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网》 第1页 《缚网》作者:楚云暮【完结】 内容简介 一件断头兇杀案,难倒了刑事侦查天才程成, 无论如何抽丝剥茧,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一闪即逝, 嫌疑犯韶华的干预,更搅得这宗案件陷入胶着。 随着韶华的频繁出现, 程成对竹马好友同事江律所隐怀的心思隐约中唿之欲出, 更令程成错愕的,他对韶华的好感也在逐日的接触中与日俱增。 只是,侦查员跟嫌疑犯走得太近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会引来江律的斥责,危及几十年的死党情谊。 断头案受害人的男女关系复杂, 这些嫌疑犯的背景也不似表面看起来的单纯, 整个案件背后似乎有只巨大的隐形推手, 缓缓推着,推着众人走向各自的归路…… 【 第1章 程成是警察队伍中的一个异类。 咱德高望重的付大队长不乐意了,跳出来吼:“他哪叫异类?那叫败类!”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咱程成同志办事再煳涂,那也是当年警校第一名毕业出来的,真能差到哪去? 恩哼,咱令另一个德高望重以处理某人留下的各种各样的烂摊子而闻名于世的人民警察江律同志发话了:第一名?丫的最后文考是逼我不准写姓名座号临交卷时把我试卷一抽大拉拉地填上自个儿的名字一脸谄笑着交给眼睛估计是瞎了还是白内障了的监考老师;she击考试更绝,他小子完全不辜负他屎一样烂的瞄准技术,十梭百发子弹全啪啪地打在我的靶上一枪没落下我这还在美呢,他小子深情无限地看着我就开始泪水滂沱,从他爹在警察队伍里光荣牺牲一直哭到他娘在家拉扯他含辛茹苦,从雷峰同志说对自己人要象春风般温暖说到党的十五大就要召开我要眼睁睁看着他这科挂掉就是党的叛徒国家的罪人--于是乎,这用一百发子弹创造了两百个弹孔的辉煌奇蹟就成了由程成同志一手创造并载入校史,他以第一名成绩被分配于x市刑警大队,而我们命运坎坷的江律同志却差点因为成绩不够成了无业游民,后来好歹区支队的付大队长做了回他的伯乐,把他的档案调了过来,给他这个郁闷的千里马安了个槽。 话说市局多好啊~待遇好福利好环境好,又不用在第一线拼死拼活,所以当付大队长接到盖着生怕他看不清楚的鲜红印章的人事调任书,把程成同志下放到他一个小小的区支队里时,他还感激涕零呢:组织对我太好了,知道咱这人手不足,就派了个精英来支持工作,到后来--哎,看看队长办公室门上贴着的一副对联--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横批:悔不当初。 “你一个人在激动个啥啊?”一个声音打断他悲愤的回忆,“隔个几百米就看你龇牙咧嘴的。” 江律抬起眼看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在想,你为什么,好好的,市局,不呆,要跑到,我这,来,瞎搅和?!” 开玩笑他毕业三年了,在这做事不说一声令下群雄听命,但至少凭着自己努力已经升了两级,做到三级警司,他还想着可以好好做事了,可以一展长才了,谁知没清净几年又看见了这个魔头。 “小律,你这是说哪门子的见外话?”程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且不说你是我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髮小,就论你娘是我娘的金兰姐妹我也得好好照顾你呀,是不?” 冷静…冷静…拳头握了又紧,紧了又松,江律才能脸色如常地继续开口:“刚上班时间里去哪了?” 程成苦大愁深地把脸凑过来:“小律,不瞒你说,前天那个无头惨案的现场,我看的至今还噁心想吐,这不,刚出去又呕了一回,实在是…” 江律忽然身手望他肚子里一掏,程成还没来得及反抗呢,藏在衣服里的一堆书就啪啪地落在地上。 “奥~~~~~敢情你上隔壁租书店里去吐了是吧~人老闆是不是看你是熟客还免费给你个塑胶袋呀?”江律拉长了声调,开玩笑,老子第一天认识你小子啊,选修解剖课时那个面不改色气势如虹活活在他们系数百号人中闯出个“程大胆”的名儿来。 程成尴尬地把地上一堆的《玉女心经》,《勐男百招闯江湖》等书收在怀里,江律按住他的手,虎着脸:“你再上班时候看黄色小说,看我不和你娘说去。”程成急了,喷着气,抓着书本儿死命晃:“你知道啥啊?井底之蛙就知道念死书,敢情黄色书皮的就是黄色小说呀?告你!这是殿堂级的武侠小说!知道金庸么?知道古龙么?” 江律把他的手指掰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庸”字前的少了两点的“全”字:“奥,金庸他老人家啥时候改姓全拉?” 程成立即泄了气,扒拉好书默默地贴着墙角就想壁虎游墙功开熘。 “慢着!”江律开口,“咱们今天还要去命案现场。”他顿了顿,“被害人的头颅找到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程成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在想什么?”江律把车速提上一百,一面问道。 “还能什么。”程成一挑眉,“案发现场。那样一个高尚住宅区,尸体在死亡后的三天才被发现,大把的物业费都白交了,幸好我一辈子没钱买那种别墅。” 江律对他的抱怨不禁摇头,似乎程成从没有认真过的时候,虽然游刃有余却从来漫不经心,对任何事,或人。 “‘远郊美墅‘占地近千亩,当初打出来的gg就是让户主有足够的隐私权和属于自己的领地,并且独门独户的别墅之间有百米以上的距离,加上良好的绿化带的隔音--除非户主求助,否则任何管理人员包括保安都不可能过问也不可能知道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是兇杀案。”江律耸肩,“这就是昨天问‘远郊美墅’负责人得到的全部解释。” 程成解开卷宗的封口线,一张张看着里面的现场照片。尸体刚发现的时候他和江律都是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据报案者说死者冯嘉富平常并不是很常到这个位于郊区的别墅里来,但是闲暇度假的时候有时会一连住上好几天,负责清扫的清洁工一般三天来打扫一次卫生,在她怎么叫门也叫不开的时候,只好求助于保安,于是--尸体才被发现了。 刚开门的时候,那简直是一个人间地狱。一个只穿着浴袍的无头男尸直挺挺地仰躺在地上,一室恶臭,四周是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一片狼籍满目凌乱,清洁工只看了一眼就活活被吓地晕死过去。 江律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亏你还能再把这些照片看过第二次。” “呵…有时候活人不肯说的实话,只有死人会告诉我。”程成眯起眼,举起一张照片,“兇手很聪明,三天的时间房间里都开着暖气,使尸体出现轻度腐烂,四肢发黑腹部肿胀,局部出现巨人观的现象,以目前的技术,法医判断死亡时间的误差会有18小时至24小时甚至更多。整整一天…足够伪造所有的不在场证据了。” “今天上午在附近河床里找到的头颅在水里泡了起码三天,也就是说,希望更加渺茫。” “啊呀。”程成突然惊唿一声。 “怎么了?”江律以为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 “尸体身上的白色浴袍可是名牌,一条上万啊。我姐可是每天对着这牌子的logo花痴半小时的。” 一阵沉默。又一阵沉默。 程成赶紧在他爆发前翻开档案袋,一边念道:“冯嘉富,男,41岁,从事制鞋工业,家产上亿--果然有钱--” “你不知道他?常常上新闻报纸的那个,总拿什么‘最佳企业人士奖‘,‘最具社会公德奖’什么的,前几天还捐了十万给xx工程。”江律冷笑了一下,“但是前一个月,民事科的同事才接到一个工人被打至残废的民事诉讼--这个工人曾经就业于冯嘉富的制鞋厂,因为设备故障轧断了两根手指,而后要求工伤赔偿,反被人围殴至残--最后这件事迫于某些压力,不了了之了。” “后来那个工人呢?” “消失了…或许回乡或许…”江律咽下后半句话,又道:“所以付队的话,这种人爬的越高,怨结越深,兇手把现场弄的那么血腥甚至让冯嘉富割喉而死以及手法的熟练程度,都很象是黑道上的做法。” 程成沉默了半晌,才在嘴边冷冷地凝起一末笑:“这种人死有余辜,还报什么警啊,浪费老子宝贵的时间,他不有钱么,叫他带阴间去发死人财去呀!别忘了提上他的头。” “程成。”江律停下车,嘆了一口气,“别这么沖,你这嘴巴迟早有一天会惹事。私人爱憎是一回事--” “行了行了,又是那句‘工作责任是一回事‘,到了,我们下车吧--”程成没好气地踹门下车,“可我说的有错么,这样的人死一个算一个,世界早清净了。” 江律哭笑不得地下了车跟在他身后。只有他知道,在那个人放浪不羁嬉笑轻浮的表象下,是一颗赤子之心,只是平常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轻易碰触不到。 所以,不是没有庆幸的。 庆幸他被市局下放,庆幸他性格心态一如往昔,庆幸他…还能够再次看着他,照顾他。 “干吗这样看我啊?我说的有错么?”程成斜了他一眼,接过同事递过来的塑胶手套,弯腰进入现场,再抬起头的时候,竟已经悄然换上了另一副神色。 这就是程成,一个即使每课都挂零,刑事侦查学也会是满分的怪胎。 就是嘴巴再不饶人,他毕竟是一个人民警察。 工作,与个人感情无关。 “怎么样?头部的腐烂程度?”他沖一直守在现场的莫名扬了扬下巴。 莫名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壮男人--也是一个8岁女儿的父亲,进刑事科已经有年头了,但是平常总是没大没小地和程成闹在一块,也常气地江律七窍生烟,但是此刻,男人的一双浓眉几乎都要纠结在一起了,闷在口罩里的声音听地不大真切:“很不好,几乎都泡烂了,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已经送到鑑证科去了,详细的分析报告可能还要几天。这应该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谋杀吗?凌乱的现场,残忍的手法,老道的处理似乎都在指正这是一场蓄谋好的兇杀。 第2页 “死者的社会关系如何?” “你知道的,朋友多,仇人更多,要查这个可得费死劲,据他朋友的证词,冯嘉富在前个月竞拍地皮扩建厂房的时候与f城的地产大鹗韶正初结怨--这在行内几乎无人不晓。” 程成与江律互看一眼,就是象他这般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韶正初的大名,这个从下九流的混混一跃成为翻云覆雨的传奇人物,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无人不晓,得罪了韶氏,也难怪所有人都认定得是冯是死于仇杀。 “如果真是他下令下的手--” “‘永远不要对现场主观臆测‘,在还没有解开真相之前。”程成利索地带上口罩,顺便递给江律,这地方即便过了两天也依然散发着一股散不去的恶臭“又是古佃任三郎说的?”江律也带上口罩。 “no。”程成摇摇手指,率先走进房间,“程大侦探说的。” 第2章 尸体已经被移走,地面上留下一个白线勾勒的人形,旁边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体液,四周是推翻的沙发,茶几和花瓶和玻璃碎片,现场非常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客厅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5月17日下午6点至次日凌晨四点,当天晚上死者很显然刚刚洗完澡,而后听到敲门声,所以穿着浴袍去开了门,没想到引来‘割喉杀手‘,兇手在制服冯嘉富之后以一把15公分的以上的利器刀刃割下了冯嘉富的头,鲜血四溅,兇手在彻底破坏了现场销毁证据之后,带着死者的头颅离开案发现场。”莫名很快地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这么肯定?” 莫名招招手,另一个同事送来一个塑封着的刀具组:“你看,这是死者厨房里找到的,整组刀具只缺了那把最长的剔骨刀。”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兇器?”江律挑着眉。 “当然。这种锋利的剃骨刀足以令一头公牛的颈骨折断,只要找到兇器,採集上面的指纹,就真相大白了!”莫名眉飞色舞地说道。 “所以我说。”程成翻了个白眼:“你还没你女儿聪明。” 莫名怔了下,怒道:“这是什么话,我推理了很久的!” 程成直接抽出迷你手电筒,走进厨房。莫名于是赶紧把目光转向一直不发表评论的江律。 “怎么回事?” “如果是一个受命而来的专业杀手,会从下手目标家里的厨房里拿兇器?他怎么能肯定对方厨房里一定有合用的工具,而且客厅离厨房足足十几米,他要杀个人还非得跑那么远的距离只为拿一把刀?--冯嘉富也是个年富力强身高175公分的中年男子…”江律一偏头,“懂了?” 莫名一拍脑袋,骂了句娘:“是啊!可兇器如果不是那把剔骨刀--为什么它会不翼而飞?” “说的对。”江律眯起眼,“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稍微有价值的证物都已经採集走了,鑑证科的同事说,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出分析报告。”江律看见程成几乎是地毯似地搜着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蹲在他身边道。 程成熄灭手电,从洗碗台底下钻了出来:“眼见未必实。” 江律笑了:“有发现?” 程成指着橱柜里:“看见了吗?” 江律凑近一看,转过头:“地塞米松和硫脞嘌呤?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抗过敏药。” “这些都属于免疫抑制剂,是强效抑制急性过敏的处方药,而冯嘉富来别墅的时间不多,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大计量的药?” “或许,冯嘉富有比较严重的过敏病史--” “对~所以我就想,如果冯嘉富就在案发当时发病,甚至是出现过敏性休克的话--”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取他性命,只要他想--而根本没必要请什么职业杀手。 “可是…这种现场…布置,如果不是处心积虑的老手,不大可能费那么大劲并且有这个能力去把所有现场证据都破坏掉。” “说的对。”程成把开封没开封的药瓶全都夹进密封袋里,“所以韶氏依然有最大的嫌疑,毕竟,他们存在杀人动机。” “还有杀人时间。”江律补了一句,“刚刚查了资料,远郊美墅也是韶氏产业--要做什么,当然方便的多。” 程成怔了一下,把江律手里捏着的资料噼手夺过,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英姿勃发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脸孔。 他指着这张照片探询地望向江律。 “韶正初三年前已经退居幕后了,他就是韶氏现在真正的掌权者--韶华。” 刚回到警局,付队长就拉着个脸通知他们到会议室开会。 “这案子情节非常恶劣,上头有话,为了大家都知道的理由,禁止外传,尤其是一切传媒,相信大家都没忘记身上的警章和自己的职责--”付队长刚说一句,程成就摇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的咨讯早不同20年前了,能瞒的住多久?” “你少给我动摇军心!”付队长吹鬍子瞪眼拍桌子,他可是一片红心向党国的好苗子--厄,老苗子,“所以上头给命令要限期破案,在这事闹大之前。” “谈何容易。”莫名象和程成一唱一和似地嘟囔了一句,“连个头绪都没有。” “闭嘴!再他吗多嘴一句就把你们两个送给张余使唤!” 二人立即噤若寒蝉,没人想和一个整天想解剖自己的法医朝夕相处。 付大海终于决定彻底忽略这两个人:“我们查了冯嘉富的社会关系。他这个人非常好色。” 废话。所有人都摆出一个表情,他这样的人不好色简直叫苍蝇不吃屎。 “但是他最近收敛了不少。因为他娶了一个叫柳小梅的女人。”付大海打开幻灯片,现出一个苍白着脸的长髮女人,投影机的幽光照着他的松弛的脸更加阴晴不定,“这女人是韶正初的私生女,是韶正初未发迹时在深圳与当地一名女子所生,而韶正初在半年前把她写进了遗产继承者的名单中。” 程成张开了嘴,飞快地与江律交换了一下眼神,难怪冯嘉富敢和韶华叫板,抢走那块城西那快价值数亿的旺地--也就是说,分享了他妻子在韶氏继承权的冯嘉富,早已经成为韶华的眼中钉,若冯嘉富死了,不仅韶氏财产不会被分走,原本属于冯氏的财产将大半归属他的未亡人柳小梅,以韶华的能耐不难拿到这笔资产--又加上争地风波,韶华此时的作案动机简直已经上升到百分八十了。 “所以。韶华目前列为第一嫌疑人--我已经递送申请,请那位‘韶总‘到我们这‘做客‘--“付大海的脸抽搐了一下,”大家都知道,能让他这种人过来有多不容易,机会只有一次,大家做好准备--江律。“他信手一指,”你负责这次的笔录。““是。”几乎是立刻,江律应声答应。 “恩恩,妈。知道了,不回去吃饭,对…晚上可能要睡在这…”江律一面在翻阅资料一面夹着手机含煳不清地说。一抬眼就惊异地发现程成吃力地拖着什么东西走进他的办公室,匆忙收了线--这傢伙从小体力就不好,重点的东西他就提不起拿不动,也不知道他怎么混进警校的。他走过去,一手拎起他手中的东西,才发现是一张摺叠床:“这是什么?” “摺叠床啊。” “我知道,干吗用的?” “睡的啊。” 江律青筋直爆,怒了:“谁睡?” 程成站定了,一手指过去:“你!”再指回来,“还有我!”他看着江律的眼神,噗嗤一声笑了:“江大警官,咱俩那么多年共患难的阶级友情,我还不晓得你什么德行?付老狐狸叫你给韶华做笔录既是器重,又是陷阱,他不是不想破案,但他承受不了得罪韶华的后果,所以一转手推给了你,而你那性子接下这个任务还不得死命地查资料看档案用以对付韶华?那,刚刚是不是还打电话给你妈说加班?阿姨可交代我了‘我的小律啊忙起来就象驴子上了套不磨完他就一个劲绕磨转圈‘,于是,善良帅气的程大帅哥,决定担负起照顾你的职责,那,是不是很感动?” 江律掌不住也笑了,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涌出几分温暖:“那你要怎么照顾我?” “象以前在大学里一样咯!帮你查资料,帮你打饭,恩…帮你暖床!”程成做了个无限委屈的表情。 江律一手拍过来:“放屁!你那叫照顾我!那是你小子犯罪心理学一节课没上过怕挂科叫我帮你整理考试笔记!也说陪我熬夜呢,不到十五分钟就睡地和死猪一样,后来是我把你叫起来背书,是我替你去打早点,是我骑着车送你上考场,你坐我车后座上都还在抓紧时间打唿…” 说着说着,好象真的回到了数年前的大学生涯,他和他,那时都还少年不识愁滋味。 “所以我这次一定痛改前非~”程成心虚地看了自己的多年老友一眼,“我今晚陪你加班熬夜,不把资料找完绝不撒手人寰!” 系统中韶华与冯嘉富的资料倒都很齐全,毕竟这两个人都算的是风云人物。两个人的经歷倒很相似,同样自小出生豪门,同样商海沉浮多年,同样风流好色,同样不择手段,若说区别,倒也有。就是韶华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才生,心理学和商管学双学士,22岁才从美国回来接受韶氏,5年不到,已经坐稳这个无数人觊觎的宝座。 “还有个不同,你没说。”程成咬了咬下唇。 “哦?”江律揉着眉心,强忍着睡意问道。 “韶华直到现在仍是未婚,诽闻满天飞,而冯嘉富处于某种目的娶了他的‘姐姐‘,几乎已经断了和外面的莺莺燕燕的来往,唯一还和他保持联繫的女人是冯的两个固定的情妇,他在远郊美墅买房子,只怕也是为了瞒住柳小梅与这两个女人来往--或许,这是此案的另一个突破点--冯的男女关系。” “…有道理…” “…小律…”程成撩开他的额发,盯着他半晌,才柔声道,“你先去床上睡一会好吗?” “不…资料还没准备好,我还得想想…想想明天该问些什么--”江律已经有些视线模煳了,但他依然坚持。 程成知道江律这种责任心超重的男人是不可能中途罢手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去帮你买消夜,那么久了,你没好好吃上一点东西--恩,艇仔粥好不好,我知道对门弄子里的孙记是12点过后也营业的,我帮你买好吗?” 第3页 江律抬头,疲惫而复杂地看着他好久,好久,终于开口-- “谁出钱?” 程成娇羞无限地低下头:“你说呢?” “钱在我上衣口袋里,不许贪污,去吧。”江律顺手把衣服丢给他,“出去把外套批上,别着凉了。” “香喷喷热腾腾的艇仔粥加叉烧送到!我和你说哦~孙记那个老闆居然--”刚刚提着外卖跨进门,程成就自动消音--江律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只有桌上的电脑屏幕依然闪烁着微蓝的光,为他麦色肌肤镀上了一色清华。 程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身上的外套扒下来轻轻地盖在他背上,左右看看犹觉不够,从脖子上抽下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围巾,绕在江律的脖子上,密密实实地裹着。 这傢伙…多久没理过头了?青色的鬓角几乎都长上下巴了,还有眼睛下两道深深的阴影…程成呆呆地看着出了一会的神,忍不住伸过手去,刚一碰到,就如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呆了一瞬,才在心里笑道:碰他做什么?把他吵醒了他还会再睡的如此毫无防备? 若还清醒着,他就永远是那个负责稳重照顾着他的江律。 他缓缓地放下手。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时至今日。 他嘆。 第3章 “我和你们局长说过了,韶总只能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有什么问题你们最好赶紧请教,若是言语上对韶总乃至韶氏有什么冲突,我作为韶总的私人律师绝对会告你们到底!--”一个架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付大海一阵指手画脚,程成窝在墙角一脸忧郁地看着这一切,平常里骂他就象骂孙子的付大队长居然被人这样教训了还大气不敢出,连连说:“只是例常问话例常问话。” 莫名也熘到身边共同忧郁:“你肯定在想,平常不断用口水灌溉着我们茁壮成长的队长居然会被人说成这样也不还嘴--咱给付头儿当孙子骂,那律师把付头儿当孙子骂,吗的他不成了你我的太爷爷了?闹心,太闹心了!” 斜了他一眼,程成道:“头儿才闹心呢,没见他左脚已经在地上不间断地蹭了三十二下了吗?估计忍不了多久,他那暴脾气就要飞起一脚踹在那律师的猪腰子脸上了。” “那倒是。头儿这次能把韶华‘请‘过来,就已经耽上大罪名了。”莫名继续忧郁,“不过江律好象更可怜,哎,在老队长心中,江律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程成眼珠骨熘熘一转儿,悄声道:“还有我呀!” “韶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本月17日凌晨0时至18日24时这四十八个小时里,您的行踪。”江律的声音平板地象新闻联播的播报员。 “17日从早上开始到下午7点45分我都在参加电视台的一个慈善募捐活动,这事新闻纸都有写,大家都知道。”漫不经心地将修长的手指交叠,韶华微微地偏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的男人。 “或许我换个问法,17,18日两天的晚上,您去了哪里?” “应酬。” “和谁?”江律立即打蛇随棍上地追问。他知道他能问韶华的时间的少之有少,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问出点有价值的信息。 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警服压着帽檐的警察走了进来:“江警司,您点的咖啡。” 江律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来人,去他的咖啡,这该死的程成!简直乱来! “sexpartner。”韶华面色如常,“这么说你满意么?” 江律只好敛住心神,专心对付这个棘手的‘嫌犯‘:“可以告诉我对方的姓名以及联繫方式么?我认为警方有必要证实一下你的行踪。” “有这个必要?”韶华双眸一暗,“你们怀疑我和冯嘉富的死有关?” “我们只是收集证据。”江律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ok。”他冷笑道,“我有什么必要杀冯嘉富?还要以那种夸张的方式?能暗中下手的机会多的是,我何必?” “的确。”身后那个警察突然出声,“可是韶总怎么知道,冯嘉富是以什么方式毙命呢?为避免社会恐慌,这件兇杀案是列为一级机密,不得外传--那么日理万机忙到不可开交的韶总,又是怎么知道冯嘉富的死法‘夸张‘?除非--” 韶华一贯平淡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程成。 “除非--身临其镜。”程成走前一步,唇边还是江律熟悉的带着抹狡黠的浅笑。 这就是韶氏最年轻的掌权者。 与照片上的平板影象不同。 如果照片上的男人是个英俊而儒雅的社会精英,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眼神中赤裸裸的侵略与傲慢,几乎是完全颠覆了程成之前的印象。 完全是属于脸上用记号笔写上讨厌两个字的那类人。程成在心里下了定论,为富不仁,心狠手辣。 “警察先生。”韶华很快恢復冷静,又带上那末一贯的带点讥诮的笑:“您忘记远郊美墅是我的产业了?出了这种事,我当然要关心会不会对我的楼盘销售造成影响,你们昨天给远郊美墅的工作人员保安清洁工都做了笔录--他们同时是我的下属,我想打听到些须内幕不算违法吧?” “那我们再来假设一下,谁都知道争地风波后你对冯嘉富极其不满,而得罪了你,冯嘉富未必心里就不害怕,如果不是你们的利益冲突达到数亿,我想他这种人不会和你番脸--你说,他是不是在心里也想找个机会与韶氏握手言和,而象他这么狡诈小心的商人,若听见门铃声,看见是个孔武有力凶神恶煞就差脸上没写‘杀手‘两字的陌生人,他会开门吗?他敢开门吗?当然,如果来访的客人彬彬有礼,身世显赫,又是他等了很久盼了很久的某个‘亲戚’,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开门让他进来,这就是为什么现场破坏地一塌煳涂而惟有门锁完好无缺的原因--因为是他自己,引狼入室。”程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扯了扯嘴角,“对不对?韶总?” 韶华平静地听完,倒也不生气,只是浅笑许久,方才慢悠悠地道:“我不否认我在某些事情上不择手段,但是,冯嘉富--他还不够格。” 话里不可一世的傲慢让程成几乎要把桌子砸到他脸上,他蹭地站起,道:“那可很难说,你们这种jian商为了钱什么都做不出来?!” “程成!”江律断然喝止,这小子知道不知道这一句话就足够背上个诽谤的罪名了,而“诽谤”韶华--无疑会毁了他一生! “警察先生。”韶华扬起头,“我可是绝对奉公守法的公民。方才我对你们近乎无礼的‘询问‘也是积极配合了,我毕竟是个要身家体面的公众人物,希望你别再说出一些让人误解的话。” 程成哪里不知道自己再说下去的严重性,毕竟他现在什么证据都还没有,韶华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却忍不住开口挖苦:“是啊~~如同冯嘉富一样‘体面‘的公众人物。” “不一样,他现在已经永远不能说话了,而我,正承受你毫无根据的盘问。如果有能耐--找出证据来,我等着。”韶华优雅地起身:“事先约定好的时候到了,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警察先生。”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抓住真兇的!”程成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地道。 韶华随意地摇了摇手,信步而出,刚出门口一直等在外面的律师,保镖,秘书都围了上去。 “韶先生,他们有为难你吗?”律师赶紧问道。 韶华顿了一顿,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例行询问。” 那个男人…真象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他想着,不由地笑意更深几分。 “程成…”江律走过来,看着满桌杂乱的图纸,摸摸他柔软的顶发,“你昨天还说我象驴子呢,今天,就换你了。” 程成并不停手,依然在纸上飞快地速写--江律知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一碰上这类的疑案,程成会不断地看现场的照片以及细节,而后,把它们一个个地画出来,重组案发现场。 “那当然,输人不输阵。”他头也不抬。 江律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和韶华赌气?”真是个孩子。明明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单纯成这样。 啪的放下笔,程成气鼓鼓地说:“那男人拽什么啊,‘如果有能耐--找出证据来,我等着‘”他压着嗓子学韶华说话,还一副便密十天的表情,“我就让他看看我有没能耐!” “行!难得你这次这么认真做事,值得嘉奖。”江律揉揉他的头髮。 程成眼睛一亮:“你有好消息?” “先吃饭。”江律把外卖盒提上桌子,“你最爱吃的烧鹅饭--吃完了我考虑下要不要告诉你。” 程成欢唿一声,飞快地撕扯塑胶袋子,一面吃一面含煳不清地说:“我也真饿了…还是你好,小律。” 江律拖把椅子也坐下来。看着桌上凌乱的画稿,慢慢地说:“我们调查过了,17号晚上韶华的确和一个小模特共进晚餐,之后,去了希尔顿酒店--开房。” “这么高调?他很想上新闻头条么?”程成把肉飞快地咽下去,一抹嘴:“有问题。” “说的对。他是17日晚上8点半在希尔顿开房,而酒店的监控录象显示凌晨12点30分他离开酒店,3点49分才重新回到房间直至次日9点退房,而后去韶氏开公司会议。”江律一字一字地说道,“从酒店开车到案发现场需要一个小时,凌晨时候大概会快一点,除去他开车的一个半小时时间,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杀人,以及,布置现场。” “所以他特地找个人来做他的不在场证明人,并且在杀人后开了暖气,加速尸体腐烂来混淆警方视线?” “很有可能。” “那他何必把冯嘉富的头割下来带走丢进护城河里?”程成咬着下唇,“冒险带走死者的头颅,肯定有不得已为之的理由。还有那把消失了的兇器…啊烦烦烦!!!!” “你别急呀,至少我们现在确定了不是职业杀手干的,对不对?” “可是我好怕,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你也听到刚才付头儿说的韶氏向上面申请半个月内不破案他们为了楼盘销售将会拆除现场--万一这成了悬案…” 第4页 “程成…” 他抓住江律的手,头埋的低低的:“我很怕的…” “傻瓜,我还没怕呢,你怕什么,有我顶着呢!别忘了这案子是我负责的呀。” “那…那小律你能不能再帮我买份烧鹅饭,我…我很怕我没吃饱…” 江律一脸黑线--不过想也是,象程成这样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又怎么会患得患失呢?他只会越挫越勇,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瘦削的男人似乎比他,更加坚强。 二人正闹着,同组的小王探出头来:“程成…阎王召你晋见呢…” 程成顿时愣在原地:“这死章鱼又想找我麻烦啊!” “你说谁是章鱼?”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悠闲地倚在门边,挑唇笑道,“恩?程成小朋友?” “没没没。张大法医工作繁忙日理万机兴许是听错了。”程成谄媚沖他狗腿道,“我不知道有多想见到张法医呢!” 张余拿眼神将程成全身扫了一遍,仿佛一条盯上青蛙的毒蛇,末了还要恶毒地沖他吐吐信~之后才沖他勾勾手指:“那好,走吧。” “去去去去哪?” “我的解剖室。” 不!程成顿时惊恐地抱住桌脚,他才不要去!让他每天用x光似的眼神剖析自己有几根骨骼几块肌肉--好吧,据说一块都没有--担心自己哪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在解剖床上! “小~~~律~~~~~”程成泫然欲泣,“你救我出苦海吧赶快,我不要被解剖~~~~” 张余停了一瞬,突然快步走到桌前,伸手把程成整个拖了过来:“不去也行,那些鑑证报告已经出来了你不要拉倒--” 话音没落,程成已经反拖着张余的手道:“去~~我一定去!” 第4章 张余的办公室里总是浮散着福马林的特殊气味,不算很浓,但足以让程江二人不自在地秉住唿吸。 “来,先参观我们的客人。”年轻的法医带他们走进解剖室,看见解剖床上的“客人”已经基本处理地干净,后来復得的头颅也安放在颈项之上,“检验结果显示,割短他喉咙的兇器长18至22公分,带有锯齿状刃口,你看--”张余翻开脖子上的创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可以看出兇手力气极大,且下手又急又快,甚至在颈骨上都留下了波浪状切痕。” “看来与那把消失了的剔骨刀吻合了。那也意味着这案子绝不可能是职业杀手做的,而是一起临时起意的谋杀。”程成也带上了薄薄的特制手套走上解剖台:“头部…依然是检测不出什么?” “被那种高污染的酸水沖刷了整整五天,没烂到只剩个骷髅就不错了--你说呢?我们能做的就是根据牙模,确定他真正的身份,其他的…本来想检验一下冯在死前吃过什么,或许能由此推断出冯嘉富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可是一扒开他的肚子,就发现软组织都快烂光了,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把他的部分器官切除出来进行解剖,结果,在胃壁上发现了这个--”张余从培养皿里夹起一小块黏膜。 “这是白色辱状黏液?会是什么?牛奶?” “有可能。很多人都会选择在睡前喝上一杯,但是我在胃壁黏膜上还发现了一小块没来得及溶解的糖衣。” “是地塞米松--冯嘉富有很严重地急性过敏症状,看来他是在喝过牛奶吃过药后突然遇害的,而他本人在此之前毫无预警。”程成惋惜地看向那具头颅,“要是这头没有腐蚀成这样就好了,或许我们能找到更多线索。” 