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山一少僧》 第1页 《我是南山一少僧》作者:小楼【完结+番外】 内容介绍 我是南山一少僧,我是南山一少僧…… 在山顶上这样快活叫喊的时候,怎能想到风云变幻的以后?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师兄,你曾对我千般呵护,万般爱惜,是什么逼的你如今这样待我? 权势,这样重要? 孟湘臣,你是我的什么人? 叔叔,你不过是挟我以令教众,睹我如见先父,是什么让你如今这样看我? 是不是我註定要成为你的怨障? 赵麟君,你是我的什么人? 太子,你千辛万苦捉了我来,又失望的吐血, 你千方百计的困住我,让我捲入朝廷的黑幕,这样愚蠢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难道每个人对身边的人都会蒙住眼睛? 飞逸,你是我的什么人? 宝剑有双锋,伤自己的同时,伤害了谁 【 第1章 戒痴 我叫戒痴,是南山寺的一名僧人。虽然我觉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南山的寺庙出不出名完全看我们念经念的好不好。但我们那时就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不够响亮不够威武,所以就给改了,改名叫嵩山少林寺。你看你看,一不高兴把山的名字都改了,这个决心下的真是蛮大的。但我还是喜欢管我们这座山叫南山,管我们的小庙叫南山寺。 南山多好听啊,首先一听就知道这座山在中原的什么位置,而且古人有一句话:“采ju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有意境多唯美啊!我书读的少,读了一点也都是金刚经般若经什么的,知道的诗词也就那么几句,所以我超喜欢上面的这句,并且以身作则,坚决将这句诗理论联繫实际,贯彻到我的生活中。所以我在南山生活的那二十年,我都是懒懒散散的,颇有后晋人物的风骨。 我常常爬山爬到南山的山顶,对着一片山色低声长吟:“我是南山一少僧,我是南山一少僧,我是南山一少僧……”诶~~~都怪我书读得少,念来念去也就这一句,死乞白赖的想不出下一句像那个古人怎么有意境的诗句来,所以……后来我的武功变得很好了,我还是经常在山顶上这么低吟,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接下一句诗句,但我的哪些崇拜者们纷纷仔细的聆听我的教诲,听来听去变成了“我是南山一根葱”,遂成就古今,其风行的程度胜过陶渊明的名句,这就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的名字叫戒痴,其实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的法号叫戒痴。我没有名字,我生下来就在寺庙里面,所以我只有法号没有名字。据说师父当年很想给我取名叫“八戒”,他觉得我不仅应该戒痴,还应该都戒戒,但我师祖说要求太高可能会适得其反,要抓住重点突出中心,戒痴还是最重要的。结果呢——我师父悔不当初啊,虽然我戒痴戒的比较好,但还是六根不尽堕入红尘,看来当初还是应该叫“八戒”。这件事师父一直记挂在心里久久不能忘怀,只要碰到他的好朋友唐玄奘就说这事,给他醍醐灌顶的出门立马儿把自己的一个不听话的徒弟改名叫了“八戒”,结果也出了名。没办法,凡是跟我相关的好像都比较容易出名,我其实真的没有做什么,真的没什么。 好了,现在介绍完我的出生地和姓名,我可以比较系统地介绍我自己了。我是一个弃儿,从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在了南山寺又名少林寺上,我师父怜我孤苦遂收养在身边。其实后来我知道我不是被抛弃在山上的而是另有隐情,我师父也认识我的父母,所以觉得我应该样样都戒,但我的师祖更认识我的父母,他觉得我应该首先戒痴——唉,有那么出名的父母真是不好,连名字都没选择,当然这件事我在很后面很后面才知道的了,当时我还是以为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所以我很感谢我的师父,他是我的再造父母,我敬他如父。 因为从小就出生在寺庙里面,所以我的知识真的是非常的有限,其具体表现在后来我行走江湖的时候经常被人耍。没办法,谁叫我只能看一点经书而且我还不怎么喜欢看经书呢?我没有什么善恶是非观,因为看得书很有限所以只有善的观念,没有恶作为参照物进行比较,所以我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善的。后来我认识的很多朋友都说我很没良心,做事情乱没原则的。我觉得很委屈,就每每拿自己书读得少做藉口,气的我的朋友都很能吐血……其实真的不是我的错啦,你们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唉,又说的没边没谱的了,都怪我从小认识唐玄奘,跟着学的很没品。长话短说吧。我叫戒痴,从小在南山寺长大,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没见过什么人。经读得一般,武功更是很差,为人天真性格懒散,长得嘛——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美丑观,你能告诉我“色相本是臭皮囊”这句话里面到底是说长得好是对的还是长得不好是对的呢? 我真的弄不明白,事实上我越活越觉得胡涂,那时候没有辨证唯物主义理论,所以我的人生充满着矛盾性。唉,其实这也不是我的错。 就比如说吧,关于我的美丑问题——我应该是丑的,有实例为证。按理说少林寺是不能有女眷进寺的,但不是南山上的所有寺庙都不能进女眷,比如半山腰的普法寺。我10岁的时候普法寺搞大型活动,人手不够向我们少林寺借人,说老的不用怕不中用,少的不用怕太中用,所以只好借小的。我就作为中间中用的一类在普法寺呆了一个月。本来我很兴奋的,因为我没见过什么红尘中人;那些女眷也很兴奋的,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少林僧人。她们一般对少林僧人有奇妙的幻想,觉得他们长得很帅身材很棒,结果看见我以后从此跟这种理想南辕北辙,并顺便用言行举止来表达了她们的情绪。我觉得非常的委屈,长得丑并不是我的错,再说我看大家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有什么美啊丑的,我真的很想不通。 后来我回少林寺后闷闷不乐,后遗症是常常盯着师兄们的长相看。大师兄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说下次普法寺再搞活动他就去。这么说来他算长得好的?我仔细的看他,不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嘛……没觉得有什么特色啊。 事情就是这么具有矛盾性,你说我长得丑吧这是事实,而且有基因基础作证。但为什么后来又有那么多喜欢我的人呢?而且喜欢我的人都是白道、黑道、甚至黄(皇)道的头面人物,只要我愿意绝对可以制造江湖乃至全国的腥风血雨,比那个“倾国倾城”的古美人可厉害多了。每念及此我就问大师兄我到底美到什么程度,我师兄看我半天就跑到一旁去生气,他一直觉得自己长的比我好,但没有人抢他,所以非常郁闷。我觉得非常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抢手,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啦。 我遇到的矛盾问题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啦。从20岁以后,我的整个人生都几乎颠覆了一次,其壮烈的程度不亚于彗星撞地球。我突然有了父母(虽然已死),有了名字(名字比我出名而且我还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很有内涵(没文化哪来得内涵?),武功很高(乱吃东西的习惯就是不好),长得……很有特色(这个问题不要问我比较好),甚至,连我从小叫惯的南山寺也变成了嵩山少林寺——天啊!!!!!!!!!!!!!!!! 真的,这都不是我的错!!!!!!!!!!!!! 第2章 孟湘臣 孟湘臣以前不叫孟湘臣,叫戒嗔。你一定觉得我们的名字很像。当然像了,因为他就是我的大师兄。师父取每个名字都有目的,他觉得大师兄血气方刚的容易动怒,所以要叫戒嗔。其实师父这个名字还是很成功的,后来大师兄玉树临风人见人爱都要拜师父教导有方。但是师父还是很伤心,因为大师兄还是还俗了。放走了这么好的一个徒弟让师父非常后悔,所以他晚年致力于姓名学的研究,其研究的结果就是他觉得大师兄的名字有问题,不应该叫戒嗔,应该叫“悟空”,取四大皆空之意,这样就不会还俗了。后来师父把自己的这套理论又告诉唐玄奘了,他现炒现卖,把自己另一个不听话的徒弟改名叫了“悟空”,所以他后来走了三次都没有走成。唉,我都说唐玄奘没品了。 大师兄虽然叫戒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大我15岁,跟我青梅竹马——当然角度是从我这边说起的。大师兄总是说,当和尚很累,当少林和尚更累。所以他很羡慕我,因为我很懒,懒到经书啊武功啊都学的狗模狗样的居然还很快乐。他不行,他是大弟子,据说师父要传衣钵给他,所以有什么事他都是头一份。因为这样他活的很累,所以就尤其的羡慕我,其反映到行为上就是纵容着让我懒,并创造机会给我懒。他总是说像我这样很难得,对什么功成名就没什么欲望,很容易满足,所以应该好好发扬下去。既然有人给我机会让我懒,却之不恭好像很不讲义气,所以我就加倍的懒给他看让他开心,至于没文化武功烂那都是他害的。所以他后来经常被我气的吐血也是应该的了。 第2页 那时候师父经常下山去办事,说好听点是主持公道,说难听点就是当打架的袖手旁观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项工作乐此不疲,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山上的猴儿野鸡天天打架用下山跑老远的看??大师兄偷偷告诉我要当这个“袖手旁观者”是很不容易的,首先你要武功好威望高有地位别人才会找你去看热闹,师父混了很多年才混成这样的所以要努力工作。原来看热闹也是要挑人的,我恍然大悟。其实我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主要是佛祖教导我们“谁不入地狱我入地狱”,我思想境界不高对“入地狱”这一项很是耿耿于怀,反映到行动上是看见打架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打的越热闹我躲的越远。反映到理论上是我没那么高的觉悟继承不了师父的衣钵,打死也不上。 因为师父的业务很忙所以我的武功大部分都是大师兄教的——这样你也就明白为什么我的武功那么差了。大师兄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但对我练功就两只眼睛全闭上了。他在我的功课日带着我满后山的玩,给我做蝈蝈笼,吹糙叶歌。还拿闲书给我看,我看的那点闲书都是大师兄偷偷给的。要读诗读得高兴了他就开始打拳,一边打拳一边背诗,诗背的很好拳也打的很棒。大师兄总是说将来自己要自创一门“百诗拳”,我没听清楚听成了“白痴拳”,而且后来逢人便说我大师兄多么多么厉害你看他现在打的是“白痴拳”……而且屡教不改,所以那个“白痴拳”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着打着就打到我的头上来了,让我非常的郁闷。我说这个“白痴拳”的目的是为了说明我的大师兄是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好人,这可以解释他后来为什么在江湖里如此的受欢迎。 他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是他长得很好看,属于女眷们想像的那种相貌很好身材很棒的那种。不过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穿着土布衣服满脸菜色,所以我没觉出他好来。大师兄也很苦恼自己长得好,因为少林寺不看皮相吃饭。所以师父教他七十二绝技的时候他坚决不学“般若指”“般若掌”等姿势比较好看的武功,偏偏去选“龙虎爪”、“千手千叶拳”那些乱没形象的武功。我非常不以为然,我觉得人有没有品不是看武功的“性别”,而是你的人好不好,我觉得像大师兄这么好的人当人有人样,当佛有佛像,完全不必拘泥于形式。但大师兄不这么认为,他苦练那些刚勐威武的武功,一直到他下山。 在我还没到20岁,没有文化没有武功没有见过什么人的时候,大师兄就决定还俗了。那天晚上他和师父聊了很久,而且内容不让我听见。出来的时候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疲倦,但也许是他故意淋了雨给我造成这种错觉。我问他为什么还俗,他久久的看着我,说自己不能达到“风不止而心止”的境界,我很奇怪的看着他,说你不把它当风看不见不就得了。大师兄狠狠的嘆了口气,说我的经读的很好。那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经读得好,也是第一次有人夸我。但我还是不高兴,因为大师兄还是在第二天就下山了。 之后我难过了好长时间,因为大师兄对我很好,我的第一次行走江湖就是他带着我去的,虽然出了点事他把我当炮弹打了一次但我还是不恨他。当然,我想他的原因还在于师父——自从大师兄下山以后,师父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天天没事就压迫我练功练功练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尤为的想念师兄,想念他纵容我犯懒的日子,想念他什么时候再回来接替我的位子继续给师父压迫。唉,我真的好委屈哦。 后来就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莫名其妙的就还了俗,莫名其妙的加入了一个奇怪的组织,遇到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说真的我挺害怕的,这个时候我很想念大师兄,因为他江湖阅歷比我广得多,如果有他在身边,我做事就不会这么没谱了,也就不会把身边得人气的一次一次的吐血…… 等到我再见到大师兄的时候,我已经20多岁了,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说他叫孟湘臣,我吓了一大跳,我知道孟湘臣很长时间了,但我没想到他是我的大师兄。 孟湘臣是武林盟主,他续了长发,顾盼翩然。 第3章 赵麟君 我刚认识赵麟君的时候他也不叫赵麟君(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身边的人物都这样变来变去的真让人惊讶),他叫魔头。虽然一开始我就怀疑这不是他的真名字但大家都这么叫我也没怀疑过什么。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被关在后山了,那个大大的山洞里面。 魔头干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总是很同情他被大大的铁链子锁住。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被锁住的人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不能自由。但大家都不这么认为,大师兄偷偷告诉我,说魔头很厉害,厉害到不拿铁链子拴住就会跑,他一跑就会死很多人,至少少林寺要死很多人。我问大师兄你看见过魔头杀人吗?大师兄摇摇头,说是听说的,我转过头去—— “没亲眼见过就不要乱下结论。” 至少我没见过魔头杀人。一次都没有过。 我认识魔头是有原因的。那时候大家正在为给魔头送饭的事伤脑筋。据说魔头长了一双很厉害的眼睛,看见他眼睛的人都会发疯。反正我们小庙里面已经疯了几个了。师父说他们疯的原因是因为六根未尽,才会受魔头的蛊惑。但是不管怎么说,就是没有人愿意给他送饭,谁也不想去。后来师父一直看着我。喃喃说着什么“如果是你的话他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大师兄听见了很着急,说他虽然不会把我搞疯但一定会迷惑我让我把他放了。他怎么知道?难道我长得很像叛徒吗?没等我反驳师父长长的嘆了口气说,如果真的要变也是宿命谁也改变不了。然后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慈祥的目中突然精光暴涨,我吓了一大跳,我从来没见过师父这样。 然后我就成了赵麟君的送饭人。一直送到他下山。 记得我第一次去送饭的时候心里也是揣揣的。我还很年轻不想变成神经病,所以很聪明的在自己的脸上蒙了一张帕子,其结果就是我还没进山洞就把碗打了,而且还摔了一跤。那时候我还很小,心里难受就干脆哭了起来。然后我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小弟弟不要哭,我不饿。碗打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师父的。” 我哪里在哭你有没有饭吃,我是身上比较疼觉得很委屈罢了。 但是他的话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我认定他不是一个兇恶的人。当时我因为哭泣已经把眼罩拿下来了,听见说话不自禁就看了过去,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后来赵麟君说他看见我蒙着眼睛进来就有气,当即拍板决定让我死翘翘,结果还没等他的魔音魔眼起作用我就先自己“吧唧”一声摔那儿了,最奇特的是我还很没品的自己哭了起来。当时他觉得暴好笑,没想到他最讨厌的少林僧人中间还有这么可爱的傢伙。为了奖励他难得一次的好心情他决定以后都不对我用魔音魔眼。不过他说话不算话,他后来不仅用了而且还经常用,还经常用在匪夷所思的地方让我非常郁闷。唉,我就是太善良了。 之后我一直都平安的给魔头送饭,一直送了好几年。开始的时候师父非常的担心,每次我送完饭都紧张的问我魔头说什么没有,我都摇摇头。过了几年师父也就不怎么查这事了,审查的业务交给了大师兄,大师兄审查了几年也放松了警惕,交给了二师兄,二师兄很快交给了三师兄,三师兄交给了四师兄……到后来,六师兄打打哈欠说从今以后你每次送完饭都问问自己这个问题吧,有事了找师父。 我有病啊!自己问自己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白了六师兄一眼。 其实魔头真的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每次我去送饭他都不看我,两口扒完饭就闭上眼睛休息了。我郁闷的时候就会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今天被师父骂了明天练功摔了他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后来赵麟君说他那时候懒得看我,因为我实在长得很难看,看多了会倒他的胃口。赵麟君喜欢所有美丽的事物,因为他自己就长得很美丽所以标准比较高,像我这种模样的照他看来都应该拿去绞了免得影响市容兼祸害下一代。我是和尚怎么会有下一代?我觉得赵麟君思想有问题,当然这可能跟他长期被关押造成的心理障碍有关系,所以没有跟他计较什么。 但是后来我还是把赵麟君放了。在所有的人都对我放松警惕以后。 其实事情很简单,某天我给他送饭,赵麟君几口扒完饭闭目养神,我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今天师父抽查我经文的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说话了。 “真好。” “什么?”我还没有从我的苦大仇深中醒悟过来,不明白他的真好是因为我受的罪还是自己生活的太幸福。 第3页 “多美丽的蝴蝶啊。” 我回头看着他,才发现他的一双美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出神的看着外面。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一只蝴蝶在洞外婀娜的展示着舞姿。 然后我心一动,走出去。用我的“龙爪手”抓住了那只蝴蝶。师父如果知道我的“龙爪手” 第一次是这么试验的,一定给气的吐血。 “给你。”我朝着他笑,手心里蝴蝶在挣扎。 “干嘛要抓它!”魔头突然生气了,挥袖打散了我的束缚。 “要你这么做吗?要它跟我一样不自由吗?”魔头勐地迴转头,我依稀看见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让我的心头没由来的一紧。 当天我就做决定放了他。后来我一直很吃惊自己做过这件事情,而当时,他比我还吃惊。 “为什么?”他第一次认真的看我,强忍住倒胃口的情绪。 唉,没文化连好听的都说不上来。这么关键的时候,我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理由。 “喜欢蝴蝶的人应该坏的还不太彻底吧。” 魔头很讲义气,他一直等到晚上才逃走,而且破坏了现场好像他费了很大劲似的。师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把原因怪在了魔头身上,说他练了那么厉害的武功也不知会一声让我们提高警惕,真是乱没原则。我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没有傻到自己去撞刀口。当然就闷声发大财了。 等到我20岁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魔头,不过那个时候他不叫魔头了。 他穿了一身很豪华的紫色大袍站在我们面前,笑的斯斯文文的。 他说他叫赵麟君。 第4章 太子 其实我不太想说太子。在我看来他是我要说的这几个人最没品的一个,其没品的程度相对于唐玄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我还是要说他,少了他三足无法鼎立,少了他说明黄(皇)道缺乏眼光。 我不知道太子叫什么。因为太子的名谓是不能让人说的。大家都叫他太子,所以我也只好傻乎乎的跟着别人叫他太子,虽然后来他说我可以叫他另外一个名字。但他偷偷告诉我这个名字只有我可以叫不能告诉别人,所以这里我就不多嘴了,反正你们知道了也不能叫。 太子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是因为某一天他做了一个惊世之举,他突然把我抢到了皇宫里面。让当时打的火热的黑白两道都吃了一惊。照太子的话说就是“胁天子以令诸侯”,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得意。其实我跟天子边儿都粘不上,不知道他的脑子怎么想的。 另一个让我映象深刻的是,太子见到我的时候非常的生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反正他把我抓了以后好几天都没出来露一小脸。据后来他自诉,他没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应该是如何如何一个神仙人物,让人如何如何倾心仰慕悠然神往。结果他见了我以后发现我根本就不如何如何,甚至比一般的人还不如何如何……他觉得自己受了愚弄,伤了自尊,没了面子,所以就改变注意不想如何如何了。我觉得他非常的不可理喻,你有必要听风就是雨吗?有必要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吗?有必要他们发疯你也跟着发疯吗?再说,我又犯什么错了?犯得着你这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吗??? 不管怎么说,他这种倨傲的态度让我也非常的生气,因为当时我已经是江湖上很有名望的人物了,而且黑白两道都在抢我,我没道理跑他这里来受他的闲气。所以我就找到一次机会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并告诉他我戒痴也不是好惹的。那次教训果然很深刻,深刻到我走了很久太子都对我念念不忘。后来没过多久他又把我捉了过去,搞得我很烦。不过太子不烦,而且态度很好,请我吃好多好东西,还让我看皇宫的后花园。我心肠一向比较软,看见人家这么热情就安心过了几天好日子,结果把我旧日的哪些朋友一个个气的吐血。他们以为我是被绑架了被虐待了被关押了被审判了快被砍头了,所以天天想方设法的要营救我,结果没想到我过得是如此滋润的生活,没良心的罪名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安在了我的身上。我真是委屈啊,平时也没见你们对我好来着,失踪了才想起来无事献殷勤,看不惯我好对不对?? 既然我的朋友对我在皇宫里玩不满意,那我就走吧。于是我就去跟太子道别,结果他久久的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用暗哑的声音说—— “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吓了一大跳。根据我的经验太子也要步我朋友的后尘对我穷追不捨了。我连忙说—— “太子,你不是说,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觉得很倒胃口吗?”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他的声音依然暗哑,他的目光也依然危险。 “你不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黑白两道乱没原则的抢夺我吗?”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他还是这句话。 我呜咽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头无端的大了好多。“那你干嘛不作一个明智的决定赶快把我放了好证明自己光明正大清明睿智???” “我也很想。” 那天太子说话总说半句,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过了一夜他的心情突然好转,笑咪咪的告诉我要继续“胁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有理由把我关在身边。我大感头痛,把我关在这里真的有好处吗?以前皇宫不是这么多武林高手喜欢光顾的,但是现在几乎天天有人过来踩点,门庭若市的天天上演好戏。我都不知道他的笨脑子里想些什么,大概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我还是没有走。我呆了很长时间。 大家不要误会,我跟太子可真的没什么,虽然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没有什么说服力。当时我就是感觉有点累了,所以既然有人想照顾我,那就随他好了,正好我可以懒懒,顺便过几天好日子把自己养胖一点。 再后来我还是走了。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我喜欢自由。 据说我走后太子很伤心,因为他知道他再也抓不住我了。再后来,他死了,歷史上当上皇上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很笨的傢伙。 他死的时候我在他的旁边,他拉着我的手说希望我叫他的小名。然后我叫了,他流着泪,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太子的死给了我很大的打击,间接促成了我很多冒失的决定。但当时我觉得那么做是对的,所以我哭着喊着要坚决执行一百年不变。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一百年好活了,不过没关系,这只是要保证我的决心罢了。 因为我作出了一系列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又间接影响了一大批人的决定,然后他们又影响了更多人的决定……突然之间江湖的整个格局就改变了很多,惊讶的让人说不出话来。唉,我就是说嘛,只要跟我沾边的事,就是“世事无常”,大家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真的。 风云变幻,世事无常。现在我就要正式开始我奇特的人生之旅了。 註: 嵩山以前的称唿是不是叫南山,不可考,而且我也不准备考。这个故事写在了唐代,但其实跟歷史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借一个朝代罢了。请大家不必在我的文章里考古,我只是想写一个轻松的故事,脱离环境脱离歷史,大家也就脱离实际的看把^_^。 第5章 初入江湖 这个时间发生在我生命的第十五个年头,那个时候赵麟君刚刚下山了,大师兄还叫戒嗔,我的人生还是那么平淡。 但很快就要不平淡了。 赵麟君下山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中传开了。师父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错误,错误都在魔头的身上,但有些问题还是难辞其咎的。所以师父也就勉为其难的发了一次英雄贴,勉为其难的做了一次官方总代表,勉为其难的当了一次领军人物……过了过他那个年龄那个威望那个身份才能过的瘾。 不过什么升官啊发财啊,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的任务就是跟着大师兄去发英雄贴。分解成项目管理呢就是行百里路吃百家饭看百号人物。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真的。 “我看啊,师父心里一定乐着呢,他就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天高皇帝远,我口没遮拦的埋怨着。 “别乱说话。”大师兄皱皱眉头,语气有些严肃。 之后气氛有点沉闷,大师兄一般喜欢我没心没肺的乱侃,但他这么严肃,我有点心虚。 沉默了一会儿。他闷闷的说:“没有人不喜欢。” “怎么会!我就不喜欢啊。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寺庙里的菜本来就不够,这下又有好多人来跟我们抢食物。”我忿忿不平的说,“你没看见我们下山的时候,刘师兄他们被师父派去化缘了吗?好可怜~~~” 第4页 大师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啊,居然为吃饭这种小事生师父的气!” “本来就吃饭比较重要嘛。”我望着天空,喃喃道,“人要是吃不饱饭啊,就会放弃做很多应该做的事情,而做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 大师兄静静的听着我评价,不发一词。 我本来还想再多说两句,结果我的肚子听见我说吃饭就蠢蠢欲动,很不合时机的大声嚷嚷起来。本来气氛很好的,结果这么一来也就没什么气氛了,大师兄笑起来从来不知道节制,气得我很想撕掉他那张好看的脸。 “哈哈哈哈!我说你今天怎么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啊,原来是自己肚子饿了,哈哈哈~” 我哭丧着一张脸,很不满地嘟噜着:“就是饿了才说啊。你看!我饿了,所以我就不想走路了,而且我要抢东西,抢你包袱里的干粮!” 大师兄包裹里的干粮从来不用我抢,自动蹦我手里不说,有时还自动蹦我嘴里。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天空说:“大师兄,你说,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啊——” “江湖……”大师兄靠着树,目光变得迷离起来,“江湖,就是不怎么讲道理,喜欢用武力说话的地方。” “不是吧,我看山上大家都会武功,但人都很好。” “进了江湖就不一样了,人是会变的。” “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江湖呢?” “……”大师兄停顿了一下,笑起来,“不说这么没意思的话题了,师弟,你以前认为的江湖是怎么样的?”大师兄知道我的想法一向比较匪夷所思。 “不知道。应该很有意思吧。师父每次下山什么都不带,上山的时候却可以带很多化缘来的东东。想来江湖中人应该比较阔绰,喜欢摆谱,没事搞个聚会吃吃东西发发礼品什么的,反正很好玩。”我对江湖悠然神往。 “师兄,江湖中人都会比较好客吧,是不是看见带刀的我们就可以去化缘了?”我无比幸福的看着师兄。 “呵呵,千万别这么做,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你看见一个会武功的人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不要看人家,如果他对你笑,你再对他笑,这时就可以去化缘了。” “为什么我不可以提前笑啊,总有一个人提前笑对不对?”师兄的逻辑有问题。 “这个嘛——一般比较出名的人物可以先笑。”师兄挠挠头,还是解释不清楚。 啊,原来在江湖里卖笑还要有身份啊!!狂郁闷。正要发牢骚,忽然听见一阵兵器击打的声音。 听见击打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跑。 “干什么?”大师兄一把拽着我。 “赶快跑啊。”我很没形象的说(尽管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形象),“一会儿他们打过来了怎么办?” “师弟,好歹你也学过武功对不对?”大师兄很头疼的样子。之后他不理我,自顾自的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笨师兄,就是学过武功才知道刀剑不长眼啊,你以为是师兄弟过家家啊。虽然我一肚子不满意,但在十五岁的我看来,还是跟在武功高强的大师兄身边比较安全,所以我也只好跟着师兄跑。 跑过去一看,是两个年轻人在打斗。一个白衣的,使剑,一个黄衣的,使刀。 “阿弥陀佛……”大师兄双手合十,高声颂佛。 唉,真是没创意,每次僧人出场都这样。我翻白眼。 两个人听见声音,同时住了手,朝着这边看过来。 “敢问来者可是少林寺的僧人?”其中一个人还礼道。 “正是。”大师兄就是这样,见了俗人立马就人模狗样起来,“请问施主,在此争斗所谓何事?” 那两个人立刻像生了斗鸡眼一样互瞪起来。 “这个人,从市镇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显然是不怀好意!” “这条是官道,就许你走,不许我走嘛?” “你走,你走干嘛一直走我后面,你是不是看我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想起歹意啊。” “你才有歹意呢,我走得好好的,你突然冲出来二话不说就打我,如果不是我躲得快,这条命就搁这里了,你还说我有歹意,我看分明是你想行兇杀人!!” 两个人吵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再不顾师兄和我。师兄倒是好整以暇认真听着,而我呢,听的是晕头转向的,直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打。奇怪,这种没逻辑的东西师兄也听得下去?果然是经验丰富阅歷不凡,我对师兄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 等到两人吵着吵着又动起手来,师兄揉身上前,只用了一招,就制住了两个人。其效果是——三个人目瞪口呆。 “龙……龙虎爪……”白衣的那个怔怔的看着师兄,喃喃道,“阁下可是嵩山少林寺的戒嗔大师?” 奇怪?原来他认识大师兄?那刚才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听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号,师兄微微一笑,立刻松手合掌:“正是在下。这位施主可是华南派的师兄,而这位是虎门寨的贵人?” 啊?原来师兄和他们二人都是朋友?难怪刚才要劝架了。我恍然大悟。 那两个人听见师兄叫出名号,也是鞠躬行礼,口称失敬。 看见气氛好了一点。师兄立刻道:“敢问师兄,行走官道所谓何事?” “听说少林寺走失了赵魔头,正要上山帮忙。” “那虎门寨的贵人呢?” “也是为魔头的事。” “这就是了。”师兄展颜一笑,“二位都是为魔头一事去往嵩山,又都是从同一个市镇出发,难免行走到一块,这原本是场误会。” 那两个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立刻红着脸互相道歉起来。师兄从怀中拿出两个英雄贴,必恭必敬的献上:“二位施主侠道古肠刚正不阿实在令小僧佩服,请二位收下鄙寺的英雄拜贴,请各路英雄同聚少林,共商大局。” “哪里哪里,武林本是一家,对付魔头一事我辈原不容推辞……”几个人站在那里,仗也不打了架也不吵了互相腻腻歪歪了起来。唉,真没意思,这么好相处刚才打个什么劲儿,现在这副景象比打架还没意思。我不禁打了一个哈欠。等我打了一百个哈欠的时候,那两个没原则的人终于走了,师兄终于发现我还没睡着,笑眯眯的向我走过来。 “师兄,你好厉害喔,认识那么多人!办事都好办!!”我满脸羡慕的看着师兄。 “认识?我也是刚刚才认识的啊?” “啊……至少那个使剑的认识你吧——” “喔,这样啊。”师兄恍然大悟,笑着说,“刚才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了他们,从招式里分析出来一个是华南派的,一个是虎门寨的。华南派的也正是看见我使出‘龙虎爪’,才叫出我的名号的,师弟啊,行走江湖,如果不知道什么招式是什么门派的,胡乱得罪了人可就不好办了。” 我目瞪口呆。原来行走江湖有这么多规矩啊。天!那几本经书我都背不清楚,还要背门派和别人门派的武功???你以为我记性很好是吗?有这闲功夫我不如去睡觉! “那……那他们如果不认识你,你这么抢进去,他们打你怎么办?”一想到刚才大师兄的英勇举止,我不禁后怕了起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我们刚才一路行来,我已经看清楚他们的招式了,就算他们没有认出我的招式,我也有信心一招制住他们。师弟啊,切记住,出手前一定要明白你的对手,不打没把握的仗啊。” 好深奥的道理,我的嘴巴又大了几分。“那……那……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啊?” “江湖中人最怕别人寻仇,只是仇家众多自己也不是完全都能防住,所以出门在外都异常的小心翼翼,像这位虎门寨的施主,如果要去嵩山又看见另一个武林人士同路,他就应该一出市镇就邀他同行,并且邀请的时候一定要武器向外表示自己的诚意。像他这样不声不响的跟在人家后面走了一个时辰,难怪华南派的人要怀疑。这个人如果不是阅歷很浅,就是心怀不轨,师兄打他原是没错的。” 我的嘴继续张大~~~太多规矩了!!!好恐怖!!!原来卖笑要讲规矩,连走路都有规矩的!!!那是不是睡觉吃饭都有规矩啊啊啊啊??? 第5页 “当然。”师兄很肯定的说,“吃饭的时候,进屋之前要先看屋内形式,如果发现有至少两拨以上的人眼神不对,立刻就跑。不要怀疑一会儿就打起来。如果气氛没问题但是有武林人士,进去以后先微颔首表示敬意,然后找远离他的位子坐下,表示你对他没威胁。如果人很多没有空坐而只有他面前有,你要小心翼翼的上前,先称自己的名号,如果他也告诉你的名号,那就没问题了,你可以坐下……” 完了!我确定我完了!我一向吃没吃相坐没坐相肯定会无意之中犯了别人的很多忌讳,这么说下山这一趟我是有去无回了,不是被人乱刀砍死就是被人下毒害死。我不要啊!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见过世面我还没活够啊,我不要死!!! “师弟,为什么不说话?”师兄看我久久没有开腔,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听着呢。”我闷闷的说。 “是不是……知道江湖有这么多规矩不高兴?” “不是……”我随脚踢开一块石头,看着它滚远,“我只是在想,刚才的事情,哪怕已经误会了,也还是有机会说清楚的,怎么会一言不发就打起来了呢?” 师兄嘆了口气,没说话。 “如果那个虎门寨的人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他得多冤啊……” 我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几乎快哭出来了。 “师弟……我不是说过了吗……” “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只信奉武力的地方,原本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 第6章 初闻情事 行走江湖真的好没意思我仰天长嘆。不仅没有可爱的大叔给我们斋饭吃,也没有善良的爷爷给我们房子住,至于钱,那都是别人口袋里的东东,看见我们走近就情不自禁的掩住。江湖不是遍地金银到处好人的吗?为什么我一个没看见???师父啊,是不是化斋也要出名啊不仅如此,我们为了发英雄贴要把皖南一带走完。听清楚了,是走完诶那么多山路那么多森林那么多河滩那么多时日……虽然我有练过武功,但那都是不想念经的时候瞎摸着玩的,其实我的体力真的很差啦,这么多的苦我哪里吃过???天啊!!你为什么要让我们走路啊,明明有现代的交通工具比如马匹驴啊什么的为什么不善加利用啊,不就是欺负我们没有钱吗?没天理啊…… 而且,而且,吃的也不够。要知道人吃不饱饭很容易胡思乱想的,我承认我对野兔啊山鸡有不良企图,但是野外嘛食物真的很难找的嘛那个红艷艷的野果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有没有和尚的野外生存法则可以让我拜读一下啊???我真的不想饿死在活蹦乱跳的动物世界里啊…… 还有,还有,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有洗澡了,真的是好多天…… “师弟,你动什么?”不好意思,现在我在师兄的背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我年纪小而且真的走不动了。 “不好闻……”不好意思,我就是因为在师兄的背上闻见了很浓厚的不良气体的味道,才以人推己知道自己身上也很难闻的。 “再忍忍吧。我听见水声了,应该很快到水边了。”师兄好有耐心,这么被我欺压都没事。 只能忍着,难道要我自己走路吗?你杀了我吧!难道让我吐出来吗?大哥,这年头胃液都很宝贵的,不要随便浪费好不好? 好在很快到了水边,我欢唿了一声,从师兄背上跳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脱衣服。 十秒钟后,我跳进了水里,跟着在一秒钟内,杀猪般叫了起来。 “啊啊啊好冷……好冷……” “师弟啊,现在几月份啊,你不运内力就跳下去怎么成?”师兄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白痴!不早说!我赶快运内功。很快我就可以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了,唉如果不是肚子饿的厉害,好像出门在外也没什么不好…… “大师兄,你为什么还不进来?”我看见大师兄依然在岸上磨磨蹭蹭的,不禁问道。 “我……先去找点吃的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其行动的表现就是慌慌张张的跑了。 奇怪,大家都是男人他害什么羞啊。 我不禁想起来前天大师兄把我当炮弹打的经歷。 其实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问题主要出在我们到的时机不对。 当我们到达那间发出声音的房子时,已经是午时了。当时我们听见一连串的例如“滚”、“走开”、“放开我”、“救命”等包含明显犯罪信息的声音,大师兄立刻判断出来有匪人行兇,因此也就力不容辞的沖了过去。其实我不是很想过去,这跟我的劣根性有关。但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天一晚就容易饿,一饿就容易做不该做的事情,我一想到救了人以后就有饭吃所以也就义不容辞的沖了过去。 冲过去了才发现师兄还在门外,而且表情很尴尬。我不明就理,想招唿师兄接着往里沖,但我只来得急听见师兄低语了一句“进去后什么都别看,打那个冲上来的”然后就腾云驾雾的从窗子飞了进去,奇怪,明明有门为什么要从窗子进? 不过我一直很听师兄的话,我一落脚就紧闭了双眼,大喊着:“阿弥陀佛……” 然后房间里奇怪的安静了一会儿。没有人冲上来,没有人发声。 真讨厌,为什么师兄颂佛就受到礼遇,而我颂佛的时候却是鬼音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很快我就听见声音了。好可怕的笑声,笑的房顶都要塌了。 “哪里来的小和尚,看哥哥慡想分杯羹是吗?” “哟原来和尚也这么色啊,就是丑了点,不然多一个也不妨事。” “你想他?你怎么这么浪啊,看见男的就喜欢是不是?和尚也没关系?” “唉……你就是这么容易吃醋,我都说他太丑了……” “美点你是不是就干了?你什么意思……” 等等,你们不要吵好不好,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大师兄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 “师弟,速速退出。我们误会了。” 当时我很傻,不知道师兄用的是传音入秘,听见师兄的声音就大喊了起来:“师兄,我怎么出去啊,我还闭着眼睛呢。” 我都快哭了。 “什么,还有一个偷听的。妈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那个粗鲁的声音终于怒了,他向我沖了过来。 我一阵窒息。 完了,我犯了大忌讳,我打不过人家就冲进来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我闭目等死。对了,我的眼睛早闭上了,师兄好有先见之明哦……等等……我为什么会死?师兄你故意的吗?你故意让我来送死的??? 胡思乱想那么多其实只是一瞬间,就在我认定自己死定的同时,一阵风过一个人的袖子舒缓的卷过我的腰把我拉到一侧,立刻低气压的感觉就消失了。这时我才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大师兄一脸正气的站在我的身侧,低头行礼。 “对不起,我们远远听见唿救声,以为有匪人行兇,故赶来,既然大家一场误会,我们先行告退。” “说对不起就可以了,你以为我天霸是谁啊”那个样子很兇的人还在继续往前走。 “施主!!!”师兄眼中突然精光暴涨,冷冷的扫过面前二人,朗声道,“小僧行端坐正,自不怕你们说去。只是二位行事十分不妥,倒是今后不要辱了众生的眼睛!” 哇!太崇拜了,这般义正词严!这份浩然正气!我崇拜你啊,你是我的偶像,我的偶像!! 大师兄的这番话果然震住了那个鲁人,他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师兄看他气势已泄,知道他再不敢造次,于是带着我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然而,当我们快出门的时候,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这么说我们自然怕了你。只是,纵情欢爱是我们自个儿的事儿,恐怕你的众生还管得太宽了点吧。” 大师兄的手没由来一抖。 等我们走出很远了,师兄和我都没有说话,他的原因我不知道,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在思考。 咦?什么叫纵情欢爱?是要两个男人赤膊相对吗?我和师兄也经常在澡堂里赤膊相对啊?难道要加救命?师兄也经常在池子里同我胡闹我也说过救命啊,这么说,我已经犯了大师兄口中的大忌了??? 第6页 我已经污了众生的眼睛了??? 哇哇哇,我不干啦,师兄们欺负我已经很没天理了,为什么是我污了众生的眼睛??? 大师兄发现我哭的稀里哗啦的,很奇怪的看着我。 “呜呜,师兄,我错了。我纵情欢爱了……” 大师兄大吃一惊,他一把抓住我,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师兄……我和六师兄……四师兄……三师兄……都纵情欢爱过了……” 有一刻大师兄的手指死死的掐进我的胳膊,疼得我连哭都忘了。我睁大眼睛傻傻的看着他,看见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一片煞白。 “大师兄……大师兄……你别生气……戒痴以后不敢了……” “你们背着我……背着我……”大师兄的脸色好可怕,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哇哇哇哇,大师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背着你和师兄们洗澡了,再也不敢了……”我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 突然师兄的手放开了我的胳膊,他开始大步的向前走,不管我怎么叫都不理我。我很害怕,我知道师兄的轻功很好,如果他跑的话我一定追不上。还好他气煳涂了,忘记了用轻功,所以我一边哭一边还能跟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哭了多久,师兄终于在前面停住了。 我赶紧收了眼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心想只要你转身我就哭,哭得你下不了手。 他长嘆了一声。 “戒痴,你实话告诉我。你所谓的纵情欢爱是不是……指的和师兄弟们洗澡的时候赤膊相对?” “这个……当然还包括夏天练功太热的时候……” 大师兄又嘆了一口气。今天他好像很喜欢嘆气。 可惜他依然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今后不要再提这事了,那不是欢爱。” 那天晚上他一直没有看我,我喊饿也没有用。后来我们睡觉的时候,我又总感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睡梦里也看着我。 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谁也没有再提。师兄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我,就是今天的表现很奇怪。不知道他聪明的脑袋里面都想了什么。我努力的想啊想啊,一不小心就在水边睡着了。 “戒痴,戒痴!”感觉有人推我。我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看见自己已经在岸上,身上裹着我和师兄的衣服。 “你没事吧。”师兄很紧张的看着我,“你怎么溺水了?” “啊,我溺水了吗?我记得我不过有点困,就在水边困了一觉,然后就看见你……”我好像真的溺水了,我一边说话,一边感觉水从我的鼻孔,嘴,耳朵里流出来,啊好糗!!! “你大概是少林寺古往今来第一个会在水里因睡觉淹死的。”师兄生气了,最近他很容易生气的样子。他扭开头不理我。 我也不敢说话,于是就静静的等待事态的发展。 空气无端的紧张起来。我觉得嘴唇有点干,就舔了舔。嗯……水的味道……又舔舔。 师兄呆呆的看着我,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哇好想说点什么,又好想发生点什么,这样静默我很不习惯啦!而且师兄的目光让我好紧张,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天!我的身体都开始反应性的热了!!! 大师兄突然站了起来,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向山涧走去。 “大师兄……”我小心翼翼的喊着,“我和你一块洗好不好?” 我要讨好他!我发誓我要讨好他!!再这样下去我受不了了,我要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师兄呜呜呜呜~~~~~“不许跟过来。”他不转头,继续走。 “大师兄……”我犹犹豫豫的想动。 “不许跟过来。”他已经走到了水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同时,扑通掉下的还有我的希望,泪水哗的流了下来。 完了!!!大师兄不要我了!!!我被他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 第7章 误食异果 剩下的江湖生活因为缺少大师兄爱的力量,越发的无趣起来。我好几次战战兢兢的提议把剩下的英雄贴毁尸灭迹,然后就上山交差。但大师兄总是教导我为人要诚实做事要踏实……好好好,他一身正气我说不过他,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他的小拖油瓶吧,反正他要负担我的饭费房费服装费洗浴费……唉,我真的是太善良了,这么苦的活儿我居然没有管他要工钱!我真的是太善良了…… 尽管如此,并不等于我没有向着“早些回家”的目标努力过。咳咳……这个嘛……自然不能让大师兄知道,那么多的英雄贴,少一张用来引引火,记个帐什么的也不算浪费……唉,师父真是浪费,我们的生活已经很清贫了,发帖子却用这么好的纸,让我出恭的时候都没办法善加利用一下…… 眼看着师兄远远走来,我赶忙把烧过的纸屑埋了起来,装作很辛苦引火的样子,当然也少不了咳嗽流泪的必要表情。 “师弟,剩下的工作我来做吧。你先休息一会儿。”师兄放下干柴,跑过来替我拍背。 “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帮不上你的忙,倒给你增加了好多的负担。”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师兄弟。再说你还小。” “嗯,但是大师兄对我最好了。”我很努力的点着头,目露感激面带诚恳。大师兄啊,不要怪我这么肉麻,你那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我好担心啊,我好怕哪天你不让我拖油瓶了让我一个人在江湖流离失所——我这是苦肉计加高帽计加美人计……(美……人计……呕……) 大师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来,对我高兴的露出牙齿。 “咦?大果子?”我看着他手中的野果,眼睛立刻放出光芒来。 “对啊。刚才去拣柴火,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猴。随便拿我们少林寺的灵药替他医治了一下,没想到这小猴倒很有人性,竟送来野果当谢礼。让我大吃一惊呢。” “来,你一个,我一个。”师兄笑眯眯的把其中一个给了我。我急忙接过来,两口塞进了肚子。好好吃,真的好好吃!!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了,如果再有一个就好了! 如果…… 再有一个就…… 我一边添着手上残留的汁液,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师兄手中的果子。 刚才我吃的时候,师兄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所以他现在手中的那个,还是完整的。 好讨厌哦!刚才不吃,现在来馋我…… 大师兄看着我恋恋不捨的看着他手中的果子,大方的一伸手:“这个也给你吧。” “这个……不好吧。师兄你还没吃呢……真的很好吃的……” “没关系,看着你吃我就跟吃了一样开心了。”师兄的手又递出了几分。 大师兄——你真的好温柔好伟大好崇高哦!!我好崇拜你哦!!你知道,哪怕我像你一样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痛不怕死,但是我绝对做不到在飢饿的时候把好吃的东东让给别人,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温柔了!!!!!! 我噙着眼泪颤着双手接过那个珍贵的食物,用饱含爱意的目光深情的注视着它。刚才我饿太紧了吃它兄弟的时候没有好好的看清楚,现在我才发现这个果子珠圆玉滑的浑身充满了成熟的色彩,气味芬芳的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哇,真是太感动了!!这么好的果子长在官道旁居然没有被路人采了去,却被猴子当礼物送给了我们,真是冥冥之中必有佛意,一定是佛祖暗中显灵给我的恩赐吧。那个可爱的猴子我改天给它取个很有意义的法号,让它在佛法的光明大道上幸福的走下去…… 这次我珍惜了来之不易的食物,细嚼慢咽的想记住它给我带来的每分幸福感。而师兄呢,他也不说话,一直默默的看着我,看着我,也不知道是紧张我,还是紧张我手中的食物。 师兄啊,俗话说,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给出去的食物你可不能后悔要回去啊,真的…… 终于我把满足的把那个果子完完全全的吃进了肚子。然后对着师兄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师兄还是不说话,继续用那种沉默的目光看着我。 我转过头,觉得突然心跳很快。 第7页 转移注意好了,我慌忙用一根细树枝去挑火堆,让它烧得再旺些。不对,心还是跳的很快,师兄还在看着……再干点别的……啊,心还是跳,另外身上也无端的热了…… 大师兄突然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师兄,你怎么了?” “别动!”大师兄的声音无端的有些紧张,“我正在帮你诊脉,你的脸红的不正常。” 师兄啊,我的不正常都是你害的啦,你不知道盯着人看很久容易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吗?虽然我比较笨,但…… 咦?怎么肚子疼?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怎样?你的脉搏很急。”师兄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神色越发的慌张起来。 “我……我……肚子好疼……” “啊,难道?难道刚才的果实有毒?” 我心一凉——这下我要提前到西天报到了……怎么会这样?我还不是很想见您的……完了,我就知道人不能贪吃,贪吃一定坏事,我要改名!见了佛祖我一定要求改名,我不要叫戒痴,我要叫戒吃……呜呜呜,没想到我戒痴一世英名,不过是在小小的江湖流浪了数十天,就阴沟里翻船栽在吃东西上,冤死了!我要改名!我强烈要求改名!!! “师弟,你挺着点,我给你治病。”师兄从衣兜里翻出丸药,往我嘴里送,一边紧紧捏着我双手的扣门,向我身上度气。 好热……热死了……怎么会这么热……师兄,不要度气了,你的气让我好难受……浑身都要炸了…… “师兄,我要死了。”我好难过的说。 “再坚持一下,师父给的药很有效的。” “别……别度气了……这样我更难受……” “不行!你体质嬴弱,没有我的真气,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但是你这么做可能我死的更快啊。浑身好像被充气一样充得快炸了!但是我已经没功夫和他理论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戒……戒嗔……” 大师兄听见我突然叫出他的名字,呆了呆,不自禁说:“戒痴,你要说什么?” “大师兄……你……对我好……我知道……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我很开心……” 大师兄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纹路好深。 “我一直都欠你的……本来想还……可是……” “将来还……将来还好吗?”大师兄柔声的对我说。 “等……等不及……你听我说……我的枕头套里,有我攒的五两银子……今后……都是你的了……我床下有一双新鞋……” “师弟,别说了,你的鞋我穿不了。” 我翻白眼。“我知道……知道你穿不了……里面有我藏的十两银票,将来也是你的了……还有……还有我的……我黄色的那条腰带……有一吊铜钱……” “师弟,你到底还有多少地方藏着钱啊——”大师兄不耐烦了,捏了捏我的手,“不要说话,你不会死的。” “真的……真的……我欠你好多……” “你不欠我的。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师兄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仿佛就在耳边,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我的扣门,转而握住了我的手,来回的磨挲。 “可是……我打碎了你最喜欢的砚台……” “没关系……我不怪你……” “你的新僧衣,是我不小心撕破的……” “……我不介意……” “你最喜欢的剑……是我玩的时候不小心掉崖下的……” “师弟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快要死了!” “喔喔……没关系,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好了,我的遗言交代的差不多了……不,还有最重要的一句……最重要的……我反握住师兄的手,浑不觉我的手劲好大一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我激动的微微抬起身子,颤着声音说:“师兄……师兄……我……我还有一句话……” “其实……我……也大了……我……我做那种梦的时候……是你……” 大师兄怔怔的看着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我眼中急得迸出泪来。 师兄突然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一句话不说。 好了。这下我可以安心的死了。虽然有点不值…… 奇怪……怎么还没有死…… 僵硬。 不仅没死,而且越来越清醒。身上乱沖乱撞的气息仿佛也静静平息了下来,就像归结到一个很深的湖里——气沉丹田。 佛祖……这个玩笑似乎开大了点…… 怎么没死呢?遗言也说了死样也做了思想也准备了,怎么又不让我死了呢???要知道我可什么都说了啊——这下我的私房钱也曝光了按住的糗事也暴了,就算没被抢劫也要被大师兄追杀……而且……而且……我还好像说了很糗的话!!!!!!! “师弟,你没事了。”大师兄仿佛知道了,轻轻放开我。 我一眼都不敢看他。事实上我紧张的要死。 “刚才,刚才我煳涂了,好像说了很多子虚乌有的话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是啊,你总是乱叫,说的什么我都没听清。” 真的吗?原来他没有听清啊?这样说我不用另找地方放我的私房钱了?也不用另找地洞放我的脸皮了???“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我还是不放心,小心的看着他。 “刚才我真的吓坏了。你就算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师兄轻轻给了我的头一下,却比抚摸还轻。“真的,刚才真把我吓坏了。”他轻轻的说。 我彻底松了口气。 还好,我还可以当我傻傻的小师弟,还可以无节制的享受他的溺爱。 有些事情,象江湖一样,看太清了,就没意思了。 等天空布满星星的时候,我和师兄围着火堆各坐一边,颂经做晚课。 不知什么时候他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着我。 “师弟,记得你刚下山的时候,问我什么是江湖。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告诉我,你喜欢江湖吗?” 我睁开眼睛。透过火堆看着他。 “江湖大概是一个梦,因为有牵绊,所以会喜欢。” “那么,你有牵绊吗?”他远远的注视着我。 我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山上。师兄弟开开心心的,大师兄会带着我满后山的跑。 他久久的凝视着火堆。 “我有。”他说。 那个叫戒嗔的男人,在他30岁的时候,告诉我他喜欢江湖。当时我隐隐约约的明白他在说什么,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次是我第一次行走江湖,也是最后一次戒嗔带着我行走江湖。那次英雄贴发完以后,他就告诉师父他要还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决定,却有好像有些明白。 江湖是一个梦,他喜欢被它牵绊。 第8章 潜龙出渊 大师兄下山以后大家都很伤心,尤其是师父和我。师父像想念儿子一样天天的思念他,身体一天一天的消瘦神情一天一天的憔悴。我也很伤心,但是我还年轻,我不能像师父那样日夜的消沉下去,于是,我化悲愤为食慾,肩负着重任,誓要把师父省下的那份吃回来…… 只是,没有抢到大师兄的那一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自从大师兄下山以后,师父没了衣钵传人,他的眼睛又在我们剩下的这几头葱中徘徊。其实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属于那种根不深叶不绿,小葱级别的。但不知那两个果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让我功力好像翻了一番,再加上当时大师兄输入我体内的真气,我竟伸出了几片营养不良的葱叶到师父的眼皮底下,让师父扯着我的小葱头使劲的往上提,硬给我什么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的大帽子。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混了十五年都是小白痴,现在怎么成了新新好少年了?苦笑不得。而最讨厌的是,现在师父天天管着我的功课,经也要念武功也要学——不要啊,我想回去继续当我的幸福小葱头!!!!! 第8页 俗话说的好,烂泥扶不上墙,我就是这种人。尽管天天有师父督着,我还是该干嘛干嘛——决不主动表现,能闪后面闪后面——谁爱上谁上!反正我不上!!赶鸭子也不上!!! 师父终于忍无可忍了,决定找个晚上和我秉烛夜谈,誓要把我的懒筋抽掉。那天晚上师父说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话,我给他打了三次茶水,其结果是——他被我说服了。 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真的。 我就说了两点理由。 “您给我取名叫戒痴,就是希望我不要对什么事物太过痴迷,因而迷失了本性。现在我做的很好,为什么您却要试图改变它?” “如果我听您的安排,继承了您的衣钵,那我将失去五个师兄。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愿意的。如果让我选的话,我宁愿要五份感情永远不变,五个人永远快乐,也不愿学成天下绝学,从此孤独一人。” 那天晚上师父也嘆了好多气。表情和师兄一样。 他说,你的佛法学的很好。师父不及。 这是第二个说我佛法学的好的人。而且是我的师父。我很得意。我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本他常翻阅的古经书,上面的水渍,是我留下的。 其实我真的很不想,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当然,我不会傻到向师父自首的…… 于是师父又不管我了,他让我自己学习,自己练功,自己干活,自己玩,自己睡觉……唉,我的生活还真是单调诶……十个指头就数过来了…… 于是我选择了最喜欢的两样:勤加训练费时良多——做饭,和打坐。 做饭就不说了,喜欢吃的人一般都喜欢做饭。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五脏庙好。走失了大师兄是少林寺的一大损失,从此没有人给我做小灶了。我从贵族跌倒了贫困线下,终于知道原来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天吃六师兄做的大锅饭,我会得重症营养不良的!!! 而另一个,你们都知道了,打坐嘛——就是不动——不动——就是睡觉——而且是有师兄夸奖师父赞许的睡觉,不仅如此,还避免了出去影响市容,伤害人民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就天天做饭,打坐,吃饭,睡觉——生活还真是小小的幸福诶! 不过,就是会有讨厌的人,看不管猪的幸福生活。 一天,我睡觉……啊,不,打坐的时候,二师兄走了进来,瞅着我眯眯的笑。 我继续会我的周公,周公请我吃饭。 “戒痴,还睡呢,要我在这里等你入定到什么时候?” 讨厌!不仅打扰人家睡觉,还打扰人家吃饭,真的很不礼貌诶!!! “师父让我给你这个。说,让你自己好好的练习。”二师兄递给我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连封皮都没有了。我皱皱眉头,问道:“什么书?” “吩咐下来旁人不可观看,我也不知道。”二师兄懒懒的笑笑,沖我眨眨眼睛,“师父对你可真是关爱有加啊。” 我心里一动,抬头看他。 他背着阳光微微笑着,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然后我又多了一件事情,看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那本书真的很怪,说真的,是师父给我的吗?我很怀疑。因为他看起来像一本武功秘笈,但内功的底子又不是少林的。然而书中又有很深的古意。虽然不是佛经,又飘着丝丝的禅意,让我心神俱醉,不自禁的,竟痴痴的看了下去。 不知道是其中的寓意吸引了我,还是武功的心法迷醉了我,我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起来,向师父确定一下,这个真的是他给我的吗?他会给我这样的书吗? 他会引导我看杂书、闲书吗??? 总之,我的武功就在不知不觉中飞速发展了下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师兄弟们看出我武功好了。本来他们看见我下山走了一圈,莫名其妙功力大增就已经够嫉妒的了,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睡觉都睡出绝世武功,我都觉得老天爷有点不公平……难道是因为它觉得我长得帅??? 老天突然噼里啪啦下起冰雹来…… 昏…… 所以我尽量少跟他们接触,少跟他们一起练功。 “七师弟,过来,跟师兄过过招!” “……不用了吧。我还要去做饭……” “别做了。少林僧人哪有为吃饭忘记练功的。来,陪师兄过两招。” “还是不要了。我不禁打……” “是男人不是!过来!” 仔细想想,男人的事实还是必须承认的。只好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摆了个造型。 一声大吼,师兄的的招式夹带着虎虎的拳风挥了过来。我应声而倒。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 “师兄,你的武功好厉害啊。一招就把我打倒了……好痛……” “有吗?”师兄挠挠头,“我好像还没有打到你你就倒下了,怎么会这样?” “不会吧,明明打到的……” “没有,我确定!没有打到东西的感觉!” “……” “呵呵,呵呵呵呵,师兄……你的武功又精进了,没有打到就可以把我击倒,真是厉害啊——” “有吗?”师兄脸上一脸迷惑,他看看自己的手,好像十分不确定似的。 “有!”我一口咬定。 隐隐约约的觉得一个人远远的笑着,是二师兄。 他站在树下,笑得我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9章 大闹少林 也许事情就是这样,每当你感觉要坏事的时候,一准总会有坏事出现。而当你希望好事降临的时候,天上却怎么也不肯掉陷饼。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是这样解释的。既然我被人陷害学了奇奇怪怪的武功,总有一天会有人帮我算帐,而且是新帐老帐一块算。 因此,还没等我把最近的遭遇理出头绪,也没分析出为什么二师兄给我的感觉越来越恐怖的时候,真相就急于大白,唉——一点刺激性都没有,真是对不起读者…… 天地教来到了少林寺,而且是不请自来。 而且——招唿都没有打就来了。 唉,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准备他们的饭菜诶不过,我看他们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意思。 站在第一位的那个哥哥,巧笑翩然,绝代风华。不知为何我看着有点眼熟。 奇怪?我也不认识几个人啊,就算多年前唯一一次下山去寻访了几个“英雄”,也应该不会混乱到给魔教的人发了英雄贴,为什么这个哥哥却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发现我一直在看,那个哥哥转过头来对我一笑,眼波流转,竟有点勾魂夺魄的意思。 哇!这位哥哥好好看,好亲切哦!我正要回报一个笑容,突然旁边的五师兄拉拉我的胳膊,悄悄对我说:“师弟,小心了,赵魔头可能要对你使用勾魂魔功。” 赵魔头?我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他十分的面熟,原来是我五年前放走的那个人。唉,想当年他被关在山洞里不能洗澡不能刮鬍子不能梳头,样子是何等的落魄,现在换了身狐毛穿了身羊皮还真就认不出来了。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心中暗嘆。只可惜当年我一时心软放了他,却也间接促使了大师兄的尘心方动,一走五年寥无音信,算起来我是大大的吃亏,不知道这笔帐,应该怎么跟他讨回…… 正当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忽然看见那个赵魔头直直的走到我面前,微微笑道:“我叫赵麟君,不叫什么魔头,可记住了。” 我叫赵麟君。他说。 我和他的恩恩怨怨,从这一刻起,又上演了。 既然人家对我笑,又对我和蔼可亲的说话了,我没表示岂不是太没礼貌?于是我点点头,也对他笑笑:“我叫戒痴。” 我笑的魅力这么大吗?他一激动,居然一撩羊皮,尊尊敬敬的在我面前跪下,口中宣颂道:“天地教护坛使者赵麟君前来迎接少主,请少主同回总坛!” 我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僵硬了。 大哥,虽然我救了你,但玩笑不可以开太大,不要因为我救了你一命就给我扣大帽子好不好,而且堂堂少林正殿我还是有点心虚的—— 不管了,我给他来个死不认帐:“大哥,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属下知错了,请少主随我回天地教总坛。” 第9页 “我都说我不认识你了——”一转眼,我的周围方圆十尺就都没人了。真讨厌,明明我和师兄弟们比较亲,怎么就没有人相信我呢?就赵魔头在跟前跪着,身后还跪了乌拉拉一片奇装异服的人…… “请少主回归天地教总坛!”众人豪气沖天,除了我,一个比一个胆儿壮。 我哭笑不得。这帮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少主了?就算赵魔头被关久了心理有障碍,难道这些人也老胡涂了??? “阿弥托佛——”一声颂佛,师父终于出来帮我解围了。同时出来的,还有我寺的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和小小和尚。 赵麟君看见师父,微微一嗮:“老贼秃,好久不见了。” 乌拉拉引起一阵公愤,一群小贼秃们急于给自己正名。 “不许吵,你们这些小贼秃们还不值得我打招唿呢。”赵麟君目光一扫,清冷的声音像针尖一样传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心中一颤,仿佛针扎一般的难受,竟再也吵闹不起来了。 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震:这个魔头,武功真是高强。 “五年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师父微微一笑,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不敢。这几年练功不敢忘您多年的培养,竟是十二分的用功。”赵麟君也微微的笑着,气度风华,绝尘于世。 “老僧这几年倒是时刻记挂着你啊。” “喔?原来你年纪一大把了,还贪恋我的美貌啊。”赵麟君眼波一转,笑容如花。 “呕……” 大家的目光不禁向一个地方靠拢,赵麟君脸色大变,远远的望将过来,却又隐忍着不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我今天中午吃多了,吃多了,其实和赵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麟君的目光越发的难看,而师父却向我露出嘉许之意。 赵麟君眼波又一转,已经恢復了常色,他大袍一挥,朗声道:“好吧。老贼秃,我这次来也不是跟你叙旧的。我家少主年已二十,我要带他回去。” “阿弥托佛,这里没有你家少主。” “骗我——不是他是谁?”赵麟君快步走到我跟前,伸出的手指几乎触到我的鼻头。 “他是我的七弟子戒痴,不是你们的少主。” “哼,我虽然没有亲见他长大,但你以为我看不出哥哥的孩子是谁吗?十年前他第一次给我送饭,我就看出来了!” 等等!他在说什么?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我怎么就出来一个小叔叔了? 我傻傻的看着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他这样的美人怎么就有我这样难看的小侄子。 “赵施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不管戒痴的父母是谁,戒痴就是戒痴,他是我佛门弟子,和魔教再无一点关系。” “哼,他和天地教有没有关系你说了算的吗?你怎么不问问,五年前我是怎么下山的?” 师父脸色一变,目光凛凛的向我扫来。 “没有,师父,我发誓没有!不关我的事!”我立刻信誓旦旦道。不管了,现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什么清家戒律都靠边站吧,要是师父不要我了,我连佛门弟子都不是了,还理什么“出家人不打妄语”?? 这次换赵麟君脸色难看。 “少主,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就算不承认你放过我,那你一身天地教神功是怎么来的?”说完,他身形忽动,轻飘飘的一掌向我袭来。 几乎是电光石闪的,我立刻看出他袭来这一掌只有那本武功秘笈上的武功可以化解! 就、知、道、天、上、不、能、掉、陷、饼…… 呜呜…… “砰!”大家眼一花,我身子向后飞去,同时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住手——”几个身影同时晃动,我面前顿时出现了好几条黄澄澄的身影。师父,师兄,都跑过来护住我。 得意死了!不禁师父还要我,而且师兄们也坚决护短。 有他们撑腰,我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迹,义正辞严大义凛然的指着他:“你不是说我一身神功吗?如果我真的一身神功,怎么会连你一招都接不了,就被打在地上吐血。难道你们魔教的魔功这么次?再说了,如果我真的是天地教的什么少主的话,你以下犯上突下杀手,是想叛乱呢还是真的不把你的上级我放在眼里???” 这一下不仅赵麟君的脸白了黑黑了白,连他带来的人都不自禁的刮噪了起来。 “好小子,有你的。”赵麟君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生生受我一掌就可以改变你没有学我教神功的事实吗?有本事你站出来,再受我几掌!如果你不是我教少主,那我也不用顾虑什么,直接灭了你这个小贼秃!” “阿弥托佛——”师兄弟们齐声颂佛,纷纷加入行列挡到我的面前。 哈哈,有那么多人给我撑腰我还怕什么?我在人群后面朝着赵麟君偷偷做了一个鬼脸。“莫说你打不过我少林弟子,就算你打的过,我的师父,师兄弟能让你当着他们的面杀我吗?赵施主,这下你可犯了众怒啊。” 赵麟君气得哇哇大叫:“小贼秃,你给我出来,你断奶了没有?还需要别人帮你,你出来,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我心念一动,突然抢身到二师兄身边,朗声道:“赵施主,我年纪小武功差,代表不了少林寺的武功,但我打赌你根本打不过我们少林寺年轻一代的弟子,不信,你和我二师兄练练?” 我转头看着二师兄,用热血和激情鼓励他:“二师兄,自从大师兄走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了,关键时刻你可要给我们这些小辈做好榜样啊!” 二师兄的左眼不停的跳动,而右眼完全不眨了。这手神功,比之赵麟君的魔音魔眼可是毫不逊色啊。 我满心佩服,立刻对着赵麟君笑道:“看见没?我师兄的对眼神功比你的差不差?你敢不敢和他打?” 赵麟君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把我吃了。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终于恢復了正常。他好整以暇的掸掸衣襟,无比慵懒的一晒:“那你还等什么?” 说得迟,那时快。二师兄闪电一般的动作,向我袭来。而我,只有把嘴巴张大的功夫了…… “砰”的一声,倒下的那个,是二师兄,而脸色变的,是赵麟君。 “阿弥托佛——”师父那声颂佛巨没创意,意思是说:“大家好,是我动的手。” 我赶快带头哗哗的鼓掌……眼看师父就快不要我了,此时不拍马,更待何时拍?? 立刻场面是欢声雷动,师兄弟们大声喝彩,以壮声威。 这一次赵麟君倒是没吃惊,依然笑嘻嘻的看着师父:“你又来倒什么乱,你不是心中也有很大的疑问吗?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默不作声的看着赵麟君。 “我心中没有疑问。有疑问的是他。”师父指了指二师兄,“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装作我的弟子,戒司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上前一步:“你说,戒司现在何处?” 莫名的觉得不舒服,比我第一天知道二师兄不是好人还不舒服,我默默的看着地上的那个人,心里一点一点的冰凉。 赵麟君不以为然的插话道:“这还不明白嘛,那个小和尚被我杀了抛后山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僧人们都默不作声的站了起来,围住赵麟君,低眉合目,低声颂佛一副很卑微的样子。但我却知道,赵麟君也知道,那是他们要动手的前兆。 “怎么,现在就要动手?”赵麟君还是懒洋洋的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而那不经意的目光,却透过人群落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要看我?为什么要看我?我知道我很丑,我知道我倒你胃口。所以,请你挪开你的目光,尤其是现在。 我欣赏你,欣赏你泰山崩于前而不倒。但我更讨厌你,讨厌你漠视的态度,讨厌你轻浮的态度,尤其,讨厌你对生命的极不尊重。 你最无所谓的,恰恰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第10章 离奇身世 局势立刻就像所有小说里形容的情节那样发展下去了,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男性,又都受到了热血的鼓舞和忠义的驱动,我简直都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们打起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景:赵麟君和师父打做一团,下面的魔教教徒和大小和尚打做一团,大家打啊打啊不亦乐乎——唉,学武功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大家原谅他们的无聊吧。 第10页 只有我无所事事。少林寺的人当然不会打我。魔教的人还认为我是他们的少主所以也不会打我。因此现在这么热闹的场景里只有我一人闲着……唉,其实这也不是我的错啦…… 赵麟君的武功果然是精进了。以前他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能被我们关十五年看来也好不到哪去。然而现在我却看见师父在他面前一点好都不讨不到。甚至,有长时间消耗后被压服的危险。我摩拳擦掌着也要上,但考虑到我名门正派的名声和师父的名声——犹豫中……唉,这个时候我要是魔教的就好了,那边我的“徒子徒孙”可都不讲什么文明的…… 左右一顾,居然还看见有比我更闲的——我大为生气。至少我还站着看热闹,他——居然躺着?! 我悄悄的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拿手指捅他。 他回过头来,面色惊惧的看着我,勉勉强强道:“少主。” “我果真是少主?”看着他面带恐惧又勉强恭敬的样子,我突然来了兴致。 “没错的。就是因为如此,右使才让在下把天地教的镇坛秘笈送给你的。” “赵右使怎么知道我就是少主而不是什么张三李四?” “赵右使没说,不过我们都信任他。” “你见过我的父亲,也就是以前的教主吗?”我突然问。 “见过啊。我们天地教的人都以见教主为莫大的荣幸。” “教主长什么样子?他真的是赵麟君的哥哥?” “是啊,他们是亲兄弟呢。教主比赵右使高大,也威武,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兄弟。”“二师兄”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赵麟君在武场中的身影,喃喃道,“赵右使真的是越来越像教主了,如果他再威……”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死死的闭住嘴,脸上一阵发白。 反正我也不关心赵麟君的私事,继续我的追问:“这么说赵麟君并没有提供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我就是他的侄子了?” 他满脸迷惑的看着我,喃喃道:“这还需要证据吗?他和您的父亲是亲兄弟啊,他怎么会认错呢?” 我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那你觉得,我和赵麟君长得像吗?” 这两句的声音我发的不大不小,音量正好可以让场上的比较关键得几个人都可以听见。果然,周围的几个人动作已经变慢了,有的人满脸不信的回过头来看着我,有的索性向赵麟君看了过去。 赵麟君自然也听见了我的声音,他哈哈一笑,大声道:“戒痴啊戒痴,就凭你喜欢耍小鬼计这点真的跟赵某同出一辙啊。不过你也说对了,我真的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既然这样我也没兴趣打下去了,就此别过吧,相信这里有些人会比我更清楚。” 说完,他借着武打的动作,一个大躬躲过我师父致命的一招,大袖像蝴蝶一般飘飞开,一眨眼,他已经幌了出去,顺手还带走了我面前的“二师兄”。 我竟然来不及阻挡——只这一手轻功,傲笑武林。 人群里一声唿喊,魔教的人居然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光头,驻在那里,脸上又是迷惑又是惭愧。 师父也呆了呆。虽然早就知道魔教轻功非同小可,但今天他们跑到自己的大本营来,居然还让他们走了个干干净净,少林寺的老脸,说什么也挂不住了。 看来,他们还没有尽全力的打,尤其是赵麟君,一边打还能一边懒洋洋的调笑——难道真的是投鼠忌器…… 师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那天晚上师父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面。 他久久的看着我,一如十多年前让我给赵麟君送饭的那一刻。 只是当年的懵懂少年已经长大,而师父的脸上有多了无数的皱纹。 不禁感动的快要掉下泪来—— 师父,你永远是我的慈父!!!虽然我不爱吃白菜豆腐!!! 师父没有听见我心中热情的召唤,他沖我点点头:“戒痴,你今天——表现的很好。” “对不起啊师父,我什么都不能做,连赵魔头的一掌都躲不开——” “你不是不能躲开,只是有不能躲的理由。”师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其实我也看出你身上有了不是少林的武功了。”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师父啊,这都是徒弟的错,徒弟睡觉睡过头了,中了二师兄的诡计,他说那个是师父让我练的,我没有怀疑就——” “这也不怪你啊——”师父轻轻的嘆了口气,“天地教的武功本是少林的余脉,你以少林内功的基础练天地教的武功,本来就是一脉同呈而且事半功倍,赵魔头五年前不带你走,原也是有原因的,是老僧疏忽了……” 一个越来越大的惊讶出现在我的心里,但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依然呆呆的看着师父。 师父却显然不想在继续这个问题,他又沖我摆摆手,让我坐到他的身边,语重心长的说:“戒痴啊,我想你心里已经非常的明白了,你的确就是天地教教主赵麟海的儿子。” 亲耳听见这句话从师父的口中出现,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师父!”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痛哭流涕的要与一切的“反动势力”划清界限。“师父啊!我不是什么少主,我只是您的弟子,一个贪吃贪玩的小和尚!” “好了,别吓成那样。我不会废你武功的——”师父沖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其实五年前,我还真的有心,要把衣钵传给你呢——”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这个评语可是非同反响。我暗暗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优点:天真吧——那是笨;没野心吧——那是懒;会做饭吧——那是贪……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师父对我另眼相看,所以就小心翼翼的看着师父说:“师父啊,你是不是受大师兄的刺激所以这里不太……” “小笨蛋!你想怀疑你师父的智慧吗?”师父不顾形象的怒嗔道,“就这一点你和赵麟君就是亲戚无疑!老僧替他证明了!真真气的让人吐血。” 我慌忙磕头。我不能让师父再受刺激,一下把我赶了。 师父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开始讲我那离奇的身世。奇怪,我20年了都被认为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今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叔叔,然后又有了大名鼎鼎的父母——世界啊真是奇妙! 赵麟海,就是我那短命的老爸,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的天地教教主。天地教一直与正派不合(具体原因师父没有告诉我,说我进了魔教一定有人来教我,这样印象深刻),尤其以赵麟海为甚,三天两头的跟正派过不去。他自己发骚吧别人还拿他没办法。被惹急了就狗急跳墙抓了他的夫人我的母亲。说来也是可怜,我父亲一世英明居然娶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妻子,而且还喜欢的不得了。可以说一生的幸福都断送在了这个女人身上(老妈,我要实事求是,你可要耐着性子……),当时正派的人要抓我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赵麟君处的不好(唉,家庭关系一定要处好),赵麟君看见有人要截她,假惺惺的阻拦了一下就把她送给了少林。这下乖乖不得了了,我那个英俊潇洒位高权重的父亲就受不了了,跑到少林来要人,硬要不成就软要,说让自己换我母亲。当时风萧萧兮易水寒,我父亲赤瞳披髮的好不悲壮,帅的一塌煳涂感天动地……大家一心软就把我的母亲放了,反正一个换一个也不亏。谁知我那个母亲虽然不会武功却十分的烈性,对我父亲说:“命这个东西是自己的,谁也救不了谁。”然后就自尽了。 我父亲面如死灰,他淡淡的看了师父一眼,冷冷道:“内人说得对,命这个东西,谁也救不了谁。”然后一眨眼就在我师父面前杀了那个截我母亲的人。 没有人敢上前阻挡。 我不禁对我父亲当年的神勇悠然神往。(师父啊,对不起,我小小的叛变一下吧,老爸他真的很帅啦) “然后呢?”师父幽幽的发呆,我急了,提醒他。 “然后——”师父惊了一般看着我,又过了很久才说,“他在全武林同道的面前自杀了。” 莫名的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要给我取名叫戒痴。 后来师父又给我讲了很多事情,比如我是在少林出生的,因为母亲是在少林临的产。赵麟海自杀,赵麟君又被擒,魔教大势已去,在武林中也就不怎么嚣张了。师父突破了重重阻力,力保我的成长,并把我作为了自己的弟子细心调养。其实他的心中,只怕还在遥望着那个高亢尊贵的身影…… 第11页 那天晚上我和师父聊了很久很久。当我出去的时候,天空都微微的亮了。 我一直站在窗前目睹着那轮太阳缓缓的突破了云层显露出来,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嵩山看日出了。 当我最终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回头对着师父笑笑,蛮诡异的说:“师父,我的父亲和我像吗?” 他呆呆的看了我很久。 当你开始认真的时候,真的很像他。 那种从眼睛深处慢慢散开的光芒。 我点点头。缓缓的转过身。给他一个缓慢地,需仰视的背影。 然后,就是一高兴,在门口被绊了一跤。 唉……果然丑男当道,天地不容。 我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慢慢的走在下山的路上。我走得很慢,这是我第二次下山。我要记住每一步的感觉…… 当然—— 我也怕,我走快了,某些人不容易看见我,那么,我下了山就傻了。 转过一个弯。赵麟君拿着扇子,好整以暇的站在道旁瞅着我笑。那样的笑容,好像蝴蝶飘过。 他说。 我来接你的。 我纠正他。 叫我少主。 第11章 唇枪舌战 本来下山之前我有很多打算的。天地教,说白了就是一个江湖帮派,跟少林在武林中的地位那好比星辰之于日月,河川之于大海萤光怎与日月争光?我作为少林派的后起之秀,差点当上下一代掌门人的堂堂戒痴大师,到天地教那还不是领导视察吗?所以,我一定要效仿师父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好好的给我们少林寺壮壮门面。 什么,你说我已经不是少林寺的弟子了? 踹飞!我自佛祖心中留。 什么?你说我肯定是给少林寺丢脸? 踹飞!你嫉妒我长得帅是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好歹我也是个少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角色,怎么会有人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叔叔,我就该你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你给我放尊重点!!! 正满脑子跑马跑的得意,赵麟君转过头来,无比蛊惑的一笑:“戒痴,笑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同笑笑”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摆摆手。 “你是不是想,回了总坛,我就要尊重你,孝敬你,给你当牛做马了?”麟君阴测测的笑着。 大惊!难道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我是少主……你……你应该对我尊敬点……”看着他又狠又美的笑容,我不禁脖子都短了几分。 麟君好整以暇的弹弹衣服,慢条斯理的说:“戒痴啊,你是不是心里想着,自己是少主,天地教掌权者,说一就一说二就二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了,我这个作叔叔的也应该对你言听计从千依百顺?连头上的六个香疤都是香喷喷的,你给我面子我才能诚惶诚恐的摸上一摸……” 呵呵,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诚惶诚恐就不必了,不过也要我高兴才行…… “我是你的属下没错。