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闺秀奋斗史》 第1章 过世 江晏书穿着粗麻孝袍,与幼弟一起跪在母亲身旁,随着念经人的唱喝声木然的磕头回礼。 父亲去世了,因感染风寒病逝在赴京赶考的路上。 还记的父亲临走前,信心满满的对母亲说道:“娘子,我心中约莫感觉本科必能中榜。待到那时,您就是那进士娘子,咱家晏书就是那进士家的千金了~” 还记的当时母亲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有谁能想到,不过一月有余,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月父亲带着忠仆李叔乘船前往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一路上父亲勤学苦读,谁知河道上风大,结果感染了风寒。 船上缺医少药,那病症愈发的重了;行至宋州时,父亲恶寒加重,不得不下船医治,最终医药无效病故。 得到消息后,母亲张氏直接晕了过去,后一直卧病在床。 江晏书不得不打点起精神,请求族里帮忙,让族兄带着幼弟前去宋州将父亲的灵柩迎回来。 母亲自嫁给父亲后,夫妻和睦,父亲去了,最受打击的就是母亲。幼弟还小不足十岁,父亲的丧事单靠江晏书打理也不成,最后族里派了二婶子前来帮忙操持。 来吊唁的人敬了香,不免要叹息一声:“太可惜了,江举人还是壮年竟然因风寒而故去了~” 江家族人道:“可不是吗,还不到四十呢,丢下了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江晏书的眼圈红了起来,那泪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 她想起幼时父亲执着她的小手,教她读书写字,“咱家晏书这字写的多好看啊~” 当她做出第一首诗的时候,父亲击掌赞道:“咱家晏书长大后定会成为那大才女呢~” 可是现在,晏书再也看不到父亲那可亲的面容,再也听不到父亲那温柔的声音了~ 一身素白的母亲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她此时强打着精神跪在孝盆前,一张张地给父亲烧着纸钱,表情悲伤又无助。 停灵七日后,族长吩咐道,“你父亲毕竟是举人身份,出殡的时候不能太过寒酸。” 江晏书点点头,又请了水路道场准备风风光光的将父亲厚葬。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前一日还是晴空万里,等下葬那日,西北风呼呼的吹了起来,乌云也遮住了阳光。 有那上了年纪的人道:“这是江举人舍不得家人啊~” 书杰作为江家独子先在前面摔盆,然后捧着灵位在前面走着。 等来到祖地临下葬的时候,书杰突然大哭起来,晏书母女也抱头痛哭,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待葬礼办完后,江晏书领着幼弟前往族长和二婶子家中拜谢。 江族长和江晏书的父亲是同辈人,江晏书还要称呼他一声大伯。 江族长叹道:“你父亲是我们族中第一个考上秀才和举人的,是咱族中的骄傲。此次你父亲去世,我也是伤心不已。贤侄女,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的,记得族里可是你们的依靠。” 江晏书忍着心中的悲痛,拉着幼弟一起给族长磕了头,“多谢族长,此次族里帮着办了我父亲的丧事,我家也是感激不尽。” 江族长点点头,就让他们回去了。 过了几日,族里有那三三两两的女眷登门拜访,只见她们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张氏道:“他婶子,江举人刚过世,咱本该不该上门打扰的。只是咱们都是小门小户的,原来依附在江举人名下的田地~” 张氏听到这话,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江晏书心中叹了口气,父亲在的时候将母亲保护的太好了,许多俗事张氏都不清楚。 晏书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七岁前还经常被父亲带着出去拜访老友,有些事情耳濡目染也就记在了心里。 根据本朝的规定,举人可免除两百亩的田赋。江家有那二十亩的上等水田,六十亩的中等田,于是就有个别族人将名下的田地挂靠在江家名下以免除田赋。 可现在父亲已经身故,原本能享受到的好处也就没有了。 江晏书先是悄声的禀报了母亲,然后说道:“各位婶子,请放心,咱们定个日子,去衙门将那手续给办了吧。” 那些女眷放下了心中大石,和颜悦色的说道:“晏书啊,婶子们也是逼不得已,你可不要觉得咱们薄凉啊。” 江晏书赶紧起身道:“咱们都是族人,能给族里帮忙那是应当的。” 江晏书将婶子们送走后,感到身心很是疲惫。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实际,以前父亲在的时候,族里总是“江举人长,江举人短的~” 可是现在父亲去世了,弟弟还小,只有依附在族里,才能生存下去。 待一应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晏书的幼弟书杰突然问道:“姐姐,除了守灵那日郑大哥来上过香后,这几日都没见过他~” 书杰口中的郑大哥,是江父生前给晏书定的未婚夫,名叫郑经。 江晏书的父亲自从考上举人后,就在县学里教授四书五经,那郑经曾经就是江父的学生。 以前江父还在世的时候,郑经经常来江家请教学问,读书也刻苦。那郑家在乡里也算个小地主,江父很满意,多方考察后就与郑家定了亲;后来那郑经又中了秀才,江父就更满意了。 江郑两家原本定了后年等晏书过了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亲的,可惜江父突然去世,若按制要么就要趁着热孝成亲,要么就得等三年孝期结束才能成亲。 若不是弟弟突然说了这一嘴,江晏书也没注意到。 晏书随口应付道:“可能你郑大哥家里有事吧。”弟弟年纪小,好糊弄,他“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现在江晏书可顾不上这些事情,这两日陆陆续续就有那棺材铺子、打醮的、办白事酒席的前来结帐。 晏书曾偷偷见到母亲在屋里一边哭泣,一边称着银子拿给来人。 眼见着张氏憔悴了许多,晏书心疼不已。 晏书熬了浓浓的豆粥又配了一小碟咸菜端进屋里。 张氏此时呆呆的坐在床边,晏书轻轻的唤道:“母亲,我熬了豆粥,你快趁热喝些吧。” 张氏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你先放着吧,我现在吃不下。” 晏书心中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来张氏这几日大半时间总是有些呆呆的,晏书真的害怕母亲想不开。 晏书想了想,依着张氏坐了下来:“母亲,您这几日瘦了不少,我和书杰都很担心。现在我们姐弟可就指着母亲您了,若是您倒了,我和书杰又有谁来护着?”说罢,扑到张氏怀里,泪如雨下。 张氏被晏书这么一闹,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哭过后,张氏反倒将那心中的闷气给发了出来。 晏书伺候着母亲喝了粥,张氏方才打点起精神道:“晏书,此次你父亲赴京赶考,本就花费不少银两;这些日子为了办你父亲的丧事,又花费了不少银钱。早上的时候我又清点了家中的余钱,发现家里仅剩二十两银子了。这日子可如何过呢?”说罢又抽泣了起来。 晏书也没想到家中竟然仅剩了这么点银钱,后面的日子还长着,看来还要想想办法~ 第2章 盘算 前些年晏书祖父母、外祖父母相继过世,家里大事都是父亲拿主意,母亲只需照办就行了。可现在父亲过世,家里的许多事情本都要母亲决断,可晏书眼见母亲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只得将事情给担起来。 晏书这两日帮着张氏将家底仔细盘算了一遍。 江家有一个小农庄,庄子上养了些活鸡活鸭,据说活鸡有一百来只,活鸭五十来只。庄子周围就是江家的田地了,其中上等水田二十亩,中等水田六十亩;今秋田里收的稻谷接近一百五十石,好在交赋税的时候江举人还在世,故而今年的田税是免了的,只是粮食还没有卖出去;另外家中还存了些衣裳料子、几件银首饰;现银只有二十余两。 若是普通的农家,这些家产自是能生活的很不错了。只可惜,江祖父当年立志想让家里改换门庭,走耕读之家的路子,然后在通过一代代的努力往那书香门第上靠。故自从江举人起,就只会读书不会做农活。庄子上的活计和家里的田地都交给忠仆李叔一家打理。 另外,庄子上每到农忙时还要请短工若干帮着做农活,一年下来也要付十两银子的工钱。 原来江举人在县学教书的时候束修每年都有那十两,笔墨纸砚等都是学里统一发放的,家里不需要花钱。 可现在父亲去世了,虽说江小弟因上的是官学不收学费,可那书本笔墨等每年至少要花费五两银子。这么算下来,每年的收支勉强能够打平。 家底盘完后,张氏只觉得脑门上就写了两个大字“没钱”,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晏书赶紧安慰道:“母亲,事已至此,咱们忧愁烦恼也没有用。只有开源节流方是正理。” 张氏听女儿这么说,立马感到有了主心骨,握着晏书的手,“书儿,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晏书道:“以前族里的三婶婶家您还记得吗?” 张氏道:“记得,你三族叔基本都不管家里,全靠你三婶婶帮人浆洗衣服,做些绣活养活一家子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着浆洗衣服?” 晏书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好歹您曾经是那举人娘子,虽说现在咱家家境不如以前了,可还没有沦落到要帮人浆洗衣服的地步。那三婶的绣活我看了,远远不如您的绣艺精湛。” 张氏点点头道:“我的绣艺可是专门跟着师傅学的,当年你祖父母也是看中了我做的一手好绣活才相中了我,只是这几年我的手艺慢慢就撂了下来~” 当朝文风昌盛,对女子也相对宽容,凡是略有家产的都会让家中女子学习,有的乡里或者有点名声的小家族会筹措开个小学堂,将适龄女子集中起来一起学习,让人教习刺绣、烹饪等技能,这些女子学得一技之长有那挣钱的能力,未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张氏是家中独女,外祖父母爱女心切考虑长远,就让张氏自小跟着绣楼的师傅学绣艺,好歹也有一技之长傍身,总能有口饭吃。 晏书道:“咱们慢慢捡起来。到时候我在去那卖书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计。” 晏书顿了顿又说道:“那田庄里的产出可是家里出息的大头。现在‘七七’已过,到时候还要请母亲领着小弟出面去看看。” 张氏颓然道:“我现在守寡在家,这抛头露面的事情,恐不好张罗。” 晏书想了想道:“那过几日我就带着弟弟去庄子一趟,安安李叔等人的心,您看呢?” 张氏道:“理当如此。” 晏书出了屋子,将弟弟喊了进来:“杰儿,你学里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陪着姐姐去乡下庄子上看看。” 书杰原本正是那调皮捣蛋的年纪,可因家中突发变故,这些日子有些沉默寡言,小小年纪就老成了许多。 只见他皱着眉头:“姐姐咱们去庄子上,难道是要卖田地吗?咱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晏书道:“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好好读你的书。” 书杰小手一背:“父亲去世了,家中的户主就是我了,我不操心,谁操心?” 晏书一个爆栗敲过去:“母亲还在呢,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书杰抱着头眼中含泪:“姐姐,家中若是没钱了,我就不读书了,可千万不能卖田地。过两年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就出去做活,一定能养活母亲和您~” 晏书大惊,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母亲,操持家务,没想到小弟竟然开始忧心家里事情,连书都不想读了~ 晏书将书杰领到书房里,板着脸训道:“小弟,以后不许你再提不读书的事。一切有母亲和我,家里的生计不需要你操心。” 书杰双眼含泪:“前日我从学堂放学回家,路过三婶家,大堂哥说我父亲去世了,家里就算是败落了。没了生计来源,以后就要和他一样去外面做学徒了~” 晏书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可见小弟那哭泣的小模样,不由的心疼起来:“杰儿,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咱家读书的钱还是有的。再说了,以前父亲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在读书上的天分比他还高呢。” 其实江父的原话是:“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我看以后别说考举人了就是中个秀才都有难度。” 书杰含泪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真的?父亲真的夸过我有读书的天分?”可不一会双眼的光又熄灭了:“可我每次在学里考试的名次总是中上。我听说父亲以前读书得的名次都是优。” 晏书见小弟那模样不由得安慰道:“父亲一直夸你聪明,是颗读书的种子,只是你太过顽皮。若是刻苦读书,以后不仅能中举说不定还能中那进士呢。母亲和我的后半生能否过得好,都要靠你了~” 书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脸上放出光来:“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读书,考秀才,中举人,挣功名,让母亲和您享福一辈子~”说罢,就准备用袖口擦那脸上的泪痕。 晏书赶紧捉住他的手,然后用帕子帮着书杰擦了擦,“天怪冷的,衣服弄脏了,还得我洗。再说了衣裳洗的次数多了也容易坏,虽说现在因守孝咱们穿的都是素衣麻服,可也要仔细的穿~咱家不如往昔了~” 书杰呆呆的看着长姐:“您不是说家里读书的钱还是有的吗?” 晏书道:“是啊,可是也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呢。我以前听父亲说,每年学里考试前十名的,到年底的时候会奖励十斤腊肉;考了前三名的根据名次奖励十两、五两、二两银子不等。距离年底教考不足一个月了,今年这前三名估计没戏了,这十斤腊肉可是要给我考回家来。咱们守孝不能吃,可以拿到庄子给里长他们,这样就又省了一笔花销,你有没有信心考前十?” 书杰呆呆的说道:“有信心~”晏书满意的点点头。 好不容易将小弟安抚好,本以为可以略微喘口气,谁知郑家派媒婆来了~ 第3章 烦恼 这日天气晴好,晏书陪着母亲在院子里做绣活,突然听到有那敲门声。 “张娘子在家吗?我是王娘子啊。”那王娘子是县里有名的媒婆,郑江两家的婚事就是她在一手操持着。 晏书和母亲对视一眼,晏书忙道:“在家呢,烦请您稍等片刻。” 张氏赶紧将绣花绷子收进屋内,晏书前去开门。 晏书低头喊了一声:“王婶子快请进。” 只见一位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可能考虑到江家的情况,她今日的衣着不似往常那样鲜艳。只听她问到:“江姑娘,你母亲呢?” 张氏从屋内迎了出来,“她婶子,请进屋。” 那王媒婆利索的进了前厅,晏书去厨房里烧水沏茶。 上了茶水后,晏书知礼的退了出去。 那王媒婆道:“前些日子,你家里在办丧事就不好过来了。现在这‘七七’已经过了,我也是受郑家之托,前来商议两家的婚事。” 张氏道:“您不过来,我也准备请人和您说说的。亡夫刚刚过世,按例我家晏书要守孝,这婚期恐要推迟了。” 那王媒婆道:“张娘子,我今日来就是准备说这事情的。” 只见她喝了口茶水,有些为难的说道:“昨日,郑家来找我了,说是郑家的公子今年也有那十七了,他祖父急着抱重孙呢。若是因为您家小姐守孝再拖个两三年的,那郑家公子就要二十都还无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氏听那王媒婆这么说,有些急了:“亡夫突然病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郑家说这些是何意呢?” 那王媒婆有些尴尬:“张娘子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来。” 张氏努力克制着情绪:“你说。” 那王媒婆道:“历来要么在热孝百日内成婚,要么就要等三年孝期过去。郑家就是想让我问问能否在百日内与江姑娘成亲。” 张氏道:“热孝成亲虽说与礼可行,但难免以后会被人说道。郑家公子好不容易考了秀才出来,在等个三年方才显得懂礼。以后考取功名,在一众同僚面前说起来还算的上是美谈。” 那王媒婆笑笑道:“张娘子你说的是。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在和你定下来,原来江举人在世的时候,江郑两家虽然口头约定了婚约,也合了八字下了小定,只是这聘礼和嫁妆还没定呢。只是不知道您这里准备出多少嫁妆呢?” 张氏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味:“王家婶子,郑家不懂规矩,您也不懂吗?例来都是根据聘礼多少来定嫁妆的,这郑家聘礼单子都没送来,我家怎么定嫁妆呢?” 那王媒婆道:“那郑家公子中了秀才后,不知有多少财主和商贾家想与他结亲,当时也是感念江举人教导过他几年,方才定下了婚事。我听郑家说,当时江举人可是许了会陪不少嫁妆的~” 张氏心想此事我怎么不知道?心中有疑,只能回复道:“亡夫已故,自是说什么的都有了。王家婶子,我家也算是那耕读之家,规矩不能破,我家女儿定是要为父守孝三年的。另外关于嫁妆的事情,也要按规矩来,请郑家先将那聘礼单子送来,咱们再议。”说罢就端茶送客。 事情没谈拢,那王媒婆只得讪讪的走了,去郑家回话去了。 张氏有些气闷,晏书走了出来,轻唤了声:“母亲~” 张氏见到爱女,不由的落下泪来:“晏书,我苦命的孩子~” 张氏本就是温柔的人,若不是为了爱女,也不会和那王媒婆周旋半天。 晏书赶紧拿出帕子帮着母亲擦了擦泪,叹了口气道:“母亲,您觉得郑家让王媒婆来家里说这些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氏愁道:“什么意思?咱家现在比不得那郑家,他们就想要给咱们家一个下马威。最终不过是想要咱家多陪些嫁妆罢了,可是咱家现在这情况~”说罢又哭泣起来。 晏书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安抚张氏。 “母亲莫慌,那王媒婆不是去郑家回话去了吗?过些日子咱就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母亲,晏书心想:哪怕是普通百姓都鲜少会在热孝成婚的,那郑秀才可是读书人按理更不会有这种想法的。要说郑家想让家里多出些嫁妆倒也可能,只是这吃相有些难看,难道不怕被人诟病。 晏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准备先将此事放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多想想怎么解决家里的生计,否则就要坐吃山空。 学里每十日放一日假,到了放假那日,晏书戴着帷帽领着书杰乘着驴车早早的去庄子上了。临走前,晏书还买了两盒四色点心,带了些散碎银子在身上。看到匣子里剩下不多的银钱,晏书不由的叹了口气。 姐弟二人一路颠簸,花了有那一个时辰才到了庄子上,那身子骨都要颠散架了。 李叔领着他家婆子和三个小子早早就在庄子门口候着了。见书杰姐弟来了,他们赶紧迎了上来:“少东家来了。” 书杰还在呆呆的站着,晏书赶紧咳嗽了一声。 书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李叔,您多礼了,这些日子靠您帮忙。这点心是我特地买来给你们尝尝的。” 李叔赶紧道谢,又让他家老婆子烧水沏茶,其他人就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晏书道:“多谢李叔,不知道里长在不在?若是在家的话,还要麻烦您领着书杰前去拜访下。” 李叔赶紧打发他家小儿子名叫三壮的去看看,不一会三壮就回来了:“东家,里长在家呢。” 晏书道:“那就麻烦李叔领着书杰去拜访一下。”说罢,将另一盒的四色点心拿给书杰道:“一会见了里长伯伯,你要讲礼数,还要多谢他这些年对我家的看顾。明白了吗?” 书杰道:“姐姐放心,我知道了。”说罢就跟着李叔出去了。 李婶将茶端上来道:“姑娘放心,我看少东家定能将事情办好的。” 晏书点头道:“但愿如此。” 闲来无事,晏书让李婶带着她到庄子上转转,看看家里的田地,庄子上养的牲畜。 李叔一家都是那勤快人,将庄子打理的很是不错,晏书也是多有称赞。 回到屋里,李婶突然问道:“小姐,前些日子我在庄子附近似是看到了郑家人?” 晏书顿感奇怪:“婶子,你怎么知道那是郑家的?再说了,那郑家人来庄子上干什么?” 第4章 真相 李婶有些不好意思,“江老爷以前不是教过那郑秀才读书吗?逢年过节的时候,郑家总会送些点心、腊肉什么的去您家里,江老爷推却不过也就收了。后来江老爷吩咐我家老头子送些瓜果蔬菜活鸡活鸭什么的给那郑家。有时候东西多,老头子就带着我一起过去,一来二去的就和郑家人熟悉了。” 晏书好奇心起:“婶子,那你知道那郑家人来干什么?” 李婶看看四周,神神秘秘的凑到晏书跟前道:“姑娘,那郑家人没有来庄子上,只是向附近的人打听来着。问咱家庄子有多少地?一年出息多少粮食?那鸡鸭鹅有几只?猪牛有几头?” 晏书没明白这郑家的悄摸摸的来打探这些作甚? 李婶见晏书有些呆愣的模样,心里有些着急,别看这读书人识文断字的,可是怎么都有些傻里傻气的。 李婶一拍巴掌,急道:“我的好姑娘,这还不清楚?那郑家的是在摸咱江家的家底呢?” 李婶觉得自己的嗓门有些大,赶紧压低了声音:“姑娘,咱家和郑家是不是定了亲,但那聘礼和陪嫁是不是还没商定好?他们来打探就是想看咱江家到底能陪多少嫁妆?说来,姑娘您今日不过来,我也准备和老头子明日去县里将这事告诉江太太的。” 晏书心想,原来如此。“婶子,让您费心了,您今天说的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自有计较。” 李婶子道:“姑娘您放心,咱们李家自上一代起就在江家讨饭吃,自是忠心耿耿。那郑家就在隔壁镇上住着,离咱庄子也不远,现在地里也清闲,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说,包管办的妥妥当当的。” 晏书觉得郑家这行为不够敞亮,必有蹊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家来人打探,我也可以让人去打探他们家。 拿定主意后,晏书从荷包里拿出一角碎银,塞到李婶手中,“李婶,那就劳动您看看让谁去郑家附近打探一下,看为何他家如此急切的想知道我家的情况?这些银子先做花用。” 李婶赶紧道:“不过是跑个腿的事情,哪里还要姑娘您给银子。” 晏书笑笑:“出门办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打探消息最起码也要请人喝个茶,吃个饼不是~这钱该花。” 李婶道:“那就多谢姑娘了。到时候我就让我家三小子去,他机灵些。” 晏书道:“那就劳烦婶子了。” 片刻后,书杰和李叔从里长那里回来了。 书杰见到姐姐:“里长伯伯人怪和善的,本来要留我吃饭呢,可我还在孝期,就婉拒了。” 晏书赞道:“书杰你做的对,我想里长也是能够理解的。” 晏书请李叔、李婶坐下,向他们请教了不少关于农事上的事情,李叔也恭敬的一一回答。书杰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李叔又将庄子上的账册拿了出来:“这是庄子上的账册,请姑娘带回去拿给太太。另外,今年收的粮食还放在谷仓里,原本老爷是想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卖个好价钱的,只是现在这情况,到底怎么处置还要请太太示下。” 晏书点点头道:“李叔说的是,等我回去,我就和母亲说,看怎么办,等有了结果在告知一二。” 因还在孝期,晏书姐弟在庄子上就着咸菜吃了碗素面。临走前,晏书道:“下个月我再领着书杰过来,这段时间还要劳烦李叔您了。” 李叔此时流露出一丝愧意来:“哎,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 晏书红了眼圈,看着李叔瘦削布满皱纹的脸庞,轻轻的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或许这就是命吧~”说完乘着驴车走了。 又是一路颠簸,晏书姐弟回到县里。下车后,那赶车的车夫道:“姑娘,承惠一百文钱~” 晏书愣了一下,“这位大叔,来回一趟这么贵?” 那车夫道:“江姑娘您可不能这么说,以前江举人租我这驴车也是这个价钱,我可是童叟无欺。如果想要便宜,您可以和别人同坐那牛车,只是慢些,人多些,少不得还要劳动您多走些路。” 晏书觉得有些心痛,只得付了车钱,又谢了赶车的大哥,方叩起门来。 开门的是张氏,晏书看到院子石桌上还没来的及收拾的绣筐,知道母亲又在不眠不休的开始绣花。 晏书看着张氏,嗔怪道:“母亲,不是和您说了吗?每天最多只能绣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您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那光线也不充足~” 张氏就像那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讨好道:“前两日绣的那几方帕子,你不是说绣坊很满意吗。只是那绣帕挣得银子太少了,我就想着在练练手,到时候绣些小摆件、小屏风什么的,那价钱也高些。” 晏书有些心疼母亲,“明日我就去书铺子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计。” 书杰在一旁搭腔道:“姐姐,我也帮您抄书吧。” 晏书笑道:“行了,你还是好好读书吧,过几年考个秀才回来才是正事。” 书杰吭哧吭哧的想了会,就进屋读书去了。 张氏拉着晏书回到前厅,“今日去庄子上看了你觉得如何?” 晏书道:“嗯,庄子被李叔他们打理的很好,我又请李叔带着书杰去拜访里长,一切都很妥当,请母亲放心。另外,李叔将今年的账册让我带回来了,说要请您过目!还有,原本今年打的粮食是准备明年开春的时候卖的,李叔让我问您是不是还按这时间卖?” 张氏道:“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就还是明年再卖吧。还有其他事情吗?” 晏书道:“没有了。” 那郑家偷偷摸摸去庄子的事情,晏书不准备告诉张氏,等三壮打探清楚了再说。 过了两日,快到午时,有人敲门,晏书开门一看,原来是三壮。 三壮急吼吼的道:“姑娘,您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张氏听到动静:“晏书,是谁来了。” 晏书赶紧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母亲,是有人找我有事,我出去下,马上就回来。” 张氏嘟囔着:“过一会都要吃中饭了,你要快些回来。” 晏书道:“知道了。”然后赶紧领着三壮去那食铺子里去了。 两人去那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小二上来问:“客官吃什么?” 晏书道:“先上壶茶,一会再点。” 待小二走了,三壮急急的低声说道:“姑娘,那郑家的真不是东西?” 晏书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三壮道:“这两日我寻摸了半天,才和他家负责采买的小厮搭上话。那小厮酒后吐真言,透露了我个消息,原来,郑家偷偷的又和隔壁县一个朱姓的富户家议亲呢?听说若那亲事成了,对方要陪嫁一百亩田和五十两银子。我娘让我一大早就赶来告诉你,让姑娘您心里有个准备。” 晏书心里乱乱的,只能假装镇定的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这快到晌午了,你就在这铺子里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小二,上十个炊饼,一碟子咸菜,一份炖肉。”说罢将钱给付了。 三壮道:“姑娘,您给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呢。” 晏书勉强笑道:“让你帮着办事,哪能让你花钱。我出来有一会了,就先回去了。” 三壮赶紧站起来,面带关切之色,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晏书笑了笑,就回去了。 第5章 挑明 晏书心绪难安,走到家门口后,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张氏见晏书回来了,说了句:“这么快?你弟弟也下学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晏书定了定神,洗了手,帮着张氏摆起了碗筷来。 现在已是初冬,家里吃来吃去就是菘菜、萝卜、咸菜这些。今日张氏做了咸菜炖豆腐、烧萝卜、还有一个鸡蛋羹。因还未过百日,按规矩都要茹素守孝,只是弟弟书杰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按礼是可以吃少许荤腥的,于是就蒸了个鸡蛋羹单给他吃。 书杰见只有自己有蛋羹吃,有些心疼母亲和姐姐:“母亲、姐姐,这鸡蛋羹你们也吃点吧,我看你们近期气色都不如以往了。” 张氏道:“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你多吃些。这不是还有豆腐吗,味道也不错的。” 书杰扒了两口饭,对晏书道:“姐姐,今日夫子表扬我了,说我最近功课大有长进,再过二十来天就是年考了,我争取考个好名次回来。” 晏书勉强笑道:“那就太好了,今年考前十,明年考前三,过几年考秀才。” 书杰忙不迭的点头,“考秀才。” 好不容易吃完饭,晏书帮着张氏将碗筷收拾了。 待回到屋后,晏书躺在床上心绪难平。 自古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认真说起来,晏书也没有怎么和那郑秀才相处过,印象中那郑秀才不过是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年轻人罢了。 想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郑家那个亲热劲。现在父亲一去世就有了其他的想法,隐藏的太深了。 可是两家都已经到了“下定”这一步了,难道郑家还想悔婚不成?怪不得上次那王媒婆过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问母亲家里准备给多少陪嫁?不过是在权衡比较罢了。 可晏书又想,那郑秀才是经过父亲认可的,可见人品应该是过关的,或许这不过是他家里人的想法罢了。 可若那郑家真的是那嫌贫爱富之人,要来退亲可如何是好?这一家孤儿寡母的如何抗衡?江家的清誉又该如何保全? 晏书心烦不已,索性不想了,坐起身来,开始研磨抄起书来。 这抄书的活计,是晏书前几日去书铺子揽来的。 说来自古这读书都是件耗费银钱的事,每印一套书籍从排版到制版到刊印到装订,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因此那书卖的都贵的很,而且数量有限。有些书铺子就专门让人帮着抄书去卖,那成本就要少许多,最重要的就是补货方便。 晏书写的一手好楷书,她抄的书卖的总是比别人快,掌柜的也很满意。抄一本书能挣个几十文钱,一个月抄个四五本,家里的菜钱和冬日里的木炭钱就挣到了。 过了几日那王媒婆又来了,这次来意很是明显:“张娘子,上次和您说的嫁妆的事情,您家里可商量好了?” 张氏道:“王媒婆,按咱们当地的规矩男方出多少聘礼,女方折半陪嫁妆;当然了,我家也是那懂理的,会拿出一部分聘礼给带回去。只是这郑家的聘礼单子?” 王媒婆赔笑道:“张娘子,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那郑秀才现在也算是咱县里有头脸的人物了,江老爷病故您家姑娘要为父守孝,郑家老太爷也是直夸江姑娘有孝心呢。我知您家里是宠爱女儿的,这嫁妆想来也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的,不知有没有那一百亩地呢?” 张氏一惊,“你说什么,一百亩地?” 王媒婆笑道:“你也知道的,郑秀才读书也要花费不少银钱,若是将来考取了功名还不是你女儿享福吗?” 张氏急道:“可是亡夫在世的时候,郑家可没说要这么多嫁妆?” 王媒婆干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吗?” 张氏又问:“那郑家准备给多少聘礼?” 王媒婆道:“金手镯,金钗,金戒指,再加二十两纹银。” 张氏气道:“二十两纹银?只能买四亩上等田,这差别也太大了?这可不合规矩,你还是回去吧。” 王媒婆一开始也是被郑家的狮子大开口给吓着了,一百亩田,就是将江家掏干了也没有啊。可一开始这亲事就是她张罗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两边递话了。 王媒婆没办法只得回去复命去了。 等王媒婆走了后,晏书赶紧从后面来到前厅,只见张氏正在偷偷抹眼泪。 见到女儿过来了,张氏道:“晏书,这可如何是好?那郑家的一张口就要一百亩地的陪嫁,我上哪里去筹措呢?总不至于让我卖了这祖屋吧,真如此,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晏书叹了口气,“母亲莫急,那郑家好歹也是出了个秀才,自是要注重清誉的,我想他家不过是想让咱家多陪些嫁妆罢了,咱们还是等王媒婆的回话吧。” 张氏点点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和我商议的是给你四十亩地,外加二十两纹银傍身。” 晏书感动不已,“母亲,这也太多了些,毕竟小弟还要读书的。” 张氏道:“女子这一辈子要想在婆家站稳脚跟,首要的是娘家要得力,其次就是这嫁妆了。你父亲自小将你捧在手心里长大,怎么忍心委屈你?” 晏书点点头道:“我知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 张氏对郑家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晏书却不这么想的。 果然,出事了~ 这日一大早,郑秀才的母亲带着王媒婆气势汹汹的来到江家门口,将那大门拍的砰砰响。 晏书赶紧前去开门,还没来的及打招呼,就听郑母喊道:“张氏,你出来,我有话说。” 张氏缓步走了出来:“您怎么大清早就来了?快请坐,晏书赶紧去烹茶。” 郑母急吼吼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是来退亲的~” 张氏双目睁圆:“郑家娘子,你说什么?” 晏书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关上大门,快步走到母亲跟前。 郑母又说了一遍:“我是来退亲的~” 第6章 退亲 “退亲?”张氏一阵恍惚,差点昏倒,晏书赶紧扶住母亲。 张氏急道:“郑家娘子,就算我家不能给晏书一百亩田地做陪嫁,也不至于退婚啊?” 郑母一脸正气的说道:“张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今日来退婚不是为了那嫁妆的事,而是因为我家老太爷前两日病了。看了大夫吃了药总是不好,后来请了那大仙算了一卦,原来是和你家姑娘八字相克,若是不解除婚约,恐我家老太爷性命堪忧。” 张氏听郑母的话,又急又怒:“郑家娘子,我两家当时合八字的时候,那大师傅合的结果可是‘宜家宜室、天作之合’。怎么如今又说和你家老太爷命理相克?” 郑母撇嘴道:“那大仙说了,当初两家合的是那姻缘,给的批语自是‘天作之合”。可现在被妨到而病倒的是我家老太爷,本就是两码事。为了孝道,我郑家无论如何都是要退亲的。” 虽说本朝对女子较为宽容,可若是被批命格不好,名誉受损,对这女子的一生都会影响。 张氏没想到郑家竟然往晏书的命格上泼脏水,若真的让郑家得逞了,晏书以后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不行,这亲不能退。张氏咬咬牙坚决不松口,“郑娘子,你说老太爷是被我家姑娘妨的,就是的了?当时批的命格是‘宜家宜室、天作之合’,什么叫宜家宜室,就是对你郑家一家都有好处。咱两家定亲后不久,郑经就中了秀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郑氏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敬道:“那是我家儿子勤学苦读,和你家有什么关系?为了我家老爷子的健康,这亲你们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若是不退,就不要怪我家无情~”说罢,怒气冲冲的走了。 那王媒婆忙打着圆场道:“张娘子,你看这事弄得。不过要我说啊,你们两家只是定了亲而已,此时你们江家放手,大家都能全了脸面不是~”说罢叹了口气,摇摇摆摆的走了。 此时大门外,有爱寻热闹的妇人探头探脑的朝院内张望着。 晏书赶紧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顶着外人八卦的目光将院门关上。 张氏木木的坐在椅子上,任由那泪珠一颗颗的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晏书叹了口气,取出一方素帕想帮母亲擦擦眼泪。 张氏茫然的看着晏书,那泪珠掉落的更凶了,“我苦命的女儿,这往后可怎么办啊?”说罢,就抱着晏书痛哭起来。 对于郑家前来退亲的事情,晏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什么为了开枝散叶,热孝成亲?什么要百亩良田做嫁妆?什么命里相克,为了长辈,不能成亲?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晏书心中冷笑:郑家人如此会装腔作势,不去搭班子演戏都可惜了。以前装的都是那忠厚可靠之人,将我父都给骗了。现在就因我家家世不如以前了,就将那真面目露了出来。 幼弟还小,母亲柔弱,若真的和这等势利之家结了亲,以后的日子恐更难过?再说,若是真因我的命格妨了郑家老太爷而被退亲对族中的名声也有损,看来还得借着族里的力量解决这困境。 晏书想了想,安慰起张氏来:“母亲,这郑家今日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来退亲。说实话不过是因我父身故,咱家无利被他们图谋罢了。不过退亲之事,影响的可是整个族里,恐还要将此事禀告到族里,看族里有什么办法?” 张氏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对的,那咱们快去族里禀明此事。万不能让那郑家退亲啊。” 晏书道:“母亲您现在还不方便出门,一会我收拾一下,就去见族长夫人。” 张氏赶紧擦了擦眼泪:“好,你一定要好好和族长夫人说,一定要想办法不能退亲啊。若是退了亲,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晏书本意是想借此退亲的,可是江家名声不能有损,还需徐徐图之。 收拾妥当后,晏书去往族长家商议此事去了。 族长夫人李氏听那小丫头来报,说是已故江举人家的姑娘来拜见,赶紧让人将晏书请了进来。 晏书酝酿一番,进了前厅后,立马就行了跪拜大礼。 李氏一惊,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晏书,出了何事?为何行此大礼?” 晏书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红着双眼、泪珠蕴在眼眶中直打转,那将落不落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禁怜惜起来。 李氏见了,母性的光辉不由从心中升起:“晏书啊,你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何难处你就说,何必如此?”说着示意小丫头一起将晏书扶了起来。 晏书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她身着麻衣素服,面色憔悴,弱不禁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看着让人好不心疼。 “大伯母,还请族里为我做主啊!前几日,郑家让那王媒婆来我家,先说他家老太爷想早日抱那重孙,想让我在热孝里与那郑秀才成亲。想我江家也是那耕读之家,再说了这几年族中也有子弟要考那秀才,我怎能为了嫁人而不顾族中清誉?” 李氏听了不住点头,举人的子女就是有格局。 “那王媒婆将我家的意思告知了郑家,结果郑家不喜。又让那王媒婆来回复,说他郑家今时不比往日,大把的闺秀和富户千金想与他家结亲,让我母亲出那一百亩上等水田给我做陪嫁,方才继续那婚嫁之事。我母亲说那陪嫁多少是要根据郑家的聘礼单子订的,那郑家的聘礼单子没有送来,就想要那一百亩上等水田于理不合,就没有同意。” 那李氏听说那郑家要一百亩的上等水田,也是大吃一惊。说来当初李氏嫁给江族长的时候,也就陪了五十亩田,而且其中还有二十亩的下等田。就这嫁妆的分量在这县里都算是响当当的了,这郑家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谁知,今日那郑秀才的母亲领着媒婆来我家说要退亲~” 李氏一听大怒:“什么?要退亲,这郑家人也太嚣张了吧?就因为没答应给一百亩水田?” 晏书哽咽着,勉强开口道:“她说,她说,郑家老太爷这两日病了,喝了药都不见好。后来请了大仙,说是我和老太爷命里相克,所以必须要退亲,否则就要不要怪他们家无情~。”说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氏大怒,“岂有此理,这是欺负我族里无人了吗?” 第7章 破局 李氏见晏书那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原来是多好的孩子,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在县里的闺秀圈里都是有名的。就是因为江举人病故了,结果被一个乡里的小地主给欺负。 李氏缓了缓情绪道:“晏书,那你想如何?” 晏书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略微平复了心情:“大伯母,那郑家若是觉得我家现在配不上他们家,他们堂堂正正的商议退亲也罢了,可却用那‘命格相冲’之说做借口,这不是将我往死里逼吗?” 李氏听晏书如此分析,点点头。 晏书继续道:“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背那‘命格相冲’的污名~” 李氏皱眉道:“那该如何办呢?” 晏书恳求道:“现在百日未过,我和母亲还需守礼。烦请大伯母安排人领着信得过的大夫去那郑家看看,说不得是那乡下地方的郎中医术不够高明~” 李氏想了想:“若那郑家老爷子真的病了呢?” 晏书道:“当初刚和他家议完亲不久,那郑家公子就考中了秀才,可见当初合八字时,那师傅批的‘天作之合,宜家宜室’也是正解。” 李氏看着晏书那坚毅的神情,心想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无怪乎那江举人在世的时候捧在手心里疼爱。 李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等你大伯回来,我和他说一下。明日一早就让你二伯母出面,带着咱家用惯了的王大夫去那郑家。” 晏书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伯母疼爱。” 李氏道:“你母亲性子柔弱,现在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你先回去照顾她吧。” 晏书行礼后,就出了院子。 回到家中,晏书先是安抚好张氏,然后写了封信,急急的托那赶车的将信送到江家的庄子上交到李叔手中。 为了送信,晏书又花了一百个大钱,心疼不已,可一想到那郑家丑恶的嘴脸,还是早些斩断这孽缘方好。 晌午放学回来,书杰觉得左邻右舍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家中的气氛也很压抑,问母亲和姐姐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两人都闭口不言,书杰也不好多问,只得闷闷的吃过饭就继续去读书了。 次日,张氏和晏书两人魂不守舍的坐在家中,什么事情都不想干,等着族里的消息。 到了下午,族长家派了小丫鬟来请晏书。 张氏急急的握住晏书的手,眼中有期盼,又有惶恐。 晏书安慰道:“母亲莫慌,我去去就回。” 待来到族长家,李氏坐在主位上,那二伯母坐在左边的下首,两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晏书一见,心中就有了那计较。“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晏书的二伯母林氏也是能干爽利的,族中有那大事也都帮着打点。 林氏立马站起来,扶住晏书道:“我苦命的大侄女~”说罢,用那手帕擦了擦眼角。 晏书装作不知,问道:“二伯母,难道郑家老太爷确实病的厉害?” 李氏哼了一声道:“什么病的厉害?今日你二伯母领着王大夫给那人瞧病,一开始郑家人还拦着不让,后来你二伯母领着人闹了起来,那郑家人方才说了,昨日那郑老太爷的病症就已经好了。现在一顿都能吃那两大碗米饭呢?后来和隔壁街坊打听,那郑家从未请过大夫到家里给人瞧病~” 晏书赶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就好!” 二伯母气呼呼的道:“那郑家人真不是什么好的。等我从郑家出来,听他们镇子上有人说那郑家的已经和隔壁县一个富户人家在悄悄议亲,听说那女方要陪那一百亩水田,五十两白银的嫁妆。” 晏书红了眼圈:“二伯母,您说的是真的吗?是隔壁县的哪户人家呢?” 二伯母有些尴尬道:“就是在大街听了这么一声,后来我上前打听,人家也没细说。” 晏书落泪道:“原来如此~” 李氏叹了口气:“晏书啊,现在已经查明,那郑家的人就是想要退亲方才想了那歪点子。你不要怪大伯母我多嘴,事以如此,你家还要继续和那郑家的结亲吗?” 晏书擦擦眼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子女现不敢妄议,还得回家和母亲、小弟商议。” 李氏点点头道:“按礼确实如此。自古咱们身为女子多是不易,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大伯母,二伯母为我操心;待我家里商议出了结果后,我定先和族里禀明。书杰年纪还小,家里还有重孝在身,到时候还要烦请族里帮着处理一二。” 李氏和林氏看着晏书那瘦弱的背影,很是怜惜。 那郑家的手段实在太阴毒了,好在,今日领着那王大夫去了那郑家,现场就将他们的谎言给戳破了。否则不仅会害了晏书,可能还会连累到族里其他已经出嫁和待嫁的姑娘。 晏书回到家中,先是将张氏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杯热茶给张氏,方才缓缓的将族里探明的情况告知。 张氏伤心道:“他郑家要另寻亲事,为何要为难我家乖女~” 晏书道:“母亲,事已至此,这亲事还要不要继续呢?” 张氏优柔起来:“可是,这亲事是你父亲定下来的,家中亲朋都已知晓,若是这亲事不成,我担心毁你的名声。” 晏书道:“是他们郑家无理在先~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若我硬是嫁进去那日子也不好过啊~” 张氏心中还有期盼:“或许悔婚只是郑家父母的意思,说不定那郑秀才还是钟意你的呢~” 晏书心中冷笑,若郑秀才真的有意继续与我江家结亲,怎会有这么多的幺蛾子?母亲还是将人想的太善良了。 “母亲,实话告诉您吧,前些日子郑家的已经去咱庄子上摸过底了,他们明知我家陪不起一百亩水田的嫁妆,却还要逼着咱家,您觉得是何意?” 张氏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说道:“等你弟弟回来,咱们一家子在商议吧。” 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书杰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算的上是家主,自是要将此事告知与他。 书杰听到那郑家的所作所为,小脸气的通红:“为了退亲竟然装病假借‘命格’之说想要毁了姐姐的名声,太可恨了!母亲、姐姐你们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都听你们的~” 第8章 决断 张氏道:“能怎么办?这婚事是你父亲生前定下的,那小定都过过了~这次族里帮着拿住那郑家的错处,那嫁妆的事情就好商议了~” 张氏是个传统的人,还想着将亲事继续下去,退亲这种惊世骇俗之事她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别看书杰年纪小,但却很有主张:“可是母亲,那郑家人品有瑕,咱们非要和他们继续商讨婚事吗?万一成亲后他们对姐姐不好怎么办?” 张氏忧愁道:“那怎么办呢?若是这婚事不成,三年后你姐姐就十六岁了,年纪也大了,就更难说亲了~这世道,咱们女子还是要嫁人成亲方是正理。” 母子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夜渐渐深了,天气愈发的寒冷,书杰的屋内还点着油灯。 晏书端了盏热水来到小弟屋门外,敲了敲门:“书杰,我能进来吗?” 屋内顿了一会,只听书杰吱呀打开门来,然后背对着晏书道:“姐姐,您有什么事情吗?” 晏书感觉了一丝异常,将那茶盏放在桌上,将弟弟的身子扳过来:“你是怎么了,干嘛背对着姐姐?” 只见书杰脸上似有泪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晏书叹了口气,“你哭了?” 书杰哽咽道:“都怪我,我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将家里的门户顶起来,否则那郑家的人怎敢欺上门来?” 晏书取出手帕帮弟弟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小弟你有这份心意,姐姐就很满足了。姐姐问你,你觉得咱们两家的婚事是否还要继续?” 书杰想了想道:“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家接二连三的欺负到咱家头上,怎还能结亲?可是母亲说的也对,女子的名声也很重要,若是因此事影响到你以后得名声可如何是好?” 晏书笑了笑:“这有什么的,有的人家连聘礼都下了还能悔婚呢?再说了,我家无错,一直是那郑家的在挑刺,这事已经禀报族里过了明路了,他们郑家也不好抵赖~” “姐姐,这几日我想了许多。那郑家原来也不过是那乡下的小地主,现在他们能这么嚣张,不过是因家中出了个秀才。我准备这几年好好念书,争取早日考中秀才,中举人,到时候又有谁敢小看咱家,小看您?”书杰发下宏远,晏书心里也是感动不已。 第二日一早,晏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跪在张氏面前,“母亲,昨日我梦到父亲了。他说,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靠我自己。他相信我的决定。” 张氏听到女儿提起已故的丈夫,泪如雨下,“若是你父亲还在世,有谁敢欺负我们?”说罢搂着晏书哭了起来,书杰站在一旁也抽泣着。 晏书拿定主意要退亲,张氏本不同意,可听到女儿提到故去的丈夫,又想到那郑家人势利的嘴脸;若是为了名声,一味的将女儿嫁过去,那日子若是过得不好岂不是对不起死去的丈夫?想了想终是妥协了。 晏书禀报了族里,李氏让二伯母帮着谈这退亲的事情。 这日,郑母领着王媒婆带着庚帖来到江家,张氏、二伯母林氏,书杰都在家里候着。 那王媒婆还在说着:“张娘子,谁知道那大仙仙术这么不灵光呢?造成了这等误会,真是让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是江家能陪嫁一百亩田,五十两银子,这亲事还是可以谈的呀~” 二伯母冷冷一笑:“恐咱家高攀不上,隔壁县的朱富户家的不是挺好的吗,有钱的很~”原来大伯母不甘心,又让人去那隔壁县打听去了。 郑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那王媒婆赶紧打着圆场道:“是谁在胡说,没有的事情。” 二伯母道:“你们郑家以后想要和谁家结亲咱管不着,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拿什么命格说事?今日咱们两家退亲,为的可是孝道。我江家姑娘是因要替父守孝三年不忍误了你们郑家,记住了吗?” 那郑家娘子心里不悦,可自家的小九九已经被人江家给拿捏了,自是不好说什么。 那王媒婆一张利口:“两家都是以孝治家,感天动地,谁敢说什么!” 达成一致意见,两家互退了庚帖,江家将那郑家的小定送还过去,这事情就此了了。 郑家人走了后,晏书赶紧拜谢二伯母,二伯母道:“晏书,此事虽已了,可以后的日子你还得多思量。” 张氏伤心落泪:“多谢她二伯母,以后还请族里多多照看。” 退完亲后,张氏支持不住,病倒了。 晏书请了大夫,那大夫道:“夫人只是偶感风寒,吃两三副药也就好了。主要还是郁结于心,你们还要多开解她一二。” 晏书道:“多谢大夫。”说罢取出银子,付了诊金,拿着药方去开了药来。 熬好药,晏书伺候着母亲服了,张氏道:“我这身子太不争气了,又拖累你了。” 晏书道:“看母亲您说的,您将我抚养至今,我略微服侍您一二又怎了~” 今日阳光正好,晏书扶着母亲来到院中坐下,“母亲,这亲事也顺顺利利的退了,我想着还要谢谢两位伯母。家中还有些缎子,现在咱们守孝也穿不了,不如拿出来给两位伯母家里各送一匹吧。” 张氏点点道:“现在咱家可是孤儿寡母的,你弟弟年纪还小,自是要多依靠族里帮助。你想的很对,到时候再买些点心,让你弟弟去送。” 晏书将东西买好了,待书杰从学里放学回来,就让他往族长和二伯母家送东西去了。 书杰回到家中,还带回来一块墨,一小叠纸,说是两位伯母给的。晏书看了,虽是那普通的纸墨,可代表了族里的态度。 晏书不由放下心来,勉励书杰道:“你看,族里也希望你以父亲为榜样,好好读书,光宗耀祖,你可不能辜负了。” 男孩子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书杰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家里和族里的期望。” 还有几日就要年考了,书杰每日都刻苦读书,就为了能拿个好名次。 第9章 落定 付出总有回报,书杰在年考中得了第九,获得了学里奖励的十斤腊肉。 那日书杰昂首挺胸,很是骄傲的将那奖励拿回家来,“母亲,姐姐,你们看。” 张氏心中欣慰的很,“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的。”说罢潸然泪下。 晏书眼中也闪着点点泪光,不住的夸奖:“小弟真厉害。” 书杰道:“今年准备不足,明年我自是要考学年第一的。到时候要拿那十两银子的奖励回来,这样母亲也不用天天绣花,姐姐也不用忙着抄书补贴家用了。” 张氏心情激动领着一家子在江举人的灵位前上了香,让他在天之灵多多保佑江家上下都平安顺利。 考完试,县学就放假了,很快就要过年了。 今年是江家守孝的第一年,按规矩要闭门谢客,也不能外出访客,倒也落得清净。只是学里先生和族长那里还是要备些节礼让书杰悄悄的送去。 说来往年,江举人年前都要去趟庄子,一是给李叔他们备些过年的东西,二是布置那开年来的春耕等事宜等,三是将庄子上产的活鸡和活鸭什么的趁着着年前价钱不错卖些出去,好过年。 今年这些事情,都得晏书领着书杰来办。 腊月二十那日,晏书带着些细布,细点心,还有书杰读书挣得那十斤腊肉一大早乘着牛车去那庄子上。到了庄子附近的停车点,姐弟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累的吭哧吭哧的。 其实,晏书也在有意锻炼书杰的体魄。古时考功名,一考就是三天,若是那身子弱的,可能还没考完试,直接就倒了。再战功名就又要等三年。 有时晏书也在想,若是父亲的身体在壮些,是不是也不会因风寒而故去了? 姐弟两人一人背个小背篓,终于到了庄子上。 李叔一大早就让三壮在庄子门口看着,见到晏书姐弟到来,赶紧迎了过去,“姑娘,少东家,怎么带了这么些东西,我来吧。”说罢就将两个小背篓轻轻松松的拎在手里。 大冷的天,晏书和书杰两人累的都出了汗。 进了庄子里,李家婶子赶紧将两人请进屋内,然后就赶紧张罗着烧水沏茶。 晏书将东西拿了出来对李叔说道:“这一块细布和五斤腊肉是送给里长的,一会还要请李叔陪着小弟过去一下。其他的都是拿来给李叔你们的。” 李家婶子端着热茶过来:“姑娘每次来都带东西,家里都有。” 晏书笑道:“这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还是收下方好。” 书杰喝了碗茶暖了暖身子,就跟着李叔去里长家了。 李家婶子端来一些炒花生给晏书当零嘴吃,然后就陪着说起话来。 “姑娘,听说您和郑家的婚事退了?” 晏书道:“多亏了婶子和三壮哥帮忙,才能顺利的退亲。”原来那日晏书写信就是让三壮找人将那郑家和别人议亲的事情当做闲言碎语说给二伯母听的,这才能在族里的支持下将那亲事给退了。 李家婶子道:“退了也好,那等势利的人家,嫁过去才真的是害了姑娘你呢。” 晏书笑笑不言,李家婶子道:“姑娘我看你日日茹素都瘦了,多吃些这炒花生。” 待李叔领着书杰从里长家回来后,晏书代表母亲说道:“李叔,上次你拿给我的账册母亲看过了,说是账目都很清楚。另外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卖些庄子上的出息,不知道可都提前准备好了。” 李叔道:“少东家,姑娘,往年都会直接将庄子上那一半的活鸡活鸭卖给县里的酒楼,只是每年还要孝敬一二给那厨房的管事,今年不知是否还要和往年一样~” 晏书道:“就和往年一样吧。另外上次你说等开春的时候再卖那些个粮食,母亲也同意了。” 后来晏书又就开春犁田播种的事情和李叔商量一二。李叔道:“家里有牛,那犁田的事情倒是好办,只是那播种需要抢种,到时候恐要在村子里雇十个左右的短工,管中午一顿饭还有每人一天十个大钱。最多也就五日那八十亩田就能播种完毕了。” 晏书也看了去年账册,那支出于李叔所说差不多,也就允了。 等一切都谈的差不多了,晏书领着书杰就要回去了。临走前,李家婶子往那背篓里放了不少的花生、蚕豆等零嘴。 “姑娘啊,这花生油性大,没事的时候多吃些,身体也有劲。再说了,这百日都过了,咱也可以略微吃些荤食,我看你和小东家那脸都瘦尖了。” 晏书道:“多谢婶子,弟弟还在长身体,家里的鸡蛋都供着他吃。至于我和母亲决定茹素三年。” 李家婶子怜惜道:“我的好姑娘,可苦了你了。” 三壮背着背篓,将晏书姐弟送上牛车后,才回了庄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冬去春来,待到春耕那日,晏书带着帷帽领着书杰又去了趟庄子,然后让人买了二斤五花肉给庄子上的短工们加了餐,那些个短工们干的更起劲了。 姐弟二人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田地,这就是他们的衣食来源,那踏实的感觉真好。 晏书这几日刚抄好了一本书,只见她仔细的将书包好,送往那书铺子,掌柜的翻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江姑娘,你这楷书写的真不错。不少来买书的都赞你这字写的好呢。”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道:“掌柜的过奖了。若是还有那抄书的活计定要记得派给我。” 那掌柜的道:“那是肯定的。” 晏书此时不急着回家,就在书铺子里翻着书看。此时她听到,隔壁书架边有两个书生正在小声的说着八卦:“你听说了吗?原来咱学里的郑秀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他还送了喜帖给我了~” “不会吧,不是听说他定的是那原来江举人家的姑娘吗?这在孝期还能成亲?” “不是原来那位姑娘了,说是那姑娘八字有点硬,就退了亲,然后换了隔壁县朱家的姑娘。” “不会吧,那江家姑娘以前我还见过,虽说年纪还小,但也算是那清秀佳人,而且看那面相也算是天庭饱满,有福之人,怎么八字就不行了?会不会是造谣啊?” “我家舅母家的外甥侄女就嫁到了隔壁县的朱家的远房亲戚家里,这话是那朱家人说的。” “可我听说那江郑两家退亲是因为江家姑娘要为父亲守孝三年~” 晏书站在那里听那两人说的闲话,气的手都直抖,没想到那郑家的人如此厚颜无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么的诋毁她~ “咦,这不是江家姑娘吗?快别说了~”那八卦之人发现被八卦的人就在眼前,也是傻了眼。 江晏书一言不发狠狠地瞪了那书生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那书生有些委屈,好想辩白“这谣言不是我传的,我只是个听八卦的人罢了~” 第10章 祈福 这几日忙完春耕,家里卖了批粮食给那米行,庄子上卖给酒楼的鸡鸭等活物的银钱也结清了,江家手头宽裕了不少,日子也好过多了。 可现在这平静的日子又被郑家给破坏了。 晏书回到家中,不敢将听到的流言跟张氏说,担心母亲受不住打击又要病倒,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里生着闷气。 有时候这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二日一早,族长夫人派小丫头来请晏书,说是有事相商。 晏书收拾好仪容就跟着来人走了。 一进前厅,晏书还未来得及给请安,就听李氏问道:“郑家要办婚事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晏书迟疑了片刻,李氏接着说道:“有那传言说是因你八字太硬,才与那郑家取消了婚约。当初明明和那郑家的说好了的,是为了守孝方才退亲的,他们怎能如此背信弃义?” 二伯母林氏道:“大嫂,我听说不是郑家传的谣言是那朱家~” 李氏道:“这就更说明那郑家人阴险,自己不出面,让自己的亲家出面,这种人家咱家现在撇干净了,说不得还是好事。” “只是那郑家做事太过缺德,害的我族中好几个议亲的姑娘都受了影响。” 李氏越想越气:“此事,我定要和郑家人说道说道。” 林氏犹疑道:“可这不过是流言,若我们真去向他们讨说法,岂不是弄假成真了?” 李氏不死心:“晏书你有什么想法?” 晏书盈盈一拜:“此事是由我家而起,我定会想法子的。下月初一是上香拜佛的好日子,到时候还请两位伯母和我一同前往。” 晏书回到家中,来到书房,翻看父亲留下的书籍,终于被她找到了~ 春暖花开,燕回大地,晏书带着帷帽去采摘了不少鲜花回来,那花香怡人,醉人心脾。回到家中,晏书将屋门一关,捣鼓起来。 小弟书杰在学里听到了宋家传出来的流言,心中焦急,可又不敢和母亲说,只能等到吃罢午饭的时候,将姐姐请到一旁小声的问询起来。 晏书看着小弟那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书杰,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破除流言,你附耳过来?” 姐弟二人说起悄悄话来,书杰不断地点着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张氏因守孝在家几乎不出门,左邻右舍也不会登门,那流言的事情竟然瞒过了她。 只是让张氏感到奇怪的是,晏书姐弟二人这几日似乎是忙碌的很。晏书是天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捣鼓着什么;书杰则是一放学回来就提溜着个细布罩着的小笼子跑出去,也不知道忙着什么? 初一这日一大早,晏书就捧着个匣子带着书杰同大伯母等人前去上香。那细布罩着的小笼子书杰也是随身带着前往。 托李氏的福,众人乘车前往,书杰则带着他的东西坐在外面。 路上,李氏不放心,询问道:“晏书啊,你说今日就能解决那流言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呢?” 晏书将那木匣捧了出来:“两位伯母,这些日子我不眠不休终于虔心抄完了一卷佛经,准备供在菩萨座前。昨日夜晚,父亲托梦给我,说是心诚则灵,今日定有那好事发生~” 李氏心中打着鼓,可又不好明说,只得选择相信晏书。 众人来到鼓山寺,此处香火旺盛,每到初一十五那善男信女都要来此上香祈福。 江家众人来到正殿,磕头进香后,只见晏书走向殿里负责香火的大师傅面前,问道:“大师,我抄写了一卷佛经准备供在菩萨座下,为父尽孝,为族人祈福,不知可否?” 那大师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直接供在香案上即可。” 晏书道了谢,虔诚的打开木匣,将那卷佛经供在香案上。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十来只美丽的蝴蝶径直朝那佛经飞去,有的在那佛经上盘旋,有的则停在那佛经上扇动着翅膀,久久不愿离去。 殿内有人惊讶道:“蝴蝶飞舞,此乃吉兆啊!” 此情此景一出,大殿里众人均啧啧称奇,就连庙里的大师傅都惊动了。 那大师也是个会说话的,见有此吉兆赶紧说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蝴蝶飞入寺中,意味着你孝感动天,您的族人定能福寿延绵~” 晏书赶忙双手合十,“多谢大师吉言。” 李氏等人见此情景,心中大喜,足足捐了十两香油钱。 晏书也捐了一两银子,敬谢佛门慈悲。 出了殿门,二伯母林氏赶紧说道:“大嫂,这下您放心了吧,就连菩萨都显灵了。大师都说咱江家都是那有福之人,定能福寿延绵~” 李氏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可见心诚则灵,以后逢初一、十五我定要前来进香,多谢佛祖对我江家的庇佑~” 周围的香客都小声议论着:“原来是江家的人~” 自此,郑家的流言不攻自破,江家也成了县里的有福之家,族里子女的婚嫁也是炙手可热~ 县里对晏书的风评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都赞她为父守孝,孝感动天。 鼓山寺的香火也更盛了。 就连书铺的掌柜的都知晓了此事,托书杰告知晏书定要趁着这几日的热度多抄几份佛经摆在他铺子里卖,那润笔费等一切好商量。 此时,张氏才知晓原来郑家还干了此等破事,不过好在她家女儿聪慧不仅破除了流言还一举逆转了口碑。 不过张氏也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你们姐弟两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晏书道:“母亲,您身体刚好了些,我们也是怕你担心~” 张氏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些方好。” 李氏回到家中对江族长说道:“没想到张氏真是个有福的,以前江举人在的时候,那些个庶务都不用她操心;江举人故去了,她家晏书也能将家里的事情给顶起来。老爷,以后他家的事情族里还要多看顾些,我看他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江族长道:“这还要你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 第11章 攒银子 郑家的退亲风波解决后,张氏一方面感叹于女儿的聪慧和果敢,另一方面又对晏书的婚事忧心起来。 晏书重孝道,愿为先父守孝三年,从大义上就已经站住了脚,那至纯至孝的名声已经传播出去了,在婚事上头,晏书反倒没有那么的忧心。 晏书现在忧心的是家族的未来,江家要想更进一步,还是要在功名上做文章。三年后书杰也不过十三岁,能否考中秀才还两说,若是自己出嫁再带走一部分的嫁妆,就凭家里的几十亩地要想支持弟弟读书恐有些艰难。 为今之计只有多挣些银钱,置田置地方是正理;为此晏书给自己定了个宏伟目标,三年内至少给家里再置办二十亩中等田,这样家里就有那百亩良田了。 说来历朝历代等级观念都很严格,“士农工商”中“士”永远是第一等,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经过五代十国的动乱,人丁凋零百废待兴。自本朝宋太祖起,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对经商之事也不像前朝那样轻视反而鼓励贸易,经过百年努力才有了现在的繁盛景象。 晏书虽是举人之女,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也读了些圣贤书,可也知道银钱是个好东西。只有家中银钱充足,才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有银钱充足才能活的有尊严。 还有句俗语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晏书就准备做那取之有道之事。 这几年因今上大修园林,偏爱奇花异石,喜爱金石书画,凡是进献珍宝者,均得重赏。据说杭州有个姓朱的商贾就是因为进献了两株珍贵的珍珠黄杨而一跃成为官身。 所谓上行下效,故而那些个达官贵人、富户商贾之流都会花重金寻那奇花异石,想着凭借进献之功加官进爵。那些花不起重金的所谓文人雅士、商贾之流家中也要摆放些罗汉松等盆景,否则就要显得庸俗了。 这两年花草行对那些或造型别致或少见珍稀的花草树木的需求也多了起来,那价钱也较往年翻了一倍。 恰巧晏书自小就爱培育花草。两年前江举人带着晏书爬县里的银屏山,在山涧边发现了两株野兰,还是比较少见的‘玉簪’品种。 这两年通过晏书精心培育,长势喜人。兰花又被誉为花中君子,正是那些个文人雅士的心头好。有诗云‘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今年听说这兰草售卖的价钱很不错,晏书因在孝中不便表明身份,于是戴着帷帽捧着一盆兰草送到花草行。 因是第一次售卖,晏书还不是很懂行情,只是知道这兰草珍贵,应该能够卖上价格,谁知那掌柜的直接给了十两银子作为酬劳。 拿到银子那一刻晏书惊呆了,十两银子就是两亩上等水田,四亩中等田,没想到这种花草的爱好也能帮着挣钱~ 晏书感觉发现了一条新的挣钱之路,于是她狠狠心拿出一角银子,买了县里采蝶轩最好的点心送与那花草行店里的掌柜。 “掌柜的,我想问下,您这里什么样的花草能卖的上好价钱?” 那掌柜没想到这戴着帷帽的小姑娘又回到店里,还送了点心给他。顿时对这小姑娘有了些好感。 “小姑娘,看你小小年纪怎么操心起这生计之事了?你家大人呢?” “这您就不需要多问了,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花草能卖上好价钱?” 掌柜的透过帷帽看不清那晏书的脸,但从她说话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是可以当家作主的人。 “一般的花草卖不上价,只有那些个精心培育的珍贵花草才能卖上价,比如你今天送来的这兰草,还有就是牡丹、菊花、茶花等珍稀的品种。其他的罗汉松,老梅等盆景一定要突出一个‘奇’或‘怪’的特点;若是有那珍珠黄杨就更好了,现在可是被京中的贵人们给炒到了天价。”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掌柜的指点。” 掌柜的笑眯眯道:“若是有不错的花草,记得卖与我家,我家价格公道~” 晏书谢过后,回到家里,将卖了兰草的银钱拿给张氏。 张氏大吃一惊:“就这么一盆兰草竟然值这许多钱?” 晏书道:“兰花为四君子之一,那掌柜的说那是一株稀有的兰花,许多文人雅士都很喜欢。只可惜我这培育的技术还浅薄了些,否则更能卖上价钱了。母亲这银钱你收着,到时候给家里置地。对了,我准备等小弟学里放假的时候,领着他一起上山看看能不能再寻些不错的花草。” 张氏说:“就你和书杰两人上山我可不放心,万一碰到野兽可就不好了。” 晏书安慰道:“母亲放心,我们只在外围看看,不会深入到山里的。这几日去郊游踏青的人也多,青天白日的猛兽可不会跑出深山的。” 待到那日,江家姐弟早早的起了床吃了早饭,穿上旧葛衣,将那领口,裤口都绑严实了,脚上穿的是那耐磨的厚底鞋。张氏用那油纸包了十来张粗粮饼子和几根酱菜准备让姐弟二人中午在山上吃;又将晾凉的热水装进水囊里,连同长绳、雄黄粉、金疮药,还有两个小花锄一起放在一个小竹篓里。 一切准备妥当,晏书戴上帷帽背着竹篓领着书杰出门了。 这巢县距离江南不足百里,是庐州府下有名的一个大县,依山傍水、南有银屏山、东有亚父山、太湖山三山,风景秀丽;东依焦湖,比邻长江、四季分明,良田环绕,被称为江州粮仓。 这次姐弟两人去的是那银屏山,那银屏山有一景就是在山崖上有一株千年牡丹,每到清明谷雨时节就会含苞绽放,吸引游人前去观赏。 可就算现在距离清明还有一段时间,那山间小路上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游人。 姐弟二人爬了一会山,书杰虽是男孩子,但毕竟年纪小些,不一会就有些累了。正好山腰有一个小亭子,是前人修建供往来行人歇脚用的。 姐弟两人走近一看,亭子里已经有一华服少年和一仆从在亭子里歇脚了。 第12章 龃龉 亭子本就不大,若再进去两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晏书就领着弟弟在亭子外面的山石上歇息。 虽说现在是春季,天气宜人,可一路走来也是累出了一身汗。晏书将背篓放在地上,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书杰贴心的将那水囊拿出来。 “姐姐,累了吧,喝些水。” 晏书将那面纱微微撩了上去,喝了几口水,趁此机会偷瞄了那亭中少年几眼。 那华服少年此时正侧立在亭子里,只见他约莫十五六岁,面如冠玉,长身而立,剑眉星目,只是皱着眉头似有些郁气。身着一件月牙白的文衫,看那质地应该是缎子的;微风吹来,飘逸的很。 面对美好的事物,大家都会多看几眼,晏书也不例外。 那少年感觉有人在看他,于是转过身去,探寻起来。 晏书赶紧垂下眼帘。 那少年盯着这边看了几眼,竟然走了过来。 书杰见状赶紧站了起来:“这位大哥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少年盯着书杰看了一会,突然说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那在佛堂外放蝴蝶的那个小孩?” 晏书一惊,刚想将那帷帽放下,结果迟了一步。 那少年哦了一声,“你不就是那在香案前供那佛经的女子?” 那少年一下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晏书赶紧看了看周围,好在此地只有他们四人,暂时放下心来:“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那少年道:“我没有认错人。这位小弟那日带了个细布笼子,然后见你将那经书放在香案上后,就将那笼子打开,那蝴蝶就飞入堂中。虽说这位小兄弟行事隐秘,可却被我看见了。不过若是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样让那蝴蝶盘旋在经书上久久不愿离去的,我就当做那日什么都没有见到。” 晏书有些生气,可只能温声道:“我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要难为我们姐弟俩,若是我们曾经有得罪过的地方,还请海涵。” 那少年眼珠子一转,有些盛气凌人的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少年公子的仆人觉得有些不妥,就打着圆场道:“公子,您今日出来是散心的,就不要为难这位姑娘和小公子了。” 那少年公子有些赌气的说道:“你无需多言,今日我定要搞明白~” 晏书刚才还觉得这位公子是位忧郁美男,没想到一张口却是个混不吝的,真糟蹋了那俊秀的面容。 晏书有些不虞,“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少年道:“我知道,你们是江家的人,前些日子县里都在议论你的事情,若是我告诉别人其中有猫腻,你觉得会怎样?” 书杰听那少年这样说,心中焦急,眼中含泪,“这位大哥哥,你不能这样做,我姐姐真的很可怜,差点就被坏人给害了~” 那少年玩味的笑了:“差点被人给害了?怎么害了?我看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名声耍的小心机吧?” 书杰年纪小,这些日子看似是沉稳了些,实际上不过是在压抑天性罢了。 只见他上前一把抱住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将那郑家为了退亲竟然让家中长辈装病假借‘命格’之说差点毁了晏书名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大哥哥,真的不是我家人想要耍什么心机,确实是被逼无奈啊。父亲刚刚过世,那郑家就欺负我们一家是孤儿寡母,可恨我年纪太小还顶不了门户~呜呜,大哥哥~”书杰一边哭着一边将那鼻涕眼泪给蹭到了那少年身上。 那少年皱皱眉头眉头,有些嫌弃,“你可是男孩子,怎么哭哭啼啼的?好了,你别哭了。” 那少年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糊在书杰脸上,“还不快擦擦~” 晏书听弟弟旧事重提,心里也不是滋味,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了,书杰,你快过来。” 说罢,晏书向那少年施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那少年道:“免贵姓张。” 晏书道:“张公子,既然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引来蝴蝶的我就告诉你。我采了不少的鲜花,然后将那花汁子给绞了出来,添了少许清水用来研墨,那墨汁里自是带了花香。然后我在用那带有花香的墨汁抄写经文。当然了这还不够,我又将那花粉单独搜罗起来,均匀的洒落在那经书上,自然能吸引蝴蝶前来。” 张公子道:“就这么简单?” 晏书肃容道:“当然反复验证了好几次。张公子,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世间对女子总是苛刻,我出此下策也是逼于无奈,还希望您能够遵守诺言~” 自那日从庙里回来,晏书每日都要潜心念经,就怕菩萨怪罪。 那张公子沉思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晏书姐弟紧张的要命,就怕他不守信,嚷出去。 就在晏书感觉都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怪好看的。“好,我答应你们。只是我刚到贵宝地,听说这山上风景宜人,不若领着我游览一番~” 书杰心境单纯,见那少年似是不在追究了,擦了擦眼泪,自来熟的说道:“可是张大哥,我这次和姐姐来山上,是想看看有没有那珍稀花草的。” 晏书正准备开口,那张公子道:“那不正好吗?顺路游山玩水呗。你们前头带路,杨叔,咱们走~” 那被称为杨叔面带微笑上前施礼道:“江姑娘,江公子麻烦你们了。” 晏书不好拒绝,只得在前头带路。 这山里晏书以前每年都要跟着父亲来个两、三次,自然是熟悉的很。 走了一会,不时有那小鸟、松鼠、兔子什么的从路边蹿过,那张公子道,“江姑娘,看你这样子是不是经常来这山里啊,你不怕有那野兽什么的吗?” 晏书答道,“以前我主要是跟着父亲在那春秋两季过来,那时要么是万物生长的时候,要么是那收获的季节,野兽们不愁吃喝自是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另外这条路是那药农、山民、游人走惯了,有人气,相对安全。” 那张公子一路看一路问问题,没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起来,嚷着要歇息。 第13章 惊险 杨叔赶紧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一块山石上垫着,让那张公子坐在上面。 书杰将那水囊递给张公子道:“张大哥,杨叔,这水囊没人喝过,是干净的。” 杨叔连忙道谢道:“这次出来匆忙,没有带水囊,还是要多谢江小公子。”说罢就服侍着那张公子喝了水。 那张公子勉强喝了两口道:“下次咱们再来游玩记得带上泥炉、茶具和茶叶,到时候咱们一边赏景一边烹茶定别有一番意境。” 晏书心想,这些个富家公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书杰是个实诚的:“张大哥,前面还有一半的山路呢,您还能不能坚持?若是不行的话,不如和杨叔先下山吧。” 那张公子心想,我可不能连孩童都不如,赶紧道,“没事,我在歇下就行了。” 晏书看看日头,“好了,咱们走吧,前面还有不少路呢?” 那张公子的脚程确实不行,走了一会就要歇一歇,那气喘的是越来越粗。 晏书没有办法,就对书杰说,“小弟,那地方离此地也不远了,一会我给你留个记号。我先过去,你陪着张公子和杨叔歇会,然后再慢慢走过去。”说罢丢了一袋水囊和一支小花锄,“杨叔,这花锄拿着且当防身。” 那张公子还想嘴硬说几句豪言壮语,可不等他开口,晏书扭头就走了。 那张公子心想,“这小姑娘身体素质真是好。” 晏书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再沿着山路向下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转了一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地势相对的平缓的山谷边,山谷里还有小溪潺潺。 前两年晏书就是跟着父亲在这里找到了那野生的兰花珍品。 那野生兰花喜欢生长在凉爽、阴湿、半光环境中,此处有那山上留下的溪流,岸边树木丛生,又在谷中,故而冬暖夏凉,很适合花木的生长。 晏书拿着小花锄就在林中仔细寻找,可惜没找到野生兰花,却在一棵将死未死的松树边找到了一棵木灵芝和几株草药,特别滋补,适合拿回去给母亲服用。 晏书原路返回,书杰和那张公子正在溪边的石头上歇息。那杨叔则帮着张公子拉伸腿部,恐是累的抽筋了。 书杰看到姐姐过来了,赶紧挥手道,“姐姐,我们在这里。” 晏书也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书杰大步迎上去,“姐姐,累不累,你歇下吧。” 晏书点点头,“刚才去了右边的林子里,没找到野生兰花,倒是采得几根草药,正和母亲用。”书杰看了看背篓,那些个草药的根部都已经细心的用那泥土包着。 晏书抬头看那太阳的高度,差不多到那午时了,于是从背篓里将那用油纸包的饼子拿出来。晏书姐弟今日走了不少山路,早就饿了,洗了手后,就着酱菜吃起那杂粮饼子来,杨叔也吃了两张饼子。 张公子嫌弃那食物粗粝难以下咽,嚷着让杨叔给他捉鱼烤着吃。 歇了片刻,书杰道,“姐姐你在歇息,我去那边的林子里看看。” 书颜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杨叔下河捞鱼去了,张公子有些话痨,可晏书不想搭理他,一时有些尴尬,后来两人就在那石头上静静地坐着,只偶尔听到那林中飞鸟扑扇着翅膀和它鸣叫的声音。 突然,晏书好似听到了背后有什么东西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是越来越近了。她正准备回头看是怎么个情况,只见那张公子道,“江姑娘别动,千万别回头~” 只见那张公子拿着那小花锄慢慢起身,轻轻走到晏书身后,只听到铛的一声,是那花锄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后又伴着一声“哎呀~江姑娘快起来~” 晏书赶紧起身,转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公子捂着右手,那手上还流了血,那小花锄丢在了地上。 石头上一条水蛇被砍成了两节,那断了的蛇身还在蠕动着。 杨叔听到声响,也赶紧上岸赶了过来~ 晏书赶紧走到那张公子秀才身边,查看他的伤口,只见那手背上被咬了两个洞,那血的颜色还是正常的,说明这蛇没有毒,否则就麻烦了。 晏书赶紧将他手背上的血给挤了出来,从背篓里拿出金创药,给那张公子用了,又拿出方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了,然后就开始数落他。 “张公子,你怎么这么鲁莽啊,幸好这蛇没有毒,否则你让我和杨叔可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啊?” 那张公子脸色吓得惨白,但还强撑着道,“我见那蛇在你背后爬行,担心咬到你~” 晏书心中略感到些暖意,可还是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山里我是常来的,这些个事情我都可以应付,你以后可别那么莽撞了。” 此时,杨叔也赶到了,眼见公子无事,也就心安了。 不一会,书杰捧着根兰草状的物件,拿着小花锄,高兴的小跑过来,“姐,你看我挖到了什么?又是一株珍品兰花~那边还有十来株呢~” 晏书心想,“好吧,还是你运气好。” 因发生了某人被蛇咬的事件,姐弟俩不好再耽误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下山去了,可怜那张公子还饿着肚子呢。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再加上那张公子平时出门都是车马出行,本来就很少走路,那腿肚子累的都有些抖了。 到最后没有办法,晏书背着那背篓,杨叔和书杰扶着那张公子下山,可怜书杰小小年纪还要照顾那张公子,今日可累的够呛。 待下了山,杨叔邀请江家姐弟一起乘车回县里,晏书还有些犹豫呢,那书杰都已经上了马车了,然后招呼道:“姐,快点,我都累死了。” 那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内里却很宽敞和舒适,车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马车最里面放着一个小几,两边的隔间里有放着点心的攒盒,还有茶具、小泥炉等。 杨叔坐在外面的车辕上,张公子就指挥着书杰将那攒盒拿出来。 张公子一边吃一边说道:“饿死我了,这点心据说是你们县里最好的糕点铺子里的,倒有些特色。书杰你也尝尝。” 书杰看了看姐姐,见姐姐没有反对,就拿了一块细细吃了起来。 那张公子又道:“江姑娘,你也尝尝?” 晏书道:“我就不用了,你们吃就行了。” 待马车进了县城后,晏书戴上帷帽,领着书杰下了马车。 临走前,书杰还挥着小手道:“张大哥,晚上多用热水泡泡脚,这样人舒服些。” 张公子朝书杰也挥手道别。 晏书走到马车车窗外道:“还请张公子信守承诺。” 张公子微微一笑:“江姑娘放心,我可是那守诺之人。” 晏书行了一礼,领着书杰回家去了。 杨叔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张公子道:“刚被蛇咬了,先去药铺找大夫看看,然后去酒楼好好吃一顿压压惊。明日,你再安排人私下里将这郑、江两家的事情打探清楚,随时来报。” “是,公子。” 第14章 解围 那姓张的公子承诺会保密,可晏书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这两日都没敢出门,一直待在家里养花、抄书,时不时的支着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这日书杰放学回家,晏书实在忍不住了,将小弟拉到一旁问道:“最近学里有没有什么传言?” 书杰故作老成的想了想:“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对了,姐姐,你是不是担心那张大哥不守信?” “你不担心?” 书杰安慰晏书道:“姐,你别担心了。若真有什么事情,大伯母肯定会让人喊你去族里的。再说了,我觉得张大哥不是那种人。” 晏书想了想也对,可能是自己着相了。 “姐姐,刚才我放学回来时,书铺子的王掌柜的让您抽空去他那里一趟。” 晏书应了,就听见张氏喊姐弟俩吃午饭。 虽说现在还在守孝期,可今日张氏很是用心的做了几道素菜,有大煮干丝,香覃炒菜心,炸豆皮、拌香椿,还有单独给书杰的蒸蛋羹。 晏书有些惊讶,今日素菜的用料较往常讲究了许多,那菜心和香椿选的是那最嫩的部分,那香覃用的是最好的花菇,那炒菜用的素油、拌菜用的麻油用的量也是足足的~今日花的菜钱和油钱够往日吃好几顿的了。 “母亲,今日这是怎么了,饭菜如此丰盛?” 张氏爱怜道:“你忘了?今日是三月十六,你的生辰。这几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些~”说罢,张氏夹了好几筷子的花菇和香椿芽到晏书的碗里。 书杰也帮着夹了好几筷子素菜,“姐姐,你最近辛苦了,多吃些。” 晏书谢道:“多谢母亲,也要谢谢小弟。”然后大口吃着饭菜将那想要溢出的泪珠一起吞了下去,平复了一会,又招呼母亲和小弟多吃菜。 去年这个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帮她过生辰,不过一年的时间,家里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好在还有母亲和小弟在身边,日子总是要向前的。 吃罢午饭,晏书帮着母亲洗了碗筷,做了会家务,歇息了片刻。 大概未时一刻,书杰背着书袋准备去学堂上学,晏书戴上帷帽就跟着一起出了门。 “掌柜的,您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刚才我路过曹家的点心铺子,竟然还有那枣泥糕在卖,我想着掌柜的爱吃,就买了来让您尝尝。” 王掌柜的笑眯眯的说道:“江姑娘实在是太多礼了。前些日子你抄的书都卖完了,今日将那工钱和你结一下。上次不是谈好了吗?每抄一卷五千字算两百文钱,那六卷书都卖完了,共计一千两百文钱,你点点?” 晏书谢过:“王掌柜童叟无欺我就不点了,若是还有抄书的活计,到时候托我家小弟和我说一声。” 时辰还早,晏书就在书铺里翻着书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有一本无名氏作的游记,那游记写的生动有趣,于是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那店铺里光线暗,晏书就将那帷帽摘了下来。 恍惚中,突然有人小声喊了一声,那声音里还带了点小激动:“晏书?是你吗?” 晏书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文衫,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晏书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那男子眼中的小火苗熄了些,“多日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郑经啊?” 晏书想了起来,原来是自己的前未婚夫,他这是想要干嘛? 晏书立马心存戒备,将那书本放在书架上,回了一句:“郑秀才。”说罢就赶紧往外走。 郑秀才不依不饶,上前几步,拦住了去路,小声说道:“晏书妹妹你怎么与我如此生分了?” 晏书急的要命,不想搭理他,可这书铺子就这么点大,暂时又逃不脱,四周还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晏书定了定神,正色道:“郑公子,现在我江家和你郑家已经解除婚约,听说您已经成亲了,还请您注意分寸。” 郑秀才脸上带了一丝哀愁:“江举人也算的上是我的恩师了,你我婚事我是一百个满意,可我也不能违逆孝道。虽说我现在已经成亲,可总觉得对不起你,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助的,还请你不要介怀,定要托人告诉我。” 晏书真想把他骂一顿,当初退亲说我命格硬的时候死哪去了,现在在这装好人,真是小人。 晏书冷冷道:“我们一家子都很好,若有事自有族里帮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晏书说到‘族里’的时候,加了重音,目的就是要提醒他,虽说现在江家是孤儿寡母,可还有族里看顾着呢,不要在想着动什么歪心思。 不知道那姓郑的听没听懂,只见他又往前向晏书靠了靠想说什么? 此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少年声,声音还挺大的:“这帷帽是谁的啊?怎么丢在这里?” 郑经听见有人来了,拱了拱手走了。 只见一位清俊少年拿着帷帽走了过来,冲着晏书示意道:“这就是那郑秀才。” 晏书心里暗道:“冤家路窄。”可又不得不答道:“正是此人,另外多谢张公子解围。” 张公子阴阳怪气:“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听那人说话,有些不喜而已。原来你叫晏书?刚才我听那姓郑的这么叫你的。” 晏书心里郁闷,可又不得不应道:“正是小女闺名。” 张公子见晏书那有些郁闷的脸庞,乐了起来,“公平起见,我也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吧,我叫张家垚。” 晏书定了定神,“张公子,您怎么在此处?” “我本来是在对面的茶肆饮茶的,看到你过来,本想和你打个招呼,谁知道竟然遇到此等好玩的事情。” 晏书有些生气,“既然张公子也看完热闹了,那我就回家去了。告辞。”说罢就要离开。 张家垚喊住了她,“你的帷帽。” 晏书上前拿了帷帽,戴在头上气呼呼的走了,不一会又折反过来“张公子,刚才的事情还请您保密。” 张家垚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对了,这几日我就落脚在那毓秀花草行,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晏书讶异道:“那花草行是你家开的?” 张家垚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晏书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第15章 帮忙 晏书回到家中,将那抄书挣得工钱拿给张氏,没有将遇到郑秀才得事情告诉母亲。 可晏书心里还是有些烦躁,于是就趁着天气不错将家里的花草分分盆,这可是以后攒钱买田的本钱之一啊。活动了一番,然后喝上一盏温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这边郑秀才出了书铺子后,回到家中。那朱富户也是个爱女儿的,听说女婿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以后前途无量,于是就在县里买了一个院子作为女儿的陪嫁。 现在郑秀才夫妻二人就住在县里,如此也是方便郑秀才向学里的先生请教学问。 本来郑秀才新婚燕尔,娶的妻子也是个长相周正的,岳家又是个有钱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他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今日方才知晓,因为他那红袖添香的梦想破灭了。 那朱家姑娘现在应该称为郑家娘子了,和他老丈人一样,整日里就爱算计着银钱,不通文墨,性子不够温柔。与郑秀才幻想的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红袖添香的女子相差甚远。 本来那心里还没有什么落差,只是今日见到晏书,一下子让他顿悟了。 记得当初江郑两家定亲的时候,晏书还未到十二岁,郑经不过见过她有数的几面,印象中不过是个长得小小的、一团孩子气的小女孩罢了。 当初江举人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过去上个香,当时晏书跪在灵前向往来致哀的人磕头,整个人有些呆呆傻傻的。故而后来郑家父母说还未正式下聘礼,这婚事做不得数,再加上八字不合(瞎说的),恐妨了他日后的前途(实际就是江家家道中落,觉得没有人脉也没多余的钱能够帮助他在未来科举之途有所作为),想要退亲,他也没有太过反对。 怎么半年不到的时间,江家姑娘就不一样了?个子长高了,眉眼长开了,那略带哀愁的双眸清冷又惹人怜爱(实际晏书是被气的直皱眉),特别是捧着书读的样子特别的娴静美好~身上穿的虽是普通的素白衣裳,更衬得她文气十足。 郑秀才越想心里越是痒痒的,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县学下学的时候了,于是他连书都不读了,跑到县学门口的茶摊前点了壶茶在哪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学里放学。 不一会,一群学生从学里出来了,郑秀才一个个的寻着,终于找到了江书杰的身影。 只见他整了整仪容,迈着文人步,悠悠的走到书杰跟前:“江小弟?江小弟?” 江书杰抬头一看,这不是那郑经吗?心想那郑家害人不浅,今日跑到学堂里找我干什么?那小定的东西不都还给他们了? 江书杰戒备的看着他:“郑秀才,你找我有何事?咱们两家似乎没有什么瓜葛了?” 学堂里的也有人知晓江郑两家的恩怨,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郑经干笑两声:“咱们去那边说话?” 江书杰一脸正气的道:“咱们有什么好说的?我还要回家~”说罢,昂首挺胸的就要走~ 那郑经赶紧拦着:“就一小会。走,咱们去那边。”说着就要扯着书杰的胳膊。 此时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江少爷,这是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江书杰一看,立马求救似的喊道:“杨叔,这人非要拦住我的去路~我和他可没有什么瓜葛。” 杨叔往两人中间一站,那江书杰赶紧躲在杨叔身后。 郑经一看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好硬来,于是朝书杰道:“江小弟,过几日我在找你。” 江书杰赶紧摇手道:“不用了,我可不想和你家有什么瓜葛。” 郑经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的走了。 见郑经走远了,江书杰拍拍小胸口道:“好险他走了。杨叔,多谢你,我可真不想和那姓郑的多说一句话。” 杨叔笑道:“江少爷,我家公子有请。”说罢,朝对面茶楼的二楼一指,只见一位清俊少年正倚在窗口扇着扇子朝他示意。 书杰赶紧跟着杨叔走了过去。 来到二楼包间,书杰给张家垚行了一礼:“张大哥。” “还不快坐,这些点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你尝尝。”说罢张家垚将那点心推到书杰面前。 书杰道了声谢,拿了块红豆糕细细吃了起来。 张家垚见他吃的香甜,心里还挺开心的,然后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刚才那个书生就是和你姐姐退亲的那个姓郑的?” 书杰点点头:“是的呢,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跑到学堂门口来找我,两家都退亲了呢,他也好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张大哥,他叫郑经。” 张家垚笑了笑:“郑经,正经,我看他该在名字前面在加一个字叫‘假正经’。” 江书杰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贴合的很,“假正经,哈哈,假正经。” 此时小二端了杯蜜水过来,杨叔将那蜜水端到江书杰面前,“这是我家公子特地给你点的。” 江书杰连忙道谢:“多谢张大哥,多谢杨叔。对了,张大哥,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家垚一示意,杨叔将一块干净的手绢和一本游记摆在书杰跟前。 “这手绢是上次咱们爬山时,用来给我包扎伤口的,现在已经洗干净了,特地带来还给你家的。这本游记我觉得写的不错,买了下来,送与你姐姐,就当那日带我游山玩水的报酬了。” 江书杰有些为难道:“这手绢我拿回去可以,可这书?” 张家垚道:“没关系,你带回去,若是你姐姐不收,你再还我。我现在住在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间。” 江书杰犹豫了一会,就收下了:“好的,张大哥。” “好了,我看时辰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家吧,不然你家人要着急了。” 江书杰点点头,将东西拿好,准备离开。 张家垚突然问了一句:“江小弟,刚才我让杨叔请你过来,你就过来了,难道不怕我是坏人,要对你不利吗?” 江书杰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个守诺之人,守诺之人怎么会是坏人呢?”说罢行了一礼,就走了。 江书杰走到街上,回头一看,见那张大哥还倚在窗口看他,于是朝他挥挥手就走了。 张家垚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有意思。杨叔,这几日你让人多关注下江小弟,别让那‘假正经’去打扰他。” 杨叔拱了拱手:“是,公子。” 第16章 改观 书杰回到家中,放下书袋,拿出洗净的手绢和那本游记,来到晏书屋外。 “姐姐,现在忙不忙,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 书杰进到屋子,见姐姐正借着落日的余晖在看书。 “姐姐,天要黑了,将灯点上再看,可别伤了眼睛。” 晏书将书合上,“看些杂书,没想到日头都偏西了。怎么,你不读书写功课怎么来我这了?” 书杰轻咳一声,将那手绢和游记拿了出来:“张大哥让我将这手绢还给你,他还说感谢咱们上次带着他游山玩水,将这本书送你。” 晏书道:“放着吧。” 书杰惊讶了下,没想到姐姐竟然收了、 “还有什么事吗?” 书杰看看屋外,张氏正忙着做饭,于是低声说道:“姐,今天那个假正经莫名奇妙跑到学堂里,说是有话要说。我看他奇奇怪怪,就没搭理他,结果他还纠缠过来了。好在杨叔及时赶到,才没让他得逞,这几日您若出门也要小心些。” 晏书一下没反应过来,“假正经是谁?” 书杰道:“张大哥给那郑秀才起的外号。” 晏书笑道:“这外号起的还挺贴切的。”说罢又叹了口气:“这姓郑的一家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咱们都要小心些,不要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随后几日,偶尔那郑秀才会跑到县学门口寻书杰讲话,书杰不厌其烦,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要干啥?” 郑秀才将他拉到一旁,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沉声道:“你父亲曾经指导过我读书,也算的上亦师亦父。我听说你姐姐抄书赚那少许银子供你读书,我也很是心痛。”说罢,从袖口里拿出一支银簪子道:“这是我买给你姐姐的,你替我拿给她,若是你们缺银子就让你姐姐来找我,可千万别如此辛苦。家里没个大人顶门户日子就是难熬~” 书杰愣了一下,然后气的满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江家也算的是那清白人家,你这是想要羞辱我们吗?” 那郑秀才忙道:“哪有,我这是关心,快将这簪子收好。” 书杰挣扎着要走,那郑秀才一把抓住他,硬要将那簪子塞到他怀里:“不要与我假客气,快拿着,你姐那么辛苦,你也不想的吧~” 书杰怒气值达到顶点,可是他人小力气小,一下挣脱不了。 就在此危急时刻,张家垚突然出现了,一棍子将那郑秀才打倒在地,“你这是要绑架孩童吗?” 那姓郑的哎呦一声:“你胡说,我们认识的,再说了我可是秀才,你是何人?竟然敢打我,要知道我见了县官大老爷都不用下跪的,我定要你好看。” 张家垚冷笑道:“是吗?这几日你在学堂附近鬼鬼祟祟的大家可都看见了,而且你与江家以前可是有那恩怨的,到时候我就先告你个拐带孩童的罪名。你是秀才那名声可是很重要的,过两年可就是乡试了,你可要掂量好。” 书杰道:“张大哥,确实如此,刚才我想走,他不给我走来着。” 郑经思考片刻,那江举人虽然身故,可在县里的也有些故交好友,有的是县学的先生,有的在县衙里做那小官小吏,若真的扯破脸皮,恐大家都不好看。 江家一族也算是县里的大族,盘踞县里多年,也不好得罪。 郑秀才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只是好心想要帮帮而已,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吧。”说罢又狠狠地说道:“咱们县城不大,确实名声重要的很。”语气强硬暗含威胁。 张家垚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书杰躲在张家垚身后佯装镇定,见那姓郑的走远了,方才低低抽泣起来。 张家垚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好了,别哭了。一会红着眼睛回去,你母亲可是要问你的……” 书杰哽咽道:“张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让那假正经说了那么多的混账话,他还想做混账事,可我却没有办法~” 张家垚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就快快长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才能保护家人。” “可是我只会读书?” “那你就做这县里,州府里、甚至全天下最会读书的人。只有强大了,那些个宵小之辈就不敢欺辱你们~” 书杰擦干眼泪,捏紧小拳头,郑重的点点头。 张家垚将书杰送到家门口,又让他将晏书叫了出来,简单的将那郑秀才做的事情说了。 晏书气的小脸通红,那拳头一会握住,一会伸开,真有那提刀去砍的冲动。 冷静片刻后,晏书先是向他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张公子出手相助。” 张家垚笑了笑:“上次我说你有心机,这次就当咱们扯平了。” 书杰又道了谢:“张大哥,您接二连三的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张家垚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我投缘,无需多谢。十日后,我就要离开此地,你若是得空就去找我,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说罢就潇洒的走了。 晏书见他远去的身影,没想到看着此人有些玩世不恭、不靠谱的样子,可实际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心善之人。 书杰道:“张大哥要走了,他走前咱们是不是要谢谢他。” 晏书摸了摸小弟的头道:“那是自然。” 两人回到家中,就送什么礼物商议了一番,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心意是最关键的。 晏书将自己养的月季花拿出一盆来:“张公子家是做花草生意的,就送这盆月季花吧,好养活。” 书杰则抄了一篇《劝学》作为自己的礼物。 张家垚听说有礼物可收,本来心情还蛮好的,结果一看是一盆普通的花,一张大字。 书杰解释道:“张大哥,这花我姐日日都精心呵护,这字可是我一笔一划写的,未假手于人。” 张家垚呵呵一笑:“真是好有心意的礼物。临走前,我还想游览一番,可有什么推荐?千万别推荐爬山了,上次可累死我了。” 书杰道:“那咱们游湖去吧~” 第17章 游玩 因要去游湖,那日书杰早早就醒了,吃罢早饭,就准备去客栈找张家垚。 “等一下,将这荷包带着。”原来,晏书绞了一角银子,又拿了十来个大钱装在里面。 “出去玩,总要带些银钱在身上,否则容易露怯。另外,别看现在是春日里,可湖上风大,你也要注意安全。”晏书反复叮嘱着。 书杰道:“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出了门后,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同福客栈。 张家垚早早就等着在了,见只有书杰一人前来,心中有的些许失落。 “怎么今日就你一人,你姐姐怎么没来?” 虽说本朝风气对女子相对宽容,可毕竟还有礼数在,晏书也不好总是抛头露面,更何况陪人游湖? 书杰施了一礼:“姐姐本也想尽地主之宜的,可前几日刚发生了郑家的事情,就想着还是少出门的好。在此家姐让我向你报声歉意。” 张家垚“嗖”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也对,那咱们就走吧。” 张家垚等上了马车,只见车上已经备好了茶点、茶壶、泥炉、炭火等物件。 车夫驾着马车朝郊外驶去,杨叔则坐在车外的车辕上。 出了城门,书杰掀起车帘,观看沿途风景。只见官道两旁的地里不少农人正在劳作,那些作物已经长的有一尺来高,整片望去一片青色。 书杰看着路两旁的作物:“今年春上下了几场及时雨,估计我家地里的秧苗应该也长势不错,等下次休沐的时候,我再去庄子里看看。” “你家还有地?” “是啊,有八十亩地,其中二十亩上等水田,六十亩中等田。每个月姐姐都要带我去庄子上看看,而且每次都要去拜访里长伯伯。” 张家垚没想到书杰家中还有几十亩的良田,上次听那“假正经”说的那些个混账话,他还以为江家穷的叮当响呢。 “既然家中有田地,怎么你姐姐还要卖花,抄书挣钱?” 书杰包子脸上露出一丝不符合小孩样的忧愁来:“家里都不会种地,只得交由李叔打理,农忙的时候还要雇短工,这都要花银子的。以前父亲在时,因有功名,家里也不用交田赋,从今年起就得交了。读书也花银子,那书本、纸张、笔墨、灯油都要钱的。再加上一年三节或多或少还要拜谢师长,去族长家里,那银钱方面就要紧张些了。” 张家垚笑了笑:“你姐姐还跟你说这些?” “我姐姐说,书要读,庶务也要清楚,否则就是那不通俗物的酸腐文人了,以后也难有出息。我姐也给我定了挣钱的目标?” 张家垚有些惊讶,“真的?” 书杰很认真的说道:“姐姐让我今年年考的时候考学年前三,若能得第一就最好,到时候学里就有奖励。” “哦,奖励多少?” “第一名奖励十两银子,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到时候那一年的纸墨钱就够用了。”书杰畅想着未来,心中打定主意要拿第一,不过这是他准备给姐姐的惊喜。 张家垚笑不出来,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十两,吃穿用度则是另算。他最爱喝的顶级黄山毛峰一两就要十两银子,单他每年的茶叶钱都够江家两三年的嚼用了。 书杰突然问道:“张大哥,我看你每日穿的都是那缎子衣裳,你一定很有钱吧,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还有您是不是已经有了功名在身,所以不用在家读书?就像书里写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张家垚有些尴尬不知从何说起。杨叔在外面驾着马车,听到江小弟的童言童语也为自家公子捏了把汗。 说来张家祖上原来只是江南那守着几十亩田的小地主,后来宋太祖平定战乱,建立了大宋朝,百废待兴。 那张家老祖是个务实干练的人,再加上又读过几年书,那脑子较普通的小地主又活泛了些,慢慢的就通过经商攫取第一桶金。家里有了钱就开始让家中子弟读书,考功名。通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终于成为江南的世家之一。 张家垚的父亲在读书上的天分有限,中了举人后就再无寸进。于是在祖父的安排下负责打理族中庶务,结果那做生意的天分反倒被发掘了,为族里挣了不少银子,慢慢的在族中的地位也上来了。 只可惜张家垚的母亲前几年病故了,族中为他父亲续娶了一位六品官家的庶女。又过了三年,继母陆续生下一儿一女,分薄了张父的父爱。 没有母亲关怀的孩子就容易钻牛角尖,再加上继母的刻意引导,父子关系渐渐紧张起来。 张家垚虽自小也是在那富贵堆中长大的,可是因疏于管教,书读的不好。 为此,前一段时间张家垚刚和父亲大吵一架,张父觉得不能再惯着孩子了,就派了杨管事的陪着家垚北上去各地的铺子转转,长长见识。 此时听到书杰问他功名的事情就有些尴尬了,张家垚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中,只听“吁”的一声,杨叔道:“公子,焦湖码头到了。” 张家垚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咱们下车吧。” 来到码头,几人朝着远方眺望,只见湖天一色,远方的帆船正借着风力航行,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而岸边的杨柳也发出新芽,柳条随风飘荡,果真如那丝绦一般。 杨叔租了艘渔船,书杰直接让那船夫往那姥山岛划去。 那船夫也很有健谈,“客官,你们来这里是来对了,那姥山是湖中小岛,别处都很少见呢。现在这湖里的鱼正是最肥美的时候,一会到了岛上差不多就快到晌午了,咱们捕两尾鱼,烤着来吃,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站在姥山上,那八百里烟波浩淼之湖景尽收眼底,众人突然间产生了一股天下我有的豪气来。 吃了鱼,赏了景,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湖面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几只鹭鸟在湖面展翅翱翔。 此时虽是春季,家垚也不禁引用了大诗人王勃的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来赞这美好景色。 第18章 离开 天色渐晚,书杰害怕回去后被骂,就请张家垚送他一程。 果不出所料,晏书正在门外焦急地看着街上,见到弟弟这么晚才回到家,脸上有了些许怒容。 张家垚赶紧上前帮着打圆场,“都怪我,非要拉着他上姥山岛,这才回来迟了。” 晏书瞪了他一眼:“书杰年纪小,不知轻重,你可不小了。” 张家垚有些尴尬,只得赔着笑脸。 晏书哼了一声,揪着书杰的衣领回了家,“你可知道母亲有多担心?一会你可要好好给母亲赔礼道歉,知道了吗?” “好好,姐,你饶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啦,晏书别再凶你弟弟了,他应该知道错了~书杰晚饭吃了没有,厨房里还留了饭菜,都放在蒸屉里温着呢~” “母亲,你总是纵着他~” 张家垚站在门外,听见门内的吵嚷声,脸上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站了一会,张家垚转过身来,只见他对杨管事的大声说道:“杨叔,我也饿了,咱们去庆丰楼吃些好的。哎,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的就开心~” 按行程,这日就是张家垚离开巢县的时候。 因还要上学,江书杰一大早就去同福客栈给他送行。 江书杰抬着小脑袋,眼中充满孺慕之色:“张大哥,您还回来吗?若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书杰年纪虽小,但对人真诚。张家垚与他接触时间不长,却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我在庐州府会待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泗州看看。等我回江南,路过这里的时候再来看你。另外,毓秀花草行是我族中的产业之一,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去找掌柜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若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让他们送给我。” 江书杰还有些依依不舍,怎奈上学的时辰要到了,只得忍痛道别。 张书垚坐着马车离开了,路过六里亭时,他突然心有所感,掀开车帘,只见路边小坡上的亭子里一位戴着帷帽的少女向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晏书毕竟是姑娘家且在孝期,自是不好公然去为一位男子送行。可是通过有限的几次相处,她知道张公子那看似乖张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真诚的心。 这几次若不是那张公子帮着解围,江家的风骨就要被那姓郑的给踩在脚下了。 故而这次晏书早早的来到县里去往庐州府的必经之路,谁都没有告诉,只是为了远远的行一礼,代表自己的深深谢意。 张家垚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容,对杨管事的说道:“等到了庐州,你私下里让人给花草行的去个信,若是江姑娘有那不错的花草,多给些银两,到时候悄悄地记到我的账上。” 杨叔是母亲娘家陪房管事,对张家垚忠心耿耿,听到公子的吩咐自是遵守不误。 杨叔对那江家姐弟很是欣赏,有那一丝文人的傲骨。只是他觉得公子对那江家姐弟关心有些不寻常。若是后面公子与他们没有太多的牵扯倒还好,若是~那就不好办了。 从巢县到庐州府大概有那三百里路程,中途一行人在一座大镇上歇了脚。 杨管事服侍好张家垚洗漱后,犹豫再三,终于求证起来。 “公子,我看您对那江家姐弟多有看顾,究竟是何意?” 张家垚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按道理家中该给他说亲了,怎奈家中执掌中馈的是继母,根本不想让他有那得力的岳家,故而总是在那小门小户上打转,张父又觉得那些人配不上自己的长子,故而这婚事就耽误了。 杨管事的见公子对江家姐弟不同寻常,担心对公子未来的婚事有影响,故有此一问。 张家垚有些忧伤:“杨叔,你不觉得他们和我有些像吗?我是母亲病逝,他们是父亲病逝,家中无得力长辈看顾,总是要艰难些,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杨管事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马车又行了一日,终于来到了州府。那州府确比县里气派,那城楼建的高大坚固,城门也是县里的两倍宽。几人拿出路引,那守卫查验了,就放行入了城。 张家垚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那街道也比县里的宽阔,街上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小商贩都在吆喝着做买卖,周围的酒楼房屋建的都比县里的高些气派些,可始终不如苏杭繁华。 张家的生意主要经营丝绸、茶叶和米行。那花草行不过是这几年帮着族里寻那珍贵花木向上进献才办的。 张家垚在杨叔的陪同下,来到商行,那些个掌柜的对他倒也恭敬,可也就是恭敬罢了,很多关键之处并未合盘而出。 张家垚也未太过在意,自己初出茅庐,不过是在各商号掌柜的面前先混个脸熟罢了,许多事情还要自己去摸索自己去悟。 不过杨管事明显感觉自家公子做事似是认真了不少,这可是好迹象。 生活回归日常,晏书每当翻看起那本游记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有一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帮她解围~ 很快清明到了,江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一大早,母子三人就去祖坟那里祭拜江父。 夫君过世至今已经有大半年了,中间发生许多事情,郑家的退亲、县里的流言蜚语、族人的态度变化,这些都让张氏深深地感受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跪在江举人的坟头,张氏不由哀思起来,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着诉说这大半年的心酸;最后不忘让江举人泉下有知保佑书杰早日得中功名,晏书未来觅得如意郎君,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回到家中,张氏因哀思过度,又吹了些风,病倒了。 晏书请了大夫,取了药方,熬了汤药,贴身服侍了几日,张氏的病方才慢慢好了。母女二人好不容易长了二两肉,又瘦了回去。 第19章 买田 又到了去庄子上的日子了,晏书姐弟二人背着小背篓,坐上牛车晃晃荡荡的到了下车的地点,三壮早早就到了正等着他们。 只见他一把就将那背篓背到了肩上,“姑娘,你们每次来都带东西来,实在太客气了。” 晏书道:“不过是两块点心的事情,不值什么钱。” 到了庄子上,李家婶子嗔怪道:“姑娘每次都带东西。咦,怎么还带了红糖?” 晏书道:“上次来的时候,听婶子说您大儿媳快生了,这可是添丁的大好事,就买了些红糖,到时候给大嫂子补补身子。” 这红糖可是稀罕物,有补血、活血、通淤的功效,特别适合产妇吃。 李家婶子道:“实在太贵重了。” 晏书道:“看您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此时李叔走了进来:“姑娘,少东家,村东头的老王家儿子病了,急着卖地买药,别人趁机都压了不少价。前几日,他寻到我,想问问少东家买不买?我看了下,他家那地离咱们庄子近,打理起来方便,是中等田。” 晏书道:“那大概多少钱一亩?他准备卖多少亩地?” 李叔道:“是那中等水田,他准备卖五亩,按照现在市价一亩是二两银子,总共是十两银子。” 晏书心中盘算了一下,家里还有些许余钱,若是想要有稳定的出息,置地是最好的途径。 “他那田里是不是已经种了庄稼了?这也舍得?” 李叔叹口气道:“可他儿子病了,不想卖也得卖了。” 晏书思索片刻:“卖了田,他家后面怎么生活呢?” “他家还有五亩中等田,糊口是够了的。” 晏书道:“若是那田价格公道,就买了吧,只是今日我没有带银子。” 李叔道:“东家若真的想要,到时候咱们定好时间,双方画押,里长做见证,让那中人陪着去衙门办好相关手续。” 晏书想想道:“那行吧,到时候让三壮给我带个口信,我再带着书杰过来。” 李叔点点头,书杰跟着三壮去庄稼地里转悠去了,顺便看看庄稼长势如何。 晏书则跟着李家婶子看看庄子上的家禽,牛羊等。 李家婶子道:“姑娘,春天里孵了不少小鸡小鸭来了,每日我都去山上割那草来喂它们,现在长的可好了。那些个母鸡、母鸭也下了不少鸡蛋、鸭蛋,等姑娘走的时候,我给你们用稻草裹好放在背篓里,带回去慢慢吃。” 晏书想了想:“李家婶子,我家里后面还有空地,我是不是也能养几只鸡,种些蔬菜什么的?” 李家婶子道:“那肯定行了,到时候又能省下来些银钱了。” “那李婶子,一会你教我怎么养鸡,种菜。” 李家婶子道:“姑娘不急,一会我慢慢告诉你。” 中午,在庄子上吃罢素面,李家婶子给晏书捉了几只小鸡放在小笼子里,给她带着。又拿了一包蔬菜种子,叮嘱道:“这是菘菜种子,很好养活,每日清晨浇水,那鸡粪你可以扫在一处,堆做肥料~” 一番交代后,晏书背着背篓,书杰拎着小鸡笼走了。 又晃晃荡荡的坐着牛车回到县里,晏书姐弟二人这次下车后那神情就要精神多了。 太阳快要下山了,张氏一直坐在前厅,支着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晏书姐弟二人到了家门口,赶紧叩门。书杰喊道:“母亲,我们回来了,赶紧开门。” 张氏赶紧快步来到门口,打开大门,心疼不已:“太阳都下山了,快进来,累了吧?渴了吧?饭菜都做好了,放在厨下温着在~” 等书杰他们进了家门,张氏才发现书杰手中拎着个小笼子,笼子里还有几只小鸡在那里吱吱直叫,“咦,怎么还有几只小鸡仔,是你们买的?” 晏书道:“是李家婶子帮我捉的,她还给了我一包菘菜种子。对了,背篓里还有十来个鸡蛋和鸭蛋,这几日小弟读书很辛苦,每日就拿两枚出来做给小弟吃罢。” 书杰道:“每天吃一个就行了。” 晏书道:“傻孩子,现在天渐渐热了,这鸡蛋放不住,得赶紧吃了。” 张氏道:“晏书你这是要在家里养鸡和种菜吗?可是我们都未做过农活啊。” 晏书蛮有信心的说道:“我已经请教过李家婶子了,她将如何养鸡,如何种菜都告诉我了。万事都有第一次,若是能养成,以后家里的鸡蛋和菜蔬就不用去街上买了,又能省些银子呢。” 张氏道:“那什么时候翻土啊?我来帮忙~” 晏书道:“母亲,您还要绣花,可不能做这些粗活,我来吧。” 张氏赶紧张罗着让姐弟俩洗手吃饭。 这一天,两人都跑累了,姐弟二人都吃了两碗饭,书杰还想添饭,可一看锅里已经空了。 张氏赶紧将自己碗里的拨了半碗给书杰。 书杰谦让道:“不用了母亲。” 张氏看在眼里,心疼不已,“我一下午都没怎么干活,你多吃些,还长身体呢。” 晏书赶紧从自己碗里拨了些给张氏:“母亲你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了五谷养人,在这方面您可要听大夫的。我晚上可得少吃些,不然长胖了,大家都要说我是个馋姑娘了。” 吃罢晚饭,晏书先是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等,然后就将那小鸡笼拿到自己的屋里,然后撒了一把草籽给那小鸡仔吃。 晏书见它们吃的欢快,心里也高兴起来。虽说一晚上偶尔有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可并没有影响晏书的睡眠。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晏书就来到早集上,她记得原来在集市的一角有那乡下来卖蔑笼的大爷。 晏书来到那大爷的摊子面前,要买那养小鸡的蔑笼。 那大爷道:“姑娘,那你买这种。这个是用那竹子编的,编的是又结实又密,小鸡仔跑不出去,外面的小牲畜也跑不进去祸害。” 晏书有些疑惑的问道:“还有祸害小鸡仔的?” 大爷笑笑:“一看姑娘就是没有经验,若是这笼子不结实,晚上那老鼠、小蛇什么的溜进去,岂不是都要将鸡仔给吃了?” 晏书方才恍然大悟,讨价还价一番,就花了五文钱,买了那个结实、细密的笼子。 那大爷又说:“姑娘,等你家里的鸡仔长大了些,再来我这儿买那木头笼子,到时候我给你便宜些。” 晏书连忙道:“好的大爷,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便宜啊。” 回家的路上,晏书又在路边捡了些石头带回家,准备用石头垒一个石圈,白日里将那小鸡仔给围起来,这样它们就不会乱跑了。 等将鸡笼安排好后,晏书又用小花锄在后院翻土除杂草,终于给她整出了两分地来。种上菘菜籽,浇了水,晏书就等着那种子发芽抽苗。 这日,晏书忙活完后,突然刚听到有人拍门,打开一看,原来是三壮。 “姑娘,后日你有空吗?上次说的买田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您带着少东家一起去办文书。” 三壮不来说这事,晏书都差点忘了,“好,我知道了,到时候过去。” 晏书跑到厨房里拿出一块粗粮饼塞给三壮,“你辛苦了,将就着吃罢。” 三壮将饼塞到怀里开心的走了。 晏书将买田的事情告诉母亲,张氏也很赞成,从匣子里取了十两银子拿给晏书。 那日,书杰向学里请了假,姐弟二人就去办那买田的事情去了。 第20章 日常 大清早的,晏书先是给养的小鸡喂了食,又浇了一遍菜地,再三叮嘱母亲要照看好家里(主要是不放心养的小鸡),方才领着书杰出发去乡下了。 晏书将银子放在帕子里包好,然后贴身塞在衣襟里面,坐在牛车最边上的角落里,一路上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书杰坐在她的身旁,不一会就随着牛车的摇摆打起盹来。 好不容易快到了下车点,晏书远远的就见到三壮在等着。她隔着衣服摸了摸银子,银钱还在,方才放下心来。 晏书推了推书杰,只见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跟着姐姐下了牛车。 三壮憨憨的喊道:“姑娘,少东家,你们来啦~那村里的王大叔已经到了。” 几人加快了脚步,走到庄子上。 那王农户见庄子外走来两位身着素服葛衣两人,那女子带着帷帽,那十岁左右的男孩长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就是文文秀秀的,心想恐这就是那李老头口中的姑娘和少东家了,听说他们的父亲可是举人,只可惜英年早逝。 庄稼人对读书人天生就有些尊敬,只见王农户赶紧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打起招呼:“这就是你们姑娘和少东家吧,这大早上的从县里过来可是辛苦了。” 晏书也回了一礼:“王大叔,我们是坐牛车过来的,也没有那么辛苦。” “三壮,李叔呢?” “爹估摸着姑娘你们差不多快到了,就去请里长和那中人去了。姑娘、少东家你们先进屋坐会,喝些水。” 晏书点点头就领着书杰进屋里去了。晏书叮嘱书杰道:“前几次让你跟着李叔去看田地转悠,那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都认得了吧?你先跟着李叔他们看看咱们要买的地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那中等水田?那亩数够不够?回来再签文书,知道吗?” 书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姐姐。” 不一会李叔领着里长和中人过来了,书杰代表江家出去和众人一一打招呼,然后就跟着王农户去看田地去了。 一路上书杰都板着小脸,端的就是严肃方正。 那田确实是中等田,地里的庄稼长得是绿油油的,那王农户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需要钱瞧病,怎舍得卖,你看这地被我伺弄的多好!”说罢不由的眼睛湿润了。 李叔拿着量尺去丈量了,确定了亩数,然后禀报给书杰。 别看书杰年纪小,做事却是板板正正的,刚才他都一路跟着,心里也在算着那亩数,眼见那数字都是对的,点了点头。 买地可是大事,书杰没想占别人便宜,可也不想做冤大头。大家见书杰这么严谨,心里都赞他是那有成算的。 回到庄子上,书杰进了屋,将那地的情况告诉了晏书。 晏书当着里长、中人的面现场称了十两银子给那王农户,双方签了文书,王农户就将田契给了书杰。交易完毕,就等回到县里让书杰跟着中人去那衙门里办过户了。 王农户拿着银子走了,里长作为见证人,庄子上是要留他吃顿饭的。 晏书向那里长行了礼道:“里长大叔,按说我家小弟本该陪着您吃顿粗茶淡饭的,可是我们还有孝在身不大方便。不过我已经让李家婶子安排好了,就让李叔陪您喝两杯。” 里长连忙推辞,可敌不过李叔的盛情邀请,那中人也一起留下陪着吃了顿饭。 晏书告了个罪,就领着书杰在里屋吃那素面去了。 说是粗茶淡饭,实际李家婶子也烧了两个硬菜,分别是炖大肘子和烧肉,还打了一斤水酒,这一顿饭吃的里长也很是满意,心中赞到这江家也是会做人的。 别看里长在乡里有点小威信,可那喝酒吃肉也不是日日都有的。 酒足饭饱后,里长满意的走了。那中人因下午还要去衙门里办事,没敢喝太多。 晏书等人就告辞回县里了,中人领着书杰去那衙门里办好文书。 付过中人的费用,晏书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田契和文书,心里方才定了下来。 酉时还差一刻,可这天也渐渐地黑了,晏书姐弟尽力掩着心中的激动敲开了家门。 张氏开了门将他们迎进家里。晏书将门关好后,跟着母亲来到前厅。 晏书难掩心中喜悦,从怀中取出那文书和田契双手捧着拿给张氏看。 “母亲,您看,这是田契和文书,咱家又多了五亩田。” 张氏眼圈红了,不由落了泪:“好好,你们父亲在天之灵见你们都能为家里置产了,一定很欣慰。” 张氏这一句话让晏书姐弟二人也跟着红了眼圈。 书杰向母亲行了一礼:“母亲,您放心,等三年孝期一过,我就去考童生和秀才,定要中了,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在喜悦又感伤的氛围里,江家人吃过晚饭。晏书将那烂菜叶子收拾了下,去往后院喂鸡。 书杰洗了手,准备去读书,结果被张氏一把拉住,“书杰,刚吃罢饭歇一会在读书吧。今日累不累啊?” 书杰有些懵,往常都是吃完饭就去读书的,也没见母亲让他歇歇。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晏书急吼吼的从后院大步走过来,“母亲,我养的小鸡仔怎么少了两只?” 张氏诺诺的说道:“我中午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就将那鸡笼的门打开的稍微大了些,你养的小鸡哗哗的就跑了出去~我找了半天,有两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晏书算了起来:“李家婶子说,这小鸡半年后就能生蛋了,丢了两只鸡,每天就要少下两个鸡蛋,一年就要少下七百多枚鸡蛋~” 张氏小声说道:“母鸡也不可能天天下蛋吧,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晏书感觉都要无语了,真是一天不在家,这家都要乱。看来母亲只能绣绣花,做做饭,其他的种菜养鸡等事情还得晏书自己来。 时光如梭,又过了快两个月,小弟的书读的愈发好了,学里的先生也多加赞扬。 晏书种植的罗汉松和半边梅,通过压枝、束缚、修剪等培育手法那优美的形态也逐渐成型;家里种的菜刚开始采摘,养的小鸡仔也渐渐长大了~ 母亲也开始绣些小摆件什么的,绣楼给的价也公道。 晏书觉得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一起努力,那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21章 北上 张家垚等人在庐州府待了有那两个月,然后继续北上前往泗州。因听闻最近北面有些乱,这次杨管事让庐州商号的人派了两个护院一起跟着,沿途保护公子的安全。 这日路过寿春,众人本打算即刻渡河,可惜天色已晚,船家不敢冒险,于是几人在县里先住宿一晚,待次日一早再渡河北去。 此时县里的客栈许多都已经住满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有空房间的地方,众人只得将就着住了。 那客栈不大,只是三层小楼,后面院落里还有一个马厩,给过往客商的马匹歇脚所用,店面倒也干净整洁。一楼可以用餐、二楼以上是住宿。 于是几人要了一间上房,两间普通客房,杨管事的因需贴身伺候,因此房间离张家垚的房间并不远。 几人先到房间将行李放下,然后就下楼直接在客栈就餐,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厅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桌人。 张家垚倒还好,毕竟他在马车上坐着,不是很累。杨管事因要驾着马车,两个护院的全程骑马护卫,风尘仆仆,午膳也是在路上将就着吃了些干粮和肉干,很是辛苦。于是张家垚吩咐杨管事多上些好菜招待大家。 此时杨管事的问起店家:“小二,听说这边是刘安点丹的地方,是豆腐的发源地,有没有什么特色菜式?” 小二赶紧介绍道:“客官,天热豆腐经不住放,别说已经卖完了,就是有也不敢给您吃,若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好了。如果真的想尝尝,不如明儿一早来碗豆腐脑,淋上由木耳、黄花菜、鸡丝烧制的浇头,在配上咱们当地的烤酥饼,那滋味真的好。” “那还有其他菜式吗?”杨管事继续问道。 小二回答道:“正好今儿一早摔死了头牛,所以今日大厨做了些卤牛肉,味道不错。还有当地特色牛肉汤,这牛肉汤可是独一份的,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张家垚颇感兴趣:“是吗?说来听听。” 只见小二立马眉飞色舞的说道:“相传当年太祖行至此处,攻打反贼,因缺粮兵士力气不济,此时咱们当地的老百姓宰杀了耕牛熬成肉汤进献给大军。士兵们喝了咱牛肉汤,力气大增,一举拿下反贼。”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菜式吗?”杨管事的接着问道。 “那就是其他的家常菜了,有烧鸡、煎小杂鱼、红烧肘子等。”店小二介绍道。 “那好,上两斤卤牛肉、四碗牛肉汤、一只烧鸡、一个煎杂鱼,蔬菜看着来一盘,再来一大盆米饭。”杨管事的说道。 “好嘞,马上就来。”小二立马去下菜单去了。 过了一会,饭菜陆续端上来,那牛肉汤内加了胡椒、大葱和香菜等,喝了一口果然胃里暖暖的。一碗下肚,几人出了一身汗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饱喝足,张家垚让杨叔打赏了小二,又让店家送些热水去房间,然后四人上楼准备歇息。 此时,客栈外的拐角处,有两个衣着破旧的瘦高汉子正在商讨着什么。 “老大,刚才我悄悄观察了下,那几个外乡人出手还挺大方的,看来是头肥羊。” “那公子哥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嫩的很,估计也没出过门。难对付的是那两个护卫,刚才你打探清楚了吗?他们是不是都住在一块?”那个被称为老大的问道。 “那两个护卫在二楼,那个小公子和他的仆人住在三楼,真是老天都帮我们。”另一个汉子有点得意忘形。 “不过咱们还是得小心,东西都准备好,一旦得手明早咱立马出城离开这里。”那个被称作老大的说道。 客栈内,小二给送来了热水,梳洗一番后,大家都觉得轻松不少。 杨叔敲了敲张家垚的房门,“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张家垚打开房门,杨叔禀报道:“公子,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大镇距离此处大概有几十里的路途,再加上咱们要渡河,估计明日晌午咱们只能在路上歇脚了。我刚才吩咐掌柜的,明天一早给我们准备些路上吃的干粮和水,不知您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等到了泗州咱们在好好的歇一歇吧。杨叔,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多谢公子,我就住在前头拐角的房间,若是有事就叫我。”杨叔恭敬的说道。 夜色渐深,虽说这间房是上房,可张家垚还是有些嫌弃。哪怕是奔波了一天有些劳累,但也是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睡去。 夜深了,突然,两条黑影来到他的房门前。只见其中一个瘦小些的,轻轻戳破门上的窗纸,又拿出个小长管朝屋内吹入异香。过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两人用那豁了口的匕首轻轻将门栓顶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入房中。 张家垚自小就很敏感,为人警觉,再加上又认床,睡意较浅,刚感到异样,赶紧捂住口鼻,可还是吸入了一点点迷香。 家垚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中招了。”赶紧咬了咬舌尖,保持大脑清醒。 两人进屋后,借着月光,在屋内翻找银钱来。搜罗了半天,只搜到一个小香袋,里面装了些散碎银子,“这个公子哥就这点钱?咱们去他床榻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物件。” 两人轻轻的走到床榻前,翻看他的衣物,“大哥,你看他这块玉不错,能值不少钱呢!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咱们不如搜搜他的身,看是不是将银子贴身藏着了。” 张家垚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试了试手脚也无大碍,本来还准备假装昏迷,看两人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现在看来不过是两个小毛贼。 此时,两人正准备搜他的身,这让他无法忍受,大喊一声:“想搜我的身,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一下懵逼了,张家垚一个鹞子翻身,给两人一人一掌将他们打翻在地。 此时,杨叔听到声响,提着屋里的凳子就赶了过来:“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第22章 盗贼? “进了两个小毛贼,去拿绳索来将他们捆上,明天一早将他们给送到衙门去。”张家垚道。 说来这张家垚虽然读书不行,可自小跟着家中护院偷偷学了点功夫,只求自保,没想到今日反倒派上了用场。 “是,公子。”杨叔麻溜的将二人给绑了起来,又从身上搜出一小包药粉。 张家垚点起蜡烛,仔细打量二人。只见这两人面有饥色,应该是长时期没有吃过饱饭,衣裳虽破旧,但那补丁缝补的整整齐齐,衣服浆洗的也是干干净净 两人一看,大事不妙,心想本想偷点过路人的银子,结果自己要被搭进去了,于是赶紧求饶:“公子饶命,我二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若是我们进了衙门那一家老小可就要饿死街头了……” 张家垚被气笑了,将匕首和药包仍在桌上:“迫不得已?我看你们又是迷香又是匕首的,准备的还挺全乎的,真没看出来哪里迫不得已了!” “公子,您看我们也只是偷点东西,若是想谋害于您,早就对你动手了,是不是?”因双手被束缚,两人只能笨拙的给张家垚磕头求饶。 “大丈夫做事要敢作敢当,行盗窃之事,可耻。”张家垚厉声喝道。 只听其中一人诉苦道:“想来公子您不愁吃喝,自是无法体会我们这些流民的苦楚,请您容我给你慢慢说来。” 张家垚不悦,“那就捡重点的说。” “公子我叫王五,他叫大丁,因他大我几岁,我就称呼他为大哥,我俩是淮河对岸京西北路治下的农户,咱们是一个村的。因为我们县距离这淮河还有上百里路,因此这种田全靠老天抬爱。原来也有几亩薄田,再加上我俩经常结伴上山挖挖药材,打打野鸡野兔啥的,日子倒也能过。可惜前年大旱,粮食减产,山里的猎物渐渐也打不到了,别说吃饱饭了,赋税都交不上。为了交税和过冬于是咱们就向当地富户赊了些粮食,限定一年后还。一开始说是“借一还三”,还哄着我们画了押。本想着,等到开春,勒紧裤腰带,过一年苦日子,也就还上了。去年风调雨顺,田里丰收了,那富户带了打手拿着文书让我们还钱,说是‘利滚利’,说实话咱们都是平头百姓,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又怎知是利滚利?因无钱还债,咱们的几亩薄田就被占了。”说着那王五就哭了出来。 张家垚皱眉道:“难道你们没有去县衙状告他们?” 那大丁说道:“怎的没告,可是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利滚利’,怪就怪我们不识字,被骗了。后来听说那富户私下给了县衙好处,反倒是我等被诬告欠债不还,打了十个大板,又判我等以田抵粮,后来那富户处处针对我等,在当地我们已经没有了活路,只好一家子出来乞讨……” 张家垚厉声道:“那你们可以在当地给人打短工,也能混口饭吃,又何必行这盗窃之事?不过是给自己寻个托词罢了。” 那王五又哭了起来,“还是命苦啊,老母病了,需要银钱看病,乞讨来的东西又少,孩子们饿的哇哇叫,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那我问你们,你们行这偷盗之事多久了?到底有没有惹什么人命官司?”张家垚越发严厉起来。 大丁赶紧说道:“绝对没有伤人,咱们没有这个胆,其实刚开始就是小偷小摸而已。今儿个看您似是外地来的公子哥,想着您老人家也不会在此地多待,才想着弄点迷香将您迷晕,多拿些银子……我们可从来没有伤人之心啊!”说着这声音是越来越小。 杨叔仔细观察了两人一番,在张家垚耳边低语道:“公子,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真见过血的人不会像他们这样。” 张家垚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对着二人冷笑道:“头一次,那这迷香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唬了一跳,不断磕头求饶,“公子这迷香是原来我们打猎时为防身找兽医配的。求求您,我们知道错了,求您放过我们吧!您若不信你可以去查证,我们一家老小在南门外的破庙里落脚,若是我们说谎,您再发落我们不迟……”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公子,是我们,刚才听到您这动静挺大的,是有什么事吗?”原来是那两个护院。 那两个小贼吓得立马噤声,哭的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滑稽的不得了。 张家垚一示意,杨叔前去开门,将那两个护院放了进来,“不过两个小贼罢了。” 那两个护院顺势上前,给那两人一人一脚:“胆敢偷到我家少爷头上,活腻了?” 张家垚道:“行了,两位护院大哥,我这不好好的吗?杨叔,你们先将这两人押下去,明日一早再说。” 杨管事的让两个护院将这二人绑牢了,然后打晕了过去,丢到后院的马厩里。 张家垚本就认床,再加上这么一闹,一宿也没睡好。 次日,天蒙蒙亮,小城已经出现烟火气,几人让小二在外面买了豆腐脑和酥饼吃了起来,这味道确实不错。 结完账后,几人拿着行李和干粮等准备离开,此时杨管事的过来问道:“公子,马厩里的两人如何处理?” 张家垚道:“去往渡口是不是从北门出发,昨天说的破庙我们是不是会路过那里?” 杨叔点点头。 张家垚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若是有假,那他们就是罪加一等。” 护院将那两个小贼从马厩中拎出来,说道:“公子开恩,准备给你们一个自证的机会;一会给你们松绑,到时候前头带路。记得要老实点,否则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大丁和王五一听立马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开恩~” 杨叔喝道:“好了,赶紧起来走吧!” 两人赶紧狗腿的帮着将马车和马匹给牵到客栈门口。 张家垚已经等候多时了,那大丁和王五见了又要下跪,杨叔立马制止:“大街上的,干什么呢?” 一行人出了北城门,驱赶着那两个小贼前面带路前往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破庙。 那破庙座落在远离官道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腰上,那山离官道较远,还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几人进了树林,惊飞了几只鸟儿。 众人担心有诈,那两个护院嗖的一声抽出兵器护卫在张家垚身旁。 张家垚假意吓唬道:“听说这一边不是很太平啊,你们不会是要将我们引到贼窝里吧。不过就算是贼窝也没事,到时候先将你二人给斩了。” 那两个小毛贼一听,吓得赶紧跪下:“公子啊,我们真的是流民啊,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们。” 在两人的带领下,几人顺利的出了树林,过了一会就来到破庙前。只见庙门前的空地上晾晒着些麻布衣服,那些衣服也是补了又补,一看就知道生活拮据。 王五赶紧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第23章 流民 “爹爹\/王叔回来了……”只见从庙里跑出五六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小孩,看到两人两手空空略显失望,后又看到好几个陌生人,立马怯怯的不敢上前。 只见那些小孩面带饥色,皮肤蜡黄,一看就是经常吃不饱饭。张家垚看着他们,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王五,你回来了!”只见一位满脸病容且干瘦的老妇在两位中年妇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那两个妇人看起来也是气力不足的样子。 此时,那老妇人看到张家垚等人,心中一慌,立马问道:“王五,你们这是什么怎么了?” 大丁、王五不敢回答,只能惭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家垚给杨叔使了个眼色,杨管事的立马上前问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看到这小公子气度不凡,那老妇人心中有些惶恐,可又得硬着头皮邀请:“来者是客,请几位贵客庙里坐吧。” 张家垚点点头,然后对着两个护院说道:“这两人你们先看好。”随后跟着老妇人进了破庙。 庙虽简陋,倒也收拾的干净整洁。 只见老人家说道:“这里有椅子,请贵客先坐下吧。” 杨叔拿出帕子将那椅面掸了掸确保没有灰尘后,再请公子入座。 “老人家,这是我家公子,我现在代我家公子问你几件事情,你可要如实回复。”杨管事的说道。 那老妇人说道:“贵客请讲。” 杨叔问道:“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士?为何你们现在居住在这破庙里?”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是京西北路治下一个小村子里的,因家乡大旱,又被奸人所骗导致家中薄田尽数被侵占,投告无门又得罪了官府,有家不得归。那大丁也是我们村的,因为两家熟识,所以相互扶持着来到此地。” 那杨管事的继续说道,“我听说是这么个情形……”复述过程中只是先将二人偷窃之事隐瞒了下来。 “是这么个情况,哎,我已经老了,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还这么小就跟着流浪。”老妇人用袖角擦了擦眼睛。 “那平时你们靠什么生活呢?”钟小四继续问道。 “哎,王五和大丁出去乞讨,有时做点小工,可是现在世道都很艰难,又哪有那么多活干呢?”老妇人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天气暖和,有时候再挖点野菜,糊弄着也能垫垫肚子,可是近期我又病了,本不想在瞧病,可是孩子们孝顺,但是看病吃药都要花钱……” “这位公子,我家这两个孩子,是不是犯了事啊?”那妇人哭着说道,眼看就要跪下,“不论是犯了什么事情,错都在我,我愿意一力承担,还请贵客手下留情啊。” 张家垚一使眼色,杨管事的立马扶住,“老人家快起来。” 那老妇人哭着继续求饶,不肯起来。 张家垚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还是先起来吧。” 那老妇人一看小公子发话,只得哭着起身。 “老人家,昨天晚上,你的儿子和那大丁去我房中偷盗,被我们抓了个现行。”杨管事的表情严肃。 老妇人一听,吓得又要下跪:“请贵人饶过他们吧,若不是为了我和孩子们,他们又怎会犯此等大错。请贵人高抬贵手,请贵人高抬贵手。” 张家垚又说道:“老人家快起身,杨叔,劳烦你去将那两个贼人押解进来。” 杨管事的称是出去了。 不一会几人一起进了破庙,张家垚正色道:“大丁、王五,你二人可知罪。” 只见两个小贼跪下不停磕头,说道:“公子,我们知罪了,只要您不送我们去衙门,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张家垚厉声说道:“好了,今天来这里就是给你们一个自证的机会,好在你们没有说谎,否则……” “虽说孝大过天,可是昨日你们犯了法,不可能不惩戒,今日就鞭打你二人各二十,以后若是你二人再犯事被我知晓了,不仅罪加一等可能小命都要不保。王李两位护院,烦请将他们带出去,这刑罚就由你们二位执行。” 那两个毛贼一听,虽说鞭刑也痛苦,但总比押到衙门判流刑的强,立马叩头感谢,“多谢公子手下留情,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大恩。”那老妇人等人也是不断磕头感谢。 惩罚完毕,张家垚等人就往渡口赶。 临走前,张家垚让杨叔留了些干粮、金疮药,些许碎银子在破庙里。 杨管事的看着那些孩子们,心有感触,又叮嘱了大丁和王五两人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两人心中感激万分,强忍着伤痛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李两护院不禁对张家垚刮目相看,恩威并施,不愧为东家的儿子。 可此时,张家垚内心有些不好受。以前在家中日日都是锦衣玉食,从未想过外头的日子竟然是这样的。 浅尝了口枣泥糕,那糕点似乎也没有那么香甜了。 到了渡口,上了条大船,杨叔道:“公子,听说,前面有小股盗匪势力,我们就沿着官道快速前行。中午就在官道上歇下,简单吃点干粮,晚上咱们再去镇上找个地方好好歇息。”张家垚点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在官道上急行,只是陆陆续续会碰到那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流民往南边去,越往北走,那流民越多。张家垚本想拿些干粮给那些流民,被杨叔制止了。 “公子不是我等狠心,只是你给了一个人,其他流民给不给?到时候他们一哄而上,恐我们性命都要不保。” 张家垚道:“可你看他们面有饥色,很是可怜。” 杨叔叹了口气道:“若公子真想行善,等我们到了泗州,您可以安排人在附近的大镇上施粥接济。只是现在咱们还是赶紧往前赶吧,我总觉得这路上不太平。” 张家垚无法,只得快马加鞭往前赶路。 第24章 泗州 晚上行至附近一大镇,众人囫囵的歇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又马不停蹄的往前赶,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泗州。 泗州位于汴河和淮河的交汇处,是跨汴河两岸的重镇,也是控制南北漕运的咽喉,许多大型商行都在此开分号加以经营。 进了城,众人来到泗州城内张家的分号,那掌柜的早就接到了信,说是东家的长子要前来巡视,这两日一直打发伙计们注意着。 故而张家垚等人一表明身份,自有人出来好茶好点心的招待,小伙计赶紧去请掌柜的过来。 那掌柜的一到店里,赶紧去内堂拜见。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主位上喝着茶,边上站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掌柜的曾经见过,知道是东家亡妻从娘家带来的管事的,姓杨。 掌柜的赶紧抱拳行礼道:“在下就是这城里的大掌柜,鄙姓陈,耳东陈。拜见大少爷,杨管事有礼了。” 杨管事的微微一笑:“陈掌柜见过我?” 陈掌柜笑道:“前几年去总号交账时曾有缘见过您一面。” 张家垚喝了口茶道:“陈掌柜的请坐。这两日是在路上耽搁了,方才到得晚了些。陈掌柜不会有怪我吧。” 陈掌柜的赶紧站起来:“没有的事情。大少爷一路劳顿,恐还未用饭吧,我立马让人在酒楼订桌席面,请大少爷和各位赏脸尝尝咱们泗州的美食。” 一路劳顿,大家也都饿了,于是欣然前往。 来到酒楼,那店小二将众人迎进一上等包间。张家垚坐在主位,杨管事和两位护院依次而坐,陈掌柜的则坐在下首。 陈管事的道:“咱泗州的菜式不如南边的菜品精致,但食材地道,特别当地还有那特色的烧鸡和羊汤都是一绝;咱们这边入伏就要喝那羊汤,据说可以温补气血,还有那酥油烧饼也是别处没有的,请大少爷品尝一二。” 张家垚道:“陈掌柜客气了。只是有一事还想向陈掌柜的请教一二。” 陈掌柜的赶紧谦虚的一抱拳道:“大少爷请讲。” 张家垚沉吟片刻:“我在来的路上陆陆续续见到不少流民从北边往南而去,你可知道是为何?” 陈掌柜的道:“前两年是大旱,今年是北边有些地方又发了大水,有些家中难以为继的只得拖家带口的往南去,看能否有些活路。还有最近城外不太平,大少爷就在城里多待待。” 张家垚疑惑道:“这是为何?” 陈掌柜道:“不瞒大少爷,前几日有一官家家眷路过咱州府,在前面官道上歇息,见到那流民没有吃的不知怎的善心大发,非要让家里的仆人送些干粮过去,结果引发哄抢。好在那官道离这泗州比较近,那官眷的护卫也给力,一路护着方才进了城,你都不知道那财务可是损失了不少,还有好几个仆人都受伤了。” 张家垚道:“原来如此,可是这些个流民也是可怜。” 陈掌柜的道:“谁说不是呢?年景不好也是没有办法的。” 张家垚问道:“难道官府没有开仓赈粮?” 陈掌柜闪烁其词,“这官场上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那饭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有那烧鸡、炖羊汤、莼菜羹、清蒸鲈鱼、四喜丸子、凉拌莲藕、清炒瓜瓠等,还有一坛美酒。 陈掌柜的道:“这莼菜羹和清蒸鲈鱼是南边的做法,还请大少爷尝尝。” 张家垚尝了尝,那饭食也颇具特色,那羊汤喝的是真舒服,那酥油烧饼香、脆、酥,味儿也不错,烧鸡做的也是软烂入味。莼菜羹和清蒸鲈鱼倒也还新鲜,只是这做法似是改良了。 张家垚不饮酒,陈掌柜的也没有勉强,只是频频与杨管事的和那两个护卫碰杯。 宴席结束后,陈掌柜又给安排好了住宿,甚是周到。 众人也都累了,洗漱后也就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张家垚先是去了张家在泗州的分号,杨管事的陪在一旁。 那陈掌柜早早的就在柜上等着,见张家垚下了马车,赶紧迎了上去。 “大少爷早,书房都准备好了,那账册一会就送到,还请您移步看看那书房是否合心意?” 张家垚心中一动,这陈掌柜有些意思,是真的想向我示好,还是只做那表面文章? 也不怪张家垚有此想法,毕竟继母也为张父生了一子,虽现在还年幼,但其外祖毕竟有官身,再加上父亲正值壮年,未来这家业由谁来承继还真是个未知数。 有那精明的分号掌柜见到张家垚前来巡视时,更多的是安排人哄着陪着吃喝玩罢了,像陈掌柜的这样一上来就安排了书房并送上账册给他查看的,是少之又少。 张家垚不动声色:“那就有劳陈掌柜的了。” 陈掌柜的在前面带路,那书房就坐落在后堂,很是幽静。 那书房是由内外两间组成,内间主要是用来读书写字看账目的,外间则是议事的地方。 内间当中放着一张樟木做的大案,打磨的光滑无比,表面还刷了层清漆。案上放了笔墨纸砚等,案上右手边放着个笔筒,筒内放着好几支未开封的毛笔。笔筒边上则摆着算盘,可用于计算账目。书案右边安置了书橱等。 张家垚点点头:“如此匆忙就收拾出这么间屋子很是不容易了。” 众人来到外间,张家垚坐在主位,自有那小厮上来奉茶。 “陈掌柜的,咱家在泗州的生意主要有那些?” 陈掌柜赶紧站起身回话:“丝绸、茶叶和米行都有涉猎,但那米粮生意占得大头。别看这泗州人口多,但主要以农事和漕运为主,城中的士族和富户有限,那丝绸和茶叶的销路自是比不得京城和苏杭,反倒是那细布和米粮卖的好,价格不高但利润颇丰。” 张家垚听了说道:“可我听说这泗州城可是南北漕运的要道~” 陈掌柜倒也实诚:“大少爷说的是,只是这航运的税银是官家在收,我们这些在泗州分号的大掌柜除了掌管本地商号外还有另一项职责就是与当地的府衙、漕运码头打好关系,便于南北货物的顺利往来。” 张家垚听了:“原来如此,那这次我来了泗州,是否需要拜见下当地的官吏?” 陈掌柜的道:“理应如此,到时候我先去禀报一声,看这两日他们是否得空?” 张家垚点点头,然后说道:“陈掌柜的喝茶。” 陈掌柜的道了谢,喝起茶来。清茶不冷不热,入口刚刚好。 此时,账上的先生将那账册整理好送了来,张家垚与陈掌柜的定了明日巳时让城中各店掌柜的前来议事,然后就将那陈掌柜的打发走了。 一上午张家垚和杨管事的都在看这账册,了解各店铺在泗州的买卖情况。 差不多快到晌午的时候,陈掌柜的前来请示这午饭如何安排? 张家垚道:“不劳掌柜的费心,我们自己出去转转。” 陈掌柜的想安排人陪同,被张家垚给拒绝了,“陈掌柜的,多谢,我们自己去转转即可。” 陈掌柜的道:“大少爷,现在城外还有些乱,您轻易不要出城。”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放心,不出城。”说罢就领着杨管事的走了。 第25章 开工 陈掌柜的思索片刻,喊来两个机灵的小伙计让他们悄悄的跟着大公子。 “你们在后面跟着,看大少爷他们去了哪些地方,另外要悄悄护着大少爷些,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记得赶紧回来报于我听。切记小心些,别让大少爷他们发现了。” 那两个伙计算的上是陈掌柜的心腹,听到他的吩咐,连忙收拾了下,就跟了过去。 陈掌柜的一边在商号理着事情,一边还翘首盼着大少爷等人回来,直到夕阳西下也未见到他们归来。 打发出去的两个小伙计倒是回来的,只见两人一路小跑,累的满头是汗。 来到后堂,两个伙计禀报道:“掌柜的,大少爷他们中午去酒楼的大堂用了午膳,紧接着去茶楼听了回书,然后去了绸缎铺子、茶叶铺子和米行转了转,最后去的码头。大少爷他们在码头里待了有那半个时辰,刚刚回客栈去了。” 陈掌柜的问道:“中间没出什么事情吧?” 两个小伙计道:“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平顺。” 陈掌柜拿出几个大钱给了两个小伙计:“辛苦了,赏你们的,下去歇着吧。” 陈掌柜的想了想,整理了下仪容,乘车去了客栈。 张家垚正和杨管事的聊着天:“杨叔,咱们一下午转悠了半天,这州里的各店管事的倒也还勤勉,那码头上往来的商客,货船确实不少,若是那偷奸耍滑的可真的能捞不少油水呢。这陈管事的还算忠厚,看来父亲将他放在泗州这地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杨管事回话道:“来之前我曾打听过各分号大掌柜的情况。这陈掌柜的比较特殊,年轻时早早的就中了秀才,后来参加了三次乡试均未中举,家里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倒也能糊口,怎奈家里母亲病重,无钱买药,方才被人介绍来了咱家做事。那陈掌柜的先是做的账房先生,后来分号的大掌柜见他有些能力,先让他做了一家小店铺的掌柜的。渐渐的也就入了大老爷的眼,他也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方才坐上了这分号的大掌柜的位置。据说还和我是同乡~” 张家垚眼珠一转,“也就是说,他也是越州人?” 杨管事道:“是的,公子。” “我一会给舅舅去封信,看能否打听出一二来。” 张家垚的母亲是越州人,姓王,家里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王家家中有大海船,做的多是丝绸、瓷器、茶叶等海外生意,利润高可风险也大。 当初张母嫁给其父时,可是带了不少嫁妆,其中不乏田产、铺子等,不敢说十里红妆,可也差不了多少。张父能够因善于经营被族里重视,也是多亏了外家的提点和帮助。 只是后来张家垚的母亲身故,两年后族里做主让张父娶了官宦家的庶女做填房,张王两家的交往方才少了起来。可那越州王家毕竟是张家垚的外祖家,自是对他呵护备至。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贵客在吗?” 杨管事的打开房门,只见店小二在门外候着:“贵客,楼下有一姓陈的官人找。” 杨管事的道:“请他上来吧,另外送壶好茶过来。” 那店小二称是,就下去了。 不一会陈掌柜的走上楼来,见到杨管事的,赶紧抱拳行礼,“杨管事好。” “陈掌柜好,公子在里面呢,快请。” 陈掌柜向张家垚行了一礼。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快请坐。” 此时,店小二的将那茶水送了过来,张家垚亲自给到了杯茶:“陈掌柜公事繁忙,怎还抽空过来了?” 陈掌柜的站起身道:“大公子在这里,理当多过来拜见。大公子这一下午都在游览咱们泗州城,定是累了,就想着将那晚膳安排好,也免得您太过辛劳。顺便也将明日的一些安排和大公子禀报一番。” “劳烦陈掌柜的了,请坐。” “我已经通知了泗州各商号的掌柜的,明日巳时前来拜见大少爷,中午就在酒楼宴请众位大小掌柜。另外,我已经给负责咱们州的漕运和赋税的官员递了拜帖,后日上午咱们可去衙门里拜访一二。” 张家垚笑道,“辛苦陈掌柜的了。走,咱们出去吃饭吧,地方你安排,客我来请。” 陈掌柜的连忙道:“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让您会账?” 杨管事的道:“公子难得请次客,你就不要推辞了,咱们走吧。” 杨掌柜的叫上两个护卫的,一行五人吃饭去了。 第二日,州里各店的掌柜的都前来拜见大公子。张家垚不过是来熟悉庶务的,现在也无掌事之权,大家相互也是客客气气的。 中午宴请时倒是发生了一件小事,有一位小掌柜的喝多了两杯,前去向张家垚敬酒,还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少爷果然是意气风发,只是原本听说您有些贪玩调皮,今日一见,可见那传闻都是假的。” 那席间的喧闹之声突然一静,陈掌柜的赶紧上前道:“李掌柜,就知您贪杯,定是喝多了。来人,快将他扶下去,妥善照看着。” 饭后,陈掌柜赶紧私下向张家垚道了个罪:“这李掌柜的是二太太娘家远房亲戚介绍来的,有那秀才功名,故而有些托大了。” 那二太太就是张家垚的继母蔡氏。 杨管事的道:“不过是个小掌柜的,我家公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陈大掌柜无需太过担心。”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我有些累了,晚上你就不用管我了。只是明日咱们要去府衙,需要注意些什么?” 陈管事的有些为难:“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公子您得换件衣裳。” 张家垚没有反应过来。 陈管事的又道:“咱们这边掌管赋税的李大人很是注重身份,您无功名,恐不好穿那华服。” 宋朝士农工商阶级等级森严,只有那有秀才、举人等有功名的方才能穿绸缎。若是那无功名的商人是不能穿绸的。 张家垚虽说还未正式从商,但他前去府衙代表的就是张家的商行,他又不像他那举人老爹有功名在身,故而不能穿绸。当然了有些地方的官员对这等细节宽容些的倒也不会太过严苛。 可既然陈管事的说了那李大人的禁忌,那自是该遵守的。 张家垚自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纠结,就让杨管事的出去给他买件细布外裳和布鞋来,明日穿着去那府衙。 第26章 拜访 一早,陈掌柜的前来请张家垚等人一起前往府衙,先去拜访了李大人。 通传过后,李大人的师爷柳先生先出来了;只见他拱手抱歉道:“老爷临时有事处理,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陈掌柜的道:“公事要紧,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陈掌柜的向柳师爷介绍道:“这是我家少东家。刚来到本州,就想着赶紧过来拜访李大人。” 柳师爷不露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张家商行的少东家,幸会幸会。” 张家垚行了一礼道:“先生好!” 柳师爷道:“张家商行在江南算是鼎鼎大名,只是在这北边似是低调了不少。” 张家垚赶紧道:“先生说的是,咱张家商行一直在南边经营,来到北边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刚刚陈掌柜的还说,咱家商行能在泗州立足还多亏了李大人和先生的鼎力相助。” 陈掌柜的道:“确实如此,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多多提点。”说罢塞了个小荷包到那柳师爷的腰间。 柳师爷道:“各位请坐,我去看看大人的事情是否处理完了,请稍等片刻。” 过了大概一刻钟,柳师爷出来道:“各位,大人有请。” 陈掌柜的前头带路,引着张家垚前往。 那李大人长的一张严肃脸,身着官服显得更加威严。他捋了捋胡子,上下打量了张家垚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家垚虽是让杨叔临时买的布衣,有些不合身。可他长得俊朗,就算穿的是布衣,也让人赏心悦目。其实本朝做官除了要文章做的好外,这长相和仪容在选官时也很重要。 “张家儿郎,看来你还是个懂礼的。我并非鄙视商贾,只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功名哪能穿绸呢?有些人自以为挣了些银子就不讲究起来,这可不好。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看你小小年纪,应当回去苦读几年,考取功名方是正理。” 张家垚赶紧应承着,那李大人又说了些勉励读书的话,才放张家垚等人回去。 陈掌柜的又领着张家垚去了负责漕运的周大人处。那周大人倒还好,也没让他们多等,敲打并寒暄了几句就放他们回来了。 回到分号,张家垚道:“那李大人果然是那讲究规矩的人。” 陈掌柜的低声道:“李大人是那清流人家,讲究的是风骨,对我们这些商贾之流有些看不上。他原本在京城的御史台任职,特别喜欢谏言,前几年还批评官家奢靡。官家不喜,找了个借口,将他派出京城管着咱们泗州的税收。” 张家垚有些惊讶:“既然看不上咱们,京里为何让他来管?” 陈掌柜的悄声道:“就是因为他不喜与我等打交道,才让他来管这一摊子事~若不是他身边的柳师爷还懂点庶务,我看那李大人也是~” 后面的话陈掌柜的没说,张家垚也明白了。不过就是让那李大人做他不擅长的事情,万一出了纰漏,就是现成的罪过。 陈掌柜的又道:“不过若是大少爷继续进学能考些功名在身,就算是经商也会被尊称为一声儒商,那些个官吏也会高看一眼。我听说‘隐相’梁大人就是因为粗通些文墨方才被官家看中,一路高升~” 说起那“隐相”梁大人,确实是个神奇的人物。 神奇在哪里呢?据说那梁大人因幼时家贫,没入宫廷做了那宦官。可他是个有野望的人,一开始在书艺局任职,在此期间不断学习,识了不少字。后来他就得了个机会调任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外出传旨。这可是扭转他命运的重要机遇,因这传旨的差事,他逐渐了解了官家的喜好,于是在闲暇时努力提高自己的书画水平。 所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一次随驾时,梁大人展示了自己的笔墨丹青,得到官家的喜爱,就此青云直上。 政和年间,官家力排众议,让人将梁大人的名字梁师成写入进士名籍中,给了他一个进士身份,自古至今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张家垚盯着陈掌柜的看了半天,缓缓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待陈掌柜的走了,张家垚问道:“杨叔,舅舅还没有来信?” 杨管事的道:“这一南一北的确实路远,恐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有回信。” 张家垚摇了摇扇子道:“这陈掌柜的有些意思。既然舅舅那里还没有消息,咱们在这估计还要待些日子,倒也不急。不如就请杨叔你出马和他以同乡的名义叙叙旧?” 杨管事的抱拳道:“遵命,大少爷。” 这日晚上,杨管事的单独请了那陈掌柜的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就论起了同乡之情。 杨管事不失时机的赞美,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陈掌柜的,您好歹是秀才,怎么突然想起来进了咱张家的商铺?” 陈掌柜的叹了口气:“母亲病了,家中无钱医治,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女,囊中羞涩啊!若非如此也不会从商。” 杨管事的又试探道:“可是据我所知,当时张家的铺子只是开在苏杭一带,越州可是没有的,是哪位推荐您进的张家商铺?” 陈掌柜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要问我这事,实不相瞒,正是大夫人。” 杨管事的一惊:“是夫人?”这大夫人正是张家垚的亡母。 陈掌柜的道:“其实当年大夫人并非刻意安排我进的张家的店铺。只是当时母亲病重,我就带着她老人家来到杭州寻那好大夫给她瞧瞧,病瞧了一半,那仅有的一些银钱都花完了。因我无钱交房费,那客栈就要将我等赶出来。恰好夫人路过,被我的孝心感动,再加上听说我也是越州人,就让身边的人帮着暂时安置了。后又推荐我在杭州的商铺里做那账房先生,才能有那银子继续看病。” 陈掌柜回忆起自己多年来如何从一小小的账房成长为一分号的掌柜的,感触良多。 “若不是夫人,我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杨管事,我知道您是大少爷亲近之人,希望您能多规劝着些。若大少爷有了一番成就,大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杨管事的拍了拍陈掌柜的肩膀道:“老陈,没想到你也是那挚诚之人,来咱们在干一杯。” 第27章 立志 杨陈两人一直喝到酒家打烊方才醉醺醺的回去。杨管事的不知道陈掌柜的住在哪里,就将他安排在客栈歇息。 第二日一早,杨管事的先是禀报了昨日与陈掌柜吃酒的事情。 “少爷,原来当初推荐陈掌柜的来张家做事的是大夫人。据陈掌柜的说,当时他带着母亲来杭州看病,后因无钱住宿,差点流落街头,恰巧夫人路过听说是同乡,方才帮了一把。陈掌柜一直记得夫人的恩情。” 张家垚叹道:“原来还有如此渊源~那就好好相处着吧。” 快到吃早饭的时辰,张家垚让杨管事的邀请陈掌柜的一起去外面吃当地特色的早点。 此时正是鳝鱼肥美的季节,三人来了当地有名的小食铺子,每人点了一碗鳝丝辣汤,两个酥油烧饼。杨管事和陈掌柜两人喝口鳝丝辣汤,吃口烧饼,那个舒坦,似是将昨晚残余的酒意都被排出了体外。 昨晚喝醉酒的事情,杨管事的没有再提,但杨陈两人之间的关系似是无形中拉近了不少。陈掌柜对张家垚更坦诚和尽心尽力。 “大少爷,昨日我们去拜访了两位大人,我就想着趁热打铁,这两日看是否安排个时间宴请下两位师爷~” “若是只请他们的师爷?两位大人会不会~” 陈掌柜的低声道:“大少爷,咱们生意做的再大,那也是商贾,两位大人是不会赏光莅临的。咱们只要和他们的手下打好关系,每年的节礼恭敬到位即可。另外,那李大人与别的大人还不一样,他更爱风雅~” 张家垚道:“那咱们家商号每年给的节礼是多少?” 陈掌柜的比了个数,“这还是因为咱张家阖族出了好几位知州、县令和进士老爷,多少有些情面在,方才是这个数。若是其他的,那抽的比例恐要再多些。” 张家垚心里有了数,“那就有劳陈掌柜的安排一下。” 众人舒舒服服的吃了顿早饭,慢悠悠的来到分号。 有一小伙计见大少爷和掌柜的来了,赶紧上前将一封信递给陈掌柜,“掌柜的,这是庐州分号让人送来的,说是大少爷的信。” 陈掌柜的看了看信封,外面只写着“张家垚大哥亲启”字样,字迹工整,只是笔锋稍显稚嫩。 陈掌柜的来到书房将信双手呈给张家垚,“大少爷,这是伙计刚才拿来的,说是从庐州分号寄来的。” 张家垚收了信,又与杨陈两位聊了会公事,方才拆开信来。 杨管事的给张家垚的杯盏里添了茶水,张家垚笑道:“杨叔,是书杰给我写的信。信上说他代表江家去买了五亩田,虽说那银子是他母亲和长姊挣的,可他也觉得与有荣焉。信上还说,他最近的功课频频被师长夸赞,对年底十两银子的奖励是势在必得,到时候将这学里奖励的钱拿来给家里置地。他还说等孝期过后,定要考秀才,给家人挣脸面,更重要的是家里会免徭役。他还让我们回江南如果路过巢县,定要去寻他。” 杨管事的赶紧赞道:“江公子小小年纪,为了家里的生计,已经有这么多想法,还付诸于行动,可真不容易啊。公子您说是不是?”说罢还拿眼睛看着少爷。 张家垚斜着眼睛笑道:“杨叔,您想说什么?” “老奴不敢。” 张家垚道:“您请说,就算有不妥的,也不会怪罪于您的。” 杨管事的给张家垚续了些茶水,坐在下首道:“大少爷,您是知道的,自您母亲嫁到这张家,我就跟着过来做了您母亲陪嫁铺子的大管事。您自小聪慧,不仅书读的好,还特别精于计算,许多经年的老账房都比不过您。您打小就被夫人和大老爷寄予厚望,都希望您能有出息带领咱张家再上一个台阶。” “可惜,若不是夫人早逝,您也不会与大老爷闹得如此僵。可夫人是病逝的,大老爷也不想。若不是族里的安排,那二夫人也进不了门来。这族里的生意事关重大,若是您还和他怄气,老爷该多辛苦。可能老奴僭越了,我只是想着若大少爷能帮帮老爷,不管您是潜心读书、考取功名也好,还是帮着老爷打点族中的庶务,我想大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张家垚沉默不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马驳斥,过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杨叔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杨管事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一人独处时,张家垚不禁思索起来。以前在家的时候整日里锦衣玉食的供着,从不知外面的艰辛。这次出门,长了见识,才知道这么多年是在家族和父亲的庇护下才有那奢华的本钱。 这次父亲让他离家去各地的店铺巡查,恐也是希望他能够成长,有所担当。 只是他也气父亲,气父亲为什么那么快就再娶?就不能守满三年? 只是他也大了,也该有成算了。难道还不如十岁的孩童有志气? 杨管事的发现大公子这两日对商号里的事情似乎更上心了。 这日,陈掌柜的早早来禀报,说是约了柳师爷等人晚上在望月楼喝酒,请大少爷务必出席。 傍晚时分,张家垚与陈掌柜、杨管事的早早来了望月楼,恭候柳师爷等人。 那柳师爷等人很是客气的朝张家垚拱了拱手,可那眼里不经意间总有那么一丝不屑。张家垚假意没有看见,仍是热情的招呼着。 等宾客到了后,店家赶紧将珍馐美食和美酒端了上来,酒过三巡,陈掌柜的又安排了歌女前来献艺。美食、美酒、美女当前,柳师爷等人不禁诗兴大发,吟诗作对起来。 陈掌柜的好歹中过秀才,那诗词做的也算是工整对仗。到了张家垚这边,只见他先是饮了一杯酒,“小可才疏学浅,自是做不出诗词来,就借用东坡先生的《行香子·与泗守过南山晚归作》一词来表达我的心情。”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何人无事,宴作空山。望长桥,灯火闹,使君还。” 柳师爷等人听到张家垚吟诵了苏东坡的这首词,赞道:“没想到张小公子也爱读苏先生的诗词,倒不似那些普通的商户只会挣钱,真是失敬了。” 张家垚谦虚道:“不过是借用前人词作的罢了。话说回来,这泗州的繁华景象也是在各位大人的苦心经营下方才有的,小可再敬各位大人一杯。” 因张家垚露了一小手,那些个师爷们的态度倒也略微尊敬了些。 众人把酒言欢,自是宾主尽兴。 过了几日,陈掌柜的又安排了宴请当地的三班衙役的头头们。别看这些人不过是小吏,在当地掌管的是治安实权。有那闹事的、撒泼的、耍赖的,都要靠这些个三班处理。 这些人虽粗鲁些,但直爽、豪迈,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很快张家垚就与他们处的像是亲兄弟一般。 杨管事的见少爷终于打起精神认真做事,心里也是欢喜的。 很快就到了七月中旬,这日家中来信,让张家垚他们早些回余杭过中秋。 张家垚和诸位大人们拜别后,踏上归家之路。 第28章 又来了 这两日,晏书觉得自己眼皮直跳,俗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眼眼皮一起跳,算是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侍弄我的花花草草、浇浇菜地,喂喂鸡吧。 经过快四个月的喂养,家里的小鸡仔已经长大了,原来竹篾编的的鸡笼已经换成了木头打的鸡笼,又花了晏书二十文钱。 这批养的鸡里面有一只公鸡,其它五只都是母鸡。只是那些母鸡现在月龄小,还没有开始下蛋。不过听李家婶子说,再过两三个月,那母鸡就可以抱窝了。 夏天菜蔬长得就是快,虽说只有二分地,但也够江家一家三口吃的了。 看着这劳作的成果,晏书心里美滋滋的。 浇完菜地,晏书净了净手,回到屋内抄起书来。只听到毛笔在纸上刷刷书写的声音。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晏书终于将剩余的一点内容给抄完了。 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张母正在绣花,听到声音,就喊了一声:“晏书,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晏书站在门口问了一声:“是谁啊?” “江姑娘,我是杨叔啊?” “杨叔?”晏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门外又说:“是张公子的管事的,您可还记得?” 晏书一下子想了起来,这厮不是去北边了吗?还以为就此再也不见了,怎的四个月不到,又派仆人过来了?怪不得今日眼皮直跳,原来应在他的身上了。 晏书心里叨咕着,可对杨叔还是客气的。 “原来是杨叔啊,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边说边开了门。 打开门后,晏书立马脸上堆起微笑来,“杨叔,不好意思,恐不方便邀您进屋,不如咱们去外边说去吧。” 也不怪晏书如此谨慎,家里孤儿寡母的,恐有瓜田李下之嫌。 杨管事的歉意道:“江姑娘,是我唐突了,我说句话就走。公子让我和您说一声,他要和江小公子在外面用午膳,请您切勿挂念。” 晏书面带微笑:“多谢杨叔告知,只是咱家还在孝期,那饮食等还要注意下。” “江姑娘放心,我们去的是县里有名的素斋馆。”杨管事的将话带到,行了一礼,人转身就走了。 晏书关上门,心里将那张家垚骂了一顿,这厮太过气人,一回来就找我家小弟,真怕这纨绔将小弟给带坏了。 可又一想,小弟也甚是可怜,每日总是苦读诗书,一刻都不放松。家里没有年长的男性长辈指导着,学里也没有谈的来的知心朋友,有时候晏书真害怕小弟读书把自己给读傻了。 张氏问道:“刚才是谁啊?” “是书杰学里的人,刚才打招呼说,书杰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告诉我们一声。” 张氏不疑有他,“知道了,正好还没有开始做中饭呢,咱们就简单的吃碗素面。” “可是母亲,早上刚买了块豆腐,若是不吃,这大热天的会不会坏啊?” “放在竹篮里吊在井里镇着,不过一天,应该不会坏;晚上等你弟弟回来,再做个咸菜煎豆腐,好下饭。” 天热,厨房里更热,张氏本就身体不好,晏书心疼母亲,这做饭的差事就又担了起来。中午只母女二人,简单吃两口也就对付过去了。 张家垚在学堂门口的马车上等着书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青天白日的,还这么热,怎还打喷嚏了?难道有人在说我?肯定是书杰的姐姐见我来了,心里在暗暗的骂我吧~” “看来,你的乖弟弟更亲近我,是不是妒忌了~”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 好不容易放学了,张家垚从马车上下来,书杰远远的就看到了他,连忙冲着他挥手,背着小书袋小跑过来。 “张大哥,张大哥。”书杰红着小脸,激动地说道:“昨个儿花草行才跟我说您要过来,怎么今天就到了?累不累?热不热?” 听了书杰关心的话语,张家垚犹如夏日里吃了冰似得舒爽,笑道:“还好了,走,张大哥带你去吃饭去。” 书杰道:“哎呀,还没有跟家里人说呢~” “我早就想到了,刚才让杨叔去你家里打了招呼了,你姐姐也同意了,走吧。” 书杰听说姐姐同意了,一下就高兴起来,跟着张家垚就走了。 “你姐姐还说,你在孝期,这饮食要注意。所以今天带你去如意斋尝尝素斋。” 书杰心里更开心了,“谢谢张大哥。可是,我见您似是瘦了,可要多吃些肉食,不用特别顾忌我的,到时候我就吃些青菜蔬瓜就行了。” 张家垚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本就有些苦夏,跟你一起吃素挺好的。” 到了如意斋的包间里,书杰感觉那里凉爽的很。“张大哥,这里可真凉快。” 那店小二道:“客官,屋里放了冰,自是比外面凉快。” 可怜的书杰,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以用冰降温的,要知道这冰可是奢侈品。 以前父亲在世时,夏季太热,父亲偶尔会买个一两次绿豆冰雪凉水给家人解暑。现在只能喝那井水镇的绿豆汤,姐姐还说小孩子脾胃弱,不能吃太凉的。就算如此,母亲和姐姐也是先紧着他喝。 书杰懦懦的说道:“张大哥,这里吃饭是不是太贵了?其实我只要吃碗面,喝碗绿豆冰雪凉水就好了。” 张家垚听了,心里不由一酸,没想到江小弟的要求这么低?可见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张家垚大手一挥,“那我可吃不惯呢,你就当是陪我吃个饭呗。” 不过一会,只见那店小二将那饭菜端了上来,只见那桌上摆着用那豆皮、笋子、香菇、萝卜等做的素鱼、素鸡、素红烧肉。书杰第一次吃这种素斋,都看呆了。 张家垚笑道:“虽说这家店做的菜那形不如州府的,可那仿的味道几可乱真,来咱们吃吧,杨叔您也坐。”说罢,就夹了块素鱼和素红烧肉给书杰。 书杰夹起素烧肉看了看,张家垚道:“没事的,这是用那冬瓜、萝卜和香菇做的,放心吃。”书杰尝了尝,味道是有些像那红烧肉,但入口确实能感觉出是那瓜蔬,于是就放心吃了起来。 饭毕,店里又上了冷饮,书杰就陪着吃了一碗。 书杰一边吃一边问道:“张大哥,您在咱们县里待几天?” “家里催的急,后日我就走了。” “张大哥,这么急啊,那你现在还住在同福客栈吗?明日傍晚我放学后去找您,可好?” 张家垚笑道:“恭候你的大驾。” 第29章 归家 吃罢中饭,往常时候晏书肯定是要歇个午觉,可弟弟还没有回来,只得在前厅里捧着书一边读着一边守着门等弟弟家来。天又热,慢慢的就有些困意。 迷糊中听到有叩门声,晏书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去开门,果然是书杰回来了。 “你可是回来了,吃个午膳怎么弄到现在?你是怎么回来的,看你满头大汗的。”晏书心疼的拿出手绢帮弟弟擦起汗来。 “不用了,我都是大人了,自己会擦。是张大哥送我回来的,你看他还在街口呢。”书杰一指路口,只见张家垚正坐在车窗前讨好的笑着,还朝晏书挥了挥手。 晏书不知为何?一看到张家垚心里就有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行了,赶紧进屋。歇不到一会就要上学去了。” 书杰朝张家垚挥挥手,就进屋去了。 张家垚刚才看到晏书又瞪了他一眼,笑道:“那江家姑娘在其他人面前看起来就像个小白花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怎地一见我就这么凶呢~杨叔你说是不是奇怪~嘿嘿” 杨管事的也只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家是耕读世家,你天天领着人家弟弟又是游湖又是吃饭的,可不就担心跟着你后面玩心大了收不回来了吗~ 晏书见弟弟回到了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一会上学不要迟到了,然后就回屋歇息去了。 晏书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梦见弟弟不见了,那姓张的脸一下变得很恐怖,不断说着“你弟弟以后就跟着我干活了,以后他就要到我家做长工了,你哭吧,痛苦吧。”然后就在那里仰天大笑“哈哈哈~”。 一会又梦见弟弟凄凄惨惨的哭着:“姐姐,我辜负了父亲、母亲和你的期望,这次年考考了最后一名,以后只能和三婶家的堂哥一样去外面做学徒了~” 晏书在睡梦中纠缠着,“哇”的叫了一声,醒了~用手一摸脑袋,一头的汗。 张氏听到动静,隔着窗棂问道:“晏书,你这是怎么了?” 晏书喘了喘气道:“母亲,没事,不小心踢到椅子了,现在没事了。” 张氏柔声道:“你啊,在家里总是毛毛躁躁的,要小心些。” 太阳快要西下,晚霞满天,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傍晚。 晏书理了理衣裳,冲着母亲嗔道,“都这个时辰了,您也不将我叫醒,晚饭该做了吧。” 张氏道:“我看你睡得香甜,估计这两日有些劳累,就没喊你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弟弟家来。”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打来一盆水,擦了擦汗,定了定神,自嘲道:“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看把你吓得。” 话是这么说,可是等书杰下午放学回来后,还是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那姓张从北边回来怎么还要来咱县里?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干嘛要请你吃饭?” 书杰有些不高兴:“姐,怎么是姓张的,明明是我张大哥。再说了,您怎么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先答哪一个了?” 晏书看了看弟弟的臭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就一个一个的说。” 书杰慢悠悠的道:“前些日子,我给张大哥写了信,说若是他回江南路过咱县,定要在这待两天。正好他家里喊他回江南过中秋,于是就顺路来看看我。后日,张大哥就要离开咱们县了。张大哥对我一直都很好,请我吃个饭而已,姐姐您不用紧张。” 晏书听说是书杰给那姓张的写信,语气有些急促,又开启一连三问模式:“你什么时候给他写信的?怎么寄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书杰攥紧了小拳头,“我是前些日子给写的信;通过花草行寄的;我是男孩子而且也长大了,不能总是事事都向你禀报吧。”说罢,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晏书呆了呆,书杰说他长大了,不想事事都与她禀报了~ 张氏听到动静,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晏书木木的说道:“弟弟刚才说不想事事都与我说了。” 张氏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前两年你不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告诉我吗?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饭菜都摆好了,赶紧叫你弟弟出来洗手吃饭。”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书杰可能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重了,主动夹了一筷子素菜送到晏书的碗里,讨好的说道:“姐,你这菘菜种的就是好吃,嫩嫩的,还有些甜味。” 晏书见弟弟主动和好,也就应了:“是吗?你要觉得好吃,等到了秋天,我在整些菜地出来,多种些。” 张氏见孩子们又和好了,心里颇感欣慰。 吃完饭,晏书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又从井里打了水上来,烧了些热水,让大家洗漱。 等一切都忙完了,晏书坐在房内,拿着蒲扇扇着风,有些懊恼。 看来今日确实有些急躁了,都是下午的那个梦闹得,归根结底还得怪那姓张的。不过后日他就要回余杭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估计也没有了。其实就和母亲说的一样,这个年纪的孩子慢慢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此时,晏书听到屋外有敲门声:“姐姐,我能进来吗?” 晏书赶紧打开门:“小弟,你快进来,有事吗?” 书杰捧着一块墨道:“这是中午的时候张大哥送我的,我放在书袋里,忘了和您说了。你看这东西要不要送还给他~” 晏书看了看,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松墨,并不贵重。 “其实,刚才姐姐有些急躁,书杰慢慢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朋友。我看这墨也不是很贵重,送还回去似乎不大好,你就收着吧。” 书杰眸子一亮,“谢谢姐姐,只是今日中午的时候,我和张大哥说明日傍晚会抽空去看他,我不想食言~” 晏书沉吟片刻,“那行吧,到时候我陪你去。” 书杰挠挠头道:“我没说您要一起去。” 晏书坚决道:“必须一起去。” “那好吧,姐,张大哥送我东西,不能咱们一点都没有表示吧。再说了几个月前,他还帮过咱们那么大的忙,上次咱们送的东西我现在想想觉得太寒酸了。” 晏书咬咬牙:“咱们不是在山里又挖了些兰草吗?就将另一盆‘玉簪’品种的兰花送与他吧。” 书杰道:“好,姐姐您也别心疼,等我沐休的时候,我在陪你去山里看看。” 晏书心想,我心疼的可不是那花,我心疼的是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第二日傍晚,待书杰放学回来,晏书戴着帷帽捧着那盆珍稀兰花,与弟弟一起去了那客栈。 见晏书也来了,张家垚愣了片刻,“江姑娘怎么来了?” 晏书道:“我家小弟非说多蒙您的照顾,让我送份大礼来表达我姐弟二人的谢意。” 书杰在一旁频频点头:“张大哥,您看,这可是那珍品兰花,可是值不少银子的,您留着自己观赏或是送人都很不错的。” 张家垚见晏书戴的帷帽的面纱不停的在晃动,知道晏书定是心疼不已,故作吃惊的道:“哎呀,这么贵重,那我可得好好收着。等我回到家里后也准备去书院读书,正好送与夫子。” 书杰大喜:“真的啊,我听说江南多出才子,那以后我可以经常写信与您请教学问了。” 晏书惊讶道:“张公子怎么突然又决定开始读书了?” 张家垚道:“这次外出游历,让我感触很深,决定回家继续读书,正好明年可以参加秀才试。我准备多读几年书后,再考虑以后做什么事情?” 晏书道:“张公子能这样想是最好了。有多少寒门子弟想读书考取功名都没有您那么好的条件,我在这里也预祝您心想事成,鹏程万里。” 张家垚促狭的眨眨眼道:“承蒙您的吉言。不过听您刚才那意思好像是说我若不读书就是天大的浪费是吗?” 晏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隔着帷帽,又刀了他两眼,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第30章 明志 张家垚这人有时候真让晏书搞不懂,不是坏人,可你说他为人不错吧,有时候说的那话又能气死个人。可他对她一家子的好意也是实实在在的,真是让人费解。 事情办完了,晏书就领着书杰回去了,张家垚让杨管事的送送。 “江姑娘,您看,都到了吃晚膳的点了,您还要家去~” 晏书轻声道:“多谢杨叔,一是家母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饭菜,二是我家小弟多方受您家公子照拂,以是感激不尽,不好在叨扰。” 杨管事的道:“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晏书见此时只有杨管事在,再三思量觉得还是不吐不快,就打发书杰先去客栈外面等着;“杨叔,我心中有疑问,还劳烦您解惑?” 杨管事讶异了一下:“江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杨叔,我家不过是个落魄的前举人之家,不知为何张公子对我家小弟如此关爱?” 杨管事的笑了笑:“江姑娘多虑了,其实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晏书吃了一惊:“难道?” 杨管事的道:“前些年,我家夫人病故了。过了两年,继母进了家门,又为我家老爷生了一女一子。老爷常年在外处理族里的庶务,公子一人在家,也是凄苦的很~来到此处,见到您一家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才会生了那相帮之心,其实我家公子心地善良,只是不善表达罢了~”说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坊间都说,“有了那继母就会有那后爹”虽不能代表全部,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再加上那继母又生了自己的孩子,不由的就让晏书想到“芦衣顺母”的典故来。 晏书声音微颤:“没想到,张公子是自幼失恃。” “公子可怜啊,在这里老奴有一事相求。”杨管事的抱拳道。 “杨叔,有什么事情就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义不容辞!” “我家夫人说是病逝的,其实是难产而亡。我看公子似是将江小公子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希望您能让江小公子多给我家公子去信,鼓励他好好读书认真做事。唯有如此,我家公子以后在族里才能有那一席之地。” 杨管事言辞恳切,晏书不好拒绝也就答应了。 “姐,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书杰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姐姐还没出来,就催促了一下。 晏书向杨管事的行了一礼,领着书杰就回家去了。 杨管事面向苍天,心中默念:“夫人,公子终于愿意好好读书了,希望您在天之灵定要多多看顾。” 今日听到杨管事的一番话,晏书对那张家垚深深表以同情,也就不再拘着弟弟了,反倒让他最少每月都要给那张公子去封信,除了问好外,还要多探讨学问。 “书杰,你知道吗,我都没想到你张大哥原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多关心他,多鼓励他。现在这个世道,还是读书考功名才能有底气,知道吗?” 书杰点点头:“知道了姐,我一定听你的。” 书杰也没想到,张大哥看起来那么有钱,原来是个缺爱的孩子。而自家虽日子清苦了些,可不缺的就是母亲和姐姐的关心,这么一对比,书杰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在回余杭的路上,张家垚又打了个喷嚏,“这是谁在背地里说我?” 一路车马劳顿的终于在到张宅,张家垚下了马车,那外院的李管事的赶紧上前请安,“大少爷,您终于回来的,老太太这两日天天盼着呢。”然后吩咐小厮道:“快去禀报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杨管事和李管事两人也相互行了礼。 “杨管事,这几个月陪着大少爷去各分号巡视,也是辛苦了。” “李管事的客气了,也是奉老爷的命令,各处转转罢了,算不得巡视。” 张家垚笑道:“好了,老太太定是等急了,赶紧进去吧。得空你们私下慢慢聊。” 虽说张家帮着族里打理庶务,张父也有功名,家里不缺钱,可据制那宅子的大小,墙高等都是有规矩的。 进了宅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浮雕壁影,转过壁影,两边是抄手游廊,过了游廊,就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只见大门口上写着“福禄院”三个字。 因是内宅,杨管事的就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候着。 张家垚进了院子,正面是三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画眉等鸟雀。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葛布的丫头,见大少爷到了,忙打开门帘道:“大少爷到~” 张家垚一进屋内,感觉凉爽的很,屋里应是用了冰。只见两位嬷嬷搀着一位双鬓花白的富贵老妇走了过来,此人就张家老太太林氏。 张家垚赶紧上前跪下:“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双手扶起,仔细端详:“我可怜的大孙子,瘦了也黑了,定是在外吃不好睡不好。杨管事的回来了吗?看来他没有照顾好你啊,一会我定让你老子训他。” 张家垚赶紧道:“老太太,您这就冤枉了杨管事了,他将我照顾的很好。再说了,这次父亲让他陪着我去各地的分号看看,若是我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肯定又要骂我不务正业,只图享乐了。” 老太太笑道:“是这么个理。王嬷嬷一会拿十两银子赏给杨管事的,就说这些日子他照顾大少爷有功,这是我赏他的。” 王嬷嬷应声去了。 张家垚道:“老太太,我这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容我回去洗漱一番,换个衣裳。” 老太太道:“好好,赶紧去,午膳就来我这里吃。我可是好些日子都没见你了。” 张家垚向老太太行了礼后,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杨管事刚拿了十两银子,见大公子出来了赶紧谢道:“刚听王嬷嬷说了,多谢大少爷帮我在老太太面前美言。” 张家垚道:“我说的是实话,老太太本就该赏。” 一路行来,只见园中那亭台楼阁小巧精致,奇树怪石错落有致,那院中小径铺的都是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走廊的地砖用的都是整块的青石,真的是一步一景,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两人说笑间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院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清心居”三个大字。 正对院门的是三间厢房,地面铺的青石板,在院墙的一侧种了几株潇湘竹,不远处则摆放着一个石桌石凳。 张家垚的两位贴身小厮阿华和小山子早早的就在院门口等着了,远远见到少爷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问候完自家少爷后,两个小厮又向杨管事的问好。 杨管事的点点头:“少爷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阿华赶紧道:“杨管事的放心,那热水,衣裳早早都准备好了。” 小山子道:“少爷赶紧去内室,我等伺候您沐浴更衣。” 张家垚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又闲闲的喝了口小山子泡的清茶,边上阿华打着扇,真是惬意的很。 “我离开这段日子院子里还安稳吗?那边有没有过来找事?” 阿华道:“少爷您不在家,院里自是清净。只是?” “只是什么?” 小山子道:“自然是没有大少爷您在家时舒坦。” 张家垚道:“她克扣你们月例银子了?” 小山子道:“倒也未必是二夫人要克扣,不过是下面的人见主子您不在就有些散漫罢了。不过,大老爷后来来院子里看了看,那些个人才收敛了些。” 张家垚听说父亲来过院子,问道:“老头子来院里干什么?” 因张家垚这几年与父亲关系有些僵,故而在院子外面尊称一声父亲,在院子里则直呼“老头子”。 两个小厮也是见怪不怪了:“老爷也没做什么?就是来院子里坐坐,然后去书房里看了看您以往的功课。” 张家垚心里一动,“知道了。” 杨管事的道:“大少爷,时间不早了,一会还要去老太太屋里用膳,咱们是不是先去大老爷那里请个安?” 张家垚道:“老头子在家?” 杨管事的道:“今日未出门。”其实他想说的是,老爷知您今日回家,就没出门。可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杨管事的不敢过多揣测,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张家垚哼了一声:“行吧,反正时辰还早,就先去老头子那里看看吧。” 张家垚整整衣冠,往父亲的书房去了。一般情况下,白日里只要张父在家基本就在书房里读书或是处理一些事务。 张家垚到了书房,李管事的已经在外面伺候着了。 “李管事,烦请通报一声。” “大少爷请稍等。” 不一会,李管事的出来,“大少爷请进。”然后又悄悄的说道:“今日老爷心情似是不错。” 张家垚点点头,谢了李管事。 进了书房,只见一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后面,身着一件天青色的缎制文衫,国字脸,看似眉目儒雅,可那一双眼睛透着威严和精明。 “给父亲请安。” 张父威严的哼了一声,“坐吧,听说你这段时间在各分号倒也乖巧,没有给我捅什么大篓子。说罢,去了各分号,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站起身来:“父亲,我想继续读书~” 张父有些讶异,他这儿子小时候还算乖巧听话,那族学里的先生也多有赞许。只是后来他母亲去世后,自己因庶务繁忙疏于管教,这孩子就不好好读书,还经常干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实在无法,只得想着让他出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回来自己的好大儿竟然说想要读书? 张父皱眉道:“前些年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得罪了族学里的先生,这才在家待了几年,怎地突然想读书了?” 张家垚道:“以前在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这次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先敬罗裳后敬人,敬的是功名。我因无功名,外出去衙门办事只能穿布衣,我不想这样~” 张父道:“就这么简单?” 张家垚道:“就这么简单。” 张父道:“好吧,我先考虑一下。老太太还挂念着你,你先去她那里多陪陪她。明日一早,抽空去给你母亲请个安。” 张家垚面色一下不好起来,刚想驳回去,可见到父亲一脸疲惫就将那话语咽了下去,悻悻的走了。 张父想了想,叫来了李管事:“午后,让杨管事的悄悄来我书房一趟。” 也不知杨管事向张父禀报了什么?张父就同意张家垚继续读书的请求。族学肯定是不能再去了,于是安排人张罗考书院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张家垚也没有去拜见他继母,继母秦氏气的砸碎了一套名贵的瓷具。 第31章 中秋 中秋将至,因今年本县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为显得县里富庶文风昌盛,遂有那善于钻营的乡绅们准备搭个台子,办个诗会,顺便请些杂戏班子来表演,地点就选在县里最大的酒楼那里,当然了那吉庆楼的东家自是出了大头。 乡绅们请了县令大人,县学的教谕等人,又广做宣传,一时引得县里的人翘首以盼。 县里的学子们也跃跃欲试准备在那诗会上大放异彩,得那县令和教谕的青睐。 以前,县里办中秋诗会时还会请江父去评判一二,只可惜物是人非今犹在,不见当年还复来。 晏书默默在家准备着给族长和书杰师长的节礼,有那四色点心和一小篓自家庄子上产的石榴。待备齐了,让小弟低调的与三壮一起给送了过去。 到了中秋那日,街上人非常拥挤,有的是来参加诗词大会的,有来游玩凑热闹的,还有那些趁着节日做些小买卖的摊贩。 因在孝期,江家紧闭门户,可到了晚上也准备了炒栗子、石榴、梨子、炒蚕豆等,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赏月。 院外人声鼎沸、院内清冷寂静,只见那月光犹如水榭般照射在庭院里,院里的金桂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触景生情,母子三人没待一会就各回各的屋子歇息去了。 百里之外的余杭,今年本家大办中秋宴,张家一家子都前往本家赴宴。 张氏一族也算是当地的大家族之一,张家本家百年间出了三位进士,在当地被尊称为一门三进士。 近几年族长家的次子官运正处在上升势头,去年调任至京城做了那正四品的京官。张家阖族近二十年来也陆陆续续出了两位从五品的知州,五位县令,十来位举人。 哪怕是近些年风头正劲的朱家见到张家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张氏一族经多年繁衍,家族日益壮大,五柳巷住的基本都是张家族人。 本家的宅子就坐落在巷子最里面,正门前族长的长子张莅及其妻刘氏正带着下人迎客。 张敬也就是张家垚的父亲,领着家人来到了门前,自有那府上的小厮帮着牵马、引着车夫去将那马车停好。 张莅见三伯母也就是张敬的母亲林氏下了马车,赶紧让刘氏上前请安,并亲自将林氏请进二门。自有那仆妇请林老太太乘轿前往内宅。 这殊荣也就因林老太太辈分高,方才能享受。秦氏只能跟在轿子后面步行前往。 张敬领着张家垚和幼子张家铭前去拜见张莅;家铭岁数小,只得由贴身小厮将他抱着。 “莅堂哥!” “敬表弟!家垚也回来了?听说前些日子你父亲让你出去历练,我还担心中秋你赶不回来呢,平安归来就好。” 长辈说话,自是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张家垚只得笑着在一旁听着。 寒暄了一会,在管事的引领下,男子们前往前厅就坐,女眷则被引着进了后花园。 张敬领着家垚等,先是给本家的族长磕头请安。 “给大伯父\/大祖父请安。” 张家族长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只见他面容瘦削,发须半白,身着月牙白的道袍,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敬儿,起来吧。家垚你回来了?这次外出游历有何感悟啊?” 张敬见族长问话,那手心里开始冒汗,可多年的历练让他看起来仍是面色如常。 老祖宗没说起身,家垚只得跪着回话:“禀大祖父,原在家中一方小天地,只得做那井底之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些错事。这次被父亲逼着去了外面,方才知道若不是家族庇护,又有怎有那好日子过?回来后,我就与父亲说了,想继续读书,考取功名。家族许我锦衣玉食,我自要进献我的绵薄之力。” 族长发话了:“起来吧。敬儿,看来你让家垚出去历练这步棋是走对了,这小子可是懂事了许多。” “家垚~” 张家垚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大祖父。” “今日你说的话,可要记在心里,好好进学,为家族尽绵薄之力。” 进得后花园,李老太太也就是族长夫人坐在主位上,林老太太被安排坐到左侧第一个座位,两妯娌好久没见,自是亲亲热热的。 秦氏则领着女儿家玥给李老太太请安,李老太太乐呵呵的让她们起来了,随后被引到了左侧第三个座位坐下。 此时有那族里的妯娌问秦氏:“听说,你家大公子外出游历回来了?有没有较往日长进些?” 秦氏皱眉道:“回来的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早晚都见不到人影,我也不清楚呢?” “你是他的母亲,回来了理当先要给你请安的。此等浅浅的道理都不懂?难道还是跟以往一样~” 此话一出就有些不对味了,往小里的说就是礼数不周,往大了说一个不孝的名头下来可就要压死人了。 林老太太虽年纪渐长,可保养得宜耳聪目明,立马微笑着道:“我家这长孙啊,这次出去历练后,回来后可懂事了不少。知道他外出这些日子老生一直挂念着他,每日早晚都来陪我老婆子用饭呢。这不,又直嚷着要继续读书~这几日可是勤学苦读的,说是要考敷文书院呢?” 林老太太此话一出,立马风向都变了,众人纷纷谈论起敷文书院来。 “老太太,这敷文书院可是咱们江南第一书院,若是家垚能考进去,学个三五年,考个秀才可是不愁的,说不得还能中举人,中进士呢。” “可不是吗?老太太好福气,没想到您家大公子一下子就开窍了,知道读书的好了。” 李老太太也打趣道:“老妹妹,你多年的心病也解决了,恭喜你啊。” 林老太太听了,心里欢喜的很,决定要亲自过问长孙的功课,定要考进敷文书院。 此时,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借着今日中秋宴,暗暗的放出张家垚孝道有亏,结果被老太太一句“早晚都陪着用饭”给带了过去。 说句老实话,秦氏自诩官家小姐,自是有些看不起商贾出身的林老太太,原本每日早晚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只是走走形式。 自有了一儿一女后,就经常以抚养子女事忙为由很少去老太太屋里尽孝。 老太太今日这话,难道这是暗示我没有去给她晨昏定省吗?若是我每日晨昏定省又怎会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晦气,又被摆了一道。 秦氏觉得很是委屈,只因张家给的聘礼银子多,就被嫡母许给张敬,做的还是填房。 有人说老夫少妻,那夫婿自是个会疼人的,可那张敬一年有那半年在外处理族中庶务,就算是在家里,也是在书房里宿的多。再加上前头亡妻又留下了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经常给她难堪。 秦氏暗暗想着,那难看的脸色不由的就带了出来。 刘氏是个有眼力劲的,见秦氏面色不好,而宾客也越来越多,遂提议道:“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各位夫人也别都拘在这花厅里说话了,不如去外面的花园转转。我家后花园中的金桂和月季开的正盛,满园芬芳;那边的水榭还有数条锦鲤,大家可去一观。” 李老太太等几位年纪稍长的就坐在花厅说话,刘氏则领着管事嬷嬷和大丫头们忙着这筵席的一应事务;其他的妯娌和小姑娘们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赏园子去了 很快就到了开席时间,今日这席面很是不错。吃过宴席,张家还请了班子唱了小戏,那些个女眷们听得是津津有味。很是热闹了一番方才散去。 回到家中,林老太太将张家垚单独留了下来:“家垚,今日我可是在众位夫人太太面前打了包票的,说你定能考上那敷文书院,你可得给我好好读书,定要考上。” 张家垚呆了呆,心想祖母还是像原来那样敢想,作为长孙定要满足她的愿望。 “祖母,您放心,从今日起就是‘头悬梁锥刺股’,我也定要考上敷文书院。” 林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秦氏那里,偶尔也要去请个安,否则她拿孝道压你,对你以后的前途不利啊。” 张家垚叹了口气,其实他对秦氏是很抵触的。可祖母说的对,她现在名义上也是自己的母亲,哪怕自己装个样子也要去装装不是。 转念一想,若是以后真的考上了书院,自是不用天天去给那继母请安了。 “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第32章 重阳 还有几日就是重阳节了,晏书正侍弄着花草,书杰气呼呼的从学里回来。 能让书杰生气,这事可不简单~ 晏书看了书杰一眼:“怎么了?是月考没考好?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书杰欲言又止。 晏书奇道:“怎么了?” “听说中秋赛诗大会上,‘假正经’写的诗被那教谕大人给称赞了。今日学里有人学了那诗句,可我明明记得那是父亲前两年做的,他只是改了两个字而已~” 晏书忙问道:“那他得了第几名?” 书杰摇摇头:“没有拿到前三。” 晏书淡定的很:“前三都没拿到,不会对他的名声有多大助益。再说了,你都知道他是‘假正经’了,何必与他置气。” 书杰气呼呼的,“不行啊,明明是他偷了父亲的诗文,被称赞的应该是父亲。” 晏书暗戳戳的激励道:“现在你不过是个白丁,名声也不显,谁会信你?过两年你考中秀才,再去参加这诗文大会,到时候拿个第一名,然后将‘假正经’抄袭的事情说出来,大家才会信你。你说是不是?” 书杰被姐姐一激,将那怒气转化成了读书的动力,两年后势必要‘假正经’好看。 晏书见效果达成了,可就不想再管弟弟了。 此时她正一门心思的侍弄她的菊花。重阳快到了,这菊花正是应季的花卉,若是卖到花草行定能卖个好价钱。 晏书现在侍弄的两盆菊花一株是墨菊,一株是十丈垂帘,是菊花中的珍稀品种。 往年她都是在父亲的指点下才将这两盆花给养成的,只是以前都被父亲拿来送人了。 墨菊一般比其他菊花开的都晚,现正处于含苞待放时,难得的是此株菊花色泽深重,因还未绽放,那花苞是紫黑紫黑的;过几日,若是长开了,定是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瓣如丝。 那十丈垂帘已经开始绽放了,那花瓣细长,花开似瀑布,真真好看。 今年晏书独自培育的两盆菊花品相较往年差了一些,可也算是中上。晏书准备明日就将这两盆花给卖了,若是能卖上个十来两个银子,年底就又能在置办几亩中等田了。 第二日一早,晏书带着帷帽,让书杰顺路帮着将那两盆花搬到毓秀花草行,准备给卖了。 自从知道这毓秀花草行是张家垚家的产业,晏书有些不想将花卖给他们,可是县里有能力采买珍稀花草树木的只有这家。 书杰帮着将花给搬了过来,顺手又给了掌柜的一封信:“掌柜的,劳烦您将信送给您的少东家。” 那掌柜的客气的很,“放心吧,江小公子。” 掌柜的见到晏书搬了两盆花来,立马上前道:“江姑娘又来卖花啦,您放心咱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定能让您满意。” 晏书笑道:“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自是相信您的人品。还劳烦您帮着看看,这两盆花大概值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一盆墨菊含苞待放,一盆十丈垂帘,都算是菊花中的名品,只是在咱们县城想要卖上高价不容易,可这也算是时令花。这样吧,两盆你一起卖与我,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晏书心里一惊,“二十两银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了几两银子。” 晏书点头同意,掌柜的将晏书请进了内堂,当面称了银子,“掌柜的不对啊,不是二十两银子吗?您怎么多给了我十两?” 掌柜的笑道:“上次您不是送了少东家一盆兰花?前几日子,少东家考上了那敷文书院,于是就将您种的兰花送与了先生,先生很是喜爱。昨日来信,说是让我按规矩给您买些谢礼。” “谢礼?可怎么变成了银子。” 掌柜的解释道:“不瞒江姑娘,我不知道买什么,就折成了谢银,您看可行?” 晏书低声问道:“掌柜的,我想问下,若是你们事情办的不错,是不是经常拿谢银?” 掌柜的道:“咱东家自是赏罚分明,做的好的,银子挣的就多。” 如此,晏书就放心了,其实当时赠送兰花给张家垚时,真的是心在滴血。不过若是能帮到张公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这谢银拿的不亏,这掌柜的也会办事。 再说了,她有时候为了多揽些抄书的活,不也会买些糕点送与那书铺子的掌柜的吗? 晏书盈盈一拜道:“多谢掌柜的。” 掌柜又道:“江姑娘,以后有好的花草定要卖与我。另外,您若是能想办法让这菊花在冬季绽放,可能还能卖的上高价。我就是打个比方,您自己琢磨琢磨。” 晏书将那银钱贴身藏好,赶紧跑回家去。 回到家里,将那院门一关,将母亲喊到内屋,“母亲,给你,卖花的钱,您收好。” 张氏一看,有那三十两银子,赶紧收进木匣里,上了锁,藏的妥妥的。 “晏书,你说,就这两盆菊花,吃不能吃,喝不能喝,为什么那些个文人雅士要花重金买回家细细观赏?以前你爹在的时候,县里还喊他一起去参加什么赏菊宴,还要作诗。想不通、真想不通。” “母亲,咱们不需要想的通,只要能挣银子给家里买田、买地,能供小弟读书就成。” 重阳那日,县里许多人家纷纷登高望远,鼓山上风景如画,那大片绿色的是松树和杉树,金黄的是银杏和椴树,火红的是那红叶和枫树;山峦连绵,那绿色、金黄色、红色相互交错,点缀其中,好一幅多彩的秋日景象。 可晏书和书杰则无心观赏,今日他们是陪着母亲去寺里落实父亲周年那日祭祀的事情。 第33章 周年 当年江举人赴京赶考,感染风寒客死宋州。家中一门孤寡,幸得族里帮忙,让族兄带着书杰前去宋州将江举人的灵柩迎了回来。 张氏夫妇鹣鲽情深,当她听闻夫君病故,受不住打击,病了好些日子,那葬礼也是托族里帮衬着才办的妥妥贴贴。 张氏深感未能在最后一程出力,就想着在周年那日去庙里为亡夫诵经祈福。 每年重阳这日,鼓山寺都要开山讲经布粥,广结善缘。 张氏也带着子女来到寺里,听经祈福,随后又进献了香油钱,中午就在寺中用了些斋饭。 用毕斋饭后,张氏等人来到客堂,请教一场法事该如何操持? 这客堂主要管着寺院的日常事务,同时还负责宾客、居士、云游僧的接待。 大师傅见了晏书等人微微一笑,“这位女施主似是来过本寺为父祈福过?” 晏书虔诚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女确实曾来本寺祈福,这已经是数月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大师还记得?”。 大师傅道:“蝴蝶入寺那是吉兆,施主孝感动天。” 晏书低眉恭敬:“此乃佛祖慈悲。” 张氏在一旁有些迷糊,“大师这是?” 大师傅面向张氏道:“女施主虽中年丧夫,但子女孝顺,日后必将福寿延绵。” 张氏大喜:“谢师傅吉言。” 张氏顿了顿道:“大师傅,我想在亡夫忌日为其办场法事念经祈福,盼其在天之灵保佑我家平平安安顺顺利。” 大师傅问了江举人亡故的时辰:“到时候请太太等人移步偏殿,请寺里的师傅们念经祈福即可。” 张氏又问了些细节等,就着手操办起来。 次日,族里大伯母正好打发人来请晏书。 到了族长家中,大伯母问晏书道:“你父亲的忌日就要到了,虽说头周年只需你们自己在家操持即可,无需大办,但也要提前预备着。你母亲身体不好,书杰年纪又小,昨日你大伯父想起此事来一晚都没有睡好。今日一早就让我将你请来,问问你们准备怎么料理?需不需要族里帮衬着?” 晏书起身恭敬道:“多谢大伯父、大伯母关心。前些日子母亲也为此事发愁,后来就想着那日去寺里,让大师傅们为父亲念经祈福,也好保佑我们一家来年顺顺利利。” 大伯母道:“按说头周年只要在家祭祀烧些纸钱即可,可你父亲和母亲夫妻情深,想要去寺里做法祈福也是正理,一应事情都在准备了吗?” 晏书道:“我们一家准备从今日起开始斋戒沐浴,九月十六这日,我等就住在庙里的居士寮房里,为次日法事做准备。” 大伯母看了看晏书瘦的尖尖的小脸有些心疼:“如此我就放心了。说来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都要一年了。本朝以‘文孝’治天下,你们一家子这一年日日茹素,都清减了许多。前几日,我见你弟弟原来的小圆脸都瘦成了小尖脸,好在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待头周年过了,您们也能略沾一沾荤腥,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可不能太苦了。对了,前两日有人送了些雪耳和莲子过来,一会你各带一包回去,炖些汤水给你母亲素补一下。” 晏书连忙站起身道:“多谢大伯母关爱。” 九月十六这日,张氏先将亡夫的牌位供奉在庙里的偏殿,当晚就与晏书、书杰等住在了庙里的居士寮房,为次日的祭祀准备。 十七这日,天蒙蒙亮,张氏和江家姐弟身着白衣,早早来到偏殿。殿中有那十余位师傅诵经祈福,张氏并江家姐弟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默念着经文。 张氏心中不由悲戚起来,晏书只得低声的安慰着。 法事结束后,张氏等人又进献了功德钱,方才乘车回了家里。 此次为江举人做法事进献了十余两的功德,几乎为一普通人家两年的嚼用。可为父祈福自是应当的,族里的长辈们都点头称道,觉得这事办的妥当。 从寺里回来,张氏因思念亡夫又病了几日,好在晏书姐弟懂事孝顺,慢慢的张氏的心结又解了些,那病自然就好了。 头周年一过,按照当地习俗,除了不能披红挂绿,饮酒娱乐、婚嫁等禁忌外,家中慢慢就添了些荤腥,江家一家子的面色较以前好些了,只是张氏和晏书仍每月初一、十五前后都要茹素三天。 因今年风调雨顺,庄子上打下的粮食较往年多收了一成,这也得力于李叔等人的勤勉尽心。 只是前些日子因忙着父亲周年的事情,一直未顾得上去那庄子上,现在事情已经了了,晏书姐弟自是要抽空去一下。 晏书向张氏禀明后,去集市上割了十斤的猪肉,那肥膘都有一指厚,领着书杰去往庄子上去。 每次来接的都是三壮,“姑娘,少东家,怎地又割了肉来?” 晏书道:“前些日子庄子上打粮食,家中有事,只得劳烦李叔他们照应着,很是费心了。这猪肉拿来给大家打打牙祭。” 三壮笑眯眯的接了过去。 庄稼人干的是体力活,一年忙到头,交了田税,大多数人吃饭都只能吃个七八成饱,哪还能天天惦记着那油水?若是能吃顿肥肥的炖肉自是了不得的事情。 到了庄子上,远远的三壮就大声喊了起来:“娘,姑娘和少东家到了,还拿了猪肉过来。” 李家婶子听得信,赶紧跑了出来,“姑娘每次来都这么客气。” 进了屋,晏书从背篓里又拿出几块细布:“这马上要过冬了,这几块细布你拿去给您大孙子做几件小衣裳穿。” 前些日子,李家婶子添了个大胖孙子。因晏书等人还在孝中不好相见,就拿了些东西过来。 李家婶子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姑娘。” 晏书问道:“大嫂子人呢?” “这不快过冬了吗?这两日庄子上也没有什么事,两口子带我那大孙子回了趟娘家。” 晏书道:“也是,庄户人一年忙到头也就这冬日里稍微闲一下。” 李家婶子拿出一些炒花生:“姑娘,吃些零嘴。” 晏书剥了一颗尝了尝,确实香。 “李叔呢?” “老头子去里长那里了,说是要抽人去县里修渠。” 晏书道:“去年不是没有抽人?” 李家婶子叹气道:“以前老爷是举人,自然可以免徭役,可现在不是~不过也还好,咱家就抽一个人去,最多两个月也就回来了。这不,老头子就去里长那里说说情,请他帮着指派个轻松些的活计。” 本朝以文治天下,读书人自是被重视的。那一普通家族中若是能考中一两个秀才,就能被乡里赞为耕读之家,阖族都有荣光。不仅如此,考中秀才后家里还能免除两人徭役,同时可免除五十亩的地税。若是考中了举人,最多可以免除家里两百亩的田赋。 所以家里有条件的,孩子还有些伶俐的都想走读书一途。若是中了,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和地位都有了。 说起田税来,本朝的田税分夏秋两节缴纳,中上等田每亩夏税纳四文四分,秋税纳米八升。 今年开春,江家又买了五亩田,现在家里共计有中上等田八十五亩。夏税交了三百七十五文,过几天江家就要去县里交秋税,缴纳的米就有六石八斗。 晏书安慰道:“这些日子书杰都在苦读诗书,学里的先生也赞他。他准备待孝期一过就去考秀才,若是中了,以后家里就不用服徭役了。” 李家婶子一拍大腿:“那敢情好。” 两人又聊了些生活琐事,李家婶子问道:“姑娘,家里的冬菜可开始准备了?” 说来,冬日里要想吃口新鲜的菜蔬可是件难事,而且价钱不便宜,普通百姓吃不起也买不到,而那些官宦人家也做不到日日食用。故而上至官宦人家,下到民间百姓,都要储藏冬菜,以作冬天食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边虽然也冷可湿气大,就算是菘菜、萝卜等鲜菜放一个冬天也放不住。故而时时都要准备为冬季储备,譬如春季里山里长的竹笋、蕨菜,夏季结的豆角、扁豆、长的莴苣等若是吃不完都要晒干了储存起来。 秋季里的芥菜、萝卜成熟后,家家至少都要备个十几、二十几斤腌渍起来做成咸菜。 去年,因父亲突然病故,一家子都在忙着丧事,母亲又病了,结果准备不及时,整个冬日里差点连佐餐的干菜和咸菜都没得吃。好在后来李家婶子拿了一坛子的腌芥菜、一坛子萝卜干,几斤干豆角送到江家,方才解了无菜可吃的窘迫之情。 此时,晏书听李家婶子一问,方才说道:“前些日子才将父亲的周年祭办好,还没顾得上,等回头我就去操持。” “对了,婶子,你是知道的,这农事方面我经验不如你们。故而我想问下,这冬日里能否种些新鲜蔬菜食用?一是这菜卖了价钱高,二是咱们自己也能尝个鲜。” 李家婶子道:“这我还没想过呢?等我家老头子回来,咱们再一起商讨商讨?” 过了小半个时辰,书杰跟着李叔和三壮一起回来了。 “姐,刚才跟着三壮哥去谷仓上看了看,正好碰到了李叔,咱们就一起回来了。” “李叔,你回来了~” “大姑娘。”李叔拱拱手,不再言语了。 晏书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也不在意。 几人进了屋子,李家婶子先是将那猪肉和布料拿出来给她老头子看:“都是姑娘和少东家拿来的,这猪肉是给咱们打牙祭的,这细细软软的布料是给咱家大孙子做冬装用的。大姑娘他们可是时时惦记着咱们呢。” 李叔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显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多谢大姑娘和少东家。” 书杰笑眯眯的:“这些日子家里忙,还是多亏李叔才能将那庄子里的粮食等都打理好,本就该来看看的。” 晏书道:“李叔,刚才听婶子说,您为了徭役的事情去里长家里了?事情办的怎样了?” 李叔道:“里长说今年轮到咱家,只需抽一个人即可,老大媳妇刚生完孩子不久,老大也要顾着家里。这次,我打算让三壮去,让他也好好历练历练。托东家的福,三壮些许认得几个字,里长安排了轻松些的活计,也就在咱县里渠上帮着清点些物料然后登记在相册上。” 晏书舒了口气,“那就好。” “小弟~” 书杰听到姐姐点了他的名字,立马站起身来:“何事?” 晏书严肃的很,“这两年可要好好读书,等出了孝,中了秀才,李叔他们也就不用服徭役了,懂吗?” 书杰小小年纪,懂事的很:“我知道的!姐姐、李叔放心吧。” 晏书又问了那冬季里种蔬菜的事情。 李叔想了想道:“我没有种过,只是听老爷以前说过。说是有一次去参加县里一乡绅的宴请,那大冬天的倒是上了盘炒菠菜,只是那菜金贵,老爷也就是浅尝了一二。听说是在那温泉庄子边种出来的,具体怎么种的我也不清楚。” 晏书转念一想,不如抽空去书铺子看看有没有农书,到时候翻阅一二,说不定里面有那种植之法~ 临走前,晏书和李叔约定了去县里缴秋粮的日子和时辰,书杰作为江家的户主是必须到场的,故而就将那日定在了十日后学里沐休那天。 第34章 纳税 回到家中,晏书将背篓中的炒蚕豆、干豆角、笋干等拿了出来,“母亲,这是李家婶子拿给我的。这炒蚕豆让您闲暇时可以拿两个尝尝;这豆角和笋干说是用温水泡开了,就着少许五花肉一起炖,香得很。” 张氏笑道:“你李家婶子总是这么热心。” “可不是吗?她还让我抓紧时候趁着现在集上芥菜和萝卜量大的时候买些回来洗净,晒干、腌渍起来,备着冬日里吃。” 张氏道:“不仅仅是这冬菜,还要多备些木炭。冬日冷,你弟弟夜晚读书写字的时候冷需要单独在屋里给他生个暖脚炉。” “母亲,我记下来,明日一早就去集上看看。” “以前,咱家都是去酱菜铺买现成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张氏不由得又想起以前夫君在世时那日子过的可是富裕多了。 晏书安慰道:“母亲,女儿也大了,这庖厨之事也要上手起来,否则以后可怎么办?” 张氏温柔的看着晏书:“你说的对,以后嫁人了,这些事情都得会。” 天渐渐冷了,那鸡笼里外,晏书都给铺了厚厚的稻草。 菜地里的菘菜也是最后一茬了。 来年开春,晏书准备在收拾个一分地出来,种些豆角。 听李家婶子说,那豆角一到夏天就结的许多,吃都吃不完。到时候可以晒干了,留到冬天吃。 喂完鸡后,晏书和母亲说了一声,就带上帷帽去集上买芥菜和萝卜去了。 经过讨价还价,晏书订了十斤芥菜和十斤萝卜,另又多给了两文钱,让那卖菜的帮着给送到家门口。 这两日天气正好,晏书打来井水,将那些个芥菜和白萝卜洗净,沥干水分,就开始处理起来。 芥菜沥干水后,直接放在笸箩上先晒个三五天,将那菜叶晒干,再用适量粗盐腌渍一个时辰,然后装进洗净晒干的腌菜坛里,切记一定要将那坛子塞得紧紧的,再压块洗净的石头,封坛,放在阴凉的地方,待一个月后,那酸酸咸咸的腌芥菜就做好了,到时候随吃随取。可以单独用菜油炒了配早点吃,也可拿来做咸菜煎豆腐等,咸菜煎小鱼等下饭菜。 那腌萝卜干则是先将那萝卜切成条,放在笸箩上晒干,加适量粗盐和磨成粉的茴香拌匀,然后装进洗净晒干的菜坛里,压紧,同样也是压块洗净的石头,封坛。放在阴凉的地方,待一个月后,将那萝卜干取些出来,拌上些芝麻油,不论是佐粥还是配面条,配炊饼都好吃的很。 趁着天气好,晏书又去集上买了二十斤五花猪肉,两条胖头鱼拿回家做那腊肉和咸鱼。 晏书已经计划好了,十斤腊肉等快过年时是要拿去孝敬小弟学里的先生。剩下腊肉和咸鱼则是自家留着慢慢吃也好,还是拿来走年礼都可以。 普通人家的生活就是这么精打细算过出来的,等一通忙完后,就到了缴秋粮的日子了。 这日一大早,晏书领着书杰就在县里的粮仓场外等着李叔等人前来交田税。 仓场外,主薄手下的几个小吏领着文书和衙役一起称量、登记。因米粮在存放过程中会有损耗,故而那折损一般不超过一成,不过究竟是多算些还是少算些,就看那些小吏们怎么算了。 这些晏书原来也不知晓,只是在等李叔送粮过来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来的。譬如,刚才前来纳粮的农户估计是个穷些的,虽苦苦哀求,那折损也算了一成。有那一看就是个小地主模样的,给其中一个小吏几十文钱,那折损就少了许多。 晏书姐弟两人等了大概有那小半个时辰,李叔终于拉着牛车到了仓场,随行的是三壮,车上码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包包新米。 晏书赶忙上前招呼,“李叔,可来了,路上累了吧。” 李叔一笑,那脸上的皱纹就更深了,“姑娘,这乡路我是走惯了的。” 晏书将李叔请到一旁:“李叔,我看刚才有人孝敬了些铜钱给那小吏,这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李叔欣慰的很:“姑娘观察的仔细,这里面确实有讲究,一会咱们给那小吏一百文铜钱,他会少算一半的损耗。若是姑娘没带银钱,我这儿有。” 晏书叹了口气:“这银钱的事情,李叔你就不用操心了。没想到出来办事处处都要钱,好在我带了些铜钱出来,否则就要吃亏了。看来,还得盼着书杰早些考中功名,那可是会少许多烦恼。” 晏书数了一百文钱用那粗布包好,交给了李叔,然后叮嘱书杰,紧跟在李叔身边,不要多话。 书杰点点头,晏书就在一旁看着。 等轮到自家缴纳秋粮时,李叔在前面作着揖,悄悄将那装着铜钱的布包塞给那小吏,那人掂了掂重量,面露一丝微笑,然后就是称量,入库。 待一切程序走完后,那小吏在文书耳边嘀咕了两句,文书将“户钞”填好,给了书杰,只见上面写着:巢县棋山乡棋山村江书杰,送纳政和六年秋田税米六石八斗,米耗八升。 缴完田税,那牛车都空了,李叔道:“好在今日多装了十升米,否则就要折成铜钱往上交了。姑娘、少东家,我看着多出来的两升新米就拿回家去吃罢,省的再去庄子上拿或是在米行买了。” 晏书道:“那正好,三壮帮着我将那米送到家里。书杰,你陪着李叔和三壮在街口的面摊吃碗面去。这都到晌午了,哪能让李叔你们空着肚子回去。” 三壮陪着晏书将那两升米送到家门口,书杰则在街口的面摊上让摊主下了三碗素面,陪着李叔他们吃了中饭。 “母亲,这是今年交完秋税的户钞。这米我放在厨房了。” 张氏顺手接过,“我将它和夏季纳税的户钞放在一起,这样便于查找。这米哪来的?你弟弟呢?” “这是今日缴粮剩下的,李叔说不如就拿回家里吃,也省的出去买。另外,我看都要晌午了,就让书杰陪着他们在外头吃点东西。” 张氏道:“咱家都是孤儿寡母的,书杰年纪还小,多亏了你李叔,这家里田地的出息才较去年增加了一成。” 晏书洗过手,来到饭桌上。今日母亲做了烧豆腐、鸡蛋羹,熬白菜,主食是蒸米饭。 晏书夹了一小口米饭,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心想:“这新米吃着就是香甜。” 书杰陪着吃过中饭,送别李叔和三壮哥,回到家里直接就钻进书房勤学苦读起来。 今日去仓场缴粮,对书杰的触动很大。他不明白,同样是缴粮,为何有的人要多缴,有人要少缴,难道就因为那几文钱的孝敬?而那些个小吏的行为让他也很是茫然?难道这就是读书做官的缘由? 书杰摇摇头,定不是的? 第35章 琢磨 书杰为了为何读书而烦恼?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晃了晃脑袋,又开始专注起课业来。 晏书这边也在绞尽脑汁,为家里的开支发愁。从今年起,家里的夏秋两节赋税将会是一笔固定支出。今年年景好,那田赋自是交的起,若是有那么一两年年景不佳,那日子过得就紧张些。 晏书又在开始算账。 今年的收入有卖花的钱,抄书的钱,卖粮卖鸡鸭的钱,还有母亲绣花的钱。 支出的有日常的生活嚼用,小弟书本以及笔墨纸的钱,砚台用的是父亲以前的旧砚台没有花钱,张氏的看病钱,周年祭祀请大师傅祈福的钱,夏秋纳税的钱,田里雇工的钱,给学里先生和族长家的买节礼的费用等。 今年只给家里新置的五亩地,若是没有新的进项,别说两年后良田百亩了,说不得还要啃老本。 晏书不由的又想起前些日子花草行的掌柜的话,虽然人家说的是大白话,可这两日晏书在家里仔细想了想,不过就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自己栽培的花草和盆景若是想要卖的高价,就得是稀罕物。可这需要花时间和心力去培育。譬如自己培育的罗汉松和老梅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那风雅之姿的。 如此,晏书就想着能不能在冬季里培育出新鲜的菜蔬来。这一块县里做的少,回本快,价格高。 想到做到,晏书先是将家中的书籍都查找了一遍,多是四书五经,没有涉及农业的书籍。 晏书不死心,又去书铺子问了掌柜的:“您这里可有农书售卖?” 掌柜的笑道:“江姑娘,您这可问倒我了。我这铺子里卖的最多的就是四书五经,还有就是列女传,佛经等书籍。你想啊,这农书可多是京里或州府里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人看的,咱们这小县城也没有人买啊?说句实话,哪些书涉及到农耕我也不是很清楚。您想啊,我不过是个县城里书铺子的掌柜的而已。要不您进去自己翻翻,说不定在那个偏僻的角落放着呢?” 晏书一想也是,“多谢掌柜的提醒。世上的书有成千上万,哪些书籍涉及到农耕,我都不知道,可不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等我打听清楚了,我再前来叨扰。” 掌柜的笑笑:“这就对了,江姑娘。等您弄清楚了,若是我这里暂时没有卖的,我都想办法去州府给您找来,如何?” 晏书连忙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掌柜的。” 回到家中,等书杰从学里回来。晏书将他喊进屋里,笑眯眯的对他说:“书杰,姐姐请您帮个忙,如何?” 书杰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就说,何须一个‘求’字?” 晏书随便诌了个理由:“你知道咱家现在大头的出息都是来自于田地,可这农事我和你都不懂,我就想着趁着这几日不忙,读些农书。只是不知道涉及农事的书籍有哪些,你向学里的先生请教一下呗。” 书杰挠挠头道:“这个不属于四书五经,先生会不会骂我不务正业啊?” 晏书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会呢?民以食为天,这可是大事。若是你先生骂你,你就将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他。” 书杰也是多虑了,其实从京城到各路、到州府、再到县城,各级官衙都很重视农事。因为这不仅仅涉及到民众的生存问题,还涉及到一县一州一路一国的赋税,这可是大事。 从个人方面来说,一地的户籍人口是否增加、田赋是否增加,极大影响到当地官员能否升迁,所以说可不就得重视农耕吗?只是书杰年纪小,世事不够练达,对这一块不是很清楚罢了。 当书杰鼓足勇气问县学里的先生有哪些书是关于农耕的时候,反被先生夸赞了。“江学子,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农事的重要性,真是难能可贵。只是你年纪还小,我建议你还要多以钻研四书五经为主。一会我列个单子给你,不过这些书籍印制有限,咱县里有没有还难说。” 弟弟说今日一早就去问学里的先生,一上午晏书都坐立不安。 看时辰,书杰该放学归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个结果。 焦急中,只听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姐,我下学回来了。” 晏书赶紧前往开门,只见书杰挺着小胸脯,气宇轩昂的走进家里。 晏书一看他那骄傲的样子,就知道有戏。 只见书杰故作玄虚道:“姐姐,你猜,我问的结果如何?” 晏书一见书杰那炫耀的模样,故作哀愁道:“难道没戏?” 书杰立马沉不住气了:“哪有,你弟弟我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晏书偷笑:“真的,假的?” 书杰从书袋拿出一张纸来:“喏,这是先生写的书单。我看了只有两本,先生说,这是从古至今公认的典籍。不过先生又说,在咱们县里有没有这书卖还不一定呢?” 晏书展开一看,确实只有两本,一本是《泛胜之书》,着于西汉末年,作者就叫泛胜之;一本是《齐民要术》是北魏贾思勰所着。这两本书中《齐民要术》的名声更响亮些,因为晏书听父亲提起过,只是当时没有在意,故而没有想起来。 晏书拿到书名,吃过午饭,就前往书铺子。 晏书将书单拿给掌柜的瞧了,掌柜的道:“这本《泛胜之书》倒算是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这本书我铺子里肯定没有。《齐民要术》有所耳闻,要不你在铺子里找找。若是没有的话,下次去州府进书的时候,我再看看能不能买到这书。” 晏书问道:“那掌柜的,你大概什么时候安排人去州府进书?” “估计要过两个月。” 晏书想了想道:“那我先去找找?” 晏书翻遍了各个犄角旮旯,都没有这本书。 掌柜的道:“我这里没有,县里的其他铺子应该也没有。江姑娘,主要是这书铺子里进一本,说不定几年都卖不出去。要不这样吧,我写信到州府里帮你问问,若是有就帮你留着。” 晏书有些沮丧,两个月后就是正月了,时间来不及了,看来还得想些别的办法。 可掌柜的一片好意,也得谢谢人家,“那就有劳掌柜的了,若是有消息立马告诉我小弟,他每日放学都从您这里路过。” 掌柜的满口答应:“放心吧,江姑娘。” 第36章 寻书 晏书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本想着今年试着在冬季里种些菜尝试一下,问了李叔这样的种田高手,他们也没有经验。 想看看书里有没有前人的一些法子,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本权威书籍,这可怎么办? 这几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张氏见女儿面色不好,精神有些恹恹的,赶紧煮了碗姜茶端来,“怎的?看你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受了寒气?”说罢就摸了摸晏书的手心,还好是暖的。 张氏嗔怪道:“这两日,一日冷似一日,可别在外面瞎跑。就算要出去也要多披件衣裳。来,将这姜茶给喝了。” 晏书自小就不爱吃姜、喝姜茶,嫌它味大,可是在母亲的殷切目光中,只得闭着眼睛捏紧鼻子,一口给闷了下去。 张氏赶紧拈了一颗蜜饯塞进晏书的嘴里,“来,去去味。” 前些日子张氏病了,晏书每日贴身伺候着,熬药喂药都是她在操持。 张氏怕苦,每次喝药都很艰难。晏书就去干果铺子里买了蜜饯回来,等张氏喝完药,就给她吃些清清口。 张氏微笑道:“这两日秋风瑟瑟,以后每日我都煮些姜茶,等你们出去家来,就一人喝一碗,免得受了风寒。”说罢,就端着茶碗去厨下里收拾去了。 晏书知道,母亲这是怕了。因为父亲就是感染了风寒医治不及时而病故的,这是一个心结。 晏书歇了会,就去厨房帮着母亲整治晚饭。 张氏叮嘱道:“天冷了,你弟弟晚上读书定会肚饿。到时候晚上咱们多留一碗饭,等他肚饿时加点水煮开了做成烫饭给他吃,热乎乎的,又抵饿又暖身子。” 晏书道:“这件事情母亲就交给我吧。天冷,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张氏柔柔的看着晏书的侧脸,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只是小棉袄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 书杰回到家中,刚放下书袋,就听得姐姐喊他吃晚饭了。 书杰洗了手,来到饭桌前,只见桌上做了一道干豆角烧肉,还有中午吃剩的清炒萝卜,主食是米饭。 那干豆角烧肉用的是肥肉,那肥肉将那油都给煸了出来,焦焦的,好吃的很,那干豆角里带了些猪油味道,香得很。 就着这道菜,书杰吃了大半碗饭,“母亲,今日家里怎想起晚上做了道肉菜。” 张氏笑道:“下午的时候,你三婶路过咱家,说是那猪肉买多了,问我要不要。我想着咱家现在也能吃些荤腥了,就拿了些。正好拿肥的熬了猪油出来,那肉渣正好拿来烧豆角。” 晏书眼皮一翻:“您肯定多给了几文钱,要不她会这么好心?” 张氏道:“你三婶子也不容易,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指着她吃饭,不过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再说了这猪油可是比素油便宜多了,到时候早上给书杰做面条的时候放些进去,吃起来香的很。是不是书杰?” 书杰点点头:“母亲,明早就做面条吃,给我碗里多放些猪油。” 晏书主要是担心母亲的好心被别人当成是冤大头。不过也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如果母亲心情能好些,也值了。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书杰正是能吃的时候,又添了一碗饭。“姐,您不是说下午去书铺子找书去了?找到了吗?” 晏书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啊。”吓得书杰赶紧扒了几口饭给自己压压惊。 “小弟,这饭吃了两碗就别吃了,小心积了食。厨房里已经给你留了大半碗米饭,到时候做成烫饭给你当宵夜吃。” 书杰听话的点点头,吃完晚饭,撂下碗筷准备继续去读书。 晏书道:“我知道马上要年考了,只是身体是最重要的。你先歇会,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再读书。” 书杰凑到跟前:“姐,你下午去书铺子找书找到了吗?” 晏书摇摇头,“掌柜的说如果他铺子没有这书,恐怕县里的其他书铺子也没有,不过他答应帮着去州府里问问。只是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两个月,我就担心这时机不等人。” 书杰一拍脑袋道:“要不咱们问问张大哥吧,他现在万松书院读书,里面的藏书可是比咱县里多多了。再说了,江南的读书风气比咱们这儿更浓厚,说不定那里的书铺子就有呢?” 晏书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书杰,那你就赶紧给他写封信,让他帮着找找那两本农书,若是找不全,只有一本也行。” 书杰道:“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一早,上学途中,书杰托花草行的掌柜将信送往张家垚手中,“掌柜的,麻烦您了。只是不知多久能有回信?” 掌柜的道:“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书杰想了想,应该能赶得上。“掌柜的,那我上次给张大哥写的信,什么时候能回音?我看也快一个月了。” 掌柜的笑笑:“江小公子,我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了。您日日都路过咱们铺子,等信到了,我就拿给你!” 江书杰行了一礼:“多谢掌柜的。” 晏书听书杰说,今日的信送出去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才会有回音,也不能干等着,就自己琢磨着怎么办。 那日听李叔说那乡绅冬日买到的菠菜是在温泉庄子上种出来的,可见只要冷热合适,就能种出来。 只是这温泉可是个稀罕物,有那非富即贵家的定是买来冬日里避寒的好地方,平头老百姓又哪里能享受的到呢?看来还要多打听打听,多看看是否有冬天相对暖和些的地方。 常住县城里的人肯定是不晓得的,估计那些个常年在外跑的、或是种地、上山的人会了解的多些。那就先去集上问问吧? 十五这日,正好是赶大集,附近乡镇的人都要往县里跑,带着家里的山货、舍不得吃的米粮、黄豆、手编的竹篾子,筛子,笸箩等来县里卖。 晏书带着帷帽,慢慢的逛着,那卖山货和吃食的,她看一眼就过去了。 转了一圈子后,晏书突然发现集市上有一老汉在卖韭菜。 晏书突然想到,她读的《诗经·七月》曾记载:“四之日其蚤,献羊祭韭”,也就是说先秦之人在农历二月初就可以用韭菜和羊羔祭祀先祖。也就是说这韭菜比别的蔬菜要耐寒。 晏书慢慢踱到那老汉面前,“大叔,您这韭菜怎么卖的?” 老汉见晏书虽头戴帷帽,身着素衣,但衣裳料子是那细布,衣襟上还绣了梅花。就算不是富庶人家,应该也算的上吃穿不愁的。 “姑娘要是诚心买,这些二十文钱都给您。” 那老汉面前的一筐韭菜就要见底了,约摸着大概剩个两三斤的样子。 晏书故作惊讶道:“看这样子大概两斤多些,不到三斤,怎的还要二十文钱。” 其实,江家茹素了一年,而这韭菜属辛辣之物,算的上是荤腥,所以江家也有一年都没有买韭菜了,故而这菜的价钱晏书也不是很清楚。 那老汉一看就是精明的:“姑娘啊,我这菜原来可是十五文一斤的,现在就剩这么点了约莫有那两斤多,我也想早些卖完回家,这二十文都算你便宜的呢。” 晏书故作夸张道:“前些时候,我也买了只要拿五文钱一斤,怎的现在这么贵了?” 那老汉笑道:“姑娘,您买五文钱一斤的时候应该是那六七月份吧,那时候瓜果蔬菜哪个不便宜。你看现在都到了十月中旬了,天也渐渐冷了,过几日,您想吃韭菜都没有了。实话在告诉你吧,今儿早上前面吉庆楼的掌柜的直接买了二十来斤走了,让我明天再给他们送二十斤去,这菜现在可是紧俏的很那。” 晏书想了想道:“那好吧,大叔,那我就都要了,说好的二十文钱。” 那老汉道:“我可是个实诚人。” 晏书笑了笑:“其实啊,是我家小弟想吃韭菜了,只是我刚才转了一大圈都没见着卖这的,您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韭菜的?” 那老汉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说道:“这可是我自己种的,要不上哪里弄去?” 晏书道:“大叔,那您算的上是这种菜的高手啊,您能不能说这天都渐冷了,是怎么种出这蔬菜的?” 那老汉被晏书一捧,心里还挺美:“这韭菜耐寒,比其他蔬菜都好养活。现在没有下霜,地也没上冻,若是阳光再好些就能长~” 晏书追问道:“您能具体说说吗?” 老汉刚准备说,突然感觉可能是在套他的话,赶忙说道:“就这么种着,靠老天赏饭吃,天冷了就长不了喽。”说罢将竹筐用扁担挑着,就走了。 关键的细节,那老汉没说,晏书也理解,毕竟是人家养家糊口的手艺。 不过细细想来,还是得这天气适宜,若是开始有霜冻恐就种不出来了。 晏书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 到家后,张氏问道:“你不是说去集市上看看热闹嘛,怎的买了韭菜回来了?这花了多少钱?” 晏书笑道:“我就是想着咱家有一年多都没吃这个了,刚才在集市上见了,就买了,估摸着有两斤多,花了二十文钱。母亲您说这价钱贵不贵啊?” 张氏道:“现在这个天气,难买到。往年都是十几文一斤,不算贵。” 中午,张氏添了一道韭菜炒鸡蛋。 书杰就着米饭吃了不少,“好些日子没吃过了,真香。” 张氏和晏书本不爱吃这些味重的蔬菜,可见书杰吃的香甜,想着以后偶尔也要买些给他吃。 晏书心想:“既然这韭菜耐寒,价也高,不如今年就尝试着先种这个。过两日,去弄些韭菜种子回来。” 第37章 书院 敷文书院是江南第一书院,素以治学严谨为名。 每年八月下旬书院都会招收新生,新生若想入学还得经过考试,考试通过方可入学。 这入学试不仅考四书五经,还要考六艺。 何为六艺? 自周朝起凡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都是非常重视君子六艺的教学,所谓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四书五经是儒家学子必须学书籍,而六艺则是技能。虽说从本朝起,开科取仕不再将“六艺”作为考察的重点,但治学严谨的书院仍觉的“六艺”是学子必备的才能之一。 张榜那日,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家垚不知怎的一下子胆小起来,不敢出门去看,就让杨叔和阿华两人帮着前去书院看榜。 张家垚只能在家里不断的踱着步子,以减轻自己紧张的心绪。 大概一个时辰后,小山子咚咚咚的跑进院子里:“少爷,杨叔和阿华已经进了园子了,我远远的见了,赶紧跑回来禀报。” 张家垚那心口咚咚直跳,“小山子,我不行了,快扶着我。” 小山子道:“少爷,咱们要不要现在迎出去~” 张家垚倒是想,可那双腿有些不听使唤。 其实张家垚原本也不准备考敷文书院的,只是那日祖母将话都放出去了,只得拼了。 这些日子日日苦读,在族里也表了态,若是考不上敷文书院那就丢人了! 想了想,张家垚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咱们出去迎下杨叔。” 刚走出屋子,杨管事的和阿华已经喜滋滋的快步走进了院子,“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考进敷文书院啦。” “杨叔,您说是真的?没有看错?” “少爷,我和阿华两人都看了好几遍了,您真的考进了~” 张家垚一下子就像打了鸡血似得,“太好了,赶紧将这喜讯告诉祖母。哼,我要让咱张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小爷我也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以后谁也不能背地里喊我纨绔~走,咱们去祖母院里。” 张家垚领着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大摇大摆的前去老太太院里报信。 其实,祖母林氏也打发了妥帖的人去看那榜单,听人回禀道自己的大孙子被那敷文书院录取了,喜不自禁。 “快,李嬷嬷将这好消息告诉老爷去,让他也乐乐。”老太太吩咐,莫敢不从。 此时有下人来报,“老太太,大少爷过来了。” 林氏大喜:“快,让他进来。”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祖母,祖母,孙儿没有给您丢人,孙儿考进了敷文书院。” 话音刚落,只见一少年旋风般的进了前厅,扑到林氏的榻前。 林氏喜得都流下了泪,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的乖孙,还不快起来,考进去就好。以后可要好好读书,为你老子长脸,若是还像以前那般胡闹,你爹在族里那底气都不足。” 张家垚道:“我只希望以后祖母外出做客时,也能以我为荣。”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暖了,林老太太不自觉的又流了几滴泪,“你院子里贴身伺候的,这次都有功,每人赏二两银子。” 这边,继母秦氏听闻,冷哼了一声:“商贾之家就是商贾之家,只不过是考进了个书院而已,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我还以为家里要出个进士了呢。”说罢,狠狠的扯了扯手里的绢帕。 秦氏院里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怕连累被罚。 这边,李嬷嬷将大少爷考中书院的事情告诉了李管事的后,就回了老太太院子。 李管事的等老爷张敬忙完公事后,将此事禀报给他,“恭喜老爷,公子考进敷文书院了。” 张敬微微一笑:“这臭小子,这些年终于做成了一件事。不过,我听说他这次是堪堪考进,后面还要勤学苦读,方才能跟的上书院的教学进度。” 李管事的心想,老爷就是表面看起来对少爷严苛,定是早就派人打听过了。 张家垚虽说苦读了一个多月,可他毕竟读书的基础不够扎实,在考“四书五经”时,完全是靠着惊人的记忆力方才取了个中的评价。不过在考教“六艺”时,他的乐、射、御、数都拿到了优,礼和书拿到了良。 两下一综合,竟然就让他给录取了,当然了那排名也就比那“孙山”高了几名。 晚上,老太太屋里摆家宴,张敬、秦氏,张家垚以及他的弟弟妹妹都来了。 老太太心情很是愉悦:“中秋那日,我和族里人说,咱家长孙要考敷文书院,他们嘴上说着定能考进,可心里是不信的。今日这招录名单已经出来了,这下可就是真真的了。” 可能是人老了,老太太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家垚,你可要在书院好好读书,若是能中个秀才、举人的,如此我就对的起你那早死的娘了。” 家垚听了,赶紧掏出手帕来,帮着林老太太擦泪,“祖母,我能有出息您该高兴才是,若是我娘还在~” 每次家里一起吃饭,这两人都要回忆一下前头的那位夫人,秦氏气的那绢帕都要被拧碎了,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家垚那一位五岁的妹妹和不足三岁的弟弟懵懵的坐在位子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张敬心想,又来了。 只听他轻咳一声,“母亲,前几日王大夫特地嘱咐,现在已经入秋了,您的老毛病还要多保养,切忌悲伤动怒。” “家垚,这次你虽侥幸考进了书院,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提醒你,这敷文书院有一个规矩,每月要考教一次学问,若连续三个月都是垫底,就得被退学。你的底子弱,进了书院更要勤学苦读,追赶进度,否则~那就真的让人看笑话了。” 张家垚赶紧站起身来:“父亲放心,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读书,自是一言九鼎。” 张敬击掌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来,你我父子二人喝一杯。” 这日,张敬喝的有些多。李掌柜的知道,老爷这是高兴啊! 第二日,张家垚将自己考进书院的事写了封信让杨管事的寄给江书杰,同时勉励书杰好好读书。 因书院管理严格,需要在学里住宿,一应生活起居都需自己动手,每月月底最后两日是休沐日。 张家垚入学那日,老太太非常不舍,嘘寒问暖的,一会问银子有没有带够,一会又问换洗衣裳带足了没。 张敬安慰母亲道:“母亲,他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享乐的,苦一苦也算是种人生经历。” “家垚,我也是是从这敷文书院考出来的,你可不能丢我的脸。” 张家垚看着父亲那略微柔和的脸庞,眼神逐渐坚毅起来:“父亲放心,可能刚开始我的学问差些,到了年底定会追上去的。” 张敬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 进了书院,张家垚才知道,为何这书院被称为第一书院? 授课的先生们学识渊博,学里的学生们也很努力,学舍里的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不到子时都没有人歇息。 此等压力下,逼得张家垚也不得不跟着挑灯夜战起来。 第38章 农书 月底放假前一天傍晚,小山子和阿华驾着马车来书院门口接自家公子。 陆陆续续有学子从书院里出来,两人等了有好一会,才见张家垚慢悠悠的拎着个大包袱出来了。 两人赶紧迎上去,这一瞧可不得了,不过近一个月未见,自家少爷怎瘦了许多。 阿华赶紧接过包袱将张家垚扶上马车,小山子则在外面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我的少爷啊,你怎都瘦了,是在学里吃不好睡不好吗?”看把阿华心疼的,都要流泪了。 张家垚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这书院里的学生都不是人,每日里都不要命的读书,害的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着日日苦读,这可太耗心血了。回家可得好好给我炖些补品吃吃。” 阿华看着那个大包袱,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公子,这包袱里是什么?” “这些日子换洗下来的里衣,一会让人帮我好好洗洗。另外和杨叔说下,明日让人来在给我多做个十来件,轮换着穿,这样我就不用自己洗了,等休沐了直接带回家来。阿华,赶紧帮我捶捶背,这一个月可累死我了。” 回到家中,张家垚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了件月牙白的文士衫,又变成了那个俊朗的张家大公子。 小山子捧过来两封信,“少爷,这是您在书院的时候,外面寄过来的信。” 张家垚拿来一看,原来是江书杰写来的。 第一封信是诉苦的:说那“假正经”在县里办的中秋的诗文大会上借用了亡父的诗词,还得了教谕的赞。这让他的心里不忿的很,只可惜现在人小言微说话没有分量,待日后有了功名自要和那“假正经”计较一番。最后,又叮嘱张家垚,在书院里多与先生们请教,日后记得要多指点他的学问。 第二封信则是让张家垚帮着找找两本农书,分别是《泛胜之书》和《齐民要术》,并再三强调这是姐姐研读需要的,务必要多费心。一旦找到,要尽快托人带来。最后,向张家垚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这两封信很快就看完了,张家垚顺手就将信拿给阿华,“按照这信上写的,尽快派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两本书?若是还有其他的农书也一并买回来,务必这两日就要办好。” “是,少爷。” “走吧,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张家垚踱着四方步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林老太太见长孙瘦了,自是心疼的很,直呼这两日要多做些好吃的,多炖些补品给他补身体。 次日,阿华领着两个小厮跑遍了大小书铺,终于将那农书给买到了。 张家垚很是满意,随即就写了回信,让阿华尽快将信和书籍托商行带给书杰。 院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张敬和秦氏。 张敬听了李管事的禀报,问道:“来往的书信里都写了什么?” 李管事的道:“大多都是互相勉励,好好读书的内容,也有些生活琐事,不过都无伤大雅。” 张敬道:“这一家人的情况,那日家垚回来时,杨管事的就和我说了。若是那知礼懂事的,就让他们正常相处;若是有那其他私心,定不能容忍。” 这边也有那多嘴的在秦氏那里提了一下,秦氏心中暗喜:“这事咱就装作不知道。若真的与那寒门小户的女子有了什么,咱也不能棒打鸳鸯不是~” “阿嚏~”晏书揉揉鼻子,这是谁在背后说我? 张氏见宝贝女儿打了个喷嚏,紧张的不得了,埋怨道: “现在是一日比一日冷了。让你多在家待着,你偏不,还到处乱跑,可不就着凉了。我现在就熬姜茶给你喝,你等着。” 晏书有些无奈道:“不用了母亲。” 张氏头也不回的走了:“一会我在姜茶里放些红糖就好喝了。” 那日偶然听到有人说,王乔镇附近的山上有一个洞穴,冬日里比外面要暖和些,晏书就记在心里。 那王乔镇离县里也不远,步行过去大概要大半个时辰。 晏书一直在琢磨这事,只是苦于一个人不敢单独上山。 正好,这几日三婶家的大堂哥在家歇着。晏书就许了他几文钱,让他陪着过去。 大堂哥只要有钱拿就行了,其他的他都不管。 终于,那传说中的洞穴被她给找到了。 那洞穴高大概有两丈,据附近的山民说,这洞里深的很。 晏书没敢往里走的太远,就回来了。确实这洞里比外面要暖和些,只可惜只有洞口这一块能照进些许阳光,洞穴里面是越往里越黑。 晏书暗暗记住了地方,就与大堂哥回去了。 这刚回来不到一刻钟,就打了个喷嚏,结果就是挨了张氏一顿埋怨,然后又被逼着喝了一碗辛辣又带些甜味的姜茶。 数数日子,距上次书杰托花草行带信,已经有了十来天了,可回信还没有到~ 又过了五天,这日中午,书杰欢快的回到家中,“姐姐快来帮忙,您要的书我带回来啦。” 晏书赶紧迎了出去,帮着小弟将书给拿着:“这都是那姓张的托人送来的?” 书杰道:“张大哥办事就是又快又好,您看这一下就托人带来了五本书呢。姐,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喊人家姓张的了?” 晏书暼了书杰一眼:“好,以后我就喊他张公子行了吧。” 晏书将书拿到自己房里,翻了翻书名,自己要的两本都有,另外还有无名氏编的农书。 花了整整三日功夫,晏书将所有的农书都看了一遍,然后自己总结出冬季种菜的三种方法。 一是温泉种植法:自汉唐起,就有温泉附近种菜的方法。主要就是借助温泉水带来的热度,让小范围的地方变得温暖,这样就可以种些蔬菜。缺点是县里的温泉已经早早的被人给买了下来建成了庄子。 二是炭火种植法:秦汉时期,利用炭火烘烤的方式,提高室内温度。例如,在菜地里盖起房子,在房子里种上葱、韭等,并日夜不停地烧着不起焰的炭火,把屋里烘的暖暖的。缺点是炭火太贵了,家里供不起啊。 三是保暖种植法:利用动物的粪便给土壤保温,使蔬菜能够在寒冷的季节生长。这个方法在无名氏写的农书上还有记载。 以种植韭菜为例:深挖菜畦,然后撒上种子,这样便于种子在冬季避风、保温;然后在菜地上覆盖一层牛粪、马粪;冬季来临之前,用枯叶、秸秆等覆盖地面;这样早春的时候就可以吃到新鲜韭菜。 这种方法可以在后院的菜地里试试,只是这味道可能会有些大。 不过晏书在《齐民要术》里看到了一种储存方法,书上记载:农历九月、十月的时候,在朝阳一面的墙下挖一个三尺多深的坑,坑里放一层蔬菜,撒一层土,再放一层蔬菜,在撒一层土,堆到离地面还有一尺左右的地方,用稻草覆盖严实。这种冬储菜的新鲜程度,甚至不输于夏天刚收的菜。 看来这种储存的方法可以在明年的时候试一试。 晏书打定主意,先用那保暖种菜法试一下。 看来最近还要去庄子上一趟了。 第39章 准备 又到了书杰休沐的日子,这日姐弟两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面罩了件大大的旧衫,然后每人背了一个大大的背篓,准备去庄子上了。 张氏见姐弟两如此怪异的打扮:“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去?这穿的也是不伦不类的,两人还一人背了个大背篓?” 书杰嘴快:“姐姐说要带我去庄子上做件大事。” “什么大事?” 晏书冲着书杰翻了个大白眼:“母亲,您别听他胡说,我是想着,能不能去庄子附近的山上捡些掉落的栗子什么的?” 张氏赶紧嘱咐道:“这都初冬了,山上的野兽都在准备过冬了。你们可别到处乱跑,若是在山上遇到猛兽,就你们这小身板,跑都来不及。” 晏书连忙安慰道:“母亲,您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 每次晏书和书杰去庄子上都不会空手的,这次姐弟俩买了两斤饴糖。 这次去庄子是临时起意的,姐弟二人下了牛车后,直接往庄子上走去。 通往庄子上的路姐弟俩已经来回走了十来趟了,早就熟了。 到了庄子门口,晏书就叫起人来:“婶子,婶子~” 秋收后,地里就没有太多事,李家婶子正在纳鞋底,听到有人喊她,赶紧出门。 “哎呦,原来是姑娘和少东家来了,这次怎么也没提前给个信?我好叫大壮去迎迎你们。” 晏书笑道:“这次我是有事来请教李叔的,临时决定的,还请婶子勿怪。” 李家婶子笑道:“看您说的。姑娘、少东家先进屋坐着,我让大壮去田头喊一下老头子。” 晏书姐弟进了屋,放下背篓,坐在椅子上。不一会李家婶子进了屋来,“已经让大壮去叫了。咱们庄稼人总是闲不住,没事就要往田间地头转转。” 说罢,又喊了起来:“大壮媳妇,去厨间烧些热水,端过来给姑娘和少东家喝。” 李家婶子又跑到里屋,端了一碟子炒黄豆出来,“姑娘,大少爷,吃点零嘴。” 晏书笑道:“婶子别忙了,坐着休息一下。这要过冬了,我拿了来些饴糖过来,婶子收着慢慢吃。”说罢,从背篓里将东西给拿了出来。 李家婶子笑道:“每次姑娘都拿东西来。” 大壮媳妇端了两盏茶来放在桌子上,就低着头出去了。 李家婶子道:“大壮媳妇能干,能吃苦,就一点不好,胆子小,见了人不敢说话。” 晏书笑道:“就像您说的,能干、能吃苦就是好的了。” 李家婶子道:“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思,就想着这两年多攒些家底,给二壮和三壮讨个媳妇。” 晏书连忙问道:“二壮哥还没消息呢?” 李家婶子气道:“这小子自小就淘的很,每日里就是上蹿下跳的,没一日安分的。那日有人来募兵,他就跟着跑了,说是要杀辽人,当将军。气的我哟~不过好在这小子还有些孝心,每过几个月都会让人带信家来,只要我知道他还平安就行了。” 这边晏书与李家婶子聊着天,书杰就在一旁端端正正的坐着。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李叔进了屋里。 李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大姑娘、少东家。” 书杰道:“李叔,赶紧坐下吧。” “不知道这次大姑娘和少东家过来是为了何事?” 晏书道:“李叔,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的。咱庄子上还有多少牛粪,多少稻草?” 李叔愣了一下,“稻草都码成垛子,就在屋外,有些做饭烧水用掉了,现在大概还有三四垛子在外面呢。” 李家婶子赶紧纠正道:“是四垛子,老头子不管这些家务活,我清楚。” 李叔又道:“庄子上养了两头耕牛,那牛粪是每天都打扫,做成了牛粪粑粑晾干了;准备开春耕地的时候,顺便撒到田里去给土地增增肥力。若是姑娘和少东家不嫌弃和我一起去后院看看?” 晏书笑道:“那就好,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拿些稻草和牛粪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大姑娘竟然要带牛粪回去? 书杰没想到姐姐所谓的带着他干大事竟然是来拿牛粪的~ 李叔有些吃惊:“大姑娘这是为什么?这腌臜之物,怎好让你带回县城?” 晏书道:“李叔,实话告诉你吧,我想试着在冬春之际种些韭菜。听说刚开春的时候,那韭菜可是稀罕物,能卖上高价。若是今年试着种成了,明年冬天就可以单开出一亩地专门种韭菜,到时候田里的出息又会多些。” 晏书从背篓里将那农书拿出来,翻到那一页,给李叔等人细细的说了起来。 李叔思索片刻,“姑娘您是准备在哪里种?大概多少地?” 晏书笑道:“今年只是试种,我家后院的两分菜地应该就够了。” 李叔道:“那按照姑娘您说的这些,现在庄子上的牛粪应该够用,一会给您捡拾出来,只是您怎么拿走?” 晏书笑道:“李叔,看我这不是带了大背篓吗?应该能装下吧。” 书杰一下子快要晕了,不会让我背这牛粪吧。 “姐,这可不行啊,那可是牛粪啊,味多大啊?我不背。” 李叔笑道:“少东家,那些牛粪粑粑都是晒干了的,虽然有些味道,但不是很重。到时候我让大壮多用些稻草给垫着,保证不会脏了衣裳。” 书杰皱眉道:“再干净我也不背,姐姐,你骗我。” 晏书真想给书杰一个爆栗,可这是在外面,还需要维护下他那少东家的形象,只也不能惯着他。 “书杰啊,你知道吗?你每日吃的米饭和菜蔬都是用这些浇灌长成的?” 书杰小眉头一皱:“姐,你别说了。” 晏书小小恶心了他一下,也就适可而止:“这样吧,你就多背些稻草,我背牛粪,这总行了吧。” 李叔笑道:“要不,我让大壮帮着将那牛粪送到县里去。” 晏书笑道:“不用了,就我背吧。反正后面那菜地都得我伺弄。” 李叔心里不由的念叨起来:“老爷,你在天之灵就放心吧。江家只要有大姑娘在,后面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东西都装到背篓里了,那装牛粪粑粑的篓子里铺满了稻草压紧实了,不仔细闻都闻不出味道来。 晏书试着背了下那放牛粪的背篓,有些分量。 李叔又叮嘱道:“姑娘啊,虽然我不大懂这冬季种菜的法子,不过你铺牛粪时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铺太厚,我担心铺太厚了会烧苗。” 晏书道:“谢谢李叔,到时候我还会再查一下书籍掌握好分寸。” “姑娘,这稻草轻,占地方,我让大壮和他媳妇都给你们捆好了,上面还压了块石头,这样能多带些,还不会散。若是不够,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些回去,一会让大壮送您们去等牛车。” 晏书笑道:“李叔,婶子,那我们就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书杰背着装满稻草的背篓,离得晏书有那一丈远,将晏书气的够呛。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都不用人说,书杰就催着姐姐将那牛粪放到后院去。然后叮嘱母亲赶紧烧热水,他和姐姐要沐浴。 张氏奇道:“前两天刚沐浴的,怎又要洗漱?” 书杰跺着脚道:“姐姐去庄子上背了一篓子牛粪粑粑回来了。” 张氏立马往边上走了两步,离晏书远了些,“晏书,你这是要做什么?” 晏书巴拉巴拉讲了一通,张氏沉默了一小会:“烧水,洗澡,多用些澡豆。” 晏书有些不开心,“可我还天天扫鸡粪呢?” 张氏难得的大声起来:“那能一样吗?你是背了一篓子牛粪回来啦~” 晏书道:“那还是等一个多时辰吧,我先将那韭菜种子种上,然后将牛粪和稻草铺上~” 就这两分菜地,晏书前几日就将那地给翻好了。晏书将菜地用小花锄刨了一个个小深坑大概有那一指深,然后将那种子撒到坑里,书杰在后面用小花锄掩埋好。 别小看这两分地,将那菜种都播完,可是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晏书姐弟俩站起身来,捶捶背。 书杰嫌弃道:“这牛粪你自己弄吧,一会用稻草覆盖的时候,我再来帮你。” 晏书瞥了他一眼道:“好啊,到时候试种成功了,这菜你别吃啊。” 要说晏书一点都不嫌弃,那是假的,可若能多挣些银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牛粪晒得确实干爽,也便于晏书用锄头将它敲碎。有些略大块的,晏书下不去手,只得在那干牛粪上垫些稻草,穿上木屐,将它们给踩碎。 等弄得差不多了,就用扫鸡粪的簸箕,将那干牛粪均匀的铺在菜地上,然后用稻草厚厚的铺了一层。 “书杰,多拿些石头过来,咱们将这稻草压一下,防止被风给吹跑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菜地给弄好了,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张氏早早的将热水给烧好,姐弟二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晏书今日穿在外面的旧衣裳被张氏拈着给扔到了屋外。 第40章 试种 按照书上的说法,那埋在菜地里的种子要在开春也就是冬末春初的时候才能长出韭菜来。 前两日这菜地变化不大,从第三日起,当晏书揭开稻草一角后明显感觉那稻草下面有些微微的热度。 于是晏书就每两日要去菜地里看看那稻草下面的土壤有没有什么变化?好在那热度一直很稳定。 菜地里的事情忙乎完了,晏书又惦记起上次在王乔镇山上发现的洞穴来了。 上次晏书许了大堂哥几个钱,让他陪着去找那山洞,顺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山洞就在山腰上,并不高。山脚下住着几户人家,故而并不荒芜。听当地人讲,山里只有些野鸡、兔子什么的小动物,没有猛兽;而且那镇子离县城近,治安也不错。 故而这次晏书就没有让大堂哥陪着去了,一大早的将书杰薅起来,让他赶紧吃早饭,然后陪她去王乔镇。 “姐,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上午还要读书?再过大半个月就是年考了。” 晏书打着哈哈道:“我看你日日努力,定能考好的,今日就耽误你半天的时辰,再说了读书可不能读死书,还要行万里路呢。” 书杰虽有些不情愿,但姐姐有命莫敢不从。 临出发时,书杰见姐姐又背了个小背篓,带着小花锄,还有一个红泥制的大花盆,心里吃了一惊,遂哭丧着脸说道:“今天不会再给我惊喜了吧。” 上次去庄子上弄牛粪的事情,被书杰念叨了好几天。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弟嫌弃的都离她远远的,这几日才好些。 晏书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可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今日天色有些阴暗,天气也较前两日冷些,张氏不放心,又给拿了把伞放在背篓里,叮嘱道:“早去早回。我看这天啊,不是今儿傍晚就是明早就要下雨雪了。” 南方入冬先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然后再来场雨雪在慢慢转成小雪、中雪……才算慢慢入了冬。 姐弟二人一路急行,等到了山脚下,歇了会,就向山腰爬去。 晏书已经来回两趟了,那道路自是谨记在心,很快就到了那洞穴前。 书杰越走越熟悉,“姐,这是不是王乔洞附近啊?” 晏书吃惊道:“你来过?” “上次大概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学里先生领着我们来这里踏青,观摩浮雕和洞里的一块刻于绍圣二年的石碑,当时我迷了路,不小心走到附近,我记得王乔洞就在前面的岔路右边。” 晏书道:“是不是王乔洞附近,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将这里的事情办好了,若是还有多余时间,咱们再过去看看。” 上次种完韭菜后,还剩了一小半的种子,晏书就想着这洞穴里面较外面暖和些,不如也试着种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洞口前面能照进些许阳光,于是晏书划定了很小一块地方,就用小花锄翻起地来,不一会就将地给翻好了,然后将那韭菜种子种了下去。 那洞穴里面晏书进去过,里面的地很坚硬应该是岩石;于是从背篓里取出花盆,花盆里已经填满了土,晏书将种子埋入花盆里,然后置于距离洞口大概两丈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晏书拍拍手道:“好了,我看时间还有些早,要不要去王乔洞看看?” 书杰看看天空,越发的阴暗了,“姐,这天气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吧。” 晏书道:“那也行,反正过个十天左右,我还要过来。” 书杰道:“那还要我陪你吗?” 晏书乐了:“怎的?不怕我给你惊喜啦?” “只要你不要再带我去背牛粪回家就行了。” 姐弟俩赶紧下山,背篓里的东西少了,那步伐也轻快多了。 两人刚回到家,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不一会,那雨里又夹杂着些细小的冰晶一起从天空落了下来。 张氏给姐弟俩一人端了一碗姜茶过来,“赶快喝了,驱驱寒~这可就正式入冬了。” 晏书喝完姜茶,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的菜园子。” 张氏道:“我刚才又给加了一层稻草,石头都压的紧紧的,暂时应该没事。” 晏书道:“我去看看。” 晏书踩着木屐,转了一圈,确实没事,心里就定了许多。 张氏道:“是不是没事?再说了,你这菜地周围都是围墙,除非是刮大风,否则那些个稻草是不会飞的。这雨一下,稻草浸湿了,就重了些,更不容易被刮跑了。” 晏书立马甜甜的笑道:“谢谢母亲。” 中午吃过午饭,歇息片刻,书杰回屋去读书。晏书则帮着母亲将冬日里的穿的袄裙、袄衫拿出来。 “一会,你将这袄衫拿给书杰披上,他现在穿的还是夹衣,可别冻了。” 晏书应声而去,等她再回到屋里时,只见母亲对着父亲的旧袄衫愣神。 晏书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张氏回过神来:“刚才收拾的时候,翻出来几件你父亲的旧衣裳,我想着是不是改改给书杰穿。” 晏书道:“书杰现在年纪还小,这袄衫也太大了些,改了太可惜了,不如过几年等他长个了,再改给他穿。咱们先放在箱笼里存着。” 张氏低声道:“你说的有理。等过几日天晴了,我将这些衣裳洗洗,再好好的晒晒然后放在箱笼里。” 母女二人张罗着将家里多余的被子和羊皮缝制的大氅给拿了出来。这羊皮制的大氅盖在被子最外面,特别保暖。还有就是母子三人,一人一个冬季必备的汤婆子。 张氏道:“虽是初雪,可今天晚上肯定较昨儿个冷,这些被子可都得盖严实了,千万别冻着。” 晏书道:“您放心吧。前些日子趁着木炭便宜,多买了些。晚上单独给弟弟添个脚炉,这样他读书的时候不会冷了。” 初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地面也只有薄薄一层,就像下了厚些的霜罢了。 此时,初雪已经停了,晏书关心自己的菜园子,穿上木屐快步走过去。 那稻草上覆盖了少许的雨雪,可能是浸了些雪水,那稻草看起来亮晶晶的。 晏书轻轻掀开稻草的一角,将冻僵的手伸进去,还没触碰到,就有了感觉。 嗯?竟然是暖暖的,那牛粪看着相较前几日有些腐败,那暖气正是从牛粪粉末传上来的。原来前人写的农书是真的,将牛粪铺在土上面,然后盖上稻草,在冬天真的可以保暖。 晏书赶紧盖上稻草,回到屋里,洗了洗手,将自己发现的情况记在纸上,然后收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那初雪很快就融化了。前两日那街上还有些泥泞,后面几日都是晴天,那路就又好走了些。 十日后,书杰休沐。晏书以让脑袋休息休息的借口,又让小弟陪着去王乔镇。 这次晏书什么都没有带,按她的说法是去看看那些个种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书杰问道:“姐,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晏书道:“什么问题?你说!” 书杰道:“你将那菜种种在洞口,你不怕小动物们前去啃食?或是被别人发现?” 晏书笑道:“你没发现吗?若是有人经常过去,肯定会被踩出一条小路来的。可是我们在那洞口附近没有发现有路,这就说明那地方很少有人去。还有冬天大多数动物都躲起来了,很少出来。” 爬山还是累人的,晏书都有些气喘吁吁了:“不说了,马上就到了。” 来到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浅浅的绿色,晏书心中一喜,赶紧跑上前来,那抹绿色正是晏书种下的韭菜。 “弟弟,你看,这韭菜发芽了,都长了有一寸长了,看来书里说的是真的。只要不太冷,就能种出蔬菜来。” 晏书又跑进洞内将那花盆捧了出来,那花盆里也开始长韭菜了,只是那叶子有些发黄。 书杰道:“我知道,这是韭黄,听说也是稀罕物。” 晏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书杰撇撇嘴道:“班里有个同窗家里比较有钱,他吹嘘的时候说的。