江律看地一阵反胃,程成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那个的确让人看来不大舒服的头颅前面。 江律抬眼就见程成完全不受影响地凑近地观察尸体,还和张余讨论的有来有去的,就不由地一阵拜服,也不知道这个瘦削的身子里,哪来的泼天大胆--也难怪张余放着警察局那么多精英不要,专门来“栽培”程成--当然,在程成眼里,这最多只能算是恶性骚扰。 “我一直在想兇手为什么要把头带走的原因。毁尸灭迹的方法很多,何必用这种费事费力的方法?”程成还在自己嘀咕,却听江律在旁突然道:“冯嘉富身上有零星的伤痕,这是暴力袭击留下的很显然并不致命--那这是什么?冯嘉富背上的淤血?” 张余瞄了一眼:“这叫尸斑,是被害人被杀的半小时之后血液因自身重力坠积于尸体的底部血管就会开始出现紫红色的斑痕。这个已经进入浸润期了,一般形成于死后的18至32小时,用手指按也无法消退变色。”一面说一面还真的用力摁了尸体几下,就象上菜市场挑肉有没注水一样,就连程成都要对他的粗线条甘拜下风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是仰面躺在客厅地板上,对吧。”张余挑着眉,轻轻将尸体翻过一半,“看见了吗?尸体的背部的尸斑颜色很深范围很大,这很正常,因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背部朝下的。但尸体的胸前也有尸斑,而色泽比起他背上的尸斑要浅很多,并且范围较小,明显属于坠积期到扩散期的尸斑--这类型的尸斑一般形成于刚死后的3-6小时--” “啊!”程成突然轻唿一声,双眼一亮,“出现胸前与背后两种尸斑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冯嘉富死后的三至六小时里,有人移动过尸体,将原本伏趴在地上的尸体摆弄成我们发现时的仰面朝上姿势,使原本形成在胸前的尸斑发生转移!--更有可能的是--杀人第一现场并不在客厅里--不过,为什么要在杀了人之后的几个小时后重新把尸体转换位置?” 江律脸色也变的十分严峻:“如果是这样,兇手起码得呆在尸体身边三小时以上。那12点30到3点49分离开酒店的韶华并不具备足够作案时间--” “那可不一定,兇手可能不只一个。”程成皱着眉,“还是得从韶华身上下手。” 江律有些诧异,程成虽然是一个绝对唯心的人,行事说话都凭自己的好恶而来,但以前至少工作的时候,他绝不会带进私人感情,怎么这次… “程成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如果客厅不是第一现场,就是说死者并非在客厅被杀,那么--”张余将尸体冰冷柔软的手抬起来,“看见了吗?” 江律与程成都看清了--指甲fèng中夹着的些须红褐色的粉末。而,手背虎口处有一处深褐色的v字形淤痕,象被重物撞击过。 “这是--泥土?一个洗过澡的人如果一直呆在房间里,指甲里居然还会有泥土?”江律瞪大了眼。 只有一个可能。 冯嘉富是死于有这种土壤的地方,并且,死前有过挣扎痕迹。 “能检验出这种泥土的成分么?”程成问道。 “可以,但分化检验需要一点时间。” “拜託了。”程成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转身就走,“先走了,我还要去查案。” 领子被轻易揪住,张余似笑非笑地说:“又来这招?给我留下帮忙,鑑证科人手不够,你不是不知道吧?” 那是因为没人想和你一起共事!程成敢怒不敢言,江律忍着笑道:“那…张法医,程成就…交给你了,我还要把笔录报告交给付头儿。” “随手关门慢走不送。”张余漫不经心地沖他挥挥手,转过头仔细地想该怎么料理某人。 “你你你要温柔一点我我我我都是你的人了!”程成吞着口水。 “放心。”法医非常温柔地对他笑着,“我从来对你都怜爱有加的。”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某个神色憔悴的人,扶着墙一步三颤地走出警局。 太不是人了,难怪那只死章鱼被人叫做阎王,难怪这小子技术高超屡破大案就是死也升不了职,这种对他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进行无比毒辣摧残的烂性格破人品,可不是得一辈子困在区局里! 想着被他指示着做这做那的噩梦般的六小时,程成刚打了个寒颤,就听到身后几声喇叭响,他回过头,一架黑色凌志缓缓地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还是那张很欠揍的脸。 “刚下班?”韶华偏过头,“我送你回家吧程警官?” 谁要你个黄世仁送,程成哼了一声,突然跳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查一个警察的名字,我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韶华露出灿烂但是在程成看来是阴森的笑容,“程警官赏脸上车吗?” 程成眼一转儿,突然堆起笑来:“行啊,那麻烦韶总送我一程了。” 他大喇喇地弯腰坐上副驾驶座。章鱼方才说的话又涌上脑海。 “法律不是考推理而是讲证据,程成,你若想把一个人定罪,要的不是严密的推理,而是确凿的证据,法官要的是呈堂证供而不是你的夸夸其谈。” 证据,无疑是从嫌疑人身上找起。 “韶总,怎么这么巧会在这碰上你?” “叫我韶华。”韶华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态度骤变倒并没太过奇怪,“开完会四处闲逛,就看见你…饿…苦大仇深地走出来…” “啊~那什么…我加班嘛。”程成打着哈哈,在这种警检狱一条街闲逛?他韶大总裁的兴趣还真是奇怪。他虽然不了解为什么韶华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上来,但他能肯定,这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抱有一种近乎戏弄的态度来接近他--找不到证据你能奈我何? 程成这厢还在盘算着这么多拖韶华一会好多问些线索,韶华倒先开口了:“忙到这么晚?” “是呀,留下来帮忙解剖尸体,刚刚才把那些肝脏器官称重冷藏,到现在手上还有股味儿,真是--”程成狡黠地一笑,把手凑到韶华的鼻子下,“不信你闻闻?” 韶华居然脸色也不变,连瞟都没瞟一眼:“还好啊,没什么特殊的味道。” 程成悻悻然缩回手,这男人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吧,和那只章鱼铁定有什么亲戚关系。 “忙到这么迟肚子饿了吧?去吃消夜--陪我。” 完全这句话里就是肯定句,这男人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徵求别人的意思,不过倒也正中程成下怀。 “去哪吃?” “日本料理?” 第5页 “我吃生的会拉肚子。” “那吃中餐?” “大鱼大肉的太油腻。” “西餐?” “这么晚吃了会积食。” 韶华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ok,那去哪你来定。” 程成堆起一脸的笑,伸手一指:“你家!” “我家?”韶华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那…要吃什么?” 谁管吃什么啊关键是到你家能找那些蛛丝马迹!程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是笑嬉嬉的:“什么都行!我来烧东西吃,我在大学里可有个‘天下第一厨神‘的封号,包你吃了不后悔。” 这封号倒还真有,只不过是属于江律的,那时候全宿舍5个单身汉就全靠江律偶尔善心大发施捨他们一顿牙祭--而程成,无疑是最常强迫江律施捨的一个。 所以当他进入韶华的厨房里时,心里还并不是很惊慌的。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 不就是做饭烧菜么。有多难?看江律平常那叫游刃有余,他程成绝顶聪明还能叫这点小事难倒? 于是十分钟不到,厨房里随着一声巨响,裊裊地腾起一团蘑菇云,韶华瞠目结舌地站在厨房门口:“…美国卫星都快怀疑中国又试爆原子弹了…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厨房里焦黑一片形如战场这简直是一定的了,韶华刚提起一个四分五裂的平底锅程成就赶紧撇清:“不关我的事,我要做蛋炒饭来着,既然是蛋炒饭就要找蛋不是,找了蛋就要打不是,打了蛋还得找饭不是,然后我把你冰箱里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剩饭,谁知道这时候就突然砰的一声--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 “你是一开始就把火力调到最高档?” “恩。” “然后…没放油?” 程成很不想承认,但是犹豫了好久,还是点了点头之后忙补了一句:“我也没找到油在哪,所以不能怪我。” 韶华一拍脑袋:“…好吧~~看来你只适合办案,去外面坐着,我来处理。” 程成被推出厨房的时候还在嘀咕:‘只适合办案‘?这话可千万别让付头儿听到,要不一准儿吐血身亡。 不过被赶出来也好,程成沖厨房里喊了一声:“我能看电视么?” 得到同意后,程成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确定韶华处理“案发现场”没那么快出来,就拍拍手准备行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家财万贯的韶氏掌权人虽然也住在高档社区,但房间不大,仅仅一卧室一书房加一个客厅而已,而且布局精巧装饰简练,完全不象一个浮夸的花花公子的住所。 程成闪进卧室中,依然是毫不烦琐的布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居中的黑色大床,绝对是kingsize的。床边放着两大叠cd,程成一看差点把眼珠都给瞪出来,形式作风完全西化的韶华听的居然全是《凤仪亭》《锁麟囊》《大登殿》之类的京剧,想像着韶华西装革履捏着兰花指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就觉得一阵好笑,这个男人,与外界传说的还真是有很大不同呢。程成把cd放回原处,翻开枕头抽出一卷透明胶带在床边一粘,撕起时就粘起好几根头髮丝--看来韶华果真平时都住在这,他一面想一面迅速将胶带收起--有了这个头髮,就能对比冯嘉富指甲fèng隙中的人体纤维,看看有没有相同元素,至少能确认,冯嘉富死前到底有没有见过韶华。 刚想起身,却又发现床下丢着张小小的卡夹,弯腰拣起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一张极具东方美的面孔,眉目如画,长身玉立,怎么象哪里见过似的,可是…没听过韶华有这么个弟弟啊。 “程警官。”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吗?” 程成见鬼似地回过头,手里的东西一松,啪的掉在床上--他他他怎么走路完全没有任何声音的啊?! 韶华走过去,将照片捡起来,平静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将床头抽屉拉开将照片收了起来,而后站起身,看向程成。 “呵呵,你弟弟呀?”程成心里有点发憷,赶紧没话找话。 “不。”他嘆,过了半晌才开口,“曾经的恋人。” “啥?”程成挖挖耳屎,生怕自己没听清楚,“他是男的!” “那又如何?”韶华阗黑的双眸象有火焰在燃烧,他看定他,一字有字地说,“你也是的。” “我我当然也是!我怎么看都是个大男人这还用你说!”程成象被踩着了痛处,立即脸红脖子粗地反吼回去。 “不…我说的是,你和我一样。”韶华逼近一步,“都喜欢男人。” 程成彻底地愣住。 仿佛世界崩塌一般的绝望和恐慌,一点一点地蔓延,缠绕在他的心头胸口,喘不过气一般的痛苦。 第5章 “你放什么屁!”他一拳过去,“谁他吗的喜欢男人!” 握住他的拳头,韶华看向他,“程成,看到你的眼神,只要是同道中人,都看的出来,你喜欢他。” “放放放放屁!全警察局都知道我最好色走过一个靓女我眼睛就直了口水就流了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不是变态!”程成几乎陷入了疯狂,不可能,不可能的…骗了这么久,瞒了这么久,没道理会被轻易看穿!他不相信!直到他被拉进一个怀抱之中-- “喜欢男人就是变态?程成,每十个男人之中有三个都有同性恋倾向,他们都是变态?我们,只是恰巧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性,即便有错,也是错在上帝,我们只是服从自己的感情,何错之有?”韶华的声音自耳上传来,低沉柔娆,蛊惑人心。 程成连连摇头,放屁,都是放屁!“你别想骗我!”他勐地推开他,“你一个全城都知道的花花公子,前些天还和女人开房,你想骗谁?!”他不要承认,不想承认! “那只是假象,给天下人看的假象,就象你平常做的一样,都在伪装自己。”韶华冷静地说道,“但不同的是我欺人不欺己,而你,连自己的心都要欺骗--你以为你这样隐瞒一辈子,就能留在--” “住嘴!不许说了!” “就能留在江律身边了么?” 脑子里有一根始终绷紧的弦,断了,赤裸裸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在外。 程成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一拳重重地砸在韶华的下颚上--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轻易说出来!! 韶华没想到程成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打地退了数步,重重地靠在墙壁上,才抬眼竟发现面前的人,眼角一闪而过的水光,他苦笑道:“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喜欢一个直男,程成,你怎么和当年的我…一样傻。” “这不关你的事。”程成终于恢復了正常,尽管胸口还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他站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从韶华身边擦身而过,“你只是这件案子的涉案人,而已。”我怎样愚蠢,也是甘之如饴,与人无干。 直到关门声碰地一声传来,韶华才缓缓地伸手去抚下颚的伤口,一碰,如钻心疼痛。 “下手还真狠…”他呢喃道,之后慢慢地看向那个床头的抽屉。 “是你把他送到我身边的么?…” “哎…” “哎哎…” “哎哎哎…” 莫名瞟瞄了一眼把脸趴在桌子上的程成,偷偷问王有德:“小王,这小子怎么回事?” 王有德摇摇头:“昨天起就这么个德行了,问江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每天都和吃兴奋剂似的人怎么就一下子蔫了。” 一提到那个名字,程成就象膝跳反应一样地直起身子,待看清江律并不在场后又再次滩在办公桌上:“哎…” 莫名都给气乐了,上前一掌拍在他脖子上:“你发春啊?” 程成把他手拨开:“你丫的才发春呢!我在思考,思考知道不?你以为谁都象你这样单纯可爱只长四肢不长脑啊?” 王有德捂着嘴巴偷笑,莫名恼火地刚想反击,就见张余大步流星地从过道上向刑事科走过来,顿时笑眯眯地拍着程成的肩膀:“好,好同志,你就好好的思考吧~坐在这慢慢思,千万别走开。”话没说完,就以光速跑了个没影。 程成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见张余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程成小朋友,你的元气都到哪去了?”张余毫不客气地伸手掐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拉出来再弹回去地玩,要是往常,程成一准儿跳起来誓死反击了。 “阎王爷,今天就饶了小的吧。”程成有气无力地再次趴了回去。 张余挑了挑眉,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真难得,想案子想成这样。” 程成没说话,心里对付头儿小小地愧疚了一下。 “不过,难怪你绞尽脑汁了。”张余扬扬手上的报告,“纤维对比出来了,死者手指中夹带地人体纤维中,没有一条与韶华吻合--说明至少在死者洗澡后至遇害身亡这段时间里,韶华与死者并没身体接触。” 没有吻合的纤维?那么,那天晚上韶华说的都是真的?他没见过冯嘉富,他去开房不是为了找不再场证明人,他只是欺人不欺己,他是个…同性恋--和他一样。程成痛苦地闭上眼。,为什么又想起来! 这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江律探进头来:“一进办公室发现你不在,就知道你又被抓住了。” 张余哼了一声:“‘抓‘住?江律,看来你是怪我平常冷落你了?” 江律立即摇头,赶紧转移话题,“怎样,分析报告怎么说?” “基本上,韶华的犯罪嫌疑可以排除了。”张余道。 “真的?”江律伸手搭上程成的肩,笑道,“这次程大侦探可算失手了--” 程成突然如遭电击,肩膀一抖立即将他的手摔落。 “你?--”江律有些诧异地看着,却只见程成已经起身走到张余身边:“那泥土的分化检验呢?”,“没查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做过酸硷测试,这种红土的酸硷值达到了7。8,这在f城里算是少见的土壤种类。而这类型的泥土一般只用于培育特殊的喜酸植物比如海棠,杜鹃之类的。” 第6页 程成呆了半晌,突然张大嘴,惊唿一声,跳起来,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手忙脚乱地翻找,直到在他画的数十张案发场面速写中挑出一张:“找到了!” 张余江律忙凑前看,只见上面寥寥数笔,画的是站在客厅陈尸处透过前面的落地窗向外望去,远山,飞鸟,满目葱郁。 “怎么了?”江律看不出任何不同。 程成一指落地窗外的某处:“看见了吗?” “这是--花?” “对。红花曼佗罗。一种近年来刚刚兴起的观赏花卉--每一株都价值不斐--冯嘉富也不能免俗地在别墅前的花圃里种上了一大丛。最关键的是--”程成逐字逐句地说道,“这种花是西域山茶的变种,对种植要求很高,最重要的就是要求土壤的ph值要在7。5以上。” 江律与程成交换了一下目光,多年的默契使他们几乎同时冲出门去,他们要找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别墅绿化带的花圃中! 花圃看来一如主人在生之时,红花曼佗罗开的灼灼其华,却不知这如血娇艷的花朵之下,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如果说冯嘉富是在这个花圃里遇害,一定会留下些须蛛丝马迹。”程成咬着嘴唇道。 江律在他身后道:“不错,我们细心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兇手一点破绽。你也别太焦急了,我从没看见你为个案子烦成这样。” 程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江律说的是他今日的反常举动。 “我认识的程成永远是天踏下来当被盖的人,是吧?”他笑,“别有太大的压力,这案子虽难,也有我陪着你,有什么结果,我们一併承担。” 他还是认为他与过去一样,乐天知命,无忧无虑。 也罢,就让他这样以为吧。 程成此刻甚至开始感激这起案子,至少这个时候他与他,是默契无间的。 江律很快发现了泥土有松动过的痕迹,若不是表面的红土由于多日无人灌溉而显得干燥泛白,也许新挖出的湿润底层土并没那么容易看出来。二人互看一眼,招唿鑑证科的同事过来,没挖几下,就在地下半米处挖出了那把长型剔骨刀。 这只怕就是将冯嘉富的头斩下的兇器。 会从案发现场拿兇器一般是属于临时起意的谋杀,也意味着,这起案子不可能是职业杀手受僱行事,真兇,另有其人。 “冯嘉富还得罪了谁呢?会让人杀之而后快?”江律让人将兇器封存,火速送往警察局。 “最难以解释的是,既然是他的仇人,为什么冯嘉富还会主动开门放他进来--这种别墅的琐,就是想破坏也是有心无力--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冯嘉富最终引狼入室呢?”程成自言自语着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被花圃的小栅栏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摔倒,江律赶忙伸手去拉,脚下却一个踩空,下一瞬间,两个人已经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江律,程成,你们没事吧?”准备收工的几个警察远远地喊了一句。 程成赶紧沖他们摇摇手表示没事,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江律的怀里,忙不迭地起身,却见江律紧皱着眉不住吸气。 “怎么了?”程成急了。该不是撞到哪了吧? 江律摇摇头让他放心:“撞到手肘了,疼一会就没事了。” 程成这才知道江律是方才为了不让他撞到墙壁,才折着手臂抱住他,不料却撞伤了手肘。 “真是的,你还真重…”江律笑了一下,甩着手想起身,程成却突然抓住他的手。 江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是一变--之间手背之上,出现了一个v字形的红肿伤痕。--这是被花圃的矮栅栏撞出的伤痕。 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程成一把按住江律:“别动。”他缓缓地靠过去,直到离江律的脸只有一指之遥,他甚至已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的清香。 “…程成?”江律哑着声音问。 “你看。”程成眼睛一亮,慢慢地抬起手来,江律这才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个大约两公分的红色玛瑙耳环--混在赭红色的泥土中,轻易还发现不了。 “这是--” 程成站起身来,“我想,这是冯嘉富死前给我们的最后留言。” “看来,有必要查一下冯嘉富的男女关系了。” 第6章 冯嘉富近期有来往的女人只有三个,他的法定妻子,韶华的异母姐姐柳小梅;一个跟了他三年的女大学生王婧和“夜巴黎”的老闆娘金梦莲。 第一个来警察局做笔录的是柳小梅。 出乎意料,柳小梅是一个完全看不出和韶华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朴实的衣着,不施粉黛的一张素颜,惟有双眼里似曾相识的流转光华,才能看的出她与韶氏父子的一点联繫--简而言之,她就象街上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年轻到让人忘记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本月17日至18日的48个小时里,你在什么地方。”说实话,江律不大相信这样的女孩儿会参与到这场谋杀案中来,对象,还是她的丈夫。 “我在家里看碟片…”她象一只惊吓过度的小兔子,怯生生地看着江律。 “家里?你和冯嘉富的家?” “是--不,冯嘉富很少回这里,应该,…不能算他的家吧…”她说着,似乎眼圈又要红了。 陪同问讯的莫名一看就要抓狂了,又哭,这女人是水做的还真没错!从她家把她带到局子里短短的三十分钟她起码潸然泪下了5回! 江律一连好几个眼刃才把莫名的烦躁给压下去,他勉强换了个神色问道:“有谁可以证明吗?” 她茫然地摇摇头。 也是…谁在家还找个人来证明自己在看碟。 “不过…”她声如蚊吶地补充了一句,“我在看碟片的时候突然卡机了,于是我打电话给楼下租碟店里去询问有没有另外的备用,租碟店的小妹回答说有,他们还叫我18日早上去拿,后来,早上我出门办事,给忘了…最后好象是晚上8点多我才去店里把新碟给拿了回来。” 江律看了莫名一眼,他点点头,出去查证有关事实。 又是几个常规问话,直到江律拿出那个红玛瑙耳环:“请问冯太太--柳小姐,这个耳环是属于你的吗?”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认定这个女人不该和冯嘉富扯上什么关系。 柳小梅迟疑地看着密封袋中的耳环许久,才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喜欢这种艷丽的款式。” 的确,江律看着她耳垂上塞着的米粒大的耳钉,这的确不是她的风格。 “好的,你可以回去了,有什么消息警方会再通知你的。” 与此同时,程成和王有德正在另一个房间里给金梦莲做笔录。 “金小姐,本月17日至18日的48个小时里,你在做什么?” 金梦莲描画精緻的眉一皱:“我‘夜巴黎‘每个晚上的生意都很好,你们说我那时候在干吗?自然是在夜总会里看生意啊!” “整个晚上都在?” “那当然啊。这城里谁不卖我金老闆一个面子,朋友一多生意就好,你想不忙都不行!”金梦莲耸耸肩,“夜总会里的小弟小妹都能证明的。” 王有德在心里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是靠冯嘉富大把大把地撒钱捧出来的。 程成突然开口:“金小姐,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迷人也最会打扮的。” 话音刚落,王有德和金梦莲都呆住了,记录员更是僵在那,不知道这句近乎调戏的话该不该记录进去。 但是女人都爱听好话的。金梦莲再开口时,眼角已经带上点妩媚的笑意:“警官先生,你嘴巴真甜。” 程成微微一笑:“谢谢夸奖,我还想再问一下,金小姐为什么不佩带一对耳环呢?摇曳生姿,岂不是更美?” 金梦莲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一手将别在耳后的波浪捲髮拨到耳前:“我没有带耳环的习惯。” “是么?”程成笑地更加真诚了,“据我所知,一旦人长时间不带耳环,耳洞就会自然癒合,如果你没有带耳环的习惯,为什么耳垂上的耳洞依然存在?” 王婧是最迟一个来的。她长的不算好看,但绝对是一个耐看的女人,似乎天生适合走在校园里,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正就读于x大物理系的研究生班。 她就如她扮演的角色一样,知性内敛,不饰华彩,程成几乎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是三个女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打耳洞的人。 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要无名无份地跟着一个已经结婚了的中年男人,即使他有钱。 “本月17日至18日的48个小时里你在哪里?”江律问道,“做什么?” “我要参加三月份的雅思考试,所以都在图书馆里温书,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我和我的舍友一起回到宿舍。”她的声音不算温柔但绝对好听,宛如娓娓道来。 “还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吗?” “我们研究生宿舍是2人一间,警官,我能且只能找到我的舍友做我的证人。”王婧的声音依然理智十足。 “那之后的时间里,你一直都呆在宿舍?” “我们学校的宿舍管理制度很严,超过11点大门就会锁上直至次日6点半,你们可以去问一下学校保卫科,就会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出入记录。”她细声细气地说完,将双手交叠在一起,纤长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质的戒指。 程成在旁沉吟半晌,忽然道:“据我所知,王小姐在校的成绩很好,甚至已经申请到了下半年的赴英公费留学的名额--” “你直说了吧,是想问我怎么会甘心被冯嘉富包养?”王婧平静地在象说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我的父母无法负担我的学费,而冯嘉富可以,这只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我要完成学业,他要个高文化的情妇充场面,一拍即合,仅此而已。” 江律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有些迷煳地看向程成,以他的保守思维来看王婧这想法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 “据我们调查所得,--在本月的22日,即冯嘉富死后的第5天你还参加了你们系举办的辩论比赛,得了一个最佳辩手的称号。”程成接着问道。 “冯嘉富死了,我难过,但不伤心,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顾主,我没必要因为他死了连正常生活都过不来吧。” 第7页 “难道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说实话,没有。但我没有杀他。”王婧冷静地开口:“我为什么要杀他?他一死,遗产既不会留给我也绝了我唯一的财路,甚至影响我出国深造,简直是百害无一利,你说,我还有作案动机吗?” 二人对看一眼,脑子里都是同一想法: 回答地如此思路清晰,毫无破绽。这女人…未免也冷静过头了。 三份笔录一到手,刑事科的人就都开始四散查案,忙了整整一天又被江律聚集到会议室做成果汇报。所有人都操劳到面有疲色,但是看着江律的乱蓬蓬的鸡窝头,和几乎蔓延成落腮鬍的鬍渣,谁也都不说话了--毕竟他们的头儿也已经整整三天没回家休息了。 “金梦莲后来一直都不肯承认那耳环是她的,只坚持是因为前段时间耳朵受伤不能带耳环--到后来还开始闹着找律师什么的…可以说,她的嫌疑是最大的,就算冯嘉富不是她杀的,也与她脱不了关系。”坐在会议桌首位的江律单手打开卷宗,“鑑证科的报告说,那把剔骨刀经过植物酸的检验的确有血迹反应,而血迹分析得出的dna与冯嘉富的吻合,然而由于红土中的高含酸量,这把入土长达一周的刀柄上,查不出任何一组指纹--包括死者冯嘉富,如果这是兇手有意为之,利用酸土腐蚀指纹,那么这不是一个开夜总会的女人所能想到的--我想,兇手起码,不只是一个女人。” “有帮凶啊…”莫名点了点头,一面摸着下巴道:“这冯嘉富也算是占尽风流了,看他几个女人,环肥燕瘦,什么类型都有。清醇小女人,妖艷酒家妹,知性大学生…要是再来个断背情什么的就完美了--哇!你干什么!”他没好气地推开程成陡然靠近的大脸。程成点点头:“人家在讨论案子你想的是什么和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放心,你刚才说的话我会作为呈堂证供一字一字地告诉嫂子的。” 这小子这么快又恢復正常了?莫名挖挖大叫:“喂喂喂,做人不带这么卑鄙的啊!” 江律轻咳数声,打断2人几乎是每天上演的戏码:“我们来接着讨论这个案子。三个犯罪嫌疑人的笔录都已经整理出来了,自称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确实与否,还有待证实。” 程成翻了笔录,笑道:“两个晚上都这么巧有人帮做不在场证明。韶华这个姐姐,似乎并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江律第一次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巧合而已,别把人说的这么有心计。” 程成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了:“是啊,我一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金梦莲撒谎,她在夜巴黎呆到十点半就开车出去了--这是调查到地下车库的泊车小弟时他所目击的,而金要她的员工替她做伪证,本身就是一大疑点。”莫名此刻适时地插了进来,化解了2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 “能查出她去见谁了吗?” “她的另一个姘头,在xx健身房做教练的李正明--”莫名吹了记口哨,“他们交往有快半年了,据说冯嘉富知道后非常不高兴,二人有一次大白天地在夜巴黎为此口角。” “冯嘉富从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一个杀人动机?”王有德道。 “你是说冯发现二人的私情,威胁两人分手,结果那两人看jian情败露就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杀了他?”江律咬着笔桿,“可为什么要用断头这么激烈的方式…” 想了一瞬,江律放下笔果断地说道:“先去查一下她的姘头--那位健身教练的档案。2天之内给我回復。” 第7章 出示了工作证明后,那位强壮的健身教练吃惊地瞪大眼睛:“我什么也没做过!” 莫名耸耸肩:“只是例常问话,李先生,别太紧张。” “本月17日至18日的48个小时里你在哪里?”程成一面问一面打量着这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他看起来不是很好,头髮乱蓬蓬地打成缕儿,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油蒿味,并且,在人人都穿运动衣的健身房里,只有他穿了件长袖的t恤,显得特别眨眼。 “在健身房里工作。” “全天?” “我有预约的客人,他们都能证明!” “那晚上呢?” “在健身房里锻鍊!” “谁能证明?” “我有我自己的健身室,我需要谁为我证明?”李正明烦躁地耙了耙头髮。 “那么,确切地说17日晚上十点半之后,你在哪。”程成看着他的眼睛,“和谁?” “都说了我一个人在健身室里了!” “你撒谎。”程成打断他的话,“17日晚上你和‘夜巴黎‘的老闆娘金梦莲见了面。” “我没有!我不认识谁是金梦莲!” “这是健身房对面的便利店的监控录象,明显地拍摄出11点23分,金梦莲在便利店里买了东西,而三分钟后,你也出现在同一家711,之后两人相携离开。”程成扬起手中的录象带,递给莫名:“我们要不要来看一下,你们究竟买了什么?” 播放的画面被定格,放大,很明显地看见李正明所提着的半透明的购物袋里躺着三盒dulex。 “不认识的两个青年男女,在半夜时候去711买保险套?”程成揶揄地一笑,“但愿我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我不是…”李正明还想抵赖。 “这座健身房是高级会所,据我所知冯嘉富去年在这里办了年卡,而你是他的健身教练,你没道理不知道金是冯嘉富包养的女人吗?甚至我们可以假设就是冯嘉富间接促成了你和金梦莲之间的暧昧--”程成的言辞一句比一句锋利,“那警方可不可以认定,你和冯嘉富有因此结仇的可能?” 