我也该在众人面前对你行三扣九拜的大礼”赵麟君笑嘻嘻的,脸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把你这尊佛从少林请回来?是谁让你有了今天的地位和身份??” 我仔细想了想。 “我爸。” 然后我可怜的看着赵麟君一副要上吊的表情。 “哈哈……死小子不错啊,说得正是道理!”赵麟君看着我,恶狠狠的说,“可你知不知道,这个身份和地位,我想要就要,我想收回就收回!!” 我又仔细想了想。 “恐怕不能吧。” 难道你能否认我和父亲铁证如山的关系?你还能把我再塞回我娘的肚子???赵麟君啊,虽然你武功很高,长的也很漂亮,但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你也办不到是不是?? 我的想法虽然简单,但麟君听着却好像不是那么的简单。他唿唿的喘着气,好像很为我的话气恼。不过他这个人向来翻脸比翻书快,很快就挂上一张甜的腻死人的笑容,温言软语道:“戒痴啊,你说咱们一家人,见面斗什么嘴啊,来来来,让叔叔好好看看你,叔叔可喜欢你了”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他的眼睛也真的很好看,但我挣扎了又挣扎,终于忍不住说:“你怕是更喜欢我少主的地位吧。” “对呀,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的少主地位……喜欢你身上流的血……喜欢你那死鬼老爸……喜欢的不得了……”麟君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佛耳边的呢语一般,但不知为何我听着却是一身的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说喜欢说的这么咬牙切齿的??? 我还没明白过来,赵麟君已经跳下了车,大袖翩翩的走到前面去了。 讨厌,不就是说了两句大实话吗?至于那么生气吗?还说是一家人呢,跟晚辈生气,真没教养!!! 我气唿唿的趴在软软的褥子上。走就走,你走了这里还宽敞多了呢,你看,我都可以躺着睡觉了…… 真的好舒服啊……甜甜的薰香和温暖的被褥……好想睡觉…… 他说什么来着……我趴在褥子上昏昏欲睡……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一家…… 我终于沉沉的睡着了…… 赵麟君明显是一个顾家不顾大局的男人,他有奇怪的理由觉得应该把我关在家里,而不是让我去实现对大局的意义。 他这次立了大功,不仅把我这尊佛从少林毫髮无伤的请了回来,而且所有带去的人都毫髮未伤,所以回了天地教就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不过也仅此而已,那些欢迎的聚会和歌舞,我一个都没有看到,赵麟君一句“少主多日奔劳,又初闻身世心身俱疲,还是先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全给挡了,说完他假惺惺的抹了抹眼泪,就把我“金屋藏娇”了。 德行!!一路上心身俱疲的那个恐怕是你吧!!我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精神的很,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大家??? “就你”赵麟君关起门来,脸上立刻一片深寒,“就你这副蠢样,不经过我的调教,只怕丢尽了我赵家的脸!” 我不说话,翘着兰花指左晃晃,右晃晃。 对付这个叔叔,我的本事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赵麟君脸色巨变,他“邦”的一声打飞我面前的桌子,脸色铁青。 “很好玩是吗?” 他低着头淡淡的说。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找来,知道我为什么当不了天地教的教主,所以很高兴是吗?” 我默默的收回手。 虽然他罪有应得,但他脸上的表情真的让我很不忍心。 二师兄,你的那个仇,我报得好辛苦。 我虽然也很讨厌他,讨厌他的假惺惺讨厌他的作派讨厌他的冷酷讨厌他的…… 但是他是我的亲人,他痛我也痛。 我这边怔怔的发呆,那边赵麟君收起了他那张千变万化的脸,冷冷的对我说:“戒痴,看来我真的小看了你。说不定请你回来是错的,我会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悔……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你最好给我识相点!这里没有你,可以,没有我,万万不行!你最好弄明白了,谁才是这里的当权派!” 我有心想反驳,但终于忍了忍没说出口。 “所以,只要我觉得我还没调教好你,我就不会让你去见其他人。你给我弄清楚了。”麟君咬牙切齿的扔下这几句话,一拂袖走了。 德行!!!说得这么恩威并重的好不威风,不过就是让我当一个傀儡嘛直说不就得了!我又不跟你争什么,这个天地教你给我我都不要…… 翘起的兰花指。蝴蝶般的男子。 笑一笑,倾国倾城。别人的毒,也是自己的伤。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找来,知道我为什么当不了天地教的教主,所以很高兴是吗?” 他…… 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第二天一起来,床前站了好些好漂亮的大姐姐和小妹妹。 “你们……你们……站在我床前干什么……我还……我还没起床呢……”想我小小一个和尚,在少林寺母的都没见过几个,更不提漂亮的母的(对不起,应该说女的,戒痴没文化),所以说话也结巴了,身子也打颤了,腿肚子也转筋了,脑子也不转了…… 第12页 “少主。我们就是来服侍少主起安的。”莺莺艷艷的笑作一团,只有我依然傻乎乎的。 “少主,时候不早了,让我们服侍您更衣吧。” “不用……不用……”我面红耳赤的把棉被抱的更紧,“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呀,好可爱啊……” “对呀,少主脸红了……” “你看他的香疤,怕是没见过女人吧……” “你去逗逗他啊,我看你已经色心大动了嘻嘻……”十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里还不止十个女人。我晕晕乎乎的,不知道她们的调笑原是拿手好戏,一直回味着…… 我可爱……我可爱……可爱…… *^______^*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说归说,可不许动手动脚!!! 啊!啊!!啊啊啊!!! 在小光头不知道被几只手摸了无数遍,我终于忍无可忍,抱着被子跳窗……那个……逃走,一路上撞翻了几个人,踩了几只猫,翻了几个花盆,已经不是什么关键问题了…… 关键的是,一个时辰以后,全天地教的人都知道今天早上,有一个小和尚,抱着被子在后场裸奔,而且还“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一路道歉……撞着人也就算了,但撞着那头准备送厨房的猪还“阿弥陀佛”……就大可不必了吧…… 所以,当赵麟君关上房门,嘿嘿冷笑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理解他悲愤欲绝的心情。 唉……小和尚的叔叔也不那么好当啊…… 我真的很同情他。 “真出息了,啊?!”赵麟君的那个“啊”异常高亢异常动听,他走上来冲着我就是一耳光。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这个暴力男,佛祖让他下地狱吧!!! 真的好疼……我一瘪嘴,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你为什么要打我?是我的错吗?我从小在少林长大,别说美人了,就母驴都没见过几头,我容易嘛我难道我是和尚就应该被她们调戏吗?难道我长着光头就应该给她们摸吗?我是什么啊我,我还是少主嘛我” “那你跑什么跑她们都是我送给你暖床的,你给她们看看有什么打紧的。”赵麟君气沖沖的说。 “什么是暖床?”我抬起泪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麟君。看的他几乎抓狂。 最后他花了半个时辰来给我解释什么叫暖床,讲的我那一个叫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他他他他这个叔叔是怎么当的,教小孩子这些!!! “我不喜欢,你叫她们走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硬着脖子说。 “你已经不是和尚了,不用管什么清规戒律……” “我才没有管清规戒律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让她们都走。”废话!我做那种梦的时候从来没梦到过女人,怎么会和她们做梦里的那种事???(暴!你以前见过女人吗??) 赵麟君微微沉吟,缓缓说:“你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 好像也不是。我和师兄弟们洗澡,从来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的。除非…… “我也不喜欢男人,你别费心了。” “我倒是不想费心。我根本就不想管你!”麟君狠狠的说,一边抬起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过,你什么都不喜欢,又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让你看看,少林高僧的定力!!! 第12章 初尝情事 赵麟君自从动了这份心思,就切实的行动起来。开始是一群一群的美女送过来,后来呢,又是年轻的男孩子(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很快就发现我的无动于衷真的不是假装的。于是就紧张了,就不安了,就惶恐了——把这个作为工作的第一要计,天天抓,时时抓,事事抓——真不明白他那来这么大的劲头。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天地教离不开他的原因——就是给别人拉皮条? 在我又一次把一个美貌的男孩客客气气“请”出我的房间以后,他终于忍不住冲进了我的房间。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冲着我大喊。 真难理解。明明感情的事情是自己的,他多管闲事吧还对别人有要求,达不到吧就怪当事人事多。在他看来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而在我看来他纯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看来我是狗,而我看来他是狗。 “有什么怎么样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逼我也没有用啊。”跟他说话一定不要说我是和尚不能动凡心啊,我将来还想回少林所以不能破戒啊,我的心上人不在这里我要对他忠诚啊……因为他奇怪的大脑理解不了这些很正常的理论。他只懂——我的服务你不满意。 真是一条好狗,对主人忠心耿耿。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你给我一个标准好不好?”赵麟君气得牙根痒痒。 “我都说了,我没喜欢过谁,我是……”差点冲口而出自己是和尚,我忍了忍终于没说,“我是真的没有遇到满意的啊。” 赵麟君一拳把桌子拍出一个大洞,然后坐在那个大洞旁边瞅着它生气。 我也不敢说话,这个叔叔亦正亦邪的,而且邪多正少,跟他打交道最重要的注意事项就是尽量少讲话少讲理,不要犯了他哪条忌讳,不然——有可能就和我那可怜的老妈一样,莫名其妙失去了性命。 赵麟君静静的坐了半晌,长嘆道:“你这个脾气,倒是和他真的一摸一样……” “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就坚决不要……” 他的声音轻轻幽幽的,缅怀着什么失去了什么。落寞的水滴滴下,下面映衬着清幽淡慢的往事,水一般漾开。 我突然警觉了起来。那个他……应该是说的是我的父亲吧…… 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就坚决不要…… 悠然神往着当年父亲对母亲的感情……真是…… 怎一个痴字了得…… 两个人都怔怔的发了半天呆。赵麟君转过头来看着我,很久很久表情都没有变过。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当那层假笑剥离干净以后,我发现我竟然无法面对这样的注视。 那种……痛到骨髓……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行……我必须打破这样的沉默……“叔叔啊,你看看,你送来的这些人,再漂亮,能漂亮过你吗?所以,如果你没有什么女儿啊侄女的送过来,就不要再费心啦。” 赵麟君冷笑了一下:“怎么,你也打我的主意么?”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也……也……也也……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个……”我语无伦次的摆着手,“我只是说,你很漂亮,我跟着你,容易高标准严要求……” 赵麟君轻蔑的看着我:“喜欢又怎么样,赵家的人还有敢想不敢做的事吗?”他站起来,大袖一摆,突然就风情万种起来,“原来小和尚不是不动心,而是我选错了对象,这样倒容易了……”他缓缓的走近我,抬高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看起来又轻蔑又诱惑。 “如果是我亲自来的话,倒是省了好多烦心的事……”他幽幽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我听,“就是有一点困难的……” 叔叔,你终于反省了吗?你终于意识到我们都是男的而且还是亲戚而且还是叔侄这种关系是断袖是违逆是乱伦实在太太太太太不正常了吗??? “我要怎么样……” “才能忍下想吐的心情来满足你呢……”??????????????????????? 佛祖啊!这个人太太太太太太不正常!!我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叔叔啊啊啊啊—— 在我吃惊到大脑一片混乱以至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同时,赵麟君已经根据自己的意愿把我压到床上,看着他那张逐渐放大的脸,我终于惊吓似的大叫起来:“你等等!!你等等!!你要干什么!!!” “我要做的不正是你希望的事情吗?”赵麟君妩媚的一笑。 第13页 “我还没准备好!!!” “你还要准备什么!需要准备的应该是我吧!!!”赵麟君突然生起气来,“你有什么资格推三阻四的!我来将就你你还要准备?我还没说自己很委屈呢!”他越想越气,干脆就点了我的几个穴位,让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又一次笑了,表情无比的诱惑,声音无比的动听:“你还是满有眼光的嘛……我原本就比他们……都好……”说着,他慢慢的俯下身子,嘴唇轻轻擦过我的耳际。 鸡皮疙瘩起得我都翻白眼了,偏偏一句话不能说一个指头不能动。老爸啊老妈啊师父啊大师兄啊,我我我——我要被我的叔叔强姦了!!! 我想逃,我想跑,我想晕,我想打翻他,我想死……不……我怕死……我想让他死啊啊啊啊啊~~~~正当我这边激动的浑身颤动的时候,那边不知道缘由的某位仁叔却吃吃的笑开了:“戒痴啊,你可真敏感,轻轻一碰就这么大的反应啊——” 我想翻白眼!我想翻白眼翻到死掉!!! 话又说回来了——他怎么又放手了—— 他在屋子里团团转。 “讨厌——真讨厌——许久都没有做这种事情了——居然忍受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我为什么要将就他——他算老几啊——长的又那么倒胃口——” 我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啊,我马上就要被人上了,而且是一个男的上了,要上我的人居然还嫌我长得难看啊啊啊啊啊—— 赵麟君又围着屋子疾走了几圈,终于犹豫着拿出一个东西,走到我的床边。 他仇恨的看着我,不由分说给我灌了一通,又给自己灌了一通。 “来吧。”他撕掉自己的衣服,双眼通红的看着我。 那种悲愤的表情,好像是要上刑场的烈士。 我我我——我还是死了好了!!!我没脸活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而我的心情却是到了最黑的黑夜。 泪水在我的心里流成了河……汪成了海…… 为什么啊,我当和尚又没有错,我没有喜欢上别人也没有错,为什么要让我被人上啊,而且是被我叔叔上啊,而且他还要给我吃春药让我舒服的被上啊,而且他还要给自己吃春药才能勉强的上我啊—— 丢死人了——我不想活了—— 那个罪魁祸首还没有醒,一只胳膊也放在我的腰上没有挪开。 终于确定自己不会翻白眼翻到死,我发挥眼刀的功能狠狠的看着他。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我现在真的是忍不住想找把屠刀大义灭亲—— 我讨厌这个人我讨厌这个人我讨厌这个人我讨厌这个人我讨厌这个人—— 我讨厌这个人…… 他还在安静的睡着。 我不得不承认,他安静睡着的样子好美,象静静匍匐的蝴蝶,暗夜的光遮不住他繁华的翅膀。 褪去了故作清高、惺惺作态、jian诈狡猾、兇狠残暴……他的脸,在岁月里高贵而寂寞的美丽着,无法减老一丝。 尤其是…… 他眼角隐隐约约的那道泪痕,无端为他苍白的脸……增添的几丝脆弱…… 心脏的某一个地方突然抽痛了起来,那种很久远的感觉——久远到……我都理解不到…… 第13章 纠缠不清 日上三竿的时候赵麟君终于醒了过来。他“柔弱”的睁开眼睛瞅了我好半天,然后再轻轻的闭上,放在腰上的手又慢慢的滑到了那个地方。 “早啊。”他无比慵懒的说。 我哭笑不得。我的命根子在人家手中。 “早啊。”我只好乖乖的说。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fèng,大概觉得有点好笑吧。反正我觉得他是在强忍着笑意看着我,然后把头伏低,黑髮如水般流泻下来,掩住他抽动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有些荡漾。大概是那头髮温柔的触觉太好了,丝般抚摸着我的肩膀,我的胸膛。 回想起昨晚,脸上不禁又开始发烫。这个人啊——30多岁了,全身上下倒是无一处不美得惊人,连头髮都那么好…… 就在我柔软的想要给他开脱罪名的时候,赵麟君突然一脚,把我踹下了床。 他——把——我——踹——下——了——床??? 你!!! 过河拆桥也拆的太迅速太彻底了吧!!! 赵麟君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中又恢復了他又是轻蔑又是骄傲的表情。 我服了他了,他现在当然可以骄傲了,昨天死命的折腾,折腾到我不能动了又把我赤身裸体的踹下床,再在床上用一种胜利者的表情看着脚下无比屈辱的我——这么变态的事情只有这个人才能做出来!!!真是超级变态的变态的变态!!! 而下一刻的动作更奇怪了,他眨眨眼睛,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掀起大被,连人带被的“飞”到我的身边,合身抱住我,温柔的说:“刚才对不住了,我只是想撒撒娇,没想到你睡的那么靠近床沿……” 我翻白眼——我确定他是想气死我,他气死我他不甘心!!! 你真的以为你是蝴蝶游戏风尘啊? 你刚才那个表情也是不小心? 而且,而且……30多岁的人了还撒娇,居然还能撒娇…… 呕…… 赵麟君看出我的表情不善,一只手又开始有意无意的划着名圈,抓住我的某个地方。“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赔罪还不行吗?我向你赔罪……” 我满脸通红的点头,我满脸通红拼命的点头。 赵麟君又是胜利的一笑,不过眼波流转,勾魂夺魄。 气死了,被这个人吃的死死的。我断定他是报仇来着。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哼哼,我今天要告诉他——惹谁也不能惹和尚,尤其是已经破了戒而且很愤怒的和尚。 我也轻轻的笑着,把他那只罪恶的手捉在手里玩(关键目的是为了挽救失地!!!),有意无意的问着:“叔叔啊,你的功夫真的不错诶!撒娇也撒的好熟练!你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啊?” 他的身体明显的一僵。 “你是不是以前也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勇敢的这样献身啊……啊?” 他的表情,简直就是气疯了。 “是啊,我常常做呢。”他怒极反笑,花枝乱颤的看着我,“侄子可曾满意?”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我和他脸对脸的笑着。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服侍比我有声望有地位的人,是赵某的荣幸。”他嘻嘻的笑着,爬起来穿衣服。我也费力的爬起来,忍着疼痛穿衣服,一边不忘和他虚伪的笑笑。 他穿戴完毕,沖我轻轻一笑:“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下人们会来服侍你的。我晚上再来看你。” 这个时候,连我都有点佩服他的脸皮如此之厚了。 然后赵麟君优雅的移身,出门,窗户纸上印出他古代神祗般完美的侧脸,施施然行远了。 完美的谢幕——不是吗?这个人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强诶……我真的好佩服他…… 只是,晚上的时候他没有来。下人们说他“操劳过度”,早早的睡下了。 又听见别的下人小声的议论,说要新买多少多少的家具什物。 我收起内功不去偷听墙角的谈话。低眉,合目,念我的金刚经。 之后赵麟君又来看了我几次,自然也是看的干干净净的点滴不漏。只是没有再用春药,他知道我气这个来着,“服侍”是为了顾客的满意,也就放弃了这条捷径,转用自己的魔音魔眼对我进行身心的“洗脑”。我知道他在急什么,我不是一件什物可以想藏多久藏多久,他必须带着我去见天地教的人,而在这之前,他必须用某种手段把我吃的死死的。 哦,对了,赵麟君给我取了个本家的名字,叫赵岩嵩,也许在他看来,我像南山的石头一样不开窍。 “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生前给我取的吗?”我好死不死的问他。 “不是!”他恶狠狠的说,“是我给你取的!!” “那我不要,我要我的本名。”我也任性起来。 第14页 “没有人知道你的本名是什么,知道的人都死了。”他恶毒的说。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这一局他嬴了。 完胜。 拼命在记忆中寻找父母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有,更不用提自己原来的名字。 想要本名这样简单的愿望,原来,也是奢侈的。 对不起师父,我六根未尽,我还是会痴心妄想。 赵麟君也不说话,他背对着我不让我看他的表情。 “小嵩,对不起。” “拜託,以后不要提你父母好吗?我受不了这个,过了20年了我还是受不了这个。” “算我……求你……” 他的语气轻轻的颤着,紫色大袍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纤细。 “为防你以后问起这事,我还是跟你说吧。知道为什么正派的人要称我们为魔教吗?因为我们的武功流派。我们的武功本是少林的余脉,是一个被赶出少林的人创建的。但他被赶出少林的时候已经被废了全身的内功,所以他走了很多的邪路,包括一些……非人的方法……我们天地教的内功,练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练不下去,强练的话就很容易走火入魔。为了吸收真气,特别是和我们自身的内功相锲合的真气,我们必须吃同门人的身体,武功越高的对自身的帮助越大……” 听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可怕的魔教,居然,居然为了练功吃自己人的身体!!! “所以,有一种人在魔教绝对活不下去,那就是不努力练功的人。如果他的武功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的话,註定是没有用的废物,最好的用处就是成为真气的钵体被别人吃掉。而对于那些武功高强的长老,他们死亡的时候是全教的庆日,因为大家可以分食他的身体他的精血,对自身的武功大有帮助。而死去的人,也以此为荣,认为自己的意志,可以通过某种形式流传下去,或者,成为别人生存的希望……” “我以前也吃过一些教内高手的身体,也确实因为他们的帮助武功日益高强。我感恩那些给我力量的前辈,我认为人的存在方式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流传下去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吃掉自己亲生哥哥的身体。” “之后,我的武功就是第九重了。” 他回过头来,满脸泪痕的看着我。 “那又怎么样?纵然我成为了天下第一,那又怎么样? “我武功再高,能力再强,也再换不回他了。” 第14章 群英会 入教三个月,在赵麟君的悉心呵护下,我的头髮终于长到了一个可以出去见人的地步。其根据就是可以扎起来,可以遮住那六个香疤。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丑媳妇可以见公婆了,意味着小情人该大众了。 赵麟君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人民的思念之情,把我圈养在他的小金屋里。 呵呵,在被人民的唾沫星子淹死之前,赵麟君你准没准备好,都不能再犹豫了…… 奇怪的是,越是不放心,赵麟君就越是沉默。当他打算着拉我“示众”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碰过我。事实上当他告诉我他吃了我父亲的身体之后,他就不碰我了。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有另一种牵袢可以束缚我的行为,比肉体的关系更为有效。比如,真相。比如,眼泪。 我被示众的那天,居然同意很乖的被“打扫”。而赵麟君坐在我的旁边,一直陪着我。 我很想告诉他今天我不打算捣乱如果我出丑了那只是水平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但我知道赵麟君这个人不怎么讲道理,所以,他想看就看吧。 歷时半个小时。根据那个不怎么真实的铜镜的记述,好像不怎么难看。 我转头笑嘻嘻的看着赵麟君:“怎么样?没给赵家丢脸吧?” 一瞬间我在他脸上看见了很突然的震惊,之后他脸上立刻炸了棚似的不停变化,我终于对琳琅满目有了形象的认识。 一走神,赵麟君已经恢復了平静。很好。他说。然后很优雅的站起来,很优雅的走出去,很优雅的用背影说一会儿我们厅堂见。 叔叔这个人就这样。他想装蒜的时候蛮像那么回事的。但是!但是!!你既然要维护形象就不要拿我家的地板出气嘛!!!那么用力的走诶~~真的是很用力诶!!一熘深深鞋印印在人家屋里的地板上人家又没有说要帮你做鞋子…… 侍女在身后笑嘻嘻的说,右使很喜欢少主的打扮啊。 喜欢吗?我怀疑的看看镜子,难道你们下手给我整容了?? 去了厅堂我真的乖乖的。小猫都没有我老实。 所以,我犯了什么错误的话,那绝对是技术问题,技术问题…… 汗~~~ “少主啊,这么多年把您抛在少林寺上受苦是属下们的罪过,您受苦了~~”老臣子涕泪交加。 “不委屈不委屈。”看着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对着我哭的那么伤心,我真的是很不忍心啦,“师兄弟都对我很好。方丈还想把衣钵传给我呢,所以我这些年过的蛮幸福的……” 老臣子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没顺过来。我说错什么了吗?趁他还没回过神来赶快闪。 “少主!真没想到我还能看见教主的孩子。教主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了少主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要少主一声命下,打少林上武当韩某人绝对沖在第一个!!” “这个……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其实少林寺的僧人并不坏……武当的老爷爷对我也很好,我其实个人没有什么抱怨的……我……我……我要入厕……” 走得时候心虚的看了赵麟君一眼,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他好像一直在看我。 虚伪!!把我扔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很慡是不是?平时你挑眉竖眼的左右看我不惯,今天怎么不来帮忙??我毁了少主的形象也没有关系吗?虽然我向来没有什么形象!! 算了……还是上厕所要紧……这么紧张的场面,想不上厕所都难啊。 当然,我随便勘测了一下地形,如果一会儿形势不对,大家觉得我废物一人决定把我分来吃了,我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回来的时候我用了内功,先听听声势,要不好听我就准备闪…… 大家果然围着赵麟君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语气很客气,态度很委婉。内容不匝地,目的有问题。 而赵麟君一直不置其词的嗯着声。 “右使啊,您老主持了好几年的教内事务了,到底是拿个主意啊,少主的用意好像跟本教的宗义不同啊。”其它人纷纷附和。 赵麟君终于慢悠悠的出声了:“大家也说了这许多了,赵某也听在心里了……请问各位,赵岩嵩的长相,比前教主如何?”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了一气。“啧啧,今天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呢。除了气质上还有些稚嫩,长得真的是很像啊。不说话还真是那么回事,但一说话……” 气死人对不对?哼哼,我故意的!!就是要气死你!!我撅着嘴不服气。 赵麟君轻哼了一声:“那我又问各位,在场的谁没有受过前教主的恩惠?” 全体默许。 赵麟君的语气渐渐狂傲了起来。“别说我们现在的这帮旧臣,全教上下受过前教主管辖的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谁没有仰仗他的风采?别说别的,看在老教主的份上,我们也应该对他唯一的儿子客客气气的~~” 大家不说话。我能想像到大家脸上复杂的表情。 “当然。我说得也只是客客气气……而已……”赵麟君声音懒洋洋的,不慌不忙的说。周围突然又喧闹了起来。 “右使,您老的意思是……” “供着。壮声势。扬声立万。大家该干嘛还干嘛。”赵麟君的声音越发的慵懒,听起来让人耳根发烧。 我突然醒悟到,他已经悄悄的用了魔音魔眼了。 “对啊,赵右使说得太对了!!今后咱们该干嘛还干嘛!!赵右使还是我们的主心骨!!!”一个壮年的声音高亢的说。 对对。他媚骨如丝,定是你的主心骨,定的你神魂颠倒。 “是啊,赵右使一直为了本教呕心沥血,理当成为本教真正的教主……”另一个不怎么有骨气的人说。 立刻有更多的人随声附和了起来。 第15页 是啊是啊。他的确是呕精沥血了,别的不说,觉主还是可能当的。 而还有一部分人沉默着,一群更知根知底的人。 一个老臣轻咳了两声。慢悠悠道:“赵右使这两年的确是为了本教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得不说,对老教主的去世,也真算是有一个交待了……” 立刻形式扭转,场内静悄悄的,我用力听也听不见一个人说话。 过了很久,赵麟君才幽幽说:“邓长老说的极是,我这几年做的这些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赵岩嵩铺路罢了,这一切,还是会交还给他的。我……也该退了……” “赵右使,邓某可不是这个意思。赵右使为了本教做了哪些事情,邓某可是一一记在心里的啊。”那个苍老的声音特别的强调了“一一”两个字。 “邓长老您说这话什么意思?威胁赵右使吗?您这么说他我第一个不服气!”有人上火了。 “赵右使这两年的言行的确无可厚非,不过早些年嘛,嘿嘿~~赵麟君,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己说……你当了教主能服众吗?” 赵麟君久久的不说话,底下低声的议论开了。 今天看来是赵家的秽日,我现场丢脸,叔叔前场丢脸。老爸在天之灵,定要被我们气死。 整整衣冠。我昂首走了出去。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真的大势已去了。 大家看见我,知趣的四散开去。赵麟君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 “对不住大家了,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微笑着团团鞠躬,“想来大家也是好久没有聚得这么齐了,我老远就听见人声鼎沸啊。呵呵,今天是个叙旧的好日子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不知道我听到了多少。 “大家本来聊的挺开心的,但我一进来怎么就安静了?看来我果然是在少林呆太久了,大家都拿我当外人看。严嵩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歷练和能力接受大家的重託,所以还是先好好学习教中事宜,与各位长辈多多交流才对,还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我又是团团的鞠躬,大家见我说得客气,也是纷纷的回礼。 “所以,现在教中事务我还是无法分担,一是经验不足,一是精力有限。呵呵,对了,我忘了告诉大家。近来晚辈一直在考虑一个事情,本教武功虽强,但食人精血一事也多有不妥之处,不知道大家有无改变的意愿?教中武功本是少林余脉,晚辈的早年习得少林正宗内功,不知是否研习一种方法,让教内人士通过其它方法练功?” 大家脸上纷纷露出怀疑的表情。不知谁说了一句:“行的通吗?他还是一个青年……” “教中古仪怎么能修改……” “算了吧。什么古仪不古仪的,如果不是需要,谁他妈的爱吃那酸不拉唧的东西。”一个声如洪钟的人粗鲁的说。大家会意的哈哈大笑,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对呀,少主刚才说,他差点成了少林的下一辈的方丈呢。” “老秃驴们一定没有少教他真活。” “老教主和赵右使都是教内不世出的武功奇才,少主的潜力不可限量啊。” “真习得少林内功,就算无法通关过经,怕是对自身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啊。” 我微笑着看着大家,看着大家的目光渐渐的统一起来,“崇拜”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容某不才,受各位长辈的信任,既然这样,我研习内功期间,教内事务还是交给我的叔叔赵右使进行吧。他对教中事务十分熟练,而且……”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态度十分的真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不服的,却又被更大的声浪挤兑了出去,只有心里嘀咕了。 我又团团的鞠躬,随便邀请了邓长老、亘长老、韩左使轮流协助我了解教中事务,专研武功。大家笑呵呵的应承了下来。老爸的光辉可以荫庇三代,我才第二代,光线很足。 等形势定了下来。我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赵麟君,这次我要逼着他承认我的成功。 “赵右使,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小侄这个忙?”我笑嘻嘻的看着他。我知道这个是他想要的。 “一切听从少主安排。”他微微颔首,态度恭敬。不慡的是:他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悉听尊便。”他这样说。 我突然觉得嵴梁骨有点发寒。他笑的像狐狸。 妈的!我骂了出生以来的第一句脏话。给他骗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他故意一开始就不帮忙!他故意让局势失控!他故意让我不得不出来抬场面!现在我被他当炮弹打了!我帮他正名声控局面了!我答应出卖我少林内功了!我把他想要的大权给他了!! 他他他!!!他终于彻底的把我涮了!!!!!! 第15章 君臣初会 有一句俗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赵麟君成功的算计了我,让我沦为他的走卒。但焉知我心中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与其因为自己的迷煳被人民群众唾弃,不如自己聪明的退位让贤,保全一条身家性命。与其陷入复杂阴暗的权位斗争,不如乐得清闲撒手不管,我自逍遥。反正我也不喜欢掌权,谁喜欢谁拿去好了,我只需要保证打起来的时候我能够跑的最快这才是最最最重要的事情。 另外,另外我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最根本的含义…… 我要练好武功,我也要练到第九层,我要打的过赵麟君,至少我要在床上的时候打的过赵麟君!!! 悲愤欲绝。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怒问苍天。 苍天又下了一场冰雹给我看。 唉,看来丑人还是不要太经常麻烦苍天比较好。 于是我在自己的计划里乖乖的练功。赵麟君全力主外。 “失马”的另一层不明显的意义又出现了。赵麟君被公事牵涉的太多,无法顾及我这边。自从他当政以来,再也没有摸上过我的床,我也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当然,这不排除他在一些晚上,躺在了别人的床上。 这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情。 我身边的僕人也固定了下来,是一个很乖巧的男孩,叫从岩。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但自从我救了他以后他死活要改名跟我,其实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不过他喜欢我也不能拦着对不对? 从岩差点成了祭品。他武功学的不好。 我不负责任的大袖一挥,说用少林武功正邪门歪道。从岩从死刑柱子上放了下来,跪在我面前的时候还在哭。 有时候人生就是那么奇妙,你为自己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会影响别人一辈子。 从岩跟着我,死心塌地的。 当然,这不包括他的嘴。 从岩是个想像力极端丰富的人,他的想像力总是天马行空极俱跳跃性。比较具有代表意义的就是他总觉得赵麟君喜欢我,而且是喜欢到骨髓里的那种。任我怎么说服教育都不行。我就奇怪了,他见了赵麟君才几次,我见了赵麟君几次,我和赵麟君那是多么“深厚”的交情,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以知道?? “主人,你别推辞啦,赵右使肯定喜欢你的啦。”从岩眨巴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露出十分可爱的表情。 “胡说八道。”我努力的工作中。 “真的真的。昨天赵右使刚刚从外面归来,第一个就是来看你,这还不是有意思?” 从岩不知道我们过去的关系,他不知道我们之间不止“看”那么简单。 “他是右使,我是少主,他回来第一个向我汇报是应该的。”我迴转身,面对着凌乱的工作现场陷入了深深的考虑。 “我知道啊。但是赵右使看你的表情真的真的很不同啦。那是恋人才有的目光。” “年纪小小的懂什么恋人的目光。”我敲着他的头,“你恋爱过?” 从岩脸一红,突然很认真的说:“有呀。” “小傢伙不简单啊。”我吃惊的望着他,“是哪家的闺女?说来我听听。” “算了。人家才瞧不起我呢。”从岩扭呢着低下头,俊俏的小脸红红的。 “不看三分人面也要看三分佛面。我罩着你!”我大义凛然的挺起胸,用一个极端潇洒的动作带动我的工具返回工作场地。 “算了吧,主人自己的事情都迷迷煳煳的,哪有功夫管我哦。”从岩跳下凳子过来帮我。 第16页 “佛家都是普渡众生的,只关心自己的事那叫狭义。你说吧,我替你做主!” “做什么主哦。”从岩脆脆的声音从我的下方传来,“哪个人会喜欢一个差点成为食物的人哦,这辈子我都不想这事了。” 手一颤,差点烧着自己。 从岩依然若其无事的扇着火。好像,我们讨论的人不是他。 我继续发呆,看着火光印着他小巧的脸,天真的眉眼。 和,异常沉静的表情。 我好像重新认识他一样呆呆的看着他。 “主人……” “工作的时候要专心哦……” “你的豆腐干已经烤煳了……” 我一惊,果然看见自己手中的豆腐干已经是焦炭一块了。忙扔了去,重新穿了一条茄子在炭火上烤。 “主人,这次你的尝试能不能成功啊,我很怀疑你的烹饪水平诶。”从岩担忧的看着我。 “小瞧我。”我翻了一下手中的铁签,“当年我在少林寺可是厨房一把好手呢,师兄弟可爱我的小灶了,这次我冥思苦想好几天才想出了这个不惊动别人的偷吃方法,你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和智慧。” “……主人……你冥思苦想好几天就在想怎么偷吃吗……” “是啊?那你以为我打坐干什么?养神啊??” “你不是要把天地教的武功和少林武功合起来,创建一门新的绝学吗?” “我有在想啊,不过……我要先填饱肚子才能想啊……” 沉默…… 汗水…… “主人,从岩好崇拜你哦……还有……你伟大的肚子……” 赵麟君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这不能怪我。他武功比我高,我没听见他走路的声音是应该的。而且,他不象别人那么喜欢敲门。 从岩惊叫了一声,就一熘烟跑掉了。对这个一向皮笑肉不笑的人,他还是敬畏的很。 我继续吃着手上的茄子,随意打着招唿:“叔叔好。来点不?” 赵麟君又露出他那种奇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是你练功的方式?” “是啊,反正都是吃,我吃的至少还是素菜。”我笑嘻嘻的递给他一个签子,“自己穿,调料在那边。” 赵麟君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拿我的炉子出气。然后,我跟他都好像从烟囱里刚钻出来的一样。 我当然没什么了。反正我一向都没什么形象。不过赵麟君这么爱美的人这副尊容就比较暴笑了。我笑得一直直不起身子。他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冷冷的看了我很久,大袖一挥,拽着我的袖子就走。 “去哪儿?”我还是笑不停。 “去我为你准备的练功的地方。”他咬牙切齿的说。 “好好,我练功,我可是一直都有认真的练功的哦~~喂喂……你听到没有……” 等我发现他指的练功的地方是那里,我就笑不出来了。刚才我怎么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赵麟君率先跳下浴池,还冲我招招手。 我一边继续我完美的笑容,一边悄悄的打量逃身之路。 他沉默的看着我。 “别找了。你武功第几层了,到第九层了吗?” 我仔细想了想,也是。于是缴械。 我又开始悲愤。我化悲愤为力量,我发誓明天开始好好练功。 躺在赵麟君的怀里,我看自己的手指,从左手看到右手,又从右手看到左手。 “看什么呢,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在后面吐气如兰。 我嘆了口气,放下手。 人家紧张嘛,不行吗?转移注意力行不行? 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坦然的面对赵麟君了,尤其是不穿衣服的他。 尤其会在意一些细微的地方,有没有红点啊,有没有青紫啊,有没有……嗯……掌印??? 我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的胸口,那个莹白如玉的地方出现了清晰的掌印。 “大力金刚掌。”我沉声道,然后抬头看他,“你和少林的人过招了?” 他轻蔑的一笑:“少林上上下下谁是我的对手?老秃驴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断定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掌?” “掌法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大力金刚掌极其刚烈,但这个人的掌发中却有三分柔劲。” “这样啊,难怪当时我也有些奇怪。”赵麟君陷入了沉思。 “你受了他一掌,没事吧?胸口诶~~” “还好。当时比较难受,调养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赵麟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突然觉得脸上烧烧的,立刻迴转身,把脸对着别处。 水的触觉惊动了赵麟君,他一把拉住我,说:“怎么了,想起了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我脸更烫了,我死都不承认我想着一些对不起佛祖的事情。 赵麟君倒没有多想,他犹自沉浸在思考中,自言自语道:“武林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居然能击伤我,看来我要好生提防他才是。” 我连忙敛定心神:“你知道谁打伤你?” “看他有些面善,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他说来一场公平的决战,点到为止。我本没有放在心上,那样的年轻人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我背对着他拼命的撇嘴。你练成绝世武功的时候不也才十几岁吗?瞧不起年轻人。 “没想到他居然能和我打个平手。还趁我一时大意打了我一掌。这样本也没什么,赵某人从来不将成败生死放在心上。只是,他居然能遵从开始的约定点到为止,这就让我十分的惊讶了。这个人,非池中物啊……” “咦?”我也有些好奇这个人了,“他报上名号了吗?他应该不是刚刚成名的人物吧。” “恐怕就是。” 赵麟君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不然凭他的相貌,凭他的气度,凭他的长相。我不可能不知道武林里的这号人物。” “人如其名。” “他说他叫孟湘臣。” 第16章 雪宸、雪岄 自从那天我没能从浴池里全身而退以来,我就真的开始认认真真的考虑学好武功的事情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在逼自己去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总是需要藉口,光辉一点呢就是鞭策。赵麟君的鞭策作用巨大无比——当然,此鞭非彼鞭,你们……你们……你们可不要想歪了。 (汗水!我这么一说,好像不歪都不行) 所以我勤奋练功,我非常热情的勤奋练功。 在我大踏步向着八层武功前进的时候,赵麟君似乎被某件事情困住了。 困住他的人好像就是那个打他一掌的人。好像叫……好像叫……孟湘臣。 孟湘臣在武林中异军突起,发展的速度可以用迅勐形容。迅勐到赵麟君都对他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一门心思的想把他拉到天地教这边来。这个孟湘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和赵麟君周旋了好长时间,让赵麟君一次又一次的对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每当赵麟君以为他心意已转准备“弃暗投明”的时候,他的武功又精进了一层,一层一层的,渐渐的,赵麟君就真的拿他无可奈何了。 于是赵麟君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他对快到手的东西总有一种奇怪的执着,执着到——如果得不到就想方设法的毁去。只可惜这一次他没有成功,因为当他发现他真的得不到孟湘臣的时候,孟湘臣已经当上武林盟主了。凭武功凭才识凭势力,都足以和赵麟君分庭抗争。而且,他的智慧,又一点都不输于赵麟君。 我对这个没有见过面的人悠然神往,所有能够採取有效手段对付赵麟君的人都让我悠然神往。我以他为榜样,我学习他的神韵,我不让赵麟君知道我练功的进度,我要悄悄的练到第九层。 我要摆脱他的控制,我要取得主动权,我要反抗他被孟湘臣气煳涂后转而对我施以的暴行。 唉……也许是我气煳涂了。他那个还不叫暴行。 这才是最让我羞愤难当的事情。把媚眼抛到他那个程度,我只好缴械投降。 我还有一点尊严。至少,我的崇拜者还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我一直是下面的那个。从岩还不知道我和赵麟君的事情。他每次看见这个阴郁的人,就比兔子跑的还快。 第17页 让我觉得丢人的还有武功。虽然任何人都觉得我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天才,连赵麟君也这么觉得,但我悄悄到了第八层以后就是练不上去了。怎么练也练不上去。要知道赵麟君学会第九层的时候可只有18岁啊,而我——已经22了!!! 这个时间也就是说——我上天地教也已经两年了。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大家对我,开始怀疑。 一年半之前我告诉大家等我好消息,我要种植一块试验田,试验我们天地教的武功可以在少林内功的水田里长得很好。事实上没有那么简单。我不可能把少林的内功泄漏给天地教的任何一个人。这是我下山那天和师父定的两个契约之一。我敬师父如父,我不能背叛他。 这也就意味着,我只有独创一门内功,来辅助天地教的先天不足。 谈何容易啊,这明明是那种很伟大的人做的事情,怎么会就落在了一个小小丑和尚的头上?我自己都觉得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眷顾。 赵麟君帮我的话,也许我还有成功的机会,但他好像对权力更感兴趣。 再不济,他对欺负我更感兴趣。 所以,我的那门独门内功一直都是量变,一直都没有质变。大家也慢慢的失去了耐心。 一天,我回到自己的屋子,突然发现居然有两个男孩。 从岩脸上满是泪水,而他身边那个清秀的男孩神情倒是镇静的很。 “主人,主人,救救他好吗?救救他——”从岩扑到我面前拼命的磕头。 我抬头看看那个倔强的男孩,不明就里。 “他们,他们打算杀了雪宸,他们要杀了雪宸。” “为什么?”我看看那个清秀的男孩,感觉他武功不是很低,但好像身子非常的虚弱。 “他们——他们利用完了雪宸,就要杀他,他们用那样的方法对待他,现在居然还要杀他。”从岩气得眼泪一串一串的掉,说话也是哆哆嗦嗦。雪宸看看我,沉着声音说:“我并不想麻烦你,但从岩非要把我拉来找你。” “雪宸你在说什么啊!”从岩回头看着他,“如果不是我听见消息,你已经死了!” 雪宸脸上突露悲绝之色,他怅然道:“雪岄你还想不通吗?我们的存在,本来就是这样的结局啊。” 我转头看着从岩:“你是雪岄?” 从岩点点头,他看着雪宸,不停的哭。 “你们是兄弟?” “就算是吧。”雪宸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当我们被当成食物养大的时候。” 胸口被用力的撞击了一下,我大口的唿吸着。 “你说,你来说,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雪宸认真的看着我,却没有吱声。 “雪宸。雪宸。你说啊。我求求你说啊。只有主人能够救我们。”从岩痛哭着,泣不成声。 那个男孩久久的看着从岩,渐渐浮现出一个悽惨的笑容。 可是,我宁愿死,都不愿意让你知道那些骯脏的事情。 那个叫雪宸的男孩这样说。 雪宸终于被带走了。不是我不想救,想救也救不了。 他的主人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一样,表面上谄媚无比,底下却恨不得捅我两刀。 从岩这次,真的是求错了人。我和他同为第八层,我奈何不了他,我还理亏。 这个人后来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在他的面前修成天地教武功的第九层。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好像是天下无敌了,但却连自己,好像都救不了。 雪宸,雪中的太阳。 他走的时候,也正是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见过天地教的“食物”,但我没有见过雪宸这样的人。他明明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但他的表情却比谁都高贵,都优雅。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让我想起了赵麟君。在某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岁月里,尊贵如帝王的赵麟君,曾经用相同的眼神看着我。也许,他看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雪宸走的时候我受到了强大的刺激,而我的痛苦可能还比不上从岩,自雪宸被带走后,他一直哭一直哭,一直都没有吃东西。我用尽所有的方法都没有用。 哭够了,哭到再没有眼泪了,从岩就开始讲故事,讲雪宸不愿意让他知道的那些,讲他不愿意让雪宸知道他知道的那些。 雪宸和雪岄都是孤儿,被带到天地教的时候,他们的存在就註定在“食物”里了。 天地教的武功需要人的精血,而这种精血并不是想要立刻就可以有的。一些天地教的权贵人士就兴起自己圈养“食物”的做法,收集外界的孤儿受以天地教基本的武功,而又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真正的学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需要的时候可以立等可取。这种被圈养的男孩叫做“钵”。雪岄和雪宸都是这样的“钵”。而他们使用的方法又不一样。雪岄是被当成是纯粹的食物处理的,他的精血将被均分给每一个需要的人。而雪宸不是,雪宸只为某些特定的人群提供精血。而提供的方法,是交媾。 于是表面上就变成了这样,雪岄依然在食物的底层苦苦的挣扎,而雪宸仿佛已经成为了院庭里的贵族,被主人宠爱着,被僕人谄媚着,被雪岄当作神话,崇拜着,羡慕着,仰视着。 雪宸在神话的光环里高贵如一的笑着,他给雪岄看自己最好的一面,永远都是最好的一面。 直到雪岄有一天偷看到了真实的一幕,真实到——天地崩塌,神话破灭。 之后雪岄一直吐,一直吐。吐到什么都没有了。他直起身子,什么话都不说,继续用天真纯洁的目光追逐着雪宸,像是追逐着自己的一个梦。 两个人在虚幻中继续着神话不灭的梦,刻意的想去忘记什么,刻意的当没有发生过什么。 终于有一天,主人觉得这个“钵”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了,他的精血已经被挤轧一干,连那个皮囊,也不如原先的好看了。 更何况,原先选择雪宸的理由,现在都变成可笑的妒忌,妒忌到恨不得杀死他,用任何一种疯狂的形式。 让他变成最下等的“钵”吧,让全族的人分食他最后的残渣。主人这样说。 雪岄知道了,不顾一切的把他救出来。不顾一切的想救他。而雪宸,只想死。 从他第一天成为“钵”,他就无时无刻的不想着死,一直到最后一天。在两个大写的“死”字中间,他偶尔笑过,偶尔,在自己的梦里面嬉戏过。 从岩又一次流下泪来,而我紧紧的抱着他,紧紧的,不想松开。 从岩也紧紧的抱着我,好像要吸食我的精血一般,他用力的索取着温暖和力量。 我们像两只静静匍匐的飞蛾,在这样寒冷的夜里相互取暖。而雪宸高贵的笑,映在烛光里,映在天上,居高临下的对着我们,审视着我们的灵魂。 赵麟君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的是这一幕。 从岩的手臂还紧紧的缠绕着我,而他已经吓呆了。 其实他本不用那么害怕,因为赵麟君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我知道,只有最亲近他的我知道,当他最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我全力以赴,我和从岩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麟君看着我,继续他冷漠的表情。 “他是我的僕人。我们——嗯——正在互相取暖。”我大着舌头瞎说。 “那你们把衣服都脱了不是更暖?”赵麟君看着我。 “啊——这样啊——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们下一步打算干什么——呵呵——”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麟君微微偏着头去看从岩。然后,突然就从袖底使出了杀招。 我用我的第八层的内功硬接了一招,代价是一口血。赵麟君立刻回头看我,久久的看我。 我好容易喘上气来,呵呵的笑着,带着嘴角的血迹。“赵——赵麟君——你说过——我要选,你让我选的,现在——我选好了,你不能杀他——” 赵麟君又看了看从岩:“一个‘钵’?” 突然我觉得羞辱。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受不了那和雪宸很像的眼睛在吐露着轻蔑,我受不了赵麟君用他那和雪宸很像的表情说这个屈辱的字眼。我冷冷的说:“是啊,我不再需要你了。我已经找到了——你认为我需要拥有的东西。” 赵麟君怔了很久,然后他缓缓的,缓缓的,点点头。 很好。 他临走的时候这样说。 他走得过于正常,正常到——他走后很久,我和从岩都不相信,他真的走了。 第18页 从岩拼命的拉我的衣袖,几乎拉烂了它。 “主人,主人,赵右使生气了。” 我知道。 “主人,主人,赵右使他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 “他因为我才生气的,都因为我——他走得时候脸色好苍白。” 我知道。 “主人,主人,赵右使他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啊。” 我知道。 第17章 麟君身世 有些时候我真的在想,自己如果真的很笨,会不会更好。 其实在感情方面,我已经白痴到一定的水平了,但再怎么充傻装愣,我也无法迴避一些目光,一些表情,一些表达。 哪怕他的这些表达,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相信,如果我现在去问:赵麟君,你喜欢我吗? 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一脚踹到天山去,并在我身后咆哮着说:“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赵麟君喜欢我吗?我想,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任性的迴避了这个问题,从表现上到精神上。 那我呢?我喜欢赵麟君吗? 这个问题就更深刻了。 “唉——不去想了,想破头也不能让自己多长两斤肉。”我在清晨里伸个懒腰,屁颠屁颠的去洗自己的熊猫眼。 赵麟君没有出现。现在还不知道躺在谁的床上呢。 我用力的甩甩脸上的水,努力使铜镜里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呜~~~长得丑果然不适合熬夜,这样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吓倒人…… 隔壁好像有什么声音传过来。 唉,自从武功到了第八层,我的听力就变得出奇的好,好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能听到了,还不受控制。你说——有时候人有私隐的对不对,在做某些运动的时候也不希望别人听见的对不对,还有…… “什么!你说雪宸他还没有死?”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 “小祖宗你的声音小点……这里有好多武功很好的人……” 声音果然小了。但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偷听了。 “你是说,他们把雪宸带回去以后,并没有立刻杀他?”从岩的声音虽然小了,但听起来依然很激动。 “嗯。我探听到他现在还被关押在于堡主的卧室里,不知道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从岩气愤的说,“还不是发现他没有被轧干,再利用两天!” “……” 沉默了一会儿。从岩沉着声音道:“我要去救他。” “啊!怎么可以!你成功了一次,不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的。” “不!既然我成功了一次,我就有可能成功第二次!” “雪岄你平静一点……他们这次不会再让你救走雪宸的……你死心吧……” “您还不明白吗……如果……如果他不成了……我也是……也是不想活了……” “所以,让我去救他吧……求求你帮我……” 从岩的计划到底没有实施。因为他们快要动手的时候,我把他们都绑了起来,而且搜去了线路图。 “主人……主人……你这是要干嘛?”从岩急了,小小的脸蛋一片通红。 “我去偷人。”我笑嘻嘻的看着他。 “不要!主人,很危险的!”从岩更加努力的挣扎。 我在他的嘴里塞了麻核。“你看,我对你多好!都不忍心点你的哑穴——好好等我的消息吧。”我继续笑嘻嘻的说,然后穿上我的夜形衣,跳出了窗外。 寒夜的风唿唿的刮在我的脸上。 雪岄,不点你的哑穴,不是不忍心。 而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这件事情太像一个阴谋,而阴谋的中心,是我。 我永远都记得于堡主踏进我房门的时候,那阴险、狠毒、嫉妒、兇恶的眼神。 而我,只不过是赴一个我自己的约会。与你,与雪宸,都无关。 该来的都会来。 卧室里面没有雪宸。却有一个威武的大汉。 于洋。除了武功级别和我一样,丑的也和我不分上下。 当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只是在暗自伤怀。这是一个圈套,从岩掉的——不比我浅。 最信任的人,往往骗你最深。 “赵岩嵩。幸会幸会啊。”他仰天打着哈哈。 “既然幸会就奉茶吧,堂堂于堡主不应该亏待了客人对不对?”我大咧咧的在桌子旁坐下,满不在乎的说。 于洋一双精光四she的眼睛停留在我的脸上,点点头说:“果然够特别。”他拍拍手,让僕人们送上茶点。 我兴高采烈的喝了一整壶茶,吃了三块点心,这才住手。既然要当阶下囚了,不如当的开心一点。 于洋一直专注的看着我吃东西,不说话,也不行动。 “吃饱了!”我放下茶杯,对着他露出我可爱的虎牙,“看来在于堡主这里当犯人也不错,吃得还满好的。” “很好。你喜欢就好。”他点点头,“毒药嘛——总是要混在好吃的饭菜里面,才能不被人发觉。” 他准备着看我惊惶失措的样子,准备着自命不凡的大笑。但他失望了,我不过是懒懒的剃着牙,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知道啊,但是——我现在不吃,一会儿,你就不会想办法逼着我吃嘛?两者权其一,我不如高高兴兴的把它吃掉。” 于洋瞪着眼睛看了我很久,好像看见一只怪物。 “很好。很好。”这个晚上,他第一千遍的说。 我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学着某人的语气说:“于堡主啊,您今晚说了那么多很好很好,该不是看上我了吧?” 他的表情,好像自己吃了一罐子毒药。 “少臭美了!除了他,谁会把你当根葱啊!”他咆哮着说。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至少,还有你的那个他啊——看来赵岩嵩再不济,比于堡主还是威武有力,神採过人。” 于洋冲上来给我一巴掌。我中毒,没躲开。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的是你吗?少得意了!他不过是借着你的影子在思念另一个人罢了!”于洋恶狠狠的咆哮着。 “……” “谁都得不到他。”于洋唿唿的喘着气,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的说。 “赵麟君,一辈子,只爱赵麟海。” 赵麟海大赵麟君8岁,当他开始把目标锁定教主位子的时候,赵麟君还不过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 小荷才露尖尖角。赵麟君过早的将钟灵神秀集于一身,相貌、武功、才智,样样出众,就连他的单纯,都像稀世珍宝一般,在宝塔的尖端闪耀着,引来无数垂涎的目光。 而这个孩子,浑然不觉自己的宝贵,只是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的背后。 哥哥,小君渴了,要喝水……哥哥,小君学会第六层武功了……哥哥,教我练功练功…… 有时候赵麟海嗔怪的看着他,故意说:你什么都让哥哥帮你做,你用什么报答啊。 小君的一切都是哥哥的。哥哥要什么小君都给。 12岁的小孩咯咯的笑着跑开。暗暗的情愫,似懂,非懂。 老天爷很快给了赵麟君报答的机会。赵麟海想要当教主,他的仇家把赵麟君抓了起来。 赵麟君,我恨你哥哥,但我捨不得杀你。所以,要恨,就恨你哥哥吧。 暗夜里疯狂的笑声。赵麟君走失了纯真,再也找不回。 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疯狂的练功。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16岁就练到了第八层。古往今来,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赵麟海而已。赵麟君勐地抬起头,哥哥耀眼的光芒笼罩着他,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武力解决。 赵麟海武功盖世,胆识过人。只太年轻——只这一条,赵麟海处心积虑,不得志。 要当教主,不仅靠武功、才能、智慧,还有资歷、人情、关系、势力。赵麟海根基不稳,尽人皆知。 赵麟君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觉得是该报答的时候了。 他把自己变成物品,送给那些所谓的势力团体,失过一次的身子,再失多少次都一样。 好棒。好棒。无数的声音吸食着他的精血,也包括他的灵魂。渐渐的,那个疯狂练功的阴郁少年没有了。他笑,他闹,他媚眼如丝,他灿笑如花,翘起的兰花指,就再也没有放下去过。 第19页 有时候也悄悄的想,如果哥哥知道了怎么办?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哥哥的眼里,赵麟君永远是灿烂的12岁,溺爱的目光,一辈子都不会成长。 瞒着吧。能瞒多久瞒多久。赵麟君这样跟自己说,这辈子註定不能当他的妻,只求死前泪一滴。 从此赵麟君的演技越发的精纯,他蝴蝶翻飞一般,网罗着人心,颠倒众生。 原以为最伤心的时候就是事情败露,自己含羞自杀。原来世间伤心千千种,轻雨燕过水无痕。 赵麟海当上了天地教主。次年,他与韩长老的独身爱女成婚。 天崩。地裂。 蝶乱,影重重。于是每一个床榻的疯狂,都能够听见一个少年哭泣的声音:“哥哥,爱我好吗?抱我好吗?” 无数的人爱他的疯狂,爱他的痴情,爱他的绝世容颜和无双美目。但他们都不是他,那个人不爱他。他和她有个一个可爱的孩子,越行越远。 一切都毁掉吧。 赵麟君吃吃的笑着,把女人和孩子送给少林的时候,唇边是残忍的笑。 原来爱是可以这样的。失去了,替代都不可以。哥哥当着自己的面自杀。目嗔尽裂。 于是莲花众生,赵麟君学会了天地教武功的第九层。至高无上的第九层。 原来独步武林的武功,是要用伤心做代价的。 赵麟君笑嘻嘻的把一张小纸条在油灯上点燃,静静的看着它烧成了灰迹。 那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他不说。他以为死前说一句对不起,就是天大的宽恕。却不知道有人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什么都知道了,却淡漠的装着不知道。 而最伤悲的事情,莫过于什么都失去了,却什么也没得到。 恨吗?怜?痛吗?忍? 从此,赵麟君就把一种奇怪的目光,投向了一个同样天真烂漫的孩子。 想把自己的故事,再印刻一遍。 第18章 重生…… 我觉得于洋做的这一切有点傻。首先他自动暴露了他的弱点,他爱赵麟君,而显然又没有得到他的心(充其量得到了他的身体),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一旦逃脱,于洋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另一方面是他想当然的以为我深爱着赵麟君,真相会让我倍受打击——而事实是,我只是开始有点同情他。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连我们自己都不太懂,外人,就更看不明白。 于洋是个很聪明的人,今天晚上却有了很多的败招,如果不是某些人也喜欢做傻事的话,其实,什么也不会发生。 所以最傻的人是我。 我嘆了口气,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着房梁。知道他的弱点了又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自己现在落在人家手中不说,而且还中了毒跑不掉。于洋好像并没有意思要让我活过今晚。所以,註定失败的是我,不是他。 我呆呆的看着房梁,很想好好的嘲笑一下自己的多管闲事。 房间里很静。于洋生动的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就没有再说话。他的表情也很疲倦,而且我的平静的态度有点让他恼火。为了不再在我身上找刺激(我抬槓的功夫可是天下无双),他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坐着——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 等什么呢?等我毒性发作,好欣赏仇人临死的蠢样吗? 自己都有点好笑。看一个丑和尚毒发能有什么审美价值?不过是丑上加丑。明天赵麟君若找到我的尸体,一定嫌我又丢了赵家的脸,愤怒的再鞭尸一番…… 也……好…… 至少,不用那么伤心。 等……等…… 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慢慢的坐起身子,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蛹而出。 很不对劲的地方……从我现在的处境……到于洋的态度……再有…… 这个局的中心不是我,我不是于洋的目标。 事实上我也是一颗棋子。: 赵麟君。 静夜里的敲门声要么是急匆匆的,要么,就是这么优雅的。 故事里大人物的出场,一般都是这么拽的。 于洋胜利的看了我一眼,让属下把门打开。 门外果然是赵麟君,他披着一个斗篷,只露出一双风流婉转的美目。 他们两个的客套话我就不重复了,很无聊。你就想像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在接吻,那种感觉就对了。 然后赵麟君走进屋子。下人拿走了他的斗篷。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赵麟君转头看了我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中毒了?” “是啊。”我无奈的笑笑,“又让你失望了呵呵。” “笨蛋。”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开了头。 这是他到来后第一次看向我,也是最后一次。之后他再没有看我一眼,一直没有。 他转头看着于洋。“你找我,是需要他在旁边看着的吗?” “不看不行啊。”于洋嘴角滑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我给他下的毒,前五个时辰里每个时辰要服一次解药。你说,如果不把他放在身边,一会儿谈话谈的兴起,把你的小侄子给忘了,我怎么赔罪的起啊。” 赵麟君也笑了起来,他又笑得那般蛊惑人心。 “什么样的谈话,要谈那么长的时间啊。” 他似笑非笑的说着,语气里,无限暧昧。 我心里勐地一颤,视线里赵麟君的身影突然变得好妩媚。烛光轻轻笼罩了他的身影,洁白的脸上春花一般悬挂着一个蛊惑的笑容,发角、眉梢、眼眸、嘴唇,无处不在诱惑着别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于洋称赵麟君为天生的尤物,像他现在这副样子,无论男女,都会为他神魂颠倒,为他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而他的这副样子,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以前的他,即使是用上魔音魔眼,也只是哄得我乖乖得听话而已。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下贱的样子。 我狠狠的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唿吸困难。 而那边,已经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 “喂,我说,于洋,你真的打算让他在旁边看着吗?我不喜欢啦,你让他走好不好?” “不好。”于洋温柔而又残忍的笑着,“就让他看着,让他看看你是多么让人神魂颠倒的尤物。” “你真是……嗯……”赵麟君吃吃的笑着,下一刻的声音,消失在一个深吻里。 我闭着眼睛,体内仿佛有火焰在沖。 结束那个吻以后,于洋满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个妖精,这么多年了,嘴唇还是像你16岁的时候那么甜美啊,呵呵……” 我拼命的闭着眼睛。 “你看,你看,小和尚的脸都红了,慾火焚身了吧哈哈哈!” “于洋,于洋……”赵麟君喘息着说,“你弄他走啦,他这么坐着我很不喜欢啦……” “赵麟君,你还不明白吗?至少今天晚上,我是这里的主宰。是我要他看着,听着,也要你看着,听着……”于洋笑着,冷静的声音里有丝丝的疯狂,“你那么介意被人看吗?更刺激的咱们不是也玩过吗?” “于洋!”赵麟君的声音有点失控了,他断然的声音泄漏了他的恐慌。 “你在担心什么呢?赵麟君,让我猜一猜……你担心小和尚知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对不对?赵麟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这么久了怎么还瞒着人家,不是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吗?你当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吗?我爱你噢,你所有的一切,连你对我的冷眼和逼视我都爱,我爱的不得了,所以就把你的残忍和堕落都告诉小和尚了,他爱听的不得了诶……刚才你来之前,他一直全神贯注的听我说的……” 火焰游走,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赵麟君,你怎么哭了?我记得教主死了以后你可是再没有哭过的啊,是因为疼吗?还是小和尚知道了你的过去?不过怎么都好,哪怕你现在恨死我了,我也要看你一边哭,一边还要拼命下贱的样子,真的是……好美啊……” 任、督。 “好棒……真的好棒……我从来都没有玩过这么棒的……别乱动……让我……让我……she在里面……” “叫啊……叫啊……让我更兴奋……” “马上……啊……就……啊……啊……啊……” 第20页 “噗”,我的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呵呵呵,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圣人了,看了听了这么久都没有感觉……原来……原来是……假……”于洋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疲倦,而且,有些苍老…… “赵麟君!你做了什么!”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慌张道。 没有声音,赵麟君的气息都消失了。 “你,难道你……不可能的!”于洋完全慌了,仅从气息上就判断出他的功力大损,“你明明是受,怎么还能吸食我的精血,你做了什么!” “……” “谁告诉你,受就一定是‘钵’?” 赵麟君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一字一句的。极冷,极酷。 “你……可是我们做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有……” “那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而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淡淡道。 “我腻了。” “噗”的一声轻响,然后是一个重物倒下的声音。 之后一片宁静。我闭着眼,将奇经八脉的真气迴转。 又是悉悉嗦嗦的声音,脚步声,头顶上的唿吸。 “第九层了?” 头顶上的声音这样说。 我不语。一直闭着眼睛。 “恭喜你啊,百毒不侵了。”声音在说恭喜,却是一点恭喜的意思都没有。 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一点恭喜的表情都没有。 我也就一直闭着眼。 事实上。 我也睁不开。 过了很久,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盖住我的眼睛。 他的嘆息,幽幽的传远。“哭什么啊,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啊……” 我这才知道我哭了。可笑,自己都不知道。 而他的那句话,仿佛用锤子使劲的往着脑子里敲,敲,敲——痛入骨髓。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啊—— 那只手离开了我的脸,我突然希望它是温暖的。而且,不要离开。 都是梦好了。梦醒了,赵麟君还是那么骄傲、尊贵、自恋、残忍。 而我,还是精神百倍的跟他抬槓。 而不是他沉默的离开,我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轻轻掩门的声音,那个人已经走了。 当年我也是吐了这么一口血,然后,就重生了。 你也……重生吧…… 这个时候,我才让胸口里郁悒的泪水,如奔流一般狂泻了下来。 我要离开天地教! 我紧紧合住的牙关仿佛尝到了血腥味。 我一定要离开天地教! 第19章 麟君计谋 我要离开天地教! 我一定要离开天地教! 我实在受不了了,且不说这里风俗奇怪,连人都有可能变成食物,而且这其中的弱肉强食明争暗斗污秽骯脏下贱堕落,哪里是我一个纯洁无比的小小和尚能够改变的?我不管了,我说什么也不管了,当年下山和师父的两大承诺我看也快守不住了,我说什么也要逃走! 逃跑吗? 比较没面子。不过我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和尚本身也没什么面子……就是老爹比较惨,死后给众人唾弃…… 那装死,跑到别的山里躲起来? 很难说瞒不瞒的过赵麟君,如果被他发现了,他一定对我的“尸身”狂加摧残,最后,都不知道是不是假死了…… 那索性反出天地教,反正现在我和赵麟君谁也奈何不了谁了,我造反有理! 这个注意不错诶,也算是弃暗投明是不是? 说不定师父一高兴,就又把我收回少林当我的无忧无虑小和尚……而且,可以和天地教彻底脱离干系…… “主人,就反出天地教吧。”雪岄在旁边煽风点火。 “好是好……就是太残忍了一点……”我陷入沉思,顺口答道。 “对谁残忍啊,他们有好好的对过我们吗?”雪岄就是容易激动,这么秘密的事情他喊这么大声。 我立刻紧张的捂住他的嘴。一回头,看见雪宸苍白的脸和镇静的目光。 有点恍惚。 “主人。”雪岄拉开我的手,放低声音说,“这里我们都呆不下去了,我们索性反出天地教,另找投身之处。就凭您第九层的武功,谁能奈何的了您?” 我不禁宛然失笑:“雪岄,你就是这么天真。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单靠武力解决的。” “那您设计,您那么聪明,一定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目光。” 我盲目的点头,心中却有个地方隐隐觉得不妥。 “雪岄,别那么急啊,主人他自有自己的打算。”雪宸拉开雪岄,沉着声音道,“你这种性情,会坏了主人大事的。” 雪岄脸上一红,看着雪宸:“对不起,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比我更想离开这里。” 雪宸不说话,又露出他那梦幻一般的笑容。 没关系的。他这样说。 我心里隐隐一痛。仿佛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啊…… 突然知道了自己在犹豫什么,抛洒不开的,又是什么。 那天晚上以后赵麟君就离开天地教的总坛去了一个分部。据说那个秘密的分部离武林盟主的城堡很近。他大概心情不慡,又去找某人的麻烦了。有时候我都佩服孟湘臣的耐心,对于赵麟君缠缠不休的处心积虑,他倒是一点都不动气,每次都是赵麟君主动去找他的麻烦,从来没有看见他主动上天地教来找赵麟君的麻烦。说来倒不知道是谁对谁这么执着,执着到……我觉得…… 打住,打住……再想下去……阿弥托佛…… 大师兄啊,你到底在哪里啊!你的小师弟当真不管了吗?我眼看就快要进魔障了~~~一阵淡淡的檀香,通达了心肺。 我回过神来,看见雪宸正把种种复杂的香料,加在香炉里。 “主人,天色已晚了,您不要过于疲劳,早早休息吧。”雪宸回过头来,安静的说。 我点点头。这个孩子静的可爱,我看见他,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雪宸,最近身体怎么样?” “嗯,谢谢主人关心。”雪宸脸上展开一个苍白的笑容,“能有今天,一切拜主人所赐。” “小孩子。”我不禁失笑,“别人对你一点点好,就感恩戴德的要命,和雪岄一样。”等雪宸回来,我跟着雪宸也开始叫雪岄的本名了。 “主人的年龄也不大啊,却总是把雪宸叫得很小的样子。”雪宸抿着唇微微笑。 我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也不过22岁的光景,比雪岄、雪宸仅大了两岁。 回想当初20岁无忧无虑的时光,恍然如梦。 “主人,你捨不得离开,是因为赵右使吧。”雪宸轻轻说。 “啊,胡说什么呢……我跟叔叔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 “是不太清楚。但我却觉得,你们有着奇怪的牵绊。” “什么牵绊啊,分明就是……” “两个世界的人嘛……” 我将头放在枕头上,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好了,雪宸,你出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想休息了。” “是的,主人。”雪宸悄悄的退了出去,留满室的寂寞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大师兄,想起温暖的笑容,溺爱的目光,结实的身体。他和赵麟君完完全全就是不同的人啊,这个人,其实更能够给我温暖的感觉的…… 模模煳煳的,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 我用失神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就去看自己的衣服还是不是完整的。 那个人无不嘲讽的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色的人吗?你见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我嘟嘟啷啷的唧咕着什么,坐了起来。“你这个人难说,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可告诉你哦,现在我可不怕你了,你可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在嘿嘿的冷笑,站起来,手指轻弹,点燃了油灯。 “听说你想离开?”赵麟君回过头来,一张清秀绝艷的脸映着金黄的灯光,呈现在我的面前。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很快我就“屈服”的点点头。赵麟君的眼线那么多,追究这件事情只会让自己得内伤。 第21页 现在我和赵麟君之间的关系,真的是越来越趋近于完全坦白了。 很好。他喃喃说。 打算用什么方法?他又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不知道,没想好呢……最好是你帮忙,把我驱逐出天地教,这样,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你尝了这点苦头,就受不了了? 赵麟君嘿嘿的冷笑着,目光森然。 你受过的挫折,连我和哥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他无比轻蔑的说。 我点点头。我承认我软弱,可我并不像你们,认为这样忍受是值得的。 明明可以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复杂? 赵麟君微微低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他的眼睛。 灯光轻颤,仿佛蝴蝶等待光明的翅膀,一触即灭。 莫名,我就那么冲口而出,几乎是不顾一切的。 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蝶影动。旋即,我就看见了一双无比清亮的眼睛。16岁,不,12岁一般无比清亮的眼睛。几乎唤醒了我心里沉睡的所有记忆,那无上至宝般的,血与血的联繫。 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等了20年,说出来的时候,几乎耗尽两代灵魂的勇气。 我会送你走的。他说。 这也是我想要做的。 他立刻就背转身去,用一个昂然的姿态,背对着狼狈不堪的我。 现在有个好机会。这次我去杭州,目的就是向孟湘臣提挑战书,我要代表天地教向武林至尊挑战。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真正的和他们打,现在以天地教人心不稳的情况,是无法与孟湘臣代表的武林抗衡的。在正式比武的时候,我会佯败,到时候我会向孟湘臣提出要求,把你压给他们当人质,保我天地教五年的平安,五年之后,如果我和孟湘臣都没有死的话,再和他决一死战,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 语速好快,我几乎没有听清楚这个计划。当然,还有我越来越沉的心,在作怪。 那我呢? 我问。 我算什么? 你? 你不是想离开吗?这是捷径。 我想了想。说:好。 只要你不哭,怎么都好。 我看着对面铜镜里映照的影子,恍惚着对自己说。 铜镜里,是赵麟君一张凄艷的脸,落濒纷飞。 孟湘臣……他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你……放心好了…… 赵麟君说的没错,孟湘臣一定会对我很好的。 当我们带着天地教的几个高手浩浩荡荡的开到杭州,看到了孟湘臣,以及他身后林林总总的武林正派,我才如梦方醒般的发现久寻不见的大师兄,原来就是孟湘臣。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满脸菜色的布衣小和尚了,现在人家摺扇轻摇,顾盼翩然,怎么看都是武侠小说里的一代大侠,兼言情小说里的钻石王老五,所以一时间我真的从本能里反抗了一下,很久都处于一种做梦的感觉,下巴也一直处于神经无效的状态。 “主人,主人,这样看着人家的武林盟主,很不道德啊。”雪岄拼命拉我的袖子。 “我……我怎么了……”我慌忙回过头,紧张的想刚才有没有给多年失散的大师兄不好的印象。 “你色眯眯的盯着人家……” “雪岄。”雪宸连忙阻止了雪岄不负责任的乱侃,低着声音说:“主人如果认识对方的人,不妨打个招唿,也算是大将风范。” “怎么打招唿啊?”打击太大,我的思维处于停顿状态。 “叫人家的名号,久仰,幸会都可以啊。”雪宸耐心的教我。 原来这个意思。我定定神,一提缰绳上前两步,兴高采烈的对孟湘臣说:“大师兄好!” 众皆绝倒。 第20章 颠顶决战 其实这个场地上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兴高采烈,那就是我师父。 他当然高兴了,现在正邪对立,正派的代表是他的大徒弟,反派的代表是他的小徒弟,当师父当成他这样震古烁今的,再过几千年都不会有一个。 我看见他也非常高兴,心想自己也不算丢脸,虽然没有当成未来方丈,但一个天地教的一把交椅,也不算是辱没师门。 就是我那句“大师兄好”,那句同样永载青史的话,吓得他老人家从震古烁今的椅子上摔下来,差点摔成脑震盪。 这个——我其实很无心的。 只有大师兄,不,孟湘臣,他依然保持了镇静,没有被我一句突然袭击搞晕了方向。现在,他的一双妙目落在我身上,微微点头道:“小师弟,好久不见了。” 我拼命点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你也练成天地教神功第九段了,可喜可贺啊。” 噫?他怎么知道的? 我头顶上又没有插“九段”的棋子,他怎么知道我学会了第九层的武功?我正纳闷,旁边一个身影靠近。 “孟湘臣,我很欣赏你这一点,明明正邪不能两立,你也不像其他那些没风度的人一样称唿我教武功为魔功,就这一点,就值得我赵某人对你穷追不捨啊。”赵麟君旁若无人的笑着说。 这个……也太暧昧了吧。 (赵麟君你好歹也是人家前辈,这么当众调戏帅哥……) “不敢。”孟湘臣眼波微微流转,唇角带笑,“莫说几番较量赵右使的武功让在下心存佩服,就算看在你多年照顾我小师弟的份子上,我也对贵教满怀感激,怎敢不敬?” 呵呵,还是大师兄说话得体,维持了他一贯的作风——等等——什么叫心存佩服?又什么叫满怀感激? 这个……这个……两个十分暧昧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孟湘臣这么长时间都可以和赵麟君周旋,既没有撕破脸皮也没有真正结盟。所谓见鬼说鬼话,见了赵麟君这样的怪物,当然说话也要跟着他一样,暧昧来暧昧去,才能不犯他的忌讳,牵动了他哪根不正常的神经。 啊啊啊——大师兄,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之后,孟湘臣和赵麟君又代表正邪两派“暧昧”了几句(客套了几句),抛了几道媚眼(安排了一下武术指导),然后就决定开打。只见孟湘臣一拱手,器宇轩昂的说:“既然在这么多武林同道的面前比试,那么孟某人为了表示对赵右使的敬意,就用我独创的百诗拳应对天地教神功第九层吧。” 赵麟君正暗暗戒备,不提防我在旁边喊了起来:“大师兄,你的白痴拳终于练好了,恭喜恭喜!” 孟湘臣刚才恭喜我练成“神功”,那不管他练成了什么我都应该恭喜的。所谓礼尚往来互相恭维就是这么办的,我赵岩嵩今天久别逢兄,拍马屁一定要拍的啪啪的。 不过这句话的效果嘛——正派全部气昏,邪派大声鼓譟。师父已经中暑,上旁边乘凉去了。 由是大师兄机智过人胆色无双,脸色也是变了一变。 “小师弟,你记错了,我说的是白诗拳,取自唐诗百首之意。” 我脸上一红,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我没文化。我丢了大师兄的脸,丢了师父的脸,丢了赵家的脸……丢了……噫…… 没有看错嘛?赵麟君,居然回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居然不怒反笑??? 原来如此。 有了我的“白痴拳”垫底,这场比武怎么看都有点搞笑的成分。 本来嘛,孟湘臣和赵麟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一个人英俊潇洒,另一个邪美无双;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紫袍华贵;一个大气磅礴,姿态优美,一个剑走偏锋,流云飞袖。怎么看都是超级养眼的视觉享受,但就是因为有了我的那句话,我的那句话—— “看看,这就是正派最高级别的武功,白痴拳啊。真是百闻难得一见啊。” “这招就叫白痴挥旗,这招叫饭桶捉苍蝇哈哈哈~~” “莫不是孟大盟主也打不了这套白痴拳啊,你看人家一身白衣,可是由内而外的白啊。” “再加上一个小白脸,人家孟盟主可是玉树临风的紧啊。” 天地教这边肆无忌惮的调笑着,说得正派的人脸上越来越黑,说得我的脖子也越来越短。 晚——了——如果真的像赵麟君安排的那样,我不用进孟家堡就被乱马分尸了。 可敬的是孟湘臣的冷静,哪怕是这样扰乱心神的时刻,他依然是沉着应对,丝毫不落下风,使那帮正派的脸色,又渐渐的恢復了。 第22页 “不愧是孟湘臣啊,这样的情况下出手依然这么冷静。” “他以前是少林寺的,这份定力无人能及啊。” “就凭他现在的表现,也没有辱没了我们名门正派的脸,孟湘臣的确是一代奇才啊。” “他这套武功其实很有深意啊,只可惜被邪教的污言秽语污染了,不然,就凭这套掌法,就可以独步天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位老者的评语,场上场下一阵惊唿。赵麟君的身体羽毛一般斜飞了出去,软软的跌倒在地上。 旋即吐出一口血来。 天地教一半的人都涌了过去,剩下一半的人严整以待,防对方的突然发难。 我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赵麟君又吐了一口血,惨笑道:“没想到啊,孟堡主的武功又精进了。” “不敢,几年不时接受前辈的指导,不敢丝毫怠懈。” “我也胜不了你,天地教上下,也就没有人胜过你了。”赵麟君神色黯然。 之后两人又客套来客套去,大概就是英雄惺惺相惜的那种。废话的不能再废话。我抬头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的命运不受控制的轮转了出去。 现在有个好机会。这次我去杭州,目的就是向孟湘臣提挑战书,我要代表天地教向武林至尊挑战。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真正的和他们打,现在以天地教人心不稳的情况,是无法与孟湘臣代表的武林抗衡的。在正式比武的时候,我会佯败,到时候我会向孟湘臣提出要求,把你压给他们当人质,保我天地教五年的平安,五年之后,如果我和孟湘臣都没有死的话,再和他决一死战,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 多好的计划啊,有赵麟君处心积虑的野心,和我一定离开的决心。 很快,我就可以自由了。 而且,即将接手的是我最最亲近的大师兄。 完美无缺的计划。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唯一清醒想到的事情,居然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一件旧事。 我一如既往的唠唠叨叨的叙述着生活如何清苦师父又在骂我,山洞外午后的阳光静静的流泻,还有一只蝴蝶在翻飞。 “真好。” “多美丽的蝴蝶啊。” 某个人这样说。 一回头,看见他美丽的脸上,温柔的笑容和嚮往的目光。 我一放手,你就自由的飞吧。 赵麟君没有说出的话锋,我却是明白的。 他却拒绝和我一起走。 也许在他的心中,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吧。 两个人的交易接近尾声,孟湘臣沉默着,远远的看着我。赵麟君缓缓向我走过来。 “少主,为了我们天地教的将来,请你——好好的活下去。”他“故意”这样重重的说。脸上是计划好的,悲痛欲绝的神情,和屈辱不堪的憔悴。 我目光聚焦在天际,仿佛也在演戏一般——让别人注意到我失魂落魄的脸。私下里我却用传音入密对赵麟君说:“如果,你的计划出现了问题,你被打死了怎么办?” 赵麟君唿唿的喘着气,仿佛没有听到。 之后,我听见一丝极小又极清晰的声音传进心里。 如果我死了,请你吃到我的身体,完完全全的,一点都不要给别人。 我闭上了眼睛。天际的那一个点不存在,我的三魂七魄,都在转轮之中。 我最后一次认真的看着赵麟君,共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的看过他。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但岁月就这样眷顾这样的人,给了他无双的美貌,还把青春永远驻留在他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缠斗,他现在的脸色很不好,头髮上蒙上了灰尘,嘴角有暗红的血迹,脸上也有污浊的痕迹。但这一刻,他是完美的,用梦幻的目光看着蝴蝶的那个人是完美的,用梦幻的目光把我看成蝴蝶的那个人是完美的。在这两个节点间,赵麟君不曾存在过,那个风情万种,媚眼如丝,阴险狡诈,残忍冷酷的赵麟君不曾存在过。 “驾!” 我一夹马腹,背负着赵麟君沉重的目光,坚定不移的望着前方,向着孟湘臣的方向策马而去。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21章 序 我叫赵岩嵩。 20岁以前我是嵩山少林寺的一个小和尚,20岁以后,我是天地教的少主。 而现在,我是武林盟主的人质。 如果不了解我的传奇一生,现在一定为我的处境唏嘘不已……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说是当人质,不过也就是度度假散散心而已。因为武林盟主,跟我,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你是了解我的人——我指得是你知道我过去的一些经歷——大概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揭开我的神秘面纱,看看我……到底有多丑…… 汗~~,此话一言难尽啊。 其实我长得真不匝地的。有史料为证:上少林寺进香的豆蔻少女们因为看见了我,对少林和尚从此失去了兴趣,可见辐she面之广。但是武林中传说我却是一个美男子,为什么呢?因为我有一个英俊潇洒,勇冠三军的老爸,又有一个艷决天下,孤高清傲的叔叔,根据基因遗传学理论,我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事实上确有人证,我跟老爸长得挺象,属于一看就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我想我确是天地教前教主赵麟海的种,不过……就是去其精华,取其糟粕……所以像是像,神经面貌就差了一点。再加上我脾气再差一点,穿着再邋遢一点,为人再不修边幅一点……老爸泉下有知,吐血一定也是好几两,好几两的…… 汗…… 好了,口水话说了这么多,我开始正式介绍我自己吧。 我叫赵岩嵩,在少林寺的法号为“戒痴”。我老爸是天地教的前教主赵麟海,我老妈不出名,就不用介绍了。我有个大师兄,在我15岁的时候带着我去了一趟江湖,餵我吃了两个很奇怪的果子,然后,就离开了我,离开了少林,离开了“戒嗔”这个法号。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武林盟主孟湘臣了。大师兄还俗的原因一直是个谜,有人说他好大喜功,有人说他特立独行,还有人说他因为一个人……我更相信是因为他的江湖梦—— 他说,江湖是一个梦,我愿意为它牵袢。 我还有个叔叔。他叫赵麟君。 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人。16岁以前他喜欢我父亲,16岁以后他恨我父亲。虽然他被软禁的时候是我救了他放他下山,但他好像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到了床上立刻就把我什么了。汗,这个人神经太不正常,兔子还不吃窝边糙,这个人选来选去,尽挑着自家人欺负,一点宗教礼法的观念都没有。不过,这个人我却恨不起来。 不是因为他悲惨离奇的身世,也不是因为他至情至性的性子——这个蝴蝶一般的男人,曾经那么嚮往的看着阳光中飞舞的蝴蝶,嚮往着那一份自由洒脱——而当我求他跟我走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我理解。牺牲那么大,连放弃的勇气——都失去了。 所以我默认了他的安排,在他恙败给孟湘臣以后,把自己“卖”给了白道,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人质”。 天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质!要知道我和少林,还有孟湘臣都有极深的渊源,而且,我还身负少林寺和天地教两家神功! 要知道,这个江湖如果单凭武力说话的话,我就是那临绝天下的三个人之一!! 而另外的两个人。 一孟湘臣。 一赵麟君。 第22章 大智若愚 现在的地点是—— 地牢。 汗水~~身为天地教前教主的儿子,现任少主……前少林寺的弟子,现武林盟主的师弟……这个待遇……还真是差了点~~~不过想着自己明明确确就是一个阶下囚,也就想通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是囚犯当然住地牢。 像我这么随意而安的人,当然不会挑剔什么——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来都没有认真的放在心上,过眼云烟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一点都不会为之烦恼。 曾经有一个人非常讨厌我这点,他奇怪的认为我的精神上是不倒的,所以非常想从精神上打败我。结果打击着打击着就把自个儿搁里面了,然后就难受啊痛苦啊受伤啊折磨啊,自个儿折腾上了。后来他十分不满的开始查“病因”,查来查去查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于是一脚把我踹到这里来当人质……唉,其中的委屈,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第23页 “喂,那个丑傢伙,过来!” 正当我在黑暗中感情舒怀的时候,一束亮光照了过来。我困惑的眨眨眼睛,看着那束光。 “喂!说你呢!还坐着干嘛?等老子来抬你吗?” 看看周围没人,我把手指指向了自己:“你在叫我吗?” “你以为我在叫谁?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啊!我立刻“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心中只想道歉。事实上一直以来我都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在少林的时候大家都是男子,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谁好看啊难看的,用师父的话说就是“美丑都是皮相,心诚则美”,这么看来我无论如何都是美的;而到了天地教大家更加不会评价我的美丑,因为在那里身份、地位和武功才是他们“美丑”评价的标准,这么一看我又是美的…… 于是,于是,我老觉得自己是美男子,而且美的不卑不亢。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因为被灯光晃花了眼所以反应有点迟钝。”我连忙迎着灯光走了过去,扒拉着铁门看来人。灯光后面两张骄横的脸蜡黄着,怎么看怎么…… 啊——当然那也是皮相,想来正派人士都应该长了一张正派的脸,就算没有正派的脸那也一定是当卧底当的,其实心灵还是蛮正派的……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交换着什么,然后一个人问我:“现在,你是我们名门正派共同的囚犯,我问你,你会什么武功,快说。” 我踌躇了一下。少林的武功自然是不能说了,我怕丢师父的脸;天地教这边的武功更加不能说了,我怕丢老爹的脸;这么看来我好像还没有什么自创的武功,于是我愁眉苦脸的说:“这个,我的武功还在探索中,现在处于初级阶段。” 突然一条鞭子灵蛇一般卷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在我身上。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立刻就哎哟哎哟的叫做一团。 “你干嘛突然打我……我又没招你惹你……” “你是没招我。”那个使鞭子的冷笑着看我,“不过正邪不能两立你懂吗?像你这样的邪派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我管你惹我没有!”说着他又在我身上给了一鞭。 于是我叫唤的更大声。同时我开始拼命的求饶,催声泪下字字血迹。 “他妈的!怎么抓了这么个货色?”另一个人皱着眉头看我,“魔教妖人也抓了不少,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打两下就开始叫。魔教的人眼睛都长什么地方的,这样的种也能当少主?他妈的果然邪性。” “对呀对呀,他们其实是认错人了,我一点都不像天地教的人,我自干堕落。”我拼命的点头。 自干堕落?不假。没种?不对。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计较什么,为了激起人性中的残虐而作出的无谓牺牲,我认为不值得。 “妈的!老子看见这种没种的傢伙就来气!不抽两鞭子心里不痛快!”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抽我,我更加拼命的叫唤,这样犹如相声般美妙的配合,一直迴荡在地牢宁静的黑暗中。 最后我更是唱做俱加,眼睛一翻倒在地上,任他们怎么抽打都不再动换。 “好了小武,我看他果真是晕了,这个人盟主嘱咐过好好看管的,你还是不要搞得太难看了。” “真搞不懂盟主怎么会派我们来看犯人!这样个没种的东西,值得我们费劲巴拉的在这里看着吗?”那个人不满的发着牢骚。同时他的火发泄在我的“尸体”上,他又给了我一鞭。 “盟主他……总有自己的打算……”他放小了声音,嘀咕着什么“得罪啊”“考验”什么的。 我简直懒得听。两个人小声的嘀咕着走远了,看来已经放弃了对我的发泄。我继续躺在地上装死——当然,如果你理解为我饿的动都不想动也……未尝不可。 妈妈呀!条件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反正我也不是没吃过苦,可是饿肚子的生活就比较无趣了,少林寺粗茶淡饭的还管饱呢,这当囚犯也要讲社会公德至少给个最低生活标准吧。 我忍着肚饿过了一天(大概是一天吧这里老黑唿唿的也不知道时间),粗茶淡饭终于送来了。果然是“粗茶淡饭”啊,我小心翼翼的问昨天的那位“仁兄”:“这位大哥,这些吃的虽然管饱,可是……口味似乎差了一点……这个……你确定不是把猪圈里的东西送错地方了?” “送错你个头啊!”那个“仁兄”似乎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反应都很大,抓紧任何一个机会用各种奇怪的话骂我,而且经常是滔滔不绝匪夷所思。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饭菜往后移了移,既然口味已经不好了就不要再接他的口水了,这菜汤似乎还不欠缺这点油水。 “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以为囚犯那么好当啊,那么舒服我进去好了。” 看来饮食改善是不太可能了——我一边吃一边拼命的嘆气——这个温饱问题一定要作为国计民生的大事必须时时抓事事抓,而且要有自力更生的打算要努力在环境中求得生存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创造价值…… 吃过饭以后我就继续在床上挺尸。我不知道这个地牢里以前关过什么人躺在这里的时候思考的什么问题,是不是在惆怅啊伤怀啊忧国忧民啊~~~我的想法再实际不过,怎么藏好自己的五脏庙一定走在革命的前端…… 唉,这么伟大的思想别人一般都理解不了啦,所以师父啊师兄啊爸爸啊舅舅的还是都不要知道好了,连你们也装作没看见好了~~~大概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雪岄能够了解我真正的想法吧……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躺在地上拼命的呻吟。 “来人啊~~~我我我……肚子痛……” 两个人匆匆的跑过来,他们惊喜的目光隐藏在灯光的背后。 “好像发作了。”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于是两个人终于肯走进我的狱牢,一个人给了我一脚:“知道你吃了什么吗?” “那个……吃了猪食……所以……得了猪瘟……”我大声的呻吟着,语调十分的奇怪。 “他妈的!敢说我们唐门的毒药是猪瘟我灭了你!”另一个人气得使劲的踢我。 “我……我又跑不掉你们干嘛给我吃毒药……我是人质……又不是……不是……” “还有什么能够比毒药更加好好‘看管’的,看武林盟主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想要重视你,我们当然不能对你‘掉以轻心’了,你以为我们都是什么人啊,来看管你这个废物。” “你们大可不必……我……我是人质……就算为了天地教……我也……不会跑……” “他妈的那个孟湘臣吃错了药也那么说,还极力说服大家把你放到地面上去——我师父才不会管你什么同门情谊呢,他老人家就一句话最是道理:这个世界他妈的什么都可以假,就是毒药假不了。你他妈的能吃到我们唐门的毒药,算你这辈子见识了,你知足吧!” 听完他这席话我更加悲痛的大声疾唿起来。然而心里——却不知为了什么反而平静了许多。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那个人给的。 就这一点。 我信他。 无过。 在我的大声叫嚷中两个人不理我又开始了交谈。 “喂,师兄,这个人好歹是魔教的少主啊,你说他如果控制在咱们的手中,咱们是不是可以去魔教敲诈他们一把。” “好主意诶!魔教那帮孙子,等级森严的厉害,这么厉害的主儿控制在咱们手里,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对呀!咱们告诉师父去,这样咱们唐门一定在正派面前大大的露脸。” “算了吧,师父为了应付那些人所谓的正派迂腐,早就已经头大如斗了,这事要是被孟湘臣知道了说不定又拿光明磊落的大牌子拼命压师父,我看——这好处咱们自个得了,谁也别说别惹事,就对了。” 于是一个人又踢踢我:“喂,我说丑八怪,我告诉你,你中的是我吴剑的独门毒药,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 “所以,不管你将来怎么荣辱浮沉,都不要忘了我知道不?” “知道……知道……” 第24页 “臭小子,心里到还明白。”他蹲下来看着我,“说,你这条贱命在天地教值多少钱?我们应该跟谁换去?” “挺值钱的,真的挺值钱的……”我一边呻吟一边说,“你们跟赵麟君要钱,他是那边管事的,而且是我亲戚……啊……那个……可能不是亲戚……反正天地教的时候他还蛮照顾我的……你们跟他要,多少他总能给点……” “妈的!多少啊!!” “那个……我……我不知道……他数钱的时候都没当着我……不过他家的浴池超大,而且特别豪华……” “妈的!老子看他还是个笨蛋!”使鞭的不耐烦了,踹了我一脚然后拍拍衣服,“我们走吧,反正不打算要一次,先试探试探那个姓赵的,就知道下次能要多少了。” 于是两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我抓着铁栏杆拼命的唿唤:“两位仁兄,两位恩人,两位大哥……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丢下不管啊,先给我点解药啊……” “解药?”其中一个回头冷冷的笑道,“没拿到钱谁免费给你啊,这个毒药每3天发作一次,这次死不了,你疼着吧,一个时辰过了就好了,你要实在忍受不了,就揉揉你的小肚皮吧哈哈哈~~”两个人大笑着离去了。我立刻又拼命的喊,“大哥,大哥,敢问尊姓大名啊!” “问那么清楚干嘛?找死啊!” “你们不是说,我荣辱浮沉都要记得你们吗?我怕我以后出去了,找不到卖家……” “哈哈哈哈哈,臭小子还想着出去呢!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吴剑,他叫吴峰,你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改天我们去向你打秋风哈哈哈哈哈!” 我慢慢的放开了栏杆,退回到我的床前。 好吧。 我记住你们的名字了。 现在。 你们可以安心的进地狱了。 註:看过小和尚 第一部的人大概都还记得,赵岩嵩也就是故事中的“我”练成了天地教最高级别的武功。从而百毒不侵。所以……那两个人自然是回不来了,赵麟君不会放过欺负我们小和尚的人的。那么……那么……算了,大家一起念“南无阿弥陀佛”吧~~~~ 第23章 大牢救难 很快就有人来调查唐门两弟子失踪的原因。 先是对我细细的查问了一番,然后就是有分寸的将我“拷问”了一番,最后——是详详细细的把地牢收拾了一番。 看着那么多人热心的帮我翻虱子,心中真是过意不去。我这人一向自轻自贱,受不得别人对我好。看着那么多人对我的地牢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连我唯一的一套内衣也掏出来细细的抖搂了抖搂……于是我脸红了,我旁敲侧击的想告诉他们,估计那么大的两个人,应该不会藏到我的内衣和袜子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门的总把头果然有气势,他那么抄着手一指挥,大伙儿的干劲就更足了。唐掌门回过头来用眼白鄙视了我一番,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 我不再说话,心中暗暗冷笑。 巴掌大的地牢里当然掏不出两个大活人来,估计墙角掏出来的那点鸡骨头也不够拼成一个人体来。弟子们仔仔细细的做了“骸骨”鑑定后,确认几块不明皮骨确实跟了飞禽走兽的姓。于是搜查结束,唐总把头蓝幽幽的目光又重新放在了我的身上,他看着我,好像能够透视的目光正在我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上,查看有没有可能进肠胃的可能。 那种目光终于让我受不了了,我振臂疾唿:“没可能的!那两个男人那么臭,长得又丑,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他们的!” 唐总头上一阵青烟乱冒。 “谁数落你吃他们来着。说!他们到底什么事情得罪了你,你把他们毁尸灭迹了?” “我真不知道。出家人不打妄语。”我指天为誓。 后来想想自己已经不能算是出家人了,于是——嗯,还好灯光太暗,估计他们都没有发现。 脸红的同时我无端的忧伤起来。 记得当初刚下山的时候赵麟君很反感我没事就把“出家人”挂在嘴边,明摆着是到这边做客来着其实心里想的还是当少林小和尚,所以他千方百计的勾引我犯戒,第一天下来基本上我把少林大大小小的戒都犯了个遍。于是他满足了他痛快了他损人不利己了~~~后来我能保存的唯一一个信念就是“出家人不打妄语”,身不由己也努力的身体力行。每次我说这话的时候赵麟君就用他那勾魂夺魄的妙目幽幽的看着我,唇边一丝残忍的笑容里,他缓缓言道:“原来出家人不打妄语啊~~~” 所以这个习惯我到最后都没有丢,不是赵麟君惯的,而是作为跟他的长期斗争,保留下来的优良传统。 而如今…… 我发了一会儿怔,恍惚中听见唐总又在那里发号施令来着:“把那个姓赵的小子给我绑起来,不打到他说实话,就别给我停!” 咦咦? 他怎么就那么闯定就是我干的?? 我不禁忍不住了:“喂喂。大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的弟子丢了你就赖我——要知道我是囚犯而他们是领导诶,哪有领导丢了管犯人要的道理?你丢了徒弟难道不需要问问自己的失误失察吗?不需要问问他们有什么仇家有什么过往故事吗?……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怎么就不听了……喂喂,等等……” 等到把我吊起来,并脱的只剩小裤衩,唐总才晃悠着走到我面前,目光刀割一般缓缓滑过我一身的伤痕。 “他们的仇家……过往故事……” “不就是你吗……” 唐总的目光带了火,落在身上仿佛能烧出印来。 “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我大声疾唿配合他的话音刚落——这年头都兴些什么啊,怎么没事就喜欢欺负弱小屈打成招。我…… “慢着!” 远远的一个声音传过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另一群人缓缓的拾阶而下。我那叫一个激动啊——一眼就看见了我大师兄,还有我师父和师伯同志们。 “阿弥陀佛——” 同门悄悄打了一个招唿。我那叫一个感动啊——如果不是还吊着,我一定蹦达两下了。 “唐孝施主,就算赵施主是我们的人质,但这样私设公堂不问青红皂白的拷打……似乎有违正道吧。”师父越众而出,开始他最喜欢的“主持公道”。 唐孝目光闪了闪:“哼!少林方丈如此德高望众,总要给我想个办法,找出我的两个爱徒来!” “您怎能如此闯信,贵派两位年轻弟子的失踪,就一定与赵施主有关呢?” “……” 众人面前唐孝总不能再说我身上伤痕的事情,他脸上忽明忽暗,目光兇狠而又残暴。 难得他脸色如此好看仿佛沸锅煮了饺子,于是我兴奋的再添一把火。 “唐掌门看了我身上被他弟子虐待的痕迹,就一口咬定我怀恨在心,报復来着。”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地牢里安静极了,两道强烈的目光凛寻了过来,并且很快就移开了。 但我还是被那两道带着强烈感情的目光——刺激的浑身一阵颤抖。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师弟……伤势如何?”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叫孟湘臣的男人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一派的高贵华丽。然而他的手,又确确实实的颤抖着,在隐忍的灯光中。 于是我越发的不忍,几乎也要用传音入密的办法告诉他这一身的伤其实并不碍事,是我故意留给大家看的……但很快另一个声音不禁同意就盘踞了大脑。 “财人不露富,权人不显贵。总之你好自为之。” 说这话的时候赵麟君也不看我,他习惯用无情来掩盖自己的有情。 于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穿过来了:“如果痛,不妨,师兄替你作主。”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望了过去,看见他的手放在后腰上,悄悄的,四指併拢,拇指向下。 一下子我就不行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记得当时大师兄代师父之名教我武功的时候,没少因为我的调皮捣蛋、懒惰贪吃被师父责怪。每次当师父要罚我的时候,他都一头站在我前面,对师父说是自己管教无方请责罚自己……然后他就会沖我悄悄比划这个动作,告诉我没事,他一手替我担了。 第25页 连师父都要嘆气,说戒嗔(大师兄当年的法号)啊你到底要护他护到什么程度…… 本来应该唿痛两声好让师兄拯救我逃出苦海,我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我无声无息的沉默着,我需要时间控制自己强烈到快要溢出来的情感。 于是那个声音又传来了:“师弟……你大声唿痛,我救你出去。” 我笑了,我把笑容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谢你救我。 此生不忘。 “方丈,弟子赵岩嵩有话要说,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保持被吊的状态,对前任师父说了一句很正经的话。 师父转过头来,缓缓冲我点点头。 目光清凛,神情温暖。 “但说不妨。”师父的表情眼看着就要护短。 于是我放心了,胆子也大了。面对着一屋子打算给我声张正义的仁人义士……昔日同门……我深吸一口气,无比悲痛的说—— “在你们讨论‘人道’这么严肃话题的时候,能不能先把已经非人道的我放下来……” 吧唧。一圈人全部绝倒。 于是我被放了下来。师父跑到边上吐了好几口血,然后在若无其事的回来继续当自己的公道。 “赵施主,您身上的伤痕可是看守的人虐待留下的?” 我点点头。 “他们为何毒打你?” 毒打?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两个人不满,因我是魔教妖人,因师兄他权势熏天。 我摇摇头。 “哼!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小小的一点惩戒算什么?”唐孝回护同门,两大权贵面前仍不服软。 孟湘臣眉头轻皱,正要发话,我连忙抢道:“大家看见了吧,上樑不正下樑歪。” 说真的我很振振有辞的。但大家的脸色似乎都变得很奇怪。唐孝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四周的人脸憋的也是通红。师父偷偷去吐血了,孟湘臣怔怔的看着我,表情很奇怪。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装傻,故意看他。 孟湘臣点点头。然后他又缓缓的摇摇头。 “赵岩嵩,现在武林的几个前辈都在这里,你告诉大家,唐门的弟子都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好像没劲,好像又巍峨严谨不容小视。他看着我,用另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师弟,别害怕,都说出来吧。说得越严重越好。” 切~~~不瞎编也很严重啊。我深唿吸,缓吐气,无比正经无比悲痛的说:“唐门的人不给我饱饭吃,把猪食拿出来充数,而且还骂我,说我只配吃猪食,我又不是猪,长得也不像猪,为什么只配吃猪食啊他们的理论好奇怪……” 我还在侃侃而谈,严厉的控诉“敌方”对我的摧残。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又有点血压低的感觉,师父已经吐的贫血了,正在那么默念金刚经,努力对我说的每句话都充耳不闻。 而可怜的我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众人的异状,继续声声泣泪交加的控诉:“其实吃不饱饭也就算了,味道不好也就算了,反正我想两个大男人也不会做那些伺候人的事情……想想自己原是囚犯的事实我也就想开了,可是,可是……他们不应该把毒药也混在饭菜里给我吃吧,就算原材料不够也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啊……” 突然屋子里面又安静了,刚才暧昧涌动的低笑也都消失了。孟湘臣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缓缓的传来:“赵岩嵩。你说——他们给你下毒了?” 我认真的点点头,露出很害怕的样子。“本来他们之前打我,都是站在牢门外用鞭子抽我,可是我吃完饭肚子痛以后,他们就欣喜的跑到里面踢我,说什么中了他们的毒就不敢怎么样。任我再能耐也只能听他们的……” 孟湘臣不说话,他缓缓的转头看着唐孝。 明明是年长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敢正对这样的目光。 “后来他们在我旁边悄声商议,说我是天地教的少主,身份地位很高,如果以此威胁天地教应该有搞头,然后他们就一边踹我一边威胁我,说不听他们的就让我痛到死——我实在是害怕还有难受,于是就告诉他们上天地教找赵麟君——” “阿弥陀佛。”师父双手合十,高声颂佛。 “唐施主,贵派两位弟子的去向可就明白了吧。”师父闭了会儿眼睛,突然睁开精光暴涨,“这两人如能全身而退,老僧把头掰给你当球踢!” “哼哼!”唐孝无言,只拼命护住自己宗师的派头,举目望天。 第24章 主僕相会 那天的三方汇聚就怎么不欢而散了。唐孝恶狠狠的说清理门户的事情也不劳烦魔教动手所以这个梁子结大发了,然后他用继续恶狠狠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不是人质而是敢死队排头兵所以帐要先算在我身上。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到底孰是孰非,就算护短他的这种行为也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我第一次觉得正派原来也有这样的正义,我第一次觉得胸中有股热血翻腾如果他敢再找我麻烦还能全身而退我就把头掰下来给他当球踢。 原来自己的性子里面也有些邪气,只是常年的“阿弥陀佛”让我常常很善良。 唐孝怒气沖沖的离开后,师父示意盟主一同离开商讨后事。孟湘臣默不作声,末了他淡淡说:“方丈,我过一会儿再去您那里。” 师父看看他,又看看我,嘆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等到他让所有的人退下,我不禁有些紧张。我吞了吞口水,觉得嗓子发干。 他背对着我,静静的站在灯下,我仅看见他墨似的长髮一直垂到腰迹。 雪白的长衫,考究的装扮,宛如神仙般的气质高华。我似乎忘记了他曾经跟我一样,穿着布衣面显菜色,光头上六个戒巴个个浑圆…… 曾经……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大师兄,你头髮好长了啊……” 我轻轻的嘆道。 他微微的侧过一点头。灯光罩在他光润的脸上,朗朗的眉,秀气的眼睛。 “戒痴……你心中……一定怪着我吧……” 他的声音里有些无奈有些黯然。 我无所谓的笑着:“没有啊。今天你用传音如密告诉我的,我都听得仔仔细细的。” 他的脸转了回去,大概觉得无法面对:“可是,明知道你在地牢里,还让你受这些苦……” 恍惚中想到那两个失踪的人说他拼命想让我出去……原来,都是真的…… 本想好好的告诉他我能够理解他的苦楚,但一想到自己认真起来大概能吓死路边一头猪,于是也就笑嘻嘻的说起俏皮话:“不苦不苦,就是吃的不好,改善伙食的步伐一定走在前面就是了……” “师弟——”孟湘臣无奈的走近,透过牢门,我看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你好瘦,浑身又是伤……赵麟君把你交给我的时候那么神采飞扬的一个人,现在却是这个样子了。我……” “打住打住。”我慌忙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可别以为赵麟君派我来当外国使者做客来着,我是人质诶~~~” 孟湘臣嘴角慢慢滑出一个笑容来,淡淡的。 “赵麟君的想法,别人不知……我也不知么……” “他在试我,有没有法子让你当客人……” 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我怔了怔,连忙把自己的小脏爪子递了过去,间或不忘自嘲的笑笑:“手太脏,别嫌弃。” 他显然没有嫌弃的意思,我也就随他紧紧的握着。不言不发。 “师弟,我虽然贵为盟主,可是也不能只手遮天,正派现在分为两派势力,一派主张江湖事江湖人自行解决,另一派投靠朝廷藉助朝廷势力……那四川唐门,就是朝廷的手下,一直跟我不合,这次的事情,原也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赵麟君知我难做,故意把你送了过来。我和少林固然是要维护于你,而唐门等朝廷势力也会乘机发难跟我对抗。赵麟君心思细密,表面上服软说你是人质缓解正邪压力,其实是想我们两派再起纷争他好渔翁得利,果然是一石两鸟的妙计……” “不是的!” 孟湘臣微微一怔。 “师弟……” “不是这样的!” 我一步一步的后退,在他的目光笼罩下,不停的颤抖。 第26页 怎么会,是这样的理由? 心中一阵针刺的痛苦——明明是因为没有办法再面对下去了,赵麟君才如我的愿放我走的。他知道孟湘臣是我师兄,必然回护于我,这才冒死把我送了出来。这一切的一切,虽然他都没有说,但我都是明白的。因为受过伤所以惧怕付出,因为牺牲太大所以难以放弃,赵麟君把自己藏的再紧,我也能体会他的伤悲。赵麟君不肯跟我走,是因为他的宿命网住了他的翅膀,而不是这样的理由……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 那一心想跟他一起浪迹天涯的我算什么? 那为了减少他的痛苦义无反顾离开的我算什么??? 我不禁闭上眼睛。 赵麟君啊赵麟君。 曾几何时,我竟在你身上…… 投入了这样的情感…… “师弟……” 耳边有人轻轻的唤我。 “你还好吧。” 睁开眼,一双美目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有点饿晕头了……” 师兄的表情似乎是想笑,但他又重重的嘆出气来。“委屈你了。”他一再这样的说。 “师兄,如果真的想帮我的话,出不出去都是次要的,先餵我饱饭吧,你明知道我对飢饿的意志力是最低的,很容易就叛变理想失去立场……” “但愿……” “你的痛苦只是因为飢饿……” 我心中一颤,几乎要追问个清楚。但孟湘臣很快站了起来,完全不给我说话的空间。“师弟,难得有机会见到你,我索性说个清楚。我资歷尚浅,虽然已经贵为武林盟主,也不过是看在我少林弟子的背景。其实下面不服我的人甚多,行事也是举步维艰。” 我点点头,我原本就不想很快出去——当然吃饭的问题还是很重要。 师兄不理睬我暗示他那关于国计民生的大事,继续自己的剖白:“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让你出去。地牢的生活虽然艰苦,我也会尽我能力做到最好,至少……” 他的眼睛微红。 “我无法让自己再看见今天这一幕……”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完全不理睬我的唿喊快步离开。我抓着牢门用力的喊他:“师兄你别着急,我真的没什么……你要小心唐门!” 他站住了。 回头看我。 “小小的唐孝孟某还未放在眼里。” “就算是东宫太子,我也不惧他!” 说出这些话后他快步的离开,轻功超绝的他轻烟般消失了。 我放开牢门,一步一步的后退,坐在我那湿冷的床上。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为什么赵麟君斗不过他。 赵麟君没有他临决天下的气势。 赵麟君没有他绝代高孤的目光。 果然,那天以后我的生活质量,就有了大幅提高。 同时我也体会到,正派之间的派系斗争,如何的如火如荼。 连狱警竟也分成两派,一派任我大鱼大肉,一派继续给我猪食……同志们,你们没必要吧!!! 可是我一个囚犯的唿声不能上达圣听,我继续一天在天堂,一天在地狱。 天堂的日子固然好过,地狱的经歷就有点欠揍了。好在我这个人不怎么挑剔,针对这样的局面我就勉强睁只眼,闭只眼好了。 好在我也不是什么笨蛋,而且尤其会在这种关系国计民生大计的事情上动脑筋。很快我就学会用天堂的口粮补地狱的垃圾。而且我还很聪明的用自己那少林和天地教武功之精华来加热食物……我头一次觉得有那么好的武功原来也不是坏事的说…… 如果日子能够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其实我的小小要求……真的是好小好小…… 有一天我正好在天堂里睡觉,地牢里忽然一阵热闹,我有室友了。 本着华夏子孙“人可以不吃饭,但不可不好奇”的本性,我施施然踱到牢狱的一侧,准备跟新房客打个招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是雪和雪辰进来了。 我连忙巴拉着牢门蹲下去,对着雪小声的叫唤:“雪,雪,你们怎么进来了?” 雪本来抱着雪辰的身体正六神无主,听见我的声音不禁大喜过望:“主人,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听说你中了毒,我们立刻前来相救!” 雪那“明知虎山行”的凄绝表情,配上他语气里的铿锵决断——真箇朗朗干坤,浩然正气。 不过…… 我的嘴巴简直可以塞一个鸡蛋……不……鹅蛋…… “就凭……你们……” “干嘛啊!你嫌弃吗?好歹我们一片心意嘛——”雪不满的看着我,仿佛我辜负了他好大一片赤子衷心。 “好,好。你们真是好样的。”我头上冷汗淋漓,还不敢让雪看出我的惭愧来。于是我立刻转移话题说:“不过,雪辰的样子似乎不太好,你们遇上什么事情了?” 提到雪辰,那个少年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主人,主人,快救救雪辰啊,他给……他给坏人打了!!!” 第25章 初涉陷阱 小心的不让别人看见,我抓住雪宸的一只手,暗暗把真气渡到他的身体里。 不禁皱眉。 雪宸的伤势好重,完全靠我一口气吊着。如果我不施加援手,他活不过12时辰。 悄悄收回了手,我怔怔的出神。 “主人,主人,雪宸的伤势怎么样?”雪岄焦急的看着我。 “有我在,不用担心。只是……” “主人,您不救雪宸吗?”雪岄看懂我脸下的犹豫,不禁焦急出声。 我摇摇头,给雪岄一个安慰的笑容。 “怎会?我一定救雪宸,你不用担心。” 雪岄脸上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含着眼泪看着我,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正要说话,忽然怀里的雪宸动了一下睁开眼睛,他苍白着脸看我,唇齿微动。 “主人,不可……” “雪宸,你醒了吗?你有没有事情?”看雪宸醒来,雪岄不禁惊喜的唿出声,他紧紧的抱住对方的脖子,勒的雪宸立刻就翻起了白眼…… 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雪岄不让他犯下“弒亲”的滔天罪行,拉住他的手,对他露出最最温柔的笑来:“雪宸,别担心,一切交给我。” 雪宸艰难的摇摇头:“主人……陷阱……” “啊!雪宸你遇到什么事情?你一定知道什么对吗?谁要加害主人,谁在加害雪宸,我雪岄第一个不原谅他!”雪岄爆豆子一般爆着自己的愤怒。 我捏捏雪宸的手。他的意思,我懂。 “别想太多,我应付的了。” 雪宸美丽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我,最后他放弃似的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丝丝的泪来。 “主人……雪宸……给您添乱了……” “唔……其实不是给我添乱……我无所谓啦……就是雪岄他……” “要牺牲一下了。” 等到雪宸起身坐起,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 大病初癒,雪宸的脸上仍然有病态的红荤和萎靡的青色,不过也更增他的风流婉约,顾盼间楚楚动人。 美人啊……我心中暗暗嘆道。 随便推了一下雪岄:“呆什么呆,没看见雪宸精神不济吗?还不赶快扶住了。” 雪岄赶快小心翼翼的捧住雪宸轻盈的身子,雪宸一阵羞涩,不禁转开脸去。 “别把我当个病人似的,我……已经没事了……”雪宸轻声道。 “真的没事了吗?不过……我想你坐着还是比较勉强的,那个地方不会痛吗……” “雪岄!” 雪宸又羞又恼,不禁狠狠一掌打在雪岄胸口。雪岄没提防,一掌被打出老远,立刻急了:“你看你看,果然痛吧,都生气的打我了呜呜……” “雪岄,你别再说了。”我呵呵的笑着,看着雪宸少见的羞急分外有趣,“雪宸他不是疼痛,你再说下去他可要恼了。” 雪岄一副困惑而又很担心的样子,想说又不敢说,只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脸上又是甜蜜又是担心,那样子真的好像小狗,我不禁哈哈的笑出声来。 第27页 昨天,在我的帮助下,雪宸和雪岄终于行房了。 早知道雪岄喜欢雪宸跟自己的生命似的,雪宸也视雪岄为自己最重要的人。我老早就有心把他们对对配,让雪岄的一番深情开花结果。昨天雪宸生命垂危,我突然想到天地教武功的奥义——既然一方可以通过交媾吸食一方的精血,为何不可用一方的真气续一方的生命?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实施起来的确有难度。像雪宸当时的情况,做攻……似乎太勉强了……好在我曾经见过某某人明明为受,却让攻方床邸之间灰飞烟灭……我仔细的想过他操作的方法,于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这个一石两鸟,就实行的分外解气兼痛快哈哈哈哈!!! 雪宸显然没有我这样的好心情,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主人,这次的事情虽然已经化险为夷,不过我总觉得蹊跷,我觉得……打我那人好像故意留我活口。” “呵呵雪宸你不要想太多啦,那有人拼命的时候还考虑‘几分熟’的?你不要以为让雪岄占了便宜不服气就来破坏我的好心情。”我胡乱眨着眼睛。 雪宸一口气又没顺过来,激动的差点就干下弒主的滔天罪行。雪岄连忙跳过来拉住他,转移话题好减少我们之间的阶级矛盾:“主人,您怎么会被人家下了毒?我和雪宸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 “主人!”雪宸严肃的看着我,用手指在我掌心写“传音如密”。 我点点头,假装在牢狱里散步……兼……锻鍊身体,一边手舞足蹈连比带划的……把事实经过都说得绘声绘色形象逼真。两个小傢伙听得那叫一个慡啊,完全放弃了表达只顾张着嘴做呆若木鸡状,乖乖里个冬,今个儿又做了一回英雄! 我正暗慡,忽然听见雪岄悄悄对雪宸说:“主人好厉害哦,如果这次能逃出去,隐姓埋名作说书先生也不错,咱们真是跟对主子了!” 我七窍生烟,差点干下弒奴的滔天罪行……咦?弒奴的话好像就不是滔天罪行了吧?? “主人,说起来你的师父还有师兄可是够仗义的,真让人羡慕啊~~~”雪岄“活”过来后,死不悔改的急着发表意见。 我点头如捣蒜,笑容似花开:“就是!就是!” “那我们从这里放出去指日可待了?!”雪岄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就是!就是!”我笑眯眯,继续点头作招财猫状。 “主人!”雪岄眼睛亮晶晶。 “雪岄!”我眼睛也亮晶晶。 “我们的未来啊多么美好!”两人异口同声,作展望未来的造型。 “哐铛!”雪宸狠狠的给了雪岄头顶一下。“雪岄,主人耍宝你就跟着耍宝,你到底有没有生为僕人尽忠职守的自我意识啊!” “呜……雪宸你怎么只打我啊,要知道耍宝的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雪岄委屈的摸着头颅直喊疼。 “对!”“哐铛!”雪宸面不改色的又给了他一下,“身为尽忠职守的僕人,主人那下你代了!” “呜呜……”雪宸下手可真够狠的,眼看着雪岄的头就变成了四方型…… 我有些不忍心,尤其是看见雪岄睫毛上挂着的亮晶晶的眼泪。 “雪岄别哭。”我没办法施加援手,只好在牢狱另一边给他打气,“今天晚上我教你新的把势,把雪宸弄的服服帖帖的……” 悲愤的泪水中,雪宸大义灭亲~~~~ “雪岄你安息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雪宸的,不要担心……”一柱香的时间后,我假惺惺的对着雪岄的“尸体”掉眼泪。 雪宸不理会我的胡闹,拉住我的手仔仔细细在上面写字。 小心提防。 我眨眨眼睛——用传音如密:“进来后我一直装白痴,他们不知道我武功那么好。” 但一定在怀疑。 “防备我那是应该的,我和少林及盟主的渊源那么深,他们多半想我是jian细。” 雪宸沉思了一会儿,慎重的在我掌心写下—— 小心盟主。 不由自主的。 手一颤。 没必要。我信他。 事有蹊跷,疑似故意。 正派这边想除我为之后快的人多了,就算和天地教没什么过节的,也可能因为派别斗争而针对师兄他。 只手遮天,何托唐门? 师兄回护于我,唐门与他素有仇怨,这番只怕故意作对。 先兵后礼,直书胸臆,有诈。 我嘆了口气,慢慢的收回手。 雪宸静静的看着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继续用传音如密:“雪宸,如果每个最亲的人都要那么小心提防的话,那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雪宸淡淡道:“我自10岁上下,就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我看着他。“连我和雪岄——也不信么?” “雪岄如果敢害主公,我必亲手杀他决不手软。”雪宸一双美目定定的看住我,“倘若是主公骗我——” 他闭上眼睛面露凄绝之色:“雪宸这条命是主公的,主公想拿去就拿去,让去哪儿就去哪儿,无需欺骗。” “那——” “我不相信你呢……” 雪宸勐地睁开眼睛,大大的,惊恐之色不渝言表。 主公…… 我立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雪宸,你明白了吗?被最亲近的人防备和背叛,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我不想知道,也不想体会。不管这个江湖到底有多复杂,我只作我自己。我希望我想亲近的每一个人都信任我,我希望我想亲近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能够煳里煳涂的活着,其实也是上天的眷顾,不是吗? 雪宸不语,他看着我,似懂非懂的表情。 透过他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我仿佛又看见了另一张寂寞的绝美的脸。他倚着窗站立,紫色华贵的大袍只是枷锁。他定格般的沉默着,永久的绝望、孤独、悲伤。 不禁闭上眼睛。 赵麟君…… 我宁愿你是这样悲伤的永久。 也不愿你是那般运筹于帷幄。 我想信你,更想你信我—— 你懂我吗? 你懂我吗!!! 第26章 黑锅啊黑锅 雪岄和雪宸来陪我固然减少了我的寂寞,但其他种种问题接连出现,就让我越来越头疼了。 比如说吧,本来他们来的之前我是一天天堂一天地狱,来了以后也是一天天堂一天地狱……不过雪岄和雪宸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是天天地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雪岄那个嘴巴,就算我忍心“视而不见”也没有决心“见死不救”…… “主人啊,看在我们一片孝心前来营救,就算是没营救成功一片忠心同生共死的心意,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雪岄每次提困难的时候都表演的唱做具佳,楚楚动人的目光更是必备武器,让别人哭着喊着要给他当牛作马。 我心一颤,拿住筷子的手不禁垂了下去:“雪岄啊,地牢的条件不好你就克服一下吧,要知道吃猪食吃不死人的,间或还可以促进我们下决心减肥——多美好的食物啊~~~” “我和雪宸再减就没了!”雪岄巴拉着栏杆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委屈雪岄没关系,可是雪宸大伤之下,不增加一点营养可就落下病根了。” 一提雪宸我就没辙了,只好乖乖的奉上自己一份口粮的大鱼大肉,让三个人同甘共苦。 再管饱大鱼大肉也只是一个人的量,而且吃了美味很难对猪食再产生兴趣,很快我就发现国计民生的大事又出现危机了,而且这个危机简直有点自找的。 于是没事我就跟雪岄掐架,掐的兴趣昂然不亦乐乎。 雪宸一开始就放弃管我们,他觉得让我们这一对活宝自生自灭更好免得他看了生气。于是我和雪岄的战斗天天升级,眼看着什么主上仆下尊卑荣辱都丧失了,道德伦理直线下降。 “雪岄啊,你们要不来救我就好了。” 我强烈怀念过去一个人大吃大喝的日子。 “主人,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讲的出来。我们可真的是关心你才来的。” “我知道啊。可是,你们来之前没有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吗?” “要掂量了就不来了,我们的武功给山庄里的人提鞋都不配。主人你平时都怎么教我们的,把我们搞的这么没用。” 第28页 “……我怕打击你们的信心发现努力学了还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呜呜……主人你又欺负我……” “……好好,换个话题,大家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找点东西出来吃啊……” “吃什么啊,光秃秃的连个鸟都飞不进来。” “我看雪宸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如……” “主人!!你要敢动雪宸的主意我就跟你拼命!” “喂喂,雪宸不是经常说要有身为僕人赴汤蹈火的自我意识吗?生为赵家人,死为赵家鬼,不如我满足他这个心愿让他安心成佛……” “可是……可是主人也是和尚啊,佛家不是说谁不入地狱我入地狱吗?应该是你自我牺牲让我们果腹。” “我皮糙肉厚的又不好吃。” “没事,没事,我和雪宸都不会嫌弃的,我们一定会把不满留在心中,只专专心心感谢主人的大恩大德。” “……想吃还嫌肉糙……雪岄你简直要气死我啊!!!” “这算什么,当初赵右使嫌你丑还不是一样的上你,比起他来我们的道行可太小了,我就没办法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 这一下我可真的没话了。准确的说我不是没话,只是心情突然不好,不想说话而已。 于是三个人懒的跟猪一样躺在床上不说话。 “不是吧主人,我一提赵右使你就生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像女人了?”雪岄担心我难过,故意用话挤兑我。 “胡说什么呢?”我懒洋洋的说,“我不过是在思考,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可以弄来吃的……” 说到吃还是我和雪岄有共同语言,在天地教的时候我们就胡闹过,在“上班”的时间和空间里烧烤的干活。那次把赵麟君气的要死,然后直接把我拔光了扔进“汤”里吃了个干干净净。现在想想就算我愿意奉献也没人真箇想吃——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洗澡了~~~一想到自己臭就简直不能忍受起来,我嫌弃的把身上的衣服抓来抓去。 “不如我们抓老鼠吃吧!” 雪岄看着我的动作,突然想起一条妙计来。 我没想到,我是通过这种方式再次看见孟湘臣的。 听到属下说地牢着火了,而且有爆炸声出现,孟湘臣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劫狱。于是不假思索的用最顶尖的轻功冲进地牢后,发现三个人都还好好的呆着,除了脸上如同锅底的骯脏,基本上还是看的出原出产地是哪里的。 雪宸放弃似的躺在床上朝里赌气,雪岄呆呆坐在那里直发抖,而我,顶着爆炸式跟盟主打招唿。 “孟盟主,您好!好久不见!” 我脸上的笑容居然还是欢畅的,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镇静自若。 孟湘臣皱皱眉头。“怎么回事?” “嗯……因为这个这个……如此如此……”我正含煳的说着,孟湘臣那洞察一切的目光静静的落在我的身上,让我失去搪塞的力量。 “我的仆儿想烤老鼠吃,结果弄的不好把铺在地上的干糙点燃了。”我一根手指指向雪岄,揭发事实真相。 孟湘臣脸上写满巨大的惊嘆号和“天啦”两个字,嘆着气又问道:“那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妙手芊芊,还是指向雪岄。“因为在忙着救火的时候,雪岄不小心放了个屁,结果引发小范围爆炸。” 孟湘臣转头看着那个黑黑的小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惊惧,有害羞,有委屈,有悲伤,慢慢的眼角渗出两滴泪来,他闭着眼睛绝望的点点头,抓着手中一个不明焦炭状物体说:“是我干的,我不是有意把地牢点燃的,我该死,我请求盟主赎罪!” 孟湘臣缓缓走进,看见我的面前还有几具老鼠的尸体,不禁点点头,一句话不说的看着我。 而我却没有看他。我的食指依然颤抖着举在空中,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对不起……”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忏悔。 孟湘臣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又红了—— 还好灯光昏暗。 没有人发现他的心痛。 而我,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事实上现在,我正在集中全副精力,跟雪岄进行内部斗争。 镜头回放,回放到刚才,我用食指芊芊,指住雪岄的时候。 雪岄的惊惧:“主人,你怎么能够含血喷人呢?明明要烤吃老鼠的是你,不小心搞出火灾的也是你,不小心放屁搞出爆炸的也是你,你怎么都推到我身上了!!!” 我用眼睛告诉他:“家丑不可外扬,平时我就算了,这次你一定给我面子!” 雪岄的害羞:“可是……可是……放屁的事情也太丢人了……” 我:“你放总比我放好些。你放牺牲你一个,我放牺牲我们全部。” 雪岄的委屈:“可是……为什么要我牺牲啊,我又没有出丑……” 我:“你忍忍嘛——回头我给你好处。” 雪岄的悲伤:“再多好处面子也没了,雪宸一定不要我了呜呜呜……” 于是在惊惧、害羞、委屈、悲伤中~~雪宸替我背了这个巨黑的黑锅。同时他无比的伤心,哇哇的大哭起来。 我一心软,不禁出声的安慰他:“对不起……” 声音里充满无奈和忏悔。 而雪岄完全不理我,他哇哇的大哭着,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 孟湘臣显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滩内幕,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苦涩的表情,心里一点一点,被水融化了。 “好吧,我让你们上去。” 他很平淡的说着,好像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我彻底呆住了。 “师兄……啊不……孟盟主,你说的是真的吗?” 孟湘臣点点头,目光如泪水般柔和:“我早就应该下这样的决心了……” 我还是不相信:“可是,我不是人质吗?” “人质又不是囚犯。”他沉着声音道,“我一直就对大家的这个做法非常不满,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你应该是我们的客人才对。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一定要你们出去!” 我依然呆呆的看着他:“不会……不会麻烦吗……” 他柔柔的看着我。 “自打你出现,就一直在麻烦……” “不是吗……” 不等我有反应,他立刻一叠声命令着,让手下把门打开。当下人们犹豫着不肯动手时,那个俊美优雅的人突然生气起来,他一言不发的拔出旁边剑士的腰间长剑,潇洒的一转身,一条白链过后,牢门松松的倒在了地上。 他在门外向我伸出手来。 目光坚定而又认真。 仿佛在说着:一切交给我就好。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好没骨气的样子。 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到底—— 孟湘臣的眼睛又微微的红了,他低声说:“别这样,我……担待不起……” 我脸上泪水还是泊泊的流下。 “戒……孟……盟主……我好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 “不!我怎能不说!” 我含着泪水一拍大腿,无比悲愤的说:“我怎么早没想到把地牢给烧了啊,不然我早出去了!” “扑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雪岄斜斜的倒在地上,脸上还保持着鹅蛋的口形。 “扑通!”“扑通!”“扑通!” 我正在诧异着,忽然前面传来一片——奇怪的声音,我迴转头来,发现面前已然倒了一片。而还能顽强站立的,只剩下孟湘臣一个人了。 正当我想感嘆他定力超强的时候,他“哇”的喷出一口血来,慢慢的滑倒在地上。 第27章 朱门酒肉臭 最后,我通过把牢房点了……这种离奇的方式……终于重见了天日。 说真的我心里还是蛮得意的,不过看着孟湘臣和雪宸两张相映成辉隐忍的脸,我也决定将心中的快乐隐忍一下。 第29页 这个……就算手段非常了一点,不过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干嘛大家都在暴走的边缘让我非常想汗…… 唉……给我这样的傢伙当师哥和僕人……只好他们将就我一点了…… 因此,作为非常非常聪明的人物,孟湘臣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环节,所以他很快就来看我了。我仔细的看过他的脸——唇角没有血迹,眼中是温文尔雅的光。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完全放心,我立刻使出当年百战不殆屡试屡慡至尊至上的超级无敌耍赖功,没等孟湘臣说一句体己话,我就滔滔不绝的从现在一直回诉到我们穿开裆裤血浓于水的时候,我正在哪里声情并茂的发挥,孟湘臣淡淡的打断了我的话。 “师弟,你打小穿的开裆裤都是我给你穿的,那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你不记得了?”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给自己憋死——这马屁拍的有点超水平发挥了。 “嗯……嗯……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当然不会跟我一起穿开裆裤,就算是女眷不能入内的少林寺,十几岁的人也不能穿开裆裤是不是……啊不是……我不是刚才那个意思……” 孟湘臣脸色青了又青,他摇摇头,笑得很苦涩。 “师弟啊,这么多年了,你的学问怎么还是没长进啊,说话这番颠三倒四的……” 我哭丧着脸:“你也知道我是懒出境界的人,你走了以后就更加没有人管我了。” 其实我的话真没有太多的意思。 但他还是觉得听出了点什么意思。 于是什么东西柔柔的晃过,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悠悠的,似嘆非嘆。 “是啊,一晃……七、八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在他身后激动的点头,忽然想到他背对着我看不见,于是我立刻出声附和。 他微微低下头,如墨的长髮飘到胸前。 “这七、八年……不……这二十多年的时光就像没流走一样……我现在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次给你包尿布的时候……” 大师兄用满怀感情的声音回忆着,我在他后面差点没翻到桌子底下去。 这个——就不要再讨论了好不好!! 只可惜他依然背对着我不理会我的窘迫。 “记得第一次给你包尿布的时候你一点都不乖,总是乱动,我废了好大劲儿才给你包好,结果你立刻就尿湿了,我只好辛辛苦苦的再给你包一次,也不知道你那根神经不对,又咯咯的笑开了,笑得那个小鸡鸡一直在跳,我怎么都包不好……” 我及时的冲上去从后面捂住那张毫无遮拦的嘴,差点就干下大义灭亲的事情。 “大师兄,关于尿布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吧!” 我急得头上青筋乱跳,眼泪都差点迸出来了。 唉,一个人的过去还是不要给另一个人太了解的好。你看你看——猴年马月的丑事都给兜出来了…… 激动中感觉到前面的身体一阵抖动,我捂住的地方也发出喷气一样的笑声。 奇怪的歪过头去,这才知道孟湘臣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好看的眼睛看着我:“谁让你气得我吐血,小小的报復一下。” 他眼中是恶作剧般挑衅的笑意。 啊啊啊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般整蛊??? 但我很快就忘记了生气为何物了,孟湘臣笑得我心神荡漾,五脏六腑都在裂着嘴跟着笑,于是我也只好傻傻的笑着,魂不守舍的告诉他尽管报復还可以回忆一下我穿开裆裤的光景…… 结果说完以后我脸就红了。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也过了穿开裆裤的年龄而且当年大师兄眼睛鼻子下面的东西又不听话了正在蠢蠢欲动…… 天啊,这可怎么是好?? “对了,大师兄,你说正派这边有朝廷的势力,我上来不会妨碍到你什么吧?” 为了尽快从窘境中出去,我连忙转移了话题。 提到朝廷,孟湘臣的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说不找麻烦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孟某也是不怕他们的。”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 “唐门是朝廷的人吗?” 他看着我,缓缓的,缓缓的点点头。 同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只是其中一股朝廷的势力。” “什么?” 我吃惊的看着他:“正派这边还不只一股朝廷的势力?难道还有两个朝廷?还是说混进了少数民族?” “朝廷当然只有一个,不过……”孟湘臣慎重的举起三根手指,“想当皇帝的人可不只一个。” 我呆了呆。 “怎么,将来我们会有三个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孟湘臣嘆了口气:“师弟……你到底是装傻……还是什么……” 我急忙辩解了一番。对于我这种对权力毫无欲望又孤陋寡闻的傢伙,不知道皇帝应该有几个是很正常的,其实好多知识不是我想知道的而是大家逼我知道的。尽管我这么说了他还是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了我半天,最后才慢慢告诉我天下的皇帝只能有一个。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新的问题立刻就出现了。 “既然皇帝只有一个人能当,那大家还争什么?难道争一争国家就变成三个了?” 孟湘臣只好一边嘆气,一边告诉我皇室血统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原来皇帝老儿纵情过度,留下好多有出息没出息的儿子。没出息的继续没出息,有出息的就争着当下一任的皇帝。几乎每朝每代,都会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 一席话听得我连连摇头:“皇帝老儿好没节操,生那么多干嘛?生出来打架玩的吗?早知如此当初只生一个不就好了。” 大师兄显然对我的评价不贊成,于是他又告诉我当皇帝很累人的,需要什么什么样的素质,要什么什么样的体质。皇帝生一大堆大皇子,小皇子,一方面也怕皇子夭折后继无人,同时想给后世立一个贤君……正所谓所谓用心良苦啊,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干,连“种马”也不好当…… 我呆了又呆,呆了又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既然当皇帝这么累人,那为什么大家还要抢呢?让别人当好了,这种累人的活给我我都不要。” 大师兄也是呆了又呆,呆了又呆。他默不作声的看了我很久,末了说大概天下人都不会像我这样想。 “那天下人怎么想?” “皇帝九五至尊,贵有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指挥,所有的人都要为他臣服。”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怕朝廷吗?” “……” “大概,当皇帝的人,就是想得到全天下的认可吧……” “那这就更加奇怪了,就算是大家跪倒在他面前宣誓效忠,但他知道下面匍匐的脸就一定是忠诚的吗?他管的了人民的行为,能管的了人民的心怎么想的吗?” “……”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寇’,众皇子拼命争抢,还不是为自己挣一个正道的出生,至少,能让人民的心,都朝向他。” “杀自己亲兄弟的人会得到大家的恭颂??”我吃惊的睁大眼睛。 大师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如果他是个好皇帝的话,大家会原谅他过去的一切的。这件事情在歷朝歷代都不少见。” “不杀自己的兄弟,不当皇帝,也可以做一个好人啊。” “……” “可是既然生在皇家,你无窥视之心,别人也不会相信,你不想杀人,别人也会杀你啊。” “那就不要生那么多好啦。” “……不是说过这个问题了吗?怕皇家血脉失传啊。” “那大家这么斗,迟早也会斗光光啊?” “想当皇帝的人自然争斗,不想当皇帝的人可以乐在逍遥啊,说不定大家斗光了圣旨就落在他自己的头上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啊。” “那大家还抢什么?” “……” 我看大师兄真的快吐血了,于是我很担心的看着他,怕他又一口喷出来。 不过大师兄的涵养也不是一般的好。“都说过了这种事情很少,规矩是立长立嫡,太子不行再在剩下的皇子中挑选。” “这不就得了吗?既然有立太子这么好的办法,那大家就安安分分的,该当皇帝的当皇帝,该当王爷的当王爷,这样不就好了?” 第30页 这个时候他又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就算立了太子,也不能阻碍其它人对王位的窥视啊,当太子的人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我彻底傻了。过了很久我问了一句很没力的话。 “那立太子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仿佛永远在鸡生蛋,蛋生鸡中绕圈子。大师兄忍不住一个劲的嘆气,他反覆的说着,皇家的事情太复杂了,我永远不会弄明白,而且还是不明白的好。 于是我就真的泄气了,我想我还是一点都不明白好了,反正那个朝廷啊皇家的,离我好远好远,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替古人操心,真是傻倒牛角尖里了。 不过我至少还是想通了一点。仅仅是一点。 “如果太子够强的话,皇位别人就抢不走了。” 我想,这样厉害的傢伙,一定也会是一个好皇帝。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本没有什么规则好言。 厉害的太子也不一定能当上皇帝。 我后来认识的那个太子就非常的厉害,厉害到大家都以为他能当上皇帝。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当上皇帝,因为他站错了队。 真是奇怪。 他是太子。 怎么也会站错队? 时间回到鸡生蛋,蛋生鸡的那一天。我还没见过太子,我刚刚知道太子的一点事情。我就开始为他的事情犯晕。 孟湘臣悄悄告诉我,唐门的势力,就是太子在后面培养的。 太子有意插手江湖中事,他显然不太喜欢现在的武林盟主,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武林盟主。 我对太子贪婪的把手伸这么长感到很讨厌,但我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当他把手伸进来的时候,他的两个兄弟同时也把手伸了进来。 看来他不仅没掌握好白道,似乎连家里都没摆平。 同时我觉得孟湘臣更可怜,他虽然贵为武林盟主,但好像只能指挥四分之一的人。 看着他眼角眉梢隐隐的忧郁,我心中的某个地方也同时隐隐的痛着。我很怀念那个陪着我在后山玩的大师兄,他虽然面显菜色,但笑容却像天上的太阳。 但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有些人心甘情愿被牵绊着。 被这个俗世。 被这个天下。 第28章 太子势力 尽管我一直觉得围绕在山庄里的气氛不太好,不好到我这个傻子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可是我还是觉得最近的空气过于的纯净了一些。 当时我还在地牢里的时候,大家就在上面鸡飞狗跳的闹腾,连狱吏都分为两派火拼的不亦乐乎,间接造成了牢房“纵火案”的发生。然而当我堂而皇之的走到地上后,居然周围一片和平之象,没有一个公然向武林盟主质问理由。枉费我做好充分的准备打算演一场催人泪下感天动地的《人间喜剧》,因为这场戏没演成,我心里总是有些不慡的感觉,这间接影响了我的官能细胞,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感。 我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我的两个伙计就能多了,让我由衷感嘆平民文化和精品文化的魅力—— 雪岄说我是皮痒欠揍。 而雪宸形容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果然不期而至。 在我最皮痒欠揍的时候。 唐门的总把头唐孝上次见我的时候还如同战斗的公鸡恨的钉是钉铆是铆的,这次却笑嘻嘻的告我“一笑泯恩仇”,虽然“一笑泯恩仇”这个词对我来说过于文学化了我听不懂,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俗语我还是懂得。 不就是笑嘛,我相信这个天下若论不明不白的傻笑,没有人能笑过我的。 果然一席笑下来,唐孝落败。 他的汗水悄悄落变成了瀑布汗。 太过聪明的脑子,永远搞不懂呆子经久不息的笑声下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悄悄擦了一把汗,无不担忧的看着我:“请问赵少主,长笑所谓何故?” 我继续笑的舒畅:“哈哈,不为什么,不为什么。” 我越说不为什么,他就越觉得有什么。眼见着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手指轻轻在腰侧抚摸着,试图警告我什么。 可惜我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会儿笑得高兴,更是视野严重缩小。不仅看不见唐孝威胁的举动,甚至连唐孝的皮笑肉不笑都没看明白。 于是眼睛越发的阴暗,他注视着我,眼中渐起杀机。 这时候,他身后的徒弟首先沉不住气了,一拍桌子怒喝道:“赵岩嵩,我师父好心好意前来看望,何故大笑不止,欺我唐门无人?” 唐孝的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 我惊奇的停下来:“咦?不是你们先笑的吗?你们笑我们当然应该回报笑容了,什么不对?” “可是……你为何笑得……让人寒毛……倒竖……” 那个弟子憋不住颤抖的说出来,眼睛里露出又冲动又害怕的神情。 而唐孝的手指仿佛感悟了一般,紧紧抓住腰间的某处,手背青筋暴露。 我大吃一惊,左右询问身侧僕人:“咦?雪岄,雪宸,我笑得很难看吗?” 左边雪宸用眼睛鼓励我——“就这么笑”,右边雪岄用眼睛鼓励我——“你一直都这样”。于是我得出结论:我一直都这么笑的。 那好吧,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那也是歷史遗留问题。 我放心了,回头对着唐孝歉意的笑笑:“我一直笑得就这么难看,您多担待点。” 唐孝的表情差点就吐血了。 他手指又紧了紧,十分复杂的神情在他脸上唿啸而过。“赵岩嵩,我虽然不知道你心中做何打算,不过老夫今天确有要事相议,还请少主放下芥蒂,从长计议……” 我很想告诉他我笑就是因为我决定“从长计议”了,不过考虑到对方的理解力,我还是乖乖的收起笑容,把自己弄的像一个聪明人。 我高深莫测(其实是无聊懒散)的表情果然得到了对方诚惶诚恐的敬意,唐孝心存惧意的一拱手:“赵少主,前些日子多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如若将来成为一家人,还请赵少主对门下多多包涵。” 我眨眨眼睛。一家人? “正是。如果赵少主愿与彼们重修旧好,在下愿与少主结成儿女亲家。” 我本来很想告诉唐孝我们还不怎么熟好像没有旧好这一说,不过当时我太过吃惊了,我吃惊的忘记了这一出——我张大了嘴巴看着唐孝——长大的嘴巴里口水差点就流下来了。 唐孝很满意的看着我的反映,看来他对自己的女儿颇为自负。 他当然有资格自负,唐尧名满天下——却不为武功,而为美貌。 唐孝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却不知我黑是黑—— 只是两眼一摸黑。 “唐施主,我没有儿子。” 我很善良的告诉他。 唐孝差点又吐血了,他瞪着眼睛很没风度的大喊着:“我知道!我是想把小女嫁给你!!” 啊——这次我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雪岄:“雪岄,有人觉得我长得很帅,想把女儿嫁给我——” 雪岄不看我,但却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主人,终于有人欣赏你的长相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跟雪宸……终于不用担心主人您的个人问题了……” 唐孝正在喝茶,脸上是不自觉的得意之色。突闻此言一口气没绷住,全喷在了旁边弟子的脸上。 “你……你……你……”他指着我的手不停的发抖。 我把雪岄推到他指的角度,自己闪一边:“刚才的话是他说的,找他!” 唐孝显然不能明辨是非,他怒目而视——还是针对我。唉……看来雪岄的童言无忌都记在了我的帐上,当年一句“上樑不正下樑歪”果然永垂不朽,害人害己终于砸到了自己的脚跟。 于是我满脸委屈,眼睛求助似的望向雪宸。 带着唐孝的目光也不禁注意到旁边这个不动声色的下人。 好个雪宸,这种状态下依然目若秋水,心似灵台,一双翦水双瞳镇静注视着唐孝,空气中酝酿千言万语。 几下交汇,唐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粗气渐缓,慢悠悠的看着我,点点头说道:“赵少主,别装了……养的出这样的僕人的主子,唐某心中清楚的很,你是什么货色。” 我轻轻推开雪岄,笑道:“别看他,他不是我养的。他聪明英俊你跟他谈亲家好了,跟我谈就要将就我的思路。” 第31页 一句话轻轻点睛,唐孝并非俗人,立刻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的言下之意。 他假意拍拍嘴打个哈欠:“赵少主绕的好大的弯子,在下差点就跟不上你的思路了。”他若有所思的沖我点点头,小心谨慎的缓缓措辞,“阁下骨骼清奇,仪容非凡,原为我江湖女子心仪之男儿本色。唐尧虽贵为人间绝色,却依然凡夫俗子,配不上赵少主龙凤之姿。在下求亲原是冒犯,此番诚惶诚恐的提出,也是看在小女身后有过得硬的本家——不知未来黄龙的指婚,加上小女的美貌武功,唐门的地位财富,能否勘勘配的上阁下的骨骼清奇,仪容非凡?” 唐孝蜿蜿道来,一席话听得我和雪宸不禁对望了一眼—— 原、来、如、此。 古来和亲无非三种:一,求同。二,求助。三,求情。 大到国事,小到家事。 雪宸走上一步,拱手行礼道:“我家主人不甚惶恐,不知指婚一事,是哪家黄龙的旨意?” 唐孝脸上又充满了倨傲。“哼哼,除了我家正牌主子,谁敢妄称未来黄龙?” 紫金冠,黄金衣。 眉间风情无限。眼中剑光三尺。 那个时候我对太子还没有这么客观而又清晰的构像。我只模模煳煳的看着一个人对着我笑,笑得又狠,又准。 于是我也笑了。我没有三尺剑光,心中确有一点清明。 唐孝看错了我的笑,不禁脸上又惊又喜:“赵少主,您是同意在下的提议了对吗?长安那位可很是看中少主,这般联姻,一定会给少主和本家,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 我点点头,笑得童叟无欺:“呵呵,我也这么认为……” “啊……这么说今天就算说定了……” “唐掌门——”我定定的看住他,“不知道唐掌门知不知道我天地教的武功?” “……” 我懒洋洋的接着说道:“我在天地教这几年,因为武功低下,品貌不行,时时挨教中长老的训斥。岩嵩不才,却为七尺男儿,也知道家大业大,自尊最大——不敢忘记勤练武功……不过我怎么练也练不好武功却不知为了什么……” 我眼睛悄悄的转向雪宸。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看着雪宸,缓缓推进。 雪宸面色沉静,不动如山。 “因为主人心肠太软,实在无法效仿教中风俗,食人精血,采阴补阳。” 一席话下来我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可是对方三人脸色都是大变,尤其是唐孝,更是汗水滚滚而下,目光熊熊如火。 “赵岩嵩——你——”他颤抖的手指再次指向我,“你难道打算——” 我不动声色的轻轻避开他手指的方向,言谈举止间,一派风淡云轻:“这可不是我说的,请唐施主莫要再指错人了……” 唐孝久久的看着我。 真的是——很久。 那天的故事,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之后的很多后续故事,虽然在悄悄的进行,我也懒得知道。 我想我弄懂两件事情就可以了。 太子想拉拢我。 而我不想被他拉拢。 他想拉拢我的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却知道自己不想的原因。 江湖之广,在我眼中莫若盆景。 天下之大,在我心中不过浮云。 原为九州游龙,天外散仙,天地尚不能拘我神志,何畏长安! 第29章 步步陷阱 原为九州游龙,天外散仙,天地尚不能拘我神志,何畏长安! 多么具有戒痴特色的一句话啊—— 真应该表在什么捲轴里挂在厅堂上好好的让后世瞻仰瞻仰。 唉…… 可惜没有流传后世。 关于我没有投靠太子的原因,后来有很多版本的说法——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接近答案的。 最无厘头的版本是雪岄的—— “主人他说自己不喜欢吃面食,所以不想去长安。” 最官方的版本是唐孝的—— “赵岩嵩他效忠魔教,心存叛逆,企图重建魔教辉煌,与朝廷分庭抗争!” 最骨气的版本是雪宸的—— “主人身为雄霸一方的天地教少主,怎么也应该配公主,一个江湖风尘女子怎么配的上?” 最歪曲的版本是赵麟君的—— “哼!唐尧的美貌给我提鞋都不配!小嵩怎么看的上她???”(岩嵩:……) 每个人的版本都非常的不一样,但每个人都非常肯定这个答案是绝对正确的。 他们发誓,这是亲耳听见我说出的答案。 这个—— 其实不假。的确都是我说的——谁说我傻来着,你看我这不是投其所好吗?我多聪明啊~~而这么多这么多的答案中,却是孟湘臣从来不提的那个答案,是最—— “唐门和太子跟师兄作对,我说什么也不能允许自己做出对不起大师兄的事情。” 这句话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告诉孟湘臣的。 灯下他白衣胜雪,眼中忽然大雾瀰漫。 他一个字没再多说。我心中的意思,他懂,他心中的意思,我也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微笑。我知足。 然后,我静静等待我未来的命运。 唐孝这次剎羽而归。心中必然嫉恨。而太子得知我并无用处,可能还将成为另一股势力反抗朝廷。两人必不肯放我。 囚禁恐怕都是小菜——要不废我武功断我心志,要不餵我毒药以为要挟…… 恐怕,还是双管齐下。 我悄悄嘆气。 赵麟君啊赵麟君,你这步棋……走得实在是不太如意啊…… 然而世事风云变化,奇峰中间又起奇峰。 唐孝一门,突然灭绝。全派上上下下一百一十三人,一夜暴毙,死得干干净净! “什么??!!” 我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比震惊的看着带回消息的雪宸。 “确定消息。善于使毒的唐门一派,居然就是死在毒上,江湖上一片譁然。” 死在毒上—— 我惊惧的看着心中缓缓的滑过一个名字——若问用毒的高手……还有跟唐门的过节…… 我看着雪宸,他也看着我。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 雪宸又惊又惧的看着我,不禁失言喊道:“没可能的主人,虽然赵右使他……” 虽然什么?虽然赵麟君貌若天仙,气质高华,不过若问玩阴玩毒,玩斩糙除根,玩心狠手辣,全天下也玩不过他。 更何况,唐门还送了两个败类到他面前去噁心,雪宸雪岄不说,我也知道他们的下场不会是斩立决这么简单。 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狠到这个程度…… 我心中一阵一阵发寒,简直说不出话来。雪宸无比担忧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很焦急的看着我的表情。而雪岄还在不知深浅的混乱吹嘘。 “就算是赵右使做的这些又怎么样?说明赵右使对主人好啊,就是因为好所以才採取了这么极端的方式。如果放任唐门一直威胁主人,迟早会吃了主人的,这样一来……” “雪岄住口!” 我第一次大声的唿喝雪岄。 他立刻就禁声了——他没见过我对他说重话。 而我完全不想解释我为什么生气。一百一十三条人命啊,我这一生到现在,双手仍未沾染鲜血,但如果这一百多号人真因我而死……难道我就不是罪恶滔天吗? 赵麟君啊赵麟君,你果真…… 断绝。 断了我的残念。 也断了我的迴路。 “主人……”雪宸走过来,握住我不断颤抖的冰凉的手轻轻偎着,“雪宸知道主人心思,不过按照赵右使做事的风格,他不应该贸然行事,尤其是主人还在正派看押的时候……” 正在我们说话的当儿,忽然孟湘臣的家奴到来,说盟主求见。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似乎看见了我的罪恶,在血红的天上飞。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看见孟湘臣带着他始终如一,波澜不惊的表情,沉静的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再吐出。 然后再微笑。 第32页 “不是我干的。”我看到自己指天立地的发誓。 他点点头,很轻易的就相信了我的话。 “我相信你。你最多也就是把毒蘑菇煮到了汤里……那么厉害的毒药,你不会使。” ……说真的,这个理由是事实……不过我不喜欢…… 于是我笑嘻嘻的看着他:“那么大师兄,你多替我维护一下吧,告诉大家,我其实真的很弱,而且最喜欢以德报怨,所以唐门的事情,跟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湘臣闻言,一句话不说的看着我,看的我一阵一阵的心虚。 “这个……我是可以提供一点线索啦……唐孝为人很坏……江湖中得罪的人一定不少,仇家那么多,所以……” “所以得罪下一个大有来头的人对不对?” 孟湘臣不急不缓,轻轻言道。 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背后一阵发寒。 孟湘臣在屋子里负手围转,他低头言道:“就我所知,全天下能够有此手段的就四个人。一个就是当今圣上,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跟太子抢位子的大皇子,还有一个就是天地教赵麟君……” “肯定是那个大皇子!”我立刻说道,“你看你看,唐孝是太子的鹰爪,大皇子一定想除之而后快……” 孟湘臣团团转的步伐突然就停住了,他昂头看天:“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就是就是……大师兄最能明辨是非了……”我立刻谄媚他。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袒护赵麟君……” 我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是他,但在外人面前,仍忍不住替他开脱,替他消罪……忍不住自欺欺人。 当今圣上当然没有立场来杀唐孝,大皇子要对付太子,朝堂之上比江湖更重要,犯不着打糙惊蛇,太子自己当然不会断其臂膀,而赵麟君……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不杀这些人。 “是的,其实赵麟君的可能最大……” 我无可奈何的说出这一句话,忽然觉得心尖犹如针刺一样的难受。 那种痛苦、愤怒、忧伤和失望的感觉,仿佛是别人强加给我的,轰的我如五雷轰顶般,整个人都镇住了。 怎么……怎么…… 正当我在痛苦的寻求答案的时候,孟湘臣轻轻的嘆息传来了。 “其实我心中也不是十分肯定是他,不过唐家堡议事大厅的大理石屏风上,居然有人用手指在上面随意写字,留下‘阻我路者,杀无赦’的警讯,当今世上,能做到此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孟湘臣在灯下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来回的看着。 我也看着他的灯下的手掌,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那个人的手很美,会翘兰花指,最是娇柔妩媚。但杀起人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煳。 我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的…… 孟湘臣回过头来看着我。 “是他吗?” 他没有说“他”是谁,但我们都知道那个“他”,只能是谁。 我点点头。是他。 胸中又是一股针刺的疼痛。 我都分不清,这种痛苦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强加给我的。 孟湘臣点点头,忽然眼中就大雪封江。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又一次简单的问道。 孟湘臣真的很聪明。 其实答案他心中都有,他只是想逼我说出来。 于是我就说了。我说赵麟君是为了我这么做的。 第30章 湘臣心事 那天晚上,我犹如梦游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甚至连自己淋了一些雨,都不自知。 雪岄跑得远远的躲起来,他怕自己童言无忌说错话得罪我,而雪宸拿过一条毛巾,替我擦湿漉漉的头髮。 我一直很怕雪宸问什么,还好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长相和气质都太像那个人了。 所以才被人当作替身,委曲求全的活了好几年。 所以才被人泄愤,差点成了替死鬼。 所以……我现在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雪宸,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和雪岄都去别的屋休息吧。” 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还听见雪宸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是走动的声音,铺床的声音,关门窗的声音,最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然后我睁开眼睛,趴在桌子上,瞅着跳动的灯火发呆。 不过是残念,原来……也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我还以为,我的心,早在颠顶比武的那天,就在背负另一种使命前,死掉了。 我笑了,挑动剩余的灯油。 灯光跳动了一下。 那种突然的光明,刺痛了我的心。 同时,就在这闪动的一霎那,门合着一阵冷风开了,吓了我一大跳。 一回头,就看见孟湘臣湿漉漉的站在门口,仿佛幽灵一般。 很少看见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哪怕在少林也没见过。于是我真的吓呆了,很久我都不能确定我看到的是事实。 “我实在是不能忍受……” 我想他也许真的是幽灵,因为他是飘进来的,而且足不沾地。 但他又真的不是幽灵,因为幽灵不会说话,也不会有那么真实的,冰冷的拥抱。 “我真的不能在忍受了……你走了以后,我嫉妒的几乎发狂……” 他抱住我,因为太过的用力,我们一起倒在了地上。 我全身僵硬的躺在地上,觉得身上的重压,紧紧的拥抱,都像是梦一样不可信。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颈处,湿冷的头髮缠绕了我一身。 而他的身体,在我的身体上发抖。带动着他的声音,也在令人心疼的发抖。 “我成不了佛的……我当年就知道……” “没想到自己连人也做不了……明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发怒,忍不住嫉妒,我嫉妒的发狂,怎么会这样……” 我成不了佛的,我当年就知道了。 前程往事刷刷的如画卷般后退,我立刻就看见同样的雨夜里,他淋过雨后伤痛的表情。我问他为什么还俗,他久久的看着我,说自己不能达到“风不止而心止”的境界,我很奇怪的看着他,说你不把它当风看不见不就得了。大师兄狠狠的嘆了口气,说我的经读的很好。 一些更陈旧的情感如焰火般喷涌了出来,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当年是怎么撒娇扮懒,又是怎么的调皮捣蛋。那些无意还有故意的故事里,都有他默默凝视的目光,还有最大的纵容和温柔。 那些。 无意还有故意的故事里。 于是我也反手紧紧的抱住他,紧紧的抱住。 “大师兄……你当时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下山呢……”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抚摸着我的头顶,声音沉哑而苦涩:“师弟,你还不明白吗?少林寺有我想要的一切,除了自由的感情。我没办法对越来越大的你无动于衷,那种道德的痛苦像一把刀悬在我的头顶。于是我想,在少林寺我就真的完了,当不了佛也成不了人。于是我想还是下山吧,成就另一番事业……等到我功成名就的时候我再上山找你,如果你同意跟我走我就为你撑起一片天空让你永远都那么快乐,如果你不同意跟我走那也算是断了我的痴念从此天各一方重新开始……但我没想到你会被赵麟君接走……还跟他……” “那我雄霸一方又有什么意义?那我撑起的一片天空又有什么意义?今天晚上你走了以后,我就坐在那里发呆……我想这近十年的光阴……就似做了一场梦一番……” 他身体里的冷一阵阵的传过来,我不禁更加用力的抱住他,将我的体温传递给他。 “大师兄……其实……其实我跟赵麟君的事情,都是他强迫我的……我对他并没有什么……” 我撒谎了。 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在痛。我想起我常说“出家人不打妄语”,我想起每次我说的时候赵麟君那颇诡异的表情。 第33页 而很快孟湘臣那用力的双臂使我回到了现实,他扳着我的表情看——像他那么聪明的人,绝对不会仅仅相信别人说的话,哪怕是那个人立志当一辈子的和尚。 孟湘臣很快就在我眼中找到了痕迹,他苦涩的笑笑:“毕竟……还是不能完全的不动心啊……如果真这样,你倒显得无情了……” 我捧着他的双颊,低声问他:“那么……这样的我……你愿意接受吗……”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双手在我颈后轻轻的抚摸。 “怎么会不接受呢……” “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个麻烦……” “避不开……也躲不掉……” 那天晚上孟湘臣陪着我在灯下坐了一夜,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把自己记得的那些前程往事,又拿出来细说了一遍。 湿衣他坚持不脱,于是在内力的蒸腾下逐渐干了。我替他解了髮髻,细细梳他那一头墨似的长髮。然后他又替我梳。 如果都在少林,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风景。 当然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如的把手掌重叠在一起—— 就仿佛拥有了天下。 第二天一大早,在最早的鸟儿都没有起床鸣叫的时候,孟湘臣就悄悄的离开了。我送他到门口,他回头看我。 天光在他侧影上构捺天青的线条,他的眼睛如同暗夜的晨星闪闪发光。 “看着你,就好像全天下都在我手中一样。” 他这样说着,笑着,就好像——真的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原来心曲是可以相通的,我这样想。 原来,世界是可以放在眼睛里,放在掌心里的。 那天之后,雪岄和雪宸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变化。 雪宸的冰雪聪明自然不用怀疑,雪岄这个粗神经居然也发现了,我真是感嘆世事无常。不过雪岄说的理直气壮的,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理由。 昨天明明还是一肚子的感秋悲春,而今天——根据他的原话,那就是一脸的yin盪。 晕~说得可真直接。于是我好好的“大义灭亲”了一下,在我心情很好的时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雪岄和雪宸似乎都不太能够接受孟湘臣。 雪宸虽然是我的死忠,不过总是对孟湘臣心有芥蒂。他现在完全陷入了怪圈,对天地教恨之入骨,对正派也是唇亡齿寒,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和雪岄,我都觉得他快得忧郁症了。 而雪岄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雪宸所以对赵麟君很有好感,而且他一直对自己在监牢里没受到我那级待遇耿耿于怀,在他眼中,孟湘臣本来应该是个唿风唤雨的人物,对解决他的国计民生问题手到擒来。可惜孟湘臣当时没“服务”好,所以雪岄有只眼睛一直有点偏见。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局。大局是我和孟湘臣终于迈出了关键而又重要的一步,至少——也拉过手了—— 这个—— 怒!难道不应该是从拉手开始吗?以前的那个过程本来就很不健康!不理也罢!! 白天他有公务需要解决,我无事可作,就趴在窗台上发花痴——要不能被雪岄说成一脸yin盪吗?唉……yin盪倒不至于,不过发春…… 我想起了昨晚的谈话。那些让人心情大好的谈话。 “大师兄,你知道吗?我这次来了以后你都好冷淡,我都不敢跟你亲近……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其实我心中也是一直很想跟你亲近。但是毕竟八年没见了,我还是不敢确定你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一深思熟虑……” “一深思我就把牢房点了是不是?你看我火气多旺啊呵呵!” “咦?你不是说点火的是你那个下人吗?怎么又变成你了?” “……这个……下级犯了错误,上级永远是有责任的……啊哈哈……呵呵……” 他微笑着看我,眼中是假装的严厉。 “你给我说句实话——房子是不是你不小心点的?那个爆炸,估计也是你的事儿对不对?” “那个……”我挠挠头,“餵我说大师兄,你真箇儿神通广大,这都能看见——” “哼!你调皮捣蛋的事情多了,这个算什么,想当初我替你第一次包尿布的时候——” “诶阿诶打住!打住!!这个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我眼睛直跳,我慌忙拦着他的嘴。 他的脸在我的手下一笑,温华光润仿若美玉。我不禁看呆了。 “餵我说师兄,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咦?你不是总说自己没有审美观吗?怎么又觉得我好看了?” “看的多了也就有点判断力了,看别人还是八九不离十的,就是对自己的级别把不准。” 我没志气的直嘆气。他噗呲笑出声来。 “怎么还有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的。” “就是啊,大家为什么对我都奇奇怪怪的。你说我长得好吧,上少林的女眷看见我就跑,好多人也都说我丑,连我的下人也这么说……你说我丑吧,可是你这么好看的人又会看上我,真真奇怪啊~~~~~” “怎么奇怪了?喜欢就是喜欢啊,我离开少林的时候你才15岁,再国色天香那也成不了多少气候。” “不过……”他的目光轻轻巡视我的脸,就像有轻柔的抚摸一样让我觉得很舒服,“这八年时间你可变了不少。神色间更沉静了,懒洋洋的气质也更胜往昔……怕是我再等上两年,就有大量的女人对你投怀送报了,我啊——早被你忘在脑后了~~” “说我——”我拉着他的手腕,“说!这几年有多少武林世家的人向你提亲!怕是三山五岳看尽吧??” “嗯,没全看尽也差不多了~~~~~” “你——” “但还不是轻易就被你气得发狂?” 孟湘臣淡淡的说着这句话,脸上还带着很简单的笑容。 好像不是昨天的事情,一切早风淡云轻了。 但我没有忘。我永远都不会忘。 而那天晚上我忘了想赵麟君,我一点,一点都没有想他。 完全没有。 第31章 三首偈语 而那天晚上我忘了想赵麟君,我一点,一点都没有想他。 完全没有。 如果把赵麟君形容为鹤顶红、孔雀胆一类美丽而又致命的毒药,相信他自己都是十分欢喜这样的比喻。我曾经不以为然,后来好像又很迷惑,而现在—— 我好像已经中毒了。 这个状况的出现,与我的师父的暧昧态度,不无相关。 这个师父当的如此神出鬼没,关键时刻不露面露面时刻不关键……大概也只有少林寺的老葱头干得出来,所以一开始我在他面前装高僧,我低眉顺目的装高僧。 “死小子,人模狗样出人头地后就不认我这把老骨头了是吗?德性!!” 小白鬍子哗哗一颤,我头上多了好大一个暴栗。这年头江湖真是不好混,连教主级别的老秃驴也“返老还童”了,也不知道我们这些晚生后辈们都瞻仰他们什么样的光辉。 “师父……您那可是龙形手,下掌的时候可不可以温柔点啊,不然您就只能看见人头落地了……” 我抱着头颅委屈的大喊。 “切~~小和尚蒙别人去吧,我要是一掌能把你打个半残,我转头给你当徒子徒孙。”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脸上立刻就换上谄媚的笑容。 顺便奉上香茗一杯。 “师父,您喝茶……” 我笑得十分的……嗯……卑鄙无耻荒唐暧昧。 师父果然那下眼角的四分之一眼仁看我:“小和尚又想贿赂我什么?你老老实实的说吧,是不是想讨好我讨点消息什么的?” 我心存佩服——果然是当师父的,能教出孟湘臣和我这样优秀的徒弟,一眼就识破我的鬼把戏。我忘记了当年把屎把尿大概少不了他的一份,所以心中无意识的把师父的形象又虚化扩大的几分。我必恭必敬的鞠了一躬,对师父坦言道:“师父,您真正是大智大勇,火眼金睛啊~~在别人面前我都假装武功很差,煳弄了不少英雄好汉……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出来我武功不赖的?” 第34页 师父又拿上眼角的四分之一眼仁……看天:“怎么也当了你20年的师父,你当初还穿开裆裤那会儿我就看你看的清清楚楚……” “打住!打住!!”