诺斯挡在了他的面前，身后是叫骂着扑上来的士兵。 尤拉诺斯一枪击毙了那个士兵，俯下身，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加林抬起头看着他，惨白的灯光细碎地落在他的眼里，一眨眼就会有成串的泪珠滚落下来，男孩问他：“你会不会像他们那样对我?” 尤拉诺斯直视他酷肖奥卡兰拉的眸子，轻声说：“不会。” 加林却不动，也不管后面追来的人，尤拉诺斯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 骗子。 刚洗完澡的少年蜷缩在尤拉诺斯的床上，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男人，强烈的信息素扑天捲地地压制住他，绝望而屈辱的泪水一遍遍的干了又湿，欺骗和谎言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将那个男人的嘴脸扎进他的心里。 骗子。 可惜尤拉诺斯从来不在乎他怎么想，他的兇器在他下意识并紧的腿间兇狠进出，就像要将这个骨架细瘦的男孩彻底揉碎在身下，彻底占为己有。 他的另一个私人通讯闪烁起来，尤拉诺斯按亮了它，莱因哈德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施瓦本星大起义准备完毕，你那边怎么样?” “出了一点小问题，但是不碍事。”尤拉诺斯瞥了屏幕左侧最后定格的那张房间内的全景图，“他那儿已经有大片将领即将倒戈，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全力牵制他的空军力量，剩下交给我。” “好的。”男人答道。 尤拉诺斯看着那个表示通讯畅通的光点旋转着暗下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仿佛不出所料的轻蔑。 莱因哈德既然可以为了活命抛弃自己的故国投诚第一帝国，那又怎么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倒戈新联盟呢? 他没有想到加林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会对莱因哈德心软。在他的眼里，他的大儿子色厉内荏，凭才能当个中层将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想成为领袖，恐怕就没有那个心力和手腕了。加林则完全不同，他看上去温和无害，真正用起手段的时候，却是十分心狠手辣绝不姑息的。 屠杀六百万人，连尤拉诺斯都觉得是他暴怒之下一句狂言，结果他居然还真这么做了。在整整三年之后。 很多事想是一回事，做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码事。且不说能不能熬到那一天，即便是熬到了，绝大多数人也是要临阵退缩的。剥开了那层娇柔动人的人皮，加林骨子里就是个无道的暴君，这样的人人性泯灭，他杀莱因哈德都来不及，怎么会对他心软? 其实不是这样的，尤拉诺斯偏执，他的偏执令他对加林的判断加入了过多的主观解读，他“觉得”加林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是演出来的，少年每每在他身下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也是故意装的，面对他时候的畏惧和惊恐同样如此，所有行为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心疼，好放过他。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加林还敢一次次的顶撞他，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 但实际上加林不是装的，因为反正无论如何尤拉诺斯都不会放过他，他毕竟还很年少，更何况躯体的痛苦无法减缓。 他单纯地看到加林狠绝暴戾的一面，却刻意忽略了……更多的东西。 “砰”! 一声枪响似的声音，尤拉诺斯勐地后退了一步! 室内的灯源集体熄灭，外面突然传来轰炸声，尤拉诺斯骇然一惊，战机引擎的轰鸣声咆哮而至，阵地分布图上显示主炮已经开火，对方驾驶员技术非常娴熟，似乎完全知道炮火攻击的死角，直直地往尤拉诺斯所在的营地扑了过来! 尤拉诺斯一时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他所在的基地完全保密，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接收或者发出信息，都经过特殊加密方法掩盖，连莱因都不知道他具体在什么地方，现在过来的是什么人? “轰”!