说是某年冬日,大雪纷飞,他父亲带他去酒楼吃饭,点了一道韭黄炒肉丝,说是鲜的很,也贵的很~” 晏书心里一乐,小弟这是看不上人家的意思。 晏书笑道:“现在这些长得还太小了,咱们就不动它们了。等你考完年考,再陪我过来看看。” 书杰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王乔洞看看了?” 晏书现在一门心思在种菜上,“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吧。咱们赶紧回家吧,我还要将这发现给记下来。” 书杰想,原来我不过就是个弱小的陪同。 晏书也不想每次都带着弟弟外出,可是世道就是如此,若是女子一人走在这荒郊野岭的被人看见,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话。 回到家中,和母亲打了招呼,晏书就一头扎进屋里,将自己的所见所悟记在了纸上。 书杰见姐姐如此认真钻研,不甘示弱,立马回到屋内苦读诗书去了。 第41章 心碎 这两日书杰的压力很大,因为马上要年考了! 他还记的去年年底时姐姐说希望他今年能考学年前三。 因为学里只对学年考试前三的学子有银钱上的奖励。 第一名奖励十两银子,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 他还记得当时姐姐提到奖励十两银子时,眼睛里闪烁的亮光。 春天里,靠着母亲给人绣花,姐姐售卖珍稀花卉攒下的银子,家里添置了五亩地。 书杰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若是能挣得十两银子的奖励,全部交给母亲,给家里买地。 这两日,晏书明显感觉到小弟有些紧张的情绪,可她没有点破,只是帮着他复习课业,同时对他写的文章大加赞扬。 “小弟,文章写的不错” “小弟,文章写的很有自己的见解” …… 书杰的自信心明显得到改善。 考试那日,书杰满怀信心的对母亲和姐姐说道:“我一定好好考试,定要考那学年第一。” 张氏和晏书送他出门,张氏看着书杰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欢喜的很。 “晏书,你知道吗?当杰儿告诉我,他要考学年第一时,我有多么的高兴。他真的长大了,知道体贴家里的辛苦了。” 晏书赶紧安慰母亲道:“母亲说的是。” 晏书看了他的文章,确实大有长进。如果单看文章内容,小弟还是有机会得第一的。 只可惜,近些年来,官家喜爱金石书画,上行下效,学里对学子的考评不仅仅看你文章做的如何?还要看你这一笔字写的好不好看? 晏书又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当然是江举人说的。 那日他看到晏书写的文章后,大加赞赏:“咱家晏书这簪花小楷写很是娟秀,文章写的也好。可惜啊,若是你是男子定能考中秀才!” 晏书打趣道:“那还不是爹爹教的好。” 江举人道:“同样是教,你看你弟弟那一笔字,写的和狗爬的似得。自官家登基以来,科举考试那字写得好不好看很是重要。若是字写的丑,就算你的文笔再好,基础再扎实,也难入官家法眼。若是写的一手好字,只要那文章写的还能入眼,就能得官家青睐。所以这几年县学对学子‘书’的要求更严格~” 前些年小弟就是因为贪玩,所以那字写的难看了些。 这一年通过勤学苦练,那一笔字倒是工整多了,可也就是工整罢了。 晏书揣测,书杰这次考试前三定是没有问题,可这第一恐有难度。 不过书杰有那雄心考第一,自是还要多鼓励才对。 两天的年度考试结束了,书杰自我感觉良好,就等着学里评判试卷,十日后公布成绩了。 考完试,书杰本想在家睡个懒觉,结果又被姐姐给薅了起来。 晏书在他窗外喊着:“书杰,快起来,陪我去王乔镇。”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了,晏书试种蔬菜刚摸索出一些心得来,她就想着看能不能在年底收获一些韭菜,卖出去多挣些银子。所以这几日着急啊。 书杰还想多睡一会,可被姐姐一阵吵嚷着,不得不起床。 姐弟二人吃过早饭,就往王乔镇赶去,上了山,进了洞,晏书心碎了。 洞口的韭菜不知被什么动物齐刷刷的给啃了个干净,只留下些许粪便。从那粪便的形状和大小看可能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 晏书又赶紧跑进洞里,那花盆里种的也被啃食了。 “我的天哪,这可是我研究多日的心血啊,怎么就没了呢?” 书杰嘴欠的说道:“我就说嘛?万一被动物吃了怎么办?姐姐你还说动物都躲起来的~不会吃的~” 听了书杰的话,晏书犹如再次被重击,心直接碎成了渣渣~ 晏书欲哭无泪,更可气的是小弟还如此毒舌~ 书杰见姐姐脸色不好,赶紧转移话题:“姐姐,那现在怎么办呢?” 晏书伸出胳膊道:“小弟,扶我一下,我来想想。” 书杰赶紧上前扶着姐姐。 “这韭菜都长出来了,证明我的方法是对的,对吧?” 书杰点点头:“对的对的~” “现在的问题是,被小动物给啃食了,对吧?” 书杰点点头:“对的对的~” “那田里的庄稼怎么没有被啃食呢?因为有天敌,而且每天都有人去巡田,自然有人气,有了人气小动物也不会太多,对吧?” 书杰也不清楚,愣了一下后,为了安抚姐姐,也只得点头:“对的对的~” “这山洞较外面暖和容易吸引小动物,也没有天敌捕食,我们又不能天天多来,对吧?” “对的对的~” “那我们将这蔬菜保护起来不就可以了?咱们就种韭黄,反正它也不需要阳光,到时候直接用花盆一扣,不就啃食不了了吗?” 书杰道:“可是田鼠会在土里打洞啊~”说罢,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晏书似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对啊,两个花盆,一个种菜,一个倒扣起来,保护蔬菜,不就成了。” 两人匆匆下山,来到集上,晏书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专卖花盆的摊位前。 那摊主一见晏书,立马推荐起来:“这不是江姑娘吗?有一阵子没见到您了,这是又要种什么珍稀品种吗?看,我给您推荐这个花盆,你看这花盆烧的多么的古朴、多么的有韵味~” 晏书一指边上那个粗糙的还有些裂纹的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花盆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摊主心想,今日江姑娘品味变了?“十文钱一个” 晏书故作惊讶道:“这么贵吗?你看那花盆质地不好,做的还粗糙,还有些裂纹,这还要十文吗?而且一个月前我来您这儿的时候,这花盆就在这儿,这都一个月了,还没卖掉?” 晏书走了过去,试着搬了一下,“老板,你看,这花盆还轻的很,可见用料也不是很瓷实,所以在烧制过程才会有裂缝,我说的对吧。您进货的时候,可能也没花多少钱呢?不如便宜卖吧。五文一个,我买四个如何?” 摊主见晏书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同意了。 书杰一听,这四个这么大的花盆可怎么拿走啊? 正在思考的时候,晏书突然不见了。 原来集市上还有帮人送东西的,租小推车给人用的行当。 书杰干站着等了一会,就见晏书推着个两轮的浪子车过来了。 “小弟,过来扶着车把手,我去搬东西。” 书杰虽是男孩子,可自小读书写字,很少做这些体力活,只能乖乖的听姐姐的话。 晏书将那花盆都搬上去后,用麻绳固定住,然后推着浪子车走起来。 “小弟,跟上。你在侧面扶一下这花盆。” 书杰一脸懵:“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山?” “还要去吗?可现在时候不早了,母亲还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刚才我看到了三婶家的大堂哥,让他回去报信了,让母亲不要做我俩的饭。” 书杰看着姐姐那充满干劲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的听从命令。 平地倒还好,上山真是太难为人了。姐弟两人是一路走一路歇,累的要死才到了山洞前。 晏书将那花盆卸了下来,用枯草遮盖一二,对书杰说道:“先放这里,明日咱们再来~” “还来?”书杰心里默喊着,“这可太受罪了。” 晏书喘着大气道:“咱们歇一会,就下山。等下了山,到了平地上,你来推车。” 书杰看姐姐累成这样,也就同意了。 再次回到集市,晌午都过了,两人肚子饿的咕咕叫。 将浪子车还给租赁行,付了租金后,晏书数数荷包里的铜板,小手一挥,“姐姐请你吃素面。” 第42章 喜讯 姐弟二人去了街口的面摊:“大叔,来两碗素面。” 晏书想了想又道:“大叔,还是一碗素面、一碗鸡蛋面吧。” 那摊主是老街坊了,在这街口做了十几年的生意,说是看着晏书姐弟二人从小长到大的都不为过。 摊主一边下着面条,一边寒暄道:“江家姑娘,这都过了晌午了,怎还没吃饭呢?是家中有事耽误了?” 晏书和气的答道:“王叔,这不快到年底了,就抽空去庄子上看了看,结果回来就晚了。” 摊主道:“我说呢,看你们姐弟两人这脚上都是泥土,进家门前记得跺跺脚将这些个泥土清一清,不然弄脏了家里,小心你娘说你们。” 晏书赶紧道:“谢谢王叔提醒。” “面好了,小心烫。一会要是还想加面汤,和我说,定给你们添的足足的。” “好咧,谢谢王叔。” 晏书将那卧了鸡蛋的面条推给书杰,“今日辛苦我家弟弟了,姐姐特意给你叫的鸡蛋面,吃吧。” 书杰又给推了过去:“今日您累坏了,还是姐姐吃吧。” 晏书又给推了过去:“过两日就是十五了,我得茹素,你吃吧。”随后又笑道:“等弟弟拿了奖励,到时候再请姐姐吃鸡蛋面,如何?” 书杰大笑道:“鸡蛋面哪行?到时候请您吃羊肉面~”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姐,怎么会呢?” 吃完面条,姐弟二人在家门口捡了根枯枝,将鞋底上的泥土给刮了刮,看着差不多了,才敲了敲门。 张氏开了门,上下打量了姐弟二人,面带薄怒,“看你们这鞋脏的,衣服上还有灰,还不快拍拍再进家门。” 姐弟二人面面相觑,赶紧互相帮忙拍打起衣裳来。 进了家门,两人换了鞋,张氏道:“晏书啊,这都快年底了,你带着你弟弟跑出去都大半天了,午饭都不回来吃,还让隔壁你三婶家的老大带信家来。毕竟你是女孩子,不能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这可像什么样子?” 晏书忙伏小就低道:“母亲是我错了,不该擅自做主在外面待那么长时间。” 书杰添油加醋道:“母亲,姐姐刚刚还说明天还要带我去山上~” 张氏气道:“什么,明天还要跑出去,不行?” 晏书赶忙解释道:“母亲,我这次试着在冬季种菜差不多上都快成了,就等着收获了。明天出去后,我就在家多呆几日,不出门如何?” 张氏道:“这都冬天了,山上不安全。” 晏书道:“母亲,您放心吧,那山脚下住着十来户人家,从来没有听说有猛兽伤人的。而且我们都是大白天上山,更碰不到猛兽了。” 张氏知道拗不过女儿,只得再三叮嘱,安全第一。 张氏走后,晏书狠狠的掐了书杰一把,疼的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说好的“姐慈弟孝”呢? 晏书见张氏将两人的鞋拿走了,赶紧说道:“母亲,这鞋明天还要穿,今日就不用洗了。” 张氏有些怨气的回道:“这么冷的天,谁天天有心情帮你们刷鞋,给你们拿出去晒晒。” 第二日天气晴好,晏书背着小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把小花锄,一包韭菜种子,一袋水囊,戴上帷帽向着山上出发了。 与昨日一样,书杰陪着姐姐一起前往。 熟门熟路上了山,来到山腰的洞穴。晏书就地取材,从附近挖了黑黝黝的泥土直接装满两个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大花盆,将韭菜种子播种进花盆里,将水囊里的水浇灌下去,然后在将另两个花盆倒扣上去。 事情做完了,姐弟二人站着歇了歇就出去了。 刚出洞口,冷风从侧面吹来,姐弟二人一阵哆嗦,赶紧下山回家去了。 到了家,晏书让张氏熬了浓浓的姜汤,姐弟二人一人一碗喝了。晏书觉得虽暖和了些,可那汗还没有发出来。 果不其然,吃罢中饭晏书就开始流清涕、打喷嚏、舌苔发白,身上还有些发冷,这是风寒的症状。 这可将张氏吓坏了,立马泪眼婆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晏书担心传染给家人,就躲在屋里不出来,隔着窗冲着书杰喊道:“小弟,一会扶我去药铺看看大夫。” 张氏方才醒悟过来,“对对,赶紧去药铺。” 不一会,只听吱呀一声,晏书将那羊皮大氅都给披在了身上,头上戴了帷帽,估计是怕传染给家人。 书杰赶紧扶着姐姐去药铺,大夫诊了脉道:“这是邪风入体,染了风寒,不过这位姑娘底子不错,吃个两副药,发了汗就好了。” 晏书想了想道:“能麻烦大夫顺便帮我弟弟看看吗?” 多赚一个人的诊费,有什么不行的,大夫诊了诊道:“小公子身体康健,请放心。”听大夫这么说,晏书方才放心下来。 付了诊金和药钱,晏书的那个心疼啊,半两银子又花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书杰撇撇嘴道:“姐,你看,银子没挣到,反倒花出去半两银子的药钱。这些日子娘肯定不让你出门了。” 晏书气道:“就怪那阵风。早知道,咱们迟一点出来就不会受寒了。” 回到家中,张氏急急的问起来看病的情况,晏书道:“大夫说了,我这是风寒。不过我底子好,吃两副药,发发汗就好了。” “好好好。书杰赶紧扶你姐姐去屋里,我这就去煎药,一会再将汤婆子给装上热水,你搂着它歇息。” 到了屋门外,晏书道:“行了,我自己进去,一会让母亲在熬些姜汤,你们一人一碗知道了吗?” 不一会,张氏就将汤婆子给拿过来了,晏书赶紧戴上帷帽。 张氏道:“你这小心的。药正熬着在,熬好了就给你送过来。晚上你想吃什么?” 晏书道:“嘴巴没有味道,下碗面条,再来碟腌芥菜。” 张氏目光柔软的都要滴出水来,“行,你先歇着,药熬好了我再叫你。” 小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张氏将药端进屋来,托盘上还放了颗蜜饯。 晏书戴上帷帽,端着药碗,眼一闭一口气就将药给喝的干干净净。弥漫在舌尖的都是那苦苦的药味。 张氏赶紧将蜜饯拿了过来,“快,含上就不苦了。” 果然,那甜蜜的味道压住了苦味。 喝完药,晏书抱着汤婆子睡着了。 一觉睡醒后,天已经暗了下来,晏书觉得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身上流了好些虚汗,口干的很。 晏书尝试着坐起来,身子有些发软,于是喊道:“母亲、母亲~” 屋外传来脚步声,只听吱呀一声,张氏进了屋来。 张氏点亮了油灯,“你醒啦,一会我就给你做晚饭去。”说罢,将晏书扶着坐了起来,将衣裳也掖好,将有些微凉的汤婆子给拿了出来。 晏书靠在床头,心想:“生病的感觉真不好。” 不一会,张氏就将面条给端了过来,好大一海碗,“我多放了些面汤,你热热的喝了。” 晏书见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鸡蛋,“母亲,这两日是要茹素的。” 张氏道:“你的孝心我想你父亲在天之灵定是知晓的,他也希望你早些痊愈是不是?病好了,就是尽孝了。” 晏书点点头,先是喝了许多的面汤,方才觉得缓和了些;吃了鸡蛋面后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书杰则站在屋外喊道:“姐,好些了吗?” 晏书道:“好些了,你就别担心了,赶紧读你的书去。” 次日,早中晚,书杰都会在屋外问候一声:“姐,你好些了吗?”晏书觉得烦得要命。 连吃两副药,在床上躺了一天半,晏书的病就好了。这不一早起来,就又开始喂鸡,看看菜地,摆弄摆弄盆景。 张氏赶紧道:“怎的就起来了?” 晏书笑道:“我觉得身上爽利多了。” 张氏不放心,“伸出舌头我看看。嗯,舌苔是正常了,可还要注意保暖,这几日就别出去了。” “放心吧母亲,这几日就在家里待着。小弟呢?” “刚才学里的同窗来找他,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这次晏书生病可将一家子都吓坏了,书杰后来都说:“姐,那两天其实我挺担心的,真怕你~”说罢,眼圈都红了。 晏书心中感动,捶了捶他的小肩膀,“胡说什么呢,大夫都说没事,就你在那瞎想。” 过了几日,学里的成绩出来了,书杰一大早就去了县学。一个多时辰后,书杰咚咚咚的跑了回来,脸上有喜色也有懊恼。 晏书打趣道:“咋啦,没考好?” 书杰摇摇头道:“是没考好,得了第二,十两银子是没有了~” 张氏高兴坏了,“真的吗?去年你得了第九名,今年得了第二名,那明年不就能得第一了吗?您可真为为娘的争气。” 晏书问道:“先生有没有说你为什么没有得第一?” 书杰叹了口气:“先生说我的文章在同学年里写的是最好的,只是那笔字还有待提高。” 晏书笑道:“找到了症结所在,咱们就好好改进。” 书杰点点头,然后将晏书拉到一边:“姐,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情?” “你说。” 书杰挠挠头道:“学里奖励的五两银子,我想预支些出来。” 晏书道:“怎的,同窗让你请客?” 书杰道:“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没过呢,怎会让我请客?是这样的,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与张大哥交好,我这挣了奖励,就想着买些东西送与他。” 晏书笑道:“这些个人情往来,直接从家里出就行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挑选。只是他是大富之家,送些寻常的东西恐入不了人家的眼,可贵重的物件我们肯定是送不起的。” 书杰有些着急:“若是看富贵,张大哥也没必要与我家结交,我只是想表达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晏书笑道:“那就好,那现在咱就去挑东西。” 姐弟二人逛了好一会,最终决定买两支尚可的湖笔送与张家垚,一是大家现在都是学子,送笔正合用;二是徽墨,砚台,宣纸,哪怕是品质尚可的,江家都买不起啊~ 回到家后,书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写了上去,末尾还再三要求张家垚保密。 午后,书杰将信和湖笔托花草行送往余杭。 一想到明日一早,还要陪姐姐上山,书杰都愁的不得了,若是姐姐又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第43章 腊月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二了,晏书着急上山,好说歹说,方才让母亲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不要在风口里走,免得又感染风寒。 晏书道:“知道了,母亲。这次不过是去松松土,施施肥,浇浇水罢了,很快就回来了。” 书杰听说要施肥吓了一大跳:“姐,不会你要背着牛粪去山上吧?” 晏书直接给了个大白眼,“山上经年的落叶腐化进了土里,那土就肥的很,到时候挖些黑土给培上就行了。” 书杰方才放下心来。 与上次一样,晏书背着小背篓,背篓里放着小花锄和两个水囊。不同的是,这次姐弟二人又多穿了些衣裳毕竟天气已经很冷了。 到了山上,晏书将那花盆移开,不由的发出了惊呼。原来那韭黄已经长出有半尺来高了,有可能是因为是冬季栽培的,那韭黄长的有些细细的,看着不是很强壮的样子。 晏书道:“看来咱们成功了一半了,只是这花盆里还有些杂草,书杰你将那些个草给拔了,我出去弄点黑土过来。” 姐弟分工明确,很快就弄好了。 晏书将带来的水囊里的水都浇灌下去,然后原样安置好,两人就下山回家去了。 “姐,你估摸着下次咱们什么时候过来?” 晏书道:“初四那日过来吧。” 晏书又道:“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咱家庄子上收益也不少,这都多亏了李叔,按理明日还得去一趟。” 书杰道:“那是肯定的。” 回到家中,晏书和张氏说了明日要去庄子上,张氏道:“前两日,咱们不是刚算过帐吗?按你父亲以往的例,那田里庄稼和庄子上卖鸡鸭等收益的两成是要给你李叔他们的,那就要给他们四两八钱银子,一会我给称好,明日你带过去。” 晏书道:“李叔一家子都是实诚人,每次卖完粮食和鸡鸭收的银子都会立马送过来,账目也没有错过。前几日不是割了不少五花猪肉都放在外面冻上了吗?我准备拿两条明天给李叔他们带过去。还有里长那里我准备拿一条冻肉,一小坛子酒送过去。后日就是小年了,就不大方便再去庄子上了。” 一条猪肉大概有那四、五斤左右,年下里都是走亲访友的多,哪家要是做上一碗红烧肉招待宾朋,可是很拿的出手的。这礼可算是很实惠的了。 张氏道:“族长和学里先生的年礼这两日也要准备了。” 晏书突然想起来了,“母亲,每年咱家拿收益的两成给李叔,那他们这么一大家子够用吗?” 张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李叔家自己也有十亩地呢,都是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置办出来的。” 第二日一早,晏书领着弟弟乘着牛车去了庄子上。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很忙,事情办完后,姐弟俩就赶紧回城了。 给族长的年礼买的是县里最好的糕点铺子里的四色点心,若干炒货;给学里先生的则是一条腊肉,一块徽墨。 那徽墨还是张家垚送给书杰的,书杰一直舍不得用,就拿出来作为年礼送给先生。 二十六那日,书杰将年礼悄悄的送了。 腊月二十七那日,天空洋洋洒洒下了一场雪。到了二十八日晌午才停。地上、屋顶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只是这几日出行就不大方便了,这不家家户户都出来将门前的积雪进行清扫,县里的街道,则由衙门里安排人去清理。 鸡笼里早就铺了厚厚的稻草,书杰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破木板,横放在鸡笼外面,正好就挡住了风雪。 所谓瑞雪兆丰年,严寒能冻死些害虫,积雪融化带来的雪水可以涵养在土里,自是有助于来年庄稼的生长。 下了这么大的雪,晏书担心的是菜地里的土会不会上冻?若是上冻了会不会影响地里的种子? 晏书轻轻的掸了掸积雪,掀开稻草,手刚伸进去,是暖的~ 晏书就此放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书杰路过,看到姐姐这模样,心中不断祈求:“老天啊,保佑姐姐试种成功吧,要不都要魔怔了~” 年底各大商行都要对账,结算收益,故而腊月二十八这日,张家垚就收到了书杰的来信和礼物。 看到来信和礼物,张家垚的心情好了许多。 若说为什么心情不好?还得往前说起。 书院早就在腊月初五就已经放了假。学年名次公布,张家垚终于从刚开始的学年倒数第二变成了倒数第十。 根据书院的规矩,学里每月要考教一次学问,若连续三个月都是垫底,就得被退学。 祖母林老太太听说家垚终于不是倒数后三名了,开心的不得了,逢人便讲:“我的乖孙只是调皮了些,若是肯踏踏实实的读书,还是很不错的。这不,不到半年的时间在学里就提升了八个名次。” 继母秦氏听了,就在张敬耳边吹起了耳旁风:“老爷,晓得的知道是家垚终于懂事开始踏实读书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张家要出个‘文曲星’了。若是以后这名次下来,可如何是好?老爷,这您可要管管。不如您和老太太说说,咱们还是要低调些~” 张敬品了口清茶,茶香悠然,值得回味。 “夫人,你说的有道理。老大终于肯读书上进了,老太太欢喜,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前几年没有用心在功课上面,仅靠这几月的苦读,要想赶上学年里同窗的进度确实有难度。现在学里虽放假了,可这功课不能放松。” “我早就想着请个西席先生,一是指导家垚的功课,二是过完年家玥也有六岁,应该开始学着读书写字了,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那人是位举子,多年科考进士不中,本想补个缺,怎奈囊中羞涩,只得放弃。那举子只会读书学问倒也扎实,只是不善经营,后经人介绍就想着在我家里一边教孩子读书,一边攒些银子准备下次科考。正好你明日派人在外院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先生住,另外准备一间书房,专供先生教学。” 秦氏道:“老爷,这么快?那位先生什么时候到呢?” 张敬道:“后日就来。” 秦氏道:“这么赶的?” 张敬笑了笑:“那位先生为了补缺疏通,花了些银子。他也要银子过年~” 那位新请的先生姓王,学识渊博,教学严谨,一点都不输书院里的先生,教起家垚来就是一个词“严格”。 用那先生的话来说,“既然请了我来,我自是要尽我所能认真的教。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张老爷包涵。” 没几天,那戒尺就被先生敲断了一根~自此,张家垚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44章 请教 水深火热之中,收到书杰的来信和礼物,这可是将张家垚给乐坏了。 他打开匣子,两支湖笔静静的放在里面,拿出来看了看,又很珍惜的放回匣子里,对阿华说:“给少爷我收好了,开学了带到学里用。” 江家姐弟的事情,阿华和小山子经常听少爷说起。知道江书杰是公子在外认识的一位小朋友。 小山子故作酸涩的说道:“还是书杰小公子有办法,不过是寄来一封信送了少爷两支湖笔就让少爷心情好了许多!” 阿华一边收着匣子,一边说道:“说来家里的好湖笔一大堆,少爷单单中意人家那普普通通的两支笔。明日和账房说下,以后买笔都买书杰公子送的这种,家里还能省一笔银子呢!” 家垚乐了,“看你们说的酸溜溜的,人家这是礼轻情意重,懂不懂!你们自己说,过年过节的时候,你们可曾单独孝敬过我什么东西?” 两个小厮一噘嘴道:“我们的卖身契都在您手上,我们的身家都是少爷您的了,还不满足啊?” 家垚又乐了起来,“好了,难得中午歇下,我将信给看完,你们将我下午读书用的东西准备好。” 两个小厮道了声是,就忙活去了。 家垚打开厚厚的信封取出信来,一页一页看起来。 当看到晏书为了试着在冬季里种菜,从庄子上背了一篓子牛粪回家被一家人嫌弃时,家垚乐的大笑起来,心想是这丫头能干出来的事情。 当看到晏书感染了风寒,将家人都吓得不轻时,家垚心里也倍感担忧。 书杰在信里写到:“父亲就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去世的。张大哥,不瞒你说那两日我真的好害怕,真怕姐姐也像父亲一样~好在姐姐身体康健,现在已经好了。只是我又有了新的忧愁,姐姐现在一心扑在冬季里种菜这件事情上了,不惧风雪天天都要在家里菜园子里转悠,隔个几天又要去山上看看,说是冬季的蔬菜金贵,若是种成了,价钱高。希望老天保佑,赶紧让她种成了吧,否则就要魔怔了~” 当看到书杰年考考了学年第二时,又衷心的为他感到高兴,信里写到:“听先生说,我就是因为字写的一般才失了分,得了第二。所以今年只得了五两银子的奖励,算是只达成了一半的目标吧。说实话,张大哥您对我们家挺好的,就想着拿出一部分学里的奖励给你买礼物。姐姐说这钱就家里出了,我们可是挑了半天才相中了这湖笔,代表了我们姐弟的心意,您可不要嫌弃啊。” 信的结尾写的就是祝学业有成,新年快乐那些。 两个小厮在外面做事,听到屋里一会大笑,一会叹息,过了一会又沉静下来,就大着胆子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张家垚坐在桌前反复看着信,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将信收好,放在的抽屉里。 “阿华,时辰差不多了,拿上东西,咱们去上课。小山子,午后去书铺子挑些不错的字帖回来,用我的月例银子买。” “大少爷,您要练字?” “让你办,你就去办,话怎么那么多呢?” 讲完一堂课后,张家垚主动帮着先生端茶递水,王先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略感讶异,心想:“张家公子突然如此热情,难道是想要我少给他布置些课业?” 只听他清清嗓子道:“你今日如此敬重师长,难道有事求我?” 张家垚笑眯眯的说道:“哪有,只是学生有一事请教。” 王先生心想,“只要不是让我减少课业就行。” 王先生端起茶盏,喝了口清茶,方才悠悠的说道:“何事?但说无妨。” 张家垚道:“我有一小友,文章做的尚可,只因那字写的一般,就得了学年第二,与第一名失之交臂。我就想请教下先生,练习那种字体会有利于科举?” 王先生挑了挑眉,嘲讽了一下:“你竟然还有小友能考那学年第二?而你确是学年倒数第十~”说罢上下打量起张家垚来,眼中隐隐有那嫌弃之色。 张家垚立马保证起来:“先生放心,以后月考绝不考后十~” 王先生真有拿起戒尺揍他的冲动,可毕竟快过年了方才忍了下来。 只听王先生娓娓道来:“听闻,官家长年醉心于书画,在书法上自创有瘦金体。说来,官家确实算的上是当代难得一见的书法大家,不是我等媚上,多位大儒均有此评价。听闻朝中某些官员就是因为那字写的好,得了官家的青睐补了缺。皇家御笔我等寻常人自是无缘得见,不过究其根本还是从楷书演化而来,多练练楷书总是好的。只是这书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还是要日日苦练。” 王先生的书法也只是中上,算不得惊艳,否则说不定也能被破格录用,说起来都是泪啊。 最后,王先生总结一二:“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要想学的扎实,还是要苦读苦练。” 因明日开始就要停课到初四时再开课,王先生布置了不少课业,张家垚忍不住抱怨了一二。 王先生立马吹胡子瞪眼,戒尺在桌子上敲得砰砰响:“有什么好抱怨的?你的小友考学年第二,你考学年后十,抱怨什么?” 张家垚立马就怂了,小声说:“是倒数第十。” 王先生怒斥:“有什么区别?还不好好给我学~” 终于下了学,张家垚本以为今日表现不错该得到先生的称赞,结果就因为课业的事情又被先生给骂了,真是得不偿失。 因要过年了,张敬准备了年礼送与先生,顺便了解下家垚读书的情况。 王先生道:“贵公子虽是考进了书院,但这学问并不扎实,好在还算刻苦。虽然这几日我对他严厉了些,但我看他近日写的文章也有了些许进步。” 说罢,就将张家垚的课业拿给张敬看。 张敬读了确有长进,心中很是满意,“这孩子以前贪玩,纯粹是自己耽误了课业,现在有了长进,这还是先生教的好。” 王先生道:“还要他们自己愿意努力才行。不过今日,贵公子说他有一小友学里考了第二,我想这对他也是种激励,男孩子总是要强的。” 张敬笑了笑,只是没有听说家垚有什么小友读书好的?看来一会还是要让李管事的去打听打听。 晚饭后,李管事的向张敬禀报了,“老爷,那考了第二的是那江家小公子。” 张敬道:“就是那个寒门子弟?” 李管事:“是的,老爷!” 张敬点点头道:“知道了,只要他们守礼,就不多做干涉。” 李管事:“是老爷。” 第45章 过年 过了小年就是年,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忙碌。 按习俗,家家户户都要炸肉圆子、煎蛋饺,寓意新的一年福气满满,财源广进。 江家虽还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但头周年已经过了,寻常百姓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能略沾些荤腥。 腊月二十九这日,江家准备炸一小盆肉圆子,煎一碟子的蛋饺,那肉选的是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 晏书先将那猪皮和多余的肥肉剔了出来,准备一会拿来炼猪油,剩下的油渣还可以拿来炖干豆角。 晏书将那七分瘦三分肥的肉切成一丁一丁,然后就在砧板上剁起猪肉。肉馅剁的差不多了,将肉馅放入陶盆里,然后用少许温水融了粗盐,将那盐水添到肉馅里,又添加了少许姜末,用来去腥增香,然后用筷子绞上劲,那肉馅就做好了。 张氏和晏书分工明确,张氏用小泥炉煎蛋饺,晏书则在灶上用菜籽油炸着肉圆子。 肉圆子炸好了,晏书捡出一小碗,留着中午吃,其他的则放在陶盆里,用那炸丸子的菜籽油给浸着,可以防止炸圆子变坏。 蛋饺煎好后,则放在厨房外头冻着,等冻得结结实实的,再用陶盆反扣着,就放在厨房外头。 除夕这日,一家三口先是给祖先上了香,磕了头。 年夜饭也很简单四菜一汤,一道熬白菜,一道炸圆子,一道蒸蛋饺,一道炖鸡汤,那鸡就是家里养的母鸡;一道煎鱼,这鱼是不能吃的,要留到十五那日,寓意年年有余。 屋外传来行酒呼喝声,孩子的嬉笑声,热闹的很。 江家一家子吃了年饭,将门一关,就在堂屋里守起岁来。晏书和书杰读着书,张氏则在一旁静静的绣着花,母子三人偶尔说说话,虽冷清但温馨。 远在百里之外,张家则热闹的很,因年底对账各处的大掌柜都来了张家,对完账后,按例则要请各大掌柜的吃饭。 二十九那日,张家在酒楼摆了两桌上等席面,宴请各大分行掌柜,张敬带着张家垚向诸位敬酒。 泗州的陈掌柜也在邀请之列,到了互相敬酒环节,张家垚还单独敬了他一杯,以谢当时的看顾之情。 过年期间,杨管事的还请陈掌柜的喝了几次酒,当然这是后话了。 除夕这日,张家的年夜饭自是丰盛的很,有那炸丸子、蒸蛋饺,寓意“团团圆圆招财进宝”,这是过年必备菜品;还有那红烧鱼是不能吃的必须得留到正月十五,寓意年年有余;其他的诸如狮子头、红烧肘子,焖羊肉,酱牛肉,红烧仔鸡、酱猪脸、年糕汤等也是应有尽有,难得的是那厨下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小青菜、芹芽、芫荽,给那餐桌上添了些许春意。 饭菜虽丰盛,但桌上众人则各有各的心思。 张家垚见那桌上的蔬菜,让杨管事的问那厨下的管事才知道,那些水灵灵的菜蔬是自家城郊的温泉庄子上种的。市面上,那一斤蔬菜的价钱基本上都是一百文一斤,只高不低,就这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张家也不苛待下人,下人的年夜饭则是四样荤菜两样素菜,那荤菜是炸肉圆、蒸蛋饺、红烧肉、红烧仔鸡,两样素菜白菜炖豆腐以及烧萝卜,米饭馒头管饱,还拿了些酒。不过让那管事的提醒了一下,当天值夜的不许饮酒,否则严惩不贷。 吃完年夜饭,几人坐在主屋守夜。张家垚伺候在林老太太身边,说些趣事给祖母听;张敬看着书,继母秦氏则拿出小玩具哄着两个孩子在一旁玩乐。 夜渐渐深了,家玥和家铭因年纪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秦氏赶紧让奶娘将他们抱回院中安置了。待子时的更声响起后,张敬点燃了鞭炮,几人方才回屋歇息。 第二日一早,张敬先是领着张家垚和张家铭前往祠堂祭拜祖先。 张母和秦氏等女眷则只能在祠堂外磕头行礼。 祭拜完祖先,张敬先是领着诸人给林老太太磕头拜年,林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一个个红封发的不停。 然后是张家垚领着弟妹向张敬和秦氏磕头拜年,自也是收到了不菲的红包。 秦氏伺候林老太太吃了早饭,就前往后院去了。 仆人们穿着府上发的新衣纷纷聚到后院日常管事的前厅里等着给主家拜年。 那新衣每个仆人两套,年前就做好了,很是暖和。 辰时,秦氏款款而来,后面跟着娘家带来的刘嬷嬷,以及两位贴身女婢。两位女婢捧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一摞摞红封,一个托盘上放的是册子和红泥,是用来登记所用。 秦氏示意,刘嬷嬷立马上前说道,“各位,去年大家都辛苦了,府里也是顺顺当当,喜事不断。只要大家好好做事,忠心为主,老爷夫人们自是不会亏待大家的。今儿个是初一,夫人说了,给大家发一个月的月钱,让大家好好沾个喜气。” 仆人们欢欣不已,齐声谢道,“谢老爷夫人赏。” 仆人们一个个上前领取红封,那吉利话是不停的往外蹦,很是热闹。 秦氏听到大家的吉利话,心里很是受用。 虽说张家富裕,但因不是官宦人家,家里的仆人数量也是有限制的,就二十来位,很快那红封就发完了。 仆人们领了红封后一边谢着府里的主子,一边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本朝过年一般从除夕开始,一直到初四。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因此除了那一日外,自初一开始各家就开始互相拜年。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张敬领着家垚和家铭兄弟二人,提着各色礼品先去族长家拜年,然后就去给叔伯辈分的族人拜年。 这边拜年都是早上,因家族人多,吃些早茶聊聊天就算是拜完年了。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汤面,故而张家父子一边拜年,一边只能象征的吃几根面条,否则一路拜过去,面都要吃几大碗,肚皮都要撑破了。 林老太太因为辈分高,就在家里等着其他后生晚辈前来拜年。 秦氏因是远嫁而来,就不存在初二回娘家之说,给娘家的年礼也早早的送走了。 初三、四则是平辈之间拜年,你来我往间,忙碌的不停。 一个年过下来,张家垚每日都得陪着笑脸,这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让他头疼的是明日王先生就又要开始给他授课了,完成的课业不知道要被他批改成什么样子?想想都胆战心惊。 第46章 成了 江家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清静,与墙外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年的这几日天气晴朗,平地上的积雪早就融化了,只是不知道山上是什么个情况? 初四这日天还未亮,晏书穿上旧鞋子,戴了帷帽,背着背篓,又上山去了。 书杰本不想姐姐去山上,毕竟前几日刚下了雪,山上的雪化的慢些,那道估计也难走。 只是家里姐姐说了算,拗不过她,只得陪着了。 到了郊外,那路面就泥泞起来,晏书从背篓里拿出两双木屐,“咱们赶紧穿上,山路估计也泥泞的很,到时候鞋子脏得很了,母亲又要骂的。” 姐弟二人将木屐套在旧布鞋外面,将那草绳给绑牢了,朝着王乔镇走去。 来到山脚下,姐弟二人往山上望去,只见苍翠的松柏长在山间带来了一抹绿,那绿意上又浮了一抹白是那冬日里的积雪。 景虽美,但山路难走,姐弟二人互相拉扯着,好不容才来到了山腰洞穴处。 那洞穴就像个天然的暖窖,无论外面是否有风雪,洞内总是温暖如春。 姐弟二人将那花盆移开,盆里的韭黄已经长得有那一尺来高。 晏书内心激动,可面上还带着丝庄重,“看来我还是有那种菜的天赋的。小弟,你说我们是不是今日就将这韭黄给割了?” 书杰不想再来这山里了,可不能明着说出来,不然姐姐又要说教了。 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姐,这菜蔬好不容易长得这么好,万一这几日再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学里放假前,我还特地问了同窗田里作物的事前,他说这韭菜就是割了长长了割的,不如就收割了吧。” 晏书一听,正合我意,“小弟说的是,这些日子咱们来来回回的跑,付出了多少?这菜终于给咱们种成了,不论如何也是要拿些给母亲看看,好让她知道咱们也没有白折腾。” 说干就干,晏书直接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大剪刀,从根上一寸处,咔咔咔一顿剪,将所有的韭黄都给收了,然后用稻草给捆了,放在背篓里。 别看只种了两个大花盆,晏书用手掂了掂估摸着也有八九斤重。 收割了韭黄,晏书又去用小花锄取了些黑土,培在盆里,打开携带的两个水囊,将水浇灌进花盆里,然后在将花盆反扣上。 等将一切都弄完了,姐弟二人赶紧往家赶。 回到家中,刚刚赶上饭点。张氏看着姐弟二人那脏兮兮的木屐,还有衣服上的尘土,已经懒得再说什么,只是让姐弟二人在门外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换了鞋子和衣裳洗手吃饭。 进了屋,关了院门,晏书拿着背篓凑到张氏跟前,神神秘秘的:“母亲,您看?” 张氏瞥了一眼晏书,方才低下头去看背篓里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有些像是韭菜,颜色又有些不一样?” 晏书心里虽得意,可也压低声音道:“母亲,这是韭黄,听说金贵的很呢?我前些日子三五不时的往外跑,就是侍弄这东西去了。可让我给种成了。” 张氏知晓女儿辛苦,但也担心长此以往,晏书的性子野了,就不好收了。 于是试探着问道:“你这种成功了,难道以后还要经常往山上跑?” 晏书道:“那哪能呢,再过一个月天暖和了,这蔬菜也就不金贵了,再往山上跑那也太费劲了。” 张氏这么一听,方才放下心来:“你啊,就在家里抄抄书,种种花挺好的,还是要少往外面跑。” 晏书嘴上应着,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这韭黄给卖出了,变成银子才是正理。 吃罢中饭,晏书留了一斤多的韭黄放在厨下,然后跟母亲说要去书铺子看看,就戴着帷帽,背着背篓出门了。 晏书来到相熟的喜庆酒楼,她家庄子上的鸡鸭什么的都是卖与这家酒楼,见过那负责后厨采买的管事的两次。 晏书就大着胆子来了后厨的院子里,刚进院子就听有人喊道:“这位姑娘,你是哪来的?这可是后厨重地,闲人免进。” 晏书隔着帷帽,带着笑意的说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下余管事的在不在?您就说是棋山村李家的人找他,拜托了~” 那位伙计的听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进去喊人去了。 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位胖乎乎的男子,正是那余管事的,只见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大声嚷着:“谁找我?” 晏书赶紧上前,“余管事的,是我找您?” “你是棋山村李家的?怎的还戴着个帷帽?” 晏书笑道:“天有些冷,就戴着了。其实上次送鸡鸭来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跟着的呢,余管事的忘了?” 余管事的想了半天,约莫有些印象是有这样一位姑娘戴着帷帽跟在老李头的身边。 “是老李头让你来找我的?” 晏书将背篓放了下来,“余管事,这是自家种的韭黄,不多,也就七斤左右的样子,想问问贵酒楼收不收?” 余管事的一听,连忙走过去,看了看。 这两日过年,客人们都是大鱼大肉吃着,早就腻了。年前本想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上买些小青菜、芹芽什么的,结果去迟了,剩下的一些都被吉庆楼给包圆了,回来后就被掌柜的给说了。 这两日互相宴请的贵客也多,酒楼里储备的菜蔬不是白菜就是萝卜,一下就将这席面的档次给拉了下来。 这韭黄水灵灵的,可以做韭黄炒鸡蛋,韭黄炒肉丝,就是啥都不配单独做个清炒韭黄也是爽口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量有些少。 晏书仔细观察,见余管事的小眼睛亮了亮,心想有戏,就开口道:“管事的,您看,这可是刚刚割下来的,新鲜的很。” 余管事装模作样的翻了翻,问道:“你说多少钱一斤?” 晏书想了想,上次秋末的时候那韭菜是十五文一斤,现在这大冬天的物以稀为贵,肯定就更金贵了,这价钱先往贵了说。 晏书沉吟了片刻,“八十文一斤!” 那管事的道:“四十文~” “六十文,不能再少了~” 余管事的道:“成交,六十文一斤。” 晏书心想,这么痛快,看来是这价钱喊低了。 余管事的喊人出来称了重量,“六斤八两,共计四百零八文。” 晏书低声道:“就给我四百文就行了,剩下的给伙计们打酒喝。” 余管事的笑了笑:“这几日若是还有其他菜蔬,都拿过来,我这里都收。” 晏书道:“那就多谢余管事您了。” 忙活了一个多月,挣了四百文钱,不算多。可摸清楚了其中的诀窍,才是关键。明年早早的开种,多割几茬,三四两的银子是能赚的回来的。 第47章 继续 张氏见晏书回来了,立马上前追问道:“你带回来的菜呢?” 晏书赶紧将四百文钱交给张氏,“刚卖了,原本应是四百零八文钱,那零头给管事的打酒喝去了。” 张氏白了她一眼道:“你好歹也是个举人的女儿,这天天抛头露面的~” 晏书赶紧道:“我戴了帷帽,说自己是李叔的亲戚,那管事的不知道我是谁~母亲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张氏叹了口气道:“女孩子家的名声还是要紧的,有些事情不如让你小弟去做。” 晏书急道:“那哪行?小弟要读书考取功名,可万万沾不得商贾之事。这样吧,三壮过几日徭役就要服满了,若是以后有些不方便的事情,都让他帮着,到时候多给几个跑腿钱,母亲您看如何?” 张氏道:“也好。对了,早上你去山上了,我帮你去看了下菜地,那种子好像长出来了~” 晏书一听,双眼立马瞪大了一倍,这几日她天天惦记着山洞里的韭黄,有三日未看菜园子了。 她将钱袋子往张氏怀里一放,就赶紧往菜园子里走去了。 书杰听到说话声知道是姐姐回来了,刚想打个招呼,就见她嗖的一声从他面前飞奔了过去了。 晏书踩着木屐,来到菜地前,掀开稻草一角,可不是吗?在粪土上长出了一片黄绿的小芽,虽只是刚出苗而已,可晏书被喜悦所包围。想着背牛粪回来被家里人嫌弃的日子,一切的委屈都值了。 晏书连忙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再过个二十天这韭菜就长成了,这两分地,第一茬收获个二十斤应该差不多吧。 就算最低三十文一斤,若是收个二十斤,就又能卖出六百文钱,若是再赶上雨雪天气,还会涨价。 算着算着,晏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单是卖韭黄和韭菜就能挣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若是明年在庄子上种上二亩地,那单就这一项就有至少十两银子的进项啊,狠、实在是太狠了。 书杰看着姐姐静立在菜园子里的背影,身上冷不丁的又打了个寒颤,心里默念着:“老天爷啊,赶紧开春吧,这样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当得知那韭黄六十文一斤,张氏狠狠心,拿了三个鸡蛋配着炒了一碟子的韭黄鸡蛋,油用的是猪油,那香的~就连隔壁的三婶子都隔着墙问:“他婶子,这做的啥菜啊,怎的这么香~” 随后的日子里,晏书主要就干三件事,看农书,看菜园子,逛集市。 原本晏书见那韭菜发了芽是准备将那稻草给扔掉的,后来看了书才知道,还得防着有倒春寒伤苗。于是晏书就没有管它们了,结果那些个韭菜就从稻草的缝隙里钻出来了,慢慢就长了有一指来高。 去集市是为了掌握最新的行情,看有没有人在卖春菜。这瓜果蔬菜要想卖上价就是要赶早,越早上市的价钱高。能卖上价也就十来天或是几天的功夫,等同品种菜蔬大量上市,那价就得降。经过打探,晏书得出个结论,那就是自家种的韭菜应该算是早上市的那一拨。 立春那日,庄子上的田要开始准备犁地了,农事是家里的主要生计来源,半点来不得马虎。 晏书带着书杰早早的乘着牛车去庄子上了,顺带还掐了两根一指长的韭菜去给李叔看看,请他给点意见,毕竟在农事方面李叔才是高手。 到了庄子上,问了李家婶子,方才知道李叔他们去里长家了,商讨春耕事宜。三壮也回来了,家里的劳力又多了一个。很快,李叔他们就回来了。 李叔道:“一般正月里过完,或者地里开始化冻了,就要开始犁田了,去年村子里的耕牛死了一头,刚才里长就问能不能借咱庄子上的一头耕牛帮着村子里犁地?” 晏书问道:“咱庄子上有两头耕牛,若是借了一头出去,也就只剩一头了,那够不够用呢?” 李叔道:“定是不够的,不过里长说,可以让借耕牛犁地的人,用短工抵。” 晏书想了想道:“里长和村里的人对咱家也还恭敬。春耕事大,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借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将咱家的牛给累着,不如由咱家人专门管着,哪些人要用,用多长时间,都要提前安排好,否则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李叔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必须要让姑娘和少东家知晓。 李叔道:“姑娘说的是,我想着这耕牛还是要咱们自己管理,上午都用来犁咱家自己的地,下晌让三壮牵头耕牛去帮村里人耕地,两头耕牛轮换着,也能让它们歇歇。至于先给谁用后给谁用,就让里长安排,咱不干涉,您看如何?” 晏书看了看书杰,书杰也点点头,“行吧,就这么办。只是还有一条要说清楚,每次借出去只能最多帮着犁一个时辰左右的地,否则这牛也吃不消啊。” 李叔道:“姑娘放心,这些我都提前跟大伙说好。” 等一切都商讨完毕后,晏书将那一株韭菜苗拿了出来请李叔看。 李叔接过来一看,原来眯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姑娘这不是韭菜吗?现在地里都还冻着呢,那些个蔬菜种子都还没有种,您这是哪里来的?” 晏书笑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来取牛粪的事吗?” 李叔激动的手一颤:“是的,姑娘您说要试着在冬季里种菜,难道您给种出来了?” 也难怪李叔激动,以前只听说在温泉庄子上可以冬季种菜,可现在姑娘在自家地里也能种出来,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晏书道:“现在只是刚长了一指高,那稻草还铺着呢。不过说来也有趣,那些个韭菜就从稻草的缝隙里长出来了。李叔,我想问下,现在我还需要单独浇水吗?那稻草还要不要扔掉?还需不需要追肥?” 李叔想了想道:“姑娘,这冬季种菜我是不大懂,不过现在天还冷着,就不用多浇水了,关键还是要防着倒春寒。家里的稻草还有些,不如您在带些回去,若是遇到雨雪天气,还要将这些个稻草轻轻铺在上头。上次给姑娘带回去的牛粪估计也就够用了,不用在追肥。” 晏书道:“祈盼着最近不要有雨雪,就算有,也等我将这茬韭菜割了在下吧。” “李叔,我想今年冬天在庄子上种几亩韭菜。” 李叔面带惊喜:“姑娘您说真的?” 晏书道:“自是真的,只是到时候这种植之法还得保密。” 李叔心中有计较:“这是自然,请姑娘和少东家放心。” 第48章 小赚 从庄子上回来后,晏书将庄子上的事情一一向张氏禀报。 张氏道:“晏书你们做的对。县官不如县管,里长在乡里、村里颇有威信,而且县里衙门许多事情还要他帮着办。咱们孤儿寡母的能出力就多出些力,以后许多地方上的事情还要仰仗他帮忙。” 晏书道:“只是我叮嘱了李叔和三壮,还是要多顾惜下咱家的耕牛。” 张氏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耕牛若是累了不想耕田,任人再怎么拿鞭子抽它都没用,要不为啥说牛脾气、牛脾气呢。” 晏书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正月初十,学里开学,为了激励学子努力读书,这次教谕大人还办了个奖励仪式,现场给各学年前三名发了奖励。 书杰也有幸被邀到台上接受了嘉奖。 中午放学,书杰将银子揣在里衣里放好,紧紧护着,一路不敢歇气,快步走到家门口,将那院门拍的砰砰响。 “姐姐,快开门,快开门!” 晏书听到书杰的疾呼,以为他遇到了坏人,手里拿着擀面杖,赶紧开了门,然后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望去,“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 书杰赶紧进了院门,气喘吁吁的说道:“没有的事情,您快将门关上。” 张氏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书杰一眼,见他没什么事就又进去做饭去了。 晏书朝院门两侧又看了两眼,方才关上了门。 “君子需端方守正,你怎么着急忙慌的?” 书杰缓了缓道,“我不过是小小少年,还没长大呢。”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封来,“那,这是学里的奖励。今日教谕当着学里师长的面奖励给我们的。这下了学可不就得赶紧回家交给你吗,若是丢了,被偷了怎么办?这可是我第一次通过读书挣的银子呢。” 晏书接过红封,掂了掂重量,笑眯眯的说道:“一会让母亲给你存起来,到时候给你置地。距离年底考试还有不少时间,把你的字给我好好练练,今年年底考试一定要拿第一。” 晏书心想:学里也是胆大,就这么将奖励发给学生,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好在小弟是个仔细人,知道一放学就往家里赶。 书杰道:“您还得给我些零钱,上次不是说,我要是得了奖励请母亲和您去外面吃羊肉面。” 晏书道:“去什么外面吃?三碗羊肉面都能去集市买两斤羊肉了,还是买回来做焖羊肉实惠。” 书杰道:“那也行。” 这几日,晏书天天盯着那菜园子,心中总抱着希望,希望能在十五之前收割一次韭菜,可那菜蔬长得实在是太慢了。 虽说过了立春就算入了春,可也有句俗语叫春寒料峭。这天一冷菜蔬长得就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宋朝非常隆重的节日,这一日学里也放了假。 一早,晏书就帮着张氏煮了年糕,又搭配了家里腌的芥菜、腌萝卜干、凉拌茶干,咸鸭胗四色小菜,一家人吃了年糕那心里真是暖呼呼的。 午膳吃的就是焖羊肉,蒸咸肉,素炒豆芽,那豆芽是家里自己泡发的,炖了鸡汤。除夕那日做的鱼也摆了上来,这鱼不是吃的,而是摆着求个好彩头的,寓意年年有余。 夜幕降临,县里各个街道都是热闹非凡。街上的坊市已经陆陆续续点燃灯火,开始做生意了。街上也热闹起来,有那卖花灯的,猜灯谜的,杂耍的、演小戏的,还有卖小馄饨和面条的,那些小商小贩也准备趁这个时候好好的赚些钱。 这个与江家一点关系没有,吃罢晚膳,江家的元宵节就算结束了,读书的读书,歇息的歇息,与寻常的日子一个样。 过完元宵节,那新年才算真正过完,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回归了正常。 这日,书杰下学回家,路过花草行,被掌柜的给喊住了,“江小公子,我家少爷给您的信和东西到了,赶紧过来拿下。” 这次张家垚送的物件用那细布给裹了起来,从外面摸起来应该是书本;书杰向掌柜的道了谢,就拿着信和东西走了。 回到家中,书杰喊来姐姐,一起将包裹打开,里面放着张家垚从书铺子里买来的四本书法字帖。 晏书打趣道:“看来你张大哥也知道你字写的丑,故而送你字帖,让你好好练习呢~” 一说起他的字,书杰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书杰拿起信,正准备拆开看,见姐姐也探过头来,他赶紧将信拿开:“姐,这是张大哥写给我的信。” 晏书心想,多大的人啊,难道还有什么小秘密吗? 书杰看罢信,赶紧报告道:“姐,张大哥说,他家温泉庄子上也产菜蔬。冬日里,韭菜、芹芽,小青菜这些个菜蔬,在市面上至少卖一百文一斤,就这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提前预订。” 晏书一拍大腿,“那日是六十文一斤卖的,恐是卖便宜了,按照咱们这小城的物价,至少该卖七、八十文一斤的。这下可亏了~” 又过了几日,那韭菜终于长到了有一尺来长,看起来嫩嫩的,水灵灵的,可以收割了。 晏书这次学乖了,先是去集市上转了一圈,见卖菜的摊位卖的基本还是储存的白菜和萝卜,这心里就有底了。 晏书先割了一斤韭菜,用那稻草给扎好,戴上帷帽,又去找那余管事的了。 余管事的见了,很是热情,“这位姑娘,今日又有什么好东西?” 晏书将那水灵灵,鲜嫩嫩的韭菜拿了出来:“余管事的,这是家里新种的,可是今年头茬韭菜,您看能给什么价?” 余管事的一见,心里那个开心啊,但面上不显,“这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过些日子春菜都要上市了。这样吧,我给你二十文一斤,你家里有多少?” 晏书道:“去年秋天时,集市上就卖了二十文一斤!现在春菜都还没播种呢,就算是刚播的种,至少还要二十多天才能真正长成,您给的这价也太便宜了些。” 余管事的问道:“你还有多少斤这韭菜?” 晏书道:“大概十六七斤样子。” 余管事的心中小算盘一打,“这样吧,三十文一斤,酒楼给包圆了。” 晏书笑道:“余管事的,您这价也太低了些,我不能做那亏本买卖。这样吧,我也不为难您了,我这就去吉庆楼看看。”说罢,作势要走。 那余管事的赶忙往前一站,热情的招呼着:“这样吧,你说个价。” 晏书道:“四十文一斤,这还是因为现在不年不节的,您往常又很照顾咱庄子上的生意方才这个价,可不能再低了~” 余管事的道:“姑娘你可太会做生意了,四十文就四十文吧。” 晏书道:“那行,我这就将菜取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余管事的笑道:“那姑娘你快去快回。” 晏书快步走回家里,拿起大剪刀就咔嚓咔嚓的剪起韭菜,然后整整齐齐的码在背篓里,戴上帷帽,又跑去了喜庆楼。 余管事的喊人出来称了重量,“一共十八斤,共计七百二十文。”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余管事的道:“看来姑娘你还是种菜能手,以后可以尝试着冬日种些生菜、芹芽等蔬菜,这些卖的也好。” 晏书道:“谢谢掌柜的提醒。过几日那韭黄可能又要出一批,不知道余掌柜的还需不需要?” “当然需要,但这价钱定是不会有那六十文一斤的喽?” 晏书笑道:“我知道的,按时价来。” 今日又赚了一笔,晏书那心情愉悦的很。 第49章 嫉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地里的冻土开始融化。菜农们开始将菜种播到田里,再过个十几、二十来天,那头茬春菜也要陆陆续续上市了。 趁着价钱还行,晏书带着书杰又去山洞里割了最后一茬韭黄,大概十斤左右。 此时韭黄的价钱跌了不少,但也能卖到三十文一斤。晏书留了两斤,剩下的都卖与了喜庆楼。 晏书拿了两斤韭黄、两斤韭菜跑了一趟族长家。 李氏见那水灵灵的韭黄和韭菜,心里也是欢喜的很。 李氏牵起晏书的手道:“你怎送了这么个稀罕物来了,家里自己留着吃呗。” 晏书低头羞涩道:“这是庄子上拿过来的,母亲说大伯母对我家多有看顾,那贵重的我家也买不起,只能请大伯母尝尝鲜。” 李氏笑道:“回去替我多谢谢你母亲,她有心了。” 晏书待了片刻就要回去了,临走前李氏包了点心让她带回去给书杰吃。 “听说书杰考了学年第二,看来用不了几年咱江家一族就又要出了秀才。晚上读书容易饿,这点心拿回去,给书杰当宵夜吃。”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大伯母。” 回到家中,晏书喜滋滋的将那点心拿给张氏看了:“大伯母给的,说是给书杰晚上当宵夜吃。” 张氏正在绣花,抬头看了一眼,“你大伯母也是个心善的,这点心你直接拿进书杰房里摆着吧。等你弟弟下学回来,你和他说下这事,让他要记得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好。” “好嘞。” 晏书进了屋内,将那点心放在书桌上。 只见上次张家垚寄来的信恰巧摆着笔洗旁边,想到上次书杰神神秘秘生怕被她看到的样子,准备偷偷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若是有那不好的,还得让小弟慢慢与那人疏远些。 晏书探头见母亲正在全神贯注的绣花,就悄悄的将信打开,看了起来。 不看倒好,一看气的晏书七窍冒烟。 原来张家垚在信里对晏书背牛粪回家的事情问了许多细节,字里行间多是嘲讽(实际就是打趣的居多);不过看到后面又写道,让书杰多想想母亲和姊姊的辛劳,多体谅则个,那怒气方缓和了些。 晏书将书信归好位,可又气不过,从那点心包里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心里恨恨的:“让你与人乱说,我就吃你块点心。” 张氏眼见晏书拿了块点心在吃,漫不经心的说道:“吃完后,将那点心渣滓弄干净。若是被你弟弟知道你偷吃点心,他可是要和你闹的。” 晏书气鼓鼓的道:“什么啊,这可是我辛苦种菜换来的~” 书杰下学回家,看到屋里的点心欢喜的很:“母亲,这点心是从哪里哪来的?” 晏书还有些生气,没有答话。 张氏见了,赶紧说道:“你姐姐早上去了趟族长家,这是你大伯母拿给你的,说是晚上读书饿了,就吃两块垫垫肚子。” 书杰稀罕的很,赶紧捧出来:“母亲和姐姐平日多有操劳,你们先吃。” 张氏笑道:“我不爱吃甜的,拿给你姐姐尝尝。” 书杰立马献宝似得捧到姐姐面前,晏书还有些生气呢,不想搭理他。 书杰不明所以,只得拿出一块点心,硬塞给她,方才高高兴兴的回屋去了。 晏书心里又骂了一句:臭小子,还算你有些良心。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晏书准备在后院整出两分地来,种些菘菜,豇豆,少许小葱什么的。那种着韭菜的两分地还继续种韭菜,若是韭菜吃不完还可以送些给左右邻里,顺便做做人情。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正好也是学里放假的日子。 早上,晏书和书杰喝了粥吃了两张饼就往庄子上赶。 春耕是大事,马虎不得,书杰作为少东家自是要去看看以显得重视。 这次晏书他们坐的是敞篷大骡车,车上还坐着七八个人,大家挤在一堆。 以前去庄子上做的是牛车,可现在是农耕时节,哪个胆子大的敢用牛车做这载客的生意,到时候官府都要抓你去问话呢~ 晏书姐弟还在大骡车上摇摇晃晃的坐着,后面一辆青蓬马车嗒嗒嗒的赶了上来。 只听见车厢里有人“咦”了一声。 一女子问道:“夫君,怎么了?” 那人道:“没什么?是我看岔了。” 原来那马车上坐的是郑经,也就是书杰口中的“假正经”。 他刚才不过是一瞥,见到书杰和一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骡车上的角落里,那女子应当就是晏书了,这才惊讶的出了声。 看那方向,去的应该是江家的庄子,真没想到这江家竟然落魄如此,连包辆驴车都舍不得,竟然要和几人一起挤着坐那骡车。 那郑经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娘子带了一百亩的嫁妆过来,那郑家的身家还不如江家呢。 郑经想起去年被那华服公子给打了一闷棍,然后又被那人拿捏着功名警告了一番。回到家里后一番思索,看来那江家姐弟定是攀了别的高枝,心里早就将江家人给嫉恨上了。 今日见晏书姐弟与人挤在骡车上,看这日子过得~ 一想到若是江家真的落魄了,求到他头上,他在抱着一颗怜悯的心帮上一把,然后顺势再一亲芳泽,那心里不由兴奋起来! 郑经回到祖宅后,立马安排贴心的小厮抽空去江家庄子上打探一番。 这边,晏书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冷,这是怎的了? 不过好在只是一小会,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姐弟二人下了骡车,还是三壮来接。 “姑娘,少东家,大家都在田里犁地呢,今日恐要怠慢了。” 晏书道:“春耕是大事,书杰过来也是看看,不如咱们就去田里。” 晏书姐弟就站在田埂上看着,见那田里只有少数几头耕牛拉着犁犁地,大多还有人工拉犁的,家里人少的,连小孩子都要帮着干活,很是辛苦。而要想庄稼长得好,这地基本要犁个两、三遍,光靠人力那可得累死,所以这耕牛才显得珍贵。 里长见书杰来了,主动走了过来。 晏书姐弟赶紧行礼,“里长好!” 里长赶紧回了一礼:“看客气的。这次春耕可多亏了你家愿意将那耕牛借出来,要不咱这村子上的春耕可就要耽误了,到时候县里的老爷们都要来过问的。” 里长还是棋山村的村长,故有此一说。 晏书连忙道:“里长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有那借了耕牛犁田的农人,很是热情的谢了书杰,有的还塞给他一把蚕豆,几颗枣,甚至还有几块快化了的饴糖。 书杰觉得自家借了那耕牛也是值了。 第50章 骚扰 晏书姐弟不过就是来看看,眼见大伙都忙着犁田,自己也不太懂,将李叔喊到一旁。 “李叔,虽说有些人因借了咱家的耕牛犁地愿意用那短工补,可这吃食上还是要管饱,毕竟咱家有八十多亩地,春时不等人。这两贯铜钱你拿给婶子,让她隔三差五的买些油水大的给大家加些餐。若是不够就先欠着,十日后我再带着小弟过来,到时候再来结账。” 李叔没有拒绝,请人帮着犁田不仅要给钱,还要包吃。今年因借了耕牛出去,那雇人的银钱省了些,吃上头可万不能省,否则明年就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庄子上干活了,春时不等人,若是田荒了,县太爷是要抓人去打板子的。 米、面庄子上都有,那肥肥的猪肉就要去屠户那里去买。 “姑娘、少东家,这一块你们放心,定让我家老婆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另外,去年收的粮食还有一半在谷仓里,姑娘准备怎么处理?” 晏书道:“留下十石左右做口粮,剩下的四五月的时候趁着粮价还行,就卖了吧。” 春夏之际正是那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粮价相对较高的时候,那时候卖了,能略微多赚些银子。 晏书领着书杰向里长打了招呼就走了,三壮将他们送到乘车的地方。 “大姑娘,少东家,那就十日后上午我还在这等你们?” 晏书道:“不用了,现在这时日都宝贵着呢,你这一来一回的,都能多耕两亩地了。” 三壮挠挠头道:“行,到时候直接来田里来找我们。” 晏书本想让三壮回去,但他坚持将姑娘他们送上骡车。 等将姑娘和少东家送上骡车,三壮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穿的倒还有些人模人样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三壮赶紧上前,大喊一声:“你是哪里的?来干嘛?” 那陌生男子正是那“假正经”的小厮,他平时跟着郑秀才见的人哪个不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突然见到一位壮壮的少年,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呼喊着,直接就将他给吓跑了。 三壮见那人跑了,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回庄子后,叮嘱大家最近都注意些门户,女子外出也小心些,附近有奇怪的陌生人出现。 因江家的庄子和郑家老屋所在的镇子离得本就不远,最多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脚程。那小厮很快就赶回去向郑经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老爷,听那村里的人说,江家人大方的很,经常去里长家拜访,在他们家做短工的隔三差五的也有猪肉吃。这次春耕还将家里的一头耕牛给村里人使,去年他们家还新添了五亩田,看着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郑秀才一听,“定是你没打听清楚,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没有正经营生,只靠那些个地,自是入不敷出。我知道了,定是他们打肿脸充胖子,还想在乡里乡亲面前显摆罢了。这样,等回到县里,抽空你去他们家附近盯着,有什么情况报给我听。” 那小厮称是就准备离开,结果又被郑秀才叫住了:“回来,这事悄悄的办了,千万别让娘子知晓。否则~” 那小厮抬眼一看,只见郑秀才脸庞有些狰狞,赶忙低下头道:“老爷放心,自是不敢多言。” “去吧~” 那小厮赶紧出了屋子,舒了口气,摇头晃脑的走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吃午饭的时候,郑秀才还在书房里坐着不知道想什么? 只见一长相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郑秀才的妻子朱氏:“夫君,婆婆让我喊你过去吃饭,说是族长和里长都到了,就等你了~” 郑秀才道:“让他们等一会有什么要紧~” 朱氏劝着:“毕竟是族长和里长,不能太过怠慢。” 郑秀才方才道:“行吧,看在祖父和爹的面子上咱们走吧。” 朱氏跟在郑秀才身后,觉着夫君太过托大了,以后瞅准时机还得规劝一二方好。 这两日晏书终于在后院又开辟出两分菜地来,一想到这以后能省下不少菜蔬钱,心里乐滋滋的。 晏书将那小花锄给收拾了,回到前厅,倒了杯温水大口大口喝。 张氏嫌弃道:“女孩家家的,喝水喝的这么着急干嘛。” 晏书笑了笑:“母亲,菜地已经整好了,一会我出去买些菜种回来,明日就该给种上了。对了,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张氏道:“再买些干黄豆回来吧,家里的快吃完了。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吃中饭。” 晏书答应了,换了双鞋子就出门了。 集市上什么都有的卖,有一家摊贩就是卖的各式各样的种子,前两日晏书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已经打了招呼,让给带一包菘菜种子、一包豇豆种子、一包茄子种子,今天就是过去取的。 走在路上,晏书感觉后背有些怪怪的,似是有人盯着她,一回头也没见到可疑的人,难道是我多心了? 买好了种子和干黄豆,晏书赶紧往家赶,可那不舒服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前面拐个弯,再过条街就到家了,晏书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跟在晏书后面的人,见她拐了个弯,赶紧跟了上去,结果迎头就看见晏书正站在面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是你?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这人正是郑秀才的贴身小厮,他正是奉了他家老爷的命令,前来盯着江家的。以前郑秀才去江家请江举人指教的时候,曾带着他一起过去,故而晏书对他有些印象。 那小厮道:“江姑娘,没有的事,我是正好路过。” 街上人来人往的,晏书也不想于那小厮过多纠缠,直接警告道:“告诉你家老爷,若是再做些莫名奇妙的小动作,别怪我一状告到教谕那里。” 那小厮连忙摆手道:“江姑娘,您误会了,我真的是路过。这就走,您消消气~”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那小厮向郑秀才禀报:“老爷,今日江姑娘去集市买了蔬菜种子和干黄豆。关于江家的事情,我悄悄打听了,江家这两年很是低调,张氏很少出门,也没有听说他家里银钱紧张,一切都很正常。” 郑秀才说:“真的?我不信~家里银钱宽裕难道连包一辆驴车去乡下都不舍得?还戴了帷帽,定是怕别人笑话她现在落魄了只能和别人挤骡车。今日还买了蔬菜种子,难道是要自己种菜吃?我看是你没有打听清楚,明日再去给我盯着~” 那小厮愁眉苦脸道:“我的老爷哎,可不能再去了。今日我都被江姑娘给发现了,她说了若是我们再做些莫名奇妙的事情,她就要告到教谕那里~” 郑秀才恨恨的说道:“哼,假清高。我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等我明年下场考中举人,连县太爷都要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定要你们服软~” 待到中午书杰回家吃后,晏书赶紧问他最近“假正经”有没有去骚扰他。 张氏一头雾水,“假正经是谁?” 晏书恨恨的道:“就是那郑秀才。” “这绰号倒还挺贴切的。” 书杰一脸严肃:“上次是我太轻信与他了,现在不会了。若是他还来学里纠缠我,我就直接告诉师长;若是在放学路上堵我,我直接跑到花草行去,让掌柜的派个人送我家来。” 张氏又问道:“花草行的掌柜对你这么好?” 姐弟俩结识张家垚的事情没有和母亲说,见书杰说漏了嘴,晏书赶紧帮着转圜道:“我不是经常将那花草放在行里寄卖吗?帮他们也挣了不少银子。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花草行还指望着我再拿些珍稀花木放在他们店里,可不就得对小弟好些吗。” 张母道:“也是。以后咱们都得注意着些,那郑家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51章 流言 自那日郑家小厮鬼祟行踪被晏书发现并严辞警告后,那郑家暂时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可晏书心里总是不踏实,就怕那郑家再暗地里使坏。 好在这几日风平浪静,渐渐的晏书也就忘了这事,继续操持着家里的事务。 每日上午就是喂鸡,种菜、修剪花草、做家务;午后就是读书,抄书,日子过的惬意的很。 后院新开的二分菜地里种了菘菜、豇豆(长豆角)、茄子,原来的两分地种的是韭菜。 莺飞草长,菜园里的菜蔬也是长势良好,特别是那韭菜吃都吃不完,只得分给左邻右舍尝尝做做人情。 说是左邻右舍,其实这条街上住的基本都是族人。 那些个收到蔬菜的婶婶们都赞道:“江姑娘真会过日子,看这菜种的多好,水灵灵的。” 晏书听到称赞,只是微微点头:“婶婶们谬赞了。”其实内心欣喜的很。 只是不知怎的,这赞美的风向渐渐就变了~只是江家人孝期期间很少与人打交道,故而还不知道那些个传闻。 这日,二伯母一早突然登门,张氏赶紧让晏书沏了茶。 张氏囧然道:“他二伯母,家里的点心刚好吃完了,还没来的及买,真是怠慢了,您就先将就着喝杯茶。我家晏书正在厨下做鸡蛋面,一会就好。” 二伯母喊道:“晏书别煮面了,我坐一会就走。” 晏书赶紧跑到厅堂里:“二伯母,已经在煮了,一会就好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至少吃个早茶。”当地风俗,所谓吃早茶,就是下碗鸡蛋面,在配上四碟小菜,只有贵客临门才做此招待。 二伯母去年帮着晏书和那郑家的退了亲,她们母女很是感激的。 二伯母又道:“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他伯母,我听说您家里菜种的挺好的,能领着我看看吗?” 张氏道:“就在后院。” 二伯母看了,那菜蔬确实长得郁郁葱葱,喜人的很。 张氏一一介绍道:“这两分地种的都是韭菜,那两分地种的是菘菜、茄瓠、豇豆;那茄瓠和豇豆要过三个月左右才能结出菜蔬,那菘菜过几日就能吃了。” 二伯母点点头,“他婶子,你们在这后院还养了鸡?” 张氏言语中带着一丝骄傲道:“都是晏书养的,现在家里每天都有新鲜鸡蛋吃呢。” 两人回到堂屋,二伯母面色严肃的很,“他婶子,我听说去年您给故去的江举人做了场法事,很是花了一大笔银子。”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亡夫故去时,我身子弱,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再加上那段时间家里有些不太平,就想着做场法事祈祈福,希望亡夫在天之灵保佑我江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二伯母道:“若是家里困难定要和我们说,咱族里都记挂着你们一家子呢。”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时,晏书也将那鸡蛋面也做好了,面并不多,只有一小口。四样小菜,分别是一小碟腌芥菜、一小碟萝卜干、一小块腐乳,一小碟茶干,用那托盘端了过来。 晏书微笑道:“二伯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二伯母上下打量了晏书一番,几个月不见,晏书身量长高了,面容也张开了。 只见她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双丫髻,那双髻用蓝色的发带绑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夹袄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晏书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二伯母,快尝尝我做的面,不然一会坨了就不好吃了。” 二伯母点点头,细细的吃了面,又尝了尝那四碟小菜,果然味美。 吃完早茶,晏书又递上一条热乎乎的面巾,“二伯母擦擦脸。” 等晏书忙活完了,二伯母招招手道:“坐到我跟前来。” 晏书心中有些讶异,这二伯母来家里究竟要做什么? 可长辈有令莫不敢辞,只得坐到跟前来。 二伯母捉住她的手,仔细的看道:“看这手,都粗了。” 晏书笑道:“我这每日做家务什么的,手自是会粗。” 二伯母突然滴了两滴眼泪下来,张氏和晏书都一惊,这是怎么了? 刚准备安慰两句,只听得二伯母悲悲切切的说道:“没想到我家晏书真的吃了这么多的苦?” 张氏有些恼了:“他伯母,您这话什么意思?” 二伯母擦了擦眼泪道:“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是你们家入不敷出,连家里吃的菜都要自己种。原本人人口中的识文断字、娇滴滴的,举人家的小姐竟然还要去庄子上跟那些个农夫一起下田干活,说是才女变村姑了~” 张氏和晏书都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张氏道:“他二伯母,此话怎讲?” 二伯母道:“还用怎讲,看看你家后院里种的菜,养的鸡?” 张氏嘴笨,说也说不清,只得让晏书解释。 晏书道:“二伯母,我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流言,可这不是实情。首先,我家并没有入不敷出。虽说前年秋给父亲办丧事,去年给父亲做法事是花了不少银子,可家里还有些现银,另外还有八十多亩田的出息;这些供弟弟上学,家里嚼用是足够了的。” “其次,我在后院种菜、养鸡确实是为了省些银子,这我不否认。可我没有去庄子上下地犁地,这事庄子上的、村里的人都能证明。若是您还不信,您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胳膊,可都白着呢、细嫩着呢?本朝大文豪苏轼还是官身呢,他都能在黄州种地,我为什么不能在家种菜?再说咱县里也有不少人都在家里种菜,可不都被赞一声会过日子,怎到我这儿就变了呢?” “最后,家里不仅嚼用够了,还有结余。去年春天,家里又添了五亩中等田,那田契母亲还收着在,若是二伯母想看,现在立马就能拿出来给您瞧瞧。弟弟努力读书,去年学年考了学年第二,得了学里五两银子的奖励,弟弟说一分不花都要给家里置地。” 晏书一气说了许多,张氏赶紧倒了杯水给她喝了润润嗓子。 二伯母道:“这些倒不是关键,只是我担心对你以后的婚事有影响,这村姑、村姑的传出去,等你出了孝,还怎么说个好人家?” 张氏急道:“可是去年你们去寺里祈福,晏书抄了佛经供在香案上,还引得蝴蝶入寺,被认为是吉兆呢?人人都夸她是才女。” 二伯母道:“世人忘信大,再过个两三年谁还记得?好吧,我今天主要也是为这事来的,现在弄清楚了,我也心安了。只是最近还是要低调些,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第52章 施计 晏书请求道:“二伯母,婚事不婚事的,还早的很,我也管不了。只是我家三代居住这县城里,虽说不是书香门第,可也算的上是耕读之家。弟弟读书上进,未来自有大好前程;家中有田有粮,日子虽不富贵但也不愁吃喝,居家过日子自当精打细算,勤俭持家。我与母亲这两年还不大方便走亲访友,若是还有人说起这事,还请二伯母帮着解释一二。” 二伯母笑道:“这本就是应该的。” 晏书盈盈一拜:“那就多谢二伯母了,我送您出去。” 早上家里刚买了块羊肉,晏书直接拿了出来,大概一斤左右。 将二伯母送到家门口,晏书略提高了嗓门:“二伯母,您难得来一趟,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羊肉是早上才买的新鲜的很。您拿回去焖着吃、炖着吃,都行呢。” 那羊肉可不便宜,能吃的起羊肉的可不是那缺钱的人。 二伯母也是个精明人,立马就知晓了晏书的意思,那声量也高了些:“这哪里好意思,留着给书杰吃,他读书费脑子。” 晏书道:“他每日都有两个鸡蛋吃,聪明伶俐着呢,去年年底还考了学年第二,说是今年要考第一呢。” 二伯母立马笑着对张氏道:“他婶子,你看你多有福气。儿子聪明伶俐,书读的又好,说不得几年后家里又要出个秀才呢。女儿读书识字,家里也帮你打理的井井有条,人长得文气又娴静,看这小手白白嫩嫩的,也是个有福的。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家去了。” 张氏也难得的迈出家门走了几步和晏书一起目送他二伯母离去。 眼看着二伯母走远了,晏书站在家门口大声道:“母亲,这家里没菜了,我去集市再看看吧,若是有羊肉,我再称个一斤回来。若是没有了,我就买些猪肉回来,中午做东坡肉吃吧。” 张氏应了,数了几十个大钱给晏书,叮嘱道:“早去早回,眼看着就要做中饭了。”晏书称是,就出了门。 集市上羊肉卖完了,晏书就称了两斤五花肉回家,很是用心的做了一道东坡肉,做菜的时候还故意将那院门给开了开,让那香味给飘了出去。 有那家里吃不起肉的邻居,口水都流一地。 每隔一日,江家就要做道硬菜,那香味至少能飘出半条街去。 过了几日,街坊中就又有了抱怨声:“是谁说江家入不敷出的?这不是做东坡肉,就是焖羊肉,要么就是买了烧鸡家来吃,弄得我家里的娃都嚷着要吃肉。不过小半个月家里的菜钱都花了大半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日书杰下学回家,正好三婶子从外面回来,两人在街口碰了面。 书杰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三婶,家去啊。” 他三婶道:“你放学了?” 书杰点点头。 “书杰,婶婶和你说个事?” “三婶您说。” “你家最近这隔三差五都是大鱼大肉的,对身体可不好,要多吃些蔬菜,不然容易上火。” 书杰笑笑道:“我也是这么与母亲、姐姐说的。可她们说我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方才能身体康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个婶婶插嘴道:“书杰啊,我看你最近都吃胖了,人一胖就爱犯困,一犯困就影响读书,还是要少吃些啊。” 书杰诧异道:“真的吗?那可不行,还是读书考功名要紧。” 街坊们听了这话,心里都松快了不少,这下家里又能少花些伙食钱了。 回到家中,书杰将三婶和街坊的话学给晏书听,后面又补了一句:“姐,现在别说街坊了,就连学里的同窗都问我家里是不是很有钱?还想和我借银子使呢?还有的同窗说我功课这么好是不是每天大鱼大肉吃的。” 晏书冷哼一声:“让他们嚼舌根说咱家都要穷死了,这就让他们看看究竟是谁家入不敷出……” 张氏叹了口气:“现在估计大半个县城都知道咱家不差钱,差不多行了,都是街坊邻居的。” 书杰有些羞涩的小声和晏书说道:“姐姐,最近肉食吃的太多了,刚开始有些拉稀,现在有两日那大的都拉不出了~” 晏书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这也怪我?那东坡肉和焖羊肉端上来的时候,你比谁都吃的多。” 书杰有些不好意思:“你少做些,我不就少吃些吗?” 晏书道:“行吧,明日起,咱们就吃的清淡些。”说实话,突然吃这么的油腻,她也快吃不消了。 翌日,晏书出门买菜,有街坊主动和她打起招呼:“晏书,去买菜啊?” 晏书道:“是的呢,婶子。” “今日准备买些什么菜回家烧啊?” 晏书大声道:“这两日肉吃多了,有些上火,这不准备去买些白菜豆腐回来吃。” “白菜豆腐好,白菜豆腐保平安。” 晏书连忙回应道:“婶子说的是呢~” 左邻右舍的伯母、婶子,大小媳妇的都支着耳朵听呢。听到晏书的话,各个都舒了一口气,这钱袋子终于保住了。 今日中午,家里做了白菜熬豆腐、蒸鸡蛋羹、一碟炒韭菜。 前几日吃的太丰盛,一家子也都腻了,今日吃的清淡,江家人俱是吃的舒心。 书杰道:“母亲,今日这饭食最好了,吃的是舒舒服服的。以后还得这样做。” 张氏和晏书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茹素,本就吃不惯大鱼大肉,可形势所逼,只能如此行事。现在日子终于回归正常,她俩也是欢喜的。 “姐姐,明日就是沐休了,还要不要去田庄里。” 张氏道:“我看还是别去了,刚将事情平了些,若是你明日再去庄子上岂不是又起波澜。” 晏书想了想道:“去,为什么不去,正是好机会呢。” 吃罢午饭,晏书出了门,来到三婶家,“三婶子,求您帮个忙。” 三婶子笑道:“都是族人,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说,可别说个求字。” 晏书笑道:“现在正是春耕农忙时,每到书杰休沐的时候,我自是要领着他去看看,免得雇工们偷懒,耽误了农事。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能陪着去了。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若是大堂哥无事,能不能让他陪着书杰去庄子上看看?” 三婶子道:“不知道老大明日有没有空呢?” 晏书立马塞给了她十个大钱,“请婶子帮帮忙呗,这是辛苦费。” 三婶子笑了笑:“行,这事我就做主了。明日一早,就让他陪着去。” 翌日一早,晏书反复叮嘱书杰要注意安全,紧紧跟着大堂哥。然后又绞了银子让他贴身藏着,又单独拿了个小钱袋,里面放了来回乘车的车费。 “这银子你收好,等见到李叔就拿给他,让他看着花销。另外,你让三壮领着大堂哥介绍下咱庄子,所谓眼见为实,咱家可是耕读之家呢。” 书杰立马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小胸脯一拍:“放心吧,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书杰和大堂哥去庄子上,那事办的确实漂亮。 大堂哥一回来,就和他娘说道:“书杰家的田可真多啊,还雇了十来个人做短工呢,里长见了书杰都很客气。以后我也要多赚钱,买田买地,这样娘你就不用天天给人浆洗衣服了。”这话说的,三婶都感动的哭了。 这三五下的一番运作,直接为江家正了名。 郑经听到小厮禀报的消息,气的直接摔碎了一个茶盏。朱氏听到动静,赶紧前来查看:“夫君,这是怎么了?” 郑经缓了缓,方才开口道:“刚才不小心手一滑,方才打碎了这茶盏。” 这可是朱氏父亲从官窑买的一套茶具,专门拿来给她做嫁妆的。这打碎了一个茶盏,那茶具就不成套了。 朱氏有些心疼,就啰嗦了一句。 郑经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氏,心想商贾之女天天就会算计这些个银钱,俗得很~ 第53章 春夏 春耕结束了,家里的耕牛也累瘦了。原来是皮毛顺滑,四肢健壮,现在那身上的皮都松了些,牛眼也不如往年炯炯有神。 平日里这两头耕牛都是三壮照顾,眼见耕牛累瘦了,那可是心疼坏了。他准备多割些青草再搭配些老玉米好好喂养这两头牛,务必要把它们喂养的又肥又壮。 晏书领着书杰与李叔正在计算今年春雇人犁田和播种的工钱。 今年因将耕牛借给了村子使用,当时说好的借牛不用钱,只要帮着做半天的活计,故而这雇工的费用较去年少了一半。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因为借牛这事江家在里长那里,在村子里都落了个“帮扶乡里”的好名声。 晏书先是拿出三贯铜钱,“李叔,这是工钱,这两日就劳烦您结给那些个短工。” 随后又拿出一角碎银子,“抽空您请里长吃个饭喝个酒,以后这村里和庄上的事情还要劳烦人家。” 李叔应了,“姑娘、少东家,这庄子上的事情你们放心,有我们在定打理的妥妥的。” 晏书道:“春耕结束了,以后我和书杰也就一个月来一趟。若是有急事,让三壮来县里找我们。” 前日,刚刚下了一场春雨,路上还有些泥泞,李叔怕路上不好走,就让三壮送他们去等车。 路上,三壮问道:“姑娘,听我爹说你可厉害了?” 晏书笑道:“怎么厉害了?” “说您试着冬季种菜,正月里那韭菜就长出来了,说是今年冬天准备在庄子上种个几亩,到时候可挣银子了!” 晏书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得保密,到时候种成了倒好,若是种不成那可就丢人了。” 三壮道:“姑娘您放心,我晓得的。” 三壮将晏书姐弟送上了骡车,方才回家去了。 过了年,晏书虚岁十五了。寒食节前一日,晏书开始束发插簪了。 张氏从匣子里拿出一支银簪出来帮着晏书插簪,“女儿,这簪子一戴上就说明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自幼聪慧,母亲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只是你后面的日子还长,切记慧极必伤的道理。” 晏书点点头道:“母亲,我知道的。” 这银簪算是个稀罕物件,晏书也就戴了一日就将它收到匣子里锁好了。 翌日就是寒食节,这日禁止生火,只吃冷食。晏书一早去街上买了青团和冷面,那青团有枣泥馅的,有山楂馅的;那冷面上浇了蒜泥、醋等佐料味道很是不错。 寒食节的第三日就是清明了,江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一大早,母子三人租了辆驴车出了城,前往祖坟那里祭拜江父。 父亲过世至今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张氏虽思念亡夫,可女儿孝顺能干,儿子聪明伶俐学业进步,倒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日子。 晏书姐弟动手将坟头上的杂草给清理了,然后就和母亲一起跪在江举人的坟头,给父亲烧纸。 张氏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今日清明,给你多烧些纸钱,这样你在下面的日子也好过些。女儿虚岁十五了,前日我帮她插了簪,等孝期一过,我就张罗给她寻个好亲。儿子去年年底考试得了学年第二,说今年要考第一,我看过不了几年就能和你一样成为少年秀才,少年举人……” 最后,三人在坟头给江举人磕了三个响头,张氏仍不忘让江举人泉下有知保佑书杰早日得中功名,晏书未来觅得如意郎君~ 回家途中,晏书和书杰一路精心护着张氏,生怕她又因哀思过度,风邪入体,感染风寒。好在张氏现在心性也坚强了许多,只是有些哀伤,心情低落了两日,未再生病。 日子过的飞快,端午节又要到了,江家还和去年一样,提前给族长和学里的先生送了些节礼。 按习俗从五月初一至端午那日,各家都会互相设宴招待,好不热闹。 江家因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未过,买了些绿豆糕、白米粽子等应节的物品后,直接闭门不出。 端午那日,书杰吃了粽子和绿豆糕,想着张大哥是不是过了个热闹的端午。 张家在当地算是大户,那过节的热闹氛围更加浓烈。 在秦氏的打点下,各家节礼也早早准备好了。家中至亲等由张敬带着家垚、家铭一起去送,其余的则派了那管事的去送。 过节吗?就是一个迎来送往。 从初一至端午那日,各家都会互相设宴招待,好不热闹。 初一张家垚跟着父亲去族长家赴宴。 初二则是家里设宴,这日邀请的多是族中的亲友、城中的富绅等人。 初三、初四张敬则是继续外出访友赴宴,只是这次就没有带着两个儿子。 端午那日,众人在家中吃了顿午饭。晚上,张敬则又外出赴宴。 翌日一早,张敬宿醉严重的很,头痛欲裂,胃口也不好。秦氏一早就让小厨房熬了浓浓的小米粥送了过来,又配了咸鸭蛋和豆干给他佐粥。 “老爷,知道您胃口不好,快喝些米粥养养胃。” 张敬端起米粥,喝了几口,那胃就舒服多了。 张敬吃罢早饭,赞了声:“这米粥不错,你辛苦了。” 秦氏笑笑:“我不过是打理家中事务罢了,哪有您在为辛苦。”说罢递上温热的帕子让张敬擦脸。 张敬接过帕子直接呼在脸上,立马精神了。 “说到家里的事情,家垚今年虚岁十六了,可至今还未说亲,前两日,老太太还问我来着。你虽是继母,可孩子好歹也喊你一声母亲,这事你可抓紧着办。” 秦氏原本想着今日可是得了夫君一句赞,结果就又绕到他大儿子身上去了。 秦氏有些为难:“老爷也知我是继母,家垚的婚事我反倒是不好张罗。不如您先画个框框出来,准备找什么样的人家?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还是商贾之家的小姐?” 张敬想了想道:“家垚现在尚无功名,连个秀才都不是,那官宦人家如何看的上他?咱家也不缺钱,就在那书香门第之家里寻寻?” 秦氏道:“老爷您这么说我就有谱了。只是家垚那脾气?不若老爷先和他说下这事,后面我也好安排~” 张敬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今日我就与他说此事。” 第54章 亲事 张敬是个做事果断的人,立马就让李管事的将张家垚喊到外院书房。 因书院里的先生和学子一多半都是外地人,故明日才上课,张家垚此时刚好还在家里。 张家垚吃完早饭正准备去王先生那里,就被李管事的请到了外院书房,“父亲,大早上的何事唤我?”说罢,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张敬一皱眉头,将茶盖重重合上,“这礼仪学到哪里去了?我有让你坐了吗?” 张家垚顿了顿,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请问有何事寻我?” 张敬道:“这还差不多,坐吧。” 按理说,这子女的亲事应该是嫡母张罗。可家垚情况特殊,他的生母也就是张敬的原配夫人已然身故,那此事就该落到继室秦氏身上。可家垚对秦氏天生抱有敌意,只得由张敬将此事揽过来,先探探底。 可张敬一直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突然让他问自己的儿子对婚事有什么看法,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父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张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开了口,“家垚,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对今后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回父亲,我就想着先读几年书,然后先考秀才,等中了举人后,再想是走仕途还是帮着族里打理庶务?” 张敬道:“坐吧,不用站着了。” 张敬继续说道:“咱们身为男子成家立业,自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前几日你祖母还问我,你的亲事准备如何定?我想着给你在书香之家说门妥帖的亲事,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起身行了一礼道:“既然父亲问了我,那我就如实相告。我现在不过是个白丁,那书香之家能看的上我?他们不是一惯讲究风雅和才情?我想还是过两年等我下场试试科考后再说。” 张敬道:“就是知道你现在不过是个白丁,方才想帮你在书香门第寻门好亲,这样也好帮衬着你,指导指导你功课。再过两年你都十八了,哪里还有适合的闺秀说与你?” 张家垚突然犯起了牛脾气:“原来如此,你就是认定我没有能力,得靠岳家帮衬是吧?不论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想说亲。” 张敬也怒了:“我好心问问你,你反倒和我杠上了!婚事讲究的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与你商议也是合乎礼仪的?” 张家垚吼道:“是啊,就像你与秦氏的亲事一样,族里给你安排了,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张敬大声呵斥道:“放肆~” 张家垚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立马跪了下去,可仍一言不发。 张敬气的大口喘气,大概有那一柱香的时间,方才开口,那口吻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好!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小看你了。可以,明年必须得给我考中秀才,否则我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容不得你挑三拣四。” 张家垚倔强的跪着一言不发。 张敬气的大吼:“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张家垚磕了头,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张敬见了更气了。 李管事的在外面守着,见张家垚出来了,先是向大少爷行了个礼,方才进了书房。 李管事的见张敬扶着额头,就知道大少爷又惹老爷生气了,他赶紧上前给老爷倒了杯热茶,端了过去。 张敬接过喝了一口,方才缓了缓,“你说说看,我这做父亲的关心他的婚事,他反倒和我杠上了。这小子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现在就知道气我。” 李管事的赶紧劝道:“老爷别生气了,这段时日大公子比以往可是上进多了。听说从开学至今,大公子月考的名次一次比一次好,现在在学里的名次算是中等了。前两日遇见王先生,先生还直夸公子进步快呢。” 张敬叹了一口气:“这死小子,对谁都恭敬,就知道气我。等我这几日将族里的事情忙完了,闲暇时你去请王先生过来说说话。” 李管事的连忙称是,然后就帮着张敬处理一些琐事。 那王先生是张敬请来的西席,明面说是为家里的三位儿女请的,其实主要就是为了对家垚的功课进行指导的。 去年从腊月一直到书院开课前,除了过年那几日歇了歇,王先生是日日督促着家垚勤学苦练,那戒尺都打断了几根。 等家垚开学后,王先生平日里给家玥和家铭姐弟俩开蒙。给童子开蒙对王先生来说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等家垚休沐回家,王先生又开始对他的功课进行教考指点,故而这几个月家垚的月考名次上升的挺快。 本来今日张家垚是要去书房接受王先生教导的,只是父亲突然喊他有事,结果父子俩又大吵了一架。等他赶到书房时,已经迟了两刻钟。 王先生端方的坐在椅子上,面含威色,见张家垚来了,说道:“你来迟了~” 张家垚赶紧伸出左手,王先生微微一笑,直接给了他十戒尺,“这堂课你就站着听吧。” 张家垚乖乖的站着听课,心里将老头子责怪了好几遍。 他们父子吵架的事情传到了林老太太的耳中,林老太太对王嬷嬷道:“这孩子,总是与他老子吵架。有时候明明是好事,两人不知为何?又开始吵起来,最后闹的不欢而散。这次也是,本是好意问他钟意什么样的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结果又顶起来,也不知道我还不能看到我大孙子成亲生子。” 王嬷嬷赶忙安慰道:“老太太福寿绵长,定能瞧见的。”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王嬷嬷的手道:“但愿有那么一天。” 此次家里逼婚的事情,张家垚无处倾诉,只得写信给自己的小友。信里写到明年春天他就要去考童生,若是考不过,只能乖乖的接受家里给定的亲事了,所以他要努力定要考中秀才。 写完信后,张家垚让小山子托商行的人将信带给书杰。 闲暇时,张家垚会想:“我该与什么样的女子相伴一生呢?” 第55章 夏至 江书杰收到来信时,已经到了五月底。 前几日刚出梅,立马就是小暑,天气闷热,只有清晨的时候稍微有些凉意。 晏书趁着暑气还未升起,正在菜园子里摘豇豆和茄子。 书杰端着一碗白粥就着咸鸭蛋,一边吃一边啰嗦道:“姐,我张大哥真厉害,去年夏末才考上了敷文书院,明年春天就要准备考秀才,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呢?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考秀才试呢?” 晏书抬眼望了书杰一眼,只见他满脸崇拜的望向远方,那模样直接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晏书打趣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张大哥给你写信了。” 书杰点点头:“昨天我收到的信。” 只见他突然走到晏书跟前,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张大哥信里还说,他要好好准备,力求一考即中,否则就要被他家人拿捏,与陌生人成亲了。” 晏书嗤笑道:“这他都和你说。” 书杰粉儿认真的说道:“张大哥和我是好友,肯定要和我说的。” “姐,你觉得他能考中秀才吗?毕竟他正经读书的时间挺少的,满打满算还没有两年呢。” 晏书笑了笑:“他不过是在书院读书的时间没有两年罢了。像他们那样的富贵人家,自小就请有学识的先生专门教导,只不过你张大哥年少时玩乐了一段时日。现在他想要重新读书,家里还给他请了名师指导,只要他是真心想学,怎会考不过秀才试?” 书杰的眼睛立马亮晶晶:“姐,你说的是真的?张大哥明年能中?” 晏书道:“这不过是我的推断一二罢了,哪能说中就中?你啊,天天管别人干什么?还不赶紧吃完饭上学去,这都什么时辰了?” 书杰一看日头,赶紧吃了几口,将那粥碗刮的干干净净的。 晏书笑了笑,她也希望张家垚能考取功名。 毕竟他自幼失母,就算祖母疼爱,父亲关心,可家里毕竟多了没有血亲的继母,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妹。 在乡间,亲兄弟都会为了两亩地吵嘴打架,就更别说是他那样的富裕之家,有了功名才是对他最大的保障。 晏书摇摇头,想他干嘛?菜园里的豇豆和茄子结的太多了吃都吃不完,得趁着它们还嫩的时候赶紧摘下来。 豇豆一部分做成腌豇豆,可以就粥喝。多余的豇豆和茄子洗净晒干成干豆角和茄子干仔细的收起来,储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到了冬天都不坏。这才是我们寻常人家该过的富足日子。 六月如火,天是一日热似一日。这日申时,突然下起小雨来,书杰未带雨伞。眼看着就要到放学的时候了,晏书与母亲说了一声就拿着雨伞去接他。 书铺子就在县学附近,晏书估计还有一刻钟学里才放学,就先在铺子里和掌柜的聊起天来。 “江姑娘,你上次抄的佛经很得李富户家的老太太喜欢,说你字写的又大又工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劲,让你帮着再抄一本金刚经,说是要供在佛前沾些佛气。只是这日子有些赶,想在十日内就将佛经抄完。” 晏书想了想,夏日里早上天亮的早,正好将时间利用起来多抄半个时辰的书;晚上天气热,睡不着,正好迟歇半个时辰;这么算下来,应该来的及。 晏书道:“可以,掌柜的。这活计就交给我吧。” 掌柜的又道:“听说今年七夕县里想要大办,往年的绣坊之间的赛事照常举办,听说还有什么琴棋书画比赛,说是要展现我县才女风采。江姑娘不如你也去参加?” 晏书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就不去凑着热闹了。” “听说前三名有奖励。” 晏书一听有奖励,那眼睛就睁的略微大了些:“现在县里这么大方了?” 掌柜的笑道:“不过是乡绅、富户们跟着凑热闹罢了。听东家说,到了那日,县里直接在戏台子上搭擂台,只要想上去比试的,都可以去展示一番。” 晏书笑道:“这恐怕不好吧,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县的女子都爱抛头露面?” 掌柜的笑道:“这你就想岔了,那参评的可是县太爷、教谕,以及县里几位颇有才名的举子,都是县里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赞,那才女的名声就出去了。” 掌柜的又小声说道:“我听东家的说,去年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对文治很是重视。前几年咱县里中秀才的,中举人的与州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差了许多,这县令大人就想着七夕办乞巧文比,中秋办诗文大会这样在年底的考评上也能写上一笔。” 晏书道:“那我就心里有数了,多谢掌柜的相告。” 正好,学里放学的锣声敲响了,晏书与掌柜的道别,就打着伞去接弟弟了。 此时天就像漏了似的,雨是越下越大。晏书打着伞来到书杰课堂外的廊上,那大半个袖子都湿了。 书杰见晏书来了,赶紧奔过去:“姐姐,你来接我?” 晏书笑道:“我看这雨一时停不了就过来接你了,咱们走吧。” 书杰赶紧小声道:“夫子没带伞,咱们有两把,不如借一把给他?” 教书杰的李夫子也是举人出身,以前江举人在世时,两人还经常交流教学和读书心得,私下里晏书还要称他为世叔。只是这两年她年纪渐渐长了,再加上还要在家守孝,这才渐渐疏远起来。 听了书杰的提议,晏书自是同意:“这把伞拿去给李夫子。” 书杰接过伞,高高兴兴的送了过去。 李夫子朝晏书点点头,晏书赶紧回了一礼。 姐弟二人合打一把伞,等回到家里两人袖子、鞋子都湿透了。 张氏见了,心疼的很:“雨下的这么大,就知道你们会淋到雨。我早早的就烧了热水,赶紧去洗洗,现在我就来熬姜汤。” 自从江举人因风寒病故后,江家姐弟只要一吹了风,淋了雨,张氏立马就是姜汤熬上。 等晏书姐弟洗了热水澡,换上干爽的麻衣后,张氏盯着他们将姜汤给喝了,方才满意的去厨下做晚饭去了。 今日的晚餐是炒的腌豇豆,白米粥,煎杂面饼,一块自家霉的白腐乳。 舒舒服服的吃了晚餐,因晏书梳洗过了,张氏就没让她去厨下帮着收拾,免得到时候又得弄得一身汗。 晏书打着扇与书杰闲聊起来:“小弟,姐姐求你件事?” 书杰说道:“什么事啊,姐?” “将你张大哥送你的字帖借我看看呗?” 书杰一拍小胸脯道:“我的就是你的,姐姐你尽管拿去看,只是别都拿去了,给我留一本,我还要临摹呢。最近夫子说我的字比以前写的好多了,开始有笔锋了。” 书杰又好奇道:“对了姐,你的簪花小楷写的那么好看,怎的突然想起看字帖来了?” 晏书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懂?” 第56章 正名 晏书想要参加此次乞巧比赛,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奖励,还有是为了给自家正名。 前些日子,坊间流传晏书家家道中落入不敷出。自江举人去世后,家道中落是真,入不敷出是假。 虽说晏书通过巧计让人知晓江家家境富足不愁吃喝,可自祖辈经营至今几十年耕读之家的名声不容置喙。 故此,晏书都要多练习半个时辰的字帖。纸张、墨条珍贵,就用毛笔沾了清水在桌上练习;抄写佛经时,则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认真书写力求完美。 佛经抄写完毕后,书铺子掌柜的打趣道:“就算李富户家的老太太喜欢你抄写的佛经,也不用抄的这么好吧,你这笔字写的较前些日子更精进了。” 晏书笑道:“难得老客户喜欢,可不得更加用心。” 在大宋要想官做的好、做的稳,不仅要有真学实干还要懂得揣摩上意。 譬如,先帝以及今上当政前期就因党同伐异,许多有学之士、肱骨之臣牵涉其中,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 去年秋到任的李县令家中世代耕读,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他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中的进士,也是多方疏通方才外放至本县。 李县令朝中无背景,只能靠政绩,故而今年的政绩对其年底考核很是重要。 李县令作为无背景的官员,要想打开局面,先要做出一两件容易出成绩的事情来。据传闻京中有些学子因书画方面表现出色就获得了今上的赏识,直接赐了官身。虽说只是低阶官员,可对于许多寒门出身的学子来走上仕途是一辈子的追求。 女子文比近些年并没有听说哪里举办过,若是在本县能开个先河自是对李县令的年底考评有益不少。 刚开始商定要做女子文比的时候,李县令想七夕那日从琴棋书画四个方面进行综合考评,结果被李夫人第一个给否了。 “老爷,就一日的时间比拼四项才艺,这难度似乎有些大啊?” 李县令道:“这是为何?” 李夫人道:“咱们虽不是小县,但也算不得大县,更不像京城那样人才济济。县里能读书写字的女子本就不多,更别说懂得琴棋书画的了,我看不如就挑那一两样才艺进行比试,既热闹又好看。” 李县令思考片刻觉得夫人说的有理,就将这比试的相关事务交给了县里的教谕大人。 朱教谕是当地人,回到家里直接问了自家娘子,县里哪些举人、秀才、富户、乡绅家的小姐才学不错? 教谕娘子想了想道:“那恐怕不多,不足十人吧。” 朱教谕道:“这可头疼了,那李县令将这事项交给了我,若是办不好那就难看了。” 教谕娘子道:“才学不错的少,但是会写字的人多啊,不如就比试书法。到时候你们从中选出几篇佳作展示一下不就行了。” 朱教谕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就与举人、秀才、乡绅、富户们打了招呼;若是家里女儿识字的,都要在七夕节那日参加文比,若是写的字入了县令大人的法眼,还能在县里扬名。 故而才有了前面书铺掌柜与晏书说的比试的事情。 晏书日日苦练书法,那簪花小楷写的是越来越好了。 七月初七七夕节,传说是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同样也是民间女子乞巧的好日子。 传闻织女是一位心灵手巧、聪明美丽的仙女,能织七彩云霞,连王母娘娘身上的华服都是她织的,所以人间的女子会有七月初七拜织女的风俗。 到了这一天,女孩子们就会三五成群举行祭拜仪式、沐浴焚香、摆好瓜果祭品,向织女许愿,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心灵手巧,织出美丽的布匹,绣出精致的绣品,俗称乞巧。 而那日各行会、富户乡绅、绣坊会办灯会、搭戏台、举办绣品展等。每年的“投针验巧”、绣品展都是压轴节目,今年则要让位给县里的文比大赛,前来看热闹的就更多了。 不过酉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只见街上有玩杂耍的,有表演喷火的,有卖糖人、馄饨的,还有卖首饰、花灯等小玩意的,真的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茶铺酒肆还有一些读书人吟诗作对为小城增添了些风雅之气。 那擂台就建在吉庆楼前的戏台上,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只见一位文人模样的登上舞台,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请大家静一下,今年的乞巧书法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各位大人和乡绅父老的支持下,值此七夕佳节,让咱们以书会友共襄盛世。下面有请各位才女踊跃登台。” 只见有近二十位闺秀戴着面纱登上擂台,晏书早早就在台下等着呢,一听比试就要开始了,她赶紧跑上擂台。 只听那文人模样的说道:“台上安排了纸墨笔砚供各位才女们使用,本次比试为一炷香时间,请各位各自发挥,书写自己最擅长的即可,特别要注意,在左下角写下自己的闺名。本次大会由县令大人、教谕大人和县学里的先生们担任评判。 一炷香结束后,大家停笔,有人上前将她们的作品收走,先让大人们点评。 晏书本想书写《长恨歌》,可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改为书写苏轼的《水调歌头》。 县里各位大佬在评定时,一致认为晏书的楷书写的最好,很是秀丽挺拔。 此时有位姓郑的举人道:“今日明明是七夕,可她选的却是《水调歌头》,似是有些不合今日的意境?” 县学里的李举人,也就是书杰的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江姑娘的父亲就是原来县学里的江举人,前年病故,我想她书写此诗词的时候,定是满怀对故去家人的思念~” 李县令道:“如此可见,虽不贴切今日的意境,但也重了一个孝字,不错。” 教谕道:“原来是江举人的女儿,她小时候还跟着他父亲来我家拜访过,小小年纪就显露出才学来,可怜啊,父亲亡故~” 李夫子道:“她的弟弟,江书杰,去年考评得了学年第二,还是教谕您亲自给他发的奖励。” 朱教谕道:“果然是经年的耕读之家~” 就此那排名定了下来,晏书第一,得了第二的是朱教谕家的长女,得了第三名的是一位富户家的千金。 凡是参加文比的女子都得了一支湖笔,那第二名、第三名得了一块徽墨和一刀宣纸,晏书得的奖品是那文房四宝一套。 那文房四宝也很实用了,若是送人的话很是拿的出手。 第57章 教学 七夕那日晏书因字写得好,得了文比第一,她与第二名、第三名的书法作品当场在台上进行展示;她们的书法比大多数学子写的都好,也得到了大多数学子的称赞。 说句实话,部分对女子有些偏见的学子,对此次县令大人七夕举办女子文比很有些意见,他们认为“女子深居内宅”又会有什么才能?可是见到三位女子的书法展示后,只得闭口不言。 有些认得晏书的人私下说道:“她是以前县里江举人的女儿,自小就跟着她爹读书,聪慧的很。” 江家的族人道:“这江姑娘是我们族里的,去年抄了佛经供在寺里,还引来了蝴蝶呢?” 那路人道:“真的啊?” 江家族人道:“那是自然。” 那路人道:“看来你们江家的姑娘出人才啊!” 江家族人对晏书书法文比得了第一也是与荣有焉。 第二日,书杰来到学里,一些胆大的学长跑到他的课堂,询问他姐姐平时是怎么练字的? 书杰见众位学长都来向他求教,很是为姐姐骄傲:“学海无涯,勤学苦练,我姐姐平日告诉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有勤学苦练才能出成果。” 那些个学长听到书杰说的话,各个都回去苦读诗书起来。 过了些时日,据闻那日文比得了第三的富户家的女儿与州府的一个官宦之家的分支才俊定了亲,这在小地方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人们纷纷议论:“听说啊,就是因为七夕文比那女子得了第三,才被那户人家高看几分,方才成就了这番姻缘。” “啧啧,真没想到,这富户的女儿竟然要嫁到州府去了。” “看来女子还是要琴棋书画略懂些才好呢。” “可不是吗?” 这日,天气炎热,江家族长夫人派人请晏书去她那里一趟。 族长夫人也就是晏书的大伯母的娘家哥哥李富户想请晏书去做女先生。 晏书听到李氏所言吃了一惊:“大伯母,您这是太抬举我了,我哪能教书育人呢?” 李氏笑道:“前些日子你在七夕文试上大放异彩,可是赢得众人称赞。咱们女子读书识字自是与男子不同,你无需那么大的压力。” 晏书谦虚道:“可我从未教导过别人,也不知道要教些什么?” 李氏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哥哥过些日子准备去江宁经商,我家侄女真的是些许认得些字而已,那字写的实在是勉强入眼。江宁不似咱们县里,女孩子还是要识文断字方好。 “大伯母,此事我还得回家与母亲商议一下。” 李氏笑道:“去吧,你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晏书见大伯母讲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得先归家与母亲商议去了。 张氏是个老好人,“你大伯母帮了我们那么多,咱们能帮帮她的咱们也多帮帮。” 翌日,晏书去见了李氏:“大伯母,我母亲同意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得想和您商量下。” 李氏道:“你说。” 晏书道:“我不大了解李表妹究竟学的如何,不知从何处开始,不如什么时候您领着我去见见她。” 李氏笑道:“这好办。” 过了几日,待李氏与她哥哥商量好日子后,就领着晏书去李富户家了。 李氏的嫂嫂柳氏早就在院外等着,眼见李氏领了一位姑娘来,应当就是江晏书了。 只见这位姑娘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垂鬟分肖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束好发髻,再用一根梅花状的银簪固定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衣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柳氏请两位入座后,忙热情的说道:“江姑娘可是一战成名啊。我要求不高,只要我家女儿能学到你学识的一半就行了。” 晏书赶紧起身,双手放在腹前,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李家舅母客气了,其实我早就听闻李表妹聪明伶俐,也许是以前没有将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罢了。” 柳氏笑道:“果然聪慧,说话都那么好听。” 晏书轻声谢过柳氏的称赞。 柳氏接着说道:“听我家妹妹说,您想了解下我家瑾儿以前读书的情况?其实我也想将家里的情况当面和您说一下,也想听听您的看法。” 晏书赶紧站起来说道:“李家舅母请讲。” “江姑娘多礼了,快坐。”只见柳氏说道:“这次请您教导的是我的独女,大名叫做李瑾,小名唤作瑾儿,虚岁已经十二岁了,小的时候曾给她开过蒙,读过书,只是学的很是一般。” “这样吧,李家舅母,我先出套试题,请瑾儿妹妹做一下,我看看她读书的情况。” 柳氏笑道:“好好好,到时候还要劳烦江姑娘多操心。” “舅母言重了,教书育人、因材施教乃是我的本分,既然您放心将瑾表妹交给我,我一定根据她的具体情况安排,到时候在请您过目。”晏书缓缓的说道。 柳氏开心的点点头,说道:“好的,既然如此就要请江姑娘多费心了。” 晏书行了一礼,说道:“舅母放心,只是有些事情需和您先秉明,因我母亲体弱,弟弟现在县学读书,所以平时还要兼顾家里的事情,不能在府上坐馆。” 柳氏笑道:“早就听闻江姑娘是至孝之人,此乃小事,当然没有问题。” “另外,瑾表妹乍然开始读书,学习时间长了恐怕难以坚持,教学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故而一开始每天最多教授两个时辰,从辰时教授到巳时,不知可否?”晏书说道。 柳氏点点头,赞许道:“还是江姑娘想的周到,关于束修方面,我这里每月二两银子,不知你可还有其他需求?” 这样的酬劳算是非常丰厚了,晏书谢道:“多谢您体谅,我定当好好教学。” 柳氏笑道:“若是我家瑾儿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与我说。” 晏书道:“李家舅母言重了。” 双方商谈的很是愉快,又定了教学的日子,李氏就领着晏书回去了。 第58章 炫耀 这边晏书回到家里,对教学女学生没有什么头绪,等小弟从学里放学回家,就将他给捉进书房里:“书杰,你去县学读书时,不是有入学考试吗?当时你考的哪些试题?” 书杰想了想道:“好像是让默写《三字经》、《千字文》里的一段。哎呀,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得了。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晏书就将准备教大伯母娘家外甥女的事情给说了。 书杰有些激动:“姐,你说的是真的啊?你要做女先生了啊?母亲也同意?” 晏书道:“李家舅舅准备明年搬到江宁去,打算以后就让李家表妹在江宁成亲,我猜李家舅母是想让表妹多读书识字未来也好在那里说个不错的亲事。” 书杰听了小声问道:“姐,前两日学里都在传,上次和您一起参加七夕文比那得了第三名的富户家的女儿与州府的一位秀才定了亲,有的学长还说这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了~还有的学长说女子本就不该读太多的书~” 晏书白了书杰一眼:“你可知本朝立足之本就是文治天下,女子读书也是备受推崇的;这才过去百年有余就有人觉得女子读书不好了?我看定是他的功课太差了,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说这话的学长,你以后都不要理他。还有你去学堂是去读书的,可不要分心,别忘了今年年底考学你是要得学年第一的~” 书杰被姐姐一顿教训,立马发誓定要好好读书,不会被这些事情分心。 晏书方才放过书杰、回了自己的屋子。 书杰被晏书教训了一顿,可他听说姐姐要去教大伯母家的表妹读书,感到非常有面子,立马提笔给张家垚写信炫耀去了,还将姐姐七夕文比得了第一的事情也写了上去。 八月初一,是晏书正式去李家教学的日子,前两日李家就派人来江家打了招呼说是一早派车来接,并且当日要办个拜师礼,显得郑重。 一早,李家派了一辆双轮青蓬小马车来接她。柳氏和李姑娘已经在侧门等候了。 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掀开车帘,从车内走出来一位清丽的少女,只见她踩着车凳下车,裙角微拂,整个动作轻盈文雅。 李姑娘一见顿时心生好感,心道:“这位姐姐看起来文文静静,长的挺好看的。” 只见柳氏领着李姑娘来到晏书面前:“江夫子,辛苦了,这就是我家瑾儿。” 只见一位长相白净的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头上的双丫髻分别系着一个红丝带衬着她越发可爱。 江晏书莞尔一笑,朝李氏行了一礼道:“劳烦舅母前来迎接,晏书不敢当。” 李氏将晏书请进家里,说道:“夫子请,授课的书房就设在瑾儿的院子内,独立安静,也便于丫鬟伺候笔墨茶水的。” 晏书点点头,“舅母费心了。” 来到院子里,柳氏说道:“江夫子客气了,按照前面说的,我给瑾儿准备了拜师礼。”拜师礼多用于男子开蒙,李氏夫妇为爱女举行此礼,可见对求学之事的重视了。 本朝时拜师礼主要由趋、行盥手礼、叩首礼、束修礼等步骤组成,等至行叩首礼时,柳氏说道:“瑾儿过来,咱们先来叩拜圣先师孔夫子。”只见香案后的墙上悬挂一幅孔夫子的画像,瑾儿根据指引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的行九叩首;后又叩拜江夫子,并献上十条肉干作为束修礼,晏书回礼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其中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鸿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 礼毕,瑾儿正式拜晏书为师。柳氏叮嘱瑾儿道:“江夫子饱读诗书,你要记得好好跟她学。” 随后,柳氏将一大丫鬟叫到跟前,向晏书介绍到:“夫子,这位是小梅,瑾儿院子里主要由她伺候,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可吩咐她去办。” 晏书点头称是,随后柳氏又叮嘱了瑾儿一遍要听话,就满意的离开了。 晏书坐到文案后椅子上,只见那些个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她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瑾儿还站在一旁,晏书指着一旁的小书桌对瑾儿说道:“今后你就坐在那里学习读书。” 待双方都入座后,晏书接着说道:“瑾儿,我听说曾经也开过蒙,只是不知道你学的怎样?我出了试题,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先做下。” 瑾儿心里忐忑的很,母亲只是和我说要读书,没说第一日就要考试啊。 那试题也不难,挑了《百家姓》和《千字文》中的一段,写了上句然后让填写下句。 瑾儿拿到考卷,只见那题目的字儿写的真是好看。 晏书观察了一下瑾儿,她握笔的姿势倒还正确,只是不知道考的如何? 丫鬟小梅端来一杯清茶,晏书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茶叶喝了两口,这茶倒也还清香。 一刻钟到了,瑾儿交上考题,整个人有些扭捏,“写的不好,还请夫子多多指点。” 晏书点点头拿起了考题一看,原来大伯母当日和她说的话是真的,没有谦虚;真的是些许认得些字而已,那字写的实在是只能认得。 原来晏书出了十道题,瑾儿答对了八道,还有两道题答了出来,可惜里面有两个字写错了。 那考卷上的字写的是有大有小,确实能认得,可也就是认得而已。 晏书将那写错的两个字一一改正然后将考卷发给了瑾儿。 晏书问道:“瑾儿,你幼时开蒙读了哪些书?” 瑾儿道:“《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还学了少许的《诗经》。” 晏书又问:“那你平时读些什么书?” 瑾儿犹豫道:“这个吗?” 晏书笑了笑:“但说无妨。” 瑾儿方才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平时读书较少。” 晏书心里有些好奇,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那你平时做些什么?” 瑾儿道:“我平时多是绣花,做做女红。” 晏书道:“那也很好,我就不擅长做这些。不过现在既然请我来教你,那你就要多花些时间在读书写字上面。” 第59章 忙碌 晏书又简单考较了瑾儿一番,然后又拿出一本描红的字帖,递给她道:“明天咱们就先学这个,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 因是第一天教学,晏书来到前堂面见柳氏,并告知今日的授课情况:“舅母,刚才我简单的考校了瑾儿,这是她答的考卷,请您看看。明天我准备先让她学习描红,大概半个时辰,然后休息一刻钟,在教她开始学习诗经,循序渐进。舅母看如何?” 柳氏接过考卷看了看,其实她也读书不多,哪里写错了,哪里写对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那字写的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瑾儿的字有大有小,晏书的字则是方正秀丽,看着就舒服。 柳氏看了卷子,听了晏书的安排,满意的点了点头:“夫子安排的正好。瑾儿幼时也读过两本书,只是后来更多的是教导她些针织女红。原本想着若是一直在这县里这所学所会的也就尽够用了,可我家老爷现在生意是多在江宁一带,等日后搬到那边去住,这认的字,读的书就不够用了。” 晏书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柳氏笑了:“可不是吗?” 晏书又继续说道:“舅母,瑾儿的描红学习我准备先从隶书开始,待渐成风骨后,我在教她临摹簪花小楷。”当下女子多盛行临摹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故而才有此一说。 柳氏说道:“全凭夫子安排。”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柳氏一看快到晌午,于是盛情邀请晏书留下用餐。 晏书面有难色道:“多谢舅母厚爱,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在外就餐。” 柳氏见她一身素服,一下子反应过来:“我疏忽了。我让家里的车夫送你回去。” 晏书推却不过,遂站起身来行礼道谢,就此告辞。 眼看到了就餐时间,柳氏让人将瑾儿喊过来一起就餐。 只见桌上摆上了红烧肉,清蒸白鱼、咸鸭蛋拌豆腐、清炒时蔬等菜式。其中那清蒸白鱼是瑾儿最喜欢吃的。 丫鬟们在边上帮着布菜,柳氏将那清蒸白鱼腹部的一块夹给瑾儿:“今日夫子教的怎样?” “夫子学问挺好的,那字写的也好看。”说着,瑾儿的眼睛略微暗了些:“只可惜今日夫子考教我,我那字写的实在是~” 柳氏笑了笑:“傻孩子,我和你父亲请人教你读书写字并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什么书法大家,只是希望你多读些书识些字,以后与人交际的时候能够不露怯。” 瑾儿贴心的给母亲盛了碗冬瓜汤道,“娘亲,您的意思我懂了,我会跟着好好学习的。” 柳氏安排人用马车送晏书回家,送到巷口后,晏书从荷包中取出十个铜钱打赏给车夫:“辛苦了,回去买点酒喝。”车夫道谢后,赶着马车回去了。 晏书走到一间青砖黑瓦的大屋前,敲了敲门:“娘亲,我回来了,麻烦开下门。” “来了。”张氏开了门,赶紧将晏书迎进院内,嘘寒问暖起来,“累不累,热不热?”然后拿起大蒲扇帮她扇了起来。 江家的房子是祖父那一辈开始建造的,至今也有几十年了。到了江举人这代,又在后面加建了一个小院落,到了现在勉强也算是那三进小院了。 进的家门,只见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靠近两侧围墙的地方留有两条小小的排水沟通往屋外,便于雨水等直接排出;正对前门的是厅堂,用来招待客人所用,那东南角边还摆了个石桌和石凳,可在夏日纳凉使用。 前院的后面搭了一个厨房用于家里平时做饭煮茶使用。后面还有两进小院,每进都有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中间那进院子是张母和晏书的居所,院中还养着几盆盆景,种了株桂花树和腊梅树,这些有些是江父生前栽培的,有些是她近期培育的,现在则都由晏书打理。 后面那一进院子现由江书杰住着,其中一间是书房,是原来江父读书所用,现在因晏书也要教书了,就由姐弟俩共用。 “你累了吧,先洗把温水脸,等书杰学里放学回来就一起吃饭。”张氏催促着。 晏书问道:“母亲,今日这午饭都是您做的?原本以为天气会凉爽些,谁知道这两日又热了起来。我现在不能在家帮您,不如从明日起让三婶帮着做些饭食,到时候每月给她些银钱,您看呢?” 张氏道:“你三婶子昨日还抱怨呢,说现在天也不冷,这浆洗的活计也少了些,日子有些难过呢。这样你三婶子手头也能宽裕些。” 张氏继续问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去李家舅舅那里教学,一切可还顺利?” 晏书笑道:“都挺好的。” 正好此时,书杰也放学回来了,他去洗了手,一家子就坐在前厅吃起饭来。 只见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分别是凉拌莲藕、冬瓜烧虾仁、还有一碗奶白的鲫鱼汤。 晏书有些心疼:“母亲,今天怎么还花了那么长时间炖鱼汤,厨房那么热,可别中暑了。” 张氏拍了拍晏书的手说道:“没事。来,这鱼汤你们先喝一碗,好好补补。” 晏书赶紧帮着盛汤,书杰又问姐姐今日第一天教学的情况,说说笑笑中,吃完了午饭。 吃完饭后,晏书没让张氏再进厨房,她将饭桌收拾了,又洗好碗筷,出来后热的一身汗;张氏赶紧打了一盆热水给她擦汗。 午后小憩后,晏书开始为第二天的教学备课,等日头不那么毒辣了,就开始给后院养的鸡喂喂食,忙活了一段时间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晚餐。 只见晏书从腌菜坛子里取了一碟腌渍好的豇豆,用菜籽油炒了咸豇豆,就饼特别好;那炊饼是从街上买的,县里的老字号了,又做了道冬瓜咸肉汤,鲜美异常。 等书杰下学回来,一家子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在院子里乘起凉来。晏书从水井里将那镇着的葡萄拿了出来,一家子一边吃葡萄,一边用蒲扇扇着风,惬意的很。 第60章 用功 翌日,晏书准时来到李家,瑾儿为显尊师重道,提前一刻钟来到书房等夫子前来授课。 晏书一进书房,瑾儿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她行礼并问好。 晏书点点头说道:“快坐吧。昨日简单了解了下你以前学的功课,后来我与你母亲商议了一番,从今日起先教你描红,然后再教你《诗经》。好了,现在咱们先练习描红。” 此时,丫鬟小梅正要上前帮瑾儿研墨,被晏书制止了。 晏书道:“字要写的好看,那墨汁的色泽要不浓不淡,故而研墨也很关键,这都需要自行体会。”小梅只得罢手,立在一旁。 晏书示范道:“瑾儿,咱们先倒点清水在砚台里,然后拿起墨条,看我拿墨的姿势。记住研墨的时候要轻柔,你看慢慢的是不是已经有墨汁出来了!研墨要多研磨一会,这样研磨出来的墨汁的颜色才不会太淡,颜色也均匀,写出来的字才好看。” 说着,晏书用毛笔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永”字,只见墨色均匀鲜亮,“大概研磨到这个墨色就差不多了。好了,你先练习一会。” 瑾儿学着晏书的样子开始练习,一开始力道掌握不好,可慢慢的就有模有样起来。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瑾儿额头热出了几滴汗,就用那研墨的手擦了擦额头,于是那白净的小脸上也沾上了墨迹,看起来特别可爱。 小梅赶紧拿出帕子帮瑾儿擦起汗来。 晏书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安排休息半刻钟。 小梅赶紧端来茶水端给晏书,让她润润嗓子;瑾儿脸上的墨汁还未擦净,小梅又赶紧打来温水给瑾儿净面。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晏书又开始教瑾儿怎么沾墨、怎么书写。 瑾儿依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说来瑾儿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以前也开过蒙,晏书给她讲解的时候要轻松许多。 “现在我们开始学习书写,字写好不好看好,看的是笔法和笔势。你现在是初学者需得从基础开始,只有基础好了才能有好的笔法。今天咱们先练习笔画,看怎么写一横一竖。来将昨天我给你的字帖拿出来,咱们开始练习。” 说罢,晏书提笔在宣纸上进行示范:“你看,这个横啊,分为横点、横一;横点,你看就是这样横着轻轻一点;这个横一分为平横、蚕头燕尾两种写法,我来给你演示下。看清楚了吗?你来写一下。” 于是瑾儿在宣纸上开始练习起来,一开始那墨汁沾的有些多了,写到纸上的时候那笔画湮成了一团;要么就是墨汁不够了写不出笔画,那分寸的把握还得慢慢体会。 晏书鼓励道:“练字本就是反复练习才能掌握精髓,你刚刚开始学,不要着急。” 她握住瑾儿的手反复演练了几遍,并告诉她:“东晋着名的女书法家卫夫人曾经说过初学者习字‘先须大书,不得从小’你将字写大一点,这样力道你才好控制。等熟悉了毛笔的柔软度再写小楷……” 晏书又捉着瑾儿的手写了几个字后,就让瑾儿跟着字帖反复练习了小半个时辰,才让她歇了歇。 长期不写字,乍然一写,瑾儿的手腕酸痛的很,不由自主的揉了揉。 晏书笑道:“想要写得一笔好字就得勤加练习,慢慢的你就能适应了。” 瑾儿连忙起身,表示知晓了。 这时,小梅走了进来给添了点茶水和果子,“夫子,您教学也累了,先歇一歇喝点茶,吃点果子。” 据闻京城和州府的人喜欢吃点茶,可晏书还是喜欢喝清茶。晏书道了谢,品了品,这茶汤微苦回甘,茶香悠长,不由的赞了声,“这茶不错。” 小梅立马说道:“这是我家夫人特地吩咐为您准备的,您喜欢就好。这果子也是早上刚买的,您也尝尝!” “多谢!”晏书拈起一颗葡萄吃了,“挺甜的,味道不错。” 休息的时间结束了,晏书又开始教瑾儿怎么写“一竖”,示范了几遍后,这次瑾儿学的又快了些,然后晏书让瑾儿再反复练习。 课后,晏书又布置了作业,就是将这两个笔画照着字帖各写一百遍。 又歇息了片刻,晏书从头开始教习《诗经》,她读一遍瑾儿跟着读一遍,然后就是讲解内容,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课业结束后,晏书向柳氏说了今天的教学情况,柳氏笑道:“辛苦你了,这几日还要多费心些。” “舅母过誉了,后续教学的情况,我会定期向您禀明。”晏书说道。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就告辞回家了。 因李员外父子生意繁忙,每日的午膳都是柳氏母女一起用餐。 吃午饭时,柳氏询问瑾儿今日有没有认真学习。 瑾儿说道:“江表姐懂得好多啊,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是,表姐给布置的课业太多了,我的手腕都酸疼的厉害。” 柳氏赶紧心疼的帮着揉了揉瑾儿的手腕,“没事的,习惯就好了!还有啊,上课的时候可要称呼夫子,不能称表姐。” 瑾儿答道:“我知道的,母亲。” 柳氏立马夹了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爪放在瑾儿的碗碟中,“以形补形。”瑾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柳氏看女儿吃的香甜,又鼓励了她一番。 乘着兴头,瑾儿一下午就在那里满头苦练,不仅将夫子布置的课业写完了,还多练了几张大字;当然那胳膊和手腕又酸疼了好一会,小梅赶紧帮着用热帕子敷了敷。 时间过得很快,晏书来李家教书已经快十天了。 练字是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偶尔晏书会讲一些书法大家的典故来调动她练字的兴趣。瑾儿听的津津有味,师徒二人相处的愈加融洽。 经过十来天的练习,瑾儿现在的字写的是整整齐齐,较以往的歪歪倒倒、有大有小的字体有了很大的进步。晏书难得的鼓励了一番,瑾儿读书练字的劲头就更高了。 所以说,教学一定要有方法,要想学子主动去学,就不能一味的严格要求;有时候赞美和激励反而能让他们学的更好,当然过度溺爱也不行。 第61章 较劲 又到了每月书院休沐的日子,就算只是放两天假,离家近的学子也是能回家的都往家里赶。 书院的学子中不乏官宦商贾人家,那院门前的马车都大排长龙。 张家垚拎着包袱走出院门,小山子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他家少爷出来了,赶紧上前接过行李。 张家垚看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家马车:“怎的,今日没有驾马车来接我?” 小山子赶紧回道:“启禀少爷,今日来迟了,好位置都被别人给占了。咱家马车停在前面的街口,还要劳动少爷走几步路。” 张家垚道:“那咱们走吧。小山子,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啊?刚才我从学舍出来的时候拎着包袱觉得一点都不累,可一见到你怎的就不想动了。” 小山笑着道:“那是少爷信任和依赖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才会有这种想法。” 其实不过是张家垚少爷病犯了。 上了马车,张家垚往靠座上一歪就睡着了。 回到家中,他照例先是洗漱一番,将自己弄得风清朗月的才去拜见祖母,顺便在祖母屋里吃晚饭。 天还有些热,只是已经到了夏末,屋子里就不敢放冰了,只有两个小丫头在一旁打着扇。 林老太太照例是一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我的乖孙又瘦了,读书费脑子,在学里吃不好睡不好的,真是可怜。我让厨下给你炖鸭汤喝,清热败火又补身体;还有蒜泥白肉,炒莲菜、清蒸白鱼,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有没有去给你老子请安?” 家垚道:“我让阿华去问了,父亲今日在外有应酬还未归来,明日一早我再去给他请安。” 林老太太稍稍舒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毕竟是你父亲。” 家垚心中也知父亲还是关心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一见面不由自主的就想顶撞他。 家垚拿了颗葡萄将外皮给剥了递给了祖母道:“祖母放心,我晓得的。” 林老太太接过葡萄:“你知道就好。” 家垚又说了许多学里的趣事给老太太听,哄得祖母开心的很。 片刻后,王嬷嬷前来禀报道:“老太太、大少爷,晚饭做好了,是摆在前厅还是摆在院子里?” 林老太太道:“这两天还有些热,咱祖孙两人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就摆在院子里,还凉快些。” 王嬷嬷应声退下,安排饭食去了。 张家垚扶起老太太,祖孙二人慢慢的踱到院子里,院里清风徐徐很是凉爽。 在王嬷嬷的操持下,那饭桌已经摆在院子里了。 有小丫头拿来两方热帕子,祖孙二人擦了手,那饭菜陆续被端了上来。 家垚起身盛了碗鸭汤端给祖母,那汤上面的油都被撇了,清清爽爽的。 “祖母,您先喝这碗鸭汤。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大好,我将油都给撇了,等晾一会不太烫的时候再喝。” 林老太太见孙子体贴入微,心里高兴,夹了莲菜放在家垚的碗里,“这莲菜学里定是没有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家垚夹起莲菜吃了起来:“脆脆的,自带莲菜本身的清香和甜味,又加了少许醋,真的是好吃又开胃。” 林老太太高兴的很:“好,喜欢吃就好。蒜泥白肉,你也快吃。特地做的清淡些,就怕你突然吃了大油的东西受不住。” 家垚笑了笑:“还是祖母心疼我,这每道菜式都想了这许多的~” 林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可是我的大孙子,不心疼你,心疼谁?” 家垚开心的笑了,大口吃菜大口吃饭,又喝了满满一碗鸭汤,吃了个鸭腿,等实在吃不动了,方才放下碗筷。 林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家垚狂炫两碗米饭,开心的很:“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得多吃多喝。我告诉你啊,在学里可不许亏待自己,也要多买些鸡鸭鱼肉的吃吃。” 家垚道:“祖母,学里饭堂这些都有,只是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祖孙两人歇了一会,家垚就扶着祖母在花园里转转,顺便消消食。此时天色渐暗,两个小丫头在前面掌着灯,也就走了一圈,家垚就送老太太回了屋子。 秦氏这边正领着两个孩子吃晚饭,她身边的仆妇走了进来,俯耳低语,秦氏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她的脸色有些不虞,不过刹那间又恢复了过来,温柔的给两个孩子布菜。 张敬昨晚应酬喝了不少酒,回来的也比较晚,就在外书房里歇息了。 一早,秦氏带着小丫头拎着食盒来到外书房。此时张敬已经起床梳洗过了,只是受宿醉影响,那头还有些疼。 可再怎么不舒服也得忍着,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他不得不坐在书桌前一边托着头一边看账本。 秦氏嗔道:“老爷,以后这外出应酬可得少喝点酒。我熬了醒酒汤和白米粥,老爷快过来趁热喝了。” 她先将醒酒汤端了出来放在小几上,张敬只得放下手中的账本,将那醒酒汤喝了。 秦氏拿出一方帕子给张敬擦擦嘴,然后将那白粥和四样小菜端了出来,让他吃早饭。 昨晚应酬光顾着喝酒没怎吃饭菜,张敬的肚里还是空空的,白粥正好养胃,吃起来也舒服。 秦氏眼见张敬吃完粥,让小丫鬟将碗碟收走,她则端起杯茶来给张敬漱口,然后又递了方干净帕子给他擦嘴。 张敬喝完粥,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你今日一早怎的过来了?” 秦氏笑道:“昨日您外出应酬,我就知道今早您肯定不舒服,方才早早起来熬了醒酒汤和白粥端了过来。另外,还有一事~大公子昨日休沐家来了,我想问下老爷,今日这午饭摆在哪里?” 张敬想了想,昨晚应酬回来似乎是听到有人向他禀报家垚回来后要给他请安,但他不在家,就准备今日一早再来。 张敬随口说道:“你做主就行了!” 秦氏道:“这恐不好吧,还得您拿主意呢。” 张敬沉吟了片刻,“那就摆在老太太屋里吧。” 秦氏笑了笑:“那可太好了,昨日晚饭时家玥还说呢,她大哥哥一从书院回来老太太就喊他过去吃饭,可羡慕呢。”说罢自顾自的笑了两声。 张敬看着她没有说话,秦氏用帕子假意擦了擦汗,“老爷恐有公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一会我就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将午饭的事情给落实了。” 第62章 虚情 张敬静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方才坐到书桌前翻看账簿。 不一会,李管事的进来禀报道:“老爷,大少爷前来请安。” 张敬将账簿一收:“让他进来吧。” 张家垚进了书房向父亲行了一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张敬道:“坐吧。这月在书院里学的如何了?” 张家垚赶忙起身道:“儿子日日苦读,先生们也多有教诲。” 张敬摸了摸胡须,面有欣慰之色:“前段时间我也与王夫子聊过了,他说你的功课大有长进,可要想中秀才,还要努力,不可松懈。” 张家垚道:“谢父亲赞许,我定会努力上进,争取明年一举得中。” 张敬点点头:“你有这样的志气就很好。咱们一家好长时间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午膳就摆在你祖母院里,到时候要准时过来。” 张家垚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好的,父亲。一会王夫子还要给我讲学,儿子就先告退了。” 张敬点点头:“去吧,用心学。” 到了书斋,家垚做了两篇文章,王夫子看了片刻不语。 家垚心中忐忑:“夫子,我这文章写的如何?能否中得秀才?” 王夫子思索片刻道:“你的文章较上月又有了些进步,可是若想考中秀才,尚在两可之间。不过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准备,这段时间可不能放松啊。还有,你这字还要多练练。这两年考官对卷面的整洁和美观有所侧重,千万不能在此处失分。” 家垚起身谢道:“多谢夫子指点。” 王夫子笑笑:“好了,就算我肯指点,你不肯学也是无用啊。” 眼看差不多快到午膳的时候了,王夫子布置了课业就放他下学了。 家垚回到院中,略微收拾了下,就前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继母秦氏、家玥、家铭姐弟俩已经到了老太太的院里。 家玥、家铭姐弟俩则承欢在老太太膝下,说些童言童语逗得老太太开心不已,秦氏坐在老太太的左下手打着扇笑眯眯的看着俩姐弟。 王嬷嬷禀报道:“老太太、夫人,大少爷到了。” 张家垚大步走入前厅,向老太太和秦氏行礼:“祖母,太太好。” 至今张家垚都没有称呼过秦氏“母亲”,而是一直以“太太”进行称呼,这也是两人的矛盾之一。 林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好好,快坐。秦氏,就差敬儿未到了,你快让人去催催他。” 秦氏起身道:“好的,母亲,我这就安排人去请。” 此时家玥见大哥进来了,怯怯的领着家铭上前给他请安。 家垚一贯与他们姐弟俩不大亲近,故而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可能男孩子天生就爱亲近比自己年长的男子,家铭今年也不过四岁多。他见到大哥就松开姐姐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趴在家垚的膝上,抬起头仔细端详,笑眯眯的喊了声:“大哥哥。” 家垚应了,摸了摸他的头,老太太在一旁欣慰的看着。 此时秦氏将事情吩咐好了,进来一看,家铭正趴在家垚的膝上,而家垚正摸着他的头,不由的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将家铭拉到自己跟前。 家垚脸色一变,老太太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秦氏假装未看见众人的脸色,对着家铭道:“你大哥读书辛苦,就别缠着他了,让他好好歇歇。” 家铭被秦氏拉到一旁还有些不乐意,老太太道:“他们兄弟一个月才能见一面,偶尔亲香一下也能增进兄弟感情。” 秦氏赶紧回禀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刚才见家铭扑在大少爷的膝上,想着最近家铭又重了不少,担心累着大少爷。” 家铭有些不高兴道:“娘,我最近没长胖。” 秦氏有些尴尬,此时院子外传来一阵笑声:“是谁长胖了?” 只见张敬大步走了进来,家铭赶紧跑上前去:“爹爹,娘说我又重了。”说罢,那小嘴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秦氏站在一旁更加尴尬了,老太太赶紧打着圆场道:“好了,大家都到齐了,赶紧开饭吧。” 众人移步至花厅,只见饭桌上摆着六荤四素四凉菜。那凉碟有那大煮干丝、凉拌双耳,还有糖渍芡实、蜜汁莲藕;那荤菜还有那东坡肘子、清蒸白鱼、板栗仔鸡、烩羊肉、面鱼豆腐、还有一人一客的清蒸狮子头。那清蒸狮子头是将那肥肉和瘦肉按一定分量搭配制成拳头大小的丸子用鸡汤清炖而成,那丸子真的是又鲜又嫩。那素菜有炒双菇、凉拌莲藕、茭白酢、清炒菘菜颇是丰盛。 老太太坐在上首,张敬特意将家垚、家铭两兄弟安排坐在一起,“家垚,一会多照顾照顾你弟弟。” 家垚点头应了,家铭兴奋的扒着大哥的胳膊不放。 秦氏忙道:“老爷,大少爷好不容易从学里回来清闲清闲,怎能还让他照看家铭呢?家铭快过来,到母亲这里来。” 家垚有些尴尬、家铭撅着嘴不乐意。 老太太又发话了:“王嬷嬷,你去二少爷那里,帮着照看着。” 秦氏此时方才闭口不言,可那心思都放在了家铭身上。 老太太笑道:“家垚啊,这一桌子菜都是秦氏操办的,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家垚起身谢道:“太太辛苦了。” 秦氏赶紧起身,“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大少爷快坐吧。” 老太太又道:“好了,咱们快吃吧。” 家铭撒着娇道:“大哥,我想吃清蒸白鱼~” 家垚笑着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腹放到家铭的碗碟中,家铭又撒娇道:“哥哥,你喂我~” 秦氏见了正准备过去,被老太太一把拉住,“让他们兄弟俩多处处。” 秦氏连忙道:“是,母亲。” 一抬眼,家垚已经将那大的鱼刺给剔了,将那鱼肉喂到家铭嘴里了。 秦氏眼见无事方才放下心来,张敬见他们兄弟友爱很是开怀。 吃罢午饭,回到院中,秦氏将家铭拉到一旁道:“你哥哥读书辛苦,以后可不要黏着他。” 家铭天真的答道:“那我去给他研磨,打扇,这样他就不累了。” 秦氏愁的不知该如何与儿子细说,只得吩咐贴身伺候他的嬷嬷和小厮:“你们这两日伺候二少爷要小心着些,不要让他与不相干的人多接触~” 第63章 发奋 家垚回到院中,阿华禀报道:“大少爷,书杰少爷来信了。” 家垚打开书信,只见书杰在信中写道:晏书在县里举办的七夕文比中得了第一名还得了不少奖励,现在还做了女先生,每月有二两银子的束修;字里行间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家垚读了信,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和前程奔波,自己也要更加努力。 李家书房内,瑾儿早早就候着了,一看到晏书到来,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站起身来:“夫子,早上好!” 晏书落座后,点点头示意,“瑾儿,坐吧!” 紧接着晏书问道:“前两天布置的课业都写完了吗?” 瑾儿赶紧将课业双手捧了过去:“夫子,在这里,我不仅完成了课业,还多写了两张大字呢。” 晏书又考教了她《诗经》,背的也是流利熟练。 “看来你这两日还是认真温书的,没有因为休沐而懈怠。”晏书满意的点点头。 “现在你的《诗经》已经学完了,现在我就教你《孝经》,这孝经是儒家十三经之一,共计十八个篇章,‘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是孝之始;‘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是孝之终;我们身为女子更多的是要‘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现在我就一样样的讲给你听。” 瑾儿点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夫子您什么时候教我诗文?过些日子我和母亲就要外出做客,到时候一众小姐妹又要吟诗作对的,很是头痛。” 张书颜笑道:“你现在刚学了一月有余,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咱们不着急,等过些日子我会一点点的教你的。” 瑾儿纠结着说道:“那您可要早些教我,这次琅儿小姐给我下了帖子,说八月初十那日要在太湖山办游园会,约了县学里教谕、小吏、举子家以及一些县里富商家的小姐们,我担心到时候又要背那诗啊,词的。” 瑾儿口中的琅儿小姐就是那李县令的女儿,一介商户之女能参加这样的宴会,自是要打点起精神做好准备;若是当场答不出不仅仅影响自身闺誉还会影响到阖家的声誉。 晏书听到小小少女的苦恼,决定还是调整下教学顺序,“那又有何难,那太湖山我以前也去过,景色确实不错。特别是到了秋日,你站在山顶眺望远方,那山间不是那郁郁葱葱的绿,而是那三色的秋。我本想过些日子在给你讲讲那些诗文,既然如此咱们就早些学吧,只是前面教的内容你课下还要多温习。” 瑾儿开心的应了:“没问题,只是目前只学了几首诗文,就怕到时候行辞令的时候,不够用啊。” 晏书笑道,“你年龄还小,就是偶有不会的也没关系;而且那么多的官吏和举人家的闺秀在场,你可不能抢了她们的风头,只要不做垫底的即可。” 瑾儿点点头道:“夫子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今年春天赏花时,我一句诗词都不会,她们私下都笑话我呢。” 晏书看向小梅,小梅点点头。 晏书以前也曾经参加过这类的宴会,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罢了。难道现在的官宦、举子家的小女孩都这么上进(攀比)的吗?其实,晏书自小就熟读诗书,早有慧名,自然是体会不到她们的烦恼。 晏书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那描写景色的诗文圈出来几十首来,每日给你讲解个几首诗文,这样你也好早做准备;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瑾儿立马保证好好研读,于是两人开始突击教学起来。 这些时日,瑾儿努力好学,誓要不能在宴会中落后于人,眼看着就清减了些。 赴宴那日,瑾儿还有些忐忑,晏书鼓励她道:“你现在所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闺秀了,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即可。” 果然,瑾儿发现那些所谓的闺秀的学识也不过如此,本想好好表现一番,但一想到夫子说的不能抢了那些个官家小姐的风头,也就低调了一二。 翌日,晏书来到书房,眼见瑾儿神采飞扬的,昨日应是表现不错。 果然,课间休息的时候,瑾儿主动向晏书说了昨日宴会上各位闺秀的表现,“还是夫子有远见,宴会上有一位闺秀大肆表现,惹了个别官家小姐不喜呢。” 晏书笑道:“我们不仅要会读书,还要会做人。” 课后,瑾儿将夫子的话学给柳氏听,柳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最近生意越做越好吗?就是因为懂得做人,你可要好好学。” 又过了几日,晏书休沐在家,族里的二伯母突然登门拜访,只见她神神秘秘的拉着晏书道:“去年那郑秀才不是和那隔壁县的朱富户家的闺女成亲了吗?这事你还记得吧。” 晏书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二伯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他做什么?”说罢,就避回屋里读书去了。 二伯母小声与张氏说道:“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正好住在他们县里的屋子附近。听说啊,前些日子郑秀才的老娘来县里住了些日子,结果一家子闹得很是鸡飞狗跳呢?据说,那郑秀才的老娘嫌弃那郑家娘子成亲一年多都无孕,那郑家娘子去药铺把了脉,那大夫说女方身体康健着呢~” 二伯母说的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后来那郑家娘子说自己没有问题,就建议让郑秀才也去看看,结果被那郑秀才的老娘给骂了一顿。” 张氏倒是有些好奇:“那后来怎样了?” 二伯母低声道:“我也是听说的,那郑秀才的老娘说,若是那郑家娘子明年再无身孕,就要考虑给那郑秀才安排纳妾~” 张氏道:“真的啊?郑秀才的功名还不够格纳妾吧?” 二伯母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那郑家娘子能忍耐,咱们可管不了那些事情。” 张氏道:“阿弥陀佛,我是认清了那郑家人的面目了,以前伪装的够深的啊。幸好咱家与他家退了亲,否则啊,就是我家晏书要吃亏喽~” 第64章 同情 二伯母道:“想当初那郑家为了与你家退亲,又想将自家摘干净,一会说咱家姑娘与他家老太爷相冲;被识破后,那脸皮还厚的很,一二三四五的将罪名推给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夫。一会又狮子大开口要那许多嫁妆,想要你们知难而退。好在咱家早就认清了他家人的真面目,打听到他家同时在与那朱家人议亲,拿了他家人的错处方才退了亲~只是可怜了那郑家娘子~” 张氏难得的八卦了一番:“怎么说?” 二伯母道:“听我那远房亲戚说,那郑家娘子不仅陪嫁了一百亩良田,五十两的白银;就连他们现在县里住的宅子都是那朱富户给买的,里面的一应家具等郑家人是一分钱都没有出~” 张氏问道:“那房契写的谁的名字?” 二伯母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啊,那朱家肯定是想着多陪些嫁妆给女儿傍身的,这样在婆家也有底气。只是没想到在这生育上犯了愁~” 张氏道:“不是说那郑家娘子身体没有问题吗?” 二伯母撇撇嘴道:“大夫是这样说啊,可是架不住有这么一家子奇葩~” 张氏不由得发起善心来:“她二伯母,说句实话,原本我还气过那朱家人,可现在看来也是可怜啊~” 二伯母翻了个白眼道:“命里该的,这谁都说不清~” 两人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张氏拈了颗葡萄递给二伯母:“她二伯母吃葡萄。” 二伯母接过吃了起来:“嗯,这葡萄挺甜的。” 张氏道:“晏书一早去买的,一直放在井水里镇着,到现在都还新鲜着呢。” 二伯母道:“咱家晏书读书写字样样都好,这家务也拎得清,真是上的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张氏不禁心里一乐:“承您吉言。” 闲聊了片刻,二伯母要家去做饭,张氏赶紧喊了晏书出来一起送二伯母。 晏书拿了一串葡萄让二伯母带回去吃,二伯母道了谢,匆匆忙忙的走了。 晏书帮着母亲收拾茶具:“母亲,二伯母后来和您说了什么啊?我看都说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张氏道:“说那郑家的事情~”随后就捡了那重要的和晏书说了。 晏书道:“如此可见,当初咱们与郑家退亲是对的。” 张氏原本还觉得那郑家是一门好亲事,不过是因为江举人病故家道中落才耽误了晏书,心里还是很内疚的。 刚听到她二伯母说的郑家的糟心事,不由得庆幸这亲退的好,但看这婆媳关系就难处的很。 晏书对郑家娘子也同情的很,目前看来似乎是因为生育的问题方才婆媳之间不睦。可经过与那郑秀才有限的几次交道,可知那郑秀才的人品有瑕,只是不知道那郑家娘子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到底对那郑秀才了解多少? 晏书摇摇头,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别人家的事情又何必多管? 这两天,因为晚上睡觉不老实,书杰着了凉,晏书就带着弟弟去药铺看病抓药。 大夫说问题不大,抓个两副药喝了就好了。 晏书让书杰先在一旁坐着,她去药柜那里抓药去了。正抓着药呢,晏书觉得似是有人在盯着她。她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什么不轨之徒,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抓好药后,晏书正准备领着书杰回家,此时只见一个小丫头突然喊住了她,“江姑娘,耽误您些时间,我家娘子有请!” 晏书狐疑道,“你是谁?你家娘子是?” 那小丫头柔声道:“我家娘子姓朱,请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就耽误您少许时间。” 晏书此时才明白,原来是郑家娘子,于是婉拒道:“我今日是来带我弟弟看病的,恐不方便。” 此时从药铺外又走进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只见她向晏书行了一礼,晏书赶紧还礼。 “江姑娘,相请不如偶遇,奴家姓朱,我没有恶意,就耽误您些许时间。” 晏书还在犹豫之间,只见书杰强撑着走到跟前:“姐姐,怎么了?” 晏书赶紧道:“没什么事,咱们回家。” 那小丫头往前一拦:“江姑娘,就耽误您一会子的功夫。” 此时,药铺里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晏书被弄得没方法,将书杰扶回药铺里的让他坐着,“别担心,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事的。” 晏书走到那女子跟前:“朱娘子,这里是药铺,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拐了个弯,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旁,那朱娘子道:“江姑娘请上车。” 晏书道:“不用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朱娘子将纱巾撩了起来,示意那小丫头去边上看着,防止有陌生人不慎闯了过来。 晏书是第一次见到朱娘子,只见她大眼睛、樱桃小口的,长得还算周正,气质倒是一般。 看年纪和晏书差不多大,少了些年轻女子应有的朝气,脸色有些憔悴,周身有一股药味,不由的让晏书心生同情。 晏书刚才不方便问,此时只有她与朱娘子两人,于是就直接问道:“朱娘子,你是怎么认得我的?难道你还派人打听、盯梢我?” 朱娘子笑了笑:“江姑娘七夕那日大放异彩,我怎会不认得你。今日只是赶巧了,我也是来药铺子有些事情要办~” 晏书脸色方才缓和了些:“朱娘子找我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朱娘子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江姑娘如此有才华,当初为何要与那郑家退亲?” 晏书嘴角带笑,斜着眼睛问道:“你为何要问我此事?当初那郑家是怎么说的?” 朱娘子道:“我原本不知你与我家相公有婚约,是嫁过来后,偶然听旁人说的。” 晏书想了想,朱氏与郑秀才毕竟已经成了亲,自己的臆断不好与她说。再说,当初两家退亲时是统一了口径的,虽说后来那郑家出尔反尔可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 “朱娘子,当时我父亲突发疾病病故了。郑家想要在热孝里成亲,可我家里毕竟是耕读之家,我父也曾是举人,我自当为父守孝三年。这亲事方才罢了~” 朱娘子苦笑道:“原来如此,多谢江姑娘解惑。”说罢,盈盈一拜,晏书也赶紧回礼。 得到了答案,那朱娘子就带着小丫头乘车回去了。 晏书赶紧回到药铺接上书杰就回家去了。 书杰关心道:“姐,没事吧。” “没事,那朱娘子就是问问当初为何与郑家退亲。对了,这事你别告诉母亲,我担心她又会胡思乱想。” 书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您可不能有事瞒着我。” 晏书笑道:“你也放心,不会的。” 第65章 西城所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农户也能趁着收新粮吃一顿饱饭。 可这几日张敬有些头疼,米行的掌柜前来向他禀报生意上的事情,此事与时局有关。 “老爷,半个月前我就去了京郊,淮西、淮北等地的米行巡查,让他们趁着小麦即将丰收,粮价不高时提前向当地产粮大户打好招呼。原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京东西、淮西的部分西城所分支突然颁布政令,所有田地上的作物一律暂停收割,要先核查田契。眼看这作物就要收割了,若是耽误了,各地的局势恐会不安定~” 张敬思索半天道:“西城所权力再大也不敢耽误农作物的收割,户部早早就盯着这秋税,只是会对农户的田税和咱家的生意有些影响。既然如此,我们得尽快将淮北一带的小麦加紧收购进来,各米行去年收购进来的没有卖出的陈粮大概还有多少?你要安排人去清点一下,我看这小麦和面的价钱要涨了,正好趁此机会将陈麦卖出去。” 掌柜的赔罪道:“早知道,今年咱米行就少做些小麦的生意,损失也会小些。” 张敬道:“西城所的做事风格一言难尽,本就不能怪你。只是原来他们不过是在汝州有所行动,怎的又蔓延到京东西和淮西那一块了?我见那西城所这几年是越来越~,咱北边的粮食生意还是要逐渐往南边转移。此事稍后我会向族里禀报,你尽快将没有卖出去的陈麦的数量统计出来。” 掌柜的称是,就赶紧办事去了。 说起西城所,不得不提一个人,此人就是官家得宠的内侍杨戬(并非二郎神杨戬)。据说他善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备受官家宠爱,职位升至内侍省的大总管;后又因在官家打造宫殿园林时积极参与,很快被提拔为彰化军节度使,只可惜始终被另一宦官“隐相”梁师成压了一头。 宦官身体残疾、无儿无女,在这世上只有权和钱是值得他们去追求的。 在权势上比不过梁师成,那杨戬就打起了圈钱的主意,可怎么圈钱呢? 贪污?上面有梁师成压着,而且他也不敢。做买卖?钱的来路虽正,也能赚到钱,可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赚钱的周期太长。打劫?这天下都是赵家的天下,谁敢?而且作为宦官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此时,一位名叫杜公才的小官出现了,他向杨戬献了一计叫做\"立法索民田契\",这个法令就是向有田者提出查阅土地的契约。 根据此计,杨戬派人成立了一个叫“西城所”的部门,该部门里的官员会分散到各路的各个州县去,他们召集有田者,说要核查田契。那些有田者都很单纯,听说官府前来查田契,都很配合地回家去取。 取来田契后,西城所的人会不断追问这田是从哪里来的? 譬如: “这块田是哪儿来的?” “父亲留下来的。” “你的父亲是从哪儿搞来的?” “爷爷留给他的。” “你的爷爷又是从哪里搞来的?” 诸如此类,那些个官员会一直问到农户的十八辈祖宗那里,就算那些个有田者能说出出处,还会有新的问题:“何人能证明?你有证明吗?” 拿不出证明,那田地就要没收,至于没收的田去哪里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聪明的人说:“这是我买的?”那就开始追问从哪里买的,卖家又是从哪里买的,诸如此类。 总之就是要问到有田者无法回答为止。 当然了,那些有功名、有官身的人自是能够护住自家的田地,可那些普通的有田者若是无法证明田地是自己的那就要倒霉了。 可杨戬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了,有时也会表现出自己仁慈的一面,同意原持有田产的农户可以继续耕种土地,只是多了一个条件——赋税要增加。 这个提议让杨戬发了一笔横财,同时也成为杨戬的一项政绩,而杜公才因此被杨戬提拔为观察使。 张敬担心过几年那西城所会向南边蔓延开来,如此那农户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若是由此引发了时局动荡,那米粮生意将会更难做。 张敬想了想立马手书拜帖,让李管事的去族长家里递帖子看明日上午是否有空,他将前往拜见。 不一会李管事的就回来了,说是族长明日在宅子里。 翌日,张敬整好衣冠前往族中。 张敬将昨日米行掌柜禀报的事情捡紧要的复述了一遍,“我想着今年底小麦的价钱定会增加,就让掌柜的将去年未卖完的小麦趁机卖掉。今后咱族里米行的生意是否要调整?此事不小,故而先来向族长禀报。”说罢,就垂手立在一旁,等待族长发话。 族长思索了一番道:“我族一直久居江南,族里出的官员多在江南任职,就是我家次子也是刚去京城不久,在朝堂上还未立稳脚跟,自是无法和那些久居京城的人争锋。既然如此,咱们就逐步减少北边作物的生意,这稻米的生意咱们还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张敬恭敬的答道:“族长说的是。” 族长又道:“过几日,我将几位族老请过来,未来几年咱们张氏一族如何发展,还得早做打算。我的想法还是要运作一番,让咱族里几位有官身的旁支子弟去京城发展。关于生意方面,米行、丝绸、茶叶生意还是要做大,这一块就要辛苦你了。” 张敬连忙表忠心道:“身为张氏族人,自是要以族里的发展为第一要义。” 张氏族长笑道:“族里的事都谈完了,你就不要这么紧张了,快坐下吧。” 张敬道了声谢,坐在一旁,此时方才有那小厮前来上茶。 张敬此时方才放松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两口。 张氏族长问道:“听说你家那小子最近在书院里的表现还不错,明年能考中秀才吗?” 张敬起身禀报道:“禀族长,我家那小子去年也是勉强考进了书院,一开始总是倒数,后来我又请了先生在他沐休时辅导他,好在这小子也还努力,这两三个月在年级里的名次一直在第十名左右。学里的先生说根据他最近做的文章看,若是明年去考秀才中是能中的,只是那名次恐是不高。我怕他太过骄傲,就让先生们说他现在的水平不过是在中与不中之间,想着让他在努把力,若是能考中禀生就好了。” 张氏族长笑着道:“不用那么多礼,快坐。你这想法很好,要想家族能长盛不衰,那下一代的培养很是关键。若想考取功名,这中秀才不过是刚开始,以后还要考举人,中进士。你回去和家垚说,若是他明年能中得秀才,族里也会有奖赏。” 张敬赶忙起身拜谢道:“我定会将老祖宗的话带给他。” 张氏族长笑着摸了摸胡子,“好了,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安排好就让管事的通知你。” 张敬恭敬的退下了。 第66章 土地 南边的稻谷成熟的早些,前几日沐休时晏书已经带着书杰去过庄子,落实秋收的事情。 村里人感谢春耕时江家将家里的耕牛借出一头来帮着犁地,这次秋收割稻谷,许多人家都愿报名做那短工,其中不乏那些割稻高手。 九月十七日是江举人的两周年祭,江家人去寺里为他点了一盏长明灯。张氏仍是祈求江举人保佑书杰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保佑晏书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当下所谓的守孝三年实际是守二十七个月的孝,三个月后就要办除服礼,那日的除服礼才是大日子。故而这两周年的祭日江家并未大办。 回到家中,歇了两日,平复了下心情,晏书就又去李家教书去了。 虽说商贾地位低下,但走南闯北的,消息灵通的很。 这次京东西和淮西路的西城所核查田契的事情,李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正在悄悄的先自查家里的田契来源呢?若是发现有问题的,就赶紧去县衙补手续去了。 教完今日的课程,柳氏将晏书叫到院子里,将此事告诉了她。 “江姑娘,这事我也就告诉了你大伯母和你,其他人都没说。你回头家去,也要赶紧将家里的田契给看看,若是有那手续不全的赶紧去府衙里补手续。若是有那说不清来源的田契也赶紧再核实下,看如何补救?” 晏书内心也有些焦急,“家里田契的情况,我和母亲也是最近两年才接手的,以前都是我父亲一手操办的,这可如何是好?” 柳氏安慰了一番:“那西城所目前主要是在北方活动,咱们属于淮南路暂时还未波及,可还是要尽快解决。说不定哪日就在咱们这地界颁布政令了,到时候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以前江举人在世的时候,张氏很少管田契这些大事,可能也说不清楚来源,这就让晏书很是头痛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柳氏道:“有的,若是你弟弟能够早日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就好办了,基本只要略微疏通一下就能保住田地。” 晏书对着西城所也是好奇的很:“舅母,这西城所是干什么的?” 柳氏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就听你舅舅说了一嘴,说是帮皇帝查田契的,若是发现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田地就要拿来充公给皇帝呢?” 晏书奇道:“上次家中买了五亩田,都要到官府去备案的,可见那田契也都是正规的,怎的还要问从那里来的呢?再说了一百多年前还是前朝,他们往上数个三四代的,岂不是都问到前朝去了。” 柳氏道:“谁说不是呢?你舅舅这两天愁的很,就因为京东西和淮西那边弄着核查田契的事情,老百姓手里没钱,连带这生意都不好做呢。不过你舅舅说今年北边的小麦的价钱可能要涨呢?这做生意一会涨价、一会东西又卖不出去的事情,我可搞不清楚一点点。” 晏书听在了心里,赶忙与柳氏告别就匆匆往家里赶去。 一回到家里,就将此事告诉给了张氏,母女二人将大门从里面一锁,拿出藏得紧紧实实的木匣,一张一张的田契翻看着,回忆这田从何而来? 什么这二十亩地是祖父开荒得的,此事还是当年的县令组织的开荒,他本人还因此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二十亩地是张氏的陪嫁,是她父亲给她的,也是开荒得的。 那二十亩地是江举人中了秀才后买的,那地还是原来的大户家的,他家里就有人是一小吏,那来源也能说的清楚。 最后查来查去,有那八亩田地因买的时间太久了,那卖地给江家的人一家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就无从查起。 为了这八亩地的事情,母女俩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书杰回到家中听到姐姐说的事,小手一拍胸脯道:“李家舅母不是说了吗?若是有功名了略微疏通一下就行了,后年我准备下场考秀才。等我中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晏书一激动,上前拍拍小弟的肩膀道:“书杰,这事就靠你了,一定要考中秀才啊。” 过了两日,那秋收基本快要结束了,晏书又带着书杰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雇的短工见江家大姑娘和少东家来了,都很热情的接待。因为他们知道,江家算是不错的雇主了。 说来晏书虽是女流之辈,可她许多事情都拎得清,知道秋季抢收的重要性,故而那些个肯干的割稻高手工钱给的都很是公道;那饭食也好,舍得放盐,舍得割五花肉给他们吃。 这次到了庄子上,晏书有意锻炼书杰的能力,所有的工钱计算等事情都让他来处理。 一开始书杰还有些紧张,偶尔还要回头看看姐姐,在得到鼓励的眼神后,那事情处理的就越来越利索了。 等将所有的工钱都统计好,书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等十日后还是这个时间点我过来给大家结账,你们也要准时过来。” 有钱拿,那些个短工自是笑嘻嘻的:“放心吧少东家,到时候一定准时来拿,您可要将那钱给准备好啊。” 书杰道:“那是肯定的。” 等众人散了后,晏书问道:“李叔,悄悄问你个事?您可千万别多心。您家里有多少亩地,那田契可都能说的清来源。” 李叔笑道:“大姑娘,您是不是也听到风声啦。” 晏书一愣:“李叔,咱们说的是一件事情吗?” 李叔道:“是不是说北边正在核查田契?” 晏书奇道:“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还说这是个秘密,就少数几人知道。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李叔乐了:“大姑娘,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秘密啊。咱庄户上早就传开了。大姑娘,您放心我家里的十亩地有一大半都是开荒得的,还有四亩买的是里长家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地,绝对能说的清来源。” 说罢,李叔又叹了口气,“也有人是说不清的。他们都愁的要命。” 晏书道:“听说若是说不清楚来源,那田地要么就要充公,要么那赋税就要增加~” 李叔叹口气:“我们这些从土里刨食的,可真是不容易啊~”李叔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顿了顿,终究没敢说出口。 书杰听了,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李叔你放心,听说若有功名了,若是有那说不清来源的田契,只要略微疏通一下就行了,后年我准备下场考秀才。等日后我中了秀才,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李叔龇着牙笑了。 书杰又道:“李叔,等来庄子上结账那日,你让三壮哥去县里接我们一下,这次要结不少工钱呢?若是带着铜钱,又重又不安全。三壮哥又高又壮的,一定没人敢打坏主意。” 李叔笑道:“我这就和我家老三说,到时候让他一早就去县城接你们。” 第67章 买卖 晏书临走前叮嘱李叔:“李叔,这些个稻草记得要单独留一跺下来,那牛粪也要多晒些,等冬日里种菜的时候用。” 李叔笑道:“大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晏书又道:“这几日天气好,稻谷也都晒干了送进了谷仓。北边的西城所的事情,估计许多人都知道了,今年的粮价恐不会低。我想过两日恐就有米行的人来收谷子了,到时候你看下那收购价钱是多少?若是和去年的价钱差不多,就先卖掉一小半。若是比去年的价钱高个一、两成的就先卖一半,剩下的交完秋税后,等明年三四月的时候在卖。” 李叔道:“知道了大姑娘。” 晏书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就领着书杰回了县里。 路过米行时,晏书想着不如多买些面粉和玉米面等,防着日后涨价。 那米行卖的小麦面粉一月前是两文一斤,今日一打听竟然是三文一斤了;那玉米面原来是一文一斤,现在也涨到了三文两斤~ 晏书故作惊讶道:“掌柜的,这面的价钱怎的涨的这么快?听说北边的新粮都要上市了,怎的还卖的这么贵?” 掌柜的笑笑:“姑娘,现在北边的粮食运不过来,过两日恐怕还要涨价呢?” 稻米家里是有的,只是有时候家里也要搭配些粗粮和面粉做那饼子和面疙瘩吃,于是晏书狠狠心买了十斤面粉和十斤玉米面。 为了省钱,就没让伙计送了,好在那米行离家里也近,晏书将面粉放在背篓里背在身上,然后姐弟两人合力将那十斤的玉米面给搬了回去。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可晏书姐弟累的流了不少汗。 张氏心疼的打了水来给姐弟二人擦汗:“看把你们给累的,怎的一下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了?先买个十斤面粉,再买个十斤玉米面,轻轻松松的,只是多跑一趟罢了~” 晏书一边擦脸一边道:“本就想着少跑一趟,谁知道这么重呢。” 张氏道:“当然重了,别人家买米粮都是二三斤的买,咱家一下子就十斤十斤的买。这么多恐怕能吃个两三个月了。” 歇了一会,书杰就将这次去庄子上处理的事情和母亲说了,“母亲,这次帮着割稻的短工雇了有十来人,大概要付出去五贯铜钱,还要麻烦您拿银子给换成铜钱。” 张氏道:“行,到时候我和你姐姐会提前将铜钱准备好。” 晏书冲着小弟赞道:“母亲,这次雇工的工钱都是小弟记的,算的又准又快,大家都信服的很呢~” 书杰听到被姐姐称赞,心里是美滋滋的:“我可是户主,以后这些个事情都得我去办。请母亲和姐姐放心,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几日晏书授课从李家回来都会到米行外面看看粮价,那米的价格只是涨了少许,那面粉的价钱则较前几日的两文一斤涨到了三文一斤。 街口面摊的素面由原来的十文一碗涨到了十二文一碗,那吃面的人都少了一半。少赚了一半的钱,摊主是挥泪卖面。 到了约定的日子,三壮一早就来到县里接晏书姐弟二人。晏书拿了两块玉米面饼给到三壮,三壮吃了一张饼,另一张则收了起来说是中午在吃。 一路颠簸,又走了一截子路终于到了庄子上,那雇工早早的就等着了,见晏书姐弟到了,连忙围了上来。 三壮赶紧护着两人:“大家都别慌,一个一个来。” 三壮端来一张长条桌,一张板凳。书杰坐在桌子后,将那账目拿出来,又拿出一方红印泥,喊一个人的名字,结一个人的账。 结完账的人则在对应的名字和金额边上按一个手印,表示已经领取了工钱。也就十来个人,那工钱很快就领完了。 领到钱的人乐呵呵的走了,有的说要拿钱割半斤猪肉回家给孩子尝尝;有的说要给媳妇买块花布给她做件新衣裳;有的说要打一角酒回去解解乏…… 结完帐还剩些铜钱,晏书就直接给了李叔:“我看有些农具都坏了,这些钱您先收着,趁着农闲让镇子上的铁匠帮着修理一下。” 李叔接了,“大姑娘,这几天有人向我打听,想问咱庄子上还买不买地?” 晏书眼睛一亮,“田契来源可靠吗?” 李叔道:“田契自是有的,只是若是真的刨根问底的话,可能越往前越难以说的清楚~” 晏书眼中的小火苗熄灭了:“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不买田了。现在这几十亩田咱们好好打理,出息还是可以的。” 李叔道:“姑娘说的是,那就与他们说现在银钱有些不趁手,就不买了。” 晏书有些哀伤:“再过两个多月就要除服了~过几日还要去族里说这事呢~” 书杰站在一旁静默不语,李叔也没好意思在开口。 过了片刻,李叔方才低声禀报:“前天米行老板来问咱家谷子还卖不卖,给的价格和去年的差不多。我想着今天您就过来了,我就暂时没有给他答复,他说后日再来看看。” 晏书想了想:“这几日县里面粉的价钱是涨了不少,稻米的价钱反倒没有怎么涨价,看来那西城所的事情只是影响了北边的粮价。我看还是按照往日的定例咱们先卖一半,留一半明年春上在卖。” 李叔道:“行,那我后日就这么答复他。” 晏书又问道二壮的情况,李家婶子乐呵呵的道:“前几日写信回来了,说是跟着陕军打西夏,作战勇猛收到了表彰,还升了小队长。” 晏书连忙恭喜:“二壮哥这是出息了。” 李叔叹了口气道:“家里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尚能果腹。我还是希望他能早日归家,娶妻生子。刀枪无眼,总是让我提心吊胆的。” 李家婶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不是吗?我这每年都要去庙里给他烧香,就是想要保佑他平安。” 晏书道:“我们州府也有军营,若想当兵,还不如回家来呢。我听说平时多是进行训练,偶尔接了州府的调令去剿剿匪,虽说也有些危险,但没有在边关那么凶险。” 李家婶子道:“可不是吗?可他就是死犟的,说什么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我也不懂。对我们庄户人家来说,一家子能守在一起有屋睡,有饭吃,有衣穿才是最好的。” 说来北方的西夏,大辽虎视眈眈觊觎我大宋的繁华,每到秋冬就要派兵烧杀抢夺我边关百姓;正是靠着西北的将士誓死守卫才能保的一方平安。 晏书很能理解李家婶子的想法,可也佩服二壮哥的志向。 第68章 传言 回到家中,姐弟二人将一应事务向张氏禀告后,书杰立马就钻回屋内读书去了,晏书则将二壮升了小队长的事情跟张氏说了。 “母亲,那军中的小队长大小也是个队官了,若是他的手下知道他的父亲还是奴籍会不会看不起他?” 张氏正在绣花,听了晏书的话,忙抬起头来:“原本你父亲就想给他脱籍的,只是当时你父亲还是举人,你李叔想着若还是在咱家做事,他家也不用服徭役,还有些其他的好处,这事情就暂且搁置了~” 张氏起身倒了杯水喝,“怎的?你想给他们一家脱籍?” 晏书叹了口气:“父亲去世了,咱家这两年按律都要缴夏、秋两季的税;去年秋冬的时候三壮不还是去服了两个月徭役?我想着还不如给李叔家脱籍呢,若是二壮哥以后屡获战功一路晋升当个校尉什么的,那面子上也好看。” 张氏想了想:“这两年家里困难,脱籍的事情,我们不提,估计你李叔也不好意思说。我看啊,下次你去庄子上的时候问问,若是你李叔想脱籍咱们就赶紧给办了。” 晏书道:“现在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近期就不过去了,下个月初十和李叔已经约好了来交秋税,到时候我在问下李叔的意思。” “那也行,你李叔这两年帮衬了咱家不少,有些事情咱们多为他们考虑一二,也算是主仆之间的一场情分。” 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下个月将秋税一交,剩下的粮食在卖一部分出去,家里明年一年的花费也就差不多够了。 晏书教书、张氏绣花的钱,都给攒了起来。两个多月后,家里举办除服礼又是一笔开支,那银钱都得从这里出。 不过好在家里养了几只鸡、种了四分菜地,那鸡蛋和蔬菜基本就不用出去买了,又省了些银子。 这日晏书像往常一样去李家教书,说起瑾儿这个学生,虽天资平平但胜在好学刻苦,那一笔字虽算不上写的有多好看,但经过苦练现在也是工工整整,大小均一;《诗经》和《孝经》也学完了,虽做不到融会贯通,但也能说出一两个典故来;虽还不会吟诗作对,但也能应景的背出几首诗词来,外出赴宴也不至于尴尬无措。 李家舅母柳氏对晏书的教学成果很是满意,毕竟她来到李家教学也不过才两个月。 因今日晏书教学的很是顺利,早了两刻钟下学。柳氏特地将晏书请到前厅,先是感谢了晏书一番,然后就和她闲聊起来。 柳氏既是东家又算的上是半个长辈,晏书不好推辞,只得陪着说起话来。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立法索民田契\"这事上去了,后来也不知怎的,话风一转,就谈到了近期发生的一件惨事。 那事就发生在隔壁县,前些日子一富户带着家人、仆众在重阳那日外出游玩。回程的时候耽误了时辰,山野间孤零零的就他们一家子人在赶路,结果就被流匪给打劫了,随行人员被屠,财物被抢,听说那娇养的女儿也被掳走了。 只有一个仆人因途中突然肚子疼,躲在草丛中方便,方才侥幸逃过一劫;等那些个流匪走了,那仆人方才哆哆嗦嗦的赶回县里报了案。 一众衙役赶到后,只余几具尸体躺在山林之间。 说来庐州府还算是民风淳朴,就算有些打劫的,也多是索要钱财,这杀人之事还是头一遭,而且还是杀了好几人。 此案一出,整个州府都震动了,于是派了一百府兵协助当地县令缉拿盗匪。 因隔壁县离本县很近,县令李大人也担心那盗匪会窜逃到本县,故要求县衙三班加强巡逻,各村镇里长们也要对陌生人多加警惕,若有异常就得立马向衙门禀报。 不过就在前日,流匪已经被州府派来的府兵给抓获了。那些个流匪有十余人,据说是从北边流窜过来的。那匪首当场被割了首级,而那被强抢的女子听说家里人都被杀死了,直接撞树死了。 晏书听了这事,不由的感慨起来:“也是可怜,原本是美满的一大家子,结果就这么家破人亡了~舅母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事?” 柳氏叹了口气:“我也是听你舅舅说的,他说最近北边乱的很,就是被那什么所给弄得,有少数流民跑到咱们庐州地界了。隔壁县的那事不就是个例子?你舅舅担心家人安全,就将此事说与我听,让我们近期出行都要小心,不能去那山野偏僻的地方。晏书啊,你一个女孩家的,最近也要少往庄子上跑。” “舅母,庄子上的粮食都收好了,近期也不会再去了。再说了咱们县里不是还有军营驻扎吗,那些个宵小之徒也不敢造次。” 柳氏道:“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小心谨慎,万一真的碰上了可就没命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就准备告辞回去了。 柳氏将她给喊住了:“这是家里做的枣泥糕,这枣啊可是今年的新枣味道正的很呢,带回去给你母亲尝尝。” 晏书谢过,拿着糕点就告辞了。 路过原来县里刘家的老宅时,见到那大门前停了好几辆大马车,看来这空了有一年多的老宅有人搬进来了。 那刘家是县里的大户人家,那户主刘老爷原是位举子,家境颇丰。以前父亲在世时,因都是县中举子,两家也曾有过人情往来。 前两年刘老爷进京赶考中了个同进士,当时就没有回县里,直接在京城等着派差事,结果被吏部派到了蜀中的一个县城里当主簿。 那刘老爷家里本就人口不旺,思来想去直接就举家搬迁去了蜀中,那屋子就托了中人去卖,听说那价钱还不便宜。能买下他家宅子的,也不是普通人家。 晏书路过时,瞅了一眼门头,那牌匾由原来的刘宅改成了梁宅,原来这新搬来的一家人姓梁~ 那进进出出的不仅有仆从、侍女,还有几个大头兵,看来这姓梁的一家人应该是个军官,以前没见过,应该是从外面调任过来的。 后来,晏书才从柳氏口中听说那梁家的家主是从京口调过来的武官,现在负责县里的军营防卫,据说那官职和县令的一样大呢。 晏书道:“这么说来,那我们县岂不是比别的地方都安全些。” 柳氏也高兴的很:“可不是吗?说来驻扎在县外的军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将了,现在朝廷终于派了人来。有了主将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个宵小之流了,好事情啊~” 第69章 脱籍 县里来了位武官暂时与普通老百姓的关系不大,江家人还是每日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日秋高气爽,到了约定好的交秋税的日子,晏书早早就领着书杰在县里的粮仓场外等李叔。 因本朝的田税是定额制,也就是不论是歉收还是丰年,中上等田、下等田每年交的税率都是一样的,故而整个交秋粮的过程与去年差不多。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李叔驾着牛车将那秋粮送了来,很快就将税给交了。 晏书将李叔请到一边,将想给他们一家脱籍的事情给说了:“李叔,现在大壮哥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二壮哥也是个队官了,三壮哥眼看着要成亲了。我母亲想着,若您一家还是奴籍总是不大好。” 李叔听到晏书如此为他们考虑,说不感动是假的:“大姑娘,前几年老爷也和我提过脱籍的事情。当时我私下还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老爷有功名,我虽是奴籍,可家里不用缴税,也不用服徭役这才没有脱籍。前年老爷去世了,家里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事。没想到夫人还想着这事,只是我们一家若是脱籍了,这庄上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晏书笑道:“那街上开铺子的伙计们难道都是奴籍?母亲的意思是给您一家都脱籍,然后请牙人来做份契书,写明那庄子上的事情还由你们来管,原来的收益都不变,如何?” 李叔这下是真的动心了,“一会我就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等商议出了结果就向夫人和少东家禀报。” 晏书微微一笑:“行吧,那我就等消息了。” 李叔一刻都等不得了,喊上三壮立马就要回庄子上,连中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的赶着牛车回去了。 实话实说,也就是江家这样的厚道人家了,若是其他稍微刻薄的人家,是绝对不会让那李家人脱籍的;一是如此忠心的仆人难有,二是现在这一家子都是好劳力,能干活。 当然了,李叔一家人也是忠厚的。当初江举人刚过世的时候,家里只剩孤儿寡母;张氏柔弱,书杰年幼,晏书就算在能干也只是个女孩子。 家里大头的出息都在庄子上,若是那李叔一家稍微有些私心,晏书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将心比心,李叔能踏踏实实的干事,不偷奸耍滑,自是值得江家人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回到家中,晏书将此事告知张氏,张氏道:“那就等几日,看你李叔的怎么说?”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叔就领着他家老婆子一起来到江家,“夫人,大姑娘,少东家,我们愿意脱籍,只是那赎身银子是多少?还请宽限几日,容我去筹措。” 张氏柔声道:“他李叔,当年你父亲卖身葬父,被书杰曾祖父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下来,你父亲一直跟着书杰祖父做事。后来你又跟着老爷做事一直到现在,那主仆情分自是不同。老爷以前就曾跟我说过,就冲着你们父子的忠心,就不能要那赎身银子。” 李叔连忙道:“这怎使得?” 张氏道:“这是亡夫生前所说,我自当该遵从。” 李叔心中感动,那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老爷他~” 李家婶子也哽咽起来。 晏书赶紧打了盆热水给李叔和李家婶子擦脸:“父亲的吩咐我们不敢不遵从。一会,咱们就去找牙人,将契书拟好,另外还得找时间去府衙里将那脱籍文书给办好。” 眼看时间不早了,晏书赶紧将早饭端出来,让书杰先吃了去县学,张氏则去厨房烙饼子给他李叔两口子吃。 李家婶子赶紧上前:“哪能让您给我烙饼,还是我来吧。” 张氏拗不过,只得将厨房交给了李家婶子。 李叔两口子蹲在厨下,简单的喝了碗粥,吃了一张饼,“庄稼人不做活,就吃的少。” 张氏和晏书劝他们多吃些,可两人怎么劝都不动筷子了。 晏书领着李叔他们去了家里熟悉的牙人那里,拟好了契书,又定了九日后,书杰休沐的时候让李叔来一趟,再一起去县衙里将脱籍手续给办掉。 李叔两口子千恩万谢的回了庄子上。 到了那日,书杰作为江家的户主将李叔一家的脱籍手续给办了。然后书杰代表江家,李叔代表李家又重新签订了一份契书,双方各持一份。 虽说李叔一家做的活计和以前一样,可那性质已经不一样了。李叔那被晒黑的脸庞也不由的露出一丝信心来。 临走时,李叔从牛车上搬下一大袋的山货来,里面有干蕨菜、干笋、干木耳等,“大姑娘,少东家,庄户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个山货还能拿到出手,请务必收下。” 晏书知道李叔这是为了表达谢意,于是就收下了,“正好冬天炖肉吃,谢谢李叔。” 李叔本就寡言少语,点了点头,就赶着牛车回庄子上了。 这件事情办完后,张氏给江举人的牌位上了香,絮絮叨叨的说:“你以前惦记着给你李大兄弟脱籍的事情,今日终于给办成了,你在天之灵是不是也很欣慰~” 天渐渐凉了起来,晏书还惦记着冬季种菜的事情。去年在郊外的山上洞穴里试种韭黄成功了。晏书这几日翻看农书,发现今年种的韭菜直接将根移植到那山洞里进行培育,那韭黄的长势可能会更喜人,收益也会更高。 可是,前些日子因隔壁县惨案的影响,晏书现在都不敢带着书杰去那山上,若是真的遇到了流匪,就他俩那小短腿肯定逃不掉。 晏书正走在街上想着这事呢,突然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喝声:“抓小偷~”。 晏书一回头,见一瘦小男子正朝着她冲过来,她一害怕也不知怎的就伸出了一只脚绊倒了那男子~ 那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将那小偷给擒住,而那有着清脆声音的少女一抱拳向晏书行了一礼:“这位姐姐,多谢你相助~不知您尊姓大名?改日定要登门感谢~” 第70章 梁家 那少女大概十二三岁左右,脸庞白净,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鼻子挺拔而秀气,樱桃小嘴粉粉嫩嫩不画而红,一双剑眉扫入鬓间,显得娇憨中带着一丝英气。 她身着红色的骑装,梳着双髻,用一根红丝带束起,身上并无繁杂的装饰,很是英姿飒爽。 晏书从未见过这样风采的闺秀,她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 那少女冲她甜甜一笑:“我姓梁,才搬来的,就住在前面。” 晏书回了一礼,“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那少女见晏书似是不想透露姓名,向她道了谢,冲那护卫一颔首:“将这小偷扭送官府去。” 前面只有一户新搬来的梁姓人家,就是那新来的武官一家。 晏书心想:“难怪看起来不似普通闺秀般柔弱,原来这少女是梁家人~” 翌日,晏书像往日一样给瑾儿上课,课间歇息的时候,柳氏过来了。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夫子,明日中午新来的梁大人府上要办宴席,也给我家下了帖子,我和瑾儿都要前去赴宴,明日恐不能上课了。” 晏书道:“如此,就与沐休那日对调一下,这样也不耽误教学。” 柳氏道:“多谢夫子体谅。” 柳氏走后,瑾儿有些懦懦的:“夫子,听说那家人是武将,你说他家的女眷会不会各个都彪悍无比啊~” 晏书口气有些严厉:“眼见为实,你都没见过人家,则能妄加评论?很容易落人话柄~” 瑾儿连忙道:“以后不敢了,请夫子恕罪。” 梁家此时正忙着准备明日的宴会。 花厅中,一中年妇人正坐在主位上,左下首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起听杨嬷嬷禀报明日宴会上各事项的落实情况。 那中年妇人就是梁副尉梁忠的夫人,姓蒋,名梅,她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长子名唤梁勇,今年十七岁,自小跟着父亲历练,目前的官职是八品校尉,现在每日都跟着父亲去那军营处理军务。 坐在左下首那位少女就是昨日在街上喊抓小偷的那位姑娘,年方十二,名唤梁玉。 这梁忠祖籍池阳,父亲那辈因家中贫寒只得背井离乡前往西北参军混口饭吃,没成想在与西夏作战时表现英勇,提升为小队长,后来又升至从八品的团练副使。 梁忠早早与老家县尉之女成了亲,成亲后在家待了一个月就去西北参军去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梁忠也是位勇将,在几次与西夏军的交锋中都获得了军功,很快就从小队长一路晋升成了正八品的翊麾副尉。 后来,大宋与西夏的战事相对缓和,梁忠就将家人接到了西北,也在那里也挣得了一份家当。 说起来,本朝武将拿身家性命守护边关安稳俸禄虽高,可朝堂上文盛武弱,武将总要被文臣压一头,再加上今上军权多有忌惮,故而将领的换防调动较为频繁。 前几年,因将领换防,梁忠被调至京口任职,后因剿匪守护花石纲有功,被提拔为正七品武功至武翼大夫兼致果校尉,被派往本县执掌一处军营。 这段时间,梁家人都在忙着布置住处,因梁毅是那正七品武官虽是低阶军官,可在这县里算是官职最高的武将。期间自有武将、官吏、乡绅家的夫人们递了帖子想要前来拜访,联络感情。 率先前来拜访的是本地县令的夫人。前些日子隔壁县发生的案子直接导致那县县令的考评直接为中,这两年想要晋升可就有难度了。一地治安优劣对县令的考评也很重要,那李县令能不和梁副尉搞好关系吗? 百忙之中,蒋氏热情接待了县令夫人,两人喝茶聊天,谈论当地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琐事,相谈甚欢。 随后军中梁忠的副将夫人也前来拜访,蒋氏接见后,又有不少官吏乡绅等人送上帖子等待拜见。 蒋氏与梁忠商量后,索性闭门谢客。 蒋氏让管家直接放出风去,说梁家将办暖屋酒,到时候邀请军中将领、县里的官吏以及当地有头脸的文人乡绅前来做客。 待名单和日子定好后,县令和军中的帖子则是由梁忠、梁勇亲自递送,其他人员蒋氏则打发了管事的前去递送帖子。 因明日就是宴请之日了,蒋氏喊着梁玉一起再次梳理明日宴会的细节。 梁玉听着嬷嬷一项项的汇报明日宴会的事务,那脑袋就像要炸开了似得。 蒋氏将仍需注意的事项一一提点,方才让杨嬷嬷下去了。 梁玉见母亲将事务都处理好了,就准备溜出去。 她那小动作直接被蒋氏给看穿了,“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梁玉吐吐舌头:“我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去小校场练射箭。” 蒋氏知道女儿不耐做这些事情,可她也渐渐大了,这些个庶务还是要懂得:“明日是我梁家在本县第一次办宴会,定是要考虑周详的。明日你跟着我招呼女眷,可不许调皮。” 梁玉无奈只得答应了。 翌日,梁忠夫妇领着儿女在正门迎接宾客,那些军中将领、县里的官吏乡绅们自是由管事的、小厮引到前院招待;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则是由杨嬷嬷等大丫鬟迎到后院招待。 那些个宾客的座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自是不会出错。 男客们自是高谈阔论互相吹捧,女客们则多是聊些子女教养,衣着打扮等琐事。 梁玉虽有些不耐,但仍面带微笑,尽力展示出自己最和善的一面。 这席面是由县中最好的吉庆楼承办,这次县里的人物都聚在了梁家,那掌柜的高度重视,全程监督。掌厨的自是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务求让县里的大佬们吃的满意。 宴会结束后,梁玉回到屋里,那脑子就像要炸开了似得。 她的贴身丫头秋菊赶紧帮着梁玉按着头部。 秋菊心疼起来:“小姐,我看您这两日累的很。” 梁玉疲惫的说道:“母亲说我现在要学着管家了,这次让我全程跟着参加安排。这么一接触下来,方才发现那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考虑周详。今天你家小姐我全程陪着笑脸,那脸都似是要僵了。” 那宴会办的自是圆满,梁家人初次亮相给军中和县里诸人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不过也有闺秀说:“这梁家小姐倒是笑脸盈盈的,只是貌似不爱说话~” 第71章 除服 梁家借着办暖屋酒的契机正式亮相巢县,并随后展开了一系列的交际活动。 县里大人物们的人情往来,老百姓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让他们感到不同的是,本县周边的治安变好了。 传闻梁家大小姐一次逛街差点被小偷给偷了钱,结果被她及护卫给抓了并扭送至官府;那县尉知晓此事后,责令三班加强巡逻,确保县内百姓人身和财物安全。 又听闻这次新调任的副尉大人曾在边关打过西夏兵,后在京口还剿过匪,立过许多军功。那副尉大人一来军营就每日操练士兵,每月都要带领士兵上山下湖进行训练,那些个宵小之辈闻讯后只得跑到别的地方谋生去了。 因治安不错,那往返县里和乡野之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虽说治安变好了,可晏书还是不敢再去山上,万一还有一两个流匪可如何是好?再加上腊月里就要开始准备除服礼,也确实没有时间操心别的事情。 不过可以去庄子上与李叔商议冬日加紧培育收获第一批韭菜,最好能赶在正月里上市。 这两个月书杰的个头蹿的很快,两年前的小豆丁现在已经和晏书差不多高了,现在由书杰陪着去庄子,晏书感到安心的很。 到了庄子上,晏书与李叔商议起来,最后就定了将那菜地建在庄子里面。 李叔、李家婶子领着晏书和书杰来到屋后原来他们自家的小菜地。 “大姑娘,这里大概有八分地,平时都种些菜自己吃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正好就空了出来。屋前还有空地,准备开垦个一亩多地出来,用来种菜,您看如何?” 晏书笑了笑:“李叔,若说这种地,我可没有您有经验,您说行就行。我想着在咱庄子里面种菜这样方便照看,毕竟正月里的韭菜可是稀罕物。” 李家婶子赶忙接过话来:“可不是吗?冬天里的菜一百文都能卖掉,还有人抢着要;若是遇到雨雪天,那价钱说不定还能翻一倍呢?” 种菜的地点选好了,众人就回到屋内,晏书将自己试种的心得和李叔一家子说了。 “李叔,去年我试种后,发现有几点很关键。一是那菜地翻得要深些,埋菜种的坑深大概在两指左右,这样能保证种子不会被冻上。二是那干牛粪要弄得碎一些,大概铺在地表有一寸厚就差不多了,原来我还以为那牛粪是给地里供肥的,后来才知道若是沾了那雨雪它是会微微发热的,这样那地也不会上冻,也就避免了种子被冻伤。三是去年我没有经验,那稻草只是散乱的铺了起来,很容易被风给吹跑。我想着不如在那牛粪上铺上些枯叶,然后将那稻草给编成像草席一样,松松的,也不用太紧,这样只要在草席的四角压上石头就能固定住,也能保温。李叔、婶子你们懂得比我多,你们看可还行?” 李叔笑道:“大姑娘去年都种出来了,只是这种子什么时候开始播种?” 晏书道:“去年我是在刚进腊月开始试种的,那时候天气已经冷了。” 李叔想了想:“确实,那时候,树上的叶子都掉完了,那种子也不会胡乱发芽生长……” 临走前,晏书叮嘱道:“李叔,腊月初五那日,我在过来一趟。初六以后就要准备家里除服的事情,估计要到腊月二十的左右才能闲下来,这段时间就要靠您多操心了。” 李叔有些伤感:“我知道了,除服是大事,你忙你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在让三壮跑县里一趟。” 晏书笑了:“根据我去年的经验,也不用特别的打理,只是每日去菜地里看看就行了,关键是不能让那土壤上冻,冻坏了种子。” 李家婶子道:“这我们有经验,大姑娘放心。” 距离除服礼只剩一个多月了,晏书领着书杰一起去了族长家里说这事。 书杰去了书房,晏书则在后院和大伯母说话。 “大伯母,我母亲说了,弟弟年纪小,母亲和我都是女流之辈,这除服的大事还要请族里帮忙。” 李氏拍了拍晏书的手:“咱们江氏一族在县里也是落户了近百年了,前些日子梁大人办暖屋酒你大伯还有幸被邀请了。你家是旁支,可你父亲毕竟也曾是举人,咱们就算不大办,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晏书恭敬的站起身来应道:“大伯母说的是。具体的礼仪我等恐考虑不周全,不如请族里经年的老人帮着指点一二。” 李氏赶紧让她坐下:“你二叔这些事情都是办老了的,而且那分寸拿捏的很好,到时候就让你大伯父请他来帮忙。” 等书杰从大伯父书房出来后,书杰说大伯父也意属让二伯父来帮忙。 过了几日,二伯父就这除服礼怎么办将书杰给请了过去。买哪些祭品,买多少炮仗,请几个人吹唢呐,怎么献果、献供、献饭……除服当日哪些亲友参加,要准备多少饭食等细节都要一一商定好。 腊月初五,晏书抽空去了庄子上,看着李叔将一应农事都弄得差不多了,就又急匆匆的赶回县里。 这些日子江家一边准备除服礼的事情,一边准备储备冬菜,盐渍萝卜、芥菜等;又采买了五花肉,鲢鱼,麻鸭等做成腊肉,咸鱼,咸鸭等。 刚进腊月初八那日下来场初雪,天气愈发寒冷了,书杰学里也已经放了假,那考核的名次大概腊月二十二的才能出来。李家的课业在初十那日就停了。这几日,江家人也就一门心思的开始准备除服礼。 连续几日天气都还算是晴朗,腊月十七,李叔一家子赶过来帮忙,张氏和晏书作为女眷在家里忙着烧水,添茶,接待亲友。中午的时候张氏等人还得盯着饭庄将席面送来,供亲友就餐。 书杰作为孝子从早上四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献祭,磕头等每个环节都要做足。 从江举人坟墓回来,又要招呼亲友吃饭,放鞭炮,此时除服礼才结束。不过按礼,江家人还要等一月后才能由素服改换常服。 除服礼后,江家人又歇息了两日,才缓过精神来。 二十二那日,书杰从学里一路奔了回来,那小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寒风吹得还是激动的:“母亲,姐姐,我今年终于得了学年第一。” 一家子高兴不已,赶紧给祖先和江举人上香,感谢祖宗保佑,让书杰今年学业有所长进。 第72章 新年 虽说为了办除服礼家里也花了十来两的银子,银钱有些紧张,可今年是江家除服后的第一个新年,亲友间就可以正常走动了,那该置办的年货还是要办的。 过了小年就是年,晏书在家帮着母亲置办年货:炸肉丸,煎蛋饺,又买了米糖、炒黄豆、炒蚕豆,糕点等物品。 二十六那日,晏书拿了十斤腊肉,将七夕文比时得的徽墨一并交给书杰,让他给学里的李夫子拜个早年。 二十七那日,李叔领着李家婶子驾着牛车,给江家送了些山货、一只活鸡、一只活鸭做年礼。 晏书下了两碗鸡蛋面,端给李叔两口子吃。 晏书抬头看了看天:“今日这天都阴沉沉的,恐要下雪,叔和婶子怎的就过来了,万一路上遇到风雪可怎么办?到时候可受罪了。” 李家婶子道:“就是担心要下雪,所以赶紧将东西给送来。” 张氏见他们这么冷的天竟然一大早就从乡下赶过来,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个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家里都有。” 李家婶子笑了笑:“家里的是家里的,我们送的代表的是我们的心意。” 晏书想起庄子上菜地里的韭菜来:“李叔,这些日子菜地如何?” “大姑娘放心,我每天一早都要看下,那牛粪每日都是微微热,就算前些日子下雪,那菜地里的土都没有上冻。” 晏书道:“那就好,若是过年期间下大雪,还得请李叔,婶子每日多看看那菜地。” “大姑娘,下雪的时候没事,反倒是化雪的时候我得多照看着。” 眼看这天愈发阴沉了,李叔两口子急着要回去,张氏让晏书拿了两斤米糖、两斤面粉、两样糕点给他们带了回去。 过了下午,那天上就开始飘飘洒洒的下起大雪来了,晚上江家人直接用砂锅煮了一锅烩,里面有泡发开的菌菇、笋子和豆腐,一家子热乎乎的吃了。 这雪整整下了一夜,冬日里天亮的迟,晏书早早起来准备早饭,推开窗,只见屋檐上、墙头上、花木上都覆盖着一层雪,那雪噗噗的落下,显得周围更加寂静。 这让晏书想起了两句诗,“丹枫翻鸭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一阵冷冽的风夹裹着几片雪花吹进屋来,晏书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将厚袄子给穿上了,然后帮着张氏生火做早饭。没一会书杰也起床了,张氏盯着他将那厚袍子给穿在身上。 很快早饭就做好了,晏书热了四个炊饼,煮了三个鸡蛋,又从坛子里掏出一小碟子的萝卜干。书杰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一人要吃两个炊饼方才能吃饱。 吃完早饭,歇了一会,书杰又回房读书去了。前天,他去给夫子拜个早年,顺便请教了夫子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去下场考秀才。 夫子建议他明年再苦读一年,到了后年考中的把握就比较大了。 掐头去尾的一算下来,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了。书杰突然感觉时间不够用,更加勤学苦读起来。 今日张氏和晏书准备花一上午的时间将家里打扫干净,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晏书过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小伙计捧着两匹绸缎,一匹是蓝色的,一匹是玫红色的,还有两刀宣纸站在门外,那小伙计正是花草行的人。 “江姑娘,这是我家张公子托人带来的,让我送到你家;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江小公子的。” 晏书有些吃惊:“怎的送了这么许多东西?” 那伙计道:“这我也不清楚,公子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说罢将东西往晏书跟前一送,就跑了。 晏书本想给他十个大钱谢谢他的,结果这钱也省了。 晏书将东西拿回屋内,张氏也有些吃惊:“这是谁啊,送这么贵重的事物过来。” 晏书赶紧将书杰给喊了出来,将信递给了他,揶揄道:“你张大哥送的~” 书杰将信打开一看,乐开了花:“张大哥今年在书院里考了学年第十,就送了这些东西,让我们与他同喜。信里说,他知道咱家已经除服了,就送这绸缎过来,让咱们做套新衣服穿。这两刀宣纸也是给姐姐你和我使的。” 晏书翻了个大白眼:“你张大哥有钱,可你怎么回礼呢?” 书杰笑嘻嘻的道:“我现在是回不起,不过我会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双倍谢他。” 姐弟两人还在说着话,一转头那绸缎和宣纸都被张氏细细的收了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我帮你们收好,到时候是送人还是自用都合适。” 忙忙碌碌中除夕到了,江家人口简单拢共也就三口人,就算人少那也要过个热闹的年。更何况这是除服后过的第一个年。 吃那年夜饭前,书杰作为家中唯一男丁久违的点燃了鞭炮,新一年希望日子越过越红火,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那年夜饭自是不必说,有炸肉丸子、蒸蛋饺,寓意“团团圆圆招财进宝”,还有那红烧鱼是不能吃的必须得留到正月十五,寓意年年有鱼,还有一道焖羊肉,一道烧萝卜,一道干豆角烧肉,那新鲜的白萝卜可是比以前贵了一倍的价钱,这年夜饭在寻常人家也算是丰盛的了。吃完年夜饭,就是守岁。 大年初一一早,江家人先是给祖先牌位磕头上香,祭拜完毕,书杰就带着腊肉和点心去族长和二伯父家拜年去了。 街坊邻居相互作揖拜年,孩童们从街头跑到街尾说着吉利话、讨些零嘴吃。江家也开了院门,有那孩童过来拜年,晏书赶紧拿了米糖和炒货给他们吃,整个街巷都欢喜、热闹的很。 待到巳时,书杰拜年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东西:“母亲,姐姐,这湖笔和墨是大伯家给的,他还嘱咐我要好好读书,早日考上秀才。这米面和枣泥糕是二伯家给的,二伯母还让我替她和您说,过几日她在过来看您。” “好好,午饭备好了,赶紧洗手吃饭。” 初二那日是回娘家的日子,张氏是家中独女。她出嫁后,父母方才在族里长辈的安排下过继了个侄子承继香火。她父母前几年去世后,张氏与名义上的娘家人来往就少了许多。 前年江举人身故,她那名义上的弟弟和弟媳也没怎么帮忙张罗,两家这两年多再无往来了。 第73章 正月(上) 初三那日,柳氏安排瑾儿去给晏书拜年,那年礼已经准备好了,分别是两条猪后腿、两大篓上好的木炭。 这年礼实惠的很,现在天冷,这猪肉能放的住,再不济还能腌渍起来做成腊肉;冬日天冷,木炭正合取暖用;安排妥当后,柳氏让小梅陪着瑾儿去送年礼。 两人乘着马车带着年礼就往江家驶去,瑾儿将那车帘掀了一小道缝,只见那街道上人人身着新衣,互相恭贺新年好。 很快就到了江夫子家的那条街巷口,下了马车,车夫帮着将东西提到江家门口。 小梅敲了敲门,只听得一阵熟悉声音传来:“谁啊?” 小梅忙答道:“江夫子,我是小梅。陪着我家小姐来拜年了。” 门开了,来人正是晏书,“这么大冷天怎的来了,还不快进来。” 书杰见来了女客,赶紧一溜烟的跑回书房读书去了。 瑾儿等人进了院来,只见那院子里的积雪也已经清扫干净了。 今日晏书穿了件蓝色的细布袄裙,腰部系了蓝色的腰带,更加显得身材修长,头上插了支银簪,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 瑾儿见了,“夫子,您家里不是已经除服了吗?怎的不穿的鲜亮些?” 晏书笑了笑:“除服后,还要再服一月的素服才能换成常服。” 这时张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就是李家姑娘吧,长得真俊啊。外面冷,快请进来,早上吃了没?晏书啊,赶紧做了早茶来。”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蛋面条。 拜年吃早茶是这边的习俗,瑾儿也未推却,只是将那年礼让人呈了上来:“过年了,这是我家送与夫子的年礼,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张氏端来米糖、炒货和细点心请瑾儿吃:“实在太客气了。来,吃些个零嘴,那早茶一会就能做好。” 也是赶巧了,正好今日家里早早的就在厨房里就煨了鸡汤,正好拿来下鸡汤面。 小梅很自觉地进到厨房帮着生火添柴。晏书围上围裙,又用那蓝色襻膊束缚住袖口就开始做起饭来,按客人人数打了鸡蛋,又下了面条。待煮熟后,张书颜将面条鸡蛋捞至碗里,撒了些许盐,浇上鸡汤,那香喷喷的鸡蛋面就做好了。 那个精致的小碗是给瑾儿的,晏书又配了少许雪里蕻,腌萝卜干,酱豆干,咸鸭胗,小梅帮着送到了前厅。另两个大碗面条分量十足,是给小梅和那车夫大哥的。 张氏笑眯眯的对瑾儿说道,“快趁热吃,尝尝晏书的厨艺。” 瑾儿坐到餐桌前笑眯眯的吃了,那面条浇了鸡汤鲜的很,那小菜配着面条吃正正好。小梅和车夫在厨下也吃的热乎乎的,车夫吃完面条就出了院门回到马车上等着。 瑾儿吃的开心,“夫子,您做的面条也好吃呢。”晏书笑而不语。 吃完早茶,张氏将碗筷收拾了,让晏书带着客人去后院转转。 晏书应了,就带着瑾儿和小梅去后院看那腊梅花了。刚进后院,一阵幽香传来,瑾儿道,“好香啊。” 雪霁天晴朗,腊梅傲枝头,腊梅已经绽放了大半了,那鹅黄色的花朵三三两两错落有致的点缀在枝头,那花朵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小冰凌,煞是好看。 此时,瑾儿吟了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后偷偷看了夫子一眼,晏书心中暗笑,赞了一句“不错,你有长进了。” 瑾儿心中有些小得意:“还是夫子教的好。” 晏书将自己培育的半边梅盆景摆了出来给瑾儿欣赏,那虬枝苍劲古朴,红梅点点缀在枝头,很有种古朴的风韵。 时间过得飞快,瑾儿准备告辞,张氏拿出一个小木匣来:“里面是我做的香囊和绣帕,拿回去把玩。” 瑾儿再次道了谢就回家了。 回到家后,瑾儿先是去李氏那里,顺便将那小木匣拿出来,和她说道,“母亲,这是张婶婶给我做的。” 李氏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方绢帕,两个香囊,她取出一方绣帕,惊叹不已:“瑾儿,你看,这绣的多精致啊。” 只见绢帕的一角绣着一朵半开的蔷薇,花瓣颜色渐近、层次分明,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就像真的水滴滴在了花瓣上;而另一面是全开的蔷薇,原来是双面绣。李氏又拿出一方绣帕观赏起来,虽然不是双面绣,但也是绣工精湛,那蝴蝶绣的是栩栩如生,好像真的要从绣帕中飞出。那两个香囊也是做工精致,戴在身上体面的很。 李氏啧啧叹道:“我只听你姑母说,你江夫子自幼聪慧,是县里有名的才女,没想到她母亲也是个灵巧人,这绣工多好啊。听说你江夫子弟弟书也读的不错,县学里的夫子们多有夸奖呢。” 随后李氏叹了口气:“只可惜江举人去的早,否则这日子不知要过的多舒心。” 初四衙门开衙了,可对于老百姓来说,十五之前都是年。 一连三天,天气都很晴朗,晏书还惦记着庄子上种的菜呢?这日三壮来到县里,“姑娘,爹让我告诉你一声,那庄子上的韭菜已经开始发芽生长了,现在已经有了那半尺高了?” 晏书没想到这次这菜这么快就开始生长:“怎的比我去年种的提前了几日发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三壮咧嘴一笑:“姑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前几日下了雪,那雪水可比雨水更养菜蔬呢。这几日天气又好,长势自是喜人。爹说,看这天气估计这几日天气还好的很呢,元宵节前估计就能收第一茬了。” 晏书方才放下心来,“庄子上若是没有什么事,过几日让李叔来县里一趟,先摘一小把韭菜,咱们先去酒楼里将这菜给预订出去。” 三壮应了,晏书又抓了一把炒货给他带着在路上当零嘴吃。 果然像李叔猜测的那般,这几日天气都很晴朗,有利于菜蔬的生长。 初十那日,李叔带了一斤韭菜,早早来到了县里。晏书戴着帷帽,两人一起去那喜庆楼找那余管事的。 路上,晏书叮嘱李叔:“去年我见余管事的时候,说我是你家侄女,您可别忘了。” 李叔连忙答应了。 余管事的一见两人来了,连忙热情的招呼:“李老头带着你侄女过来啦。说来你好福气啊,有这么伶俐的侄女。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了?” 李叔将那韭菜拿了出来,余管事的方才舒了一口气,“这韭菜长得不错。说罢,这次准备卖多少钱一斤?” 李叔道:“八十文一斤。” 余管事的压价到了七十文一斤,然后让李叔每日送二十斤来,一连送七日。 李叔算了算,这每日就能挣那一千四百文,七天就有玖千八百文的收入,这可算是收入颇丰了。 不过因这冬日里绿叶菜金贵,李叔与那余管事的说好了,这菜钱得现结,否则就拿到吉庆楼去卖,余管事的正愁没有新鲜菜卖呢,这韭菜可不就解了忧愁,当场就答应了。 事情办好后,李叔就没有多待,临走前又与晏书禀报了:“大姑娘,这两日我这膝盖似有些酸痛,过几日可能又要有雨雪,到时候我在关注着那菜地,若是太冷了,可能要在菜地里烧些稻草,防止土上冻,伤了菜根。” 晏书点点头,“农事上的经验我不如您,还要您多操心。对了,今年村里还要借耕牛吗?” 李叔道:“里长还没说这事呢?估计是还要借。” 晏书想了想:“若是需要借,就还比照着去年的办。” “行,我心里有数了。” 第74章 正月(中) 那种韭菜的地就开在庄子上,那庄子是江家的私产,鲜少有村人进出,而且也便于李叔一家人打理。从去年冬播种开始,到发芽、生长,再到正月里的收获,整个过程还算是顺利的。 每日采摘二十斤的韭菜,这二亩地大概能采摘十天;被采摘的也不影响它继续生长,只是那二茬韭菜要想长成大概还要二十来天的时间。 不过到那时候,这头茬春菜也开始少量上市了,那价格可能会跌一些。 每天李叔送二十斤韭菜去喜庆楼,现结一千四百文,按照当初说好的,两家五五分成。 李叔还感慨呢:“姑娘,我拿五成是不是太多了。这点子,这种植方法都是您想出来的。” 晏书的想法却有些不同:“我出点子和方法,您来种植,出面卖这春菜。您每日都要来县里,卖的是力气活,五成不算多。只是,还是要注意,这种植方法可定要保密,不然咱们就赚不了这独一份的钱了。” 李叔道:“这几日我就挣了四五两的银子,可不会到处去说。” 到了正月十四那日,云层遮住了阳光,这天就有些阴沉了。此时晏书不得不佩服李叔,前几日他就猜测可能会有雨雪,今日就开始变天了。 元宵那日天气也不好,不过听经年的老人说,这两日雨雪也还暂时下不下来。一大早往喜庆楼送完菜后,李叔单独留了一斤韭菜给江家中午添菜。 晏书本想让书杰请李叔出去吃碗面,李叔以回家过节为由匆匆走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吃完晚饭,张氏给了晏书五十文钱,让姐弟两人去街上转转,也好放松放松。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坊市已经陆陆续续点燃灯火,开始做生意了。 街上有那卖花灯的,猜灯谜的,杂耍的、演小戏的,还有卖小馄饨和面条的,那些小商小贩也想趁这个时候好好的赚些钱。 在河道边的空地上,一位杂耍的正在进行喷火表演,周围的看客发出阵阵惊呼,书杰睁大了眼睛连连称奇。 另一个杂耍摊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撑着把桃红的纸伞,正在一根拇指般粗的绳索上走着。 那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还要摆些姿势,一会金鸡独立气定神闲、一会摇摇摆摆惊险连连,晏书看了都为那小姑娘捏了把汗。 表演结束后,一男子的拿着托盘领着小姑娘让大家捧场,有的看客打赏了三两个铜板,有的直接就散了;到了晏书姐弟这里她给了四文铜钱,那小姑娘连连道谢。 此时,有路人说道:“听说吉庆楼那里有猜灯谜比赛,可热闹了,不如我们去看看。”书杰听了就怂恿姐姐一起去看热闹。 两人来到吉庆楼,只见那楼里里外外聚集了不少人,还不时的有那欢呼声从楼里传出来,书杰捉住一个路人问起来,“这楼里怎么这么多人?” 那路人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吉庆楼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灯谜会,凡是进入第二轮的都能得到一盏花灯。越到后面那难度越大,到第四轮仅剩十人,那前十名的来吉庆楼吃饭饮茶可享受一定的优惠;最后那灯谜猜的最多的前三名都有奖品,那夺得第一的会奖励十两银子,还有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那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故而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参加比赛。” 说来这吉庆楼就是会做生意,办这灯会一是给自己扬了名,二是给自己又带了大量的客流。 晏书和书杰正在外围看热闹,只见从楼里走出来一对兄妹俩,很是惹眼。那兄长浓眉大眼,一双剑眉扫入鬓间,鼻梁挺拔,肤色呈麦色,英气十足;结发髻于顶,用一根蓝色发带系着,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束着腰带,身姿挺拔,一看就是武将的风范。 那姑娘穿着件鹅黄色的襦袄,外面披着件大红的缎子做的斗篷,上面用那金色丝线绣了朵朵梅花,那斗篷边点缀着白色的兔毛,绒绒的煞是好看;梳着双髻,左右各插着一支小小的金花钗。 这姑娘长得好看,衣着鲜艳,在人群里显眼的很。 那做妹妹略带撒娇的埋怨:“大哥,你怎么连第二轮都没进呢?我原本看中了一盏兔儿灯,这下好了,拿不到了。” 晏书不禁多看了两眼,原来是那梁家姑娘。 那姑娘一打眼也看见了晏书,赶紧上前问候:“这位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你可是帮我抓了小偷来着。” 晏书原本想悄悄溜走,怎奈被那梁家姑娘给发现了,这得上前应承着:“您是梁姑娘,我自是记得。上次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书杰一听,原来还有这事,立马关心的一连三问:“姐,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吗?你还帮着抓过小偷,怎的没有听你说过?你有没有受伤啊?” 晏书干笑两声:“不过是凑巧了,这事早就过去了。你看我这不还好好地吗~” 再次见面,梁玉乐呵呵的:“这位姐姐,今日再见,可知你我还是有缘的。我姓梁名玉,不知姐姐贵姓?闺名又叫什么?” 晏书只得报上自己的姓名:“小女子姓江,名晏书。” 梁玉立马挽着她的胳膊:“晏书姐姐,我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晏书尴尬的笑了笑:“哪里敢当。” 那边,梁勇与书杰两人也互报了姓名。 晏书本想打过招呼就走的,结果书杰竟然和那梁勇寒暄起来:“梁大哥,你们是来猜灯谜的吗?” 梁勇有些不好意思:“可惜我们连第一轮都没有进入,没能拿到花灯,妹妹还不高兴呢。” “梁姑娘,你看中了哪盏灯?”书杰问道。 “是那个兔儿灯,要不江公子你帮我赢来。” 书杰自信的很,“这还不容易,只要进了第二轮就行了呗。” 书杰就信心满满的挤进楼里,梁勇也护着妹妹跟了过去,晏书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一起进了楼里。 楼里人有些多,晏书不喜热闹,与书杰说了,就在一楼点了壶茶水一边喝茶一边等他们。 第75章 正月(下) 梁勇见晏书独自一人,想着这楼里人员复杂,就让秋菊留下来陪着晏书。 秋菊是个老实的,晏书是个不爱与陌生人说话的,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坐在一处,相对无言。 此时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不是晏书姑娘吗?上次七夕大比,您那字写的不错。” 晏书赶紧起身谦虚起来:“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那书生又道:“江姑娘怎的一人在此?” 晏书只得答道:“我家弟弟去猜灯谜去了,我不喜热闹,就在此等他。” 这书生倒也还好,打了招呼,点点头,就走了。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位男子:“晏书,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那郑经,晏书不想回答,转过脸去,默不作声。 那“假正经”往前凑了凑,“晏书妹妹~”那声音有些腻味,晏书直打了个冷战。 “郑秀才,请自重。” “假正经”没有后退,反而又想上前来。 坐在一旁的秋菊突然站立起来,护在晏书身前,双手叉腰,眼睛瞪着那郑经:“你要干嘛?” 那郑经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秋菊给打断了,“你赶紧离开,否则就如此物一般~”她双手一用力,将摆在桌上的两双筷子给折断了。 郑经见了,只得讪讪的走了。 晏书见那秋菊露了那么一手,立马轻轻的鼓起掌来,“秋菊姑娘,没想道您还有这能耐呢?” 秋菊听到夸奖有些害羞:“您就叫我秋菊行了,不用喊姑娘。我自小跟着小姐练武,这不过是小技罢了。刚才听那书生说,您还会写字那?” 晏书谦虚起来:“不过是些许认得些字罢了。”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渐渐就熟悉了起来,聊得正欢时,书杰他们从楼上下来了。 书杰提着花灯快步走了过来,“姐姐,你看?”她举了举手上的兔儿灯,“我刚赢得了两盏花灯,一盏已经给了梁姑娘,这是给你的,好不好看?” 晏书见了,“这花灯确实不错,你先提着吧。” 梁玉得了想要的兔儿灯也就不再吵嚷了,众人出了酒楼,梁玉道:“我都有些饿了。” 梁勇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梁玉想了想道,“我想吃些甜食。” 晏书姐弟正准备告辞,梁玉连忙挽留:“晏书姐姐,先别忙着走,今日江公子帮我得了这花灯,我还没有谢过呢,不如一起去吃些宵夜。” 晏书本想婉拒,可实在拗不过梁玉,只得一起去往街边的茶摊,那茶摊倒也干净整洁,于是寻了个空桌坐下, 梁玉熟门熟路:“这家摊子大哥带我来过几次,他家的雪花酥和粟糕味道尚可不若尝尝,他家的茶有那七宝擂茶也有清茶,只是那清茶茶叶一般,只能将就着吃了。” 晏书没想到官家小姐也吃路边摊,而且还来过好几次? 晏书忙道:“真没想到,梁姑娘竟然比我这个当地人还了解哪里的东西好吃。观两位衣着,也算是富贵人家,只是没想到梁公子和梁姑娘也吃这路边摊。” 梁勇叹了口气,“以前在边关时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晏书一施礼道:“听闻县里新来的梁大人曾在西北戍边,难道你们就是那梁大人的家眷?” 其实晏书早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不好揭穿。此时,梁勇说起边关的事情,她就直接问起来。 梁勇笑道:“江姑娘果然聪慧,从我们的姓氏和过往经历就能猜出一二来。” 晏书微微一笑:“原本也猜不出,只是前些日子县里的治安突然变好了,那三班也经常巡街,听说就是因为有那小偷偷东西偷到梁家女眷头上,我才猜测出一二。今日见两位衣着不凡,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是练家子,方才又听梁公子说起边关来,方才能完全确定。” 听了晏书的分析,梁勇哈哈笑起来。 梁玉眼睛亮亮的:“晏书姐姐,您不仅勇敢还很聪明呢。” 众人坐下侃侃而谈,也不点餐,摊主也不敢赶他们走,只得大着胆子走到跟前:“贵客,你们要吃些什么?” 众人方才点了吃食,一份雪花酥、一份粟糕、一份枣泥糕、一份红豆糕、四盏七宝擂茶。 秋菊则点了份糖年糕,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书杰听那梁勇说起那边关的事情,对他充满了崇拜之情。 “梁大哥,你好厉害啊,竟然能上阵杀敌。” 不一会那糕点和七宝擂茶端了上来,晏书先是拿了块雪花酥尝了尝,确实香甜;那枣糕、红豆糕、粟糕味道也很正,七宝擂茶热气腾腾,冬日里吃来很是暖和。 几人悠悠的吃完了茶点,此时,突然有人喊道,“城门那里要放烟花了,咱们赶紧去看看。” 这时街上部分人群突然涌动起来,几人也来到街上,此时晏书差点被挤倒在地,梁勇赶紧扶了一把,“江姑娘小心。”此时烟花绽放,衬着晏书的容颜更加秀丽柔美。 晏书赶紧道了谢,梁勇也将手收了回去。 天空中那烟花不断绽放,众人都抬头欣赏起来,不断有人惊呼“好漂亮啊。” 待得烟花燃尽,时辰也不早了,几人告辞就各自归家了。 在回梁宅的路上,秋菊将在酒楼里的事情与两位主子说了:“那江家姑娘还是个读书人呢,会写字。只是今天遇到了个坏人~” 梁玉好奇起来:“怎么回事?” 秋菊哼了一声:“今天遇到了个姓郑的秀才,应该和江姑娘认识,只是江姑娘不想理他,他还拼命往前凑,幸好有我在,我将他给赶走了。江姑娘还给我鼓掌呢。” 梁玉美眸一转,姓郑的秀才?改天让人打听打听~ 十七那日下午,天气更加阴沉起来,到了傍晚那天空下起雨加雪来,好在庄子上的韭菜第一茬都收完了。不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雪,那春菜的生长受了影响,出苗较往年迟了两三日。 而庄子上因李叔提前做了准备,将那损失降到了最小。等过了十来日,那二茬韭菜竟然卖的也很不错。 这个正月里,江家和李家就因这二亩菜地,各自都挣了有那七两银子;七两银子,这可够普通人家两年的嚼用了。 李叔开心的很:“姑娘,等到了冬日,咱们还种菜。” 晏书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点点头:“这是自然。” 第76章 县试 二月春风至,天渐渐暖和起来。那杨柳绽放了新芽,那桃花也渐次开放。春回大地,春耕不等人,照例晏书带着书杰去庄子上,李叔一家子将一切都办的妥妥的,可作为东家还是得去露露面以示对春耕的重视。 书杰见田里忙碌的农人,“都二月了,张大哥这几日也要准备参加县试了。” 根据当朝的科举制度,这读书人要想考的秀才,需要回原籍参加每年二月的县试,连考五场。通过后参加四月由州府主持的府试,连考三场,通过后可称为童生。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由今年八月正好能赶上院试,院考两场,由各省学政主持。 以前大家喜欢用文弱来形容读书人,而实际上真正文弱的书生可能大多都考不中。县试连考五场,府试连考三场,院试连考两场,考试期间考生都不能离开考场,故而这科考不仅是考察考生的学识,还考察考生是否有基本生活能力,以及体格是否康健。有些考生只注重读书,平时不注重身体健康,因此每年都有考生因生病而被抬出考场的。 春寒料峭,再过三日,张家垚就要下场考试了。面对此事,张敬很是重视。 原本秦氏为了表现自己贤惠想要帮着张罗家垚考试的事情,刚提了提,张敬就说:“家玥和家铭两个小的都够你忙活的了,我已经全权让杨管事的安排去了。” 那杨管事的是家垚母亲从娘家带来的管事。 秦氏有些讪讪的:“也好,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也不大懂这科考的事情。”可她心里却觉得张敬拂了她的美意,心里有些不爽。 杨管事带着张家垚一起准备一应事物。文房四宝是必备的,又备了些耐储存的肉干、糕点,炊饼、水囊等食物让家垚带进考场去吃。 又往包袱里添了几件夹衣用于夜间御寒,所有物品都反复查验,确保没有任何一件带字的物件被不小心裹带进去,否则被查到的话就会视同作弊,那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杨管事的有将家垚带进厨房,让他学习基本的生火,热饭,烧水的技能,确保他能在考场吃到热乎的东西。 进考场的文贴也安放妥当了,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方才歇下了。 第二天家里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家玥和家铭两位小朋友也被叫了起来,一起陪家垚吃早饭,然后去送考。 临出发前,张家垚又检查了一遍物品,确认东西都齐全后,方才在大家的簇拥下乘车去考场了。 越走到考场附近,街上人就越多,有赶考的,有送考的,还有赶趟看热闹的。 张家垚本以为出来挺早的,等快到了才发现,那考院前的长街都被堵了。没有办法,众人下车,让那小厮提着行李,然后步行来到考院前。 只见考场门前已经放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过了一刻钟左右,十来个衙役从考院出来,一溜排开,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喊道,“准备开始进场了,各位应考人员拿着路引和文贴,先登记,后检查。”然后又来了几位文书模样的人来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出名册准备登记。 此时,那些应考生们一拥而上,有那衙役赶紧出来维持秩序,大喊道,“都别挤,一个个来,否则就都别进去。”后又拎出来几个插队的,那秩序方才有序起来。 张敬很是郑重的对家垚道:“你这两年学问已经大有长进,别紧张,照顾好自己,正常发挥就行了。” 林老太太也鼓励道:“我的乖孙,好好考,你一定行的。” 张家垚点点头,“祖母,父亲我进考场了。” “大哥,你一定能中的,等你考完试,我让父亲给你庆祝。”家铭兴奋的挥挥小胖手。 家垚朝着家铭笑笑,在大家的注视下,张家垚大踏步的朝着考院门口走去。 秦氏面上温柔的对张敬说道:“小孩子说的话都准的很,大少爷定能中。” 可她心里嗤了一声:“这不过是第一关罢了,阵仗就这么大。”看着小儿子那兴奋样,“我的儿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以后你这大哥可是要和你争家产的,谁是你家人怎的还没弄明白呢?” 只见那些文书模样的人一一核对文贴等信息,那衙役翻看考生的行李等,还真发现了几个替考的,还有那夹带私货的,这些个人现场就被抓了,并登记在册,永不许参加科考。 张家垚将行李和文书交给衙役,仔细检查过后,就通过了,进了考场。 进了考场一切就要靠家垚自己了,众人又待了一会,等那大门关上,方才乘车离开。 家垚在考场里奋笔疾书,还得忍受狭窄的隔间,以及隔间里复杂的味道。 张家,林老太太每日一早都要给菩萨上香,而这五日还让那小厨房单独做那素斋给她吃。那虔诚的模样,连张敬都有些吃味了:“母亲,当年我科考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林老太太哼了一声:“那能一样吗?若是家垚生母在,我才不管这些呢。” 张敬一愣,心想:“难道,你不是我亲娘?说来还是隔辈亲,溺爱自己的长孙呗。” 好不容易,五日过了,待得考试结束那一日,林老太太非要去接。老太太都要去接,那小辈们也得去啊,结果一大家子人又都整整齐齐的来到考院外面等着。 考院外还是乌泱泱的许多人,只听得一阵锣声,有那衙役出来喊道,“考试结束~”只见那考院大门缓缓打开,那些个学子一个个面色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身体略弱的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那些个接考的立马都迎了上去,考院外立马嘈杂起来。 杨管事的眼尖,“老太太、老爷,大少爷出来了。” 张敬大喜,立马让杨管事的带着小厮去接。 只见张家垚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还好,只是有些嫌弃身上那难闻的味道。杨管事的领着小山子、阿华过去接过行李,扶着大少爷来到老太太和老爷面前。 张家垚行了一礼:“劳动老太太和父亲来接,家垚惶恐。” 张敬难得的温柔了些,“赶紧上马车,回家。” 林老太太也道:“赶紧回去,好好歇歇。” 张家垚一上马车,靠在垫子上,对父亲笑了笑:“我觉得考的还行。” 因突然放松下来,很快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张敬有些心疼的帮着给他披了件大氅。 第77章 首关 众人回到张家,杨管事的将家垚叫醒,经过这一小会的歇息,他的精神好多了。 张敬难得关心起家垚来:“你先洗漱一番,今日你就在院子里先好好歇歇,明日午膳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吃顿饭,就摆在你祖母院里。你们几个贴身服侍的,这几日要好好照顾大少爷。” “是,老爷。”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小山子和阿华服侍着家垚沐浴更衣。 洗了热水澡,张家垚感觉犹如重焕新生。 “你们不知道,那考院的隔间里实在太狭窄了,晚上睡觉我都要将自己给蜷缩起来。那吃的,喝的都不尽如意,好在我还会煮些简单的吃食。你们都不知道,那考院里陆陆续续都抬出去好几个考生,好在只是病了。” 大厨房早就得了叮嘱,煮了鸡汤面送了过来。那鸡汤上面的油都被撇去了,清清爽爽的,那面上摆了根去皮的大鸡腿,又烫了几根小青菜放在那面上,一看就让人垂涎三尺。 张家垚一边吃面,一边赞道,“这鸡汤面条就是好吃,这几天在考院里吃的食物都是没滋没味。” 一句话说的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眼眶的湿润了,没想到大少爷在考院里吃了这么多的苦。 吃了一碗后,家垚还想让厨房再添一碗,杨管事的立马阻止道,“大少爷,您现在脾胃还不大适应,先少许吃些。你先去歇息下,待晚上在吃些别的。” 家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去休息了。这几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吃不好睡不好,现在他一沾枕头,一盖上暖被立马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华灯初上。 待得家垚醒来,只觉得腹中饿的咕咕叫,“小山子、阿华~” 两个小厮点了蜡烛端进屋里,小山子道:“少爷,你醒了?” 家垚道:“醒了。我有些饿了,阿华,你让人将晚膳端过来。小山子伺候我穿衣。”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那饭菜就准备好了。 家垚收拾整齐,来到饭桌前,只见桌上端来四菜一汤,量都不大,正好是一人的饭量。有蒸鸡蛋羹,一块鱼腹段的清蒸白鱼,炒菘菜,一道白玉豆腐、清鸡汤,一小碗米饭,都是好消化的清淡食物。 小山子道:“少爷,这些饭食都是老爷吩咐厨下给做的,说是既养人又清淡;另外,少爷您这几日在考场考试,老太太每日都敬香礼佛,吃素,今日下午的时候老太太还让王嬷嬷来看了看。” 张家垚听到这饭菜都是家里老头子嘱咐安排的,心里难得的暖了一下,又听闻祖母为祈福茹素更是感动。 第二日一早,张家垚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就赖在院里要和祖母一起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家垚又是端茶又是盛饭又是布菜的,直接将那王嬷嬷的活计都给抢了。 “祖母,日日为我祈福还茹素,今日就让我好好孝顺下祖母。” 林老太太被家垚哄得开开心心的,那早饭都多吃了半碗。 “家垚,一会去你父亲那里请个安,这几日他虽嘴上没说,我也能感到他是关心你的。” 家垚答应了,吃罢早饭,漱了口,整了整衣冠就去拜见父亲去了。 张敬严肃的端坐在书桌后面:“昨日歇的可还好?” 家垚垂手立在一旁:“休息好了,吃的也好。” 张敬“嗯”了一声:“一会将那试题默下来,让王夫子帮你看下。” 家垚道:“是,父亲。” “这次考的是县试,二十日后那成绩方才能出来,若是过了,才能参加州府的府试,这功课还不能放松,可懂?” 家垚恭敬的答道:“知道了,父亲。” 家垚回到院中,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那文章默了出来。次日,将那文章拿给王夫子看了,王夫子道:“县试应该是没有问题,还是加紧准备府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日正是县试放榜的日子,张家垚看似信心十足,实际也是忐忑的很。一大早他就在杨管事的陪同下在县学门前等着张榜;虽说只是小小的县试,来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呢。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着,突然只听一阵锣声,随后就有一男子大喊道,“张榜了~大家让让” 大家迅速聚到榜前,因只是县试故而没有排名次,大红纸上写的是过关人员的名次。 张家垚和杨管事的好不容易挤进去,紧张的找着自己的名字,只听的边上一男子大喊道,“我过了,我过了~”,这让张家垚更是紧张了,只是忙中慌乱,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此时,一位和他一起在书院读书的同窗喊道,“书杰,快看,你我都过了呢!” 张家垚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他的名字写在榜的另一边。他反复看了两遍,果真是自己的名字,于是激动的喊道,“过了,过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那县试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的,有那落榜的痛哭流涕,有的头发半白都有些疯癫了,“十年寒窗苦读,怎的连第一关都没过,这可如何是好啊?” 读书是件费时、费钱的事情,一般的家庭要想供出一个读书人那是要举全家之力。考中秀才后家里能免除两人徭役,同时可免除五十亩的地税;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 本朝文风盛,很是重视读书人。秀才见知县不用下跪,上堂不能随便用刑;家族中能考中一两个秀才,就能被乡里赞为耕读之家,阖族都有荣光。 可若是不中,那损失的就是全家的金钱和自己的青春年华,又怎会让人不疯狂~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张家垚和杨管事的立马乘车回家,将喜讯报给祖母听。 秦氏听了:“不过是县试罢了,还有府试和院试,怎的就高兴成这样子?” 她贴身服侍的嬷嬷奉承道:“可不是吗?没有见过世面似得。想当年,小姐您父亲中了进士不还是谦逊稳重的很~” 秦氏叹了口气:“商贾之家,底蕴就是浅。” 听闻大少爷过了县试,老太太院里的奴婢纷纷上前讨赏,老太太心里高兴,给她院里和家垚院里的服侍的人都包了红封给了赏钱。 过了好一会,那些讨赏的奴婢们方才散去,林老太太带着家垚给菩萨上香,望保佑后面两场也是顺顺利利。 短暂的欢喜后,张家垚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不过是第一关罢了,后面还有两关,可不能松懈。 他忙向老太太告辞,回院子里苦读诗书去了。 张敬听了李管事的禀报,摸了摸胡须:“这臭小子还是有些头脑的。一会你和杨管事的说,让家垚院里的两个小厮好好服侍,若是家垚中了秀才,定有重赏。” 李管事的称是,就安排此事去了。 第78章 说亲 女儿聪明能干,儿子勤奋好学,在族人和街坊的眼中,张氏是个有福之人。 可自从除服礼后,谁又知晓张氏为了女儿的亲事而日日发愁?今年晏书虚岁已经十六岁了,算的上是大龄未婚少女。 这日午后,晏书正在院子里做女红,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很是柔和娴静。 张氏踌躇再三,终于开了口:“晏书,你在李家教书的差事还要做多久?” 晏书忙着给书杰缝制新衣,头都未抬:“李家舅舅五月结束后就要准备搬去金陵了。” 张氏小心翼翼的说道:“晏书,这两年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 晏书笑了笑:“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张氏沉吟片刻直接说道:“书杰是男孩子,又是那懂事的,读书上也有些天分,迟早都能得中秀才,就是后面考中举人也是有可能的。我现在就想将你的事情给办了~” 晏书奇道:“我什么事情啊?” 张氏道:“前两年,你父亲去世了,你的亲事也耽误了。现在孝期已满,你年龄也不小了,那终身大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哪怕晏书再是能干,面对自己的亲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了头。 张氏笑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迟早都要面对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张母看着女儿那瘦削的肩膀心疼不已:“上次是你父亲做主给许了郑家那亲事,谁知那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这次定要选那身家清白、家风正的,只是不知道你是想找个什么样的?” 晏书听到母亲提到郑家的事情,心中不由又窜出了点小火苗,不过很快将那怒火压了下去,“只要为人正派,家风清正即可。说到底那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张母思考片刻:“这两年我闭门不出,外面的人与事都不大了解。过两日我去见见你大伯母,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不过你放心,最终还要你点头同意才行。你的嫁妆在你父亲生前就已经备好了,本想是让你带到那郑家去的~不过也好,早日认清他家的真面目也不是件坏事。” 晏书笑笑低头不语,自从父亲故去后,母亲守寡闭门不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她在张罗。以前是人人称赞的举人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县中才女,有人捧着赞着。可一夜之间身份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得不挑起家中重担,照顾母亲,教养幼弟。为了生计,只得多方思索那挣钱之道,虽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可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体会了多少。 晏书勉强说道,“一切但凭母亲安排。” 张氏点点头,拿起针线做起绣帕来。 翌日一早,张氏将自己收拾的妥妥贴贴的,又买了四色点心就往族长家去了。 李氏听闻张氏前来拜访,赶紧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两人相互行了礼,李氏赶紧请张氏坐下。 “书杰母亲,今日您倒是难得前来拜访。” 张氏略显紧张:“前些日子也不好外出,现在孝期已过,自是要过来拜访下族里。” 李氏笑了笑:“您难得来一趟,定是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张氏终于开了口:“她大伯母,您知道的,这几年我很少外出,有些人和事现在也不方便张罗。现在,我只忧心晏书的亲事,这不考虑再三,想着您认识的人多,看是否有那合适的人选,帮着相看相看?” 李氏道:“晏书从小是我看着她长大的,为人孝顺,能干,聪慧,我也希望她能寻个好人家。既然您过来说道这事,我就帮着打听打听,只是?” 张氏心里忐忑:“只是什么?” 李氏缓缓道:“我说这话,您不要多心。您家条件在这县里不算顶尖也是那中等的,晏书在县里薄有才名,只是女子还是以相夫教子为主。她今年虚岁已经有十六了,条件再好,年龄也摆在这里,就算有那愿意的可能也不会那么十分如意……” 其实张氏对女儿的亲事早有预判,与晏书同龄的闺秀基本都已经成了亲,有的孩子都一岁多了,晏书也算是大龄了,想找合意的确实不容易。 只是亲口听人说起,张氏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过。 张氏强颜欢笑,“她大伯母,这些我都知道。只要那人家风好,为人正派,其他的都可以考虑考虑。” 李氏遂放下心来,“晏书母亲,你放心,到时候定会将那人家的情况私下打听清楚,到时候也请你把把关。” 张氏走后,李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晏书这年龄、这才情真的不大容易寻那合适的~ 这了几日,李氏拿了个议亲的人选来到家里,张母一看,那人是商贾之家且年龄也不小还是个鳏夫,家中都有一子一女。 张母性情温和,本就是请李氏帮忙,这人选虽有些不大如意但也未完全拒绝,只是说要和晏书商议下。 李氏也知晓,张氏柔弱,这亲事还要晏书点头方才能成。 “那好,过两日给我个结果,我也好回复别人。不过这人虽年纪大些,但为人还算方正,家境也殷实。” 张氏连忙道谢:“麻烦她大伯母了,回头我征询下家里人的意见。” 等晏书他们回到家里,张氏将准备相看的人的情况告诉晏书。 晏书听了心中不喜,还未开口,书杰立马就不乐意了: “母亲,我倒不是看不起那行商之人,而是那人年纪大了姐姐好多岁,还是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这怎么在一起生活呢?这是让姐姐一进门就做那填房?世人对继母天然就有偏见,我可不希望姐姐受苦~明年我就要考秀才了,若是中了,姐姐的亲事也有了底气~不若在等一等,说不得也有那不错的人家。” 张氏见家人反对,只得婉拒了。 “她大伯母,哪怕那年纪比晏书年长个五岁左右的也行。只是这鳏夫~” 李氏也知道这差距有些大,只是这算是条件还不错的人选:“晏书母亲,这人家境富足,为人也还不错,我才拿来给您相看。若是真的不成,我就给回了。” 张氏担心李氏不高兴:“我知她大伯母为了晏书的婚事操碎了心,我们都是感激的。” 李氏笑了:“都是族人,若是有那合适的我再与您说~” 第79章 踏青 本月十五,正好是书杰休沐日,张氏想着去寺里烧香,顺便让晏书等人散散心。这日,张书杰早早的租了辆驴车,一家子就乘车去那寺里了。 不知为何,今日寺里人特别多,问了那小沙弥才知道原来是寺里的方丈正在正殿讲经,凡是那善男信女都可去旁听。 张氏心有意动,于是先拜了文殊菩萨,上了香,又添了些香油钱,就去那正殿听讲去了。 临去正殿前张氏说道:“难得今日天气晴好,你们出去转转,一个时辰后在偏殿等~” 书杰见姐姐近日为那亲事发愁,就提议道,“这个时节那寺外树林里的玉兰花应该开了,咱们不若去看看。” 晏书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来到寺外,已有那三三两两的人在那里赏花。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声,“江姐姐,你们也是来赏花的吗?” 江家姐弟扭头一看,这不是那梁家姑娘和梁家公子吗? 众人相互行了礼,梁玉像是那黄鹂鸟似的说个不停:“真是赶巧了,今日寺里讲经,我们就陪着母亲来看看。你们也是来听讲经的吗?” 晏书笑道:“我们是陪着母亲来上香的,刚才方知道原来方丈今日在正殿讲经,母亲去听讲了,我和弟弟就在这里转转。” 梁玉道:“我和哥哥正准备去爬山,不如江姐姐一起吧。” 晏书本想婉拒:“刚和母亲约了一个时辰后在偏殿汇合。” 梁玉看了看日头:“还早呢,这鼓山也不高,咱们爬到半山腰就回来。” 书杰点点头道:“也好,我知道那里有一片桃花林,那桃花还正开着呢,咱们不如去看看。” 梁玉也是那爱玩乐的,自是欢欣不已。 几人都是脚力不错的,一边爬山一边观赏那山中风景。 只见那山中松柏苍劲,溪水潺潺,水里的鱼儿清晰可见,溪边的石头上长了浅浅的青苔,若是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滑上一跤。 山路边还长了些荠菜、野葱、马兰头等野菜,水灵灵的、嫩歪歪的。 书杰见了这些野菜惋惜道:“今天没带背篓过来,不然将这些个荠菜挖了回去,焯一下,和羊肉一起剁碎,加上盐、胡椒,做成羊肉包子,香的很呢。” 梁玉吃过荠菜羊肉包,但不认识荠菜,听书杰这么一说,指着那野菜,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荠菜。” 晏书指着那几样野菜,一一介绍道:“这是荠菜、这是野葱、这是马兰头。这些野菜拿来包羊肉包子吃起来香的很,若是单独做菜就得多搁油盐方才好吃;不过这些也可做救命粮,春天若是和米粮一起煮成糊糊,还能省些粮食,只是那味道不大好。” 梁玉有些惊讶,“真的吗?” 小婢女秋菊道:“是真的,小姐。” 此时,书杰指着前面:“前面转个弯,就到那片桃林了。” 只见在那一片绿意中,那粉红的桃花正在盛开,清风拂面,落英缤纷,景色迷人,活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现在已经三月了,这鼓山不高,故而三月的桃花仍然盛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晏书不禁吟了首诗。 这时一阵风拂过,桃花落在众人的发间、衣襟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赏了一会花,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人就原路返回。 梁家兄妹要陪着母亲吃素斋,而江家姐弟则要赶着与母亲汇合,几人就在山下告了别。 待来到偏殿,张氏正在与一面善妇人说话,那妇人身穿绸衣,头戴一支金簪,可见家境殷实。 张氏见到姐弟俩过来了,赶紧给那妇人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一双儿女,晏书和书杰;这位是刘姨。晏书,你小的时候还被刘姨抱过呢。” 江家姐弟向那妇人行了一礼,那刘氏见了笑道,“我们刚搬到县里,没想到赶巧在这里遇见了。老姐姐,您还住在原来那里吗?过几日定要去拜访您。” 张氏笑道,“我这里自是欢迎的。” 此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娘子,您怎么在这里,老爷到处在找您呢!” 那刘氏笑道,“刚好碰到了故人,这就过来了。” 刘氏约了十日后去江家里拜访,就先走了。 江家人租了驴车回到家里,书杰奇道“母亲,那刘姨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张氏道,“她是我那闺中好友,我当时和你们爹爹成亲后,很快就有了晏书,你刘姨还来看过你呢,也就那时候抱过你。不过没多久你刘姨就嫁到外县去了,这不十几年都没见面了。好在我俩都没有太大变化,否则可能都认不出了。” 这边,梁玉与母亲提了一嘴那荠菜包子、马兰头什么的,第二日早上梁玉就尝到了那野葱羊肉包子和荠菜猪肉包子,果然鲜香;中午又吃了春笋炖五花、清炒马兰头,味也不错。 梁玉特地留了些秋菊尝了尝,秋菊叹了口气:“小姐,我从没想到这野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梁玉笑了笑道:“听母亲说,只要舍得放油、放盐,舍得与咸肉和五花一起炖煮,那就叫做春天里的一口鲜。过两日,还要做那香椿炒鸡蛋吃呢。” 江家这边,刘氏派人送了帖子来,定好了来拜访的日子,并说好了要吃中饭。 晏书提前向李家请了假,一大早就在家里帮母亲张罗起来。前一日去街上买了茶点,又让三婶子一早帮着买了银鱼、春笋等时令菜,家里则杀了只老母鸡炖鸡汤。 江家母女先将那菜蔬洗好,在那小泥炉子小火炖着鸡汤,看看时间差不多,就换了身衣裳,专等客人来了。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家里有人在吗?” 张氏和晏书赶紧迎了出去,来人正是那刘氏,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和一个仆妇。 那仆妇拿着四色点心以及一匹上好细布。 张氏脸上都带了笑意,“刘妹妹人来了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说着赶紧将客人迎进前厅。 待大家落座后,晏书将那茶点端了出来,又添了茶水,大家先是互相介绍起来。 第80章 密友 张氏指着晏书道:“这是我家长女,妹妹是见过的。我家幼子在县学读书,需要中午才能回来。” 晏书站起身来向刘氏等人行了一礼。 刘氏指着坐在一旁的少女说道,“这是我那小女儿,今年年方十一,名静娴,家里人都唤娴儿。现在正是那憨吃憨玩的年纪。” 娴儿听母亲说她憨吃憨玩,娇嗔起来:“人家哪有~” 紧接着她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娴儿见过张婶婶、见过江家姐姐。”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快起来。” 张氏仔细相看娴儿,只见她身着桃红的绸面襦裙,梳着双髻留着些许刘海,发髻上插着支银花钗。 再看那面容,长得和那刘氏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一张瓜子脸,柳眉不画而墨,一双圆眼不大不小眼神清澈温柔,显得很是娴静。 张氏看了心中欢喜,拿出一个丝质的小荷包,那荷包上绣着朵牡丹,做工精致,荷包里装着一个四钱重的小银稞子。 张氏冲着娴儿招招手:“来娴儿,这个荷包是我亲自绣的,拿回去带着玩吧。” 娴儿看了母亲一眼,刘氏笑道,“你张婶婶的绣艺原来可是咱县里一绝,你能得这荷包,可是你的运气,还不快谢过。” 娴儿赶紧上前接过并道了谢。 刘氏乐呵呵的,拿出两个红封来,一份封给了晏书,一封拿给张氏让她帮着书杰收着,“我可不像你们母亲有一手好绣工,这是我的些许心意,拿着买些好吃的。” 刘氏喝了口茶,吃了点果子,顿了顿:“张姐姐,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姐夫故去了有那两年多了。这么大家子的操持都要靠姐姐你撑着,真是难为你了。” 突然提到故去的江举人,这氛围有些低沉。 张氏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好在我的一双儿女都还聪明懂事,族里对我家也多有看护,这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刘氏有些自责:“张姐姐,您看我,怎就禁不住呢,本我也不想提这事的。” 张氏安慰起她来:“这有什么的~” 刘氏道:“现在我们一家子也落户在这县里了,咱两家也可多多往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派人来寻我。” 张氏笑了笑:“到时候定要多多叨扰。现在妹夫是在做什么营生?” 刘氏满面春风:“我家老爷前年科考中了举人,这两年托了关系,捐了官,在县学里做那助教。因刚过来任职,对学里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今日他去教谕家拜访去了。” 虽说是县学的助教,可也算是那从九品的小官了,差事也清闲,对一个举人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 张氏立马笑道,“那可真要恭喜你了,以后我家书杰请教学问又多了一个去处。” 两位好姊妹在前厅聊天,晏书给母亲和刘姨添了些茶水,就领着娴儿去她闺房里坐坐,顺便领着观赏她养的花草去了。 将两个小姑娘去后院了,刘氏方才开口道:“张姐姐,您别怪我多嘴啊,我看晏书年龄也不小了,可说好亲了?” 张氏叹道,“原来你姐夫做主将晏书说给了一位秀才,可你姐夫故去后,那家人借故退了亲,故而晏书的婚事才拖到了今日~” 刘氏安慰道,“那是缘分未到,我听说咱家晏书也是那有才学的,您家也不愁吃穿,那婚事应该不难,只是不知姐姐对那人有什么要求吗?” 张氏见刘氏主动问了起来,想到她家相公以后在县学教书定能认得不少读书人,若是有那不错的人选,也能帮着把把关。 “我也没有那特别多的要求,家风清正,为人正派,若是那耕读之家就最好了。哪怕家里贫寒些,只要家里的都是明白人,那孩子正派上进也不是不可,到时候多给我家晏书陪嫁些田地那日子也能过得。” 刘氏笑道,“看来姐姐真是疼爱晏书啊。”两人又聊了会天,也差不多到了准备中饭的时候了。 娴儿回到厅里,陪着母亲和张氏说话,书颜和三婶子去那厨下煮饭去了。 半个时辰左右就将那饭食端了上来,一道是银鱼蒸鸡蛋,这银鱼是当地的特色鱼,柔嫩无刺,鲜美异常;一道是那春笋烧肉,那春笋吸满了肉汁既有那笋子的清香又有那醇厚的猪肉味,特别的鲜香;还有一道香椿炒鸡蛋,这时的香椿不若头茬那么嫩,但吃起来也是香的很;还有一道焖羊肉,一道炖鸡汤。 书杰从县学放学回来,因他是男子,打过招呼后,就回屋去了。中饭也是在自己屋里吃的,晏书单独夹了些菜给他端了过去。 中饭,是两对母女坐在桌上吃。那刘氏打趣道:“下次来我家,我让我家那小子好好招待,你看现在弄得咱江家户主都上不了桌吃饭了~” 张氏笑道,“咱不管他,这几道菜我记得都是你以前爱吃的,特别是这银鱼蒸鸡蛋和香椿炒鸡蛋,只是这香椿不是头茬了,你将就着吃吧。” 刘氏有些感动,夹了好几筷子,“没想到张姐姐还记得我爱吃那些菜。自从我嫁了人、生了孩子一切都围绕着夫家和孩子转,什么都紧着他们~” 娴儿听她这么说,赶紧嫁了一筷子香椿炒蛋给母亲:“母亲,现在我知道了,您快多吃些~” 刘氏嗔道:“你要真的记得才好。”说罢,转头对着张氏道:“晏书厨艺不错,姐姐真是有福。娴儿,你也多尝尝你晏书姐姐的手艺。” 虽说都是家常菜式,但那味儿真是不错,四人虽是女子,但那饭菜也被吃了大半。 吃饱喝足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就要归家了。张氏拿了一块玫红色的绸缎:“刘妹妹,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料子不错,拿回家去给娴儿做件春衫穿。” 刘氏道,“姐姐太客气了。” 在回程中,刘氏问那娴儿去那后院看了哪些花? 娴儿说道,“晏书姐姐培育了好几盆盆栽,可好看了。还有那蔷薇花,兰草,茶花等;又带我去了她闺房,那书架上都是那书呢。” 江氏道,“听说你江家姐姐可是咱县里数的上的才女呢,你以后可要多多向她请教。” 娴儿道,“知道了,母亲。” 刘氏想到晏书至今亲事还没有着落,想着得帮着好好打探一番,必要两家都满意才行。 第81章 作孽 这边刘氏想着帮晏书寻摸亲事,那边郑家就出了事,闹得县里的文人圈子都知晓了~ 原来,郑家娘子朱氏因无孕,这一年来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扔无济于事。 前些日子,郑秀才的老娘就想旧事重提,让朱氏出面给郑秀才纳妾。 朱氏原来在娘家时也是备受宠爱,否则她家里人怎会想着给她寻个年轻的秀才? 朱氏刚开始见到郑秀才时,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是个有才的,长得也还周正。家境虽不如朱家,也有几十亩的田地,只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也是够的。自己的嫁妆未来留给子女,日子可不要太好过。 谁知,成亲两年不到,婆婆就以她无孕为由开始拿捏她,不仅让她出钱贴补家用,还想要她帮着郑秀才纳妾。 朱氏是个坚定的:“婆婆,这生子之事需得夫妻双方一起努力。大夫也说了,我没有问题,我觉得还是要相公也要去看看~” 话还未说完,就被郑老娘给打断了:“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想要让我儿无后,好歹毒的心思。我告诉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是无子,我家是可以休了你的。你自己想想看,是帮着纳妾还是你想要被休弃?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不懂规矩。” 这话直接惹怒了朱氏:“商贾之女怎么了?我有陪嫁,吃你的喝你的了吗?这房子还是我爹买了给我和相公住的。再说了,就算是无子被休,也是妻年五十而无子。此外,我也积极寻医问药,反倒是夫君讳病忌医,怎能怪我一人?” 婆媳两人又争执起来,郑秀才眼见不妙,赶紧躲了出去。 朱氏气的要命,以看病为由,跑回娘家住了几日。 朱母听了女儿的抱怨,很是不满:“当年那做媒的人将他家郑秀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什么德才兼备,人品端方,现在一看有些货不对板。” 朱氏擦了擦眼泪:“难为我处处为他着想,每年三节拜见师长都是我预备的。他身上穿的,用的虽不说是顶好的,在县里也算是中上,可都是我打点的。谁知,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去瞧大夫,也不帮我转圜,任由他老娘欺负我。” 朱母心疼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呢?一个无子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就无计可施。” 朱氏擦了擦眼泪:“母亲,当初他与江家退亲说是因江姑娘与他家老太爷八字相克。可我偶然一次碰到了江姑娘,她说是因为不能热孝成亲才退的亲,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朱父大掌一拍桌子:“现在这都不重要。他们倒是想的好,还想休了你,怎的想白白扣下你的嫁妆?纳妾,更是休想,他姓郑的小小秀才,还不够格。” 说罢又安慰起女儿来:“你别怕,我挣了这些个家当,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老大,明日你和你媳妇一起送你妹妹回去,顺便给她撑腰,然后在好好敲打敲打你妹夫。” 朱氏的哥哥赶紧起身答应了。 娘家人帮着朱氏撑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好景不长,郑秀才隔三差五的就向朱氏要钱,不是今日宴请同窗,就是明日拜访师长,总之每次都得要个三五两的银子。若是朱氏不给,他就冷着个脸几日都不与朱氏讲话或是宿在书房里。朱氏还想着与他过日子,有时也会小意的哄着,可郑秀才一味的拿乔;时间一久,朱氏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日,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拿着件衣裳,悄悄地进了她屋里。 “姑娘,您闻闻。” 朱氏狐疑的看着她,拿过衣裳一看,是相公的里衫;凑近闻了闻,一股劣质胭脂味道散发出来。 “姑娘,您从未用过这种胭脂。” 朱氏气的将那衣裳揉成一团:“好你个郑经。” 气归气,朱氏很快就冷静下来,“你回趟娘家,让哥哥派个脸生的小伙计过来,给我盯着那郑经,看他到底天天在干什么?” 这日,郑秀才在城西租的一座小院内与一女子腻腻歪歪,“郑相公,你什么时候领着我家去。您将我安置在此,恐不是长久之计啊?” 郑秀才道:“哎,家里母老虎生不出孩子,还不许我纳妾,我早就烦了。过两日我再将我老娘叫过来,让她与那妇人说。” 此时,有人噼噼啪啪的拍着院门,吵人的很,郑秀才有些不悦:“这是谁啊?”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去看看。”说罢,就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此时从门外传来一小厮的声音:“娘子,是我,我来找我家相公。” 那女子一听声音,知道是常跟在郑秀才身边的小厮,也没在意就将门给打开了。 谁知冲进来五六个人,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和一高大男子。 众人直奔内室,将那小娘子给吓了一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婆子给抓住了。 郑经衣衫不整的歪在榻上,听道外面的声音,赶紧下了榻,想要整整衣裳,结果迟了,众人已经冲了进来。 郑经抬眼一看,原来是他的娘子和大舅哥:“大哥,娘子。” 朱家大哥怒目圆瞪:“好你个郑秀才,你竟然偷偷在外面置办外室,你要给我朱家一个交代。” 原来这几日朱氏让人跟着郑秀才,才知道他拿着她的钱在外面养那外室。此事,其他人都不知道,每次只有郑秀才得贴身小厮在外头守着。 朱氏也是个果断的,立马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回娘家求救兵去了,朱家哥哥悄悄来到县里,就等着来个人赃并获。 今日可不就等到了!朱氏哥哥直接将郑秀才的小厮给拿下,让他敲门,众人才闯了进来。 朱娘子冲将过来,直接猛捶姓郑的,“你个负心汉,我要与你和离。” 郑经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只得求饶:“娘子,看在往日夫妻情分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朱氏眼泪在脸上直流,恨恨的说:“你们一家子都要休了我,还想让我饶过你,没门。今日必须和离。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要告到学里,告到县里。” 朱家人直接将那外室拿下,又将郑秀才堵在屋内,郑秀才无奈只得写了那和离书。 这事闹得动静很大,左邻右舍的都惊动了,那八卦消息都传遍了县里。 朱氏气势汹汹的将自家的田契和陪嫁都拿了回去,那县里的屋子郑家人也没资格住,被赶了出来。 听说,后来郑母还跑去朱家闹,结果被朱家人直接给打了出来。 和离后,朱氏没有去学里和县里告,郑家又花了些银钱托人说了好话,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下来。只是郑家人在城里闹了个没脸,只得灰溜溜的回了镇子上的祖屋,再也不敢胡乱嘚瑟了。 江家人听到这消息那心里很是舒畅了几日,要不是不合时宜,江家都想放炮仗庆祝了,可见老天还是有眼的。 就连张氏这样的老好人也说了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82章 舒心 这日午后,晏书正在做衣裳,此时有人敲门。 晏书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小丫头,看着眼熟,只是一下没有认出来。 “你是?” 小丫头道:“江姑娘,我家姑娘姓朱。” 晏书一下想起来了,上次在药铺跟在朱氏身边的就是这个丫头:“找我何事?” 小丫头道:“我家姑娘在前面的茶铺子,想与你说说话。” 前几日,郑家的事情,晏书也有所耳闻,她本以为朱氏回了老家,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在县里遇到。 晏书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 小丫头知道她恐心有芥蒂,于是说道:“我家姑娘没有恶意,只是临别之际想要找人说说话罢了。” 晏书想了想,“你等一下。” 她进了屋和母亲说了一声,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小丫头将晏书请到附近的茶舍,朱氏订了个单间正在里面候着。 晏书进了包间,茶铺子的小二上了茶点就退了出去,小丫头在门口候着。 朱氏仍是妇人打扮,面色憔悴,但精神尚可;头上插了两三件金饰,富贵样倒是一点没减,晃得人睁不开眼。 晏书倒了杯茶,浅尝两口,方才开口:“朱姑娘今日约我见面是有何事么?” 朱姑娘笑了笑:“江姑娘,我想问你一下,你有没有怨过郑秀才,有没有恨过我?郑家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畅快?” 晏书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她未曾想到朱姑娘为何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朱姑娘冷笑一声:“怎的,说不出话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都是虚伪的。” 晏书听了朱姑娘这话,反倒释怀了:“朱姑娘,若说我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话。你还记得你当初问我为何与郑家退亲吗?实话告诉你,不是我家想退亲,而是那郑家见我家家道中落,一会说找我家要一百亩田的嫁妆,一会又说我与他家老太爷八字不合妨了他。这命格之说不要说差点害了我,还差点连累了族里的姑娘。” 朱姑娘生气道:“那你当初为何说是为了孝道方才退婚的?” 晏书叹了口气:“朱姑娘,我的确不想趁着热孝成亲,这是其一;当时,你已经与郑秀才成亲,我还能如何说?或许你还以为我是故意编瞎话,想要破坏你们夫妻感情,这是其二;郑家人以前胡编乱造,拿我命格说事,我不想再被人说三道四,毕竟女孩家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这是其三。敢问朱姑娘,你这次能够和离成功,可是因为有父兄全力支持、帮衬着;而我呢,寡母柔弱,弟弟年纪还小,你想让我如何做?” 这几句话一说,朱姑娘被怼的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朱姑娘方才缓缓说道:“当初我听说要嫁给个秀才,心里欢喜的很。我知我才疏学浅配不上他,就想着温柔小意些,多补贴些嫁妆给他用,讨他欢心。没想到郑家人竟然想以我无所出为理由让我帮着纳妾,否则就要休了我,而那姓郑的竟然还有了外室~当初真是瞎了眼~”说到最后,是越说越恨。 晏书安慰道:“姓郑的真面目你也认清了,并也与他和离,我想说不定这是件好事。本朝不禁女子二嫁,你的安稳日子在后头呢,又何必还纠结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不过不论何时,咱们身为女子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能有那幸福的日子。” 朱姑娘听了也不禁细细思量起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晏书行了一礼道:“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呢。” 朱姑娘也回了一礼:“今日来此地,是还有事情要处理,明日我就要回老家了。您刚才的那番话我会谨记在心,就此别过。” 晏书笑笑,“祝一路顺风!”说罢就大踏步出了茶舍,回了家里。 回到家中,张氏见晏书出去一趟,那步伐似是轻快了许多,笑着问了问:“你这出去一趟,回来似是心情不错啊。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晏书神秘的笑笑道,“见了些人,放下了些事~” 傍晚,书杰放学回家,也是乐滋滋的。 张氏好笑道:“今日,你们姐弟都碰到啥好事了?书杰,你不会也和你姐一样见了些人,放下了些事吧。” 书杰道:“我才不像姐姐这样神神秘秘的呢。是我认识的张大哥他给我写信了,说他县试已经过了,四月初就要参加府试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张氏这段时间经常听起儿子说起张家垚的事情,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厉害啊!”张氏赞叹道,“你张大哥这么有才华,你可要向他学习,好好读书,将来也能有出息。” 书杰笑着点点头,心中也为张大哥感到高兴。 反倒是晏书在一旁泼起了冷水:“府试后面,还有院试,关关都要过呢;可不能太过骄傲,还是要稳重些的好。” 书杰攥紧拳头,有些不开心:“姐,每次一提到张大哥,你总要说些扫兴的话,你就不能祝福他吗?” 晏书见小弟如此紧张,连忙表态:“好的好的,你张大哥一定能中。” 书杰这才放过了姐姐。 晏书又道:“今年你张大哥考中了,明年可就轮到你了。怎样,有没有信心?” 书杰握了握小拳头,“为了咱家的地,我也要拼了。” 最近有风声,淮北那边也开始核查田契了,看来要不了多久淮南路下的州府也要核查田契。 淮南路分为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本县就隶属于淮南西路下的庐州府,书杰若是考中秀才,有了功名,许多事情都好办些。 这几日,书杰每日都想着他张大哥准备的如何了? 终于,这日张家垚进了考院,为府试一搏。 府试考三日,祖母林老太太每日都焚香祈福,就为了长孙能够顺利通过。 张敬虽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也很紧张。 三日后,府试终于要结束了,张家众人早早地起床,穿上最整洁的衣服,一同前往考院。 当他们到达考院门口时,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大家都怀着期盼的心情,等待着考生们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考院门缓缓打开,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有的面带笑容,有的则显得有些疲惫。 张敬焦急地寻找家垚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了张家垚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又自信的笑容。杨管事的赶紧上前,接过书箱。 张家垚先是向祖母和父亲等人行了礼,然后对张敬说道:“父亲,后面我还要加紧准备院试,毕竟时间不多了。” 张敬欣慰的点点头,“你有把握就好,我相信你。” 第83章 送别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中旬,李家人要开始准备将家里的东西整理装箱送到江宁。 李家此去江宁恐有生之年不会再回来了,家里的一应事务也很繁忙。 这段时间瑾儿每日就是学习,偶尔也和那些小姐妹们约着一起赏花游湖。经过大半年的学习,她整个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说那才学有多么惊人吧,但至少现在也能识文断字,名诗名词也能应景的吟颂几首,再也没有人敢笑她没有才情了。 这日,柳氏请了晏书进去说话,“夫子,前几日老爷已经带着我家小子先去江宁打点去了。下月过完端午,大概中旬左右,我们也要出发前往江宁。您对瑾儿的教导本月就得结束了,这大半年来瑾儿的学识也有增长,实在是劳烦夫子操心了。” 晏书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舅母愿意让我教导瑾儿也是我的荣幸。听说江宁繁华,在此晏书先恭喜舅母了。” 柳氏是晏书族里大伯母李氏的嫂嫂,故而晏书跟着喊舅母。 柳氏叹了口气,“这次在江宁置了宅子,花了不少银子,以后老爷还得多将心思放在生意上。不过好在江宁离本地不远,那方言习俗倒也还接近,只是再好也不如家乡好啊。” 晏书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外的山里了,那外边的事物也是在书里看的、听人说的,故而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她想了想道:“听闻咱们县里以前也有同乡在那边做事,到时候同乡之间可以在一起相互帮衬着,做起事来也就便宜了许多。” 柳氏笑道,“但愿如此~” 随后,晏书就去给瑾儿授课去了。考虑到瑾儿即将去往江宁,她的琴棋书画都要懂些,否则初入当地的闺秀圈可能是要露怯的。于是今日将那书画的典故等细细的讲了,又让瑾儿拿个小本本给记了下来。这剩余的半月就讲了些简单的棋谱招式,又弹了几首古曲给瑾儿听。 