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天荒》 第1页 书名：等你到天荒 作者：顾安北 文案 藏在新科影帝蒋东心底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隐秘暗恋。 # “如果我说，我的整个青春期都在暗恋一个女人，你信吗？”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你一直不表白？” “起初她有男朋友……” “然后呢？” “然后她结婚了。”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再然后她离婚了。我终于第一次表白，可又被她拒绝……”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在暗恋她……” “现在算是明恋了。”男人耸耸肩，“我表白过了嘛。” 是你的便不会错过，若错过愿等你一生。 霸气女boss vs 忠犬小鲜肉 1v1，he。 排雷预警： 1、姐弟恋。 2、女主离过婚。 3、女主非c。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杨，蒋东 ┃ 配角： ┃ 其它： ================== 【 ☆、离婚 “我们还是……离婚吧。”应思白半靠在沙发上，闭了眼轻声道。 他今天回来得特别晚，明显喝了不少酒，带得满屋子都是酒气。 陈杨的手顿在了半空，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手里的茶却滚烫，裊裊白气蒸腾而上。 老实说她并不算意外，自从上次在医院知晓这次试管婴儿又失败了，应思白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她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选择。他喜欢孩子，看见谁家的孩子都要凑过去摸~摸头搭几句话，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何况，他还是应氏集团的二公子，当年违背父母意愿娶了她已经压力巨大，若是没有自己的骨血，他拿什么去跟他大哥争？这一票即可否决他多年的呕心沥血，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从理性上看，他放弃她再正常不过。 只是理性和感性终究是两回事。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丝侥倖，也许她依然会是他的例外呢？ 五年恋爱，四年婚姻，谁不知道陈小姐是应公子的软肋？比她漂亮的，比她温柔的，比她家世好的，比她能力强的都有，可他眼里从来就只有她。 那时大家都笑他是吃了她的蛊，才会这般死心塌地。然而这蛊一吃便是九年，岁月流逝间，他们的爱情已被奉为神话。 可惜神话终究有了破灭的一天，仅仅是因为――她不能给他一个孩子。 她轻轻吸一口气，压抑住眼眶微微的灼热，把茶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淡淡说出一个字：“好。” 他蓦地睁了眼看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还隐隐有些受伤：“就这样？” “今天太晚了，委屈你先睡一晚客房。”她移开目光，轻声道，“我明天就搬走。” “陈杨！”转身的瞬间，他在她身后急急叫道。她怔了怔，顿住脚步，背后却又陷入一片沉默。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客厅里，许久都没有出声。 这片静默长得好似漫无边际，她听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初遇。 清晨，她在校园里骑着自行车赶着去上课，忽觉车身一重，清朗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hi。” 她慌乱地剎住车，回头对上一双含~着笑的墨色眸子：“我叫应思白，学~妹你呢？” 那声音紧紧缠住她的心脏，迫得她几乎窒息。身后，男人哑声道：“你不必搬。房子我会留给你。” 回忆戛然而止。 她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浅笑，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我明天就搬。”最终她轻声道，“财产分割的事，改天再说。” 应思白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颓然倒回沙发，他失神地望着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只觉得满心都是苦涩。 他到底还是失去她了。 别无选择。 陈杨锁上主卧的门，安安静静地对着门站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抬起手，她缓缓褪~下无名指上的婚戒，手指上遗留下的那一小圈白痕亮得刺眼。 隔了几日，应思白打电话给她，说要商量财产分割的事。 窗外阳光灿烂，房间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中年男子轻咳一声，看向对面的年轻女人：“陈小姐，您看这离婚协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女人淡淡看他一眼，并未答话，却把目光转向他身边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语音微讽：“应先生这是打算净身出户？” 应思白微微皱眉，低声道：“既然离婚是我提出来的，自然应该给你些补偿。何况，你也知道，我名下的财产并不多。” 他的家族财富颇为可观，但除了应氏副总经理的薪酬以外少有入帐，个人财产确实算不上丰厚。清点下来，也不过是一套京郊的别墅，一套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两辆豪车，一些应氏的股份外加八位数的银行存款。这份律师糙拟的离婚协议里，除了股份他做了保留，其余都划到了陈杨名下。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离开他之后也能衣食无忧，算是他和她之间夫妻一场的情分，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成净身出户了呢？ 这女人可真是…… 他无奈地笑了笑。也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便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勾得人心~痒痒，哪怕是明知会被刺伤，仍然忍不住会向她伸出手。 而当她被他打动，主动撤去藩篱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那么美好的世界。 即使到了今天，他仍很是不舍。但他没有选择。 陈杨审视地看了他几秒，轻声道：“是吗？那可真是多谢了。但我不想要这些。” 应思白闻声拧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逞强？住我的房子拿我的钱就这么不能接受吗？”是，家族财产当然是不可能分割，但离个婚什么都不给？他应思白怎么做得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陈杨挑起唇角：“我不要房子，也不要钱。”见应思白一副被她气得发急的样子，又淡淡加了一句，“我要安影娱乐的股份。” “什么？！”应思白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条件，呆了两秒，只觉得气往上沖，“陈杨！” 安影娱乐是他当年为她设立的小经纪公司，说白了不过是个哄她玩的玩具，註册资金还不到百万，根本不值什么钱。虽然这两年发展得还可以，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有应氏的庞大财力支撑，给她玩玩自然不算出格，但若是要单飞……她还真当谁都能经商么？只怕他一松手，她分分钟就会赔光家底。 第2页 他承认她是个很不错的经纪人，一手发掘的几个新人现在已渐渐成了安影娱乐的台柱，尤其是林檬，她那会儿下手真是稳准狠，硬生生在第一时间抢下了这个王牌花旦，令不少人嘆为观止。但说到经营一个公司，她只能算是在入门级别，若是失去应氏这块金字招牌，陷在娱乐圈那帮饿狼手里，根本就是羊入虎群。 “这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应思白缓和了声调，道，“应氏撤资对安影娱乐不是好事，恐怕会令公司人心浮动。” 陈杨扯扯嘴角，似笑非笑：“离婚的消息放出去，就算不撤资，难道人心就不会浮动么？”还不如干脆把股份拿回来，彻底脱掉应氏这张皮，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真的撑不下去，也比半死不活地靠着怜悯度日要好。至于人心……是祸躲不过，趁这机会筛一筛人也不算坏事。 应思白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说到底，如果不离婚，这些事都不会有。 他抬手捏捏眉心，倦意满满：“安影娱乐给你。房子你可以不要，钱你留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止住正要开口的陈杨，低声道，“差不多也就是一半财产。别让我太内疚，行吗？”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新修改的协议很快列印出来，应思白先签了名，陈杨对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恍了恍神，忍住眼角的微热，安静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律师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行了。两位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婚姻登记处就可以了。” 应思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陈杨：“你哪天有空？” “就今天吧。”陈杨却道，“应该还来得及。” 应思白顿了顿，只觉得心里酸涩一片：“你不想再见到我，是吗？”他知道陈杨不是那种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类型，但真的就到了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的程度吗？ 陈杨笑一笑，道：“不至于。只是大家都忙，能一次办完的事何必拖两次？” 拖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悔。她不能忍受自己竟然会有想要求他留下来的冲动。她并不是一定不能生，也许再给她几年时间，她就能给他一个孩子呢——可是，她的骄傲根本不允许她说出这样的话。她甚至觉得，会有这种念头本身就是一种耻辱。她对他的意义难道就是——就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吗？而她，居然还会眷恋这个人？简直无可救药！ 他已经决定放弃她。