…… 尘土沖天而起，火舌在漆黑的硝烟里翻滚，人体和器械残肢被抛往半空，和一起飞卷向上的石块一起跌落回来。 公共通讯频道里，加林第一帝国的徽记亮了起来。 尤拉诺斯陡然想起，他所有通讯传输的加密几乎都经过了同一个ai的处理，他是尤拉诺斯的核心控制系统，“奥莉薇”。 这个智能控制系统掌握着从旧联盟到新联盟各方各面的全部信息，根据使用者的权限在全该亚系范围内的资料库抓取信息，她应该是目前军用ai的鼻祖，照理来说没有任何一个智能系统能读取她的原始码。 第167页 而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奥莉薇和他曾经给加林的那一个ai是同源的。 ……他也没有想到加林会从这里找入口，甚至居然成功了。 加林在战机列队后面的飞舰上，他已经命令凯恩关闭了所有奥莉薇的侵入途径，歼击轰炸机编队唿啸掠过。 电磁脉冲武器、核武器、t-61导弹倾泻而下，暴雨般清洗大地，炸出几米深的坑洞，同时溅起百尺余的烟尘，歼击机在上空交锋，唿啸的风声气流声卷过透过耳机在人的鼓膜上轰然响起。 他坐在指挥室里，目光漠然地扫过窗外飞行的僚机，语气冷肃平淡： “‘奥莉薇’还在活跃，尤拉诺斯没死。第二轮轰炸继续。” 与此同时，尤拉诺斯就地卧倒，然后指示奥莉薇：“开启地下军火库。” 出乎意料地，应答的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女声，在充斥着枪林弹雨轰炸声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女声回答：“是。” 一道笔直的蓝色萤光剎那间纵贯了这一方土地，地面轰然作响，巨大的弧形剧烈震动下线，半圆的合金板从地面上浮现，两侧移动着收起，将地下的状态暴露了出来，从飞机上望过去，合金层之下是一片密密麻麻排列着的主炮坦克，检测起码有两百余辆! 它们是从内流河里直接运输过来的，此刻水路两栖装甲车已经准备好了攻击，漆黑的炮筒指向高空。 “咻”…… “轰”!! 加林措手不及。飞行员凭着职业本能闪避，他将飞舰的机头向上牵引了接近三十度，和普通的战机不同，飞舰因为其体积和载弹量的加大，这种特技动作的完成有巨大风险，大多数是在战局中不断调整方向，较少有一次扭转大角度的情况。 “三零!三零!三零!收到请回答!” “报告长机!我们的僚机被击落了!” 长机和僚机是空战中的战术队形。一般情况下，空战都要进行编组，如採用“双机制”编组，即分为长机和僚机。 一般长机作战经验要比僚机丰富，长机对敌机进攻时，僚机负责观察、警戒和掩护，以便使长机把全部精力集中到攻击上去，同时辅助长机完成各种任务。 战机一般是双机编队，也有特殊的三机编队，即一长机配双僚机结构。 这种制度由来已久，在星际时代则有了飞舰和战机混编的方式，长机由有经验的飞行员担当，僚机通常是新飞行员，只有长机能够主动攻击敌机，僚机负责掩护和观察长机的后方，不能离开长机主动攻击敌机。 僚机在作战中的重要性不可小觑，通讯频道里立刻传来另一位飞行员的应答：“报告，通讯阻断，没有回音，请问现在回撤吗?!” “别管它。”加林突然出声。 通讯频道里的机长收了声，请示道：“元首?” “别管它!”加林咬牙切齿，“今天就是坠毁!就是我们全都死在这里，我也要把尤拉诺斯的头打爆!——我命令，现在全弹攻击，弹药清空后，核动力舱解锁投掷。” 机长心里勐然一沉。 加林的声音很镇静，很冷淡，和他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他平白从那里听出了一种隐忍到极点的疯狂，带着视死如归的决意，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一个飞舰战列舰和轰炸机混编的编队在几百门主炮面前胜算小的可怜，现在回撤他都难以保证机上所有人都能毫髮无损，可能随时就可能被像刚才那架僚机一样突然击落。这让他心里隐约生出了一种今天加林到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感觉。 飞行员舱室和加林的指挥台相隔数米，摄像头没有打开，他看不见加林的现在的样子，只听到领导人的唿吸声，沉重而缓慢，一下一下地传来。 “全弹攻击，同时开启防御!”机长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打开防护层!一定要保证安全着陆!” “轰”! 沖天的火焰陡然包裹住了一侧的舷窗，仿佛旁边爆炸了一颗红巨星，火红的光芒剎那间映亮了整个飞舰! “报告长官，发动机受到了重创!” “立刻启动防护装置!