李正明眼光闪烁不定,到最后终于挫败地大喊一声:“对,我是和梦莲有暧昧,但是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对?!就是冯嘉富,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你见过金梦莲?!”程成紧逼一步。 “警官!冯嘉富死了!这是谋杀案!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所以我才说我没见过梦莲,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份还不错的工作我不想因为一些不好的流言失去它!”李正明崩溃地捶着自己的大腿,“你们相信我!” “之后你和金梦莲去了哪?” “我的单身宿舍!” “那你们在这48小时里有没有见过冯嘉富?” “没有!!他是大老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除非他来健身,否则我根本没机会见他!” 程成看了他半晌,突然停止了急风骤雨般的盘问,转而用一种和缓的语气道:“你们健身房的年费好象上万了吧。” 李正明茫然无措地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程成会有此一问,但他仍然回答道:“是的。” “这样一个高档会所,员工都没有统一的制服吗?” 李正明脸色微变:“有的,只是我这几天感冒,身体不适合,已经向经理申请了穿便服来上班。” 程成点了点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往下一拉,左肋处有非常明显的三条竖状伤痕,红肿已消而淤痕未褪,显然仍算新伤。 “我怎么不知道感冒会造成这样的撞击淤伤?”程成陡然松手,厉声道,“案发当晚,你们见过冯嘉富!并且发生了扭打,之后你和金梦莲联手杀死了冯嘉富,并把他的头砍下,丢弃在护城河中!”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相信我!我是见过冯嘉富可是我没有杀他!他是到健身房里来找我,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我和梦莲之间的事,他骂我是条狗,连主人穿过的破鞋都舔,我,我一时气不过,推了他一下,冯嘉富就疯了一样,拿起旁边的拉力器就望我身上砸,还拉扯着梦莲的耳朵把她望墙上摔,梦莲的手臂都被他抓出血来,我实在气不过我我就反手给了他几拳,他摔在地上,我赶紧拉着梦莲跑了…真的,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李正明说到激动处,已经眼含泪光,“不要逮捕我,我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生活了,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小混混的生活了,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相信我。” “李先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欺骗警方,我认为你很有必要随我们走一趟了。至于冯嘉富是不是你杀的,之后自有公断。”程成站了起来,平了平警服上的褶皱,“莫名,带他回去,顺便申请搜查令,我们要好好翻查一下这位健身教练的底细。” 几个警察将垂头丧气的李正明带上警车,莫名一扯程成的胳膊:“走啊,还愣在这?还真想健身了你?” 程成皱着张脸瞟了他一眼:“我要走的动还用你说?” “你咋了啊?哪光荣负伤了?”莫名一面说一面在他身上四处拍打起来,“没呀,这不挺健康的吗?” “停手你个傻大个!”程成咬牙道,“老子是尿急!给憋的!” 莫名愣了一下随即暴笑出声:“那你刚才还那么气势汹汹地一句接一句地问?我…我真是服了你了。” “刚才那是强撑的!我要不一鼓作气敲山震虎,李正明会那么容易露出破绽?其实我那时候膀胱都已经要爆炸了!”程成没好奇地道。 莫名一面笑,一面摆手:“现在赶紧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诶,走慢点啊,你能撑到厕所么?”看着程成抖着腿象螃蟹一样爬向洗手间的样子,莫名笑地越发大声了,这小子!说他脱线吧,他办案的时候总能出奇制胜化解难题,若说他聪明吧,平常却总一副嘻嘻笑笑没个正经的样子--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到过象程成这样的矛盾而生动的人。 程成对着马桶进行了尼加拉瓜大瀑布一般地灌溉后,才唿出一口气,哆嗦着身子把裤子提上。 这李正明要是再撑久一点,他指不定就成为中国第一个被尿憋死的活人,不过这样也好,好歹算死在工作岗位上,得个“烈士”的封号,挂个“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之类的輓联估计他老娘还会乐和地睡不着觉了,想着自己儿子自出生25年终于不再浪费粮食而给她长了回脸了。 第8页 程成一面乱七八糟地想着,一面推开了厕格的门。 不过…李正明,真的就是兇手吗? 他拧开水龙头,湍急的水流沖刷着他的手指,压着他的手背几乎提不起劲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是不是遇到的阻力与难题就越大-- 程成将几捧水拍向自己的脸颊,阵阵凉意使他的脑袋又清醒了不少--算了,想这么多干吗。程成,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患得患失的人了,前途再难,你也不是一个人走下去的,你还有--他抬起头来,勐然看见洗手台上的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挖!!”程成勐的跳开,转过身子,见鬼似地瞪着眼前人,“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韶华抓抓自己的头:“拉尿咯,要不呢?” 程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过去,他算见识到了,这世界上有和他一样无聊的人了,真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他是个“目空一切,带着不可一世的自信骄傲的商界精英”!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时这刻出现在这里!” “这是xx健身馆。”韶华还是笑容可掬。 “废话!” “这里是f城最高端的健身会所,你说,我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呢?至于出现的理由--”韶华拍拍自己结实的手臂,“自然是过来健身的。” 真是阴魂不散。程成这才注意到与平常的西装革履衣冠禽兽的样子不同,穿着adi黑色运动服的韶华显出与往不同的年轻与活力,就连眼中常年不化的讥诮笑意都仿佛因此而真诚了许多。 “ok,那韶先生你继续锻鍊…恩…你引以为傲的肱二头肌,这样或许有一天我为你解剖的时候还能剥下几根肌键来做标本。”程成耸耸肩,刚要从他身边走过,就不期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韶先生,你要袭警?” “当然不,只是想你能好好和我说几句话。”韶华一笑放手,“怎么我一洗清了犯罪嫌疑,你反而连理都懒得理我了,这样想来,还是被你怀疑地好,至少,你还愿意去我家为我烧一顿饭。” 神经病。程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为什么在那个晚上之后,这个男人还能象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地与他对答如流。 果然,只有他太在意么?对于这个有着心理学学位的花花公子而言,或许剖析他隐藏在心底的心事,也不过是一场新鲜别致的游戏。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程成将头扭开,“请别再出现在我身边。” “这不可能。”韶华的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定。 “为什么?!”程成快要气结了,耍他有这么好玩么? “因为我对你有兴趣,我以为我表现地够明显了。”韶华笑的很无辜。 程成张开嘴愣了许久,这个…这个变态神经病…简直是… “听着,我现在有许多同事就等在外面,你要在这么多警察面前对另一个警察进行性骚扰?”程成指着他的胸口,“你想再上一次社会版头条么韶先生?” “首先,中国的法律并没有关于同性性骚扰的界定,所以警察没有理由打断我们之间…恩…正常的‘交流‘。”韶华狡黠地笑笑,“其次,我刚才在大堂碰见莫警官时和他说你拉肚子了估计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请他先和同事们回去免得耽误正事--而我,则负责送你回家休息。哦~他还说叫你放心,他会帮你请好假的…” 程成嘴巴非常愚蠢地张成了o字形,下一秒钟他已经冲出厕所,在看看空荡荡的大堂,哪里还有莫名的影子? 这该死的只长四肢不长智商的傻大个!人家是用大脑思考他估计他吗的就用那一小条脑干在思考,这种话也信?哪天他非死在他手上不可! “那。程警官,我没骗你吧?”韶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程成听来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你!”程成转身正想发飙,却看见健身馆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只要和韶华在一处,你想不显眼都很难,再加上自己的一身警服--他已经看见健身馆的经理眼中那种行行好你们要走就快点都走光了的迫切渴望了。 哎,他们已经从这里带走了李正明,谁还希望和警察还是刑警扯上关系啊? “走!”程成终于咬牙切齿地甭出一句话来。 韶华大笑着跟上。 第8章 “行了行了,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韶华一踩油门,驶离了车库,“其实今天难得有空我一早就来了,后来经理进来说警察查案现场戒严,我才走不了的,没想到来查案的居然是你,我就只能巴巴地等你们办完事,才能想办法见你一面。” “不要说的那么可怜!”程成继续瞪他,这男人简直一肚子坏水阴谋的,比他还鬼。 “好好好。”韶华一转方向盘,“其实我也只是想请你吃顿中饭而已--毕竟那天晚上,我们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了…” 程成沉默了,似乎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只是假象,给天下人看的假象,就象你平常做的一样,都在伪装自己。” “但不同的是我欺人不欺己,而你,连自己的心都要欺骗--你以为你这样隐瞒一辈子,就能留在--” “住嘴!不许说了!” 就能留在江律身边了么? …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韶华带到了一家餐厅,走廊里全镶嵌着洛克克式的镜子,一扇连一扇,将幢幢人影揉化在陆离光怪的时空中,令人想到了枫丹白露颓败前最后的奢华盛宴。 “这里怎么样?”韶华落座后率先开口,招手叫来waiter。 “很好。”程成点点头:“很装b--适合你这种伪君子真小人来的地方。” 韶华怔了一下,随即大笑,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后才说:“你还真坦率--好多年没人这么和我说话了--真不枉我--”他耸耸肩,隐去了后面的话,公众场合,他永远知道进退分寸。 程成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顿时被苦地颜面神经纠结,半晌才能咋着舌道:“他吗的这什么味儿!苦中带酸酸里透苦,馊水兑黄连都比这个好点。” 韶华微张着嘴看他:“…这是牙买加蓝山…” “管他什么人家里什么颜色的山,苦就是苦,种到月球上它还是苦。”程成皱皱鼻子,他打小就很讨厌吃一切苦的东西,偏偏又常常生病,于是每次的吃药过程对于他而言都象在地狱黄泉走一遭。 韶华扑哧一声笑出来,站起身将他手中的骨瓷杯接过,顺手就将咖啡全泼到桌子旁那一大盆怒放的五月玫瑰丛中:“喝不来,就不要喝了。” “恩~还没雀巢一块钱一袋的好喝呢,苦地难受。”程成意犹未尽地招招手:“小弟,那什么的,给我来杯可乐,百事的,没有可口的也行。” waiter的脸连带着他领口的蝴蝶结都一起抽搐了一下,韶华笑地越发不行了,“就…就给他拿杯可乐,百,百事的。” 能在这做waiter,察言观色的能力肯定有的,他可以把程成的话当放屁,但不能不把韶氏总裁的话当圣旨。 程成终于如愿以偿喝到碳酸饮料,满足地咬着吸管打咯,看到韶华刀叉也不动了,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这么盯着我我很容易胃动力不足也。” 韶华偏过头,换了个角度继续看:“我好象真的喜欢上你了也,怎么办?” “好办。”程成头也不抬,“站起来到餐厅中间把刚那句话大声喊十遍。” “…你怎么总不信我呢?” “我信!”程成又打了一个很大的咯,“信一个刚见面不过五次的人会有所谓的喜欢。” “那你信一见钟情吗,程成?” 程成吸光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黑色的碳酸饮料,而后放下吸管,正色道:“不信,那样的感情是虚假的是脆弱的,我信梁山泊与祝英台不信司马相如卓文君。感情惟有经过几年十几年的日益浸染深入骨髓,方知其真其炽--其痛,断绝不得,割捨不下,就如--”他顿了顿,“我对他。” 这是第一次把能直面自己的感情而后宣诸于口。 或许也是因为在他面前--他的同类面前。 沉浸在二人之间的是突如其来的沉默。半晌,韶华才苦笑道:“你错了。这世界上也有一种爱情是一见钟情至死方休。” “在你梦里?”程成讽刺地笑了。 “程成…”他嘆,“我从没见过象你这样矛盾的人,一方面爱地走火入魔偏执成狂,另一方面却又如此地不相信感情唯心。” “我偏执?”程成象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那你呢?你对前一段感情,又真的放下了吗?” 韶华脸色微变。 真地放下了吗?他怔忪,坐在他面前不足数步的男人,仿佛在瞬间幻化成了五年前的那个人,眉目如画,见之忘俗程成起身,从前包里套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这是咖啡的钱,韶先生,再见。” 他与他的人生,信念,曾经,未来,都是格格不入殊途异路。 他花前月下喝着咖啡听萧邦,他大街小巷吃着拉面哼小调。 谈何心有灵犀,谈何一见钟情。 程成迈开三步,就听见身后那个低沉的声音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步子。 直到程成走后,韶华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是2张百元大钞,他微微一惊,随即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个男人根本一早就知道这里的价位,方才种种行止,都不过是故意耍他罢了…呵,程成…你倒是说说,你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就此放你离开呢? 华灯初上,警察局刑事科才刚刚恢復了往日的人生鼎沸。为了在限期内侦破此案,所有都几乎都派出去调查取证,大家都忙地人仰马翻,直到这时候才能回局里开个讨论总结会。 江律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还在想着付大海下午对他说的话。 “江律啊,我也老了,再干个个把年肯定调开享享清福去了,这次的案子牵连甚广,影响恶劣,上头非常重视,所以你的压力是很大的,但是我既然把这单案子交给你,就是相信你的能力。” “队长放心,我尽我全力!” 第9页 付大海点点头,慢慢地说:“压力与机遇是正比的,这案子破了,你起码升一级,江律,我这位子,迟早是你坐的…但是,这事宜早不宜迟。各方的压力之大,你比我清楚…” 他甩甩头,凝住了心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破案,才是当务之急。 “大家开始吧~把有价值的资料都汇报一下。” 莫名率先将调查李正明的经过说了一遍,也只有他们那一组有了突破性进展-- 另外一组去x大调查王婧的警察回来报告,据王婧的舍友李嫣然的供词,那天晚上他们的确是在图书馆查完资料,在十一点之前回到了宿舍,而门卫保安处也完全没有留下王婧于当晚再次出入的记录。调查柳小梅的那一组所得出的结论也是--嫌疑人口供属实。 于是唯一没有完整不在场证明的金梦莲毫不例外地成了重点的怀疑对象。 “长话短说。”江律清清嗓子道,“我们搜过李正明的家,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就寄过来的信,里面有几张他与金梦莲在桑拿里的亲密合照,毫无疑问,冯嘉富生前曾找私家侦探调查过他的情妇并将证据寄给李正明--而信里同时附上了一张明信片,画的是挪威画家蒙克的《吶喊》,后面写着一句话--离开她,否则你将通往地狱。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多疑而霸道的冯嘉富与冲动而易怒的李正明有结怨寻仇的极大可能。” 幻灯片里现出那副明信片的影相,江律将滑鼠一滑,又换成一个拉力器的图片:“而李正明左肋的伤口证实是拉力器所砸,拉力器上也的确检验出了冯嘉富的指纹以及李正明的dna,足以证明案发之时,2人曾起过争执,留在别墅的那只红色玛瑙耳环也最终证实了是属于金梦莲的。” “我们也查到李正明在1999年,也就是他21岁时就曾因持械斗殴重伤他人而入狱劳教三个月,我们有理由相信有过案底的他故态復萌。”王有德补充说明道,“金梦莲的红色别克的车后位也检验出有血迹反应。”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李正明和金梦莲jian情败露,与追踪而来的冯嘉富起了争执,措手杀了他,两人为逃避罪责,就将冯嘉富的尸体搬上车,再移尸到了冯在远郊美墅的房子里--金梦莲跟了冯嘉富那么久,很有可能另配一把别墅的钥匙--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尸体上出现两种尸斑--他们在破门而入后并且做好了一切布置,打开了暖气再将冯的头砍下来丢进河里以迷惑警方的视线!”莫名洋洋洒洒地一口气说完,“怎么样?这个推理很缜密吧?” 王有德赶紧鼓掌:“莫哥,我今儿才知道您老简直媲美福尔摩斯!” 江律看向一反常态低头沉思着的程成:“你怎么说?” 程成缓缓地抬头:“我认为,这案子还没破。” “还没破?他们都有作案动机与作案时间了,耳环也被证明是金梦莲的,居然出现在案发现场,这可是重要证据,怎么说还没破案了?!”莫名急了。 “可是金梦莲只承认当晚与冯嘉富发生争执而坚决不承认失手杀死他,别克车上的血迹据她供称,也是她自己的伤口摩擦椅子而留下的,若真是他们联手杀死了冯嘉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运尸去别墅?另找弃尸地不是更方便。就算撇开嫌疑人不说,尸体手指间的泥土和手背上被花圃栅栏撞出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程成冷静地开口。 “这都是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并且伪装现场来混淆我们的视线!包括给尸体穿上浴袍也是为了让警方以为冯嘉富是死于别墅之中的一种手段!” “我只是说出我的意见。结案与否,还要看头儿的意见。”程成将头转向江律。 江律沉默了许久才说:“这案子既然还存在着疑点,那就不宜就此结案,不管金梦莲和李正明二人承认与否。不过,我们的控方证据已经足够将他们送上法庭了--”他顿了顿,看向程成,“这案子最好要尽快结案,我不想永无止境地拖下去,一旦这起没有结果的恶性兇杀案被社会暴光,这对我们局乃至整个警界的形象和声誉都是极大的损害,明白吗?” 会场上顿时静谧一片。 程成也呆住了,这似乎是江律第一次用这种半命令式的语气同他说话。而更令他惊讶的是江律所说的话--他的意思是为了警界声誉,为了粉饰太平,就可以惘顾事实的真相? “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大家都回去洗个澡休息下吧~加班忙了三四天了,都回家去。”江律调开视线,转而对大家说道。 “很迟了,我送你回去吧。”江律走到还在收拾资料的程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 程成闷声不吭地把一叠文件装进自己包里,才说:“不用麻烦了。” “怎么了?”江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阿姨一见我就拉着我说你的坏话是吧?放心好了,她拿咱俩做对比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程成正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我妈曾说过,江律这孩子古道热肠,心眼又好,别看做事总一板一眼的,可总是很有责任心--而后她就开始嘆气--说我要是有你半点模样她也就无愧于我死了的老爸了。”程成把包望自己的办公桌上一丢,“这话搁以前,我信,可现在,你变了。” 江律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开口道:“我变了?” “对,你变的急功近利甚至惘顾法理!”程成压抑已久的怒火开始爆发,“你心里未必不知道这案子还有疑点,可你居然为了毫不相干的理由想要尽快结案--这和糙菅人命有什么两样!” “我糙菅人命?!程成,咱们打小几十年的交情,咱们都是立了誓要做个好警察的--到如今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是,我承认我背上了很多压力,我也承认我想尽快了结这件案子,但是我还是听了你的意见没有写结案报告--这还不够?程成,我对你的支持还不够?!”江律象蛇被打中了七寸,怒火也陡然上窜起来,“你倒在这指责我糙菅人命?!你倒是对的起我!” 根本不是他变了,而是程成被他保护地太好,是他自己与社会冷暖与人情世故脱节了!到如今,他怎么能就这样一味地来指责他,他难道没有看见他为这起案子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劲?他是整个局里最年轻的中层干部,是付大海钦点的接任者,多少人想借这件案整他下台程成又知道不知道?!不,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曾对他说,他只希望他能象在大学里一样依赖他并且被他照顾--可他不明白,警察局里要做的绝不仅是除暴安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不是每一个人都象他这样对权力无欲无穷的!他整整有8天都呆在警局里不眠不休就为了快点破案!只是想尽快做出点成绩站稳脚跟!他为什么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上来想一想整件事! 两个人就象两只兇勐的斗鱼,为捍卫自己的领地而剑拔弩张。 终于-- “我明白了。我不是你,我并没资格指责你什么,你向来做事都有你自己的理由。”程成的喉咙抽了一下,慢慢地低下头去,顺手将包拎到自个儿的肩上:“但是接下来的事我会自己调查下去,我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哪怕因此而被解职--不过你放心,成功与否都由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的声名受损。” 江律几乎要气到吐血了,这个死小孩到底在说什么啊!他要真有事难道他还真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呢?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甚至连关照一句多加小心都不能--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似乎是他们大学毕业以后第一次起这样的争执吧?程成走出警察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望幽蓝的夜空,大学里他们住同一个宿舍,但是常常吵闹,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都是江律先低头认错,虽然他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地指示江律为了赔罪给他做牛做马,但是…会喜欢上他,应该,也就在那个时候吧… 所以,他可以为了进区局故意犯错误得罪人直至被下放到这里,继续做他的朋友,属下,和--暗恋者,箇中酸楚,饮水自知,然而他不后悔,从不。 他甚至,从没想到自己还有和他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硬的下心来-- 身后又是喇叭响。 程成停住了脚步。 会是他吗? 会吗? 心里居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程成自己也迷煳了,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又或者,在期待什么呢? 他缓缓地转身,直到看见徐徐降下的车窗里现出那张熟悉的脸:“hi,又加班啊,程警官?” 第9章 江律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桌面上的菸灰缸里已经累计了数条菸蒂。 程成刚才说的话又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他怎么就这么… 哎…江律终于长嘆一声,这才是程成,有什么说什么,身随心动,心随情动,永远能挺直了胸膛去直面一切。 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早没公车了,江律跳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还是得送他回去,这么迟了这傻瓜边气边走的还不知能不能找的到回家的路呢。 他毕竟做不到放任不管。 想到程成看见他来找他时的强掩欣喜而又装做不屑的表情,江律就忍俊不禁,心底最深处也是暖洋洋的--再多的不快再多的纷争,至此,也似乎都能烟消云散了。 然而,当江律发动了摩托冲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程成坐上一架黑色的凌志轿车,而后,在他眼前决尘而去。 “这次你不是又碰巧闲逛到这的了吧?”程成斜了他一眼。 韶华笑了一下,很大方地承认:“我吃过饭后就在这一带等你了。” “你真是吃饱撑的。”程成嘟囔了一句,开始把玩后视镜子上的吊饰,这才注意到连这个吊饰都是一张京剧脸谱,做工精巧,栩栩如生--这小子还真的是喜欢这个呀。 “这怎么能算吃饱撑的?我下午说的话你难道不记得了?”韶华眼倒是仍直视前方,嘴里却调侃开了,“我对你有兴趣--” “喂!你别逼我跳车啊!”程成耳根不觉得有些发热,赶忙喊卡。 韶华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那,程警官,我一共请你吃了两顿饭,两次都不欢而散,事不过三,总得给我一次面子吧?”这话说的既无赖又可怜,程成忍俊不禁,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 第10页 车子停在一处狭窄的胡同口停住。程成惊讶地看着他。 “下车啊。”韶华把西装外套脱了,卷着袖子率先下车。 程成跟着钻出来,不大的巷子里虽不如白天里人头涌动人声鼎沸但还是热闹的很:“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 这是城里最有名的排挡一条街,各色小吃千种风味一应俱全。从前江律与他还在读书之时,倒是常常翘了晚自习跑到这从街头吃到街尾,与这里的老闆掌柜乃至流动摊贩都建立了深厚的阶级友情,倒是后来大家都工作了之后,因为离的远,这里,却是经年未来了。 但这里绝不象韶华这样的人会来的。 韶华才没理程成想了这许多,只是熟门熟路地带他穿街走巷,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的食肆。 “老闆娘,帮我来两份四海鱼蛋,一份牛肉滑汤。老规矩,多来点香菜不加辣。”已经深夜了,店里客人不多,韶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拉着嗓门对柜檯里喊道,“另外一份不加香菜。” 程成自进来开始就有些恍惚,看韶华的样子分明是常客,可怎么可能?他咬着筷子看着韶华大把大把地望自己碗里加香菜,顿时抽抽鼻子,把脸皱在一起。 “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我一贯很喜欢在汤里加香菜,只是你不知道。”韶华吐吐舌头,笑道“你不觉得这种菜有口水的味道么?”程成嫌恶地将自己的碗搬地离那万恶的香菜末远一点,“臭死了。” 韶华一愣,很多年以前,仿佛也有个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口水怎么臭了?接吻的时候还不是口水吃来吃去?” 程成愣了一下,立即飞起筷子夹住韶华的小指用力一扭,顿时让韶华疼地清醒过来:“疼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程成得意地收回筷子,开玩笑,想当年他这招可是在食堂抢菜练就的不世神功,引的多少人瞠目结舌望菜兴嘆啊,可韶华的下句话让他立即没了笑意:“最多以后kiss我不吃这个。” 危险地眯起眼睛,程成正要摔筷子动手,韶华忙先笑着告饶:“得得,我又说错话了,我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一般见识。” 哼,程成阴阳怪气地横他一眼,随即对着柜檯里喊:“老闆娘,你这有啥好吃好喝的,贵的便宜的全都给我来两份!今儿我们总请客!” 韶华好笑道:“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谁说点两份就有你的份了?”程成瞪他,一面舀起一颗个头最大的鱼蛋,“还有一份那是我打包回家吃的,吃不完孝敬楼下富贵一家!” “富贵是谁?邻居?”韶华凑近了他问。 “小区保安养的大土狗,它老婆叫花开,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话音刚落,鱼蛋入口,只听嗤地一声,内里的汤汁喷了出来,溅了韶华一领口的黄汤。 恩!好!程成满意地直点头:“不愧是老字号,有弹性嚼头好!” “…”这傢伙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吃过消夜,二人倒是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回家的事,就把车丢在胡同口,二人且行且走,不多时,就已经看到了江水悠悠,隐于远方的点点繁灯之下,盪出粼粼波光。 “居然…走到江边了。”风起江滔,吹地人脸颊发凉,却又似乎连他的烦恼也都能一併风流云散。程成爬上堤坝,仰面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上,惬意地大唿一声。 韶华也爬上去坐在他身边:“是很慡哪,这夜风吹的。我平日里也几乎没什么机会能这样什么也不想地坐着吹吹风。” 微凉的夜风吹乱了程成的额发,他转眼看去,但见韶华抹了定形水的头髮依然纹丝不乱,玩心顿起,一把将他的头搅地象个鸟窝:“这下和我一样了!” 韶华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乖乖地随他弄去,嘴里道:“我反正是被你糟蹋透了,衣服都毁了还在乎什么个人形象?” “乖~看的开是好的。”程成大笑,今晚的郁闷因为韶华的出现而彻底一扫而空,其实韶华这个人平心而论,真地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他倒有些后悔前几次那样作弄他了。 和他在一起,他能暂时忘了江律忘了案子忘了一切一切,而只是做回他程成。 他是不是也很自私呢?藉由韶华来逃避。 韶华闭上眼,轻轻地哼起小曲来,程成在旁静静地听着,仿佛真的是多年至交。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他知道,韶华明明是与江律完全不同的人,但是此情此景,他却不由自主地将二者的影子合而为一。 “你哼的是什么?”听了许久,程成才开口道,“不是流行歌曲。” 韶华笑了:“你不是在我家搜过了么?还不知道我爱听什么?” 不是吧,他还真会唱京剧啊?程成眼睛瞪地比牛还大,这男人到底有几个不为人知的面啊? “不信?不信我一个喝洋墨水的假小资会唱戏?” 他清了清嗓子,张口竟是程派的《锁麟囊》:“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调转二宫,水袖扬起,依稀一指兰花,“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没有丝竹鼓乐,西皮二黄,自然唱地也没有程砚秋的玲珑剔透幽咽婉转,但全然男性化的嗓子,却缜密绵延,低回悠扬,别有一番悲怆凄凉。 余音裊裊,而犹不绝。 程成不懂京剧,但也知道《锁麟囊》这段春秋亭是感怀世人身份不同贫富难均的怨世之词,怎么韶华这样的出身,唱来竟这般丝丝入扣,情义缠绵。 “韶华,这是谁教你唱的?”他开口道。 韶华怔了一下,才苦笑道:“不愧是警察出身的,见微知着。我十三岁就被送到美国,新泽西州什么玩意儿都有,但就是唐人街里也没有一个会唱戏的--除了兰云若。” “…那个照片里的男人?”也是韶华的…前男友。 韶华点点头,眼中是人参不透的一片幽明。“他的父亲是程派的嫡传弟子,刚建国的时候没少风光,后来那个疯狂时代来临,每个人都在躁动不安都想翻天覆地,他父亲被关进牛棚被批斗打倒,那时候他母亲才刚刚怀了他,为了保存这点骨血,他父亲声明与妻子脱离关系,想方设法送他们母子去了香港,那时候,这已经是尽最大的力了--后来他母亲带着刚满月的他展转去了美国,与此同时,得知在国内的父亲因为不堪造反派的折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唱了几十年的戏台上…没过两年他父亲的案子平反了,可他,却再没能回到大陆。” 