而她，也应该潇洒地转身才是。 应思白眼里晦暗一片，半晌才道：“行吧。” 熟悉的车里，两个人都不发一言。司机也很聪明地没有出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阳光明媚。 婚姻登记处，结婚的人坐满了等待的长椅，小情侣们一对对偎依着，满脸都是喜气。两人顺着指示牌走到另一侧空寂的走廊，在稀稀落落无声的人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结婚证都在她手里，那晚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对着照片发了很久的呆，才把它们收进自己的包里。 这会儿她把它们捏在手中，像是捏着自己的前半生。 “陈杨。”应思白忽然开口。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九年了，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眸子幽深了许多，不再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 应思白却停了口，好一会儿，脸上才现出一抹苦笑：“照顾好自己。” 她成功地让自己脸上现出一抹完美的浅笑：“当然，你也是。” 他垂了头，轻声嘆息：“如果有需要的话，告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语气温柔如水，一如他从前在她耳边讲出的那些情话。 她鼻子一酸，移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工作人员大力地敲上了印章，递上两本崭新的证书。一本被陈杨飞快地塞进了包里，一本被应思白攥在手里缩成一团。 陈杨婉拒了他要送她的好意，打了辆车，车子开出一小段才敢回头看他。 他仍然站在原地，怔怔捏着那本离婚证书。 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远远看去，他仍然衣冠楚楚，贵气逼人。 ☆、隐秘 同一时间，宽店影视基地。 “咔！”导演大声喊道，“这镜头过了，转场！” 片场立刻喧闹起来。 工作人员撤了器材，“吭哧吭哧”地把它们搬上车。下一个场景在影视基地的另一侧，需要乘车前往。 演员们说笑着收拾了东西，也一个个上了车。 车队驶出不远，就遭遇了一群探班的粉丝。 “哎，那不是《大秦天下》的车！车上写着呢。”有人兴奋地叫出了声。 “快跟着快跟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个粉丝着急忙慌就跟着车追。 这是近年来非常红火的一个影视基地。到处都闹哄哄的，好几个剧组都在不同的位置拍摄。 他们都是粉丝俱乐部的熟人，一起来看自己的偶像，谁知在影视城里转悠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大秦天下》这剧组，别的剧组倒是碰到了好几次。这会儿终于撞上了，自然没有再被抛下的道理。 但靠两条腿追车显然很不靠谱。追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找不到车队影子了。正沮丧呢，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个院子外停着的正是刚刚看到的车。人群顿时又喧闹起来。 “我看见东哥了！” “啊啊啊啊好帅！” “嘘嘘嘘！别说话！小心剧组赶人！” 蒋东斜戴着帽子，吊儿郎当地咬着根吸管，正往院里走。听见这边的声音，眼睛一瞟就瞟到了那帮兴奋的小粉丝。 一群小丫头片子，不好好上学，尽跟着剧组跑。看一会儿他怎么收拾她们，哼。 他也不理人，拍完了这条才出了院子，痞痞地跟几个朝院子里探头的小女生打招唿：“哎，怎么又来了？” 小女生们你推我我推你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东哥我们来看你啊！周末！我们没逃课！” “唔……”周末？他找旁边的助理要来手机，确认了下时间，转头点出其中的一个，“你出来。别看了就是你。” 小女生怯生生地望着他：“东……东哥……” “我记着你家在宁城吧？现在才是周六，说，是不是逃了昨天晚自习？”他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 “……东哥我请假了……”小粉丝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一个晚自习……” “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他板了脸训人，“明年都中考了，能不能让你爸妈省点儿心？一会儿给她们拍照片签名，单不给你。” 小粉丝都要急哭了：“东哥，不带这样的……我都来了……” “下周再看见你，我就拿你当空气，听见没？”他说，“要是一个月没见着人影，寒假才来，成绩单看着也说得过去，到时就专给你录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怎么样？” 第3页 “成交！”这下小丫头开心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东哥那我们呢？”剩下的粉丝嫉妒了。 “你们如果能做到一个月不来，也一样。”说着转向助理，“小虎，你拿手机记着都有谁。我记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啦。”一挥手，“除了她，其余人过来合影签名。” 一顿闹腾完毕，他拿了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 别看他在粉丝们面前老气横秋的，其实今年也才念大四，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呢。从大二出道开始算也有两年多了，不是拍些没脑子的偶像剧，就是像现在这样在个大剧组里演个小配混个眼熟，粉丝么也有那么小猫三两只，基本都是颜控。不过男演员除非运气特好基本都得熬些年才得出头，反正也熬得起，慢慢磨演技也挺好的。 他家境还不错，家里也不指望他能挣多少钱，够养活自己就得了，倒也谈不上什么压力。 想要混出点样子来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因为另一个人…… “东哥……”小虎怯生生地凑过来，“有个事儿……” “说吧。”他最看不得人家吞吞吐吐。 “应氏刚刚发了个公告……” “应氏？”他一时没转过弯来，顿了顿才从小虎手上抢过手机。 扫了一眼，他脸色就变了。起身就去找导演。 “哎，哥！哥！你干嘛去！东哥！”小虎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着急忙慌地喊。 两个小时后，他顶着鸭舌帽，戴着口罩，全副武装出现在机场，眸子暗沉如夜。 犹记得那年，他开开心心地拿了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地下了飞机，却见她身边多了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搂着她的纤腰微笑。 “蒋小东！”她兴奋地朝他挥手，又笑着指指身边的男人，“你有姐夫啦！开不开心？” 又对着那男人介绍他：“这就是小东。我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比亲姐弟还亲。” 他心里空了一大~片，只僵着脸笑笑地跟那男人点头。四目相对，他只觉自己隐秘的心事在那男人锐利的眼光下无所遁形。 是啊，比亲姐弟还亲。 他痞痞地戳了戳她的胳膊，若无其事地笑：“陈小杨你可以啊！瞒得真够严实！” “对不起。”她依旧笑得慡朗，“你知道我爸老顽固嘛，从来不喜欢做生意的，天天给我弄一帮兵哥哥相亲。你先帮我保密哦！我得慢慢给他做好思想工作。对吧，思白？” 那时他们并未成婚，应思白还只是她的男友。他若是全力去争，是不是能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机会？ 他闭了眼，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只觉得怒气在一点点地攀升。 只怪他当时对着应氏二公子自惭形秽，只怪他当时没看破应思白的虚情假意，以为他如他一般深爱陈杨，以为他能给陈杨更幸福的未来！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不顾一切地表白！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苦笑。 五岁的年龄差。双方父母熟识造成的压力。事业上仍然存在的差距。她已有的爱~侣。一切的一切让理性阻止了他。他曾经想，应思白那么爱她，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即使换了自己，怕也做不到更好了。陈杨既喜欢应思白，应思白的条件又那么好，他们应该能幸福吧。 他知道自己不甘心。但，谁叫陈杨喜欢的是应思白不是他呢？ 从小到大，她都只把他当作弟弟。一个没有血缘胜似血缘的弟弟。一个依恋她需要她保护需要她照顾的弟弟。如此而已。 可他，早已不满足于作个弟弟。 多少次，看着她的眼睛，他想告诉她；多少次，接着她的电话，他想告诉她；多少次，看着她和应思白相偎相依，他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她。 可终究没有。终究，没有。 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时间倒流。让这一切来不及发生。 可惜，时光不可能倒转。而即使他当时不顾一切地表白了，怕也难有什么结果…… 他心里很清楚，其实自己无能为力，但仍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自己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却始终划不出一条明确的时间界线。 也许是18岁那年因为受伤不得不退出游泳队的时候吧？她一次次耐心地劝导颓废的自己：一个梦想破灭了就再给自己寻找一个梦想吧。蒋小东，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挺帅的，说不定可以走演员这条路哦。要不要考考电影学院看看？ 也许是8岁那年好不容易能从游泳队回趟家，急吼吼一路跑回去找她，她却去了夏令营。那会儿深重的失望直到现在想起仍然清晰。 也许是2岁多时笨拙地跟着她屁~股后面打转，管她妈妈叫妈妈的时候吧？小女孩很生气地叉腰说那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他傻傻点头，回头仍然管杨阿姨叫妈妈。也许那时他就已经对陈杨有了不同旁人的依恋？——当然，这件事跟幼时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样，并不是来自记忆，全靠长大之后家长们的叙述——家长们只是把这些当作普通的童年趣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但奇怪的是，每次母亲大笑着说起，他好像都又变成了那个笨笨的小男孩，红着脸不知所措。 还有更小的。譬如不到一岁时，因为长牙，他抓着陈杨的手便咬了下去，惹得小姑娘哭了一上午，抽抽噎噎地说我对弟弟这么好，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他为什么还咬我！然后据说是生了三天气，便原谅他了。 母亲每每讲到此处，都要嘆一句杨杨是个好孩子。 大约便是在童年那样亲密无间的相处中，他早已视她为亲人。