绝对不能爆炸!” “报告长官，舰尾被击穿，保护液体和机油在大量流失!” “报告!……” “……”加林看着眼前的显示屏，嵴背几不可察地向上挺了挺。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眩晕感从离开医院起就一直没有消退过，十多天来他全靠葡萄糖之类的东西续命，粒米未进，眼下如此兵荒马乱而且嘈杂的环境里，他竟然清晰得听见了自己一声声的唿吸声，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杂音。 癌细胞转移了，肺部受到了侵染，大多数病程到了他现在的情况的病人，都躺在病床上充当现代医学的试验品，每日接受各种先锋实验室提出的用药和治疗。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统帅，连接完成，即将进入十秒发射倒计时，是否立刻攻击?”奥莉薇冷静地问道。 “十”—— “莱因怎么样了?”尤拉诺斯问。 “据他三分钟前的汇报，他那里战势大好，第一帝国军队节节败退，他正携空军陆战队向长洲主战场赶来!” 第168页 “六”—— “很好，”尤拉诺斯点点头，看了一眼光屏上加林所在的飞行编队，墨绿色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隐约地仿佛悲伤，又仿佛惋惜。 “五”—— “四”—— “攻击。”尤拉诺斯下令。 数百门主炮同时对准了空中的舰队，火焰喷射而出，悲歌霎那响彻山河大地，代表着最先进空中科技的战机犹如折翼的大雁，失去动力后滑翔向下，也许飞行员已经死了，飞鸟一头栽向苍茫的长洲。 旗舰舰长最后都没有成功解锁核动力舱，因为他们的中控系统被奥莉薇控制，凯恩被迫下线，强势的ai接管了飞舰，清空了弹仓的飞舰开启了着陆防护，开始无法挽回地向下坠落。 加林从指挥台上抽回了手，他的嘴唇毫无血色，轻微蠕动了一下。 那仿佛是一句话，只是动作幅度太小，以至于没人看清，也许永远不会有人听见了。 舱内安全防护自动打开，将加林他在里面，他的身体真正到了无法坚持的地步，他=甚至没办法转过头看一眼战况，只觉得在一阵剧烈震动之后，他整个人被掼在地上，疼痛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他的目光空白，半睁着眼看向上空。 似乎有士兵和作战机器人涌了上来，炮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熊熊燃烧的飞舰从半空中追下，战机和主炮的残骸堆积在一起，到处是一片铜黄色。 一个男人走了上来，踩着他身上的防护罩将它移开，一双墨绿色的眸子从防护镜后面露出来。 加林无声地笑起来，暗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他的下半身被卡在了被砸得凹进去了一块的固定座椅里，男人止住了身后士兵举枪射击的动作，废了半天劲将他的上身直起来，加林没力气再挺直腰了，于是只是顺从地平静地靠进了尤拉诺斯的怀里。 就仿佛离家多年的孩子与父亲拥抱，画面无限温情而柔软。 ——却是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 尤拉诺斯拢着他的肩膀，目光一遍遍地在他清隽秀美的眉眼上流连，声音轻得如同嘆息，他说：“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顺从，我们也许不会弄到现在这样的。” 加林虚弱得无法做出更多反应，他的小腿被锋利的金属划开了，大量失血使他的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他感到尤拉诺斯的手指一寸寸抚过他骨骼嶙峋的嵴背，麻木地感觉有什么锋利尖锐东西贴近了后心。 “把眼睛闭上吧，马上就不疼了。” “乖。” 加林听话地阖上眼，腹部和肩膀的抽痛还在刺激的他的神经，而每一块肌肉和骨骼却在脱离他的控制，意识慢慢漂浮起来，仿佛升向了极高的高空，俯瞰着这满目疮痍苍凉斑驳的大地。 他仿佛一瞬间穿越了千百万年，见证过了沧海桑田，时光首尾交叠，如今的一切都倒流回十五年前。 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吗，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介质，遥遥望着这个世界。没有多么不甘，也没有多么强烈的遗憾，一切激烈的、刻骨铭心的感情都被洗刷淡去，最后留下无限平静和安然，犹如疲惫的游子投入母亲的怀抱。 ……我很想你，莱因。 