难怪会唱“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他小时侯就是看着母亲一面以泪洗面一面熬尽骨血地把他带大,他就听着从国内带出来一张黑胶碟学唱戏,学身段,学调曲…”韶华继续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十八岁的时候去唐人街一家唱片行淘碟,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与老闆说戏,那时候他唱的是《英台抗婚》,我仿佛就真地看见一个祝英台从古书里走出来,枭枭婷婷地站在我面前--我承认我那时候和呆子似地,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走过来,先和我说话‘你想找哪张碟呢?‘呵…” 程成看着韶华几乎揉碎在回忆中的的温柔表情,心想,那个身世堪怜的男人至少还拥有一份真正的感情--这就弥足珍贵了。 反看自己,回首往昔,痴缠数年,仍旧一片空白。 “那…后来呢?”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分手。 “后来?”韶华扯了扯嘴角,浮出一抹不带笑意的冰冷笑容,“他结婚了,他母亲一定要在有生之年看见他生下兰家的下一代,他那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反抗一个为了孩子不得不离开自己新婚丈夫至死不能再见的可怜母亲?再之后,我回国了,接手韶氏。” 程成望着遥遥无尽的江水,没有开口。 波心荡,冷月无声。 纵此时,多说何益。 要做到如今的云淡风轻,又要怎样百转千回的挣扎直至痛扯心扉。 两人并肩在堤坝上坐了许久,久到两个人的手都如雪冰冷。 “走吧。”程成开口,将自己的围巾丢给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韶华,“明天还要上班呢。” 是啊,过了今晚,他与他又要再走上全然不同的两条人生轨迹--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忙忙碌碌。 却都是矛盾而坚定地活着。 第10章 将一份资料轻轻掷在桌上,一个男人慢慢地直起身子度到落地窗前,窗前挂着的金丝笼里,一只毛色鲜艷的翠羽雀正低头啄理着油亮的羽毛。 “你这小东西…”男人微微一笑,伸手去逗弄小鸟儿,那鸟似乎不耐地挣扎了一下,尖利的嘴缘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一点凝红。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愤怒,下一瞬间他伸出的两指已经紧紧地夹住翠羽雀的头,那鸟发出一声惨似一声的哀鸣,扑腾的翅膀挣扎不已-- “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乖乖地听我话呢?”男人冷酷地笑,指间逐渐加力,直至一直摇晃不已的鸟笼渐渐地恢復平静。 而摆在桌上的那份文件的第一页,赫然是程成的照片。 自那次与江律不欢而散后,程成与他的关系就很微妙。 接下来的几天里,且不说程成没去找他,就连江律都不象以往那样主动低头,拉下脸去赔小心。程成这脾气是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更加不动,十足的被动性格,见江律这样,只当他是被他说中了心思,也不去理会,倒也因此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案子的侦破上。 如果说金梦莲不是真正地杀人兇手,而仅仅是在案发当晚与死者有肢体冲突,耳环也因此无意中被带往别墅,那么真兇是谁,还得再重新查过。 纸上的三个人名:金梦莲,柳小梅,王婧,后两个名字已经被原子笔勾地乱七八糟的。程成拖着腮,一行行对照着三个人的笔录问讯,想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一个说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没见过丈夫几面,一个坦率承认自己根本不爱这个包养过她的男人。若说动机,肯定是柳小梅大,毕竟她即将以未亡人身份继承冯氏大半身家-- 第11页 “…先从王婧下手吧…”程成不自觉地迴避了柳小梅。 查王婧其实很简单。 一个人到学校里,走访了她的导师同学,都一口称赞她是个好学勤奋待人有礼的好学生,档案上也没有任何遗留问题,似乎完全与冯嘉富被杀一案完全没有关系--除了她情妇的身份。 “那我还想见见李嫣然同学。”程成将记录本合上,又补充了一句。 被询问到的老师很不自然地皱了皱眉,随口叫过一个学生,叫领着程成去宿舍。 能去李嫣然的宿舍当然最好,他还能顺便看看王婧的生活环境。程成一路上不时地向带路的女孩子打听王婧的情况,得到的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答案:有点冷漠,但是勤奋好学,不与人争,但问到李嫣然时,那女生撇撇嘴:“也不知道王婧怎么会愿意和这样的女人好上。” 程成讶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或许是程成今天穿着便服,那个女生倒是没怎么怕他这个警察,张嘴就道:“系里谁不知道李嫣然是出了名的公车?” “公车?” “人皆可上啊。” 程成摇头,说这话的人嘴巴未免也太阴毒了:“这个女生一定长的很漂亮吧?” “漂亮也还好,最多算是中上,可男友一个接一个地换--常常跟不同男人出去,后来弄到没有女生愿意和她同房,王婧因为是咱的党书记,觉得要带头什么的,就主动提出和她同宿舍了。“一般这种情况的女生基本上是没有朋友的,如果王婧真象大家说的有点冷漠但品学兼优的话,不大可能会去接近李嫣然,会不会是因为王婧是系里唯一对李嫣然好的,所以李嫣然愿意替她做伪证?想到这,程成又以聊天似的语气随口道:“那她们常常在一起吗?比如上图书馆查资料什么的?” 那女生倒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两个都有自己的男朋友,干吗倒两个女的混在一起呀?再说了,李嫣然就只顾着打扮了哪还会去图书馆查什么资料呀?” 程成强耐住打断他的想法,忙问:“两个都有自己的男朋友?王婧也有?!” “她自己是没承认拉。”女生西西一笑,“不过那次我去小卖部买东西,可巧撞见男生送她回来,两人还在老槐树下亲了好一会呢。我亲眼看见的。” “是男人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哪呀。生化2班的刘宇凡,也算是咱的校糙呢,说起来他打篮球特别地帅,成绩也好,据说还有不知名的社会人士因此贊助他呢!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只不过他也不知怎么的没喜欢过一个,偏就看上了王婧,其实王婧论长相也算不上很美,又比他大,难怪俩人倒也从没公开过--” 程成实在忍不住地打断她的腹诽:“刘宇凡和她交往了多久?” 他想到了王婧无名指上的戒指:原来如此--这戒指不是为冯带上的,而是为了同时交往的另一个男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上次撞见他们是在元旦前,这么想来也该有半年以上了吧。”那女生偏着头笑道:“说起来他还长地有点象你呢,就是比你高点壮点,恩…man点。” 程成强忍住把这女的狂扁一顿的冲动,坚持走到了宿舍楼。 她们206宿舍在走廊的最尽头,墙外就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程成叫开门,宿舍里,只有李嫣然一个。 “警察?不,不是已经做过笔录了吗?”穿着睡衣的李嫣然愕然地看着程成突如其来的到访。 她看起来很有些紧张,苍白着脸,不住地绞着自己的睡衣下摆。 “放心,没事的,只是例常再访。”程成安抚地说道,“不请我进去?”他不想让这个女孩再受一点惊吓刺激了,毕竟他有太多疑问要从她身上解开。 李嫣然的桌子不出意料地很乱,或站或躺地堆满了各种的保养品彩装品,全都是价值不斐的进口货。而在一罐粉底后面,程成看见了一堆药片--甲硝唑,头孢克肟胶囊甚至妇月康。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属于王婧的桌子,收拾地非常整齐,架子上码着一排又一排的书。 程成走过去,除了专业书籍,中外名着外,有一排全都是波特来尔的文集,他以描写大量阴暗心理与扭曲人性而着称,再一摸书嵴,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灰。 “她有好几天没回来了吧。”程成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李嫣然有些惊讶,但还是道:“对。她搬走三四天了,因为也快要走了说要想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走?”程成张大嘴,“去哪?” “德国交换留学呀。” “她不是说暑假才会走吗?” “是呀…她以前也这么和我说的。”李嫣然咬咬下唇,“可前段时间她突然说要提早两个月走…” “总有理由吧。”程成状似无心地问道,“那她男朋友呢?” “当然是一起走啊!”李嫣然话音刚落,就立即捂住嘴巴。 李嫣然在第一次去警察局做口供以证明王婧清白时,就说过王婧身边只有一个冯嘉富对她好她怎么可能杀人?这表明她是知道唯一王婧同时和两个男人交往的人。 “王婧自己也说,她对冯嘉富没感情,所以她有自己的bf也很正常,但,你为什么要隐瞒,又或者说,帮王婧隐瞒--”程成眯起眼,“李嫣然同学?” 李嫣然出了一头冷汗,攥着衣角的手越发紧了:“我…我没有隐瞒,只是你们没问--这是人家的私事--” “是吗?”程成走到桌前,丢出一包甲硝唑,“吃这种消炎药也是你的私事?” 李嫣然神色大变,一把扑上前把药抢了过来,嘴里只说:“关你什么事!” 程成瞟了一眼小山似的药:“你是不是刚刚做过人流?这些药都是手术后要吃的消炎药。” 李嫣然的脸一下子涨地象猪肝,勃然大怒道:“你虽然是警察,也不能在这里随意污衊我!” “sorry。”程成举举手,“我只是想知道王婧那天晚上真正的行踪。” “我在警察局里说过了,那天晚上和王婧从图书馆一起呆在宿舍后就再也没出去过!” “请你知道作伪口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撒谎!”李嫣然勐地站起身子,似乎昏眩了一下,脚步踉跄。程成直觉地上前扶了一步,看着她瘦的嶙峋且青筋毕露的手背,不由地嘆道:“你虽然还年轻,但做人流,只怕对将来生育会有影响,好好养身体吧。我先走了。” 门关上的时候,李嫣然不由地松了口气,望着满桌的药瓶,一行清泪又缓缓地流了下来。不要再来了,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求你了… 可第二天下午,她再次开门,看到这个年轻的警察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事永没有终结的一天。 “可以说实话了么?”程成的声音温柔却坚持。 “我说的都是实话。”她硬邦邦地顶回去。 程成从资料袋里分别拿出几张资料,平静地说:“这是你信用卡帐户的还帐资料,以及你去x医院的病歷复印件。” 李嫣然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 “据我调查,你和上一个经商的男友分手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期间你断绝了一切的经济来源,造成信用卡债务三月没还清的情况。但是这笔钱,在一周前汇入了你的帐户。” 她虚弱地开口:“…这是我向朋友先借的。” “朋友?王婧?”程成的双眼象利箭一般she过来,“可是据x医的病歷报告,你在17日上午9点多去做了人流手术,晚上就能陪着你的好朋友去图书馆查资料?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去查了什么资料么?李同学。” 李嫣然摇摇欲坠:“你们为什么要去查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李嫣然崩溃地闭上眼:“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那天晚上王婧的行踪--” “在宿舍里睡觉一觉到天亮!” “还在撒谎。”程成靠近了她。一字一字地说:“那天晚上她并没有呆在宿舍,而是顺着下水管道从2楼逃了下去--避开了保安的视线,对不对。” 李嫣然瞪着眼呆了半晌,才终于泄气似地道:“对,她要去见刘宇凡。两个人忙考试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联繫了,实在想的紧,于是我就建议她从水管爬下去。” 程成又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去见刘宇凡,为什么在局子里要做伪证?” “我那时候只以为去去就好,没想到她第二天才回来,我以为她在刘宇凡家里过夜,还取笑了她几句--我总说冯嘉富虽有钱但是水很深,不如早分早好,她毕竟也拿到了德国方面的offer,出国后,什么感情也都会变的。一直到后来我知道冯嘉富死了,王婧哭着求我,她说她马上就要出国了,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惹什么官司恩怨。于是--” “于是你就帮他做伪证。”程成嘆了一口气,“代价是一笔对你来说迫切需要的钱。” “不过我担保王婧不会杀人的!她马上就要出国了,为什么还要杀那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李嫣然急了,“况且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怎么能把个一百八的男人给放倒?” 程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杀人是要靠脑子的。” 第11章 从宿舍里出来,阳光还是那样刺眼。 是啊…为什么前途似锦,她还要选择让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看来他有必要,去造访一下那个,一直隐藏在王婧身后的男人。 他抬头望着天,却觉得那阳光越来越刺眼,刺地他一时睁不开眼,脑子里乱烘烘的,踉跄了好几步,他才能勉强走到边上,靠着墙壁不住地喘息,一抽气胃部就是一阵钻心地疼--怎,怎么会这样,他抖着手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按下一个键。 看到逆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只能颤抖地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角:“我…我要吃包子…” “你…你究竟是多久没吃饭了?”韶华看着程成气势如虹茹毛饮血地撕扯着手里的汉堡包,惊恐地吞了吞口水。 第12页 程成咬下一大块肉,随意比了个2字的手势。 “天…”韶华无奈地一拍额头,“你就非得把自己整的这么悽惨是吧?我一不来找你,你就成了这鬼样子。你到底在忙什么?” “查李嫣然的手术资料,银行帐户,她和王婧的交友状况。”程成把嘴巴里的肉和面包吞下去,一抹嘴才发现韶华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的表情,于是拍拍他的肩,非常自然地将一手油擦在韶华昂贵的西装外套上,“反正就是查冯嘉富的案子。” “哦。”韶华对这个名义上的“姐夫”一贯没什么好感,“那查的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王婧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程成一挑眉,掏出一张纸条在韶华眼前扬了一扬,“所以我们还要去查一个人。” 刘宇凡住在城西一处尚未开发完全的住宅区里,由于未通公车,这里还并不算热闹,人也不多。 “怎么望西边开?”程成指指路牌,刘宇凡的家应该是望东走。 “那边修路,过不了。我们得绕一段路。”韶华解释道。 这边这么偏,你路倒是熟。 韶华笑了一下,转口道:“我是一惯总在外跑的。” “对了,你把我送到那就好了~我自己上去,你赶紧回去忙吧。”程成也没望心里去。 韶华哭笑不得:“奥~你现在总算想起我忙拉?谁在电话里气若游丝地说‘姓韶的,老子要死了你快给我过来收尸‘吓的我不行,会也不开了,就飙车逆行闯红灯地赶过来?一路不知道该接到多少罚单了,你该不该为我买单?” 程成讪讪地笑。 “放心,我早就请好假了,全天。”韶华伸手想去握程成的手,“刚听到你那么说的时候,我还真的心慌了,没想到某个傻瓜是饿晕在学校…” “到了!”程成忙把手抽了出来,逃似地跳下车。 韶华望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也跟着下车进楼。 “一个还没毕业大学生居然住的起电梯房?”程成一直按着上升键,一面道,“虽然这地方房价不如市区贵,但是也不会太便宜,就算是租,刘宇凡一个外来学子,又是哪来的钱?” 电梯门打开,迎面就是刘宇凡住的704。 按了许久门铃,才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应答:“谁啊?” 门打开,出现一个英俊的青年,浓眉大眼,的确俊秀非常。 程成出示了证件:“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女朋友王婧的情况。” “王婧?”刘宇凡侧身支在门上,完全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她不是我女朋友。” 程成挑起眉:“据她的同学说你们交往有半年以上了,并且她在本月17日晚上还曾来找过你,这你没法否吧?” 刘宇凡耸耸肩:“我们早分手了,她那天晚上是来找过我,可没说两句就不欢而散了。” “她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不顾及校规爬墙来见你,你就四个字‘不欢而散‘就打发走她?”程成瞟了一眼房间里面。 “你怀疑她现在在我家?”刘宇凡象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们可以进来查查,看看我有没把她藏起来。” 程成当然毫不客气地进门,刚走了一步,忽然转头对韶华抱歉地一笑:“你不能进来,这毕竟算调查取证。” 韶华倒是能理解:“行,那我在转角的露台那等你。” 整个房间是一个简单的2室一厅,就住着刘宇凡一个人,各个家电也一应俱全。 程成每个房间都走遍了,果然没有王婧的影子。 奇怪了,李嫣然说王婧已经3天没回宿舍了,她父母都不在本地,不住在刘宇凡这还能住哪? “为什么和王婧分手?” 刘宇凡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sir,我女朋友一直隐瞒着我被人包养,别说我,任何一个人都接受不了,换你,你接受吗?” 这话说的刺耳,程成不觉地皱了皱眉毛:“你是说你在17日之前就已经和王婧分手?” “对!”刘宇凡点点头,“我知道她和那个富商的事情后就向她提出分手。可她捨不得,之后也一直来纠缠我。17日晚上她又来了,没说几分钟我就请她回去,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的,可她一直哭,扑到我怀里说她很爱我--你看,这是她激动时抓出来的--”他拉高袖子,手臂内侧果然有几道指甲抓划的血迹。 说实话,程成很难想像王婧这样冷静的女孩会这么疯狂。“有谁可以证明你当时在家?” 刘宇凡一拍额头:“我们这楼是刚建好没多久的,左邻右舍也都还没搬进来,我找谁证明我在家?哦~但是当时我记得是刚过12点,我原本正在看电影频道的《七宗罪》,刚看到米尔斯发现第二起兇杀案的时候,王婧按响了我家的门铃。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查那天播出的节目,在十二点左右是不是刚好演到《七宗罪》中的那个律师,是死于‘贪婪‘?” 又是这种令人讨厌的自信。程成想,他的口供未免也太无懈可击了。 “你一个大四学生,怎么会有能力买这么大的房子?” 刘宇凡讽刺似地勾了勾嘴角,“sir,能不能买房子和年龄没有关系吧?你工作这么多年了难道就能买的起房子了?再说了,我努力赚钱,租个环境好点的房子,不犯法吧?” 这个人真的真的很讨厌!程成默默地决定回去扎他小人,嘴里却还是强压着怒气问:“你既然已经要和她分手了,为什么还要一起出国?” “谁说我要和她一起出国了?”刘宇凡回房间里拿了一袋资料出来递给程成,“我是要出国,只不过,我去的是美国,签证都办好了,下个月就走。” 程成一把接过,才发现刘宇凡真的不是去德国也不是去留学,他去美国的原因上写着:探亲。 他把资料还给刘宇凡,看着他脸上完美到近乎虚假的笑容-- 这个人,真的如他说的,和这起案子完全没有关系么? 程成走到转角,韶华早等在那了,一见他出来就问:“怎样?” “情况不太好。”程成耷拉着头,什么疑点证据都找不到,刘宇凡的房间就完全象一个最最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到处都是游戏碟,dvd以及开封的零食和啤酒,而且--“我怀疑王婧失踪了。” “你也别烦了,王婧还不一定真的失踪了。”韶华握着方向盘,安慰地看了程成一眼。 “恩。”程成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转过头,他道,“你还有装车载电视呀?” 韶华点点头:“有时候开车出公差,无聊的时候看看新闻。” “什么台都能收到吗?” “怎么可能。”韶华笑,“有线台就收不到,只能收几个稳定频率的大台,看看新闻么,足够了。” 看见程成开始乱按按键,韶华一笑,把他的手拉下:“和我讲话很无聊么?送你回家这么点时间你还要干其他的事,也不怕伤我的心?” 程成讪笑着松手。有时候他也不知道韶华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似乎他永远对他真诚而深情,但这种情绪却总是模煳的,带着一种神秘而捉摸不透的朦胧。 第12章 车快开到程家的时候,韶华突然转过头来:“我记的好象你家能抄近路走的?” 哪呀。你上次又不是没走过,我家是死胡同。 不是吧?韶华已经开始转方向盘,我记得好象有,我们试试? 程成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转开头,看向前方。 那一幕就这样平平静静地闯进他的视线。 江律陪在一个女人身边,走在人行道上,法国梧桐的树叶轻轻飘落在二人并排的肩头上,再顺着二人的几乎融在一块的肩线滑落在地。他偶尔低头说句什么,引得身边的女人掩嘴轻笑,作势欲打。 江律是很能够逗的人开心的。虽然几乎全局的人都说江律少年深沉,但他知道,他都是被逼伪装出来的。 大学时代的江律,开朗乐观聪明幽默,永远是焦点--他眼中的焦点。然而现在,他似乎,已经逐渐要变成另一个人眼中的焦点了。 柳小梅… 怎么是她,又只能是她… “韶华这个姐姐,似乎并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巧合而已,别把人说的这么有心计。”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驳斥他的话。 车子平平稳稳地穿过并肩而行的二人,直至背道而驰。 江律没有发现他--他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上一眼,他正抬手专心地替柳小梅拂去肩上的梧桐叶。 那片叶,绿的触目,绿的惊心。 “呵…真是太不小心了。”程成撇撇嘴,“案子还没结呢,怎么就和涉案人搅到一块去了--” “程成…” “也不想想多少人等着拿他的错呢…” “程成…” “不行,我还是得给他提个醒。” “程成…”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你姐姐的,但,你知道,她的确是还没洗清嫌疑--” “程成!” 车子在路边嘎然而止,韶华松开安全带,转身抓住程成的手臂:“你这样装着端着,有意思么?” “你什么意思?”程成挣开他的手。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韶华吼道,“你再这样憋在心里只会走进一个死胡同永远无法逃出生天,痛苦也好,难受也罢,你总要说的出口,放的下手,才能真正地解脱,一再地把它烂在心里,假装伤口不曾存在,其实内里早已经腐烂殆尽了--你的心--”他指着他的胸口,“还能经的起你几次这样的折磨?!” “我折磨什么了我?折磨自己有意思?” “你就觉得挺有意思的!自虐!” “你他吗的才觉得有意思!你以为你学过心理学就能在这剖析我?你在最没意思--” “我没意思你暗恋别人几年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有意思?!” “你他吗再说--” “不好意思!”车窗边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违章停车,罚款200。” 第13页 啪的一声,一张罚单无情地贴在窗上,打断了二人非常没意思的拙劣吵嘴。 交警走后,两个人还是木着脸坐着位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韶华先偷瞟了程成一眼,过长的额发垂了下来,掩盖下的眉目并不清晰,但韶华还是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韶华伸手,用力地拍了程成的肩膀一下:“喂!” 程成突然暴笑出声,一面笑一面摇头:“你刚才说的话一点看不出你是普林斯顿毕业的,有意思没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哈。” “你好到哪去?一个警察居然还被抄牌罚单,很值得骄傲么?”韶华没好气地说完,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程成居然还笑出了眼泪,很自然地就把手伸过去替他拭去,程成偏头一躲没躲过,只感觉他略带粗糙的指腹滑过自己的双眼,又转瞬即逝。 一时间,车上又是一片静默。 良久,程成哑着声音开口。 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女人的,只喜欢女人。从十几岁起,他就交过女朋友,他看见漂亮女生会关注,会幻想,有自己的梦中情人--而我,把自己伪装地象他一样正常,接近他,跟着他,做他最好的朋友,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生活,以为只要把他包围起来,他就安全了,永远是我的了。但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什么,只是,一相情愿地暗恋,还自以为这是痴情,这是守侯,这是-- “这是傻。”韶华简洁了当地下了一个总结,程成横了他一眼,却居然也没生气。 “註定无望还飞蛾扑火,你还真象--”韶华苦笑了一下,吞下了后半句话,半晌,又慢悠悠地说:“不过怪不得你,这世间有几人能做的到慧剑断情丝,若能说忘就忘,谈何情根深种--你我凡人,超不得凡,脱不了俗。” “韶华。”程成的声音象从远处飘来,“你断了么?” 韶华沉默,而后摸出暗隔中的一只木匣,打开,抽菸,点上,一气呵成,淡青色的烟雾使他面容蒙上了一层沧桑。 “当年,不能。”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片刻的茫然停顿,“如今…断了。断了干净。” “断了…干净?” 他点头,菸头明灭的火星在幽暗的密闭空间中滑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人再怎么矫情--也总是要向前看,望前走,永不能回头。” 话无情,理却真。 程成闭上眼,他何时,也能放的这样干脆利落。 “还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断的干净--” 程成睁眼,看向他。 “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韶华眨眨眼,“眼前还有个现成的对象。” 凌志车在碰地一声撞击--或许还伴随着一声惨叫,之后,终于徐徐开动。 刚才那如梗在喉的痛,似乎因为他,而悄然减轻,因为他… 局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付大海同志在距离退休还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候,升官了-- 调任宣传办主任。 队里没有人庆祝。 谁都知道,这时候的临阵换将意味着什么。 如果刘宇凡和李嫣然都没有撒谎,那么在案发当晚,王婧在离开学校,到达刘家之后,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去向不明,那么她与这起兇杀案绝对脱不了干系。 然而王婧象在这个城市凭空蒸发了一样,这件造成社会话题的恶案迟迟不能定案,舆论是无形的压力。 江律从付大海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很好。 他把大家召集起来,将报纸丢在桌上,社会版一个巨大的标题“豪宅断头奇案,警方束手无策?”--“大家看到了?这还是有名头的报纸,其他的地摊小报还不知道要写成什么样…新头儿大概下周就会过来,那时候,只怕不能再由我说了算了,大家都要清楚,时间不多--上头要的是尽,快,结,案。”他扫视全场:“到时候依然拿不出兇手,只怕再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希望大家把所有的时间都集中到这单案子上,不要做其他无谓的事情。” 程成原本是一直站在离他最远的门边低头想事的,所以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很诧异地抬起头来,顿时觉得所有的血气直冲脑海:无谓的事情…说的是他…? 他查刘宇凡,查李嫣然,都是…无谓的事情? 那他和柳小梅卿卿我我就是正经事!?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即使发生了和他也没有关系,他只是他的朋友,可江律呢?这么多天了,他见他就躲,遇他就避,到如今开口说的话竟然是这个。 小王一拉莫名,这俩人不对劲也不是第一天的了,这案子开始后没多久,两人就开始有别扭了,平日倒也没起争执,行色匆匆中即使见面了话也没几句,怎么今次-- “哥么,江律平常有多够意气你知道的,他是心情不好,你知道,付头儿一把提拔他的--”莫名拍了程成一下,程成象突然通了电一样推开莫名就向前沖,莫名拉了一把没拉住,程成已经冲到了江律的面前。 依然是那张端正的脸,只是那张脸上再没有他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他想质问,想漫骂,可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面对江律,他在愤怒之前,感觉到的竟是绝望。 他不了解他了,曾几何时,他不再了解他了。 “你…什么意思?” 江律冷冷地看着他:“…3月21日,26日,27日,31日,4月3日,5日…你都在干什么?” “干什么?”程成要抓狂了,“查案!” “和谁?!” “和--和--”程成突然语塞,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几天,每一次陪在他身边的,都是韶华。 不觉中其他人已经悄然退了干净,门合上,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与他,剑拔弩张。 “你如果还记的你是个执法人员,就应该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一点,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一个热心助人的新好青年?你连查案都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你已经构成了泄密行为吗?!” “…你查我?”程成反应过来了,“你怀疑我?!” “我是叫你不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没那么简单!” “那你和柳小梅呢?!她还是犯罪嫌疑人呢,就算目前证据没有指向她,可一天这案子没结,她就有一天的嫌疑!” 终于…还是说出口了,闷在心里久到即将化脓的伤。 江律的双眼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而后一下又一点地点着头:“好…原来你也在怀疑我…但是我告诉你,柳小梅和韶华不一样--” 程成嗤笑一声:“那是你觉得--” “至少她没有能力对我们施压,逼付头儿离任,逼我们尽快结案!”江律一拍桌子,脸几乎逼近到他的鼻尖。 “你…说什么?”程成脑子僵了一下,他的意思是…韶华施压导致付队离开?--为什么-- “你很诧异?”江律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你知道三天前他已经‘帮‘他的‘姐姐’向法院申请暂时接管冯嘉富的部分遗产吗?你知道,这案子没结,法院是不会批准的,所以他利用他所能掌握的一切社会舆论来向警局施压--现在,他成功了。” 程成呆了一下。 第13章 “喂,这么难得会上我这来--”一只修长的手将雕花瓷杯放在他面前,“是不是怀念我的福马林泡锡兰红茶?” 程成无意识地捧过杯子,一仰头喝了干净,全然忘记他座右铭的第一条:绝对不喝从张余手上直接或间接传递的任何物质。 “恩…病的不清。”张大法医下了病危通知书,而后在桌子的另一端翩然坐下,伸手一弹程成的额头,“小朋友,江律那鸟脾气你比我清楚,他比谁都在意你的,这回闹的这么僵,你就没想想究竟是为什么?” 程成总算恢復了一点生气。还为什么,他不就怀疑他把案子进程告诉给韶华,间接造成了付大海的离任么?随即瞪向张余--怎么这件事就传的这么广? 张余点点头证实了他的想法:“除了清扫工人,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江律不欢而散--‘黄金搭档‘完了。” 程成呻吟一声,单手覆上额头。 他心里很乱,江律说的话仿佛一直在耳边倒带,一再重复,韶华…干涉这单案子,是别有目的?他对他说的话,做的事,一起的笑,一起的伤…是不是真的只是想利用他以达到他的利益目的? 那个在海边唱“何处悲声破寂寥”的男人…全是演戏? 这案子…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真兇,是谁? 