我头上又有无数青筋乱跳,“师父您只要告诉我怎么看出我身负武功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不用具体形容了!” “我不是看出来的……” “那……”我心中崇敬更深。 “我是诈出来的。” “……” 师父懒洋洋的看了我一眼,数过三颗佛珠:“其实刚才打你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一失手把我最亲爱的小徒弟打傻了吧。不过所谓死鸭子嘴硬,我当然是不肯承认一时失手了,如果你真的傻了那就是活该倒霉,如果你没傻那就是命不该绝……反正老僧是不承认会犯错误,所以是悲剧还是喜剧只好看你运气了……” “……” 我心中熊熊火焰在烧。最近“大义灭亲”灭的有点上瘾,看谁都象靶子想招唿两下。 师父没有看见我悲愤欲绝的样子,他低着头又数过三颗佛珠:“戒痴,老僧问你一个问题。” “比干心有几窍?” 我没由来一怔:“七窍啊。” “对……”师父又数过三颗佛珠,“可是他还是斗不过妲己,所以他只有死……” 我怔怔的站在那里。“师父……” 他抬头沖我微微一笑:“戒痴徒儿,你可是八窍玲珑啊,心比比干多一窍。” “……” 我不作声看着师父,心中一盏明灯亮若晨星。 屈指,数珠,烦恼去。 “赵麟君阴狠毒辣莫若妲己,你能够在他手上全身而退,师父心中……从来都没有小瞧过你……”师父轻轻嘆了口气,眼神仿佛父亲,“你是一个聪慧过人的好孩子,为师我……十分的欣慰……” 那一刻,我的眼泪热热的流了出来,好像火山口的岩浆炙人。 下一刻,我扑进师父的怀里,哽咽着将他的袈裟打湿。师父的手缓缓滑过我的头髮,龙形手成绕指柔,嘻笑怒骂换肝胆相照。“戒痴,我的好徒儿……当年如果不是你坚持,我一定会倾尽少林寺的全力来保护你的安全,可是你却偏偏希望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感化天地教。虽然为师也知道你的想法非常的天真,可是还是无法驳倒你的理想。你这样顽固的个性,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五年前。南山上。寒锁深山。露重偈衣。 师父,我想去看看天地教。我想知道——父亲他为之奋斗的理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真的是错,又是错在哪里。 如果你父亲真是好人,只是被世人误解呢? 那就随它去吧,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毋庸急忙表白。 如果你父亲真是坏人,或者天地教果然邪恶呢? 那我希望能够感化那些灵魂,他们本不是生来作恶。 长长的嘆息,融化在夜雨萧萧。清亮的眼睛,点亮一室的光明磊落。 戒痴啊……你的想法……还真是天真啊…… 是啊…… 灯下有人傻傻的笑着。又呆,又笨,又傻,又丑。 我好像就是为了做这种傻事才出生的。 如果不这么做,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怎样,会有什么不同。 我相信,每个人哌哌坠地的时候,都是有他们的使命的。不过很多人时间一长,就都忘记了。 所以人们才说——理想和现实,总是遥远的。 戒痴?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 我想当一个歷史的见证人。 “你佛经读的很好,为师多年来……记挂不已……” 师父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髮,唇边带笑语声轻柔。 我如幼子般把头深埋进他的膝间:“可是……师父……我什么都没有做成……我什么都不能改变……” “失望吗?”他的手停留在我耳际。 静静的等待后,我缓缓的摇摇头。“之前有一点,不过,后来就想开了。” “看着那么多人,被一些所谓重要的事情困扰着,我就在想,我一定不要变成他们那样。” 师父又在嘆气。每次他都是喜欢用嘆气来表达自己的贊同。我知道师父经歷过很多的事情,经歷过很多事情的人容易把世事看透,看透世事的人,总在悲天悯人。 “戒痴,你知道你叔叔赵麟君他,心有几窍吗?”师父突然这样问我。 我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自然是答不上来。他那么聪明狡猾的人,心有多少窍都是正常的吧。 “错。赵麟君的心,只有一窍。” 我吃惊的看着师父十分严肃的表情,他的样子不象是说谎。 “就因为是一窍,所以容易被堵死,堵死以后他焚化了自己的翅膀,用自己的脚走路,哪怕走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你叔叔他……一生情障……总是要活的比别人辛苦些……” “师父……” “多年前赵麟君在嵩山时,我曾替他占了一卜,他的命盘真是十分的兇险悲苦,一生一世都在情障里不能脱身。就因为此,我对他总是心怀三分慈悲,不愿夺他性命,希望他再世为人。” “师父……难道你多年前就估计到我和叔叔他……他……” “赵麟君命盘里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正邪不能相辨。为荣者,一荣具荣,为损者,一损具损。我始终希望,你是他命里的贵人,帮他度过兇险,回归心中一片清明。只是……” “他信不信你,却是谁也不能勉强的事情……” “师父……”我十分艰涩,而又十分肯定的言道,“赵麟君他不要我。现在我和大师兄他两情相悦,请您不要说这些话为难我。” 师父久久的看着我,缓缓的点点头,又点了点。 “戒嗔他……也是一个好孩子……多年前他毅然下山之时,为师我心中还十分惆怅啊……” “大师兄他……多年前就对徒儿一心一意,而徒儿……也要一心一意的对他,决不负他。” “原……也该如此……” 师父起身,把手中的佛珠交到我手里。 “戒痴,想知道我为你占的卜吗?想知道我为戒嗔和麟君他们,占卜的结果吗?” 莲花,双心。 童心童根,慧心慧叶。 绝脉,伤心不过一笑。 重生,决心何须弹指。 叵罗明清,飞鸿一生。 沙罗,双面。 一树具荣,一树具枯。 荣者,天下玩于掌骨。 枯者,万事皆为粪土。 叵罗明清,啸声万里。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髮。 第32章 立下重誓 那天晚上我和师父一直聊到深夜,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凉如水。 记得很久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一幕。 我在师父复杂的目光里,微笑着抽身离去,然后……很不幸的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唉……歷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我今天又是捂着鼻子回的房间。 “真××的倒霉,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一路行着,我还在为自己的失败懊悔连连。难道老天爷註定看不惯丑男耍帅?我难得正经一次,而他必定打击一次? 难道‘天将降大任于衰人也’? 我踏进房门的时候还在忿忿不平,而且异常悲哀。 “师弟,你回来了?” 急急的询问,颳起一阵切切的凉风。灯下有人白衣胜雪,一伸手,我的心便仿佛在他手中,安定了下来。 “大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晨星一般明亮的眼睛一阵黯然。“听属下报告说,师父今天招你前去……莫非……莫非是因为我……” 我认真的点点头:“嗯,我们谈到你了。” 他没想到我这么直接的就说出了他担心的事情,不禁脸上一怔。随后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腕,秀气的眉皱做一团:“你们说到我什么?师父他……师父他是不是还反对……” 第35页 我摇摇头:“师父他没那么小气啦,不会还惦记你不接他的衣钵。” “怎么不小气了。”大师兄脸色有些发青,“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不小气他跟唐玄奘嘀咕什么做人要厚道……还给他出歪主意让他把徒弟的名字改成了悟空……取意四大皆空……” 我本来还有点神志恍惚(不然也不会摔一跤),听见这句话却不禁大笑起来。那个男人果然够没品的,真听师父的话改了徒弟的名字,一想起两个光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发牢骚,我就笑得跟胃肠痉挛一样。 “看来师父对你的法号不甚满意啊,戒嗔的程度不能抵挡你下山的义无反顾,他老人家聪明一世,就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始终耿耿于怀啊~~~哈哈哈哈~~~” “嗯……看来你好像很开心这件事情啊……” “不好笑嘛?我觉得你应该叫悟空而唐师伯的大徒弟叫戒嗔才对,你们俩根本就反了嘛……哈哈哈哈……” “听说师父最近又给唐玄奘洗了洗脑,现在他的二徒弟叫八戒了……” “……”我的笑声像踩了鸡脖子,立刻就掐断了。 “取戒娇戒躁,戒吃戒喝,戒懒戒馋,戒嗔……戒痴之意……” “……××的老秃驴,真××的××……” 我怒髮冲冠,不禁拍案而起。 天啊我的一世英名~~谁不知道唐玄奘那个二徒弟的形象啊~~就朱师兄的那丝造型,那个智慧,那点节操,那么酷似某种大型畜类……怎么能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聪明活泼人见人爱的小和尚戒痴我——比呢? 我正在那里义愤填膺的做壮士搓腕的悲愤形象,没注意衣襟里探出一角白娟。大师兄眼尖,指着那块白娟问我:“师弟,你怀里揣着什么什物?” “哪有?”我低头顺着师兄的手指看。 胸前果然有白白的一角突兀的翘起。 这才想起师父给我的偈语,赶快拿了出来,铺在桌面上:“对了大师兄,师父给我了三段偈语,可惜我读书读的少,一点都看不懂,你能告诉我说了什么吗?” (方丈吐血ing~:笨徒弟!你学过佛学吗?连偈语都看不懂!!我耍的那点神秘都给你这笨徒弟给毁了!!!) 前任师父在看不见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吐了三口血的事情,我自然是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孟湘臣在仔细的看师父的白娟,看着看着,他的眼中忽然就大雪封江。 “荣者,天下玩于掌骨……” “枯者,万事皆为粪土……” 他轻声反覆的念着,手指在白娟的角落上婆娑。 一种我说不上来,让人觉得难过的表情盘踞在他的脸上,让我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我看着他的睫毛在灯下簌簌的抖动着,好像濒临绝境的蜻蜓。 然后他看向我。 用那让我十分难过的表情。 “戒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无所有的话……” “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禁动容。 我从座椅上突兀的站起来,手指还紧紧的抓住扶手。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无所有的话……你会离开我吗…… 大师兄的表情好像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他悽苦的看着我,强忍着让自己不至于颤抖。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是如此的颤抖。“大师兄,偈语是这样的意思吗……你是……这样的理解吗……”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用手指指着那首偈语:“我一直以谦卑之心小心做人,难道真的已经到了‘天下玩于掌骨’的地步了……看来果然是会招天妒的……我的余生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虚无吧……让我辛苦得来的一切……都成为粪土……” “如果……这真是我的命的话……” “还真是难以让人接受啊……” 他嘿嘿的笑着,却一点欢乐的意思都没有。 我没有安慰他,我甚至没有出声。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或者说……安慰我自己。 他远远的看了我一眼,那种距离感,仿佛又扩大了几分。 “你果然是不愿意是吗?”他脸色灰败,颜色尽失,“你果然是不愿意的……” “大师兄……”我忍不住打断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你的说辞让我一时无法接受,我……” 他深深的看着我,让我继续不下去。 “无法接受的是谁?到底是谁呢?” 他没头没脑的反问了我一句,然后淡淡的笑了。 那种眼神遥远而又陌生。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指着一个地方:“童心童根,慧心慧叶……师弟,师父从来没有小瞧过你……我……也没有……”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像他明白我的意思一样。 三个偈语我不是看不懂,恐怕比他看的还明白些。如今故意让他看见,就是为了看他的反应。 他的反应自然是我意料中的,而我的反应,却不是他意料中的。 现在孟湘臣心中的黯然失意,只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而我心中的黯然失意,只怕……也不逊于他…… 既然是偈语,就有它的禅意。个人修为、信仰不同,对字面的理解自然也是不同。只是…… 我眼中、心里的豪气男儿,那种视万事为粪土的顶天立地,现在却在患得患失中迷失自我,原来,不能割捨的依然是那份—— 君、临、天、下。 原来。 他跟赵麟君都是一样的。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心中暗暗的嘆过气后,我柔声安慰他,“我真的没有想要计较的心情,你认识我15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怎样一种散漫的人吗?” 我注视着他,一点,一点,把话说深。 “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吗?” “你真正的想法?”他仿佛无意识的重复着我的话,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 我不给他乱想的机会,立刻接道:“大师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怀疑我对赵麟君动了情,所以无法全心全意的对你……今天我给你下一个保证好吗?我可以发誓……” 我的声音颤抖着,我在给自己下一个赌注。 “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赵岩嵩,法号戒痴,此生绝不负我大师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可以对不起大师兄。否则,我将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然后,我心中的某个地方,用同样的声音在说。 黄天在上。 后土为证。 我赵岩嵩。 此生定要忘记赵麟君。 我不要他一世情苦。 我不要他红颜白髮。 我不要。 成为他的劫数。 第33章 信任 我想。人类之所以认可赌约这种东西,大概就在于对神灵和命运,某种意义上的认同吧。 那天孟湘臣认认真真的听我把毒誓发完后,他看着我,说了一句最终让我放心的话。 “师弟,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也需要这样猜忌了?” 然后他把我深深的嵌进他的怀里,抚摸我的头髮。 “从今而后,你还是当你那懒懒馋馋的小师弟,让我宠着……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去想……” 他的话有几分真诚,我想我还是听得出的。于是在万分的疲惫中,我的心果然像找到了归宿一般安定了下来。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那十五年的山花烂漫里酝酿的纯真,断断不能被这八年的腥风血雨,玷污了去。 所以,我要信他,这辈子我只信他。 从此以后我只当我简简单单的小和尚,在他撑起的天空下,无忧无虑的快乐着。 虽然…… 现实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 “什么??你要把天地教的武功教给孟湘臣,让他帮助你创造武学心法,解除练功的兇险??” 雪岄听见我说得话差点没跳起来,而雪宸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在沙发上坐的那个姿势,简直与躺无异。自从我认定了孟家的门儿,身上的懒惰就像八百辈子没晒过太阳一样,全都涌出来可劲的喧闹——他们越是高兴,我的表现就越发的令人憎恶,尤其让雪岄憎恶。 第36页 他的鼻子几乎杵到我的鼻子了:“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呢?你不是说要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的事情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放弃了,我还对你抱有很大的信心呢!” 他虽然声音大到我几乎耳聋,但我还是优雅的保留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正在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啊,不过我改变目标了而已。” “咦?你做什么了?”雪岄可爱的睁大眼睛。 “我正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犯懒啊,你见过像我这么懒,而且懒得心安理得的人吗?” 我理直气壮的回答他。 目瞪口呆。 记得雪岄曾经佩服过我的肚子。 而现在他打算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去,而且趴在地上吐啊吐啊~~于是我转过脸去担心的看着雪宸:“他吐成这个样子,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一下啊,该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雪岄彻底翻起了白眼。 雪宸不理会我的插科打诨,他依然一脸沉静的看着我,声音更是无比正经:“主人,您不可以这么做。” “反正我也研究不出来什么了……”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这么痛苦的事情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承担呢?爸爸,叔叔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他们都不能改变的事情我哪里有本事改变啊,还不如去劳烦别的聪明人,看能不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发现问题的本质。” “可是你这么做,无疑于叛徒的行为啊!” 我轻咳一声,淡淡道:“我从来没有一天入过天地教,雪宸你可不要忘了。” “没有吗?那总坛上的封侯拜相,又算是什么呢?” 我继续神色不变。“那都是赵麟君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做的一场好戏。可与我无关。” 这下连雪宸也是无话。他低下头,深深的皱着眉头。 而雪岄又如同起死回生般跳了起来,继续雪宸未完成的事业:“主人,再怎么说赵右使对你、对我、对雪宸还是不错的,你这么做,可不是要毁了他吗?” 雪岄跟赵麟君交情不深,却还是记得主人被俘后赵麟君的照顾。作为食物的他们本来只有一个用途,拖多久都只有一个用途。本来以为那把保护伞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可另一把保护伞又出来了,而且非常的及时。 雪岄虽然不懂赵麟君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但是他那寂寞的眼神还是明白的。 而当他看到有人还勒索上门,那时的愤怒,雪岄也是明白的。 想到这里雪岄果然激动起来,他没上没下的拼命摇动我的肩膀,几乎把我摇散了:“主人啊,你可不要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要知道你傻没人怪你,你丑也没人怪你,可是你不懂怜香惜玉就是你的错了,你辜负别人的一腔深情那就更加不应该了,更何况……” “喂喂!我说你脑袋发烧了对不对?”我敲敲他的头颅,“我做的可是伟大的事业啊,难道你们不希望天地教可以改变吃人的习俗吗?难道你们不希望改变你们这类人的命运吗?难道你们不希望身为天地教的人,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吗!” 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浩然正气,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得意。雪岄果然听得一懵一懵的,差点就跪下管我叫爸爸。 还好他没机会叫出来,不然这一幕就比较喷饭了。他没说出来的原因有三,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雪宸说了一句很有效果的话。 “我们不是不想改变天地教的现状,只是不能信任这里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雪岄差点转头叫雪宸爸爸。后来一想跟雪宸的关系好像不对,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憋的满脸通红。 我的注意力,也全然放到了雪宸的身上。 “不能信任这里的人?还是不信任孟湘臣。”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自觉的感到危机感。”雪宸忧郁的看着我,“主人,这里有太多的谜团我不能想清楚。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不太平,好像有人在暗处针对您一样。为什么武功高出那么多却不把我打死只是打伤?为什么孟湘臣明明对你颇有情谊却还是让你在监狱里遭受了危险?为什么太子急于笼络一个阶下囚难道您真有通天的本事?为什么唐门一门突然灭绝而且所有的指向都是指向赵麟君……” 雪宸似乎还要说下去,但我确又轻轻巧巧的打断了他的话。 “雪宸,我觉得你真的是很聪明诶~~照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好多问题……所以我就说,那些很难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这些聪明人去想嘛~~” “主人……” “可是我有一个原则,”我伸出一只手指,在面前轻轻的晃动着。 而我的笑容在晃动的背后。“我相信孟湘臣。只要我信任他,所有的难题自然就不是难题了。” 旗子为什么在动? 因为有风。 不。 是你的心。 你的心在动。 白道里面混杂着黄道的势力。 想我死,或者探我的底的人,不禁白道有,黄道有,只怕黑道上,想的人也不少。 孟湘臣撑起的天空显然还不够大,偶尔漏了点小雨,打湿了我的左膀右臂。 想笼络孟湘臣的人自然也会想到我,太子与其说是针对我,不如说是打狗看主人。 说白了,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此而已。 雪宸自然明白我没说出来的那些意思,所以他眼中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悲伤,那种悲伤是如此的像另一个人,没由来的让我一阵烦躁。 “主人……您真的那么相信孟湘臣吗……要知道孟湘臣的武功智慧,也足以杀了唐孝……” 我不说话。我认真的准备着听雪宸的下文。 “万一孟湘臣也欺骗您……你为他做的这些事情……” “我没有为他做任何事情。”我沉静的,缓缓的吐露着心声,“我只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他照顾了我十五年教了我十五年,他替我受罚他替我隐瞒我的功课,他带着我满南山的疯玩只为让我高兴,他在后山上吹糙叶子歌给我听,常常一吹就是一个下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不连贯,我还发现我的眼前模模煳煳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朦胧中我又想起那次我被上嵩山进香的女眷欺负,而大师兄居然想出卖色相去替我出头……我那么真实的笑着……在最最无垢的回忆里…… “如果还不能信任他,那我……” “就真的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了……” 同样的话我在孟湘臣面前又说了一遍。 不是我怍情,而是,我想他知道我心中真正的想法。 在这个变化莫测的江湖里,人和人的关系是如此的岌岌可危,就像那晚的誓言一样,虽然多了它不能证明什么,少了它,却也是万万不可。 自然而然的,孟湘臣也红了眼睛,抱住我许久不说话。 那种感觉,就像在很遥远的过去里,我还是个孩子,每晚我都一定要在他的怀里入睡。 温柔的感觉,真的很熟悉。 不过…… 至于那种轻柔温暖的触碰…… 我就不太记得了。 我连忙打开眼睛,看着孟湘臣那张杵的近近的帅脸。“大师兄,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眨眨眼睛,难得的耐心。“我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吗?”他看着我一脸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于是故意凑过嘴来,做势又要吻我。 这个……这个…… “大师兄!大师兄!这样不会太快了吗?” 大师兄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十分困惑的看着我,心里肯定在想这小子该经歷的都经歷了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装什么纯情装什么处男这不什么跟什么嘛~~~“你别那么看我嘛~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单纯的,而且我也好想做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遵照正常人应该走的程序……” 他的表情简直是啼笑皆非。“你跟我在一起还算什么正常啊,那些正常的程序你这个带把的能做吗?你该不是还要我三媒六聘的把你八台大轿抬过门吧?” “这个……倒是不用了,我穿那种衣服一定很难看。”我脑子里出现我穿戴凤冠霞披的景象…… 天!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而师兄早笑得肚子都疼了。“我说戒痴啊,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我跟你相守止于心,你不会真的还要走什么排场要什么名分吧。” 第37页 “当然不要了,不过,不过,”我绷着一张丑脸扭捏了起来,“我觉得我们还是从牵手开始好了,这样我觉得比较正常。” “可是我们牵手都牵了快20年了~~~” “那个含义不一样嘛~~然后再是拥抱啊什么的。” “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我抱着的~~~” “哥哥啊拜託你忘了这一点好吗算我求你了(>_<),然后,然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怎么进行什么时候进行……” 我正在那里又紧张,又激动,又尴尬,又惭愧的算数,孟湘臣就一直用他那好看的不得了的眼睛一直笑着看我,看的我更加的紧张、激动、尴尬、惭愧。 “看什么看啊~~我知道我很丑~~”我真的不好意思了,用手捂住脸。 “谁说你丑了~~”孟湘臣哄着我放开手,眼睛在我脸上打转,“加以时日,你一定会出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个时候,不知道多少江湖女子钟情于你,多得连我都会嫉妒的。” 我想师兄的脑子一定是秀逗了,再怎么传奇麻雀也不能变凤凰对不对。就算现在有化妆技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可也没有说那个男的涂脂抹粉掩盖真相。但是我说过我信任大师兄,所以我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对,而是傻傻的问他——“你说得那个时日什么时候到来啊?” 一阵山雷般的笑声,爆发在某个仲夏的夜晚。 第34章 夜遇 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神灵保佑——就在我和大师兄快快乐乐,舒舒服服的沉浸在小世界里的时候,连外界的阳光都赶来讨好我们,居然一片温煦,毫无惊涛骇浪的危险。 太子折失了羽翼,嚣张的气焰暂时打压,山庄里的空气不至于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而赵麟君也似乎忘记了自己以天下为己任的伟大目标,不知道缩在哪个林子里逍遥快活……如今的江湖,竟是分外的平静,平静的简直想让人犯贱。 当然,这么犯贱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小和尚我——来做。 “雪啊,我说你天天趴在窗台上做望眼欲穿状,该不是想瞅上哪个漂亮小妹妹,想另结新欢了吧?” 又一次看见雪无所事事到强烈的想表达底层人民盼望解放的造型,我就忍不住好心,当着雪晨的面,“挑拨离间”一下。 雪甩我一个八分之七的眼白,小脸差点傲到了天上。“你说说我一天倒晚摆着造型容易吗?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啊!!” 唉……这年头世风日下,当主人的往往象孙子……我连忙跑他旁边好心的“关怀”:“哎呀你辛苦了,不知道这个艰难的造型所用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一直僵着……” “那是因为我造型摆太久了,脖子已经缩不回来了……” “……” 一盏茶功夫。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别叫的跟杀猪似的,欠扁的傢伙——雪晨揉你你屁都捨不得放一个,我揉你你就叫的惊天动地,你歧视我吗??”我忿忿不平的在手下加大力量。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搞得?!好歹也在床上被人调教了许久,怎么现在一出手还是分筋错骨手啊!你在床上也是这么揉人家的吗?” 一句话下来我脸就红了。我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都是被揉的对象,什么时候给我机会让我主动表现一下啊~~~不过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能够让别人知道呢? “你废话还真多啊!谁让你没事做造型的,这就叫丑男不耍帅,白痴不装酷,你犯天怒啦!” “算了吧……还不是雪晨叫我这么干的……”雪听见天怒,果然有些害怕了,抓着元兇就供了出去。 我转头看着元兇。 “是我让他怎么做的。”元兇果然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韪,而且浩然正气朗朗干坤怎么看怎么象一号男主角。 “为什么让雪这么做啊?” “不这么做不会引起你的注意……主人,你最近真的是睡觉睡太多了,都老花眼了……” “那……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却要调唆雪……” “因为太白痴了,所以我怕影响自己的形象。” 那个暴有男一号感觉的美人就这么……带着浩然正气朗朗干坤说着……这样的话……于是在我和雪眼中,雪晨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 其原因是我们都不禁趴在地上吐啊吐啊。 居然这样雪晨还可以保持他的形象。这一点真是和某人非常非常的象……等我们都吐完了,他才好整以暇的弹弹衣角,秀眉一挑:“吐完了吗?吐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说话了?” 这句话真像我的台词……我必恭必敬的把他请到上座坐下,垂手心甘情愿的给他当小厮——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今天“吐血派”发扬的那么光大,为师我……真是十分欣慰…… 那么拽的坐在上座上,果然也有几分气势。吐血派新任掌门人斜着眼睛看着我,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具有爆炸性效果。 我、告、诉、你、对、付、唐、门、的、人、不、是、赵、麟、君。 几个字果然轰的我颜色尽失,我呆呆的看着雪晨。 你怎么知道? 他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用复杂的目光一直看着我。 有人这么告诉我的。 他还说。 你信不信吧。 我保持一种姿势站了很久,然后仿佛突然醒悟了一般,走到雪晨对面的桌子前坐下,沾着茶壶里的水,在桌子上写字。 他来了? 这个他。我没有说明。但我想“他”只可能是一个人。 雪晨犹豫了很久,在桌子上也写了一个字。 对。 对。 仿佛一束强光打在我的脸上。 他在这里了! 在心脏漏拍的那一下,我看着赵麟君风华绝代的站在那里。他在笑,笑得好翩然。 原以为“万事皆为粪土”的是他,却没想到原来是他。 他下山后这十年,再没有过单独的行动。因为他觉得他的命,是天命,他的生命,是天下的所有。 他原不必为了我这么做的。太危险了。 我写字的手,几乎没有办法不颤抖。 而雪晨的手,似乎颤抖的更厉害。 这个…… 我不值得他这么赴汤蹈火…… 我几乎垂泪。 而雪晨的手,就抖的更加厉害了。 主人……你的自我暗示……还真是强烈诶…… 有人帮我做坏事我没意见,可是不能把黑锅扣在我头上。 赵麟君的话,俏雪晨的字。 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我就是个大白痴。 那天晚上大师兄找我“练功”的时候,我练的十分心不在焉。 一旦想到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有双恶毒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几乎形成一次次小规模的痉挛。 “戒痴,你怎么了,今天怎么不能安心打坐?” 孟湘臣从对面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如水双目定定的望住我。 “那个……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夜风……啊……非常的凉啊……” 孟湘臣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师弟,你不是已经练到天地教神功的第九层了吗?你对冷热,还有这么敏感的感觉吗?” “这个……那你有没有被人偷窥的感觉?” “也没有。”他摇摇头看着我,“不过,我倒有一种看见偷窥人的感觉。” 我吓了一大跳。“哪里哪里?你看见什么了!!” 他的手指舒展的向前一指。“这里不就是一个吗?” “……” 我想,大师兄大概还没忘记我穿开裆裤那档子事儿。 “大师兄,别闹了。”我懊恼的放下发麻的双腿,若无其事的跟他说,“我最近可听见风声说,唐门不是赵麟君干的。” 我关到一室的灯光,孤独的走在夜色里。 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适合刚才的温情脉脉。孟湘臣那样的丰姿卓越,也仿佛打了折扣一般,在灯光下显得苍白。 唐门不是赵麟君干的。 我那么随意的说着,轻描淡写一般。 第38页 是吗? 他那么随意的说着,轻描淡写一般。 然后就是久久的注视,互相的注视。注视到我终于在想,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想到自己也不是真的“若无其事”不小心的说出,不禁苦笑出来。等待反应的到底是谁?猎人和被猎的关系,在怎样的转化着,居然在你我之间。 可见可笑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我自己。 正在那里自哀自怨,忽然一股寒气涌了过来,瞬间我的血液就冰冻了。 夜风自然不可能这么凉,而我也不会真的就那么弱不禁风。 所以我知道他来了。 我知道,他在我身后。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走在我的背后偷袭我的话,大概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加上我放松警惕的因素,那大概有两个人。 如果再加上用寒气封住我穴道的功夫,那就变成唯一的一个。 我想怀疑一下,发现都没有理由。 于是一阵苦笑。用传音入密跟身后的人说话。 “现在打算杀死我吗?打算现在就动手吗?” 身前身后夜凉如水,一阵风过,我分不清是他的戾气,还是暗夜的杀气。 于是只好我自言自语了。我自言自语说了好多,不过基本上都是没有条理的废话。比如什么你的伤调养的怎么样了啊,好久不见了啊,你有没有长胖啊,你看你看我最近腰围又粗了一寸~~~仿佛一片树叶飘落,亦真,亦幻的感觉,来到了我的后颈上。 轻柔宛转,如蝴蝶扇动。 还有那好深沉,好深沉的嘆息。 确确实实。 就是他。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边?” 一阵忙乱的唿啸声,带着冷兵器的嚓嚓声涌了过来。灯光把庭院照的如白昼一般——我不得不承认自从唐门被灭以后,山庄里的防护措施,可是做的一等一的好。 只可惜在蚂蚁都不能藏身的灯光下,只有我一个人如同木头一样傻站着,真是浪费了同志们的表现。大家集体遗憾后,多多少少心中都有“干嘛给一个魔教的人这么卖命”这样失望的想法。 而至于这个魔教份子“黑五类”,为什么眼中含着泪水,哭得那么难看还不自觉,自然又会成为大家新的饭后娱资,大概能在众人的饭桌上,盘旋一个月。 而我。 我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家何时散去。 我抬起头。 水中月。雾中花。 露重衣衫。 如此星辰。 如此夜。 为谁风雨。 立中宵。 第35章 不安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自己的房间的。 只知道看见雪宸困的在灯下趴着睡着了,我才有了一点清醒的认识。 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男人…… 我慢慢的伸出手去。 故作清高的表情……残忍冷漠的眼睛…… 指尖的触觉是如此的轻柔婉转,如丝翩然。 恶毒的嘴……翘起的兰花指……讨人厌的性格…… 如蝶动般在指腹间轻轻颤动的感觉。 麟君…… 麟君…… 麟君…… “主人,你回来了。” 指尖的感觉突然空洞起来,一双美丽的眼睛从灯下静静的看着我。 婉约。 隐忍。 似极了那个人。那个人。 突然就不行了。胸膛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打了一下,我几乎有些粗暴的转过身,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触动。 只是…… “主人。为什么好端端的,你要去爬窗户?” 我低头一看,果然无意识中,我的一条腿正蹬在窗沿上,而我的两只手,也非常恰到好处的卡住了窗户的两边…… 这个造型……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唉……我的人生中难得煽情而唯美的一幕…… 就这么结束了…… 于是我故作镇定的从窗沿上放下脚来,还很潇洒的掸掸衣角。“啊,没事,我闲来做做运动,刚好被你看见了伸展运动的一节。” 雪宸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着,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笑起来。 我暗暗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大没小了——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于是我轻咳了两声,“好心”的提醒他:“别笑了。深更半夜的,吵到人多不好啊,就算吵不到人,吵到花花糙糙……也是不好di~~” “说我……”他止住笑抬起头来,“您三更半夜的回来就不会吵到别人了吗?盟主果然好性情啊,陪您谈心谈到这么晚,谈出点什么没有?”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雪宸——这小子今天晚上吃枪药了是不是?说话怎么这么“深刻”啊? 我摇摇头。 他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看过来。“没跟他说,唐孝不是赵右使杀的?”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了。” “他什么反应?”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看着我,说是吗?” “就这些?”雪宸颇意外的看着我。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就这些。”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很。雪宸陷入了沉思。我继续用傻傻的目光看着他,看他这个聪明人能不能够帮我想清楚。 “真奇怪,他居然没有追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难道……他对赵右使的消息……一点都不敢兴趣吗?”雪宸轻声自言自语着,缓缓的抬起头,“主人,我觉得这个孟湘臣很不简单,你还是小心他一点,才好。” “小心?”我苦笑一下,扑通一声倒在床上,仰望着床顶。 我也知道应该小心。 可是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 你叫我如何小心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大师兄? 你叫我如何小心为了我毅然下山的大师兄? 我怎么才能做的到? 我怎么才能做的到? “雪宸啊,我说——”我对着床顶继续发呆,“你有雪岄这么笨的傢伙还真是幸福的让人羡慕啊,似乎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做到所有的事情……” 雪宸那在灯下非常清秀的脸,一点点变红了。 “你在说什么啊……雪岄他……只是单纯好不好……” “是啊,很单纯……”我偏着头,用寂寞的眼神看着那盏摇弋的灯光,“我也很想那么的单纯,那样……什么都不用想……” 夜晚,果然容易让人有很脆弱的情绪。 我是这样想的。 雪宸也是这样想的。 他用一种难过的眼神久久的看着我。 他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他们这些聪明人做的事情我都不太明白。 我想。 他大概是说。 人和人的命,总是不相同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雪宸看着我的目光,还是有点点难过的。 毕竟像我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居然伤感起来,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特殊时期。 不过,他很快就决定把这种无聊的同情,送还给我。 “主人!”他看着我失声尖叫起来,那么儒雅清秀的雪宸,在清晨美丽的晨光里,毫无风度的尖叫着:“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打扮的跟个乌龟一样呢?你本来就够丑了,干嘛还背个龟壳?” 我低头看看胸前,背上挎着的我精心打造的防护工具,很无辜的耸耸肩膀:“没办法啊,那个人来了,我说什么也要作些防护措施啊,万一他那天看我不顺眼了,给我来点毁尸灭迹的绝招,我不是死的很冤?” 雪宸泄气的看着我,捅捅我胸前的改造脸盆:“主人,不是我打击你——就凭这么薄薄的一层铁皮,你认为就能够挡住赵右使的必杀技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也觉得有些困难。不过我给自己打气道:“没关系,我们俩武功同为九层,也许差距就这么一点,我有个铁皮挡挡,避过风头就万无一失了。” 雪宸做了一个“天啊”的动作,终于忍不住…… 跑到边上吐去了。 ……算了……为了防止雪宸吐成人干,雪岄沖我又哭又闹,我决定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上别处……污染一下“市容”。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干嘛装好些东西在衣服里?”一出门就撞见了孟湘臣,他吓了一跳,无比吃惊的看着我。 第39页 这个…… “啊!今天天气很好!”我非常迅速的指向天空,企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别打岔!”师兄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我。 “那个……我是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练武功啊……”我委屈的绞着手,“我精心设计了这款服装,就是看能不能够帮助我归宗元气,不使精气外泻。” 孟湘臣将信将疑的看着我。他知道有些门派修行中的确有这样的方法来防止精气外泻,走火入魔。比如把人放在一口钟里,或者,置于冰寒酷冷之地。 于是他点点头。“正好我也想运运功。一块来吧。” “啊……这个……我怕我的造型,有喷饭的效果容易让你走火入魔……”我一边瞎说一边一头一脑的冷汗。 孟湘臣看着我,慢慢的,头上果然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这个……果然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然后他就扶着旁边的那颗树——我十分同情的看着那棵柳树,心中默念到:“南无阿弥托佛……柳树啊……你安心的去吧……我知道你发羊颠疯……并不是你本意……” “南无阿弥托佛……那位赵施主,你也安心的去吧……别让我产生如芒在背的感觉……我其实真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啊……” 忽然的,一双十分温柔的手,轻轻覆盖了我的双手合十。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孟湘臣。 “好像又看见小时候的你了。”他微笑着看我,眼神里全是眷恋,“总是古灵精怪的,让人忍不住喜欢的紧……” “这个……”我笑得有些难看,“大师兄,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这里阳光好明媚,可真是光天化日的代表啊……” 大师兄本来要覆盖下来的唇停在了半空中。 “怕什么,这边方圆十里的脚步声我都能听见,这边没有人,放心好了……” “你确定?” “戒痴……” “我知道你有些不耐烦,可是我想我应该适当的提醒你,可能……也许……如果……有一个跟你武功不相上下的人在附近呢……” 孟湘臣的瞳孔突然缩成一条fèng,他紧闭着嘴看着我。 而我还在不知好歹的胡说着:“大师兄,要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背着脸盆你自然知道我出现了,不过有的人轻功可比我好多了,踏雪无痕的人在这个江湖里也是比比皆是……” “是吗?”他轻笑着,缓缓的放开我,“为什么我知道天下轻功跟我不相上下的,只有一个人呢?” 他双眉一轩,忽然一股真气自宽袖间爆裂而出,震的我前后的铁物都嗡嗡直响。 他紧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赵岩嵩,法号戒痴,此生绝不负我大师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可以对不起大师兄。否则,我将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这个誓言好耳熟啊。 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说过的。 “师弟,我真的很不想提起这句话。不过……我想你给我的感觉……真是太没有安全了……” 他就那么淡淡的,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深邃的眼睛似乎直插到心里。 他的潜台词是:如果你决定跟我,就不要想着那个人,一点,一滴,都不可以。 我想我再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意思。 就算不明白,看也看明白了。 当一个人站在你面前,用帝王般不可一世,而又收放自如的气势压倒你的时候。 第36章 雪宸受伤 我立刻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很友好,很温柔,很正派,很原则的人,武功再高也只适合当掌门。 他不能成为盟主。 狡猾如赵麟君。 公道如少林方丈。 都当不了盟主。 赵麟海是。他傲绝天下,慧绝天下,武绝天下,本是这个江湖中不世出的天才。 但是,他如果做不到漠视弟弟的沦落,再娶了长老的独身爱女。他依然会一事无成。 孟湘臣何德何能,居然走到了同当年赵麟海同样的地位? 那只怕,他也有同当年赵麟海同样的能力。 突然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我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有些事情我不是没有想到,可是…… 我不想。 我让自己别想。 孟湘臣看我面露沮丧,似有悔意。慢慢的眼神也放柔软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柔声道:“师弟,刚才多有得罪……可是看在我真心喜欢你的份上,希望你不要怪怨于我。” 我摇摇头。 “大师兄,这件事情原本是我唐突了。是我不对。不过……”我脸转向一边,幽幽道,“只是我十分的不明白,从何时何地开始,你我之间,竟也变得如此。” 放在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你怨我?” 尽管侧着脸,也能够感觉到他探视的目光直直的逼来。 我一点一点,将身上那些可笑的什物拿掉。“戒痴只想做南山上无忧无虑的小和尚,并不想和这个江湖沾惹半点血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知道大师兄撑起的那片天空,是否如同回忆里的南山幽幽?” 孟湘臣久久的看着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过了很久我那迟钝的心才感觉到,那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而后,慢慢的,我看着他眼中如同龟裂般,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情感。 他轻轻用手指的背面,抚摸我的面颊。 戒痴。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他没有等到我的答案就离开了。 而那个萧索落寞的背影却永远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让我想起了以前一句很相象的话。一句很伤感的话。 “戒痴。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我突然就明白了“不离不弃”这句话的分量。 那种感觉是冲动的,沉重的,需要人用生命去做铺垫的勇气。 我从来不知道,这种勇气会让我对着他的背影,如同胀裂般的,感受到心痛。 我叫赵岩嵩。我曾经有一个法号,叫戒痴。 在我十几年的人生里,我本来是个很快乐的小和尚,想法也非常的单纯,懂的事情也很少。 直到有一天我放走了少林寺关押的大魔头赵麟君,我的人生从此开始改变了。 先是相亲相爱的大师兄下山。然后,我被赵麟君劫持到了天地教,还差点死在了那里。 再然后赵麟君把我作为诱饵放回了白道,我差点又死了一次。 好像我所有的倒霉事,都跟某个姓赵的傢伙有关系。看来我不是他的劫数,而他却是我的。 包括随后的这一次。 雪的哭,雪宸的昏迷,一切就像梦境一样,十分的不真实。 我仿佛在一片突然变慢的时空里,摇晃着,等着雪宸醒过来。 我想我真是太笨了,连经都读不好,才会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当我终于垂下泪来的时候,雪宸慢慢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我。 然后,他说了一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为什么要哭?这种事情,常常发生的啊。 一时间我心中冲动着,什么什么都不存在了。 我只记得这句话,我只记得这句话我听过。 在另一个悲倲的时空里。 在另一个麻木的灵魂前。 仿佛赵麟君的手轻柔的抚摸面颊。 为什么要哭?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的啊。 “孟湘臣!我要找你!” 成为人质后,我第一次叫他现在的名字。 房门梆的一声从我的掌间弹开,重重的反弹在墙上。 除了孟湘臣,他手下的十绝老人也都在场。所以一共十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十绝老人。原是黑道上有名的煞星,横行江湖数十载。却在五年前被孟湘臣一人收服。孟湘臣一战成名,没过多久就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地位。 连十绝老人都甘心成为羽翼,改邪归正坐地成佛,江湖上还有谁——有孟湘臣的魄力和实力?大家立刻就心知肚名了。 而现在,这十个老头子果然都用兇狠的目光看着我——敌我分明。 第40页 我也敌我分明。瞪我——我就反瞪回去!我瞪!我瞪!我瞪!! 好在孟湘臣出来打圆场。 “众位前辈。看来我这个师弟有要事相商,还请诸位行孟某一个方便……” 果然听话啊,十条兇狠的大狼狗立刻就摇着尾巴离开了,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孟湘臣的能力——居然连这种畜生级别的都能收服的这么服帖。 房门关上后,孟湘臣自旁边取过一盏茶来,悠悠道:“你如此焦急,前来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何事?”我有些反感孟湘臣跟我打官腔,说话也不算客气,“这还用问我吗?山庄都是你的,你会不知道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专注的看着我。“是因为雪宸被人侮辱的事情?” 我头上青筋暴露,再一次称唿他的名字。“孟湘臣,我告诉你——告诉你天地教武功的奥秘,是让你帮助这个世界少一些污秽,而不是让你用这种方式去伤害别人,成全自己!” “啪”! 孟湘臣用力的把茶盏扔在地上,长身玉立。“赵岩嵩,你这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不是?!”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天地教的人会到你的地盘上撒野,哪个敢有这样的胆子?” “笑话!我虽然学了一些你们天地教的内功心法,却一天没有练过你们的武功,我为什么要用雪宸来练功?” “那难道是我了?”我冷笑着看他。 孟湘臣气的浑身发抖。但很快又恢復了自如的情绪。他冷冷的看着我。 “赵岩嵩。我实实在在问你一句——” “这山庄之中,果然只有你、雪、雪宸三个天地教的人吗?” 我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震。 孟湘臣不看我:“这个伎俩深深可笑。凭我孟湘臣现在的武功,现在的地位,现在的身份,且不说不可能真正学你们天地教的武功,就算学了,自然也不屑用那种污秽的方式提高自己的内力。而更可笑的事,如果我做了这件事情,再笨我也知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会等着你上我房里质问我?数落我的不是?” 我又是一震。 “更何况,昨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那么简单。”孟湘臣回过头来,用一双冷兵器一样锐利的眼睛看着我,“庆麒帮总把头昨天晚上被人发现暴毙在床上,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会赤身裸体,死在自己的床上?” 我无言的坐了下来。 被愤怒沖昏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立刻就感受到了恐惧。 我知道我陷入了一个阴谋里。 我在这个陷阱里了。 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第37章 十绝老人 当我从孟湘臣那里疲惫的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人的大吵。 明明是别人的地盘,明明吵架的主题不怎么光明正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吵成那个样子。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不许你踏进我的房间!” “为什么?!明明伤害你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愿意见?” “我讨厌看见你!是你,在不停的提醒我我有多骯脏,现在的样子又有多落魄!” “……宸儿……你别想太多……我不会嫌弃你的……” “谁要你的同情啊!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看见你了!你滚啊!!” 屋子里除了类似哭泣一般的叫喊,还有乒桌球乓的声音。一会儿一个人哭的跟泪人一样跑了出来,在刺骨的北风中冷冷的看着我。 而我也只好无言的看着他。 “你满意了吧?” 雪岄微偏着头,又伤心又愤怒的看着我,第一次对我用“你”。 我心中轻轻的嘆息着,想上去拉着他的手安慰他。可是他轻巧的避开了。 “不要拿刚摸过孟湘臣的手碰我。”他厌恶的看着伸过来的手,好像那是什么毒蛇勐兽,“不要碰我。” 我的手僵持在空中,最后也只好无奈的放下。 对于这个耿直过头的僕人,我一向是给他当牛作马。 “雪岄……雪宸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是需要你吧……”雪岄无不嘲讽的冷笑着,脸上还挂着大大的,晶莹的泪水,“那个人,心里根本就只有你……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只想你在身边,而不是我……”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雪岄,一点都不能相信面前这一幕。 “难道不是吗?当初一听见你在这边受苦,第一个不顾一切就要跑来营救的人就是他,后来差点把命送在外面了还不让你救……之后又自称什么忠心耿耿,如果我背叛你他就毫不犹豫的杀我,而现在,现在你背叛我们了他却一句怨言没有……你倒说说,除了主人的光环,同为世人的你我到底有什么不同,让他如此待我,又如此待你!” 我的头一阵眩晕,一时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事由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疯狂的旋转,我不知道自己的认识里,那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难道雪宸爱的人是我?? 不…… 不是这样的…… 我跟雪宸,不过肝胆相照,而雪宸和雪岄多年的积累,那才是生死相随,更何况,更何况…… 现在屋里那人,明明是…… “雪岄!我想我再也不要见你了!我要你马上消失!从此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屋里人显然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喧闹,一边咳嗽着,一边愤怒的抛洒字字血泪。 雪岄倔强的喘息了片刻,渐渐的,脸上露出梦一样绝望的笑容。 你看。你看到了吧? 如果要一个人离开的话。 那就是我。 却不是你。 雪岄果然走了。 他头上落满了雪花,脸上的泪凝成了冰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真的不回来了,这个耿直的徒儿,总是让人十分的担心。 但现在我没有办法劝阻他。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连保护他的方法,都想不出。 “您不用担心他,他生完气,自然会回来的。” 雪宸脸朝向内床,故意把话说得十分决断。 我坐在桌旁,半晌不能说话。 “雪岄他一时气话,您不必放在心头,刚才的话,还是忘了吧。” 他声音虽然虚弱,但也做到了语气清冷,态度坚决。 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镇静非人, “刚才的话,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只因我心中有更大的疑问,着实让我无法分神,再顾其它。” 雪宸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敲打在床壁上,再反弹回来。 “主人的疑问若与雪宸相关,请直言。若与雪宸无关,恕我无法奉告。” 我心中缓缓点头。好聪明的孩子,果然一点就透,而且应答滴水不漏。 “昨天晚上,可是庆麒帮肖洋施虐于你?” 许久。“是。” “他施虐于你,可否告知原因?” 许久。“有。所谓练功。” “你可知他现在暴尸床头?” 许久。“知。” “谁杀的?” 赵麟君。 赵麟君三个字,仿佛有光辉,照亮一室的迷雾。 自从赵右使得知主人将天地教的武功告知孟湘臣,就十分担心。他叮嘱我小心行事,提防孟湘臣背后使坏。虽然我已经时时小心,却不想孟湘臣自己不学天地教武功,而是把武功传给了他人,让别人当他的试验品……我们处处设防,全都是针对孟湘臣,没想到被他人得了空子,胁持到住所欲以施暴。怪只怪我学艺不精,竟一时半刻抵挡不了,等到赵麟君赶到,早已…… 雪宸延续不下去了,只深深的把头埋进被褥,强忍的肩膀一阵阵抽搐。 他……现在人在哪里…… 又过了许久,雪宸才能说话。 主人,您别问了,赵右使他不想见你…… 他说。 他不想阻挡你想做的事情。 请你。 也莫要阻挡他将要做的事情。 那天雪宸学赵麟君的口吻,真学了个十足十。 我一不小心,就会觉得背对着我的那个人,就是他。 语气再平淡,再平淡。其中的伤心绝望,愤怒痛苦,也生生的传来,让我感同身受。 第41页 难以忘怀的感觉。 当然。还有难以忘怀的誓言。 他想做的事情,很快就见分晓了—— 十绝老人不是一个人,他们是十个人。 一个人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十个人和在一起,简直就是天下无敌。 不过他们还是败了一次,那一次败给了孟湘臣,败的心服口服,最后还被孟湘臣收为下属。 就从这一点说,孟湘臣的手段、武功和智谋,天下无处其右。 原本那是一个传奇,被江湖人津津乐道。却不想离奇的故事还可以再演一遍。 十绝老人被人发现毒死在自己的住所里,居然毒死的药物,和当年唐孝的,一模一样。 仿佛是战书一般,书写在厅堂里的,还是那畅快淋漓的狂糙墨书。 “阻我路者,杀无赦” 如果不出意外,最近江湖中的当红炸仔鸡,就要换成天地教赵麟君了。 居然用同样的手法杀了四川唐门,又杀了孟湘臣的左膀右臂十绝老人——赵麟君声名赫赫,黑暗之光普照出去,闻者谈虎色变,人人自危。 而现在,我正看着十绝老人的尸体,怔怔的发呆。 而雪宸,依然不离不弃的站在我的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恐怖的尸体。 虽然面无表情,但仔细的人依然会发现,他全身张扬着紧张的气息,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无比警惕的看着我的背影。 而他这么紧张,面对的背影,不过是在抬头看厅堂上写着的怀素糙书。 “我原也不知道,原来赵右使的字,写得这么好……” 雪宸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到在地。他无比尴尬的收拾了颜容,低声怨道:“主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真真把人气死。” 我回头睁大眼睛看他。 “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表情快晕倒了。 “地上躺着十具尸体还不重要吗?您难道不需要从他们身上收取证据?” 我看看尸体,又看看雪宸,很无辜的说:“尸体又不能说话,我怎么收集证据啊?” “……”雪宸决定先去吐吐血。 好容易他吐完回来了,看见我正在检查十绝老人的身体和衣物,不觉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发现什么了吗?”他也蹲下来,悄声的问我。 “嗯。”我对着尸体翻翻拣拣,“果然尸体也是会说话的,我发现他们是被毒死的。” 雪宸翻了一下白眼表示“这个谁都知道”,然后紧盯着我,“还有呢?” “这个毒药很特别,刚才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验毒师说了一个名字,我觉得很耳熟。”我假装“成熟”,而且经验老道。 雪宸只好又翻了一下白眼。“是悴血红啊。跟杀唐孝的毒药是一样的,您听着当然耳熟了。” “所以很奇怪。”我紧皱着眉头。 “什么很奇怪?”雪宸仿佛终于抓住问题的重点了,紧张的看着我,语气里竟然隐隐有兴奋的感觉。 “赵麟君那么喜欢推陈出新,玩花样的人,怎么可以用这么陈旧的方法连续两次杀人呢?” 我蹲在地上,非常不解的问。 雪宸终于忍不住了,他不顾一切的在我头上狠狠的拍了一记。“都跟你说了!杀唐孝的不是他,难道你真的不信他?” 我大吃一惊。“啊!这么说来,这次他也是被人冤枉的?” 雪宸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幽幽道。“不。这一次却是他的手法,是他做的。” “他说他不会放过孟湘臣,十绝老人只是战书。” 我看着雪宸。许久,我只说了一句话。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雪宸突然闭住了嘴,紧紧的闭着。 好吧。 我站起身来。 就让你再买会儿关子吧。 我提步向外走去。 “主人,您现在要去哪里?”雪宸急急的追了出来,拉着我的臂膀问。 “去找孟湘臣啊。发生了这么复杂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请教一下聪明人呢?” 雪宸使劲拉了一下我的衣服。“不可!孟湘臣现在全心全意要对付赵右使,说不定会利用主人,主人危险!” “是啊,说不定会危险哦。”我懒洋洋的朝天打了一个哈哈,朝着雪宸露齿一笑,“那你说我这一去,赵麟君会不会跟着?” 结果,为了这次任性的举动,我一路上都听着雪宸的数落。 什么这么逼赵右使出来简直傻之又傻,什么孟湘臣一定会耍阴谋,什么我脑子真是秀逗了才会如此失策,什么既然我脑子秀逗了那只好跟着不然真发生了什么怎么办…… 在耳朵都听出了老茧的时候,也是我真的开始觉得我脑子有点秀逗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孟湘臣的住处。可笑的是,雪宸如此“晓明大意”“糙木皆兵”,这边却是庭院深深,淡雅依然。 而孟湘臣就站在门口迎接。依然是风採过人,飘飘似仙。 一边是婆婆一样唠叨的雪宸,一边是落雪缤纷中的佳人。我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跨进了那个清修淡雅的世界。 佳人微笑,奉茶。礼数不缺。 而雪宸却不认他这一套。“主人,不可!小心谨慎为妙!”看着我端茶,他不顾一切的出声警告。 孟湘臣东方落座,双眉一轩,淡淡的看着我身边的僕人。“师弟,你的僕人好生缺礼,难道是你让他在我面前大唿小叫?” 我心中轻嘆了一声。 “师兄,你还是由着他去吧。” 我低头轻轻抿了一下清茶。 “这个世上能在你面前大唿小叫的人着实不多,赵麟君大概能算一个。” 第38章 阴谋揭晓 “这个世上能在你面前大唿小叫的人着实不多,赵麟君大概能算一个。” 我细细品完口中香茗,贊了一声“好茶”,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两个人。 孟湘臣依然低头奉茶,神色不变。是他定力超强?还是早有预料? 而雪宸也是目视前方,闭口不言。是他故作镇静?还是我本猜错? 现在屋内安静的连落雪的声音都能听见。好比一场博弈,又好比高手的对阵,谁先动容,谁先说话,就仿佛落了下乘,之后只有挨打的份儿。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来这个甘愿落下乘的人,还是自个儿。 于是我开始穿针引线。“大师兄,看你喝茶喝的这叫一个安稳,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孟湘臣轻轻放下茶,脸上笑容不变:“原也不十分肯定,不过你既说了出来,他也没有反对,看来就是了。” 我笑了笑。雪宸还是紧紧的闭着嘴,不承认,也不否认。让我也不禁感嘆他定力非常。 如果真是雪宸,现在大可不比出声否认,等我们把话说尽了,再嘲笑我们自作聪明。如果是赵麟君,也尽可审时度势,以选择死不认帐还是坦然相承。总之赵麟君的面子大过天去,如果选错了方向露错了脸,那面子可是大大的失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假扮了雪宸,什么时候知道的?” 雪宸一双妙目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表情扑朔迷离。 我嘆了口气,坦然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不过直到今天才确定下来。” 我再次定了定神,开始侃侃而谈。 “自从知道赵麟君潜入山庄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大,那么大的一个活人到底要怎么藏,才能藏的大家都不知道。如果是我,大概会扮成一个最没有地位,相貌最普通的人,让大家没有怀疑。不过这个假扮方法大家都能想到,纵然开始没有怀疑,等到肖洋死后,却一定瞒不住孟湘臣。” 孟湘臣点头:“果然。庆麟帮总把头一死,我就派人调查了山庄里所有的下人。赵麟君如果扮成伙夫,那一役之后只怕难有作为。躲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孟某虽然不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清楚的……如果赵麟君到我府中做客还不想我知道,想来想去,大概只好扮成我认识,却又不能调查的人。” 雪宸眼睛动了动,依然紧闭双唇,沉默不语。那种意思好比说:“这并不是什么有效的证据。” 我冲着孟湘臣微微颔首。“雪宸别说你动不了,连我也是不能动的。所以我也只是怀疑,不敢确定。更何况雪宸跟赵麟君如此神似,我也怕认错了人去。可是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不得不让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第42页 “庆麟帮肖洋,十绝老人猝死,都是‘雪宸’告诉我赵麟君所为。所以无论你是什么人,这个关键总是不会错的。只是山庄里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杀他们?我觉得很值得推敲。”我抬头看着孟湘臣,缓缓道,“我极不情愿的这样推测:肖洋学了天地教武功,赵麟君拿自己作饵,杀人立威。而十绝老人本是孟湘臣之亲信,趁乱除去,更是扬威立万的好机会。” “于是我形成了自己的第一套思路:赵麟君来到山庄后,就假扮了雪宸。故意向外散播天地教练功兇险,如想速进,交媾或者吃人。之后假装被肖洋捉去,利用床邸温情杀了此人,并用事实提醒我,不可全信大师兄。案发后又趁十绝老人怀疑审问之际,用淬血红暗杀了十绝老人,不仅把当年唐门一族全灭的风光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还让孟湘臣吃了一个大大的暗亏。此计如此完美,小小雪宸怎么可能有这般智慧?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赵麟君亲自操刀,才能完成这连环计——”我转头看着雪宸,笑容淡淡的漾开,“我说的可对?” 话到此处,雪宸眼中的沉默终于开始有些松动。“大大的暗亏吗?”露出自己低沉婉转,而又蛊惑媚人的特殊嗓音,赵麟君笑得风华绝代。“多谢夸奖。” 至此,赵麟君终于承认了身份。 至此,赵麟君一身戾气,暴涨全屋! 怎可以这样? 我心中暗嘆。 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同样的眼睛,为什么刚才还是雪宸的谦逊温柔,清纯认真,而现在就成了赵麟君的杀气重重,愤怒兇狠。他眼睛死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才故意把我骗到这里,让我当孟湘臣的上门肥羊,是吗?!” 赵麟君果然聪明,立刻就能由此及彼,悟出背后的暗藏杀机。 只是。他还不够信我。 我沉默以对。孟湘臣那厢幽幽嘆起气来。“我也真希望师弟能有如此私心,全力助我。只可惜他想挑明的是由,之前并没有知会我。而今天的登场,看来也只是个东道——”他远远的看着我,仿佛预见了什么似的,目光忧伤而又怜悯,“我知你心。你恐怕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所以故意带他来跟我当面挑明。如果我现在出招伤害他,你就帮他,如果他伤害我,你就帮我……师弟,你殚思竭虑设了这个局,好人……真这么好当的吗?” 我眼中微有cháo意。“只好勉力为之了。” 孟湘臣久久的看着我,点点头再不说话。而旁边赵麟君听我们言来言往,审时度势之后,选旁边一个位子缓缓坐下,俨然成为犄角之势。 “那好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当的起这个东道。”赵麟君嘿嘿冷笑着,不再言语。 我长吸一口气。心道:看来今天这个东道,我是当定了。我能说出几分,他们便能承认几分,我说不出的,真相只怕能带到坟墓里。如此看来…… 莲花,双心。 童心童根,慧心慧叶。 我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将心灯点燃,神明自首。 然后睁眼,慧光闪过,脸露顽皮笑容。 “大师兄,刚才我说的第一层意思,你意下如何?” 他看着我。“赵麟君的心思,你怎么问我?” “因为他已经承认了他的那部分啊。”我依然笑得天真,“而剩下的那一部分,需要大师兄证明。” 孟湘臣凝视了我许久,缓缓道:“不知道是哪部分,需要我证明?” 果然。还是滴水不漏。 于是我继续笑着,保持心中一片清明。“我虽然想到第一层,也觉得非常合理,可是心中还是有好大的几个疑问,无法解答。我教给大师兄天地教武功心法,是因为信任大师兄。那大师兄把心法传给庆麟帮肖洋,却不知信任他何事?” 我故意没看见孟湘臣渐渐锋芒起来的目光,率性而谈。“之前我就非常奇怪。大师兄如果找人当试验品,大概不会只找一个。山庄里的武功高手那么多,为什么赵麟君偏偏挑中了肖洋杀给我看?而后杀十绝老人居然用的是杀唐孝一摸一样的手法,连墙上的墨书都一样,除了占个大大的便宜,只怕还另有深意。淬血红既然能杀使毒名家唐门一族,本来就是传说中不世出的奇毒,就算赵麟君权势熏天,搞到这个毒药只怕也十分不便。” 赵麟君脸上终于有些缓和之气。“这个毒果然好难找,不然我也不用背黑锅背这么久,给别人做了这么久的嫁衣。好在我终于想到,唐孝原是太子的手下,跟太子有过节的人,只怕这山庄里也不少。于是我亲自来检查,没想到真的给我找到了这个毒。” 我看着赵麟君。“你找到淬血红以后,用你的魔音魔眼骗过狂妄自大的十绝老人,让他们在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服下此毒。之后又假装‘雪宸’提醒我杀十绝老人的和唐孝不是一人——为的是让我找到杀唐孝的真正兇手吗?” “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我这齣戏,是给某人看的。”赵麟君低着头,淡淡道,“至于你是不是也能看出,我不能保证。不过顺水推舟,多做一份人情罢了。” “那看来我还是猜对了。”我双掌一击,“如此一来第二套思路也形成了:唐孝本是太子的势力,跟武林盟主格格不入,处处为难。武林盟主早有心除之,于是假借唐孝对我出手的风波未截,以赵麟君的名号杀了唐孝这个碍事者,顺便推波助澜,将太子的注意力,引到天地教那边。至于武林盟主武功高强,两手清风,自然不愿手染惺荤。于是找来庆麟帮总把头代为操作,代价是交给对方一本武功秘笈。只可惜肖洋为人天真,以为盟主对自己推心置腹,却不知身后暗藏杀机。盟主交给肖洋的是天地教的内功心法,练成了自然皆大欢喜,练不成就是杀人于无形。不想赵麟君在这边推波助澜,竟让他找到了淬血红的出处——孟湘臣,这一点大概就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了吧?” 孟湘臣很久都没有声息。最后,他锐利的眼神终于渐渐的内敛,他看着我。 “说真的。真的很意外。”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可是再低,也无异于承认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是用怎样的五味杂陈看着他,而他,现在正看着赵麟君。 “只是,我却不知赵右使用何等方法,竟探询到淬血红的出处——我想,那味药应该不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吧。” 赵麟君蛊惑无边的一笑:“如果是赵麟君前往,自是什么都不能查到。可是雪宸的身份就方便多了。肖洋本来就打算办事拆桥,自然不用防一个死人什么。我一问他‘为什么习得天地教内功’,他就笑着说别人给的恩赐,因为他有传说中的毒药……哼哼,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我,我又正好有魔音魔眼,一不小心,就让他拿出淬血红来了哈哈哈哈~~~” 孟湘臣脸上一派严寒,他缓缓道:“天意……果然是天意……” 他看着我。那副样子就像是说—— 是天要绝我的。天意说。 万、事、皆、为、粪、土。 我不禁心中大悲。 起身动容道:“大师兄……” 忽然。 一阵风过。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却重重的摔在墙壁上。 我喷了一口血,立刻知道自己的任督二脉,已经废了。 “好手法。”我喃喃道。 那边,孟湘臣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对不起,师弟。”他这样说着,声音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教你的武功,我要收回了。” 第39章 啸声万里 绝脉,伤心不过一笑。 原来。 是这个意思。 我又喷了一口血。那边,孟相臣和赵麟君已经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 刚才的分析,显然已经触及了孟相臣的底线。他知道大势已去,如果不先下手为强,我立刻就可能倒戈到赵麟君一边——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回天无力了。自从我们三人共处一室后,赵麟君就一直全神戒备,他难有下手机会。而我的全神戒备却放在他们之间,对于自身可谓毫不关心,也就是这样才让孟相臣找到了偷袭的机会。而现在,他趁着赵麟君心神大乱之时勐下杀手,隐然已有控制全局的意思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孟相臣的机智武功。 虽然,他下手的时候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孟相臣!你好卑鄙!” 我微微一定神,这才发现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赵麟君被孟相臣点了穴道,正在破口大骂。 第43页 孟相臣施施然整理了衣衫,依然是翩翩公子。“成者为王败者侯。赵麟君,你三次都败给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麟君嘿嘿冷笑:“孟相臣,我原就知道你是个人物。可不想你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少林寺原来培养的都是这种杂种,可笑世人皆说天地教徒为人邪气,我看给你提鞋都不配!” 孟相臣淡淡一笑,脸上依然一片风淡云清。他慢慢向赵麟君走过去,右手手指直对赵麟君眉心之处。 “你就尽情的骂吧。这一次,我再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你了……” 赵麟君毫不畏惧逐渐临近的危机,也淡淡的笑着:“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的小师弟呢?也杀了了事吗?” 孟相臣伸出的手指莫名其妙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匀速的前进。 “可笑啊~~~可笑你赢得了天下却输了心~~~~孟相臣,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赵麟君的声音越来越柔,越来越轻。仿佛暗示一般用语言轻抚对方的眉目。那根手指果然又是一顿,至此,再无能力往前。 赵麟君孤注一掷,已经用上最后的绝招——魔音魔眼。 孟相臣刚才背水一战,气势如洪一气呵成,并没有让情感占据自己的心灵,这才能够在争斗中胜过赵麟君。而此时胜败一定,警戒放松,不知不觉着了赵麟君的道,一瞬间万般心事其上心头,曾经无比坚定的目光也渐渐涣散了开去。 “不会的……我废了戒痴的武功……你又死了……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 赵麟君专注的看着对方,声音如轻羽缥缈。“你杀了我,他一定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拥有他的一生,却失了他的心。这样你也愿意吗?” 孟相臣身体一震,手渐渐的无力垂下。赵麟君心中暗喜,正要趁胜追击,忽然我这边一口血喷了出去,孟相臣身体又是一震,两个人都同时向我看来。 我无力的倚着墙,惨然一笑。 “对不住了……你说的那些话,用的手段,对我同样有效。只可惜我现在武功已失,要拆你的台了。” 是的。 孟相臣欺骗了我,又废了我的武功,最受伤的人是我。 而且我现在还武功全失。 赵麟君的魔音,声声见血。我这厢身伤心伤,立刻就抵挡不住。 这样一来,孟相臣也醒悟到刚才不小心被人控制,立刻全心防备,杀气大胜,只死盯着赵麟君不放。 而赵麟君一双眼睛只放在我身上,一时间万种情感流过心头,脸上表情也是千变万化。 他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赵麟君一辈子算是栽在你们父子手里了……” “你得我陪葬,也算是风风光光了……” 于是闭上眼睛,甘心等死。 我心中一痛,不顾一切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挨的朝着两人走去。 “孟相臣,今天左右是个死。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好吗?我想听你的真话。” 孟相臣脸部轻轻抽动。“你说。” “我想知道,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原因下山?你曾经告诉我是为了我,是真的吗?” 一步,一挨。 “我还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想单纯的利用我?” 一时间世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孟相臣呆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我想这一次我赌赢了。 大师兄心中不是没有我。只是。 我还不如他的江山。 现在换孟相臣脸上翻翻滚滚尽是悲凉之气,他无言的闭上眼睛,仰天长嘆。 而就是这个时候。 我沖了上去。 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解开了赵麟君的穴道。 “砰”的一声。 是肉掌打在胸膛上的声音。厚重的很。 “咔”“咔”。 是肋骨纷纷断裂的声音,清脆的很。 我的身体又开始向后飞,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撞在什么东西上。孟相臣轻舒猿臂,把我接在怀里。我的一口血,也很有面子的流在了他雪白的衣袖上。 赵麟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替他挡……” 我唿唿的喘着气,笑的也是十分的凄凉:“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大师兄。这是我的命……” 腰上的手臂突然一紧,我感觉他的下巴紧紧的扣在我的肩膀上。 我依然在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知道你一旦解放,一定会对他突下杀手。我不想你死,可也不想他死……大师兄虽然对不起我,可也真心待过我……” “所以我救他,只为自己的心。至于别人怎么做,我就管不着了……” 孟相臣的手臂,更加用力的紧握住我的腰。那种感觉,真的奇怪。 我很想笑,却发现胸口疼的厉害。于是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痛。 十五年的岁月里,都是你如父如兄,贴心照顾的。 想下山,又不放心我。知道我不会努力练功,又怕我被人欺负……路边的野果果真那么好采吗?说起来好生简单,其实心下依然是脉脉温情,难分难捨。 明明知道赵麟君甩过来一个大大的包袱,可还是不顾一切的接了。那个时候你就想废了我的武功让我只能呆在身边吧,不然何必用雪宸的伤故意为难我? 多年江湖的阅歷已经让你对什么都不信任了,你一边疑心陷阱一边难控情感,这样的你,挣扎的也是很辛苦吧? 师弟,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很没道理的天平上,一边是江山,一边是情爱。 是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是,你却在踌躇。 看着这样的你,我真的觉得可悲,而且心疼。 “你们走吧。” 孟相臣轻轻将我推向赵麟君。赵麟君伸手接过。 孟相臣脸上如同刀削斧刻一般,严肃异常。“赵麟君,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走。我在一个时辰里面不派追兵追你们,你们如果能逃过这一劫,我们下次再决胜负吧。” 赵麟君抱着我,身体不由轻轻颤抖。 “谁信你的话?你是不想自己担下杀害师弟兇手的罪名,才故意让我们被别人杀死的吧!” “你这样想也可以。”孟相臣不再理会他,眼睛久久的落在我身上,过了好久,他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你走吧。” 我强忍住心中烦闷的感觉,笑着看他。“我信你。不过可不可以给我们两个时辰的逃跑时间?” 他如同雕像一般的面具轻轻的碎了,他失声笑了一下。然后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师弟,相信我,如果你肯回头看我一眼,我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赵麟君终于决定无论如何要试试自己的运气。 他把我的腰带绑在自己身上,立刻就施展开绝顶轻功飞了出去。 最后那一刻,孟相臣依然呆呆的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我们。 那种表情真的很让人难过。 在欲望中浮沉的人们,失去的,总是比得到的多。 心中来来往往着这样的想法,我突然感觉脸上一凉,我们已经来到大雪频飞的世界。 这样的雪白的世界,是多么的纯净啊,可是谁有知道下面掩藏的,是什么样的污浊呢? 我正在独自伤感。忽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啸声,遥遥的追上我们,像是给我们送行一样。 一时间万般感受齐涌心头,我几乎立刻就流下泪来。 我想我听到了。我听到啸声里面那无穷无尽的留念……失落……伤感……忧愤…… 啸声万里。 第40章 雪地诀别 赵麟君轻功果然卓越,转眼间已经奔出了山庄的外墙。 底下依稀听见高手们的唿喝声,奔走声,可是没有人追来。 不自禁的,我自背后搂紧赵麟君的颈项,暗自欣慰。 这一次,终究……没让我失望。 “哼!听见他用啸声给你送行,又捨不得了吧?!” 身前传来赵麟君怨恨恶毒的声音,转眼间,又奔出数十丈。 我微微苦笑。 他…… 毕竟…… “哇……” 搓不及防,一口血和数都喷在了他的肩上。 第44页 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把我们俩都从空中折了下去。 好在应变神速,他用袖子一挡,一扇,仿若倦了的蝴蝶般,带着我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要贊一声好。 这是我的本性,与原则无关。 只是……此刻却辜负了他的好表演。 我只是无力的挂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木然的看着那暗红的,粘腻的液体,沿着他浅色的外衫,慢慢的渗了进去。 难道。 这就是我的大限了?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 奇怪。 并不觉得很难过。 血全数渗进他的衣衫里,一部分蜿蜒下来,如泪痕。 “赵麟君,你走吧。” 稍稍凝聚了心神,我平淡道。 已经很明确了。我命不久已,再强的王牌死了也会失去价值,赵麟君是聪明人,他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而他仿佛在出神。 我想再一次出声提醒,这里虽然安静而美丽,可是瞬间就会有大兵压境。赵麟君如果有半丝清醒,那就抛了我早早的逃命,以他的绝世武功和打不死的蟑螂命,一定能逃出生天的。 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们的距离如此的近。 就好像会发生什么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以他近四十岁的“高龄”,美得有点过了。 如同少年般白皙而细腻的皮肤下,美丽的光泽毫不犹豫的散发着圆润,微微抿住的红艷如同大雪中的红梅鲜艷而又热烈。那双点漆般闪亮的星目在掩映的睫毛中颤颤的簌动,眉毛上的雪掉落下来,粘在睫毛上,然后,如泪痕般滑过他僵硬的面颊。 老妖精。 我心里这么说着。 然后。 泪就滑下来了。 他还是蝴蝶。 真好。 当他倦了,累了,厌了,乏了…… 轻轻收拢了翅膀。 清澈的目光下。 依然是十六岁的青春昭华。 突然间我很想吻他。 吻他的睫毛,吻他倦了的翅膀。 这个想法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久的……我已经忘记了。 你走吧。 我又推了他一下,动作轻柔,态度坚定。 失魂落魄的他,皱起眉头来看着我。 你给我闭嘴! 他狠毒的看着我。 我赵麟君想做的事情,别人最好不要插嘴! 可是我快死了不是吗? 我微笑着看他,笑得风淡云轻。 堂堂赵右使,未来的天地教教主背着一具尸体到处跑,难道是想给后世留一段佳话? 我很高兴的看见他的愤怒。以前就是这样,一斗嘴,他准输。 我是他的克星,一直都是。 是啊。你死了以后我也会把你的尸体带走的。我会吃了你的肉,一点一滴都不会留给别人的。 好啊。 我继续笑着。 能够有一个人带着我的灵魂活下去,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是吗? 我会如你的愿呢。 赵麟君勐地转过身,点燃了一颗红色的信号。 在我的惊异中,远远的一片树林里,也有相同的信号发了出来。 于是他回头看我。 拜託你要死死晚点好吗?我喜欢吃新鲜的人肉,可是—— 我现在没空吃。 他沖我笑,露出尖尖的牙齿。 然后再把我背在背上,脚下如奔驰的骏马,上身如巍峨的山脉。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那片树林。一个人影远远的迎了过来,我目瞪口呆的望着—— “雪岄!” 那个小小的人影在离我一丈的地方停住了。他看着我。 主人。 他笑着,满眼的泪花。 你真笨。 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你都那么狼狈。 雪岄!我命令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赵麟君厉声唿喝着,目光森然。 每次一面对下属,他总是扮演的声色俱厉。 准备好了。 雪岄望了我一眼。 一共五匹马,都在林子里。 等等。 我诧异的看着雪岄。 你不是被气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我们接头? 雪岄笑了。虽然这样的笑容因为看见我的伤而大大的打了折扣。 我为什么要被赵右使气走呢?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他。 我看着赵麟君。 看我作什么。 赵麟君神色冷淡。 我不过是不想发生“不小心”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的。 我犹自暗嘆。 先代替了雪宸呆在我身边,一边防别人下手一边方便对别人下手。雪岄人虽然单纯却对雪宸了如指掌,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现了赵的真面目。大概是怕雪岄露出马脚吧,两人又合计演了出戏,而戏的目的,除了防住孟湘臣的耳目,更重要的是早早的在外预备着,随时救难! 赵麟君啊赵麟君~~~ 你若一心一意,或许,天下只能是你的。 自暗处牵出五匹马来,都是通体雪白,最适合雪地奔跑。 赵麟君满意的点点头,将我缚在腰带上,翻身上了马匹。 快走! 人声马嘶,立刻又是一番逃亡。 而雪岄却站在原地没动。 赵右使。您看看马蹄。 雪岄平静的说着,风雪自他四周涌动。 我只给俩匹马缠了足,这样的马跑起来没有蹄印。 我和赵麟君似有醒悟般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笑了,小脸在雪光里晶莹剔透。 我带着三匹马引开追兵,你们赶快逃吧。 说完,他翻身骑上另一匹白马,动作矫健如惊龙。 我在马上痛苦的摇摇欲坠,赵麟君一手扶住我,眼睛不做声色的望过去。 有几分可信?有几分不信? 或许,雪岄也是回去报告的jian细。 大概猜到了赵麟君的心思,雪岄粲然的一笑。 赵右使,我一直都是顶您的,您要好好待我家主子哦。 不! 这样的话太像诀别。我不要! 雪岄! 我狂乱的扑到在马背上,泪水狂泻而下。 你不是说过吗?除了主人的光环,同为世人的你我根本就没有不同! 是啊。 他不动声色,深深的看着我。 主人——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赵麟君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却不是因为冷。 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冰雪正在他眼中融化。 别走。 第一次违背自己的理智,赵麟君这样说着。 跟我们一起吧。我带你去找雪宸。 …… 雪宸? 那个男孩自马上远远的望过来。 告诉他。 我们来生再见吧。 狂野的马嘶声在树林间迴荡着,连风雪不能阻断它们的愤怒! 雪岄把宽大的披风披在肩上,如同旋风一般卷了出去! 余下的马也仿佛有灵性一般跟了出去,义无反顾的样子。 那是我最后看见雪岄的情景,他仿佛是把一生的光芒都燃尽了,睿智的不似自己。 我在马上难受的几乎断气,而赵麟君似乎紧紧的拥住我。 他的身体颤抖的那么剧烈,就像被雷击中一样。 来生再见吗? 恍惚中他这么说着,策马狂奔。 而我,不由自主的把身体一直,一直,一直往他身体里收拢。 渐渐模煳的意志里,那种温暖也仿佛是我们那一线的关系。 一触即断。 赵麟君。 我似乎这么喊着,但不过是嘴唇动了动。 赵麟君。 这一次,连动动嘴唇都困难了。 赵麟君。 我在心里默默的喊他。泪水就这么流下来了。 在最后的记忆里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马背上的梦。 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 同另一只蝴蝶深深的眷念着。 