是的,晏书还会弹琴,说起来还得感谢她的父亲。江父三十多岁就中了举,一直在准备考进士,加上家里当时家境尚可,就请人教了晏书弹琴。 这几日的教学都是填鸭式的,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晏书授课的最后一天了,柳氏请晏书和瑾儿一起说话。 晏书当场送了本棋谱和曲谱给瑾儿,“夫人,这是我眷抄的棋谱和琴谱,不值什么钱,上面都有我日常所悟的心得。此去江宁,也不知那里的闺秀才学如何?这两本书适合瑾儿这样的初学者。” 瑾儿有些恹恹的,“夫子,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有夫子、有朋友,真不想去江宁~” 晏书安慰道,“这有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夫子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这县里生活,你就当是替夫子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一番天地。” 柳氏也心有感慨,“夫子,这大半年来,辛苦您教导瑾儿了,这是额外给的束修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夫子收下。” 说罢,她让小梅端来十两银子,晏书一见立马说道,“夫人本就给了我束修,这另给有些太多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柳氏笑道,“在我眼中,这读书识字真的是难得很。我是不大懂的,可我家老爷说瑾儿的字大有长进,对诗词也有了一定的见解。现在她对那琴棋书画的品鉴已经有了基础,这对瑾儿以后都是大有裨益的,这都是夫子悉心教导的功劳。还请务必收下。” 晏书觉得实在太贵重了,本不想收,可实在架不住李家舅母的热情。 待到初十那日,晏书跟着大伯母也来到码头为李家人送行~ 码头上,大伯母李氏强忍着不舍,叮嘱嫂嫂她们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当心,又说到了江宁后安顿好了定要来信报个平安。 虽说晏书只教导了瑾儿大半年,可那师徒之情也已建立,双方都有些不舍。 晏书拿出一个包袱来:“这是我母亲为你做的两件夏衫,你拿着。” 这两件夏衫可是张氏花了心思细细的做的。面料是那缎子,细致光滑,特别适合夏天穿着。一件是那杏黄色的,上面绣着那蝶恋花样式的绣纹。另一件是那天青蓝的,绣的是那兰草式样的绣纹。那花绣的很是轻亮,针脚又很细密,轻摸上去,顺滑的了不得。 瑾儿捧着包袱:“夫子,替我谢谢伯母。” 晏书最后又叮嘱瑾儿道,“我也教导你大半年了,很多道理你慢慢懂了,我希望你以后还是要多读书,读书可以帮着我们明理,多听父母的教导。你现在已经十三多了,再过两三年就是大人了,夫子希望你能尽快融入新环境,照顾好自己,守护好家人~” 瑾儿点点头道,“夫子请放心~” 望着远去的商船,晏书有说不出的惆怅,虽有那鸿雁传书,但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真所谓一日师生情,终身师生情~ 晏书转过身,缓缓踱步回家。她心中满是对瑾儿的不舍,但同时也为她的未来充满期待。 回到家中,晏书拿出一本书,这是瑾儿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本游记,里面记录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晏书轻轻抚摸着书本,仿佛能感受到瑾儿翻阅它时的喜悦。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瑾儿一路平安,希望她在新的环境中早日适应,一生顺遂。 听闻庐州府的府试已经出结果了,想来张家垚的名次也出来了,不知道他通过了没有? 说来也是可怜,听书杰说,张家垚若是考不中秀才,婚事就要听从家里的安排,没有选择的自由。 那边秦氏也是心中不安,家垚的成绩出来了,府试通过了。听相公说,族长特地私下打听了名次,据说那名次还不错。 现在族里,家里都很关注家垚的科考情况,若是真的让他中了秀才,后面再中了举人、进士,张家垚在他那一代的年轻人中就算是佼佼者,家族的资源和人脉都要倾向给他。 如此,十多年后,就没有家铭什么事了。 不行,坚决不行。 第84章 心思 秦氏想要将张家垚捏在手中,可那小子总是与她作对。 以前张家垚年纪小,爱冲动,稍微一挑拨就要和老爷针尖对麦芒。 老爷让他读书,他非要去茶馆里听书听曲;老爷让他学着打理庶务,他就非要将店铺的事情弄得鸡飞狗跳。 后来老爷逼着他出去转了一圈想让他吃些苦头,不知怎的就突然开了窍,回来说要好好读书,好好想想未来做什么? 他要成器了,我家家铭可怎么办?这几日秦氏夜夜难以入眠,次日起床后那黑眼圈都深了许多。 秦氏贴身嬷嬷煮了两个鸡蛋帮着她敷眼睛:“夫人,您这几日夜夜都睡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秦氏不语,嬷嬷心神领会,让服侍的小丫鬟都出去了。 这嬷嬷是秦氏从娘家带来的,算是这偌大的张家少数几个贴心的奴仆之一。 秦氏忧愁不已:“最近全家都围着大少爷考试的事情转,就连家铭都向着他,盼着他能得中秀才。长此以往,以后族里和老爷留给家铭的资源和人脉就要少了许多。” 嬷嬷明白秦氏的意思,只得安慰着:“大少爷毕竟是嫡子长孙,又比二少爷年长十来岁。等二少爷成人了,大少爷正在盛年,夫人要早做打算啊。” 秦氏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天天喜欢与老爷对着干的,谁知道看走了眼。若是他成器了,再有个厉害的岳家帮着,还有我家家铭什么事情?” 嬷嬷转了转眼珠子:“那咱们想想办法?” 秦氏哼了一声:“你别看大少爷年纪小,天天防着我呢?贴身伺候他的人都是杨管事的一手安排的,而且都是小厮。我原来想给他安排两个小丫头,都被他给拒了。” 嬷嬷道:“您不方便,可以请别人去做~” 秦氏道:“嬷嬷,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嬷嬷给秦氏倒了杯茶:“舅老爷家的二小姐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她虽是嫡出,可二老爷庶出。若是她能嫁进张家来,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氏不由皱起眉来:“大少爷对我很有敌意,你觉得让梦婷过来就能成事?” 嬷嬷笑道:“成不了事,可若是能让他分心也是好事一件~” 秦氏虽然有些小心眼,但不是个傻的,嬷嬷的意思她一下就明白了。 过了几日,秦氏因中暑病了。张敬来探望她,秦氏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床榻上,看起来很是柔弱。 秦氏见张敬来了,勉强想要起身,被张敬拦住了。 张敬问了贴身服侍的秦氏用药吃饭等事宜,听说都是遵得医嘱,方才放下心来,叮嘱道:“这两日天热,也要多关心自己的身体,家里的事务不要总是亲力亲为,让那些个嬷嬷、管事的多承担些。” 秦氏柔柔的说道:“他们都尽力的很,是我最近身子不好。” 张敬道:“既然如此,你就多歇息一两日。” 秦氏贴身嬷嬷大着胆子道:“老爷不知,自从夫人嫁过来后,好些年都没有见到娘家人了。前几日过端午节,夫人突然就思乡情切,在加上这几日操心家里的事务方才病倒了。” 张敬安慰了秦氏一二,“你远嫁至此,逢年过节都回不了娘家看看,确实难为你了。” 秦氏感动的流下了几滴泪:“老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敬道:“你说!” 秦氏道:“我现在有了家玥和家铭两个孩儿,自是不好回乡探望,我想将我二哥家的女儿接来陪陪我,已解思乡之苦,还请老爷成全。” 张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秦氏连连道谢,等张敬一走,连忙写了封信,托人寄给二哥。 秦氏不过是一六品官员家的庶女,她父亲前些年掌管着漕运的相关事宜,故而族里为了利益,就让张敬娶了她做填房。 虽是填房,她的日子与家中其他庶女婚后生活相比可是好过多了,不愁吃穿。 夫君虽管理着族中的庶务,行的是商贾之事,可也有举人功名傍身,在族中也有话语权。 年年送回娘家的年礼很是丰厚,她的生母也跟着沾光,在正妻面前也很有脸面。 她的二哥与她是一母同胞,目前是个举人老爷,可因是庶出,未来的前程更多得靠自己。 嫡母不会短了他们的月例银子,可其他的好东西就不用多想了。二嫂是从七品小官的女儿,嫁妆也不丰厚,故而二哥一家手头也是拮据的很,有时候还要她这做妹妹的帮衬一二。 这次运作的事情若是能成,不仅秦氏能够得利,就连她二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回到书房,李管事的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 张敬笑了笑:“怎的?有什么话就说,这可不是你平日的作风。” 李管事的道:“接二夫人娘家侄女家来住一段时间不是件小事,按理应该由夫人向老太太请示的,可这次反倒是夫人求到了您的这里来?” 张敬笑了笑:“我虽不管内宅事务,却是秦氏的夫君,她与我说也不算是有违礼数。” 李管事的就不再说什么了。 张敬知晓李管事的担心什么?现在张家垚正在考试的关键时刻,再过两个多月就到了八月的院试,他是担心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特别是秦氏的娘家人会影响到家垚的考试。 这世上暗含的刀光剑影可是多的很,说不定哪日就掉进一个坑里。 若这点事情家垚都处理不好,还谈什么成才,还论什么仕途?不如就在家里当个守成之人得了,单单他母亲留下的田地,庄子、铺子,只要他略微有些头脑,不乱来,那出息都够他两辈子的花销了。 过了两日,张家垚也听说了秦氏的侄女要来的事情。 他再三叮嘱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因我要考秀才,书院里已经同意我下个月起就在家里读书备考了,我可得告诉你们,我不想与那人有什么牵扯,你们可得给我守好了院子。” 杨管事的立马保证道:“听说秦家姑娘大概也是下月才,少爷放心,现在您参加院试乃是第一等的大事,我们都省的。到时候我们一定将这院子围得铁桶一般,连只母蚊子都不让它飞进来。” 数日后,秦氏二哥收到了妹妹的来信。读完信后他先是向父亲禀报了此事。 秦大人对送自己的孙女去杭州很是赞成,“咱们上下打点的有一半都是张家支持的。你妹妹是继母,许多事情都不能太过干涉,若是梦婷能够去帮帮她,对家里也有益处。” 秦氏的二哥明白了,立刻开始着手安排女儿入杭的相关事宜。 第85章 应对 送走了瑾儿,晏书原本充实的日子又闲散下来,抽空就领着书杰去庄子上转转。 书杰正在长个的时候,不过几个月现在已经高过晏书半个头了,他声音由原来的小脆嗓变成了公鸭嗓。眼看着书杰就要长成大人了,晏书颇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只是当两人来到庄子上时,李叔面上反倒严肃的很。 晏书奇道:“李叔,这是怎么了?” 李叔忧愁道:“大姑娘,少东家,我现在担心会发大水。” 晏书道:“前日雨不是刚停了吗?” 李叔叹了口气:“咱们这雨是停了,可我早上路过湖边,见水位似是比昨日还高了些。恐怕是江里的水倒灌进来了,我是担心会有水灾。” 晏书也傻了眼:“那怎么办?” 李叔道:“只要这两日咱们这儿不下雨,始终都是大晴天,估计也没有多大的问题。不过前两日我听里长说,江里上游好像还在下雨。” 晏书想了想:“那就只能期盼着咱们这儿不要发洪水了。” 书杰插嘴:“这样的话,那家里的粮食得收好。” 李叔道:“这请放心,该卖的粮食都卖了,家里只剩下稻种和口粮。咱们庄子地势高,实在不行,就存些粮食上山,只要口粮够吃就行。” 晏书听了,赶紧带着书杰回家,将口粮给放在柜子顶上,防止因发大水导致口粮被淹,省的到时候没得吃。 准备虽充分,但大家都多虑了,两天后,湖水的水位渐渐下降,恢复了正常,众人都舒了口气。 可还没等高兴多久,县城开始戒严了,原来上游有的县因雨水太过丰沛,引发了水患,有灾民朝着庐州府及其下属的县城来了。 州府加急下发函件,要求各个县衙积极应对,平稳渡过。 等公函到了县里的时候,县外也聚集了有上百名灾民。 现在天气炎热,水灾之后特别容易引起瘟疫,若是防治不当可是要死人的。 好在县令大人不是富贵出身,小时候也经历过水灾旱灾,有一定的应对经验。 只是上头一没给良策,二没给支援;一封函件,就让李县令头疼不已。 此时县丞献了一计:“不如请县里的众官吏和有威信的族老,乡绅等共商计策。”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方法好县令大人立马拍板定了。 这日,县令将军营里的梁大人、县里的众官吏,有头有脸的乡绅,当地大族的族长、各药铺的大夫等人请到县衙共商大计。 申时末,梁大人回到家里,一路上暑气盛的很,蒋氏赶紧让人打了一盆温水,伺候着梁忠擦洗。 不一会,小丫头端来了镇在井里凉着的绿豆汤,梁忠接过绿豆汤大口喝着,蒋氏则在一旁帮着打扇:“这么热的天,县令大人将你请过去是有何事?” 梁忠喝了绿豆汤,方才缓了过来:“县里请我们过去倒也不涉及什么军务大事。上游不是有州府被水淹了吗?有灾民就往咱州府以及附近的县城跑,州府发了急函,要各县积极应对,平稳过渡。县令大人就请我们过去,看看如何应对?” 蒋氏问道,“那县里商议怎么应对的?” 梁忠道,“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县里准备提供些物料帮着那些灾民在城外搭建些茅屋,让他们有地方可歇脚,不让他们进城,这样可以避免出现疫情。又让各富户出些粮食搭个粥棚,让他们略可果腹。等过个十天半月的,水退了,就要责令他们回去了。” 蒋氏点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我们县里施粥会不会引得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反倒不好掌控?” 梁忠侧身歪在榻上,“李大人说了,到时候让那衙役告诉那些灾民,若是引得其他人前来,就不再施粥,而且还派了专人给他们登记造册。不是县令大人心狠,只是咱们毕竟是个小县城,能保住自家百姓有饭吃就不错了。对了,李县令本想让我从军营里派些人来维持治安,只是我还未接上令,怎能随意调动?若是有人捣鬼告我一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我也不好太驳了他面子,说是让他向州府上书,请州府出面向我部上峰沟通去。后来李县令方才提议让各家派些人手帮着县衙巡逻。” 蒋氏道,“可不是吗,军营调度不可随意,否则那大帽子扣下来,咱家里人的脑袋都不够砍得。” 梁忠又道:“现在已经六月了,天气炎热,再加上水患,很容易滋生疫病。那些大夫们说了,让县里的人最近都少喝生水,哪怕再热也要将水给烧开了喝,否则容易染疫病,你记得让管事的叮嘱大家。” 蒋氏道:“这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另外,我想着一会让人打听下李县令家准备出多少粮米,我们就比照着增加三成。那参与巡视的人,咱家里出五六个人,您看可合适?” 梁忠点点头,“就这么办吧。若是参与巡视的人手不够,咱家就在外面雇些人帮忙。明日一早,还得去那县衙,商讨些细节。” 蒋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虽说咱们隶属兵部,可也要与当地的官员打好交道。” 次日一早,那梁忠就去往县衙拜会李县令,两人就那治安问题谈了许久,初步议定让那些个乡绅富商每家出三个家丁,县衙出十人,赵家出十个小厮,大概就有那六十余人,每十人编成一队,每日两队,由那县衙出人做那小队长,轮流巡逻。 后又给那百十来的灾民分了组,每十人一组,选那老实能干的人做小组长,对那些灾民进行管理。若出了事情就找那小组长,有点类似保甲制。 虽说熬得是糙米粥,浓厚适中,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再说还了有茅屋住,天气热,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有吃有住,只有那脑子不好的才会乱来。但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那万一,不过好在县里政令通达,衙役们也给力,每日粥棚管理有序,偶有那泼皮捣乱的,立马抓住处理了。 再加上城外二十里就是军营,将士们虽不能随意出营,但在那里驻扎着,宵小也不敢乱来。 张氏是个心善,听说有灾民在县外,也让晏书拿了十斤陈米送到族里,想要捐给灾民熬粥喝。 所谓陈米其实就是去年产的米,口感也都还好,只是不是新米罢了。 这两日李氏也头疼着呢?前些日子县令大人将县里各家有头脸的族长叫了过去筹措粮食,江族长推却不过,只得与家中几位族老商议从族里祭田的产出里拿了五石的糙米,搭了粥棚。这两日粮食也快耗尽了,张氏送来的十斤米,又能再支撑一天了。 李氏看着晏书那眼神又柔和一些:“你母亲的心意,我回头就和你大伯说。听说县令还要将那乐善好施的人写到县志里,到时候上报咱族里的人,就将你家书杰的名字报上去。” 有了江书杰家的带头,有些薄有家产的族人,也都三两斤的捐了些米粮,拢共在一起也有一石粮食了,暂时解决了族里的大问题。 很快,上游的洪水就退了,那些个灾民陆陆续续的回到原籍,看能不能再补种些作物和菜蔬,否则秋冬季节甚至到了明年春天日子将更难熬。 这次因应对及时,没有出什么乱子,县令及梁大人都得了上峰的嘉奖。县令也兑现了承诺,将此次捐粮、出银子的家族和人员都写进了县志。 能被写进县志可算是那光宗耀祖的事情,以后李县令再让大家帮着办什么事情,那些个富户、乡绅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第86章 表妹 秦氏的二哥派了个老成的嬷嬷和一位贴身服侍的小丫头跟着秦梦婷一起前往余杭。 临行前,秦二哥再三叮嘱梦婷:“此去余杭,你可要好好听你姑姑的话。还有,你的婚事多听你姑姑的,明白了吗?” 昨日,梦婷母亲与她说了半宿的话,意思就是她的婚事可能就要落在张家了。 今日,她又听到父亲的吩咐,不禁羞涩的低下头来。 这次出行,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里面有些四季衣裳,少许的首饰,以及母亲给的一百两银子。 梦婷等人上了船,一路向余杭而去。 算算日子,娘家人差不多就要到余杭了,秦氏这几日天天派人驾着马车去码头等着。 秦梦婷下了船,秦氏的贴身嬷嬷张嬷嬷正好在码头上,见到表小姐到了,赶紧热情的迎了上去。 “梦婷小姐,你可来了,夫人天天都期盼着呢。” 梦婷也很开心:“张嬷嬷。” 张嬷嬷连忙让随行的小厮、车夫帮着将表小姐的笼箱给搬到马车上。 张嬷嬷对车夫说:“咱们回宅子。” 张嬷嬷接到了表小姐,从侧门进了张家,有那腿快的已经跑进院子向秦氏禀报去了。 秦氏领着一双儿女迎了出来,“梦婷~” 秦梦婷快步迎了上来:“姑姑。” 秦氏出嫁的时候,梦婷已经七岁了,可以说自小长在秦氏身边,姑侄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 秦氏赶紧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叫人:“家玥、家铭快喊表姐。” 两个小豆丁听话的很,上前行了礼。 秦氏道:“快,先进我院里。张嬷嬷,你去老太太院里禀报下,一会我就领着梦婷前去请安。” 张嬷嬷领命去了。 秦氏将梦婷领进院子里,又吩咐大丫鬟将表小姐的行李送到内院的客房里去。 秦氏牵着她的手道:“自我出嫁,就再也未见到娘家人了,我日日都盼着你来。我姨娘可好,你父母可都还好?” 梦婷道:“姨奶奶也天天想着你呢,祖母对她也很客气。爹娘都还好。” 秦氏不禁流了几滴泪:“你这一路也劳累了,先在我这里梳洗一番,一会咱们去拜见老太太。”梦婷点点头。 秦氏让大丫头带着她下去梳洗去了。 秦氏刚才见到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过来,贴身服侍的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头,看来哥哥在家过的也很拮据。 只盼着他能早日考中进士,这样秦家才会给些资源给他,否则只能泯然众人矣。 这时张嬷嬷回来了:“夫人,老太太说,您随时可以带着表小姐去给她请安。” 一炷香后,梦婷梳洗好了,秦氏见她发间只有一件银饰,实在太过寒酸,就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拿了一支赤金的花钗给她戴上。 “好了,咱们走吧。” 梦婷拿了个小匣子交给随行的婢女,就跟着姑姑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林老太太院里,李嬷嬷前来传话:“禀告老太太,夫人领着二小姐,三少爷和表小姐来给您请安来了。” 林老太太和蔼的笑道:“表小姐到了?快让她进来。” 李嬷嬷掀起门帘,只见一位十三岁的小姑娘袅袅的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茜红色的素缎夏衫,头戴一支赤金的小花钗;身量虽未完全长开,但个子已经不矮了,细看五官与那秦氏倒有几分相似。 梦婷给老太太行了礼,林老太太赶紧让她起身,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端详片刻后:“是个娴静的好姑娘。”说着就从手上褪了个细金镯子道:“不值几个钱,戴着玩吧。” 梦婷没想到林老太太竟然是个大手笔的,直接就给个金镯子,虽说那镯子细细的,可毕竟是金的。 梦婷看了秦氏一眼,不敢收。 秦氏觉得老太太这给的实在太贵重,若是大大方方的收了,怕老太太觉得她娘家人眼皮子浅。 只见她连忙谦道:“使不得,这实在太贵重了。” 林老太太笑道对梦婷说:“你姑母嫁到我家有六年了,为我张家开枝散叶,抚育教养子女,很是辛劳。这几年因家中事忙,都未能回一趟娘家看看,你表妹表弟连外祖父、外祖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今日你作为娘家人过来了,可要好好陪陪你姑姑。” 秦氏听到林老太太这么说,眼睛一酸,“梦婷,还不快谢谢老太太。” 梦婷赶紧起身谢了。 梦婷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孝敬老太太的,就做了些女红,还请笑纳。”说罢,秦氏的贴身丫鬟将那东西捧了过来。 梦婷道:“老太太,这是我为您做的抹额和绣帕。” 只见那抹额和绣帕用料讲究,做工精致,上面绣的花也是鲜亮的很。 老太太笑道:“以前啊,我就羡慕族里的其他老太太们,她们的孙女儿给她们做抹额,鞋子,现在我也有孙辈给我做这些个物件了。” 老太太让梦婷赶紧坐下歇息,又让人给上了茶果给她吃。 林老太太又关切询问她祖父、祖母最近可好等等,梦婷一一答了。 林老太太又吩咐众人午饭就在她院吃,就算是给梦婷接风了。 林老太和众人又聊了一会,她就让大家先回去了。 众人走后,李嬷嬷道:“老太太,您今日好大的手笔啊,给了表小姐一只金镯子。”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给秦氏脸面,难得她娘家来人。” 林老太太心里还有话只是不好说:这梦婷姑娘看着倒像是个娴静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秦氏所说,只是来陪陪她而已。 这边,秦氏将梦婷的住处安排在家玥的院子附近,叫藕榭居,是一处单独的院子,边上就是水榭。夏日的夜晚是清风徐徐,凉爽的很。 秦氏道:“梦婷,今日你做的很好,给老太太绣了抹额和绣帕,她对你的印象不错。” 梦婷道:“我来到张家,代表的是秦家的体面,自是要给老太太留个好印象。只是,老太太送我的这金镯子~” 秦氏道:“张家不缺这些金银,老太太给你,你就自己收着。” 因是庶出,娘家哥哥日子不好过,可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投身到姨娘肚皮里?姨娘对他们都很疼惜,帮着在嫡母面前筹谋,故此哥哥才能一直进学,中了举人;而她也能嫁到这富户家里做当家主母,虽是填房,但也好过跟着穷秀才吃苦受罪的。 现在她日子好过了,也要帮着哥哥,让他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第87章 见面 姑侄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贴心话,差不多也就到了午饭时间,两人就前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林老太太见秦氏、梦婷、家玥和家铭都到了,赶紧招呼着:“这人都到齐了,快坐吧。” 秦氏道:“我看大少爷似是还没到呢?” 林老太太笑了笑:“秦氏,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就没叫他了。现在家垚日日跟在王夫子身边苦读,每日的膳食恨不得都在书房里吃呢。来,我们吃我们的。” 梦婷看了一眼秦氏,秦氏示意她入席就坐。 只见桌上饭食丰盛,有炙羊肉,清蒸鳜鱼,水晶肴肉,清炒莲藕,蜜汁芡实、炖鸭汤等。 林老太太道:“听说梦婷喜欢吃鱼和羊肉,今日都给你做了,快尝尝咱家厨子的手艺。” 听得林老太太的关心之语,梦婷立马起身,给老太太盛了碗鸭汤,“这鸭汤清热凉血,特别适合夏日里喝了,梦婷给您盛一碗。” 家玥见表姐给祖母盛了汤,赶紧夹了一筷子莲藕放到祖母的碗中;家铭也不甘示弱,给祖母夹了炙羊肉,只是年纪小,那筷子拿的都不是很稳,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就起来了。 林老太太笑眯眯的:“都是好孩子!好了,现在咱们都好好吃饭,可别给我盛汤夹菜了~” 众人应了,午膳大家都吃得很是开心。 待到歇过午觉后,秦氏来到梦婷的院子里,帮她收拾行李,见她带来的笼箱里拢共没有几套新衣裳,不由的心疼起来。 她立马让嬷嬷请了绣坊的人来给梦婷做些时兴的衣裳。 梦婷立马不好意思起来:“姑姑,我这刚来就给我做衣裳,我怎好意思?” 秦氏道:“这有什么的?你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每月的月例银子我比照着家玥的份例给你,你带来的婆子和丫鬟也按家里的份例给。一会,我再将我身边的春梅派过来服侍你。她在我院里待了有两年了,可靠的很。” 梦婷依偎在秦氏身边:“姑姑,您对我真好。” 秦氏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这段时间,你要记住,对老太太要多孝顺,明白我的意思吗?” 梦婷羞涩起来,“我知道了,姑姑。” 不一会那绣坊的人来了,秦氏又让嬷嬷去库房里将今年时兴的缎子拿了几匹出来,让梦婷挑选。 梦婷抚摸那绸缎,只觉那料子爽滑服帖,花色活泼正适合少女穿,真的很不错。 说来,哪个女孩儿不爱俏,可家中的每季四套衣裳都是定例,那好料子都得先紧着秦家嫡出的挑选,等轮到庶出时,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再加上梦婷他们那房本就靠公中以及月例银子过活,母亲的嫁妆也不丰厚,还要上下打点,哪有多余的银子去讲究吃穿。 秦氏笑道:“你若是喜欢,就每个花色都做一件。” 梦婷唬了一跳:“实在太多了。” 秦氏拍了拍她的小手道:“咱们家的生意里就有丝绸,你就放心的穿。” 梦婷没来前,秦氏一般是初一、十五的带着两个孩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可今日也不是正日子,一大早,秦氏带着梦婷以及两个孩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秦氏领着众人走到屋子外头,听见院子里传来老太太的笑声,“这是大少爷来了?” 站在院门前的大丫头连忙行礼道:“禀夫人,确实是大少爷在里面。” 秦氏点点头:“你快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带了家玥、家铭和表小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大丫头领命,连忙进去通传。 家垚听到丫头的通传,对老太太说道:“既然太太过来了,我一会向她行了礼就去书房跟着夫子读书去了。” 老太太心中了然,今日不是正日子,秦氏来请安为的可是这位正主。“行吧,你若是不想见人,早上不来请安也行。” 家垚笑了笑:“那怎么行?我在家里,自是要每日都来请安陪您说说话的。” “不然,你就傍晚过来,顺便在祖母这里留饭。到时候祖母让王嬷嬷炖些汤汤水水的好好给你补补,看你这几日读书都读瘦了。” 王嬷嬷做的一手好茶饭,她院里的小厨房就由王嬷嬷掌管着。 说话间,秦氏已经领着一众小辈进来了,家垚虽不情愿,可也站起身来。 秦氏领着小辈们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又受了家垚的礼。 秦氏见家垚也在老太太屋里,心想这可赶上了。 她连忙指着梦婷向家垚介绍道:“大少爷,这是我娘家二哥的女儿,名唤梦婷,年方十三,你可称呼她为梦婷表妹。” 家垚刚才瞥了梦婷一眼,不过是位十二三岁的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长的也还秀丽,只是面容有三分酷似秦氏。就这三分酷似秦氏,就让他有些天然的不喜。 梦婷听到姑姑向家垚介绍自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张家表哥。” 家垚先是回了一礼,然后纠正道:“秦姑娘,这表哥可不敢乱称呼的,我表妹可是住在越州呢。” 这句话说的,直接给秦氏和梦婷闹了个大红脸。 秦氏刚想说什么,可想到老太太还在上头坐着,只得捏紧了手帕,不好发作。 不过须臾之间,她就恢复了常态:“是我唐突了,本想着让我家侄女跟着家玥和家铭来称呼的。” 梦婷见状,连忙改了称呼:“家垚哥。” 家垚一听这一声“家垚哥”,直接鸡皮疙瘩掉一地,还不如称呼为“张家表哥”呢。 老太太见了赶紧解围道:“好了,大家赶紧坐下吧。梦婷啊,你张大哥一会还要去书房跟着夫子读书,就不陪你们了。家垚还不赶紧去。” 那“张大哥”三个字咬的很重,暗戳戳的提醒秦氏她们要保持分寸感。 家垚向老太太和秦氏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家铭想跟大哥玩,也想跟着一起走。可那小短腿,刚下了椅子,就被奶娘一把给捉住了。 老太太笑了:“看他们兄弟关系多好。家铭啊,你大哥要读书,可别打扰他,等考完了院试到时候才能好好陪你玩。秦氏,你说是不是?” 秦氏知晓这是老太太在点她,可是为了幼子的前程,她得早早布局。 秦氏不好当面顶撞,只得装作听不懂:“母亲说的是。家铭,这个月你大哥都在家,你可要乖乖的。” 家铭扭扭小胖身子:“我一直很乖,不会打扰哥哥读书,等哥哥读累了,我就帮他捶捶背,这样他就松快些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见他们兄弟友爱,哪还顾得了许多,连忙将家铭搂在怀里,一口一个乖孙的叫着。 第88章 热情 回到院子里,梦婷陪着表妹和表弟玩了一会儿,秦氏就让奶娘将两个小的带回自己的屋子里。 姑侄两人说起了贴心话,“梦婷,你看看,今日大少爷直接就下了我的面子。我嫁入张家六年,大少爷从没有喊过我一声母亲,整日里太太的叫着,从未尊重过我。” 梦婷今日也感觉到家垚对姑姑有天然的不喜,只得安慰道:“姑姑,可我看张家大哥对表妹和表弟倒也尚可。” 秦氏气道:“老爷还在世,他也不敢,再说了读书人总是要讲究些礼义廉耻的。” 秦氏捉住梦婷的手道:“我是想着,若是咱们能亲上加亲,也许我和大少爷的关系能有所缓和,以后咱张家一大家子齐心协力自是一代更比一代好。” 梦婷羞涩的低下了头:“可是这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氏道:“你父亲有此意,我也不反对,你姑父是个拎得清的人,能继续与我秦家结亲对他们张氏一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家垚不抵触,这亲事就能成。” 梦婷明白了,姑姑的意思是让她在家垚那里想想办法,下下功夫。 可是梦婷毕竟是女儿家,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那受到的伤害可是很严重的。 梦婷沉吟片刻,没敢说话。 秦氏继续劝解:“大少爷虽对我不够尊敬,但也没有听说他有其他大的问题。” 梦婷沉吟道:“可是?”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这张家只有我和老太太两位女主人,家中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不会有人乱说,也不会有人敢乱说。” 梦婷方才放下心来:“姑姑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的。若是不成,也请姑姑多心疼我。” 忆往昔,秦氏眼中含泪:“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每日哭闹,嫂嫂的月子都坐不好;还是我每日晚上抱着你,哄着你。家里除了嫂嫂,就咱们姑侄最亲。当初我要远嫁时,你很是不舍,临出门子前,还捉着我的嫁衣不撒手。姑姑来了张家,谁都不想,就想你,我自是最疼你的。” 梦婷眼中含泪,姑侄俩就差抱头痛哭了。 回到藕榭居,梦婷再次仔细打量这东厢房里的摆饰。 屋里左边立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三三两两的盆景,精致的小摆件等。 屋内正中则是一张黄花梨的小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右边的隔扇门下雕刻有二十四孝图。 最里面就是她的寝室,里面摆着一张暖阁床,床外围着兰花绢帐。那绢帐绣工精细,昨晚她睡在里面一点都不闷热。床榻上盖的是绸被,顺滑轻薄。 院里的丫鬟大多穿的是细布,有的体面的嬷嬷偶尔还穿着绸衣戴着鎏金的首饰。 梦婷名义上是六品官员家的孙女,可因父亲是庶出,从未享受过真正大家小姐的富贵生活;甚至连张家体面嬷嬷的待遇都不如。 姑父虽无官身,但家里真的是富啊。 梦婷心中想着,决定听姑姑的话,想办法拿下张家垚。 早上,张家垚去书房读书的路上,隔三差五的总能碰到梦婷在花花草草上采集露水,说是给老太太煮茶喝。 晚上去老太太屋里吃饭的时候,偶然也能碰到梦婷给老太太请安,说是抄了佛经献给老太太,让老太太供在佛前。 林老太太见梦婷如此乖巧用心,面子上只得多加赞扬。 就连张敬都知晓梦婷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有时也在秦氏跟前赞上一句。 秦氏笑眯眯的:“老爷,梦婷知道我平日里照顾两个小的,精力有限,这是在帮我尽孝呢。” 张敬心里明镜似得,可也不得不承认秦氏和她的侄女真的很用心。 “过几日就是七夕了,你侄女难得过来,抽空你带着她出去打两件首饰。”听到张敬这么说,秦氏赶忙替梦婷谢了。 翌日,两人给林老太太请过安后,就出门逛街去了。 张家垚难得在去往书房的路上没有遇到梦婷,这上课的精神头都足了好多。 张家垚做了两篇文章,王夫子看了,难得的点点头,“家垚,我看你这火候是差不多了。只是我看你最近读书偶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 张家垚连忙起身抱歉道:“让夫子替我担心了,我一定会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不辜负夫子、不辜负族里和父亲的期望。” 王夫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你有这觉悟就好。归根结底,中了秀才,你自己才是获益最多的。” 张家垚连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夫子关心。” 吃罢午饭,家垚歇了个中觉,正捧着书读,只见阿华如临大敌似的跑进了屋。 张家垚眉头一皱:“你这是怎的了,慌慌张张的?” 阿华赶紧禀报:“秦家姑娘在院子外面想要见您,被我们给拦了下来。小山子还在外面支应着,我赶紧跑进来和少爷您禀报。” 张家垚烦不胜烦:“前些日子,不过是采集露水,偶遇一番,现在直接找上门来了?怎的这么烦人呢?她有说什么事情吗?” 阿华忙说道:“她说上午陪太太出去逛街,见有卖那红豆糕的,知道您爱吃,就买了来,特地送给您吃的。” 张家垚道:“你跟她说,我正有事,不方便,让她先回去吧。” 阿华踌躇起来:“可她非要进来,大有不进来不行的架势。太太身边的春梅姑娘也在~” 张家垚有些生气:“秦氏我都不怕,我还怕那春梅。就说我有事,不见。” 阿华道:“可是,那秦姑娘毕竟是客人,而且从大面上来说,最近她也挺孝顺老太太的。要不,那糕点先收了?我担心她总是在院门口站着,不大好。” 家垚烦的要命:“行吧,只是别让她进来。再不行,你就直接说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她还真的脸皮厚的硬闯?” 不一会,阿华和小山子回到院子里,“少爷,秦姑娘走了,这是红豆糕。秦姑娘刚才又说了,不单是您院子里有,二小姐和三少爷院里也送了,就连老太太那里也送了糕点。” 张家垚哼了一声:“还是个惯会做人的,只是我天然就不喜秦家人。这糕点,就赏你们吃了。还有,这院子得给我看牢了,不许外人进来。”阿华和小山子赶紧应承着。 杨管事的出去帮家垚巡铺子去了,院子里没有主心骨,两个小厮也是苦命的;好在中旬杨管事的就要回来了,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第89章 厌烦 这些日子,梦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去给林老太太请安。 今日做了绣帕孝敬老太太;明日辛苦扒拉的收集露水给老太太煮茶喝,其实老太太也没觉出这露水煮出的茶水与泉水泡的茶有什么不一样;后日做了糕点请老太太品尝。 那个热乎劲都波及到家玥小姑娘了。 小姑娘扭捏的对秦氏道:“母亲,我听祖母近日总是夸奖表姐有孝心。我是不是也要每日早起给祖母请安?” 秦氏…… 七夕那日早上梦婷跟着秦氏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只见她身着粉红色的素缎,颜色鲜亮、质地轻薄,手腕上戴着一支小金镯,头上簪了支用米粒般大小的数十颗珍珠攒的珠花。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老太太和秦氏给她的好东西。 林老太太见了,赞了一声:“梦婷这一身穿的俏丽,这夏日里还是戴珍珠首饰看着舒服。” 梦婷赶忙起身盈盈一拜:“这还是老祖宗怜爱,姑姑心疼,这才给了我这些好东西。” 林老太太笑了:“快坐吧。秦氏,今日怎的过来了?” 秦氏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老太太,今日是七夕节,是女儿家的节日,我就想着今晚城中定很热闹。往年家玥年纪小,不好带她出门;今年梦婷也来我家做客,我就想着不如老太太晚上和我们一起出去转转,您意下如何?” 林老太太面容慈祥的很:“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年轻人的热闹我就不过去。” 秦氏眼珠一转:“老太太正当年,一点都不显老。只是老爷今日有应酬,晚上咱们出门都是女眷,还是要家里人陪着方才安全些。老太太,您看,是否请大少爷陪着我们出一趟门呢?” 林老太太乐了:“他近期都要读书,恐是没有时间吧。到时候多安排些嬷嬷、小厮跟着。” 秦氏还要说什么?林老太太立马端起茶盏:“你们还要出去玩呢,快早些准备去。” 秦氏只得领着梦婷行了一礼,出去了。 她们一走,林老太太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别说家垚了,连我都要受不住了。这秦家姑娘实在太有耐心了,日日来给我请安,嘘寒问暖的,我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秦氏娘家人,也不能给人家没脸不是。整得我都头疼。” 李嬷嬷上前帮着林老太太按着太阳穴:“说来那姑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要多来孝敬您。” 林老太太闭着双眼:“孝敬我有什么用?只她是秦氏的侄女这一条,我家乖孙就不会待见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出了老太太院门,梦婷不死心,“姑姑,一会家垚哥就要去书房了,我直接在他经过的路上直接与他说晚上的事?” 秦氏想了想,“那行吧。” 张家垚带着小山子出了院子,正在小径上走着,不过转个弯,就看见梦婷带着春梅假装看着那些个花花草草。 此去书房只有一条路,家垚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梦婷见家垚过来了,赶忙甜甜的喊道:“张家表哥~” 家垚满头都是包:“秦姑娘。”打过招呼就准备走。 结果被梦婷拦住了,似是一朵小白花般柔弱:“张家表哥,我来余杭这么长时间了,只上次姑姑带我出去买了些首饰。可从未见过城中的夜景。今日是七夕,听说城中热闹无比,姑娘们都要外出过节呢?我初来乍到,能否请表哥晚上陪着姑姑和我逛逛这繁华景象。”说罢还抬头望了望他,眼中闪着亮光,充满了期待。 若是别的男子恐心软就答应了,可家垚不是普通人啊。 前两年他为了和他老爹置气,时不时的跑去瓦子那里听书听曲的,见多了这种柔弱小花,遂正色道:“我也不怎么出去逛街,许多女孩家爱去的地方我都不清楚,你让太太领你出去游玩不是刚刚好!” 他冲着小山子一使眼色,小山子赶紧上前:“少爷,我们得快些了。夫子恐在书房里等着了,要是迟了,你又要挨板子了。” 家垚道:“那得赶紧的。秦姑娘,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看着家垚远去的背影,气的梦婷直跺脚,“从没见过这么心硬的人。” 更烦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翌日,家垚跟着王夫子读书,中间休息的时候,梦婷端着茶点过来了。 只见她向王夫子盈盈一拜:“夫子,姑姑眼见院试将至,知晓您教导表哥辛苦了,特意让我拿了新的茶点过来,请您尝尝。若是觉得还适口,以后我每日都这个时候送这新茶点过来。” 然后,又缥缥缈缈的走到家垚跟前:“表哥,您也尝尝。”说罢,就站在一边盯着他,大有他不吃,她就一直盯着的架势。 家垚心中怒火蹭蹭的上来了,直接来了个尿遁,“小山子,伺候我去更衣。” 磨磨蹭蹭了半天,家垚方才回到书房。此时,梦婷终于走了。 家垚狠狠地叹了口气,王夫子虽严厉,但不是眼瞎。 “我说你怎么最近心浮气躁的,原来是家中来了位表妹。” 家垚见夫子鲜少的冲着他打趣,连忙求饶道:“若不是见她是个女子,直接一闷棍过去了;这家里感觉是没法待了。” 王夫子笑了笑:“很快就要考试了,你这么心浮气躁可不行。不如和张老爷说下,咱们去寺里住些日子。那寺里也有许多外地前来赴考的学子,你们还可以交流一二,等开考前三天咱们再回来。如何?” 家垚一想,这是个好主意,立马让小山子去外书房问问,看老爷什么时候家来。 下了学,小山子禀报道:“少爷,听外书房的小厮说,老爷大概申时回来。” 家垚此时正烦躁的拿着折扇扇风:“好,一会申时的时候你就去外院守着,只要父亲一回来,你就赶紧回来报于我知晓。” 可怜的小山子,顶着个大太阳,一直从申时守到了快酉时方才见老爷回来了。 小山子赶紧回了院子里,向家垚禀报了。 家垚赶紧整了整衣冠,快步向着父亲的书房奔去。 第90章 院试 张敬回到外院书房,就听说家垚有事相商。 不过一刻钟左右,张家垚就前来拜见。 张敬听到小厮的禀报,迟疑了片刻,就让他进来了。 张家垚向父亲行礼后,迫不及待的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父亲,近日我写了文章给王夫子看了,他说我的火候已经够了,只是还需多与学子们交流,这样提升会更快。我看外面的寺庙有不少外地学子在那里住宿,就想在寺里租一个院落,这样也方便与学子多做切磋。夫子说,他也会陪着我过去。” 张敬道:“你每日上午跟着王夫子读书,午后出去拜访其他学子,傍晚在回家里住宿,也是可以的。若是你要在寺里,清净倒是清净,可生活上岂不是不方便?” 张家垚有些着急:“到时候让阿华和小山子过去照顾我,也是一样的。” 张敬道:“既然如此,住家里和住外面有什么不一样吗?再说了,你若是住在外面,你祖母也会担心~” 张家垚见父亲不许,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不过是不想我考中秀才罢了。何须打着关心我的旗号,不许我出去读书!” 张敬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长子,我怎会不想让你考中秀才。” 家垚气道:“既然你是关心我的,为何明知我讨厌秦家人,还要纵容秦氏让她的侄女借机接近我,故意扰乱我的心神,这不就是故意不想让我考中秀才,然后被你拿捏?” “我什么时候纵容了?” “你的默许不就是纵容吗?你不要告诉我,这张家院里发生的事情你都不清楚。若真是这样,那你也不要帮族里打点庶务了,否则不就是是非不分,胡乱一气,败家败族?” 张敬一拍桌子:“你放肆!” 父子俩吵得脸红脖子粗,李管事的眼见不妙,赶紧跑出书房,并将房门贴心的给关上。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张家垚道:“我知道,你想掌控我的婚事,可是又和我打了赌,现在我连过两关,只要院试过了,那婚事就可以过两年再说。你不乐意,就纵容秦氏打她的小九九。” 张敬气的胸口疼:“你是我张家的长子嫡孙,我怎会害你?”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长子嫡孙罢了。”张家垚忧伤的说道。 “你~”张敬指着家垚的手开始直打颤,不过片刻间,整个人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你要去寺里,你就去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张家垚行了一礼,就匆匆出去了。 李管事的赶紧进去照看着,只见张敬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好似老了有四五岁。 李管事的有些担心:“老爷,您可还好?” 张敬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的长子,怎会害他。我本想着,秦家姑娘懂事孝顺,也很聪慧;若是她真的能够入了家垚的眼,有她调和者,家垚与秦氏之间的关系也能融洽些,家和万事兴不好吗?” “你说,他怎会疑我,气我?” 这是主子的家事,李管事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给老爷倒了杯茶。 张敬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冷静下来,就觉出不对来,“李管事的,你去打听一下,这几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管事的奉命打听去了,不过片刻之间就打听的清清楚楚的。他将事情一一禀报给张敬听。 “我说呢,家垚是个逆反心理特别强的人,她们姑侄这么上赶着,确实会让人不舒服。至少也要等他院试过了再说。” 李管事的心想:“何止是不舒服。大少爷本就和秦家人不对付,天天这么黏着他,可不就一头火吗?也就只有老爷你没看出来。” 其实父子二人争吵,主要还是三观不合。 怎么说呢?张敬作为家主,在处理事务和感情的时候考虑的主要还是利益得失;只要是能得利的,他就觉得可以接受。 家垚少时丧母,为人更加敏感和感性,这就造成了父子二人天然有那不可调和的矛盾。 可父子血脉相连,张敬确实是想家垚好,也想他能考中秀才。 思量片刻后,他去了秦氏的院子,将打听到的事情婉转的复述了,“家垚近期就要参加院试了,就让他集中精神备考。你侄女若是空闲时间较多,你就带着她到处逛逛。” 秦氏面色不虞:“老爷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打扰他了。你不是也觉得我家侄女挺不错的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她不错了?” 秦氏哼了一声:“那几日你也在我面前赞她,还让我带着她去银楼打首饰,不是觉得她不错那是什么?” 张敬当时称赞梦婷是觉得她懂事,孝顺,将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的,倒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张敬心里叹了口气:“行吧,算是我的错。这几日就让他安心备考。” 秦氏想着若是这几日能够再让家垚心神不宁,考不上秀才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要跑到庙里读书。 看来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万一大少爷真的落榜了,老太太和老爷将责任算到她和梦婷头上,反而不美。 秦氏道:“本就是你说好,我才想着让他们亲戚之间多接触的。既然老爷您开口了,这段时间我就让梦婷多陪陪老太太。” 张敬道:“还是你知晓我的心意。” 翌日,张家垚禀报祖母后,就张罗着搬到寺里读书。林老太太虽心有不舍,可也知晓还是要以课业为重。 好在寺里独门的院落还未全部租赁出去,正适合张家垚和王夫子居住。 张家垚搬出去后,林老太太再见到梦婷就没有那么的亲香了,只是保持着面子情。 临考试前三日,张家垚回到家里,整个人又瘦了些许,但精神不错。这几日他的餐饮都是杨管事的亲力亲为,半点不敢马虎。 临考试前,一应的物品准备都是李管事的和杨管事的一起去办的。 到了八月考试那日,梦婷本想参加送行,顺便刷刷存在感,秦氏赶紧劝了下来。 为了避嫌,这次送家垚去考场的只有林老太太和张敬。 三日后,考试结束,张家垚出了考场,虽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次日,家垚将文章默出,王夫子和张敬看了,都觉得中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忐忑中,张家垚还要等一个月方才能知晓结果。 第91章 梁玉 梁宅,副尉夫人蒋氏坐在榻上生着闷气,手上的团扇不停地扇着风。 虽说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可南方白日里暑气一时半会降不下来,秋老虎厉害着呢。 “风荷,你说,小姐去哪里了?” 风荷是蒋氏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帮着蒋氏打点后院女眷的一应事务。 今日,夫人受县令夫人相约,去游湖赏花,原本想带着梁玉一起前往赴宴,可她却推脱身体不适,只想在家里歇着。 蒋氏原以为她不愿与文官的闺秀们打交道,就没有强求。结果,回到家中,才发现梁玉不见了。 蒋氏问管事的和小丫头们,没人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一下就将蒋氏给气坏了,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风荷平日里协助蒋氏打理后院的事务,小姐不见了,她也难辞其咎。 “夫人,刚才我去了小姐的院里,我看秋菊也不见了,可见是两人一起的。” 蒋氏气道:“玉儿不愿与那些县里的闺秀打交道,我也没有逼着她。可她这偷偷跑出去算是怎么回事?万一遇到坏人,可如何是好?那秋菊也是个要命的,平日里不好好规劝着小姐,还和玉儿一起胡闹。等她们回来,我自是要好好的罚她们。” 风荷见夫人那焦虑的模样,赶紧劝慰着:“这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小姐和秋菊都是懂武艺的,一般人可为难不了她们。” 蒋氏倪着眼睛看着风荷:“你的意思是,我得担心她们将别人给祸害了是吧。” 风荷赶紧低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蒋氏烦躁的很:“好了,你们下去吧。等玉儿一回来,就让她和秋菊一起来我院里。” 风荷赶紧下去了,心里忧愁的不行,“别人家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家的小姐怎的就喜欢玩失踪?好歹也告诉家里的奴仆们一声去哪里了啊?” 屋内,蒋氏也是焦虑不已。她们一家刚到本县任职不久,梁玉就抓了一个偷儿并把他给扭送到县衙,后来那县尉还怪不好意思的,让他家夫人送了一车庄子上的产的蔬果来赔罪;蒋氏与梁忠商议送了一匹绸缎回了礼。 六月的时候,梁玉说是要去郊外跑马。她带着秋菊,两人就像那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跑到了荒郊野岭,结果遇到三两匪徒伪装成灾民想要打劫她,结果被她和秋菊两人一顿拳脚,反倒将那些个歹徒给抓了,又给送到了县衙。 直到现在,县尉夫人见到蒋氏都要赞她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一想到这些,蒋氏头都疼,别人家的闺秀都是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家的姑娘那是骑马拉弓、舞刀弄枪不亦乐乎。 别的姑娘是一双巧手能绣出漂亮的绣品,我家的姑娘是双臂一展能拉十石以上的硬弓,这差距怎的这么大呢? 想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个娇娇软软的白玉团子,怎知越是年长那性格、那做派就越是像那小子似的。 蒋氏越想越气,都得怪相公。当年梁忠在外征战,她怀有身孕,老大梁勇也才五岁。一个人身怀六甲还带着个孩子还得忧心征战在外夫君的生命安全,那日子真是辛苦的很。 关键时刻娘家人帮了一把,当时蒋氏的父亲调任淮安做县丞,就将她接到任上,让蒋氏的母亲帮着照顾。 两年后,梁忠因立了功,升了官职,再加上当时与西夏的战事有所缓和,就将他们一家接到了西北。 本想这一家子在一处,定是好的,可西北毕竟不如南边安稳,大小战事一年最起码也要有个十来起。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结果原本应该生长在南边水乡的温柔小闺秀被养成了舞刀弄枪,骑术精湛,性格直爽的假小子。 就算是三年前,从边关回到了京口,也没能改变玉儿的性格。 应对那些个夫人、闺秀们也是要花心思的,蒋氏渐渐感到身上有些倦怠,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蒋氏刚睡着不久,梁玉就带着秋菊回了家里。 风荷见梁玉香汗淋漓,小脸晒得红扑扑的,不好说她,只得捉着秋菊一顿批:“你带着小姐又去哪里疯跑了?夫人回来没见到小姐都生气了。赶紧去洗漱一番,一会夫人问话,你们都警醒着些,别又惹夫人生气呢。” 梁玉赶紧打着圆场:“风荷姐姐,是我有些闷气,才逼着秋菊跟我去跑马的。您放心,这次我们是平平安安出门,平平安安的回来的,没有出什么事情。” 风荷听了梁玉的话,也是舒了口气,“好了,大小姐,你们赶紧去梳洗一番,等夫人醒了,肯定是要问话的。” 梁玉笑嘻嘻的带着秋菊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番洗漱后,又成了那干净清爽的梁家大小姐了。 风荷还贴心的让人送了温温的酸梅饮给她们解暑。 梁玉和秋菊刚歇了一会,有小丫头来报,“夫人有请。” 梁玉赶紧带着秋菊前往老娘的院子里。 蒋氏也是刚醒,风荷还在帮她梳发髻。 梁玉和秋菊请过安后,垂手立在一旁。 蒋氏先是将她们两人晾在一边,一言不发。 等整理好仪容,下人又端来一杯清茶,蒋氏悠悠的喝了两口,方才开口:“说吧,你们错在哪里了?” 梁玉和秋菊赶紧跪下,梁玉道:“我不该一句话不说,就跑马去了,害的母亲担心。” 蒋氏看了看秋菊,“你呢?” 秋菊赶忙道:“我没能规劝住小姐,是奴婢失职。还请夫人责罚。” 蒋氏哼了一声:“罚你们什么?罚不给吃饭?到时候自有人偷偷给你们送吃的。打你们几棍子,万一家里有客来访,还不知道怎么想咱们家呢?你们说,我该罚你们什么?” 梁玉赶忙求饶道:“我知道母亲您疼惜我,下次我定不敢了。” 蒋氏凉凉的瞟了她一眼:“还有下次?看来不罚是不行了,我已经想好了,就罚你们抄书吧。这是《女诫》,就罚你们将这书抄三遍,五日后交给我。” 梁玉一个头有两个大,让她抄兵书都行,可这抄《女诫》,实在是太难为人了。“母亲,能换本书抄吗?” 蒋氏微微一笑:“要不,你给我绣个几方帕子?” 梁玉满脸无奈:“还是抄《女诫》吧。” 蒋氏见了女儿那吃瘪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第92章 谈心 因明日休沐,傍晚时分,梁忠带着儿子从军营回来。 梁忠下了马,自有小厮将马牵到马厩中,进了大门,看见二门外一女子正频频向着大门口望来。 那女子杏眼柳叶眉樱桃唇、面部白皙透着红润,发鬓间斜插一直玉钗,身着一件淡绿色的丝制直领对襟式褙子,身着八幅罗衫裙,裙角恰好盖到足部。 梁忠见了,大步向前:“夫人。” 蒋氏也快速迎了过去,“老爷,你回来了!”只见她身姿挺拔,走起路来英姿飒爽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梁勇上前行礼:“母亲。” 蒋氏冲他点点头,然后温柔的朝着梁忠问道:“这次休沐,能在家里待几日?” 梁忠:“两日的时间。” 蒋氏皱眉道:“怎的这么短的时间?” 梁忠道:“一会再说吧,我和勇儿一路从军营骑马回来,一身都是灰尘和汗水,咱们先洗漱一番。” 蒋氏回过味来:“赶紧回屋,热水我早早就让厨下的烧好了。勇儿,饿了吧?半个时辰后来母亲院子里大家一起吃饭。” 梁勇应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夫妻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蒋氏伺候着梁忠洗漱。 洗去一身的疲倦,梁忠舒服的呼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蒋氏则站在他身后,拿着一块大帕子帮他擦干头发。 梁忠虽年近四旬,但因常年在军营训练士兵,身姿挺拔,还未发福,再看起面貌,剑眉扫入鬓发,一双凤眼漆黑有神,显得英武不凡,因日晒而特有的麦色肤色为他添了一分威严。 梁忠道:“好了,夫人,只要头发不滴水就行了,你歇歇吧。” 蒋氏哪里会歇着,端起一碗温温的酸梅饮:“虽说现在还有些暑气,可毕竟已经入了秋,没敢拿那凉的。这个解暑,你赶紧喝了。” 梁忠接过,咕噜咕噜几口功夫就喝完了。 蒋氏接过空碗递给丫鬟,就让他们下去了。 蒋氏拿起团扇在一旁打着扇,夫妻二人说起了贴心话。 梁忠道:“刚才你问怎么现在就休沐两日,在院外我是不好说。这几日接了上峰的命令,要求我们各路军营要帮着当地的衙门做好护卫职责。” 蒋氏有些困惑:“这是为何?” 梁忠眉头一皱:“听说现在边关不太平,西北有辽人,西夏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朝,东北有金人盯着我朝。再加上北边给那姓杨的弄出了个西城所,上游今夏又发水患~” 蒋氏听相公说了这些,心想怪不得最近这军务又忙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两日,你们父子在家就好好歇歇,我让厨下多做些你们爱吃的。下次再回来就是半月后了。” 梁忠道:“自从我参了军,你就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也没有办法日日归家,许多事情都得靠你一人操持,真是辛苦你了。” 蒋氏有些羞涩道:“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你在外戍边,保家卫国,我操持好内务。” “我们爷俩带着军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下这么大的苦功既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让军士们有保命的能力。毕竟现在边关不太平,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换防?一但到了边关,要想活命,就得有实打实的战力。”梁忠担忧道。 蒋氏忧心的轻握住梁忠的手。 “夫人莫为我们担心,看朝廷的意思还是求和为主,可是总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身为武将我觉得憋屈。” 蒋氏又怎不知他的才能和抱负,可是朝廷主和的声音居多,又怎是一个小小武将所能左右?若是不能有十全必胜把握,贸然开战、引起战火,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蒋氏心中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夫君,我可要提前和你说下,今日你那宝贝女儿又偷溜出去跑马,被我给狠狠地罚了。一会吃饭的时候,她若是向你求情,你可不能拆我台。” “看你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出去跑马罢了,她的骑射还是我教的呢,不会出事的。”梁忠宠溺的笑了。 说起这个女儿,他真的是满心欢喜;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他这做父亲的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脸型、嘴唇像她母亲,皮肤雪白无瑕,大家都要以为玉儿是一个小小子了。 蒋氏怪嗔道:“这都要怪你。原来咱们在边关时,会骑射是保命的技能,可现在咱们已经回了南边,自是不同了。今日,县令夫人请我去游湖赏花,那县尉家的夫人又说什么虎父无犬女的。今日你一定要和她说说,要文静些,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梁忠被蒋氏唠叨的没有法子,只得答应晚上吃饭的时候要好好提点一二。 风荷在屋外禀报道:“夫人,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开始摆饭?” 蒋氏一撩帘子,走了出来:“就摆在花厅吧,那里凉快些。一会你让人去请下少爷和小姐。” 风荷称是,就下去做事去了。 不一会儿,众人就齐聚花厅。大家纷纷落座,只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分别是炖的奶白的羊肉汤、清爽的凉拌木耳、翠绿的盐炒芥兰、新鲜的白灼虾、清蒸白丝鱼,主食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梁家人久居西北,喜食羊肉,故而每次梁忠他们休沐回家,必备的大菜就是羊肉,要么是炖羊汤,要么就是焖羊肉,要么就是炙羊肉。 今日这羊肉汤,是蒋氏亲自下的厨,那生姜和胡椒搁的是恰到好处,羊汤鲜甜无比,一点都没有膻味,羊肉也很嫩。 说起来这一大家子除了蒋氏外,都是喜食肉食的,不一会儿那羊肉汤就被消灭了一大半。 梁玉喝了两大碗羊汤,吃了两块拳头般大小的羊肉,就着虾和白丝鱼,吃了两碗白米饭。就这,她还想再添饭,再吃肉,蒋氏见了头直摇。 “玉儿,你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你就要长胖了!”说完赶紧让人将玉儿的碗筷收了起来。 梁玉撅着嘴,向梁忠诉苦起来:“父亲,您看,自从我们从边关回来后,母亲就这样不许,那也不行的。今日,我出去跑马没有和家里人说,确实是我的错,可母亲竟然让我抄三遍《女诫》。现在连饭都不让我吃饱了,吃不饱饭怎么抄书呢?要不,就让我少抄一遍,如何?” 梁忠刚刚才被夫人提点,只得哼哼哈哈,喝汤吃肉。 蒋氏也不想克扣玉儿的伙食,可是她的胃口和同龄的男孩子差不多。每次外出赴宴,别人家小姑娘斯斯文文的,吃饭就吃那么一点点,文雅的很;玉儿见到那些个美食总要品尝一二,口壮的不得了,是别人家同龄姑娘的两倍多,这可怎么好。 第93章 操心 蒋氏见玉儿吃的许多,担心她长胖,连忙阻止:“我可是为你好,你看每次咱们外出做客,那些个闺秀们哪个不文雅的很,就是吃饭,最多也就一个小茶盏大小的量。再看看你,每次都吃的欢实的很,其他夫人们还以为我克扣你的伙食呢?” “母亲,您这可不能怪我。谁让她们那么的瘦弱呢?那声音病娇娇的,我看定是她们不好好吃饭,饿的。” 梁勇在一旁听着,乐的差点都要喷饭了。 蒋氏实在是无法和她沟通,只得扶额不语。 梁忠笑了笑:“我朝以瘦为美,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梁玉撇撇嘴道:“就那脸无三两肉的样子,就是美?” 蒋氏强忍着怒气:“以后每顿不能超过两小碗米饭,否则月例银子减半。” 一顿晚饭在笑笑闹闹间就吃完了。 回到院中,梁玉嘟囔着,还对晚上没吃好耿耿于怀。 “秋菊,你说,原来在京口的时候,大家都是武将家的女儿,骑马射箭的好不畅快。现在父亲升官了,执掌一县军务,家眷之间来往的大多都是文官家的,可是我怎的觉得累的要命。整日里不是诗啊,干的,就是谁的衣裳料子哪里买的,胭脂水粉哪家的好……这些我都不大懂呢。” 秋菊也搞不明白,不过有时候还是挺佩服那些个闺秀的:“小姐,我就是觉得她们整日里就吃那么一点点,还能读书写字,研究衣裳料子,做那么费心力的事情,也是很强啊。” 梁玉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眼看着天色渐晚,秋菊催促着:“小姐,咱们还是赶紧抄书吧,五日后要交给夫人检查呢。” 梁玉有些懒洋洋的,把玩着一把精制的匕首。 说起这把刀的来历也是不同凡响,是梁忠年轻时与异族交战时获得的战利品。 这把匕首长度不足一尺很适合贴身携带。刀鞘做工精致,用的是枣红色的漆体;鞘体嵌铜镀金,用的是祥云纹饰。精钢刀柄外面镀铜,上刻花叶、花蕊、花蕾,镶嵌红宝石,绚丽无比。抽出匕首,只见刀体泛着寒光,刀体坚韧,轻弹可听见清脆的声音,刀刃锋利,可吹毛断发。 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梁玉给发现了,吵闹着让父亲送给她。梁忠虽有不舍,但当时西北战事胶着,他想着可以用来给女儿防身,也就送给了她。 梁玉很是宝贝这把匕首,有事没事的时候总会把玩一二。 蒋氏回到院里,不由得又开始说起梁玉来,“夫君,你也看到了吧。玉儿若还是这样可不行啊,以后她毕竟是要嫁人的。以后外出做客就是要和女眷们打交道,我看她这个性要改。” 梁忠浑不在意:“玉儿性子是跳脱了些,可总的来讲品行还是端正的。她以前跟着咱们在边关的时候,还有在京口的时候,你看她还是很融入当地的官眷的交际圈的。只是现在来到了县里,与那些个文官的家眷打交道还不大适应罢了,等她适应了慢慢就好了。” 蒋氏愁的很:“还怎么适应啊?最近我带她出门,十次有七次都推脱不去。若是以后嫁了人还这样,可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玉儿还小呢,才十三岁,慢慢教,不着急。” “怎么小了,今年她十三岁,若是顺利的话,十四岁定亲,十五岁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她不参加宴会,怎么相看?”蒋氏越想越着急。 梁忠是男子,当年他的婚姻大事都是家里给相看好的,也没有什么经验。现在听蒋氏揉开了掰碎了的讲了,方才知晓还有这么些个门道。 “那你是准备在本县给她说门亲事?” 蒋氏道:“是在哪里给她说亲我还没想好,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不想给玉儿在军中说亲的,担心受怕的日子我是受够了。若是有那家风清正的耕读之家,那孩子若是上进,对咱家孩子好,也就行了。” 夫妻快二十年,梁忠心中多有亏欠。当时刚成婚不过一个多月,就抛下了蒋氏去西北打仗,留她一人照顾家人;虽说也有探亲假,可每两年才四个月的长假,一半的时间都得花在路上。 后来,边关战事缓和,将一家子接到西北。可西北苦寒,有时还有战事,蒋氏也是无怨无悔。 也就是这两三年换防到了南边,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这些年,你和孩子们跟着我受苦了。”梁忠将蒋氏搂进怀里。。 蒋氏听了,心中泛起阵阵甜意。梁忠对她实心实意,偶尔为了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也会去酒楼宴饮,可总的来说还是洁身自好;顾家上进,夫复何求。 五日后,梁玉和秋菊将抄好的《女诫》拿给蒋氏查看。蒋氏一看那写的歪歪倒倒的字,满头都是包。 蒋氏愁死了:“我记得以前也给你开过蒙,认过字。还买了字帖给你临摹,这字怎的还写的这么的难看。” 梁玉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那些个字我自是认得,只是我写的不好看罢了。母亲,说实话,我觉得那小小一支的毛笔轻飘飘的,写起字来很是不适应。” 蒋氏道:“你这还是练的少了,若是拿出一半练武的精力来练字,我看也不会写的这么差。” 梁玉沉默了片刻,“母亲,您当时说让我抄三遍,我都抄了,而且也没有错字,只是写的不好看罢了,算是惩罚结束了吧。” 蒋氏头疼的摆摆手,梁玉和秋菊赶紧告辞,就出去了。 蒋氏仔细翻看了梁玉抄的《女诫》,确实没有错别字,每个字都能认得出来。可那字写的大的大,小的小,歪歪扭扭的也确实难看。 但凡有些能力,做父母的总想将最好的给到子女。 蒋氏也不例外,像他们这样官宦家的女儿要想寻得好人家,至少得懂得针织女红,识文断字且能执掌中馈。 难道要让蒋氏跟官媒和对方说“我家姑娘擅长舞枪弄棒、尤其精通骑射,能拉得动十石硬弓?”那可不得笑掉人大牙。 女红这一块,蒋氏请过绣娘教玉儿,结果她拉得开硬弓,但捏不好小小的绣花针,十个手指头都能弄伤七八个,只有捏针的两个指头是好的。 玉儿读书认字倒还是可以,只是不大擅长吟诗作对。对于书法这一块,原来想着买了字帖给玉儿自己照着练就行了,结果导致这字写的也只是认得而已。这万一以后婆家让她帮着写请帖什么的,这字也拿不出手啊! 蒋氏不断反省,觉得还是得聘请位女先生教导玉儿。 第94章 人选 思索半天,蒋氏想着此事只得请县令夫人帮忙了。 她思索片刻,让管事的写了个帖子,送往县令宅中。 自古文、武官员很少私下单独交往,故而女眷间也很少单独拜访。 这次,蒋氏想要前来拜访,李氏原本也是有些诧异,后来也是禀报了李县令:“夫君,不知何故?副尉夫人写了拜帖说要来访,您看我该如何回复?” 李县令思索片刻:“最近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应该无妨,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即可。” 午后,县令夫人李氏方才派人回了话,说是明日上午都在家中,欢迎副尉家夫人前来。 翌日辰时,蒋氏带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前往李宅。 进了二门,李氏已经在候着了,“蒋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宅子可是蓬荜生辉。” 蒋氏客气一二,两人相携前往花厅就坐。 蒋氏一示意,风荷将文房四宝捧了出来,“前些日子,家里的亲戚送了这一套文房四宝过来。可您也知道,我家里都是粗人,这好东西放在我们手里也是糟蹋了。我家老爷想着不如借花献佛。” 李氏连忙道谢:“您这可是太客气了。” 此时小丫头陆续端上茶水和四样果子。 李氏笑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些都是从街上有名的糕点铺子买的,还请您品尝一二。” 两人寒暄了片刻,蒋氏也是个性子直的,直接就点明了来意:“此次登门,也是有事相求。” 李氏心中忐忑起来,有事相求,求得什么事情? 蒋氏开门见山说了起来:“我家那女儿,您也见过,您觉得她如何?” 李氏这就更忐忑了,梁家女儿今年也有十三岁,到了开始说亲的年纪,难道想要和我家结亲?这也太直白了,不过武将人家多是直率的性子,可能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此等大事,我该怎么答呢? 纠结之间,只听道蒋氏继续说道:“我知道,让您回答,也是在难为你。我家这女儿性子不够温婉,有些跳脱。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位女夫子教导她,压压她的性子,让她沉稳些。您也知道,我初来乍到的,平日里交往的不过是县里的夫人、闺秀们,也不认得其他人,您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位?” 李氏听了蒋氏的话,方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让我帮着找女先生,这事好办。 李氏连忙应承着:“您家小姐活泼爽朗,哪像您说的什么不够温婉。您啊,真是过虑了。找夫子这事,您放心好了,我定会安排妥当的。” 蒋氏大喜:“那就劳烦您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快到午膳时分,我就不打扰了。” 李氏赶紧挽留:“不如,在家吃过午膳再回去。” 蒋氏道:“家里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临走前,李氏给拿了一包花茶给了蒋氏,“秋天多燥,这是菊花茶,听说能降火。” 蒋氏连忙道了谢,就归家去了。 按往年时令推算,庄子里的稻谷也要开始成熟了,晏书在家闲的无聊,就在休沐这日领着书杰去庄子转转,顺便安排秋收事宜。 走在田埂上,看着谷穗,晏书心里那个开心啊,又到了收获的时节了。 到了庄子上,李叔反倒没有太多喜色。 晏书不解,只得问道:“李叔,您这是怎么了?” 李叔道:“我刚去了地里,今年的庄稼可能较去年的产出要低些。个别田里出现了瘪谷。” 晏书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叔道:“前一段时间,天热的很,恐是影响了一二。不过好在瘪谷的不多。只是,今年的产出会比去年的少个一成左右。”说罢叹了口气。 晏书见李叔有些自责,连忙安慰道:“种田都是靠天吃饭,只少了一成问题不大。” 李叔点点头:“好在今年咱们县没有水患,否则少的就不是一成,说不定都要减半了。” 李叔这话一下提醒了晏书,她连忙问道:“李叔,你说今明两年的粮食是不是会紧张?” 李叔想了想:“我听说,洪水退去后,许多灾民都回乡准备补种些粮食和瓜蔬。可再怎么补种,都过了节气了,瓜蔬倒还好,可那粮食恐怕收成不会很多。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晏书想了想:“您老人家经历的事情多,您觉得今年咱家打下来的粮食要不要卖?” “还是和往年一样先卖一半。咱们县里没有发生水患,只是这粮价可能会涨。到时候咱们留下个十来石的,尽够咱们吃的了。” 晏书道:“那行吧,我看这两日天气还好,若是可以的话,能早日收到粮仓里方才稳当。” 李叔笑道:“大姑娘放心,若是有雨,我这老寒腿立马就能感觉到。这几日天晴的很呢,收割完,在晒好稻谷完全来的及。” “那就好。”临走前,晏书又叮嘱给雇的短工要吃好,喝好,特别是那肥肥的五花肉,隔个一两日就要炖上。 李叔笑道:“秋收就那几日忙活,自是要让他们吃饱,方才舍得出力气。您放心,咱家的好饭食四里八乡的都知道,那些个短工都愿来咱家做活。” 晏书笑道:“那就好。” 回程的路上,晏书叮嘱书杰:“等粮食都打好了,这次你就一个人过来结账,我就不陪你了。” 书杰有些怯怯的:“我一个人能行吗?” 晏书鼓励道:“怎么不行?去年你做的就很好,我觉得今年你肯定行。” 回到家中,张氏和晏书说道:“刚才族长家派了个小丫头过来,说是有事找你,恰好你和书杰去庄子上了。来人就带了话,说是你大伯母让你明日辰时去族里一趟,特地叮嘱要你穿的体面些。” 晏书赶紧问道:“母亲,来人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张氏道:“那倒没说。” “行,那我知晓了。” 翌日,晏书特地画了个淡淡的妆容,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兰花样的银花钗,身着天青色的绢衣,衣裳上绣了精美的竹叶样纹样,左腕上带着一只银镯,整个人显得清雅又端庄。 第95章 缘分 晏书来到族长家里,被婢女领着来到花厅。 花厅外面站的是大伯母贴身的管事嬷嬷,可见里面的应是贵客。 进了花厅,晏书微微抬眼快速瞄了一眼,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端方略显圆润的女子,头梳大盘髻、右髻斜插一支金簪、左髻插着一支菊花样绢花,身着的缎制褙子,左手腕带着一只金镯。 大伯母则坐在左下首的椅子上。 大伯母见晏书进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晏书,你来了!我带你拜见下县令夫人。” 晏书一愣,没想到今日要见的,是本县第一夫人。只是见我是要做什么呢? 她心里虽惊讶,可面上不能慌乱,礼数也不能错。她紧跟着大伯母,一起给县令夫人行了礼。 晏书站在厅中,微微低下头,眼睛看向前方大概一丈远的青石板,等候县令夫人问话。 县令夫人仔细端详了她片刻,只见晏书头微低看向前方,面带微笑,整个人落落大方,未见慌乱胆怯之色,周身透着文气,很是满意。 “江姑娘,快坐吧。”县令夫人开口道。 晏书连忙谢礼:“谢谢夫人。”然后就落座在大伯母身旁。 县令夫人微微一笑:“去年七夕文比,江姑娘可是大放光彩得了第一。听说你的一笔簪花小楷写的很好,许多学子的书法造诣都不如你。” 晏书赶紧起身,谦道:“学里的学子们学的是《四书五经》,谋的是治国之道。我怎敢担此等赞誉,不过是小技罢了。” 县令夫人听到晏书的话,貌似很是满意,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我听闻你的父亲是位举子,曾经也在县学里教书育人,只是不幸三年前病故了。你的弟弟现在也在县学读书,听说那名次也很不错,这几年长进很大?” 晏书连忙应道:“确实如此。” 县令夫人又问道:“听闻,你还教导过县里的李富户家的小姐?是也不是?” 晏书心中带着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确实如此。” 县令夫人笑道:“怪不得,今年初的时候我见那李姑娘谈吐学识都有所增长。” 晏书微微看了大伯母一眼:“禀夫人,那是因为李姑娘自己聪慧好学,我只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这话一说,县令夫人更满意了,“好好,我看你也是个聪慧的,不像有些人古板的很。今日,我过来是有事相商。” 大伯母和晏书连说不敢。 县令夫人微微一笑:“是这样的,咱县里的副尉大人家有位女公子,今年年方十三。前几日副尉家的夫人来我处,想让我帮着找一位女夫子教导她家的女公子。我县本就不大,能读书写字的女子本就少,学的好的就更少了。去年你参加了七夕文比,多有赞誉,我思来想去,还是江姑娘您比较合适,我想着后日引荐你见见梁家人,到时候若是梁家人愿意聘请你做女夫子,你可要尽心啊。” 原来是要教导梁玉?晏书还没答复,大伯母赶忙起身道:“我家晏书才疏学浅,能得夫人看重,自是尽心尽力,好好教导。” 县令夫人看了看晏书,晏书见大伯母这么说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县令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事情办完了,就回去了。大伯母并晏书热情的将她送出门外。 等县令夫人的马车走远了,大伯母激动的一把捉住晏书的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县令夫人亲点,若是你真的能去副尉家教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大伯母让人拿了两块不同颜色的缎子,“你母亲女红不错,回去让她给你做两件新衣裳。” 晏书谢了大伯母,就回去了。大伯母见晏书远去的背影,心里开心,“看来女子读些书,还是能得到贵人的青睐的。”她打定主意,自家的小孙女以后也要让她读书识字。 晏书回到家中,将衣服料子拿给母亲看,又将自己可能去梁家教书的事情说了。 张氏吓了一跳:“怎的,副尉家的人都知道你了?这给官家小姐教书和给富户家小姐教书可不一样啊,若是教的不好,会不会问你的罪啊?” 晏书道:“副尉家的夫人还不认得我能?今日是县令夫人见的我。” 张氏又被唬了一跳:“县令夫人?”片刻之后她又释然了,“想当初,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也曾有幸被前任县令夫人邀请赴宴~” 回忆了一会以前的事情,张氏继续说道:“若是去文官家教学,我都不担心,毕竟文人自小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可那副尉家是武官,若是你教的不好,会不会……”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仅是文人,就连普通老百姓都觉得那些个武官凶得很,张氏想想都害怕。 晏书笑了笑:“应该不会吧,其实我一直没有跟您说过,我和那梁家女公子打过交道,倒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 张氏又一次震惊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中午的时候,江书杰回到家里,听到母亲和他复述了他姐姐可能要去梁家教书的事情,又说了她的担忧。 书杰笑眯眯的安慰张氏道:“母亲,您不用担心,那梁家姑娘人很好的。元宵节我猜灯谜帮她赢了花灯,她还请我和姐姐吃宵夜来着。当时梁家大哥也在。” 张氏:…… 县令夫人离开江族长家后,立马就去了梁家。 蒋氏正带着玉儿处理家中庶务,听闻县令夫人李氏来访,赶紧让管事的将人请到前厅。 蒋氏和玉儿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前往前厅迎接。 众人互相行礼后,分次落座。李氏面带喜色:“蒋夫人,上次您托我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蒋氏连忙问道:“是哪位女夫子?” 李氏道:“那位姑娘姓江,去年县里七夕办了女子文比,她的书法可是得了第一名,那笔簪花小楷写的真是好极了。” 蒋氏又问道:“那位姑娘多大年纪?是何家世?才学如何?” 李氏道:“她今年十六了,她父亲原来是咱们县学的先生,也是位举子,只可惜三年赴京赶考途中病故了。不瞒您说,为此事,我还特地让我家大人向教谕打探了,听县学里的先生说那位江姑娘自小就颇有慧名,若不是女子,考个秀才那也是妥妥的。” 梁玉一听那女先生姓江,心中不由一阵意动。 第96章 聘请 蒋氏想了想道:“看来她的才学确实不错,只是她的年纪有些小,是否婚配?” 李氏道:“刚才我见过她了,年纪虽小,可沉稳的很。前些日子还教导过李富户家的小姐。至于婚配?” 李氏叹了口气,“原本是说了人家的,只可惜因江举人病故,江家姑娘为了孝道立誓要为父守孝三年,就与原来的夫家退了亲。现在倒是没有听说是否有婚配。再说了,女子若是成亲了,自是以夫家为主。若真是有才学的妇人,鲜少出来教书的,您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蒋氏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她担心的是那江姑娘年纪轻轻压不住她家玉儿的性子。 梁玉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感觉母亲似是觉得江姑娘太过年轻不想用她,连忙道:“母亲,我觉得江姑娘就挺好,没有婚配,这样就不用考虑婆家的意见了。另外,她还有学问,又教过别的闺秀,肯定有经验,说不定她讲的课我爱听呢?” 蒋氏想想也是,原来在边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请过先生给他们兄妹授课。那老先生因犯了事被罢了官职流放到了边关,倒是正经考中进士的,学问也很扎实。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突然有一天玉儿就吵嚷着不愿跟着那老先生读书。蒋氏还记得当时狠狠地教训了玉儿一顿,逼着她去听讲。 结果上课的时候,玉儿就故意捉弄那老先生,气的那老先生直接将她赶出了书房。 后来才知道,那老先生爱在课堂上贬低女子,方才惹得梁玉不快,后面才做了那些个出格的事情来。 想到这些,蒋氏方才道:“你们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既然玉儿你觉得这夫子好,那你就要好好学。李夫人,那我就先聘个一年时间。” 李氏:“我觉得这个时长也好,毕竟那江姑娘今年也十六了,说不定过些日子那亲事就有眉目了呢。这样吧,蒋夫人,后日辰时我领着她来见见如何?” 蒋氏道:“也好,许多事情都要准备一下。”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日后辰时,李夫人带着晏书来到梁家,大家分主次落座后。蒋氏上下打量起晏书来,只见她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垂鬟分肖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束好发髻,再用一根梅花状的银簪固定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绢质襦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梁玉见到晏书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冲晏书眨了眨眼睛。 蒋氏对晏书的初印象很好,友善的问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晏书起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小女子姓江,名唤晏书。” 蒋氏继续问道:“是哪两个字?” 晏书答道:“晏是日安晏,家人希望我能有平顺的一生;书是书香的书。” 蒋氏笑道:“果然是书香门第,名字都取的这般雅致。快坐下吧。” 晏书轻声谢过,方才坐下。蒋氏接着说道:“今天请您过来也是想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同时就后面的课业如何设置探讨一番。” 晏书赶紧站起来说道:“夫人请讲。” “江姑娘多礼了,快坐。”只见蒋氏指着梁玉道:“这次请您教导的就是这位,大名唤作梁玉,小名唤作玉儿。今年虚岁已经十三岁了,这两年她渐渐大了,我就想着让她多读些书,也多沾些书香起。” “夫人请恕我多言, 咱们这边教导一般是从琴棋书画四个方面教导,这需要女子自小就开始培养。只是不知道梁姑娘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 蒋氏哪敢要求梁玉四项全能,主要还是想磨磨她的性子,让她端方些,基本的诗词和写字能拿的出手就行了。 蒋氏笑了笑:“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以前她也曾开过蒙,只是后来边关年年征战,方才断了读书。江姑娘不如教教她《女诫》、《女论语》,诗词歌赋等。我又听说江姑娘写的一笔好字,这些也想请您多指点她一二。” “夫人如此,我就明白了。既然您放心将小姐交给我,我自当尽心尽力教导。”晏书缓缓的说道。 蒋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要请江夫子多费心了。若是她不听话,你尽管禀报与我,哪怕你用戒尺打她都行。” 晏书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言重了。这教书育人,自是要以理服人。” 蒋氏点点头:“教学的时辰是从辰时至巳时,交完即可回家;每十日一次休沐。关于束修方面,我这里每月三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三节节礼。不知夫子可还有其他需求?” 蒋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还有这样丰厚的酬劳,晏书很是满意:“多谢夫人,我定当好好教导。” 此事谈妥,约定后日辰时晏书正式前来授课。因是第一次教学,为显重视,梁家会派人去接她。 李夫人将事情办成了,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 蒋氏携玉儿将两人送走后,蒋氏问道:“今日请的这位夫子,你觉得如何?” 梁玉道:“不卑不亢,合我眼缘。” 蒋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既然合你眼缘,那你就要好好给我学。以后你还要陪我出席县里各家夫人的宴请,你不能总是不去吧。” 梁玉撅着嘴道:“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那些个闺秀们为了显得自己颇有才情,总是背那些个诗啊,词的;无聊透了。” 蒋氏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以为还是在边关、在京口来往的都是武将家的官眷吗?咱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得适应这里的圈子。本朝崇尚文治,你可得好好跟着夫子学,以后自有你受用的时候。” 梁玉有些无奈,可母亲说的对。父亲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低阶武官,要想升职,她们做家眷的必须要学会融入不同的交际圈子与那些个官眷们打好关系。 她不可能永远都在家里做备受呵护的梁家姑娘。以后她会嫁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家庭而筹谋。任性、肆意的日子该结束了。 第97章 张榜 张家垚考过院试后,将文章默出拿给王夫子和张敬看了,两人均认为得中的可能性很大,最终还要看一个月后的张榜结果。 这两日张家垚除了拜见王夫子和张敬外,好好的歇了两天,谁都没敢打扰。两日后,家垚感觉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一早就前往老太太院里请安。 刚给老太太请安不久,秦氏带着梦婷也过来了。 家垚气结,可来者是客,也不能表现的很不敬,只得强忍着应对。 秦氏和梦婷恭敬的给老太太请了安,家垚也依礼给秦氏请安。 秦氏看了看家垚,突然嘘寒问暖起来:“大少爷这些日子可吃了不少苦啊,看着脸色可是差了许多。我看不如让我的小厨房多炖些汤汤水水的给你补补?” 家垚道:“多谢太太关心,老太太这里已经安排王嬷嬷做这些事了,就不用您再操心了。” 秦氏赶紧道:“老太太的心意是老太太的心意,我这做母亲的也该表示表示;老太太您说是不是。梦婷啊,以后这送补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梦婷赶紧起身道:“姑姑吩咐,莫敢不从。” 这两人现在是上赶着要与家垚拉近关系。 家垚心中烦躁:“不用太太费心了。” 秦氏道:“不费心,此事就这么定了。” 家垚火气直冲颅顶,“太太,我说不用了,何必非要勉强我?” 秦氏眼珠一转:“老太太,您看大少爷这话说的,我好心给他炖汤,他却不领情,我这可没地方去说理了。”说罢,擦了擦眼角。 老太太心中叹了口气:“家垚,秦氏也是好心。”说罢,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老太太的意思很清楚,秦氏就算是继母,那也是家垚名义上的母亲,作为子女是要讲究孝道的。继母炖补品给你喝,你就该满心欢喜的接了,哪里还能不受呢。 老太太一句话,让家垚清醒了过来,既然未来要考功名,走仕途,那人品就不能有瑕。以前可以在明面上表达不满,可现在就不能这样做,否则就是直接递那把柄给对方。 只见家垚起身行了一礼道:“太太赐,本不敢辞。只是秦姑娘毕竟是女子,我是外男,且还住在外院,让她送这些个汤汤水水的,恐于礼不合。” 此话一出,秦氏脸色变了变。 老太太听到家垚此话,微微点头,面带微笑,捻着佛珠。 家垚起身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我还要去王夫子那里探讨文章,就告辞了。” 老太太笑道:“读书是第一要紧事,你快去吧。” 家垚向秦氏行了一礼,大踏步的出了院子。 与王夫子探讨完文章后,张家垚回到院里,想起夫子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由一阵心动。 午膳张家垚一般在自己的院子用餐,老太太让王嬷嬷炖了一盅人参鸡汤送了过来,那汤炖的真是香喷喷,鲜的很。 不过片刻间,小山子又进来报,说是梦婷小姐端了鱼汤过来,想亲自送进来。 家垚怒火直飚,“早上都说的清清楚楚的了,这是外院,我是男子,她一个姑娘家总是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想毁我的清誉?你告诉她,想进这院子没门。” 杨管事的听到动静,赶忙走了过来:“少爷勿急,还是我过去将那秦姑娘请走吧。” 家垚厌烦的挥挥手,杨管事的赶紧出去了。 梦婷在院门外等了半天,贴身丫头春梅开始拱火,“姑娘,这大少爷实在是太托大了。夫人给他炖了汤送过来,按说长辈赐不敢辞,他竟然敢将我们冷落在一旁。” 杨管事的正好出来,听了春梅的话,立马拿出管事的威风来:“春梅姑娘,你是我张家的奴婢,怎可妄议主子!此事,我定要禀报给老太太,太太知晓。” 春梅现场被抓了包,连连告起罪来:“杨管事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梦婷赶紧帮着求情:“杨管事的息怒。我们站在门口都有一刻钟了,也没有人前来接待,她也是心疼我。” 杨管事冲着梦婷行了一礼道:“秦姑娘,您远来是客,我们张家也是尽心款待。只是这毕竟是外院,您是个姑娘家的,来此处恐不方便。这些个汤汤水水的以后就让小丫头的送来吧。” 梦婷被杨管事的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姑母的一片心意,故而我才亲自送来的。” 杨管事的说道:“太太的好意,我家公子领了,秦姑娘请回吧。” 说罢,杨管事的示意小山子将那汤给收了,两人就进了院子。 梦婷气的直跺脚,可杨管事的说的在理,她也无计可施。 杨管事的说到做到,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太太应该歇好午觉了,就跑到老太太院里告了春梅一状。 告完春梅的状后,他又跑到李管事的那里告了看管院门的婆子一状,“那些个婆子只会喝酒赌钱,门户都看不严,内院的女子轻易就跑到外院来了,这还了得!” 杨管事的火力全开,那吐沫星子差点喷了李管事的一脸。 为此,老太太和张敬狠狠的责罚了相关人等,整个宅子清净了许多。 张家垚立马给杨管事的记了一功,小山子和阿华也拍起马屁来:“杨管事的出马,一个顶俩。” 秦氏这边气的要命,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每日待在家里,家垚还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氏又要出幺蛾子。 他就想着不如赶紧去书院销假,还是在书院读书的好。 张敬听了家垚的请求,没有理由拒绝,也就同意了。 秦氏这边着急了,若是张家垚去了书院,有怎有机会让梦婷接近他呢。 “老爷,过几日就要张榜了,不如等结果出来,再让大少爷去书院。您看如何?” 张敬想了想:“也是,现在结果还没出来。若是能中秀才,再回书院读书,那些个夫子们也会高看一眼,教导就更用心了。那就在等几日吧。” 张家垚听了父亲的最新安排,心中虽焦急可也不好总是和父亲作对,只得白日里出门与其他学子交流学问,等到晚饭后内院上锁了才回自己的院中。 在焦急的等待中,张榜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张家垚就带着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去看榜了,老太太和张敬也各派了得力的人跟着。 许多学子都聚集在考院外,等待张榜。只听得“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只见几个文官模样的人拿着大红榜,在衙役的陪同下,将榜张贴好了。 张家垚在考院对面的茶楼里焦急地等着结果,能否获得暂时的自由就看这次能否考中了。 阿华和小山子一路小跑,拼命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榜下,赶紧找着他们公子的名字。 一个从左往右看,一个从右往左看,等两人碰到一起时,一下就找到了张家垚的名字。 两人大喜,“中了,公子中了,是第六十七名。” 第98章 秀才 两个小厮兴奋的跑进茶楼里,将喜事告知他家大公子。 “公子,您考中秀才了,是第六十七名。” 张家垚先是一喜,后又有些失落:“若是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的排名定能在提升些。” 杨管事的连忙安慰道:“大少爷,你真正努力认真读书也不过这两年罢了,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老爷那里也会欣慰的。” 老太太和张敬派来的人连忙向家垚道喜,然后就和阿华一起先赶回家里报信去了。 茶楼里的其他一起等着张榜的学子,得知他中了秀才也纷纷前来恭喜。 互相应酬着,家垚和杨管事的好不容易挤出了茶楼,就往家里赶去。 老太太和张敬得到奴仆的禀报,来到正门等着家垚回家。 此时前来报喜的衙差也先行一步来到了张宅。张敬很是高兴,大手笔的一人给了五两的白银,那来报喜的衙役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说着吉利话。 周围的族人、邻居纷纷前来恭贺,老太太和张敬都乐的合不拢嘴。 远远的看见街口驶来的正是张家垚乘坐的马车,李管事的赶紧张罗着:“快,将炮仗点起来。” 鞭炮声声响,李管事的拿出一箩筐的铜钱,不断地撒着喜钱。族人、邻居、孩童、路人、乞丐等的纷纷上前抢这喜钱,说着吉利话,想要沾沾喜气。 张家垚远远看见家里庆贺的排场很是隆重,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马车,张家垚赶紧向老太太和父亲行礼。林老太太激动的上前扶着他,“我的乖孙,你可是中了秀才了,那些个辛苦没有白吃。” 张敬也激动的拍了拍家垚的肩膀。若是两年前,根本想不到自己原来那个调皮捣蛋的长子竟然能考中秀才。现在能成才,对在天之灵的亡妻也有交代了。 “家垚,咱们给父老乡亲们抱拳行个礼,谢谢他们的恭贺。” 家垚赶紧跟着父亲一起抱拳行礼。 进了正门,林老太太道:“敬儿,赶紧带着我的乖孙给祖宗们上炷香,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张敬点点头,带着家垚来到供奉祖先牌位的小祠堂,让他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又许了愿,愿祖宗保佑早日得中举人。 礼毕后,张敬又带着家垚来到他外书房的隔间里,这是家垚第一次来到这里。 只见屋内的香案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张家王氏牌位,夫张敬立”。 张敬点燃三支香,“来,先给你母亲磕个头,将你考中秀才的事告知与她。” 家垚没想到,父亲会单独给母亲立个牌位,心中不由的感慨万千。 只见他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心中默念:“母亲,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已经能够分辨是非,请您不用担心,我只会越来越好。” 从外书房里出来,张敬道:“前面和你打的赌,你赢了,我自是会信守承诺,你的亲事会暂缓个两年。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同时身家能够匹配我张家的伴侣。” 家垚道:“若是这人,家世一般又该如何?” 张敬看着自己的长子,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看你在族里的分量如何了?你若是成器的,你的婚事自是能够自己做主。” 张家垚一愣:“父亲您的意思是?” 张敬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次院试,张家族人也有三位中了秀才,家垚算是本家这一支的嫡亲族人,其他两人算是旁支。故而,此次家垚能够得中,族长很是高兴。 “敬儿,你看家垚不过认真读了两年书,就一次通过三关中了秀才,未来可期。你可不能耽误了他继续求学,几年后若是能中的举人和进士,对我张家可是大有裨益。” 张敬赶紧谦虚道:“上次我家小儿在老族长面前承诺必要考中秀才,好在此次得中,方才不辜负族长对他的殷切期盼。” 张族长道:“好好,那我就等着几年后再喝他的庆功酒。” 家垚得中秀才,家人俱是欢喜,只有秦氏满心不喜。 姑侄两人将闲杂人等支走,说起贴心话来。 “原本,我想着他多年未认真读书,这次科考未必能中。谁知他竟然走了什么大运,竟然中了?这下,除非是大少爷自愿与你结亲,否则他的婚事就要暂缓了。” 梦婷这些日子在张家活的很是滋润,吃得好,穿的好,还有人贴身服侍着,也不用为了补贴家用,日日做女红。 她可不想失去这么好的生活,只能顺着姑姑的意思,想办法让张家垚对她产生倾慕之情。可是他防她甚严,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姑姑,我多次向张家表哥示好,只是他总是不搭理我。上次杨管事的去老太太和姑父那里告了一状,我都没有办法去外院,很难再有偶遇和探望的机会。”梦婷也很无奈。 “都怪那个姓杨的,她是王氏娘家的人,故意破坏我的好事。不过马上机会就要来了,过几日家中要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他中得秀才,到时候家里人来人往的,肯定忙的要命,倒是有了接近他的机会,到时候咱们定要把握住。” 梦婷有些忐忑,“姑姑,您准备做什么?” 秦氏笑了笑,“等那日你就知道了。放心,姑姑不会害你的。” 梦婷只得羞涩的低下了头。 家垚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他在越州的舅舅,一封是写给江书杰的,将自己中了秀才的喜事告知他们。 在写给江书杰的信中,家垚将考试过程中的心得体会都写了下来,希望能够对他明年科考有益。 家垚将两封信交给杨管事的,叮嘱道:“给舅舅的书信尽快送去,我希望十日后的宴请,舅舅也能来。” 杨管事心中感慨,喜滋滋的说道:“舅老爷收到你的信,定是高兴的。大少爷放心,我定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不耽误舅老爷前来赴宴。” 家垚道:“辛苦你们了。” 杨管事的道:“辛苦也是值得的。老太太和老爷给了我们院里服侍的人不少赏钱。大家都说要凑银子,从外面订个席面给您庆贺一番呢。” 家垚心里一乐:“好啊,我可记着这事呢。” 第99章 舅家 越州王家,一座清净的小院落内,一四旬男子正坐在书房内查看账目,此人正是张家垚的舅父王孝中。 院外,只见一管事模样的人急行的前来禀报:“老爷,余杭的表少爷来信了。” 王孝中一听,面带笑意,“快,将信呈上来。” 打开信后,王孝中面露喜色:“太好了,家垚已经考中秀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还让我去余杭赴宴。杨管事,赶紧将此事禀报给夫人,让她从库房里好好挑选几样礼物,到时候我要过目。” 这位杨管事是家垚贴身管事的哥哥,这里姑且称为大杨管事。 大杨管事的赶紧前往内院将此事报与夫人钱氏知晓。 钱氏听得家垚中了秀才也是与荣有焉,赶紧打开库房挑起礼物来。 上等文房四宝来个十套,读书写字耗费的纸张是最多的那些个纸张耗费不菲,另外又多添了十刀宣纸。给张家人的礼物有从海外购进的香料、珍珠等物品。 等钱氏将礼品单子都准备好后,王孝中也忙完了公事回到院中。见夫君回到院里,钱氏赶紧上前端茶递水的服侍着。 王孝中换上常服,将张家垚写的信递给了钱氏,方才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钱氏看了前几页纸还面带喜色,可看到后面那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还是官家小姐呢,怎能如此~那张家和秦家难道是欺负我王家无人?” 信里,张家垚将最近一个多月来,秦氏侄女的行径写了进去,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想与秦家人有过多牵扯。 “老爷,不会张家人还想着促成秦家姑娘和家垚的事情吧。” 王孝中想到早亡的妹妹,心里也很不痛快:“说来,我家妹子为何年纪轻轻就故去了?还不是见他张家人丁单薄,想再生个老二吗?结果反倒是一尸两命难产而亡。我家妹妹故去不过两年,他张家就娶了秦氏做填房。本想着若是对外甥好些,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竟然还纵容那秦氏拿捏家垚的婚事,真是气煞我了。我想了想,这次是个好机会,不仅我去,你也跟着我一块过去。” 钱氏同样义愤填膺:“那是自然,我们做舅舅和舅母的自是要帮着自家亲人。” 两日后,王孝中夫妇带着儿女前往余杭。临行前,王孝中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张敬的,一封是给张家垚的,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余杭。 张敬收到信后,将张家垚叫到书房:“你舅舅来信了,说听闻你考中了秀才,特地携你舅母和表兄表妹们前来贺你。” 张家垚面露喜色:“真的吗?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张敬盯着他,“怎的?你舅舅要来你不知情?我怎的听说有那送信的人去见了你院里的杨管事?” 张家垚睁着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他老父亲:“父亲,这您就冤枉我了。今日有中了秀才的同窗喊我去喝茶,这才刚回家门,还没进到自己院子里,就被叫来了书房,不信您问李管事的。不过,前些日子我的确将我考中秀才的事情写信告诉舅舅了,难道父亲你没有派人给舅舅送请帖?” 张敬一下语塞了,前几年他因在族里的要求下续娶秦氏,惹得王孝中不快,这几年两家人的关系也就是每年互送年礼的面子情。 张敬顿了顿:“这几日我有公事忙,你若是有空就去迎迎你舅舅。” 张家垚赶紧道:“请父亲放心,此事我定能办好。” 张敬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张家垚行了一礼,赶紧回自己院里去了。 张敬见儿子蹦蹦跳跳的走了,无奈的直摇头。这次大舅哥前来,应该不是庆贺这么简单。 张家垚回到院中,杨管事的正在招待王家派来送信的人。见大少爷回来了,杨管事的赶紧领着那人去见家垚。 家垚接过信后,先是问那送信的:“舅舅是什么时候从越州出发的?” 那送信的赶忙禀报道:“老爷夫人他们是今日一早乘车前来的,还带了两大车的东西,估计今晚要在沿途的镇子上住一晚,最迟明日中午能到。” 张家垚道:“那舅舅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吗?” 那送信的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老爷只是让我赶紧将信送来。” “杨管事的,你让阿华带他下去安排好食宿。” 杨管事的称是,就领着送信的人下去了。杨管事的喊来阿华,,又拿了半两银子赏了那送信的:“你一路辛苦了。阿华,你将这位小哥安顿好,好酒好菜的招待。” 杨管事的回到院中,只见张家垚高兴很:“杨叔,舅舅说要在余杭多待些时日。我记得母亲的陪嫁宅子正好空着,不如就安排舅舅住在那里。” 杨管事的道:“那宅子也有人日日照看着,我一会亲自去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增添的就一起办了。务必让舅老爷他们住的舒舒服服的。” 张家垚道:“那你赶紧去看看。明日一早,你陪我去城外迎迎舅舅他们。” 杨管事的称是,就赶紧安排去了。 到了午后,张家垚实在等不及了,就带着小山子和阿华亲去母亲的陪嫁宅子去看看。 杨管事的正在那边盯着仆人们打扫宅子,被褥也都抱出来晒在院子里。 杨管事的见大少爷过来了,赶紧上前禀报:“少爷,宅子里的仆人是原来从王家带过来的一家四口。这次舅老爷过来,服侍的人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一家子人的厨艺一般,我想着不如和酒楼打好招呼,让他们每日送些酒菜过来。” 张家垚点点头,“杨管事的想的很是周到,那席面前就从我的私房里出。另外在从我那里拿两斤好茶叶过来,舅舅爱喝茶。文房四宝等那些个小物件也要备好。我屋里有的,就从屋里拿;没有的,需要买的就从我私房里拿钱给买了。毕竟这些个陪嫁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可千万不要和家里的银钱给弄混了。” “少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明日我陪少爷您去迎迎舅老爷,宅子这边让阿华和小山子安排好,您看如何?” “想的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第100章 迎接 晚上,张敬回到院内,秦氏服侍着梳洗一番,帮着他换了常服。然后笑吟吟的端来一杯菊花茶:“老爷,已经是晚上了,我让人沏了杯菊花茶给你喝。这菊花茶有清热降火明目的功效,你尝尝了。” 张敬抿了一口:“不错,你有心了。” 秦氏:“我听说,王家的舅老爷要过来,想着您肯定要辛苦一番忙着接待他们一家子。” 张敬道:“这事情我让家垚去办了,正好他们舅甥好说话。” 秦氏眼珠一转:“我说呢,午后的时候,看见大少爷领着他们院子里的人匆匆出去了。一会又让他院里那叫什么小山子的抱了一堆东西出去了。” 张敬又喝了几口茶,沉默着没有说话。 秦氏又大着胆子:“听说,大少爷准备将舅老爷一家安排到姐姐的陪嫁宅子里住,一下午都在那里盯着,用心的很呢。” 张敬道:“这些事是家垚禀报给你的?” 秦氏一扬头:“他怎会告诉我。”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还这么详细?” 秦氏方觉得自己失言了,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呢?大少爷院里闹哄哄的,不用打听都知道有事。” “家垚住在外院,动静都大到传到内院去了。” 秦氏赶忙低头不语,其实她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位夫君的。别看他平日里不大管内宅之事,实则精明的很。 “好了,我看今日大家都有些累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书房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说罢,张敬起身走了。 “老爷~”秦氏娇嗔的喊着,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秦氏扯着帕子撒气。 张敬回到书房,心情不好。他当年娶秦氏一方面是族里的安排,另一方面家里也确实需要个女主人行教养、打点内务之职。 原本秦氏的做派倒也还过得去,自从生下了家铭后,那小心思就从未断过,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事情,只是这些个都是小打小闹,不影响大局,只是最近这行事越发急切和不加遮掩。 翌日一早,家垚带着杨管事的骑马前去迎接舅舅一家人。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行了有十多里路,就见前面驶来几辆马车。 杨管事的定睛一看,那些个坐在外面的奴仆他大多都认得,是王家的人。 他赶紧冲着家垚道:“大少爷,那就是舅老爷家的马车。” 家垚大喜,“咱们赶紧迎上去。” 此时,也有奴仆禀报给王孝中道:“老爷,前面来人好像是杨管事的,同行的少年公子似是表少爷。” 王孝中赶紧让车队靠边停下,他则下了马车,家垚赶紧飞身下马,上前单膝跪拜道:“舅舅,我是家垚啊。” 舅甥两人有三年没有见面了,这三年正是家垚变化最大的时候。王孝中见家垚玉身长立,已经有了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王孝中赶紧上前扶起他来:“快快起来,家垚你都长成大小伙了。这两年舅舅出海经商,没能多来看看你,你不怪舅舅吧。” 家垚道:“舅舅事情忙,我怎会不知。舅母呢?她老人家每年都让人给我送东西,我得好好给她磕个头。” 王孝中笑着摸了摸胡须:“你舅母和表妹在后面那辆车,这是你大表哥还记得吧。” 只见一年近二十的年轻人喊道:“表弟。” 家垚赶紧上前行礼:“大表哥。” 王孝中的长子,名叫王志,他拍着家垚的肩膀道:“表弟,你可长大了,我可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原本想着带你表嫂一起前来恭贺你的,只是家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需要有人照顾,这次就没有过来。下次有机会,在介绍你们相识。” 家垚笑了:“去年听说大表哥做了父亲,我让杨管事的送了贺礼过去,听说我家小外甥很是壮实。” 王志一边说着孩子的趣事,一边带着家垚去拜见钱氏。 杨管事的赶紧上前拜过王孝中,王孝中点点头:“家垚在张家能平稳顺利长大,你功不可没。” 杨管事的赶紧谦道:“本就是我该做的。” 家垚拜见钱氏、又见了小表妹后,众人开始启程前往余杭。 “舅舅,你们一路颠簸,先歇歇。我将母亲的陪嫁宅子让人给打扫了,这些日子你们就住在那里。” 王孝中本还担心家垚让他们住去张家,这样的安排很是合他的心意。 到了住的地方,只见那三进的院落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王家跟来的奴仆们将行李等卸了下来,进行安置。 中午,张家垚让酒楼送了席面过来,他陪着舅舅他们吃了顿午膳。 饭毕,舅甥两人来到书房,王孝中问道:“你信里写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张家垚一脸正色:“秦氏将她侄女接来为的是什么我心里有数,此事是万万不成的。原本父亲说只要我考中秀才就同意我的亲事暂缓两年,我只想找个合适的。只是秦氏姑侄前些日子做的越发的急切了,好在杨管事的禀明了老太太和父亲,这内宅和外院的管理方才严了些。我想请舅舅和我父亲说说,能不能让那秦家姑娘赶紧离去,哪怕我张家多送些东西都成。” 王孝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秦家姑娘还住在你家,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张家垚道:“过几日我就要回书院读书,自是会小心。只是她总是在我眼前晃,严重影响了我读书的进度。否则我怎会只考了六十七名?我本想着是要获得禀生资格的。” 王孝中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们去拜见老太太和你父亲,一会我写个帖子,你带回去。” 午后,张家垚回到家里,将拜帖送给祖母和父亲。张敬只说了声:“知道了。” 老太太则开心的很:“你舅舅也是个能人,我也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王嬷嬷,你叮嘱厨房多做些舅老爷爱吃的,明天中午的宴席定要办的妥妥当当的。李嬷嬷,一会你陪我去库房里挑几件好东西,到时候送给舅老爷一家子。还有,一会让人告诉秦氏一声,明日让她也带着孩子来见见他舅母。” 家垚见祖母如此重视舅舅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很。 第101章 交涉 张家垚舅舅要来家里,老太太还让秦氏明日带着家玥和家铭一起接待张家垚的舅母,这让她很是不舒服。 秦氏皱着眉头坐在榻上,梦婷捧来瓜果:“姑姑,这桔子酸甜酸甜的,正是您平日里爱吃的味道。” 秦氏将果盘推到一边:“你说,大少爷舅家来人了,老太太让我出席,是什么个意思?” 梦婷沉思了片刻:“按礼,您也算表哥的母亲,自是要出席的。” 秦氏:“按礼确实该如此。说实话,自从我嫁到了张家,就远远的见过一次王家人,女眷相见还是第一次。梦婷,明日你陪我一起出席。” 梦婷犹豫了片刻:“这不好吧。” 秦氏:“这有什么,正好让她们见见你。” 翌日,家垚早早的就在大门口等着王家人前来,张敬也难得的出来了。 片刻之后,一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以及两辆装满物品的大骡车,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仆押车,好大的阵仗。 等到了张家门口,那青年男子赶紧下了马来,马车上则下来了一对四旬左右的夫妇,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张敬赶紧领着家垚迎上前去:“舅兄,多年不见,你可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王孝中连忙道:“我看你也是春风得意啊。” 两人互相打着哈哈,行着礼。 家垚则喊着:“舅舅、舅母,表哥、表妹。” 王家兄妹也向张敬行礼,口称姑父。 张敬哈哈大笑:“老太太早就盼着你们了,一早就念叨着,咱们先去见见老太太。” 王孝中道:“我也惦记着老太太呢,每次我过来,她都做我最爱吃的狮子头给我吃。对了,我还带东西来,有的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有的是咱们越州的土仪。” 张敬道:“李管事的,你一会领着舅老爷家的仆人去歇歇。舅兄,快请。” 众人前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等不及了,早早就派了小丫头在院门口等着。 秦氏则带着一双儿女和梦婷一起坐在花厅里等着。 不一会,小丫头急步走进厅里,“老太太,老爷和大少爷领着舅老爷一家人过来了。” 林老太太道:“李嬷嬷你赶紧出门迎迎。” 李嬷嬷称是,赶紧出去了。 须臾之间,一群人进来,只见王孝中领着钱氏和一双儿女给老太太请起安来。 林老太太开心的合不拢嘴,“好好,李嬷嬷,快,将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只见李嬷嬷拿出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对精致的红宝石金钏出来。 秦氏见了那一对金钏眼都红了,原以为老太太给梦婷的金手镯就很贵重了,可对比给王家的那简直就小巫见大巫。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太太对着王家兄妹道:“这文房四宝是给你家老大的,这一对金钏是给你家小姑娘的。” 钱氏乐盈盈的:“你们还不快去谢谢老太太。” 王氏兄妹赶紧上前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林老太太笑着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林老太太指着秦氏他们道:“这是秦氏,还有家垚的一双弟妹大的唤家玥,小的唤家铭。那位姑娘是秦氏的侄女名唤梦婷。” 众人相互行礼,钱氏夸赞道:“我看大小姐和小公子乖巧的很。来,舅母有东西给你们。” 说罢,秦氏拿出一件宝石璎珞,一块温润的和田玉佩来。 两个小的回头看了看秦氏,秦氏喉咙有些干,但最终还是说道:“还不快谢谢你们钱舅母。” 两个小的赶紧上前谢了。 钱氏笑道:“快起来。这璎珞是给姐姐的,这玉佩是给弟弟的。” 家玥收到这么漂亮的礼物,拿在手里反复赏玩着。家铭年纪小,还不大懂这和田玉的价值,直接将玉佩拿给秦氏让她帮着保存。 钱氏看着梦婷,“没想到秦家表姑娘也在,是我疏忽了。一会就让人将礼物送到你那里去。” 梦婷略显尴尬,可她毕竟也受过教导,只得赶紧起身:“多谢舅母。” 秦氏让人拿出两个荷包道:“这是我给的见面礼。” 王家兄妹恭敬的收了,并未当场打开。 张敬道:“好了,王兄也拜见老太太了,你们就跟我去我外院吧。” 除了家铭外,男子都去了张敬的外院书房聊天谈事去了。 老太太这边则是钱氏母女,秦氏等人在。 钱氏此时拿出一张礼单来,“多年未能亲自前来拜见老太太,是我们失礼了。这次我们从家里带了些土仪过来,有些是孝敬老太太的,有些是给家里的。这是礼单,还请笑纳。” 老太太笑着让李嬷嬷接了过来:“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路上本就不好走,还带着许多东西过来。” 钱氏道:“家垚这次能中秀才,是因为家里对他的精心培养,老太太对他的疼爱。这次好不容易借这机会过来了,自是要多带些东西过来。再说了,我家老爷做的是那海上的生意,有些东西寻着自是便宜。” 老太太看了看礼单,只见上面有文房四宝,宣纸,还有从海外带回来的贵重香料有没药、沉香等,还有番红花等其他珍贵药材。此外珍珠十斛,丝绸二十匹,黄酒二十坛。 哪些是单独孝敬老太太的,哪些是给家里的老爷公子的,哪些是给女眷的,都一一做了标注。 这边钱氏是个风趣的,很快就和老太太闲聊起越州的生活趣事来,秦氏和梦婷在一旁陪着。 前院这边,张敬听闻王志前两年考中了秀才,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很是勉励了他一番。 “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财也算是够用的,只是这身份上~若是志儿明年能得中举人,以后是继续考进士也罢,还是捐个官都是可以的。” 王孝中道:“可不是吗?所以家垚写信来说他中了秀才,我也高兴的很。” 王孝中顿了顿,对家垚道:“你表兄难得来一趟,你带他去你院子里转转。” 张家垚知道,舅舅这是有话要对父亲说,赶紧邀请王志去他院里:“前些日子,我寻到了一本好书,咱们一起探讨一番。” 第102章 得愿 张敬看这架势知道这大舅哥定是有话要说,让人端了两杯清茶来,就将仆人们都打发出去了,书房外则是由李管事的守着。 张敬笑笑:“您这是有事情要和我说?” 王孝中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外甥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今年已经十七了?” 张敬叹了口气:“我本想着给他找个书香之家,可不知怎的,家垚总是与我对着干,我也无奈的很。” “你要知道,我那命苦的妹妹走的早,家垚自幼丧母,自然敏感些。你要多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前几年我想接家垚去我那里住些时日,你又不许~”提到去世的妹妹,王孝中不禁眼圈红了。 张敬道:“舅兄,你这话说的。家垚毕竟是我张家子孙,老太太还在,怎会亏待了他。” “那这秦家姑娘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秦氏是怎么想的?” 张敬有些尴尬:“舅兄,您不知道,前几年家垚总是和那秦氏不对付,有时候那臭小子还莫名的顶我,我也是左右为难。那秦家姑娘父亲是位举人,祖父是六品官员。秦姑娘看起来也是文静娴雅,还常常孝敬老太太,很是用心,我就想着若是……那不就家和万事兴了吗?” “那你考虑过家垚的感受吗?考虑过我王家人的感受吗?” 张敬咳了一声,“舅兄,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家垚是怎么想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要以兴盛家族为重,娶妻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只要那女子贞静娴雅不就行了。” 王孝中听了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敬自知有些失言:“舅兄,我对恬儿还是很敬重的,这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觉得家垚将那感情的事情看的太重了些。”恬儿就是家垚母亲的闺名。 王孝中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不论你准备给家垚说个什么样的亲,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听听他的想法。另外,与秦家联姻的事情,不要说是家垚了,我都不许。” 张敬也是一肚子委屈:“我哪敢勉强他啊?舅兄,你刚才还说我不关心他的亲事,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努力的考秀才?是他和我打了赌,若是他考中了秀才这婚事就缓个两年。再说个大实话,你这外甥对谁都还和善,就知道天天气我。” 王孝中笑了:“行吧,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两年我的重心是京城的生意,海外的商路暂缓一下。家垚若是不称头,咱们一起管教他。” 舅兄的来意张敬知晓了,王家在两浙的商路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他愿意帮衬着家垚,张敬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张敬向王孝中行了一礼:“那就多谢舅兄了。” 午膳摆在老太太的院里,男女分席而坐,中间则放了个屏风做了间隔。 王孝中和张敬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人畅饮了起来。 眼见王家来给张家垚撑腰,送的物件都是好的,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六品官家的庶女又如何?身份上除了比商户略强些,还有什么? 吃罢午膳,老太太道:“后日,家里请了亲朋好友一起来为家垚庆贺,到时候他舅母你可要早些过来。”钱氏连忙称是。 送走王家人后,众人回到各自院中歇息。梦婷也恹恹的回到藕榭居,忙活了半天,她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半个时辰后,老太太院里的大丫头送了两匹绸缎过来,“表小姐,这是钱夫人送给您的。” 梦婷赶紧笑着谢了,等那大丫头走远了,她的脸色不由垮了下来。 钱氏送给家玥的是一件宝石璎珞,送给她的则是两匹绸缎。 她祖父好歹是六品官员,她父亲虽是庶出可也是位举人,这王家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回到家中,王家兄妹打开秦氏送的荷包,里面只有两个事事如意样式的银锞子,王志直接将那银锞子赏给了下人。 后日中午,张家办宴会,一早秦氏将梦婷叫到院子里密谈了半个小时。 从院子里出来,梦婷脸色有些苍白,可她的眼里反倒呈现坚定之色。 巳时一刻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因是给孙辈办的宴会,族长就没有过来,而是派了长子张莅前来祝贺。 就这也是很给面子的,其他几家中了秀才的,张莅都没有过去,只是让他媳妇代表了家里前去恭贺。 老太太让钱氏帮着秦氏招待女眷,梦婷和青儿则帮着接待那些个闺秀们。 前来恭贺的女眷有意思的很,不断的恭贺着:“秦夫人,恭喜家垚中了秀才。” 有那眼尖的见到钱氏连忙上前招呼道:“这不是家垚亲舅母吗?恭喜家垚中了秀才,想来你家妹妹在天之灵定也开心的很。” 钱氏立马感慨的回复:“可不是吗!” 秦氏此时只能勉强的维持着笑容。 因本次前来恭贺的多是亲朋故友,那些个少男少女们倒也没有设大防,大家要么是陪着长辈说话,要么是在花园和水榭边上观赏。只是还得避免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那些个闺秀们由梦婷以及家垚的表妹青儿接待。有些促狭的闺秀私下笑道:“一个是亲表妹,一个是秦氏的侄女。” 有那大些懂事的连忙说道:“快别说了。听说张家大公子亲舅舅可是越州的排名前三的富商;那秦氏的父亲可是六品官。这些有头脸的人家,可不是你能开玩笑的。” 梦婷抽个空,让春梅假装崴了脚,央求一位热心的闺秀帮着传话给家垚,说是他表妹有事找他,让他来下水榭。 家垚听了传话,以为是青儿找他,赶紧往水榭边赶去。 此时,梦婷邀请青儿去水榭边转转,说是有事相商。 青儿今年才十一岁,年纪还小,关于秦氏姑侄的事情,钱氏就没有告诉她,故而她还当梦婷是个大姐姐,于是欣然前往。 梦婷也是个会说话的,说着那趣事,逗得青儿开心的很。 此时,躲在一旁的春梅咳嗽了一声,梦婷知道是张家垚距离她们不远了,于是故意引着青儿往水榭的栏杆处走。 走到一处栏杆边,梦婷故意往前一指,“你看水里的鱼游得多好?” 青儿往前一看,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直勾勾的就要往那水里栽去。 梦婷赶紧将她一拉,自己则扑通一声落水了,“救命,救命。家垚表哥快救救我~” 青儿回头一看,张家垚正在往她这里赶,也赶紧喊起来:“表哥,梦婷姐姐是为了救我,在跌在水里的,你快过来救救她。” 家垚心想,这都什么套路?现在连瓦子里的姑娘都不这么制造机会了。 “青儿表妹,实在抱歉,我不会游水。哪位会游水,快来帮着救救梦婷姑娘,我张家定当重谢。” 梦婷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心里直骂道:“小戏里不都是些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吗?这个张家垚会不会水,姑妈怎么能不清楚?不会我就要淹死在这里了吧~” 水榭边的少女、少年们都很焦急,但轻易不敢下水,毕竟涉及到一位姑娘的清誉。 家垚赶紧让人去喊会水的婆子来,可这么一耽误,眼看着梦婷的身子就要沉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青年男子跃入水中,将梦婷给救了上来。 此时婆子们也赶到了,赶紧将梦婷用大衣裳给裹好了,送到后院。 张家垚赶紧上前谢那男子,原来救人的是这次一起考上秀才的旁支族人,“族兄,多谢你救了秦家姑娘。我看你这衣裳也是湿了,赶紧换一件。小山子,小山子。” 只见过来一位看起来机灵的小厮,张家垚道:“快带族兄过去我院里换一件干净的衣裳来。” 秦氏和钱氏听闻水榭边出了事情连忙赶了过来。 青儿眼见母亲来了,赶紧扑到钱氏的怀里:“母亲,梦婷姐姐都是为了救我方才跌落到水里的。” 青儿抽泣着将事情告诉了钱氏,钱氏脸色发青,她也是常年打点内宅的,这种伎俩她怎不知道?可怜自己的女儿被人当枪给使了。 秦氏怒道:“这可如何是好?家垚你当时在场为何不救梦婷?”在她的计策里,是想将梦婷打造成为了救青儿而不慎掉进水里的有情有义之人。 只要家垚下水去救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王家人感恩戴德,那亲事就能板上钉钉了。 她唯一漏算的,家垚竟然能做到不去救梦婷~ 家垚连忙行了一礼道:“太太,我不会游水。另外,太太你看,此处是梦婷表妹落水处,这里有一片油渍~” 秦氏强装镇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垚赶紧道:“我不知道水榭这边是谁打扫和管理的,这么一大块油渍都没有发现,害的青儿表妹差点落水,秦姑娘为了救表妹方才落了水。太太您掌管着中馈,定要查明此事,给青儿表妹和秦家姑娘一个交代。” 秦氏没想到家垚竟然观察入微这是她以前不知道的。 其实,家垚以前特别喜欢看那些个志怪野史,对那些个旁门左道的也有涉猎,方才能发现这些个细微之处。 第103章 败了 秦氏脸色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可此时不好发作:“看来定是负责园子的管事的和婆子行事不周,回头定要好好严查。” 此时,李嬷嬷过来了,她向秦氏和钱氏行了一礼:“老太太听说水榭这边出了事,心急不已,让我过来看看。老太太说若不是什么大事,就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钱氏是个精明的,现在客人还在,许多事情都不好处理,心里虽气秦氏姑侄,可今日毕竟是家垚的好日子,不好太过。 她面带笑意对那些个公子闺秀们说道:“各位公子小姐们,不如去园子里玩吧,家里的菊花开的不错。” 秦氏也连忙笑脸盈盈的招呼起大家移步去园子里游玩去了。 家垚也不是个呆的,立马让人喊了李管事来,让他派几个小厮看着这出事的地方;又让人将负责看管这水榭的婆子给看住,等宴会结束后,再交由老太太和父亲处置。 男客那边,张敬和王孝中听小厮们禀报了此事,面色一瞬间有些冷冽。 张敬道:“就按大公子说的办。” 王孝中略带嘲讽:“林子大了,确实很多事情难管。只能怪我家青儿倒霉,被她给碰到了呢。” 张敬赶紧抱拳:“抱歉。” 王孝中哼了一声:“今日是我外甥的好日子,还是先招待好亲朋。” 虽说中间发生了小插曲,但好在人都没事,张家的宴会办的还是不错的。 张敬亲自送了张莅上了马车,等马车走了有一段路程后,张莅的夫人方才将水榭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张莅把玩着折扇,“敬堂弟好福气啊,我看家垚也不是蠢的,若是好好培养,也算是下一辈中出色的子弟了。” 张敬将客人送走后,让人去请秦氏和王家众人前来老太太的院里。林老太太让李嬷嬷将看管水榭的婆子给押了过来。 那婆子哪里经过这事,连忙求饶:“老太太、老爷、夫人,请明察,我真的不知道水榭那边怎会有那么大的一块油渍。我今日一大早去清扫的时候可是没有的。” 秦氏厉声道:“明明是你没有清扫干净,还敢扯谎。张嬷嬷给我掌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扯谎。” 张嬷嬷袖子一摞,正准备上前掌嘴,被李嬷嬷给制止了。 李嬷嬷连忙道:“夫人,老太太还在这里呢。” 张敬面若寒霜:“李管事的,你刚去过事发地点,你怎么看?” 李管事的赶忙说道:“我见那油渍只是污了石板的表面,就算有污也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那婆子连连磕头:“我在张家也做了十来年了,每日都是卯时初的时候就打扫好了,这样不也耽误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游园子,这可都是有人作证的。若真的有油污也定是我打扫后,被人给泼上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故意害我。”说罢,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孝中问道:“家垚,你怎的去了水榭?” 家垚连忙答道:“是有一位姑娘说表妹要找我,可传话的丫头脚扭了,就请她帮着带了话。我听说了,就往水榭赶去。” 青儿胆子小,还偎依在母亲身边,听到表哥的话,连忙否认:“我没有让人去叫你。” 秦氏连忙问道:“大少爷,那你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家垚连忙正色道:“人家姑娘家的,我怎好私下打探人家的闺名?” 听了他这话,钱氏点点头:“本就该如此,哪能大大咧咧的问姑娘家的闺名?既然不是我家青儿喊你过去的,能自称表妹的就只有梦婷了~”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秦氏?” 秦氏赶紧道:“我刚刚问过梦婷了,她说没有让人喊家垚过去。” 钱氏嗤的笑出了声:“原来您可以未卜先知?” 秦氏怒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老太太突然面露威严之色:“好了!此事究竟如何,我心里明镜一般。” “秦氏你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今日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见你御下不严,自是要承担责任。梦婷和青儿受了这无妄之灾,都是受害者。” “特别是梦婷落入水中,被我族中子弟给救了上来,有了肌肤之亲。此事,咱们还是要好好处理,否则将会影响梦婷的闺誉。秦氏,此事你如何看?” 秦氏突然红了眼圈:“此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梦婷在家也是掌上明珠一般,我本想着接她过来以解思念家人之苦,谁知发生了此事。我该如何向我父亲,向我哥哥交代。老爷,您看该如何呢?” 张敬道:“我记得救了梦婷的也是族里的青年才俊,这次他也中了秀才。他家家风清正,也有百亩良田,吃穿不愁~” 秦氏大惊:“那怎么可以?” 张敬紧紧的盯着秦氏,秦氏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道:“梦婷毕竟是我的侄女,她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此事,我得写封信给我父亲和兄长,方才能够定夺。” 林老太太道:“那个年轻人也是好的,敬儿啊,一会你让李管事的亲自去送谢礼。” 钱氏也赶忙道:“可不是该如此吗?老爷一会我们也去送些谢礼。另外,秦姑娘毕竟是为了救青儿才落入水中的,一会我领着青儿去看看她。秦夫人,这倒油的人究竟是谁?还要麻烦你赶紧查出来,定要严惩,否则这恶仆下次就有胆子害家里的主子们。” 秦氏沉默不语,青筋毕露的双手暴露了她心里的不甘。 送走了王家人,张敬来到后院,将闲杂人等全都赶了出去,看守院门的是李管事的。 张敬面寒如冰:“你可知错。” 秦氏还想抵赖:“我有何错?是那些个婆子们管理不严。” 张敬一掌拍到桌上,训斥道:“你个蠢笨的,以为大家都是傻子?” 秦氏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抽抽涕涕的哭了起来。 张敬一想到她毕竟是自己一双儿女的母亲,心里不由的软了几分。 “此事,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嫁给那秀才。二是让梦婷回去,请岳父和舅兄将她的亲事给定了。不论她嫁给谁,你做姑姑的到时候多给些嫁妆。好在,今日落水之事并未闹大,过个一两年也就没有人说了。” 秦氏懦懦的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张敬不由冷笑起来,“你是想设计将梦婷嫁给家垚,等我百年后真正执掌我家这偌大的家产以及家垚他母亲给他留的陪嫁是吧。” 秦氏赶紧连连否认。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一会你写信回娘家,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写清楚。这信就交由李管事帮你寄送,别耍你的小聪明。我能在商界沉浮数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第104章 归去 秦氏抽空去看了梦婷,梦婷受惊不小,一直躲在房里不肯见人。 她见姑母前来,哭诉起来:“姑母,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姓张的心好硬啊,他就这么看着我差点淹死。” 秦氏将她搂在怀里,“我这就去信给父兄。只是有件事情,我还得问你一下。救你的那位青年今年也中了秀才,那名次比大少爷名次要高,家中也有百亩良田,你看~” 梦婷连连摇头:“不过一介秀才,家里只有百亩良田,清寒的很,这日子可怎么过?读书、科考是最花钱的,百亩良田产生的出息哪里够乡试、会试、选官的花费?难道还要我像在家里那样日日做女红补贴家用?若是那男子非要我以身相许,我不如一头碰死算了。”说罢,哭泣起来。 与张家的富贵相比,区区百亩良田她是看不上眼的。 秦氏也担心那男子以此为要挟,攀附他们秦家。她将信写完后,思索了片刻,直接带着信来到书房面见张敬。 她将梦婷担心的事情给说了,张敬冷笑一声:“我刚才让李管事的请他过来并准备了谢礼。其间我也问了他的婚事,人家根本没有此意。你多虑了~” 秦氏听闻此事,那脸色是变了又变,有安心也有气愤,估计她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秀才都看不上梦婷。 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小小秀才,竟然如此托大?” “人家是识时务,知道醉翁之意在哪里,你又何必气愤呢。”张敬闲闲的喝起茶来。 秦氏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张敬将信打开看了看,方才让李管事的亲自安排送信事宜。 眼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王家人准备回越州。临行前,王孝中带着妻儿前来告别,钱氏还带了不少礼物前来:“老太太,秦家姑娘救了我家青儿,本想这当面感谢的。只是听说秦家姑娘受惊不小,不愿意见人,这些个礼物还要烦请老太太转交给她。”说罢,呈上了礼单。 只见那礼单上写着:绸缎两匹,珍珠一斛,沉香二两,谢银百两。 其实,钱氏在准备谢礼的时候,心里那个憋屈的啊。 可在众人眼中确实是梦婷救了青儿方才落水的,此事大家都是亲眼所见。 老太太让李嬷嬷将礼单呈给秦氏,随后和蔼的对钱氏道:“你们有心了。家里也备了些土仪你们带回去。”说罢,让李嬷嬷将张家备的礼单呈给钱氏。 只见张家的回礼也很丰厚:主要是茶叶和丝绸,还有两支老山参,其他杂七杂八的也添置了些。那土仪也塞了有满满当当的两大车。 翌日一早,张家垚前往送行。王孝中爱怜的看着这唯一的外甥:“你父亲已经答应我了,你的亲事会与你多商议,不会勉强你。可你也要上进,只有你强大了,大家才会尊重你的意见。” 张家垚点点头:“我知道了,舅舅。”两日后,他重回书院读书,较以前更加专注和刻苦。 几日后,秦氏的父亲接到来信,见秦氏将事情给办砸了,心中不虞,将老二叫了过来:“你这妹妹原来在家里谨小慎微也是个聪明的,这次这事办的很不妥帖,最重要的是尽然被识破了。既然梦婷想回来,你就写信让她回来吧。” 秦家老二心疼自家女儿,可事已如此,只得听从父亲的吩咐。 对秦父来讲,他关心的是张家每年给的孝敬有多少。至于这个庶孙女,嫁不进张家,也能嫁到李家、王家。只要对他的仕途,对秦家阖族有利,嫁给谁不是嫁。更何况,秦氏在信里还说等梦婷出嫁时,她这做姑姑的会给五百两的银子做嫁妆,这样公中就可以省一笔费用了。 秦氏接到父亲的来信后,就张罗着送梦婷回乡。来的时候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还有她母亲给的一百两银子,走的时候秦氏给的仪程和钱氏的谢礼,老太太给的首饰,装了也有小半条船。为此,秦氏还请了几个护院护送。 林老太太考虑到秦父毕竟有官身,不想在银钱方面苛待秦氏。只是秦氏这番做派确实惹得老太太不喜。 “亲戚间有来有往方才处的长久,就像王家那样。听闻,秦氏给王家兄妹的见面礼只是一对银锞子,都没二两重。人家送给家玥和家铭的可是重礼。若不是族里的安排,秦氏又怎么嫁进我家来。娶妻娶贤,以后我的孙媳妇我可得多帮着他们掌掌眼。” 李嬷嬷赶紧奉承着:“那两位少爷可就有福了,老太太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林老太太也乐了,“就你是个会说话的。” 将秦家姑娘送走了,张家垚狠狠的松了口气。他休沐归家都是笑吟吟的,见到父亲有礼和睦了许多。 连老太太都说:“这个家总算是安稳了。” 这边,江书杰接到他张大哥的信,得知他已经考中了秀才,欣喜不已。 回到家后,连忙将喜讯告诉给晏书听,“姐,张大哥中了秀才了,是第六十七名。他还说若不是有些事情分了心,考的名次会更高。张大哥还将他备考的心得写了下来,这可就珍贵了。” 晏书嘿嘿一笑:“哎呦,你张大哥还这么有心啊。这信方便给我看看吗?” 江书杰连忙拿出信来,“姐,你看吧。” 晏书细细看起信来,张家垚确实有心,信里不仅写了平日里注意多读些什么书,还将进考场要准备哪些生活用品,在考院里注意什么都写了。最后还再三强调,让书杰平日里多走动,强健身体,考试考的不仅是学识,身体素质也很重要。 江家只有张氏有陪考经验,听书杰说了此事后,也很是赞同,“当年,我送你父亲去考秀才时,亲眼看到有身子孱弱的学子从考场被抬出来的;十年寒窗,白白耽误了。” 书杰听到母亲的话,直点头:“从现在起,休沐的那日,我要多去郊外爬爬山,这样方才能强健身体。” 回到房里,书杰扒拉着自己的不多的私房钱(平日里晏书给的零花钱攒的),想要给张家垚买份贺礼。犹豫间,只得找自己的姐姐借银子使。 晏书听说,二话不说给了他二两银子,“你张大哥,将考试的心得都告诉你了,可得好好感谢他。等你中了秀才,咱家可就可以免徭役和免五十亩田税了。对了,买东西剩下的钱得拿给我。” 书杰头上汗直滴,默默的收了银子,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105章 探讨 今年沾了副尉家的光,重阳节江家也得了一篓螃蟹,送了半篓给了族长家,剩下的一家三口吃了好几天。那螃蟹多是母蟹,脐圆个肥,吃起来很是鲜美。 晏书教导玉儿也有一个月了。玉儿与瑾儿个性大不相同,瑾儿是个乖巧的,你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玉儿则是个善于思考,有想法的姑娘。 这一个月来,在教学设置和准备上晏书也颇费了些心思。 每日两个时辰,有半个时辰是专门用来练字,一个时辰是用来教学《女诫》、《女论语》和诗词,中间歇息两次,每次一刻钟。 上课第一日,晏书借用王维的《使至塞上》这首诗,写了一幅字送与玉儿。 虽然晏书擅长簪花小楷,但她的行草也有几分功力。 “夫子,您这字写的真好。您用的这首诗,我很喜欢。一会我就让人将这字给裱起来,放在我的房里。”玉儿自幼在边关长大,对塞北很有感情。 晏书道:“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好好练习,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自从晏书的书法将玉儿给征服了后,玉儿每日半个时辰的练字课程进展的很是顺利,只是在《女诫》的教学上花费了些功夫。 《女诫》是汉朝才女班昭所着。班昭字惠班,又名姬,家学渊源,尤擅文采。她的父亲班彪是当代的大文豪,班昭本人常被召入皇宫,教授皇后及诸贵人诵读经史,宫中尊之为师。班昭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所以世人又称班昭为“曹大家”。 她所着《女诫》全书从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个方面教导女子应遵从的礼节。此书也被那些个官宦人家,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奉为女子必读之经典书籍。 刚开始,晏书一脸钦佩的说起班昭传奇一生时,玉儿还连连点头。 可是在教到第一篇里的卑弱时,玉儿就不高兴起来。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玉儿读到此处时,满脸的不屑,“好个‘谦让恭敬,有恶默辞,忍辱含垢’,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朝廷对外敌的态度,每日里只知道进贡银钱,等大辽和西夏前来攻城时,方才下令兵士们御敌。” 晏书虽不懂战事,可她也知道妄议朝政可是大大的不妥:“玉儿,这朝廷之事,自有那些个大官们和男子去操心,我们女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可是夫子,戏文里不也有唱吗,什么木兰替父从军;书里也写过妇好伐羌,她们都是女英雄呢。听说唐朝的平阳公主统领‘娘子军’建功立业,辅佐其父攻破长安,结束了乱世,建立了唐朝。听说她还是唯一一个采用军礼殡葬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英姿飒爽的女英雄。若是她们似这书里写的卑弱下人,怎能助国成就大业?” 晏书没想到玉儿竟然引经据典起来:“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千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位妇好,一位平阳公主。木兰替父从军来自于话本里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很难说,你说是不是?” 玉儿双目灼灼:“以前咱们在边关的时候,每年秋冬之际,外敌都要打劫烧杀一番,虽多为小型战事,但仍有伤亡。边关的女子虽较男子柔弱,不能外出杀敌,但是都承担着后方支援、救治伤员的事务,谁敢说她们卑弱?” 晏书被玉儿说的哑口无言。她自小生活在江南,江南富庶,偶有匪患,总的来说还是安稳的。她又自小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女诫》、《女论语》、四书五经等,从来没有想过要质疑书中所述。 不过,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也时常遇到难事。若是遵照《女诫》所言‘谦让恭敬,有恶莫辞,忍辱含垢’,那她家的名声恐会被郑家人所污;家中妇孺任人欺负,又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晏书不由笑了起来:“玉儿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世上大多的女子气力不如男子,也缺少独立谋生的手段,只能依附于族人,家人生活,自然就缺少了底气。不过我想若是咱们做女子的自立自强,定也能得到赞誉。” 玉儿没想到晏书没有反驳,批判她,反倒对她的言辞有些赞许;这让她对晏书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 玉儿笑了笑:“夫子,其实这《女诫》以前也有位老夫子教过我两日,自是他口口声声的‘三从四德’,将女子贬的一无是处;我当时年纪小,方才调皮了些将他给气走了。不过,夫子,您放心,现在我也大了,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我心里有数;只是今日有感而发罢了。” 晏书方才赞许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方知有些事情不能诉诸于口,哪怕是有道理的言论。若是时机不对还有可能惹来祸事。” 后面关于“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的教学上倒是顺利了许多。虽玉儿偶有不同的看法但再无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日课后,蒋氏请晏书说话,先是问了下课业进度,晏书也是表扬居多,不过这也是实事。虽说玉儿个性跳脱了些,但所有的课业都能认认真真的完成,书读的也熟练。 蒋氏笑了笑道,“不瞒夫子说,我家老爷能有今日成就靠的是上阵杀敌攒的军功。可是身为女眷那担惊受怕的个中滋味又有谁懂?我是不想让玉儿在受这个罪了。我只想给她找个家风不错的诗书或耕读之家我也就放心了。她的功课还需您多费心,将她给培养成个才女什么的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她能够沉稳些,以后嫁了人能一生顺遂就好了。” 晏书笑道:“请夫人放心,这些日子《女训》已经学完了,很快就要学《女论语》。咱们女子为人处世之道,这两本书里写的是清清楚楚。虽我与玉儿小姐相处不过一月,可小姐聪慧,心里明镜似得。” 蒋氏笑道:“那就好,劳烦夫子了。” 第106章 郊游 明日就是休沐了,晏书上完课后,收拾好书本,正准备回家,梁玉笑眯眯的走到她跟前:“夫子,明日你有何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晏书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明日我要和小弟一起去登太湖山。” 梁玉道:“那太好了,算我一个呗。说实话,日日逛街我也不是很喜欢。” 这些日子晏书有时候会与蒋氏身边的风荷姐姐聊天,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天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以前每月有一半的时间都要跑出去玩耍。 可自从跟着晏书读书后,梁玉在课业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每日不是在刻苦练字,就是在做晏书布置的课业。这一个月来很少出去玩耍。 只是梁玉毕竟是官家小姐,外出应该要得到蒋夫人的允许吧。 晏书犹豫片刻:“玉儿,这件事情恐怕要征得夫人同意。” 梁玉得意的笑了:“母亲那里应该问题不大,夫子等我的消息。” 吃午膳的时候,梁玉将明日想跟着夫子和她弟弟去爬山的事情告诉了蒋氏。 蒋氏见她近日听话了许多,也就同意了:“明日你跟着夫子他们去爬山可不许胡闹,他们毕竟文弱些,你要多照应着。” 梁玉笑了笑:“看母亲您说的,明日我带着秋菊一起去,自是会照顾好夫子的。” 蒋氏夹了一筷子素菜给梁玉:“明日,你们乘马车去吧,这样也便宜些。” 梁玉有些嫌弃那素菜,可这是母亲夹给她的,不得不勉强吃了:“我知道了,母亲。” 午后,梁玉打发秋菊去晏书家告知了次日辰时来接他们姐弟。 张氏听说晏书他们要和梁家小姐一起去爬山,心里有些忐忑:“晏书啊,你最年长,可要照顾好梁家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晏书想到她们初次见面时梁玉飒爽的模样,笑着说道:“说不定,还需要她照顾我呢。” 张氏听到晏书所言,好奇起来:“这是怎么说的?” 晏书赶忙道:“没什么,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翌日一早,晏书和书杰早早的吃了早饭,换上轻便的衣裳。张氏烧好热水,将水灌进水囊里;又用油纸包了几张贴饼子,拿了一盒点心,一并放到背篓里。 “虽说梁家肯定也准备了一应食物,可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准备,似乎也不大好。水和饼子都放在背篓里了,渴了饿了都能吃。这点心到时候你可以请梁小姐品尝一二。”张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刻钟的时间。 晏书笑道:“我知道了,母亲。我办事都办老了的,您不用担心。” 辰时差一刻,就听到院外有敲门声。晏书打开门一看,只见梁玉身着骑装,牵着一匹马立在门前。 “夫子,准备好了吗?咱们出发吧。” 张氏听到动静,赶紧将小背篓给书杰背上,两人出了门。 晏书赶紧介绍道:“这是家母。” 梁玉赶紧行了一礼:“伯母好。” 张氏赶紧回了一礼:“梁小姐。”随后又再次叮嘱晏书道:“你可要照顾好梁小姐。” 晏书笑道:“母亲你放心吧。” 走到街口,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位车夫正等着在,秋菊则在街口站着。 秋菊见他们出来了,迎了上去:“夫子,江公子,赶紧上车。” 晏书和书杰赶紧上了马车坐好,秋菊也上了马车。晏书奇道:“玉儿呢?” 秋菊道:“小姐好长时间都没有骑马了,今日正好让她松快松快。” 只听得车夫“驾”的一声,这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晏书掀开车帘,只见梁玉骑马小跑着。等出了城门,梁玉冲着车内的晏书等人说道:“我先行一步,去山脚下等你们。” 晏书道:“那你骑慢些。” 梁玉点点头,然后就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儿快跑起来,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书杰羡慕道:“梁小姐好精湛的骑术啊。” 秋菊听到书杰夸赞,不由得意起来:“这有什么?我家小姐自幼在边关长大,自会跑跳起,就能骑马。” 书杰又问道:“秋菊姑娘,你会骑马吗?” 秋菊骄傲的很:“我自幼陪伴小姐长大,自是会骑马的。只是今日夫人说要照顾好你们,我才没骑马呢?来,这枣泥糕味道不错,夫子和江公子尝尝。”说罢打开小几上的食盒,将茶点给拿了出来。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才驶到了太湖山的山脚下。 梁玉打马前来,“怎么才到?我都在附近转了两圈了。” 那车夫笑道:“小姐骑术精湛,自是赶不上。”梁玉被拍了马屁,心情好的很。 众人下了马车,抬头眺望远处,就被那景色给迷住了。原来真的像夫子所说,那山是有颜色的。那大片绿色的是松树和杉树,金黄的是银杏和椴树,火红的是那红叶和枫树;山峦连绵,那绿色、金黄色、红色相互交错,点缀其中,好一幅多彩的秋日景象。 梁玉将缰绳交给车夫,就和晏书、书杰、秋菊一起爬起山来。晏书和书杰是爬惯了的,梁玉和秋菊是常年习武的,脚力都不错,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众人在一旁的石块歇息片刻,晏书笑着对玉儿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这么厉害啊。” 梁玉也笑了起来:“昨日,母亲还叮嘱我说,夫子和江公子常年读书,定是文弱的,还要我多看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爬起山来也厉害的狠呢。” “梁小姐,您有所不知,真正的读书人不一定是文弱书生呢。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体不好可就行不了万里路了。” 梁玉思考片刻,“江公子,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晏书乐呵呵道:“今日爬山,就是为了锻炼我家书杰,明年他就要参加县试了,若是身体不够健康,可能那五日的县试就坚持不下来呢。” 书杰听姐姐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脸都红了,“姐姐,我哪里弱了?您可不能瞎说啊。” 晏书立马说道:“是我说错了。玉儿,前面有一个凉亭,一会我们去那里在歇歇如何?” “好啊,那咱们就继续往上爬吧。” 几人正爬着山,突然蹿出两个汉子来,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可都身形瘦削。 只见两人身着粗布衣裳,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大木棒:“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晏书和书杰一下子呆了呆,他们没想到只不过是爬个山,怎的就遇到了山匪,这可如何是好? 第107章 插曲 四人中仅书杰是男子,此时他腆着小胸脯往前一立,强装镇定:“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 其中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看你们的衣着就不是穷苦人家,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前来游玩的吧。少废话,赶紧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另一个汉子则嘿嘿一笑,“本想劫个财,结果还有三个小姑娘,这下可走运了……” 书杰心中有些害怕,可他还是强装镇定:“姐,梁小姐,一会我拖着他们,你们赶紧跑。” 晏书脸上露出古怪之色,梁玉笑了笑赶紧将书杰扯到身后,冲着秋菊一使眼色,秋菊立马撸起袖子冲了上去。 这两个毛贼别看着吓人,手中还有武器,可却是那中看不中用的,三下五除二就被秋菊给踢倒在地。 那两个汉子眼见打不过就想跑,秋菊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精钢的匕首来,架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处,同时冲着另一个人喊道:“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汉子眼见同伴被擒,立马跑了起来:“我不跑,还等着被抓?” 此时,不知从哪里飞过一石块,直接击中了那汉子的脚踝,只听他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捂着右脚哎呦直叫唤。 只见梁玉大踏步走到他的跟前,直接咔咔几下,就让那汉子胳膊脱了臼,也不见她怎么用力拎着那汉子的衣领,直接将他给拖了过来。 晏书见了心中不由比了个赞,心想不愧是将门之女。 书杰瞪大了双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姐,你看梁小姐和秋菊姑娘好厉害啊,竟然能擒住贼人。” 晏书道:“你小点声,毕竟是将门之后,自当有保命的技能。” 梁玉招呼着书杰道:“江公子,麻烦你件事情,你去找些树藤过来,咱们将这两个贼人给绑了。” 好在山上藤蔓较多,很快书杰就寻来所需物品。主仆二人将两个匪徒捆的结结实实的。 秋菊拿着匕首抵着其中一个贼人的咽喉开始审问:“我记得这山上以前可是没有山匪的,你们是从附近哪个山寨来的?有多少人?” 那贼人连忙求饶道:“我们不是寨子里的,我们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身上的银钱都用完了,见你们年纪不大,又多是女眷,就想着抢点银钱花花。” 秋菊冷笑:“可刚才看您们不仅想劫财还想劫色,说不定还要害人命。” 另一个贼人赶紧狡辩:“哪能呢,我们只想要谋财而已。” 眼看着从这两人身上问不到什么东西,秋菊向梁玉禀报道:“小姐,前几个月咱们刚抓了两个匪徒,我估计那些人也不会傻到在派人来对付我们。我想他们可能真的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梁玉面有不快:“真扫兴,今日好不容易跟着夫子他们爬山,却遇到了这些个流寇。” 晏书赶紧上前:“玉儿,今日多亏了你们,我和书杰才能无恙,我看不如咱们赶紧下山吧。” 梁玉听了夫子的话:“行吧,秋菊,押着这两人咱们回去。” 秋菊问道:“小姐,是将这两个小贼送到县衙?” 梁玉被秋菊一提醒,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上次咱们抓了两个小贼送到县衙,结果县尉夫人每次赴宴时见到母亲都要夸我是虎父无犬女。惹得母亲回到家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我见军营就在附近,不如将这两个贼人交给大哥,让他派人押送到县衙。” “县尉也算是管着这阖县的治安,我做了好事,反而暗戳戳的被县尉夫人嘲笑,真是没天理。” 秋菊踢了踢那两个贼人,“起来,别磨磨蹭蹭的。若是敢耍滑头,直接将你们的腿打断,扔在这山上,等大虫将你们给叼走。” 还是命重要,两个贼人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挣扎着起身乖乖的跟着下了山。 车夫大哥见小姐等人很快下了山,身后捆着两个汉子,赶紧上前来打趣道:“小姐,您这是又抓到贼人啦?”说罢又走到那两个贼人跟前狠狠地踢了他们几脚:“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打劫竟然打到我家小姐头上来了。不知道我家小姐是女中英豪吗?……” 秋菊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咱们将这两个贼人押到军营,让大公子处理。” 车夫赶忙应了,从车上拿出麻绳,将两个贼人的双手绑在车辕边,让他们跟着马车跑。 坐在马车上,书杰的双眼亮晶晶的,“秋菊姑娘,你们好厉害啊,竟然能将那两个贼人给擒住,我看那些个衙役的能耐可能都不如你们呢?” 难得有人夸奖,秋菊乐的那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那两人都是弱鸡,不值一提。” 马车行到军营外,秋菊下了马车,让岗哨进去通传,不一会梁勇大步走了出来。 梁玉赶紧下了马,迎了上去:“大哥。” 晏书和书杰也下了马车向梁勇行了一礼。 梁勇很是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梁玉笑眯眯的:“你妹妹我给您送功劳来了。”说罢手一挥,只见车夫将被捆了的两个汉子给押了过来。 梁勇眼皮直跳,“难道又是两个不长眼的小贼?” 梁玉道:“不愧是我的哥哥,您猜对了。上次我抓了两个小贼送到县衙,结果反被县里那些个官吏的夫人和闺秀们嘲笑。这次还是秋菊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是交给哥哥最好,到时候您就说是你们巡逻的时候抓获的,如何?” 梁勇道:“行吧,那就这样吧。最近营里的事务较多,我就不留你们了,赶紧回去吧。”说罢,手一挥,来了两个士兵将那两个贼人给押了进去。 梁勇向晏书和书杰行了一礼,就回了军营。 梁玉道:“事情办完,咱们回去吧。” 营帐内,梁忠正在看抵报。他见梁勇回来了,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妹妹找你什么事情?” 梁勇无奈的很:“也不知怎的,那些个小贼就喜欢往妹妹的刀口上撞,这不又抓了两个。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将那两个贼人直接押送至县衙,而是交给我,让我处理。” 梁忠听到女儿又抓到了两个贼人,脸上不自觉的带出宠溺的笑容:“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这次没有再莽撞行事。既然将那贼人交给你,你就派人给处置了。”梁勇面露难色。 梁忠道:“怎的?你为难?” 第108章 严峻 梁勇赶紧解释:“父将,不是此事。刚才我审问了那两个贼人,他们说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说是因水患,北边的庄稼收成很是不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方才铤而走险做了这打劫的事情。我就想着不知军中粮草是否会受影响。” 梁忠叹了口气:“此事,我已经问过上峰了。咱们这边还好,听说能有去年的八成,不日就将下发下来。只是西北的粮草可能要吃紧,眼看着冬日将临,边境不宁,西北将士苦啊。” 梁玉将晏书和书杰先送至街口,“夫子、江公子,今日让二位受惊了。下次休沐的时候咱们在出去游玩,到时候我让家中派两个人跟着,那些个宵小之辈就不会前来打扰了。” 晏书强装镇定:“还好啦,这也是一次难的经历。” 梁玉没想到夫子会这样想,果然与别的闺秀不同,“那夫子你们赶紧回去吧,我也归家去了。” 众人互相行了礼,晏书领着书杰走了,梁玉远远的还听到夫子嘱咐小弟:“一会回到家里,今日之事可不许和母亲说,否则她又要担忧了。” 书杰连忙点头:“姐,你放心,我定不会说的。” 两人回到家中,张氏很是吃惊:“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至少要到下晌才回来,就没有准备你们的午饭。” 晏书道:“没事,早上带的饼子还没吃呢,一会热一下就着咸菜吃刚刚好。对了,点心也没有动,留着下次家里来客人招待用吧。” 晏书一边说着一边和母亲前往厨房烧锅做饭去了。 张氏道:“对了,上午的时候三壮过来了,说是今年的粮价涨价,比去年的高了三成。你李叔就想讨个主意看今年的新粮怎么卖?可惜你不在家。” 晏书想到刚才那两个贼人说的,北方因水患收成不好,担心会闹粮荒,“母亲,您还记得两三个月前从外地来了上百名灾民的事情吗?” 张氏道:“记得,当时家里还给族里捐了十斤米。” 晏书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想着下次休沐的时候去庄子上看看,再决定怎么办。” 张氏想了想:“也行。平时盛年感觉不到,可若是灾年那粮食再金贵也不能卖。” 翌日,晏书去梁家教书。蒋氏特地见了她,“昨日的事情我听玉儿说了。这次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冲动直接将贼人押往县衙,而是让她哥哥出手处置,我觉得很是得当;可见你教得好。” 晏书赶紧连连谦虚:“其实玉儿小姐本就是聪明伶俐,只是以前多于军中女眷接触,习惯了直来直往罢了。” 蒋氏又道:“听说你弟弟在县学里的学问一直很好,明年还要参加秀才试?” 晏书面露喜色:“可不是吗?” 蒋氏朝着风荷一示意:“这是笔墨纸砚,是别人送的,可惜我家里的人都是那习武的粗人,我看这就很适合你弟弟使用。”晏书连忙谢了。 能得蒋氏看重,晏书在教导玉儿时就更加用心了。好在梁玉是个聪明的,虽性子直爽,反倒更容易相处。 十日后,又到了休沐的时候,梁玉还想约晏书一起游玩,这次晏书拒绝了。 “夫子,上次咱们不是约好了?怎的失约?”梁玉有些不解。 晏书笑道:“我家在乡下还有个小庄子,前几日庄上的人带话给我说有事相商,只得失约了。” 梁玉没想到晏书家里还有庄子,立马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庄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晏书道:“说是庄子,其实就是家里的种的田地,养的牲畜,为的是养家糊口。与夫人小姐们口中游玩、观赏的庄子是两码事。” 梁玉听了晏书的话,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夫子办的是正事,那就改日咱们在一起出去逛街或者游玩。”晏书笑着答应了。 次日一早,晏书领着书杰前往庄子上,沿途秋色正浓,可也意味着冬季即将到来。 到了庄子后,李叔问起了卖粮的事情,晏书道:“虽说现在粮价高,可是咱们还是要吃饭的。先就只卖一半,剩下的等明年的秋粮收上来再说。” 李叔想了想:“若是这样的话,今年的出息恐会减少。” 晏书道:“若是真的闹了饥荒,粮食可是保命的。出息也不怕,今年冬天咱们在多种一亩韭菜就是了。” “只是,咱们县里的酒楼高档些的酒楼就两家,真正能吃的起这么贵的菜的人也有限。若是卖不掉可如何是好?” 晏书思索片刻:“李叔,你考虑的也对。那多种得一亩韭菜若是卖不掉,到时候送人也能拿的出手。另外,若是明年春上风调雨顺,咱们就再按照以往的惯例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卖出剩下的一半粮食;若是年景不好,咱们就多留些自己吃。” 李叔道:“这也是个办法。” 临走前,李叔望着晏书和书杰欲言又止。 书杰道:“李叔,您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李叔笑了笑:“不瞒大姑娘和少东家,还真有事情。” 书杰道:“李叔,您说?” 李叔为难道:“村子里有人家中实在困难,想卖田。我知道早些时候,因北边西什么所的,严查田契的事情,姑娘不敢再买地,可这户人家实在是困难,就让我帮着问问。” 晏书想了想道:“如此,那就劳烦您先帮着看看田地是什么样的?是上等田、中等田还是下等田?” 李叔听的晏书如此说,心里也很是高兴:“大姑娘您放心,我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回城的路上,书杰好奇的问道:“姐姐,你原本不是想等我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后再买田的吗?怎的突然又开始买田了?” 晏书笑了笑:“我现在在副尉大人家里教书,到时候就算西城所的来了,也要看在梁家的面子上不会太过分。” 书杰忧愁道:“若是梁家知道了你的打算,会不会不高兴。” 晏书笑了笑:“别愁了,说不定西城所来的来的时候你已经考中秀才了。” 书杰兴奋起来:“说不定到时候我真的就成了秀才了。” 过了些日子,晏书又买了八亩中等田,两亩下等田,给的价钱也很公道。 江家的田地现在已经有了九十五亩了,距离晏书定的百亩田产的宏伟目标只差五亩田了~ 第109章 寒冬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去冬来,江家人早早的换上了厚衣裳。 前几年县里都是风调雨顺的,没有发生水患和干旱,可今年的冬日来的较往年都早。不过十月初,就已经下了一场雨夹雪;紧接着十月底、十一月中旬接连下了两场大雪。 有经验的农人估摸着今年应该是寒冬,开春劳作需要早做准备。 晏书现在除了教书外,就关心两件事情。 一是冬天的储备。今年天冷的早,县里的萝卜、芥菜价钱较往年贵了二成,这腌菜就做的少了些,平日里得省着吃。不过好在今年夏日里后院的菜地结了不少豆角和茄子,干豆角和干茄子也能对付着过冬。给弟弟晚上读书取暖的木炭也贵了三成,不过好在梁家派人送了二十斤炭来,解决了大问题。 二是种菜的事情。休沐那日,晏书单独去了一趟庄子,了解冬日里种菜的相关事宜。 “李叔,我不像您天天伺弄着田地。我听说今年是寒冬,这对咱们种韭菜有没有影响?” 李叔道:“牛粪和稻草我全部都准备好了,那菜地也翻了好几遍,就等播种了。我看了看天,后日应该就是晴天,就这三亩地,我们五口人,一天就能将种子播完。等将那牛粪和稻草都铺上,就不怕了。” 晏书道:“那就好。” 李叔笑眯眯的:“大姑娘你放心,我和你婶子种了几十年的地了,心里有数的很。就算下大雪也不怕,反倒是雪停了可能要上冻,这时候就要注意了。到时候咱们及时清理,若实在是太冷了,就在菜地里摆上火盆,烧些稻草或者枯枝就能扛过去。也就三亩菜地,打理起来也方便。” 晏书听了李叔的话,方才放下心来,“这就好。” “李叔,今年天这么冷,会不会影响明年开春播种?” 李叔:“这距离开春播种还有两三个月,说不准。不过天冷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明年的害虫会少些。” 李叔又笑了笑:“大姑娘,明年的事情还早呢,您就别操太多心了。咱们谷仓里的粮食若是不卖够咱们吃个两三年了,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晏书担心的很:“听说北边有些乱,若是明年咱们这边在受灾,我担心南边也会乱,若真是这样,家里有粮的未必就是好事。” 李叔心想这读书人想的就是多:“大姑娘咱们这边有兵营,不用担心那么多。而且我们县这边多少年了都安稳的很,您可不用太担心了。” 晏书一想也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这可不就将县令大人该操的心都操完了。 眼见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年货和年礼可都得预备起来了。 天一冷,什么东西都要较往年贵些,可该买的还得买,好在今年初晏书带着李叔种菜、卖菜挣了一笔银子;教书的束修也还丰厚;年初书杰得了学年第一,又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虽说花钱买了地,可今年挣得多,这手中的银钱宽松了许多。 族长、二伯母家的年礼预备的和往年一样;县学里的李夫子去年对书杰的教导很是用心,晏书和母亲商量着,较往年的年礼多送了两块上好的徽墨。这墨也是梁家给的,送与李夫子正适合。 因晏书的差事是李县令的夫人推荐的,故而江家准备趁着过年备些礼物好好感谢下李夫人;只是毕竟是李县令家,送些什么倒是还没有考虑好。 “母亲,县令夫人帮我推荐到梁家教学,束修也丰厚,正好借此机会谢谢她的举荐之恩。只是到底送什么节礼,倒是挺让人发愁的。”晏书也是举棋不定。 以前江举人还在世时,家里的节礼和年礼打点都是江举人带着张氏来办的。只是这几年家中有孝,故而人际往来相对较少,也很简单;张氏也有意锻炼下女儿的能力,故而多是晏书做主。但是张氏毕竟曾是举人娘子,见得自然是比晏书要多些。 张氏笑道,“咱家现在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家,虽说衣食不愁,可也不是大富大贵,不如我们在巧思上做文章。我见你这几年培育的老梅梅枝苍劲有力,很是符合文人喜好风雅的习性。梅花被誉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又与松、竹被称为‘岁寒三友’,你将这盆景送给李夫人,在将培育的方法写下来给到她家的花匠,岂不正好。” 晏书听了母亲的话,面露喜色,可又犯了愁:“不能只送这一盆盆景吧?” 张氏想了想:“买一份本县彩蝶斋的上好点心,再添两件我做的绣品也就差不多了。” 这两年母亲的绣艺已经重新拾了起来,那绣功在本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当初和绣楼的掌柜的说好了,东西放在她那里卖,只是对母亲的身份要保密。 晏书连连点头,“这样也好。” “对了,梁家准备送些什么过去?” 张氏这一块早就安排好了:“按理说,你既然是去给梁家小姐做夫子的,那就不存在给她家里送年礼之说。上次梁家小姐来家里接你们去爬山,我估摸着她的身量给她做了两件斗篷正好冬日里穿,再做些香囊和绣帕,聊表我的心意。” 晏书见母亲都安排好了,难得偎依在母亲身边撒起娇来,“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张氏摸摸晏书的头顶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愁,唯有两件事情日日惦记着,一是你的婚事,二是书杰的功名。” 晏书听到母亲又说到她的婚事,也不晓得说什么? 张氏见晏书的脸色不好起来,也就暂停了这个话题,心里想着还得托人帮忙找找看是否有合适的。 进了腊月二十,学里开始放假了,梁家的教学也停了。 江家的年礼也都准备妥当了。这几日晏书打发弟弟跑腿送年礼,县令夫人和梁家的都是晏书亲自去送。 腊月二十一,晏书先是去了李夫人家。晚间,李县令忙完公务回到家中,正是疲惫的时候,李氏将梅花盆景拿给县令大人观赏。 县令见那梅枝苍劲有力,梅枝上星星点点的梅花含苞待放,很是赏心悦目,不由赞道:“这盆景培育的不错。” 第110章 春来 那李氏说道:“你喜欢就好。你还记得去年七夕文比得了第一的那位江姑娘吗?” 李县令问道,“是前几年因病去世的那个江举人家的姑娘?” 李氏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前些日子,副尉家的蒋夫人要为他家女公子寻女夫子,我就推荐了那江姑娘,没想到她还特地送了年礼过来感谢呢。” 李县令眉头一皱道,“我听说,那江家虽不算贫寒,但自那江举子过世后,家境也是不如以前了,她是从哪里寻得这么珍贵的梅花盆景的?” 李夫人笑道,“大人多虑了,其实今天她送来时,我也以为她花了大价钱呢?后来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来这江姑娘还是个爱花之人,这盆景她都培育了好几年了,并没有额外花什么银子。她担心家里花匠养不好,还单独将需要注意的地方写了下来。” 李县令道:“那你有没有回给她什么?” 李夫人赶紧回道,“我知老爷对老弱孤寡也是多有怜惜,所以今日我送了两匹上好的细布,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那李县令满意的摸了摸胡须,赞道,“夫人做的很好!”然后,又继续观赏那梅花来。 腊月二十二这日,晏书先行拜访了蒋氏,送上礼品。 “夫人,这两件斗蓬是我母亲做给玉儿的。这匣子里的香囊和绣帕是我母亲绣着送您赏玩的。” 蒋氏示意风荷将物件拿了过来,那斗篷一件是月牙白的,一件是大红色的,用的均是上好的缎面。那月牙白的斗蓬上绣的是朵朵红梅,那大红色的斗篷上绣的则是蝶恋花的样式;斗篷边点缀着白色的兔毛,绒绒的煞是好看。 打开小匣子,那里面的香囊和绣帕做工精巧,绣样无一不精致。 蒋氏见到这么精致的绣功,称赞不已,“你母亲这绣艺高超的很,咱们家里的都没有这么好的女红,很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吧!” 晏书立马谦虚道:“这绣品乃是家母闲暇所做,只是多费了些时日而已。夫人对我家多有照拂,这是家母的一片心意。” 虽说和晏书接触的时间较短,但给梁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江家姑娘论学识有学识,论容貌也是个清秀佳人,没有那些所谓书香门第姑娘家的酸腐气。最难得的是,她在教导梁玉时很懂得方法,梁玉对她也是心服口服。 翌日,蒋氏让管事的备好给晏书的年礼,分别是一套文房四宝、两匹缎子,两条猪后腿、几篓上好的木炭,都是非常实用的物品。 这两日天气晴好,玉儿带着秋菊前往夫子家。秋菊敲了敲门,门开了,来人正是晏书,“你们过来了?快进来。” 跟在梁玉和秋菊身后的小厮将年礼送进去后,就告了个礼,回马车上等着去了。 今日晏书穿了件鹅黄色的袄裙,那裙角和对襟上绣了朵朵梅花,腰部系了同色的腰带,更加显得身材修长,也衬得她较往日活泼娇俏了些。 玉儿见了,赞道,“夫子,以前看你穿的衣裳颜色不是月牙白就是银灰色要么就是浅蓝色,还是这件衣裳好看。” 晏书笑道:“平日里作为夫子教你读书,可不就得严肃些。早上吃了没?我现在就去做早茶来给你们吃。” 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汤面。 梁玉赶紧谢道,“谢谢夫子,早上吃了来的。” 张氏道,“那也要吃些早茶,这是咱们这边的年俗。晏书赶紧去做来。” 张氏将梁玉和秋菊请进厅堂,将准备好的米糖、点心、炒货都拿了出来让她们当做零嘴吃。 梁玉见书杰不在厅堂里,问道:“江公子怎么不在?” 张氏笑道:“今日来的是女客,他就没出来,在自己的书房里读书呢。” 梁玉噗嗤一笑,“上次爬山,晏书姐姐带着他一起的。他今日怎的不好意思起来了。” 张氏只得坐在一旁干笑起来。 秋菊赶紧咳嗽两声,梁玉赶紧转换了话题:“张伯母,昨日我看了您给我做的斗篷,我喜欢的紧。准备外出做客的时候穿呢。” 张氏听闻梁玉喜欢她做的斗篷,开心的很:“梁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我还可以给你做两件襦裙或者夏衫,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花样子。” 女孩子哪个不爱美,梁玉也不例外,听道张氏说还可以帮她做衣裳,立马就花样子说了起来。 等晏书将鸡汤面做好,梁玉已经和母亲打的火热了。 梁玉和秋菊的胃口晏书是知道的,故而端来的两个碗里的面条也不算少,那汤汁浇的是鸡汤;此外又配了一碟雪里蕻,一碟香辣萝卜干,一碟酱豆干,一碟酱生姜。 老远的梁玉就闻到了鸡汤面的香味,“好香啊。” 张母笑眯眯的说道,“快趁热吃,尝尝晏书的厨艺。” 玉儿和秋菊坐到餐桌前笑眯眯的吃了,那面条浇了鸡汤鲜的很,那小菜配着面条吃正正好。 吃完鸡汤面,秋菊帮着收拾了碗筷,晏书则领着梁玉看了看自己的闺房。晏书的房里十分的干净整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排排的书籍和摆在小几上的几盆盆栽。 晏书指着那些盆栽一一介绍道:“这是劲松,这是珍珠黄杨,这是兰草……” 梁玉很是吃惊,“我只以为夫子你读书写字厉害,没想到还喜欢养花培育盆景。” 晏书笑了笑:“只是平日里的爱好罢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话,眼见时辰不早了,梁玉就带着秋菊回去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江家过了除服后的第二个新年,今年江家人向祖宗许的愿仍是“保佑江书杰考上秀才,保佑晏书找个好婆家。” 也不知道祖宗的保佑灵不灵,反正张氏做了个美梦,她梦见桃花开了。 翌日一早,张氏满脸的喜色,总觉得昨晚做的梦是不是就要应在晏书身上。要不是正月里不能动针和剪刀,张氏真想赶紧给晏书多做几件新衣,等与人相看的时候穿。 晏书有没有桃花运她还不知道,但是她的财运来了。今年在李叔的精心伺候下,地里的韭菜长势喜人,喜庆楼早早的就和李叔谈好了价钱和数量。 吉庆楼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到这消息,也托人向李叔预定了韭菜,初步估算,今年仅这头茬春菜的收益比去年翻了一番。 晏书盘算盘算银子,今年家里有百亩良田的梦想定能实现了。 元宵节那日,晏书让李叔留了十斤韭菜给她。一大早,晏书就打发书杰送了五斤去了李大人家,晏书则送了五斤去了梁家。 初春寒意料峭,头茬春菜也是稀罕物,两家人收到这韭菜也很是欢喜,心想这江家人真是有心人,好感度又增加了。 第111章 考试 过了年晏书虚岁就是十七了,对于晏书的婚事张氏急的不得了,也托了人帮着介绍亲事。 只可惜那些个托官媒上门求亲的人家要么年纪偏大丧偶想要找个贤惠的填房;要么就是家里穷的叮当响不事稼穑指望着晏书带着丰厚的嫁妆去扶贫。别说晏书姐弟的想法了,就连张氏听媒人介绍了这些人的情况,听了都直摇头。 进了二月里,晏书去庄子上安排好春耕的事情,就要全心准备书杰的备考事宜了。 这三年来,书杰每日勤学苦读,为的就是能通过层层考试一举得中秀才。等中了秀才,族里人会高看他家一眼,姐姐未来说亲也会更有底气。 这天,晏书向蒋氏请一日假,原来是到了县试的日子。 考试前一天晚上,张氏和晏书帮着准备了文房四宝和水囊等,然后又拿了些耐储存的腊肉干、糕点,炊饼,两斤米等食物;又将一个小泥炉,一个小砂锅,一双筷子,一把勺子,一小包盐和四斤木炭归置好;这些考场里都没有,若是想吃口热食,就得自己做了。 在准备这些事物的同时,张氏絮絮叨叨的反复叮嘱书杰:“这几日教了你如何生火,做饭,你学的很快,这就让我放心不少。只是现在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晚上还是冷的,你要多注意,千万别受了风寒。一会你多带些老姜和红糖,临睡前给自己煮碗姜茶喝。还有在煮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记得那年你父亲参加县试的时候,有那考生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火炉,将考卷给污了。那考生当场就差点疯魔了。” 书杰听到母亲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 母亲说完了,又轮到晏书叮嘱起来:“这几件夹衣带着,若是遇上那倒春寒记得添衣。” 张氏和晏书反复查验所带物品是否妥当,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一家子就早早的歇息了。 第二天三人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晏书又检查了一遍物品,确认东西都齐全后,将它们一样一样的放在一个大背篓里,就准备出门了。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江夫子在家吗?我是梁家的~” 听那声音好像是梁玉身边的大丫头秋菊,晏书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秋菊:“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秋菊露出憨笑来:“小姐听说今日是江公子考试的日子,就想过来送考。”说罢单手就将大背篓拎起来背在身上,“小姐和马车在街口等着,咱们走吧。” 那大背篓至少有二十斤重,张氏见秋菊轻轻松松单手就拎起来,不由惊讶道:“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力气还不小呢。” 晏书笑笑:“母亲,那我就送弟弟去考场了。” 张氏又叮嘱书杰道:“书杰,你苦读多年自然心中有丘壑,只要正常发挥就定能通过。” 书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母亲,您放心。” 三人走到街口,来到马车前。只见车夫坐在车辕上,看到他们过来后,冲着车内禀报了一声:“小姐,江夫子他们过来了。” 梁玉唰的一声掀开车帘下得马车,今日她穿的是一件茜红色的襦裙,“夫子早!咱们赶紧上车吧,我怕过一会街上人渐渐就会多起来。” 待大家上了马车,就听那车夫喊了一声,“坐稳了啊~”然后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那马儿得得的跑了起来。 此时,晏书方才抽空问了起来:“今日你怎的想起来帮我送考?” 梁玉道:“夫子,今日可是全县县试的大日子,今个上午母亲给我放了假,让我来见识一下,也希望我沾点文气。” 晏书笑了笑:“那好,玉儿你记得回去要帮我多谢谢夫人。” 就这么一会,街上人就多了起来,有赶考的,有送考的,还有像梁玉这种赶趟看热闹的。 晏书等人本以为出来挺早的,等快到了才发现,那考院前的长街都被堵了。没有办法,几人下车,秋菊背着大背篓,几人步行来到地方。 到了考场才发现,大半考生都到了。只见考场门前已经放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过了一刻钟左右,十来个衙役从考院出来,一溜排开,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喊道,“准备开始进场了,各位应考人员拿着路引和文贴,先登记,后检查。”然后又来了几位文书模样的人来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出名册准备登记。 眼见着开始查验了,书杰说道,“姐姐,梁小姐我进考场了。” 晏书赶忙叮嘱道:“就像娘说的,别紧张,照顾好自己,正常发挥就行了。” 书杰点点头,从秋菊手中接过背篓,背在背上,这背篓确实有些沉。若不是这两年加强锻炼,估计这背篓都要背不动了。 在大家的祝福下,江书杰大踏步的朝着考院门口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眼见着江书杰通过了衙役的检查,即将进入考院。此时书杰转过身来朝着晏书和梁玉的方向挥挥手,两人也赶紧回应着;片刻后,书杰背过身大步进了考场。 几人又待了一会,等那大门关上,方才乘车离开。 一路上,晏书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弟弟在里面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梁玉见夫子如此,拣着那话说道:“夫子,江公子什么时候考完?” “五日后的申时考完,怎么了?” “这县试要考五日这么久?” 晏书笑了笑:“可不是吗?你别小看这县试,每年有大半的读书人都过不了。只有过了县试,才能参加今年四月在州府的府试,然后是八月的院试,等这三次考试都通过,才能算是中了秀才。这秀才和秀才也有不同,那名次好的可以得禀生资格,每年还有禄米可拿。” 梁玉没想到考个秀才还有这么多讲究:“怪不得人家都说这读书人是十年寒窗苦读呢?我看刚才还有不少三旬,四旬左右的考生,看来至少苦读了二十多年呢。” 晏书叹了口气:“读书一途不仅要勤奋,还要有天赋。若是没有天赋,苦读一生能考个秀才就很不错了。” 梁玉见晏书还有些忧愁,赶紧奉承着:“我听母亲说江公子经常在学里考学年第一,至少能中个举人,说不定以后还能中进士科。” 晏书笑了:“呈你吉言。” 考试第二日,第三日,晏书每日都是上午去梁家授课,下午就跑去考院外面转转。考试期间没有事情就是好事情,证明大家都是安安稳稳、妥妥当当的。 到了第四日下午,晏书再去考院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因身体不适被抬出了考场。 吓得晏书赶紧问考场外茶摊的老汉:“大叔,您知道,那从考院里被抬出来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那老汉道:“那我哪里知道,不过好像是位三十多岁的考生。” 一听是三十多岁的,晏书立马放下心来。那老汉问道:“姑娘,你还喝茶吗?” 晏书赶紧道:“喝茶,喝茶,给我来碗擂茶。” 这擂茶香喷喷的,正好喝来压压惊。 第112章 等待 待得考试结束那一日,梁玉按照约好的时间来接晏书。 来到考院外面,还是乌泱泱的许多人,只听得一阵锣声,有那衙役出来喊道,“考试结束~”只见那考院大门缓缓打开,那些个学子一个个面色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身体略弱的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那些个接考的立马都迎了上去,考院外立马嘈杂起来。 梁玉每日都得练箭,那目力自是好的,只见她朝着考院门口的一个地方一指:“夫子,江公子出来了。” 晏书仔细瞅了一眼,确实是江书杰,心中大喜。正要过去,梁玉连忙道:“人太多了,我让车夫过去接他。” 晏书方才反应过来,她一位女子往人堆里挤算怎么回事。 车夫一边往里挤,一边喊着:“江公子我在这里、” 书杰也认出他是梁家赶车的车夫,赶紧朝着他挤过来。 车夫一把接过行李,带着他挤出了人群。趁着街上还不拥堵,赶紧上了马车,往回赶。 书杰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还好。梁家人还贴心的在那马车里预备了些茶点,那茶水还用小炉子温着。 书杰喝了杯热茶方才缓了过来,晏书期待着看着他,书杰笑了笑,“姐姐,我觉得考的还行,就等二十日后出结果了。” 晏书看着弟弟那疲惫的脸庞,心疼道,“咱们先回家,好好歇歇。” 梁玉看着江书杰,赞道,“我看其他学子考试出来都虚弱的要倒了似得,你倒还不错。” 书杰笑了笑说道,“其实,这考试也是体力活,我平日都是走路上下学。学里放假休沐,我要么跟着姐姐去乡下庄子上,要么就跟着姐姐爬山,方才有这样的好身体。” 到了江家,下了马车,晏书拿出十个大钱给到车夫:“这两天劳烦您跑前跑后了,拿着打酒喝。” 车夫看了看梁玉,梁玉点点头:“夫子给您的你就收着吧。” 那车夫赶紧向晏书道谢。 晏书本想留梁玉和秋菊在家吃饭,但梁玉想到江公子刚考完试出来家里事情肯定还多,就准备回去了。 张氏连忙道谢:“你们帮着跑前跑后的,一顿饭都不吃,我这怎么好意思呢?” 秋菊是个嘴快的:“张太太若是真想感谢,不如给小姐和我做双鞋子,我们女红都不行。” 梁玉听见自家丫头揭了她们的短处,赶紧咳了几声。秋菊自知失言,赶紧吐了吐舌头。 张氏笑了:“这有何难?到时候,你将尺寸给晏书带回来,很快就能做好。” 笑闹间,梁玉就带着秋菊回去了。 进了屋,张母赶紧将那预备好的热水给打来,先让书杰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五日在考院的隔间里,吃喝拉撒都在一处,每日没有有多余的热水洗漱,书杰身上早就不舒服了,这泡了个澡真是舒服似神仙。 书杰刚泡了一会,晏书就在屋外敲了敲门提醒道:“书杰,你现在还有些虚弱,可别泡太长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紧出来吃饭。” 书杰赶紧答应了,擦了擦身子和头发,就赶紧从木桶里出来了。 趁着这当口,张氏煮了碗鸡汤面,打了两个鸡蛋放进去,又将鸡油给撇的干干净净的,防止书杰咋吃了这大油的东西,肠胃不适。又配了四样小咸菜给他配着吃。 等书杰洗漱完毕,穿好干净衣裳,正好吃上了香喷喷的面条。 书杰一边吃面,一边赞道,“母亲熬得鸡汤下的面条就是好吃。我的厨艺在里面只能将东西做熟了吃。” 吃了一碗后,书杰本想还添,张氏立马阻止道,“你现在脾胃还不大适应,先吃这些。你先去休息,待晚上在吃点。”书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去休息了。 这两日,张氏都将他的被子抱出去晒太阳,那被子给晒得暄呼呼的。 这几日书杰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现在一考完试立马就放松下来,这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了。这一觉就一直睡到华灯初上。 待得书杰醒来,只觉得腹中饿的咕咕叫,点上油灯后,只听见姐姐在外面说道,“书杰,休息好了吗?” 睡了这么久,江书杰有点不好意思,“姐,休息好了。” “那好,你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吃饭了。” 晚饭是一碗米饭,一份炒韭菜,一碗热乎乎的撇了油的鸡汤,里面还有一个扒了皮的大鸡腿。 书杰看到餐食,“娘,姐姐你们怎么不吃?” 张氏笑道:“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和你姐姐都吃过了” 书杰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一觉睡得太长了。等吃完饭,我将文章默写出来,明儿一早再拿给夫子瞧瞧。” 晏书眼看着弟弟那瘦了一圈的脸庞,心疼的道:“这两日你先歇歇,不急在这一时。” 书杰道:“那行,今晚我就好好休息,明日再默出来。” 晏书知道弟弟也是想早些知道这第一关能不能过,才这么着急默出文章,也就不再多说了。 第二日一早,吃罢早饭,江家姐弟该授课的授课,该在家默文章的默文章。 从梁家回来,书杰还在书房里默文章。晏书端来杯茶送到房里,安慰起来:“这试都考完了,也不急在一时,快过来喝杯茶。” 书杰怎能不急,若是县试过了,就得准备府试了,早一日准备把握又会大些。 他也知姐姐是担心他过于紧张,故而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我知道了姐姐。” 次日一早,书杰带着默好的文章准备出门寻李夫子去,晏书拿了一刀宣纸给了书杰带去:“李夫子爱练字,这宣纸很是不错,你带过去。” 忐忑中,晏书去梁家教书,梁玉见晏书面带急色,很有眼力见的听话了许多,也没怎么问问题了。 授完课,书杰已经回来了,晏书赶紧问道,“文章给夫子看了吗?他怎么说?” 书杰开心的答道,“夫子也说我文章做的好,县试通过问题不大。” 晏书心里又落定了几分,“那就好,夫子有没有给你什么其他意见?” 书杰有点不好意思,“夫子让我还需继续努力,最好能中的廪生。姐姐,你放心,这次我定要考中,这样别人就不会小看我家了。” 晏书眼见着几年前的小豆丁,现在已经成为沉稳少年,欣慰不已。 第113章 还愿 为了准备府试,书杰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吃罢午饭,略微歇了歇,就又钻到书房里读书去了。 娘俩收拾完厨房,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闲聊起来。 晏书整个人松快了不少:“母亲,弟弟说夫子看了他的文章后,觉得他通过县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张氏笑了笑:“这县试是县令大人和教谕大人一起负责主持的,李夫子又是县学的夫子,自是能看出门道来。” 晏书又担忧起来,“若是县试通过了,四月就要去州府参加府试,书杰从来没有单独出过远门,这可如何是好。” 在备考这方面,张氏也算是过来人了,当年江父考秀才、考举人都是张氏陪着的,经验丰富的很。 “这你又何须担心?到时候县里定有不少过了县试的学子去州府参加府试,到时候让他们结伴而行即可。好在州府离我们这里也不远,也就是一天半的路程,再加上应试准备,大概要提前个六七天从咱县里出发。” 晏书又道:“母亲,等这次县试张榜后,我们一家子可是要去寺里还愿的。” 张氏道:“那是自然,到时候咱们俩提前茹素三天,这样方显得咱们诚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日正是县试放榜的日子,晏书提前请了假,和弟弟一早就在县学门前等着张榜;虽说只是小小的县试,来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呢。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着,突然只听一阵锣声,随后就有一男子大喊道,“张榜了~大家让让” 大家迅速聚到榜前,因只是县试故而没有排名次,大红纸上写的是过关人员的名字,按姓氏排序。 书杰好不容易挤进去,紧张的找着江姓学子那一列,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书杰内心激动,面上带着喜悦之色,赶紧挤出人群,跑到晏书跟前,将那喜讯告知姐姐。 晏书高兴的说了好几个“好”字,随后两人欢喜的回家去了。 有人欢喜自也有人愁,只是读书这一途勤奋和天分缺一不可。 很快报喜的人也到了家里,书杰赶紧包了个红封赏了来人。左邻右舍纷纷前来恭喜,张氏和晏书乐呵呵的谢了大家,又拿出米糖、点心等散了给大家吃。 过了好一会,恭贺的人群才散了去,张氏赶紧带着家人给那故去江举人以及祖先们上香,望先人保佑后面两场也是顺顺利利。 短暂的欢喜后,书杰渐渐冷静了下来,“母亲、姐姐这只是过了县试,后面还有府试和院试呢。明日我还得到学里继续读书,为四月的府试和八月的院试做好准备。” 这话是说到江母的心坎里了,作为曾经的举人娘子,就担心儿子过于骄傲自满。既然儿子能平常心对待,倒是个好事情。 张氏笑道,“书杰,这次你能通过县试可离不开夫子对你的悉心教导。一会和你姐姐一起去买些四色点心,明儿个一早你拿着去谢谢李夫子。” “母亲,我省得的。”姐弟俩随后就出的门采买去了。 午后,族长派人请了书杰去家里说话。一个时辰后,书杰从族长家回来,张氏连忙问道:“族长请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书杰将族长送的一方墨拿了出来:“族长勉励我,让我好好读书,争取今年一次性就能考中秀才。呐,这就是族长送我的贺礼。” 能得族里重视,张氏自是心中欢喜:“族长说的对,这距离四月开考没有多少时日了,你可要放平心态,不要骄傲自满,将学问做的再深些。” 过了几日,就是三月初一了,江家一家三口前去寺里还愿,为显得诚心,一家人连吃了三日素。虽说吃的是素食,但也添了不少的豆腐、豆干等菜品,毕竟书杰还是要日日读书的。 一早,晏书雇了车一路向那县外的鼓山寺驶去。拜了文殊菩萨后,母女二人又求了支签。来到解签处,那和尚说道,“此乃上上签,施主定能心想事成~” 母女二人大喜,谢过解签的和尚,向寺里进献了一两香油钱,对于江家家境来说也是大手笔了。 一家三口在寺里吃了素斋,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忙过了县试,县令大人这几日为春耕而发愁。 “春雨贵如油”,可本县自出了正月,已经有一个月都没有下雨了。 靠近湖边的农田倒还好些,挑水灌溉自是相对便宜些,可那些个远离河道,湖边的村镇浇地都是难事。 据说有的上下游村落之间为了争夺水源发生了好几次械斗,听说县里的几位大人物带着三班的人日日下乡巡视,协调各村用水事宜。 晏书在梁家听到了这消息,担心庄子上的地受到影响,午后狠狠心花了一百个大钱包了辆驴车赶往庄子上。 李家婶子见大姑娘急匆匆的过来了,以为江家发生了什么急事,“大姑娘,我家老头子被里长叫去了,若是有急事,我就喊他回来。” “既然里长找,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婶子,我听说最近因为水源的问题,许多村子间都打起来了,我们庄子上没事吧。” 李家婶子笑道:“姑娘,我们庄子就靠近湖边,用水自是不愁的。缺水我们不怕,我们怕的是发洪水。” 晏书此时方才放下心来,“这就好。二月里都在忙着书杰考试的事情,就没怎么操心春耕的事情。你和李叔都辛苦了。” 李家婶子笑眯眯的:“咱们乡下人,这有啥的,大姑娘您正月里带着我们挣了不少银子,我和老头子多操些心不也是应该的吗。对了,刚才您说少东家考试?考的什么试?” 晏书赶紧将书杰通过县试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家婶子一拍大腿,“少东家读书这一块就像老爷,以后最起码也能中个举人。” 晏书笑眯眯的,“呈您吉言,等书杰考中了秀才,定是要在庄子上摆一桌。这个月下旬,书杰还要准备去州府考府试,若是庄子上有事,您就让三壮去县里找我。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李家婶子应了,赶紧将晏书送出了庄子。 第114章 故人 晏书坐着驴车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家中。 此时,张氏已经将晚饭做好了,见晏书回到家中,赶紧招呼她洗手吃饭。 晏书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小弟,“书杰还没有回来?咱们是不等他吃饭了?” 张氏一边将饭菜端出来,一边答道:“刚回来不久,就被人叫走了,说是故人来了?” 晏书一愣:“故人?他自小在县里长大,哪来的故人?” 张氏道:“也许是县学里的学长。一会留半碗米饭做成烫饭给他做宵夜吃。” 因书杰出去了,晚上的饭菜相对简单,就是一碟炒的腌芥菜和一碗烧豆腐。 晏书夹了些芥菜和豆腐拌着米饭吃了:“可惜今年面粉紧俏的很,要不做碗疙瘩汤,小弟也爱吃。” 说到面粉,张氏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地,“你午后不是去庄子上了吗?家里的田还好吧。” 晏书将口中的米饭给咽了下去:“李家婶子说,村子和庄子上的田地都靠近湖边,灌溉自是没有问题的。” 张氏方才放下心来:“这就好,今年你弟弟去州府考试,去一次至少要备上十两银子花销,吃饭,住店,往来的车费等;八月再去考院试,还得十两。田里的出息也是很大一笔收入。” 晏书赶紧安慰母亲:“我如今去梁家教书,每月也有三两银子的束修,再加上一年三节的谢师礼,您绣花所得,家里的银子尽够用了。” 吃罢晚饭,收拾好家里,母女二人就在前堂里点了盏油灯各自做着手头上的事情,顺便等书杰家来。 这两年书杰个头蹿的很快,这里衣又小了。过个十来天,书杰就要准备去州府了,今天张氏得赶紧将书杰的新里衣给做出来;剩下的日子,还要给他纳两双新布鞋,改几件衣裳给他带着穿。 晏书则坐在桌前看书,准备明日授课的内容。 戌时,院门外传来叩门声:“姐姐我回来了,快来给我开门。” 晏书赶紧前去开门,只见书杰笑嘻嘻的站在门外,冲着她悄声说道:“姐,你猜谁来了?” 这孩子,还跟我打起了官司来,“听母亲说,不是你的故人来了?” 书杰本还想故弄玄虚一番,可他自己忍不住直接道出了谜底:“是张大哥来了。” 晏书听了也是一惊:“张公子不是在书院读书吗?怎的来了这里?” 此时只见一个俊朗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晏书面前哈哈笑道:“江姑娘,看到我是不是吓了一跳?” 果然是张家垚,晏书也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就想怼他:“吓到没有吓到。只可惜,刚才应该说你一堆坏话的。” 书杰急急道:“姐,你是怎么了?对张大哥一点都不温柔。” 晏书“……” 张家垚道:“书杰好了,我知道你姐姐担心我带坏了你~” 书杰更加着急了:“谁说的啊,你很关心我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晏书答是不好,答不是也不好。 正在尴尬的时候,传来张氏的声音:“晏书啊,你们在门口做什么呢?怎的还不进来。” 晏书赶紧回道:“马上就进来了。” 张家垚笑嘻嘻的:“好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抽空我再来相邀江姑娘。” 晏书冲着他翻了个大白眼:“谁要见你?”随后晏书又冲着书杰喊道:“还不快进来。” 书杰临进门前,向家垚行了一礼,“我姐有时候怪怪的,张大哥您勿怪。” 张家垚笑笑:“没事的,你快进去。” 进来屋里,张氏见书杰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方才放下心来:“这天都黑了,好在平安归来。对了,你晚饭是和你那故人一起吃的吗?是你付的银子?你身上零花钱还够不够用?” 书杰连忙恭敬的回答道:“是那故人请的客,母亲您不用担心。” 张氏是个质朴的女子:“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下次你得记得回请他。”书杰赶紧应了。 晏书见张氏还想要问什么,赶紧插嘴道:“回来就好,赶紧去书房温书去。” 书杰想到不久后的府试,赶紧回到房里,温书温到了亥时末方才歇息。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晏书和书杰一起出门。 “昨日太晚了,母亲又在,我就不好问,张公子怎的过来了?他不在书院里读书,准备后年的乡试?” 书杰是个老实孩子,对姐姐的问题自是有问必答:“张大哥原本是要在书院读书的,只是他的先生觉得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就建议他外出游历三四个月,多看看外面的人情世故,这样做起文章来就更加练达。” 晏书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书杰想了想:“应该是有的吧。据说敷文书院学风很是严谨,张大哥不会胡乱旷课的。” “那他怎的来咱们县了。他不是应该去别的地方多转转?” 书杰骄傲的抬起头颅:“张大哥和我关系好。他知道我已经过了县试,特地来看我的。他还说到时候陪我去州府考府试,正好他书院的先生给他写了拜帖,到时候他还要向州府书院的先生们请教学问。” 晏书脑子一热:“他怎知道你过了县试?”此话一出,晏书就知道多此一问,县里可是有他张家的产业毓秀花草行。 果然,书杰道:“那日李夫子说我县试应该能过,我就写信托花草行带给了他。” 晏书还有话要问,可两人已经走到了岔路口,一个要往左一个要往右,有些事情就得等中午的时候在私下里问了。 到了梁家进来书房,晏书先是将梁玉眷抄的课业点评了一番。 只见她拿出梁玉第一次抄写的《女诫》和这次抄写的《女论语》两篇课业,然后让梁玉自己看看她字迹的变化。 梁玉见了她几月前抄写的《女诫》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以前我的字写的这么丑,还歪歪倒倒的。看来还是夫子教的好。” 晏书笑了笑:“与我无关,是你用心在学。其实不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最重要的是要用心。只要用心,课业也好,武艺也罢都能很快提升。其实,我观你的字,簪花小楷不适合你。你直爽大气,行草似乎和你的个性相符。只是这簪花小楷是女子必学的,你还是得多练练。” 梁玉笑了笑:“以前小的时候,总想长大,觉得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时我调皮得很,经常被母亲教训。如今我长大了,反倒觉得小时候更单纯。不过夫子你说的对,我还是得多练练簪花小楷。” 晏书笑了笑,谁不想永远长不大,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玩耍呢!可是父母也终有年老体衰的那一日,那时就需要我们去庇护他们了。 第115章 萌动 授完课,晏书从梁家出来,路过毓秀花草行时,只见掌柜的早早的就站在商行门口等着。 “江姑娘,我家公子托我相邀,想请您今日申时初来店里谈事情。” 晏书反问:“若我不来呢?” 掌柜的笑了笑:“公子说了,若是您来不了,就要登门拜访。” 这个姓张的虽说现在将自己整成了个书生模样,可他两年前略显贱嗖嗖的模样她还记忆深刻。 晏书沉吟片刻道:“我也不为难掌柜的您了,到时候定准时过来。” 书杰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家,晏书心中忐忑不知道张家垚找她有什么事情?炒菘菜时多放了半勺盐也没发现。 中午吃饭的时候,书杰夹了一筷子菘菜放入口中,嚼了一口立马皱了眉头:“今日这菜怎的有些咸?”说罢,赶紧扒了两口饭囫囵的咽了下去。 当下盐贵,就算菜烧咸了,也舍不得吐出来。 晏书和张氏听了也夹了两根菜放入口中,是有些咸。 晏书只得尴尬的笑笑:“今日这菜是我做的,确实咸了些;少吃些菜,多就米饭。” 好不容易吃罢午饭,收拾好碗筷,晏书端着一杯茶水送到书房内:“刚吃完午饭,略歇歇在读书。” 书杰眼睛还看着书本,头都没有抬:“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不得抓紧时间。” 晏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书杰,你此次去州府定要和张公子一起吗?” 书杰疑道:“姐,怎么了?你不想我和他一起去州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那么麻烦他不大好。” “没事的,张大哥本就就要外出游历些时日,对他来说是顺便的事情。而且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只是如此,就又要欠他一个大人情了,这可如何还?” 书杰放下书安慰道:“姐,张大哥不是那种携恩图报的人,您不用担心。若真的要谢谢他,到时候请母亲给他做几双舒适的鞋子就好了。” “你倒是想好了如何报答人家了,只是要劳烦母亲多做几双鞋子了。鞋子的尺码你要早日给到母亲,再过十来日你就要出发去州府了,否则时间来不及。” 晏书顿了顿,方才转了话题:“早上时间紧,没有细问你。昨日你和张公子见了面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说家里最近过得怎样?然后交流了下心得。” 书杰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低语道:“姐,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前些日子,张大哥的继母将她侄女弄来了,搅得他连书都没办法好好读。不过张大哥还是厉害的,当机立断带着仆人躲到寺院里温书去了。” 晏书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不是不让你告诉别人吗?你怎的告诉我了?” “你是我姐,当然能告诉你了。” 晏书有些无语,“行吧,你继续温书吧。不过记得要劳逸结合,看一会就得歇歇,走动走动。” 出了书房,晏书摇摇头,有什么好愁的,等见了面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等书杰上学去了,张氏和晏书在院子里坐着女红。眼看着还差一刻钟就到申时了,晏书收拾一下,和母亲说了一声,就戴着帷帽出了门。 来到花草行,掌柜的见晏书来了,赶紧将她请进待客的偏厅里。 “江姑娘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大少爷。” 不一会,就有小厮端上四色茶点。细看这点心可是平日里未见过的,很是精致,应当是有贵客临门时才会端上来。 片刻功夫,张家垚就打着折扇走着四方步进来了,一身月牙白的缎衣衬着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只见他拱拱手道:“有劳江姑娘久等了。” 晏书看他那故弄玄虚的模样,打趣道:“张公子这身衣服花费不菲吧。” 张家垚微微一笑,假谦谦道:“家里就做这生意的,穿个绸缎什么的便宜的很。江姑娘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与我讲,到时候让家里的绸缎行给你打个折。” 晏书在心里诽腹了一番:“真是个爱显摆的。” 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听我家书杰说,张公子已经中了秀才,昨日匆忙,今日当面还得恭喜您。” “好说,前些日子,书杰已经送了东西恭喜我了。” “不知此次,张公子请我前来有何事?” 张家垚清清嗓子:“这些时日,我在书院里日日苦读诗书,先生看了我的文章后,觉得我最近的文章立意浅了些,就让我四处游历一番。我就想着一路北上,这不就又来了这里。书杰要去参加府试,我就想着不如一起,反正我也要去庐州的书院游历一番。此事,我昨日已经和书杰提过,可还是要和你说下,不知江姑娘是否同意?” 晏书原本还担心书杰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去州府,现在有人陪着一起,自是好的。说来,张家垚虽有时候有些不靠谱,但心是好的,人也还坦诚。只是江家与张家垚非亲非故的,这情分确实重了些。 晏书正了正色:“张公子,你对我家小弟如此情深义重,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只是我还得回家与家母禀报此事。” 张家垚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也好。我与书杰互为好友,想抽空登门拜访,不知妥否?” 晏书起身行了一礼:“我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待我回禀了母亲再来告知。” 张母守寡在家,自是不方便陌生男子来家里拜访。 “张公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江姑娘,等等。我听闻那郑秀才与他娘子和离了,他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晏书得意的笑了起来:“我现在可是给副尉家的小姐做夫子,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张公子,告辞。”说罢戴上帷帽,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晏书这一笑,脸上充满了自信华彩,张书杰不由的敬佩起来。 此时杨管事的从里间出来了:“公子,江姑娘还是这么厉害,连副尉府上都请她去做夫子。” 张家垚点点头:“有才情和风骨的女子到哪里都能得到认可。” 杨管事的心里不禁惋惜起来:“江姑娘有才有貌,只可惜身份上差了些。” 第116章 献宝 “公子,明日我要去巡铺子,这两个月恐不能陪您了。正好,小山子也跟了过来,顺便也让他跟着多历练一番。一会,我再细细的叮嘱小山子一些事情。”杨管事的禀报道。 “行吧,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大事。母亲的铺面还要劳烦你多费心。” “公子请放心。”杨管事的就带着小山子下去了。 小山子有些好奇:“管事的,这江家是什么个情况啊?” 杨管事的道:“具体的事情,你无需多管,只需敬着他们即可。” 回到家中,晏书本想禀报母亲关于张家垚想来家里拜访的事情,可又觉得不妥,决定等书杰回到家中后,让他和母亲说。 傍晚,书杰归家,晏书将他喊进院子里,将下午见了张家垚的事情给说了。 “书杰,我想了半日,此事我禀报母亲不合适,不如你去说。顺便将于他同行的事情一并说了。” 书杰是个姐控,自然满口答应。 吃罢晚饭,晏书对母亲说道:“母亲,今日您忙碌一天了。先歇歇,厨下的事情我来就行了。”冲着弟弟使了个眼色,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书杰赶紧向母亲禀报:“母亲,您不用为我去州府发愁了。还记得昨日我去见到的故人吗?正好他也要去州府,说是顺路带我一起过去。” 张氏听闻有人同行,自是开心,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帖:“这人是做什么的?可不可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书杰道:“母亲您还记得经常与我有书信往来的张大哥吗?这次带我去州府的就是他。他家是做大生意的,咱家县里的花草行就是他家的产业。” 张氏突然想起来了:“哦,就是前年年前给我家送了两匹绸缎的那个人吧?去年他中了秀才,你还找你姐拿钱给他送贺礼的?” 书杰笑了起来:“就是他,所以母亲您放心吧。” 张氏嗔怪道:“既然是你张大哥来了,你昨日就该和我说,人家对你很是不错,一会你去你姐姐那些银子好好招待人家。” 书杰道:“这我知道的。不过张大哥说了,既然要带我去州府,他也怕您担心,就想着哪日上门拜访您,让您见见他本人,也好让您放心。” 张氏心里乐开了花:“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个懂礼的。只是咱家这情况,恐不好请他上门做客。这样吧,你就让你姐姐替我见见他。对了,那位张秀才这次帮了家里这么大的忙,家里可得好好感谢他,不如你在外头请他吃个饭,就当尽了地主之宜。” 书杰赶忙应承着:“我也是这么想的。上次您给我做的鞋子,张大哥说好看的很。他到处游历,定费鞋子,不如您给他做两双吧。” 张氏奇道:“这些个私人物品,临行前他母亲没有帮他准备?” 书杰叹了口气:“他母亲几年前去世了,家里现在的是继母。” 张氏一下子怜惜起来:“可怜的孩子,家里再有钱,奴仆再多,也不如亲生母亲尽心尽力。这样吧,你将他的鞋子尺寸给我,我赶紧做两双鞋,只是时间太赶了,只能做些简单的样式。” 书杰立马谢了:“我替张大哥先谢谢母亲。” 张氏笑道:“咱家人丁不旺,你能有一二知心好友,我也为你开心。” 次日一早,书杰将母亲的话传达给了张家垚。家垚赶紧嘱咐小山子将自己的鞋子尺寸写在纸上,交给书杰。 书杰收好后,对家垚道:“母亲说,家里情况特殊,您就不用登门拜访了。母亲说,让姐姐和我略尽地主之宜好好款待你。不过张大哥,我家可不如您家里富贵,可请不起山珍海味。” 张家垚摆弄着自己的折扇,敲了下书杰的头:“我是这样的人吗?不过上次我来到时候还没赏过你们这儿的牡丹,我看现在时日正好,不如咱们去山里赏花。” 书杰咧嘴笑了起来:“张大哥,我就担心你跟我说看着办呢?你有主意就好。我这就和姐姐说,过两日正好休沐,等那日咱们赏花吃饭。” 家垚笑了:“不会你姐姐说我带着你不务正业吧?” “怎么会,姐姐说考试考不好是平日里功课不扎实;再说了原本休沐的时候姐姐就有意带我爬山锻炼的。考试可也是个体力活呢,上次县试时,就有好几位学子因身体病弱坚持不下来给抬出考院。” 家垚笑了笑,低声说道:“确实如此,譬如章公,进士出身,还能上马与西夏作战。当然我们也不能与这些个强人比,就譬如你好不容易考了进士,要去外地赴任,然后身体不行,在路上挂了,那十年、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不就白费了?” 书杰赶紧“呸呸呸”三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张大哥您可不要乱举例子啊,我才不会那个什么呢!” 张家垚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是我挂了行了吧~” 书杰急了,“张大哥,你赶紧呸三声,可别在胡言乱语了。” 小山子也跟着说:“少爷,您可别瞎说,快‘呸呸呸’~” 张家垚给他们弄得没法子,只得轻声的“呸”了三下。 中午放了学,书杰将家垚的鞋子尺寸交给了母亲,张氏赶紧接了过来,准备晌午过后就开始做鞋。 书杰又对母亲和姐姐说道:“后日休沐,我准备陪着张大哥去山里赏花,中午再去酒楼吃饭。” 张氏笑眯眯的:“就这么办。书杰、晏书你们可要好好招待人家。” 晏书母亲点了她的名,就想拒绝:“这不好吧。” 张氏道:“这么多人呢,你弟弟也在,没事的。” 到了休沐那日,车夫一早就驾了马车来接,张氏还出了门见了家垚一面,“长得多俊俏的孩子啊。劳烦你们亲自过来接,今日让我家的两个孩子好好带你去游玩一番。” 家垚听到张氏称赞,心里得意很:“当不得伯母的称赞,我们这就走了。” 晏书戴着帷帽和书杰一起上了车,那马车外面看着普通,实际内里宽大、舒适的很。 车内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架着一张红泥小炉,路上咕噜咕噜的烧了一壶水,张家垚亲自烹了茶端给晏书和书杰,“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书杰喝了一口:“茶香悠悠,入口微苦回甜,好喝。” 张家垚定定的看着晏书:“江姑娘觉得如何?” 晏书虽戴着帷帽,可还是觉得今日这张家垚有些讨人厌,不过这茶的味道倒也不错:“和小弟说的一样,确实不错。” 家垚爽朗的笑了起来:“那就好。我这里还有点心,你们先尝尝。” 书杰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又将碟子端给晏书:“真好吃,姐,你也尝尝。” 晏书不能不给弟弟面子,只得拈了一块,将面纱略微掀起一角,浅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书杰见姐姐还戴着帷帽,“姐,我们在车里坐着,不会有人看见的,你快将那帽子给摘了吧。喝个茶吃个点心都不方便,而且你不觉得闷吗?” 晏书:“……” 第117章 升温 摘了那帷帽,再喝茶,吃点心,果然都方便多了。 家垚心中暗笑,可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在一旁憋着。 行了约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金屏山。 晏书和书杰都是那脚力好的,登个山,赏个花的不在话下。 遥记当年,几人初相识,也是在这山上,当时张家垚也是夸下海口,可后来还需要杨叔和书杰一起将他给架下山来。 晏书戴上帷帽,“张公子,那牡丹花开放的悬崖并不高,今日您应该能够健步如飞了吧。” 张家垚:“江姑娘说笑了,这不都是小意思吗?” 晏书微微一笑:“书杰,你上前带路吧。” 张家垚对小山子道:“那些个水囊就交由你拿着了。” 随后,又对晏书道:“江姑娘请。” 几人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行一路赏着风景。此时正是春日里,山上的松柏苍劲葱郁,绿意盎然,山中野生的桃花,杏花,迎春花等竞相开放,风景宜人的很。 这山是重延群山中的一座气势雄伟的高山,此山能得那些文人喜爱,是因那山上有一仙人洞,奇就奇在那洞口悬崖上生长着一株苍劲翠拔的白牡丹,据传已在此崖以生长了几百年。 每至谷雨,牡丹嫣然开放,游人只可仰视其风采,却遥不可及。又有传闻此花极具有灵性,根据花开朵数即可预测今年是否风调雨顺。 众人来到仙人洞口,晏书介绍道:“据闻欧阳先生当年被贬做滁州太守时,曾在庐州太守李不疑的邀请下游览了此处风光,写下律诗《仙人洞看花》: 学书学剑未封侯,欲觅仙人作浪游。 野鹤倦飞为伴侣,岩花含笑足勾留。 饶他世态云千变,淡我尘心落半瓯。 此是南巢招隐地,劳劳谁见一官休。” 张家垚眼力好,于是数了数,那花已经开了四朵,还有一支花蕾正含苞待放。 “开了四朵牡丹,是算风调雨顺还是什么?” 书杰道:“今年二月里,有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到了三月雨水也不多,不过好在我们这里有大湖,只有偏远的山里影响较大。” 张家垚点点头,观赏了这牡丹,“以前回京中路上有幸见了那洛阳牡丹,确是雍容华贵甲天下;可我觉得咱们这儿的白牡丹也不差,冰清玉洁颇有仙姿。” 几人进了那仙人洞,本以为这个季节那洞内定是有些湿冷,谁知进的洞后才发还挺暖和的。只见那洞高约七丈,宽有二十来丈,深数里,据说是那崔、吕二人修炼成仙之地。洞中乳泉滴沥,五光十色,绚烂璀璨,两壁怪石,鳞次栉比。 张家垚道:“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前来观赏,果然是奇景。” 晏书刺了一句:“张公子见多识广,能被您给赞一句,可见风景确实不错了。” 小山子站在后面,见大少爷频繁被这江家姑娘给讽刺,可他竟然不气不怒,这是怎么个情况?怪不得杨管事临走前让他对江家人要多恭敬些;看来等下次见到杨管事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与他禀报一二。 几人一路观赏,只见在附近的山坡上一片野生杜鹃花开的很是灿烂。 书杰眼尖:“姐,您看,这一丛杜鹃花开的多好看,平时可是难得一见;要不我给你摘两枝,带回去插瓶。” 晏书见那杜鹃花生长的地方不好落脚,赶紧制止他,“算了,这山坡有些陡,可别冒险,若是伤了手可就不好了。” 两人说着话,就听小山子喊道:“公子,您小心啊~” 原来张家垚朝那杜鹃花丛走过去了,突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山坡上的一块利石上。 众人被吓了一跳:“张公子\/张大哥\/少爷,小心啊。” 好在张家垚身手灵活,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只听他回应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很快,他走到花丛边,挑了两枝开的最盛的折了下来。 下了山坡,张家垚将那两枝杜鹃花递到晏书跟前:“给你。” 晏书脸上火辣辣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书杰倒是个清澈的:“姐,你看,张大哥给摘的这两枝还挺好的,快拿着。” 晏书有些羞答答的接了过去,好在有帷帽遮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突然,书杰又道:“哎呀,这刚摘下来的花枝得给它们裹上层泥土,这样才不会蔫。” 说罢,书杰从晏书手中将那花枝接了过去,从山路边弄了些泥土,将断口给裹了裹,然后又还给了晏书。 “臭小子,刚才直接从张公子手中接过不就好了吗?现在弄的我多尴尬。” 晏书拿着花枝,这一路上不好意思起来,也不再讽刺张家垚。 张家垚则一下变得十分有风度,不停的在前面引路,“江姑娘这边走……”“江姑娘,你看这风景不错。” 书杰见了,私下悄悄同他姐说道:“三年未见,姐,你觉不觉的张大哥一下子稳重了许多。” 看了花,赏了景,众人就下山回城,前往吉庆楼吃饭。 到了包间,晏书取下帷帽,全程绷着个脸,很少说话,原本最爱吃的清蒸白鱼,也食之无味。 可能是爬山费了不少力气,书杰和家垚吃的香甜。 吃罢午饭,晏书付了银子,就带着书杰告辞了。家垚想要用马车送他们回去,被晏书婉拒了。 张家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小山子站在一旁,意有所指:“公子,都走远了~” 张家垚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心里要有数。” 小山子赶紧一脸无辜:“公子,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上了马车,张家垚恨不得锤自己两下,当时也不知道怎的,又是摘花又似跑前跑后的,将自己整的像个花孔雀似得~ 晏书一路默默不语,就听到书杰叽叽咕咕的张大哥长,张大哥短的说个不停。 回到家里,张氏问今日游玩的如何?书杰赶紧和母亲禀报起来,趁着这个空档,晏书回到自己屋里,这才耳根清净起来。 将杜鹃花插了瓶,那花朵开的绚烂确实好看,可过几日也会凋谢的…… 第118章 州府 府试是四月初八开考,四月一日这日,书杰和家垚就要启程前往州府。 临行前,张母和晏书反复查看那笔墨纸砚是否备足,那备考的书籍是否都带了,关键还有那路引、文贴和保书缺一不可。 张氏将前些日子做的新鞋、里衣,改好的衣裳等都准备好了。再是一切从简,也收拾出四个大包袱出来。 晏书早早就兑换了十来两的散碎银子和一些铜钱,一小部分给他放在荷包里,其他的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嘱咐道,“这一路虽说是跟着张公子一起去州府,但你也不可小气,该打赏的打赏。在吃食上也要注意,可千万别节省,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康健最关键。” 书杰担忧道,“姐姐你放心好了,只是你备了这么多银子,家里怎么办?” 晏书笑道,“穷家富路的,多备些总是好的,加上你这一来一回的也要接近二十来天呢,银钱可不能少。路引、文贴和保书一定要保管好,其它的若是有什么缺的就在州府买了,贵些也无妨。家里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张家垚已经带着马车和仆从来到江家门口,小山子帮着书杰将行李提上了马车。 张氏见家垚也来了,拿出一个小包袱出来:“张公子,这次劳烦您带着我家这小子一起去州府,可给您添麻烦了。我根据您的尺寸做了两双鞋子,若您不嫌弃的话,歇脚的时候穿穿。” 家垚赶紧让小山子收了:“多谢江家伯母。” 说罢,走到江晏书跟前,定定的看着她:“你放心,书杰一定会平平安安归来。” 晏书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在家人的不舍和期盼中,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州府去了。 书杰陡然出门,母女二人觉着家里一下就冷清了许多,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晏书收拾收拾就出门去梁家。 课间休息,晏书坐在椅子上有点出神,梁玉见了,知道夫子操心家中小弟的府试。 梁玉端了一碟红豆糕:“夫子,吃些红豆糕吧,很是甜糯。” 晏书不好拂了梁玉的好意,拈了一块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梁玉赶紧宽慰道:“夫子,是不是江公子去州府参加府试,您不放心啊!” 晏书叹了口气,“书杰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远门呢~虽有熟人一起同行,我还是不放心的很。” 梁玉笑了笑:“夫子,好男儿志在四方,江公子迟早得适应出远门的。我看江公子是个稳重的人,您就放心吧。” 回到家中,江家母女都有些挂念书杰,也不知他在外吃不吃的惯,住的地方安不安全,身体是否康健。 这边江书杰倒是期盼着早点到州府,多年寒窗苦读,考取秀才才是走向仕途的入门槛。 书杰一路跟着张家垚同行倒是一切都不用操心,那吃的喝的住的都有人打点,两人还能一起探讨文章。 张家垚将自己的考试经验传授与他:“如今,考府试的时候天气已经不大冷了,可衣裳还是要多备些,早晚会有些凉意。吃食多带些干爽,容易保存的。不过好在只考三天,倒是比县试的时候要好受些。” 马车行了一日半,终于来到了庐州府。毕竟是州府,比县里可是要气派多了。那城楼建的高大坚固,城门也是县里的两倍宽。几人拿出路引,那守卫查验了,就放行入了城。 书杰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那街道也比县里的宽阔,街上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小商贩都在吆喝着做买卖,周围的酒楼房屋建的都比县里的高些气派些。 他正在四处张望,只听的“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小山子道,“公子,咱们到客栈了。” 书杰有些好奇:“张大哥,你家在州府不是有商行吗?为什么还要住到客栈里?” “那些个掌柜的见了我每日早晚请安的,有时候还派人盯着我很不方便。” 一行人下了马车,自有那小二的出来招呼,指引着车夫将那马车赶到后院。书杰一看,这客栈还挺大的,那装修看起来比县里吉庆楼还要富丽堂皇,房费定不便宜,他捏了捏荷包有些不舍得。 张家垚似是看出来他的心思,“书杰,这家客栈的东家与我族里有生意往来,给我们的都是优惠价,比普通客栈略贵了点,可难得清静。” 那掌柜的早已迎出门来,“公子说的是,现在各县学子都来州府备考,这客栈的房间可是紧张的很呢,价格也比平时高了三成。好在张公子提前安排人来订了,东家说了要好好接待各位呢。” 问了那价格,那上等客房住十日需五两银子,普通客房住十日二两银子,吃喝单算钱,倒也算是良心价。 于是书杰要了间普通客房,张家垚要了一间上房两间普通客房。那掌柜的就安排小二帮着将那行李送入房中。 等将行李等安排妥当后差不多就到午饭时间,书杰坚持要请张家垚等人吃饭。 张家垚知其是为了感谢他们一路的照拂,也就答应了。 那饭庄是张家垚选的,饭菜是当地特色那价格也还公道,几人美美吃了一顿。 待回到客栈,小二打来热水,几人梳洗一番解了解乏歇息片刻。 傍晚时分,家垚约着书杰去街上逛逛顺便熟悉周围的环境以及考场的位置。州府的夜市也很是热闹,四人就在街上吃了碗羊肉面,那味道也是不错。 后面的两三日,书杰就在房间里苦读诗书,客栈里的饭食较外面的要贵上几分,故他一日三餐就在外面的食摊解决。 张家垚倒是有些忙碌,这两日要么是外出访客,要么就有人前来拜访。 过了五日,就是初八,书杰一早就起床,准备好考试的一应物件。每次考试总有那粗心丢三落四的,不是忘记带了保书,就是忘了带文贴,就算苦苦哀求也进不得考场。书杰是个细心的孩子,早早将那考试的物品、基本生活用品等准备妥当,顺利的进了考院。 第119章 试探 自书杰离家前往州府后,江家母女都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张氏每天都要在家里给那祖宗牌位上香,求保佑。为示心诚又日日茹素,江晏书担心母亲身体受不住,那一日三餐只好多做那豆类、菌菇类的菜式。 待到府试那日早上,张氏让晏书调了休,陪同去那鼓山寺上香,在殿前求了支签,是上签,张氏心中又安定了些。 回到家中张氏继续茹素,晏书只好也陪着一起。 好在晏书每日都要去梁家教学,有些事做,倒也好打发些时间。这几日梁玉看到夫子脸庞日渐消瘦知是她担心弟弟的科考,故而安静了许多,专心致志的读书写字。 三日后申时,张家垚领着小山子去考院接江书杰,只见考生们三三两两的出来了,有的看起来虽有些疲惫但意气风发,有的看起来神色黯然垂头丧气的,还有那身体虚弱走不动路的。 书杰出来时属于疲惫但意气风发那一类,张家垚见了,大步迎上去,让小山子帮着拿行李,“考的如何?身体可还吃的消?” 江书杰憨憨的笑道,“我觉得考的还行,等回到县里还要继续苦读,准备八月再来参加院试。” 张家垚道,“那就好,咱们赶紧回去歇息吧。” 三人赶紧上了马车,那马车内还备了些点心热茶,“路上会拥堵,你先吃些点心和热茶垫垫肚子,若是累了就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晚上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一起吃饭了,明天你先好好歇一天。后日一早,我家商行正好有车队要路过县里,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回去,这样也安全些。” 书杰见张大哥将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赶紧抱拳感谢:“多谢张大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能做的,你定要与我说。” 回到客栈后,店小二的已经将热水打好了,书杰有些吃惊。 店小二的赶忙道:“江公子,张公子临走前已经提前吩咐准备了热水。” 书杰舒舒服服的洗了热水澡,让人将衣裳帮着给洗了,晚上吃了肉粥,很快就感到疲倦袭来。 晚上,书杰早早的睡了,第二日醒来已经快到午时,此时腹中已经是饥肠辘辘,于是让店小二从外面叫了一份鸡汤面吃了。待吃饱喝足后,书杰开始收拾行李,又打开小木匣清点了银钱,就这十来天的吃喝住宿请人浆洗衣服就花了五两多银子,可见这读书科举真是花费银钱。 叹了口气,书杰拿出书本读了起来。 过了一刻钟,有人敲门,“书杰,你醒了吗?” 江书杰打开门,原来是张家垚,“张大哥,您快进来。” 张家垚进了屋里,见到那行李已经开始打包了:“这么快就将行李准备好了,可见是归心似箭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州府若是无事,我们出去逛逛如何?” 江书杰想了想,不若逛逛那书局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错的子集注解,再看看有什么合用的给母亲和姐姐带回去,于是答应了相邀。 张家垚道,“那好,你收拾一下,一刻钟后咱们在楼下见。” 书杰打开小木匣取了二两银子带在身上,收拾妥当关好门窗后就下楼和张家垚汇合去了。 一行人先是来到州府最繁华的街道,那里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两人先是来到了书局,直接前往摆放着子集注解等书籍的架子。 江书杰找到了一本不错的书籍,一打听价格竟然要那二两银子,书杰摸摸自己的荷包,不舍的放下了。 家垚见了就想要买了送给他,结果被婉拒了:“张大哥,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家垚怪道,“那有什么?” 书杰连连摆手,“一路上您对我已经照顾良多,这书实在太贵重。若是收了,回去姐姐是要说我的。” 张家垚看他这么坚决也不好硬塞,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好挑明,也就算了。 不过第二日,张家垚让小厮私下买了这本书,他想着等过些日子可将此书借给书杰翻阅,或者让他眷抄一本也是好的。 随后又逛了那首饰和绸缎铺子,一看店面就知道里面的物品价格不菲,江书杰连价格都没敢打听。 逛了一路,张家垚问道,“书杰,你怎么一个物件都没买,是不合心意吗?”书杰干笑几声,没有回答。 张家垚想了想道,“不若晚饭后咱们来逛逛夜市,说不定能寻到不错的物件。”书杰点点头。 晚上两人又出来闲逛,州府的夜市也是热闹的很,卖得东西也很齐全。江书杰逛了几家卖女子首饰胭脂的小店面,比较了一番后,给母亲买了一支桃木簪,给姐姐买了一盒胭脂。 两人一路走回客栈,江书杰说道,“这两年母亲操持家务,操心的很;听说桃木可以驱邪避祸,希望母亲能够身体康健。姐姐为谋生计,不得已抛头露面,付出良多;若我今年能够中得秀才,对姐姐的婚事也有助益,我希望姐姐能够早日得遇良人。” 张家垚试探着问道:“按说你姐姐有才有貌的,应该不难说亲?” 书杰忧愁的很:“世人总是很现实。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来说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如今姐姐的年纪也不小了,托媒人上门的要么就是年纪大的鳏夫,一嫁过去就是填房当继母;要么就是贪图嫁妆的,这样的人家怎能许配?” 张家垚:“那你家里准备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姐夫?” 书杰道:“品行要好,家风要正,耕读之家最好了。最关键的是家风定要清正,我家可都被那姓郑的一家的坑苦了。对了,张大哥,你认识的读书人多,若有那不错的,离我家县里不远的,也可以告诉我。” 张家垚心中暗喜:“可以,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第二日一早,书杰收拾好行李,张家垚将他托付给商队。 临分别之际,家垚叮嘱他道:“我还要继续游历,大约两月后就会返程,到时候我再去拜访。” 书杰笑呵呵的:“到时候定好好招待你。” 第120章 返乡 算算日子,书杰应该已经考完试了,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等待总是让人焦虑,平日里,晏书都是用读书来打发时间的,可是这些天,根本看不进去书,只好靠做些事情来缓解焦虑。 趁着天气不错,她和母亲将弟弟房里的被褥什么的拿出来晒了晒,又将冬季和春天里的厚衣裳给浆洗晾晒,收到樟木箱子里去了。 这日书杰跟着商队回到了县里,此时已经快到午时。 张氏见到书杰家来,满心欢喜,嘘寒问暖了一番,方才让他回屋歇息;而她则去厨下烧起热水,准备给他梳洗。 晏书上完课回到家中,见到书杰,那心方才定了下来。 晏书端详了一会道,“书杰,你在外面是不是没舍得吃喝,我看你似乎瘦了些。” 书杰笑道,“出门在外那生活起居自是不如家里方便,姐姐你放心我没有亏待自己,那吃住都挺不错的,还有这次住的客栈是张大哥给安排的,我打听了下,比别的地方便宜了三成左右。” 晏书道,“知道他们对你好,只是人家一路如此照顾你,你有没有感谢他们。” 书杰道:“姐姐,我知道的。在州府的时候,我还请他们吃了两次饭呢。只是我现在能力有限,待日后他们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我所能。” 张氏见儿子去了趟州府稳重了不少,不由心疼起来:“那热水已经烧好了,书杰你先去梳洗一番,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晏书来到厨下,捞出两条约一斤重的鲫鱼,那鱼已经在盆里养了两日了,早已没了土腥味,就等着弟弟回来熬汤给他喝。 待书杰洗漱好了,擦干头发,那午饭也做好了。 只见饭桌上有鲫鱼汤,蒸蛋羹,还有一碗烧豆腐,一碗炒菘菜。张氏道,“今日先喝鲫鱼汤,明日在给你炖鸡汤喝。”说着给盛了一碗鱼汤给到书杰,书杰美美的喝了,“还是姐姐的手艺好。” 一家三口开始吃起饭来,只见张氏和晏书一直催着书杰多吃鱼,多吃鸡蛋羹,但两人只夹了青菜和那豆腐来吃,书杰心疼不已,“母亲,姐姐你们也喝那鱼汤啊。” 张氏道,“你多吃些吧,刚拜了菩萨,这几日我都茹素,你姐姐也陪着我一起,再过两日就能吃那荤腥了。” 书杰心里感动,想哭又怕惹的母亲和姐姐一起伤感,只得捧着碗大口喝汤,将那泪水给咽了回去。 吃罢午餐,晏书将碗筷收拾了,去那厨下清洗去了。 张氏和书杰闲聊起来,“杰儿,这次考的如何?” 书杰道,“我觉得还是可以的,路上我已经将那文章默出来,准备下午拿给夫子看看。不多到八月还得去考院试,到时候才能知晓是否能否中秀才。” 张母道,“不急这一时,你先歇歇,明日上午在去夫子家吧。关关难过,关关都要过,只要你平日里功课学的扎实,就定能中的。” 书杰突然想起来还没将剩余的银钱拿给母亲,赶紧回屋去将木匣和礼物拿了出来,“对了,母亲,这是我用剩的银子,吃住请人浆洗衣服再加上请张大哥他们吃了两餐饭花费了六两一钱银子,后又花了两钱银子给母亲和姐姐买了东西。呐,这是给母亲的桃木簪,这是给姐姐买的胭脂,你们看喜不喜欢。” 张氏道,“你怎么给我们买了东西,有没有给自己买什么?” 书杰道,“笔墨纸砚什么的家里都有,就不花那个钱了。” 晏书不由心疼起弟弟来:“你给母亲买东西是你的孝心,怎的又给我买东西,是不是你不舍得吃节省下来的?” 书杰道:“没有,吃的方面我可没有亏待自己。这胭脂是那摊主推荐的,说是现在最时兴的颜色。这两年母亲和您都辛苦了,现在我长大了,家里的事情我也能担起来了。” 张氏听得欣慰不已,晏书嗔道,“在我眼中,你还是那弟弟,看把你能得。”说罢,拿起胭脂回了房里,只是那眼角湿润了起来。 次日一早,江书杰将那文章拿给学里的李夫子看后,夫子多有称赞,说是火候已到,就等八月院试再去州府应试。 过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府试成绩出来了,不出所料,书杰通过了。与过了县试相比,书杰内心激动,但面上淡定了许多,有好事的邻人提前道喜道:“未来秀才公,恭喜,贺喜!” 书杰面上只是略带喜色,谦虚道:“多谢,只是还有一场考试,现在还当不得此称呼。” 晏书见小弟的心境较以前成熟了许多,很是欣慰。 短暂的激动后,书杰又开始日日苦读起来,每过一旬左右就将自己撰写的文章拿给李夫子点评。 李夫子尽心的教导,晏书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原本想送些束修给他的,可李夫子是个重情分的人,自是不肯收。 晏书就让书杰每次去请教学问时带上些礼物,且不能空手。 时光荏苒,很快就进了如火六月。这日,张氏的闺中密友刘氏突然登门拜访,此时家中只有张氏一人在家。 张氏见到刘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刘妹妹,你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刘氏担心家里一会来人,“确实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不如咱们去房里讲吧。” 张氏见到刘氏那谨慎的模样,于是就将她请到自己屋内。 张母望着刘氏道,“妹妹有什么事就说吧。” 刘氏道,“我知姐姐为了晏书的亲事忧心,我这里倒是有那人选,只是有些事情我得提前和您说下~” 张氏本还有些欣喜,但听到后面心中又敲起鼓来,“刘妹妹但说无妨。” 只听得刘氏道,“说来我娘家的情况您也知道,算的上是那乡里的地主了,家里也有那百十亩田地还有个小山头,吃穿不愁。我那哥哥嫂嫂都是那忠厚之人,家里有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也曾在县学里读过书,只是那书读的不如你家书杰好罢了;女儿今年已经十四了,待明年秋天及笄后,就要出嫁了,定的也是隔壁乡的小地主家里;那小儿子准备今年在县学里读书。” 张氏道,“那也是有福之家。” 刘氏面带难色:“我想给书颜说的亲事就是我那大外甥,刘兴!” 刘氏顿了顿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我和嫂子商议了,有些事情还是如实相告的好。我家那外甥,前面也是订了门亲事,只是天有不测,那姑娘三年前得了风寒故去了;那姑娘家还是想与我家结亲的,于是又将二姑娘订与我哥哥家,结果那二姑娘喜欢上了自家的表哥,一次偷偷跑了出去找她表哥,结果摔了一跤,跌伤了胳膊。此事被我嫂嫂家发现后,本是要退亲的,谁知道那女方家为了自家名声,非说我家大外甥妨了她,自此就有了些不好的流言,弄得我那大外甥心里也有了疙瘩。” 张氏心中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刘妹妹和刘家大嫂坦诚相待,看来还是看重我家的。” 第121章 寺庙 眼见张氏未一口答应她的提议,刘氏道,“那张姐姐的意思?” 张氏叹气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晏书为家里付出了许多,这亲事还得她点头。此外,以前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故而我家里还是想找个家风正的。” 刘氏道,“张姐姐这好办,过几日就是那十五了,不若咱们三家约着去寺里上个香,让他们见见,咱也不点破。然后咱两家在来往来往,您在仔细看看我那外甥的品性,后面咱们再定,您看如何?” 张氏思索片刻,“好吧,那日我让晏书请个假陪我去上香。” 张氏将刘氏送走后,心绪难宁,本想绣绣花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可总是绣错针脚,于是赶紧停下手来,忙活起其他家务。 中午吃饭的时候,当着晏书姐弟的面,张氏将十五那日要与刘氏一家去寺里上香的事情说了:“你们两个记得请个假,陪我去一趟。” 晏书以为母亲是为小弟八月去州府参加院试而去祈福就答应了。 书杰犹豫了片刻,因他收到了来信,知晓张家垚也就这几日就要到县里,他还想与张大哥好好交流一番。 可一想到母亲很少出门,就想到时候若是张家垚来了县里,正好邀他在寺里游览一番,也就应了。 十三那日,授完课晏书向蒋氏请假:“夫人,真是抱歉,母亲准备十五那日去寺里为我家小弟祈福,让我陪着,故而那日想请个假。” 蒋氏笑着同意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距离院试就剩两个月了,不知江小公子准备的如何了?” 晏书道:“每日都要读到深更半夜的,就盼着了月能一举得中。” 蒋氏道:“好在仅剩最后一关了,大家都盼着能够顺顺利利的。” 晏书谢过蒋氏,次日授完课,又布置了课业给梁玉,“明日我要请假,这两日的课业多了些,可也要认真对待。” 梁玉赶忙应了下来:“夫子,我您还不放心吗?” 十五一早,一家三口租了辆驴车去往寺庙。 每逢初一、十五寺里的香客都很多,待张家人下了车,那刘氏早早的就在寺庙门口等着了。 江家来的是张氏和江家姐弟,刘氏带的则是自家的一双儿女还有她嫂子王氏和刘氏的大侄子;此外还带了个婢女帮着跑腿什么的。 江家姐弟没想到刘家众人也上香来了,俱有些惊讶。 刘氏赶紧介绍起来:“张姐姐,这是我家嫂子姓王,这位是我的大侄子,叫刘兴。” 随后又将江晏书和书杰介绍给了她家嫂子:“这是张姐姐的长女,江姑娘;这位是书杰,现正在考秀才,前两场都过了,就等这八月去州府参加院试了。” 王氏上上下下打量了晏书一番,长得是清清秀秀、斯斯文文,只是看起来有些清瘦,不晓得娶回家能种几亩田,那家务能做多少?这张氏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有些娇弱的样子,身上穿的是绸衣,头上戴的是一枝梅花簪;听说她夫君原来是举人,三年前病故了。 与此同时,张氏也上下打量了刘兴一番,长得倒是浓眉大眼黑黑憨憨的,说是在县学里也读过书,只是不知道读的怎么样?后面还得让书杰在学里打听一二。 张氏又打量了王氏一眼,看着就是爽利能干的,那模样秉性和庄子上的李家婶子有些像,身上穿的是细布衣裳,头上戴的是一支普通的银钗。 说是互相打量,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随后,刘氏方才介绍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来,女儿是娴儿,曾随刘氏来江家拜访过;另一位年幼些的少年名叫澈,是刘氏的幼子,今年也有十岁了, 看这架势,晏书和书杰又怎的不明白?这是两家人相看来了,相看的对象就是晏书和被称为刘兴的那位青年。 三家人相互介绍又行了礼客气了一番,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进了寺门。 几位女眷在前头走着,三位少年在后面交谈起来。 待上过香进献了香油钱后,那刘氏说道,“我让人提前订了间厢房,大家先去歇歇脚。”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厢房,那房间倒还宽敞。 刘氏道:“为了订这厢房,我可是提前安排了人来办的。” 她让那婢女去请了些香茶和素斋点心过来,众人歇息了一会。 这时只听刘氏道,“志儿,外面天气晴好,不若你领着众位弟弟妹妹们去外面逛逛。我与你母亲和张婶子在这里歇歇,聊聊天。” 刘兴领了命,就带着书杰和澈儿在寺里逛了起来,晏书和那娴儿手挽手走在后面。 刘兴年纪较长,对两位弟弟很是细心,书杰想多了解些,就问道:“刘大哥,您平日里读些什么书?” 刘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在县学学过四书五经,也是读了几年书,只是确实学的一般,就退学回家帮父母打理田地。” 书杰以为刘兴是谦虚,就和他谈论起学问来,刘大哥确实没有谦虚,学问确实平平,不过倒是识字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澈儿都插不上话。于是他跑到后面向姐姐娴儿告起状来。“姐姐,你看表哥和江大哥,两人说话都不理我。” 娴儿来之前也得了母亲的叮嘱,知道此次来寺里是为了相看,书杰是晏书的弟弟,他们多说些话也好。 她用手帕轻遮嘴角笑道,“他们不理你,你就和我们一处走。” 书杰看了看日头,他原本以为只是来上柱香祈个福,就约了张家垚在寺后的树林里见面,眼见着时间就差不多了,就提议道:“刘大哥,不如我们去看寺后树林里的石碑吧,听说上面有一位无名之人的书法刻文。” 刘兴倒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书杰回过头来,又和姐姐说了。 晏书道:“也好,这大夏天的,确实有些晒了,咱们去里面转转也凉爽些。” 众人进了树林,来到石碑所在,只见那里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读书人在那里观摩。 晏书看见石碑前立着一位身着淡蓝色缎衫的男子,他的背影怎的这么眼熟? 只听得书杰欢快的喊道:“张大哥,您什么时候到的?” 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晏书他们这边,迈着四方步,缓缓走来,那缎衣真的很轻薄显得他飘逸的很。 只见他面带微笑:“刚来不久。只是没想到你还带了友人过来。” 娴儿见了眼前一亮,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可真俊俏啊,气度不凡呢。” 晏书吃了一惊,没想到张家垚竟然真的又来了县里,只是怎的这么的骚包? 第122章 助攻 书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给大家介绍起来。 刘兴等人听闻张家垚年纪轻轻已经中了秀才,赶紧上前行礼,“原来是位秀才公。” 张家垚赶紧回礼道:“刘兄。” 书杰又介绍起娴儿和澈儿来:“这两位是我们县里助教杨举人的一女一子。” 澈儿见到一位长得好看,书又读的好的大哥哥,欢喜的很。 众人见过礼后,书杰将家垚请到一旁道:“我原本以为只是来上香,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事情,母亲当时也没说。”说罢,朝着刘兴努了努嘴。 家垚看了看那姓刘的,浓眉大眼黑黑的憨憨的,看起来是个老实忠厚的,长得不俊俏但也不丑。 几人看似围着石碑看了会儿,实则各有心事。晏书眼看出来也有半个时辰了,这日头是越来越毒辣,建议回寺里的厢房。 张家垚道:“伯母也来了寺里?那我要前去拜见一下。” 这是礼数,晏书没有拒绝,书杰高兴的很,“真的啊,张大哥,那就太好了。走,我领你过去。” 一行人避着日头,专捡那阴凉的地方走,刘兴憨憨的:“以前夏日里我原也爱捡那阴凉的地方走,自从帮着父亲打理田地后,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娴儿心想,我这表哥人也怪好的,就是憨厚太过了。你这话一说,我们真是走阴凉的地方也不是,走那太阳底下不也太晒了! 晏书道:“可夏日里能避着日头还是要避着,就算是打理田地也要戴着草帽,否则容易中暑。” 刘兴笑道:“江姑娘说的有些道理。” 回到厢房内,晏书悄悄观察了一番,也不知三位长辈刚才说了些什么,张氏面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笑容有些勉强;王氏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刘氏面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 眼见孩子们都回来了,刘氏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刘氏见到他们回来了,和蔼的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去了哪些地方?” 刘兴连忙答道:“姑姑,刚才我们去寺庙后面的林子里观摩了石碑,又转了转,就回来了。对了,江家弟弟还碰到了他的一位朋友,他也跟过来了,说是要拜见张婶婶。张公子?” 张家垚赶紧上前:“拜见张伯母,以及各位婶婶。” 张氏见是家垚,心中欢喜:“哎呀,张公子,你什么时候到的?你这是游历结束了?” 张家垚赶紧恭敬的答道:“是的,张伯母。我这正准备回乡,昨日午后到的贵县,就想着待上几日,结果今天在这里偶遇大家。” 刘氏见刘兴他们出去转了一圈结果带来了这么一位衣着不俗,长相俊朗的年轻人,问道:“张姐姐,这位张公子是?” 张氏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书杰的好友,余杭人士,去年已经考中了秀才。” 刘氏忙称呼:“原来是秀才公。” 张家垚赶紧谦道:“不敢当。” 刘氏道,“好了好了,时辰确实不早了,我让我家婢女安排了素斋,不如咱们先去用饭吧。张秀才也一起?” 张家垚知道她只是客气,连忙婉拒:“多谢邀请,只是我家仆人还在外面等我,就不打扰了。” 书杰道:“那我送你。” 书杰将他送出厢房,家垚道:“酉时二刻你来花草行找我,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 书杰道:“行。” 回到厢房后,刘氏道:“书杰也回来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吃素斋。” 只见刘氏安排了两桌素斋,一桌坐的是女眷,一桌坐的就是刘兴、江书杰、杨澈三人。 说来这寺里的斋菜味道也不错,特别是那蜜汁素鸡,咸甜之间恰到好处。 大家都是一早起来赶到寺里,都有些饿了, 男子那一桌,刘杰是个热情的,招呼着两位弟弟吃起饭来。这边晏书和娴儿也帮着三位长辈们布菜。 刘氏指着那蜜汁素鸡道,“听说这道菜是这寺里的看家菜,你们多尝尝。” 刘氏又说:“晏书,娴儿,你们也赶紧坐下吃饭。” 餐桌上,王氏见晏书吃的不多,心想:这江姑娘就吃这么点东西,长得也瘦瘦的,以后家里的活计能做多少呢? 待吃完素斋,三家人又在那寺里略转了转,就互相告别归家了。 回到家里,张氏和颜悦色的问了姐弟二人,“晏书、杰儿今日与那刘家和杨家的相处的如何啊?”说罢,张氏的目光转向晏书。 晏书被母亲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澈弟弟性格活泼,娴儿温柔大方,都挺好的。” 张氏又装着不经意间问道,“那刘家的你觉得怎么样啊?” 晏书知道母亲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可又不好明说,只得答道,“我只是今日才见了刘家大哥一面,人看着倒是老实憨厚,只是~” 张氏赶紧问道:“只是什么?” 书杰赶紧接上道,“只是不大通诗文呢?” 张氏有些惊讶:“可我听你刘姨说,他在你们县学还读过书,只是没有你书读的好罢了。” 书杰很不在意:“刘姨没说错啊,刘大哥确实在县学里读过书,字也认得,只是我今日和他探讨学问时,他的学问确实有些差呢,那些个诗文也不大通。” “原来如此。”张氏靠在位子上默默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晏书泡了壶茶端给张氏,就和书杰回房歇息去了。 回到家里后,刘氏先是私下问自家嫂嫂对江家人的看法。王氏道:“刚才我与张氏聊了半天,听那张氏的说法,江家姑娘天天在家喜欢读书写字什么的,这得花多少笔墨钱?我见那江姑娘文文静静瘦瘦弱弱的,不知道她的女红如何?能做哪些家务?能割猪草,喂猪,放牛吗?农忙的时候能不能下地干活?” 刘氏也是这两年才回到本县,回娘家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娘家也是被热情接待,嫂嫂对她也不错。在她的印象里,娘家嫂嫂是个能干的,为人也还不错,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抠罢了。据说家里的田地农忙的时候请短工,那工钱给的也不多。 刘氏听王氏这么一问,恐是嫂嫂想将江姑娘当做劳动力来使。 刘氏笑道:“嫂嫂,你别看江姑娘文静,可如今给副尉府上的女公子授课呢?那银钱也能挣不少。” 王氏道:“若是她嫁到我家来,自是不能再去大户人家做事了,那银钱自是没有了。况且,她现在挣的钱都留给了娘家,在我家要想有饭吃就得干活。” 刘氏道:“嫂嫂,江姑娘的嫁妆她家里也给她准备了。” 王氏道:“嫁妆是嫁妆,我家不是贪图媳妇嫁妆的人,可也不能养闲人。我给我女儿也备了十亩田的嫁妆,这在村里也算是丰厚的,可我还是反复叮嘱她,以后嫁到婆家还是要手脚勤快,懂得节省。有好吃的,好穿的要先紧着公公婆婆、丈夫子女。如此,方才能得到公婆、夫君的尊重;至于嫁妆,以后肯定是要留给子女的。” 第123章 危机 刘氏原本想说这门亲事,一是见双方的孩子年纪都有偏大,再加上江家姐弟两人都是读书的种子,想着若是两家成了一家人,老刘家下一代出个读书人的可能性会大些,只是没想到嫂嫂眼中能干的媳妇和她所想完全不同。 如此看来,这亲事恐有些悬了。 王氏又道:“若是江家真的愿意将女儿嫁到我家来,那许多做派都得改。小姑,你放心,我也不是那说一套做一套的长辈,我如何她以后在家里就如何。” 刘氏一下没弄明白嫂嫂是什么个意思?“嫂嫂,您的意思是?” 王氏道:“若江姑娘是个手脚勤快的,我定会同意的。我想着不如改天我俩登门拜访一下,在观察观察?” 江姑娘的为人刘氏自是不担心,只是江姑娘也是自小娇养长大的,要按照嫂嫂所说的做派来改恐怕有些难。通过几次去江家做客,她发现江家人吃穿用度虽不如她杨家,可在县里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不至于让她嫁到刘家后,那吃穿用度还得捡剩的来? 刘氏又私下问了侄子对江姑娘的印象:“江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也清秀。”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有些扭捏:“但凭长辈做主。” “我打个比方啊,若是这亲事成了,你准备怎么对待江姑娘?” 刘兴有些害羞:“到时候自然有母亲带着她操持家里的事情,我都听长辈的。” 刘氏心里又凉了一截,没想到自家侄子被养成了个没有主见的性子,这亲事要想成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这边,书杰歇息片刻就继续读起书来,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方才放下书本,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出去见张家垚。 虽说定的时辰还未到,可张家垚内心焦急的很,没想到江家已经急着给晏书说亲了。 那叫刘兴的年轻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可看起来是个憨厚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万一,江家人就想给晏书找个老实人呢? 好不容易,花草行的小厮进来禀报:“少东家,江公子到了。” 家垚赶紧道:“快请到书房,再让人上些茶点。” 他略微整理了下仪容就赶紧过去了。 等家垚走到书房门口时,恰好书杰也到了,只见他高兴的走到跟前:“张大哥。” “快进来,在寺里人挺多的,好多话都没有来的及说,现在就方便了。” 两人坐定后,小厮送了茶点过来,家垚趁此机会定了定神,假意用调笑的口吻说道:“书杰,恐我唐突了。上午你指给我看的那个憨厚青年不会就是你未来的姐夫吧?” 书杰摇摇头,“我猜只是相看罢了,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刘大哥读书不大行。” 家垚赶紧问道:“怎么说?” 书杰略带些忧愁:“说来,刘大哥年纪、家境与我家都相当,只是今日我和他谈学问,他是一窍不通。你说,我姐姐可是能做夫子的人,若是以后和他那样的人生活一处,肯定不快乐。” “那你们两家能成的可能性有多大?”家垚有些担心。 “那就得看姐姐如何想了,母亲肯定是会问她的。” 家垚听书杰如此说,那心就放了一半在肚子里了;可还有一半还悬在嗓子眼,看来这两日得尽快抽空与江姑娘见一面方好。 书杰不好与张大哥谈家里长姐的婚事,于是转了话题:“张大哥,这次您游学可有什么收获吗?不如说与我听听。” 张家垚微微一笑,就说起了路上的见闻,以及他与其他书院的学子们谈诗论道的心得;听得书杰是心生向往。 “可惜,我年纪小,母亲与姐姐不放心我外出游学,否则我也要出去看看。” 家垚鼓励他道:“这有何难,等你这次考中了秀才,不如试着考我那边的书院,那里的师资条件好过这里许多。” 书杰道:“江南的学子多才俊,据说还有不少博学的大儒坐镇书院,若是能在那里苦学个两三年,再回来考个举人还是相对便宜的。” 考举人的考试名叫乡试,是由各省组织的,若书杰能考中江南有名的书院,那学识水平肯定能快速提高;到时候在回原籍考试,那得中的机会会更大些。 书杰眼睛一亮,后又很快就熄灭了:“可惜路途遥远,恐母亲和姐姐担心。而且余杭的花费远高于我们县里,恐我无钱去求学。” 家垚继续鼓吹道:“书院里也有资助,若是成绩优秀的学子可以免学费和住宿费。你先考中秀才,等后面好好准备,到时候我来帮你安排。” 书杰心中一动,“此事恐还得和姐姐商量一二。” 家垚紧逼一步:“这样吧,明日你和你姐姐一起来花草行,我来说,如何?” 书杰习惯了大事小事与姐姐禀报,欣然同意。 晚膳,书杰带家垚喝了当地特别有名的老鹅汤,配着大锅里焦香的锅巴,真是鲜灵灵的。 因白日里书杰要去学堂上课,故而约了傍晚酉时在花草行相见,谈论事情。 戌时一刻,书杰回到了家中,因是夏日,此时天还未暗。 张氏见书杰回来了,赶紧将自己做的素缎面鞋给拿了出来,“我又给张公子做了四双,原本想着让你托人寄给他的。既然来了县里,你抽空给他拿过去。” 书杰接了过来表示知道了,然后问道:“我姐呢?” 张氏道:“刚才还在后院喂鸡浇菜地呢?你看她在不在哪里?” 书杰应了,先将鞋子放进自己屋里,然后就往后院去了。 见到了晏书,他将张家垚说的希望他去考敷文书院的事情说了,“张大哥还约了我们明日酉时去他那里,到时候他会详细给咱们说说书院的情况。” 晏书心里很纠结,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晏书赶紧拿起帕子假装擦擦汗,“刚才浇菜地,恐有些热。行吧,那到时候咱们过去听他怎么说?” 第124章 表白 翌日上午,家里只有张氏在家,刘氏再次登门。 张氏给她倒了茶水,上了点心。 这婚事是刘氏牵线搭桥的,她知道江家是门好亲事,自是希望能成,故而那心也是偏向自家嫂嫂的。 “张姐姐,昨日回家后,我家嫂嫂是对晏书赞不绝口,想着看家里哪日有空,我和嫂嫂前来拜访一二。” 张氏听了刘氏的话,很是客气:“我家晏书自是好的,若是过来我自是欢迎的。只是妹妹刚才说王夫人对我家晏书赞不绝口,不知是夸赞了哪些方面?” “自是夸赞她文静有礼。”刘氏赶紧胡诌道。 当日王氏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觉得晏书有些清瘦做不了重活的,言辞间对女子读书不是很赞成。 张氏想着毕竟女儿的年纪不小了,若是总是挑挑拣拣的,后面的也未必比的过这个: “晏书五日后休沐,你们就那时候过来吧。” 刘氏得到了准信,自是开心,再三夸赞自家侄子为人淳朴,善良,没有什么花花心肠。 等刘氏回到家中,将日子告诉嫂嫂,王氏反倒是很淡定,“好吧,那就五日后一早前去拜访。” 刘氏问道:“嫂嫂,那咱们带些什么东西过去?礼品是要准备一下。” 王氏道:“送些实在东西吧,割个两斤肉,再买一斤果子。应该差不多了。” 刘氏心想,原来给我家送年礼的时候,那礼也不薄啊!怎的现在嫂嫂有些抠搜了。 刘氏提议道:“嫂嫂,这礼恐有些简薄~” 王氏道:“咱们现在不过只是刚见面罢了,代表的是个心意。” 刘氏也不好反驳。 中午,晏书等人回到家中,方才知晓上午的时候刘氏过来了。 张氏将五日后王氏要来拜访的事情给说了。 书杰问道:“那位刘大哥过来吗?” “这次只是女眷之间的拜访。” “那我就不用向学里请假了。对了,母亲,我向学里的先生打听了下。听说刘大哥原来在学里考试总是倒数后十,先生们说他不大爱学习呢?” 张氏赶紧正色道:“好了,书杰。你原来不也只是中等水平吗?”说罢,瞄了晏书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嫌弃之色方才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书杰回到家里,取了母亲做的鞋子和晏书一起前往花草行。 家垚早早就派小山子在商行门口等了,远远看见书杰他们过来了,赶紧打发柜台上的小厮去禀报少东家,他则是赶紧迎了过来,“江公子,江姑娘快请,我家公子早就盼着了。” 此时,张家垚也赶到门口,只见他面带笑容:“你们可来了。” 几人进了店里,直接向着后院的书房走去。 张家垚热情的招呼两人,让小山子赶紧上茶、上点心。 书杰将张氏给做的鞋子拿了出来,“张大哥,这是家母让我带来的,还是上次给的尺寸。原本想着托人带给你的。母亲说你既然来了县里,就让我拿给你。” 张家垚赶忙双手接过:“上次张伯母给我做的鞋子,大小正合适,穿的舒服的很。你回去可要好好替我谢谢伯母。” 晏书直接开口问道:“昨日小弟回家,说是你建议他去考敷文书院?” 不知怎的,未见到江姑娘的时候渴望见到,现在见到了,又不敢直视她。家垚清了清嗓子,看着晏书放在手边的帷帽,道:“江南学子众多,我是想着书杰去了那里,读书做学问的环境都较县里要好许多。” 晏书继续问道:“吃穿住用费用都不菲吧?” 家垚继续盯着那帷帽:“学费加上住宿大概五十两白银一年,若是能考中前二十名还能减免学费,只需交二十两一年的住宿费用。” 晏书皱了皱眉头,开始在心中盘算起家底来:“五十两一年的费用?” 书杰也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不包括吃饭、买笔墨纸砚和书籍的钱吧。” 晏书心想,那些个大户人家请她做夫子一月的束修也有两三两的白银,更何况书院里的先生至少都是举子,教学水平自是高的很,学费加食宿五十两不算贵。更何况能考进书院的学子们水平都不差,大家在一起学习一年,恐胜过小弟在县里苦读三年。 晏书咬咬牙对着书杰说道:“可以,不过书杰你现在还是要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院试上,明不明白。” “姐姐,那可是五十两一年的花费。” 晏书笑道:“你好好学,考进前二十,不就只需花费一半的银子了吗?笔墨纸砚家里都有,无需你另外花钱。衣裳啥的,母亲一手好女红还缺你穿的?你只需好好读书。不过以我和母亲的能力最多也就只能供你两三年,后面都得靠你自己了。” 此事就此谈妥了,晏书看了看书杰一眼,正准备招呼他回家;家垚赶紧转移话题:“书杰,上次在州府,你不是看中了一本书。我说要送你,你不收。这本书我带过来了,先借你读两日,你若是想抄下来也行。” 书杰心中一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小山子,你陪江公子去我屋里将那本书拿出来。对了,书杰,我屋里还有其他书籍,你若觉得可以一并拿回家借你读几日。” 书杰大喜:“真的吗?张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就跟着小山子出去了。 此时,书房里只剩下家垚和晏书两人,不知怎的周遭空气有些尴尬的。 晏书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缓解尴尬。 家垚在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精致小木匣,双手捧着送到晏书跟前,晏书不解的看着他:“这是?” 家垚轻咳两声,“这次外出,我见这支玉簪不错,就想着挺适合你的,想着买来送你。”说罢,将那木匣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支缠枝莲花玉簪,此玉簪温润细腻,洁白通透。 家垚继续说道:“这是用羊脂玉雕刻而成,难得的是这块玉没有什么杂质。” 晏书见到这玉簪刚开始还有些小惊喜,可很快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收。 晏书站起身来,先是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张公子,只是这玉簪我不能收。如今,家里准备给我说亲了,以后恐不好再与你单独相见。” 家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咱们认识有一段时日了,我送你一根簪子怎就不能收了?你家里人给你说亲的事情,难道就是昨日那姓刘的男子吗?我看他配不上你。” 第125章 接待 晏书目光灼灼,“张公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这私下送我簪子是怎么个事情呢?自古姻缘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句话一下子就让张家垚清醒了,“是啊,我这算怎么回事?是私相相授?如此,岂不是轻贱了对方,也贬低了自己。” 想到此处,张家垚赶紧正色道:“是我唐突了,请您宽宥则个。请给我半年的时间,等我回去禀明父亲~” 晏书正准备开口说话,远远听到小山子说道:“江公子,这两本书我来帮你拿着吧。” 两人听到动静赶紧各自在座位上坐好。 须臾之间,书杰笑嘻嘻的走进屋内,“张大哥,我多拿了两本书。您大概什么时候离开,我今晚抓紧时间看看。” 张家垚道:“你慢慢看,等看完了,让商行的人给我带过去就好了。” 晏书赶紧站起身道:“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书杰赶紧张罗着:“来都来了,姐不如咱们请大家伙吃个晚饭吧。” “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课程,就不参加了。书杰,你也早去早回,这书我就帮你先带回去。”说罢,晏书就先行回去了。 晚上,书杰请了张家垚和掌柜的一起吃了顿饭。为什么请掌柜的呢?因为每次送信、送东西都要劳烦人家的。 饭毕,张家垚对书杰道:“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这些时日你要安心读书,先将秀才中了。” 书杰握了握小拳头,“我知道了,张大哥。” 五日后正是王氏前来拜访的日子,张母很是重视,特地将压在箱底的衣裳和首饰给拿出来,又叮嘱晏书也要好好装扮一番。 一大早她又让晏书去买了桃子、李子等果子回来,荤菜买了两条鲫鱼,准备拿回来炖汤,又杀了家里的一只鸡准备做烧仔鸡。蔬菜家里都是现成的,菘菜,豇豆和茄子都是直接从后院菜地里摘的,新鲜的很。 巳时差一刻,刘氏带着王氏登门了。王氏的装扮和前几日去寺里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反观张氏和晏书则精心准备了一番。张氏宝蓝色绸衣,那衣服边上滚了梅花边刺绣,梳了个高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住,左腕上带着一只素金镯子。 晏书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梅花样的银花钗,身着茜红色的绢衣,衣裳上绣了精美的玉兰花纹样,左腕上带着一只银镯,整个人显得明媚了许多。 刘氏见张氏母女很是重视自是心中欢喜,王氏见了,则心想:“大姑子现在算是官家太太了,出门见客穿绸的还情有可原。这江家母女丧夫的丧夫,丧父的丧父见客还穿的这么周正,这恐怕得花不少银子吧?” 王氏将那肉和糕点拿了过去:“初次登门,不好空手来,就割了两斤肉,买了包糕点。” 晏书今日穿的是绢衣,担心弄脏了衣裳,就撑着胳膊接了过来:“多谢王婶婶,快进去坐吧。我这就去厨下将茶水端过来。”说罢就拎着肉去厨下了。 王氏见晏书将那猪肉拎的离自己有一尺远,以为她是嫌弃这猪肉不好,对着张氏说道:“咱们庄稼人平时难得吃肉,这次也是特地来拜访您家里,方才割了两斤,可不要嫌弃啊。” 张氏道:“不嫌弃,不嫌弃。今日天热这肉可放不住,中午咱就将这肉给炖了吃。正好,我家晏书做的烧肉味道也好的很;外面日头大,咱们赶紧进屋。” 三人进了前厅,张氏赶紧招呼大家吃果子;不一会,晏书用托盘端着泡好的菊花茶送过来了。 “刘姨,王婶婶,这是菊花茶,有清热明目的功效,请您尝尝。” 菊花茶泡出来色泽色泽黄亮,茶水清澈,刘氏喝了一口菊花香中还有一丝甜味,“晏书,这茶里是不是放了一点糖?” 晏书笑道:“刘姨好品味,确实放了点糖。母亲每日绣花,我泡些菊花茶,也能明目。” 张氏又招呼两人吃果子和点心:“早上才买的,新鲜的很,快尝尝。” 王氏取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城里人就是讲究,客人来了还要摆点心,这最起码要十个钱吧,差不多是庄户人家一日的口粮了。” 眼见张氏和晏书有些尴尬,刘氏赶紧圆场道:“嫂嫂,这是张家姐姐重视,方才去买了这些果子和点心招待我们。” 说罢,刘氏赶紧朝王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别说了。 王氏顿了顿,又问道:“江姑娘,我听我家小姑说,你在家里种了菜、养了鸡?” 晏书道:“也不多,后院只规整出了四分菜地,养了几只鸡,勉强能供家里吃用。” 张氏道:“今日一早现从菜地里摘了豇豆、菘菜和茄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好尝尝。” 王氏听了晏书的话,反倒感兴趣得很:“那我们去后院看看?” 张氏领着众人去往后院,院子里一左一右各开了两畦菜地,靠近院子围墙的地方搭了个鸡笼,归置的倒也整齐。 王氏见了难得点点头,“这菜地归置的不错。要我说啊,你家场子那么大,可以将那些个桂花树、腊梅树都给砍了,这样可以多开些地出来,还能多种些菜。” 刘氏赶紧解释:“我家嫂子种地种惯了,见不得有地空着。” 王氏说:“张太太,不是我说,你们孤儿寡母的,不似我家小姑家里有男人在县学里做事能挣到银子。你们可不就得多琢磨这开源节流吗?多种些菜既能自己吃,还能卖些挣钱,多好。” 张氏和晏书作为主人也不好多说说什么。 王氏又道:“听我小姑说,江姑娘还会吟诗作对,没事还练练字,这些个事情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做做没什么。若是嫁了人就得以家里的事务为先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晏书赶紧借口要做午饭就去了厨下,独留母亲应对刘氏和王氏。 张氏性格绵软,多是倾听,没有多话。 不一会三婶子也来了,在厨下帮着晏书做饭。 今日晏书做了茄子醡、清炒菘菜、豇豆炒五花肉片、红烧肉、红烧仔鸡、炖鲫鱼汤。 家里来了客人,晏书就不好留三婶子吃饭,给盛了半碗红烧肉,一碗豇豆炒五花让三婶子带回去。 三婶子临走前还端着菜过来谢了张氏;王氏等她走了,方才凑到张氏跟前:“张太太,不是我说,邻居来帮忙,怎的给这么许多菜让她带回去了?给她拿碗豇豆炒五花尽够了。” 第126章 相处 张氏笑道:“那是族里三婶子,今日来帮忙做饭。” 王氏心里不赞同:“居家过日子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 刘氏和晏书“……” 不一会,书杰从学里回来了,他先是向刘氏和王氏两位长辈行了礼,就回自己屋里了。 天气炎热,晏书打了盆温水给他擦汗,“书杰,今日你就在屋里吃吧,一会我夹了菜给你端过来。” 书杰擦了汗,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姐,我知道了。” 不一会,晏书端来饭菜来,另外还有一小碗鱼汤,还拿了一个桃。 “吃罢饭,这餐盘什么的,你先放着,到时候我来端走。” 书杰心疼姐姐:“这么热的天,你要做饭,还要招待客人,这些我就自己送到厨下。” 晏书也没在意,就答应了。 这边晏书在偏厅里将饭菜给摆上,就去前厅请长辈们用饭。 刘氏见做了一桌的菜,将晏书很是夸赞了一番:“大嫂,不是我吹啊。晏书的厨艺就是好,上次我带着娴儿来做客,娴儿可是连连夸赞饭菜好吃呢。” 张氏听到刘氏夸赞心里也很美。 王氏道:“今日实在是破费了,做了这么多的菜,厨房里热的很吧。江公子的饭食都送过了吗?” 张氏解释道:“已经将饭菜送过去了,他在屋里吃。” 王氏点点头道:“今日也是委屈了江公子,让他一人在屋里吃饭。我家里都是男人们先吃的,等他们吃完我再和闺女上桌。不过今日实在太破费,这么一桌就顶得上我们庄户人家几天的口粮了。” 刘氏赶忙拽着王氏坐下,“好了,嫂嫂,今日张姐姐和晏书准备了这么好饭食招待我们,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定要好好尝尝。” 众人坐下,晏书先是立在一旁,帮着各位长辈夹着菜,张氏介绍道:“今日,这桌上的茄子醡、清炒菘菜、豇豆炒五花肉里的蔬菜都是家里种的,这肉啊是王姐姐您今日拿过来的;大家快尝尝。” 晏书用公筷帮着夹了菜,刘氏赶紧喊她坐下吃饭,“晏书别忙了,快坐。” 晏书看了张氏一眼,张氏心疼女儿,“快坐下吧。” 得了母亲的令,晏书方才坐到下首。可即使坐在饭桌上,晏书也没敢闲着,帮着盛汤、盛饭。 王氏吃着晏书做的饭食,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定是用了不少油盐。平日里节俭惯了,王氏心疼的多吃了一碗饭,几块肉。她心想着,若以后晏书真嫁到她家里来,可不能这么霍霍食材了。 书杰在屋里吃过饭,直接将餐盘端了出来,顺便走到偏厅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刘姨、王婶婶,我已经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王氏见书杰自己端着餐盘,很是惊讶:“江公子,你怎的自己收拾碗筷?江姑娘你赶紧去接一下~” 晏书懵懵的,赶紧放下碗筷,走出门将餐盘接了过来,小声对书杰道:“赶紧回自己屋里去。”说罢,就将餐盘送往厨下。 书杰尴尬的冲着偏厅笑了笑,行了个礼,赶紧溜了。 王氏道:“张太太,你家这儿子真不错呢。可是男人们在外做活,读书当家主事都很是辛苦,回到家里就该好好歇着;您说是不是。” 江家与别家不同,当初家里孤儿寡母的,书杰作为家中唯一男丁,年纪尚小,张氏温柔贤惠,都是当不得家的,劳心劳力的都是晏书。户籍上的户主是书杰,实际当家的是晏书。 一顿饭吃的张氏和晏书心里都不是滋味,可客人还在,面上自是和气。 众人吃过饭,晏书将她们请进前厅,端上菊花茶,这茶水已经晾凉了,可见饭前就已经提前泡好了的。 刘氏不得在心里赞了一句:晏书果真是细心又贴心,若不是家里儿子年纪尚小,都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了。 三人在前厅聊天,晏书回到偏厅收拾去了。