王婧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他烦躁地抓起自己的头髮上下左右地蹂躏,却被张余一掌拍开:“再这么着你离谢顶也不远了,烦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破案--”顿了下,他俯低身子,看着程成一字一字地说道,“记住,这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结,最关键的死结永远只有一处。” 程成抬眼看他:“最关键的死结…王婧?” “找到她,案子就明朗了。”张余转而起身,替程成在杯子里又注满水,“对最关键的人--就要寻根究底。” 程成看着茶叶埂在暖色的液体里逐渐上浮,扩散,突然一点头:“明白,寻根究底--我明天--不,下午就出发,去王婧的老家--x城。” 张余眼里笑意不减:“走之前,要把茶具给我洗干净--所有的哦。” 三天后,一个风尘僕僕的男人出现在火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鬍子拉渣,似乎脸上还能刮下一层黑灰来。他招手,拦了一辆的,钻进去说了个地名,就开始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一会,就慢慢地摸出手机--刚一开机就嘟嘟地响个不停--十五个简讯,三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瞟了一眼,犹豫了一瞬,再次关机。 门铃响的时候,程默正对着镜子无比认真地把一种诡异的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泥巴往脸上蹭,因而极其不耐烦地冲过去开了门:“管你送快递送牛奶还是送报纸,吗的做面膜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来吵老娘?!” 提着行李的男人吓退数步,虽然已经见了无数次了,但对于程默每天换一种颜色的脸并且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光天化日里吓人他还是没法见怪不怪。 第14页 程默毫不犹豫地摔上门,发出一声巨响:“最近送快递的男人长的都这么寒酸啊?” 外面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还有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求救:“开门--姐--我是程成!” “吃吧。”一碗方便面摆在程成的面前,程默抢在程成感动前说,“前晚泡的,倒掉可惜,刚好给你吃。” 程成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全局里唯一一个喝张余泡的茶会没事的人。 三下五除二把方便面--疙瘩吃完,程成一抹嘴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再次抖落一地板的煤灰。程默嫌恶地退开一步:“你难民啊?弄成这样…三天没洗澡了吧?发霉了都!” “查案嘛,时间又紧。”程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望卧室走,“好不容易有眉目了,让我睡睡,就回局里--” 程默忍无可忍伸手将他抡了个圈,一抬脚将他踹进了另一边的浴室:“先洗澡!” 程成冲过澡后终于又有了一点人样,出来的时候就见到程默已经换了一个颜色的面膜,在床边一面搓手一面含笑等他,用四个字概括就是--不怀好意。 “姐,我很累了,有啥我醒了再说,”他闭眼就往床上载,鼻端忽然闻到浓烈的插nelno5的味道,睁开眼挫败地看着几乎贴着他脸的程默,“ok,说吧,什么事?” “什么时候有好男人也不给姐介绍一下?”程默眨了眨眼。 “哦~我身边未婚的只有王有德,你想认识他,那倒没问题--” “还装!”程默一手抄起床头一份报纸,指着道,“我说的是他!堂堂韶氏总裁--” 版面上的韶华神情淡漠,疏离地如远在天涯。 程成想起了那些未接来电,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使他暗暗地皱了皱眉,“神经,他一个大老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装。”程默把弟弟的脸捏了一下,“上次你明明坐着他的车回来,我人会认错,车可不会认错--前几天,他又出现在家楼下--” 是这三天来他关了机,故意切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繫,所以…他才来? “所以他利用他所能掌握的一切社会舆论来向警局施压--现在,他成功了。”江律的话几乎是立即窜进脑中,他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姐,别惹这种人,咱…惹不起…” 程默看着弟弟反常的疲惫与沉默,忽然弯下身在他脸上啵的一声:“傻瓜…惹不起,那就躲呗,只要你躲的过去。” 程成苦笑着擦去脸上的唇膏印:“别和老妈说,她一向不喜欢我和那些有钱人来往。”自从程父因为被一起豪门争产案波及而死于任上,程老太太对有钱人尤其是二世祖的印象就根深蒂固的坏了。 “安拉。她几乎天天去隔壁三婶家搓麻将,磕家常,哪会留心到这点小事--你看这下又没见影了。”程默抱怨着说完,起身开始帮程成整理少的可怜的行李。 “她忙活了大半辈子了,让她安乐安乐吧…”程成倒向大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是啊,哎…还整天念我不结婚不成家,那我也得找的到男人嫁呀。” 困…眼皮都要粘起来了… “老太太倒是又有话了,叫我和江律凑一对儿--” 有一瞬间的闪神,为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 “她倒是喜欢江律呀,隔三差五地过来给老太太送补品陪她聊天,能不喜欢么!我看呀,也就只有江律来的时候她能呆的住屋子。” 程成睁开了眼。 “他…江律常来咱家--一直?” “那当然呀。”正在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程默指指外面某处道,“昨天你不在家他还来呢,呶你看,这就他给妈带的,说什么局里表彰先进给他发了一堆人参鹿茸,他受不了这补就给咱家拎过来,把老太太乐的,直说他比你这儿子还孝顺--后来还问起你呢,你小子一声不坑就跑个没影,这时候就不怕吓坏老太太拉--幸亏江律说是他让你出了躺公差,还把你平常的工作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才把她心给安下来了,这点人情世故,他是比你强。” 程成呆呆地听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一剎那尖,鼻端竟有些发酸。 如果他们局表彰先进就发人参鹿茸,那还不早被纪委彻查到底立为典型了--何况如今局里人事浮动风雨飘摇--刚还收到莫名的简讯,江律被降职一等留任--还都是他害的… 可江律究竟是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对他,对他的家人,这样好--即使是在…他不再信任他的如今。 “喂,我说,江律其实也不错的,钱么赚的少了点,不过有才干有冲劲人又长的帅,不如我勉强一点迁就他好了。”程默偏着头开始数江律的优点。 程成没有说话,他的心里,依然是空空落落的。 “虽然我比他大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么,又是以前玩到大的邻居--”程默忽然兴奋起来似地抓着程成勐摇,“你说是不?” “你这么浮夸拜金,江律不适合你的。我干吗要推人入火海啊?”程成没好气地把被子望头上闷,半晌闷闷地憋出一句,“而且…人家心里有主儿的了。” 或许,江律是对的,他的判断,他的选择,都是对的。 柳小梅真的适合他。 什么心机深什么嫌疑犯,都是他用以掩饰嫉妒的丑陋藉口。 嫉妒…他又凭什么嫉妒这样登对的两个人呢…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一群孩子在杂院里胡天胡地地闹,眼里只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那时候他总是握着他的手,握到手心冒汗,腻腻地将两个人的肌肤粘在一起,也不曾松开。 总有调皮的坏孩子跳着脚取笑:“江律,那是你媳妇呀?抓的这么紧?” 江律挖挖地大叫着冲上去扭打,只有他在身后,傻傻地笑。 那时,才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再次睁眼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华灯初上,程成抓过闹钟看看时间,借着窗外的月光,光滑的镜面上折she出一张双眼红肿的脸来。 太没用了吧…程成挫败地锤着自己的脑袋,起身想倒点水喝,就看见饮水机下压着张纸条:“我回公司下,晚饭在微波炉里自己吃,要是回来你还在死睡我不介意再亲手餵你,我亲爱的弟弟默。“其实他不饿。 即使从早上起他也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也依然鼓胀着,什么都出不来,什么也塞不进。 他大概是要开始准备写遗书了。程成有些自嘲地想,一个吃饭皇帝大的大胃王居然没了胃口,当真是病入膏肓。 以前江律就常常笑他要是地震了别人先拿存摺金饰他一准儿先望怀里揣两个大白馒头。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似心有灵犀,他突然抬眼向窗外望去,窗帘扯着风向旁飘开,楼下的过道里,站着一道默然的背影,昏黄的灯,静立的人-- 不记得多少次了,他总站在那个角落,在他看的到的角落等他,等他一起上学,打球,吃饭,游戏--蓦然回首,他竟发现他的少时记忆里的一切都已经褪色成苍白,唯一剩下的就是江律看向他的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眸--是他么? 会是他么?会是他吗! 他腾地站起,第一次不能自已地激动起来,他跑出家门,跑下楼梯,却在拐角处勐地剎住了脚步。 要先说什么呢?道歉…还是祝福? 他的心砰砰的跳地厉害,脚步却不能自主地向前迈去,转弯,抬头,他屏住唿吸-- 靠在路灯上的男人恰巧转过身来,指间雪白的捲菸在暮春的夜色中划出一道绝色的伤口--空气里始终飘散着哈瓦那烟糙甘醇却略带苦涩的清冽,挥之不去。 “你终于…肯见我了。”韶华笑道。 第14章 我又没躲着你。 程成定了定神,这样说道。 奥。韶华平静地点点头,只是手机刚好关机了三天。 你怎么会来? 兔子跑了,我只好再做一回守株而待的猎人。他耸耸肩。 程成不说话了,他无法不去在意江律说的那件事--两个人之间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小区灯光处忽然窜出一道黑影,跳到程成脚边,倒将他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只土黄色的大狗。 “富贵…”程成放柔了表情,蹲下来摸摸它的头,“是不是想我了?” 富贵张大了嘴,吐着舌头,唿哧唿哧地喘着气,在程成的手臂上嗅个不停。 程成一脸无奈:“就知道你一点也不想我,我没带吃的下来,那--去找那个哥哥,他有。” 富贵毫不犹豫地转身,转到韶华眼前蹲下,讨好地开始左右甩尾巴,把程成气的牙痒:“还真是有奶便是娘啊--肚皮都撑地拖在地上了,还吃!” 韶华一惊之后不由地浮起一丝笑来,出乎程成意料之外,他竟然从身后拿出一只塑胶袋,打开,烧鹅饭。 这是…原本要给他的? 他知道他今天回来?也是--他从来无所不知,只要他想。 程成的双眼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韶华将肉放在手心,富贵闪电般地将肉叼走,还生怕有人来抢似地躲到角落的阴暗处兀自狼吞虎咽。 “这狗倒有意思。”韶华温柔地笑,“难怪上次你要打包多一份给它。” 这样的人,居然会有那么重的心机,那么深的盘算。似鬼使神差,他居然开口道:“向法院申请冯嘉富的遗产管理,是你的主意么?” 韶华愣了一下,旋及收起了笑容:“…是。” 程成没想到韶华会这么坦然,不过,这才是他的本性,张扬跋扈无所顾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前这个温柔的会夜夜等在他家楼下会怕他饿着给他送饭的男人,只是假象。 “干的好。不过,案子没结之前,你只怕不能如愿。”程成冷淡地说完,转身要走。 一只微凉的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 “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他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敢,你这么做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程成耸耸肩,没有回头,“气也只气我自己,傻不拉几地被你利用。” “我利用你?”韶华的声音低沉地有几分惊怒,“我利用你什么了?” 第15页 “你敢说没利用我探知案子的进程?!”程成冷笑道,“因为你利用社会媒体向上头施压--案子迟迟不破总要有人负责!所以付队被调走,江律被降职,我们全局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还真是谢谢你了!您这还是没利用我呢,要是利用上了我还不连骨头都被你啃--” 话没来的及出口,他就被韶华拥进怀里,似乎紧的他快要窒息。 程成回过神的时候,韶华已经松开了他,好似刚才火热的胸膛和沉重的心跳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恆久如永生。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经过,惟有角落的富贵解决了战利品,朝他们发出几声感激的吠声。 脸,在此时才火烧火燎一般地红起来。 这个疯子变态神经病--在他家门口他怎么敢! 程成倒退了两步,怒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对不起。”韶华的一双眼即使在黑暗中也璀璨光华,“那个决定是我下的,坐在办公桌前,我不单是韶华,我还要对整个韶氏负责。我必须想着什么样的计划对公司有利对股东有利,冯嘉富死于非命,他的生意与关系在地产界旁综错杂,一再冻结对所有人都是损失,所以我向法院提交申请,我承认这么做是通过小梅取得冯嘉富的遗产管理权,在商言商,我不后悔下这个决定,但是我没有利用什么报刊媒体向警察局施压,我不屑利用这种手段我也不想造成这个结果更加从没想过利用你!”他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地道,“你信我。” 程成望进他的眼里,看到的惟有坦荡与认真,如果是假的,那么,韶华就是这世界上最会做戏的人。 胸中的一口郁气纠结展转,终于在唇边化做一声嘆息:“…别骗我,韶华,我最恨人骗我。” 他最终选择了相信,相信这个惟有在他面前会笑会闹不再冰冰冷冷高高在上的男人。 韶华眼眸一暗,似隐约舒了口气,却不曾松开手来-- “程成,有没有想过--”韶华顿了下,终于开是出口,“真的和我在一起?” 只有在你面前,我还是当年那个漂泊重洋的少年,还是那个曾经相信爱的男人。 所以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而当它再次流逝的时候,程成已经抽出了手。 “你放心,这案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我已经有眉目了。”程成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王婧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王婧的父亲是一个有过案底的人,出来之后也不肯正经工作,潦倒一生,母亲不堪丈夫酒后虐待十年前就和人跑了,王婧一直是在这种贫穷而混乱的环境之下长大,跟着她的父亲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直到冯嘉富的出现。她从念高中起就和冯嘉富有过联繫,也就是说她和冯嘉富有染起码有6,7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冯嘉富出钱供她生活,念书,大学,考研,可以说王婧的今天是冯嘉富一手塑造出来的。而她无能又可怜的父亲因为酒色过度引发的肝炎,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到了要住院观察治疗的地步--但是冯嘉富在案发当日的前一个月突然停止了一切的费用供给,医院不是慈善场所,白衣天使们把她父亲“请”回了家,等王婧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接到一纸病危通知书。 她原本已经摆脱了生活的不幸,即将成为一个风光无限的前程似锦的公派留学生,然而冯嘉富轻而易举地毁了这一切。 冯嘉富做的这么绝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先后发现两个他自认为对她们恩同再造的女人背叛了他,对他这样自大自满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嘲讽与侮辱,所以他要报復,没想到,却最终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货。 所以王婧,绝不是象她口中所说的,没有杀冯嘉富的动机,撕去表面上的冷漠的钱与性的交易,实际上,她恨他。 如果刘宇凡说的没错,他在17日晚上12点送走了王婧,而情绪失控的她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 她已经有了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那么,只差手法和…证据了。 “现在,只差一个疑问了,为什么案发现场要弄成那么血腥?”他呢喃道,“有什么必要…” 韶华静静地在旁听着,忽然开口:“不合理的行为是为了将另一个更加不合理的行为合理化…”韶华眯起眼来,“很多时候,人比自己想像中的要聪明…” 不合理的行为是为了将另一个更加不合理的行为合理化… 程成沉吟道,如果是死前把头切下,那么这是虐杀;如果是死后把头切下,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转移视线隐藏证据。 程成觉得自己脑中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可还没等到捕捉到,便已经消失无踪。 他看了韶华一眼,他依然笑的如春风拂面。 半晌,韶华拍拍他的头:“晚了,你上楼吧,小心着凉--还有,下次,别再逃了。” 他低着头,转过身,几乎是逃窜似地飞奔离开,夜凉如水,风吹在身上都能带出些须战慄的寒意来,然而程成的脸,却是烫的吓人。 回到家,程默已经到家了,她似乎没有发现到他方才下楼是去见了韶华,这让程成多少松了口气,可下一瞬间,他就看见自己的卷宗随意地散在桌子上。 “姐!你干吗随便看我的资料!这都是机密好不好!”程成脸都绿了,一个箭步地冲上前把他搜集的资料照片收起来。 “我随便瞄一眼么,有什么的。”程默撇撇嘴,“再说也是你方才走的急,连封口都没封上么!我哪知道是现场照片--我看还觉得噁心呢。” 程成没理她,三下五除二地将照片整理好,虎着脸说:“反正你别乱翻我的东西。” “我还不爱看呢,再说了--诶,这名牌浴袍是假的吧?哎~~死的那个不是很有钱么?大老闆怎么还用假货呀~~~~”程默扬手望面上的那张照片一指,“这浴袍带子分明不是一套原装的,a货都没这么次的,除非是地摊上的,否则哪个一线名牌会犯这种错误?” 程成如遭电击--浴袍带子与浴袍不是同一套?说明那条带子是后来--是在冯嘉富死后,有人把原本敞开的浴袍用另一条带子系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合理是为了合理…他反覆默念着这几个字,忙将手上的犯罪现场照片每一张都重新认真看过,突然腾地站起:“原来如此…” 第二天程成几乎破天荒地第一个到了警局,然而他没找到江律,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莫名打着哈欠进门的时候差点把眼株都给瞪出来,一把拉住程成:“你你你--” 莫名的口吃让程成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知道我平常都是迟到偶尔早到一次你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感动你个头!”莫名一拍额头,“你不声不响闹了三天失踪,打你电话也不接,居然还一脸没事的样子!” “什么闹失踪,我递了假条拉,而且,我是去查案的。”程成莫名其妙地说。 “你是写了假条,上头批了没?居然这么干脆就敢一走了之,你以为你还是在付头儿手下做事?新的大队长是洪昇平,他是出了名有手段望上爬的,他刚上任,正愁着没人让他立威,你倒好,正撞枪口上!已经给了你一个内部处分你知道么?” 程成怔了一下,平復之后,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处分就处分呗,他要拿付队的旧人开刀,寻我的不是总好过寻别人的不是。” 谁说侦破案子只是要寻求真相?什么事情只要一与政治,利益牵扯不清就会变的骯脏。 莫名知道他说的“别人”指的是江律:“你以为江律就没事呀?洪昇平一上任就要查‘断头案‘的资料,开了个会说金梦莲和李正明杀人动机条件都具备,警方手中掌握的证据足够定他们的罪了,就要就此结案,江律是够傻的,居然当那么多人面和他顶撞,说什么只要有一点疑点没解开,这案子就不能算完--这不是当面给洪昇平没脸么?加上你不在的那几天他抗着压力坚决不给你发处分单,他的日子你知道有多难过了吧?降职训话不说,只怕--” 程成已经听的呆了,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颤着声打断莫名:“他也会被调走么?象付队那样?” “那倒不至于,江律说他绝不会走的--他一走,你日子就更难过了--”莫名看了他一眼,“诶,我说,你们俩还真是逗,前些日子吧,看你们间的火药味重地都要自燃了,现在倒又这么着了--” 程成默然,这一刻的心里,却有百转千回。 第15章 从洪昇平的办公室出来,程成摇了摇发胀的脑袋,以前的警官培训时,他也有来做过他们的讲师,那时他就对洪昇平训人的水平嘆为观止,据说当他唾沫飞溅的时候离他近的人都可以看见突然出现的彩虹--那时候他还偷偷和江律咬耳朵呢,说幸好他不是负责我们这一队的,要不都能在局子里种上一排常春藤保管灌溉地郁郁葱葱。 他现在估计就成那条常春藤了,脑子里也挺郁郁葱葱的。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劲呢,小王就迎面走过来了,还一直冲他眨眼睛。程成心思活络透了的人,当即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刚转进办公室,等在里面的莫名就发话了:“知道江律为什么大半天都没来么?他被冯家人堵住了。” 啊?程成似乎被骂地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冯家人堵他干什么?” “我早说过了柳小梅再好,她的身份如今这么敏感江律还是离远点为好,你看现在闹成这样!被十来的冯家人堵的脱身不得,还好他还知道拨我的号码,我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急着找你,你又被洪昇平拉进去讯了一个多小时--这事可得捂紧了,被洪昇平知道,江律就玩完了。” 原来大家…都知道他…和柳小梅的事。 “堵在哪?”程成终于反应过来,回头就开始找外套,想了想,拉开抽屉把配枪也带上,莫名按住他的手:“疯了么?至于吗?” 程成挣开:“带着有备无患,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乱来的,这事不能太多人知道,所以就咱俩去。”顿了下,“王有德,这里你帮着兜一下,千万瞒住洪昇平。” 王有德点了下头:“快去吧,实在不行,打电话回来求援,总有人手的。” 第16页 程成拍了拍他的肩头,与莫名二人疾步而出。 冯嘉富一死,偌大的冯家一下子成了一盘散沙,数十口人都眼红冯嘉富的亿万身家,然而谁都知道,他的法定配偶柳小梅将会继承冯嘉富的绝大部分遗产,这已经足够使柳小梅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而韶华在此时透过柳小梅向法院申请遗产管理无疑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琐。 程成和莫名赶到xx茶艺居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了。 最靠里的位子上柳小梅被两个女人夹在正中,眼中满是惧怕,几个彪形大汉将江律围在正中,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还警察呢,勾搭人家老婆要脸不要脸?” “他就看着人死了才搭上人家老婆,想当小白脸分咱冯家的钱呢!” “谁知道是不是他和这破鞋早就有路,合伙杀了人,拿了钱想对半分呢!” “就你警察了不起?道上的兄弟叫出来,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看看有谁敢管!” “你们别含血喷人!你们不就要钱么?!和他有什么关系!”柳小梅忍不住挣扎着喊道,身边那个中年妇女一巴掌盖了过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剋死了嘉富,让他死的那么惨,还敢在这偷人!?” “你们放开她!对付个女人算什么?有什么事沖我来!”一直沉默的江律此时才终于开口。 “哎哟,捨不得拉?心疼拉?”为首的是冯嘉富的弟弟,他用力搡了江律一把,“老子就非要教训你们这对jian夫yin妇!怎么着了?!” “对,打死不算!叫他们横!” 冯家是土财主,没多少人是有文化的,又是群想钱想疯了的恶狼,什么事做不出来? 程成看不下去了,拖下外套塞进莫名手里:“回去叫人,这事不会善了的。” “你一个人进去?”莫名一副你疯了一般的表情。 “我先拖住他们--”程成还没解释完,那厢已经有人一拳头砸在江律的脸上,随即身后两个金毛立即架住了江律,冯嘉豪上前狠狠地砸在他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 “走啊!还不明白么?这里早布置好的,这些人是他请来的打手,混黑道的,不回去叫人我们撑不住!”程成咬牙道,莫名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只犹豫了一秒转身就跑:“撑着,我回去叫人!” 几乎是同时,程成推门而入。 江律弓着身子忍痛回头望去,眼里有着一抹惊诧,似乎万万想不到来解围的人居然是他。 “该死的…”他闭上眼,低声咆哮道,“你来干什么,莫名真是…” “你们想袭警?”程成没理他,冷笑着走到架住江律的两个小混混,忽然伸手一抓一折,两人顿时疼地捂着手松开了江律。他把江律拉了过来,那么多天不曾说话不曾相见,似乎人面依旧,世事已非。他嘴唇动了一下,开口的却是:“傻瓜,就这么几只软脚蟹你就动弹不得了?” 江律埋怨地瞪他:“你他吗的才傻呢,你现在已经背处分了还傻不拉几地来趟这混水?想被炒鱿鱼是不是?!” 程成笑了一下:“我反正是淌定了,咱俩谁也别笑话谁。” 冯嘉豪见来人只有程成一个,惧心顿去,发狠地说:“哟,还有伴儿呢!我告你,人再多咱也不怕,我是下了狠心要出这口子气的!” 几个人围了过来,他们胸前铁青的纹身刺目而张扬。 “喂,你搏击课成绩多少?”程成与江律靠在了一起。 江律愣了一下,扯扯嘴角,道:“大概…会比你好一点。” 话音没落,第一个拳头已经唿啸着朝他面门砸来。江律偏头躲过,反手一掌噼在袭击者的颈窝,另一脚已经踹向另一个来袭的人。 程成已经无暇再看,因为有两人同时袭来,程成急急后退一步,翻手搭住那人的手肘,借力一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这只怕是搏击课中他练的最熟的一招了,没来得及得意,身后又是几道风声,程成矮身躲过两记拳头,不料左侧又突然窜出一人来,手里竟攥着个酒瓶,眼看避无可避,眼前却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之后,江律缓缓地瘫在程成的身上,程成抱住他的头,踉跄着摔在地上,几缕鲜红汨汨地流出,染的他一手血腥,触目而惊心。 他们,砸了他。 就这样,用啤酒瓶砸在挡住他的江律的头上。 程成以为这一辈子他大概都不会有拔枪的一天,但此刻出离的愤怒使他在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理智与责任,暴虐之心顿起,他勐地向腰间摸去--他要杀了这些人渣!杀了他们!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他的,程成剧烈地喘息着望向江律-- 他满面血污,却坚定地沖他摇着头,一下又一下,“不可以…我们是警察,程成,记住!永远。” 更多的人围住了他们。 “不要!”柳小梅的哭声象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但此刻近唿吸相闻的,只是他与他。这一瞬间,他竟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幸福。 他慢慢松开了握着枪的手指。 “再吵把这臭婊子也一起打!” 泪流满面的柳小梅被架住,拳脚如雨般地砸下,有一拳正中程成的面门,鼻子一烫,一道热流自他鼻腔中喷涌而出,直到满目鲜血淋漓,奇怪的是,他竟也没觉得怎么疼。 “程成!!” 倒是他焦急的声音刺地他耳膜都在疼。 他想笑,却笑不出声。他们这样…算不算患难与共了? “谁说我韶华的姐姐是婊子,恩?” 门再次打开,泄出一丝午后的阳光,和一个低沉却坚定的声音。 那个男人走进来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而沉重,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他似乎没有看见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只是看着一直低头饮泣的柳小梅。 “姐。”他第一次用了这个全然陌生的称唿,“怎么出这么大的事也和我商量一下,爸爸知道了还不心疼死?”手一扬,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立即上前扶起了柳小梅,退离现场。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竟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止--他们谁也没想到,韶华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程成的眼睛已经快被鲜血煳住了,不知是江律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却连擦一下都不能,他还没从见到韶华的震惊里回復过来。 “我不知道我们韶家会让你们这么怨恨,为了那么点钱,就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韶华冷笑道,“你以为你们在对付谁?我韶华的姐姐是你们说碰就碰的?!” “那么一点钱?你以为是多少?有本事,你别打我们冯家的主意!”冯嘉豪被彻底地激怒了。 韶华轻轻瞟他一眼:“我打冯家的主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冯嘉豪--”他伸手,立即有人送上一个资料袋,“里面是你在两年前利用冯氏与人勾结非法侵占百亩闲置土地的证据,把这抖出来,你还能站在这说话吗?” “你…你疯了!这要牵涉多少人?!你也未必干净!” “对,你说的对。”韶华无所谓地一笑,“大不了大家玉石俱焚,你知道我说的出,就做的到,大不了从头再来,而你,这辈子就翻不了身--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明白了?” 冯嘉豪面如死灰,大滴的冷汗自额角淌下。 这是程成第一次真正地看见韶华这样狠决的一面。 他曾经一相情愿地以为韶华永远都是那个能和他谈笑风生,对他掏心置腑的男人。 而忘了他毕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韶氏总裁--出手,就要一击击中。 韶华迈前一步,挡在程成和江律的面前,沉声道:“你们先走。” 坐上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倒是接应他们的莫名说个没完。他说真要叫几个同事来帮忙,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这时突然发现外套里有程成的手机,灵机一动就拨了韶华的电话,在他看来,韶华怎么着也比他们有办法。 他飞快地说完,却见面前的两个人居然谁也没露出感激的表情,仿佛他们还没有从那场围殴中解脱出来。 “怎么了,你们?”他有些迷惑地问道,随即道,“是怕一脸的伤回去不好交代吧?洪昇平下午去市局开会了,一时回不来,你们这样不回去也好,赶紧回家去,也少给我出门,谁知道冯家那些疯狗还会不会再咬着你们。” 程成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对,你的伤--先去医院,江律的头被人砸了--” 江律拦住他:“别听他的,开车去我家,我家没人--” “你是被砸傻了啊?这么大的伤口你不去医院--?” “砸的再傻也比你聪明些。警察被人打成这样很光荣么?你还嫌自己给洪昇平留的印象不够坏么?再出什么纰漏你也不用做警察了,还敢大庭广众地出现在医院!我家什么药都有,简单处理没有问题。懂了?” 程成气鼓鼓地瞪他,却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莫名左右看看两人,敢情这俩人唇枪舌剑的,是压根就没事了吧?亏他还一个人穷操心他们好好地咋就闹不和了。推推王有德:“开车。”趁早把这俩灾星送走是真! 江律的家和程成就在隔壁栋,因而程成一直是用外套包着脸的,万一被程默或者他老娘看见了他被打的跟柿子饼一样他也就不用活了。 江律掏出钥匙开了门,没好气地瞪他:“到了!你和个变态大叔似的不是更引人注目么白痴。” 