嬉戏在明媚的阳光里。 第41章 红颜白髮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半梦半醒之间。 有时候我会以为我是蝴蝶。 只是在做一个梦,一个有关人类的梦。 一股热流缓缓的从我的左右脉门处引了进来,不多一会儿,全身的血液都暖洋洋的。 我似乎呻吟了一声。 趁着我开合上下唇的功夫,一个更加柔软的东西轻轻覆盖在我的嘴上,将另一股热流引进我的体内。我似乎想拒绝,可是什么东西死死的扣住我的下巴,让我无从拒绝。 想要更多,和自暴自弃的想法同时存在我岌岌可危的理智里,我一边笑他的傻他的痴,一边紧紧的缠绵着口中的温软,如同飞向灯火的飞蛾。 第45页 就这样,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 我终于醒了。 一股奇怪的香气瀰漫在我的房间里,我睁开眼,看见赵麟君坐在我的床边,手指握住我的手腕。 我冲着他微笑。但他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皱着眉头,表情十分的阴郁。 “别在为我度真气了……”多少天来我终于可以说出这句压在心里的话,我慢慢的半倚着墙坐起来,难得好气色的说,“你也知道……现在给我输什么都是白搭……” “你给我住口!”他温怒的看了我一眼,“我乐意!关你什么事?要你插嘴?” 现在还那么凶? 我低低的浅笑着。打起精神跟他调笑:“你这么费工费时的,还不如过来抱抱我,亲亲我,大概更有效果呢。” “谁要跟你行那苟且之事?你省心吧,我是不会再作那么愚蠢的事情了。”他似乎很忌惮我跟大师兄的那档子事情,连平时餵药的那一点温柔,也是匆匆来,匆匆去,任我怎么挽留,也不愿在我唇上多栖息片刻。 明白他这样的心思,我不禁宛而。这个人啊……真是一点亏不能吃…… “如果,我真的喜欢你那么做,而且,只喜欢你那么做呢?” 我自暗处提醒他。 他微微一怔。嘲讽的脸色渐渐浮上面颊。 “哼,孟湘臣不要你了就转而投靠我是不是?我有那么下贱给你贴脸贴屁股?赵岩嵩啊赵岩嵩……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你不是这样想的。 你故意这样告诉自己,是为了在情障的门口垂死挣扎,你明白这段感情无论多么浓烈都一定是悲剧,所以你一再的告诉自己不要陷进去。你是痛苦挣扎的蝴蝶,在情网中拼命求生。 我洞悉着这一切,就像我洞悉我自己的命运一样。 我知道我要是今晚不说。 只怕。 这辈子再没机会说了。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第一个遇上的人。是我。 赵麟君怔怔的看着我,彻底的痴了。 我幽幽的看着他,为了这最后一眼的绝代风华,也彻底的痴了。 那一瞬间的美丽,大概,我在地底下变成土,化成灰了,也永远不能忘记。 那一刻我是那么的爱他。 就像佛祖,爱着他摩下的万民一样。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刺耳的笑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赵麟君笑得花枝乱颤。 你说什么?你说你想当我遇上的第一个人? 他喘息的看着我,目光尖锐而又讽刺。 这么说……你爱上我了? 他继续用尖锐而又讽刺的目光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害怕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我不敢去想…… 一只手抚上我的面颊,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如此冰冷。 看来还是我赢了不是? 他如同妖魔一样狂笑着。 我不爱这个天下,可天下是我的! 我不爱你,可你也是我的! 赵麟君又给我餵了药,然后残虐的看着效果一点一点从我身上反应了出来。 他的唇齿在我口中厮磨,利剑一般的气息就在我的耳边。 赵麟海……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你不要我却又让我爱上你,所以,我也要让你的儿子,爱上只爱你的我…… 是你……让这么疯狂的血脉……延续下去的…… 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流到了我的脸上,我努力的移开自己的脸,才知道赵麟君脸上早已泪水纵横,他兇狠而迷恋的看着我,又似乎透过我的脸,看见了另一张他怎么都不能忘记的脸。 那种疯狂而又堕落的表情深刻的刺激了我,我感觉生命里最后一把火焰就这么“啪”的爆裂了出来——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个翻身就把赵麟君细瘦光滑的身体压在了身下,那么近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看着他。 哪怕在我的身下,也愿意吗? 他吃吃的笑着,笑容轻蔑而又yin盪。 也该你为我服务服务了。 他冷冷的说。 是吗? 两滴泪掉落下来,落在他少年般白皙细腻的胸膛上。 那好吧。我会遂了你的愿的。 药物的力量渐渐体现出来它的威力,我现在完全就是迴光返照,理智被侵蚀的面目全非。再加上赵麟君那刺耳而又骄傲的笑声,渐渐的,疯狂的血液在我体内舒醒过来…… 是的,就像赵麟君说得那样。 这样疯狂的血脉,我,跟他,跟父亲,都是一样的。 于是将身体毫无顾及的压上,手掌粗鲁的抚摸着他的全身,我近乎兇狠的撕扯着他臂上和胸膛上的肌肤,不顾他一声声的尖叫。 在我的大力抚弄下,他的身体敏感的颤抖着,他一直抓着我的手臂,却又不真正的拒绝,只是用一双含泪的,仿佛弱小动物一样的目光哀怨的看着我,嘴唇不停的颤动。 而这样的表情更加激发了我血中的疯狂,我毫不犹豫的抬起他的双丘,用力的将自己顶入,然后就是大力的抽插。 他发出一声细碎的尖叫,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的闭住眼睛。 看向我。 我掰着他的头,强迫他看着我的脸。 是我在你上面,不是其他任何人。 更不是赵麟海。 他真的看见我了。 我确定这一次他看定就是我了。 那么灰败的脸,那么绝望的表情,就像,这么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在梦中。 庄周梦蝶,是因为他希望是蝴蝶。 那赵麟君的梦呢? 胸中一股悒郁之气勐烈的沖了上来,我低低的吼了一声,然后将体内全数的生命,都迸she了出来。 我很快就会死,比预料的更快。因为最后那一刻的火光中,翅膀真的烧焦了。 赵麟君,这是你想要的吗? 也许,这是我们都想要的…… 结局。 是谁在哭? 是谁用温暖的手臂拥住我? 是谁,用水泻一般的速度,将精气毫无保留的送了进来? 我的神志慢慢的回归清明,看着身下的他,突然间就如同他一般,满脸泪水了。 不。 我拼命的摇着头,泪水像雨点一样飞了出去。 我不要你这么做。 精气还在源源不断的通过那个私密的地方,送到我的体内,我的五脏六腑,我的心脉。 任、督。 不要啊! 我拼命的想退出,但是赵麟君伸出手来死死的抱住我。 别抵抗我。没用的。 他用了他的魔音魔眼。或者说他似乎用了。他是那样的泣不成声,连蛊惑的声音里都是无限的心酸和伤感。 我紧紧的同他抱在一起,手指颤抖的抚过他墨似的长髮。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 因为,我只想的出这样的方法啊。 他一次次抚开我额上垂落的长髮,笑得好美。 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让你心甘情愿做钵,让我把精气送到你体内? 不是啊…… 我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撑住身体的手臂一直在发抖。 你不是不爱我吗?你不是因为报復才对我好的吗?你为什么不一直这样?! 我不知道…… 只是我看着你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你看成哥哥…… 因为你好丑…… 他笑了,真心的笑了。那么单纯而又直接的笑容,在泪光里,美的像月神一样。 那是他最后的美丽,绽放在模煳的视线里。 短暂的悲伤之后,又一波火焰在我体内点燃了。 赵麟君智谋无双,下的药可谓做足了量。 不要…… 我恐惧的摇着头,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 还是要吧。 他豁然的微笑着,苍白的脸和嫣红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因为,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甘情愿。 更多的泪,无助的洒落在你我之间。 更多的痛苦与极乐,爆发在你我之间。 一次又一次的把彼此送上顶峰,精神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涨慢与绝望。 我仿佛一个脱离母体的灵魂,高高的存在于空中,看着自己一边痛哭着,一边不能控制的将身体抽动。那是两个完全分裂的灵魂,在撕扯我的身体。我一直在喊不要,可惜没有人听见。众神们都在働哭,在这样一个无助的夜里。 第46页 而赵麟君,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真性情暴露在我的面前,他那么用力的哭泣着,就像是要把二十年未流过的悲怆,一口气流干一样。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疯狂而痴迷,只是这个目光从来没有投注在别人身上,他眼中看到的,一直一直,都是我。只是我。 哇! 我把一口污血,吐在地上。 我们俩都呆呆的看着。 第一次,这血是救人的。赵麟君击的那掌——悒郁堵塞之血气,都随着这口污血,喷she而出。 很好。 你轻轻抚摸我的脸。笑颜似花,泪涌如泉。 重生吧。 你虽然不爱自己的生命,我却连你的武功都爱。除了这个方法,我再想不出怎样还能让你恢復你的绝世武功,还是你的绝世骄傲。先打击你,让你完完全全放弃生的希望,这样才能完完全全的容纳我的主张,让一切计划随我实施,一次一次将精气输入你的体内。只是,你的情感是我所料未及的。如此说来,我已经赚了,不是吗? 你的来生,让我太害怕。我做了那么多孽,不知道能不能,还能跟你相见。 如果不可以,我还要在几世的轮迴里,去寻找你? 清晨的阳光,悄悄爬上我的眼睑。 在上面投落暗红的光。 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周遭事物在面前变得清晰。真的。恍如隔世。 身旁的被褥仿佛还有温度,房间里安静的让人害怕。 纵慾一夜的身体仿佛被人痛打过一般疲惫和疼痛。而身为受方,且大失精气的赵麟君…… 麟君。 我低声喊着。回答我的,是自己流落在枕头上泪水。 你真的走了吗? “赵岩嵩: 经此一役,汝任、督已通,性命无忧,如果勤加练习,武功年逾痊復。切记。 至于你我之间,原为孽缘,吾甚悔之。可嘆我无双容颜,满头青丝,一朝尽毁,可见天罚之。 于是斩断情缘,两袖清风,从此只问江山,不知风月。 于是红颜白髮,孤灯常伴,从此只理国事,不见佳人。 岩嵩,你我尘缘已尽,不可勉强。 此次相忘于江湖,他朝相见,你我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赵麟君上” 一函信纸悄悄的落在地上。 不知是谁的泪水,粘湿了一切。 你我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第二部完。 偈语: 莲花,双心。 童心童根,慧心慧叶。 绝脉,伤心不过一笑。 重生,决心何须弹指。 叵罗明清,飞鸿一生。 沙罗,双面。 一树具荣,一树具枯。 荣者,天下玩于掌骨。 枯者。 叵罗明清,啸声万里。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髮。 我是南山一少僧 第三部 第42章 引子 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可是那雕樑画栋的一角,依然是灯火隐然。 程苏苏此刻正跪伏在案前,等候着自家主子问话。 但似乎,他并没有马上问话的意思。 程苏苏自睫毛下偷偷的抬起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主子。两个月不见,他还是那样的俊美无双,飘逸出尘。五官、脸颊、轮廓、身形,比画上的人物还要来得完美和柔和。大概一直低头沉思的原因,长长的睫毛投落在脸上,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少见的娟秀。只是,苏苏知道,一但他抬起眼睛,那眼中的锐光,必将扫尽所有人的非分之想,并深深为他凌厉的目光胆寒。 曾经,是那么的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迷恋,就像是飞蛾对灯光的追求一样。明明知道那是禁忌,却又忍不住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而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情又改变了呢? 程苏苏缓缓的闭上眼睛,自心头慢慢掠起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容。 那是一张一眼看过去,不会留下特殊印象的面容。 如果不是主子特地让自己去观察他,就算是在大街上碰到无数次,苏苏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知道主子对美丽的定义无关性别,可是苏苏还是会为了这份特别的交代感到啼笑皆非——只因为那个人,跟美丽无缘。 就……算是尽忠吧……苏苏这样想着,观察他一天又一天。 他真的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每天早上巳时,他便会出现在那个酒店里,一直坐到晚上华灯初上时才会离开。他每天喝一壶酒,吃四碟小菜,中午的时候会要一碗面条填肚皮。因为从他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几个小厮对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可是每次他也只是笑笑,不以为许。 这样的人物观察久了,难免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苏苏也是对自己下了忠君的诅咒,才勉强坚持下来的。 实在是看的久了,苏苏也感觉出这个人的不同来。比如说,他喜欢热闹,如果酒店里的客人多,他便会用一种类似少年的目光,悄悄的观察着周遭发生的一切,遇到会心处,还会露出晨风一般柔和的笑容。但是,一但周围安静的几乎滴出水来,他就会茫然的注视着某一个点,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程苏苏心中就会无端升起一种悲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谁强加给她的——来得毫无理由,又无法抵挡。 是那个时候吗? 是那个时候……开始……对他…… 程苏苏不觉摇了摇头,并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依然跪在案前,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隐隐露出一种迷醉的微笑来。 “啪!” 程苏苏吓的一激灵,慌忙睁开眼睛。而主子的锐利的目光已经回到了手中的卷则上,他脸上隐隐的微笑,看起来有几分冷酷的感觉。 程苏苏连忙匍匐在地上,颤着声音低唿:“太子……” 太子自眼角处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跪伏的女子,心中发出阵阵冷笑。 这个女人,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只是对自己着迷,她那迷醉的表情,自己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又利用过了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她的笑,与自己无关。 因为她的眼睛根本就是闭上的。 心中于是暴怒起来,为那暗处的背叛,为那潜在的敌人。 聪慧如他,自然心中如明镜似的,知道她闭着眼睛想念的人,是谁。 不觉皱起了眉头,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卷宗,仿佛要把那些文字,印刻在心里。 “武林盟主孟湘臣发出江湖令,追捕少林逆徒赵岩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地教护教右使赵麟君发出黑目令,搜查天地教叛徒赵岩嵩,如敢近天地教总坛方圆十里,格杀勿论。” “赵岩嵩其人。二十有三,为天地教前任教主赵麟海之子。因父母皆在少林寺门前自杀,方丈怜其可怜,隐瞒身世抚养长大。后因赵麟海之弟赵麟君上门挑衅,无奈逐出师门,被天地教迎为少主。可惜天地教长期群龙无主,赵麟君无力服众,天地教渐渐势微,为求江湖平静,赵麟君送其当人质求和。因师门关系孟湘臣曾一度待其如上宾,谁知人质一事原为里应外合之计,身份暴露之后,赵岩嵩不知去向。” 太子轻轻敲打着卷宗,眼睛又回到了程苏苏身上。 “苏苏,你说,你观察赵岩嵩这些日子,觉得他实力如何?” 程苏苏头越发的低垂:“此人行走无异常人,常常于酒店整日喝酒,他不与任何人结交,也不招惹任何人。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太子皱了皱眉头,身体慢慢靠上背椅。 “此人……长相如何……” 果然。程苏苏明白主子就是那种,越是美丽而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感兴趣。这次执意派忠心的手下多翻打探此人消息,多半也是对此人产生了利用以外的心情。只是…… “此人相貌极其平凡,市井中不察。” “极其平凡……”太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使得他那俊美的面容越发的深寒,“果然大隐隐于市,平凡……果然是最方便的壁垒……” “不是!”程苏苏知道太子怀疑了什么,连忙说,“他的面貌应该是真的,我能保证!” “保证?!”太子眉毛一掀,长身玉立,“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保证?” 凭什么?程苏苏浑身颤抖着,终于回想起了那一幕。 第47页 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程苏苏已经说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楼下歌姬的声音悠悠的飘来,是一首清婉的词曲。 云长流,水长流,望断烟波意未休,雁归使人愁。 情悠悠,空悠悠,一入红尘几度秋,梦君倚斜楼。 词虽然悽美,但也不是什么让人落泪的悲切之音。心下虽然也是揣揣,却也不觉十分难过。而他,窗下的他却不知为何怔怔的流下泪来,那茫然的回头一眸,他看着她,他又没有看到她,他流着眼泪,眼中已经没有天下,没有任何人。 就那一刻,她坠入他的泪海里,不明身在何方。 所以,知道那是真的表情。能感动人的泪水,不可能装在一个空洞的躯壳里。 “那就是他的本来面目,我说不出理由,可是我知道。”坚持着,一再。 太子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了很久,最后,他缓缓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呆的酒店,叫什么名字?” “君归酒楼。” “君归……君归……”莫名其妙的,太子发出一连串低沉悦耳的笑声。 程苏苏身体一颤,根据自己对太子的了解,她知道他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笑。 “把他抓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太子简短的下了命令。刀削斧噼一般决断。 “只要活的。不要死的。” 第43章 黄道势力 真郁闷。 真是郁闷到家了。 现在。我。赵岩嵩。坐在君归酒楼靠窗的桌子边,自斟自饮,好似闲情雅致,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微笑面容下的苦楚。 想我赵岩嵩胸无大志,貌若无盐,无钱无权,身无靠山……可谓要什么没什么,不知怎么的居然同时得罪了正邪两派,两边的精英们都哭着喊着要给我好看。江湖令那么好出吗?我长得那么像通缉犯吗?大家在我身上努力浪费热情不觉得很可惜吗? 每当我听见身边的江湖人士议论,赵岩嵩在江湖中的赫赫声名以及传说中的天赋异秉,都忍不住替他们惋惜。在他们心中,像我这样能同时得罪正邪两派的超级武林高手,如果不是长得道骨仙风或者强到傲视武林,那就是对不住武林同道的齐齐瞻仰。由此派生出来的我的长相,有道貌岸然版的,有穷凶极恶版的,有凶神恶煞版的,有玉树临风版的……总之一看相貌就是不落凡响,一看身材就是骨骼清奇。最神奇的版本是有人谣传我已经修成半仙,天天头顶着两片云朵放荡不羁。为什么是两片云朵?瑞云嘛。没听说过吗?既然有瑞云就有凶云了,不然为什么正邪两派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唉。真真负了他们丰富的想像力。我真羞愧死了。为什么我就没长得道貌岸然穷凶极恶凶神恶煞玉树临风?为什么我就长得那么平凡那么普通天天素面朝天也没人看出我是个半仙?我很好奇如果我慎重的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赫赫有名的另类英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齐齐吐血而死? 可惜我没有这个胆量。 我不仅没有道骨仙风的体貌,更没有傲视武林的武功——可能我曾经有过,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我正在慢慢的恢復。我刚刚修炼到勉强不当天地教“钵”的层次。 所以,正邪两派的联合追杀真的带给我很大困扰。 正派的追杀还好说,毕竟他们喜欢讲究内容和形式,形式一定要光明正大,规模也要声势浩大,容易被像我这样的“惊弓之鸟”察觉。所以每每在他们部署包抄之前,我就逃之夭夭了。 比较让我头疼的是天地教的黑目令,果然邪派的作风也邪气——你们不让我上总坛也罢,四处追查我的消息也罢,怎么欺负我我都不介意,但是!但是!!为什么你们要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正派?为什么让正派出双份的人工帮你们除掉碍眼物?太无情了吧! 所以,我不得不颠簸流离,辗转中原,以换一个栖身之地。 如果不是长得如此平凡,我估计早就成为某个邀功人士的刀下冤魂了。 因此,现在虽然看我好似逍遥,坐在酒店里面潇洒的饮酒,其实心里啊,苦水是一筐一筐的。 我大隐隐于市,我每日休闲懒惰,不过就是在等,看看到底是我的运气好多逃一天是一天?还是正邪两派谁的运气好,先一步捕捉到我这个“遗祸万年”? 不过赌一个运气罢了。 只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被黄道的人给“绑架”了◎_◎。 我~!◎#¥%……%※××——) 黑白两道的人啊,你们不觉得很丢脸吗!!! 我被黄道的人绑架的事实,是我事后自己分析出来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命运。 说真的,我被绑架的时候有一种宿命的感觉,好像那是迟早的事情我早有准备。我甚至想跟绑架我的人叙叙旧,看看我的那些好朋友现在怎么样。我没准备马车最后进了皇都里一个很大的宅院,我也没准备第一个出现的大人物居然不认识。 我看着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他,似乎也很吃惊。 我们面面相觑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真的对方长得还真不赖,以我这样恶劣的审美观也能判断出他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另外他衣着得体,态度亲切,举止斯文,谈吐文雅。怎么看都是俗世佳公子。怎么看,都像是我这个两眼无神,表情呆滞,衣襟凌乱,举止粗俗的参照物,只不过是反面的参照物。 而他似乎也对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在意,脸上写满了“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可笑了”“这次可糗大了”这样巨大的标点符号。不过还好,他的确是一个家教很好的人,所以他很快整理了仪容,落落大方的看着我,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叫司徒容。幸会。幸会。” 司徒容?我查遍所有的记忆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幸会。我叫赵岩嵩。”我微笑着说。 虽然司徒容对我的相貌非常失望,但我看出他喜欢我坦然的态度。“一路之上多有冒犯。不过也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请的动你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吧。” “传说中的人物?” 我哈哈大笑,拉起自己身上破的发出馊味的衣服。“你是说我像传说中的济公?” 看了我滑稽的形象对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是在下的错,我的手下无礼了。如果,给阁下换上干净清慡的衣服,也许……会不同……”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懒洋洋的说,“虽然我没有办法洗澡,可是这张脸,我可是有每天好好洗,所以基本上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本人如假保换的本来面目,估计换个狐皮领子,也不能把朽木变良木。” 司徒默默的看了我半天,不得不承认我的说法。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气。 唉~~又破灭了一个美青年对偶像的美好幻想。 “对了,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对我的长相如此在意吗?”我指着自己,“从刚才一进来,你好像就在一直盯着我看。” 他脸上一红,似乎对自己露骨的表现很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自己的缘故,而是那个人……” “哪个人?”我对他口中的“幕后主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司徒容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他看着我,用一种神秘的声音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真的现在我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对我的项上人头没兴趣,我就对他很有兴趣。 更何况,人家还请我饱餐了一顿,还请了好多漂亮的姑娘来帮我洗澡。 至于在我身上洒了好多香香的香水,我就觉得过了。 不过吃人的嘴短。既然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也只好勉强接受了。 如此这般的折腾以后,我又被带到了司徒容的面前。他仔仔细细的看了我半天,最后不得不用一声嘆息来表达自己的感想。 早告诉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不听。 “好吧,既然那个人坚持要见你……我也不好阻难……我们这就去见他好了。”司徒容脸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神情,然后默不作声的在前面带路。 我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移动。 “请问,你口中的大人物……” “是太子吗?” 司徒容悚然动容,他回过头来死死的看着我。 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如此不干脆的作风,果然是黄道这边的。 第48页 不过,还是太嫩了点。 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沿着他带领的方向走了过去。 “怎么不走了?” 当我已经超过他的时候,我故意回头看他。 他又狐疑又紧张的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猜到是太子的?”我懒洋洋的笑着看他。 他点点头,不知为了什么,脸突然就通红一片。 果然太嫩了,这样可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其实原因很好分析,皇城根下的大宅院里面怕住的不是武林世家吧?这里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住,而且主人也是一位青年才俊,只有朝廷里才会有这般家世这般品貌的人,所以就司徒容本身,肯定是当朝的什么官员。再说我一到这里,司徒容就对我的相貌十分在意,总不是现在那个老的快要进棺材的皇帝对我有兴趣吧,如此看来多半是他的皇子皇女们。皇女的面哪里那么好见,派个御前侍卫审查一下就可以直接让我衣锦还乡了,审查完了还想坚持的多半看中我在传说中的地位,如此看来对方不是好奇心太盛的皇子,就是权势欲太盛的皇子——多半还是权势欲太盛的皇子。当朝皇子中我比较熟的只有太子,所以首先猜猜他并没有错吧。 虽然有赌运气的成分,不过显然我的运气还不错。 这样的理由自然不想让司徒容知道。虽然我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却也不想被人无端看轻。算一个下马威好了,司徒容,因为你对我没有歹心我才警告你一次,我被正邪两派追杀不是传说而是事实,而在这个事实里,不是因为我的相貌而是因为我的实力。 至于,那些在幕后做着偷偷摸摸事情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可以得到我的警告了。 “呵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反正就是想到了。”我淡淡的转过身,“带路吧,你的表情若是再丰富几分,怕是我连太子的目的,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一路无话,司徒容埋着头疾走,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居所,进去以后才发现华丽唯美的不行。我虽然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为了此处奢华的作风诧舌不已。 “请您稍坐,我去去就来。” 司徒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目光。然后他转身离开。 “等等。” 我自背后叫住他。 “别告诉你家主子我知道的事实。” 他身形没由来一僵。 “我想你并不想让他知道你那么不禁诈。” 司徒容连耳根都红透了,他迅速的离开,一副又愤怒又沮丧的样子。 这个教训看来可以结束了,司徒容学成出山。 呵呵。 其实我对他映象颇好,并不想太过捉弄他。 我慢慢的靠坐在身后舒服宽大的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太子殿下,我们终于…… 还是见面了。 第44章 初遇太子 我不知道如果时间再来一次,我们是不是选择别的见面方式。 至少我也应该危襟正坐,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眼中蕴藏理性的光芒。 这样才算应对他可怜而尊贵的身份。 可惜这是“如果”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这种合情合理里程碑似的伟大人物碰撞镜头没有出现,太子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唿唿大睡,他眼中我是一个流着哈喇子面带愚蠢微笑的噁心男人,我自朦胧而遥远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的身影。 …… 这真的不能怪我! 要知道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有点困,而且这段时间旅途奔波加精神刺激我就更加有点累,而且这里的靠背好舒服让我情不自禁有点累,而且太子出来的真的好慢哦我忍不住累了~~我发誓!至少这次太子吐血,不是我故意的…… 不管怎么说,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太子正在那边吐啊吐啊。 我好心的蹲在他旁边,问他要不要紧。 太子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不过好在他是太子,是黄道这边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虽然被我这样的无耻市井小人气了个半死,也很快“活”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我,距离三尺远。 精英就是精英,那三尺的距离我就恁没缩短。 于是我只好遗憾的放弃了对自己不礼貌行为的抱歉,接受他更为不礼貌的长时间瞻仰——算了,谁叫人家是太子呢?反正看了也不会少块肉,那你就尽情的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礼尚往来的把太子也看了个饱。 不愧是权势与美丽基因的完美结合(那时候还知道这个??),太子的上半张脸体现了美丽,下半张脸集中了权势。美丽的部分主要体现在眼睛上,真箇明若秋泓,亮如晨星,抬起眼睛是启明初现,垂下眼睛是水中半月。如果我那个会看相占卜的师父来,从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出太子是个情种,可惜我文化少形容不过来,除了星星月亮等熟悉事物就只好用惊艷来总结。至于他的权势和力量主要体现在薄薄的嘴唇上,那仿若书法的一撇一捺……等等,你凭什么用如此轻蔑而又厌恶的表情看着我??? 醒悟过来的时候,司徒容正在旁边焦急的提醒。 “赵岩嵩,你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跪?还不赶快跪下!” 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我不跪。 原谅我吧。如果我知道皇帝啊皇后啊太子啊这种龙凤人物见了就跪是自然现象我也不抵抗了,反正大家都是“强姦”了身体自由了灵魂心里照骂“什么玩意儿”,我也不必非在“跪”上跟太子较劲。可惜我是真的不懂,我除了拜师的时候跪过平时都是鞠躬,所以我按照武林的礼仪双手抱拳,对太子说幸会。 可惜太子没觉得幸会,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冲过来把我打到摁在了地上。 我脑子有点懵,司徒容用可怜的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我,也许他刚刚联想到曾被我耍过,所以脸上酿起愤怒的红cháo。 太子回头看着他。“这就是那个赵岩嵩?” 我不得不承认太子的声音跟相貌一样让人愉悦——除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优越感。 司徒容涨红着脸点点头。 “验明正身了吗?” 司徒容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伏在太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于是太子又一次看着我,目光如冷冽的闪电。 “扒光他!” 什么!!!! 我无辜的瞪大了眼睛。 我要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和尚就好了,我要是那个武功强到三足鼎立的赵岩嵩就好了,我要是还在黑白两道混身后靠山巍峨耸立就好了……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武功都没有,我很快被那群五大三粗的人扒了个精光。好几个人在我脖子附近仔细看了好久,又胡乱抓我的头髮。我实在忍受不了了,于是振臂高唿:“我是如假包换的赵岩嵩!这张脸是真的!这个身体也是真的!拜託别再撕了真的好痛!!” 可惜太子不是大师兄,也不是赵麟君。大师兄至少貌似温柔,赵麟君至少伪装尊敬——太子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于是我继续被虐待,被撕皮,被掐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等我的大脑从混乱中清醒了一点,我才发现这群人中的主导,是个穿黑衣服,目光冷漠的人。 也是这个人,回头对太子报告:“真身。有伤。武功全失。” 真是简单啊。八个字就验明正身。太子身边果然都是神人。 也正因为这八个字,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回头问司徒容:“这小子到底哪点好?黑白两道如此抢他,那个人走眼了是不是?” 司徒容正在沉思,听见太子的话一阵慌乱,他快速的瞟了我一眼,十分艰难道:“这个人很难形容,臣下也看不准。” “哼!枉我抱了那么大的希望!” 太子再也无法忍受,站起来拂袖而去。司徒容赶快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是复杂而忧郁的光芒。 那群人还摁着光熘熘的我,黑衣人肃立的一旁,对我不问,不看。 我看着他。“老兄,看也看够了,摸也摸够了,给件衣服穿吧。” 黑衣人继续当雕塑,对我不理不睬。 只好嘆了口气,自认倒霉。 有人在我腰上悄悄捏了一把,我也……只好忍了。 捏我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话,于是更多的手开始乱捏乱掐,我……我……我…… “你们想死吗?” 第49页 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黑衣人还醒着,没有真的变成雕塑。 于是世界安静了,大家一起变雕塑。不过我是比较难看的雕塑。 感觉等了好久,我快从雕塑变化石了司徒容才施施然从外面进来。“太子口谕,赵岩嵩来歷不明,身份可疑,囚禁在此。其身份经歷,酌请司徒容调查清楚。” 一直不言不动的黑衣人抬头看了一眼司徒容,又看了一眼我。冷漠的目光突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兇狠。 今天是什么天气啊,怎么一直有冷电飕飕在飞? 不过黑衣人很快又用漠然的目光把自己伪装起来,他简短的挥了挥手,那群人立刻从我身上离开,一眨眼,都消失了。 司徒容仿佛松了一口气,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我身上,蹲在地上看我。 眼睛里又是那种复杂的神情。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他。“太子生气了?” 他点点头。这个人真是不错,以后可以考虑当朋友。 “我没见过如此让太子生气,还能够活下来的人。”他坦率的很可爱。 “你求情了?”我也很坦率的问。 他脸上掠过一阵不自然。“没……没有……我不过说,一定还有别的理由,让大家……” 他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刚刚是装的!你故意在太子面前装白痴,装迷煳,装睡流口水……” 这个人真的很可爱。有点……像雪岄…… 我更正他:“睡觉是真的,每天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会困,只是不赶巧撞在节骨眼上。”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很担忧的表情:“可是太子很聪明的,你现在装模作样,将来肯定会吃很多苦。” “可惜我这张脸是真的啊。”我若无其事的拉拉自己的脸皮,“而且我没有武功也是真的啊,抓我没有什么用处的,不如把我放了。” 我半开玩笑的“开导”他。 他摇头。“不……我就觉得你很不简单……我不会放你的……” 我心里憋的好想笑。这个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立他为亲信。倒是那个黑衣人。一想起他我不禁警惕了起来,微微眯上眼睛。 看似乱摸,实用巧劲。他检查了我全身的穴位肌肉,好在我早有准备收藏了所有内力,而且也确实受过伤,不然……他那关还真不好过。 虽不及孟湘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心思缜密行为谨慎,不可不防。 “你的表情……跟刚才不一样了……”司徒容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用一种在鑑定的目光观察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古董。 哈哈!是也是破坏了不值钱的古董!我微笑着看着他,嘴角微微抿起:“你打算……” “还让我衣不遮体多久?” 于是,我就这样在司徒容的府邸里住了下来。呆了一两天也就知道,这里的防卫是外松内紧,有几个侍卫真的身负绝技,大概是宫里派过来的人,太子果然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惕。不过司徒容也真的是秀外禳中,我一不小心就可以把他耍的团团转而且还佩服我佩服的要紧。他真的好像那个人,除了比他好看比他有钱比他家世好比他学问好……如果雪岄也像他那么好看那么有钱那么家世好学问好…… 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我身边露出微笑? 这种情绪让我对司徒容有非比寻常的好感,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捉弄他。 司徒容奉旨调查我,这给了我很多机会。 家世? 好吧。我爸妈都是天地教的大魔头,两个人一直潜心修练,怀我是意外产物。也因为此,我成了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可怜小孩。爸妈不想管我,于是把我随手一扔,扔在了慈悲为怀的寺庙门口,于是,所以,就这样,我成了小和尚。 武功? 我武功很烂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我以前武功好一点也好不了太多啦。现在的武林盟主是我大师兄,小时候他还给我洗尿布呢。少林寺的师兄师弟们感情很好的,像大师兄就给我洗尿布,我开小灶煮东西给大师兄吃。啊,当然,我穿开裆裤的时候还不会煮饭,我那是知恩图报。就因为此我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好到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可是我大师兄是个革命人士,思想非常左。他因为不知道我的来歷才跟我好的。知道我原来是黑道的糙就觉得自己上当了受骗了教我武功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于是一怒之下把我武功废了。于是,所以,就这样,我仅有的一点武功都没有了。 和天地教的关系?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爸妈都是天地教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不行?好吧。我老爸是天地教的前教主赵麟海,现在天地教的管事是我舅舅。他一直觉得我又笨又丑又没文化,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坚决不能丢在少林寺给祖宗抹黑。在我20岁的时候他把我接回天地教,打算重新开展家庭教育。可惜他既没耐心又没经验,两下就烦了于是算计着把我这个包袱再丢给白道,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职位叫“人质”,企图撇清我跟天地教还有赵家的关系,真是……天理难容啊…… 为什么被黑白两道追杀? 我不都招了吗?因为是魔教的种所以被正派追杀,因为丢了老爸的脸所以被天地教追杀。我很可怜的,我老爸老妈死了,师父,大师兄,还有舅舅都不认我,你现在养着我一定要对我好一点哦…… 聪明的人都知道,撒谎一定要九分真一分假才让人信服。我彻底贯彻了这一原则把司徒容唬的一愣一愣的,赶快就去跟太子报告。结果他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据说太子罚他闭门思过三天,所以三天我都没有见他。等我再看见他的时候我们在后花园。他用杀人的目光看着我,我暗地里肚皮都快笑破了。 “太子这次是什么口谕?” 我好笑的问。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打,往死里打,看他招不招?!” 【 第45章 再遇太子 “打,往死里打,看他招不招?!” 司徒容咬牙切齿的看着我,好像我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我吓了一大跳。“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哼!你以为惹了太子会有好下场吗?”他恨恨不已的说着,末了还故意报復一句,“而且吩咐了不用我亲自动手,只要把靳护卫叫过来就可以了。” “靳护卫?” “是啊,就是上次把你扒光了检查的那个,他的手段可比我狠多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那个变态? 我的脸立马哭丧了起来。要赶以前我才不怕这个靳护卫,真刀真枪的干还不定谁扒谁的衣服。可惜我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身超绝的武功没了,还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投鼠忌器——我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被雷公噼啊?? 听闻我的“前途”如此光明,我马上换上讨好的笑容,望着司徒容那叫一个奴颜婢膝:“哎呀司徒老弟……你看我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感情也有交情了……” 司徒容脸上一红。“谁跟你有感情了?!少乱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住你这里也不少时间了,虽然说是监视,但不知道的还不都认为我是您的人,您说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要被靳护卫教训了去,您的脸往哪里搁啊……” 司徒容气得脸上时红时白。“什么‘我是您的人’?跟我什么关系!少瞎套近乎!” “总之您不能遂了靳护卫的意啊!”我赌了!冒死振臂大唿! 老天爷啊不要让我看错靳护卫那两个眼神的含义!挑拨啊离间啊赶快向着司徒招唿吧! 果不其然,司徒容脸色一变—— 有戏! 我不等司徒容多想,趁热打铁道:“太子让靳护卫教训我,表明就是不再信任您。您知道我武功又差,脾气又软,又没什么烈骨,万一被靳护卫套出什么来,不是更长了他的气焰,灭了您的威风?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应该同仇敌忾,一起对付那个阴险狡诈的靳护卫。现在这当头儿,太子已经开始怀疑您的能力了,您还把我往靳护卫那边推,这不催着我投敌卖国吗?这节骨眼上,您可一定要当断立断啊!” 我一通嘴皮翻飞,把责任全部都推到司徒容身上,好像我一出这门就会立刻叛变一样,而且还都是他的错。这司徒容跟靳护卫本就有些过节,被我这么一扇乎,也吃定了不让靳护卫得便宜卖乖,于是匆匆去东宫向太子表明决心,再容他宽限些时日。他本来是太子跟前的第一红人,纵然做错了些事情太子也不会责怪。于是高高兴兴的讨回旨意——我的吃喝拉撒,还是由他全权负责。 第50页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坚信我的命,比厕所里的石头还要硬。 只是…… 晚餐时分,静雅的议事厅里面突然响起一个深寒恐怖的声音。 “谁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于是…… 我的屁股上,多了五十条鲜红的仗印。 真好。 好美的蝴蝶啊。 你跟你父亲一样,不是喜欢的,就坚决不要。 当年,我也是吐了这么一口血,就重生了,你也……重生吧…… 如果我死了,你就吃了我的身体,完完全全的,一点都不要留给别人。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成哥哥,因为你好丑…… 还是要吧。因为,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心甘情愿。 又一次。 做了这样的梦。 眼前不停晃动着他墨色的长髮,绝美的容颜。只是我伸出手,却怎么抓也抓不住他。 醒来的时候,手就是这么,无助伸向空中的。 口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泪再一次,虚弱的流了下来。 赵麟君。 赵麟君。 赵麟君…… 我披了外衫,失魂落魄的光着脚走了出去,沙石粗鲁的摩擦我脚下的皮肤,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来到后花园的池塘旁。 月如钩。 因为功力大损的缘故,每天我晚间练功,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一种昏迷当中。白天不管我装的有多坚强,有多开心,那些软弱的东西还是会在这个时候,轻易的潜入心里,粉碎我的武装。而每次醒来的时候,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东西,又会清楚的提醒我,我和他都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永不相遇的两端。 池塘静静的印着一轮新月,脉脉温情,月亮恋着它的影子。 我也在池边映着自己的影子。我看着青白长袍里,自己的脸。 这样的眉,这样的眼。在我脸上,是绝对不会组合出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的。 但是仔细看过去,又会发现血缘那甜腻的气息和维繫。 眼睛、眉毛、鼻子、嘴,跟我父亲,也有七八分相似吧。 那么,跟他—— 什么东西滴落在水面上,搅碎了月亮的影。 搅碎了他的眼…… 他的眉毛…… 他的嘴…… 又一滴泪滴下,滴在他的嘴上,他仿佛笑了,笑容水波一样荡漾了开去,融化了一池的寒冷。 赵麟君。 我伸出手去,想触摸他温柔笑着的脸。可惜那镜花水月一瞬间碎了,一池的寒冷瞬间涌了回来,冻在我的指尖。 “没想到,你还有晚上出来臭美的雅致啊?” 当池水重新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的影子旁边,出现了两个新的影子。 我心里一阵茫然一阵自嘲。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点没发现。 如果被那个人知道了,一定是大大嘲笑我的蠢笨。 仿佛能看见那笑到妖艷而高傲的面容,两滴泪就这么,直直的从我的眼瞳里,掉到了他的眼瞳里去了。 咦? 感觉一只脚放在我的肩膀上,慢慢的将我的身体转了过去,我没有抵抗。 脚的主人仔仔细细看了我的脸,放下自己的脚。 “这么一哭,可更加难看了。奉劝你一句,别去学美人的做派。”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 还好。他没有嘲笑我,也没有故意屈辱的意思。我垂下眼睛,僵持着不动。 于是,错开了他身后那人,震惊的目光。 一时间有些静。 我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不知道想什么。 司徒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仿佛想起了什么,太子皱着眉头回头看司徒:“不是说好好看管他吗?怎么半夜里自己跑出来了,也没个人看着?” 司徒容身子轻轻一震,连忙鞠躬:“太子息怒。只因此人从来不在府中乱走,所以,守卫懈了警惕,也是有的。” “是哪个的班,好好给我查了!”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 “是。是。” “现在就去!” 于是司徒容走了。池塘边就剩下我和太子两个人。 我只从余光里看见太子那双华贵无比的靴子在面前走来走去,有几次它们面朝着我停了下来,然后,又踱了开去。 慢慢的,寒冷将身体上麻醉般的悲伤抽离,我开始感觉到一种紧张。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一双鞋,也给我带来了压迫感。 这就是权势啊,孟湘臣、赵麟君、还有我父亲,毕生所追求的那种君临天下,大概,要的就是这种,掐人咽喉的压迫感吧。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只因为眼前这个人,不寻常。 我却不知道,在太子的眼中,我也是十分的—— 不寻常。 现在太子心里,也是很复杂的心情。 年纪轻轻的他,因为身处东宫这样复杂的环境里,很早就学会怎么去算计人。 本来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置他,没想到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从而深深的怀疑,自己从那个人的行为里发现的弱点,是否真的存在? 于是有深深的挫败感,只想当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从未在眼前出现过。 好比鸡肋,放了觉得可惜,抓着实在无用。于是存了懒懒的心,只想拖一天算一天,只等哪天自己得了空,再来好好想他的事。 可是…… 他的泪颜后面有新月银白的影子,那一刻里的他,仿佛有绝代风华。 然而瞬间的失神后,却又发现他还是他,无趣的脸,平庸的五官。 纵然流着泪的脸有些动人,在阅尽千人的自己面前,也不过是平庸罢了。 只是平庸。 可是,为什么又会看到司徒容震惊的表情? 要知道司徒容从伴读开始就跟着自己,两人之间早就不是君臣这样单纯唯一的关系,所以了解他——纵然不是十分的狡捷,却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流露心思。可是为什么?又会在这一刻,对着别的人,真情流露? 那原本,应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太子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火气在窜,而更多的是震惊。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自己果然是小看了。就因为他摆出一副白痴样软绵绵的让人无处使劲,所以才忽略了他。差一点,就疏忽大意了…… 哼!看是谁,胜过了谁去! 于是太子慢悠悠的走到旁边的石己上坐下,冷笑了一声。 “果然不简单啊。”太子捋着衣角,淡淡道,“如果你有绝世武功,是不是今天,就可以逃了?” 我心中暗贊。这一条,原也没打算瞒过他去。不过,司徒容究竟不是他,未免可惜了些。 “如果我要跑,至少会穿上鞋。” 我朝他亮了亮自己的光脚。笑得清淡。 “当然。要逃的人,不会跑到这么空旷的地方先哭一场。”他明白我的意思,却不放过我,“只是你可怜,刚好碰见了我。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答对了。可惜,我不会承认。 “是啊,我想没有堂堂大男人,希望自己哭的时候,被别人看见吧?” 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却又合情合理。 他笑了,那因冰冷而十分严峻的脸在笑容里十分的动人。 “那可不一定哦。很多男人,都喜欢在我怀里,哭的楚楚动人。” 曲解的报应来得真快,我差点吐血。 “而且,我十分喜欢看见男人在我面前哭泣,你信不信?” 他的笑容更加的欢畅,月亮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阴阴的十分可怕。 “要不要,让你也为了我,伤伤心心的哭一场?” 第46章 黄雀在后 “而且,我十分喜欢看见男人在我面前哭泣,你信不信?” 他的笑容更加的欢畅,月亮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阴阴的十分可怕。 “要不要,让你也为了我,伤伤心心的哭一场?” 怎么也算是被赵麟君调教过的人了,想来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所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太子的脸。 很好。 他清俊冷漠的脸上没有情慾。 “你不会想要的。”我淡淡的笑了,“对于像我这样的货色,大概还入不了你的法眼。” 太子脸上露出“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表情,然后他眼珠一转,又直直的望定我:“你这般的容貌品性,原本非我所喜。不过……如果传言属实……” 第51页 他轻笑了一下,那颇玩味的笑容在月光下说不出的蛊惑悠然。 “难道,是你的身子颇为美味……呵呵……我倒是想尝试一下……” “你不是都看过了?如你所愿?”我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悄悄掌握了这场博弈的主动。 果然,太子脸上变了变。 “哼!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声音里露出焦急恼怒的意思,走过来一把扯掉我的长衫。 我连脚都是赤着,长衫里面自然没有太多多余的东西。 他清冷高傲的目光在我的身上遴巡。 不知道其它男子遇到这种尴尬的场景,是不是已然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只是我赵岩嵩本不是什么扭捏作态的男子,于是索性放下俗念由他看去——不过酒肉皮囊,色即使空。 太子的目光很快由身体转到了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随后,他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奇怪,我脸上应该没有长花啊? “太子殿下。” 正当我们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对持着,司徒容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他扑通一声跪在旁边,头伏的极低。“那名看护已经找到了,正等着太子的责罚,请太子移步。” 原来是来救我的人,我不禁看了他一眼。 忽然感受到旁边一股非善意的目光,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太子冷笑的表情。 心中不禁一紧。 果然。 “那个看护本是你的人,你责罚好了。今晚……我有别的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无限的暧昧。他的脸上,却悉无任何有关暧昧的东西。他冷冷的看着我,目光里刀光剑影。 只是伏在地上的司徒容不知。 “属下的护院犯下此等罪过,臣下罪该万死!请太子降罪!” 太子身体不由一震。 “罪该万死么……” 太子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迷茫,伤感,恼怒,嘲讽,失望,狠毒,搅结在他的脸上,又似乎全然不在,他高高在上的凝视着匍匐在地上的司徒容,目光逐渐变得冷冽。 容儿,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一天,我算是真正见识了太子的手段。 他是权势和美貌的最佳融合体,在官场上无往不胜,在情场上也是攻无不克。 所以,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背叛,任何形式。 我会用我的方式好好惩罚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 太子轻笑着,拉起司徒容。声音十分的温柔。 而我却看见司徒容低垂的脸上,一片苍白。 他走过来,封住我全身十八处穴位,用奇怪的手法。 你可以动,可以做任何事情,只是一个时辰后穴位不解,你一定会经血逆行而亡。 点穴的手法只有我会,解穴的手法也只有我会,如果你不想死,就好好的服侍我吧。 我想,一个时辰…… 应该够了。 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太子只是安排我伺候着,在那一个时辰里。 轻纱帐曼里,他们玉似的身体纠缠着,喘息着,晃动着,我佛行再深,此刻也是感觉如芒在背。 果然就一个时辰。 太子唤我为他更衣,我走过去,他伸出的手火热而汗湿。 轻笑在他脸上,妩媚异常。只是那双眼睛,轻佻中带着狠,他望定我,用眼神告诉我,谁才是这场博弈的主宰。 在他身后,司徒容伏面朝里,露出大片玉的背。 后来他走了。异常满足的样子。 有些后悔不应该让他点住我的穴位。 本来,我是可以拒绝的。 司徒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青纱帐里。 一直没有声音传出。 那天以后,司徒容再也没有过来看过我。 不见也好。见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我成为了彻底的鸡肋,不见盘查,不见考问,只是这么囚着,兵力是以前的三倍。 来去的腰牌都是金光闪闪的,华贵的很。 同样,我也是三餐给足,锦衣玉食,仿佛上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烦躁一天更胜一天,似乎有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这样的囚禁,就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 于是我加急练功。越担心就越练功,越练功就越担心。好几次我都差点走火入魔。 好在我练功跟睡觉差不多,就算睡着半截开始吐血,别人也只以为我是病入膏肓,并不会多想什么。 吐了几次血后司徒容来看过我一次。后来我才知道他医术很高,是御医中的翘楚。 他按了我的脉后用忧郁的目光看着我。 你想太多了。 他是这样说的。 其实,想再多,在他面前,都是没用的。 司徒容在我旁边开药,微微侧着的头看起来有种忧郁的美。 原本不知道他是忧郁的。我以为他像那个小小的侍童,目光单纯而又简单。 也许,真正伤害他的人不是太子,而是我。 于是我嘆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房梁。 我想走。 我这样告诉自己。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正派围剿天地教总坛,天地教众高手死的死,残的残,几乎全军覆没。” “我也听说了,这次成功围剿,武林盟主孟湘臣声名大振啊。” “呵呵,其实三年前嵩山绝顶一战,天地教已经落了下乘,听说魔教第一高手赵麟君自那战后,一直无法痊癒,这次失手被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唉,赵麟君武功也算是绝高,只是没想到武林中又出了孟湘臣这号人物——活该他倒霉。” “听说赵麟君邪美无双,这次失身成为阶下囚,不知道要遭多少凌辱。” “不会吧,好歹是个男人……” “男人?听说比女子还美上许多……” “你们几个人,在外面吵什么吵,还不干活?!” 司徒容推窗怒斥。几个侍卫立刻悄悄的离开了。 他回过头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看着我。 “没有。” 他眼睛望着别的地方。“记得你跟我说过,赵麟君是你的叔叔,孟湘臣是你的大师兄,他们两个人斗,你一定很不开心……” “没有。” “咦?” 他微微吃惊的回头看我,看着我含笑的脸。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担心?” 我嘻嘻的笑着,反身往里。 “自顾不暇,干嘛还要去关心一天到晚想着追杀我的人?” 这似乎是个合理的解释,司徒容怔怔的看了我半天,幽幽嘆出一口气来。 实在是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怎样。 你叔叔出江湖令追杀你,是真的想你死么? 居然不惜身犯险境前来救你,既要杀你,为何又要救? 不然,孟湘臣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不然,天地教也没那么容易被剿。 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心中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皮肤上长出无数的刺来。 不是说好,天地两端,永不相见吗? 为什么,为什么能狠下心追杀我的你,却又犯下这样的煳涂? 原来,你依然是网中的蝴蝶,苦苦求生,辗转不得。 赵麟君…… 那天晚上我就逃跑了。 虽然明明知道时机不对,但那份痛苦已经折磨的我体无完肤。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是最真实的——哪怕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只是,这种愿望也是渺茫的。 我从来没有如此的贸然行事,也从来没有如此的—— 重大失误。 终于,充分明白了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我被五花大绑,绑到太子跟前的时候。 厅堂里灯火通明。重要人物都在。太子在玉座上笑得欢畅,他身边的司徒容低着头,一直低着。 非常完美的计策——先是对我不理不睬,让我感觉隐隐有事情要发生,精神上已经败了。然后借刀杀人好像我是“无意”才得到消息的,由此乱了阵脚。而最厉害的杀招是,利用我最相信的司徒容来骗我,而所言之事全都是我宁愿去相信的事情…… 只可惜我一时情急,居然无法考虑周全——其实这其中破绽颇多:赵麟君心思细密,本不是如此鲁莽之人。更何况他身犯险境也是犯的黄道的险境,关孟湘臣什么事情? 第52页 太子啊太子,你果然厉害。你不仅算到了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还算到了我对他的心…… 心中细细的转过几道,已经全然明白。我淡淡的笑了,望定司徒容。 “司徒先生,事已至此,请给我一句实话吧,我叔叔他老人家,是不是现在还在总坛上好好坐着?” 司徒容脸上露出很复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我索性就着捆绑的姿势躺在地上,就仿佛我躺在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床上。 “他没事就好。反正我烂命一条,你们要杀要刮,随便吧。” 随即,我闭上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 人头传动的厅堂里,却渐渐的安静下来。 第47章 大展神威 我微微睁开眼睛。 太子坐在玉座上,单手支着下劾,仿佛在想着什么,反覆的打量我。 司徒的目光露骨的悲伤着,偶一接触,就快速的避开。 靳护卫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丫,仿佛,那里能长出一朵花来。 三个唱主角的人表情各异,让我有些好笑。 “怎么,是蒸还是炒?这个问题很难判断吗?” 我动动背后僵直的手指。“反正都是一死,不如你们慢慢想,先放我洗个澡,吃顿饱饭。也体现了太子您的仁义之道……” 太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原来你死前都可以搞笑,果然是死到临头亦不悔改啊。”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快死了的人,还装什么装啊,不如索性洒脱一点,也给你们这些后人留个美好的回忆——您说是不是?” 这次太子没有笑,他幽幽的看了我半天,嘴角慢慢的挤出几个音来。 “你不会死的。” 正想高喊没听清楚,却听见太子高声让所有的人离去。司徒容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我,终究什么也没说,走出去了。 现在,偌大的厅堂里,就只剩我——跟太子。 他还是刚才的那个样子,懒懒的斜依在玉座上,单手支腮,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如果我是一个美男子,现在会觉得他心里定是想着那些××oo的事情,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只好往更匪夷所思的方向猜——难道不是蒸?也不是煮?是更为虐待的×××? 正胡思乱想着,太子站了起来,慢慢向我这边踱了过来。 “听侍卫们说,你武功很高,高到……我的手下,居然只有靳护卫才是对手?” 我微笑。“好说好说。” “他告诉我,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出绝世武功。那么可能就只有两个。第一,你原本就会武功,只是隐藏了。第二,你得他人鼎力相助,获得了别人传授给你的功力。”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都有一点吧。” “你故意隐藏武功深藏不露,又假装白痴大智若愚……”这是太子已经走到我面前,灯光清晰的将他眼中的尖锐反she过来,“你还欺骗司徒说你叔叔一直追杀你,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地方!你说!” “我……”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骗了就骗了嘛!我又不是你丈夫,干嘛你一脸怨妇像?” “……” 太子跑到一边去吐啊吐啊的,我真可怜他。 “其实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咱俩萍水相逢,又不是很熟,你本不必为我如此嫉妒……” “你给我闭嘴!” 太子气得脸都黄了,冲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光。 我哭丧着脸:“君子动口不动嘴,连我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你是太子啊,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太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扳回一城! 可见我临死不屈的气魄——真是不辱师门还有家门!感慨啊! 过了许久,太子才缓过劲来,幽幽的看着我说:“原来……你也不笨啊……” “过奖过奖。平生最喜气人吐血。太子今天配合很好,岩嵩深感荣幸。” 这次太子居然没有再吐血,他一边微笑一边看着我。“很好。”“很好。” 他这样说着。 然后,他就欺身向前,往我嘴里餵了什么东西。 我怔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呵呵……”近处的脸因为笑的欢畅而带有一种奇异少见的柔媚,“聪明人,你说刚才我给你吃了什么?” 我想了想。“春药!” 太子终于忍不住一脚把我踹到角落里。 “既然是春药那就等药性发作好了!我倒要看看你那时候是怎样一副yin盪模样!” 药。当然不是春药。 我也明白。 只是口德比较差,忍不住要犯犯贱罢了。 于是一阵唿天抢地的疼痛之后,太子终于忍受不了我杀猪般的号叫和大小便失禁的噁心样子,将第一付救急的解药远远的抛了过来。 “快别噁心人了!离我远点!”太子捂住鼻子跑到偌大的大厅……另一端。 “太子……我还没被解开绳子吃不了解药啊……”我追着太子做蛙跳运动。 “你……把药抛到地上,用嘴去够不就行了?” “可是这个小瓷瓶它没开盖啊,还是您餵我吧。” “……” 太子大概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么糗的事情——而且事到如今再叫侍卫们进来他简直要糗到姥姥家了,所以他用深仇大恨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憋着气走过来替我打开了盖子餵我。 不知道是因为气憋的太久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脸红红的,鲜艷的很。 我乖乖的服了药,太子立刻以最快速度撤到角落里,非常愤怒的吐出一口气来。 “可怜啊,明明可以用暗器把瓷瓶打破,您说是不是?”我用舌头舔舔嘴角散落的药粉,露出一个特别纯洁的笑容。 太子的身形似乎在摇摇欲坠。 真是可怜的人啊,那么尊贵的身份却被我摆了一道。 我微微的笑着。 不过更可怜的是——我还不只摆了一道。 太子终于放弃将我就地正法的欲望,那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也逐渐恢復了正常——一瞬间,他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太子,飘飘身影仿若嫡仙。 厉害人物,不可小视。 我这样告诫自己。 好吧,交换你的牌,看看我到底有多少能够被利用的东西。 很好。你越是耍宝我就越是高兴——这说明你足够聪明有更多利用价值。现在你服了我的毒药,自然要听我号令。如果想活命的话,我要你以天地教少主的身份回到天地教,抢夺政权。想你跟赵麟君的关系……这个教主之位让你坐坐应该不难吧。然后我要你以天地教全教之力鼎力协助我登上帝位,如果武林盟主那边不听话,你就替我对付他们。就算你武功不及孟湘臣,加上赵麟君也够实力,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那些更为复杂的关系……赵岩嵩,我想做的事情对你也没有任何坏处,到时候天下是我的,江湖是你的,你我共享这大好江山,岂不快哉?! 好一个恩威并施的计谋! 好一个踌躇满志的太子! 只是…… “您跟我这样把屎尿拉在裤子里的傢伙共享大好江山,很快哉吗?” 那场闹剧里到底有多少真真假假,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对那个故意用秽物来阻止太子严查的自己印象深刻,深刻到每每想起,都会大笑一番。 毒,我是不会中的。重生过两次的人,毒已经永远对我失去了效力。 从而觉得可笑——居然有人认为,可以用某些手段,囚住渴望自由的心。 有时候回想起那些往事,我不得不承认太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从来不掩饰自己掌握一切的权势与智慧,也从来不考虑为自己还有他人留后路——在他看来,他的权势就是一张网,我,司徒容,靳护卫,甚至孟湘臣,赵麟君都是网中的人,被他戏弄着,永远不能言离开。而背叛和企图离开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他却遗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的意愿。 司徒容不离开,是因为他无法离开,不管他做不做那些事情,司徒容都不会离开。 靳护卫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只是蛇终究是蛇,永远改变不了他嗜主的本性。 第53页 他也想网住孟湘臣,只是孟湘臣也是一个织网的人。 而我,还有赵麟君,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可能网住的我们的—— 网。 半年后,在太子的计划下,我应该回去第一次復命,顺便拿我需要的解药了。 只是,我比他预料的时间稍稍早了一点。 所以再见面时他在皇家猎场里围猎,意气风发的仿若飞龙再世。 只是。仿若而已。 “太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站在一棵高高的大树的侧枝上向他微笑。 一瞬间下面的队伍有些混乱,太子在众多侍卫和盾牌的保护下抬起头来,面如冠玉的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是你。”他终于自强烈的阳光下看清我的身影,脸上不禁一暗。 “是啊,是我。”我随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了一片绿叶,轻轻放在嘴边,“像我这么平凡的人物居然太子殿下还记得,真是不胜荣幸啊。” “飕!”我用口舌之力弹出的绿叶与一柄冷箭在空中相撞。一阵惊唿之后,我依然在空中随着树枝摇晃。 “一见面就用冷箭招唿我,太子似乎不够热情啊。”我继续微笑着,又摘了一片树叶。 弹指间,刚才放冷箭的侍卫已经放到在地。一片绿叶轻轻飘落在他的身旁,映衬着他慌忙失措的面孔,果然分外有趣。 由是侍卫们艺高人胆大,也不禁惊吓着四散开去。 太子的脸似乎有些苍白:“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一身武功?难道,当初你还有隐瞒?” “隐瞒吗?好像没有。”我从树枝上飘落下来,宽袍大袖好似翩翩蝴蝶。可是优雅的姿势不能掩饰侍卫们的惊慌,他们挣扎的后退,期间不忘保护主公的安全。 “只是,太子的教诲我时刻铭记在心,所以修练时便多费了些功夫。”我慢慢的走进,双手拢在袖中,很好整以暇的样子。 太子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修练吗?”他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突然几乎所有的侍卫都拿着武器,向我沖了过来。 “那么多人打一个,似乎不太公道啊。”我在人群中穿梭,仍然不忘抽空给了太子一句。 他咬咬牙没说话,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即使是这么多人……似乎,也没能阻挡那人的脚步…… 忽然眼前一花,我已经欺身来到他的身前,抓过他的肩膀,一片绿叶轻轻的抵在他的咽喉上。 “太子殿下,这样的见面礼,似乎太隆重了一点,不是吗?” 果然也是个人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脸上依然没有恐惧的表情,只是深深的愤怒着。 “放开你的手!难道你想以此要挟解药?我告诉你,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只是我死都不会给你的!” “解药?”喉间的绿叶轻轻的颤抖着,我低沉的笑声震动着他柔滑的皮肤。 “太子殿下,我们定个约定好了,我给你七次机会,如果七次我都抓住了你,你就给我解药,如何?” 太子睫毛闪了闪,正要回答,我已经如同鬼魅一般退出三丈开外。 “第二次。” 笑容还在脸上,青蓝的身影已然沖入敌阵,上下翻动如神龙! 我削断太子鬓前的几根头髮,抓在手里后退。 “第三次。” 我松开手,几缕青丝很快随风淹逝。 侍卫们全都惊呆了。 这件事情在今后成为了一个传奇。 几乎所有的侍卫都闭口不谈那天发生的事情,而事情却又在悄悄的流传着,几百世,几千世的流传着。 即使天神降世,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神威——七进七出禁军如无人之地!而那无论在任何危急时刻都不曾消失的不惧微笑,更是为他清灵淡雅的身影增加了无穷的魅力,飘飘若有仙姿! 静似莲花初绽,动如蝴蝶翻飞。青衣人的身影在亘古的传说中伫立,千百年来衣袂如鲜! 而最后那奇特的对话,又成为一个永远的迷,埋葬在众人的心里。 青衣人一步一步的退开,太子脸色一片灰败。 没想到。没想到上百禁军,竟无法阻挡你一时片刻。此战,我已败。 你错了。 我错了? 我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完成七次进攻,身体,原本是可以被阻挡的。 而这里(手抚心),才从未被阻挡过。 ……你赢了,我可以给你解药…… 解药?我要它何用? 你?难道你已经自行解毒? 是啊,天地教武功练到第九层,原是百毒不侵的。 那……你回来做甚? 我回来是想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任何桎梏,是可以囚住心的。 第48章 上天地教! 终于,终于了结了一切事情,可以去做此生我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我在飞驰的骏马身上。 虽然太子在半年前就许诺,力顶我回天地教篡权夺位,并给我最大限度的支持——我却连天地教总坛的一叶糙,都没有踩上。 半年来,我一直深居简出,日夜修炼。我深知,如果连自己的自由身都无法保证,就别想在天地教来去如风,到达你的麾前。 我更加知道,如果我达不到天下无双,就算身后群山巍峨,你大概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这辈子都没有觉得武功有多重要的我,却在拼命干着自己最讨厌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要想做成力量都做不到的事情,必须首先得到力量。 于是,半年后,我得到了凌绝天下的力量。 为了一个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为了,在你心中,我会比这个天下,更为重要。 天地教总坛。 糙长鹰飞,山水如画似昔。 我在嘹亮的雄鸡啼叫声中伸懒腰。 “赵岩,还偷懒呢!快,挑十桶水去!” 管事甩给我两个大海桶,无论是体积还是丑陋程度,都跟他的的外形有一拼。 “我这不正准备去吗?” 我陪着笑脸,赶快把扁担往肩上一扛,小碎步的往前走。 “走快点!难道想让那些达官贵人们看见你这落魄的样子,小心把你当‘钵’吃了!”管事在我屁股上印一个大大的脚印,我情不自禁的“健步如飞”起来。 “好嘞好嘞,我这就跑着去!” 我一边点头哈腰的应付管事,一边尽量快的往前跑。唉,真郁闷啊~~倒不是因为打水真的那么繁重而枯燥,而是我明明可以“健步如飞”的却偏偏要在这里装作“步履蹒跚”,别人在路上靠鸟语花香疏解情怀,而我还必须研究前面人的步子是不是跟我一样笨拙……真是双倍的人工啊…… 是的。赵岩嵩我,正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意图躲避种种敌对的目光,只为,将来能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见到那个可恶而无情的妖精。 什么,你说我武功已经凌绝天下,应该非常神勇的打上天地教,把赵麟君抓过来,然后一通~!!◎◎¥%×(——直接打包走人?? 啧啧!好冲动的想法。我可不作莽张飞。 上去容易下来难,万一我太过神勇了伤害了君君的自尊心,说什么也要跟我死槓到底,那我多冤多委屈多伤心多无辜啊! 所以,最聪明的做法是先抑后扬,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接近他,偷袭他,迷晕他,棒击他……然后捆捆好,装麻袋走人,就说出去倒垃圾…… 多神不知!鬼不觉啊! 自己的如意算盘正敲的叮噹作响,忽然听见前面的人一阵骚乱,管事的人快跑回来对着我们就是一通噼头盖脸的打骂:“快趴地上,趴地上!没看见黑顶子的车过来了吗?趴下!” 我莫名其妙的被踹到在地,膝上还压着另一个人的桶。 “嘿嘿,兄弟,挪挪地儿。”我正小声回头说着,带刀护卫的脚丫子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我的手指——尖上。 “啊~”我一个不提防,扯着嗓门吓飞了一群乌鸦。 这时候,每个人的头顶上都飞过一只带着汗水的乌鸦…… 黑顶子的车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大人息怒!” 管事的平时挺人模狗样的,此刻却毫不犹豫的给乌龟当孙子,磕头磕得那叫一个气壮山河。同时,两个长得就满脸横肉的人迅速的接近我,刷的向我亮出大刀。 啊?我的乔装之旅这就走到尽头了? 第54页 电光石火间,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 “元山,元峰。不必耽误行程,继续。” “啊~谢谢大人宽宏大量!谢谢大人宽宏大量!”管事的仿佛得了大赦,磕头的频率和质量连我这个身怀绝技的人都自嘆不如。我正抒发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感嘆之情,管事回头就批我一个暴栗:“还不赶快道歉!做死啊!” 我连忙也趴在地上含煳不清的喊:“谢(卸)主(猪)龙(笼)恩(喔)!卸猪笼喔!卸猪笼喔……” 唉,都是被太子给搅合的,每次说这四个字都想暴笑。 大家没听清楚,还以为我地方方言吐字不清,于是谁也没深究我话中真正的意思,沉默着继续往前。而当那辆车开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到一股视线自黑帘后面直直的投落身上—— 被盯住的感觉。 于是我越发的低头,怕遇上熟人。 车终于开过了身边,那个让人不舒服的视线消失了,耀武扬威的人渐行渐远。 终于,一切又鸟语花香,山水如画起来。 “你做死啊!不想活了别拉着老子给你垫背!!”管事恢復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冲上来就给了我几脚。 “哎哟!大人!哎哟!您别打小的了!这不没事了吗?”我一边躲一边嚷嚷着。 “没事!你他妈不想活了才惹这主。要不是今天他真有事你死定了!谁不知道赵右使是这个总坛里面最冷酷无情的人……” “邦!”管事一拳拍在我的背上,着着实实的。但不知为何,他的拳头反弹了回去,连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翻转,一跤摔在了地上。 管事脸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奇怪的表情,他看看自己的手,怎么也不能相信他身体为什么会倒飞。 他不过是打了一个下人一下,那个下人是最窝囊颓废蠢笨呆傻的,怎么会突然……突然…… 他呆呆的望着那个由自出神的消瘦背影。 怎么会突然浑身暴涨出烈风般强烈凌厉的气势!!! “啊,老闆!您怎么跌到了?没伤着您吧?” 刚才还怔怔出神仿佛灵魂出鞘的某人此刻又跟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扑上来,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诚惶诚恐的摇成屏风状。 强烈的气势一瞬间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就好像做梦一样。 管事更加觉得自己是撞着鬼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觉得这个形容委琐举止低俗的下人会有种凤凰般高贵凛俊不可侵犯的气魄—— 怎么可能? 一定是撞着鬼了。 “他妈的不想活了,敢推我……”嘴里依然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看着对方点头哈腰的样子就觉得有气,但举起的手说什么也落不下去,难道,这个颤抖真的在代表害怕? “妈的!老子难得跟你怄气,今天你挑二十担水,少一担我都打断你的狗腿,快滚!!” 终于挑完了二十担水,装着俗人的步伐走进居地时,已经是朗朗的夜空了。 管事的检查完水缸才满意的离去,他回头一个奇怪的眼神,让我心里没由来一紧。 今天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因为走神而忘记了自己凡人的身份,在管事踢打自己的时候护体神功应力而生,将管事的力量反弹了回去,还摔了对方一个大跟头——我在心里快把自己骂死了——还好管事的武功终是平平,连三流都算不上,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这个反弹之力就会让他折断手臂,或者损伤内脏……这样的话,自己还装得下去吗? 心里第一千次的后悔着,心里茫茫然又恍惚了起来—— 那个人……那个人就坐在车里啊……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一道黑帘后面静静的离开,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失魂落魄的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在床铺上不想动弹。明明是心里痛的不行,而旁人看起来,也不过以为是疲劳所至的结果。 “赵岩,你今天也被管事整的够惨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同屋体贴的吹熄了油灯,屋子里面一片黑暗。 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豆子,你来得早,你告诉我……今天遇到的那个大官……叫什么赵右使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赵右使?我也不太知道他,只知道天地教中他派头最大,地位最高,武功最强,脾气最怪,行踪最神秘末测……” 我嘴角慢慢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崇拜他啊。” “崇拜?当然崇拜了,天地教这几年新进来的人大多半都是冲着他来的,好羡慕以前的弟兄啊,他们入教的时候会看到赵右使亲领的升坛大会,而我进来这一年多,都没有什么升坛大会,而且赵右使他总是在闭关……” “闭关?” “是啊。现在赵右使越来越行踪诡秘了,今天我们能看见黑顶子的车真是幸运,除非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否则他轻易不出去办事。他的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教内事务也都是在关内处理,让自己的亲信对外执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不怕……降低自己的威信吗……” “会啊……大家也在纷纷议论呢……上次他出行时有个后生不过仰慕他的风采跪在御前请求见他一面,他竟点了对方的穴道然后毫不留情的让车从他身上碾过……现在几乎还能想起当日那声声凌厉的惨叫……” 对方还在由自喃喃的说着,而我已经把头深深的埋在被褥里。 何以至此…… 君…… 你在躲避什么吗…… 红颜…… 白髮……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入教以来我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 梦里赵麟君花一样艷着,华贵的紫色大袍洋洋洒洒几千里。他冲着我笑,伸出手来仿佛要摸我的脸,突然那纤细的手指变成厉爪向我扑来,那颠倒众生的容颜剎那间腐朽如老妇,四散的白色长髮在烈风中飞舞着,状如疯魔。 你为什么还来见我,你为什么要来看我的这副样子! 赵麟君!!!!!!!!! “赵岩!赵岩!快醒醒!快醒醒!” 勐然间被摇醒才发现不过南柯一梦。自己和对方都是一头一脸的汗,我怔怔的望着他,望到他焦急恐惧的眼睛里。 “你做什么怪梦了,居然一直在叫赵右使的名字……” 他的眼睛里深深的恐惧着。 “你想死吗……” “呵呵,刚才我好像听见某个杀猪的声音在喊什么?” “是啊,好像是某个禁忌的名字。” “果然是活的不耐烦了,给咱哥们找事情做呢。” “唉,累了一天,正无聊没乐子呢……” 门突然四分五裂了开去,两尊门神立在门口,正冷笑着朝里面看。 我反而定下神来——是元山和元峰,他们会在这里,就意味着赵麟君…… “好像是白天找死的小子,是不是没死成,心里不痛快啊?” “要是被主子知道自己好心放过的人,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知道怎番的生气呢,看来,这次如果不先斩后奏,都不行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慢慢向我走来,豆子已经完全吓晕了,他趴在我的床头抖成筛糠,却一动也不能动。 我轻轻拍拍他的手,翻身下了床。 “两位大爷,这么晚了还光临寒舍,真太荣幸了……” 两人中的一个一声不响的挥动着巨拳袭击过来,凌厉的拳风让豆子没由来的唿吸一滞,他正要大喊,却看见我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格了一下,然后手肘如翻花般旋了半圈,一抓,一送,对方偌大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向前冲去,被我踩住嵴背压制在地上。 豆子呆住了。 而另一个人,看着我一气呵成的诸多变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果然是赵麟君的手下,虽然张狂却也不笨。 所以我笑了一下。 我笑得又谦卑又礼貌。 “请告诉我你们老闆在哪,好吗?” 第49章 回首又见君 “请告诉我你们老闆在哪,好吗?” 我虽然问的礼貌,但对方未必诚恳。 问出赵麟君目前所在虽然简单,略施惩戒就可以。但是要问出他的真实所在——就比较困难。 第55页 赵麟君的花花肠子,悉数传给了他的下人,连五大三粗、貌似忠良的人,都没放过。 唉,没想到心思重也可以传染,可怜我跟他这么久,居然没学到多少。 不过没关系,我比他们聪明就好。 所以。现在。我悄无声息的潜入赵麟君闭关之地——至于过程,我不想说,你们也不想知道,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吧。 大家一想到闭关之地,都以为是石窟,或者山洞,或者深山老林之内非常隐蔽的地方。不过赵麟君常常出人意表,这次也不例外。他在一个大屋子里面。那个屋子和天地教所有的屋子长得都一样,而且,这一片的屋子居然都长得一样。 如果不是我武功超绝,或者说,如果不是从那两个笨蛋的牙齿fèng中掏出君君的真实所在,估计我现在不是还在瞎转悠,就是已经被人发现乱箭she死了。 不得不佩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吧,重新回到我们的重点—— 现在。我就站在门外。门内,曾经是世界的另一端。 现在已经是三更与四更交接时段,夜越发的沉,周围一片死样的寂静。但不知为何,我却看着那一室温暖的灯光,耳边隆隆如雷声。 明明知道他在,明明知道他还没睡,明明知道自己进来了就不会再退缩,但那两三步的距离,就是迟迟无法迈出。 是太在意了吗? …… 是的。 原来,也不是那么洒脱的人。 …… 是的。 眼泪情不自禁的就流下来了。一滴,一滴,沿着面颊滑落,滴在衣襟上,落在花土中,无声的,又似有声。 面前展开一副画卷,却又偏偏从最末端的地方展开。于是乎,那过眼云烟的一幕一幕,蓦然沾了烟墨的黑,细水点点愁。 他在我身下。 莹白的身躯舞出最后的艷。我却拼命抓住他墨色的长髮,一遍遍反覆。 我不是赵麟海,我是赵岩嵩。 看着他眼中的细碎疯狂终于酿成滔天绝望,我在想,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看着我了。 但他却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成别人。 因为你好丑…… 然后你将精气悉数送进我的体内,一次又一次,你那绝色的眼睛里涌出大量的泪来。你说。 恭喜你。 重生吧…… 这句话,依稀仿佛听过。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我在天地教最后的日子,于洋绑了我,让我看你在他身下求欢。 那时你破碎的哭声一点一点传来,我不敢看,心里和眼里的火焰却烧红了整个天空! 为什么? 我明明不爱你。 你也不爱我。 但我听到那样yin秽的声音,却仿佛在一个更为久远的岁月里,看着你哭,看着你精緻的小脸在雪色的被褥上,玉般的被无情击碎。 我吐了一口血。你知道的。我第九重了,百毒不侵。 于是你说恭喜。第九重了。 你冰冷的手指在我炎般燃烧的眼睑上。 为什么要哭啊。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啊。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啊。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记得你翘兰花指,眉宇间风情无限。你说只要我喜欢,什么都可以给我。所以你把自己给了我,只为一个控制的理由。可是你忍受不了我的丑,只好给自己下春药。那时你的样子好好笑,撕裂的红目好像英勇赴义的英雄。可惜你做不来英雄,所以第二天还是一脚把我踹下床。那样的日子,我都还记得。 我甚至还记得更为久远的事情。 我记得你第一次上南山的时候,穿着紫色的大袍,绝代丰姿。你笑眯眯的跟我说。 我不叫魔头,我叫赵麟君。 我并不知道那是我们孽缘的开始。至此,抵命纠缠,万劫不復。 不,那还不是最开始。 更为久远的故事在记忆里,挣扎如网中的蝴蝶。 好美。 