素菜和鱼汤都喝完了,还剩下些烧仔鸡和红烧肉,只见她将剩下的菜规整好,放在篮子里,送到井里镇着,这些菜晚上热热还能再吃一顿。 王氏想看的都看了,想了解的从张氏的口中也了解清楚了,晏书的厨艺也考察了,就和刘氏告辞家去了。 张氏母女赶紧面带微笑的将人给送走了。 晏书见张氏面带倦意,“母亲,厨下的家务我都弄好了。今日天热,一会咱们洗把热水脸,都去歇会。” 张氏今日一上午都陪着说话,很是劳心,洗漱了就回屋歇着去了。晏书又收拾了一会,方才洗了把脸,歇了歇。 好在外面虽热,屋里倒还凉爽,晏书摇着蒲扇,不一会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回到杨家,王氏对刘氏道:“这两次我与那张家母女相处了下,觉得她们都是那忠厚正派之人,不似原来给兴儿定亲的那家那么尖刻。只是这江家人吃穿用度我看着都不大节俭,这两次我见她们女眷穿的不是绸就是绢,反倒是给江家小公子穿的是细布衣裳,这可不好。还有啊,江家还给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那些个笔墨纸砚也花不少钱吧,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有什么用呢?还有,今日准备的饭食有鸡、有鱼、有肉,就咱们四个女子何必准备这么丰盛?听张太太的话,平日里也是隔三差五的割个肉、买个鱼,有时候还买羊肉吃……这个咱们庄户人家可吃不起!” 刘氏知道嫂嫂小时候是苦惯了的,很是节俭,自是对江家的吃穿用度颇有微词。 可江家好歹也曾出过举人,家里也有近一百亩的田地,家底子还是有的;若是书杰此次得中秀才也算的上是县里有名的耕读之家了。晏书还做着女夫子每月都能挣个三两银子,那些个绸缎和绢纱要么是以前江举人留下来的,要么是晏书做夫子人家送的节礼,都是不花银子的,穿穿也没什么的。 “嫂嫂,张氏的亡夫原来是举人,她和晏书自是能穿绸和绢的。书杰不穿是因为顾忌着读书人的名声,毕竟他现在还不是秀才呢。再说了,今日做这么丰盛的饭食,不是重视咱家吗!” 王氏道:“说是这么说,可未来若真的嫁到我家,可不能这么做事;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得先紧着男人,他们种田费劳力,辛苦的很;到时候看来还得劳动我多指点指点她了。” 刘氏赶紧道:“嫂嫂,慎言,咱们现在还在相看呢。” 王氏惊讶道:“怎的,我都不计较江姑娘年纪大,不会过日子;难道她家还看不上我家兴儿?” 刘氏:“嫂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三书六礼还没走呢,怎好说什么嫁不嫁的。” 王氏喜孜孜的道:“我就说嘛?我刘家也有百亩良田,家里还有一个小山头,怎会没有人愿意嫁到我家来?再说了,妹夫还是个官,以后就是官家人的亲戚了,面上都有光啊。” 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王氏有些咬牙切齿:“都怪那家人,看我家兴儿老实憨厚,竟然坑了我家大儿。” 刘氏听了王氏的话,反而对这亲事的信心又减了三分。 刘氏回到房中,歇了会。到了申时初,娴儿过来拜见母亲,母女俩说了会子闲话。 第127章 逼婚 娴儿见母亲有些倦怠,连忙关心的问道:“母亲,上午去江姐姐家不顺利吗?” 刘氏瞥了娴儿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孩家家的,管的还挺多!” 娴儿撇撇嘴道:“上次我们一起去庙里上香,今日您又和婶婶去江姐姐家里,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刘氏自嘲了一下:“也是。你觉得你江姐姐如何?” 娴儿道:“江姐姐知书达理自是不错,只可惜我没有哥哥,否则我定要她做我嫂子。” 刘氏笑了笑:“那做你表嫂呢?” 娴儿叹了口气:“娘亲,我知道你有私心,给表哥说个好亲,可江家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怎的,你觉得我刘家配不上江家?” 娴儿说道:“我和江家姐弟打过次的交道,发现江家人都敬着江姐姐,单这一条就和舅母他们对女儿的态度很不一样。此外,江姐姐知书达理,读书写字样样精通,表哥也就认得几个字罢了,若是成了亲,两人讲话都讲不到一块去。还有,若是江家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家家中无田无财,这亲事也有几分把握,可人家不是。” 刘氏奇道:“你小小年纪,怎的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娴儿小小人儿叹了口气:“县里的那些个闺秀们每次见面不是说衣裳料子和首饰,就是说哪位姐姐与哪家订了亲?那人家是什么个情况,多听几次不就懂了!” 刘氏道:“以后别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说来你舅舅和舅妈都是好人,特别是你舅妈,虽说表面上对你表姐似是比对你表哥们略差了些,可也给她陪了十来亩地的嫁妆。这样你表姐明年嫁人时在婆家也有底气。再说了,嫁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依靠,你表哥如此憨厚,定是会对妻儿很好的。” 娴儿叹了口气:“只是我一想到,以江姐姐的才情,若她真的嫁给了表哥,每日为了今日是吃白米还是杂粮,是吃菜团子还是面团子,炒个菜是放一勺油还是半勺油和舅母一一禀报,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刘氏赶紧打断娴儿的话:“你又在这胡说八道,你舅母哪有你想的那样。” 娴儿笑着低声道:“上次表姐做饭时就是多抓了一把米被舅母数落了半天,说她不会过日子,被我悄悄瞧见了。” 刘氏想到今日嫂嫂在江家的表现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确实两家人从生活习性,文化修养等方面都有很大的不同。 可江姑娘毕竟年纪大了,目前看来自家的侄子刘兴算是相对靠谱的选择,总比那些个让她去做继室后母的人家好吧。 母女俩正说着话,有小丫头前来禀报,“夫人,舅太太过来了。” 刘氏赶紧示意娴儿一会不要乱说话。 王氏进了屋内,见娴儿也在:“你们母女俩又事你?看来是我打扰了!” 刘氏道:“嫂嫂,娴儿不过是过来陪我说说话而已,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王氏道:“这几日天热,我不放心让你大哥和你大侄子他们在家里操劳田里的事情,明日一早我就先回去了。至于江家的事情,还要烦你去问问,后面如何办?按我的意思,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先合下八字,若是可以,后面就抓紧时间办了。若有了准信,你打发个人来庄子上告诉我。” 刘氏没想到嫂嫂这么性急:“那我过两日再去跑一趟,说来我也是忧心兴儿的婚事,若是此事能成,自是皆大欢喜。” 王氏信心满满:“江家姑娘都十七了,年纪可是不小了,此事定能成。” 刘氏、娴儿…… 张氏今日招待王氏也是心累的很,张氏一夸晏书书读的好字写得好,王氏就说女孩子只需认得字就行;她一夸赞晏书擅长培育花卉盆景,王氏就说种这些个花花草草不如种菜种地实在;也就是请王氏看了晏书种的菜,她方才赞了一二;中午买了好菜招待她,她又说家里人都不会过日子。真是鸡同鸭讲的,张氏都不知该如何相处。 张氏终于鼓起勇气问起晏书:“今日,你刘姨带着王婶过来,其实就是相看来的。我猜过两日,你刘姨肯定会过来问我们家里意思的,这刘家的亲事你怎么看?” 晏书脸色正了正,“书杰还有两个月就要院试了,等他考完试再说吧。” 别说晏书了,张氏对刘家人也不很满意,可晏书毕竟已经十七了,再不成亲那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以后可怎么办? 张氏只得劝着:“虽说刘家大郎不是读书的种子,好歹也进过书堂读过两年书,目前也就他的情况相对好些,你看呢!” 晏书很是坚定:“等书杰院试过了再说吧。母亲,我还想着等小弟中了秀才后让他去书院读书,这样他中举人的把握就大些了。” 张氏道:“可是你的婚事~”晏书没有等她说完话,就回了屋子里。 晚膳很简单,晏书就将中午吃剩的饭菜从井里取了出来,拿到厨下热了热。 张氏瞅着晏书忙活着,赶紧将书杰叫到菜园子里,悄声说道:“今日,我问你姐姐对于刘家的亲事如何看待的?你姐姐说是要等你院试考过了再说,是不是你姐看不上刘家人?” 书杰道:“我私下与学里的学长打听了那家人,人品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他家节俭的很。我倒不是说节俭不好,可是姐姐能过得了那样的日子吗?还有,今日中午,我将餐盘端了出来,王婶竟然还指挥我姐做事。再说了,刘兴哥虽认的字,可毫无才情,两人怎过日子呢?要是我,我也得考虑再三。” 张氏忧愁道:“可女孩子年纪大了,就得嫁人啊。这刘家虽有些不妥之处,可刘兴他爹我以前也认得,算是个忠厚之人;我想刘家人不会苛待你姐的。不如你私下里劝劝你姐,让她允了吧。不管你姐嫁的怎样,只要看到她嫁了,我也就能闭眼了。” 书杰惊呆了:“母亲,您怎会有如此想法?女子若是嫁错了人那一生也会被误的。你看那原来的郑家娘子不就与那姓郑的和离了?” 张母面带哀怨:“若你姐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就认了。可若是连嫁都嫁不出去,岂不是要别人笑话咱家,我还有什么脸面?你还是劝劝你姐姐,让她就允了,至少这户人家不是三四十的鳏夫。错过了这户人家,我也没有能力再帮着你姐寻其他亲事。”说罢,就哭哭啼啼起来。 第128章 缓缓 书杰被母亲弄得没有办法,“母亲,你也知道,姐姐的脾气,她不一定会听我的。” 张氏哀求道:“不管她听不听,你多劝劝她。她最疼你,说不定你的话她会听的。” 吃罢晚膳,张氏主动收拾了碗筷,示意书杰劝说晏书。 书杰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劝说晏书。 晏书思索了一会道:“小弟,其他你就不用多说了,还是等您考完院试,去了书院再说吧。我心中自有计较,最迟半年后一切自有定论。” 书杰心中似是有了些眉目,可又不敢多问,“我知道了,我这就和母亲说,与刘家的事情再缓缓,等我考过院试出了成绩再说。” 书杰将此事告知张氏,张氏气的一连两天都没有和晏书说话。 这日,晏书去梁家授课了,刘氏登门拜访,说到两家的亲事。 张氏知晓晏书是个犟脾气,只得如实与刘氏说了:“刘妹妹,你也知道的,我家书杰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去州府考院试了;晏书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事情,不如等些日子吧。” 刘氏笑道:“自古婚事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应了不就可以了吗。” 张氏叹了口气:“上次我也说了,我家晏书的亲事得她点头方可,她说要过些日子再说,我也不好胡乱决定。” 攻人攻心,刘氏道:“我家侄子条件也不差,我就担心这事情定不下来,到时候又其他好姑娘,我那嫂嫂就应了别人了。张姐姐说句实在话,晏书年纪不小了,您还得早些定下来方好,若是一味的听从孩子的,那样的才算是满意的呢。” 张氏有些犹豫,刘氏见了,又开始巴拉巴拉起来。 张氏心动不已,可晏书主意实在大的很,若是瞒着她同意了这事情,后面恐难收场。 张氏定了定神:“刘妹妹,还是等等吧。” 刘氏说了半天,见张氏还是不松口:“好吧,张姐姐。我算是看明白了,看来这婚事还得晏书拿主意。既然如此,就等书杰考过院试再说。不过,若是此间,我家侄子有了其他的亲事,到时候您可别怪我没有办好事情。” 张氏赶紧笑道:“看您说的,刘兴这孩子若是有更好的姻缘,我替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会怪您?” 刘氏悻悻的回到家中,刚刚坐定。 娴儿闻得母亲回来了,赶紧过来打探消息:“母亲,张家婶婶如何说?” 刘氏冲着娴儿撇撇嘴:“看来江家你张婶婶是做不得主的,你晏书姐姐说等书杰考完院试再说,如今要在等等。” 娴儿知道母亲没能一下子就将这亲事做成心情定不好,只得安慰道:“那就等江公子考完试出了成绩再说呗。” 刘氏叹了口气,“你舅母还以为一定行呢,这让我怎么与她开口呢。” 娴儿道:“您就如实说呗。说来,也是你们惯得。” 刘氏奇道:“怎么说?” 娴儿道:“自从爹做了县学的助教,成了那芝麻大小的小官后,舅舅家好像一下就抖了起来。” 刘氏噗嗤笑出了声,点了点娴儿的额头:“你又胡说。说来你舅舅一家也是靠着双手和节俭方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可没有沾过家里一丝光。” 娴儿:“这我自是晓得的。只是舅母如今为人处事较往常很不一样了,颇有官眷之风。” 刘氏白了娴儿一眼不再说话了,准备明日亲去娘家将此事说明。 晚上,刘氏将此事与夫君杨助教说了。 杨助教安慰刘氏:“如实说罢。其实原本你想说着亲事时,我就觉得不妥,毕竟那江家在县里也算是耕读之家。可你想着借着这亲事,让你娘家后代有那么一两个读书的种子,慢慢走那科考仕途,我也理解;可你兄长和你嫂嫂似乎没有想的那么长远。” 刘氏道:“希望不要好事变坏事。” 杨助教道:“你回去后,将娘家安抚好,特别是你那嫂嫂;就按照江家给的理由说吧。” 翌日,刘氏带着两匹细布料子乘着驴车回来趟娘家。 刘家现在住的是前几年刚翻新的三进大瓦房,在村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可能是家里有两个小子,再加上王氏不擅长规整,显得屋内有些凌乱。 夏天天热,刘氏兄长等人一大早就做完了农活,现在正在屋内歇着。 见刘氏来了,大家俱是欢喜。王氏让女儿去厨下烧水,片刻后刘氏侄女端着茶壶过来了。 刘氏原来对自己的这位侄女印象不深,这次见了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家的这位侄女被教养的确实有些畏畏缩缩。 说来也奇怪,家里父母精明能干的,子女个性憨厚听话些;家里父母柔弱的,反倒子女精明能干。 寒暄了一会,刘氏将江家的意思给透露给兄长、嫂嫂和刘兴知晓。刘氏的兄长倒是憨厚:“家中有考生,自是要以科考为主。” 王氏听了刘氏的话,心中不快:“我看她家定是嫌弃我家是农户,不是那读书人。我还觉得那江姑娘年纪大,花钱如流水,不会做活计呢。” 刘氏赶紧解释道:“嫂嫂您多虑了,人家没有这么说。” 王氏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读书人说话就是爱七拐八弯,我看还不如我娘家村里村长家的大丫爽利。小姑子,我先将话放在这里,若是这些日子有人来相看,您别怪我就行了。” 刘氏道:“嫂嫂看您说的,两家人相看,看的就是合不合适。若是兴儿能找到一位体贴他,敬重他的,我作为姑姑的开心还来不及呢。” 刘氏的兄长也帮着打圆场:“妹妹也是关心兴儿的婚事,不论如何都是好意!兴儿你说是不是?” 不知为何刘兴反而松了口气:“姑姑自是为我好。说句实话,那日在寺里,江姑娘的弟弟就像学堂里的夫子一样问我学问,都将我问懵了,当时我都流了一身冷汗。江姑娘不会和他弟弟一样有喜欢问我学问吧,太吓人了。” 王氏说话有些冲:“有什么好吓人的?到时候一顿打,就老实了。” “男人怎能随便打女人呢?再说了,人家是读书人呢。”刘兴有些懦懦的。 “看你那怂样,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王氏冲着刘兴翻了一个白眼,“小姑子,刚才我说的话,你可别当真,只要我儿媳对我儿子好,我自是疼她的。” 刘氏只得笑笑,她知道王氏说的不过是气话。 第129章 禀明 这两日,林老太太天天都是乐呵呵的,因为她的大孙子回来了。 “王嬷嬷,家垚这次出去游学有三个多月,定是风餐露宿的,你好好炖些汤水,给我家乖孙补补。” 王嬷嬷道:“老太太您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今日一大早厨下买了麻鸭,准备炖鸭汤给大少爷喝。” 林老太太很是满意:“好好。李嬷嬷,你去看看家垚在做什么?让他中午来我院子里吃饭。” 李嬷嬷应声而去,一刻钟后就回来了:“老太太,大少爷正在做文章,王先生帮着看呢。我看到大少爷院里的阿华在,就和他说了。” 林老太太道:“他知晓就行了。对了,你说秦氏家侄女定了亲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家垚?” 李嬷嬷道:“秦家小姐被许给了位举子不挺好的吗,过几年说不定就是官家太太了。只是可惜了,嫁过去也是个填房。” 林老太太故作责怪道:“你这个促狭鬼。” 李嬷嬷知道老太太是逗她:“只是秦家老爷给家里庶出小姐择婿怎的总是怪怪的。” 林老太太闭目养神起来。说来,一个家族子女的亲事又有多少是能自己决定的?不过是为家族的联姻而已。 秦氏嫁到我家,是为了银钱。秦氏侄女嫁给那举子,估计是为家族子弟的仕途铺路。 我家乖孙的姻缘也不知是什么个情况?林老太太不由的叹了口气。 秦氏将梦婷送回秦家后,被张敬禁足了一个月。等解禁后,秦氏对张家垚心存怨恨,可她的久居后院,对外院之事无法插手,再加上杨管事的将家垚的院子围的是密不透风,更是难上加难。 过年的时候,趁着给娘家送年礼,秦氏写了封信,让人跟着年礼悄悄的送到娘家。 秦老太爷看了信后将它递给了自己的嫡子,“你如何看?” 秦家大爷看了信后,说道:“我知道妹妹为了梦婷的事情对张家长子多有怨恨,我也能够理解,可张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说请家里帮忙断送了妹夫长子的科举之路,可就太过了,弄个不好,我们秦张两家可就成世仇了。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弹劾起来可是一来一个准。” 秦老太爷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理?” 秦家大爷笑笑:“妹妹不过是为了家铭打算而已,科举之途不是说你能考上就能考上的。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就暗示不许妹夫长子娶书香门第和官家之女。没了岳家的帮衬,十来年后等家铭长大后,还是能获得张家一族丰厚的资源的。” 秦老太爷:“如此,你就给你妹妹写封信,告诉她不要乱来。另外,你在给你妹夫写封信,将我们的意思告诉给他。” 秦大爷:“若是妹夫不同意该如何?” 秦老太爷:“那就让他掂量掂量后果。” 等张敬收到秦家来信的时候,心中很是窝火;可他毕竟掌事多年,知晓轻重,只得隐忍不发;只是对秦氏更加冷淡了。 梦婷的亲事定了,秦氏除了给添妆礼外,还要额外再给五百两的陪嫁银子。可秦氏嫁来张家,本身嫁妆就不多,现在与张敬的关系有些微妙,更不好开口找他要银子,只得忍痛将自己存了多年的私房银子拿了出来,补贴给娘家。 虽说当初梦婷服侍老太太有些功利之心,可毕竟也花了心思的。大面上也要顾忌,林老太太从银楼定了一套红宝石金头面托秦氏送到秦家算是她给小辈的添妆礼。另外张家准备从公中出两百两作为贺礼,也算是帮秦氏添了些脸面。 家垚下了学,来到祖母的院子,老太太赶紧安排下人们将饭食端上来。 “家垚啊,你刚回来怎的就这么用功了?应当多歇歇。” “祖母,读书做学问一日都不能歇的。”家垚亲自帮祖母盛了碗鸭汤。 “那你今日做的文章,王先生怎么说的?” 家垚喜孜孜的,转而又有些惋惜:“王先生说我的文章又精进了。只是可惜,他最多只能再教我两三个月,就得赶赴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 林老太太担忧起来:“那你老子有没有准备在给你请个先生教你?” “父亲正托人打听着,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午膳很是丰盛,张家垚吃的很满足,林老太太见孙子吃的开心,心里也高兴。 吃罢午膳,下人端了水果上来,有水蜜桃和葡萄。 祖孙两人闲聊起来,“家垚,你知道吗?秦家姑娘要成亲了?听说给定的是当地的一位举子。” 张家垚愣了一下,然后将口中的葡萄吞了下去,这葡萄还怪甜的。 “那要恭喜秦家姑娘了。” 林老太太道:“秦氏还额外给了五百两的陪嫁。此事,我本不想和你说的,可张秦两家毕竟是亲戚,她又是秦氏的外甥女,你还是要知晓的好。” 家垚赶紧起身道:“多谢祖母告知于我,如此我心里有数了。” 林老太太道:“你也十八了,可你老子到现在也不帮你张罗亲事。你告诉祖母,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林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将家垚打了个措手不及。 家垚有些扭捏:“原本我还想缓缓的,可既然祖母提到此事,我想先与祖母商议一二,看此事如何办才合适?” 林老太太一下来了精神:“怎的,你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了?” 家垚看了左右一眼,林老太太赶紧让下人们先出去,独留了李嬷嬷在一旁服侍着。 家垚一掀衣襟直接给林老太太跪下了,“祖母,我看中了一户人家,想与她家结亲,还请祖母成全。” 老太太被家垚这一出弄得吓了一跳,赶紧让李嬷嬷去扶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家垚坚决不起,林老太太有些不开心,“你这么做可不好,那户人家如何,你至少要先和我说说啊?” 李嬷嬷赶紧小声劝着家垚:“大少爷,你这么做不是在逼老太太吗?这很是不妥,快起来。” 家垚此时方才反应过来,“祖母,请恕孙儿的罪。” 等家垚坐定后,林老太太喝了口茶,缓了缓气氛:“行吧,你说吧,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也好帮你估摸一下。” 第130章 打听 家垚将如何与江家人相识,江家姑娘如何聪慧,想出办法挽回自己以及族里女眷的名声?又如何借助自身的聪明才干挣银子供弟弟读书的事情说了。 林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可见你口中的这位江家姑娘还是有几分本领的。只可惜她江家家底不丰,父亲去的又早,对你以后恐难有帮助。” 家垚道:“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要凭自己的本事搏个封妻荫子,哪能只想着靠岳家?” 林老太太笑了:“你还是太过年轻,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今,若是没有家族相互帮扶着想走的远就得靠一代代的拼搏。族里和你父亲一样是举子的有十多位,为何你父亲现在能负责族里的庶务,一是咱们属于本家的那支,二是自你祖父起就开始踏踏实实帮着处理族里庶务积攒了一定名望,三是你父亲本身也能干再加上娶了你母亲,在经商这块方才能崭露头角,得到老祖宗的青睐。如此,才有如今的张家,才有你的锦衣玉食。” 家垚道:“可如今我有了继母,秦家并不希望我有得力的岳家,他们还想掌控我,秦家姑娘的事情不就是典型的例子。” 林老太太被堵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大孙子平日里看着没有正形,实际很多事情他竟然会心里有数。 “家垚,我想着不如让你老子帮你寻个富商人家的千金小姐?你看如何?” 家垚坚定的很:“我想找个合我心意的。再说了江家在我们这边算是一般,可在县里也是耕读之家。未来我想走仕途,还请老太太帮着想想办法,看如何说服父亲?” 林老太太道:“那我也要打听看看,那江家人是否如你说的那样,若是他家人人品不行,我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家垚赶紧磕了个头:“多谢祖母。” 林老太太道:“你先下去吧。” 等家垚走远了,林老太太道:“你去我娘家庄子上,找两个可靠的人快马加鞭的去打听下,那户人家人品究竟如何?” 李嬷嬷领命下去了。 这边张敬也在想着家垚的婚事,可前面已经和大舅哥达成了一致意见,得多尊重家垚的意见。 正好这日午后有些清闲,张敬就将家垚喊进书房,问了问他的功课,得知王先生今日赞了他的文章有所精进,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既然你想走仕途,就得好好跟着先生读书。王先生过些日子就要去京城,新先生我也在帮你找了,这你不用担心。” 家垚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张敬心想,今日怎的如此听话,看来出去游历一番还是管用的。 说着说着,张敬话锋一转:“去年你中了秀才后,说这婚事先缓个两年再说,我本也不想催你。可前两日,我见到老祖宗,他很是关心你的婚事,毕竟你今年已经十八了不小了。” 张家垚听到父亲也在考虑他的婚事,赶忙答道:“父亲,等过两个月再说此事可好。” 张敬心中存着疑惑,“为什么要过两个月?” 张家垚道:“我自有我的道理。父亲,您放心我心中有数。明年是乡试之年,这两月趁着王先生还在家里教学,我想好好读书,在精进下学问。” 张敬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将李管事的叫了进来:“家垚定有事情瞒着我,你去打听打听,看是怎么个回事?” 李管事的领命而去,不一会他喊了两个小厮过来,叮嘱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去办事去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两个小厮回来向李管事的禀报。 李管事的略一思索就往书房走去。 张敬见他进来了,“怎的?有结果了?” 李管事禀报道:“中午的时候老太太喊大少爷去院里吃了午饭,饭后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的除了李嬷嬷都被打发出去了。后来少爷从老太太院里出来,那神色似是有些激动。大概半个时辰后,李嬷嬷往老太太庄子上去了。我又让人去找了此次跟着大少爷出门的小山子打听一二,他也是个机灵的,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从这次跟着出门的车夫口中打听出来,大少爷在南巢县里待了大半个月,然后带着一位江姓公子去庐州参加府试,且多有照顾。” 张敬:“哦?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李管事的道:“倒是见了那江家姑娘两面,不过都有江公子陪着,而且是在大公子自己的花草行里见的面。” 张敬道:“原以为我这大儿子只是与那江姓公子交好,想着两人多是书信来往讨教功课也就没有多管了。如此看来还另有隐情,你派两个妥帖的人去细细的打听一番。杨管事的若回来了,你将他叫过来。” 李管事的赶紧领命,叫了两个亲信且干事也老练的去办这事了。 十多天后,江家的情况都被摸清楚了,包括家里有几人,以什么为生,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包括晏书曾经被郑家退亲,被说是八字不合,后她抄写佛经供到香案前,吸引蝴蝶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张敬看了,笑了笑:“江家也算是耕读之家,只可惜父亲早逝。江姑娘有算有些小聪明,只可惜家境一般啊。哎?江姑娘竟然给县里副尉家的女公子做夫子,可见还有些许才学。” 林太太听了派出去的人的禀告,知道江家也算是清白人家,父亲曾是举人,弟弟在县学里读书,今年在考秀才,估计得中的可能性很大;江家姑娘也算是县里有名的才女,现在给军中副尉大人家的女公子做夫子;家中有些薄产,大概有百亩良田。 林老太太道:“江家身家清白,也是县里有名的耕读之家,只是太过清贫了。不过好在人品没什么问题,如此我也好与敬儿说这事情。” 林老太太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张敬主动寻来了。 张敬屏退众人,将秦家大爷写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呈给林老太太看。 林老太太看了半日,沉默不语,心想:“如此看来,江家的身份反倒如了秦家的意了;只是此事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 她沉吟片刻,许久后方才开口道:“这信你给族长看了吗?” 张敬道:“儿子还没说呢。” 林老太太道:“往小了说,是我家与秦家的事情;往大了说,是秦家对我张家一族的态度。家垚在孙辈中算是的老祖宗看中的,秦家的来信你至少要与你族兄透露一下,看看族中如何说?” 张敬道:“我知道了,母亲。” 第131章 无题 这日,张家垚收到毓秀花草行的书信,上面说近期从老家去了两拨人打听江家的事情,故而来信问少东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家垚告诉小山子道:“你给他们带个信,就说没什么事情,让他们无需担心,平日里没事多关照下江家。”小山子应声而去。 家垚知道这是家里人在打听江家的事情,这些他都不怕的,他相信江家人的家风和人品。 又过了两日,杨管事的巡铺子回来了,还未见到大少爷,就被李管事的请去见张敬。 杨管事的心中直犯嘀咕,难道大少爷又和老爷互怼了? 直到见到老爷,方才知晓,原来是与江家有关。 张敬道:“两年前你陪着家垚出去游历,认得了一户姓江的人家,当时你还与我禀报了此事,还记得吗?” 杨管事的道:“记得此事。” 张敬道:“我记得当时,你说只是家垚与江家小公子是忘年交。后来我听下人们说,两人还经常有书信往来?” 杨管事的赶紧答道:“是的,我听公子说过,这书信是江小公子写的,要么是讨论学问,要么就是说些生活琐事。” “这次,你们又去那户人家所在的县里了?” 杨管事的心想怎的老爷问的如此细致?可他还是得一五一十的回复:“是的,老爷。不过我就待了两日就去巡铺子了。” “那江家姑娘你见过吗?” 杨管事的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是为了江姑娘。” 杨管事的赶忙毕恭毕敬的答道:“见过几面。” “有没有私相授受的情况?” 杨管事的赶紧说道:“我跟着少爷的时候,与江姑娘见面时都是白日且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过私下见面。” 张敬定定的看着他:“你说的属实?” 杨管事的答道:“句句属实。” 张敬道:“我今日见你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说罢,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出了书房门口,杨管事的觉得自己后背都汗湿了。天哪,大少爷定是说了什么惊为天人的话了,否则怎会让老爷将他捉去问这许多话。 张敬吩咐李管事的,“你想办法将江家写给家垚的信给拿到手。注意别让家垚发现了。” 李管事压力山大,可只得应了。 每日上午家垚总要带着小山子去王夫子那里读书,院里就留阿华一人。 这日李管事打发人叫阿华过来,说是有事要问,然后让他的信任的小厮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寻找信件。 那些信件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案下的抽屉里,那位小厮取了信件连忙送到外书房。 张敬按照摆放顺序一封封的打开看了,正如杨管家的所述,确实多为探讨学问,只有那么两三封信里提到了些家庭琐事,最有意思的是那封写了江姑娘为了冬季里种菜背着一篓子牛粪回家的事情。可见这江姑娘是个务实的女子,为了补贴家用,也能俯下身子种菜或是培育盆栽卖钱。 张敬很快就看完了,将信件按原来的顺序摆好,叮嘱那小厮道:“原封不动的给我放回去,切记不要让人瞧见了。” 那小厮应是,就走了。 阿华被叫到李管事那里本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李管事的只是就大少爷的日常生活起居问了一遍,又再三叮嘱他们要好好伺候云云。阿华自是满口答应,就这么闲谈了一个多时辰,李管事的方才放他回去了。 阿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没有太在意。回到院子里,也没有发现有人进出过。 眼看就到了大少爷回来的时辰了,阿华赶紧烧水,准备泡茶。 不一会家垚回来了,阿华在一旁伺候着他,小山子则将笔墨纸砚等文具一一放好。男孩子就是粗心些,两人都没有发现屋内进过其他人。 午后,林老太太让人请家垚过去,家垚整理了下仪容,来到林老太太院里,他没想到张敬也在。 林老太太道:“我将你的事情和你父亲商议了,只是你的亲事还得与族里说下。” 家垚听到父亲已经知晓了,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未见怒意,家垚觉得这婚事有谱了。 可他又听说还要与族里说,就又忐忑起来。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我的亲事为何要与族里说?” 林老太太道:“咱们依族而居,相互守望,结亲不是哪一户人家的事情,也关乎阖族之事。” 家垚眼中的小火苗熄灭了些。 张敬哼了一声:“听你祖母说,你今年想努力读书,明年下场参加乡试?我可告诉你,你运气好能中秀才,明年未必就会一举中的举人。这些日子你还是好好读书,其他的暂且不要胡思乱想。” 家垚鼓囊着:“若是不加紧,说不定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张敬恨其不争,“世上好女子那么多,你非得在那江家吊死?” 林老太太气的瞪了张敬道:“好了,有你这么做老子的吗?说的什么话?” “你的婚事,家里定会帮你争取的,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与那姑娘沟通了。” 家垚听祖母这么说,知道此事就看族里的意思了。 张敬盯着家垚:“既然你想要谋的这门婚事,那就意味着以后你就没有得力的岳家帮衬,你以后就要多靠自己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家垚很是坚定:“我只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到时候夫妻一体,自然能破除万难。” 张敬道:“好,记得你今日的话。” 家垚回到院中,赶紧写了封信让小山子托人送走,“江姑娘,你可得等等我。” 七月下旬,书杰与县里的两位同窗相约一起去州府参加院试。同行的同窗中有位家里有些家财,那马车车夫都是自家的,有伴同行,晏书放心了许多。 晏书原本想着买个小厮照顾弟弟,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后又想让三壮陪同去那州府,只是现在正是农忙的关键时刻,庄子上的人手确实不够。 第132章 考毕 临行前,晏书又絮絮叨叨的叮嘱起来,无非就是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之类的。 书杰笑道:“姐,你放心吧。前两日花草行的掌柜还说,我若是在州府有事相求,可以直接去找他们在州府的分号,到时候直接报张大哥的名号就行了。” 晏书低下头来:“族里有人在州府做些小生意,若是有事,也可让他照顾一二。他的地址我打听来了,已经写了下来,与你的文具放在一起了。另外,住的地方你想好了吗?” 书杰道:“还是上次那家客栈,掌柜答应会给我留一间房,还是上次的价格。” 晏书道:“那就好。文贴,路引,保书什么的一定要保管好。” 书杰笑道:“姐姐,您放心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就走了。” 张氏和晏书将书杰送出门去,张氏又谢了那位同窗:“劳烦你家带着我家书杰一起了。” 那位公子赶紧回礼道:“这有什么的,以前江夫子还曾教过我。” 送走书杰后,江家母女又开启了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的日子。 这日一早,晏书路过花草行,那掌柜的赶紧跑了出来,“江姑娘,您的信。” 晏书狐疑起来:“我的信?” 掌柜的道:“是的。”说罢将信递给晏书。 晏书将信收好,继续去往梁家走去。 今日授课,晏书总有些心不在焉。梁玉儿敏锐的觉着夫子有心事。 中间歇息的时候,梁玉很是关心夫子:“江公子应该已经到了州府了吧?夫子是为他担心?” 晏书勉强道:“上次跟着一位熟人去的州府,我还放心些。可这次是跟着他同窗去的,许多方面都得他自己操持了。” 梁玉宽慰起来:“夫子放心吧,我觉得江公子沉稳的很,定能照顾好自己。” 好不容易授完课,晏书回到家中,躲到自己房里,心跳的剧烈起来,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信上写到:“我的心意已经禀明祖母和父亲,他们并未反对。只是此事还得禀明族里知晓,还请等我些时日。” 可能是为了避嫌,并无抬头和落款。可这字迹晏书认得,就是家垚的字迹。 晏书将书信收好,等脸上的羞涩褪去,方才出了屋子。 张氏疑惑的看了晏书一眼:“我说呢,怎的一下子不见了,原来是回房间去了。你快过来洗手,准备吃饭。” 等待的日子确实难熬,这几日江家日日茹素,每日一早张氏总要带着晏书给祖宗的牌位上香,祈求祖宗保佑书杰能够考中秀才。 院试的考试的日子是从八月初二考到初四,张氏这三日是心浮气躁,就暂停绣花,每日里除了做家务就是在吟诵佛经。 晏书好些,毕竟还要去授课,午后则在家里抄书,让自己的心情静下来。 书杰喜欢吃鱼,初五这日,晏书一早去街上买了两条鲫鱼回来,养在盆里,只要他一回到家来,很快就能喝到鲜嫩的鱼汤。 初六上午,书杰终于回来了,张氏赶忙让三婶子家的老大去梁家报信,让晏书早些回家来。 张氏烧好热水,让书杰洗漱去了,然后又让三婶子帮忙去街上割一斤羊肉回来,去菜园里摘了菘菜,就开始准备做饭了。 等书杰洗漱完毕,晏书也到家了。 眼见弟弟精神抖擞的模样,晏书也就放心了。 晏书来到厨房对张氏说道:“厨房里热,午饭我来做吧。” 张氏道:“那行,我去帮着书杰收拾行李去。” 中午晏书做了鲫鱼汤,焖羊肉,烧豆腐,一碗炒菘菜。 张氏道,“今日先喝鲫鱼汤,明日在给你炖鸡汤喝。”说着给盛了一碗鱼汤给到书杰,书杰美美的喝了,“还是姐姐的手艺好。” 一家三口开始吃起饭来,只见张氏和晏书催着书杰多吃鱼,和焖羊肉,但两人只夹了菘菜和豆腐来吃,书杰心疼不已,“母亲,姐姐你们也喝鱼汤,吃焖羊肉。” 张氏道,“你多吃些吧,这几日我都茹素,你姐姐也陪着我一起,再过两日就能吃那荤腥了。” 书杰心里感动,想哭又怕惹的母亲和姐姐一起伤感,只得捧着碗大口喝汤,将那泪水给咽了回去。 吃罢午餐,晏书将碗筷收拾了,去厨下清洗去了。张氏和书杰闲聊起来,“这次考的感觉如何?”书杰道,“我觉得还是可以的,路上我已经将那文章默出来,准备明日拿给夫子看看。” 翌日,书杰将那文章拿给李夫子评判。李夫子看后多有称赞,说是火候已到,就看那阅卷之人的喜好了。 应考结果需要到九月初才能张榜公布,等待的日子总是难熬的。 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晏书在家准备节礼的时候,张氏突然问道:“你原本不是说,等你弟弟考完院试,就要给刘家人答复的吗?你考虑好了吗?若是愿意与他家结亲,这节礼得多准备一份。” 晏书没想到母亲还记得这件事情,只得答道:“还是在等两个月吧。” 张氏难得的发了脾气:“你都多大了,怎的还要等等?人家家里不愁吃穿,刘兴读书不行又怎的了?我看他憨厚的很,难道这不是大好姻缘?” 晏书缓了缓,低头说道:“这两次与王家婶婶相处,我觉得以我的脾气与他家有些不合。” 张氏又苦口婆心的说道:“自古最难处的就是婆媳关系,我是命好,才遇到你祖母那么好的人。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还处理不好吗?你都么大了,错过了这户人家,以后哪还有人上门来给你说亲?” 晏书还是低头道:“在等等吧。” 张氏一下哭了出来:“家里就你主意大是吗?你为何就不为我考虑一二?作为女子才女又如何?嫁人才是最终的出路。你总是在家里待着,你知道外人是怎么看我家的吗?她们私下都在耻笑我,说怎的还没将你给许配出去,有的人还以为你有毛病呢?你让我如何做人?” 晏书沉默不语,张氏以为她答应了,结果片刻后,晏书又道:“在等两个月。” 张氏气急:“好好,那就在等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也不会顾忌你的想法了。” 晏书沉默不语,张氏更生气了。 傍晚时分,等书杰回到家中,就见母亲和姐姐两人又开启了诡异的互不理睬模式。 翌日一早,晏书书信一封,交给书杰:“你将此信交给花草行,托他们尽快带给你张大哥。切记,和花草行的人说,这信是你写给他的,记住了吗?” 书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我想的那样吗?刚准备开口问,晏书一个眼神瞪了过去,“不许问。” 第133章 中了 因书杰的刘同窗带着他一起来回的州府,晏书拿了匹缎子和一包糕点,让书杰送去以表谢意。 梁家送了一篓螃蟹,两匹绸缎,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 江家则送了张氏绣的一个蝶恋花的摆件,那摆件用的是双面绣,很是考验绣艺。 蒋氏和梁玉都很喜欢,摆在屋里的多宝阁上,很是体面。 张氏和晏书两人还别扭着,那中秋节过的很是平淡,再加上院试成绩还未出,家里总是静悄悄的。 前两日,晏书带着书杰去庄子上给李叔他们送福利时。李叔说今年因春季里干旱,村子里各家各户的收成预估较去年少了两三成。自家水田靠近湖岸边影响小些,可收成预估可能会少一成左右。 几件事情凑在一起,晏书虽面上还算镇定,可书杰感到姐姐内心是不开心的。 书杰叹口气,心想,“看来要想让母亲和姐姐开心,就看这次院试如何了?” 八月已过九月以来,已经快到了张榜的日子,江家人都等得心焦。 今日就是张榜的日子,晏书早早的就向梁家请了假。 一大早,晏书和书杰就往县学门口去了,与今年二月考县试相比,能参加院试的学子们仅为原来的三成。 可就这,前去看榜的人也多的很。幸好书杰来的早,方才能挤在前两排站着,等着放榜。晏书则站在茶棚里等着书杰传消息回来。 只听得衙役敲起了锣鼓并喊道:“放榜了,放榜了!大家先让开。” 只见教谕大人拿出一张红榜,念起名字来,被念到的都是本次考中的。 本次县里有十九位学子考中了秀才,那江书杰的名字正在其中,又因那名次靠前还得了禀生的资格。 江书杰听到念到自己的名字,开心的不得了,只能反复的念叨着:“我中了,我中了。” 教谕大人念完名单后,将红榜交给衙役张贴,就悠悠的进了县学。 红榜前那些个未中的学子们久久不愿离去面带悲色,书杰则赶紧冲出人群将好消息告诉给晏书。 晏书开心不已,“快,咱们赶紧回家去告诉母亲这一好消息。” 那报喜的人跑的倒是快,晏书他们刚到街口,就有四邻恭贺道:“恭喜,恭喜,江家出了个秀才公。” 待到两人来到家门口,只见门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众人见那姐弟二人,纷纷恭喜道,“江公子恭喜了,恭喜你考中秀才了。” 姐弟二人心中喜悦但面上只是微笑着,“多谢、多谢,我先家去。” 待进得屋中,只见那报喜的差人在院中坐着喝茶,江书杰立马告罪,“两位大哥有礼了,麻烦两位前来报信。请稍等片刻。” 张氏和晏书赶紧走入屋内拿出两个红封,咬咬牙往那红封里各放了二钱银子,然后走到院内,递了过去,“多谢两位差大哥,耽误了些许时间,拿着回去买酒喝。” 两人掂了掂,又说了些吉祥话,满意的走了。 门口还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族人和街坊,书杰激动万分,朝张氏跪下,“母亲,我考中了。” 张氏赶紧将儿子扶起,“好好,赶紧先给祖宗以及你父亲上炷香,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书杰点点头,来到供奉牌位的里屋,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又许了愿。 等从里屋出来后,张氏道,“炮仗都买回来了,就等着你来点燃。” 书杰点点头,来到家门口,点燃了炮仗。在阵阵炮仗声中,书杰心中默念道,“父亲,今日儿中了秀才,虽然还不及您,但已然能护住家里了。希望您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们。” 此时,江家族长派了他的儿子江松过来了,“书杰弟,父亲听闻您中得秀才,为我江家添光争彩,特让我来恭贺一二。这是族里的一番心意,请收下。”说着就捧来一套文房四宝,然后又递过来一个小布包道,“这是绸缎料子,书杰弟弟正可做件衣裳,我母亲特意找出来的。”书杰赶紧接了,再三多谢族里以及族长的心意。 中午忙的没有时间做饭,就差人在外面买了些吃食,三人胡乱吃了。 下午又忙的不沾地,那些以往的亲朋好友前来恭贺,江书杰在前面接待男宾,而江家母女光顾着端茶递水接待女客,累的不行。 晚上,一家子歇了歇,又开始考虑那宴席怎么办?张氏先是将那亲朋好友的名单给列了出来,又问了书杰是否有相请的人家,整整列出了三十余人,再加上有的客人还要携带家眷,预计要备上七、八桌,家里不大宽敞可能一下子摆不开。另外家中仅书杰一个男丁,这迎来送往的却有些费劲。 说来这江父和张氏家里也是人丁不旺,两人均是那独子,张氏倒是有个嗣弟,可现在几乎无来往。故而当初江举人身故后,无人撑腰,家道中落很是吃了些亏。现在办这大事,只得依靠宗族兄弟了。 书杰道,“母亲不如将宴席分两天摆吧,第一日请的是家里的宗族亲戚,第二日请父亲的故交好友,还有我学里的夫子、交好的同窗,这样大家也都能聊的来,到时候再请那族长作陪岂不正好。” 晏书赞道,“书杰能得中秀才也是族里的荣光,我觉得挺好。到时候前院摆两桌都是男宾,让族兄陪着;后院两桌都是女眷,咱们招待着,母亲您说呢?” 张氏道,“就这么办吧,只是别忘了给教谕大人也要送张请柬,他来不来是一回事,咱们礼节可要做到。”姐弟二人点点头。 晏书一边整理名单,一边说道,“书杰,明日一早你记得要先去县学教谕和夫子那里拜谢再将那请柬送上,然后在去拜见族长。教谕和夫子那里我都备了四色点心,教谕那里添了块徽墨,夫子那里添了套湖笔,到时候可别弄错了。族长他喜欢喝清茶,刚好,前几日蒋夫人给了几包好茶叶,我看了这可是今年的明前茶,你拿两包送过去。还有明儿个带着三婶子家的小子,他人也机灵,到时候你一家家拜访的时候,让他帮着拿东西在外面候着。对了,上次带你来回州府的刘同窗他考的如何了?” 书杰笑眯眯的:“他也中了。” 晏书心想老天还是公平的,好人有好报。“如此就好,到时候写封帖子邀请他来赴宴。” 书杰心疼道,“我知道了姐姐,你歇一歇吧,可别累着。” 晏书笑道,“我不累。” 此时她真的浑身都是那力量,就差大喊,“我江家又立起来了!” 第134章 喜事 次日一早,书杰带着谢礼外出拜访了,晏书也收拾收拾去往梁家。 待到宅内,晏书先是拜见了夫人蒋氏。 蒋氏虽家无考生,但昨日也派下人去打探了消息。 只见她恭喜道:“恭喜江夫子,贺喜江夫子。只是夫子不在家里招待亲朋,怎么一早过来了。” 晏书笑道,“昨日已经有人来贺过了,我这一大早是过来和夫人告假的,顺便给玉儿布置些功课。” 蒋氏笑道,“这些许小事,你打发人来说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 晏书呈上请柬,笑道,“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事,家里亲朋都说要贺贺,故而家里备了薄酒,如是府上方便的话还请光临寒舍。” 风荷拿了请柬,呈给蒋氏。 蒋氏打开那请柬看了道,“是后日?遇到此等喜事,定会派人前去恭贺。” 两人说了些闲话,晏书就告辞了,“夫人,我先去给玉儿布置些功课,到时我就直接回去了。” 蒋氏笑道,“知道你这两日忙,赶紧去吧。”晏书告辞就出了院子。 蒋氏看着晏书的背影,对风荷道,“江家可算是熬出头了。一会将那匹银灰色的绸缎拿出来,在添上一刀上等的宣纸,后日你代表家里去恭贺一番。”风荷应了。 晏书来到书房,今日来的早了些,梁玉还在习武。书房内只有一位小丫头在,晏书坐在书桌前,翻着书本;不一会小丫头端来清茶和果子。 等时辰差不多了,梁玉和秋菊方才到了书房。 梁玉见到晏书很是开心,“夫子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您今日不过来了。” 晏书道:“昨日走的匆忙,今日是来向夫人告假的。一直到后日我都要在家里准备酒宴,就不得过来了。” 梁玉道:“差点忘了,弟子在此恭喜夫子。” 晏书笑笑道:“同喜,同意。来,玉儿,我先将那课业给你安排好,你可不能偷懒。等我告假回来若是发现你的功课退步了可是要罚你的。” 梁玉道,“请夫子放心,定会好好温书的。只是您家的喜宴具体什么时辰办?” 晏书笑道,“我已经将请帖送与夫人,估计夫人自有安排。这几日家里人多嘴杂的,待这两日忙完了,我在单独请你。” 梁玉打趣道:“怎的要你请客,自是秀才公请客了。”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晏书颜看时间不早了,“好了,玉儿,我就先回去了。” 回家途中,晏书正好路过喜庆楼,就进去商议看那席面去了。喜庆楼的掌柜的见是给那新晋秀才备的宴席,先是恭贺了一番,然后将那菜单拿给晏书看了。 晏书精心挑选,当场就定了那菜式,约定明、后两日各送四桌席面,又先付了二两银子的定金。掌柜的客气的将张书颜送出门外。 那小二走过来问道,“这江秀才就是原来那故去的江举人的儿子吧,刚才那位就是江秀才的姐姐?” 掌柜的说道:“是的,我看啊这江家又要兴起来了。” 小二不解道,“掌柜的,这是怎么说的?” 掌柜的说道,“听说那江秀才这次是咱县里考的最好的,说不得过几年就是那举人老爷了。你看他那姐姐爽利干练的很,我还记得前年县里办了七夕文比,这江家姑娘写的字得了第一呢。这一家子都是读书的种子,何愁以后不兴盛!” 小二道,“我看那订的席面也就是一两银子一桌的,还不如县里刘举人家的呢?他家儿子中了秀才,为了庆贺喜事,订的可是三两银子一桌的。” 掌柜的道,“你懂什么?江家自江举人去世后,那家境就大不如前了。你看这江姑娘定的菜式搭配的是刚刚好,既不寒酸价格也能承受的起,这才是会当家呢。” 晏书出了酒楼后,又转到那酒铺,让人送了两大坛十年的陈酿到家里。 “怎么耳根子有些热?”晏书不知道,刚才有人正在讨论他家呢。 回到家中,书杰也拜访回来了。晏书问道,“帖子都送了吗?”书杰道,“教谕和夫子的都送了,邀请他们后日来赴宴,夫子会亲来,教谕大人说会派人前来恭贺。族长大人那里也说好了,到时候让松大哥先过来帮忙招呼宾客。”那江松是族长的长子,未来的接班人,这配置绝对够诚意。 “那好,我看时间还早,我们先将族里的帖子送了,午后在送其他的。”书杰应了,姐弟俩一家家的送那请帖去了。 午后,书颜就让弟弟独自去送那帖子,家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书颜先是帮着母亲清洗茶盏,碗筷,又向左邻右舍借那桌椅板凳,又去那糕点铺子买了四色点心,米糖、炒蚕豆、炒黄豆等炒货,还有桃子、桔子等果子,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族里也有那些个家贫的,张氏就找了三五个人来,让她们来帮着做些端茶递水等活计,到时候给些米粮等谢礼,也全了亲戚间的面子。 好在这两天的宴席都办的顺顺利利的,大家也都凑趣说那喜庆话,还有那家有女儿的打听起了书杰是否婚配,被张氏以孩子还小还需在读两念书为由给婉拒了。 到了宴会第二天,这天请的主要是那些个张父生前好友及其家眷,基本也就本县举人秀才圈的人物,当然刘氏一家也请了。 那日风荷带着着礼物代表蒋氏前来恭贺,张氏热心留饭,风荷以梁家还有事为由婉拒,于是张母拿了个红封,感谢风荷还特地跑了一趟。 风荷笑道,“还得谢谢夫人让我过来,方才能来沾沾咱们秀才公的喜气。” 那一众女眷们看了也是眼热,没想到江家竟然得了副尉家的青睐,这江家真的又要立起来了。 忙活了两日,待酒宴结束后,张氏和晏书将那板凳桌椅送还给左邻右舍同时将那糕点送与他们,也是谢谢他们的帮忙。 等张家母女清洗杯具,打扫卫生等都弄好了后,几人都累的不行。 晏书道,“母亲,咱们不如买个小丫头和小厮,以后这迎来送往的事情也会愈来愈多,咱俩也忙不过来啊。”张氏允了。 歇了会,晏书和弟弟将那贺礼一一登记下来,虽说都是些吃食料子什么的,但都是好东西,自己用也好送人也好都很合用。 族人亲友之间的人情往来,以后都是要还礼的。累了一天了,晚上三人就简单的弄了点菜泡饭吃了,就早早休息了。 第135章 重提 翌日一早,晏书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梁家,梁玉早已到了书房等着了。 晏书坐定后,“好了,先让我查查你的功课,看你这几日是认真对待课业。” 梁玉俏皮道:“夫子看不起人,我可是每日都有温书和写课业的。” 晏书笑了笑,先是检查了课业,布置的描红都在认真书写。又抽查背诵了《诗经》里的一段,挺流利的,晏书很是满意。 “不错,还是有每日温书的。那咱们继续后面的功课。” 课间,梁玉问道:“秀才公什么时候请客?” 晏书道:“等休沐那日,我让他在喜庆楼定个包间。” 待到课后,晏书又去拜见了蒋氏,谢了昨日的贺仪。 蒋氏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孩子们有出息,可是好事情。” 回到家中,晏书对书杰说道:“过几日就是休沐了,到时候你先在喜庆楼定个包间,那日要宴请梁玉。” 书杰道,“好的,过两日我就去安排。” 这几日花销了不少钱,晏书将那钱匣打开,数了数银子有些心痛,可有些花销又不能省。不过好在有那富户赞助那学里,凡是考取秀才的一律奖励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差不多是那小康之家一年花销。而这富户也不是白赞助的,一是能得了县令和教谕大人的眼缘,要知道那每科考取的秀才、举人、进士的数量也算在那县里的考评里面;二是这么些个秀才,总有那能出头的,微末之时加以资助才显得诚意;三是凡是对县里有助益的都能在那县志里留个名,要知道“士农工商”,那商人地位低下,要想雁过留名可不就得多造福乡梓了,那助学修桥铺路的都会写在那县志里。 晏书想着书杰要去考敷文书院的事情,学费加上食宿,每年至少要预备出五十两,两年就是一百两。看来只能从培养多年的花木上想办法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氏又提起晏书的婚事来,“昨日,你刘姨又悄悄问了我,咱家到底应不应刘家的婚事?” 晏书原本的好心情低落下来:“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眼看张氏又要生气,书杰赶紧打着圆场:“母亲,家里刚忙完宴请等事宜。过些日子我又要准备去考敷文书院,姐姐帮我忙活这些事情呢?” 张氏顿了顿,“考敷文书院?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过?” 书杰道:“说过的,您不记得了?” 张氏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就算考书院,那也是书杰你多做准备,怎么还要你姐姐忙活?再说了,你现在都是秀才了,去书院读书还要考试?” 书杰赶紧解释道:“这书院据说是江南最好的书院之一。书院学风清正,每年都有很多学子前去求学。听说每次乡试都有数十名学子能中举人;每次春闱也有许多学子得中,据说曾经还出过探花榜眼呢。” 张氏对儿子的科举自是重视的,“原来如此,那你要好好准备。只是这学费恐也不菲吧?” 书杰笑道,“这您就不用担心了,若是我能考上那书院并且是那前二十名,是可以减免学费的。算上食宿等花费,一年预计要花五十两银子,不过母亲您放心,我也会帮着抄书什么的,赚些银钱补贴花费。” 张氏听说一年要花五十两银子,这数目可不算少。 晏书白了书杰一眼:“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两年都由我供,你就安心读书做学问。若你好好读书,两年提升尽够你在科举上再进一步了,若是你没有那资质,继续读下去也没用处。” 张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吃着饭食。 等书杰回屋歇息后,张氏将晏书喊了过来:“去书院那么大的事情,当时你们也没有和我说清楚啊。” 晏书赶忙解释:“当时也是匆忙决定的,再加上那时候主要的心思都放在小弟院试上面,就没有说的很清楚,是我的过失。” 张氏脸色不大好,“你们总爱自作主张。” 晏书道:“今年是赶不上,明年二月下旬书院会再招生,到时候小弟就要去考试了。我想着这几个月想些办法,多赚些银子。” “想什么办法?” 晏书:“我寻摸着我培育的珍珠黄杨和那兰花还值几个钱,就先各卖一盆给花草行。” 张氏道:“也可以,反正等你嫁人了,这些个花花草草我也不会伺弄。” 张氏打定主意今年一定要将晏书的亲事给定了,再拖下去,她也要受不住外人异样的眼光了。 晏书默默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书杰回到屋里,给家垚写了封信,先是告知了自己已经中了秀才,又将母亲催促姐姐成亲的事情说了。 虽说张大哥和姐姐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书杰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可心里也有了些谱。不论张家如何决断都得从速,否则就是误人误己。 这边刘氏迟迟得不到张氏的回复,也有些不喜。晚上与夫君说起这事:“张姐姐至今还没有就婚事的事情给答复呢。” 杨助教道:“她儿子刚中了秀才,正是风光的时候,我看这婚事有些悬。说来相看至今,江家也没说允了这婚事。” 刘氏道:“就是因为他江家又出了秀才,我才着急的。我娘家有田有地,若是能和江家结亲,子孙在沾上江家一二文气,就能改换门楣,往耕读之家靠了。我看,过个几日,我还得去见见张姐姐。”此事揭过暂且不提。 到了沐休那日,晏书和书杰请梁玉美美的吃了一顿,席间谈到书杰要去考书院的事情:“梁姑娘,考书院还要考六艺,其他四艺都还好,只有骑和射箭我不大行,能不能麻烦您找人教教我?” 梁玉道:“这有何难?我和我大哥说下,你若有空可以去军营找他,我想不出一个月你定能骑好马,射好箭。” 书杰吓了一跳:“去军营训练,这不好吧。” 梁玉见到书杰害怕的模样,爽朗的笑了起来:“那这样吧,我就借我大哥的贴身军士几日,你跟着他学。” 书杰赶紧抱拳:“那我就先谢过了。” 第136章 峰回 百里之外,张敬终于找到机会见到族兄张莅。 张莅请张敬坐下:“敬堂弟今日怎的如此清闲来我这里?” 张敬无奈的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子女~也是想向族里请教该如何办?” 张莅道:“此话怎么说?” 张敬从袖口里拿出秦家大爷写的信,“族兄请看,这是我岳家来到信。” 张莅打开看了,眉头皱了起来,气愤的拍了拍桌案:“我记得你原来不是想要给家垚寻那书香门第人家做亲家,这样也有助于他的科举。可秦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张家族人与哪些人成亲他们都要插上一脚?” 张敬面带难色:“族兄您也是知道,族里的庶务多是南北商路生意,也就是将咱们这边盛产的丝绸、茶叶、米粮通过漕运运往北边售卖,也多亏了岳家帮助,这些年生意上才能顺顺当当。只是我毕竟出自本家这一支,伯父对家垚寄予期望,他的婚事我不敢胡乱做主,只得过来禀报一二。” 张莅面带同情,不禁叹了口气:“谁让我族人在漕运这一块无人呢?” 张敬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秦家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家玥是女孩子,到时候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寻个好人家,秦家自是不会说什么。家垚毕竟是我的长子,又大了家铭十来岁,原本家垚母亲的嫁妆就丰厚的很,我又年长秦氏十来岁,那秦家不就~”后面张敬就没再说了。 张莅不是傻瓜,自是知道是什么意思! “敬堂弟,那如今你准备怎么办呢?” “族兄,您是知道的,当初秦氏将她侄女接来,其实是想着亲上加亲,这样我万一~”张敬顿了顿,“她和家铭也有一重保障不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张莅连忙道:“理解、理解。” 张敬继续道:“既然如此,我就想着只要家垚自己愿意的,就算那户人家条件一般,只要姑娘是位好姑娘也行。” “敬堂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与父亲禀报,看他老人家如何说。” 张敬再三谢了,就走了。 过了两日,张莅将族长的意思说了:“就按照敬堂弟你的意思办吧,只是苦了家垚,按他的条件原本能说一门很不错的亲事。” 张敬再三诚恳的谢了族里。 家垚听说族里和父亲都允了他的请求,高兴的很,连忙给老太太鞠躬,“谢谢祖母帮忙。” 林老太太笑道:“你可先别谢,你老子可是说了,不能因为婚事而耽误了明年的乡试,否则他定不饶你。一会你也要去谢谢你父亲。” 张家垚听了喜孜孜的前去拜谢父亲。 张敬面色严肃又敲到了他一番,不外乎就是没有了得力岳家的帮助,自己就要多费些心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乡试一次得中举人。 “我手书一封,你带着信去越州见你舅舅,让你舅母帮着去那姑娘家提亲。若是那姑娘家允了,婚事也得等你乡试之后了。若是你中了举,到时候那姑娘嫁进来后在族中也无人小觑。你可懂?” 张家垚诚恳的给父亲行了个大礼:“我懂的,多谢父亲。” 秦氏听说家垚要娶一个无父的寒门家的姑娘的心里美得很,以后若是嫁进家里来,可不就随便让她拿捏。 江家这边,刘氏知晓张氏性格绵软些,就趁着晏书在梁家授课的时辰过来登门拜访。 眼见刘氏又来了,张氏知晓她定是为了与刘家的亲事而来。 张氏是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感动什么呢?她觉得刘氏频繁登门求亲是看的起她江家,是尊重她张氏。不好意思的是晏书至今未应承这婚事,只说是要等等。 究竟等什么?她作为母亲的至今也没搞清楚,这就有些尴尬了。 刘氏道:“张姐姐,晏书与我侄子的亲事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氏有些尴尬:“这件事,我也问了晏书,她说最近为了他弟弟的事情有些忙碌,等一月后在考虑这事。” 刘氏嗔怪道:“张姐姐不是我说啊,您就是将晏书的意见看的太重了。按理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做主她敢不听?再说我兄长家有田有地,虽说是乡下人,日子没有你们家里细致,可也吃穿不愁。我那嫂子虽喜欢操心这操心那的,确实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我家侄子憨厚的很,年纪又与你家晏书相仿,到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家?” 张氏心有意动,只是前面答应了晏书等等,现在不好反悔。 刘氏见张氏犹豫起来,又鼓动起来,只见她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去娘家,我家嫂子还说她娘家村里的村长也想与我家兴儿结亲呢。只是先同你家相看了,不好临时变卦。张姐姐,不如今日就定了吧,你将晏书的生辰八字拿给我,我去合一下,若是天作之合,不如就定下如何?” 张氏听到还有别人想要与刘家结亲有些慌了,正准备开口说话。 突然听到屋外的院子里有人咳嗽了一声,“刘姨,您怎么来了?”说话的人正是书杰。 原来自从他考上了秀才后就没有再去县学读书,而是在家里读书,为考敷文书院做准备。 家里来客人,他听到了动静,只是来的是女眷,母亲又没有让他出来拜见,他只能继续在屋里待着了。 刚才他口渴准备去厨房倒些水来喝,就见刘姨一个劲的催着母亲答应刘兴与姐姐的婚事。 原本他还不想出声,只是刘姨开始向母亲要姐姐的生辰八字,若是母亲真的给了,那就是默认了这件婚事,那这事情估计后面就要闹大了。故此,他赶紧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张氏道:“我与你刘姨谈事情呢,你怎的出来了。”说罢又对刘氏道:“我家孩子有些失礼了。” 刘氏见到新晋的秀才公,哪里会怪他:“书杰也在家呢,早知道,我就将我家澈儿带过来了,让他好好向您讨教读书的心得。” 书杰笑了:“杨叔都是举人了,澈儿何须向我讨教。” 刘氏道:“哎,说来也是怪了,你杨叔一指导澈儿功课,澈儿就要打瞌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互寒暄了一会,张氏催着书杰离开:“你刘姨还有事与我说,你赶紧回屋读书去吧。” 书杰缓缓开口道:“好的,母亲。只是您答应的事情可别忘了。”说罢就出去了。 张氏心里有些烦躁,这姐弟二人没一个省心的。 刘氏不明所以,问道:“答应什么事情啊?” 张氏道:“书杰准备要考书院。” 刘氏笑了笑,“张姐姐,刚才我说的事,您看?” 张氏道:“还是等等吧。” 刘氏面上露出了不快:“难道姐姐在家做不了主?还得等晏书拿主意不是?” 张氏尴尬的笑笑不再说话。 刘氏有些不耐烦了:“行吧,那我就先走了。一月后我再来。” 张氏脸上勉强带着笑容,将刘氏也送走了。 书杰刚才虽出了厅堂,实际在外面竖着耳朵偷听,见刘姨准备走了,他才赶紧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第137章 路转 送走刘氏后,张氏心情不由低落起来,女儿原来有多懂事能干,现在就有多叛逆,真是个异怪种。 越想越难过,午饭她都不愿意做了;晏书回到家里,还是书杰给开的门。 晏书正奇怪着,书杰小声说道:“今日刘姨来了,又问母亲是否同意你和刘家的婚事。也不知怎的,刘姨差点就说动了母亲将你的生辰八字拿给她,幸好当时我在场,阻止了这事。刘姨就有些不高兴了,意思是说母亲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然后母亲就不开心了。” 亲事不顺,晏书心里也难受。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走到母亲房外轻声说道:“母亲,我回来了。今日这午膳我来做吧,就吃杂酱面,您看如何?” 隔了好一会,张氏才懒洋洋的说道:“你做主就行了。” 晏书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母亲真的生气了。 家里的面条是早上在集市上买的,晏书先是将面条煮了,趁着间隙切了些猪肉丁,茭白;书杰帮着一边烧火,一边剥了些毛豆。 等面条熟了,晏书将面条捞起放在三个大碗里,然后开始做杂酱。 她先将毛豆抄了水,然后捞起,在灶上另一个炒锅里放了些许菜籽油,然后开始煸炒肉丁,茭白和毛豆,又放了少许豆酱,又加了些水,盖上盖子焖了一会,那杂酱就做好了。然后将杂酱浇到煮好的面条上面,那杂酱面就做好了。 晏书又从坛子里夹了些用醋泡的萝卜和生姜,然后对书杰说道:“午膳做好了,你去请母亲出来吃饭,我来摆碗筷。” 不一会,书杰出来了,低声告诉晏书:“我刚在屋外请母亲,她没答应我。” 晏书叹了口气,来到母亲的屋外,轻轻敲了敲房门,“母亲,您还好吗?我进来了~”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晏书无奈,推开门,只见张氏背对她侧卧在榻上,一动不动。 晏书走到榻前,轻声细语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听弟弟说今日刘姨来了,是因为婚事的事情闹的不愉快了吗?” 张氏早就憋了一口气,迅速回过身来,眼睛又红又肿,“你说呢~你们都大了有主意了,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人家可不就得笑我在家没地位!” 晏书只得宽慰道:“何必将外人的言语放在心上,没得白白生气。上次我与您说的话是做数的,容我在等一个多月。” 张氏没有做声。 张氏眼睛红红的,晏书道:“我将午膳端进来,您就在屋里吃。” 说罢,晏书来到偏厅将面条端进张氏房内,又打来一盆水给母亲洗漱。 回到偏厅,书杰等姐姐坐下方才一起用饭。饭毕,书杰帮着姐姐收拾碗筷,被晏书制止了,“这些就不用你忙活了,你先歇歇,午后你不是还要去学骑马射箭?” 书杰看着晏书,脸上充满了坚毅之色:“姐,你别管别人怎么说,过两年在嫁人又怎么了?您的终身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晏书笑了:“行了,赶紧去歇着,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自有主张。” 张家垚这边焦急的很,去越州接了舅母做媒人,又马不停蹄的乘着马车朝着南巢赶来,生怕耽误了日子。 钱氏打趣道:“家垚啊,等这事情成了,那谢媒礼你可得让你祖母给我包个厚实的。” 家垚赶紧道:“那是自然。” 紧赶慢赶,到了九月十七这日傍晚,终于到了目的地。 家垚等人先是去了花草行,让掌柜的叫上两三个小伙计帮着将行李笼箱等送到客栈。又让掌柜的派个小伙计去江家送信,让江公子去客栈见他。 掌柜的笑着告诉家垚:“江公子现在是江秀才了。” 家垚立马面露喜色:“他也中了。” “前些日子,江公子写了封信,让我帮着送给少东家您,估计当时您已经在路上了,就错过了。” 书杰中了秀才,晏书以后底气会更足些,家垚怎会不高兴。 家垚安顿好舅母钱氏,将书杰中了秀才的事情告禀报给她知晓。 钱氏道:“人们常说寒门出贵子,这江公子小小年纪就能中了秀才可见前途无量。” 家垚道:“舅母先歇息一二,我让人请了书杰过来,一会我就过去见他。” 钱氏知晓外甥心急如焚,可有些事情还得安排好:“一会你让花草行的掌柜的过来,后面咱们还要请县里的有名望的媒人帮着去说媒。明日一早,我们要先去江家拜访一二,一会你写张帖子让小山子送到江家去。咱们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失了礼节。” 家垚喜不自禁,“还是舅母考虑的周到。” 家垚回到房间,刚将拜帖写好,就见小山子领着书杰过来了。 “张大哥,你可终于来了。”那声音里有高兴,有心酸,还有些责怪。 小山子上了茶点就退了出去,让二人安心谈话。 “发生什么事情了?” 书杰道:“为了姐姐的亲事,刘姨都上我家来了好几趟了。若是你再不来,下月姐姐的亲事估计就要定下来了。” 家垚道:“我这不是赶过来了吗。你放心,此次前来的还有我家舅母,明日一早我就和舅母先登门拜访,表示下诚意,后面就请县里的媒人前来提亲。” 书杰睁着红了的眼睛道:“真的?我家虽说不愁吃穿,可是您家里是一个大家族,族里的长辈都同意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族里没有反对,我祖母和父亲也同意了此事,方才允我和舅母前来拜见。我父亲还手书一封,说明愿意与你家结为秦晋之好。”家垚安慰道。 “那就好,刚才花草行的人来家里找我,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没有告知母亲和姐姐你过来了。如此,那我得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她们,我想她们定很高兴。”书杰急着就要走。 “稍等一下,一会小山子和你一起回去,顺便递上拜帖。”家垚叮嘱道。 书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家垚喊了小山子进来,将拜帖拿给他:“你和江公子一起回去,顺便将拜帖送去,就说我和舅母明日巳时初前去拜访。恭敬着些,其余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小山子道:“遵命,公子。” 第138章 登门 张氏拿着拜帖,满脸疑惑,“张家要来人拜访?书杰你知道是为何而来吗?” 书杰得了张大哥的叮嘱,只得故作不知,“可能是刚好路过吧,具体我也不知晓。” 张氏想了想道:“有客远来,我们自是该好好招待,晏书明日你先去梁家告个假。”晏书低头应是。 张氏又问道书杰道:“我听你说张家人在余杭做生意,家里应该算是富户了?与族长家比如何?” 书杰道:“应该不比大伯家差吧,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等晏书去菜园浇水的时候,书杰跟在后面,小声的说道:“姐,刚才我去见过张大哥了,他说是来提亲的。” 晏书心中慌乱,可还得故作镇定的说道:“别胡说。”说罢,扭头又继续浇起菜地来。 书杰见姐姐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不再说话。 晚饭是在怪异的氛围下吃完的。 翌日,秋高气爽,晏书先是去梁家告了假,又去县里最好的点心铺子去买了四样点心。 等回到家中将茶点等待客物件都摆好,张氏和晏书进屋里换了身体面的衣裳。 张氏宝身着暗红色绸衣,那衣服上绣的是是菊花,梳了个高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住,左腕上戴着一只素金镯子。 晏书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梅花样的银花钗,身着杏黄色的绸衣,衣裳上绣了精美的蔷薇花纹样,左腕上带着一只银镯,脸上还扑了粉,描了眉,唇上还点了少许胭脂,整个人显得娇俏了许多。 张氏猛地一看女儿的模样,心里略感惊讶,晏书很少如此精心的装扮。 晏书见张氏看着她,连忙解释道:“人家是外地人,打扮的精神些也是一种礼节。”张氏方才没有说话。 时辰差不多了,书杰也来到院里,静候贵客临门。此时,除了张氏外,晏书和书杰都略显紧张。 此时,周遭四邻见一位长相俊朗的公子和一位端庄的中年妇人身着缎衣,领着仆人和奴婢带着礼物前往江家,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人看着面生,不像是咱们这儿的人。怎的带着这么多贵重物品去江秀才家去了?” “你们说这是去干嘛的?” “谁知道呢?” 张家垚熟门熟路的来到江家门口,钱氏打趣道:“你这是没少来啊?” 家垚腼腆的笑起来:“以前主要是来找江公子的。” 小山子敲了敲门:“江公子在家吗?我们是张家的,我家舅夫人和公子前来拜访。” 只听吱呀一声,书杰前来开门,见到钱氏和张家垚,赶紧行了一礼。 钱氏见江书杰不过十四岁的模样,身着天青色的绸衫,长相清秀还带着些少年气,不由心生好感,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姓钱,是家垚的舅母。” 书杰赶紧相请道:“钱夫人,张大哥快请进。” 进了大门,钱氏打量了下江家的房屋,院墙用的是青砖黑瓦,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靠近两侧围墙的地方留有两条小小的排水沟通往屋外,便于雨水等直接排出;正对前门的是厅堂,用来招待客人所用,两边是偏厅。那东南角边还摆了个石桌和石凳,可在夏日纳凉使用。 整个庭院干净整洁,墙角的桂树长得郁郁葱葱,屋廊下摆着的些造型别致的罗汉松、半边梅等;可见家里也算是那有品味的。屋脚边还种了月季和茶花,此时开的正好。一个大大的水缸里种着碗莲,莲叶下有着三两条小锦鲤,偶尔还吐个泡泡。 没有什么雕梁画栋,整个院落清雅的很,典型的耕读之家的风格。 打量的过程也不过是一瞬间,只见晏书扶着张氏迎了出来。 钱氏赶紧热情的上前对着张氏行了一礼,然后热情的打着招呼道:“这是张姐姐吧,我是家垚的舅母,姓钱。” 张氏微笑着回了一礼:“钱夫人好。” 晏书也向钱氏行礼道:“钱夫人好。” 钱氏赶紧扶起晏书:“这就是江姑娘吧,快快请起。” 说罢,她细细打量起晏书来。只见这位姑娘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虽说戴着银钗可也显得素雅的很,并不小家子气。 张家垚赶紧上前向张氏行礼:“张伯母。” 张氏面露微笑,“贵客快请坐。”说罢,将他们迎往前厅。 众人落座后,晏书去厨下端来清茶,并一一奉上。 将茶端到张家垚处时,两人悄悄的互看了一眼,然后就赶紧将目光移开了。 张氏抽空打量了钱氏,她常年做绣活,对料子自是深有研究,一眼就看出钱氏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苏缎。钱氏头上戴了一支金制的雀头钗,手腕上戴的是一只绞丝金镯子。钱氏多年执掌中馈那周身的气派自是端庄大方的,以张氏所见恐只有少数几位官眷能与她相比。 钱氏一示意,她带来的仆人们有序的将绸缎、文房四宝奉上。 张氏见礼品丰厚,连忙道:“无功不受禄,钱夫人您这是?” “我听我家外甥说,他读书游学到本县时,多受江家公子照顾,上次还蒙您错爱,做了鞋袜送与他;这些是谢礼。” 张氏赶忙说:“钱夫人您言重了,上次张公子带着我家书杰去州府参加府试,我做些鞋袜回馈,也是应当的,当不得钱夫人您如此大礼。” 钱氏看了家垚一眼,家垚赶紧起身道:“书杰,多日不见,不如你我去书房里探讨下学问如何?” 书杰了然,赶紧向两位长辈行了礼,就领着家垚去他的房里了,小山子则跟着家垚贴身服侍着,其他的仆人则让他们先回马车那里等着。 张氏道:“晏书,你也先下去吧。”晏书行了一礼,出去了。 钱氏先是夸赞了书杰和晏书一番:“张夫人好福气啊,儿子中了秀才,女儿也是端庄大方。” 张氏连忙谦虚道:“张公子也是和善有才的,听说去年就中了秀才,您做舅母的也为他高兴吧。” “他舅舅听说家垚中了秀才可高兴了。”随后钱氏又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一件心事未了,若此事也能成,就无憾了。” 张氏奇道:“何事?” 钱氏轻声道:“家垚的亲事。” 第139章 提亲 此时,张氏方才明白,难道钱氏这是想要与她家结亲? “钱夫人,不知您的意思是?” 钱氏笑道:“我那侄子觉得令嫒聪慧过人,又有学识,很是钦佩,就想着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他祖母和父亲觉得这亲事不错,就托我先来您家里征得您的意见!” 张氏原来对家垚感观很是不错,可那是因为他是书杰的朋友,可若是做为准女婿那就大为不同了。她只知晓张家是大富之家,家在余杭,其他的一点都不了解。女儿若是真嫁给了张公子,那就是外嫁了,作为母亲有些舍不得。 张氏沉吟片刻,“我只见过张公子两三面,不知张公子家里还有哪些人?” 钱氏笑道:“是我疏忽了。家垚在家是长子,上有祖母、父亲,生母早亡,后来他父亲续了弦;下还有同父异母的一位妹妹和弟弟。张家阖族在余杭也算的是大家族了,家垚父亲原来也是位举人,后来帮着族里打点庶务,族里的许多生意都是他负责,在族里也有一定的地位。我是家垚的嫡亲舅母,我们住在越州,以经商为生。” 张氏几个月前听说家垚生母早亡当时还很怜惜。可现在相看时,听舅母说到此事就重新掂量了一二,托辞道:“我家久居本县,从未想过要将女儿嫁到外地。虽说您家里看中我家女儿,余杭确实离家里远了些。” 钱氏听张氏这么一说,有些傻眼了,原来家垚还未得到准岳母的认可。 可钱氏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很快调整好:“原本我听说此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您想啊,余杭距离此地翻山越岭的,至少也有三四百里路吧,竟然能够让他们认识了,这可不就是戏文里常唱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张氏笑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我还得与家人商量一二。” 钱氏见此情况知晓恐后面还得下一番功夫,让人请了家垚出来,两人就此告辞。 家垚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脸上有些错愕,可还是跟着舅母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钱氏开口问道:“我看江夫人似乎并未考虑过将女儿外嫁?看来你我还要在这县里多待几日,请媒人的事情就暂缓;过几日咱们再登门拜访。” 江家,张氏请晏书和书杰一起来到前厅,将钱氏的来意说了。 书杰面上露出喜色,“张大哥学问好,为人又直爽,我觉得很好。” 张氏又问晏书意见,晏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张氏此时明白了,怪不得前面说要等等,原来是应在今日的事情上了。 张氏强自镇定,“书杰你虽与张家公子相识有三年多了,可多为书信往来,他家里究竟什么情况,咱们并不知晓。他家是余杭大户,我家只不过是县里普通的耕读之家,所谓齐大非偶啊。” 晏书听到母亲这话一阵慌乱,心想:“难道母亲不允?” 书杰见姐姐突然抬头,脸上出现了惊愕之色,赶忙先行说道:“母亲,您这是何意?其实这些年我与张大哥交往,知晓其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之人。有些事情我以前没有告诉您,当初郑秀才想要欺负我和姐姐,还是张大哥帮着解得围。” 张氏道:“或许张公子是好人,可他家人呢?听说他继母的父亲是六品官员,若你姐姐嫁过去岂不是被拿捏的命?我看还是刘家好,虽说他家家境一般,可书杰你是秀才,在这县里他们都要给你几分颜面,自会善待你姐姐。” 书杰急了,“可是,刘家大哥与姐姐志趣不同,能琴瑟和鸣吗?” 张氏道:“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这张家我们又不熟悉,怎能胡乱答应!” “母亲~”书杰有些着急,姐姐的心意虽未明说,可他知道那刘家姐姐是不满意的。 张氏突然问道:“看你们这反应,张家要来提亲的事情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孝道?看来我在家中确实做不了主啊。” 母亲原来忧心她的婚事,如今有人前来提亲,她也没有异议,怎的母亲态度却如此大变?甚至还怀疑起来了? 晏书一下子接受不了,站起身来,默不作声的跑回自己的屋子。 书杰急了:“母亲,您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说什么做主不做主的事情了?”说罢,就去跑出去看姐姐去了。 张氏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方才说了那话,脱口而出后就有些后悔了。 可见儿子这态度,看来就像刘氏说的,自己真的在家当不得家做不了主?想着想着,也生气起来。 母亲和姐姐相互置气,午膳也没有人张罗,书杰无法,只得到街上点了三碗羊肉面,端回家里吃。 那面摊摊主还打趣道:“上午您家里不是来了贵客吗?怎的没有留人家吃饭,还让秀才公亲自来我面摊买面?” 书杰年纪还小,只得干笑两声,“叔,等吃完了,这碗我再给您送回来。” 书杰将面条先是送到张氏屋里,“母亲,这是我去街上买的,好歹吃些吧。” 张氏气性还没过:“怎的让你亲去街上买?你姐呢?中午怎的不做饭?” 书杰小声道:“姐姐还在屋里,现在还没出来。” “这死丫头?”张氏嘴里咕噜了一句就没再说话了。 书杰又端着面条去了姐姐屋外,敲了敲门:“姐,是我。” 好半晌,才听到轻轻的女声应道:“进来吧。” 书杰端着面条进了屋,只见晏书眼睛有些红肿,整个人有些怠倦消沉,“何事?” 书杰道:“到中午了,该吃午膳了。” 晏书抬眼一看:“哪里来的羊肉?” “我去街上买的羊肉面,你快吃些吧。” “中午母亲没有做饭?” 书杰干笑道:“母亲一上午都在屋里,没有出来。”说罢又劝道:“姐,您别生母亲的气,她也是情急之下才说的气话。说来,也是她对张大哥以及张大哥家不了解,害怕你以后吃亏。” 晏书没有说话,用筷子戳了戳面条,一口都没吃。 书杰见此,只得说道:“姐,你赶紧吃吧,吃完了就放在偏厅的餐桌上,到时候我一起送回摊主那里。”说罢,就出去了。 书杰吃完面条,又催了母亲和姐姐一遍,方才将碗筷收拾了。 书杰将碗洗净了,送回到摊主那里。想了想后,就直奔张家垚下榻的客栈而去。 家垚此时在客栈里,也是焦虑不已。张家人能应允家垚的婚事是张秦两家暗地里为了利益博弈的结果,当然家垚的坚持以及他舅家的支持也很关键。 可没想到,唯一漏算的是江母的态度;此时,传来敲门声,家垚道:“进来吧。” 小山子禀报道:“大少爷,江公子来了。” 家垚大喜:“快请。将我带来的明前茶泡一壶过来。” 书杰眉头紧锁,慢吞吞的踱着步子进来了,“张大哥。” 家垚见书杰的模样,心里也很忐忑:“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书杰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家垚冲着端茶进来的小山子一使眼色,小山子奉上茶点后就出去了。 家垚帮着倒了杯热茶端给书杰,试探的问道:“究竟怎么了?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书杰喝了口茶,“张大哥,我母亲似是不大同意你与我姐姐的亲事。” 家垚一听,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半天才张开口问道:“我有才有貌,家境殷实,对你姐姐也是实心实意,为何不同意?” 书杰缓缓道:“一是你家里是继母,母亲担心到时候姐姐做儿媳的不好与她相处;二是对你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三是母亲没想过要让姐姐外嫁。” 家垚赶紧道:“伯母实在是过虑了。我家中还有祖母在,秦氏作为继母反倒不好像有些恶婆婆般磋磨儿媳;再退一万步讲,我家在当地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就算是为了家中声誉也不会容许苛待儿媳的事情发生。再说了,我未来是要走仕途的,等我考中进士,到时候外放做官,带着你姐姐去任上,自是你姐姐当家作主了。” “对我家里的情况不了解也没有问题,你不是准备要考书院?到时候就来我家里温习准备,到时候你不就能知晓我家里究竟是何情况了?” “至于外嫁不外嫁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书杰面色略微舒展了些,“张大哥,你说的虽好,可还需要打消我母亲的顾虑。你不知道,你们走了以后,母亲和姐姐为了此事相互置气。” “怎么会这样?那我现在就去和伯母说明情况?” 书杰道:“现在姐姐还在家里,母亲还在气头上,你现在过去母亲会更生气。明日上午姐姐要去梁家授课,可我在家里,到时候你再过去。” 家垚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就明日上午单独前去拜访。” 片刻后,家垚送书杰出了客栈,然后就去寻舅母去了。 家垚将书杰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钱氏道:“我也是做母亲的,张夫人的心情我理解,那你就明日过去,好好的解释一番,也好让她放心。” 第140章 冲突 晚饭和早饭都是晏书做的,母女间又开始了互不说话的模式。家里气氛压抑,书杰一声都不敢吭。 等晏书出门后约半个时辰,张家垚前来拜访。 张氏惊奇的很,“张公子,你怎的又过来了。” 书杰见张家垚前来,本想一同招待,结果张氏道:“你不是还要考学吗?还是回屋读书去吧。” 书杰讪讪的出了厅堂,可他没有走远,隔个墙在门外悄悄站着。 张氏眼见书杰出去了,正了正脸色道:“我知道张公子对我家多有厚爱,可这两家结亲可不是小事,我自是要好好考虑一二的。” 家垚道:“昨日登门拜访,恐是太过突然。伯母对我以及家里的情况恐还不大清楚,想来有所顾虑。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解释一二。” 张氏道:“张公子,说句老实话。一家有女百家求,其实前些日子我本就给晏书相看了一户人家。虽说是庄户人家,可家里也有百亩良田,不说以后大富大贵可也算的上是吃穿不愁。你家是外地的富户,你父亲有举人功名,你也是个秀才,怎的就看上了我家女儿呢?有一句话叫齐大非偶,你听说过吧。咱们两家并不匹配,没有娘家的支持,以后吃亏的可是我家女儿。我宁愿她嫁给农户人家平淡一生也不想让她嫁到富贵人家吃苦受罪。” 书杰听到母亲如此说,在屋外急的团团转。 张家垚赶紧将昨日与书杰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若伯母不相信书杰所见所闻,心中还有所顾虑,我诚邀伯母去余杭转转,顺便也能了解我家里的情况。” 张氏叹了口气:“书杰去求学的事情另说。只是我就不相信难道除了我家女儿,你就找不到其他适合你的女子?” “我此生只想找个能够情意相通的人走完一生。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缘分,我很是佩服令嫒那种处乱不惊,积极应对的态度。”说罢,家垚又将当初晏书为了破除命格不好的流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因此,我才被令嫒的聪慧所折服。” 张氏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些渊源,“你的心意我知晓了,还请容我想想吧。” “伯母,我是真心实意的,还请您多考虑一二。”说罢,张家垚转身离开了。 书杰见他出来了,赶紧送送他,“张大哥,你放心,家里的事情有我盯着。” 家垚道:“还要劳烦你多说说好话。” 书杰道:“这是自然,只是你也要记得你记得今日的话,要对我姐姐好,不能变心。” 今日张家垚的一番话,很让张氏感动,可她不敢轻易答应。女儿若是嫁在县里,有书杰在,有族里依靠着,过个两三年生儿育女也就在婆家站稳脚跟了。 若是嫁给张家,那就不好掌控了。晏书在县里被赞是才女,到了外地孤掌难鸣的,谁又知道她是谁?若是张家垚以后对她不好,又能靠谁去? 想着想着,张氏就脑补了一出晏书年老色衰被张家垚厌弃的画面来。想着想着,她被这虚假的画面差点给弄哭了;如此,更加坚定了想要将晏书嫁给刘家的心思。 此时,在梁家教书的晏书也是心神不宁,讲课时讲错了好几处。梁玉见夫子神色不对,只得囫囵的听着。 等晏书放学回家后,梁玉对秋菊说:“按说江公子刚中了秀才,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夫子这神情不对啊。抽空你去夫子家附近悄悄打听一二。” 秋菊立马意会:“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晏书回到家中,耳报神书杰立马将张家垚上午来家里与母亲的对话一一禀报给她知晓。 晏书有些焦急,连忙追问:“母亲怎么说的?” 书杰摇摇头,“母亲说要容她想想。” 晏书眼神暗淡下来:“看来母亲八成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书杰道:“我看张大哥心诚的很,他是不会放弃的。姐,你放心,这几日我天天都待在家里,帮你们盯着。” 晏书苦笑着:“那就多谢小弟了。” 午饭是晏书做的,做的菜里面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没放盐,张氏脸色不好看,但也默不作声的吃了下去。 书杰敏锐的感觉到张氏的心情不同,家里恐有大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等晏书洗好碗筷后,张氏直接道:“晏书,你来我房里一趟,我有话要说。” 书杰暗想不好,也想跟着一起,结果张氏对着他道:“你回屋读书去吧。” 晏书看了书杰一眼,没说话就跟着张氏进了屋。 书杰担心的很,犹豫片刻,就跑到张氏的屋外支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张氏沉吟片刻,说道:“关于你的亲事,我想好了,准备答应刘家的亲事。张家的事情我准备明日就拒了!” 晏书心中虽有预感与张家的亲事会有波澜,可没想到母亲竟然要将她许配给刘家人。 对于刘家的亲事,一开始晏书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几次相处下来,她和刘家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读书写字,王氏觉得女子不该花这钱;她种花陶冶情操,王氏觉得应该将花拔了都去种菜;她穿绢衣,为招待王氏做了丰盛的午饭,王氏觉得不够勤俭,甚至觉得女子得该等男人们吃完了,才能在上桌吃饭;一想到这些,晏书就受不了。 “母亲,那刘家有什么好的,为何你一定想要将我嫁到他家里。”晏书睁大了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 张氏道:“你被人退过亲,年纪又大了,以前媒人前来提亲的不是鳏夫就是那些个好吃懒做家贫的。那刘家勤劳质朴,家里也有百亩良田,那刘兴与你年纪相仿,又是个憨厚的,多好的姻缘。我知道,你觉得王氏与你性格不合,可自古婆媳有八成都是或多或少有矛盾的,哪里有那多么婆媳关系好的。可是你看,你弟弟现在是秀才了,刘家就看着这一层上,就不敢太过亏待你。” “那张家是外乡人,他家势大。你若是嫁了过去吃了亏,我和你弟弟都鞭长莫及,你何必要吃这个苦呢?” 没想到就因为自己被退过亲,年纪有些大了,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了。若是外人倒还好理解,可这话从母亲口中说出来,晏书感觉有些心痛,那泪珠儿一串串的就流了下来。 张氏见女儿默默流泪,也有些心慌,只能再三强调:“女儿啊,我比你多活十几年,见得比你多多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可为什么,母亲您就铁定认为我嫁到张家就一定会吃苦受罪呢?”晏书很是不解。 “今日那张公子说了一大堆,什么钦佩你的聪明才智,称赞你能做到处乱不惊等等的。可是他家境好,你能保证他永远都会这么想?你不过有些许才智,又不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女,长的只能算是清秀!若是他有一天厌了,也会有莺莺燕燕的。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明日我就和那张家说不同意这亲事。女儿啊,你要须知,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为你好!” 晏书的一颗心都快要碎成渣渣了,两情相悦的人,难道就这么被拆散? “既然如此,那刘家我也不会嫁的,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说罢,晏书夺门而出,跑回了自己房内。 张氏跟在后面喊道:“你胡说什么?” 书杰赶紧对张氏说道:“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原来你为姐姐的婚事忧心,现在有了这不错的人选,您怎么又要拒绝人家呢?” 张氏也生气道:“我觉得刘家不错,你们为什么总是扫我的面子,不同意这婚事?” 书杰不好说话,只得道:“若是姐姐真的绞了头发做姑子,你可怎么办?” 张氏一时语塞,不一会又说道:“我是为你姐姐好。她若嫁到外地,就凭你一个秀才能护的住你姐姐?” 书杰道:“那我就考举人,考进士,做了官,他家就得给我七分面子。再说姐姐聪慧的很,又怎会被人欺负?这几年家中的难事不都是姐姐解决的。” 晚饭,晏书没有出房门,张氏让书杰送饭进去,也是一口都没吃。 张氏气的,“还给我玩绝食,饿你两顿看你吃不吃。” 母女较劲,可急坏了书杰,劝姐姐吃饭,姐姐也不吃。 翌日,晏书早饭也没吃,就准备去梁家授课去了。临走前,张氏对她说道:“今日,我就让书杰去请钱氏过来,和她说不同意结亲的事情。” 晏书一句话没说,冷着脸就走了。 书杰急死了:“母亲,您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若真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张氏也很坚决:“张家人住在哪里,你知道吧,你去给我请过来。” 书杰道:“要请,你自己请。”说罢,扒拉两口饭,又拿了两张饼去追晏书。 张氏被书杰气了一下,“怪道刘妹妹说我在家没地位,可不就是吗。”可张氏不知道钱氏他们住在哪里,也是没法去请。 书杰追上晏书,将饼递给她,晏书愁道的:“我吃不下。” 书杰道:“姐,你放心,我才不会去找他们过来。一会,我就在外面转转。” 晏书苦笑了下,朝着梁家走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课,晏书对梁玉道:“玉儿,这几日我有些身体不适,先请三天假。” 梁玉看她脸色不对,赶忙道:“那夫子赶紧回去歇着吧。秋菊,你让车夫送下夫子。” 晏书勉强笑道:“不用了,多谢。” 第141章 惊吓 眼看着晏书走远了,梁玉赶紧问秋菊:“今日夫子脸色更差了,说话都有气无力了。你打听的如何了?” 秋菊神神秘秘看了看四周:“小姐,我听夫子家周围的摊主说起,前日有一贵妇和一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带着厚礼去江家拜访了,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就出来了,也没留饭。昨日上午,那俊朗少年又去江家拜访了,也很快就出来了。我估摸着肯定与那少年有关。” 梁玉想了想,“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位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嗯,我想你猜的不错。你继续打探一下那少年情况,如果是个坏的,咱们悄悄的把他给~”说着比了个手势。 秋菊吓了一跳,“我可不敢杀人啊!” “胡说什么啊!咱们给他蒙个麻袋,拖到无人的地方揍一顿。” 听到小姐如此说,秋菊方才放下心来,拍着马屁道:“小姐就是高明,我听您的。这就去打探看看他们来干什么的?” 晏书晃晃悠悠回到家中,只见母亲和书杰两人坐在前厅,茶几上的茶盏还没有收拾。 书杰见姐姐回来了,赶紧上前邀功,“姐,今天幸好我及时赶回家来,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晏书昨晚,早上胃口不好吃不下,此时有些虚弱,赶紧坐在椅子上,“怎么了?家里是来了什么客人?” 书杰奇道:“您怎么知道?” 晏书指着茶盏:“待客的物事都还没有收呢!到底怎么回事啊?” 书杰看了看张氏,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些尴尬。 “姐,我无事,就在街口的面摊要了壶茶水闲闲的坐着,然后就看刘姨朝着家里过来了。我想着家里有客,就往家里赶。恰好听到刘姨诋毁张大哥,她说什么有些外地大户人家说是来说亲,其实是故意移花接木纳的外室,没有三书六聘之类的,还让母亲小心不能答应;又撺掇着母亲将你的生辰八字拿给她。幸好我在家里,让她拿出证据证明张大哥是骗子,结果她反倒数落起我来说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该插嘴,说母亲对我们的教导太过放松,还说让母亲好好带着你我学规矩等等。我说呢,怎的最近母亲总说什么我俩主意大,她的话我们都不听什么的?原来是刘姨撺掇的。” 张氏赶紧道:“你刘姨也是好心提醒我,万一张家人真的动了坏心思,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再说了,你俩本来就不怎么听我的,难道她说错了?” 书杰一本正经的道:“刘姨自是说错了,《礼记》中曾写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难道不应该是听我这户主的意见!” 张氏气道:“你!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供你读书,这就是你该和我说的话?” 晏书皱眉道:“好了,书杰你不要再说了。” 张氏又开始流起泪来,诉说着这些年生活的不易等等~ 晏书听了头疼,刚想站起身来回房间,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晕倒。吓得张氏也不哭了,母子二人赶紧手忙脚乱的将晏书扶回房间。 书杰急的就要去请大夫,晏书道:“好了,没有什么大事。一会给我冲碗糖水,我喝了再休息一会就好了。”说罢就闭目养神起来。 张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赶紧去厨下舀了一勺红糖冲了水,端给晏书喝了。 午饭是张氏做的,单独给晏书蒸了碗鸡蛋羹配了一小碗米饭,既容易吸收又有营养。 昨晚晏书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吃过午膳她很快就歇下了。 休息好了后,晏书将母亲和书杰叫到前厅,她请母亲上坐,然后很是慎重的给她磕了头,“母亲,这些年我的婚事总是不顺,让您操心了。” 张氏心里毛毛的,这是怎么个回事?“晏书,你快起来,作为父母为你的亲事操心不是应该的吗!” 晏书叹了口气:“父亲给我选的人是个捧高踩低的小人,孝期过后,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媒人上门说的亲事总是不如意,我觉得好的母亲您觉又得不合适。或许我天生就与婚姻无缘。” 张氏越听越害怕,“你可不能乱想啊?女子不论如何总是要嫁人的。” 晏书苦笑道:“无论如何都要嫁人,即使对那人没有一分情谊也要嫁,是这个意思吗?” 张氏皱眉道:“多少女子都是盲婚哑嫁,为何就你不能接受呢?都怪我和你父亲,你父亲从小教你读书写字,将你的心养野了;我太过依靠你,让你的主意越来越大。” 书杰也担心起来,“姐,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想好了,不论是与刘家定亲还是与张家定亲,家里都会不和睦。既然如此刘家和张家的婚事我都不允。书杰,你抽空与张公子说,就说是我对不起他的情谊,今世咱们有缘无分。母亲,你也将我的意思说与刘姨听。” “等给家里攒够了银子,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你们谁也别拦我。”说罢,晏书给张氏磕了个头,就跑回屋里去了。 张氏赶过去,不停的拍着晏书的房门,“你开门,怎会这样?晏书,你不能这样想啊,我真的是为你好啊!你实在是太自私了,你绞了头发做姑子,让我如何做人?你再好好想想。” 晏书在屋内说道:“母亲,你若是不说,明日我会亲去刘姨家里说的。你也别担心,等我去做姑子,你就去官府报个失踪,不就行了。” 张氏气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啊,我是不会去说的。你开门~” 晏书在屋内一声不吭,张氏手都拍疼了,她也没有打开房门。 书杰呆呆的坐在厅堂里,他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了如此局面。 张氏想不通,她方方面面都为女儿考虑的很是周到,为她寻得人家各方面条件虽比自家差那么一点点,可如此才能让晏书未来在婆家有底气,可反倒落得一身埋怨。 书杰也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将姐姐许配给处处都不如自家的人家?甚至要拆散两个互有好感的人。 夜幕降临,江家是冷冷清清的,书杰无奈只得又出去买了炊饼回来。张氏、书杰无心餐食,晏书反倒吃的香甜一连吃了两个炊饼,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杨家那边,等杨助教回到家中,刘氏吐起槽来:“原本张姐姐中年守寡我还同情她,如今看来实在是太懦弱了。今日我好心劝她不要被外乡人骗了,让她将晏书的生辰八字拿给我,抓紧将与我娘家的亲事给落定了,结果书杰跑出来说我没有证据就乱说,气的我呦。” 杨助教道:“两家相看不成的多了,怎的你就这么执着的非要落定这事。” 刘氏道:“江家人都会读书,晏书更是自小就在跟着她父亲读书,学识自也不差,以后她若是和我大侄子成亲生子,自然也会精心教导后代,那我娘家改换门庭的机会就来了。再说了,江家家境不差,张姐姐早就说过,给晏书的陪嫁不会少于三十亩上等田。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张家人。” “你嫂子不是看上她娘家村村长的女儿了吗?” 刘氏撇撇嘴道:“那能一样吗?她娘家村长家虽也有百十亩田地,可他家女儿却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杨助教的笑笑:“到现在都没有给肯定的回复,我猜可能性不大。” 刘氏道:“我看张姐姐是愿意的。说来她也是个容易被拿捏的,她在家是长辈直接定了下来不就行了。”想想,刘氏也不满起来。 第二日一早,张氏起床后前往晏书房间准备找晏书,只见她的屋内的被褥等叠的整整齐齐的,可她却不在屋内。 这一大早人去哪里了?张氏突然害怕起来,赶紧去找,终于在后院菜园里找着了。只见晏书将头发高高束起盘在头上,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件青灰色的麻布文衫穿在身上,打扮的就像一个居士一般。 张氏一惊:“别吓我,你这是什么装扮?” 晏书道:“母亲,昨日我说的是真的,这衣裳你觉得如何?可是费了我好大劲才找到的。” “你这胡闹也是有限度的,一会你还要去梁家教书,你就穿成这样出去?” 晏书低眉顺眼的说道,“我昨日已经向梁家请了三日假,为的就是准备这两日将一应俗事给处理好。对了,母亲今日何时去刘姨那里将事情给说清楚?” 张氏脸色一摆,“我不会去丢人,我也不许你去。” 晏书没说话,继续浇菜喂鸡。 张氏气呼呼的去做了早饭,等吃早膳的时候,书杰也被晏书的装扮给吓了一大跳。 “姐,你这是?” 晏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众人吃过饭,张氏将碗筷收进厨房,一转眼出来,发现晏书不见了。 张氏暗道不好,赶紧喊了书杰过来,“你姐呢?” 书杰有些惊讶:“是不是在屋里?” 随后两人一番寻找,家里都没有她的踪迹。 张氏一拍手,“坏了,你姐不会是跑去你刘姨家去了吧。这死丫头,我以为她不过是与我置气,说说罢了。没想到和我来真的。” 书杰觉得这是姐姐能做出来的事情,赶紧道:“那我们赶紧往刘姨家去。” 两人从外面锁了门,连忙往刘氏家中赶去。 第142章 成真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杨家附近,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晏书大摇大摆的走出杨家。 等她出了杨家后,那大门咣当一声被重重的关上了。 张氏并不经常外出,这一路疾走累的她都直喘粗气,眼见晏书走到跟前,伸手就要打她:“你这逆女,你是要气死我吗?” 好在此时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否则就这一句“逆女”就是天大的一个罪名扣了下来。 晏书道:“母亲您来迟一步,我已经和刘姨说了那事。我也是谢谢她的抬爱,只是我恐无福消受这泼天的好意了。” 张氏:“现在没工夫和你说这些,你跟我进去赔个不是,就说你是胡言乱语。” 晏书淡淡的说道:“母亲,我是认真的。”然后就走了。 张氏气的无法,只得抓住书杰道:“你陪我一起进去。” 书杰道:“姐姐如此坚决,这亲事不成也罢,反正各项仪程都没有开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张氏道:“你懂什么?晏书如此托大,与礼不合,咱们至少要进去赔个不是吧。” 书杰只得勉强陪着母亲前往杨家。 张氏敲了敲门,一位小厮前来开门,只见他冷冷的问道:“何事?” 张氏道:“我是江家的,有事要见你家夫人。” 那小厮上下一阵打量,“又来了两个江家人,刚才走的那个女的,将我家夫人气的够呛,恐怕今日不会见客了。” 张氏面露尴尬之色,“烦请你去通报一声。” “你们等着。”那小厮啪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又等了又半刻钟都没有人来开门,书杰有些生气了,直接拍起门来。 那小厮不胜烦扰,打开了一条缝道:“拍什么拍?不是让你们等着吗?” 书杰摆出秀才谱:“麻烦告诉你家夫人,就说江秀才携母亲前来拜访。” 那小厮听见书杰说他是秀才,态度方才好些,“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就见门开了,娴儿迎了出来,“原来是张婶婶和江公子,刚才都是下人没有说清楚,快请进。” 张氏道:“哎,我家晏书给你们添麻烦了吧,你母亲还好吧?” 娴儿愁道:“心情自是不大好的。” 张氏等人来了前厅,刘氏坐在椅子上是一动不动,还在生着气。娴儿赶紧让小丫头端了茶来,然后就将小丫头打发了,自己陪在厅里。 张氏赶忙道:“刘妹妹,我没想到晏书自己就跑过来拒绝了婚事。” 刘氏冷哼一声:“姐姐,按理说就算相不中我家侄儿,也该是长辈出面说此事,怎么你家小辈直接就上门了?果然是好家教啊。” 张氏道:“此事,确实是晏书处事欠妥,故而我赶忙过来就是前来赔罪的。” “您在家又做不得主,我可当不得你的赔罪。如今你家有更好的人家选择了,自是看不上我家侄儿。再说了,你家晏书一点都不温柔贤淑,我还担心日后若真的嫁入我娘家,搅得家里天翻地覆呢?不过,我还是奉劝张姐姐一句,外头的骗子实在太多了,若是你家被骗了色,可别说我没有提醒您。” 听到刘氏阴阳怪气的声调,张氏一声不吭,可书杰有些恼怒了:“刘姨,我母亲好声好气的前来赔罪,您数落两句我们也认了。可您后面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本来就没有答应要将姐姐许配给你家侄儿,何来看不上你家侄儿之说?既然你觉得我姐姐不好,为何三番两次跑到我家,非要我母亲将姐姐的生辰八字给您,您是想做什么?你说人家是骗子,你有何凭证吗?若是有,现在拿出来,我江家立马对你感恩戴德。你一个长辈张口闭口的骗色什么的,合适吗?若是我在外面听到什么不好的谣言,定是要找杨助教讨要说法的。” 刘氏恼怒的很:“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嫂嫂根本就没看上你家晏书,是我来来回回的张罗这事,为的什么?你们实在不识好人心。我刘家这么好,能瞧得上你家,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拒婚~” 书杰还想说这什么,张氏吓得赶紧直拽书杰的袖子,“你快别说了,别说了。” 娴儿感觉闹大了,赶紧打着圆场,“母亲,您可别说了。张婶婶是来赔不是的,您这又是为何呢?” 说罢,她赶紧向张氏和书杰行了一礼:“张婶婶,江公子,刚才母亲也是在气头上方才如此。张婶婶的意思我明白,所谓姻缘不在,情谊还在,我自是希望晏书姐姐能找到更好的人。” 书杰心中悲愤,“哪有什么更好的人,说不得过些日子就得青灯古佛过完一生了。” 张氏和书杰两人出了杨家,书杰气道:“母亲,原来您的闺中密友就是这样的?年少时,您没少吃过她的亏吧。” 张氏有些尴尬:“你胡说什么?” 书杰道:“母亲,以后家里的大事您就不要管了,我和姐姐都会孝顺您的。若是有拿不准,也可多与我商议一二,我毕竟是户主。” 张氏发现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现在也到了当家做主的年纪了。可惜自己一辈子都没能捞到做主的机会,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氏突然道:“今日,你得罪了刘氏,以后杨助教会不会在你乡试的时候给你使绊子?” 书杰想了想道:“有那么多学子盯着,不会有那舞弊之事发生。不过,今日确实是因为刘姨话说的有些难听,我才忍不住的。过几日我请学里的先生帮着和杨助教说些好话,家里再送些赔礼过去。” “只能如此了。你什么时候去客栈将你姐姐拒婚的事情说了?”张氏叹道,“我原本以为你姐姐是说的气话,谁知道?”说罢眼圈红了起来。 “好了,咱们先回家吧。张大哥的事情一会再说。” 两人回到家中,张氏不放心女儿,去房里看了看。 书杰问道:“姐姐还好吧。” 张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在屋里呢,正抄着佛经。” 书杰想了想,整了整仪容,就前往客栈找张家垚去了。 张家垚一见书杰来了,赶紧将他迎到屋内,“你怎的过来了?” 见了张家垚,他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张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啊?前日母亲非要将姐姐许配给刘家,姐姐不愿,一开始不过是绝食。昨日不知怎的,就说你们二人谁都不选,以后也不再谈婚事了,要去做姑子。姐姐让我今日定要告诉你她的决定,她还让我告诉你,说对不起你。” 张家垚一听,心都乱了,可他毕竟经历的比书杰多,赶紧定了定神,“你别慌,将这几日的事情都细细与我说说。” 书杰一边哽咽着,一边将事情都细细说了。 张家垚一锤桌子,“这个姓刘的为了帮自家也不能胡言乱语。我此次前来是真心实意的要求娶你姐姐的;怎的在她的嘴里就变得如此龌龊。” 书杰茫然无措,“我姐姐一但打定主意就很坚决,这次姐姐是被母亲伤透了心,估计很难转圜了。” 张家垚思索片刻道:“我家里好不容易被我说服了,我是不会放弃的。明日我再和舅母上门拜访。” 书杰擦着眼泪,“张大哥,我就相信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张家垚笑了,“好了,你可都是秀才公了,哪能总是哭哭啼啼,一会洗把脸再回去。” 送走书杰后,张家垚在屋内待了半晌,方才前往舅母屋内。 翌日一早,钱氏和张家垚带着张敬写的手书一起来到江家。 此次晏书没有出屋子,接待他们两人的是张氏和书杰。 钱氏道:“上次咱们是初次相见,有些事情还未来的及与您说。我家外甥是诚心诚意求娶你家姑娘,此事是禀明过族中长辈的,这是家垚父亲的手书,很明确写的是求娶。我不知是哪位造谣生事败坏张家清誉,那些个腌臜话语我都说不出口,可见那人也是个缺德的。家垚?” “舅母,我在。” “若是弄清楚了是谁败坏你家清誉,若是有官身的,记得告诉你那几个族伯一声,让他们参一本。”钱氏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的,舅母。” 钱氏继续道:“这是手书。”说罢就让家垚呈给张氏。 张氏直接拿给书杰,“你看看。” 书杰打开看了,果然如钱氏所述,是真心实意的求娶。 钱氏笑道:“原本我都准备在县里请个官媒前来提亲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诋毁我们。” 张氏面露难色:“钱夫人勿怪,我家久居本县,对外乡人自是不了解。只可惜,我家女儿说了恐要辜负你家的好意。” 钱氏并未恼怒:“不过是小儿女们随意说的,当不得真。只希望张夫人能行个方便,让我家这傻外甥能经常来家里与江秀才商讨学问。” 张氏有些犹豫,书杰赶紧接过话来:“我还准备考书院,张大哥来指导我的功课,那我考进去的把握就更大了。” 钱氏笑眯眯的看着书杰道:“我见你们年轻人喜爱读书心里欢喜的很,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氏只得跟在一旁点点头。 钱氏继续说道:“虽说江姑娘暂未答应我家里的提亲,可咱们家的诚意还在。只是我家中还有事情,必须得赶回去,家垚就要劳烦张夫人您多照看了。”随后她又拍了拍家垚的手道:“记得多写信回家。” 钱氏等人出了江家门,上了马车,钱氏感叹道:“张氏好福气啊,一双儿女都是不错的。” “家垚,我走了后,你的婚事就要靠你自己了。只是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可知道。” 家垚道:“辛苦舅母跟着跑一趟了。” 钱氏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舅舅就放心了。” 第143章 诚意 此次家垚和晏书的亲事虽还未完全定下来,可张氏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 现在她不求别的,只盼望着经过家垚的努力能改变晏书的想法。 钱氏不能久待,准备次日乘船走水路回越州。 家垚在码头上送别舅母,在回客栈的路上,突然被一主一仆两位少年拦住。 家垚心中疑惑:“两位,我们素不相识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拦路的两人正是梁玉和秋菊,为了便于行事,两人均是男装示人。 秋菊上前,昂着头,自报家门:“我们是梁家的,这位是我家小姐。江姑娘是我家小姐的夫子,今日找你是有话要问你。” “梁家人?”张家垚突然想起来,晏书如今就在梁家教书。 “原来是梁姑娘。”家垚连忙行礼,“不知找我何事?” 梁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请张公子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附近的茶馆,寻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小二上了茶点后,秋菊在一旁站着,随身伺候。 梁玉冷眼看着张家垚道:“张公子,你说,这几日你频繁去江夫子家里做什么?为什么她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且还憔悴了许多?” 张家垚不知道梁玉与晏书的关系究竟如何?不好贸然相告。 “梁姑娘,我是有事前去拜访。” 梁玉仔细盯着看了他两眼:“好,若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罢带着秋菊走了。 梁玉想了想,带着秋菊去往江家,将书杰喊了出来。 眼见书杰较往日都憔悴了许多,梁玉和秋菊大吃一惊。 梁玉连忙问道:“江公子,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呢?昨日大哥还问我,你这几日怎的没有去学习骑马和射箭?” 书杰赶忙抱歉道:“这几日家中确实有些琐事耽误了,我没来的及告知,是我疏忽了。后面这几日,恐怕我也没空过去练习。” 梁玉眼珠一转:“是不是与那张公子有关?” 书杰一惊,“你怎知道的。” 秋菊义愤填膺:“小姐,我就说吗?那姓张的定不是好人,咱们把他劫到僻静地方,套个麻袋揍他一顿。”说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梁玉频频点头,“理当如此,咱们过去找他。” 书杰一听,感觉可能有些误会:“梁小姐,为何要揍张大哥,他哪里得罪你们了吗?若是有,这里我先替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梁玉见书杰如此做派,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江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书杰诺诺的不知该如何说起;眼见他如此优柔,梁玉一使眼色,秋菊一把将他揪着:“走,咱们去其他地方说去。” 无法,书杰只得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客栈找张家垚去了。 听了前因后果,梁玉方才知晓,原来是张伯母乱点鸳鸯谱,弄得夫子心灰意冷。 张家垚道:“现在晏书不愿见我,不知梁姑娘能不能帮我说些好话。” 梁玉道:“明日,夫子就要来给我授课了。若是夫子确实还对你有意,那我定是要帮忙的。只是,张公子,若是你是个坏的,到时候我别怪我给你好看。”说罢,就挥了挥拳头。 书杰小声的对家垚道:“梁姑娘武艺不凡,不过最是怜惜弱小,可也嫉恶如仇。” 后面几日,家垚每日都以探讨学问的方式,前往江家,每日都带些糕点、药材等,总之不空手;见到张氏也是礼仪周到,温文尔雅的。 张氏渐渐的也有了悔意,不该还未详加了解就对张家有偏见,导致女儿陷入如今这种状况。 梁家那边,玉儿在课间也是对晏书嘘寒问暖的,关心备至;然后将那话题不断的引往张家垚那里。 “夫子,这几日,江公子都未去我大哥那里练习骑马、射箭,我还以为您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呢?可昨日,我见他与一公子在路上结伴而行,似是激烈的探讨什么?那公子是谁啊?您知道吗?” 晏书不知道梁玉已经与张家垚统一战线,以为不过是偶然见到,淡淡的说道:“应该是他的朋友吧。” 梁玉道:“我看那公子面色憔悴甚是可怜,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吧?” 晏书心中牵挂,可话说出口,覆水难收,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次日,梁玉又道:“昨日下午我遇到了江公子,原来那位公子为人心善的很,听说他还帮过江公子呢。”诸如此类。 次数一多,晏书还有何不清楚的?看来他们也想让玉儿帮着说好话呢。 “玉儿,你实话与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梁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夫子,您不要误会。我听江公子说了一二关于那张公子与他交往的事情,觉得若是因为张伯母反对,您就放弃了有些可惜。” 晏书摇摇头:“有些事情你不懂,或许这就是命。” 梁玉感到夫子似是对姻缘之事有些心灰意冷,只能试着劝慰道:“夫子,您知道吗?十岁以前,我都是在边关生活的。一次外敌围城,恰逢父亲等人跟着主将外出巡逻,城中留下的军士不足两百人,而外敌有五百。可当时为了守城等待救援,军士和城中百姓齐心协力坚持了五日,可渐渐地城中的用水即将消耗殆尽。此时,全城面临两种选择要么继续抵抗等待救援,要么就是开城投降。可我们是大宋的子民,又怎能做那背叛之事,就在城门即将被攻破的时候,父兄他们跟着大军攻回来了,杀退敌军,解救了百姓。” “夫子,你可不能轻言放弃啊。” 晏书心中一动,可还未下定决心。 回到家中,书杰拿了一本农书送到晏书房中,“姐姐,这是张大哥拿来的,说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晏书抚摸一二,然后将书退给了书杰:“小弟,我和他的缘分已尽,你将书本送还给他吧。” 书杰急道:“这几日,张大哥每日上午都来,母亲如今也不强硬的拒绝了。我希望姐姐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书杰有些生气:“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和张大哥两人就为了一句话就要错过。” 晏书默默不语,陷入沉默。 书杰叹了口气,只得拿着书出去了。 等书杰将书退给家垚道:“张大哥,我尽力了。” 张家垚抚摸着书籍,心中悲痛。书杰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一抱拳告辞。 他刚出房门,就听得小山子惊呼道:“大少爷,您怎么了?” 书杰赶紧回到屋内,只见张家垚晕倒在地~ 第144章 破冰 书杰赶紧帮着小山子将家垚扶到床上,“小山子,照顾好你家公子,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这几日张家垚夜里总是睡不好觉,白日里还得往江家跑,吃苦受罪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小山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真不知道是何苦来哉? 小半个时辰后,书杰带着药铺的李大夫过来了。 大大的药箱被他背在身上,一手拽着老大夫一路疾走。 李大夫被催的是一路走一路喘:“江秀才,你慢些,我这老骨头可架不住~” 眼见大夫来了,小山子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 李大夫先是翻看了张家垚的眼睛、然后把了把脉,心中有数了。只见他从药箱中拿出几根银针,先是在病人的人中、虎口扎了两针,然后挑破了左手中指放了点血,过了片刻张家垚哼了一声,慢慢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家垚虚弱的说道。 “张大哥,您突然晕倒了,幸亏就医及时。您先别说话,歇一下。”书杰轻轻的说道。 家垚赶忙谢过大夫,方才缓缓的闭上眼,养神不语。 诊断完毕,老大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坐下准备开方。 书杰问道:“大夫,张大哥如今可还有碍了?”小山子在一旁焦急的聆听着。 李大夫说道:“江秀才,这位病人主要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这几日饮食不佳,身体虚弱才会晕倒。好在人年轻底子好,经过救治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这几天还是要好好调养,关键是心境要平和,不能大喜大悲,更不能忧思过度。还有啊,五谷最养人,这饭食要按时吃。” 书杰和小山子方才舒了一口气,赶紧谢过大夫。 “我来开个方子,记得每副药先用凉水浸没,泡个一刻钟,再加三碗水,小火煎熬半个时辰,大约合成一碗药汁即可,记得服药后过一个时辰再就餐。”大夫叮嘱道。 大夫写好药方,递给书杰:“这是药方,先抓三副吃着,我就回去了。” “多谢大夫。”小山子赶紧付了诊金,然后对书杰道: “江公子我去送下李大夫,顺便将药抓回来。大少爷这里,劳烦您照看一二。” 书杰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书杰看了张家垚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那眉头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脸色蜡黄,脸庞都瘦了一圈,可见这几日过得很是辛苦。 不一会小山子抓了药回来,去小厨房煎药, 小山子抓药回来,轻轻走入房内,眼见书杰紧皱眉头坐在榻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得轻声唤道:“江公子?” 江书杰从沉思中醒来,起身道:“药抓回来了?” “是的,药已经拿到厨房,我已经按照用法先用水浸泡了,一会就可以煎药了。” “好的,我先回去一趟,你在这照看着。半个时辰后我再过来。”书杰嘱咐道。 “大夫说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在这里伺候着就行了。”小山子低着头,掩盖着内心的不满。 书杰张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回到家中,书杰直奔姐姐房内,晏书正在抄佛经,眼见弟弟进了门,抬头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书还回去了?” “姐,你既然给了张大哥希望,为何如今如此无情?”书杰这话说的有些质问的意味。 晏书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 “刚才我将书退还给张大哥,张大哥伤心的都晕过去了。姐,前期母亲乱点鸳鸯谱我不认同,可您为了置这一口气,变得如此硬心肠我也不赞同,张大哥是无辜的。” “想当初,咱们差点被郑家的人欺负,他本也可以袖手旁观,可他没有。你让他来提亲,他想尽办法说服家人,可您呢?太让我失望了~” 听着弟弟一句句的控诉,晏书不禁流下泪来。是啊,我这是怎么了?就为了争口气,就要一错到底? 晏书擦擦眼泪,“走吧。” 书杰还在生气头上:“你让我走?你、你~” 晏书道:“咱们去看看。” 书杰眼见姐姐似是有些想通了,脸色方才缓了缓,“那我在前面带路。” 此时,张氏听到屋里动静,也赶了过来,急急劝道:“出什么事情了?你们姐弟这是怎么了?有话都给我好好说。” 话还没说完,就见姐弟二人匆匆忙忙的从她身边路过,出了门。 客栈里,小山子刚将药给煎好,正在给家垚喂药。 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家垚道:“估计是书杰来了,这药我自己喝,你去开门~” 小山子开了门,只见外面不仅仅站着江公子,还有江姑娘。 眼见晏书前来,小山子没声好气的小声道:“江姑娘怎的拔冗前来?难道还嫌我家少爷病的不够重?” 晏书低头不语,书杰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做答? 家垚将苦哈哈的药勉强喝了,见小山子还没回来,只得唤道:“小山子,不是江公子吗?” 书杰赶紧回应:“张大哥,是我。”说罢,赶紧带着晏书进了屋。 小山子跟在他们身后,一脸的不乐意。 “张大哥,您看谁来了?” 家垚正靠在床上,此时一看是晏书来了,心里一激动,想要起身,结果又有些眩晕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 众人一惊,晏书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责怪道:“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乱动什么?” 家垚一瞬间眼眶湿润了起来,心里百转千回,有委屈有喜悦还有些小气愤。 他张张口,好想像以前一样损她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说。 晏书见托盘里放了两颗蜜饯,捻起一颗,递给他:“药苦吧,快吃了,压一压。晚饭还没吃吧,我先回家给你熬些肉粥送来。”说罢就扶着家垚躺下。 眼见晏书出了门,家垚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看着书杰,“你姐这是想通了?” 书杰心里小鼓敲着,“可能吧。张大哥,您先养病,我去帮帮我姐。” 小山子将药碗和托盘收了,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这一通折腾,我这小命都要被吓掉半条。” 小山子自小服侍张家垚,主仆感情自是不一般,原本高高兴兴的来提亲,结果折腾来折腾去的,将主子都给折腾病了,那心里能高兴吗? 第145章 定落 回到家中,晏书一句话不说,直接来到厨房,着手熬粥。 只见她先将米洗净,放在砂锅里,用水浸泡;然后开始给红泥小炉生火,将砂锅放上去开始熬粥。 熬了大半个时辰后,再将剁好的肉糜和少许姜丝放入粥中,添加少许盐用筷子搅拌一二,然后盖上盖子熬煮片刻,方才将砂锅端了下来。 趁着晏书熬粥的功夫,张氏将书杰叫到厅堂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个回事?” 书杰将家垚病倒的事情说了。 张氏道:“原来我是担心齐大非偶方才不同意的,后来听你刘姨那话,我心中其实也是犯嘀咕的。谁知你姐姐反应那么大呢?那日见了张公子父亲的手书,知道他家确实是诚心诚意前来求娶;这张家公子也是个实诚的,每日都来向我请安。” “母亲,您的意思是?” 张氏叹了口气:“这门婚事,我是不会反对。只是张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们姐弟还是要心中有数,毕竟他家里还有继母在。” 书杰点点头:“母亲您说的是,我准备过些日子提前去余杭备考,到时候也好多了解一下。母亲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争取早日出仕,到时候姐姐就又多了一重保障。” 母子二人还在交心,晏书已经将食盒准备好了。 “书杰,天色渐晚,你陪我一起去客栈。” 书杰赶紧应了,一路帮着提那食盒。 等两人到了客栈,张家垚略整理了下仪容,就软绵绵的靠在床榻上。 小山子心中还有些气,就板着个脸接待了晏书,晏书浑不在意,反倒觉得他是个忠心的。 到了房内,晏书取下帷帽,从食盒里端出砂锅,将粥盛在碗里,因砂锅有保温作用,那粥还是热的。食盒里还放了两样小咸菜,一块豆腐乳,一小碟腌芥菜给家垚配着粥喝。 晏书将粥端过去,这还是家垚第一次吃晏书做到饭,那心里美得很。那粥熬得很是绵稠,米粒和肉糜都融入粥内,一口喝了入口即化。 家垚美美的喝完粥,晏书伺候着让他漱了口,叮嘱道:“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熬好粥再来看你。” 家垚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里亮晶晶的,只会点头。 晏书收拾好食盒,就和书杰一起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晏书熬好粥,送到客栈里,探望了张家垚,然后叮嘱小山子一番,就去梁家授课了。 家垚躺在床上,想着早知道江姑娘记挂着他,早就该使一使苦肉计~装装病~ 家垚将这想法告诉小山子,小山子嗤了一声,“少爷,若是您对江姑娘的评价是真的,她真的很聪慧的话,那装的和真的岂不是被她一眼就看穿了,到时候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家垚惊道:“我的脸色真的那么难看?” 小山子道:“我的少爷,你带来的衣裳估计都穿不了了。” “为何?” 小山子道:“你可是瘦了一大圈。等您好些了,我再陪您去成衣铺子买两件衣裳将就着穿。” 两日后,晏书休沐在家,家垚想着前去拜访,一早就开始挑选着衣裳。 挑来挑去都没有合适的,确如小山子说的,这几日家垚瘦了好多,衣裳都不合身了。 小山子道:“少爷,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成衣铺子看看。” 家垚想了想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就穿这一身。” 小山子心想:“少爷就是少爷,这等细节都拿捏到了。” 进了江家门,张氏眼见原来一个俊朗的帅小伙几日不见就消瘦了许多,特别那瘦削的身板穿着大大的衣裳,更显得他可怜。 张氏心一下就软了,“可怜的孩子,这是受了多大的罪。你家人见了定要心疼死了。晏书,快,去街上割两斤羊肉回来,炖羊汤喝,好好给张公子补补。” 母亲发话,晏书只得赶紧去集市上买羊肉。 张氏见家垚穿的衣裳不合身,又帮着量了尺寸,说是要给他做两件衣裳穿。 家垚乐的一上午都没合的拢嘴。 书杰请他去了书房,“张大哥,我想好了,等家里这一段时间忙完后。过些日子我就去余杭,到时候劳烦您帮着找个住处。” “如此甚好,到时候我在介绍些学子和先生给你认识,咱们在一起讨教文章,这样对你考进书院也有帮助。”家垚自是热烈欢迎自己未来的小舅子前去,“我看,你也别再外面找地方住了,就住在我家里,反正屋子多,还能照顾到你。” 书杰正色道:“若你我只是挚友关系,我定不会拒绝。如今既然咱两家有结亲的意向,我还是住在外头好些。” 家垚知道他们姐弟二人都有些傲气在身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午膳对于江家来说很是丰盛,有炖羊汤、红烧鲫鱼、板栗仔鸡、白灼虾、炒菘菜。 张氏道:“比不得大户人家的菜式,不过这些都是晏书做的,你尝尝?” 家垚听说都是晏书做的,赶紧尝了,真好吃。 书杰道:“张大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家垚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等你一起出发,如何?” 书杰道:“那你家里人不担心?你不是说张伯父希望你明天下场考举人?” 家垚有些讪讪的,这十来天他也是被搞怕了,就怕中间出什么幺蛾子。 晏书劝着:“我看你还是先回去的好,毕竟耽误了不少日子,还是课业要紧。” 家垚想到父亲给他提的要求,有些犹豫。 “张大哥,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最多十月初就前往余杭,您无须担心。” 家垚想了想,也就允了。 饭后,晏书将家里培育的不错的几盆花拿给家垚看了,“张公子,你看这些若是在你们那里大概能值多少银子?” 张家垚一眼就相中了两盆珍珠黄杨。这是江父生前所得,当时品相一般,但经过父女二人这些年的修剪,现已颇具观赏性。 只听他道:“这可算得上是上品了,只是形态不够奇和怪,估计能卖上百两纹银。” 只见那珍珠黄杨小小的一株但是叶片细密、枝干苍遒有力,此树珍贵就珍贵在此。 珍珠黄杨一般生长在高山上,大约需要百年时间才能长成一尺来高,又耐风寒,故而多有文人赞许其风骨,它的身价也就水涨船高了。 晏书道:“那好,就烦请张公子将这花木带到余杭帮着寻个买家,到时候按照惯例给您抽个成。” 家垚道:“你舍得?” 晏书笑了笑:“培育多年,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有什么不舍得的。” 家垚知晓,卖这花木是为了给书杰筹措读书的费用,有些惋惜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晏书道:“这有什么?你找人帮着卖个好价钱就行了。” 家垚道:“那好吧。” 两日后,家垚告辞回家,众人相送。此次一别,又要有些日子不得相见了,好在两人的婚事已经得到双方父母的同意,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146章 远行 家里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书杰就想着请托人向杨家求个和。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县里住着,原来还有情谊;可不能因为婚事不成相互之间有了仇怨。 思来想去,书杰拜托李夫子向杨助教的说情;毕竟他们都是县学里的先生,官职相当,李夫子的资历还深些。 其实,当初刘氏准备给自家侄子说亲时,杨助教就觉得婚事不匹配,奈何妻子一意孤行。 晏书来杨家拒亲的事情他听刘氏和女儿娴儿说了。 特别是刘氏觉得江家人瞧不起她娘家人,心里很是不高兴。 反倒是娴儿在杨助教跟前说了句公道话:“江姐姐也就是命苦了些,碰到了些事情这亲事方才拖到现在。上次去寺庙时,张家公子也在,倒不是表哥不好而是张公子太过优秀。” 这次书杰诚恳的请托化解两家的不快,杨助教欣然前往。 事后,刘氏还数落了杨助教一顿,“你干嘛要去赴约?” 杨助教道:“这亲事要么就成要么不成;过两年娴儿也大了,难道凡是来说亲的,你都同意?定也是要挑挑拣拣的,难道别人也要因婚事被拒就与我家势如水火?江家请人说和,这事情差不多就过去了,何必还要自寻烦恼?” 刘氏听了这话心里虽不痛快,倒也在理,也就渐渐放下了。 近期家里事多,庄子上的事情许多都交给李叔他们处理,这几日得去庄子上看看,顺便还要宴请里长等人。 这日天气晴好,晏书陪着书杰前往庄子。这次租的是驴车,书杰好歹也是秀才公了,自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好些人挤牛车了。 下了驴车,有那相熟的农人见了,赶紧上前打招呼,“秀才公来啦!” 还有顽皮的孩童围着讨要喜糖,晏书早有准备,从背篓里拿了一包米糖来,分给村里的孩童,孩童们俱都高兴的很。 有那跑的快的,朝前到庄子里报信,“李大叔、李家婶子,秀才公来啦。” 李家老小赶紧出来迎接,李叔笑眯眯的:“少东家、大姑娘你们可来了,快进来坐。老婆子,你带着大儿媳妇赶紧烧水泡茶。” 晏书从背篓里拿出糕点、细布等物什,“这段日子李叔你们辛苦了,这些点心给孩子们吃,这细布正好给大家一人做件新衣。”李叔乐的合不拢嘴。 书杰道:“上次家里办宴席,邀您参加,您说农忙就没来。今日我和姐姐是特地过来看看您的。”然后又拿出一两银子来,“李叔,你让婶子去买些好菜,中午咱们请了里长一起过来乐呵乐呵?” 李叔一家俱是欢喜,“好的东家,老婆子快将钱拿着去买些好酒菜来,我这就和少东家一起去请里长过来。” 晏书又拿出包的整整齐齐的细布来,“书杰,将这个给里长拿过去。” 书杰接了过来,和李叔一起去里长家了。 李家婶子去采买,大壮媳妇则陪着晏书说话。这两年晏书和大壮媳妇渐渐熟悉了,大壮媳妇也不像以前那样胆小内向了。 “大姑娘,过两年我想给我家老大送去读书您看行吗?”大壮媳妇见书杰考上秀才后如此风光,也想让自己的儿子读书识字以后考秀才。 “读书识字是好事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我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少东家那样,能把书读好,考中秀才?”大壮媳妇有些担心。 晏书笑了:“要想中秀才,后面还得看读书是否勤奋,最重要的还要看是否有天分。可读书识字更为重要,你想啊,写个契书什么的,你认得字别人就不敢糊弄。就算以后想出去找个营生,那些个识文断字的就能寻到那写写画画的体面又轻松的活计。” 大壮媳妇听了连连点头:“大姑娘说的是。” 此时,李家婶子将东西买回来了,晏书等人开始清洗做饭。 中午,女眷们在厨下整了一桌,男人们则在堂屋整了一桌,就连赶着驴车的车夫也被请来一起吃了顿饭。 酒足饭饱后,书杰等人告辞回了家。 这些日子梁勇也多有照顾,书杰的骑射技能大幅提升。为表示感谢,书杰请了梁勇以及他的贴身侍卫梁小四一起吃了个饭。 张氏在家则忙着做张家垚的文衫,衣裳用的是蒋氏中秋时送的月牙白的苏缎,两件衣裳上分别绣着竹叶样的和兰草样的绣样,很是适合文人雅士的品味。 书杰眼看着张氏给他张大哥做的文衫如此精美,心里都醋的不行。 不是有句俗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虽说两家还未正式走流程,可张氏已经将家垚当做自己的女婿看了。 敷文书院冬季招收大约是在十一月下旬报名、十二月上旬开始考试。书杰想着过几日就出发去余杭,花草行也要送货过去,正好与他们同行。 这几年靠着张氏绣花,晏书教书和种菜,以及田里的出息,家里也攒了百两银子。 余杭乃是繁华之地,手上可不能少了银子,张氏给了书杰五十两,让他贴身收好。 张氏又将自己绣的一幅百寿图摆件包裹的严严实实,“这百寿图屏风,你送给老太太。” 她又将江举人生前偶然得的一方上好的歙砚拿了出来,只见那砚略作长方形,石理细润,有蕉叶白和胭脂火捺纹等石品花纹,“这个你送给张老爷。” 说罢,她又拿出两个盒子来,“这个小些的摆件是我绣的蝶恋花小绣屏,是送给秦氏的。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香囊和绣帕,是给家垚他的弟弟和妹妹的。虽说是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妹,可礼不能废。这些你都收好,登门拜访的时候记得带过去,多少是咱们的心意。” 等将一应物事都装好了后,书杰就跟着花草行的一起出发了。 虽说这次离家大概要两个月后再回来,可好在路上有人跟着,等到了余杭又有家垚照顾,晏书不是很担心小弟。只是这次书杰去余杭不仅仅是去考试的,同时还是去打探张家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张氏见商队越走越远,又开始忧心起来。晏书赶紧劝慰道:“母亲放心,小弟现在已经有了出门的经验了,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张氏虽忧心,可也知道孩子大了,自是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做母亲的只有支持。 “晏书,过些日子,咱们去牙行看看,看能不能买个小厮和丫头过来,这样也好帮着跑跑腿。过几年,你弟弟参加乡试和春闱也要有人跟着服侍不是。” 晏书点点头:“过几日我就去办这事。” 第147章 余杭 其实江家买人还有一个原因,不出意外的话,张家和江家两家的婚事应当就定下来了,最迟明年秋晏书就要出嫁,到时候书杰外出读书,家中仅剩母亲一人过活,他们姐弟二人也不放心。若是今年买个小丫头调教一二,明年也就能上手服侍母亲了。 故而送走书杰后,张氏和晏书两人顺路去了牙行,找县里有名的王家娘子帮着寻摸那老实听话的人。 牙行的王家娘子也是个伶俐人,虽一直做着买卖奴婢的活计,但从未做过那逼良为奴或者拐卖人口的恶事。用她的话讲是还想多增几年寿,不能做那缺德事,故而在县里的口碑还行,那些个大户人家都爱找她办事。 王家娘子细细听了晏书的要求,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张夫人,江姑娘你们放心,此事我定办的妥妥贴贴的,一点都不让你们操心。” 两日后,未时末,晏书刚拿起笔准备帮书铺子里抄书,就有那小小子跑来报信,说是那王家娘子请她去牙行里挑人。 晏书和母亲一起,往王家娘子行去。两人仔细挑选,终于定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和一个半大小子,看着倒也还踏实肯干。 仔细一问,原来两人都是苦出身,因前两年又是发水又是干旱的,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方才被家人送到牙行想着卖几个钱,这样家里日子好过些。 张氏道:“可怜见得,就这两人吧。”晏书付了定金后,就等那契约文书办理妥当后,王家娘子将人送来。 书杰跟着商行走的官道,后又转了商船走航运到的余杭。因商行每月都是固定的日子到,这两日家垚早早就安排小山子驾着马车在码头上等着了。 商船渐渐靠岸,书杰站立在船头,只见那码头建的非常的宽广。 码头上到处都是下货上货忙碌的热火朝天的脚夫,还有沿路提着小篮子贩卖商品的小摊贩,书上说苏杭繁荣果然是真的。 此时,花草行的掌柜的过来招呼书杰,“江公子,一会下了码头,您是去少东家那里还是跟着我们先去商行歇个脚?” 书杰赶紧抱拳行礼道:“张大哥说派人来接我,此程多谢掌柜的一路照顾,改日我定要请掌柜的喝酒,以答谢一二。” 花草行的掌柜的道:“江公子客气了。” 这时一个小伙计前来禀报道:“江公子,掌柜的,少东家跟前的小山子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说是奉了少东家之命前来接江公子。” 掌柜的笑笑道:“如此甚好,江公子请。” 书杰跟着掌柜的等人下船去了。 只见一位长相清秀,身着黑色细布衣裳的小伙子大步迎了上来,“江公子,您可到了,我家少爷都盼了好几日了。”来人正是张家垚跟前的小山子。 书杰连忙拱了拱手道:“这次前来多亏了掌柜的悉心照顾。” 小山子在南巢时也和掌柜的见过几面,自是有印象,只见他向掌柜的行了一礼:“多谢掌柜的,此事我定会禀报给大少爷知晓。” 掌柜的笑眯眯的,忙说应该的;又让小伙计帮着将书杰的行李、笼箱等搬到小山子带来的马车上,方才带着伙计和货物回商行去了。 那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内里却很宽敞和舒适,车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还有靠垫等物件。 小山子道:“大少爷被夫子拘在家里读书,这才让我来接。来前少爷已经帮着您在寺里租了个小院落,那里环境幽静,附近州县许多备考的学子都在那里读书。去年少爷考秀才的时候也在那寺庙里住了有一个月,潜心读书方才中了。房租也不贵,一月只需二两银子,只是那衣裳饭食等都得自己解决;不过江公子,您也别担心,少爷准备让阿华过来服侍你。” 书杰连忙道:“张大哥实在太客气了,我自己照顾自己可以的。” 小山子道:“这是我家少爷一片好意,您还是领了吧。江公子,您坐好了,咱们这就先去住的地方。” 书杰心想,我在这余杭最多待个二个多月,只要省着花,那五十两银子恐还会有剩余。 一路行来,书杰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余杭街市之繁华,人烟之繁盛不是原来住的小城所能比的。而街上来往的人各式各色的都有,有那穿着绸衫的文人,也有那穿葛麻的普通百姓,还有那做各色生意的小摊贩;街边也林立着各色店铺,有卖吃食的,有卖茶点的,还有卖那小首饰和小玩意的,比老家热闹了许多。 书杰不禁叹道:“此处真是繁华,不知京城与这里相比如何?” 小山子驾着马车很是娴熟,于是介绍道:“京城毕竟是皇城,我们定是比不上,可除了京城就我们这里最是繁华。江公子我们这里不像其他地方有宵禁,早上有早市,夜里有夜市,经商自由,又因道路便利,城里城外,商铺繁多。” 书杰一路看着,一路咂舌,果然繁华。只是不知道等到夜幕降临是否如诗词里所描述那番意境:“自古涟漪佳绝地。绕郭荷花,欲把吴兴比。倦客尘埃何处洗。真君堂下寒泉水。左海门前酤酒市。夜半潮来,月下孤舟起。倾盖相逢拚一醉。双凫飞去人千里。” 马车一路行驶,那寺庙似是坐落在郊外,等到了住宿的地方,果然幽静的很,书杰很是满意。 只见院里跑出来一个小厮,向书杰行了一礼:“江公子,我是大少爷跟前的阿华,这两个月都是我来照顾您。” 说罢,他就接过书杰手中的行李和小山子一起收拾起来。 等忙活的差不多了,小山子道:“江公子,我先回去了。少爷说他午后过来,您先吃些午膳,休息一下。” 书杰赶忙谢过,随后对阿华道:“在这寺里我们只能茹素,不知可有什么其他便宜的地方可以去吃的?” 阿华道:“去年少爷来这寺里读书就是我陪着的,我知道附近有不错的饭馆,我带江公子过去。” 或许是这寺庙里住的都不是那些个富人家的子弟,这附近的饭馆里的菜式算的上是物美价廉,与庐州的价钱差不多。只是那口味较老家的偏甜了些,可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毕竟如今这饴糖可是金贵物事。 吃罢午膳,书杰先将拜见张家人给备的礼物收拾出来,然后才歇息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中,书杰听到阿华喊着:“江公子,快醒醒,我家公子过来了。” 书杰连忙睁开眼睛,问道:“张大哥人呢?” 阿华道:“在前厅坐着喝茶呢。” 书杰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阿华打来热水,让书杰梳洗一番。 等将仪容整理好了后,书杰赶紧前往前厅。 这见张家垚坐在客椅上正闲闲的喝着茶。 “张大哥!”书杰高兴的快走过去,行了个礼。 张家垚笑眯眯的:“你可是来了,等得我都焦急的很。” 两人赶紧分主客坐下,话起了家常,听闻晏书这些日子过得充实,家垚方才放下心来。 又听闻张氏给他做了新的衣裳,家垚高兴的很,连忙催着书杰将衣裳拿出来。 家垚迫不及待的试穿起来,那衣裳穿着正合适,衣裳上绣的纹样一点都不输这边绣娘的手艺。衣裳料子用的也是苏缎,可见是将压箱底的好料子都拿了出来。 家垚不舍的将衣裳脱下来,“书杰,这衣裳我现在就拿走,正好这两日穿上正合适。” 书杰笑了:“这本就是母亲做给你的,你日日穿在身上我都没意见。”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书杰道:“临行前,母亲叮嘱我要去您府上拜见长辈,礼物家里都准备好了,我也收拾出来了。这你得回去和长辈们禀报一下,看什么日子方便?” 家垚道:“祖母他们是日日都在家的,父亲那里我得去请示一下,等日子定了,我打发人过来告知与你。” 家垚又问了有没有什么缺的,如果有,就让阿华去买。 临走前,家垚又叮嘱阿华道:“好好服侍江公子,若是江公子顺利考进书院,我另有赏银。” 回到家里,家垚先是打发了人去瞧父亲在不在家?今日还真是巧了,张敬正好在家里。 家垚赶紧前去禀报:“父亲,江书杰到了余杭。他说想近期前来拜访长辈。” 张敬思索了半天:“江书杰就是江姑娘的弟弟吧?听说前些日子也中了秀才!” 家垚赶紧道:“是的,父亲。” “明日我在家,就让他巳时初过来吧。” “那是先来您这里,还是先去祖母那里?” 张敬想了想:“辰时二刻去拜见你祖母,巳时初来我这里。” 能做大家长的,可不就是将每个时辰都安排的妥妥的。 家垚称是,正准备出去。 张敬突然问道:“我听说,你将两盆上品的珍珠黄杨摆在店铺里准备出售?那卖主是谁,你知道吗?” 家垚赶忙道:“一个朋友托我的,父亲何故问此事?” “知府大人好风雅,过些日子是他的生辰,那两盆珍珠黄杨你就让你朋友卖与我吧。大概多少银子?” 家垚心想,难得老爹要从我手里买东西,那价钱就得高些了:“若是单独一盆那自然是两百两纹银一盆,可这是两盆,虽难得,但若是一起卖了,自是要便宜些,共计三百两银子。” 张敬笑了笑,“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只是你那朋友以后若是还有珍珠黄杨售卖,必须优先卖与我。” 家垚心想,那里还有那许多上品盆景,又不是卖的韭菜,随吃随割? 于是他打着哈哈道:“好的,到时候我自是会与她说的。” 太好了,帮着晏书挣了笔可观的银子,书杰读书的钱有着落了,她一定会夸我的吧。一想到这,家垚心里乐的不行。 第148章 拜见 回到屋里,家垚赶紧让小山子打发人去给书杰报信,明日安排车马去接他,让他辰时在住所等。 书杰接到消息,在阿华的帮助下将准备好的明日穿的衣裳熨烫妥帖。 次日一早,吃罢早膳,书杰就开始捯饬自己,只见他头戴宝蓝色逍遥巾,身上穿着白色里衣,外面穿着件宝蓝色素缎长衫,用一黑色腰带束好,看起来文气十足。 辰时差一刻,张家派来的马车就到了。阿华将装着礼物的箱子放上车,就跟着书杰一起前往张家。 马车行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张家,家垚站在门外等着,两人相见自是一番客气。阿华和小山子将江家带的礼物从马车上拿了下来,跟在少爷和江公子身后。 张家宅子从外墙看是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布局精致。 家垚道:“咱们先去拜见我祖母以及秦氏。” 书接跟在家垚身后一路行来,只见园中那亭台楼阁小巧精致,奇树怪石错落有致,那院中小径铺的都是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走廊的地砖用的都是整块的青石,真的是一步一景,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进到院里,正面是三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画眉等鸟雀。 门外站着位穿着葛衣的丫头,见他们来了,忙打开门帘道,“老太太,太太,大少爷和江公子到了。” 书杰跟着张家垚进得门中,只见主位上正坐着一位双鬓花白的富贵老妇,此人应该就是张家老夫人林氏。 主位左下首坐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妇人,只见她身着一件茜红色的缎服褙子,头上插着一支朝阳挂珠凤钗,显得倒是富贵,只是嘴角微微下垂,让书杰觉得不是很好相处的模样,估计这位应当是张大哥的继母秦氏。 书杰嗅到屋中那似有似无的檀香味,看来老太太还是个信佛的;家垚赶紧领着书杰行礼拜见。 林老夫人笑眯眯的受了礼:“这就是江公子吧,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年纪这么小就考上了秀才不容易啊。快,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书杰有些不好意思的略抬了抬头,林老太太见了满意的很:“是个俊俏的少年秀才。” 书杰赶紧低头道:“谢谢老太太夸奖。这次来余杭主要是为了考敷文书院,也是多谢张家帮着寻了住处。” 林老太太道:“亲友之间自是应当互相帮助的。” 书杰连连道谢,然后让阿华和小山子将礼物呈了上来:“这是家母准备的一些薄礼,还请老太太,太太笑纳。” 送与老太太的是百寿图屏风,送与秦氏的是蝶恋花摆件,此外还有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是绣帕和香囊等物件,是给家垚弟妹赏玩的。 老太太也是见过世面的,对张氏的绣艺称赞不已,直呼做工精致。 林老太太欢喜,让人从库房里取了上好的文房四宝送与书杰,秦氏则送了个精致的荷包,里面放着一对事事如意的银锞子。 书杰双手接过,谢过林老太太和秦氏。 林老太太道:“好孩子,你快坐。” 然后又问候张氏和晏书一番,书杰连忙恭恭敬敬的答了。 众人说了会子话,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家垚道:“祖母,父亲还在书房等着,我这就领着江公子前去拜见。” 林老太太连忙点头:“快去吧。” 书杰连忙起身行了一礼,跟着家垚出去了。 听说书杰算是江姑娘一手带大的,林老太太这次亲见了书杰,眼见他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对晏书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 秦氏也放下心来,从这江公子送的谢礼情况,就知道那江家的家底也就一般;即便以后那位江姑娘嫁进张家对家垚的助益也是有限。 想着想着,她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与拜访林老太太等人不同,在前往张敬书房的途中,书杰有些紧张,他小声问道:“张大哥,你父亲严不严厉?有什么要注意的?” 张家垚大大咧咧的:“我家老头子只是表面看起来严肃了些,你别怕,有我在呢。” 来到外院,小山子先去禀报一二,不一会李管事的出来了,连忙恭请道:“江公子,我家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请!” 院子里静悄悄的,貌似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响声。 书杰攥了攥双手,手心里微微冒了些汗,“这可是姐姐未来的公公,今日可得好好表现,给他留个好印象。”心里想着,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定定神。 进了书房,只见一文人打扮的清瘦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后面,整个人严肃的很,目光中透着精明。 书杰打眼一看,就觉得那人与老家的那些个举人老爷比更加威严。 家垚领着书杰一起给父亲行了礼。 张敬盯着书杰看了好一会,书杰一直半低着头,双眼目视前方约一尺远的地方。 小小年纪,定力还不错,他心里的好感增加了些许,方才对家垚和书杰道:“坐吧。”随即李管事的端来茶点进来。 张敬做了个手势,“请!” 书杰方才端起茶来品了几口,这边盛产茶叶,这茶汤清澈,颜色黄绿之间,茶水在口中微苦后又回甘,是好茶。 别看江家不过是小康之家,可托了晏书的福,她所教授的人家都是有些银子的,每年送的节礼都是好东西,那些个好茶叶家里除了送人外,也会留个二两左右自己品尝。 张敬缓缓的开口:“江公子家中还有寡母和姐姐。” 书杰赶紧站起来答道:“张老爷,确实如此。” 张敬赶紧道:“坐吧,不用这么客气。” 书杰笑了笑,又谢了,方才落座。 张敬摸摸胡子:“听说,你这次来余杭是想考书院?” 书杰道:“江南多才俊,我想苦读个几年,如此四年后刚好参加乡试。” “确实如此,两月后书院就开始招考了,只是不知江秀才课业准备的如何了?” 书杰谦虚道:“恐与其他学子相比还有些差距。” 家垚道:“父亲,您不是给我请了新的先生,不如让书杰贤弟跟着我一起读书,这样我们二人还能互相促进。” 张敬心里嗤了一声:“还没将人家姐姐娶进来呢,这臭小子就这么偏着未来小舅子了?” 张敬还没说话,书杰赶紧道:“这恐怕不好吧,你我二人课业进度也不一样啊,这让先生如何教学?” 张敬立马现场就考教起书杰的课业来,只见书杰对答如流,有些注解虽浅显了些,但基础还是扎实的;在张敬眼中,书杰就像一块璞玉,缺的就是雕琢。 张敬虽如今负责族里的庶务,行的商贾之职,可他也是读书人,有那惜才怜才之心。 族里旁支有那读书不错的,他都能让家里的管事的帮衬一二,更别说书杰可是家垚未来的小舅子。 张敬道:“江秀才课业不错,这次中秀才的名次应该不低吧。” 书杰赶忙起身道:“小子不才,得了个禀生资格。” 张敬此时方露出一丝微笑,“你小小年纪,能得了禀生的资格就很不错了,前途无量。” 书杰连忙谦虚道:“还差的远呢,家姐经常与我说千万别做了那‘仲永’,学海无涯还需苦读。” 张敬听了,心里很是赞赏,“我看你就每日跟着家垚一起读书。” 说罢,他又冲家垚训斥道:“我给你请了名师,你的学问也就比江公子好了那么一点点,你可要好好自我反省一下。” 书杰赶紧谢过,然后又将母亲拿给他的歙砚捧了出来。 “这是家父以前游学时所得的一方砚台,一直收藏至今。还请张老爷赏玩。” 张敬打开一看,只见那歙砚石理细润,有蕉叶白和胭脂火捺纹等石品花纹,远观下那些纹理自然形成了一幅缥缈的云雾山图,煞是难得。 “如此稀有的一块砚台,怎不自家留着?” 书杰道:“这砚石本就是我父亲年轻时游学在山里偶然所得,后请的师傅打磨成了砚台。家母说,好东西就有送与赏识它的人才能体现其价值,这才让我带来送与您。” 张敬听了这话,心里舒服的很:“那就多谢了。” 家垚带着书杰告辞,等两人出了书房后,张敬还在把玩着那砚台,很是喜欢。 稍后,家垚将书杰带到他的院子里,此时两人方才放松下来,“张大哥,今日我的表现如何?没有给家里丢脸吧。” 张家垚道:“最难过的是我父亲那关,可刚才我见他对你还挺满意的。” 书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又探讨了会学问,只见李管事的带着家里针线上的人过来了,“大少爷,老爷说江公子初到余杭,后面也会时不时的跟着出去四处拜访,就让人过来量下尺寸,添几件时兴样子的衣裳。” 书杰赶紧谢道:“多谢,张老爷。” 吃过午膳,家垚道:“我这边先生每日从辰时二刻教到午时二刻。” 书杰表示知晓了,然后就带着阿华回寺里。 第149章 苦读 回到寺里的小院,书杰略微歇了个午觉,就又赶紧起身读起书来。 阿华泡了杯清茶端给书杰,只见他头都不抬,全神贯注的读着书。 阿华无聊的坐在屋外,整个院落静悄悄的,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江公子还在读书。 过了片刻,书杰方才出来走动,又与阿华闲聊一二;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他又回屋读书去了。 阿华心想,原来大少爷考书院、考秀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勤奋,怪不得江公子小小年纪就能考中秀才还能得了禀生资格呢。 书杰读书再歇息的时候就到了晚膳时间。 书杰带着阿华又去昨日的饭馆就餐去了。 明日上午就要去张家读书去了,就不知道张家内里究竟什么情况?家里的西席先生如何? 书杰点好菜,趁着店家准备饭食的时候,打探道:“今日我去拜见老太太和秦太太的时候,怎的没有见到张大哥的弟妹?” 阿华道:“您是外男,家玥小姐今年也有七岁了,所以就没有出来了。家铭少爷去族里的学堂读书去了。” 书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了,如今教导张大哥的那位先生严不严厉?学问如何?” 阿华道:“如今教导我家少爷的是刘举子,他的学问自是好的,听说原来也曾在敷文书院教过书。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情急需用钱,书院里的束修相对少了些,这才辞了差事专给咱们余杭的大户人家做西席,束修也丰厚。若问是否严厉,较原来的王夫子自是温和了些。不过如今大少爷读书比以前要自觉许多,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欣慰的很呢!” 此时,饭菜做好送了过来,两人吃罢饭,就在附近溜达起来。 书杰道:“我原来每隔个十日左右就要爬山锻炼身体,平日里吃罢晚膳也要转一转,你不介意吧。” 阿华连忙道:“江秀才客气了,不介意。” 这可是未来的舅老爷,我一个小厮敢介意吗? 两人溜达的时候,书杰又打听了张家其他的事情,特别在他打探秦氏的事时,阿华直接竹筒倒豆子吐露了一干二净。 “江秀才,你不知道,少爷在家的时候倒还好。若是少爷外出或者去书院里读书的时候,我们院里的用度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报到秦氏哪里,她总是故意的拖拖拉拉的办事。我听杨叔说,秦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想接管前头夫人的嫁妆,好在王家硬气,杨叔也忠诚,当然了老爷也不糊涂,方才让少爷将亲娘的嫁妆握在手里。你们县里的花草行就是少爷的产业。” 书杰惊讶道:“可今日秦太太对我倒也还客气。” 阿华愤愤的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好在老太太和大老爷没糊涂。” “我听说秦太太是官家小姐?” 阿华小声道:“是庶出的。江少爷你心里要有数,可别在她面前提什么嫡庶,她介意的很。” 书杰笑道:“多谢提醒,我知晓。”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寺里,书杰继续读书,阿华忙着生火烧水。读到亥时二刻书杰方才洗漱休息。 翌日一早,阿华去外面买完早点回来,就见书杰正在院子里打拳。 一套拳打完,阿华打了盆热水给书杰擦汗,“江公子,您这每日还打拳呢?” 书杰笑了笑:“这是我一军营里的好友教我的,说是无事时强身健体,若真的有事手脚利索些也能帮着保命。” 吃罢早膳,书杰背着书袋,准备出发。 阿华道:“江公子,一会我给您租辆车再走?” “我昨日已经熟悉了道路,我就走过去,顺便还能锻炼身体。另外,你去集市上买些米面盐等厨下用品,以后早晚咱们就在家里做些饭食。若是想吃荤菜了,咱们出去吃过再回来。” 阿华道:“可是我只会做些简单的活计,可不会做饭呢。” 书杰想了想道:“没事,我会简单做些。” 等书杰来到张家,报了名字,门房很快就将他迎进去并送到课堂。 家垚已经到了,连忙指着书案道:“这是你的座位。” 书案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等,书杰连忙道谢,将书本从书袋里拿了出来,一一摆好。 等书杰坐下后,家垚又关心他这两日适不适应等等…… 不一会,刘夫子来到小学堂,两人赶紧起身行礼。 “夫子好。” 刘夫子长得圆乎乎的,看起来确实和蔼可亲。 只见他一摆手道:“都坐吧。这位就是江秀才吧。” 书杰赶紧起身道:“正是学生。” 刘夫子道:“好,你先坐下吧。昨日听闻今日有新学生跟着一起读书,想来你能考中秀才那课业应该也不差,只是究竟如何,咱们还需考教一番。故而我出两道题,请两位破题做下文章。” 书杰和家垚听了刘夫子出的题,就开始做起文章来,整个小学堂静悄悄的,两位秀才公正在奋笔疾书,将自己所思所想写在纸上。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做完文章,交了卷,今日的课程也就结束了。 家垚写的手疼,小山子赶紧上前帮他揉着手腕。 “书杰,午饭就在家里吃吧,你的份例小厨房一并送来了。” “阿华还在租的屋子里呢?早知道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 “他原本就是我院里的人,从明日起,你来读书和他一起过来,让他贴身伺候着。” 书杰笑了笑:“张大哥,说实在的,突然有人贴身伺候着我还不习惯呢。” 家垚道:“习惯习惯就好了。” 随后,他又关心的问道:“书杰,过两月就要开始考试了,四书五经的考核我自是不不担心,只是这六艺你学的如何了?” 敷文书院是江南第一书院,素以治学严谨为名。与别处的书院不同,新生若想入学不仅考四书五经,还要考六艺。 何为六艺?自周朝起凡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都是非常重视君子六艺的教学,所谓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四书五经是儒家学子必须学书籍,而六艺则是技能。虽说从本朝起,开科取仕不再将“六艺”作为考察的重点,但治学严谨的书院仍觉的“六艺”是学子必备的才能之一。” 书杰连忙答道:“礼、乐、书、数我都尚可,只是那射和御差了些,不过好在前两月我请梁家小姐帮忙,跟着他家的侍卫学了骑马和射箭,可也就是学了个皮毛。” 家垚道:“我前年考书院的时候,乐、射、御、数都拿到了优。想着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郊外的庄子上跑跑马,让你在多练习下射和御。” 书杰大喜:“那就等每十日休沐的时候去吧。” 家垚点头同意了。 在张家吃了午膳,家垚让小山子包了两包点心给书杰带回去:“一包是给你晚上读书的时候吃的,还有一包是给阿华的。” 书杰笑着收了,将点心放在书袋里。 “小山子,让车夫送送书杰。” 书杰道:“不用了,路程不长,我走走就到了,还能锻炼身体。” 眼见书杰强拒,家垚也就不再坚持了,“知道你们姐弟都是能走的。” 这让书杰想起来当时初见时,张家垚爬山身体虚的差点下不了山的事来,不由的嘿嘿笑了起来。 午后,刘夫子在批改两人的文章时,原本想着书杰不过是从一个中等县考出来的秀才,就算得了禀生资格又不是案首,那文章又能做的有多好呢? 可是批改后方才知晓,他的学问扎实,虽无华丽辞藻,可所引用的典故很是恰当,破题以稳妥为主,言辞质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立意有些欠缺,这可能与他年纪小,经历少有关。 这次考试,张敬很是关心;刘夫子将点评过的文章拿给他看了,“这位江秀才也就是经历少了些,破题的立意尚有些欠缺,若是多磨练磨练,几年后中个举人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张敬看了文章也深有同感。 “家垚的文章你看如何?明年四月乡试能中吗?” 刘夫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尚在两可之间,不过还有半年时间,就看他的努力程度了。” 张敬心想,那就再给家垚些压力,有了压力方才有动力。 家垚还在闲闲的读着书,只见小山子前来禀报道:“大少爷,老爷跟前的李管事刚才来说老爷请您过去,还说晚膳就在他那里用饭。” 家垚心中疑惑,这突然之间喊我过去干什么?难道我上午写的文章做的不好? 他心中想着,只得赶紧放下书,整了整仪容,往父亲的书房里去了。 进了书房,家垚连忙向父亲行了一礼。 张敬问道:“下午的时候在做什么?” 家垚答道:“正在读书呢。” 张敬嗯了一声,方才悠悠的说道:“你今日做的文章我看了,虽说比以前有所长进,可若想在乡试中一举得中还有些差距。” 家垚听父亲这么说赶紧回禀:“儿子定会努力的。” 张敬道:“努力是不够的。前两日我见了族里的老祖宗,他还很是关心你的课业,说是希望你明年春能中举,到时候在将江姑娘迎娶过门,那就是双喜临门了。老祖宗对你的关心,你明白吗?” 家垚后背直冒汗,越发恭敬起来:“儿子明白了,后面定会日日苦读,务必一举即中。” 张敬方才欣慰的点点头,“好了,快坐吧。咱们父子好些日子没有一起用饭了,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炙羊肉、炖鱼汤和烧麻鸭。” 第150章 拼了 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晚膳后,家垚回到院里,心情有些不好。这些日子读书已经很努力了,可父亲说,若是想中举,还是两可之间。 小山子见自家少爷靠在躺椅上,不晓得在想着什么?于是端了杯茶水送了过来,“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被老爷骂了?” 家垚连忙坐起身来,“哎,父亲说我今日做的文章若是参加乡试,不一定能中?这书读的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小山子赶紧劝慰着:“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您可得坚持住啊!江姑娘还等着你中了举人,迎娶她过门呢。再说了,若您是举人身份,江姑娘在这内宅和族人面前底气也会足些。” 一想到晏书,家垚似是又有了些动力,“可不是吗?阖族上下以后她就得依靠我了。若是我不能让她体面,她又能靠谁呢?” 难得的,家垚今日读书读到亥时方才歇息。 小山子眼看着少爷挑灯夜读,心里感动的不得了。想当初大少爷每日里斗鸡遛狗的,没个正形,他和阿华不晓得被李管事的说了多少次;每次大少爷捅了娄子,受罚的就是他和阿华。 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说了,若是这次少爷能中举,他和阿华就能得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这可是两人以后娶媳妇成家的本钱啊。一想到这,可不就得守护好大少爷,伺候好大少爷,开导好大少爷,让他好好读书,务必明年乡试一举得中。 次日书杰来到小学堂,眼见家垚没有什么精神的趴在书案上发呆。 “张大哥,您昨日没休息好吗?怎的如此无精打采的?” “书杰,为了考中举人,昨日我破天荒的学到亥时,可勤奋呢!你写信回家的时候定要着重将此事告知你姐姐。” 书杰心想,如此关键的时候,读书读到亥时不是应该的吗?怎的还要和姐姐说?后又转念一想,或许张大哥就是读书天赋高,无需努力就能读好书,念书念到亥时就应该很难得了吧。 “好的,张大哥,我记住了。” 此时,刘夫子进了学堂,只见他将文章发给两位学生。 家垚和书杰将各自的文章拿起来看,刘夫子在他们的文章上还写了点评。 刘夫子对他们的文章当场再次点评,当然张、江两位秀才公的文章是各有特点。 张家垚的文章辞藻华丽,破题喜欢剑走偏锋,若是遇到合胃口的考官可能会打个优,可若是遇到古板些的考官可能评分会低些。 书杰做文章讲究的是四平八稳,没有华丽的辞藻,文风精练,引经据典很是恰当,不足就是立意不够深。 家垚听了夫子的点评,课下赶紧将书杰的文章拿过来看了,确实写的不错。 “书杰,你文章做的还可以啊。这水平考进书院应该问题不大。”家垚一个劲的夸奖着。 书杰笑了笑:“若是进前二十有可能吗?” 家垚抓抓头,当初他考进去可是吊车尾的存在。排名前二十的才子写的文章是什么样的还真没见过。 眼见张大哥有些窘迫,书杰就请教了刘夫子:“夫子,以您既往的经验,您觉得我如今的水平,在参加书院考试的考生中能排到前二十吗?” 刘夫子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道:“每次参加书院考试的学子都有那两三百人;以你如今的水平只能算的上是中等水平,要想考进前二十还要苦读。” 书杰赶紧行了个大礼,“多谢夫子告知,我的此次提前来准备为的就是考进前二十,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刘夫子领的是张家给到束修,可他也有怜才之心。再说了,听说这位江秀才可是家垚未来的小舅子,若是能通过提升书杰的才学激发家垚的好胜欲,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小山子也很好奇为何江公子明明年纪比少爷小,可文章做的并不比少爷差? 在阿华那里他得到了答案:“江公子十二个时辰,估计有八个时辰都在读书,每日都读到亥时方才休息,可比咱家公子勤奋多了。” 原来如此,小山子赶紧将此事告诉给家垚听。 “就为了能够减免学费,书杰竟然如此刻苦;难道我还不如比我小四岁的书杰?” 家垚暗暗发誓,为了明年能一举得中,为了晏书在张家的底气,这半年拼了。 如此,刘夫子眼看着自己的两位学生日夜苦读,相互讨教、比拼,那认真读书的劲头是一日比一日强。 林老太太也听说了,心疼的不得了,吩咐王嬷嬷每日翻着花样的做些核桃露、核桃糕、参汤什么的送到小学堂,给刘夫子,家垚和书杰好好补脑补气。 结果将两个大小伙子补得那读书的劲头更足了。 眼见着两人写的文章精进不少,张敬也高兴的很,赏了两人一人一支上好的湖笔以示鼓励。 休沐那日,家垚提前禀明了父亲和祖母,带着书杰前往庄子上练习骑射去了。 原本以为书杰真的在骑射方面是略懂皮毛,可实际一上手,那马骑得稳当的很,那箭术虽不能箭箭都射中靶心,可也没有脱靶的。 家垚奇道:“这就是你说的略懂皮毛?” 书杰很认真的说道:“是啊,你不知道教我骑射的梁小四大哥,箭箭都射中靶心,而且那箭头还能穿透草靶厉害的很。他的骑术也厉害,能在跑起来的马背上倒立。我只能骑马小跑,可是被他们嘲笑了一通。” 家垚心想这教导书杰的都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家垚道:“你这水平,考评绝对能得良以上,若是你能箭箭射中靶心,定能得优。对了,上次你说是梁家小姐找的侍卫教你的骑术,那日我差点忘了问,那梁家小姐是你们县里副尉大人家的梁小姐吗?” 书杰道:“对的。梁小姐也厉害的很,那骑术一流,还能抓盗匪,等闲两三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说罢又愁道,“你说她那么厉害,以后该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家垚心想,难怪书杰的骑射水平被吐槽,教他的可都是武艺不凡的军士,而且是打过西夏军的军士,那骑射水平能差吗? 张家,秦氏带着贴身嬷嬷和春梅去逛园子,这几日她有些气闷。 一开始她觉得江家人不过是寒门小户而已,定是没有什么能耐的。谁知,张敬对江书杰多有称赞,这就让秦氏有些犯嘀咕了,难道还真的让家垚寻了个有潜力的小舅子? 几人行到假山附近,就听见有小丫头在讨论江书杰。 “听说江秀才每日都来家里跟着大少爷一起读书?” “真的吗?上次他来拜见老太太的时候我正好见过,年纪不大,人长得清秀的很。”那言语中还带着些羞涩。 “我也见到过,他还和我打招呼了呢。还向我行礼,为人谦逊的很呢。” “前两日我送饭去老爷院里,听老爷说那江秀才勤奋刻苦,学问扎实的很呢。” “我还听说,那位江秀才的姐姐好像就是大少爷看中的呢?” “真的吗?你们说以后这大少奶奶会不会也是个谦虚有礼的人呢?” 实话实说,这宅子里每日无聊的很,突然来了位清秀少年,还是个会读书又谦逊有礼的,可不就成为这些个小丫头的闲聊的对象了吗? 秦氏听这些丫头的闲言闲语,心里很是不快,她看了春梅一眼,春梅会意,咳嗽了一声,然后从假山里走了出来:“你们这天天的在这里嚼舌根,宅子里的活计不用做了?还不赶紧散了?” 小丫头们一见发话的是秦氏跟前的人,赶紧行了一礼,然后就忙不慌的四散开来。 秦氏凉凉的说道:“没想到,这姓江的还蛮会收买人心的,自家姑娘还没嫁进来呢,让弟弟先来博一番好感。明日春梅你抽空去小学堂打探一二。” 春梅原来被秦氏派过去伺候梦婷就是为了帮着梦婷促成与家垚的婚事。 后来事没办成反倒被家垚扳回一城,不过好在她小心,没有被抓住实质的把柄,逃过一劫。后来梦婷归家,就又回了秦氏院里,加上她处处帮着秦氏,很得主子的欢心。 春梅领命:“前几日听闻老太太很是关心两位公子,隔三差五的让王嬷嬷做些好吃的、好喝的送过去。那明日咱们院里也送一盘点心以示关心。” 秦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这么办吧。” 翌日,课间歇息的时候,春梅端着一盘茯苓饼代表秦氏前来探望张家垚和江书杰。 “夫子、大公子、江公子,我家夫人听闻这几日诸位教学读书很是辛苦,特让我送了点心来,请品尝一二。” 家垚道:“太太有心了,点心就放在这里吧。” 春梅抬眼看了书杰两眼,虽不比大公子俊朗潇洒,可也是清秀温润的模样,怪不得那些个小丫头们昨日里聚在一处谈论这位江公子,只是不知道那只闻其名的江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物? 春梅又向刘夫子行了一礼:“我家夫人临行前还吩咐我,江公子远来是客,这次来学堂里读书还劳烦夫子操心了。” 刘夫子一直是个笑模样,没有在意春梅所说的书杰‘远来是客这话’:“两位公子这些日子文章做的愈发好了,我身为夫子,操些心是应该的。” 春梅又寒暄了几句,就行礼告辞了。 家垚冲着春梅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书杰,我告诉你,这个叫春梅的你可得小心点,当初就是她帮着秦家姑娘日日来骚扰我。” 秦家姑娘的事情,当初家垚写在信里告诉了书杰。这来龙去脉,书杰心里清楚的很。 “张大哥,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我每日就在这小学堂里,吃罢午膳就走,坚决不给那些黑心的人害我的机会。” “咳咳咳”,刘夫子清了清嗓子,“好了,歇息的差不多了,咱们继续上课。” 那一盘茯苓饼课后被小山子拿出去给外院其他小厮给分了。 第151章 使坏 秦氏听了春梅的禀报,心里暗道不好。 刘夫子是什么人?那可是老爷重金聘请来的。 据说他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教过的学生有一半中了秀才,考中举人的也有近十位。 能得刘夫子夸奖,就证明那位江公子还是有潜力的。 她原本想着寒门之家对家垚助益不多,可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寒门出贵子”以及“莫欺少年穷”。假以时日若让这江家公子成了气候,那她和家铭在这家里岂不是更难了? 这日,张敬处理完事务,来到秦氏屋里歇息。只要秦氏不作妖,张敬对她倒也还敬重,毕竟两人也做了好几年的夫妻。 两人几日未见面,秦氏自是嘘寒问暖一番,很是亲热。 秦氏端了杯参茶给张敬:“老爷,这几日天气有些冷了,喝些参茶暖暖身子。” 张敬端起来喝了两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天气渐冷了,明日你打发人去问下书杰在外面住的可还习惯,被褥可还够?秋衣和冬衣带的可还够穿?若是不够,让管事的帮着添置一二。远来求学可是很不容易的。” 秦氏愣了下,老爷现在对江公子那么亲热了?名字都叫上了? 不过是一瞬间,她忙着笑着掩饰道:“不瞒老爷说,我早就想派人去问候一二了,只是他每日里都与大少爷一处读书,我怕我派人过去大少爷会多心。” 张敬顿了顿,瞥了秦氏一眼:“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歪,你若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好,又何必想这些没用的。” 秦氏眼见老爷如此说,只得讪讪的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这事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张敬此时脸色方才好些。 翌日,秦氏前去给林老太太请安,顺便将张敬昨日吩咐的事情禀报给她听。 林老太太道:“本该如此,虽说咱们两家的亲事是口头应承的,可毕竟以后就是实打实的亲戚了,这些事你还要多费费心。” “老太太说的是,过些日子孙媳妇娶进门,您可就更舒心了。”秦氏奉承着,“只是这江秀才咱们见了面,那位江姑娘可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呢。到底长什么样,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我们都还不清楚呢。” 林老太太道:“他舅母见过,上次写信来说是个好姑娘,文文静静大大方方的。听说他们姐弟长得还挺像的,若真如此至少也是个清秀佳人。” 秦氏笑着道:“若是个长得丑的,那也入不了咱家大少爷的法眼啊。” 老太太乐了,“你说的对!我就希望这姑娘以后能管住家里这皮猴。” 秦氏心里一颤,面带微笑:“前日,我逛园子的时候,听小丫头们说江公子学识好,谦逊有礼,很得她们的青睐呢。我就想着若是江姑娘也是个谦逊有礼的,以后恐要大少爷当家作主呢。” “哦?小丫头们开玩笑的事情,无伤大雅,只是这家里以后你还要多加管束一二,这外院的事情怎的就传到内院去了?江家公子来家里读书,咱们可不能失礼。”林老太太满脸慈爱的叮嘱着。 秦氏赶忙起身回禀道:“老太太说的是,是媳妇我唐突了。” 秦氏又说了些事务,就告辞回去了。 等秦氏出了院子,林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 李嬷嬷端了杯菊花茶给她,“老太太,喝喝茶,歇一歇吧。” 林老太太道:“我看该给秦氏送壶菊花茶,这两日秋燥的很,让她清清火明明目解解郁。” 李嬷嬷笑道:“老太太,您言重了。” “少男少女们谁没有思慕的时候,小丫头们见家里来了个清俊少年,讨论一二又怎的了?还要劳她巴巴的跑过来与我说?幸好书杰从未私自踏入这内院,否则还不知道被她怎么编排。” 林老太太恨其不争气:“你说,她有这心思好好掌管中馈,用心教养家玥、家铭该多好。这男孩子的教养可不是娇生惯养,听族里学堂里的先生说,家铭胆子小的很,那书读的很是一般,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秦氏原本想着在老太太跟前上些眼药,造成江家公子私德有瑕的印象,结果反倒被老太太给敲打了一番,真是不顺。 老爷安排的事情还要办,只得让春梅在跑一趟了。 春梅领命而去,不过片刻间就回来了,“江公子说一切都有,劳烦太太费心,无需挂念。” 这是婉拒了?“不识抬举~”秦氏愤愤的。 就算江公子婉拒了,可这事情不能这么办。秦氏跟前的张嬷嬷提议:“我记得,江公子刚来的时候李管事的带着针线上的人给他做了几套秋衫,尺寸应当都有的。不如让针线上的人直接做两件时兴的厚袍子,再准备两三床厚被褥当着老太太的面给送去。这样事情办了,老太太也知晓,可不欢喜?” 秦氏想了想:“还是嬷嬷想的周到,就这么办。春梅你去和针线上的人说下,这几日先紧着江公子的事情准备。” 春梅连忙称是,就按照秦氏的吩咐去办,临走前还偷瞟了张嬷嬷一眼,眼中带着一丝不服。 张嬷嬷看着春梅的背影,心想:“小丫头片子,我可是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你还想和我争功?” 眼见房中就剩下张嬷嬷一人了,秦氏低语道:“张嬷嬷,你看,不过几日的光景,老太太和大老爷对那江公子就很是维护;若是他真的成了气候,帮衬着家垚,以后这家里还有我和家铭的好日子吗?” 张嬷嬷道:“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还是从个下县过来的,我就不相信他不会被这杭城的繁华迷了眼?江公子住在外面,倒也好办!咱们雇个人盯着他,看他平时无事时常去哪里玩?喜欢什么?到时候自是好让他名声有瑕,若是能让他考不上书院,灰溜溜的从哪来回哪里去,岂不正好。” 秦氏一想,对啊。娘家若是不给力,那江姑娘以后在这家里还不是随便她拿捏。 “嬷嬷,你说的对,就这么办。我私房里还有些银子,你这就去雇人办这事。” “好嘞,太太,老奴这就去安排。” 第152章 打闹 快到放学的时辰了,秦氏将人将午膳准备好,等着家铭回来吃饭。 老爷说家铭五岁了,也该启蒙了,就将他送进族里的学堂读书。 秦氏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不舍,想着不如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导。 可张敬不许,说什么他和家垚打小都是在族里的学堂启蒙的,学堂里读书的都是族中子弟,以后大了兄弟间的情分才会深厚些。 实在拗不过,秦氏只得同意了,好在现在家铭年纪小,每日只需上半天的课,故而每日午膳家铭和家玥都在她房里用饭。 家玥似是已经习惯了事事以弟弟为先,只见她静静的端坐一旁,不言不语的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怎的还没回来?秦氏打发小丫头去二门那里瞧瞧。 大概一刻钟后,小丫头先一步回来,“太太,二少爷下学回来了,马上就到。” 秦氏连忙安排着:“去拿热帕子来,给二少爷擦擦脸。家玥,我们走,过去迎迎。” “每次都这样,小弟从学堂回来,还得让我跟着去迎!”家玥虽对母亲的偏心不满,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听从吩咐一起出了屋。 原本还是欢欢喜喜的秦氏突然惊叫起来:“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被撕裂了?你是和人打架了吗?” 家铭懦懦的不敢答话。 秦氏连忙转头问小厮:“你说,怎么回事?为何没能护住少爷?” 小厮赶忙跪下道:“今日在学堂上读书,族里三太爷家的孙子家敏少爷见二少爷的荷包好看,非要二少爷送与他,二少爷不肯,就打了起来~” 秦氏心疼的要命:“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家铭小声道:“没有受伤,只是荷包被抢走了~” “一个荷包而已,抢走了就抢走了,家里还缺这些小玩意?” “那荷包上面绣的小老虎好看的很,被抢走了,就没了。” 说罢,家铭的眼圈红红的似是要哭了。 秦氏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家玥道:“母亲,那荷包是江家人送给我们赏玩的,不是家里针线上做的。” 江家人,又是江家人,这两天她一听就头疼。 “春梅,你带着二少爷去换件衣裳,洗把脸。”秦氏吩咐道。 然后,她又对小厮道:“你起来吧!因你是外院的我不好罚你,可这次你没有护好二少爷,我会禀报给老爷的,以后照顾二少爷你可得多尽心。” 晚上的时候,秦氏开始吹起枕头风来,“老爷,我今日让春梅去问江公子,这冬日快到了,天气冷了,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估计江公子年纪小还有些拘谨,就婉拒了。可我想着还是得尽尽咱们家里人的心意,就让人针线上的给江公子做两件时兴的厚袍子,在添置两床厚被褥,您看可好?” 张敬露出满意的神情来:“你做的很好。” 秦氏突然面带愁色:“老爷,我本不想说的,可这关系到家里的孩子,我又不得不说。” “老大又捣乱了?”习惯真可怕,张敬第一反应就是家垚又干坏事了。 此时,正在屋里专心读书的家垚莫名的打了个喷嚏,耳根子还有些热,“难道是晏书在念叨我?”这么想着他心里还挺美的,捧着书傻笑了一会。 听张敬这么一问,秦氏也愣了,心里嘀咕起来:“我还没开口,老爷怎的又想到大少爷身上了?” 片刻后,秦氏方才缓缓道:“老爷误会了,最近大少爷一心扑在读书上面,可没空做其他事情呢。” 张敬脸色方才好了起来:“那是何事?” 秦氏面带愁色:“是家铭~” “他又怎么了?” 秦氏继续道:“今日他从学里回来,身上的衣裳都被撕裂了。我一问方才晓得,原来三太爷的孙子见家铭身上的荷包好看,非要抢了去,家铭不给,两人就拉扯了起来。那小厮也是的,也不帮着点,老爷你可要罚他。”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男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有时候打闹间感情就处出来了;说来,我小时候还和族兄打过架呢。”张敬劝慰道。 “老爷,还是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家铭吧,我实在是不放心。”秦氏愁的流下了泪。 张敬安慰道:“家铭毕竟是个男孩子,以后他也要成家立业。你总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将他拘在身边,如何能得到历练?族学还是要继续去上,等过几年我自是会给他请名师教导的。” 秦氏眼见张敬不同意也是没有法子。 一晚愁的没睡好,早上梳洗的时候一看镜子里,那黑眼圈都出来了,只得赶紧扑了粉遮掩一二。 张敬吃罢早饭就去处理庶务了,秦氏赶紧坐下吃起早饭。 刚歇了一会,只见李嬷嬷过来说是三太爷家的小儿媳赵氏过来了,说是要向秦氏赔罪,老太太让她赶紧过去。 秦氏连忙整了整仪容,去了老太太的院里。 妯娌间见了礼,赵氏道:“嫂嫂,真是不好意思,我家那小子调皮捣蛋的很,见家铭侄儿的荷包好看就抢了过去。原本我还不知道此事,是昨晚给他换衣裳的时候才发现怎的多了个荷包?一问才晓得了原委,昨晚他父亲狠狠的打了他十板子,今日一早我就赶紧过来给嫂嫂赔不是来了。” 林老太太连忙关心的问道:“这等小事,怎的打的这么重?小孩子筋骨嫩的很,可别打坏了。”后又笑道:“兄弟间打打闹闹方才亲香呢!秦氏你说是不是?” 秦氏勉强笑道:“可不是吗!” 赵氏道:“老太太和嫂嫂大度,我自是感谢的。” 三人絮了会话,赵氏就要告辞。 林老太太让人拿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送与她,“这药啊,是家垚他舅舅从海外带回来的,说是对跌打损伤很有效果,你拿回去请人看看,若是合用就给你家孩子用上。” 赵氏连连道谢,秦氏将她送出二门后,又回到老太太的院子里。 老太太还宽慰她:“我知道你心疼家铭,可男孩子就得泼辣的养着。你看,赵氏还是不错的,还带了上好的文房四宝过来赔罪呢。” 秦氏听老太太如此说,也只得接受了。 放学后,家铭欢欢乐乐的回到家里,“母亲,你看?今日家敏将荷包还给我了,而且他还被他父亲给打了十板子,手都肿了。夫子讲课的内容他没法记下来,我还帮他抄了一份。” 秦氏:“……” 其实男孩子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昨日可能还打在一起,今日说不定就又成为好伙伴了。 秦氏心想:“敢情就我一个人在这纠结半天,这两人倒是成了好兄弟了。” 第153章 见识 接连苦读让两位年轻人面上呈现疲惫之色。明日沐休,张敬和刘夫子都建议张、江二人出去转转,与其他学子交流一番。 恰巧,近期听闻文昌楼里有不少才俊在那里吟诗作对,还有些自诩正义的学子慷慨激昂、针砭时弊想着博一个清名的好名声。 明日沐休两人都想睡个懒觉,故而两人就相约今日酉时二刻在文昌楼门口相见。 从来余杭的那一日起,书杰一般只在住的附近转悠一下,从未去过夜市、酒楼这类地方。 今日他在阿华的陪同下出了门,初见夜幕下繁华的余杭,与白日所见大相径庭。 夕阳西下,街上的夜市渐渐热闹了起来。只见街上有玩杂耍的,有表演喷火的,有卖糖人、馄饨的,还有卖首饰、花灯等小玩意的,真的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些小的茶铺酒肆还有一些读书人吟诗作对,又增添了些风雅之气。 越往湖边走去,林立的商铺和酒楼越是气派;灯笼、蜡烛明亮辉煌,楼上、楼下相互映照,门前的招呼客人的伙计身着统一服饰,笑脸相迎。进出的客人身着华服,有乘车而来的,有乘轿而来的。走在街上,书杰都能听到各酒楼里传出的丝竹之声。 长街的另一边,酒楼的二楼有数十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聚集在廊檐下,与酒客互动着。 阿华连忙介绍道:“这些都不是清倌人,随时等待酒客呼唤。” 书杰一听脸有些红了。 阿华道:“我看江公子应当很少晚上出入酒楼、瓦子等地方,这些个都寻常的很。” 书杰睁大眼睛:“是吗?” 阿华道:“本朝的那些个才子们,哪个不出入这些个场合?当然了这些女子也分等级的,有些单做陪客的生意;而有些才貌俱佳的女子,若是能得某位才子的称赞,那身价自会大涨,说不得还能得个好归宿呢。” “那我们今日去的文昌楼也是这么个情况吗?” 阿华笑道:“我的江公子,在咱们这地方,晚上哪有纯粹吃饭的?有那些个风流才子在,定是要有美人相伴的。” “那张老爷和刘夫子怎的还让我们出来转转?张大哥也经常来这里?” “哎哟,我的江公子哎,让我怎么说呢?不过是吃饭喝酒、吟诗作对,逢场作戏罢了。你看,大少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书杰远远见到家垚身着一身月牙白的华服站在门口等了。 两人赶紧上前,家垚道:“怎的这么迟?幸好我早早的让小山子预定了座位。” 几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雅座,说是雅座其实是临着栏杆隔了二十多个半敞开的小隔断,既保证客人有一定的私密性,又能看到楼下的歌舞表演。 家垚道:“今日咱们赏赏歌舞,听听其他学子怎么说?” 书杰道:“都听您的。” 小山子已经提前点好了茶水、点心、果子等小食。 此时有人敲门,进来了位伙计,只见他将茶水等摆上后,客气的招呼着:“张公子,您可是有好一段日子没来了,今日需不需要请小樱桃来唱上一曲?” 书杰狐疑的看着他张大哥,家垚轻咳两声,“今日,我是带朋友来的,若是有需要在让人叫你。” 小山子打赏了那伙计一两银子,他眉开眼笑的退了出去。 家垚连忙道:“以前也和其他学子来过,都是他们要听曲。” 看了会歌舞,就有学子登台展示自己的才情了,渐渐地台子上就热闹起来。那些个文人开始吟诗作对,还有雅士请酒家捧上笔墨纸砚,现场就泼墨挥毫。 书杰不解,“张大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为他们乡试甚至是会试、殿试攒名声!” 书杰有些不明白。 家垚索性给他掰扯开来:“我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盼着明年能考中举子就行,就不需要天天展示自己。可有的才俊,不仅想要中,那名次还想靠前,那就需要有一定的名气。还有些寒门贵子,他们没有太多的银钱结交权贵,也可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个惜才的权贵来结交他们,这叫善于经营。” 书杰一听,原来还有这些个门道,可真是涨了见识。 此时,又有人登台咏了首边塞诗,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说什么边关战火纷飞,民众疾苦,他惟愿来年中得进士,像童大帅似得领兵征战,为国收复失地。 家垚撇撇嘴心里有些不满:“哎,又是一个阿谀奉承的。那么多位将帅都曾打退西夏军,远的有章惇、吕惠卿,近的有种帅等,非得捧一个善于阿谀奉承之辈,虽然姓童的也还算有些军事上的才能,可坏事也干过不少。” 此时又有一个看着有些愤青的士子上来直接抨击起花石纲来;有支持他言论的,有起哄的,但更多的是被他的言论给吓着了的。 不一会,就见楼里养的几个打手登上台来将那士子给叉了出去。 掌柜的赶紧让舞娘和乐师登台表演。 家垚摇摇头,“书杰,那位士子要想通过科考出仕可就难喽。” 书杰奇道:\"为何出仕难?那花石纲又是什么?” 家垚道:“上头喜欢奇珍异宝,就在苏杭这一带设立了个花石纲,专门搜罗好东西,进献进宫,惹了不少民怨。咱们这一块负责的是朱家人,估计明日他们就要找这士子的麻烦了。书杰,我告诉你啊,虽说咱们读书人讲究风骨,可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往刀口上撞啊,这不是直接找死吗?可惜喽!” 书杰年轻气盛:“难道御史台不管吗?” 家垚道:“这我也说不好。不过若真的想要改变什么,首先我等得先通过科举、出仕做官、做大官,说话才有分量。”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学子,相互论道,那分寸就把握的很好;论点不过激,引经据典也很合时宜,引得一片叫好声。 这次出来,书杰也是大开眼界,特别是那些文人相互论道,让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第154章 心正 翌日,天气晴好,秦氏心情不错,带着春梅等在园子里转悠着。 只见张嬷嬷前来禀报:“夫人,前些日子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 张嬷嬷顿了顿没说话,秦氏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让张嬷嬷陪我逛园子就行了。” 春梅和另一个小丫头行了礼,就走了。 眼见张嬷嬷单独陪着秦氏,春梅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老货,都这么大年纪了,该回家颐养天年了,还霸着位子不放。” 秦氏道:“打探的如何了?” 张嬷嬷小声的禀报着:“那人盯了好几天了。前几日,江公子每日都是在住的地方和咱家的学堂两处跑,吃过晚膳后,会带着阿华在寺里转转,其他时辰都窝在住的地方读书。不过,昨日倒是跟着大少爷去了文昌楼。” 秦氏道:“去文昌楼的事情,我昨晚听老爷说了。说来咱余杭这么繁荣,瓦子,画舫可都是夜夜笙歌,他难道至今都没有去看看?” 张嬷嬷道:“可不是吗?一般外地人来到咱们这里,定是要到处看看的。” 秦氏道:“没想到这江公子倒是个不爱出门的。不过年轻人,总是有些萌动的。那些个戏文里不都唱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有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什么的?我看那些个夫人,小姐们每次看到这些个桥段都感动的不得了呢?” 张嬷嬷笑道:“老奴我知道如何办了!” 这日吃过午膳,书杰和阿华晃悠悠的往住处走,行至一处街口,听得路人说道:“看,有个美貌小娘子要卖身葬父哎!” 书杰和阿华无聊,就跟着一起去凑了个热闹。 只见一身着麻服的柔弱少女头插草标跪在路边,身前的麻布上用炭笔写着“卖身葬父”。 少女哭诉因家中无男丁,家产被族人所夺,只得卖身葬父,求好心人怜惜。 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引得路人止步观看。 书杰不过露个头,不知怎的就被那女子给盯上了,直接用那饱含泪水的双眼盯着他:“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好心人,求您帮帮我,我愿意卖身葬父!”说罢,竟然跪行到书杰面前不停地磕着头。 边上有那好事的起哄道:“哎呀,这位公子大发善心,做做好事,收了这小娘子吧。” 书杰被点了名,还有些好事的起着哄,只得掏出半两银子来:“这位姑娘,我也不过是个穷书生,这银子就当是看在你孝心的份上赠与你的吧。”说罢带着阿华准备离开。 那女子一把扯住书杰的衣襟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还请恩人将我带回家中。” 书杰眉头一皱,这又是哪一出?怎的与乡间小戏唱的一模一样?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好事的民众纷纷起哄,“小公子心善,赶紧将人带回家吧。” 阿华以前管的多是家垚的内务,这外头的弯弯绕接触的少些;他感觉事情不好,可该怎么处置却想不出来,故而只能嚷道:“这位姑娘,你快放手~” 书杰定定神,轻咳了一声,示意阿华站在一边:“敢问姑娘你祖籍哪里?家住何处?你父尸身停放何处?” 那姑娘不做答,只是掩面哭泣,反复说着什么卖身葬父,以身相许之类的。 书杰继续问道:“这位姑娘,你若真的愿意卖身葬父,就得拿着户籍路引,请了牙行的人做中人签订契书,再去衙门备个案。姑娘你觉得如何?” 此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长得壮些的汉子:“你这书生怎的这样?人家姑娘父亲故去,正在伤心呢,你竟然还如此狠心,真的让她做奴婢?” 书杰一本正经的道:“这位大哥,不是我让她为奴,是她自己写的卖身葬父。何为卖身,不就是做奴婢?再说我本就是个穷书生,哪里养的起奴婢,我给她半两银子就是我的极限了,她非得抓着我的衣襟不放~” 那女子眼见书杰是个心硬的,赶紧掩面起身,哭喊道:“我的命好苦啊~”然后就冲出人群跑了~ 书杰连忙大声道:“姑娘,我给你的半两银子将就着也能过几日了,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渐渐地看热闹的也就散了。 书杰对阿华道:“咱们也回去吧。” “江公子,刚才那事情有些奇怪啊?那女子怎的谁都不求,直接就朝着你来了?” 书杰道:“可能是觉得我年纪小,心肠应该软些。只是可惜了我那半两银子,白瞎了。” 阿华琢磨了一会:“江公子,你的意思是那女子是个骗子?” 书杰叹了口气:“我自幼丧父,刚开始对那女子的遭遇深表同情,方才给了她半两银子。可后来,我仔细观察,发现她只是流泪,却面无哀伤之色,就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我就想着试探一二。她不是要卖身葬父吗?我就说直接找牙行来办这事,她才露了马脚。” 阿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像我这样出门在外的,就得事事小心,端方冷静方才能保的平安。” 过了两日,书杰在街上又遇到崴了脚需要求助的柔弱女子;这次他学乖了,直接无视,和阿华迅速的跑了,气的那女子在他们背后大骂。 “江公子,那姑娘好像是在骂我们呢?” 书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余杭除了张家人,谁认得我?她要骂就让她骂呗。我只是奇怪,这两日怎么总是碰到这些个事情,怪烦人的。” 阿华:…… 过了两日,张家给书杰准备的厚袍衫和被褥都做好了。秦氏为了表功,特地让针线上的人跟她一起来到老太太院里,又派人请了书杰过来。 “江公子,老太太和老爷都挂念着你,特地让人做了这厚袍和被褥好让你过冬。” 林老太太笑道:“还是你秦伯母提议、安排的,你要多谢谢她。” 书杰赶紧行了一个大礼,谢过秦氏。 老太太又道:“东西怪多的,等你回去的时候,我让车夫送你;若是还有其他困难记得跟家里说。” 书杰道:“府上能让我来跟着刘夫子读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我是是不胜感激。只是最近我回家的路上总是会遇到些假扮柔弱的骗子,上次我心软还给了半两银子呢。近期府上出门的时候要多注意,可千万别被人给讹了。” 林老太太惊讶的很:“还有这种事?真是世风日下~” 秦氏攥紧了手帕道:“还得多谢江公子提醒。” 虽说今日秦氏得了老太太的赞,可心里仍不舒坦。 “张嬷嬷,真的没看出来,那姓江的还挺难对付的,美色当前怎的就不动心。” 张嬷嬷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能年纪小,还没有开窍吧。” 秦氏心烦的很:“今日他还在老太太跟前说了这事,我看还是暂时停手吧,免得惹老太太和老爷怀疑。” 日子又回归平静,书杰继续两点一线的求学生活。 十一月底,在家垚的陪同下,书杰带着路引前去书院报名;十二月十日,书院正式开考。 第155章 回家 在刘夫子的加持下,不论是考四书五经和还是策论破题对书杰而言都是驾轻就熟。 只是在考六艺的时候有些紧张,原本他以为射和御是自己的弱项,谁知严师出高徒,在梁家人的训练下,反倒是得了优。其他四艺,书、礼、数他感觉考的也挺好的,反倒是乐感觉考的一般。 考过试后,书杰将文章默了出来给刘夫子评判,刘夫子道:“单看你的文章估摸着能进个二十左右,只是敷文书院还要看你‘六艺’成绩。” 书杰连忙行了大礼:“还得多谢先生这段时间的教导。” 如今已经腊月了,书杰不好在余杭多待,准备回家过年。 家垚花了两日带着他四处转转,书杰则请了他和小山子,阿华吃饭,感谢他们的照顾。特别是阿华,书杰私下又赏了他二两银子。 刘夫子好酒,书杰为了感谢他的教导特地买了两坛送与他。虽说那酒不是特别的贵重,但代表的是他的心意。刘夫子收到礼物,心里也美得很,“这孩子不错,懂得尊师重道。” 临行前,书杰郑重的去张家拜别,张敬对他多有鼓励:“回家后,学问也不可放松,书院里的才俊多的很,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别人赶超过去。” 林老太太则备了些茶叶等土产,让他带回家去,又叮嘱道:“我听家垚说,你考进书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想着年后你来办入学时,若是你母亲和姐姐得空,想请她们来家里看看。”书杰赶忙应了。 冬日里山路难走,这次书杰准备乘船回家,一路上家垚都打点好了。 家垚从怀里拿出两张交子,“这是你姐姐托我卖花的钱,共计三百两,你带回去给她。” 书杰道:“怎的这么多?” 家垚道:“余杭这一块附庸风雅的人多,自然能卖上好价钱。过些日子书院里的榜单才会出来,一有消息,我就托商行带信给你。” 书杰行了个大礼:“多谢张大哥。” 送别书杰后,家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很快就要准备过年了,家里的事情多,日子又充实起来。 水路走了有三日多,终于到了码头,书杰雇了脚夫将行李等送回家。 张氏和晏书算着日子,书杰也就这两日就要到家了,家里早早就备下了鲜鱼养在盆里,等他到家立马就能炖了鱼汤给他喝。 到了家门口,书杰欢喜的敲着门:“母亲,姐姐,我回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张氏激动的很:“快进来,外面冷。” 书杰疑惑的看着新来的小丫头,张氏赶紧解释:“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你姐姐去牙行买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小小子。这丫头叫小兰,那小小子叫石头。” 小兰慌乱的给书杰行了个礼:“公子。” 张氏将石头喊过来,帮着脚夫将行李搬进院里。 “从明日起,梁家也要开始放假了,今日是最后一日,你姐姐给梁小姐布置课业去了,一会就回来。”张氏仔细端详了一会,“还好,没怎么瘦。” 书杰道:“张家人对我很是用心,这次还送了土仪让我带回来。” 张氏见到儿子心情很不错:“一会在看吧。石头,你服侍公子歇会;小兰跟我一起去做午饭。” 随后,张氏带着小兰又是烧水又是做饭的一顿张罗。 等晏书回到家里,姐弟二人又是一番寒暄。 晏书问道:“这次考试你感觉考的如何?” 书杰胸有成竹的答道,“考进书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看那名次了。听闻这次报名考书院的学子有两百余人,我是想着定要进前二十名,到时候就可免除学费。这样剩下的银子可以给姐姐你多备些嫁妆。” 晏书心中感动:“你啊!只要你有出息,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书杰又说了些余杭好玩的地方,晏书听得是津津有味。 不一会,饭菜做好了,一家三口在厅堂吃饭,石头和小兰则在厨下吃饭。 饭桌上张母又问道,“什么时候出成绩,是不是还要去余杭看榜?” 书杰道,“到时候张大哥会帮我去看的,等成绩出来后他在托商行的人带信给我。对了,姐,我回来前,张大哥给了我两张交子,有三百两呢,他说是卖花钱。” 晏书淡定的很:“上次他就写信告诉我了,一会这钱怎么用,咱们好好商量一番。” 张母道:“这是你种花所得,全部作为你的嫁妆。” 书杰听了直点头,“张家富贵,姐的嫁妆要多备些。” 晏书道:“先吃饭,一会再说这事。” 吃罢午膳,小兰在厨下收拾碗筷,张氏则带着姐弟二人收拾笼箱。 张氏见行李里多了几件秋衫和冬日里穿的袍衫,做工精良,面料舒适,“这是张家人给你做的?” 书杰道:“是的,他们担心我冬日里冷,就让家里针线上的做了这些。” 张氏和晏书满意的很,这说明张家人是懂礼的。 带回来的土仪有茶叶、文房四宝和几匹绸缎。 书杰直接分派开来:“这茶叶可以送给梁家和李夫子,这绸缎可以送一匹给族长家,然后在搭配些其他礼品,你们觉得如何?” 张氏笑眯眯的:“就听你的。” 收拾完毕后,就这三百两银子的事情,家里讨论了起来。 晏书道:“这一百两是给小弟读书用的,这两百两不如全都买了地如何?” 书杰不同意:“那怎么行?您的嫁妆也该置办起来了。” 后来张氏拍板道:“当年我嫁给你们父亲时,家里给我陪了四十亩的水田,我现在一分为二,你们各有二十亩。另外这一百两全都给你置办成上好的田地,大概五十亩。家里在给你陪些笼箱,再添一百两的压箱底钱。” 张书颜赶紧说道,“母亲,这份嫁妆过于丰厚了,弟弟读书花的银子也不少呢?” 书杰安慰道,“姐姐,我觉得还少了呢,这些年您为了家里付出了不少。母亲不如再添些压箱底的银子,您看如何?” 张氏看着姐弟二人互相关心的样子,心里也是暖暖的,“你们就不要再谦让了。反正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我多绣些屏风、摆件寄放在绣坊卖,能多得些银子。书杰,我知道你也是关心你姐姐的,你若真心为她好,自当刻苦读书,方才能让你姐姐有那底气~” 第156章 录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后院的腊梅枝丫上已经开始打花苞了,年味是越来越重了。 江家的腊肉、腊鱼、咸鸭早早就开始腌制了,现在正挂在院子里风干晾晒,过两日就要开始炸肉丸和煎蛋饺。 今年对江家来说意义非凡,是书杰中了秀才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今年,书杰不仅要去给李夫子、族长家拜年,按例还得去给教谕大人家送年礼。 梁家的年礼照例都是晏书送的,书杰就没有管了。 到了腊月二十八那日,书杰还有幸参加了县令大人办的宴会。 能被邀请参加的有举子、秀才,以及县里的大族族长、乡绅等。 江家算的上是县里的经年大族。去赴宴的时候,江族长带着书杰一起,还给他讲解了许多注意的点。 头一次参加此等宴会,书杰自是兴奋,可当他见到郑秀才的时候,那心情有一丢丢的不开心。 郑秀才见到他,舔着脸就过来了:“书杰,恭喜你中了秀才。你是第一次来赴宴吧,不如和我坐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着。” 两家闹得这么不愉快,姓郑的竟然还能如此厚脸皮的和他攀关系,心里不由的阵阵作呕。 恰在此时,从背后传来浑厚的男声:“书杰,你何时回来的?太好了,咱们坐一处。” 书杰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梁勇,也就是梁玉的大哥。 此次,梁勇替父参加宴会,原本还想着没有认识的人定会无趣,没想到书杰也来参加。 书杰连忙向郑秀才行了一礼道:“不好意思,我的同伴来了。”然后,就面露喜色的朝着梁勇走去。 郑秀才眼见书杰与副尉家的公子交好,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啊。如今他在县里的名声不大好,没有人愿意与他坐在一处,最后只能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书杰和梁勇坐在一处,有那说不完的话,“梁大哥,前几日我就回来了,本来想去见你的,可年下大家都忙,就没去叨扰了。” 梁勇爽朗的笑了笑:“这次考书院,骑射考的如何?” 书杰连忙朝他作了个揖:“多亏了您,我考的很好。特别是考射箭的时候,箭箭射中靶心,就连书院里的武师傅都赞我。” 梁勇道:“有用就好。” 宴会开始,县令大人先是说了几句感谢和鼓励的话语,然后就开始一桌桌的敬今日前来赴宴的县中精英们。 本朝官家多疑,若是文武官员之间和谐相处,他总会胡思乱想一番。为了避嫌,今日宴请,就由梁勇替父参加,可梁忠的官职毕竟在那里,那坐席就比较靠前。 县令大人到了梁勇这一桌时,看到书杰也在,就多说了几句:“这不是本县新晋的秀才吗?听说还得了禀生的资格!不错不错。” 江族长见县令大人对书杰关心的样子,很是与荣有焉。 县令大人各桌都敬过酒后,大家就开始自由活动了。 有梁勇在,书杰就托着个小酒杯跟在他后头敬酒就行了,别人也不敢过来灌他们的酒。等时辰差不多了,筵席渐渐就散了。 江族长临走前,还关切的问了书杰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书杰道,“我与梁大哥一起。” 哎呦喂,称呼副尉大人的公子为大哥,这关系一定不错。 江族长笑眯眯的,“那好,我就先走了。梁公子,书杰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筵席上的酒菜虽好,可惜有些冷了,无法下口。梁大哥,你晚上吃饱了吗?” “没有呢,走!咱们去吃点热乎的。” 两人也不讲究,直接来到面摊上,一人点了一碗羊肉面,热乎乎的吃了。 书杰赶紧付了钱,梁勇有些不满:“怎的,一碗羊肉面就想打发了?等你考进了那个什么文的书院,可得请我和梁小四好好吃顿好的。” 书杰笑眯眯的:“那是自然。” 晚上,书杰回家的时候,堂屋里的灯还亮着,姐姐一边抄书一边等他回来~ 因忧心成绩,这个年书杰过得有些忐忑,可姐姐和李叔一起捣鼓的冬菜,种的是越来越好了。今年不仅种了韭菜,还在三壮的操持下在暖暖的山洞里种出了韭黄。 这两样蔬菜不仅供给县里的酒楼,隔壁县的酒楼也来订了,就这大半个月李叔一家和姐姐各挣了二十两的银子。 晏书觉得冬菜进项不错,可与她卖的那两盆珍珠黄杨得的进项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想要来钱快,看来还得摸准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心思,弄些风雅的盆栽,听说若是在配上些怪石,那价钱还能再往上涨涨。 正月初十那日,花草行的伙计急匆匆的送了封信来,是家垚写的。 书杰知道这是书院的成绩出来了,拆信的手都有抖。他打开信封一看,怎的里面还有一封信,原来是张大哥写给姐姐的。 书杰笑嘻嘻的将里面的信递给姐姐,晏书有些不好意思,直接给了他一拳。 闹归闹,书杰还是将自己的信给打开了,读着信,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姐,我不仅考进书院了,还是第十八名,等开学后就进那最好的班级读书。” 张氏、晏书俱是欢喜。进了敷文书院,书杰不仅有名师教导还可以减免一半的学费,也就是说每年可少付二十两银子,这可不就让人高兴吗。 张氏道:“太好了,大概什么时候开学?你的四季衣裳都得预备起来了。” 书杰瞄了姐姐一眼,“二月二十日开学,这也是为了方便各地的新晋学子有充足的时间去报名。母亲和姐姐一起送我过去吧,林老太太还想见见你们呢。” 张氏咧嘴笑了:“那定是要去的。” 晏书瞪了弟弟一眼,赶紧跑回自己屋里,那脸上还是火辣辣的。 为了感谢梁勇和小四哥的帮助,书杰单独请了他们吃了顿好的。 蒋氏听儿子说书杰考进了敷文书院,心中不由一动,这不是上好的人选吗?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为人还谦逊有礼,一家子都是讲理的人,很是不错~ 第157章 抵达 蒋氏想的挺好的,第二天吃午膳的时候,试探着问了梁玉:“玉儿,过完年你虚岁就有十五了,也该说亲了。” 梁玉眼睛一睁:“啊?说亲?大哥还没成亲呢,您先将他的婚事给解决了吧,我不好越过他去。” 一提到梁勇,蒋氏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哥我是管不了了,给他说了好几个闺秀,他都不喜欢。说什么南边的姑娘各个都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他一见就害怕。” “我原本想着若是夫子能做我嫂嫂就好了,可惜咱家慢了一步,她要和别人说亲了!”梁玉撅着嘴。 蒋氏见梁玉提到江家人,忙不迭的插嘴道:“江姑娘做不了你嫂嫂,可以做你姐姐啊?” 梁玉睁大双眼,“母亲,你的意思是?” 蒋氏乐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书杰长得一副弱鸡样,还得我保护他,这怎么行?我喜欢那种长的有男子气概的,就像父兄那样的。”梁玉憧憬起来。 听到玉儿的答复,蒋氏气的不轻,她可不希望自家闺女嫁给军中之人,每日担惊受怕。 看来这事还得缓缓。 江家这边,张氏和晏书谈起心来:“等这次从余杭回来,你得考虑去梁家辞了差事,安心在家准备待嫁。那些零零碎碎的嫁妆物事从你小的时候就在准备了,我准备在想点办法给你凑成十六抬,不过定是比不过那些富户家的小姐的,你心里要有数。” 晏书安慰母亲道:“家里什么情况,我都晓得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充面子的。我想张家人也能体谅一二。” 张氏握着女儿的手,感慨万千。 晏书又道:“这次去余杭,我准备将那盆罗汉松和兰花也带过去,若能卖个好价钱,家里也宽裕些。” “家里就你父亲和你喜欢捣鼓这些个花花草草的,若是你出嫁了,我还不会伺候呢!卖了也好,省的被我给糟蹋了。” 晏书难得的偎依在母亲的怀里,张氏道:“一眨眼间,你就长大了。” 江家托花草行打听近期去余杭的商船想跟着一起出发,恰巧二月初八就有船家过去,故而出发的日期就定在了那日。 出发前,书杰先去庄子上安排春耕的事情,然后又请里长和李叔一家吃了顿饭,郑重的拜托一番。 晏书则给梁玉布置了不少课业,再三叮嘱让她好好读书,回来她是要检查的。 自从上次蒋氏有了将玉儿许配给书杰的念头后,今日见到晏书都很是亲热。这让晏书觉得怪怪的,只得全程陪着笑脸。 等行李、笼箱都归置好了,也到了出发的日子。 因书杰要外出求学,衣裳鞋袜,笔墨纸砚等带了四个笼箱。张氏原本还想在塞两床被子给书杰带着,被他制止了。 “母亲,被褥这些书院有发的;此外,上次张家还做了两床新的,我都没用多长时间,暂时放在家垚屋里了,到时候我去取了带到书院就行了。” 张氏和晏书两人送书杰报名后就得回来了,故而两人的衣物等也就装了一个笼箱。 晏书另外还带了两盆花木到了船上,准备带到余杭卖个好价钱。 到了正日子,江家人登上商船就要出发了。 张氏还担心家里,“你说我们都出来了,家里会不会来贼人?” 晏书道:“值钱的东西,我都归拢归拢放在玉儿那里了;家里的都拜托给了三婶子,她是多利索的人啊,再说不还有石头和小兰吗,您不用担心!” 张氏悬着的心刚放下,又开始晕船了。晏书只得每日贴身服侍着她。 “春来江水绿如蓝”,商船越往南走,岸上的绿意越发盎然。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徐徐,只见一位素衣少女扶着一位中年妇人在甲板上透透气顺便观赏沿途风景。 “母亲,今日有没有好些,还晕船吗?”晏书关切的问道。 “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还要几日才能到呢?这在船上待着总是有些不松快。”张氏弱弱的说着。 晏书微笑道,“快了!我听船老大说,大概还有两日就要到了,您再忍耐一二。” 等张氏适应了,余杭也到了。因不知道江家人什么时候到,这几日家垚安排阿华带着车夫每日都在码头上等着。 商船渐渐靠岸,张氏、晏书站立在船头,眼见河道上来往都是大商船,好不热闹。 书杰则站在甲板上寻找着张家的奴仆。 阿华远远的看见了他,赶紧迎了上来,挥着胳膊大喊道:“江公子,我在这里。” 书杰赶忙也挥了挥胳膊表示看见他了。 书杰先是谢了船老大,又请人帮着将行李等抬下船,方才领着张氏和晏书上了岸。 阿华是第一次见张太太和江姑娘,还有点小紧张呢。 书杰介绍道:“这是阿华,前些日子都是他贴身服侍我的。” “阿华,这是我母亲和姐姐。” 阿华眼中的张太太是个和气的笑模样,江姑娘则是清丽佳人且周身自带一股子书卷气。 “张太太,江姑娘。” 阿华赶紧上前请了礼,“你们可到了,这几日少爷专让我负责在码头盯着,就怕错过了。” 书杰笑道:“张大哥人呢?不会又被拘着在家里读书吧。” 阿华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是不是知道你们何时到码头,总不能让大少爷天天来看着吧。二是乡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老爷和少爷都重视的很,想着争取今年就中。主子们先稍等会,我这就雇几个伙计将行李都搬到马车上去。”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阿华请张氏、晏书和书杰进了马车坐下,他则和车夫斜坐在车厢外头的板子上。 那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内里却很宽敞和舒适,车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还有靠垫等物件。 阿华问道:“张太太,其实家里给各位备了客房,不如去家里住吧。” 张氏道:“这于理不合,我们还是在外头的客栈安置了吧。算算日子,我们最多也就住个十日左右。” 其实来之前,老太太也猜到江家人不会去家里住的,只是照例还得问下,以示尊重。 阿华道:“那也好办,城中的清风客栈是少爷的产业,咱们就去那里住。” 马车一路行驶,不过两刻钟左右,就到了客栈。 众人下了马车,只见清风客栈周遭种了松柏和竹林,不远处就是一处小小的湖泊,清风从湖面吹来,正应了清风徐徐之意。 第158章 欢喜 进了客栈,阿华对一个小伙计道:“快去报给杨管事的,就说江家人到了。” 此时又来了两个小伙计帮着将行李等抬进了房间。 不过片刻,只见杨管事的出来行了一礼,寒暄道:“张太太,江姑娘,江公子,房间都准备好了,一会让伙计们领着诸位先去歇歇。” 书杰抱拳谢道:“劳烦杨叔了。” 杨管事的面带喜色:“这是应该的。” 等江家人都上楼去了,杨叔对一个小伙计道:“赶紧去家里给大少爷送个信去,就说江家人已经接到了,让他放心。” 小伙计连忙称是,一路小跑着去报信了。 杨叔心情大好,“小主人的亲事定了下来,舒心日子在后头呢。”如此想着,那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张氏他们住的是上房,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用料考究,风格古朴清雅,很是符合“清风”二字。 伙计们将行李、笼箱抬上来后,母女二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有伙计送了热水供他们洗漱。 差不多到了用膳的点,伙计们来请,江家人来到包间,杨管事的和阿华已经候着了。 饭食已经摆好了,多是些清淡的菜式,有清炖羊肉,炒菜心,鸡汤煨豆腐、炒虾仁,火腿笋片等。 杨管事赶紧请诸位入席:“张太太,饭菜已经备好,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阿华说。” 张氏道:“多谢,劳您费心了。” 杨管事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今日的饭食很是爽口,可见厨房的人是用心做的。 张氏等人吃饭吃到一半,只见一个小伙计进来小声的对着阿华说了什么? 阿华听了,向张氏他们禀报道:“张太太,我有些事情出去一下,一会就过来。” 阿华匆忙出来,只见家垚在外面的走廊走来走去,可见心情的激动。 “少爷,您过来了,怎的不进去呢。” “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定是饿了,让他们先吃饭,我就在外头待一会。等他们用好饭,你在过来请我。”一想到一会就要见到某人,家垚还有些害羞呢。 “那少爷你找个地方歇下,我让伙计给你上些茶点。” “不了,不了,我就在这里走走,你快进去照看着。”家垚连声催促着。 阿华只得进了包间,心想,“看来少爷颇有惧内的潜质。” 等众人吃好饭食,伙计们撤去碗碟,送上茶果,阿华方才轻声禀报道:“张太太,少爷来了,怕耽误你们用饭,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呢。” 张氏有些感动:“真的?这傻孩子!书杰你快去请他进来。” 书杰赶紧出去请人,不一会两人进了屋里。 家垚赶紧给张氏行了个大礼,然后又朝着晏书拱拱手,“江姑娘。” 晏书赶紧起身行了礼。 几个月不见,晏书似是又长高了一点,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书杰见家垚盯着姐姐看,连忙戳了戳他的腰身。 家垚慌忙回过神来,对着张氏就是一阵嘘寒问暖,张氏心里熨帖得很。 寒暄了片刻,家垚方才切入正题:“祖母知晓你们到了余杭,说是请你们明日去家里做客。到时候,我让小山子过来接你们。” 因有长辈在,家垚半天都没能捞到和晏书说话机会。 等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晏书看到他那幽怨的眼神,不由的嘴角含笑。 因次日要去张家做客,这也是双方家长初次见面,江家人自是不敢怠慢,将事先做的新衣从笼箱里拿了出来。 张氏的外头衣裳是宝蓝色的缎制襦裙,那衣服边上滚了梅花边刺绣。晏书的则是件桃红色的襦裙,衣裳上绣了精美的玉兰花纹样;书杰的则是件天蓝色的缎衣,上面绣着兰草样绣纹。 这些衣裳都是张氏做的,虽说不是余杭这边的时兴样子,但都是经典款,那些刺绣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张氏和晏书亲将衣裳熨烫的笔直,然后撑在架子上,防止褶皱。 次日,江家人均精心整理了仪容,但因张氏是寡居,故而只梳了个高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住,左腕上戴着一只素金镯子。 晏书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梅花样的银花钗,左腕上带着一只银镯,又细细扑了粉、描了眉,涂了口脂,整个人显得明媚了许多。 这次江家带的有十年以上年份的黄精一小匣子,这个原来是梁家送给张氏补身体的;晏书虔心抄的一本佛经;一盆珍品兰花;还有一匣子的绣帕等小玩意。 林老太太和秦氏早早的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一想到一会就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孙媳妇了,林太太还有些小雀跃。 此时,听到外头的小丫头禀报道:“少爷和江家太太、小姐、公子们到了。” 林老太太连忙正了正身子尽量表现出端庄又慈爱的样子来。 小丫头掀起门帘,只见家垚在前头领着路,书杰和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看着倒是和善的很,那少女微微低头,行走间体态端正步履轻盈。 家垚赶紧介绍道:“坐在上首的是我祖母。” 张氏带着一双儿女给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乐呵呵的:“快起来。” 随后家垚有些不情愿的介绍起秦氏来:“这位是~是我母亲~” 秦氏愣了一下,以前家垚可是死活都不愿称呼她为母亲的,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氏又带着一双儿女给秦氏行了礼,秦氏赶紧回了一礼,“张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 林老太太冲着晏书招招手:“老太太我眼神不大好。好姑娘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晏书羞涩的上前,老太太仔细端详一二,只见她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 好一个清丽佳人,林老太太满意的很。 林老太太牵着晏书的手赞道:“是个娴静的好姑娘。”说着就从手上褪了个碧玉镯子,给晏书戴上:“这是我佩戴多年的物件,送与你。” 长辈赐不敢辞,晏书忙谢了。 秦氏见老太太给了只碧玉镯子,也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了个细金镯子送与晏书。 林老太太担心书杰吃醋,还对他开玩笑道:“我这是第一次与你姐姐见面,方才送了东西。”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秦氏也跟着笑了几声。 第159章 满意 张氏道:“说来老太太和太太对我家人都很关爱,特别是书杰,又是让他来跟着夫子读书,又是给他做衣裳做被褥的,我在这里还得多谢谢老太太和太太。”说罢带着一双儿女又给两位行了礼。 张氏呈上礼单:“这次我们从家里带了些土仪过来,还请笑纳。” 此时小山子和阿华将东西搬了进来,林老太太是个爱花之人,立马就被那珍品兰花给吸引住了,连连称奇。 “哎呀,这兰花要花不少钱吧!你们实在是破费了。” 张氏道:“这是小女培育的,没花什么钱,只是每日精心照看着,耗费了不少心血。” 李嬷嬷将晏书抄写的佛经呈给老太太看,只见那字端庄秀丽,看着很是舒心:“这是江姑娘自己抄的?” 晏书连忙起身,低头答道:“是的,我听说老太太信佛,故而焚香沐浴,虔心抄了这佛经,又在佛前供了一个月。” 老太太欣喜的很,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此时小山子进来俯在家垚耳中说了什么?家垚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老太太,父亲让我带着书杰去他书房。” 老太太笑道:“估计你老子又要考教你们学问了,可都得认真作答。” 家垚带着书杰出去了,临走前给了晏书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老太太又问晏书平日里读什么书?做些什么事情?晏书一一据实回答。 秦氏原本以为晏书会美化下自己,谁知人家还实诚的很,连自己去人家里做夫子、带着弟弟去庄子上安排农事这些事情都说了。 其实,张家早就去县里将江家和晏书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晏书据实作答反而博得老太太的欣赏。 其实秦氏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因是庶女,每日里只想着怎么讨好嫡母给自己挣个相对不错的前程,对如何做当家主母知之不详。 实际大户人家娶妻不仅要看家世,才貌,还要看是否能管的好家,打理好庶务。若是个没有成算的,容易导致奴大欺主,距离家道中落也就不远了。 张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富贵,林老太太年轻时也遇到过困难,吃过苦,好在咬牙坚持方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林老太太听了,赞道:“张太太,你好福气啊,一双儿女都是争气的。” 张氏也心有戚戚:“倒是苦了孩子们了。” 几人说了会子话,老太太道:“今日天气晴朗,院子里的桃花也开了,不如咱们出去转转。” 众人起身,晏书身为小辈,很自然的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得劲的很,笑着拍了拍晏书的手;晏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秦氏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倒是个会上赶着奉承的。” 晏书和李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赏起园子来。 因规制所限,张家的园子占地只有十来亩,可修建的很是精巧。 只见园中假山嶙峋,松柏苍劲,花圃里种有蔷薇、牡丹等花木,只可惜现在是初春,还未到盛开之时;而如今正是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众人赏玩了一会,差不多就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了。此时,王嬷嬷前来禀报道:“老太太,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少爷、江公子还有刘夫子在外院里用膳,饭食也都送过去了。” 老太太道:“知道了。张太太咱们去用饭吧。” 几人行至偏厅,饭食已经摆上桌了,有清蒸鳜鱼、蒸软羊、东坡肉、莲花鸭签、清炒虾仁、凉拌荠菜、青白菜齑(ji)等,主食是米饭。 老太太道:“桃花流水鳜鱼肥,如今正是吃鳜鱼的时节,我特得让厨下做了清蒸鳜鱼给你们尝尝鲜。” 老太太先入了座,随后张氏和秦氏也坐下,晏书则站在一旁给各位长辈布菜。 林老太太笑道,“今日是接风宴,江姑娘你就不要拘礼了,快坐下吃饭,这些事情自有丫鬟们来做。 等吃的差不多了,丫鬟们送上香茶供各位漱口。稍后,众人回到前厅,小丫头们送上茶点,几人又闲聊了一会。 恰巧此时有小丫鬟前来禀报:“老太太,老爷那边午膳也结束了。” 张氏连忙起身道:“如此,那我等就告辞了。” 林老太太点点头:“距离书院开学还有几日的工夫,到时候让家垚带你们出去转转。” 张氏笑道:“他还要读书呢,我们自己到处看看就好了。” “读书不急在一时,就放他两日假,张太太不要推辞了。” 张家派了马车将他们送回客栈,这几日大家都累了,就好好的歇了歇。 随后两日里,家垚得了老太太令,陪着张氏等人游了湖、登了塔、又去有名的寺庙里上了香。 这两日家垚忙前忙后的,哄得张氏开心的很。 晏书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在寺庙里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悄摸摸的送与他。 家垚收到晏书求到的平安符,心里也是美美的。 两日后,家垚又得开始读书了,他特地叮嘱阿华,带着江家人到处转转。 女子都爱逛街,张氏又精通刺绣,就想着去绣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技法。 阿华知道东城有一条街是专门售卖绣品、胭脂水粉等物件的,于是就驾着马车将她们送了过去。 张氏与晏书先进了绣坊,一楼的绣品有些寻常,那绣艺似乎还不如张氏。上了二楼,那里摆放的绣品倒是不错,从绣艺看张氏觉得自己不输这楼里的,只是那绣花样子倒是很有意境。 张氏母女又去售卖胭脂的铺子转了转,两人原本想买些东西带回去送人的,可东西都不便宜。 阿华见两人转了半天也没有挑到合意的,就上前问道:“张太太,江姑娘,这里我熟,还有什么想买的?” 晏书道:“苏杭盛产绸缎,我们想买些带回去送给亲朋。” 张氏实际还想买些带回去做晏书的嫁妆。 阿华赶忙答道:“这您就问对人了,其实咱们家就是专做丝绸生意的。你们也别买了,到时候我和掌柜的说说,有看中的直接挑选几匹!” 晏书连忙拒绝道:“若是这样,那就算了。” 阿华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妥,“那就让掌柜的算便宜点?” 晏书道:“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阿华听到晏书如此说,赶忙带着两人往绸缎铺子去了。 第160章 筹备 附近就有张家的绸缎铺子,阿华陪着江家母女过去。 进了铺子,店里的伙计赶忙迎了上来,“这不是大少爷跟前的阿华哥吗?今日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阿华正待开口,晏书轻咳了一声,阿华会意,改口道:“这是少爷同窗家里的亲戚,听说咱家的东西好,就想采买些绸缎布匹。价钱就按规矩来吧。” 一般来讲家里的亲朋来店里采购可以打个九折,但需要报个名号。譬如今日阿华报的就是家垚的名号,这样在入账的时候,也会备注上,否则账目就要乱了。 伙计赶忙上前迎着:“夫人,姑娘好!我这就给您二位介绍咱店里的东西。” 挑挑选选的,张氏和晏书选中了几款花色的绸缎和细布,一问价钱比县里的便宜了许多。 最后,张氏买了十匹缎子,两匹细布,共计花了八十两纹银。 阿华道:“一会让伙计送到清风客栈去。” 张氏还想着给晏书买些首饰作为嫁妆,就去银楼看了看。 这里的银楼确实气派,里面的首饰真是琳琅满目,看的人眼睛都花了,晏书看了两眼就出来了。 张氏问道:“你怎的不看了?” 晏书道:“这些个首饰做工精巧确实不凡,可我觉得还不如金银实在。”两人又随意逛了逛就回去了。 第二日,阿华则陪着晏书、书杰姐弟二人去书铺子和花草行转了转。 姐弟二人都是爱读书的,在书铺子里挑了几本合用的买了。 晏书又让阿华带着他们去花草行看了看。 书杰说道:“姐,我觉得这些个摆出来的花草都不如你种的好,可竟然还要卖这么些银子。” 晏书也是这么觉得的,回到客栈,就对阿华说:“我还带了一盆珍稀兰花和一盆罗汉松,你帮我放在你们少爷的花草行寄卖吧,得的银子你们按行规抽成。” 阿华道:“那我得请示下公子。” 次日,阿华回复道:“江姑娘,公子同意了。劳烦您将花草拿给我,我送到花草行去。” 日子过得很快,明日就是书杰报到的日子了。敷文书院治学严谨,学子们住宿都要在学里。张氏和晏书这日就哪里都没有去,将书杰的行李等都打包好。 因书杰考试的了第十八名,只需交二十两一年的住宿费用。 张氏又另给了五十两的银子,“虽说吃住在学里,省了不少,可偶尔也要和同窗交际一番,手里没钱可怎么办?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在托人告诉我。” 书杰笑道:“穿的,用的都带了,也就花些吃饭的钱,这五十两实在太多了。” “穷家富路的,万一要用银子呢?另外,我还寄卖了花草在这里,等卖了钱,你先帮姐姐收着。” 书杰知道母亲和姐姐的关心,只得收下,“张大哥在这里呢,有什么事情他也会帮我的。” 张氏道:“咱们两家还未正式成为亲家,你怎好总是麻烦他们。就算以后你真的成了人家小舅子,相处之间也要有分寸,否则不是让你姐姐为难?” “母亲~”晏书有些不好意思了。 次日一早,家垚亲送书杰前去报到,小山子和阿华则帮着将行李等物品送到学舍里。 张氏和晏书是女眷,只能在外头等着。 等一切都安顿好,家垚带着两个小厮出了书院。 “张伯母,您放心吧,一切都安顿好了。” 儿子远来求学,又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面了,说不担心,自是假的。 “家垚啊,后日我就准备和晏书回去了,若老太太得空,我想明日上午去辞行。” “伯母,不如多住些日子。” 张氏笑道:“家里还有事情呢。这次一是送了书杰来读书,二是来拜访了老太太,我这心里就定落了。” 午后,张家就派人来回了消息,说是明日林老太太将恭候张氏等人前去。 第二日一早,张氏带着晏书前去辞行。 言辞间老太太的意思是过些日子会再次劳动家垚的舅母钱氏正式走六礼的流程;晏书羞涩的低下了头。 老太太又和蔼的对张氏道:“你们大老远的过来,还带了东西来,家里也备了些土仪,请你们带回去。”说罢,让李嬷嬷将张家备的礼单呈给张氏。 张家的回礼很实用,主要是茶叶和丝绸等土仪,不是特别贵重,但很是实用。 送走张氏等人后,林老太太一边欣赏兰花,一边喝着蜜水,安逸的很。 李嬷嬷陪在一旁,眼见老太太心情不错,就凑趣道:“老太太,这江姑娘怎知道您爱这些个花花草草。” 老太太笑道:“定是那皮猴说的。” “大少爷细心,江姑娘有心,以后老太太可就有福享了。”李嬷嬷赞道。 林老太太道:“最重要的是江家人是懂规矩的。听说,前两日他们去绸缎庄买东西去了,当场就付了银子。” “真的吗?家里的亲朋,多是报名字挂账,月底结银子的时候,掌柜的也好,伙计也好,上门要账可是费了老大劲了。” “所以我才说,江家人是懂规矩的。” 翌日一早,张家垚前往码头送行,张氏反复叮嘱他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了他祖母和父亲的期望云云。 张氏知晓两个孩子定有些话要说,“我先到船上看看脚夫们将我们的行李有没有归置好。” 家垚不敢看晏书,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道:“这次你回去,恐我俩又要好几个月都见不到面了。不过祖母说,过些日子就请舅母去正式提亲。”说完这话,两人都有些害羞起来。 晏书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读书虽重要,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两人虽依依不舍,可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只听船家用那浑厚的声音喊道:“一刻钟后就要开船了,客官们赶紧上船喽~” 家垚道:“赶紧上船吧。” 晏书点点头,踩着船板上了船。 客船渐渐远去,可家垚还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 小山子上前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家垚心情低落的回了家。 这两日风向很好,船速较去余杭的时候快了些,比原来预计的日子早了半天到家。 到了码头,晏书雇了脚夫将行李等送回家里。 三婶子带着小兰和石头将家里照看的很好。 张氏很是感激三婶子的尽心尽力,拿了一百钱以及几尺细布给她送了过去。 晏书在余杭的时候给梁玉带了一个很是精致的小小梳妆漆盒。第二日她去梁府的时候给带了过去。 见夫子回来了,梁玉娇嗔道:“您可回来了,这些个贵重的东西放在我屋里,我都担惊受怕的。” 晏书笑了:“你有什么担心的,贼人哪有胆子来光顾副尉大人家里。” 梁玉道:“夫子你是知道的,我和秋菊都是粗心的,就怕到时候这些东西被我俩塞到哪个边边角角给找不着了。您回来就好,赶紧将东西带回去吧。” 晏书笑着将漆盒送给她,梁玉很是喜欢。 日子过得很快,半个月后,钱氏再次来到县里,这次她直接请了县里有名的媒人正式登门提亲。 张、江两家口头都同意了婚事,但还要遵循“六礼”,即纳彩(说媒)、问名、纳吉(订婚)、纳征(下聘礼)、请期(定日子)、迎亲。 这次张氏请了族长夫人李氏做陪,两家换了庚帖,又去道观里合了八字,结果是“上吉”,得了这个结果,两家俱是松了口气。 随后就是问名、纳吉(订婚)等,这些事钱氏都交与媒人去办,县里的花草行则帮着送信给张、江两家,便于商讨细节。 上次钱氏来,张氏没有好好招待她,很是于心不安。这次又是在家里宴请了钱氏,又让晏书好好陪了钱氏游玩。 晏书办事周到妥帖,才貌双全,钱氏对她的喜爱又添了几分。 等一应事情谈妥后,钱氏就乘船归家了。 晏书因婚事基本落定了,就要在家准备嫁妆安心待嫁,梁家的差事就需要交了。 这日,晏书拜见蒋氏,将即将要成亲的事情告知。 蒋氏也是不住的恭喜,“我听说张家在余杭也算是大户人家,那张家公子也是位秀才,与你相配的很。婚期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晏书有些羞涩:“婚期大约是在六、七月,具体的日子还得等后面再定。” 晏书在梁家教学的这一年多,梁玉的变化蒋氏看在眼里。一是梁玉诗词水平得到了提升,诗词歌赋也能应景的吟颂几首;二是她擅长写行书,那笔字练得有模有样,就连晏书都说再练个两三年就会有自己的行书风格;三是梁玉的性子相较以前成熟了许多,已经懂得思考,不再似以前那么冲动。 蒋氏道,“你教的精心,我也是不舍。不过夫子您有了好归宿我也替你高兴。” 张家和江家两家的孩子年纪都不小了,走六礼的速度都很快。 交换定贴、送许亲酒那日,张家让县里花草行的掌柜的带着伙计们过去了。 许亲酒用丝络承装酒瓶,然后配上八朵大红花,八枚色彩鲜艳的罗绢,再用红绸缠绕在酒担上,送到了江家。 江家用淡水两瓶、活鱼五条、筷子一双,放进张家送来的酒瓶中,这叫“回鱼箸”。 第161章 乡试 然后就是行定聘之礼了。行定礼时,张家送了一套赤金头面,另外还有一对五彩凤尾步摇,一对赤金的连五式花钗,一对金耳环,很是拿的出手。 秦氏当年嫁入张家时,张家给的聘礼是白银千两,然后就是一套“三金”:即金钏、金镯、金帔坠;秦氏陪的则是白银百两,余杭城郊的百亩中等田,送嫁那日秦家陪了十八抬嫁妆。 江家的家境与秦家又不能比,秦氏父亲毕竟是官身,给的聘礼自是要多些。 秦氏是庶女,她姨娘手头也是拮据的,嫁妆则只能按照按公中的份例来。 故而对给江家的聘礼,钱氏自是要与林老太太商量一下。 林老太太道:“按例,嫁娶公中出白银千两。至于其他的,你恐怕还要私下书信与江家商量下,咱们许了那么多的聘礼,江家对应的嫁妆就要匹配,两家的财力还是要平衡一下。”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水又道:“此外,家垚毕竟是我的长孙,等孙媳妇进门,我自是会从我的私房中再拿些东西出来给他们添补一二的。” 钱氏笑道:“老太太是真心对家垚好,到时候还请老太太帮着瞧瞧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林老太太笑着答应了。 钱氏将老太太的意思与家垚说了,“你舅舅将你的婚事交与我,原本我不想打扰你读书的,可这也算的上是你人生大事,我就想着还是得与你商量一二。” “‘三金’是必须要有的,公中出千两白银,我记得当年你母亲嫁妆里有一对雕着花开富贵的和田玉佩,其他的物件也按照规制开始准备起来。你看如何?” 家垚道:“这些个我也不懂,只是江家也是讲究人,聘礼这么高,他家置办嫁妆会不会压力太大?” 钱氏道:“要不这样吧,我看就要到休沐的日子了,你请江公子私下商议一二如何?聘礼单子就先这么写着,看着也体面。” 钱氏将那聘礼单子拿给林老太太看了,又说出了家垚的顾虑,林老太太道:“先这么办着吧。” 过了几日,书院里放假,家垚请了书杰来到家里,私下将那聘礼的事情说了。 书杰一听那聘礼银子有一千两吓了一跳,怎的这么多? “张大哥,你们诚意满满,我很感激,只是这事我也不大懂,还得家母定夺。” 家垚也没得个准信,只得如实告诉了林老太太和钱氏。 钱氏道:“那江公子听了你的话,很是吃惊?” 林老太太道:“既然如此,聘礼银子就往下降降?” 家垚奇道:“这聘礼送到江家,张伯母拿这银子置办嫁妆不也可以吗?” 钱氏道:“姐姐的嫁妆丰厚,书杰以后娶媳妇的聘礼就不能低,这是规矩。” 家垚道:“那倒也是,江家自己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林老太太道:“五百两如何?我还是那句话,等孙媳妇进门,到时候我私下给你们再添补些好东西。” 听到老太太说什么孙媳妇的,家垚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张家拟定的聘礼是五百两银子,“三金”,外加一对雕着花开富贵的和田玉佩。 聘礼单子送到江家后,张氏赶紧去找族长夫人李氏商量去了,“大嫂子,根据这份聘礼单子,晏书的嫁妆就得重新拟定了,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您看如何是好?” 李氏道:“按惯例,这嫁妆至少是聘礼的一半。有的家里疼女儿的,会从聘礼里拿出一部分银子给新娘子带回婆家,做私房;这样既体面婆家也高兴。” 张氏听了,心里也就有了底,最后拟的嫁妆单子上写着良田百亩(只是那良田都置办在了南巢),从聘银里拿出两百两作压箱底银子,又想着自家再拿出一百两置办些衣服料子,生活用品等物件,再加上以前攒的,凑个十六抬的嫁妆。 晏书见了,直呼太多了:“母亲,你给我配了这么多的嫁妆,以后书杰成亲去哪里弄那么多的聘银?” 张氏道:“张家人富贵,你在内宅中手中没有银钱怎么行?这是底气。等你成亲了,剩下的银钱我都拿来置地,到时候每年的出息也有不少。再说了,男孩子本就要自己挣家当,哪能总是靠着家里。” 林老太太看了江家人拟的嫁妆单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的确是讲究人。” 李嬷嬷道:“别看江家小门小户的,倒也是尽心尽力的置办了不少的嫁妆。看着比那位当年都要体面些。” 林老太太嗔怪道:“你这张嘴啊。” 张家想着等家垚参加完乡试后在成亲,乡试是四月底,于是两家议定七月初十那日成亲,那时科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若是考中了那就是双喜临门。 林老太太对家垚道:“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家里办,你安心读书,准备科举。” 此时,晏书寄放在花草行里的两盆花也被卖了出去,去除抽成,净得一百八十两银子。 原本晏书是让书杰收着的,书杰担心家里银钱不够,就托家垚找人将两张交子寄回家里。 为了中举,家垚这些日子是挑灯夜战,日夜苦读,大有那不中就不罢休的气势。 家里的后勤工作做的也很到位,在张敬的默许下,李管事的将所有的奴仆聚在一起训话,要求事事以伺候好大少爷为先,若是发现有谁想要偷奸耍滑,打扰大少爷读书,不论那人是谁房里的奴婢,一律发卖出去。 老太太让王嬷嬷每日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送给家垚。 杨管事的也很少去外面的铺子,一心为家垚科考保驾护航。 秦氏眼看着外头的人忙忙碌碌,自己院里冷冷清清,很是不快:“张嬷嬷,你说这个家里大家都忙得很,又是准备大少爷的婚事,又是为大少爷科举保驾护航,只有我们都是闲人。” 张嬷嬷赶紧劝慰着:“前几日李管事的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喊过去训话,说不论是谁若耽误了大少爷的科考,就要他好看。我们万事不理,或许是件好事呢。” 秦氏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缓缓道:“这些个日子,让咱们院里的人都小心些,轻易不要去外院。” 乡试就在四月下旬开考,连考三日,这三日都要在考院里吃喝拉撒。杨叔尽心尽力,吃喝方面准备了切成一片片的腊肉、煮熟的咸鸭蛋,还有自家做的干爽的面饼子;少爷爱喝茶,又包了一小包茶叶备着;药品则备了消暑、预防腹泻的药丸;少爷爱洁,又带了两套白色的里衣给他在考院里换着穿。 张敬也是参加过科举的,注意事项早给家垚念叨了好几遍。 待到考试那一日,一大家子凌晨便起,忙活了起来,家垚早早去考院外头排队等待检查。 林老太太、张敬、秦氏也早早起来,跟着一起去送考。 终于轮到家垚被检查了,监考人员核查他的身份文书,仔细检查了他的考箱,又搜了身,确认无夹带后,方才将他放进考院。 林老太太他们瞧着家垚进了考场,这才带着一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了家中。 这三日,老太太每日都是吃斋念佛,保佑家垚一举得中。张敬每日绷着个脸,丫鬟、小厮们远远见到他连忙绕着走,就怕自己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惹得老爷心烦。 江家这边,张氏和晏书也是早早就乘车去了鼓山寺给家垚烧香祈福去了。只是张氏原来来这里说的都是“求菩萨保佑书杰得中秀才,保佑晏书觅得良人”变成了“保佑我家未来女婿得中举人。” 晏书帮家垚求了支上上签,那僧人道:“只要施主心诚,自是心想事成。”张氏母女大喜,又捐了二两的香油钱。 回到家里,晏书还虔诚的连吃了三日素,张氏每日给家里的祖先和江举人的牌位上香时都要唠叨两句,“请祖先们保佑我家晏书的未来夫婿一举得中,到时候就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三日后,估摸着该出考场了,众人又忙不迭的去考院门口接去了,恰巧书杰放假,也跟着过去了。 考试终场的锣声响了,考院大门缓缓打开,一众考生都是慢悠悠的出来了。 为啥都是慢悠悠的?其实考试也是个体力活,很是消耗体力。有那些身体弱的,可能都坚持不了考试结束就得病倒。 书杰眼尖,一下子就在众考生中发现了家垚,连忙带着小山子和阿华迎了过去,“张大哥,我们在这。快,小山子,阿华去将考箱接过来。”说罢,他自己则上前一把扶住家垚,“张大哥,老太太和老爷他们都来了,我扶你过去。” 家垚虚虚的给祖母和父亲行过礼,老太太满眼都是心疼:“看把孩子累的,咱们赶紧回家。” 家垚躺在马车上歇了会,等回到了院里,厨下的将热水给送了过来,小山子和阿华赶紧伺候着他洗漱起来。 家垚爱洁,这几日在考院里又没有水洗澡,那身上的污垢都搓出了一层来。 接连又换了两次热水洗了,家垚方才觉得松快下来。 张敬强忍着,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方才开口问道:“你觉得考的如何?” 家垚道:“这是第一次考乡试,我也摸不透情况。等明日我将文章默出来,再请父亲和刘夫子评判一二。” 第162章 添喜 晚上,家垚好好的歇了一觉,翌日一早就起来奋笔疾书,花了整整一日方才将文章给默了出来。 张敬和刘夫子拿着家垚的文章看了半天,张敬看了半天也没给家垚一个答案。 张敬是举人出身,你让他帮家垚着看是否能中秀才,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 可若是让他帮着看能否中举人,那就颇有些难为他了。 刘夫子道:“我觉得有六成把握可中。这样吧,我明日再将文章拿给书院里的王先生瞧瞧。” 刘夫子说的这位王先生多年前也曾是进士,还在一处上县当过几年县令。 后来当年主持他那科的主考官因陷入党争而被边缘化,那一科的进士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 王先生连续两年的考评都被吏部给了个中。心灰意冷下,他就辞官回家来书院做了先生,一心传道授业解惑。 那位王夫子对家垚也有印象,因为他曾经给家垚所在的班级讲过课。 记得刚进学时家垚的学问在班里算是垫底,他原以为不出两个月就会因为学业不过关被退学;谁知后来课业进步神速,不仅没被退学,还考中了秀才。 “这不是张学子吗?你去年才中的秀才,今年就下场考乡试了?” 家垚恭敬的答道:“正好今年乡试开考,我就想着试试。” 王夫子看了他做的文章,先是表扬了刘夫子:“看这文章的水平,你费了不少心血吧。” 刘夫子连忙谦虚起来,“哪里,哪里,同先生比,我还差的远呢。” 张敬和家垚内心忐忑的很。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你第一次参考,能作出这样的文章还是不错的,我觉得有七成把握,不过最终还要看考官如何评判的。这就要看你的运道了。” 随后他又对文章点评了一番,家垚听了很是受教。 几人谢过王先生,回到家,刘夫子道:“有的考官喜欢辞藻华丽的,有的考官喜欢言辞精炼的,就看阅卷人如何评判?” 家垚有些泄气,他本想着若是能中,就是双喜临门。 张敬见儿子那略显失落的模样,只得宽慰着:“好了,今日你能的王夫子的点评就很不错了。想当年你父亲我也不是一次就考中了的。” 家垚一听,心中暗想,“原来老头子当年也是考了好几次。这天天考教我的学问弄得跟真的一样,不会是假装学问高深的吧!”如此一想,立马心情大好。 “还是要多谢刘夫子和父亲这些日子对我的教导。”家垚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张敬道:“好了,还要二十多日才张榜,这两日你先好好歇歇,后面家里还要准备你的婚礼,每日都忙着呢。” 家垚有些不好意思,只知道在一旁傻笑。 刘夫子打趣道:“两日后,每天上午还得继续读书,可知道。” 林老太太听儿子说长孙能否中举还要看运道,立马带着李嬷嬷隔三差五的就出门,将城内所有的寺庙都拜了一遍,“李嬷嬷,你说,咱们捐了这么多香油钱,拜了这么多的菩萨,这运道该够了吧。” 李嬷嬷赶紧宽慰她:“老太太您如此虔诚,定能心想事成。” 江家这边,张氏在忙碌的准备嫁妆。张氏原来已经给晏书准备了二十亩良田,前些日子陆陆续续又买了八十亩良田,买田就花了一百六十两银子,给牙行的中介费十两,一百七十两就花出去了。 好在张氏前些日子寄放在绣坊里的屏风等大件也卖了出去,得了四十两银子,张氏零零碎碎的给买了些物品,最后凑成了十六抬嫁妆。 其中有八抬是实打实的:绸缎四抬,细布两抬,文房四宝一抬,张家下定时送的赤金头面等首饰和家里自小给晏书准备的银项圈、银钗以及她自己得的私房等放在妆笯里算作一抬。 其他八抬嫁妆主要是日常用的物件,诸如张氏精心绣的百子图屏风算作是一抬嫁妆,还有就是些个锅碗瓢盆,衣裳鞋袜,被褥缎面等,虚虚的置了八抬。 这些都是为了送嫁时面子上好看,张家人也是知晓此事的。 江家人忙着置办嫁妆,张家人则焦急的等着放榜那日的到来。 五月二十四日张榜,在张榜的前一天晚上,林老太太是迷迷蒙蒙的做了一晚上的怪梦,闹的她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张敬也是天没亮就起来了,听说老太太起了,赶紧去给母亲请安。母子二人都顶着个黑黑的大眼袋,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由得笑了起来。 老太太道:“李嬷嬷,再剥个鸡蛋给大爷,让他也拿来揉揉眼睛。” “对了,派人去看看大少爷可起来了,估计这孩子心里也紧张的不行。若是起来了,让他来我屋里吃早饭。” 小丫头得了吩咐,赶紧往家垚屋里去了。 家垚此时睡得正香,他想着反正卷子都阅过了,中不中的已经成了定局,还不如吃好喝好睡好,将自己养的白白净净的,过些日子成亲穿上喜服也好看。 睡梦中,他突然听到小山子的声音:“大少爷,快醒醒。老太太和老爷早就起了,如今都在老太太院里,请你过去吃早饭呢。” 眼见少爷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小山子一咬牙直接呼了张凉帕子到家垚脸上。 只听得家垚“呀”的一声,终于清醒过来。 听小山子说祖母和父亲在等着他用早饭,他赶紧洗漱一番,匆匆忙忙的往祖母院子赶去。 林老太太看传话的小丫头回来了,却不见家垚的身影,问道:“大少爷怎的没来。” 小丫头也是个实诚的,“大少爷还歇着在,我已经告诉他身边的小山子了,小山子说大少爷马上就到。” 张敬有些无奈:“母亲,敢情只有我俩操着这份心呢。” 林老太太笑了:“好了,一会你可别凶他。” 大概一刻钟不到,家垚赶了过来,早饭已经端了上来,几人匆匆吃了些,林老太太道:“咱们早些去考院附近的茶楼里等着张榜吧,不然一会人多了起来,咱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张敬早有预判,“母亲,昨日我就让李管事的去茶楼定了包间,不着急的。” 林老太太急吼吼的,“赶紧过去吧,早些到那里,我心安。” 甭看一大早的,茶楼里已是人满为患,幸好张敬提前让人定了包间。 一家老少坐在包间,李管事和杨管事都跟在后面服侍着,茶点倒是不缺,山楂糕、绿豆糕、栗子糕、枣泥糕并四样干果,再配了一壶上等龙井,称得上丰盛。 林老太太和张敬着急等结果,一口都未动;家垚早上没吃饱,跟着又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杯茶,结果收获老爹白眼一枚。 茶楼里说的也都是与乡试有关的,有的考生踌躇满志,似是功名已是囊中之物;有的考生面带焦色,嘴里还碎碎念着,信心不足的样子。 一直坐立难安的等到辰时,就听得外头一声锣响,有人大嗓门的喊道,“张榜啦!”茶楼瞬间一顿,安静了片刻后,立马就人声鼎沸起来。 张榜不过一会子功夫,就有面生的人跑进来报喜到:“某某老爷,给您报喜了,恭喜您荣登解元榜。” 那位得中解元的立马就被周围的人给围住,恭贺声不断。 林老太太听着外面的动静,既羡慕又紧张。 外头传来一声声报喜声,张家人愈发的紧张了,就连家垚都坐不住了。 突然,只听的外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张家垚,张老爷在哪里?” 杨管事的一听,刷的就打开房门,大声吼道:“在这里~”那个中气十足的~ 张家人都紧张的站了起来,只见一面生的蓝衣小子飞跑过来,对着包间里的人作了一揖,气都未喘匀便大声道:“给张老爷请安,张老爷排在第三十九位,中了举人。” 林老太太喜不自胜,开心的不得了,难得的大声道:“好、好、好,赏!”李嬷嬷直接摸出一锭十两银子赏了出去。 报喜的小子得了赏,又是好一通喜庆话奉上,方喜笑颜开的走了。他们急吼吼的过来,就是靠报喜来的赏的。 张敬使劲的拍了拍家垚的肩膀,“好小子,一次就中了,为我张家争光了。” 家垚闻得喜讯,早就在一旁傻乐了半天了。 此时,看榜的小山子等人好不容易挤进了茶楼,“恭喜大少爷,这次排在第三十九位,已经得中了。” 林老太太道:“大家都服侍有功,回府后就论功行赏。” 回到家后,阖家上下所有的仆人都得了一个月月钱的赏,家垚院里的两个小厮额外赏了二十两,杨管事的除了得了赏银外还另的了两匹缎子;家垚感谢李管事的关照,王李两位嬷嬷的劳心,额外送了二十两的谢银。 当然了刘夫子可是大功臣,张敬备了厚礼感谢一番;后来张敬又抽空拜访了书院里的王夫子,感谢他的点评。 后来,张家人才知道,这次乡试共录取了四十二位举子,家垚又是幸运的吊车尾的存在。 林老太太笑道:“看我家乖孙就是有运道的,这都能让他中了。” 家垚只要中了就行,这次险中,再次说明他的运道好:“这要感谢祖母,去寺庙里给我上香,帮着我加持了运道。” 秦氏坐在一旁脸上虽笑着,心里嫉妒的不得了,“只要名次在往后排几个,就会落榜。这死小子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第163章 迎亲 族里得知家垚中举,纷纷前来恭贺,张敬原本端方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族长都将张家父子喊过去鼓励了一番:“过些日子,你家办庆功宴,我定亲自去恭贺。” 能得族长的青睐,以后家垚的前程就要顺遂许多,“家垚,还不给老祖宗磕头。” 家垚连忙双膝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很响的头。 族长都乐了,“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为了庆贺张家垚中举,张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很是热闹。 族长亲临祝贺,让张敬在族中的地位又上了一个台阶。 家垚的舅舅王孝中也到场恭喜,这次舅家前来住在他家里前些日子才买的别院里。准备等家垚成亲后再回去,顺便打通余杭生意上的关节。 书杰也前来恭贺,顺便拜访了王孝中和钱氏。 书读得好,为人谦逊有礼,长得又清秀斯文的小伙子,怎会得不到长辈的喜欢? 王家舅舅对书杰喜欢的很,事后对钱氏道:“我看啊,江家公子在读书上既有天分又能吃的了苦,以后对家垚很有助益的。” “老爷,说句实话,咱们王家和张家富都是富的,就差一个贵字。说不定这贵字以后就落在家垚身上了呢?” 王舅舅眼角都带笑:“但愿如此。” 眼看距离举办婚礼,仅剩一个多月了,书杰向书院请假回乡送嫁。 临出发前,杨管事的陪着书杰在城中租赁了间宅子,等他将母亲和姐姐接过来后就准备从此处发嫁。 江家,因这过几日晏书就要离家了,族里的长辈、家里的亲朋陆陆续续前来添妆。 李氏作为族长夫人,带着族里有头脸的女眷前来,“他婶子,我就知道你家是有福气的,听说张家公子今年下场中了举人,晏书嫁过去直接就是举子夫人了。” 张氏也是满心欢喜,可嘴里还得谦虚着:“哪里哪里。”一般还得说着多谢族里多年照看等感谢的话。 李氏添了件赤金的钗子,其他的女眷有的添了银钗,有的添了银镯子等,这些张氏都登记起来,以后都是要还情的。 这日一大早,家里还清闲着,蒋氏带着梁玉前来给晏书添妆。 张氏高兴在前厅招待着,晏书则和小兰一起在厨下里烧水泡茶,又配了四样小点心,端了过去。 蒋氏笑道,“这一年多来,江夫子在我家里教导玉儿读书,现如今她的课业等都大有长进,都是有劳夫子的悉心教导。另外这是我给你的添妆,还请收下。”说罢,风荷端来一个小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对金钗,掂在手里颇有些分量。 张氏和晏书都觉得太过贵重,连连说着不敢当等。 梁玉在一旁娇嗔道:“江姐姐,快收下吧,这可是我和母亲一起给您选的。” 晏书道:“那就多谢蒋夫人和玉儿。”说罢起身盈盈行了一礼。 “张太太,这次成亲,是怎么个流程?”蒋氏关心的很。 “禀夫人,过两日书杰回来,送我们去余杭,走水路。他在那里已经租赁了一处宅子,到时候晏书从那里出嫁。” 蒋氏笑道:“考虑周到的很,到时候还摆酒吗?” 张氏喜盈盈的:“出发前一日,需在家里晒嫁妆,到时候会请亲朋吃个酒。到时候若是蒋夫人得空,还请赏光。” 蒋氏道:“定会前来。” 过了两日,书杰和杨管事回了县里。族长派人请两位去家里吃了顿饭,可见对这婚事的重视。 等出发前一日,江家宴请亲朋,族长夫人李氏帮着招呼女眷。 蒋氏及梁玉的到来为江家增添了几分颜面。 女眷们来到后院看到江家晒的十六抬嫁妆,纷纷咂舌:“真没想到,江家还是有些底子的,嫁妆都有十六抬。听说还陪了一百亩良田。” “哎呦喂,听说江姑娘这次嫁的是余杭的大户人家,江家公子今年刚中了秀才,又考到江南的什么书院读书,过个几年中个举人应该差不多吧。看来,这江家要起来啦!” 张氏听到女眷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一股骄傲之色油然而生,那腰板挺的直直的。 刚才书杰虽是过来简单的行了个礼,蒋氏却抽空打量了一番。 江公子看起来谦逊有礼,温文尔雅,身量中等偏上,可能是苦读诗书的缘故,整个人略显单薄,反倒显得文气十足。 蒋氏心想,等张氏从余杭回来,我定要请她来家里好好说说话。 梁玉在母亲身边站着,浑然不知母亲的心思,反而跟着大家一起凑热闹看嫁妆。 晒完嫁妆,女眷们就在后院吃饭,男客则在外院由书杰的族兄和杨管事的帮着招待。 翌日一早,江家请脚夫将嫁妆、行李等搬上客船。花草行的掌柜的早早就将客船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江家人操心。 家里的事情也安排妥当,屋子请三婶子一家帮忙看着,又许了些银钱,三婶子自是千百个愿意。 这次石头和小兰也被带着一起过去了,到时候还能帮着跑跑腿什么的。 不过四日的时间就到了余杭码头,阿华这两日每天都在码头上等着,终于等来了江家人。 阿华租了三辆太平车方才将嫁妆等行李装好,张氏等人坐上马车朝着租赁的屋子驶去。 阿华道:“张太太,公子原本也想着过来的,可是碍于规矩不能与江姑娘见面,这就让我来接你们。屋子那边早就安排人打扫好了,被褥什么都是新的。屋子里还配了个粗使丫头和一位厨娘,一会看看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告诉我,我去安排。” 张氏笑眯眯的:“你家公子有心了。” 到了地方,张氏一看,是一间三进的院落,青砖黑瓦的,很是不错。 院里干干净净的,各项用度也都齐全。 脚夫们帮着将嫁妆等卸下车来,阿华本想抢着付银子,书杰连忙制止了:“还是我来吧。” 张氏见过了院里的厨娘和粗使丫头,就安排她们烧水,做饭去了。 等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杨管事的和阿华就要告辞,书杰连忙道:“都这个时辰了,吃了饭再走。” 杨管事的道:“老爷和少爷们定还等着我们回去回话,就不吃了。”说罢就告辞而去。 江家人吃着晚膳,张氏道:“杨管事的这几日跟着我们十分尽心。明日你去趟张家,送匹细布以作答谢。另外,你还要再拜见下张老爷。私下里,你问下家垚成婚次日家里来哪些亲戚,看看咱们给亲戚们做的香囊和荷包够不够?” 书杰应了,“母亲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书杰前往张家拜访,在张敬书房里待了约半个时辰,就前往家垚院里去了。 两人相见自是高兴,家垚又细细问了张氏可还住的惯,晏书近期可好? “姐姐一切都好,只是母亲让我问你一下,新妇拜堂那日家里有多少亲戚过来,家里准备的贺赏不知道够不够?” 家垚想了想:“我家祖母、父亲、秦氏还有弟妹。我父亲没有兄弟,只是不知道族里哪些人来?一会我们去问问祖母。” 两人说做就做,立马就去了林老太太的院里。老太太笑道:“咱家人丁单薄,族里也就本家会来人,大概也就是二十人左右?” 如此,江家人心中也就有数了。 翌日,钱氏登门,将嫁娶的事情细细的与张氏说了,两人又商讨了半天。 七月初九那日,张家将催妆的冠帔、胭脂水粉等送到江家;江家则回了公服、花幞头之类的东西;张氏又赠送了茶酒、喜钱等给前来催妆的人。 江家又请了有福人去张家“铺床”,挂上帐幔,在新房中铺好铺盖,同时将嫁妆了过去。张嬷嬷见了,赶紧回来汇报:“太太,江家的嫁妆送来了,我看不过十六抬,比不得您当初的十八抬嫁妆呢。” 秦氏的嫁妆都是虚的,不过是凑抬数为了好看。 此时听到张嬷嬷所述,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一位寒门之女能带什么嫁妆来? “张嬷嬷,走,咱们过去瞧瞧。”说罢,扶了扶头上的金钗,懒洋洋的往后院而去。 此时,奴仆们正照着单子在清点嫁妆,小山子站在一旁看着,生怕出了纰漏。 眼见秦氏过来了,小山子连忙上前请安。 秦氏见那些个嫁妆有虚有实,心里方才好过了些。 此时那有眼力见的奴仆将嫁妆单子呈了上来,秦氏看到单子上又写了一百亩良田和两百两的陪嫁银子,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秦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带着张嬷嬷走了。 小山子深感莫名,这是怎么个意思? 次日就是迎娶的大日子,张家请了族里有名的有福人前来给晏书梳头,开脸。张、江两家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一日张家垚身着喜袍,衬得他更是面色如玉,飘逸俊朗。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江家门外,石头眼见张家的迎亲队伍快到了,赶紧回屋里禀报道:“少爷,迎亲的来了。” 书杰今日请来了几位同窗好友,一起帮着他堵着门,让张家人做了好几首催妆诗,又给了喜钱方才让家垚进了二门。 随后,江家热情款待前来迎亲的客人,给他们每人送了几尺彩缎,之后迎亲的人又开始奏乐催妆,晏书方才被人扶着送上了花轿。随从之人不肯起程,吵嚷着要喜钱,张氏欢欢喜喜的给了喜钱,方才启程。 第164章 成亲 迎亲的队伍回到张家门前,随行人以及男方的亲友们纷纷索要喜钱、花红、礼物的等,这叫“栏门”。 张家人端出一盆铜钱,只见奴仆们抓着喜钱抛向空中,大家都笑嘻嘻的抢着,好不热闹。 此时门内已经铺上了青色布条,晏书下轿后被喜娘扶着踩在青布上,按照风俗,新娘子进新房前脚是不能踩在地上的。 只见晏书身着绿色喜袍,头戴喜冠,双手执扇挡在脸前,周围观礼的纷纷赞道:“新娘子好漂亮啊。” 晏书心想:“为了喜庆,脸上擦了不少的粉,脸上都红彤彤的,哪里能瞧得清眉眼?” 此时,阴阳先生一边口中不停地念着祝福的话,一边从斗里抓出谷豆、钱果、草节等向门口抛洒,门口的幼童们争先抢拾。 这时,又有位嬷嬷捧着一面镜子,倒退着行走,引导晏书从马鞍,再从草及秤上跨过。进了婚房后,屋子当中悬挂帐幔,新娘坐于其中,这称为“坐虚帐”。 江家送新娘来的客人们,每人饮酒三杯后就告辞了,这叫“走送”。 待所有前来贺喜的宾客入席并饮过三杯之后,家垚身穿礼服,头上插满花胜,在厅堂中摆上一张榻,上面再放一把椅子,让他坐在椅子上,这叫作“高坐”。 先由媒人来请,然后由舅妈钱氏来请,每人各斟一杯酒,家垚饮下;再由岳母张氏来请,他方才从高坐上下来。 新房住房的门额上,有一块下部撕裂的红绸缎,横着绕转过来挂着。 等新郎进入新房后,贺喜的客人们便争先撕扯一小片而去,这叫“利市缴门红”。 在大家的起哄下,家垚进了新房,站在床前请晏书出来。张、江两家各拿出红缎,绾成一个同心结,这叫作“牵巾”。 红缎的一段被挂在家垚手中的笏板上,另一端被晏书牵。家垚倒退着出门,两人面对面,一同到家庙前参拜。 拜完之后,晏书倒退而出,由人搀扶着到新房中,拜见行礼。两位新人各自争先对拜。 拜完之后,来到床边,晏书面向左坐着,家垚面向右坐着,这时嬷嬷们用金钱、彩果等向床上抛撒,这叫作“撒帐”。 晏书害羞的左右躲闪,家垚则乐呵呵的受着彩果等轻砸在身上的感觉。 接着,在喜娘的服侍下,家垚和晏书男在左女在右,各自剪下少许头发绾在一起,两家人拿出缎带、钗子、木梳、头须之类的礼品,这叫作“合髻”。 最后就是喝交杯酒了,只见喜娘用红绸将两个酒杯连接在一起,杯中斟满了美酒,新郎和新娘交互各饮一杯,这叫作“交杯酒”。 饮完之后,家垚和晏书把酒杯连同花冠子掷于床下,只见酒杯一仰一合,喜娘连忙笑容满面,大声喊道:“大吉!”,众人则连忙道喜。 此时,礼已成!喜娘将床帐掩上,留了晏书坐在里面。家垚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房间,来到宴席上。家垚参拜各位亲戚长辈后,重新就坐饮酒。 好不容易等到酒宴散了,家垚也饮了不少酒,被小山子和阿华送进新房。 此时晏书正娇羞的坐在帐子里,眼见家垚有些醉意的进了房门,晏书赶紧上前扶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从相识到相知在到如今的相守,也有四年多的时间。 但无他求,只盼着两人今后相互扶持,相守相爱一生。 春宵一夜值千金,更不要说是洞房花烛夜。 今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林老太太眼见长孙成家,欣喜不已。张敬见儿子成亲,想着以后终于有一个妥帖的能管着家垚;男子成亲方才是真正的长大成人,后面就要开始立业了。秦氏则想着,长媳进门,以后这后院就要有变数了。 晏书谨记着第二日一早要新妇拜堂,四更不到,就醒了,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打扮。 这两日小兰都在跟前伺候着,晏书梳了个高髻,插了根金钗,那金钗还是蒋氏给的添妆礼,左手腕上戴了只细纹金镯子。 晏书在脸上细细的扑了粉,瞄了眉,又涂了口脂,整个人都显得娇美起来。最后才在外面套上绿色的外裳。 五更时分,嬷嬷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镜台、晏书要朝上行跪拜礼,这叫做“新妇拜堂”。 此时家垚也已经起床,床褥自有老练的嬷嬷们帮着收拾。李嬷嬷笑眯眯的将一块帕子收在匣子里,向老太太禀报去了。 两口子略吃了点早饭,家垚先是带着晏书给亡母王氏的牌位磕了头,方才前往老太太院里拜谢长辈和亲戚。 小兰和阿华跟在后头,一个拿着托盘,一个抱着个大匣子,里面装的就是“赏贺”。 等晏书夫妇到了老太太院里后,只见老太太和张敬已经到了,秦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还未出现。 晏书和家垚赶紧先上前行礼,家垚笑嘻嘻的:“祖母和父亲怎的这么早就到了?” 老太太道:“一会你们还要拜见本家的长辈,咱们家里的可不就得早些。”说罢,又朝着李嬷嬷吩咐道:“你去催催秦氏,一会子本家的亲戚就要到了。” 李嬷嬷应声去了,约莫过了一刻钟,秦氏才带着两个孩子姗姗来迟。 秦氏面带微笑,歉身道:“两个孩子早上睡得熟,突然起的早了,就有些赖床,方才来的迟了。” 今日是好日子,林老太太不想破坏了喜庆的气氛,就轻轻带过:“好了,快坐下,新人要敬茶了。” 家垚和晏书开始给老太太、张敬和秦氏敬茶,敬完茶,晏书则奉上了赏贺。 给老太太、张敬和秦氏的是她亲做的鞋子,虽说晏书的绣艺不如张氏,可做的也算精致。送给家玥的是一个做工考究的荷包,荷包里放了两个打的好看的银锞子,每个都有二两重;给家铭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 老太太这儿给了晏书一支玉簪、张敬给了一个红封,秦氏则给了一只细金镯子。 家里人都拜见了,眼见时间还早,老太太又捉着两口子嘘寒问暖起来。 “晏书啊,一会本家亲戚来了,你别紧张,有我和你婆婆在。” 晏书赶紧起身谢道:“谢老太太关心。” 大概两刻钟后,李嬷嬷的来报,“族里的亲朋已经来了大半了。” 林老太太道:“来了多少人?” 李嬷嬷道:“如今已经快有二十人了。” 晏书听了,心里方才舒了口气,她原本也担心自己备的东西不够,就又添了些,如今大匣子里也有三十余份,足够了的。 晏书扶着老太太,众人一起去见本家的亲戚。 亲戚太多了,家垚在前面介绍着,晏书就跟在后面行礼,男的送的都是一对湖笔,女的送的都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对小小的银锞子,大概有半两重。 终于将亲戚们都见过了,林老太太道:“晏书啊,等您三朝回门后,抽空我和你婆婆带你去见见族长夫人。”晏书连忙应了。 忙了大半日,大家都累了,林老太太让各自回屋歇着,午饭、晚膳都在自己院里吃。 老太太有令,大家赶紧趁机回屋歇息去了。 回到院里,晏书将公公给的红封打开一看,尽然是一张百两的交子。 吃罢晚膳,晏书两口子趁着晚上凉爽就在院子里逛着花园。 家垚院里原来一直没有丫鬟,这两日都是小兰帮着服侍晏书。 阿华和小山子都是外男,以前在院子里服侍自是无碍,只是如今晏书嫁了进来,内院就得配些丫鬟婆子。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都该在婚前由婆婆安排好的。可秦氏是继室,前两年为了家垚的婚事闹得有些不快。现如今,她可巴不得万事不理,高高挂起。 思量片刻,晏书觉得还是得和家垚商量一番:“相公,原来你院里一直都是小山子和阿华伺候着,当时只有你一个主子自是妥帖。可如今我俩已经成婚,恐就不大合适了。” 原本家垚屋里不放丫头,是杨叔担心秦氏使坏。生怕秦氏趁着少爷年纪小好糊弄,放些狐媚子在屋里。若是引得少爷贪图美色,名声受损,那就不好了。 如今家垚经晏书一提醒,方才觉得这院子里的人手确实需要重新调配了。 “你说的是!小山子和阿华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也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如今我也该为他们的前程多考虑一二了。至于添置其他丫头什么的,这事按理应该与秦氏~嗯,与太太商量。若是她不管,你再与祖母说。祖母疼我,定会安排妥当的。” 晏书假意没有听见家垚刚才对继婆婆的称呼:“那好,明日给祖母和太太请安时,我再禀报此事。” 逛了会园子,两人就回屋歇息去了。 次日卯时,晏书就已经起床梳洗打扮了。家垚此时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你怎的这么早就起了?以前我去请安可没有这么早过。” 晏书轻声道:“吵着你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女子梳妆还是很花费时间的。” 家垚揉了揉眼睛:“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晏书笑道:“我此时过去还得祖母她们吃早膳,你可以迟些再过去。” 晏书梳洗完毕,差不多就是卯时二刻了,此时家垚也挣扎着起来,穿好衣裳,打着哈欠道:“我也好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晏书瞅着他微微一笑,家垚脸上瞬间飞起一朵红云。 第165章 拜门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游廊,来到老太太的屋外。 此时距离辰时还差一刻钟,屋外站立的小丫鬟见家垚和晏书过来了,赶紧传话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了。” 不一会,李嬷嬷迎了出来欲行礼道,“大少爷、大少奶奶。” 晏书赶紧扶住她,“李嬷嬷客气了。” 李嬷嬷笑道,“两位怎的来的如此早,老太太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吃早膳呢。” 家垚面上笑吟吟的,“就是想着早些过来,蹭老太太屋里好吃的。” 晏书作为新媳妇,自是想要和李嬷嬷打好交道:“李嬷嬷若是无事的时候去院子里坐坐,我还有许多事情还要向您请教呢。” 李嬷嬷笑道,“大少奶奶言重了,这两日家里事情有些多,过几日我再去拜见您。” 此时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太太请你们进去。” 家垚点点头,直接就进去了。 李嬷嬷侧身低头屈礼让出路来,晏书略一思索就朝前多迈了半步来,随后对着嬷嬷笑道:“嬷嬷,咱们一起进去吧。” 进了内屋,老太太正坐在桌前准备用饭,桌上熬了白粥,还有四样精致的小菜,分别是炒咸豇豆,凉拌莴苣,醋拌麻油干子,泡嫩姜,以及蒸的暄软白胖的炊饼。 家垚和晏书先给老太太行了礼。 林老太太笑着打趣自己的乖孙,“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早?家垚你原来可是个贪睡的,基本都会迟个两刻钟才过来的。是陪你的媳妇过来的?” 晏书脸上飞起红霞,羞涩地低下了头。 家垚道:“祖母,我以后每日都过来给您请安,您看可行。” 林老太太笑呵呵的:“你若是能够每日一早都来,我自是欢迎的。你们吃早饭了吗?” 家垚道:“还没呢,就想着过来陪您吃早饭。” 老太太开心的很,连忙让人再添些饭菜和碗筷来。 晏书赶紧走到林老太太身边帮着盛了粥,又用公筷夹了些小菜放在菜碟里;然后再帮着家垚盛粥,布菜。 等忙活了一会,就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老太太享受着孙媳妇的服侍,心里那个美啊。 “好了好了,孙媳妇,你也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吃。” 晏书有些犹豫,家垚道:“祖母让你坐,你就坐吧。” 眼见老太太和气的冲着她笑了笑,晏书方才坐下用起饭来。 片刻后,老太太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示意已经吃好了。 小丫头们送了热帕子来,晏书赶紧取了帮着老太太擦了手。 几人走到前厅,自是有那丫鬟端上茶水,晏书将茶端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好了,大家快坐下吧。晏书,你也坐下。”说着用茶盏盖撇了撇茶叶,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茶香四溢。 家垚也是个促狭的,故意说道:“今日太太怎的没来请安?” 林老太太白了家垚一眼:“怎的?今日你来请安,太太没来,就开始招摇起来了?” 家垚嘿嘿一笑。 林老太太对晏书道:“你婆婆每月是初一、十五的才过来给我请安。她平日里既要掌管中馈,又要照顾你大妹和小弟,辛苦的很。你也不用日日过来,你们年轻人正是贪睡的年纪。” 此时秦氏正在屋里督促两个小的吃早饭,莫名的打了个喷嚏,“这又是谁在说我呢?定是大少爷~” 晏书连忙站起身来:“太太平日里忙,那我就得多来祖母这里请安,也好替太太尽尽孝。” 林老太太赶紧赞道:“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只是别苦了自己。” 家垚和晏书陪着说了会子话,就聊到明日家垚拜门的事情来。所谓拜门就是新女婿去岳家参拜。 “明日是三日拜门的时候,一会让李嬷嬷帮着备好礼物,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这事,按理说也该是秦氏准备的,不知为何老太太这边给安排好了。 晏书暗想,可见家里也是不平和的,以后做事都得多思索一番。 晏书只得起身再次谢了祖母。 闲谈了一会,家垚等人就告辞了。回去的路上,晏书问道:“相公,今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未见到太太。按礼,我是要去给她请个安的。” 家垚道:“不去也行,免的她为难你。” 晏书笑道:“我毕竟是个新媳妇,若是不去拜见婆婆,被外人知晓了,恐会说我等不孝。” 家垚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去吧。是否需要我陪着?” 晏书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去去就回。” 秦氏听闻晏书来给她请安,也是吃了一惊,“张嬷嬷,请她进来吧。” 秦氏搞不清楚晏书过来所为何事?心里警醒的很。 晏书先是给秦氏行了礼,又站着礼节性的问候了秦氏一番。秦氏也礼节性的回复了:“若是院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本是随意的一问,结果晏书直接就禀报起来:“禀报太太,正好我这里有一件事情要向您请教?” 秦氏:“何事?” “太太,我见各院里都有三两个丫鬟婆子服侍,可是少爷屋里只有阿华和小山子两个小厮。以前夫君只是秀才,一切以学业为主。可如今已经中了举人,那些个交际应酬以后慢慢都会多了起来,这院里的事情若还仅靠阿华和小山子两人恐是不够,我就想着能不能增添些人手?” 秦氏一愣,原本大少爷将院子围的像个水桶一般,如今竟然向我要人手?这人不是个傻的吧。 秦氏一想,心中有些得意,那就趁机塞几个人过去? 