而在漫长少年岁月的分隔里，他慢慢把她晾成了一首诗，一首藏于少年心里拙于表达的漫漫情诗。 他那时不曾想过父母的阻拦，年龄的鸿沟，只是喜欢她，想见她，爱着她，甚至都不懂原来那是爱。 而18岁那年的机场，当应思白揽着陈杨凭空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忽然便懂了。 那悲伤到要窒息的瞬间，那无端害怕失去的恐惧，真真切切地将心割成了两半。 一半说，你应该开心啊，你应该希望她幸福的啊。你看应思白，那么好，那么好。 另一半，却悲不成言。只有一句话一直在脑中尖叫吶喊。你失去她了！你失去她了！你失去她了！ ☆、豪情 “您去哪儿？”司机从后视镜瞥一瞥她，问。 陈杨先报上公司的地址，停了停，又换了另一个。 这是市中心的一座高级公寓。她直接刷卡上了顶层，正想开门入内，想了想，还是收起钥匙，按下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但人影却已经在奔回厨房的路上，抱怨声遥遥传过来：“杨姐，你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正在爆炒虾仁儿。” 她忍不住有些好笑，换完鞋走进厨房，笑话她：“你那些粉丝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小厨娘的样子，肯定得崩溃。天啊，我们家不食烟火的小仙女怎么能进厨房？” 第4页 女人百忙中扭头一笑：“才不会。他们会又惊又喜地表白：啊啊啊，我们家女神太全能啦。”还没说完，她自己先笑弯了腰。 等到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摆了满满一桌，陈杨不由得感嘆一句：“阿檬，你这也太浪费了吧？” 林檬沖她一笑，眨眨眼道：“不浪费呀，又不是只有咱俩吃。” 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门铃欢快地响了起来。 陈杨瞪她一眼，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唿啦啦站了一大~片。 她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鼻子开始有些发酸。 “surprise！”门一开，他们就嘻嘻哈哈地挤进门，争先恐后地抢起座位来，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性。 “阿檬，我们就不换鞋了哦。”最客气的陈佳瑶也不过嘴上打了个招唿，根本不等回话，人已经快到餐厅了。 林檬这公寓面积并不算很大，餐厅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客人们自带了酒，很快，大家已经斟好酒，每个人都笑吟吟地举着杯子，齐声道：“恭喜重获自由！” 还愣在门边的陈杨终于反应了过来，皱了眉点点林檬，说出了自大家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阿檬，你不许喝！” 全场寂静一秒，随即一群人开始狂笑，直笑得东倒西歪。 当年陈杨忽悠林檬签约安影娱乐的时候，这小丫头还是电影学院大一新生，所有的影视经歷不过是拍过一支gg，单纯到近乎傻。 那会儿安影娱乐只有五个艺人，都还没什么名气，听说来了个小师妹，一群人就叫嚷着要聚餐。 陈杨随口问了句林檬酒量怎么样，女孩子傻傻摇头：“不知道，没喝过。” 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谁也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是标准的一杯倒。 不敢把她送回宿舍，身为董事长的陈杨只好扛下了这个累赘，把她运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第二天，陈杨就下达了针对林檬的禁酒令。 林檬成了安影娱乐内部极为特殊的存在，聚餐时，她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喝酒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许喝酒的人。 林檬红了脸，笑着解释：“我这杯是葡萄汁。” 大家笑得更凶了。 陈杨也笑起来，走回餐桌边，拿起了剩下那杯酒：“cheers！” 喝完这杯酒，她才问出心中的疑问：“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本来只是商量财产归属，离婚本就是临时起意，为什么大家都说她已重获自由？ 所有人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林檬开口：“应氏集团出公告了。” 这天股市收市后不久，应氏集团发布公告称：应氏集团第三大股东应思白先生已于今日协议离婚，离婚并不涉及应氏集团股份分割，亦不会影响到应氏集团的正常运营云云。 此公告一出，两人离婚之事立刻成了今天的大新闻，商圈更多是在分析此次离婚对应氏兄弟争权的影响，娱乐圈就发散得多了：从安影娱乐将何去何从，到对旗下艺人发展的影响，再到两人离婚原因的猜测，然后到小三究竟是谁、财产到底怎么分割的种种八卦……总之就是在不停发酵。 饶是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陈杨还是觉得心头一冷。 算算时间，大概她还在回来的路上，公告就已经发出去了。 呵，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过是从此萧郞是路人。 她定定神，笑道：“不如我们也出个公告好了。” 当晚，安影娱乐官方微博挂出公告：“安影娱乐与应思白先生的合作已结束，股权已全部回归三位联合创始人之手。感谢应先生曾经的扶持。以后的路，我们自己走。” 说是联合创始人，剩下的两位当初都是劳力入股，所占股份有限，吃下应思白的股份后，陈杨现在已经是绝对控股的大股东。 但小股东也还是股东。最大投资者应思白的退出显然会对他们的利益产生极大的影响，她必须得提前跟他们商讨此事。 她之所以没有那天晚上直接跟应思白提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情绪需要一些缓冲的余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徵求另两位股东的意见。 他们俩都是她的大学同学，分别在安影娱乐担任艺人总监和宣传总监，表态都不含煳。 宣传总监秦朗是个文绉绉的书生：“当年咱们一文不名都敢干，何况现在？”说完贼眉鼠眼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我说陈姑娘，应公子都撤了，是不是该给小生我一个机会啦？” 惹得陈杨没好气地翻他个白眼：“一边儿去！” 他笑得见眉不见眼：“看你还是这么不待见我，我就放心了。”然后不出意料地又收穫了一枚白眼。 艺人总监魏军则是个粗豪的大汉：“去他娘的应氏！怕个球？干！” 陈杨又好气又好笑地随手抓起一个文件夹丢他：“哪里来的一身匪气，土匪窝里出来的吧你！” 他哈哈笑着躲开，半点也不生气。 当然还有林檬。陈杨大清早五点拖着箱子按门铃，女孩子睡眼惺忪地起来给她开门，随手接过她的箱子，却一句话都没问。她也没问林檬会不会因为这个离开安影娱乐。不用问。她知道自家旗下这位大明星绝对不会抛下自己另觅枝头。别问为什么，反正她就是知道。 如果没有这帮哥们儿姐们儿，她哪里能有底气找应思白要她的安影娱乐？ 今儿晚上，管理层、资深经纪人和在京的艺人几乎全在，连一向和林檬不对盘的乔安羽都来了。 她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容，心里涌起一阵豪情，举杯道：“安影娱乐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谢谢各位，愿意在这个时候坚守在这艘船上。”她似乎哽咽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地稳住了情绪。 每个人都那么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这艘船的老水手，看着它一步步从小帆板变成今天的大木船。一开始，我们只有两个艺人，今天，我们拥有像阿檬这样的大明星，拥有像安羽这样的实力干将，还有像蒋东这样的明日偶像。我们有特别棒的经纪人团队，有非常优秀的宣传团队，有超一流的助理团队！”掌声轰然而起，大家眼里都闪动着自豪。 “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做得更好。”她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在微笑，有人在沉思，有人缓缓点头。 “可惜这艘船现在因为我的私人原因破了个大洞。我们岌岌可危。”气氛变得低沉起来，听众们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严肃，她轻声道，“我必须向大家道歉。这是我的失误，它让我们失去了很多的优势，必须从头再来。” “但它还是我们的船。”她说，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跳跃，“它是我们的船。它是我们一点一点造出来的，在座的人人有份，谁都逃不掉。我们才不会这么简单地放弃它。破了洞，补起来就是了。那么远的航程还在等待着我们，等待着我们的船。” 第5页 她微笑起来，朗声道：“愿我们的船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魏军响亮地吹出一声口哨：“这才是我们的陈姑娘！” 笑声四起，掌声起闹声响成一片。 笑闹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杯子才又被端了个齐整，众人肃穆四立，齐齐大吼一声：“干！” 无数情感都被混入了这杯酒里，顺着酒水撞入胸膛。 一直闹到半夜，大家才纷纷散去。 第二天，陈杨就起得有些晚。 一出房门，就看见林檬正在厨房弄早点，长发微湿，穿着家居服，看样子像是已经完成了早上的跑步训练，甚至都已经洗完澡了。 大约是听到了房门响，她回过头来笑了笑：“早。” 陈杨顺嘴开了句玩笑：“这个点儿还说早也太虚伪了吧。” 林檬轻笑道：“拜託你有一点当老闆的自觉好不好？谁敢说自己老闆起晚了啊。” 陈杨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她：“不敢说，不还是说了么？仗着自己是房东，腰杆瞬间就硬了不是？” “看来某人昨天是真喝多了，今天酒还没醒呢。”林檬哈哈笑道，“陈老闆，这公寓可是您买下来的，房产证上可没有我的名字。到底谁是房东？” 陈杨微微一怔，倒是想起来了。这公寓还真是她买的。那会儿林檬才大二，第一部剧刚刚播出，谁知竟然在一夜之间红遍大街小巷，学生宿舍是肯定不能再住了，正好她也结了婚，这公寓已经空了一阵子，就干脆先给林檬住了。 她想起当年新婚时的甜蜜，只觉得恍如隔世。 林檬等了半天没动静，回头看她，就见她低了头髮呆，心知不好，赶紧打岔：“怎么了杨姐？忘了收房租很心痛？” 陈杨回过神来，不由得失笑：“我只是在想，原先那个蠢萌的小丫头去哪里了？现在嘴皮子居然这么熘。” 林檬笑着撇嘴：“这不是有师父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还真装模作样地做了个纳头便拜的姿势。 陈杨恨得牙痒痒，一掌拍在她肩上：“哪里来的冒牌货？赶紧把我家小阿檬还回来！” 正笑闹间，门铃却又响了。 ☆、揍人 “谁啊？”