程成窜进门才敢把头露出来:“敢情你爸妈都搬走了你一个人住轻松自在就可以站着讲话不腰疼了是吧?!” “你--”江律想反击,看着程成象只被殴打的家猫,窝在沙发上,衣服还包着头,只露出一张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完了鼻孔里还堵着两团卫生纸。看着他那样子,心里不由地软了下来,软得有点象刚出蒸笼的馒头,一摁一个坑。 他不由地想笑,屏了一下没屏住,扶着墙大笑起来。 程成阴着脸跳起来:“姓江的,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你好不到哪去!”江律沖他连连摆手:“坐下!别乱动!我去拿医药箱--你说你怎么不可笑?傻死了!现在这案子要查下去阻力有多大你也知道--过来,帮你上碘酒--洪昇平巴不得咱们全玩完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一结案他一准儿又升官,所以--叫你别乱动!疼?现在知道疼拉--所以我们得保存实力,万一这事压不住,我是完了,你要是也掺和进来,那谁来接着查下去?恩?” 第17页 程成不再乱动了,难得顺从地趴在那让江律给他上药,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不知名的光:“我知道…可是,忍不住,再过一百次,我依然忍不住…” “你真是--傻瓜一个。”江律长嘆一声,不再说话了,两个人象石化了一般,都不再有任何的语言和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程成听见了那声轻轻的:“谢谢--我江律这一辈子,都以你这个兄弟为荣。” 谢谢…他其实想听的,并不是这一句,只可惜那句话,他此生此世是听不见了的。 有点心酸,有点难过,却有那么点早有预料的释然--或许他的梦,早该醒了。 他抬头,正想说点什么,却忽然睁大眼,怯生生地开口:“江律…你的伤好象比较严重也。” “我哪象你那么不中用?以前大学时候我可是打遍警校无敌手哪。”江律不屑地嗤了一声。 “可是你--”程成吞了口口水,“血都流到嘴里了。” 第16章 经过程成手忙脚乱的包扎,血好歹是止住了,脑袋上的伤口也不算深,就是划伤了头皮,一边包扎他一边给江律简略地说了一下他去x城查王婧的资料,以及刚刚发现的线索。 “你是说,冯嘉富是被人用浴袍带子勒死的?”江律陷入沉思。 “对,并且,这应该不是一起早有预谋的谋杀,否则不会选择用这种兇器。”程成舔了舔嘴唇,“我们可以假设冯嘉富在与李正明和金梦莲口角扭打之后,心情极度郁闷的他驾车来到别墅,并叫来王婧--那时的他已经洗过澡,穿着浴袍,在落地窗前的小花圃里等着王婧,他胃壁上残留的牛奶和地塞米松糖衣都证明了他是处于一种服过药准备就寝相对放松的状态--他把王婧叫来,或者泄愤或者洩慾,但是冯嘉富完全没想到,由于他对王婧‘偷人‘的所谓的惩罚造成王父的死亡,王婧此刻对他已经充满了恨意。之后冯嘉富开始辱骂或者折磨王婧,他认为这个完全仰仗他的财力才能活下去的女人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但是早就心怀恨意的王婧反抗了,两个人发生扭打--” “一个女人能把一个壮汉活活扼死?” “这个高才生没有表面看来那么柔弱。”程成看向他,“我查过她在初中高中7次参加市运会都拿女子全能冠军,大学时候选修了四年的跆拳道,还有一个最关键的是--冯嘉富的急性过敏症发作了,他浑身颤抖就象癫痫一样,之前吃的普通剂量的地塞米松根本无法以致这种症状,就在这个时候--王婧失去理智,抽出浴袍带子将冯嘉富扼死--在冯嘉富毙命的三个小时后,为了隐藏冯嘉富的真正死因,她用厨房的剔骨刀慢慢地割下他的头,连颈骨的折断处都留下锯齿状切口,谁还会注意到冯嘉富是死于窒息?她就这样造成虐杀的假象,并且导致因为时间差而出现两种尸斑的情况--” “并且以这种手段来犯案,大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定兇手是职业杀手,起码不会是一个女人--”江律眸中一暗,“她成功地转移了警方的视线。” 程成点点头:“所以她才把现场布置地特别血腥,但是你没有注意到吗?案发现场的血迹都是几乎均匀地在尸体头部附近--若是割喉至死,由于压力,血应该是四散毫无规律地喷溅,绝不可能象事后涂抹一样均匀分布--最后她给尸体重新绑好浴袍,伪造现场,并打开暖气才离开别墅。” “她为什么要等三个小时才动手?”江律咬着下唇,“她在等--” “对,她在等,等她的帮手,等告诉她把剔骨刀埋进酸土中可以分解指纹的人。”程成一字一顿地道,江律几乎与他同时开口:“刘宇凡!” 这件事单由一个女人来完成,毕竟太难了。 而那个生化系的男孩,很显然并没说出实话。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假设。”江律冷静下来,“我们要确实的证据--找到那条消失的浴袍带子,在勒死冯嘉富的过程中,王婧肯定是下了狠劲的,所以兇器上一定会有王婧和冯嘉富的dna,只要证明这一点,她就再抵赖不掉了。” 说的对。程成长嘆一声:“但前提是,我们得找到王婧。” “盯紧刘宇凡,王婧的失踪与他绝脱不了干系--”江律拧紧了眉。 正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二人警觉地互看一眼,江律示意程成别动,起身扒在猫眼上一看,才松了口气,开门道:“你怎么来了?” 柳小梅似乎也是惊魂未定:“我,我来看看你,你流了好多的血…你的伤--” “没事没事。”江律赶紧解释,“别看包的象木乃伊似的骇人,那是包的人手艺太差,其实伤口小的很。” 你当这是包饺子啊?程成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还是沖柳小梅点了点头。 她进了屋局促不安地坐下来,才声如蚊子吶似地喊了声:“你好…程警官--” 这是他第一次与柳小梅--韶华的异母姐姐--正面接触:“叫我程成就行了。” 她柔顺地点点头,继续道:“江律常常提起你,每次见面都在说你们以前的那些趣事--” 江律高声插话:“那是趣事?是糗事吧?你问问这小子他拖累了我多少次了!” 程成想配合地笑,可他仅仅能做到扯了扯麻木的嘴角。 这样的对话于他而言,不次于凌迟处死。 可柳小梅坐在他身边,看着江律带着伤耍贫嘴逗他开心,不时微笑,这个在茶艺居里被人挟持殴打也想要维护江律的女人--这样,才是正确的,又何苦象他一般痴缠半生? 两个人亲密又隐晦的笑容在程成的视线里逐渐地模煳,替代的是十年前江律握着他的手,前面有人喊:“江律,那是你媳妇呀?握的这么紧?” 都是黄粱一梦,只是一做十年,不能清醒不愿清醒。 柳小梅给他们下了两碗鸡蛋面作晚饭,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后才走--反正以他俩的伤来看,还真挺不适合出去下馆子吓人。 她真的不象一般的富家女,用江律的话来说,她是苦过来的,说话间的神情带着掩不住的怜惜与疼爱。 这样的女人,才能真正带给江律幸福吧。 江律不象他,走上了一条迴转不能的不归路。 很好…真的… “我也该走了,要不,默姐非全城通缉我不可。”程成站起身,穿上外套,刚拉开门,却又凝住了脚步:“小律…我问你件事,你认真地答我。” “好。” “你爱柳小梅吗?” 江律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点了点头:“她这样的女人,换谁…都爱。” 程成勐然转过身,深深地,定定地望着他,而后,眨着眼,笑道:“那…就要好好对她。” “会的。” 程成转身,轻轻带上门,向外走去,开始,还只是一步一步地走,逐渐加快,到后来简直是拔足狂奔! 风刀割似地撕扯着他的脸颊,但一点也不觉得疼--因为最疼的,是心,依然火热跳动,却痛到极至! 再迟一步,他只怕真的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该放手了,真的,该放手了… 从此之后,我只是你的兄弟,仅此而已。 他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从来不曾拥有,放弃却还如此地痛彻心扉! 他没有回去,这一脸的伤痕累累,他不想吓到姐姐与母亲,撒了个加班的谎,他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明天就是周末,因而街道上也显得比平日拥挤,与他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面上都似乎是满足快乐,惟有他,形单影只。手机倒是有响了一次,但是程成没有去接,谁打的,都不重要了。游魂似地盪到一家bar,在旁边霓虹闪烁高大建筑的遮掩下,显得那样的不起眼,一如他现今最想要的,彻底地隐没在黑暗中,静静地分解消失,不让任何人找着他。 他愣头愣脑地冲进吧檯,一个侍者有礼貌地拦住他问道:“先生想要什么?” 话说,他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类型的地方的--哦,扫黄打非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算,毕竟那时候他不需要为任何消费买单--他抬头望着整面墙的洋酒,壮士断腕般地随便一指:“就这个,给我开十瓶!” 侍者含笑的脸在瞬间凝固,程成指的是人头马xo--旁边的xx啤酒。 程成捧着他难得豪气买下的十听啤酒晃到最阴暗的角落里坐下,开了一罐,仰头喝了一大口,脸都皱了起来,完全是苦的,谁说借酒能消愁的,他如今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点也没有解脱的迹象。 都是碳酸气体的饮料,为什么不去喝可乐呢?大概因为可乐不能解愁消烦吧,他一个人傻笑了一下,豁出去似地一口一口灌了起来。苦就苦呗,若能真的醉生梦死,却也算妙事一桩。 头渐渐地变地沉重,眼前的红男绿女纸醉金迷似乎也都渐渐模煳,似乎…喝酒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效果…他把头靠在小桌上,是不是真的大醉一场后,再次清醒什么事都能船过水无痕? 他眯着眼看天花板上旋转着的雷she灯在桌子上分割出一块又一块飘忽的光斑,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上心头,他掏出电话,未接来电上赫然现出一个名字。 韶华,是他…也只有他…鬼使神差般地,他回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立即被接起:“餵?” 程成呆怔了许久,才嘟囔了一声:“韶华。” 他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现在还算数吗?” “恩。” 程成的脸被酒气蒸地发烫,似乎连脑子里都已经烧成一团糨煳,“韶华。”他打了一个酒嗝,“如果你现在出现,我们…就在一起吧。” 电话陡然挂断,程成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会在这--”程成大着舌头还没说完,韶华已经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双唇。 什么情绪在此刻似乎都奇蹟般的烟消云散,他全部的麻木的神经只能感受到那个湿润而缠绵的深吻所带来的尖锐的痛苦与快乐,并就此沉沦。 “我一直跟着你,程成…从他家出来…”他舔着他干燥cháo红的嘴唇,一遍又一遍,他的嘴里带着发苦的酒气,却又充满诱惑,“别逃了,好不好?” 第18页 他早就没力气逃了,从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抱住他,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命中注定。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他搂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带着有些微地颤抖,“十年了,我好累,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 他不知道明朝醒转,他会不会后悔,然而此刻,韶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糙。 既如此,他认了,认了。 头顶上传来他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傻瓜…喝啤酒都醉成这样…” 跌跌撞撞地出了那家bar,韶华扶着程成来到自己的泊在巷子里的凌志上。 “我送你回家?” 倔强地摇了摇头,程成埋在他胸膛上,用力地扯着衬衫的领子。 “那…”韶华顿了顿,看向他,“去我家?” 程成缓缓抬头,醉眼朦胧的双眼,湿地象要滴下水来。 韶华第一次觉得心跳快地象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他伸手抚上程成滚烫的泛着红晕的脸颊,慢慢地摩挲到他的嘴唇,至此流连不去:“别这么看我。” 我会忍不住的。 程成在一瞬间似乎又恢復成清醒时的狡黠,他眨着眼,忽然偏过头,慢慢地含住他的手指顶端。 理智在瞬间崩塌,化做狂风骤雨般的激情。 他压着他扭动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地吻着他的嘴唇,从缠绵到粗暴,他掠夺着他心肺间每一丝的空气,直到他忍不住地仰头喘息,如失水之鱼。火热的气息几乎引爆了车中狭窄的空间-- “程成,程成--”韶华近乎野蛮地扒去他的裤子,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在翻平的座椅上,程成剧烈地喘着气,吊着眼看他,那眼里,没有难受,没有愤怒,只有滔天的欲望。 他毕竟压抑了太久太久了--韶华浑身一颤,不敢再看他勾人夺魄的双眼,两个人的身躯在黑暗中扭动挣扎厮磨,滚烫地下体几乎是怒张着紧贴在一起,分泌出的体液喷薄而出,粘粘搭搭地玷污了两个人纠缠着的裤子,甚至顺着大腿滴在米色地毯上,渲染出一朵又一朵妖艷的花朵--他有多久没有遭遇过这样可怕的激情?! “好烫…”程成低声呻吟着,不知是因为沖脑的酒气还是因为贴肉的性器,他随即感到自己的一条腿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被抬高,挤在狭窄的座椅旁,下一瞬间,韶华身子勐地一沉,已经强行压迫着插了进来,他疼地倒抽一口凉气,发白的五指在他的背后纠结成团,深深地刺进肉里。 里面湿热地让韶华几乎立刻就要缴械投降。 底下的人身体被扭曲着贯穿,汗水从他的额角不住地淌下,韶华伏低身子,哑着声音道:“疼吗?” 废话,不疼你试试?!程成想这样吼道,然而他只是不服输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男人,“不,不够疼。” 韶华打了个机灵,全身泛起一阵战慄的鸡皮疙瘩,几乎是同时,他开始了狂乱的抽插,一下又一下地急速地冲刺狠命地顶弄,迫地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头被顶地撞上车壁,他受不了地大叫:“可以了韶华!放开!我,我--不行了--”然而手臂却越缠越紧,欲望似火,伴随着疼痛焚烧了他与他所有仅剩的理智!程成的后背摩擦着粗糙的坐垫,颈骨象被折断般疼,然而他不在乎了-- 也似乎惟有如此,才能櫱磐重生。 “程成,看着我,现在,是谁在和你作爱?” 他喘息着,不能出一言-- “说!”韶华在此刻完全褪下了斯文虚伪的假象,只是一个最野蛮的征服者,“谁在操你?!” 程成勐地睁眼,眼前这个面红耳赤血脉喷张的男人已经陷入了疯狂,为他,只为他!他用力支起身子,含住他上下震动的喉结,吸吮着,而后用力一咬:“是你,只有你!” 他被摔了下来,重重地撞在椅上,体内的冲刺陡然加快,如惊涛骇浪,一阵紧似一阵地拍打撞击,耳边是韶华压抑着的,几乎不能成句的低吼:“程成,程成--你--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除了你,谁还是我同类? 程成已经被弄地说不了话,却依然用那双明亮的似乎永不服输的眼睛看着他,忽然挣着身子一扭:“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韶华低头咬住他的双唇,唿吸急促起来,面容扭曲着,身下的闭着眼的人的面容在瞬间模煳,他越来越快地冲锋陷阵,近乎无法自拔:“啊~啊哈~你太棒了,啊!!!!!” 他在最后关头拔了出来,一股又一股灼热的液体喷薄而出,溅在了程成的腹部,胸膛,乃至紧闭的唇上。 韶华重重地瘫在他身上,有片刻的失神,在那年之后他不是没有找过性伴侣,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这样毁天灭地般的快感!他支起身子,看着程成惨白汗湿的脸,忽然一阵心疼:“对不起…程成--我--” 他的手被轻轻攥住,程成扯扯嘴角:“我,还没慡呢,你想,这么就完?--” 后来他们去了韶华的公寓,没有半句废话,上床,做爱,一次又一次,直到程成再也不能勃起,整张床单都湿答答地粘在两个人的身上,韶华才喘息着紧紧地拥着他,完若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宝--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怀里已经没人了。 韶华刚撑起身子,就觉得大腿根本麻木似地抽疼。 能怪谁呢?他太没有自制力?还是他太有诱惑力?他苦笑了一下,抬眼,却见程成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冷着张脸,默默地看着他。 第17章 “怎么了?”他笑,还带着点未曾褪去的春情暧昧,“你那衣服还能穿么?穿我的吧。” “没事,我回去换。”程成站起身,又去找自己昨晚揉在床下的外套。 “你怎么了?”韶华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程成去玄关穿鞋的时候,他起身,攥住了他的手。 一剎那间,昨晚所有火热的记忆藉由肌肤的碰触如洪水般涌进脑海,程成深吸一口气,才能平静地把手抽出来。 “昨天…我喝高了,我不知道酒精会让人煳涂成那样…”程成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视线,“你不用放在心上,又不是女人,不会要你负责的--” “你说什么?”韶华觉得怒气在节节升高,临界爆点,“你当这是一夜情?当我是牛郎还是他吗的免费?你觉得我昨天晚上是纯粹发情才上你?!” 一个上字顿时让程成的脸涨的通红:“你别没意思!大家都是男人,都慡了谁也没吃亏--” “你又想逃了吗?” 韶华逼近他,将他禁锢在墙壁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你说过,我们在一起吧…不过过了几个小时,你告诉我这只不是一场最普通作爱?你就这么怯弱,这么没有担当?” 程成倔强的咬住下唇,拒绝回答。 “还是你对那个男人还没死心?程成,江律要爱你他八百年前就接受你了你醒醒好不好?你以为你从我这里逃开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就会--” 闭嘴!程成气的嘴唇发抖,用力一推:“我爱谁关你什么事!少自以为是地剖析我教我怎么做!你好到哪里去!你不过拿我当个替身!替身!” 韶华踉跄了一步,有些煳涂地看他:“什么替身?” “你一直拿我当做兰云若的替身!”程成冲到床边,拉开抽屉,翻出一叠照片,“那时我第一次见他的照片,只一张,我根本没去注意这个方面,可今天早晨我找我的衣服,翻出来这一叠--” 照片上的男子或近或远,或笑或闹,那略带戏嚯的神态的确象极了平日鬼灵精怪的程成。 “你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昨晚…在这张床上--最后一次的时候--你忽然抱着我,你说--‘你终于回来了‘--你抱的不是我,是兰云若…”程成把照片放在床上,“放不下过去的是你,韶华,真爱他,就去追回他,你能做到的只要你想!我宁可一个人走到地老天荒,也不要又一个三个人的爱情游戏。” 他以为他可以和他重新开始,却不过是又一场沉溺于过往的无果痴缠,不如早断早好,趁他还未不能自拔韶华沉默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程成为什么会翻脸无情。 “你错了,我现在爱的是你,程成。”韶华蹲下来,伸出手一一地摸索着他许久不曾翻动的,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那久违的撕裂般的钝痛感。 你在抱着我的时候,想的是我,还是他?程成指着那张照片,你敢说你已经忘记他了吗?! 我不敢!韶华摇头,一下又一下地摇头,终于低吼一声,我忘不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永远不可能再追回他! 你说…什么?程成张大了嘴,象在听一场这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韶华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每次说起他,就仿佛在讨论一个远在重洋的朋友。 韶华将一张兰云若躺在糙地上对着镜头微笑照片递过去。“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张照片,他母亲,在纽约寄过来的。” 程成翻过照片,上面有一行已经班驳而模煳的钢笔字:兰云若,1977年10月21日生于中国香港,殁于2001年12月24日。 “三年前的平安夜,和他的妻子,死于纽约的一场车祸,那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韶华用手盖住双眼,“我们曾约定,只要还活着,总能相互牵挂相互扶持,总还有在一起的希望!所以我听他的,他结婚,我回国,可结果…他牺牲那么多,付出那么多,最后,兰家还是绝后了--”温热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自指fèng中渗出,“我们…都输了,输给老天…输给命运…” 程成几乎不能唿吸,瞪着那张照片,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怯弱和浅薄。 他在纠缠爱与不爱的时候,他们是无可奈何地生离死别。 我承认我一开始看见你,就真的好象见到了少年时的云若,所以我接近你,但是越相处我就越发现你们的不同--你有他所没有恣意妄为的率性--我曾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他不是那么有责任心,把所有的事藏在心里一力承担,如果他能和你一样,视人生百态如无物,是不是我和他…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程成低下身子,跪在他身边。“对不起。”他声如文吶。 “但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能忘记当年的感情,更不能忘记他--他的音容已经渗进了血液中,和我的心融为了一体…”韶华拉起程成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现在,请你接纳它…可以么?” 第19页 能不能都忘了过去,让我们重新开始,去找一个幸福的可能,哪怕,微乎其微。 程成心一下子软成一汪春水,每一个泛起的涟漪,都是为他,为这个叫做韶华的,身不由己的男人。 “…恩。”他眨去眼底浮起的水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韶华含着眼泪,轻轻地在他手腕上印上一个湿热的吻,滚烫的舌尖在肌肤上流连不去,仿佛铭刻誓言,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暧昧,程成吓地抽回手,随即对韶华抱歉地一笑,接起电话:“餵?” 他越听表情越严肃,没一会儿他收了线,站起身子,对韶华说:“王婧找到了,我得去一趟。” 韶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而后眸色一暗:“我送你去吧。” “恩。”他点点头,“不过不是去局里,是去医院。”顿了顿,他道,“王婧出事了。” 王婧的伤势不容乐观。 她开的那架富康车几乎是直挺挺地撞上安全岛护拦,打旋着反弹撞向另一架急驰的轿车,车主送她来医院的时候,她胸椎骨折,脾脏破裂,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她现在怎么样了?”程成拧紧了眉,问一直守在这的莫名。 “还在深切治疗室里,手术算成功,医生说她还能活到现在算是命大了,能不能清醒,完全就得看运气。”莫名挫败地抓着头髮,难得有点线索的案子又陷入僵局。 “还有什么发现?”程成问道。 “我查过她的富康车的牌照是伪造的,应该来于黑市,车尾箱里有一袋行李,找到一张伪装的身份证和若干现金。我想她本应该是想拖到出国再逃,没想到警方注意到了她,她在藏了整整27天之后,决定畏罪潜逃,结果--出车祸了--”莫名耸耸肩,“运气真不好。” 江律头上还包着绷带,他沉默着靠在墙壁上听着,忽然摇了摇头:“真的,就这么简单?” “对。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走。”程成拍了拍江律的手臂,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这样镇定自然地和他说话。 “去,去哪?”莫名又傻眼地看着两个人并肩向外走,这俩人这时候的默契真是好的可怕。 “去车祸现场。”江律跨上摩托车,发动,“上来。”他对程成说,语气一如往日,带着点强制的霸道。 程成闭了闭眼,坐在他身后,双手抱上他的腰,江律身上依然带着他独有的马鞭糙香皂的清慡干净的味道,一丝一缕地困扰着程成的鼻端,与那个夜晚,致命诱惑般的哈瓦那烟糙的醇厚性感的味道,全然不同。 这一刻,依然是坐在他的身后,依然是紧抱着他,但是程成第一次觉得心里宁静下来,不再象以前那样,满腹的心酸心疼无可奈何,抑制不了放弃不能。 “发现了吗?”程成挑起安全围栏走了进去,“车辙痕迹的问题。” 江律点点头,站直身子:“从痕迹来看,似乎这架车子是匀速撞向护栏的,没有剎车的迹象。” “莫名也检查过车子,没发现被动过手脚,剎车系统也是完好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有人再明知道会撞上护栏的情况下,还故意不踩剎车?”程成皱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说--王婧有可能是自杀?” 他也不能肯定,可是他的确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的现象,如果王婧不是自杀,那么一定有什么关键的线索被他们忽略了。 “难道真的只能等王婧清醒么?” 江律看了他许久,忽然道:“昨晚…” “恩?”程成迷茫地抬头看他,似乎还沉浸在案子之中。 “恩--我是说,别太着急,再去查查那车,既然是2手黑车,应该能从卖主处查出点线索来…”江律把视线转开,急急地说道。 程成回到家的时候,程老太太正准备出门摸麻将,一见儿子,就板起脸:“昨晚去哪了?一整夜没回来睡?!” 程成顿时心虚,半晌才小声说:“那个…局里不有事么?我,我--” “他和小律在一起--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那点出息,还能出去干啥啊?”程默一面带耳环一面走到程母身边,她做的是类似gg公关的行业,几乎也是没一晚能闲在家里的,程母对这个女儿也很无奈,立即掉转枪头:“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不赶紧找个男人嫁了?都二十好几的了还这么混着玩着--” “是是是,一有人要我我立即跪下来求他娶我哪怕倒贴他们,可以了吧?--”一面应付着,一面对程成暗中摆摆手。 程成松了口气,蹑手蹑脚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电话响起。 “什,什么事?”程成接起电话,话还有些结巴,他毕竟还不习惯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伴侣…的事实。 “今天忙了整天…想见你,可以么?我们出去吃饭?”韶华的声音依然象以往那样…厄…恬不知耻。 “不可以,我我我很累睡着了…”程成的脸有些红,那种陌生的想见又怕见的感觉… “哦,好吧。那下次。”韶华似乎很体贴地收了线。把程成气的个干瞪眼:死黄世仁,你什么时候这么君子拉?叫你干吗就干吗?你不一向都喜欢强人所难么?! 几乎是下一秒,门铃声持续着响了许久,程成才想起来他老妈和程默都出去了,没人开门。 他没好气地出去开门,门打开,却见到富贵流着口水摇着尾巴,在门外一脸谄媚地看着他。 “你…”顿时三条黑线下来,“你都已经进化到会跳起来按门铃拉?” 富贵继续眨着绿豆眼看他,只是口水流量加大一倍。 我看起来很象鸡大腿吗?程成弯腰摸摸他的头:“富贵乖,我家里已经家徒四壁没米下锅了,你总不能要我变出个鸡腿给你吃吧?” 啪的一声,半只油汪汪的鸡腿突然丢在富贵的爪子旁,它欢吠一声,露出完成任务的“jian笑”,叼着鸡腿欢快地跑到一旁享受。 程成几乎是立刻明白这不是个心想事成的奇蹟。 韶华憋着笑从拐角处出现:“我就知道你看见富贵一定回开门。” 程成无力地拍拍额头:“你…你怎么把它拐上来拉?门口保安不找死?!” 没有哦。韶华无辜地眨着眼,“我只是经过的时候丢给它半只鸡腿,它就屁颠屁颠地跟我上楼了。” 恩,很聪明,还知道物尽其用。程成危险地眯起眼,韶华赶紧转到富贵身边,做出非常善良慈爱的表情:“富贵乖,好好吃,你算是功德圆满了。” “你干吗要对它这么好呀?” “哎,它算你娘家人么,我不巴结它巴结谁去?” 程成越听越不对味儿,这拐着弯骂谁呢这!当即一脚踹去:“我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韶华一面躲一面笑着把富贵的嘴拉开:“倒真是没象牙的,不信你查查。” 程成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真是一点也看不出这么幼稚的:“你你你还真是--” “还不是因为想你。”无比“哀怨”地横了他一眼,韶华道,“不也知道你在扭捏什么--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呗--” “行行行了啊你。”程成的脸又要开始红了,话音没落,一阵风吹来,大门碰地一声,关上了。 程成张大了嘴,扑在门上一阵狂敲乱踹:“我我我我我没带钥匙出来!” 韶华一愣,随即捧腹大笑:“你看,老天都看不惯你拒绝我,还是和我出去吃饭吧。” “你不看看我现在什么形象!”程成受不了地大吼。 乱蓬蓬的头髮,彩虹横条睡衣,维尼熊的绒布拖鞋--据说是程默送他的生日礼物-- 韶华呆着脸看他,下一瞬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还笑!谁害的你不想想!!”程成恼羞成怒,一阵拳打脚踢。 “对不起,对不起嘛…”韶华开始还躲开,到后来也就站在那让他打去,只是暗中趁他不备,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象被电击一般,程成哆嗦了一下,几乎想立刻抽出手来,但是看着韶华温暖的,满含笑意的双眼,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地回握住他的。 第18章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都有见面。韶华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他带着程成领略到了以前无法体会到的幸福与快乐,而在与韶华相处甜蜜的同时,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你说什么?”程成瞪大眼,看着张余,“怎么可能?” “王婧的口唇、指甲、皮肤黏膜都出现樱桃红色,出现持续的低血压,这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并且从她的各个併发症和后遗症来看,她那时候的血中含有的碳氧血红蛋白已近百分之五十,属于中度中毒。但是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有严重的内出血,所以大家都认为她的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将治疗重点放在了那里。”张余坐在病床旁,看着王婧,“但我觉得在车祸发生的时候,王婧应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依造车祸现场来看,王婧的车子直直撞向安全岛再反弹开来与另一架体积大于它且车速近百的轿车相撞,一般人早就没命了,可王婧毕竟活下来了,因为当车祸发生时车子会剧烈摆动震盪,而清醒的人会下意识的使出与汽车相反的力,冲击力大大增强,所以伤势会比较重。而王婧已经中毒而陷入昏厥,她的身体会顺着车子的冲击而随之摆动加之身上绑着的安全带大大和缓或避免了毁灭性的撞击--这是她还能活下来的关键--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当时王婧没有踩剎车,而是她根本想动却动不了。” “天…一架正在行驶中的车子怎么会发生一氧化碳中毒?”程成咬咬下唇,还是不能理解,“又不是在密闭空间里不停地发动车子。” “对,这是疑点。”张余看着他,挑着眉看向依然昏迷的女人,“要看你们查不查的出来了。”程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王婧瘦骨嶙峋的手上依然带着那枚戒指,而手腕上,扣着一个宽大的皮质石英表。程成忽然伸手搭住王婧的手腕翻转过来,錶带扣在最里的那个口里,还依然显得松松垮垮的,而望外退两格的窟窿处则有着明显的泛白的摺痕。 第20页 这个有人带过的男式手錶显然不是她的…那么,会是谁的呢?能让王婧即使在准备逃亡的时候也依然要带在身上? 程成并不认为,这个表会属于冯嘉富。 “是王有德发现的。”莫名尴尬地耸耸肩,毕竟负责第一次车检的是他,他却只检查了车子的剎车系统,告诉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不料进行第二次车检的时候,一直幻想自己在三十岁之前能整上一部车而整天研究汽车杂志的王有德,首先发现了车子排气系统管的问题。 “你看。”江律一指已经被拆除下来的排气管,对程成道,“排气管内部已经是锈迹斑斑,大量的锈质堵塞了内里的三元摧化器,也就是说,车子的尾气净化系统等于是报废的--只要长时间在车窗关闭时发动车辆,因为汽油燃烧不充分所产生的一氧化碳重量比空气轻,就会从车底逐渐漂浮而起,累积到一定程度,王婧就等于是在一个毒气室里驾驶小车--而这个车的使用年龄不过是三至四年,但这个排气管起码已经有8年已上,几乎是一个废品,所以,即便是一架黑车,这个排气管也是人为地在购买之后安装替换上去的。” “找出换排气管的人,就等于找出想谋杀王婧的兇手?”