她心中如此想,也就如此说了:“既然如此,张嬷嬷一会你挑几个丫鬟送过去伺候着~” 晏书笑了笑:“那就多谢太太。” 等回到院里,家垚贴心的让小兰端上茶点,“一大早上的伺候老太太,你定没吃好;快过来,再吃些点心填一填肚子。” 晏书心中甜甜的,接过点心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家垚眼见她吃的香甜,心里也喜得很。 “对了,刚才你去请安没有被她为难吧?” 晏书喝了口茶水,方才道:“我对她恭敬有礼,她若为难我,可就是她的不是了。我刚向太太禀报了咱们院里人手不足,让她送些丫鬟婆子过来。” 家垚心中一惊:“你让她送人过来,那不是给了她可乘之机?” 晏书笑道:“夫君,以前你不过是一介布衣,年纪又小,有些事情自是可以和她锣对锣鼓对鼓的明着来。可如今您已经有了功名,名声不能有瑕。她虽是继母可也是母亲,另外还掌着家里的中馈,有些事情你不愿做,就让我来吧。你就安心读书,钻研学问为下科的会试做准备。” 家垚握住她的手道:“不论如何,你只要知道我在你身边支持你就好了。” 随后,家垚又说起明日拜门的事情,“老太太已经让李嬷嬷备好了礼物送了过来,还说明日不用给她老人家请安。” 晏书道:“安排妥当就好。” 两人闲谈了一会,家垚就去屋里读书去了,晏书手里也捧着本书看着,可不一会就发起呆了,不知道母亲现在家里做什么了?这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次日一早,车夫备好马车,在家垚陪着晏书一起去拜见岳家。 按照家乡的风俗,新女婿上门,家里是要做鸡汤面给他吃的。五更天不到,张氏就将鸡给炖上了。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书杰就让石头在门口不断的张望着,只要看到张女婿到了,就得赶紧来报。 辰时一刻,晏书他们终于到了门口,石头赶紧跑进去喊着:“太太,少爷,姑娘和姑爷到门口了。” 家垚扶着晏书下了马车,阿华将礼物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此时书杰已经迎出门来。 “姐姐,姐夫,你们可来了,母亲正等着你们呢。”书杰大声的喊着。 家垚突然听到被喊了一声姐夫还很是不好意思呢。 众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屋,晏书夫妇先是给张氏请了安,张氏乐呵呵的,“好好好,早上还没吃罢,我早早的就熬了鸡汤,我这就去厨下下面给你们吃。” 晏书赶忙起身:“母亲,这事情就让厨娘去做吧。” “这怎么行?你们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面条!书杰,快陪你姐姐和姐夫说说话。” “母亲,那我帮你。” 张氏赶忙将晏书按在椅子上:“还不快坐下,有厨娘帮着打下手,不用你做这些。”说罢,就赶忙出去了。 晏书看着张氏的背影,心中不由的有些酸酸的。 不一会鸡汤面就做好了,厨娘帮着端了过来。面碗里放了鸡腿,还有几颗碧绿的油菜,看起来很有食欲。 家垚接过面条大口吃着,“岳母,这面条真好吃。” 张氏听了女婿的称赞,欣慰的很。 吃过早膳,家垚和书杰两人去书房说话去了,张氏则和晏书回到屋里。 一进屋里,晏书就扑到了张氏的怀里,“母亲,我想你了。” 张氏听了,也跟着抽泣起来,母女二人抱着哭了有一会,方才渐渐平复下来。 张氏难得见到晏书这样的小女儿状:“好了,哭的这妆都花了,一会我打盆水来,给你擦擦。匣子里有水粉,一会你描补一二。” 第166章 交心 晏书整理好仪容,张氏看着以作妇人打扮的女儿,不由的一阵心疼:“这两日,女婿对你好不好,他们家里人对你如何?” 晏书面带羞涩:“夫君对我很好,祖母对我也还不错,就是太太不冷不热的,也不知是因为避嫌还是其他。” 张氏叹道:“毕竟是继母,若是大面上能过的去也行。”随后又有些担忧:“就怕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晏书见母亲为她担忧,安慰起来:“凡事不过一个理字,我与夫君按规矩办事,懂礼知进退,她难道还能刁难与我?若她是个聪明的,自是知道只有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是兴旺之道。” 张氏笑了笑:“你是个有主意的,我自是放心。不过好在你兄弟如今也在这里读书,若是有了难处,你们姐弟二人不妨多商量一二。” “我知道了母亲,只是这两年您一人在县里,我不大放心。我想着不如就在这里典个屋子住着,咱们好在一处。” 张氏感慨:“这里再好,也不是家里。我在县里住了又近二十年了,你有何不放心的!再说了,族人们都住在一起,相互都能照顾一二。” “等家里配好了丫头和婆子,我就让小兰回来。这两日,她帮我了许多,我看她也是个听话的,干活也卖力。”晏书对张氏说道。 张氏又细细说了些如何与长辈相处的经验,晏书其实已经听了好几遍了,可好似怎么都听不够。 张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只听见石头在门外大声禀报道:“太太,酒楼送席面过来了。” 张氏隔着门说道:“你让他送到前厅摆上,我一会就来。” “今日女婿来,我特地让人去边上的酒楼定了上等席面,一会让你弟弟好好陪他喝几杯。” 晏书笑道:“弟弟都能喝酒了?” “像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个能喝的。” 母女二人出了屋,盯着酒楼里的人将席面摆好,然后付了银钱。 张氏就让石头去请家垚和书杰出来吃饭;厨下里又单独炒了几个菜,让石头陪着阿华和车夫在一处吃饭。 因都是家里人,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处。书杰拿了一小坛和乐楼的琼浆酒来,又让人撤了那些个小酒盅,换了碗来,说是要陪姐夫好好宴饮一番。 晏书被唬了一跳,劝道:“夫君,书杰,你们可别喝多了。” 书杰道:“姐夫酒量可是不错的,这一小坛难不倒他。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家垚笑道:“书杰,你姐姐也是关心你,怕你喝醉了。” 书杰犟着脖子道:“我怎么会喝醉,我酒量好的很。” 张氏笑了:“晏书,你别管,让他们热闹去,喝多了就在家里歇个中觉在回去。” 张氏又道:“家垚,这桌席面可是书杰特地在和乐楼给你订的,听说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看有那水晶鱼脍、炙鸡、姜虾、炒兔、红烧肘子,还有你爱吃的茄子鲊,清炒菘菜、清炖羊肉~” 家垚赶紧起身谢道:“谢岳母,谢书杰弟弟。” 菜好酒好,大家好好的乐了一场。酒宴结束后,张氏让厨下的煮了醒酒汤,让阿华和石头他们伺候着家里的爷们喝了,又让他们将家垚和书杰扶到房里歇了会,待他们醒了酒后,方才让他们回去。 张氏拿出准备好的四匹绸缎和油蜜蒸饼作为回礼给晏书他们带了回去。 家垚和晏书回到张家,先是拜见了祖母;然后晏书去了秦氏院里,将江家回的绸缎和油蜜蒸饼交与秦氏。 秦氏见了晏书,“正好,我让我屋里的张嬷嬷挑了几个小丫头,明日带给你瞧瞧,有合适的你就留下来。” 晏书连忙起身:“谢谢太太,只是这些个丫头的等级和月例银子是怎么个情况?不知道家里是怎么规定的?” 秦氏喝了口茶,没说话。 张嬷嬷清了清嗓子道:“大少奶奶,根据规矩,您跟前能配一个一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院里另外可以在配一个粗使丫头。一等丫头月例五百文,二等丫头月例银钱是二百文,粗使丫头的是一百文钱。少爷们跟前配的都是小厮,可若是像小少爷这样的因年纪还小,才会额外配一个奶嬷嬷照顾着。” 晏书又问道:“若是使唤的人不够需要增添,又该如何?” 张嬷嬷笑道:“那恐怕就要自己拿出体己付月例银子了。” 晏书又问:“我听大少爷说,家里的主子们都有月例银子使,那我和大少爷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张嬷嬷看了秦氏一眼:“大少爷因已经成家并有功名在身,每月有十两月银,少奶奶您的就少些了,只有二两银子。” 晏书微微皱眉:“那我们院里的吃喝、亲友走礼等,都包含在这月例银子里?” 秦氏忽的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有人说娶妻要门当户对呢?这小门小户出身的确实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 张嬷嬷眼中略带鄙夷之色,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 可晏书心细,当时就发现了,只是她没有做声,仍佯作不知。 张嬷嬷道:“少奶奶,您过虑了。家里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族里亲友的节礼等都是公中出;四季衣裳主子们每季两套华服,下人们每季一套布衣。若是少奶奶想额外添些用度,就得由您的房头自己出钱置办。” 晏书笑道:“多谢张嬷嬷告知,如此我心中就有数了。” 秦氏道:“那好,明日巳时二刻我就让张嬷嬷带人去给你挑拣一二。” 晏书起身行了一礼:“如此,就多谢太太了。” 眼见晏书走远了,秦氏方才撇撇嘴道:“这江氏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张嬷嬷附和着道:“确实有些小家子气。” 晏书在富户和官吏人家家里教过书,这些个事情怎会不知? 据说秦氏经常克扣家垚院里人的月例银子,偶尔家垚和杨管事的外出游历不在家里时,秦氏还会克扣他院里人的吃穿用度。 好在已经去世的正经婆婆留了不少嫁妆给家垚,这些都算是他的私产。故而,以前他的花费大多走的是他的私账,就连小山子和阿华的月例银子被克扣的部分都是他从私产里补贴一二。 这两日,秦氏对她不闻不问,也不交底给她,那她就自己来问。 “今日你们说的,我都记下了。以后就得按规矩来办,否则我自是要讨个公道的。”晏书心里愈发坚定起来。 第167章 挑人 翌日一早,晏书收拾妥当后,简单的垫补了些点心,就前往老太太院里请安。 服侍着老太太吃过早膳,晏书就今日张嬷嬷送人给她挑选的事情禀报了。 “太太也是疼爱我,前日我才和太太说院里缺人手,今日她就让张嬷嬷送人过来给我挑选。说来能在家里做事的定都是好的,不怕祖母笑我,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自然是想从中挑两个老实能干的放在院里。只是孙媳作为新妇,家里的那些个丫鬟都还认不全,我就想着能不能请祖母派个人帮着我把把关。” 老太太笑了:“这有何难?李嬷嬷,一会你去大少奶奶屋里,帮着挑两个得力的。” 晏书笑着赶紧起身谢道:“还是祖母疼我。张嬷嬷大概巳时二刻才过来。” 又闲聊了几句,晏书就告辞回院里了。 大厨房已经将早膳送来了,家垚已经吃过了,去书房读书去了。 小兰将晏书的那一份端了上来,不过是一碗白粥,一个炊饼,一小碟切开的咸鸭蛋,两小碟咸菜,一块酱豆腐。 按矩,家里的饭食都是大厨房统一配送,只有老太太和秦氏院里才单独建了小厨房。 晏书蒙头吃着早膳,心里想着:“这每日的吃食都是大厨房做好送来的,只能给什么吃什么;一连三天吃的都是白粥和炊饼了,真不如原来家里吃的自在。” 吃罢早膳,小兰将碗碟都收到食盒里,送回大厨房。 晏书歇了一小会,就在院子里转了转消消食。 巳时还未到,就听小兰说李嬷嬷过来了。 李嬷嬷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伺候多年很是尽心,对家垚也很不错,晏书自是敬重的很;一听李嬷嬷来了,她赶紧迎了出去并吩咐小兰将少爷的好茶拿出来冲泡。 虽说院里没有设小厨房,可有红泥小炉子可以烧水烹茶。 李嬷嬷进了正厅,正待要向晏书行礼,晏书一把扶住了她,“李嬷嬷一直在祖母那里服侍,我又怎敢受您的礼,嬷嬷快入座吧。”说罢,先将李嬷嬷扶着入了座,然后自己方才坐下。 李嬷嬷心里受用的很,脸上不由的带着笑来。 此时小兰端上茶和点心,晏书道:“这是今年的明前茶,请嬷嬷尝尝,看是否适口。” 李嬷嬷谢了,待晏书抿了一口后,方才将那茶盏端起,品尝一二,果然清香,只是比老太太院里的茶叶略次一个等级。 晏书将茶盏放下,脸上带着笑:“我听夫君说,这家里除了祖母和老爷就属您最疼他了,许多内院的琐事都是你帮着打理的。再次,还请嬷嬷受我一拜。” 李嬷嬷赶紧起身拦下:“少奶奶,您言重了,老奴可不敢当。” 晏书动情的说道:“夫君自幼丧母,祖母疼爱夫君,可毕竟还有家玥和家铭在,手心手背都算是肉,也不好太过偏袒;杨管事的虽精明,可毕竟还管着外头的事情,哪能事事尽心?这么多年都是嬷嬷帮着打点一切,抛开其他不说,也算的上是夫君与我的半个长辈了。” 李嬷嬷很是动容,连连谦逊称不敢当,“少爷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对我也亲厚。少奶奶有什么难处不好说的都可告知老奴。” 晏书再次道了谢:“有祖母和嬷嬷疼我,哪里会有什么难事!” 晏书又和李嬷嬷聊了些琐事,例如老太太最近身体如何?家里近些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家里有没有什么禁忌之类的?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小兰来报:“少奶奶,李嬷嬷,张嬷嬷带人过来了。” 晏书道:“李嬷嬷,您老人家先坐着。” 不一会,只见张嬷嬷带着七八个小丫头跟在晏书后头进来了。 张嬷嬷一见李嬷嬷也在,连忙上前道:“李嬷嬷,您怎也在此处?” 李嬷嬷道:“老太太听说太太给送了小丫头们过来给少奶奶挑选,就让我过来帮着看看。” 张嬷嬷干笑一二:“这等小事都惊动了老太太?大少奶奶看来老夫人真的疼您啊。” 晏书赶忙笑道:“这也是沾了大少爷的光。” 张嬷嬷没在说话,让那些个丫头们站在一排,让晏书挑选。 晏书先请李嬷嬷和张嬷嬷坐下,她先打量了一番这些个丫头来。 这些个丫头穿的都是家里发的衣裳,大多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等着主子问话;也有那两三个长得白净有些姿色的略抬着头,脸上还着些傲色。 晏书围着她们转了一圈,方才回到座位上,“我这边是想挑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一个负责院里洒扫的粗使丫头,你们可都知晓?” 此时,一位略有些姿色的丫鬟上前答道:“回禀大少奶奶,来之前,张嬷嬷已经与我们说了。” 晏书面带微笑,朝着张嬷嬷询问道:“张嬷嬷,这位是?” 张嬷嬷笑道:“这位是太太跟前的梅枝,是个二等丫头。她自小就在咱张家做活,很是妥帖可靠。” 晏书看了看李嬷嬷一眼,李嬷嬷微微的摇了摇头。 晏书忙面带微笑的婉拒道:“原来是太太院里的,这怎么好让她过来服侍我。” 张嬷嬷道:“如此,那就请大少奶奶继续挑一挑。” 晏书点点头,继续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说下自己的情况。先报下自己的名字,哪里人士,如今在哪里当差,擅长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脸色偏黑长相倒也还周正的女孩子小声的说道,“我叫春兰,就是本地人,如今跟着母亲管着花园子,略懂些花艺。” 又有小姑娘娇娇的说道,“我叫小青,原来是那春石班的,学的是小戏,只是我总学不来那基本功,可又不能干吃饭,就被班主给卖了进来。现在厨下里,帮着端茶递水什么的。” 又有两三个小姑娘做了自我介绍,只是胆子小了些,那话都说的不清不楚的。 最后一个长的略白净的小姑娘低着头说道,“我叫小秋,父母也在府里做事,我如今在针线房里做事。” 等她们都介绍完了,晏书笑着征询李嬷嬷的意见:“嬷嬷,您老人家独具慧眼,您看可有合适的?” 李嬷嬷笑道:“老奴可不敢当。” 晏书再三相请,李嬷嬷方才道:“我看春花和小秋就挺好。” 晏书道:“我也这么觉得的。” 张嬷嬷坐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有李嬷嬷在,只能有气不敢出。 随后晏书又指了一个小丫头留下做那粗使丫头。 等人选完后,李嬷嬷道:“既然已经将服侍的人都选好了,按规矩一会就要在劳烦张嬷嬷将她们的身契拿来交给大少奶奶。” 张嬷嬷干笑道:“那是自然。” 第168章 生气 那位叫小青的女子用那有些幽怨的眼神看着张嬷嬷,心想:原本不是说这大少奶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好糊弄的很?今日让我先进了大少爷的院子,然后想办法做通房,再由太太出面将我抬做姨娘的吗?害得我还许了银钱给了这张嬷嬷,结果事情没办成~ 张嬷嬷带着丫头们出来,脸色并不好看。她原本想着抬出太太的名头,让那两个略有姿色又有些不安分的丫头进了大少爷的院子;谁知老太太跟前的李嬷嬷竟然也在,让太太的计谋泡了汤。看来这位大奶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院子里,李嬷嬷眼看事情已经办完了,赶紧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顺便将此事禀报与老太太听。” 晏书道,“那我就不耽误您了,小兰将东西拿来。” 只见小兰拿出一个布包来,晏书道,“我听说您家里添了一位小孙女,这里面有两块细布柔然的很,给小孩子做里衣特别好,还有一件用银子打的长命锁,请嬷嬷收下。” 李嬷嬷推脱不得方才收了,晏书又亲将李嬷嬷送出院子。 送走李嬷嬷后,晏书回到内室清点着自己的私房银子。 李嬷嬷回到老太太院里,老太太正躺在榻上眯着眼打着盹,一个小丫鬟打着扇在一旁伺候着。听到动静,老太太缓缓的睁开眼睛。 李嬷嬷见老太太醒了,赶紧上前请安。 老太太见李嬷嬷拿着个小布包进来,打趣道,“你这又是去哪里发财了?” 李嬷嬷赶紧笑道,“还不是托老太太的福,否则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她当着老太太的面将那布包打开,“刚才不是去大少奶奶那里帮她挑人去了吗?临走前,又给了我这两块细布和长命锁说是贺我添了个小孙女。” 林老太太道,“孙媳妇给你的,你就收着,以后多帮衬着些。” 李嬷嬷又将选人的事情一一禀报给老太太听,“我看大少奶奶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这次挑的两个贴身服侍的看着倒还是老实的,她们的老子、娘在咱家里也待了多年,没听说什么不好的。” 林老太太叹道:“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一个自幼没有娘,一个前几年丧了父~” 李嬷嬷端了杯温茶,“老太太,您也别想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多提点提点大少奶奶,未来的日子好着呢。” 林老太太呼出一口气,“家和万事兴,希望秦氏少做点妖。” 这边张嬷嬷回到秦氏院子,“张嬷嬷,如何了?咱们的人安进去了?” 张嬷嬷赶忙跪下道:“那江氏蔫坏的,请了老太太屋里的李嬷嬷来帮忙,那两个贴身服侍的都没能进去。李嬷嬷帮着挑了两个,父母都是家里经年老仆,咱们不好下手。如今,只能从洒扫的小丫头那里想点办法了,到时候咱们许点利,让她帮我们做事。” 秦氏气恼道:“这个丫头,前两日是我小看了她。也怪我们大意,她那弟弟都鬼精鬼精的,她又怎会真的那么容易被我们拿捏?只是没想到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哄得老太太偏向了她。” 其实,哪里是老太太偏向了晏书,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自己长孙。 张嬷嬷道:“太太,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秦氏哼了一声:“那我就拿出婆婆款来,让她每日都来我院里晨昏定省,我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张嬷嬷想了一会,弱弱的说了句话:“可是,太太,若是您这么要求江氏,那老太太那里?” “什么老太太那里?” 张嬷嬷小声道:“太太,您也就是初一、十五的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秦氏愣了一愣,随后小火苗腾的就起来了:“我可是六品官员的女儿,老太太出身商贾,江氏不过是秀才之姐,我们的身份能一样吗?明日你将人和身契送过去后,就告诉她,每日卯时初、戌时末就得到我这里立规矩。” 张嬷嬷眼见秦氏的态度强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秦氏原来在娘家不过是个庶女,自小也是谨小慎微的过着日子。可自从嫁到张家来,林老太太待人宽厚,她的胆子渐渐就大了起来。一开始倒也还谨慎,可等她为张敬生了一子后,又掌了中馈后,腰杆子突然就直了起来。处处以官家女儿自居,骨子里渐渐对林老太太轻慢起来。 说是掌了中馈,其实秦氏真正能掌控在手的也就是自己的院子。老太太有自己的体己不用处处朝她要钱,又是长辈,表面上她还得敬着。 挑拨家垚与张敬的关系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只能暗戳戳的来。家垚私产丰厚,也不在乎那些个公中的东西,她也拿捏不了。 看似是当家主母风光无限,其实也是憋屈的。如今来了个晏书,如此不上道,秦氏可不就得好好的用规矩压压她。 家垚回到屋里,就看见晏书呆呆的坐在桌前,盯着地面沉思着什么? 家垚悄悄的走到晏书跟前,大声的“嗨”了一声,然后将一束花送到她跟前。 晏书被吓了一跳,先是娇嗔的捶了他一下,“你这悄咪咪的,是想要吓死个人啊?”然后方才开心的接过花来,“就你样子多。” 家垚被晏书用那美目一瞪,心里痒痒的,可这白日里还都守礼。他先是笑了笑,然后又关心道:“怎么了,今日人没挑好?” “有李嬷嬷坐镇,自是顺顺当当的。只是我想着家里花销大,我的月例银子只有二两,恐不够用。母亲还给了我两百两的压箱底银子,我想着是不是拿出来寻些事情做?” 家垚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的月例银子都给你收着,到时候你给我些许零花钱就行了。你若是要做生意,恐怕是不成的。这城里挣钱的生意几乎都被几个大的家族给包了,小生意挣得都是辛苦钱,你恐没有那么多的闲暇去经营。倒不如置地来的方便,只是这边的田地要比你家里的贵个三成左右。” 听了家垚的话,晏书有些泄气,“那就等我田里的出息卖了银子,在看看做些什么营生。” 家垚道:“我母亲留给我不少私产,你又何须为这些个银钱烦恼。” 晏书娇嗔道:“用自己的银子,就是舒坦。” 家垚笑道:“你这小财迷。对了,明日若无事,我们去舅舅家,这事我已经和祖母、父亲禀报过了。” 第二日,张嬷嬷昂首挺胸的带着三个丫头和她们的身契准备送到家垚院里,顺便郑重的将秦氏要给江氏立规矩的事情告知。 结果等她到了院子一看,只剩小兰一人在院里看家,家垚和江氏都去舅父家走亲戚去了。 找不到正主,张嬷嬷只得让小兰带话给晏书。 没有耍成威风,张嬷嬷还有些恹恹的呢。 第169章 眼界 前往王家别院的路上,晏书有些好奇:“原来在南巢的时候,我曾陪舅母游玩了几日。听舅母说舅父以前出过海,做过海上贸易,是真的吗?” 家垚道:“是真的。我外家能成为越州数一数二的富户就是因为家中有几艘大海船能组成船队,每隔个两三年就要走趟海运。不过海运风险极大,可利益也高。不过这两年舅舅的身体不如以往了,就想着一边培养表哥接手航运,一边打开北边的商路。”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间,就到了王家别院,晏书赶紧正坐起来,整理了自己的仪容。 今日晏书穿的是桃红色的缎衣,梳着高髻斜插一只金钗,戴着一支芍药样的绢花,手腕上戴着一只素金镯子;脸上细细的装扮了一番,显得明媚了许多。 待马车停稳后,家垚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来将晏书扶了下来。 只见门前站着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身着蓝袍,长得与家垚有三四分的相似,这位应该就是家垚的表兄王志了。 那男子拎着袍衣,下了台阶,迎了过来:“表弟,你可过来了。父亲、母亲正在前厅等着你们呢。” 家垚赶忙领着晏书向王志行礼:“表哥,这位就是你的弟媳江氏。” 王志乐呵呵的:“弟妹。” 几人赶紧进了屋,阿华和小山子则捧着礼物跟在后头。 晏书打量了下王家别院,只见整个布局和家里的都差不多。 晏书跟在家垚身后,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又是一个回廊。江南的院落似乎就是喜欢造些转来转去的游廊,据说这才有曲径通幽的意境,可每次晏书都觉得自己要被转的迷路了。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院落,只见里面有三间正房,中间就是那前厅,主要用来接待客人或者处理事务。 厅内正中是一件紫檀大茶几,两边是主座,堂下左右两排共计八张张楠木交椅。 晏书朝堂内望去,只见堂中左右分坐两位长者。 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赭色的缎衫,精神隽永、留着美髯的长者,其双鬓染了少许白发;可能因长期跟船在海上的缘故,显得有些年长,这就是家垚的舅父王孝中。 右手边坐着一位神态和蔼的妇人。只见她头戴累丝雀头钗,身着茜红色缎衫,此人正是舅母钱氏。 在舅母的下首的第二个位子上坐着位一十一二岁的少女,只见她身着杏黄色的缎子,头戴珍珠花钗,显得俏皮又活泼,这是家垚的表妹青儿。 礼不可废也,家垚和晏书先向堂上长辈行了大礼,王孝中和钱氏乐呵呵的受了礼。 随后晏书呈上拜礼道:“舅父,舅母,这是我为两位长辈做的鞋袜,还请笑纳。” 王孝中和钱氏笑眯眯的接受了。钱氏拿出一个小匣子道:“里面是一套珍珠钗环,留着戴着玩。” 本朝流行珍珠妆,这套首饰算的上是贵重了,晏书赶紧接过谢了。 钱氏道:“这是你们大表哥,刚才应该见过了。” 随后又指着青儿道:“这是你表妹,名唤青儿,是个调皮鬼。” “母亲,人家也很乖的好吧。” 青儿怪嗔起来,然后又赶紧朝着晏书行了一礼:“表嫂好。” 晏书赶紧回了一礼道:“表妹好。” 家垚奉上一套文房四宝送与表哥,晏书则送了一件蝶恋花的双面绣摆件给了青儿。 青儿见了那摆件,很是喜欢。 众人见了礼,王孝中大手一挥,就带着家垚他们去书房了,钱氏则带着晏书和青儿移步到花厅叙话去了。 花厅里摆着一座大船的模型,不同于客船的样式,看起来很是恢宏大气。 青儿见了,赶紧介绍道:“这是按照我家海船的样子打造的,摆在这里是为了告诉族人,不能忘了祖上是如何讨生活的。” 钱氏笑道,“咱家能有如今的生活,都是祖上拿命从海里换来的。每次出航往返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先不说出海可能会遇到风浪,危险重重;有时还可能会遇到海盗,若是抢些财物算是好的,若是遇到那心狠手辣的可是要杀人的~” 晏书惊呼一声:“这么危险呢?那怎的还要出海?” 钱氏笑道:“海外的人喜欢咱们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他们的香料、药材又是那些个富贵人家喜欢的,利润很是可观。市舶司又能挣得很多的税银,可不就鼓励大家出海贸易。” 晏书听了舅母所述,觉得自己以前在家里瞎鼓捣的那些个活计简直不值一提。 青儿道:“表嫂,你见过海吗?” 晏书笑道:“我家住在内陆,只见过江河湖泊。” 青儿道:“若是得闲,表嫂去我们那里,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海。若是晴日里,风平浪静时,那海面是蔚蓝色的煞是好看。可若是风浪初起时,浪花打着礁石很是壮观。若是遇到狂风暴雨,那海面和天空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很是骇人。” 晏书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今日听了青儿所说,只觉得大开眼界,想着此生定要去看看海,见识见识大海船。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张家内宅之事去了。 钱氏试探着问道:“秦氏对你可还好?” 晏书道:“这怎么说呢?我想,只要守着规矩丝毫不错,自然能过妥妥当当的。” 钱氏点点头道:“万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你是聪慧的,我自是放心。再过几日,我和你舅舅就要归家了。你在内宅还要小心谨慎,若遇到了难题,你和家垚两个多商量着。若是遇到特别难处理的事情,定要请老太太为你做主。若真有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了,你们也别怕,到时候写信过来,自有我和你舅舅为你们做主。” 晏书心中感动,赶紧起身行了大礼,“家垚一直与我说多亏了舅舅和舅母给他撑腰,方才能有如今的舒心日子过,日后定要多孝敬舅舅舅母。” 钱氏笑道:“关键时刻舅舅不出面,谁出面?以后你们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敬了。” 第170章 规矩 中午在舅舅家吃了饭,在回程的路上,晏书问道:“夫君,你见过海吗?” 家垚道:“你想看海?”晏书点点头。 家垚道:“咱们余杭往东大概两三百里就是海了,你若是想去,改日与祖母、父亲说说,咱们就去那里转转。” 晏书期盼着,可突然又有些忐忑:“可如今我已经嫁入你家,会不会有人让我在家守规矩不许出门?” 家垚想了想:“确实,你刚嫁进来,恐怕短期内不好出远门。过段时间再提这事。” 晏书笑道:“那你可千万别忘了。” 家垚道:“怎会忘记。”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院子里,小兰见姑娘和姑爷回来了,急急忙忙的跟着进了屋里。 晏书见小兰那急吼吼的模样,还打趣道:“我不过和姑爷出去了半日,你就这么想我们了?” 小兰连忙道:“姑娘,出事了?” 晏书和家垚一惊,“出了何事?” 小兰急的不知道先讲哪件事。 晏书赶忙安慰她道:“不急,你慢慢说。” 小兰方才静下心来,“第一件事,早上的时候,张嬷嬷带了昨日您挑的三个丫头过来了,还带了身契过来,我先将她们安排在后面的厢房里了。” 晏书道:“你做的很好。那第二件事是?” 小兰道:“张嬷嬷说,太太让你从明日开始,早卯时初,晚戌时末都要去她院里请安。” 家垚一听,立马气急:“她也好意思说这事!她不是说要每日处理事务,又要照顾家玥和家铭,只每月初一、十五的去给老太太请安?如今竟然让你早晚去她院里立规矩。我这就过去与她说道说道。” 晏书赶紧将他拉住了,“夫君,别冲动。小兰,你先下去给我和姑爷泡些菊花茶来。” 小兰赶紧下去忙活去了。 晏书将家垚按到椅子上,“好了,虽说她是继母可也是长辈,她让我晨昏定省不能算是有错。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我受委屈,我若不去,岂不是正好让她借题发挥?” 家垚气急:“可是?” 晏书继续道:“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只是明日我就不能去祖母那里请安了,你迟些替我过去,若是祖母问起来,你就如实说。”说罢,晏书冲着家垚眨了眨眼睛。 家垚笑了笑:“那行吧。” 晏书道:“这些不过是内宅的事情,你的重心应当放在读书做学问上,族里和父亲对你可是寄予期望的。你先到榻上眯一会,然后就起来读书。到时候我可是要抽查你背书的,若是背的不好,定要罚你。” 家垚赶紧起身施了一礼:“还请女先生手下留情啊!” 说罢,两人噗嗤一声都笑了。 小兰在门外站了一会,听见屋里不再说话了,方才开口道:“姑娘,茶泡好了。” 晏书道:“进来吧。” 小兰将茶端了上来,那菊花茶黄澄澄清亮亮,晏书喝了两口,方才悠悠的说道:“你去将新来的三位丫鬟叫到前厅,我要与她们训话。顺便你将她们的身契也拿给我。”小兰称是就下去了。 晏书略微收拾了一下,估摸着三位丫鬟已经到了前厅,方才施施然的前往。 晏书进了前厅,那三个丫头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兰将她们的身契呈给晏书,晏书接过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就收了起来。 晏书肃了肃面容:“既然你们进了我的院子,就得守我的规矩。做奴仆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忠心,若是有人觉得我年轻、又是从外头刚嫁过来的,就三心二意甚至是背主,那就不要怪我家法处置。当然了若是差事办的好,我自会有赏。” 晏书又顿了顿道,“既然来了我这儿,名字就得改下。春花以后你就叫春桃吧,小秋就叫秋叶,小喜就叫喜儿。” 三位小丫头赶忙行礼谢道:“谢主子赐名。” “春桃,你以后就负责厨下里每顿饭菜的取送、端茶烧水以及花木上头的活计;秋叶你就负责院里的衣裳被褥以及针线上头的活计;至于喜儿你年纪尚小,就负责洒扫事宜。春桃、秋叶你二人原先拿的是一百文一月的月例,如今来了我院里,就先按照二等丫头的待遇来吧。这几日,你们先跟着小兰熟悉下院里的事宜。” 三位小丫头应是,就跟着小兰下去做事了。 晏书想着既然李嬷嬷对春桃和秋叶都比较认可,那就应该是可以倚重的。如此就得好好调教这两人一番,说不定以后就是自己在这宅院里的左膀右臂。 不过今日刚见过她们又给分配了差事,这两日就先观察一二。 晏书将事情处理好了,感到有些困顿,就回屋里想着歇一歇。 此时,家垚身着月牙白的里衣,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天有些热,蒲扇歪歪斜斜的掉在地上,晏书赶忙捡起来,侧坐在榻上,帮着家垚打起扇来。 晚上吃罢晚膳,晏书洗漱完毕,早早的就歇了,明日一早可还有硬仗要打呢。 卯时差三刻钟,晏书快速的起床,梳洗打扮起来,好在她本就皮肤白皙,只需描眉,淡淡的涂些口脂即可;再绾个高髻插上一根碧玉钗,简简单单落落大方。 此时家垚也起来了,他让小兰端了点心过来:“晏书,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还不知道要立规矩到什么时候呢?” 晏书忙吃了两块点心,然后叮嘱道:“我去太太那里了,你记得辰时差一刻的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 家垚担忧道:“我知道了,你要多加小心。” 晏书笑道:“我是去立规矩的,大不了让我多站一会。太太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若是情形不对,我立马就跑回来。” 家垚被晏书都给逗笑了,“你净会开玩笑。若是我给老太太请安后,你还没回来,我自是要去太太院里去寻你的。” 晏书道:“千万别这样,内宅的事情你不好插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管了。我走了。” 此时天色刚刚开始亮起来,晏书来到太太院门外,只见院门紧闭,她只得轻拍院门。 不一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啊,这么一大早的~” 看门的粗使婆子开了一门一看,原来是大少奶奶。 第171章 得意 “这一大早的,大少奶奶怎的来了?院里人都还没起呢?” 晏书有些无语,可还是面带微笑的说着:“昨日张嬷嬷说,太太每日卯时初就起了,我这是过来给太太请安的。” 粗使婆子愣了一下,“少奶奶您是不是记错了?太太每日都是卯时二刻以后才起。” 晏书笑道:“那就麻烦您进去通报一声。” 那婆子只得请晏书先进了院门,“我这就去通报。” 张嬷嬷再得秦氏倚重也不过是奴仆,故而她也早早起了床。此时,她听得婆子来报,赶忙进到内屋。 从昨日起,张敬就外出公干去了,难得不用早起伺候,秦氏睡得正香呢,只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的呼唤道:“太太,大少奶奶来了。” 秦氏微微睁开眼,哼了两声:“是准时到的吗?” 张嬷嬷道:“是准时到得。” 秦氏闭着眼睛道:“那就让她在外头等着。” 张嬷嬷请示道:“要看坐吗?” 秦氏道:“你听说过立规矩还让坐着的吗?我在睡会,两刻钟后再叫我起来。” 张嬷嬷赶紧退了出去,“少奶奶,太太有些事情,还请您稍等片刻?” 晏书连忙问道:“太太起了吗?若是在洗漱穿衣,正好我过去服侍一二。” 张嬷嬷道:“太太说她还有些事情,请您稍候。”说罢,转身就走了。 站了有好一会了,也没丫鬟婆子来招呼晏书。 七月的清晨还是凉爽的,院里廊下的蔷薇也开了,晏书直接走到廊边赏花去了。 过了一刻钟,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晏书就又回到廊下等着。此时,一位小丫头路过,晏书赶紧叫住了她,“麻烦你给我搬个座位。” 那被拦的小丫头吓了一跳,一句话都没敢说,赶紧走了。 晏书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只得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又过了一刻钟,张嬷嬷方才请晏书进去:“少奶奶,太太请您进去。” 晏书笑着进了屋,只见秦氏刚刚才起,正在用柳枝蘸着青盐刷牙。 晏书见了,很有眼力见的过去伺候秦氏漱口。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秦氏吐漱口水的时候不小心溅了水渍在晏书的袖口。 秦氏连忙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晏书笑了笑:“如今天气热,很快就干了。” 随后,晏书又伺候着秦氏洗脸。梳头自然有手巧的春梅帮着梳妆。 秦氏未让晏书坐,晏书只得端庄的站立在一旁看着。 春梅心想:“就算做了少奶奶如何?太太要给你立规矩,你不还得乖乖的受着。” 不一会,张嬷嬷进来禀报道:“太太,小姐和少爷过来请安了,早膳小厨房也做好了,现在就用膳吗?” 秦氏看着自己的仪容很是满意,“那就用膳吧。江氏,咱们一起过去。” 家玥和家铭见到大嫂跟在母亲身后出来,有些吃惊。两人先是给秦氏请了安后,又连忙向嫂嫂问好。 晏书微笑着应了。 秦氏道:“好了,家玥、家铭你们赶紧入座吃早膳,一会你们还要去读书呢。” 餐桌边只摆了三张椅子,碗筷也只有三副,两位小朋友从没有遇见这事情,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秦氏率先坐在主位上,有些得意:“家铭、家玥快坐下!江氏,快给我们布菜!” 今日,秦氏院里的早膳有熬的香香的瘦肉粥,煎了一碟子的韭菜饼,两样小菜,凉拌干丝和一碟切开的咸鸭蛋。 晏书连忙上前,先是给秦氏盛了碗瘦肉粥,然后又给家玥和家铭盛了粥。 晏书又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的凉拌干丝到秦氏的碟子里,秦氏立马嫌弃道:“我不爱吃干丝,你做儿媳的竟然不知道?” 晏书连忙小意的说道:“是儿媳疏忽了。那太太,我给您夹些小菜?”秦氏方才嗯了一声。 晏书又走到家玥和家铭跟前温柔的问他们想吃些什么? 家玥和家铭连忙谢道:“嫂嫂,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此时,秦氏又开口道:“家玥和家铭爱吃咸鸭蛋,不过只爱吃蛋黄,不爱吃蛋白。” 晏书赶忙将蛋黄剔出来,夹到家玥和家铭前面的小碟子里。 秦氏眼见晏书如此听话,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吃罢早膳,晏书又是伺候三位漱口,又是递热帕子给他们擦手的,忙的是团团转。 家玥和家铭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嫂嫂,您快别忙活了,坐下歇歇吧。” 秦氏一声不吭,晏书也不好坐下,只得温柔的说道:“我不累。” 等送走了两个小的,秦氏又让晏书站着读书给她听。从卯时起都一个多时辰了,晏书都没捞着椅子坐,好在她以前喜欢爬山、每日都锻炼,体力不输普通男子,方才能坚持到现在。 晏书心里暗暗的吐槽道:这院里的人也有意思,一口水都不给她喝,一粒米都不给她吃,坐也不让坐。这秦氏果然不是个良善之人。好,今日我先忍了,后面若是还如此,那就先礼后兵了~ 老太太那边,见今日来请安的是家垚,也有些奇怪,“往日都是晏书过来给我请安,怎的今日是你过来了。” 家垚哼了一声:“秦氏昨日派张嬷嬷来我院里说是从今日起要晏书每日早上卯时初、晚上戌时末去给她请安。” 老太太只得安慰他道:“这每日里早晚给长辈请安,本也是儿媳该做的。” 家垚道:“这偌大的家里,怎就只有她这么要求别人?也没见她日日给您老人家早晚请安啊。” 林老太太被自己亲孙子的话给噎的不轻,缓了好一阵方才说道:“晨昏定省本就是孝礼的一部分。晏书不去,若是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对她的声誉,对你的仕途都有影响。” 家垚道:“若是她苛刻晏书,我定要与父亲说这事情。到时候秦氏可别怪我不敬她。” 林老太太道:“好了,你要相信晏书能处理好这事情,这也算是一种历练。” 等家垚气呼呼的走了后,林老太太无奈的将李嬷嬷喊了过来:“你让人这些日子盯着秦氏院里,若是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立马来报,真是让人不省心。” 家垚回到院里,辰时都过了大半了,晏书还没回来。 一想到晏书还空着肚子去请安,家垚心里的小火苗腾的就升了起来。 “小兰~” “姑爷,有何事?” “走,咱们去接你家姑娘去。” 第172章 欺负 小兰将里屋的房门关上并叮嘱秋叶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家看家,就跟着家垚往秦氏的院里奔去。 快到院门口时,家垚冷静了下来,“昨日,你家姑娘还叮嘱我不要出面,毕竟这是内宅的事情。这样,你进去就说我有一本书找不到了,那书是你家姑娘帮着收着的。你们没有办法只得过来催着她回去。明白了吗?” 小兰想了想道:“我知道该如何说了!” 家垚道:“你一个人进去,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的身契又不在你们张家!再说了,有姑爷您在这里,若有事,我就嚷起来。” 家垚笑了笑:“好吧,你去吧。” 小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显得有些焦急的就朝院子里走去。 这时一个小丫鬟拦住她:“你是哪个院里的,怎的跑到太太院里来了?” 小兰连忙向那位丫鬟行了个屈礼:“我是大奶奶院里的,有事要找大奶奶。” 那位小丫鬟头一抬,倨傲的很:“大奶奶在太太跟前服侍着,有什么事情,一会再说。” 小兰面露急色:“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大少爷要找本什么书?可这书是大少奶奶收着的,我们这些丫鬟也不知道放哪里了?大少爷眼见我们找不着书,发起脾气来,让我赶紧过来找大少奶奶。” 小丫鬟道:“你们做奴婢的竟然连主子的书都找不着,被主子骂也是你们活该。” 小兰心里那个气啊,可又不好发作,只得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大钱塞到她的手里道:“姐姐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劳烦您进去通传一声。” 小丫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行吧,你等着。我先去和张嬷嬷禀报一声。” 过了片刻,张嬷嬷出来了,“是大少爷让你来的?” 小兰赶忙上前行了一礼:“禀告嬷嬷,是大少爷让我来的。” 张嬷嬷道:“行吧,你跟我进去。” 进了屋内,只见秦氏坐在主位,边上的小几上有茶水、点心、果子,边上还有小丫鬟们端茶递水的伺候着。 而她家姑娘却立在一旁给秦氏打着扇。小兰真是又气又急。 秦氏悠悠的说道:“大少爷让你来找大奶奶有何事?” 小兰连忙屈礼禀报道:“太太,刚才大少爷要找本什么书看?可这书是大少奶奶收着的,我们这些丫鬟也不知道放哪里了?大少爷眼见我们找不着书,发起脾气来,让我赶紧过来找大少奶奶,让她回去将书给找出来。” 秦氏道:“不过一本书罢了,怎的这么急吼吼的?我还想让江氏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咱们婆媳二人好好说说话呢!” 小兰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大少爷突然发了脾气,不过听大少爷说好像是什么孤?什么本的?” 春梅嗤的一声笑起来:“是孤本吧。这都说不全,难怪会被大少爷骂!” 秦氏转脸对晏书道:“我说让梅枝留在你们院里服侍,你还婉拒了,看你屋里的都是些什么蠢笨的奴婢~” 晏书赶紧屈礼道:“梅枝姑娘是服侍您的,我哪里敢让她伺候我和大少爷?” 秦氏有些懒懒的,“行吧,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晏书连忙谢了,就带着小兰走了。 等晏书出了院门,张嬷嬷方才来报:“刚才我看大少奶奶迈那门槛的时候,差点都迈不过去。” 秦氏冷笑道:“在这内宅,给儿媳立规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张嬷嬷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担忧:“太太,你说大少爷见江氏这样,会不会生气啊?” 秦氏冷冷笑道:“生气不正好!想要走仕途,名声怎能有瑕?就怕他不来找我~” “太太,我是担心到时候老爷会不高兴~” 秦氏道:“族里虽有几个做官的,可多在外省做官。张家在漕运上没有人脉,只要还有求于我秦家,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为他家生育儿女,可是有功的。” 张嬷嬷眼见秦氏如此有信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家垚在院外等得焦急,眼见小兰扶着晏书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你如何了?” 晏书道:“咱们先回院子里。” 家垚赶紧扶着她,三人匆匆回到院里。 秋叶等见到大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赶紧行礼。 晏书道:“好了,起来吧。春桃你去烧些热水,一会我要洗漱一番。秋叶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端些过来。喜儿,你看着院门。” 家垚扶着晏书回到厢房,小兰跟在后头服侍着。 “姑爷,您不知道,刚才我进院子里的时候,看见秦氏让我家姑娘站着帮她打扇,她倒是舒舒服服的喝茶吃点心。姑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姑娘讨个公道。” 晏书赶紧让小兰噤声,“好了,可别胡说了。” 家垚气的就要冲出去找秦氏吵架。 晏书起身想拦,可早上站了有一个多时辰。这不,刚躺在榻上歇歇就起不来了。 “哎呦!”晏书双腿发软,又跌坐在榻上。 家垚赶紧回来查看:“你这是怎么了?” 晏书道:“站的时间有些长了,腿有些发软。你可别冲动,她这是故意的。只是今日她的行径有些过了,难道不怕老爷不高兴?” 这话一说,家垚立马想起来了,“昨日父亲就出去,大概要七八日才回来。原来如此!” 晏书道:“好了,这点苦算什么,那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你别担心了。” 此时秋叶端了点心和菊花茶过来:“少奶奶,只有这些了,您将就着吃些。” 晏书除了早上吃了些两块点心外,到现在都滴米未进,早就又饿又渴。 此时也不讲究,一口一块点心就进了肚,不过家里的点心本就做的小巧,也方便进食。 晏书吃的有些快,额头上都开始沁出汗珠,家垚赶紧拿出蒲扇帮她打着扇。 晏书娇嗔道:“好了,丫头们都还在呢?” 小兰低下头偷笑,秋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家垚道:“都是院里的,又不是外人。”说罢继续打着扇。 这时春桃进来小声禀报道:“少奶奶,热水烧好了~” 晏书原来是想着擦擦汗就好了,可这突然歇下来,身上的汗不知怎的哗哗流了出来,感觉很不舒服。 “将热水送到盥洗室里,我要沐浴,小兰过来帮我。”晏书又对家垚道:“你可别给我乱跑,就待在这里看会书。一会我还有事要问你。” 第173章 得寸 进了盥洗室,小兰帮着更衣,晏书的里衣都湿透了。 小兰心疼道:“院里有四五个小丫头,单就要姑娘你伺候?如今还是七月呢,天又热,真过分。” 浴桶里的水温刚刚好,晏书舒舒服服的泡在里面,小兰帮着擦背。 沐浴更衣后,晏书觉得整个人都清爽干净了许多。 小兰拿出一块干净的干布帮着晏书绞干头发。 家垚则在一旁给晏书打着扇,“还热吗?若是还热,我想办法让小山子他们弄些冰来。” 晏书道:“长辈们还没用冰,我们做小辈的哪能用呢?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让小山子他们去做~” “什么事情?” “你让他们多买些耐放的点心,明早我可以多吃几块垫垫肚子。” “那我一会就让他们买去。” 晏书正色道:“公公外出忙着族里的庶务,这几日都不在家,我想太太定会好好给我立规矩的。你定要忍耐,等公公回来再说。” 家垚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不识好人心。” 晏书狡黠的笑了笑:“如今就是要让大家都心疼我。” “哎呀,我的腿有些酸痛,小兰一会让她们哪个过来帮我捶捶腿。” 吃罢午膳,又歇了中觉,家垚就去外院读书去了。 昨日,只是简单的给秋叶和春桃分了差事,可院里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晏书将她们的分工细细的列了出来,又将两人喊进屋里,交代了一番。 “我将你们二人的分工列了出来,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可以照着这单子上的办。” 春桃和秋叶互相看了一眼,面孔涨得通红。 秋叶年长些,她大着胆子道:“少奶奶,我们只认得有限的几个字。” “家里不教你们认字?”在晏书的想象里,认为大户人家的奴婢都该是认得字的。 春桃小声道:“回禀少奶奶,只有那些有头脸的家仆才认得字。我们原来都是粗使丫头,又是女孩~” “原来如此,以后每天午后抽个小半个时辰,我来教你们认认字。” 两个小丫头睁大这眼睛感觉不可思议,大少奶奶竟然要教我们认字哎~ 晏书看见她们吃惊的表情笑了,“你们如今可是我院里的二等丫鬟了,走出去代表的可是我和少爷的脸面,不会认字怎么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个丫头激动的赶紧给晏书磕头。 “好了,你们快起来吧,只要你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晏书笑盈盈的。 傍晚时分,家垚回到院中,带回一包酥饼和绿豆糕,“给你明天早上吃。” 晏书笑盈盈的让春桃收了,“太好了。” 戌时左右,晏书又按时去了太太院里请安。此时天色已晚,家垚让小兰陪着她一起去。 秦氏也想早些歇着,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暗戳戳的讽刺了晏书带的首饰廉价,“我见你天天不是戴的绢花就是银钗,与咱们张家的身份不大相符,若是外出做客可不能如此装扮~” 晏书笑了笑:“我娘家是耕读之家,比不得家里的富贵;在与大少爷成亲前也是如实禀报到族里的,我想族中长辈也是宽厚的,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秦氏心想,这真是牙尖嘴利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在好好折腾你。 “好吧,天气热,你回去早些歇着吧。” 晏书行礼谢过,带着小兰回去了。 家垚眼见晏书很快就回来了,还很好奇,小声说道:“那秦氏这么快就让你回来了?” “晚上难得凉快些,我想她也想早些歇着。明日估计又要有的忙了。” 家垚很是心疼,“那你也早些歇着。” 晏书道:“我先服侍你换洗?” 家垚以前都是小山子和阿华伺候他换洗,如今娶了媳妇回家,自是晏书伺候着了。 夫妻二人洗漱完毕,晏书先休息了,家垚又看了会自书方才歇下。 第二日一早,晏书早早起床,今日安排了秋叶当值,梳妆停当,又吃了好几块酥饼喝了两杯茶水,方才往太太院里赶过去。 大门照旧紧闭,晏书照旧拍开了院门,看门的婆子有些叫苦的:“我的大少奶奶,您怎的今日也这么早?这时辰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候,你在屋里多睡会子不好吗?” 晏书道:“太太让我这个时辰到,我怎能在屋里睡觉呢?” 那婆子也没法子,只能放她进来。 今日太太屋里当值的是梅枝,估计是还怨恨着晏书上次没有让她进院子里服侍,就没有往屋内禀报,就这么让晏书在外面站着。 院子里静悄悄的,晏书也不在意,就在廊下看看花,来回走动一二。 梅枝眼见晏书孤零零的在外头站了有两刻钟,方才出来敷衍的请了安。 秦氏起来后,梅枝方才禀报道:“大奶奶来了。” “现在才来?可是迟了?” 梅枝眼珠一转,“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要请大奶奶进来?” 秦氏笑了笑,“就让她在外头再站站吧。” 又过了片刻,家铭和家玥姐弟二人前来给秦氏请安。 他们一眼就见到晏书独自站在院子里。 姐弟二人连忙上前给她请安:“嫂嫂,您怎么在院子里站着?赶紧进屋~” 晏书面带难色:“这~太太没让我进屋,若是贸然进去恐不好吧。” “这样啊!”家铭指着一个小丫头道:“你,去屋里端把椅子出来请嫂嫂坐;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让嫂嫂站着。” 那小丫头扭扭捏捏的站着不动,家铭有些不高兴,嚷了起来:“怎的,我的话你都不听?” 小丫头赶紧进屋,将此事禀报给了张嬷嬷。 张嬷嬷赶忙出来了:“是小丫头们糊涂了,没有给大奶奶看座。大小姐,小少爷,太太请你们进去。大少奶奶,您也请进。” 今日的早膳,照例是秦氏,家玥和家铭用膳,晏书站在一旁伺候着。 秦氏一会要喝粥,一会要吃咸菜,一会要喝茶的;一会又让她给家玥和家铭剥鸡蛋壳,总之是让晏书忙个不停。 等伺候完大家吃过早膳后,秦氏就让人撤了饭食,也没问晏书要不要用饭。 等送走家玥,家铭后,秦氏照例又让晏书站着给她读书,打扇,端茶倒水的,很快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秦氏又突发奇想:“这两日大厨房送的早膳,都是粥和饼,明日早膳想换个口味,不如你亲煮碗鸡汤面过来。” 晏书问道:“那明日何时过来呢?” 秦氏道:“当然还是卯时初。” 晏书有些为难道:“只是每日早膳都是在快到辰时的时候用,那面条就要坨了?” 秦氏道:“大家都说你是才女,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你的。” 晏书只得答应了。 第174章 进尺 回到院里,晏书让春桃去大厨房里弄只鸡来。 结果大厨房说每日用什么菜都是定好的,今日没有买鸡。 没有法子,晏书只得让春桃去外院找阿华让他帮着去买只鸡和干面条,第二天好做鸡汤面吃。 中午,家垚从外院的书房回来,听说秦氏大清早的要吃鸡汤面,气的更狠了:“欺人太甚。这鸡汤最起码要熬个一两个时辰火候才够,她这是要让你不睡觉吗?” 晏书道:“好啦,也没有什么难事?只要早些起来,将炉子支起来熬上就行了。” 傍晚的时候,春桃将鸡给杀好,清洗干净。晏书又让小山子从外面弄了一盆冰,冰着鸡,防止它腐败。 晚上请安时,秦氏又挑剔了一番晏书的衣裳样式,晏书只是微笑不语。 翌日寅时不到,晏书就起来了,好在院里还有烧水的炉子,刚好可以用来熬鸡汤。 等将鸡给炖上后,小兰道:“姑娘你先梳洗,然后在小憩一下。过半个时辰,我在叫您。” 晏书哪里睡得着,不过就靠在榻上,闭着双眼养神而已。 半个时辰后,晏书来到厨下给瓦罐里添了些盐,尝了尝咸淡,又熬了有小半个时辰,鸡汤方才熬好了。 因瓦罐有保温的作用,晏书就没有将鸡汤给盛出来了。她直接将瓦罐放在敞着的大食盒里,里面又摆了四副碗筷。 晏书和小兰正准备合力提着食盒去秦氏院里的时候,家垚也过来了:“住在内院就是麻烦,否则我就让小山子他们帮着提东西了。这么重,你俩怎么弄得了,我来帮你们提。” 说罢撸了撸袖子,提起食盒,“我的天啊,这怎么这么重?” 家垚咬咬牙,帮着提了一半的路程,就提不动了。 晏书打趣道:“好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少爷。”小兰也捂着嘴在一旁笑着。 剩下的路程,晏书和小兰合力给送进了太太院里。 看门的婆子照例不满,可也没有办法。 晏书叮嘱小兰道:“你回去后,吃些煮面条,大概在辰时的时候送来,正好是小少爷他们过来请安、吃早膳的时候。记住了吗?” 小兰道:“我记住了。” 每日清晨,秦氏都让晏书在外头站着。 秦氏得意洋洋以为下了晏书的面子,让她吃了苦头,可晏书对这些并不是太在意。 眼见快到辰时了,家玥和家铭也来到太太的院里请安。 家铭见了嫂嫂赶紧上前,“嫂嫂,怎的今日也没人端椅子给你坐,这院里的服侍的看来得好好的说说了。” 晏书用手捶了捶大腿道:“小少爷,可千万不要,白白的让太太操心。” 家铭眼见地上放着一个敞着的大食盒,里面有一个大瓦罐,“嫂嫂,这是什么?” 晏书笑眯眯的:“太太说今日想吃鸡汤面,这是我寅时就起来熬得鸡汤,一会小少爷可要好好尝尝,看我这厨艺如何?” 家铭惊叹道:“嫂嫂,你那么早就起来了啊。” 这时小兰端着煮好的面条过来了,“大小姐,小少爷,大奶奶。” 家铭又问道:“这是?” 晏书解释道:“太太让我卯时初就来给她请安,我担心着面条煮早了会坨了不好吃,就让我的奴婢现煮了在端过来,这样吃起来刚刚好。” 家铭又吃了一惊:“嫂嫂,您从卯时初站到现在?”小小少年握紧拳头,脸上带着薄怒,真的有些生气了。 晏书赶紧宽慰他:“小少爷,我没事的,你可千万不要烦太太。” 跟在家铭身后的嬷嬷眼见形势不对,赶紧走了过来:“小少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给太太请安吧。” 家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不一会,张嬷嬷出来了,“少奶奶,太太请你进去。” 晏书赶紧进去,先是给秦氏请了安,然后赶紧禀报道:“太太,我先将饭食送到偏厅去。” 秦氏心情愉悦:“去吧。” 眼见嫂嫂忙活去了,家铭皱着眉头道:“母亲,你可得好好管管您屋里的人了。每次我来请安,都看到嫂嫂在廊下站着,都没人给她搬个凳子坐坐。” 秦氏心情有些不美丽了,“母亲这是教她作为一位合格的儿媳应守的规矩。小孩家家的,说了你也不懂。” 家铭眉头皱的更深了:“母亲,我虽年纪小,可也在学堂里读了快一年书了;夫子也教了些道理,有一句话叫''己不所欲勿施于人'',母亲您不是只是初一、十五的才去给祖母请安吗?” 家玥赶紧说道:“弟弟,这怎么能一样呢?母亲还要照顾你我呢。” 秦氏赶忙道:“正如你姐姐所说,就是这么个情况啊。” 家铭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有小丫头来报:“太太,小姐,少爷,早膳摆好了,大少奶奶请你们过去用膳。” 秦氏等人来到偏厅,只见餐桌上摆着三碗鸡汤面,鸡汤表面的浮油已经撇的干干净净的,鸡汤熬得是黄澄澄的,香喷喷的。那面条也是根根分明。晏书还配了佐餐的小菜。 家铭见了,赶紧坐下,闻了闻道:“好香的鸡汤面啊,一定很好吃。”晏书听了笑眯眯的。 秦氏先是用尝了尝鸡汤,只见她皱皱眉道:“这是什么汤?一点味道都没有,你熬了多久?” 晏书连忙低声道:“一个半时辰左右。” 秦氏冷哼一声:“这鸡汤要想熬得好喝,最起码要熬煮两个时辰以上,你这可是偷懒了。” 晏书酝酿了一番,眼中微微含了泪。 秦氏又尝了口面条:“这不是手擀面吧,一点都不劲道。这让我怎么吃。” 家铭是个实诚又心善的好孩子,眼见晏书的窘状,连忙说道:“母亲,我觉得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见儿子为个外人说话,秦氏心情很不美丽。 只听咣当一声,她将碗筷直接扫落在地,“这么难吃,我是一口都难以下咽。从明日起,你每日早上都要熬鸡汤送过来,等我满意了,你才能停止。”说罢,她就气呼呼的走了。 家铭和家玥都被吓着了,跟着伺候的嬷嬷赶紧带他们离开。 厅里只剩下晏书一人,只见她拿出一副碗筷,赶紧盛了些鸡汤和面条,抓紧吃了几口。 秦氏气呼呼的对张嬷嬷说道:“你看到了吗?今日家铭竟然顶撞了我两次。”张嬷嬷不好说什么。 秦氏想了想:“你去和江氏说,让她抄三遍《女诫》,明日一早就得交给我。” 张嬷嬷劝着道:“太太,您又让她每日一早就起来熬汤,又让她抄书~” 秦氏道:“哼,我就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听了张嬷嬷的话,晏书心里无奈,可只得应了。 “太太还说了,她今日要处理家里的事务,你就先回去吧。” 第175章 示弱 收拾好了食盒,晏书来到秦氏屋外,喊了一声:“太太,您先忙着,我先回去了。” 秦氏明明在屋里,也不应个声。 “我礼数已经尽到,你不答应只能说明你不懂礼。” 晏书思索片刻,又朝着屋内行个礼,就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小兰赶紧端上早膳,春桃开始准备热水给她洗漱,秋叶将干净的衣裳找出来给她换洗。 晏书吃了几口面饼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夫君吃过早膳,去外院了?” 小兰立在一旁打着扇:“是的,姑娘。不过,姑爷说今日要与其他举子以文会友,午膳和晚膳就不回来吃了。姑爷临走前还说让你不要太操劳,要多歇歇。” 晏书莞尔一笑,这大半日的忙碌感觉都值了。 小兰又道:“姑爷还说,明日是江家少爷接您回娘家的日子,晚上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别忘了提这事。” 晏书拿起帕子擦擦嘴角:“我知道了。对了明日一早还要给太太熬鸡汤,你安排春桃明日跟我一起准备早膳。对了,今日阿华和小山子谁在家里?” “这个奴婢还不知道呢?一会我去打听一下。” 晏书点点头:“不论谁在家里,让他们再去买只鸡,送些冰块回来保鲜,另外买些面粉和砧板回来,我要做手擀面。太太觉得早上的面条做的不筋道。” 小兰愤愤的:“这不难为人吗?” “好啦,咱们先忍耐几日。”晏书反倒劝慰起她来,“今日你也辛苦了,一会你将事务安排好,也歇一会,否则身体也吃不消的。” 小兰道:“我倒还好,反倒苦了姑娘你,每日里都得一大早去服侍着。” 晏书洗漱完毕,又换了件干净的里衣,躺在榻上补觉去了。 中午大厨房给做的饭食是红烧肉,炒豆芽,冬瓜咸肉汤和焖米饭。 红烧肉几乎都是大肥肉,油腻腻的再加上天热,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 晏书用冬瓜咸肉汤泡了些米饭讲究着吃了。 小兰见自家姑娘就吃了这么点,很是心疼,就又劝着晏书吃了些小点心。 等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小兰将春桃喊到一旁来,“今日饭食怎的这么差?那肉油腻腻的让少奶奶怎么吃的下去?” 春桃道:“这饭食是厨房的柳娘子让小丫头拿给我的。” 小兰想了想:“你是不是和她们说了大少爷不在家里吃午膳?” “这饭食都是按照主子的份例来的,今日她们问我领几人份的量,我就说领一份的。”春桃有些委屈。 “哼,我说呢?眼见大少爷不在家,就给这些个饭食?”小兰气的直撸袖子要去大厨房找人算账。 秋叶赶紧拦了下来:“小兰姑娘,那些个人都是见碟下菜,贼精贼精的,她们人多势众,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少奶奶这两日事情繁多,不好总是让她操心。不如等晚上大少爷回来,先禀报与他知晓,看他如何说?” “你说的不错,就等晚上大少爷回来。”小兰恨得牙痒痒。 午睡后,晏书整个人都是精神抖擞。她先将小丫头们喊进屋里,抽出小半个时辰教她们认字,然后就铺开宣纸,研墨开始抄写《女诫》。 晏书曾靠抄书挣银子给家里补贴家用,那书抄的是又快又好。秦氏想用抄书来罚她,她一点都不觉得为难,顺便当做练字了。 不过一个多时辰,晏书就将《女诫》给抄完了。 秋叶打来清水,给晏书净手。 晚膳,吃的是白粥,炊饼并两道小咸菜和一碟凉拌干丝,饭菜也还说的过去,小兰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又往秦氏院里请安去了。 进了屋里,晏书行了礼后,缓缓说道:“太太,明日是我嫁进来的第七日了,我娘家兄弟要接我回趟娘家。” 秦氏冷着脸:“你的意思是?” 晏书盈盈一拜,“不晓得太太能不能给我放一日假。” “所以明日早上来我这里请安,耽误你娘家兄弟接你回娘家了?江氏,至纯至孝可不是嘴巴说说的,更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说是不是?” 眼见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晏书自是不敢接,“媳妇没有这个意思。” “我看啊,你还是女诫学的不够纯熟,你就再多抄两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晏书心里有气,可又不能发出来,只得先行忍下。 回到院中,家垚已经回来了,“明日书杰来接你回娘家的事情和秦氏说了吗?” 晏书厌烦的很,“说了,可她还是要我去给她请安。” 家垚气急:“这个老妖婆。” 晏书赶紧嘘了一声,“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说罢,就铺开宣纸,又开始抄起女诫来。 家垚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氏让我再抄两遍《女诫》。” 家垚心疼晏书,主动过来帮着研起墨来。 “夫君,说起来祖母宽厚和蔼,老爷虽严厉,可大事不糊涂,赚钱养家更是辛苦;家铭年纪虽小倒也还善良有礼;家玥我还没看透;可就你那继母,让我说她什么好呢?她是不是以前在娘家过得不好,等嫁来你家后突然大权在握,就开始苛待起人来,找找平衡?” 家垚道:“她是庶女,和嫡女的身份待遇定是不能比的。” 晏书一心两用,一点都不耽误她抄书:“说来,我也是见过两三位官家夫人的,咱县里的县令家的李夫人,副尉家的蒋夫人哪位对我不都客客气气、尊尊敬敬的。” 家垚心疼的帮她打着扇:“都怪我,她不好找我麻烦,只得难为你了。明日,我就去找她算账。” 晏书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解决问题要用脑子,你去找她,正好落了口舌,说你不敬继母。这事最后还要落到老爷那里,到时候就要靠你了。” “那你还要受几日苦了~” “先熬几日,到时候我自有计较。” 抄写完毕,收拾好纸笔,晏书洗漱完毕,早早的就歇下了,明日还得早起炖鸡汤,擀面条呢。 次日一早,晏书又是早早的起来,熬鸡汤擀面条,春桃帮着打下手。 鸡汤炖上了,面条也擀好了,春桃照看着火候,晏书回屋里小憩一会。 等时辰差不多了,家垚也起来帮着将大食盒送到秦氏院外。 晏书对春桃道:“半个时辰后,你在将面条给煮上,然后捞出来,过下凉水,若还有不清楚的,问下小兰。” 春桃一一记下就回去了。 晏书在秦氏屋外站着,等着她起床、梳洗打扮。 卯时二刻,家铭带着奶嬷嬷过来了,他上前给晏书请安。 晏书笑道:“小弟,你今日怎的来早了?太太还没起来呢?” 家铭一句话不说,直接进了里屋,奶嬷嬷只得赶紧跟着。 不一会,家铭就连搬带拖的拿了个凳子过来了,奶嬷嬷在后面小声喊着:“小少爷,你要搬凳子,和我说就行了,哪还需要您动手。” 家铭倔强的很,还不用他人插手,那凳子拖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嫂嫂,你坐。” 晏书有些为难,“这恐不好吧。” 家铭道:“谁敢为难?你若是不坐下,那我也就只能陪着站在这廊下了。” 晏书笑了笑:“好吧,那就听你的。” 此时,奶嬷嬷也搬了个凳子来,家铭眼见晏书坐下,他才就坐。 此时,秦氏被这院里的动静给吵醒了,“张嬷嬷,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大早上的,吵的人都睡不着,寻到那人给我好好的罚他。” 张嬷嬷出了屋子正要发作,眼见家铭和晏书一起坐在廊下,赶忙上前行礼:“小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清晨露水重,快和我进屋吧。” 家铭一指晏书道:“那嫂嫂呢?” “这个,我得去禀报下太太。” “那你去禀报母亲,我在外面坐会儿。” 张嬷嬷赶紧进去禀报了,秦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那怎么办?让他们都进来吧。一会让江氏进来伺候我穿衣,梳洗。一个做人媳妇的,不懂得侍奉公婆,还在外头稳当当的坐着,成何体统。” 张嬷嬷赶紧出去请小少爷和大少奶奶进去。 晏书拎着大食盒跟在后头,没有一个人来搭把手。 等她刚将食盒放下,张嬷嬷严肃的说道:“大奶奶,太太已经起了,让您进去服侍一二。” 张嬷嬷又和蔼的对着家铭道:“小少爷,您快坐着歇歇,一会自有人拿果子来给您吃。” 这变脸之快,叹为观止。 晏书赶紧进了屋,秦氏对她是多有挑剔,好不容易方才梳洗打扮完毕。 瞅着空隙的时间,晏书来到前厅取出抄好的《女诫》呈给秦氏。 秦氏翻着看了看:“果然写的一手好字。我看明日你再帮我抄本佛经。” 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不知家铭在训斥着谁? 秦氏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赶紧带着张嬷嬷出来了。 只见家铭护着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正在训着梅枝。 秦氏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梅枝赶紧给秦氏跪下:“太太,不关我的事啊。” 家铭连忙上前道:“母亲,这个丫头实在是过分。这位叫春桃的是嫂嫂院里的,她是来送面条的。可这个丫头竟然不给她进院子里,还差点打翻了食盒。” 梅枝赶紧辩解道:“我不知道她是大少奶奶院里的,我见她脸生的很,又鬼鬼祟祟的,方才拦了下来。小少爷是误会了。” 春桃虽是个老实的,可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谁说你不认得我,那天咱们不是一起被张嬷嬷领着去大少奶奶院里的?” 张嬷嬷眼见秦氏脸色越来越阴沉,赶忙上前道:“好了,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梅枝,你冲撞了小少爷就是不对,还不快退下。”说罢,赶紧使了使眼色。 梅枝会意,赶紧磕了个头,告了个饶,就退下了。 秦氏幽幽的道:“江氏,你好大的面子,小少爷都为你院里的丫头说话。” 晏书赶紧道:“太太,眼看这就要到辰时了。小弟应该也是想早些用膳,去上学堂。” 秦氏突然怒斥道:“什么小弟?你要叫小少爷。” 家铭眼中的母亲是和蔼可亲,温柔的;这两日怎的动不动就挑剔起来,还无端端的训斥大嫂?母亲怎的变了? 第176章 铺垫 晏书赶紧噤声,低着头一句都不敢说,眼眶都红了。 家铭不过才六岁,身量不高,恰好能看见晏书那红彤彤的眼睛,“原来这就是立规矩?大嫂太可怜了。” 恰好此时家玥也到了,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母亲,嫂嫂。” 张嬷嬷赶紧打着圆场:“时辰不早了,太太,咱们还是赶紧吃早饭吧,不然一会小少爷上学若是迟了,夫子是要打板子的。” 秦氏缓了缓,“走吧。” 晏书赶紧将鸡汤面给弄好了,端进了偏厅。 秦氏心里带着气,尝了一口后,皱了皱眉,又想借故再挑剔一番。 正待开口时,张嬷嬷轻咳了一声,然后俯耳道:“太太,小少爷看着您呢。” 秦氏抬起头,只见家铭正盯着她,脸上带着迷茫、害怕还有些探究的神情。 没法子,她只得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江氏,今日这汤熬得味道刚刚好。” 晏书赶紧行礼,“谢太太赞。” 家铭听到她这么说,心想原来那和蔼可亲的母亲又回来了。 “母亲,我也觉得好吃,那面很是劲道呢。”家铭赞道。 晏书赶忙道:“经过昨日母亲的指点,我一早就起来揉面、擀面,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秦氏又被气着了,这是拐着弯说我让你早起?苛待你? 果然,家铭对着秦氏说道:“母亲,我觉得用昨天的鸡汤面味道也不错,不一定非要现擀现做。” 家铭又撒娇道:“母亲,这两日都喝鸡汤,我都腻了。我想喝您小厨房里熬的粥了。” 秦氏无法:“好了,明日起就不用在做鸡汤面了。张嬷嬷,明日让厨下里熬些米粥给小少爷吃。” 家玥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用罢早膳,家铭和家玥都去读书了,屋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秦氏心情烦躁,又指使着晏书端茶、递水、打扇。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恐怕书杰就快到张家了。 眼见秦氏侧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起来,晏书也不得不轻声唤道:“太太,时辰不早了,恐我娘家要来人接我过去了。” 秦氏微微睁开眼,“若是你娘家人真来了,自是有人来请,你急什么?” 这边书杰已经到了张家,家垚迎了出来,“你姐姐还在太太屋里没回来,不如你先和我去见见祖母。” 林老太太见书杰来了,欢喜的很,“来接你姐姐家去?” 书杰赶紧给行了一礼道:“是的,老太太。只是刚才听姐夫说,我姐姐还在太太那里。我就先过来给老太太您请安。” “李嬷嬷,去太太屋里将太太和大少奶奶请过来,就说江家来人了,让她们一起过来。” 李嬷嬷得了老太太令,赶紧朝着秦氏院里去了。 晏书打着扇,手腕酸涩的很;秦氏则惬意的享受着阵阵清风。 此时春梅来报:“太太,老太太跟前的李嬷嬷过来了。” 秦氏整了整仪容,“让她进来吧。” 李嬷嬷进来屋子,只见秦氏下了榻,面带笑容的朝她迎了过来。晏书立在一旁直晃悠,可见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她手中还拿着一个大芭蕉扇。 “李嬷嬷,您可难得来我这里,什么风将你给吹了过来?” 李嬷嬷赶忙行了一礼,“太太、大少奶奶!江家来人了,接大少奶奶回娘家。老太太让我来请太太、大少奶奶过去。” 秦氏明知故问:“江家怎的突然来人了?” 李嬷嬷笑道:“今日是大少奶奶新婚后第七日,按习俗娘家人是要来人接新娘子回娘家的。” 秦氏一拍手:“江氏,你看你,怎的不提醒我呢?” 晏书只得道:“是媳妇忘记了。” 秦氏赶忙道:“算了,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晏书放下芭蕉扇,跟在秦氏后面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刚走到屋外,就听到老太太笑呵呵的声音,“你们不知道,家垚小的时候那上蹿下跳的,真是皮猴一般,惹得他老子每天给他一顿打。” 只听得家垚打趣道:“祖母就知道揭我的短,以后我怎么在书杰跟前树立我这做姐夫的威信?” 秦氏皱了皱眉,每次大少爷总是将老太太哄得开心的。怎不见得老太太对我家家铭多亲热? 门前守着的小丫鬟见秦氏和江氏来了,赶紧禀报道:“太太和大少奶奶到了。” 书杰赶紧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去,他一眼就看到了跟在秦氏身后的晏书。 这才几日不见,姐姐怎的瘦了?那脸上也带着倦意~ 晏书的疲色,林老太太也瞧见了。可当着江家人的面,还得维护住张家人的脸面,她只得先按下心中对秦氏的不满。 秦氏和晏书先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分别落座。 秦氏坐在老太太左下手的位置,晏书则坐在家垚下首的位置。 书杰对秦氏心中有些怒气,可他是守礼的人,勉强给秦氏行了礼。 “秦氏,今日是晏书回娘家的日子。江家公子昨日就和书院里请了假,一早就来接人,生怕我们不放晏书家去。”林老太太笑盈盈的看着秦氏。 秦氏心想,这是什么意?暗示我江家人对江氏有多重视?再重视,也不过就是秀才之姐,又没有什么权势~ 她心中这么想,可表面功夫还得做:“真是让我羡慕。不像我,离家远的很,想见父兄一面都难得很。对了,江公子,亲家母是不是还要多住些日子,她若什么时候得空,来家里坐坐,我们也好多亲近亲近。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林老太太点点头:“理当如此。” 书杰道:“过些日子母亲就要回去了,临行前定当前来叨扰。” “好了,眼看时辰不早了,家垚你快陪着你媳妇回娘家,亲家母定在家里等得急了。”林老太太催促着。 几人告辞,退出院子。 晏书知道自己这两日有些憔悴,就让家垚带着书杰在外院等一会,她先回去梳妆打扮一下。 书杰道:“姐姐,你慢一点,我们等你。” 来到家垚在外院的书房,书杰紧皱眉头:“姐夫,不过几日不见,我姐姐怎的瘦了?脸色还不好。” 家垚气愤的道:“还不是那老妖婆做孽,拿孝字来压你姐姐,日日让她去立规矩。”说罢,又深深的叹了口气:“都是受了我的连累。” 书杰大急:“那你要想想办法啊!” “过几日,父亲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自是会向他说明。实在不行,我现在就想办法补个缺,带着晏书去任上。” 书杰赶忙制止道:“不可,您若是不参加会试,张老爷和老太太都会对我姐姐有意见的,到时候她岂不是更难做人。我看你还是和张老爷多说说,想办法让他多管管你那继母。” “不过,你姐姐又说有办法,可她又不和我说究竟该如何办?说什么内宅的事情,不是我该管的,可愁死我了。” 两人一起长叹一口气,默默无语,相对而坐,不时的将折扇打开又合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晏书方才收拾妥当,姗姗来迟。 “赶紧走吧,母亲恐是等得焦急了。” 只见晏书换了件桃红色的缎衫,脸上还薄薄的扑了层粉,显得人精神了许多。 晏书这次回家没有带小兰,怕她在母亲跟前将每日立规矩的事情给说了出去,反倒会惹母亲不安。 几人乘车赶到住处,张氏果然站在门口不断张望着。 眼见女儿、女婿都过来了,张氏脸上方才露出了笑容。 只见她上前一把搂住晏书:“一大早的过来,累不累?今日准备了鸡汤面,那鸡汤我都熬了两个时辰,香的很。” 晏书一听鸡汤面想着自己这两日寅时就起来熬鸡汤,心里都腻味的很。 可是回娘家吃鸡汤面是惯例,她只得笑着说道:“母亲一说,我还真的有些饿了,只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吃中饭了。” 张氏温柔的看着女儿:“我晓得的,你看着吃个两三口。” 喝过鸡汤,吃过面,家垚就跟着书杰去书房了。 张氏带着女儿去房里歇一歇,母女俩说了会子话,晏书不知不觉中就靠在榻上睡着了。 张氏也是过来人,她怎的不知道做新媳妇的辛苦。 多年媳妇熬成婆,可不得给新媳妇来个下马威! 刚才她握住晏书的手腕时,明显感到细了一圈。 可女儿不说,她也不好问,此时只好怜惜的帮着女儿打着扇,让她睡得舒服些。 第177章 借力 午膳很丰盛,有晏书最爱吃的清蒸白丝鱼、煮河虾。晏书一尝,“嗯,加了猪油一起蒸煮的?真是又香又鲜。” 张氏又夹了不少鱼虾放在她的碟子里,“好吃,你就多吃点。” 张氏又担心冷落了女婿,赶紧招呼家垚吃菜,用公筷夹了他爱吃的羊肉放到他的碟子里。 家垚笑着谢了:“我还是今日才知道晏书喜欢吃鱼虾。” 晏书笑道:“鱼虾也就春夏时节最为肥美,味道也好。” 四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膳。临走前,张氏拿出两匹绸缎、一顶花冠、一根赤金花钗给晏书带了回去。 张家这边,众人走后,林老太太将李嬷嬷喊了过去:“我前两日让你派人盯着秦氏院里,有什么结果吗?” 李嬷嬷道:“秦氏让大少奶奶每日卯初、戌时去她院里请安,多是让她站着立规矩。这两日每天早上都要让大少奶奶亲熬了鸡汤做成汤面给她做早膳。那食盒老重的,我看大少爷都帮着拎到院子外面。我派去盯着的人只能在外头看着,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是看不到。” “难怪,我今日见晏书脸色有些憔悴,熬鸡汤可得起个大早,很是伤神。” 李嬷嬷眼见老太太心疼起大少奶奶来,只得宽慰着:“太太为人,我这做奴婢的不好评判。可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内宅里的事情,倒也还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林老太太哼了一声:“希望吧,若真出了大乱子,以她的能力也摆不平。这次敬儿外出,是为了处理族中庶务,听说有些事情很是棘手,必须他出马解决。他在外头忙活着,家里务必不能出岔子。这几日,你继续派人盯着,可不能让秦氏干出什么蠢事来。”李嬷嬷赶紧应下了。 林老太太犹豫着:“你说,我要不要敲打秦氏一下。想当年,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可没有这么折腾她。” 主子的事情,李嬷嬷本不好插嘴,可大少奶奶确实可怜。今日去传话,见到她站在秦氏跟前整个人都直打晃,可见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那么大个芭蕉扇拿在手里帮着秦氏打扇,院里的丫头都比她清闲。 “老太太,家和方才万事兴。若是大少爷和太太之间嫌隙太大,恐怕~”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原本婆媳关系就难处,这还是个继婆婆。若真的要老婆子我来管,能撒手不管吗?” 回到家里,因家垚饮了些酒,晏书就打来热水,帮他擦洗,服侍着他歇下了。 忙活完了,晏书也洗漱了一番,正准备躺在榻上歇个中觉,小兰苦着个脸呈上了本佛经,“姑娘,你们刚走不久,张嬷嬷就送了这本经书过来了,让您在十日内抄好。” 晏书突然有些厌烦了,“你放在书桌上,等我歇好了再说。” “张嬷嬷还说,早晚的请安让您别忘了。” 晏书心情又差了些,“还有其他的吗?” “暂时没有了。” 晏书方才点点头,“忘了告诉你了,明日不用起那么早了,太太说可以不用在熬鸡汤了。” 小兰眼睛一亮:“太好了,那姑娘您和姑爷能稍微睡个好觉了。” 家垚醒来眼见妻子不在内室,自己收拾妥当,踱到外间,就见晏书又伏在书案上抄写。 “夫人,你怎的又在抄书,又是那秦氏?” “这次抄的是佛经,就当是为长辈和你祈福吧。”晏书头都没抬。 “每天都没有个清闲的。” “对了,有件喜事告诉你,明日起就不用再起个大早熬汤了。”晏书淡淡的说着。 家垚奇道:“哦?怎的突然大发善心了?” “这还得谢谢小少爷~以后你对他可要好些。”晏书将这两日家铭的表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我这弟弟本性纯良,对我也还亲近;反倒是秦氏处处提防着我,生怕我对他不利。”家垚也很无奈。 “所谓独木难成林,家里就你们兄弟两人,你还年长小少爷十来岁,若太太是个有心数的,就该让你们兄弟好好相处。以后你们二人相互帮衬着,才能长长久久的有好日子过。”晏书也想不明白,只要守着规矩,家和万事兴,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下。 晚上去秦氏院里请过安后,晏书先是伺候着家垚洗漱,然后她自己才开始洗漱、卸妆。 家垚背着双手神神秘的走到梳妆台边,“夫人,这两日你辛苦了,为夫的很是心疼。” 晏书透过铜镜望着他笑了:“看你这话说的,咱们夫妻一体,伺候婆母也是我该做;否则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你我夫妻二人都要被诟病。” 家垚从背后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晏书,“诺,这是买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晏书回过身子,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匣子里放着一套镶嵌了若干小红宝石的花钿金钗,做工精良,样式不俗。 哪个女子不爱美,晏书也不能免俗。只见她将金钗取出来,对镜簪了起来:“真好看,夫君,这套首饰价格不菲吧?那你这月的月例银子够用吗?” “我又不靠这些月例银子花销。按理说我该早些给你添置首饰衣裳的,是我疏忽了。过几日,我让针线上的再来给你做些时兴衣裳。” 晏书心里甜丝丝的,“就算花的是你的私房,也都悠着点。” 家垚道:“不给你花,给谁花?夜色已晚,夫人快卸完钗环咱们早些休息吧~” 新婚燕尔,院里充满了甜蜜的氛围。 第二日一早,卯时初,晏书神采奕奕的前往秦氏院子给她请安。 照例,晏书在屋外站了两刻钟,然后才被秦氏叫进屋里伺候她着梳洗打扮。 秦氏透过透过铜镜见到晏书眼角带笑的模样,心里不开心起来。 “江氏,你是有什么喜事吗?我看你今日心情不错啊。”秦氏有些阴阳怪气的。 晏书赶紧收敛了神情:“禀太太,昨日回娘家听说我那小弟前些日子被学里的先生夸奖了,所以为他高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因为不用你早起熬汤,你方才如此高兴。” “那是太太体谅我们小辈,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秦氏凉凉的道:“今日吃过早膳,我要带着张嬷嬷她们处理家中的庶务,难免人手紧张。我这两日换下的衣裳都是那些个好料子,交给那些个小丫头我不放心,不如你帮着洗了,就算是帮着我这做婆婆的分忧了。” 此时,站在里屋的春梅和梅枝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来。 以前晏书在家时,家里没有丫鬟婆子使,大冬天的都是自己浆洗被褥,也是毫无怨言。 可如今,秦氏屋里大小丫头有四五个,家里专门负责浆洗的婆子也有三四个,可她偏偏让晏书洗衣裳,这真是~ 晏书也不是一般人,现在多做些,以后可就有的说喽~ “太太为家里操劳,我给洗两件衣裳也是应当的。” 今日洗了衣裳,后面一连三日秦氏都指使着她帮着洗衣裳。 负责浆洗的婆子都说,“大少奶奶果然是寒门出来的,听说一声不吭的将太太的衣裳洗的干净的很。你说,以后会不会连我们的差事都给揽了过去?” “嘿嘿,你说太太这是想干什么?” “能想什么?太太原本想将她娘家侄女嫁给大少爷,大少爷不同意,非要娶如今的大少奶奶;再加上太太又是个继母,自己也生了儿子,你说她是想干什么?” “唉吆喂,这可真的~嘘,李嬷嬷过来了,快噤声。” 李嬷嬷听了那些个粗使婆子的闲话,先是将她们训斥了一番:“家里的事情都干完了,竟然在这里闲聊?” 那些婆子赶紧散了。 李嬷嬷将听到的事情禀报给林老太太,“您看太太这事做的?” 林老太太叹息道:“让儿媳帮着洗衣裳从理上来说没有错,只是说起来不好听啊。” 回到院里,晏书有些恹恹的,“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家垚道:“我听杨管事的说,明日就回来。” “好吧,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有些事情也该掰扯清楚了。” 翌日午膳时分,家里发生件大事,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被绑了。 还闹到李管事的跟前,老爷大发雷霆,狠狠处置了恶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日午膳,春桃去大厨房领取饭食时,厨下的管事的听说只领大少奶奶一人的饭食,直接给拿了一碟子的大肥肉、炒的黑黢黢的菜叶子、还有一碗像白水一样的所谓冬瓜咸肉汤。给的米饭好像是陈的。 春桃嫌弃道:“这可是要端给大少奶奶吃的,你怎的拿了这些个来糊弄?” 那婆子笑吟吟的:“春桃姑娘啊,其他主子的饭食早就端走了。谁让你来的迟了,厨下就剩这些了。若是你觉得这饭食不行,也可以自己贴钱去外面买着吃啊。家里供着吃喝,大奶奶可就得感恩戴德了。就这饭食恐大少奶奶原来在娘家也不一定能吃上吧。” 春桃气呼呼的,“你欺人太甚,这事我定会禀报给大少奶奶。”说罢,端着食盒走了。 不过两刻钟,只见小山子和阿华带着小厮气势汹汹的来到大厨房。 小山子将饭食往那管事的婆子面前一丢:“好啊,这就是你给主子们备的饭食?竟然给少爷吃烂叶子,吃馊的饭,你们是想害死大少爷?谁给你的胆子?将这婆子绑了,送到李管事的哪里去,我看谋害主子该定个什么罪?” 那婆子一看,连忙求饶:“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少爷吃那些个东西啊?定是那春桃故意使坏。” 小山子道:“轮不到你和我说,一会将你送到李管事那里,自有你说的时候。” 几人将那婆子给绑了,带着春桃,带着食盒,往外院去了。 李管事的跟着张敬回来,刚伺候着老爷梳洗一番,就听外面传来婆子哭闹的声音,还有几个小厮的斥责之声。 第178章 反击 张敬刚回到家里,想着在外书房里清静一下,结果外头院子里吵吵起来。 张敬皱着眉头,“李管事,你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管事赶紧应声退下。 出了门就见大少爷院里的小山子、阿华带着小厮,跟着的还有一位眼生的、有些黑瘦的丫鬟,他们押着一个婆子正在院子里拉扯着。 李管事的肃了肃面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小山子将那婆子往李管事的跟前一丢,又将食盒打开,“李管事的,您看看,这就是大厨房给我家少爷送的午膳。大肥肉,烂菜叶,还有馊了的米饭,这是要谋害大少爷啊?我将这婆子带来了,请管事的做主。” 李管事看了看食盒,他作为管事的每日的饭食也比这强。这大厨房的婆子真是大胆,怎么能这么苛待大少爷? 那婆子听了小山子的控诉,赶紧解释:“天啦,这是误会啊。我就算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给大少爷吃这腌臜食物。是大少奶奶跟前的春桃没有说清楚啊!当时我问她大少爷可在家里吃饭,她说大少爷今日有事出去了,不用饭。她是故意坑我啊。” 春桃也气的要命:“你怎能如此黑白颠倒。当时我说这饭菜不好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大少奶奶有这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若是李管事的不信,可将厨上的人叫来一一对质。” 阿华插嘴道:“原本大少爷的确是要外出访友,可那友人家中有事,就回来了。本想着和少奶奶一起用饭,结果看见大厨房给少奶奶做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吃食,简直是欺人太甚。少爷说了,定要请李管事的好好惩处这恶仆。另外,还请李管事的好好查查,这恶仆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尽然敢这么欺辱主子。” 眼见物证、人证俱在,那婆子无法抵赖,只得叫嚷道:“李管事的,我是内院的管事。您是外院的,可管不了我。内院的犯了错,只能太太发落我们。” 此时,只听到一声威严低沉的男声传来,“哦,李管事的管不了,我能不能管?” “老爷~”李管事的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站在一旁。 只见张敬脸上怒气腾腾,吓得那婆子直接瘫软在地。 小山子等也赶紧跪下给张敬行礼,“给老爷请安!” 张敬对着小山子他们说道:“起来吧!你们家少爷和少奶奶呢?” 小山子赶紧恭敬的答道:“少爷气狠了,少奶奶陪着在。” 张敬冷笑一声,“李管事的,你将这恶仆送到太太那里,将这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就说这恶仆说的,你管不了她,请太太好好管管。” 李管事的赶紧押着那厨房上的管事婆子往后院走去。 “让家垚一个时辰后来我书房。你们也下去吧。”张敬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书房。 小山子等人赶紧告罪回去了。 春桃这是第一次跟着小山子他们去老爷的院子,回去的路上还心慌慌的:“山子哥,你说老爷让大少爷过去,会不会怪罪他。” 小山子道:“怎么会?不论怎么说他们都是亲父子。再说大少爷已经是举人了,家里还指望着他考进士呢。” 秦氏正准备歇个午觉,就见张嬷嬷匆匆忙忙的过来禀报:“太太,不好了,刚才大厨房的人过来说,大少爷屋里的小厮将管事的柳婆子绑了送到外院去了~” “好端端的,怎的闹了这么一出?” 张嬷嬷着急的很:“听大厨房的人说,原本大少爷是不在家用午膳的,柳婆子就拿了那次些的饭菜给大奶奶用。后来不知怎的,大少爷又家来了,见柳婆子糊弄大少奶奶就气的让小厮将那婆子绑了送往外院去了~” 秦氏气道:“谁让她干这事情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赶紧跟去看看,趁着老爷还没回来,好好打点李管事的一番,千万别捅到老爷跟前。” 张嬷嬷赶紧往外院跑,结果刚出院门就见李管事的带人押着那婆子往秦氏院里过来。 张嬷嬷赶紧上前,假装不知情的问道:“这不是厨房的柳婆子吗?她犯了什么事,还要劳动您亲自押着她。” 李管事的拱了拱手道:“烦请张嬷嬷进去禀报太太,老爷让我将这恶奴带过来,请太太处置。” 柳婆子连忙哭喊着道:“张嬷嬷,您可要帮我求求情啊,我一直在大厨房里勤勤恳恳的操持着,怎的今日就变成恶仆了?” 李管事严厉的很:“你给我闭嘴,一会进了院子,自有太太发落你。” 张嬷嬷赶紧请李管事的进了前厅,然后去秦氏的屋里禀报去了。 “太太,李管事的将柳婆子带来了,说是老爷说的请太太处置那恶奴。” 秦氏无措起来:“这柳婆子一贯对我忠心耿耿,我若真的处置了她,以后这内院里谁愿意真心替我办事?” 张嬷嬷赶紧劝诫道:“太太您糊涂啊,这柳婆子做这些个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向您请示过,完全就是她自己胡做一气。再说,这柳婆子的事情已经过了明路了,您必须得按规矩办,否则大老爷可是要怪你的。大不了,到时候您悄悄的拿些银钱给她,安抚一二。” 拿定了主意,秦氏就整整衣裳,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到前厅。 柳婆子眼见秦氏出来了,连忙殷切的看着她,想着能不能免了责罚。 秦氏坐定,缓缓的道:“李管事的,究竟何事?让您将这婆子给绑了来?” 李管事的恭敬的行了一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太太,原本这事是轮不到我来处理的,只是老爷处理族中庶务,刚刚回来,正好想要歇歇,他们就在外头吵吵~这婆子还说她是内院的人,大少爷无权将她带到外院,我也无权责罚她。老爷听了这婆子的话,就让我将她带过来请太太处置。” 柳婆子赶紧扑倒在地,哭诉道:“太太,这事我是被陷害的,是大少奶奶屋里的说大少爷不在家用饭的~” 李管事的严厉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大少爷不在家用饭,你就能拿些剩菜剩饭给大少奶奶吃?那以后若是太太不在家,你也要给大小姐和小少爷吃剩菜剩饭?” 柳婆子浑身一哆嗦:“奴婢不敢。我对家里的主子一贯忠心耿耿,还请太太明察啊~” 李管事示意小厮将食盒拿给张嬷嬷,张嬷嬷将食盒拿给秦氏看了,秦氏恨恨的,“这柳婆子是个傻的吗?就算要苛待人家,表面文章也要做的,就这些个残羹冷炙的,不是明着让人抓把柄吗?” 秦氏一示意张嬷嬷,张嬷嬷道:“柳婆子,你如此不敬主子,理当该罚。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在厨上呆着了,去后园管花木去吧。” 李管事的面无表情提醒道:“太太,一会我还要回去向老爷禀报这事。” 秦氏只得狠狠心:“张嬷嬷将柳婆子一家赶到庄子上吧。” 厨房里油水多,一大家子都指着柳婆子过活;管着花木也算是管事的也还体面;若是赶到庄子上,每日里耕地做活就能生生的要了她的老命了。 “太太,我都是为了您啊,请您开恩呐。” 张嬷嬷被唬了一跳:“堵了她的嘴,胡说什么呢?果然是恶仆,乱家的东西,我们家太太的好名声,生生的就被你们给带累坏了。快拖出去~” 李管事的恭敬的向秦氏行了一礼:“如此,我就回去向老爷禀报去了。” 等一众人等都走了后,秦氏思索了好一会,方才后知后觉起来:“不是说老爷还要过两日回来吗?怎的今日就回来了,关键还没人禀报我知晓。呵呵,看来大少爷早就等着今日了。” “太太,这事情不能怪你,都是那柳婆子擅自做主,方才被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抓住了把柄。”张嬷嬷连忙宽慰她道。 “张嬷嬷,以后门房那一块你也要多派人盯着,老爷今日回家我都不知道,这才让他们得逞了。” 李管事的回到外院,见张敬在榻上小憩,刚准备出去。 “秦氏是怎么处理那恶奴的?”张敬有气无力的问着。 李管事的道:“赶到庄子上了。” 张敬挥挥手道:“我知道了。” 第179章 出马 小山子等人回到院里,偏厅的饭桌上摆着从外头买的清炖羊肉,烧仔鸡,丝瓜肉丸汤等菜品。 “你们可回来了?事情办的顺利吗?这些都是给你们单留出来的。”小兰赶紧招呼他们吃喝起来。 小山子问道:“大少爷和少奶奶他们吃过了?” “主子们和我们都吃过了。大少爷让你们不着急,等吃过午膳在去禀报。” 小山子赶忙道:“你们给我留点,我还是先去和大少爷禀报一下。” 家垚听了小山子的禀报很是满意,“事情办的漂亮。老头子找我可是好事,正好我也想要去说道说道。你下去吧,赶紧去吃饭。” 眼见小山子下去了,晏书劝慰着家垚:“这事情你要好好和老爷说,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处处顶撞。” “我知道的。今日这事不管是不是秦氏指使的,那秦氏都得落得个治家不严的名声。仆人克扣一二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可给主子吃剩菜剩饭,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也容不得那些个奴仆轻慢你。”家垚握着她的手,很是郑重。 外书房内,张敬喝着茶,一言不发,将家垚晾在一旁站了有两刻钟。 家垚实在憋不住了,犹豫片刻方才开口道:“父亲,您让我过来又一言不发,这是何故?” 张敬冷冷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家垚笑了笑:“今日我想说的也已经做了。” “我已经让秦氏惩罚了那婆子,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家垚正色道:“其实,我本不想劳烦父亲出面处理这事情。可是又不得不借您的势去办。秦氏虽是继母,可从道义上来讲,也算的上是长辈,我只想请您能约束她一二。” 张敬暗带讥讽:“以前你不是很喜欢顶撞长辈吗?如今这是转性了?” 家垚道:“既然我已经在族里和您面前说了要走仕途,就不得不注意我的名声。这个家里祖母、父亲、江氏都希望我能向上更进一步,唯有一人不是这样想的。我不希望被某些人拿着孝道去拿捏~” “好了,就凭你们今日做的这事情,以后难道还会吃亏?你还是用心功课,待四年后下场参加会试,中了进士方才是正理。” “那我就当做父亲您答应管束秦氏了。”家垚直接盖棺定论了。 张敬无奈的笑了笑,这一笑显得他似又苍老了些。 不知怎的,家垚感觉父亲似是满怀心事,“父亲,您这次外出,是不是遇到了难题?” 张敬原本不想与家里的人说这些事情的,可自己的长子难得关心他,也就吐露了一二:“你也知道,族里的产业的主要是丝绸和粮食,可这两年北边的西城所是愈演愈烈,地里产的小麦等粮食几乎都被征税征走了,再加上那边不时的发生动乱,那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北边好几家粮行都快支持不下去了。” 家垚叹息起来:“前两年杨叔陪我外出游学的时候,我就发现北边流民增多了,可见日子难过。不过,我路过两淮时,发现那边的小麦等粮食长势良好,而且气候宜人、土地肥沃。最关键的是西城所似是还未对那里有影响。那我们能不能将北边粮行的生意往那边迁过去?” 张敬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我们族里的生意多在省府,下面的州府和县城还没有铺开。” 家垚道:“母亲留给我的花草行在几个州府都有点,若父亲真的想要在那里开粮行,我可以让花草行的掌柜们帮着引荐当地的管事人去认识一二,为后面家里的生意铺好路。” “好,那我将这事禀报给族老们知晓,若是可以的话,到时候你安排人跟着去对接。” “父亲,我下面的两个小厮,我想着为他们谋个前程。”家垚试探的问了问。 “就是那个小山子和阿华?” “小山子为人机灵,活络,我想让他先跟着杨叔学着打理铺子;阿华老实忠厚,我想着让他跟李叔学些接人待物的本领,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家垚之前也和两个小厮沟通过,他们都愿意这样安排。 张敬点头道:“他们确实也该多加历练,以后才好帮你做事。阿华的事情,我会和李管事的说的。” 家垚赶紧起身谢了。 “刚才你说的事情我会和秦氏说的。不过,做子女的要有孝道,侍奉公婆本就是你们该做的,你可知晓?” 家垚道:“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求不要像今日一样轻慢和苛待。” 张敬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张敬喊来李管事的,和他说了两件事情让他去办:一是打探一下秦氏是怎么给大少奶奶立规矩的;二是过几日帮着教导大少爷屋里的阿华。 中午发生了柳婆子的事情,秦氏担心了半日,不敢去见张敬。她又听张嬷嬷说,大少爷去书房见老爷了,更是心中忐忑。 “张嬷嬷,你说老爷会不会一会喊我过去问罪?”在这家里,秦氏唯一畏惧的就是张敬了。 老爷若是在家,秦氏就恭顺些;若是老爷各地巡铺子或是外出公干,那秦氏在家里就张扬许多。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什么改变。 张嬷嬷也提醒过秦氏,可奈何她不爱听啊。 不过事已至此,张嬷嬷只得安慰着:“看老爷怎么说?到时候您谦逊些就是了。” 不过大半个时辰,李管事的就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张敬听了也是直摇头:“难怪那管着大厨房的敢这么做,原来根子都在她那里~在奴仆跟前,故意下了江氏的面子,那些个捧高踩低的恶仆们可不就想上赶着表忠心?” 这事情李管事的也不好表态,张敬也就是说说而已。 晚膳张敬是在秦氏院里用的,秦氏小意且殷勤的伺候着。 吃罢晚膳,张敬一摆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只见他板着脸,很是严肃。 “夫人 ,今日发生的事情您如何看?” 秦氏给他倒了杯水,掩饰自己的少许慌乱。 略微定了定神,秦氏方道:“是我管家疏忽了,没想到这些个下人竟然做出如此恶事。若不是大少爷派人去找李管事的,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说来江氏也是的,我掌管着内院,就算我忙没空,和张嬷嬷说一声也行,白白的遭了罪。” 张敬忽的笑了:“这些日子我虽外出公干,可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我可不想平白担了不好的名声。再说,如今族里对家垚还是重视的,这对我们一家都有好处。家铭年纪还小,以后家垚有了身份地位,他们兄弟互相帮衬着,岂不美哉。” 张敬不笑还好,他这一笑,秦氏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只得跟着点头:“夫君您说的对。” 此时,张嬷嬷在屋外敲了敲门,秦氏赶忙打开房门:“何事?” 张嬷嬷附耳道:“大少奶奶请安来了。” 秦氏向屋内瞥了一眼,“我知道了,你让她回去吧。以后不用每日过来晨昏定省。” 打发走张嬷嬷后,秦氏就来到张敬那里服侍着。 “夫君,有件事情我想要与您禀报一二。” 张敬此时还在为族里的庶务烦心,语气就有些不耐:“什么事情?你说~” 秦氏小心翼翼的:“前两日我长兄来信,说是如今场面上需要打点的地方变多了,想让家里今年再多给五千两的银钱。”秦氏口中的长兄是她的嫡兄。 张敬本就为了族里的庶务烦心,这又来了个要银子的,可不就是烦上加烦。 “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原来每年给的节礼和年礼就不少了,怎的还要增加?” 秦氏赶紧劝着:“等我父兄升了官,以后不就更能帮到你了?” 张敬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来:“岳父他们如今想要谋哪份差事?” “父亲他想去市舶司。”秦氏小声的说道。 本朝置提举市舶司,先后于广州、泉州、明州、杭州、温州、密州等地分置,设官市舶使、判官等,以掌海外贸易。 市舶司设官提举,正五品,隶行省,掌海外贸易,签发商人出海入境公验、公凭,检查船只,抽分抽税;是个有实权的肥差。 “我们族里主要做的是丝绸、茶叶和米粮生意,多走的是漕运。而且市舶司的官员任命多是中枢安排,就连吏部也不一定能做的了主,这事能成吗?”张敬不由的表示怀疑。 “这就不用夫君您操心,父兄自会安排,咱们只需要拿银子出来帮衬着。”秦氏殷勤的帮着张敬按摩肩部。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容我考虑一二。你先歇下吧,我去外书房处理些事务。” 秦氏娇嗔起来:“老爷好不容易回来,怎的又要去书房。” “积累的事务太多,你先歇着吧。”说罢,张敬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见张敬走了,秦氏生起自己的气来,“你怎么这么没眼色,银子的事情明日再说就不行了?让你沉不住气。” 翌日一早,辰时还差二刻,晏书竟然过来给秦氏请起安来。 第180章 离杭 秦氏昨日孤枕而眠,好不容易熬到时辰起来了,就听春梅来报,大奶奶来请安。 秦氏心里不乐:“张嬷嬷,昨日不是让你和江氏说了,以后都不用来晨昏定省了吗?怎的又来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张嬷嬷小声道:“咱们不让大奶奶进屋,若是有人往大老爷跟前一说,到时候大老爷还以为您又要给大奶奶那一房难堪呢?” “行吧,让江氏进来吧。”秦氏有些不耐烦。 不一会,晏书进到屋里,很是殷勤的帮着秦氏穿衣,吃早膳的时候又很眼力见的帮着她和家铭等人布菜。 等这些事情做完后,晏书请示秦氏:“太太,不知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若是没有,那儿媳就回院里去了。” “江氏,前些日子您辛苦了。以后就不用来我这里请安了。” 晏书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启禀太太,晨昏定省是我这做媳妇该做的,怎能疏忽?” 秦氏又道:“那以后晚上你就不用来请安了。” 晏书赶紧行礼道:“谢太太体恤。”说罢就退出院子回去了。 回到院里,小兰不解的道:“姑娘,既然太太让您不用每日去请安了,为何您还要去?” 晏书道:“前些日子,太太苛待与我,若是传出去,我自是势弱的;旁人虽不好说太太的不是,可必定是同情与我的。可如今若是太太让我不去,我就借机不去,传到外人耳里,别人自是会说我是个不孝的。所以啊,我还得履行我这做儿媳的职责。” 小兰道:“那太太以后会不会还苛待你?” 晏书笑了:“昨日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已经被处置了,可见我是有人撑腰的。那些个经年老仆心中自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难怪,今日就连我们这些个丫头的早膳都丰盛了不少。” 此时,秋叶将晏书的早膳端来了,那米粥浓稠的很,炊饼暄软,配的小咸菜都有了四小碟子,还切了颗蛋黄冒着黄澄澄油的咸鸭蛋,果然丰盛了不少。 晏书难得的美美的吃了顿早膳。 此时,春桃来报绣庄的人来了,说是家里的大少爷让她们过来给院里的人做新衣的。 晏书娇嗔道:“原来说的是请家里针线上的人来做衣裳的,怎的如今请了绣庄上的人来了?” 小兰打趣道:“那是姑爷欢喜姑娘您啊!” 晏书白了她一眼:“又胡说。” 绣庄里派了两位有经验的绣娘过来,她们捧着衣裳和花样子供晏书挑选。 晏书问道:“除了女子的衣裳样式,还有男子的吗?既然你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也想帮我家夫君做两件新衣。” 绣娘赶紧将男子的衣裳样式翻给她看。 晏书挑了半天方才定下款式和绣花样子。晏书给自己和家垚各选了两套,又给张氏和书杰选了一套。 绣娘给晏书量了尺寸,张氏、书杰、家垚的衣裳给的是尺寸。 晏书想了想,又给小兰、春桃、秋叶、喜儿、小山子、阿华、石头各做两套细布衣裳。 忙活了接近一个时辰,方才将事情忙好,那些个衣裳大概要十来天才能做好。 晏书道:“这几套衣裳麻烦您先给做好。”那几套衣裳指的是张氏、小兰和石头的衣裳,因为过些日子他们就要回家了。 晏书将给娘家人的做衣裳的银钱给付了,又让人赏了两个绣娘,嘱咐她们用心制衣,以后自是会经常光顾她们绣庄。 两位绣娘恭敬的应了。 家垚回到家里,听说晏书自己付了娘家人做衣裳的银钱,还有些责怪她:“我做女婿的给岳家做几套衣裳怎么了,怎的还要你付钱?” 晏书端来茶水:“你若是给全家都做新衣,我自是不会与您算的清楚。” 家垚接了过来:“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小心无大错。”晏书又道:“上次我母亲说她想家去了,你让人去打听一下,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让阿华过去。” “对了,如今我每日早上去给母亲请安,祖母那里也不能疏忽了,我就想着每日陪祖母说会子话。您看如何?”晏书征求家垚的意见。 “前些日子你是不得空,如今正好多去陪陪祖母,多替父亲尽尽孝。” 如今家垚两夫妻都忙得很,每日早膳家垚陪着祖母用完饭,方才就去外院读书。 晏书给秦氏请完安后,回院里吃罢早膳,又去陪林老太太;或是陪着说会子话,或是读书给她听,或是陪着逛花园子。 这日午时,家垚回来吃中饭,“夫人,早上的时候石头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明日一早,岳母要来辞行。” 晏书有些惊讶:“这么快?” 家垚夹了一筷子炒莲藕到晏书的碗里,“听石头的意思,刚好有客船是往南巢方向的;三日后就出发,他们想跟着那艘船回去。” 晏书心有不舍,“还有半个多月就是中秋了,若是母亲能多呆些时日就好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太太应该歇好午觉醒了,晏书连忙去老太太那里禀报。 老太太将秦氏喊来了,让她备些土仪送给江家,“亲家母这一回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明日的午膳备的丰盛些,就当是咱家为江家人送行了。” 翌日一早,张氏带着书杰前来,众人略坐了会子,老太太发话了,“好了,江氏,你领着你母亲去你院里说说话。” 晏书向老太太和太太道了谢,就领着母亲去了院里;家垚则带着书杰去外书房拜见张敬去了。 母女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张氏握着晏书的手道:“张家虽富贵,可我看长辈们大多都是好的。只是秦氏那里,你要多加小心,虽是继母,可也是长辈。老太太一直都很关爱女婿,对他也很和善,你可要多孝敬她。此外,你要保重好身子,早日为女婿开枝散叶。” 晏书听到这里有些娇羞起来,“母亲~” 张氏笑了笑:“这有什么的!我知道你心气高,想法多,可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子嗣了。” 晏书扭捏道:“我知道的,母亲。” “我虽回家了,可你兄弟还在这边读书,若真遇到了难事也可多与他说说。”张氏叮嘱道。 晏书安慰母亲:“您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 两人又聊到了家里的田地等事宜,“母亲,临来这里前,我和书杰带着石头去过庄子上了,今年的田里的出息可以让石头去盯着办。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多于和族里的长辈们商议。”晏书叮嘱道。 “我知道的。腊月里学里放假,你弟弟定是要回来过年的,到时候让他多去族里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这时候不靠着族里,靠谁呢?”张氏拍了拍晏书的手。 “小兰这些日子在我这里帮了不少忙,如今院里的丫鬟们经过调教也能帮我做些事情,以后让小兰还跟着服侍您。” “那些个丫鬟可还忠心?”张氏还有些担忧。 “母亲放心,她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且她们从父辈起就在家里伺候,自是忠于张家的。”晏书安慰道。 “你自小聪慧,自是有心数的。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啦,我知道了母亲。后日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我和家垚前去送行。” “辰时从家里走,巳时客船从码头出发。” 母女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小兰过来请张氏:“太太,姑娘,老太太那边来人请,说是要开宴了,请你们赶紧过去呢。” 母女二人手挽手往老太太院里去了,家垚和书杰则在外书房陪着张敬。 都是一家子人了,老太太没有太多的规矩,催促着大家赶紧入席吃饭。 饭菜丰盛的很,老太太热情的劝着张氏用菜,秦氏也不时的照顾一二,总之席间氛围好的很。 张氏走的时候小兰就跟着一起回去了,秋叶等人还不舍得很,小姐妹间还说了好一阵子话。 晏书赏了小兰一根银钗,谢谢她这些日子的辛劳。 午后,晏书让秋叶去绣庄问让先做的几套衣裳做好了没有?好在时间还算充裕,那几件衣裳都做好了。 晏书将衣裳拿起来细细的看了,只见给张氏做的那套衣裳是宝蓝色菊花绣样的上等苏缎褙子,做工精致。 小兰和石头的虽是细布衣裳,可也细细的做了。小兰的是衣裳是娟红的,衣襟上还用黄色的丝线绣了朵朵小花,煞是好看。石头的则是赭色的短衫。 晏书将衣裳给包好,准备后日送行的时候一并拿给母亲。 回去后,张氏开始带着小兰整理行李。 “这套文房四宝书杰你拿着,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你送给先生。这些个普通的纸墨,你留着用~” 秦氏送的节礼,张氏挑选了一小部分留给了书杰,其他的装箱带走。 后日一早,张家垚和晏书先是来到张氏等人暂住的地方,帮着收拾了一番,然后一起跟着前往码头。 晏书拿出做好的衣裳来,“这是让这边的绣庄给做的,你们带回去穿。” 说罢,又叮嘱石头和小兰要照顾好张氏,两人一一应了。 这次离别,母女二人还不知何才能再见,晏书很是不舍。 只听船家用那浑厚的声音喊道:“就要开船了,客官们赶紧上船喽~” 张氏依依不舍:“有小兰和石头陪着我,你们放心吧,快回去。” 小兰搀扶着张氏踩着踏板登上了船,客船开始扬帆起航。 客船渐渐远去,可晏书还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 家垚道:“我已经让人写信给花草行了,让他们多帮看着岳母他们;以后若是有机会,我陪你回娘家看看。” 晏书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哽咽的道:“女子嫁了人,想要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得事情,你可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书杰也上前说道:“再过几个月,学里放假,我就回家了,姐姐您不用担心。” 晏书回到张家,心情低落了两三日。 第181章 偷家 上次秦氏和张敬提了她娘家需要银钱打点的事情,因要的数目太多了,张敬只得先和族里的长辈们商议着。 “族里不做海外贸易,就算出钱出力帮着谋得了这差事,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一位长辈问道。 “原本与秦家结为姻亲是为了族里做漕运生意时能便宜些;前几年咱们互惠互利倒也还算是各取所需;这两年秦家要的越来越多,可北边的生意受到时局所影响,反倒一年不如一年;一下开口五千两白银,这可相当于我们阖族三个月的盈利。”另一位族老表示质疑。 又一位族人瞟了张敬一眼,不无担忧:“若是此时不支持,那秦家人会不会在漕运上给我们使点绊子?这两年生意本就不好做~” 族长拂了拂自己的长须,问道:“敬儿,你怎么看?” 张敬恭敬的很:“虽说秦家是我的岳家,可也不过是我的岳家,我定是要以族里的利益为主。五千两银子实在太多,且我族不走海运,即使秦家拿下了市舶司的官位,短期内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益处。如今做海运生意的大有人在,不如帮着牵个桥搭个线,让他们帮着筹措一部分银钱,若是成了也算是提前结个善缘。” “可若是不成呢?那岂不是让人家白白搭了一笔银钱,我们张家一族还得罪了人~”另一位族老说道。 张敬干笑了几声:“这做生意有赚就有赔,秦家这件事情其实也算得上是笔生意;提前与他们说清楚,是否愿意就看他们自己的想法了。” 族长沉吟片刻,“若秦家人真的想要往市舶司谋差事,那我张家族人就得要有人往漕运这头转了。不过好在,族里四叔家的次子前些日子被知府大人看中,想让他晋升为通判,负责本府的家田、漕运、水利等事宜。若是成了,那也就是正六品的官员。” 张敬大喜:“如此那就太好了。” “只是五千两实在太多,敬儿刚才的提议我觉得可行,咱们尽力而为,能帮多少帮多少。如今咱们族里也有好几人为官,秦家倒不至于和我们翻脸。”族长悠悠的说道,“敬儿,这事情就由你去办吧。” 等族人们都走了后,张敬将准备逐步关闭北边粮行,然后在两淮逐步铺开的事情与族长禀报了。 “敬儿,这方面你比我精通,就按你说的办。其实这几年,咱们江南这一块被花石纲和朱家弄得有些乱,我很是担心。若是两淮那边能打通商路,米粮这一块就在那里重点经营。” 张敬见族长如此支持很是高兴:“族长,那这事需不需要和族里的长辈们一起商议一二?” “我们已经商量有段日子了,基本就是这个意见,你放手去做。” 张敬信心满满:“请族里放心,这一块我会想办法经营好的。” 回到家里,秦氏又在催促道:“夫君,上次与您说的银子的事情,如今可落定了?” 张敬道:“五千两实在太多,最近族里的生意不大好,北边的粮行无米粮可卖都要经营不下去了,我正在想办法。” 秦氏焦急起来:“那我该怎么回复呢?” 张敬道:“你别急,我正准备与那些个专门做海上生意的人接触,让他们帮着将这事情办妥。” “夫君,那您可要抓紧办这事情。” 这日,绣庄将做好的衣服送来了,晏书等人拿起新衣裳细细看了起来。 这段时间女装流行穿交领衣裳,晏书也跟着潮流做了两套。 晏书的外裳一件是洒金石榴红色、一件是桃红色苏缎褙子;给家垚和书杰做的都是直?缎袍,绣着竹叶样的暗纹,样式简单大方,只是衣裳颜色略有区别。 家垚皮肤白,很衬天青色的衣裳;书杰年纪小,穿上宝蓝色的显得稳重些。 春桃、秋叶和喜儿试着新衣裳也欢喜的很,连连向她道谢。 小山子和阿华的衣裳晏书包裹好了,让家垚拿去赏给他们。 “夫君,这两块缎子,你拿给杨叔,让他拿家去让婶子给他做两套新衣裳。” 家垚笑道:“你可真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晏书佯装生气:“用你的银钱你又笑话我沾你的光,用我自己的银钱吧,你又要说我小心翼翼的。哎,让我如何是好?” 家垚赶紧拍着马屁道:“刚才我试穿了绣庄做的衣裳,我觉得还不如岳母当年给我做的衣裳好看呢。若是岳母得空,你写信过去让她老人家给我做两件衣裳穿穿。” 晏书娇嗔起来:“你倒是会给我母亲派活计。” 家垚假装可怜道:“谁让我媳妇刺绣手艺一般呢。” 气的晏书直接掐他腰间的软肉,“让你诋毁我。”家垚赶紧连连求饶。 这边,秦氏又接到自己亲哥哥的来信,问她嫡兄让筹措的银子什么时候到?又说原本家里准备给他谋个中县县丞的缺,如今家里也不提了,最后在信尾写道:“愚兄未来之前程,就掌在吾妹之手。请速落实。” 秦氏没想到,家里为了银子,竟然拿胞兄的前程来要挟,这让她更加焦虑。 思来想去,她只得炖了银耳莲子羹送到外书房。 书房内,张敬正在给王孝中写信,将秦家的事情告诉他,看有没有海商愿意与秦家结个善缘。 此时,李管事的前来禀报:“老爷,太太炖了汤羹请您享用,如今正在书房外面等着。” 这两日张敬有些躲着秦氏,可她如今找上门来,又不能不见。 “好吧,你让她进来吧。” 张敬将信件合上,走到待客的案几那里坐下。 秦氏带着春梅进来了。 春梅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就退在一旁。 秦氏打开食盒,将银耳莲子羹端了出来:“老爷,这两日有些燥热。我听说您是日夜操劳,就炖了这银耳莲子羹给您清补一二。” “这莲子羹我可熬了有大半个时辰,您快尝尝。” 眼见秦氏如此殷勤,张敬端起碗吃了起来:“这莲子炖的已经酥烂,味道不错。” 秦氏眼见张敬吃的满意,心里也开心,拿出一方素帕递给张敬,“老爷若是喜欢吃,以后我日日都炖些给您尝尝。” 张敬点点头,想看秦氏后面准备说些什么? 果然,秦氏问道:“夫君,我娘家需要的银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备好?他们又来信催了。” 张敬心里叹了口气,可不得不解释一二:“正在想办法。” 秦氏急得要命:“机会稍纵即逝,还请夫君看在往日我娘家对族里生意多有帮衬的面子上,赶紧将银子给筹措了。” 张敬听了心里有些不快:“你这话说的,以往族里每年给你娘家的年礼银子也不少。如今生意难做,族里的银子都在铺子里,哪里能够突然拿出这么多的现银?” “老爷,若是拿不出银子来,族里南来北往的生意出了岔子你可别到时候又想着求我娘家。”秦氏一着急,就有些胡言乱语。 张敬冷笑一声:“我张家族人又不是没有人入朝为官,京里还有一位四品的族兄在,家里做的都是正当生意,难道阖族还要莫名被人欺负~” 秦氏一听,深知自己说错了话:“老爷恕罪,我不该胡言乱语。” 张敬意味深长的说道:“你须知,如今你已经嫁入我张家,是张家妇!张家好你才好。” “岳家是我正经亲戚,能帮忙我自会帮忙。可你若是以为我张家就得靠着你娘家才能过活,那恐怕是你错估了我张家阖族的实力。” 秦氏连连道歉:“夫君,您别生气,刚才是我一时着急了。还请您宽宥则个。” 张敬道:“你下去吧。”随后让李管事的进来将秦氏等人给请了出去。 “老爷~”秦氏还想说着什么。 李管事的恭敬的做出请的动作来:“太太,烦请移步。” 张敬冷冷的拿起一本账册看着,秦氏无奈只得带着春梅出去了。 回到院中,秦氏也很懊恼自己的不过脑子。 “若是这银子不能及时送回娘家,别说父亲的差事了,就连我胞兄的前程说不得都要因我的关系受到影响。” 张嬷嬷只得安慰道:“既然话已经说去了,这两日太太您就服个软。等过几日老爷气消了,也就好了。” 如今也没有好的办法,秦氏只得伏小做低的,日日炖些汤水送到张敬的书房里。 中秋快到了,林老太太和秦氏商议着节礼该如何置办? 秦氏抽不开身,就让春梅将炖好的雪梨银耳汤送去张敬的书房。 结果,外书房出了事情,春梅被秦氏发卖了。 秦氏是又气又心酸,“张嬷嬷,我给春梅提了份例,由原来的二等丫头提拔为一等丫头,为何她还要如此不知廉耻,竟然想要勾引老爷。” 原来,今日送汤水过去时,李管事恰巧有事在屋外处理,春梅打了招呼后就径直进了书房。 此时,张敬因劳累,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 春梅就帮着按着了按头部,原本也没什么事情。 不知道那春梅突然犯了什么神经,整个人贴在张敬的后背,还不停地扭来扭去。 气的张敬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将她推倒,然后开始破口大骂。 惊的李管事飞奔进了书房。 “李管事的,拿根绳子将她给绑了,这等轻浮之人怎能留在家里,给我远远的发卖了。” 春梅吓得一哆嗦:“老爷饶命啊,我这是想关心老爷方才犯了错。” 张敬脑瓜嗡嗡的,“快让人将她的嘴给堵了,吵死个人的。” 等李管事的将人给押到秦氏跟前,她还一脸懵,只得赶紧带着张嬷嬷前来了解是怎么个情形? 结果又被张敬给骂了一顿:“秦氏,你长不长脑子?你以为让个丫鬟来伺候我,我就得给你几分颜面了?真是气死我了,就算我要纳妾、纳通房也得找那些个身家清白的,这等轻浮之人简直就是丢了我家的脸。” 秦氏此时方才晓得那原委,“老爷这事我是真的冤枉啊,我怎会做出这等事情来,那贱婢我饶不了她。” 回到院里,秦氏直接让张嬷嬷将春梅给远远的发卖了。 前些日子,春梅总想将张嬷嬷给比下去,处处与她别苗头。 如今出了这等子事情,张嬷嬷可不就借机报了仇,解了气。 秦氏为此事气的差点晕倒,每日都要向张敬解释个两三次:“夫君,您相信我。我就是再想讨的您的欢心,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春桃也听说了春梅的事情,跑到晏书跟前道:“大少奶奶,能不能麻烦您件事情,给我改个名字吧。” 晏书有些讶异:“怎么了?你不喜欢这名字?” 春桃道:“那被发卖的春梅名字里也有个‘春’字,我觉得不好。” 晏书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以后就叫丁香。” 第182章 走动 春桃很是喜欢自己的新名字,然后逢人就讲自己改了名,如今叫丁香。 秦氏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和张敬和好,无心去准备中秋节礼事宜。 林老太太只得让晏书帮着打下手。 这些个事情晏书在家里也是做惯了的,只是江家是个小家族,除了给族长的节礼和学里夫子的节礼丰厚些外,送给其他亲友的节礼不过就是一斤肉,一条鱼等,掰个手指头就能搞定。 可张家家大业大的,亲友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那些个节礼就等分门别类的准备起来。 晏书打定主意要以稳妥为主,就将往年的节礼单子翻了出来,参照着预备。 等她将今年的节礼单子都理好了,就呈给老太太和秦氏定夺。 林老太太和秦氏略添减了一二,就让外院负责采买的管事的去办了。 此时,张敬也收到了王孝中的信件,说是有几人愿意一起结个善缘。 最终,张家拿了一千两白银,王家并另外四家各出了八百两白银凑齐了秦家所需的银钱。 张敬将秦氏喊进书房里,将五千两的交子以及一份书信交给了她,“银钱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我写给岳父的信,你派妥帖的人去办了吧。” 秦氏眼见老爷将事情办妥了,心里放下了块大石;可又委委屈屈的说道:“这几日夫君您生我的气,我还以为您要撒手不管了呢?可见您还是关心我的,我心中很是感激。” 秦氏有时候就是爱脑子发抽,张敬也是无奈的很:“你若真的想要感激,就多去母亲那里替我尽尽孝,养育好孩子,家和万事兴。” “我知道了老爷。这次过节,老太太准备让我带着江氏好好见见族里的长辈们,这事情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秦氏表起忠心来。 张敬道:“你能想的通就是最好了。” 秦氏高高兴兴的走了,预备起家里过节的事情来也是劲头十足。 忙忙碌碌中,晏书闲暇时也会想母亲如今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这次出门有好些日子了,多亏了三婶子精心照看着家里。张氏拿了一百个大钱,包了两块细布,拿给三婶子。 三婶子乐滋滋的接了过来:“都是族人,又是近邻,帮着照看着是应该的。” “他婶子,我看你这次从余杭回来,女婿家又给拿了不少好东西吧?这一箱箱的东西,羡煞人了。”三婶子眼热得很。 张氏赶忙解释道:“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我们这次出门带的箱笼;其他的不过是些个土物等,看着堆头大,其实不值什么钱。” 三婶子撇撇嘴:“看您,又谦虚了吧。”张氏笑了笑就回去了。 女儿出嫁了,儿子又在外求学,家里只剩张氏,外加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厮,真的是一家子的老幼。 正好,中秋快到了,亲朋间也该走动走动了。张氏想了想,打发石头去族长家问问明日李氏在不在家,她要前去拜访。 小兰帮着张氏先将休息的里屋给打扫了,然后将带回来的土仪分别归类,帮着张氏挑选些合用的准备做节礼送人。 张氏给族长家备的礼是一匹杭缎,一套文房四宝;给书杰原来县学先生李夫子备的礼是一盒龙井,一套文房四宝。 不一会,石头回来了,说族长夫人明日有空。 一家人刚回来,又是打扫房间,又是归置行李的,累的不行。 石头去街角买了三碗羊肉面回来,众人吃了后,又烧水洗漱一番,就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一早,张氏带着小兰拿着节礼就前往族长家里去了,石头则留在家里看家。 李氏听到小丫头来报张氏到了,连忙迎了出来:“他婶子,您回来了?” 张氏赶忙上前:“昨日就回来了,这不立马就过来拜访嫂子您。” 主客落座,立马有小丫鬟端了茶水过来。 李氏仔细端详了张氏:“嗯,这次你回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家对晏书很不错吧!” “张家人都是宽厚的,晏书嫁过去我放心的很。”张氏脸上不由的带出笑来。 “那就好。”李氏端着茶喝了两口。 张氏道:“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晏书和书杰还特地叮嘱我千万别忘了来族长这里走动。还让我拿了绸缎和文房四宝过来,说是最合用不过的了。” 李氏见小辈们还惦记着她,心里很是受用,“都是一家子的亲戚,哪里还要如此客气。” 张氏将那杭缎拿出来,“听说京里的富贵人家都穿这缎子,我们县里还没的卖呢。这套文房四宝,自己用还是送人都合用的很。” 李氏笑着收了,又拿了一篓子的石榴,新鲜瓜果等送与了张氏,“都是家里庄子上产的,他婶子带回去吃吧。” 等族长回来后,李氏将张氏带的东西捧出来给他看, “他张婶子还有心的很,一回到家里就过来了。” “如今,江家就剩她一人在家,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做堂嫂的多帮衬一二。没个男人在家,我们族里就要多帮衬着。” 回到家里,时辰还早,张氏让石头将节礼送到李夫子家里去。然后又打发小兰去梁家问问蒋夫人明日是否得空? 张氏临行前,晏书还特地嘱咐一二:“母亲,平日里梁家对我家就不错,我出嫁的时候给的添妆礼也很实在;玉儿和我也是亦师亦友,以后您可要多与他家走动走动。此外,这是我赠与梁玉的礼物,劳烦您带给她。” 那是一本游记,是晏书让家垚在书铺子里淘的,着者是一名无名客,描写的是不同地区的山川地势和风土人情,很是有意思,梁玉定会喜欢。 张氏将书翻出来,等着明日去梁家的时候一并拿给梁玉。梁家是武将,文房四宝自是不能送的,张氏就备了两匹杭缎,两盒茶叶。 小兰回来后,禀报道:“太太,蒋夫人跟前的风荷姐姐说,明日得空,让您过去。” 几人又开始打扫院子,晌午前终于打扫完毕,大家都累的不行。 午膳仍是在外头买了来吃,中午大家好好地歇了个午觉,方才慢慢缓过来。 翌日巳时初,张氏拿着礼物带着小兰来到梁家,蒋氏亲亲热热的迎了出来。 张氏赶紧带着小兰给她行礼,蒋氏连忙扶了她一把,“张太太,您客气了。” 张氏道:“礼不可废。” 蒋氏笑了:“好啦,快入座。张太太是何时回来的?家里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张氏起身道:“前日上午回来的,这两天都在打扫院落,整理箱笼,昨日才堪堪弄好。” “江夫子远嫁,江公子又在书院里读书,家里如今应当也清闲一二了,若是得空,可多来我这里坐坐。”蒋氏盛情邀请着。 张氏以为不过是客气话,“多谢夫人。对了,不知梁小姐可在家中,我家晏书让我带了东西给她。” 这不就是“瞌睡就遇到了枕头,求之不得”,蒋氏赶紧让人去请梁玉。 “没想到,江夫子还记挂着我家玉儿。自从江夫子远嫁后,她好几日吃饭都不香,惦记着她呢。”蒋氏赶紧絮叨上了。 两人聊着儿女之间的事情,就听见厅外传来脆生生的女声:“张婶婶过来了~” 紧接着一位俊俏的少女大步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梁玉,秋菊则跟在她的身后。 这死丫头怎的一点都不娴静,这么个大嗓门?蒋氏在心里叨咕着。 张氏笑眯眯的:“梁姑娘还是这么英姿飒爽。” 梁玉听了开心的很,“还是张婶婶懂我,我母亲天天就知道让我娴静,说话还要轻声细语的~真是头疼。” 蒋氏听了只得佯装生气:“好了,你这是怎么和你张婶婶说话呢?要懂礼节。” 梁玉连忙向张氏行了一礼:“张婶婶好。” 张氏赶忙上前扶住:“怎的如此客气,快起来。” 梁玉直接坐在张氏身边:“张婶婶,夫子如今在张家过得如何?若是他们敢对她不好,您和我说,我立马过去给夫子撑腰。” 哪有女孩子这么说话的?蒋氏气的直扶额。 张氏和蔼的很:“你放心,她很好,女婿对她也不错。” “这还差不多,不枉费当初我还在夫子跟前帮他说好话。” 蒋氏可逮到这机会了:“张太太,你看这孩子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办好?” 第183章 赴宴 梁玉道:“母亲,我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这样的。前几日我陪您赴宴可不就娴娴静静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可都赞我呢。” 张氏自己是个有些绵软的性子,就喜欢那些个直爽的。 “我看,府上小姐这样就挺好。” 张氏将东西拿给梁玉后,梁玉翻了翻书,“这游记写的不错,很有意思,还是夫子知道我的喜好。” 三人聊了会天,蒋氏笑眯眯的道,“你看都这个时候了,张太太不如就在家里吃中饭吧。” 梁玉也挽留着:“张婶婶就留下来吃吧,也尝尝我们家里厨子的手艺。” 午膳摆在蒋氏院里的花厅里,厨下做了清蒸白鱼、炙羊肉、炒莲藕、炒茭白、烧麻鸭等菜式。 梁玉殷勤的帮着母亲和张氏盛饭,夹菜,“母亲这道菜味道不错;张婶婶,这个好吃,您多吃些。” 蒋氏这才对梁玉的表现满意起来。 “玉儿,如今江家就你张婶婶一人在家,你得空的时候多去看看你婶婶,顺便跟着你婶婶学些女红,可好?”蒋氏吩咐着。 张氏道:“这如何好麻烦您家里?” 蒋氏忙说:“不麻烦!如今江夫子、江公子都在外地,家里的小丫鬟和小厮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让玉儿多去走动走动,家里也安全些。” 梁玉道:“张婶婶到时候您可不要嫌我烦~” 试想,县里副尉大人的女儿隔三差五的过来转转,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定是不敢乱来的。 蒋氏顺势又邀请:“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节前家里还要办宴会,到时候请您过来凑个热闹。” 张氏连忙推拒:“这怎么好意思?” 蒋氏道:“你们族里的李太太也过来,正好你们一起。” 张氏推拒不得,方才应下了。 过了几日,梁玉让人捉了只小土狗送到江家去。 “张婶婶,这只狗放在家里养着,等它稍大些就能家护院了。” 张氏很是感谢,拿了刚绣的帕子给她,“闲暇时绣的,拿回家去戴着玩。” 梁玉笑着接过,带着秋菊去城外跑马去了。 八月十二,梁家办宴会,梁玉早早将帖子送给张氏,“张婶婶,这是参加宴会的帖子。这次母亲宴请了县里有头脸的夫人和闺秀们、还有随军的军属家眷。到时候张婶婶一定要记得过来啊,大概巳时三刻左右到就差不多了。 张氏那日听蒋氏说族长夫人李氏也被邀请了,就相约那日一同去。 八月十二那日,李氏乘着马车来接张氏,两人一起前往梁家。 张氏笑着对李氏道:“我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参加这样的宴会了,到时候我可要紧跟着嫂子身边。” 李氏笑道:“咱们去梁家赴宴,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看那蒋夫人对你挺不错的。” 张氏赶忙谦逊道:“都是沾了我家晏书的光了。” 这次赴宴李氏穿着一件茜红色的绸衣,头上插着支金簪;张氏身着宝蓝色绸衣,发间簪了根碧玉钗。 风荷姑娘在门外帮着迎接那些个夫人和闺秀们,此时见张书和李氏过来,热情的迎了上来,“张太太,李太太,快请进,那宴席就摆在夫人院内的园子里。” 随后她又指个丫鬟引着她们过去,被那张氏拒了。 “风荷姑娘,我们跟着前头的女眷们一起走就行了,这边事多,就不麻烦了。”说罢张、李二人打着团扇往蒋夫人的院里去了、 两人来到那院外,玉儿正站在门口带着秋菊迎接着各位夫人和闺秀。只见那玉儿身着天青色的缎衣,衣上绣着那竹叶样纹饰,梳的是双髻,两边各簪了一支珍珠花钗,额心贴了珍珠花钿,那珍珠闪着莹莹之光,煞是好看。 见到张氏到来,玉儿立马迎了上去,惊呼道,“张婶婶,你今天穿的好庄重啊。李太太,这身衣裳穿着显得您更好看呢。” 李太太笑道,“今儿真是难得被梁小姐夸赞,我也开心的很呢。” 此时,又有其他女眷过来了,梁玉道:“张婶婶,李太太,家母就在里面,你们先入内。”然后告了饶,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张、李妯娌二人未做耽搁,赶紧进了院子,前厅里已经有不少夫人和闺秀到了,分左右两边而坐,其中有好几位生面孔,看那打扮应是那武官的家眷。 妯娌两人先是拜见了蒋氏,蒋氏向宾客介绍道,“各位夫人,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江家族长夫人李氏和江家太太张氏。说来前两年上游水灾,有灾民流落道本县,当时江族长带领阖族可是捐了不少的粮食,出了不少力。” 李氏赶紧向在座的诸位夫人们谦逊的行了礼,“只是略尽了绵薄之力,当不得如此称赞。” 蒋氏紧接着又介绍了张氏:“去年乡试得了禀生资格的江书杰就是她的儿子,听说还是咱县里有史以来,中秀才的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未来可期啊!” 那张氏赶忙谢道,“谢夫人夸奖,犬子能中秀才也是侥幸。” 蒋氏又道,“这几位是我家老爷军营里同僚的家眷,我来给你们介绍下……”,说罢就介绍了起来,大家又客气了一番。 李氏和张氏知道蒋氏如此做,是对她们的抬爱,故而心中很是感激。 拜见后,在丫鬟的引导下妯娌二人来到稍后的座位坐下,正好左右都是熟人,大多都是县里的乡绅、举人娘子以及她们家未出阁的女儿,大家相互之间又客气了一番。 过了片刻,有小丫鬟端上两盏清茶,一碟糕点上来,妯娌二人谢过后,喝起茶喝起来,茶香四溢,确是好茶。 此时又来了位熟人前来拜见蒋氏,原来是刘氏和她女儿娴儿。 蒋氏赞了下娴儿娴静大方,就让丫鬟引到了张氏她们那一块。 刘氏因其夫君是县学里的九品助教,虽是微末小官,可也是有等级的,故而她的座次比张氏她们的靠前些。 娴儿小声的问道:“母亲,张婶婶也过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刘氏对江家的气还未消,就不想过去,娴儿也只得作罢。 张氏原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见刘氏看都不看她这边,同样也就只得作罢了。 第184章 竹马 李氏见此次宴会来了不少举子家的夫人和闺秀,就说道:“书杰如今也大了;正好,你看看有没有那不错的闺秀,先帮他相看相看?” 张氏想着自家女儿那一波三折的婚事,也想着这事情:“嫂子,只是书杰如今还在书院读书,若是我现在就帮他相看恐不好吧。” 李氏道:“书杰那孩子听话又懂事,书读的好,长得也是清清秀秀的,可是做女婿的上上之选。你不相看别人,自有人来和你套近乎。不信,一会你看着吧~肯定有那些个夫人们主动过来找你说话。” 张氏被李氏的一番话说的都有些紧张了,只得拈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那县令夫人李氏也到了,李氏和蒋氏两人互相行了个屈膝礼;其余客人见李夫人到了,也赶紧站了起来,行了礼。 李氏回顾四周笑道,“看来我来的不算早了~各位赶紧坐吧。” 蒋氏与那李氏就那天气,美景啥的闲聊起来。过了大概有一刻钟,风荷悄悄进了院子,俯耳禀道,“夫人,客人们都到齐了,是不是让小姐先进来~” 蒋氏道,“让玉儿进来吧,顺便请乐人去宴席上准备给大家抚琴吟唱。”风荷领命下去了。 今日天气正好,那宴席就摆在那花园里,蒋氏招呼大家移步至花园,众人三三两两的往园子里走去。 此时,张氏和刘氏恰巧碰到一块去了;张、刘两人疏离又不失礼节的相互点了点头,娴儿则给张氏和李氏行了个礼。 等刘氏和娴儿朝前走去后,李氏问道:“你们认识?” 张氏小声道:“原本她想让她兄弟家和我家结亲的,只是我家晏书没同意。” 李氏道:“这种事情正常的很。一家有女百家求,难道来求的就得答应,自是要看双方的家世、人品等是否相合的。” 张氏只得尴尬的点点头。 李氏问道:“这园子你逛过没有?” 张氏道:“每次过来都只是在蒋夫人院里说说话。不过这宅子以前倒是来过,格局变化倒是不大。” 这宅子原是那刘举人家的,那刘家在当地也算是富户。后因他考中了同进士,外放他处做官,方才卖给了梁家。 以前江举人在世时,刘家夫人也邀请张氏前来做客。张氏看这园内风景几乎没有变化,只是补种了些花木,可见那梁家也不是那等奢靡之家。 花园里摆了四桌席面,订的是吉庆楼的高档席面。有那两桌坐的是那些妇人,另两桌是给那些闺秀预备的。席面也很是不错,都是时令菜,还有几道吉庆楼的当家菜,有水晶鱼脍、玉兰鸭汤、清炖狮子头,还有清蒸螃蟹等。 酒水则给女眷这边准备了度数不高的果酒,闺秀们这边准备的是果子露。 待大家都坐定后,蒋氏道,“准备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丫鬟们将那果酒和果露满上,蒋氏举杯敬了大家,待三杯过后,大家开始相互敬酒。 只见蒋氏领着那些个武官家眷敬了大家,后李夫人又带领县里的敬了大家。 那闺秀的两桌也就有样学样举着果子露互相敬了起来。 蒋氏又道,“今日,我请了乐人前来抚琴吟唱,咱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说罢就让那乐人上场了。 那古琴弹的悠扬动听,那乐人歌喉婉转,曲风明快。大家听着曲、吃着菜、聊着天,其乐融融。 席间有好几位夫人向张氏打听书杰的婚配情况,张氏只得以他还在书院读书为由搪塞一二。 那些夫人们听说书杰在江南第一书院读书,那眼里的热切更甚了。 李氏斜着眼睛望着张氏,意思是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如今你家儿子可是这县里炙手可热的准女婿人选。” 刘氏眼见各位夫人们热情的样子,又看了看坐在另一桌的娴儿,心中也不由意动起来。 可原来她为了侄子的婚事与江家处的不大愉快,如今也是不好谈这事情了,看来只能为娴儿另寻佳婿。 美食美酒当前,宾主尽欢,那宴会快到未时方才散去。 待将那些个宾客送走后,蒋氏等人还不得闲,得指挥着丫鬟们将内外院都收拾妥当。 好在如今梁玉跟在蒋氏身边帮着管起家里的事情来,减轻了些蒋氏的负担。 可每办一次宴会,都怪累人的,蒋氏靠在椅子上享受着玉儿的按摩服务。 “母亲,赶紧给大哥娶个媳妇回来,这样以后您就有个好帮手了。”梁玉一边帮着母亲按摩着肩膀一边说着。 “这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最迟明年秋,你就要有大嫂来管着你了。”蒋氏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梁玉大吃一惊:“真的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哪里需要你知道?那姑娘是池阳人,如今他父亲也是位军官,品级和你父亲差不多,门当户对。” 梁玉笑嘻嘻的:“大哥就想找个性子直爽的,军中女儿大多如此,看来定是如了他的意了。” 蒋氏眯着眼睛闲闲的说道:“你大哥的亲事落定了,你呢?女孩儿不像男孩子,亲事自是要早早的定下来。” 梁玉撅着嘴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若是和只见过几面的人成亲,岂不是很骇人?” 蒋氏睁开双眼:“那就找个知根知底的如何?” 梁玉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今日在宴席上,县里的那些个夫人们对你张婶婶热情的很,可都是将书杰当做金龟婿呢。咱们近水楼台怎能让别人将这月亮给得了去?你说呢?”蒋氏越说越兴奋。 “可是我好像比他大半岁多~而且他还是个哭包~”梁玉一秃噜嘴就说了出来。 蒋氏立马追着问:“你怎知道他大你半岁?你知道他的生辰?你又怎知道他是个哭包?” 梁玉尴尬的咳了咳:“哎,以前不是和夫子他们一起爬过山,踏过青吗?叙齿的时候知道的。他也不是哭包,就是喜欢红个眼圈什么的~” 蒋氏将手一拍,原来这就是青梅竹马? 书杰正在书院里读着书,突然感到耳根子热的很,这是谁在背后叨咕? 第185章 新妇 晚上,蒋氏将想与江家结亲的事情和梁忠说了。 “书杰那孩子我也远远的见过。去年他准备考书院的时候,还曾跟着老大练过骑射,是个能吃苦的。” 蒋氏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在谈玉儿的婚事,你跟我说他能吃苦?” 梁忠笑了,“我觉得小孩子还不错,反正你不是一直想将玉儿嫁给个读书人吗?这不是现成的?再说了,江家大姑娘还教过玉儿,以后两人定也能相处融洽。” “这还差不多。”蒋氏突然想到:“抽空我在问问老大,他与书杰接触的比较多,应该更加了解他的品行。” 梁勇听母亲想要将妹妹许配给书杰,大吃一惊:“天哪,那以后书杰岂不是天天要被妹妹欺负?实在太惨了。” 蒋氏被梁勇的大嗓门吵的头痛:“你能不能小点声,我问你江家公子人品如何?你说他会被你妹妹欺负?这是哪跟哪啊~” “虽是个读书人,却没有那些个酸腐气,若他真的能做我的妹夫,也挺好的。”梁勇道。 “为人还行吧?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蒋氏关心的是这个。 “没有听说有这些个事情,我觉得算是清正的人。”梁勇继续问道:“您真的准备将妹妹许配给他?” 蒋氏赶紧叮嘱:“只是有这个意向,你可别到处乱说,免得影响了你妹妹的闺誉~” 梁勇懵了,原来妹妹还是个有闺誉的人那~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到了中秋。 每年张家本家大办中秋午宴,族人均要前往本家赴宴,晏书作为新媳妇很是捯饬了一番。 她穿上前几日才做交领月牙白的绸衫,外面罩着桃红色苏缎褙子,头戴家垚送与她的红宝石花钿金钗,衬得她原本清丽的脸上多了几分亮色。 秦氏和晏书一左一右的搀着林老太太前往后院,家玥则跟在后头。 进了本家后花园,李老太太也就是族长夫人坐在主位上,只见她头戴镶着祖母绿的金簪,身着织锦的罗衣,面容慈祥。 林老太太被安排坐到左侧第一个座位,两妯娌好久没见,自是亲亲热热的。 秦氏则领着晏书、家玥给李老太太请安;李老太太乐呵呵的让她们起来了,随后她们被引到了左侧第三个座位起依次坐下。 李老太太眼见晏书眼生的很,刚才又和秦氏一起扶着林老太太进来,连忙问着林老太太:“那就是你大孙子的媳妇吧?” 林老太太连忙道:“可不是吗,她就是家垚的媳妇江氏。她弟弟去年刚中的秀才,可为了下科能一举得中举人,也报考了咱们这儿的敷文书院。结果他不仅考上了,那名次还靠前,说是第十八名呢。江氏,快来给老祖宗请安。” 晏书赶紧起身,站到李老太太跟前,那有眼力劲的嬷嬷赶紧拿了个蒲团过来。 晏书跪下,恭敬的给李老太太磕个头:“孙媳江氏给老祖宗请安。” 李老太太道:“好孩子,快起来。到我跟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晏书赶紧起身,端庄的行到李老太太跟前。 李老太太仔细端详了晏书一会,又捉着她的手,见她中指握笔关节处微微有些茧子,“看来还是个爱读书写字的好孩子。读书好啊,一个家族要想清贵,就得诗书传家。” 老祖宗从手腕上褪了只碧玉镯子送与晏书:“好孩子,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是老祖宗给你的,收好了。” 晏书看了林老太太一眼,林老太太点点头,方才收下了。晏书又准备磕头感谢,被老祖宗身边的老嬷嬷一把扶住了,“我的少奶奶,行个大礼就行了。” 周围传来善意的笑声,惹得晏书有些羞燥,只得红着脸恭敬的给李老太太行了大礼。 陆陆续续的,族中女眷们就到齐了,女人们一处不过就是聊些家中事务,也有不少人对晏书好奇,私下里讨论着。 可晏书很是能沉得住气,除了服侍林老太太、秦氏,照看着小姑家玥外,一直端端正正的面带微笑的坐在位子上。 若是有人与她说话,她也轻声细语的回应着;若是问话的是长辈,就会站起身来回答;那礼节是纹丝不错。 等到了用膳的时候,晏书也帮着林老太太等人布菜,恭敬的很。 吃罢午膳,大家又听了会小戏,李老太太拍了拍林老太太的手:“看来你要开始享孙媳妇的福了。” 林老太太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饭毕,回到家中,厨下的早早的就备好了醒酒汤,张敬和家垚喝了不少酒,两人龇着牙狠狠地喝了一大碗,就各自回屋歇着去了。 林老太太对秦氏道:“晚膳咱们自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略清淡些。小辈们若是有想出去逛逛的,就让他们出去,只是要小心些。对了,让人请江公子一起过来吃晚膳。”秦氏应下了。 酉时,众人都聚在老太太屋里,男子一个小桌,女眷一桌,只见那桌上的饭菜虽清淡但也有好几道时令菜。凉碟有那大煮干丝、凉拌双耳,还有糖渍芡实(鸡头米)、蜜汁莲藕;秋风乍起蟹脚肥,桌上有清蒸螃蟹、以及一人一客的蟹粉丸子,此外还有炖羊、水晶鱼脍、炒双菇、茭白酢。 此时是在家里,林老太太就没有让秦氏和晏书在一旁布菜了,而是一起坐着吃。 吃罢晚膳,丫鬟们端出石榴、青枣、葡萄等供众人赏月;晏书看着圆月突然恍惚起来,去年她还在家里和母亲、弟弟过节;今年和弟弟来了余杭,却独留母亲在家过节。 如此想着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一会就嚷着累了回院里歇息去了。因今年是晏书姐弟第一次在余杭过中秋,赏过月后,家垚就带着姐弟二人出去逛逛。 街上人多的很,马车都行不动,三人都是脚力好的,一路行来毫不费力。 只见夜市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有些富贵之家在繁华之地搭建楼台水榭,许多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到酒楼上饮酒赏月,那酒楼里丝竹鼎沸很是热闹。 路边有那卖石榴、枣、梨的小商贩在吆喝着,家垚买了石榴给晏书吃,惹得她又羞红了脸;书杰则拿了颗梨子吃了起来,水分足又很甜。 几人渐渐地走到湖边,只见湖边停了不少花船和船坊,里面是灯火通明;从船上传来的笙竽之声和歌女婉转动听的歌声,宛若从天上云间传来的仙乐。 果然一片繁华的景象。 第186章 端倪 江家这边,虽说儿女都在外地,可节还是要过的。 中秋这日,小兰和石头穿了晏书给他们做的新衣,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张氏让小兰和石头一早上街买了麻鸭,羊肉,板栗,石榴,秋梨等过节的东西。 谁知梁家竟然派秋菊送了一小篓的螃蟹给张氏尝尝鲜。 原本蒋氏是想让梁玉亲送的,可前几日提起婚事,这几天梁玉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就扭捏着不想来。 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秋菊身上。 “张太太,夫人让我送螃蟹过来给您尝尝鲜。”秋菊也是个实诚的。 张氏连忙道谢:“那你回去帮我谢谢夫人。”然后顺手拿了些煮熟的菱角给她带回去当做零嘴吃。 中午江家做了板栗烧麻鸭、清炖羊肉,炒了一盘菘菜,蒸了几只螃蟹,一主两仆坐在一起过了个节;就连院里的小黑狗都得了一块羊肉打了个牙祭。 过了两日,秦氏收到了娘家嫡兄写的私信,信里先是写了银钱已经收到,后面又暗暗的对这次需家里三番两次催促,张家方才将银钱凑齐很是不满;要求秦氏以后要紧盯着张敬,务必办好家里交代的每一件事。 秦氏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凑齐了银钱给到娘家,解了燃眉之急,娘家人该感激才对,谁知反倒还落了个埋怨。 两日后,胞兄的来信让秦氏更加忧心。 原来家里原本要给胞兄补个中县的县丞,结果接到任命后变成了个下县的县丞;下县多为人口少,赋税不丰得地界,如此她胞兄仕途上再想出头就难了。 信里又写到姨娘最近经常被嫡母叫去屋里立规矩,还要像绣娘一样做不少的针线,每日里都要熬油点灯,辛苦的很。 秦氏心酸不已,只得将自己关在屋里,扑在缎面被子上哭了一通;张嬷嬷站在门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李管事的将打听到的报与张敬听,张敬叹了口气:“我这岳家啊,有时候做事实在太不讲究了。” 为了宽慰妻子,张敬这几日去秦氏的院里勤了些。 梁家这边,傍晚时分,梁忠突然归家,告诉蒋氏明日一早就要带梁勇外出公干。 蒋氏很是吃惊:“为何如此突然?” 梁忠挥了挥手,让仆妇们都出去了,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江南的花石纲前些日子不是在苏杭寻找奇珍异石吗?听说已经寻得差不多了,为了赶在皇上生日前到达,想通过江南水道进汴渠,运送到京。为确保贡品安全,在他们的要求下,团练使大人特在全辖调动约四百余位水性武艺较好的兵士全力护卫,从余杭水路护送至扬州段,我这边大概抽调两百余人。” 蒋氏紧皱眉头,低声说道:“以前不是也是送东西入京的吗?为何今年要调动这么多兵?” 梁忠低语道:“今年朝廷刚改了年号为宣和元年,结果北边就出事了?” 蒋氏忙小声问道:“什么事情?” “前两日我刚收到抵报,说是北边的梁山泊有人反了?” 蒋氏惊道:“哎呀,他们好大的胆子啊~” “听说当地百姓不堪重负,都是被西城所给逼的;不过此事你万不可在人前议论。上峰也是怕出事,方才调动人手务必护着这批贡品安全入京。” 军令如山,蒋氏也不好过多说什么,只得喊来梁玉和风荷前来帮着梁家父子整理行囊。 行囊里还多放了几瓶金创药,还备了金银等黄白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蒋氏想想道:“夫君,不如将以前咱们在边关缴获的两件锁子甲带着,前些时日我让巧匠修补了一下,到时候贴身穿着,等闲刀剑是伤不了你们的。另外如果在余杭得空的话,你让勇儿去见见江家公子。” 梁忠知道自家夫人的心思,笑着应下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家子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饭,送别梁忠父子。 蒋氏再三叮嘱注意安全等,梁忠等也一一应了。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父子二人告别后快马赶往军营,点了两百余精兵从水路去往余杭。 夜渐深了,一轮明月悬挂空中,映在江面上,波光凌凌。此时,江面上行驶着一艘楼船,另有十余艘四车战船护卫周边,这正是梁忠父子率领的水军。只见大小船只顺河道东下,再加上艄公卖力,预计次日即可到达余杭。 此时,梁家父子、两位副将还在商讨布防事宜。只见其中一个副将说道,“大人,根据您的吩咐,我提前派人将沿路的情况打探了一下,同时也和槽运的了解了下。原来这太湖附近,有一处水寨叫清风寨,听说那据点易守难攻,官府多次剿匪收效不大。原来以抢劫来往商船为主,偶尔遇到那点子硬的商家确也伤过人,但未出过人命官司,只要那商家不吝钱财不加反抗基本也就见好就收,权当收了保护费了。只是近年来陆续有那流民经介绍投奔那里,寨子里人数扩张了大概有三百余人,最近不知何故分成了两派,其中一位姓李的掌管的那一派不仅打劫,还伤人命,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不太平的很。前些日子咱们在江边遇到的水贼就是那一派。将军,我们还是要小心应对。” 梁忠看向梁勇,梁勇意会,抱拳一礼然后侃侃而谈:“父将,各位叔伯,此次我们带了两百余精兵护卫,再加上其他驻地的估计五六百余人,那水匪再是彪悍也不敢茂茂然前来送死,多的是偷袭,然后利用对附近水路的熟悉趁乱逃跑。我想不如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将士兵、弓箭手将分为两拨,日夜轮换的巡防,重点防护船舱底部和船舷,防止偷袭,不知妥否?” 此时另一副将赞道,“少将军所言甚是。将军,我还有一言。” 梁忠点点头:“请讲。” 那副将建议:“我想咱们还需在船上备些清水,防止宵小趁着天干物燥用火攻;那四车战船上的将士也分为两拨,日夜轮换护卫,您看如何?” 梁忠点头称赞,几人围绕着水路图,反复推演,商讨终于定下了较为稳妥的计策。 夜已深,梁忠道:“各位,待到余杭,我先向团练使大人汇报,由大人定夺。夜已深了,除了值夜的,就早些休息吧。”各位称是,就各忙各的去了。 次日午时,梁家父子携战船到达余杭,兵船等均停靠在港口。因贡品还在清点装运,故三日后才会启程。于是梁忠便做主给军士们放了半日假,让大家分两批上岸,逛逛这余杭,同时还严明不得骚扰百姓,不得饮酒,不得在外过夜,否则军法处置。因梁家军一贯军纪严明,故而也未出什么幺蛾子。 第187章 借机 略整衣冠后,梁忠带着儿子先是拜见了团练使刘大人并奉上礼物。 刘大人说道,“你又客气了,正好我家夫人也备了些土物你顺便带回去,下次若是得空让你家夫人带上你家闺女来余杭游玩。” 梁忠谢过后,将此次布防计划一一禀报。 刘大人一直非常欣赏梁忠,也知其骁勇善战,但是水路又和陆路不同,故而在听了他的防卫计划后建议道,“梁将军,你的防卫部署还是比较周全的,只是这航道不同于别处,船只行驶在航道上就无处可依,可要慎之又慎。” 梁忠立马回禀:“多谢大人提醒。这次我挑选的精兵水性极好,就连我家那小子这几年都几乎是在湖边泡着长大的。” 刘大人摸着胡须说道:“那就好,不过梁将军,兹事体大,不可松懈。只要咱们将这贡品顺顺利利的护送至扬州,就是立功了。” 梁忠再三表态定会保护好贡品和随行官员,刘大人方才满意的放他们走了。 两人出了军营,回到码头,只见亲卫来报,“大人,张家的地址打听到了。” 梁勇奇怪的很:“张家,是哪个张家?父亲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梁忠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还不是你母亲,见我们要来这里公干,就派了任务,说是顺道看看江公子如今是怎么个情况了?” 梁勇立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您打探的就是江夫子夫家在哪里是吧?” “江公子如今在书院里读书,我们也不好贸贸然去找。咱们先去张家,然后你就说你想见见江公子,我知道你俩关系不错。”梁忠想了这么个点子。 梁勇挠挠头:“那我们用什么借口去张家呢?” “就说你妹妹让我们带东西给江夫子,不就行了。”梁忠觉得自己怎的这么聪明呢。 “父亲,您太厉害了。那我们赶紧写个拜帖送过去,看他们明日上午可得空?这样我们也方便备些礼物一并拿过去。” 梁勇连忙让人送了拜帖去张家,然后父子二人换了常服,就逛街去买东西去了。 两人行至一家珍宝行,正准备进店,一位伙计已经热情的迎了出来:“客官,请进,想要买点什么?” 梁家父子也是第一次来,就和那伙计说道,“咱们先看看。” 那伙计见梁家父子气度不凡,身上穿的衣服质地不错,就领着两人来到二楼。 此时梁勇看到一件玉仙人奔马的和田玉雕觉得很不错,就叫来伙计问道,“这个玉雕不错,怎么卖的?” 那伙计抱歉道:“客官不巧,这个玉雕无法售卖?” 梁勇奇道:“为何?有人买自当有人卖?” 那伙计面露难色,指着玉雕的背面道,“客官请看!” 梁忠父子二人仔细一看,原来马背上贴了一个小黄封。 梁忠不解道:“这是何意?” 那伙计低声说道:“不瞒客官,此物已经被征入贡品之列,稍后就有人来取,不如客官在看看其他物件。” 梁勇恭喜道:“看来你们这珍宝行确实不少珍宝啊,都能作为贡品进献可喜可贺啊。”那伙计干笑两声,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领着他们去看别的物品去了。 梁家父子看了半天,也不知买些什么,干脆就让店家做主,帮着推荐些首饰。那伙计立马端出两大匣子的时兴首饰让挑选,这父子俩看的是眼花缭乱,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那伙计也是机灵的,立马问是给谁买的,多大年纪,梁勇一一说了。只见那伙计先是拿出一枝缠枝莲花玉簪,此玉簪材质非常难得,是用一块羊脂玉雕刻而成,温润细腻,玲珑剔透;那伙计说道,“客官,您看这首饰是否适合尊夫人佩戴?” 梁家父子看了连连点头,那伙计又拿出了一套蝶恋花珍珠头面,“客官你看,这珠子莹白清润,小巧均匀,给姑娘戴正合适,活泼又俏皮。” 梁家父子看了也是非常满意,虽价格略有些贵,可还承受的起。 梁忠示意儿子付钱,梁勇拿出交子(类似于银票)付了帐,那伙计喜笑颜开,将那首饰盒包装的漂漂亮亮的,还热心的告知绸缎庄的地址。 两人又去往绸缎庄挑了几匹时兴的绸缎料子,让店家送到码头。 回到楼船,歇息片刻后,只见梁勇从外面回来,悄悄向梁忠禀告,“父亲,你还记得珍宝行里被贴黄封的那座玉马吗?原来那黄封一帖要的是自愿进贡,而不是采买~” 梁忠一听,立马让儿子噤声:“慎言!”然后看看周围确保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过了片刻,亲卫来报,说是张家回话了,明日一早就恭贺两位大人莅临。 次日一早,梁家父子二人内着劲装,用带有玉佩的腰带束好,外面罩上一件质地不差的天青色丝制长衫,带着两匹绸缎和两份上好的点心去张家拜访。 等两人来到张家,张敬、家垚和书杰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梁忠和张敬都是场面上的人,自是热情的相互问好。 书杰见到梁勇,真的很高兴,“梁大哥,昨日姐夫让人带信给我,我立马就向书院请了假过来了。您最近可还好?” 梁勇连忙道:“自是好的。” 张敬赶忙做了手势:“咱们快进去吧。” 这院落从外墙看是平平无奇,内里却曲径通幽,奇树怪石错落有致,真的是一步一景,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梁忠心想,怪不得每年皇上要派人到苏杭寻找珍宝,这商户之家都有如此景致,确实富庶。 众人被请着进了外院正堂待客的地方,分主客坐下后,立马就有小厮上前端茶递水。 张敬作为主人家,起了话头:“梁大人此次来余杭,是何公干啊?” 梁忠道:“花石纲不是寻了不少好东西想在官家生辰前送到京城。为确保路上太平,就让我们过来将这些贡品护送至扬州。我家女儿听说要来余杭,就嚷着让我带些东西给她夫子,这不就过来叨扰一二了。” 张敬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垚,还不快过来谢谢梁大人帮忙。” 家垚赶忙上前行了一礼:“如此,我替内子多谢各位。” 江书杰道:“如此,我也该谢谢梁大人,梁大哥。” 梁忠借机仔细看了看书杰,看着似是个有礼的,长得也是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只是文人多狡诈,希望他是个表里如一的。 梁勇笑嘻嘻的:“要谢,也该谢我家小妹。” 张敬又问道:“不知梁大人在余杭要逗留几日啊,到时候让我家这小子陪着两位到处转转。” 梁忠道:“恐时间有限,后日一早就得出发。若是张老爷得空,来咱们县里,我定好好招待一番。” 张敬笑道:“我正准备撤了北边的生意,转到两淮这一块。你们县里也准备开铺子,到时候定要叨扰的。” “如今北边可不太平,那事情您是否知晓?”梁忠低语道。 此处指的就是梁山泊反了的事情。 张敬点点头:“这几年北边日子难啊!所以才准备将那边的生意撤了转到两淮一带。” 梁忠道:“到时候若是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张老爷但说无妨。” 张敬立马笑道:“那是一定的。” 第188章 暗示 午膳就摆在了外院,因梁家父子还需履职,就以茶代酒相互敬了敬。 吃罢午膳,梁忠对着梁勇等人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回去了。勇儿,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说罢,就冲着梁勇使了个眼色。 梁勇会意,抱拳道:“父亲,我与书杰多日不见,又与家垚兄弟一见如故,还想与他们多说说话。” “那你要记得早些回去,切不可饮酒误事。” 好不容易来一趟余杭,家垚略尽地主之谊,领着梁勇四处转了转。 恰巧湖边有一茶肆,三人进去歇歇脚,家垚让掌柜的送了茶点。 三人坐在一处喝起茶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安静起来。 家垚心想可能梁勇有什么事情要和书杰单独说。于是,他就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片刻,让这两人好好说会子话。 梁勇问了问书杰在书院读书的情况,书杰一一答了:“书院里有才学的学子实在是太多了,我还要多与他们交流学问。” “那你每月休沐一般去哪里?”这事梁勇很是关心。 “有时去姐夫家里看看姐姐,有时和同窗一起踏青游玩放松一下。”书杰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梁勇假意问道:“听说这边晚上有许多画舫上的小娘子会相请些有才学的人宴饮,为她们赋诗提升身价;还有些男子会一掷千金做入幕之宾,是真的吗?” 书杰立马有些腼腆起来:“听别人说起过,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梁勇心想,看来还是个老实的。 书杰感觉这话题有些扯远了,又忙转了回来:“梁大哥,您最近可还好?” 梁勇立马道:“最近我都挺好的!有件事情差点忘了和你说了,我的婚事基本落定了,明年秋季你就要有位嫂嫂了。” 书杰赶忙道喜。 梁勇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来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还记得我刚认得你的时候,你那时矮矮的,如今已经和我的个头差不多了,只是还不够健壮。” 书杰腼腆的很:“这两年我正在抽条长个子,过些年就好了。”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十四还是十五?” 书杰笑道:“我今年十五了。” 梁勇如今就是在尬聊:“十五了,也算是大人了。不知道你可有意中人了?” 书杰立马羞红了脸:“梁大哥,你说什么呢?哪有什么意中人?” “你别嫌弃哥哥我啰嗦,自从我的亲事定了后,我就老想着让兄弟们也都早些成家。算一算,从相看到成亲最起码要有一到两年的时间,到时候你也十六、七了,差不多到了成亲的岁数了。那你喜欢文静些的,还是直爽些的?”梁勇干巴巴的说着。 书杰眨巴眨巴着眼睛:“我觉得吧,她得是个心善有孝心的。具体是什么样的,我还没有考虑过呢。再说了,婚姻之事还得母亲帮我挑选一二呢。” 梁勇仔细琢磨着:“心善?小妹颇具正义感,从不欺负弱小,这算是心善吧。有孝心?小妹有时候虽爱闯祸,但对父母倒是一片赤诚,算的上是有孝心吧。” 梁勇想了想,佯装叹了口气:“我妹妹,你知道吧。爱舞枪弄棒的,如今家里都没有媒人上门说亲,可愁死个人了。” 书杰连忙安慰着:“梁姑娘虽爱舞枪弄棒的,可怜惜弱小,为人又活泼直爽,定会得遇良人的。” 梁勇心里那个舒畅啊:“你也觉得我家小妹不错?” “是~还行吧。”看着梁大哥那发亮的双眼,书杰突然感觉后背毛毛的。 家垚眼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赶紧过来招呼着梁勇。晚膳是在外头吃的,并未饮酒。 家垚包了两盒茶叶送与梁勇,梁勇告辞后就回了码头。 见到梁忠,梁勇乐滋滋的:“父亲,母亲交代的事情有戏。” 此时,梁忠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赶紧将这事情告诉自家夫人。 很快出发的日子来了,此次从余杭出发的有四条贡船。其中两条大船上装载的是怪石奇树,主要用来布置官家的园子。 两条稍小的贡船一条船上装的是从民间搜罗来的珍贵书籍和名人字画,一条装的是金银器皿、玉雕珠宝等物件。 按照团练使刘大人的安排,梁忠所带部将主要负责钦差大人以及两条大船的安全。 梁忠在楼船上坐镇指挥,梁勇则带着一队精兵前去护卫那钦差大人。 出发那日天气晴朗,团练使、知府等各级官员前往送行,只见码头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有那胆大的百姓前来凑热闹,心中感叹道“终于走了~”。吉时已到,各船扬帆起航,浩浩荡荡前往京都方向。 第189章 护航 这日艳阳高照,风平浪静,可天不遂人愿,晌午过后,河道上风浪渐起。 梁忠安排人询问那有经验的艄公,被告知今夜不仅会有大风可能还会有乌云遮月。 梁忠即刻将此事禀报给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很是重视,要求务必严加防守,不能出岔子。 梁忠不敢放松,即刻下发军令,要求所属各部务必加强巡逻,不得懈怠,否则军法处置。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正如那艄公所说,乌云遮月,河面风浪渐起,河水拍打在船身发出汩汩之声。 没有了月光,江面一片漆黑,能见度大大降低,而这贡船上却是灯火通明,显眼的很。 夜半时分,正是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俗话说“风高月黑夜,杀人放火天。”迷迷糊糊间一位军士好像听到船舱底部发出断断续续的“咚咚”声。只见那军士和旁人说道。“这是什么声音?” 另一位军士不在意,“估计是那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吧!”另有那经验丰富的说道,“不对,声音不对,而且河水拍打的声音没有那么规整。”几人突感不妙,赶紧前去查看,只见船舱底部已被凿穿,江水汩汩的涌入船舱中,好在此刻发现及时,尚可补救。 那军士大喊道:“不好了,出事了,有人在船底凿洞,赶快禀报给将军。”副将得报,鸣锣示警,同时安排水性极佳兵士携短刃潜入江中排查险情;各船弓箭手、刀盾手听得警示声立马严加戒备。 那些水匪见行迹已露,不再遮掩,燃起火把,点燃箭头,射向贡船,风助火势,一时蔓延开来。 好在船上备足清水和砂砾,各部将方能及时扑灭火情。 那些水贼目标明确,重点攻击钦差等所在的官船和那装满了金银器皿奇珍异宝的贡船,梁忠传令调动五艘车战船支援。各船弓箭手、刀盾手全数尽出与那些水贼搏斗起来,只听得各船打杀声一片。 钦差本以为今日无事,早早的歇下了。此时他在睡梦中惊醒,就被梁勇一把从床上拖了起来,“大人,水匪来袭,让属下护你离开。” 梁勇带着亲卫一边护着朱大人,一边与水匪搏斗。 突然听得一阵大吼,“点子在此,捉了他,咱们好脱身。”只见一粗犷汉子举着把钢刀攻向钦差,那钦差吓得脚都软了,避无可避,此时梁勇飞身扑去,方才护的他的周全。 那钢刀刷的砍向梁勇后背,他硬接一刀,只觉气血翻涌。但此时形势紧迫,只得强忍着,反手一刀,将那汉子砍伤,其他护卫立马补防,将那汉子砍翻到地。 因梁忠布防得当,水匪奇袭不成反倒死伤大半,此时一支烟花直冲云霄,那些贼人虽心有不甘但只得且战且退。 一夜鏖战,水匪退去,那钦差大人仍惊魂未定,直到梁忠前来拜见,方才缓过来。 梁忠双手抱拳道:“禀报大人,刚才末将让人清点,我处无人死亡,受伤二十八人,已经安排随军军医进行治疗。各处共杀死水匪二十八人,抓获水匪七十余人。那些抓获的水匪我已经安排人员将他们押送到我的楼船上关押了起来,待到扬州再移交给当地官府~” 钦差大人不待梁忠说完,急急问道:“那些贡品如何了?” 梁忠顿了顿,立马禀报道,“因军士们拼命守卫,仅个别树木被烧伤,好在火势扑灭及时;其他物件安然无恙。只是船只有些地方有损坏,但不影响航行,待到扬州,我们在做休整。” 听到梁忠禀报,钦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好好好,梁将军,此次咱们能顺利脱险,定要记尔等一大功。”过了一会,又假假的关心道:“梁将军,昨日还要多谢贵公子的护卫,他现在如何了?” 梁忠道:“多谢大人关心,好在小儿平日皮糙肉厚的,只是受了内伤,回去后调理调理就好了。” 那钦差眼珠一转,问道:“我看那贼人可是一刀砍在了梁小将军的背上,软甲都裂开了,竟然只是受了内伤?” 梁忠心中了然,默默叹了口气,但面上不显,“刚才我也问了小儿,这还多亏了我那宠溺孩子的夫人。临行前,我那夫人特地嘱咐吾儿要将那锁子甲贴身穿着,故而挡住了刀剑。” 随后,梁忠低声说道:“大人此去京城还有不少路程,我儿那锁子甲虽不是什么宝甲贵胄,但寻常兵器伤他不得。如若大人不弃,还请大人收下,稍后我让军士送来。” 钦差听了感觉舒心的很,假惺惺的说道,“那多不合适!”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钦差方勉强同意收下。回到楼船,江风一吹,梁忠感觉一阵恶寒,狠狠的喝了一大杯热茶,方才缓了过来。 因昨日一战,梁家军扬了军威,故而一路愈发的顺畅。又行了一日,终于顺利的将贡船护送至扬州,又将伤势较重的军士就地治疗并拨了银两请人妥善照顾,轻伤人员包扎治疗后随军返程。 待各项事务安排妥当后,梁忠向钦差辞行。那钦差虽爱摆官威又是个胆小的,但还是懂得收买人心,再次向梁忠许诺回到京城就上报朝廷给他记功。 众人归心似箭,约莫行了一日有余,终于回到驻地。 到达军营后,梁忠先给团练使刘大人写了封信,信中详细写明此次遇到水匪后应对的详细过程,重点强调钦差大人以及贡品安然无恙,最后着重阐述本次剿匪的战果,为众将士请功。 写完信后,梁忠让人快马加鞭将信送至团练使大人处。 随后,梁忠将各将领召集到营帐内,说道,“各位随我前去余杭公干,都辛苦了,这两日大家先休整一下。我已经安排军需官预备好酒菜明日单独为大家庆功。某虽不才,但自来行事赏罚分明,我已经给团练使大人去信,为大家请功。” 各将士喜气洋洋,齐声谢道,“多谢大人。” 待各项军务处理完毕后,梁忠父子快马加鞭往家中赶去。府中早已得信,蒋氏等人早早的等在府门前。 第190章 佳节 梁家父子为早日归家也是一路疾行,风尘仆仆。好在家中早早备好热水,蒋氏赶紧安排小厮服侍着父子俩沐浴更衣。 父子二人洗去一身疲惫,换上洁净的衣物,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此时,小厮来请,“老爷、大少爷,夫人已经在花厅摆好饭菜了,请老爷、少爷移步前往。” 梁忠父子安全归来,宅子里上下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今日家宴蒋氏精心准备,桌上还摆了好酒供梁家父子解乏。 “老爷,今日您凯旋归来,咱们一家子先好好乐一乐,大家快来坐下。” 蒋氏亲亲热热的挽着梁忠,梁勇、梁玉等候父母坐定方才落座。 蒋氏先给父子二人斟满美酒,再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说道:“老爷,这些日子你们在外打拼辛苦了,玉儿咱们先敬你们父兄一杯。”说罢,率先一饮而尽。 玉儿也举着斟满了果子露的酒杯凑趣说道,“敬父亲、敬大哥、干了。” 席间,玉儿问起此次与水匪战斗的情况,梁勇立马兴奋起来,连比带划演绎起来。 梁玉听着父兄的英勇事迹仰慕不已,感叹自己身为女儿身,无法上阵杀匪。 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把酒言欢,眼见天色不早,方才散了。 回到屋内,梁忠拿出一个匣子,递给蒋氏,“诺,这是买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蒋氏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匣子里放着一支羊脂玉簪,雕工不凡,样式不俗,蒋氏很是喜欢。 “夫君,您去余杭是公干的,怎的又花钱买这些?”说罢,蒋氏将那玉簪拿出来,对镜簪了起来,“我很喜欢,谢谢你!” 梁忠道:“好不容易去了趟余杭,就去街上逛了逛。我见这玉簪很是衬你就买了来送与你。” 蒋氏嗔怪道,“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以后可别乱花钱了。勇儿的彩礼、玉儿的嫁妆咱们都要抓紧预备起来呢~”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蒋氏问道:“临走前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了吗?” “夫人有命,怎敢不办!我和勇儿去了趟张家,还见了江公子,大家相谈甚欢。我还让勇儿单独与那江公子多待了会。听勇儿说,江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专心读书,品行端正。” 蒋氏端了杯温水递给梁忠,“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毕竟他姐姐就在跟前照看着。那可问了他对我家玉儿有没有什么看法?” “那哪能那么明着问呢?勇儿只得说玉儿爱舞枪弄棒的,家里人担心无人上门提亲~” “那他怎么答得?” “他说:梁姑娘虽爱舞枪弄棒的,但怜惜弱小,为人活泼直爽,定会得遇良人的。” 蒋氏眼睛一亮:“如此,也就是说对我家玉儿印象还不错了。” “可以这么说吧。”说了半天口都有些干了,梁忠喝口茶,润了润嗓子。 蒋氏想了想,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听说张氏信佛,到时候就邀请她一起去寺里听经祈福赏花。 夜色已深,梁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披战袍,驰骋沙场~ 这几日,张氏也没有闲着,在石头和小兰的陪同下,去庄子上看秋收的情况。 这次过来,张氏带了不少好东西,四匹细布,四坛水酒,五花肉也割了不少。这些东西二一添作五,老李头一家和里长一家平均分了。 老李头连连道谢:“太太对我们一家实在是太好了。” 张氏道:“如今你们不但帮着打点我家里的田,还帮着打点晏书陪嫁的田地,可是比以往更辛苦了。” 老李头乐了:“三壮也要成亲了,这两年家里增丁添口吃饭的人也多了,可田地只有这些。如今您让我家老大去管理大姑娘陪嫁的百亩田地,家里的进项增加了,日子也好过多了。这还要感谢太太和大姑娘才是。不知如今大姑娘在张家过得可还舒心?” 张氏笑了:“前两天还写信来了,说是一切都好;信里还说让我给你带个好呢。” 老李头咧嘴笑了:“大姑娘聪明的很,日子自是越过越好。只是大姑娘田里的粮食是都卖了钱还是留些粮?” 张氏叹了口气:“张家是大户,人际交往,上下打点都要银子。虽说女婿有私产,可不能总是让晏书朝他要钱花;这田里的粮食该交税的交税,剩下卖了折成银子。按例给大壮家两成,其他的我托人带给她,这样她手里也充裕些。” “听说余杭那里繁华的很,东西贵,是得多给大姑娘银子傍身。那咱们江家自己的粮食是不是还按往年那么办?”老李头继续请示。 张氏道:“就按照往年的办吧。我这若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过来时,就让石头帮着来传话。” 老李头等人应了。 张氏不便在庄子上多待,处理完事务,就带着小兰和石头走了。 庄子上有老李头他们一大家子看着,张氏只需时不时的去看看就行了,不用操太多的心。剩下的时间,她还想着多绣几个大件的屏风,放在绣坊里寄卖,给书杰多攒些聘礼和读书的银钱。 早早的,蒋氏就给张氏下了帖子,说是鼓山寺那日要讲经说法,特邀她一起前往听经祈福,到时候顺路过来接她。 如今副尉夫人相邀,张氏怎敢不去,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两家往来似是频繁了些。 重阳那日一早,蒋氏就带着梁玉一起来江家接张氏去寺里。 以往梁玉见到张氏总是亲亲热热的喊着:“张婶婶。”今日反倒有些扭捏起来,声量较往常都低了许多。 张氏没多在意,仍然亲亲热热的答应了。 重阳佳节城外人流如织,有不少富贵人家骑马乘车外出游玩;还有文人在那里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路边有那卖瓜果的小贩正卖力的吆喝着,很是热闹。 一路上蒋氏和张氏二人就儿女的琐事聊了一路,梁玉则不好意思的掀开车帘看着路上的热闹。蒋氏看在眼里,心里偷笑起来。 等到了寺门,一行人前往正殿非常虔诚的听经祈福,并进献了不少香油钱。 听完经祈完福后,蒋氏建议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见寺庙外有不少卖花的,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如今这时节观赏的菊花主要就是“万龄菊”、“桃花菊”、“木香菊”等几种,张氏唏嘘道:“以前我家晏书在家时,还培育出了一盆墨菊,很是珍稀。只是如今她嫁人了,我又是个不懂种花草的……” 第191章 相合 蒋氏道:“张太太若是觉得这菊花开的好看,不如带几盆回去摆着。” 不等张氏回应,蒋氏喊道:“玉儿你和秋菊去多挑几盆花来,让人送到你张婶婶家。” 张氏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蒋氏挽着她的胳膊道:“这有什么的,说来你家晏书还教过我家玉儿读过书,这些事情就让她去做。” 张氏只得谢了,吩咐小兰跟着过去看看。 “前几日,我家夫君他们去余杭出公差,还去张家拜访了。你女婿和江公子还领着我家老大四处转了转。” 张氏今日方才晓得梁家父子还去见了张家人:“能得副尉大人看重,是我家女婿和书杰的荣幸。只是他们可还好?” “好,都好的很。张太太,您看,这日子过的多快啊。一转眼江夫子成亲了,江公子中了秀才又去书院读书了。”蒋氏感叹着。 张氏笑道:“可不是吗?孩子们都大了,就有自己的路要走了。” “我家玉儿如今渐渐大了,就想着给她寻一个妥帖的亲事,只是至今毫无头绪。”蒋氏假意忧愁着。 “梁小姐性格爽利,为人又心善,长的又俊俏。到时候媒人定会踏破您家门槛的,恐怕蒋夫人您的眼睛都要挑花了。”张氏乐呵呵的。 蒋氏道:“张太太,不瞒您说。您别看我家老爷征战多年得了这官身,可打仗剿匪哪有没有伤亡的?为这,我可是提心吊胆了多年。如今我只盼着能给我家玉儿说个知根知底、宽厚仁慈、家风清正的耕读之家,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您说是不是?”说罢双眼充满笑意的看着张氏。 “知根知底、宽厚仁慈、家风清正的耕读之家?”张氏想了片刻方才回过味来,只见她睁大双眼,“您的意思?” 蒋氏点点头。 张氏突然磕巴起来:“这个,这个,我得去信和家里人说下。” 蒋氏笑吟吟的:“那过些日子,咱们抽空再见见~” 此时,梁玉带着秋菊和小兰回来了,“母亲,张婶婶,那些不同品种的菊花我各挑了一盆,一会儿店家就送到家里。” 蒋氏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几人坐车往回赶,张氏心中有事可未在脸上表露出来,仍是面带微笑的应承着。 下了马车,张氏眼见梁家的马车走远了,赶紧进了家门,给晏书写了信,将梁家的意思透了出来,又让她问问书杰的意思。 将信封好口,张氏把信交给石头,让他送到花草行,请他们帮着将信送到张家。 眼看着信送走了,张氏焦虑的很。当初晏书的婚事总是不顺,就不知道书杰的婚事是怎么个情况了? 梁家在本地履职有三年了,口碑还是不错的,梁玉也算是晏书看着长大的,一家子人品都没有问题。只是梁玉喜爱练武,不是传统的文人家的闺秀,也不知道自家小子能不能接受?张氏又开始头痛了。 晏书收到信是半月后了,看了信的内容,她也很是吃惊,没想道梁家竟然有与江家结亲的想法。 晏书与梁玉的关系亦师亦友,很是欣赏她的个性。 梁玉这姑娘为人爽利,待人真诚,长得俊俏,功夫还不错,若是成为自己的弟媳,那就最好了!只是不知道小弟是如何想的? 思索片刻,晏书让家垚派人去书院请书杰来家里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傍晚时分,书杰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姐,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一下学,我就和先生请假出来了。” 晏书见弟弟跑的满头大汗,有些心疼:“晚饭都没吃吧?我让人去大厨房给你拿些饭食过来。”说罢,就吩咐人去取了。 书杰道:“这都是小事,只是您让我过来究竟是何事?” 家垚看着他,挤眉弄眼的:“书杰如今也是大人了~” 晏书将母亲的信拿给书杰:“你看这事情该如何?” 书杰看完信,羞涩起来:“我说呢,上次梁大哥对我问东问西。” 晏书笑了:“那你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呢?” 书杰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每次他紧张的时候就会抠手:“我自是听母亲的。只是我这么文弱,她身手那么好,竟然能看的上我?” 家垚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他们家人相比,你的确是个文弱的。若是这事真成了,你以后可得对人家好些,否则~” 晏书气的狠狠的掐了自家夫君一把:“你胡说什么呢?梁家人也是讲道理的。” 随后,晏书和颜悦色的对书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就按照你说的给母亲回信了。不过,我听母亲的意思这事情应该是梁家先私下里开的口。” 晏书将信写好,给书杰看了看,然后封好,交给家垚让他尽快托人送回娘家。 书杰吃过晚膳,就回书院了。晚上,书杰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事,难得的失眠了。 这一来一回的,张氏等了有一个月,终于收到了回信。 她打开一看,急忙让小兰往梁家送帖子,说是次日前去拜访。 翌日,蒋氏听了张氏的答复,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此甚好。咱们两家小辈都是相熟的,以后定能和和美美的。” 张氏也面带笑容:“我家那小子只是恐自己配不上令千金。再过两月,就要过年了,书院里也要放假,到时候让他过来拜见长辈。” 蒋氏道:“也好。等他回来,许多事情我们两家还要细细的商定了。” 等张氏走了,蒋氏将这事告诉给梁玉,梁玉觉得一阵恍惚,亲事就这么定了? 她原来是将江书杰当做夫子的弟弟,后来将他当做了好友之一,没想到以后竟然要成为一家人了? 想当初他刚学骑马,吓得哇哇乱叫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看着;我教训贼人的时候他在一旁加油打气;这就算的上是知根知底的了吧。想着想着,梁玉又不好意思起来。 自从经历了晏书那曲折的婚事后,没想到自家儿子的亲事反倒是顺顺利利的,张氏心中大定,就盼着日子过的快些,赶紧入冬过年。 第192章 有孕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中旬,晏书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换洗。只是她以往每到秋冬季节换洗经常不规律,虽心中有想法,可还是不敢肯定,原想着找个大夫来看看,又怕到时候落空,空欢喜一场。 这日一早给秦氏请过安后,晏书回到院里,丁香也就是原来的春桃端来早膳给她食用。 晏书刚端起粥碗,只是闻到米粥的味道,胃里就一阵翻腾。 晏书放下粥碗,将头侧到一旁,干呕了几声,原本略带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 丁香眼见少奶奶身子如此不适,还以为早膳出了问题,直嚷着要去找大厨房算账。 晏书赶紧拦了下来:“你去请大夫过来帮我看看,切记不要惊动了太多人!” 丁香点点头让秋叶过来照看着少奶奶,她去管事的那里拿了对牌,出去请大夫去。 晏书端起粥碗,强迫自己喝了几口粥,又吃了几样小咸菜,方才放下碗筷。 秋叶担心晏书身体,“少奶奶您还想吃些什么?我去让大厨房做,若是大厨房没有,就打发人出去买些回来。” 晏书笑了笑:“我没事了。只是一会大夫要过来,恐去不了祖母那里请安了。你过去帮我告个罪,就说有些事情耽搁了。” 秋叶点点头,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李嬷嬷听了连忙禀报给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道:“这点小事还来向我告罪,让她不要担心,安心将事务处理好。” 李嬷嬷领命,出去将老太太的话转述给秋叶。 秋叶行了一礼,赶忙回了院子在晏书身边随身伺候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丁香将王大夫请了过来。这位王大夫是家中常用的大夫,家里的老太太她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的都要找他来瞧病。 因此当他来了大少奶奶院里的时候,秦氏也就知道了。 “你是说江氏从我这里回去后就病了?这可不关我的事情。” 张嬷嬷眼珠一转:“大少奶奶嫁到我们家里来也快三个月了,会不会是?” 一句话提醒了秦氏:“一会你派个人去她院门口看着,若是有什么情况就过来禀报。” 张嬷嬷赶紧打发一个小丫头过去盯着。 院子里,晏书请大夫入坐,又让秋叶给王大夫泡了上好的清茶,又端了茶点。 王大夫满意的摸摸胡子,“大少奶奶客气了,不知您哪里不适?” 晏书将自己的症状说了,王大夫心中有了些许判断。 “咱们还是先诊诊脉。” 片刻后,王大夫方才说道:“您的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随后起身恭喜道:“少奶奶这是喜脉,已经一月有余。” 院里一众丫鬟俱都欢喜,“太好了。恭喜大少奶奶。” 王大夫道:“如今月份尚浅,还请大少奶奶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晏书问道:“今日我有些恶心不想用饭,不知是否需要用药?” 王大夫道:“这是正常现象,根据个人情况各有不同。有的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有的可能要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平日里少吃多餐,若是真的很严重了,到时候在诊脉开些方子。不过少奶奶身体康健,应该问题不大。” 晏书连连应了,又问了些饮食生活方面的禁忌,王大夫一一说了并细细的写了下来。 晏书连连道谢,又吩咐秋叶拿了一封厚厚的喜钱给王大夫。 晏书心中欢喜,赶紧打发秋叶和丁香去老太太和太太处禀报此事。 很快,老太太和秦氏都来到了院子里探望她。 此时晏书正拿着一本书端坐在椅子上读着。 林老太太面带喜色,略带责备的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的现在才说?还不赶紧在床上躺着。” 秦氏嘴里恭喜着,可她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就无人得知。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孙媳也是刚刚知晓。不过刚才王大夫说了,我的身体康健着呢。” 秦氏也表了关心:“江氏,以后就不用早上来请安了,好好将养着。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吩咐大厨房给你做。” 林老太太点点头,拍了拍秦氏的手:“你说的对。孕妇的口味多变,吃喝方面确实需要多关注着些。我还记得你当初怀着家玥和家铭的时候,一会想吃酸的,一会想吃甜的,一会想吃肉,一会又想吃素,那口味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我看不如在他们院里也建个小厨房,到时候自己做些,又要方便许多,你看呢?” 如今晏书已经确定有孕,秦氏不想横生枝节,连忙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这可是您第一个曾孙,老爷的第一个长孙,可不得多注意。” 晏书被长辈们说的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老太太等人嘘寒问暖了一番,又下了封口令:“如今三个月还未到,大家先都不要对外声张,可都知晓?” 众奴仆应了表示知晓。 今日家垚跟着夫子外出访友,讨教学问,午膳后才回到家里。 他见院里小丫头们看着他笑,心里不由自紧张起来。 进了屋内,晏书喜盈盈的迎了过来,还未说话,就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家垚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晏书小声说道:“你就要做父亲了~” 家垚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晏书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家垚大喜,“这是真的吗?” 晏书点点头,“已经一个多月了,祖母和太太也来瞧过我了,祖母说让我们先不要对外声张。” 家垚赶紧将她扶到榻上坐着,然后自己乐的在屋子里团团转,“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做父亲了~” 好一会,他才冷静下来,坐到晏书身边,嘘寒问暖起来:“大夫怎么说?有没有什么禁忌的?” 晏书一一答了,然后又说道:“祖母说,让我们自己搭个小厨房,若是突然想吃喝什么的,就可以自己做了。” 家垚握住她的手:“应当如此,到时候我在雇一个厨娘专门负责你的饮食。” 晏书嗔怪道:“哪里还要单独请个厨娘来,若是想吃什么,我和丁香她们自己就能做。” “那怎么行?这事情你就听我的。”家垚很强势的做出了决定。 很快院里的小厨房就搭建起来,雇的厨娘也到位了,每日里翻着花样的给晏书做些适口的饭食。 老太太也隔三差五的让王嬷嬷炖些汤汤水水送与晏书饮用;秦氏为避嫌没敢送吃食,只是偶尔打发张嬷嬷去探望一番,又送了些适合小孩子穿的细布等物件。 第193章 安稳 对于秦氏突然的示好,家垚很是不解,晚膳后陪着晏书散步时还和她讨论着:“你说,太太怎的突然这么谨慎起来。咱们院里建小厨房这事办的是又快又好。还送了细布料子等物件,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在后头等着?” 晏书道:“你若是觉得不放心,太太送的东西咱们先放着不用就是了。只要不是真傻的,定是希望我这一胎平平顺顺的。” 张嬷嬷也觉得秦氏近期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只是她一个做仆妇的也不好多嘴去问。 自从上次帮着娘家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后,秦氏突然顿悟了。 娘家给她几分面子不过是为了便于从张家掏银子。亲爹指望着她弄钱给他升官,稍一不如他们意,就拿捏着胞兄的前程,让姨娘日子难过;就连胞兄每次来信也多是为了银钱。 只是如今胞兄有了差事带着家人去了下县做县丞,独留姨娘在家受苦。 看来娘家人是依靠不了的。还是老爷说的对,既然嫁到了张家,就得以张家为主,以后家铭和家玥能依仗的只有张家。 书杰沐休来到张家探望晏书,见到姐姐口胃欠佳时,方才知晓自己就要做舅舅了。 他假意生气:“姐,姐夫,怎的不早与我说,今日我才知晓此事。” 晏书道:“你在书院里读书,不好打扰你。” 书杰问道:“此事写信告诉母亲了吗?” 晏书道:“已经写信给母亲了,过几日她应该也就知晓了。只是如今还未满三个月,不好对外说,你可知晓。” 书杰忙不迭的点头:“这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几日后,张氏收到晏书来信,得知女儿已有身孕,高兴得很。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小兰去寺庙烧香祈福保佑女儿平安顺遂。 回家途中,张氏又去布庄买了细布家来,反复浆洗,搓揉,将那细布弄得软乎乎的,准备做几套小衣裳给小外孙穿。 一晃眼,很快就到腊月里了,晏书有孕已满三个月。王大夫那日给诊了脉,说是胎相安稳,一切都好。 张家北边的部分粮行生意歇业了,还有部分粮行则转到两淮这边。 两淮一带主要以农耕为主,收的粮食一部分缴税,一份自家留着吃,还有一部分则被米行的人收了零卖,销售渠道有限。 故而当张家准备在这一带做米粮生意时,刚开始的确引起了当地行会的恐慌。 经过沟通后,方才知晓原来张家做的是漕运生意,也就是将收了的粮食运到别的地方销售,不仅不会对当地的米行有影响,还能帮着将那些囤积的旧粮找到出路,是个双赢的法子。 等张家准备在南巢开铺子的时候,梁家让梁勇陪着李管事的去拜访了当地县丞,故而一应事务办的很是顺利。 到了腊月十五这日,书院里就放假了,书杰早早地就拜托姐夫帮着寻了客船,准备回家过年。 这日一大早,书杰就来张家辞行,晏书给他拿了些绸缎等土仪让他带回家里。 东西都妥帖的装好了,一式两份。 书杰很是奇怪:“怎的是两份?” 家垚打趣道:“一份是给岳母的,一份是给梁家的。” 书杰有些不好意思,“怎的有给梁家的?” 家垚继续逗着他:“都是正经亲戚了,过年时帮着走走礼。” 书杰脸色更红了,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去答。 晏书赶紧白了家垚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家垚方才正色道:“前些日子,家里在你们县里开了铺子,梁家大哥出面帮着张罗了,你这次回去肯定也要去他家的,正好替我家谢谢他。” 晏书眼见时间不早了:“好了,赶紧装车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家垚这做姐夫的将小舅子给送上了客船,眼见扬帆起航,方才坐车回来。 越往家走,天气似是冷了些,书杰赶紧披上斗篷。 客船行了有三四日,方才到了家,书杰请码头上的脚夫推着独轮车将行李等送回了家。 张氏眼见儿子回来,眼中泛着泪花,直呼:“高了,也瘦了。” “小兰,快煮些浮团子给少爷吃。对了,再加少许姜片,放些红枣一起煮,水路寒湿,驱驱寒气。” 石头则帮着书杰将行李等归置好。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书杰热乎乎的吃完了一碗浮团子,张氏方才和他商量着:“明日一早,咱们去梁家拜访一二,你看如何?” 书杰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氏连忙打发小兰去梁家说这事情。 “你回来前,有没有去看看你姐姐?她如今可还好?”张氏关切的问道。 书杰笑道:“临回来前,我还特地去看了姐姐,看起来气色好的很。张家还在她院里搭了个小厨房,若是有什么想吃喝的自己就可以做,便宜的很。” 张氏如此方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前些日子买了细布反复浆洗、搓揉,准备拿来做孩子的里衣和外头穿的小衣裳,软和的很。” 张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会子话,眼见书杰有些困意,方才让他回去歇着去了。 翌日一早,张氏拿出一件新做的宝蓝色缎袍给书杰换上,将他捯饬的精精神神的,方才带着礼品出门,往梁家去了。 到了门口,书杰带着姐夫给的东西去外院见梁忠父子去了,而张氏则带着礼物去了内宅。 这次书杰再见梁忠父子,那心情又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梁忠威严的坐在主位上,书杰赶紧向他行了礼,“参见梁大人!” 梁忠“嗯?”的一声,表示以质疑。 这一声让书杰更紧张了,他想了想,方才改口道:“拜见梁伯父。” 梁忠方才“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书杰又拜见了梁勇:“拜见梁大哥。” 梁勇笑嘻嘻的:“你近日可还好?学业如何了?” 书杰赶紧恭敬的答道:“挺好的。书院刚考过试,只是那成绩还未出来。不过根据平日里学的情况,我估摸着应该尚可。” 梁忠方才点点头,严肃的说道:“贤~侄快坐吧。”刚才他一秃噜嘴,差点喊成了“贤婿”。 第194章 商定 书杰听到梁忠的话后,连忙依言端坐下来。 梁忠上次去余杭拜访张家,多是与张敬叙话,与书杰也就简单的聊了聊;如今突然将他当做准女婿对待,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为缓解尴尬,梁忠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我看你较上次似是长高了些?” 书杰面色微红,赶忙起身低头小声答道:“是的,我母亲也如此说。” 梁忠不知该问些什么,只得向儿子梁勇使了个眼色。 梁勇收到父亲的暗示,连忙道:“快坐下,说来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用这么拘谨。” 书杰听了梁勇的话先是坐下了,后又似想起什似得,指着礼物道:“这是我姐夫让我带过来的,说是多谢您帮着引荐衙门里的人,那商铺方才置办的如此顺利。” 梁勇连忙笑嘻嘻的道:“很快都是一家人了,何需如此客气。” 书杰又羞红了,赶紧行了一礼坐下了,然后紧张的喝了口茶。他不经意间瞥见梁忠放在桌上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掌心有着厚厚的老茧,一看便是常年握刀持枪之人。 书杰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梁忠的传闻,据说他在战场上英勇无比,杀敌无数,令敌人闻风丧胆。 面对如此值得敬佩的长辈,书杰不由的慢慢挺直了背。 书杰再怎么佯装镇定,在梁忠眼里,都觉得他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书杰那文弱模样,心里直嘀咕,这性子以后能照顾好我家玉儿吗? 其实梁忠不知道,他多年征战,身上自带杀伐之气。虽说今日他换了常服,可对于书杰这种每日里与文弱书生打交道的人来说,还是感到压力山大。 梁忠继续问道:“如今你在书院里读了些什么书啊?先生们对你评价如何啊?” 书杰一一答了,说如今读的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先生们教学严谨,学里每月都要考核,只有通过的才能在学里继续学习,否则就要被请出去等云云。 梁忠年少时虽也读了几年书,可奈何不是那块料,学的并不好;故而如今听书杰说那些个四书五经等高深的学问,听得也是云里雾里,可还得绷着个脸摆个长辈样。 好不容易等书杰说完了,梁忠只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梁勇道:“当初你考书院的时候,不是还学了骑射吗?那你们学里教导兵法什么的吗?” 书杰道:“教过策论和兵法,只是教学的课时不长。学里还是以四书五经,做学问为主,我也是对它感兴趣才学了。” 梁忠一听,觉得这些他还懂些,就与书杰谈了谈兵法什么的。 只可惜书杰仅学了些皮毛,不像梁忠实战经验丰富。 梁忠有些惋惜:“想当年我父亲跟着章谆大帅打西夏兵时多么的畅快。说来章大帅也是进士出身,他既熟读兵法又善用兵法,还懂武艺。如今你们这些读书人,啧啧……”说罢上下打量了书杰一番,还直摇头。 书杰被梁伯父说的有些羞红了脸。 梁勇赶紧咳了两声,“父亲,我看时辰不早了,不知母亲那边后面是如何安排的?不如让小厮去问问?” 内宅这边,梁玉端坐一旁,陪着母亲和张氏说话。 谈到晏书的时候,张氏将她有孕的事情说了:“如今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蒋氏赶紧恭喜,梁玉也为晏书高兴。 蒋氏看了看梁玉一眼:“张太太,不知道江公子还要在书院读几年书啊?” 张氏道:“原本暂定的是两年,具体还要看他自己是如何考虑的?” 蒋氏笑了笑:“大丈夫当立业成家,江公子学识渊博,将来必有所成。我也准备将我家玉儿在留个一两年,咱们两家的婚事,不妨先定下来,如此江公子也好专心攻读。” 梁玉一听这话,有些害羞,连忙躲了出去。 张氏笑眯眯的:“蒋夫人说的是,我家书杰如今还未到成家的年纪,过个一两年的时间正好。我想着不如先请媒人上门如何?” 蒋氏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这时,风荷来到蒋氏跟前,附耳道:“刚才公子打发人来问,后面是如何安排的。” 蒋氏点头表示知晓了,然后邀请张氏道:“张太太难得来一次,不如午膳就在家里吃罢。” 张氏也想让书杰多与梁家父子多联络联络感情,于是就答允了。 梁家父子和书杰在外院吃的午膳;蒋氏、张氏和梁玉在内院吃的午膳。 席间,梁忠还试了试书杰的酒量,难得的是他的酒量尚可。 吃罢午膳,梁家人将张氏和书杰送出门。 此时,书杰方才偷看了梁玉几眼;几个月不见,梁玉的眉眼似乎也张开了。 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只见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鼻子娇小而秀气,朱唇不点而红,一双剑眉扫入鬓间,为她那俊俏的容颜中增添了一丝英气。 梁玉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眼光也扫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上,俱都有些羞涩起来,连忙都低下了头。 回到家中,张氏赶紧请了官媒,又去了一趟族长家,请李氏帮忙去求亲。 李氏听说书杰要与梁玉结亲,也是吃了一惊。看来,张氏他们这一支真的是苦尽甘来了。 此时,张氏能想到请她和媒人一起去提亲,李氏也觉得很有面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家早有意向,小辈们也是知根知底的,后面的事情自是顺遂的很。 只是江梁两家的婚事,估计就要等梁勇成亲后再办了。 张氏也得抓紧时间多给书杰攒些聘礼银子。 这几日,书杰也没闲着,先是去庄子上转转探望了李叔一家,然后又去拜访了里长。 回到县里,张氏将准备好的年礼让书杰和石头送给亲朋。 如今书杰是秀才公了,有几家重要人物都是他亲送,此外还去了族长和一直对他不错的李夫子家去拜了个早年。 其他的亲戚都是石头帮着去送了,多是糕点等物件,这些人家送的都不会太贵重讲究的是实用,因为收到东西的人家也会回个一斤肉,二斤米糖什么的。 第195章 顺遂 一月前,秦氏收到家中来信,秦父已经谋得泉州市舶司的差事,官品小升了一把,如今已经是从五品。官职倒是其次,那差事却是个肥差。 说来海上贸易风险极大,若是顺风顺水则利润颇丰;若是点背遇到风浪海贼,自是会有损失;因此每次出航,都是多家商号组成大的船队出海贸易。 因当初筹措银子时王孝中等人合力帮着结了善缘,张敬得知消息后,赶紧给他写了信,让他后期做好结交的准备。 王孝中接到信后,与那几位商户都商量好了,要提前去拜访一二。 由于晏书仍处于孕期之中,因此张家的事务皆由秦氏等人负责处理。 秦氏与张敬商量着给娘家的年礼较往年多备了一成。 “多的一成就当是给岳父的贺礼。”张敬吩咐道。 秦氏小心翼翼的上前,“老爷,如今我的胞兄已经在下县任了县丞,这本是喜事一桩;可上次他来信说那里贫苦,政绩上实在难有建树,想着能不能疏通关系往中县调动一二?” 张敬眉头一皱:“这事情还得让你胞兄找岳父大人想办法疏通。” “您又不是不知道,嫡母将银钱看的紧紧的。当初能家里能帮着谋个差事就很是开恩了~”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指个路子。京中民谣‘三千贯,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让你胞兄找找上峰。” 秦氏期期艾艾的:“那银钱~” “前些日子刚给你家里一千两,如今过年花销大,哪里还有银钱?”张敬有些不悦。 秦氏有时候恨娘家人索要无度,可血缘在那里,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毕竟那是她的胞兄。 秦氏只得咬咬牙,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又当了两件前些年林老太太给的稀罕首饰,方才筹措了四百两银子,拿给胞兄,让他花销。 今年张家是喜事连连,先是家垚考中举人,后又娶得美娇娘,如今晏书又怀有身孕,这个新年过得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大年初一这日,张家给奴仆的红包是去年的一倍。那些奴仆们拿了赏钱,那吉利话自是不要钱的往外说着。 后面就是亲戚间的走动,赴宴饮酒什么的。 晏书也就去给本家老祖宗拜年时跟着林老太太她们去了,其他时候都在家里待着,安心养胎。 江家这边,书杰难得回来一趟,亲戚家的走动自是勤的很,到了初四方才闲了下来。 这日一早,书杰刚吃罢早膳,就听见大门被拍的咚咚响,石头赶紧前去开门。 石头见了来人,赶紧朝里喊了一声:“公子,梁大公子过来了。” 书杰连忙迎了出去,只见一位身着劲装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书杰,今日若是得空,咱们去郊外转转。”来人正是梁勇。 这几日天气晴朗,城里的积雪几乎已经都化了。 书杰答应了,“容我进去换身衣裳。” 梁勇赶忙说道:“我们骑马出去,你穿的厚实、方便些。” 张氏赶紧打发小兰烧茶上点心,梁勇笑眯眯的:“张婶婶,不用太客气了,一会我们就出门了。” 张氏热情的招呼着:“来者是客,哪能怠慢。” 见小兰将茶点等端了上来,梁勇也就不再客气,拿了块米糖就嘎嘎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赞道:“张婶婶这是新买的吧,又香又甜又脆。” “这几天家里来拜年的人也多,早就吃完了。这是今日一早去买的,若是去迟了,就买不着了。” 两人闲聊着,就见书杰换了身窄袖的厚袍子出来,身上还披了个斗篷,“梁大哥,咱们走吧。” 张氏又给包了几块米糖和点心给他们路上饿了吃。 两人向张氏告了辞,就出了门。 走到街角,只见梁勇的亲卫正牵着马在等着呢。不远处还停了辆青蓬马车,秋菊站在车外立着。 见到梁勇和书杰出来,秋菊低声说了什么,然后遥遥的向两人行了一礼。 书杰一愣,秋菊在这里,那马车上坐的难道是梁姑娘? 只见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来,不是梁玉是谁? 只见她朝他们看了一眼,颔首点点头,就将车帘拉上了。 书杰感到脸上一热,拉着梁勇:“梁大哥,怎的梁姑娘也来了。” 梁勇大大咧咧的:“这有什么的,不是还有我在吗?上马吧,咱们出城,去太湖山转转。” 三马一车朝着城外驶去,郊外的雪还未完全融化,马车行的不快;梁勇等人也未纵马疾行,而是一路闲聊天一路往太湖山而去。 书杰一边聊着天,一边偷偷的朝着马车那边看。 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山脚下,梁勇拿出弓箭背在身上,“一会看看能不能猎到些山鸡、兔子什么的。” 然后又叮嘱自己的亲卫保护好书杰。 书杰羞红了脸,赶忙对着亲卫摆手道:“我没事的,你去护着梁姑娘她们。” 此时,只听到身侧传来清脆的声音:“我们这里最弱的就是你了,我哪里需要保护~” 只见梁玉身着红色劲装,披着带着兔毛边边的斗篷,显得整个人更加白净。 眼见梁玉站在自己跟前,书杰脸一红,可不是吗?这里武力值最低的就是他了,就连秋菊都会些粗浅功夫。 梁勇赶紧前来解围:“好啦,书杰虽文弱了些,可好歹还是个秀才公啊。你敢和他比学问吗?” 梁玉气的直跺脚,撒娇道:“大哥,你是哪头的?” 梁勇呵呵直笑:“我可不管你们了,我朝前看看去。” 书杰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梁玉白了他一眼,“走吧。” 梁玉和书杰走在前面,秋菊和亲卫则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我俩的亲事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梁玉突然问出这句话。 书杰结结巴巴了半天,方才缓了过来:“自然是相互扶持,白头到老了。” 梁玉盯着他:“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为何会同意这婚事?” 书杰扭捏起来:“我觉得你人还不错,就同意了。” “难道你不觉得我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为人粗鲁?还是被我家里人的权势所逼?”梁玉皱紧了眉头。 第196章 平安 书杰有些惊讶:“怎么会?你为人热诚,虽爱舞枪弄棒,可从来不欺负弱小,是个讲理的人,我从没有觉得你粗鲁。反倒是某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却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再说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我就因你家里人是官身,就该趋炎附势?再说了,我年纪还小,等我中了举,中了进士以后也是官身了。何须做这些个事情?”书杰越说越是激动。 梁玉瞪了他一眼:“好了,别激动,我就是问问。反正你是个文弱的,如果你以后对我不好~” 书杰听到梁玉捏紧拳头后那咔咔的声音。 书杰连忙表忠心:“你若还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家自祖上起就是清正的,从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若真有,别说你了,就我母亲和姐姐都饶不了我。” 梁玉瞥了他一眼:“这话我信。若是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估计江姐姐都要训斥你一顿。” 书杰一下泄了气,只能耷拉个脑袋跟着爬山。 今日说是出来转转,不过是梁勇找个机会让这对小儿女说说话罢了。 梁勇猎了两只山鸡,过了过瘾,又带着他们随意转了转,就回去了。随后,几人又见了两面,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书院里正月十六开学,书杰已经找好了客船,十一那日就得离家去读书了。 这两日,张氏帮着整理行李:“这几件里衣是我刚做的,你带过去穿。这是我新做的鞋子,你原来穿的都不合脚了。这是我做的小包被,小衣裳,也不知道等你姐姐生产的时候我能不能赶过去?这些你先带给她~还有她嫁妆地里的粮食都给她卖了,这是银钱,你拿给她。” 梁家也派人送了些笔墨纸砚等,让他在书院里使。 出发那日,梁勇还来送行了,只见他拍拍书杰的肩膀道:“好好读书,早些回来。若是得空多写些信回来,也好知晓你的近况。” 书杰点点头,登上客船,冲着梁勇挥手告别。 回到余杭已经是三日后了,书杰雇了人将行李等送到书院的学舍,又请人带了信给张家,说自己已经到书院。 学舍里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回来,并不冷清。 此时,同学舍的人与他打招呼道:“江学子,你回来了?年前考核的成绩出来了,你得了优,排名第十,又能得院里的奖励了,恭喜你啊。” 书杰估摸着自己考的不错,可没想到名次还能靠前;他连忙谢了这位同窗,急急往学堂的告示栏那里走去,果然的了第十名,如此又能减免一些学费了。 回到学舍,有关系不错的同窗打趣让他请客。 此时正好天色将晚,晚膳的时候到了,书杰就邀了三五好友出去搓了一顿,花了他差不多五百文钱呢。 回来后有同窗给他传话道:“江学子,刚才有人来找你,你正好不在,于是让我帮着传个话,说是让你元宵节那日去你姐姐家用膳。” 书杰连忙谢了,那学子羡慕的很,“这里有亲戚就是好,过节也有地方去。” 书杰笑了笑不再多言,将床铺等整理好后,端着木盆去浴室沐浴去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书杰将被褥拿出去晒了晒,又去街上买了四色点心,回来后将明日去张家带的东西给整理了一番,方才安心坐下看了会子书。 翌日一早,书杰穿上新衣,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往张家去了。 书杰先是去给老太太磕了头,又去拜见张敬说了会子话;家垚方才帮着提着包袱,带着他来到院子里。 晏书早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眼见弟弟过来了,快步迎了上来。 家垚赶紧上前扶着她:“这么着急干什么?当心摔着~” 如今晏书的小腹已经有些凸出,毕竟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书杰也道:“姐姐您如今可要当心身子。” 晏书也知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连忙道:“好了,是我的错,走的急了些,咱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进了屋,晏书脱下披在外头的斗篷。自从她有孕后,就觉得自己较往年身上的热气都大些。 不一会,丁香端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过来,晏书笑眯眯的看着书杰:“快吃吧。” 这是老家的习俗,书杰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还是有自己的小厨房好,随时都能吃上热乎的。” 丁香收拾了碗筷,秋叶端来一盏茶,两人就下去了。 晏书早就憋不住了,急急问道:“母亲在家可还好?” 书杰道:“好的很,她还做了许多小包被,小衣裳让我带过来,都在包袱里。母亲还给姐夫做了两件新衣,也在包袱里。” 家垚一听,连忙将包袱打开,“这可是岳母给我做的,我去试下衣裳。”说罢,拿着衣裳往厢房去了。 书杰此时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红封:“姐,这是你陪嫁田里的出息,扣了税以及李叔家的辛苦费,共得四十八两。母亲又添了二两给你凑了个整,换成了五十两的交子。” 晏书道:“我每月里都有二两银子的月例,够我花销的了。你要读书,还得攒聘礼银子,这都要花钱,不如就先放在家里用。” 书杰连忙拒绝:“那怎么行,这是你嫁妆的出息,自是要给你的。母亲还说,这边上下打点都要钱,你不能总是伸手向姐夫要钱花吧,没有银子傍身可不行。” “原本想着在这边做些生意的,可如今我又有孕,估计这一两年都不行了。” 书杰笑了:“读书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这次大考又得了优,还是学年第十名,学费又减免了不少。” 此时家垚换好了衣裳,“看,岳母做的这衣裳好看吧。”晏书等人赶紧称赞一番。 晏书得知家里已经带着媒人去梁家上门提亲,梁家也答应了,也为书杰欢喜:“那婚期是定在什么时候?” 书杰脸皮薄,提到自己的婚事还有些腼腆:“得等今年秋,梁大哥婚事办了后再定,不过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晏书道:“如此甚好,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带宝宝去参加他舅舅的婚礼呢。”家垚也趁机恭喜了一二。 吃罢午膳,书杰回到书院,开始准备明日开学相关事宜。 时间过得飞快,气候宜人的春季即将过去,炎热的夏天就要来了。 第197章 炎热 到了四月末,晏书已有身孕七个多月了,此时天气突然热了起来, 这几日,晏书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家垚没有办法只得帮她打着扇。 晏书心疼家垚,怕耽误他白日里读书,就劝道:“不如晚上你就在书房那里歇着吧,这几日你熬得狠了,可别伤了身子;晚上就让秋叶和丁香轮流来我跟前值夜。” 家垚不愿:“你是我媳妇,此时不在你身边好好看顾着,什么时候看顾呢?” 当年他母亲就是因为生产时出了岔子,方才故去。此事在家垚心里埋下了阴影,故而从他得知晏书有孕至今都在跟前照看着。 “要不这两日我想办法弄些冰来,也不多用,只是午时和晚上的时候用些。”家垚帮着晏书擦汗。 “长辈们都还没用冰,我们做小辈的怎好先用起冰来。”晏书连忙制止道。 其实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夏日里也从未用过冰,只是江南似是相较老家那边热些,再加上怀有身孕,方才觉得难熬的很。 这日晏书前往给林老太太请安时,恰逢秦氏向老太太禀报端午节礼的相关事宜。 林老太太眼见晏书过来了,连忙招呼她坐在一旁。 孕妇较普通人都怕热,晏书坐在一旁不停地用素帕擦着额头上的汗。 林老太太见了,赶紧让人拿出团扇,让秋叶帮着晏书打扇。 晏书连忙起身谢过祖母的疼惜。 等端午节礼的事情商讨好了,林老太太心疼的很:“如今你的身子越发的沉重了,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就不用经常来我这里请安了。” 晏书笑道:“多谢祖母的体恤,只是每天早上这小家伙都拳打脚踢的,只有来了祖母您这里,它才安安静静的。”说罢,慈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话一说,老太太乐的笑开了怀。秦氏也跟在一旁笑着。 李嬷嬷在一旁凑趣道:“老太太,这是您重孙想您啦!” “不过如今一天热似一天,秦氏家里今年的冰可都预定了?到时候给晏书那里多拨些冰,她怀着身子本就怕热。”林老太太吩咐道。 秦氏连忙应了:“老太太,这两日我正在和张嬷嬷商议这事呢。今年较往年热,那冰可是紧俏货,好在家里早早向商行预定了,否则就买不到了。” 不过秦氏又有些为难:“老太太,只是这每年用冰的花销、份例都是固定的,若是大少爷那里多拨些,那其他院里就要少些了。” 每年夏天这冰都是紧俏货,北方的冰窖储存的天然冰主要供应京城的达官贵人、剩余的则被江南的富商购买用于孝敬当地实权人士。 张家虽有银子,也只能弄到少许天然冰,预备在三伏天的时候给林老太太和张敬饮食使用;其他时候用的是硝制的冰。 可哪怕是硝制的冰,也不便宜,这每年花在购冰上的银子也不少。各院用度都是定好了的,故而才有秦氏如此一说。 林老太太道:“那就将我院里的冰分些给晏书用。” 不等秦氏发话,晏书连忙道:“孙媳多谢祖母怜爱,只是前几日王大夫前来诊脉时也说了,虽天气炎热,可也不能贪凉。” 林老太太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连忙笑道:“江氏看您说的,老太太是关心你,你该多谢谢老太太才是。” 随后秦氏又面向林老太太道:“家里虽用度紧张,可做儿媳的在别处多省省,也不能缺了您这里的。” 此事虽在面上圆了过去,可回到院里,秦氏也很是头痛:“张嬷嬷,今年较往年都热些,就算是硝冰也较往年贵了两成而且还不容易买到。如今家里又多了位孕妇,看老太太那样子,是想着在公中拿银子多买些冰给江氏使了。” 张嬷嬷道:“这事情,太太您还要和老爷说下,这样老爷还能记得您的好。” 秦氏点点头,可还未将此事禀报给张敬,就又收到了她胞兄的信。 信里的意思是上次给的银钱已经用完了,如今正是在疏通的关键时刻,想让秦氏再送些银子过去。 秦氏烦躁的很:“张嬷嬷,你看看~过年的时候我刚送过去四百两,如今才几个月又找我要银子。他怎的不找他女儿要?” 张嬷嬷连忙安慰道:“梦婷小姐嫁的也不过是位举子,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太太您若是困难,不如就实话实说,写信告诉舅老爷。” 秦氏想了半宿,只得戚戚然的又去找张敬,顺便说了给家垚院里多买些冰的事情来。 “老爷不是我小气,而是今年这冰确实较往年贵,若是任由着大少爷院里去用,一反一复的就得多花不少银子呢?” 张敬想到当年因难产而亡的原配王氏,心里不由的柔软了几分:“特殊时期,给他们院里多送一份,多出的份例就走公中的账。” 秦氏见张敬似是心情尚可,连忙将胞兄需要银钱打点的事情又说了。 张敬皱了皱眉头:“怎的又要银子?” 秦氏连忙道:“老爷,上次家里可没有拿银子给他?” 张敬盯着秦氏头上的发钗,笑了笑:“确实家里没有拿银子给他,可有人拿了银子给他了。” 秦氏心虚的理了理发钗,赶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不是我说,你胞兄如今既然已经谋了差事,就得想着怎么凭本事将差事做好。而不是总是找你这妹妹拿银子,想着怎么走捷径?”张敬言语中有了些火气。 秦氏眼带泪花:“我也不想的,可是他毕竟是我亲哥哥啊~” 张敬叹了口气:“你去找李管家支取一百两银子。我张家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不给自家后代,难道还要给别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秦氏本还想再多要些银钱的,可夫君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只能到此为止。 回到院中,秦氏愁眉不展,张嬷嬷问了缘由。 “老爷只给了一百两银钱,这可怎么够用?上次咱们寄给哥哥的事情他也知晓了。估计我私下当了老太太送我首饰的事情他也知晓了。”秦氏愁死了。 长辈送的东西给了儿媳就算是儿媳的私产了。这些东西,做儿媳的可以留着给儿女,也可以转送给亲朋,可若是当了或是卖了,可就算不敬长辈。 张嬷嬷转念一想:“太太,我有一计可以弄些银子使。” 说罢就小声的在秦氏的耳边说着,秦氏一开始还有震惊,后来就不住的点头。 第198章 苗头 过了几日,有那管事的安排人每日中午和傍晚送装了冰的冰鉴过来。 晏书担心凉气太重,就摆在了角落里。晚上家垚进屋的时候,感觉一片凉爽:“太太这次办事还挺利索的,这么快就给你用上冰了。” 晏书笑了:“那也是祖母和长辈们疼爱我。” 这事晏书还和林老太太说了,林老太太满意的很,夸赞了秦氏一二。 又过了几日,家垚回到屋里,明显感觉到不是么太凉爽了。 他让丁香打开冰鉴一看:“今日这冰鉴里的冰怎的融的这么快?” 晏书等人探头一看,只见冰鉴里多是冰水,那冰块只剩少量的几块。 晏书以前在娘家的时候也没有怎么用过冰,自是不大懂,也没怎么在意过。 秋叶道:“今日送过来时早了一刻钟,可能就融的快了些。” 家垚虽有疑惑,可也没有多说了。 可连着几日,家垚都觉得屋内不大凉爽,半夜里晏书也经常被热醒,还要他帮着打一会扇。 连着几次后,家垚就长了心眼。 这日,管事的再派人送冰鉴过来的时候,家垚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将冰鉴的盖子打开。 家垚探头一看,气的脸发白:“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你们这么糊弄主子的吗?” 原来那冰鉴里只有一半是冰,还有一半都是水。 那领头的人强辩道:“大少爷您不知道,如今这天热的很,咱们送过来的路上这冰就化了些。” 家垚哼了一声:“你们说的这是真的?” 那领头的道:“我们可不敢欺骗大少爷您啊~” 家垚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怎的?借口天热就想糊弄我?” 只见他冲着丁香喊了一声:“去外院书房将阿华给我喊进来。” 那领头的心中暗道不好,赶紧让人去请张嬷嬷过来。 不一会张嬷嬷到了,只见她满脸堆笑:“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家垚白了她一眼,一指那冰鉴道:“你看里面~” 张嬷嬷探头看了一眼,故作不知:“这是怎么了?” 家垚冷笑道:“这里怎么一半都是水?冰呢?这几日天这么热,老太太关心孙媳方才额外拨了冰给纳凉,可如今连原来的份例恐都不够吧。” 张嬷嬷赶紧将那领头的人训斥了一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领头的委委屈屈的道:“天这么热,这冰就容易化,等送到这里的时候就这样了,可不是我们故意欺瞒。” 张嬷嬷连忙冲着家垚行了一礼道:“下人也难做,这么大热的天,将冰送来难免也会化一部分,还请大少爷原谅则个。老奴立马让人再添来。” 这意思是我不体恤下人了?家垚哼了一声。 此时,阿华也来到内院:“大少爷您找我? 家垚指了指那领头的,“你去跟着一起将缺的冰送来。” 阿华领命,跟着来人一起走了。 张嬷嬷朝着家垚和晏书行了一礼告辞道:“太太那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后来等外头管事的又添了些冰,这屋里头方才凉快些。 阿华冲着家垚使了个眼色,家垚对晏书道:“你让人摆饭吧,我出去和阿华说点事。” 晏书连忙点点头:“那你可要快些回来。” 来到屋外,阿华小声对着家垚道:“刚才我去取冰的地方看了看,那库存的冰倒也不是紧缺。刚才我亲眼盯着他们将冰填满了的,从冰窖送过来那冰也只化了有一成。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刚送来的冰里有一半都是水,过两日我再去打探一番。” 家垚脸上带有薄怒:“若真是家里买不到冰也就罢了,可别的院里都没少,为何单单就少了大少奶奶屋里的?究竟是故意怠慢还是什么其他的,你给我打听清楚。” 阿华赶忙应了。 这边张嬷嬷气的将那管事的也骂了一通:“你这弄的也太明显了吧,一半都用水冲的数,生怕别人看不出猫腻吗?” “我想着大少奶奶出身寒门,原来夏日里也没用过冰,定是搞不清楚的。前几日也都好好的,谁知今日大少爷在家,恰巧就被他给撞见了呢?”那管事的赶忙解释道。 “行了,这几日你就按例送去,别惹得大少爷疑了心。到时候连带着我们都要吃瓜落。”张嬷嬷赶紧叮嘱道。 那些园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们最近私下里也是怨声载道,纷纷吐槽近日的饭食太差。 大厨房给的解释就是天太热,许多瓜果蔬菜都放不住,那饭食的品相难免会差些。 秋叶眼见喜儿都瘦了一小圈,洒扫起院落都没了以往的利索劲,还以为是因为天热的。 “喜儿,你近期是怎的了,你看这窗台上都积了多少灰!就算天热干活不得劲,你也可以和大少奶奶说下,早些起来洒扫了再回去歇一歇也是可以的。但这活计可不能马虎。” “秋叶姐姐,不是我不想干活,的确是最近手软脚软的,没力气。” 秋叶听了喜儿的话,吃了一惊:“你是病了吗?若是病了赶紧告假回去歇着,别冲撞了大少奶奶和肚里的小少爷。” 喜儿赶紧解释道:“不是这个原因。最近大厨房给我们的饭食品相不好倒还算了,关键还没味道。这大热的天,不吃盐,这体力活可怎么干?” 秋叶听喜儿这么一说,也觉得近期她和丁香的饭食清淡了些,少了些荤腥;原本她还觉得是大厨房考虑到天热才换了菜式,原来是变相的克扣。只是她们做为二等丫鬟在少奶奶跟前服侍着,那些个人才不敢做的太过。 等到中午,丫鬟们都领了饭食相互对照着,才发现喜儿所言非虚,粗使丫鬟的饭食用的都是些个边角料,也没怎么搁盐。 丁香气呼呼的,“这大厨房是单针对咱们院里吗?” 喜儿道:“倒也不是,只是家里的粗使丫头婆子和做粗活的小厮最近吃的都是这样的。” 丁香犹豫了片刻:“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少奶奶?” 秋叶道:“定是要禀报大少奶奶的,否则喜儿就白白担了干活不利索的罪名了。” 天热,晏书身上也不好过,整个人都汗津津的,每日里都要换个两三次里衣;偶尔小腿还抽个筋什么的?很是折磨人。 要不是王大夫要求每日早晚要散会子步,她就想整日里待在屋里一动不动的。 算算日子,产期估计要在六月底或七月初,那时天气可就更热了。 晏书正拿着小团扇扇着风,就见秋叶领着喜儿进来了,将事情给禀报了。 晏书皱皱眉头:“我原来听家里的老人说,咱们张家对奴仆从不苛待,这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只是如今掌着中馈的是太太,我做儿媳的也不好插手。好在咱们院里还有小厨房在,若是那饭食实在太差,你们就自己做些吃,都算咱们院里自己的开支。” 喜儿连忙谢了大少奶奶体恤。 晚膳时,晏书将这事告诉了家垚。 家垚神神叨叨的小声说着:“你说的这事,我前几日就听说了,只是没告诉你罢了。上次你知道为什么咱们院里的冰少了许多?家里有人动了手脚,想从公中里弄银子花。这饭食的事情也是,有人不敢克扣主子的份例,就开始克扣下人们的伙食等等。看着吧,过些日子就要有人好看了。” 晏书一惊:“你可别乱来。” 家垚连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可没有掺和这事情。可若是惹了众怒,有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第199章 露馅 不知怎的,自从有孕后,晏书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听了家垚的话,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叮嘱他还是要专心读书,不要分心。 天气越来越热,不久家里就出了事。 一位负责外院洒扫的小厮干着活,突然就昏倒了。这事可是头一遭,张敬听到下人禀报也是吃了一惊。 说来张家是当地的大族,自是重视名声,故而对下人们也不苛待。可今日却有人因干活昏倒了,这可就算是大事了。 张敬很是严肃的看着李管事的:“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就晕倒了?难道是中暑了?你让他顶着大太阳的去干活?请大夫来看了吗?” 李管事的赶紧回禀:“已经请郎中过来了。只是这负责洒扫的都是一大早的开始干活,是不会中暑的,还请老爷明察。” 张敬皱着眉头:“最近外面有些乱,我们家里可不能出事,若是传出苛待奴仆的流言来,那可是白白的落人口实。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身患疾病,给些银子让他回去瞧病。等身子养好了,再来家里做事。” 李管事的可不想背这个黑锅,赶忙退出去查个究竟去了。 前些日子,张家将部分粮行转移到两淮,生意上有了起色,张敬本想着还能喘口气。 可前两日族长又将他叫了过去,说是花石纲开始朝他们这些个当地大族下手了,言明只有进献奇珍方才能保的平安。 什么进献奇珍保平安?听京城的朋友说,如今的王少宰比原来的蔡相还变本加厉,索要无度。当地的花石纲为了媚上只有找他们这些大族索要奇珍。 如今他正为这事情愁着呢,结果家里又出了这烦心事。 这事情也传进了内宅,秦氏一听是外院人出了事情,也就没有在意。 她和张嬷嬷两人躲在内室里正算着得了多少银钱! 张嬷嬷道:“太太,如此算下来,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去当铺里将老太太送您的首饰给赎回来了。” 秦氏心里欢喜的很,话里也带出了些许笑意:“可不是吗?说实话每次老太太和老爷盯着我的首饰看时,我就紧张的很。就怕他们发现我的妆奁里的首饰少了。” 一开始,秦氏捞银子的时候还有些畏畏缩缩,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得了十来两的孝敬,那胆子就又大了些。秦氏主仆二人还在那里盘算着再怎么捞银子,这边张敬都要被气炸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张敬一下子没听明白。 李管事的又复述了一遍:“老爷,郎中说那小厮近期饭食用的不好,在加上盐吃的少,又要做体力活,方才晕倒了。” “怎么会呢?这么多年了,我张家从未在饭食上亏待家里的仆人。近期也未听说盐价涨了,怎会盐吃的少呢?奇怪。” 李管事的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似是又不敢说什么? 张敬看在眼里:“你这是怎的了?很少看你如此为难的样子。” 李管事的只得将他知晓的禀报了:“听说近期,那些个粗使丫头婆子和做粗活的小厮的饭食有克扣的情况。二等丫鬟们的饭食标准也降了些。还有本季仆人们的衣裳料子较以往的都差了些。” 张敬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张敬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那些个以次充好等的下作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可如今是自家人坑自家人,这让他很是恼火。 只见他一拍桌子,那茶盏都被震的一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你去给我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管事的犹豫了片刻:“那这事情要不要禀报给太太知晓?” 张敬意味深长的对着李管事的道:“这事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我看到底是哪个恶奴如此胆大妄为。” 张敬已经给这事情定了性,李管事的就只能朝这方向去查,很快他就带着人突袭大厨房和负责采买的管事去了。 一切都办的快速又稳妥,李管事的让人将大厨房和负责采买的管事分开关押在柴房里,然后就开始对家里采购的账目与实物一一核对。 随后,他又派了人去采买的商行里一打听,两下一对比那差额就出来了。 这事情很快就有人报到秦氏那里,秦氏吓得一哆嗦,心想这一两年怎的这么背,稍微做点事情,就被抓包。 张嬷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秦氏心一横,“急什么?咱们见招拆招。” 深吸一口气,秦氏带着张嬷嬷直接往外院去了。 见了张敬,秦氏强装镇定:“老爷,家里若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好了,怎的总是劳烦您亲派了李管事的去做?” 张敬一示意,李管事的将张嬷嬷给请了出去。 “哼,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张敬砰的一声将那账簿扔到秦氏跟前。 秦氏拿起账簿假装不解道:“老爷,这账簿有什么问题吗?” 张敬面若寒霜:“夫人,咱们做主子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知道?” 秦氏强辩道:“我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刚才管厨房的和负责采买的管事都招了,说是你让你身边的张嬷嬷和他们说的,让他们克扣那些个粗使丫鬟婆子和小厮的饭食;采买些有瑕疵的粗布给家里的下人做衣裳;做假账虚构部分采买的物品然后多报账。而张嬷嬷则负责收那些小管事的孝敬。你说是也不是?”张敬越发严厉起来。 秦氏还想狡辩:“是那些个管事的冤枉我,事实并非如此。” 张敬将两张画押的供词直接甩到秦氏的跟前,“证据在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将你单独留在此处,是想要给你几分颜面。” 秦氏气呼呼的:“这又怎么了?哪家的管事的不会沾些油水,又不是什么大事~” 张敬气道:“你可知晓今日我外院里的一个小厮就因为大厨房苛待他们的饭食而晕倒了~” 秦氏还是觉得自己没错:“那是大厨房做的太过了,与我何干?” 张敬越发严厉起来:“我也知晓那些个管事的需要给些个甜头,可是你作为当家主母却和那些个管事的联手沾自家的油水,你是猪脑子吗?若是他们私下里做,不过是昧个一成的银钱;你一插手,他们就会觉得有人为他们撑腰,胆子就会越来越大,就会昧了两成甚至三成、四成的银钱。若是他们做的过分了,你不满意了,他们反而还拿捏你,你说这家你该如何当?” 第200章 瓜熟 秦氏持续嘴硬:“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享受些下头的孝敬又如何?” 张敬大怒:“可你的行为引起了下面人的非议和不满,带累了阖家的名声。我已经多次提醒你,如今你已经是张家的当家主母,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张家;就算你不顾及我们的夫妻情分,你也要为你的一双儿女打算。你若是毁了我张家的根基,你的儿女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提到一双儿女,秦氏方才有所动容。 张敬突然感到一阵无力:“那两个管事的我已经处理了,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你昧下的银子交给老太太,你身边的张嬷嬷不是我张家人,我无法处置,可她也不能待在我张家了,到时候我会给岳父去封信,让人将她送回秦家。” 秦氏一惊,若是将张嬷嬷送回秦家,那她就是死路一条。 自从嫁到张家,一直都是张嬷嬷陪着她,万不能如此对待。 秦氏赶紧哀求道:“老爷,自我嫁过来就是张嬷嬷就服侍我。我就这么一个真心待我的,万不能将她送回秦家,否则她就是死路一条。” 张敬道:“作为一个管事嬷嬷,竟然帮着主子做这贪墨银钱的事情,留她何用?” 秦氏赶紧哀求着:“老爷,求求你,这么多年了,都是张嬷嬷陪在我的身边,还请您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张敬厉声喝道:“你可知今日若是大错铸成,传扬出去苛待下人的恶名就跑不了,名誉受损的是我们整个张家!好,就算你不关心其他人,家玥和家铭呢?你想过吗?” 秦氏痛哭流涕:“老爷,我知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 张敬深吸一口气道:“这些日子你就不用管家了,先禁足三个月。张嬷嬷犯了大错,杖责二十个大板。” “二十大板?张嬷嬷年纪大了,身子受不住的。”秦氏还在哀求。 “那就将她送回秦家,你自己选吧。”张敬冷冷的看着她。 秦氏瘫倒在地,没想到张敬这次处罚的这么严厉。 “李管事的!”张敬大喊一声。 李管事的赶紧推门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张敬板着个脸,冷若冰霜:“将夫人送回后院,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对外就说是在念经祈福。中馈的事情以后让管事的每日里向老太太禀报。张嬷嬷犯了错,杖责二十个板子。你去执行吧!” 门外的张嬷嬷一听,连忙苦苦哀求,请求恕罪。 秦氏也求着张敬想着网开一面。 张敬不为所动,李管事的赶紧让几个粗壮的婆子将张嬷嬷堵了嘴给叉了出去。 张敬警告秦氏:“你若是不嫌丢脸,就嚷着让所有的奴仆都知晓你做的错事!” 秦氏方才哽咽着被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敬气的暗骂了句:“真是个里外不分的~” 张敬深呼了口气,去了林老太太院里,拜托母亲帮着打点内宅事务。 老太太听了张敬的话,也是沉默了半晌。 “原以为这大半年消停了些,谁知这办的事是越来越离谱。”老太太让人端了杯菊花茶给张敬消消火:“家里又不缺银子给她使,怎的就想着和那些个管事的合伙做这事情?” 张敬喝了口菊花茶道:“如今时局动荡,生意难做,再加上上下打点,家里的银钱就紧张了些。秦家接二连三的来要银子,逼得紧了,她就做了这混账事。” 林老太太沉思了片刻:“我年纪已经大了,内宅的事情多而繁杂,有李嬷嬷帮着,我勉强还能帮着处理。可再过两个月江氏就要生产了,我看不如让人将江氏的母亲接过来,帮着照顾!你看如何?” 张敬道:“也好。就这么办吧!” 等张敬走了后,林老太太也是气的头直摇,“你看秦氏这事情办的,就算再想补贴娘家也有个度啊。哎,我这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李嬷嬷赶紧帮着老太太捏着肩膀:“这个家还得靠老太太操持啊。” 虽说秦氏被禁了足,但也没有禁了家玥和家铭每日去给她请安。 院子里其他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家铭和家玥明显感觉到氛围紧张,就连往日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张嬷嬷都没有见到。 家玥还问了声:“母亲,今日怎的没有见到张嬷嬷?” 秦氏既心疼又尴尬:“张嬷嬷生病了,现正在休养,过些日子病好了,你们就能见到了。” 晏书这边,听说家里要接母亲过来照顾她,也是满心的欢喜。 “夫君,那老太太派了谁去接母亲?” 家垚道:“我让小山子去了,正好让他去看看那边的铺子经营的如何了。” “那母亲过来住在哪里?客栈可安排好了?” 家垚笑了笑:“家里又不是没有客房。都安排好了,就住在老太太院里的厢房,没事的时候还能陪着老太太聊聊天。” 如此晏书方才放下心来,然后就是每天数着日子母亲什么时候来。 自老太太接了内宅的事情,下人们的待遇又恢复了以往,还给那些个粗使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每人发了小半袋粮食,给他们拿回家去。 为此,哪个不说张家主子的好话。 盼望着,半月后张氏终于到了。 如今晏书的身子已经沉重的很,尽管如此还是跟着家垚一起去门外等着。 小兰搀着张氏下了马车,家垚扶着晏书上前迎接。 “母亲~”晏书红了眼圈。 家垚连忙打着招呼:“拜见岳母,不知一路可好。” “好,很好!”张氏转眼见到晏书如今的模样,也很是感慨,“日子过得真快啊,如今你也要做母亲了。” 一句话说的晏书眼圈更红了。 家垚连忙上前,“岳母快请进,老太太在院里等着您呢。因您到的日子不确定,书杰还在书院里读书,我这就派人去告诉他。” 众人进了院子,林老太太热情的招待着:“亲家,我这长孙的情况您是知晓的,我年纪也大了,精力恐跟不上,晏书这几个月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张氏连忙起身道:“她是我的女儿,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众人闲话一番,林老太太就让李嬷嬷领着张氏去看她住的厢房去了,晏书也跟着一块过去了。 客房里家具等物件一应俱全,张氏很是满意。 李嬷嬷又指了个粗使丫鬟给张氏使:“有什么缺的,都找她。” 安排妥当后,李嬷嬷就回老太太那里回话去了。 “母亲,这里的布置都是我帮着安排的,您可还喜欢?”晏书邀起功来。 “喜欢,你布置的我都喜欢。”张氏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我听小山子说你继婆婆被禁足了,是真的吗?”事关女儿,张氏也有些八卦了。 第201章 生产 晏书和蔼的吩咐粗使丫头:“你去端些茶水过来。” 等她出去了,晏书方才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张氏觉得匪夷所思:“天啦,她们竟然和下人联手贪公中的银子拿来补贴她娘家。这胆子也太大了吧,难道都不为她的一双儿女考虑?” 晏书叹了口气:“我看不是胆子大,是糊涂啊。若需要银钱可以和老爷说,再不济拿自己的银钱来贴补也是可以的。她这么一弄,就失了规矩,以后下人谁会尊重她。” 张氏道:“好了,你这身子也沉重的很,就别再这里待了,先回去歇着吧。我和小兰先将箱笼收拾收拾。” 晏书道:“一会我让我院里的两个丫头过来帮忙。” “好啦,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张氏催促着。 不一会,晏书院里的丁香和喜儿过来帮着张氏和小兰整理着行李。 等归置的差不多的时候,张氏让丁香她们停了手,“我看都差不多了,你们赶紧回去伺候晏书。” 说罢,她又拿出三个绣的很精致的荷包:“你们院里一人一个,拿去戴着玩。” 丁香和喜儿赶紧谢了亲家太太的赏。 回到院里,秋叶她们将荷包分了,每个荷包里还放了十个大钱,小丫头们都开心的很。 晚膳时,林老太太在院子里摆了一桌,给张氏接风。 书杰下学来看母亲,就由家垚在外院接待。 吃罢晚膳,书杰拜见了张氏,又和母亲说了会子话,方才回了书院。 张氏每日里先是一早去陪林老太太说会子话。然后她才去照顾晏书的一日三餐、陪着散步。 抽空张氏还做些小衣裳、小包被什么的,说是给外孙多做几套换洗的。 很快就要到生产的日子了,因为夏天天热,坐月子还不能吹风和用冰。 经过与林老太太商量,就将坐月子的地方挪到了离水榭近些的幽香院,那里是家里最凉快的地方。 林老太太也帮着挑好了奶娘,姓柳;她是李嬷嬷的同乡,身家清白,为人忠厚。 七月初一这日,张氏按照规矩在彩盆里放了一束粟杆,用丝绸覆盖着,上面插着用通草粘贴纱罗制成的五男二女的形象;又用盘子装上馒头送给晏书,这叫“分痛”。还用面粉制作成眠羊、卧鹿样的花糕,取其“眠卧”的意思。此外还送了前面做的小衣裳,包被等,这叫“催生”。 七月初八这日,晏书终于发动了,家里早早就请了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 厨房抓紧煮了鸡汤面让晏书吃了,这样好有力气生产;又用热水擦洗了身子,随后她在张氏的陪同下进了内室开始生产。 家垚站在院外,听着晏书低沉痛苦的呻吟声,眼见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不时的进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林老太太在李嬷嬷的陪同下坐在外头镇着场子,眼见自己的孙子急的团团转,只得宽慰一二:“你岳母进去照顾你媳妇去了,不要太过担心。” 家垚焦急的很:“这都两个时辰了,怎的还没有生下来?” 林老太太道:“女人生孩子快的也要四五个时辰,慢的生个一天一夜都有的。估计还要过些时候这孩子才能出来,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屋里歇歇?等孩子出生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我还是在这里待着吧,至少晏书她知道我在外头,也会心安。”家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痴痴的等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家垚急的又朝屋里头喊了声:“岳母,晏书还好吗?” 张氏在里头帮女儿擦着额头上的汗,还要回应着外头的女婿:“都好,你放心,我在里头陪着在。” 天本就热,家垚又焦急的很,那脸上身上都是一身的汗。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样可不行,去吃点东西,梳洗一番,否则就你这一身臭汗到时候可要将晏书母子给熏着了。” 家垚犹豫半天方才答应了,“祖母,晏书若是生了赶紧派人告诉我。我先梳洗一番,一会就过来替您。” 林老太太道:“好好,你快去。” 家垚赶忙梳洗一番,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吃了两口面,慌慌张张的又赶了过去。 林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家垚连忙请她先回院里歇息。 “如此,我就让李嬷嬷在这里帮着支应着。”林老太太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好,方才回屋歇息去了。 老太太一走,家垚赶紧让李嬷嬷坐下:“带累嬷嬷了。”然后又让秋叶给嬷嬷上茶端点心。 酉时末,只听得屋里的呻吟声渐渐大了起来变成了喊叫,家垚一下紧张的就站了起来。 李嬷嬷反倒是一脸喜气,“快生了。” 此时,晏书突然声调高了起来,然后屋里一静,紧接着传来喜气洋洋的女声:“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声,那嗓门大的很。 家垚心里是又喜又担心,直直的就要往里头闯。 李嬷嬷赶紧拦住了:“大少爷,你可不能进。” 家垚急的在外头喊着:“晏书,你还好吗?” 晏书此时已经累的犹如一摊泥,一点都不想动。 张氏帮着回答:“都好着呢,你放心。” 接生嬷嬷将婴儿洗的干干净净,用包被裹着,先是抱给晏书看了一眼。 那被子里的小婴儿长得皱皱巴巴的,眼睛紧闭,头上还没有几根毛。 晏书笑了,轻声说道:“长得像个小老头。” 张氏嗔道:“尽胡说。我抱出去给女婿看看。” 家垚看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嫌弃的很:“怎的这么难看?” 李嬷嬷凑过去打开包被看了看,“谁说的?看那眉眼像大少奶奶多些。” 李嬷嬷随后喜孜孜的给家垚和张氏倒了喜:“我得赶紧给老太太报喜去,她可有了重孙子了。咱们张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说罢,那接生嬷嬷抱着小婴儿跟着李嬷嬷去老太太院里了。 “对对对,阿华,你也赶紧去外院和老爷说声。”家垚喜不自禁吩咐道。 林老太太看着襁褓里的重孙欢喜的很:“好好好!晏书院里服侍的和今日去伺候生产的每人赏两个月的月钱,其他人赏一个月的月钱!这些银子都从我的私房里出。” 随后林老太太又让李嬷嬷单独赏了那接生嬷嬷十两银子,乐的那接生嬷嬷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 回到幽香院,张氏接过小宝宝,将他放在早就备好的摇篮里让奶娘柳氏帮着照看着。 听到阿华的禀报,张敬也开心的很,连忙让李管事的安排人去给亲朋报喜去了。 第202章 喜庆 好不容易等屋里收拾妥当了,家垚趁长辈们不在,赶紧进了屋里。 屋里密不透风,有些闷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血腥的味道。 家垚走进床前,只见晏书累的已经睡着了,口鼻中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家垚见她一切安好,方才放下心来。拿着帕子帮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看了几眼,方才轻轻的走出房门。 张氏虽欢喜女婿关心自己女儿,可对他贸然进了内室还是有些不满:“晏书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得很,你让她好好休息。另外,你可不能在茂茂然进去了,若是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家垚连忙辩解道:“我是等屋里收拾好了才进去的。” “我知道你关心她,可规矩还是要讲的。你先让她好好歇歇,这里万事有我,你还不放心吗?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张氏劝慰道。 折腾到现在家垚也确实累了,带着阿华回到外书房,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家垚突然一激灵的就醒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喊着:“阿华,阿华~” 阿华急忙跑了进来,“少爷您醒了。” 家垚问道:“大少奶奶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阿华赶紧道:“没有人报有什么事情。” 家垚点点头,在阿华的伺候下急急穿了衣裳,洗漱一番,随意的喝了两口粥,就往幽香院赶去。 一路上遇到的小厮丫鬟们各个都喜气洋洋的朝着他贺喜:“恭喜大少爷,喜得贵子。” 家垚很是受用,笑眯眯的应了。 阿华道:“昨日老太太发话了,说是您院里服侍的和昨日去伺候生产的下人每人赏两个月的月钱,其他人赏一个月的月钱!” 家垚乐了:“还是老太太大方,等我看过你们大少奶奶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来到幽香院,张氏趁着上午还不热,坐在门廊下做着小衣裳。 眼见家垚来了,张氏放下手中的针线,“贤婿,你怎的来了?” 家垚先是给岳母行了礼:“我过来看看。” 眼见家垚如此关心女儿,张氏就像喝了冰水一般,瞬间舒服了许多:“早上我刚进去看了,还睡着呢。你别打扰她了,等她醒了,我着人去请你。” “那我先去看看宝宝。”说罢带着阿华就进了外间。 只见一个小小的婴儿紧紧的裹在包被里,只露出了一张小脸在外头。只见他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咂吧着嘴。 “岳母,怎的将他裹的这么紧?”家垚有些好奇。 “裹得紧紧的,以后那腿才长的直。” 家垚待了一会,然后就依依不舍的去给老太太请安。 此时,张敬恰好也在老太太院里。 家垚赶紧给父亲请了安。 张敬摆出严父的姿态来:“如今你也做父亲了,以后更要谨言慎行,给后辈树个好榜样。” 家垚赶紧应了。 “宝宝取名字了没有?” 家垚赶紧回复道:“大名肯定是要请父亲您取的,小名还没取呢!准备等晏书醒了,咱们在商议一二。” 张敬冲着他冷哼道:“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 林老太太连忙打着圆场:“好啦,你如今都是做爷爷的人了,以后可别总是训你儿子。一会亲朋家的女眷们都要送粟、米等东西过来了,我还要招待她们。你们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张敬叮嘱家垚道:“这几日你在家里要多帮帮你岳母的忙,可知晓。” 家垚连忙道:“儿子知晓了。” 张敬方才满意的走了。 晏书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才醒。 朦胧中,只见张氏坐在榻边做着针线。 晏书感到自己是又饿又渴,身上还汗津津的不舒服的很,下腹部还隐隐的作痛。 她强忍着不适,用那略带嘶哑的声音轻声喊道:“母亲?” 张氏听到动静,赶忙放下针线,来到她跟前:“你醒啦,渴不渴?饿不饿?我这就让人先盛碗鸡汤给你喝?一会在下面条给你吃。” 晏书点点头,随后又问道:“宝宝呢?” 张氏笑眯眯的:“怕他吵着你,在外间的摇篮里呢。刚刚喝了奶,如今睡着了。” 晏书道:“那就别吵着他了,等他醒了在移到我屋里。” “好,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过来。” 不一会,张氏就端了一碗油腻腻的鸡汤来,“你先喝汤,面条已经在做了,一会就端来。” 晏书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有些油腻,而且没怎么搁盐。” 张氏道:“这样的汤水才好下奶;宝宝脾胃弱,不能吃太多的盐。” 为了宝宝,晏书只得闭着眼睛一口气将那油腻的鸡汤给喝了。 等面条做好了端过来,那滋味也是寡淡的很。 吃罢午膳,晏书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味,“母亲,能不能打盆热水擦擦?这味太大了。” 张氏早有准备,喊了秋叶过来一起用滚烫的艾叶水帮着晏书擦了擦身子,又给她换了干爽的里衣,干净的垫褥。 张氏道:“大热天里做月子就是受罪,不能洗头不能洗澡。这艾叶水啊我可一点冷水都没加。” 晏书看着母亲和秋叶那被热水烫着通红的手很是心疼。 又歇了片刻,晏书的胸部感觉涨涨的,张氏道:“你这是有奶水出来了。” 说罢,她赶紧去外间将宝宝给抱了过来。 晏书有些害羞地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宝宝本能地吮吸起来。 晏书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但看到宝宝满足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母爱。 张氏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她轻轻拍了拍晏书的肩膀,说道:“初次哺乳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慢慢就好了。” 晏书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傍晚的时候,家垚带着书杰过来了。 书杰隔着窗户问候了姐姐,张氏抱着宝宝出去给他瞧,小家伙很给力的没有哭闹。 书杰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敢抱,只是稀罕的看了好一会。 家垚则关心的问着晏书的身体情况。 晏书握着他的手道:“我好的很,你别担心了。” 家垚一把抱住她,眼中都含了泪:“当时我怕极了。” 晏书拍着他的后背道:“好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又安抚了家垚好一会,家垚方才不好意思的抹抹眼泪。 夫妻二人最终给小宝起了个小名叫做小磊儿,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第203章 满月 在张氏的精心照料下,晏书的气色一日好似一日,伤口愈合的也很快。 房门自是不能出的,可在床上躺久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于是每日早晚,晏书都要在母亲的搀扶下在屋里走动个一刻钟,活动活动筋骨。 让晏书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月子期间不能洗头洗澡。可天气炎热,就算不动也会有一身的汗,晏书只能每日里勤换里衣和垫褥,用热热的艾叶水擦身。 为了催乳,每日里还要喝那油腻而又少盐的鸡汤、猪蹄汤等汤水,喝的人实在是腻味;可为了磊儿的口粮,晏书也只得忍了。 因晏书奶水充足,奶娘柳氏的职责就变成了照顾磊儿的日常换洗。 这一个月虽难熬,但眼见着磊儿一天一个样,由原来皱巴巴的小老头长到如今越来越白嫩,这让晏书和家垚很是欣喜。 明日就是满月宴了,熬了一个月,晏书狠狠的洗了头、搓了澡,整个人都觉得轻快了许多。 张氏帮着女儿擦着头发,喜滋滋的说道:“明日满月宴,听老太太说,家里的亲朋要来不少人呢?那宴席都要开个二、三十桌,家里的厨房忙不过来,就去酒楼定了上好的席面。” 晏书有些羞涩:“劳动长辈们操心了。” “添丁乃是喜事,长辈们开心都来不及呢。如今啊,你想办法调理好身子,过两年再给女婿生个儿子,那时你在家里的地位就稳了。”张氏喜滋滋的。 晏书有些娇羞:“母亲,看您说什么呢?我倒是想着后面生个小闺女,这样贴心。” “都行吧,只是老人们总是喜欢多子多孙的,你想想可以,但在张家长辈面前可不能这么说。”张氏叮嘱道。 “女儿省得的。” 想到女儿头胎生的就是儿子,张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翌日,家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秦氏禁足期满也被放出来帮忙。 满月这日的重头戏就是“洗儿”了。张家洗儿用的是铜盆,奴仆们将煎煮好的香汤倒入盆中,投下洗儿果子、彩钱、葱、蒜等物品,再用好几丈的彩布围在盆上,这叫围盆。那洗儿嬷嬷用发钗搅动盆中的香汤,这叫绞盆。然后嬷嬷又欢喜的喊着:“添盆喽!” 林老太太上抓了一大把铜钱,喜盈盈的投入盆中;随后就是秦氏、张氏跟着添盆,周围的大小媳妇等女眷也纷纷将铜钱撒到水里。 此时正主磊儿被晏书抱了出来,洗儿嬷嬷将包被打开,将光溜溜的磊儿放进盆里开始洗盆。 磊儿如今小模样已经长开了,那小胳膊小腿的长得是肉嘟嘟的;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姨姨婶婶们,小嘴粉嘟嘟的还流了一些哈喇子,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那些个大小媳妇们的母爱一下就爆棚了,“长得真心疼人啊。” “太可爱了。” 看大家都注视着他,磊儿不哭反笑。 可等洗儿嬷嬷将磊儿放进盆里沐浴的时候,他一下委屈的哭了起来,那大嗓门洪亮的很;听到他的哭声,周围人反倒更高兴起来。 按照习俗,洗儿时,小儿哭的越大声,说明以后越康健越聪明。 沐浴不过是走个形式,磊儿很快就被捞了出来,然后放在铺了小垫被的桌子上,洗儿嬷嬷帮他剃落胎发,然后被晏书用包被裹着,向在坐的来客一一致谢。 这时,外院那边也来人了,说是老爷让人将小少爷抱给长辈们瞧瞧。 奶娘柳氏赶紧抱着小少爷跟着来人去了外院。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磊儿方才被抱回了内院。 林老太太赶紧上前抱着自己的大重孙子,磊儿伏在曾祖母的胸前,安心的睡着了;那小模样惹得林老太太心都化了。 这次满月宴,磊儿收了不少好东西。老太太送了一块羊脂玉雕的平安牌;张敬和秦氏一起送了一个金项圈,一套精巧的金手镯金脚镯;就连家玥和家铭都合着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家铭见了磊儿更是开心,直嚷着终于有个比他小的让他去管了,童言童语惹得众人都笑了。 张氏给外孙送了一个银项圈,另外她在伺候女儿月子时,还抽空给外孙做了十来套不同大小的里衣,一并拿了过来。 晏书展开里衣一看,那些小衣裳是从几个月的一直做到了一岁左右。那些个针脚都缝在了外头, 一点都不磨皮肤,这份细心可是银钱都买不来的。书杰则给自己的外甥送了一个银锁。 当着亲家的面,张氏取出一个金锁来:“这是我来前梁家送来的,说是送与磊儿的满月礼。” 林老太太道:“又让梁家人破费了,亲家母您回去后要好好替我谢谢他们。” 张氏喜盈盈的:“那是自然。” 很快就到了中秋,张家人又是热闹了一番。过完节后,张氏眼见女儿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向老太太和秦氏辞行。 “这次出来有两个多月了,如今见晏书身体康健,外孙活泼可爱,亲家老太太、太太对我家女儿也是关爱有加,我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准备过两日就回去了。” 林老太太挽留道:“家里都有住的地方,再多待些时日回去吧。” 张氏笑道:“多谢老太太抬爱,只是家里还有事情要操持,实在是分不开身。” 林老太太和秦氏又挽留一二,张氏推拒不得,便又在张家住了几日。 这期间张氏又给外孙做了几件小衣裳,叮嘱晏书注意保重身体,孝敬长辈,遇事多与家垚商量等云云。 转眼到了张氏回家的日子,张家备了不少土仪给她带回去,另外还给梁家备了一份。 家垚、晏书和书杰将张氏送到码头。 临行前,张氏和儿女话别,家垚则站在一旁帮着安置行李。 船家在催了,小兰扶着张氏登上了客船,小山子也跟着将她们送回家,顺便就在那边收购一批秋粮。 家垚喊了一嗓子:“岳母慢走,等到了家让人捎个信过来。这一路上小山子你可要照顾好她们。”小山子连忙应了。 客船渐行渐远,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张氏等人一回到家中,立马写了信报平安。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这日张敬匆匆回到家里,将家垚喊到他的外书房。 家垚进了书房还没来的及给父亲请安,就见张敬面色凝重的说道:“青溪那边出大事了~有人反了。” 第204章 出事 家垚听闻青溪那边有人反了,也是大吃一惊:“咱们江南子民向来温顺,怎会突然反了?” 张敬小声道:“还不是积怨太深。这事还是刚才本家老祖宗将我喊过去私下说的,如今知晓此事的人还不多。只是族里在青溪那边还有粮铺等产业,恐怕要受影响了。” 家垚道:“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父亲您能掌控的,族里也不好怪你。” 张敬叹了口气:“老祖宗自是没有怪我的意思,只是刚才他问我如何看待这时局?” “那父亲您是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自是实话实说。去年北边有人因西城所做事太过反了,虽说主犯被朝廷招安,可那边仍还不大太平。好在咱们将一部分商号撤到两淮这边,那损失方才小些。可如今青溪有人也反了,若是当地驻兵能及时处置倒也能平息此事。否则~”张敬紧皱眉头。 家垚道:“那如今族里准备是静观其变还是有了应对之策?” “咱们阖族的根本就在余杭,就算应对也要族里拿主意。” 又过了几日,就连坊间都知晓青溪有人反了。据传,十月初九那日,有一方姓人士打着“诛杀朱勔”的口号揭竿而起。 那朱勔就是负责江南花石纲的主事。 据说他家原本不过是一介商贾之流,做的是药材生意。后因巴结上京中权贵蔡相,又多次进献奇花异石与官家,得了上头的欢心,方才被破格授官。 那朱勔回到江南后,对百姓搜刮的更加严重了,许多人家往往被逼得卖儿鬻女、倾家荡产,而他却大发横财,培植亲信。 近年来,江南的百姓受到的压榨一年胜似一年。一是官府的靡费,强征奇珍;二是朝廷每年付给辽国和西夏的岁币一年胜似一年。 那些银钱哪里来,只有横征暴敛。 局势不稳,余杭一众世家望族自是忧心不已。经商议,众人推举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前往府衙拜见知州赵霆打听一二。 赵霆很是自信:“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上头已经知会当地军营,很快就能平叛。诸位何须惊慌~” 可世事难料,方腊起义后,许多贫苦百姓纷纷响应,短短数日就有数万众依附。 十一月,坏消息传来,方腊率众在青溪县息坑全歼两浙路常驻官军五千人,兵马都监察被杀,随后他们进攻青溪县县城,又俘获了县尉。 得到消息后,众人均是震惊,城内氛围也是日趋紧张起来。 张家族老们隔三差五的聚在一处,对局势进行商议。 有人认为不应慌乱,毕竟余杭是江南的重要的枢纽,驻军多,怎会轻易被攻克?有的谨慎些的建议还是要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也未能得出结论。 最后还是老祖宗发话了:“我们在这里世代经营,是阖族的根基。余杭自古就是赋税主要来源之一,我想朝廷定会严阵以待。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话虽如此,可有些谨慎的族人已经在考虑怎么避祸。 又过了两日,书杰突然来访,说是来辞行的。 “姐姐、姐夫,如今下面乱的很,书院为了咱们学子的安全,已经提前放假,让我们归家。我和几位同路的学子商量好了,准备结伴乘船归家。” 晏书道:“书院里的先生考虑的周详,回去也好。” 眼看时局动荡,书杰也很担心姐姐的安危:“要不,姐姐你带着小宝和我一起回去吧。咱们县里离这里还有许多的路程,暂时还是安稳的。” 晏书有些为难:“你又胡说了,如今我已经嫁给你姐夫了,此时怎能抛下夫家不管。” 家垚听了书杰的建议反倒觉得可行:“此事确实还需问过长辈,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父亲那里和他说说?” 书杰赶紧跟着家垚一起去见了张敬。 张敬沉吟了片刻道:“贤侄,你放心,你姐姐既然嫁进了我张家,就是张家人了,自是要保她安全。若是后面局势紧张,我自会有所安排的。” 书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先行告辞。 临走前,书杰还再三叮嘱:“姐夫,我姐姐和小外甥就靠你多多照顾了。” 家垚很是郑重的答应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放心吧。” 临行那日,家垚和晏书前去送行。家垚拿了二十两纹银,“这是给梁家大哥的礼金,你回去后帮我买些贺礼送与他。” 书杰点点头,就此告别。 客船是向北而行,故而未受战乱的影响,不过四日就到了南巢。 书院提前放假是临时决定的,故而当他带着行囊回到家中时,张氏很是吃惊:“怎的突然回来了?” 书杰用热水擦了把脸道:“时局动荡,书院为了我们的安全,就提前放了假。” 张氏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原本你梁大哥是要十月底就成亲的,就是因为那姓方的事情,梁家父子被急调到池阳去了。新郎官不在,亲事也延期了。” 书杰道:“怎么还从我们这里调军?” “说是池阳那边离那叫什么溪的比较近,就派他们过去驻扎,具体我也不知。”张氏解释道。 “梁伯父和梁大哥久经沙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石头端了一碗羊肉面过来,张氏接了过来放在书杰跟前:“你回来的也太匆忙了,这是从外头买的,你先将就着吃了。明日我在炖鸡汤给你喝。另外,你既然回来了,按礼该和我去梁家拜访一二。” 书杰一听说要去梁家,有些羞涩,可又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张氏又问了晏书和外孙可好,书杰一一答了。 “若是你姐姐带着小宝一起回来就好了,可惜她如今嫁为人妇,许多事情也无法自己做主了。”张氏惆怅的很。 书杰连忙安慰道:“临行前,我还见了张老爷,说了这事。他还让我放心说是张家自是会护住他们的,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就准备避祸。” 张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咱们小老百姓就想安安稳稳的有口饭吃,赶紧让事态平息吧。” 第205章 暗淡 翌日,书杰跟着母亲前往梁家,蒋氏见书杰回来了很是高兴,众人客气了一番。 蒋氏问书杰为何突然归家,书杰将原因说了。 蒋氏立马忧愁起来:“本想着我们一家好不容易从西北回来,就能多过几年轻快日子了,谁知又出了这事。” 书杰宽慰道:“梁伯父和梁大哥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定能护得一方百姓平安。” 蒋氏道:“但愿如此。” 张氏见蒋氏愁容满面的,就提议两家一起去鼓山寺上香祈福。 日子商定好了,张氏就带着书杰回去了。 两日后,在寺门口,书杰见到了梁玉,多日不见她似是清减了不少。 书杰知晓她是担忧父兄,只得不停的宽慰着。 上完香后,蒋氏本想求支签,可不知怎的胸口突突的跳了起来,让她感到很是不安。 恐慌中,蒋氏就没有求签,而是进献了不少香油钱,只求佛祖保佑夫君和儿子平安归来。 十一月底,突降大雪,山林中出现了多年未见的雾凇,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 此时若是有那文人雅士见了定是要高歌一首诗词来赞美这美景。 可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觉得天寒地冻,又要多费柴火取暖了。 梁玉这几日也是焦虑不已,当年在西北时,母亲曾患咳疾,当时因缺医少药留下了隐患,每到秋冬时就会复发。 后来父亲因立了战功,调离西北。南边天气暖和,不似西北苦寒,母亲这几年又精心保养旧疾再也没有复发过。 此次父兄为平叛乱再上战场,母亲本就忧心;而今年冬季较往年来的早了,气候也骤然冷了起来,结果导致她旧疾复发。 梁玉忧心忡忡的来到小厨房内,“秋菊,母亲的药熬好了吗?” “小姐,已经熬好了,正准备送去呢?” “那就好,赶紧端着药咱们一起过去。对了,在放一小碟蜜饯,待喝过药后,给母亲清清口。”梁玉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主仆二人穿过门廊,来到主院里,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到屋里,只见蒋氏面色憔悴,半躺在床上。 蒋氏这几日盗汗严重,风荷刚帮着她换了一身里衣。 屋内虽已经烧了木炭暖暖的,但对蒋氏的病情似乎并无太大益处。 梁玉听到母亲剧烈的咳嗽声,赶紧端了杯温水伺候母亲喝了。 蒋氏见到女儿微笑道:“这几日我病了,扰的你都瘦了。” 梁玉道:“我是您女儿,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说罢,端起汤药伺候母亲服下。 汤药苦口,蒋氏眉头一皱,梁玉赶紧递过蜜饯,让母亲含着清清口。 蒋氏苦笑道:“这南边什么都好,就是冬季太湿冷了,这病才恢复的慢些。” 梁玉宽慰道,“好了,母亲!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切勿思虑过重,一会您再闭目养养神。”说罢,拿了杯温水,伺候蒋氏漱了口,又扶着母亲歇下了。 此时梁玉也是心急如焚,郑管家好几日都没有打探到消息了,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这位郑管家算是家里的老人了,自小就跟着梁忠北征南讨,家里早就将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现在也算是良民。 只是郑管家闲不住,就一直跟在梁忠的身边,帮着打理外院的一应事物。 十二月初,这日早上郑管家的匆匆忙忙来到内院,“启禀夫人,刚在县衙打听到消息,听说贼人已经攻占了睦州杀了不少官兵,并占据了寿昌等县,听说如今朝着歙州而去了。” 蒋氏大急:“那些个贼人怎的如此气势汹汹?若是攻占了歙州,岂不是离池阳郡很近了?” 郑管家道:“听说那方家军,以‘诛杀朱勔’为口号,引得许多贫民纷纷响应,后又烧房舍,掠金帛子女,诱逼良民加入军队。人们安于太平,不识兵革,听到金鼓声就束手听命。如今叛军已由原来的数万人增加到近十万人。又听说凡是被他们抓住的官吏,就要被他们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很是凄惨。” 蒋氏听了,忍不住的颤抖,“咱们都是大宋子民,就算立场不同,一刀杀了也就杀了,怎的还要如此残忍。” 梁玉连忙上前安慰道:“母亲,放宽心,这不是还没有攻打到池阳郡吗?” “郑叔,麻烦您这几日还要去县衙里多打探打探。”梁玉吩咐道。 池阳郡这边,梁家父子收到战报,见方腊势大,而池阳的驻军不过几千人;若是那方家军真的攻进来,定是难以抵挡。于是急书数封报防御使(从五品),请求其向上请兵增援。 奈何池阳防御使是个文官,虽隶属兵部,却从未行军打仗过,对兵务是一窍不通:“这梁副尉真是小题大做。我听密探来报,说那姓方的早就说了,余杭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又怎会耗费心力来攻打我池阳郡?” 防御使将信件丢在一旁,继续喝酒享乐,那知有什么危险! 梁氏父子眼巴巴的等着上峰指示,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得紧闭城门全力防守。 十二月中旬,叛军攻往歙州,上峰急令距离歙州较近的池阳郡出兵援助,谁知那防御使晚上喝酒喝醉了,那调令第二日方才看到。 贻误军机可是重罪,防御使连忙警告心腹左右,不可乱言。随后他急匆匆的召集军士,让他们速去援助歙州。 梁家父子一刻都不敢耽误,即刻带兵前往,结果迟了一步,歙州已被叛军攻破。 众军士只得暂在附近驻扎,梁忠急令传令兵赶回池阳禀报此事,等待上峰新的军令。 防御使立马六神无主起来,还是左右心腹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大人,事已至此,您就如实向上峰禀报,看上峰如何定夺?您一个文官,又背靠兵部;若是上峰怪罪下来,这领兵打仗的事情与您又有何干?” 防御使眼珠一转:“你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张家得到消息,叛军已经攻陷新城等县,朝着余杭打过来了。 张家各族老又聚在一起商议,“这可如何是好?昨日我听通判大人私下说,如今形势可是严峻的很。咱们张家阖族好不容易积累了这么多的基业难道就要被这些叛军给毁了?” “前两日,我打听到朱家人装了不少好东西到船上,似是要跑了?” 那朱家人,就是方腊口中“诛杀朱勔”的那个朱家。 “狗东西,捅了个弥天大祸,结果自己要跑。” “谨言慎行!”张族长赶紧提醒。 张族长沉吟了片刻:“如今形势严峻,各位有何高见?” “我听说那些个叛军所到之处烧房舍,掠金帛子女,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避祸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不如等朝廷派兵剿了贼人咱们再回来。”有一族老建议道。 大多数族老都纷纷附和,张族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商议一下族中产业如何处置?” 第206章 对策 因牵扯族中产业,张敬看了族长一眼,赶紧上前建言:“田庄、铺子等都是带不走的,绸缎、茶叶等还请族里派人清点装箱后通过漕运暂存到附近的商行。只是米粮乃是重要物资,族里每户留些口粮,其他的也装船运走。各位族老看如何?” “绸缎和茶叶都是轻便的物件,搬运起来还是方便的。只是这米粮?” 张敬道:“如今存放在余杭的米粮有近万石,若是被那些贼人所得,损失是小,若是后面清算时说我等资敌那可就是大事了。” 张族长道:“是这么个理。好在族里还有几条纲船,能运的全部运走。” 又有族老道:“那我们各家的私产,族里能不能想想办法一并运走?” 此事张敬无法置喙,只得低头不语。 族长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小声商议了一下:“族里只能再出一条纲船供大家使用,只是大家只能放些紧要的东西。说到底,还是保命要紧。” 族长等人又拟了几条条陈出来,大家商议一二,基本也就定了。 “事急从权,既然已经定了,咱们就得赶紧去悄悄的办了。否则一但全城都乱了起来,许多事情咱们就控制不住了。”族长的长子张莅叮嘱道。 张敬匆匆忙忙的回到家里,将秦氏、家垚和晏书全部喊到老太太的屋里,此外一并叫来的还有外院的李管事和家垚身边的杨管事。 张敬将时局和族里的决定与大家都说了,“一会我还要处理族里的事宜。家垚,家里的事情就要靠你带着杨管事的来办。秦氏、江氏你们一起将内院里的贵重物品装箱,那些个蠢笨的就不要管了……李嬷嬷,老太太那里就劳烦您多操些心~” 秦氏是个沉不住气的:“老爷,您说咱们能安全离杭吗?怎么离杭?离开了,我们又去哪里呢?” 张敬道:“咱们连夜收拾妥当,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立刻往码头赶去。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一艘客船,送你们去江宁。家里在那边有一处别院,正好可以暂住。” 秦氏急的都要哭了:“那老爷您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要跟着张莅族兄处理族产,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家垚!”张敬喊了一声。 家垚赶紧上前:“父亲请吩咐!” “我拜托了漕运上的朋友,雇了十来个护卫,他们会护着你们前往江宁。如今,这一家老小可就拜托你了。”张敬很是郑重的拜托。 家垚双拳一抱:“父亲,您放心。” 林老太太道:“你快去忙族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有我这老太婆在,你放心好了。” 张敬点点头,带着李管事的离开了。 等张敬一走,秦氏六神无主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您说这可怎么办啊?”说到最后,她的声调陡然升高刺耳的很。 林老太太拍着桌子呵斥道:“秦氏,你给我镇定些。” “老太太,贼人就要打进来了,老爷顾着族里的事情,不管我们了,您让我怎么镇定?”说罢,秦氏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晏书眼见太太如此模样,只得站出来:“太太,刚才老爷已经将事情都吩咐了,咱们照做就行了。” “老太太,如今事情紧急,咱们各房赶紧回去收拾下金银细软。如今已经入冬,船上风大,那些大氅等衣裳都得带上,免得受了风寒。库房里的药材能带的都带上,若是路上用的上,也能随用随取。米粮,油盐,干肉、姜糖、炭火等务必要带足……老太太,您看这样如何?”晏书一一禀报着。 林老太太道:“就这么办吧,你们先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再来我院里。” 家垚道:“那我让人去外院将马车和装货的驴车都赶过来。” 家垚夫妻二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院里的奴仆们方才渐渐安心下来。 出了老太太院门,家垚问道:“杨叔,咱们铺子里可都安排好了?” 杨管事的苦笑道:“咱们在余杭主要是花草行和客栈生意,还有就是田庄,这些都是带不走的。” 家垚道:“既然如此,你趁着天还未黑,赶紧将店铺都给关了。给掌柜的和小二等发三个月的月钱,让他们赶紧回家吧。” 杨管事的道:“可花草行和客栈里还有些字画等贵重物品,这些可如何处理?若真的毁坏了,那就太可惜了。” 家垚道:“拿些油布裹着,挖坑先给埋了,等事态平息后在挖出来。对了,杨叔你是不是先回家一趟,到时候你带着婶子他们和我一起走~” 杨管事的回禀道:“多谢少爷关心!半个月前,我已经雇了船让我家老大带着他们回越州了。” 家垚方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杨管事的道:“那我就去办事了。” 家垚点点头,带着阿华和小山子处理外院的事情去了。 内院里,晏书指挥着秋叶、丁香等人收拾着笼箱。那些个田契、交子等轻便物件晏书都贴身收着在,金银细软都统一放在一个小匣子里。里衣、鞋袜,还有冬季的衣裳等收拾了放在大箱子里。 此时丁香前来问道:“大少奶奶,这冬季的衣裳又重又厚,实在太占场子了。” 晏书道:“船上风大,那些厚重的大氅,斗篷什么的明早咱们都穿在身上,这样也省的上了船在翻箱倒柜的找了。