她斜睨了林檬一眼，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疑惑，就站起来去开门。 林檬也没阻拦她，不清楚是谁的情况下，还是陈杨去更安全些。她到底是红得发紫的明星，疯狂粉丝也是不少的，显然不适合抛头露面。 陈杨瞅了一眼监控，愣了愣，就迅速开了门。 “你怎么回来了？”她一边把人让进来，一边问，“片场那边请假了吗？”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被帽子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露出来的眉眼昭示了他的俊美。 “请假了。”他扯下口罩，低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陈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檬也已经走过来打招唿：“hi。” 蒋东摘了帽子，礼貌地点头：“檬姐。” 其实他只比林檬小一岁，但论起演艺圈的资歷就差得远了，毕竟林檬算是一炮而红的典型，第一部剧就红透半边天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陈杨顺手接过他的大衣，皱眉道：“什么时候回去？” “下午的飞机。”他一边答，一边偷眼看她的表情，“陈小杨，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么？” 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 陈杨失笑：“看到你当然高兴，但想到片场就不高兴了。” “哎呀我下午就回去。”他也笑，“你是老闆，我怎么可能不用功？要不是平常表现好，导演也不能放我走。” 陈杨斜他一眼：“用的什么理由？” “就说家里有点儿事，刘导也没细问。”他一本正经地答。 “撒谎精。”陈杨毫不客气地评价。 林檬“噗”地一声笑了。 “这傢伙从小儿就这样，撒谎是张嘴就来。小时候我上网吧逮过你多少回？”陈杨干脆揭他老底。 “不带这样的哈陈小杨，我早就痛改前非了！”他气哼哼地抱怨，“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提！” “要不是你在片场晚上不睡觉玩游戏，我还真不记得这回事了呢。”陈杨she冷箭。 “好啊，原来是小虎又告状了！”他这下真急眼了，“陈小杨我求你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别老派人盯着我成不？” “那你也给我争口气啊！晚上好不容易早收工干点什么不行，非得玩游戏。熬了夜回头又生病……”陈杨开启碎碎念模式。 蒋东捂住耳朵：“哎呀我那是减压减压！平常我也没玩儿啊！那天收工早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的，原先略有些尴尬的氛围顿时消散无形。 林檬摇头轻笑，端上早点：“来来来，一边吃一边吵。吵架需要体力。” 两人倒是住了嘴，一致对外。 陈杨凉凉道：“嘿，瞧你这风凉话说的。再说管你要房租了啊。” 蒋东懒懒的：“檬姐，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跟杨姐吵架那是需要体力吗？那是需要魄力！” 两个女人都乐了。陈杨狠狠敲了下他脑门儿：“一张嘴就气死人，快吃吧你！” 蒋东笑眯眯地尝了口面：“哎哟真好吃！檬姐你手艺真绝了。”说着“吸熘熘”吃得根本不带停的，活像个饿了大半年的熊瞎子，哪有半分偶像小生的派。 “片场就这点儿不好，吃的太差。”林檬瞥他一眼，嘆气，“瞧把我们小帅哥饿成什么样了都。” “他啊活该！”陈杨头都不抬，“上次让他带个锅自己煮煮汤，说来说去就不肯带。这会儿又装可怜，哼。” 蒋东口齿不清地反驳：“不是，我也不会做啊，你光让我带锅不让我带檬姐有啥用？” 陈杨气得拿眼瞪他：“你还好意思说！懒死你得了！” “你不也不会做嘛！只许州官放火！”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林檬轻咳一声，举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各位队友，休战休战，先把眼前的怪兽消灭了再说。” 两人互瞅一眼，同时“哼”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干。 吃罢饭，林檬去书房跟她哥视频聊天，两个不好意思的懒人主动负责洗刷刷，你踩我一脚我溅你一脸水，活像两个在厨房玩儿过家家的超龄儿童。 “喂！往那边去点儿！你块头太大了，挡道！”陈杨没好气地推人，“我都够不到水龙头了！” 蒋东不让：“哎呀你就别洗了，一边儿待着去。我来。” “你别再给人阿檬把碟子给弄破了！”陈杨一脸的不信任，“关键这套还是她老妈从德国给她带的，碎一个你檬姐得心疼死。” 第6页 “你放心吧就。我~干活你还不放心么？多小心谨慎！”那人不以为然。 “就是你我才不放心好吗……” 林檬听着两人在厨房打打闹闹，放下心来。嗯，有蒋东在，杨姐大概没时间伤心。 “哥，最近好吗？”她笑眯眯地沖镜头挥手，“潇潇呢？” “在门口脱大衣呢，刚回来。我们都挺好的，你呢？”她哥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睛直往门边瞟。 “我挺好的呀。”她有些好笑，故意逗她哥，“行了，跟你已经聊完了，可以换潇潇了。” 她哥气不打一处来，注意力终于回到了她身上：“嘿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哈，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 还没训完，女孩子如风般卷过来，带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阿檬阿檬我来啦！” 那边厢，陈杨终于放弃了跟蒋东的争碟子战争，无聊地在屋内转了两圈，探头进书房：“阿檬，你在干嘛？” “我在跟潇潇他们聊天啊。”林檬笑眯眯地回。 陈杨凑过来挥手：“呀，你就是潇潇啊，真漂亮，要不要回国进娱乐圈试试啊？” 林檬跟对面那女孩子都乐了。 “杨姐你行了啊，又拐带人口。小心我哥沖回来揍你哦。”林檬笑着推推陈杨。 “哎呀我没问你。”陈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梁小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们安影娱乐很欢迎您这样的新人哦。” 梁潇潇便也正儿八经地摇头：“不好意思啊陈总，暂时没有这个需要。如果我想进娱乐圈，一定把安影娱乐列在首位考虑，以报答您慧眼识英雄。” 林檬已经笑倒：“你们俩够了啊。” 陈杨痛心疾首地嘆气：“梁小姐很有天分，不进娱乐圈真的好可惜。” 笑闹了一阵，陈杨诧异道：“阿檬，你哥呢？” 就见一俊秀青年举着个勺子入了镜：“我在这儿。” 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那边蒋东收拾完碗碟，兴沖冲过来摆功劳：“看，一个都没碎！” 陈杨只好又夸了他一顿，算是顺顺毛，又命令他去客房补眠，自己去了趟公司，回来人已经不见了。 “小东走了？”她没来由的有点不舍。 “嗯，说是要赶飞机。”林檬翻着新送来的一叠剧本，悠悠道。抬眼看她发呆，又补上一句，“我看小东现在懂事多了，不像以前那么贪玩了。” “那就好。”陈杨嘆气，“要不真不知道怎么跟他妈妈交待。当年可是我忽悠他上电影学院的，要是混来混去一事无成，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见叔叔阿姨……” “这圈子里的事儿你还不知道么？”林檬柔声劝她，“哪是说红就能红的，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少。红是需要撞大运的。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小东不进娱乐圈，做别的也未必就一帆风顺。他现在混得也不差，本身条件又好，我觉得祖师爷是赏了他这口饭吃，但能不能吃得漂亮，就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话是这么说……”陈杨道，“但这一行这么辛苦，是非又多，我有时候就免不了有点后悔把他拖进来……”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陈杨拍了拍林檬的背：“行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檬“扑哧”一声笑了：“我一直就觉得你俩相处总有点不对劲，这会儿可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你简直是把小东在当儿子养，操心这个担心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杨想想也有些好笑：“被你一说还真有点像。嗯，他说的也有道理。都半大小伙子了，管他太紧也不好……” “阿弥陀佛，施主悟性上佳。”林檬双手合十，似模似样地垂眸道。 两人笑成一团。 蒋东包得严严实实出了林家，却没有往北边机场的方向走，打了辆车去往中央cbd。 仰头看了眼直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他拨了个号码。 “下来。债主来了。”他毫不客气，语气冷得像冰。 男人很快下楼，身边并没有跟着保镖：“小东。” “说吧，去哪儿。”他躲开男人的胳膊，冷冷道。 “健身俱乐部。”男人倒也淡定。 他懒得理他，扭头便走。 男人扯住他胳膊：“我车停在那边。” 熟悉的健身俱乐部里人cháo涌动，两人也不说话，只板着脸要了个单间拳击房。 换好衣服跃上拳台，蒋东扭了扭脖子摆好姿势：“请吧。” 男人站着不动，连拳套也没戴：“欠你的，今儿都还你。尽管来，我不还手。” “你这人可真没劲。”蒋东冷声道，“你不欠我，你欠的是陈杨。” 男人嘆了口气：“都一样。来吧，我知道你早就想揍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蒋东也不多说，一记直拳直接把人放倒，“当年我就跟你说什么来着，若有一天你对不起她，我定会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男人抚着脸爬起身，拳头又重重砸在了面颊上。 “你当时怎么答的？喔，你对陈杨是真心的，此生非她不娶。”蒋东对着歪歪扭扭站起来的男人又是一记勾拳，“你敢说，就请说到做到啊。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是不是真不娶了！” 这一拳揍完，男人已是满面青肿，浑不见昔日翩翩公子的潇洒样儿。 但他并不求饶，也不躲闪，趄趔着又站了起来。 “就因为你，她宫~外~孕差点丢了一条命！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蒋东又是一拳直击面门，直打得那人嘴角渗血。 “你说得对。”男人摇摇晃晃站起身，哑着嗓子开口，“你说得都对。我特么就是个畜牲！别说你了，我都想揍我自己一顿！但是蒋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我跟陈杨离婚你真的不开心吗？啊？！” ☆、掩藏 蒋东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抖了抖，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没有砸出去：“不错，陈杨跟你离婚我替她开心！也替自己开心！但那是因为你已经决定要离开她！如果你对她足够好，我就算一辈子打光棍，也得感谢你。