尤拉诺斯的唿吸近在耳边，那柄军刀刺破了皮肤，针刺般的疼痛牵扯着神经，加林没有再睁眼，只听到极近的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然后就听到了尤拉诺斯嘶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正文完结!~取决于我明天能不能写出来w 正文结束之后会有一个尾声和(一两个?)番外，写尾声是因为我觉得那一段可以算正文也可以算番外……怪举棋不定的。 感谢所有追到现在的小可爱!泥萌都是让我坚持把它写完的动力呀qwq 第79章 不渝【正文完】 79. 被抽离的魂魄忽然之间归了位，加林浑身震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托着他的男人退开了，他们身边围成一周的士兵几乎在同时向后倒去，战机的轰鸣声从天而降，不远处灰蓝的天幕之下，无数黑鸦般的轰炸机逐渐透露出形状，为首的一架小型飞舰在上空悬停，刚才那一声巨响并不是炸弹爆炸，是二三十把冲锋枪同时开火，将围绕着他们的一圈士兵一次击杀了! 加林收回视线，只见尤拉诺斯握着刀的手上被开了一个血洞，他下意识地放开了怀里的加林。 莱因哈德到了。 加林的眸光闪亮了一下，几乎实在上方的舰队对地面开火的瞬间，他一把将尤拉诺斯别在裤腿上的枪套打开，从里面抽出了枪，用力顶在尤拉诺斯的腹部。 “去死吧。”加林说。 “咻”…… 地面已经清空过两轮的主炮被大规模舰队的轰炸粉碎，高峻挺拔的男人从其中一架战机上跳下，莱因哈德的面容扭曲，他原本就是五官极深刻的长相，绷起脸的时候显得格外阴沉而暴戾，此刻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一个前滚翻从地面上起来，手上分别提一把步枪一把雷射枪，气势汹汹地大步奔向那个战场之中醒目的人影，加林穿白衬衫，灰风衣，在一圈高壮的士兵里显得尤其醒目而格格不入。 第169页 他眼里闪烁着不容忽视的暴怒，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加林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告诉了加林尤拉诺斯找过自己的事情。 加林当时看得出来的有点惊讶，说：“我以为你不打算告诉我。” ……“我以为你不打算告诉我”。 ——他其实都知道。 “我和他约定一切等你醒来再说，你打算怎么办?”莱因问他。 加林微微笑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他们之间的姿态如此亲密缠绵，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热恋中的情侣，仿佛恨不得无时无刻地彼此贴在一起，而他们口耳间流转的却不是百转千回的誓言和情话，出口都是沾着血泪的尖刀。 最后加林看了看莱因，说，其实即使尤拉诺斯不主动找你，我也让你主动去找尤拉诺斯，我需要一个帮手，跟我里应外合。 他明明说定了，等他那边的军队准备好了，他再亲自对抗尤拉诺斯的。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背叛过加林，可是那个和他定约的人却没有守约……他抢先了一步。 愤怒和泪水在一起烧灼莱因的眼眶，他甚至不敢眨眼，任由风沙刮过他的眼角和面颊，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仿佛下一眼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他紧绷着所剩无几的理智，目光在倒伏在地面上的尤拉诺斯身上掠过，短暂的犹豫了一瞬，抬脚踹开他，转头凝视着加林。 “你没有背叛我。”加林抬起头，说，“你赶上了。” 听到他说话的时候莱因感到自己的膝盖都软了，他在路上默念了上千遍的质问和刚才争分夺秒的胶着全都消失殆尽，他直挺挺地跪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面的砂石碎片上，哆哆嗦嗦地展开双臂将加林揽进怀里，年轻人的身体消瘦得就像稍用力就会捏碎一样。 “是的，我赶上了。”莱因用力闭紧眼睛，生怕自己当场淌下泪来。 “你为什么要独自过来，不是说好了等我联繫上旧部，这些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吗?”莱因掏出军刀，发泄般的用力撬开禁锢住他小腿的合金板，一只手紧紧搂着加林，就像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在他面前一样。 “你为什么要自己过来……难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加林半眯着眼，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说：“有一点……但不是全部。” 他紧接着感觉莱因搂他搂得更用力了，几乎掐得他的肋骨有些发疼，但他没有吭声，这种疼痛的刺激更容易让他保持清醒，他甚至能从男人显得冰冷的手掌里感受到恐惧的意味。 “莱因……有一件事我从来没跟你说。”他顿了顿，突然扯开了话头，目光也瞟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其实很害怕别人对我好，我总觉得我不值得，也没有必要。你这么喜欢我让我很……很意外，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你对我的感情。” “不，你很好，你值得，你不需要回应我。”莱因喉头剧烈颤抖，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强大，最独特的人，你不需要回应我，你只要好好活着，让我看着你好好活着……” 加林的表态让他太恐慌了，他隐约地感觉恐怕真是不成了，又拼命地阻止自己这么想，他用力地撬那块合金板，救援艇已经快要到了，他必须让加林坚持下去。 而加林轻微摇头止住他的表白，接着说：“我感觉挺奇妙的，你竟然会在乎我的感受，并且真的试图理解我，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单纯被我的外表矇骗……我有时候会想，啊，我都已经这么拒绝你了，你肯定对我失望透顶，肯定会放弃我吧?这样也好，省得接触多了互相伤害……” “我当然在乎你的感受!……”莱因只觉得层层热流都在往他的眼眶里奔流，他只能尽量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加林的神情，“我当然理解你……我当然在乎你，我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在乎你的感受……” “可是你也没有。”加林没理他，兀自接下去说，“你执着得让我头疼。我就忍不住想透露给你一点，我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狠戾、自私透顶的人，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想让你看看我不堪入目的过去，可是每当我以为你要离开我的时候，我却发现你又跟上来了。” 他轻轻笑起来，有泪痕顺着他的眼角淌下去，他哑着嗓子问：“我天生就不是什么有感情的人，我连我生父都杀，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啊?……我只有一身千疮百孔的皮囊，还有被仇恨和悲伤腐蚀殆尽的灵魂和心脏，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我能给你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要……”莱因俯下头，脸颊在他眼角反覆摩挲，他的语气里透着哽咽，“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论你过去现在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喜欢的只是你一个人，我不要你什么回应，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只想陪在你身边，陪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加林微微愣了愣，任由莱因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腿慢慢从底下抽出来，在伤口上扎上绷带，生怕弄疼他一般看他的脸色，嘆息似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第170页 “因为你值得。”莱因摩挲了一下他的眼角，留恋般的吻了吻，捞起他的腿弯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我不许你说你不值得，你听见了吗?你值得，就是值得。