那些春夏的衣裳带个三四件就够了,若真的不够穿到时候再去铺子里买。你们的金银细软也要随身带好。” 在晏书的指挥下,大小丫鬟们很快就都收拾妥当了。箱笼外头还贴了字条,上面写着箱笼里有什么,是哪个院里的谁的东西,这样寻起东西来也便宜。 此时奶娘柳氏抱着磊儿过来了。见到娘亲,磊儿啊啊的叫喊着,那笑容都堆满了小肉脸。 晏书见到儿子,心里柔软的很,赶紧将那穿的圆乎乎的大胖小子抱在怀里。 “柳嬷嬷,这次我们要去江宁暂住,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吧。月例银子给你再加三成,如何?”晏书拿起手帕顺手擦了擦儿子流下的口水。 柳嬷嬷一家老小都在秀州的乡下,他们都指望着她的月例银子过活。如今少奶奶还给她加银子,她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奴婢自是愿意的。一定照顾好小少爷。”柳嬷嬷表着忠心。 晏书满意的点点头,此时张嬷嬷舔着个脸过来了。 “大少奶奶,劳烦您去帮帮太太。您知道的,太太不仅要忙活咱们院里的事情,家玥小姐和家铭少爷那里还要她帮着归置。” 晏书叹了口气,将磊儿递给奶娘,又理了理衣裳:“张嬷嬷,咱们走吧。” 第207章 逃离 晏书来到太太院里,只见屋里乱糟糟的,家玥和家铭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看着丫鬟婆子们一通忙碌。 秦氏也没有个章法胡乱指挥着,总之一群人忙的直打转,可就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晏书叹了口气,扶住秦氏坐在椅子上,又让一个小丫头倒了杯热茶来,“太太,您辛苦了,先喝杯茶歇歇吧。” 晏书带着张嬷嬷开始分派任务,这个小丫头负责收拾衣裳,那个小丫头负责收拾少爷的书本等等;那些贵重的金银细软则由张嬷嬷帮着秦氏收拾。 这样人人都被指派了事情,人人都知道要做什么,院里很快就井井有条的收拾起来。 等都收拾妥当后,晏书又让张嬷嬷将所有的笼箱外面贴上条子写明里面是什么东西。 张嬷嬷有些为难:“大少奶奶,我虽些许认得几个字,可我不会写。” 此时,家铭自告奋勇道:“嫂嫂,这些事情我来做吧。” 晏书赞了他一下:“那就有劳小少爷了。只是还要麻烦你,将你们院里的笼箱登记造册,到时候搬运的时候也方便清点。” 眼见秦氏等人院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晏书屈膝行礼:“太太,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秦氏心里仍慌乱的不行,连忙道:“公中的东西,还要请你去看看。” 晏书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带着张嬷嬷又去忙活其他事情去了。 路上,张嬷嬷难得的放下了姿态,“今日,有劳大少奶奶了。” 晏书微微一笑:“都是一家子人,何需客气。” 打开公中的库房,那些个药材什么的,晏书让人都给拿匣子装好了。 库房里还有十来匹绸缎细布、数十套文房四宝,名家墨宝什么的?也不占地方,晏书让人全部装了起来。其他的诸如什么大件的山石盆景,堆头又大又蠢笨的,就还放在库房里。 到了大厨房,仅留了一些晚膳和明日早膳的量,其他的米粮、冻肉,腌制的肉干、咸鸡咸鸭、干豆角干茄干,油盐酱醋等全部打包带着。 随后,晏书又叮嘱大厨房做些浇头面稍后送到各处。 眼看着布置的差不多了,晏书道:“嬷嬷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别忘了提醒太太去老太太院里回话。” 张嬷嬷连忙应了。 晏书回到屋里,给磊儿喂了奶,将他给哄睡着了。 如今晏书唯一担心的是磊儿不过五个月大小,将他带上船,也不知道他适不适应。 时候差不多了,晏书带着秋叶往老太太院里去,此时秦氏已经到了。 家垚他们将外院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装货的驴车找来了八辆,应该能将准备的东西都带走。 众人向老太太一一禀报后,老太太又提点了几句,让他们回去在仔细查看一下箱笼。 家垚上前禀报:“祖母,卯时初城门就开了,我担心到时候出城的人多,若是一时堵在城门口出不去就不好了。我想着咱们寅时二刻就得起床,早早去排队。” 林老太太道:“也好。” 秦氏请示道:“老太太,刚才有个别奴仆说想留下来,您看?” 林老太太沉吟片刻:“不愿跟着走的,先发给他们三个月的月钱,顺便帮咱们看下宅子。” 张家的奴仆大概有二十多人,有一半已经在当地扎根,就没有跟着。 只有贴身服侍的嬷嬷,大丫头等愿意服侍,拢共也有十来个仆役明日跟着一起走。 老太太最后发话了:“大家回去早些歇着,明日还要起个大早。” 家垚带着阿华和小山子指挥着小厮们将各房的行李装上车,忙活了好一通方才弄好。又吩咐阿华和小山子带着两个壮丁看着车马,方才放心的回到自己院里。 此时,磊儿早就进入梦乡了,晏书赶紧让丁香煮些面条给家垚吃。 自己则贴心的帮着家垚按摩胳膊:“累了吧。” 家垚道:“这才开始呢。等上了船一路往江宁去,还要打点精神应对。” “夫君,你的意思是?” 家垚点点头:“如今时局混乱,就怕到时候有水匪打劫。” “那该如何是好?”晏书很是忧愁。 家垚握住晏书的手道:“这次护送我们的都是父亲花大钱请的护卫。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若是遇到了道上的水匪,只要亮了名号,基本上就能安全通过。怕就怕遇到那些个小鱼小虾不知死活的。不过你也别怕,到时候我让阿华带两个小厮护着你们。” 晏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你呢?” 家垚笑着安慰道:“你别看我这样,可也跟着商行的护院练了两年功夫。杨叔他们也有粗浅功夫傍身,否则怎敢长年外出做生意?” 晏书道:“确实是这个理。只盼着这次咱们能安稳的抵达江宁。” 夫妻二人抓紧时间歇了,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翌日一早,大家早早的都起了床,简单的吃了早膳,就出发往城门口而去。 临走前,老太太回头看着宅子,眼中充满了不舍:“此一去,再回来还不知是何时?到时候这宅子也不知是否还像如今一样完好无缺?” 晏书心中叹了口气,将老太太扶上马车。 家垚已经上前打前站去了,原本还以为自家出发算是早的了,结果城门口已经排了有近二三十辆车马,都是等着开城门的。 天色还未亮,前来准备出城的人是越来越多。 家垚赶紧带着杨管事和几个长得粗壮的小厮悄悄拿着棍棒护在自家车队跟前。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众人等得都很焦急,期盼着城门赶紧打开。 好不容易等城门打开,那些个守门的士兵竟然趁此机会向出城的人索要钱财。 大家虽有不满,可为了尽快出城只得照办。 等轮到张家的车队时,守城门的军士张口就要二十两银子,阿华一时冲动就想要上前讲理,家垚赶紧将他拦住,一使眼色,杨管事的赶紧将银子恭敬的递了过去,“长官辛苦了,给兄弟们打酒喝。” 那军士掂了掂银子,鼻子哼了一声,手一挥就放行了。 出了城门,阿华还很不服气,“少爷,这就是明抢。” 家垚道:“好了,此刻出城赶往码头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刚往前行了约莫一里地,就见前面官道上远远的疾行过来一人一马,口中还大喊着:“八百里加急,挡路者死。” 家垚等人赶紧将车马停在一旁,给他让路。 那人身着军服,身上还插着三根旗子,骑着快马嗖的一声就经过他们,朝着城门方向疾行而去。 杨管事的道:“这是有紧急军情啊。” 家垚大惊:“难道是那姓方的快打过来了。” 第208章 噩耗 一想到这,大家均是一身冷汗,幸好早早出了城,否则就要困在城内了。 家垚赶紧招呼大家往码头赶去。 紧赶慢赶,一刻钟后方才到了约定的地方。 李管事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家垚赶忙下了驴车,“李管事,我父亲呢。” “大少爷,老爷和张大爷在一处无法脱身,他就让我先来接应你们。” 李管事的将那护卫长介绍给家垚后,就催促着大家赶紧将行李装船。 “大少爷,听说那姓方的叛军已经攻打到前方八十里处了,看来很快就要封闭城门,准备应战了。” “李管事的,那你怎么办?”家垚关切的问道。 “我是骑马来的,一会我还要往老爷那里去。大少爷,一路保重!” 家垚抱拳:“李管事的,替我向父亲问好,你也一路保重。”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行李等都已经装上客船,家垚等人赶紧登上船,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船老大喊着:“开船~” 船公升起帆来,客船渐渐远离码头,往运河驶去。 这几日在航道上也遇到了一波水匪,不过正如家垚所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那些负责漕运的护卫本就与沿途的水匪经常打交道;再加上杨管事的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很识相的奉上金银,那些水匪虽骂骂咧咧的,倒也有惊无险的让他们顺利通过。 只是秦氏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反倒被吓得病倒了。家玥和家铭每日里晕船晕的厉害,累的晏书每日里还要帮着张嬷嬷照顾他们。 晏书原本还担心磊儿年纪小小会不适应航行,结果小家伙每日里不是吃就是睡,那日子过得惬意的很。 虽说路上遇到了些波折,好在大家还是全须全尾的抵达江宁。 晏书一到江宁,就托人给母亲他们去了信,报了平安。 张氏收到信后,赶忙给菩萨上了香:“谢菩萨保佑,谢菩萨保佑!” 十二月下旬,方腊大军里应外合,攻入余杭,杀死了两浙路制置使,廉访使,知州赵霆逃走,方腊大军占领了这江南最为富庶繁华的城市。 此消息传回京城,朝廷上下震动,可王少宰为了粉饰太平却未将此事告知官家;王少宰不说,中枢各官员也均闭口不谈。后来兵部官员每日里都惶惶不可终日,迫于心理压力将此事报与官家知晓。 官家知晓此事后大惊失色,连忙召集朝中重臣商议此事。 重臣给出的建议:一是为平民愤,撤销苏杭两地的造作局和应奉局、停运花石纲、罢黜朱勔父子;二是派童贯、谭稹两人带领京畿禁军和陕西六路番、汉士兵十五万、南下镇压。 此时又有人建言道:“陛下,对于前期作战不力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官家道:“一经查实是怯战或触犯了其他军法的均可杀无赦,以正军纪!此事就交与兵部去办吧,朕赐尔等便宜行事之权。” 梁玉这日不知为何,心烦意乱。晚上她梦见父兄身着囚服双目圆睁、满脸是血,对着她大喊“我们是冤枉的,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忽的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柄大刀唰的一声将父兄头颅给砍了下来~那头颅血糊糊的滚到梁玉的脚边~ 梁玉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秋菊睡在旁边的厢房,听到动静,她连忙披上袄子,在外头喊着:“小姐,你怎么了?” 梁玉颤颤巍巍的说道:“吵着你了?我没事的。” 秋菊听着梁玉的声音感觉有些不对劲:“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梁玉稳稳情绪,声音略平稳了些:“刚才腿有些抽筋,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秋菊方才放下心来:“小姐你还是多盖些被子,你这肯定是着了凉,方才会腿抽筋~”说罢,秋菊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梁玉此时心中一团乱麻,想到刚才做的恶梦,是又担心又害怕,只能将头脸埋入枕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任由那泪珠儿沿着脸颊流下来。 抽泣了有小半个时辰,梁玉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平日里梁玉卯时就起来梳洗练功从未间断过,今日却迟了两刻钟还未见屋内有动静。 秋菊赶紧敲门:“小姐,您醒了吗?已经卯时二刻了!小姐~” 梁玉恍惚中听到有人喊她,一骨碌爬起来:“我起了,你去打水过来吧。” 梁玉打开房门,秋菊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一抬头,将秋菊吓了一跳:“小姐,你眼睛怎么了?又红又肿的。是又担心老爷和大少爷了吧。” 梁玉不好与秋菊说昨晚做了噩梦的事情,只得让她赶紧去拿了些冷水来洗了洗,又用煮熟的鸡蛋滚了滚眼眶,红肿方才消了些。 一上午,梁玉都有些魂不守舍,蒋氏还以为女儿是照顾她累的。 “玉儿,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又要照顾我又要打点过年的事情。这两日你抽空去郊外跑跑马,好好松快松快。” 梁玉勉强笑了笑,“如今外头还有些冷,等开春了在出去跑马。” 蒋氏道:“你说的倒也是这么个理。” 随后,她又叹息道:“这几日也没收到什么消息,不知你父兄如何了?” 梁玉赶忙宽慰起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蒋氏叹了口气,惆怅的看向窗外。 晚上,天刚暗了下来,只见郑管家带着一个衣裳破损,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匆匆来到内院。 来人是梁勇的随身亲卫梁小四,说是亲卫,其实并无军籍;他是当年梁家在西北救下的一位孤儿,后来为报恩就自卖为奴一直跟在梁勇身边。 此时,梁玉正伺候着蒋氏吃晚膳,她眼见郑管家面带悲色,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梁小四一见蒋氏和梁玉,立马跪下,哭诉道:“夫人,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人和公子遭奸人诬陷,被军法处置给斩了~” 蒋氏缓缓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大人和公子遭奸人诬陷,被军法处置,已经给斩了~” 梁玉一听着消息,就感觉眼前一黑,赶紧用手撑在桌上。 这时她听到郑管家和风荷惊呼:“夫人~” 只见蒋氏已经昏倒~ 梁玉定了定神赶紧和风荷、秋菊一起将母亲扶到榻上躺着。 梁玉拜托风荷照顾母亲,就带着秋菊来到外间。 梁玉咬紧牙关坚持着:“小四哥,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09章 家破 梁小四眼中含泪,悲愤说道:“前些日子,池阳防御使让大人领兵增援歙州。大人接到命令,立马点了两千兵士前去增援。谁知到了那里,歙州已被叛军攻陷,大人无奈只得命传令兵回去报信。当时防御使大人给的命令是就地驻扎严阵以待。昨日,防御使突然急招梁大人和公子回池阳郡,梁大人他们入了府衙,我因无军职就在外头等着。谁知过了片刻,府衙里突然乱了起来,就听到大人大叫道‘你们这是诬陷,我未贻误军机。’然后就听到两声大喊,片刻后就有人从府衙里跑了出来,说是大人和公子因贻误军机已被京中来的的钦差当场给斩了~我当时正准备冲进去和他们拼命,却被一小吏偷偷给拦住了。他将我拽到一边,告诉了我缘由:说是这次方腊反叛,战事不力,特派了兵部下来巡查。那防御使本就是从京里兵部派下来的,为了保住乌纱帽,向那钦差进献了两千金,将罪责推到了大人头上~他还告诉我,后面官府定会去捉拿罪臣的家眷,事已至此让我赶紧回来报信,早做准备。” 梁玉听到此处,只觉心中似是有一团火在烧,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咽喉,“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 众人大惊,秋菊连忙上前扶住梁玉,“小姐,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啊。”说罢忍不住抽泣起来。 梁玉擦擦嘴角的血渍,“我没事。” “我父兄的尸首是如何处理的?” 梁小四痛哭道:“是小子无能,如今大人和公子的尸首被他们摆在了军营里,说是要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梁玉眼中带泪,呵呵笑了起来:“我父戍边数十载,杀敌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兄长自小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很是英勇。当初未死在敌手,反倒被自家人给冤枉杀害。可笑,可笑啊~” 在场众人莫不悲痛万分。 秋菊心疼的抱着梁玉,只能不停地呼唤着:“小姐,小姐~” 片刻后,梁玉稍微冷静下来:“父兄已被冤枉,恐不久就会来人捉拿我和母亲。有件事情还要麻烦郑管家您?” “小姐,您别这么说,有事情您就吩咐。” 梁玉突然跪下:“郑叔,我父兄的尸首还要麻烦您帮着收殓。若是,若是尸骨无存,还请您帮着给立个衣冠冢!” 郑管家慌忙扶着她的胳膊:“小姐,您不要这么说。当年在西北,是老爷在死人堆里发现我还一息尚存,将我给扒了出来。哪怕让我如今豁出这条命,我都毫无怨言。” “多谢,郑叔。”梁玉郑重的给他磕了个头。 郑管家赶忙让秋菊将梁玉扶起来:“您这不是折煞老奴了。” 随后,梁玉去母亲的内室拿出一个匣子来。 “郑叔,这两百两供您去池阳上下打点。”梁玉拿出一张交子递给郑管家。 “母亲如今还未醒来,我就替她做主了。家里所有签了死契奴籍的,全部都撤了奴籍,一会将契约都发还给他们。郑管家你明日一早带他们去衙门将这事情给办了;所有雇来做工的,将工钱给他们结清,打发他们明早赶紧走,就说家里有事。” 郑管家的应了,赶紧出去办事去了。 梁玉将风荷喊了出来,将事情原委与她说了。 风荷自小就跟在蒋氏身边做事,如今已有十年,那情分自是不同。 只见她泪流满面:“小姐,现在这关键的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呢?” 秋菊跟在后头,也哭喊着不愿离开。 梁小四也喊着不愿脱籍。 梁玉心有不舍:“家里出了事情,我也不想让你离开。可是只有你们离开这里,成为良民,后面才有机会反过来照应我与母亲,不是吗?” 梁玉将那身契给了三人:“自此,你们就算是那良民了。” 随后,梁玉又分别给了他们每人五十两的银子,“这些钱你们拿着,要么做些小买卖,要么就买些田度日,只是日子要辛苦些。” 众人都泪流满面:“我们都是孤儿,梁家就是我们的家。小姐若是让我们走,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梁玉想了想,吩咐风荷先留下照顾母亲,她则穿上斗篷拿着一个匣子,带着秋菊和梁小四往江家而去。 江家,书杰在房里苦读诗书,为两年后的乡试做准备。张氏点着灯,带着小兰做绣活,想着多做些就能多卖些银子,那聘礼银子又能多攒些。 张氏听到敲门声,心里还想着,天都黑了怎么还有人来?赶紧命石头前去开门。 石头打开门一看,这不是梁姑娘吗?正想招呼,结果被梁小四给制止了。 石头虽有疑惑,可不敢多言,只得让众人进了门;梁小四最后进去,临进门前还四处查看了一番,见附近无人,方才放心的关上院门。 几人来到前厅,张氏已经出了厅门,眼见是梁玉来了,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并牵着她的手:“看这小手凉的。这大冷的天,路又黑,怎的突然过来了?” 梁玉一暗示,梁小四带着石头和小兰出去了,顺便带上了大门。 厅堂里只留下张氏、梁玉和秋菊。 张氏还笑呵呵的:“这是有什么悄悄话要与我说?” 梁玉从衣裳里拿出一张帖子来:“张婶婶,这是令公子的庚帖,如今我还与你家,还请您将我的庚帖还给我,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张氏大惊:“这是怎么弄得,好好地,怎要退婚?你父母同意你这么做了吗?” 秋菊一下子绷不住,带着哭腔道:“我们家老爷和少爷已经死了~” 张氏难以置信:“怎么会?难道是被叛军给害了?就算如此也无需退亲~” 梁玉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秋菊只得将梁小四的话复述了一遍。 张氏一个寻常妇人被秋菊的话吓得不轻:“这么大的事情我可拿不了主意。我去喊书杰过来~”说罢,她赶紧跑到后院,将书杰给拉过来。 书杰进了厅堂,见到梁玉刚想上前,梁玉却直接背转身去,不愿见他。 张氏断断续续的将梁玉要拿回庚帖、亲事作罢的事情说了;然后又将梁家父子被陷害处斩的事情也说了个大概。 书杰心中大恸,“你们是说梁伯父和梁大哥已经故去了?怎么会这样?” 梁玉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方才转过身来:“今日,我前来就是要和你家说清楚,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这是你家的庚帖,我已经还给你了。” 书杰赶忙摇头:“我不同意。说来,罪不及出嫁女,不如咱们抓紧成亲,这样你就不用受到牵连。” 梁玉赶紧打断他:“来不及了,估计明日官府就要来人捉拿我们这些罪臣家眷了~” 书杰还想说着什么? 梁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可你们终究是寻常百姓人家,无权无势又能做什么?” “江书杰,你若是真想帮我,那就请你想办法,考取功名,出仕做官为我家翻案。” 第210章 下狱 书杰不过是个秀才无权无势,不由的瘫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起来。 梁玉将匣子拿了出来:“张婶婶,里面是当初你来家里下小定时给我插的金钗,今日还与你。里面还有些我其他的首饰、银两,我可不想便宜那些个贪生怕死之辈,请帮我收着。若是我等侥幸不死,还指望这些银两打点过活;若是我和母亲不幸身死,就请将我和母亲埋在一起~” 张氏一把将梁玉抱住,低低的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孩子~” 梁玉安慰了她一番,又指着秋菊和外头的梁小四道:“我家这两个仆人虽是粗野了些,可武艺尚可,能帮你们看家护院。若是不嫌弃,以后就请你们多照看着。风荷姐姐,您也是知晓的,她是我母亲身边的人,若是以后她有什么事情求到这里,还请帮着一二。” 秋菊哭了起来:“我不管,小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直跟着你。” 梁玉苦笑着:“张婶婶,我的庚帖?” 张氏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已经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这个,这个,我回头找找。” 梁玉道:“没关系,反正你家的我已经还了。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大踏步的离开了。 秋菊不愿留下,跟着小姐他们一起回到梁家。 刚回到梁家,风荷急忙对梁玉道:“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夫人醒了。” 梁玉赶忙进了内室,“母亲您可好些了?” 蒋氏整个人虚弱的很,只能歪在榻上:“玉儿,刚才我做了个梦。小四说你父兄已经~如今我谁都信不过,你说,那是不是梦?” 梁玉握住母亲的手:“母亲,那不是梦,是真的~” 蒋氏先是睁大双眼,然后用双手捶着梁玉:“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梁玉任由蒋氏捶打着一动不动。 捶着捶着,蒋氏哭喊起来:“不会的,不会的~” 梁玉只能将母亲拥入怀中,陪着她一起流泪。 天亮了起来,梁玉赶紧打发郑管家和风荷等人去衙门办理脱籍文书,“抓紧时间办了,以后做个良民好好的过活。”众人又是一番不舍。 梁玉去厨房做了早饭,伺候着蒋氏吃了。蒋氏丧夫丧子,深受打击,整个人萎靡了许多。 申时,前院传来兵士破门而入的声音,梁玉扶着母亲站起身来,只见院中迅速涌入十来位衙役,带头的是一位小队长模样的人。 只见那小队长模样的人长得有些虚浮,两只眼睛咕噜咕噜直转,整个人看着有些猥琐,只见他嘿嘿一笑然后呼喝道,“我乃平叛童大帅营里的小队长姓刘,其余人等是府衙的官差,此次奉上命前来拘押罪人梁忠家眷。你们二人就是罪臣梁家的家眷?” 梁玉挺起胸膛道:“正是。” 此时衙门里的一个官差上来低声向那姓刘的低语几句,他点点头说道:“罪臣梁忠、梁勇两父子因贻误军机已被钦差大人斩首示众,梁家女眷没入营属,先押入女牢,稍后发落。来人,将两人都给我绑了~” 蒋氏原本就病体难以支撑,如今听到要被没入营伎,一个踉跄直接晕倒在梁玉怀里。 梁玉将她扶住,连声呼唤着:“母亲、母亲~” 那姓刘的双眼一翻,“呵呵,想装死。你们还不快将人给绑了~” “我们自己会走。”说罢,梁玉直接将母亲稳稳的抱在怀中,大踏步向前。 那姓刘的嘲笑道,“果然是将门虎女,可惜进了营属也要让你们乖乖的听话。” 姓刘的又一挥手,只见那些个衙役直接抄起家来,将那些个值钱的物件全部翻检出来,有的还悄悄的将那些金银偷偷藏在怀里。 梁玉冷哼一声,心中凄苦不已,心想:我父兄忠君报国却落个如此下场,而这些个贪生怕死之辈却借抄家行偷窃之事,呵呵这世道竟如此败坏~ 此时在梁家门外,远远的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郑管家、风荷等人虽已经离府,可还很是不舍,一直在四周徘徊,不肯离去。 秋菊见梁玉抱着蒋氏大步走出来真想冲出去跟着小姐一起被投入大牢。 就在她准备付诸行动时,胳膊被人给拽住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是郑管家的拦住了她。她正准备出声,只见郑官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她给拉到偏僻的角落去了。 风荷和梁小四也在那里等着。 秋菊低声道,“风荷姐姐~”说罢就要哭了出来。 风荷也是心急如焚,可还是严厉训斥了她:“小姐是怎么说的?你这么冲动,万一也进了牢里,咱们怎么在外头想办法?” 郑管家道:“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打听一二。” 大概一柱香后,郑管家回来了,众人连忙问道:“如何了?” 郑管家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风荷大急:“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和小姐被判没入营属~”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竟然如此恶毒~” 秋菊立马哭了起来:“可怜夫人小姐乐善好施、为人清清白白,如今却要受辱!” 郑管家叹了口气,“目前命是保住了。只是如果真的成为营伎,以后就是贱民了,那日子可不好过。若是能想个法子将夫人她们早些赎出就好了!” 风荷着急的很:“如今还有谁能伸出援助之手?” 秋菊赶忙道:“咱们去江家,看江公子能不能想想办法。” 众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急行到江家,从侧门悄悄的进了屋。 四人见到张氏和书杰,立马行了大礼,请江公子想想办法看能否将梁家母女给赎出来。 这些个事情张氏是不懂的,可她知道梁家以前对晏书姐弟都不错,若能帮上忙,自是愿意的。 书杰昨日备受打击,发了一夜的烧,今日热度刚退,身子还虚;如今又听到梁家的噩耗,心中大恸。 他颤颤巍巍的将他们扶起来:“梁家与我家渊源颇深,我与梁姑娘之间也有情谊~虽然我人微言轻,可定是要想办法解救她们的。这样,我先去族里一趟,看族长那里有没有什么人脉可办这事。” 郑管家抹抹眼泪:“昨日小姐让我去池阳郡,看能否将老爷和公子的尸首带回来?只是那边我人生地不熟的,这事还要带着小四一起去办。夫人和小姐那边就要靠您转圜一二了。” 江书杰连忙道:“那你赶紧去办,这边有我在。银钱够不够?若是不够,我拿些给你。” 郑管家鞠了躬:“小姐昨日已经给了我银钱,这边还要劳您多操心。” 书杰一抱拳:“定不负所托。” 第211章 打点 另一边,那姓刘的将蒋氏和梁玉押往女牢后,对那典狱长说道,“这可是罪臣的家眷,你可要严加看管。” 那典狱长赶紧问道,“将军说的是,那是不是要给她们单独安排一间牢房?” 那姓刘的哼了一声,“又不是让她们来享福的!”那典狱长刚想说点什么,只见那姓刘的一甩袖子走了。 牢房里又黑又潮湿,还有一股腌臜的味道,七八个女囚挤在一间牢房里显得很是狭小。 此时蒋氏虽已经醒了过来,可她精神萎靡仍很虚弱。那些个女囚冷眼打量着母女二人,梁玉不为所动直接寻了个略微干净的地方,将母亲搀扶过去,又脱了外裳盖在她的身上,让母亲依偎在自己的身边,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那些女囚见母女二人身着那厚衣,衣裳料子也还不错,心想这富贵人家的沦落到囚牢中来定是犯了重罪了,又看那里面还有个病人定是那娇弱的,于是那胆子就大了起来。 只见一个壮些的女囚带着两个小跟班大步走到梁玉面前,伸手就将披在蒋氏身上的外裳给抢走,口里还骂咧咧的,“都进了牢狱了,还盖着这么好的衣裳~” 梁玉大怒,立马站起身来,一拳就将那女囚打倒在地,她的两个跟班见了,一拥而上想要以多欺少。 只见梁玉直接两招长拳就将那两个跟班打倒在地,那凤眼一瞪,长眉一竖,厉声说道,“告诉你们,我可是从小就练武的,想要欺辱与我,还得看你们拳头硬不硬~”说罢将那外衣捡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披在母亲的身上。 蒋氏苦笑道,“教训她们一二也就行了,何必动怒~”说着帮着梁玉整理了下衣裳。 梁玉偎依在蒋氏身边道,“母亲,我知道了~” 晚上牢里放饭时,只见一位满脸横肉的粗壮婆子扔进来几个黑黢黢的饼子,被那些个女囚一拥而上抢夺走了,待得梁玉来拿时,一个黑饼子都没有了。 梁玉无法只得回到母亲身边,“对不起母亲,没有拿到食物~” 蒋氏苦笑道,“没事,只是一顿而已,而且我也不饿。你快歇歇吧。” 此时一位衣裳破旧的瘦弱女子走到跟前,拿出半个饼子道,“这位姑娘,这里放饭并不固定,若是不抢就没得吃,这半个饼子给你们吧。” 梁玉见了,赶紧起身谢过。那女子道,“夫人小姐是不认得我的。奴家姓李,那年水患,我与家人逃难到了这里,多亏了夫人施粥给我们吃,方才熬了过来。后来我就嫁在当地,没想到再次遇见了~” 梁玉犹豫了半天,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苦笑道,“这两年苛捐杂税太多了,家里实在交不起,就被抓了进来~ 梁玉心里苦涩,若不是苛捐杂税太多,也不会有人反,父兄也不会前去平叛,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那李姓女子又道,“对了,那个壮妇原来好像是哪个山寨里土匪的婆娘,剿匪的时候被抓了进来,大家都不敢惹她,您要多注意些。” 梁玉谢了谢,将那饼子递给梁氏,“母亲,味道可能不好,可您还病着,将就着吃吧。” 蒋氏将那半个饼子掰开,将大半递给瑾玉,“你也吃些。”说罢将那黑黢黢的饼子一点点掰开送进嘴里。 那饼子又苦又涩还有一股霉变的怪味真的难以下咽,梁玉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于是就将那剩下的收了起来。 到了晚上那寒气上来了,母女二人只得偎依在一起相互取暖。 张氏和秋菊等人在家里等得心焦,天刚擦黑,书杰带着石头回到家里。 张氏赶紧上前询问道:“族长怎么说?” 书杰摇摇头:“梁家的事情很是棘手,族长说他也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不过族长说他认得位牢头,原来曾有恩与那人,可以想办法打点一二,让我们进去见见她们。” 风荷道,“那我们能给她们送点吃食、药材和被褥进去吗?” 书杰道,“被褥太打眼了肯定进不去,不过那吃食和药材咱们先带着,万一能送进去呢?只是我们要低调些。” 秋菊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看夫人她们?” “等人来通知我们,咱们明日一早先将东西准备好。” 次日一早,张氏带着小兰出去采买耐储存的白面饼子,又买了些红参切片,准备到时候送进牢里。 钱可通神,很快族长就打发人告诉书杰,探监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要备好五两银子。 午后,几人来到牢狱门口,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书杰,“你就是江家人?” 书杰连忙道:“正是在下。” 那胖子将手一伸,书杰赶紧将荷包递了过去。 那胖子掂了掂重量,“你们进去后要抓紧时间。” 书杰赶紧应了,然后带着秋菊拎着个食盒跟着个小狱卒进了牢里。 进到牢里,一股酸臭味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也是黑黢黢的,只有廊道里有一点点的灯火。 只见那狱卒说道,“到了,你们快点~” 秋菊赶紧谢道,“多谢大哥,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说罢塞过去一个小块碎银子,大约半两左右。 那狱卒掂了掂就走了。 秋菊急忙在门外喊道,“夫人、小姐。” 梁玉早就看到了书杰和秋菊,只是刚才那狱卒还在不好多说,“江公子、秋菊你怎么来了?你们进来探望我们,会不会牵连了你们!” 秋菊看到梁玉这形容憔悴的样子,心中一酸,可还得忍着不能流泪,“小姐,您和夫人受苦了。快,我带了些吃食给你。”说罢,隔着那牢门的栏杆将那白面饼子和一袋水囊递了进去。 梁玉赶紧拿给母亲,蒋氏低声喃喃道,“秋菊,你们在外面也辛苦了。” 秋菊又将玉儿喊到门边,轻声道,“小姐,这有一小包红参片可以给夫人含服,一会您藏好。” 梁玉苦笑道,“秋菊,谢谢你还挂念着我和母亲。” 秋菊小声道,“这还多亏了江公子是他托了关系,我才能进来看你们。不过您放心,咱们是使了银子的,不会有人到处乱说的。” 这时,只听那狱卒喊道,“时辰差不多了,赶紧出来了。” 书杰看着梁玉,满眼都是怜惜,“我听郑管家说,就算是没入那里,若是有关系有钱是可以赎你们出来的。我如今在想办法,你们再等等~” 梁玉哀求道,“若是可以,先将母亲赎出去,她身体不好~” 秋菊终于忍不住了抽泣道,“知道了小姐,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和夫人。”说罢,将那些个面饼都用那油纸包好,又悄悄的拿了些碎银子递给了梁玉。 此时那狱卒又催了,书杰和秋菊只得无奈的出去了。 第212章 设法 梁玉单独给了一块面饼给那姓李的女子,“多谢你昨日的帮助,这是给你的,赶紧吃了。”那女子谢了又谢。 待蒋氏吃了几口面饼后,梁玉拿出一片红参片伺候母亲吃了。 蒋氏吃了红参片,一股暖流在四肢里蔓延开,迷迷糊糊的就靠在梁玉的身上睡了过去。 书杰突然想到李县令熟读律法,定知晓大概要花多少钱,怎样才能将梁家母女赎出。只是梁家这事一出,县令大人定是要避嫌的。 姐姐当初能去梁家教学,还是县令夫人举荐的。后来姐姐也曾与她走动一二,不如走走县令夫人的路子?这事只能母亲去办了。 张氏递了拜帖,可县令夫人总是以事忙为借口不得空相见,其实不过是推辞罢了。 风荷以前经常陪着蒋氏外出赴宴,认得县令家的一位丫鬟,就想办法使了银子打听。 在她的哀求下,那丫鬟终于透露出李夫人次日一早要去灵犀绣坊看衣裳。 那丫鬟再三叮嘱:“风荷姐姐,我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能将我给吐露出去,否则我小命就要不保了。” 风荷千恩万谢,又塞给她一两碎银:“姐姐你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 次日一早,张氏带上最近新做好的绣件,领着风荷往绣坊赶去。 进了绣坊,张氏先将绣件拿给掌柜的摆放寄卖,随后借故看绣坊里有没有新奇的绣样,就这么磨叽了一会,终于等到县令夫人前来。 掌柜的直接将县令夫人李氏领到包间里,包间里茶水和果碟早就备好了。 掌柜笑脸相迎:“夫人,我这就让她们将最时兴的衣裳样式、料子和绣样拿过来,您先用些茶水和果子。” 李氏满意的点点头:“掌柜的费心了。” 眼看着掌柜的出去了,张氏硬着头皮领着风荷走到包间外头。 张氏略平缓了下情绪,方才轻叩房门。 李夫人跟前的贴身丫头不疑有他,前来开门,“你们是?” 还是风荷胆大,用脚将门一抵,禀报道:“江家张太太求见县令夫人。” 那丫头一听名号,就知道是夫人不愿见的人,立马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跟着来到这里。” 张氏胆子小,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风荷将帷帽一角掀开,“陈姐姐,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 那丫头一下结巴起来:“你不是~” 李夫人担心引人注意,虽心里不愉可还是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吧。”随后她又命跟前服侍的另一位小丫头在门口守着。 风荷赶紧扶着张氏进了屋里。 两人给李夫人行了大礼,就站立在一旁。 李夫人喝了口茶:“张太太,这两日您急着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张氏缓了缓心神:“夫人,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我家那小子曾与梁家姑娘说过亲,虽如今亲事不成,可我们两家毕竟有过交情。听说过些日子要将梁家母女没入营伎,我就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她们给救出来。” 李夫人面露为难之色:“蒋氏也曾与我有过情谊,咱们也同为女子,我也想帮着一二。只是梁家父子所犯之事并非小事,乃是贻误军机的重罪,在此风口浪尖下,谁又敢通融一二~” 张氏不过是一普通妇人,对这些国家大事并不了解,一下就被堵了回去。 风荷虽是奴婢,可跟在蒋氏身边多年,对官场上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知道李夫人这是在托辞不肯帮忙。 只见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奴婢知道此事让您为难。张太太也只是想知道可以通过什么途径,大概需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将我家夫人和小姐赎出。还请李夫人给我们指条明路,日后定当衔草结环报您的大恩。”说罢给李夫人磕起头来。 李夫人看了也是心酸不已,想当初蒋氏陪着梁副尉赴任时,那势头也是一时无两,可如今~ 她一示意,那姓陈的大丫鬟赶紧将风荷扶起来:“风荷姐姐,您快起来!我家夫人也是心善之人,能帮自然是会帮的。” 李夫人缓缓道:“我只知道那些个官妓要想赎出,就得去教坊司。而赎身一般需要上千至上万两白银不等,当然这要根据那些个伎子的身价算。营伎则归营属管理,这个我家老爷是没有门路的,其中关节的疏通恐怕还要你们想办法。只是~” 风荷赶紧问道:“只是什么?还请夫人但说无妨。” “只是如今朝廷上下均关注这平叛之事,恐怕你们就算凑齐了银子要赎人,营属也未必会答应。当然,若一两年后,风头过去了,梁家母女若是被哪位大人看中或者你们疏通好关系花些银子也是能被赎出的。” 听了李夫人的话,张氏和风荷眼中的亮光熄灭了一半。 不过李夫人能给她们指出明路来,还是很感激的。 风荷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前些日子,夫人逛了银楼,觉得这根簪子很是衬夫人您,早就想送来供您把玩,只是家里突然出了这事。如今见到夫人您,还请您笑纳。”说罢,她就和张氏谢着退下了。 李夫人打开盒子一看,原来是支雀头金钗。 李夫人将首饰拿在手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回到家里,书杰赶紧迎上前去,“见到李夫人了吗?她怎么说?” 风荷将李夫人的话转述一遍 书杰心情也低落起来:“也就是说,蒋夫人和玉儿还要再多受一两年的苦了。只是这许多银子该从哪里筹措呢?” 风荷面带愁容:“前些日子为了准备大公子的聘礼和姑娘的嫁妆,买了不少好东西。只可惜都堆放在库房里,均被抄捡了。” 张氏突然想起前几日梁玉送过来的匣子,连忙进了内室取了出来:“风荷姑娘,这是前些日子玉儿拿来的,我还没打开,您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风荷看了看秋菊一眼,秋菊点点头。 风荷从张氏手中拿了钥匙打开一看,里面有五张一百两面值的交子,十来件金银首饰,姑娘最爱的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也在里头。 秋菊看到那把匕首,眼睛一酸,又哭了起来。 风荷叹了口气,“这些满打满算也就价值八百两银子,赎一个人恐都不够。” 书杰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我这就写信给姐姐,看姐夫那边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 张氏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可见屋内众人都一心为将梁家母女赎出想办法,只得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第213章 病亡 书杰将信写好立马出门来到花草行,再三拜托掌柜的尽快安排人将信件送到江宁别院他姐姐手中。 掌柜的知道书杰是少东家的小舅子哪敢怠慢,赶紧让人去办。 书杰回到家中,小兰已经做好了午膳,众人随意的吃了几口,各怀心事回屋歇着去了。 书杰头痛欲裂,不停的揉着眉心。 张氏端了盏参汤进了屋子,“这两日你辛苦了,喝些参汤补补气。” 书杰赶紧起身谢了母亲,端起茶盏小口的喝着。 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真挚还带些傻气的清隽少年突然就老成了许多,张氏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书杰喝完参汤,张氏将茶盏放进托盘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母亲,您还有事?” 张氏起身关紧房门,酝酿了一会,方才鼓起勇气:“书杰,对于梁家的母女的事情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书杰一愣,“母亲您这是何意?” “先不说那赎身的银钱能否能够凑齐?就算你姐夫愿意借钱给你,可至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将人赎出。营属那个地方,到时候说不定~”张氏顿了顿,“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安置梁家姑娘?” 书杰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他如今没有考虑那么多,“母亲,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目前最要紧的是早日筹钱,等风声一过就将人给赎出来。” 张氏忧愁的很,可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 牢房里,那粗壮的贼妇还想要欺负梁玉母女,抢夺她们的食物,可惜拳头不够狠,反倒被梁玉教训了一番。 过了两日,那姓刘的突然收到军报,说是军情紧急让其速速归营。 那姓刘的卫队长对典狱长道:“过几日就有人来提调梁家母女,将她们送往京口营属,到时候你做好交接。” 将一应事务安排好,那姓刘的就火急火燎的带着亲卫走了。 书杰得到消息后,就花了银子打点一番,将梁氏母女安排了间单独的牢房。 又隔了两日,郑管家和梁小四从池阳郡快马赶了回来。梁小四的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 郑管家让梁小四先在外头等着,他则进了江家。 书杰等人赶紧迎了过来,“郑管家,事情办妥了吗?” 郑管家流泪道:“不负夫人和小姐所托,我们将大人和公子的骨灰带回来了。” 书杰道:“在哪里?” “小四在外头守着。” 书杰急道:“赶紧让他进来。梁伯父和梁大哥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还不快请进来。” 梁家父子是冤死的,许多人家对这很是忌讳,故而郑管家进来禀报时,才让梁小四先在外头守着。 梁小四进门后,书杰看着那两个黑黢黢的骨灰坛子,哽咽道:“梁伯父,梁大哥!” 他赶紧将梁家父子的骨灰暂时安放在龛笼里,又上了三柱香,磕了头:“梁伯父,梁大哥你们安息吧。” 等敬过香后,郑管家方才将如何请人帮忙收尸的过程说了:“这事能办成还多亏了小四。他一直跟在少爷身旁,营里的弟兄们不少人都认得他。其实营中诸人都知晓老爷和公子是被那防御使冤枉的,只是如今的朝廷~算了,不说这个了。” “我们也是上下打点了一番,营里的兄弟们不敢明着帮我们,只能透些消息给我们,可这也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等示众的日子一过,负责处置尸首的兄弟就将抛尸地点偷偷告诉了我和小四。我们早早就在那里守着,一直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方才将大人和公子的尸首给收敛烧了。后来又借故请和尚念了经,这才快马赶了回来。” 书杰连忙鞠了一躬:“郑叔和小四这一趟辛苦了,赶紧歇歇。过会咱们再谈下面的事情。” 郑管家见书杰是将自己当做梁家的准女婿操持这些事情,心中也是感叹不已。 这日书杰带着风荷前往牢房探视,悄声将郑管家已经迎回梁家父子骨灰事情说了。 蒋氏泪流满面,双手合十:“夫君,勇儿~”梁玉也泪流不止。 好一会,两人方才慢慢平复下来。 蒋氏道:“我家本是池阳郡人,按理是要在当地掩埋的,可如今那里却是我们的伤心地。若是可以的话,就在这里给他们立个孤坟,每年清明、祭日还烦请去帮我们烧些纸钱。”说罢就低低的抽泣起来。 风荷赶忙跪下,隔着牢门握住蒋氏的手道:“夫人请放心,我一定打点好一切。” 见梁家母女悲戚的模样,书杰赶紧将开始筹措银钱为后面帮她们赎身的事情给说了。 蒋氏凄然一笑,偎依在梁玉身边:“竟然要这么多的银两?那些银钱从哪里来呢?” 书杰道:“我已经写信给姐姐,看姐夫能否借个几千两助我们渡过难关。只是还要请两位多忍耐些时日,等风头过了,我们才好托人办这事。” 梁玉恨恨的:“若是我侥幸出去,定要让陷害我父兄的防御使好看。” 蒋氏赶紧拍了拍梁玉的手,“快别说了,咱们毕竟还在牢里。” 梁玉赶紧闭口不言,只是怜惜的用帕子帮母亲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蒋氏强忍着身体不适,露出宽慰的笑容,对书杰道:“你这孩子,为了我家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如今我已经老了,若是可以的话,先将玉儿赎出去。” 梁玉赶忙说道:“这怎么行?我有武艺傍身,等闲人等不敢欺负我。母亲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出去,方才能好好调养身体。” 书杰赶忙道:“你们放心,就是砸锅卖铁我都想办法筹钱,大不了以后我帮姐夫干一辈子的活来还债。” 蒋氏苦笑道:“你这孩子~” 风荷将食盒递了进去:“夫人、小姐,还请多多保重身体。不论如何,活着才有希望。” 牢房里环境很差,蒋氏的咳疾已经很严重了些,前两日夜间还曾咳出血来,可她一直强忍着,没敢告诉女儿。 如今夫君和儿子的后事都安置妥当,蒋氏的精神和胃口似是好了起来,晚上就着冷水吃了一个白面饼。梁玉见母亲胃口还不错,心里也高兴的很。 晚上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而眠。 半夜里,蒋氏醒了过来,眼见女儿睡得香甜,于是将身上的斗篷盖在她身上。她又慈爱的摸了摸梁玉的脸,口中低语道:“母亲熬不住了,蝼蚁尚且偷生,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睡到下半夜,梁玉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一摸身边没人。她一激灵起身查看,只见蒋氏静静的躺在墙边的稻草上,头脸衣裳都整整齐齐的,可见很是郑重的梳理一番。 不知为何,梁玉眼中流下泪来,她颤颤巍巍的扑到母亲跟前,抬起右手往口鼻中一探,气息全无~ 第214章 破碎 梁玉轻轻推了推蒋氏:“母亲,您快醒醒,天要亮了!您快醒醒~” 蒋氏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泪水一串串的顺着梁玉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一声声呼唤着,期盼母亲能够醒来回应她~ 天亮了,有那粗壮的婆子进来送饭,她见梁玉呆呆的坐在蒋氏的身边,反复念叨着:“母亲,您快醒醒,天要亮了!” 只觉得头皮一紧,她赶紧将狱卒喊了进来。 狱卒开了牢门,让那婆子进去看看情况。 那婆子大着胆子过去看了看,只见蒋氏面色惨白,已经有了那死人之气。她又伸出手来探了探蒋氏的口鼻,气息全无。 她赶紧跑到狱卒跟前小声说道:“那犯妇已经死了。” 牢里死了人,很是晦气,狱卒骂骂咧咧起来:“早不死晚不死,营属后日就要来提人了,今日却死了。” 梁玉一听,突然如疯了一般站起身子,双眼恶狠狠的瞪着狱卒,冲他喊道:“你胡说,母亲明明是睡着了,谁说她死了?” 那狱卒一见梁玉那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将牢门一锁,向典狱长禀报去了。 “大人,您不知道,梁家姑娘那疯魔样实在太吓人了,您看这可如何是好?”那狱卒如今还有些害怕。 典狱长睨着眼睛看着他:“看你这怂样?” 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位小牢头禀报道:“大人,您是刚过来的,可能不知。这梁家姑娘会些拳脚,曾经还帮县里抓过小偷,抓过山匪~” “可牢里死了人,按制先要验明正身,咱们签字画押存档,方才能将那尸首扔到乱葬岗去。否则上头若是查起来,发现手续不全咱们可是要吃瓜落的。更何况,若不赶紧将尸首给处理了,在牢里引起瘟疫,我们更是吃罪不起。” 几人商议了一番,又喊了三四个狱卒,准备强行将蒋氏的尸首给抬出去。 梁玉突然神力大发,直接将牢门上的木条给拽了下来当成武器挥舞起来,颇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那些个狱卒平日里仗着身份狐假虎威,各个养的一身膘肉,对付普通的犯人自是游刃有余;可遇到梁玉这种每日里都要练武的真把式自然不是对手。 那小牢头道:“大人,这么着可不行啊。不如咱们智取,让她认识的熟人来劝解一二~” “那你还不赶紧去办!”典狱长见自己的手下如此怂包,很是不快。 双方对峙了有小半个时辰,那牢头带着书杰和风荷、秋菊等人匆匆赶了过来。 三人听说蒋氏已经身故,当时就哭了一场,如今那眼圈还是红红的。 秋菊见小姐那有些魔怔的样子,赶紧上前一把抱住梁玉,呼喊着:“小姐,您醒醒啊~” 秋菊力气大的很,梁玉一下没有挣脱开来,风荷和书杰也赶紧上前将她给围住。 书杰握着梁玉的手道:“都是我们的不是,让你们受苦了。” 梁玉定定的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母亲她,母亲她~” 书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三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典狱长见梁玉恢复了理智方才放下心来。 他肃着个脸,将书杰叫了出来:“牢里死了人,我们是要派仵作进去验明正身的,这事还请你让那姑娘别给我捣乱,否则后面两日可有她的苦头吃。” 书杰红着眼圈,给他行了一礼:“敢问大人,等验明正身后,蒋夫人的尸首该如何处理?” 典狱长哼了一声:“原本是直接要扔到乱葬岗的,只是后日一早营属要来提人,我们只能先将尸首送往义庄,等营属的人确认后在做处理。” 书杰赶忙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大人开恩,等营属的人确认后,能否让我等将尸首领回安葬?” 典狱长白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去找义庄的人。”然后转身就走了。 书杰赶紧朝着他的背影鞠躬道谢,然后进了牢房将典狱长的话复述给梁玉听。 痛哭一场后,梁玉渐渐恢复了理智,只见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看来母亲的身后事还要劳烦你们了。若是可能的话,将我母亲与父兄安葬在一起,让他们能够团聚~” 风荷哭道:“小姐您放心,这事情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此地毕竟是牢狱,他们不能久待。 临走前,书杰怕那些个狱卒苛待梁玉,拿了十两银子出来给那牢头,“这位官爷,兄弟们都辛苦了,这些银两劳烦您拿给他们压压惊。” 那牢头掂了掂重量,没有收起来;书杰又加了十两银子,那牢头方揣进兜里,“江秀才,今日我们可是糟了大罪了。” 书杰赶忙作揖告饶。 很快,仵作进了牢里查验了一番,对随行的两位狱卒道:“是病死的。” 狱卒拿出一张草席子将尸首一裹准备抬出牢门。 梁玉突然站立起来,直接将那两人吓了一跳。 梁玉面向仵作问道:“是要送往义庄吗?” 仵作认得梁玉,知晓她是原梁副尉家的小姐,微微颔首道:“梁姑娘,已经验明正身了,自然是要送往义庄。” 梁玉点点头,跪在地上,冲着尸首磕了三个头。 两人赶紧将尸首抬走,将牢门锁好。 梁玉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夜深了,黑暗中梁玉似是看到了一束光,她顺着那光往前走,看到在一株梧桐树下,一位中年妇人正给旁边的一位男子打扇,两人面带微笑的看着边上的少年打拳。 梁玉心中欢喜,连忙跑过去喊道:“父亲、母亲、大哥,玉儿来陪你们了~” 那夫妻二人脸色大变喝道:“你怎么在这里,赶紧回去~”说罢推了她一把,梁玉觉得自己似是坠入了黑暗之中,大喊一声,醒了。 梁玉低低的吟诵着诗经里的《蓼莪》,心中凄苦不已;不过短短数月,阖家竟然只剩她一人独活。 都是那池阳防御使做的孽,若不是他构陷父兄延误军机,我父兄怎会身死。 那兵部派下来的钦差该死!他接受贿赂,陷害忠良,让我们一家阴阳永隔。 那些个提议在江南设立花石纲、造作局、应奉局的佞臣也该死!若不是他们搜刮银两、奢靡无度,让百姓没了活路,又怎会有人反?我父兄也不用去平叛,被人陷害。 梁玉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那些个害了我全家的人,定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第215章 提人 隔了一日,京口营属来人要提走梁玉。 前期江家多方打点,故而书杰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郑管家得知是被送往京口,立马提议道:“江公子,我家老爷、少爷生前在京口军营待过两年,也还有些人脉。我们可以跟着去打点一番,免得姑娘在里头受苦。” 梁小四和秋菊自告奋勇:“郑管家和风荷姐姐还要帮着将夫人的尸首安置,那些事情还是我们去办吧。” 郑管家略微思索一番:“也好,小四你先提前去,秋菊你一路跟着姑娘。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我就带着风荷赶过去。” 张氏将梁玉留下的匣子拿了出来:“这些银钱和首饰你们都带着,打点也要银子。” 风荷看了看郑管家一眼,郑管家很是干脆的接了过来。 书杰道:“这两日估计姐姐的信就要到了。等我得了消息,立马赶过去和你们汇合。” 梁小四道:“那我们就在那边的驿站等。” 那日一早,典狱长领着营属的人前来提人,押解她的两位差役给她带上枷锁,押着她往京口而去。 出了牢狱,有那路人指指点点:“你看,那就是原来副尉府上的小姐,听说获罪被没入营属了~” 梁玉一言不发,很是沉默,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待行到城外十里亭的一个茶摊处,书杰等人走了出来,恳求了一番,又给那两位差役塞了银钱:“大哥们辛苦了,这些拿着买些酒喝。”说罢,安排茶铺的人上茶点招待差差役吃吃喝喝起来。 那两个差役很是凶狠的说道:“我们还有职责在身,你们可得请抓紧时间。” 不过两日不见,梁玉已经瘦了一大圈,秋菊看了很是心疼,直接抱着她哭了起来:“小姐你别担心,行李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小姐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梁玉原本有些木然的双眼也流出了两滴泪:“你这个傻丫头,可别又跟着我受苦。” “离开梁家,离了小姐,我就像没有了主心骨,请您让我跟着你吧。” 梁玉凄然一笑:“你若想跟着,就跟着吧。” 书杰眼中满是怜惜:“小四他已经先过去了打点了,郑管家和风荷今日已经去义庄安置蒋夫人的尸首。等这边事情了了,我们就去京口。” 梁玉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江公子恩义,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公子大恩。” 书杰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此时,那两个差役也是吃饱喝足,催促着让抓紧时间上路。梁玉向江书杰拜别,秋菊则驾着一辆骡车远远的跟着。 因秋菊沿路打点,请他们住好的客栈,吃丰盛的饭食;再加上临出发前,典狱长告知梁玉武艺高强,就连她的侍女都懂功夫。 故而这两个差役除了嗓门大些,故作凶狠些也未多为难梁玉。 众人一路上紧赶慢赶方才在五日后赶到京口,那两个差役将梁玉押往营属,交了差事。 秋菊虽心中不舍,可也只得暂时与梁玉分别,前往驿站去寻梁小四去了。 江家这边,书杰终于等来了姐姐的来信,信里还有两张价值一千两的交子。 张氏见书杰读完了信,“你姐姐信里说了什么?” 书杰赶忙答道:“姐姐说,突闻梁家噩耗,很是震惊,本想即刻归家。可他们刚逃难到江宁,秦氏患病未愈,我外甥小离不得人,如今阖家的事务均需她帮着林老太太处理中馈之事,故而无法抽身。随信寄来面值两千两的交子,让我拿着帮忙上下打点,务必要护得蒋夫人和玉儿的周全。姐姐还说,虽说江梁两家的亲事未成,可情谊还在。等秦氏病好了,她就让姐夫陪着回来一起想营救的法子。” 张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姐姐写这封信时,恐还不知道蒋夫人已经病故~你记得给你姐姐再去封信,将蒋夫人病故和梁姑娘被押往京口的事情和她说下。她还带着孩子,就别让她空跑一趟。” 书杰悲苦的很:“不过短短数月已是物是人非。” 营属坐落在城外十里亭附近,一位管事模样的看了看梁玉,问道:“你就是梁玉?” 梁玉低下头道:“是我。” 那人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直接让人将她送往一处庭院。 那庭院看着虽有些破旧,可也还有屋檐遮头。 与梁玉一起被关押的还有十来位有些颜色的年轻女子。 一眼望过去,那些女子大多看起来弱不禁风、怯怯弱弱。有的人表情麻木犹如行尸走肉,有的低低哭泣哀怨不已~ 中午放饭的时候,那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反而一拥而上,争抢食物。 有两个女子为了半个粗面饼子争抢起来。 “你凭什么和我抢,当初我父亲还是知州的时候,你父亲不过是那七品县令,你们一家日日巴结我家~” “知州又怎么样,不还是被叛军杀了。怎么来到这里还想和我摆知州小姐的谱吗?” 两人吵得梁玉头都疼,只见她大步走过去,大喊一声:“吵什么吵?”说罢,强势将那两人分开,将那半个饼子一分为二,给她们一人一半。 处理好纠纷后,梁玉走到拐角处,闭目养神起来。 突然,梁玉感到身边有那细细索索的声音,睁眼一看,原来是那自称县令之女的姑娘。 只见她讨好似的捧上一小块粗粮饼子,“这位姑娘,我见你没有拿吃的。这边放饭都要靠抢的,这个你先拿着,否则一会饿了就没有吃的了。” 梁玉本不想接,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能从她口中得到些消息:“多谢。刚才听你说刚才和你争抢吃食的曾经是知州家的小姐,怎么连知州都被问罪了?” “哎,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大多数都是因为江南那边作乱而受牵连的犯官的女眷。这次叛乱发生的太突然了,参与作乱的人太多了,根本都抵抗不了!如今朝廷问罪,我们这些失了家族庇护的可不就被押了进来?” 梁玉心中一动,“可是我听说朝廷不是派了周边的军队前去平叛,怎还控制不住?” “哎,也是大意了。听说这次参加叛乱的民众实在太多了,有那数十万人,可军队只不过数万人,等发现抵抗不住的时候也就晚了~” 梁玉转念一想:“那为何不向朝廷禀报,请求增援?” 那女子悄声道:“怎的没有禀报,只是那些远在京城的人又怎会管我们的死活?” 第216章 营属 那女子讨好道:“如今咱们都没入营属,自该相互帮衬着,那日子才好熬过去。” 两人交换了姓名,那搭话的女子姓凌,梁玉就称呼她为凌姑娘。 一个时辰后,院里来了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从她的眉眼中依稀可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几个粗壮婆子。 只见那中年妇人道:“看来大家都到齐了。我姓杨,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杨管事,以后你们就归我管教了。” 只见她缓缓走过每个人的身边,一边严厉的盯着这些个女子,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是官家小姐,每日里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可如今来到营属就得好好的听话,练习技艺,若是表现的好被贵人看中,将你们赎出去纳为妾室也算的上有个好去处。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不要做蠢事,否则就是自找苦吃。” 其中一位女子哭泣道:“我自幼熟读《女诫》、《女四书》,怎能做这以色侍人的事情?” 那杨管事的缓缓走到那女子跟前,用那留着尖指甲的手轻佻的抬起那女子的脸,然后冷笑一声:“呵呵,若不是见你们青春年少还有几分姿色,早就让你们去服侍那些个大头兵去了。既然你如此刚烈,那就一头碰死,我还赞你一声贞烈。” 那少女紧闭双眼,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 那杨管事继续道:“好了。看你们脏兮兮的,一会有人会领着你们去洗漱安置。不过你们要牢记我刚才说的话,要守规矩。” 那杨管事安排人领着众人前往浴室时,那姓凌的姑娘问道:“梁姑娘,你说刚才杨管事的让我们守规矩,守的什么规矩?” 梁玉道:“这我怎么知道?” 这时一个粗壮的婆子训斥道:“都给我安静点,吵闹什么?” 众人赶紧闭口不言,只听到走路时衣裳摩擦时沙沙的声音。 那浴室不过是个大池子,一点遮挡都没有。那些个粗壮的婆子站在池边看着诸位女子,防止出现变故。 一开始众女子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不想脱衣,那些个粗壮的婆子有些不耐烦:“还不快点,否则就别怪我罚你们了。” 有一女子率先宽衣下了水池,有人带头,陆陆续续的大家就都宽衣解带梳洗起来。 等洗漱完毕,众女子又被带到一个大房间里,里面竖了两架屏风将房间隔出三个隔断来,每个屏风里都有一位年长的嬷嬷帮她们验身。 梁玉在后头等着,只听一位嬷嬷冲一位女子道:“你已经不是了?” 那女子立马哭泣起来,这时有两个婆子直接走过去将她给拖了出去,“既然你已经不是了,就去外头伺候吧~” 那女子惊恐的哭喊着:“不要啊~” 梁玉想上前帮助那女子,可又想到自己的处境,暂且忍耐下来。 轮到梁玉时,那嬷嬷掰开她的口鼻,又查验了四肢等处,没有说什么就让她穿上衣服出去先站着。 途中,又有几位女子被查出问题,被婆子们给拖了出去。那些被拖出去的女子也是哭喊不断~ 外头的杨管事听了下头人禀报,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来了十几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小娘子,竟然有几个都被人糟蹋了。就这么点人,让我怎么优中选优,调教好她们去给那些个贵人们献艺?这事我可得和上官禀报,免得到时候他还觉得是我管教不尽心。” 如此这般,就剩下了十一位女子,那些个婆子带着她们去了住宿的地方。 那是一间大房间,里面摆着十来张木板床,床上只铺着薄薄的被褥。每人又发了一个木盆,一套统一的衣裳等基本的生活物品。 一个领头的婆子又训斥了她们一番,大意就是要听话、守规矩,努力练习技艺,否则就要被送到外院受苦等云云。 等那些个婆子走了后,凌姑娘凑过来小声对梁玉说道:“梁姑娘,咱们两人挨着睡。”后又故作神秘的说道:“梁姑娘,你可知道刚才那些个被拖出去的人去哪里了?” 梁玉看了她一眼,这位凌姑娘也是个八卦,爱打听的。 她见梁玉没应承她,自顾自的小声说道:“听说那些人不是完璧,被送到外院接客去了~” 原来营伎分为两种,一种是被选出来专门教习歌舞、声乐等技艺,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宴会时表演助兴;另一种就是卖身的妓女,她们一般都在外院伺候着,那日子很是悲惨。 梁玉笑了笑:“凌姑娘,你知道的还挺多。今日一番折腾大家都累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凌姑娘讪讪的:“也是。” 如今已经是正月下旬,天气还是寒冷,梁玉搂紧薄被,闭上双眼,脑中不断闪现着家人的面容,久久无法入眠。既然选择了报仇,那就得好好的活着,等出去后才好伺机而动。 天色已晚,秋菊在驿站里等了许久,一直到天都黑透了,梁小四方才回来。 秋菊迎了过去,还未走到跟前,就闻到他身上有股子酒臭味。 “我可是等你半天了,你怎的出去喝酒了?”秋菊有些恼了。 梁小四赶忙答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咱们回房再说。” 两人来到房间,秋菊道:“姑娘今日已经被押进营属了,这两日你在这边可托人打点了?” 梁小四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前两日我刚到的时候,就使了钱托人将曾在老爷跟前效力的一个小队长找到了。他帮我疏通了营属里的关系,让他们想办法将姑娘送进内院,学习伎艺,做那歌伎或舞伎,如此暂能护的住清白。今日这事已经办成了,我就是去请他们喝酒吃饭方才晚归。” 秋菊知晓自己是错怪了小四,方才柔声道:“那你这几日辛苦了。” 小四忙道:“这都是我该做的。今日你先暂在驿站住着,只是姑娘这事不是立马就能办成的,我想着要不咱们在这附近租赁间屋子,也好徐徐图之。” 秋菊道:“明日我先去牙行看看。估计过两日江公子他们就能到这边了。” 第217章 营救 宣和三年正月,童贯、谭稹分兵两路,派出王禀、刘镇等人分别打头阵,向杭州和歙州进发。再此之前,方腊的儿子率一支军队向北,一举攻下崇德县,进而围住秀州,还分兵进入湖州境内。 王禀率领东路官军从北而来,两军恰好相遇,方家军战败,被迫退守余杭。 方腊率领主力向南挺进,相继攻下婺、衢两州,本想等儿子攻下秀州就可以与朝廷划江而治。谁知攻占秀州的计划落空,原本已经被占领的余杭顿时失去了屏障,此时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在动乱中,张敬协助族里处理好族产后,也于十日前抵达江宁别院。 张家家主回来了,当地的商贾之流,每隔个两三日就要来家里拜访,顺便还要谈谈时局。 这些日子晏书忙得是脚不沾地。自从秦氏在逃往江宁的路上被水匪给吓着后,至今都是病体绵绵。 晏书每日里不仅要照顾秦氏,在床前尽孝,又要陪着老太太管家,还要抚育磊儿。 自从晏书收到书杰的来信后更是焦躁不已。没想到江南之事的爆发竟然让梁家父子蒙冤而亡,而梁家母女竟然要没入营属,成为贱籍。 营属那是什么地方?是那腌臜之地。晏书一想到这,就恨不得赶紧回到南巢,想办法将她们给营救出来。 晚膳家垚陪着父亲宴请了当地的官员,回来后已经略有醉意。 晏书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紧皱眉头;家垚喝醉了身子沉的很,需要她和丁香一起才能将他扶到床榻上。 晏书罕见的朝家垚撒起气来! “如今老爷也回来了,你什么时候陪我回娘家?” 家垚还有些晕晕的:“回什么娘家?” 晏书竖起柳眉:“你不记得了?上次我还向你借了银钱救梁家母女的!” “哦,这事啊!原本我是担心路上不安全,不过听说过些日子战事就要明朗了。等路上安全些,我在陪你回去。” 晏书问道:“怎的?是朝廷已经压制住那些人了?” “这次朝廷派出的不仅有京畿禁军,还有战力最强的陕军。若是战事能够很快结束,说不定龙颜大悦大赦天下,梁家母女就能早些被赎出。” “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可是当本地官员透露的风声~”说完这话家垚已经醉倒在床了。 此时晏书的心情方才好了些!只是如今她还不知,蒋氏已经病故,梁玉被押解至京口。 京口营属,天还未亮就有婆子手持棍棒将梁玉等女子赶起了床,“抓紧时间梳洗,半刻钟后去院子里练舞,谁要是迟到了,就要受罚。” 此时一位女子小声问道:“那我们早饭什么时候吃?” 那婆子恶狠狠的瞪了那女子一眼:“你们是来享福的吗?就知道吃,早上练不好功就没得吃。” 众女子赶紧争抢着用水,漱口洗脸。梁玉给自己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就往院子里赶去。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子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她边上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紧赶慢赶的,还是有两位女子迟了片刻。 那女子等人到齐了,方才开始训话:“我是负责教习你们舞蹈的刘娘子,以后每日卯时二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凡是迟到的就要受罚,练得不好的也要受罚。” 她指着那两位迟到的女子道:“你们两个给我出来,给我在这里跪半个时辰,早饭不许吃。” 那两位女子本就体弱,若是再跪上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的住。 可如今大家不过是伎子,是贱籍,不再是官员家的小姐,自是要守规矩;否则这营属里的管事的、教习,甚至是婆子们都能踩你一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玉将脸转过去不再看那两位受罚的女子。 刘娘子教导起来很是严格,大家咬牙坚持着,都不想被罚。 梁玉因自小练武,那些个简单的舞蹈动作根本难不住她,只是不像刘娘子跳起来那么的柔美。 今日是第一天练习,刘娘子只是教了些简单的基本功,就让她们自由练习了有一个时辰,就放她们去吃早饭去了。 吃罢早饭,又有教乐器的、教唱曲的来教导她们,这一日忙忙碌碌的就过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 到了第四日,这屋里的十一位女子又有三人被带走了,剩下的八位女子有三人被刘娘子挑走了,有两位擅长乐器的女子则被挑去学弹琵琶,还有三位则是被挑走学唱曲去了。 梁玉则被刘娘子挑过去学舞艺。 晚上凌姑娘悄悄的对梁玉说道:“梁姐姐,你知道吗?那被带走的三人因为什么都不会,被送到外院去了。” 梁玉面带凄色:“看来不论何时,咱们都要有一技之长,否则只能被人轻贱。” 凌姑娘道:“可不是,我准备好好练习琵琶,若能得贵人赏识,我被赎出的希望也多些。再不济,以后若是能做个教习也算是善终了。” 这日,江书杰等人已经到了京口,到了驿站,见到梁小四,打听梁玉这些日子的情况。 “江公子,目前姑娘在内院跟着一位姓刘的娘子学习舞艺,虽说吃穿都差了些,可至少暂时保得清白。”梁小四道。 “那如今能不能想办法见她一面?”江书杰焦急的很。 “这个我得问问。” 书杰道:“姐姐已经给我寄了交子,只是咱们如今得先找到得力的人去操持这事情。” 秋菊眼中立马有了光,须臾间又留下了泪水:“太好了,太好了,姑娘有救了。” “我已经给姐姐写了信,告诉了她玉儿的情况。或许过些日子她和姐夫也会过来帮着打点。” 翌日,梁小四又托人找了那小队长,书杰则跟着一同前往。 那小队长听说书杰曾与梁玉有过婚约,这次前来就是想办法赎人的,也是吃了一惊。 “没想到江秀才你还有此等情义,这可是少见啊。就凭这个我就帮你想办法找人说说,让你们见一面,只是你恐要等几日。”那小队长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书杰赶忙向他鞠了一躬:“多谢。” 第218章 命定 每到休息的时候,营属的杨管事会出来给自己采买些胭脂水粉等物品。 那小队长在杨管事落魄的时候曾帮过她一把,凭借着这往日的情义,就在营属外等她出来。 “杨管事,今日出来逛街?” “原来是刘队长,今日怎的有空来营属外转悠?”杨管事的脸上立马堆起笑意。 刘小队长憨笑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是有事相求~” 杨管事稀奇的很,营属管的是一些女子,难道刘小队长是看中了某位姑娘? “哦,难得还有我能帮的上忙的时候,若是内院的事情,请您尽管说。” 刘小队长忙口称感谢,“你们内院是不是前几日来了位姓梁的女子。我曾是这女子父亲的属下,你也见过的?是梁忠梁副尉?” 杨管事惊讶的很:“是他的女儿?怎的如今反倒没入营属?” 刘小队长道:“还不是两浙那边的事情闹得~” 杨管事的慢慢的收敛了笑容:“这些个犯官的女眷如今可是刚入营属,如今朝廷很是关注南方的战事,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做主。” “我也知道让您为难,只是这姑娘也是可怜的。父兄、母亲均亡故,如今她家的友人和忠仆想着来见她一面,还想请您通融一二。” 杨管事听说梁玉没入营属后还有朋友和忠仆记挂着要来探望,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只见她扶了扶发间插着的簪子,“她们作为新来的,每日都得加紧训练,恐不好安排。” 刘小队长赶紧塞给了她一支珠钗,“我知您喜爱珍珠,还请通融一二。” 杨管事的略一犹豫:“那好吧,过几日我会让人送些胭脂水粉过来,到时候你们跟着一起进来。一会我和胭脂铺的人说说,到时候通知你。” 刘小队长道:“那就多谢了。” 回到客栈,刘小队长将事情经过与书杰等人说了,因风荷为人较为机敏稳妥,就让她跟着胭脂铺子的人进去。 梁玉因有武功底子,练起剑器舞来有着天然的优势。刘娘子对她这几日的练习成果较为满意,只是还是得板着脸指出她的不足。 “当年唐朝的公孙大娘特别擅长剑器舞,她的舞技刚柔并济还被玄宗称赞。你这剑器舞舞的是刚劲有余而柔美不足,还需好好琢磨。” 这时,有位婆子进来小声的对刘娘子说了几句话。 刘娘子看了梁玉一眼,抬手冲她招了招手。 梁玉赶紧上前,刘娘子道:“你跟着这婆子出去一下。” 梁玉心里一下忐忑起来,刘娘子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早去早回。” 虽说舞伎练习和表演的长剑都是未开刃的,可练习过后还是得归。 梁玉收了舞剑,双手奉给刘教习,屈礼道:“多谢娘子指教。” 那婆子在前头领路,梁玉跟在后头,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前。 “杨管事的在里头,你进步吧。” 梁玉深吸一口气,叩了叩门。 只听屋里传来一阵慵懒的女声:“请进。” 梁玉伸手推开门,进了内室,只见杨管事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挑选着妆奁里的首饰,与那日的严肃犀利成了巨大反差。 杨管事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梁玉?原来梁副尉的女儿?” 梁玉心里吃了一惊,可还是低头答道:“正是亡父。” 杨管事收回目光,继续捣鼓着首饰,“你父亲在京口大营里待了差不多三年呢~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进了营属的女子多是犯官的女眷,不再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这里有这里的规矩,要想过得称心如意就得守规矩。虽说教习娘子们管的严了些,将你们训练的苦了些,可要想在这一干女子中表现突出,就得有一技傍身成为台柱子,否则外院的那些女子就是你们最终的下场。” 梁玉低着头听着杨管事训话,可那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状。 杨管事的对镜插起了珠钗,“好了,一会有人要来见你,你去外间等着。对了,这事你回去后可要守口如瓶,否则大家以后都不好做人。” 梁玉脸上又惊又喜,连忙屈膝行礼道:“杨管事放心。” 过了片刻,只听外头传来敲门声,“杨管事,我们是送胭脂过来供您挑选的。” 杨管事懒洋洋的起身,来到外间坐到主位上,对着梁玉吩咐道:“你去开门。” 梁玉赶紧打开房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位婆子和一位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竟然是风荷;两人手中均拿着一个小箱子估计里面放的就是各种颜色的胭脂。 梁玉强压住心中的欣喜,面无表情的将她们迎进屋内。 杨管事对风荷道:“你去隔壁帮这位姑娘挑选两款胭脂。” 梁玉和风荷赶紧屈礼出去了。 来到边上的抱厦,风荷激动的一把抓住梁玉的双臂,上下打量道:“小姐,您瘦了。如今竟然穿这么粗糙的衣裳料子~” 梁玉苦笑道:“如今有吃有住,还有教习娘子教我们舞艺,日子虽苦但暂时还能过得下去。” 风荷道:“江公子也过来了,只是他不好进来探望。另外,江夫子还寄了两千两的交子过来,说若是不够的话她再想办法。” 梁玉哽咽起来:“江姐姐真是的~她又没有银子,定是找张姐夫拿的~” “小姐,我们在外头租了房子,准备在这里暂时落脚。您在这里一定要好好的,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想办法救你出来。对了,这里有些碎银子,您收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到哪里都需要打点。”风荷从箱子里拿出个荷包,里面大概有十两的碎银,“过些日子,我们再想办法进来看您。” 梁玉道:“看来是我拖累你们了。” 风荷眼中也有了泪:“没有夫人,又怎会有如今的我。” 两人平复了下心情,就回到杨管事的屋子。 杨管事的淡淡说道:“挑好胭脂了?” 梁玉从袖中拿出一小盒胭脂道:“已经挑好了,多谢杨管事的体恤。” 杨管事“嗯~”了一声。 那婆子道:“既然都挑好了,那我等就先回铺子了。” 杨管事的点点头,对着梁玉说道:“你也回去吧,我乏了。” 第219章 班师 战事不断推进,二月,官军包围余杭,方腊大军连日苦战,最终因粮尽援绝被迫退走,要地余杭失守。 官军进入余杭城,只见府衙已经被烧毁,许多官吏和富商家里都被烧杀抢掠,不能带走的笨重物件也被破坏殆尽;城中残壁断垣,不复往日的荣华。 书杰和郑管家因还有家人照顾不能在京口久待,待将疏通的关节都了解清楚后,就先回了老家。 临出发前,书杰留下一些银两,供风荷、秋菊、梁小四三人使用。 随后他又交代道:“以后每月我都过来一趟,若是有急事,就让小四快马来告诉我。” 风荷等人俱是允了。 战事吃紧,在这当口,军营里的将领等也不敢肆意举办宴请等事宜,反倒给梁玉等舞伎和乐伎有了喘息的机会。 三月初,方家军再次进攻余杭,可惜失败,就此战局发生逆转,官军占尽上风。歙州、睦州均被官兵夺回。十九日,王禀又攻下青溪县,方腊只得带领起义军退守帮源洞。王禀、刘镇等各路官军汇合一处,将方腊层层围困。 三月二十四日,官军发动总攻,方家军腹背受敌,大败,七万多人被杀。 在捉拿方腊过程中,一名为韩世忠的无品副尉在一山妇的指引下,带领五十勇士前往山洞准备抓获叛军。 谁知那山洞里隐藏的竟然是方腊等人!只见韩世忠孤胆神勇,手持钢刀带领一干弟兄闯入巢穴,一番血战立杀数十人,擒获了方腊及其妻邵氏。 得此大功,韩世忠意气风发,想着赶紧回营向刘将军禀报。谁知在押送俘虏回营的路上,遇到上官辛兴宗及其属兵近百人。 韩世忠一属下也是嘴快的:“启禀辛将军,刚才韩副尉带领我们在山洞里擒获了叛贼方腊及其妻邵氏。” 此乃大功,辛兴宗自是不会放过,只见他眼珠一转:“韩副尉,怪不得大帅称赞你骁勇善战,你立了如此大功自当嘉奖。只是这两人乃是首犯,还是交由我来押送回营交与童帅!来人~”只见他一招手,立马有有左右亲卫站了出来,“将叛贼方腊、邵氏给我带走!” 韩世忠知晓他这是要抢功:“辛将军,这事就不劳烦您了,我自会押送此等重犯向刘将军禀报。” 辛兴宗冷笑一声,“我是你的上峰,竟然敢违令?违令者可是要斩的~”说罢,唰的一声抽出随身佩刀,其手下也纷纷效仿,抽出佩刀指向韩世忠等人。 韩世忠满腔怒火,先不论辛兴宗官职比他大,就是此刻也是人多势众。若是一意孤行不交出首犯恐怕今日众人的性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韩世忠等人敢怒不敢言,只得将俘虏交给辛兴宗:“一众兄弟舍生忘死方才擒得此重犯,还请将军帮我等向大帅美言几句。” 辛兴宗一个眼神,让左右亲卫将方腊等人给夺了过来,然后笑吟吟的说道:“好说,好说!”随后就押着首犯向大帅邀功去了。 那嘴快的下属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嘴快,让你嘴快!韩副尉,诸位兄弟,此事都怪我。不如你们揍我一顿消消气吧。” 这时,韩世忠的另一位下属气的上前直接拎起他的衣襟,作势要打:“若不是你跟着我们有些日子了,我都要怀疑你是别的将领派过来的探子了。” 韩世忠担心万一姓辛的为抢军功带人杀回来可如何是好? 此时他虽很是郁闷,可保命要紧,只得怒吼道:“好了,外头还危险的很,咱们还是赶紧回营,将此事禀报刘将军!” 童贯得知辛兴宗擒得贼首方腊,喜不自禁,“好好好!此乃大功一件,我定要为你向皇上请功。” 此时营帐里的杨姓将军道:“此次能擒得方腊,刘延庆帐下的韩世忠也功不可没,这事许多军士也看见了。” 这叫韩世忠的无品军官,童贯也听过他的名字。他曾带领几名敢死军士偷袭西夏王的监军驸马,并将其斩杀,当年经略使还曾为其请功想让他连升三级。只可惜,这韩世忠是陕军的人~。 当年就是童贯驳了经略使的请求,只给韩世忠升了一级补为无品的副尉军职。 童贯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就给他晋为从九品的承节郎,如此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官员了。另外,在赐他白银千两以嘉奖其作战勇猛,辛将军你觉得如何?” 辛兴宗连忙谄媚的赞道:“童帅英明。” 等辛将军走出营帐,童贯意有所指:“杨将军,我知你和辛将军别苗头,可这里外亲疏,你要分清楚啊~” 杨将军只觉背后一凉,赶忙施礼道:“属下不敢。” 童贯立马换了副笑脸:“好了,你也不错,后面的封赏少不了你的。” “多谢大帅的恩情,属下定当肝脑涂地忠于大宋、忠于朝廷、忠于大帅!” 童贯心情好的很:“记得你今日说的话,下去吧。” 方腊被俘,叛军主力被剿,童贯奏请朝廷请当地的各路属军继续对方氏余孽进行清剿,而他则押着方腊等三十多位叛军主犯回京述职。 这几日,教习们带着梁玉等人合练舞乐,对她们的一招一式都是严格要求,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整个营属的氛围较往日也紧张起来。 梁玉心中很是疑惑,等演练空隙的时候,就向凌姑娘打听起消息来。 凌姑娘是她们这一批里最爱八卦的人了,许多小道消息都灵通的很。 凌姑娘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梁玉道:“你可别到处乱说。听说童帅他们将方腊擒获,已经班师回朝。过几日大军就要路过这里,咱们当地的守将准备好好宴请童帅给他们庆功,到时候我们都要过去献艺并侍奉酒水呢。这两日我俩可要好好练习,若是能得贵人赏识,将我们赎出,那咱们就自由了。” 听了凌姑娘的话,梁玉心中有了计较。 两月前,风荷送进来的碎银子确实很管用,梁玉拿着银子打点了负责厨房采买的粗使婆子,让她出门时能帮着递消息,还能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回来。 想到此处,梁玉回到屋内,写了封信,托那婆子送到风荷等人的住处,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二。 第220章 谋定 方腊被俘,张敬准备四月中旬回余杭。秦氏如今身体已康复,晏书就想着在回杭前,前往京口看梁玉是否安好。 晏书将此事和家垚说了,家垚很是为难:“这几日父亲让我跟着他打理族中庶务,恐怕不得空?” “京口离江宁不过一百多里路,咱们一去一回也不过就三五天的时日。你若实在是为难,我一人去即可。”晏书气鼓鼓的。 家垚知晓晏书早就想要出门,只是前些日子家里事多,脱不开手,一直拖到了现在。 妻子关键时刻任劳任怨的打点家里的事务,他也很是体谅。 家垚宽慰她道:“你别急,明日一早我就和父亲说,大后天陪你出门,让他这两日就不要再派事情给我了。” 晏书如此方才舒心起来,娇嗔道:“这还差不多。” 翌日一早,家垚将要陪晏书去京口的事情说了,张敬脸色不是很好看:“下月中旬咱们就要回余杭了,族里家里那么多事情要办,此时你还要带着你媳妇出门?” 家垚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若是真回余杭了,晏书再想见梁家姑娘一面就难了。” 张敬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我还听说,你近期在账上支了两千两银子?” “这银子不是从家里的账目出的,是我的私账。”家垚知道这是有人在打晏书的小报告,为了防止父亲误会,赶紧解释清楚。 张敬瞪了家垚一眼:“你啊,说的好听些是尊重妻子,说的不好听就是个惧内的。我还未到家的那些日子,别院里的一应事务都是你和你媳妇处置的,那些事情办的倒也还妥帖。看在这份上,行吧,你们就早去早回。磊儿年纪小你们就别带出去了,若是路上冷着热着都不好。” 平日里也没怎么见到老头子关心儿子,怎的如今关心起孙儿来了。只是这事还得回去和晏书商量一二,家垚不敢当场答应。 为这,张敬又在心里将家垚鄙视了一番,果然是个惧内的。 晏书听了很是赞同:“老爷说的对,如今外面不太平,带着磊儿上路我也不愿的。如此,只能将磊儿让祖母帮着照顾几日了。” 磊儿如今已经八个月了,长得是白白胖胖的,一双大大的杏眼和晏书是一个样,其他的五官则是和家垚长得一模一样。 如今将他放在铺了毯子的榻上,他能爬的飞快,那小胖腿可有劲了。 林老太太听说了这事,很是爽快的答应了:“磊儿最是喜欢曾祖母了,是不是?” 磊儿似是听懂了曾祖母的话,很是捧场的朝着林老太太咯咯笑了起来;林老太太看着真是稀罕的很。 “可是晏书啊,你出门了,磊儿就没有奶水喝了啊?这事情,你可安排好了?”林老太太很是关切。 这事情晏书虽有些为难,可也早就想好了。 “祖母,其实前些日子我的奶水就不足了,只是当时家里事多,孙媳不想让您操心,就没有说。我早就让人买了只产奶的母羊,每日里挤了羊奶给磊儿喝。这事都是我院里的奶娘一手操持的,到时候让她也过来帮着照看磊儿。”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行吧,就这么办。只是你要早去早回,家里还有孩子等着你呢。另外,你见了梁姑娘多宽慰宽慰她。年纪轻轻的,也是可怜人。” 听到老太太提起梁玉,晏书心里也不好受。 京口这边,梁玉接到了风荷的回信,信里写了这次参加平叛的不仅有京畿的禁军,还有陕西六路番的队伍。 这陕西六路番也是打西夏的主力,以前梁父在西北时,多次与该路军协同作战,也认得几位同品级的军官。 若是打打感情牌,或许有军官愿意帮着赎人;此事梁小四会协助梁玉去做。 只是信里又提到一件事情,这事情直接让梁玉多日掩藏起来的恨意又显露了出来。 原来那池阳防御使虽已贿赂了兵部钦差将贻误军机的罪名推到梁氏父子身上,可还是因督战不力而受到了斥责,暂停了其实权,让其在家中思过。 前两日,梁小四在街上晃悠时发现那防御使带着十来个贴身护院来了京口。 梁小四曾在军中当过斥候,那追踪隐密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得知,原来池阳防御使来京口是要拜见童帅,请童帅帮着将他平调回京。 梁玉心中怒火焚烧:你诬陷我父兄,导致他们蒙冤被害,我母因病身故,而我则没入京口成为营伎。而你竟然还想平调回京城,真是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想往刀口上撞,那我就成全你。 营属的地形,梁玉早就摸清楚了。 晚上夜深人静时,屋内的姑娘们都熟睡了。 梁玉悄悄起身假装内急出了屋子,等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脱下外头的衣裳,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劲装。 只见她又从衣襟里拿出一方黑色的面巾蒙着脸,就准备从营属里翻墙出去。 梁玉一路急行,避开打更和看门的婆子,来到外院。谁知外院的防卫突然加强了,她好不容易避开护卫正准备翻墙而出,这时看家护院的狸花猫突然从她跟前蹿过,嗖的钻进了灌木丛里。 树木摇晃产生了动静,一下吸引了附近护卫的注意。 那两个护卫举着灯笼照着,“谁在那里?” 梁玉无法,只得取了一颗小石子击中了那狸花猫的后腿,猫咪喵的一声蹿了出来。 “吓死人了,原来是只猫。” “哎,听说童帅他们这两日就会到了,上头让我们要加强防卫,这几日可有的要辛苦了。” “营属外巡逻的也很严格,似是生怕有叛贼余孽前来捣乱。” 那两个护卫一边聊着天,一边走了。 梁玉听到护卫的谈话,方才知晓这几日巡逻很是严密;情况没有摸清楚前,还是小心为上。 梁玉回到藏了外衣的地方,整理好仪容,又去了趟茅厕,方才蹑手蹑脚的回了屋内。 此时有一个姑娘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看了梁玉一眼,带着睡意问道:“你去哪里了?” 梁玉赶紧小声答道:“刚才去了趟茅厕,你快睡吧。” 那姑娘也不知道咕噜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就又睡着了。 眼见就要见到仇人了,梁玉反倒愈加平静,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221章 后动 虽心中不舍磊儿,可晏书还是同家垚前往京口。 入了城,只见城中戒备森严,家垚使人一打听原来是平叛大军午后即将在城外扎营,州府和军中的文武官员将在营属宴请童帅等人。 晏书得知消息,心中期盼着:“你说,既然已经擒获叛军首领,那我们是不是能早些将梁妹妹赎出来?” 家垚思索片刻:“也有可能。不如咱们先去他们落脚的地方看看。” 按照信中的地址,晏书等人一路打听,方来到一处偏僻的街口,那宅子就坐落在街道最里面。 巷子窄,马车驶不进去,家垚扶着晏书下了车,几人步行至一座简朴的小宅子跟前。 阿华上前叩了叩门,不一会门吱呀的打开了一条缝,一青年男子隔着门缝看着阿华,很是警惕。 “找谁?” 阿华赶紧行了一礼,问道:“这里是风荷姑娘他们的住处吗?” 那人越发警醒:“你是谁?为什么找风荷?” 阿华赶紧道:“我家大奶奶姓江,这次是专程从江宁赶过来的,烦请你进去传个话。” 那青年男子将门缝稍微打开了一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晏书。 他赶紧打开了门:“原来是江夫子,这位应该是张公子了吧。”家垚拱了拱手。 这青年男子正是梁小四,他也见过晏书几面,故而立马就认出她来。 “几位,快快进屋。”梁小四赶紧招呼着他们。 风荷和秋菊眼见晏书来到此处,俱是又惊又喜,可瞬间又伤心不已:“江夫子,梁家没有了,如今只剩下姑娘一人~” 晏书面有悲色:“书杰在信里将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可恨那狗官为自保竟如此卑劣,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梁小四恨恨的:“前两日,我在街上看到了那狗官。一路尾随,才知晓他这次前来京口带了重金,就是为了向上疏通请童帅帮着将他平调回京。” 家垚道:“坊间传闻‘三千贯,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晏书冷笑起来:“如今这世道~” 家垚宽慰道:“若真是如此,我等将梁姑娘赎出的机会又大了些。” “张公子说的是。只是这营属和别处又有些不同,赎出之事不是单有银子就能办成的,还需要有官身的人来办这事。正好,这次平叛大军中有陕军在,我想托托关系,看有没有人愿意帮着出面赎人。”梁小四道。 家垚点点头:“这次我等来此处,随身也带了些银两,若是需要随时和我说。只是不久后,我们阖家将返回余杭,故而这次我和晏书在此地也不能久待。若是有机会,能否安排晏书与梁姑娘见上一面?” “那我想办法安排这事。” 此时,风荷才端来白水:“我们来到此地,很是匆忙。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江夫子、张公子将就着喝吧。” 晏书端起来喝了两口:“对了,书杰呢?” 风荷道:“江公子不好将张太太一人丢在家里,每月都会来一趟,估摸着过两日就到了。” 晏书留下客栈的地址:“等安排好了,就来告诉我。若是有什么其他拿不准的事情,也可来客栈寻我们,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梁小四出去一趟后,就去客栈找了晏书:“江夫子,我托的人说,这两日营属戒备森严,恐要等大军开拔后,才能安排您和姑娘见面了。” 晏书道:“大军是要回京复命的,在此地也不会待多长时间。那我们就在此地多等两日。” 营属内,到处都是人,有洒扫庭院的,有张灯结彩的。 早上的时候,教习们又带着众位艺伎排演了好几遍舞乐。 最后杨管事怒目巡视了一遍底下站着的艺伎,训话道:“今晚,大人们要在此处宴请童帅等将领,为他们庆功。你们可要好好给我表现,若是有人出了纰漏,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外院服侍的最近正好缺人,你们可听见了……” 众艺伎哆嗦了一下,小声道:“听见了。” 杨管事恶狠狠的道:“给我大点声。” 众艺伎赶紧大声回复:“听见了。” 杨管事方才满意的走了。 众艺伎午膳只是简单的吃了几口就不敢多吃,免得穿上华服后显得腰粗不好看。 歇了会子午觉,众艺伎就开始穿衣打扮,为晚上的献艺做准备。 梁玉此时有些心绪难宁,按照风荷信中所言,那防御使或许今日也会来参加宴会,只是不知那人长的什么样?看来还是要等到晚上才能打探一二。 夜幕降临,前厅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那些个好菜好酒如流水般送往宴席。 酒过三巡,营属长官招舞伎们前去献剑器舞,只见十余位身姿轻盈的妙龄女子手持未开刃的长剑入席跳起舞来。 旋转,腾跳,下腰,梁玉经过多日的练习,已将剑器舞练得是刚柔并济,动作也是舒展有力。 就连坐在主位的童帅也点头称赞:“这女子跳到不错,真是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那营属长官得了称赞,连忙私下吩咐道:“一会让那女子过来侍酒。” 原本,因梁玉长得不够娇媚还有些英气,营属并未安排她侍酒;可如今童帅赞了她,可不就得赶紧让她继续露露脸。 一曲舞毕,立马有人前来找梁玉,让其换身衣裳进去侍酒。 梁玉赶紧应了,正愁没有门路打探那防御使的下落,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 梁玉换好衣裳,进了宴会厅,只见一小厮先是将她引到主位。 营属长官道:“还不快给大人倒酒,刚才童帅可是赞你舞跳的好呢?” 梁玉先是屈膝谢了童帅,随后倒了杯酒,恭敬的双手进献。 童帅左右之人立马接过,转盛给童帅。 童帅一饮而尽,挥挥手就让她给旁人侍酒去了。 梁玉低头退至一旁,方才借机环顾四周,只见诸位官员身边似是均有人侍酒。 而那些身着文职官服的人也不少,究竟哪位是陷害我父兄的防御使? 此时,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一男子正自斟自饮,显得闷闷不乐,与其他大吹大擂的将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222章 识破 那男子四肢健壮,肩膀宽阔,胸脯结实,那放置酒菜的条桌在他面前显得很是狭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此刻他的身边并无人侍酒。 那角落很是隐秘,正好方便梁玉仔细观察,“奴家姓梁,特来侍酒。” 那男子抬眼看了梁玉一眼,并未多言,仍是自顾自的独饮。 梁玉仔细观其相貌,只见他长得倒也还算端正,更难得的是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并不是其他官员那么轻浮。 这女子的相貌韩世忠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此时,一位将领端着酒杯前来:“韩兄弟,来,我敬你一杯。” 梁玉赶紧帮那姓韩的军官斟满酒。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那将领道:“实在对不住兄弟你,老辛去邀功时我就在营帐内;我知那姓方的是你擒获的,也在童帅面前替你说了话,只可惜~你懂得,不过如今你也正式成为了有品级的军官,以后还有许多晋升的机会。” 韩姓军官虽面上并无喜悦之色,可也诚恳的道了谢:“不论如何,还要多谢杨将军美言,我们兄弟才能得上峰的赏赐。” 杨将军捶捶他的左胸,“西北边境还要靠尔等戍边保家卫国,以后军功有的是。”说罢,就又给其他人敬酒去了。 这位韩姓军官正是韩世忠。 等杨将军离开后,他落寞的坐了下来。 原来他才是真正将方腊俘获的英雄,想到此处,梁玉不禁由衷的钦佩起面前的这位男子。 梁玉将酒杯里斟满酒,呈给韩世忠,“将军英勇,当饮的此杯。” 韩世忠面露讥讽之色:“没想到如今我竟然要你这小小营伎来奉承我。” 梁玉虽被嘲讽,可并未变颜色,而是缓缓说道:“奴家原本也是将门之女,只因父兄在剿灭方腊时犯了错,方才没入营属。没想到替我报仇的恩人竟然就在眼前,还请您饮满此杯。” 韩世忠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因为这缘故方才没入营属,此时他为刚才的无礼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姑娘你父兄如今在哪里?” 梁玉眼中含泪:“我父兄已经因贻误军机之罪被斩了。” 韩世忠有些动容,一抱双拳道:“抱歉,我并不知晓此事。” 梁玉平复了下心情:“韩将军是从西北来的吧,我听您言语中还有陕北那边的口音。说来我父也曾在西北军营待了有十余年,也曾攻打过西夏军。我跟随父兄在西北待了有十年,也算的上是在那边长大的。” 韩世忠立马感兴趣起来:“哦,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梁玉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父叫梁忠。” 韩世忠大惊:“你父亲就是梁副尉?当年我刚入军营,曾跟着长官与梁副尉一起打过西夏军。后来听闻他调离西北,怎的如今竟然……” 怪不得他看这位梁姑娘有些眼熟,原来她的眉眼神似她的父亲。 有了共同的话题,两人相处又融洽起来。 言谈中,梁玉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我看那边都是些文官?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池阳来的?我还想私下拜托他些事情。” 韩世忠打起仗来是勇猛无比,为人也是直爽憨厚,不疑有他,指着一位大腹便便,精神有些萎靡的男子道:“那就是池阳原防御使石大人,之前好像就是因为剿灭叛匪不力而被训斥。” 官职、姓氏均对的上,看来那人就是陷害我父兄的狗官了。 梁玉恨得捏紧了拳头,紧盯那人看了好一会。 韩世忠眼见不对,立马喊道:“梁姑娘,梁姑娘你怎么了?” 梁玉忙斟满美酒,遮掩道:“抱歉,我刚走神了。韩将军,请再饮满此杯以表我对您的钦佩之情。” 至此,梁玉一边偷偷关注着那姓石的,一边为韩世忠侍酒。 席间,那姓石的舔着脸来到童贯面前敬酒,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等那姓石的回到座位上时,那神情振作了许多。 梁玉心想,难道那姓石的得了童贯的承诺?看来还是要早些解决了狗官。 可能是心中大石已经放下,那姓石的起身离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梁玉捂着肚子假意道:“韩将军,奴家要出去一下,请您稍候。” 韩世忠盯着她的双眼,梁玉紧张的手心出了汗。 片刻后,他方才点头道:“今日席间有些乱,你还是快去快回。”梁玉慌忙点头应了。 出了宴会厅,梁玉略一思索,朝着净房的方向快步行去。 果然,那姓石的是要去方便,此时廊下只有他一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似是醉了;果然是上天保佑。 梁玉从发间拔下一支银簪紧握在右手中,轻轻的跟在那狗官的身后。 此时她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姓石的捅个十刀八刀。 就在她举起发簪,准备刺向那姓石的脖颈时,突然有一只大手,直接擒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就像铁钳一般。 梁玉心中一惊,抬手就是一掌,那男子闷哼一声,低低的道:“是我。” 那姓石的听到动静,迷迷瞪瞪的转过身来:“是谁?” 韩世忠赶紧将左臂搭在梁玉的身上,假装有些醉意:“石大人,打扰了!我有些醉意,让这美婢扶我出来吹吹风。” 梁玉低下头,那姓石的看不清她的模样,于是嘿嘿一笑:“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人在怀,承节郎不可辜负啊~”说罢,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韩世忠将梁玉挟持至偏僻无人处,小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此地行这行刺之事。你可知道,今日这筵席上有多少武将吗?不论是否得手,你想全身而退可是难上加难。再说,刺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难道你就不怕连累你的家人、亲朋吗?” 梁玉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我父兄就是被那狗官陷害方才获罪被斩。我母亲已经病亡,如今梁家只剩我一人,有什么可怕的。” 韩世忠又是怜惜又是气愤:“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何要如此不爱惜生命。” 梁玉低下头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她擦了擦眼泪,给韩世忠跪下:“大人有勇有谋,擒方腊守边境,今日又救我一命。我自来仰慕英雄,愿相伴左右伺候大人。” 韩世忠双目灼灼:“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梁玉磕头道:“还请大人看在我父兄也曾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面上怜惜一二,救我出牢笼。” 韩世忠看着她倔强而又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心软的将梁玉扶了起来:“以后不许在做傻事,大军后日开拔,明日我会想办法将你赎出。” 梁玉眼含热泪:“多谢大人。若是赎身银子不够,可去寻我家仆人。”说罢,将那银簪赠与他作为信物,又将地址告知与他。 两人出来有些时辰了,不好再待在外头,只得往回走。 第223章 赎出 回到前厅,庆功宴也快到尾声,童帅端起酒杯与众将说了些鼓舞的话,那筵席也就散了。 有的将领直接宿在营属,其他的则回了军营歇息。 翌日,韩世忠请刘将军做保人,陪他一起去找营属的长官。 “刘将军,您是知道的,我家的那个婆姨与我成亲多年虽曾育有一子,可奈何早夭。曾有一老道给我算命,说是那名字里带水木的女子命格旺盛能给我带来子嗣。昨日我见一女子容貌秀丽倾心不已,一问那名字,竟然姓梁,可不就合了那老道所言?故而今日,请将军助我将其赎出,属下感激不尽。” 前次辛将军抢了韩世忠的军功,刘将军作为其上峰未能及时阻止此事发生,对韩世忠还有些愧疚。 此时他听闻韩世忠想要为一营伎赎身,还事关子嗣,满口答应了下来。 那营属长官报价两千两,直接将韩世忠给吓了一跳。 刘将军直接虎着个脸:“怎的,我等为社稷出生入死,如今不过要赎个人纳个妾,你竟然漫天要价。当心我到了京城接受封赏时去御史台告你去。” “不敢、不敢,可若不收银子,我这就算是坏了规矩。不如就五百两吧,如何?”营属长官搓着手,赔着笑脸。 上次封赏的千两白银,韩世忠已经和兄弟们分了,手头只有两百两银子。 此时他又想起梁玉说的话,若是缺银子就找她原来的忠仆,就点了点头。 “那好,午后我就在营属等韩大人前来办契书,到时候记得要带足银两。” 刘将军出门后对韩世忠吐槽道:“听说也有几位看上了这里的小妞想要赎人,刚才那人是想狠赚咱们一笔呢。真看不上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 韩世忠赶忙抱拳谢道:“谢将军替我出头。” “好说,好说。” 出了营属,韩世忠一路打听来到梁小四他们的住处。开门的正是梁小四,只见他警惕的看着门外长相英武的大汉,“你找谁?要干什么?” 韩世忠取出银簪道:“我受梁姑娘所托要将她赎出,只可惜银钱不够。他让我拿这信物,来此地找她家的忠仆。” 梁小四赶紧将秋菊喊了过来,秋菊见那簪子连忙点头道:“这簪子的确实是小姐的,你看这簪挺前端磨得很是锐利,可以作为防身的利器。是上次我去看小姐的时候给带去的。” 梁小四大喜,赶紧将韩世忠给请了进去。 互通姓名后,梁小四大喜,“原来您就是韩将军,以前我在西北的时候,经常听那些个小兵说你如何英勇。” 秋菊又将风荷喊了出来,三人详细的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韩世忠也是个坦荡的人:“明日一早大军就要拔营回京,不如今日午后你们和我一起去赎人,到时候也好将梁姑娘安置了。” 风荷激动不已,“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们带着交子一起过去。” 双方约定好时辰和地点,韩世忠就告辞回去了。 风荷赶紧道:“走,咱们去客栈寻夫子和江公子去。” 昨日下午,江书杰也赶到了京口。 风荷赶忙将梁玉前期私藏的小匣子给拿了出来,里面还有四张一百两的交子和一些散碎银子,首饰等。 众人带着东西前往客栈,将此好消息告知晏书等人。 晏书高兴地拍起手来:“可见菩萨保佑,不忍好人落难。” “小四你曾在军中待过,那防御使也不知道走没走,他应该是见过你的。以防万一,夫君到时你和韩将军一起去赎人,这些个和官员打交道的事情你也熟悉些。”晏书一一做好安排。 书杰有些失落,私下里问道:“姐,你为何不让我跟韩将军去办这事?” 晏书将他拉到一旁:“你可曾想过非亲非故的,为何那韩大人突然要为玉儿赎身?” 书杰耷拉着脑袋,声音细如蚊呐:“姐姐,我知晓了。您放心,我以后会将她当成姊姊的~”说罢,眼圈又红了起来。 少年懵懂,原本以为可携手到老,可突生变故,如今已是有缘无分~ 晏书只得安慰他:“至少玉儿就要逃出那腌臜之地,这才是最大的幸事。” 午后,众人来到营属外头,片刻后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长相英武,武将打扮的男子骑马而来。 风荷站在马车外头,隔着车窗对坐在里头的晏书和书杰说道:“那就是韩大人。” 书杰悄悄掀开车窗一角瞅了一眼,心想:好高大的男子,估计要高我大半个头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莽夫~ 家垚赶紧扶着晏书下了马车。 韩世忠看见风荷、秋菊两位姑娘与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虽心存疑惑,可还是上前来:“风荷姑娘、秋菊姑娘你们来了?这两位是?” 风荷向他行了一礼,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姐原来的夫子,娘家姓江;这位是夫人的相公姓张,一会张公子陪您一起进去。” 张家垚领着晏书向韩世忠行了一礼:“为了我家内人学生的事情有劳韩将军您了,如此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韩世忠道:“不敢称将军,不过是一小小的承节郎罢了。不知风荷姑娘有没有告诉你,赎银要五百两,我手头有两百两,你们只需再拿三百两就行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张家垚心想:“好实诚的人,怪不得立了那么多军功如今才是小小的承节郎。” 想归想,家垚还是面带笑容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营属。 没有刘将军相陪,营属的人办事就有些拖拖拉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家垚这两年跟着父亲出去办过几次事,这里头的门道也是清楚的很。眼见韩世忠脸色越来越黑,家垚赶紧上前给那些小吏们塞了些银子,又说了些好话,那些文书方才很快办好了。 那小吏写了张帖子喊了个小厮过来,“去内院将这叫梁玉的女子给提出来。” 内院杨管事的接了帖子,有些阴阳怪气的:“真是命好,这么快就有人来赎她了。走吧,按规矩要有始有终,咱们送她出去。”说罢,就带着人往厢房走去。 营伎们听杨管事说有人要赎梁玉,真是又嫉又羡。 梁玉心跳如雷,砰砰直响;她没想到韩世忠真的将自己给赎出。 经常与梁玉往来的凌姑娘有些酸酸的前来道喜:“恭喜梁姐姐。” 梁玉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赶忙屈膝行礼谢了。 杨管事的瞟了她一眼道:“走吧~” 第224章 分别 韩世忠和张家垚在外头等了半天,方才见到一中年妇人带着梁玉款款而来。 杨管事的上下打量了韩世忠和张家垚:“人给你们带来了。” 张家垚赶紧拿出一个小荷包来:“这些日子有劳杨管事费心了。” 杨管事没有拒绝,隔着荷包摸了下是碎银子,掂了掂重量,大概有二十两左右。 “出了这里,一切皆如过眼云烟,好好过日子去吧。”撂下这话,杨管事有些惆怅的转身走了。 梁玉朝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 这杨管事说话虽不好听,可真真切切的行了不少方便之事。 “韩将军,张姐夫~”梁玉眼圈红了。 张家垚道:“好了,咱们赶紧出去吧。” 直到出了营属的大门,梁玉方才真切的感到自己原来真的离开了这地方~ 三人又走远了些,梁玉一眼就看到晏书等人往她这边张望着。此时,晏书也一眼看到了她,赶紧快步迎了上去,梁玉也朝着晏书奔去。 晏书一把抱住梁玉,仔细端详了一番:“瘦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梁玉情绪上有了出口,立马伏在晏书的肩上哭了起来。 眼见韩世忠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晏书赶忙安慰起梁玉来:“好了,出来就好。快擦擦眼泪,咱们一起先谢过韩大人。” 韩世忠连忙摆摆手道:“无需多谢,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我明日就要跟着大军拔营,梁姑娘暂不方便跟着,这后面的安置?” 梁玉擦了擦眼泪恭敬的行了一礼,发自肺腑的说道:“韩大人,昨日我所说并无虚言。” 韩世忠扭捏起来:“既然如此,我将我家地址告知与你,还劳烦张公子派人帮着护送一二。另外,我家中还有一发妻白氏,到时候你可直接找她。另外,刚才张公子拿的三百两银子,日后我定当奉还。时辰不早了,我得赶快回营。” 临行前,他又将梁玉的身份文书拿给了她,“如今你已经是良籍了,这个给你,路上用的着。” 梁玉双手接过,又给韩世忠行了大礼,“谢大人!” 风荷和秋菊也跟着一起行了大礼。 韩世忠向众人抱了抱拳,翻身上马,往军营而去。 上了马车,梁玉见书杰坐在车上,愣了愣。 书杰心中是又喜又涩,喜得是终于将她营救出来;涩的是以后就是梁姊姊了。 晏书看了看弟弟一眼,叹了口气。 回到租赁的房子,郑管家正在门前踱步焦急的等着。 他见梁玉已被赎出,老泪纵横:“老天保佑,小姐你可终于家来了。老爷、夫人、大少爷请安息吧。” 此话一出,梁玉等人又伤心了一番。 晏书擦擦眼泪:“好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梁玉垮了火盆,又在秋菊和风荷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洗去晦气。 等一切都弄好了后,梁玉来到厅堂,只见晏书已经安排阿华去酒楼里买了吃喝的东西,那桌子上已经摆的满当当的。 “江姐姐,今日这事劳烦您了。” “我们二人还需如此客气吗!等小四回来,咱们开席吃个团圆饭。” 梁玉听晏书的话,心中不由计较起来:“今日如此重要,小四哥竟然出去了,这可不像他平日的做派。难道出了什么事?” 正胡思乱想中,梁小四已经回来了。 梁小四见梁玉已经回来,很是欣喜;随后他又冲梁玉使了个眼色。 梁玉会意,“江姐姐,家里还有些事情我要问问小四。” 晏书点点头:“你快去吧,一会就要吃饭了。” 进到里屋,梁小四赶紧禀报道:“小姐,那狗官明日就要回池阳了。咱们怎么办?” 梁玉周身杀意顿起:“听说各地还有叛军余孽,石大人在回程路上遭遇叛军不幸被害,可歌可泣。”说罢,她剑眉一竖,“明日一早我们快马出发,在路上~” 梁小四会意,“我这就着手去办。” 梁玉道:“吃过饭再去吧,否则江姐姐是要疑心的。” 吃罢晚饭,梁小四又匆匆出去了。 晏书将梁玉喊进内室:“你真的要跟着那韩大人?你可知道他家中已有正妻,如此你就是那妾室了。” 梁玉笑着握住晏书的手:“我正要和姐姐说这事呢。自我入了营属,就已经入了贱籍,就算被赎出最好的归宿也就是为妾了。昨日我与他一见如故,他不仅颇有英雄气概,更难得的是为人忠义,诚信可靠。” 晏书叹了口气:“既然你如此想,我就不拦你了,只是若是有了难处定要与我说。” 梁玉道:“江姐姐,如今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与您~” 梁玉和晏书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然后将郑管家、风荷、秋菊喊了进来。 “我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不日我将去绥德追随韩大人。你们一直在家里做事,临走前想将你们都安置好;江姐姐这边正好也需要人帮衬着,不知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梁玉微笑道。 秋菊立马回复:“我自小服侍你,自然是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说,我有武艺在身,许多事情都能便宜行事。” 风荷屈了一礼:“小姐,我不会武艺,又不善骑射,若是去了边关恐会拖累您。” 郑管家早已成家生子,故而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答复。 晏书道:“既然如此,风荷你不如跟着我回余杭。我想在那边做些事情,到时候请你帮着管理一二。此外,我准备在老家再购置几十亩的田地,到时候还要劳烦郑管家帮着管理。” 郑管家的有了差事,心也定了,先是谢过晏书;后又对梁玉道:“小姐,就算如今我不在梁家做事,也会将老爷他们的坟茔打理好的,请您安心。” 梁玉起身向郑管家、风荷行了个大礼:“多谢郑叔、风荷姐姐,我父母兄长的后事承蒙你们帮着安排;后来你们跟着来这里帮着搭救我,此等情谊,我梁玉在此谢过了!” 郑管家和风荷连忙称道不敢! 眼见梁玉将众人都安置好,晏书将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玉儿,这是你当初放在我家里的,有些银两上下打点花费了些,剩余都在这里;你打开看看。” 梁玉忙推拒不要,晏书连忙摁着她:“此去西北,不知何日才能见面。这银子本就是你的,若是别人问,你就说是嫁妆,多些银两傍身方才不慌。” 梁玉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有两张一百两的交子,一些碎银,几件首饰,还有她最爱的那把宝石匕首。 “怎的还剩这么多银子?”梁玉有些吃惊。 风荷道:“小姐,里面有一百两是江夫子添的。” 晏书抬手理了理梁玉的碎发:“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梁玉强忍泪水笑道:“还是姐姐疼我。只是有一事我想与姐姐说说,此处至绥德路途遥远,明日一早我准备带着秋菊和小四先行一步。” 分别的时刻总是要来的,晏书眼中含泪:“等你到了绥德,估计我也回了余杭,记得写信过来报个平安,地址秋菊知道的。” 虽依依不舍,可梁玉还是毅然的带着秋菊和梁小四出发了。 第225章 复仇 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阵阵马蹄声,一男两女纵马飞奔,来人正是梁玉等人。 前面有一个茶摊,三人下马准备吃些东西再走。 三人点了炊饼和一壶茶,秋菊给梁玉倒了碗茶,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里?怎的行李里面还有弩箭和短刃?” 梁玉微微一笑,“秋菊,一会我们要去干件大事,你怕不怕?” 秋菊立马直着脖子道:“小姐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赶紧吃饱了,一会还要往前赶路。” 三人又行了半日的路程,来到那狗官回池阳郡的必经之地。 这里山路崎岖,树木茂盛,是伏击潜逃的绝佳之地。 三人下马,换上黑衣,将短刃和弩箭随身带好,又设置了绊马索等陷阱,就等狗官前来。 “小四,一会等他们过来,我们无需过多纠缠,直接将那姓石的击杀。秋菊,你就负责射伤那些护卫的坐骑,这样他们就无法追赶我们。” 秋菊点点头,“小姐放心。” 三人屏住呼吸,静等狗官前来。 估摸着一个时辰后,远处行来十余人,被护在中间的就是那姓石的狗官。 等他们走近了,三人蒙上面,梁小四从怀里掏出一挂鞭炮,点燃后直接扔到队伍里。 只听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直接惊了马。 那些护卫一边想要控制惊马,一边抽出佩刀呼喊着:“敌袭,敌袭。” 趁着慌乱之际,秋菊拿起弩箭,对着马前腿就是射击,转瞬之间就伤了三四匹马,那马前腿一跪,直接将护卫摔倒在地,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那姓石的狗官吓得哆哆嗦嗦,“还不快护住我~” 于是有几个护卫护着他就要驾马往回跑,这时梁玉和小四两人一拉绊马索,直接又放倒了两匹马。 此时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大喊:“这边还有两个贼子。” 小四拿出弩箭射向护卫掩护梁玉。 梁玉则瞄准了那防御使的胸口,射出了愤恨的一箭,那姓石的中箭后被那剩余的力量带倒在地;梁玉飞身上前抽出短刃干净利落的将其一刀封喉,送他下了地狱。 梁小四眼见得手,一个呼哨,三人迅速没入山林,已无踪迹。 眼见防御使惨死,那些个护卫傻了眼,“大人被杀,我们回去可如何交差~” 这时一个护卫拿着箭矢,“你们看,这箭翎上刻了个‘方’字。” “原来是叛贼余孽,大人这是被迁怒了。” 众护卫没能抓到犯人,害怕被追责,纷纷附和道:“原来是叛贼,大人这是为国捐躯了~” 不久后,朝廷听闻有五品官员被叛贼所杀,很是震怒,要求各地军营加大平叛力度,尽快镇压余孽。 杀了狗官,三人飞身上马,迅速逃离。 秋菊道:“小姐,那些护卫还会追来吗?” 梁玉冷笑道:“犯人我都帮他们找好了,他们不会在追我们了。我们先回南巢。” 两日后,在郊外的山脚下,梁玉身着麻衣很是平静的跪在一座未立碑的孤坟前。 “父亲、母亲,大哥,我已经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了仇,你们安息吧。” 梁玉上了香,烧了纸,又在坟头磕了三个响头。 秋菊和梁小四也在坟前给老爷夫人少爷磕了头。 “小姐,眼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入城吗?” 梁玉看了看远处的南巢城,不过四个多月,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走吧,如今我们的归宿在西北。秋菊,小四哥,如今再去西北,你们怕不怕?” 梁小四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战死沙场,总好过被自己人捅刀子。” 梁玉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大丈夫既要保家卫国,心存志远,又要为自己搏个好前程,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不要想那些个有的没的。” 秋菊也道:“我也不怕。” 迎着余晖,三人打马往西北去了。 风荷跟着晏书等人回到江宁。 秦氏见家里来了陌生人,心里有些不喜,可想到前些日子她病了的时候,这便宜儿媳照顾她也还精心,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晏书将风荷安置在客房里,随后就回屋洗漱一番,然后匆匆忙忙往林老太太屋里去了。 走到门口,她就听到磊儿咯咯咯的笑声。 此时有小丫鬟进去禀报:“大奶奶回来了。” 晏书进来屋子,眼见家铭正坐在榻上陪着磊儿头对头的玩顶牛呢;没想到,这叔侄两人处的还挺好的。 晏书上前给老太太行了一礼:“孙媳回来了,不知道磊儿这几日有没有闹腾?” 林老太太呵呵直笑:“也就第一天哭闹了会,后来他祖父接过去待了半日,家铭有空就陪着玩闹,如今可乖巧的很呢。”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是孙媳任性了。” “不知道梁家姑娘可好?” 晏书脸上带着笑意:“如今她已经被一青年将军赎出,跟着去绥德了。” 林老太太点点头:“可见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家铭见晏书望过来,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嫂嫂。” 晏书也赶紧回了一礼。 磊儿睁着他那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晏书。 晏书连忙上前将他抱起来,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怎的?几日不见,连母亲都不认识了。” 磊儿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又用鼻子闻了闻气味,方才确定这抱着他的正是母亲。 只见他扁了扁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出来,好不委屈。 晏书心疼坏了,赶忙哄着他:“是母亲的不是,这几日让磊儿一人在家了~” 家铭也赶紧拿出拨浪鼓哄着小侄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哭鼻子呢?快别哭了~你看,叔叔陪你玩~” 好不容易,才将磊儿哄睡着了,晏书赶忙朝着老太太赔罪,“吵着祖母您了。” 林老太太假意生气道:“这都怪你,谁让你几日都不在家的。快将磊儿抱回去吧。” 家铭也道:“祖母,我还有功课要做,也先回去了。” 晏书抱着磊儿屈膝行礼后,就带着奶娘回了院子。 第226章 适应 别看孩子小,可也是有脾气的。 这几日晏书和家垚丢下磊儿外出办事,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深深的伤害。 等磊儿醒来后,只见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皱着淡淡的双眉。 晏书夫妇拿着布老虎什么的逗他玩,他都不理,直接慢吞吞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晏书眼见磊儿不理她,很是惆怅:“这孩子懂事也懂事,就是气性大,是不是像你。” 家垚白了一眼:“怎么会?我觉得这脾气应该像你才对,动不动就气鼓鼓的朝我发脾气。” 晏书直接掐着家垚腰间的嫩肉,“让你胡说。” 家垚被掐疼了,哇哇叫了起来。 磊儿似是见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如此,晏书掐的更狠了。 家垚郁闷的在心里吐槽,“不是说以夫为天吗?怎的我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晏书奶水本就不足,如今每日里给磊儿喝的多是羊奶。 磊儿吃饱喝足后,不断的揉着自己的眼睛,这是想睡觉了。 几日不见,晏书和家垚在外头也是思念孩子,这晚就让磊儿睡在他们床榻上。 晏书很快就将儿子给哄睡着了。 她轻轻的走了出来,将两千两的交子还给了家垚,“那,这是我弟弟还你的。” “你我还分得这么清楚吗?你先帮我收着。” 晏书道:“公是公,私是私。我找你借这么大笔银子有心人定能打听到。若是为了咱们的儿女,别人自是不会说什么,可这是为了帮别人。如今也没用上,你还是归到账上,免得我日后不好做人。” 家垚想了想也有道理,“行吧,明日我就入了帐。” 这几日大家都累了,夫妻二人一左一右的躺在磊儿身边,一家三口早早的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晏书起床时发现磊儿双手紧紧的拽着她和家垚的衣角,似是怕他们突然不见了似得。 晏书的母爱一下爆棚,心中暗暗发誓除非发生大事,否则一定要陪着孩子长大。 听说如今余杭附近的叛贼余孽基本已经清除干净,张敬急着想赶回祖宅,催促着秦氏赶紧带人收拾好行囊,只要一找到南下的客船即刻启程。 晏书带着秋叶去给秦氏请安。 秦氏恹恹的:“我这身子好不容易才好透了,结果又要乘船回去。我知道大奶奶你聪明能干,家里这一摊子事还要多费心了。” 晏书忙道:“如今已经进入四月,春暖花开的,太太不若多在庭院里走动走动,这样对身子也好些。只是太太说要我帮着做事,我自是莫敢不从,只是不知道太太要我管哪些事情呢?” 秦氏想了想就将后院归置行李的事务让晏书去办了。 风荷如今无事可干,就给晏书帮忙起来。 风荷毕竟是在官吏家做过一等大丫头的,那沉稳的气质,出众的处事能力自是秋叶和丁香无法比的;很快她就帮着晏书将那些事务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晏书满意的很:“我就知道风荷你办事牢靠。” 风荷连忙谦道:“还是我家夫人教导的好。” 提到蒋氏,晏书不由得叹了口气。风荷自知失言,赶忙低下头,不再做声。 为打破尴尬,晏书请风荷坐下,用商量的口吻与她说道:“我如今嫁到张家,手头有些余钱。可余杭的田地太贵,我就想着做些小生意。前两日,我与夫君说了,他说我擅长花艺,就想着让我参一股到花草行里,顺便挣些私房银子。等回了余杭,我这边想请你帮我打点一二,你看如何?” 风荷心中欢喜,连忙起身谢了:“我自是愿意的,只是那花儿草儿的恐还要东家你教教我。” 晏书笑道:“那是自然。” 晏书如今敢做生意,还是因为当初她生下磊儿,老太太和张敬心中欢喜拿了私房银子给她的。 当时给她这银子时,两位长辈都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悄悄给的,谁也别告诉;故此,这事一直瞒着秦氏等人至如今。 临走前,晏书派人带了口信给到李家舅母柳氏那里,说是张家要回余杭了,到时候欢迎李家舅母来余杭玩。 这柳氏就是晏书族里大伯母李氏的娘家嫂子。 在教导梁玉之前,晏书教导的就是他家的姑娘瑾儿,后来李家舅舅的生意做到江宁,故而阖家搬到了这里。 自知晓张家人暂居江宁后,柳氏也不时的前来走动,顺便帮着夫君拓展些人脉。 翌日,柳氏带着仪程前来走动,私下里又谈到了梁家的祸事,唏嘘不已。 晏书坐在一旁并未插言,只是那思绪已经飞到院外,“不知玉儿如今可顺利到绥德了?” 越往北走,绿色越少,黄色的沙土也渐渐多了起来。多年征战,人口多集中在州府和较大的县城,路上随处可见因战火被废弃的村落、小镇;有些地方人烟稀少,越发荒凉。 梁小四指着远处的城墙道:“姑娘,那应该就是绥德了。” 这一路行来很是艰辛,还曾遇到过匪贼,好在三人身手都还不错,马跑的又快,这才逃了出来。 后来三人学了乖,跟在商队后头,人多势众的,方才安全了些。 看到远处的城墙,梁玉方才松了一口气,“走,咱们进城。” 县城不大,客栈,酒楼,食肆、药铺等样样俱全;可能这边风沙较大,那些屋舍看起来都有些灰扑扑的。 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找到韩家的地址,三人来到门前一看:哎呀,这房子怎的是这个样子的? 怎么说呢?说它破吧,至少院墙和大门还在。说它不破吧,可那木门有的地方有些腐朽了,那院墙有的砖也开始松动了。 也不知道那白氏是如何打理的? 秋菊犹豫了半天方才敲了敲门,只听到里面传来年长女性的声音,中气十足:“是谁啊?” “这里是韩家吗?是韩大人让我们过来的。”秋菊隔着门喊道。 只听到拔门栓的声音,然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大约四十余岁的粗壮婆子叉着腰,嗓门洪亮的问道:“你们是谁?我家女婿让你们来有何事?” 秋菊连忙作揖道:“原来是亲家太太,韩大人让我们来找白夫人的。能否让我们先进去?” 这一声亲家太太让那妇人听了很是舒心,上下打量了梁玉一行人,虽风尘仆仆可衣裳料子都是细布的,不似那些个来找事的闲人。 她招呼道:“看你们也不像坏人,进来吧。” 梁玉带着秋菊进了门,梁小四则站在门口看着马匹和行囊,同时也是为了避嫌,毕竟男主人还未归家。 第227章 白氏 这时,一位面色蜡黄看起来有些懦懦的年轻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娘,他们是?” 那婆子赶紧上前扶着:“你最近身子不好,怎的又出来了?” 梁玉猜想这人应该就是白氏了,于是上前行了礼道:“请问是韩大人的妻子白氏吧?” 白氏连忙轻声答道:“奴家姓白,这是我的母亲,娘家姓曹,不知贵客有何事?” 梁玉微笑道:“咱们能否进屋叙话。” 白氏赶忙将二人请进屋内。 屋内很是简单,靠近窗户的是一张土炕,上头放着一张炕桌。 白氏有些窘迫道:“家里简陋,请贵客炕上坐。” 白氏坐定后,梁玉并未上炕,而是给她行了个屈膝礼:“娘子,有件事情容妾身禀报。” 梁玉缓缓说道:“妾身姓梁,父亲本是七品小官,因故获罪奴家被没入营属成为营伎,后有有幸得韩大人援手,将奴赎出为妾……” “妾?什么妾?”白氏还未反应过来,她老娘曹氏先嚷了起来,“好啊,韩家当初不过是一普通的农户,要不是当初我心善,将女儿许配给他,帮他侍奉双亲,他能安心在军营里当兵?如今好不容易攒了军功,被封官了,竟然起了这花花肠子的心思,弄了个妾回来。” 听母亲如此说,白氏方才后知后觉,原来眼前的女子竟然是相公准备新纳的妾。 她仔细打量起梁玉来,只见这姑娘长得俊俏,面色红润,可见是个康健的,再看那大长腿大屁股,定是个好生养的;反观自己面黄肌瘦的,好不容易得个儿子却早夭,如今这身子还三天两头的闹起病来~ 一想到这里,白氏不由得伤心不已。 眼见女儿不说话,只坐在炕上暗自垂泪,曹氏直接拿起炕上的笤帚赶起人来:“看你们长得人模狗样的,却说什么妾不妾的事情来。如今我家女婿不在家,你们就在这里造谣生事,快给我滚出去。” 秋菊小脸气的通红:“这位大娘你实在太过分了,若不是我家出了变故,就是让我家小姐做正妻都不一定能看上眼呢!” 白氏听了这话,哭的更狠了;曹氏气坏了,那笤帚挥的更有劲了,骂起人来更是荤素不忌了。 秋菊是个忠心护主的,正想和那曹氏对着干,结果被梁玉拉到一边:“曹太太,是我家小妹失礼了,改日我再过来解释一二。” 梁小四在外头听见院里鸡飞狗跳的,正准备进去瞧瞧,就见梁玉和秋菊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小四,咱们先离开这里。” 曹氏骂骂咧咧的追出来,三人赶忙牵着马跑了。 等跑出一条街去,秋菊问道:“姑娘,如今该如何?” 梁玉叹道:“亲家太太和白氏对我们很有敌意,不如咱们先找客栈歇歇脚,等韩大人回来再说吧。” 西北民风开放,并不很束缚女子的行为。或许是因为靠近边境的缘故,这里对兵器的管理也不严格。在等待大军归营的那几日,梁玉带着秋菊他们去集市上买了刀剑、弓箭,然后出城跑马打猎去了。 如今虽已进入四月下旬,可西北仍是春寒料峭,城外竟然还有桃花盛开。 “可惜西北春夏来的晚,那些个兔子、狐狸什么的经过一冬,都饿的瘦骨嶙峋。等到秋天它们各个长得皮光水滑,到时候猎它几只,剥了皮,请人给硝了,给江姐姐做斗篷穿。”梁玉看着马鞍上挂着的捕获的瘦瘦的野兔,估计也只能请客栈里的厨子帮着烧碗野兔肉吃了。 秋菊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赶忙道:“姑娘,咱们回去吧。等太阳一落山,外头就要冷了。” 梁玉点点头,两人拍马回城了。 等到了客栈,两人下马进去了。 外头一个闲汉模样的人对着身边长得有些猥琐的中年男子道:“曹大,你说的就是这两个女子?” 那猥琐男嘿嘿一笑:“就是这两人,长得还不错吧。我都打听好了,原来跟着她们的那个男的这两日出去了。要想得手,咱们就得抓紧动手。” 那猥琐男正是曹氏的娘家兄弟。 原来,那日曹氏将梁玉他们赶出去后,越想心中越气。 看姓梁的姑娘长得那俊俏模样,以后定是会将韩女婿的心给收拢了过去;自己女儿性子懦弱,肯定收服不了那小妖精。以后若是女儿当不了家,还怎么从韩家拿银子使。 回到家后,曹氏就想让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等韩女婿回来后狠狠教训他一顿,给闺女撑腰。 可惜曹氏一说这事,白家兄弟吓得连连推脱起来,“娘,您让我们教训妹夫,这不是让我们自找苦吃吗?他那大体格~” 恰巧此时曹氏的娘家兄弟过来了,听了曹氏的话,不由心生一计。 只见他将曹氏喊到一边,舔着脸往前凑了凑:“妹子,这事就交给我来办。事成之后,您可得给我些银子花花。” 曹大是什么人,曹氏太清楚了,平日里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经常来白家打秋风。曹氏为人又泼辣,白父又是个懦弱的,她要贴补娘家自是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后来等她两个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了,这才发现这银钱还差了一大截。 当年韩世忠不过十七岁,可他喜欢练武,再加上身材魁梧高大,浑身是劲儿,勇力过人;家乡有人对他说,有如此好的功夫,应该去当兵为国效力。他想想也对,于是就闹着要参军。 家人实在拗不过,就想着赶紧给韩世忠娶个媳妇,若是能在上战场前留个后就好了。 当时韩家给的聘银还不少,曹氏就心动了,方才将女儿嫁了过去。 曹氏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难道还想帮我教训韩女婿~还是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曹大嘿嘿笑了起来:“咱们这西北本就苦寒,外乡那些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谁会来这里。就算千里迢迢而来,这路上盗匪、猛兽也多的很,说不定是出了意外~” 曹氏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个恐怕不好吧,会折阳寿的。” 第228章 教训 曹大转动那浑浊的眼珠:“怎的,你以为我要杀人灭口啊?别怕,刚才你不说那女子原来是营伎吗?早就不知道伺候过多少人了,不如将她们绑了送到青楼,正好做她们的老本行。” 曹氏有些犹豫:“这~” “妹子,你想想。外甥女嫁到韩家这么多年,虽侍奉公婆尽了孝,可体弱至今无子;若是真给那女子生了个一男半女的,以后这韩家的家业可都是别人的了!” 曹氏咬牙切齿道:“就这么办吧。谁让你们非要和我家闺女抢男人的。” 回到客栈,梁玉和秋菊美美的吃了顿烧兔肉,就早早回屋歇息去了。 边关人员繁杂,为安全起见,梁玉和秋菊两人住在一间上房里和衣而眠,晚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月高风黑,略有月光,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曹大等四人蒙着面悄悄的摸到梁玉和秋菊住的房间外,用尖刀慢慢撬开了门栓。其中两人手持棍棒蹑手蹑脚的进入房内,另外两人则是守在门口。 帷帐后头就是床榻,床上的被子微隆似是人形,两人直接手持棍棒朝床头挥去,妄想一击即中,将梁玉和秋菊两人给敲昏。 结果一击下去,只觉得咣当一声,有点不对,两人赶紧掀开被褥,床上哪有人? 此时只听得背后传来嘲讽之声:“看来你们是新手吧。” 说话的正是梁玉,自从她被投入牢狱后,夜里休息的时就养成了警觉的习惯。刚才他们拿刀撬门的时候她就被惊醒了。 梁玉先是捂住秋菊的嘴,然后将她戳醒,“有情况。”随后,两人迅速起身,躲到帷帐后头。 四个贼人大吃一惊,连忙将梁玉和秋菊围住。 曹大低声喊道:“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速战速决。”随后就挥着棒子朝梁玉砸去。 梁玉轻巧巧的避过,伸手握住那挥着大棒的手腕,只听咔哒一声,手腕被扭折了,大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那边秋菊一个长拳,将另一人给打倒在地,其他两人见势不妙赶紧逃走了。 梁玉和秋菊也未再追,直接将这两个贼人给绑的结结实实的。 二女将外裳穿上,又简单挽了个髻,方才将灯给点上。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旁人,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只敢隔着门窗问了问:“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秋菊道:“烦请大哥去请掌柜的过来下。” 趁着那人出去叫人,秋菊抽出短刃架在曹大的脖子上,冷冷的问道:“说,是谁让你们来害人的?” 曹大和贼人吓得直哆嗦,那贼人道:“侠女饶命,我不过是被曹大忽悠过来的,我并未不想害你们性命。” 梁玉一皱眉:“曹大?”这人姓曹?不会那么巧吧。 秋菊杏眼圆睁:“曹大他人呢?” 那贼人瞪着曹大道:“就是他。” “说,为什么害我们?否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梁玉双眉一竖颇有些气势。 曹大吓得整个人都傻了,没听说这两个姑娘这么棘手,还是练家子。 那贼人为了活命,只好竹筒倒豆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秋菊气的直接给曹大两个大耳刮子,他的脸立马肿的像个大猪头。 这时掌柜的过来了,“两位客官这这是怎么弄的?” 梁玉面带寒霜:“刚才有人偷东西,被我们发现给绑了,不过还有两人跑了。还请掌柜的将这两人给押下去,等天亮了在让人将他们给送至县衙严加拷问。” 那掌柜心里也是怒火中烧,可还得告饶:“咱们客栈在这县里做了多年生意,口碑一直不错。若是被县衙知道我这店里发生了偷盗之事,我这客栈还怎么开下去。” 秋菊怒斥道:“你想包庇他们?” “非也,如今他们做出这等事情,也是下了我等的面子。依着规矩,自是要帮着客官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梁玉斜了他一眼:“那跑了的两人呢?” 掌柜的低下了身子:“请客官放心,保证办的妥妥的。如此,对两位姑娘的闺誉也无碍。”说罢,就让人将曹大他们押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掌柜的呈上一个盒子:“两位客官,昨日那四人已经被我等给惩处了,还请查看。” 秋菊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四根左小指,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了。 秋菊一皱眉头,“掌柜的也不说一声,贸贸然的,吓死个人了。”说罢,就呈给梁玉看。 梁玉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一挥手,秋菊将盒子合上送还给掌柜的。 “劳您费心了。” 掌柜的拱拱手,退了出去。 等他来到楼下,对跑堂的道:“对上面两位姑娘客气着点,可不是普通人。” 房间内,秋菊撅着个嘴道:“姑娘,难道您真的不打算找那曹氏算账了?” 梁玉叹了口气:“她毕竟是白氏的母亲,我等冒冒然前来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如今,不好闹得太僵了。” 曹氏在家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自家兄长的报信,这日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回趟娘家查看情况。 因曹大实在是败家,家里的房子实在是破败不堪。 曹氏推开四处漏风的破门,来到里屋,只听见低低的“哎呦、哎呦”的叫唤声。 曹氏连忙掀了门帘进去看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曹大躺在炕上,盖着一件破旧的被褥,面如金纸,左手包裹着纱布,纱布上还有星星点点发暗的血渍。 曹大略睁了睁了双眼,“我的好妹妹,为了我那外甥女我的命差点都搭上了。那姓梁的姑娘究竟什么来历?那你可知晓?” 曹氏懵了,“她自己说是家里犯了事没入营属,然后我那女婿将她赎了出来~” “她一定是骗你的,昨日她和她那个丫头两人直接将我们都给打趴下了。若不是客栈老板为了面子将我们讨去动了私刑,如今你就要去牢狱找我了。”曹大举起他那少了一指的左手,“看到了吗?这可是倒了大霉了~” 曹氏听了这话,后背一阵发凉,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狐媚子,谁知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罗刹,夭寿哎~ 随后几天,曹氏每日里都要送些吃食给曹大,曹大则借机又讹了些银钱。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29章 理家 不久,韩世忠回到绥德后,让人带口信请曹氏来家里一趟。 曹氏害怕事情被女婿知晓后对她不利,就喊了老头子陪她一起去壮壮胆。 进了院子,就见梁玉、秋菊他们已经到了。 梁玉等人朝着曹氏等行礼微笑,“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好。” 曹氏头皮一阵发紧,真想赶忙返身回家。 韩世忠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岳父、岳母你们来了,快进屋。” 曹氏看自己女婿那热情的样子,看来那女罗煞还未将那事告知与他,这心里又略定了定。 将两位长辈安排到上座后,韩世忠和白氏分左右坐下。 韩世忠抱拳行了一礼道:“岳父、岳母,这几个月我跟着大军外出平叛,劳二老帮着照看白氏了,小婿我感激不尽。” 曹氏有些惶恐,忙在脸上堆了笑:“这是怎么说的?她是我的女儿,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此时,梁玉端着茶水给曹氏二老奉上,惊的曹氏一下起了身。 梁玉轻巧巧的扶着她的胳膊:“亲家太太实在太客气了,请用茶。” 白老头心里也疑惑得很,这婆娘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客气?以往不是凶的很? 曹氏感觉一阵大力将她直接摁回坐在凳子上。这丫头好大的力气,心里不由更加慌乱起来。 奉上茶后,梁玉轻巧巧的走到白氏身边站立着。 韩世忠有些拘谨的搓搓手,然后指着梁玉道:“岳父岳母估计也听说了,这就是我准备纳的良妾,姓梁。” 这算的上是韩世忠头回纳妾,许多礼仪各方面都不懂,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二,就坐在一旁喝起茶来。别说,梁氏买的这茶喝着确实不错,只可惜茶盏太小了,不如用陶碗喝的爽快。 白老头疑惑的看着自家老婆子,那日曹氏回到家后蹦跶的欢快,今日怎的一句话都不说? 事关女儿的未来,白老头只得硬着头皮看着白氏:“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白氏原本还指望着母亲帮她出头,可那日母亲来家里,将大舅的事情说给她听了,吓得两三日都没睡好觉。 如今正主在跟前,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无法,她只得苦着脸道:“我与夫君成亲近十年,尚无子嗣。如今妹妹来了,只盼着能早日为我韩家开枝散叶。” 梁玉微微一笑,连忙行礼道:“谢姐姐教诲。” 白老头见自家女儿也没反对,还能说什么呢? 眼见没其他事情了,曹氏赶紧催着老头子回家。 韩世忠赶忙留饭,“岳父、岳母家里已经备了饭食,还请多坐会,吃罢午膳在回去。” 曹氏连忙推辞,“家里还有事,今日就先回去了。女婿你好不容易回来,在家里好好歇几日。” 梁玉笑眯眯的,“亲家老爷,亲家太太,我送你们出去。” “不敢、不敢。”曹氏拽着老白头,慌不迭的走了。 等二老走后,秋菊进了屋里将东西收拾一番。 梁玉请韩氏夫妇上坐,自己则站在一旁,“老爷、夫人不知后面的事情咱们怎么操持?” 韩世忠一愣:“什么事情?什么怎么操持?” 白氏也懵懵的看着梁玉。 这也不怪他们一脸懵。韩家的这对夫妻本就出身普通的农家,只听说过哪个大官纳了妾,哪家富户、地主偷偷纳了小,可那纳妾的流程和礼仪等可是一概不知。 梁玉微微一笑,从腰封里拿出身份文书,“老爷、夫人,按律例,纳良妾是要写纳妾文书的,否则与礼不合。” 韩世忠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办吧。” 梁玉出了屋吩咐梁小四赶紧去请两个媒婆过来,又让秋菊端来文房四宝,请韩世忠写下纳妾文书。 韩世忠憨笑起来:“年少时,虽上私塾读过两年书,可那一笔字实在是~” 梁玉笑了笑:“既然如此,若是老爷、夫人容许,就由我来执笔如何?” “原来梁姑娘您还会写字?”随后,他一拍脑袋道,“您是官家小姐出身,定是读过书的。” 听到“官家小姐”四个字,梁玉脸色一黯,可很快又展颜,“往事不可追!妾身身陷囹圄,被老爷您救出,此恩义自当铭记在心。” 很快,纳妾文书就写好了,韩世忠看梁玉写的字行云流水,笔锋犀利,力透纸背,心中惊叹不已。 很快那媒人就被找来了,在她们的见证下,双方签字画押,两个媒人也在文书上具上姓名,如此纳妾文书就算是有了效力。 那文书一式三份,白氏、梁玉各执一份,另一份稍后还得由韩世忠送往县衙存档。 趁着媒人还在,梁玉又提了自己要暂住客栈,等韩家派轿子来接。 韩世忠允了,并当场和媒人商议好了日子,和流程等…… 梁玉让秋菊拿了些碎银给媒人,然后又让她送媒人回去;全程白氏都坐在主位上未曾起身。 送走媒人后,梁玉很是坦诚的对韩世忠和白氏禀报道:“按礼,纳良妾也是要给聘银的,可老爷为赎我出来已经花了银钱,就当做聘银了。至于另外的三百两银子,我张姐夫说,就当是给我的贺礼,不用在还与他们了。另外,我手头还有一百余两的银子,是江姐姐给我压箱底的银钱,我想问问老爷和夫人这钱怎么处理?” 白氏一听梁玉有这么多银子也是直了眼睛。若是夫君像往常一样交由她保管,那娘家的日子就又会好过些。她期盼的看着夫君,就希望他收下。 谁知韩世忠思索片刻:“既然是江夫子给你的压箱底银子,你就自己留着花吧。如今我已经是从九品的承节郎,俸禄也涨了不少,如今一年的俸禄有二十贯、每年还有嘉赏三十贯,此外还有朝廷赏的祭器等,能养活你们。” 梁玉犹豫片刻,“如今老爷您已经是有品的武将,日后定会有同级的官僚、下属前来拜访。可我见家里都有些破败了,恐有失体面。” 韩世忠皱了皱眉,“你说的是。夫人,家里还有多少银子?趁我这些日子在家,将屋子好好修葺一番。” 第230章 表明 白氏一听要拿银子修葺屋子,慌了神。她思索片刻,突然想起老娘以前和她说的托辞,“夫君,以前您的饷银本就不多,公婆生病时的汤药费要花钱,偶尔您军里的弟兄们手头紧张,您会从我这里拿钱。说来也是借的多还的少,如今手头只剩二两碎银了。” 韩世忠一听,很是吃惊:“怎么会?原本父母故去也给我留了几两碎银子的。以前我的响银是不高,可前几年每月我都拿回家至少一两银子,还有打仗时得的战利品卖了也有不少钱,少说每年都有近二十两的进项,家里又没买房子置地,怎的会只剩下二两银子?” 白氏一害怕,哽咽起来:“想当年你家里不过也是普通的农户,你要参军打仗,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是我在家伺候公婆,等你归来,如今你竟然要疑我?” 韩世忠常年在外,将家交给白氏打理,每月给自己留五百钱,然后将响银往家里一交也就不管了,自是不清楚家里的财务状况。 眼见白氏委屈起来,他只得大手一挥:“好了,我只是问问,哪有疑你的意思。” 梁玉道:“老爷、夫人不用忧心,妾身可以拿出十两银子用于修葺。咱们这边工钱不高,东西也便宜,应该尽够了。” 韩世忠道:“那好,就当我借的,后头我在还你。” 梁玉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如此客气。” 后面梁玉又提了让秋菊来韩家做事的事来,“如今老爷您的身份不同,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让夫人亲力亲为。家里也要雇人洒扫、来客人也要有人伺候着端茶递水什么的。跟着我的丫头秋菊,这些事情以前都是做熟了的,我就想雇她来帮忙,银钱什么的不打紧,只要给她一处容身之所。” 白氏刚想拒绝,韩世忠赞许的点点头:“她能不离不弃的跟着你到现在,是个忠心的,我答应了。” “此外,护着我们过来的梁小四,他本是西北人,后来敌军来犯,他父母都被西夏兵给杀了,就此成了孤儿;后来我大哥见他无依无靠就带回了府里安置。如今他想投入老爷麾下,跟着您征战沙场,杀西夏兵,为家人报仇。” 梁小四这人,韩世忠也见过,是个不错的。带兵打仗,缺的就是忠心耿耿的下属,这事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梁玉赶紧将小四喊进屋里,梁小四一抱拳,躬身道:“属下见过韩大人。” 韩世忠哈哈一笑:“走,咱们现在就去外头练练。” 梁小四一拱手,“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屋内如今只剩下白氏、梁玉和秋菊三人。 梁玉笑吟吟的看着白氏,一言不发。 白氏越发觉得害怕,可逃避是没用的,还不如赶紧将那事情说清楚,遂大着胆子表明立场:“我大舅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情。你可不要迁怒于我。” 梁玉正色道:“夫人,您气我恨我,我能体谅。世上哪个女子愿意看到自家夫婿纳妾,对于此事我也有我的不得已,还请夫人原宥则个。老爷有恩与我,我自当好好服侍老爷和夫人,以报恩情。夫人您心地善良本是好事,只是老爷如今与以往不一样了,有了官身,再不是大头兵,咱们说话做事就要比以往更谨慎。若是有人要害韩家,害夫人,我定不会坐视不理。” 话都说开了,白氏的害怕少了些许,可不知为何她还是对梁玉有几分惧意。 这时从屋外传来呼喝之声,梁玉向白氏行了一礼,走出屋子。 只见韩世忠和梁小四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火热。 最后,小四棋差一着,被韩世忠给摔倒在地。 韩世忠哈哈大笑:“痛快,今日咱们可要好好饮两杯。” 吃罢午膳,梁玉带着秋菊等人回了客栈。 如今事情已经办妥,梁玉写了封信,让梁小四托驿站将信送到余杭张家。 又隔了两日,媒人带着一顶小轿,将梁玉接到韩家,如此方才礼成~ 此时,晏书跟着张家众人乘船回余杭。 秦氏又开始晕船,晏书无法只得一边照看着一边打点着船上的各项事务。 一阵忙活,晏书原本就不多的奶水愈发的少了,可怜磊儿只能将就着多喝些米油、米粥果腹。 眼看妻子脸庞又瘦了些,家垚很是心疼,“好在还有一日多就到余杭了,等到了家里咱们好好歇一歇。” “叛乱刚平息不久,家里还不知道怎么乱呢?肯定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做,哪有歇息的时候。如今我也想晕船、生病躺着不动了。”晏书无奈的很。 “呸呸呸,话可不能乱说,肯定是要康康健健的。磊儿是说是不是~”家垚逗着儿子,磊儿很给面的笑了几声。 “也不知道玉儿此时可平安到了绥德?”晏书又惆怅起来。 “梁姑娘身负武艺,小四和秋菊身手也不错,应该到了。说不定那报平安的信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路上千里迢迢的,恐还要些时日才能收到。你放心吧!”家垚安慰着。 一路顺畅,终于回到了余杭,河道上挤满了各色船只,有纲船、官船,还有大大小小的客船。 因等待停靠的船只太多,两个时辰后,张家的船方才靠了岸。 李、杨两位管事先带人下了船,各自分工,一个去租赁马车给老爷太太等人乘坐,一个去寻装货的太平车好将行李搬运回去。 又等了有半个时辰,杨管事的才来请各位主子下了船。 林老太太踏上码头那一刻,心里激动的很,感慨道:“终于回来了~” 晏书和李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均笑着回应着:“可不是吗,老太太。” 秦氏还有些晕乎乎的,此时被张嬷嬷给扶着,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众人往城门口驶去,晏书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远处的城门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有些地方似是被火烧过,黑黢黢的好大一片,可见当时战事有多么激烈。 晏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知家里如今究竟如何了? 第231章 破败 进了城,沿街的房舍、店面、酒楼等均有刀砍,火烧的痕迹。 街道也变得拥挤。原来有些店铺因损坏严重正在修葺还无法接待客人,就将店里的物件摆到了街道两旁售卖,只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马车经过原来府衙坐落的地方时,只见府衙被烧毁大半,边上有类似小吏的人正指挥着工匠对府衙毁坏的地方进行修缮。边上的空地上摆了不少木料、沙土、砖瓦等事物,可见工程量不小。 晏书戳了戳家垚,家垚探头一看,叹息道:“战祸凶猛。刚才我在码头上遇见一前来接人的同窗,他说当初叛军败出余杭时,放火烧了府衙,还有许多官吏和富商家里都被烧杀抢掠。当时城中有一半都是残壁断垣,这半个月陆陆续续的清理,方才好些。只是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等回到张家门口,众人都吃惊不已。只见大门早就被撞开,门头上写着张宅的门匾也歪歪斜斜要落不落的样子。 进了门,家里有一半的物件都被损坏,稍微值点钱的都被洗劫一空。灰尘随处可见,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里的东西虽被打劫,但屋子损坏的并不严重。 可就算如此,林老太太仍被气的直跺脚:“真是作孽啊,好好的家被他们毁成这个样子。” 张敬赶忙安慰母亲道:“东西没了咱们还能再置办,如今咱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的方才是最大的福气。”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张敬对家垚和杨管事的道:“你们带几个小厮,将外院先打扫出来。” “秦氏,内院就交给你了。” 也不等秦氏回话,他就急急的带着人去外院了。 秦氏弱弱的说道:“老太太,如今我还有些不适,这几日恐还要拜托江氏多操持些了。” 林老太太狠狠地呼出一口气,转而和蔼的对晏书道:“这两日你先帮衬着,过几日让你好好歇歇。” 晏书赶忙道:“老太太放心,孙媳知道的。咱们先让大家将住的和厨房收拾出来,让大家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剩下的在慢慢收拾,家里很快就能和以往一个样的。” 林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好在这次从江宁回来的仆从小厮也有十来人,大家都想赶紧歇歇脚,自是听从大少奶奶的吩咐。 晏书让内院各房的奴仆先将各自的院子都给收拾出来,又派了两个人去收拾大厨房。她院里的则让秋叶带着丁香和喜儿去洒扫。 她自己则带着风荷先去帮着整理老太太屋里。 分工明确,大家一起动手自是快的很。 李管事的很快带着行李也到了,晏书对老太太道:“幸好当初带到江宁的被褥都带了回来,否则临时去买,还不一定买的到呢。” “还是你想的周到,非要将这些个东西带回来,当时秦氏还嫌你是个小气的呢。”林老太太如今心情平复了不少,也能打趣晏书一二了。 晏书一边帮着老太太铺床,一边自嘲道:“孙媳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自然是能用的都得带回来,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抠搜就好啦。” 等将床铺铺好,又有小丫头打来热水,晏书和李嬷嬷一起伺候着林老太太梳洗,又将她扶到床榻上。 “老太太,你先歇息一二,孙媳出去看看,顺便让大厨房做些吃食。等午膳备好了,我在过来请您。” 林老太太道:“你快去吧。等忙的差不多了,你也歇会,有些事情吩咐下面人去办。” 晏书福了福,“孙媳晓得的。” 晏书出了院门,直奔大厨房,里头只有两人收拾速度确实慢了些。 晏书让人将她院里的喜儿喊来帮着一起归置。 原来负责厨下的一个小丫头道:“大奶奶,灶上的锅具都是好的,只是原来厨下的那些个酱、油、醋、盐还有米粮、柴火什么的都被没了。这午膳可怎么做啊?” 晏书道:“下船的时候,我特意吩咐要将咱们带的米粮什么的都带回来,就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你去放行李的地方看看。” 那丫头赶紧领命去了,很快就拿了米粮、柴火等物品来了。 晏书翻了翻,这些东西省着吃也就够家里众人吃个两天,看来明日一早就得让厨下的出去采买一些物品回来。 午膳很是简单,大家吃的是肉酱浇头面。只是主子们的饭食又另添了一道盐炒芥兰,一个蒸鸡蛋羹。 为此晏书还特地去老太太屋里说了:“老太太,厨下里的粮食等都被抢了。咱们回来的匆忙,还请您将就吃些。” 老太太体谅的很:“战乱刚结束,有这些吃的就很不错了。” 随后晏书又去了秦氏那里说了,秦氏本就有些不舒服,只想吃些清淡的,自也是没有意见。 上午是一通忙活,大家都累的够呛。 晏书也很体谅,于是吩咐大家吃罢午膳后先歇一个时辰,好好恢复体力。 此时,家垚正在外院服侍着张敬用饭。 自上次避难,张敬将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托付给了家垚。而家垚也不负所托,将众人都妥帖的带到了江宁;他如今越看这儿子越是顺眼。如今有些事情他也带着家垚一起去办,如此方能做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吃罢午膳,张敬道:“你先歇一会,未时末你来我这里,咱们一起去拜见族长。对了,你回去后和江氏说下,一会将家里损失的情况清点一下,到时候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家垚连忙道:“知道了父亲。” 回到院里,家垚将这事告诉了晏书。 晏书道:“老爷说的这事我知道了,只是以前公中的账册都在太太那里,也不知道如今找不着的到了。若是能找到,也好对照着盘点。” 提到秦氏,家垚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祖母如此年长,一路奔波都没说身子不适,她倒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不是晕船就是受到惊吓,要么就是偶感风寒~” 晏书连忙拍了拍他的手:“好了,长辈们的事情咱们可不好说的太过,我知你心疼我。快歇歇吧,你不是说这两日头痛吗?我帮你按按~” 第232章 清点 略歇歇了,家垚夫妇就挣扎着起了身,一位往太太那里奔去,一位往老爷那里奔去,一刻不得闲。 秦氏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丫鬟来报,本不想搭理,可又想如今自己能歇着休养也是因为有这便宜儿媳帮着打点事务,于是就让丫头传话,让晏书在前厅略坐坐。 晏书喝着茶水,茶盏里冲泡的茶叶还是从江宁带回来的,看来这些待客所需也得让负责采买的管事的赶紧去备些回来。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只见秦氏在张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出来。 晏书赶忙起身行了礼:“太太!” 秦氏整个人看起来弱弱的:“快坐吧。如今我身子虚弱,刚眯了会子,你就过来了。只是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我想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晏书坐下后,忙禀报起来:“回太太!晌午的时候,大少爷传老爷的话,说是让赶紧将家里损失的情况清点一下,到时候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我就想着,若是太太这里有家里物件的账册,也好对照着清点一二,如此也便宜些。” “张嬷嬷,原来咱们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将中馈的账册带了?” 张嬷嬷赶忙答道:“禀太太,咱们内院各处的东西都有登记;外院的都由李管事的掌管着。” 秦氏道:“那好,先将内院的账册拿给大少奶奶。” 张嬷嬷就将账册取了,拿给晏书。 事情已了,秦氏正准备回屋躺着,晏书起身又禀道:“太太,您屋里和家玥小姐,家铭少爷那里还要劳动张嬷嬷带人帮着清点一二。两个时辰后,我在派人来取单子。” 晏书又去了老太太屋里,将这事情给说了。老太太直接吩咐李嬷嬷带着丫头们开始清点。 晏书回到自己院里将事情安排给丁香和喜儿去做,紧接着又带着风荷和秋叶去往库房清点。 如今小山子在外院跟着李管事的学着办事,这些事情李管事已经吩咐他在办了。 阿华则带着几个小厮清理园子里的杂物。 另一边,张敬带着家垚去拜访族长。 议事厅里族长,几位族老已经在那里坐着了,张莅族兄则站在族长身边伺候着着。 大家的表情凝重、氛围有些压抑。 张敬刚回来不久,许多事情都还未使人去打听,眼见此情此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依礼带着家垚先给族长和各位族老请了安。 张族长开口道:“敬儿快坐吧,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敬和家垚连忙起身道:“今日刚到。听说族长您已经回来了,我这边刚放下行李,就带着犬子来给族长请安。” 张族长关切的问道:“你母亲可好?家里人是否都平安归来了?” “多谢族长关心,一家子都平安归来。只是家里被那些个贼人光顾,财物有些损失。” 此时一位族老有些哀伤的说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日后总能挣回来的。只是你五伯、七伯还有旁支的一些个族人,他们那日未能及时出城避难被困城中。贼人入城后,先是烧杀抢掠了一番。咱们族中的几户略富裕些的人家都没能逃过,家里不仅被抢,更惨的是,阖家男丁均被杀害,家里的女眷被欺辱;说来那些女眷也贞烈得很,听说不是悬梁自尽了、就是投湖自尽了~” 张敬和家垚听闻此惨事,也跟着伤心了好一会。 片刻后,张族长缓缓道:“好了,事已至此,咱们继续悲伤也是无用,还是赶紧商量商量后面咱们该怎么办吧?敬儿你先说!” 张敬连忙起身道:“族长,各位族老,蒙各位看重,将族里的庶务交与我打理。当初为避战祸,族长和各位族老有先见之明,将族里的米粮、绸缎和茶叶都运往两淮的商行。我回来后就发现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各种物资,尤其缺少米粮等物。我临回来时,已经吩咐各地商行将这些个物件调运回来,估计明后两日即可到达。如此即可解决城中缺粮、缺物的窘境,又能弥补族中银钱的损失。城中的铺子,仓库,我已经安排人去查看……” 张敬一二三四五条理清楚的说了许多。 张族长道:“不错,当初那叛军撤出城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城中粮草消耗殆尽所致。” 此时另一位族老道:“听说有些人因不加入或附和叛军,都被杀害了,有些人家都绝了户;即便有侥幸活了下来的,也都损失惨重,家不成家、户不成户的,战祸害人不浅啊~” 众族老又就族中事务各抒己见,一个时辰后方才将具体事物给定了下来。 眼见商讨完毕,张敬正准备领着家垚告辞,谁知被族长单独留了下来。 “敬儿,如今族里还有一事,还需你们要多上心。” 张敬连忙恭敬起来:“族长,有何事吩咐?” 张族长面色凝重:“这次叛逆作乱,咱们族中的通判大人以身殉国,另外还有一位在下县任县令的族人也被叛军杀害。族中痛失两位才俊,我等俱是痛心。” 他缓了缓道:“我准备这将族中的青年才俊聚在一起,请书院的大儒前来指点一番,希望下科的乡试和会试咱们族中能有人得中。” 张莅拍了拍家垚的肩膀:“家垚,这两年你可要好好跟着学,族中对你很是看重。” 张敬和家垚赶紧表明立场:“请族里放心!” 回家的路上,家垚苦着个脸:“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张敬给了他个白眼,“那你在族里还信心满满的样子?” “那种情况怎能说我不行呢?只是以往我能得中还靠了些气运,可会试难说啊?” 张敬一想确实如此,家垚得中秀才名次只是中等,考中举人也是吊车尾的名次,气运确实旺。 张敬叹了口气:“一个家族能否兴旺,不仅要富还要贵。族里经营多年方才有了如今的成果,结果~这几年你不要分心,加紧读书,若能得中进士,封个一官半职的,对族里、对家里都是助力。” 家垚转念一想也对,若是有了一官半职,说不定晏书还能弄个赦命夫人当当。 只是母亲留给自己的私产该交托给何人打点? 第233章 修葺 院里,晏书正带着风荷和秋叶在内屋登记各处的损失。 眼见家垚进了院子,晏书赶紧迎了上去,又吩咐两人将东西带到前厅去处理。 “这是在抄什么呢?这么仔细?”家垚问道。 “各院、库房还有园子里的损失,一会还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禀报呢。” 这时丁香端了盆热水过来,晏书整了块热帕子给家垚擦脸、擦手。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慢慢修葺,置办就是了。”家垚将擦洗过的帕子递给晏书,“刚才去本家,才知道原来族里这次损失惨重。”说罢,他就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晏书。 此时,两人方才后知后觉,幸亏当时走的早,若是迟了就出不了城了,到时候说不得自家也会面临灭顶之灾。两人在家又是唏嘘了一番。 这时老太太院里打发人过来请晏书,晏书领着秋叶带着单子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秦氏已经到了,正坐在老太太的左下手。 晏书将单子呈上去,老太太看了看眉头一皱,又将单子递给了秦氏。 秦氏惊讶道:“家里损失了这么些东西?这恐怕要花一大笔银子吧。” 老太太让晏书坐下,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晏书连忙道:“若是全部重新购置恐要花费不少银子。前些日子,都是拿家里积攒多年的银子花销。如今虽战乱已经结束,可家里的各项营生还没着落,我就想着是不是先将就一下,将那些个必须要用的物件先找人修缮一番,后面的在慢慢的来?不知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是?” 秦氏叹了口气:“没想到,如今咱家也这么困难了!” “就按晏书说的办吧!一会你和外院的李管事说下,让请几个木匠来,能修的都修葺一番。”林老太太吩咐李嬷嬷。 晏书又起身道:“老太太、太太,如今厨下的东西剩的不多了,刚才我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如今集市上菜蔬、肉、米粮、油、酱、盐等价钱涨的不得了,恐怕要较往年要多花银子。”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春耕时,周边都在打仗。等结束了,又错过了节气,今年的日子恐不好过。既然如此,咱们就省着点花。家玥、家铭、磊儿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他们那里的就按往常的例来。其他的都减个三成例。” 晏书犹豫道:“那外院那边?” “这事,我派李嬷嬷去说。”林老太太一锤定音,众人也不会反驳。 这两日里里外外都在打理,族里、家里的铺子也都打扫干净,就等货船到了就可重新开张。 城内缺粮,等张家的货船到了后,张敬赶紧对那些新来的拜访了一番,方才顺利出了码头。 张家一族想要赚钱更想在城里落个好名声,为当官的族人攒些清名,故而那些个陈粮也就每斗涨了一文钱,权当将那些个搬来运去的成本给收了回来。如此,城中普通老百姓至少都有一口饭吃了。 那些个想哄抬物价的,对张家很有意见。可张家族长的次子还在京城当四品官,有这层关系在,那些个贪婪的只敢私下里阴阳怪气一番,其他的可不敢做的太过。 至于其他的细粮、茶叶和绸缎什么的,反倒是将价格涨了五成,赚那些个富户的银钱。 又忙活了几日,张家里里外外的方才正常运转起来。 晏书累的不行,向老太太和太太告了假,狠狠的歇了两日。 原本,晏书还想多歇些日子的,可端午又要到了。 虽说如今秦氏重新执掌中馈,可晏书也被安排了差事。 秦氏如今还是将家里的采买紧紧捉在手里,原来她从未为了银钱发愁,可如今也是头痛的紧,“老太太,现在外面采买的东西那价都涨的厉害,原来一文钱的,现在变成了那两文,原本从账上支的银钱恐是不够~” 林老太太道:“今年出了这么多的乱子,城中各家都受到影响。敬儿外面疏通的和本家族长的节礼是万不能少的。其他的亲朋这一块更多的是相互走、动你来我往,往年也有年景不好的时候,我约莫着大家应该都一样。” 最终那节礼的规格给定了下来,外面必须去的,和本家的节礼仍遵循往年的例去准备;其他亲朋家的节礼则添加了两丈衣裳料子,其他的时令节礼:例如瓜果、茶叶等都较往年减了半。如此综合来看,还节约了些银钱。 张家收到的节礼较往年也减薄了些,各家似是都达成了默契。 原本张家给家垚舅家、晏书娘家的节礼较往年也少了些,家垚很是自觉地补了差,为这晏书可是好好的谢了他。秦氏知晓此事,也不好说什么,谁让这是用家垚的私房采买的呢! 西北,韩家如今已经是大变样。坏了的门、破损的院墙进行修补,墙面又抹了一层青石灰,厢房里又添了几件家具。院里的墙角又种了棵石榴树,取其多子多福的好意头。如今家里已是焕然一新。 自从入了韩家门,梁玉谨守本分,每日清晨都要给白氏请安,白氏出身贫寒对这些自是不懂也不适。 一日白氏实在是受不住了,就说道:“梁氏,家里就这么点大,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不用日日来请安,以后有事咱们商量着来。” 梁玉道:“娘子,如今大人已经是正经的官员,自是要按照规矩来。若是有人参他一本,对他的仕途恐不利。” 白氏无法只得每日里接受梁玉的请安。 眼见端午将至,梁玉见家里至今都未准备节礼很是奇怪,于是问了白氏:“娘子,端午将至,不知家里准备如何过节?” 如今韩世忠已有军职,白氏虽并无赦命,可还是得尊称她一声娘子。 白氏道:“往年夫君若是在家,就我俩在家过节;若是他在营里,我就自己随便吃些东西。今年难得夫君在家,家里又添了人,我准备备些丰盛的节礼送往我娘家!” 梁玉有些吃惊:“那咱们家不与其他亲朋和同僚走动一二?” 白氏茫然的很:“夫君父母已经亡故,往年我母亲经常来照顾我,有时候夫君就陪着我回趟娘家过节。难道还需与其他亲朋和同僚走动?只是夫君军营里的事情他从不与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第234章 生计 梁玉心想,怪不得大人参军多年,攒了那么多军功,如今却是是最低等的从九品承节郎。 也不知大人何时归家?这节礼怎么备?去哪些人家走动?这些可都得抓紧办了。 傍晚时分,韩世忠归家,进了正房,白氏帮他换了常服,梁玉则打了盆热水给他洗脸擦手。 韩世忠擦洗后,舒舒服服的靠在炕上歇息,白氏则坐在一旁纳着鞋底。 梁玉端着茶水进来,“老爷、娘子,还请歇息片刻。” 随后,梁玉开口道:“老爷、娘子,如今已是五月初,端午节就要到了,家里定要忙碌起来,只是不知有些什么是我能帮着去做的?” 韩世忠憨笑起来:“哪有什么可忙的?往年这时候,我就请几个比较熟的下属一起喝个酒,你家娘子则送几斤面去岳父家。” 梁玉斟酌片刻道:“这边的规矩我还不大懂,只是原来妾身家里也是要去给上峰那里走动一二,同僚间也要交往,不知这边?” 韩世忠性格憨直正义,可也是个有头脑的,听到梁玉这么一说,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只是往年从未办过这事,要不你和娘子商议着看怎么办吧?” 这些个事情白氏哪里接触过,突然派给她这么重要的事务,她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夫君,往年我可从未做过这些个事情,还得请老爷您拿主意。” 韩世忠看了看梁玉:“你家往年是怎么办的?” 梁玉道:“比照着这里,直属上峰那里定是要去走动的。其他的如同一将营里和您官职差不多的、关系比较好的都要交往一番。” 韩世忠挠挠头,“那可有十来位呢?这花费恐不小。” 梁玉笑道:“刘将军那里您是一定要去的,毕竟他帮了咱家那么大的忙。其实咱们官吏之家三节走动基本都是互有往来的,若是真的碰到那只进不出的,可见人品一般,以后也就不用于他们交往太密。只是还要烦请老爷写个人名单子给我,我好按着单子去置办。” “那我一会将那些人的人名写下来,只是节礼怎么备呢?” 梁玉笑道:“一坛新酒,几尺细布也就够了。只是刘将军那边,我想不如再添些茶叶,您看如何?” “行吧,就先按你说的办。咱们这边苦寒,这些东西也就算的上是不错的了。” 白氏犹豫道:“老爷,前些日子修了屋子,如今家里可是没有银子了?” 韩世忠也有些尴尬,“那可如何是好?” 梁玉道:“那就先从我的私房里拿些银子出来?” “总是从你那里拿银子,实在是不大妥当,等年底我的俸禄和朝廷的嘉赏下来了我一起还给你。” 随后梁玉陪着白氏一起去置办了给军中诸人的节礼,满打满算也就花了十两不到。 刘将军那里是韩世忠亲去送了,其他的则是让梁小四和秋菊去送了。 隔了一日,走动的人家也还了礼来,都是些实用的物件。 这日,白氏思量半日方才来到西屋。 梁玉见她过来连忙起身,“娘子您怎的过来了?若有什么事情您让秋菊过来喊我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白氏纠结了一番,强挤出一丝笑容:“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今老爷好不容易有了品级,我就想着给我娘家的节礼多备些,你能不能帮着置办些?” 梁玉有些惊讶:“娘子,亲家老爷那里的节礼不是都已经备好了吗?若您要增添,恐要与老爷说。” 白氏本就是私下里来找的梁玉,如今被驳了面子有些不悦:“我是先和你通过气,一会我就和老爷说这事。” 等韩世忠回来后,白氏将想给娘家多备些节礼,让梁氏出银子的事情说了,立马就被韩世忠给否了:“给岳家备节礼怎的还要让梁氏拿私房?这不合适吧。若是岳父岳母不高兴,你就和他们说说,等年底的时候咱家里再多备些。” 白氏口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晚上,秋菊伺候梁玉歇息,有些不平道:“小姐,您拿私房补贴为的是韩家的面子、韩大人的前程。娘子让您拿钱给白家添节礼,算是怎么个事呢?” 梁玉笑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话以后只能放在心里。” “只是小姐!大人家里底子实在太薄了,您总是拿私房补贴,恐不能长久。” 梁玉叹了口气:“你说的在理。其实咱们这里也有不少好东西,例如毛皮、沙参等,在南边可都算是贵重的物件;若是能卖到南边可是能挣大价钱的,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秋菊灵机一动:“江夫子不是一直想要做些个事情吗?不如问问她。” 梁玉不禁夸了夸秋菊:“你说的对。细布、茶叶、丝绸等在这边也算是稀罕物,我看这边卖的不多。虽说本朝重文轻武,可给军士的俸禄算的上是丰厚,若是这条商路打通了,那收益也颇为丰厚。我这就给她写信,看这事能不能成。” 余杭这边,晏书收到了江家的来信和节礼。 书杰在信里写道已经将郑管家的安排好了,晏书新置的五十亩田地就让他帮着打理。 信里,书杰又写到:“前两日,母亲找我,说是想要重新给我说门亲。可如今我只想要苦读诗书,为明年秋的乡试做准备,烦请姐姐写封信劝劝母亲。” 晏书读完信,不由的惋惜起来。若不是突来横祸,书杰如今恐就和玉儿成亲了,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晏书想了想提笔写起信来。信里,她先是谢了母亲给磊儿做的衣裳,又让母亲多歇歇不要太过劳累。最后又劝解道:“江梁两家当初结亲,县里有头脸的人家也都知晓,如今重新给书杰说亲,那亲事未必如意,不如过些时日等这事淡了后再提。若是明年乡试小弟得中举人,那亲事还需烦恼?母亲到时候就坐等喝儿媳妇敬的茶~” 写完信后,晏书让家垚帮着让人送回江家。 家垚眼见妻子脸色有些严肃:“你这是怎的了?岳家有事?” 晏书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母亲想要给书杰说亲,他不愿意,让我帮着劝解一二。” “不会小舅子还想着梁家姑娘?”家垚道。 “从那日玉儿将庚帖退回我家,这婚事就已经不作数了。临走前她和我说了许多话,我能看出来她愿意跟着韩大人除了是为了报恩外,还有对他的钦佩和仰慕~我家小弟没戏。”晏书很是肯定,“还是让他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秋的乡试方是正事。” 第235章 拮据 往年端午前后亲朋间多互相宴请,今年因战祸,族里冷清了许多,也就本家请了有头脸的族人吃了个简单的饭。 筵席上,张族长将家学的事情说了,又点了几个青年才俊的名,家垚也在其中,鼓励他们好好跟着大儒读书,为下次科举得中做准备。 张家原本就有族学,多是为家中幼童启蒙所用。如今又颇费心思的办了家学,为的就是尽快为族中培养出进士和举子。 回到家中,张敬很是郑重的对家垚道:“今日族长大人在众族人面前点了你的名,这两年你可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了族中的期望。” 家垚原本就想将母亲留给他的嫁妆交给晏书打理,只是担心父亲不同意,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父亲,如今我要专心学业,那我的私产该如何处置?” 张敬心知肚明,不由笑了:“那你是如何考量的?” 家垚道:“铺子什么的自然有掌柜的去经营,巡铺子什么的杨管事的就能办,只是每月交账对账,需要有人帮着我去盯着。如今家里各项事务都已经重回正轨,太太也已经康复重新执掌中馈,我就想着让江氏帮我打点一二。” 张敬点点头:“江氏这些日子帮着家里做了不少事,老太太和下头的人对她也都还认可,可见江氏是有成算的。你的私产,你做主就行了。” 这就是同意了?家垚赶忙谢过父亲。 回到院子里,家垚将父亲同意让晏书掌管他私产的事情与她说了。 晏书忙拒绝道:“这么大的责任,我恐难以担当?” 家垚赶忙鼓励她:“这有什么的?铺子具体的经营由掌柜们的负责,杨叔每月还会去巡铺子。小事掌柜们的就能解决,大事掌柜们禀报与你知晓,你若能料理就料理掉,不能办的在和我说。每月掌柜们都会来交账对账……” 家垚说的细的很,晏书只得拿起笔墨一一记了下来。 西北,端午前一日,刘将军宴请军中同僚和下属。 韩世忠还是第一次受邀前往,韩家上下都很重视。 这日一大早,韩家夫妇将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穿在身上。白氏还抹了粉涂了胭脂,只是发髻间插的还是平日里戴惯了的梅花木簪。 韩世忠奇道:“今日去将军家中做客,你怎么不将当年我母亲送你的赤金簪给戴上?再不济,去年你生辰我送你的银簪呢?赶紧将发饰给换了。” 白氏脸色泛红,支支吾吾一动不动。韩世忠急着出门,一掀门帘,进了里屋,直接看起她的首饰匣子来。 白氏赶紧跟在后头连连呼喊:“夫君,您别急,请听我说~” 只听到里屋传来质问之声:“你的首饰呢?怎的仅剩下一只银镯了?”白氏低低的解释了几句。 随后,韩世忠气呼呼的走了出来,吩咐道:“梁氏,借你一支簪子用用,回来就还给你。” 梁玉赶紧进了西厢房,从自己的妆奁里取了一支菊花样的银簪出来,并帮白氏给戴上。 韩世忠甩甩窄袖道:“还不快走~” 梁玉带着秋菊将两人送到门口:“老爷、娘子慢走。” 等两人走远了,秋菊关了门,扶住梁玉回到屋里,“小姐,真没想到,娘子竟然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看来韩家是真穷啊~” 梁玉叹了口气:“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按理说,这几年老爷的饷银可不算少,可这日子仍过得是苦哈哈的,可见是家里人不善经营所致。” 秋菊傻傻的问道:“小姐,你说。老爷会不会把这家让你当?” 梁玉赶紧点了点她的额头:“胡说什么呢?内宅的事,自是娘子当家。” 秋菊撇了撇嘴道:“我是心疼小姐你的私房银子。前几日,我与周围邻居们闲聊,听说老爷以前挣的银子许多都落到了亲家太太手里了。这事只有咱家老爷不晓得而已。” 梁玉道:“好了,可别乱说了。你还是想想中午咱们吃些什么吧?” “前两日,我和街前头的孙大娘学了做羊肉面,中午做给你吃?” “好,就吃这个。” 中午,梁玉和秋菊在家美美的吃了顿羊肉面,韩氏夫妇则在刘将军家做客。 刘将军家是一座三进的青砖黑瓦的院落,地上铺的是青石板,这配置在绥德也算的上是豪宅了。 男客那边大家都熟的很,自是吃吃喝喝、顺带吹牛好不热闹。 女客这边,白氏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只觉得刘将军家好生气派,将军夫人头上戴的那些个金饰有的还镶着红宝石看着好不富贵!将军夫人问她话的时候,她紧张的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其他前来赴宴的女眷各个身着鲜艳的绸衫,头上戴的大多是金饰,偶有戴银的那头上也基本上簪了两、三支钗。 像白氏这样穿着不知哪年做的绸衫,只戴着一支银簪的女子几乎没有。白氏拘谨的很,只能默默地跟在其他女客的身后,恨不得自己成为隐形人,只是有些事情是不以她的想法为转移的。 席间,坐在她身边的一女眷小声问道:“白大娘子,听说你家韩大人前些日子纳了个妾回家,是真的吗?” 白氏涨红了脸,小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女眷撇了撇嘴:“听说是犯官之女,还是从营属里赎回来的?” 白氏尴尬的点点头。 那女眷有些戏谑道:“听说那些地方出来的女子各个貌美,还很会笼络男人的心,以后你可要小心了,可别让她爬到你的头上去了。” 此时,另一个看起来略有些发福的妇人凑过来道:“不过一个妾而已,你是正室,真看她不顺眼直接发卖了便是~” 边上的女子道:“你家夫君是个惧内的,自是可以这么处理。只是我等可没有姐姐你好福气,那些个妾室若是不犯错哪能随便发卖,免得伤了夫妻和气。” 白氏所在一桌都是低级军官的女眷,大多是性子直爽之人,众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如何对付小妾、外室,如何管教自家夫君的事情。 白氏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听在了心里。 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了,韩氏夫妇回到家里,梁玉赶忙吩咐秋菊打了热水,供老爷、娘子擦洗。随后,她又端了盏醒酒汤拿给老爷解酒。 第236章 梳理 等韩氏夫妇歇了会子,梁玉方道:“明日是端午了,不知老爷娘子准备如何置办?” 韩世忠道:“有几个单身的兄弟说要过来拜访。明日中午多备些酒水,肉食,小四明日也过来。” 梁小四自从参军后,吃住基本都在军营里,只是轮休的时候会来家里找找秋菊。 白氏戳了戳夫君:“明日不去我娘家?” 韩世忠道:“今年就不去了。” 白氏有些气结。 梁玉低下头,过了一会方才抬头道:“娘子,还劳烦您给秋菊些铜钱,明日一早好去集市采买。” 白氏只得打开钱匣,数出五十钱给到梁玉。 眼见梁玉还不出去,白氏有些没好气的道:“怎的还不出去?” 梁玉看着她的发髻间,白氏会意过来,将银簪取下,掷在炕桌上,“拿去吧。” 韩世忠瞥了白氏一眼没说话。 梁玉拿了银簪,福了一礼,出了正屋。 晚上,韩世忠歇在西厢房。 第二日就是端午,梁玉和秋菊将饭食都准备好了,自己就进了西厢房不再出来。 秋菊则帮着白氏招呼大家吃喝,席间有人开玩笑道:“韩大哥,听说您纳了妾,咱们还没见过小嫂子呢。还请大哥让她出来见上一面,以后若是在路上见到了,好打招呼。” 韩世忠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吩咐秋菊道:“去将梁氏请出来。” 秋菊进了西屋,不一会梁玉整整齐齐的出来,向席间的各位抱拳行了礼。 韩世忠给梁玉介绍了在坐的各位弟兄,又给她倒了碗水酒,“这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你家娘子身子弱,不能饮酒,劳你替我和她敬他们一碗!” 梁玉一仰脖子直接干了,引得大家连连叫好,“小嫂子是个豪迈的。” 韩世忠觉得自己很有面子,笑着对她说道:“好了,你回去吧。” 梁玉赶紧向诸位行了一礼,又向白氏福了一礼,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听着屋外军士们呼喝之声,梁玉似是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父亲带着属下回家吃酒时喧闹的场面~ 等将众人都送走后,秋菊从她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梁小四:“抽空给你做的鞋,一会你试试看合不合脚?里面还有些肉干糕点,回到营里留着自己吃。” 梁小四将包袱打开,赶忙试了试鞋子:“很合脚,秋菊妹妹做的都好。” 秋菊白了他一眼,“行了,快回去吧。” 梁小四与韩大人行礼后,就骑马回了军营。 晚上,梁氏推拒身体不适,让韩大人回了正屋歇着。 随后的几日,家中看似平静,实则白氏偷偷往牙行去了一趟。 白氏戴着个帷帽,问牙行的人道:“若是家里发卖小妾,这生意你们做吗?” 中人是做惯了这类买卖生意的,见她如此打扮就知道定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问的。 可送到跟前的生意又不能不理,那中人就问道:“这位太太,你说的小妾是什么样的妾?是贱妾还是良妾?” 白氏有些迷糊,“这有什么区别吗?” 中人脸上堆了笑:“若是贱妾那就类似于家里的奴婢,正妻是可以发卖的。若是良妾正妻是没有资格发卖的,故而我才问是良妾还是贱妾。” “这个我不清楚,只是当时写了纳妾文书,还去官府备了案。那这是?”白氏问道。 “如此,就是良妾。只能由家主处置。” 白氏悻悻的走了,心想这梁氏可真是精明,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恐怕老爷都被她给蒙了。可这事,她又不好去告诉老爷,免伤了夫妻间的和气。 白氏自以为遮掩的好,可这事早就被秋菊看在眼里;回到家中,秋菊恨恨的将这事说与梁玉听。 “小姐,真是气死我了。您扒心扒肺的帮着做了不少事,可她却还想算计你。” 梁玉微微一笑:“我来这里,又不是冲着她,你何必生她的气!只要大人不辜负我,我自是要帮着大人挣前程的,若是~”她叹了口气,“到时候自是以自己为重。” 秋菊见自家小姐还是清醒的,方才舒了口气。只是随后的几日里,她见到白氏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带还给了韩大人两日的冷脸看。 弄得韩世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的,难道是小四惹秋菊姑娘生气了?你看她这两日凶得很。” 梁玉笑道:“小姑娘的心思有时候我也琢磨不透呢!” 余杭这边,家垚每日都要去家学读书。这次族里请的这先生很是不一般,学识丰富,脱口就能说出锦绣文章来。 自来有学问的人,那性格都有些怪异,若是哪位学子文章做的不好,就会被他训的恨不得立马找块豆腐将自己撞死。 家垚这几年运道好,考秀才、中举人都顺的很;只是他的学问和其他多年苦读考中的举子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那日写文章用错了个典故,直接被先生批的羞红了脸,让他真想当场自绝于师长面前。 不过家垚本性是个脸皮厚的,等那股子羞愤劲过去了,那心态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好胜心被激起来了。 等他回到家中对晏书道:“这两年家里你要多操心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多问问杨叔。如今我读书才是第一位的。不论如何,我不能做那倒数第一,至少那学问也要提升到中等偏上,否则你面子也不好看。” 家垚母亲当年给他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余杭郊外近五百亩的田地,一座温泉庄子,城里的清风客栈、毓秀花草行两家铺子以及外头的十来家分店;此外还有名贵首饰,压箱底的银钱、古董、字画若干~ 晏书刚接手的时候,眼见嫡亲婆婆留下的那些个首饰字画,就被震惊到。后来翻看以前的账目又被震惊了,怪不得当初找家垚借两千两的银子,答应的那么痛快,如今账上还趴着近八千两的银钱。 原来这才是真的富。 往年的账目实在太多,好在有风荷帮她梳理,方才很快的理清楚。 田地的出息每年都是稳定的,不愁销路,因张家做的生意里就有米粮生意。只是今年因战祸,播种的偏晚,虽补种了水稻,可产量定是不如往年的。 此外就是客栈和花草行的生意,这两项生意走的是高雅路线,最挣银子。 温泉庄子也就冬日里种些蔬菜什么的,只是那量也不大,多是拿来走人情,或是自家食用的。 如此晏书心中也有底了。 午后,磊儿睡醒了,晏书正陪他玩耍,只听丁香前来禀报道:“大少奶奶,从西北送来一封信,走的是驿站渠道。” 第237章 置产 西北来信,走的是驿站渠道!难道是玉儿寄来的? 晏书赶紧接过信来,信封上的字迹果然是玉儿的,她让丁香去将风荷请过来。 风荷来到院里,只见晏书已经读过信。 晏书将信递给风荷:“玉儿来信说已经带着秋菊和小四安全抵达绥德。她和韩大人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好了,算是良妾。小四投到韩大人的门下,正式参了军。” 风荷眼圈红了些:“虽说不是正头娘子,但能成为良妾入了良籍也算是有了身家保障!” 晏书点点头:“你说的是!上次她走的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那边缺些什么?咱们能不能托人带东西给她?” 风荷道:“我小时候在那边生活过。那边常年被外族侵扰,缺衣少食,能吃饱穿暖就很不容易了。” 晏书道:“我让人出去打听一二,若是有商队去那边,我们就托人带过去。” 随后,晏书又将阿华叫了进来,让他帮着打听外头是否有往西北那边的商队。 风荷则出去采买细布、绸缎、茶叶、金创药等那些个在西北算的上金贵的事物。 这日家垚刚从家学回来,还没喘口气就被李管事的请去外院的书房。 晏书正埋头看着农书,不一会就见家垚兴冲冲的回到屋里,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如今官府售卖那些叛逆和无主的田地,价钱尚可,你要不要?” “怎么个价钱?” “上等田五两银子一亩,中等田三两银子一亩,下等田一两银子一亩。” 晏书思索一番:“确实便宜,只可惜如今我手头只有一百两银子了。这样吧,你帮我购置十亩的下等田,中等田三十亩。” 家垚心疼妻子:“你若是银钱不够,我这里有。何必去购置那些个下等田?” 晏书笑了:“那些个下等田我准备专门用来培育名贵花草,你到时候最好买那山脚附近的田地,如此还可吸取天地之灵气。等培育出了名贵品种,就放在你的花草行售卖,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晏书有些惆怅起来:“以前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时不时的踏青、上山看有没有稀有的野生花草,如今不方便了。” 家垚笑吟吟的:“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过几日沐休,咱俩去郊外爬山。” 晏书叹口气:“还是算了吧!也不知有没有叛匪余孽在外头,在等个半年左右太平些再说。” 这时家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悄悄的与晏书说了:“前两日我听说了一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说。原池阳郡的防御使被三个蒙面的叛匪余孽给杀了,算算时日大概就是大军从京口开拔后的三五日~” 晏书一惊,手上的农书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间、人数怎的都能对的上?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只是那眼睛里露出些许惶恐之色~ 家垚将书拾起来,放在小几上,轻握住她的手:“此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朝廷已经定了性,想来是无虞的。” 晏书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一些:“若是真的,那他们实在是胆大妄为,毕竟是朝廷命官~” 气氛有些低沉,好在此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秋叶前来相请,晏书方才打点起精神用起饭来。 又过了几日,正好是休沐的日子,家垚正好带着晏书去客栈和花草行转了转,随行的还有杨管事和风荷。 清风客栈的掌柜就是杨管事,其他的伙计晏书也都认得,当年她和母亲在客栈里也住了有十来日。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葺,客栈如今已经正常营业。 杨管事的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好在当初咱们将那些个名画名字什么的都用油布包好埋了起来;如今找出来挂上,咱们客栈又能算是城里独一份的清幽雅致,那些个世家大族、文人士子还是喜欢来咱们客栈住宿。如今每日的客流已经恢复到往常的八成左右。” 家垚道:“咱们这儿以商贸繁盛着称,同时又是文人聚集之地,后面自然会客似云来。这两年我要安心读书准备会试,今日我带大少奶奶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声,以后客栈里的事务都将交由她来掌管,她的话就代表我的意思。” 众人连忙行礼很是恭敬。 随后,家垚又带着晏书等人去了花草行,负责打理的赵掌柜很是恭敬的介绍道:“大少奶奶,咱家这花草行主要做的是富户和官家的生意。譬如各家园子里的栽种的花草树木、以及时令的珍稀花卉,例如春季里的牡丹、秋季的菊花,以及珍稀的兰草、观赏的盆景等……” 晏书问道:“如今祸事刚平,许多人家的园子都要修葺,岂不是要补种不少花草树木?那这两个月岂不是大家都忙得很了?” 赵掌柜的道:“大少奶奶说的是。只是如今购买的多是普通的树木和花草,忙是忙,只是利薄了些。” 晏书点点头:“如今城里各家各户家财都有损失,只能先顾着紧要的去办了,那些个珍稀花草只得等日后再购买了。” 赵掌柜的赶紧连连称是。 晏书看了一眼家垚,家垚会意对赵掌柜的道:“这位风荷姑娘以后是要帮着大少奶奶办事的,先在花草行里学一个月,你可要好好教导。” 赵掌柜的连称不敢:“说来咱们花草行经常和各家女眷打交道,如此正方便以后行事。” 风荷连忙上前盈盈一拜:“请赵掌柜的多多指教。”赵掌柜赶忙回礼。 中午的时候,大家在外头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饭,午后又去巡了家垚的田产和温泉庄子。 晏书去了温泉庄子后,得知这庄子主要就是供家垚冬季前来避寒;而庄子种的少许冬菜主要是供家里食用或走礼用的,感觉真是浪费。 若是大批量的种菜该挣多少银子啊? 等忙完后,回到家里,家垚从袖口里拿出田契递给晏书:“事情已经办好了,你看看。” 晏书展开一看,那中等田竟然买了有五十亩,“怎的多了二十亩?” 家垚得意的很,“那块中等田正好五十亩,我就添了些银子一下买了下来,那二十亩是我添给你的私房。” 晏书心里美得很,娇嗔道:“看你,又乱花钱。”说罢,就将那田契收到自己的匣子里。 第238章 商路 这日,阿华终于打听到近期有商号要往西北去收药材,还请了十来个护卫一同前往。 那商户听说是帮着带东西给军户的很是爽快答应了。 “大少奶奶,我原本是想着给些银两的,可那掌柜不要,说是要路过绥德,就此想要结个善缘。”阿华不敢隐瞒,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晏书有些不大明白,“这是何故?” 恰巧此时风荷也在:“东家,既然做的是药材生意,定是要收购冬虫夏草、沙参等贵重药材。这些药材盛产在西夏、辽两地,自是在边境附近交易。若是能和当地的护军打好关系,做起生意来自是安全、顺畅许多。” 晏书奇道:“咱们不是经常和那两国打仗吗?怎的还有贸易往来?” 风荷小声道:“打仗的是军队,百姓也是要吃饭的,私下交易以物换物罢了~” 晏书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这时,秋叶又送来一封信。 晏书打开一看,将信拿给风荷:“没想到韩家这么穷,她带去的银钱恐怕都贴了一小半了~” 风荷看了信道:“其实韩大人挣得银子不算少了,估计还是当家人不善经营所致。” “风荷,你在西北待过,玉儿信中所说的之事你怎么看?” 风荷沉吟片刻,“这生意也能做,只是必须成规模,往来都不落空,否则单是路上的消耗就吃不消。” 晏书想了想也是的,那边没有运河直通,就算货物顺利到达京兆府,再转运绥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阿华,你拜托送东西的商队难道只是去那边采购药材?” 阿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看他们也装了不少货物,只是装的什么东西,没有打听出来。不过我听说西北产的一些道地药材很是滋补,药铺子里都能卖上好价钱,利润高的很。” “行吧,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会我让你风荷姐姐领着你将家里备的一车东西送到那商行去。” 很快,晏书写了封回信。信里写道:如今这南北商路并不成熟,等日后与张家人提提看是否有贸易的价值再做打算。另外,又叮嘱玉儿,不论在哪里买田都不会错。 随后,晏书将信拿给风荷,“一并送到玉儿那里。” 风荷屈膝行了一礼就办事去了。 梁玉这边还没等来晏书的回信,反倒是等来韩大人要调防至河北路滹沱河附近戍边。 白氏带着梁玉急匆匆的帮他收拾行囊,“怎的如此匆忙?还有几件衣裳没有帮你做好呢?” “军令如山,只得遵从!只是听将军说这次调动恐要在那边长期驻扎,我先行一步,后面安置好了,我在派人来接你们过去。” 韩大人握住白氏的手:“你在家要好好调养下身子,否则长途跋涉的我担心你吃不消。” 白氏感动的泪眼涟涟:“去了新的地方,也要保重自己,不要总是蒙头往前冲,自己的安危也很重要。” 韩大人笑了笑,“你放心吧。” 随后,他又叮嘱梁玉道:“娘子性子良善,有些事情她不好拒绝。你为人坚毅,有些事情多帮衬着。” 梁玉连忙行了一礼:“老爷放心,我自会帮着娘子打点好家里的事务,等老爷到时候派人来接娘子~” 韩大人欣慰的点点头,又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梁玉,“这是这几月的花销,你帮你家娘子收着。” 梁玉双手接过,“老爷、娘子请放心,每日的事务我都会向娘子禀报,不会私藏银钱。” 韩大人将行李放好,一个飞身上马,“我先回营,你们在家也要多保重。” 送别韩大人后,家中只剩下白氏、梁玉和秋菊三位女眷在家。 每日早上梁玉给白氏请过安后,就带着秋菊或是做家务,或是上街采买吃用的。 这日,趁着梁玉和秋菊出了门,曹氏赶紧进了院子。 “我说闺女啊,这段日子我和你父亲兄弟们日子可是难过的很。我听说女婿被调走了,是不是给家里留银子了?拿些个出来给你母亲应应急呗~” 白氏有些为难:“夫君临走前丢了五两银子给我们过活,可这银子都在梁氏手里,我是一分钱都抠不出来~” 曹氏心里有些气闷:“你一个正妻,怎的让一个妾给压到头上来了?你让她将钱拿出来,她敢不拿?你怎的这么软弱?” 白氏委屈道:“难道我不想吗?前些日子家里修葺房屋,老爷找我拿钱,结果家里只剩了二两银子。那日去刘将军家做客,我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老爷一翻我的首饰盒,发现婆婆和他给我买的首饰都没了,当时老爷就凶了我一顿。母亲您说我的银子和首饰去哪里了?还不是为了让您和父兄日子好过些~如今您却说我软弱!您厉害,那您找她要钱去!”说罢,白氏也赌起气来。 曹氏无法,往厨下转了一圈,看见堆在墙角的白面和高粱米,不禁咂吧了两下嘴。家里的米粮都空了,这些可是好东西,白面好吃,高粱米果腹。 曹氏打了声招呼,直接将所有的粮食打包在一起背走了。 白氏贴娘家是贴惯了的,手里没钱给曹氏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见母亲拿了东西走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等梁玉和秋菊买了萝卜、白菜、又割了半斤羊肉回到家里,正准备做饭,结果发现粮食没了~ 秋菊奇道:“临走前,明明家里还有五斤高粱米、两斤白面的,怎的嗖的就不见了?” 梁玉无奈的很,赶忙来到白氏屋里禀报:“娘子,今日家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刚下我和秋菊去厨下做饭发现家里的白面和高粱米都不见了?” 白氏有些尴尬:“刚才我母亲来了,说是家里没有吃的了,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我就拿了米面给她带走了。” 梁玉故作惊讶:“前些日子过节,不是刚送了十斤面、十斤高粱米过去,怎的这么快就吃完了?” 白氏忙解释道:“我娘家人多,这些个粮食可不就很快就吃完了。” “娘子,可我听说,亲家老爷家里隔三差五的就吃白面饼和羊肉,那日子过得比咱家还滋润。我到家里也有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亲家太太心疼心疼您,给您买些个零嘴吃吃。可怜大人上阵杀敌挣了那么多的饷银,如今还要数着过日子~” 白氏面上火辣辣的,只得低头不语。 梁氏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秋菊出去买些粮食回来。 日后只要外出采买家里总会留一个人,免得再有人来打秋风。 第239章 磨合 西北的夏季并不热,正是跑马狩猎的好时机。梁玉和秋菊摩拳擦掌想多猎些野味回来也好打打牙祭。 这日,梁玉和秋菊两人吃罢早饭,换上劲装,就和白氏请示要外出跑马打猎。 白氏道:“我知晓你们有些能耐,可城外还是不大安全,你们两个女子还是要早去早回。” 梁玉心里有些暖意:“谢娘子关心,箭矢、长剑都随身佩戴,我们会小心的。另外,午饭做好了,摆在厨下柜子里,娘子若是饿了,热热就能吃了。” 白氏送走两人后,不一会曹氏又来了,“那两个小丫头走了?” 白氏没好气的道:“母亲,上次你将粮食都背走了,害的我都被梁氏说了几句。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曹氏忙道:“还不是你那爹,想喝酒了。我想着你这里肯定有,就来拿些。” 上次过节,还剩一小坛酒没喝,白氏带着母亲去厨房里取,只见厨房里头清清爽爽的,粮食袋子、油罐子、酒坛子、就连盐罐子都不见了;打开橱柜,只见里头只摆着两个炊饼,一碟子煎豆腐、一小碟的咸豇豆。 白氏有些懵,“不对啊,昨日这厨房里还摆了不少东西的,如今怎的都没了?” 曹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你家里这两个小妖精这是在防着我呢?我看定是都给搬到她们自己屋里去了。女儿啊,你进去给我取些过来?” 白氏被母亲催的没法子,只得磨磨蹭蹭的来到西屋外头,只见房门不知何时被梁玉上了把锁。 曹氏气坏了,可又很无奈,只得从院子里薅了几把柴火走了。 送走母亲,白氏不由的松了口气。好在有铁将军把门,若真的没经过梁氏许可就进了她的屋拿了东西,不知道后面会怎样啊?会不会和大舅的下场一个样? 今日收获颇丰,梁玉和秋菊两人猎到了四只野兔,还有两只大雁。 回到城里,两人留了只野兔,其他的都送到酒楼里卖了,得了半两银子。 等两人走到家门口时,邻居阿婆凑过来对秋菊说道:“今日你们刚走,白家那婆子又来了,她走的时候,我看她拿着一捆柴火走了。” 秋菊赶忙笑眯眯的给了她两个大钱,“谢谢阿婆。” 两人回到家门口,拍了拍门,白氏开了门,“你们回来了?” 梁玉和秋菊连忙道:“娘子,我们回来了。” 进了屋,梁玉将今日的收获和白氏说了,又将那半两碎银拿了出来。 白氏道:“你挣的银子,自己收着吧。如今家里还是有银子花销的。” 梁玉爽快的将银子收了,又将野兔拿到厨下收拾起来,秋菊则将马牵到后院拴好。晚上三人吃了顿烧兔肉,剩下没吃完的放在井水里镇着留着明日吃。 饭后,梁玉伺候白氏歇息,“娘子,听说亲家太太今日又来了,还拿了捆柴火走了?” 白氏道:“你怎知道的。” “刚才我去院子去柴火的时候,少了不少呢。” “我母亲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好让她空手回去。”白氏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今日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没有经过娘子同意,就将厨房里的东西锁到我屋里去了,还请娘子责罚。”梁玉赶忙请起罪来。 白氏能责罚什么?也就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话。 又过了十来日,只听见屋外有拍门的声音,“请问这是韩家吗?有位姓梁的小娘子是不是住在这里?” 梁玉和秋菊双眼一对,赶紧出了屋,开了门。 只见一男子站在屋外,外头的太平车上还装着满满的东西。 梁玉道:“这里正是韩家,小女子姓梁。” 那男子忙行礼道:“我是李家商号的,此次来这边做生意。余杭张家托我送东西过来,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信。一会烦请您清点一下,若是有回信什么的,还请书写一封,我好带回去给张家。” 白氏此时也出来了,“这是?” 梁玉满脸的欢喜:“是我的友人送东西过来了。” 梁玉赶紧将人请院子,让秋菊给他烧水喝。 周围四邻见有人送了一车的东西给韩家,都很是稀奇的围在门口观望着。 信里还附了礼单,这次晏书送的东西可都很是实用。有六匹不同花色的细布、两匹普通的绸子,两匹上好的杭缎。此外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十来瓶上好的金疮药,此外还有两盒上好的茶叶。 东西梁玉很快就清点完了,全都搬进了自己的屋里。 小半个时辰后,那回信也写好了。 梁玉将信递给来人:“劳您费心了,本该请您吃个午膳的,只是家里都是女眷,恐不方便。”说完打赏了一两银子,“银钱不多,请弟兄们喝个酒。” 那男子道:“多谢娘子。只是不知韩大人可在家中?” 这话一问,梁玉立刻就明白了,“你稍等。” 不一会她拿了个帖子出来,给到那男子:“我家老爷急调至燕山南戍边去了。不过守城的钱大人与我家老爷相熟,若是有困难可拿这名帖去找他相帮。只是这名帖可要慎用~” 那男子笑道:“娘子放心,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否则张家也不会托我带东西过来的。” 梁玉笑道:“如此甚好!” 将人送走后,还有好事的嚷着:“韩家娘子,你这是发了大财了吧~” 梁玉笑了笑,吩咐秋菊赶紧将大门给关上。 白氏跟着进了梁玉的屋,连连咂舌道:“你什么友人啊,这么大的手笔。” 梁玉笑眯眯的:“是原来教过我学问的女夫子,我称她为江姐姐,她待我如姊妹一般。娘子,上次咱们出门,陈大人家的娘子还嫌弃咱们穿的衣裳寒酸,有些看不起咱们呢。明日咱们三每人做两套新衣穿如何?” “这些都是你姊姊千里迢迢送来的,我怎好花用你的东西。”白氏推拒起来。 “送给我的,就是送与韩家的。以后家里有了好东西,咱们也可以给江姐姐送过去。”梁氏喜滋滋的,“对了娘子,我看这匹缎子颜色不错,男女都可穿,不如后日让秋菊陪您送往刘将军家里。” “刘将军对相公一直很关照,如今有了这么些的好东西,可不就得想着他们。只是又拿你的东西去送人情了!”白氏这话说的诚恳了许多。 “韩家好了,我自然就跟着好了。只要是为了韩家、为了大人,我又怎会不舍得。” 梁玉这话让白氏有些感动。 第240章 岔子 翌日一早,秋菊抱着东西跟着白氏一起往刘将军家里去了,将军夫人见了那杭缎很是受用。 “白娘子你费心了,这么好的东西,咱县城里恐还没有卖的吧。” 白氏起身道:“这是昨日家里的亲朋送来的,说是正宗的南边货,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将军夫人和她闲聊了几句,又回送了糕点、十来斤的细面等吃食。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白氏欢欢喜喜的带着秋菊回去了。 回到家后,白氏、梁玉、秋菊三人拿了匹普通的绸子以及细布,带到裁衣店,请裁缝帮着一人做一套绸衫,两件细布衣裳。 等量完尺寸,裁缝又裁了料子下来,梁玉付了做衣裳的钱,约好半月后来取衣裳。 听说韩家有亲朋送了不少好东西,有几位与韩大人品级差不多的同僚家的娘子相伴前来拜访白氏。 梁玉和秋菊赶紧端来茶水和糕点,等东西都摆好了,梁玉给各位娘子们行了礼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独留秋菊在正屋伺候着。 此时,那些个娘子们才算是正式见过了梁玉。 其中一位娘子道:“你家这个妾长得是俊俏,看起来也不似某些做小的那么妖妖娆娆的。这大长腿和大屁股的看来以后是个好生养的,只是白妹妹你要注意啊,切不能让庶子先出生。” 秋菊听到那娘子的话,抬头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满。 白氏轻咳了两声道:“不会的,这梁氏算是守规矩的。秋菊,你先下去歇歇,若是有事我在叫你。” 秋菊一屈膝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刚才说话的那娘子道:“这丫头好厉害,刚才还瞪我~一会你可要好好管管~” 白氏赶紧道:“你们快尝尝这茶,可是余杭那边带来的,香的很呢。” 话题一转,众娘子又就白氏那衣裳料子、胭脂水粉等评头论足起来,“听说这些都是从余杭送来的?我们都没见过呢,白娘子拿出来咱们瞧瞧~” 等将那些个官家娘子们平平安安的送走,白氏方才松了口气。 “梁氏、秋菊,刚才陈娘子说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秋菊还在气闷,梁玉反倒宽慰起来:“娘子,陈娘子的话倒也有一定的道理。我想着,过两日还是得陪娘子去药铺看看,调理下身子。如今大人已经是而立之年,子嗣延绵也是大事。” 白氏不禁意动起来!以前家里条件不好,那些个药价贵,吃了几服就没再继续吃了。如今日子好过些了,倒是可以再去瞧瞧,若是调理好了身子,得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有了依靠。 众娘子们回到家里又就韩家的东西评头论足了一番。 很快城里就传开了,说是韩家有一个富户亲戚,送了不少好东西来。留在家里的小娘子一人做了三套绸衣穿~到最后越传越邪乎,变成了一人做了十套绸衫,家里有金银百两~ 街上有那刚出来混的泼皮就想去韩家偷些个值钱的东西出来,有那长年在街上的混子就劝道:“你竟然要去韩家偷东西,你不知道那姓姓韩的诨名叫什么吗?叫‘泼韩五’!你去偷他家的东西,当心他剥了你的皮~”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刚出道的混子正是想给自己树威风的时候,梗着脖子道:“再厉害,如今也不在县里了,怕什么?” 只可惜那混子想错了,“泼韩五”不在家,梁玉和秋菊可不是吃素的。 不用梁玉出手,当晚那混子就被秋菊拿剑砍伤了,好在他跑到快,留了一条小命。 可怜白氏没见过那场面,被吓着了,第二日就发起热来。梁玉赶紧让秋菊请来大夫诊治,好在病情并不严重,吃个几贴药就能好。 梁玉气的要命,真想将那贼人找到给他一剑。 秋菊也很气愤:“小姐,定是那些个泼皮无赖见咱家没有男人在,方才欺上门来,累得娘子受了惊。不如我去打探一番,将那贼人捉了好好惩罚一番。” 梁玉道:“贼人蒙着面,咱们也不知道是谁?那人在我们手里吃了亏,再来的机会不大。只是没有这贼人还有别的不怀好意的。秋菊,这两日你在大门外给我好好操练一番,让那些个心怀不轨的看看,咱们可是练家子。” 秋菊早就憋了一股子气不好发作,如今有了宣泄的出口,可不就好好的演练一番。 只见她在家门口一会耍套长拳,一会练套剑法,就差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很快,县里流言又开始了,而且还越来越夸张。 “听说了吗?那泼韩五新纳的妾和她带来的丫头凶得很,力大无穷,很是粗野,据说一掌就能碗口粗的树干给劈断。还有人说,她们没来县里前还伤过人、沾过血呢~”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至此韩家倒是再无贼人光顾。 那些个泼皮倒是老实了,只是县衙的人又上门来了。 梁玉正服侍白氏喝药,就听见大门被拍的砰砰响:“县衙办差,还不快快开门?” 梁玉赶忙整理了衣裳带着秋菊迎了出去。 秋菊将门打开,只见外头来了三位衙役,其中一捕头模样的人训斥道:“怎的磨磨蹭蹭的,难道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玉赶紧迎上前来,福了一礼,“禀官爷,我家娘子前几日受了惊,我刚服侍她喝药来着,故而出来迟了。” 那捕头上下扫了梁玉一眼,只见这小女子长得倒是个俊俏的,眉眼中带着股子英气,不似坊中传言的那般凶神恶煞。 他那凶狠的模样略微收敛了些:“你就是韩大人新纳的妾?这几日县里有你的传闻,你可知晓?” 梁玉这几日忙着照顾白氏,哪里知晓发生了何事? “这几日,妾都在屋里服侍着娘子,未曾出门,故而不知。” 那捕头,哼了一声:“你家娘子呢?让她出来见见。” 梁玉先将衙役请到正厅坐下,又让秋菊烧水冲茶,自己则去请白氏出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白氏被梁玉扶了出来。 那位捕头先是朝白氏拱了拱手,“娘子,今日有事前来叨扰,还请恕罪。” 第241章 立功 “官爷,不知今日到访有何事?”白氏虽如今已经是官家娘子,但对这个场面上的事还不甚习惯,故而略显紧张。 那捕头开口道:“坊间传闻,你家大人新纳的妾很不一般,有人说她武艺超群,手上还有人命官司?这事闹得是满城风雨,衙司特让我等特来查看一二,把你们的身份文书拿来看看?” 白氏弱弱的答道:“绝无此事,我家这两个女子来历清楚。” 梁玉和秋菊赶忙将文书拿了出来,两人的文书上写的都是良籍。 那捕头皱着眉头问道:“你们都是从外地来的?梁娘子,你是良妾?” 梁玉赶忙道:“是的,官爷。因韩大人对我有恩,我这才带着我这姊妹前来;大人可怜我孤苦,心存怜悯,就将我纳为良妾。” 此时,一位衙役走了过来对着捕头低语一二。 那捕头斜着眼睛望着白氏和梁玉:“你们家里怎的还有弓箭和长剑?” 白氏略显慌乱,可梁玉镇定的很:“启禀官爷,我家大人是武将,家中自是有这些个兵器。而且大人出征前担心家中都是女眷,就将弓箭等留在家里,说是给我们壮壮胆。可惜我家大人已经出征了,要不然自是能亲去县衙里解释一二。若是需要,我们可以请军中诸人作证,证实我等俱是身家清白之人。” 此时又有一位衙役前来低语道:“刚才问了左邻右舍,这梁氏确实是韩大人纳的妾。这两日只是他家的那个丫头每日里在屋外练练功夫,并未作出其他什么出格的事情,估计是有些长舌的见家里都是女子故意这么说的。” 那捕头点点头,随后对白氏抱拳道:“白娘子我这也是例行公事,还请多多体谅。” 梁玉朝着秋菊一使眼色,她立马回西屋拿出一个小荷包,塞给那捕头。 梁玉道:“官爷们为了城中的安稳,不辞辛劳前来核实,真是辛苦了。” 那捕头道:“敝人姓钱,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尽可来衙门找我。” 等衙役走远了,梁玉赶紧将白氏扶回屋里。 刚才白氏不过是硬撑,如今整个身子就有些颤抖起来。 梁玉赶忙安慰道:“娘子,别怕。衙役们过来也挺好的,至少那些个宵小不敢乱来了。”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梁玉的话让白氏放松了,慢慢的她就恢复了正常。 在梁氏的精心照顾下,白氏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融洽了许多。 宣和三年,朝廷派出的部队与金兵战于燕山南,几路兵马均被金兵打败,这些日子军营里士兵气势低落。 根据军务分配,韩世忠所在的军队主要负责滹沱河方圆数十里的守卫。 这日,正是韩世忠当值,他率五十余骑巡逻于滹沱河上。 此时有个嘴碎的军士道:“听说最近金军打了几场胜仗,如今他们士气正盛,到处在寻找战机。咱们刚驻扎这里不久,连地势都还没有摸清楚,可千万别来我们这里。” 此时另一位军士道:“呸呸呸,你这乌鸦嘴,每次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韩世忠见大家有些散漫,训斥道:“今日是咱们巡逻,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么散漫像什么样?” 承节郎军纪严谨,众骑兵不敢多言,只得保持队形继续巡逻起来。 远处似是有尘土飞扬,并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声音。 众人赶紧在一处山坡下掩藏起来,其中一位军士爆了句粗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韩世忠赶忙命令道:“小四,你前去探探敌情,速去速回。” 梁小四领了命,拍马飞奔而去,不一会就折返回来:“大人,前面是一支两千人的金兵骑兵主力,正在和我军在对阵。我军人数约莫千人左右,如今似是落入下风,在抢渡而逃。” 众军士有些慌乱,“大人,咱们只有五十余人,能做些什么呢?不如咱们赶紧回营报信吧。” 见此情形,韩世忠大喝一声:“慌乱就等于死,不要乱动,一切听我安排。” “你们两个现在赶紧骑马回营,将此事禀报给主将。” 随后,他命手下的苏小队长率部分人抢占高坡,列阵其上,观而不动。 他又派出十余个骑士,让他们将在河边准备抢渡的散乱宋军组织起来,得众数百,让他们列阵击鼓呐喊。 此时,他对梁小四等几名骑术精湛、武艺高强的军士说道:“你们和我冲进敌营,专砍打旗的金兵。等胜了,我去主将那里为你们请赏。”众人呼喊起来以壮声势。 韩世忠大喊一声:“冲!” 随后,他身先士卒率几名敢死骑士,径直冲入金兵队阵之中,专砍打旗的金兵,连杀几个之后,其余举旗的纷纷将旗放倒,河边的宋军士卒击鼓高喊:“金兵败啦!金兵败啦!” 发令兵被砍,军令不通,顷刻间金兵大乱,苏小队长率占据高地的骑兵自上而下杀来,渡口边的军士重鼓士气持刃反击,不过瞬间,就斩杀了上百具尸体。 此时金军一副将向主将禀报道:“将军,附近有宋军驻扎,刚才有探子来报,已经有人回营搬救兵去了。发令兵死伤惨重,军令不通大军犹如散沙一片,我们不好在此地久战,属下建议还是尽快撤离~” 那金军将领思索片刻,眼见宋军气势突显,久战确实不利,急忙下令撤退。 眼见金军乱纷纷的向北逃去,韩世忠又追了一程才收住坐骑。 此次作战,帮助大军赶走金军,斩杀了数百金军,提升了士气,主帅大喜不仅为韩世忠及跟着他的五十余骑兵均记了一大功,还赏了白银五百两。 这赏银韩世忠未独吞,而是论功行赏带着众人分了:“你们放心,只要跟着我,听我的命令,得了赏银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笑嘻嘻的收好钱,想着后面还得跟着韩大人好好干,如此好立功挣赏银。 消息传回绥德,将军夫人特地将白氏请到家里中。 “前两日我家将军传信来,说是韩大人身先士卒率领五十骑兵斩杀数百金军,帮大军赶走了金军,提升了士气,展我朝军威。为此将军觉得特有面子,对他可是大加赞赏。” 第242章 周晬 白氏心中欢喜,可不善表达,只能反复谢将军夫人的称赞。 将军夫人继续说道:“如今我朝的军制调动频繁,此次将军调动至河北路戍边估计要待个五六年左右。将军已经来信,让我携家眷前往赵州,今日喊你来也是知会你一声。” 白氏赶紧站起身来表示知晓了,“我家大人临行前也说了,等他在那边安顿好了,会派人来接我们过去,到时候就又能前往拜会夫人。” “去了新地方,咱们陕军出身的自是要相守相望,白娘子你说是吗?” 白氏被将军夫人的气势所压,只得连连点头。 回到家中,白氏心里有些担忧,只得将梁玉喊过来商议着:“你看这事我没有给夫君捅娄子吧。” 梁玉赶忙鼓励道:“娘子,今日您表现得很好。老爷出身陕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老爷擒了方腊,却被辛将军的人给夺了功劳。表面上看是辛将军的个人行为,可实际却是地方与中枢将领之争~若是不相守相望,日子会更难过!” 白氏惊讶的看着梁玉:“你竟然能想到这么远了~” 梁玉微微一笑,“我也是没事在家瞎琢磨的。只是老爷日后若是想继续升官,类似今日这种事情还会发生的,娘子需得早做准备。” 白氏叹口气:“若不是礼法不允许,以后去上官家里做客我真想带着你一起去,如此我也好安心些。” 梁玉心里有些酸涩,只是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娘子勿慌,以后多与那些个夫人、娘子们交际交际,自然就知道该如何说话行事了。” 过了几日将军夫人携家眷前往赵州城,军中诸位娘子相送。 回城的路上,那些个夫君也被调往河北路的军属们也互相打探何时启程前往赵州城? 有人问道白娘子,白娘子很是实诚:“夫君担心我们上路不安全,说是过些日子安排人来接我们。” 听到此事,有些娘子说要同她一起上路,白娘子不好婉拒也就答应了。 回到家中,梁玉听了这事只能叹一声娘子果然是个良善不懂拒绝的人,只是如此那护卫之事就不能马虎了,需得好好计划一番。 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要进入七月了。 张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孙,很是想念。再加上梁家出事后,书杰整个人变的沉闷起来,张氏很是忧心。 思索再三,她就借着外孙过周岁的事,带着书杰和小兰去余杭,顺便和女儿絮叨絮叨。 因是临时起意,江家人到了余杭在客栈住下后方才派人去张家通知了晏书。 得了消息后,晏书赶紧让人套了马车来客栈探望母亲。 张氏见女儿保养得宜,身形较以往还丰腴了些,可见日子过得不错。 只是张氏似乎是老了些,人也瘦了些,好在精神尚可。 书杰仿若又长高了些许,然而气质却愈发显得沉闷,脸上的稚气已然消散无踪。 晏书心中叹了口气,可面上未显露分毫。 晏书还将书杰说了一顿:“来之前,怎的不先来封信?我也好去接你们。再说了,家里也有地方住,何必住在外头?” 书杰只得作揖告饶。 张氏笑了笑:“这事别怪你弟弟,说来都怪我,是我临时起意要来的。原本想是要给你写封信的,可后来想想等你收到信了,说不定我们都到了,于是就没写了。住在客栈也是我要求的,虽说张江两家是亲家关系,可也不好住在亲家家里,你说是不是。” 晏书撒娇道:“就算不住家里,你女婿也还开着客栈呢!” 张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不用了,这家客栈价钱不贵环境又好,离你们张家也不远,做什么都方便。再说,我是来看你和我外孙的,可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 晏书如此方才不再纠结了。 晏书又问了家里族人可还好等等,张氏道:“放心吧,族里好的很,对家里很是照顾。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盼头,就盼着明年乡试,你弟弟得中,咱家再出位举人呢。”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定好了次日张氏去江家拜访的时辰,晏书方才回去了。 翌日一早,张氏和书杰前往张家拜访,林老太太见了他们欢喜的很。 张氏赶紧给林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最近身体可好啊。” 书杰随后又给秦氏请了安。 林老太太乐呵呵的:“身子还算硬朗,亲家太太身子可还好?” 张氏道:“谢老太太关心,我身子好的很。本来我是想早些过来给您请安的,只是担心路上不好走,这才拖到今日。”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时局动乱,好在如今已经平复。家里如今才算是刚将那些个毁坏严重的地方修好。” “说来,亲家太太不过来,我还准备让人去请的。磊儿再过几日就要过周了,如今城中已经太平,家里想着借这喜事好好热闹一番。”提到自己的曾孙林老太太脸上不由自主的带出了笑意。 “亲家太太还没见磊儿吧。如今他可心疼人了,能歪歪扭扭的走路了,还能喊曾祖了。可惜是个调皮的,若是闹起来,几个人都捉不住。” 张氏被老太太这么一说,一时都坐不住了,赶忙让晏书领她去见自己的小外孙。 晏书扶着张氏领着书杰来到内院,家垚正在院里等着。 眼见岳母和小舅子到了,他赶紧上前招呼起来。 奶娘柳氏将磊儿抱了出来,他刚睡醒,此时乖得很。 只见他睁着神似晏书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眼前和蔼妇人和清俊男子。 张氏见到这白白胖胖、可可爱爱、乖乖巧巧的外孙,立马喜笑颜开:“哎呀,磊儿,我是你姥姥啊。以前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磊儿那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咧嘴一笑,那口水流了下来。 张氏可是忍不住了,赶紧上前做势要抱他。 血缘是天生的,磊儿略微扭捏了一下,就乖乖的让张氏抱了起来。 书杰见到自己的小外甥也是欢喜的很,一会捏捏他的小手小脚,一会捏捏他的小胖脸。 玩耍了一会,磊儿有些累了,晏书将他放在榻上让他自己玩着小布偶。 家垚带着书杰去书房叙话,此时屋里就剩张氏和晏书母女二人,母女两开始说起贴心话来。 第243章 抓周 张氏看着女儿气色尚好,心里很是宽慰:“我本以为这大半年来你跟着张家人来回奔波的定会吃不少苦,遭不少罪。如今见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晏书莞尔一笑:“母亲,您多虑了。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就好。” 张氏叹了口气:“梁姑娘有没有给你写信?她如今可还好?” “前些日子写了信来报了平安,如今她已进了赎她出来的韩大人家家门,有了正经身份。” 张氏如此方才心安了些:“说来咱家无权无势,就算赎了她出来,又该如何安置呢?如今她有了归宿,我也就心安了。只盼着她不要觉得我江家无情才好。” 晏书忙安慰母亲道:“母亲,您可不要这么想!我看她给我写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对韩大人的感激和对未来的憧憬~” 张氏又道:“你上次给我写的信,我收到了。你让我先不要过多操心你弟弟的婚事,是你弟弟让你这么写的吧!” 晏书赶紧答道:“怎么会?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事罢了。” “行了,你也别替你弟弟遮掩了,若不是他写信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会特地写信劝我。我知道,你们大了,都是有主意的人了,自是不愿听我的。”张氏叹了口气。 磊儿见外婆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立马拿着布偶塞给张氏逗她开心;张氏心情好些了,赶紧换了副高兴的表情逗弄着他。 晏书顿了顿:“母亲,其实如今确实不好立马给小弟说亲。虽说梁家是出了事才与我家退的亲,可若是咱们很快就说了门其他亲事,一来会被那些个酸腐的人说咱们趋炎附势,二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亲事。弟弟如今年纪还小,过两年定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我是担心你弟弟还陷在梁家的事情里出不来。”张氏拿着素帕子给磊儿擦着口水。 晏书道:“梁姑娘有了归宿,小弟不会太纠结的。若您总是提这事反倒不好,还不如渐渐淡化,时光是最好的良药。” 张氏犹犹豫豫的:“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碰到了你刘姨,她还主动与我说话来着,我觉着她是不是想~” 晏书心中了然:“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两家不是一路人,刘姨太过精明了~” “我只是和你说说罢了,不行就不行吧。”张氏有些烦恼,“说来也是奇了,你们姐弟二人的婚事总是一波三折的,你说我要不要多拜拜佛,进献些香油钱?” 晏书乐了:“母亲,您又多虑了,我如今不是好的很。弟弟的缘分还未到,您太过操心了。” 张氏虽被自家女儿宽慰一二,可要说不忧心自家儿子的婚事,那也是假的。 随后,张氏又将晏书田里的出息拿给了晏书。 “对了,那郑管家挺能干的,将你的田庄打理的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今年产的粮食你准备怎么处理?” 晏书道:“今年江南这边粮食定会紧张,那粮价定会涨些,家里留足了吃用所需,其他就卖掉。对了咱张家不是也在县里开了粮行吗?就卖给他们,都是自己家里人的生意。” 张氏笑了:“何须你说,去年咱家就是这么办的。” 到了午膳的时候,女眷们在林老太太那里用的饭。席间,林老太太当着张氏的面,狠狠的夸奖了晏书一二,秦氏面带微笑的附和一二。 “亲家太太难得来一趟,您不如多待几日,得空让晏书陪着四处转转,你们母女二人好好聚聚。” 张氏立马笑道:“那感情好,谢谢老太太体恤。” 这几日,书杰都没有闲着,每日里不是读书就是拜师访友研讨学问。 家垚请示家学里的大儒后,还领着书杰私下去拜访了;拜访归来后,书杰满脸兴奋,做起文章更是顺畅。 很快就到七月初八,张家没有大肆操办,只请了亲戚前来,就算如此家里也开了有二十余桌。 家垚舅家事务较多,就派家中管事送了贺礼前来。 张氏则帮着秦氏和晏书招待女眷。 今日张氏穿的很是精神,只见她身着宝蓝色绸衣,那衣服边上滚了菊花边刺绣,梳了个高髻,簪了支金簪,左腕上带着一只水头不错的碧玉镯子。 晏书则身着一件娟红色的缎服褙子,头上插着一支朝阳挂珠雀头钗,显得富贵又庄重。 很快时辰到了,磊儿被抱了出来,只见他外头穿着大红的小缎衫,里面穿着细布的里衣,免得被外裳摸到了小嫩肉。 眉心用胭脂点了颗美人痣,再配上他那白白的肤色,大大的眼睛,把那些个长辈们都萌化了。 这么多人看着磊儿,他是一点都不惧反而有点人来疯的模样,愈发欢快起来。 只见在厅堂里,地上铺了细布,布上放了满满当当的物品有玉坠、折扇、书籍、算盘、木剑、果木、饮食等。 磊儿被放到地上,被那些个东西都吸引了,只见他吭哧吭哧爬过去,先是抓着一根葱研究了半天,这时有人说着吉利话,“拿葱好,以后定是聪明伶俐的~” 只见磊儿闻了闻,又将葱给扔在一旁;他是东爬爬西爬爬,研究了半天,方才将一支湖笔捉在手里,兴奋的爬到家垚身边,将笔拿给了父亲。 此时众人纷纷拍起手来,“这娃娃以后定是个读书的种子~”什么光宗耀祖、加官进爵、造福一方的,吉利话似是不要钱的一般~ 张敬乐的是见牙不见眼。 家垚将自己的好大儿抱在怀里,不断地咯吱他,磊儿忙躲闪起来,呵呵直笑。 晏书将磊儿抱到后院,众女眷听说磊儿抓了支笔,也纷纷道喜起来。 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子举人儿子进士之类的,那吉利话是不要不要的,哄得老太太是开心的很。 抓周宴后,张氏等人在余杭又待了两日,也就启程回家了。 临行前,晏书单独与书杰说了会子话:“小弟,玉儿如今已经入了韩家门有了归宿,你也该整理好心情,不要总是让母亲操心。” “姐,你放心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如今我就想早日考中功名,为家里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 晏书如此放下心来,“你心中有数就好。” 第244章 启程 梁玉算算日子,若是从绥德快马前往赵州城十来日就能到,只是白氏不善骑马,身子还弱,只能乘马车,如此就得近一个月才能到地方。若是和其他武官的官眷一起上路,恐又得多耽误几日。 如此最迟七月底八月初就得出发了,那时天还不太冷,草原上水草茂盛,遇到敌军流寇的可能性小些。 白氏前些日子去看了大夫,让配了药调养身子,这脸色慢慢的也好了起来,就算长途跋涉也能禁得住了。 如此每日里,白氏就在家里喝药,每日里再裁些细布做秋冬装和鞋袜等。 梁玉则抓紧时间带着秋菊打打猎,挣些琐碎银子,采买些粮食,盐巴等。或是利用夏日里阳光充足,多腌渍些肉干,晒些萝卜干、茄子干、豆角干什么的准备带到路上吃。 这日,梁玉还在收拾着新猎的野物,就听见大门外传来骏马嘶鸣声,随后就有人叩起门来:“娘子,我是小四,烦请开门。” 梁玉一听果然是小四的声音,她还没开口,就见秋菊一溜烟的从厨下跑了出来,赶紧去开了门。 “真的是你啊,快进来歇歇。”秋菊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梁小四乐呵呵的:“大人派我来接你们。” 梁玉擦了擦手站起来,“看你这风尘仆仆的,一路急行过来的吧。早饭吃了没?秋菊,快去烧水先给小四洗把脸,然后在煮个鸡蛋面给小四吃。” 白氏听到动静,也忙走了出来。 梁小四赶紧行礼:“娘子,大人派我来接你们过去。” 白氏面上带笑:“一路辛苦了,快进堂屋歇歇。” 小四笑道:“娘子不用了,我就在院子里略坐坐。” 此时,秋菊将灶上温着的水打了一盆来,又拿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洗了手脸。 梁玉将院里的石桌、石凳擦了擦,又端了茶出来给他喝。 小四擦洗干净,直接坐在石凳上。 白氏体质偏凉不敢坐在石凳上,梁玉从里屋端了凳子出来,给她坐下。 白氏问道:“老爷在那边可还好?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巡逻的时候遇到金兵,老爷身先士卒还得到了嘉奖?” 梁小四满脸的骄傲,“大人一切安好。那次巡逻我也在,那一战我们可是斩杀了近百金兵。” 说罢,他脸上又有了些懊恼的表情,“若不是其他几路大军连连败退,我们得的嘉奖会更高。” 白氏开始忧心:“那你们在那里难道要经常和金兵对阵?” “我们算是前线的后线,主要还是以防守为主,娘子放心。” 白氏方才舒了口气:“那就好。” 不一会,秋菊将鸡蛋面煮好了,梁玉则夹了一些小咸菜给他配着吃。 一路疾行,吃不好睡不好的,梁小四呼啦啦很快就将面给吃完了。 梁玉眼见小四吃饱喝足了,方才问道:“临行前大人又交代了什么?” 梁小四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娘子,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大人让我带回来,让你们路上花用的。此外,这次咱们县里的其他大人也都派了人回来接家眷,所以我们约好了后日辰时在城外集合,咱们一起出发,这样也安全些。” 白氏拿了荷包递给梁玉道:“你看看这银子怎么花销?” 梁玉道:“正好买辆马车,到时候娘子您乘着也舒服些。我和秋菊骑马就行。” 白氏道:“如此也好,只是咱们离了家,这家里可怎么办呢?” 小四道:“我差点忘了,老爷还让我去找他的一位族叔,让他帮着照看这屋子。我这就去找他。” 秋菊赶紧道:“你快去快回,一会记得回来吃午膳。” 梁玉笑着对秋菊道,“正好猎了只野鸡,原本是要腌了晒干了带在路上吃的。你直接给烧了,咱们晌午就吃这个。” 等小四事情都办妥了,吃过午膳,梁玉就带着秋菊去买马车去了。 那专卖牛马的贩子听说是要长途跋涉去河北路,而且车上还要带行李,在看看她们的银子只有二十两,好心建议道:“我看两位还不如买辆骡车,那骡子耐力强,擅长负重,脚程也不慢。” 梁玉一想也是,许多商队都是买的骡子拉车。 于是两人一合计就买了辆青蓬骡车回来了,那大骡子牙口好,正值壮年,看起来很是精神。 这两日,梁小四也过来帮着打点行李。 梁玉将前些日子晒的肉干、菜干全部都装了车,又带了白面、高粱米各二十斤,此外还有盐巴,铁锅等。 家里的金银细软、文书屋契、衣物被褥、金创药等贵重的都一并带着。 白氏要离开绥德了,就将家里带不走的东西打了包,准备带回娘家,顺便辞行。 东西比较多,梁玉就让秋菊帮着提着送去。 曹氏早就想去韩家打秋风了,可惜梁玉和秋菊总是有人在家,她胆子小就不敢去。 如今听白氏说,要离开老家,随军去外地,那个心痛啊。 只见她一蹦三尺高,“你这没良心的,你去了外地,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日子?” 秋菊见曹氏骂了白娘子,立马双眼圆瞪,往前一拦:“亲家太太,你这是想干嘛?” 曹氏知道秋菊不是个善茬,不好太过,只得哭唧唧道:“我的女儿啊,你可是娘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好不容易将你养大,将你嫁了人,如今成了官家娘子了,竟然不管你娘家父母兄弟了~” 白氏叹了口气,让秋菊将大包袱拿上炕,然后吩咐她在屋外等着。 白氏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好些个半新的衣裳,此外还有几块细布。 “母亲,说实话,我也可以不走就在绥德待着,可是如此的话,老爷那边就梁氏一人照顾了,母亲您懂我的意思吗?”说罢,白氏又从里衣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这是我攒的私房,,大概有个二两左右,你拿着慢慢的花销,女儿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曹氏在心有不甘,不想放女儿走,可也没有办法?若是女儿不跟着去营里,万一女婿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怎么办?女儿岂不是还得回娘家来蹭吃喝? 白氏出了门,曹氏还反复的叮嘱着不要忘了老家还有娘家在等等。 白氏再三保证定不会忘记娘家,方才被曹氏放着回了家。 出发的日子到了,白氏坐在骡车上,梁玉和秋菊则简单的将头发梳了个高髻很是干练;两人都是一身骑装,弓箭和长剑等放在马背上,很是飒爽。 梁玉将大门一锁 ,将钥匙交给看门的族叔,又给了些银钱,方才上马朝着城外行去。 梁小四早早就在城外等着了,其他几家的家眷陆陆续续来了。 等人都到齐了,各家娘子相互打了招呼。如此一看,基本上也就是上次给将军夫人送行的几家大约差不多有三十人的队伍。其中军中护卫有六人,再加上梁玉和秋菊,如此有武艺在身的就有八人,这样的配置梁玉还是满意的。 时辰差不多了,众人启程往东而去。 第245章 重逢 从陕北往河北路,需要经过晋中,虽说一路多是平原,可坐在骡车上还是有些颠簸。 白氏身子骨不好,梁玉生怕将她给颠出个好歹来,在车厢里垫了两层褥子。 临行前她听了郎中的话,又从自家灶里取了灶心土带着,防止白氏水土不服。 每日里秋菊都用灶心土煮水给白氏喝,煮的面疙瘩等好克化的都是先紧着她吃。 刚开始,军中护卫眼见梁小四对梁玉请示来请示去的,很是不屑一顾,心想这韩大人家可真是不像样子,一个妾室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别看她们带着弓箭和长剑什么的,定是拿来显摆玩的。 可某日在溪边露宿时,突然来了十来个小毛贼想要打劫,只见梁玉挽起长弓飕飕几箭就让毛贼挂了彩,还有两个直接被她射了个透心凉,那些个军中护卫方才对她恭敬起来。 其他那些曾轻视她的官眷娘子慢慢的也由原来的鄙夷不屑变成了刮目相看。 只可惜白氏又受了惊,好在临行前梁玉早就防着这事,将上次她受惊时喝的药带了几服。眼见白氏状态不好,立马熬了一服给她喝了,又让秋菊在马车里照顾着,这才勉强还能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前行。 又行了几日,就到了一处小县城,平日里大家都是风餐露宿的,如今众人终于在客栈好好的歇息了一日。 路上偶遇了几个小毛贼,也都被他们给处置了。 出了晋中,前面就是河北路了。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边偶有小股敌军出没。队伍中有一半都是女眷,还有几个孩童。梁玉不放心,就让梁小四带着另一个兵士在前面探路,一路谨慎前行,如今快要到滹沱河附近了。 突然前方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众人心中一惊,难道遇到金兵了? 梁玉赶紧招呼众护卫手持弓箭戒备。 梁小四眼神好的很,见到军士们的服饰,赶忙对梁玉道:“姑娘,是咱们军中之人。” 梁玉并未放松,仍让大家戒备。 等那小队的人走近了后,果真是在附近巡逻的军队,那领头武官的家眷正在此次的队伍中。 众人相见满心欢喜,“按理说我该将你们送到军营外头才是,只是如今我等还有巡逻的任务,就不能远送。你们放心,这两日这一带安全的很。” 等到梁玉等人行至军营外头时,早有人看到他们了。 按例,外人不能入营,这些个家眷们就在外头等着,梁小四他们则进营通报去了。 不一会,韩世忠带着梁小四出来了。白氏见到夫君,踉踉跄跄的朝他奔去。 韩大人知道白氏身子骨不好,如今能顺顺当当的过来,定是受了不少罪。于是他赶紧上前扶住白氏:“娘子,一路辛苦了。” 白氏忍不住呜咽起来,“夫君,您不知道我们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毛贼,真是吓死人了。” 韩大人赶紧安慰起来:“如今咱们夫妻能在此团聚也是福分。” 此时,梁玉和秋菊也上前拜见大人。 韩大人道:“我都听说了,你们一路护着大家,很是辛苦。只是,如今军务在身,我不能陪你们进赵州城,好在住的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让小四陪你们过去。” 相逢是短暂的,白氏又哭泣起来,梁玉和秋菊赶紧扶着她,“老爷,军令如山,我们就先行一步,只是不知老爷什么时候休沐,我们也好在家准备一二。” “我这边还有三日方才休沐,你们先入城好好歇息。” 白氏此时心情方才平复些许:“知道了夫君,我们先入城等你归来。” 赵州城离营帐大概还有五十多里路,梁小四一路相护,大概两个时辰后方才进了城。 赵州城算是前线的后方,这里的户籍人数和街道的布局与绥德差不多,据说在这里居住的有一半左右都是军户。 可能是附近水源充足的原因,这里比绥德多了不少绿意,风沙也少了许多。 这里的房屋建筑等大多是土屋,那些用砖石盖的屋子就算是不错的了。 梁小四领着众人来到一间二进的青砖黑瓦的院落前:“娘子这里就是老爷租赁的屋子。” 白氏问道:“多少钱一个月?” 梁小四道:“大概半贯钱。” 秋菊稀奇的很:“这可算的上便宜了。” 梁小四道:“这边人口少,房屋多,自然就便宜了。” 为什么人口少,这还用说吗?战火一起基本是十室九空。 如今住在边关的,要么是世居此地的原住民,要么是犯了事情流放过来了,还有就是军户,当然也有为了挣银子过来的商户。 听说如今他们租的这间房子主人是教书先生,后来也是想尽办法迁往南边去了。这屋子卖又卖不掉,只得请中人帮着出租。 听说这屋子是那教书先生祖上传下来的,一代代不断地加盖,到了现在勉强也算是那二进小院了。 进了院门,只见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靠近两侧围墙的地方留有两条小小的排水沟通往屋外,便于雨水等直接排出。 正对前门的是厅堂,用来招待客人所用。左右两间厢房,其中左边那间是给老爷娘子住的,右厢房则是布置成了书房。 院子的那东南角种了株高大的梧桐树,阴凉的很。树下还摆了个石桌和石凳,可在夏日纳凉使用。 前院的角落里还搭了一个厨房用于平时做饭煮茶使用,边上还挖了口井,吃水方便的很。 后面的一进院落虽说有三间厢房,可略狭窄了些。左面的厢房是给梁玉住的,右厢房给秋菊住,正中的厢房就先空着,放些杂物。 院子后头还搭了间简单的马厩。 梁玉和秋菊将行李先放好,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又向邻居借了把大笤帚,先将前院的左厢房打扫出来,将白氏给安置了,然后才开始打扫其他地方。 梁小四则被梁玉指派着出去买吃食和柴火去了。 等白氏歇够了,院落也洒扫好了,梁小四也买了吃食回来。 众人吃了晚膳,又将行李整理一番。 眼看天色渐晚,梁小四赶紧告辞赶回军营。 秋菊到厨房里烧了热水,三人舒舒服服的洗漱一番,那睡意很快就上来了。 只是来到新的地方,白氏一人住在厢房里还有些害怕,梁玉就让秋菊睡在外间伺候着。 一夜好眠,梁玉众人在赵州城的生活开始了。 第246章 秋来 梁玉和秋菊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方才将院子洒扫的干干净净的。 这日是韩大人说的休沐之日,梁玉一大早带着秋菊外出采买。这边什么都便宜就是粮食和盐巴贵的很。 梁玉咬咬牙买了五斤细面,五斤杂面,又买了一斤盐巴。不过好在这边猪羊肉反倒便宜的很,菜蔬的价钱也比西北要便宜不少。 很快两人采买了不少东西,一人背了一大背篓回来了。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韩大人那大嗓门,原来他和白氏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梁小四归置东西。 眼见梁玉等人回来了,韩大人立马喊她过来:“来,这是前些日子上峰赏我的好皮子,你们也来挑一挑。这边冬天来得早,天也冷,早些做成厚衣裳也好过冬。” 小四眼见姑娘和秋菊回来,赶紧上前帮她们将东西拿了下来放好。 梁玉翻了翻,里面多是普通的皮子,自家用自是妥当的。梁玉随意挑了几件,准备做成皮袄穿。 一家人多日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小四则帮着秋菊去厨下生火,择菜去了。 梁玉则泡了壶茶端进正屋,只见白氏絮絮叨叨的对着老爷诉说思念之情,又说路上遇到毛贼受了惊等等~ 韩大人见梁玉进来,让她在一旁坐下:“这你们一路行来,娘子能安稳到了这里也是多亏了你和秋菊。这事,其他随行的护卫也和我说了,都说你箭法不错,还射伤了好几个贼匪。” 梁玉连忙起身道:“老爷谬赞了,保护好娘子本就是我该做的。” 韩大人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午膳很是丰盛,桌上摆着清炖羊肉,烧蹄膀,红烧仔鸡、炖萝卜、炒菘菜,还有一大盆的炊饼。这炊饼做的很是暄软,是白氏亲下厨做的。 韩大人不拘小节,也没分什么长幼尊卑,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好好的吃了顿团圆饭。吃罢午膳,韩大人歇在白氏屋里。 梁玉则从屋内拿出一封信递给小四,“如今我们搬来这里,估计江姐姐还不知道。你将这信托人寄给她。” 梁小四点点头,将信妥帖的收好。 秋菊从屋里拿出两件新做的单衣递给他:“喏,给你的。” 梁小四心里欢喜的很:“怎的又花钱给我做衣裳,军里发的还能穿呢。” 秋菊道:“我才不舍得买布料呢。这是江夫子托人带来的布料,我就给你做了两身。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回营吧。” 梁玉看着两人互动,心里也是乐呵呵的。 赵州城靠近草原,夏秋季节,那些野物吃的好,各个长得是体膘毛顺的。平日闲来无事,梁玉就和秋菊出城打猎,这样既能为冬季储备肉食,还能攒些好的皮毛下来。 很快就是中秋了,梁玉将晏书送的细布和绸缎拿出来给韩大人走礼。 梁玉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屋里拿出几瓶金创药来,“这也是江姐姐托人带来的,老爷您随身带着,方便得很。” 韩大人叹道:“你这夫子对你真是不错,竟然还托人带东西给你,说来他们一家子人都值得深交。过些日子,咱们也准备些土物托人给他们带过去,聊表我等情谊。只是这边苦寒,拿些什么好呢?” 梁玉笑道:“咱们这边的皮子和一些药材不错,不如就准备这些。前些日子我带着秋菊去打猎,那皮毛不错的,请人帮着硝了,如今已经攒了十来件小皮子。” 韩大人笑呵呵的:“如此甚好。过几日休沐,我带着你们一起打猎,肯定收获更加丰厚。” 这些日子,清风客栈的生意火爆的很,花草行的生意也很不错。因流水高,原来每月对一次账,变成每月对两次账。这可将晏书给忙坏了。 秦氏眼见家垚的私产如此红火,说不眼红就是假的。只是张敬在一块还是公允的,从未想过要贪原配妻子的嫁妆,一见继妻又想动什么心思赶紧敲打了一番。 中秋节前几日,本家邀请族人赴宴。张敬因提前布局,不仅避免了族中产业的损失,还为族中小赚了一笔。如今他在族中的地位又提升了,连带着秦氏都得了多人的吹捧。 眼见秦氏心情不错干劲满满的样子,中秋和重阳的一应事务都交与她打理。 中秋前一天,族长派人送了十篓螃蟹,两篓葡萄过来,说是送给林老太太尝鲜的。秦氏将东西收了,将那螃蟹拿了五篓送到大厨房,让厨下的用那蛋清喂养着,明日过节好吃。那葡萄鲜灵灵的,甘甜爽口,于是就送了一篓孝敬老太太,又拿了小半篓送到晏书院里,让大家一起尝尝。 晚膳后,家垚眼见那水灵灵的葡萄,很是稀奇,有听说是秦氏派人送来的,更是惊讶了,“太太怎的突然大方起来了?” 晏书笑道:“如今族里重视咱们老爷,太太可不就得端庄大方起来。” 磊儿如今正是断奶的时候,这葡萄又香又甜,他吃的欢实得很。家垚还拿葡萄逗他呢,赶紧被晏书阻止:“你看他的小肚子,可不能再吃了。” 家垚陪儿子玩了一会,就哄他睡觉去了。 翌日就是中秋,张家人晚膳吃的早,只见那桌上丰盛的很。有大煮干丝、凉拌双耳,还有糖渍芡实、蜜汁莲藕等凉碟;秋风乍起蟹脚肥,光那螃蟹就做了好几道菜,有那炒蟹、清蒸螃蟹、以及一人一客的蟹粉丸子,此外还有炖羊、鹅鸭排蒸、炙鸡、水晶鱼脍、炒双菇、煎豆腐、茭白酢等。 吃罢晚饭,侍女们端出石榴、青枣、葡萄等供众人赏月。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一会就嚷着累了回院里歇息去了。 磊儿年纪还小,家垚夫妇晚上就没有出去了,只是时时有丝竹之声从街上传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生息,余杭又重焕往日的繁华景象,那些个达官贵人又开始相互宴请、酒楼瓦子是夜夜笙歌~只是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还残存着战祸的痕迹。 第247章 秋高 重阳节就要到了,时人流行赏花簪花,晏书花田里的菊花很是畅销,那些个普通的以量取胜,那些个珍稀的例如墨菊、绿菊等则是物以稀为贵。 晏书为了孝敬老太太特地捧了盆墨菊送给老太太赏玩。 林老太太心里高兴,大手一挥拿了私房从花草行里又采购了些花草,大摆赏菊宴。又给亲近的亲朋家的女眷下了帖子,邀她们来赏花品蟹。 这日天气晴好,张家门前车水马龙,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林老太太因辈分高,年纪长,就端坐在正厅里等待小辈们的请安。 秦氏和晏书在后院招呼那些女眷。 这次本家也很是给面子,族长夫人辈分最高年纪最长,次子孝顺为她求了四品恭人的赦命,已经是许久没有出门了,但派了她的长媳前来赴宴。 为这准族长夫人还解释了一番。 林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的?一会让我孙媳孝敬我那老姐姐一盆菊花,富贵长寿。” 给林老太太请过安后,众人陆陆续续出了正厅,秦氏陪着那些个平辈的亲眷们在前头赏着花,晏书领着那些个小媳妇们跟在后头。 虽说重阳还有两日才至,但那园子里一盆盆菊花开的正好,园子里的水榭边已经摆好座位和茶点,若是赏花赏累了可以直接坐在那里歇歇脚,喝喝茶吃吃糕点。 秦氏在前面引着,有那女眷赞道:“秦太太,您这院里的菊花可真好看啊,是从外面买的,还是家里自己培育的啊?” 秦氏笑道,“都是江氏自己庄子上产的,老太太和我欢喜,就让她摆了不少进来。” 那女眷以为是晏书的花销不出去,家里的长辈给她捧场呢。 有人想请族里分些庶务给她家当家的做,于是捧着秦氏道:“秦太太您可真是心疼您儿媳,以后她可得好好孝敬您!家垚媳妇您说是不是?” 晏书赶忙屈膝行了一礼道:“婶婶说的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孝敬长辈。” 又有一女眷道:“这么美的菊花还要请秦太太给咱们介绍介绍。” 秦氏见大家捧着她,有得意:“其实家里的菊花大多都是普通品种,不过有几盆是要着重给大家介绍的。晏书你来给各位长辈讲讲~” 晏书赶紧上前,只见她指着一株菊花道,“这是墨菊,一般比其他菊花开的都晚,现正处于刚绽放的时候,你看是不是有点像荷花的形状?最难得的是此株菊花色泽深重,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瓣如丝,是不是很是庄重。” 有人赞道,“是的呢,前几日我也得见一盆墨菊,只是红中带紫,品相没有这么好呢。” 这时另一个族中女眷道,“这是那十丈垂帘吧,我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真的了。你看花瓣细长,花开似瀑布,真好看。” 其实赏花不过都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族人亲友们在一起乐呵乐呵、加深感情。 这一天又是赏花、又是吃席,又是听戏的,秦氏等人忙的是脚不沾地,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岔子,这宴会也是顺顺利利的结束了。 众人都累的够呛,用秋叶的话来说,这迎来送往笑脸相迎的,脸都僵了。 晏书反倒觉得收获颇丰,今日请大家来赏花,也算是给自己的花草打响了名声,以后族里若是想买些珍稀花草可不就得去家垚的花草行去买。 张莅媳妇临走前,林老太太让李嬷嬷送了盆绿菊让她带回去给族长太太赏玩。 族长夫人是个识货的,知道这绿菊的珍贵,于是吩咐长媳道:“真是难得,家垚媳妇竟能培育出如此珍稀的品种来。听说,那些个文人名士们最是喜欢梅兰竹菊的,说是高洁!以后若是需要就去找家垚媳妇,看她那里有没有合用的。” 张莅媳妇记在心里赶忙称是就下去了。 这两日因帮着准备宴会,秦氏花了不少心思,现在宴会结束了突然歇下来,可把秦氏累坏了。张嬷嬷帮着卸了珠钗,换了家常衣裳,而秦氏则斜斜的靠在榻上假寐,让那小丫鬟帮她用那花捶捶捶腿。 “太太,这两日您可辛苦了!”张嬷嬷帮秦氏按了按头部。 秦氏轻声道:“如今老爷在族里很得重用,可不得将这些事情打点好,帮他长脸。”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啊,大少爷的私房老爷不许我沾~” 自从上次逃往江宁,一路上张嬷嬷可是看明白了。当时秦氏病的那么重,大少奶奶精心伺候,人品是没得说。 端午、中秋送节礼回秦家,秦家当家人除了还想多要些银钱外,可从未问过一次太太是否安好的话。 只有太太还傻乎乎的,还想着攒些私房钱给她胞兄花用,助他升官发财,给她撑腰呢。话说回来,太太以后这日子还得依靠老爷、靠小少爷呢。 “太太,老爷不许你碰大少爷的私房可是为你好啊。您想,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那么精明的人,若是发现了不对劲的肯定是要讨说法的。若是兄弟阋墙以后对家玥小姐和小少爷可都是不利的。” 秦氏虽偶尔犯糊涂,但还是能听得进她这嬷嬷的话的。虽心里有些惋惜不能多沾些油水,可一想到自己儿女,也就暂时放下那些个不好的心思。 重阳那日,张家参照往年那样过节。一早林家老太太带着秦氏、晏书等人去寺庙参加狮子会。那些僧人们坐在狮子座上,做法事并讲经说法。林家老太太等人非常虔诚的听经祈福,并进献了不少香油钱。 听完经祈完福后,林老太太她们女眷先行回府,张敬则领着小辈们去那山上登高望远。 重阳佳节城外人流如织,那些个富贵人家骑马乘车外出游玩,还有那文人在那里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路边有那卖瓜果的小贩正卖力的吆喝着,路边的农田里还有农夫在那里不辞辛劳加紧劳作。 晏书见到这些景象,心想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一阵秋风吹过,晏书感到些微凉意,赶紧将车帘放下。 磊儿正乐呵呵的举着拨浪鼓给晏书看,晏书心里一暖赶紧将他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玩。 第248章 气爽 这日午后,阿华拿了封信送了进来,原来是梁玉托李家商行带信回来的。 这一南一北路途遥远,走的又是商道,差不多三个月才回转回来。 梁玉在信里先是谢了晏书送来的东西,后又表示西北的田地贫瘠,不大适合买田,等过些日子再定。 过了几日,秋叶又捧着一封信来了,“大少奶奶,这是从驿站送来的。” 晏书接过一看,又是梁玉的信,赶紧拆开来看了。 秋叶奇道:“梁姑娘竟然又托人带信来了。” 晏书笑道:“韩大人调防去了河北路,玉儿也跟过去了,如今已经在赵州城住下,信里说在那里至少要待上好几年。她担心后面我们托人带信找不到她,这才通过驿站送了信来,告知我们她新的地址。对了,有没有谢过送信过来的人?” 秋叶道:“大少奶奶您放心吧。我已经赏了来人二十个大钱。” 晏书看到信的后面,略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一会你派个人去将风荷姑娘请过来。” 其实玉儿在信里又提到韩家底子薄,如何开源节流的事? 本朝官员俸禄虽不少,可花费也高,为了赚取点银子应对家中开支,大家要么是买田买地、要么是置办点房产出租,或是置办铺子写上妻子的名字,请掌柜的帮忙经营。只要不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朝廷和御史台也不会多做干涉。 许多世家大族也是这么做的,譬如像张家这样的,家大业大,总要有人主理庶务。商铺契书都在族里握着,张敬只要管理好那些掌柜的,让他们帮着族里赚钱就行了。 晏书知晓若不是韩家太穷,白氏又不会经营,这些个事情本就不该玉儿一个做良妾的去考虑。 一个时辰后,风荷方才过来。 晏书很是直截了当:“玉儿如今跟着韩大人去了赵州城,估计要在那边驻扎个几年。我想派人去那边看看她,顺便了解下能不能做些营生,也帮着玉儿挣些银钱花销,你看呢?” 风荷想了想:“如今秋收基本快结束了,不如让郑叔去办这事吧。” “如此也好。你写封信托花草行的人带给他,让他尽快来一趟。”晏书吩咐道。 晚上,晏书又和家垚提到这事,家垚道:“听说那边的毛皮,药材等都很不错,只是那边靠近前线,我家又没有军中背景这才没有做这些个生意。若是有韩大人帮着背书,倒也可以试试看。这样吧,小山子如今跟在李管事的身边历练已经有一年时间了,就让他跟着郑管家一起跑跑。” 晏书连忙谢了。 家垚笑道:“说来当年咱俩婚事能成,梁姑娘也是出了力的,这些个小事何须多谢。若是大家都能赚到银子何乐而不为?” 郑管家得了信后,带着他的大儿子郑文一起快马赶了过来。 郑管家道:“东家,听说您让我去北边走一趟。虽说田庄上的事情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可有些事情也要人去张罗。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我将他带来让东家您看看。若是东家允了,我不在的时候那田庄里的事情就交由他来打理。” 郑文给晏书行了礼,晏书问了他叫什么?多大年纪,是否认得字,如今做些什么事情? 郑文一一答了。他今年已经十八,平日里跟着郑管家后面学做事,读过几年书,算学、写字都没有问题。 晏书打趣道:“既然如此,以后田庄里的事情就要劳烦小郑管事的了。” 事情都定好了后,出发时已经九月中旬,郑管家带着小山子从水路经过永济渠在靠近德州附近的一个码头下了船,然后跟着一个商队前往赵州。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北方的天气较南边干冷些,小山子不适应都开始流鼻血了。 好在一路顺畅,不过两三日就到了赵州。 小山子这些年多在余杭生活,就算曾陪着家垚外出游学过,那去的地方也是相对繁华的城镇;如此边远的地方,是第一次来。 进了城,他只觉得这里是又偏僻又苦寒,在这里做生意能挣到银子吗? 郑管家在西北待过,那里也很苦寒,故而他倒是适应的很。 两人根据地址找到了韩家,叩了叩门,只见一年近三旬的女子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很是警惕的问道:“你们找谁?” 郑管家赶紧拱了拱手,有礼的问道:“打扰了,请问这是韩家吗?” 开门的正是白氏,“这里是韩家,你们是?” 郑管家道:“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找梁小娘子,不知她可在家?” 白氏见门外站着两个成年男子,心中有些胆怯:“她出去了。如今我一人在家,不好招呼你们,过半个时辰你们在来吧。”说罢,她砰的一声就将门给关上了。 两人无奈只得在附近的茶摊上要了碗茶水和几个杂面饼子吃了起来,顺便打探打探韩家的情况。 那摊主道:“你们问韩家啊?韩大人如今在军营里当差,听说勇猛的很。刚才给你们开门的是韩大人的正头娘子,姓白,听说身子不大好,至今无子。此外家中还有一良妾姓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多都是她在管,另外还有个丫头跟在她身边。” 郑管家多给了几个大钱,那摊主高兴的很,又送了两碗热水给他们喝。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只见梁玉和秋菊身着劲装牵着马回来了。 郑管家大喜,赶忙上前喊道:“姑娘~” 梁玉和秋菊愣了愣,回头一看,只见郑管家站在跟前,两人又惊又喜,“郑叔,您怎的来了?快进屋!” 梁玉以前在南巢时是见过小山子的,“这不是经常跟在张姐夫身边的小山子吗?你怎的也过来了。” 小山子赶紧行了礼,“见过梁姑娘。” 梁玉道:“如今我是韩大人的妾室,一会在外人面前,你们还是称呼我为梁小娘子吧。” 郑管家心中有些酸涩,可韩大人帮着将姑娘赎出那腌臜之地,此等大恩还是要感激于心的!如今虽身为良妾,也算是姑娘最好的归宿了。 秋菊拍开门,请众人进屋,她则是将马儿等牵到后面的马厩去。 郑管家和小山子先是向白氏行了礼:“白娘子。” 白氏点点头,对梁玉说道:“刚才他们过来敲门说是找你,只是我一人在家不好让他们进来,这才让他们在外头等你们。” 梁玉道:“妾知道了。这两位是上次送东西来家里的江姐姐家的管事,这次他们特地过来探望我。” 白氏点点头,“如此,你就好好招待他们一二。” 第249章 探访 为避嫌,正门并未关上,几人直接坐在院里话起家常。秋菊将马匹拴好后,赶忙净手、烧水泡茶。 他乡遇故交,梁玉自是激动的很,她先是絮絮叨叨的问了江姐姐和风荷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她也就放了心。 郑管家将这次过来的缘由说了:“东家知道您想捣鼓些营生,就让我和小山子来看看,若是有合适的,就和你合伙,一起赚些脂粉钱。” 梁玉笑道:“如此甚好,这些日子我带着秋菊在城中到处闲逛,我发现这边的皮毛和药材品相好价钱低;而这边日常用的细粮、细布、绸缎什么的价钱高货源少。若是咱们能和这边的商家合作,那利润很是可观。” 小山子疑惑道:“可是我见这里的百姓似乎并不富裕。” 梁玉笑了:“那些个军户手里还是有钱的,只是有些东西这里有钱也买不到罢了。此外,你们还可以去州府看看,那里离这里不远,大概也就一百多里的路程,听说比我们这里可要繁华多了。” 眼见已经到了傍晚,郑管家赶紧带着小山子告辞,“我们一会去客栈住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和孙管事的会多待几日,将事情摸清楚在回去。” 是的,小山子姓孙,如今他出来做事,不好在小山子长小山子短的叫着。 梁玉赶紧将他们送出去:“家里都是女眷不方便请你们留下吃饭。明日一早,我就让秋菊送信给老爷和小四,让他们抽空回来好好和你们喝喝酒。” 梁玉又让秋菊帮着郑管家他们安排食宿。 第二日一早,秋菊就快马出城送信去了。郑管家和小山子也没有闲着,先是去集市逛了逛,然后又去街上的铺子逛了逛。 他们发现这边虽苦寒,但物产很是丰富,有些普通百姓手头无钱的,则会以物换物。而在外头值钱的皮毛等物件,因无人收购价钱很是便宜。粮食、细布、还有那些做成成药的药丸等则很是紧缺。 如此算来,若是能装满两条纲船,一来一回的,哪怕一年只走两趟,也能赚个几百上千两的银子。 只是若真的想要走这商路,后面还要抽空多来拜访一二,打通关节。 营帐在城外五十里处,秋菊骑快马一个半时辰就回来了。 “姑娘,此事已经禀报给老爷了,他让小四带话出来,说是一会就和主将请示,看明日能否出营?” 梁玉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如此,你午膳后去趟客栈,陪他们去附近的乡镇看看~” 秋菊笑道:“知道了姑娘。” 梁玉将白氏的药熬好给她端了过去:“娘子,该喝药了。” 白氏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给喝了,梁玉赶紧捧上干枣:“娘子,吃颗枣,甜甜嘴。” 边关苦寒,连蜜饯都没得卖,好在产的枣倒是香甜。 白氏吃了颗枣,那甜甜的味道冲淡了口中的苦味;梁玉又端了杯清水给她漱口。 白氏有些忧忧的:“喝了好几服药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梁玉笑着安慰道:“大夫都说了,您这身子要慢慢调养,至少得先喝半个月的药呢?” 白氏又开始郁结起来:“都怪我不争气,当初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却不幸夭折,我心痛难忍,身子渐渐就不如以往。如今也是受孕困难~” “娘子不要想太多,放开心怀,调养好身子方才是正理。” 白氏笑道:“但愿如此,只是这药钱反倒花了不少。” “若是能调养好身子,让老爷后继有人,这钱花的也就值了。” 白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满是憧憬之色。 翌日一大早,韩大人带着梁小四回来了,梁玉赶紧让秋菊去客栈请了郑管家和小山子过来。 三人在书房里谈了不少时辰,出来的时候郑管家和小山子面上带着喜色。 午膳很是丰盛,韩大人、郑管家、小四和小山子大家把酒言欢很是畅快。 晚膳是郑管家请的客,韩大人约了城里有头脸的几个实权官吏,大家好好交流了一番。 第二日,梁小四陪着郑管家和小山子去州府转转,韩大人则是回营。 临走前,他吩咐道:“家里不是备了些上好的皮毛?你都拾掇出来,让他们带给张家,算是我们回的谢礼。” 白氏和梁玉立马称是,将他送出门外。 三日后,梁小四带着郑管家他们回来了。 郑管事满脸喜色,他私下里与梁玉说道:“姑娘,这生意能做,我去州府看了,这边卖的多是璐绸,滑溜溜的不服帖,价钱还贵。我与那边绸缎庄的掌柜的谈过了,他们愿意进我们家的货。我们也不贪多,一年来回个两趟,从南边带了绸缎、细布和粮食等过来,再从这边带些毛皮、药材等回去,不走空。虽说生意不大,但还是能挣到银子的。” 梁玉道:“若是要毛皮和药材如今就要开始囤货了。” 郑管家道:“这您放心,我与这边的几家专做皮货生意的商家都谈妥了,由我们往南边运,他们也省事。赵州城这边的生意就要拜托姑娘多费心了。” 这营生的事情能成,梁玉也开心,“这边店铺租金便宜,军户多,我就专做那些女眷的生意。” 等将一切细节谈妥后,郑管家和小山子就要回去了,梁玉将回礼托郑管家他们带回去,又叮嘱小四将他们送上船。 郑管家道:“小四,如今姑娘身边只有你和秋菊两人,你们可要照顾好她,若是有事定要记得来信和江东家说。” 小四笑道:“韩大人为人直爽,对姑娘不错;内宅有秋菊时时盯着,姑娘吃不了亏,您放心吧。” “那好,最多两个月,我还会过来,到时候咱们再见。” 做生意的事情落定后,梁玉同韩大人和白氏说了这事。 韩大人自是没有意见,只是问她:“你的嫁妆银子可还够用?” 梁玉道:“够用,这生意我算大人和娘子各一份利,到时候可要多帮我多宣传一二。” 韩大人乐呵呵的:“娘子那一份你给她,我那一份就不用了,说来我还欠你的钱没还呢!” 他说的欠的银子是指当初老家祖屋修缮以及端午送节礼的事情,当时他可是开了口当做是借的梁玉的钱。 梁玉没想到老爷如此较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行吧,今年的干利就不给你了就当是抵了银子了。” 随后几日里,梁玉带着秋菊去看铺子,看了好几处地方,方才定了下来。 那铺子坐落在城中心,前头正对街,后头还有几间屋子可以做库房。铺面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房间,可以整理出来招待贵客。那租金也不贵,一月半两银子。 梁玉请韩大人和白氏一起去看了,他们哪能给什么意见,只是说好。 梁玉喜滋滋的付了定金,随后就雇人前来粉刷,修缮,忙的很。 第250章 生意 大半个月后,郑管家和小山子从水路回到余杭,向家垚和晏书禀报此次去了北边的收获。 家垚也觉得这生意可以做:“绸缎和米粮都是族中生意,备货方便的很。只是从北边运来的皮毛和药材咱们得找到销路。” 此时小山子禀报道:“大少爷,咱们族里在京城也有分号。此前,我听李管事的说,京城人喜欢穿毛皮大氅,咱们可以请那边的掌柜的帮咱们售卖,到时候按照规矩给些抽成。” 阿华也道:“上次帮着送东西去西北的李家商号他们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到时候可以和他们接触一二。” 晏书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办吧,咱们先备上一船货试试。只是这本钱?” 家垚财大气粗:“这有何难?这生意算我一份。” 就此一切都准备停当,郑管家原来在梁家做管家多年,擅长同军中、县衙之人打交,就此帮着晏书打点外头的事务,小山子则跟着郑管家后面学着这些处世之道。 等正事谈完了,郑管家让人将韩家的回礼搬了进来。 打开箱笼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皮子,还有一个小匣子。 晏书先捡了张皮子拿在手里,那上头的皮毛绒绒的,摸着顺滑暖和果然不错。 又打开那匣子一看,原来是梁玉最爱的那把宝石匕首。 晏书有些困惑,“这是?” 郑管家忙解释道:“姑娘听说磊儿小公子前些日子已经周岁了,就让我将这带回来,说是补送给小公子的周岁礼。” 晏书感慨的很:“我听说那边生活苦寒,她还备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实在是有心了。” 磊儿年纪尚幼,这把宝石匕首就由晏书先保管着。 那些毛皮,晏书各房都送了些,剩余的则给家垚和磊儿一人做了件厚毛斗篷给他们过冬时用。 很快绸缎、细布和米面等货物都备好装上了船,此时已经十月下旬,若是顺利的话能在十一月底到达目的地,正好在年前能卖个好价钱。 赵州城这边,梁玉的店铺也修葺一新,直接挂了牌匾叫做韩家杂货铺。虽说还未正式开业,梁玉也未闲着,先开了一扇门开始收皮货。 城中有一半都是军户,善猎者不在少数,以前他们捕猎是为了果腹,如今有人收购皮子,他们还能多挣些钱财自是欢喜的。 梁玉将那些皮毛按照品相优劣给了不同的价钱,倒也公正。 只是街上有那泼皮见店铺里做生意的是两位长相俊俏的小女子,有胆大的还想上前调戏一番,直接被秋菊教做人。 韩大人听闻大怒心想当我这泼韩五的名声是白叫的?直接让梁小四再去教那泼皮怎么做人,至此无人再敢小觑。 十一月底,郑管家和小山子带着一船的货物到了码头,很是惹人瞩目。 郑管家留在州府打点,让小山子先带着四大车的货物运往赵州城。其中半车是绸缎、一车半是细布,还有二车是满满当当的细粮。 梁玉细细的看了,都是好东西,满心欢喜。 腊月初八韩家杂货铺正式开业,白氏给刘小将军夫人、王将军夫人,以及其他武官的女眷都下了帖子,请她们来捧场。 梁玉又请了杂耍的来表演,真是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八折酬宾再加上即将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备年货,做新衣,仅第一日那些个货物就销售过半。 特别是那些个绸缎,直接被那些个官眷们给抢空了,那些没买到的还在问何时有货。 晚上盘账,除去开销仅第一日就净挣了有二十贯钱。 白氏也是连连咂舌,“若是每日都能挣二十贯钱,那咱家岂不是很快就成了那城中的富户了?” 梁玉笑眯眯:“今日开张第一日,正巧又赶上快过年方才有如此好的进项。后面除去开销,若是每日能挣个两贯钱就很不错了。再说了咱们这是小本买卖,若是真的能挣大钱,自会有人眼红,到时候这生意也未必是咱家的了。” 白氏仔细一想也对,“那咱们就细水长流,来日方长。” 随后的几日生意也还不错,每日都有五六贯钱的净利。 十五那日,梁玉带着秋菊盘着铺子里的货物。清点后,她让秋菊将收到两车皮子送到州府,再从郑管家那里进了三大车的白面等细粮,一车半的细布和半车的绸缎慢慢售卖。 每年生意的旺季就是一年三节也就是端午、重阳和新年;其他时候能保本略有盈余也很不错了。 秋菊回来后,告诉梁玉郑管家收的皮子、药材等当地特产已经都装满纲船了,那有经验的船夫说过两日可能要下雪,就想趁着河道还未上冻赶紧启程回余杭。 梁玉有些惋惜:“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送送他们了,只是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准备,也脱不开身。” 秋菊道:“郑管家的知道咱们忙,他说过三四个月还要过来,以后有再见的日子。” 梁玉如此心中方才好过了些。 梁玉这些日子不仅要打点铺子里的事情,还要帮着准备年礼。 如今韩大人不再像以前那样直爽憨厚愣头青,渐渐也摸到了些做官的门道,对梁玉安排他做的迎来送往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抵触,上峰看他也是越来越顺眼。 等小年一过,那生意就清淡下来了,每日只有一两贯的进项。这两日下起雪来,天寒地冻的越发寒冷,每日里也没有几个客人,梁玉就让秋菊一人在铺子里看着,她则回去准备家里过年的东西去了。 这日梁玉正在动手杀鱼,准备煎一煎,留着过年做那“年年有鱼”摆着。 白氏见了不知怎的干呕了两下,然后华丽丽的就要晕倒。梁玉眼明手快,赶紧上前扶住她,然后将她抱到炕上,又拿了被褥给她盖着。 只见白氏脸色惨白,唬的梁玉赶紧请邻居帮着去药铺请大夫过来。 不一会白氏就清醒了,梁玉赶忙轻声问道:“娘子,你如今可好些了?我刚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您先闭目养养神。” 白氏面带羞涩,轻轻的笑着点点头。 大概过了一柱香左右,大夫过来了,趁着他给白氏诊脉的功夫,梁玉拿出几个大钱谢了邻居。 等她重新进了屋,只见白氏面带笑容,大夫拱手恭喜道:“娘子这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梁玉一听心中是又喜又涩,连忙谢过大夫,又问道:“那平日里该注意些什么?需不需要喝药养胎?” 大夫道:“目前从脉象看来尚可,只是她身子虚弱,还需安心养胎。一会我开个滋补的方子,你们先抓几副回来吃吃,等半个月后在给她把把脉。” 梁玉赶忙送大夫出去,付了诊金后,又另外给了个红封,“大夫,我家娘子以后要劳烦您多操心了。” 那大夫道:“医者仁心,小娘子放心。” 韩大人得知此事后心中很是欢喜,自己终于就要有后了。 第251章 征战 腊月二十九那日一早,梁玉带着秋菊将铺子打扫了一番,又贴了天行帖子、春联和门神方才暂停歇业,待到初四开门营业。 韩家这个年过得是欢喜又富足,欢喜的是白娘子有孕了,富足的是如今梁玉的生意做的不错,各个手里都有了余钱。 家里人人都做了新衣,就连梁小四,秋菊都给他做了一件厚袍子。 如今家里顶顶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白氏,思来想去,梁玉同韩大人商议着:“老爷,娘子已经怀有身孕,马虎不得。如今娘子需要人照顾,店铺里也离不得人。里里外外的,单靠我和秋菊恐怕忙不过来,我想着不如家里买个忠厚的小丫头帮着做些伙计,店铺里再请个伙计照看着。您看可否?” 韩大人赶忙道:“对对,你说的对,就这么办!等开了年就抓紧办这事情。” 过年就是你来我往,吃吃喝喝。白氏需要安心养胎,这里里外外的都是梁玉一把抓,可是累坏了。 梁玉带着秋菊将厨下收拾妥当,回到自己屋里歪在炕上歇了会子。 秋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姑娘,我帮你揉揉肩吧。” 秋菊的按摩手法很是熟练,梁玉坐在凳子上舒服的差点睡着了。 此时秋菊小声道:“姑娘,若是白娘子这次生了男孩,大人有了嫡子,您是不是也能生娃娃了?” 梁玉眼里也有了一丝光,“按规矩是这么个情况。” 秋菊轻声笑道:“那就太好了,如此姑娘以后也能有孩子傍身了。” 开了年,梁玉赶紧找中人让他们帮着挑个小丫头。 很快中人就送了三四个小丫头供他们挑选。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身着单衣,大冷天的手脚冻得通红,可怜的很。 秋菊着重问了下那小丫头。 原来那小丫头还不是本地人,原本一家子住在外地,可那边经常有小范围的冲突。一次父母外出被敌军所俘,家里只剩她一人。 这孩子也聪明,凭着记忆来到此地想投靠亲戚,结果反手被亲戚给卖了。那奇葩亲戚还说:“咱家里也没有多少粮食供她吃穿,还不如卖了。让人买回去做了奴婢也好,做童养媳也好,至少还能混口饭吃。” 秋菊听了那丫头的身世一下就想到自己,央求白氏道:“娘子,您就买了这丫头吧,怪可怜的。再说了,她年纪小,好好调教一番定是对咱们韩家忠心耿耿。” 白氏如今怀着身孕,心更软了,赶忙答应了。 白氏都答应了,梁玉更不会说什么了,于是就买了那小丫头。 梁玉问了那丫头的名字,说是叫大丫。梁玉笑了,“既然进了韩家,就换个名字吧,就叫小春吧。” 秋菊带着小春洗了热水澡换了身旧衣,又拿了炊饼给她吃。只见小春狼吞虎咽的啃着炊饼,一边吃一边抹着眼泪,小小年纪定是吃了许多苦,看的秋菊心都要碎了。 铺子里的伙计倒是很快就到位了,是跟着韩大人打过仗的老兵,大家都叫他老武,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因家穷至今还未成家。 老武右肩受过重伤,右胳膊提不动重物,若是上阵杀敌那就等同去送人头。 韩大人体恤他,就让他来铺子里帮忙,混口饭。 梁玉原本就是武将之女,对那些受伤的老兵也很怜惜,于是每月给他五百文的工钱,包吃包住。 自从老武来了,那些个洒扫、烧水的活计就被他给包了;店里来了男客基本都是老武接待,梁玉和秋菊的担子轻了不少。 如此梁玉和秋菊两人就能一人一天的在家里和铺子里两头跑了。 可惜好景不长,正月还未过完,这日韩大人带着梁小四匆匆回来,告知白氏和梁玉他要从征随大军攻辽南京。 白氏担忧不已:“老爷,咱们在这后方不挺好的吗?可以不去吗?要不咱们在求求人?” 韩大人立马严肃起来:“不可胡说。听说这次朝廷应''海上之盟’与金人一起攻打大辽,童帅为主帅,这次调动了不少军队,陆续都到咱们河北路聚集。如今我被调配到西路军王将军帐下,王将军作战有勇有谋我跟着他定能多杀辽人,收复幽云之地。”说着说着他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白氏眼圈都红了,“我只盼着老爷您能平平安安的看着咱们的孩儿出生,其他再无所求。” 韩大人叹了口气:“有国才有家,若此刻我不去前线,如何保护你们!” 梁玉二话不说,回到房间拿出几瓶金创药来:“我知大人的凌云之志,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这些药很是不错,大人随身带着,关键时刻能护得性命。” 韩大人哈哈笑道:“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还想多立战功搏个封妻荫子呢!” 梁小四那边,秋菊也给他拿了瓶金创药。 燕北寒冷,行囊里多放了几件厚衣裳,还有厚靴子。 待将他们送出门口,韩大人对梁玉道:“如今家里就要多靠你了!” 梁玉郑重的一抱拳道:“家里就请大人放心。我等再此静候大人佳音。” 韩大人哈哈一笑,带着梁小四快马回营。 宣和四年二月,朝廷共计十五万余大军往北进发。 白氏如今是日日担心夫君的安危,吃不好睡不着的。她还怀着孕,若总是这样对胎儿都有影响。 梁玉无法,请了尊观音每日让白氏烧香供奉,如此方才稳住了她的心神。 原本想着十五万的大军攻打辽国,收复幽云地界,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只是让梁玉无语的是不晓得怎么回事战事推进的很是缓慢。 那日梁玉换了秋菊在店里看铺子,就听到有来往的客商在讨论战事,此时她才知晓原来官家给大军下了一道诏令,让童帅前往燕云之地去招降!这是搞得什么鬼?十五大军集结在边境,每日里花费那么多的粮草,只是为了去招降? 只是涉及此等大事,梁玉不像那些个客商四处云游,自是不敢妄议,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兵法中的哪一法? 第252章 转战 到了五月下旬,战事急转直下,东西两路大军均受重挫。西路前军战将王将军力战受伤,好在韩世忠勇猛,护着王将军避往安全地带。 王将军背部中了一刀,鲜血直流,韩世忠赶紧将怀里珍藏的金创药拿出两瓶来,不要钱似得往伤口上倒,方才慢慢止了血,如此方才保的王将军性命无虞。 王将军面色惨白,拍了拍他的肩:“多谢承节郎。” 歇息片刻后,众人就听到战鼓声,示意大军后撤。 王将军道:“这是让我们撤回雄州。” 韩大人道:“将军可还能撑得住?” 王将军也是狠人一个,只见他让人将背部的伤口紧紧的裹住免得崩裂。 他的头上是冷汗直流,可如今保命要紧,只见他咬紧牙关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咱们赶紧撤回雄州。” 韩世忠担心主将安危,一路紧紧跟随,帮着斩杀了不少敌军。 眼见雄州在望,众军士急着入城,谁知童帅紧闭城门,要求城外的众军就地防守。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雨,众守军士气低迷,可又得迎战辽军,众军士被杀得四下溃逃。战况极为惨烈,从雄州之南至莫州之北的溪流血红一片,死者不计其数。 大战过后,辽人退兵,剩余的军士方才入得城中。 消息传回京城,官家听说败了,心一下凉了,赶紧下令班师回朝。辽人只是为了自保,未再追击。 童帅为了自保,参了种帅一本,说此次战败是因种帅临阵退缩,有助贼的嫌疑。