莫名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对,而且这个兇手非常知道怎样天衣无fèng地置人于死地。”江律拧紧着眉。 若不是张余发现了医生都没发现的疑点,谁会去重新查一遍富康的排气系统? 程成蹲在地上,每一寸清理排气管上的锈垢,直到现出一行英文字母来,他沉吟着,带着手套的手不住摩挲着管壁上的凹凸。 江律在旁看着,忽然眼前一亮。 “刘宇凡。有时间么?我们想和你谈谈。” 刘宇凡合上书,回过头去:“对不起,我和警察没什么好谈的。” 这是程成第二次见到刘宇凡,似乎变的更加俊美了,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更加浓烈。 “既然知道我们是警察,就该知道我们找你是什么事。”江律也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和每一个走在校园里的大学生没有任何不同的男孩,冷冷的开口道,“比如说…为什么要杀死王婧?” 刘宇凡瞪大眼象听到天方夜潭:“王婧死了…天…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他跌坐在椅子上,“我我还正想在去美国前联繫她呢,怎么也算交往一场--” 他马上要去美国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男孩完全没透一丝口风。江律冷笑道,“杀了人之后一走了之?” “我没有!”刘宇凡抬起头来已经眼含热泪,“我…我杀她做什么?!虽然分手了,但是她毕竟是我爱过的女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成怔了一下,若非早有怀疑,他几乎要安慰起眼前这个痛失所爱的男人。 “那么,本月6日下午,你是不是曾经去过xx汽配门市部?”江律不为所动。 刘宇凡点点头擦去脸上的泪痕:“我周围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欢改装汽车,汽配店我自然是常去的。” 他二人都没想到刘宇凡会这么干脆地承认,江律打蛇随棍上,“是么?我不知道现在人改装汽车,会喜欢加个已经生了锈的排气管。”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刘宇凡一副越听越煳涂的表情,“谁会去买个生了锈的排气管呀?” “王婧在被警方怀疑后,走投无路地去投靠你,你在后来告诉她躲不住了,一定要设法逃到外地,告诉她你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假身份和无主车,要她立刻潜逃,王婧以为你真为了她好,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没想到,却至此踏上了黄泉路--你想到了利用车祸和尾气来杀人灭口的双重圈套。为了能让一氧化碳倒流进车里,你不仅买了锈化了的排气管还特地买了s型尾管,而不是直排管--这种排气管在尾端是向下折的,会更方便一氧化碳向上漂浮,进入车厢。”江律摇摇头,“你真是机关算尽了,却忽略了你买来的是日本seiwa公司出品的k136折型气管,这种排气管在管壁上都刻有产牌和型号--而这个年代久远的牌子的型号,只在xx汽配门市部中有售!““而且,你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本来,这种二手汽配每天交易的人都很多,但是在xx汽配门市部中还是有人对你特地来购买生锈了的s尾管感到奇怪,所以,他记住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客人‘。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买这个排气管来干什么吗?“程成也冷笑了一下,这个男人,这个差点就身背两条命案的男人,竟然能这样冷静地和自己过招,他心里就忍不住燃起一股无名烈火,刘宇凡,这个男人,完全把他们当成可以任意戏弄的对象! 刘宇凡冷静而专注地听完,而后嘆了一口气,起身到书房里抽出一张纸来,递到两个警察面前,慢慢地说道:“sir,这是我那天在那买的汽配收据单,根本没有什么生锈了的排气管--至于你们说,那的售货员对我来买排气管有印象--呵呵~如果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站我面前问我有没见过这样一个奇怪的买主,我大概也会胡乱点头承认的--得罪谁不能得罪警察,是吧?” 言下之意,就是警方的半恐吓状态下得来的片面之辞,上了法庭,完全不能算是证据,而那张收据里的确没有排气管的项目,这反而成为刘宇凡摆脱嫌疑的最好证据。 难怪他有恃无恐,这个男人,早已经步步为营, 程成气的还想再说什么,江律却忽然按住他,起身道:“谢谢你的协助,我们告辞了。啊,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婧没有死,侥倖捡回了一条小命,就住在x医,不过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希望在你走前,还能见见她。” 程成跟在江律身后走了,突然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窜进鼻端,在他还来不及探究来源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江律的方法是引蛇出洞,一个想杀人灭口的人,在知道被害人还没死而是处于昏迷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地弥补上次的失手。他故意把王婧昏迷未醒的消息和地址告诉他,就是认定了刘宇凡为了洗脱嫌疑,一定会再来医院再次杀人灭口。所以医院里几乎是每天都有几拨人在暗中守护加护病房,只要刘宇凡一出手,就再难逃出升天。 然而时间一天又一条的过去了,刘宇凡都没有出现,程成的眉永远都是皱的死紧,连几乎每天都陪伴着他的韶华都快受不了了:“不用这么拼吧,程成,从找到王婧起的那天起,你就每天这么个脸,你这样拼命的想啊念啊的,不到三十肯定开始圆形秃了,想想你露出的光亮的头皮,挖--” 每当此时,程成总是被逗地笑着起身,吻住韶华喋喋不休的嘴:“我要是秃头了,你就不要我拉?” 韶华偏头做认真思考状后才说:“算了,你关键部位的毛没秃就好了。”气的程成面红耳赤又要一拳过去,他才哈哈大笑地搂住他:“傻瓜,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以前我以为我爱的是你的外表,爱的是你与他的一点相似,但是现在,你就算长成施瓦辛格那样的鸡腿肉男我也爱!” 程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身肌肉,如果上点油的话,还真的挺象大鸡腿的。 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呢。他想。 在那过后的第四天,刘宇凡依然没有来,王婧却清醒了,虽不算完全脱离危险期,但总算恢復了意识。 在和主治医生讨价还价外加苦苦哀求之后,他们终于获得了进病房採集口供的资格。 程成走进房间的时候,王婧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流云,惨白的绷带从胸腹开始直扎到了她的头部。 “告诉我,是你勒死了冯嘉富么?”程成拉开椅子,坐下,用一种带肯定的平静语气这样说道。 王婧没有看他,依然是安静地看着外边的世界,仿佛刚才的问话不曾存在。 象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她忽然缓缓地开口:“是我杀的…杀死这个强占我身体7年还直接害死我父亲的男人。” 而后她开始时短时续地讲述了杀人断头的经过,大致与程成推断的一样。 “你是说…你一个人割下了冯嘉富的头?” “是的。”供词里,从没出现过刘宇凡的名字。 “那架富康车也是你自己准备的?” “对,都是我,我知道警方到处都在找我,我躲不过去了,所以,就想潜逃。”王婧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动了一下,竟似一丝笑意,“我反正,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王婧,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替他顶罪?”程成强压住怒火,“为了脱罪,他想杀了你啊!” “这案子…是我一个人做的。”她终于闭上眼,哑着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 顿时,程成知道为什么刘宇凡没来医院动手杀人了,他--用不着。 “既然,王婧已经承认杀害冯嘉富的全部过程,那就做结案报告吧。”洪昇平託了托眼镜,好象全然忘记昨天他还一口咬定杀人兇手就是李正明和金梦莲,“能查到真兇我们大家都很辛苦,这案子一结束都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怎么就成了“我们大家”了,貌似这位一级警司除了每天催促他们把李金二人定罪以结案之外,也没干过啥“辛苦”的事情。 这也罢了,可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案子还有另一个兇手在逍遥法外。 “没意见的话,我就叫秘书处准备材料了,大家可以放个长假,放松放松,销假回来我会写个报告上去,大家也都别在第一线玩命了,有什么好的岗位我会申请让你们调过去的…” 这摆明是卸磨杀驴了。“洪队长--”程成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江律用力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下,自个儿说道:“可是这案子最关键的证据--王婧所说的用以勒死冯嘉富的浴袍带子--还没有找到--没有兇器,怎么做结案陈词呢?” 谁都知道,这条带子万一被兇手处理掉了,再找到,就是千难万难--江律只是用另一种形式拖延时间。 洪昇平脸色微变,如果说他对程成只是反感,那么他对这个深沉内敛又野心勃勃的男人,就是忌惮了,不把他打压下去,他在刑警支队就很难混的下去。 “江律。”他尽量和颜悦色地笑,“忘记上次我和你说过的话了?”他曾经说过,这案子一结就把他调任市,再升一级。30不到就是二级警司,何等的春风得意。交出刑警支队的实际管理权,做一个高职衔的清闲工作。这算是利益交换,洪昇平以为,象江律这样一心向上爬的人,绝对会答应的。 第21页 “记得。”江律笑了一下,“很诱人,但是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他看了程成一眼,又把视线转到莫名等人身上,“和大家在一起,所以,我不会走的。” “对呀,洪队长,您想升官发财,咱可不阻你。”程成赶紧笑咪咪地补上一句,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人家赶紧着哪来回哪去吧。 洪昇平顿时气的面色铁青,真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他背后使绊。 “我很高兴看到大家这么有团队精神。”洪昇平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行,我再给大家一周的时间,若还是这个结果,各位,我们不能浪费纳税人的钱财,警察队伍里不需要混饭吃的庸才--懂我的意思?”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一秒种,程成率先推开椅子大踏步走出会议室,随即,莫名,王有德也陆续走了出去。最后一个起身的是江律,他关上门前,转头看了洪昇平一眼:“洪警司,警察不是这样做的。” 但是大家都知道,时间不多了。这案子前前后后拖了三个多月,急的绝对不只是洪昇平一人。 江律每天都派人跟踪刘宇凡,然而他只是自顾自地准备出国事宜,与各个同学话别聚会,完全没有任何反常。 而就在这时,警察局收到了一个包裹。 没有署名,连地址都是用印表机打出来的,再问送货小弟,据说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叫他送过来的,没有任何异常。 线索完全断了。 江律把包裹小心地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米白色的,微微泛黄的浴袍带子。 所有人都怔住了,如果找到了兇器,王婧杀人的罪名就算坐实了,他们,再想不出任何拖延的方法。 “送鑑证科让张余化验一下。”程成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道。 江律摇了一下头:“别查了,上面只会有王婧一个人的指纹,他既然有胆子送过来,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原来,刘宇凡是一开始,就想把王婧当成替罪羔羊送上断头台。 第19章 可还有一个疑问,刘宇凡这么做,绝不仅算一个帮凶了,他做的这么绝,说明想杀冯嘉富的,不只王婧一个。 他们都错了,只注意了王婧对冯嘉富的仇恨,而忽略了暗中的那道线索。 可是,动机呢?如果冯真是刘宇凡杀的,一个大学生对这个完全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富商又怎么会有杀人动机呢? 还有冯嘉富遇害当晚,他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 这是程成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一道人影挡在眼前,程成抬起头来,脸色顿时一变。 “程警官,这么巧,大街上走着都能碰上你。”刘宇凡露出阳光般笑容,“警察局的工作看来也挺闲的呀。” 程成深吸一口气,才能平静地看着他:“你以为把兇器送过来,这件案子就算完了么?” “什么兇器?”刘宇凡困惑地嘆了口气,“你们怎么就不相信这案子和我无关呢?” “王婧觉得你是为了她才背上了杀人的罪行,所以她心甘情愿地为你顶罪,但实际上,恰恰是你一直想杀冯嘉富而利用王婧--刘宇凡--你借刀杀人天衣无fèng,连替罪羊都找好了--”程成逼近了他,一字一字地说,“可你算漏了人心,你这样的人,不配让一个女人为你去死。” 刘宇凡顿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个完美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股淡淡的熟悉的体味又窜进鼻子里,程成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个扰人的问题。 我会让你知道的。程成坚定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杀人兇手。” 刘宇凡在程成走远了才重新迈起脚步,只是这一次,再不能闲庭信步地自得。 他快走数步,拐进一条巷子,拉开车门,坐进一直等在那的一架黑色奔驰。 后车位上已经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是他?” “对。他看男人的眼光还真是没变过,从…那个人…到程成。”刘宇凡的表情在瞬间冷酷了下来。 “不,不一样。”男人笑了,“这个警察比当年的…那个人…要坚强的多。” 刘宇凡冷笑一声:“你要怎么对付他?象当年那样?还是…” “程成…是威胁不来的。”男人满布风霜的脸扯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来,“我自有办法。” 美好的事物,一定要从内部风崩离析,才是毁灭的及至。 刘宇凡低下头去,眼中第一次现出一丝动摇:“对,那个人有太多牵挂太多在乎,所以他输了--而程成,他是个狠起来不要命的角色,我--我怕他会说服王婧--” “…放心。”男人慢慢地瞟了他一眼,终于开口,“就算她肯指证你,也没有任何证据。嫌疑犯的证词,没有法律效应。” “替我杀了她,我现在不能出面,留她一个活口实在太危险了。”刘宇凡心一横,抬头冷冷地道,“韶先生,我要万无一失!” 韶正初拍了拍他的手:“我会解决的--你可能也要做好准备,尽快离开中国。” 刘宇凡眉头依然是紧锁着的,但还是点点头,钻出车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韶正初才低头,露出一丝残酷而玩味的笑意:“…开车。”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江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这个苍白羸弱的女人,“你应该很清楚,那条勒死冯嘉富的带子,原本是在谁手里--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总该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你要是不说话,你杀人的罪名就一定成立,等着你的是终生监禁甚至一颗子弹--你不后悔吗王婧!?” 后悔吗?她也在问自己--规划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脱胎换骨,但黄粱梦醒,她依然是别人脚下的烂泥,没人看的起她,除了他,除了他… “人是…”王婧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一个人杀的。” 江律气极地吼道:“他出卖了你,你还要替他去死吗?!” 王婧艰难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你不懂…的…不懂…” 他不懂?他不懂爱么?江律彻底地僵住--不,这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爱与成全!江律一掌锤在床头,怒道:“不懂的是你,你那是纵容和姑息不是爱!爱是相互的,他若真爱你,捨得这样对你吗?你醒醒好不好!” 王婧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直到江律因为喧譁吵闹而被请出病房,她紧闭的双眼里才缓缓地淌下一道浊泪。 右手越来越紧地握起,手心里,握着那道已经氧化泛黑的银质戒指。 程成瘫在床上,随即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没一会又翻了回去。 韶华正在脱西装外套,见他这样,笑着爬上去压住他:“你烙饼啊,还是勾引我?”程成抓住他的胳膊就是用力一咬:“勾你个头!我都快烦死了!今天又和洪昇平吵了一架,王婧是杀了人,可凭什么让真兇逍遥法外?!可我什么也查不出来!姓洪的又整天逼着结案--我想,我快要做不了警察拉。” 韶华顿了一下,又去揉程成的头,笑道:“做不了就做不了,你道警察这职业很好么?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不为所容,与其等他炒你不如自己离职呢!” “你又来了,我离职了喝西北风啊?”程成拉开他的手,白他一眼,韶华趁势在他脸上啵地一下:“我养你啊。” “神经。”嘟囔一句,程成回手抱住他,吻上他的唇:“…我得回家了。” 韶华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亲:“不许回去,今晚你得陪我。” “不成不成…”程成急了,“我姐那么精的人,她已经在怀疑了--”要害忽然被一把握住,程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溢出一两声呻吟,韶华将他抱进怀里,一面抽动着右手,一面舔着他的耳垂:“管她…我想你…程成,今天开会我根本没听那些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全是你…” 程成低吟一声,手也随即覆上他的--他又…何尝不是? 伴随着炽热的唿吸,还有韶华那独有的醇厚性感的烟糙味道。 脑中似乎有灵光一闪,却很快被欲望席捲一空。 从早上到现在,程成的腰部一直是疼的,坐立不安,偏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就连去茶水间倒杯茶,他都磨蹭了十分钟才走到。 都怪这个不知节制的男人。程成咬着牙想,他是大老闆,公司爱去不去。他行吗?早上还坚持送他到警局门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么?真是个大傻瓜。程成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微微一笑。 热水缓缓地将蜷缩成团的茶叶舒展在褐色的液体中,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程成吓了一跳,勐地回头,才松了口气:“干吗吓我啊小律…” “你昨晚又没回家?”江律的声音没有起伏似地,“昨天我去找你,默姐说…你和我留在警局里加班…呵…我都不知道我和你有这么拼命。” 程成有些尴尬地转开头:“我…我昨晚有事儿,又不想让她们担心,所以就--” “…和韶华在一起?”江律反手关上茶水间的门,冷冷地问道。 程成顿时觉得有一股子热血全冲上了脑,似乎他一直隐藏着的秘密被江律毫不留情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让他知道,他最好的兄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甚至曾经喜欢过他! “没有!”他粗着声音断然否认,“我就不能有女朋友么?就象你和柳小梅一样?” “我不--”江律眼一闭,终于压抑了什么似地,换了个语气,缓缓地道,“我看见他送你来了?” “今天?”程成几乎是条件反she,一说完,他就后悔地想封住自己的嘴巴。 江律的眼神逐渐冰冷:“不只,今天,昨天,大前天,送你回家,送你上班--” “我没有--” “你有,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 沉默。难堪的沉默。 直到程成忍不住地恼羞成怒--时至今日,他凭什么以这种语气来质问他! “对,我是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他豁出去了,他已经瞒地够辛苦了--或许他与江律这样危险的关系,本就不会长久,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总要有个了断! 第22页 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他的,甚至带着几丝颤抖,江律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程成全然陌生的狂乱的热切的迷茫与激动,就象喷发前的火山,辉煌却绝望。 程成只觉得手腕被握地生疼,他定定地望着江律,望着这个越来越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男人逐渐地平復,安静。 “够了…”他疲惫地放开程成,“别说了,程成…我,我查到那架失事富康车的来歷了,以及--刘宇凡的来歷,他在大学四年里,谁在背后供养他一切花消。” 程成一直都觉得刘宇凡无父无母,他的生活未免太多豪侈,而那架原本来源于黑市的车,之前无论警方下多大的力气去查,都没有半点线索。难道现在奇蹟终于出现了? 他忙不迭地抢过江律手中的资料,打开,他的脸在一瞬间刷地白了-- 二手富康车的买主一栏,赫然写的是--韶华。 手指在纸上掐出四道深深的痕迹,被打断的一切线索至此联繫上了。 刘宇凡身上熟悉的烟糙味,刘宇凡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刘宇凡为什么能步步洞悉警方的行动… 他与韶华在此之前,根本就已经是互相熟知的! 或许他早有注意这些疑点,却自己选择了忽略。 有些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程成,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他的胃一下子抽搐似地疼,他抱着肚子,缓缓地滑下--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现在,才剥离一切温情脉脉的假象,才让他知道所谓的爱情原来不过是场骯脏的利用! 韶华进屋的时候还是一室黑暗,朦胧中他只能看见一道熟悉轮廓静坐在床沿。 “怎么不开灯?”韶华笑了一下,就想去开灯。 “别…”程成的声音象从异次元飘来,带着点扭曲的虚无,“就这样,很好。” “怎么了?”韶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又和你们头儿吵架拉?其实你这脾气也真挺不适合做警察的,总得罪人--程成,我说真的,不如离职了吧~~” 程成没有说话,任他细碎的吻自发端一一落下。 “要不,这案子结束后…我们出国去玩好么,换个心情?”韶华呢喃着说,“我们去拉斯维加斯--” 去那个只要给钱,不论你的种族,来歷,年龄甚至性别,都能结婚的天堂乐土-- 他还没说完程成就忽然转身,激烈地吻住他,唇舌交缠间,韶华只觉得舌尖忽然一阵钻心之疼--“你怎么--”他一张眼,只见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程成依然坐在他的腿上,表情却是那样的冷酷而疏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拔枪,却是对着自己深爱的人。 “程成?”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慌袭来,他生平第二次感到了那种绝望的惧怕--第一次,是在兰云若的葬礼之上--难道就连程成,都要离他而去吗? “你就是一直暗中帮刘宇凡的人。是不是?” “程成--”他呆住了,“你怀疑我?我,我根本不认识刘宇凡!” “不认识?”程成讽刺地笑了,尽管笑容冷地象冰,“记得第一次你送我去找刘宇凡么?你说你从没走过那条路,怎么会知道路东在修路而直接绕道西边?你说你从没去过那栋楼,可我们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刘住的704,而后直接就按了门铃,你怎么知道转角处有一处露天阳台?!我查过那个楼盘,那也是你韶氏名下产业之一,这房子是你给刘宇凡的--你就是那个一直没出面的贊助者!” “为什么一个靠电脑游戏为生的男孩子会突然去看电影《七宗罪》?因为那天晚上用车载电视看这部片子的是你!是你把情节透露给了刘宇凡--让他以此做为他不在场证明的铁证--而你在案发当晚离开酒店也正是因为你去帮他善后!” 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此时咄咄逼人已经陷入憎恨的程成,他全然陌生:“不…程成--”他想解释,想挽回,可却无比虚弱苍白。 “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都查出来了,刘宇凡父母双亡,但他的户籍本上的父亲,是兰祥和--就是当年那个艺名‘兰艷华‘的名角,在十年动乱的时候,他在牛棚里自杀却没死成,被当地一个农妇救了下来,之后,他再也没勇气去死,他选择活下来,三年后,也就是1980年生下了刘宇凡!那时各个案子都已经陆续平反,兰祥和却没法子再回到城里再登上舞台,因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不仅苟且偷生还偷偷和当地的农妇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在极端的失落与气愤下将怒气全发泄在刘氏母子身上,他始终不承认刘宇凡是他的孩子,甚至不让他去读书识字--他认为有资格做他家人的只有远在美国的兰云若和他母亲--整个家里都靠刘氏母子干些农活换些生活费养活这个可怜可悲的男人,可没几年兰祥和还是灰头土脸地死在那个他恨了一辈子的黄天厚土,他母亲,随即也失足摔死了,兰宇凡才有机会进城--见到你!” 双方僵持着,象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是,没有赢家。 “…如果云若,早知道有这个弟弟,他就不会…那样遗憾地死了…”韶华终于幽幽地点了点头,一瞬间,如苍老十岁,“你说的对,我,在回国后查到刘宇凡的身世,就一直…帮着他…可没想到,还来不及告诉兰云若,他就…死于横祸。” “为什么骗我!”他手下用力,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额头--就在这一瞬间,一滴灼热的液体溅在枪管之上,缓缓地流在韶华的脸上。 如果不是曾经爱的太过纵情,就没有如今恨得这般痴狂 韶华,你的背叛,毁了我唯一的爱。 第20章 他看见了他眼中的决裂。 程成重情重义视俗事如无物,却也绝对是一个狠的下心绝的了情的人,韶华从来都知道,可此刻,面对枪口,他却没有一丝恐慌。 “程成。”韶华缓缓地伸手握住冰冷的枪口,“我承认冯嘉富死那那晚我替刘宇凡伪造了不在场证明,我承认我离开酒店后去把王婧接走,留下刘宇凡伪造现场,我承认我一直都知道是刘宇凡参与了这场谋杀,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通风报信,我承认向警察局施压甚至要拆除现场都是替他脱罪,我承认是我替他弄来黑车送王婧走,这都是真的--但是,我爱你,也是真的!到了后来,我已经没法欺骗你任何一件事,我的心远比我的理智更城实。可我也没有勇气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我受不了你知道后的反应--”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程成的笑,冷到了极至,他再也不能相信这个心计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欺骗与利用,何曾言爱!他一手以枪指着他,另一手抽出一副鋮亮的手铐,扣上他的手腕。 “你爱我…或许,但你更爱你的韶氏,你机关算尽,终于把冯嘉富所有的资产通过柳小梅这个未亡人转移到韶氏名下--你以为我直到现在还看不清你的想法吗!?韶华!” 他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那么一点,可他终究低下了头,他无法辩驳,他本能地在一切情况下做出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或者他真的如他所言,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男人,只要他追求的,就一定要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 “够了,韶华。和我去自首。”程成疲惫地收回枪,将手铐另一边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该…结束了。原来他对他…不过是戏假情真。 说时迟那时快,韶华在被程成拉离床铺的瞬间忽然挥拳相向,程成只觉得腹下一疼,眼前一黑,一剎那天旋地转,再睁眼时,韶华已经摸出钥匙开了自己的手铐,将程成的手锁在了床头柱上。 “你!!!”程成从来没有如此悔恨过,他怎么能够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会轻易就范。 “对不起…”韶华伸手温柔地摸过程成额前的乱发,“我会回来找你的,过了今晚你要我自首也好什么都好,我绝不会再有怨言--”倾身吻了吻他的耳垂,韶华转身离开。 程成瘫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韶华拉开了门把手,在一瞬间,他灵光一闪--“韶华!”他怒吼一声,“你要去给刘宇凡通风报信!是不是!” 韶华的手僵住了,他回过头,双眼中,泛着哀戚的光:“我不能看着他死,程成,我没你说的那么绝情,若韶氏能换你的原谅,我愿意放弃。” “那你还要一错在错到什么时候?!”程成挣扎着怒吼,“兰宇凡是真正的杀人兇手!” “他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为了她做能做的一切哪怕犯法犯罪天理难容,程成,我以为你能理解!” “什么爱上一个女人?爱她会在车上动手脚让她死于非命?爱她会利用她做自己的替罪羊?爱她会送上兇器亲手送她上路?!”程成爬起身,愤恨地吼,“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爱?” “什…么?不是王婧失手杀了冯嘉富而他只是为她善后吗?”韶华瞪大眼,似乎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我是叫他送王婧走,我没叫他杀她,我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怎么会这样…他怔住了,不可思议地呢喃。 似乎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无形地操纵着这一切。 程成也呆住了,他以为韶华一直是知道的,并且一直都是兰宇凡的同谋,可怎么-- 门忽然被撞开,韶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拳击中了下巴,他踉跄数步还未站稳,又是数拳连续着砸在他的脸上,身上,肚子上,每一下都是钻心噬骨的疼。 韶华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鼻子下缓缓淌出一道红迹。 一只脚重重地踏上他的胸膛,还要扬拳再打,程成忽然大吼一声:“够了江律,你想要他的命么?” 江律剧烈地喘息着,眼中赤红一片,程成从来没有见过江律这样滔天的怒气。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关,终于放下了拳头。 韶华仰面躺在地上,想了一瞬,才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你…早知道他在门外,所以,才拖住我…” 这是他永远断绝不了的默契。恨,却无可奈何。 他忽然笑了起来,而后又剧烈地咳嗽,而后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懦夫。” “你说什么!”江律勐地一砸,床前小几应声而裂,“你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渣,谁都可以利用你懂个屁爱!” 