你望着山洞外明媚阳光下飞舞的蝴蝶,骯脏的脸上就一双眸子晶亮如启明。 不,还有,还有更为久远的记忆。 我是那天真烂漫的孩童,因为害怕你而蒙着眼睛给你送饭。结果还没进洞就把碗打了。我在哇哇大哭,你柔柔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小弟弟不要哭,我不饿。碗打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师父的。 “门外所立何人?看了这么久,还不进来么?” 一个清冷到不带任何温度和波动的声音传来,如果剔除其中生硬的拒绝,那本是我熟悉的声线。 声音将我从华丽的画卷中勐的拉回,一阵天旋地转。我微微的怔着神。不知身在何方。 “难道还要我恭候大驾?” 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了。冷到底,硬到底。 我深深的唿吸了一下——果然,还是瞒不住多久的。 而且,我也并没有想隐瞒什么。 于是,一只脚迈出——迈进那一室昏黄的温暖。 眼前霍然一亮,我自暗处走来,不禁眨了眨眼睛。 然后才看清这个屋子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是一个大大的幕帘垂落着,有清漓的人影在灯光的那一边,默默的,用一双眸子送我。 一时间,极静。 灯火轻轻的跃动着,静室里只有隐约的唿吸。 “原来是你。” 他嘆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那一声嘆仿佛穿破所有的委屈,本来打算用淡然的微笑面对这一幕的我,却不由自主的哭出声来。 “你为什么要阻我?你明知道我离不了你,你却用那样的方法阻我……” 灯火啪的裂出一声响来。我气息已乱。 我是多想不顾一切的冲破那个幕帘,把他抱在怀里痛哭,就像以前小时候那般任性而自然。可是我不能够了,什么样的生分如大山一般横在我们之间,那率性的几步,竟不能迈出! 连我这样的表情,都显得万分唐突。 于是,他嘆息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是……小孩子啊……” “你走吧。” “我不想见你。” 我的心一沉。 “我不会走的。” “如果你有能力,杀了我,运我的尸体下山。” 我俯手而立。灯下我的影子山一般耸然。 他不说话了。我知道帘后那双子夜的眸一直看着我,但这一刻,我再聪明,也不知道他是在掂量这其中的感情,还是这其中的力量权衡。 但有一点我很明白,他气息未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纵然不爱,总恨吧。或者怨怒,或者伤心——总不应该是这样死水般的漠然,我丢重重的石头下去,却一点波澜不起! 他…… 真的是赵麟君吗? 我突然没由来一阵恐慌。 “赵麟君?” 我气息再乱。 他似乎动了一下,那被注视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你在怕什么?” 我感觉他也在看那不安跃动的灯火。原来,他也注意我极不稳定的情绪。 只是,他的声音依然冷淡如冰,波澜不起。 这,这是我认识的那个赵麟君吗?他的疯狂,他的阴险,他的狡诈,他的冷酷呢? 突然之间我心里升起极为不安的情绪,比我在任何一个梦中都要来得恐慌和绝望。那日日夜夜折磨我的梦又回来了。我明明可以看见他,却永远也抓不住他! “造次了。” 这一刻,我几乎是鲁莽的。 我毫不犹豫的用手指的剑气削断幕帘。 而另一股剑气飞she出来,激盪在我的力量上,勐的撞开。 他制止了我。 “既然是造次,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幕帘后的身影站了起来。 “你要见我。我也只挡了你一年。” “天下无人能挡你。今亦不能。” 幕帘微微抬起,我看见他细瘦修长的手指,轻轻迈出的白莲纤足。然后是束腰的巾,宽大的袖,微畅的胸,单薄的肩…… 还有那…… 我的喉头仿佛有声音荷荷作响。我看着他。 还有那一头银丝,水泻般直倾到脚底。 他自帘前默默的看着我。 仿若凌波仙子,白莲间绽放出绝世清俊。 第50章 多情不似无情苦 我静静的看着帘前的他,又一次,有想流泪的冲动。 原本以为会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找到他,原本以为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见我,原本以为见了他也会满腹辛酸词——没想到都是多虑了。 第56页 他是那样的美丽。 在岁月里永恆的高贵着。 我在他面前仿若佛前的尘土。 很好。 很好。 我低低的喃语。走过去,目光牢牢锁住他的脸。 他没有避我,只用一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可以触碰你吗? 他没有说话。于是我伸出双手,捧住他那异常消瘦的脸。 晶莹、剔透。从肌肤深处透出温润的光芒,玉一般细腻光滑。 那精緻的五官都嵌在这片玉里,仿佛烟波里的庭台楼榭,万般风情都迷离在一片柔柔的光里。 而那银髮,是巫山上的云海,是天池上的白雪,压着那倾国倾城,却又从深处瀰漫出一股清高绝冷的气息,晃的人睁不开眼。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什么,当我的手,捧起他的脸时,那双清澈的眼睛没由来的一暗—— 却不知为了什么。 为什么? 这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一滴一滴,全都滴在我的衣袖上。 你明明武功、容貌都在,却那样的躲着我? 我想我大概是笑了,因为心中的慰藉。但更多的眼泪却又从心里涌出来,纯粹的悲伤。 你知道这一年我有多想念你吗? 我天天在所有有“君”字的酒楼上等你。 而等来的,不过是你派来杀我的人罢了。 听见这样的话,他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那自嘴角牵出的一丝细细的嘲弄,仿佛玉上的一道裂痕,生硬而又呆板。 他甩起袖子,轻轻打开我造次的双手,退开两步,望着别处。 如果可以遵照我的意愿,我是真的宁愿永远都不见你。 为什么? 我看着他匹练的长髮,忽然就笑了。 难道是你觉得自己越发的美了,我配不上你? 我太丑了? 赵麟君脸上没有一丝好笑的表情。 不。 你是我遇到过的,心肠最好的人。 他淡淡的说着,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心中一阵激动。又想上去拥住他。 然而这次却失败了。他迅速的退到三丈外,负手而立。 我怔住了。 赵岩嵩——他的声音清冽如裂冰——你真正的名字叫临天,取君临天下之意。 这是你父母给你的名字,是他们对你的期望,和对自己的期望。 他远远的看着我。 你有了自己的名字,就做回你自己吧。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不要! 气息从双袖中激盪而出,几乎室内所有的灯光都是一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君临天下——那是我父母的愿望,还是你的愿望! 赵麟君凝视着我,许久才从薄唇里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 那曾是你父亲的愿望。现在,只怕,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愿望了。 胸口气血翻滚。 紧咬的牙根里仿佛有血腥味,丝丝的,甜腻,而又腥臭。 我看着他。 跟我打。 我这样说。 如果我输了,遂你的愿,杀了我吧。 如果你输了,跟我走。 他浑身几乎立刻激盪出一股爆裂之气,眼神也犹如利剑般闪烁着寒光。但很快那股气势就消失了——那不过是动物面对危险产生的自然反应。至于他的心,早在一片浩瀚的海里,掌握了一切。 我不会跟你打的。 你的君,再也带不走了。 他死在一年前了。 所有的灯光又是一闪。 闪电般的间隙里,我已经抓住赵麟君细瘦的臂膀,指甲深陷他的皮肉。 你说什么? 我厉声问他。 为了拒绝我,你真的要说这样冷酷的话吗? 你问过自己的心了吗!你真的这样想吗! 感觉温热的东西从我抓住他的地方流了出来,但我们两个人都完全没有留意。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 他毫不退缩的看着我,表情一如刚才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以前的赵麟君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为这个天下活着。 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平平淡淡像温开水一样。却如同焦雷一般,一个一个炸在我的心里。 可笑。 我气得嘴角都在哆嗦了。那个笑容当真难看无比。 赵麟君,你一直都在骗自己。你骗了自己20年说只要这个天下。你今天还要这般骗自己吗? 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如果只要这个天下,你为什么要去每个不如意的床前疯狂求欢,而让这里的人都瞧不起你? 如果只要这个天下,你为什么要去于洋那里救我,只为让我重生? 如果只要这个天下,你为什么把我送到孟湘臣那边后又忍不住冒险赶来? 如果只要这个天下,你为什么会为了我,把一头青丝,染成白霜!!! 他的身体更加强烈的颤抖起来。 以前是没有人疼你,怜你,你孤僻张狂一意孤行还有理由。现在我这样疼你,怜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骗自己!!! 我张扬的怒气几乎要摧毁一切,推着混乱中麻木不仁的他飞速的前进,一直抵到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残酷的撞击。 这一撞倒是让赵麟君冷静了下来。散乱的眼睛也逐渐恢復了神志。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睛里不再存有一丝情感。 他在我越来越紧的手指下,用一种目空一切的声音说。 以前我混混沌沌度日,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为了我自己。想让哥哥爱我,他不爱就想毁了他。因为他想要这个天下,所以我就故意把这个天下踩在脚底下,让他在黄泉之下也不能安宁。后来见了你,这种怨气又迁移到了你身上,不惜一切的想毁了你,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别人欺负我的事情,我必定千百倍的讨回来,这个位子坐的,当真脚下皑皑白骨,血流成河。现在就算我厌恶了,不想做了,可是也无法抽身——牺牲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仿佛自己的生命就是为之而存在的。如果离了这一切,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存在——难道我出生在这污秽的世界里,就是为了生生体会这份剔骨的苦? 你说你疼我,怜我。我信。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只不过因为我救过你两次,而且两次都是匪夷所思的举动,所以你心存感激,恨不能为我去死。可是你知道吗?我行为本来就异于常人,在你心目中最难挨的苦楚,可能已经不知被我利用了多少次,自己早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需要别人的怜惜这种想法我连想想都觉得作呕,所以,你本不必用这种惺惺作态来噁心我。 更何况,我现在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那些纠葛的情绪在这头白髮的提醒下显得永远幼稚而可笑。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坐这个天下。 只有这个愿望,还能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只有这个愿望,还能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存活下去。 明明是最有情的人,为什么却说出这样的话? 他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他还不知道,我的愿望吗? 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把整个天下堆在他的脚下。 只可惜,那不是他想要的。 只可惜。他自己都不知道。 愿望吗? 我用颤抖的唇压在他冰冷的唇上。 你能够从我的唇上,读到我的愿望吗? 我辗转吸吮。希望在他体内酿出狂cháo。 没用的。 他的心口轻轻的振动着。 下一刻,他把我推开。 灯下。倾国倾城的脸,巫山云海的发,天山雪莲的体。 他随后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的敲打在我的心里,剎那间天旋地转。 现在的这个身体,无论是抱别人,还是被别人抱,都完全没有感觉。 这样的身体。你也想要吗? 第51章 无欲之身 现在的这个身体,无论是抱别人,还是被别人抱,都完全没有感觉。 这样的身体。你也想要吗? 两个人静静的对持着,一时间只剩下依稀可闻的唿吸声。 赵麟君的目光仿佛来自云端,他注视着我,在身体不能达到的最远端。 原本以为我脸上会出现异常的激动和悲痛,但显然他意料错了。 所以他的眼睛里泄漏出些许的异然。于是,越发的戒备森严。 他却不知,现在我心里,实在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这个身体,无论是抱别人,还是被别人抱,都完全没有感觉。 原来。 是这样的理由。 “赵麟君,说什么只为这个天下而活着,恐怕是你自己给自己的答案吧。”一切瞭然于心后,我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第57页 他看着我:“此话怎讲?” 很好的问题。 “刚才你一直在说,因为自己造了很多的孽,所以不得不继续玩天下的游戏。因为玩弄了别人的感情,而相信因果报应固步自封,其实这都是你给自己的解释——其实你真正不能离开的原因,却是这最后的一个——因为无法爱人或者被爱,才残忍的把感情剥离开,让自己游离于众生之上吧。” 这一次,赵麟君没有很快说话。 “多年来你一直无法得到心中所得,于是性格变得孤僻奇怪,故意做下种种荒唐事来弥补内心的空虚,而当你隐约明白还可以再爱重生时,你又本能的抗拒和害怕着,始终不能心口如一的去承认这份感情。你因惧而恶,因恶而逃。你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这些感情的纠葛,只可惜你错了。就凭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了解,已经更明白,你是怎样一种人了。” 随着我沉稳的声线一句句吐露,赵麟君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了,他恍惚的看着我:“我是怎样一种人,你怎么可以比我知道的更为清楚?” 怎么不会呢? 只是,你自己看不清楚而已。 我转身走到一处空白的墙边,微微运气,将真气运到食指上,立刻,空气里就发出剑气的呲呲声。 “那就——看看这三首偈语是怎么说的吧。” 莲花,双心。 童心童根,慧心慧叶。 绝脉,伤心不过一笑。 重生,决心何须弹指。 叵罗明清,飞鸿一生。 沙罗,双面。 一树具荣,一树具枯。 荣者,天下玩于掌骨。 枯者。 叵罗明清,啸声万里。 蝴蝶,双恋。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为蝶,缠绵倾动天下。 为人,戾气环顾八方。 叵罗明清,红颜白髮。 三首偈语写完,由是我武功超绝,此刻也是大废力气,颇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也许……累得本来就是心…… “这三首偈语是我师父当年为我、你、孟湘臣三人卜的卦。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心中的人是谁了……”我手指轻抚过墙壁上的剑痕,“我指天为誓,不愿你红颜白髮,不愿你永坠情障,这一番情意,天地可鑑,我这才故意与师兄交好……” “没想到,我当年犯下的错事,今天又在你身上重现。你和我,原本都逃不了这个命运的。” 手指垂下,那剑痕斜斜的拉出好远,如同人脸上的泪痕一般。 赵麟君久久的看着这三首偈语,脸上神色变幻迁转,一瞬间仿佛走过了几百世。许久他才将目光费力的投注在我身上,莹白的脸上已经是泪光点点。 “既然……是要飞鸿一生的人……又为何对我念念不忘……” 我心中苦笑。真痴人也—— “呆子,呆子。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翅膀啊,没有你,我怎么可能翱翔天外?” 他看着我,目光近似痴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我本孑然一身,天下不在我心中,万事于我如浮云。只因为有你,我才有了对这个世界的牵挂,才被束缚在了这个俗世里,与你天海相望。 你厌倦了自己的翅膀,宁愿把自己囚禁在深海里永不超生。只是,那真的是你心中所愿吗? 哪一天你才能明白,我的翅膀原本是为你而生,而你承担的苦,原是我们前世的罪孽? 我笑了。用那种最没有心机,最最直白的笑容。 “赵麟君,还记得吗?我放你下山的原因?” “只因为你注视着蝴蝶的眼睛好美,我不相信,拥有这么美丽眼睛的人,会是jian恶之徒。” 依然美丽的眼睛,依然的迷离神色,依然——对类似阳光的事物——深深渴望的表情。 连我也被这样的目光感染着,眼睛逐渐迷失了面前的一切。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把饭打了坐在地上哭泣,你好温柔的安慰我别哭,不会跟我师父告状……这些往事你都还记得吗?都还记得吗?” 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下终于淌出长泪来。 够了。 卿本佳人,奈何无情? 不是无情,只太多情。 就算这个天下的人都委屈你大jian大恶,我也不会相信的。 就算这个天下的人都抛弃你恨你怕你,我也不会离开的。 我走过去。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就算,我是废人一个,你也坚持这么做吗?” 就算,至此万劫不復,我也坚持这么做。 他闭上了眼睛,任我把他抱在怀里。 好吧。 让我再相信一次。 蝴蝶的宿命吧。 晚上。 轻烟缭绕,雾气蒸腾。 低低的烟绡帐幔里,两个人池中共浴。 曾经,有极为相似的景象在这里出现过,不过那次有人蛮横,有人羞涩。推手含情还却手,却不知谁的灵魂沉沦在此处,久聚不散。 而现在,一个人茫然,一个人伤心。不过几年功夫。物似。人非。 果然。 果然如他所说——这个精美犹如鬼斧神工所造的身体,对情爱,真无半点反应。 不管我怎么抚摸,挑逗,软硬兼磨,都无法在他身上造出丝毫的波澜。 难道,真如他自述,这个身体,已经全然废了? 不自禁,我眼中几乎又要涌出泪来——这一年来他到底受了多少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心痛到无法復加。 “现在你知我所言非虚了吧。”他轻轻的将我的手掌推开,脸上是洞察一切的漠然。 一阵水响,我反而更加用力的把他搂在怀里:“是又怎么样?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 耳边似乎有他的嘆息声传来:“你要如此,我也无法。只是相由心生,我如此这般,只怕心也残了,你再怜我,爱我,我也无法回应半分。” “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声音深深的埋在他的肩头和厚厚的水汽里。“我不需要你的回应……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话虽如此,心中却不是这样认为。虽然前些年我和他犯下种种荒唐事,但我心中仍把情爱之事看的极淡。现在我对他情深意重,自然不会在乎是否能有欢爱之事。只是凡事皆有因果,他身体上有如此反常的冷漠,必然心中也有重大的芥蒂,这心结若是不解,只怕日后心病只会越来越重…… 如果,你连我的绝世武功都爱的话…… 我也要恢復你的绝世骄傲! 手中不禁紧了紧。 “君。我有话,你听么?” 他转过头来,绝美的脸近在咫尺。 “不能欢爱我并不在乎,可是你心结不解,我始终难以释怀。只怕日后心事愈重,生出更多的事端。你听我一言:就算你捨不得这份基业,此刻也是身体为重。我认识一些有名的医家,不如……不如……” “我知你意。” 聪慧如他立刻就明白我未尽的意思,美人轻轻的转过身,双臂搂住我的肩膀,“我也……不愿拖累于你……但凡有一处希望,我也想……” “我已经白了头髮,难道,真要我一生无欲,哀漠心死,才能偿还我的罪孽吗……” 我轻轻勾起他的下颌,竭尽温柔道:“怎么会?天上的神仙都爱着你呢,不然,他们怎么会给你如此美丽的容颜还有如此动人的银髮?你可不知道,你白头髮的样子有多美。以前你就美的颠倒众生,现在的你,只怕佛祖见了也要动凡心,不然,以我得道高僧的修养,怎么会坠了你的魔障?” 他宛然一笑,虽然只为敷衍,脸上悉无欢喜之意,但那艷光绝色依然惊的我目瞪口呆!我深吸一口气,把他紧紧的搂在胸前,让我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密相联。 赵麟君也尽力装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闭上眼睛偎在怀里。我们——都在努力的尝试着……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看着他那轻轻闭合的睫毛,还有湿发下千年冰雪般的容颜。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带我去看哪位着名的医家么?” 我微微思索,开口答道。 “你认识御医司徒容吗?” 第52章 极爱之恨 第58页 “御医?” 听见这两个字,赵麟君的瞳孔立刻就警觉的几乎眯成一条fèng。 天地教被世人称为邪教,多多少少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别担心,他是个好人,一定会帮我们的。” 赵麟君斜睨了我一眼:“你怎么断定他是好人?朝廷里面有几个是东西?” 他这张嘴巴倒是不减歹毒——是东西就是朝廷官员的最高褒奖吗?我无奈的笑笑,抓抓头皮道:“他感觉特别像雪,心底不坏。” 听到雪的名字他的眼睛没由来一暗,许久才幽幽流出一句话来。 “你始终……忘不了那个孩子……” 我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我同样关心的人。 “对了,雪宸呢?他应该还在天地教吧。” “他?” 感觉赵麟君那无表情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一会儿,似乎是在探究什么。然后他的手臂划过水面,转过身去。“我也找他来着,似乎,是离开天地教了。” 心下又是一沉。难道——我终究是与这对孩子无缘? “麟君,等把你的病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他好吗?” “他们是那么关心我的人,本性又是那么善良……我欠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的声音因为动了感情已经有些哽咽,只是碍于赵麟君的面子才不敢露出十分的关切。然而他已经感受到了,迴转头来用许久的,探究式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我。 “好。” 他这样说着,脸上悉无任何表情。 “给我三天,我处理完手边的政务。” 三天后。 赵麟君乘上他的黑马车,黑纱遮面,同我一同走出了天地教。 至此,一年来平静无波的江湖,又起争端!!! ×××××××××××××××××××××××××××××××× “天庭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麟君,你说。我们现在干的事情,是不是这个理?” 此刻,夜深。人静。我和赵麟君,在飞檐走壁。 他横了我一眼,那黑幽幽的眼睛从面纱上方飘过一道清冷的光芒。 似乎在警告我——话太多了。 唉,真是不给面子。我是你的情人,好歹配合一下嘛。我天天故意耍宝,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一点? “传音入密啦,你不用紧张。”我讪笑着,企图缓和气氛。 “赵岩嵩,你要知道,就算是传音入密也是有气流的。武功高者即使听不见你说什么,却能感受到你的气流,我们现在已进入皇家腹地,必须处处小心才是……” 天!如果话多是教训我的话,那你还是继续当壁画美人好了。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赶快使用轻功飘进后花园。 这个地方熟门熟路,我走起来毫不费劲。可笑当时我一天晚上在这边窜八趟,也没人发现我。司徒容家的这些守卫,果然很有官家的作风。 “咦?这么晚了书房还亮着灯?难道他没睡?” 我沖赵麟君做了一个眼色,他立刻就明白是要去亮着灯处。于是我们又轻轻的飘过去,倒挂金勾,睁大眼睛向屋里看去。 司徒容果然还没有睡。 旁边伺候的小奴已经忍不住打盹了。而司徒容还在书桌上写画着什么。从我这个方位看被一个大大的笔筒挡住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个时候赵麟君突然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从他的方向往里看。 这一看就明白了。司徒容在画人物,画的旁边,已经有人写过题跋了。 云长流,水长流,望断烟波意未休,雁归使人愁。 情悠悠,空悠悠,一入红尘几度秋,梦君倚斜楼。 一手苍劲挺拔的字体,竟有种斜睨天下的感觉。 我正在疑惑,忽然感觉赵麟君轻轻牵过我的手去,在我掌心写下“是你”两个字。然后,他忍不住掐了我一下。 居然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他脸上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真是无语问苍天啊——只好把这个行为理解为因习惯而无意识出现的“吃醋”表现。 我回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副画,这才觉出奇怪来。画中那个人跟我有点像是不错,可是……为什么那么帅啊?我什么时候被人民群众这么美化过,简直受宠若惊。我开始想像这幅画是不是司徒想送到皇宫里给哪个公主看的,这个……万一要是芳心暗可,就算我立场坚定什么都没做,估计君君的无意识“吃醋”表现也会把我弄的伤痕累累……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心念一动。 那题跋的诗词原是我在江南听的曲子,因为极合自己的心境所以悄悄记了下来。可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司徒容所作的画上?再说,这副画并没有画完,为什么题跋却已经写好了?这些古怪—— 我不由又向司徒容脸上望去,却看见他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明明已快要完成这副丹青笔墨,为什么……为什么他脸上又出现这样深深寂寞的表情?那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又是什么意思? 我心下一凛,不由抓住赵麟君的手:“这边没有什么好看,我们去他的厢房等。” 赵麟君转过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他点点头。 于是熟门熟路,又转战到司徒容的厢房。 看见他那干净清慡到没有一丝赘物的房间,想起那一日我在这床边,亲见他被太子折辱,不由思绪万千。 而赵麟君,自进了屋以后就再没言语。他本话少,现在更是仿佛整个人都消失了一番,唿吸,视线,行踪,都隐藏在一片深厚的黑暗里。 他……这又是怎么了…… 正要过去,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灯光。一个疲惫的声音说:“你们都退下吧,今天不用伺候了。”“是。”等下人们都退下后。一个清瘦的身影推门进来。 “司徒先生好。今晚打扰了。”我露出最最友好的笑容。 而司徒容的脸色显然不太好。他像看鬼一样看了我许久,才终于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是你……”他撇开眼睛,声音里带上一股说不出感觉的,夜的味道。 “你不怕太子对你记恨,还要巴巴的跑回来让他抓?” “要这么想我就直接去东宫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话音一落,司徒容动容般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又是那种感慨万千的表情—— 等等,刚才我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了吗? “哼!” 灯光不能照到的屋角里传出一声重重的鼻音。 司徒容没有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人,吓得几乎立刻叫出来。我连忙移形幻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别怕,这个人是我带来的。” 赵麟君自角落里she过箭似的一道目光,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着。 我真撞着鬼了。平时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估计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怎么这么生气勃勃的了? 可惜偏偏又不是什么优良品种的“生气”,我也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到欢欣鼓舞。 我再白痴,也知道这是他骨子里带来的,独占欲似的强霸。就算没有情感存在,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动过的东西,被别人触碰。处于这种关注下的我,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身下的身体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我立刻放开手站到他的对立面。“司徒容,我知你医术高明世间无双,这次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是想请你帮他诊治一番。” 听说是来看病,司徒容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怀疑的看了看角落里那人:“是这位先生吗?” 赵麟君没理他,我只好陪着笑脸说:“正是,正是。” 司徒容虽然是太子手下,但也是权贵一族,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他脸上也是不好看了,走到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杯茶来:“只不知这位兄台黑纱蒙面,全身罩衣,让在下怎么看……” 怎么这两人一见面,就跟要打仗似的——我暗暗叫苦,正要出来打圆场,忽然看见黑暗角落里那人动了。赵麟君默不作声的走出来,除帽,摘纱,脱衣,手指轻动,不一会儿,他便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赤条条的站在那里了。 第59页 银髮流泻,灯下珠圆玉滑的修长身体,还有那倾城绝艷的美丽容颜。 立刻,夜里就涌动起一股莫名焦躁,而又诱惑暧昧的气息。 只是。 赵麟君脸上,依然是那一派清淡疏远,高贵不可凛犯的表情。 “这一下,你可看清楚了。” 他站在那里,淡淡的说。 这一下,连我,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徒容手中的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自赵麟君于灯下露出他倾城绝世的容貌和身体后,房间里便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当然,司徒容的茶杯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是计划外的产物。 那一声响反而惊醒了我,转身挡住司徒容的视线讪笑道:“呵呵,我朋友就是这么奇怪的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身前的司徒容还沉浸在震惊中不能言语,身后轻飘飘的传来一个声音:“是他说不能看见就不能治病,这才脱了,你挡住他干嘛?不治病了?” 寒毛和冷汗齐飞,羞愧共尴尬同色。如果能下的了手,我现在大概有心情把这傢伙做成馄饨肉馅。 司徒容终于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口道:“先生请穿衣。司徒只需看先生面相,至于身体一事……暂时……暂时……”司徒容似乎也说不下去了,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个目光让我羞愤的几乎去撞墙。 “原来是这样,鄙人才疏学浅,倒造次了。”赵麟君神色不变,用比刚才脱衣服慢十倍的速度慢慢的穿衣,那一举手,一投足,丝毫看不出来什么“才疏学浅”的意思,倒是雍容华贵个十足十——那轻挑细捻的动作好比蝴蝶翻飞,说不出的优美闲雅。我正满心赞嘆的欣赏着,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观众—— 一口血差点没当时喷出来。 南无阿弥陀佛!我不是有意动杀念的!! 好在司徒容早已转过身,不敢去看赵麟君那有意无意的挑衅或者炫耀,清秀的脸上一片红晕。 可怜的孩子。我心中暗嘆。司徒容果然还是太嫩了,没见过这种场面。可想当年我在天地教受的调教有多非人,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看着,没有去吐血或者自杀什么的。 他奶奶的!我的确是很心平气和!! 终于等赵麟君穿戴完毕,司徒容也平静下来,他定了定神,仔细看过面相,问了几个问题,又按了按脉,敲着桌子微微沉吟。 我很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为难之色。司徒抬头看了我一眼,沉吟道:“您朋友的病似乎是情志方面的,累有时日。前段时间似乎受过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心身俱伤。此人明明是练武之人,脉象平和有力。却不知为何六脉皆空,尤其以心脉为弱,实属罕见……” 我身上一震,不禁向赵麟君望去。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微微低着头。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细看之下却又发现灯影下什么东西在轻轻颤抖。 司徒容转头看向他:“先生自述年近四十,但面相颇嫩,是否驻颜有术?” 赵麟君久久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我原本是最爱惜自己容貌的。” 司徒容也点了点头:“同我预料。这么说,先生这一头白髮,也是那次刺激造成的?” “……” “是否……一夜白头……” “……” 这一次,赵麟君许久都没有回答。 “够了。” 我极不礼貌的打断司徒容的继续探询,转到赵麟君身前挡住:“司徒容,我承认你医术精湛,当年的情景你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现在你可以诊断下药了吧!” “不可以。”他利落的打断我的话,“性命可是儿戏?别说八九不离十,差一分一毫都不可以,您若认为您朋友的病谁看都可以,那就另请高明吧!” 我头上青筋勐跳。今儿都怎么了,谁都对我的意见不重视,一个比一个能呛呛…… 我颜面何在…… 司徒容虽贵为太子伴读,但人情世故并不是十分明白,余人多有嫉妒,常恶言之。然而太子宠他信他,一方面就是在于他那种不经世事的单纯和少根筋的迷煳,一方面又是因为他的才华——司徒容医术极高颇有名号,深受太子信任。 并且,司徒容本身对医术也有一股执拗劲儿。一旦进入他的领域更是有种惟我独尊的气势,现在的他,抛弃了先前的尴尬惶恐和不知所措,完全是一本正经的严肃。 我正要发话,忽然身后一声轻轻的嘆息传来。 “你说的不错,我……果然是一夜白头……” 那轻烟飘渺的声音,没由来让我心中一阵酸楚。 司徒容微侧身站到赵麟君面前,用一种几乎于控制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您伤心在前,还是伤身在前? 只怕……都是许久的事情…… 伤心了几次? ……不记得了…… 如果,我说你大伤了五次,你信么? …… 能数过来么? …… 才五次么? 灯下的身体慢慢颤抖了起来,一阵仿佛从胸腔里传出的笑声扩大……再扩大……几乎所有的灯火都是一暗——只有那尖锐的笑声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好,我告诉你是哪五次。你数清楚了。 其一,我十二岁就被仇家虏去,同性为jian,之后性情大变,阴郁小性。这可算大伤? 其二,十六岁上下心爱之人琵琶别抱,我心中泣血,遂向他人疯狂求欢,此可算大伤? 其三,心爱之人目嗔尽裂自尽于我面前,爱恨情仇一宵散尽,此可算大伤? 其四,幽禁数年,潦倒不堪,忽见当年极恨之婴孩已长成幼童出现在面前,此可算大伤? 其五,不经事理,不明教训,居然自取丑态欲救极恨之人,如此煳涂,可谓大伤? 其六,动情已非我情愿,伤身更非我意愿,然不得不自谋绝境伤心伤身,可谓大伤? 其七,明明知道当放,却不能放,为路人的苟且之事情苦,可谓大伤? 其八,既为路人,何必挂念?为何他将死于面前,我又肝胆俱裂,形魂将散? 极乐之世界也是极苦之绝境,一梦醒,千年过。武功尽失,指尖霜丝。 爱,或不爱。恨,或不恨。极爱的永远都是极恨的,既然要恨,何必要爱? 赵麟君的目光漂移着,从司徒容那边转到我脸上,疯狂的笑意已经消失,他淡漠的望着我,似乎不是在说那些纷纷扰扰与我有关无关的事情。似乎不是在说那些纷纷扰扰与他仿佛无关的事情。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流下泪来。 他用指尖轻沾泪痕,茫然的望着它许久:“其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就算我流泪,也不会觉得悲伤,心中亦不觉得苦。既然分不清爱恨,那就索性都抛弃好了,反正,都是再奢望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脸上也不禁怔怔的流下泪来。 原来。 对我来说那些最为珍贵的回忆。 对他来说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那初见时温柔宛转的体贴和安慰。 对我是天籁。 对他是磨难。 原来…… 原来…… 第53章 復见太子 过了许久,这一次,是司徒容先找到了语言的能力。 “原来先生命中有十劫……倒是我造次了……如此看来此病我还有细细琢磨,可问二位两日后能否再次来访?司徒必掸思竭虑,为先生谋划。” 两日后再次造访。 此处本为伏笔。 只可惜我与赵麟君二人都是梦中之人,沉溺在过往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竟不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所谓聪明一世,煳涂一时——指的,大概就是我们这种自认聪明的人吧。 两日后。 怎么落入圈套的已经是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被什么奇怪的烟给喷醒后,就看见太子那张笑吟吟的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看着我。 “啊!”刚醒来就看见这么个人物,连我也不禁大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弹起。同时,听见铁链刷拉拉的响声。 低头一看,一根很细很细的链子栓在自己的脚踝上。另一端,系在房间另一头的床柱上。 而床上,赵麟君似乎还在昏睡中。 看见他还有绵长的唿吸,我微微心安了一些,转头看着肃立在一旁的司徒容。 “你的杰作?”我动动脚上的链子,又指指床上的人。 第60页 太子哈哈一笑,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赵麟君的脸:“赵岩嵩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问错对象?有我在此,怎么可能是他人杰作?” 我看着太子的那只手,心里像是万只毛毛虫爬过。忍不住犯着忌讳说道:“太子殿下,我想你大概还不会忘记狩猎时发生的事情吧?你以为区区迷药就可以让我伏贴很久吗?” 太子眼中精光闪烁:“我自然知道天下最好的迷药,也不能将你囚禁很久。” “可是,我有天下最好的医生,而他,正好会点绵薄的针灸之术。” 我转头看着司徒容。 司徒容低着头,脸上看不清什么颜色,声音也同样平淡无波。“我在二位身上试了几个穴位,抑止住二位的真气不能流转,现在你们如同常人无异……只要我小心谨慎日日施针,想来应该……不错……” 我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能相信一根细狗链子,一个床柱就能限制我了。于是我回头看着太子,淡淡道:“想来,这个方法,也是你想出来的了?” 尽管没有用敬语,太子却似乎没有生气,他微笑着点头,脸上一派的运筹帷幄。 “很好。”我提起衣角,甩甩脚上的链子,“如此说来,这根细狗链子,也是你的主意了?” 太子眼中散发出不自然的亮光:“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故意用狗链子栓住你的……几月不见,你还是那么聪明啊。” 我差点没吐血。我知道太子的潜台词是什么:当日你如同天神一般在禁军里进进出出如若无人之地,现在我用狗链子栓住你你也跑不掉,该伤心绝望悲愤无力了吧?你不是了不起吗?你不是很能吗?那就跟一只狗一样乖乖的呆着好了! 真××的!他贵为一国太子,居然跟我玩这种心眼! “那好吧,就算我得罪了,我朋友并没有做什么啊,你没必要拿狗链子栓着他吧。” 我指着床上昏睡的美人。 (栓吧栓吧,看赵麟君醒来不发疯。到时候我们两人合谋,还怕找不到解开狗链子的方法?!)我心中如此的吶喊着。 只是—— “美人自然是不用栓住的。”太子回头看着他(你!你!你那叫什么眼光!),手继续在他脸上来回抚摸,“内力自然是要制住,不过……只要他醒来不犯我忌讳,我自然好吃好喝款待他,这间屋子也给他,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跟你的待遇自是完全不同。” “啊!”我激动的摇着狗尾巴(汗!如果我有的话),“我也不犯你忌讳,你制住我内力就好,这根狗链子还是算了吧!” 太子回过头来十分严肃的看着我:“你已经犯过了。” 这个…… “那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不给。” 太子咬定今天当一回睚眦必报的小人,斩钉截铁的说。 结果。赵麟君醒来的时候,当场就犯了忌讳。 太子还没来得及把他那套“原则”套用在赵麟君身上,他一掌就击在太子正心口——要不是立刻发现自己内力尽失,估计太子只能陪着自己的真龙老祖先看着赵麟君对自己的尸体蹂躏了。 我当时站累了正好蹲旁边看着(我发誓太子绝对是故意的让我够不着凳子),这一掌打的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心想很好很好最好用狗链子把我们栓一块吧!完全忘记了太子还可能老羞成怒一招把赵美人给毙了。 当然太子不干这种摧花的龌龊事,他抓住赵麟君的手及时的把自己的“法律”说了一遍,赵麟君回头看看我跟狗狗似的蹲在哪里,立刻就决定背叛我的信任跟太子狼狈为jian。 为什么!!!狗链子只拴住了我一个!!! 我怒斥太子偏心:为什么我跟赵麟君都犯了一次他的忌讳,他给了他屋子,却给我狗链子! 太子施施然一句话,立刻就让我泄气万分。 “如果,你长得有他十分之一美丽的话,我就把你的狗链子取掉。”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长了一副臭皮囊实在有违家传,但这个时候我不能再犹豫了!我振臂狂唿道:“十分之一还是有的!不信你问他!还有他!” 我指了指赵麟君,又指了指司徒容。 太子看看赵麟君。赵麟君给他一个漠然的表情。 太子再看看司徒容,司徒容身子一颤:“臣今天眼神不好,审美疲劳,看不出个所以然。” “呵呵,赵岩嵩。看来这里没有人觉得你美貌啊。”太子无不得意的哈哈大笑,“所以你还是乖乖带着你的狗链子吧,说真的。我觉得你带上以后,还是十分十的滑稽的!” 太子就这么大笑着昂首阔步走了。我继续蹲在地上生闷气。 搞什么搞嘛——我好歹也是少林方丈预备役天地教堂堂少主武功天下第一智谋举世无双为什么大家联合起来欺负我,难道因为我长太帅了? 我对赵麟君的见死不救分外咬牙切齿:“喂!好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赵麟君半天才甩过一个眼白来:“要不是你找的好大夫,我会那么轻易就着了对方的道?当狗对待也是你的报应!” 我……我…… 我悔不当初啊! 司徒容居然能找到抑制天地教高手内力的穴位,看来是没少研究早有准备。可惜我向来把人想太好了,少了戒心全无防备……以前我就老干这种蠢事乱相信人,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成熟啊! “麟君,我错了,我给你倒茶……”我无比体贴无比温柔的说,就差搭上自己的小狗爪表示忠心了。 他撇了我一眼:“算你有孝心……” “可是链子栓住我了,我拿不到……” “……那你就继续蹲着吧……” “(呜呜呜……)我自己也很渴了……” “……那就渴着呗……” 他对我的迂迴战术明察秋毫,丝毫不为所动。 呜呜呜…… 伤心欲绝。 如果能一直被栓在赵麟君的床前日子还好过点,人家说“秀色可餐”天天对着赵麟君这种级别的就跟天天吃宫廷御宴一样。可是不知道太子听了什么风,也没分清是东风南风西风还是北风,就擅自做决定把他带到我对面的房间里去了,仅提供窗户一扇让我可以欣赏。太子有没有当皇帝的料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他确实有统率三宫六院的料儿。在我对面的窗户上演出得那叫一个卖力,看的我这边没少敲着窗台喊“嘿!嘿!注意点形象嘿!”这时候我就无比庆幸赵麟君是对任何人不能动情的主儿,看看他的举止行为我就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虽然同时我被太子的举止行为刺激的跟吃了三颗顶级春药似的…… 我受不了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太子了,变态的龙子……老天爷就是派这种人来统治我们的,真相真是可怕啊! 为了逃跑我对自己的狗链子产生了无比的兴趣,没事就拿着各种东西在上面摩擦以寻求断掉的可能性。终于有天太子受不了了,他踏进我的狗屋蹲在地上看我很专心的继续磨铁。 “嘿!有点进步了吗?你估计有几天能搞定啊?我有点受不了你的折腾了。”太子很认真的问。 我同样也很认真的回答:“我也正烦着呢,不然你考虑给我换个比较好运作的工具?” 太子显然没打算让彼此都解脱烦恼。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怎么会用那么复杂的方法呢……” “咦?” 不再多说,施施然的走到床前坐下。带着那种莫名其妙暧昧不明的笑容,太子轻轻抓住床头的链子,一点一点,把我拉过去。 “你干嘛?”别看太子拉的慢,手劲却一点都不小。更何况我内力全失且孤立无援,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拉动了,拉向——那明黄绸缎朝官靴。 “我自有办法,制住你这个不会安分的傢伙。”他露齿一笑,真箇明若朝日灿若繁星,同时手上一用力,我的身体弹起来,不由自主的朝着床飞了过去。 什么——什么意思!!! “变……”我一个音还没发全,太子就以极快的速度用床帘、枕巾等碎物把我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床上,然后继续用那种完胜的笑容盯着我看。可惜我那十五年当和尚十年不当和尚的纯真心灵还来不及把这种行为跟调教系联繫起来,就已经成了案板上的活鱼,待宰前的羔羊。 第61页 “你……卑鄙……” 太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我本来就不地道。” “你……变态……” 他继续不变的笑容。“我本来就不正常。” “你……下流……” 他微眯着眼睛,缩小的瞳孔里有野性般的光芒。“我本来就没安好心。”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抓住什么,我在他行动的最后一刻挺身大唿:“居然用捆绑四肢的方法来防止我发出噪音烦你,你真是卑鄙变态下流加白痴——” 太子一头栽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 “你……咳咳……咳咳……”太子好半天才从打击中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用杀人的目光看我,“你好……你真的……很好……” 他这样咬牙切齿的说着,同时双手弯成兇勐的虎爪,再次向我袭来…… “别掐我脖子!” 我正在那里高唿救命,忽然感觉太子的虎爪落错了地方,他抓住我的领口,不由分说的就往两边一撕—— 我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破烂的领口。 太子也有些呆呆的看着我破烂的领口。 我们都有点不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 这个…… 这个…… 这个……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出声打破了僵局。 “我说。太子。”我无不惋惜的看着他那张震惊中的脸,悄悄道,“这么近的距离,你想掐死我的话,准头也太差了点吧。” 太子用他那深黑色的眼仁死死的看着我,然后,眼白就这样一点,一点变红了。 我有点拿不准他是想哭,还是想杀人。 所以我也就拿不准是该喊“保重”,还是喊“救命”。 正在这危急的时刻,忽然一个人推门进来。 “太子殿下,您……可是让小的好一通找啊……” 来人声音十分年轻,七分娇贵,三分嗔气,先别说字面上有何,只这份音色,已让人身醉不知何处。 连我这种久经沙场,不知被赵麟君“调教”过多少次的,也不禁骨头苏了一半。 我抬头一看。 正是雪宸。 第54章 东璃·雪宸 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一直在寻找的人,由是我再沉得住气,也不禁失口叫出声来。 “雪宸!” 没想到这一声,倒是把屋子里的热闹给吼散了。 太子显然是在哪里听过雪宸这个名字,他身上一僵,望着我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针尖状,那张俊美的面容立刻就显得阴狠狡诈,杀气腾腾。弹指间,他已经转过头去直面来人。 来人的表情也是十分的奇怪——他脸上先是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仿佛在说“雪宸是谁”,然后一瞬间他又看见了太子煞黑的面容,不由自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请赎罪,是小的冒犯了……” 太子点点头,微眯的眼睛使得脸上的颜色好了一些。 “你跪近点。” 来人立刻悉悉嗦嗦的从地上爬了过来。 “爷……” 看样子似乎想偎在太子双膝上撒娇,可是太子的速度比他快了许多,他几乎闪电般的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头髮迫使他扬起那小小的面孔。“赵岩嵩,来人可是雪宸,你看清楚了。” 太子的声音说不出的平和祥瑞,威仪八方,正与他手上的举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一剎那我明白了好多事情。 太子与这人因床邸产生的信任关系,就要为我与这人的关系——全面崩盘。 太子不相信任何人,连对他死心塌地的司徒容都不相信,这世界他本不信任任何人。 我心中千般心思掠过,脸上却也是此刻最最应景的表情。 “此人相貌确与雪宸十分相似,只是……我不知为何他以此种做派,出现在太子的府邸里……” 太子微眯的眼睛里什么光芒闪了闪,仿佛也是大浪滔天。他微笑着说:“我也很想弄明白……为什么这个我新纳不久的男宠,居然会跟阁下的死士一般容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大概已经失踪了一年多了吧……” 我立刻就明白太子把我的底细查的有多清楚,不禁脸上也露出慎重之意。 一时间目光与太子短兵相接,外露的张力和内在的深意,都在这无声的对视里,明白了一切。 不可小视。 我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 同样的,我相信太子也在这番的警告自己。 只有那个男子挣扎着说出话来:“什么雪宸,我根本不认识!你是谁啊,我完全不认识你!” 语出惊人。 “你不认识我?” “你不认识他?” 等我和太子重新拾得语言的能力,不由双双问出这个傻傻的问题。 来人娇媚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我为什么要认识这个人啊?天下相似的人多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这一瞬间连我也晕了。我沉吟着望向那张与雪宸十分相似的面孔,拿不准注意是他故意这么说摆脱困境,还是真的就是另外一人。 看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脸上又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转身扑向太子:“太子殿下,您可不要信他一派胡言啊。东璃虽是那行当里的人,却从来没委身过别人,不然也不会有今天得以龙恩,前来侍奉太子您啊……” 太子不为对方撒娇的面容和幽怨的眼泪动心,他对东璃说着话,眼睛却是望着我这边:“东璃确是奴才们从江南带回来的,不过……此刻我宁愿相信他就是那个雪宸……” 雪宸吗? 我摇摇头。 要不就是他演技太高超了,要不就是他根本就不是。 他跟雪宸神态举止都相差太远了,此刻我宁愿相信他就只是那个东璃。 虽然长了相同的面容,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雪宸是那雪中的太阳。 东璃是那杯中的月亮。 “这个人……的确不是雪宸……” 一个清冷无比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同时转过头,同时将赵麟君那绝色的苍白容颜,连同明窗净几一起印入眼帘。 想来,刚才那一幕幕,赵麟君同样也是看在眼里了。 “你怎知道?” 又是同时发问。 他脸上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冷漠,只是望向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飘过一丝怜悯。 “雪宸早就死了。” “是我怕你伤心,没有告诉你罢了。” 他…… 果真死了? 一瞬间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眼前煞白的一片白光,耀眼的惊人。耳边絮絮叨叨的还是太子不死心的声音,是那么的讨厌而且没完没了。 “雪宸果真死了?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雪宸说起来,也是你们天地教的人吧。” “一年前他听闻雪岄死讯,就在当晚自尽了。” “这么痴情?主公尚在,他岂能安死?” “不能安死,也不能安生。雪岄死前一句来生相见,雪宸便执意去赴那个约定了。” “太子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这事原没有人知道,也不想人知道。” “尤其,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远远的,赵麟君的目光飘了过来,我似乎是看见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 过了很久我才感觉到另一件事情。 原来他走了,我是这般的哀伤。 太子沉默着,目光久久的在我脸上流连。 那种感觉真的很像轻抚,温柔细水一样洗过我的眼眉。 可惜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沉浸在与雪宸,雪岄初识的快乐与悲伤里,怎么都无法出来。 我仿佛能听见雪岄还在用那种如幼童般天真崇拜的声音说主人我好崇拜你伟大的肚子哦。 我仿佛还能看见雪宸那沉寂的面容下如涛的愤怒和认命的漠然。 眼前重现了雪岄雪地里那明亮的笑容,那像极了雪中太阳般的笑容。 他说来生相见吧。 那是他们最后想对我说的话。 于是他们都走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 第62页 感觉有人轻柔的手指抚过我的面容,将一些湿漉漉的东西沾在他指尖。 微抬起下巴,直到我低垂的眼,望进一双深不可测的大海里。“那晚……” 他轻轻蠕动的嘴角仿佛在说什么。我仿佛在看着皮影一般看着。 那晚…… “今天就这样吧。” 太子突然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 “赵岩嵩,我奉劝你一句,给我安分点。” 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紧接着东璃也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默不作声的望了我一眼,然后也追了出去。 只有我。 浑然没有听见太子的警告。 也没有看见东璃那仿佛深意的目光。 我呆呆的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长久的。望着。 如果不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 雪宸和雪岄根本不用死。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幸福的一起生活。 如果……不是我…… 赵麟君不会心神俱伤,红颜白髮,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人世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我…… 大师兄何必下山,又何必一掌一啸,亲手断送与我的那份爱恨痴怨? 如果……不是我…… 母亲不必死,父亲不必自尽。赵麟君也不必犯下弒亲的大罪。 明明我才是那一切痛苦与罪恶的根源。 我凭什么可以立于南山明媚的阳光里,露出如幼童般天真无忧的笑容?! 胡乱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湿润。我又在乒桌球乓的制造噪声。“我要见太子!让我见太子!” 我如同无赖一样坐在地上,敲打我能够着的所有物体。 赵麟君还是如剪画般立于窗前,仿佛自刚才就无一分移动。 但为何,你那千年无波的脸上,会露出一种类似可怜的神情?为什么要可怜我呢?是我给你带来不幸的。 哪怕,从我放你下山的那刻起,我就那么的,想给你幸福。 一会儿果然有不耐烦的侍卫来押解我出去。大概这样的深宫大院,还没见过我这般的泼皮。 看着那根狗链子很不思议的从我脚上卸下,我好笑的注视了它半天。 “岩嵩。” 不知为何,如壁画美人般的赵麟君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回头看他。他仿佛预知了什么似的紧张的看着我,指节在窗沿上绞的发白。 赵麟君,如果我这一生只能给一个人幸福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如果,我这一生只能带给人不幸的话,我希望最后的那个,不是你。 我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如南山上幼童般的天真无忧。放心吧。 我对着他大声的说着,阳光下笑得开心。 但不知为何他那悉无悲伤之意的眼睛里却默默的流下泪来。 如断翅蝴蝶般,永恆静止的美丽。 太子显然不想一天看见我两次,所以再次看见我的时候,他脸上露出很是烦恼的神色。 换了一身随意的月白衣服,就那么斜斜的靠在枕褥之间。连我这么缺乏审美水平,也不得不承认慵懒实在是贵族们要命的性感。 “又找我什么事?还嫌我不够烦你?” 太子皱着眉头望向我。 我却不答他的话,低头活动活动脚踝,再露出一个大刺刺的笑脸:“还是没有狗链子的感觉好啊!”太子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脚踝,一时间有点拿不准我的意思。 “太子殿下,我觉得你给我的这个教训很对。”我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改过自新的样子深刻反省,“经过这些时候的认真思考,我觉得为人还是不要太拧,太过的跟自己的宿命挣扎。所以我决定还是依了你的意思,跟了你吧。” 太子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你说你依了我,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抓起来,不就是看中我的武功还有在武林中的地位吗?我答应你,今后为你所用,帮你登上帝位。” 我就那么直直的,把太子心中所想全部暴露了出来,脸上丝毫畏惧的神色也没有。 “是……” “这样的……” “解释吗……” 太子的目光闪了闪,忽然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跟着我,就是要听我所有的吩咐,做我所有安排的事情,这样的话,你也愿意吗?” “是啊。” “如此说来,这样也可以了?” 他走过来,抓住我的头髮在我唇边印上一吻。 然后眼睛瞬也不瞬的望定我。 “这样也可以吗?” 第55章 太子名谓 太子在我唇上轻轻印上一吻,然后粼粼的目光直望进我的灵魂。 不管是这个吻,或者是他观察的目光,都带有试探的意味。 然而。 不管是这个吻,还是他刚刚说过的话,都带给我极大的震撼。 以至于我们相互对视了很久,我的大脑里面也是一片混乱。 以至于我…… “我卖艺不卖身。” 语句不通过大脑就这么直接蹦出来了,绝对的先斩后奏。 太子的眼睛又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这次我注意到了,他是想掐死我,不是被我感动了。 不过过了很久,太子的手也没放到我的脖子上。他久久的望着我,许久嘆出一口气来。 “赵岩嵩啊赵岩嵩,你到底……想我怎样……” 太子转过身,又在床沿上坐下,过了很久,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知道为什么今天你在那里大喊大叫,我自己没去,却把你解开,带到我的寝宫吗?” 我想了想。“你太累了,不想走动。” 太子眼睛望着别处,过了很久,才从胸腔里发出一阵阵荷荷的笑声。 “你的反应,果然如同我预料的一番,匪夷所思啊。” 脸上刚刚还存在的柔意被一道精光代替。张扬的狂妄瞬间布满全身:“我果然是太累了,现在就想找个人暖床,你要是不想违背你刚才的诺言的话,现在就准备伺寝吧!” 说着话,他那龙精凤目轻轻的一挑,旋即露出一个蛊惑无边的笑容来。 我立刻就明白了,太子是怎样一种人。 恩威并施,果然好手段。 只是…… “咦咦?”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吃惊表情,“太子,你不是说,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觉得很倒胃口吗?”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你不是前段时间还说我不如我叔叔的十分之一美丽吗?”“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个看不上眼的暖床,难道我长得就那么像暖壶吗?” “……” 太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跟我这种白痴讲什么都白搭。 于是他终于决定速战速决。一把把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的我拉了过去放倒在床上,欺身压了上来。“如果你想我满足你随后的要求,现在就别动。”他这么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我的衣襟。 这个…… 我望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叔叔的身影,默默道:让你自由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吧,这次……我先撤了…… 我抓住太子那只不安份的手:“等等,等等!” “少废话,小心我……” “你先看看我,你先看看我!”我不顾一切的捧着太子的脸面对着自己,同时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太子脸上露出十分不耐烦的表情。“看什么看,你怎么这么烦啊……” “你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不理他,还是胁持着他必须看着我。 他不知其否的看着我,渐渐的眉头皱了起来:“我看清楚了,你有什么屁赶快放吧。” 我越发欺近他的面孔,同时看清他瞳孔里放大的,我滑稽的脸——“这么近的距离,难道你还没发现,我的脸真的很倒胃口吗?” “呜……” 太子俯身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呕出来。 清楚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我脸上又露出一个瞭然于胸的微笑。那是太子喜欢的,绝代风华的笑容。潜藏在我的血液里,却偏偏不让它随时出来作祟。 太子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又继续换上一副童叟无欺的白痴表情。 他看了我许久,终于嘆出气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换掉你的面具吧,我不会再动你了。”我继续用童叟无欺看他。像我这样的白痴,怎么可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第63页 他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整整自己的衣冠。“也不是非要到手才会高兴,我原本执意了。”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轻轻道:“你今晚在这边睡吧,我不会动你,只想你陪陪。” 我继续…… “赵岩嵩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摆那副白痴脸我就给你撕烂了看你装什么装!”太子终于怒了,黑着脸压低声音说。 我给唬住了。心想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的好。 于是……陪他吃饭……喝酒……聊天……睡觉…… 啊啊啊—— 快疯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虽然那天我深深为这种不正常的“我与太子的正常关系”感到不安,以至于事后时时感觉毛骨悚然——然而我没有意识到那是我跟他之间最好的时光,太子意识到我如同那青莲只在池间美好,而不能被人随意亵玩,于是他给了我一份宝贵的尊重,尽管,那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依然不能放下的一份情怀。 只可惜我执意去忽视这一份感情。 因为我心中既然有了赵麟君,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岩嵩!” 多少年后午夜梦回,眼前仿佛又见了当初离开时,他急急的追了出来,情不自禁的那一声。 那眼中多少话都说尽了。 而居然在他死后那么多年。 我才懂。 那天我果然是在太子的寝宫里过夜的。 太子也如同他的承诺,一直没有动我。 吃过饭以后我们玩了一个游戏,输的人要把自己的小名告诉对方。 这种奇门盾甲,三教九流的事情怎么会难倒我呢,结果第一个回合太子就输了,然后他一直输,快把他奶奶的小名都典给我了。 “你就不能故意输我一次!怎么这么讨厌啊!” 太子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 我也很想啊。谁让你宁愿把奶奶的名字典给我也不让我赎赵麟君跟我的自由——明明是你逼我的。 不过看在他输急的份上,我决定还是让他一次,免得他恼羞成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赢了以后太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他又兇巴巴的让我发誓没有让着他。他什么时候性格变这样了——唉,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反正我早不是出家人了,打打妄语估计佛祖也不会怪罪。 “好吧,你的小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太子眼中精光闪闪,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哪有什么小名啊,大名倒是有两个,法名还有一个。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叫戒痴吧?于是我只好随口瞎编了一个,反正是特没品特下里巴人的那种。 太子细细的念了两遍,失笑道:“果然是宫外的,下作的很,好好笑。” 我假意恼怒,说不喜欢就不要叫,这个游戏一点不好玩。 太子却不依,我深刻的怀疑他根本就是醉了,居然说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就要互相叫小名。这多肉麻啊,我很想宁死不从,可惜我没什么骨气。 然后他又兇巴巴的告诉我,他的小名只可以我知道,不许跟别人说,更不可以人前叫出来。 皇家的规矩就是这么多,那你干嘛还告诉我啊,我不也是人吗? 那天晚上感觉太子笑的特别的多,整个一个神经不正常。后来他真的醉了,就倒在床上一头睡了。我在旁边看了他的睡容半天,不得不承认他如果不凶,还是一个挺俊俏挺好看的青年。算了,赵麟君的事情,还是等我跟太子混好了再说吧。 反正……为时不远了…… 我倒在床上的时候,这么模模煳煳的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暗夜里,缓缓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 它静静的望着旁边沉睡的容颜,一点一点,靠近了距离。 心中唿唤着对方的小名,他用嘴唇轻触睫毛,又擦过鼻尖。凝视了好一会儿,他俯身过去,在那柔软的嘴唇上轻轻擦过。 如果你可以这般安静的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那我可以一辈子保存你的美好。 自洁如你,必然心中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吧。 真让人嫉妒。 所以才去戏弄他,在你面前演戏。 其实最生气的是我啊,你根本就不懂。 所以,一直在想。 如果让我先遇到你,你先遇到我。该有多好。 就像这样。 你叫着我的小名。 我叫着你的小名。 就好像。 我们自小便认识似的…… 已经认识好多,好多年了…… 第56章 再见湘臣 那一夜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我的神经过于粗壮,到了最后连自己都忘记,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找太子的。还好开始没跟赵麟君哭哭泣泣的承诺什么,不然……这个丑……可出大了…… 总之起床那刻心情大好,看着身旁太子睡的安安静静稳稳噹噹,心情更是舒畅。于是悄悄起床,穿戴完毕。回头看见太子还在熟睡,忽然意识到,也许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饱睡过一觉了。 于是心里又有些唏嘘,决定先别吵醒他,就这么悄悄的离开。一开门。却又有意外的发现。 极像极像雪宸的东璃坐在门口打盹,长长的裙裾华丽的铺了一地。大概是觉得冷,睡梦中的他不自禁蜷缩起双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见犹怜。上去推醒他:“东璃,东璃,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回屋吧,会着凉的。” 被我推醒的那一刻他眼中朦朦胧胧的泛起我看不懂的表情,但是等我还想再探究竟时,他很快的垮下脸来,用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道:“我高兴在这里睡觉,你管得着嘛?” “这个……明明有床干嘛睡地上……” 东璃重重的哼了一声,无比讽刺的低声道:“昨天晚上你睡了我的床,让我睡哪里去?啊?” “啊?!” 这个误会,可有些大了。 “其实我跟太子根本没什么的,我们不过是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做做游戏睡睡小觉,真的没什么的……”虽然知道这种话被堵在太子的寝宫门口说没有什么信服力,但我还是很想解释一下,不光为了东璃,也为了冥冥中沉默的上天。 东璃的妙目在我脸上不停的转动,又妒又恨又悲伤的表情来回撕扯着他的脸。“最好别有什么,不然……哼……”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太子宠你我没办法,自然有人治得了你!”说完,他再没犹豫,转身快速的离开。 虽然我很想问他口中“能治住我的人”是谁,但他很快就走出了我的视线。 “别理那个伶人,他妒忌来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太子披了外衣,站在门口沖我低低的笑着。 一副心情很好,很得意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太子就是喜欢这种争夺的游戏。无论是跟别人抢还是别人抢他,他都高兴的很。 真无聊。 不过看在太子心情大好,眼波出奇柔媚的份上,我立刻说道:“太子殿下,糙民不敢得罪太子身边贵人,还请您给予解药,让糙民和叔叔早日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心情很好的他听了这句话突然就心情不好起来。他兇狠的看着我,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赵岩嵩……过河拆桥的事情你也……我不会放你走的!想都别想!” 这一下我急了:“为什么啊?你的吩咐我昨天都有好好做了,怎么还说我过河拆桥?” “你……”太子翻了一下白眼,看的我莫名其妙,“总之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断了这个念头吧!”他怒气沖沖的拂袖而去。 “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连立场都牺牲了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的冲着太子背影喊道,“殿下,打个对摺好不?放了我叔叔如何?” 太子一脚踢碎了路边的大花盆。 像我这般绝世聪明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不仅自己的待遇,叔叔的待遇一点没改进,反而狗链子的另一端栓在了太子的手上,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叫个特别有力的侍卫把我横拉竖拽的拽到身边来修理一番。尤其不能理解的是他对于我那张丑脸的热切关注程度,没事就希望在上面进行点工程,这么捏过来那么扯过去的,橡皮泥也没这么好捏啊!我友好的提醒太子,皮囊就生成这样,想我变成绝世美男等下辈子吧。可是太子不听,他反覆进行他的实验,最常用的专业术语就是“你那天在树枝上怎么笑的?再给我笑笑”。鬼知道我那天怎么笑的!我又没带镜子!! 第64页 就这样十几天又过去了。白天跟太子进行侵略与反侵略斗争,晚上他跟变了个人似的腻腻歪歪非要我叫他小名。要知道狗也是有自尊的!要养我就好好的养嘛!我对太子的善变和肉麻非常不以为然,时不时就提醒他早点放我走,免得影响他的形象。开始太子还跟我大发脾气,毁笔砚若干花盆若干,后来他也想通了,沖我嘻嘻一笑,说什么“辖天子以令诸侯”——到底我是天子还是他是天子?如果当太子会变成白痴的话我说什么也不跟他换!! 好在吃得好睡得好我也没损失什么,被当面人捏被当抱枕抱我认了!(唉,我这人一向没什么立场)顺便提醒太子要是我叔叔有任何不妥我绝对跟他没完,太子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他好着呢天天读佛经已经快成仙了。什么?他读佛经?他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这样看来再多呆些时日也无妨。于是我拜託太子让我多挑些佛经给他读,好歹我也曾经是佛家弟子,虽然自己也没怎么认真看过吧,封皮还是认识的! 太子人真是不错,听了我的要求,二话不说牵着我……的狗链子,就来到了书房。他的书房真大啊,那些书给我看八辈子也看不完。我小心翼翼的问太子怎么可能看这么多书,他看了我一眼,淡淡说只要每天二更睡五更起风雨无阻春夏不歇就可以了…… ……就说太子这个身份不能换…… 我小时候还有南山幽幽,而太子只有这么个大大的宫殿而已…… 不想了不想了。我挥掉脑子里有些伤感的想法,专专心心给麟君挑佛经。大概许久没有动过这类东西了,一看见这些弯弯曲曲的梵文和熟悉的小楷,尘封的记忆就仿佛爆炸的焰火一般层涌了过来。 这本佛经师父说很好,有佛祖捻花之意。我看了也觉得不错,研读到几乎废寝忘食的地步,最后还不小心掉到茅厕里……这个……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这本佛经师叔祖说很好,有佛祖捨生取义之意。我看了半天没看懂,后来想想万事皆有成因,于是我进茅厕的时候就顺手带了它…… 这本佛经大师兄说很好,有火种在其中。我研究了半天没看见火种,于是用它当“火种”开了小灶,那顿饭吃的大师兄油光粉面的,但最后他还是暴打了我一顿……算了,这么不好的记忆就不要让麟君看了,免得回头又引出什么火种来了…… 这本是…… 这本是…… 我,拿起这本放下那本,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不自禁打着寒战,嘴里嘟嘟碌碌还说着什么“为了这本书里的观点跟老和尚辩了一天还罚跪了一天嗯~嗯~嗯~(挣扎中……)不好不好还是不给他看了”,我正要放下手中的佛经,忽然身后一直没动静的太子扑上来就抱住我,紧接着他身后一直奉着茶的东璃失手把茶盏碎在地上,这个……我跟佛经有仇吗?为什么每次都能发生点事情? 东璃因打了茶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请太子原谅。太子气他破坏了情调,上去就想踹,我抓着狗链子把他拖了回来,顺便用佛家思想教育他要体恤下人,太子吹鬍子瞪眼的又要跟我翻脸……正闹腾着,忽然听见门外谵护卫奏到:“太子殿下,门外大皇子求见。” 我不知道事态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刚才还在春风中嘻笑打闹,好像皮影戏里定格的完美画面,下一刻,太子、我、赵麟君、大皇子、孟湘臣就坐到了一个房间里,太子身后,东璃、司徒容、谵护卫纷纷伫立。 这一刻才如梦方醒一般,知道在这片小小的和谐天地外,世界并不平静。 虽然是亲兄弟,但太子看大皇子的目光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如芒在背,不知他们以前有多少过节。隐隐约约的,我想起曾经什么人告诉过我太子和大皇子不和,想起这一节,我的目光不禁向着大皇子身边的那个人望了过去。 一年不见,那个人…… 还好吗…… 孟湘臣静静的坐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有光华流转。或低头,或昂首都隐隐有神仙之姿。和他相比,君临天下的太子多了一份急躁,而绝美的赵麟君也多了一份病态的苍白,至于我…… 蝼蚁岂与日月增辉? 一念之间不禁自惭形秽,我匆忙将目光移开再不敢看他一眼,尽管如此,鼻间已见酸涩之意。 “太子果然好气魄啊,将一班能人异士,天下绝色汇聚一堂,鄙兄我可是忌妒的紧啊。” 大皇子生得好相貌,不似太子将英气戾气都生于眉间,圆脸小眼只见一团和气。如果不是早知他是大皇子,大概我立刻就要对他产生好感。 “忌妒我吗?”太子嘿嘿笑着,笑声里说不出有着什么别样含义,“大哥把天下武林至尊拢于翼下,却来羡慕兄弟,真不知是有意炫耀呢?还是故意反话?” “哪里哪里。太子见外了。孟庄主与你我都是旧识,你也知他这般人物,哪里是我差使的动的?今天不过顺道来访,同路而已。” 此番言闭,太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看着孟湘臣,缓缓道:“既是同路,孟兄久不入东宫,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孟湘臣方才一直低头不语,听见太子唤他,起身长鞠到底:“太子所言,孟某惶恐不已。鄙人俗务缠身,一直未应召前来,实乃臣下大错。此番随大皇子入宫,正是诚惶诚恐,前来请罪的。” 虽自称有罪,但孟湘臣全身光华所在,行为不卑不亢,哪有半分卑下?别说他本身也没做错什么,就算真的得罪太子了,太子真的要罚他,只怕在座的各位,也都会觉得太子的不是。 潜龙在渊,孟湘臣伏低的头颅,仍有着别人不能的高贵雍容。太子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宽笑了两句,仍让他坐了。他转过身来掀袍坐下,目光淡淡的扫过赵麟君与我。 神态一丝未变。 终于明白我和赵麟君在场的原因了。太子和大皇子的斗法,本是光面上暗底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大皇子此番前来,明显有炫耀势力之嫌。而太子知他心意,自然万万不能堕了下乘,于是请出我和赵麟君这两尊“佛”来。只是,我合赵麟君二人之势,恐怕也不敌孟湘臣…… 斜睨天下的气势。 他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所追逐的天下,难道连一份小小的天地也不能给我了吗? 正在那里低着头感慨万千,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没认错的话,阁下便是前少林高僧,天地教少主赵岩嵩吧?” 我抬头,眼前是大皇子和和气气的笑容。不由也是一笑,学了他的表情:“正是在下。” 见我笑的卑贱,他脸上红光一闪:“听说阁下武功高强,曾在禁军中七进七出,无人能拦,如此英雄,怎么仅在太子府中当了一个食客?” 我懒懒一笑:“人生在世,可不是仅为一个‘食’字?” 大皇子呵呵笑道:“此言诧异,男儿立业,或以轩辕、大舜为尊,或以比干、姜尚为敬。大凡要做点事情,才不枉人间一趟。赵少主如此英雄人物,何不向太子请领一官半职,以报效国家,为富地方?” 我微微一笑。 “您怎知我没有将这个天下纳入囊中?” 见众人都是脸上一变,我指指自己的头,脸上依然是恬淡自如的笑容。 “在这里,我富有四海,贵有天下。” “只有这个天下,任何人不馋涎,任何人抢不走。” 第57章 博弈·决定 “在这里,我富有四海,贵有天下。” “只有这个天下,任何人不馋涎,任何人抢不走。” 当我说完这些话后,整个大厅,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惊讶的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 只有两人的目光有异,所以,我也就留心了一下。 赵麟君一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听闻这话后却向我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我,那种目光仿佛穿过内心直视灵魂一样,冰晶般清冽。 而孟湘臣也是耸然动容,他无不哑然的看着我,久久的,嘆出一口气来。 “师弟……你的佛经果然读的很好……” 他轻轻的点着头,脸上有落寞的伤感。 我沖他微微一笑:“我读的那点佛经大师兄是知道的,用班门弄斧来形容都显太善良了。” 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俯身倒了一盏酒,沖我一举杯:“师弟,我们也好久没有相聚了,不知师兄还当不当的起敬你一杯酒?”说话间,声音竟似有些哽咽。 第65页 任谁也想像不到,眼前的这个,居然是一年来满天下追杀我的人。 我自然也举起了酒杯:“大师兄,您这话说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这个做师弟的敬师兄。”眼见他脸上微露欣许之意,我双手举杯接道,“看在多年师兄弟的份上,求您饶了我,莫要再追杀下去了。” “幌!”孟湘臣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一时间,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湘臣,你没事吧?”大皇子适当的表现出自己的关心,顺便提醒对方人前失礼的行为。孟湘臣立刻低下头去,我也得以机会看看周围——我看见赵麟君、太子、东璃、司徒容,都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我装傻:“怎么?你们是觉得我乞求的不够有诚意吗?难道要我跪下?” 人人脸上露出一丝别扭的笑意,僵的很。只有赵麟君一丝不笑,他注视着我,声音古井无波:“莫要求人,赵家人求的东西没有一次得到过。” 恍恍惚惚的,他话语里似乎另有深意,但品了许久,却品出一丝越来越强烈的苦涩。 赵家人求的东西,没有一次得到过。 正无限感慨,忽然听见太子清朗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孟湘臣,我欲为赵岩嵩作主,请你撤掉江湖令,莫要追杀他,你……可否给我这个面子……” 孟湘臣起身长鞠到底,看不见他的表情:“太子金口玉言,孟湘臣怎敢不从。”顿了顿,末了又加了一句,“谢过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余人也俱是表情复杂,目光翻翻滚滚,在我二人之间返回。 大皇子哈哈一笑:“如此看来二人芥蒂已消,来来来,共饮一杯吧。” 大皇子如此说话,自然大家都只能举起酒杯。只赵麟君一人,说完那句话以后,就眼观鼻,鼻观心,依然无声无息的坐着,仿若未闻皇子提议。 由是大皇子表面功夫强悍异常,也不禁看了他一眼,目光阴郁。 我正替赵麟君担心,忽然又听见孟湘臣对我说:“师弟,一年多来为兄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不知可否借步说话?” 有……许多话么? 我还以为,一年前,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 “不行!”抢在我说话之前,太子一口气拒绝了孟湘臣的提议,“赵岩嵩身体多有不适,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保得他平安,如若被你一掌毙了,我上哪里去找这样的谋士?” 我啼笑皆非。我内力全失不是他害的是谁害的,此刻却来说什么保得我周全。再说了,什么时候你把我当谋士了,给谋士一条狗链子也太“礼贤下士”了吧! 孟湘臣看看我,缓缓的点点头,伸手在自己的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 “我也封了我的内力,非一个时辰不能解,这样,总能让我跟他谈一谈了吧。” “万万不可!”大皇子惊唿出声,“眼前极是兇险,你怎么能自闭穴位?当真不要命了?” 孟湘臣脸上光华流转,表情越是淡漠,就越是倔强:“属下穴位已封,连自己也不能解。还请大皇子成全。” 语气中竟无半点迴旋余地。 大皇子长嘆了一声,只得由他去了。瞻护卫下来探了探他的脉搏,沖太子点点头。 太子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我默默的点点头。 此刻,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连他这般的人却要孤注一掷,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拒绝的。 进了小屋,孟湘臣先走到灯下,然后回身看我。 我正在关门,因而看不见他留在背上的,仿佛伤痕般痛苦的目光。 一转身,看见他自灯下站着,阴影从额头一直隐蔽到胸口,竟颇有些萧瑟憔悴的样子。 我呆了呆,不禁问他:“大师兄,你找我何事?” 他嘴角微微牵动,在阴影里分外鬼魅。“你还叫我大师兄,只这一句,我也算知足了。” 微微有点窘。大师兄是叫惯了,也不会想到其它。只是不知这个小小的称唿会给他带来宽慰——我不愿害他,他若高兴,我也……很是喜欢…… “你本来就是我的大师兄啊。我一直到死,都会叫你大师兄的。”我微笑着说。 他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激动,往前跨一步道:“师弟,你还记得,此前最后一次我对你说的话吗?那句话……那句话……”他如剑的眉毛深深的攒起,像蜿蜒的扭曲的伤口,“一直我都留在心里的……” 如果。 你肯回头看我一眼。 我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我点点头:“我还记得。这一年来,你四处追杀我,也无非是想告诉我,只要我束手就擒,你的身边,永远是我最安全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在阴影里扩大了悲凉:“你始终是聪明的。” 我心中暗暗嘆气,相处了这么多年,你的意思,我怎会不懂? “你的追杀令,是为了让我回到你身边。而赵麟君的追杀令,是为了不让我回到他身边。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我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抛了出来,连孟湘臣也不禁一怔,情不自禁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这辈子我对他的纠缠,大概是不会停息了。” 久久的。 屋子里安静极了。 孟湘臣不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说话。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注视过对方。 只是,孟湘臣的注视,是在掂量我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而我的注视,只是在证明,我从来没有如此的认真过。 “如此说来,他那一头白髮,果然因你所为?” “是不是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是我纠缠他的原因。” “怎么会不是?”孟湘臣忽然自灯下上前一步,玉色的脸上有不正常的嫣红,“师弟你从小就十分善良,因为不想伤人所以连武功都不想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死了你也会赔上几滴眼泪!我看你根本就是混淆了同情和爱,你是因为愧疚才爱他的!” 我缓缓的点点头:“同情也是有的。” 孟湘臣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我听下文:“我同情他这样的一个人物,居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爱他。”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肉麻了,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大师兄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东西,让我隐隐有些高兴。其实我是羡慕他的,他拥有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名声、地位、权力、财富、美貌、智慧,这样的他,并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 想到这里,脑中忽然如电光似的,闪过一丝清明。 其实这些赵麟君也都有,但他却说他求的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既然如此,那么上天的这些恩赐,又算什么呢? 其实他不在乎。 心中明镜似的,缓缓的印出这几个字来。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一时间我仿佛也悟到了什么,迫切的想要跟他谈谈。只是眼前的情况还有些不允许。孟湘臣低着头,跟刚才一样看不清表情,或者说,他故意不让我看清。 看他这副样子,我不禁也有些心软,将刚才的所思所想,索性都掏了出来:“大师兄,您这又是何苦呢?你已经什么都有了,名声、地位、权力、财富、美貌、智慧……都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轻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 当我惊讶于他脸上宛然的泪痕时,他却说了一句非常令人费解的话。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师弟,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当初你把师父给你的偈语给我看,我一眼就看出,双树——是我。 却问了你一个十分卑劣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真的万事皆为粪土,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当时你的脸上立刻涌动出伤感来,让我在那一瞬间,认为你会不离不弃。 其实那句话的意思是——为了你,万事皆为粪土。 而这层意思,在我心里沉睡了好多好多年。 在很久很久以后,在我临死之前。 才悟到了。 孟湘臣似乎陷入了长考之中,再无暇跟我说话。我又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满足这种感觉,对于他这样的人,大概很难感受到。我再点他,大概也只能靠他自己去悟了。 至于我——夜光如水,正是会佳人的好时候…… 第66页 正是…… 我忽然意识到刚刚进的房间,是太子最初用来囚禁我的屋子,而赵麟君的房间,就在对面。此刻,我已经毋庸去想赵麟君对于刚才的谈话听到了多少。只因为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们俩就这么久久的对望着,直到夜风将所有的体温吹散。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而脚下,根本就没有穿鞋。 他站在瓦砾上,双足都被划伤流出血来。 “你这是做什么?静站示威吗?”我笑了一下,随后一个比夜风更凉的东西滚落面颊。 我走过去拉他。他的身体比我的眼泪更凉,我默默无语的把他搂在怀里。 “刚才屋子里的话都听见了?” 他缓缓的点头,下巴撞在我的肩头上。 “怎么想?” 许久都没有反应,然后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直到我“啊”的喊出声来。 “你是我的了。” 他在我肩头淡淡的说着,就像落叶划过水面的涟漪。 但这轻涟却如同烈焰一般燃烧起我心头的欲望,几乎爆裂般的疼痛着。而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变化,紧紧的抱住我,就像要把自己的身体嵌入我体内一样,紧紧的环住。 那一瞬间,天地变了颜色!大陆崩塌般发出隆隆的响声! 我毫不犹豫的抱起他,向着他的屋子大踏步走去。 第58章 远走高飞 这一夜,果然缠绵。 沉睡了一年多的身子,勐然从梦中醒来,如火滚烫,似蝶狂舞。赵麟君的银髮披泻了整个床缛,邪魅的笑容在银色流采中仿佛罂粟绽放,但我毫不犹豫的将头颅埋向花旁,仿佛中毒般唿吸着他的发香和男子的体香。从没有过如此疯狂,从没有过如此痴迷,就算此刻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一夜无梦。 睡的实了。仿佛从没有过的踏实。等到一觉醒来,才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 恍恍忽忽的仿佛昨夜发生的只是一个梦,因而惊吓的几乎立刻跳起。