王相听闻此事,当即废除了钟帅都统制的职务,责令他以右卫将军的身份隐退。 王将军因受伤严重,就由韩世忠等人护着先回了滹沱河的军营休养。 白氏和梁玉眼见韩世忠等人全须全尾的回来,自是欢喜。 只是此次兵败,韩世忠感到很是憋屈。他出身战力最强的陕军,对战西夏也是立过赫赫战功的(虽然总是被抢夺军功),可从未吃过如此败仗。 韩世忠每日里练武就想着什么时候在扳回一城。 七月,镇守燕京的辽帝耶律淳去世,此消息传到军中,众人均是振奋,韩世忠摩拳擦掌想与辽人再战一场,好洗刷兵败的耻辱。 王将军一语道破:“韩承节郎,你觉得此等大功轮的到我等?” 果然,中枢的王相为了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威信,讨好一心想要收复幽云之地的官家,他命令童帅整饬军队,又命河阳三城刘节度使为都统制,率兵十万,再次伐辽。 刘节度使为了让其子刘小将军攒军功,就以王将军重伤需休养为由让其及其所部暂且驻扎在滹沱河。 七月底,白氏终于为韩世忠产下一子。韩世忠大喜,大摆宴席庆贺。王将军因伤势还未愈就未到场祝贺,但托人送了份重礼去了韩家。 又过了两月余,河北路大名府突发民变,前方作战,后方怎能不稳? 经禀报朝廷,王将军率其卫下前往平乱,韩世忠跟着前往。 战事很快就结束了,王将军携部下庆功之时,突然接到八百里加急,说是伐辽大军败了,让他们尽快赶回驻地,接应大军,防止敌军来犯。 众将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何如此大好形势之下怎的又败了?王将军急令大军拔营赶回滹沱河。 回到营中,王将军收到军中邸报,此时他才知晓了大概的原委,也不知是人祸还是时运不济。 中枢也很无奈,没想到第二次伐辽会如此惨败,只是不知出于何原因,刘节度使只是被贬了官而已。 南边,书杰已经从省府考完乡试回来了,正在焦急的等着考试结果。 说来书杰这次差点未能前往省府参加乡试,因为有人从中捣乱。捣乱的人是谁?就是曾经与江家定过亲的郑秀才。 当年江父去世后,郑家人为了退亲造了江家好几个谣。退亲后,那姓郑的与临县富户的女子成了亲,女方是又置房子又赔银钱的,很是看中他。结果,他整个人都飘了,嫌弃糟糠之妻无所出,不够小意温柔美丽娇媚,在外头置了外室。 那糟糠之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给他抓了包,然后与他和离,当时在县里闹了好大的动静。 后来那姓郑的眼见书杰与原来的副尉家里定了亲,就想巴结一二,结果书杰愣是不理他。 如今梁家倒台了,那姓郑的就想找机会踩书杰一脚。 众秀才赴省府参加乡试前一月,县令大人、教谕及县学的诸位夫子宴请各秀才,激励他们好好备考,并预祝他们本科得中举人。 此时,有一学子未见到书杰,就多嘴问了一句:“哎,江秀才今日怎的未参加这宴会?” 有一学里的夫子道:“江秀才前些日子陪母亲去余杭探望家姐去了,故而未来。” 此时,教谕心中虽有些不快,但面上不显。 郑秀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赶忙上前抨击道:“说来这江秀才原来还和犯官梁家女儿定亲,这样的人怎能参加乡试?依我所见,县学里的大人需上奏取消他的资格才是。杨助教,您说是不是?” 杨助教的夫人就是刘氏,刘江两家曾经因晏书的婚事闹了些矛盾。 可和江家有矛盾的是刘家,又不是杨家。江家一族算是县里的老牌家族了,如今出了个江书杰,阖族都指望着他得中举人。杨家一个外来户,岳家又不给力,是不会给自己招祸的。 只见杨助教微微一笑:“郑秀才你这是怎么说的呢?我作为县学里的先生自是希望在座各位都能中了举人,为我县争光的。” 李夫子很是鄙视的看着郑秀才:“我怎的听说两家只是交换了庚帖,后来因八字不合,这事不了了之了。若是按你的意思,在坐大多数人都曾和梁家打过交道,岂不是都有罪过了?” 郑秀才赶忙解释道:“小子不敢~” 李夫子冷哼一声:“你不敢?前几年你和你原配娘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若不是教谕大人念在你多年苦读不易的份上,今日你还能与我等同宴?” 郑秀才一下子被闹得没脸,懦懦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教谕大人赶紧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提这些干什么?江学子学问扎实,这次乡试我等也看好他呢。” 第253章 中举 等书杰从余杭回到南巢,听闻李夫子为他解围很是感激,立马登门道谢。 李夫子本就是江父的好友,为人又耿直,对那郑秀才本就无感,“那姓郑的就是个斯文败类。我教导你多年,自是知道你品性纯良恪守礼法,是个端方的君子;我又怎么忍心你被人泼脏水。” 书杰很是感动,长揖一礼:“多谢夫子的出手相助,此次乡试我定不负您所望。” 李夫子摸着长须,“好,你有信心我也就放心了。” 乡试考毕,大概一月后,就是出榜日。省府往下传递消息还需时日。 书杰估摸着这两日大概就有消息了,正准备往县学那里去打探一二。 谁知他刚准备出门,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来了两个报喜的差人,一片声叫道:“快请江书杰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张氏和书杰愣了一下,听见中了,赶紧打开屋门:“我就是江书杰!” 那些报喜的人道:“原来是江老爷。” 只见报喜的人将报贴递给他并恭贺道:“捷报贵府老爷江讳高中乡试第七名。” 正在吵闹中,只见又来了一拨人,二报、三报到了,挤了一屋的人,大家簇拥着要喜钱。 张氏满脸喜气,赶忙从屋内拿了红封出来,给报喜的人一人一个红封。 邻居都来了挤着看,顺便讨要起喜糖来。 书杰虽端着架子,可那满脸的喜色已经溢了出来,连连抱拳多谢乡邻捧场。 不一会,江族长带着贺礼亲来恭贺,“如今秀才公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这可是为我江家光宗耀祖了。” 书杰谢了族长,正待请他进屋坐下,只见一个体面的管事,手里拿着一张拜帖,走了进来:“教谕大人来拜新中的江老爷。”说毕,轿子已是到了门口。 江书杰与江族长赶紧迎了出去,只见教谕大人下了轿进来,连连向书杰道贺:“恭喜恭喜。” 书杰赶紧请教谕大人进了堂屋,石头赶紧端了茶水进来。 教谕大人道:“如今你已经中举,不知明年的会试您可参加?” 书杰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道:“晚生侥幸,实是有愧。小子我虽才学有限,也想着明年下场一试,就当长长见识。” 教谕大人笑眯眯的看着他:“如此甚好。咱们县中还有一位孙姓学子中了举,你们二人同科,也可相伴而去。” 随后,从前来的管事的手里拿出一个红封来:“这是贺仪,请收下。” 书杰连忙道谢,又道:“过几日家中摆酒,到时还请教谕大人赏光。” 教谕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要来讨杯喜酒喝的。” 从早到傍晚前来恭贺的人是络绎不绝,等天黑了,家里方才清静起来。 张氏领着书杰来到供奉牌位的里屋,“来,赶紧先给祖宗以及你父亲上炷香,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书杰点点头,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响头。 今年县里考中两位举人,算是破天荒的了,县令大人也很高兴,让人请了江书杰和孙举子前去县衙叙话。 这两日张氏也忙的要命,为何?书杰年纪轻轻就得中举人,人长得又俊秀,江家也还有些家资,正是丈母娘心中女婿的最佳人选。 县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想与江家结亲,这几日那些个说媒的差点将江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晚上,张氏悄悄问了江书杰,谁知书杰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那人正是李夫子的女儿雪娟,今年十五刚行过及笄礼。 “李夫子对我家颇多照顾,我与雪娟妹妹也算的上是师兄妹,又是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母亲您看如何?” 李家身家清白,李夫子也是举人出身,只是因不善钻营,才在县学里做了先生。 张氏对这婚事也很是满意,“如此甚好,如今你中了举,又有了结亲的对象,这些都是喜事,我得赶紧告诉你姐姐一声。” 这次乡试,郑秀才又未中,当他得知江书杰得中举人真是又嫉又恨。 那日宴会上郑秀才诋毁江举人的事情在县里也传开了,如今文人圈子知郑秀才是个善嫉的,品行又有瑕疵,都不大愿意搭理他。后来郑秀才渐渐地也就泯然众人矣。 因族中出了举人,这可是阖族有光的事情,那宴请就由族中帮着办了。 宴请宾客的是县里最好酒楼的席面,一桌三两银子,那日摆了有二十余桌。 除了县令大人,县中其他有头脸的人物都来了,教谕大人作为县中文人之首,坐在主桌。 书杰感念李夫子对他的情谊,将他也请到了主桌。 一时间,江家一族在县里真是风头无二。 宴会结束后,江族长将登记的册子和贺礼都让人送往江家。 族里帮着办了宴会,张氏和书杰却不是那不懂礼的人,又拿了六十两银子送到族里,算是他们孝敬族里的。 大家都是讲究人,有来有往的方才皆大欢喜。 晏书收到张氏来信,得知小弟中了举,又有了与他携手相伴的对象,激动的落了泪。 家垚得知喜讯也为书杰高兴,“好了,看你哭的,当心被磊儿看到笑话你。” 如今磊儿已经两岁了,调皮的不得了,家里人都拿他没办法,也就晏书板着脸方才能唬得住。 林老太太得知书杰中了举人也为他开心,叮嘱晏书多准备些贺仪送去。 这些贺仪公中都是有例可循的,晏书就按照规矩准备了五十两白银和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当然了晏书私下又添了些东西,用的是自己的私房。 十日后,张家的贺仪送到了江家,随贺礼而来的还有一封信。 晏书信里先是对于李夫子家结亲表示十分赞同,后又说过些日子家垚会先来岳家看望母亲,然后同书杰一起启程赴京参加春闱。 张氏读了信很是高兴,当年相公赴京赶考途中因风寒而病故,这事情直到现在都还让她揪心。 如今女婿和儿子一同前往,那吃住行自是不错的,又有人贴身伺候着,自是安心。 既然书杰的婚事晏书也赞同,那就得赶紧定下来了。 张氏乐滋滋的前往族长家,请族长夫人帮着书杰说亲。 江李两家门当户对,李家人算是看着书杰长大的,对他的品行很是满意,自是愿意的。 至此,江书杰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第254章 赴京 十月底,张家包了艘客船供家垚赴京赶考。 此去京城至少要在那里待上大半年,晏书自从与家垚成亲以来两人从未分离如此之久。 这两日,晏书上下打点,准备了不少物品,整整装了两大马车。 里头有被褥、春秋衣裳、冬季的大氅、还有里衣、鞋袜,此外还有药铺子里售卖的那些个治疗头疼脑热、补气养神、预防风寒的成药等等。 家垚在榻上陪着磊儿玩耍,眼见妻子还在帮他整着行囊,忙的犹如陀螺般的团团转,打趣道:“看你紧张的,我以前可是经常出门游历的,早就轻车熟路了,若是缺什么京中都能买到。” 晏书白了他一眼:“你们是走水路入京,路上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是不方便的。” 家垚大大咧咧的:“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担心此去大半年等我回来的时候不知这臭小子还记不记得我了?” 磊儿胡乱应着:“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家垚气的朝他的小屁股啪啪两巴掌:“臭小子,竟然敢说不记得我了。” 磊儿哈哈直笑,撅着小屁股让爹爹在打两下!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林老太太、张敬、秦氏将家垚送出门。 林老太太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好不容易在家里待了两三年,如今又要离家,在外头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张敬端着个脸:“此去京城不可贪念京中繁华,需要静下心来读书。京中才子众多,多与他们交流学问。此外,你莅伯父亲自写了信给你珩堂叔让他多照看着你,你不可辜负了族中对你的一片爱护。此次同行的还有族中旁支的一位举子,你们要相互守望。” 家垚抱拳道:“父亲您放心,我懂得的。” 晏书抱着磊儿将家垚送到码头,夫妻二人依依不舍,磊儿还没心没肺的看着湖面乐呵。 直到家垚上了船,磊儿方才回过味来,瘪着嘴伸着手哭闹起来:“爹爹,我要爹爹。” 家垚一下子伤感起来,眼圈都红了。 客船都行远了,磊儿也哭累了,晏书抱着他回到家里。 院子里突然少了个人,晏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客船中途在南巢码头待了一天,家垚下了船去拜访岳家,顺便带着书杰一起走。 到了江家,书杰陪着他简单的拜访了一下江族长和李夫子,中午则是在岳家吃的午膳。 席间家垚与张氏禀报道:“岳母放心,我家在京中买了一个小院落。这次与我等同去赶考的还有一位族兄,到时候咱们住在一起,相互也好有照应。” 张氏道:“怎好这么麻烦!” 家垚道:“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过去住也算的上是给那院子聚聚人气了。” 如此,张氏方才放下心来。 张氏拿出一百两的银子私下给到书杰:“穷家富路的,多带些银子总是好的。虽说这次你是跟着你姐夫一起去京城,住的地方可不好处处麻烦人家。” 书杰笑道:“母亲放心,我知道的。” 张氏又对石头道:“这次你跟在公子身边,定要贴身服侍好,你可知道?”石头赶忙应了。 与母亲话别后,书杰就带着石头登船往京城而去。 河道上一艘客船正由南向北航行而去,今日阳光正好,微风徐徐,只见三位文人打扮的人正站在甲板上远眺风景。 这艘船上站着的正是家垚等人,如今这船在运河上已经行了有四五天了。 “诚族兄,你今日有没有好些,还晕船吗?”家垚关切的问道。 “家垚贤弟,我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呢?”说话的正是张诚也就是家垚的旁支族兄。 家垚道:“听船家说,还有几日,不知族兄可还能再坚持一二。” 张诚道,“说来惭愧,我竟不知道我晕船晕的这么厉害,害的两位贤弟还要抽时间照顾我,恐怕耽误你们读书了吧。” 家垚赶紧道:“哪里哪里,咱们亲戚之间何需如此客套。不如这样吧,我看前面就是泗州了,咱们在那里歇个一天,您也好缓缓。” 又行了半日,终于到了泗州,张诚在阿华的陪同下,在码头附近走了走,散了散心。 家垚直接对书杰道:“正好我家在此处还有商行,咱们进城里逛逛,顺便吃点当地特色美食。” 陈掌柜的正在店里接待客人,眼见家垚突然来访,赶忙上前问候:“少东家,您怎的来了?” 家垚笑了笑:“陈掌柜的勿慌,我正好路过此地,就来看看你。” 随后又介绍道,“这是江举人,是我的妻弟。” 陈掌柜的赶忙拱拱手道:“江举人。” 随后陈掌柜的立马醒悟过来,“明年正是大比之年,少东家这是要参加会试?小的先预祝少东家和江举人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午膳是陈掌柜安排的,吃的是当地特色,有烧鸡、炖羊汤、烧肘子、熬白菜和酥油烧饼。 家垚吩咐陈掌柜又送了份清淡好克化的饭食去码头,“还有一族兄因晕船,暂且在船上歇着,你一会派人送去。” 陈掌柜的问了船家的名字,就安排酒楼的小二送饭食过去。 席间,家垚问道:“陈掌柜,近期生意可还好?” 陈掌柜的道:“如今北方打仗又败了,老百姓又开始哄抢粮食,市面上陈米的价格倒是涨上去了,可百姓的日子反倒是难过了。” 书杰奇道:“那咱们不涨价不行吗?” 陈掌柜无奈的很:“这粮价可是行会统一定的。别的米行都涨价,咱家不涨岂不是不给当地行首面子?” 家垚这些日子都在船上,对外头的消息有些闭塞,“怎的北边又败了?不是说辽国的皇帝都死了吗?这都能败?” 陈掌柜的赶忙嘘了一声,“少东家,小声些。”随后他又压低声音道,“咱们不过升斗小民,这些个国家大事咱也不清楚啊。只是少东家,我是担心以后这赋税又得涨啊~如此这利润也就少了许多、生意也难做了。” 家垚笑了笑:“若是我这次中了,放了官,到时候请你给我帮忙,以后这生意上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掌柜的原本是个秀才,因为家贫无钱为母治病这才来张家做了掌柜;经过多年奋斗如今也薄有家资,只是这身份略显尴尬。 若少东家以后真的放了官,跟在他后面做事,也能为家里改头换面了。 为此,陈掌柜以茶代酒很是恭敬的敬了家垚一杯。 第255章 入京 回到船上,张诚因在码头附近散了散步,那身子就好多了。歇了一晚,翌日一早,客船继续往北行驶。 一路行来,那沿岸的风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绿意渐渐少了,两岸的风景变得渐渐地粗旷和大气起来。天气也愈发寒冷起来,船上风大又潮湿,比岸边更阴寒冷。 家垚等人赶紧将厚袍子和大氅拿出来披在身上,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得了了。 好在临行前晏书在行囊里放了手炉,并交代阿华在天冷的时候记得拿出来用。 正好三位举人一人一个,晚上读书时,也能暖暖手。 从临沂转了航线,距离京城就不远了,五日后客船终于到了京城的码头。 只见京城码头建的非常的宽广,码头上到处都是下货上货忙碌的热火朝天的脚夫,还有沿路提着小篮子贩卖商品的小摊贩,果然天子脚下就是比别处繁荣。 阿华带着石头雇人雇车将行李从船上搬了下来,然后就往张家在京城买的院子驶去。 车夫是个爱热闹的,家垚赏了他些大钱,他就介绍起京城来,“各位公子,如今我们是在蔡河水门这一块,你们住的地方靠近内城,周围住的都是些富户,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 书杰好奇道:“那内城住的是些什么人?” 车夫道:“御街边上住的多是达官贵人,其他地方住的多是京城的老住户。” 此时马车外人声鼎沸,书杰心生好奇,掀开车窗往街上看着。 京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繁盛不是原来住的小城所能比的。人人都说余杭富裕,可京城就是京城,是独一无二的国之中心。 街上来往的人各式各色的都有,有那穿着绸衫的文人,也有那穿葛麻的普通百姓;有那做各色生意的小摊贩,那街边也林立着各色店铺,有卖吃食的,有卖茶点的,还有卖那小首饰和小玩意的,很是热闹。 这时路边有那长着碧眼黄发的外邦人,书杰见了更是新奇,指着道,“姐夫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书上写的番邦人?” 家垚也是第一次见到,只能笑着道,“应该是吧。” 那车夫赶忙接话:“就是外邦人,这边还少些,那潘楼街街南那边外邦人还多些,主要是售卖珍珠,香料等物件。”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来到一处院落,青砖黑瓦很是普通,门头的牌匾上写着“张宅”。 阿华下了车,敲了敲门,只见一老仆开门走了出来:“你们是谁?来此地做什么?” 阿华双手抱拳道:“老人家,我们是余杭张家人,这宅子就是我家的,如今我家公子赴京赶考已经到了门外。” 那老仆上下打量了阿华一番:“这位小哥,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是张家店铺的掌柜雇来帮着看宅子的,余杭张家的人我都不认得。还得劳烦您请了掌柜的过来,等他确认了,我方才好放你们进来。” 阿华无奈只得回到马车跟前将此事禀报公子。 家垚想了想也是的,那位老人家确实不认得我等,可见他还是个负责的。 “阿华,负责京城分号的掌柜的你可见过?” 阿华赶忙道:“上次老爷携少爷您请各分行掌柜的吃饭时,我有幸在一旁伺候着,和他们打过照面。我记得这边的掌柜的姓钱。” 家垚点点头:“你记得不错。这样,你让那老仆去请钱掌柜的过来。” 阿华点点头,又与那老仆交涉一二。 不一会就见那老仆将院门一锁,慢悠悠的出去了。 阿华回到马车跟前:“少爷,他去请钱掌柜的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老仆方才领着钱掌柜的急匆匆过来了。 钱掌柜长得是胖胖圆圆的很是富态,他跟在那老仆后面真是一步一喘。 见到阿华,钱掌柜的赶忙高声喊道:“这不是少东家跟前的吴管事,万分抱歉,让您久等了。 阿华赶忙上前道:“钱掌柜的好久不见,少爷还在马车上呢。” 钱掌柜圆圆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朝马车走去:“少东家让您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家垚并未下马车,而是撩开车帘对钱掌柜的说道:“是我等唐突了,突然到了京城。” 钱掌柜赶忙抱歉道:“是我的不是!原本我是想着这两日就去码头迎您的,只是刚才府衙的人突然来到铺子里问我话,方才错过了。” 家垚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随后家垚方才请书杰和张诚下了马车。 那老仆赶紧打开院门,那些押车的脚夫帮着将行囊送进院子里。因耽误了些时辰,阿华又多给了那些脚夫赏钱。 这院落从外头看很是普通,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座三进的院落,布置的很是精细,颇有江南的风格。 钱掌柜的道:“大少爷,这里毕竟是京城,屋子的建制很有讲究,故而从外头是看不出来的。可有时老爷他们要请人来谈事情,这排场也是要讲的。” 大家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有这样的一处宅子也算是颇费了些心思了。 家垚点点头:“这院子看起来很好,可见您平时是用心了的。只是刚才你说衙门里找你,是何事?” 钱掌柜的悄声道:“还不是要加赋税!北边又败了,听说国库都空了~前几日我还去请示了族里的珩老爷,可他也是没有法子。听说这事是王相要求的~” 家垚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来你们在京城也很不容易啊。” 钱掌柜的摇摇头道:“当初老爷在京里开铺子主要目的就是了解时局,给我的要求就是不亏本就行。不瞒少东家您说,前几年还艰难些。这两年珩老爷做了京官,那些个小吏们多少还是给些面子的。” “少东家,两位公子,晚上敝人给诸位摆个接风宴,还请赏光。” 家垚笑道:“好,咱们初来乍到就请钱掌柜的多费心。” 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了,钱掌柜的就告辞了。 那老仆还是尽心的,每日里都打扫院落,屋里的桌椅床榻等也是三五日就擦拭一遍,故而并不脏乱。 阿华和小石头只需简单打扫一番,就能住人了。 中午的时候,钱掌柜又让人送了席面过来,给众人享用。 阿华悄声对家垚道:“公子,看来钱掌柜确实有事,并非故意怠慢。” 吃罢午膳,家垚等人洗漱一番,就躺下歇息一番。 到了傍晚,钱掌柜的来请诸位赴宴,刚进酒楼就听到有几位文人模样的,正在评论时事,有的声音还不小,吓得酒楼的掌柜赶紧让人将他们请了出去。 那掌柜的还作着揖道:“诸位举子,我这酒楼是小本买卖,不过是供人吃酒吃饭的去处,若是讨论学问,还请另寻他处。今日的花费就当是店里请的。” 其中一人道:“待我金榜题名时,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第256章 备考 家垚等人面面相觑,跑堂的赶紧热情的请他们进了包间,“客官,咱们酒楼好酒好菜应有尽有,只是莫谈时事~” 钱掌柜的呵呵一笑,说道:“小哥放心,赶快将好酒好菜上上来。” 半刻钟后,蒸软羊、东坡肉、莲花鸭签、酒炙青虾、水晶鱼脍、青白菜齑(ji)等菜肴陆续送了上来,主食是那羊肉大包和白面饼;此外还有一壶美酒和果子露。钱掌柜给了跑堂的几个赏钱,就让他下去了。 等包间的房门关上后,钱掌柜的给他们斟上美酒,举杯敬道:“虽说我不过是一小小掌柜,可安稳日子谁不想过呢?诸位公子都是来参考的,还望待金榜题名时多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做些实事~” 家垚笑着道:“看不出来啊,钱掌柜的还有此等胸怀!” 众人吃酒聊天,度过来到京城的第一日。 翌日一早,家垚写了拜帖让阿华送到张珩堂叔的宅子。 阿华回来后禀报道:“少爷,本家二老爷去衙门了,接见我的是二夫人,她请您后日去拜访。” 张珩在家排行老二,故而阿华称他为二老爷;家垚表示知道了。 钱掌柜的很是细心,一大早送了两个婆子过来,一个擅做南边的家常小菜,一个负责浆洗外头的衣裳、被褥,如此日常事务也就有人打理了。 这两日,家垚、书杰和张诚三人均窝在家里读书。读累了,三人就坐在一处煮茶讨论文章,过得倒也还惬意。 到了去拜访族叔的日子,家垚和张诚两人俱都精心打理一番,里面穿的是厚袍子,外头再披件大氅,就能抵御寒冷。 他们二人外出拜访长辈,书杰则留在家中继续读书。 临走前家垚还对书杰解释了一番:“今日我和诚族兄也是第一次去拜访族中长辈,不好贸贸然的带你前去。” 书杰笑道:“姐夫,你放心去吧。” 京官多如牛毛, 四品官在地方上算是大官颇有实权,可在京中只能算是中等品阶。张珩如今在京中的官职是中书舍人,负责起草制敕、修撰制度、编修典籍等事务,是个清贵的部门。 只可惜张珩是新任命的,资历尚浅,并没有什么实权。 中枢党争不休,张珩不想掺和,就想着等这两年的任期结束,谋一个地方大员的缺,主政一方。 因并未打算在京城长待,张家在京城买的房子并不大,那正门大概一丈多宽,黑漆漆的正门上挂着厚重的红木门扇,上面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张宅”两个大字。 家垚和张诚下了马车敲了敲门,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家垚他们自报家门,那管事的赶紧请他们进来:“得知两位少爷要来,老爷早早的就在书房等着了。” 家垚笑道:“受伯父所托,从老家带了土仪过来,烦请管事的安排人接受一下。” 管事的一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引着车夫将马车从角门赶进宅里,阿华则跟着一起去安排。 管事的引着家垚和张诚进了门,只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浮雕壁影,转过壁影,两边是抄手游廊,过了游廊,就是小小的三间厢房。 房屋装饰的很是古朴,并不奢华,居中的厢房外站着两个身着葛布的小厮。 见他们来了,一位小厮打开门帘进去禀报去了。 不一会他就出来禀报道:“两位公子,老爷请你们进去。” 说罢,打开门帘请他们进去,并朝里面报了一声:“两位公子到了。” 家垚两人进来屋就觉得里头的炭火烧的是暖乎乎的,与外头的寒冷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厮帮着他们将外头的大氅脱下放好,两人整了整衣衫进了内室。 只见一位面容严肃的长者端坐在花梨木的书案后面,家垚想这位应该就是族中的珩堂叔了。 家垚和张诚赶紧行了大礼,然后自报家门。 家垚将族里的书信以及带来的土仪礼单呈给张珩。 张珩将信拆开细细看来,家垚两位小辈则垂手站在跟前一动不动。 等张珩将信读完后,方才请两位后辈坐下。 张珩摸摸长须,看着家垚道:“原来你就是敬堂哥家的,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 随后他又看着张诚:“听说上科也参加了会试,虽未中,但也积攒了不少经验。如今我在京城为官,也能指教尔等一二。只是科考不仅考你们四书五经,还要破题做文章。以我浅见,文章的内容还是要以稳重为主,遣词造句若是华丽些就更好了。不知你们可懂我的意思?” 家垚和张诚赶忙应声道:“谢族叔指教,我等明白了。” 张珩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说来当年与我同科考中进士的好友,如今在国子监做国子司业,过些日子我在带你们去拜访一二。” 家垚和张诚赶紧起身拜谢。 张珩还考教了两人的学问,又指导了一二,家垚两人自是受益匪浅。 在张家吃罢午膳,两人方才乘车回了住所。 进了腊月,天气愈发的寒冷,这两日突降大雪,那些木炭很是紧俏。好在书杰早早的让石头采购不少,供大家使用。 为这家垚还说了他:“怎的,我家还买不起炭怎的?” 书杰笑道:“姐夫你这是怎么说的,我吃住您都包了,又怎会吝啬这炭钱。只是那日我和石头在街上正好看到这炭便宜方才多买了些回来。” 家垚知晓自家这小舅子是个端方的人,不愿占太多张家人的便宜,方才如此做。 张诚笑了:“既然如此,晚上我请两位出去吃,听说外头不远有家南食店,里头的鱼兜子、桐皮熟烩面做的很是地道,咱们过去尝尝。” 有美食品尝大家自是欣然前往,那家南食店不大,可胜在干净整洁。 此时,店里头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客人了。 家垚他们点好饭食,坐等小二将饭食送过来。 此时,只听见店里有人小声道:“听说了吗,辽国被金人给灭了!如今朝堂上都很是兴奋,要派使者前去收回幽云之地呢~” 另一人道:“真的吗?既然辽人被灭,那以后是不是就省了一笔岁供了,看来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日子也要好过起来了~” 家垚三人听了,没有多说什么。此时,跑堂的将饭食送来,三人埋头吃起饭食来。 这几日城中很是热闹,许多学子自发聚在汴河边的会友亭举办文会,谈天下大事。 家垚等人也去凑了热闹,只是听得多,说的少。 第257章 思念 前几日,晏书收到家垚的来信说是一切安好,让她勿念。 说的是勿念,可少年夫妻,怎会不思念。 如今北边定是寒冷,不知道他的衣裳够不够,阿华有没有多买些木炭御寒?北边的饭食合不合他的口味?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他在外头有没有想家? 磊儿眼见母亲有些恍神,拿着拨浪鼓就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了,奶娘柳氏跟在后头都撵不上。 “娘亲,玩、玩!”磊儿如今已经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话;只是一说话那口水也是跟着一起往外流。 晏书笑眯眯的将小胖球给扶住,吃力的抱在怀里,拿出方帕子给他擦着口水:“这么着急做什么?慢点跑。” 磊儿呵呵的笑着,将拨浪鼓高高举起:“娘亲,玩、玩!” 晏书只得捉着他的小肥手两人摇起波浪鼓来。 秋叶在一旁见大少奶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方才放下心来。说来,自从大少爷赴京赶考后,大少奶奶闲暇的时候经常愣神。 这时也就磊儿小少爷能逗大少奶奶一笑了。 年关将至,杨管事的将各个铺子里的账目整理好,请晏书过目。 “大少奶奶,去年的战祸给铺子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今年陆陆续续的补种了些珍稀花草,花销增加了,清风客栈今年只是略有盈余。花草行托您的福,倒是挣了些银子。两项一合计大约挣了有两千余两。” 晏书将账本收下:“遇到人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特别是客栈每年都得修葺,支出自会增加。大少爷临走前也吩咐我,说是今年虽行情不好,可诸位都是铺子上的老人,忠心能干,故而年底给各位掌柜和伙计们的红封较去年增加三成,如此大家也好回家过年。” 杨管事的赶忙起身谢过,“我替掌柜们、伙计们,谢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晏书笑道:“杨叔,您快坐下。若是要谢,让他们单谢大少爷就好了。对了,前些日子我让风荷去温泉庄子上看了看,据说产的春菜都被预定了,收入颇丰,如此,也算是多了一个进项。” 杨管事的忙道:“这还多亏了大少奶奶提醒,往年只是略种些菜蔬供走礼和家里的食用,没想到今年大批量的试种竟然成了。” 晏书笑道:“不仅如此,我让花农在那里建了花棚,将怕冷的珍稀花草送去,希望能安然度过寒冬。待到明年春上就能分盆培育,到时候花草行里又能多些进项。” 杨管事又禀报了些其他的事情,晏书一一处置了。临走前,晏书让丁香拿了两匹缎子来,“杨叔,如今也快过年了,这缎子您拿回去给家里人做新衣穿。” 杨管事赶忙谢过,恭敬的走了。 连着两天,晏书带着风荷、秋叶两人核账,那算盘珠子打的是啪啪响;丁香则是端茶倒水,将她们伺候的妥妥的。 核算过程中也发现了少许错漏多是粗心所致,晏书一笔一笔的给杨管事的指出来,“以后让下面的人还是要细心。” 过了两日,郑管家带着小山子来交账了。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北边的商路也打通了。如今每年最多来回三趟,可每次来回都不跑空,自然也是有利润的。 “东家,这是今年的账目。” 晏书一示意,风荷将账册收了。 晏书道:“你们也是辛苦,一南一北的来回跑,正好趁着冬日里好好歇歇。” 郑管家笑眯眯的:“谢东家体谅。今年咱们刨去各项开销,净赚了近千两银子,我想着明年咱们需不需要多弄些货去售卖?” 晏书想了想:“目前咱们最挣银子的应该还是米粮,只是这一块我们若是做大了,当地的世家大族会不会不高兴?” 郑管家小声道:“这次我去赵州城看过姑娘了,听说如今韩大人很的王将军看中。” 晏书很是感兴趣:“果真如此?那明年春就多带一些粮食试试?” 郑管家赶忙称是。 晏书又问了问玉儿在赵州的生意如何了? 郑管家笑道:“虽是小本生意,可货品齐全,如今在城中也打响了名号,每年挣个百十两的不成问题。韩大人也忠厚的很,只拿了自己应得的那部分。” 临走前,晏书让丁香拿了缎子和细布出来,送于郑管家和小山子,“这一年来,大家都辛苦了,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个你们拿回去。另外今年你们两位管事的和伙计们年底的红封也都给你们备好了,一会让风荷拿给你们。” 郑管家和小山子两人赶忙谢过,风荷带着他们去账房那里支银子去了。 一路上,风荷还问了郑管家梁玉的近况。 郑管家道:“原本我是想和东家说的,可又觉得不大合适,就没说。” 风荷有些焦急:“怎么了?难道姑娘出事了?” 郑管家赶紧道:“没有的事。是白娘子给韩大人生了个儿子。” 风荷毕竟是从官吏人家出来的,懂得规矩:“这也算是好事了,韩大人有了嫡子,姑娘也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只是咱家姑娘生的孩子只能算是庶出了~” 想到这里,风荷不禁叹了口气!姑娘也是命苦~ 随后的几日里大家都没有空闲胡思乱想,家里要准备过年,还要准备送给亲朋的年礼,大家忙的都脚不沾地。 到了除夕夜,一大家子聚在一处吃年夜饭,林老太太见全家都在,只是缺了大孙子家垚,心里很不得劲。 张敬赶忙劝慰着老娘:“前几日,家垚来信说是在京城一切安好。如今每日里都在苦读,珩族弟还带着他去拜见了国子监里的大儒,如今文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他还说春闱定要考个好名次给您老在族里争光呢。” 林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好好好,考个进士回来,算的上是光宗耀祖了。你写信的时候也要和他说,一人出门在外也要注意身体康健,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晚上,晏书搂着大胖儿子一起守岁,心里不由的牵挂起家垚来。 京城,张家小院内,家垚他们聚在一起过了年,隐隐的似是能听见宫中爆竹哄响与众人的欢呼声,只是“独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众人都无比想念家中父母、妻儿~ 第258章 得中 初一那日,家垚和张诚带着书杰一起往张珩家拜年去了。 书杰是家垚的妻弟算的上是姻亲,张家人待他也很是有礼。期间,又有其他的同僚和亲朋前来拜年。 听说三位都是前来参加会试的年轻举子,那些宾客都很感兴趣。 可后来一打听,这三位年轻举子中家垚已经成婚,书杰已经定亲;只有张诚婚事还未定,那些个家中有女儿的立马热情的围着张诚拉家常。 还未开考,这榜下捉婿的场面已经提前预演了。 二月科考在贡院举行,核对身份、搜查考生是否有夹带等等,比之乡试不知严格多少! 说来考试家垚等人经历了好几场了,可这春闱可是国考,那感觉很是不一样。 刚拿到卷子的时候家垚还是略紧张的,可是慢慢的就沉下心做起题来。 三天后,阿华租了马车来到贡院前接三位公子,石头则在家中指挥着婆子们烧热水、做些好消化的清粥小菜。 家垚等人都是有那考试经验的,再加上年纪尚轻,底子好,出来了倒还有些人样。不过三人都是用了些膳食,沐浴更衣后倒床就睡了。 众人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才起床。 起床后众人吃着早午饭,阿华上前禀报道:“昨儿个午后,本家二老爷派人来说让诸位公子将文章默出来,明日他正好休沐,到时候二老爷帮着看文章做的如何?” 家垚等人吃罢饭,赶紧凭着记忆将所做文章默了出来。 翌日,张珩将他们三人的文章仔细的看了看,只见他对张诚微微一笑:“贤侄火候已到,就看那排名了。” 家垚紧张的等着珩堂叔的点评,张珩看了他一眼,“贤侄的文章写的是四平八稳,不过我听说你运道一贯不错,能否得中就得看考官如何取了?” 书杰的文章,张珩也看了,文章言辞有些尖利,他沉吟片刻道:“江贤侄,你还年轻。年轻好啊,以后有的是大把机会,只是不可锋芒太露。” 能说出这话,书杰很是感激,赶忙起身行了大礼:“多谢世叔指点。” 等待发榜的日子,张诚每日里都是坐立不安,家垚则是好好的歇了歇,又拉着小舅子在京城到处转悠。 书杰道:“咱们出来逛街,独留张诚世兄在家里恐不好吧。” 家垚道:“昨日我喊了他,可他不愿出来,也就算了。走,咱们好好逛逛,一会我还准备去银楼看看,若是有不错的首饰什么的,买上几件拿回去给你姐姐插戴。” 这样闲散的日子过了两日,两人就有些腻味了,老老实实的在屋里读起书来。 直到发榜当日,三人一大早就往贡院门口去了。 榜单还未公布,只见贡院外头已经是乌泱泱的一片,挤都挤不动。 实在无法,家垚对着阿华和石头道:“你俩力气大,一会挤进去帮我们看看。” 突然大家听到贡院的门打开来,只听得一声锣响,有人大嗓门的喊道,“张榜啦!” 贡院外一顿,等学官们将榜给贴好,众人安静了片刻后,立马就人声鼎沸起来。 众人挤的不得了,还是阿华和石头力气大,不消一会就挤到前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方才逆流挤了出来。 阿华面上喜气洋洋,石头则有些沮丧。 家垚赶紧问道:“如何了?” 阿华笑道:“张诚少爷是第二十三名,少爷您是八十一名。” “那江少爷呢?” 石头低头不敢看书杰:“没有看到我家少爷的名字。” 自那日张珩点评了他们的文章后,书杰就知道自己是中不了的,确实他的文章有些尖锐,如今能够安然站在这里也算是运气了。 书杰忙笑道:“恭喜世兄,姐夫。” 张诚很是激动,会试的名次出来,他和家垚是进士乙科,不出意外就算是已经获得功名。只是后头还有殿试,若是自己的名次能在提高些,说不定还能进翰林留在京城。 他忙道:“哪里哪里,后面还有殿试,那名次最终还未定呢。家垚贤弟咱们可不能忘了拜谢珩族叔,我们能取得如此的成就还得多谢他的指点。” 家垚听到自己中了心中也是一喜,“怎的运道如此好呢。”后来听石头说自家小舅子没有得中,那喜悦就减了几分。 如今他听到张族兄说要去谢张珩族叔,赶紧道:“确实该如此,书杰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书杰点点头:“虽说我落榜了,可张世叔对我也颇是照顾,理应同去。” 三人匆匆往张珩府上赶去。今日放榜乃是城中大事,张珩一早去衙门后就得了信,知晓自家的子侄都中了乙榜,同僚也是纷纷恭贺,心中很是得意。 他下了衙回到家,就听夫人说刚才子侄们就送了拜帖来,说是明日巳时末过来拜谢,那心里更是开心了,只是面上不显仍是严肃的很。 翌日,张珩早早就下了衙等待子侄们前来拜访。 不一会,家垚他们三人备了厚礼前来拜谢,张珩很是端方的请他们坐下,鼓励了他们一番。 “两位贤侄,如今你们的进士身份若无意外便是稳得了。你们又不存在争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文章自是要以稳妥为主,此外那笔字可得好好练一练。官家喜好书法,你们可懂的意思?” 张诚和家垚立马起身虚心的道了谢。 张珩有鼓励书杰道:“江贤侄此科不中也别灰心,你尚年幼学问也扎实,就像我前几日与你说的,不可锋芒太露。若是好好琢磨,下科应当是有把握的。” 书杰赶忙起身道谢:“谢世叔指教。” 随后,张珩又将他当年殿试的情形细细与张诚和家垚说了,两人受益匪浅。 回到院子里,家垚赶紧将自己要参加殿试的事情书信一封让钱掌柜的赶紧派人送往余杭。 钱掌柜的连连恭贺,家垚端着个脸严肃的很:“还有殿试呢,待最终名次出来,咱们再好好贺贺。” 殿试那日不似当初去贡院考试那般,背着行囊,扛着被子铺盖什么的。殿试时,众考生只需带好身份文书,笔墨都是宫里预备。而且,贡生们因是去宫里考试,穿戴上且得讲究,都要穿盘领襕衫。 这襕衫是当下学子士人都爱穿的一种衣裳,圆领长袍,用细白棉布做,缀黑边,交领大袖,中系玄色腰带。张诚长得很是周正,穿上襕衫显得是端方有礼。家垚长得俊俏,穿上后显得颇有些风流意味。 殿试后,待得几日后春闱榜一张,大家的名次都有了提升,张诚竟是考了第二十名,家垚考到了六十八名,即便在乙榜,也是极不错的名次了。 第259章 谋任 打赏了前来报喜的官差,张家小院里众人都欢喜的了不得,书杰还打发石头先把前儿预备下的鞭炮出去放一挂,热闹热闹! 街坊四邻的听见张家放起鞭炮来,就有门房下人过来打听可是有什么喜事,听说张家中了两位进士,纷纷前来恭贺。 石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米糖、铜钱等撒给左邻右舍,大家是一阵哄抢,就想多沾些喜气。 张诚打趣道:“没想到家垚贤弟名次提升的蛮多的。” 后来才知晓,原来家垚因长相俊俏还被官家赞了一声,再加上其他学子有因紧张而发挥失常的,如此方才名次提了不少。 就连张珩都说:“怪不得兄长常说家垚这孩子运道好。原本我还以为他在乙榜和丙榜之间的,谁知竟然给他勉强中了。说来这进士出身和同进士之间差别可就大了。” 张夫人也捧场道:“这运道来了,是挡也挡不住。” 欢喜归欢喜,第二日,家垚和张诚备着东西又去拜谢族叔去了。 张珩道,“按理,这两日你们可是要记得赶紧去拜访师座。”随后张珩又指点了一二,两人方才回去准备去了。 余杭这边,家垚的信还未到,张敬就从族长那里得了信息,说是张家本次春闱有两位举子通过了会试,要参加殿试。 张敬得了信后,赶紧将这喜讯告知全家,林老太太和晏书俱是欢喜。 林老太太握着晏书的手道:“不枉费我俩日日为我那乖孙吃斋念佛。” 晏书心中也是欢喜,只是不知道小弟考的如何了?于是她就问了一声。 张敬道:“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晏书如此心中也就有了数。 张敬面带喜色,对林老太太道:“一般来说能参加殿试的基本上就能中了。我准备过两日启程去京城,帮着家垚打点一二。” 林老太太连连称是:“你是他老子,做这些自是应该的,快去。” 听到张敬后日要启程去京城,晏书又备了些夏装、里衣、鞋袜等,托李管事一并带去给家垚。 秦氏得知家垚即将参加殿试,也赶紧写信报给娘家知晓。 张敬带着李管事的乘船北上,刚到京城,就听到春闱的名次已出,两人赶紧往家垚住的地方赶去。 因书杰未能得中,前两日已经辞行回了老家。如今院子里只有张诚和家垚住着在。 家垚和张诚俱都写信回家告知此等喜讯,只是如今中了进士,后面该如何还得听听族里和家里的意见。 所以当家垚见到张敬时很是吃惊:“父亲,我四日前才报喜回家,您怎的就来了。” 张敬笑道:“当我听到你已经通过会试,就赶紧出发过来。” 翌日,张敬就带着家垚前去拜访张珩。 “族兄,您看家垚该谋个什么缺?” 张珩摸摸胡须:“家垚贤侄虽说已经中了进士,可名次靠后,想要留在京城可能性不大。若是去地方,等着朝廷派选恐怕还要有些时日,不如尽快谋个实缺。” 三人商议了半日,准备给家垚在地方上谋个实缺。其实按照族里的想法是想让家垚在漕运上谋个官职。 随后,张珩就帮着去找吏部打听去了。 两日后,张珩急匆匆的派人将张敬找来,一见面就问道:“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今天我去了吏部,他们正在商议往幽云六州派选官员。当时看到我过去后,他们还问我和家垚是不是认得?说是有人举荐他去那里任职!” 自从金人攻破了大辽后,朝廷就派人与金国和谈想要要回幽云之地。 金人自是狮子大开口,又是要粮又是要钱的。可如今宋朝接连打了两次败仗,国库空虚,自是要讨价还价。后来双方达成一致,方才归还了六州。 幽云六州多年来受辽人统治,让一个南边的官场菜鸟前去,可不危险重重! 张敬大惊失色:“怎么会?贤弟您可得帮忙转圜一二?” 张珩道:“既然有人私下和我说了,定是也觉得不妥。你放心咱们都是族人,自是要守护相望。” 后来一打听,原来私下举荐家垚去幽云之地的人竟然姓秦! 气的张敬直骂人:“真不是个东西。以往秦家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因为这两年族里、家里略困难些,给的少了,竟然心存不满想要谋划坑害我长子。” 可如今骂人也没用,只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经过一番运作,张珩也是使了不少力,张家也拿了不少银子出来了,吏部最后的任命下来了,命家垚前往严州也就是原睦州青溪县任从八品县令。 睦州就是原来那姓方的起家之地,虽说如今朝廷已经平叛,可那里还是偶有流寇出没。 家垚眼见父亲为他操劳,连忙安慰道:“虽说如今被派往青溪县,可那里毕竟比北边苦寒之地好多了。最重要的是离家近,我很满意。” 张敬眼见儿子都能安慰他了,心里也熨帖了不少:“你能如此想就好,如今你已经是县令了,自然是要好好为官造福当地百姓。” 张诚则留在京城翰林院做了一个八品小文官,听说他的亲事也快定下了,那姑娘是一位六品官的嫡次女。 新进进士的任命书上写着三个月后赴任,于是张诚跟着张敬他们坐船回乡了,顺便将准备定亲的事情告知父母。 半月后,众人回到家里,林老太太见到家垚一把搂住,“我的乖孙哎,如今都是官家老爷了。快快快,先去给祖宗烧香磕头!” 晏书也是满心欢喜,只是人多眼杂的,自己只得端端庄庄的在一旁立着。 家垚赶忙扶着老太太前往家中的小祠堂给祖宗烧香磕头去了。 秦氏眼见夫君回来了,满脸欢喜的迎上去:“老爷此去京城辛苦了,等烧完香,就赶紧回院里歇歇,热水都烧好了~” 张敬一见到姓秦的就是一肚子气,只是如今在外头不好发火,只是冷哼一声,抬脚跟着母亲后头也去了小祠堂。 秦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夫君,只得尴尬的跟在后头。 祠堂女子是不能进去的,秦氏和晏书就在外头扶着林老太太,等张家父子出来。 张家父子出来后,林老太太道:“好了,赶紧回去洗漱一番,好好歇歇。” 张敬并未理睬秦氏,直接回了外院。 第260章 嘉奖 晏书同家垚一起回到院中,热水早早就烧好了,换洗的衣裳也都准备好了。 等家垚梳洗出来后,只见晏书正陪着磊儿玩耍。 家垚多日未见儿子,也是思念的很,赶忙上前要抱他。结果磊儿小短腿捯饬的快的很,立马就躲在晏书身后,拿着眼睛瞪着他。 家垚赶忙堆着笑:“臭小子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爹啊。” 晏书也在一旁道:“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想爹吗?怎的今日生分起来了。” 磊儿疑惑的看着母亲,转头又睁着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家垚,一动不动。 家垚心中微酸,“不过外出几个月,没想到如今回来连儿子都不认识我了。” 为了弥补父子间的疏离,一下午的时间家垚都陪着磊儿玩耍。 父子血缘天性是断不了的,渐渐地磊儿也会主动拿布偶等小玩意与家垚一起玩耍。 晚膳很是丰盛,因张敬他们连日奔波,风尘仆仆的,就没有饮酒,大家聚在老太太屋里吃了饭就散了。 回到屋内,家垚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晏书,“诺,这是买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晏书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匣子里放着一支羊脂玉簪,一套珍珠头面,两样首饰做工精良,样式不俗,晏书很是喜欢。 “夫君,您去京城是赶考的,怎的又花钱买这些?”说罢,晏书将那珍珠钗环拿出来,对镜簪了起来,“我很喜欢,谢谢你!” 家垚心疼道:“这次我赴京赶考,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点,我送你两样首饰又怎的了?” 晏书心中感动,“如今你中了进士,也算是为了家族的昌盛劳心劳力,我付出这点又算什么~” 家垚一把将晏书搂在怀里,“有此贤妻,夫复何求。” 另一边,张敬还在生秦家人的气,直接歇在外院。 翌日一早,张敬带着家垚去族里给族长请安。族长先是赞了家垚一番,后听说因秦家人做梗想让家垚去幽云之地,心里也很是气愤。 可族长毕竟是族长,看的长远:“既然秦家人没有得逞,咱家就装作不知,渐渐远着他们就是了,若是后面咱们家盛了,哼!如今家垚在严州下的青溪做县令也好,那里如今百废待兴,容易做出政绩来。只是听说那里还是有些不太平,若是去赴任,我想你们还得请些护卫帮衬着。” 张敬道:“老太爷说的是。” 族长又说了些为官之道需注意的地方,家垚站在一旁虚心的听着。 临走前,张敬拿出张帖子双手呈上:“后日准备在家里办筵席,还请老太爷拨冗前往。” 族长哈哈大笑:“族中有如此喜事,我自是前往。” 张家连摆三日的流水席庆贺家垚得中进士,族长亲自前来,其他的亲友乡绅等纷纷前来祝贺,好不热闹。 这几日最风光的就是晏书了,那些个长辈、族里的妯娌等纷纷向她道喜。 有些拍马的直接称她为县令夫人,弄得晏书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筵席结束后,家垚喝多了,晏书忙煮了醒酒汤给他喝。 家垚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夫人,你放心,我定好好做官造福一方,定要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晏书心里甜蜜的很,依偎在家垚的怀里:“只盼着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三天流水席摆过后,张敬又帮着家垚请幕僚,聘护卫,忙的很。 家垚道:“父亲,原来您下头有个姓陈的掌柜,是位秀才。如今我想请他过来帮我打点外头的事务,不知您是否能够割爱。” 张敬思索片刻方才知晓那陈掌柜是谁?“如此也好,身上有功名,在商行里做事有十来年了,知根知底为人老道,那就请他做你的幕僚。” 过了几日郑管家和孙小管事的从北地回来了,听闻家垚中了进士,又被选派至青溪县做那县令大人,赶忙向少爷道喜;同时又带来了另一条好消息。 “东家,我来前韩大人刚因平叛有功,功升武节郎,如今已经是从七品的武官了。” 家垚笑道:“这可是连升两级了,那真的是要恭喜韩大人了。郑管家你下次再去北地将我等的贺礼一起带过去。” 郑官家喜孜孜的,连连称是。 “东家,还有件事情要与您禀报一下。姑娘说北地如今还是有些不太平,想让您帮着在南边买些田地稳妥些。” 晏书奇道:“朝廷不是已经收复了幽云六州?怎的还会不太平?” 郑管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姑娘这么和我说,我想定是有她的缘由。” 晏书道:“那行吧,过两日我让风荷去办,若是有合适的田地就帮她给置办了。只是这田地写谁的名字呢?” 郑管家道:“这银钱虽是姑娘的私房,确是过了明路的,韩大人也知晓此事;田契上直接写姑娘的名字就行了。” 郑管家从荷包里拿出几张交子,大约有二百两的面额。 晏书笑道:“玉儿这是攒了不少私房呢。” “姑娘还让我多谢谢东家您呢,如今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郑管家笑眯眯的。 北地,韩大人升了官,白氏如今又被赦封为孺人,一时很是风光。 如今幽云六州虽然已经收回,可朝廷也有他们的打算,故而韩大人仍在滹沱河驻防。 可韩大人天生就爱征战沙场,让他守在后方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只是军令如山,他也不能违抗。 如此就苦了他手下的亲兵,每日里不断的操练,那些亲兵都快吃不消了。 梁玉知晓大人的鸿鹄之志,只能不停地宽慰他。 第261章 飘了 中年得子,白氏很是宝贝她的幼子,精心呵护,这让秋菊很是吃不消。 “姑娘,如今店铺里也忙的很。小春年纪尚幼,也是不大擅长照顾婴孩。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如让娘子自己请个奶娘帮她一起照看小少爷,您看可好?” 梁玉明白她的意思,上次就是因为小春照顾小少爷不是很精心,导致小少爷咳嗽了两声,结果众女子都被白氏给说了一顿。 其实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们罢了。 “也好,毕竟如今小少爷快一岁了,正是爱爬爱闹的年纪,咱们三人都没有照顾婴孩的经验,若是小少爷摔了碰了可就不好了。明天我就和老爷提这事情! 梁玉打定主意不再多管白娘子房中的事情,可这话还得说的合情合理。 次日一早,伺候完韩大人和白氏吃罢早饭,梁玉连忙请示道:“老爷您如今已经是七品官员了,以后家中迎来送往的事情定会越来越多。可家里只有小春一个小丫头,确实忙不过来。而如今外头铺子生意也做起来了,我和秋菊两头跑也无法兼顾。不如家里多采买两三个丫头和小厮帮着打点宅子里的事务,老爷、夫人你们看如何?” 这两年多来白氏先是治好了困扰多年的疾病,又得了一个儿子,最近又赦封为孺人,日子过得很是顺遂。 如今她唯一觉得不顺的,就是内宅的人与自己不很贴心。 秋菊是梁玉带来的,小春是梁玉买的。 以前家里穷、自己又体弱,自是以调养身体为主;如今夫君成器,自己又有了品级,就像陈娘子说的内宅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白氏点点头:“你说的对,如今老爷身份不同了,许多规矩自然是要立起来。老爷,我前两天听那陈娘子说,像咱们如今这样的人家,家里至少得有四五位奴仆,譬如专管厨下吃食的厨娘,看门的奴仆,专门负责扫洒浆洗的仆人;如今咱们还有了孩子,奶娘也得配一个,我这也得有个婆子伺候着,否则不大像样子呢?” 韩大人皱皱眉头,“还要雇这么多人?那得要多少银子养呢?虽说如今我升了官,俸禄也涨了,可花销也大了。” 白氏瞥了梁玉一眼,“如今家里还开着铺子,那进项很是不错,养几个人怎的不行了?” 秋菊站在一旁有些不服气,原来大人可是说的很清楚,这算是姑娘的私房;姑娘感念大人,还单独给了大人和夫人一成干利,如今这是惦记上了? 她偷偷瞅了瞅姑娘,只见梁玉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是并未将白氏的话放在心上。 韩大人肃了肃面容,“该买人买人,该雇人雇人,这话就不要提了。” 眼见夫君严肃起来,白氏方才不再说话。 过了几日,白氏就请中人雇了三个仆人,签的都是活契。一位是厨娘,专门负责厨下的活计;一位粗使婆子,专门负责洒扫浆洗;一位奶娘专门帮白氏带孩子。 门房则是韩大人自己雇的一位老兵。 小春如今被白氏安排专门服侍梁玉 这样安排也挺好的,梁玉就专心致志的打理铺子上的事情。 这日梁玉回到家中,刚歇了歇,秋菊和小春悄悄的进了她的屋。 秋菊很是严肃的对着小春道:“你把你听到的和姑娘说说。” 梁玉有些困惑,“怎么回事?” 小春犹犹豫豫的说道:“今日陈娘子又来找夫人了。陈娘子说,姑娘你在外头开铺子挣得银钱都该由夫人管着。然后陈娘子又推荐了她家的什么亲戚,说是以前做过掌柜的,很是能干什么的~” 其实那陈娘子的原话是“白夫人,您一个正头娘子怎能由一个妾掌着银子呢?妾是什么?不过是个奴婢,万不可由她越过你~” 梁玉咯噔一声:“是吗?那夫人怎么说?” 小春低下头,小声的说:“夫人心动了,说过两日等老爷从军营回来,就和他说说这事情。” 梁玉苦笑一声,“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小春出去了,秋菊着急了:“姑娘!咱们辛辛苦苦挣的银钱,开的店铺,如今难道要白白的被别人得去?” 梁玉心中苦涩:“大人对我有恩,若真的要这铺子,那就给她们!” “姑娘!”眼见梁玉不理她,秋菊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过了两日,韩大人沐休回来,进了正屋歇息,白氏端了茶来给他喝。 眼见他心情不错,白氏方才提起来:“夫君,前几日城中发生了件事,有个商户家的妾仗着夫君的宠爱冲撞了正室,后来被正室给发卖了,那商户很是生气与那正室大吵了一架,说要休妻呢。” “那商户竟然敢宠妾灭妻,好大的胆子。” 白氏道:“可不是吗?陈娘子来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呢。后来,陈娘子问我家铺子怎的生意那么红火?我哪里知道呢?就说这铺子是梁氏的私产,陈娘子反倒吃了一惊,她说一个妾怎能有自己的私产?还说我不懂规矩,说这个应该是韩家的产业,都该由大人或是我来掌着。” 韩大人奇道:“梁氏是良妾,那铺子是用她的嫁妆置办的,而且她还分了你我各一成干利,怎的不是她的?你当时没有和陈娘子说?” 白氏支支吾吾的:“说了的,只是陈娘子总是和我说什么不合规矩,我也不大懂。” 韩大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在炕上陪着儿子玩耍:“以后少和那陈娘子往来,自家事情不管,天天跑别人家里嚼舌头。” 白氏有些尴尬:“可是陈娘子说,她家有个亲戚做生意是把好手,想让他去咱家铺子上当掌柜。” 韩大人一个翻身起来:“我说呢,怎的跑来和你说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原来是眼红梁氏的生意。” 白氏支支吾吾的:“那这事情?” “那铺子可不是咱家的,是梁氏的,你可别在那里瞎做主。”韩大人下了炕,穿上鞋子就往后院去了。 白氏只得一个人坐在炕上照顾着儿子,生着闷气。 过了两日,那陈娘子又来了,得知自己托白氏办的事情没有办成,那言语中就有些讽刺起来,“没想到梁氏这么厉害,既能拢得住家里男子的心,又能给家里挣钱;看来是我让白姐姐您为难了!” 白氏的脸一会红一会白的,那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天,正好秋菊在家,眼见白氏送陈娘子出来,假装洒水扫地,直接溅湿了陈娘子的裙角。 陈娘子本就不痛快,如今可不就找了个出气口:“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白夫人,您可真的要好好罚罚这些个奴婢。” 白氏忙道:“对不住了,陈娘子。这位姑娘是梁氏带来的,不是我家雇的人,一会我来说说她。” 陈娘子上下打量了秋菊一番,只见她长得也有一二姿色,阴阳怪气起来:“韩大人好福气,有正妻有美妾,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有一个美娇娘!” 第262章 婚事 秋菊大怒:“你说什么?竟敢辱我。”说罢撸着袖子冲上去就要揍陈娘子。 陈娘子大小也是位官眷,好日子过惯了,对寻常人就有些不知礼,谁知今日就碰到个硬茬子。 白氏知晓秋菊的武力值,暗道不好,赶紧喊人来拦着秋菊。 陈娘子平日里也是个彪悍的,饶是如此,也被秋菊捶了两三下。 要不是看门的老李头赶了进来拦住了秋菊,那陈娘子定是要吃大亏的。 陈娘子吓得赶紧骂骂咧咧的跑了。 白氏刚想斥责秋菊一二,结果秋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也不敢说话了。 今日这事闹得有些大,白氏不敢不同韩大人说。 “要我说啊,都怪那秋菊,好好的招惹陈娘子干什么?人家毕竟是官眷。不过,如今秋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住在咱们家也不合适,容易产生误会。” 韩大人冷冷的道:“我看秋菊姑娘做的很不错,就该当场回怼回去。我奇怪的是,陈娘子怎的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和她往来?那陈娘子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说出那样的话。不仅是侮辱了秋菊姑娘,还辱了你,辱了我,你就该当场撕烂她的嘴。” 白氏呆了呆,她没想到老爷会说出这样的话:“老爷,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哪有力气撕她的嘴。再说了,陈娘子的夫君可是您的同僚,如今她在我家被人打了,您看是不是让梁氏押着秋菊去给陈娘子赔礼道歉?” 韩大人怒了,瞪着如铜铃般的大眼睛:“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吓得白氏赶紧闭了嘴。 梁玉这边不停地安慰着秋菊,秋菊气的将双手捏的咯吱咯吱响。 此时,小春在外头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秋菊一听韩大人来了,一掀帘子进了内屋。 韩大人干笑两声:“今日让秋菊姑娘受累了。” 梁玉请韩大人坐下:“老爷,我想了想。这事得怪我,以前家里困难,我想着让她帮着搭把手做些事情,结果遭人误会。如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她与小四也是情投意合,不如趁着如今边境还安稳,让他们将婚事给办了。” 韩大人笑道:“如此甚好。我明日就和小四说,让他赶紧找人上门提亲。” 秋菊听到姑娘要将她嫁出去,一掀帘子走了出来:“姑娘,你这是不要我了?” 梁玉笑了:“哪有的事情?就算你出嫁了,那铺子上的事情还要仰仗你呢。” 随后,梁玉起身向韩大人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大人将我救出囹圄,对我有恩。可是秋菊对我有义,一直跟着我、帮我,助我。陈娘子可以辱我,但不能辱秋菊。我想请大人为秋菊求个公道。” 韩大人对那陈娘子也很有意见,“这事你们放心,我明日就去和她相公说这事,让他回家好好管教她,别天天跑到别人家里嚼舌根。” 得了韩大人的承诺,梁玉赶紧拉着秋菊给他行了大礼:“多谢大人。” 陈娘子后来被她夫君教训了一顿,也就不再胡乱往韩家跑了。 可她心有不甘,又想在其他女眷那里说些对梁氏和秋菊不好的话来。这时,有几位当初和梁玉她们一起从绥德来到赵州城的娘子们帮着说话了,“那梁小娘子和秋菊姑娘可都是正经人,你可别瞎说。” 碰了一鼻子灰,陈娘子渐渐也就歇了诋毁梁玉和秋菊的心思;当然,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小四请了媒人来韩家提亲,秋菊虽有些羞涩,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梁小四托中人帮着租了一座离韩家不远的两进宅院,院子虽小,但东西倒是全的很,就是有些地方要修缮一下。 趁着这几日店铺不忙,梁玉准备带着秋菊去州府置办些东西。 韩大人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只是叮嘱她们多注意安全。 秋菊笑道:“大人,您这是多虑了吧。我和姑娘这身手,该是别人担心才是。” 韩大人笑道:“好好,你们厉害。” 原本秋菊就有五十两银子傍身,再加上这两年在铺子里帮忙,攒了些工钱,如今手上银子充裕的很。 梁小四这两年作战英勇,也升了小队长,手下管着十来个人。 梁玉带着他们两人去州府采买东西,顺便也给自己散散心。自从白氏得了赦命后,日日将规矩挂在口中,梁玉有些透不过气来。 铺子里交由老武先看两天,间或的让小春去帮忙。 梁玉临走前,老武乐呵呵的:“东家放心,我那媳妇也能帮着做些事情。你放心带着秋菊姑娘去州府。” 这两年铺子里生意好,老武的酬劳也涨了,手里有了些银钱就娶了个媳妇。 虽说那媳妇二十多岁还是个寡妇,可知冷知热的对老武很是不错。如今两人就住在铺子后面的厢房里,顺便帮着看店,日子过的很是和美。 梁玉笑道:“那我们就走了,你们看好铺子。” 到了州府,梁玉等人主要去了银楼,帮梁小四买聘礼,聘礼主要就是三金,即金钏、金镯、金帔坠。 居家过日子的,秋菊对三金的样式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要有就行了,“样式越好看,那手工就越费钱。这些样子虽是素了些,却颇有份量。” 梁玉笑道:“行,就听你的。” 几人又去集市里逛逛,买了些日常都能用的上的,零零碎碎的拉了一车回来。 成亲前一晚,梁玉给了秋菊二十两银子,“这是我给你的陪嫁,你收着。” 秋菊眼圈都红了,“姑娘,如今我出嫁了,你一人在韩家,可要多保重。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和我说。” 梁玉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家里谁敢欺负我?反倒是你,如今嫁人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你和小四都是我的亲人,我盼着你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 成亲那日,秋菊是从韩家发嫁的。梁小四和秋菊都是孤儿,韩大人和白氏坐在主位上暂代了亲人的职责,受了两人的礼。 梁玉站在一旁,眼见秋菊出嫁,真的是又欢喜又不舍。 将秋菊送出了门子,白氏的心情更是愉悦了,如今家里除了小春可都是她雇的人,日子过得不要太欢快。 第263章 赴任 日子过得很快,如今已经五月底了,家垚赴任的日子就要到了。 因还生秦家人的气,这些日子张敬对秦氏很是冷淡,秦氏几次示好均未能达成所愿。 秦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每日里愁眉苦脸的。 “张嬷嬷你说,大少爷中了进士放了官,我娘家也送了贺礼过来。可老爷怎的对我还是如此冷淡?除了初一、十五两日不得不来我房里,其他时候他都懒得过来~” 张嬷嬷也很困惑,这些日子太太尽心尽力的打点中馈,对大少奶奶也很和气,未给家里添一丝麻烦;如今却莫名的被老爷冷落,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她们不知道的是,秦家人暗地里想整家垚,差点就将他发配到燕北去了。张敬以为秦氏也参与其中,又怎会对她们有好脸色? 张嬷嬷提议道:“如今家里的事情都紧着大少爷。不如咱们多帮衬着大少奶奶做些事情。” 秦氏想了想如此甚好,于是在早上众人给林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她就主动出击了。 当着林老太太的面,秦氏笑眯眯的对晏书道:“过些日子,大少爷就要去任上了,行囊什么的可都打理好了?” 晏书起身笑道:“杂七杂八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幕僚、护卫也都雇好了。” 秦氏道:“如今大少爷大小也是一县之长,迎来送往的定不会少,那些奴仆什么的也不能少,我就想着不如从家里拨几位忠仆、美婢带着,也好伺候一二。” 晏书愣了一下:“美婢?” 秦氏有些得意:“江氏,你出身平民自然不知。我朝官宦人家,哪家不蓄养几位美婢,若是上官喜欢,就可以赠予他~” 晏书起身低头道:“事关重大,我不好做主,还是等夫君回来后,我问过他在做决定!” 秦氏道:“这有什么不好做主的,官宦人家大多都是如此~” 林老太太眼见晏书脸色不好,赶忙打断秦氏的话:“好啦!如今我那乖孙初入官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官给做好。若是官都做不好,就是送金山送银山都没用。” 秦氏忙道:“老太太我只是将我知晓的同江氏说说,也是希望大少爷以后在官场顺顺当当的~”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些个官场上的事情自有他老子帮他考虑。江氏,到了地方,你可要好好辅佐我那乖孙将内宅打点好,不能让人有机可乘。” 晏书赶紧起身:“谢祖母赐教。” 出了老太太院里,秦氏还在絮絮叨叨的:“江氏,官场上还有许多门道的,譬如怎么打点,怎么逢迎等等~” 晏书笑道:“太太,您是怎么知晓的?” 秦氏挺了挺腰杆子:“我父亲可是做官的,当年我虽在内宅,可也需每日给嫡母请安,有时就能听到一二。” “谢太太赐教,我定会铭记在心的。”晏书将秦氏这次示好记在了心里。 晚上,家垚回到院里,听了晏书的话,方才缓缓说道:“如此看来,秦家对我做的事情,太太还真的不一定知晓。” 晏书狠狠剜了他一眼,“如此说来,太太说的什么下头人给上官孝敬美婢的事情是真的喽?” 家垚还未嗅到危险:“自然是真的。那些个文官还认为这是风流韵事呢!” 晏书斜着眼睛看他:“怎的?你也想享用这风流韵事?” 家垚此时方才觉出不对来,赶忙发誓赌咒:“我绝无此心,就想守着你和孩子好好过活!” 晏书哼了一声:“好吧,暂且相信你。” 青溪县如今还偶有流寇出没,原本家垚是想独自上任,等将县里治理的安稳些再接晏书过去的。 怎奈晏书不同意,她给的理由是,一家人自是要在一起的,如此就只能一家人同往。 临行前,家垚和晏书将杨管事、孙管事、郑管家和风荷请了来,将具体事务一一安排。 如今家垚母亲留的铺子全都交由杨管事和小孙管事也就是小山子打点;郑管家则负责北边的生意,风荷负责打点晏书的花田、田地,此外还有梁玉的田庄。 如今,家垚已经为官身,那外头的铺子什么的自然就不好再管。 “诸位,以后这些个庶务,你们可得好好帮着娘子打点。”家垚抱了抱拳,诸位管事的连忙起身应了。 事后,晏书单独将郑管家和风荷留了下来。 “郑叔,过几日你就要去北地了,送给韩大人的贺礼可都备好了?” 郑管家垂手禀报道:“绸缎、细布各装了一笼箱,此外还备了一支上了年份的老山参、一匣子上好的金创药。” 晏书点点头,“韩大人给咱们帮了不少忙!多走动走动,对玉儿也有好处。” 郑管家连连点头:“可不是吗?若是姑娘在有个一男半女的就更好了。” 风荷将梁玉的田契捧了出来:“郑叔,余杭这边的田贵些,两百两也就置了五十余亩的中等田,这是田契麻烦您带给姑娘。” 郑管家郑重的收了。 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家垚等人整装出发启程前往严州赴任。 第264章 到任 一大家子前往送行,林老太太很是不舍,家垚连连安慰着。 眼看时辰快到了,张敬赶忙过来扶住老娘:“母亲,误了出发的吉时可不好了。” 随后,他又肃着脸对家垚道:“以往你凭着些小聪明和好运道方才有了如今的官身。可进了官场又有不同,一切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家垚忙朝着父亲行了一礼:“父亲,请放心,我定会多与众人商议着行事。” 张敬点点头:“去吧,记得多写信回来。” 家垚领着晏书和磊儿给众长辈行了礼告辞。 这次前往青溪,晏书带了奶娘柳氏,秋叶以及丁香。家垚这边则带了陈师爷也就是原来的陈掌柜,阿华也就是吴管家,两个小厮,还有十来位护卫。 随行的车马有八辆,其中两辆是青蓬马车,其他六辆是骡子拉得太平车,车上堆满了箱笼。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严州方向去了。 到了严州后,众人在驿站安顿好,家垚则带着委任书和官凭先去州府报了到。 没想到接见家垚的知府竟然是曾经的老熟人,原来在泗州管着赋税的李大人。 说来李大人也是个倒霉的,他原本在京城的御史台任职,为人清正严明还特别喜欢谏言;前些年批评官家奢靡,官家不喜,找了个借口,将他好好的一位京官下放到地方任职去了。 睦州也就是如今的严州发生了动乱,当地的官员被屠戮过半,后来还是童帅带人前来镇压方才平了战祸。 当地虽说空了不少的官位,可严州是那姓方的老窝,有门路的自然就不愿被外放到此地。 李大人一直不被官家所喜,有人建言让他这曾在御史台任职的青天老爷来严州任知府,如此正好彰显朝廷对当地百姓的关爱,又能体现官家不计前嫌宽厚待人的心胸。 官家一听,言之有理,就在前年五月将李大人升任至严州做了知府。 李大人曾在泗州见过家垚几面,如今竟然能同朝为官,自是高兴。 家垚见了上峰,自是赶忙鞠躬行礼:“李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 那李大人长的一张严肃脸,上下打量了张家垚一番,难得露出了丝笑容:“张大人,我原本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原来果然是你,快快免礼。咱们自泗州一别也有好些年了吧,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在此地再次相遇。” 家垚赶忙道:“下官还记得当年您教导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鼓励我苦读诗书,考取功名。我听了您的教诲很是鼓舞,如今才能为官一方,为朝廷、为百姓做些实事。” 李知府听了他的话,心里宽慰的很,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只是青溪县这两年县令的位置都空着在,如今是由县丞代理事务,你去了后可得好好琢磨一番。” 家垚虽说读书不是顶尖的,可人活络,自是知晓知府大人的言下之意。 他连忙问道:“为何两年都没有县令前往?” 李大人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朝廷是派了人去的,结果某日巡视过程中,遇到了盗匪。你的前任差点小命不保,后来派县尉去剿匪,结果是一无所获。那县令花了一番心思赶紧将自己给调走了,后面就空缺至今。” 家垚略一想就明白了:“多谢老大人的指点,我定会好好的琢磨一番。” 李大人笑道:“你也别怕,若是有了难处尽管和我说。” 家垚忙道了谢。 家垚出了府衙,陈师爷赶紧的迎了上去,小声说道:“大人,刚才我已经见过梁师爷了,那幅字画也托他献给了李大人。” 家垚道:“如此甚好,梁师爷那里?” 陈师爷忙道:“大人放心。” 家垚面露喜色:“都是老相识了,以后许多事情都方便了。” 李大人也是个不错的,当日他让管家的送了回礼,都是严州的土产,管家的拿出一份书信道:“张大人,这是我家大人的手书。大人说,若是张大人有难以解决的困难可以拿着手书找驻扎在青溪五十里外兵营的宣正郎钱大人帮忙。” 家垚再三感谢李大人的爱护,等将管家送走了后,颇有些得意的对晏书道:“你相公自来运道就好,如今就连知府大人都如此的热心的助我。” 晏书掩嘴笑了笑,磊儿则在床榻上蹦跳着学舌道:“运道好!运道好!爹爹运道好~” 办了手续,第二日一早家垚带着众人又浩浩荡荡的往青溪县去了。青溪县离州府并不远,也就百十里路,只是山路难行。 傍晚时分,众人在路过的集镇歇了一夜,陈师爷让人先行一步,让人去县衙里报信,大概明日上午能到。 如今已经算是到了青溪县境内,一路上山清水秀的,很是不错。只是人烟确实稀少。 吃罢晚膳,家垚带着陈师爷往集镇上逛了逛。与余杭不同,这边确实算的上是萧条。酒家等店铺里都没有几个人,有的店家都准备打烊歇下了。 家垚道:“我记得多年前我还来过这里,虽称不上繁华,但也还算是热闹,可如今!” 陈师爷小声道:“以前因造作局和应奉局的搜刮,百姓苦不堪言,方才……好在官家撤销了两局,停运花石纲,可这休养生息也是需要时间的。” 家垚沉思片刻,“只是不知如今青溪县县衙是怎么个情况?” 陈师爷道:“大人,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到了县里,首要任务还是要摸清情况。” 家垚道:“两年都没有县令执政,确实需要小心谨慎,好好梳理~” 翌日,众人启程行了小半日,终于来到县城外的十里亭。 只见县丞带领着主簿、县尉等官吏前来迎接,那县丞抬眼一看,这位新任的县令大人很是年轻,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俊俏风流的。 随行带了不少行李还有护卫,看来前期打听到的消息没错,不过是个家里有些钱财的毛头小子罢了! 会读书又如何?做官和读书可是两码事情。只是突然来了位上官,如今就有人管着自己了,县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家垚满脸堆笑,谦虚的很:“多谢诸位同僚前来相迎。我初来乍到,还得多仰仗各位!” 家垚与诸人寒暄一番,就在诸位的相请下去了县衙。 第265章 潜心 大概是因为前两年那姓方的反了,首当其冲就是破坏县衙,如今都还有一半的地方保留着那刀砍火烧的痕迹。 家垚皱皱眉头:“林县丞,这是怎么一回事?县衙代表的可是朝廷的颜面,怎能如此破旧?” 林县丞面带歉色:“哎,说来惭愧。原本咱们县就较别的地方偏僻些,这两年因反贼之故,那赋税收取的就更加难了。原本县衙还要破旧些,还是咱们这些个官吏凑了些银子方才修葺了一部分。” 家垚很是感动,握住林县丞的手:“诸位受累了,过两日我定要禀报上峰,看能否拨些银子下来,到时候请工匠将衙门修整妥当。” 林县丞眼圈都红了,“多谢大人,我等大多都是本县人,就盼着如您这般清明能干的过来,带着咱们阖县之人过那好日子啊。” 家垚谦谦的反握着县丞的手道:“林县丞您过谦了。” 晏书站在一边旁观,眼见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恶寒,没想到夫君也是个会演的,这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寒暄一番,晏书等人先去县衙后面安置,那里是历任县令的住所。 估计前任县令来的时候将房屋修葺了一番,倒不似前面那么破旧;院子也打扫了,可见这表面功夫还是做了的。 家垚如今在前衙同林县丞,马县尉,柳主簿三人闲聊。 家垚请诸位坐下,陈师爷陪同在侧,“近来县衙的事情多不多?” 林县丞赶忙起身道:“如今已经六月了,盛夏多雨,多是巡查河道和山上是否有滑坡等情况发生。只是前两年刚刚平叛,山上还有些余孽,时不时的打劫商旅,对咱们县里的商路很有影响。如今县令大人来了,我们可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家垚摆手谦道:“县丞快快请坐。我初来乍到,对县中的诸多事务尚未接手,依旧请林县丞多费心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向上峰请示的,你们尽管与我说。” 林县丞等诸人忙称不敢。 林县丞又道:“今日我等在县里的吉庆楼为大人接风,还请大人赏脸。” 家垚道:“今日刚到县里,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我这身子颠的受不了,想早些歇歇,改日由我做东宴请诸位。另外,明日我想见见县衙诸人,还请县丞帮着安排一二。” 诸人又客气了一番,家垚一直婉拒,方才罢了。 陈师爷送诸位大人,口中抱歉道:“我家大人自小娇生惯养的,从来没有走过这么些个山路,早就嚷着腰酸背痛了,还请各位大人体谅。” 众人忙道不敢,出了衙门,马县尉因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柳主簿看着远去的马县尉,方才缓缓说道:“林大人,这新来的县令真的是真资格考出来的进士,我看这身娇肉贵的,恐在咱们县里待不长。” 林县丞呵呵一笑:“听说家里是余杭的富户,可能这前半辈子吃的最大的苦就是读书的苦。身娇肉贵不好吗?只要他安安稳稳的,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柳主薄道:“可不是吗!若是后面再来个厉害的,还不如就让这么个纨绔先做着。” 林县丞一听,赶忙叮嘱柳主簿道:“听说,这姓张的家里开着不少铺子,肯定有懂得账目的人,以后县里的账目你可得仔细着些。” 柳主薄忙道:“大人放心。” 家垚回到后面,眼见众人又在打扫擦洗,忙碌的很。 晏书他们带来的行李陆陆续续都搬到了院子里,仆人们正在分门别类的整理。此时差不多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了,吴管家也就是阿华带人去街上的店铺买了饭菜带回来。 晏书让大家先歇息,吃了饭再干活。 护送众人来到青溪的护卫则由陈师爷带着他们去酒楼吃饭喝酒。 秋叶将餐食摆好,晏书和家垚净了手,来到餐桌边。只见桌上摆了四菜一羹,分别是清蒸鳜鱼、白肉、炙鸡、现切凉拌莴笋、以及新法鹌子羹,主食是那香喷喷的白米饭。 吃罢午食,歇了大概半个时辰,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待到申时左右,所有的行李都整理妥当了,晚上众人就能住在自己的新院子里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晏书让秋叶给帮忙的仆役们打了赏钱。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晏书给家垚端了杯清茶过来,夫妻二人闲闲的絮起话来。 晏书抿了口茶:“我看你这县令可不好当啊。” 家垚道:“你是说本县如今穷的叮当响,山中还有流寇?” “那位林县丞不就是那个意思吗?而且我一看那县丞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的!你看他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脸部浮肿,一看就是那酒色财气皆沾的主。另外你发现没有,只要那县丞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不作声,并且还略显恭敬。” 家垚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事我也发现了。听说本地虽多山地,可山中林地多为漆树林,里面产的清漆品质上佳。虽说漆工们辛苦些,可挣得银钱不低。那姓方的在本地拥有不少漆园,这是他的产业自然不会大肆毁坏。可如今这些个漆园归谁了呢?还有,为何前任县令随随便便就能遇到流寇,而县尉带人前去剿匪的时候却杳无踪迹?” 晏书心里一震:“你的意思是?” 家垚笑道:“咱们初来乍到的,里头的弯弯绕还不清楚呢!如今我带了十来位护院,虽算不上是都身手了得,可也是粗通武艺,可保咱们安全。只是这里毕竟是我仕途的第一站,自然想为百姓做些什么,方才不辜负身着这官服。最重要的,我还想为你挣个赦命夫人当当呢。” 晏书面带羞涩,握住他的手道:“既然如此,我自是支持你的。”随后她又叹了口气,“幸好咱们有些家产,否则就这请护卫的钱都要承受不住了。” 家垚笑了笑,“明日我要见县衙里的诸人。公事总离不开后宅,我想或许明后两日就有夫人递帖子来拜见!” 晏书原来在娘家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我看未必~只是我很好奇到底是谁第一个来拜见我?何时来拜见?” 第266章 宴请 县丞协助知县管理县政,主簿管理全县的粮税、户籍,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此外还有教谕、助教等负责一县教化的官员…… 此外下头还有小吏,比如负责文书和部分审讯工作的押司,辅助县尉治安或者抓贼的都头,专管牢狱和行刑的节级或者押狱等等。 本地的官吏又和别处不同,当初姓方的反了后,过半官吏被屠戮,一下空缺了不少的位置,只得由当地人补录了进来,如今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密不透风的关系网,故而许多事情还需徐徐图之。 这两日忙忙碌碌的,家垚也摸清楚了县衙里人手情况,有官职的以及算的上是小头目的小吏大概也有二十来人。 这两日并没有人来拜访晏书,家垚决定先宴请县衙里的诸位官吏及其家眷。 这日上衙,家垚溜达了一圈,对那些个官吏道:“过几日家中准备宴请诸位,一会就让我家管家给大家下帖子!” 林县丞打趣道:“原当是我等宴请大人,如今反倒让大人先请我们了。” 家垚乐呵呵的:“这有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请我吃饭喝酒!” 林县丞忙作揖道:“如此,就却之不恭。”此时,诸位方才一一应了。 宴请那日,陈师爷和吴管家在前头迎接各位官吏;秋叶和丁香则在后院接待众位官吏家的女眷。 家垚和晏书如今都是县里最尊贵之人,自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端坐在上头,静等各位官吏或女眷们拜见。 晏书因今天要招待诸人,故而打扮的颇是华丽,只见她身着杏黄色的薄缎直领对襟式褙子,身着八幅罗衫裙,裙角恰好盖到足部。头上插着一支朝阳挂珠凤钗,手腕上戴着一只嵌着细碎红宝石的金镯子,显得庄重且富贵。 秋叶和丁香穿的虽是细布衣裳可那料子很是不错,头上戴的虽是银钗,可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富户家的丫鬟。 按理来说,主家设宴,作为客人一般会提前个一刻钟到,如此方才显得对主人家的尊重。再加上这次是县令夫人宴请,更应该恭敬的提前到才是。 县丞太太严氏和主簿太太陈氏像是约好了似得是踩着点来的。 一个抱歉道:“夫人,原本是想早些来的,只是路上马车突然坏了方才迟了,还请勿怪!” 一个又道:“夫人,临出发前,我家那臭小子将我衣裳给弄污了,我又重新寻了件得体的换了,这才迟了。” 晏书以前也参加过老家县里官太太们的宴请,自是知晓里面的弯弯绕,可如今初来乍到的还是得表现出自己的大度来。 “两位娘子来的刚刚好,何须自责,快快入座,咱们好好说说话。” 满院的官吏家的太太们低着头,没有主动与晏书说话的。 晏书只得挑开了话头,先是赞了严氏头上的金钗打的精致,然后又夸她满身富贵。 晏书对严氏道,“严娘子,看你这满身的富贵,我都在想您家里是不是开银楼的?” 严氏略长几岁,听晏书夸她富贵,很是开心,掩唇笑道,“县令夫人真是目光如炬。县里的庆宝银楼就是我娘家开的。若是县令夫人想要去打个首饰什么的,只管报我的名。\" 晏书笑道,\"原来庆宝银楼是你娘家开的?前两日已经去看过了,那里的首饰的样式可是不比余杭银楼的差呢!” 严氏道,“唉哟,县令夫人你过奖了!敢问夫人您是余杭哪里人?“ “我倒不是余杭人,我家老爷是余杭的,只是我嫁过来好几年了。”晏书笑道。 “那可是比我们有见识,我是自小儿没有出过睦州府,也就是如今的严州,最远也就是去州府看看。说来咱们江南这一块也就余杭物美风华,可惜不知何时得了机会去看看。”严氏问,“县令太太这首饰,是余杭的花样儿吧?” 晏书微微点头,“这是余杭多宝阁的手艺。” 严氏和陈氏眼见晏书佩戴的首饰无一不精,身上的料子轻盈的很,一看就是上好的。再加上她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笑吟吟的脸庞,虽说看着年轻,却让人不敢小觑。 随后晏书又夸了陈氏胭脂颜色不错。 陈氏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如此看,县令大人祖上该是富贵人家,怎的外放到我们县里来了?” 晏书道:“说来不怕诸位笑话,夫君祖上以前多是帮着族里打点庶务,也算的上是吃穿不愁、逍遥自在。只是我家老爷性情单纯,不善打点俗物,可好在喜爱读书,如此方才走了这读书考学之道。我家老爷读书刻苦,又有些运道,这才中了进士。只是各地的才子多如牛毛,我家老爷虽高中进士,怎奈名次不高,如此方才外放至此。” 陈氏叹道:“可惜了!本县前两年刚刚平乱,比不得其他的中县安稳富饶。” 晏书双手合十:“我等别无他求,只盼这在的三年任上安安稳稳的,咱们诸位都安安稳稳的方才好。” 晏书又同其他女眷说起话来,其实女人们在一处也就是衣裳首饰互夸之类的事,你说我衣裳好,我夸你首饰佳。 马县尉家的女眷方氏看起来是个爽直的,只是貌似与在座各位太太有些谈不到一块去,话并不多。 如此,晏书就留了个心眼。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叮嘱秋叶将席面送过来。 晏书又请诸位去偏厅用饭。 只见那桌上摆着六荤四素四凉菜。那凉碟有那大煮干丝、凉拌双耳,还有那女儿家喜爱的糖渍芡实、蜜汁莲子;那荤菜还有那东坡肘子、清蒸白鱼、板栗仔鸡、烩羊肉、面鱼豆腐、还有莼菜鲈鱼羹!那素菜有炒双菇、煎豆腐、茭白酢等颇是丰盛。 众女眷纷纷赞不绝口,有那好事的女眷说道:“这饭食吃起来似乎是那吉庆楼庖厨的手艺!味道不错呢!” 晏书笑道:“确实是吉庆楼的席面,你们喜欢就好!下次宴请我还订这家的!” 这时有人打趣道:“不知道今日这饭食,陈娘子有没有给县令夫人折扣呢?” 晏书奇道:“难道?” 那人笑道:“这吉庆楼可是咱们陈娘子家的产业。” 晏书笑道:“如此,下次管事的去吉庆楼订席面就报你的名号,陈娘子可得和管事的说说到时候算便宜些!”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第267章 闲散 前院,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吟诗作对,家垚如今是一县之长,大家自然是捧场夸好! 席间、家垚还将县学里的教谕和助教狠狠勉励了一番!又说自己因家里有些银子从未去县学读过书,很是遗憾!可本县不过是个中县,学子多贫寒。而县学乃是一县教化之重,还需两位多多费心云云。 教谕和助教大人眼见县令大人如此重视县学很是感动。 第一次宴请,诸位说的都是些客套话,晏书作为本县第一贵妇自是将诸位太太都照顾的妥妥的,基本上每个人都认了一遍。 他们多是青溪当地人,待吃过午膳后,众人就告辞家去了。 县令一家设宴,大家过来吃回酒,回家自是对新来的县令以及县令夫人议论评判一番。 严氏回家瞧着喝的脸上通红的丈夫就直皱眉,气道,\"你怎的又喝的醉醺醺的?” 林县丞酒喝的不少,浑身都是酒气,“唉,县令大人看重我,多同我饮了几杯。” 严氏忍气令丫环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汤,又打了热水给他擦洗一番,就见他翻了个身问道:“县令夫人同你们说了些什么?” 严氏道:“女人家不就谈谈首饰衣裳什么的!县令夫人还夸我富贵呢!” 林县丞虽有些醉意,可听到富贵两字,大声道:“以后给我低调点,万不能越过县令夫人。” 严氏有些不高兴:“那家里有那些个首饰还不许我戴啊?” 林县丞道:“妇人之见!我是下官怎能越过上官?这三年安安稳稳的将县令送走才是正事!”说罢翻了个身,呼呼睡了起来。 严氏气呼呼的,卸了钗环洗漱一番,也靠在榻上歪着歇了歇。 柳主簿倒是是个有成算的,虽也饮了些酒但回到家仍是清醒的,还问妻子陈氏道,“县令夫人如何,可好相处?” 陈氏娇嗔丈夫一眼,道,\"我看县令夫人头上那首饰,身上那衣裳,都是从余杭带来的好东西。听县令夫人所述,可不是普通的富户人家出身。那谈吐,就跟咱们这里的妇人不一样。\" \"果真如此?”柳主簿道,“可若是有些权势,又怎会被外放到我们这一处来?\" \"我今日听县令夫人那意思,县令大人家里恐怕还是有些薄产的,只是祖上多帮着族人打点生意,也就是到了县令大人这一辈方才出了仕。”陈氏冲了杯蜜水送与丈夫道,“估计只是家里有几个钱罢了。县令妇夫人,听她说她父亲、她弟弟都是举人,周身的文气才重些!” 柳主薄道:“也有这可能,好在过几日我派去打听的人就要回来了。不论如何,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咱们敬着他,供着他,他还能说咱们什么不好?” 陈氏道:“老爷您说的对!说来您和林县丞是举人出身,若是想做那县令大人,也只能去下县打熬。下县人少贫穷,又没有油水,倒不如在咱们这里,让人尊着敬着,还有那实权在手。反正啊,我就跟着严太太后头,她去拜访县令夫人,我就去。有她在前头顶着,我怕什么!” 那日宴请诸位官眷后,家垚问晏书女眷们好不好相处,晏书笑道:“如今我可是知道为何我娘家县里的县令夫人李夫人为何短短两三年似是老了许多。原来与那些个女眷们相处可得长八百个心眼子,还得有那容忍的气度,真是操心的很!只是那马县尉的太太方氏看着似是个直爽的,但似是融不进本县官眷们的圈子。” 家垚道:“马县尉我也打探过了。他前些年在军营里做过承节郎,后来也是托了关系来到本县做的县尉。听说刚开始为官时,颇有些意气风发,后来做事总是不顺,那些个雄心壮志方才慢慢淡了下来。” 晏书道:“如此也好,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咱们总能寻到机会!” 很快,林县丞和柳主簿派去余杭打探的人回来了。 “我说怎的看着身娇肉贵的呢?原来是余杭张家的人。”林县丞和柳主薄两人喝着酒吃着菜。 柳主薄笑道:“听说咱们县令年少时也算的上是半个纨绔,小小年纪经常去那酒楼瓦子混,后来听说是为了娶县令夫人方才认真读书,中了举,又考中了进士。没想到,咱家县令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林县丞道:“虽说县令大人父辈没有人入朝为官,可张家阖族出了三、四位做官的,不能小觑。” 柳主薄道:“是是,县丞大人说的是。只盼着咱们这位县令大人真的只做那些个锦上添花的事情就好了。” 家垚如今的困境主要还在于下头人没有合用的。这两年县城被当地的官吏经营的是盘根错杂,许多内幕不明,还需要时日摸清楚。 好在如今他带了陈师爷来,那些个银钱税法方面的事情对这位常年做掌柜的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阿华也就是吴管家以前跟着李管事的历练,察言观色,打点外务的本事也渐长,如今帮他跑腿打探消息也是绰绰有余。 此外还有雇着十来位的护院帮着保护安全,谁让张家有钱雇得起呢。 对家垚来说只要暂时不动某些人的利益,不撕破面皮,没人会脑子有病的去找他麻烦。 后面几日,县令大人四平八稳的,并未太多掌权,只是不时的往县学跑,与教谕和助教等人或是谈天论地,或是巡视教学成果,很是闲散。 用家垚的话来说,“县里一应事务在诸位同僚的打理下是井井有条,无需我多操心,只是各位还需谨记要遵守法度。只是我听说这两三年咱们县里都没有学子考中秀才,总是被上官训斥。这可不行,本县决定今年先将县学抓起来,务必在任上多考出几位秀才来。” 林县丞和柳主薄见县令大人如此说,那悬着的心渐渐就落回了肚子里。 说来这县学,家垚也头疼的很。战祸平复有两、三年了,这县学的破损之处也没有修复,教学也没有恢复!这在哪一县都是不可想象的! 眼见县令大人来了,教谕和助教赶紧出来相迎。 县学如今最大的困境是没有钱,也没有学生。县学里头冷冷清清的,有些瘆得慌! 家垚提议道,\"今儿天气好,咱们去外头转转顺便说说话。\" 二人就与家垚出去了。 好在,天气晴好,微风徐徐,不是很炎热。 第268章 突破 家垚问了县学的事情,教谕和助教两人年纪不轻了,好在都是举人出身。 教谕叹道,“虽说咱们青溪县不过是中县,可原本也有近几十位小学子在县学读书,生源不错。每年也能考中一两位秀才。大人也知道的,前些年出了事情,这县学也受波及,到如今这修缮的银子都没到位,再加上两年都没有县令了,无人管我们,雇的几位先生们没有束修慢慢的也就走了。咱们县学的学费是每年一两银子,州府的束修是每年五两银子,可他们的师资力量比县里强,如今家中略有薄资的都去州府的书院读书去了。咱们县学难啊?” 家垚道:“若是将县学修葺一新,在弄些个银子,是否就能招到学生了?” 教谕大人道:“若是能将县学修葺好,我打包票,至少能先招来一二十个小学生来读书。” 家垚回到县衙里,将林县丞喊了过来。家垚感叹道:\"我前儿去看了咱们县学,也是破败的很啊。听说连林县丞都将家里孩子送出去读书了,县学的情形,想来你也知道。\" 林县氶见县令大人提他家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县学上的事情一般都是县令大人亲管的,如今县学里没有先生教学,只能送往州府去了。” “林县丞说的是。\"家垚道,\"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如何能不明白林兄的心呢。县里似林兄这样的能将孩子送州府念书的,毕竟是少数。咱们县学虽穷,也得对孩子们负责啊。一地若是想昌盛,这教化之事还得放在前头。\"说着,家垚问道,“县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林县丞立马哭穷道:“县里赋税确实是困难,去年的还欠着州府的呢,就连县衙都没得钱修葺哎!如今账上只有十来两的银钱,还是去年州府看咱们可怜额外拨付的。如今雨季也快到了,还指望着这些个银钱修葺水渠,修整下雨冲坏的道路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垚挠挠头,给州府写了第一封公函,公函里先是将州府捧得高高的,然后就是哭穷说县里被逆贼霍霍的严重,县衙、县学等破坏严重,至今都还是破破烂烂的,有损观瞻,更是损害朝廷的威严,伸手要一千两银子。 一番讨价还价,好不容易州府拨了三百两白银还说是暂借。 晏书打趣道:“费了半天劲,您才弄了三百两过来?” 家垚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你说不如从我的私房里再拿些银子出来?” 晏书立马制止他道:“老爷您一心为民自是好的,只是若是从私房里拿银子出来,我恐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会说你是邀买人心。若是有心人再吹吹风,这帽子越扣越大可就不好了!” 家垚想了想也是这么个情况,毕竟在青溪这一带曾经有人反过! “三百两?这么少的银钱该怎么花呢?”家垚头疼的很。 晏书笑道:“老爷您自小锦衣玉食的,这三百两自是看不上眼。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几辈子都挣不到这么些个银钱。我看,大人您先拿出二三十两银子出来将县衙和县学修葺好,剩下的拿出一百两出来可以作为县学奖励。其他的就放在县里的账上,供县里另做他用。县学的事情,咱们先将名声打出去,再请两三位秀才先生,一两位举人,明年还愁没有人来入学?” 家垚自小在族学读书,后来是家里请的先生教导,然后读的又是书院,对县学的运转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晏书就参照南巢县学的奖励一一说与家垚听,家垚一边听一边直点头,握住她的手道:“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 家垚带着银子带着点子与教谕等人商议着,最终定下了重振县学的计划。 过了几日,县学门口就张贴了告示,从九月起县学将重开,学费仍是以前的一年一两束修;若是家贫但品学兼优的学子只要通过县学的考核就能免学费;每学年考核前十名的学子,第一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二名至第五名的奖励三两银子,第六名至第十名的奖励一两银子;考中秀才的奖励纹银十两。 诸位家长看了奖励的告示,又见县学请人将学堂里里外外的进行修葺,原来熟悉的先生又有两三位回到县学教书,那读书的热情就被点燃了。 大宋以文治国,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会读书写字别说做官当小吏,就是想去铺子上当个记账的都困难。 州府里普通书院每年的束修要五两银子,算上吃住行等花费,一年至少要二十两的银子。 如今县学重开,能在自家门口读书的,自然就不会再去外地求学。 新来的县令主抓教学这事,县里诸位官吏和百姓都很赞成。 陈师爷和吴管家也没有闲着,私下里打探着各类消息,帮家垚了解县里的情况。 等县学的事情顺顺利利的办完了,家垚又回到原来那甩手掌柜一般,每日里到县衙里喝喝茶,聊聊天,批批公文,只是自他到任后发生的那些个账目看的很是仔细,若遇到那些个不清楚的也会将林县丞和柳主簿请过来询问一二。 如今毕竟有了县令大人,众人自然是不敢明着弄些什么过分的花招了,只是私下里如何,那就不清楚了。 偶尔,县丞家娘子、主薄家娘子会来县衙后院陪晏书说说话什么的。因这两人来拜访过了,其他的太太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因前头马县尉空降到县里任职的缘故,林县丞和柳主薄有时还会给他使绊子。为此,方氏与县丞娘子严氏还有柳主簿陈氏的关系很是一般。 方氏为人虽是直爽,但也不是个蠢笨的。她敏锐觉着,同为外头来的,马县尉要想在本县立足,自己就得对县令太太多尊敬这些。 故而,她来晏书这里很勤,还同晏书说些各娘子之间的事情,譬如谁与谁有些小矛盾,谁与谁又是拐着弯的亲戚诸如此类的……当然了,每次也不忘表忠心。 不知为何,晏书也很喜欢这位方太太,可能因为她也是军中出来的,身上自带的直爽气息。 总之方太太带来的那些个小道消息从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帮她理清各官吏间之间的关系。 好在,如今大家暂且相安无事,很是和谐。 第269章 同乡 这里山清水秀的,休沐的时候家垚就会带着晏书和磊儿游玩散心,家里的奴婢们伺候着,一点不用费心。 林县丞和柳主簿听到来人禀报县令大人一家的动向,也会赞一句真是会享受! 每月十五,杨管事和风荷都会带着铺子里的账目拿来给晏书过目。 这日,郑管家竟然也跟着杨管事他们的过来了,此外还带了有满满一车的东西,都是北边韩家给置办的。 郑管事的将礼单呈给晏书,“东家,我将老爷和您备的贺礼呈给韩大人后,韩大人连连道谢。后知晓老爷如今中了进士,来到此地做那县令大人,也是准备了丰厚的贺礼让我带回来。” 晏书接过礼单一看,有上好的皮子、药材等,“韩大人也是有心了。”随后,她话锋一转,“玉儿她们现如何?” 郑管家满脸的喜气:“秋菊已经和梁小四成亲了,如今恩爱的很。” 晏书也为他们开心,“如此甚好。”她又等了一会,见郑管家没有说玉儿的近况,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顿了顿,晏书方才问道:“玉儿如今?” 郑管家脸色变了变,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如实相告:“姑娘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私下里听秋菊说,自从白氏有了儿子,又得了赦命后,她对姑娘就不如往常那么好了。如今白氏日日口中都挂着规矩,还想撺掇着韩大人将姑娘开的铺子冲到公中,只是大人没有答应。” 晏书叹了口气,“好在韩大人还是公正的,否则玉儿一片诚挚之心就要错付了。” 旋即晏书又道:“既然秋菊和小四已经成婚,一会我准备份贺礼,下次你去北边的时候带过去帮我贺贺他们。” 郑管家忙谢道:“那我就先替秋菊和小四谢过东家。只是如今还请东家多帮风荷看看,她如今也不小了。” 晏书笑道:“这你放心,她的事情我可是记挂着呢。” 晚上,晏书将白氏如今防着玉儿的事情告诉了相公。 家垚道:“别说正妻与妾室之间了,就是亲兄弟都有为了家产、门荫补官而反目成仇的。不过好在梁姑娘是良妾,那白氏也不敢对她太过苛刻。只要梁姑娘守着规矩,不给白氏挑到错处,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虽说梁姑娘没有娘家,这不还有你在吗?你会不管?你管了,难道我还不管?” 晏书被家垚这么一说,心里定了许多,笑眯眯的:“那就请夫君好好做官,做好官,以后我们可都指着你撑腰了。” 翌日,晏书将给秋菊成亲的贺礼以及给玉儿的信一并交给郑管家,并吩咐道:“这信定要亲自交送到玉儿的手里。” 郑管家道:“东家放心。” 送走郑管家后,晏书还是有些为梁玉担忧,这两日都没什么心思陪着磊儿玩耍,直到书杰来访,那心情方才愉悦了些。 这日家垚领着书杰回到府里,同行的还有一位人高马大的身着软甲的青年军士。 晏书看着眼熟,一时未认出来。 只见那男子走到晏书跟前,抱拳行礼道:“大姑娘,是我啊,我是你二壮哥啊。” 晏书一听原来是老家李叔家的老二,很是欢喜:“原来是二壮哥!你原来不是在西北参军吗?如今怎的在此地?又怎的同我夫君和我家小弟一起过来的? ” 家垚取笑晏书道:“好啦,你先容我们的进勇副尉歇歇喝口茶。” 李二壮就是原来晏书家忠仆李叔的二儿子,当年也是位热血少年;当时在茶楼里听了说书先生说了什么名将的故事,转回头回到家里就说要投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当时李叔不同意,他就留书一封,偷偷报到西北参军去了。前几年写信回家,说是跟着陕军打西夏,作战勇猛受到了表彰,还升了小队长。 不久晏书就让李叔一家脱了籍成为良民,一方面也是为了李二壮当官后身份上好听些。 李二壮摸摸头道:“大姑娘,您开恩,给家里脱籍的事情父亲已经与我说了,他还让我多记得江家的恩情。此外,如今我叫李勇了,以后可别叫错了。”众人被李勇都逗乐了。 随后,李勇就说起了近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初,李勇热血冲上头,竟然跟着前来募兵的人跑了。好在李勇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同村里的猎户学过些粗浅功夫。不过,也跟着晏书的父亲江举人读过两年书,认得字,再加上人高马大的,在这一群大头兵里就显得不一般来。最后也是走运,做了一位主将的亲卫,一开始帮着端茶递水整理文书什么的,后来就跟着将军作战。 否则,凭他啥都不懂,一头撞进营中,现下哪里还有命在。后来他作战英勇先是升了小队长,后来又晋升为无品的进勇副尉。 前些日子,李勇回乡探亲,李叔带着他去江家拜访,书杰与他闲聊方才知晓,如今他恰巧跟随大军调防在严州,驻地离青溪也不过五十多里的路程。 正好,母亲张氏让书杰来送中秋节礼,两人就一道从老家过来了。 晏书如今见到二壮哥这英武的模样,也是赞了又赞,“还记得那年您带信回家说是升了小队长,当时李家婶子是满脸的骄傲,只是忧心您的婚事。如今?” 李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次回家,娘为我定了亲了,是我娘娘家村长的女儿。等年底就要回去成亲了。” 晏书连忙恭喜道:“那是太好了,到时候可要好好贺贺。” 家垚道:“你们军营的主将是不是宣正郎钱大人?” 李勇道:“确实是钱大人。” 家垚又问李勇钱大人的一些事情来。 “咱家钱大人如今已经是从七品的武官了,我自参军以来一直与他同属同一将营,现在是我的直属长官。钱大人作战勇猛,主要是为人直爽好公义。若张大人想要拜见他,我可帮着引荐一二。” 家垚悄声道:“我临来青溪前,上峰知府李大人给我手书一封,说若是真的遇到了难处再凭手书去找他。” 李勇一琢磨,方道:“也是,本朝文官武官若是走的太近确实容易遭人猜忌。不过,如今我正好也在这里,咱们即是乡亲,又是故交,倒也便宜。” 晏书又问了李叔、李家婶子他们是否安好后,就出去准备席面,让他们好好叙叙话,略喝几杯水酒。 第270章 周岁 等李勇酒醒告辞时,晏书给他拿了不少吃食如炙鸡、炙羊肉、糕点还有水酒什么的,让他带回营去,跟同僚们一同享用。 晏书又拿了几瓶活血化瘀以及专治外伤的药给他带着,还特别叮嘱他,以后若是休沐,只管来县里散散心。 李勇应了,将大包小包的绑在马背上,就快马回营当差去了。 此时,晏书方才捞到机会与书杰叙话。 眼见小弟并未因春闱落榜而消沉反而是愈加沉稳,晏书心中颇感安慰。 书杰将磊儿抱在怀中,同姐姐姐夫说起家中的事,“母亲这两年身体康健,姐姐和姐夫无需挂怀。” 晏书很是关心弟弟的婚事:“如今你和李夫子家的姑娘已经定了亲,新房、聘礼等是否都准备好了?” 书杰脸上不由的有了些红晕:“都准备差不多了,就等过大礼了。” 五月的时候,母亲写信同晏书说了聘礼和陪嫁的事情。 李夫子清正端方,早早就中了举,如今在县学里也是从九品的助教,家里也有些家资。 张氏喜欢李家姑娘,就备了两百两以及三金作为聘礼。李家也不含糊,直接陪嫁五十亩的上等水田,五十两的压箱底银子,当然还有其他的嫁妆。 帮着跑腿的媒婆也是眉开眼笑,如此顺当的亲事,她也很少遇见。 晏书道:“上次听母亲说,这婚事是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到时候我定会回去参加你的亲事。只是你姐夫公事在身,恐怕不能过去了。” 书杰笑道:“我知道的。只是到时候姐姐回来的时候最好将磊儿也带着,母亲想他亲亲的外孙了。”说罢,他就在磊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磊儿气的嗷嗷直叫唤,拿着小肉手嫌弃的擦着脸。如今他觉得自己是小小男子汉,不许别人随便亲他,就是小舅舅都不行。 书杰见外甥这小模样乐的哈哈大笑。 逗弄了磊儿一会,他就揉揉眼睛有些累了,奶娘柳氏赶紧将小少爷抱回房中。 家垚带着书杰去街上转转,顺便给他介绍城中的一些情况。等傍晚回到家中,书杰与姐姐叙话,再次感叹姐夫为官的不易。 晏书道:“你姐夫初次为官,有些人就暗暗的欺负你姐夫。只是你姐夫是个有成算的,准备主抓教学这一块,等有了政绩得了民心,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其实还有些其他难处,晏书没有和书杰说,免得他胡乱担心。 过了两日,等晏书将给娘家的节礼备好了,又派了家里的两个护卫跟着书杰,将他送回老家。 七月底,韩大人幼子过周,那日众同僚携家眷前来恭贺。梁玉则带着小春在自己院里待着。 秋菊在前头恭贺了白氏后,就抽空跑了出来,来到后院见自家姑娘。 梁玉扶额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越发觉得自己屋里冷清。是了,就算是良妾也是妾室,这等重大场合哪有她立足的地方。 “姑娘!”秋菊轻轻唤着她。 “是秋菊过来了?见过娘子了吗?”梁玉担心秋菊不懂规矩惹白氏不快。 “姑娘放心,我已经恭贺过了,贺礼也送了。如今白娘子忙着招待其他官眷,可没有空盯着我。”秋菊撅着嘴。 梁玉笑了:“好了!不在前头待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陪陪姑娘。”秋菊笑眯眯的抓起碟子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小春见了,故作生气:“秋菊姐姐,你怎的一来就吃小娘子的糕点。难道梁姐夫少了你的零嘴?” 秋菊羞红了脸,捉着小春轻轻的捶了两下,“叫你胡说!” 两人打闹起来,扭作一团。 梁玉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不禁笑出了声,“好了,秋菊你这做姐姐的和小妹妹打闹像什么样子?” 眼见梁玉展颜,秋菊和小春两人心情也好了些。 秋菊眼尖,看见炕上的笸箩里有一块细布正缝着边,看着小小的软软的~ 梁玉刚想将那不成形的布给收起来,就被秋菊抓在手里。 打开一看,原来是件小小的软布,裁剪成里衣的模样。秋菊心中一喜,“姑娘你这是?” 梁玉羞涩的点点头,“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换洗了!” “那大人知道吗?” “还没看大夫呢!等再过一段时间确定了再说。” 秋菊赶忙拿了个枕头给梁玉靠着:“那这两个月可得小心些了。若是姑娘您想吃些什么,家里不方便做的,您让小春告诉我,我想办法。” 梁玉乐出了声:“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娇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大人说?” 秋菊撇撇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大人子嗣不旺,若是听说您有了身孕定会高兴的。” “有时候我也很纠结,若是生了个小子,娘子定会不高兴的;若是生个女儿,她的婚嫁捏在娘子手上,我又要忧心了。”可能是有孕的关系,梁玉这几日总是忧愁的很。 秋菊讶异的很:“姑娘,看您这话说的,有些不像您啊!你何须管娘子高不高兴?您当初跟着韩大人是因为您钦佩他,是为了报他的恩。” 梁玉看着秋菊,一下子解开了心结。是啊,我这是怎的了?竟然忘了初心。原来我对白娘子那么好,也是为了大人啊! “你说的对。这样吧,等大夫确定后,我就与大人说。”梁玉莞尔一笑。 秋菊如此方才放下心来:“这才是我家原来的姑娘。” 梁玉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快去前头吧,一会就要开席了。” 秋菊再三叮嘱小春照顾好梁玉,方才去了前头。 这周岁宴,白氏很是用心的办了,家里摆了大概有那二十来桌。 今日她穿的很是富贵,身着娟红色的绸衣,那衣服边上滚了菊花边刺绣,梳了个高髻,簪了支金簪,左腕上带着一只水头不错的碧玉镯子。 看白氏喜气洋洋的迎着宾客,陈娘子还特地跑到她跟前赞她:“白姐姐今日看着可真是贵气。” 白氏心里颇是爽快,“多谢陈娘子,快进去。” 很快抓周的时辰快到了,奶娘将康儿抱了出来,只见他长得较同龄的孩童略瘦些,也不大活泼。 他外头穿着大红的小缎衫,里面穿着细布的里衣,免得被外裳磨到了小嫩肉,可见白氏照顾的还是精细的。 这么多人看着康儿,他有些惧怕的将头埋进奶娘的脖颈中。 白氏笑着抱过儿子,打着圆场:“我家康儿,是个文静的性子。” 韩大人见到儿子被抱了出来,忙道:“好了,让康儿赶紧抓周吧。” 第271章 体弱 可能是韩大人嗓门有些大,康儿被吓到了,瘪着嘴想哭。 白氏赶紧哄着他:“别怕,昨日不是和你说了吗?一会你就抓那小木剑好吗?等抓周结束了,让奶娘带你回去吃糕点,好不好?” 只见厅堂里,地上铺了细布,布上放了满满当当的物品有玉坠、折扇、书籍、算盘、木剑、果木、饮食等。 好不容易哄好了康儿,白氏将他放到细布上。康儿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氏急了,略有些大声:“快抓那个小木剑。” 康儿一下被吓到了,呜呜哭了起来。 那些个前来观礼的也是小声讨论着,“没想到韩大人的儿子胆子有些小啊!” “别胡说,小孩子嘛,不就一会哭一会笑的?” 白氏急的要命,奶娘无法只得抱着康儿,让他随便抓了根葱,就匆匆结束了抓周礼。 众人也很是捧场,纷纷拍起手来,“拿葱好,以后定是聪明伶俐的~” 白氏有些尴尬可还是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赶紧请众人入席吃酒。 韩大人也赶忙招呼着众人,免得冷场。 抓周宴后,到了傍晚,奶娘突然急匆匆的跑到正房,“不好了,老爷太太,小少爷发热了!” 白氏一听,犹如剜了心头肉似得,对着奶娘就是呵斥,还给了她一巴掌:“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你是怎么照顾的?” 韩大人眉头一皱,“好了,打骂奶娘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请大夫来看看!” 白氏方才匆匆忙忙的让人去请大夫,她和韩大人则是赶忙来到东厢房探望康儿。 眼见康儿小脸热的通红,白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责怪起奶娘来。奶娘也怕小少爷出事,只得跪在白氏跟前连连告饶。 梁玉听到康儿少爷发热了,本也想过去看看,可是被小春阻止了:“小娘子,您若是过去了,万一冲撞了,小少爷病的更重了可怎么好?” 前几个月正是冬季,当时小春去正房帮梁玉回禀个事情,结果康儿少爷咳嗽了几声,白氏就责怪起来,说是小春将寒气带了进去。自此以后,小春能不接触康儿少爷就坚决不接触。 梁玉想了想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刻钟后,大夫被请来了,给小少爷诊了脉后,告诉韩大人和白氏道:“小少爷是受了惊,方才发热。我这就给他开一服安神退热的药先吃着,明日一早我再来复诊。” 韩大人送大夫出去,大夫又私下和他说道:“上次小少爷的咳疾也是我看的。当时我就与夫人说,小少爷被照顾的太过精心有些体弱,还是要让他多活动活动方才好。当然了夫人爱子心切,估计也是不舍得。” 韩大人拿出红封来,“多谢大夫。” 回到屋中,白氏让人赶紧去药铺抓药,然后就坐在炕上看着康儿,自己拿着个手帕子擦着眼角。 奶娘则拧了张温帕子搭在康儿的额头上,帮他散热。 韩大人看着儿子烧的红彤彤的小脸心里也难受的很。 中年得子,怎会不欢喜? 只是这孩子自小体弱,长得较同龄的孩童略瘦些,性子又胆小。当时给这孩子取名康儿,也是期盼着他健康成长。 等家里的婆子将药抓回来熬好后,白氏亲喂康儿吃药。 只是药苦,康儿很是抵抗,有大半药汁都撒了出来,白氏只得让婆子再熬些来。 好不容易哄着康儿吃完药,白氏也是忙的满头大汗。 眼见康儿睡得熟了,白氏让奶娘在一旁看着,她和韩大人先回房歇歇。 进了屋,白氏不由的抱怨起来:“康儿病成这样了,梁氏也不出来看看!” 韩大人道:“上次不是你不让人家抱康儿,如今又说人家不关心!” 白氏被噎了一下, 只得低头不作声。 韩大人眼见白氏不说话,又道:“我本就说康儿体弱,今日就请亲朋吃饭喝酒热闹一番也就罢了,你偏要让他出来见人抓什么周,结果让他受了惊。” 白氏的本意是想着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自是想热热闹闹的办个周宴,谁成想反倒让儿子受了惊吓!想到儿子如今还受着罪,心中不由酸楚起来,只得低低的抽泣起来。 韩大人眼见白氏哭泣不好再说重话,可听见白氏的哭声心中又有些烦躁,于是出了屋子,往书房去了。 白氏眼见夫君掀帘子走了,那哭声就更大了;后来听婆子来报,说是老爷去了书房,那哭声方才慢慢低了下来。 一番折腾,半夜的时候康儿终于不发热了。 老大夫过来复诊,同白氏和韩大人道:“小公子身上的热度已退,这两日还需好好休养,吃食上多清淡些。” 白氏道:“如今康儿还在喝着奶,您的意思是要奶娘饮食清淡些吗?” 富户人家受宠的孩子有时候喝奶都要喝到两三岁,因为有老人言这样养育的孩子聪明健康。 老大夫对这样的说法并不很认同,但是又不好反驳,只得捋着胡须道:“小公子的饮食清淡些,奶娘的饮食也清淡些,五谷运转最是养人。” 韩大人和白氏谢过大夫,又额外给了红封,客客气气的将人给送走。 白氏心疼康儿,谨记老大夫说的让儿子好好休养,这两日是能将孩子抱在手里坚决不让他下地。 韩大人眼见儿子都一岁了,那腿脚都还使不上力,更别说站着走两步了,也是愁的直摇头。 一个月后,这日梁玉正伺候着韩大人和白氏就餐,此时厨下端上来一道清蒸鱼,梁玉闻着那味道很是反胃,不由的干呕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白氏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她有喜了? 第272章 嫉妒 韩大人眼见梁玉不适的模样,忙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梁玉有些羞涩的道:“并无大碍。”只是那鱼腥味太重了,不由得又干呕了两声。 韩大人眼见梁玉这模样心里也有了底,面上不由的带出喜色来,“难道?好好好,夫人赶紧派人将大夫请来帮着看看。” 说罢,他下了炕亲将梁玉扶着送回屋子,“赶紧躺下,一会等大夫给你把把脉。” 梁玉面色微红,“哪里需要那么小心!” 韩大人忙道:“还是小心些好。” 小半个时辰后,白氏领着大夫过来了,诊过脉后,大夫忙拱手道喜:“这位娘子有孕快三个月了,恭喜大人。” 韩大人听了大夫的话,喜得搓着双手,“果真如此。那梁氏如今胎相可还安稳?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大夫道:“娘子脉搏有力,身子康健,胎相安稳。吃用方面多注意些。一会我将禁忌写个单子出来。” 韩大人大喜,赶忙让白氏拿了红封给了大夫,梁玉也让小春拿了红封。收了两个红封,那位老大夫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韩大人轻轻握着梁玉的手,略有些责怪:“前三个月胎相容易不稳。你还常往铺子那里去,幸好你身子康健,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梁玉笑道:“当年大人在外征战,大娘子有了身孕,还是我照顾的呢,我心中有数的。” 韩大人想到这事,也是乐了,看了白氏一眼:“是这么个情况,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孕还得安心养胎。白氏,这次你可得好好照顾梁氏。” 白氏忙堆着笑道:“都是大人的孩子,等梁氏生下孩子也要喊我一声娘,自是要好好照顾着。” 韩大人满意的点点头,白氏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白氏独自一人回到屋里,对梁氏很有意见。怎的?快三个月了才说有孕的事情,难道她认为我知道了此事会对她下手? 其实白氏是误会了,梁玉不说是因为恰逢康儿过周,不好抢风头。后面,康儿受惊生病,那就更不好说这事情。方才耽误了下来。 虽说白氏如今对梁氏有些膈应,可当初她能顺利产子,也是多亏了她和秋菊照顾,这件事情她还是记在心里的。 故而,如今白氏虽心中不喜,可还是吩咐厨下在吃食上面不可苛待了梁氏,又将小春叫到正房,吩咐她要精心照看着梁氏的起居。 因梁玉的身孕还未满三个月,她让小春去铺上和秋菊说一声,让她这几日多费些心。 上次韩大人家的康儿过周,秋菊就已经知道梁玉有孕这事情了,只是三个月还未过,不好明着说罢了。 秋菊同小春道:“你回去和姑娘说,我知道了。若是铺子上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去家里请示姑娘。” 白氏怕韩大人说她小气,每日里好吃好喝的送来。梁玉本就懂些医理,知道有子大难产之说,不想将胎儿催的过大。不过,她显然是无需太过担忧,自从确诊了身孕,梁玉就开始了孕吐期,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待吐了,过一时饿了,还要强迫着自己接着吃。 小春见了梁玉这模样可是吓坏了,“娘子,您这要不要紧啊,我看您吐得昏天暗地的,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小宝宝有影响啊。” 梁玉安慰小春,“没事的,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说罢,她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面带微笑道,“这生出来肯定是个淘气鬼。” “谁是淘气鬼?”韩大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小春忙道:“这几日梁娘子每日吐的厉害,就说肚里的小公子是个淘气鬼。” 韩大人听小春说梁玉肚里的是个淘气的小公子,心情很是愉悦,“我韩泼皮的儿子可不就是个淘气的吗?” 梁玉连忙道:“大人,您别听小春瞎说,我就想要个小闺女呢。软软的,绵绵的才好呢。” 一想到体弱多病,连路都走不利索的长子,韩大人迫切希望有个健康的后代:“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健健康康的就都好。不过,若是儿子就更好了。” 梁玉忙道:“老爷说的是,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好的。可我还是喜欢闺女。” 韩大人一刮她的鼻子:“你啊!小春,去给我倒杯茶来。” 韩大人握着梁玉的手道:\"我是武将,若是家里单薄,以后这血脉该如何传承?” 大人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才有一子,梁玉也不由的心疼起大人来,“大人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福寿相,以后定会子孙延绵。” 韩大人笑道:“好好,定会子孙延绵。” 午膳时,梁玉还是吃了吐吐了吃,可是为了孩子,她还是逼着自己认真吃饭。 孕期满了三个月后,秋菊带了补品和糕点来看梁玉。 秋菊喜滋滋的,“姑娘,大人知晓您有孕是不是高兴坏了?” 小春在一旁打趣:“那可不!” 梁玉吐槽道,“原来咱们伺候大娘子的时候,她也孕吐,只是咱们没有体会过有多难受。如今轮到我了,可真是受罪啊,今日吃的红烧肉都吐了,然后吃一碗浇头面配着酸酸的咸豇豆吃了倒是没事。可刚才我又闻不得酸味,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又折腾了两天,梁玉的胃口突然就好了起来,仍是喜欢吃酸口,但吃什么都不吐了,而且,改成了吃嘛嘛香。 如今梁玉就是常饿,而且,特禁不得饿,一饿必要找东西吃的。先时都吃不得鱼,连味道都受不了。如今不同了,她半点儿不嫌鱼腥,每日里都要蘸着醋吃那清蒸鱼,看的韩大人都觉着牙要酸倒了。 回到正屋,韩大人直感叹,“那么酸的老醋,梁氏是眉头都不皱一下都给喝了,看的我牙都疼。我又听人说酸儿辣女,你说梁氏这一胎会不会是儿子?” 白氏抱着康儿,听见夫君说什么酸儿辣女的,只得勉强笑着:“若是个儿子那就更好了,以后咱家康儿就有人陪着一起玩了。” 韩大人摸着康儿的头,“可不是吗?以后你别总是抱着他,多让他活动活动,这样身体也康健些。” 白氏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委屈,怎的?这新儿子还没生下来,就开始嫌弃我家康儿体弱了吗? 其实对于婴孩来说五谷最是养人,这话大夫也曾于白氏说过。让康儿多活动活动大夫也曾对白氏说过。 只是白氏本就体弱,导致康儿的体弱实际是从胎里带来的,故而即使是调养身体,也不会很快就能显现出来。 白氏眼见康儿的身子见效不快,就觉得这里的大夫医术不精。如今家里有钱了,白氏隔三差五的就去药铺子买了枸杞、红参什么的熬了偷偷给康儿吃。 又过了十来天,韩家门外突然来了十来个人,声称是韩大人的岳家。 第273章 曹氏 门房没听韩大人说过近期有亲戚过来,于是赶忙将门一闭,进了内院禀报给白氏。 白氏听说娘家人到了,赶紧出来相迎,又让人去军营里请大人赶快回来。 曹氏见到白氏如今穿金戴银的,立马上前搂住白氏道:“我的女儿,你可终于熬出头了,过上了这富贵日子了。” 白氏扑在曹氏怀里,抽泣道:“母亲,您可终于来了。” 老白头和儿子、媳妇、孙子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曹氏他们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也流出两滴泪来,拿袖子擦了擦衣角。 街上往来的路人,见有人在韩家门口抱头痛哭,好奇心驱使,赶忙聚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氏如今也与以往有不同了,眼见越来越多的路人围了过来,赶紧笑道:“我娘家人来了,一时忘形,让各位街坊见笑了。” 此时人群中有人道:“那赶紧请家人进屋啊。” 白氏忙道:“对对,父亲、母亲、兄嫂快进屋。”说罢让门房和婆子将他们的行李一并拎了进来。 曹氏等人睁着个眼睛看着韩家的院子,啧啧道:“这院子可比原来在老家的大多了。” 白氏道:“也是租的。” 进了厅堂,那堂上的摆设也很是讲究,等婆子端来茶水,那茶盏也是成套的白瓷。 曹氏都不敢端起来喝,生怕打碎了,要赔钱。 “女婿这是当了大官了?这喝茶的都这么讲究。” 白氏笑道:“去年老爷就升了官已经是从七品的武官了。连带着你女儿我如今也赦封为孺人了。” 曹氏睁着眼睛问道:“孺人是什么?” 白氏道:“就是说我也是有品级的官家太太了。” 曹氏的眼睛更亮了,“哎呦,那我岂不是要给女儿您行礼。”说罢,做势就要行起礼来。 白氏赶忙阻止,“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曹氏方才乐呵呵的回了座位,“女儿啊,上个月我一接到你的信,说是要接我和你父亲来享福,我就商议着不如一家子都过来。女婿家人丁单薄,可不就得让咱们这些个亲戚们多帮衬着吗?” 白氏让婆子先下去,悄声对曹氏道:“母亲,我让家里人过来的事情还没有同老爷说。一会他回来,你们定要说是你们想见外孙这才过来的。” 曹氏有些吃惊:“你接我们过来,没和女婿说?” 白氏眼圈有些红了:“我是担心有人不同意让你们过来,到时候在老爷跟前吹枕头风可如何是好?只是如今我一人在这城里无依无靠的,心里话都不知道与谁说,这才想让您和父亲过来给我撑撑腰,只是没想到兄嫂子侄你们也带过来了。” 曹氏眼珠一转,“怎的,家里的小妖精给你添堵了?” 白氏垂泪道:“如今她有孕了!” 曹氏大吃一惊:“你怎的这么不小心?如今几个月了?女婿知不知道?” “四个月了,老爷已经知道了。哎,她当时恐也是怕我知晓,瞒的是密不透风,等我知道的时候都快三个月了。其实,她也多心了,都是大人的孩子,我又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曹氏道:“你个傻的,就你看谁都是好人。我问你,若是那姓梁的真的生了孩子,可是要分我外孙家产的。若是前三个月,容易滑胎,到时候做些个手脚也就解决了。如今这胎相都稳了,恐不好办了。” 白氏擦了擦眼角道:“母亲,您可千万别想这些。如今您外孙身子弱,我还想多替他积积福呢。” 曹氏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无语,只得道:“我那外孙呢?” 白氏道:“还睡着呢,一会等他醒了,我让奶娘抱来给你们瞧瞧。” 白氏又问了众人在老家可还好? 曹氏自是一阵哭穷,弄的白氏心里愧疚的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韩大人快马回来了,一见到岳家众人,忙道:“岳父、岳母怎的突然过来了?若是早些告诉我,我定会派人去接的。” 老白头忙道:“知道女婿你忙,我和老婆子他们是至今都没有见过外孙子,这才赶来的。” 韩大人忙道:“是小婿我疏忽了。不过话说回来,前几年咱们偶尔还和金人、辽人打仗,不敢让岳家来这里。也就是这两年方才安稳些。”随后又问白氏,岳家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好了。 白氏道:“本想安排在家里住,只是父母,兄弟媳妇还有侄子侄女们都来了,恐安排不开。只能让让他们先去客栈将就一下。” 韩大人道:“岳家此次前来长途跋涉的,还是多住些日子方好。一会你让牙人租个干净整洁的地方,租期就先定一个月。” 曹氏还想说什么?白氏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如此甚好,我就先安排了。” 过了一会,康儿醒了,白氏让奶娘将他抱出来给曹氏瞧瞧。 小娃娃裹在绸衣里抱了出来,曹氏忙上前想抱抱,谁知小娃儿见到一位陌生的婆子,扭头不让抱,瘪着嘴低低的抽泣起来。 曹氏硬是从奶娘手中将康儿抢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我是你姥姥,怎的还认生呢。” 也不知是怎的,康儿扭捏着身子哭的更凶了,差点都透不过气来。 唬的奶娘赶紧抱回来,“亲家太太勿怪。” 白氏心疼儿子,也道:“好了,这才刚见面难免认生,多见几次就好了。奶娘你先抱小公子回屋里吧。” 曹氏撇撇嘴,这外孙也太金贵了吧,竟然和亲姥姥都不亲。 午膳是从外头订的席面,很是丰盛,白家一家人吃的那个香啊,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就连白氏都看不下去了,让他们慢些吃。 吃罢午膳,梁玉出来拜见了老白头和曹氏。 曹氏见到梁玉,一想到自己兄长当初想要将梁玉和秋菊绑了结果反被断指的事情还有些害怕。 可如今见到梁玉那小心翼翼扶着腰的模样,那忐忑的心又放回肚子里了。 女子生产,一只脚就算是迈入鬼门关了,哪怕你武艺高强,也得小心谨慎。 再说了,如今白氏可是有品级的赦命夫人,一个小小的良妾又如何掀的起风浪? 白家人略坐了会,白氏就让人送他们先去客栈歇息去了。 第274章 作妖 白氏帮他们订的是上房,房间里桌椅板凳什么一应俱全,被褥暄软。 洗漱的热水什么的店家早早就准备好了,白家人是头一次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心想恐怕大老爷们也就是这样了吧。 曹氏对老白头道:“如今女婿发达了,咱们何必再回绥德,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岂不美哉。” 老白头还是有些分寸的,“这怎么行?住个两三个月也就顶天了,咱老白家的根还是在绥德。” 虽然老白头不同意,可曹氏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靠着女儿吃香的喝辣的。 过了两日,白氏请中人帮着租了二进的院落,里面有四五间厢房,足够一大家子住的了。 被褥、米粮等一应生活用具,白氏都给帮着买好了,还雇了个两个婆子,一个帮着打扫,一个帮着做饭。 过了两日,白氏又让人给他们一人做了两件新衣,白家人真的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这日,白氏来看母亲,曹氏道:“女儿啊,女婿说这屋子先租一个月,不会真的一个月后让人将我们送回老家去吧。” 白氏道:“我已经预先付了三个月的房钱,母亲你们安心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另外这十两银子,是你女婿给的。” 曹氏眼见那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里拿后槽牙咬了一口,软软的,是官银。 她笑眯眯的将银子守在怀里,“女婿是发达了。昨日,你兄弟出去逛街的时候,看见有一个铺子叫韩家杂货铺,是不是女婿的?” 这铺子实际是梁玉开的,只是白氏不想被娘家人小看,于是点点头道:“确实是你女婿开的。” 曹氏喜滋滋的道:“我们也不好总是吃女婿的花女婿的,咱们也是要弄些活计养活自己。你兄弟老实憨厚,不若让女婿聘了去铺子上干活,这不比外人忠心!” 白氏支支吾吾道:“这个嘛!虽说铺子是老爷开的,可也有其他大老爷入了股的,这请人的事情恐怕你女婿一个人不好定。” 曹氏有些不快:“你又唬我。女婿如今是从七品的官员了,比咱们县令大老爷的官职还高半级呢。难道在这城里还要看旁人的眼色?” 白氏连忙解释道:“老爷是武官,是在军中任职,同县令的职责还是不一样的。再说了这赵州城武官多的很。如今与老爷同品级的也有四五个呢,老爷上头还有将军压着呢!” 曹氏白她一眼:“我知道女婿看不上咱白家人,你直说就是了,何必拿其他大官来压我们。” 白氏讪讪的,忙道:“怎么会?”她略坐了一会,眼见话不投机,也就起身回去了。 曹氏在家里越想越气,让白家老大也就是她的长子领着她往韩家杂货铺去了。 母子二人一进门,老武赶忙迎了过来,“咱们小店主营米粮、细布等物品。不知客官你们想买些什么?” 白家老大腆着肚子,昂首道:“我们先看看,等定好了在与你说。” 随后母子二人就看起东西来,大堂的左边摆的是各色的米粮,有高粱、黄豆、小米,还有白面、荞麦面、甚至还有白米;大堂的右边摆的则是一溜的细布。 就这么一会功夫,店里就做了两三笔的生意,收银钱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那铜板放进抽屉里的声音真是好听。 曹氏看着眼馋,心想,若是让自家老大做了那掌柜的,这银钱肯定也不少挣。 这时,从右边的隔间了出来两位衣着不凡的女子,其中一位年纪略大的道:“一会将我选的那两匹缎子送到我家里去。另外再拿一石白面,两斗黄豆,一并送过去,到时候直接找我家管家结账。” 那年轻些的女子道:“好的,钱娘子。对了,前两日柜上进了些茶叶,我知道您喜欢喝,到时候我让人包一包给您拿过去尝尝,这是我单孝敬您的。” 那位钱娘子笑道:“那就多谢秋菊娘子了。” 等那女客走了后,曹氏上前将秋菊一拦,“秋菊,原来是你!” 秋菊定睛一看,原来是曹氏。前两日她就听说白氏娘家来人了,原本想着这两日抽空去韩家看看姑娘,顺便打听一二。没想到今日就在铺子里遇到了。 一想到曹氏以前让她兄弟做的那龌龊事,秋菊脸色就沉了下来,“原来是亲家太太!” 曹氏眼见儿子在身边,那胆也就大了些:“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在这铺子里做事?” 秋菊没好气的道:“怎的?亲家太太您有意见?” 曹氏双手叉腰道:“这店铺是我女婿的,难道你们就是这么招待他岳母的?” 秋菊大怒,谁说这店铺是韩家的,真正的主人可是我家姑娘。她捋了捋袖子正准备同曹氏好好理论理论,结果被老武拦住了。 原来老武见秋菊这架势,生怕起了冲突,让梁玉在家里不好做人。 他连忙冲他媳妇一使眼色,让她过来帮着接待曹氏等人:“原来是亲家太太,赶紧进隔间坐坐。” 曹氏白了老武一眼,“坐什么坐?我告诉你们,今日我就是帮我女婿、女儿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的。” 耍了一通威风后,曹氏带着白老大匆匆往韩家去了。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康儿每天夜里都要淌虚汗,白氏听人说这是因为身子虚导致的,就熬了参汤哄着康儿喝。 听闻母亲来了,白氏赶紧让人将她请进来。 还未进屋,就听曹氏吵吵嚷嚷的声音:“女儿,你不是说铺子里雇人女婿一人做不了主吗?怎的那秋菊在铺子里做事?” 曹氏那大嗓门一下将康儿给吓哭了,白氏赶忙手忙脚乱的哄着他。 曹氏进了门,见到外孙哭了,想上前哄他,结果他哭的更凶了。 白氏赶紧让奶娘将他抱了出去。 白氏略有些责备道:“母亲,您怎的还像以前一样,看将您外孙给吓得。” 如今女儿能这么硬气,也是因为有了这外孙。若是真将这外孙给吓个好歹来可就不妥了。 “哎,在老家这么说话说惯了的,以后只要有我外孙在,我就小声些。” 第275章 丢人 曹氏见白氏脸色好看了些,方才埋怨道:“女儿啊,今日我去了女婿的铺子,那小妾跟前的丫头怎的在那里做事?而且看她穿的竟然是绸衣,该不会偷偷拿了铺子里的东西吧。” 白氏赶忙制止道:“母亲,您可别乱说。秋菊如今嫁给了梁小四,那梁小四如今在军中也是位小队长,如今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曹氏一听更生气了,“那秋菊能在铺子上做事,我家老大、老二怎就不行了?你再和女婿说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和他说。” 曹氏鬼祟的看看周围,小声道:“你不知道,铺子上的生意好的很。你心好,不贪图女婿的银钱,你家那小妾不贪图吗?那丫头在柜上,你能放心?有你兄弟帮你盯着,别人就做不了妖。以后铺子上挣得银子不都是你和我那外孙的?你说是不是!” 难道白氏不想将铺子攥在手里?可是韩大人不答应啊,非说这就是梁氏的嫁妆碰不得。 再说了,铺子里的货品都是梁氏他们找的门路。若是夫君掌着,张家人看在梁玉的面子上还会供货;可若真的由她白氏掌着,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要面临无货可卖的境地。 上次为了脸面不好意思说这是梁氏的店铺,如今白氏就更不好意思说了,只能哄着曹氏:“这样吧,过两日我再同老爷说说。” 曹氏满心欢喜:“傻闺女,这就对喽,做娘的只会为你好,不会害你的。” 这边白氏敷衍着,那边曹氏已经开始将韩家杂货铺当成自家的铺子了,隔三差五的就让白家老大去铺子上拿东西,还不给钱。 老武找他要钱,白家老大就说道:“这是我妹婿的铺子,我拿些米粮怎的了?” 老武不好答应,只得进了里屋同秋菊说起这事。 秋菊气的起身就要与那人说道说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武如今也是历练出来了,忙提议道:“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不管怎么说,也是韩大人正经亲戚,若是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今日不过就拿了两斗白面,我先让他挂个帐,然后派人去寻白娘子,看她怎么说。” 如今梁玉怀着孕,还在韩家过活,秋菊也不想做的太过,就点头同意。 白氏听了老武媳妇的话,一个头两个大,“这样吧,你们先挂账,每个月到我这里来结银子。” 得了白氏的话,老武媳妇回来后就与秋菊说了。 秋菊道:“既然白娘子愿意兜底,若是下次拿的东西不多,就给他吧。” 曹氏在家左等等不来白氏的回话,右等等不来白氏的回话,心里也憋着股子气! 后面,白家老大到铺子里来的是越来越频繁了,不仅拿米拿面,拿细布,有一次竟然还想拿铺子里的绸缎。 能穿绸缎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另外这绸缎还能典当当做银钱使用。 白家人既无功名也无官身,是穿不了绸缎的。那拿着绸缎不就是要卖了钱花用吗?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男女有别,白家老大以前没见过秋菊,不知道她会武;那老武头看着也像是老好人一般还得靠妹婿吃饭,定都是好拿捏的,于是他就想硬抢。 这还了得,秋菊立马就上手,誓要给他好看。 如此白家老大就被秋菊揍成了个猪头。 老武一看秋菊姑娘动了手,那就得先下手为强了。他也是个练家子,直接扭着白家老大的胳膊押着送到韩家。 秋菊叮嘱老武媳妇看好铺子,拿着账册也跟着一起去了。 此时,白氏被娘家人给弄的焦头烂额,这两日陆续有人来家中要账。有在酒楼吃饭不给钱的,有在银楼买东西不给钱的,甚至还有瓦子的人找上门来~ 白氏气急,脱口而出:“为什么找我家要账?又不是咱们韩家人花销的!” 那些个的要账的说的也很明确,白家人可是言辞凿凿说什么对韩家有恩。女婿对他们好的很,又是租宅子,又是给银子的。若不是知晓白家人是你韩家的正经亲戚,谁给他们挂账? 只是如今去白家讨账,他们没有银子,就让来找韩家。 其实加在一起欠的银子也不过五十多两,只是叫人找上门被左邻右舍的看到,实在是太丢人了。 白氏无奈只得掏了私房银子又找梁玉借了些,方才将账给付了。 刚将人打发走,老武又提着白家老大过来了。 听了秋菊的描述,再看看被打的有些猪头样的大哥,白氏一个趔趄差点晕倒了,梁玉眼疾手快赶紧扶着她坐下。 秋菊担心梁玉吃了力,对肚里的胎儿不好,赶忙上前扶住梁玉:“姑娘你小心些,可别闪了腰。” 梁玉瞪了她一眼,小声道:“还怕我闪了腰啊,你怎的下这么重的手。” 秋菊见梁玉并未大声责备且眼中还带了一丝笑意,立马就懂了,“也是我下手没轻没重的,只是白家大郎行这抢夺之事,我一下着急了,就~” 随后她对白氏行了一礼道:“娘子,是我下手重了,还请原谅则个。” 边上的婆子伺候着白氏喝了些温水,她方才缓了过来。 她脸上带泪:“大哥,我好心好意将您们接来,你们怎的能如此行事呢?” 白家老大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这不是为了将挂的账给汇了,不想他们往你家里跑,坏了妹夫的名声。” 白氏流泪道:“他们都已经来过了。你们能不能安分些。” 白家老大道:“在咱们县里,那些个大老爷的亲眷们谁吃、喝、玩要花钱的?说是挂账,其实不都是下面人孝敬了!我哪知道,他们真的来家里要账呢。家里人也是急了,这才~” 白氏垂泪道:“我早就和母亲说过了,我家老爷是在军中任职,和地方上是两回事,你们怎么不听呢。” 白氏又起身对着梁玉和秋菊道:“我家兄长犯了错,还请你们不要追究,就饶了他这回吧。” 白家老大道:“妹妹,何必求她们。我不过是在妹夫的店里拿些东西罢了,你看他们将我打成这样,我一会定要在妹夫面前好好告她们一状~” “你这是要在我跟前告谁的状?”只见韩大人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第276章 收敛 白氏见了赶忙迎了过去:“老爷,你怎的突然回来了?” 韩大人强忍着怒气:“再不回来,要账的是不是就要跑到军营里去了?” 原来韩大人正在军营里操练军士,一位好事的同级军官将他叫到一旁,“韩大人,您家里出事了?刚才我来军营路过你家时,发现有好几家铺子的掌柜的去您家里要账!你赶紧回去处理吧。” 如此韩大人方才向上峰请了假,快马往家赶。 他不知道的是,那军官还将此事禀报给了王将军。 王将军对那好事的军官道:“韩大人家里的人是怎么打理的?竟然在外头欠了账?” “听说,是他那不成器的岳家在外头欠了不少钱。” 王将军捋了捋胡须,“可惜了。连自家亲戚都管不好,怎敢委以重任?” 那军官赶忙低头抱拳,恰好盖住了他那带有笑意的嘴唇。 白氏眼见夫君满脸怒意,赶忙道:“我都已经处理了,您又何须动怒?” 韩大人厉声道:“如今整个军营里都知道我岳家在外头欠了钱,要账都跑到我家来了。你让我怎能不动怒?” 白氏吓了一跳:“都是奴家没有管好家里人,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此等事了。” “还有以后?既然大舅兄在这里,那我也省的再往岳家跑一趟了,过些日子我会请人送他们回乡。另外,我已经和刚才的几家掌柜的打了招呼了,不许给那些打着我岳家旗号的人赊账,谁赊的找谁要钱,我韩家没有一分钱给。白氏,你也不许给。” 白家大郎气道:“妹夫,你怎的如此小气?难道你忘了,当初你在外打仗,可是我们在家帮着照顾妹妹的?如今你想翻脸?” 韩大人斥责道:“你们照顾我家夫人,我很感激。可是家里的银钱去哪里了?我母亲给白氏的赤金簪子,我给买的银簪都去哪里了?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再加上刚才帮你们付的五十余两银子,我韩家对你们够意思的了吧!” 白家大郎被噎的无语,气势越来越弱,只得哀求着看着妹妹。 白氏闹得没脸,实在无法,只得冲着哥哥使了个眼色,自己华丽丽的晕了~ 韩大人被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忙不迭的喊着请大夫。 白家大郎趁势赶紧溜了~ 过了片刻,大夫来了,给白氏诊了脉,说是急火攻心,给开了瓶清心丸就回去了。 白氏急火攻心是真,晕倒是假。大夫给她诊了脉,她顺势就醒了过来。 眼见老爷在榻前照顾着,可见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白氏知晓娘家人的本性,可是血脉相连,自是不愿娘家人被夫君厌弃,只得垂泪哀求道:“夫君,看在我们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再生他们的气了。我在这里除了你和康儿,就没有其他亲人了。你让他们再多陪我些时日可好!等过完年,我亲自托人送他们回乡,如此他们在父老面前也有面子。” 白氏毕竟是韩大人的发妻,共过患难。韩大人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你让他们安分些,别在给我惹事!” 白氏眼见夫君心软了下来,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约束他们的!” 白家大郎顶着个猪头脸灰溜溜的回去了,曹氏等人见了听说是被秋菊打的,就想去找她算账。 白家大郎赶紧将他们拦住了:“可别再去了。你们是不是都在外头挂账了?今日店家都找到韩家去了,妹妹好不容易将账给付了。结果妹夫知道了,气呼呼的赶了回来,说是要赶我们回乡呢?” 曹氏道:“我不过带着你们媳妇去银楼打了两根银钗罢了,值得你妹夫那么生气?” 白家大郎道:“听说还有瓦子的人来要钱?我先声明,我可没去啊!” 老二媳妇怒了一把揪住白家二郎的耳朵道,“怪道那两日你身上有那脂粉味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去瓦子?” 白家二郎道:“那父亲还去酒楼喝酒呢!” 曹氏也怒了:“你去酒楼喝酒吃饭,竟然不带我去!” 一家也是闹了起来。 翌日,白氏来看父母,又哭了一场,让他们别再惹事,否则真的立马就要被赶走了。 众人想着若是真的被赶回老家,哪有这被人伺候,吃穿不愁的日子?如此,白家人方才收敛了不少! 进入十月,北地已经开始飘雪了,南边正是深秋时节。 前几日,晏书刚回老家参加了弟弟的婚礼。这刚回来就从郑管家带回的书信中得知梁玉如今已经怀有身孕,大概在明年三月临盆。 晏书很是为她高兴,可她女红一般,只得挑了些软软的细布、轻柔的缎子让人帮着做些小衣裳和小包被,等郑管家他们去北地时一并带过去。 如今正在征缴粮税,半月后需将新粮缴纳至州府,家垚是要亲去的,晏书作为县令夫人也是要跟着去的。 如今,晏书得提前备出给上头的礼来。晏书自小到大,也经过不少人情走动,只是大多都是族人、亲朋之间的礼尚往来,这些自有定例。 只是民间有民间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法则,于是晏书问了问家垚,“这去州府,不知要备几样礼?给哪些人备礼?” 家垚道:“这个暂且不急,我问一问林县丞,看以前他都是怎么办的?” 晏书讶异道,“竟然这么麻烦?” 家垚笑道,“官场与民间不一样,特别是本朝,特别重礼。眼下我虽是一县之长,要往上走动的关系也多。非但是知府这位一州之长,余者还有其他的副职也要走动的。另则还有司户参军掌着粮钱,也得去和他好好相处,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啊。” 晏书是个沉稳的,提醒道:“只是林县丞他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吗?” 家垚微微一笑:“好歹我也跟着父亲办过不少差事,自然早有准备。我前些日子就让陈师爷去州府打探去了!” 见家垚心中有数,晏书也就不急了,道,“等你得了准信,就同我说一下,我好准备。”家垚满口答应。 家垚将此事一问林县丞,林县丞立马笑道:“正想着同县令大人商量此事,不知这礼如何备呢?” 家垚笑问,“往年如何备的?” 林县丞道,“往年我都是随便备的,到底合不合他们的心意,我也没敢多问那!” 家垚皱眉道,“要不你将以前的写个单子给我,我参考一二。” 林县丞一脸忠厚相的应下。 第277章 博弈 家垚便请林县丞下去了,私下与晏书说起此事,“如此就看他给我拟的同我打探出来的有哪些不同了?” 晏书笑道:“你啊!鬼精鬼精的。” 家垚脸上带出些不屑来:“说来,走动这事可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乡梓。若是州府能多支持咱们些银钱就能多修桥铺路这也是造福百姓;若是帮着上书多减些赋税,百姓就能多吃些饱饭。就怕那些个人天天为了官位互相倾轧而置一县的发展和百姓的疾苦而不顾的~” 自从出了姓方的这事后,官家下了罪己诏,还对严州免了两年的赋税,希望当地民众都能够休养生息。 过了两日,林县丞将拟好的单子拿给家垚,恰好此时陈师爷也从州府回来了。 陈师爷拿着林县丞给的单子细细看了起来。这礼单,家垚和晏书是看不出哪里不对,但是陈师爷刚从州府打探回来,一看就明白了。 陈师爷将自己打听到的信息,与林县丞拟的单子一对,将两者的差异给点了出来。 家垚冷笑一声:“这么一试就露出马脚来,咱们且走着瞧!” 家垚和陈师爷商讨了半晌,又重新拟了单子来。晏书带着吴管家和秋叶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应事物。 五日后,家垚带着陈师爷等,马县尉带着衙役,押着三十余辆满载粮税的太平车往州府去了。 晏书跟着家垚一并来到州府,主要是为了帮着应酬一二。磊儿年纪还小,不方便丢在家里,故而晏书带着奶娘和丁香一起同行。 磊儿如今年纪略长,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眼见父亲骑马在前头,吵着闹着要家垚带着他一起骑大马,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到了州府已经是傍晚了,众人都住在驿站。 家垚等人到了驿站,先是梳洗一番,略用了些饭食垫垫肚子,晚上还有酒场。 晏书叮嘱家垚等人出去不要多吃酒,又叫两个心腹的护卫跟着,此方才放家垚、陈师爷并马县尉去了。 家垚这次来州府缴税为何要带着马县尉?一是据说青溪偶有流寇,他担负着护卫之责;二是家垚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马县尉收为己用。 马县尉做这个职位也有三年多了,只是因为是空降,在县里时时被排挤。前两年他跟着林县丞送税粮来州府时,总是被冷落在驿站里。 因不得志,刚开始手下的衙役和小吏等,有时候也透露着不尊敬。只是马县尉为人豪爽,再加上身负武艺,慢慢的也收服了一些兄弟;可仍还有人惦记他的位子,不服他。 如今马县尉见新来的县令大人做事、应酬也带着他一起,心中很是感动。 这次来州府,家垚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之一,让马县尉慢慢的从中立向他靠拢起来。 等公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家垚先是给顶头上峰知府李大人递了请安的帖子。李知府不论见不见,家垚这帖子都得送到府里,这是按规矩。 李大人原就对家垚印象不错,故而,知府府上很快给了回音,家垚第二日便带着晏书一同前去拜访。 李家太太是极和蔼的,晏书也是个才思敏捷会说话的,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 家垚那里也顺当的很,知府大人听说这次他送交来的粮税数目都对,很是勉励了一回,又问起青溪流寇的事情。 家垚见知府大人连着问了两次,知道这事州府定然很是重视,连忙正色应道,“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李知府道,“虽说,你前任金县令只是受了轻伤和惊吓,后来他又想法设法调往他处。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金县令遇到流寇被袭之事已经报与朝廷。县令是朝廷命官,他遇袭定是不能容忍的,那犯罪之人也必须抓获,朝廷上下方才安心。更何况青溪本就是那姓方的老巢,朝廷也是担心有余孽在作祟!我上次给你的手书,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家垚仔细琢磨,知晓李知府这是在提点自己,那感谢拍马的话自是要不要钱的往外说。 若是别人拍马,李知府未必领情,说不得还得斥责一声谄媚。 可家垚就不一样了,李知府觉得是当年在泗州时自己对他多有勉励,他方才能从一位少东家考中进士有了如今的官身,自然就将他当做自家小辈相待。 见家垚明白自己的意思,李知府很是高兴,让人告诉自己的老妻留家垚夫妇吃午膳。 家垚从知府府里出来心情很是愉悦,路上,家垚难免同晏书说了一番李知府的指点。 晏书道,“这次,我同李家太太说话,方才知晓李大人最终还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调回京城的,只是苦无机会。若是能将县里的流寇剿灭,自是大家同好。如今本家叔叔在京城为官,你又同李大人是旧相识,若是叔叔到时候能在朝廷说上一两句话自然是更好的了。” 家垚点点头,“这就是阖族守望相护的好处了。” 李知府对家垚很是和气,带来的好处自然是家垚与各衙门口突然就熟络起来了,上下走动起来,亦无比顺畅。 家垚为人和气大方,大家都要养家糊口,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何必在这上头吝啬。 这些人见家垚如此明晓规矩,为人又大方,待他愈发亲热。 差事办的顺利,家垚和晏书并未多停留,带着人回了县里。 林县丞眼见家垚等人满面春风的回到县里,心里也是犯嘀咕,难道咱们家的这位县令大人还没学会察言观色?对上峰的态度不大会揣摩? 也有这种可能,会读书和会做官可是两码事情。若是人人又会读书、又会做官,又会揣摩上意,那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东风压西风的事情?那北边和南边的流放之地的犯官也就少多喽! 这样也好,这就说明这张县令也不是个很圆滑的,如此反倒更好掌控。 只是林县丞也不敢大意,还是派人去州府打探去了,可也没有得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只知道张县令原本与李知府以前就认得! 第278章 暗流 家垚要破了金县令遇袭受伤之案,还得将案情捋捋清楚。 晏书素来稳重:“那这事儿怎么说呢,我也觉得有些个不可思议。你说咱们这儿也是刚刚才安稳的,怎的金县令出个门也不多带几个随从吗?而且好好的怎么就跑到山上去了,结果还遇到了流寇。那流寇看到来了人不抓紧隐藏起来,还往前凑?难道是想打劫?遇到就遇到呗,最后还放金县令回去了。后面马县尉带人上山搜寻竟然毫无痕迹?” “刺伤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家垚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般的流寇不过都是乌合之众,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若说他们没有能耐吧,却是销声匿迹,一丝踪迹都不露,很不符合常理!” 晏书笑道:“你也别太忧愁了。这事情你还是多和下面的人商议一番,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一般的山匪流寇,还是真的是姓方的残留下的余孽,如此方才好制定方略。只是不论是哪一种,若想剿灭,到时候你都要求助州府给你派兵了。” 家垚笑道:“这些个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原来我可是在梁家做过先生的。当时县里的水匪可都是县里的大人禀明上峰请梁大人协助方才剿灭的~”一提到梁家,晏书总是感觉心里有些酸涩。 家垚听了晏书的话,也深感有道理。 这日上衙,他请了林县丞、柳主薄和马县尉来叙话。 “诸位,这次我面见李知府,他还问我的前任金县令遇袭案是否抓到那些个流寇了?说实话,本县来青溪县也不过几个月,如何能知晓两年前发生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我这人向来是有话直说的,哪怕下次我见到金县令都会直说,当初他遇袭受了惊吓,直接禀报朝廷说是遇到了流寇,然后他自己疏通关系跑到别的地方当官去了,如今反倒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哎,难啊!各位在本县待得时日比我久,县里的事情也熟些,你们看,这事情我该如何处置?”说罢,家垚就满脸热切的看着林县丞、柳主薄等人。 林县丞被家垚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斟酌着答道:“张大人,说来当初也是咱们无能,金县令当时遇袭,马县尉立马就带人去了出事的地方,将方圆十里都搜遍了,就是没有发现匪迹。为这,马县尉都受到上峰的斥责。” 家垚道:“难道一点踪迹都没有?” 马县尉想了想道:“大人,当时未能捉住流寇我确实负有责任。我想着,当时流寇的画像县里还是有的,不如咱们在县衙的告示榜那里悬赏张贴,至少后面上峰问这事情,咱们也算是做了些事情。若是真有人能提供线索岂不是更好!” 家垚点点头,又看着柳主薄:“你怎么看?” 柳主薄道:“我觉得马县尉说的有些道理。不如就这么办!只是这件事情发生至今也有两年多了,恐怕线索确实难寻。” 家垚一抱拳:“我知道,这事情不好处理。只是上峰问了我这事情,不好不办,否则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下了衙,家垚将于众人商议的事情翻给晏书听。 “我看啊,这林县丞和柳主薄对查明金县令那事兴趣不大,总是推脱。反倒是马县尉倒还给了些建议。” 晏书笑道:“不如改天你带着马县尉去事发地看看,或许能有端倪呢?正好,你还能同他好好聊聊。我看这次你带他去州府,外出应酬都带着他一起,他还是感激的。方太太今日就来了我这里说话,还给磊儿做了两双小鞋子,那鞋底软软的很是用心。” 家垚心中明了,过了两日就喊了马县尉陪着往金县令事发之地去看看。 家垚还对林县丞和柳主薄道:“上头重视,我不好不去看看,否则岂不是说我不尊重上意?你们就留在衙里,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有人处置。” 林、柳二人赶忙捧场道:“县令大人公务如此繁忙,还能亲临现场勘验确实是我辈之楷模。” 马县尉陪着家垚来到金县令出事的地方,只见此地生长着成片的竹林,风景很是秀丽。 家垚道:“马县尉,你知道当时金县令究竟为何事突然来这山上?我看卷宗说金县令是为了办公差路过这里,只是究竟是巡视田地?查勘道路?是还督促兴修水利?对这一块写的并不详细。” 马县尉低声道:“其实,是金县令来此只是踏青。只是当时是应该在衙门口办公的时候~所以只能含糊的说是办公差。” 家垚点头表示明了,“此地小桥流水、竹林片片、清风徐徐确实是个清雅之处。等到明年春休沐之时,我定要带家人前来踏青。对了,前面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马县尉道:“前面大概五里处,有一个山洞。” 家垚立马感兴趣起来:“听说当初那姓方的就藏在帮源洞?前面的那个山洞与帮源洞有什么关系吗?” 马县尉道:“那帮源洞还在前面二十多里的地方。帮源洞那边我还曾经去看过,里面是又深又黑,藏个一两千人都行,怪不得当初姓方的要躲在那里。” “哦?今日咱们先去前头的那个山洞看看。过些日子还请马县尉领我去看看那帮源洞。”马县尉连连称是,就在前头领起路来。 山路蜿蜒,家垚看到那土路上还有那种独轮和双轮的车辙痕,就多看了两眼。 马县尉立马道:“山中还有猎户和药农的临时住所,再往东边就是漆园,自然有车马的痕迹。” 家垚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等到了山洞附近,家垚又四处看了看,并未多言,就和众人下山了。 第279章 宠溺 回到县里,家垚先回了县衙,陈师爷借故有些事情要请马县尉帮忙,将马县尉请到茶楼里喝茶,两人在茶楼的包间里谈了有小半个时辰。 林、柳两位听闻张县令只是在四周转了转并未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两人相视一笑:“看来真是贼人狡猾,否则就是我等的无能了。” 晏书眼见家垚顺顺利利的从山上回来了,方才放下了心。 吃罢晚膳,她烧了热水端给家垚泡脚,“今日走了不少的山路,累了吧!泡泡脚舒坦舒坦!” 家垚泡着脚,舒服的舒了口气:“这次上山方才知道原来金县令那日去山上是去赏景的,他那日身着便服还带了几个随从!那些个流寇还是盗匪的,不清楚他的身份这才起了冲突!可在卷宗里写的是因公事上山遇袭,那这性质可就变了。如此这事情才闹大了!” 晏书道:“难道这就是个误会?可就算是误会,那这压力也就给到你这里了!” 家垚道:“所以前两日,我当着阖县人的面说了那金县令几句。说他跑到别的县任职,将这抓匪的事情交给了我。” 晏书笑道:“老爷您也别急,反正这事情已经出了,就在您离任前尽量处理了呗!” 其实家垚心中有了些朦朦胧胧的想法,只是还不确定,只能私下里让陈师爷和吴小管家悄悄打探消息去了。 秋冬交替之际,康儿不知怎的总是咳嗽,白氏带他看了大夫,大夫开了药方同时反复叮嘱白氏要想办法让康儿多活动活动,如此方才能强身健体。 康儿身体弱,自是不爱动,白氏刚开始还让奶娘架着他让他活动活动;只是后来白氏再架着康儿让他走动时,康儿动不动就哭起鼻子来。 白氏眼见儿子哭了起来,心就软了,也就不再过多强迫。 如今康儿已经一岁多了,那双腿还是不怎么有劲,每日里只爱在炕上躺着、靠着,就是不爱走路、跑动。 韩大人有时回到家里看见儿子略有不如心意就掉眼泪的样子也是头疼。 为了培养儿子的男子汉气概,韩大人就让白氏抱着儿子看他耍大刀,那呼喝之声又将康儿给吓着了,当场就拼命的抽泣起来,到了傍晚就又发起热来。 韩大人赶忙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把了脉,道:“只是受了惊,我开服药,你们煎了药让他服下。明日,我再来复诊。” 韩大人拿了个大红封,“多谢老大夫。我看药铺子都关门了,却还要劳烦您跑一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大夫摸了摸胡须,“治病救人乃是我应当做的,大人言重了。” 送走老大夫,韩大人回到正房,只见白氏坐在炕沿边,满眼都是心疼。 白氏见韩大人进来屋,对着韩大人就是泪眼涟涟,“咱家康儿本就是个文静的性子,身子又弱,你还非要耍刀给他看。这下可好,又发热了。” 韩大人原本还有些懊悔,可白氏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这让他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文静性子?我看是你太溺爱了!康儿如今都一岁多了,别的同龄孩子都满屋子瞎跑了,就他每日里待在炕上不是躺着就是卧着,如今连站立都要扶着凳子;站了不到一刻钟,双腿就打颤,这也是我的问题?” 白氏抹着眼泪,“怎的?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喽?前头大郎本也是健康的,大冬天的到处疯跑,结果不还是感染了风寒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又得了个儿子,可不就得精心照顾着!我知道了,梁氏如今有了孕,你就看不上我们娘儿了是不是?” 韩大人气的要命:“你胡说什么?我对你和康儿还不够好?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你们用,那红参片、党参什么的,你是隔三差五的都要给康儿炖着喝;我俸禄的一半都给你买那些个滋补的用在康儿身上,还有一半都给你贴补给你娘家了,还要怎的?” 一提到银钱,白氏就不吭气了。 夫妻二人虽是小声的争吵着,可还是吵到了康儿,他哼哼唧唧的抽泣起来,白氏赶紧哄将起来。 “慈母多败儿!” 韩大人越想越郁闷,就出了正房。 梁玉正在给肚里的小宝宝做着小里衣,眼见老爷来了,赶紧起身让小春将小泥炉上炖的银耳莲子羹端一盏过来。 “大人,咱们北边干冷,喝些羹汤润润。”梁玉如今已经显怀了,再加上穿的厚,那身子就有些不便。 韩大人赶紧扶着她,让她坐在炕上,“这些个事情就让小春做吧,你快歇歇。只是你怎的知道我会过来?还准备了银耳羹?” 梁玉笑道:“北边干燥,这银耳还是江姐姐前些日子托郑叔带来的,说是和莲子一起炖了吃,很是滋润。”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如今一个人吃两个人用总是觉得饿就多炖些,想吃的时候就盛一碗。” 韩大人笑道:“如此看来还是我托了你们的福,才能捞到碗羹汤喝喝。” 正房的动静梁玉也听到了,“小少爷如今可还好了?” “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药,大娘子正在照看着。我过来看看你,一会就去书房。” 韩大人盯着梁玉的肚子心想:“就盼着这小东西以后能像我一样征战沙场。” 梁玉道:“大人和娘子还没吃晚膳吧,我让人厨下的做些汤面给你们送去。” 韩大人点点头,舒服舒服的喝了碗羹汤。 翌日,曹氏听闻自己的外孙生了病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康儿原本不是只有轻微的咳嗽吗?怎的又发热了?” 白氏哭哭啼啼的将原因说了。 曹氏想了想道:“女儿啊,一会我说的话可能不中听,你若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是胡说。” 白氏赶忙道:“娘,您说!” 曹氏看了看屋里的奶娘,白氏会意,让她先出去了。 “女儿啊,你前头的生的小子本来也是活泼乱跳的,后来不知怎的夭折了。如今咱家康儿也是身娇体弱的,我就想着是不是女婿身在行伍,杀伐太重……” 第280章 疏忽 其实也不怪曹氏有这想法!韩大人打西夏,平叛乱,杀敌无数,积累了不少的战功。 如今能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靠的就是作战勇猛,在刀口上混饭吃!故而,那周身的气势自是与普通人不一样。 白氏听了曹氏的话,觉得也很有道理,“那该如何是好?我只盼着我家康儿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曹氏出着主意:“听说城外有一老道,道法高深,不如咱们去那里看看。” 白氏还是有些惧怕韩大人的:“我家大人不信这个,说是如今京里被那些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游方道人搞得是乌烟瘴气的,他可是不屑的很。若是我跟你出去,他定会说我的。” 曹氏无奈,只得道:“那你将康儿的生辰八字给我,我让那老道帮着算算,看能不能寻些破解之法。” 白氏连忙将康儿的生辰八字找了出来,又给了曹氏二两碎银,说是供奉的香火钱。 曹氏将生辰八字和银子揣到怀里,整个人都笑眯眯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帮你将这事情给办妥。” 回到家中,曹氏将银子拿了出来,她先是拿了一块大的碎银。后来她想了想又换了块小的,掂了掂重量大概半两左右。剩下的则被她乐滋滋的放在了自己私藏的小匣子里。 第二日,曹氏拿着两张符交给白氏,“那老道说,如今康儿年纪尚小,神魂不稳,这才容易受惊。这张符一会你烧了,那灰冲成符水给康儿喝下去。这符纸是用朱砂写的,你放在他的枕头下,可驱邪稳他神魂。” 不知道是老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老道给的护身符起了作用,反正康儿渐渐康复了。 这些日子,为了孩子白氏也是劳心劳力。每日里都将炕烧的热热的,外头寒风凛冽,屋内却是温暖如春,若是从屋外进到屋内就得赶紧脱了外头的厚衣裳,否则都得热的流汗。 康儿每日里待在屋里,被白氏精心呵护着。为这韩大人也担心照顾的太过精心,对孩子的身子不好,奈何白氏总是不听。 这日,外头的大雪刚停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虽说今日阳光明媚,太阳出来了,可天气仍是寒冷的很。 有了阳光,白氏就指挥着家里的婆子们洗涮晾晒。正房里,炕仍是烧的热热的,此时奶娘正在屋里细心给康儿喂参汤喝。 眼看这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曹氏就想来女儿这里要些银子花销。 白氏正忙着在,就对曹氏道:“娘,您先进屋里等着,一会我就过去。” 曹氏进了正屋,坐在凳子上,只觉得屋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忽冷忽热的,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奶娘见曹氏来了,掀开里屋的门帘,抱着康儿出来见了一面。 曹氏眼见自己这外孙精神不济的模样,略微看了几眼,就让奶娘抱着他进了里屋。 婆子端了热茶和米糖过来给曹氏享用。 脱了大氅,喝了几口茶,曹氏还是觉得热,就将外屋的窗子开了道缝,透透气。 不一会白氏进来了,母女俩聊了回天,曹氏就说了:“女儿啊,如今我们一大家子来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一大家子日子可怎么过啊?” 白氏道:“上月不是刚给了你们五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光了?” 曹氏哭穷道:“五两银子,买些炭火,白面,盐巴,秋菜什么的很快就花完了,哪还有剩余?如今快过年了,你总不能让我们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吧。” 白氏无法,进了里屋,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你们可要省着用!前两日老爷还说呢,等过完年,开了春就让人送你们回去。” 白家人如今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回了绥德那就又回到了以前那清贫日子了,怎么甘心呢? 曹氏抹着眼泪道:“女儿啊,你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官太太了,可要想着拉拔你娘家啊。如今乡里四邻都知道我们来你这里是吃香的喝辣的,女婿将我们送回去,我们脸面怎么挂的住啊!” 白氏也有些气恼了:“那还不是你们自己胡来,惹得老爷不快。但凡两位哥哥有些出息,也能给我撑腰不是。如今,却总是让我拉下脸面来求老爷拿银子给你们花销。” 反正银子也讨着了,曹氏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了。 白氏将曹氏送走后,心想,“娘亲,您自己都知道要过年了,可您又给您的外孙子备了什么?如今可是连件小包被都没给康儿做过。” 眼看就要到午膳的时候了,白氏直接往厨下里走去,看今日的饭食准备的如何了? 这两年朝廷虽送粮送钱送绢给了金人,可他们有时凭借马强兵利,也会前来骚扰。如今天冷了,听闻北边暴雪连连,牲畜冻死了不少。为了防止被突袭,军营进入了冬季备战状态,诸位将领每月只有两日可休沐。 今明两日恰逢韩大人休沐,这不白氏就张罗着弄些好吃的给夫君好好补补。 正房里,奶娘突然觉得这屋里怎么有些冷了,难道是炕里的木炭快烧完了?康儿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可将奶娘给吓了一跳,赶紧拿了薄被披在他身上,然后喊了婆子进来:“你出去看下是不是炕里的炭要烧完了,赶紧添些!若是将康儿少爷冻着了,娘子可是要给我们好看的。” 婆子赶紧出去查看,不一会,她进来回禀道:“炕里的炭烧的正旺,应该不是炭的原因。” 奶娘赶紧和那婆子查看起来,此时白氏也进来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奶娘赶紧道:“屋子里有些冷,咱们正在查看是怎么回事?” 白氏一下子就有些恼怒了,“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明知道小少爷不能受凉,怎的还能这么马虎大意。” 几人一番寻找,方才发现窗子开了一条小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白氏怒道:“这是谁开的窗?这不是故意要害我儿?奶娘,你一直在屋里,你说是什么个情况?” 奶娘赶忙道:“我一直在里屋照顾小少爷,哪里知晓外间的事情?” 白氏眼睛一转,“上午的时候,那边来人了吗?” 白氏指的那边,就是梁玉她们! 守门的婆子忙道:“除了亲家太太,没有其他人来过。” 白氏缓了缓,对奶娘严厉起来:“你要记住,照顾小少爷要精心着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无情。” 奶娘白着个脸,赶紧应了。 半个时辰后,韩大人打马从军营回来,差不多也就快到午膳的时候了。 第281章 受寒 奶娘哄着康儿睡着了,将他放在里屋的炕上,然后就退下了。 韩大人用热帕子洗了脸擦了手又换了件外裳,方才进屋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白氏笑道,“老爷,您别管他了。今日炖了您最爱吃的羊肉,快来尝尝。” 韩大人喝了羊汤,浑身都暖和起来,“还是以前的那个味,今日是你亲自下厨的?” 白氏又给他盛了一碗,夹了两块羊肉,“如今,您每月只能回来一次,可不就得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韩大人面色一宽,整个人都有些放松起来。 白氏殷勤的给他斟了杯酒:“老爷喝些解解乏。” 这顿饭,韩大人吃的很是舒坦。 因喝了酒的缘故,不想冲撞了康儿,韩大人就去书房里歇午觉去了。 白氏则歪在炕上陪着康儿一起歇了会。 等白氏醒来,眼见康儿的小脸红扑扑的还在睡着,忙笑着轻摇起来:“小懒猪,快醒醒,再不醒来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一喊喊不醒,二喊喊不醒,白氏一摸他的脸,滚烫滚烫的。惊的她赶紧喊了婆子进来,让请大夫。她自己赶紧穿戴好,跑到书房去喊韩大人。 药铺里,大夫一听又是韩大人家的孩子病了,赶忙拿着药箱就跟着出去了。 大夫诊了脉道:“小公子这是染了风寒。” 韩大人有些奇怪:“这屋子里这么暖和,还会染了风寒。” 大夫拈着胡子道:“冷热交替最易染了风寒,我想可能是小公子不小心沾了寒气所致。” 白氏狠狠的剜了奶娘一眼,随后又面带凄色的请教着大夫:“那大夫您看是不是吃个几剂药就能好了?” 大夫道:“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公子身子骨弱,这次恐怕不会好的那么快。一会我写了药方先吃吃看,只是夫人还是要精心照料着小公子,不要再受寒了。” 送走大夫后,白氏将奶娘劈头盖脸的批了一顿,“我让你好好照看着小少爷,不过片刻时间,外间的窗子就不知被谁打开了一条缝,害的小少爷染了风寒。是不是上次我训斥了你,你就故意这么做的?” 奶娘忙哭诉道:“娘子请明察,真的不是我。” “上午的时候也没有外人进来,不是你是谁?” 奶娘抽泣道:“亲家太太来了院里和娘子您说了好一会子话。” “那可是我母亲,她会害她的亲外孙吗?你别给我狡辩。”白氏气急了,“老爷,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用了,改明儿我就打发了她去。” 韩家给的工钱丰厚,奶娘自然是舍不得的;再说若是平白无故的被赶了出去,以后谁还敢雇她。 声音嘈杂的很,康儿被惊醒了,伸着手要奶娘抱。 白氏想要阻止儿子的行为,结果被无视了,这让她更加尴尬,面子都要挂不住了。 韩大人脑瓜被这三人吵闹的是嗡嗡直响,“好了,如今康儿还病着,等他病好了再说这事吧。” 说来,白氏虽照顾的精心,可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官太太了,譬如喂饭、把屎把尿、换尿布等事情她也不会亲自去做。 康儿自然就依赖奶娘甚于依赖她这生母了。 等汤药熬好了,还是在奶娘的帮助下,才让康儿喝了。 又折腾了两三日,康儿不再发热了,可那咳疾反反复复的总是不见好,晚上睡觉也不安稳,爱翻身还偶有惊厥的病症出现。 看了大夫,大夫只开了润肺的方子,说是等过几日天暖和些,正午的时候抱着康儿多晒晒太阳会有利于咳疾的治愈。 至于偶发的惊厥之症,大夫说等孩子略大些就好了。 可白氏生怕康儿在屋外又着凉,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抱着他晒太阳。 她突然想到上次娘亲从那老道长处拿的符水似乎还管些用处,就派人赶紧将曹氏请了过来。 听了女儿的话,曹氏心里一喜。 前几日给的五两银子,给家里每人做了套衣裳、又买了些羊肉,猪肉和鸡鸭等,用的也差不多了。 都说那老道神通广大,正好在借这机会再从女婿家里弄些银子花花。 曹氏心中正得意着,突然听见白氏道:“那日不知道谁将外屋的窗子开了条缝。那奶娘也是个不称职的,半天都没有发现,害的我家康儿受了风寒。我准备将她给辞了,换个更周到的人来照顾康儿。”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那日她进来后,嫌屋子太热不透气就开了道窗缝,后来她和女儿叙话就将这事给忘了~ 曹氏赶忙正色道:“平日里看着倒还老实,怎的这么不顶用呢?辞了好。对了,你大嫂给咱白家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照顾孩童的经验也丰富,不行就让她来干,工钱你们看着给就是了。” 白氏一想,大嫂子不哼不哈的,还算是靠谱的,只是换奶娘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禀明他才行。 白氏沉吟片刻,同曹氏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事情也多起来了,您让大嫂每隔一日过来帮我带带康儿,让她同康儿多熟悉一二,工钱先给五百个大钱。” 曹氏觉得五百钱有些少,可还是面带笑容,“有你这样的小姑,你大嫂可是上辈子积善行德了。回头我就告诉她。关于康儿的事情,我立马就去道长那里,寻求破解之法。只是~” 白氏明白她的意思,赶紧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娘亲,您先拿着,不够再说。” 第二日,曹氏从那老道那里拿了十小包用黄纸包着的药粉过来了。 第282章 悲剧 第二日,曹氏从那老道那里拿了十小包用黄纸包着的药粉过来了,“这是老神仙给的,说是这是一个疗程的药,每日一包分早中晚服下,保证康儿晚上睡得好。” 白氏反复看了看那药包,“真的有效果?” 曹氏赶忙道:“老神仙说疗效好得很,难道还会骗你。这药可是一两银子一包呢,金贵着呢。” 白氏想了想,不如就先给康儿试试。 白氏当场打开一小包,将那药粉分成三份,取其中一份倒在汤匙里,用少许温水化开就准备喂给康儿吃。 奶娘见了,心里有些忐忑,“娘子,您给小公子吃这个是不是要给大夫看看?这可是有十包呢?万一?” 曹氏立马凶巴巴的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这是老神仙给的,讲究的就是心诚则灵。” 可能是康儿更亲近奶娘些,白氏就想宣示主权,“我可是康儿的母亲,我会害他吗!” 曹氏上前抱住康儿,白氏哄着将那化开的药粉喂进了康儿的口中。 说来也奇,康儿晚上确实睡得比往日安稳些。 第二日,白氏还得意洋洋的对奶娘说道:“你看,那老神仙的药还是管用的吧,我怎么会害我儿子。” 正好曹氏带着白氏的大嫂过来,当她得知药有效果,心里也得意的很。 原来那十包药,老道只要了四两银子,曹氏只是跑腿的功夫,就白赚了六两银子。 眼见药有效,白氏就每日都让康儿吃。 六日后,白氏大嫂帮着喂康儿粥的时候,只见康儿突然将喝下的粥给吐了出来,白氏以为是粥不合儿子的口味,还将厨下的给说了一通。 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听见康儿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奶娘来不及将他抱到便桶那里,就屙在了身上。 奶娘赶紧帮着收拾,这一看不得了了,那粪便竟然是深黑色的。 再看康儿的脸色那是面色煞白,吓得奶娘赶紧抱着他跑到白氏跟前将这事给说了。 白氏一听又将奶娘骂了一通:“你是怎么照顾的,若是康儿出了事情可有你好看。厨下的人也是的,肯定是给康儿吃的东西不干净~” 奶娘浑身颤抖道:“娘子,请您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白氏赶紧打发婆子去请大夫,然后让奶娘赶紧将康儿的裤子给脱了,又用热水给他洗了洗方才放在床上并给他盖上被褥,又拿了个汤婆子塞进被子里,防止他着了凉。 白氏见康儿紧闭双眼,以为他是累了,就出了里间,又将奶娘和厨下的婆子给骂了一顿。 白氏的大嫂则坐在一旁看着热闹。 大夫被请来了,他先是给康儿诊了脉,这脉象同以往的不同,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问白氏道:“小公子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吗?” 白氏道:“刚才喂他喝粥时,他吐了。不过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当时诊了脉说是脾胃有些虚;当然若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我家康儿也会吐的。” “那可还有其他情况?” 奶娘连忙道:“刚才小少爷拉稀了,颜色有些黑!” 大夫忙道:“那东西还在吗?” 奶娘赶紧将刚换下的裤子拿给大夫看。 大夫看了两眼,赶忙对白氏道:“娘子,小公子恐怕是中了毒!” 白氏一听感觉天都要塌了,“怎么会中毒呢?每日里吃的喝的,都是家里厨下做的,难道是他们要害我孩儿?只是为何我们都没有问题呢?” 白家嫂子和奶娘听了,也是被唬了一跳。 大夫道:“小公子中的是丹毒,也就是朱砂用的有些过量。这朱砂要是用好了,可以安神,若是剂量掌握不好,则会中毒。你们再想想平日里有没有给小公子吃些什么异常的东西?” 奶娘一听,立马就想到了白氏给康儿吃的灵药,赶紧将它翻了出来拿给大夫看。 大夫接过闻了闻,又浅尝了一下,“是了,这里面就有朱砂。” 白氏一听天都塌了,“胡说,你们都是胡说,这明明是老神仙给的药,怎么会有毒?” 白氏看着奶娘,突然揪着她的头发发起疯来:“一定是你,是你看不得小公子好,你想霸占我儿子,这才胡言乱语的!老神仙的药没有问题,是你包藏祸心。” 当家主母发疯了,吓得婆子赶紧跑到后院找梁玉去了。 梁玉一听,也是心急如焚。想当初,康儿出生时,还是她陪着白氏生产的。 小春赶紧扶着梁玉来到正房! 只听得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梁玉发起怒来,也是很吓人的。 白氏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你们去将大娘子和奶娘分开。在派个会骑马的,赶紧去营里请老爷回来。大夫,既然已经诊明了原因,还请赶紧救治!” 那大夫面露难色:“小公子本就体弱,如今又中了毒,恐怕~” 白氏一听这话,一番双眼晕了过去! 梁玉沉着脸道:“还请大夫施救!” 大夫叹了口气:“如此,我就开个解毒的方子,先喝上两剂看看。” 梁玉忙道:“请大夫施方!” 等大夫开了方子,梁玉让人去抓药回来煎煮。 大夫又给白氏诊了诊脉,“大娘子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无需用药,一会就能醒过来。” 白氏大嫂刚才听那大夫说康儿可能是吃了曹氏从老道那里弄来的偏方方才中了毒,赶紧一溜烟的跑回了家去报信。 曹氏一听,吓得魂都没了!若外孙真的是因那偏方出了问题,以女婿的性子,定会让他们偿命。 曹氏一拍大腿,“老头子,出大事了,咱们一家子赶紧收拾细软跑吧~” 韩家这边,解毒的方子已经煎好了,只是此时康儿口中已经开始充血水肿,根本无法自主吞咽,没有办法只得硬灌,只是这药效~ 一个半时辰后,韩大人踉踉跄跄跑了进来,梁玉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寒风将他的脸都刮得通红,他浑身都散发着寒气,梁玉扶着他都被冻的一哆嗦, 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康儿如何了?应该没有大碍吧!” 大夫眼见韩大人回来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康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韩大人扑到炕沿边,“前几日我回来的时候他不过是受了风寒,第二日就好了许多,如今你们告诉我他是中了丹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只见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康儿的脸上。 康儿勉强睁开眼睛,喊了一声:“爹!” 韩大人忙应道:“爹在这里,爹在这里!” 康儿又喊道:“娘!” 梁玉赶紧来到外间,狠狠掐了掐白氏的人中。白氏醒来后,梁玉道:“康儿在找你,你快过去。” 白氏一听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来到康儿面前。 “康儿!”白氏泪如雨下,心都揪成了一团,她此时真的是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轻信了母亲的话,给康儿吃了那所谓的灵药。 康儿又喊了一声“娘,疼!”然后就缓缓闭上了双眼没了气息! 白氏大喊一声:“康儿!”昏倒在地。 韩大人直接冲到奶娘跟前,“说!到底怎么回事?” 奶娘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梁玉赶紧上前拦住他,然后示意将大夫请出去。 “是亲家太太从一老道那里寻了什么灵药说是给康儿吃了就能康复,谁知道那药里头有朱砂呢!” 韩大人怒吼道:“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奶奶吓得浑身发抖,只能点点头。 韩大人瞪着血红的双眼:“好你个曹氏,好一个骗人的老道,我要你们偿命!”说罢,他就冲了出去。 梁玉挺着个肚子,很是忧心,赶忙对小春道:“你去铺子上让秋菊和老武去白家拦着大人些。我一会就过去。” 小春披了件大氅,赶紧跑出去找秋菊和老武去了。 第283章 痛心 梁玉来到外间,先是给大夫行了一礼,“今日家里乱糟糟的,让您见笑了。只是那老道用假药害人,后面若是上了公堂,恐还要您去做个证。” 大夫拱手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另外,刚才我给大娘子把了脉,又开了疏通郁结的方子,到时候记得给她服下。明日我再来复诊。” 梁玉连忙谢过,又给了个厚厚的红封。 大夫明白梁玉的意思,告辞走了。 梁玉安排两个婆子守在白氏身边,又让奶娘和另一个婆子守在康儿身旁。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梁玉乘着马车往白家赶去。 走到一半,马车停了下来,小春上了马车有些气喘道:“白家人都跑了,老爷如今往城南五里外的道观去了。秋菊姐姐担心您跑空了,让我回来禀报给你知晓。” 梁玉担心出事,让车夫直接驾车往道观而去。 等她赶到时,那老道的脸已经被韩大人打出了血,秋菊和老武拦着也挨了两下子。 老武倒还好毕竟是个男人,秋菊立马面露痛苦状,这一拳可不轻。 梁玉挺着大肚子,赶紧上前:“老爷快住手。” 韩大人听道梁玉的喊声,那钵大的拳头顿了顿。 好在梁玉有一把子力气,将韩大人的高举的拳头给拽了下来:“大人,这老道虽可恶,可犯的是律法,得交由衙门处置。若您今日将他打死了,行的是私刑。你若出了事,康儿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稳的。” 听见梁玉提到康儿,韩大人松开了那老道。 梁玉赶紧吩咐老武道:“快将这老道送往衙门,告他个招摇撞骗,草菅人命之罪。” 随后,梁玉扶着韩大人上了马车:“咱们先回家,康儿还等着你呢。” 韩大人双手捂住脸庞,那泪水沿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等老武头将那老道押到衙门,衙门里的大人们也很为难。 “如今,官家崇尚道法,咱们若是真的判了那老道死罪,恐怕?” 前几年京城僧道辩经斗法,结果道家的林道长获胜,失败的两位五台山和尚被刺面并判处流放之刑! 除谋逆外,本朝凡是被判死罪的案子都要经过刑部核验,若是无误方才会判问斩之罪。如此,该案必然是会被官家过问的。 如今犯事的是位道长,必要谨慎行事。 经审讯,原来此事还牵扯到白氏的母亲曹氏,只是此人已经带着全家跑出了赵州城。 翌日,衙门升堂审案!救治的大夫证实康儿确实是中了朱砂之毒而亡,奶娘证实康儿服用的所谓灵药就是曹氏从老道那里购买。 衙门将韩家未用完的所谓灵药同老道手里剩余的药物进行对比,可以确定韩家的药物确实是出于老道之手。 可那老道也在喊冤:“大人,咱们道家炼丹制药必然会用到朱砂。而朱砂确实有镇惊、安眠的作用,这在医书里都写了的。当初那曹婆子来我这买药的时候并未说是给幼童服用,若我知晓了定会在分量上进行斟酌,都是那曹婆子害我!” 韩大人坐在一边旁听,整个人都气的发抖,可做出这事的又是自家岳母,真是有火无处发! 判案的大人又问了一句:“嫌犯所述的曹婆子现在哪里?她又是什么人?” 韩大人默然无语,老武头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答道:“那曹婆子乃是我家白娘子的母亲,如今她带着家人已经跑出赵州城了!” 堂上大人其实早已知晓,只是还得佯装刚得知此消息:“如此,那今日先就审到这里。来人,将嫌犯先押入大牢!稍后再审!” 等将那老道押走后,审案的大人将韩大人请到后堂,又让人奉上热茶。 他知晓中年丧子乃是人生一大惨事,可这案子还有韩大人岳家牵扯在里头。 他斟酌着道:“韩大人,刚才审案,您也看到了,那老道售卖的也是正常的药物,错就错在那剂量未能掌控好,这才导致了贵公子身故。” 韩大人双眼一瞪:“那老道说的,就该相信?那我的幼子何错之有?” 审案的大人小心翼翼的到:“犯妇曹氏至今还未抓获,关于剂量问题确实不好判断。那老道虽是犯了错,可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故意下毒害人。再说了,若是这老道被判死刑,我这里就得缉拿曹氏,判她个过失之罪,估计就得流放至幽云之地。这样的话~要不您回去先和尊夫人商量一二?” 韩大人面色一寒,哼了一声,出了衙门回到家中。 家里发生了此等大事,众奴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康儿小小年纪夭折了,按习俗只能低调的入土为安。家里都不能悬挂白帐等治丧之物。 家里氛围压抑的很,韩大人走进康儿原来住的房里。 只见康儿小小的身体被摆放在小小的棺木里,脸上还覆盖着白绢。 白氏呆呆的跪坐在棺木旁,口中反复喃喃低语道:“母亲只是想让你身体康健!母亲只是想让你身体康健!” 韩大人心中不忍,上前扶着她,“你在这里已经待了不少时间了,快起来歇歇,否则你身子是要撑不住的。” 白氏眼珠子略微动了动:“老爷,我真的只是想要康儿身体康健!真的!” 韩大人勉强忍着泪水道:“我知道,我知道!” “老爷,那招摇撞骗的老道抓到了吗?会不会判他斩刑?” 韩大人道:“那老道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 白氏又弱弱的问道:“我母亲呢?这都好几天了,我都没有看到她!老爷,你也别怪我母亲,她也是为了康儿好!对了,母亲也可以作证,是那老道用的毒药害人!快让母亲给我们作证!” 韩大人不知该如何作答,赶紧哄着她让她赶紧回屋里歇息一二。 白氏被扶到屋里,被韩大人强制着让她歇息! 白氏一闭眼就浮现出康儿那小小的脸庞来。 外间有婆子给炕里加了些炭,就听见她们窃窃私语道:“夫人太可怜了,刚才还念叨着亲家太太呢!还让老爷不要怪她,还让她帮着作证!只是那亲家太太早就跑的没影子了,到哪里寻他们去!” “怎么会?不会的,我母亲绝不会抛下我跑了的!”白氏听到她们的私语,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突然,她下了炕,身着薄衣就跑到院子里大喊大叫起来:“我母亲不会抛下我跑了的!你们胡说!” 那两个婆子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想要将白娘子扶进屋里。 结果她的力气大的很,那两个婆子都拿不住,白氏就这么光着脚在院子里又是跳又是叫的,看的人都心酸! 韩大人刚歇了会,就听道外头嘈杂之声,赶紧跑出来,只见白氏身着单衣在院子又跑又跳又叫的。 他赶紧上前将她搂住,送到屋里。 别看白氏如今瘦削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气却突然变得很大。 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又踢又打,就连韩大人也几乎按捺不住她。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找来一根绳子,将她紧紧捆绑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梁玉急忙赶过来查看情况。当她看到白氏那不对劲的神情时,心中一紧,连忙吩咐小春快去请大夫前来诊治。 大冷的天,大夫提着一个药箱匆匆赶来,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韩大人见到大夫到来,立刻解开了白氏手上的麻绳,并把她牢牢地压在炕上,以防她再次乱动。这样一来,大夫就可以顺利地为她诊断脉象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诊脉后,大夫示意韩大人和梁玉走到一旁,低声说道:“大娘子这是患上了癫狂之症,需要好好休养。平时尽量避免受到刺激,我会开一些方子来辅助治疗。” 韩大人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感激地说:“有劳您费心了。” 梁玉包了个大红封给到大夫,“我家娘子的情况,还烦请大夫保密。” “我知道!若是有外人问还请梁娘子同老夫口径一致,就说白大娘子是因思子心切身子不适才在家里休养的。” 梁玉颔首谢道:“多谢大夫提点。” 一番折腾,韩大人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 韩家出了这等大事,王将军很是惋惜,就给韩大人放了两月的假,让他妥善处理好相关事宜。 梁玉知晓老爷心中愤恨,恨不得杀了那老道和曹氏,可曹氏毕竟是家里的正经亲戚,是白氏的母亲,是大人的岳母。若是处理不好对韩家的声誉恐会有影响。只是这事情该如何处置?她这小小的良妾无权置喙! 审案的大人也是头痛:“这都几日了,犯妇曹氏还未抓获。这可如何定罪呢?” 最后,他求到了王将军处,请他帮着想想办法! 王将军道:“白韩两家是姻亲,自然不会故意害自家外孙,最多只是个疏忽大意。就算将曹氏抓了回来,是打是骂,那也是他们自家人的事情。那老道最多算是个用药不慎,你按律处罚即可。至于韩家服不服,就让他们自己掂量去了。” 负责审案的大人恍然大悟,“多谢将军提点。” 过了几日,韩大人低调的带着康儿小小的棺木回绥德进行安葬。那老道则因用药不慎,被官府杖责二十棍,判了流放幽云五年的刑罚! 过了一年,听说那老道死在了幽云之地,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到绥德后,韩大人将康儿的棺木葬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韩大人独自坐在坟前,默默流泪。他想起了康儿小小年纪就去了,心中充满了悲痛和自责。 等一应事务办的差不多了,韩大人带人闯进白家老屋。屋里落了不知道多少灰,可见白家人自知犯了大错,至今都未回来。 韩大人的愤怒无处发泄,就带人打砸了白家老屋,并撂下狠话:从今往后韩、白两家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永不复往来! 白家自此则销声匿迹,再无消息。或许他们已在别处重新开始,亦或是在回乡的路上遭遇了不测~ 宣和六年的新年,韩大人还在返回赵州的路上,白氏疯疯傻傻的靠着药物才能让她安静些,韩家这个年过得很是凄凉! 梁玉每日里都烧香祈福,期盼着时光能渐渐抚平大人心灵的伤痕~ 第284章 破解 这几个月,家垚将大多的心思的都放在县学教学方面,平日里大多时候就待在衙门里读读书写写字看看卷宗,偶尔穿着常服去街上溜达溜达。每到休沐的时候,带着家人和护卫上山看风景,去田间感受些野趣。 如此某些人更是放心了! 这日下衙后,马县尉眼见林、柳二人走远了,方才快步跑到后衙找到陈师爷说有要事需拜见张大人。 陈师爷见马县尉面带急色,连忙进去禀报。 不一会,陈师爷将他请了进去。 “马县尉,是县里出了什么事吗?” 马县尉赶忙禀报道:“大人,确实是那紧急的事情。袭击前金县令的贼人有线索了。” 家垚急切的站了起来:“哦,是何线索?” 马县尉目光闪烁,似是有些不好开口的模样。 家垚忙道:“马县尉不用担心,有话直说就好。” “大人,昨日有一闲汉在妓馆看到一个前去喝花酒的人长得很像告示上画的一位贼人,就将这线索禀报了我的人。后来同那花娘打听,那人自称是位漆工!”马县尉禀报道。 家垚激动的一拍手:“可有眉目了。此事事关重大,赶紧将林县丞和柳主薄喊过来,咱们合计合计后面如何办?” 马县尉又纠结起来:“大人,如今咱们县里的漆园大多都掌握在林、柳两位大人的手中~” 家垚定定的看着马县丞,挑了挑眉头:“你的意思是?不会吧!” 那县尉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陈师爷插嘴道:“若是如此那可就不好办了。” 家垚沉吟片刻,方才道:“此事咱们还是要小心行事,不可走漏风声。马县尉,恐怕还要麻烦你亲自带着得力心腹之人,多寻些线索。此外,这些事情还要记得做到保密。” 马县尉一抱双拳:“大人放心,我既然管着县里的治安捕盗之事,自是会全力辅助大人管理好治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的青溪!” 家垚连连赞道:“如此,我等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到你的手中了。” 马县尉忙道不敢! 以前林、柳二人私下里联手打压马,暗戳戳的给马使绊子,想让他做不成县尉;故此马为了自保,只能全心全意的帮着家垚。 此外,林、柳二人的亲友经常打着两人的旗号欺行霸市,许多百姓对他们也是颇有怨言,只是碍于林、柳二人的官威方才忍气吞声! 如今因张县令来此处做官,林、柳二人方才收敛了些。 回到家中,家垚将马县尉反映的事情翻给晏书听。 晏书奇道:“你的意思是,金县令遇袭,是林、柳二人故意找的人去做的,目的是将金县令给吓走?只是,这么做风险也太大了些吧。金县令走了,还有银县令、铜县令会来呢!” 家垚撇撇嘴道:“若不是秦家人使坏,我又怎么会来这里?其实,林柳二人就是算准了家里有权势的定不会来此穷乡僻壤;家中无钱无权只有空头功名的,在此处也翻不起风浪。若不是我家里还有些钱,请的起护卫,说不定他们也想像对待金县令那样找些盗匪将我们给吓走了。” 晏书想了想道:“丁香你知道的吧,她是个爱八卦的。这些日子,她帮着打听了不少消息过来了。听说啊,林柳原来不过是县里普通的举子,后来才补了个文书方面的小官当当,据说花了不少钱,家里祖屋差点都要卖了。后来姓方的反了,林柳二人因官太小,也没怎么害过那姓方的,不知怎的当时就被留了一命。等姓方的被剿灭后,县衙里实在无人了,外头的也不愿来,方才晋了县丞和主薄的官。然后半年不到,林县丞太太闫氏的娘家就由原来的打首饰的小作坊变成了县里第一的银楼;县里最好的酒楼如今又是柳主薄太太陈氏娘家开的。还有就是您刚才说的县里大半的漆园都是林柳两家的。咱俩以前都帮着族里打点过族产的,自是知道挣钱不易!不知是什么生意这么的挣钱,让他们发家如此之快?” 也不知道晏书说的那句话点醒了家垚,他突然就悟了:“夫人,你说到点子上了。” 第二日,家垚较往日早了半个时辰到了衙门,将前头借出的卷宗仔细翻看,又让陈师爷去找了当年曾经参与过查缴方氏财产的小吏们喝酒吃饭打探消息。 这大半年来,陈师爷早就与衙门里的那些个人混的脸熟,大家私下也经常一起喝酒吃饭。在林柳二人的眼中也就是觉得张县令想和大家搞好关系罢了,毕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下头人与你二心,也是够你喝一壶的。 这日,陈师爷和那小吏喝酒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 那小吏自然是好奇起来:“陈老哥,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陈师爷摇摇头道:“前几日你嫂子又来信了,让我多送些银钱回家。那信里又将我给骂了一顿,说是别人家做了师爷,孝敬的都是呼呼的往家里来,就我这拿的还是大人给的俸禄。如今我在家里可是没有地位喽!” 那小吏道:“陈老哥,别说你了,就是我们这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的!前两日,你弟媳还骂我来着,说别人发家快的很,就我还不咸不淡的干着这些个苦活累活,说我不上进。” 陈师爷赶紧给他倒了酒,“也是,我看这县里好的买卖都给某些人家的亲眷给包圆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挣银子的。我还听街上的人私下说,如今县里第一富应该是林县丞的亲家,第二富应该是柳主簿的亲家。你说,若是我现在抱下他们两人的大腿,他们会不会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给我。如此,我也好向家里的老妻交代。” 酒喝多了,就有些上头,那小吏的嘴也没那么严了! “陈老哥,你想多了吧!不是我说啊,他们两家人原来家境还不如我呢,如今发达了不过是时运罢了,这事也就我晓得!” 陈师爷故意激他,“老弟啊,你又胡说了吧。你若是晓得原因,定然也和他们一起发达了。你定是吹牛!” 那小吏本就有些晕乎,被陈师爷一激就说了:“说来,当初那个姓方的反的时候,咱们县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亲朋参与了。若是朝廷真的按律处置,基本上都要被抓空了。也是上头下了《罪己诏》,不连坐,咱们方才还有一命在。听说林、柳两家有亲戚在方的军队里,后来又听说在战场上被朝廷的军队给杀死了,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谁知道呢?还有人说,姓方的原本觉得自己还有一战的希望,将掠夺来的金银分散藏了起来~” 第285章 收网 陈师爷心中一禀,“你的意思是,那些个金银被某些人给得了?” 那小吏彻底晕了,脑袋也转不动了:“这就不好说了~”说罢,他打了个酒嗝,彻底醉了。 陈师爷帮着将他送回家里,还被那小吏的媳妇给骂了一通:“三天两头的喝酒,家里有多少银钱给你折腾,怎的不喝死在外头……” 第二天,那小吏酒醒后,总觉得昨日似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赶紧去找陈师爷。 陈师爷笑眯眯的:“老弟,你就说了你媳妇嫌你银子挣得少,然后就睡过去了。其他的没说什么!” 昨日陈师爷故意请他喝的烈酒,那小吏喝断了片有些事情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只得抱拳谢道:“多谢老哥将我送回家,如今天冷了,若是露宿街头那可真的是吃不消。” 家垚听了陈师爷的禀报,心中有了数。 于是将马县尉喊了过来,让他秘密调查清楚那贼人动向,并要盯紧了,切不可打草惊蛇! 马县尉道:“大人放心,我都安排了妥帖的人来办。” 年底快到了,家垚正好借着要向上峰禀报公事去了趟州府。 等他从州府回来后,整个人就更加有信心了。 时值年底,天气渐冷,漆园的雇工们大多结了账回家过年,只安排了少部分人留守。 这日,漆园里十来个大汉正围着炉火喝酒吃肉,顺便发发牢骚:“这都要过年了,咱们还得在这山里的待着,往年这个时早就出去耍了。” 其中一个看着像老大的人说道:“如今来了新县令,咱们还是低调些好!” 过了两日,那个好色的贼人悄悄出了漆园又往那妓馆找自己的老相好去了。 马县尉早早就派了心腹之人在妓馆和县里进出漆园的必经之路守着,那人一出来就被盯上了,然后一路追踪就摸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那处漆园正是林柳二人借着亲戚的名义开的,所处地点就在金县令遇袭附近。 家垚听了马县尉的禀报,很是兴奋:“太好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派人盯紧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听我号令!” 很快就迎来了新年,县城的百姓三天年一过,突然发现城里的气氛都变了样。 县里林、柳两家开的银楼和酒楼都被贴上了封条。路上不仅有衙役,还有军士出没,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大年初一那日,张县令在前头宴请林、柳等官吏。 正当大家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时,只见一小厮模样的人俯耳来到家垚身边说了两句什么? 家垚笑眯眯的点头,让他下去了。 眼见众人都喝的有些多了,此时家垚手握酒壶,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将酒壶往地下一摔,那酒壶就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马县尉同十来位衙役和五十来位军士冲了进来,军士为首的小队长就是李勇。 林、柳二人脸色大变,其他的官吏也被惊的纷纷站了起来。 林柳二人强装镇定:“县令大人,您这是何意?我们本以为你是来请我们一众官僚前来饮酒的,如今怎会突然有衙役和军士前来?” 家垚冷笑一声未说话,马县尉上前怒斥道:“刚才,我们在你二人参与经营的漆园里抓获了袭击金县令的十来名贼人,并在漆园的地窖里搜查出二十来箱的金银珠宝。经辨认,那些贼人曾是方姓逆贼的余孽,里头还有人是你二人的亲戚。据贼人交代,那些金银是方氏余孽藏在附近山洞的,此事你二人也知晓。那日金县令身着常服带着几个人在附近赏景,方氏余孽害怕山洞里的秘密被发现又怕事情闹大了惹人怀疑,就吓唬了一通,原本只是想将人吓走,谁知金县令受了轻伤。后来在你等的授意下,将那些金银转移到漆园中藏了起来。不知我说的对不对?你二人勾结余孽,今日将尔等拿下,送往州府受审!” 家垚冷笑道:“听说还有部分金银被你们送往银楼处置了。你们的产业不少都是用方氏余孽的钱买的!” 一但牵扯到谋逆可就不是小事,只见那些个衙差和军士一拥而上将两人抓获。 此时,林柳二人吓得是双股颤颤,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 与林柳有关系的人员也陆续被抓捕进了大牢。 事后,家垚道:“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破这等案子,当时我还有些犹豫和害怕呢!就怕还有余孽冲出来与我们打斗!” 晏书笑道:“你怕我们出事,一大早就让护卫带着我等避去山上的寺庙里,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家垚还是心有余悸:“小心使得万年船,避出去还是有必要的。这次军营的钱大人给力,派了两小队近百人的军士过来协助,方才能先行将山中的贼人给抓住,有了他们的口供才能定了林、柳二人的罪名。不过这次我可是一点都没有亏待这些军中来的兄弟们!” 晏书笑道:“对了,我刚才和李勇哥说了,让他下次休沐的时候来家里吃酒。” 整个案子审理清楚,家垚报到州府,州府再报到刑部,待案子判下来,主犯林、柳以及被抓到的那十来个方氏余孽都被判处了死刑。而其他人则根据他们所犯罪行的不同程度,分别被判处没收家产、流放岭南、杖刑等刑罚。 这次查抄不仅充盈了州府,也充盈了县里的财政,就连军中也得了些军饷。钱大人私下还让李勇带话给家垚,若是以后遇到此等剿匪的好事,一定要和他们说,他们一定派兵支持。 破了如此大案,不久知府李大人如愿以偿的离开了严州,调回京中任职,通判大人则直接升任为知府。 而家垚和军中的钱大人因捉拿余孽用功,官职均升了半级,诸人俱都欢喜。 家垚是个孝顺的,写信同家人商量后,给他故去的母亲向朝廷求了个孺人的赦封,为这家垚还同晏书解释了一番。 晏书笑道:“我虽未见过婆婆,可我想她定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以后我获封赦命的机会还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县里官场整肃,家垚在征求了陈师爷的意见后,给他补了个从九品的小官帮着管理钱谷等细务。 马县尉如今可是除了县令之外的第一得意人了,家垚担心他太飘了,还特地将他叫到跟前敲打了一番。 林、柳抄没得的房屋、店铺、漆园等售卖出去,换成银两交到县衙。 衙门里有了钱,就能修桥补路,如此商路也就通畅了。马县尉带着衙役们治安捕盗,每日里都忙碌的很。 春天来了,青溪县开始慢慢的重焕生机。 第286章 产子 算了算日子,梁玉应当是三月底的产期。 娘家人应该在三月初一这日按照规矩在彩盆里放了一束粟杆,用丝绸覆盖着,上面插着用通草粘贴纱罗制成的五男二女的形象;又用盘子装上馒头送给梁玉,这叫“分痛”。还用面粉制作成眠羊、卧鹿样的花糕,取其“眠卧”的意思。此外还要送娘家人做的小衣裳,包被等,这叫“催生”。 梁玉娘家人俱都亡故,无人帮她打点。晏书早早就帮她考虑到这些个事情,小衣裳、包被等物件都做好了。外头衣裳和包被选了宝蓝色和大红色两种,到时候不论生的是男孩和女孩这颜色都能用;此外,还备了金锁作为满月礼。 晏书在给秋菊的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忘了这些个礼节。 为了二月中旬就能赶到,郑管家正月下旬就将货物等装上了船往北而去。 当初白氏生产的时候,虽是梁玉带着秋菊一起伺候的,可白家人也远在千里之外,都没有准备这些个。 如今秋菊得了晏书的指点,自是要按照习俗来办。 三月初一这日,秋菊代表梁玉的娘家人将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了,亲送到韩家。 梁玉知晓这是晏书让秋菊办的,心里很是感动。 晚上,韩大人知晓了此事,对张家人的好感度又增加了。 “都说文人狡诈,我看着张家夫妇倒还是实诚的,值得我们深交。” 梁玉原是三月底的产期,她早就请好了经验老道的稳婆,却不想十八那日,不小心被白氏冲撞了,立马就发动了。 那稳婆住的近,来的也很快。 白氏如今有些疯癫,小春年纪小哪里经过这阵仗,赶紧将秋菊给喊了过来。 当初白氏生产的时候,秋菊曾经帮着梁玉照顾,自是有些经验的。 秋菊先命人煮了六个糖水鸡蛋给梁玉吃了,小春眼见姑娘吃的是一滴水都不剩,不禁咂舌。 梁玉见了小春的表情,忍痛笑道,“生孩子这是个力气活儿,吃饱了才有劲儿。\" 梁玉又道:“如今家里乱糟糟的,娘子精神不大好,需要安排人专门守着她。” 秋菊有些无奈:“我的好姑娘,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刚才让人去营里请大人,他一会就回来。” 秋菊指挥着小春去外头安排婆子烧水什么的,自己则在屋子里陪着姑娘。 梁玉照顾他人生产有经验的很,可轮到自己就有些慌乱了。 秋菊还一个劲儿的安慰道:“姑娘省着点力气,稳婆让您用力,你就用力。第一胎都不会太快,慢慢来,你现在太用劲,一会就使不上劲了。” 产房内,梁玉面色惨白,觉得痛的要命,自己都要没有力气了,好想放弃啊。 此时边上的稳婆眼见她面色惨白,赶紧指挥着秋菊:“快,将那参汤喂给娘子喝了。” 秋菊赶紧将浓浓的参汤喂进梁玉的口中。 恍惚中,她似乎见到母亲和蔼的朝着她微笑,“玉儿,加把劲,就要好了。记得要带着我的好外孙一起好好的过活。” 可能是参汤起了作用,梁玉一下有了精神,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使劲…… 韩大人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了家,此刻他焦急的在产房外踱着步。 屋内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突然之间声音停了下来;片刻后,听见屋内的人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传了出来,韩大人听了不禁流出泪来。他想立马冲进产房,可被婆子拦住了,“大人,产房血污,您现在进去不合规矩。一会等将孩子洗干净了,会抱出来给您看的。” 梁玉此时是一脸的冷汗,发丝黏糊糊的沾在脸上,秋菊忙给她擦干脸庞。小春则进来帮着稳婆给孩子清洗。 梁玉问,“秋菊,孩子呢?” 稳婆已是笑嘻嘻的抱了来,笑道,“恭喜娘子,是个儿子,结实着呢。\" 梁玉急着看孩子,微微使了力,想要起身,结果下腹部又疼的要命,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秋菊赶忙道:“姑娘快躺着。”说罢就接了稳婆手里的宝宝,抱给她看。 梁玉看孩子比当初康儿生下来要结实心里也很是欣慰,又打开包被看了看,十个手指十个脚趾都在,是个康健的。 “快,抱出去给老爷瞧瞧。”梁玉吩咐道。 稳婆将小婴儿重新用包被裹好,抱了出去,“恭喜大人,是一个结实的大胖小子,估摸着有七斤重呢。” 韩大人眼中放光,结实好。他想抱抱婴儿,又担心自己的煞气太重,只是贪恋的看了看。嗯,那高鼻梁,大嘴巴的,像我! 韩大人很是激动,又问了梁玉的情况。 稳婆因是接的男胎,梁玉生的又顺利,她脸上也有光,\"娘子这身形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么顺利的可不多见。如今是母子平安。” 韩大人很是高兴,大手一挥,当下命人拿两个大红包给稳婆,稳婆心中欢喜,连连道谢。 家里的奴仆们也是赏了一个月的工钱,大家俱都欢喜。 小婴儿不能在屋外待得太久,稳婆很快就将他抱进屋里,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小床里。 好不容易等屋里收拾妥当了,韩大人本想趁机进屋看看梁玉,结果被秋菊给拦住了。 “大人,姑娘刚刚产子,身子虚弱,如今已经睡着了。” 韩大人连道:“好好,我不进去了。你们好好照看着,等她醒了,派人来和我说一声。” 随后,韩大人又安排人去给亲朋报喜去了。 事后,韩大人问下人为何梁氏会提前发动? 有婆子道:“不知怎的,大娘子突然有些~然后就推了梁小娘子一把,梁小娘子如今身子重了,躲避不及就~” 这时,正房里突然闹将起来,白氏哭喊着:“康儿在哭,他定是饿了,我要去看他。” 韩大人听到动静,赶忙赶了过去,只见白氏披头散发的正和一个婆子扭打在一起,双目呆滞的反复说着一句话:“康儿在哭,他定是饿了,我要去看他。” 那婆子虽是人高马大的,可是哪里又能弄得过发疯的白氏?韩大人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一个手刀,将白氏敲晕,然后将她抱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白氏憔悴的容颜,韩大人不由是又气又怜。若不是白氏轻信曹氏,康儿又怎会不治身亡~她如今又怎会神志不清! 韩大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又添了了个婆子照顾白氏。 第287章 育子 第二日一早,韩大人进了屋,此时屋里还淡淡的弥漫着一些血腥的味道。 小春在外间守着,眼见大人进来了,赶紧起身想要行礼。 韩大人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多礼了。 只见他走到小床前,看了看自家儿子,真是越看越欢喜。随后他又走到炕前,梁玉还睡着在,口鼻中还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韩大人见她一切安好,方才放下心来,“好好照顾他们母子,后面定有重赏。”小春赶忙应了。 韩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打马去了军营。 进了军营,一路上遇到的同僚,军士们各个朝着他贺喜:“恭喜韩大人,喜得贵子。” 韩大人很是受用,忙豪爽的应了。 梁玉睡梦中隐约听见有小婴儿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一下惊醒了,用手摸了摸肚子,较昨日瘪了些。对啊,怎的不记得了,昨日已经产下一子。 “小春、小春!”梁玉还有些虚弱,只能低低的唤着。 一掀门帘,秋菊进来了。 她面带喜色:“姑娘,您醒了!小春昨晚值夜,我让她回去歇着了。今天白日里我陪着您!” 梁玉面露感激之色,“辛苦你了。对了,孩子呢?今日可还好?” 秋菊笑道:“姑娘,你等一下,我将他抱过来。” 只见一个小婴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了进来,真的是好小的一只。 梁玉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百感交集!原来这就是我的血脉,我在这世上的亲人。 梁玉眼中泛着泪花,秋菊连忙道:“姑娘,你刚生产完,可不能哭,否则对眼睛不好。” 梁玉赶紧擦了擦眼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笑道:“这么小的人儿,昨日那哭声可是震天呢。” “大人听到我们小宝的哭声,可是高兴的很。”秋菊很是骄傲。 小婴儿似是嗅到母亲的味道,一边闭着眼睛一边朝梁玉的胸部拱去。 梁玉只得掀开衣襟,宝宝本能地吮吸起来。 梁玉感到一阵不一样的疼痛,宝宝吮吸了半日,才喝到一丢丢的奶水,立马哇哇的表达不满。 秋菊刚忙端来羊奶,用汤匙一点点的喂给宝宝,他闭着眼睛咂吧着嘴,很快就喝了一小碗。梁玉拍了拍宝宝的背,然后将他放在炕上,不一会,宝宝就打着小哈欠睡着了。 看到宝宝睡着了,梁玉此时方才感到自己是又饿又渴,身上还汗津津的不舒服的很,下腹部还隐隐的作痛。 秋菊赶忙去厨下端了碗油腻腻的鸡汤来,“姑娘,这鸡汤一直在小泥炉那里煨着在,这样您一醒来就有的喝了。一会我吩咐厨下的做碗面条给您吃。” 梁玉原来照顾过白氏生产,自是知道为了下奶这鸡汤是油腻味道也淡,她尽量多喝了几口,可那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秋菊道:“姑娘,如今突然少搁了不少盐,味道确实不大好,慢慢也就习惯了。” 梁玉点点头:“这样的汤水才好下奶;宝宝脾胃弱,不能吃太多的盐。” 等面条做好了端过来,那滋味也是寡淡的很。 吃罢饭食,秋菊端来一盆滚烫的艾叶水帮着玉儿擦了擦身子,又给她换了干爽的里衣,干净的垫褥。 秋菊笑道道:“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知道春季天不热,这样您坐月子也舒坦些。” 梁玉看着秋菊那被热水烫着通红的手很是心疼。 秋菊浑身都是劲,因为她的姑娘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等闲了下来,秋菊将今日送了粟、米、炭、醋、缎子等物品的人家告诉了梁玉,“这些贺礼,我都登记好了,已经交给了小春。” 原来按照习俗,分娩后,亲朋家的女眷是要争相送来粟、米、炭、醋等物品进行恭贺的,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梁玉道:“如此正好,不论多寡都是他们的心意,等到了满月那日请他们一起来乐乐。” 一个时辰后,梁玉感觉胸部慢慢的涨了起来,这是开始有奶水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宝宝醒了,这时梁玉就有奶水哺乳了。看着宝宝大口大口的吮吸,她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傍晚的时候,韩大人回来了。等他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往梁玉住的地方去了。 韩大人仔细看了看梁玉,满意的道:“你的脸色较早上是好多了,可见她们照顾的很是精心。如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梁玉笑道:“谢大人关心,如今我已经好多了。” 韩大人点点头:“那就好。” 此时小宝宝还睡着在,韩大人很是稀罕的多看了他两眼:“孩子的小名你想好了吗?” 梁玉道:“这定是要大人取名的。只是我听那些个婆子说,小孩子若是取个贱名方才好养活。” 韩大人想到早夭的康儿,心里有些刺痛。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有句话叫枯木逢春,那就叫他木头吧。” 梁玉反复念叨着:“木头,木头!这名字好,充满了生机。” 随后,梁玉就对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喊道:“以后你的小名就叫木头了。” 小木头恐怕还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哼唧了两声似是回应了梁玉。 韩大人笑道:“看来,他喜欢这名字呢。” 在秋菊和小春的精心照料下,梁玉的气色一日好似一日,伤口愈合的也很快。 房门自是不能出的,可在床上躺久了,整个人都会不舒服,而梁玉又是个好动的。 刚开始的时候每日早晚,梁玉在秋菊或小春的搀扶下在屋里走动个一刻钟,活动活动筋骨。过了几日,梁玉每日自己就能扶着炕边来回走个十来遍。 为了催乳,梁玉每日里还要喝那油腻而又少盐的鸡汤、猪蹄汤等汤水,喝的人实在是腻味;可为了木头的口粮,梁玉也只得忍了。好在到了后面,厨下又做了鲫鱼汤来,方才没有那么的腻味。 这些日子,秋菊在家里、韩家、铺子上来回跑,瘦了一大圈,梁玉很是不忍,就让中人推荐了位经验丰富的嬷嬷来帮忙照顾。 第288章 贺喜 中人推荐的是位姓刘的嬷嬷。 说起这刘嬷嬷也是位可怜人,其夫十六岁参军、在与辽人作战时不幸丧命,留下孤儿寡母;因家中生活困难,后来她就去大户人家专门帮着带小孩,很有经验。 中人带着那刘嬷嬷来到韩家后,恰逢小木头尿了。刘嬷嬷当场帮着擦洗了屁屁又换了尿布,动作轻柔又熟练。 梁玉很是满意,就签了契书,雇了刘嬷嬷帮着照顾小木头。 刘嬷嬷果然没有让梁玉失望,将小木头照顾的是妥妥的。 坐月子虽难熬,但眼见着小木头一天一个样,由原来皱巴巴的小老头长到如今越来越白嫩,这让梁玉很是欣喜。 韩大人看见儿子肉肉的小身子,看着就很欢喜。 这段时间,白氏在两个婆子的严防死守下,每日里按时给她服药,整个人安静了许多。 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梁玉本不想大办满月宴,只想请了铺子上的和梁小四他们来家里简单吃个饭就行了。 可韩大人不许,“家里也需要有喜事来冲冲喜了!” 梁玉知晓大人的心思,也就允了。 明日就是满月宴了,熬了一个月,如今终于坐完了月子,梁玉狠狠的洗了头、搓了澡,整个人都觉得轻快了许多。 小春帮着梁玉擦着头发,乐滋滋的说道:“明日满月宴,听秋菊姐姐说,军中以及四邻要来不少人呢!那宴席都要开个十来、二十桌呢,这几日她早早的就去酒楼商量席面的事情了!” 梁玉很是感激:“这段时间若不是秋菊和你精心照顾我,我哪里能恢复的这么快!好在出了月子,许多事情我就能做了,到时候你和秋菊都能好好歇歇。” “添丁乃是喜事,我们都为娘子您开心,辛苦些又何妨。如今啊,你想办法调理好身子,过两年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您就是儿女双全了。”小春喜滋滋的。 梁玉打趣道:“那你可得好好吃饭,赶紧长大。说不定过两年,你秋菊姐姐也要有孩子了,到时候就得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喽?” “那好啊,以后我就每顿都吃两碗饭,到时候娘子可千万别嫌我吃的多。”小春笑道。 “你只要别吃成个大胖子就行了。” 翌日,家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只是白氏的精神状态让她无法承担女主人的职责,招待女眷的事情就请了王将军的儿媳王小将军夫人帮着支应着,秋菊则帮着打下手。 满月这日的重头戏就是“洗儿”了。韩家洗儿用的是铜盆,小春将煎煮好的香汤倒入盆中,婆子们投下洗儿果子、彩钱、葱、蒜等物品,再用好几丈的彩布围在盆上,这叫围盆。那洗儿嬷嬷用发钗搅动盆中的香汤,这叫绞盆。然后嬷嬷又欢喜的喊着:“添盆喽!” 将军夫人抓了一大把铜钱,喜盈盈的投入盆中;随后就是王小将军夫人、秋菊跟着添盆,周围的大小媳妇等女眷也纷纷将铜钱撒到水里。 此时正主木头被刘嬷嬷抱了出来,洗儿嬷嬷将包被打开,将光溜溜的木头放进盆里开始洗盆。 木头如今小模样已经长开了,眼睛像梁玉,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那鼻子和嘴唇长得和韩大人一模一样。 只见他用那双漂亮的凤眼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姨姨婶婶们,一点都不怵,很是沉稳。 洗盆的时候,木头咧着嘴笑,那小胳膊小腿有劲的很,将盆里的水都溅出了大半。王小将军夫人因离得近,被溅到的最多,可她一点都不恼反倒很是欢喜,就盼着沾了喜气,自己也能得子。 洗盆不过是走个形式,木头很快就被捞了出来,然后放在铺了小垫被的桌子上,洗儿嬷嬷帮他剃落胎发,然后被刘嬷嬷用包被裹着,向在坐的来客一一致谢。 这时,外头也来人了,说是老爷让人将小少爷抱给长辈们瞧瞧。 刘嬷嬷赶紧抱着小少爷跟着来人去了外院。 木头一点都不怕那些个大嗓门的叔伯,不哭不闹,反而是睁着漂亮的丹凤眼看着大家。 王将军见了,连连称奇,“果然是咱们老韩的种,胆子大的很,长得也结实。十八年后定能子承父业,跟着他征战沙场。” 韩大人听了将军的赞,心里也美得很。 王小将军成亲也有两年了,前头有了个姑娘,如今正是稀罕男娃娃的时候,还抱了木头好一会。 韩大人抱着木头给各位叔伯敬酒,一轮下来也有小半个时辰,木头累了也不吵闹,自己个儿就闭着眼睛睡着了。叔伯们逗弄他捏捏他的小鼻子,他也就裹裹嘴,扭扭头,继续睡大觉。 不一会,木头就被刘嬷嬷抱回了内院。 梁玉赶紧上前接过木头,木头闻到了母亲的味道,悠悠的醒了,哼哼唧唧的。 折腾了一番,小木头也饿了,梁玉赶紧给他喂奶。 等他吃饱喝足后,梁玉又逗着他玩了会,木头眼睛一闭又继续睡了起来。 女眷们在后头吃酒的时候,陈娘子是个八卦又胆大的,虽然大家都晓得白氏因为丧子如今精神不佳,她还偏要假借如厕偷偷摸摸的跑过去看白氏究竟病到什么程度了。 房门口没有人,陈娘子推了推门,一时推不开。 此时,就听见屋内传来婆子的呼喝声:“谁在外头?” 陈娘子道:“我是你家白娘子的好姐妹,我听说她病了,就想过来看看她。” 屋内的婆子道:“我家夫人如今在屋内休养还请贵客止步。” 陈娘子曾与梁玉有过利益冲突,在屋外就大声的阴阳怪气起来:“我的好姐姐啊,你家妾室梁氏给你夫君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可是大摆满月酒呢。白姐姐,我知道您经过了丧子之痛,如今身子不好,还要请您好好保养身子。等你好了,我在来看你。”说罢她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屋内,两个婆子听了陈娘子的话,四目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白氏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珠子转动起来,她小声的念叨着,“梁氏生了儿子?儿子?儿子?那我的康儿在哪里?丧子之痛?是谁丧子了?” 满月宴结束后,韩大人去了隔壁屋子看了眼熟睡的儿子,就来到梁玉屋里。 韩大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玉雕的平安牌给到梁玉,“这是我前些日子买的,你帮他收着。” 第289章 惊魂 梁玉面带笑容的接了,随后她又拿出一个金锁,一件银项圈和一对小银手镯道:“老爷,这金锁是江姐姐提前就准备好的,说是给我们孩子的满月礼;这银项圈是郑叔送的,这小银手镯是风荷姐姐送的。” 韩大人:“这千里迢迢的送了东西过来,很是难得。” “我那些个军中同僚你是知道的,各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寻常孩儿见了定是要被吓哭的。他倒好,安安稳稳的睡着了,吵都吵不醒。”韩大人眉飞色舞的讲着小木头的趣事。 梁玉则低头不语。 韩大人见无人附和,又见梁玉低着个头,心中叹息一声。 他连忙走过去搂着她,安慰道:“你的身份,不能抱着小木头出去待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梁玉抬头勉强笑道:“妾身知道。” 此时,就听见隔壁传来刘嬷嬷的惊呼,“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韩大人和梁玉赶紧跑到隔壁屋子,只见白氏呆呆的抱着小木头,口中念念叨叨的:“康儿,你怎么跑到这里了?真调皮,娘带你回去~” 原来,酒宴结束后,家里的婆子、小厮们在前院忙着收拾桌椅板凳什么的,没人注意到后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负责看守白氏的婆子有一个肚痛,就去如厕;另一个婆子就在外间打了个盹。也不知白氏怎的很是冷静的从窗子那里爬了出来。 她还记得陈娘子说的梁氏生了个儿子,凭着记忆她来到梁氏屋外头躲了起来。 她听到刘嬷嬷哄着木头的声音,“小少爷,你怎的又尿了?让嬷嬷帮你擦洗一下,然后换块干爽的尿布。” 眼见刘嬷嬷转身去倒热水,准备给木头擦洗屁屁的时候,白氏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将木头从小木床里抱了出来。 刘嬷嬷没见过白氏,自然不知道她是谁,吓得大叫起来。 白氏眼见韩大人和梁氏堵在了门口,吓得大叫起来:“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是要和我抢我的康儿吗?我的康儿又听话,又乖,是我的好孩子,你们谁都抢不走。” 木头是梁玉如今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如今见了白氏将他搂在怀里能不忧心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他! 韩大人也紧张的很,只得柔声道:“这不是康儿,你的康儿在前院玩呢?你把这孩子交给梁氏,我带你去前院找康儿。” 白氏脸上突然迸发出母性的神采来,“好,你带我去。” 梁玉赶忙上前想要接过儿子,白氏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 白氏就像炸了锅一般搂紧了小木头,“你们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他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儿子!” 梁玉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一步。 白氏突然有些疯魔样,“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刚才陈娘子说我儿子死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们害死的?好啊,你们害死我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说罢,她就伸手想要掐住小木头的脖子。 小木头长得软软糯糯的,白氏一掐满手都是肉。 小木头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白氏,以为她在和自己闹着玩,就咧嘴笑了起来,那口水都滴到白氏的手上。 白氏看到那可爱的笑容,愣住了下不去手。韩大人赶忙一个箭步将白氏给抱住,梁玉赶紧将小木头从她手里抢了回来。 这么一下子,小木头终于被吓哭了,那委屈的哭声真是震天响,梁玉赶紧不停地哄着他。 失而复得,梁玉只得紧紧的搂着儿子,只是她的双手不停地抖着。 白氏愣愣的看着小木头,任由韩大人将她一手刀给打晕了。 刘嬷嬷慌得赶忙给梁玉跪下,“梁娘子,都是我没有照看好小少爷,请您责罚我。” 梁玉示意小春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呢。刚才那位是老爷的正头娘子,几个月前幼子夭折,那神志就有些不清楚了,只是这事你可不能到外头说。她从院子里跑出来也是因为照顾她的人不得力。好了,这两晚小木头就跟着我睡。” 正房那边,那如厕的婆子从外头回来,发现白氏不见了,两人吓得赶紧找起人来。 正急得满头包的时候,就见韩大人抱着白氏回来了。 韩大人将白氏放在炕上,然后就开始斥责那两个婆子:“你们是怎么照看的?” 人没看住,两个婆子自然是无法辩解,又听闻因看守白氏不力,让她惊着小少爷,赶忙跪下求饶。 韩大人面带寒意,问道:“今日是不是陈娘子来了?” 两个婆子忙道:“是有位娘子过来了,姓什么她没有说。只是说要探望白娘子,我们听从大人的吩咐没有让她进来。她就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韩大人脸上的寒意更深了,“说了什么?” 那两个婆子将陈娘子的话复述了一番,韩大人听了,那拳头捏的是咯吱咯吱响。 这两个婆子是从外头雇得,韩家人只能将她们斥责一顿,又扣了半个月的工钱。 回到梁玉的屋里,韩大人眼见小木头已经睡着了,心里方才定了些。 两人来到外间,韩大人道:“一会让人请大夫过来给小木头和白氏看看。” 梁玉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估计一会就能到。” “刚才我问过照顾白氏的两个婆子了,就是那陈娘子去了白氏院子外头阴阳怪气的说了些话,这才惹得白氏惦记着孩子的事情,偷跑到你的院子里。” 梁玉恨那陈娘子是恨得要死,“大人,这陈娘子是不是闲的没事干?总爱跑到我们韩家来搬弄是非,要不就给她找点事情做。” 韩大人冷笑道:“她家夫君近期迷上了百花楼的素琴姑娘~” 梁玉一挑眉头:“怎的,咱家还要帮陈娘子夫君买美妾?” “咱们几个同僚鼓动鼓动,让那素琴姑娘在使使劲,自然也就成了。” 梁玉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要我说,直接给她套个麻袋,将她给揍个满头包。” 韩大人赶忙劝解道:“她毕竟是官家太太,你又何必伤了自己的拳头。这事情就交给我这大老爷们办。” 第290章 选人 这日,梁玉去铺子里巡视,看到三三两两的武官家太太们来买东西,假意提起:“最近怎么没有见到陈娘子和诸位一起呢?” 那些个武官太太们就八卦起来陈娘子大战美妾的事情来。 “那美妾是百花楼的头牌叫什么素琴的,人长个美又弹得一手好琴。听说,还是犯官之女,那小酸诗也能做出几首,可不就将陈娘子的夫君给迷得不要不要的。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外都要去那美妾屋里歇着。陈娘子的醋坛子就被打翻了,每日里端着正头娘子的款给那美妾立规矩,如今可没空和我们这些老姐妹们逛街闲聊喽!” 那些个官太太们担心梁玉误解,忙又解释道:“像咱们梁小娘子这么懂规矩又能为夫家挣钱的,自然是好的。” 梁玉只得微笑不语。 自从满月宴会结束后,出了那档子事情,梁玉同韩大人商量着如今家里人手不足,还是得买些奴仆回来,最好是死契,这样他们也能好好做事。 这天一早,中人带了十来个婆子、丫鬟、小子来到韩家。那中人也是个伶俐人,虽一直做着买卖奴仆的活计,但从未做过那逼良为奴或者拐卖人口的恶事。故而在县里的口碑还行,那些个官宦人家都爱找她办事。 梁玉这次想买两个粗壮又细心的婆子专门负责照顾白氏,原来雇得两个婆子因照顾不周到时候就准备给辞了。 梁玉房里在添两个小丫头,一个跟着小春学做事,一个帮着刘嬷嬷照顾小木头。 外头门房那里添两个小厮专门负责外头的端茶递水洒扫等事务。原来负责门房的老钱,则直接升任成管事的,帮着韩大人打点外头的事物。 梁玉先是让那些准备来家里做事的人将那手都给伸出来,那些个手都没洗干净、指甲缝黑乎乎的都被筛了出去。 剩下四个婆子,梁玉问了问她们的生辰籍贯等,又试了试她们的力气,就挑了两个看起面相忠厚力气大的留了下来。 剩下的都是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丫头和小子们,从那穿着的衣服和面相上看大多就是那贫苦的,不过也有那两三个长得白净的。 梁玉转了一圈,问道:“你们现在报下自己的名字,哪里人士,家里是干什么的,自己又会些什么,为什么要出来当差?” 其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子介绍自己道,“我叫大妞,父亲是猎户,家里还有母亲和两个弟弟。前些日子父亲上山打猎摔断了腿无钱治病,要拿银子回去给爹看病,给家里人买粮吃饭。”说着那眼眶都湿了。 梁玉看了大妞一眼,问道,“你还有两个弟弟?弟弟们平时都是谁照看?” 大妞道:“不忙的时候,娘和我一起照看。若是娘有事的话,大多都是我照看着。” 梁玉点点头,就继续问下一个小丫头了。 又有小丫头介绍到,“我叫小兰,原来是那春石班的,学的是小戏,只是我总学不来那唱腔,不能干吃饭,就被班主给送出来了。” 又有两三个小姑娘做了自我介绍,只是胆子小了些,那话都说的不清不楚的。 最后一个长的略白净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说着,“我叫冬香,原来就在官宦人家做奴婢,后来老爷犯了事,我就跟着一起被发卖了。” 梁玉看了冬香一眼,只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答话的姿势,微微低头,双手贴在小腹前,答话那不卑不亢的样子,有些大户人家婢子的模样。 “你会写字吗?” 冬香道:“曾跟着我家小姐身边读过两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最后梁玉将大妞和冬香留了下来,两个小厮就挑了那长相周正,看着身子康健的。 那卖身银子两个小丫头各是五两银子,两个小厮各七两,签的都是死契,待办好文书后,就要正式卖身到韩家了。 那两个婆子签的虽是活契,可一签就签了五年,在此期间必须得听从主家的吩咐好好干活。 那中人道:“谁不知道韩大人家是那忠厚的人家,吃穿都缺不了你们的,你们能在他家干活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玉让小春给了中人五百钱的赏钱当是那辛苦费,那中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千恩万谢的走了。 晚上,梁玉将新挑选的奴仆的基本情况给韩大人说了。 韩大人道,“只要他们听话好好干活,家里自然是亏不了他们的。那两个小厮到时候就交给老钱头去带。” 待一切手续都办好后,中人带着人及契书来到韩家。 小春拿过契书呈给梁玉,梁玉查看了下确实无误,于是就将契书给收了起来。 小春来到院子里,将那几个人领了过来,指引着他们给梁玉磕了个头。 那两个婆子被梁玉派去照顾白氏去了,每日里何时喝药,何时吃饭等等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两个婆子一来就伺候病人,还有些担心。 梁玉笑道:“你们别担心,白娘子屋里的事情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办的。”随后,她话锋一转,“只是,如今你们已经和咱们韩家签了契书,那家里的事情就不能往外传,否则~” 两个婆子忙道:“娘子放心,我们做事都是做老了的,自然知道规矩。” 梁玉点点头:“如此最好!” 梁玉将冬香留在身边听用,将大妞派到刘嬷嬷身边听用。不过梁玉嫌弃大妞的名字不好听,如今正是春季桃花开的时节就给她改名为小桃。 那两个小子直接让钱管事的带到前院去了。那两个小厮的名字起的就有些随意了,分别叫大勇、二勇。 用钱管事的说法是,身为韩大人家的小厮也得有大人作战勇猛的风范,故而叫大勇和二勇。 钱管事的每日除了带着大勇、二勇干活外,早上还将他们给薅起来带着他们练拳练刀。钱管事曾经也跟着韩大人打过仗杀过敌,教的那些个拳法、刀法别看招式不多,但都是杀招,实用的很。 梁玉开玩笑道:“若是以后再添人了那叫什么呢?” 钱管事的道:“那就叫大猛和二猛。正好凑成勇猛二字。” 韩大人也被钱管事给逗乐了。 吃晚膳的时候,四个小朋友可能是平时总吃不饱饭,呼呼吃了两大碗,要不是小春阻止,四人都得吃撑了。 “乍然吃饭,可不能多吃,否则会肚子疼。这些个吃食每日都有且管够。一会我带你们去领铺盖和衣裳。” 四人领了衣裳后,都舍不得穿。小春也是过来人懂得他们的小心思,说道,“我已经让人送热水过来,你们先好好洗洗,毕竟以后在家里做事,不能有一点马虎。”四人点点头,乖巧的很。 忙活了一天,晚上歇息时,他们盖着铺盖,穿着新衣,睡在炕上,心想“有饱饭吃,有新衣穿,这不就是老人们常说的过上了好日子吗。” 第291章 时光 自从白氏病了后,家里内宅的各项事务都有梁玉打点。 前些日子梁玉将原来负责照顾白氏的两个婆子退回给中人,又重新雇了两个婆子照看。 当时梁玉怀有身孕,后来生了孩子后又坐月子,自是不好亲自照料白氏。 如今梁玉出了月子,奶娘刘嬷嬷那里又给添了小桃帮着照看小木头,她就能抽出手来带着两个婆子一起照看白氏。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白氏大闹了一场后,虽说还有些呆呆傻傻的,可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当然有时候若是婆子照顾的不大合她意,也会闹情绪,可攻击性小了许多。 端午那日,恰巧韩大人休沐在家。午膳的时候,梁玉就将白氏请了出来,刘嬷嬷抱着小木头站立在一旁。梁玉则伺候着白氏用饭。 今日白氏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看见刘嬷嬷将小木头抱了出来,又听见小木头哼哼唧唧砸吧嘴的声音,脸上似是浮现出了些笑容。 梁玉敏锐的发现了,于是从刘嬷嬷的怀里接过襁褓,抱到白氏跟前。 “来,小木头,咱们给大娘行个礼,祝大娘端午安康!” 白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伸出手想要摸摸小木头的嫩呼呼的小脸,可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小襁褓。 韩大人眼见白氏似是有好转的模样,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进了六月,郑管家在州府处理好货物的事情后,来到赵州城拜见韩大人及梁玉,同时还带来了个好消息,风荷要成亲了。 梁玉听闻风荷姐姐成了亲,心里很是高兴,忙问风荷姐姐要嫁的人是谁? 郑管家笑道,“就是原来跟在张大人身边的小山子,姑娘您见过的。” 梁玉震惊了:“是他?郑叔,您上次来的时候还未听闻风荷姐姐有意中人,这才几个月啊?说来张姐夫身边的人自是不错的,可是那小孙管事可是比风荷姐姐小三岁啊!” “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谁知道这两人竟然走到一起了。后来我家那老婆子私下问了风荷,原来今年初春的时候,风荷去江夫子在山脚的庄子上看那些新分盆出来的花草长得如何了?可能是山风有些大,结果她回来后就感染了风寒。后来小孙管事知道了,就每日都去探望,给她熬粥,炖汤喝,嘘寒问暖的,这亲事自然也就成了。” “那风荷姐姐大概何时成亲?”梁玉想着得将贺礼赶紧置办出来。 “请了人算过了,九月十六的就是好日子。” 梁玉请郑管事的在赵州城多待几日,让钱管事好好陪郑叔喝酒吃饭。她则和秋菊一起去银楼给风荷挑贺礼去了。 秋菊道:“姑娘,余杭毕竟是繁华之地,咱们城里的首饰打的再好,也不如那边的精致。咱们不如买些实在的金钏的给她当陪嫁,您看呢?” 梁玉想想也是,于是就买了只素的金钏,一支金簪,加在一起大概有二两重。秋菊则给风荷买了一支银簪,一只银镯子,分量也不轻。 傍晚的时候,韩大人和梁小四回来了,又将郑管家请来大家好好宴饮一番。 韩大人听闻张家垚因剿灭余孽有功,由原来的从八品晋升为八品,回头让梁玉又备了份给家垚的贺礼托郑管事的带回去。 临走前,郑管事的悄悄的拿出份契书给到梁玉,“林柳犯了事后,他们的家产就没收了。那两个坏种趁着那姓方的倒灶,将县里八成的漆园都霸占了。如今售卖他们的家产,县里的大户都没办法一下子吃下,就拆开来分售。上次您拿了两百两给了江夫子让她帮您置业,她就想着让你入股,一起经营漆园。这是契书,你看条件可还合适?” 梁玉笑了,“江姐姐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然是好的。”说罢,她就签了契书。 这契书一式三份,梁玉留了一份,其他两份郑管家就带了回去。 青溪县多山林,田地有限而且多是中下等的田地。 县里的赋税要想增加,百姓的日子要好过,就得发展商路。所谓靠山吃山,清漆、山货、竹制品是本县的特色。 家垚跟着父亲后面也曾帮着管过两年的庶务。与同科得中的进士比,读书和做文章方面可能稍差点意思;但若论这实干能力,那他就算是中上水平了。 这三个月的时间,家垚组织民工修缮破坏严重的山路,马县尉则带着衙役们去专注治安。如今商路已通,治安又好,陆陆续续的就有商队前来采购清漆等货物。 以前前来采购物品的多是些小商小贩,对清漆和山货的需求不是很稳定。 家垚突然想到舅父与船坞的人熟悉,舅父他们还有不少的大海船。清漆可防水,是造船、船只维修、保养所必须的物品。 船坞和船队对清漆的数量和质量要求较高,于是他就写了信给舅父,想让他将这生意做起来。 山中的笋子、木耳、香菇、野味等山货正好售卖给余杭的富户人家。 以前县里的那些个生意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今家垚帮着打通了门路,县里的土仪不愁销路,商队来往的是愈发频繁,小小的县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磊儿渐渐大了,不知从何时起,少了几分原来的淘气,多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模样。 如今他每日最爱做的事情,是坐在小板凳上,一脸严肃,看着地上的来来往往忙碌的蚂蚁,仿佛在思考人生。 为这晏书私下里还同家垚开玩笑道:“你说这孩子是像谁?都说外甥像舅,可我家小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调皮捣蛋的性子。” 家垚笑眯眯的:“听祖母说,我当时也是个捣蛋的,肯定也不像我。夫人自小喜爱读书,我想定是像你是个端庄的性子。” 晏书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就你嘴贫。” 日子过的很快,到了九月,晏书带着磊儿回了趟余杭,一是探望祖母、公婆;二是送风荷出嫁。 风荷出嫁那日,晏书做为娘家人受了她和小山子一礼。 晏书叮嘱二人要好好过日子等等,然后又拿了个小匣子,里面有二十两的银子,“这是我和大少爷给你们二人的贺礼,你们收好了,给家里置办些东西。” 风荷和小山子赶忙磕头道谢。 秋叶陪着晏书一起回的张家,眼见风荷姐姐风风光光的出嫁,满眼都是羡慕。 秋叶想着等丁香略微大些能顶上来了,她也要像风荷姐姐一样帮着大少奶奶去管铺子,做那掌事娘子,到时候再觅得一良人,过舒心日子。 第292章 被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白氏的精神似是好了些,那日大夫给她诊脉,也是这么说的。 韩大人还盼着她有一线希望能够恢复。 那大夫道:“夫人神志已经受损,再怎么诊治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了。若是照顾精心些,慢慢的也就能自理。” 韩大人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些微的失望之色,可他还是谢过大夫。 因赵州地寒,冬天没有新鲜蔬菜,只有个别温泉庄子上产有那供应少数供富贵人家食用的菜蔬。韩家如今日子虽好过了,但还没有能力吃那鲜菜。 故而梁玉早早就买了萝卜、大白菜等放在地窖里,夏季里盛产时买的豆角、茄子等也早就晒干了以作冬天食用。 如今梁玉每日就是照顾白氏,练武,逗着小木头玩,偶尔去铺子上看看。 冬至乃是大节,原本京中想要大办庆典,可有那言官上前道:“官家仁慈,体谅幽云之地的百姓生活贫苦,免了他们的赋税,还送了不少粮草前往救济;另外个别地区因干旱收成锐减,朝廷赈灾花了不少银钱,导致国库空虚,若是再大办庆典恐国库难以承受。 户部尚书也附和着,建议今年能否从简。 官家心有不悦,考虑再三,也就允了。 京里的事情并未影响到韩家过节。 为了迎接冬至,从两日前起,家里就准备了起来;梁玉早早就给全家上上下下包括仆人们都置办了新的冬衣。 冬至一大早,大家换上新衣,置办好祭祀用的物品、饮食等祭祀祖先。 又过了些日子,韩大人回到家里与梁玉道:“快要过年了,今年的节礼,可要好好准备,不可马虎。” 梁玉奇道:“为何?” 韩大人低声道:“按例官员调动一般在元旦后,我听说有人觉得我挡了他升官之路,暗地里想要将我调离滹沱河。虽说军令如山,可若是想背地里阴我我也是不允的。如今家里这光景,白氏病糊涂了,小木头还这么小,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啊。若是王将军还让我在其麾下做事,我自是高兴的。” 梁玉不禁恨恨道:“究竟那个坏心肠的,想要害大人!若是被我知道了,定要他好看。” 韩大人低声道:“这是咱们官场上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如今,你可要好好打点家里。” 梁玉神色一凛,忙道:“大人放心,我晓得的。” 梁玉突然想起什么了,建言道:“这事,我看你可以请王小将军帮帮忙。前两日我在铺子上,遇到将军府上的管事的来买细布,说是王小将军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大概有四个月了。你去的时候将小木头带着去,让他给王将军和王小将军磕个头。说不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王将军会继续留你在滹沱河镇守!” 韩大人想了想,觉得此事可行。 王小将军的妻子前两年生了位姑娘,早就盼着生个儿子。当初,给小木头办满月宴的时候,她听奶娘说王小将军及其夫人喜欢小木头喜欢的紧,当场还抱了好一会。如此,梁玉方才觉得此事可行。 果然,后面就没有人再提让韩大人调动的事情了。 青溪这边,家垚也同晏书闲谈些听到的消息,当然了这些个事情也只敢在私底下说。 “按例官员调动一般在元旦后,可我听说,前些日子宫中宣旨将一位户部尚书调往地方做那节度使去了。” 晏书奇道:“这是为什么?” 家垚轻声说道:“听说,贵人想在冬至那日大办庆典,有言官进言国库空虚建议不办,户部尚书也附和了。言官有劝诫之责,自是不好动他,故而那户部尚书只得去地方了~看似平调,实则实权大不如了。” 说来这也是约定俗成了,同为从二品,那地方官又如何比得了京官的权势滔天? 晏书震惊的看着家垚,“听说前段为了接济幽云六州的百姓,在咱们淮浙一带缴纳免夫钱,闹得大家意见大的很。好在咱们严州无需缴纳,否则本县百姓刚刚过上的好日子就又要没了。如今,就因为有人劝诫不要大办庆典,他就将人给平调出京。咱们这位官家啊,可好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咱们张家还捐了五千石的米粮,希望多少能帮幽云六州的百姓度过寒冬吧。” 面对如今的局势,家垚也是心忧不敢言;听说官家刚登基时还是很勤勉节俭的,貌似从太后去世后,方才变了许多。 晏书道:“前些日子,我托郑管家的给韩大人那里送了些金创药、人参等药材,还有其他的一些节礼,希望他们在北地日子也好过些。” 家垚道:“韩大人忠厚英勇,多送点药材什么的也是应该的。” 晏书又将给娘家、夫家、张家族人的年礼都打点好了,让小吴管家托给商队送走了。 这两日家垚又要去州府述职,一应准备俱全,他就带着马县尉和陈师爷出发了。 第293章 矛盾 赵州城这边,王将军突然将韩大人等军官请到主帐中,面色严肃,“我前两日看了抵报,得知金人近期对我朝渐渐不满起来。我想明后两年这日子恐不好过。只是中枢并未下发新的军令,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请诸位每日里加强对军士的训练,外出巡逻时更要仔细,以防备金人的突袭。” 此时有一军官不以为意:“将军,每年冬季咱们都会加强巡逻,从以往看的情形看,多是小冲突,咱们应该能应付的来。” 王将军面色一肃:“不可大意。” 众将士陆陆续续的出了主帐,韩大人想了想又留了下来:“将军,您的意思是,明后两年金人可能会大举进犯我大宋?” 王将军立马嘘了一声:“韩大人慎言。我可没说这事。如今辽国还有人想复国,还在与金国作战。现在金人还抽不出手来,若是北地金国一家独大,那就不好说了。幽云六州虽说已经被朝廷收回,可毕竟离金国太近,战事一起,能不能防的住金国大军还是两说的事情,咱们不得不防啊!” 韩大人抱了抱拳:“属下知晓了!”随后,他就退出了军营。 回到家中,韩大人将王将军的话翻给梁玉听。 梁玉道:“此等大事妾自然不能多言。王将军说的对,不如老爷您勤加训练军士。若真的打仗了,咱们兵强马壮的,得胜的机会自然就大些。” 可能是朝廷给的岁供和粮草金国还比较满意,这个冬天似乎并不难过。 如此,北地的百姓迎来了宣和七年的春天。 梁玉曾跟随父兄在西北生活过一段时间,自是知道战争的残酷。 韩大人在军营训练手下的军士,梁玉就在家里训练小丫鬟们。 她让钱管事的找人做了三把木刀,带着小春、冬香和小桃她们练刀法。 白氏和奶娘刘嬷嬷则坐在廊下带着小木头一边晒太阳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一个个被梁玉训斥着。 小木头如今也有十个多月了,看到众人练武,他也不安分的动了起来,白氏只得将他架着让他踩着地面活动。 只见小豆丁一会挥挥小胳膊,一会蹬蹬脚,还不时的扭头看看白氏,“哦哦”的叫着,似是在说你看我打得如何?那亮晶晶的口水还流了出来。 白氏每次帮着带小木头的时候,精神就会好许多。她眼见小木头流口水了,赶忙让奶娘拿帕子帮小木头擦擦。 梁玉还在教训着丫鬟,“你这姿势不对!你这力量小了……” 练了有一个时辰,等梁玉叫停后,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喊着累。 梁玉严肃的对她们说:“今日练功你们嚷着累,以后万一遇到贼人,说不定就能救你们一命。秋菊以前就是跟着我的大丫鬟,功夫不错,等闲汉子两三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你们半途学武,除了小桃有些底子外,小春和冬香你俩的力气确实有些弱,若是同贼人近战可能要吃亏。不过,你们放心,过两日我还会教你们骑马射箭,多个技艺傍身,保命的手段就多了一分。” 此话一出,三个小丫头哀嚎的声音就更大了。 进了三月,小木头就要满周岁了,原本韩大人还想请亲朋和军中诸人前来宴饮,可是梁玉提议道:“如今家里的情况大人是知道的,何必大操大办?不如就请亲朋小范围的吃个家宴。” 韩大人想想也就允了。 那日,梁玉就请了梁小四他们一家子还有柜上老武头、钱管事的一起吃了午膳。如今白氏的病情有所好转,不再是浑浑噩噩的,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清醒的,吃饭的时候,她也出来了。席间,秋菊眼看白氏很是疼爱小木头,很是稀奇。晚上,韩大人邀请军中的同僚去酒楼吃喝去了,梁小四跟着一起。 时光荏苒,眼看就要过中秋了,时局变幻莫测。 这日,韩大人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中,让梁玉帮他准备些衣物和金创药等物品,又将小木头抱在怀里好好亲香了一番:“中秋恐怕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过了,幽云之地出事了。将军有令,河北军全员都要进入战时状态!这段时日,我们诸位将士都得在军中随时待命。” 原来当初朝廷刚刚收回幽云六州地,为了安置当地流民,就地招募了一些作为募兵。这本是好意,既解决了当地边防问题,又能给当地人增加些供养。 只是一般来讲募兵也是需要耕种田地以补充粮饷的。只是官家是个爱面子的人,为了展现自己对幽云之地百姓的关怀不仅送钱送粮,还许诺幽云之地的募兵由朝廷拨款供养。只是时间一长,赋税也供不起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出了个馊主意,想到了个拆西墙补东墙的主意,后来竟然拆到了驻守河东的正规军头上去了。 军费被挪,河东军就不干了,大家为国戍边,同金人、辽人都是战斗过的,流血流汗的。如今为了幽云之地的募兵有饭吃,竟然不给他们发军饷,这怎么能忍? 第294章 风声 时间长了,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出现了,河东军就时不时的去给幽云当地的军士找茬,接二连三的他们也被弄烦了。 幽云当地的军士是什么人?原来都是幽云之地的辽籍汉人,他们在辽国的统治下已经繁衍生息多年。当初金国攻破燕京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粮草、钱财都被金人掠去,赖以生存的屋宅也被金兵毁了大半!他们心中本就憋着火,而河东军的几番挑衅直接就是火上浇油,他们很快就摆明了态度——反了! 军令如山,必须遵守,梁玉赶忙备好行囊,又再三叮嘱注意安全等,韩大人也一一应了。 如今河东军和幽云当地军士相互对峙,朝廷得知此消息一个头两个大,一直商讨该如何办?商讨来商讨去,还没出个结果,结果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八月,金国群臣以张觉叛金、宋朝廷反复无常为由,奏请攻打大宋。 十月,金国决定出兵伐宋,一场关乎宋朝生死存亡的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十一月,金军兵分两路大举南下。东路军由完颜宗望率领,经燕山南下进攻燕京;西路军由完颜宗瀚统领,进攻并州。双方约定,等各自攻下城池后,便南渡黄河合攻宋朝京城。 早在金军刚刚南下的时候,朝廷就得到了一些消息。 官家急招王相、蔡相以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入宫商议。 官家的议事厅内,几位重臣对粮草辎重等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只是在主帅的人选上,还未定下。 官家面露难色,“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该举荐哪位重臣前往?” 诸位朝臣私下里眼神一对,只见兵书尚书上前禀报道:“如今朝中有才能的将军都在前线,留在朝中能统领三军的恐怕只有童大人了!”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生怕这统帅之职落在自己的头上。 官家面露喜色,“前些日子,童卿还向我请命要要为朝廷效力。如今,让他为国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传我旨意,任命童卿为统帅,让他全权主持北边防御大计!” 本朝对武将颇是忌惮,只要有任何人的军事能力稍有崭露头角之势,哪怕此人是无名小卒,官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做一件事,那便是打压! 想当年,童贯领兵收复燕京六州貌似军功卓着,可也是当时朝廷花了银钱换来的。可对于大多数的普通军士来说,里面的弯弯绕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为国立了大功。 可也正因如此,遭致官家的猜忌,明着因他赫赫战功给他封了郡王,实则是收回了兵权,将他高高捧起! 童贯本就是位野心勃勃之人,赋闲的日子很是难熬,于是积极请表示命要为朝廷效力,但总是被官家以各种理由给婉拒。 如今金军南下,皇帝下旨,让童贯作为统帅前往北地应战,他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动身前往,他去的第一站就是并州。 童帅前往并州驻守后,得知金国西路军举兵南下,朔、代两州轻而易举的就被他们攻占,如今就要到达并州。 他大吃一惊,赶紧派人以拜访为名试探金人真实意图,究竟是为了银钱?还是真的要攻打大宋? 几日后,出使的人回来了,他们还带回金国的一封战书,要求朝廷马上割两河之地向金人谢罪。看到战书后,童帅知晓此次不再是给钱给粮草就能解决的事情。 童帅对自己的部下道:“如此重大事情,我得赶紧快马回京向官家禀报。” 很快,他就点了自己的心腹护卫出城往京城而去。 并州张知府得知统帅出城,赶紧带着精兵策马狂奔,追出很远才拦住了童帅。 事态紧急,张知府顾不上许多,厉声问道:“金人背弃盟约举兵来攻,大王应当号令天下兵马进行抵抗,怎么居然放弃两河之地自行离去?一旦两河之地有失,河北该怎么办?” 童贯怒斥他说:“我童贯受命为宣抚,不是来守疆土的。你定要留我,还设将帅有何用?”说罢带人疾驰而去。 张知府拍手悲叹道:“身为国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难,一旦弃城而逃,将以何面目见天下乎。” 童贯无心迎战,跑回京城;张知府只得同副总管王禀做好死守并州的准备。 相较之下,东路金军在两天内迅速攻破檀、蓟两州,随后又攻陷了燕京。 消息传到滹沱河和赵州,众人皆惊! 主帅的营帐内,王渊将军一拳捶在大案上,痛心疾首,“真是丢人,如今郭药师已叛出我朝,听闻燕京的蔡知府等官员拒不投降,竟然被那姓郭的绑了献与金人,如今燕京已沦陷!” 有些事情王将军不好说,可诸将私下得到的消息是,郭药师率兵将将完颜宗望等人杀退三十里,结果张令徽、刘舜仁两位将领不知为何竟然未做接应,反而逃往他处。眼见宋军将领都跑了,郭药师仰天一叹,只得率军回城躲避金军锋芒,后面才有了劝降不成叛出之说。 其实郭药师本就是辽人,他是降将,叛出倒也还能说的通。只是张、刘两位将领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他们临阵脱逃,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韩大人赶忙禀报道:“如今金国的西路军正在往并州进发,若东路的颜宗望带领大军继续南下,那滹沱河危矣!” 王将军面色一凛:“传我令下去,全军戒备,全力保卫滹沱河,保卫赵州!” 燕京被金人占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赵州城。城内的百姓们听闻这个噩耗后,陷入了一片惶恐不安之中。他们担心金人的入侵会带来更多的灾祸,纷纷抢购米粮以备不时之需。 城中的米粮铺子人头攒动,人们争相购买米面等食物,甚至不惜出高价。然而,韩家铺子却没有跟风涨价,而是选择以平价出售自家库存的粮食。虽然这样做可能会让韩家少赚一些银子,但梁玉认为这是一种善举,她觉得这不仅能为韩家积累福报,也能帮更多的平民百姓度过难关。 第295章 鹤唳 渐渐地城里有些百姓决定离开赵州,寻找更安全的地方避难。他们收拾好家中的细软财物,带着家人踏上了南迁之路。 而对于那些不愿离开故土的人来说,他们只能默默祈祷着战事不要来临,生活能够早日恢复往日的安宁。 韩大人派人给梁玉送了封信,信里说战事危急,让她带着白氏、小木头、秋菊等人跟着军中家眷们的车队一同往京城方向避一避。 梁玉接到信,立马派人通知秋菊也准备起来。家里雇来的仆人有的在本地还有家人,不想远离故土,就想留下。 梁玉让钱管家给他们每人发了十斗粮食和一两银子,就让他们家去了。 奶娘刘嬷嬷犹犹豫豫的不想走,“梁小娘子,如今小公子也有一岁半了,身子也康健,小桃她照看的也精心,我还是想去乡下找我儿子去。” 梁玉不好勉强,拿了两小袋的粮食给她,又给了她五两银子和一把防身的匕首。 “能同家人在一处自是好的,一会让大勇骑马送你回去,只是你也要多保重。” 刘嬷嬷虽舍不得小木头,可也不想离开故土,离开自己的儿子。她将包袱和粮食等绑在马背上,朝着梁玉等人行了一礼,哭哭啼啼的让大勇将她送回了家。 很快秋菊将家里的东西也收拾妥当,带着兵器,骑着马赶了过来。 如今已经进了十一月中旬,北地寒冷,若是要拖家带口南行,要准备的东西就多。 梁玉带着女眷们收拾出被褥、大氅、厚衣裳,还有吃食、盐巴、锅碗瓢盆等。另外金银细软,田契文书等都妥善的放好贴身带着。此外,还备了金创药、人参等药材,这一车都装的满满当当的东西。 梁玉这边收拾妥当了,钱管事的也从王将军府里回来了,“娘子,已经将铺子上剩下的五石白面悄悄送到将军府了,小王将军夫人还出来谢了。将军府的管家说,明日辰时,让咱们出城等着,到时候一起去京城。” 梁玉点点头,“如此甚好,钱管事的一会你再帮着我看看还有什么没带的?” 两人又检查了一会,吃穿用的基本都齐了。钱管家想了想,又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几把长刀、几十支的箭矢还有一块磨刀石。 “娘子,一路艰辛,兵器还是要多带些。” 梁玉道:“还是钱管事的思虑周到。咱们多是女眷以及半大小子,到时候还要靠钱管事和老武多出力。” 两位老兵赶忙抱拳道:“自当尽心尽力,娘子您言重了。” 杀敌还是长刀好使,梁玉将自己佩剑交给小春保管,又拿出两把匕首来,吩咐小春和冬香道:“马车内狭小,长刀长剑舞不开,这匕首正合用。白娘子、老武媳妇和小木头就交给你们保护了。” 老武媳妇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道:“娘子放心,我虽然没有练过武,可我力气大。” 白氏看了老武媳妇手中的剪刀,若有所思起来。 第二日,收拾妥当,梁玉她们就出发了,这次韩家驾了两辆马车,一辆放的都是吃穿用度的东西,另一辆看着舒适些的,里面坐着白氏、冬香、小春、小木头,老武媳妇。大勇、二勇充当车夫。 因小桃是几个丫头里武艺好些的,就跟着梁玉、秋菊他们骑马,顺便护卫在马车边。 到了城外,不少官眷家的车马都已经到了,她们每家大约聘了两三位护卫跟着。她们见梁玉、秋菊等人骑马跨刀的很是新奇,当然有那好事的阴阳道:“若是咱们都像梁小娘子一样武艺高强,那请护卫的钱都省了!” 梁玉听了微笑不语,心想真到了关键时刻,会些武艺可是能保命呢。 不一会王将军家家眷的车马驶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百护从。 梁玉踢了踢马腹,前往将军夫人的车驾那里打了个招呼。 将军夫人见她一身男装打扮,披着斗篷,马鞍上绑着长刀和弓,背上背着箭囊,忙道:“我曾听其他女眷说梁娘子你出身武将之家,颇有些功夫,原来是真的。” 梁玉忙道:“不过是粗通武艺罢了。” 将军夫人看了看小王将军夫人和她不过两三个月的乖孙,两岁多的小孙女,“梁娘子,我这儿媳也是命苦,好不容易给我家生了男丁,这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就等跟着我们一起奔波。你们都是女子,有些事情还要请你多帮她一二。” 梁玉忙到:“请夫人放心。”将军夫人点点头表达了谢意。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车队就出发往京城方向而去。 青溪这边,家垚面带忧色的回到后衙,晏书还以为他是遇到了棘手的公事,给他端了杯热茶还安慰道:“若是有什么难事不如先放一放,说不定过两日同下属们商讨商讨就能想出对策呢?” 家垚整个人都有些颓然,端着热茶的手都在颤抖,茶水都泼了些滴到袍子上。 晏书感觉有大事发生,赶紧将家垚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柔声问道:“夫君,您怎么了?” 家垚缓缓道:“北方的金人大举进犯我边境,如今燕京已经被金人占领。金军西路军又即将兵临并州,若是并州被攻破,两河危矣!京城危矣!” 听到此等消息,晏书也是大吃一惊,“怎么这么突然?那朝廷如今派了哪位统帅前往督战?” 家垚呵呵一笑,眼中带泪:“听说派了童帅前往,可如今童帅从并州回了京城了。你知道这消息是谁告诉我的吗?” 晏书有些犹豫:“此等大事,难道不是州府下发的抵报?” 家垚摇摇头,有些无语:“这些消息是在外的各地分号传回的。如今,朝廷对这些事情只字未提。听闻,如今快到年底,宫中正在筹备冬至祭祀等各项大典,若是有人用边事去烦扰圣上,圣上是会怪罪的。又听闻,圣上为了安抚民心还下了命令,‘不许妄言边事。’后面还向群臣下发了旨意,‘凡是敢妄言边事者,流三千里。’” 晏书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你说金人会不会打到咱们南边来?” “金人善骑射,爱搞突袭。咱们南边先是有长江天险阻拦着;其次又多丘陵、山脉、湖泊,他们的骑射施展不开,要想深入还是有难度的。” 晏书点点头,只是禁不住替梁玉他们担心起来。 “老爷,我想着若是北边战事激烈,玉儿妹妹可能会带着家人南下,不如你写信请各地的掌柜的帮着留意一下。” 第296章 战斗 梁玉他们跟着将军夫人的车队往京城而去,人多势众的,普通流寇不敢上前招惹。 晚上诸人就地安营歇息,小王将军母女胆子小些,知晓梁玉和秋菊懂武艺,就请她们轮流过来陪着安寝。 行到第八日,靠近山西边界时,突然从后方急行来过来一支金人的队伍,大概七八十人的样子。 原来,金人的西路军已经攻至并州。这些金人隶属金人西路军的前锋小队,他们见从北边突然行来接近两百人的车马队伍,就前来探查。 只见队伍中有近百位护卫,里头多为女眷,能如此声势浩大的定是官眷,说不定还随身携带了金银等物。 等他们确认后面没有宋朝大军后,掠夺的本性就被激发起来了。 只见金人手拿弯刀快马从车队后面冲了过来,见人就砍,看到金银就搜刮了揣在怀里,如此原本很有秩序的队伍就乱了。 梁玉、秋菊和钱管家他们赶紧守护在马车旁。 梁玉、秋菊取出弓箭射向冲过来的金人,瞬间就有几个金人受了伤,跌到马下。 老武头,钱管家抽出大刀与那些金人砍将起来,大勇和二勇也抽出兵器一个站在马车那里护着白氏等人;一个护着车上的财物,与试图抢夺的人搏斗。 其他官眷聘的护卫原本只想自保,可眼见金人越来越多,又见梁玉他们如此勇猛,不由得激起了血性,同敌人对战起来。 车队中妇孺较多,梁玉他们勉强只能自保,对抗起金军来还是有些吃力。 前头的护卫眼见金人冲了过来,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点了五十人前来支援,其他五十人则护住了将军夫人他们的车马。 有了王将军直属护卫的加入,渐渐地双方就进入了混战之中,梁玉、秋菊抽出长刀与金人打斗着,很快就砍伤了好几个金兵。 外头刀枪剑戟之声,白氏吓得将小木头紧紧搂在怀里,还不停地安慰着他。 小木头听到外头的打斗声,却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的攥着小拳头偎依在白氏身边。 小春和冬香抽出匕首时刻准备着,只要有金人冲进车内立马相互配合将他们刺杀。 金人见梁玉她们勇猛,过来缠斗送死的也少了些。 这时约莫有三、四十个金兵快马朝着前头冲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前头的马车是车队中最好的,护卫是最多的,里面的人定是高官的家眷。若是能活捉,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送到两军阵前拿来要挟宋军将领。 金军里也有高手,只见那人手持一柄长枪横向一扫,就将保护将军夫人的护卫扫倒了一片,将军夫人那里危矣!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梁玉拍马上前并取出她的重弓利箭射向那金人。那厮也是厉害,听见脑后有利箭之声,一个闪身就躲过了第一箭。 金人骑射俱佳,他正准备回头嘲笑,只见梁玉连发数箭,那人躲闪不及,右臂中了两箭。 护卫长眼见梁玉箭法精妙,不禁大赞一声:“梁娘子好箭法!” 借着这股气势,护卫长大喝一声重整队型与金兵搏斗起来。 眼见梁玉分身援救他人,有两三个金兵摸到了马车边上,手拿长刀朝车厢里一阵乱捅。 车厢狭小,梁玉等人担心白氏她们受伤,想要上前营救,只是如今战斗是愈发的乱了,梁玉和秋菊他们都抽不开身。 为了安全,冬香和小春从马车里出来同金人搏斗起来,可惜只是花拳绣腿,还得小桃帮着方才勉强伤了一人。 此时大勇大喝一声,拿着大刀守在马车前,可惜练武的时间较短,实战经验又少,一个疏忽就被一个金人踢倒在地。 那金兵掀开马车帘朝里头摸去。 白氏和小木头还在里头呢!梁玉大急,一把钢刀被她舞的密不透风,缓缓朝着马车走去。 只见那金兵突然倒退着从马车里出来,胸口还插着一把长剑,鲜血直流,扑通一声从马车掉到地上死了。 白氏抱着小木头出了马车,喃喃低语道:“杀人了,杀人了!” 原来梁玉的长剑放在车内,老武头媳妇情急之下一把将它抽出来,直接给那敌人一个透心凉! 很快老武媳妇也下了马车,将那长剑从那金兵的胸口抽了出来,在前头护着白氏和小木头。 此时,又有敌人赶来,老武媳妇一个躲闪不及被伤了。那人又手舞大刀朝着白氏冲去,白氏一手搂着小木头,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就要和那人搏斗,口中还大喊着:“不许欺负我儿,不许欺负我儿!” 梁玉大急,“大娘子小心啊。” 只见刀影一闪,眼看就要伤到小木头,白氏赶紧将小木头搂在怀里背对着那位金人,可怜白娘子狠狠的挨了一刀,一时间血流如注~ 梁玉大怒,将长刀掷去直接命中那金兵的要害。 白氏双眼开始涣散了,可还是手持剪刀,戳着那死人,口中仍喃喃道:“不许欺负我儿,不许欺负我儿!” 这时老武头、小春赶了过来,赶紧将老武媳妇和白氏扶到马车边,小春给她们上药包裹,老武头则在外头护着。 这时远远的来了一队宋军,应该是在附近巡防的小队。 金兵死伤近二十余人,眼见讨不到什么便宜,又抢了些金银和物资就退了。 梁玉赶紧奔到马车边,查看白氏和老武媳妇的伤势。 老武媳妇是轻伤,上了金创药后,血就止住了。 可惜的是白氏,伤的太重,流血太多,如今已经是面色煞白。 小木头偎依在她的怀里,不停地呼唤着:“娘、娘~” 梁玉一见不对,赶忙上前:“大娘子!” 白氏此时神志似是清明起来:“梁氏,小木头好好的,你别担心!” 梁玉连忙道:“多亏了大娘子护着。” 白氏眼中留下两行清泪:“那就好!如今我要去陪着我的康儿去了。” 小木头似是有所感,不停地呼唤着:“娘、娘!” 白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可要健健康康的!”说罢,就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众人都很悲痛,小木头更是哭闹不止,梁玉也是眼含热泪! 第297章 进京 这次金军来袭损失惨重,官眷和护卫等死亡、重伤近五十人,其中被金人杀害的有二十余人,有的是一家子都没了的,此外还有不少都受了轻伤~ 此时,周围充斥着哭泣声,哀嚎声阵阵! 因死亡的人太多了,不能带着上路,只能将尸首就地掩埋。 梁玉他们寻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挖了坑将白氏掩埋,并竖了个木牌,上面写着韩家白氏之墓。 梁玉抱着小木头给白氏磕了头,并对小木头道:“你要记得是你白娘娘舍身救的你,以后要多杀金人为她报仇!你可知晓!” 小木头虽有些懵懂,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梁玉对钱管家道:“事急从权,咱们将这地方记住,等日后方便的时候再来请回大娘子的尸骨!” 时间紧迫,为了防止金人再来突袭,大家只是暂停了半日掩埋好尸首,轻伤简单的包扎一下,重伤的上了金创药抬上马车,收拾好物品,众人只能强忍悲痛往京城方向行去。 梁玉他们这边倒还好,大多受的都是轻伤,上了药简单包扎后就无大碍了。 梁玉等人仍骑着马护着自家马车。 这时护卫队的队长骑马过来,对着梁玉一抱拳道:“梁娘子,江将军夫人有请!” 梁玉叮嘱了秋菊几句,就跟着前往将军夫人的车驾前。 将军夫人请梁玉上了马车,“梁娘子,听说白娘子被金人害了,还请节哀!” 梁玉眼圈一红,强忍着道:“谢夫人关心!” 将军夫人继续道:“今日咱们被金人突袭,不知道你怎么看?” 梁玉道:“这些应该是前来探路的小队,在咱们军中被称为斥候。这些人不多,主要还是打探前方敌情的。往前再行一日就到河南地界,应该就安全了。” 将军夫人点点头道:“刚才李队长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还有一事我想请你帮忙?” 梁玉忙一抱拳头道:“夫人请讲!” “往常我只是听闻你有些武艺,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姿飒爽,勇猛不凡。刚才一战,我家那小孙女受了惊,吵着说只有你在车马边护着才能安心!你看?” 梁玉忙到:“夫人抬爱我自是不该推辞,只是我家木头年纪还小,白娘子又刚故去~” 将军夫人忙道:“这有什么的,你将他抱过来,让他们几个小的在一处,相互之间还有个伴!” 梁玉只得遵命! 回到自家车马那里,梁玉交代了秋菊等人几句,抱着小木头就往将军夫人的车驾而去。 随后的几日,梁玉骑马护在将军夫人的车驾旁。马车内,小木头年纪虽小,但听话懂事胆子大,来到新的地方也不哭闹,同将军夫人的孙女娴姐儿相处的很是融洽。 再往前行,没有再遇到金兵,反倒是遇到好几拨的流民。 好在有护卫震慑着,一开始那些流民倒也不敢怎样。只是看着他们那瘦弱的身体,茫然的双眼里透出的饥火,让人有些害怕。 小孩子总是心善的,车队里有一心软的孩子扔了几个面饼给了流民,一下子就炸了锅。 饥火被勾了上来,一群流民涌了上来争抢食物,一但起了头,后面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车队瞬间就乱了起来。 有的流民直接开始抢马车上的物品,就算有护卫抽出刀来吓唬,都无法阻止。 有的流民见将军夫人的车驾不错,心想里面坐的定是富贵人,就一拥而上,向她讨要吃食! 二三十个人涌上来,很是骇人! 梁玉赶紧对护卫长道:“流民太多了,咱们赶紧将车马赶起来将他们甩开,否则要出乱子的。” 随后,她又拿了三个包袱的吃食,骑马朝着远离官道的方向飞奔,然后又一拉缰绳,回转身来朝着流民大喊:“我手上有吃的,想要就跟我来!” 只见她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干饼子,远远的扔了出去,然后就骑马将流民往远离官道的地方引去。 流民一看梁玉有吃的,赶紧跟着她跑。等距离差不多了,她隔一段距离扔一些吃食,然后又绕了一圈回到车队中。 其他护卫有样学样,很快就将流民都给引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有大部分是些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护卫只是将他们驱离,将军夫人心善,让人给了些饼子。 还有一小部分是面带凶相想要硬抢的流匪,对这些人护卫们也不客气,直接让他们挂了彩,如此方才震慑住。 眼见流民渐渐分散,车队赶紧加快速度往京城方向赶去。 护卫长又让护卫们告诫车队里的人,不可妄自行动,免得引发骚乱。 又行了两日,终于来到京城外。只见城门口大排长龙,大半都是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人,应该是从北边逃过来的。 将军夫人让护卫队长上前同守城门的长官打个招呼,快些放大家进城。 不一会,护卫队长领着兵曹参军事过来了,梁玉见了赶紧下马,将军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只见兵曹参军事朝着将军夫人行了一礼,“下官是负责北门的兵曹参军事,诸位长途跋涉一路辛苦,原本该早些放各位入城的,只是如今京城戒备森严,还需查验身份文书,请各位原宥则个。另外,下官是好意提醒并无他意,如今官家已经下旨‘凡是敢妄言边事者,流三千里。’诸位都是从北边过来的,还请慎言。”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有劳大人提点,一会我们就将此事告知给众人。” 即将入城,将军夫人相请梁玉等人去她在京城的宅子暂住。 梁玉连忙谢道:“谢夫人相请!我姐夫在京城有一处店铺,我准备先过去看看,若是住不开,我再去叨扰。” 将军夫人将地址给了梁玉,“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 梁玉从马车上将小木头抱了出来。 这几日,小木头都在马车上吃住,他又乖巧可爱,王将军家的人都有些舍不得。 特别是将军夫人的孙女娴姐儿,眼圈都红了还抹了眼泪:“娘亲,弟弟要回家了吗?” 小王将军夫人立马安慰道:“过些日子,还能再见到的。” 梁玉也立马表示,等安置好了,就去将军府拜见。如此方才将娴姐儿劝好! 因都是官眷的车马,查验速度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入了城。 第298章 风云 梁玉对老武道:“张家分号的地址你还记得吗?掌柜的在京城多年,应该能帮我们租个不错的宅子。” 北地的皮毛很受京城人的喜爱,前两年需求量大增。于是梁玉就让老武跟着郑管事去京城看看,若是销路好,就多收些皮子售卖。 如此老武就与张家分号现任的林掌柜认得了。 老武领着众人来到张家分号,林掌柜的正好在店里。 林掌柜的听闻梁玉到了,赶紧迎了出来,“梁娘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京城。前两日我刚接到少东家的信,说是北地战事一起,您有可能会避到京城。若是您来了让我将张家在京城的宅子腾出来让你们暂住。” 梁玉疑惑道:“少东家?” 林掌柜忙道:“就是我家的县令大人!” “原来是张姐夫。”梁玉方才恍然大悟,“姐夫有心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掌柜的道:“自然是方便的!”说罢,就领着他们过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向梁玉介绍道:“梁娘子,当年我们少东家、旁支的张大人还有江举子,他们三位在此备考春闱,结果一下中了两位进士。许多读书人都觉得这里是福地,都愿意在附近租房读书,如今这周围的房租较别的地方可是贵了三成!” 好长时间都没有听到书杰的名字了,梁玉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如今大家都各自安好,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门的老仆还是以前的那位老仆,林掌柜的拿出张家垚写的信给了老仆,说道:“这些贵客是少东家夫人的亲戚,要在京城暂住些时日,你要多家照应。” 梁玉忙抱拳道:“老伯,我们只是暂住,一切花销我们都自己承担,屋里的东西也都会小心呵护,请您放心!” 那老仆读完信,又上下打量了梁玉他们一番,也就将众人放了进去。 这院落从外头看很是普通,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座三进的院落,布置的很是精细,颇有江南的风格。 大家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有这样的一处宅子也算是颇费了些心思了。 那老仆还是尽心的,每日里都打扫院落,屋里的桌椅床榻等也是三五日就擦拭一遍,故而并不脏乱。 众人只需简单打扫一番,就能住人了。 林掌柜的很是尽心,梁玉让钱掌柜和老武请他去外头喝酒吃饭,好好感谢一番。 梁玉他们则将行李等安放妥当,又将房间分好,钱管事的带着大勇、二勇在前院住着;梁玉她们女眷住在后院;中间那一进就让老武夫妇二人住着,其他空着的房间就放着行李等物品。 小春等人去厨房烧了热水,秋菊则带着冬香去外头买了饭食回来;众人吃饱喝足,又好好的洗漱一番,就早早的歇下了! 梁玉躺在床榻上,搂着小木头软乎乎的小身子,开始想念起韩大人来,不知北边的战事如何了? 滹沱河边,寒风凛冽,韩大人领着一队人马在附近巡防。 眼看到了正午,军士们架起篝火,烘烤起面饼来。梁小四取了两个烤好的面饼和一袋水囊递给韩大人。 韩大人接过焦香喧软的面饼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水囊里的虽冰凉凉的,如今在巡逻也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 “大人,您说秋菊他们如今有没有到京城?”小四很是担心。 韩大人道:“算算日子,他们离开差不多有半个月了,若是顺利的话,应该到了。只是不知道如今他们在哪里歇脚?一路上有没有受什么罪?” 