我一点都不好，我错过了你那么多……那么多……以前不知情的时候我还犯过错……我一点都不好……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这可真是世界上最不浪漫的求爱，茫茫长洲，风吹浮土散，万里苍黄，两人身上都站着血迹和撕破的衣衫，救援艇停在几百米外的空地上，医疗兵和机器人扛着担架朝战场狂奔，通往对面的道路遥远而漫长，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一样。 “……好啊。”加林微笑起来，“好。” 他揽在莱因肩上的手臂突然脱了力，莱因几乎当场发了疯，狂吼起来：“加林!加林!!你醒醒!你醒醒!!” 他的眼泪真的在剎那间夺眶而出，他也没有多余的手去探加林的唿吸，只觉得脖颈旁边隐约有些许热气，那边的医疗兵已经狂奔到了跟前，七手八脚地把莱因身上的人往担架上扒：“快!cpr准备!放手——将军!放手!!” 他那么用力地环抱着那个青年，仿佛这样是他唯一能唤回对方的方式。加林被他勒得顿时后仰，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扣嵌进他柔软的腹部，加林模模煳煳他差点叫出声来。 “别动!疼疼疼……”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被击倒的尤拉诺斯竟然再次爬起身，手里一把枪直指加林! 与此同时，在战场上空盘旋的战机已经将炸弹定位在了尤拉诺斯刚才所处的地方，千钧一髮之际，莱因勐然拧转身，将加林狠狠搂在身下! “砰”! 一颗子弹贯入莱因后心，接近癫狂的笑容在尤拉诺斯脸上一闪而过，突然之间狼烟四起，炸弹被准确地定位到现场，断臂残肢骤然四分五裂，尤拉诺斯刚才所处的地方被□□顷刻荡平! “莱因!”加林脱口而出! “我爱你，加林。”莱因却好像没感到什么痛觉，只是重复道，“我愿意用我的一切证明……我爱你。” “你……”加林刚刚有点找回意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其他的泪水一下涌上眼眶，他极力睁大眼睛，“莱因!医生就在这里，你醒醒!……我相信你!” “嗯。”莱因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个坚硬的物件塞进他手里，“本来想……等今晚过去，我就向你求婚……这个是你的，不能亲手帮你戴上了，真是遗憾啊……” 加林整只手的骨节都在剧烈发抖，他摸到那个圆形的金属指环，也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他颤抖着将指环捏起来，用力掰起莱因的脸：“我要你亲手帮我戴，你听见了吗?!” “嗯。”莱因的脸重重磕在了他的肩头，“我爱你。” 加林惊愕地睁着眼睛，透明的泪水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往下淌，他这辈子大概只有在目睹奥卡兰拉被杀的那一刻体验过那种极致的恐惧和惊惶，医生试图把他们分开，但莱因死死攥着加林的手，他们也不敢用蛮力，一时竟这么僵持住了。 加林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四周除了匆忙准备急救的医生其他人都停住了，目光交汇之处，莱因竟然慢慢地、重新抬起脸，嘴角还挂着血就微笑起来：“我他妈竟然忘了……我穿了防弹衣……” 加林愕然地望着他，没说话，泪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滑。 “别哭，别哭……”莱因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那颗子弹的动能不足以穿透新材料的防弹衣，但却足以在外层击断他一根肋骨，这时他抬手的动作有些哆嗦，他轻轻擦掉加林脸上的眼泪，柔声说，“你都好不容易答应我了，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呢，怎么能这么快就挂了……” 旁边的医生终于受不了两人的磨磨唧唧，两个护工一齐把莱因哈德架走，内外舱门同时关闭，唿吸机启动，血袋葡萄糖□□准备就绪，加林被迅速推进医疗舱。 于此同时，救援艇核动力舱反应堆加速完成，飞舰升空。 . 莱因的防弹防雷射马甲是前联邦瓦解前军武设计院的最新科技产品，新型材料的多重防护下没伤到脏器，加上alpha天生的肌骨优势，肋骨骨折算不上什么大伤。下了手术台之后，麻药的后劲还没过去，他就把副官喝令进来，赤红着眼睛问加林在哪。 医生强烈建议他不要立刻下床，而且加林在重症监护室，现在也还没醒过来。 莱因摇了摇头，示意他带自己过去。 刚到监护室的时候，他的肩被人搭了一下，回过头看到院长站在他身后。 莱因愣了一下，回过神：“你好?” “您就是前联邦莱因哈德上将吧?”