我恨不得你们白头偕老一辈子开开心心！” 应思白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咧嘴笑了：“你终于承认了？承认了就好。我告诉你蒋东，全世界都可以骂我，可以替陈杨说话，就你不能！就你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傢伙不能！”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吗？”蒋东看向他，一脸的轻蔑，“我虽然没说出口，可也没掩藏过，更没有刻意介入过你们一分一毫！你觉得把离婚的责任推给我，自己就能舒服了？当年是我瞎了眼，把自己最珍惜的人託付给了一个白眼狼，今儿既然你们已经散了，我也不怕把话撂这儿。没错，我就是喜欢陈杨，我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也不打算有任何改变！只要她愿意，我蒋东什么都可以给！她拿我当弟弟，我就一辈子做她的好弟弟！她拿我当备胎，我就一辈子守着她，等着她！你现在还有权利干涉吗？有吗！” 第7页 应思白没料到他竟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愣了半晌，方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说你。我只想说一句话，今儿你这几拳打得很好，也算是替我自己出了口恶气。陈杨是个好女人，你好好待她，我祝你成功。” 说完，他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转身便走。 当年初见时他便不太喜欢蒋东，一时间没想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后来婚礼前夜，蒋东私下找他聊天，大聊特聊了一顿小时候的趣事，最后借着酒劲跟他讲：“你好好待我姐。如有一天对不起她，我必定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那会儿他本以为是玩笑话，也就拍着胸脯应了。后来才慢慢回过味儿来。感情这小子对陈杨有企图吧。虽然试探了几次，知道陈杨对蒋东没意思，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介意。 借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这个由头见天儿在陈杨身边晃，还签了安影娱乐的经纪约，连工作都给绑在了一起，你说他心里不别扭那肯定是装的。但他耳目众多，也知道陈杨不管是心里还是行动上都从未越过红线，自己对陈杨的感情也着实很深，这事儿也便就搁下了。 前两年陈杨有一次宫~外~孕，大出~血差点出了人命。他当时在外地出差，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蒋东他们一大群人蹲守在病房外，看见他，一群人纷纷打招唿，偏这小子脸色铁青，瞪着他像是在瞪着杀父仇人。那时他心里便“咯噔”一声响。原来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人的念头还是没掐灭么？ 待得知道陈杨手术切掉了一边输卵管，另一边做了造影居然还是堵的，想要孩子只能做试管婴儿，成功率无法保证，他看着大夫一脸同情的样子，心里第一次萌生了退意。经歷了这么多，为什么老天还要继续考验他的耐心？他怎么能没有孩子呢？是不是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爱陈杨？是不是离开她，对大家都好？ 你看，他和大哥的争斗早已不是他个人的问题，公司元老都纷纷站队，他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给自己这方造成必输的局面？他不想没有陈杨，可不能没有孩子。陈杨呢？他很清楚对方是个多硬气的女人。他们分开当然会对两个人都造成重大打击，但他相信她一定能重新站起来。别忘了，蒋东还在一边觊觎着呢。有他的陪伴和鼓励，有这么年轻优秀的追求者，她不会一蹶不振的…… 很奇怪，原本完全没有过的念头，一经产生，竟变得那么强烈，那么无法忽略。 第二次试管婴儿失败时，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上天已经替他做了决定，不是吗？ 然而看着陈杨的脸，他又会内疚。深深的不舍与内疚。 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他发现分开并没有那么难；但真正难的不是分开，而是后来漫长的藕断丝连。 恋爱五年，结婚四年，他们在最繁茂的青春期并肩生长，早已根枝虬结，深入对方肌理。陈杨初初搬走的那些天，他常常在睡梦里翻个身便惊醒，摸着空荡荡冰冰凉的床铺，心里一片怅然。 他想，这辈子他大约不会像爱陈杨这样爱上另一个女人了。相逢于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之时，恰恰好是各自理想情侣的样子，那么多的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再重聚到一块儿？ 见到蒋东的那一瞬，他却发现自己心头酸涩难忍。 嘿，是你先放弃的。他不断试图说服自己。你并没有输给他，不是吗？不要这么放不下。 他按捺着返身还给蒋东两拳的冲动，一步步向前。放下吧，应思白。陈杨已与你无关，你们各自有各自的未来…… 蒋东看着他的背影，除下了拳套，只觉得手臂酸~软精疲力尽，拳头火辣辣的痛。 拍戏本就是个体力活，他还是连夜赶完了今天的戏才飞过来的，本就一夜未眠，刚刚打人时又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隔着厚厚的拳套都把人打成了那副德性，他自己拳头和手臂也受力不小。 坐在拳台边休息了一会儿，他去沖了个澡，这才换了衣服出门。这个健身俱乐部是他们这群人常来的，不少明星出入，私~密性很好，当然，年费也昂贵。 饶是刻意装扮避人耳目，等到了机场还是被某八卦杂志狗仔迎面撞上——几乎每个八卦杂志都常年在首都机场驻扎着一组人马，就是因为艺人们常常在此地出入，守株待兔也常能待到些好料。 “嘿，东哥，好久不见。”狗仔倒退着跟他聊天，闪光灯闪呀闪，“你不是在宽店拍戏么，怎么有空回京城啊？” 东哥是他外号，起因来源于刚出道时小虎这么叫他，正巧赶上一部□□哈赤的电视剧在热播，这位大汗喜欢的女人偏也叫东哥……于是就这么叫开了，倒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调侃他长相略阴柔，秀气得像个女孩儿。 “有点急事。”他轻车熟路地对着镜头微笑，答得很有礼貌，“所以请了假回来一趟。” “那今天是直接回宽店吗？” “是啊，只有一天假，回去还要赶拍。”他笑眯眯地挥手，“我先进去啦，各位辛苦。” 新生代小生拍片间隙回个家，又没喝酒又没泡吧，更不用说当街拥~吻了。这稀松平常的消息当然算不上什么料，只会看着版面安排，都不一定能在杂志网站上挤占一个角落。 狗仔只是聊胜于无应付工作而已，非常友好地跟他挥手：“byebye。” 问题出在飞机上。旁边的小女孩偏巧是他粉丝，没事就举着手机自拍杆假装自拍其实是在拍他。他瞥见了也不好揭穿，便戴了眼罩睡觉。 他在片场锻鍊已久，练出了这身不管在哪、不管什么姿势，说睡觉倒头便能睡着的神奇技能。咳咳，陈杨说他明明是自带技能，打小儿就这样，别给片场贴金了，林檬则是羡慕他羡慕得要死——这么说起来天赋论倒也对头，林大小姐在片场明明比他还资深，睡眠貌似一直成问题。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等下了飞机奔赴片场，直直又拍了一晚上夜戏。也亏他年轻，身体底子也好，要不这般折腾早病了。 早出晚归又拍了两个月，他的戏份终于差不多了。天气也一天天冷起来。宽店远在江南，冬天没有暖气，下起冻雨来简直要人命。 他披着件大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还没忘了找小虎要手机看直播。 今晚是电影金鹤奖颁奖典礼，他虽然没份参与，却还是挂念着。原因无他，安影娱乐的台柱林檬小姐凭藉商业大~片《无影帝国》入围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人奖，据说后者赢面很大。他当然是既替檬姐高兴，又替杨姐开心。檬姐可是杨姐一手发掘的啊！看吧，杨姐眼光多好！ 剧组的人也知道林檬是他同门师姐——又同校又同公司，私交据说也不错——一看他盯手机就打趣他：“哎哟瞧把东哥给紧张的哈哈哈。”“放心吧你家檬姐赢定了好吗！”“原来东哥是柠檬啊！我今儿才知道！”“那有什么，我也是柠檬！阿檬那么美，演技又好……”柠檬是林檬粉丝的名字。 第8页 他但笑不语，心道自己不是柠檬，是杨桃。全世界最大的杨桃。 不出意料，等待了半晚，好消息接踵而至。《无影帝国》一举拿下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新人和最佳男主角五项大奖，成为当晚最大的赢家。林檬虽然没能拿到最佳女主角，但说实话第一次拍电影，拿不到才是正常的吧。能拿到最佳新人已经是非常大的肯定了，毕竟是一辈子只能拿一次的奖项，而且男女加起来才有这么一个，相当于她不但打败了同年龄层的所有女演员，还打败了所有男性新人！ 对于安影娱乐来说也是大好事，因为《无影帝国》安影娱乐是投了点资的，虽然不多，但这部片子前期商业回报丰厚，后期拿奖拿到手软，怎么看都不错啊。 他于是趁着拍戏的间歇，分别给林檬和陈杨打了简短的电话道贺，随后便放下心来，一鼓作气拍到了最后。这一拍拍到了凌晨两点，他终于杀！青！了！ 兴高采烈地跟大家道过辛苦再会，卸妆时才发现小虎苦着张脸无精打采的。 “这是怎么了？捨不得剧组的盒饭啊？”他笑着打趣。 “哥，檬姐出事儿了。”小虎小小声道，像是要哭了似的。 “……”他顿了顿，急了，“出什么事儿了，说话别只说一半儿成么？” 见小虎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伸手便要手机，自己搜了“林檬”两个字，跳出来一大串页面。他匆匆扫过两眼，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林檬跟《无影帝国》导演孟良骥搞婚外情，弄得孟导夫人杀上庆功宴当众赏她耳光？ 怎么可能？！ ☆、青梅 那可是……檬姐啊。若说是乔安羽，他纵然惊讶也不敢说绝对不是，可是林檬……不可能啊！ 这个爱戏成瘾的小师姐他还是很了解的。在某些方面，她乖巧得像是活在画里的人。不能喝酒，不爱应酬，没事儿就是窝在家里看看电影做做菜，提起演戏来两眼放光，什么八卦都不感兴趣。说句不好听的，她要是愿意潜规则，也犯不着找孟良骥啊！孟良骥还是靠这部《无影帝国》翻的身，前几部电影都扑到哪儿去了！ 可是，视频却又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温晓曼冲上前去扇了林檬一耳光，还大声喝骂些污言秽语，孟良骥拦在前面火烧眉毛似的又拉又劝，林檬捂着脸完全不知所措，陈杨把她护在身后，看起来又生气又迷茫，一副没摸着什么头脑的样子。场面一团混乱。 不管怎么说，温晓曼似乎是认定了林檬，而孟良骥……看起来也还真有些心虚…… 蒋东皱了眉，给陈杨打电话，忙、忙、忙…… 换了林檬，关机。 他急得直想摔手机。皱眉想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公司宣传总监秦朗。 “唉呀小东……”秦朗忙叨叨地说，“你这会儿就别添乱了。哎，别提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们都一头雾水！林檬又坚决不承认，但是你说要是没有，温晓曼怎么就会径直冲着她去呢？” “我觉得檬姐不是那样的人。