小四安慰道:“只要不遇上金人,以姑娘他们的身手自保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韩大人叹了口气:“其他人我不是很担心,只是白氏和小木头两人,一个还病着在,一个年纪那么小,就不知道如今他们怎样?昨晚我还梦到白氏了,她还冲我笑了,和我说了话,只是我醒来后记不得她说什么了!” 梁小四心里也在想着秋菊,不知道她如今可好了? 傍晚,韩大人他们巡逻回来,刚刚坐下,就有传令官请韩大人去将军的营帐商讨军情。 如今战事紧张,每日里将军都会带着他们这些武官研究战报,商讨军情!可原定的议事时间应该是在每日辰时,如今天色已晚,将军突然召集大家议事,定是战况有变。 韩大人立马肃着脸前往将帐议事。进了大帐,只见王将军脸色难看的很,而众武官的士气并不高。 眼见人都到齐了,参军将最新战况告知诸位:“接斥候来报,如今敌军东路大军兵分两路分别攻至黄河北岸的保州和中山府。敌军西路大军也已经兵临并州城下。”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诸位将领从未像如今这般震惊过。以前也曾遇到过金兵,并与他们作战,只是遇到的大多是小股部队,最多不过两三千人。 可如今面对的是四五万的金军,若是保州和中山府被攻克就凭他们这几千人的边军能受得住吗? 王将军面带怒气:“敌人东路军能攻至保州和中山府,都是叛将郭药师做的孽。若是在战场上被我遇到,定要将他斩下马来。” 随后为稳军心,王将军又道:“金军西路军已经攻至并州,可据可靠消息,副都总管王禀统领宣抚司镇守并州,同并州张知府坚守城内同共同抵抗金军。如今战事胶着,并未让金军占得一分便宜,如此才是朝廷的栋梁。保州和中山府的将士也在同金人英勇战斗。我们虽驻扎在此地,距离保州和中山府还有几百里的距离,还是要做好迎战准备。” 王将军继续发令道:“以后每日巡逻的人数加一倍,其他留守在营内的将士每日里加紧操练,军需官每日里都要将兵器和粮草军服清点一遍。损坏的兵器要加紧修理,确保对敌时万无一失!” 王渊将军又道:“诸位,我们都是大宋将士,背后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其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若是我们不奋勇杀敌,他们就要被敌人屠戮,难道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众将士一听,热血被激了起来:“保家卫国,誓杀敌人!” 王将军激情澎湃:“好,我麾下军士没有一个孬种!” 第299章 时局 梁玉歇了两日,就带着小木头去拜访将军夫人去了。 人人都说京城繁华,果然如此。如今已经进入腊月,过年的氛围是越来越重了,买年货的,裁新衣的,到处都人。 小木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不愿乖乖的坐在车内,梁玉只得掀开车帘让他看着京城的繁华景象。 眼见京城百姓脸上喜气洋洋的,似是真的不知晓金人已经南下攻打边境,果然京城民心安抚的不错。 梁玉想到那些饱受战争之苦的北地百姓,不禁叹了口气! 突然远处一驿卒身身背文书袋快马奔来,并沿路呼喝道:“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梁玉也赶紧让大勇将马车靠边停,让驿卒通过。 大勇问道:“娘子,不会北地战事又出变故了吧?” 梁玉看着骑马朝着皇宫狂奔而去的驿卒,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王宅,将军夫人接待了梁玉,娴姐儿见木头弟弟来了,让人抱着他去参观她的院子。 将军夫人笑眯眯的让他们去了,小王将军夫人跟着一起去照看了。 将军夫人和蔼的问梁玉如今住在哪里,可还习惯京城的生活等等! 梁玉一一答了,又说到来的路上遇到了递送百八里加急文书的驿卒的事情。 她想着将军夫人消息灵通,说不定会透露些前线的消息出来。 果然,将军夫人叹道:“我听护卫长说,昨日就有加紧公函递送到中枢,今日又是八百里加急,恐怕战事与我方不利。” 梁玉面露惊色:“难道已经到了如此紧急的地步了吗?也不知道我家大人如今如何了?” 将军夫人忙安慰道:“前两日我刚收到信件,目前敌军还未攻至滹沱河,他们暂且是安全的。” 如此,梁玉方才安下心来。 此时,八百里加急的公函已经呈至中枢。 眼见金军步步紧逼,若是过了黄河,就要打到京城了。中枢诸大臣暗道不好,王相、蔡相等人赶紧带着紧急军情入宫面圣。 官家正在赏玩字画,见中枢各位重臣前来,赶忙招呼他们:“诸位爱卿来的正好,这是我刚得的佳品,咱们一起赏鉴!” 王相、蔡相等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御前。 官家一愣,赶紧道:“诸位爱卿这是怎么了?为何下跪?” 王相面露悲色:“启禀陛下,如今金军已经兵临保州,若保州不保,京城危矣!” 童帅还撒了几滴泪:“战事紧急,还请陛下尽快考虑出御敌之策!” 官家一惊,手中的字画滑落在地,身子一晃差点晕倒。身边贴身伺候的李总管赶紧将他扶着坐下,轻声唤着:“陛下您近期身子不适,可需唤太医来瞧瞧。” 官家挥挥手,缓了好一会,方才含泪道:“吾愧对祖宗、愧对天下百姓!王爱卿,明日朝会,我要下罪己诏已安朝臣和百姓之心,你去拟旨,我要昭告天下!” 王相忙用长袖掩面泣道:“这都是臣等无能啊!” 蔡相等人忙附和告罪! 官家叹口气:“诸位爱卿快快请起,明日朝堂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们先回去吧。我也要好好想想!” 王相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官家会让他们留下商讨军情,部署应对之策,如今却让他们回去,这是何意? 王相悄悄的望向李总管,李总管使了个眼色,他立马领会其意,赶紧带着诸人退出大殿。 出了殿门,王相朝着蔡相和童大人施了一礼道:“蔡相、童大人您二位都是上过战场的,可有什么应敌良策?” 上次中枢众人趁着童帅赋闲在家,在官家面前举荐他作为统帅前去并州督战,结果金军一路南下,很快就要兵临并州。若不是跑的快,他还能安然无恙在这京城?如今可不再上当! 童帅回一礼道:“王相言重了。上次我从并州回京上次我回京已经禀报过官家,金人想要的让我朝割让两河之地。可国之江山怎能割让?唯有一战!只是没想道金军来的如此迅速。哎,恕我无能,暂无良策!” 蔡相如今已近七旬,他与王相本就不和,如今更不会接他的话茬给自己找事,“如此大事,还得明日同群臣一同商议了才好!” 王相心中一笑,看来谁也别说谁,都是怕死的!如此也好,明日就看官家如何说了? 官家坐在御桌前,喃喃低语道:“你说,若是金军真的兵临城下,我该如何面对朝臣和百姓?以后的史书上会不会将我描绘成昏庸之君?” 李总管被官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官家睁着双无神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李总管只得硬着头皮道:“官家体恤幽云百姓生活之苦,从南边征粮征钱施以救济,行的都是爱民之政。要怪只能怪金国朝廷贪得无厌,索要无度。要怪只能怪那些个降将心志不坚,辜负了官家您的一番期盼!怪只怪下头的那些个人假借您的旗号行贪腐奢靡之事。官家忧国忧民何错之有?” 官家听了这话,心里方才好过了些:“你说的不错!只是我身为一国之君,也需要为目前的形势负责!” 众人回到官寮,琢磨了半日,将诏书拟好,呈给官家御览。官家退回修改数次方才通过。 次日朝堂之上,官家在群臣面前宣读了自己的罪己诏,诏书中罗列了自己三大罪过:“言路蔽塞,谄谀日闻,佞幸专权,贪官得志。”“赋税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灾异迭见而朕不寤,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思己过,悔之何及!” 读完后,官家不禁流下了热泪,再次下令将全国的应奉局、延福宫、内外制造局等奢靡之所关闭。 此令一出,百姓的负担大大减轻,自是欢欣鼓舞! 第300章 变故 很快朝堂上就商讨出对策来,官家派出李给事中带着万两白银前去向金国求和。 几日后李给事中出使金营,完颜统帅很是张狂,收下金银并未给出答复,只是说待禀明金国皇帝后再给予答复。 随后,金人领着他在军营里转了转,看着壮硕的金人操练起来喊杀声震天,李给事中吓得是双股颤颤,赶忙带着护卫赶回京城。 金银已经送了去,在朝堂上官家询问李给事中和谈结果如何? 李给事中忙跪奏道:“臣无能,完颜将军说待他禀明金国皇帝后再给予答复。” 官家忙让他起来:“那你此次进了金营,可打听到什么敌情?” 李给事中再次跪奏道:“(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官家听了李给事中的话心中大惊,只能强装镇定询问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众位爱卿,我朝想要求和,可金国并未立即予以答复。如今战事严峻,京城岌岌可危!诸位可有什么应敌之策?” 诸臣均低头不语,朝堂之上静的可怕。 官家看向童帅、王相、蔡相等人,希望这些平日倚重的重臣们能给些建议,只可惜他们也是低头不语。 官家看着贵为诸臣之首的蔡相也低头不语,不由的怒由心生! 想当初南边姓方的反了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举荐的朱勔在江南奢靡太过,才导致民怨四起,给那姓方的可乘之机。 如今边事紧急,身为首辅的蔡相竟然无计可施?如此昏聩无能的人何德何能可以高居宰相之位? 官家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怒火丛生,退朝后就宣旨派了两位重臣童帅和蔡攸前去训斥蔡相,让他自行辞官。 过了两日,蔡相被勒令辞官的事情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百姓纷纷拍手称快。 秋菊在集市上听见百姓纷纷议论蔡相辞官的事情,心里很是欢喜,割了几斤羊肉,买了一坛水酒准备回去同姑娘好好庆贺一番。 院子里,梁玉正在磨刀,小木头则穿的厚厚的满院子乱跑。 此时,秋菊喜盈盈的回家里,将羊肉一举:“姑娘,今日咱们吃好的!” 梁玉见了羊肉笑了:“难得,抠门的秋菊也舍得割羊肉给我们吃了?还是这么一大块!” “姑娘,今日有大喜事,听说蔡相被勒令辞官了!” 梁玉赶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你说的是真的?” 秋菊道:“比真金还真,坊间都传遍了!” 梁玉感觉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喜极而泣!随后她又愤慨道:“单单是让他辞官算是便宜了他,要我说就往北流放三千里,让他上战场去和金人一对一作战去。” 午膳很是丰盛,众人喝酒吃肉都在庆贺蔡相被勒令辞官。 很快梁玉有冷静下来,只是不知朝廷如今是否有新的对敌之策?若是没有,就算将那些个贪官庸官都给罢了,甚至是都斩了,可对战事又有何用呢? 自官家勒令蔡相辞官后,朝堂上各大臣闻风而动,纷纷给官家上了各种应敌的折子,出的主意就是给钱给粮草,若是不满意就不断加价码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只是,金国若是要钱要粮早就收手了! 梁玉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这两日,完颜宗望烦恼的很,前面一路顺畅的攻城掠阵,却在保州和中山府碰到了硬茬子,接连遇到宋军的顽强抵抗。 若是耽搁的时间一长必将影响到全军士气。 此时,郭药师前来献策:“统帅,如今在河东驻扎的宋军因军饷的问题正在与当地的义胜军对峙,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同我们作战。咱们又和必将兵力耗费在保州和中山府,不如直接绕过这两处,直奔黄河北岸!” 完颜宗望赶忙将诸将领请到帅帐内,开始结合军情商讨下一步的作战之策。很快诸将达成一致意见,不在保州和中山府浪费时间。绕道而行,直奔黄河北岸,渡河而去拿下京城获得首功! 消息传到京城,京城如炸了锅一般!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是驻守京城,顽强抵抗?还是迁都避祸,蓄势再战? 民间百姓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街上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若是金军绕道,韩大人他们将直接面对金军的进攻,梁玉不安起来! 正在担忧着,就听见秋菊来报,“姑娘,将军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说话!” 梁玉整理了下仪容,就跟着来人去了王宅。 只见将军夫人面色憔悴,不停的在厅堂里踱着步,看起来很是焦虑的模样。 眼见梁玉来了,将军夫人面上方才露了了一丝笑容来:“如今偌大的京城里,我也就只能找你说说话了。” 梁玉先是行了一礼,扶着将军夫人落座:“夫人,您言重了!若是您开口,那些个一起从赵州来的女眷们自是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若是和她们谈衣裳首饰,各个都是精通的很!若是和她们谈战事,各个都要哭哭啼啼的~”将军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梁玉敏锐的感觉到定是战事发生了变化。 果然不用她问,将军夫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也听说了吧,金军绕道保州和中山府,直奔黄河北岸了。刚才我家护卫长出去打探到的消息是兵部已经调令我夫君所属的河北军沿途阻击!” “夫人,当时咱们在晋中附近遇到一小队的金人突袭,伤亡惨重,可见他们确实凶悍!若是真的让大军过了黄河,打过来,则京城危矣!”梁玉又安慰道,“不过夫人您无需担忧!我家大人在家常同我说,王将军有勇有谋,大小战役经历过数百。我想在将军的率领下,定能得胜归来。” 将军夫人笑道:“你也别安慰我了,他不过一个小小观察使,又不是河北军的总管,自是要遵从上峰的军令。我只盼着他和我家那小子平安归来。” 北地,韩大人刚带着小四他们同金军打了一仗,如今正在休整! 韩大人他们这一支虽如今在河北驻守,却是原本实力最强的陕军出身,自是英勇骁战!可即便如此也有军士受了伤。 如今药品稀缺,可是眼见自己的亲兵受了伤也是不忍。他悄悄拿出金创药,让小四帮受伤的亲兵止血。 此时,有传令兵前来请韩大人去将军营帐。 营帐内,王将军将最新的军命宣布:“如今金人虎视眈眈,我等身为大宋军士自是要全力以赴,阻拦住他们南下的脚步!” 随后大军开拔,往黄河而去。 第301章 守城 京城,梁玉起了个大早,正带着丫鬟们练刀,就听见秋菊来报:“姑娘,将军夫人又派人来请您了!” 这么一大早的,定是又有大事发生! 梁玉赶忙换了件干净衣裳,往王宅而去! 刚进院门,就被将军夫人急急一把抓住,“梁娘子,出大事了!昨日,官家退位了!如今是太子赵桓即位称帝!” 梁玉大吃一惊,“怎的如此突然?” 眼见此处再无他人,梁玉小声道:“难道是逼宫?那如今官家,啊不,是前官家如何了?” 将军夫人撇撇嘴道:“如今谁做官家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哪个愿意坐上那位子?听说前官家得了重病,没有办法才禅位与太子。太子再三推拒,皇后娘娘和重臣以孝道相劝,太子无法方才接了。如今咱们的前官家以‘教主道君太上皇’的身份隐退龙德宫,一心向道为国祈福去了!”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仓促之间,皇权就这么更迭了! 不知为何?梁玉总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好端端的道君太上皇为何要禅位? 等梁玉从将军家中出来后,特地往御街方向和几位重臣居所附近溜达了一圈。 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是朝会结束,朝臣们下朝的时候,御街上应该多有官轿才对?可今日御街却少见官轿。 而几位重臣居所也是大门紧闭,梁玉胆子大,眼看四下无人,就爬上树,居高临下朝那些个重臣家里偷望去。 只见院墙内,那些个奴仆们正在忙忙碌碌的整理行囊,一些贵重的物品也被搬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装在箱笼里,这架势看起来像是要远行! 梁玉面上一寒,心想难道他们要跑?可是又一想,这些人毕竟是中枢重臣不会如此无耻吧! 带着疑惑,梁玉回到张家。秋菊眼见她面色不好,赶忙询问她将军夫人请她过去做什么? 梁玉一一答了,秋菊听闻官家禅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们身为女子,想不通,也没有能力左右这些个国家大事。 随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京城里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十二月二十七日,陈东等几位太学生联合上书请愿,列出蔡、梁、王、朱、童、李六贼之大罪;请求宣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随后,在陈东的发动下,不少太学生跟着他一起在街上呐喊请愿!很快城里不少百姓也加入到他们的请愿队伍中去! 在新皇的授意下,新任兵部侍郎李大人派人告知陈东,说是朝廷已经阅过请愿书,请各学子好好读书报效国家! 梁玉原本总是认为文人多狡诈,如今看到这些年轻的太学生为国呐喊的模样,不由的也热血沸腾起来! 正月初一,新皇改元“靖康”。只是时局急转而下,北方战报火速传来! 驻守在黄河南岸的步军指挥使何灌和监军太监梁方平听闻相州被攻破,立马慌了手脚。 如今王将军他们被调至梁方平麾下,韩大人则跟着守濬州黄河桥以抗击金军。 正月初二,眼见金兵打过来,梁方平军溃逃。无奈之下,韩大人带着小四他们奋战突围,焚桥后也跟随大军退往京城开封。 正月初三,金军渡过黄河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初三晚上,道君太上皇带着太后、得宠的皇子、以及蔡京、童贯等亲信打着为国祈福的借口,坐船连夜南逃。为此,童贯还抽调了京城几万最能打的将士护送! 太上皇南巡(跑了),朝廷一片哗然! 只是金军很快就要攻至城下,城内不能乱。看来得处置那些个贪官,方才能整肃朝堂,稳军心、稳民心! 新君和兵部侍郎李大人借着太学生请愿的东风,先是将留守宫中的太监总管六贼之一的李彦斩首、抄家。 那李彦在作恶的时候毫无底线,借助西城所之利公然抢夺百姓土地,后来的水泊梁山等人被逼反叛,都是李彦作恶多端造成的。 可能是想在朝中埋个眼线,道君太上皇逃难时并未带走六贼之一的王相。王相怕死,擅自离京逃命被新军逮了个正着! 新君将其贬黜为崇信国节度使。据说他在贬谪途中被一群盗匪给杀害,当然这是后话了。 六贼已去其二,京城百姓纷纷叫好,梁玉同诸人饮酒庆祝,暂时忘却了对韩大人的担忧。 在新君的支持下,新任兵部侍郎李大人全权部署京城城防和金军应对之策。 正月初七入夜,金军竟然打算趁着夜色从水路攻城!被正在布防的宋军发现。 金军点燃几十艘大船,准备借助船势通过火攻烧毁汴河水门。 汴河是城外往京城运送补给的重要水路。若是被金军攻破,不仅可以断了京城物资补给,还破坏了京城的一道防线。 在此关键时刻,李纲大人紧急招募两千先头部队,顺着绳索从城头爬下,埋伏在入城的河道两侧。等船一靠近,军士们用钩索将火船拉住,城上的士兵将布防用的石头砸向火船。 那些火船被破坏殆尽,沉的沉、搁浅的搁浅! 金军统帅见火烧城门行不通,立马由暗转明,直接攻城,李大人组织城头守军反击。 经过一夜力战,金兵被斩杀一百多人。 京城北门,禁军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金军攻来立马被城头的射手当成靶子射击。 眼见宋军与金人作战,梁玉真的很想去助阵,只是苦无机会。 正月初九,金军发起强攻直接攻打京城城北,李大人再次亲临督战。箭矢、石块齐飞,喊杀声震天。两军从清晨打到傍晚,金军攻城失败,留下几千具尸体,再次大败而退。 随后的一段时间,两军一直处于对峙状态。 因金军暂挂免战牌,城内渐渐地就有行人外出。 梁玉胆子大,三天两头的去探望将军夫人,希望能得到些消息。 只是如今是战时,消息闭塞,梁玉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在两位都是武将家的官眷,就是闲着说说话,也能相互安慰! 过了几日,城中街市突然热闹起来,原来皇家人将各类珍稀物品都拿到街上拍卖想换得金银用作和谈的经费,一些富户以购得皇家物品为荣,纷纷竞价购买。 梁玉还带着秋菊跑过去凑了个热闹,果然皇家的物品就是精致气派,只可惜囊中羞涩,要不买上一两件回去,都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第302章 团聚 又过了几日,城中各处突然贴出告示,让城中百姓将家中财物全部上缴官府用于同金人和谈! 将军夫人估计也是见惯了的,她对梁玉说:“定是金人要的银钱太多,官家筹措不出,才想了这个招数呢!” “如今形势大好,为何还要和谈?难道外头的战情比我们想的还严重?”梁玉是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夫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不过如今没有什么比咱们安安全全更重要的,若是有银钱咱们还是尽一份力!咱们来京城不就是为了避难来的吗?” “若真的能有助于朝廷有助于百姓,我梁玉又岂是那等吝啬小气之人?夫人放心,该上缴的我都给缴了!” 正月二十日,种节度使、姚承宣使率军前来支援京城。他们的到来给守城的将士和城中百姓莫大的鼓舞,也极大震慑了金军。 这日,将军夫人派人给梁玉送了信,梁玉打开看了后,赶紧将秋菊以及钱管家等人喊来,“刚下将军夫人派人告知,大人和小四他们跟着大军已经入了城。如今大人已经升任统领,小四也成了从九品的军官,他们将跟着王将军一起守卫京城。过些时日或许就能抽空回家一趟。” 如今终于有了大人和小四的消息,诸人都很激动。 秋菊都流了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援军源源不断的朝京城而来,金军统帅眼见形势不妙加紧和谈的速度。 和谈细节梁玉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清楚,只是知晓在全城百姓的财力支持下终于将银钱给凑齐,新皇又答应割让三镇,金军以肃王为质带着大量的金银方才撤兵走了! 在此期间,为了平民愤,新皇将六贼之一的隐相梁师成变为彰化军解毒副使,后听闻在其赴任途中暴毙身亡,实则被人绞杀。 六贼去其三,百姓纷纷叫好! 金军已退,梁玉拜托将军夫人帮着将家里的住址带给韩大人。傍晚,韩大人派了一个小兵带了口信,说是明日上午将和小四家来一趟。 梁玉和秋菊得了信,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今日天气晴好,一大早,钱管家带着大勇他们打扫庭院,梁玉带着秋菊将家中的被褥全部都抱出来晾晒。 小春带着小桃去集市上采买了羊肉、猪肉等吃食回来。梁玉准备做顿好的给大人他们好好补补。 东西买回来后,梁玉琢磨着午膳就做炖羊汤、东坡肉、烧个干豆角,清炒一盆萝卜块,家里还有两斤不舍得吃的白面,拿来和面做个羊肉大包。 几人正在忙活着,就见大勇飞奔进来,“娘子,老爷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梁玉和秋菊两人摘下围裙,相互帮着理了理衣裳,快步往外奔去。 只见一个中年武将大步前来,此人正是韩大人。多日的征战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风霜之色,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都有些脱相了,好在精神还不错。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小将正是梁小四,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左臂还带着伤,用白布包扎着在,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梁玉是又高兴又心疼,高兴的是大人终于平安归来,心疼的是三个多月来连日征战这是吃了多少苦? 她哽噎着,颤声道,“大人,您回来了!”话还未说完,原本强忍的泪珠就流了下来。 韩大人赶忙上前,用粗粝的大掌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是的,我回来了!” 梁玉还想说些话,就听见秋菊已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断断续续对小四道:“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小四被秋菊的哭声弄得头疼,赶忙安慰她道:“这不过是小伤都快好了!” 诸人被秋菊的哭声感染都红了眼圈,就连钱管事和老武头这两位曾经的老兵也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大家站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这可不是韩大人的风格。 只见韩大人大手一挥:“好了各位,如今我和小四能囫囵全的家来就很好了,咱们快进屋吧!” 进了屋后,大家先是寒暄了一番,钱管事等人就很识相的出去干活去了。 秋菊带着小四回屋去了,小两口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如今屋里就剩下韩大人、梁玉和小木头三人。 几个月不见,小木头长大了不少,如今正偎依在梁玉身边睁着黑漆漆的丹凤眼好奇的瞧着坐在凳子上的这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 突然,梁玉起身,冲着韩大人双膝一跪:“妾未能保护好大娘子,让她在途中被金人杀害,还请大人责罚!” 小木头见母亲跪下,也赶紧跑过来一起跟着跪了下来。 韩大人叹了一口气,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这事我在军营已经听说了!那种情况下怎能怪您!恨只恨金兵作恶太多,就连老弱妇孺都不愿放过!” 随后他又将小木头抱了起来:“白氏也是为了救小木头!” 梁氏双眼酸涩,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是的,大娘子是为了救小木头才被金兵砍伤失血过多方才故去。当时大家都急着往京城赶,我就将大娘子就地安葬,想着后面有机会再将她的灵柩送回绥德安葬。” 韩大人道:“我正要同你说!如今王将军已经升任河北总管,我任先锋统制,戍守大名府!你们收拾收拾,到时候跟大军一起走!” 梁玉忙道:“如此,那不如我就带着小木头先将娘子的灵柩送回绥德!” 韩大人面有悲色:“军令如山!这事只能拜托你了!到时候让小木头给她多叩几个头!回绥德的时候可要多带些人手!” 梁玉道:“如今金兵已退,应该问题不大!” 这时,小桃端着热水过来了,梁玉伺候着韩大人洗漱后,就出去忙着了。 父子天性,小木头很快拿着一把小木剑和韩大人玩的不亦乐乎。 午膳的时候,在韩大人的授意下,只是分了男桌、女桌,并未分主仆一起团团坐下吃起饭来! 梁玉将珍藏的水酒拿了出来,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韩大人举杯向大家敬了一杯:“此次多亏了大家,梁氏和小木头方才能顺利抵达京城。我是个粗人,一贯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这杯我就饮了!” 大家忙起身饮下杯中酒!劫后余生,自是可喜可贺之事! 这次梁玉他们能一入城就有地方住,还得感谢张家垚,只是如今他在江南,只能等过些日子稳定些在托人送些节礼答谢。 张家分号的林管事的办事妥帖,午后韩大人带着小四亲去道谢,又让老武和钱管事的请了林管事吃饭喝酒。 翌日一早,韩大人带着小四要回军营了,临出发前叮嘱梁玉道:“过两日,大军就要回河北了。你这两日准备一下,到时候随时出发!”梁玉应了。 眼见韩大人和小四的身影越行越远,梁玉和秋菊两人方才进了屋! 第303章 离京 这两日,梁玉带着秋菊、钱管事他们收拾行囊,又抽空买了副棺材,准备半路转道绥德,送白娘子的灵柩回乡。 临行前,梁玉写了封报平安的信,托张家分号的林管事送给江晏书。 两日后,大军开拔,梁玉他们驾着马车跟着其他官眷们一起跟着往北而去。 等行到白氏等人被害的地方时,大军暂且休整了两个时辰。 梁玉在前头领着韩大人前往白氏的坟前,韩大人红着双眼给白氏上了香,烧了纸钱,“咱们夫妻数十载,跟着我你也没有享过什么福!如今你去了,我都不能送你一程,你可会怪我?” 梁玉见大人神情悲痛,想到白氏是为了救小木头方才被害身故的,心里很是酸涩。 她让小木头跪在坟前给白娘子好好磕了几个头。 落叶归根,梁玉眼见时间不早了,赶紧将白氏的尸首请入棺材中,又诵了经,就准备转道往绥德而去。 金军东路军拿着银钱和带着质子回去了,可西路大军还在围攻并州。 韩大人不放心,想派人护送梁玉他们,梁玉道:“大人放心,到时候我会绕道而行。只是小木头年纪还小,不能跟着我远行,我会将小春、冬香、老武夫妇留下来帮着照顾小木头。到了大名,钱管事的还要打点各项事务,就让他帮您做事!” 不一会,梁玉带着秋菊、小桃,大勇出发了。韩大人还是不放心,最终还是派了十个护卫跟着她。 大勇驾着马车,车厢里放的是白氏的棺木,其他人均是骑马护在周边。 大家一路很是小心,远离重镇绕道而行,偶尔遇到些小毛贼也很快就地解决了。 十多天后,一路风尘仆仆,众人终于到了绥德。 这边有战力最强的陕军驻守着,反倒没有受到金军的骚扰。 梁玉将白氏安葬在康儿的坟墓边,请来和尚为她做了法事,坟前又祭祀了瓜果香烛等。 等一切办妥后,梁玉等人轻装快马往大名府赶去。 江南,晏书收到了梁玉的信,得知她已经同韩大人汇合,随军往大名府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晏书将信收好,又听到秋叶来报大人回来了。她赶忙让人烧些热水来,给家垚梳洗。 进入二月,就算开春了。虽说青溪农田不多,可作为一县之主,还是要注重农事。 这两日家垚带着下面的人去查看农耕情况,很是辛苦。家垚又是个爱洁的,虽说如今春寒料峭,可每日奔波也是淌了不少汗,故而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用热帕子擦汗,换一身干净的里衣。 晏书刚将他的里衣拿出来,就见他颓然的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晏书赶忙倒了杯热茶,送到家垚手中:“你这是怎么了?是县里的农事不顺吗?” 家垚有气无力的答道:“不是因为这事,是朝廷里的事情!” “金兵不是撤退了吗?又有什么事情?”晏书奇道。 家垚叹了口气,“上午的时候,衙里收到了州府的公函,说是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奏请了圣上,要求增加一成赋税。” 晏书讶道:“去年年底,太上皇不是刚宣布关闭西城所、供应局等机关,怎的又要增加赋税了?如此百姓的负担不是又要重了?” “这次为了让金人退兵为京城解围,朝廷花了不少金银,京城的百姓也都缴了不少,可见如今是无钱可用了。”家垚深深叹了口气。 晏书只得安慰道:“既然已经如此,你为这忧愁并非明智之举。我看你不如将心思放在公事上,帮着县里的百姓能更多打些粮食,多挣些银钱。你看呢?” 家垚道:“你说的倒是不错。明日我同主薄等人好好探讨一番,看怎么将县里经营好!” 眼见家垚神色缓和了些,晏书将梁玉和韩大人的事情说了,“如今韩大人已经晋为先锋统制,驻守大名。玉儿跟着也去了。” 家垚道:“他们保家卫国,能够驱除外敌怎么晋升都不为过。前两日,父亲给我来信,说是如今北边很不安稳,他想着将北边的分号全部南迁,还想和大舅合伙做海外生意。” “北边战事连连,商路都断了。如今郑管事也不用去北地了,我就想着不如让他过来帮着管管漆园?”晏书道。 “这是你的生意,你做主就行了。”家垚这一块很是开明。 晏书笑道:“不论如何,你是我的夫君,怎么着也得和你说一声。” 夫妻二人闲闲的说着话,丁香端着热水进来了,晏书伺候着家垚梳洗一番,又让奶娘将磊儿领了过来,他们父子二人又玩闹了一会,家垚脸上的郁色方才烟消云散。 翌日,家垚将新任县丞、主薄、马县尉,陈文书也就是以前的陈师爷喊到跟前,就朝廷增加赋税的事情商讨了一番。 马县尉在青溪也有四五年了,对青溪的情况比家垚熟悉些,反倒不如家垚那般纠结。 “这两年在大人的治理下,本县的清漆、山货等卖的是越来越好,本县的赋税都是足额缴纳,百姓口袋里的余钱也多。大人完全不必忧心。” 倒不是马县尉拍马,而是前几年县里先是被反贼霍霍,后又被林、柳两位贪官把持,许多百姓是苦不堪言。百姓挣不到银钱,就算减免赋税,大家还是苦哈哈的。 自从张县令掌权后,治安管起来了,县学办起来了,农事也抓上了,商路也通了。如今百姓们是该耕地的耕地,该做工的做工,该做买卖的做买卖,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如今有了钱,就算加了一成赋税,可日子较前几年还是好过了不少。 只是家垚并不满足,因为他不想将赋税平摊到百姓头上,于是还是问诸位可还有什么其他能增加赋税的方法? 新任的主薄倒是个有经验的,“大人,咱们青溪多山地,目前只是靠着清漆和山货挣些银钱,咱们能不能再增加些收入?” 家垚笑道道:“你这提议有些意思,我回头好好想想!” 第304章 支持 回到家中,家垚将主簿的话翻给晏书听。 晏书噗嗤一笑:“老爷,您忘了!咱家经营的可是茶叶。青溪这一块多是山地,有些都是无主的山林。若是有人愿意买了,在山腰和山脚下开辟些茶园岂不是很便利?只是茶树一般种植后大约需要四五年才可以采摘,十年方才达到盛产。只是按例,今年七月您就任满三年了,只怕等到这些个茶树长成可采摘,您恐怕已经被调任他处!” 家垚笑道:“那又如何?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要能让本县百姓的日子好过些,就算这些个政绩被我的继任拿去了又如何?再说了,那些个无主山林,若是有人愿意买下,岂不是又给县里增加了赋税?” 晏书忙给他行了一礼道:“哎呀,原来我家老爷是个忧民的,看来是我着相了!” 家垚哈哈笑了起来。 这日,家垚带着乡绅富户们去了几处无主山地,怂恿他们买了开发成茶园。 那些个乡绅富户没有种过茶树,自然是顾忌重重。 家垚拍着胸脯说是只要大家愿意购买,山地就按半两银子一亩的低价卖给大家。 只听一位富户道:“大人,不是我等不愿购买,而是我们青溪种的多是漆树,这几块山地不适合种漆树,方才无人购买。再说了,我们这里没人会种茶,就算种了,这茶又没有名气,到时候哪个达官贵人愿意购买?卖不出去,这买卖也就砸在手里了。” 家垚眼见推动的有些困难,微微一笑,有些故作玄虚的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本县出身余杭张家。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我族里做的生意里有一项就是茶叶。所以这销路你们不用愁!” 那些个商贾早就对县令大人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先不说张家的生意张县令是不是真的能作主;就算能做主,等四五年后茶叶能采摘了,张县令说不定都调任到其他地方去了。到时候难道还会管咱们这小地方商户的死活? 当然这些个小心思那些乡绅富户自是不会对县令大人说的,只是说要回去想想。 这一想几日就过去了,如今没有一位乡绅或富户给家垚肯定的答话。 家垚罕见的碰到了难题,无主山地没有卖掉,难道真的要百姓平摊这多出的一成税? 晏书眼见家垚的情绪又有些低落,忙向小吴管家问起缘由来。 晏书得知后,笑着对家垚道:“种茶在咱们这里算是头一遭,大家不懂,又怕亏了买卖,自然是不愿意。” 家垚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如今北地的生意暂时做不了了,我的私房无处可去,我想就先买个几百亩的山地种茶。”晏书掩嘴笑道。 家垚赶忙起身假模假样的长作一揖道:“如此就多谢娘子了。” 玩笑归玩笑,家垚后面还是正经的问她准备怎么办?“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种花种菜的也算是经验丰富,只是这茶叶同那些个花花菜菜的还是不一样的。” 晏书笑道:“只要掌握了方法,都差不多的。只是如今咱们还是要雇些茶农来帮忙,这事就得请相公您亲给长辈写封信求助一二。” 家垚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写信。” 晏书早就想好了,等种出茶来,可以通过舅父那里卖到海外去。听闻海外的人对哪些茶名茶哪些是普通的茶是分辨不出来。 名茶大多都是供给达官贵人贵人享用,这些没有名气但品质不错的就能销往海外了,这就是商机啊! 等茶园建起来,摘茶叶的时候还需要招募女工摘茶叶,这样女子又能多些收入,岂不是件好事。 晏书是个想到就要做的人,立马拿出银子来,买了两百亩的林地,随后又让人放风去就说县令夫人的娘家买了林地。 那些个乡绅富户私下里都议论纷纷,“买了这么多林地种茶?这是家里钱多的没处放了吧!山林里的杂树杂草可是不好处理的?就算都弄好了,前四年可都是没有出息的,这吃亏的事情都愿意干?” 晏书在挑地方前,查过农书,知道茶树喜欢温暖水气足又有些云雾缥缈的地方。 只是这边多丘陵,温暖水气足能够满足,但是云雾缥缈就有些难了。好在,她种这茶树并不是为了培养出什么名贵的品种,于是她就在山南的山腰那里选了一处比较适合的地方。 那里距离山脚有十多里路,土质松软很适合茶树生长。 当然了,那里的灌木也比较多,需要清理。 好在山脚下有一个村庄,每日里烧锅做饭也需要柴火。晏书就派人去村子里宣传了一番,每日里只要捡了或者砍了有十斤的灌木带回家去,就给两个炊饼。 就这么着,村庄里人家家户户的柴堆都码的满满当当的,每天还有炊饼吃,不过半个月那些个灌木都被砍干净了,到后来就连那些个树根都被村民掘出来带回家烧去了。 等灌木什么的都砍挖干净了,就是刀耕火种清理杂草! 如此差不多也就到了三月初,正好是培育的好时候。 张敬为了支持儿子的,派了四个茶农过来帮忙。 其他的乡绅富户眼见晏书买了那些无主的林地,很快就整理好了,风风火火的种起茶树来。有些人也心动起来,只是他们不想种茶树,他们想要买来做些别的用途。 为此,有的富户问道:“县令大人,若是我买了那些林地,不种茶树,我种桑树养蚕行吗?” 有的富户问道:“我买来就建个庄子行不行?” 家垚同属下们探讨了一番,觉得是种茶还是种桑树还是自己买来建宅子应该都可以。 晏书听了这些个事情,笑着对家垚道:“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我总是想着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若是那些茶叶无人收购,家里也能帮着销了。却是忘了,县里的这些乡绅富户也都是些有能力有想法的人,不能让他们总是拘泥在种茶树这件事上头。” 家垚笑道:“不过还是要多谢娘子,若不是你先开了头,其他人又怎么会跟风呢。” 如此,夫妻二人又开始了互吹模式! 第305章 大名府 三月初,梁玉等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大名府。如今大名府的知府是赵野,韩大人作为先锋统制,率五千军士在此地驻扎。 大名府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地处河北平原上,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幽云十六州的门户。也是河北路、河东路、晋南的三处交会之地,自本朝初期就将此地设立为军事重镇 因受战事影响,如今大名不复往日的繁华,刀砍火烧的痕迹随处可见。 护卫们先行回营复命,梁玉让大勇跟着一起进了军营向韩大人复命。 很快梁小四带着大勇出来了。 “姑娘,如今大人军务繁忙,让我先送你们回住所。” 梁玉问道:“小四,你如今是住在哪里?” 梁小四挠挠头笑道:“大人在家里给我和秋菊留了间厢房,说是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们来了大名府快半个月了,如今每日基本都在军营歇息,也很少回家。等我将你们送到门口,我就得回军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韩家如今住的地方是历任统制的固定住所,是一座青砖灰瓦的三进大宅。 虽说屋子还遗留了些战火的痕迹,但明显还是花了心思修葺打扫了一番。 梁小四拍了拍大门,又冲着里面喊道:“钱管家,开开门,娘子她们回来了。” 很快就听见有人在里头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二勇,钱管家拎着袍角一路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应着:“娘子回来啦!” 大家乐呵呵的进了院子。 梁小四将梁玉他们送到家门口,然后冲着梁玉行礼道:“姑娘,那我就回去了。” 秋菊拽着小四的衣角:“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梁小四道:“等忙完了,就赶回来!” 秋菊听了小四的话,方才有些不舍的看着他走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梁玉笑眯眯的看着她。 秋菊面色一红,嗔道:“姑娘,你真讨厌!” 钱管家也笑了起来:“娘子,诸位,快进屋!” 梁玉笑着对钱管家道:“这一个月来,你可是辛苦了,里里外外都要操心。” 钱管家忙道:“这家里也不完全我打理,老武头和她媳妇也帮了不少忙的。小春和冬香两个照顾小公子照顾的也很好。” 一提到小木头,梁玉恨不得立马就将他搂在怀里,只是快一个月未见了,不知道儿子对她会不会陌生。 她的担心多余了,只见从游廊里歪歪扭扭的跑出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身后小春和冬香跟在后头护着。 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 梁玉满心的欢喜,蹲下身子,张开双臂,等小木头跑到跟前后,就一把将他搂抱在怀里,搓揉着他的小肉脸:“想不想娘亲?” 小木头忙点点头,“想,想娘亲!” 然后小木头突然将自己的小脸埋进梁玉的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给梁玉心疼的,赶紧将儿子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抱着进了屋。 大家风尘仆仆的,冬香和老武媳妇去厨下烧水准备给大家洗漱一番,小春则领着秋菊和小桃去后头她们的屋子先将东西放下。 二勇则将马匹牵到后头的马厩里。 进了屋,小木头哭花了脸,梁玉赶紧拿帕子帮他擦拭起来。 好不容易将小木头给哄好了,小春端着盏热水进了屋。 梁玉接过热水,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这小东西有没有调皮?” 小春道:“小公子白日里乖得很,不哭不闹的,每天也都乖乖的吃饭,可省心了。早上还跟着钱管家哼哼哈哈的比划呢。只是到了晚上,还是会想娘子您,偶尔半夜里还哼哼唧唧的哭醒了。” 梁玉温柔的摸着小木头的大脑门,“乖乖的就好,如今我回来了,你们也松快些了。” 小木头如今已经能听懂大家的话了,他知道母亲这是在和小春谈论他,忙露出小米牙笑了起来。 等热水烧好了,小春伺候梁玉洗漱,小木头就坐在外头等着,不时的喊一嗓子,“娘?” 梁玉赶忙答应,“哎,我在!” 有时候梁玉故意使坏,不答应,急的小木头扯着小嫩嗓连喊了四五声:“娘?娘?娘……” 小春都看不下去了:“娘子,小少爷喊你呢,您赶紧应一声!” 梁玉方才乐呵呵的回复了,“哎,我在!” 等大家都梳洗好了,很快就到吃午膳的时候。 小春将餐食摆好,桌上只摆了两菜一主食,分别是一个拌野菜,白面炊饼,还有一道萝卜炖羊肉,萝卜炖羊肉里面薄薄的切了十来片羊肉在里头。 小春道:“娘子,如今大名府米粮肉菜等有些紧缺,这点羊肉还是因为大人的缘故才搞到了半斤,每日里都是先紧着小公子吃的。饭菜简单,您还是将就着吃点吧。” 梁玉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口热乎的吃着就不错了。若是大家想吃肉了,改天我带你们出去跑马打猎去。” 说罢,她又让小春将秋菊喊过来一起吃起午膳来。 吃罢午膳,梁玉收拾收拾准备躺床上好好休息一番。小木头噌蹭的爬上床,紧紧的挨着梁玉,生怕母亲又不见了。 床上的被褥软软的,很是舒服,就这样母子两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呼呼大睡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梁玉一睁眼,屋内有些暗,没想到竟然睡了一下午。 不知何时,小木头将自己的头枕在她的左臂那里。 梁玉轻轻的抽出了手臂,起身正准备下床,就听见轻轻的男声:“你可是醒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将梁玉吓了一跳,可听声音就知道是大人,她怪嗔道:“吓死个人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呼呼睡了半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梁玉赶紧起身,穿上鞋子,套上夹衣,轻声道:“大人,您的军务都处理好了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您回来也应该将我叫醒的。” 韩大人此时正坐在凳子上,也没点灯,就这么柔柔地看着他们母子:“我看你们睡得香,就没有叫你了。” 小木头还睡着在,梁玉和韩大人脚步轻快的去了外间。 第306章 宽心 外头天已经黑了,梁氏点上油灯,打开外间的门,小春听见动静,端着一盆水进来给她净面。 净完面后,梁玉打发小春端了热茶来,“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大人道:“刚刚才会来的。这一个月,你来回奔波也是辛苦了。” 梁玉低头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大娘子是为了小木头才故去的,她生前对我也还不错,自然是要让她魂归故里,让她落叶归根。对了,我将娘子安葬在康儿边上,如此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我又请了寺里的僧人做了法事,期盼来世他们能投个好人家。” 韩大人叹了口气:“如此就好!” 梁玉继续道:“家里我也过去看了。族叔还是用心的,院落每日里打扫的都是干干净净的。” 韩大人点点头:“我听说,你们一路上也遇到了些盗匪?” 梁玉笑道:“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罢了,有的没有做过大恶教训一顿也就让他们走了!沾了人命的直接就送他们上了路。” 韩大人笑道:“那就好!” 油灯下,韩大人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增加了,原本乌黑的双鬓间似是出现了白发。 大人如今还未到四十?竟然就华发初生了! 看着眼前这铮铮铁骨的汉子,梁玉不由的心软起来:“大人也不要太过忧心战事了!” 韩大人挥了挥手,示意梁玉去将房门给掩上,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前两日我去同赵知府汇报军情,听他说,如今中枢又乱了。种帅被罢免为中太一宫使,李纲大人如今也无实权。” 梁玉大吃一惊,当初金人围困京城,若不是李纲大人心性坚定,带着诸位军士百姓死守京城,又怎能等到种帅他们率兵前来援助? 若不是种帅带来的最强战力的数万西北军又怎能震慑住围城的金军东路大军? 没想到,如今金人退出京城,中枢那些个文人反手就又开始打压功臣了。 梁玉道:“大人您这是为种帅和李纲大人惋惜?” 韩大人喃喃道:“这几日我有些迷茫了!” 梁玉明白韩大人的意思。韩大人多年来都是效忠于朝廷,以前不过是小武官,带着几十、上百的士兵。上峰让去哪里对敌就去哪里对敌,拼的是的一腔勇猛。如今成了前锋统制,带领这五千军士驻扎大名府,这责任和担子重了许多。 这次跟着河北军保卫京城,接触到了以前没有接触过的圈层,方才知晓原来皇权、中枢是这么奇特的存在?原来像李纲、种帅这样的忠心耿耿的大臣都会受到猜忌和不公平的对待?他感到迷茫总是难免的。 梁玉忙安慰道:“大人有报国,护民之心,如今正是大展拳脚实现宏伟抱负的时候,何必为了中枢的事情而烦心?如今虽说种帅和李纲大人并无实职,可留的青山在何愁无柴烧?以他们的声望、能力很快就会起复的。如今您来到了大名府,职责就是防范金人的再次进犯,守护好大名府才是重中之重。” 一语点破梦中人,韩大人反复琢磨,方才回过味来。 “你说的对,我如今官职低微,又远离京城,哪有能力去管他们的事情。守护好大名府才是我作为武将的职责。” 梁玉见大人终于展颜,心里也轻快了不少。 很快晚膳被送了过来,同午膳一模一样,只是白面炊饼送了不少来。 梁玉赶紧进到里间,将小木头喊醒,让他起来吃晚膳。 韩大人和小木头都不挑食,吃的是津津有味的。 眼见梁玉吃的少,韩大人以为她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方道:“这边物资紧缺,恐怕你也要跟着过些苦日子了。” 梁玉笑道:“我中午吃了不少,又睡了一下午,这才吃的少了些。我想着过两日出去跑马打猎,说不定能猎到些山鸡,野兔什么的,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韩大人笑道:“如今城外的野物都被打的差不多了,若是你真的想打猎,估计就要去山里了。” 梁玉笑道:“那也行,正好带着背篓,看看能不能摘些野菜、山货什么的回来添道菜。” 吃罢晚膳,小木头扭扭捏捏的非要睡在父母身边,不愿跟着小春回自己的屋子。 小春急着满头是汗,梁娘子远行归来,大人也从军营里回来,这小公子非要做那碍眼的。 眼看小木头都要哭了,韩大人笑道:“就让他今日跟着我们一起歇息吧。” 小木头见自己能同母亲父亲一起歇息,高兴的在床榻上翻起跟头来。 一夜好眠!一家三口起的都早,梁玉去厨下安排早膳去了。 韩大人每日都有练武的习惯,小木头天生好动,跟在父亲身后胡乱打着拳,踢着腿,那小胳膊小腿的乐死个人了。 眼见儿子身体康健,还好动活泼,韩大人自是高兴的,打完一套拳后,就手把手的教着小木头。 梁玉端着早膳过来,眼见他们二人那父慈子孝的模样,心里也是美美的。 吃过早膳,梁玉服侍着韩大人更衣。 临出门前,韩大人道:“这几日抽空的话,你去拜访下知府夫人。” 梁玉犹豫道:“我这身份?恐怕~” 韩大人道:“你做为家里的女主人,家里家外的事情要多担待些!白氏毕竟是我的发妻,如今她新丧不过半年。等过了周年,一切就名正言顺了。若是知府夫人不见,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还像以前一样每年三节送些东西也就行了。” 梁玉很是感动,“大人,妾知道了。” 送走韩大人后,梁玉想了想,将小春叫来:“我不在的这一个月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春也没隐瞒,悄声道:“听说,有人知晓白娘子新丧,如今家里没有女主人,好几个人都想给大人牵线做媒,让他娶填房。” 梁玉冷笑道:“没想到,如今咱们大人也是香饽饽了。” 小春偷偷瞧了瞧梁玉的脸色,忙道:“这个是我听钱管事的说的!小娘子,您放心,那些个要来做媒的人,谁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啊!这些个飞来的艳福,都被大人言辞拒绝了。” 梁玉被小春给弄笑了:“你还知道飞来艳福?看来这一个月我不在家,你懂了不少啊!” 小春忙道:“那哪能呢!我可是正经的小姑娘。” 第307章 体贴 如今大人手握兵权,自然是一堆人争相巴结,就连家里姑娘的婚事都要当做筹码。 怪不得大人临走前说了那番话,估计也是被那些个做媒说亲的给弄烦了。 只是让梁玉没想到的,大人竟然有心要将她扶正,这也算是对她的认可了。 既然大人认可她在家中的地位,那就得出去走动走动。 很快,梁玉写了张拜帖让人送到知府府上,请求拜见知府夫人。 不出意外的,知府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梁玉也没坚持,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原来的将军夫人欣赏她的。 “小春,原来从赵州带的那些个药材这次也带过来了吗?” 小春忙禀报道:“娘子放心,都妥帖的放着。如今还有十来瓶金疮药,还有几根不同年份的野山参。” 梁玉表示知晓了,就带着小春从库房里取出一支十年以上的野山参让钱管家的送到知府府上,说是给知府夫人补身体的。 知府夫人周氏打开匣子倒是满意的很,在大名这地界,药材难寻,十年以上的野山参补气吊命的功效算是可以的了。 “将这野山参妥善的收好,说不定有用的着的时候。” 周氏贴身服侍的早就将梁玉的来历打探清楚了,“听说,这姓梁的妾室原来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后来她父亲获罪,她没入营属被韩大人给赎了出来。如今韩大人唯一的幼子就是这妾室生的。” 周氏笑道:“那原来正室白氏是怎么死的?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这个倒没有听说。据说当时,一众官眷逃往京城,路上遇到了一队金军,不少人都丧命了。” 周氏嗤笑道:“那梁氏怎的活了下来,命也是怪好的。” “听说那梁氏自小习武,还是有些本事的,那日还砍杀了好几个金兵。” “别人托我将她家的闺女说给韩大人做填房。本是好事,结果那韩大人一点眼色都没有,就这么拒绝了。看来这姓梁的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一个妾室就想来拜见我,还是不够格的。”一想到被韩大人下了面子,周氏就有些不痛快。 梁玉本就不喜同那些个文官的家属周旋,知府夫人不见她,她送了东西就算尽了礼数。如今对梁玉来说一家子的吃喝才是大事。 城里的粮草也很紧张,梁玉他们一路从赵州到京城,又从京城来了大名府,一路上银钱米粮等都消耗了不少。 也就是那日刚回来吃了白面炊饼,这几日大家吃的都是杂面饼子。如今开了春,蔬菜倒是能管够,可荤腥难见到。 大人倒还好些,可小木头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荤腥呢? 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梁玉带着秋菊他们去城外打猎。正如前几日韩大人所说,城外的猎物都被捕的差不多了,看来只能去附近的山上碰碰运气了。 一早,梁玉就带着秋菊和小桃骑马出了城,朝山脚而去。 山脚附近可能也经常有人前来打猎,半天都没有寻到猎物,三人又往山里面走了一段距离,运气好的很,梁玉和秋菊不一会就猎到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 梁玉和秋菊箭法好,野鸡和野兔只是受了伤,还活着在。她们将猎物放在背篓里,眼看快到傍晚了,她们赶紧快马回了城。 晚上,大家美滋滋的吃了一锅烧鸡和炖兔肉。 剩下的一只野鸡和两只野兔,梁玉交给了二勇,让他帮着喂养起来,等大人和小四休沐的时候再炖了来吃。 如此隔三差五的,梁玉就带着秋菊或者小桃去打猎,顺便在山里摘些蘑菇、木耳、蕨菜什么的,吃起来也是鲜的很。吃不完的,梁玉让老武媳妇帮着晒干储存起来。 有时候钱管事和老武头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带着大勇或二勇去山里打猎,正好也好好锻炼锻炼大勇和二勇。 如此家里的伙食就丰富多了。只是白面还是珍贵物品,大家都不舍得吃。 这日韩大人和小四休沐回来,梁玉吩咐老武媳妇单独蒸了一盆子的白面炊饼拿给韩大人和小四吃,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的炖野鸡肉。 小四不肯吃独食,“秋菊,我每日里在军营里都能吃的饱,这白面炊饼还是给大人和小木头吃吧。” 秋菊道:“姑娘说了,你们每日里在军营里训练,处理大小事务,费心劳神的很,就该吃这白面。大家都没有意见,你又何必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心。” 小四如此方才安心吃了起来,只是他还是不舍得,硬逼着秋菊跟着他一起吃,秋菊推拒不得就吃了半块。小夫妻两人也是其乐融融的。 韩大人拿了个白面炊饼给小木头吃,小木头看了看梁玉,梁玉道:“父亲给你的,你就接着。” 趁着韩大人吃饭的功夫,梁玉道:“前几日我给知府夫人送了拜帖,想要拜访她,不巧的是她病了。我就送了支十年的野生人参给她滋补身子。” 韩大人没有放在心上:“咱们礼节到了也就行了。”随后,他又招呼梁玉坐下一起吃饭。 梁玉夹了块鸡肉放到韩大人的碗里:“山上好东西多的很,这是前些日子我们去山上打的,你尝尝!山上还有野葱、蘑菇什么的,一起搁在里头炖的,鲜的很。” 韩大人吃了炖鸡肉,确实鲜的很,“你这才回来几天,就开始操心一大家子的事情了,辛苦你了。” 听到韩大人的夸奖,梁玉心里就像喝了蜜水一般。 晚上就寝前,二人闲谈,韩大人说道:“我看小木头热衷于习武,我想让他从小打好基础,这样日后这武艺才扎实。” 梁玉一边伺候韩大人梳洗,一边说道:“那就先从扎马步开始学习。每天先让他站小半个时辰,您看如何?” 韩大人开玩笑道:“你舍得吗?” 梁玉笑道:“这有什么不舍得的?我自小也是苦练武艺才有了今日。既然老爷您有意让他走武将的路子,那咱们就得狠心些,好好的磨砺他一番,否则怎么上阵杀敌?” 韩大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只见他轻轻握住梁氏的手,安慰道:“咱们武将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如今你不仅要担心我,还要承担教养小木头的职责,我心中有愧。” 梁玉感动不已,说道:“哪有,你对我和小木头的好我们都知道,咱们一家子齐心定能活的更舒心畅快。” 二人相互依偎,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第308章 争斗 正所谓阳春三月下扬州,说的是扬州三月风景迷人。 扬州的皇家别院里,太上皇原本每日里都过着悠闲欢快的日子。只是如今他听闻自己的儿子在李纲和种师道的帮助下居然能让金军撤退,又怀念起在京城呼风唤雨的风光日子来。 特别是在京城保卫战的关键时刻,太上皇还时不时的对京城下发指令,胡乱指挥,可见他对皇权并未完全放下。 远在京城的新皇也对在江南玩乐的太上皇心生忌惮,只是江南离京城太远,新皇不好掌控。既然太上皇还贪恋皇权,贪恋京城的富贵荣华,那就请君入瓮!新皇琢磨了半天,将李纲大人喊了过来,让他去扬州将太上皇好好的请回来“享福”。 李纲自然是明白新皇的意思,于是快马加鞭赶往扬州,恭请太上皇回京。 太上皇以及童贯等人觉得他们不过是刚出京两个多月,皇权的交替很是短暂,朝中大部分的人又都是原班人马,自然好掌控。 本朝又以孝治天下,新皇最终不还是得听从太上皇的指令?如此略微推拒一番后,就又带着禁军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 新皇带着朝臣们前来迎接太上皇,二人相见时那父子情深的场面真是感人至深。 新皇将太上皇迎进宫内,又摆酒宴请,又让教坊的人载歌载舞,很是热闹。 太上皇看着美人、美景、美食,恍如隔世! 新皇频频向其敬酒,不一会太上皇就喝多了。新皇很是孝顺的将其送往龙德宫。 等将其安置了后,新皇命新任禁军统领立马卸了童贯的武器,并宣读了将其贬谪岭南的圣旨,童贯不服:“我军功赫赫收复幽云六州,你们这些黄毛小儿凭什么将我贬谪?” 新皇被童贯的气势给吓了一跳,此时李纲大人厉声斥责道:“正月初三,你率军随扈太上皇左右,当时有数百禁军士在南门的浮桥恳求你回京保卫家园,可你贪生怕死竟然命你的嫡系部队射杀这些将士,当场被射杀之人超过百人。你刀口向内,残害将士,不贬谪你贬谪谁?若是还让你身居高位,难道将士们会答应吗?” 此时皇城内的诸禁军面露愤恨之色,纷纷大喊:“不答应!不答应!” 那气势大有要当场将童贯诛杀的意思!而童贯带回来的军士想着当时的惨状,心里也很不好受。 童贯眼见无人支持他,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束手就擒。 李纲一挥手,禁军统领将童贯押进大牢,等明日就将其押往岭南! 太上皇还沉醉在大权在握的美梦中,等次日他醒来后,突然发现跟随多年的侍卫都被调走了,如今在龙德宫护卫的都是生面孔! 原来他被软禁了! 身在江南的朱勔无人庇护,也早早的被流放岭南。 在流放途中,朱、童二人不断被参,最终被下旨砍了首级。而蔡京则是病死在流放的途中。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天家父子争斗,以新皇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六贼均被赶出了朝廷,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百姓们纷纷拍手称赞,对未来的朝廷也是充满了期望。 回到后衙,家垚喜形于色,拍着手道:“娘子,太好了!六贼均被新皇赶出朝廷,如今可真是海晏河清朗朗乾坤,以后好日子可就要来了。快,让厨下做些好菜,今日我要好好喝两杯。” 晏书难得见到家垚如此高兴,赶忙让秋叶吩咐厨下加菜,又取了壶美酒。 两杯美酒下肚,家垚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当年在余杭的时候,那朱家一手遮天,咱们城内的老牌世家都得看他脸色过活。若不是我张家有人在朝中做官,早就被他给整死了。青溪姓方的为何会反?还不是他和他的爪牙作恶太多!如今朱勔被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可是大快人心!” 晏书眼见夫君喝的有些多了,赶忙劝着,“我知道夫君高兴,只是喜酒喝多了也会伤身,还是少饮些吧。” 此时,家垚有些微醉了,听见晏书这么说,笑呵呵道:“我最后在喝两杯。” 晏书是心疼又好笑,赶紧夹了菜蔬放在他的碗里:“别光顾着喝酒,你也多吃菜!” 豪饮的结果就是一觉醒来头痛欲裂,家垚用手撑着头,哎呀哎呦的叫着。 晏书笑着将他扶回榻上,“让你少喝些,偏不听。我已经让吴管事去前头同县丞打了个招呼,说你病了,这半日就不去衙上了。若有紧要事宜再让人来后衙找你。” 家垚笑道:“怪我,怪我!” 过了一会,晏书端了碗莲子银耳羹来,“里面放了黄糖熬的,快喝些,既能解酒又能养胃。” “对了,刚才我收到娘家来信,娘家弟媳李氏前几日生了个大胖小子,母亲让我过几日回去喝满月酒。” 家垚笑道:“好消息是一件接一件啊!没想到书杰也做父亲了。那礼物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可是要给他们好好长脸的。” 晏书笑道:“打一个金锁,一对小金手镯,保证闪瞎宾客的脸。对了,去年玉儿田地和漆园的出息我还没有给她呢?一会我写封信问问她这些银子准备怎么办?你帮我通过驿站送过去!” “你这个转折转的太快了吧,突然就从书杰身上跳到梁姑娘身上去了。” 晏书叹了口气:“哎,若不是这姓方的反了,说不定如今我的弟媳就是玉儿了。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好了,如今他们各自安好,不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你说的也是!对了,如今金兵已退,新皇登基,今年会不会开恩科?”晏书很是关心小弟书杰的仕途。 头还有些疼,家垚扶着额道:“这个不好说!我们这些任命快三年的官员的考核都还没有启动。我又听说,并州如今还被金军西路军围困,估计中枢的老爷们暂时顾不上这些事情了。” 晏书只得双手合十:“北边的战事赶紧结束吧,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309章 回杭 听说北边流民为避战火纷纷南逃,为了安全,这次晏书回娘家准备走水路。 前些日子林老太太还嚷着想重孙,晏书就想着从余杭出发,顺便将磊儿送到老太太跟前尽尽孝! 家垚担心不安全,还派了自家雇的护卫沿途保护着。 晏书道:“奶娘、秋叶和丁香我都带走了,家里只有几个小厮和婆子照顾你,行不行啊?” “以前都是阿华和小山子照顾我,十多年都过来了,有什么不妥贴的!你放心去吧!” 吴管家也就是阿华打趣道:“大少奶奶,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少爷的。等您回来的时候,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少爷!” 阿华为何会说这话呢?本朝许多官员文人自诩风流,有时候就喜欢弄什么才子佳人这些个事情来。 家垚作为一县之主又掌了实权,就有富商什么的就想孝敬一二。 一次宴饮时,有富商请了花楼里的清倌人弹奏一曲助兴,那美女长的确实不错,容貌秀丽还颇有才情,弹的一手好琵琶。 家垚应景的赞了两句琵琶弹的好,那富商就上赶着要将那琵琶女进献与他。 家垚少年时为了和父亲置气,故意不好好读书,每日里往酒楼瓦子里跑。可如今他已经成家生子,生活美满,自然是不会在做那些个孟浪的事情了。 可在座的宾客一起起哄让他收下,家垚无奈,只得假借更衣跑了。 翌日,家垚的手上似有女子指甲的抓痕。有那好事的跑去问陈文书也就是以前的陈师爷,大人的手怎的受伤了? 陈文书叹了口气,“还不是你们昨日起哄让大人非要收了那琵琶女,结果不知怎的传到了夫人耳中,大闹了一场~” 慢慢的,坊间就有了县令夫人善妒的传闻。 对这些传言,晏书一点都不在乎,善妒就善妒呗,正好省了心。 家垚白了阿华一眼,“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出发前,家垚作为老父亲还有些舍不得磊儿回余杭,想要抱抱他。结果磊儿根本不理他,催着车夫赶紧走,说是要去看曾祖。 家垚这一颗老父亲的心轻轻的碎了。 行了两日,终于回到张家。 马车停在侧门,晏书招呼门房的人将从青溪带来的一车礼物抬进院里。 老太太跟前的李嬷嬷、秦氏跟前的张嬷嬷迎了出来。 两位老嬷嬷见到晏书,赶忙行礼请安! 晏书一左一右的扶住她们,“两位嬷嬷都是长辈跟前的,我可不敢受此礼。” 奶娘牵着磊儿的手站在一旁。 李嬷嬷见磊儿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脸上不由自主的带出了笑来。 “这一年不见,小少爷又长高了,一会老太太见了定是满心欢喜。大少奶奶,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在院子里等着呢,咱们赶紧进去吧。” 进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林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正焦急的往门外张望着,秦氏则坐在左下首的位置,秦氏下首坐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女童正是秦氏的长女家玥。 晏书赶忙牵着磊儿屈膝拜见林老太太和秦氏。 随后,家玥赶紧起身给晏书行礼:“嫂嫂!” 晏书笑道:“一年多不见,没想到大小姐如今也长大了,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晏书对林老太太道:“孙媳一直在外,未能在您膝下尽孝,还请祖母接受我与磊儿的一拜。” 有那眼力见的,赶紧将那蒲团放在地上,晏书领着磊儿结结实实的给林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林老太太赶紧让李嬷嬷将晏书和磊儿扶起来,“好了,在我这里哪里有这么多的礼。可别将我的曾孙给磕坏了!”说罢,她朝着磊儿招招手,“我的好曾孙,可还记得你曾祖母了?” 磊儿如今已经快四岁了,到了记事的年纪了。他还记得这位头发花白的慈祥老人就是自己的曾祖母,于是他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曾祖母!”然后就朝着她奔去。 林老太太满脸笑容一把搂住他道:“我的好曾孙!” 坐在一旁的秦氏问晏书:“你这次回来要在家里住几日?” 晏书起身道:“太太,我后日就要乘船出发回娘家。磊儿就留在家里替夫君和我尽几日孝,等我从娘家回来,再来接他。” 林老太太佯装生气道:“你住几日我可不管,只是我的曾孙可要多待些时日;我看就让磊儿住在我这里,最起码得住够一个月。” 晏书笑道:“祖母,磊儿调皮,我担心他扰了您的清净。” 林老太太道:“胡说!我们磊儿最是乖巧,怎会调皮?就算调皮又怎么了?我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的,还不够陪他玩的?” 磊儿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吐槽起晏书来:“曾祖母,您别听母亲乱说,磊儿最乖的了。” 众人听了他的童言童语都笑了起来。 这时,李管事的前来禀报:“老太太,老爷让我过来接小少爷过去。” 林老太太笑着对磊儿道:“你跟着这位去见见你祖父。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怕,若是你祖父凶你,回头你来同我说,我骂他!” 磊儿仰着小脸道:“曾祖母,您放心好了,磊儿这么乖,祖父不会凶我的。” 林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哎呦,我的好曾孙哦!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嘴甜讨人喜欢!” 随后林老太太又对李管事的说:“你领着他去吧!同你家老爷说,和蔼些,可别吓着我的曾孙。就要吃午膳了,记得到时候将他送回我这里。” 什么是隔辈亲,这就是隔辈亲!张敬也有一年多未见过孙子了,等磊儿给他磕过头后,他就赶紧将磊儿抱在怀里,嘘寒问暖的! 磊儿小嘴甜的很,对祖父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在一声声的“祖父”声中,张敬笑的都合不拢嘴,将自己最爱的一块羊脂玉牌送给了他。 午膳自然是丰盛的,氛围也是和睦的。 晏书原来住的院子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应被褥等也早早就晒得暄软。 第二日,晏书跟着秦氏去拜访族人。 第三日,杨管事、风荷还有小孙管事过来向晏书禀报了铺子里的事情。 第四日,奶娘和秋叶被留下照顾磊儿,她则带着丁香和护卫乘船回娘家。 第310章 回乡 晏书这次回娘家包了一艘客船,顺风顺水的,不过四日就到了南巢。 下了船,租了辆马车,丁香伺候着晏书上了车,又让脚夫将土仪等装到太平车上,众护卫护着车马往县城而去。 晏书掀开车帘一角,发现官道边上陆陆续续有流民的身影。 他们身形瘦削,衣裳破旧,脸色蜡黄,看起来很是可怜。 官道边每隔三四里就搭了个简单的粥棚,给那些个流民施粥,边上有衙役和壮丁在维持着秩序。 验明身份,进了城,马车直接往江家而去。 来到街口,周围邻居眼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纷纷议论道:“这是谁家的亲戚啊?看着好大的阵仗啊!” 眼见他们来到江家门口,左邻右舍的道:“原来是找江举人的!” 丁香扶着晏书下了车马,三婶立马认了出来,那大嗓门就嚷开了:“哎呀,这不是我大侄女吗?您怎的回来了?” 晏书忙要给三婶行礼,三婶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扶住了,“哎呦,可当不得你行礼,如今可是贵为县令夫人了。” 晏书忙谦道:“您可是我三婶,我怎能托大呢?” 这边晏书还在和三婶客套,那边丁香已经叩开了门。 开门的是石头,他眼见是晏书回来了,赶忙朝着院内嚷了一嗓子,“太太,少爷,大姑娘回来了!” 晏书忙和三婶子抱了歉,“三婶,我就先进屋了,抽空我们再聊!” 这时,张氏和书杰一个喊着“女儿”,一个喊着“姐姐”,快步迎了出来! 张氏一把抓住晏书,“我本想着你可能还要过两日才到家呢?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让人来报,我好让你弟弟去码头接你!” 随后,张氏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这次怎么没有将我外孙带来?” 晏书笑道:“回自己娘家,哪里要那么多的讲究!原本我也想将磊儿带来的,只是如今他调皮的很,我担心路上不安全就没有带来了。” 张氏叹了口气:“如今北边战乱,前些日子,咱们县里涌过来不少北地的流民!听他们说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家园被毁,能逃出来就很不容易了。县令夫人组织咱们凑了米粮,在城外搭了粥棚,施些米粥给他们果腹,都是可怜人啊!” 晏书道:“我在路上看到了!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此时,脚夫已经将土仪搬进院子里。 晏书道:“这是我夫家的心意,不过是些茶叶、绸缎、文房四宝什么的。” 张氏道:“每次都这么的客气!” 书杰忙道:“好了母亲,快让姐姐进屋吧!” 这次护送晏书过来的有六个人,书杰让石头将他们安置在客栈里,又吩咐住宿吃喝费用都算到江家的账上。 进了屋,晏书迫不及待的就要见见自己的小侄子。此时,小兰端了盆热水来:“大姑娘,快洗漱一番!” 丁香忙伺候起来,晏书净了面,又换了套干净衣裳,方才进了内室探望起弟妹李氏来。 李氏见大姑姐来看她,挣扎着就要起身,晏书刚忙走过去将她摁下,“我们之间何须多礼?你快好生躺着。” 张氏带着晏书来看孙子,“你看,长得是不是挺像你弟弟的?” 晏书仔细端详一番,“这脸型同弟妹是一模一样。这孩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聪慧有福的!” 李氏知晓自己这大姑姐在家中地位很高,见她对自己儿子很是喜爱的样子,心里也是满心欢喜。 李氏还在坐月子,晏书不好太过打扰,略看了看就出去了。 距离满月宴还有五天的时间,这几日晏书已经拟好了行程,族里是要去一趟的;本县的县令夫人那里也是要去拜访的;最后还要去庄子上转转,看看小郑管事。 晏书让小兰和丁香一起去族里和县令夫人那里去送拜帖。 很快就有了回信,族长夫人那里是随时恭候,本县县令夫人那里则是定在了明日巳时去拜访。 晏书让丁香带着茶叶和缎子就去了族里。 族长夫人亲去门口将晏书迎进厅里,热情招待。 晏书向大伯母打听现在的这位县令夫人的情况。 “李县令因政绩突出,年前就调走了。如今这位县令夫人姓陈,听说娘家也是书香门第,为人严肃了些不如前头的县令夫人豪爽,不过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你看城外的粥棚就是她提议搭的。” 如此,晏书心里也有了些底。 等晏书告辞回了娘家正好赶上吃晚膳。 住的地方还是晏书原来的闺房,张氏道:“你的房间都给你留着在,你原来用惯的东西也都还在。” 晏书心里感动,忙撒娇道:“如今家里也是添丁进口的了,住的开吗?” 张氏脸上带出笑来:“我和你弟弟商量了,明年选个好日子,家里还要在盖一进院子。” “正该如此,以后弟弟孩子多了,这屋子可就不够住了。” 张氏听了女儿的话,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 第二日一早,晏书早早起床,梳妆打扮一番,看起来是端庄大方。丁香跟在身边伺候着,两人坐车往县令家里去了。 陈氏比晏书年纪大,看起来差不多三十左右的年纪。 陈氏道:“听说江夫人这次回来是参加令弟家的满月宴,只是不知道您这次回乡准备待几日?” 晏书笑道:“准备待个七八日。” 陈氏笑道:“江夫人难得回乡一趟,过几日我做东邀请本县官吏家的太太们,咱们好好叙叙旧。” 晏书忙起身谢道:“多谢蒋夫人的盛情!” 两位县令夫人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都是礼貌且客气的。 满月宴那日,江家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因着晏书的缘故,县令夫人也派了得力的人送了贺礼过来。在亲朋的艳羡中,晏书代表江家谢了县令夫人的美意。 在喜庆的氛围中,满月宴办的很是热闹。 当着李氏娘家人的面,晏书将自己备的一只金锁,一对金镯子送给了弟媳;张家送的是一块羊脂玉的平安牌。 李氏的母亲眼见晏书很是重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心里很是欢喜 第311章 风光 四月正是牡丹盛开的时候,南巢县外有座名山,山上的石崖上生长着一株百年白牡丹,据说每年开花的多寡能预测当年是否风调雨顺。 原本县令夫人陈氏想在银屏办个赏花宴为晏书接风,只是城外还有不少流民没有安顿好,在山里办宴虽很风雅但却有些不安全。 故而,陈氏就将赏花宴的地点改设在自家的庄子上。 因那庄子在郊外,张氏不放心,晏书就让小石头去客栈请了两个护卫过来,负责来回的安全。 天色还早,一位形容潦倒的秀才正坐在街口的面摊上吃着早饭。 一阵微风吹来,掀起马车上车帘一角。那秀才恰好抬头,从那缝隙间看见了晏书的侧颜。 那秀才手一哆嗦,面条滑落进碗里,汤汁溅到他的衣襟上! 他指着过去的马车问摊主:“那是谁家的马车?竟然还有护卫在边上护着?” 那摊主在街口做了多年的生意,对附近的人家也是熟悉的很。 摊主有些得意的道:“那是江家的大姑娘,听说如今可是贵为县令夫人了。江举人前段时间得了一子,这大姑娘是回乡来参加满月宴的。听说办宴那日,就连本县的县令夫人还派人来送了贺礼。想当年,江家大姑娘可是经常带她弟弟来我摊子上吃面,还‘伯伯、伯伯’的喊我呢!如今一位成了县令夫人,一位是县里有名的年轻举子,这江家可是越来越兴旺了……” 那秀才呆呆的坐着,双眼盯着面条,已经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了。他在心里反复默念道:“竟然是县令夫人了?那她的夫君岂不是县令?若是当初不退亲,那我岂不是就是县令了?” 这人正是郑经,曾经与晏书有过婚约。当初晏书的父亲老江举人故去后,他家里觉得江家都是孤儿寡母的,对他未来的前程没有助力就找了借口退了婚。 可如今她的夫君成了县令,而自己还是个秀才!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懊恼、有后悔,也有羡慕! 他慢腾腾的数出三个大钱放在桌上,“摊主,面钱放在桌上了!” 摊主笑吟吟的道:“好的,客官,您慢走!” 等郑秀才走远了,有那好事的问:“那人是谁啊?怎的打听起江家大姑娘的事情来了?” 那摊主撇撇嘴:“我记得他!原来曾和江大姑娘说过亲!后来老江举人过世了,就找借口与江大姑娘退了亲。听说后来娶了临县富户家的女儿,那嫁妆很是丰厚,当时他在县里可是风头正劲。谁让他后来自己作死呢!一个秀才就敢在外头养外室,后来被他发妻发现了,闹着和离了。这事当时在县里可是闹出好大的动静,他只好灰溜溜的回了乡下。听说考了三四次乡试都没过,家里供他读书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如今还是个秀才!” 这时有旁人道:“真所谓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不是吗!做人还是要惜福!” 半道上,晏书拐了个弯,去亲家接了弟媳李氏的母亲和妹妹一起去赴宴。 行了大半个时辰,晏书一行人来到庄子门口。 那庄子依山脚而建,颇是清幽。门房进去通报后,不一会陈夫人带着贴身丫鬟出来迎接,“江夫人您可来了,快快请进!” 一行人进了庄子,自是有管事的安排人将丁香带下去歇息吃茶。 陈夫人客气的请晏书等人进了庄子。 来到待客的宴厅,只见前厅里已经有不少官吏家和举子家的太太、闺秀到了。 只见她们分左右两边而坐,大多都是熟面孔,也有几个生面孔。弟媳李氏的母亲和妹妹赶紧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陈氏向宾客介绍道,“各位,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青溪县县令家的夫人江氏。” 在坐的各位太太和闺秀们赶紧起身行礼道:“江夫人!” 晏书忙道:“各位快快请坐!真是折煞我了!我自小在县里长大,也是得了在座太太们不少照顾!”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那氛围就轻松了许多! 陈氏笑吟吟的请晏书坐在上首:“既然江夫人这么说,看来今日请来的这些个太太和闺秀们大多你都认识了,如此也省了我不少口舌。只是这里还有几位是新任职的官吏和新晋举子家的太太、闺秀,恐怕您不大认得,我来给您引荐引荐!” 陈氏一一介绍着,那些被介绍的太太和闺秀们起身行礼,晏书笑吟吟的点着头,又赞了她们几句。 教谕家的夫人笑道:“两年前,小江举人成婚时,江夫人也回了娘家,只是来去匆匆的,咱们也没能好好叙叙话!” 晏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当时我的孩子还小,将他一人留在家里还有些不放心,这才匆匆的走了,未能同诸位叙话!” 教谕夫人忙道不敢。 打开了话匣子,诸人就闲聊了起来。 今日办的是赏花宴,赏的是开的正盛的牡丹。眼看客人来的差不多了,陈氏邀请诸位去花园里赏花。 牡丹雍容华贵,姹紫嫣红,众人纷纷赞赏,陈氏也是面有得意。 眼见晏书春风得意的同县令夫人赏花谈心,刘氏心里忐忑不安。 想当初,她为了让晏书嫁给她的侄子,手段有些强硬。婚事不成后,每次见到张氏都是冷言冷语的。 如今晏书衣锦还乡,让她很是惶恐,生怕被秋后算账影响了夫君的前程! 思量片刻后,刘氏大着胆子寻了个空隙,私下向晏书道了歉。 晏书微微笑道:“刘太太言重了,这事情当初我家书杰已经向孙助教言明原委,那日我家姻亲李夫子做的见证,您忘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从原来的刘姨到如今的刘太太,称呼的变化让刘氏心里有些苦涩。 听话听音,晏书这么说,应当是不会在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刘氏心里方才轻松了些许,又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开。 午膳时,在陈氏的示意下,诸位太太们纷纷向晏书敬酒,好不热情。 好在晏书还有些酒量,饮的虽多,可还能保持清醒。 在回城的路上,晏书掀开车帘一角,吹着微风,想着自己从一位无人看好的已故举子之女到如今被人捧着赞着的县令夫人,不由心生感慨! 第312章 前程 去庄子上的事情,都是书杰安排的。晏书先是去见了见李叔,同他说了他家次子李勇的境况。 如今李叔一家通过辛勤的双手已经置下了四十多亩的田地,三壮也成了家,如今孩子也是满地跑了。 小郑管家从他父亲手中接管了晏书另一处庄子上的事务,如今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回城的路上,书杰突然问起梁来:“姐姐,北地如今战乱,梁姑娘可还安好?”。 晏书笑道:“前一段时间,她还给我写了信,信里说她要跟着韩大人去大名府,一切安好!” 书杰点点头,“那就好!前面就是梁家的坟茔。” 马车停在路边,晏书和书杰两人带着香火蜡烛纸钱果品等前往祭拜。 晏书跪在坟茔前,将梁玉的近况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 “请你们在天之灵多保佑玉儿安好!” 然后她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晏书和书杰将坟前的杂草清理了一番后,就回了城。 马车上,晏书问弟弟:“我听你姐夫说,这两年朝廷似乎顾不上开科取士之事,你这两年有什么打算吗?需不需要运作一番,走补缺的路子?” 本朝举人可以通过补缺做官,只是通过这等方式获得的官品很低,而且还经常被那些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员看不起。未来仕途上晋升的速度也比正经进士出身的慢许多。 这件事书杰这段时间也常思考,“不着急。今年我准备在家苦读一年,明年再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晏书忙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如今北边可是乱的很。” 书杰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准备到时候往南边游学。俗话说的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我已经打定主意走仕途,那就不能拘泥于做个书呆子!” 眼见小弟越来越成熟,晏书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翌日一早,晏书要坐船回余杭。 码头上,张氏虽不舍,可女儿毕竟嫁了人,婆家能让她回娘家一趟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女儿,这次你回去,可要好好帮我谢谢亲家。我让书杰备了些土仪,你记得带给他们。这个包袱里是我给磊儿做的衣裳鞋袜,可要收好了。”张氏反复同晏书讲着,生怕她不记得。 “我知道了,母亲。” 晏书上了船,挥手同家人道别。 眼见客船行远了,张氏还有些不舍。书杰道:“若母亲舍不得姐姐,过几日我送您去姐夫任上,您在那里待个一两个月如何?” 张氏白了书杰一眼:“如今家里一堆事,我还要照顾我的乖孙,哪里抽的开手去别的地方。” 说说笑笑间,分别的忧愁又淡了些。 回到余杭,晏书将娘家送的土仪和礼单拿给秦氏,“太太,这是我母亲准备的。她还让我给祖母和太太带个好!” 林老太太笑道:“你母亲有心了!你这一路奔波的,在家里歇几日在往家垚任上去。” 晏书行了礼后,就回自己院里歇了会。 磊儿午觉睡得正香,秋叶在小厨房里做了浇头面,端了来给晏书果腹。 晏书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磊儿可还听话?家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秋叶笑道:“刚开始小少爷半夜里还有些哭闹,这几日已经适应了。如今,小少爷每天的作息都规律的很,吃罢早膳就去老太太院里玩耍,午膳也是在老太太院里吃的;等小少爷歇过午觉,老爷又派人将小少爷接过去待一个时辰;傍晚的时候家铭少爷又过来陪着玩一会。” 晏书笑了,“如今每日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陪着玩耍,可不就不想我了吗?” 吃罢午膳,晏书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靠在榻上看起了书来。 磊儿睡醒发现母亲回来了,高兴的扑进她的怀里,“母亲,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书摸摸他的头笑道:“是啊,回来了。就在你刚才睡着的时候!” 晏书让奶娘打了盆热水来,帮磊儿洗了脸,又帮他整了整衣裳。 此时,张敬派人来接磊儿去外院,晏书叮嘱他要好好听话。 磊儿乖巧的点点头。 从青溪出来也快一个月了,晏书准备待个两日就回去。 次日,晏书将自己的想法同老太太禀报了。 林老太太道:“如今磊儿大了,也该启蒙读书了。这一块你和家垚是怎么考虑的?” 晏书忙道:“如今县里的县学办的也是有声有色,夫君的意思是想让磊儿在县学里读书。” 秦氏知晓老太太的意思,忙接过话茬:“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在县学里读书呢?家铭小时候,老爷可是请了西席来家里教导启蒙的,等家铭再大些就去族学读书去了。县学那么多人一起读书,先生能教的好吗?” 晏书笑道:“县学是夫君一手办起来的,磊儿身为县令之子若是也在县学里读书,当地百姓定也会放心的将孩子送到学里读书的。” 林老太太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家垚在青溪任上也快三年了,政绩和口碑也不错。如今朱家倒台,新官家将当年靠着朱家上位的官员们下狱的下狱,罢免的罢免,贬谪的贬谪。如今州府里空出了不少的位置。族里想帮家垚在州府谋个差事,到时候还能回余杭,这也算是咱们一家团聚了。” 官员谋任一方最多也就三年,这也是因为朝廷担心有人把持地方,对皇权的不利。 前些日子,他们夫妻还说了差事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能回余杭晏书自是愿意的,“老太太放心,我定会好好同夫君说的。” 两日后,晏书带着磊儿出发回青溪。秦氏装了一车的土仪让晏书他们带回去,一起带回去的还有一封张敬写给家垚的信。 家垚读过后,又写了封回信,表示愿意听从族里的安排。 不久,家垚的新任命下达了,被调往余杭,升任司户参军,正七品的官职。 回想这三年的时间,家垚在青溪办县学,抓盗匪,严治安,通商路,百姓的生活富足了许多。 离开青溪时,不仅官吏们前来送行,许多百姓也自发前来送行,有的还拿着蔬菜和鸡蛋送到马车上,非要县令大人路上吃。 家垚不禁感慨万千,“你看这些百姓,只要你对他们稍好些,他们就会以加倍的热情和善意来回应你!” 晏书笑着握住家垚的手道:“那你可要记得,以后多为百姓做些好事!” 家垚回握她道:“那是自然。” 第313章 激化 梁玉收到晏书的信时,已经四月底了。 相较北边而言,还是南边安稳些。 去年田里和漆园的出息也有一百多两银子,梁玉想着还是买田地稳当些,于是就回了信托晏书帮着购置田地。 信刚写好,就见韩大人回来了。 与往日不同,今日韩大人看起来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难道有什么好事发生? 梁玉让人打了热水进来,她伺候着韩大人梳洗、更衣。 “大人,你今日似是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喜事吗?” 韩大人面带笑意:“二月的时候,当时朝廷不是要将北方三镇并州、河间、中山割让给金人吗?” “这事我知晓!” “谁知金人拿着诏书去接收的时候,这三镇的将领很是刚强,拒不从命,一直同金军战斗,坚持至今。如今朝廷终于下令让种师中和姚古两位大帅带领西北军增援三镇。姚帅为河北制置使,救援并州;种帅为河北制置副使,救援中山、河间;朝廷如今也硬气了,誓要保住这三镇。” 听闻此事,梁玉也很是激动:“可见如今咱们的这位新皇还是有些魄力的。” 只是转回头来一想,梁玉又问道:“大人,那你这边是不是也要准备作战了?” “目前,朝廷并未给我新的军令!还需戍卫大名府。”韩大人为不能同金军真刀真枪的作战而惋惜。 梁玉道:“若能保的大名府平安,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战事愈发激烈,金宋两军交锋互有胜负,只是并州并未能解围。 五月在李纲大人的提议下,新皇决定再次组织力量救援并州。种帅由河北向西金军,姚帅和并州知府张孝纯之子张灏分别长治和汾州北上,共同解并州之围。 很快种帅就收复了寿阳、榆次等地。不知新皇是作何想的,突然疑心起来,他担心三军汇合后会不会导致他们野心膨胀?于是,他并未让姚、张两部及时策应而是让他们原地待命! 失去策应的种帅不敢冒进,只得暂时屯驻在真定。 六月,京东西路的单州又出了事情。李纲急命驻守在大名的韩大人率部讨伐叛军。韩大人及其部下英勇骁战很快就平了叛,功升单州团练使。 平叛后,韩大人又被调任回滹沱河屯驻。梁玉他们只得收拾东西跟着回了赵州。 并州的战事愈发激烈,也不知是何原因?中枢频频指示种帅出击同金军正面作战,以免犯了延误战机的大罪。而此时姚,张两部还未得皇命前来策应,只得原地等待。 种帅拼着一腔忠勇率部拼命死战,虽取得了五战三胜的战果,可双方战力存在差距,种师中开始败退,最终力战而死,饮恨疆场。 可笑的是,当种帅力战而亡后,姚、张两军也未能前来援助。 种帅败亡后,北方三镇不仅未能解围,还使原本战力最强的西北军损失大半。新皇不敢面对此责任,只得将名义上的统帅李纲一贬再贬。 得知此消息后,韩大人悲痛万分:“我们武将保的是国,忠的是君。种师中大帅为何会败?朝廷明着给种帅的罪名是延误军机,可实际是谁下的命令让姚、张二人原地待命的?李纲大人忠勇为国,只因忠言逆耳,结果被贬出京师。可惜武将难为,我们手握兵权,易遭人猜忌,一个不好就会落得身死的下场。我们不怕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只怕背后遭算计……” 梁玉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道:“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守护好一方水土,就是尽了忠心报了国了。至于其他的,你也不要多想。朝堂之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大人你可要都要始终记得慎言二字啊!” 听了梁玉的话,韩大人若有所思起来。 八月,噩耗再次传来,金国第二次大举南下。 同去年相同,仍旧是东西两路大军,领兵的统帅也是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只是与上次索要银钱不同,这次金国野心勃勃,想要一举灭了宋朝。 完颜宗翰再次兵临并州城下,誓要将这难啃的骨头给拿下。 如今,并州粮断、绝援,城中军民已伤亡十之八九。在金军的猛烈攻击下,北城被攻破,金军一路冲杀入城中,攻入知府府衙,知府张孝纯被俘虏;总管王禀忙率百人军士向知府衙门奔去营救,没想到与金军大部队正面相逢。 王禀率军与金兵展开巷战,最后身中刀枪数十处,身负重伤而亡。 九月,王禀战死沙场、张孝纯被俘投降,并州被金军攻破。 得此消息,诸将俱是悲痛。韩大人曾跟着王禀将军平方腊,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王将军为国捐躯,他又怎不伤心难过! 可如今金军大举南下,伤心和悲痛不过是短暂的;身为武将保家卫国才是与生俱来的职责。 十月,金军数万东路大军朝着赵州攻来。时王渊总管驻守赵州,韩大人带着属下的五千将士协助王渊抗击金军。 敌兵围城数日,城中兵少粮乏,军心不稳,此时有将领向王渊主张弃城而遁。 韩大人对此人很是不齿,向王渊将军建言道:“并州军民能守城两百五十余天,难道我们赵州的军民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此动摇军心的话,你也敢说?将军,我建言,若是还有人敢弃城者当斩!” 韩大人是王渊的爱将,又曾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王将军自然是听从他的建言。随后传令下去有敢言弃城者斩。 “韩团练使,围城者有万名金军,如今该如何退敌呢?”王渊发问道。 韩大人对金军早就憋了一股子怒气,他一抱拳道:“我听探子来报,这次前来的金兵分属不同的阵营,主将和副将之间有些矛盾。请将军给我三百精兵,我愿作为敢死队出城偷袭,使计让他们内部不和。他们不能同心协力,自然就会有破绽,到时候就是我们反攻的机会。” 王渊此时也没有其他计策,也就允了。 第314章 危急 营帐内,王将军带着韩大人布置突袭城外敌军之事。他们先是点了三百位身手了得、目力惊人的精兵,携带精良的兵器准备夜袭敌营。 当天夜里,天公作美,天降大雪,雪花飞舞,极大影响了巡逻金军的视野。 临行动前,韩大人训话道:“擒贼先擒王,此次行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偷偷摸进主将营帐,杀死主将,搅乱他们内部,到时候我军趁乱出兵,将他们击败。” 随后,韩大人又对几位精通女真话的斥候道:“到时候,还要你们多助力。” 那几人抱拳道:“请大人放心!” 韩大人带着小四,领着精壮的三百士卒,内着金兵服侍,在右臂上绑了红布条标明是自己人,免得作战时误伤自己人。众人外头披上白披风,如此在接近金营时才不易被巡逻的金兵发现。 夜深人静时,韩大人率领三百精兵从南门出城,绕道来到金军军营外。 金人虽残暴,但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主将住的营帐一定是最好的,斥候早就摸清了他的居所。 确定目标后,众人将披在外头的白斗篷脱掉,摸入金营。 一般来讲每隔一刻钟就会有十人小队巡逻。今日天公作美,外头又冷,军中的取暖的东西不多,那些巡逻兵就有些懈怠,不时的躲到营帐内取暖。 众人瞅准机会,往中军主将的营帐摸去。 营帐内,主将早就喝了烈酒取暖沉沉的睡去。 韩大人艺高人胆大,曾带五十敢死队冲入西夏军营斩杀驸马监军;三年前曾带五十骑兵在巡逻滹沱河时,同数万金军的前头部队对战!如今面对酣睡的金军主将也不手软,手起刀落,直接将那人抹了脖子。 随后他们假扮成左军副将的部下,摸入靠近左边军这边的中军金兵的营帐,故意让那几个精通女真话的探子说些侮辱中军的话语,挑动双方矛盾。 原本不过是言语上的冲突,也不知道是谁先抽出了兵器,砍伤了中军的一位金兵,然后左边军的一位金兵也被砍伤,如此矛盾突然升级。 趁乱,韩大人带着三百精兵开始到处煽风点火行偷袭之事,结果中军和左军的数千士兵内部争斗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军中副将,为平息动乱,赶忙向主将的营帐里奔去禀报。 谁知那副将一进营帐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定睛一看原来主将已经被抹了脖子,身子已经凉了。 就在这副将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有人用女真话大喊道:“不好了,主将被左军的人给杀了!” 随后,好几个人都用女真话喊了起来! 如此军营内一阵骚动,中军的金兵们同左军的战斗规模一下爆发起来,相互打的更是激烈。 左军副将有苦说不出,只得拔刀自保。 站在城楼上的王将军眼见金兵大营里一阵慌乱,远远的还传来喊杀声,又见天空中突然炸起烟花,兴奋的喊道:“成了!” 随后王将军点了他的儿子小王将军带着一千骑兵,四千步兵前去攻敌。 等金人回过味来,就见宋兵五千大军已经杀到。只可惜慌乱之中,军不成军,只得仓皇应对。 一夜大战,金兵死伤过半,主将被杀,看到遍地都是自家兄弟的尸体,流出的血把雪都染成了红色的,金兵无心再战,溃散退去。 这次突袭大获全胜,朝廷得知后,对赵州的将士大肆封赏,韩大人以功升领防御使。 此时赵州之围虽解,可金军东、西两路已经在黄河北岸汇合,就等冰封黄河,方好渡河攻打京城。 不久,朝廷命韩大人率部回大名,总管赵野任命其为前军统制,大军准备前往京城勤王。 原来自并州被攻破,朝廷下令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在三京和邓州一带建制总督府,命大名府知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河南知府王襄西道都总管,邓州知府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应天府知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四人分管四道军队,他们可自行决定军政大事,还可自行任命官吏,所辖士兵也可自行诛赏。 韩大人听从赵总管的命令,携五千骑兵做为先头部队往京城而去。 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韩大人突然收到军令,让其拔营回大名府! 韩大人气的一拳就将案桌给拍散了架! “朝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拼死拼活的在前头抗击外敌,又千里迢迢的前来勤王,如今却要让咱们回去?” 赵总管是个文官,眼见韩大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只得安抚一二,“韩大人,朝廷也有朝廷的不易。京城去年被围后粮草、钱财都被耗尽,如今哪有那么多的银钱供养部队?如今朝廷派了康王赵构携使臣前去金营谈判,若是我们驻扎在京城,恐不利于和谈!” 韩大人还是气不过:“大人,我想不通!” 赵总管面色一素:“韩大人,军令如山!你想不通也得给我想通了!” 韩大人满脸怒去,可还是一抱拳表示遵命,就大步出了营帐。 此时一贴心的副将道:“赵总管,您看这韩大人自恃战功卓着,竟然顶撞朝廷,不听大人的军令!” 赵野面色不虞,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韩大人在河北一带抗金数年,所率兵马不多,但是战功卓着,其威名震慑金兵。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个小事你我不用放在心上。” 那副将忙拍马道:“还是大人有容人之量,下官佩服!” 几日后,京城突然收到八百里加急,金军趁黄河冰封,已经抢渡黄河,驻扎在黄河南岸的军队战败失守! 新皇赶紧紧急加派两位使臣分别出使两位完颜统领的金营,答应只要可以划黄河为界,将全盘答应金国要求。 只可惜,使臣还未到达金营,金军就彻底不再隐藏野心,他们要的是这万里江山。 第315章 濒死 京城,朝堂上哀嚎声一片!诸位大臣对如何应敌毫无办法,不少朝臣劝道:“陛下,如今形势危急,不如我们逃往江南吧!” 官家苦笑道:“逃?往哪里逃?我都割地和谈了,他们还要如何?如今我实在是愧对江山社稷,愧对黎民百姓!” 此时,又有一大臣建言道:“如今勤王的军队返程不久!请陛下下旨让他们折返回来勤王!” 官家似是捞着了救命稻草一般:“爱卿说的对,快快拟旨,请勤王部队速归!此外,命姚友仲、辛兴宗率领禁军守卫京城!” 官家在朝中还念叨着派去与金人和谈的康王。 而康王如今正在相州,随侍其左右的是宗泽大人。 原来,康王出使金营和谈经过磁州时,河北道义军都总管宗泽前来迎拜:“肃王为质一去不回,如今朝廷派您去金营和谈,您觉得和谈还有什么必要吗?” 康王思索片刻,“宗大人的意思?” 宗泽道:“王爷,依臣之见,如今金军想要的不是钱财,他们是在等待时机谋我大宋江山。为今之计只有整军待战,方能谋求一线生计。” 眼见康王若有所思,似是有所意动的模样,宗大人方才离开。 等宗泽走后,陪康王一同往金营和谈的刑部尚书王云高声道:“王爷,宗大人的话您不能听啊。咱们如今身负皇命,就是要同金人谈判,将河北割让以换得京城安宁!” 康王见王云如此高声,忙斥责道:“你怎的如此高声?如今咱们就在河北,小心隔墙有耳!” 王云又催促道:“康王爷,我看明日咱们就启程往金营去吧,不可耽误了时日!” 这时,府衙里服侍的人已经听到了王云的话,大惊之下,借口身体有恙赶回家中,收拾行囊就要带着家人南逃! 有左邻右舍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那人看看四周,悄声道:“刚才我听京城来的大官说,很快河北之地包括我们磁州就要被割让给金人了,咱们还是赶紧南逃吧!” 此话一出,犹如一滴水溅入了油锅,直接炸了。 磁州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往磁州府衙而去,向京城来人讨要说法! 眼看群情汹涌,康王赶忙让王尚书出去安抚一番。 王尚书理理衣冠,心想如今我有府兵保护,普通百姓能奈我何? 只是当他来到府衙门口的时候,眼见外头乌泱泱的百姓,心里也有些害怕。 此时,有一书生模样的人质问王尚书道:“听闻,你们是要去金营谈判割让河北一事?是不是真的?” 王尚书忙辩解道:“哪有此事?定是有人胡说!”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你胡说!我亲耳听见你们说要去金营和谈,割让河北给金人!你还催促那什么王爷赶紧启程!” 王尚书忙挤出笑容道:“你听错了!” 那书生模样的道:“我们有人证可以证明此事。你们这些京城来只会折腾我们,满口谎话!” 此时,府衙外的百姓都吵嚷起来,还有人朝着王尚书扔了一烂菜叶子。 王尚书在京城高高在上惯了的,何时受过此等闲气,他一冲动脱口而出:“我们就是去金营和谈的又怎样?难道做什么还需向尔等道明?” 此话一出,瞬间就引发了众怒,百姓一拥而上将王尚书给打死了。 此时人群中有人嚷道:“这朝廷命官被打死了!” 百姓天性是怕官的,见王尚书已亡,大家一哄而散! 宗大人听人禀报说是有民变,赶紧带着军士前来。 康王听闻王尚书被百姓打死,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听闻宗大人带人前来保护,忙跑出来,“宗大人,你可来了!” 宗泽忙抱拳道:“下官来迟,康王您受惊了!我看此处不能久留了,不如由下官护送您前往我驻守的相州,那里还有两万精兵可保王爷周全。” 如此康王转往相州停留,而一些被金军打散的部队,听闻康王在相州,纷纷往相州而来。 北道总都督赵野收到朝廷让他带兵回京勤王的命令后,急忙将其心腹喊来商议。 “总都督,要不咱们暂停休整一下,看其他各路人马是如何应对的?” 赵野一惊,“只是皇命已下,咱们不遵守不好吧!韩大人作战经验丰富,不如你将他喊来,咱们在斟酌一下?” 那心腹又道:“此事若是同韩大人说了,他定是建议要去京城的。只是朝廷的政令总是反反复复,毫无信用可言。如今,咱们几万的大军来回奔波,兵困马乏,粮草短缺。我担心的是,若是回援京城,大军也无战力可言,说不定还会落得种师中大帅的下场。” 赵野听闻觉得言之有理,下令休整一日。 次日,探子来报,只有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回京勤王。 赵野有将自己的心腹喊来:“此事,你怎么看?” 那心腹道:“咱们大名府是幽云十六州的门户,也是河北路、河东路、晋南的三处交会之地。如今金军来势汹汹,若是大名府失守,朝廷再无翻盘的希望!” 赵野听闻,“你言之有理,咱们继续回大名府!” 数日后,朝堂上官家询问兵部尚书,“爱卿,如今勤王的军队到哪里了?” 兵部尚书忙跪倒请罪:“启禀陛下,如今只有南道都总管张叔夜正在拔营赶来!” “那其他三路人马呢?”官家急的起身问道。 兵部尚书伏地:“均无音讯!” 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 官家颓然倒在龙椅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李卿,李卿何在?赶紧拟旨将李爱卿召回京城,只要有他在京城定能无恙!” “速速拟旨,命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让他即刻回京城,助我守护京城!” 此时,宰相唐恪跪地道:“启禀陛下,如今李大人被贬潭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恐怕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回朝!” 官家道:“那就从我的近卫中选取得力之人骑上千里良驹速将李爱卿请回!” 第316章 元帅 李纲远在千里之外,接了皇命朝京城赶来勤王的南道都总管张叔夜还在路上。 如今京城守军不过数万人马,如何抵御得了金军十来万的大军? 官家在御书房内焦急的踱着步,此时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宰相唐恪有紧急军情向您禀报!” 官家如今脑瓜子嗡嗡直响,他叹口气,沉默了半晌:“宣!” 宰相唐恪快步迈进书房内,向坐在御桌后的官家行礼,忙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康王并未去金营和谈,此刻他停留在相州,身边还汇聚了三万余的军队。” 官家一愣:“他怎的在相州?” 宰相唐恪道:“听闻在磁州时,百姓知晓了康王等一行人是要去金营和谈并割让河北的事,一下闹了起来,王尚书被那些个乱民活活打死了。康王见势不对就逃往了相州。相州本就有两万精兵驻守,后来其他被打散的部队,听闻其在相州,就往那里汇聚,如今已有三万多人马聚集在相州附近。” 官家眼神一冷,怒道:“康王这是意欲何为?难道他想自立为王?” 唐恪赶紧低头不敢看官家的脸色,官家那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了他的怒气。 半晌后,方才听从官家缓缓道:“既然康王身边汇聚了不少军马,那就让他速回京勤王!拟旨,封康王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命他火速带兵进京勤王!” 唐恪忙高呼:“陛下英明!”忙不迭的拟旨去了。 数日后,几百里之外的相州,朝廷通过八百里加急将圣旨送到康王手中。 前几日,宰相耿南仲被官家派往金营和谈割让河北一事,被爱国军民追杀,他听闻康王在相州就前来投奔。 如今官家封了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带兵回京勤王,康王内心颇是纠结。 他将耿相和宗大人请到书房,商议此事。 康王道:“两位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宗大人听闻金兵已经渡过黄河即将兵临京城,忙道:“康王殿下,如今事情紧急,咱们还得尽快点兵前往京城护驾啊。” 耿相忙道:“宗大人忠君爱国,在下佩服!只是如今咱们相州不过三万余精兵,兵力远低于金军,此时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此外,朝堂正与金军求和,若是咱们搬兵回京,是否让金人觉得朝廷言而无信,反而弄巧成拙?” 宗大人急道:“如今圣旨已下,咱们自然是要遵君命的!” 眼见两位大人要吵将起来,康王忙活起稀泥来:“宗大人说的对,耿相说的也不错。既然陛下封我为‘天下军马大元帅’统帅三军,那我就要做好这元帅。只是如今咱们粮草兵马都准备不足,还得招兵买马才是!” 宗大人曾在磁州抗击过金军有过作战经验,听康王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耿相建言道:“听说大名府兵强马壮,不如咱们去大名从赵野总管处抽调些兵马粮草方好回京勤王!” 此话正中康王下怀,“耿相说的对,既然要回京勤王自是兵马越多越好!” 很快,康王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率两万精兵移师大名府。 赵野刚从京城回来,自然是不想在妄动,于是他的心腹再次建言:“大人,如今康王已经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若是咱们一兵一卒都不给,似乎不大好。只是咱们大名府是军事重镇,也要兵马驻守!” 赵野略一沉思:“那你有何建言?” 那心腹道:“听闻韩大人念念不忘同金人作战,不如就让他带兵协助大元帅回京勤王,也好全了他的一片忠心!” 赵野本是大名府的知府,本就不擅长同武将打交道,近日为了军务上的事情同韩统制多有龃龉。 赵野觉的韩统制有时说话办事不大会看脸色,早就看他不顺眼。 只是韩统制在军中威望甚高,赵毅对他的不满不好表现的太过,免得动摇军心。 如今大元帅要兵马,那就给他。 韩大人的脚步有些沉重!这些日子为了抗金,梁玉带着家人跟着他东奔西跑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大名略微安顿下来,难道又要跟着他颠沛流离?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韩大人在门前踌躇不前。 梁小四忙提醒道:“大人,咱们到家了,快进去吧。” 韩大人苦笑道:“过两日咱们又要随扈康王,前景难测,你说我该如何同大娘子说?” 因白氏周年祭已过,家中不能没有女主人,韩大人前些日子已经将梁玉扶正。 梁小四忙道:“大娘子并非普通女子,应当能够体谅大人,我看就照实说吧。” 韩大人拍了拍小四的肩膀道:“如今秋菊已有身孕,不如你留在大名照顾她?” 梁小四道:“大人你外出征战,身边怎么能没有我们这帮兄弟跟着,我想秋菊也能体谅。” 韩大人又拍了拍小四的肩膀:“走,咱们进去吧。” 梁玉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眼见韩大人进了屋,赶忙打了热水给他擦洗。 “外头天寒地冻的,风沙又大,快洗把热水脸暖和暖和。” 小木头见父亲回来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韩大人身后忙的团团转。 梁玉一把将小木头拽过来,将他摁在炕上,“好了,别缠着你父亲了,让他先吃两口饭。” 眼见韩大人擦洗完毕,梁玉从厨下端来给他留的炊饼和一大碗的羊肉汤,汤里还有一大块炖的酥烂的羊肉,“我们都吃过了,这是单独给你留的,快吃。” 韩大人喝着热乎乎的羊汤,吃着炊饼,心里很是满足。 吃罢晚膳,韩大人咬咬牙将最新的军令同梁玉说了:“这次赵野总管命我带领一千精兵扈从康王殿下回京勤王,后日就要出发。这些日子,你带着小木头他们跟着我东奔西跑的,很是辛苦。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木头了,若是跟在大军后头,难免又是一阵东奔西跑我心难安!” 梁玉思考片刻道:“老爷,您有忠君爱国之心,我虽是女子可也懂得何为大义!如今秋菊怀有身孕好在已经满了三个月,胎相也稳!想着不如让我带着小木头他们往南走,等你们事成之后再来接我们。如此,老爷您也好安心抗金!” 韩大人思索片刻道:“如此也好,只是你们往南走,准备去哪里呢?” “我准备先回南巢一趟,我父母兄长的墓还在那里。正好我去给他们扫扫墓,顺便也让小木头给他们磕个头!” 韩大人道:“也好!有长江天险在,金军一时也打不过去。” 第317章 南下 秋菊听梁小四说被派往康王大军,两日后就得走,不由得伤心起来。 “我们成亲数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你又要出去打仗了!” 梁小四忙安慰起来:“你我二人本是孤儿,若不是当初梁家收留,咱们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如今赵总管命大人带兵跟康王回京勤王,我怎能不跟着去?” 秋菊泪眼涟涟,“可我舍不得你!” 梁小四将她搂入怀中,“我也舍不得。” 翌日一早,梁玉对众人说了要往南边去的消息,小四很是赞成:“如今北边乱的很,若是将你们单独留在大名府,我和大人也不放心。若是去南边的话暂时会安全些!” 在坐的大多自小生长在北地,去过最南边的地方就是京城,如今还要往南走,远离故土,大家或多或少有些犹豫。 “大娘子,此去南边路途遥远,路上还不知道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再说,我们若是去了南边,靠什么生活呢?住在哪里?”老武媳妇顾虑比较多。 梁玉道:“咱们可以往东至聊城,然后走水路南下。咱们先往南巢暂时休整,然后再往余杭,不瞒大家,我在那里还有些产业。基本的吃住还是能保障的。” 眼见大娘子有了计较,众人也无异议。 如此,众人赶紧准备起被褥、吃食,兵器和药品来。银钱、契书、身份文凭等也收藏妥当。 好在大家在京城、大名、赵州三处来回奔波也是习惯了的,很快就将行囊等打点好。 秋菊如今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马车内就垫了厚厚的褥子,这样坐在马车里也舒服些。 韩大人和梁小四的行囊也给他们准备好了。 等晚上他们回来时,也带来了好消息。 “听闻康王准备往东平府暂避兵锋顺便一路汇集被金军打散的军队,然后再往京城而去,正好你们可以跟在大军后头,如此也安全些!” 翌日,大军开拔,梁玉他们远远的跟在后头一起往东平方向而去。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 金兵分东西两路先后抵达开封,再次包围了京城。此时,前来勤王的张叔夜已经抵达京城,正带兵守卫京城。 眼见金军来势汹汹,兵少敌多,官家及中枢诸大臣寄希望于天命所归,神兵救世,并未积极备战。 可惜让他们失望的是,奇迹并未出现。 等金军攻上城墙,攻打内城时,官家和中枢众大臣只得听从金军的要求再次开展和谈…… 大军行的慢,等到了聊城附近,分别在即,韩大人因随扈在侧无法出来相送,就派了梁小四过来。 梁玉他们在聊城待了两三日,方才寻到一条南下的商船。 如今世道乱的很,船家原本不愿让梁玉等人登船。 迫不得已,梁玉让大勇、二勇露了两手,又对船家道:“我们几人都是练家子,船家心善,若是能带我们一程,途中若是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自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只是弄巧成拙,船家听见梁玉这么一说更不敢让他们登船了。 眼看船家还是警惕的模样,小四拿出自己的官凭给那船家看了! 那船家立马恭敬起来:“原来是大名府的军官,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四道:“如今我们跟着元帅一路聚集军士,为回京勤王做准备!” 常年跑码头的人大多都是豪爽之人,最是佩服那些实打实为民抗敌的军人。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上船吧!只是这位娘子怀有身孕,船上艰苦也无大夫,恐怕还需要你们自己多加照看!” 小四忙抱拳谢道:“吃穿用度都已备好!此处还要感谢船家援助之恩!” 小四又叮嘱了秋菊几句,将众人送上船。 等船行的远了,梁小四方才快马向东平方向追赶大军。 快马加鞭,不过两日,小四就追上了大军。 梁小四抽空向大人汇报安置情况:“大娘子们已经坐上商船南下了,请大人放心。” 韩大人道:“我知晓了,一路你也辛苦了,等到了东平,你在好好歇两日!” 如今硝烟四起,为了生存,逃亡路上流民也多了起来。虽说梁玉他们幸得船家援手,从水路一路往南,可难保路上不会遇到水匪。 于是梁玉让钱管家同船家商议晚间的时候还是要安排人巡夜,以免突遇水匪措手不及。船家听了梁玉的建议,深表赞同。 秋菊是孕妇,小春还要照顾小木头,冬香和老武媳妇只能自保。 那么能巡夜的只有梁玉、老武、钱管家、大勇、二勇,小桃以及船家雇的四个护卫。 如此梁玉建议编成两队,梁玉带着小桃、老武、船家雇的两个护卫为一队;其他人则编为另一队,交换着巡夜。 船家雇的护卫原本还看不起梁玉这样的女子。 梁玉也不多话,直接弯弓朝天上落单南飞的大雁射去,只听嗖的一声,那大雁应声而落。 “可惜,如今咱们在船上,否则捡拾回来还能加道菜。”梁玉面带微笑,一双凤眼笑意盈盈。 那护卫就觉得后背一凉,不敢轻视,忙抱拳道:“大娘子好箭法!” 一路上,也遇到几波水匪,好在大家早有准备,及时鸣箭示警。那些个胆小的也就远远的走了;有那胆大的,硬要往前凑的,钱管家他们也不介意射杀几个。 白日里闲暇时,船家请钱管家和老武他们喝酒,赞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们不过有些粗浅功夫,没想到这么厉害?” 钱管家饮了一杯酒后,眯着眼睛似是回忆着往昔岁月,“这有什么的?以前我和老武同辽人、金人作战的时候,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若不是我俩年纪大了,又有旧伤,定要跟着大人同金人好好打一仗!” 再往南,水路上就安全多了。只是众人仍不敢松懈,夜间仍在巡逻。 第318章 回巢 在运河上行了十多日,终于到了扬州,这商船还要往南去,梁玉等人就在此地下了船。 原本梁玉担心秋菊的身子,就带着她去城里的寻了大夫帮着诊了脉。好在秋菊平日里身子康健,虽一路奔波,胎相也还安稳。大夫听闻她们还要赶路,就斟酌着开了几服安胎药,给她们备着在路上吃。 等回到码头后,钱管事禀报道:“娘子,如今已经寻了条往南巢去的客船,明日清晨出发,咱们就在附近寻一客栈住下。” 梁玉从荷包里拿出十两碎银子给到钱管家,“扬州繁华,物价是咱们北地的好几倍,这银钱你先拿着,住宿吃饭都要钱。” 钱管家带着冬香、大勇先去找客栈,跑了好几家都是客满。 原来许多北地之人都南逃,其中不乏像梁玉这样的官眷,因此客栈就很是紧缺。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简单些的客栈,那房钱也不便宜。上房都客满了,如今只剩下大通铺、两间普通客房。没有办法钱管家的就定了下来,又让大勇去将其他人请来。 等众人来到客栈,钱管家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娘子,咱们只能将就一下!” 梁玉笑道:“有屋檐遮头就很好了,总比睡在荒郊野地里强。” 两间普通客房,女眷们带着小木头挤一挤将就着住了。四个男的直接就在大通铺住下。等将行李什么的安顿好,几人出了客栈四处转了转,顺便吃顿好的。 北边狼烟四起,扬州这边仍是繁华似锦。 街上行人穿的戴的,许多都是北地没有的。就是街边小商小贩卖的那些个小玩意也都精巧的很,几人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老武媳妇睁大眼睛道:“怪不得大娘子你要带我们来南边呢,这边确实繁华,比咱们北地强多了!” 梁玉笑道,“等咱们从南巢办完事情,去往余杭还有更好的东西。” 如今大量流民涌入南方,物价较往日翻了一倍,梁玉就带着众人来了一处小铺子男女分桌而坐,点了焖羊肉、炸肉丸,熬白菜、炖萝卜还有一大盆的米饭。 这十来天大家吃住都在船上,早就腻了,如今能换换口味,大家自然是吃的香甜。 大勇倒是实诚:“这饭菜好吃到好吃,就是量不大!” 梁玉笑道:“若是没吃饱,咱们再添些?” 钱管家的忙道:“大娘子,咱们刚从船上下来,不能吃得太好,否则容易闹肚子,这些就够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如今大勇和二勇正是十四五岁能吃的年纪,梁玉又让人上了盆米饭,又添了道烧干豆角,烧茄干给他们吃。 等结账时,就这些饭菜就花了有二两银子。 大勇咂舌道:“这边的东西好贵啊!” 店里的伙计撇撇嘴:“看客官这样子应该是从北地来的吧!你们那里穷乡僻壤的,东西自然便宜。咱们扬州繁华东西本就贵,北边又连吃败仗,许多流民都涌进城里,这东西涨的就更厉害了,连累的我们都要吃不起饭喽!” 大勇听伙计对北边过来的人有些不敬,心中怒火升起,就想拍案而起。 掌柜的倒是个伶俐的,赶忙上前抱歉道:“这伙计不会说话,还请客官多担待些。” 钱管事的付了钱,严肃着脸道:“若不是北地军民豁出性命守着边关,能有你们如今安乐日子过?” 掌柜的连连抱歉,将梁玉一行人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回过头来,他又将那小伙计说了一通,“咱们开门做生意就要笑迎八方客,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没了逛街的兴致,就回到客栈早早歇下了。 次日一早,众人简单吃了早饭,收拾了行李就坐船往南巢而去。 又行了两日,船行到码头,阔别多年,梁玉和秋菊终于再次回到这里。 梁玉眼看这曾经熟悉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冬香小心翼翼的扶着秋菊下了船。 秋菊轻轻走到梁玉跟前,“姑娘,如今到了南巢,咱们要不要去江家看看?” “去是要去的,只是咱们得先寻家客栈住下!” 当年江、梁两家差点就结了姻亲,后来梁家出事,江家也帮了不少忙,于情于理都要前去拜访。 钱管家租了马车,众人乘车往城内而去。 南巢虽不如扬州繁华,但依山傍水、东有银屏山、南依焦湖,比邻长江、四季分明,良田环绕,是有名的鱼米之乡。 官道上陆陆续续搭着十来个茅草屋,里面有流民住着。 钱管家问车夫道:“怎的咱们这里也有北地逃过来的?” 车夫感慨道:“都是可怜人!北边正在打仗,这些个人一路逃命,逃到我们这里,如今已经身无分文了。现在已是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的,县里的官老爷们牵头,让乡绅富户们出钱出粮帮着搭了些茅草屋给他们住;你看,前面就是粥棚,每日施两次粥给他们果腹。” 钱管家点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你们县里施粥会不会引得其他地方的人蜂拥而来?” 那车夫道,“县官大老爷让那衙役告诉那些流民,若是引得其他人前来,就不再施粥,而且还派了专人给他们登记造册。不是县官大老爷心狠,只是咱们毕竟是个中县,最多也就只能接济百十来个流民;再多的话,我们也管不住,只能紧闭城门,到时候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钱管家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个理。” 车夫道:“冬季难熬,等开春了就好了。” 来到城门口,验明了身份文书,守城门的士兵就放他们进去了。 车夫也是个热心人,听闻众人要找地方住,忙将他们带到城里的一处客栈,“各位客官,听口音,你们是从北地来的吧。这家客栈干净整洁,价钱也不贵,适合你们这些南来北往的商旅住宿。” 钱管家付了车钱,又让车夫明日一早过来,还要租赁他家的马车办事。 有钱赚,车夫自然满口答应。 客栈不大,只是三层小楼,后面院落里还有一个马厩,给过往客商的马匹歇脚所用。 一楼可以用饭、二楼以上可以住宿,于是几人要了两间上房,六间普通客房。 今日迎来了大生意,掌柜的自然开心得很。 只是当他看到梁玉和秋菊时,愣了愣,“两位娘子看起来有些面熟,你们是不是在咱们县里待过?” 第319章 相见 当年梁父曾经在这里做过武将,在当地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梁玉生性好动,经常带着秋菊跑马出游,不少人都见过她们。 只是后来父兄被奸人所害,阖家被抄没,梁母病故,梁玉没入营属,梁家就此败落! 秋菊忙道:“掌柜的,人有相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掌柜的知晓自己有些唐突,“确实如此。” 钱管事的忙道:“掌柜的,一会让人送些热水上来,我们舟车劳顿要好好松快松快。” 掌柜的忙应了。 众人洗漱完毕,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到了午膳时间。 梁玉和秋菊都没有出去吃,吩咐小春要了些饭菜就在屋里吃了。 秋菊挺着肚子帮着布菜,梁玉忙吩咐她一起坐下吃饭。 “姑娘,今日掌柜说的话您别介意!” 梁玉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放下了。父兄蒙冤至今无处可诉。江家人还有郑管家他们帮着安葬、祭扫父母、兄长,我们不能给他们惹事,还是低调行事方好。” 秋菊听了姑娘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吩咐冬香出去买了两顶帷帽来,等出门的时候戴着。 秋菊毕竟是位孕妇,吃过午膳后必要睡个午觉。 梁玉不放心,就让小春陪她回房去了。 小木头精神好的很,梁玉陪他玩了会,母子二人方才歇了个中觉。 等睡醒了,帷帽也买回来了,秋菊还睡着在,梁玉就带上帷帽,带着冬香出去买些香烛纸钱等祭品回来。 南边的冬日同北边不同很是湿冷,众人吃罢晚膳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车夫依约来接人。 梁玉带着秋菊、小木头还有小桃拎着两个大木盒子往城外出发了。 车夫听从梁玉吩咐先是走的官道,行了三四里路后,拐了个弯,往山上驶去,越走越荒凉。 车夫有些害怕,忙问道:“大娘子,你没指错路?” 梁玉笑道:“就在前头了。” 又往里头行了有一刻钟左右,梁玉方才让他停了下来。 小桃留下等着,梁玉拎着大木盒子,秋菊牵着小木头往山林里又走了一段路。 只见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 梁玉不禁流下了眼泪,颤抖着声音道:“父亲、母亲、兄长,玉儿看你们来了。” 小木头懵懂着看着母亲。 梁玉忙到:“小木头,来给你外祖还有舅舅磕头。” 小木头乖乖的跪下,跟着梁玉一起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秋菊如今怀着身孕,只能在一旁跟着鞠了三个躬。 等梁玉他们磕过头后,秋菊帮着将香烛纸钱等祭品拿了出来,进行祭祀。 梁玉对着孤坟道:“请恕孩儿不孝,过了快五年方才回来祭拜你们。” 她搂过小木头道:“这是我和韩大人的儿子,还没有起大名,小名叫小木头,快三岁了。如今我过得挺好的,请父母,兄长放心。秋菊大前年同小四成婚了,现在也有了身孕。风荷姐姐也有了归宿……” 梁玉絮絮叨叨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又将坟头的杂草清理了,方才带着秋菊和小木头离开了。 车夫在外头等的有些着急了,眼见梁玉他们出来了,赶紧请他们上车。 等回到客栈,秋菊付了车钱,又单独给了车夫半两银子的赏钱,让他对今日之事保密,车夫满口答应。 祭奠过父母、兄长后,梁玉的心情有些低落,小木头不敢调皮,于是乖乖的伴在母亲身边。 按行程,明日准备去江家拜访,礼物还没有准备,秋菊就戴着帷帽出去买东西去了。 秋菊怀有身孕不好登门拜访,第二日一早,就让冬香陪着梁玉和小木头去了江家。 备的礼是两盒点心,一匹缎子、一套文房四宝。 来到江家门口,梁玉敲了敲门,石头出来开了门。 只见外头一位戴着帷帽的妇人牵着扑闪眼睛的三岁左右的小公子,边上还站着个面生的小丫头手上捧着礼物,忙问道:“敢问贵客是?” 梁玉走上前来掀开帷帽一角,轻声道:“石头,你不认得我了?” 石头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忙压低声音道:“是姑娘您?你怎的来了?快进来,我这就去同太太、公子禀报!” 梁玉他们进了院子,外面这进院子还同当年一样,只是墙角边的桂花树长高了。 张氏听了石头的禀报,赶忙迎了出来,“你怎的过来了?” 张氏这几年顺心顺意,保养的不错。 梁玉忙上前请安道:“张婶婶好!” 张氏激动的扶住了她:“好,好!这是?” 梁玉笑道:“这是犬子!小木头,快给张婆婆请安!” 小木头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张婆婆好!” 张氏赶忙请他们进了前厅,又让小兰给梁玉他们煮鸡蛋面吃。“若是早知道你过来,我就杀只鸡,熬了鸡汤做鸡汤面给你们吃。” 这时,书杰和雪娟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几年不见,书杰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梁玉乍见书杰他们也有些不好意思。 江、梁两家曾经说过亲的事情雪娟也知道,只是这突然见了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不过一瞬间,梁玉就调整过来,她冲着书杰点点头,然后对雪娟道:“这就是弟媳李氏吧!果然端庄贤惠!” 书杰也缓过神来,带着李氏一起给梁玉行礼道:“梁姊姊!” 梁玉又让小木头给书杰和雪娟行礼了,大家方才落座。 石头端了茶点过来,梁玉喝了一口,方才道:“我本不想打扰的,只是路过此地,若是不来见见张婶婶,恐与礼不合。” 书杰道:“梁姊姊,你这是从北地而来?” 梁玉点点头:“北边如今战事吃紧,我家老爷如今跟着康王殿下四处奔波,居无定所;秋菊和小四成亲多年,如今怀有身孕,我就想着不如南下,这样也安全些!” 张氏问道:“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梁玉道:“前两年,曾托江姐姐在余杭置了些产业,正好我就投奔她去。” 张氏擦了擦眼角道:“她见到你定是高兴的。对了,如今我也有孙子了!” 说罢,她就让雪娟带着梁玉进屋去看了看小宝宝。 不一会小兰过来请梁玉他们去偏厅吃早茶,张氏和李氏陪着梁玉他们过去了。 梁玉咬了一口:“嗯,还是这个味。” 张氏满脸的欢喜,“合你的味口,你就多吃几口。” 吃罢早茶,梁玉等人又回到前厅,大家又说了会子话,梁玉就要告辞。 张氏很是不舍:“吃了午膳再走!” 梁玉道:“如今我虽已是良民,可父兄如今仍是蒙冤,不好在这里久待。今日我也是悄悄来的!过两日我就要乘船南下了,到时候就不过来辞行了。” 张氏道:“如此也好,若是有机会,我去余杭看你去。” 梁玉谢了张氏,戴上帷帽领着小木头他们走了。 第320章 衷肠 梁玉他们在南巢又待了两日,总是寻不到前往余杭的客船。 于是梁玉就来到毓秀花草行,请掌柜的帮忙。 毓秀花草行是张家垚母亲留下的产业,后来家垚入仕做了官,商贾之事就不好出面运作,如今花草行的生意都交由风荷打理。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梁玉哪里知道。她只知道,这家店铺是张家的分号。 去的时候,掌柜的正好在店里,他立马就认出梁玉来,赶忙将她请进内室,又命人端了茶点来。 “梁姑娘,不对,如今该称呼您为梁大娘子了,您不是在北边吗?怎的来了南巢?” 梁玉诧异的很,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北地?” 掌柜的笑了:“如今花草行这一块,大少奶奶可是让风荷管事的全权负责。几年前,我还同风荷管事打过交道,这才略熟悉了些。去年的交账的时候,我还同风荷管事提到了大娘子您,她说如今您的夫君韩大人已经是从五品的官职了。” 梁玉谦道:“不过是为国效力罢了!我今日来是请您帮忙的!” 掌柜的道:“梁大娘子,请说!” 梁玉笑着将如今的境况说了。 听说梁玉他们一行十来人想要通过水路去余杭,掌柜的一拍大腿道:“正好,后日我要去余杭交年账,若是方便的话,请诸位一同前往余杭。” 梁玉忙笑道:“如此甚好!此外,这次我是因私来的南巢,还请掌柜的帮忙保密。” 梁家当初的事情,掌柜的也知晓,忙答应下来。 到了正日子,梁玉等人收拾好行李,退了客房,往码头上去了。 花草行掌柜的远远看见梁玉他们过来了,忙迎了上来。 梁玉将掌柜的介绍给了钱管家,钱管家忙抱拳道:“掌柜的,这次咱们能去余杭要多亏你帮忙了,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花草行掌柜的忙道不敢! 众人上了船往余杭方向而去。 四日后,到了余杭码头,众人眼见码头上到处都是下货上货忙碌的热火朝天的脚夫,还有沿路提着小篮子贩卖商品的小摊贩,书上说苏杭繁荣果然是真的。 此时,花草行的掌柜的过来招呼道,“钱管家,一会下了码头,梁大娘子一行人是去少奶奶那里还是跟着我们先去商行歇个脚?” 钱管家赶紧抱拳行礼道:“多谢掌柜的。我家娘子说还是暂住客栈,先休整一下再去张家拜见。” 掌柜的又道:“你们初来余杭人生地不熟的。这样吧,我让一伙计先帮你们将住宿安排好。” 钱管家大喜:“那就多谢了!” 花草行伙计带他们住的客栈虽说偏僻了些,但价格公道,住宿环境也还尚可,梁玉等人很是满意。 等将行李等安置了,简单吃了午膳,梁玉写了拜帖让大勇送去张家。 如今天冷了,店家送了热水来,众人只敢舒舒服服的擦了手脸换了干净衣裳就躺着歇了歇。 梁玉带着小木头刚躺下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睡梦中就听见有叩门声,“玉儿,你在吗?” 梁玉听出这是晏书的声音,一个骨碌爬起来,喊着:“是江姐姐吗?” 门外传来欢快的声音:“是我,是我!” 梁玉忙到:“江姐姐,你稍等,我马上过来!”说罢,她赶紧穿上衣裳。 动静太大,吵醒了小木头,只见他揉了揉眼睛道:“娘,你怎么起来了?” 梁玉笑眯眯的:“你江姨来了!你也抓紧起来。”说罢,就欢快的去开门了。 打开房门,就见晏书带着秋叶正在门外站着。 晏书一把抱住梁玉,仔细端详了一番:“瘦了!一路奔波辛苦吧!” 梁玉心中有欢喜有心酸,立马伏在晏书的肩上哭了起来。 晏书忙道:“咱们赶紧进屋。”说罢,示意秋叶在外头候着。 关上房门,梁玉彻底释放出来,像个小姑娘似得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呼喊着:“江姐姐、江姐姐!” 小木头听见母亲哭了,光着脚就跑下了床,有些害怕的问道:“娘,您怎么了?” 晏书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光着脚跑了过来,赶忙道:“哎呀,地上冷,快回床上去。你母亲没事!” 此时,梁玉方才想起儿子还在屋里,赶忙擦了擦眼泪,又将小木头一把抱上床,“我没事!” “娘,你眼睛都哭红了!” 梁玉一边帮着小木头穿衣裳一边道:“娘这是高兴的!” 晏书走到门口吩咐秋叶让店家送些热水和茶水过来。 等小木头将衣裳穿好了,梁玉道:“这是您江婶婶!” 小木头忙恭敬的作了个揖,“江婶婶!” 晏书道:“我听门房的来报说是有人送了拜帖,一看落款是你的名字,我就慌忙忙的跟着送拜帖的赶来了,一时匆忙什么都没带。改天婶婶在给你个见面礼。” 梁玉哈哈笑道:“那江姐姐你要送个珍贵的见面礼。我家的小木头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呢?” 小木头有些生气:“我怎么没有见过世面?从北到南我都去过不少地方啦!” 晏书笑道:“说的不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北到南,千里江山都留下了你的足迹。” 小木头听晏书这么说,挺着小胸膛还有些骄傲! 这时热水,热茶都送了过来,晏书亲自拧了热帕子递给梁玉:“快擦擦眼泪,大冷的天,可别皴了脸!” 梁玉不好意思起来。 “玉儿,咱们姊妹二人快五年没见了,特别是这两年,北边战乱,商路断了,郑管家没法去你那边,我也很是替你担心,快说说这些年你在北地的事情!” 姊妹二人喝着热茶,聊起了这些年经历的事情。 晏书听到白氏为了救小木头被金军杀害,流下了泪水,“以后每到祭祀时,你记得要让小木头好好给他大娘磕几个头!” 梁玉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如今白姐姐同康儿葬在一起,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听闻秋菊有了身孕,晏书也很是高兴,忙让梁玉带她去看了看秋菊。 秋菊见到晏书也很是开心。 晏书如今同长辈住在一起,眼见时辰不早了,不好在外头多待:“我得先回去了!这几日家里都有空,你们什么时候来都方便!” 梁玉道:“那我就后日一早登门拜访!” 晏书打趣道:“那到时候就恭迎您光临寒舍啦!” 梁玉娇嗔道:“江姐姐!” 第321章 备礼 送走晏书后,梁玉开始着手准备后日登门拜访的节礼。 南边冬日里湿冷,众人久居北方不大适应,晚上就不想再出门闲逛。 晚膳也是在客栈吃的,席间梁玉同秋菊商量道:“后日要去张家拜访,咱们准备些什么东西去?” 秋菊道:“张家可是富户,太过贵重的咱们没有那么多银钱,太过普通恐怕跌了江夫子的面子。” 梁玉想了想,“钱管家,您怎么看?” 钱管家这些年跟着韩大人外出办事,人情往来的,也历练出来了。 他不慌不忙的道:“咱们韩家往年多同张大人往来,如今大娘子是作为晚辈去拜访,更重要的是心意。” “这次咱们南下不是还带了不少上好的皮子?咱们挑上两三块好的,再买些文房四宝、钗环玉佩的也就差不多了。”梁玉就这么定下了。 吃罢晚膳,秋菊陪着梁玉一起去收拾东西,将行李里存放毛皮的箱子搬了出来。 这些个皮子可都是好东西,都是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一点点攒下来的,有的是买的,有的是自己猎的。 梁玉从里面拿出一张火红的狐皮,只见那狐皮毛色油亮保存的非常好。 梁玉对秋菊道,“你看这皮子怎么样?又保暖又好看!” 秋菊还有些不舍得,“这可是咱们在边关时,你亲手猎得的,而且这块皮子硝得非常好,这么大块的狐皮也是难得,你不是说过两年给小木头给斗篷穿的吗?” 梁玉道,“咱们多得江姐姐的照顾,咱们这次去张家不能堕了江姐姐的名头。小木头年龄还小,还怕以后寻不到更好的东西给他?” 秋菊方才不说话了。 翌日吃罢早饭,阳光正好,梁玉让钱管家给老武头他们每人一百文大钱,让他们带着小木头一起出去转转,众人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梁玉则带着秋菊和冬香出去采买去了。 昨日刚到余杭,还没来得及观赏这座城。 坐车来到城中,梁玉朝外望去,只见街市之繁华,人烟之繁盛不是原来住的小城所能比的。而街上来往的人各式各色的都有,有那穿着绸衫的文人,也有那穿葛麻的普通百姓,还有那做各色生意的小摊贩;街边也林立着各色店铺,有卖吃食的,有卖茶点的,还有卖那小首饰和小玩意的,比北地热闹了许多。 梁玉等人进了家银楼,选了支珍珠发簪作为送给江姐姐小姑子家玥小姐的礼物;买了块和田玉制的平安牌送给江姐姐的儿子磊儿;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是送给江姐姐小叔子家铭少爷的。另外又去绸缎庄买了两匹上好的缎子同从北地来到上好皮子送给张家。如此,又花了几十两银子。 如今住在客栈,花销大的很,梁玉准备让钱管事找中人租个院子,这样也能省些银子。 三人乘车回到客栈,刚下马车,就见店伙计招呼过来:“客官,你们可回来了?一大早就有人来找,现正坐在大堂等你们呢?” 梁玉等人面面相觑,谁会来找她们? 刚进客栈,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就快步走了过来,“姑娘、秋菊,你们可终于回来了。” “风荷姐姐,怎么是你?” 原来昨日花草行的掌柜一到铺子上,就将梁玉等人来杭的事情同风荷说了,只是当时铺子上有事脱不开身。 这不,风荷一早就过来了,结果掌柜的说梁玉他们都出去了,她就坐在大堂等了近一个时辰。 梁玉赶紧将风荷带回房间,又让冬香同掌柜的要了茶点,几人细细聊起了这些年的近况。 风荷眼见姑娘如今已经被韩大人扶正又有了自己的孩子;秋菊同小四成亲后,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如今又有了身孕,很是高兴。 “可惜小公子跟着仆人出去玩了,否则今日风荷姐姐您就能见到了。” 梁玉笑道:“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梁玉又将自己备的礼让风荷帮着看看可还妥当。 风荷看了看:“这就很妥帖了!林老太太是个和蔼的,唯一有些难搞的就是太太秦氏,不过如今姑娘您是从五品防御使的夫人,她也不敢给您眼色看。” 梁玉叹口气:“如今京城被围困,这防御使夫人的头衔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风荷道:“如今余杭州府里的官员不都好好的吗?姑娘您又何必想东想西的!” 如今河北军民都在积极抗金,而京城却被围困,也不知道何时康王才会带兵前去勤王?只是这事也不是她一小小女子所能左右的。 梁玉忙打点起精神来,又问了些张家的事情来。 午膳,梁玉留了风荷一同用饭。因铺子里还有事情,风荷用过饭后就先走了。 等快到傍晚,钱管事的才带着大家回到客栈。 众人去游了西湖,登了雷峰塔,吃了不少街头小吃,玩的是不亦乐乎。小木头年纪小,早就玩累了,是被大勇背回来的。 秋菊笑着问大家玩的怎样? 小春道:“确实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东西太贵了。一百大钱都不禁花!若是真要在这边生活,那可得挣不少银子才能裹得住呢。” 提起银钱的事,梁玉赶紧将钱管家喊了过来,让他去找中人租赁个三进的院子。 这次外出,钱管家对余杭这边的花销也重视起来:“大娘子,刚才小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这边花销大,若是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话,容易坐吃山空!上次您说在这边有些产业,不知道您是否方便说说?” 梁玉笑道:“我在这边有个田庄,大概有四五十亩地,如今都是江大娘子帮我打点;此外还有漆园的分红,应当够咱们生活了!” 钱管家方才松了口气,“如此,咱们节省些,也能过个一年半载的了。” “过些日子,咱们在城里好好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的。我看这两年是指望不上老爷的饷银了。” 第322章 暂居 晚上,梁玉将明日做客准备穿的桃红缎的袄裙拿了出来,让小春帮着熨烫挂起来。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梁玉精心装扮了一番,披上斗篷,带着小木头以及小春和冬香雇了马车往张家去了。 秋菊因怀有身孕,不方便外出做客。 到了张家侧门,晏书早早就在外头的等着了。 眼见梁玉到了,她忙欢喜的迎了过来,“你们可来了,老太太和太太正在院子里等着呢。” 梁玉忙牵着小木头跟在晏书后头进了张家。小春、冬香两个大丫头则捧着礼物跟在主子身后进了张家。 梁玉仔细打量了下张宅,布置的精致不落俗套,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家大族,哪怕只是分支,也是有底蕴的。 梁玉跟在晏书后面,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又走了一段的抄手游廊,就来到一处院落。只见里面有五间大正房,中间就是那前厅,主要用来接待客人或者处理事务,整个院落四通八达,轩昂古朴。 眼见大少奶奶领着客人过来了,站在门外的小丫头一掀厚门帘朝里头禀报道:“老太太、太太,小姐,客人到了!” 屋内烧了火炉,暖暖的。晏书赶忙让小丫鬟帮玉儿他们脱了斗篷,免得忽冷忽热的着了凉。 梁玉牵着小木头朝堂内望去,只见堂中主位右首坐着一位年长的妇人,双鬓花白;只见她发间簪着一支水头不错的碧绿雀头玉簪,身着茜色缎袄。这位老人,应该就是江姐姐的太婆婆林老太太了。 坐在左下首的是位年近三旬的妇人,头戴累丝五尾凤头钗,身着深红色的缎袄,端端正正的坐着,只是那下垂的嘴角让人觉得不大好相处。看来此人就是江姐姐的继婆婆秦氏。 坐在秦氏下首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容同秦氏有三四分的相似,应该就是家玥小姐了。 眼见梁玉进来了,秦氏和家玥忙起身。 晏书将梁玉介绍给在坐的各位:“老太太、太太,这就是韩防御使的夫人梁氏。” 老太太忙起身要行礼,梁玉赶忙上前扶住她,“老太太您是长辈,怎能向我行礼,您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秦氏礼都行完了,只得直起身来,有些讪讪的。 林老太太忙将梁玉请到主位左手边让她坐下。 礼不可废也,待大家都坐定后,梁玉让小木头向在座的长辈行了礼。 随后,梁玉示意冬香和小春将准备的礼物呈了上来,对林老太太道:“初次登门,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这是北边上好的皮子,老太太您看着是一块红狐皮,难得的是没有一丝杂毛,拿来做斗篷,或是做毛领子都很不错。这是送给府上家玥小姐的簪子,这是给府上家铭少爷的文房四宝,这是给磊儿贤侄的平安玉牌。” 林老太太笑道:“梁夫人有心了,家铭和磊儿正在学堂里读书,老身替他们谢过!” 随后林老太太送给小木头一个镶着羊脂玉的金锁,秦氏也回了一套文房四宝,晏书则是送了一个玉制的韘(shè,类似于扳指,射箭时用来保护拇指的),水头极好! 小木头得了不少好东西,忙不迭的道谢,那小嘴甜的,将一众大人都哄得开心的很。 林老太太很是关心梁玉他们如今住在哪里? “前日才到的余杭,目前在客栈里住着。这两日正让管家找住的地方,只是如今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好不好找。” 林老太太忙道:“孙媳妇,家垚不是有座三进的院子还空着?不如就让梁夫人他们暂住?” 梁玉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林老太太道:“远来是客,自然要好好招待。再说了,韩大人他们在北边同金兵作战,这才有了南边安稳的日子过。别说让你们暂住了,就是送你们座宅子也是应该的。” 晏书也劝道:“梁夫人,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过去住了,还能帮着带些人气。” 张家帮着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梁玉自然是感激的,“那就多谢老太太!” 众人又闲聊了会,老太太道:“孙媳,你和梁夫人许久没见了,肯定也有很多话说,你请她到你院里叙话去吧。等午膳摆好了,再派人去请你们过来用饭。” 晏书忙起身道:“是,老太太!” 老太太和秦氏亲将梁玉送出了院子。 来到晏书屋里,梁玉就不再端着了。 秋叶她们带着小木头出去玩了,姊妹二人方才好好说了会子话。 晏书从屋里拿出一个匣子,“这是前年和去年你田庄、漆园的出息,账目也在匣子里,你看看!” 梁玉道:“我信得过姐姐,还用看账吗?”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一码归一码。” 梁玉打开匣子一看,里头竟然有六百多两的出息,“怎么这么多?” 晏书道:“同那些富户比起来,这就不算多的了。只是你我也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前日去看你匆匆忙忙的,刚才在老太太院里我也不好问,这次你来余杭准备待多长时间?” 北边变化太快了,梁玉也说不好,“至少要等秋菊做完月子。最终还得战局如何?” 前两日家垚回家同晏书谈起京城的事情来,也是忧心不已,时局动荡牵动每个人的心。 那些国家大事她们身为女子管不了,也就只能管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余杭生活花销大,北边还打仗,梁玉他们一家子在这里也得开源节流,否则很容易入不敷出。 晏书道:“我看这次你带了八九个人过来了,等明年春上正好可以帮你打点田庄。正好我在青溪新置办的茶园缺人手,我就将原本帮你管庄子的人安排过去,这样也省的我再雇人了。你看如何?” “会不会给江姐姐您造成不便?”梁玉担心她这一来就将原本在庄子上干活的人给挤走了,那些人会不高兴,到时候迁怒于晏书。 晏书忙安慰起来:“怎么会?田庄干活也不轻松,我那茶园给的工钱也不少。改日,我带你去你的田庄那里转转。明天开春我在带你去漆园看看,那里可也有你的一份本钱。” 梁玉见江姐姐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到,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第323章 扣留 从张家做客回来后不久,晏书抽空带着梁玉他们往家垚母亲留给他的三进小院去看看。 晏书道:“快到年底了,趁着这两日我还不忙,先带你去宅子看看,这两日你们就搬过去。宅子里的仆人是原来我嫡亲婆婆从王家带过来的一家子如今是四口人夫妇俩带着一儿一女,洒扫这些个粗活做的还行,只是厨艺一般。” 有免费的地方住,梁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挑剔其他的。 “吃饭这事情,咱们自己会打理的,姐姐你就不用担心了。” 到了住的地方,只见那三进的院落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原本帮着打理宅子的仆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等候吩咐。 晏书介绍道:“这位是韩防御使家的夫人,这两日就要搬进来,你们可要用心伺候着。” 王家仆人忙齐声答应着:“遵命,大少奶奶!” 晏书领着晏书参观起来,“前面这一进有门房男仆值夜的时候或是白日里看门的时候用;这是正厅可以在这里待客;这边还有两个偏厅一间可以做饭厅、一间可以做书房。中间的这一进院子你和秋菊可以住在这里,边上的两间可以给小丫头们住,好贴身伺候着。后面这一进有五间房,跟你过来的人应该能住的下了,厨房也在这边。” 院子里桌椅板凳、床铺等一应俱全,梁玉满意的很。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姐姐您!” 晏书笑道:“只要你住的舒坦就行了。” 两日后,梁玉就带着众人搬了进来。 很快就过新年了,身在异乡,梁玉惦记着在身在军营的韩大人。 两河地区的军民继续同金军作战,他们的抵抗让金人吃尽了苦头。康王作为兵马大元帅还不停地在外招募兵马。金人的作战路线拉得太长了,粮草供给都快跟不上了。 不少金人思乡心切,也想回家。只是临走前还是要多得些好处方可。 只可惜如今京城被围,外头的消息传不进城内,如今官家和诸位中枢大臣只能加紧和谈,以求自保。 靖康二年正月初二,中枢的大臣们站在御书房内低着头各个都不敢吭声。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官家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给位卿家,今日喊你们过来是商议朝事的,你们怎么都一言不发?何相你说?” 何相低头不敢言。 官家又点了何相的名字。 何相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金人提出的三个条件极其无耻,还请陛下不要答应。” 官家长叹一声,面容枯槁,“何相,难道我不知道这条件极其无耻?可是若不答应,他们就要屠城啊!这京城百万百姓的性命难道就不要了吗?” 何相道:“既然如此,那就但凭陛下决策!” 随后,官家只得派人亲去两河地区,劝他们投降;又命人急寻康王停止招募军队速速回京。 对于金人索要钱财,骡马之事,官家只能尽量满足。 过了几日,金人又索要一千五百个年轻女子。 “诸位爱卿,皇家受百姓供奉,此事就先从宫中开始吧。宫女,妃嫔……”官家说不下去了,挥了挥手就让禁军去办了。 宫中的女子不少也是有血性的,她们不堪受辱有上吊自尽的,有投河自尽的,还有自戕以明志的。 人凑不齐,只得向民间开始搜刮,全城是一片混乱。 中枢大臣们如今下了朝都不敢从正门走,生怕被愤怒的百姓给打死。 何相和吏部尚书眼见事态严重,忙向官家禀报道:“陛下,如今形势严峻,不如请您再去同金人和谈,能否缓一缓?” 官家一听,忙摆手道:“去年我刚去了青城谈判,如今还让我去?诸位爱卿,你们要记得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何相等人忙辩解道:“我等愿为陛下分忧,只可惜我等不能当场做主,最终还需您定夺!” 随后,中枢众人齐齐下跪,“为国之大义,请陛下出使金营商谈!请陛下出使金营和谈!” 就连随侍的禁军也跪请道:“请陛下出使金营商谈!” 官家颓然的坐在御座上,“你们这是要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被逼无奈,官家只得只身带着一队护卫往青城乞求金人宽限一二。金军如狼似虎,这次出兵也消耗了不少粮草,正是大肆索要的时候,怎肯宽限? 金军大帐内,有谋士向完颜统帅建议:“大帅,汉人的地界土地肥沃,他们还善做生意,不如直接灭了他们,定都于此,如此咱们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金银享用了。” 此时,有几个大将忙叫嚷起来:“咱们女真人是天上的雄鹰,是战士,草原和高山才是我们的家园。” 完颜统帅大吼一声,“好了,别吵了。此事就交与皇帝陛下定夺。至于宋皇?” 随后他冷笑一声,“将他先扣押在军营,等候发落。” 东平,康王再次接到朝廷让他回京的命令,私下里康王得到的消息此次让他回京不过是想解了他的兵权,好同金国求和~ 宗大人心忧不已,只想带兵前去解围,于是不断向康王谏言,请求出兵。 “老大人年近七旬还忧国忧民,本王很是感动。既然京城危矣,命尔等速带一万精兵回京勤王!” 宗大人愣了一下:“那殿下您何时出发?” 康王叹了口气:“如今各部纷纷前来投诚,我怎能不顾念大局。等我召集好兵马,即刻赶往京城。” 宗大人不疑有他,忙匆匆点了兵马往京城而去。 韩大人本想跟着前往京城,怎奈康王不准。 “韩将军,如今本王这里军务也是繁忙的很。听闻北边不少军队被金军打散了,我命你前去招募!只有手里有兵咱们才能有底气同金人对抗,解救黎民百姓与水火之中!” 韩大人被康王说的是热血沸腾,忙领命而去。 路上,梁小四问道:“大人,您觉得康王靠谱吗?” 韩大人看看四周,眼见都是自己人,忙道:“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些。” 随后,韩大人苦笑道:“再怎么样,也比京里那拨寄希望于所谓的天兵天将下凡救国的人要靠谱!” 第324章 伪权 受北方战事影响,各州府这两年的正月都很冷清,新年和元宵的庆贺盛会也都没有办,只是亲友间相互简单的拜了年。 过完正月,就要开始准备春耕。正好趁此机会,晏书领着梁玉往她的田庄去了。 韩家原来家贫,梁玉就同晏书后面做起了生意,方才赚了些钱,又托晏书帮着在这边置了五十余亩的地。因余杭田价贵,这些地是零零碎碎置办成的,如此也就东一块,西一块的分布着。 那些零碎的田地都交与佃农打理,田租是定了的,每年来收租倒也方便。收租这一块,晏书就派了郑管家帮着来打理。 现在晏书在青溪办了漆园和茶园也让郑管家打理,他两头都要管,很是辛苦。 现在好了,既然梁玉他们来了,这一应事物自然就要交还给她。 “姑娘,这些田原来都是佃给附近的农户帮着耕种,每年收租就行了。如今您过来了,是想收回来自己打理还是继续租出去?过两日等天气稍微暖和些就要开始犁田,得早些打算!” 梁玉笑道:“北地都是种的高粱麦子这些作物,水田我们都不会打理,还是继续佃出去。” 晏书笑道:“如此也好,那你准备让谁来办这事情?到时候让郑管家带着他们相互认识一下。” 梁玉想了想:“这事情就让钱管家来办。” 郑管家:“那好,明日我就去找钱管家将这事情给交接了。” 看过田地,在回城的路上,晏书又说起漆园的事情,梁玉已经定下了老武夫妇跟着郑管家的去打理。 “那就太好了,到时候郑管家也能多顾着我的茶园,如今正是它们生长的关键时刻。” “对了,江姐姐,我和秋菊手头还有些银两,还是想在置办些田地,您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这个直接找中人办就行了,一会我给你推荐一个,这人口碑不错,不会坑蒙拐骗的。” “那就多谢江姐姐了!”梁玉真心的谢道。 先将梁玉送回家,晏书方才回转车头回了张家。 她刚换了身家常衣裳,喝了两口热茶,就见家垚满面愁容的回来了。 去年,家垚升迁回了余杭任司户参军如今在府衙办差。这两日他正陪着知府大人四处督查农事和水利,每日里都是傍晚了才回家,没想到今日不到晌午就回来了。 晏书忙让人端了热水,热茶过来,她则是帮家垚脱去外头的斗篷,“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 家垚一屁股坐在榻上,情绪很是低落:“今日没有去城外,知府大人喊我们去议事。” “又出什么事情了?” 家垚颓然道:“昨夜,知府大人得了抵报,说是金军再次扣押了官家,如今州府官员都是人心惶惶。” “这是天都要变了吗?那你们最后商议出什么结果来了?”晏书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知府大人让我们打点起精神来,该办差的还是要办差,一定要稳住大局。这两日,知府大人现在担心的是若是北地全部沦陷,大批北地百姓涌入,后面该怎么安置?” 家垚如今是司户参军,管的就是户籍、赋税、仓库交纳等事,故而为此发愁。 去年晏书回了一趟娘家,在城外陆陆续续的见到上百位北地过来的,手中有些钱财的就在当地落了户,穷些的就只能等着接济,或做些小工糊口。 晏书想了想:“相公,你也不要太劳神。咱们余杭属于江南,从北边过来还要路过各州府县城,北地百姓能留在当地过活的也就留在当地了。能逃难到咱们这里的最多也就是十之一二。州府有驻军,各县也有衙差在,治安这一块倒是不用担心。如今需要担心的是米粮是否充足,若是引发粮价大涨就有碍民生了。” 家垚听了晏书的话,深受启发:“你说的对,看来今年的农事很是重要。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地不能荒,毕竟百姓还要吃饭。若是风调雨顺,作物丰收,大家都有饭吃,也就不慌了!明日我就和知府大人禀明此事,后面的日子可能我都要忙碌起来了,家里的事情你要多担待些!” “相公你放心的出去办事,家里有我。” 如今时局动荡,家垚不过是个小小的正七品司户参军,无法左右国家大事,可也想着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做些事情,晏书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青城金营,完颜统帅接到金国的命令让他将宋朝皇帝和在京的所有皇室人员都押往金国为质,扶植一个傀儡政权,为金国输送源源不断的粮草、财宝、美人。 完颜统帅接到命令很是头疼,于是问自己的军师:“将在京所有皇室人员押往金国容易,可这傀儡皇帝该如何选择?” 军师早就有了计较:“统帅何须为难?就让他们自己选个人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傀儡,他要做什么,怎么做都得还不都得听咱们的?” 完颜统帅哈哈大笑:“所言不错,就按照你的想法办!” 随后,尚书员外郎宋齐愈将傀儡皇帝的名字写在信中送往大营。 很快这傀儡皇帝的人选就选好了。 三月一日,张邦昌被架着送入尚书省逼他接受金国的任命,留在京城的朝廷百官列班迎接。张邦昌死活不愿接受任命,他气愤的斥道:“诸公怕死,又掇送与邦昌邪?虽暂假而归,焉可免祸!” 次日,金军再派人来,命令宋百官三天内务必将其推上帝位,否则就要屠城! 百官赶忙跪地哀求:“请看在城中百万百姓的安危,还是请接受金朝的任命!” 三月初七,金军立张邦昌为新帝,史称“楚帝”。 可怜宗大人领着一万精兵赶到檀渊附近时,皇帝已经奉表投降~ 消息传到各地,那些还在同金军作战的两河军民悲愤万分,可是为了活下去还得拿起武器守卫家园。 二十七日,金军将在京的皇室宗亲全部押离。四月初一,金军将在京所有皇室人员包括两任皇帝和他们的妃嫔,以及抢夺来的所有财物北归! 至此一个王朝宣告灭亡! 第325章 新君 改国号为“大楚”的消息很快就传往大江南北。 各州府一下子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朝廷的正统性究竟是什么? “伪权”的建立引起北方军民的不满,许多曾经被打散的宋军以及其他各方义军纷纷向康王处投奔而来。 韩大人在河北军和陕军中颇有威名,不少人听闻他前来招募也纷纷投靠。 很快他就带着梁小四等人为康王招募了近两万兵马。 此时,康王殿下等人在济州已经盘桓多日。 “金人真真可恶,竟然任命那姓张的为伪朝的儿皇帝。在京的宗室全被掳走为质,如今也就康王血统纯正,不如咱们就拥立康王为帝算了。”韩大人对伪朝的存在很是愤怒,如今招募的兵马已经达到预期,韩大人决定率部返回济州。 随侍在康王身边的汪伯言等“恐金”派官员听到金军立张邦昌为楚帝的消息后,惶恐不安,忙一路急行到康王面前建言道:“王爷,皇上等人被掳往金国。为了殿下您的安全不如咱们继续往江南去暂避兵锋,然后再徐徐图之?” 此时,韩大人募兵回来,正要同康王殿下禀报军情,听到汪大人的谏言忙道:“殿下不可!” 汪大人立马朝着韩大人吹胡子瞪眼的,“你一个武将,只会领兵打仗懂得什么?” “汪大人,何须动怒!且听韩大人将话说完。”康王示意韩大人继续说。 “如今前来投靠跟随殿下的军民已达数十万,这些人大多是两河军民,若是咱们一味南逃则容易动摇军心;此外,如今在京的皇室宗室均被掳往金国,而殿下您出身皇族血统纯正,自当带领我等推翻伪权,实现复国大计。” 康王思索片刻道:“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容我想想!” 等出了议事厅,汪大人埋怨道:“韩大人,你好大的口气。皇上都被俘了,京城都被攻破,你还妄谈复国?”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韩大人看着他的背影也很是不齿,“胆小如鼠,除了跑的快,你还会什么?” 京城,皇宫中,张邦昌知道自己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自小受到的“三纲五常”思想也不允许他逾制。为了麻痹自己,每日里躲在偏殿里以酒解愁。 等金军北归后,张邦昌如释重负,想着赶紧退位。 只是如今皇室宗亲均被押往金朝为质,这烫手的差事朝中无人愿意接,也无人可接,这可如何是好? 这日在与吕好问谈论退位还朝之事,吕好问建言道:“瑶华宫中的孟氏不知您可还记得?” 张邦昌一下记起来了,“你是说哲宗先帝的元后孟氏?曾两次垂帘听政,后来朝堂政见之争受到波及被迁往瑶华宫并加赐为‘希微元知和妙静仙师’之号的那位?” 吕好问道:“正是此人!” 张邦昌一下就坐不住了,“你可知晓她如今在哪里?快快带我前去觐见!躬请她回朝主持大局。” 后宫一处偏僻破败的宫殿里,一位年过五旬,身形清瘦、头发花白,衣着简朴但干净整洁的妇人正坐在廊下看着书。 这时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拎着饭食回来,“仙师,如今膳食监越发不成样子了,给我们吃的饭食越发粗鄙,白面炊饼都没得吃,只有这不知放了多久的杂面饼子,连份新鲜的菜蔬都没有。” 那老妇人笑道:“好了!你也别抱怨了,如今有的吃就不错了。一会咱们去菜园子里摘些菘菜回来煮着吃。” 这老妇人正是孟氏,当初第二次被迁往瑶华宫时,她也不是没有怨过。二十多年来,为了活下去,她学会了针织女红,学会了种菜,学会了烧火做饭。 眼看那些风光无限的皇室宗亲、妃嫔们被掳往金国时,她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被遗忘在这深深的宫廷之中。如今日子虽清苦但好在安稳。 吃罢午膳,小宫女端了热茶出来,主仆二人坐在院子里晒着阳光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此时,只听到院门外传来问询之声:“请问里面有人吗?” 小宫女有些慌乱,这里许久无人登门,突然有人来了,可不就让人感到害怕。 老妇人示意她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是内侍,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文衫的男子。 “敢问公公,有何事?” “请问妙静仙师在吗?” 此时,一位端庄威严的老妇走了过来,“寻我何事?” 那文衫男子立马跪下高呼:“臣张邦昌拜见元佑皇后!” 孟氏脸上闪现嘲讽之色:“楚帝快快请起,老身不过方外之人,哪能当得您的大礼。” 随后,她示意小宫女去扶张邦昌。 张邦昌长跪不起身,“您是先帝的皇后,我是臣子,这礼您受得!” 孟氏也不纠结,只是淡淡的问道:“不知楚帝来此处寻我这方外之人有何事?” 张邦昌伏地不起:“请皇后救我朝于水火之中。” 孟氏一挑眉:“我朝?如今不是大楚?” 张邦昌已是泪流满面:“金人以全城百万百姓的性命相要挟,微臣也是迫不得已。如今金人已退,微臣愿退位还朝,还请皇后主持大局!” “我如今不过是一寻常老妇,如何当得起这职责?”孟氏并未立刻答应。 “还请看在仙去的高太后和向太后的面上,从宗室中选出天命所归之人,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张邦昌继续伏地恳求。 想到高太后和向太后对她的好,孟氏不由心软了几分,“楚帝请回,事关重大,请容我想想!” 这一夜很是难熬! 清晨,张邦昌又来到瑶华宫伏地恳求,孟氏经过一夜思索方才答应。 今日的朝堂有些不同,楚帝迟迟未来,就在众臣小声议论之时,就听见内侍喊道:“躬请太后!皇帝陛下!” 只见一端庄威严的女子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着深青色、五彩翟纹的祎衣,款款而来。跟在她后头的是楚帝张邦昌。 吕好问带头跪拜道:“恭迎太后!” 堂下百官眼见吕相带头,忙跪拜口呼“千岁!” 等太后坐定后,随后内侍宣旨,迎接孟氏入居延福宫,上尊号为\"宋太后\",接受百官朝拜,并请其垂帘听政。 孟氏垂帘听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太后的名义下诏让康王担任皇帝。 为表诚心,张邦昌带着太后谕旨和传国玉玺去面见康王,最终在南京寻到康王。 张昌邦劝康王顺从天意接受皇帝的位置。 五月初一,康王在南京继位,改元“建炎”,国号沿用“宋”。并命宗泽驻守旧都。 第326章 变迁 前几日,秋菊刚产一子,如今还在坐月子。 梁玉还想着该怎么将这喜讯报给梁小四知晓,就见院子里飞来几只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鸣叫着。 小春见了,在梁玉面前显摆道,“听闻喜鹊登枝代表着家里会有喜事啊!” 梁玉笑着点了点小春的额头说,“显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得!” 次日一早,就听小春来报,说是江大娘子来访。 梁玉忙迎了出去,只见晏书带着礼物过来看她:“恭喜玉儿,贺喜玉儿!听我家大人说,昨日在府衙时,知府大人接到公函说是因新帝继位,大封功臣。如今韩大人升领正五品观察使、带御器械。梁小四如今也被升为从七品武节郎了!” 梁玉想到昨日刚看到喜鹊儿飞入家中,今日就有好事登门,可还是不大相信的模样:“江姐姐您说的是真的?” 晏书道:“这消息可是从朝廷发的公函里得到的,自然是比珍珠还真!” 梁玉自是喜不自胜,忙道:“多谢江姐姐前来告知。快进屋!” “如今伪皇退位,新君在南京登基,秋菊又喜得贵子,喜事是接踵而来!不知道你们是否要办宴会庆贺庆贺?若是要办定要告诉我一声,我过来给你们帮忙!” 欢喜过后,梁玉更加清醒了:“如今局势貌似已经平稳了,可金人若是知晓他们苦心扶植的伪朝这么快就垮了,会不会有后招?这都不好说,我想着咱们就私下了庆祝就好了。” 不过这只是梁玉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知府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梁玉在余杭,就起了结交之心。 通过晏书给梁玉下了帖子,请她过府赏花。 晏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并不想接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了咱们的关系,非要托我办这事情。” 梁玉笑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毕竟知府大人是张姐夫的上峰。而我现在暂居在余杭,按礼也该拜会。” 可能是前段时间北边局势不明,大家都很压抑,如今国号又改回了“宋”,大家的热情一下就被激发了。 自从梁玉参加了知府夫人的赏花宴后,这邀请游园,游湖的帖子是收了好几封。 眼看这几日,晏书忙不迭的陪着梁玉赴宴,林老太太提醒道:“江氏,如今天也暖和了,这几日让铺子上的人给梁夫人他们做几件时兴衣裳。” 晏书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提醒的对,我这就去办。” 等她带着绣娘来给梁玉他们量尺寸的时候,梁玉先是谢了,“江姐姐,你给他们多做几套。我这几日思来想去,还是想追随大人左右。” 晏书吃惊的很:“那秋菊他们怎能办?” “我想等小喜儿满月后再走。不过秋菊他们还是暂住在这里,我带着钱管家和大勇去南京。到时候小木头还要烦请姐姐你帮着照顾一二。”梁玉似乎已经想清楚了。 小喜就是秋菊和小四的儿子,大家都说这孩子有福气,一出生父亲就升了官,于是秋菊就半开玩笑的叫起小喜来。 晏书道:“你前几日不还说担心金国还有后招的吗?不如你先写封信问问韩大人再定夺?” 梁玉觉得江姐姐说的对,就提笔写了信,信里也诉说的思念之情。 大半个月后,韩大人的回信到了。信里说他如今也是四处募兵奔波,让她还是先在余杭多待些时日,等时局稳定后,再派人来接她。 另外再信中,他又提到如今他已经是正五品的官职,按理是可以为妻子请封诰命,想征询她的意见。 梁氏看见在院子里苦练马步的小木头,并未多加思索,在信里写道:“大娘子是夫君的原配,又为救小木头而亡,理应为其请封。此外,小木头如今已经三岁多了,也该启蒙读书了,还请大人为其取名。” 不久,韩大人为白氏请封为“秦国夫人”,并为小木头取名为“亮”。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韩大人因以讨伐单州鱼台、黎驿叛军,以功升定国军承宣使。 建炎二年正月,皇帝到达扬州,韩大人一路护送并收编流散兵士万人。 扬州繁华不输苏杭,皇帝在皇家别院住的很是舒适,如此方才暂时安定下来。 梁玉准备带着秋菊去扬州。 田庄和漆园的事情,梁玉都做了安排。如今大勇经过历练也能独挡一面了,田庄的事情就交由他打理,老武夫妇二人继续在漆园做事。 其他人则跟着梁玉去往扬州。 临行前,梁玉特地去张家拜访,对这一年来的帮助表达了谢意。 林老太太自然是谦道这是应该的。 送走梁玉后,秦氏道:“真没想到,江氏你还是个有眼光的。看来以后咱们张家能否同权贵结交,还得看家垚和你的本事了。” 晏书站在一旁想了半天方才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同玉儿相逢于微时,并未想过她有如今的造化。今日的显赫都是韩大人沙场征战,梁玉辅佐夫君得来的,我也是为他们高兴。” 林老太太白了秦氏一眼:“好了,咱们家家垚也不错,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他还年轻,好好历练一番,必然也会有大好前程。反倒是家铭如今的课业你得好好盯着了。” 秦氏忙屈膝行礼道:“是,老太太!” 如今虽然局势稳定了,可至今还未听说要开恩科,如此小弟的科举之路又要被耽误了,晏书不禁发起愁来。 第327章 春暖 前两日晏书还为书杰的仕途而烦恼,这日她就收到了来信。 晏书看了来信,叹了口气,家垚忙问道,“信里写了什么?看你如此烦恼的样子!” 晏书将信递给家垚:“小弟说要出去游学,已经拜托族里照顾母亲他们。”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的还烦恼?” “相公,朝廷何时开科取士?你知道吗?”晏书关心小弟的前程。 “院试和乡试各州府陆续恢复了,会试就得看官家怎么考虑的了。我听说宗大人镇守旧都,修工事,金军如今不敢越黄河一步,只是两河的军情仍吃紧,估计官家现在也顾不过来科考之事了。” “哎,咱们朝中若是多几位像宗大人这样的大官就好了。” 提到朝中之事,家垚皱了皱眉头,用食指指了指上头:“听说那帮子人又开始了,李纲大人那么忠君爱国的人都能被弹劾,去年贬到咱们这里守道观,后来不是又被贬到了鄂州!” 说起这事,晏书也很不理解,“李大人当年守卫旧都可是有大贡献的。” “私下听说,他和宗大人一样想收复两河失地,迎回被俘两帝~” 晏书读过书也常与官眷打交道并不是无知妇人,听了家垚这话怎还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就颇有默契的不再谈论朝廷之事。 建炎二年的正月,好不热闹,晏书隔三差五的就要外出赴宴,为了同那些个上峰家的夫人们打好关系,笑脸相迎的也是无趣的很。 这几日,磊儿也有些闷闷不乐的,亮弟弟去扬州了,还挺想他的。 元宵节前一日,张家族长宴请族人,能被宴请去的都是族中有头脸的人物。 族长夫人前年过世了,如今内宅都由张莅的夫人主持。从辈分上来讲,晏书得称呼她为大伯母。 林老太太和秦氏在族中辈分高,张敬又管着族中的庶务,自然是上座。 晏书是小辈,可是如今家垚任州府司户参军正七品,官虽不大但有实权。妻凭夫贵,再加上她同梁玉的关系,如今族人也无人敢小看她。 大伯母就将她同族中其他官眷家的安排在了一起,位置就在二伯母的右手边。 二伯母刘氏就是张珩的妻子。当年家垚赴京赶考,也多的二伯父的指点。 晏书忙笑盈盈的给刘氏行了大礼:“侄媳给二伯母请安。” 刘氏忙将她扶了起来,“快快起来!这么多年我跟着你二伯父在任上鲜少回来。当年家垚贤侄去京城读书时还提过你,将你夸得像朵花似得,如今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晏书忙谦道:“哪有二伯母说的那么好。您这刚回来可还习惯?二伯父在蜀中可还好?” 说来张珩也是运气好,就在金军南下的前一个月,他被调往蜀中升任从三品的知府。因次子要回杭参加乡试,再加上二伯母吃不惯辛辣,就陪着一起回来了。 “那里虽不如京城和我们这里繁华,但物产丰厚,又鲜有战祸,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女人们聚在一起,大多谈的就是衣裳首饰,子女之事。 男客那边大多谈的就是生意、时局之类的。 去年京城被破,皇帝奉表投降,好几位族老受不住打击跑到族里嚎啕大哭起来,许多族人也是惶惶不安。 如今新皇登基,局势日益稳定,诸人精力又集中在时局和生意上头来。 老族长年纪渐长,这两年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交付给了他的长子张莅。今日是难得的族中聚会,他也出来露了面;只是如今也是听得多,说的少。 议事厅内,张莅请张敬将去年族里的出息简单的同诸位族老等禀报了。 “这两年北地时局大乱,商路断绝。咱们族里主营的是米粮、茶叶和丝绸生意,多销往北地。如今北地失落,除了米粮外,茶叶和丝绸生意受了不少的影响。去年的利润较往年少了三成。” 这时有族老问道:“那是亏了还是没亏?” 那族老同老族长一个辈分,张敬忙起身行礼禀道:“还是盈利的,过些时日,账本也会交到族里。” 张莅笑道:“这两年日子难过。城东的朱家阖族被抄,城西的展家也败落了。如今咱们张家能维持住往日的体面是祖上行善保佑,也有赖于诸位族老的提点,敬族弟也是付出了不少精力。” 此时有族人笑道:“敬族兄养了个好儿子,如今可是司户参军,管着州府赋税这一块,对族里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这话若是一个不好传出去,到时候被有心人给扣个渎职、贪腐的罪名那可就不妥了,张敬脸色一变正要反驳。 坐在父亲下首的家垚忙起身,面色一正道:“吾在朝为官,自是要恪尽职守,不敢懈怠,当不得叔父如此说。” 张敬眼见儿子反应迅速,很是赞许的点点头。 张莅作为如今的话事人也正色道:“朱家前车之鉴,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很该如此!”老族长发话了,大家都要掂掂分量。 “若是年年族里的庶务都少三成利润,恐怕以后也难以维持。不知贤侄后面可有什么想法?” 发问的是七房的人,他们同本家大房本就有些嫌隙,这两年时局动乱,分到他们房头的银钱少了,对大房和张敬就有些不满,这就开始挑剔起来。 张敬心里明镜似得:“禀报七伯父,为了族里发展,前两日我同莅族兄商议,想要开拓海运!” “海运?那就是要出海了?听说出海风险大的很那!”在座的各位小声议论起来。 张敬道:“咱们张家以前靠着漕运将茶叶、丝绸、稻米运往北方售卖,又将北地的麦、菽、粟等运来南边,利润可观。如今北边战乱,商路一断,茶叶、丝绸这些个贵重物品销量少了一半。我听说海外之人喜爱茶叶,丝绸,此外海外的香料、宝石、珍珠等利润极高,这么一来往的获利自然就上去了。” “那米粮生意咱们不做了吗?” 家垚忙起身道:“米粮是民生大计,咱们族里不能放弃。若是被那些奸商掌握在手,可是动摇根基之事。” 张莅很是赞成:“咱们张家能百年不倒就是因为懂得‘礼、义、仁、智、信’。” 当初平叛方腊后,城中缺粮,若不是张家想办法平抑粮价,老百姓饭都要吃不上了,到时候城中肯定会更乱,到时候还是老百姓和商户们倒霉。 老族长最后拍了板,让张敬拿出可行的措施后,再在族中商议。 吃罢午膳后,众人各回各家。 家垚将在议事厅里的话翻给晏书听,晏书深有感触:“听玉儿说,北地人如今可是可怜的很!多年打仗,田地都荒了大半。她作为官眷有时候都吃不饱饭,可见粮食的珍贵。” “做了这几年的官,我怎会不知。别说是百姓了,就是行军打仗这一块不也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听了家垚的话,晏书心中一动,看来还是得多给梁玉置些田地方好。 第328章 黎夜 近期朝中又出了事!有人弹劾李大人,于是他又被贬往澧州。后因他未能及时赴任,又被远远的贬往琼州的万安军,距离扬州何止有千里之遥! 家垚那日对晏书说到这事,还摇了摇头,“官家此举,寒了主战派的心啊!” 春光明媚,这日知府夫人急招州府各官员家的官眷过府有要事相商。 事发突然,晏书只得赶紧打扮一番,往知府家而去。 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后日隆佑太后、皇后、皇太子以及其他官家的嫔妃将驾临余杭,到时候她们一众诰命夫人和有品级的官眷都要前往码头迎接。 “前些日子已经有宫廷的人来这里打前站了,今日我好不容易请了女官来教导诸位皇家礼仪,咱们可得好好的跟着学,免得到那日恭迎凤驾时出了岔子,丢了咱们州府人的脸面。” 诸女眷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应声称是。 很快,知府夫人就将那位女官请了出来。只见她身着宫装,只是静静的往那一站,就自内而外散发出的端庄肃穆的气质。 那女官缓缓道:“我知诸位都是有身份的官眷,只是宫中礼仪丝毫不可错。受知府夫人所托,这两日我会严格教导大家,若是有不当的地方,还请诸位夫人、娘子原宥则个。” 众女眷忙称不敢。 那女官请诸位夫人、娘子来到院子里,让大家一一站好!然后,她就从坐姿、行姿、行礼等方面逐一指导,又让官眷们反复练习。 半日下来诸位夫人、娘子们都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晏书年纪轻些,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心想,不会还没等太后等人驾临,大家都得累倒了吧。 不过,诸位夫人、娘子们的礼仪底子都还有,到了次日,也都练的有模有样的了。 因明日一早,就得去码头等候,今日也就练了半日就放大家回去了。 晏书觉得自己真是腰酸背疼,就让秋叶用那热帕子敷那酸痛处。 傍晚,家垚回来后,见晏书躺在榻上,让小丫头帮着捶腿,就打趣起来:“呦,咱家大娘子怎的享起福来了。” 晏书狠狠剜了他一眼,“明日你不去迎接太子殿下?怎的没见你们练习什么宫廷礼仪?” “也去啊!官场礼仪什么的咱们早就融汇于心了,那里还需在学!皇太子不过两岁多,我们也就是去恭迎请安。一会吃了晚膳,咱们还是早些歇息。明日早起,还不知道要在码头站着恭候到什么时候!” “那我明日一早让秋叶熬些浓浓的参汤咱们喝了再走,再拿上几片薄薄的红参片随身带着吃,若是力气不济可以偷偷嚼两口,免得到时候体力不支晕倒了,可就丢脸了。” 临睡前,晏书将家垚的官服还有自己的七品孺人的赦命服熨烫妥帖挂了起来,免得弄皱了到时候不体面。 一大早,家垚夫妇早早起床,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后,乘车往码头而去。 这次凤驾并不进城,而是直接绕道往凤凰山脚的别院而去。 码头上的闲杂人等均已驱逐,道路已经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别院的宫人已将太后、皇后乘坐的凤舆准备好! 其他妃嫔乘坐的车辇也是华丽非凡,只是上面没有龙纹、铜凤等专属太后和皇后舆驾的装饰。 春意料峭,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水汽,时间久了就觉得湿寒。可诸位大人和官眷们都恭敬的站着恭候凤驾的到来。 辰时,远远的就见凤船驶来,仪仗队连忙吹奏乐曲恭迎凤驾。 等凤船停稳,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喊道:“恭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岁!” 晏书忙跟着一起欢呼,并跪下行礼。因她品级较低,站的靠后,也无人注意到她,于是大着胆子略抬了抬眼偷望了一眼传说中的奇女子孟太后。 只这么偷偷一瞥,就让晏书觉得那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着祎衣的太后果然气度不凡,衬得身边同样戴着翠冠、身着祎衣的皇后就像个小家碧玉一般。 恭迎凤驾后,知府大人和夫人跟在太后、太子等人身后随侍去了。 家垚和晏书不过是小角色,等皇家的车驾走远了,他们也就坐车回家去了。 一上午都被运河上的风吹得冷冷的,晏书赶紧让秋叶熬了浓浓的姜汤。夫妻二人热热的喝了,又出了汗方才舒坦了些。 过了片刻,秋叶又端上来两碗热乎乎的浇头面和鸡汤给他们用饭。 家垚喝着热滚滚的鸡汤,叹道:“可算是吃上东西了。” 这时,晏书突发奇想:“你说太后他们突然来了咱们这里,后面不会就定都在这里了吧!” 家垚笑道:“娘子,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想的挺多的。咱们余杭物美风华,就算定都在此地又如何?咱们当得起。” “那我得赶紧给玉儿去封信问问她要不要再此地置房。否则过些日子房价恐不便宜了。” 家垚道:“你又瞎操心!前些日子,她不是才给你写信说是如今陪着韩大人屯守淮阳。” “我朝军制调动频繁,玉儿他们不可能总是跟着韩大人到处跑吧,还是得有一处居所,方才能安心。”晏书打定主意,次日就写了信询问。 半月后,梁玉派了钱管家前来处理此事。 “江娘子,我家夫人同大人商量了,让我过来帮着办了。又托您全权定夺这宅子的事情。” 说罢,钱管家将信和交子呈给了晏书。 信里写的同钱管家的说的一致,只是这交子的面值倒是让晏书吓了一跳,竟然有两千两。 晏书忙道:“玉儿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再说了买宅子哪里用的了这么多的银钱!” 钱管家笑道:“这里有一大半是官家赏赐给我家老爷的,还有一些是老爷俸禄攒的。我家夫人说了,若是买宅子的银钱不够就劳烦您先添些,日后还您!若是还剩了多余的银子,就劳您帮家里置些地。” 这就有讲究了,如今梁玉在这里置办的田地,参与的漆园经营,用的是她的私房,以后也算是她的私产,同韩家无关。 今日钱管家说的置地,是给韩家置的,那田契就得写韩大人的名字了。 弄清楚了其中关节,晏书笑道:“也好,到时候我让吴管事陪你先去看看,等你们看的差不多了,我最后再去看看定下。” 钱管事的抱拳行礼:“那就多谢江娘子了。” 晏书就让阿华也就是吴管事陪着钱管事的先挑了三四个不错的宅子。 最后,晏书选了离张家不远的一处三进大宅。屋子建的也很讲究,占地也不逾制,正合韩家这样的身份。 说来这户人家祖上也曾辉煌过,只是如今子孙不成器急着用钱,花了不过一千二百两,就将这才将这宅子给买了。 剩余的八百两,晏书全给置了田地。 当然房契、田契写的都是韩大人的名字。等事情都办完,两个月都快过去了。 第329章 南逃 春去夏来,七月,噩耗传来,在旧都驻守并主持两河军务的宗大人病逝了,据闻临死前还不忘收复失地,怒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 身在扬州的官家听闻宗大人病故后,很快他就任命杜大人接替宗大人的职务。 宗大人病故的消息传到余杭,家垚也难过了几日,“老大人这一去,也不知道那位杜大人能不能抵挡的住金人的铁蹄。” 谁知,不久继任的杜大人昏招频出,原本宗大人留下的北伐部署付诸东流,而官家并未察觉反倒赞杜大人是栋梁之才。 金国诸人听闻让他们最害怕的两位对手李纲被贬至琼州的万安军,宗泽病亡;心中狂喜,瞅准机会与九月再次挥兵南下。 金兵秣兵厉马势再次南征,誓要活捉皇帝。 金兵兵分三路南下一路由曾经两次南征的完颜宗翰统领,攻取京畿路、京东西路和京西北路,直取旧都汴京;一路由完颜宗辅统领,攻打京东东路;最后一路由完颜娄室统帅,攻打永兴军路。 建炎三年正月,完颜拔速离等三位猛将率五千多骑兵日夜兼程从徐州直奔扬州而来。这是一支奇兵,目的就是撕破防线,快速突进扬州,想直接捉拿皇帝。 如今镇守扬州的是刘将军,他奉命前往淮河南岸御敌,想要阻止这五千多骑兵的快速突进。可惜他不是那些金兵的对手,很快就被突破了防线。他只得快速回防扬州。 金人善骑射,很快就要行至扬州。此时尚书右丞担心陛下身边守护太薄弱,想要恳请官家赶紧渡江南去,躲避敌人锋芒。 谁知黄、汪两相却将他训了一通,“前方有数十万大军抵挡,金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攻入扬州?如今刚过完新年,你可别坏了陛下的心情。” 同时,二相还严令官吏等人“不准妄议边事!” 到了二月,金人的五千多骑兵突入防线已经攻至天长军,距离扬州不过百里之地,此时被黄、汪两相蒙在鼓里的官家方才被告知此事! 如今之际只得赶紧南下躲避兵锋。 而此时,黄、汪两相刚刚带领同僚们听完高僧讲经说法,正在用素斋之时,就见有一小吏冲进厅堂喊道:“金军打过来了,皇上已经往南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皇帝带人逃往江边,又熬了一天,方才在夜间得以乘船渡江南下。 可怜扬州附近的几十万百姓争相四处奔逃,逃到长江边的十余万百姓,数万惨遭金军屠杀,还有数万人被掳到北方做了奴隶。 韩大人屯守淮阳,眼见金军来袭,只得带着屯兵等人边战边往扬州方向赶去勤王。谁知行至半路竟然被他遇到了金军的主力部队,敌众我寡,韩大人兵败溃散,退往海边盐城。 此时,梁玉在余杭的韩宅里不仅为韩大人忧心,也为江北的百姓而忧心,如今已经好几日不能好好的休息了。 梁玉她如今怎会在余杭? 原来金军南下时,来势汹汹,韩大人要开始备战,梁玉就带着一些武将的官眷先行南下暂避。 眼见梁玉夜不能寐,秋菊很是担心,让大夫开了服安神汤,熬了给她喝。 “姑娘,这几日你为了大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都瘦了许多!快将这安神汤喝下,好好歇息歇息!” 说罢,她朝着小木头一使眼色,小木头立马懂了。 只见他抱着梁玉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您快将安神汤喝了吧。若是熬坏了身子,父亲回来会心疼的。” 再过一个月小木头就要五岁了,他自小颠沛流离,小小年纪却颇是懂事。 梁玉心中一暖,端起安神汤一饮而尽。 “秋菊,过两日,若是还没有大军的消息,我就北渡前去寻他。到时候小木头就暂由你照顾一二。” 秋菊急道:“姑娘,那边如今危机重重,你又何必以身犯险?大人武艺高强,骑术精良,鲜有对手,身边又有大军护着不会有事的。” 怎奈梁玉心意已决,不再听他人言。 就在梁玉整理行囊准备北去时,秋菊得到了官家已经安全抵达余杭的消息;她赶忙奔回家将此事告知梁玉。 “官家已经到了余杭,听闻随扈的王大将军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姑娘您不如去同将军夫人打探一二,看他们是否知晓大人的行踪?” 梁玉听了秋菊的话,忙不迭的去拜见王将军的夫人去了。 当年梁玉同将军夫人曾经有过一段缘分,如今再见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夫人,您无需担心。听我家将军说韩大人如今往盐城去了,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说来韩大人多次与金军战斗,胜多负少。好几次通过突袭将金人的主将斩杀,早就被金军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若他真的被金军俘虏或杀害,金军定会大肆鼓吹、庆贺。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梁玉也就安心了。 第330章 平怨 御驾逃至余杭,数十万军民涌入,城内外是一片兵荒马乱。 自那日家垚跟着州府的官员前去凤凰山的临时行宫参见官家后,就被派了差事前去安置逃难而来的大批百姓。 一早,晏书前来给林老太太请安,还谈到此事。 “这都两日未见家垚来给我请安了,如今他还在外头忙着?” 别说老太太了,晏书这两日也未见到:“正要同老太太禀报,昨日,相公让吴管事的回来取了几件换洗衣裳,并稍信回来说从江北逃难过来的百姓实在太多,安置起来恐怕还要花费不少功夫。老太太,如今兵荒马乱的,家里是不是要做些防范措施?” 林老太太很是赞成:“敬儿他们父子都有差事在身不得不在外头做事。如今外头乱哄哄的,危险的很。秦氏,一会你同管事的说下,这些时日要紧闭门户,若无必要不得随意外出,家铭和磊儿也别去族学了。各角门都要派人严加把守,免得被不法之徒闯入。” 秦氏忙起身称是。 也不怪晏书会提醒老太太这些事情。前些年因姓方的反了,当时余杭城损失惨重。虽说这次是御驾逃至本地,可大量逃难至此的百姓涌入,难免有个别宵小之徒趁机行偷盗抢夺之事。衙门口的衙役就那么些人,又哪里管的过来? 再加上数十万的人涌入导致城中粮价飞涨,物资紧张。各米行压力大增,每日里只开门一个时辰,然后就得挂出售罄的牌子关门歇业。听说有那激进的带人开始打砸米行抢夺粮食,很是骇人。 林老太太问晏书:“你娘家如今有消息吗?” 晏书忙起身道:“前些日子听相公说,金军主要攻打的是那州府,我娘家所在不过是个中县并不引人注意。再加上县里有好几座大山,若是金军真的来袭,躲到山里也能熬个十来天。” “那你弟弟江公子去年外出游学,如今可到家了?” 晏书道:“原本他还想在往岭南那边去游学,可行到半路听说金人打过来,就快马赶回去了。” 林老太太双手合十祈求道:“希望朝廷早日派兵将金人赶回黄河北岸去!” 行宫里,官家也很是头疼。据报金军到了扬州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又纵火焚城,繁华富庶的州府一下子成为废墟。 江北的百姓被金军残杀、奴役,蹂躏,苦不堪言!跟着逃难过来的百姓居无定所,无粮果腹;余杭城中的百姓面对这动乱也是怨声载道! 行宫外,那些读书人每日里都要跪坐上书请愿要求对朝廷给个说法。 内外交困之际,官家下了《罪己诏》后又罢黜了黄、汪两相平民愤。同时大赦天下,召还被贬斥的忠义正直士大夫,对有功之人大加封赏。 后又下令准备船只在常州、润州准备船只,迎渡还在江北的官员、军民, 以体现自己的仁爱之心。 “张相、朱相,这两日外头情形如何了?” 自黄、汪二相被罢黜后,官家任命御史中丞张赝为尚书右丞,急命朱胜非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张相出列道:“启禀陛下,自罢黜黄、汪二人,大赦天下后,外头聚集的士子们已经渐渐散去。渡江而来的官员、军民、百姓也感谢皇恩让他们一家团聚。只是如今城中粮草不足,逃难来的百姓流离失所、无粮果腹也是一大隐患。” 朱相毕竟是在地方上经营多年,忙出列道:“臣提议,调五千军士对逃难来的百姓进行管理,防止宵小之徒趁机作乱。另外,责令州府想办法调配粮草,以解百姓无粮果腹的燃眉之急。” 官家忙道:“准奏!” 此时,知府大人正在府衙里忙的团团转,一会这个衙门口的人过来禀报城东的某某商行被人给抢了;一会那个衙门口的过来报哪里来的宵小和城外的护军起了冲突,看怎么办?一会又有其他衙门口来报,哪里失了火,要赶紧增派人手灭火?一会行宫里的人又跑来让他给宫里的主子们采买上好的吃穿用度……急的知府大人真想破口大骂! 不过几日的功夫,知府大人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岁。 好不容易喘口气,喝杯热茶,就见负责文书的小吏快步走了进来,“大人,中枢来人了。” 长叹一口气,知府大人忙整了整官服,出去迎接。 “下官恭迎大人,只是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知府大人挤出满脸的褶子笑脸相迎。 “知府大人不用客气,今日前来是带着上命过来的。” 知府大人忙恭敬的行礼道:“大人请讲。” “今日朝堂上,官家和各位大人听闻城中粮草紧张,百姓无粮果腹,很是忧心!朱相知你颇有才干,特举荐你来筹措粮草。知府大人莫要辜负了陛下和朱相对你的期望啊!” 此事已成定局,知府大人又能如何?只得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下官定不辜负陛下和朱相对我的期望将此事办好。”随后,他又拿出了个荷包塞到上官袖子里,“还请大人为我多美言几句。” 那位上官笑眯眯的,“你放心。” 送走上官后,知府大人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盅,那可是上好的钧瓷,将随身服侍的小吏都给心疼坏了。 冷静下来后,知府大人赶忙让人将通判和司户参军请过来商议此事。 在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的注视下,家垚感觉身上都有些汗津津的。 知府大人道:“张参军,这几日帮着安置逃难而来的百姓很是辛苦。这些我和通判大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今日朝廷下命让我们州府想办法筹措粮草,平抑物价,让百姓都能有粮可吃。陛下和丞相大人对此事很是重视,我等也不敢掉以轻心。你掌管着咱们州府的户籍、赋税、仓库交纳等事物,不知你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张家一族是余杭大族,主营的就有米粮这一块。家垚知晓知府大人这是在试探他,只是城内外近百万百姓,也不是他一家就能承担的起的。 他斟酌了一会,方才道:“属下认为,此事有个轻重缓急,还需群力群策。” “此话怎讲?” “这两年我掌管着赋税,自然知晓仅凭咱们余杭一府的能力很难一下承担如此大的消耗,需要下面的县调运部分米粮前来援助。” 通判大人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开仓放粮?可前几年旧都被金人所围,为求和调动了大批粮草送往京城。如今各县官仓里也不富裕,就算调动过来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家垚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大人当奏请朝廷,让陛下下令让其他各州府开官仓送些粮草过来。其三,请大人出面请各县县令、各大行首共商讨这些涌来的北地百姓该如何安置?此外,春耕在即,咱们这边的农事也要抓紧,田地不能荒芜,等作物丰收了,日子也有好过了。” 知府和通判大人觉得家垚言之有理,立马写了折子向官家和中枢禀报,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331章 安置 回到张家,家垚赶紧将自己向知府大人提的建议同张敬说了:“父亲,过两日可能知府大人就要请各行首去商议,您心里得有个准备。” 张敬点头道:“你今日应对的很好!若是让我们捐个一两千石的粮食,自是责无旁贷。可要筹措这全城的粮草咱家就是倾家荡产也搞不来啊。行了,明日我就去族长那里,和他们拿出个章程来。” 回到院里,家垚将自己应对上峰的情况翻给晏书听:“幸好这两日咱们商讨了怎么安置那些逃过来的百姓。我就提议,请各县县令和各大行首共同商讨大计?他还挺赞赏的。这我还要多谢你啊!” 晏书忙谦道:“这哪里是我想到的。去年春上,郑管家还同我抱怨,说是漆园和茶园都招不到人去干活。我就想着这些逃难来的百姓总是聚在城外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人一多一闲容易出事。还不如让各县领了回去,是帮着种田、开荒、还是帮着修桥铺路修河堤、还是被商户雇了去做工,让他们有口饭吃大家也就都不慌了。” 家垚眼睛一亮:“你这又是一个新点子,明日我就同知府大人禀报。” 朱相看了知府大人上的折子,又向官家禀报,基本同意了他的意见。 很快,知府就向各县派了公函让各知县将官仓粮草的五成送往州府解燃眉之急;又让各知县和各行行首来府衙商讨如何安置逃难来的百姓的事情。 这一商讨就商讨了大半日,一开始大家都默不作声。后来知府一示意,家垚就抛了个砖引了个玉,将那日晏书同他说的话又翻了一遍。 上峰有要求,各县县令虽不大情愿也只能说好。 家垚立马就将各县需要安置的百姓数量给报了出来,有的知县就有些不乐意了,“张大人,怎么本县需要安置的人数比别的县多?” 张家垚忙正色道:“这位大人,这都是根据各县户籍数量分配的,你是上县,当地百姓多,你安置的就多。若是其他下县想要多要些人也是可以的,毕竟一县户籍数量多寡可也同你们的考核息息相关的!” 这时有那下县的道:“我们那边山林多,正想多要些人去开荒,修路!只是咱们县贫瘠,不晓得能不能支持些粮草给我们。” 此时,家垚又放出一个重磅消息来,“凡是跟着你们去县里的百姓,成年男子每人发一斗陈米,其他人发半斗陈米。州府出,怎么样?” 如今粮草紧缺,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别说是陈米,就是发霉的那也得洗干净了继续吃,这可都是救命粮啊。 这么一安排,各县哪有不同意的。 就有大半的难民被认领到各县去了,如此州府的压力也小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些百姓就得州府里的各大行首帮着解决了,能做工的就雇了做工,哪怕是打个零工也是好的。 关于粮草的问题,张家作为当地经营米粮的行首也表了态,立马从各地分号急调十万石米粮过来,平价卖给本城百姓。同时组织各商铺的掌柜的往南边去收粮。 张家阖族捐给州府一千石的米粮应急。 知府大人大喜:“张家果然是本城的百年世家,就是有气魄,此事我定当要上奏朝廷以资嘉奖!” 别的行首也想表现一把,可此时朝廷和百姓迫切需要的是粮食,就是有钱也没处给弄来。 可这也不能落后,只得有钱的捐些银子,有米粮的捐个百十石的米粮。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知府大人很是豪气的请诸位吃了午膳,一人一碗浇头面。 将相关细节落实好了,知府很是赞许的拍了拍家垚的肩膀:“张参军这事办的不错,到时候定当给你论功行赏!” 家垚不敢贪功,忙道:“下官不过是个办事的,还是大人一心爱民,又一力支持方才能办成此事。只是,还有件小事还要向大人禀报。” “你说!” “启禀大人,如今粮食最是金贵,家父将各地的米粮调至码头时,还请大人派人帮着维持秩序,免得引起骚乱。此外,各家米行开张售卖之时,也要烦请派人过去帮忙。不耽误多长时间,也就两日,等大家见有米粮可买了也就不会哄抢。您看?” 知府大人赞道:“你考虑的很是周全,只要能将差事办好,我都支持!” 家垚忙给知府大人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 知府大人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次日,州府衙门在城外贴了告示,凡是从江北逃难过来的,愿意前往州府下面各县的,成年男子每人发一斗陈米,其他发半斗陈米。告示里又写了什么粮食有限,先报先得之类的。 州府派了小吏帮着各县登记名册,然后又向军队借了兵将领了米粮的人护送到各县。 有饭吃,那些逃难过来身无分文的百姓怎么会不愿意呢?只要坚持到夏天,菜蔬瓜果就能吃个半饱,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 朝廷得知余杭的世家、商户们很是踊跃的捐钱捐粮也是满心的欢喜,就给几家贡献突出的世家赐了“积善之家”的牌匾。 那牌匾就悬挂在张氏祠堂正门! 朝廷又让州府立块功德碑,将捐钱捐粮的家族的名字都刻上去,让百姓瞻仰! 太后和皇后得知此事,也拿出脂粉钱说是买些米粮搭了粥棚给那些江北逃来的百姓果腹,以彰显皇恩浩荡,宅心仁厚。 后宫的嫔妃也纷纷效仿。 如此各命妇,官眷们也得体现一下仁爱之心了。 最后,太后命朱丞相和张丞相的夫人牵头,组织大小官吏的夫人去城外帮着施粥,体现皇家、朝廷对百姓的爱护。 梁玉、晏书跟着朱丞相夫人那一拨,每到单日子就去城北施粥。 这些个官眷亲自去城外施粥,里面还有好几位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州府不敢怠慢,只得派出府兵严加保护。 有吃的,只有那脑子不好的才会乱来,但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那万一。 这日逃难来的扬州百姓中有三五人正排着队准备领粥,听说官眷里有位姓黄的官员的女眷,以为是被罢黜的黄相的夫人,一下子怒火中烧,举着破碗就从队伍中冲了出来,叫嚷着就要将黄相的夫人给砸死。 距离太近,府兵一下赶不过来,领粥的队伍瞬间就乱了。 那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们哪里见过这阵势,各个吓得花容失色。 梁玉一见,立马拎着盛粥的铁勺,冲了出去,一勺一个直接将那几个冲动的人给敲晕了。 晏书也曾跟着梁玉练过些花拳绣腿,拿着把铁勺也护在诸位夫人跟前。 府兵一拥而上将那几人给绑了。 梁玉对府兵道:“他们是误会了,这里没有黄相的夫人。都是可怜人,别太难为他们。” 府兵遵命就走了。 朱相的夫人强装镇定的将梁玉喊了过来,“我记得你是定国军承宣使韩大人家的夫人。” 梁玉忙行礼道:“正是韩大人家的,姓梁。” 本朝文官和武官之间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大家虽同朝为官,但从未有过深交。 朱相夫人问道:“看你刚才对付那些贼人很是干练,难道自小习过武?” 梁玉道:“幼时学过几招!” 朱相夫人赞许道:“难怪如此英姿飒爽。” 随后,朱相夫人又赞了晏书:“你也不错。” 晏书忙谦虚了一番。 突发事故,众位夫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在施粥了。一刻钟后,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夫人也就散了。 第332章 兵变 因安置得当,城外流离失所的百姓渐渐散去,粥棚也就撤了。 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虽说如今晏书和梁玉都是官眷,可家里吃穿用度有一半也要靠田里的出息来支持。 连年的兵荒马乱,让她们更加认识到粮食的珍贵。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妥了,一年的收成也就妥了大半。 晏书同梁玉同乘马车往郊外的驶去,“玉儿,我前日听你张姐夫说,韩将军这几日带着小四还在盐城一带收拢散卒,大概什么时候来杭同你相会。” 梁玉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呢?” 晏书奇道:“你不是同王将军夫人相熟吗?王将军是军中之人,她的消息应该比你张姐夫灵通,你没有去问问?” “前几日,官家又封赏了几位大臣,王将军深的君心,被升任同签书枢密院事,职掌、品位与签书枢密院事同,如今可是二品大员。前日夫人在府中宴请,一群诰命夫人将她团团围住,我都捞不着同她说话。”梁玉也很无奈。 “我听说件事,不知道真伪?”晏书压低了声音,“听说,如今军中一些将领对王大将军有些不满,说什么当初随扈陛下时他被刘将军摆了一道,为了自解将手下皇甫佐推出来顶罪~如今他高升是靠皇甫将军的命换来的!” 梁玉大惊,“不会吧。我家将军跟随大人多年,一直赞他是位轻财好义,颇有担当的好上峰,怎会做出这等事情?这可是一军统帅的大忌!” 韩大人不在身边,梁玉不过就是空有名头的将军夫人,朝中的事情反倒不如晏书灵通。 “这个我也是听说的,或许当时情况紧急,王将军来不及反应?” 梁玉忧心忡忡,“江姐姐,你一个文官的家眷都听说了这事,恐怕就是真的。” 晏书忙安慰道:“如今不也没事了吗?或许过些日子这事情淡了,也就过去了。” 到了庄子上,眼见青青的秧苗长势喜人,也没能让梁玉的心情变得好些。 回到家中,晏书也是忐忑不已,等家垚回到家后,她将梁玉的反应同他讲了。 “玉儿如今孤身带着小木头在这里,韩大人又不在身边,本就日子难过。也是怪我,非要多这句嘴!”晏书很是懊恼。 其实文官中互踩使绊子的事情更多,而且都是杀人不用自己动手那类的。家垚听多了,又看到了些,反倒不如晏书这么大惊小怪。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又何须自责。不行这两日你带着磊儿去看看她,开解开解她!” 晏书想想也对,隔日就带着磊儿去探望梁玉去了。 小伙伴相见,直接就去院子里玩去了。 晏书、梁玉和秋菊闲闲的坐在廊下喝着茶,看着孩子们玩耍说起话来。 秋菊的儿子小喜眼见哥哥们跑来跑去的眼馋的很,伸着小短腿也要下地。实在没办法,秋菊只得架着他让他踩在地上歪歪扭扭的追着小哥哥们跑。 “王将军那件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晏书劝解道。 梁玉反倒淡然起来,“我没什么,只是担心我家老爷若是知道这事会有些失望。其实在军中,讲的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否则上了战场,怎能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同袍?” 三月初五,梁玉正在教小木头打拳,秋菊带着小喜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练得正起劲,就见钱管家拎着吃食什么的,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刚才我出去采买,突然见两位骑马的将军领着一群兵甲往康内侍府里去了。领头的一边骑马一边喊着,说是他同王大将军相互勾结,意图谋反,他们是去诛杀逆党的。我又听他们高喊,说是王大将军已经被刘正彦斩首!” 梁玉大惊失色,“怎会这样?难道是军队哗变了!” 钱管事的忙道:“夫人,如今我们怎么办?” 梁玉紧皱眉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是军眷,能怎么办?大人不在城内,我们只能靠自己了。紧闭大门,这几日谁都不许外出,也不许放外人进来。” 军队哗变,将城中诸人都吓了一跳,好在苗、刘二人目前只是针对王、康二人。 康履不在府内,他们将其府邸的宦官杀光后,带着血淋淋人头向凤凰山下的行宫挺近。 眼见外头动静小了些,被吓坏了的百姓和商家,回家的回家,关门歇业的歇业,原本热闹的街道突然就冷清下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方才有巡逻的衙役跑回府衙禀报了此事。 府衙里众人也没反应过来,不过看这动静应该不会波及到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不过还是保命要紧,知府大人赶紧让大家下衙回家去。 慌慌张张的家垚跑回家来。一进家门,就派两个粗壮的仆人去族学将家铭和磊儿接回来,又打发人去将父亲找回来。 “等父亲和少爷们回来后,即刻紧闭大门,不许人随意出去。外头的人也不许进来,懂了吗?” 眼见大少爷如此严厉,门房也紧张起来,连忙称是。 第333章 围宫 家垚先是去拜见了老太太,安抚了一番。 回到院中,晏书赶紧服侍着他换了常服,“正准备派吴管事的去衙门寻你,没想到你先一步回来了。” “苗、刘率部哗变!知府大人担心大家都在府衙,万一真出了事,被一锅端了就完了!这就赶紧让我们下衙回来了。此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家垚也觉得匪夷所思。 “我听他们从街上回来的说,苗、刘两人暂只是斩杀了王大将军和康内侍等宦官,然后就往行宫方向去了!是真的吗?” 家垚点点头,“我也是听了这说法,只是具体的也不清楚。你说,这几年是怎么了,皇家也好、中枢也好,总是频频出事!” “相公,你说朝廷和诸将领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苗、刘二人为何会行此事?” “怎么说呢?如今军中有威望的大将要么在外镇守,譬如,刘将军、张将军等人;要么在外募兵准备同金人再战一场,如韩大人;他们军功卓着均未被封赏。而王大将军就因护着官家逃难,帮官家运送财物,反被擢升同签书枢密院事,其他一同随扈的将领啥都没得到,可不就引发了不满?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么个道理。”家垚细细的给晏书掰扯起来。 “可是,王大将军手下也有不少军士,怎就不护着他?让他轻易就被斩杀了?”晏书还是不解。 “又听闻,当初官家渡江时,刘将军因未赶上护驾,怕被官家训斥,就将罪责推到王将军头上,说是他没有给刘将军准备渡江的船只。王大将军怕被官家责备,为自解将部将皇甫将军推出来顶罪斩杀。你说,这事一出,谁还愿意为他拼命。” 此时,晏书方才体会到前两日梁玉所说的,“军中,讲的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话的真正含义。 “斩杀宦官,是因为他们仗着跟随官家多年,为了自己取乐,随意奚落在军中的将士。那些将士同王大将军禀报,想要上官帮着出头,反倒被大将军给责罚。后来王大将军一路高升,许多将领就认为是因为他巴结康内侍,才得了这正二品的官职,这矛盾就更深了。当初处置的‘六贼’,有三个都是皇帝的内侍,你想想其中的缘由?”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秋叶进来禀报,“大少爷,老爷回来了,请您去外书房一趟。” 家垚正了正衣冠,赶忙往外书房去了。 韩宅,梁玉来回踱着步,心里很是不安,眼见外头暂时平静了些,忙将钱管家喊了过来:“你带着二勇出去打探一二,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管事的忙应了。 临走前,梁玉叮嘱了一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发现不妥,速速回来。” 梁玉和秋菊等女眷换上劲装,将刀剑箭矢拿了出来。小春和小桃两人面无表情的将刀剑擦得雪亮。这几年的奔波,也将这两个小丫鬟锻炼出来了,拳脚武艺都大有长进。 冬香本就文弱些,就帮着照顾小木头和小喜儿。 秋菊端了热茶来:“姑娘,你是担心一旦兵变咱们这些官眷会受到波及?” “不排除这可能,咱们还是搞清楚来龙去脉方才好有应对之策。” 未时,钱管家和二勇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小春赶紧倒了两杯温水给他们喝。 两人咕嘟咕嘟喝下,钱管家一抹嘴角,禀报道:“夫人,打听清楚了。苗、刘二人因对王大将军和康履十分不满方才哗变。这两人带着数万将士将行宫给包围了。如今正在向皇帝讨要说法!” 梁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二勇道:“钱管家自己偷摸的跑过去了。” 梁玉略带责备道:“钱叔,你这举动实在太过冒险,若是被发现该如何?” “夫人放心,我以前在大人手下做的就是斥候,怎么会被他们轻易发现?再说了,我曾也是同金兵作战的老兵,身上的伤疤就是证明。就算被发现,那些个军士也不会对我怎样的。” “小桃,赶紧将午膳拿过来,钱叔和二勇定是饿了。” 梁玉思绪万千,不知道如今王大将军的遗孀如今怎样了?会不会受到此事的牵连? 明日一早还是让钱管家偷偷去瞧瞧,若是能帮忙的就帮帮她们。我家老爷也曾在王大将军手下做过事,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情谊。 行宫内,官家听闻士兵哗变,不由的想起当年他还是康王时带着尚书王云准备出使金营和谈割让两河之地时,被愤怒的百姓围堵,而王云在他眼前被活活打死的情景。 “诸位爱卿,快,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行宫,暂避兵锋!”官家脸色吓得煞白,此刻就想赶紧出逃。 这时又有侍从来报,“陛下,苗、傅二人已带兵将行宫包围。王大将军及康内侍府上的内侍均被斩杀!” 康履忙跪地痛哭:“陛下,这些个逆贼真是胆大包天啊!” “王大将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昨日就将苗、刘对他不满的事情告知与他,怎的还被这二人给斩杀?” 原来,昨日康内侍就得到消息,说是苗、刘二人准备率部下哗变,要斩杀王大将军和监军的宦官,集合地点就在兰若寺,康内侍急急入宫禀明官家。恰巧此时朱相听闻军中对王大将军多有不满,恐会出事,也匆匆进宫禀报。 事关重大,官家急命朱相将此事告知王大将军,让他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 王大将军身经百战,忙让部下带领重兵前往兰若寺捉拿叛军。也是他大意了,以为苗、刘等人不过是小小的中级军官,哪里会掀起大浪,谁知却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王大将军以为苗、刘二人定是被灭,毫无防备,退朝后行至城北桥,被埋伏在此地的苗、刘二人领兵俘获,并当众宣布了他的罪行,手起刀落,将其斩首。 官家颓然的坐在御座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王大将军被斩杀,一众大将都在外征战镇守,何人前来护尔等?” 第334章 逼宫 扬州知州康大人想到当初就是因为皇室和百官听闻金军将要攻至城下,未加抵抗仓皇出逃,方才导致扬州沦陷,数万百姓被屠;繁华的扬州城被金人焚烧沦为废墟,心中很是悲痛。 他一正脸色,出列谏言:“敢问陛下,咱们逃往何处?又如何逃出行宫?苗、刘二人如今带兵在行宫外,围而不攻,定是有所求!不如请陛下率领百官前去,看他们究竟有何企图?” 朱相和张相带头附议,其他重臣也纷纷附议。 事已至此,官家只得强装镇定,在大臣和侍卫的簇拥下走上宫墙。 只听侍卫统领高呼:“陛下驾到!” 只见一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在诸人的簇拥下站在墙头。 行宫外的苗、刘等人眼见陛下驾到,忙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官家松了口气,正准备照例让他们免礼,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城下一将领起身抬头望向他的方向,大声斥责道:“陛下自继位以来,宠信宦官,甚至任由宦官弄权、贪赃枉法。将士们在前线流血拼命,好不容易攒到的军功你不赏赐,同宦官交好的人却可以获得高位!黄、汪等人昏庸误国只被罢黜,如今却好好的在城里享受荣华富贵;王贼遇敌不抵抗毫无作为,只因巴结康履,如今竟然在中枢做到二品的官职,他每日里打马游玩,好不快活。我等屡获战功,却被宦官呼喝欺凌!今日,我等率兵前来,斩王贼,杀康履只为清君侧,还我朗朗王朝!请陛下交出康履等宦官,我将他们杀了,再向三军谢罪!” 康履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苗贼冤枉我等,还请陛下明察!” 那康内侍狐假虎威之事,官家又怎会不知晓呢?然而,念及他多年来的侍奉之情,官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谁能料到,今日竟成了被苗傅斥责的由头! 只是康内侍毕竟是身边之人,怎能任由下面的人想杀便杀,如此皇家威严何在? 官家强装威严:“内侍有过,当流海岛万安军,爱卿可与众将士归营。此事,朕不再追究。” 刘、苗二人并不理会。事已至此,自然是要将那些个弄权的宦官一网打尽!若是事后,陛下心软,再将他们召回,还有一众将士的好果子吃? 苗傅坚持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一人主便,同其他人无关。为天下苍生计,望陛下将那些危害江山社稷的宦官们杀掉,否则我们绝不回营。” 官家道:“我知尔等俱是忠义之士。今日朕任命你苗传为庆远军承宣使,御营使司都统制;刘正彦为渭州观察使、副都统制,其他将士一律无罪,如何?” 苗傅听了冷冷笑道:“我等欲升官,只需如同王贼一般对内侍阿谀奉承即可,何必来此?” 原来升官与否无需陛下定夺,只要拍好内侍的马屁即可!官家不由得脸色一紧! 犹豫间,浙西安抚司时大人、军器监叶大人等进言道,“既然刘、苗二人认为宦官误国,陛下何惜一康履?” 其实朝中百官对这些个内侍也多有不满,想他们苦读诗书,金榜题名,又打熬多年,方才能在陛下跟前为官。可这些个宦官因得陛下信任,平日里就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样,确实可气。 这些近臣纷纷谏言,让官家交出康履。最终,康履被绑用篮子吊下城楼交给苗、刘等人。很快,康履被苗、刘二人下令腰斩! 康履已死,官家忙对城下道:“内侍有过如今已处死,爱卿可与众将士归营。此事,朕不再追究。” 谁知苗、刘二人对着城头喊道:“陛下,上不当即大位,将来渊圣皇帝归来,不知何以处?”迟迟不肯退兵。 官家默然无语,满脸哀痛,只得让朱相出城去与刘、苗相谈。 等朱相被吊上城楼后,忙禀报道:“苗、刘二人说请太后垂帘听政,同时让朝廷同金国求和,如此军民好休养生息!” 如今皇室人丁不旺,孟太后辈分高,身份贵重,恪尽守礼,让她垂帘听政又如何?皇位得保,官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忙拟诏让朱相在城头宣旨。 此时,中大夫王世修向刘、苗建议,让官家退位。 王世修此人虽贵为四品官员,却是个文散官毫无实权,早就对中枢不满,这次也是他拱火让苗、刘二人率兵哗变! 如此,苗、刘二人忙打断他们宣诏:“请陛下退位,传位于皇太子,请隆佑太后垂帘听政!” 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百官哗然! 回到殿中,诸臣立马分成两派,一派大骂叛军,一派请官家退位。 就在众臣吵得一塌糊涂之际,只听见外头的禁军护卫喊道:“太后驾到!” 只见太后孟氏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着深青色、五彩翟纹的祎衣,满面庄严的进了大殿。 “诸位何须为此事而争吵不休。哀家身为哲宗元后,如今又贵为太后,这皇家之事哪里能容两个黄口小儿定夺?陛下,请允哀家出城同叛军详谈!” 官家等人大惊失色,忙劝道:“太后身份贵重,怎能以身涉险?” 此时,朱相上前道:“今日叛军面见陛下时,先行的跪拜之礼,对行宫围而不攻,可见还是敬重皇家,想来不会行莽撞之事!叛军一直恭请太后垂帘听政,可见对太后娘娘很是敬重。若是太后前往,还可试探叛军底线。臣愿陪同太后出城!” 城下,苗、刘二人见太后亲临,忙跪拜行大礼! “太后娘娘,现天下时局混乱,民不聊生。您德高望重,我等是想请您垂帘听政,主持大局。” 孟太后面带和色的将苗、刘二人扶起来,“当今天下混乱乃是因徽宗任用‘六贼’这些奸臣,才被金人乘虚而入,丢了我朝半壁江山。新皇还是圣明的,只是之前被汪、黄二人蛊惑方才丢了扬州等地。好在陛下知错能改、能听得进谏言。你们看如今汪、黄两人已经被罢黜,康履等弄权的宦官也被处置,又何必非要陛下退位?如今我将近花甲之年,太子年幼,我又能辅佐至何时?” 苗、刘二人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坚决要求官家退位禅让太子,并要求她垂帘听政,主持大局。 孟太后言辞拒绝,坚持不受。 苗、刘二人以死相逼,说:“如您不允,我二人自当以死明志。只是身后的数万大军无人约束不知会做出何种举动!” 僵持不下时,官家派他身边的内侍前来传口谕,官家愿意退位禅让给太子! 孟太后还想说什么,被朱相一把拦住:“太后,陛下已下口谕只能如此了!” 当夜,官家退位搬至显忠寺做他的太上皇去了。 次日,百姓一觉睡醒,发现官家退位,太后携三岁不到的太子垂帘听政,国号改为“明受”,皇权就这么更迭了!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还是赵家人,叛军也未扰民,百姓热议了几日也就不再过多关注,还是吃饱穿暖更实际。 第335章 被押 皇权更迭,似乎对百官影响不大,大家还是照常上朝,只是坐在龙椅上的换了位不足两岁的幼儿赵旉。 如今行宫各宫门都被苗、刘二人的部众把守。仅剩太后、皇帝还有太上皇处仍由原来的禁军随扈,这也是孟太后同意垂帘听政的要求。 王世修经常私会苗、刘,想让他们将太上皇除去,只是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又不能做的太过明显。苗、刘二人借机想将太上皇身边的禁军换成自己的士兵,只是君威犹在,未能得逞。 苗、刘二人又邀请太上皇出宫游览,借机制造意外抹杀,结果被朱相婉拒。 此时朱相摸清了苗、刘两人底细,他们不过是武夫罢了。只要将那王世修拿下,苗、刘二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只是宫内外都是这两个武夫的部众,目前也只能为保皇室安危同他们假意周旋! 哗变次日,梁玉让钱管家偷偷往曾经的王大将军府上看了看。只见府门大开,里面是一片狼藉。 钱管家同邻人打听,方才知晓昨日下午,就有大批军士将府里的众人押走了。 问被押去哪里,邻人道:“当时那么乱,我哪里敢上前打听。” 钱管家的忙道了谢,又给了那邻人二钱碎银。 梁玉叹道:“最严厉的处罚不过是成年男子斩首,未成年的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营属罢了。王大将军如今再不好,曾经对我家老爷也有知遇之恩。这几日,钱管家你再托军中的人打听一二,能帮忙的咱们就悄悄的帮了。” 又过了两日,钱管家打听到,王家的女眷和幼儿都已被放归家,只是王小将军等人被罢了官,下了狱。 梁玉拿出一百两银子出来,“你偷偷的送到王家交给王夫人,银子虽不多,算是韩家的些许心意。” 钱管家忙去办了。 这几日梁玉将秋菊等人都拘在家里,无事不许他们外出。偶尔也就晏书跑来看看他们。 这日晏书匆匆忙忙的跑到韩宅,急切之间不见往日的稳重沉着。 眼见江姐姐的发簪都歪了,梁玉还打趣道:“江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不会和张姐夫吵架了,你这是往我家躲来了!” 晏书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的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给梁玉:“玉儿,刚才你姐夫派人传口信回家,说是韩将军有消息了。听说,他如今带着三千兵马已经快到秀州!” 梁玉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老爷是要前来勤王?可是在外的其他大将们并未有异动,老爷此举岂不是很是冒险? 梁玉忙对晏书道:“江姐姐,你快回去,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来过这里,免得牵连到你。” 经梁玉一提点,晏书立马明白了,“玉儿妹妹,你快带着大家逃吧。这几日,你姐夫回家同我说了些朝廷的事情,其实苗、刘二人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只是如今城中无有威望的大将镇压的住他们,若是韩将军真的带兵回来,恐怕你要被押为质的。” 梁玉心中一暖:“江姐姐多谢你来告诉我,你快走吧!一会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就立马出城。” 晏书知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就要耽误玉儿他们逃命去了。 “你们多保重,等安置好了,托人来信。” 送走晏书,梁玉急命众人赶紧收拾好银钱细软,拿上刀剑准备逃出城去。 众人刚要出门,只见大门被一队军士破开,一军官模样的人冷笑道:“你们这是要逃?只可惜还有数百军士围在门外,你们逃不掉了!” 此时钱管家和秋菊抽出兵器护在梁玉身前。 那军官模样的人,对着梁玉一笑:“你就是韩将军的夫人梁氏?带上韩将军的幼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时又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身着宫中禁卫的服饰:“且慢,苗小将军!太后有旨,让我将韩将军的妻子带入宫中。” 那姓苗的嗖的抽出长刀:“我这可是遵的苗大将军的令!” 那禁军军官面色不变:“就在刚才,太后已经宣了苗、刘两位大将军入宫,你若是有疑问咱们一起进宫向太后复命。” 苗小将军方才悻悻的让禁军将梁玉及小木头带走。 临走前,梁玉借着抱孩子的当口小声对秋菊道:“借机逃走,去找将军!” 要说为什么苗家几代在军营里打拼都还是五、六品的武将?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有勇无谋之辈。 苗小将军见梁玉和小木头被带进宫中,就大剌剌的收兵走了,独留秋菊和钱管家他们在家里。 等他回过神来,让士兵去围了韩宅时,屋里的人早就都跑了。 宫中,朱相提前让人将王世修绊住,让太后将苗、刘二人宣来。 “两位将军,听闻刚才两位将军派人去韩家缉拿韩将军的夫人和幼子去了?” 苗傅道:“韩将军突然带领三千军士前来意欲何为?如今我将其妻子扣下,他方才不敢轻举妄动!” 朱相摇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你也在军中多年,难道还不知晓韩将军的为人?那可是诨号‘泼韩五’的韩将军啊!今日你敢扣押他夫人和幼子为质,明日他就敢同你拼命。” “他在军中的威名难道你不知?当年可是带着五十精兵入西夏大营斩杀驸马监军!在河北时,带五十骑兵大破两千金兵!赵州城一战带三百精兵突袭金军,直接将主将刺杀!” 韩将军的威名,苗傅怎的不知,故而才想着将梁玉和小木头扣押,保自己平安。只是如今听见朱相这么一说,或许真的用错了计谋! 刘彦正忙道:“那可如何是好?” 朱相忙朝着孟太后行了一礼:“刚才太后派人去请梁氏了,就是想要让梁氏帮着劝韩将军遵从朝廷的号令。” 孟太后道:“我听闻这梁氏原本不过是一营妓,身份低微。后因诞下一子方才在韩大人原配亡故一年后被扶正。韩将军晋升为四品官职后,请封的诰命都给了那原配白氏。只要梁氏愿意帮着我们劝解韩将军归顺,我就亲封她为诰命夫人,让她在一众外命妇跟前也风光一二。” 苗傅忙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太后圣明!” 第336章 周旋 梁玉和小木头被带往凤凰山的行宫。说是行宫,实际不过是一处治所。可就算是治所,里面的房屋建筑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住所古朴大气。只可惜梁玉不大擅长吟诗作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大殿,这里就是太后平日里辅政的地方。 禁卫冲守在门外的宫女抱拳道:“韩大人的夫人及幼子已经带到,请向太后娘娘通传!” 不一会,只见一位女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只见她向梁玉等人施了一礼:“太后娘娘有请韩夫人。” 小木头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不由得抬头低低唤了声“娘”! 梁玉低头微笑道:“别怕,一会紧跟在娘的身边,不要说话!知道了吗?” 小木头乖巧的点头。 该来的还是得来,梁玉深吸一口气牵着小木头的手跟在那女官身后进了殿内。 那女官突然轻声道:“太后娘娘颇是看重你,一会觐见要小心说话!” 梁玉美目一转,这位女官说的话颇有深意。 进了殿内,梁玉悄悄抬眼,只见凤座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颇具威仪的妇人,头上戴的凤冠,身上穿的祎衣,无不彰显着她的身份,此人应当就是孟太后。 凤座的左下首站着一位清瘦的文官,看其服饰应当是位一品大员。 右下首站着两位佩戴刀剑的武将,梁玉有些印象,正是苗、刘二人。 那女官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韩大人的家眷已带到。” 梁玉忙领着小木头给太后行了跪拜大礼:“臣妇梁氏携子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太后缓缓下了凤座,扶起梁玉,“事发突然,将梁夫人请进来让你受惊了!” 梁玉低头眼见太后将她的右手握住,借着祎衣大袖的遮掩塞入了一个纸条。 梁玉心中一动,赶紧将那纸条滑入窄袖中,方才顺势起身,低头行礼道:“太后娘娘言重了!” 孟太后定定的看了梁玉一眼,见她很是沉着冷静的模样,心中又安稳了几分。 随侍的宫女将太后扶回凤座。 太后方才介绍起来:“这位是朱相,这两位是苗将军、刘将军。” 梁玉忙向三位重臣行礼。 “不知太后娘娘突召臣妇前来,所为何事?” 苗傅性子有些急,忙道:“韩将军既未奉诏又未请旨突率三千兵士往余杭赶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梁玉忙道:“臣妇每日里都在住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晓?还请将军明示!” 太后忙打着圆场,“好了,苗将军,别吓着梁夫人。” 朱相道:“梁夫人,韩大人军功卓着,是朝中难得的忠臣和将才。如今皇太子刚刚即位,正是需要韩大人这样的大将辅佐。只是韩大人突然带兵回朝,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梁玉假装不解:“不知朝廷的意思是?” 苗傅插嘴道:“只要韩大人愿意臣服我~嗯,臣服朝廷,带兵返回长江北戍边,太后及新皇定不会亏待他的。” 梁玉忙望向太后,“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太后面带微笑:“苗将军所言正是我所想!” “如此也好办,只需太后下旨传诏,我想我家大人定会奉命行事!” 太后摇摇头道:“梁夫人,你有所不知。新皇登基,哀家垂帘听政之事早已昭告天下,可韩大人仍突然带兵回朝,难保不是有人挑拨。此事还需你亲自跑一趟,前去宣诏,并说服他听命于朝廷。” 梁玉故作为难之色,“这?恐怕臣妇能力有限!” “梁氏,我知你身份低微,虽产子被韩大人扶正,可许多大臣家的官眷不愿同你多往来。若是你办成此事,就是有功与社稷,我亲封你为诰命夫人,此等荣光又有几位女子能有?” 梁玉眼含热泪跪谢:“谢太后恩典!只是臣妇还有一小小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松了口气,忙道:“你说!” “不瞒太后娘娘,臣妇原本也是武将之女。当年平叛方腊时,父兄无故被污‘延误军机’之罪,获罪斩首!若此事能办成,恳请太后为我父兄平反,问罪真凶!” 太后思索片刻道:“此事过去多年,又是前朝所断之案,当年办案的卷宗等恐也流失,若是平反恐有难度。我可请皇帝下旨免其罪,复其名声,如何?” 梁玉忙大声谢恩:“谢太后!臣妇定当竭尽所能办成此事!” 苗、刘二人见梁玉有所求,也放心了大半。 太后道:“这是诏书,你持它快马前去宣诏,莫要耽误了!” 梁玉忙接过诏书,正要带着小木头退出大殿。 苗傅突然道:“且慢!从此地前往秀州也有好几百里路,说不定途中还有盗匪为祸一方,还是派使者和一队军士护卫方好!” 朱相道:“还是苗将军想的周到!太后不如请宫中的侍卫随行保护如何?” 苗傅道:“既然如此,我就从军中派出一使者和一队军士一起随行!” 太后笑道:“如此甚好!” 随后,孟太后很是威严的说道:“梁氏,此事事关重大,你定要玉成此事!” 梁玉忙行礼道:“臣妇领命!” 事毕,太后请朱相留下。 屏退众人后,太后缓缓道:“你说这梁氏能将此事办成吗?” 朱相道:“听我夫人说,这梁氏艺高人胆大,难得的是性子沉稳,为人坦荡,又懂得恩义。您看,她刚才在殿上应对很是得体,丝毫未露出破绽。如今又有求与太后您,我想她定能将此事办好!” 太后长叹一口气,“但愿如此。” “一会你去找禁卫中抽调二十人,务必要护好梁氏母子!” “臣领命!” 出了大殿,梁玉假借更衣,去了趟茅厕。 眼见四下无人,她将窄袖中纸条找出,打开一看,面色凝重起来。想了想,她将纸条贴身藏好,方才出了茅厕。 点好护卫的军士和使者,禁军牵来一辆马车,“请梁夫人上车!” 梁玉道:“事态紧急,还是骑马上路吧!” 那禁军很是诧异,“梁夫人善骑射?” 梁玉笑道:“快去牵来,早些上路!” 那禁军眼中不由的闪现一丝敬佩之色,立马牵了匹骏马来。 “皇家御马果然不错!”梁玉不由的赞了一声。 随后,她翻身上马又将小木头置于身前,策马就往秀州方向而去。 第337章 担忧 众人出城的动静很大,不一会晏书就得到了消息。 家垚慌张张的跑回家里,缓了缓道:“刚才有人看见梁夫人被一群护卫拥着快马朝秀州去了。护卫里有禁卫还有军士!” 晏书大急:“难道玉儿未能及时逃出城去?她此去会不会有危险?秋菊、钱管家的他们如今又在哪里?” “等天色稍暗些,我让吴管事悄悄去韩宅看看,打听一番。” “夫君,刚才我已经严令下人对我和玉儿的关系噤声,祖母和太太那里我也说过了。一会您亲去同父亲说下这事!” “你考虑的很是周全,苗、刘二人乃是武夫,万一到时候拿你来威胁梁夫人,就不大好了。” “夫君,我同玉儿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家里?” 家垚很是硬气的道:“我张家在余杭也算是大族,我们又没犯法,还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御赐的‘积善之家’的牌匾还在祠堂挂着,轻易不会动我们的。真不行,就赋闲在家,我还能好好的打点庶务。” 晏书听他所言,难得的展了颜。 只是当家垚将韩家的事情同父亲说了后,张敬皱了皱眉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让江氏去庄子上避避风头,等事态明朗后再回来。” 家垚想了想,“娘子前两日还念叨着青溪的茶园,那就让她去那里?” 张敬点点头,“如此甚好!记得多带些人手!” 回到院里,家垚将父亲的提议同晏书说了。 晏书深觉有理。 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仆妇和护卫们往青溪去了。 临走前,晏书还叮嘱家垚道:“秋菊他们也安全出城了,若是有其他消息记得派人来告知我。”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家垚催促着车夫赶紧出城去。 梁玉生怕苗、刘二人半路反悔将她和小木头捉回去,一刻都不敢停,快马加鞭,一路往秀州而去。 那位跟着的使者一路叫苦,“梁夫人,咱们歇一歇吧,风餐露宿的,实在太受罪了!” 此时,禁军小队长也过来劝道:“梁夫人,就算我们不歇,小公子也要歇歇,马也要喘口气。” 梁玉估摸着前面还有一百多里路也就到秀州了,于是就同意了。 一路奔波,护卫的军士和禁军眼看能歇一歇,也是舒了口气。 眼见梁玉干净利落的从马上下来,苗、刘派来的军士还开玩笑道:“梁夫人,你可真厉害!别说女子,就是我们这些个大男人这一路跑下来也快受不住了。梁夫人,您这骑术也不错,是在那里学的?” 军中之人多豪爽,他们十分尊敬强者。这些军士见梁玉骑术不凡、毅力惊人,从心里也是钦佩的。 梁玉笑道:“我父兄曾在西北戍边,我幼时就跟着他们学骑马射箭。” 听闻梁玉是武将之后,大家对她更加友好了些。 梁玉拿了些干粮和清水给小木头吃喝。 小木头也是乖乖的,“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父亲?我都想他了!” 梁玉忙安慰道:“快了!” 秀州城外,韩大人领着三千精兵临时安置在此地,此时他也很焦虑。 “大人,原本说好的让您先行到秀州,张将军他们随后就过来支援。可现在他们一毫无动静,不会故意坑我们吧!”梁小四语气中对张、刘两位将军有些不满。 苗、刘二人的能耐韩大人太清楚了,怎么就让他们逼了宫?要说宦官弄权他相信,可若是说王大将军勾结宦官想要谋反,打死他,他都不信! 朝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太上皇和太后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若是师出无名,一个不好自己就得被视为叛逆,还要连累在余杭城的梁氏他们。 想到这里,韩大人问道:“前两日派去余杭的斥候可回来了?” “启禀大人,还未回来!” “等斥候回来,探明朝中虚实,咱们再做下一步打算。咱们先在此地停留两日,顺便悄悄的收拢散卒!”韩大人一一部署着。 “遵命大人!” 此时外头的兵士突然来报:“大人,外头来了两男四女,还有一个小孩。那领头的男子说他姓钱,是韩大人家的管家。” 梁小四的忙道:“难道是钱管家?” “梁副将,你快出营看看!” 不一会,梁小四领着众人进了大帐! 没有见到梁玉和小木头,韩大人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秋菊跪在地上:“大人,姑娘和小公子被押入宫中,你快想办法救救他们!” “究竟怎么一回事?”韩大人心急如焚。 “昨日上午,一位姓苗的小将带人来家里要将娘子他们押走!不一会宫中禁军也来了,说是太后有请,就将姑娘和小木头带进宫中。姑娘借机叮嘱我让我等逃出城,来找大人。”秋菊哭诉道。 “小四,你快扶秋菊起来!”韩大人又吩咐外头的军士烧些热水拿些食物过来。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钱管家道:“那姓苗的小将军眼见娘子和公子被宫中禁军带走了,很是不快,打砸了一番拿了些钱财,就走了。我们见他们走远了,就赶紧骑马跑了出来。听闻大人正从北边往秀州进发,就来了这里,没想到真被我们寻到了。” 韩大人怒火中烧,“他们定是将梁氏母子扣押为质,想要要挟我。” 这时,梁小四道:“大人!太后素有贤名,姑娘和公子去了太后那里反倒要安全些!” 一语点醒了韩大人,“确实如此!钱管家,如今余杭城里如何了?苗、刘究竟是清君侧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涉及朝廷之事,钱管家哪里敢胡乱定论,只能实话实说:“苗、刘确实是率部哗变,弄权的宦官也被斩了,只是王大将军死的有些冤!苗、刘二人如今也有些嚣张,至于宫中的事情,我还真不知晓!” 韩大人也没有得到很确切的消息,就让他们先下去歇息吃些东西去了。 临走前,秋菊还道:“如今姑娘和小公子还被押在宫中,大人要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小四忙道:“大人能不着急吗?你先下去歇息!” 将人都送走后,梁小四走到大人跟前:“大人,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有太后护着,梁氏他们暂时无大碍。只是后面咱们行事就得小心谨慎!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等斥候的消息。” 第338章 传诏 梁玉他们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又上马往前疾驰。 一个时辰后,远远的就见秀州城外驻扎着若干营帐,营帐内的军旗上写着大大的“韩”字,梁玉心中大喜,终于安全了。 此时守在营帐外的军士看见远处有四五十人的骑兵朝大营而来,赶忙进了将帐向韩大人禀报:“启禀大人,外头来了一队骑兵,正朝我们而来。” 韩大人一惊,“全军戒备!梁副将、杨副将,同我出营看看!” 众人出营,那队骑兵已经行至百丈之外,领头的是一位女子,她拥着一个小男孩快马行来! 梁小四惊呼道:“是夫人!” 韩大人欣喜万分,忙上前去。 “吁”的一声,梁玉一拉缰绳,骏马缓缓停了下来。她翻身下马,将小木头抱了下来。 此时,韩大人也快步行到跟前:“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梁玉此时方才放下心,只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韩大人一把扶住了她。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赶紧入营,有要紧事!” 这时一位使者模样的人走到跟前,有些嚣张的道:“你就是韩将军?我特奉苗、刘二位将军之命前来向你宣诏!” 南逃前,这苗、刘二人不过是普通军官,如今竟然敢在他面前托大,还想扣押我的妻、子?韩大人脸色不由的难看起来。 梁玉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大人,朝廷前来传诏,咱们还是赶紧入营吧!” 韩大人立马懂了,忙强忍住脾气,露出一丝微笑:“天使,一路辛苦了,还请进去歇息一下!” 入得营内,那使者开始宣诏,大概的意思就是让韩大人效忠朝廷,速速返回江北戍边抵抗金军云云! 此时,梁玉已经悄悄出了营帐,让梁小四立马寻两百兵士前来,只等一声令下,将护送她回来的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梁玉回到营帐内,那使者已经宣完诏书,最后还不忘说一句,“苗将军和刘将军特别欣赏韩大人,若是大人能尽早返回江北,他们定让太后加封你为定国军节度使!” 眼见一切布置妥当,梁玉大喊一声:“此乃矫诏!大人速速将一干人等拿下!” 韩大人一声令下,梁小四等人立马动手,将护送梁玉前来的军士和禁军全部给绑了! 那使者吓得瑟瑟发抖,“反了,你们反了,这可是圣旨,不是矫诏!梁夫人,咱们一路同行,难道你不知?” 梁玉从怀中拿出贴身藏着的信件,双手呈给韩大人:“太后有旨,请大人带兵救驾,助太上皇复位!” 韩大人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的和梁玉说的一模一样,落款还盖着太后的私人印章! 那使者方才知晓苗、刘二人被耍了,忙道:“你们实在狡诈,实在狡诈!” 韩大人抽出长刀,立马将那使者给砍了! 此时外头的禁军小队长喊道:“我要见韩大人!” 韩大人看了看梁玉,只见她点了点头。 那禁军队长入了营帐:“韩大人,此次太后和朱相让我等前来,目的就是保护梁夫人。这是朱相托我带给您的信。朱相还说,等事情办成,让我等跟在大人身边回援救驾!” 韩大人道:“如此甚好!不过苗、刘派来的人该如何处置?” “苗、刘作乱实在可恨,这些士兵都是被蛊惑的,咱们都是大宋的军士,不能自相残杀!请大人将他们押下去,严加看守!待事成之后,再由皇上裁定!” “也好!杨副将,将苗、刘的人押入囚牢,严加看管!若是有人想逃,一律斩杀!” “是,将军!” 有了太后的手诏,一切都名正言顺了。众将士商议军情,梁玉就带着小木头下去歇息了。 秋菊等人听闻梁玉和小木头安然无恙很是欣喜。 梁玉此时真是累的不行,秋菊忙扶着她进了韩大人住的营帐,又铺好了床褥给她和小木头歇息! 这一觉睡得真香,等她睁开眼时,夜幕已经降临了。此时守在床榻边的是小春。 小春见梁玉醒了,很是欢喜,忙道:“我这就出去给您打盆热水洗漱,一会再送些吃食过来。” 小木头睡得正香,梁玉将他捣起来,“小懒猪,快起来了,一会要吃晚膳了!” 小木头伸了个懒腰方才哼哼唧唧的起床! 等衣裳都穿好了,秋菊带着小春进来了,“姑娘,我做了些面疙瘩,姑娘和小公子将就着吃点!” 有口热乎的吃,梁玉很是满足。此时,韩大人在营帐外咳嗽了两声,小春赶紧掀开帐门,“大人,请!” 梁玉眼见韩大人过来了,忙放下碗筷,迎了上来:“大人可吃过了?” “我过会同众将士一起吃,你吃你的!” 这时小木头也放下碗筷,过来给他行了礼。 韩大人忙将他一把抱起:“你这是又长个了!” 秋菊和小春忙退出营帐。 韩大人缓缓道:“刚才我给张、刘两位将军写信了,将太后的旨意告知了他们,很快他们就会带兵前来汇合!我们暂时在这里待几日,继续募兵。” 行宫内,苗、刘两人眼见韩大人处一直无消息传来,其他的将领也无人响应他的号令,甚至拒绝他们的好意,有些恼怒起来。 苗傅命其弟苗小将军和马将军率重兵据守临平。 孟太后和朱相等人担心苗、刘二人恼羞成怒危害皇室,就想了个办法暂时安抚他们。 孟太后下诏,认为太上皇是伪皇张邦昌禅让才得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特恢复其皇太弟的身份,如今应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并应称其为康王;如今的新皇应降为魏国公,担任监国;又赐予苗、刘二人丹书铁券,如此方才将两人稳住。 而朱相也在加紧离间王世修同苗、刘二人的关系。 第339章 对症 苗、刘二人得了丹书铁券很是得意,王世修未能得到高官厚禄,心里有些不爽。 这日,他曾经一同窗前来拜访,想要托他寻一差事,于是邀他去酒楼喝酒吃饭。 这日细雨蒙蒙,吃饭的人不多,订的包间很是幽静,推开窗就见西子湖在烟雨朦胧中显得颇有意境。 “王兄,快看,今日景色多好!透过烟雨隐隐可见远处的凤凰山、湖光山色烟雨朦胧,颇有诗意!” 隔湖远望,隐约可见隐藏在参天古树后行宫的飞檐! 王世修意兴阑珊的临窗而坐,看向远处隐隐约约的行宫,叹了口气:“有诗意又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那位同窗忙拍马道:“怎和您没有关系?苗将军、刘将军能辅佐新帝,立此不世之功,也是有赖于您出谋划策!我虽痴长你几岁,还想请您帮我谋个差事!” 想到如今的处境,王世修不敢一口答应:“世兄,这事我得先同两位将军商量一二。” 那同窗有些不满:“这点小事,贤弟都不能给我打个包票吗?怪不得我临来前有人说此事未必能成呢?可见贤弟你未得两位将军的信任那!” 王世修眼见被同窗有些轻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脱口而出:“世兄,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那位同窗连忙叫了唱曲的进来伺候着,又亲斟了美酒敬王世修:“贤弟,刚才我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愚兄敬您!” 两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将王世修送走后,那位同窗忙变了脸色,回到二楼的雅间,只见一清瘦文人坐在里头细品茗茶! “老师,王贼答应为我谋一官半职,过两日就会托苗、刘二人说情!” “此事你办的很好!我知你学识渊博,又有报国之心,只可惜这两年战祸频起,未能开科取士,耽误了你的前程!等太上皇复位,我定当举荐你入朝为官!”说话的正是朱相。 那人道:“苗刘二人把持朝政,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我不过是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老师言重了。” 朱相道:“这几日你还需忍耐一二,继续同王贼周旋!” “老师放心!” 次日,王世修果然托苗、刘二人办他同窗之事。 苗、刘二人久在军中行走,对文官的那些个事情不是很精通,当场将吏部尚书请了过来。 “此子颇有才学,只是这几年未开科取士方才耽误了。尚书大人看看能否让他通过补录弄个一官半职的。” 吏部尚书知道不合规矩,可还是得托辞一二:“此事事关朝廷对官员的录用,我得同中枢的诸位大人商讨一二。” 这事情没有当场办成,王世修面上不大好看。 苗、刘二人忙安慰他:“放心吧,过两日这事情就能办妥了。” 又等了两日,迟迟没有下文,王世修急了,若是此事都办不成,自己的脸面何在? 他又去找苗、刘二人。 被逼无奈,苗傅出头,向朱相讨官去了。 朱相面带为难之色:“苗将军,此事并非我不愿。只是前来请求补录的举子实在是太多了,他前头还有近百人排队候着呢?若是吏部给他放了官,别人该如何?我等也很是为难。” “朱相,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二!你看如何?” “苗将军那日围在行宫之下痛斥宦官之言,言犹在耳,我又岂敢越雷池一步?”眼见四下无人,朱相又小声道,“如今军中诸人能对您言听计从,也是因为将军您一视同仁、论功行赏!何必为了一个不入流的举子损了自己贤名的名声?” 苗傅在朝中、军中根基并不深,当初诸位将士能跟在他后面哗变,就是因为对朝廷不公的极度不满。若是知晓他们也开始任人唯亲,确实有损威严! 苗傅想了想,此事也就罢了! 事后,苗傅还同王世修解释一番。王世修表面似是认同他们的说辞,内心那个火啊!这可如何向世兄交代? 果然,那同窗听了王世修的话,沉默了半天,方才冷冷的说了一句:“看来苗、刘两位将军果然是公正严明,就连贤弟都无法让他们帮衬一二。” 这话,颇具讽刺意味,王世修当场就面红耳赤。 罢了罢了,跟着苗、刘二人忙活了这么一通,自己啥好处都没捞到,还往前凑个什么劲? 没有了谋士出谋划策,苗刘二人就好对付了。 此时,张、吕、刘等大将率部赶来,平叛大军已经在松江府的江北集结完毕。 发兵前,诸位大将先是写了封奏疏上奏朝廷,请太上皇复位,并将此奏疏昭告天下,为的就是“名正言顺”! 随后大军开拔,命韩将军为前军,勤王大军浩浩荡荡过江来到吴江。 局势愈发紧张,这两日宫门守卫森严,太后请朱相前来商议。 “吕、韩诸将奏请皇上复位,并携大军前来勤王,如今声势已起,名正言顺!哀家担心苗、刘二人慌乱之下会行惊人之举!如今宗室子孙凋零,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朱相可有何良策?” “启禀太后,苗、刘二人不善谋略,臣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他们,由他们请官家复位将功折罪!再请官家下旨许此二人高官,让他们安心。等勤王大军大获全胜,一切皆可尘埃落定!” 太后忙道:“那就劳烦朱相了!” 出了宫门,朱相请苗傅、刘正彦过府一叙。 苗、刘得到朱相的邀请,赶紧带着护卫前来。 “朱相,你看如今形势,我等该如何是好?” 朱相道:“两位将军一心为国,此心天地可鉴。张、韩之流打着勤王的旗号实际是为了名正言顺的争权。如今皇室才是正统,若是两位将军恳请太上皇复位,那首功就是你们的了。所谓的勤王大军也就师出无名~” “可是我等曾请太上皇禅让之事?” “两位将军,丹书铁券在手,你等还怕什么?太上皇本就是心善之人,只要你们诚心认错,不仅性命无虞说不得还能加官进爵!” 苗、刘两人此时还有些犹豫,就想着听听王世修的意见。 谁知派去寻他的人来报,王世修不在府里,听仆人说是外出游玩去了。 事态紧急不可耽搁,苗、刘二人思来想去,觉得朱相的建议可行,赶忙往睿圣宫请罪去了。 四月初一,太后孟氏下诏,太上皇成功复位。官家下旨任命苗为淮西制置使、刘为副制置使,并加封苗、刘二人为检校少保。 第340章 脱困 数百里外,韩家军营外,突然有人前来求见。 守营的军士前来禀报:“将军,营外有人求见,说是带来宫中密旨。” 韩将军忙让人将陈小队长请来。 陈小队长来自禁军,若来人真是宫中之人,他应当认得。 那人进得大帐内,只见陈小队长惊喜道:“张大哥!” 随后,陈小队长向韩大人禀报道:“张大哥是官家御前侍卫!” 韩将军点头道:“刚听军士来报,你带了宫中密旨前来?” “陛下口谕!” 帐中众人忙下跪听旨:“朕听闻韩将军等诸位大将前来勤王很是欣慰,只是如今城门和行宫各宫门被苗、刘二人部下把守,为百官和黎民百姓的安全不得不许以高官暂加安抚。如今时机已到,还请诸位爱将速速带兵前来擒逆贼,还天下太平。” “臣等遵旨。” 韩将军起身后,忙问道:“如今太后和陛下可都还安好?若我等发兵,宫内的防御由谁主持?” “韩大人放心,如今随侍在官家、太后等人身边的均是禁卫,虽说人不多也有三千人,可暂护贵人们的安全。一但开战,城内的府兵也会策应,只是还需速战速决方好!” 不久,据守临平的苗翊、马柔吉被韩将军率军击败。 兵败如山倒,眼看平叛大军就要攻来,苗、刘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又被朱相给耍了。 两人带兵攻打行宫,想要将官家、太后一众人等擒拿向平叛大军要挟,不行全都杀了也就够了本。 谁知宫内禁军早有防备,严防死守;城中府兵在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和司马参军的带领下在宫外策应,苗、刘二人所带军士腹背受敌,久攻不下。 此时,有斥候前来禀报,“两位将军,平叛大军的前军如今就在二十里外,韩将军带领五百骑兵正在往这边赶来,若此时不走,恐难逃脱!” 苗、刘二人咬牙切齿:“好你个泼韩五,当初就不应该放了他的家眷,就该让他孤寡一生!听我号令,尽快撤出城外,咱们往南逃去。” 两人当即率两千兵士逃走了。 韩将军吩咐杨副将带着前军继续斩杀、抓捕苗、刘余孽。而他则带着梁小四、陈小队长等禁卫前往行宫护驾。 只见韩将军率领众人跪拜:“臣等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官家眼见跟随自己数年、忠心耿耿的韩将军带人前来护驾,激动得走出宫门,握住韩将军的手痛哭起来,“韩卿,你可终于来了!” 不一会,刘光世、张俊、吕颐浩等将领也率众进入杭城。 平乱后,孟太后同官家商讨后续事宜。 官家道:“此次我遇险,中枢诸位大人毫无作为,护驾不利,该统统罢官!” 太后道:“朱相还是出了力的!” “既然如此,朱相的事情暂且放下,其他官员统统罢出中枢,让他们回家做个文散官吧!”官家打定主意要严惩。 “此次,韩将军等人护驾有功,陛下打算如何奖赏!” “太后,寡人正在想此事。吕卿本就任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此次就升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首相);刘卿升为太尉御营副使;韩卿为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张俊为镇西军节度御前右军都统制;只是这个叫张浚的,政和八年中进士第曾历任枢密院编修官、侍御史等职务,虽军功不如其他人卓着,可难得的是文武通才,他多次写信给苗、刘二人同他们讲君臣大义,很是忠心,他又是汉朝名相张良的后人,故而想升任他为知枢密院事。其他参与勤王的将士和官员都会论功行赏!请太后放心!” 太后提点道:“韩将军此次护驾可是出了大力的,陛下你只将其升任为从二品,反而低了那张浚的半级,我担心他是否会有不满。” “韩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若是再让其入了中枢,我担心~” 太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加封他的夫人梁氏为一品安国夫人,追封他的原配白氏为一品秦国夫人,如此也算是额外加恩!此外,陛下既然已复位,我这老人家就回我的行宫安享晚年去了~” 官家又挽留了一番,太后执意不肯! 次日,大朝会上,官家宣布了赏罚事宜! 朱相突然出列,“臣护驾不利,自请罢相!” 官家挽留自是不允! 后朱相又接二连三的请辞,官家无奈,遂授其为从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 吕,刘原本官职就高于韩大人,如今他们一个官拜宰相,一个升任太尉,韩大人并无异议。 只是张浚此人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臣一下升任知枢密院事,倒是让人有些不服。 梁玉眼见大人不开心,反倒开解起他来:“依我所见,进了中枢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看这几年多少中枢大臣被罢免?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有汪、黄、张三位宰相;最冤的就是王大将军和朱相,一个因圣宠太盛,遭苗、刘二贼嫉恨,被诬杀害;一个因为护驾不利而担责。说来朱相对我等还有恩,若不是他,我和小木头说不定就死在苗、刘二贼手中。” 韩大人想想是这么回事,心里也就好受了许多! 此时,钱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人、夫人,太后宫里来人了,请您二位出去接旨。” 韩大人和梁玉赶忙整了整衣冠,慌忙迎了出去。 只见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手捧懿旨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两人赶紧跪下接旨! 听闻太后加恩追封白氏为秦国夫人,封梁玉为安国夫人,这可是一品夫人的殊荣,韩大人还有什么不满的? “谢太后恩典,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位内侍笑眯眯道:“韩节度使、梁夫人快快请起。出宫之时,太后娘娘特意交代让我转告与你等;陛下知晓你忠心耿耿,有功于社稷,只是朝堂之上有许多的不得已,还请韩节度使体谅一二。” 韩大人大为感动,“烦请中贵人替我向太后和陛下禀报,我韩世忠定当一心为陛下、为太后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梁夫人,太后说了,您父兄之事她老人家也同陛下说了,不日即可为其免罪,复其名声!” 梁玉满眼含泪,面朝凤凰山方向三叩首:“臣妇叩谢皇上圣恩,谢太后慈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宣旨内侍笑眯眯的将懿旨奉给梁玉,同时接过了厚实的红封,告辞走了。 第341章 波澜 痛定思痛,官家决定大赦天下,实行仁民爱物政策,恢复多年前因党争被打压的元佑党人的官职,已亡故的可以由嫡系或族人继任。 王大将军也得以昭雪,追赠为开府仪同三司,累加少保,并封他的子孙八人为官。 等一应事务处理完毕,官家这才下令韩将军追捕苗、刘二人。 临行前,韩大人带着梁玉前去拜谢朱大学士。 席间,朱大学士问他:“如今你被封为节度使,位居张浚之下,你是否有怨言?” 韩大人忙道不敢。 朱大学士赞许的点点头:“你有此想法甚好!切记锋芒太盛未必是好事,李、宗二人乃是前车之鉴,你需谨慎为之。” 韩大人略一思量,知晓这是朱大学士好意提醒,忙抱拳谢道:“大人先是救我妻儿,今日又提点与我,此等大恩大德,志忠没齿难忘!” 朱学士连忙拦住他,说道:“韩大人不必如此,同为朝臣,理应互相扶持。” 翌日,韩将军奉命追击苗、刘。五月二十二日,韩将军就将发动本次兵变的主要人员苗传、刘正彦全部抓捕归案,准备押回杭城。 五月,杭城重归平静,晏书从青溪茶园回来了。 小弟书杰来了信,信里说家里一切安好,目前金军还未攻来。 如今梁玉安全归来,又被封为一品国夫人,晏书很是为她高兴。 待她禀明了林老太太和秦氏后,就带着贺礼前往韩府。 此时,韩将军还在外追击叛军未归。 见了面,晏书做势要给梁玉行礼:“臣妇拜见安国夫人。” 梁玉忙快步拦住,“好了,江姐姐,你若是如此,可是羞煞我了。” 两人嬉笑了一番,然后就坐下闲谈起来。 那日若不是晏书冒着风险前来告知军情,梁玉也不好同太后娘娘一起做戏骗过苗、刘二贼。 “我听说自我走后姐姐避去了青溪?看来还是受我拖累了!” 晏书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茶园事忙,我恰巧过去看看罢了。对了,老武一家还有大勇他们听闻苗、刘兵变还很为你担心,后来听说韩大人率军前来平叛,你们都安全进城,方才放心了不少。他们还托我告诉你,等这一阵子忙完了,就回来给你请安!还说要好好给你贺贺呢!” 梁玉用手指了指上头:“此人生性多疑,你看其他的将领一会被派到这里戍边,一会又被派到那里镇守,真是一刻都不得闲。我家老爷也被派到南边追击苗、刘逆贼去了。如此看来还是低调些方好。” 此时小春前来禀报:“夫人,刚才兵部侍郎家的夫人说是与您是同乡,递了名帖想要前来拜访!” 梁玉无奈的对晏书道:“江姐姐,你看总有那些认不清形势之人。” 随后,她对小春道:“就说我这几日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梁玉话锋一转,“江姐姐,我听说张姐夫升官了?” 晏书喜滋滋的:“前些日子官家论功行赏,我家相公因安置百姓有功,后又跟随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和司马参军前去帮着平叛,如今已经升至从六品,只是做的事情还同以往差不多。” “那小妹也要恭喜江姐姐了。”说罢,梁玉也要给她行礼,晏书忙将她摁回到椅子上。 “说来,此次我回了趟青溪,发现还有不少逃难来的百姓没有安置。其中有许多孤寡或带着幼儿的妇人,她们的丈夫要么被金军杀死,要么被俘虏走了,要么就是逃难过程中走散了。她们没有生活来源很是凄苦,我就做主安置了一部分在漆园和茶园。漆园的生意你也占了一份,原本该同你商议着来的,只是事发突然,我就自己做了主。” 梁玉忙道:“江姐姐你做的对。女子本就势弱,独自在世本就难为,若是能给她们提供一处避难之所也是好的。” 听梁玉这么说,晏书方才安下心来。 梁玉又拿了回礼,“这几日我除了去宫中给太后谢恩外,几乎是闭门不出。还请姐姐将东西带回去,帮我和老太太解释一二,待过些时日我再亲去拜访她老人家。” 眼见梁玉并未因一时的飞黄腾达而得意忘形,这让晏书感到十分欣慰。 回到家中,晏书直接往老太太院中而去。 此时秦氏也在老太太屋里。 晏书忙向两位长辈行了礼,“禀老太太、太太,我刚从韩府回来,贺礼已经送上。这是安国夫人送的回礼,她让我同老太太说,等家里的事情忙完了,过些时日就来探望您!” 林老太太面带喜色:“她那么忙,打发人来看看就好了,哪里还需她亲自来?” 晏书将回礼呈给老太太看,有绸缎四匹,文房四宝二套,珍珠半斛。 晏书道:“听玉儿,嗯!安国夫人说,这文房四宝可是御赐之物,咱们家里家铭和磊儿正在读书,正合他们用,这珍珠品相不错,可以给家玥打副首饰头面!” 秦氏听闻自己的儿女也有东西,喜不自胜,“安国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改日你见了她定要替我谢谢她!” 当初,梁玉带着一家子逃到京城和余杭时,都是张家提供了暂时落脚的地方,又让仆人帮着照应着,这些恩情梁玉是铭记在心的。 五月底,余杭的暑气正盛。 天气炎热,韩大人押着苗、刘二人进宫觐见,又将这二人押往天牢,方才马不停蹄的赶回家来。 穿着将官服,来回奔波,如今韩大人已经是汗流浃背。 梁玉得到大人班师回朝的消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一应换洗的衣物,等大人一回家,就赶紧伺候着大人梳洗;又吩咐小春将熬煮好的绿豆汤端来,好给大人解暑。 不一会,韩大人换洗完毕,穿上常服,整个都清爽起来。 “老爷,在外奔波多日,您受累了。快过来喝点绿豆汤解解暑。这绿豆汤加了饴糖熬煮了一个多时辰,又用井水浸凉了,此时喝起来刚刚好!”梁玉将绿豆汤端过去,韩大人接过尝了尝,说道,“味道不错,夫人费心了。” 歇息了片刻,韩大人问道:“小木头呢?” 梁玉笑道:“刚才还在呢,这么一会功夫不知道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小木头如今也四岁了,不能再憨吃憨玩了,我看还是得赶紧给他启蒙读书。武将之路艰辛,如今他已经荫封保义郎,我总想着后面给他转文资。” 梁玉想了想:“江姐姐的夫家有族学,不如送到那里读书,有磊儿这个做哥哥的照顾着,我们也安心些。” 其实,梁玉还是有些私心的,她与晏书交好,就想着家里的后辈若是也能自小建立深厚的情谊就好了。 韩大人想了想,觉得可行,也就答应了。 梁玉正准备过几日去张家拜访林老太太和秦氏,顺便说说小木头读书的事情,家里就出了事。 这日一早,一位貌美的女子前来求见梁玉,说是为报韩大人救赎之恩,愿自荐为妾。 第342章 堵心 突然有一女子登门要对自家老爷以身相许,梁玉此时方才体会到当初白氏的心情。 只是老爷若真要纳妾,为何不同我说? 梁玉思索片刻方对小春道:“先将那女子请进来,问清缘由。若是放任她在外头,容易遭人议论。” 小春忙应声而去。 秋菊听了此事,慌忙从后院赶了过来。 此次梁小四因平叛有功也被升为正七品的武功大夫,原本秋菊一家是该搬出去住的,只是过些日子官家和朝臣们都要往建康而去。韩大人身为节度使也要带着小四往驻地屯兵,于是梁玉就让秋菊他们继续暂居在韩府。 秋菊进了偏厅,只见梁玉端坐在主位上,面色不虞,忙上前安慰道:“姑娘,我陪着你。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咱们韩府闹事?” 梁玉心中苦涩:“好了,一会你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坐着,别胡乱插嘴。” 此时,只听小春进来禀报:“夫人,吕姑娘到了。” 梁玉忙整了整衣裳,端坐在主位上。秋菊则坐在左下首,睁大这双眼,就想看看这女子究竟为何如此大胆,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须臾之间,一双十女子犹如弱柳扶风般的走了进来。 只见她肤如凝脂,素手纤纤,螓首蛾眉,眉目之间颇具风情;身上穿的是月牙白绢制的夏衫,腰间系着银白色的衿子,显得该女子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好一个纤细柔弱美娇娘! 那女子盈盈一拜:“奴家吕小小,因不慎得罪了人,被污入罪,后奴家父兄托人请了韩大人作保将奴家赎出,并将我安置在别院。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故而寻来,还望夫人恕罪!” 梁玉强忍心火,淡然说道:“既然你都知道要我恕罪,为何还来?” 吕小小低头不语,肩头微耸,片刻后方才抬头,只见她美目含泪,更显得楚楚动人。梁玉都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夫人!我知晓是我唐突了,可韩大人是位英雄,哪有女子不倾慕英雄的?还请夫人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允了我的请求!” 秋菊刚才还在惊叹吕小小的美貌,如今听到她说了这些个胡话,火气立马就起来了。 “你胡说什么?我家夫人尽心辅佐大人建功立业,飞马传诏对社稷有功,方才被封为安国夫人,怎会与你同病相怜?” 吕小小柔柔道:“不瞒夫人,我本是杭城青楼妓子,而您也曾因父兄获罪没入营属,若不是大人将你赎出,你又如何能有今日的风光!” 秋菊怒火中烧:“大胆!” 梁玉强忍方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吕姑娘,大人是否纳妾,你不该同我说!” 此时,韩大人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眼见吕小小站在偏厅里,不由的心中烦躁:“你怎的来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美人恩我难以消受!” 吕小小眼含泪珠,“大人,奴家真的仰慕于您!” 韩大人偷看梁玉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知晓定是恼了。忙让钱管家将吕小小给送出府去。 韩大人搓着双手,拘谨的走到梁玉跟前:“夫人,这事弄得!我没想过她会跑到府里来。说来也是怪我,以前曾经帮我们军中筹措军粮的刘掌柜的,你还记得吧。那日他派人找我帮忙,说是有一故交的女儿因一小事蒙罪入狱,那苦主也是位官员,让我帮着说合将其保出来。我想着刘掌柜的也帮过我的忙,就答应了,谁知惹了这事?” 梁玉冷哼一声,“那吕小小如此娇美,我见犹怜,何况大人!” 韩大人忙不停的解释,奈何梁玉不听,一甩袖子就往后院去了。 韩大人还想跟在后头,秋菊一拦瞪了他一眼,“想当初我家姑娘跟着你走南闯北,打点内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您升官发财了,竟然弄了个美娇娘来气她!哼!” 说罢,她一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韩大人在后头喊冤,“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啊!” 随后,又朝梁小四吼了两嗓子,“你也是的,回家好好管教你的夫人。” 梁小四头一缩,懦懦的道:“这我哪敢!” 吕小小被请出韩府,她还哭哭啼啼的道:“我真的仰慕韩大人!是真心的!” 韩家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也传进了行宫! 晏书得到消息,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见江姐姐来到,梁玉终于绷不住了低头垂泪起来。 秋菊在一旁将来龙去脉说给晏书听。 “吕小小?我好似听你姐夫说过!她可是城中有名的名妓,长相娇美,颇有才情,尤其擅长弹奏古琴,颇受那些个文人雅士的追捧。据说,许多文人才子每日里都冥思苦将自己所做的诗句赠与她,就盼着能博她青眼,到时候讨杯茶喝!只是听闻前段时间,她不知怎的得罪了一衙内,被关进监牢,没想到竟然是被韩大人给救了出来。” 秋菊道:“江夫子,张大人怎的晓得这叫吕小小的?”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那些个所谓的文人雅士就喜欢去青楼、瓦子里听曲看美人,还觉得这是风雅之事。你张姐夫也不能总是拒绝,有时候也跟着去了,自然就知晓了。不过我听闻,那吕小小是个清倌人,原本也有机会被人赎出,只可惜她眼光甚高,挑挑拣拣的蹉跎到了如今。再过两年,若是她容颜不再,又不能觅得一良人,就只能在青楼蹉跎至死!” “哼!可气的是那叫吕小小的竟然拿我家夫人同她比,这能比吗?当初我家姑娘可是得了大人的青眼,走的正经纳妾文书。而且当初大人不过小小的从九品的承节郎,家里穷的饭都吃不饱。白大娘子身子弱,家里家外都是夫人操持,遇到危险也是夫人在前承担。如今她拿什么同病相怜说事,倒是给她脸面了。” 梁玉忙喝道:“好了,秋菊!” 晏书沉吟片刻方才道:“玉儿,姐姐一会说的话若是有不当之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梁玉忙道:“江姐姐,您说!” 第343章 君恩? “玉儿,以往韩大人官小位卑,又多在边关戍边,自是无人理会。可如今他贵为从二品的节度使,简在帝心,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他。原本你们过得简单只知抗金挣军功,是不知晓官场里头的弯弯绕。 我听说,有些人为了巴结官员或上峰,在家豢养家妓专门培养她们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若是侥幸被贵人们看上,就将她们赠送为妾。那些女子若是遇到好人家,虽为贱妾但有口饭吃也能安稳一生;有些际遇差的,又被转手送与他人,很是凄惨! 青楼里的女子为了过得好些,也得绞尽脑汁争奇斗艳,想要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只是那些个所谓的风雅人士并不认为这些个事情不妥,反倒认为是风流韵事,这才是让我等女子深恶痛绝的! 我同你说这些事情,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随着韩大人位高权重,这些事情以后会更多。究竟该如何处置,你还要心里有数!” 晏书又安慰了她一番,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忙告辞回家,梁玉送晏书出府。 韩大人远远的看着,忙上前打招呼:“江夫子这是要回去了?” 若论长幼,韩大人年长晏书近十岁;若论朝廷地位,张家垚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官;可晏书曾经教导过梁玉,他们夫妻二人曾在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对韩家、对梁玉可以算的上是有情有义。为此,韩大人很是敬重晏书夫妇。 晏书板着个脸道:“我这妹妹跟着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你切莫辜负了她!说起来也是好笑,韩大人您当初一穷二白的时候怎么没有那么多的美人前来仰慕?如今您位高权重 了,都来仰慕你了? 赶紧将外头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你们夫妻同心难道不好?” 韩大人忙不迭的保证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晏书走后,韩大人还想跟着梁玉进屋,结果砰的一声,梁玉将房门给关上了,没有让他进去。 眼看父亲吃了瘪,小木头捂嘴偷笑。 韩大人叹了口气,一把捞过小木头带着他去练武场打拳去了。 晚上,韩大人只得屈就在书房里住了一夜。 第二日是大朝会,韩大人进了宫,不少来往的官员们都揶揄打趣起来,“听闻城中仰慕韩大人的女子可不少啊!” “韩大人,近期桃花有些旺啊!” 朝堂上,正事商讨完后,官家眼见韩大人精神不济的模样,也多嘴问了一句,“听闻昨日有一娇美女子为报恩去韩府自荐为妾,被安国夫人赶出来了?” 韩大人满脸羞愧,忙请罪道:“我家夫人并未将那女子赶出来,是请了出去。没想到此等小事竟然惊动了官家,是臣的不是。” 官家哈哈大笑:“如此风流韵事怎的是你的不是?难道是梁氏不许?” 这让他怎么说呢?说梁氏不许,似是显得她太过霸道;说梁氏答应了,那岂不是欺君? 韩大人急的额头上的汗呼呼往外冒,斟酌片刻方才道:“是臣让家里的仆人将她请出去的。” 此时有朝臣笑道:“听闻那人可是城中名妓吕小小,如此美人韩大人竟然能坐怀不乱?我看定是你家中的夫人不许!” 官家道:“韩爱卿戎马半生,有几个美人在侧又如何?我看你不如纳了那美女,如此岂不成就了美女爱英雄的佳话!” 韩大人急了:“陛下,不可不可!” 此时官家一示意,内侍忙喊道:“退朝!” 大家俱都笑嘻嘻的走了,独留韩大人在朝堂上凌乱! 回到宫中,官家还将此事当做雅事讲给潘贤妃听! 潘贤妃好心道:“您这事情做!陛下该同我说,我先去问问梁夫人是怎么个想法?官家您这金口玉言的,让韩大人回去怎么交代?” “今日,我见良臣在朝堂上那憔悴样,定是昨日梁氏在府里闹了一番;以前在扬州时我就听说良臣对梁氏是言听计从,如此夫纲不振怎么行? 如今梁氏获封一品国夫人,而良臣是从二品的官职;一般说来诰命夫人品级应当是从自家夫君的品级,只是因梁氏对社稷有功方才破格高于良臣的官职。怕就怕她仗着有太后撑腰,让我家良臣在府里受苦。” 别看官家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可潘贤妃伴驾多年怎么不晓得他的小心思。韩大人有勇有谋、为人急公好义,在军中颇有威名。这样的人反倒让官家忌惮。 只是韩大人随扈多年忠心耿耿,每当陛下危急之时总是冲在前头护卫安全。官家对其也是有感情的,不愿像对待李、宗那样随意贬黜,或反复调任折腾他。 纠结之间就得弄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让韩大人烦心忧愁,他心里方才好过些。 不知道官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对潘贤妃道:“你身边有一个姓周的宫女我看她长的也不错,就将她赐给韩大人为妾。有这些如花美眷相伴,也不枉良臣这么多年的打拼。” 金口一开,潘贤妃只得遵命。 下朝归来,午膳已经摆好,梁玉气已消了大半,忙着为韩大人和小木头布菜。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韩大人不晓得该怎么同梁玉说,只能殷勤的帮着布菜,又亲自盛了碗莼菜鲈鱼汤,“以前在北地时,你不是常念叨莼菜汤,快喝吧!” 眼见夫君如此贴心,梁玉的气也消了,给韩大人也盛了碗鱼汤,“以后行事不可莽撞!” 韩大人心虚不已,只得道:“以后可不敢了。” 小木头眼见父母和好,心里也美得很,非要用自己的小短手一会给父亲夹菜,一会给母亲夹菜,比跟在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都忙。 幸福总是短暂的!午后,宫中来了一位内侍,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年方二九的秀丽宫女。 “韩大人,陛下下朝后回到宫中,知晓您身边缺伺候的人,特将潘贤妃身边的这位周女官赐与你。另外,陛下还说了,让您尽快将朝堂上说的事情给落实了。” 没想到皇家竟然管到自家内宅来了,梁玉心里有些不快!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只能窝着火跟着夫君一起领旨谢恩! 韩大人忙塞了个厚厚的红封给到那内侍,“中贵人,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意?” 那内侍笑道:“韩大人,陛下知晓你子嗣单薄,特赐了这如花美眷给你,你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圣恩。” 第344章 无奈 等恭送走内侍,众人回到屋里,周女官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妾,周氏拜见老爷、夫人!”周女官不愧是从大内出来的,那姿态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的很。 梁玉心烦意躁,可还得耐着性子应承着,“你起来吧,坐下说话!” 随后梁玉上下打量了那周氏一番,只见她头上簪了支碧玉簪,身着银灰色的襦裙,只是静静的往那一坐,就自内而外散发出端庄典雅的气质。 梁玉缓了缓片刻,方才道:“今日事发突然,我毫无准备,后院还空了间屋子,你先暂住那里,后面的事情等我和老爷商议后再定。” 周氏并未因自己是潘贤妃身边的人而摆谱。梁玉的大名她也听说过,有人说她是效忠皇家的巾帼英雄,也有人说她是心狠手辣的女罗煞。 不管怎么说,反正梁夫人武艺肯定是不错的,还是小心些方才好。 见梁玉似乎并未迁怒于她,周氏也松了口气,忙起身行了大礼道:“妾身告退。”说罢就跟着冬香去了后院。 此时屋内气氛很是紧张,小木头见内侍走了,蹦蹦跳跳的过来想让父亲教他射箭。 刚到门口,就被小春一把抱住,“我的小祖宗哎,大人和夫人有要事相商,你要学射箭,让小桃教你。” 韩大人心中有愧,他也没想到不过随手救了一位女子,结果又给招来了一位女子。 梁玉一拍桌子,“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大人忙将来龙去脉给说了。 梁玉一是生气韩大人做事莽撞,二是生气官家竟然也给她添堵。 这种窝火的事情还无处可诉,气的她直接冲出了屋子,韩大人做势要追,梁玉道:“你别跟着!” 说罢,她就冲进马厩,打马而去。 韩大人赶紧让钱管家派人跟在后面护着梁玉。 梁玉纵马出城,跑了有十来里地,方才略微清醒下来。 眼见天色渐暗,梁玉苦笑一声,然后骑马往张家去了。 此时,行宫中,内侍正在向官家禀报。 “你送周女官去韩家,良臣说什么了吗?” “启禀陛下,韩大人自是感谢圣恩!” “那梁氏呢?”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刻钟后,有人见她纵马出城了!” 官家微微一笑,“如此甚好!以后韩家热热闹闹的多好!” “陛下圣明!” 听闻安国夫人来了,张家一应女眷都赶忙前来迎接。 晏书见玉儿脸色不好,忙对老太太和秦氏道:“我先请安国夫人去我院里坐坐。” 老太太含笑点头,秦氏还想往前凑着说话,被老太太一把拦住了,“好了,你别跟着凑趣了,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秦氏道:“上次安国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我这不是想谢谢她吗!” 这么多年了,秦氏还没有学会察言观色,以后若是我走了,这偌大的张家可怎么办?林老太太不由的忧心起来。 梁玉跟在晏书身后进了她的院子。秋叶在外头守着,紧闭屋门,晏书忙问道:“是韩大人给你气受了?” 梁玉眼圈一红,“若真是他给我气受,我直接将他暴打一顿,带着小木头同他和离。” “那是怎么回事?” “是宫中!不久前宫中来人赐了一位女官到府里,还让夫君再将那吕小小纳入府中。” 晏书眉头紧皱:“一般官家不会插手臣子内宅之事。若是插手必有缘故!” 梁玉是性子直爽之人,哪里会琢磨为何官家会赐人来府中? 她睁着眼睛道:“什么缘故?” 晏书悄声道:“你看看以前在官家跟前的近臣,例如汪、黄两相都是拍马溜须之人,康履嚣张跋扈,王孝迪等人贪生怕死,你说为何要将他们放在中枢?” 梁玉只知晓这些人下场不好,还以为中枢本就是个不祥的地方,哪里还会想的那么多? “江姐姐,你说为何?” “苗刘之事发生后,宫中对武将更是忌惮!韩大人不贪财,为人急公好义颇有威名,如今又手握兵权。下官太过完美无瑕,怎能让人放心?” 梁玉还有些不解,怎的这纳妾之事,又牵扯到朝堂上了!看来官家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 晏书又道:“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此事,只是官家金口玉言已开,难道你还想同韩大人一起抗旨不遵?” 梁玉苦笑:“我和老爷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从未想过抗旨不遵,只是心里憋屈!” 晏书只得继续开解道:“如今韩大人已经成为天子近臣,你就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对朝中之事懵懵懂懂。” 梁玉凄然一笑,“原本以为父兄因为官职低微才会被人随意污蔑,没想到就算做到高官还是不得自在!” 晏书握住她的手道:“乱世之中,活着方才有希望!” 此时,秋叶在外头敲了敲门,轻声说道:“梁夫人,大少奶奶,韩大人来了,老爷和大少爷在外书房陪着在。大少爷让我过来说一声!” 晏书笑道:“韩大人还是关心你的!你看,你前头来了我家,后头他就赶过来了。” 梁玉假意生气道:“我还不知道他,让大勇在我身后悄悄跟着在!” “好了,他都登门了,一会你就和他回去。此事不能再闹大了,否则会有人以为你不敬圣恩。” “年幼时读到过一部野史,上面说唐朝名相房玄龄婉拒唐太宗赏赐美人,当时很是钦佩房相的胆识。可如今,你看我家夫君?” 晏书忙低语道:“房丞相乃是名臣,不可同日而语!” 暗含之意是太宗是不世明君,某人没有他的胸怀! 韩大人出身军旅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反倒同张敬和家垚两人谈的很是投机。 张敬虽未出仕做官,可打过交道的官吏、各色人等不算少,许多事情反而看的通透。 如今因为儿媳江氏的缘故,张家同韩家也有了牵扯,张家阖族自然是希望韩大人能长长久久的在军中位列高位。 “韩大人,请恕我直言,既然上头想让你流连温柔乡那就顺势而为,方才保的平安!” 韩大人忙摆手道:“这怎么行?” 家垚笑道:“并不是让您真的纳十个八个的小妾,只是在上头跟前的时候,逢场作戏一番。真的到了驻地,自然还是军务重要。” 韩大人面露痛苦之色:“张老爷,小张大人,若不是你们细细掰扯给我听,我还摸不着头脑。说来,真不如我在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来的痛快!不过刚才小张大人说的话,等我回去与夫人商议一番在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