第23页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江律,你这个懦夫。”韶华冷冷地开口,“我是阴险毒辣,是机关算尽,但我敢去追求一切哪怕不属于我的东西--你敢吗?” “我,我怎么不敢--”江律怒瞪着他,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愕然住口-- “你一直在利用柳小梅的感情查韶家的底,我姐姐单纯,你以为我也象她那样么?利用一个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住口!不许再说了!”不!他不会知道,不该知道! “你根本不敢去喜欢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故意装做不知道还摆出一副照顾人的姿态,没胆子争取又捨不得放弃,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韶华说完,现场有片刻死一般的宁静。程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律,象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过客。 江律他一直都知道,他对他的感情--只是恐惧,恐惧这段禁忌之恋的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再拉回来,放不开,割不断,却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依然是兄弟。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了,化作飞灰,再没有圆满的可能。 而韶华一早就看透了江律的感情,但他选择不说,选择欺骗,为了得到程成。他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把江律从程成身边彻底地推开,才故意造成两个人之间不可弥合的误会,是到如今,他又选择残忍地揭穿这一切,心痛十分也必要他承受五分…果然…是韶华的手段。 程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程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遇到这两个男人!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依然铐在床头柱上的手腕由于大幅度的动作,而擦出一道绝色的伤口,兀自血流不止,一如他此刻心境。 “程成…”江律和韶华同时惊叫一声,江律首先窜了上去,摸出钥匙想为他解开手铐。程成推开他,用另一只手擦去了笑出来的一点泪光:“我当初问你…是不是爱柳小梅,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她这样的女孩儿…谁都会爱。”程成摇摇头,“却原来也不过是利用--你,你比兰宇凡又好到哪去?!” 江律呆在原地,双手渐渐地紧握:“不是的,程成,不是的!我知道你和江律在一起之后,我…我有想过成全的--所以我对你说我和小梅在一起,我也想叫自己死心--但是--但是每一次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我就抑制不住--生气--” “你未免也太伟大了吧?”韶华依然坐在地上,冷冷地嘲弄地笑:“一个分明是怕面对家人面对社会而隐藏自己性向连爱一个人都没胆子爱的孬种,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闭嘴!”江律气急败坏地搡了他一下,他懂个屁!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他能体会到他这样微末的人一步一步地爬上来有多么艰辛么?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他…他能轻易放弃一切,告诉他的家人朋友,他是一个为社会所不容的同性恋?!他能让程成的母亲,姐姐知道,他们心目中永远能照顾程成的稳重男人,不过是对他别有企图的变态?!韶华说的对,没有爱,不会有人愿意这样跟着他,护着他;但是他又说错了,他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程成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一样,他以为他的依赖他的笑闹,只是因为他是他最靠的住的…兄弟,而已。直到韶华的出现,他终于第一次勐然惊觉,这个一直被他纳入羽翼下的男人,有他自己的爱恨情仇,他与他,有着一样的感情--然而…太迟了。 程成已经背对着他,走到了他触手难及的遥远彼岸。 如果他能早说,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够了…够了。”程成觉得今晚简直是一场连续不断的噩梦,他受够了,该清醒了。他摸过钥匙想插进手铐里,却哆嗦着对不准琐孔,江律包住他的手,为他开了手铐,程成推开他,踉跄着向外走去-- “程成!”江律一把拖住他的手,声音因为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以至哽咽,“对不起…别走!” 程成挣开手,目光在眼前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间游移来去,当日种的因,合该今日收这果,他该怨谁,能怨谁。 “放心,我不走,不能走。”程成终于逐渐地平静下来,“至少在这起案子结束之前。” 江律愣了一下,急忙点头,至少--至少他还愿意同他说话共事。 “王婧还是不肯…指证兰宇凡。”江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而且,我收到消息,兰宇凡会在明天早上提早离开中国--我们,没时间了。” “他的签证不是还有十天才走么?”程成诧异地问道,几乎是同时,韶华也忽然开口:“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程成看向韶华,他站起身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不是我…我没那么厉害能改美国签证--”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的确,他与兰宇凡的相逢太过戏剧化,在他收到兰云若死讯的第二个月,兰宇凡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是怎么进城,怎么找到他的,兰宇凡从来没有解释过半句。 而他为什么要杀冯嘉富,为什么要以王婧为杀人工具,为什么他杀人要採用断头割喉的办法。 他想着那个挂着笑容亲热地喊着他“韶华哥”的英俊男孩,忽然不寒而慄--不是没有疑点的,只是他沉浸在失去兰云若的悲痛中,对这个唯一有兰家血脉的男人,几乎是掏心挖肺地信任。 程成和江律也都沉默了,他们仿佛正置身于一个谎言与阴谋织就的网中,全身被剧毒的蛛丝缠绕束缚,只能静待着结网的蜘蛛好整以暇地将他们剥皮拆骨-- 而究竟,谁是那布网的蜘蛛。 江律的眼神略过韶华,又很快地移开,嘆了一声才开口道:“我还挖到了一些资料,你们看看,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 资料打开,第一页赫然写着“龙华地产案”。 韶华对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这单地产生意抢在农村土地政策改革之前低买高卖,为韶氏一转手就赚进了数十亿元,也就是这单案子后,他的父亲,韶正初退居二线,将他从美国召回,接手韶氏。 然而,这也是冯嘉富作为承建商与韶正初的第一次合作。 第21章 提起手上的行李箱,兰宇凡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很快,他就能离开这个生他养他却折磨他一生的地方。 他很快,就要去那个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永不回首--只要有钱,你就能在美国做个人上人,没有人再看不起他,没有人还能再侮辱他。 按了按口袋中三十万美圆的支票,兰宇凡发动了车子,朝机场开去。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倒去,直到成为模煳不清的两道白线,再也看不真切了。 都说故土难离,可他,没有故土。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贫瘠的村庄里只有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母亲,以及似乎永远对他怒目而视甚至拳打脚踢的父亲。他从来就不明白,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父亲为什么独独对他没有半分慈爱之心。后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远在美国,父亲提起他,总会有难得的几分笑容,似乎只有那个男孩,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他,这个连字都不识的土包子对他而言连用人都不如。他第一次对他的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换来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毒打,若不是母亲下地种田回来,哭着扑到他身上替他挡去了大半的棍棒,只怕他早已经死了。那一晚他流干了泪,喊哑了嗓,他的父亲也没有停止他疯狂而不知所云的报復。从此之后,他不再流泪了,他只是憎恨,憎恨他父亲,憎恨他逃到美国享尽荣华的哥哥,凭什么他要在这个破村子里伺候一个废人一生一世?!他的父亲在之后的几年里身体越发差了,常常咳血,母亲为了攒钱给他看病,去了新建的水库做搬运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把拿命换来的辛苦钱交给他,一再地嘱咐:好好照顾你爹。他望着母亲过早佝偻的背影想,他不要一辈子,都象可怜又可悲的母亲一样困在这穷山恶水。兰祥和终于病倒了,一声咳的比一声撕心裂肺,但兰宇凡就静静地在旁看着这个不住蠕动着的男人一口一口地咯血,而不给他端来一点药。他父亲咽气的时候,眼都还是不甘心地睁大着,蜷缩着手指牢牢地纠住兰宇凡褪色的衣摆,似乎还忘不了那他永远回不去的十丈软红和金粉繁华。“放心。你办不到的,我来替你办。”他还记的当时的自己,是这样说的,而后断然摔开了兰祥和的手--那一年,他十四岁。他陪着哭到晕死过去的母亲把那个男人糙糙下葬,而后,机会来了,一家大地产商忽然看中了他们村的自然生态,要买下周围近百顷的土地,承包给建筑商,盖生态别墅,那时给的价格在90年代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然而母亲不愿意,她死也不把埋葬着兰祥和的地和自己的祖屋交出去,与她而言,这就是她的天与地。当时作为承建商的冯嘉富几乎是天天来劝逼母亲卖地,可就连兰宇凡也无法说服母亲,没有多久,他母亲从水库上失足摔了下来,抬回来没两天就死了,出殡那天冯嘉富也来了送上一大笔弔唁金,不费吹灰之力让兰宇凡在合同上签了字,而后,他问这个已经举目无亲的男孩愿意不愿意跟他进城。那时候兰宇凡几乎是感激着这个救他出苦海的“大善人”,就连他压上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也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只是觉得噁心,男人和男人之间,为什么也要做这样的事。当然,冯嘉富只是玩玩而已,他最爱的还是他数不清的情妇们,他只是对那具青涩的性徵不明的身体起了一时的情慾。当兰宇凡逐渐发育成熟,冯嘉富就断了他一切的经济援助,他好不容易能上学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却在一瞬间又打回原形,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了韶正初。他想,他真的该感谢这个男人,是他告诉他他母亲的死不是失足,而是冯嘉富为争地而僱人趁乱将她推下水库,而他居然还感谢了这个禽兽整整三年! 扯了扯衬衫的领子,兰宇凡觉得久违地胸闷,幸好…这个仇,他终于报了,象切割冷冻肉一般逐渐地,逐渐地把他的头锯下,他甚至拎起头颅来细细地观察着他怒张的双眼和长吐的舌头--他从此再不能伪善了,再不能害人了,你看,多好? 对不起他的都该死。兰详和该死,冯嘉富该死,兰云若…也该死。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韶正初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他与一个少年并肩站着,“这是我的儿子。”韶正初笑着,第一次没有平日里那样慑人的表情,“可是已经好多年不见了。” 第24页 如果他有个父亲,应该也会这样思念着他吧。“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而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韶正初还是那样笑着,眼神中却是凶光毕露,“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一下。” 兰宇凡几乎在一瞬间以为父亲活过来了,那个俊秀非常的男人几乎就是当年父亲的翻版,他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他十七年不曾谋面的哥哥--兰云若。与他的父亲一样懦弱而没有担当,只会躲在美国逃避责任的没用男人。 男人爱上男人,是一件多么噁心骯脏的事啊?宇凡,你是好孩子,你一定也这么觉得是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一次,韶正初不笑了。 兰宇凡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对不起他的人,都该死。 数天之后,他最后一个血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然而那一刻,他却是无比满足--你曾经比我幸福又如何呢?最后赢的,只有我。 而后,他才开始将目标慢慢地锁定冯嘉富-- 沉浸在回忆中的兰宇凡一时不查,时速已经飈到120,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尾,他急忙减速,望倒车镜中不经意地一瞄,顿时拧紧了眉--后面这两部车从他家第一个拐弯口出来就一直跟着他,直至现在。 他顿了一顿,忽然勐踩油门,车子象离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一个左急转,堪堪避开唿啸而来的一架8轮卡车,一瞬间已经冲下了高速公路,朝最近的滨江大枪驶去。 身后跟着的车顿时乱了起来,不一会挂出了警灯,一路鸣笛追去。 果然!兰宇凡一咬牙,再次催快油门--他一定要赶到机场,只要入了闸这些烦死人的苍蝇就再也追不到他了! 然而警车很快增加到了四辆,兰宇凡左转又弯,连连加速,却始终摆脱不掉,眼看着左后方的警车就要超前包抄了,兰宇凡向右急打方向盘又连踩油门,汽车轮胎髮出刺耳的摩擦声,在马路上擦起一层火花,而追着的那部警车却因剎不住后劲而撞上桥边的大树,发出轰然巨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兰宇凡又是急踩油门,加速向前开去,可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仪錶盘上忽然腾空而起的青烟和逐渐加大的焦臭味--怎么会这样!这车要自燃了!兰宇凡在瞬间大骇,这车他明明亲手检测过的,怎么可能会漏油自燃?-- 时间紧迫地不容他多想,车尾箱已经冒出肆虐的火舌,兰宇凡也顾不得正在高速行驶,一脚踢开车门,纵身一跃-- 几乎与此同时,车子在一团火光中,爆炸了。 五脏六腑都象是移位似地疼,兰宇凡皱着眉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他挣扎着起身,擦去脸上的鲜血与灰尘,忍着疼冷笑道:“各位警官,没事追着我跑很好玩么?” 江律一展逮捕令:“刘宇凡,我们怀疑你与冯嘉富被杀案有关,请你回去和我协助调查。” 兰宇凡向旁一看,自己的车已灭了火,但已经化作一堆焦黑的废铁,桥下是汹涌的江水,眼前是重重的包围。他暗中握了握拳,抬头是已经换了副倨傲神色:“凭什么?我马上就要登机去美国了,误了事你们谁负责?” “我负责。”一个挺拔的身影排众而出,在他眼前站定,兰宇凡顿时一僵。他怎么也想不到--韶华,竟然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兰宇凡…”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叫出这个名字,韶华走前一步,“收手吧。” 兰宇凡漠然地将头调开,对程成一扬下巴:“你还不死心?还要污衊是我谋杀冯嘉富?你有证据吗--是不是王婧和你们说了什么?她说是我杀了冯嘉富?她说什么你们就信?告你们!她是因爱生恨,她想报復我甩了她一个人去美国--” “兰宇凡。王婧从来就没这么说,以后,也都不会有这个机会说了。”程成打断他,他的声音似乎平静地没有任何高低起伏,“今天早上,术后併发症引发了她的颅内出血,送进抢救室还不到三分钟…就断气了。” 兰宇凡怔了一下,桥上的冷风唿啸而过,似乎割碎了他眼前每一片能见的事物。还残存在脑海里的,竟是她伏在他的肩上,呢喃地说:“宇凡,我爱你。”他回首紧抱住她,直到她一贯冷静的声音化作这世间最柔媚的低吟。 他不是…从来就只当她是报仇的工具吗,他不是…最希望她早点死了永绝后患吗? 兰宇凡踉跄着微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忍不住战慄的右手--是他杀了她,还是…杀了她。 “…是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兰宇凡抬起头来,眼神又变回原来那样压抑和冷酷,“那你们凭什么抓我?冯嘉富是那个女人杀的--证据确凿!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吗?--哈,我知道了,这不就是你们警察的专长么?只会狐假虎威,破不了案胡乱抓人充数,真有什么事屁用都没!”他高亢的声音忽然消失,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成举起的那个透明塑封带。 “你说你没见过冯嘉富?没杀了他?更没将他的头砍下丢弃到护城河中?”程成捏着那个证物袋,迫近一步,“那这个属于你的手錶的皮錶带里,为什么会有冯嘉富的血迹?!”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留下这个破绽-- “你在案发当晚是带着这块手錶前去‘替王婧善后‘的,你在拿着剔骨刀锯下冯嘉富的头的时候,因为尸体已经死亡2个小时以上,没有大片的鲜血涌出,但割断颈动脉的时候依然有没有凝固的血流了出来,渗进了錶带之中,由于錶带是深黑色的头层牛皮,鲜血几乎是立刻渗透进去,并且,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有血的痕迹--但是,冯嘉富的血迹以及你的dna都完整地保存在这里!你在案发后毁掉指纹,藏起兇器,陷害王婧,哪怕烧毁了你那天穿着的衣物泯灭了一切证据--但你根本没注意到就在你眼皮底下的致命证据!你忽略了,但是,王婧没有,--她在出逃前,偷走了你的手錶。” 兰宇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摇摇晃晃地退到桥上的栏杆旁,似乎惟有依靠着冰冷的扶栏,他才不至于狼狈地倒下。 “王婧至死不曾出卖你,但你真以为她那样聪明的人,会真地对你的利用…一无所知么?如果你在她甦醒后能来看看她,哪怕只有最后一眼,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替你去死,然而,你始终没有出现。”程成嘆息一声,“这个手錶,就是她临死前留给你最后的报復。” “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站在你背后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江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陷入无措彷徨的男人。 “没有…没有…是我干的…”兰宇凡终于开口,乌黑的额发在风中凌乱地撕扯,“…冯嘉富杀了我母亲,把我的人生搅的天翻地覆后弃若鄙履--是他该死!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视上拿什么公德奖我就觉得噁心!老天收不了他反一再给他荣华富贵,那就由我来送他下地狱!我开始收集他一切相关的情报,从他来往最久的情妇身上下手,我故意接近王婧,再把我们幽会的照片寄给冯嘉富,使他一怒之下切断了王家所有的经济来源,我陪王婧回去看望她的父亲时,他已经由于断药而呕吐咯血--是我…把他正在滴注的氯化钾注she液用针管推注进静脉里,几乎是立刻,他的心跳就骤停了…事后我一直和她说,是冯嘉富害她父亲没钱治病,他在玩腻了之后还不肯放她离开,甚至害死了她的父亲--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们还在谋划怎么杀死冯嘉富的时候,那个人渣居然恰好打电话要王婧过去--后来,我接到她的电话,冯嘉富在挣扎时过敏症发,她‘失手‘勒死了他--是不是失手已经不重要了--我终于达到了我的目的,而后我按照计划,赶去现场,布置一切…” “就是这样?”江律沉声道,“你如何解释你能得到那么完整的冯嘉富的资料--如果没有人主动提供?” 兰宇凡冷冷地开口:“我…自己查的。” “胡说!你还要欺骗到什么时候!”程成忍不住吼道,“你以为你车子无源无故为什么会漏油爆炸?!” 兰宇凡勐地抬起头--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当年首先买下你们龙华镇土地的地产商, 就是韶正初,而冯嘉富手上有当年韶正初贿赂镇政府官员非法侵占龙华镇大片土地的证据,所以他才能以承建商的名义横插一脚,分走韶氏三成以上的利益,冯氏才最终从一个小小的家族企业融资上市,这件事在韶氏被列为机密,而从那时起,韶正初就起了杀心了,但是他在等,等一个不用自己动手的机会--而你,出现了--当初兼併土地兴建度假村的最初倡议者就是韶正初--如果没有冯嘉富,你以为韶正初的手段会仁慈多少?后来你找上了他,他推波助澜地助长你对冯嘉富的憎恨,后来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的私生女嫁给对韶氏贼心不死的冯嘉富,就开始布局,最终借你的手拔掉了眼中钉--你才是一个从头到尾被人利用的傻瓜!“兰宇凡张大嘴,随即看向一直默然无语的韶华!韶华迎视着他的目光,许久,微微点了下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地不择手段,为了他唯一的目的。 “呵…呵呵…”兰宇凡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荒诞的噩梦,被人弃若鄙履的童年,颠沛流离的少年,直至如今走投无路!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他,他这辈子,不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好,骗了我六年,骗了我六年--韶华,你以为你老子那么辛苦地骗我,只是为了杀一个冯嘉富?!”兰宇凡停止了笑声,语气却更加恶毒,“你以为兰云若--我所谓的‘哥哥‘真的死于一场单纯的车祸?我告诉你吧,你老子让人送我去美国,然后约他们一家人出来见面,我那个虚伪的‘哥哥’听说自己凭空冒出来一个弟弟,不知道有多开心,没有任何防备地带着他妻子出来见我--而在必经之路你父亲精心策划了一场绝无可能身还的车祸--那可都是为了叫你死心回国继承韶氏呀。那时候,我就坐在附近的咖啡馆里,看着他生生咽气--他死的时候,还紧紧怀抱着他身怀六甲的老婆--这个时候,你又在哪呢?!” 所有人都呆住了,兰宇凡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 他既然得不到救赎,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闭嘴!”首先崩溃的是韶华,也只会是韶华。 第25页 他不顾众人的拦阻抢前一步,挥出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兰宇凡的鼻樑上,“你知道云若有多想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之亲?!你以为他一个人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以为他不想好好照顾你--照顾他唯一的弟弟?!我就是懂,才傻傻地帮你做了那么多错事直至恨错难返!” 韶华的眼中模煳一片,他怎么能相信,害死兰云若的是他的亲弟弟以及自己的…父亲! 丝竹裊裊间,他仿佛又听到那个清亮柔媚的音腔--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嚎啕…云若,云若… 每一个人,都如缚在网中央,身不由己地漫漫腐朽。 “行了。兰宇凡。”首先回过神来的是江律,他摸出一副手铐,向兰宇凡走去,“其他话,到局子里再说--” 兰宇凡拭去鼻子下淋漓的鲜血,转过身来,居然也还笑了一下:“你们知道吗?我刚从乡下进城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口音重到没人听的懂我在说什么,每个人都笑我又穷又笨,比地上的狗屎还不如--可他们有什么了不起,除了出身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把他们踩在脚下,总有一天!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融入这个社会,让大家看的起我--我现在成功了,马上就成为一个人上人,我怎么还会回到那个骯脏下贱的监狱里,再过完我的人生?!” 说时迟那时快,兰宇凡忽然调头,飞奔数步,撑着桥上护栏奋力一跃--他已经报仇了,他不要再面对贫穷与失败,他宁愿死也不要再被任何人掌控侮辱! 桥下就是汹涌怒吼着的滔滔江水,无论是非对错,都不再重要了。 “程成!”伴随着两道陡然拔高的声音,兰宇凡只觉得手臂一麻,所有的血液和痛觉都似集中到手腕上一般,他抬起头来,看见程成大半个身子吊在桥外,脸涨的通红,一手正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两个人似挂在桥边,摇摇欲坠。 “你何必呢…”兰宇凡嘲讽的勾起唇角,“你难道不恨我吗?我害了这么多人--死何足惜?” “恨!”程成咬着牙,艰难地把他一点一点地望上拉,“你以为一死就能了之吗?!每一个人,都终究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你犯下的罪要你亲自去赎!”他敞开的衣领里忽然滑出一道银光,带着落日余晖在兰宇凡眼前晃动不止--程成戴着的皮绳上,穿着他无比熟悉的那枚戒指。 “这才是她,真正的…遗物…她血流不止送上手术台的时候,还紧握着这枚戒指,谁都取不下来--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都认了--”由于用力过勐,程成的整个手臂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可他依然哆嗦着,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地道,“如果说…每一个死了的人都是因为对不起你,那…她呢?她最大的错误…也不过…是爱上了你…” 一个和他一样受尽磨难还咬着牙向上爬的人,一个…这世界上唯一真正爱过他在乎他的人。 她是…镜子里的另一个他。 “王…婧…”他呢喃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象你这么蠢的女人呢?” 宇凡,我爱你… 一瞬间,他泪流满面。 兰宇凡终于戴着手铐坐上车,警车唿啸而去,所有人在剎那间走了个干净。空旷的马路上,只剩下韶华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斜阳下。 程成,在坐上车之前,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袭上心头,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兰云若,又怎么能再承受一次痛失所爱的撕心裂肺。他想追回他,想求他一句原谅,一句重头来过--然而他没有动,他要做的事,还没完。 拨通了那个他无比熟悉却极少拨打的号码,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毁灭一切美好的希望?! “你见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么?”韶正初的声音一如往日威严而冷酷。 “为什么要杀死兰云若,为什么要利用兰宇凡?” “你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继承人,我这么做是为了栽培你!不断情绝爱如何纵横天下?!”韶正初强压下怒气,“为了你的将来,他们非死不可,包括冯嘉富--我是为你称雄商界扫清障碍,韶华,你应该明白。” “是么?”韶华冷冷地道,“那我的‘姐姐‘呢?你把她嫁给那样一个人渣只是为了让她守寡,这也是你爱你亲生子的表现吗?”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既然认我这个父亲就必须听我摆布!”韶正初终于彻底地勃然大怒。 “够了。”韶华低声道,“我决定去自首,而韶氏一切违法的证据我都会递交公安部门--” “你疯了吗?!”韶正初怒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把韶氏发扬光大,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无论牺牲多少人我都再所不惜!” 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韶氏,为了你自己。 “爸爸,每一个人,都终究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他缓缓地挂断了电话,“你我,都一样。” 再见了-- 他的韶氏。 尾声 两年后,又是黄昏。 “餵。江律,嫂子又来接你了,你还不快点下班呀?” 已经成了刑警支队队长,一级警司的江律操起一本书砸向口没遮拦的莫名:“你嘴巴一天不犯贱就欠抽是吧?我们俩没什么关系,ok?”莫名大笑着逃出办公室,眨着眼道:“还装儿--套句gg词儿,谁用谁知道!” 江律气的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那袭窈窕的身影翩然而至的时候,掩口不说了。 “下班了吗?”柳小梅笑着和莫名打过招唿,又沖江律温柔一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书店等么?”江律粗着声音道,“我回去理理东西。”看着江律走回自己房间,碰地一声把门关上,整个大办公室里只剩下程成一个人了。 两年的时间,把他琢磨地更加成熟而稳重,当年最后的一点漫不经心和调皮跳脱也都无影无踪了。 时间,能将一切磨成细水长流。 “江律这个人,一直都这么嘴硬心软的。”程成对她浅浅一笑,两年的时间,逝去的,又何止是青春。 “我知道,所以我才爱他,一纠缠,就是整整两年--但我有信心。”柳小梅轻轻将鬓髮别到脑后,夕阳将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放下对你的那段感情了。” 程成愕然,他与他经过多少次的煎熬折磨,才能做到心无芥蒂相望一笑,她--她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出口。 柳小梅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不懂么?”她不在乎的人与事,她不屑懂,懒得懂,例如韶氏,例如冯家。但对江律,她从没想过知难而退,或许,这是她身上,最象韶家人的一点。 程成怔了半晌,才最终化作释怀一笑:“或许,只有你,无为中有为,才是正确的。” 王婧以为爱是纵容,江律以为爱是隐忍,韶华以为爱是掠夺,实际上,他们都错了,可在这世界上,谁不是一错再错无可自拔。 而他自己呢? 置身其中,焉能忘掉那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说不想,是骗人的。他忘不了平淡中的惊心动魄,挣扎时的千迴百转,还有那分离后的肝肠寸断。 韶华…你呢? “2128,在这里签个字,你可以走了。” 领回属于自己的少的可怜的一点行李,男人飞快地在文件上签了字,跨出沉重的铁闸,他顿时被久违的阳光刺地睁不开眼。 终于…出来了。他眯着眼,贪婪地唿吸着自由的空气,伸了个懒腰,他大踏步地望前走,没有回望一下。 坐进一架的士,司机老兄从后视镜里不断打量着这个特殊的乘客--与一般从这里走出来的人都不同,他斯文俊秀的脸上竟是一种飞扬洒脱的夺人神采。“…去哪?” 韶华沉默了一下--韶氏早在两年前因行贿受贿,非法侵占,商业欺诈等罪名风崩离析了,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个月后,彻底退出了歷史舞台--那么,他还能去哪呢? “劳驾。”他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去xx警察局。” 啊?司机这下诧异了,这主儿不是…才刚放出来么?怎么这么快又寻思着二进宫了呢? 韶华枕着头靠在椅子上,唇边是若有似无却笃定的笑。 未来或许荆棘满布,或许骇浪惊涛,但他,有的是信心。 程成,等我。 咱们,重新开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