她既说没有，那便是没有。”蒋东皱眉道，“至于温晓曼……她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挑拨？” “我知道你相信她，但问题是光咱们信她没用啊！你看网上现在的导向，都说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 “那就赶紧引导舆论啊！”他也有点火了，关键时刻要宣传部门干嘛用的……人家可以引导我们也可以啊。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朗不乐意了，“你当我没干活还是怎么着？关键现在这么个丑闻爆出来，人家夫人都撸袖子上场子了，你说我能怎么办？这引导舆论也得有能引导的绳儿啊！你现在空口无凭让我怎么引导？”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着急……”他只好道歉。 “着急也没用。已经这么着了，我看林檬这次啊……悬。”秦朗凉凉道。他其实就是没好意思对着蒋东这样的小字辈清楚明白地说出来罢了——林檬这次凶多吉少，很可能一蹶不振，安影娱乐不能跟着她一块儿吊死，必要时须得弃卒保车——对着陈杨他也是这么建议的。 蒋东皱着眉，心里一片凉。 所以，就连公司都想放弃檬姐了么？就因为这么一件根本没有证实也无从证实的丑闻？ 如果是这样，以后若是想要搞臭个明星是不是也太容易了？ 这年头，镶金不容易，泼墨可简单多了。安上一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倒腾一番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民意，就这么能毁掉一个人？！ 檬姐可还不是什么谁都不认识的小透明。她第一部电视剧就大火，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之后这几年拍的几部剧都是叫好又叫座，转战大屏幕第一次就拿到了金鹤奖最佳新人，还获得了最佳女演员提名！她根本就是近十年里现象级的一位演员，是大家羡慕得不得了的一颗新星！这样的人，竟然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连一路提携陪伴得她扶持的公司都要弃她而去？ 不要说林檬了，连他都替她寒心…… 不，杨姐不会这么做的。他想着，又拨陈杨的电话，还是忙音。 下了飞机再拨，终于是通了。 “喂，小东。”陈杨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明显的疲倦。 “没事吧？”他忍不住问，“檬姐怎样？” “哭了一晚上，说是想不通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陈杨嘆气，“别说她了，我也想不通……”停一停，又道，“小东，所有人都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事是不是真的，你是第一个没问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啊！檬姐那人正得不能再正了好吗。”蒋东有意调节下气氛，故意打趣道，“说是我找孟导潜规则，我说不定还能相信些。” 可惜这安慰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陈杨苦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戏杀青了？今天回京城？” 他有些惊讶这种情况下陈杨竟还记得了解他的行踪，不由感动：“嗯，杀青了。我已经下飞机了！”随即又解释道，“我把机票改签了，提前了两小时。” “也好。”陈杨想想，道，“还挺机灵的，知道躲媒体。行，那我就放心了。赶紧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尽量就别出门了。” “好。”他应了。其实他倒不是想躲媒体，只是知道出了事，想早点回去守着她罢了。“杨姐，我想去看看檬姐。”其实也是想看看你。 “现在就算了，实在想看咱们晚上视频。她心情也不好，我得陪着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你自个儿小心，好好吃饭，别尽顾着玩儿游戏，没事儿在家里健健身，看看电影。”她殷殷叮嘱。 她这是还当他十六岁呢……他撇撇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偏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小开心，又混杂在一堆担忧里，感觉特复杂：“我知道了。放心吧。你也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啊，别让我担心。” 第9页 这次陈杨“扑哧”一声乐了：“哟，行啊，还学会关心人了哈。”随即一板脸，“你小子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要不从哪儿学的这一套套？ “要是我交了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他坏心眼地试探她。 她一听就知道他在逗她玩，不以为意道：“交了就交了呗，也到年龄了。哎不过……” 他正感沮丧，忽听到这句“不过……”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一样连声问，“不过什么不过什么？” “不过得先跟公司打招唿啊，不能自己随随便便爆给媒体。还有，也得让我先见见，替你把把关。”陈杨说着不觉又有些怀疑，“不会真的有了吧？！” “没没没。”他一叠连声地回，“唉呀真没有！不骗你！有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行了行了不用赌咒发誓了。”陈杨笑道，“不是第一个也没关系。反正不许瞒着我就是了。” “……”蒋东顿一顿，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杨姐……” “哎，我爸又来个电话，先不跟你说了哈。自己好好休息，乖。”电话匆匆忙忙挂断。 蒋东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揣进兜里，看小虎推了行李出来，赶紧上去帮忙。毕竟大箱子都是他的，怎么好意思全让人家干。小虎跟他同年，却比他还小两个月，他可是一直把人当弟弟看的。 “谢谢东哥。”小虎抹把汗，笑了。 “谢什么。应该的。”他也笑了笑，“瞧你这小身板，回头跟我上健身俱乐部去。” 小虎咋舌：“你那地儿太贵了，我还是自个儿跑圈儿吧。” “怕什么，哥罩你。放心，这点儿钱我还付得起。”他拍拍对方瘦弱的肩，一股豪慡之气。 “别别别，东哥，谢谢，但真的不用了。”小虎腼腆地直摇头。 他想想，也不勉强：“那你自己去办个健身卡，回头我给你报销。”虽然知道这傢伙肯定会办最便宜的那种，但总是聊胜于无。 果然，这次小虎没有坚决拒绝，笑着点了头：“谢谢东哥！” “不谢。”他带着人东摇西晃地进了停车场，找到了自家公司的保姆车。 司机看见他吓了一跳，一边帮他放箱子一边数落：“哎呀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东张西望了一阵儿，又道，“还行，算你运气好，没被狗仔堵着。” “堵我~干嘛？”他莫名其妙，“因为檬姐那事儿？” 司机摇摇头，替他关上车门，自个儿转悠到前排坐上驾驶座，这才回头道：“别提了。公司门口堵着一帮，你檬姐家门口堵着一帮……那真是出也出不来，进也进不去，陈总都上火了……” 蒋东听得心头一闷：“上火了？嗓子疼还是冒痘痘？” 司机大约没想到他关心的重点竟在最后一句，顿了顿才道：“嗓子哑了。也是，最近公司电话都要爆炸了……” 还没说完呢，就见蒋东急急忙忙翻出几包ju~花茶递给他：“王师傅，麻烦您回头捎给杨姐呗。ju~花茶，挺好用的。” 王师傅：“……” 小虎在一旁忍不住笑了：“王师傅您来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一碰到杨姐有事，东哥就急了，哈哈哈哈哈。全公司人都知道。” 蒋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是我姐！比亲姐还亲！” 小虎忍着笑继续给王师傅解释：“东哥跟陈总小时候在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关系特别铁。” “喔……”王师傅也笑了，“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蒋东听得唇边带笑，偏小虎在旁笑着提醒王师傅：“青梅竹马是形容情侣的吧，用这里不太准确……” 然后小虎便又收到一枚眼刀。不觉奇怪，咦，他……他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辩驳 还好此时蒋东电话又响了。瞅一眼屏幕，他接听：“餵。” “东东啊，下飞机了吗？”一开头就是废话。然而废话也得忍，谁叫她是他老妈。 “下了，正在车上往回走呢。”他答，“老妈，您今儿起挺早啊。” “那是。我儿子今儿飞机我能不早起嘛。”他老妈跟他玩笑了几句，才兜着圈儿绕回正题，“听说你们公司又出事儿了？就那个林檬，跟什么导演当小三……” “妈，那事儿不是真的。我相信檬姐。”他难得肃了面容，低声道。 “……”他老妈停了停，“我看网上都传得天花乱坠的……” “妈！”他有点生气了，“檬姐我很熟，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要是有记者问你，你别忙着表态，听到了没？”随即她又自言自语，“现在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他听得心头烦躁，又不好发火，只道，“但檬姐真是个挺正派的人。她跟杨姐关系也特好，您跟我说说就算了，别跟杨阿姨她们说这种话。” “说起来，我怎么听说……你杨杨姐姐离婚了？说是离了好几个月了？”他老妈转了下一个八卦题目。 “嗯。”一听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气。 “哎呀，这孩子……自己刚离婚，公司现在又出了这事儿……” “老妈，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哈。”他听不下去了，“我快到了。” “哦，行。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 “嗯。” “没事儿多跟杨杨姐姐聊聊天，劝劝她。这世上的事儿啊，就是一阵一阵的，否极泰来。” “好。”停一停，他又道，“您跟爸爸也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哎，知道啦。”那边显然高兴，“我儿子真长大了，会关心人了。” 接电话的时候不耐烦，可等挂了电话，他心里难受，又有点不舍。爸妈都老了。按现在这个样子，一年也就能见上一两回。这辈子，他还能跟爸妈见多少次？ 再一想，檬姐这次……在有他一再担保的情况下，连他老妈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在演艺圈行走，人人都带着沉重的面具，所有事都被放大镜一点一滴查看仔细，捧你时把你捧上天际，踩你时把你踩入泥潭，许多事都像是发生在虚幻世界，你不可能完全真实地做自己。但若是被人发现你平日的为人和公众印象里的那个人略有不符，比如宣传环保的人穿了皮糙或是开了大排量汽车，比如平素看着正派顾家的人喝酒泡吧与美女热聊，比如公共场合做了某个不雅的举动，随手扔了点垃圾，喝醉了跟人发生点冲突……甚至走着路打了个哈欠没用手遮住…… 第10页 只要被摄像机捕捉下来，便是一条丑闻。