然而一只素手轻轻按在我的肩头,声音仿佛吹气似的在耳边挑逗:“醒了?怎么,怀疑昨晚是场梦?” 我轻轻的嘆了一口气。这个人,要用起心来…… 聪明绝顶。 “是啊,担心昨晚不过春梦一场,还是抵死缠绵的那种。”我转过身,满足的发出一生嘆息,“如果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依然独守孤居,我不如死了算了。” 他脸上慢慢的,慢慢的滑出一个魅笑来:“你这梦做的舒畅,反正痛的是我对吧……” 我头上无形出了好多虚汗。昨天晚上虽然他也很主动,但我倔起来真跟六亲不认似的,他挣扎了几下就随我去了。虽然,当时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好迷人的表情,但此刻,他笑里好像有好多飞刀…… 这个时候叫他叔叔是不是太煞风景了?我转而用媚笑(希望我的媚笑不会让他倒胃口)讨好他:“麟君,昨晚是我不好,你那里痛不痛……” 赵麟君一把抓住我“好心”下移的魔掌,冷笑道:“怎么,还想再来?那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翻身灵活的爬上我的身体,从上面俯视着:“昨晚让给你已经算够开恩了,现在该我了。” 这个……这个…… 我哭丧着脸——人家想当小攻,人家年轻力壮…… 可是他辈分比我大……资歷比我老……长得还比我美…… 当我被翻过身体时,我还在苦苦挣扎:今后的关系到底是攻还是受呢?这个问题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啊!” 问题考虑暂时结束,我……我……我…… 该死的!不要前后夹击啦! 又是一段春光旖旎,人家说早期的鸟儿有虫吃,果然不错。 虽然……我是被吃的那个…… 太子召见。 原来大皇子和孟湘臣还没有走,大家要一起吃早饭。你们一家人为了表示亲热吃吃就好了嘛,干我们什么事啊!但是这种腹诽之言从来都只有肚子里埋没的,我还没有傻到质问太子这种问题。 于是被请到一个偏房,一屋子的人似乎已经齐了。有人给我拉开一把椅子,我看了看,红木的,雕工精良,质地坚硬。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太子拿眼睛看我:“怎么不坐?” 我正思量着怎么能跟大家商量一下站着吃。听闻太子问起,倒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赵麟君斜睨了我一眼,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帮我解围。 “这小子长痔疮来着,大家别理他,让他自个儿站着吧。”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就生出痔疮来?赵麟君的解释真让人——羞愤欲死。我迎着数道饱含意味的目光,奋力把赵麟君拉下水:“还不是你得痔疮传给我的,还好意思说!” 好了。现在大家全部去看赵麟君了,我将死的小心肝得以苟延残喘。 鬼才知道他们信不信我说的话。不知者无罪——反正我不知道痔疮会不会传染,就当会好了! 赵麟君似乎没想到我陷害他,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我。我忽视他足以杀死人的目光,整个一个“我赖定你了”的无耻形象。 于是他只好自救——迎着众人或惊、或怒、或喜、或悲的目光——微微一笑。 那一笑。倾国亦足矣! “怎么,我长痔疮了,大家有意见吗?” 对于赵麟君“长痔疮”这点,大家好像不仅有意见,而且意见还很大。 看太子的意思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就要立刻掀桌子。东璃、司徒容都是面目不清,但似乎也是颇多感慨。孟湘臣倒是一脸镇静,礼数不落,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镇静…… 我想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趁太子还必须跟大皇子斡旋,没空理会痔疮人士,早饭后我迅速离开了偏厅。 太子的食客看来不好当了,我的肉虽然不好吃,但看来太子很有兴趣。 我又开始长吁短嘆起来,赵麟君撇了我一眼:“怎么,担心起你的情郎们了?”他特地在“们”上加了点重音。 我看看他:“什么‘们’啊,就你爱吃这些飞醋。我只是在想,如何能保全你我的小命。” “哼,等你保全,自然死无全尸。”他居然还是不紧张,施施然在旁边坐下,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是他真的放荡不羁?还是早有打算?我不禁心念一动,移到他身边小声问道:“麟君,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了?我们可以安全脱身?” 他的桃花眼在我脸上转了两圈,幽幽的似笑非笑:“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你既然能带我来,当然也想好计划让我们走了……” 我哭笑不得。知他损我做事没计划,害他跟我一起误入狼窝。于是马屁之,谄媚之,讨好之,慰劳之(这个……)。遥想少林方丈平日对我的教诲,如果知道我现在在干这么低级的事情……吐血一定也是一碗……一碗的…… 好歹赵麟君吃干抹净以后,还是给我剩了一把骨头。他抓住自己的一缕头髮细细的把玩,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自救,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打通一个人的关节。” “只要他肯放你走,你不想走,都不行。” 司徒容。 当我们在司徒容房间里出现的时候,他显然有些吃惊。 “你们……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赵麟君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走到一把椅子跟前坐下,还若无其事的招唿主人起来:“来来,坐,坐。今儿来看看你,应该不算冒昧吧。” 司徒容不言语,瞅了半天赵麟君,缓缓说出一句话来:“如此看来,你全然好了?” 赵麟君点点头:“可不好了。也是听了你的劝,竟自己想通了。” 司徒容跟赵麟君说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司徒容脸上忽然出现那种似悲似嘆的表情,许久,才幽幽的嘆出一口气来。 赵麟君歪着头看他:“我知你心意。你送我的话,我现今还你一句——‘莫要弄错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莫要执迷于註定失去的东西’。先生,我说的可对?” 司徒容沉默良久,默默的点点头:“谢赵右使提醒。” 赵麟君凝视了半晌,慢慢收起了笑容。“先生,我再说一句话可否?此地我们久留不宜,还请先生成全。” 司徒容却摇摇头:“我听命于太子,太子留你们,我不敢放。” 第67页 “太子不过也是在痴迷于註定要失去的东西,难道,你愿意看他陷的更深?” 司徒容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见司徒容久久不语,赵麟君知对方仍有倔强之意。“罢。罢。看来你仍不知我手段。司徒容,你可知如果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原是任何人拦不住的!”赵麟君虽语音不大,却威仪四起,自有一份狂妄和尊贵。他直起身来,对着司徒容一拂衣袖:“你若不肯帮忙,我们仍有办法出去。只要去意已决,有什么道路踏不平的?不过送条性命罢了,赵麟君难道连这点胆魄没有?”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千娇百媚和昂然斗志俱在其中。连我也是微微失神:“我赵麟君人中龙凤,怎可久居人下?赵岩嵩,你可愿同我共赴刀山火海?” 我不受控制的点点头。这一生,不过等他这句话罢了,而真的听见,几乎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司徒容看看赵麟君的表情,又看看我的表情,知道再拦不住我们。不由又嘆出一口气来。 註定要失去的……是吗? 那么…… 送一程吧。 只当成全了大家。 于是吃丹药,针经脉。走奇经,通任督。内力回升,如龙升天,气成丹田,海纳百川。眼睛微微睁开一条fèng来,看见对面的赵麟君还在闭着眼睛运功。于是我看向司徒容,沖他感激的一笑。 司徒容脸上依然不知是喜是悲,只久久的沉默着。末了,悄悄对我说:“我闭你经脉,乃受人命令。今日解穴,却……却是我自己的意思……望先生记住。” 我点点头:“自是不忘。他日若你有求,我必应之。” 司徒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来:“我记住了。你也需记住才对。” 那是我临走之前记忆里他最后的笑容,竟有些悲苦的样子。尽管我可以永远不去猜想他为什么要画我的画像,又为什么对着画像久久流连,但有一点我不会忘——我对他有一个承诺,不管是那个承诺,抑或是他,我都无法忘记。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个人情送给别人。所以,当我抱着濒死的太子逃离东宫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司徒容当年的“不忘”,到底是为了我怀中的这个人,还是为了我? 只怕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而这个问题,几乎困扰我的终生,让我时时的念起他来。 那个,在官场中如白兰盛开的青年。 虽然得司徒容相助,又仔细的安排了出逃计划,但实在是赶不过太子匆匆而来的步伐,几乎不能走掉。 虽然我曾于禁军中七进七出,无人能拦,但太子何其聪明,怎可让我轻易逃脱。只是我恢復武功一项他始料未及,不由大大的吃惊,从而心生恨意,竟让手下之人对我们放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我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征服的对象罢了。 明了这层含义,我不由黯然心寒。远远的看着那个明黄绸缎里的身影,一点,一点,将心思抽离。 你的小名,我藏在心里,此生只怕是没有机会叫了。 坚定了去意,我的行为也越发癫狂起来。本来我的武功就有七分自创,三分随性。此刻无所畏惧起来,更是指南打北,潇洒不已。赵麟君本也苦苦支撑,看见我这番从容,不由也大赞一声好。“岩嵩,速速去吧!”他的笑容明媚骄傲似阳光。 好!我大声的应着,携着他的手腕,不计后果般的,身体如大鹏般飞将起来。 “岩嵩!” 身后急急的追过一道声音。我不由回头,太子伸手阻止了箭手们的进攻,目嗔口裂的看着我,竟让我心中不禁一凛—— “走吧。”赵麟君在身边幽幽的嘆出一口气来。于是我再不多想,带着他突围而行。 只是……不知我们腿走得快?还是马的腿走得快?这番打打停停,只怕出不了城门。 正在那里左右苦思脱身之计。忽然一道白光如闪电般袭来。我伸手一抓,竟抓了个正着——原来是一条通体雪白的马鞭! “东璃!”我不由对着不远处马上安坐的人影叫出声来。 “你还要叫他东璃吗?”赵麟君的声音仿佛在耳边轻语。他大袖翩翩飞过去,迳自上了旁侧一匹骏马,“岩嵩,还不赶快上马?雪宸接应我们来了。” 雪宸?! 我惊诧莫名的看着他们。 他真的是雪宸!!瞒我这许多日,竟原来真的是他!! 这一日千奇百怪仿佛一生的奇遇都用尽了,我不由暗暗感嘆。“主人,回头再向你解释,请速速随我们离开。”他一边挥鞭阻止敌人的进攻,一边对着我大喊。 自然是要赶快离开。我不假思索的运功逼开人群,飞身上了第三匹马!由此,三匹骏马如同闪电一般飞驰而去! 天宫神驹,果然不同凡响。不知太子得知他府中骏马送我们出长安,心中会做何想法。 烈风在耳边唿啸而过,吹的我的整个思路仿佛断掉一般难以连接。巧遇吗?这运气似乎太过了……连老天爷都似乎帮我……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连串的巧合都似有人故意安排…… 难道……他尚未前来之时,就已经…… 我于马上发出三声大笑,那马儿惊的人立起来,引得那两人侧目回望。 “赵麟君啊赵麟君,岩嵩今日对你五体投地!” 第59章 相逢一笑 赵麟君坐于马上,脸上微露笑意:“这当头你做什么疯意,还不快走?却在这里发感慨。” “不一样不一样,像我们这种人物,就算逃,也要逃的从从容容大摇大摆。”我沖他眨眨眼睛,“说吧,麟君,你是什么时候把雪宸安排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东宫?” 马儿还在飞驰,赵麟君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颤抖,平平的传来:“我怎知你找的良医是太子的手下,不过是这几年一直防着太子吞併天地教的用意,早早的布下眼线,只为一朝有用。” 我看了一眼雪宸,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东宫?什么时候成了麟君的部下了?” 雪宸脸上一阵尴尬,正不知如何作答,赵麟君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什么我的部下,我才不敢把他当部下使唤呢。只是前段时间你在东宫被擒,他得知消息后死活要去那边找你。我安排他潜了进去而已……却不想他刚刚进去,你却到了天地教……这心急果然是吃不了热豆腐啊。”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瞟了雪宸一眼。 任雪宸再是冰雪,此刻也不禁红了脸:“赵右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主公的安危……” 不忍雪宸大窘,我笑着插进话去:“雪宸,谢你前来助我,如若没有你在里面打点,我只怕全尸不保。” 雪宸正要答话,赵麟君冷哼了一声:“你是该好好谢谢雪宸,没有他,你全尸大概是有的,清白只怕……哼!” 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面容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银丝在风中似雪飞扬。 咦?妒火又烧过来了?我连忙朝天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它:“麟君,你真是算无遗漏,胸有成竹啊,那个决胜什么什么之外,运筹什么什么之中,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哈哈哈哈……” 赵麟君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一双秀水般的美目恶狠狠的从旁边瞪过来:“还让我看佛经呢,你先回去把诸子百书好好读读!孟湘臣学富五车,智谋天下,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师弟!我都替他不值!” 这个……这个…… 我只好闭了嘴不去惹这只狮子,过了好久才嘀咕着从口中遗漏了一句:“我爸英明神武,你尤物天成,不同样有我这么个相貌不入流的后代香火嘛……说人家没教好我……” “你还好意思提!!!” 麟君大怒。 逃出京城后,一路上都收到天地教各种眼线报来的消息。太子果然不打算平平安安的放我们走,一路布下天罗地网,不让我们回天地教去。 赵麟君的面容在火光下幽幽的,看不清楚神情:“那个太子,对你还够痴情的,人都走了那么远了,还不打算放过你……” 我倒!这个人怎么吃起飞醋来乱没原则啊!鬼都看出来当时在东宫时太子对赵麟君的殷勤——差点限制级的都上演了!明明是我拐带了世上第一美貌的天地教赵右使,又携卷了他的后宫佳人东璃,太子这才一边吐着血一边追杀我,哪是对我有半分意思啊。这个人居然还把错误怪罪在我的身上……怎么自己不用个抹布遮住那张纯正惹祸的脸啊…… 第68页 看样子雪宸已经睡着了,我悄悄朝着赵麟君的方向移了过去:“回不了天地教就不要回去了嘛,反正我也不太喜欢那个地方,你好像也不太喜欢那个地方。咱们浪迹天涯去,可不更为逍遥?” “哼!说的轻巧!”赵麟君转头看着火光,许久才轻声道:“这些时日来我也想通了不少,这么争权夺利的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也厌倦了。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说别的,只这次逃离京城,如若没有身后偌大的天地教精英和势力做膀,我们怎么可能出的了京城?天地教的权利和责任,我一时半会儿……还割捨不下啊……” 我明白赵麟君的意思。这份基业他付出的太多,太久,就算不能达到顶峰,也万万割捨不下。更何况,那个地方还留有对另一个人的思念,赵麟君再洒脱,也无法真正能够忘却。 “那怎么说?太子也不是好惹的。明枪那个什么……暗箭那个什么……我就怕他跟我们玩阴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麟君翻了一个白眼,“我也知道不能小看太子。只是,不知如何才能逃脱他的眼目,悄悄上了天地教?” 我微微一沉吟。 “不如暂时别上天地教了。去少林。” 火堆突然啪的一闪,照亮了赵麟君的目光。“上少林?” “是的。虽然天地教与名门正派水火不容,我却知道我师父对天地教并无交恶。他不禁深深敬佩我父亲,对你也是心怀慈悲。那三首偈语就是师父给我的,还说你本不是坏人,只是被情障蒙蔽了眼睛,才会倒行逆施,做下许多乖张的事情……” 赵麟君望着火光,许久无言。 “没想到……这个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却是我的敌人……”他幽幽嘆道。 我胸中一阵情绪涌动,把他抱紧:“怎么会是你的敌人呢?明明……明明是我啊……” 他顺着我依偎着,声音似远忽近:“如此说来我们就上少林看看吧,我也想会会这个少林高僧……” “却不知他出家前是做什么的,想来……或许也是一个情种……” 我心中一动,想到师父贵为一派掌门,却于世间痴情男女如此通情达理慈悲为怀,难道果然如同赵麟君所言,出家前原是…… 夜静悄悄的,火光映照着我们的脸,无端的有些暧昧了。 “麟君,刚刚拾柴火的时候,我看见旁边有个特别漂亮的水潭……” “……怎么……” “你看,雪宸也睡着了,不如我们过去……” “……你痔疮好了?明天骑马不疼了?” “你……你看,我也顺了你好几次意思了,今天月那个什么什么,星那个什么什么……正是好好疼爱的时机,你也让我满足满足嘛……” “等你下次猜骰子赢了我再说!” “这……” 我哭丧着脸。 卑鄙!明明知道我是从不打妄语的,更不用说作弊了。居然回回猜骰子都出老千!卑鄙!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池塘在哪里?” “这个……还是下次吧……明天还要骑马……” 赵麟君春水一般的目光在我脸上一转,我立马就忘记了自己的骨头有几斤几两。 “如此说来……只好我独自前往了……也好,这身子……原不该让世人眼睛给污了去……” 于是他走了。临走时还回头对我微微一笑,俊秀飞逸的眉配春风化雨的眼:“那个池塘是在这边么?” 风淡云轻,倾国倾城。 一盏茶。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我受不了了!” 我跳将起来,用八步赶蝉凌波微步的绝顶轻功向着那个池塘奔去。 于是上了少林。师父果然有两把刷子,居然第六感感觉到我们会来,亲自在门口接我们。 如此荣幸,看来不仅赵麟君有面子,连我这向来没脸的人,也有了几分面子。 只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在叽里瓜拉的说着我完全不懂的话?没道理啊,这个是我的师父,那个是我的叔叔,没道理这两个人说话我还要带翻译吧! (雪宸:主人……我真替你的文学水平汗颜……他们两个人打机锋呢……你也是佛门中人,怎么会听不懂……) 算了,反正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就专专心心观察赵麟君的表情好了。嗯,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一直是微带笑容的……嗯?皱眉头了?思考状?咦?顿悟状?啊?反唇相讥状? 随着赵麟君的表情变化,我的表情也是一惊一诈的,直不知师父都跟他说了什么,让他那么兴致勃勃的谈了这么久。我回头看看雪宸,脸上似乎也有悟出什么的表情。这么说师父说得话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了,那为什么我会听不懂呢?我其实也很聪明啊! “那是因为我平时跟你说话,都要考虑用对三岁小儿说话的水平。”师父斜睨了我一眼,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 呀!真是侮辱我的智慧!你还是不是我师父啊,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徒弟我就跟你没完! 赵麟君平静的看了我一眼:“岩嵩,少安毋躁。刚才的话并不难理解。只是你红尘方外人士,原不必懂。” 师父点点头,暗暗嘆出一口气来:“赵施主真是聪明啊。只不知刚才一番互辩,可有感悟?” “弟子茅塞顿开。”赵麟君尊敬的俯了俯身,“只可惜被大师关了15年却未曾听见教诲,实在遗憾啊。” 师父轻轻嘆了一口气:“身在网中,如何能知。若不是我这徒儿已经化去你身上大多数的戾气,今天的一番话,只怕你也完全不能听进去。” 赵麟君沉默不言。许久,他看了我一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转过头,朗声道:“方丈,今天赵麟君在此,代表天地教向少林寺立下誓言,只要我赵麟君活着一天,天地教与少林绝无纷争,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连师父都不禁耸然动容,连忙起身道:“赵施主此言一出,实乃天下武林同道之福啊~~~” 师父这话一点没有夸张。天地教的武功套路其实就是少林的底子,只是走了速达的邪路,弄出些人吃人的事情来,歷来被武林同宗所垢污。而其中反对最厉害的就是正宗的少林门派。所以天地教一直被正派人士称为“邪教”,这与少林寺的态度无不相关。只是少林武功传到师父这一代,却有了新的见解:“天下武功本一宗,稳扎稳打也罢,奇门速成也罢,根基牢固也罢,招式奇巧也罢,到了最后也是殊途同归,百川汇海。武功最正宗的根基应该是人品,而武功的最后级别是侠义,至于招数、门派、兵器、正邪之分,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于是,少林首先在武林纷争中退出,希望能够顿悟练武的真正境界。不想此刻武林同道却胁持了邪派第一大教天地教的教主夫人及少主上山,希望能够藉此机会控制天地教,让天地教永远对名门正派俯首称臣。少林本不想趟这趟混水,但也希望能够藉此机会化去天地教教徒的戾气,杜绝他们为非作歹的行为。只是……少林并没有想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局势,教主夫人及教主先后自刎于天下,天地教赵右使发疯血洗武林大会,为少林所擒关押15载……这中间少林与天地教的恩恩怨怨,纠缠数百年都没有停歇。 少林为名门正派执牛耳者,而天地教是所谓邪派的第一大教,这两家结成同盟,那正邪两派的纷争必然会减少很多,难怪师父会说“实乃天下武林同道之福啊”。 于是。 皆大欢喜。 之后我与赵麟君、雪宸二人又在少林寺多住了许多日。这一下,天下三大高手齐聚嵩山颠顶,还有什么奇蹟不能发生?多年来在我心中压存的心事又翻将出来,三个人细细研过:天地教的武功为什么越往上越兇险,需要吸食同教的精血才能闯关?我身俱两派武功之首顶,时时感觉身体里的两股内力不像是对抗,倒像是互补。师父问过我的感觉,又问过赵麟君研习天地教武功的情景,大概猜出天地教武功因为根基不好,心法不够正,才容易走火入魔。为此,我们三人一同闭关,钻研天地教的武功套数。这一个月,在时间的浩瀚烟波里何其微小,却无疑是武学史上最值得一书的一笔!江湖何其浩大,却不知智慧的光芒就将从这小小的石室中破蛹而出! 第69页 五月初十。 黄历云:宜祭祀、出行;忌婚娶。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石室中,持续的发出沉闷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石块纷飞。 有三人,立于嵩山颠顶之间,仰天大笑,状如疯魔。其一人手中所握之手抄本,不日成名,轰动江湖。 没有人会想到,这畅快淋漓的一刻,会成为天下武林,数千年的传奇! 第60章 东宫剧变 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江湖上搜捕赵麟君和赵岩嵩的风声小了很多。天地教密报传过来的消息是太子似乎被其它什么事情缠住,分身不得。不管是什么事情缠住了他,我都开心的很。于是果真“从从容容大摇大摆”的回了天地教总坛,同时,还把我们苦心孤诣研究出来的武功心法带上教土。一时间,天地振奋!人心如cháo水般倾倒过来! 赵麟君多年经营,一直无法登的玉座,此时却几乎得到所有人的拥戴,成为天地教教主。这一刻心里的感慨,只怕全然无法对外人讲述。只有我,能从他那久久沉默的表情里,看出那极不平復的内心世界。 给我半年时间。 他的手指在我耳侧轻抚。 我就随你去做江边渔父。 我抓住他那只在轮廓上游弋的手。 你真捨得? 我反问他。 长长的嘆息。 夜凉如水。 有什么捨不得的。 坐了这个位子,才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笑我窥视了它那么久。 现在却觉得坐在上面的感觉,如此孤独。 赵麟君这次是下了决心跟我归隐了,不过正应了他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金盆洗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没想到这次惹祸的,却是我。 朝廷巨变,太子被废。一封密报冒死送到了天地教总坛,求我们去救太子逃脱。司徒容不提当年我给他的承诺,却知道我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书信还在我手中,与赵麟君对望一眼——虽然我已是这个时期江湖里的顶尖高手,但现在京城里局势,绝对不是靠一个人的武功就可以奠定胜负。自己行动一步也是艰难,还要带一个几乎无行动能力的太子逃脱,就算我智谋无双,功盖天下,也未必能拍着胸脯说定能逃出生天。 我看着赵麟君,赵麟君看着我,我们俩都许久没有说话。 “我去救太子和司徒容,你在京城外接应我。”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似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赵麟君久久的看着我,良久,才缓缓的点点头。 那一颔首,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教主!主公!不能啊!” 雪宸真的急了,他不顾身份的喊了起来:“京城里的局势紧急危险,主公怎能一人前往?” 就是因为紧张危险,所以才想一人前往—— 我专注的看着赵麟君。他懂的,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跟我一起潜进去的原因。 “我会派天地教的人在里面尽量接应。”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雪宸的叫喊,他看似平静的这样说着。而我,却听出那语气里极不平静的东西。 然后他淡淡的扫了雪宸一眼,冷声道:“雪宸,你也不许私自跑去,随我在京城外面守卫。” 雪宸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不,我要随主公进城!如果教主不让我去,我就从现在开始,不再是天地教的教徒!” “如果你非要跟他去的话,我就在此刻,先杀了你!” 赵麟君衣袖膨胀而起,指尖运满真气,杀气一瞬间盈满天地! “你还不明白吗!一人跟他去,就多一份拖累!你认为你家主公会扔下你独自逃脱吗?你要去,是想帮他!还是害他!” 雪宸的眼泪,一瞬间盈满了眼眶。 他不若麟君知我,所以,此刻才算明白,我为何宁愿孤身前往。 “谢你知我。”我微微一笑,轻淡的避过赵麟君的锋芒,化去他的戾气,“我原本就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你们只要在城外等我的消息就好。我会回来的。” 赵麟君看着我,泪光在闪动。 “希望你记得今天你说的话。” “註定不能改变的事情,就莫要去强求。” 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站在城门外同赵麟君、雪宸等人告别。 这些天来,麟君一直在一个固定的距离外,那清淡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他心结未解之时。我知道他怕我留有顾及,牵挂与他,所以故意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只是,他不知道,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註定不归,此刻我也希望能够把他拥在怀里,将我的心意,都传达过去。 此刻,他的衣襟在夜风里舞作碎翼,他的身影在月光里立如孤柳。 等着我。 三个字仿佛承诺般从口角溢出,竟完全不受控制一般。他自月下看着我,表情模煳不清。 教主,您真的决定就让主公一人独自前往?! 雪宸哭泣一般的低吼在寒风中碎成血滴。 没有什么决定下不了的。 他淡淡的说道。银髮如丝般肆虐。 他若回来,我陪着。 他若回不来,我也左右陪着。 就是了。 我的泪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我的身影在街巷间如夜行的鹰,与兽。 我一定能回去的! 唇下的银牙几乎咬出血来。 给我三天时间,我随你去做江边渔父!!! 潜进去的过程我不想详诉了,以前去过一次东宫,似乎不能困难(当然,那时我的武功已经妙绝天下了),而这次,真犹如龙潭虎穴一般,就连我如此胆大之人,也惊的一身一身俱是冷汗。 尤其是,当我发现接应的司徒容,并没有出现。而随后我去的那确定的地点,并没有太子。 “虽然外界盛传太子是被圈禁,但也不可全信。太子一向与江湖势力交从过密,朝廷一定防着江湖人士来营救,一夜一换地点,也是有的。” 耳边似乎还留着赵麟君的细细叮咛。我站在空荡荡的寝宫里,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 没想到这么一思考,倒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声响。 一种……游丝般的……呻吟声…… 这个寝宫里冷似铁,怎么还有人声? 我耳力极好,此刻运了真气去听,立刻就发现这个声音来自御塌旁边的案桌下方。 费了一番功夫才发现机关所在,我缓缓的移动那本兵略,案桌下面传出吱呀门打开的声音。 “什么人……” 下面的人唿喝了一声,而他的声音刚刚起了个头,我游龙一般的身体已经滑了进去,擒住了那个声音的由来。 所谓艺高人胆大,此刻我也无法估计下面究竟什么形势,只好先擒住一个人再说。 所谓手动比眼快,这一生我用的不多,这一次出手,竟如鱼得水的顺利。 而当我适应了暗室里那明亮的灯光,这才发现,原来这边,竟是这样的景象!!! 虽然是个隐蔽的暗室,但房间内的布置却非常奢华。四周的灯光把这个房间照得亮如明昼。这个房间里最醒目的家具就是一张床,一张用来颠龙倒凤的大床。而此刻,这张床上寝具凌乱无比,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好事。而最让我惊怒无比的是—— 我反身就给了擒住那人一个耳光,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混着4颗牙齿。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真正杀过一个人,而现在我是如此的想立毙了面前这人,这种如火般的念头狂热的烧晕了我的大脑,让我几乎要立刻下手。 “靳护卫,你居然这么对自己的主公,你还是人吗……” 我抓住他的手都在发抖。 靳护卫似乎刚刚从事故的变化中清醒过来,他愤怒的看着我,一句话不说。 我气得几乎发狂,立刻就要下杀手毙他。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赵岩嵩,你且慢下手,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要匀出一些力气来说话。然后他睁眼看我,虚弱道:“你能先把我解下来吗?我将……感激不尽……” 我几乎不忍看他。点了靳护卫浑身十八道大穴,确定他完全无法自逃后。我背转身,脱去外衣向后抛去。然后,听见他在身后说:“谢谢你。” 我走过去帮他把床头的束缚解开。此间,两道杀人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跟在背后,但我完全没有理会。 太子勉力自己穿上中衣,倚在我肩头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看向靳护卫:“我知你心意,今天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也怪我……”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又道,“不过我也须让你知道,我知你的心意,但却从未对你有半分感情,所以,你跟司徒容,不一样。” 第70页 靳护卫眼中杀人的目光渐渐的弱了,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太子,嘴角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 在这说话的当头,我将手掌轻轻按在太子的背上,把内力输了进去。同时,我也越来越惊怒——这段时间到底他们对他做了什么?竟生生的把一个活人给掏空了,现在仿佛只剩一口气,一具躯干一样,几乎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太子感受到我的真气,唿吸上渐渐平稳,气色上好了很多,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平日里那如剑似芒的目光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轻轻笑了,是真正的笑容。 “谢谢你。不过,没有用了。” “莫说那个人对我的折磨已经把我掏空了,就算他们递进来的饭菜,也绝不允许我活着逃出这个地狱,关于此节,我早就不存什么奢望了。” 听闻这些话,靳护卫眼中突然流出血来,原来是眼角骤裂:“飞逸!”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十八道大穴里面包括哑穴,他这般硬沖开穴位,已不能活了。 太子一边喘息着一边冷笑:“我就是要你知道这一点,才不让你刚才死。你自以为那饭菜中下的全是毒药,可不知那混在里面的,还有皇家的毒药。大皇子答应你的事情可信么?他本来就不若我活,你不过是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 “还有,我的名字本不是你可以叫的。就算我死了,也不愿意自己的名字从你的口中出来。” 太子伏在我胸口,淡淡的看着他。目光里空白一片,连仇恨都懒得给予。 靳护卫眼中忽然流出大量的血来……也许那是混着血的泪……他用一种断断续续、而又斩钉截铁的声音道:“来世,我还给你当护卫……给你……当牛作马……” 他的身体慢慢的歪倒下去,嘴里似乎还念着什么。 “你唱歌真好听……第一次听就迷住了……可惜你十五岁后就……好想……好想再听你……唱一次……” 如果,註定陷落的事情,还想再来一次吗? 弥留之计,靳护卫似乎又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再温煦的阳光似乎也无法照亮他冰冷的眼眸,再温柔的春风似乎也不能抚平他坚硬的内心。而这个时候一曲悠扬的歌声远远的传来:“江南可採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时,一个白衣少年分花抚柳而来,脸上是浅浅的笑容。那个笑容,比日更炎!比风更烈!瞬间就融化了心中的冷硬,撩动了心底最深处的涟漪。 那少年似乎颇意外他的出现,脸上出现恼怒而又羞涩的表情。大概自己脸上的冷漠唬住了他,他咬咬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而那怨恨的一眼,仿佛定了终身一般,就此沉沦,永劫不復。 “为什么……你不再唱歌了呢……” 意识消失的那一刻靳护卫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再看那人一眼,再与他说说话。可是……已经不能了。黑暗笼罩了他,自己想说的话,已经不能够让他听见了。 望着欺凌自己的那个人倒毙在面前,太子眼中出现狠毒而又悲怜的表情。许久,他轻轻嘆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要我死后他才明白。没想到,还是他先走一步。上天,真像在开玩笑。” 那可笑又可嘆的表情挂在他苍白的脸上,竟分外的动人。 真的是不能活了吗? 于近处看着他的面孔,才知道原来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英俊,好像画儿上的人物。 “飞逸……”我轻声叫他的名字,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叫他的名字,没想到上天跟所有的人,都开了玩笑。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那张集中了权势和美貌的面孔像昙花一样露出温柔的婉约来,百花为之凋零。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岩嵩,带我走好吗?”他轻声在我怀里这样说着。 “我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永远永远,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地方……” 终于。 他闭着的眼睛里渗出细细的泪珠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 看见。 这个,曾经权倾天下人的,泪水。 第61章 千钧一髮 又给太子续了一些真气,然后抱住他,开始漫长的逃亡。 说真的我对逃出生天一点幻想没有,太子的伤和现在的局势让我没有一点把握——我刻意的不去想赵麟君,手足间冰凉一片。 刚要出东宫,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立着一个人,惊得我几乎要脱手——还好他先说话了,是司徒容。 “赵岩嵩先生,是你么?” 声音不大,刚好我能听见。看样子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只是——不知为何应该跟我接头的他,现在才出来。 我完全不敢信任任何人,带着太子在门后藏着,手掌已经迅速凝聚了真气。 他的声音又幽幽的飘来:“我知道是你们。太子的宫里有股奇香,我……最熟悉不过……你们不用怕我,我是来接应的,还请信任。” 太子冷哼一声,低声道:“司徒容,你还有脸来见我。你不是我的亲信吗?为何我势力一倒,你就转投大皇子门下,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对我!” “我没有背叛你。”他的声音依然幽幽的,仿佛烟云缥缈,“的确,你一倒,大皇子就来找我,让我归顺于他。他看中了我的才,而我看中了他的庇荫。如果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才可以救你,你若当时死了,我自然随你而去,可是你这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存救你的实力……” 我心中一颤,捏了捏太子的手掌,用“传音入密”道:“的确是司徒容书信让我来救你的,你且等等,我问两句。” “司徒容,我是赵岩嵩,你本来与我约好接应的,为何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踏进这个东宫啊……” 太子死死的抓住我的手,几乎抠出血来。 “那你现在的意思……” “你以为你们这样,能逃出京城吗?我带了药过来,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药,是天下接骨续筋的好药,针,是天下第一圣手的妙术。 一盏茶功夫,太子已经能如同一个常人一样,行走无异,只是功力不可恢復,而毒也不能全解。不过这样也够了,等我带他逃出去,自然寻得天下第一名医,为他疗伤,救他性命。 只是,致始致终太子都不若看他一眼。 司徒容倒也不已为许。他细心帮太子疗了会儿伤,然后从自己身上取出一个令牌:“我派了人在外面接应,你们出去,对他们亮出令牌,自然会有马车来接送。车上衣服都准备好了,你们换了装再走……这个令牌千万别弄丢了,太和门那边还要用,至于怎么走……太子知道,不必我多言,你们速速离去吧。” 太和门! 我迅速抓住司徒容的手:“赵麟君,还有天地教的部下都在城外接应,你有没有办法提前通知他们,他们在东华门。” 司徒容的眼睛像夜里的星星一样明亮的看着我:“赵教主来了?那这个计划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我一定尽量通知他们!你们走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情不自禁的问道。 “我……”司徒容忽然低下头,当他再抬起来的时候,泪光在眼中莹然,“我是一个罪人,就让上天来惩罚我吧。” 于是按照司徒容的安排,接应,换装,悄悄离去。一路上,我都没问太子,为何司徒容自称是一个罪人。 太子完全不说话,他一直冰冷着一张脸,冷酷沿着脉搏瀰漫。 我知道他对司徒容依然怀疑,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切等到出去以后再说。 这样的夜似乎出奇的冷。一路上碰到一些巡夜的士兵,都被司徒容给的小小的令牌挡了回去。我看了太子一眼,意思是“你看他是真的打算救我们的”,可是太子的目光依然冰冷,他默不作声的迴避了我的目光,眼睛微闭。 就这样,我们顺利的来到太和门附近。 也。 就仅仅来到这里而已。 仿佛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大队的人马从后面,两侧涌了过来,没有灯火,只有如豹般的行动力,还有刀剑尖上冷酷的寒光。 第71页 我们被静静的包围在中间。马惊吓的嘶叫了一声——仅一声而已,就被斩断了声音。 太子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我,脸上露出冷笑来。 他的脸,纸一般苍白。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如细丝般传了进来。 “太子殿下,赵岩嵩,别来无恙吧。” 孟湘臣。 我跳下车,默默的看着那些静静待命的士兵cháo水一般朝两侧退开。 “赵岩嵩,别来无恙?” 从众士兵后面缓缓骑过一匹马来。孟湘臣雍容华贵的坐在马上,自高处俯望着我。 原来是他的伏兵,那我这跟头还算栽的物有所值。 居然这个时候我还能嬉皮笑脸,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我自然有恙。你看不出来吗?不然放我走如何?” 他面无表情而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和他,都必须留下。” 他?他是谁?你为何要隐瞒? 我懒懒的一笑:“月黑风高杀人夜。静静包围的部队,接近城门的斩杀地点。孟湘臣你的好计谋,是打算在这里毁尸灭迹吗?” 他微微欠了欠身子,重新用了“传音入密”:“赵岩嵩,你知道你决计跑不出去的。我给你个机会,你若不抵挡,我自然不会伤你。可是太子,我志在必得,你还是让我拿了他吧。” 哼!现在想起来用“传音入密”,难道真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我笑着,还是那副懒懒的样子:“我若是不肯呢?” 孟湘臣脸上微微一变。 “你不敢说,那还是让我来说吧。其实你早就有心除去太子,只是没有口实。于是故意派司徒容联繫我来救,又给了我好多机会让我逃走,就是为了制造太子离宫逃跑的口实,然后你再在这边以逸待劳,等着捉我们归案——孟湘臣,你的部队,可否知道车里究竟何人?” 我故意大声将一切都说出来,赌的是孟湘臣还未能全然控制兵力——可是大大出乎我意外的是,整个部队依然静悄悄的,仿佛一切——大局在握。 孟湘臣嘆了一口气。 “你……居然不知……”他抛过一样东西来,落在地上。 “司徒容始终是你们的人,可惜你们到现在都不信任他,可悲。可嘆。”他那充满悲怜的目光落在那个首级上,柔声道:“司徒容,当初你若归顺了大皇子该有多好?可惜啊可惜,你终究是不愿这么做,枉费了一条性命。不过也好,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太子引到这里来,倒是你帮了我,我虽然割你首级,但事后必为你大葬,你……安心的去吧……” “住口!”我惊怒的几乎咆哮起来!“我烦透你假惺惺的做派!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孟湘臣脸上挂满了寒霜,他冷冷的抬起眼睛,落在我身上:“我要做的事情,需得你通过吗?” 然后,一个细细的声音又钻了进来:“赵岩嵩啊赵岩嵩,你始终没有信过司徒容的忠诚,也始终没有……信过我的心意……” 一时间电光石闪的,所有的癥结我都想通了。 孟湘臣和大皇子早就有心杀太子,斩糙除根,只是没有找到方法。给靳护卫的毒药是一招缓手,虽有密杀的企图,但主要是怕太子突然跑掉,而吸收司徒容入伙才是重心,为的是引外面的人来救太子,然后再以“太子密谋出京,乱战中误杀”为藉口冠冕堂皇的斩杀太子。我今天晚上入宫时虽然遇到种种困难,但不过是为了减少我的疑心,事实上东宫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就有问题——他们不是没有准备,而是准备太好了,就等我把太子救出宫去。可怜司徒容还以为自己安排的好,引我们来到此处,其实孟湘臣和大皇子早就埋伏好,就等着瓮中捉鳖。只可惜孟湘臣没想到前来营救的人是我——他想救我,又必须杀太子,才不停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同我说话,希望能悄悄的毙了太子。没想到我全都声张出来,这一招棋,可算是毁了他的用心良苦。 只是,这样的用心良苦,我担当不起。 孟湘臣寒着一张脸,缓缓的,举起了手臂。 生死性命,繫于一线。 “孟湘臣,你若不介意给他们陪葬的话,尽管下令好了。” 正当着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仿佛调笑般的声音轻轻巧巧的从远处传了过来,平平的递到众人的耳朵里。 任孟湘臣再波澜不惊,此刻脸上也微微变色。他抬起头,目光冷电一般she了出去。 “赵麟君?” 果然,太和门的城楼上,已经全然围满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士,而赵麟君那飘飘若仙的身影,就在城门的正上方矗立着,宽而厚的披风飞洒似旗帜! 我心中一宽,他还是赶到了。 那个仿佛调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孟湘臣,你算无遗算,可算到了我今天也来?” 孟湘臣立于马上,缓缓道:“我的确不知道,司徒容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你的。” “他没来得及。”赵麟君顿了顿,似乎有些嘆息的样子,“不过他也早防到了今天,当初送到天地教的信,原本就是两封。原本的用意就是希望我以天地教的势力城外接应。别说这太和门,京城四处的门我们都有教徒接应着,城内也有……只可惜我的人终究没有救的了他……” 孟湘臣越听,脸上越是冷酷。他一仰头,朗声道:“赵麟君,你的能力我佩服,可是,你在城楼上,我在这里,我要杀这两人,你有方法阻止吗?” 赵麟君微微一笑:“我没有。” “可是,我有信心,让你陪葬。” 他的手臂轻轻一抬,四周都亮起火光。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全部都对准了下面的兵马。 “天地教的毒火箭,要不要尝一尝?”他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可笑!”孟湘臣一提马缰,“我与你交手多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毒火箭的事情?你不用这招来唬我!” “天地教的底细,你真的摸得一清二楚吗?”赵麟君淡淡道,然后他抬手一抄,仿佛蝴蝶飘过——拿过旁边护卫手中的弩箭,不待众人反应就一箭she了出去。 他的臂力再加上弩箭的强势,被she之人避无可避,应声而倒,瞬间就毒发身亡。 孟湘臣的脸色,几乎也是青了。 “你还要我再试试吗!”赵麟君眼中寒光一过,双臂一抬,目标已经对准了孟湘臣。 那种烈烈的气势,仿佛已经烧到了对方的面前! “你……真的敢she吗?” 孟湘臣也不是简单货色,他微微一笑:“如果,我非不让他们离开呢?”他缓缓自怀中掏出暗器,“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弩箭快,还是我的袖箭快。”他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那辆马车。 “那,就要看是你的武功高,还是我的武功高了。” 一转眼,我已经欺身到孟湘臣马下,只要指尖一动,就可以封住他全身十八道大穴。 ps: 报告大家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赵麟君不用吐血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怎么能让赵麟君把自己憋入绝境,让箭she向孟湘臣和赵岩嵩。呵呵,这个情节取掉了,那个预告作废(其实偶粉喜欢那个充满视觉冲击感的画面啊啊啊啊~~~) 坏消息是这个故事真的不能再贴下去了,大家等着8月份看书吧。事实上我同大家一样郁闷,为什么排得那么晚啊555555555~~~~ 第62章 一刀两断 孟湘臣浑身僵硬,他目视着前方,动也不动。 “赵岩嵩,你果真要跟我翻脸吗?” 我本来是个随意的人,也很喜欢用随意的方法来处理难题。但这一次,我很认真的告诉他:“这是你逼我的。”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好。” 只见一阵冷光袭来,孟湘臣手中的袖箭没有she向马车,而是先一步向我奔来。我手指轮弹,把这些暗器纷纷拨掉以后,孟湘臣的身影便从马上弹she起来,化为一道电光向我扑来。 别人还来不及反应,我们俩已经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跟大师兄正式的交手。 也是。最后一次。 电光石火间,大师兄那张俊秀的面孔不止一次在毫寸间闪过,我几乎能看清他眼中深冷的目光,和唇角紧紧抿住的冷酷。他真的是我的大师兄吗?为何?是如此陌生的感觉? 一个是在南山顶上一遍遍打拳的他,一个是在颠顶上运筹帷幄的他……一个是经堂里含笑推醒昏昏欲睡小师弟的他,一个是大皇子前意气风发的他……一个是彬彬有礼除恶扬善的他,一个是心机叵测助纣为虐的他…… 第72页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是昔日的大师兄?还是今日的孟湘臣? 我心如刀绞,手下却越发的果断兇狠。 不多时。孟湘臣落败,我的掌缘,就切在他修长梗直的颈侧,而他眼中惊异的目光,仿佛一直直视到我的心底。 上一次赵麟君与他颠顶对决,我们三人的实力排序是孟湘臣——赵麟君——我,而这一次,我们三人的实力排序已变成我——赵麟君——孟湘臣。孟湘臣想不到我的武功居然有那么高。 他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而我想不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原来,终有一日,我会将大师兄传给我的武功,反噬于他。 我长嘆一声:“孟湘臣,你输了。放我们走,我不杀你。”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深幽似潭水。 知他绝不认输,我运了口真气,声音如波浪翻翻滚滚的送了出去:“大皇子,我知道你在附近,如果今天不让我们安全离开的话,你这手下爱将,必将惨死此地。” 过不多会儿,一个将士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我们说:“大皇子有令,放赵岩嵩出城,孟盟主不可阻挡。” 我点点头:“孟盟主,这下,你应该放我们走了吧?” 他那双刚烈如鹰的眼睛终于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孟湘臣恭送诸位离城。” 不急不徐。字字千金。 可我还是不放心,一句“得罪了”,随即用另一只手点了他周身十八道大穴。然后再用鬼魅般的身影飘开,拉着马车,一步,一步,倒退着出城。 赵麟君的人马依然在城楼上严防密守,所有的火毒箭依然紧紧瞄准下方孟湘臣的兵马。 我和孟湘臣的距离,在一步一步的拉大,拉大,拉大—— 他看着我,目光里有太多太多,我不明白的东西。 “赵岩嵩,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就是敌人了。” 虽然说着这些绝情的话,但是孟湘臣的声音出奇的柔和,柔和到,以为回到了幽幽南山。 我努力压住眉间心头一股悽然,笑道:“那我只好以后都不要见你了。因为,我还是不想跟你打。” 他缓缓的点点头,像是下了一个重重的承诺一般:“那我们就永不相见好了。” 决裂般的。永远。 然后,他又用那种轻柔的,腼腆的,彬彬有礼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鄙人许久未见好友靳远锋,请阁下带话于他,他的心愿,我帮他促成了,请他一路走好……” 不好。 我自然知道孟湘臣此时说这话的意思,但话已经说出口不能再收回了,我只好急忙带着马车赶快出城。城门外就有天地教的人来接应,让我稍稍心安了一些。而当我准备带太子换乘离去的时候,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那正在掀开布帘的手。 “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那只手,用几乎把我的手捏肿的力量,在强调着这样的意思。 我默默的放下布帘,驱车前进。不一会儿赵麟君赶来,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我只是沖马车嘟嘟嘴,摇了摇头——他立刻明白了。 他驱马走上来,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接过我的马缰,示意我进马车里看一眼。 正有此意。外面有他照料,再大的事情也放心让他顶着——我翻身进了车内。 太子歪歪倒倒的扬面躺在马车里,面如金纸。 深夜。废弃的夫子庙。 天地教的重兵在庙外把守和潜伏着,庙内只能听见太子那极不平稳而又逐渐微弱的唿吸。 赵麟君的手指从太子的腕部默默的退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我现在出去安排看守,你跟他话别吧。” 我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眼泪掉落出来。 对太子的情感太复杂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挺过他的弥留之际。 赵麟君,你为什么不愿陪着我呢?生死离别的场面,我太想逃。 可是他摇摇头,果断的把自己的手从我的手掌中抽离,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现在,夫子庙里,就只剩伤痛欲绝的我,还有奄奄一息的太子。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拼命把真气往太子的体内输送。我不若看见他这般形象,我要他睁开眼,对着我,露出他那目空一切,尊贵华丽的笑容。 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的神明仿佛清醒了一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手势,我连忙抬起他的上身,让他依靠在我身上,手掌依然在他背心上游弋,传送真气给他。 他摇摇头,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赵岩嵩,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没关系的。我要你活着……我救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我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他的胳膊,力量大的几乎把他的胳膊捏断。 “不,你错了。是我让你救……不是,你要我活……我永远都是主导,永远都是……”他脸上露出一个悽惨的不得了的笑容,含情的眼睛似明非明的微微张着,“只是我不想死在那个地方,才让你把我救出来的。其实我根本不想活,不用孟湘臣提醒我也不想活,你知道的……” 这句话刚刚赵麟君就已经用眼神表达了,可是我不信!我不信! “你为什么要去听孟湘臣的话!你死了他就会放过你吗?你必须活着,活着向他们报仇!” 他微微一笑,眼泪滚滚而下:“到了此刻,我都想通了,你怎么会想不通呢?我争权夺势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权利给反噬了,如此看来,以前的固执,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没有说话。这正是我一直以来心中固有的想法,可是,这个想法会毁了怀中的人。 “那,如果我固执的要你活着呢?” 我缓缓的,咬牙切齿的说着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不十分明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然而,太子的眼中忽然一亮,就像迴光返照一般,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赵岩嵩,我快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几句话?” 我点点头,却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笑了笑,眼角两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赵岩嵩,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最后帮我的人却是你……以前我对不起你的事情,还请你都忘记了吧……” 我点点头。 “司徒容……和靳远锋,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控制他们的方式,除了权利还有……还有别的。对靳远锋的反噬,我没有想到,但是司徒容,却是我对不起他……”他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道,“他放你走,又背叛我,我却……我却没有真正怨过他……真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道:“司徒容知道的,他泉下有知,是知道的。” 太子点点头,含泪笑道:“是啊,我很快就要追上他了……我会告诉他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怨过他……” 他的手似乎没什么力气了,生命的光也渐渐从眼中消散。我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的颤抖着。 岩嵩。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想你叫我的名字。 好多年了,都没有人真正叫过我的名字,自母亲忧愁死去以后,就没有人叫过了。 你的声音真凄凉,忍不住勾出我的眼泪来。可是我想笑啊,却被你搞成这样。 你真不懂事。 岩嵩。 你知道吗? 我多想只是拥有这个名字的普通人,而不是你们口中的太子……太子…… 你的泪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了春天的阳光雨。 我还想起了很多,慈母……严父……嬉闹的兄弟……懵懂的年纪…… 我唱歌很好听,你知道吗?以前,我常常唱歌的…… 飞逸。来。给父母唱一曲歌谣。 母亲笑着,是那么的好看。 好。 江南可採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第63章 尾声 那一天,太子飞逸就这样微笑着,流着泪,静静的死在我怀里了。 我要过了很久才能确定他真的去了。 因为他的笑容如此栩栩如生——让我感觉,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笑过了。 第73页 我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只好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在渡黄泉,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之时,都能够听见,这个世界,有人在唿唤他的名字。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当我走出夫子庙的时候,心里是空荡荡一片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也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个人,那个人回视的目光仿佛透过整个浓雾看着我,他的影像清晰到不落一丝头髮,他的身影在视野里被放大成天与地的永远。 自此,胸中翻翻滚滚的郁意终于找到了宣洩口,我仰天长啸,似龙吟,如虎吼,干云裂帛般直达天际,滚滚溶入满天惊电乌云中! 江湖志传: 江湖公认第一高手赵岩嵩夜战武林盟主孟湘臣,百招内得胜,一战成名。然,翌日,有江湖人称,见其立于狂风暴雨中仰天长啸,状如疯魔。此后,其人不知所踪。 朝廷史说: 因太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帝怒,废之,立大皇子为储。然,传太子冤屈,不得昭,星夜逃出宫门,行踪不明。后帝甚悔逼走太子,骨肉分离,着大皇子寻之。大皇子多次寻其不得,三年后竟郁郁而终。自此,太子是否在世,成为史上一段谜案,不得破。 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春困秋乏夏打盹”,我正坐在河堤上,十分恣意的——打盹。 听风辨器——我于憨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股劲风自左手而来,连忙一闪。好险,好险,又躲过某人不知名谓的暗袭一次。 于是好梦已醒,我连忙装出一副专心的样子——钓鱼。 某人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全然不若刚才用石子偷袭我的卑鄙嘴脸),在旁边施施然的蹲了下来,过了好半天,才懒洋洋的问了一句:“你钓了几条鱼了?” 冷汗一颗,一颗,在我背上凝聚。 “这个……这个鱼好像都变聪明了,说什么就是不上钩……”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事不关己的看天。 “哼!” 每次他“哼”我都预感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然,他提熘着我的钓线往上一提——只见下面空荡荡的,连鱼饵带鱼钩,都不见了。 “哇哇哇!你们这群恶鱼!吃了我的鱼饵就算了,怎么还可以带走我的鱼钩呢?你们知不知道,我已经买了好几次新鱼钩了,你们怎么这么没道德啊!”我跳将起来,忍不住对着河水破口大骂。 “我看,连鱼都知道,你丢了好几次鱼钩了。”旁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晴朗的天空仿佛也为之一暗。 我立马陪上笑脸说:“麟君,你别生气嘛……其实我也觉得钓鱼这个职业……好像不是很适合我……我坐在这里一盏茶……就忍不住睡着了……” 赵麟君单眉一挑:“那什么活路适合你?你说?不然,你还回去照看店铺去?” 这个……这个…… “我不是不想看着……但是……但是……我怕给大家惹麻烦嘛……” “我宁愿你被人看着闹笑话也不愿你被鱼笑话。”他不理睬我的分辩,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回走。我理亏,又不敢惹他的气头,于是只好乖乖的跟着走——他要是拉我上刑场,估计我也煳里煳涂就上了。 然而,他又忽的转过身,在我耳边极近处说道:“说,赵氏家规第一条是什么?” 我很想装没听见,可是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也只好可怜兮兮的说:“赵氏家规第一条:犯错者,必受罚。犯低级错误者,受重罚。” “很好。”他沖我点点头,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拉着我继续走。 他心情倒是好了!可我的心情很不好了!! 我拽住他,可怜的不得了:“麟君,没钓上鱼来不算什么错误吧?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他静静的看着我,五根漂亮的手指头在我眼前晃悠。 我一阵眩晕:“五五五……五天?” 他点点头:“上次你犯的错还有点水平,罚你三天。我看你挺能耐的,过后也没什么事。这次重罚,就五天好了。看看情况,以后再加。” 我欲哭无泪。这个人怎么老而弭坚啊??给他做五天,我会死掉的!!!!!! 我一定要劝阻他这个可怕的思想和倾向,我一定要劝阻……我一定要劝阻……“哎呀!”我叫了一声,非常不满的看着赵麟君拽了我一缕头髮下来。 他将髮丝自唇边细细捋过,唇角露出一丝妖娆的笑容来:“你的滋味真好,让我无法放弃啊……” 他的那个笑……那个目光……那个语气…… 我已经忘记了刚刚想干什么,又一次被他拉着走。迷迷煳煳中只能想到“他高兴怎么就怎么吧拉我上刑场我也认了……”浑然忘记了今天晚上将降临的……可怕……惩罚…… 于是回了店铺,远远的就看见雪宸一个人忙碌的身影。他看见我们,沖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有状况!我们俩悄无声息的躲进了后堂。 再一会儿出来,一个是嬉皮笑脸的掌柜,一个是面无表情的管帐。形容身材,都已大变。 这话又要说回来了。 那日太子身死,我跟赵麟君烧化了他的遗体后,悄悄带到他母亲的身边葬了。但对外仍然放出太子还活着的消息,不让大皇子和孟湘臣安身立命。孟湘臣不信太子未死,还无大恙,那大皇子日日怕我们回去找他算帐,竟三年内郁郁而终,可谓大快人心。 而我们并没有找孟湘臣算帐,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有旧情,而是因为——自那一日后,我跟赵麟君都决意退出江湖了。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和赵麟君正是从太子身上看到这个事实,才决定立刻离去。再不用那江湖手段,去试图解决这天下纷纷扰扰永无了结的事端……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来到这南山脚下,带着人皮面具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店铺,一方面为过往的行人提供食宿,一方面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也算十分惬意。 南山脚下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众多,也多在我们的客栈中饮酒住宿,阔谈天下大事。我和赵麟君以化外之身看他们高谈什么功名吏禄,雄心抱负,也觉得十分有趣。日子久了,竟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而我上面提到的某次过错,正是出在这个小小的店铺里。 一日。两群互敌的江湖人在酒肆里吵将起来,眼看就是一场混战。本来对于这种局面,我们一直的态度都是——随便他们怎么打都不管。但那天的事情的确比较诡异:他们争吵的理由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诡异就在于这个女人还自称是我的弟子。两派人马为了娶她,不惜用我的酒肆做陪葬。 我左看右看那个女人,的确不认识。怕自己老眼昏花丧失记忆,还专门向麟君雪宸求证。结果就是收穫赵麟君一记最刻薄的目光——好吧,还好是弟子不是老婆,不然我就算跳进黄河……也要被他修理了…… 两派人马后来就乒桌球乓的打了起来。我坐在柜檯里假装惊恐的看好戏——没想到这一看那个气哦~打的烂也就算了,没见过这么烂的~简直有辱观赏性。我的那个女弟子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两拨人为她场场过招,一脸的坦然加傲气。我瞧着越发好奇,于是假装走过去给她添茶,顺便试了一下她的武功——跟雪宸都很有距离啊……我失望的转身回去,却没想到那个女人惊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背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女人武功虽然很一般,但是脑子还好用,她说了一句“这酒肆中有高人”,就挑唆着两派人马来攻击我,我招谁惹谁了?可是两派人马都画下道子,要跟我比划比划。 一派自报门派是黄山派的,一派是南海派的——原来都是江湖10大门派中的好手。我十分纳闷的回头又看了一眼麟君,现在正派的武功都这么不济了? 我向他们保证,随便打,我不管,店子砸了不用赔。可是人家不听我的,他们更喜欢听美女的。 看来是躲不过了。我想了想,就说:“你们一起上吧。” 这不是我托大,我暂时还不想别人知道我在这里。群殴不容易看出来武功招式,我还想继续过隐士生活。 第74页 于是大家愤怒异常,想把我大卸十八块以震门威。可是他们忘记了两点:群殴中就算把我杀了,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第二点是,他们根本不可能能杀我,再多一倍人力都没用。 于是,我十招之内制服了这两群人。顺便好心弹弹他们身上的灰,告诉他们如果想活命今天的事情就什么也不要说。然后顺便告诉那个女人,她要是再敢用赵岩嵩弟子的称号招摇撞骗,我会让她死的很难看。 因为我真的不会狠,所以我在家说话一向没有什么权威性。不过这一次看来蛮有效果的,让我很是得意了两天。可惜没两天反效果就出来了,酒肆里面目光不善的人越来越多,而且直接都是冲着柜檯来的,看得我直发毛。赵麟君那个气哦~在床上搞定了我三天后,发配我上河边钓鱼去,当然,这也是“打消那些武林中人找你比试的念头“的权宜之计。 而今天,雪宸沖我们一使眼色,我们就知道酒肆里又来了大人物,连忙换了装,猥猥琐琐的走出来。 抬眼一看,窗边自斟自饮的,却是孟湘臣。 他还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连举杯喝酒的动作都仿佛做戏般完美无缺。我跟赵麟君互看了一眼,眼中都不禁出现忧郁的神色。 店里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异样了。 说天下第一高手赵岩嵩长什么样子,江湖中十个有九个说不知道。但江湖中十个人有九个都知道孟湘臣长什么样子。酒肆里有孟湘臣华丽的光芒压阵,那群武林人士也不敢有所放肆,都静静的等待着,看什么事情会发生。 孟湘臣一边饮酒,一边对身边的随从说:“你们知道吗?我以前是南山少林寺的,这一次在山下喝酒,也算回家一趟了。” 随从附声道:“大人,为何不上山去,与师门一叙往事?” 他摇摇头:“走了,就莫要回头。回头伤心事太多,生生把人折杀。我还不如在自家的酒肆里遥敬一杯浊酒,以谢师门。”说着,他果然端起一杯酒,拜三拜,十分慎重的倒在了地上。 我和赵麟君对望了一眼,都不明白孟湘臣此举何意——我们开的店铺,什么时候又成了他的“自家”? 那随从仿佛串好了台词般,立马说道:“大人,您这一去,怕是店铺也管不上了,不如典当给别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他摇摇头说:“管不了就给朋友管。此地虽陋,却是我一腔心事所在。我远去他乡,知此地还有朋友,还有根基,才不会日日被乡愁所困。” 此语一语双关,听的台下人人脸上一凛,而台上人人也是心中一震。 随从唯唯诺诺,轻嘆道:“大人也是一个念旧的人啊。” 孟湘臣点点头,站了起来,向我们这边走来,看样子是要亲自来结帐。 赵麟君神情自若,埋头看自己的帐本。而我已经避无可避,只好抬头带着笑脸迎上去,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孟大人,您今天大驾光临,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呢?” 孟湘臣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你回头去告诉我的那位朋友,此地他好好帮我看着。如果有人敢惹麻烦,八百里告急也要报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我点头哈腰的,将掌柜的铜臭市侩样学了个十足十。 “那好,我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清淡无波的声音里,我总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 而在那一刻的对望中,他的眼睛,竟仿佛是湿的。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店铺。一刻没有停留,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倒是我,久久看着他离去的尘土。 直到,尘埃落定。 后来,果然再没有人敢骚扰我们的店铺,孟湘臣余威尚存,没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再后来,通过酒肆客栈里过往的旅客,我们得知现任太子是当年党争中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而就是这个看上去软弱无力的三皇子,命孟湘臣为靖北大元帅,派往西北苦寒之地,征讨边关去了。 所谓功高震主,哪一朝,哪一代,都不缺乏黄雀在后的故事。 我和赵麟君唏嘘一番,已知那一日是孟湘臣临行前的最后相别。 今后。 上穷碧落下黄泉。 生死两茫茫。 全书完。 番外 第64章 蝶恋 “富有四海,君临天下。” 父亲托着四岁尚不及椅背高的赵麟君的手,在宣纸上写下这样的字句。 而哥哥赵麟海从私塾里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富有四海,君临天下。”麟君一边写着,一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认真的读出内容来,脸上是专注而又迷惑的表情。让他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有趣。 “小君,这是你名字还有哥哥名字的由来!”父亲的手爱怜的从他头上抚过,“那是男人人生在世最大的梦想,九五之尊号令天下,虽然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做到的却只有那顶尖的一个,却有无数的真男人在为之牵肠挂肚一辈子……” 小君皱皱眉头,像他这样的年纪,很难想像这样复杂的事情:“既然註定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为什么大家还要去争呢?好奇怪哦?做点别的不好么?” “就是因为只有一个人能够得到,所以才有人打破了头也要位居上者啊!”麟海放下书包笑着插嘴。 “哥哥!哥哥!” 看见哥哥回来,小君立刻就甩开毛笔,作势要扑进对方的怀里。那毛笔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掉在宣纸上,溅出好些墨来。 刚刚十二岁的麟海立刻把弟弟抱在怀里,伸手在他鼻子上颳了一下,满脸俱是爱惜。父亲抚须微笑不语——两个最最得意的孩子在面前,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美妙呢? 赵庭渊原是地方上的大族子弟,因从小天赋异禀又喜舞刀弄棒,被家人送到天地教修行。天地教的名声在江湖上虽然不太好,在当地却是大大的有名,众人奉若神明。这赵庭渊入得天地教后,也是存了心思要往上爬。谁知这地方的任职除了考究武功能力外,身世背景也是大大的重要。像赵庭渊这样无根基的外来富族,就算再有权有势,在天地教也难登高位。赵庭渊一生郁郁不得志,将心思全部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起来,真犹如心花怒放一般,早年的那些雄心壮志似乎也都回来了。 “我赵庭渊虽不是教中出类拔萃的那几个,但就说孩子们,这两个却是子辈中拔尖的人才。”赵庭渊心中默默得意,眼睛望向自己的孩子。哥哥赵麟海,十二岁,大概从小就被父亲手把手严格管教,端是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年纪虽小却隐隐有凤凰之姿。他生得星目剑眉,仪表非凡,尤其眉宇间那股沉稳的气质,大人也难得,这孩子早早的拥有了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内敛,温顺——却又不经意的露出那剑似的光芒来,只一瞬,便来无影,去无踪。 而弟弟赵麟君,虽然四岁,看不出将来会成长成什么光景,但仅一条“聪慧过人”已是远近闻名。麟君长的极像母亲,花团锦簇一般的一张小脸上,调皮中带着娇贵,嗔气也嫌妩媚,可爱的让人不假释手,连每次教主见了也要抱过去玩耍一番。赵庭渊这两年行事颇顺,只怕也是借了这个小儿子的“光”。 赵庭渊又开始细细的琢磨孩子将来的造化:“这大儿子的脾气秉性自然没话说,为臣是宰傅之姿,为将是将军之才,如若哪一天成为天地教教主,我亦不觉奇怪。这小儿子我却有些吃不准,本来聪明美貌都更胜哥哥一筹,教主也喜欢,要是将来承了位子该有多好,但似乎性子随意了些,只怕余人皆有意,君无登鸾心啊。”一想到这小儿子当年抓周的时候,对那些笔墨刀剑都无视,却抓些胭脂俗粉在手中嘻笑,赵庭渊又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父亲在这厢心里转过千种心思,而两个小孩却浑然不觉,犹自嬉闹。哥哥捏捏弟弟的小脸蛋,亲密的笑着言道:“小君,今天学什么了,跟哥哥说说?” “刚学了几个字。”麟君扬起粉嘟嘟的小脸,一副羞涩撒娇的表情。 “说来听听。” “唔……”这赵麟君虽然聪慧异常,过目不忘,但此刻看见了哥哥,一颗心早飞到对方身上,刚刚学了什么全然忘记。此刻被考教起来,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不许看!”麟海捂住弟弟的眼睛,故意捉弄他:“爹刚刚才教给你的,怎么就忘了?” 麟君一阵挣扎,可惜他人小体弱,哪里是哥哥的对手,于是悻悻放下手,撅着小嘴道:“还不是看见你了,哥哥欺负人,阿爹抱……”挣扎着竟要离开哥哥的怀抱。 第75页 “哈哈哈哈!”麟海胸腔里发出清亮的笑声,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转而袭击他粉嫩的双颊:“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小豆腐,最喜欢欺负你了。”大概手底下触感真是太好,麟海又着实摸了一把。 “阿爹……哥哥欺负小君……”麟君小嘴一瘪,说哭就哭起来了。当爹的慌忙抱了去,还不忘替弟弟“声张正义”。这个时候他却倚着父亲的肩膀,沖哥哥做了一个鬼脸——原来刚才哭都是装得。这个小妖精,赵麟海咬牙切齿的想。 数落了麟海父亲又开始考教他今天在私塾里学了什么,武功练的怎样。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麟海答得不慌不忙,只是赵麟君趴在父亲的身上,扭来扭去的做怪样,看的赵麟海心中一阵骚动,真恨不得过去把他抓过来,大肆拍打一通才够。 “这臭小子,仗着父母疼爱,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麟海心中暗暗道。 别看赵麟海这样想,其实对弟弟再溺爱不过的就是他。大概看出麟海被弟弟逗弄的已经憋不住劲儿了,父亲在麟君屁股上拍了一下,大声道:“捣乱!哥哥这里背书呢,你也不安生。下来!站哥哥身边把刚才教的,也背一遍!” “呜……”麟君不情愿的爬下地来,扭扭捏捏的走到哥哥身边,半天不作声。看样子刚才教得是一定不会了,父亲正要假意嗔怪一番,没想到他小嘴一张,稚嫩的童声竟开始背刚刚哥哥的功课。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余人俱是心惊。刚才看他扭来扭去的捣乱,心思也没放在哥哥的功课上面,现在却能一字不落的背将出来!赵庭渊沉默了一下,沉着声音道:“小君,你知道刚才背的功课,是什么意思吗?” 那小孩摇摇头道:“不知道。哥哥背出来,小君就记住了。”说着,他朝着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哥哥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赶明小君跟你去私塾好不好?哥哥?” 这份天纵奇才真是世间少有。那两个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同样的心思。赵麟海低下身子,在小君鼻子上又颳了一下:“不好。我不要还拖着鼻涕牛牛的小跟班,丢赵家的脸。” “呜哇!哥哥讨厌!老是取笑小君!阿爹~~~”小君扑到父亲的怀里,拼命的撒起娇来。 一时间,书房里笑声一片。 然而,这样的日子总是太短。 某日。父亲赵庭渊把大儿子叫到书房里。 “麟海,今天总坛上,教主命我到湘南去,十日内启程。” 父亲的脸上是苍老般的疲惫,赵麟海眼睛闪了闪,一句话不说。只这不说,对方已是知道他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天地教教主以下有左右君使,四大护法。且不说这左右君使向来不合,明争暗斗,就连四大护法也是各自为营,都眼馋着教主的宝位。赵庭渊原是右使的势力,现在却要派他去左使管辖的地盘,其中的玄机,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怎么突然下了这么道命令?教主昏庸?”麟海心中憋不住,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庭渊嘆了口气:“昏庸?前几日就跟我密谈过了,就是让我去当密探的。” 赵麟海“蹭”的站了起来,快速的来回:“怎么偏偏派给了咱家?我们虽然同右使一系,但素来跟左使一派并无太深过节,父亲也深得教主宠信,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赵庭渊心中苦笑——这无端的祸事,其实就是出在孩子的身上,只是,这样的话又怎能说出来? 日前,赵麟君又被接到总坛上见教主。古来就有“母凭子贵”的说法,没想到套用在臣子身上也同样管用。赵庭渊连忙把小儿子送入府邸,正琢磨着怎么让教主认了这个“干儿子”,却听见那小孩天真的问道:“阿伯,您是『富有四海,君临天下』顶上顶上的那个人吗?” 听见说起这话,赵庭渊心中咯噔了一声。 随即教主慡朗的笑声传来:“哈哈!就算是吧,虽然不富有四海,一海还是有的!雄霸一方也是真的!”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要跟你争?” 教主捏捏他的面颊:“他们不敢跟我争,他们没我厉害。” 小君可爱的睁大眼睛:“是吗?可是有人说『富有四海,君临天下』是每个真男人的梦想,他们因为怕您,就不跟您争了么?” 当时教主好半天没说一句话,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将目光移过来,认真的看了赵庭渊一眼。 那一刻,真犹如百年般煎熬。 那一刻,赵庭渊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只怕是尽了。 “只怕是我过于托大,无意中得罪了谁吧。”赵庭渊悄悄的避开这个问题,许久,怅然的嘆出一口气来。 沉默了好一阵,赵麟海突然道:“父亲,让我跟您一块去吧,多个人多份照应。” “不。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能去。”赵庭渊低下头,眼睛中又出现不同寻常的精光,“这一去凶多吉少,你母亲只怕是劝不住,定要跟我去了。如果你再去,小君又那么小,赵家的这点香火,可不能在我手中断掉。” “难道留我们两个小孩子在总坛就安全吗?”赵麟君激动的几乎喊出来,“无依无靠无跟无基,只怕你们还未到湘南,我跟小君就……” “所以要安排妥当了才能离开。”赵庭渊毫不犹豫的打断儿子的话,“早预料到这一天,我跟沐长老已经商量好了,让你跟他家的小女儿沐婷结成儿女亲家。我们走后由他们照应着,应该无恙。” 沐长老的大女儿是现任教主的正室,有这一层关系在,教主在位之日,沐家都不可能倒。 “沐婷!”赵麟海失声道,“那个丑姑娘,我不要!一点武功不会,私塾里一句话不说,我怎么可能娶她!” “你不想要,别人还抢着要呢!”赵庭渊厉声道,“莫说她家一世荣贵,能护的你二人周全。就那沐婷小姑娘,虽其貌不扬,说话行事却极为稳重,你犹不及,有什么不好!” 赵麟海只唿哧唿哧喘气,一句话不说。他平时性子极为内敛,轻易不动怒或高声喧譁。只是麟海自幼高傲,认定自己必然自己作主。而这婚娶乃人生大事,居然就这样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赵庭渊看他不语,却一脸倔强表情,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无法说服他,于是转而长嘆出声:“你这样,我们怎能放心离坛呢?难道我赵庭渊如此无用,竟要将一点香火,都要全然葬送在这里?” “死则死亦。有什么大不了的。”赵麟海嘴上犹自狠狠道。 “你是无所谓自己的性命。那小君呢?他才四岁,你以为留他一个人,他活的下来吗?” 赵麟海身子一颤,眼中的光芒慢慢的散了。 “算了,今日不谈,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赵麟海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父亲疲惫的表情还有摆手的动作。他咽了心中的念头,低头退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月朗星希的长夜。赵麟海望着一轮明月,想起父母即将远行生死不知,自己终此一生闺房无乐,不由泪水滚滚而下。 “哥哥,哥哥……” 小君拖了一个大枕头,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为什么你还不睡?小君没有哥哥睡不着……”小君将柔软的身子揉进哥哥的胸怀里,大枕头甩在了身后。 赵麟海心中空空荡荡,俱是“小君没有哥哥睡不着”,“你以为留他一个人,他活的下来吗?”等句子,只觉得天地之大,只有怀中这一人是自己的牵挂,而自己十二岁稚嫩的双肩,就要扛起着浮萍般脆弱的生命,两个人相扶相协的走下去了。 “小君,你也已经四岁了,不能天天在我房间里睡知道吗?不要老拿怕黑当藉口。”赵麟海悄悄藏了眼泪,假装严肃道。 “不要嘛~~小君要跟哥哥一起睡,哥哥好温暖,而且最疼小君了~~”四岁的赵麟君撒娇是绝活,他知道只要自己撒娇起来,父母或是哥哥,都只有投降的份儿。 “可是哥哥总要去做一些事情,将来也会离开你的……” “那小君就跟哥哥一起走,哥哥做什么小君就做什么,小君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哥哥……” 一辈子吗? 你可知道你的这句话,我要为之付出的代价? 也许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你的这句话,对我意味着什么。 赵麟海把弟弟柔软的身体深深的嵌进自己的怀里,眼泪就这么一颗一颗,滴到背后的泥土中去了。 第76页 第65章 有女沐婷 一夜无眠。 第二天,带着通宵未睡的通红双目去私塾,周遭的小儿喧闹似乎都听不见了,目光里只有那个娴静淑雅端然坐着的人物——沐婷。 这个沐婷,其实赵麟海平日里所知甚少。不仅因为她不美,而且极不爱说话,跟私塾里所有的人说话都不会超过十句。像赵麟海这种交游广泛的人物,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此时知道自己居然与她定了儿女亲家,这才好生把她打量了一番。 她今天穿了月白的袍子,虽然朴素却绣工精良。十一二岁的少女,身体还没有发足,一副风吹吹会到的样子。相貌极为普通,长得连自己姐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姐姐是现天地教教主的正室)。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不禁侧目——怎么说呢?她给人的感觉跟她姐姐很像。 大概感受到别人的目光,一直低头看书的沐婷也把头抬起来望向这边。赵麟海微微觉得尴尬,但像他这种人是绝不会避过头去的,于是也就坦然的迎着她的目光,倒看她有何表示。 果真女儿家。在赵麟海清澈含蓄不带丝毫扭捏的目光下,沐婷早早的败下阵来,她红着脸对赵麟海点点头,说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赵公子,早。” “哼!果然是知道了。”从对方的表情里赵麟海立刻体会出这层意思。想到这个貌若无盐的丑女将会成为自己的妻室,赵麟海无论如何脸上也露不出笑容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就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沐婷倒似呆了一呆,不过随即调用了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态来,伪装了心中的不安。 只一瞬间,她又仿佛回到了刚才旁若无人的清幽世界里,安然读着自己的书,娴静淑雅,端然而坐。 赵麟海悄悄把她挂在眼里。 “倒有点意思。不愧是沐家的女子。”赵麟海心里暗度。不过一想到自己和她的关系,脸上又不禁倒寒起来。只觉得这个女子分外讨厌,恨不能撕碎那张淡然的面孔心里才痛快。 沐婷自然不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只专心拿着自己的书,目光温柔的在纸页上游弋。 一会儿先生进来了,众小儿安静了些,随着先生的教书声摇头晃脑起来。 这一日竟十分的不宁。赵麟海只觉得眼前的字蹦来蹦去,不是窜行就是颠倒,读了半天也不知所云。一会儿想到父母即将远行的前途未卜,一会儿想到小君年纪尚小不知如何保得他周全,只觉得胸中一口悒郁之气难以疏怀,恨不能冲到外面去大喊几声。 “赵麟海,你来解释一下刚才读的那段话的意思。” 先生的目光幽幽的传来,让他心中一凛。先生对自己最是器重,凡事最喜欢提点他来作答。而今天…… 似乎连先生也发觉他的焦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提醒他。 刚才读了什么?赵麟海茫然的站了起来,感觉众人诧异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而那个人的目光,竟是如此的醒目,在众多暧昧不清的目光中,清泉一般流泻。 正要硬着头皮告先生不知,忽然一个娃娃的哭声远远的传来,然后又听见一声“噗”倒地的声音,那个哭声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就是越来越清晰的近了。 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进来,小小的脸上俱是泪水。 “小君!”赵麟海眼中再没有别人,立刻扑过去把弟弟抱在怀里。那个小孩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又摔的灰头土脸的,十分的容貌也只剩下一分,十分的难看。而不知为了什么,大家都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看那个小孩把清俊的赵麟海紧紧的抓住,眼泪都抹到对方的胸膛上。 众人都知道赵麟海有个弟弟,宝贝的不得了。想来这个就是了。但不知为何哭成这样,而且居然从家跑到私塾来——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问。 不一会儿赵家的僕人也追过来了,看着大公子连忙请罪:“小的拦不住二公子,他一路从家哭着跑来,就说要找哥哥……” “你一个大人还拦不住一个小孩吗?”赵麟海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里充满了怒意,那个僕人吓得浑身一激灵,就再说不出话来。 看这小子哭成这样,大概是知道父母的事了。只奇怪父亲怎么会把缘由都告诉他,这么小的小孩骗骗不就得了?赵麟海心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左使的两个孙子都在私塾里幸灾乐祸的看着,断然不能让他们看出徵兆来。赵麟海扒拉着弟弟的小脸,让对方看向自己:“小君,你是来找我的吗?” 那张灰扑扑的脸上泪水纵横,真真我见犹怜:“哥哥……哥哥……阿爹他说……” “这就是你弟弟赵麟君吗?”一个轻柔的声音插了进来,月白的身影出现在旁边,“好可爱的小孩,真讨人喜欢。只是不知为什么哭成这样?” 大概看见了外人,小君眼中的泪水缓了缓,只用一双秋波般的大眼睛清澈的望着对方,混不知此人为何插话进来。 赵麟海不禁皱皱眉头。但也欣慰小君止住了哭,而且没有说出不当的话来。 沐婷温柔的目光抚摸着小孩的面容:“小弟弟,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你看,大家都看着你呢。” 小君这才发现私塾里原来有这么多人,不禁往哥哥身边躲了躲。 沐婷走过去,轻巧的握住他的小手:“来,跟姐姐出去洗洗脸,漂漂亮亮的再跟哥哥说话好不好?你也不希望让哥哥看见你这个脏兮兮的样子对不对?” 小君果然大窘,这才发现自己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哥哥面前。“哥哥……”他急得又快哭了。 赵麟海胸中一股爱怜之意几乎要破将出来,他勐地把小君抱过来,紧紧的拥在怀里,大步向着外面走去。沐婷呆了呆,也跟着追了出来。 而小君,紧紧的依偎在哥哥的胸前,就像靠着一座山一样。 沐婷帮小君整理了仪容,果然看上去好多了。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含着泪水,看上去竟像是占了半张面孔般,晶莹无比。 “难怪教主喜欢,真妙人啊。”沐婷嘆了一声,将小君抱在怀里,细细擦他脸上的水珠。 一时间赵麟海觉得这一幕古怪无比。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关切腻爱的目光好像父母一样。而那个少女将会成为自己的…… 不由皱起了眉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多谢沐姑娘,小君一哭,我就心烦意乱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沐婷手下停了停,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停在对方脸上——她虽然其貌不扬,但赵麟海也不得不承认那双眸子生得却是极好,柔的像汪水一样,又清亮的好像能看透你的心思。 但不知为何,赵麟海心里无端的排斥着这样温柔的注视,就像排斥父母的安排一样——他转而对小君说:“小君,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哭着跑来找我?” 此话一出,那小孩的眼睛里又包满了泪水。 “阿爹今天来跟我说:他跟阿母都要出去办事,让小君乖乖的,不要让哥哥操心。” 果然是跟他说了。赵麟海心下一沉,虎着脸说:“阿爹和阿母以前也常常出去办事,你也没哭闹过,今天怎么了?越活越小了?” “不一样不一样啊!”小君扭着身体,眼泪涌了出来,“以前阿爹或者阿母出去,都是说:『小君乖乖的,让哥哥教你读书。』这次却说『不要让哥哥操心』,难道他们不要小君了……” 赵麟海听见一声倒吸气的声音,他抬头看着沐婷——而对方也正看着他,满眼全是惊异。 这小孩的直觉和敏感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孩子了!赵麟海心中暗嘆,嘴上却说:“尽胡思乱想!阿爹和阿母怎么可能不要你?就算不要你了,连我也不要了么?他们再不回来了么?” 小君呆呆的望着哥哥,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破涕为笑。那擦着眼泪的害羞表情,让赵麟海忍不住把他抱过来,搂在怀里细细的帮他擦眼泪。 “是我想多了……不过阿爹跟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好奇怪哦,让我禁不住多想了……哥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赵麟海手下不禁顿了顿。 