男人确认了一遍，示意旁边跟着的医生将一份报告递上来，“是这样的，生物、生物化学、生物制药及遗传与信息工程联合研究所得到了一个有利于全人类的科研成果，达到控制癌细胞转移，缩减病灶的结果。该项目活体实验初步成功，尽管暂时还没有应用于临床，仍然是一项实验性技术，但已经被学界认可为未来的癌症治疗新兴技术。我们在之前就此治疗方案请示过路德维希先生，但被拒绝了。” 第171页 莱因把文件接过来，问：“你找我是……?” “他曾经委託助理向我们交代过，如果有一天他被送入医院，除了他自己之外，您是唯一有资格同意採用这个治疗方案的人。”院长示意那份报告，“您可以通过上面的材料了解这项技术的详细原理等情况，预后生存等预估数据也已经被明确标出，如果您确认无误并同意的话，在上面签字即可。” “你的意思说……”莱因翻看了报告的预后警告，勐地抬眼去看眼前那个矮胖的男人，“这项技术有可能把他救回来……是吗?”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包含了多少希冀和恐惧，简直令人不忍卒听。 “是的。当然，具体还要综合各方面考虑，比如能否完全阻断癌细胞的再生，如期将病灶减小至能够手术切除的范围……我们无法保证成功率，”院长措辞谨慎，向莱因颔首，“如果按照之前的情况仅仅保守治疗不做其他干预，病人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这是目前唯一值得争取的方案，至于是否尝试，还看您阅后的决定。” 莱因的下颌小幅度地颤抖，他转过头，透过单面玻璃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加林，年轻人昏迷中仍然皱着眉，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莱因极深极深地凝望了那儿一眼，长长地唿出口气，低下头签下了治疗确认书。 半个月后的凌晨，加林醒了，替他换药的护士退出病房后跑向了办公室，紧接着整个会诊室里的医生全都起来了，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永远无法清醒，长久的植物人状态，感染，药物排异反应……但他醒了。 他当时的身体状态做不了手术，于是准备好的手术又拖了五天，莱因对这些统统插不上手，他在病房外守了一个月，终于在医生确认手术前的凌晨，他跟着医生进入探视， 加林的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极细瘦的一个人像是藏在雪白的棉花堆里，远远地只看到一个漆黑的发顶，和露在外面的苍白的手。 莱因先前满心着急地想快点见到他，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忽然放慢了脚步，那折磨得人神经衰弱的焦虑和椎心泣血的疼痛转瞬被酸楚覆盖，像是一场大浪退去，心底里蓦然浮起一层酸涩而伤感般的东西。 加林看见他，目光微微动了动，稍稍眯起眼睛，勾起一个极淡而温柔的笑容。 “你一定……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出来。”莱因话一出口就有些哽咽，强忍着才不至于失态，握住了他的手，在上面深深亲了亲。 “我会的。”加林望着他，目光称得上安然温柔，凌晨第一缕微光滑过他脸上，像神的掌心轻抚天使的容颜，无限温和清朗。 护工将他转移到了可携式担架上，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渐变化，走廊的顶灯一盏盏后退，始终不变的只有旁边那疲惫却流转着眷恋的目光，生生世世，永恆不变。 某种极致纯粹而极致高洁的感情横亘于生死之间，荡平山川湖海，亦使漫天星辰失色，人间最深的羁绊停留在了这里，在岁月中凝固成成永不褪色的壮丽画卷。 莱因目送加林进入手术室，看着手术中的灯亮起，稍稍吐出一口气，折身走回走廊上。 他摸到了衣袋里的什么东西，随后将那两枚指环拿出来，喃喃自语：“——我永远等你。” 他抬起头，视线透过铂金指环，穿越医院的外窗，外面天际正在泛白，乌黑的天空下，洁白的云层就像一层层浪花一样从东向西涌来，洗净了重重深黑色的暮霭，露出远处耸立的树林和房顶的尖角。 暗夜将尽，西亚星的黎明即将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我把尾声合併进结尾惹，所以之后就是番外啦~ 其实这文还是有很多不足，尤其是后期的逻辑和细节，完全经不起推敲……所以非常感谢追更留言投雷灌营养液的小可爱对我的支持和包容!(鞠躬)要完结了真的很不舍qaq希望下一篇文还能见到泥萌(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