而在丑闻与丑闻之中，尤有两条是难以辩驳的。 第一是说你态度不好。基本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我朋友在那剧组当剧务，他说……我同学的哥哥见过她，那会儿……我们航班上，他……你无法自辩说你态度好，今儿态度好，昨儿也好么？你怎么证明你自己态度一直好？倒是人家只要找出一条你略不耐烦或是显得有点凶的剪辑，便能置你于死地。大标题一打，没几个人会去较真看这视频是否完整，是否有什么前提。 第二便是绯闻。一点点风吹糙动放在有心人眼里便是铁板钉钉。你侧面否认他们说你在发糖，你正面否认他们说你是欲盖弥彰。你说你不认识他，行，你怎么能证明你们没有交集？你说你们是朋友，你怎么证明友情没有变质成爱情？反倒人家拿出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越说越像。什么情侣衫，什么对戒，什么某某场合你先来我再进，同一个圈子里混，想找些鸡毛蒜皮的联繫真没那么难。这也便罢了，好歹男未娶女未嫁，起码不涉及太多道德问题。最最难办的便是林檬这种。 一个字概括：贱。两个字概括：小三。三个字概括：不要脸。尤其是这种还被原配夫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你说你没有，你当我们傻啊？你当人家正宫娘娘傻啊？人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你？人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你？ 就……这天真的就没法聊了。 如果不是他认识林檬，如果不是他非常清楚这位小师姐的为人，只怕也会将信将疑吧。毕竟，很多人对感情的处理是平日里相处中看不出的。很多平日的好人，偏偏就像吃了猪油蒙了心，一头栽进了婚外恋中，百劝不听。 其实对他来说，这事情很简单。他相信林檬，也相信陈杨，那便行了，外界怎么想他根本无所谓。林檬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她自己，其次是公司——因为公司对这件事的态度会影响到公众对公司的印象，而对公司其他艺人则问题不大。只要像母亲说的一样，不表态或是表态得比较模煳，便不会受太多影响。 但公司就麻烦了。不表态恐怕很难。现在舆论的压力非常大。表态模煳都可能会两面不讨好。但在林檬坚决否认的情况下，公司若出面道歉或是给予惩罚，也就将永远失去她的心。安影娱乐是林檬出道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经纪公司，她是陈杨亲手发掘的，又是公司现在当仁不让的台柱，象徵意义太大了。不站在她这边，会不会寒了大家的心？万一日后反转，搞不好甚至会引发艺人大批出走。反之，若是站在林檬这边，则有可能造成舆论一片譁然，影响到公司本身的声誉。 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又借着金鹤奖庆功宴的东风传扬得十分快，简直已经是今年年底的最大丑闻。而公司，恰巧又在应氏撤资自己开始掌控经营的关键节点上。稍有不慎，怕是会满盘皆输。 进也难，退也难。也难怪杨姐会上火。 上面这些还只是在公司立场上考虑。若再加入她和林檬的私交，更是难办。两人关系很亲近，私下既是好友也算姐妹，平日常在一起厮混，本来公司里有些人就对此有些微词，主要是觉得公司资源过于倾向林檬，觉得陈杨因私废公，比如比林檬更资深但没有林檬红的乔安羽，比如同样也是公司元老和投资人的宣传总监秦朗…… 但陈杨显然又是相信林檬的……若林檬真是被冤枉，论情论理，作为她的好朋友，怎么都不能在这会儿落井下石。可惜作为老闆，她又需要考虑是否要挥泪斩马谡。毕竟，不管怎么说，林檬这件事已成了既定事实，除非出现惊天大反转，不然是没救了。安影娱乐这艘小船，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这会儿，陈杨心里也在来回琢磨着怎么表态，但她想的其实只是方法。 “杨姐，我想过了，这次事儿公司就推说是艺人私事，不了解情况吧。”林檬哭了一夜，眼睛有些红肿，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憔悴，然而这憔悴似乎无损她的美貌，反倒令她更显得楚楚动人。 “不行。”陈杨完全没犹豫，“这么说大家会觉得公司是间接承认了这件事。”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林檬咬咬唇，态度坚定，“总不能把公司都拖下水。这次的事，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我知道，只要公司没事，我们就还有重来的机会。要是连你们也受了影响……” “阿檬你听我说。”陈杨搭着她的肩，正视她的双眼，“这事儿很蹊跷，像是有人特意栽赃陷害的。目标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公司，更可能是二者皆有。就算公司模煳处理，也未必能逃得出去。我们干嘛要自己砸自己招牌？” “可……” “我们在一条船上。”陈杨道，“有人打了炮弹过来，打伤了船，也打伤了你。谁知道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便把你扔下船自己开船逃跑？没有这样干的。咱们只有先搞清楚是谁开的炮，然后再看要不要还击。至于对方针对的是你还是咱们的船，根本就不重要。因为阿檬你是我们非常重要的成员，打你就是打安影娱乐。不管他们本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咱们必须同心协力，知道吗？” 林檬的眸子泛着水色：“可要万一……” “大不了船破了咱们一块儿游回去，再造艘新的。”陈杨半开玩笑地道。 林檬被她逗笑了：“嗯。那我要怎么做？” “明儿咱们开个记者会，先坚决否认这件事儿，表明下态度。然后就不要再提了，冷处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觉得压力大，也可以休息一阵子，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坚持工作。别的你不用管，我会私下找关系跟孟良骥温晓曼那边沟通，看看这究竟是误会还是陷阱，然后咱们再考虑怎么去扭转舆论淡化影响。”陈杨说得好似胸有成竹，“可能会有些代言啊电影啊受到些影响，你就记着，假的成不了真的，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过了眼前这个坎儿，来日方长。” 等安慰完小丫头，自己出门，车子一出小区就是一阵闪光灯。 这辆车是她前阵子新买的，很低调的商务车，开起来挺稳。但再稳也架不住一堆跟车的挤来挤去。等开到公司，又是一堆人堵在大厦门口，挤进去费了她半天劲。 ☆、焦躁 “记者会的相关材料准备好了么？”陈杨进门就问。 秦朗瞅瞅她：“好是好了，不过你真要这么干？” “那你说怎么办？”她自个儿去咖啡机那儿调了杯咖啡，也不顾还有些烫，一口气喝掉半杯。 “我觉着不如缓两天再说。万一隔天再出来点儿证据呢？那得多打脸。”秦朗道，“我知道你跟林檬关系好，但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狗仔爆料都是跟鸟儿拉~屎似的，一丢一丢的。你要没有十足把握，还是听我的，稳着点儿。” 第11页 “换了别人我真不敢说。”她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了个干净，“但阿檬？她要真干得出来这事儿，我把脑袋给你。” “哟，脑袋就算了嘿。”秦朗笑眯眯，“身子我还能考虑考虑。” “秦朗你个yin贼！”她笑骂，抄起一叠资料就敲他脑袋，敲完还不解气，奉送硕大白眼一枚，“哼，难怪找不着女朋友。” “行啦，你一失婚妇女跟我较什么劲儿。”秦朗还是笑眯眯，“那就按你说的办啦。赶明儿别后悔哈。” “呸！”她把手上的资料一股脑儿塞给他，“什么叫失婚妇女，姐姐我正当韶华，一堆高富帅排队等着好吗。” 秦朗哈哈大笑着从她身边过，正好跟一个高富帅对了个正脸儿。 “哎哟，这不是来了一个。”他贱兮兮地笑了笑，知道大战将起，悄没声息地就熘了。 陈杨一回身，竟是应思白。 隔了两月没见，他还是那副样儿，头髮梳得齐整，皮鞋擦得锃亮，一身手工西服，看样式正是上季新定制的——她亲手替他挑的。 “应先生，怎么有闲功夫来我这儿？”她微笑，摆出正式待客的架势，“来来来，快请坐。” 应思白彬彬有礼地点头：“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两人在会客室相对而坐，半晌无话。陈杨看看不是事儿，便想熘：“要是没什么事儿……” “陈杨。”应思白打断她，“林檬的事，如果需要帮忙……” “应先生也听说了啊，这事儿正在解决中。不劳您操心。”她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应思白盯着她看，半天才道：“两个月前，小东找过我，打了我几拳。” 陈杨吃了一惊，随即道：“不好意思。这孩子脾气是有点沖。谢谢你没把这事儿张扬出来。医药费多少？我赔给你……” “陈杨！”应思白眼里的怒气开始有些压抑不住，“你能好好说话吗？能不把我当个陌生人吗？” “应先生。”陈杨脾气也上来了，冷冷地回瞪，“我们又不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好好当个陌生人？我不认为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都是礼貌而已。” 应思白捏了拳，不发一言地转身走人。 陈杨自己在会客室坐了一小会儿，只觉得心里一片烦躁。 都离婚了，能不特意过来看笑话么！ 小东也是，打他干什么！ 她掏出手机，想给他个电话训训他，想想又忍住了。算了，这孩子实诚，想必当时也是真气疯了，才会这么冲动。 唉。今年怎么就这么不顺！ 在林檬面前，她得按着心里的焦躁安慰；在秦朗面前，她得表现得信心十足；在应思白面前，她得撑得起架子……可有谁知道她心里有多忐忑？ 她手下是一个团队，每个人的脾气喜好优点缺点她都得考虑。公司还很小很脆弱，每一步发展她都得翻来覆去地想，每一次问题她都得殚精竭虑地处理。这一次林檬的事儿不是小事儿。说是真~相总能大白，可谁知那是哪一天？女演员的黄金时期是有限的……错过一步可能就是错过一生…… 本来，林檬的势头正好，未来三五年正是她步入黄金期的好时候……而如果她坠落，对安影娱乐来讲将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好不容易养出的新生代第一花旦……出事前，林檬不仅是安影娱乐的台柱，也是各大经纪公司竞相争取的香饽饽。一战成名经久不坠在娱乐圈有多难？她才二十三岁，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安影娱乐本可以借着她上升的势头再网罗一两位成名演员，进入快速成长期，可这事儿一出，基本正在进行的接触都触了礁——哪个成名演员愿意跟这样的丑闻连在一起？同公司就很容易被相提并论，这是谁都难以否认的事实。若是大公司也就算了，本身已经养出一批人，偏偏安影娱乐还是个小公司，真正算得上出头的只有林檬！这样一来，外头的人不愿进，自己已有的艺人说不定还想出。发掘新人？这事儿一直在做，但想要从各大公司网罗的fèng隙里争抢到极有潜质的新人哪有那么容易！ 说白了，若不是运气好发掘了林檬，安影娱乐都不一定能存活到今天！所以现在的陈杨根本就是在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自己没有看错林檬。 她这么选，一方面是因为她对林檬的品性的确很有把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从林檬成为安影娱乐台柱的那一天起，她们其实就被绑在了一起，祸福相依。