天!难道他看出了父母眼中的不舍之意?如此说来,这种局势到底能瞒住他多久! “不会的。小君最乖了,小君以后每天晚上都祈祷,祈祷爸妈赶快回来,爸妈就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赵麟海若无其事的哄着弟弟。 “恩!小君一定会每天乖乖的,练功还有读书还有祈祷,爸妈回来后,一定更加喜欢小君!”孩子的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天真烂漫。 第77页 赵麟海心下一酸,不由背过脸去强忍情绪。这一扭头,正好又和沐婷打了一个照面。 沐婷连忙扭开头,不过,刚才那怜悯痴迷的表情,已经被赵麟海看到了。 他心中一通厌恶。 “沐姑娘,刚才的事晚生谢过了,只是现在是家务事,还请沐姑娘稍微迴避一下。” 沐婷脸上一红,也觉得呆在此处不合适,于是站起来告辞。她走出几步,微微顿住了身子,半侧头道:“伯父伯母不在家,如有什么不便,可到我家来。我父母……很是喜欢你……”说完这些话,她脸上飞红一般,连忙快步走了。 哼!只为你这一句话,我死也不会登你家门求平安! 我赵麟海岂容他人怜悯! 他本来对沐婷悉无映象,既谈不上好感也无恶感,但此次几番事情一搅结,竟无端对这个女子生了几分嫌恶。只觉得自己虽有浩瀚之志,却苦于年小力弱,不仅不能保得自己周全,还要让一个女子来可怜!想到此伤心处,他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小小身体—— 天地虽大,我唯你一人尔! 小君从哥哥的怀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那个少女离开的背影。悄悄问:“哥哥,那个人是谁啊?她人好像很好的样子。” “不相干的人物。”赵麟海平静的说着,眼睛再不望向那边一眼,“不过一个路人甲,不必挂心。” 第66章 虎羹宴 总坛大宴。 赵家两幼儿作为右使的外围势力,本来无权进入宴厅与教主畅饮,但幼子赵麟君深得教主喜爱,赵麟海又是沐家准女婿,有了这层关系,竟也双双进入主宴厅。而粉雕玉琢的赵麟君,更是被教主如掌上明珠一般领在身边,万千荣耀,聚于一身。大家或羡慕,或嫉妒,或感触,或讥讽的目光来来回回闪落在二人身上,多少细密心思,都隐藏在一片欢声笑语背后。 夜渐渐浓了,华厅里的喧闹也渐渐入了高cháo。 “上虎羹!”教主来了兴致,浑厚的嗓音点燃了黑夜神秘的悸动。 虎羹,是一道菜,一道天地教才能见到的菜。 因为天地教习武方式特殊,越往高层就越是兇险。为了聚精气修内力,需要吸食练过天地教武功人的肉体或是精魄。所以天地教古来形成一道不成文的规定,凡天地教教徒在外身死,一率收回尸身为族人分享。族人也需感激天降恩赐,秉承遗者遗志,心存“为故者活下去”这样的感恩。所以外界看天地教行为乖张不可理喻,天地教教徒却视此事为神圣行为,自认无愧于天。 而虎羹,正是这样一道奇妙的菜,只有主宴厅里的权贵人士,才可分享的美妙物品。 “虎”者,王貌。非一般人不可以入菜。非一般人不可食用。 所以当这道菜上来的时候,众人的眼睛里都闪现出一些颇耐人寻味的东西,想着那盆钵下藏着的灵魂与肉体,心中缓缓流过丝丝的…… 赵麟海望着那看上去无比普通而又无比神秘的盆钵,一丝苦笑,缓缓的溢过嘴角。 那些仪式和祷告,都变成了云外之音。脑子里清清楚楚存在的,只是昨天晚上死士传来的消息:“少主,主人还有夫人,都不幸身亡了……” 父亲还有母亲,都去了…… 都去了…… 都去了…… 赵麟海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仿佛那沉沉的夜压下来,压下来,压在头顶上让他唿吸不得。而现在,这种沉重的黑色的压迫感又回来了,他茫然的望着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至于那虎羹什么时候送到自己面前的,也完全不知。 “孩子们怕是头次看见虎羹吧,怎么?敢吃不敢?呵呵,沐家的丫头,赵家的小子,你们敢吃吗?” 一双眼睛远远的望了过来,那豪气勃发的笑声中似乎有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谢教主恩典。” 声音仿佛是别人发出了,赵麟海没有任何记忆自己说过类似的话。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躯壳在另一方看着自己,看着那个叫赵麟海的木偶无表情打开小钵,望着里面的肉羹,一勺一勺,毫不犹豫的塞进了自己的嗓子眼里。 沐婷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尚且年幼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理智与情感在撕扯着自己的意识,一种大汗淋漓的感觉让自己几乎要呕吐出来,灵魂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谁来救救我!”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赵麟海望了过去——也正好看到,他毫无表情的把肉羹一口一口塞在嘴里。 那种呕吐感更加强烈了。 教主幽蓝的目光更加深邃了。他注视着那个凤目剑眉的男孩,手指无意识的在虎座上轻轻扣击着。 “好小子,果然真男儿!”看着赵麟海不停歇的把面前的肉羹全部吃尽,教主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第一次看见虎羹就能够面不改色吃下去的人,你第一个。来!赏赐!” 于是,另一份虎羹送到了赵麟海的面前。 赵麟海大笑,他端过旁边的酒豪饮了一大碗,“砰”的一声,将空碗掷的远远的。 “好酒!好菜!好宴!”大概酒太烈了,他眼底竟有些泪花:“真真畅快淋漓!” 于是他又埋下头去,狼吞虎咽起来。 大概他的表现激起了大家的豪情,场面上再次热闹起来。耾筹交错着,人们撒着欢的想把自己灌醉,把对方灌倒。 这其中,只有沐婷的目光微微痛苦着,无声的望着对面那个人。而对面似乎也有痛苦丝丝抽离着,传递了过来。 等到赵麟海把第二碗虎羹吃完,那道探询的,深幽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事实上,教主正在逗着身边的小人儿。 “小君,看见哥哥那么勇敢的把虎羹吃下去,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小君还没有开始练功,小君不需要虎羹来增加功力。” “不是让你练功,是让你练胆。你敢不敢吃?” 那粉雕玉琢的孩子犹豫着,太过幼小的他还不能理解人们对虎羹的狂热,不过既然哥哥都这样做了……他犹豫着,慢慢的揭开教主席面上的钵盖…… “启禀教主,我弟弟他太过幼小,这样的东西食下去只怕阳气太盛,消受不起。还请教主免了他的恩典。” 那威仪的眼睛又闪了闪。“既是恩典,但吃不妨。” “教主!”一向内敛的少年大叫了一声,也只一声。他望着那君临天下的那个男人,倔强的望着。 他眼中剑芒一凛!“赵麟海,你若是不想你弟弟食虎羹,那就代他领了恩赐吧。” 他无比倨傲的望着对面的小小身影,一字一句道:“到我面前来,跪着,把它吃下去。” “领命。” 赵麟海低下头,膝行到教主麾下,接过宫人们递过来的小钵……在教主灼灼的目光下,一口一口,艰难的下咽着这肉羹。喧闹的厅堂,竟然奇异的保持了安静。 “这小子,是个人物。” 沐婷本来一直紧张的看着那麾前长跪的少年,不经意听见旁边发出这样幽沉的感嘆。她怔怔的望着爷爷,看着他那睿智的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那个少年。 “日后必成大器。”老人胸腔里发出荷荷的低沉笑声。 既是天下至尊的美味,也是天下至恶的存在。赵麟海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需强忍着才不至于呕吐起来。 “秉承亡者遗志……” “凝聚日月精华……” “天为精魂,地为形体……” “亡者长生,志誓长存……” 为死者祷告的话一句一句清晰的在脑海里滑过,隆隆的声响,仿佛是雷鸣般,将整个灵魂凝聚,凝聚,再凝聚,凝聚成铁一般刚强的意志。 “父亲,我一定会秉承你的遗志!” 赵麟海一口一口,把父亲的肉身,精魄,志向,抱负,都吃了下去。纤薄的少年体内,有巨人在疯长。他需拼命压低头,才能将自己灼热而又仇视的目光,隐藏在小小的身体里! “这个虎座,註定是我赵家的东西!” 第67章 嫉妒是罪恶之源 糙长鹰飞,一转眼,八年过去了。 “小姐,小姐!” 一个少女急急的跑过来,在长廊中穿行。刚才还静静坐着的沐婷连忙站起身来,叫住自己的婢女。 “小瑛,宫里不让大声喧譁的,我警告过你多少次,怎么还……” 第78页 “小姐,他们出来了!”小瑛忽然这样说道,于是,沐婷将要说的话,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没了下文。 深吸一口气,还来不及做何打算,一群人已经沿着长廊走过来。虽然之前已经千百回的算计过,可是真到面对的时候,沐婷还是不知如何是好。避无可避,她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爹爹……” “呵呵,原来是婷儿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面来的是一个中年雅士,身体虽然清减,相貌虽然儒雅,却气质高华,自带尊贵。正是沐婷的父亲,也是现任教主夫人的弟弟——沐常钢。 轻轻福了福:“姑姑让我进宫陪她说话解闷,正待要去。” “正好。赵麟海兄弟刚刚才见过教主回来,你也许久没见了,还不打个招唿?” 沐婷的心脏只当要跳出来,她眼睛不敢往上看,只对着父亲身后的那个身影福了福:“赵公子好……” “沐姑娘好。”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在青山绿水间仿佛琴弦拨动,“许久不见,妹子这番大了……” 他声音里似乎颇有感嘆。沐婷只觉得心里猫抓一般喜悦并痛苦着,她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正好碰到一双华光内敛的眼睛,自此——停了唿吸。 八年未见。 八年。 八年前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硕健威武的成熟男子,那凤目剑眉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而扩大的轮廓又将坚毅深深刻在雕塑般的俊脸上,端是威风八面,气宇轩昂。虽然年岁不大,已傲然有凤凰真龙之资——只待羽翼丰满,便可一飞沖天! 这样的男子,可不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想? 沐婷张了张嘴,却还一句话未说,就羞红了双颊,不得不再次低下头去,慌乱的心头鹿撞。 “呵呵,这就害羞了?那晚上麟海到我们家吃饭,这小妮子可怎生是好哦……” 沐常纲自然明白女儿的心事,只不点破,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沐婷低着头,只觉得面前过了好些人,好些影子遮住了阳光又还给她阳光。只是这些人是谁,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眼睛最后看见的那个男子,已经夺走了她的魂,她的魄,其他的人或事,都已经不想知道了。 然而,一双皂靴停在了她面前,停了好一会儿。 她恍惚着感到日光久久的被什么事物挡住了。正要抬起头来,忽听见远方有人喊道:“麟君,你在干嘛?怎么还不过来?” “嗯。”面前的阴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急急的跑开了。沐婷抬起的眼睛只能够看到他纤细的肩膀和腰肢在面前一闪,那高高梳起的墨色长髮泻了一地般,华丽了背影。 这一年,赵麟海二十四岁。 赵麟君,十二岁。 沐府。家宴。 居然教主,教主夫人和世子战天全部到场,沐家可谓挣足了面子。 沐婷还记得八年前的最后一眼也是在一个宴会上,主角们全都没换,一转眼八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上次的虎羹宴后不久,赵麟海就递交了请战书,申请外放做事。十二岁虽然太小了一些,但教主一句“多出去歷练歷练也好”,就淡淡的放行了。沐婷被窝里偷偷哭了几回,跟姑姑哀求了几回,却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只能看着心中挂念的他,远走他乡。 只是,没想到赵麟海死活要带着赵麟君去,也没想到,赵麟君死活要跟着赵麟海去。 这两兄弟的情意,外人不理解,外人也无法改变。 教主本已认赵麟君为义子,想留在自己身边。这一变故实在出乎意料,只好年年催二人早归。偏偏这赵麟海又是一个倔性子的人,坚持“无功不返乡”,于是这四年二人居然一次没回过总坛。日子晃悠着进入第四年,赵麟海声名雀起——只因他如此年轻,居然破了少林寺达摩堂首僧的内功,在江湖武林榜上大大的书写了一笔。天地教赵麟海的名字,一瞬间传遍了江湖。 这样的奇伟男子,果然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么? 沐婷恍惚着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她一直晕红着双颊,面前的食物,也完全没动。 “沐家的小丫头,以前是这么拘谨的一个人吗?” 一个带几分玩味的声音传来,大家一阵闹笑。沐婷脸上不禁又红了几分:“姑夫……” 教主哈哈一笑,对夫人说:“你家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平日里被私塾里的师傅评价为『女中丈夫』,战天也时常夸奖她。却不想这时候居然娇羞起来,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哈哈哈!” 远远的,那个人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沐婷又一阵苏麻。只得赶快喝了一杯酒,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这些细节,至少有三个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战天缓缓的将目光从沐婷身上收回,望着自己面前的酒碗,许久,一饮而尽。 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本来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但只要赵麟海出现,自己就光芒不再。孩童的时候一样,私塾的时候一样,等到他回来了,还是一样。 父亲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赵氏兄弟,说他们多好多好,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在他心里也永远不如那对兄弟。永远。 战天无端的恨了起来。他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赵麟海,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时候,沐常纲忽然站了起来,对教主道:“教主陛下,这次赵麟海载誉而归,大壮我天地教声势,似乎应该赏赐他一个功名。” 战天心中一颤,不由看向父亲:自己尚无功名,难道这也要成为两者的区别? 教主似乎已有熏意,他轻轻敲着扶手的木材,微笑不语。赵麟海连忙站起来,长鞠道:“教主,沐护法,麟海此去少林,并不是为谋取功名,而是单纯的想跟对方以武艺比较。属下认为不应该为此受到封赏。” 沐常纲心想:“你这个傻小子,你若没有功名,我家沐婷怎可能下嫁与你。我是在给你讨亲啊,你干嘛自己拒绝?”教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也不理睬二人,只看着沐婷说话:“婷儿,姑夫问你一句话,你觉得赵麟海应该得到功名吗?” 沐婷一听父亲的提议,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现在教主忽然问起自己,摆明了是让自己选择点头或是摇头——可是,这又怎能是一个女儿家能够说的? “教主圣明,其实教主心中早有安排,又何必让婷儿替您说出来呢?” 这一句话答的巧妙,不仅免去了自己的尴尬,还顺便捧了教主。赵麟海本来低着头,此刻也不禁抬起头来看了沐婷一眼。 “呵呵。那就封赵麟海南辅将好了,在沐常纲下做事吧!” 南辅将,即四大护法麾下的副手,原是教内顶尖的职务,赵麟海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这个职位,大家都不禁惊唿出来,连连向他道喜。 就连沐常纲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嘉许的看着未来女婿。 而又有那么几个人,目光是奇怪的。 比如战天,比如教主,比如赵麟君,比如—— 赵麟海。 恨! 真是恨啊! 战天已经完全醉了,他出恭以后,几乎找不到回厅堂的路。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所有的人都恭喜他!所有的人都在羡慕他!为什么是他! 他跌跌撞撞的在长廊里穿行,感觉心中的烦闷像是cháo水一样,急切的想要涌出来。于是他趴在一块假山石边,大吐特吐起来。 “你……还好吧……” 一个正在变声期的沙哑声音响了起来,一双手悄悄的按上他的嵴背,缓缓揉动着,将一股温暖的气息送进他的体内。 立刻就舒服了好多。战天回过头来,道了声谢。 然而脸色又立刻变了,只因为身后的人,是赵麟君。 骨肉相连,赵麟君跟哥哥本有七分相似。而不像的那三分,是把硬朗敲碎了,磨成粉,用水化开,再细细的用工笔描过,每一分精緻到了极点后,再用韶华凝固住的美貌。如果说赵麟海是如同太阳一样存在,让周围的事物都被光线刺伤,那赵麟君就是仿佛月华一样的存在,让所有的美丽,都凋萎一般失去颜色了。 都是,让人想毁掉的完美。 “战天哥哥,你好像喝了很多酒,我让婢女们给你拿些醒酒的东西吧。” 模煳的视线里,仿佛是赵麟海轻蔑的目光:没出息的傢伙,居然喝醉了…… “谁要你好心啊!!!” 战天一拧胳膊把对方甩了出去。赵麟君吃惊的望着他。 第79页 “你以为你是谁啊?真他妈的噁心,对我装怜悯装好人是吗?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少他妈装蒜了!”战天走过去,对着地上的人就是几脚。 赵麟君没想到战天会忽然这样。他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连真气都没布,就被战天踹翻在地上。 “战天哥哥,你……呜……” 麟君印象中的战天,还是八年前那个疼爱自己的大哥哥,现在忽然没头没脑的打了自己,他心中除了委屈难过,更多的却是迷惑——大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花园里这般喧譁,很快一众人就赶了过来。 “麟君!” 一个旋风般的人影抢了过来,一抬手,肩头一撞,就从战天身边夺走了麟君的小小身影。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般的畅快迅速。若不是有极高的武功打底,在战天手下救人,本不可能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战天似乎也颇意外这一变化,正在发蒙。忽然一个耳光从天而降。 “畜生!看你干了什么!” 夜空中仿佛一道闪电,擦亮了父亲狂怒的脸。 “我……” 又一道闪电轰然落下,打的他嘴里一片腥臭。“没出息的傢伙!”那个男人低吼道。 大概是酒,大概是痛,总之战天眼中迸出泪来。 为了他,你打我!你如此打我! “父亲!我才是你的儿子!不是赵麟海!也不是赵麟君!”想怒吼出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不受控制的让身体摔倒在地上,腥臭的东西缓缓流过嘴角。 赵麟海……赵麟君…… 当他擦去那带着屈辱的腥味时,感觉施虐的恨意在心中疯长。 想毁掉的…… 想毁掉的! 第68章 受辱 “哥……战天哥哥为什么要打我……” “别理他!那个疯子!我们一回来他的目光就十分异样。” “可是战天哥哥以前对我很好……难道小君不如以前乖了……” “小君乖,小君是世界上最好的。” “我想去找战天哥哥问清楚,他为什么打我……” “不许去!那个疯子,永远不要让他靠近你三尺以内!” “可是……小君想……” “总之不许去!” 赵麟君在床上翻来翻去,身上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心里。他知道战天已经被关了禁闭,虽然所有的人都说战天不对,但心里却模模煳煳觉得不应该这样——战天不应该无缘无故打自己,而这点小错也不至于被关禁闭。 “一定是小君做了什么,让战天哥哥生气了。小君去向教主求情,战天哥哥就会对小君好了。”他心中这样想。 于是,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三天,赵麟君还是忍不住,跑去找战天了。 同时,一张密报送到了赵麟海的面前。 “沐大人,我想请假,家中有变。” 赵麟海脸上有不容拒绝的决断,紧绷的肌肉仿佛一瞬间会爆裂。沐常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反而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拿起了茶杯。 “是赵麟君的事情吧。” 赵麟海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很快恢復了平静:“大人料事如神,正是家弟不见了。还请大人开恩,容我回去料理此事。” “他那么大的人了,还用你事事帮他操心?” 沐常纲索性落座,用杯盖缓缓拨拉着茶叶:“赵麟海,八年前我就意识到你是个人物,你的智谋,武功,忍耐,和毅力,都是同辈里拔尖的。但是我不明白如此聪明的你,怎么会在赵麟君身上就如此煳涂——明明你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你的性情也大变,为何赵麟君还跟八年前一样,单纯天真如幼童?这是你一手回护的,对吗?” 赵麟海脸色不变:“请沐大人速准属下回家。” 看赵麟海还在坚持,沐常纲不免心中有气:“赵麟海,你这样护着他,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知道吗?这样的他,是无法一个人在天地教生存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一个人!” 赵麟海勐地抬起眼睛,那眼中迸裂出炙烈的光芒。 “是的,是我故意这么做的!如果有人想伤害他,我一定在他受伤害之前把那个人干掉!如果有人想欺骗他,我一定会狠狠的报復直到他不再伤悲!如果有人砍他我一定会用手去挡!如果有人踢他我一定会踹断对方的肋骨!他的苦我都替他吃!他的泪我都帮他流!他的罪我都替他背!” 赵麟海拂袖而去。 你……这样关心着他吗…… 沐常纲不知道自己的茶杯何时掉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茶水已然沾湿了衣襟。 “战天哥哥……”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潜进房间。 战天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感觉一双小手正在黑暗中摸索过来。 “谁?” “是我啊……小君……” 那个孩子,还叫自己小君吗?战天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这样人为假想敌把自己折磨了许久,战天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情感都在疯狂的边缘。 “战天哥哥,他们打你了吗?你的衣服,怎么都碎裂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快哭了,那变声期的沙哑声音让人升起一种想凌虐的冲动。 要告诉他吗?碎裂的衣服,还有身上的伤,都是因为恨他!恨他们兄弟俩才形成的!在对自己的施虐里产生的快感和痛苦,他怎么会懂! “战天哥哥,其实小君一点都没有怪你,也不想你被关禁闭……小君跟义父求情好不好……小君求义父放了你……” 求那个男人吗?是的,他一定会听你的哀求,放了我的。你是他的心肝宝贝,我在他心目中什么都不是。 战天还似乎记得那天,父亲把自己拷在这铁链上时,那冷酷的表情。 “听着,赵麟君不是你可以动的人。你伤他的每一分,我都会让你十倍的偿还。” 这——就是——你对亲生儿子的——爱吗? 战天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又助长了这样的疯狂。他看着月光里嵌着的小小身影,心中充满了越来越大的恨意—— 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 “小君。你先别去找父亲。我身上好痛,你先帮我解了铁链好不好?” 声音出奇的温柔,好似红着眼睛静静爬行的毒蛇。 “开锁吗?小君有学过哦,但不知道成不成……战天哥哥你很痛吗?一会儿就不痛了,你先忍着……” 战天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是的……一会儿我就不痛了……因为痛的人……将是你……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的声音,赵麟君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唿。他扑上来,七手八脚的帮战天脱离铁链的束缚。 战天动动麻木的手脚,一声类似快感的呻吟不自禁溢出了喉咙。 “战天哥哥,你的衣服都撕了,我给你找一件新的吧。” 战天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蜿蜒出一丝恶魔般的冷笑。“小君,你知道吗?衣服碎了……有碎了的好处……” 他忽然撕下衣服碎裂的一角,闪电般的塞在赵麟君的嘴里! “呜!” 小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碎的,颤抖的惊唿,就被战天用布条捆住四肢,绑在了铁链上。 “啊!”赵麟君身上的衣服在一瞬间被撕成了碎片!他细白光滑的身体,静静的沐浴在月华淡淡的青辉里。 “我说过,衣服碎了……有碎了的好处……” 战天埋下头去。 那布条绑住的细瘦四肢,在月光里无助的颤抖起来。 铁链发出冷酷无情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蜿蜒邪魅的毒蛇爬行。 “啪!” 死士脸上被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通红的指印和嘴角的血丝看上去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我不是吩咐你看死小公子吗?怎么会丢了!” “小公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跟着他,他把我们耍了以后就消失不见……” “饭桶!连个孩子也搞不定!” 赵麟海罩上黑衣,带着家丁就往外走。迎面走来沐婷,这一刻她却出奇的冷静。 “赵麟海,你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父亲正在派人手帮你找人。但你不要去,你失控的情绪反而会坏事。” 第80页 赵麟海静静的听她把话说完,抬脚就开始往外走。 “赵麟海!”沐婷转身大喊,“你的保护会害了小君的!” 赵麟海的脚步只顿了顿。 他施展起轻功,消失在夜幕里。 “父亲,母亲,听说小君来了?” “战天哥哥……” “小君!嘻嘻,小君真好玩,来,亲哥哥一口。真乖,哥哥也亲小君一口。” “战天哥哥,我也想去私塾,你带我去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去找麟海?让他带你去啊。” “唔……唔……父亲说我太小了,还不到岁数……” “呵呵,你是想跟哥哥一起上学吧,小粘屁虫!我告诉麟海去!哈哈!” “不要不要!哥哥不喜欢我粘他!你一定不要告诉哥哥啊!” “哈!被我抓住小辫子了……怎么办?再亲一下好了,不告诉麟海。” “啵!” “哈哈!小君嘴唇好软,像花瓣一样……” “小……粘屁虫……” 战天从麟君身上下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抓住对方的头髮迫使那张脸抬起来:“如果这样的事情,被赵麟海知道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他恶毒而又畅快的笑着。 那张小脸早已失去血色完全麻木了,他空洞的眼睛还有微张的唇都仿佛濒死的鱼一般生气全无。然而,当那句“被赵麟海知道”的话传进耳朵的时候,他纤细的身躯又慢慢的颤抖起来,颤抖着……颤抖着…… 战天拿掉他口中的布,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想喊吗?现在可以喊了。” 麟君颤抖着嘴唇看着他,早已干涸的眼睛里忽然又涌出大量的泪来,他大哭着,用破碎不堪的声音一遍遍的哀求着:“不要告诉哥哥,不要告诉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君,你是我的全部,你知道吗? 我为你活着,总有一天,也会为你去死。 如果有人想伤害你,我一定在你受伤害之前把那个人干掉。 如果有人想欺骗你,我一定会狠狠的报復直到你不再伤悲。 如果有人砍你我一定会用手去挡。 如果有人踢你我一定会踹断对方的肋骨。 你的苦我都替你吃。 你的泪我都帮你流。 你的罪我都替你背。 小君,你在哪里啊? 为何我仿佛听见破碎的哭泣,在黑夜里隐约的传来——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第69章 何日归来 你的苦我都替你吃。 ——如果,他所有的苦都是为你担当呢? 你的泪我都帮你流。 ——如果,他所有的泪都是为你而流呢? 你的罪我都替你背。 ——如果,他所有的罪都是为你而犯呢? 如果,你的爱註定是他堕落的根源。 你还会这样爱他吗? 你还会这样爱他吗? 12岁的少年忽然在某一天沉默了,他不跟任何人说话,躲避任何人的目光。他总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看上去像折翼的天鹅。 没有人知道原因。 教主的目光永远深邃的望着前方,赵麟海永远在工作中忙碌,战天依然在仰望着天空那不可能达到的高度。每个人似乎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赵麟君一个人而已。 他开始疯狂的练功。白天黑夜不停的练。以前哥哥让他练功的时候他总是撒娇着说“有哥哥保护就好”这样甜蜜的话,而现在,他换了个人似的把自己转进了车轱辘里。 很快。四年过去了。 向左使忽然神秘被杀。空出来的位子,几十双眼睛赤裸裸的盯着。 有人说是沐常纲,有人说是战天,还有人说,会是赵麟海。 这其中,赵麟海武功最高,智谋最高,功劳最高,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最不可能得到这个位子的人,也是他。 他不过是一只长得像凤凰的鸡而已,说白了,也还是一只鸡。 人们窃窃私语着,等着好戏上演。 而这个时候,某天的傍晚,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几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哥,我学会天地教武功第八层了。” 说话的少年放下空碗,在离开之前说了这样的话。赵麟海以为自己在幻听,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这是赵麟君四年来说的唯一一句话。 哥,我学会天地教武功第八层了。 赵麟海心中涌动着难言的激动,他几乎是立刻冲出去追上那个身影,掰着他的身子使对方面向自己。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赵麟海觉得自己激动得舌头都不直了。 16岁的少年静静望着对方的眼睛:“我说,我学会天地教武功第八层了。” 你肯说话了吗?你终于肯说话了吗?! 赵麟海的指甲几乎深抠进少年的肉里。 “痛!” “啊!” 看着对方脸上浮现出真实的表情,赵麟海惊吓般的张开手指。 “麟君,你肯说话了吗?你要告诉我什么吗?” 16岁的赵麟君——花朵般娇艷的颜色似乎永远没有打算从他脸上消失,尽管嘴唇苍白,眼神空茫,他依然在岁月里惊人的美丽着。那渐渐褪去的少年青涩和越来越掩不住的绝代光芒驻留在月华的两端,他只要静静的注视着你,你就会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悸动,会摧毁你所有的理智,让你甘心为了他,牺牲一切。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保护我了。” 少年那静静注视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终于绝情的离开了。他无视自己在湖面上投下的巨大波澜,只留一个暧昧不清的背影,在夕阳碎了一般的嫣红里。 不需要保护了吗? “那小君就跟哥哥一起走,哥哥做什么小君就做什么,小君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哥哥……” 我学会天地教武功第八层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一个人!” 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会离开的…… “好吧。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赵麟海听见自己嘴里发出这样的声响,尽管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但是他默认着,对着那碎了一般的嫣红背影。 “赵麟君因练成天地教武功第八层,封北辅将,于离护法门下效命。” “禀教主,赵麟君武功虽高,但并无功名,属下认为他并无资格担任北辅将一职。” “是吗?” 教主深邃的目光越发扑朔迷离了,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如果他打败了你,功名和空缺,是不是都有了?”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这样说。 赵氏兄弟,就这样分立于殿堂的两端。一个是烈日,一个是月华。 战天偶尔会站在父亲的身后俯瞰着这一切,然后,就会觉得眼睛仿佛烧灼般疼痛起来。 赵麟君,你足够聪明,你以为你冷着一张脸,两年不跟他说话,我就以为你心里没他,不再受我威胁了吗?你以为你练成第八层武功,比我更厉害,就足够站在这里向我挑战了吗? 你太天真了。 我绝对不会弄错的事实就是—— 你在我的手心,你逃不掉。 战天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这缩小的视野里,少年那修长的身影仿佛网中的蝴蝶,无助而孤独。 “赵麟君,恭喜啊,今天成为北辅将了。” 对方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想走。 “我这么热情向你祝贺,不给面子吗?”战天拦住少年的去路,很快凑到他耳边道,“今天看见你穿着辅将的朝服站在那里,真是分外的迷人啊~~~” 少年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他迅速抬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晚上到我府中吧,我给你庆祝。” 战天说完想说的,转身就走。他踌躇满志,他志在必得。 而他不知道的,是少年久久的呆立,还有那仿佛无法停止的干呕—— 这样也不能摆脱恶梦吗?这样也不行吗?! 那我到底为了什么练功?我到底为什么!! “麟君!” 赵麟海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长廊一边不停呕吐,立刻冲上去扶住对方。 而对方反而是触电般的把他的手弹了开去,厌恶般的把头别向另一边,不看他。 第81页 赵麟海心中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他也无法离开,于是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看着他整理了仪容,回过头来平静的望着自己。 “哥,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战天说要宴请我,庆祝我升北辅将。” “不许去。”几乎是惯性的,这句话又溢出了口腔。 少年滑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滋味的笑容。 “哥,四年前我就没有听你的,今天,也不会听啦。” 少年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他知道那个人碎了一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背上,可是他无法停下脚步。他知道自己再走慢一点,再慢一点点——眼泪就会如同泉水般涌出来,悔恨的哭声会一瞬间击溃自己的武装,让自己无视尊严,转身扑进那唯一珍视的人怀里。 四年前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 四年前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啊啊啊啊啊啊啊—— 灯红酒绿,耾筹交错。 少年的脸在艷光里孤高的苍白着,仿佛沼泽里绽放的无瑕白莲。 战天一杯一杯酒灌了下去,只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渐渐的热了,更热了。他忽然扑过去,抓住了少年一只脚踝。 他似乎抖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于是战天笑着,一点点爬过去,像是狩猎的豹子,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那眼中的欲望和残虐,赤裸裸的显露着,让人不寒而慄。 战天以为少年会怕,是的,至少四年前他真的怕过。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就像折磨濒临垂死的美丽天鹅一样,充满痛苦的快感。他非常希望现在少年也露出那时的表情,这样,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这会是勋章般的荣耀存在。 事实上所有正在寻欢的人们都已经停止了自己的狩猎,他们屏住唿吸等待着,等待天鹅发出那痛苦的悲鸣—— 然而,高cháo在这一刻哑然而止。 少年平静的表情一丝未变,他甚至主动捧过战天的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他站起身来,没有跟任何人告别,离开了。 战天跪在那里,一动未动。 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蜂鸣一般在四处响起。 赵麟君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就一句话。 “义父向我保证,我可以永远摆脱你的威胁了。” 第70章 教主的心思 “我听说,你对战天讲,我承诺你可以永远摆脱他的威胁了,有这回事吗?” 轻纱绿缦间有模煳的人影。赵麟君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呵呵,仗着宠爱,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什么时候给你这种承诺?” “义父是没有给过,可是小君讨一个恩典,义父不给么?” 赵麟君强笑着,似乎想撒撒娇,可是日久疏于联繫,声音和表情都怪异无比,完全不復当年盛况。 “惨惨惨。”教主一连说了三个“惨”字,纱缦里的头晃动着,似乎在苦笑,“这样的表情也想讨恩典吗?小君啊,先回去练习练习,再来练过吧。” 赵麟君脸色变了变,强作镇静道:“义父,话已经放出去了,您总不能让我收回吧。” “那我不是很吃亏?”教主笑声隆隆的传来,似乎心情很好,但不知为什么,赵麟君的背上却是一片一片的冷汗。 “赵麟君啊赵麟君,你知道战天当年为什么会被禁闭吗?” “因为他打了你。” “那么,你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恨你吗?” “因为我对他说:赵麟君不是你可以动的人。你伤他的每一分,我都会让你十倍的偿还。”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辱你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管吗?” “……” 声音如山一般沉重的压了下来,赵麟君抬头看了一眼那床缦,第一次觉得教主的身影,是如此的遥远……遥远……遥远…… “因为,我等着你来求我。” 男人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结果——你让我很失望。” “过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容拒绝的命令。赵麟君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站在那纱缦前。 帘掀了起来,那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然后来牵自己的手。 赵麟君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立刻就被更大的力气扑到了纱缦里。层层叠叠的纱缦覆盖在他身上,缠绕着他,在他耳边低语,然而他的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抗拒着,无比的僵硬。 男人从纱缦里捞起他来,注视着。“小君,你知道这个天底下有多少人等待着我的临幸吗?你这样的态度,说真的让我很不满意。” “我求您……”赵麟君无意识的呢喃着。 “你说什么?” 一瞬间他眼中仿佛有了真正的悲倲,仿佛抓住救命稻糙一般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袖,“我求您放过我好吗?我求您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男人小心的把他的手从整洁的衣袖上扯下来,他认真的看着少年:“你知道吗?我特别不喜欢强迫人。如果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动你一根寒毛的。” “所以,”男人缓缓的躺在纱缦间,手枕着头,目光深邃到几乎幽蓝,“我会劝服你。” 少年看着男人。 “我知道,你哥哥一直……很想得到向左使空出来的那个位子……” 男人不再说了,他闭上眼睛,感觉纱缦越来越明显的,传来那个人的战慄。 唇边,一丝踌躇满志的笑容,跟战天是那么的相似,在另一个相似的时空里。 “现在,脱掉衣服,躺倒我身边来。” 男人简短的命令着,微妙的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如果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失过一次的身子,再失一次,原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第二天,赵麟君疲惫走进家门的时候,依着门就这样幽幽的流下泪来。情愿,不情愿,有什么意义?自己练到第八层武功又有什么意义?那么辛苦的坚持还是毁在一张倾城的脸,绝世的武功也抵不过权势二字的重压。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坚持什么呢? 哥哥为昨夜的不归焦急得发狂,赵麟君看着对方充满血丝的眼睛,忽然觉得很好笑。 那么拼命想要保护的东西原来保护不了,他如此可笑,自己也是。 还好。是最后一次了。 赵麟君在对方的盛怒中平淡的提出想搬出去的念头。他的理由很简单:“我也是辅将了,应该有自己的府邸。” 依稀中哥哥似乎非常伤心,他抓住自己反覆说着什么“要一辈子在一起”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自己真的说过吗?好吧,就算说过,那赵麟君的一辈子已经在12岁的时候结束了,现在活着的这个不叫赵麟君,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背负着哥哥沉重的目光,赵麟君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走出了家门。他对着温暖的阳光笑了,同时觉得什么东西滑过脸颊。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哦”,然后静静的看着它,终于感觉到,总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 赵麟君很快在调教下找回自己当初的本事,风情万种,勾魂夺魄,他的腻声,还有媚眼,都仿佛是多年储藏的陈年美酒,稍稍施展就勾人魂魄。教主尤不不满足,他手把手的调教着少年——魔音怎么练~~~魔眼怎么用~~~男人果然没有失约,没过多久就宣布赵南辅将成了赵左使。赵麟海从此拥有了可以在虎座旁俯视一切的权力。 这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少年在早晨些许的阳光里凝视着他英武的身影,唇边,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的微笑。 赵麟海升上了左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人士,于是,婚娶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事实上也不允许他再拖了,沐婷比自己小四岁,却也是老姑娘了,她等了自己这么多年,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耽误人家。 沐家静静的等待着赵麟海下聘礼,可是,那个空荡荡的府邸里,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沐家开始急了,教主夫人亲自上阵游说赵麟海,连教主都说了他两句。可是赵麟海只低着头不吭声,逼急了他就说“我要看着麟君进洞房才放心”。忽然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们静静看着少年,古怪的目光好像他才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神灵。 麟君淡淡的笑了,说: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的事情与我不相干,我的事情,也与你不相干。 那一刻他心里真的感到锥心的痛,赵麟海抬起头来死死的看着他,一瞬间眼中瀰漫的灰色与绝望,是赵麟君对此最后的记忆。 第82页 昏昏沉沉的过了一整天,赵麟君推辞自己头痛,跑了出去。他在那条走过千百遍的长廊里穿行着,恍惚中觉得自己在这里看到过沐婷,那时他遮住了日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心中却失望的想着“这个女子很平凡啊”,但同时又觉得她脸上的羞涩很动人。赵麟君抬起眼睛望向那记忆里的一个角落,却意外的看见那里站着记忆之外的人。 “赵麟君,今天晚上回一趟家好吗?” 他似乎等了自己许久,拿着头盔的手在风中冻的青紫。 “家?你的家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不如来我家好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赵麟君觉得自己好像是笑了,是那种妖冶的笑,教主教的。 “麟君,回一趟家好吗?”对方还在坚持着,语气里有不容扭转的坚持。 于是不说话了。他感觉到异样。 给我个理由。 赵麟海伤感的抬起头来,一瞬间少年以为自己看见了眼泪。 那个家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我们……再也回不去过去了…… 第71章 错知·错过 彻夜,疯狂的饮酒,仿佛要把这辈子的酒都喝光一般,两个人赌着气想把自己灌醉。 赵麟海天生豪量,自然畅快淋漓的喝了痛快。赵麟君不常饮酒,这一番只暗暗叫苦——只怕哥哥还未尽兴,自己就已经醉的人事不醒。他暗暗运起神功,把酒气从毛孔里逼了出去,这样一来,自己倒变成千杯不醉了。 “麟君,你好香啊!” 赵麟海眼睛也直了,舌头也大了,他一个踉跄跌进少年的怀里,就此抱住嗅个不住。 “啧啧!真真稀奇了!人家女子身上有花香,麟君身上是酒香——麟君啊,你前世是酒仙么?怎么……嗝……可能怎么都灌不醉呢……” 赵麟君生怕对方看出自己作弊,只好也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顺势倒在麟海身边。 “原来还是醉了。呵呵,原来你故意的!嘻!”赵麟海仰面八叉的躺在地上,笑了一会儿,渐渐的没声了。 赵麟君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越发的清醒。于是他站起来,打算扶哥哥进去休息。 “沐婷……我要娶你……我应该娶你……我应该娶你的……”醉得人事不醒的人忽然大喊起来,让人觉得十分的可笑。 “知道啦。你要娶亲了——男人都要通过这种方式缅怀独身吗?”赵麟君忽然没由来觉得一阵憋闷,他赌气不去扶对方休息,只盯着他的醉脸,看能不能长出一朵花来。 而这样的怒视,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慢慢的柔和了。 他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都匹配他“烈日”的捍号。那浓浓的剑眉,细长的凤目,都犹如刀削斧噼一般嵌在深深的轮廓里,让人需仰视他的骄傲。这样的男子任谁都会迷上吧,连自己……也不禁…… “哥哥,喜结良缘,白头到老。” 他这样说着,轻柔的声音永远不会惊醒梦中的生灵。 “麟君……哥哥只有你一个人了……为什么要离开我……”梦中的人依然不安分的低喃着,仿佛有千种心事,只能在梦中述说。 “因为你要娶妻了,我不能永远当你的粘屁虫。”少年轻轻的说着,很认真的说着。 “父母临走时,将你託付给我……因为有你,我才有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你为什么那么狠心……” “就因为这样,才不想妨碍你。”少年用目光轻抚着对方忧愁的脸,恨不能抚平那悲伤。 “明明知道教主猜忌,才被派到那个地方,明明知道会身死,还是不得不去,父母用命换来的存活,为什么我们两个都不快乐……为什么都不快乐……” 少年温柔的目光渐渐散了,他的手指神经质的放到唇边:“你说什么……父母是被教主陷害死的……” “那个虎羹……虎羹……教主要看着我吃下去……我吃了……你的我也吃了……我绝不允许他们染指你的完好无缺……绝对不要……” 越来越大的惊惧仿佛空洞,在迅速成长。“你的意思是……那虎羹……是父亲……” 沉睡的记忆忽然爆裂出来,少年在无以伦比的惊讶中疯长了仇恨的花朵,他似乎看见那个男人运筹帷幄的脸,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虎羹——那张丑恶的,算计的,阴险毒辣的脸。 “你好狠……难怪你从来不留我过夜,原来是怕我报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少年对着无形中的敌人恨得咬牙切齿,自己一生的不幸都来自那个源头,来自他的欲望,他的贪婪。然而,他居然还害死自己的至亲!!! “那一天……我吃着虎羹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秉承父亲的遗志,登上虎座,成为君临天下的那个人……” “我想登上虎座啊……发疯一般的想……” “到了那个顶点……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我们了……再没有人……欺负……” 赵麟君身子一震。 “是……为了我吗……” 少年动情的俯下身去,看着哥哥坚毅而又脆弱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唿吸越来越灼热,越来越迅疾,那烧灼一般的感觉滚烫了身体,驱使自己情不自禁的低下头,要…… “麟君,我多希望你回到12岁的时候啊……”醉倒的男人眼中终于流下泪来,原来,在梦中也是如此的伤悲。 这一句话,对赵麟君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直起身来,呆呆的注视着前方。回到12岁吗——回到12岁回到12岁回到12岁回到12岁回到12岁~~~“那个时候,你还如美玉一般完美无缺,心安理得的藏在我的庇护下,仿佛永远都在微笑。多好啊……你那么无垢的笑着……”男人脸上流下更多的泪。 12岁吗?那个时候还没有战天疯狂的眼神没有黑夜里可怖的阴影没有铁链刺耳的声音没有那恶梦般的剧痛没有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摇晃~~~~~“那个时候你没有冷漠的表情,没有阴郁的目光,不会说我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不会说我的事与你无关,麟君,你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变?为什么?” “我多希望你停留在12岁的韶华里永远对着我微笑永远……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赵麟君胃里一阵翻腾,他呕吐起来,搜肠刮肚的呕吐着。那腥臭的东西混着泪水一起流了出来,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永远……”梦中的男人还在低喃着,沾着泪水的嘴角蜿蜒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少年看着他,泪水一滴一滴,砸!砸!砸——砸在地上。 哥,我答应你,在你面前,我永远如同12岁一般美好…… 赵麟君疯狂的流着眼泪,拼命将呜咽掐死在喉咙深处。 没有那些伤害,没有那些背叛,我永远活在12岁里,永远单纯美丽的笑着—— 为我永远爱着,却又永远无法触摸的爱人。 “小君……你今天……似乎特别的有味道……” 男人发出最后一个呻吟,满足的躺在少年身侧,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怎么说?”少年似乎还没有从情事的余韵中恢復,慵懒的发出蛊惑的声音。 “总之,目光里有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像只小野猫。”男人胸腔里发出浑厚的笑声,指尖轻点对方的鼻樑。 “你被我诱惑住了吗?”少年兴奋的支撑起身子,娇媚的声音仿佛在吹动情慾的火焰。 “呵呵,你是不可能迷惑住我的,没有人可以。”男人得意的笑着,把头放到纱缦之间。忽然,他感觉自己有些困,而这种困意,似乎把他不可逆的朝着某个坑洞里拉过去—— “小君!你做了什么!”男人忽然惊慌起来。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豹子般的警惕性让他嗅出夜的危险,他不能够睡着的! 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涣散了。 “是魔音……魔眼吗……不可能的……” “是魔音魔眼。”少年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他似乎下了床,拿了什么东西,又返了回来。 第83页 一股刺痛感在颈部出现,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清醒,因此他看清了少年眼睛,那眼睛,因为嗜血,而幽幽的泛起了蓝光。 “魔音魔眼……是我教你的……不可能迷惑我……”男人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自己的绝技里,他拼命想睁大眼睛,但是已经不能够了。 “记得你说过,我和哥哥都是这个世界上不世出的武学天才。既然不世出,自然要有点真本事了。”少年华丽的声线忽然变得冷酷无比,一把一把的匕首被他随意插在男人身上,就好像厌倦游戏的孩子,脸上露出无聊而又冷漠的表情。 “为什么……”他挣扎的问出这个问题,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知道答案。 “因为——我哥哥想做你的位子,而你挡着了。” 男人喉咙里发出嘆息般的呻吟,他身体反射性的动弹了几下,终于,不再动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这是我们全家送你的礼物,你收好上路吧。” 男人死鱼般赤裸的身体上,插着四把,泛着蓝光的,精緻的匕首。 第72章 渐行渐远 教主被暗杀的消息,如同地震般撼动了天地教的根基。 各种势力立刻浮出了水面,大家的斗争,从暗地里争夺到了明面上。 “为什么不追查四把匕首的来歷?!”战天声嘶力竭的喊着,没有人理睬他。现在正是瞬息万变的时刻,没有人会想去研究,那四把匕首插在死人身上,是他妈的啥意思。 人走茶凉。这个世界永远那么冷酷——死人脱光了都差不多,管他生前穿的是龙袍还是袈裟。 最惨的是战天,事实上只要他父亲死了,他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没有人想知道战天做了什么到了哪里,因为下一届的教主绝对不会再姓战。只有赵麟君还记得他——少年在荒无人烟的小山坡上用精緻的匕首“安慰”了战天整整一个时辰,然后,战天就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给我的,我必十倍偿还给你。现在,你不欠我的了。” “你害死我父子,我到阴间也不会放过你的!”濒死的男人惨烈的喊着,体无完肤。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 少年将匕首轻轻插进男人的喉咙里,“噗”的一声,男人抖动了几下,死了。 “你知道吗?我最后插的这个位置,却是你父亲最先出现的伤口。”少年无情的凝视着那暗红的血液漫过匕首的幽蓝,“你比较不幸。很抱歉。” “是你,让我再也回不去12岁的。” 少年直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走过绿糙地,走过溪流,走过花海,世间万物都在他的绝美容颜下失去了颜色,就连微风也仿佛眷恋着美人不肯离开,一直轻抚他雪白的衣角。赵麟君,这世界上最冷酷无情又最风华绝代的尤物,终于,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与争夺教主之位同时进行的,还有紧锣密鼓等待举行的大型婚礼。赵左使和沐元老孙女的姻亲,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奇怪而又美妙的组合——仿佛战场上响起天籁的声音,乱世里盛开青白的莲花,人心忽然哗哗的倒向这边,反而使这场婚礼,成为天地教一等一的大事。 人们不由猜测,也许下一届的教主,就会出现在赵氏和沐氏这两个姓氏中。 人们更加奇怪的发现,从来都独来独往,阴郁沉默的绝美少年,忽然常常出没在张灯结彩的院落里,而他脸上的笑容,让世上所有的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赵麟君和赵麟海,不是早就分家了吗?” “是啊,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不好,以前他们在总坛,从来不互相说话。” “以前他们哥俩关系可好了。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赵氏兄弟和好如初的话……”议论的声音渐渐的低了,然而,一个越来越明显的谜底,在唿之欲出。 偏偏又有那不信邪的,要去挑拨赵麟君。 “赵麟君!我要同你比试!” 绝美少年微微歪着头:“你为什么要同我比试?” “你的辅将地位名不副实,我不服,我要打败你,取而代之!” 少年认真的看了他许久,一直看到对方脸红心跳,不由自主,刀也垂下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功夫的确有八级……”被少年这么围着转了一圈,骨头立刻都苏了,敌人呻吟着发出奇怪的声音,立刻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害怕于身体某处不受控制的变化! 少年自然也看到了,事实上他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变化,才用目光毫不掩饰的挑逗着对方。“不信,你晚上到我府中一试……便知真假了……” 媚惑的声音仿佛天籁传来,少年娇笑着离去。傻傻的敌人还在风中站立着,不知今昔何昔。 第二天。 “我只要赵麟海当教主,其他人当我都不服!”某人金光闪闪的加入顶“赵”大军——又过了几天,这个队伍越发的壮大了。 而另一人,更加的不服气了,他认定自己不会被赵麟君的狐媚引诱去,于是找上他,打算用武力确定自己在教中的地位。 “很好。我正愁没有人相信,我真的有绝世的武功呢。” 于是不服气的人很快躺在了地上。 “真没用。”他轻蔑的转过头去,留下一个宽袍大袖飘飘欲仙的背影。 当天地教的一大势力,东护法于洋倒入赵氏的阵营后,这场婚礼可以名副其实的称之为——教内的第一盛事了。 新任教主娶教主夫人,可不是教内的第一大事吗? 庄周梦蝶,却不知蝴蝶也在梦庄周——在蝴蝶的梦里,修长手指巧妙的翻动这芸芸众生的命运,他看着一切的变化,那一抹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微笑,就再也没从他的脸上,消失过。 终于,帮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很好。 这一生,终究为他做了什么,心满意足。 至于自己,已经残缺不堪的身体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自己依然美丽,依然能对他露出如幼童般纯真的微笑,不就够了吗? 那些夜里,赵麟君对着张满红灯笼的府邸会忽然笑出声来,然后泪就会丝丝地流下——让他感觉到,只有此刻的笑容,只有此刻的自己,是真实的。 而更多的晚上,他会在别人的床上度过,在失去意识的极乐仙峰里他也会高喊着“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不抱我”这样的话来。于是,伴随着泪掉落的还有海一般的怜惜,越来越多的人深陷入蝴蝶的梦里无法自拔,而他早已抽离了灵魂而去,只留一双无比美丽的蝴蝶翅膀,在颠倒众生。 一切,都如同预想中的顺利和成功。只是,越来越让赵麟君困惑的是,那个梦想中心的人,感觉却越来越遥远了。 对于赵麟君突然变好的态度,一开始赵麟海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婚期的渐渐逼近,那个完美的男人却越来越沉默了,有时候赵麟君跟他说话,他也完全不予理睬——是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难道是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传到了哥哥的耳朵里? 一想到这里,赵麟君就会觉得无比的害怕,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会觉得自己污秽不堪自卑到不敢站在气宇轩昂的哥哥身边。如果那些丑事都被珍视的人知道怎么办?赵麟君赤裸着身子在黑夜里瑟瑟发抖——那我只好自杀谢罪了……只希望他不要忘了我这个弟弟的存在……不要忘了,我曾经拥有的12岁……拥有过的韶华和童真……不要忘了,他曾经说过,他是为我而活的,他曾那么希望我们能够一辈子在一起…… 在一起…… 每当念及此,赵麟君就会觉得自己还有干净的一面,他的灵魂永远的忠诚于那唯一的一人,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为他绽放的笑容永远甜美如幼童,为他流下的泪永远都是甘冽似泉水。 然而,赵麟君的祷告没有发生作用,赵麟海的变化,的确是因为真相而起。 事实上他早就隐约猜到教主、战天和麟君的暧昧关系,但无法接受事实的他宁愿去忽略这是事实。而赵麟君的态度助长了这种奢望,让他感觉弟弟是完美的,干净的,永远都如同记忆里的纯真美好。而现实如此的无情——死士们一次又一次带回来的消息,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奢望。 他在凉夜里静静的坐了一个又一个晚上,早上僕人打开房门的时候,会发现满地都是碎瓷片,而他的手心,多了许多的伤口。 第84页 “没关系的,把屋子打扫干净就好。”他这样平淡的说着,然后强迫自己换上笑容,去迎接每天必到的那个身影…… 你的掌心不痛吗?僕人每次都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每次,她都无法问出口。 也许,心中的某个地方更痛吧。 僕人这样想着,扫着地上的碎瓷,把桌子上的血迹擦尽。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赵麟君很快发现了手上的伤口,他紧张的抓过来想瞧个清楚。但是赵麟海仿佛触电般粗暴的甩开手——他似乎微觉不妥,立刻说道:“小伤,挂灯的时候擦伤的,被你看见倒笑话了,还是保留一点为兄的体面吧。” 少年的脸白了白,他似乎很艰难的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个反应明显刺痛了他,让他的目光瞬间灰暗了下去。 要怎样才能挽救彼此呢? 每次无意中碰到你,都如同火焰般点燃我心中的欲望。一想起你在别人的床邸前求欢,我心中的愤怒和欲望就如同火山爆发灼热了肌肤。明明这个世界上最珍视你的人是我,但为何你永远不看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兄弟吗?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兄弟吗?! 赵麟海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任何一点小小的刺激都可以让它如大厦般倒塌。他用超人的意志在遵守着游戏规则——永远永远,都不要去伤害,早已遍体鳞伤的他。 “挂灯原来这么麻烦啊,哥,你让我对婚礼产生了恐惧感。”赵麟君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滑稽。 “小子,你若不结婚千万别怪我,不然,老爹老妈他们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我可吃不消。” 赵麟君的脸色似乎又白了白。赵麟海细想刚刚说过的话,不由暗叫“糟糕”,他连忙说:“小君,今天外面风怪大的,你上屋里坐坐吧,我一会儿也进去。” “这点风就想把我吹倒?哥你发艨艟呢?哈哈!”赵麟君大笑,“不过我想去后院走走,你忙吧,我就随便看看,你不用招唿我啦,怪见生的。” 麟海笑了笑,心想“我俩可不越来越生吗?”但他没说什么,只淡淡说一会儿见就离开了。 “我俩可不越来越生分吗?”这样的想法让赵麟海越来越心伤,他不由自主跑到后院,去寻找那修长的身影。哪怕只远远的看上一眼,心中的委屈,只怕也能减轻好多。 “天色这么不好,难道要下大雨?”赵麟海一边往里走一边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回走了两圈才看见了他——原来他躲在一个环形假山的中间,正跪在那里,不知在祷告什么。 赵麟海立刻凝神听了起来。这时,少年微微抽泣的声音,丝丝的钻进耳朵里。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不要让我哥哥知道我的事情好吗?我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但是我不想他瞧不起我……我知道我做了好多错事,也知道这样一个身体早就污秽不堪,但是我还是想多一天留在他身边,我想让他看着我,记得我,记得他对父母的承诺,记得他跟我的约定,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只有在这样的想像里,我是活着的,我是干净的,我的所作所为,都仿佛有了根基一般充满了延续的勇气……” 赵麟君反覆的背着这段祷告,直到大雨把两个人淋了一个通湿。跪着的人眼泪早就溶入了雨水里,而看着的那个则完全没有感受到雨——他眼中只有赵麟君,他心里只有赵麟君,他脑子里只想着赵麟君,他想把这个绝美的少年抱过来,抚开他前额的湿发,将嘴唇火热的压在他颤抖的花瓣上,他想用力的抱住他,直到他的生命,完整的嵌入自己的生命里!! “麟君——” 赵麟海轻轻唿唤着弟弟的名字。 这时少年已完成了自己的祷告,正诚心望着天空,痴痴等待着什么——他看过来,悲伤的目光配上嘴角浅浅的笑容,他如婴儿般纤细而脆弱着,摇摇欲坠。赵麟海心中腾的燃起一道大雨无法浇灭的火焰,他大步走过去,伸出手臂,正要将那娇躯拥入怀中——然而那苍白笑着的少年,先一步栽倒在糙地上,晕了过去。 第73章 因爱缄默 连日的心身疲惫,再加上大雨风寒——赵麟君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十分的不安宁,焦虑的把头甩来甩去。 苍白的脸还有无血色的唇一下子把他拉回十年前,六岁的赵麟君也是这般高烧不醒,一直喊着要见爹爹妈妈。赵麟海把弟弟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告诉他自己会守着他,永远的守护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那这一次,要怎样安慰他呢? 赵麟海的眼睛里仿佛伸出一只小手,沿着他的鬓角眉间滑落,在细长的眼睛上久久徘徊,吻着他的睫毛,在鼻尖上玩笑般刮一下,然后来到他柔软的唇……他的脖子细长而柔软,皮肤是最好的玉色,那隐藏在衣襟里的隐约锁骨让人浮想翩连,似乎能透过锁骨,看见他漂亮的肩线,均匀的骨架,光滑的小腹,柔韧的腰肢…… 赵麟海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那微微张开的檀口,压了下去。 “不要!不要碰我!” 似乎感受到外界无形的压力,少年忽然大叫了起来。 赵麟海怔了怔,看见少年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真的好脏,好脏……我不想再做那些事情了……我好想吐……” 他眼中流出更多的泪,挣扎的也更厉害。 “麟君,麟君——是我啊,我是哥哥啊,你别害怕……” 大概听到他的声音,少年安静了会儿,然后他又大叫起来:“不要让哥哥知道,请不要让他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你的要求我全部都答应……” 赵麟海忽然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不安里,是怎样的场景。 “麟君,醒过来啊!没有人要害你,醒过来啊!”他摇晃着少年的身体。 “别再摇我了……我想吐……让我吐……好脏,真的好脏……我好想死……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 赵麟海已经泣不成声了。 “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骯脏的事情?为什么要追逐我的身体?这样的事情真的让我觉得噁心,为什么你们还要一再说好棒?求求你们放过我好吗?不要再追我了……我真的好累……哥哥……你抱我一下好吗……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的抱住我……我是干净的,真的……我是干净的……” 赵麟海流着泪把弟弟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昏迷中的麟君忽然用一种更为幼小的声音道:“战天哥哥,你抱小君抱得好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赵麟海身子一颤,缓缓的松开了手。而少年已经深陷入恶梦里,不安的挣扎起来。 “请放开我!为什么要捆住我!不要!不要!痛!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小君痛,救我啊,救我啊——” 赵麟海忽然甩了一个巴掌,让对方终于从恶梦里醒了过来。赵麟君浑身是汗又是泪,茫然的目光仿佛幼兽一般在寻找依靠。当他的目光终于与哥哥相遇,他的精神忽然安定了下来,挂着泪的脸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刚才我做恶梦了,还好你在,不然我一定吓坏……” “你在发热,没关系,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麟君怔怔的看着哥哥,一时间仿佛又迷惑起来,眼前的人,还有温柔都是真实的吗?会不会是因为思念太久,才产生的幻觉? 看着赵麟君不安的神情,他干脆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他的手:“握住我的手睡吧,如果再有坏人,我就帮你打架,一定会打败他们的。好吗?” “嗯。”他笑了。那种完全信任的放松感在脸上一闪而过。他闭上了眼睛,乖巧的睡颜仿佛属于婴儿。 他的手握得真紧,等他睡醒,一定布满青紫的印记。 赵麟海静静的看着他,慢慢的靠近他。 他如水一般的目光流泻在他脸上,他的脸“摩擦”着他的脸,他的唇“辗转”着他的唇,他能够感受到他的唿吸,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肌肤,感受到那仿佛缠绵的,温柔情意。 这是他们最近的一次距离——尽管除了手他们并没有任何一处的身体接触,但赵麟海还是执着的把唇“印”在他唇上,眼上,泪上。 第85页 小君,我不会伤害你的。 唇——“温柔”的抚过他的面颊,长久的“停留”在花瓣上,“吮吸”…… 性事对你而言是如此可怕的事情,我永远永远,都不要让你感觉污秽。 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滴在少年细嫩的皮肤上,一颗,两颗,三颗……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觉得自己脏,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 他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手指一直在颤抖。 尽管,我再也无法告诉你—— 我曾是这样的爱着你…… 我为你而生,也总有一天,会为你而死。 我只能这样默默的爱着你。 生生世世都守护着你。 你永远不必害怕。 一切都顺理成章。 赵麟海如期大婚,随后不久,赵麟海如愿以偿的登上教主之位。 左使的位子给了沐常纲,不到一年韩右使请退位养老,赵麟君成了新的右使。赵麟海的地位坚如磐石。有了稳固的政权后赵麟海开始着手改革教务,对外他主张和平扩张而非武力相协,宣传教义,吸收更多的人入教;对内他约束教徒行为,逐步取消教内贵族的特权,鼓励新人博取功名。同时他以“切磋武艺”的合理理由向正派各大门派挑战,单挑了十几个门派的高手。一时间赵麟海威名远播,已成为江湖上顶尖的那五个高手之一,而他急遽扩张的势力,更让他声势急升,隐隐有了与少林相抗的实力。 这一年,赵麟海二十六岁。 赵麟君,十八岁。 “恭喜教主,夫人顺利诞下麟儿一名!” “沐婷!” 当了父亲的喜悦充斥着赵麟海的胸腔,他不避嫌的大踏步走进房内看望虚弱的妻子。产婆早抱过刚刚生产的男婴过来讨喜,赵麟海逗着那巴掌大的小人儿,表情犹如顽童般可爱。 “小老头,你脸上的褶子怎么比你爹爹我还多?” “启禀教主,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 “呵呵,好!好!我赵家有后了,统统打赏!你们都去领赏吧!” “谢教主大恩!”余人欢天喜地的离去。本来还有人想留下来照看夫人,但看着教主的手已经握上女子的柔荑,大家脸上一乐,纷纷退了出去,并体贴的掩上了房门。 “你辛苦了。”赵麟海温柔的握住妻子的手,纯阳刚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柔和笑容。 “你喜欢就好——再辛苦,我也能受。” “沐婷……这一生我欠你的……真不知如何能还……”赵麟海动情的将妻子的手放在胸前,眼睛里瀰漫着丝丝的迷雾。 那个女子虚弱的笑了。“说什么欠不欠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你对我的好,全教都知道,我对你的心,你也都明白。这就够了。” 赵麟海低下头,用脸颊轻轻摩擦妻子温热的身体,心里涌出无限的感激。 一年多以前两人大婚——因为是政治婚姻,赵麟海心中并无任何期盼。到了新婚之夜他仍然久久的呆坐在那个人的门外,任凭露水湿了自己的几重衣衫。但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让这个女子气恼,她一直等着他,等着告诉他——他可以永远爱着心中的那个人,她不会阻拦;所以,她也想永远的爱着他,请不要阻拦。 是怎样的深情与柔情让这个并不美貌的女子如此深明达义?她等了自己这许多年,自己从未给过她任何奢念,她居然还这样的爱着自己。 “我很早就知道你心中有别人了。”那灯下的容颜平静如湖水,“父亲也多次劝我,让我死心另嫁他人,他知道我不会得到你的心,他不想我受苦……” 她抬起头来,面孔因为坚持而微微发光,竟有些异样的美丽。“但是我想,就像你明明知道是禁忌却依然爱着对方一样,我也想坚持自己无望的奢念——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心中只有你,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让我呆在你身边,服侍你,照顾你,当你累了倦了,想到有个家永远对你敞开大门,有个女子永远对你敞开心扉,那就够了。” 那一刻他真的动情了。他把女子温柔的拥进怀里,感觉自己疲惫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沐婷,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样会让我欠你一辈子的,可是我还不了……” “你不欠我的。”她平静的说着,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目光坚定而又清澈,“就像那个人也不欠你的。如果你今生註定要背负那个人所有的痛苦与伤悲的话,那就让我来背负你所有的疲惫和罪恶吧,这世上每件事物,都在因果循环间……” 赵麟海深知自己还不了沐婷的情,这世还不了,下世也还不了。他的生生世世都典给了那个人,天下所有对他痴情的人,也都只好负了。所以,他加倍的爱护着这个女子,让她感觉到体贴——是的,这个世上的每件事物,都在因果循环间,我给不了你情,就还你的恩好了。沐婷,你是一个好女子,你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幸福的人…… 想到这些,赵麟海眼中竟隐隐有了湿意。他连忙整理了情绪笑对娇妻:“你刚刚生产,身子骨太虚,少说些话吧。需要什么,我让下人们去拿。” “你让香儿蒸个鸡蛋羹吧,今天嘴里无味,只想吃些清淡的。”沐婷神色不好,说一句话废了好多力气。 “你躺着,我这就叫下人们准备去。”他一边帮妻子躺好,一边叫下人的名字。可是好半天都没有人过来,赵麟海这才想起来是自己让她们去领赏了。 “瞧我的记性。呵呵,干脆我下橱帮你做吧,不好吃你也只好认了。”当了爹的人反而多了几分童心,他兴致勃勃的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大干”了起来。 “喂喂!最新消息!教主正在厨房里忙活呢——看来,要给夫人一顿幸福大餐!” “哇!教主亲自下橱啊!好少见,我想去看……” “作死的丫头!你去了教主还好意思做吗?乖乖的呆在这里吧!让我们天神一般的教主陛下自己在厨房里忙活吧!嘻嘻!” 几个女子取笑了一番,又唧唧喳喳的八卦起来。 “说真的,教主虽然严厉,但对夫人真是没话说,两个人好到这份上,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是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谁家的两口子这么相敬如宾的。上次夫人差点小产,教主急得连下十道金令——如果救不回来就让那十个大夫陪葬。啧啧!这威风……这体贴……” “唉……我将来的夫君对我能有教主对夫人的十分之一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嘻嘻!小妮子尽作白日梦。我的想法比较直接啦,我将来的丈夫有教主十分之一俊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小妮子!你喜欢上教主了对不对?老实交代吧你!” 院内一群丫头们互相打闹着,嘻笑着,挤成一团。她们没有想到,院墙外面会有人,一字不落的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去了,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右使,你在这里作什么,偷听人家的家长里短吗?” 一双暧昧的手从后面袭上腰肢,赵麟君脸色一变,一转身拧了出去。他怒视着对方,用传音入密道:“于洋,我警告过你,在外面不许接近我三尺以内,不然,我会让你跟前几个不知好歹的人一样,死的非常难看!” 于洋的脸上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于洋想做的事情别人若是嚼舌根,纯粹不想活了。我只想好好的安慰安慰你……” “这个于洋,迟早坏我大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赵麟君心中杀机一现,他转开头,冷漠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任何人也安慰不了我,你走吧,我现在讨厌跟你说话。” “是吗?我原本以为,你在知道某个消息以后,一定会需要安慰的。” 于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暗示已经激起相应的关注,他点点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晚上,我等你,一定要来——” 如果,你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那我只好自尽了。 只能这样做吗? 只能……这样…… 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的。 是啊…… 所以我只好天天祈祷,他不要发现。 “什么?那几个人都是沐婷下命杀的?”赵麟君的喘息里露出惊惧的声音,他身体一阵彻寒。 第86页 “我都调查清楚了。你不是一直怀疑那几个人失踪的原因吗?原来都是沐婷下命悄悄处理的。我看啊,她一定是想剪除你的势力,再慢慢把自己的势力做大……” 赵麟君听不见这些分析,他心中只狂喊着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连她都知道了,那个人,还能瞒多久? “赵麟君,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看样子赵麟海还不知情,不然早大耳括子扇你了……我看啊,这沐婷不是个简单的傢伙,她瞒着赵麟海,一定另有所图。” 图?图什么? 这样残缺的身体自己看着都会觉得噁心,每次交欢后他都会搜肠刮肚的大吐一番。唯一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自己还能看着他,想着他,默默的爱着他。自己如此的罪劣深重,下一世一定不能跟他在轮迴里相遇——一想到这里赵麟君就捨不得死了,他是如此的爱着自己的哥哥,永远都不想跟他分离。 可是,神听不见他的祷告,愿望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赵麟海态度不变,自己却早觉察到他的变化——他轻巧的避开了身体的接触,目光里再也感受不到那亲密无间的情意,每个转身都是自己痴痴的望着他,他何时回头看过自己…… 他在离开。尽管自己不想承认,但他渐行渐远。 大概,已经到极限的边缘了吧…… 赵麟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那个女人,还忌惮我的实力吧。” “是啊,现在她替赵麟海延续了香火,母凭子贵,怕是立刻就要下手了。” “立刻吗?” 暗夜里有人笑了,仿佛妖冶的花朵,在缓缓的绽放—— 绽放出地狱的艷丽火光。 第74章 终失吾爱 宫中。 “查清楚了——的确是赵麟君所为?” “属下已查清,的确是赵右使派人劫持了夫人和少主,并送到天地教的大对头少林寺的。” “……” “据说……赵右使认为夫人在暗杀教内一些高手……而那些人,与他关系密切……” “他知道其实人是我杀的,夫人不过是在顶缸吗?” “似乎不知……” “好吧……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属下明白。” 于是声音消失了,气息消失了,黑暗里只有自己孤单单的存在着,甚至,连自己的存在感都越来越模煳了。 赵麟君,你的罪我会来替你背——可是,我真的背得动吗? 赵麟海眉心深深地嵌入三道皱纹。 为什么要对我的妻儿下手,他们是那么无辜的人,不应该被你我的罪孽伤害。我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彼此?用我的命吗?用我把心剖给你看吗!! “麟君……” 只有在深夜里,在无人黑灯的房间里,才能允许自己发出这样禁忌的声音。我是那样的渴求着你,可是只能将火焰埋葬在胸腔深处。我看着你忧郁的目光还有渐行渐远的行为,是那样的痛苦不堪,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赵麟海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在外人看来,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天才,大智大勇,果断刚强,让族人佩服,让敌人尊敬。所有的人都在仰视着他,称他为最接近天神的存在。可是有谁知道这样一个刚强的盔甲后面,是怎样腐朽的魂魄?对赵麟君的优柔寡断和一错再错,让自己的一切坚持都变得可笑而又荒唐——既然註定要彼此伤害,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埋葬欲望,去追求那已不存在的海市蜃楼? 赵麟海心中忽然有了越来越强烈的愿望:想去告诉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只爱他,永远爱他…… 娇笑,喘息,呻吟,低吼。 门内春光无限,门外夜凉如水。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新婚的一夜——自己也是这番在门外等着他,等着自己的温度,一点一点,降到了冰点。 “麟君,你真美……你美到了极点……”屋内的男人这样说着。 是的,你好美,你是最美的,你有蝴蝶的翅膀,鲜花在你面前也失去了颜色。 “我好喜欢你呵……为你死都可以……”那个男人还在喋喋不休。 是的,我愿意为你死,你的苦我都替你吃。你的泪我都帮你流。你的罪我都替你背。 你所有的罪…… “我要走了。”平静下来以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什么不留下来?留下来啊……” 可是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修长的人影快速的闪了出来。他看看左右,快速向外面移步。 刚走出门口,他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到肚子里的所有都搜刮干净,最后必定以干呕结束。 赵麟海静静的看着。 赵麟君再次施展了轻功开始滑行,他的脚步有些不稳,很容易就跟住了。 于是二人来到那个熟悉的地点,他会在温泉里长久的浸泡自己骯脏的身体,呆滞的表情表明他已经神游太虚。 赵麟海还在看着,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但是他无法动弹。赵麟君在温泉的热气里美的像精灵,圣洁的像神祗,他无法打扰他的宁静,他走不进他的世界。 他走上岸来,细白光滑的身体上一道伤痕都没有——他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般完美无缺,他的身体是那样的美好,是自然力鬼斧神工的雕塑。他就那么赤条条的跪在糙地上,开始了自己的祈祷。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不要让我哥哥知道我的事情好吗?我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但是我不想他瞧不起我……我知道我做了好多错事,也知道这样一个身体早就污秽不堪,但是我还是想多一天留在他身边,我想让他看着我,记得我,记得他对父母的承诺,记得他跟我的约定,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只有在这样的想像里,我是活着的,我是干净的,我的所作所为,都仿佛有了根基一般充满了延续的勇气……” 这一刻,赵麟海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他已经永久的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 我永远爱着,又永远无法触碰的爱人—— 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南山少林寺。 原本山清水秀,糙长鹰飞的祥和之地,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杀气当中——只因为少林群僧的背后,伫立着来自各门各派的正派人士,而他们正对的,却是杀气腾腾的天地教众教徒。 宿命的一刻。 相公,您教过我,命这个东西是自己的,别人无法成全。 那个无辜的女子说过这些话以后,就永久的离去了。他鬚髮皆张,眼角流的不是泪,是血!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自己明明是来替赵麟君赎罪的,也是来替自己赎罪的——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 恍惚中岁月悠悠,回到了过去,过去里有个女子英烈的在他背后大喊:赵麟海!你的保护会害了小君的!你的庇护会害了他的!! 这是註定的吗?註定的吗? 他闭上了眼睛,在最后的风声里,他似乎听见一个慈祥的声音在天边响起,而自己以童稚的声音在应答。 ——如果,他所有的苦都为你担当,你还愿意为他受苦吗? ——我愿意。 ——如果,他所有的泪都为你而流,你还愿意替他流泪吗? ——我愿意。 ——如果,他所有的罪都为你而犯,你还愿意为他赎罪吗? ——我愿意。 ——如果,你的爱註定是他堕落的根源,你还会这样爱他吗? ——是的,我爱他,我生生世世爱着他。 你所有的罪,都让我来替你偿还吧。 赵麟海倒毙在妻子的身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那好像是心满意足的笑容,又好像是悲天悯人的笑容,他明明已经倒在了地上,却感觉依然在高空中俯视这芸芸众生——风烈烈的刮着,好像在为他的离去哭泣。 为什么没有眼泪?为什么? 赵麟君感觉不到心痛,心脏应该在的那个地方像空了一个大洞一样没有感觉。他走过去,抱起了哥哥的身体。 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血还在流。他真是高啊,那么重,自己虽然已经紧紧的抱住他,却还是让他的脚拖在了地上。 第87页 他的笑容宛然如新,好像立刻会醒来一样。 哥……哥…… 轻声的这样唿唤着,他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可是他没有醒过来。 他茫然的看向四周,那些刚才还浓墨重彩的身影现在都模煳了,掩在云雾中间,辨不清相貌。 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赵麟君茫然的朝着高崖走过去,心里空着的那个大洞在吸引着他,用无比媚惑的声音低诉着:你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们说好了的。 在身体失重的那一瞬间赵麟君并不感觉痛苦,他紧紧的搂住对方的身体,感觉自己的生命像张开的翅膀一样带着两个人飞翔—— 哥……现在……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然而,自己居然没死成。 树枝挂住了他飘萍般的身体,他抬抬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怀中紧抱的躯体在巨震中已经脱落,他茫然的望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峡谷,渐渐的,渐渐的—— 身体,越来越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 你说好是为我活着的,为什么却为了另一个人自尽!!!!!!!!!!!!! 明明知道我罪孽深重!明明知道我们不会在另一世里相遇!我是那样强忍着痛苦守护着你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一个人留下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恨你!!!!!!!!!!! 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爱可以让一个人甘愿赴死的话,那恨,是让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 当喷出的鲜血在崖壁上勾勒出可怖的图案,赵麟君重生了。 天地教武功第九重。 至尊无上的武功。 他轻巧的从树枝上翻落下来,不久,就在崖底找到了哥哥的尸体。 他久久的看着,然后坐下来,平静的开始撕扯那早已冷却的躯体。 秉承亡者遗志,凝聚日月精华,天为精魂,地为形体,亡者长生,志誓长存…… 赵麟君的幻觉里出现了那道名菜——虎羹。它如同璀璨的宝石般神秘而美好。他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触碰那个禁忌,但现在,他并不在乎了。 “哥哥,我会秉承你的遗志,还有父亲的遗志的……” 少年咯咯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你不想要的,我偏偏要去抢。那个虎座,不只你一人有资格坐。” “天下第一是我的,天地教的宝座是我的,这个天下终究是我的,你不要的东西,我都会抢给你看!你给我看好了!!” 少年面对着天空发出嘶吼,同时眼泪无知觉的滑过面颊——他感觉那个人在天空遥远的注视着他,永久的,嫌弃般的,注视着…… 南山顶上,已经睡着的婴儿不知为何发出啼哭,没有人明白髮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个哭声。 那声音仿佛能够穿透黑暗和云层,在幽幽的钟声里迴荡着,越来越遥远…… 第75章 尾声 “阿弥陀佛,赵魔头,小僧要进来了哦!” “真他妈的找死!叫我魔头……我一会儿就告诉你什么叫魔头……” 赵麟君心中怒骂着,干脆来个眼不见,以为净。 “您在休息吗?我要进来了哦!真的要进来了!” “砰!”“啪!”“咯嗒咯嗒……” “哎哟!” 赵麟君翻起了白眼——这个“小僧”是猪吗?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呜呜……我把饭菜打了……” 真的要抓狂了~~赵麟君现在觉得“小僧”比较好吃,虽然没有练过天地教的武功,也将就了~~~他妈的!好久没有这么不慡了~~~~“小弟弟不要哭,我不饿。碗打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师父的。” 听见自己用出奇柔和的声音在说话,赵麟君知道对方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他有些期待的等着山洞外的“小僧”走进来,然后抓住他,扒皮抽筋,饮血吃肉。 有人走了进来。 夕阳的光把那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有一种奇怪的伟岸的感觉。赵麟君迷惑于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后,他看见了他——他站在洞口,清澈的眼睛好奇的看向自己。 高大伟岸的影子还有瘦小的孩子组成一副奇特的画面,在这副画面外,阳光惬意的勾画了不真实的,明亮的背景。 是……你么…… 赵麟君微微眯上了眼睛。 外面的阳光真的很耀眼。 那一年,赵麟君二十三岁。 赵岩嵩,五岁。 ——全文完—— 註:赵岩嵩即赵临天。赵临天是麟海夫妇给孩子取的名字,赵岩嵩是麟君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