如果放弃林檬，安影娱乐将痛失一员大将，若是迟迟得不到人力补充，被市场淘汰也是早晚的事，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些日子罢了。 可赌上林檬这一笔……很可能分分钟扫盘清光…… 从头再来？谈何容易！她当年发掘林檬很大一部分其实是运气。只是觉得对方潜质出众所以先出手了而已。之后她一部戏就爆红实在也出乎了陈杨自己的预料。而这小丫头后来面临各大经纪公司的挖角，一直没有松口毁约，这才是陈杨坚决站在她这边赌这一把的最重要原因。那么多大公司，那么优越的条件，连天价违约金人家都愿意照付，林檬却没有走。从那一刻起，陈杨便决定把这女孩子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同富贵共艰难，同生共死。 陈杨不知道自己赌的这把对还是不对。但既然人家在最好的时候没有转投别家，她怎么可以在困难的时候背弃盟友？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其他那些不过是她用来说服自己和别人的理由罢了。也许很傻，也许很理想化，但陈杨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心安，才能有勇气去面对那双清澈的眼。 一部戏拍完，距离下一部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要搁往常，蒋东早睡到天昏地暗了。但这次却睡不着，满心都是瞪着天花板也按不下的担心。 又怕打电话会打扰人家，结果连电话也不敢打，自个儿按着焦躁数时间。 看着都快九点了，手指在电话屏幕上滑来滑去终于还是按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上。 两声之后便接通了。“餵？小东，有事吗？”那人的声音依然哑，之前火急火燎的感觉却淡了。他想着，心里微微松了松。 “不是说晚上可以视频的嘛。”他故作随意地道，“你还在檬姐那儿吗？” “啊……”陈杨这才想起之前的玩笑话，有些不好意思，“我刚从公司回来，忘了这事儿了。不过阿檬已经睡了。” 蒋东本也不是想跟林檬聊，但既然话题扯到这儿，只好继续拿人家当幌子：“睡了？她能睡着？”昨儿不是一晚都没睡么，明天还有记者会，这档口她居然能睡着？她不像是那么心大的人啊。 “我给她喝了点红酒。”陈杨当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直接解释道，“她喝多了就会抱着人撒娇，再多喝点就睡了。” 第12页 “……”蒋东无意间得知了安影娱乐尘封已久的大秘密，忍不住又是无语又是好笑，“难怪你不准她喝酒……”喝到睡着也就罢了，抱着人撒娇……咳咳…… 想到陈杨被人抱着还得哄人的样子，他居然有点羡慕林檬。同性果然近水楼台……等等，他在想什么啊！！ 他把自己信马由缰的思维硬扯回来，问道：“我让王师傅捎回公司的ju~花茶你收到了吗？” “正喝着呢，正好解酒。”陈杨晃着手里的杯子，悄声笑道。 “你也陪她喝了啊？”蒋东急急问，“喝多了？” “没。”陈杨道，“两杯红酒而已。你檬姐酒量差得令人髮指，这么多年一滴都没进步。一杯倒，两杯睡，简直了……” 蒋东听乐了：“哎，得了，谁能比咱们这种军营里长大的孩子，打小儿喝酒跟喝饮料似的。” 陈杨也笑了：“她一倒，我就想起你了。可惜明天还有事儿，不然咱俩可以慢慢喝到天亮。唉，外头可比不得部队，喝顿大酒，什么仇什么怨都能解开……” 两人想起最近的烦心事儿，都沉默下来。 “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回趟家吧。”蒋东半晌才道，“我妈今儿还念叨你呢。” “叔叔阿姨还好吧？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回家还是等过年吧，这阵子大家都忙。”陈杨微笑道，心里还在七上八下地琢磨要不要问一问应思白挨打的事。 “他俩好着呢。”蒋东懒懒回，“见天儿都在大院里待着，能有什么事儿。你甭瞎操心。”顿一顿，他狠狠心道，“不过，我妈好像听说了你离婚的事儿……” 离婚这件事发生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两人一直没正经聊过。 “唔，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全国都知道了吧……”陈杨自嘲地笑笑，又道，“你那天回来，去打了应思白？” 蒋东愣了愣，冲口道：“他去找你了？！” 这便是不打自招了。 ☆、止损 也就是现在两人根本没在一起，伸出胳膊也根本够不着他吧，要不陈杨肯定一个爆栗就敲过去了：“真长进了哈！还会打人了！你就不怕一不小心给人揍大发了，或者人家身边保镖把你给揍趴下了？做事儿怎么就不能动点脑子！……”噼里啪啦一顿训，末了嘆气，“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蒋东先还有些不服气，听到最后便笑了：“怎么着？担心了么？说说看，你是担心他呢，还是担心我？” “臭小子！”陈杨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呢！”说完不解气，又从头到脚一通训。 蒋东心里高兴，再听她继续训人也不生气了，眯着眼笑得心满意足：“得了，我以后不跟人打架了，你放心。” “自己说的啊！再犯怎么办？”陈杨气消了点儿，可长辈架子端起来一时放不下去，便跟了这么一句。 蒋东转转眼珠，笑得jian诈：“任你处置！” 陈杨哪里想得到他的花花肠子，只觉得他这次认错态度难得的好，心下略满意，却又隐隐有些怀疑：“你小子不会又动什么歪心思了吧？我跟你说，我跟应思白已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不许再去找他麻烦！不管是打架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许！听到了没？” 蒋东赌咒发誓地应了。陈杨才笑问：“他没伤着你哪儿？”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如果被伤得狠了，蒋东之前这戏就不可能这么波澜不惊地杀青。既然戏没事儿，那蒋东人也就肯定没什么大事儿。 “没。他心虚着呢，都没敢还手。”蒋东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 “……”陈杨怔了怔，方才勉强笑道，“那就好。” 又聊了几句，两人互道晚安，挂了电话，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陈杨是因为听到应思白没还手，又勾起了往日那些还未曾完全放下的牵挂——她嘴上说得潇洒，面上对应思白划界线也划得十分干净，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牵绊细如浮尘，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撇清的。 她自己回想往日恍如隔世，这边蒋东却在对她话语中那微微一顿思来想去。 那一顿，让他意识到陈杨对应思白其实还有牵挂，明白她其实没有她嘴上说得那么潇洒。这是人之常情，他告诉自己。这么多年的交往，好几年的婚姻，分手了也不可能抹去往日痕迹，陈杨心中对应思白与对他人不同太正常了。 理性上虽作如此想，感情上却不然。心里的疙瘩越寻思越别扭。应思白对她如此，她却似乎还念着他……他烦躁地在床~上翻来翻去，恨不能冲上前去给陈杨施个遗忘咒，让陈杨忘记关于应思白的一切。 迷迷瞪瞪半夜才睡，第二天醒来心里便先惊叫一声“糟了！” 一骨碌爬起来，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先冲去开了电视。果然，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这次新闻发布会受到众人瞩目，京城娱乐台做了直播。台下□□短炮皆备，一副虎视眈眈的景象。 记者们多少还是有些失望。这次发布会似乎预料到现场的秩序会比较混乱，因此并没有设立提问环节，只是林檬自己念了一份声明，安影娱乐老闆陈杨简短表达了对林檬的支持而已。 声明不长，蒋东只看到了后半段。林檬面容有些憔悴，看着消瘦了不少，读声明时数次哽咽，梨花带雨之中，倒也引得一些人表示同情，但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屏幕下方，实时评论正以弹幕的形式不断滑过，虽然许多谩骂的言辞已被自动过滤，但很多骂人不带脏字的评论还是倖免于难。可以看出，大众舆论对林檬仍然十分不利。“白莲花”、“黑心莲”、“小三”、“不要脸”、“欲盖弥彰”等关键词出现频率很高。 蒋东皱皱眉，又开了电脑，网页上的评论简直不堪入目。林檬的粉丝和各路黑子战成一团——她是近年出道的人气最高女星，本来粉丝数量众多，但架不住“小三”的丑闻让相当一部分粉丝粉转路、粉转黑，更兼许多平日根本不关心娱乐圈的路人看一两眼新闻标题就进来破口大骂，再加上一些别的女星粉丝趁乱加黑，林檬的粉丝“柠檬”节节败退。 你踩一脚我踩一脚之下，林檬俨然成了娱乐圈最大的败类，微博上“林檬小三”、“林檬滚出娱乐圈”等热词这几天一直占据实时搜索榜前几位…… gg代言估计是废了，搞不好还要赔违约金。蒋东看着眼前这一片腥风血雨，心里直替陈杨发愁。忽然一条实时热词跃上榜单，让他吓了一跳。 “林檬经纪人宣布离职”？不、会、吧！ 林檬的经纪人是陈佳瑶，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接手林檬时刚工作不久，可以说正是林檬才让她在业界声名鹊起，如今手上也只有林檬一个艺人算是成了气候。平日里对林檬不说是呵护备至，也至少是言听计从。这事才发生这么两天，前后会如何发展其实还不一定，她居然现在就说要走？ 第13页 陈杨也是一肚子气。陈佳瑶合约的确快要到期，本来双方已经在谈续约，她表现得也十分积极。谁知林檬这件事突然爆出来，她们一时之间顾不上其他事，结果陈佳瑶竟自己在微博宣布不再续约，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你要说有问题吧，也没什么问题。人家是合约到期，不是毁约，连违约金都不必赔。但你要说没问题吧，消息出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让人想不多心都难。 林檬当年一炮而红，陈杨本来是想给她换个更有经验的经纪人的，当时林檬说不必，不管论面子也好实惠也罢，都是顾着陈佳瑶，算是对她有恩的，结果呢……眼下看着状况不对，她竟自己熘了。呵呵，好一手见风使舵！ 她一个经纪人，熘不熘对她自己影响其实没那么大，但对林檬来说，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竟像是坐实了外界那些有意无意的猜测——她做小三，不是经纪人安排的，是她自己煳涂犯贱！ “怎么办？”从台上下来，秦朗递给她一份简报，心急如焚地问她。 “不必再理她。”陈杨冷冷回道，“你尽量把这消息淡化处理。”事情已然如此，无法挽回，如今之计，只能先冷处理，等待事情慢慢回落。 发布会后，面对汹涌不下的民意，安影娱乐紧急召开董事会议，商讨对策。 林檬本有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待拍摄，这下两边都提出换人，这也就罢了，她的五个gg代言也全部都要换人，其中两家提出索赔，金额不低。 商讨的结果，是提出用同公司的艺人乔安羽零片酬顶替拍摄，算是勉强化解了这一危机。乔安羽形象妖~娆，和林檬本不是同一路线，但偏巧提出索赔的两项分别是化妆品和洗髮水gg，都很适合乔安羽，而乔安羽虽比不上林檬，人气和演艺圈位置也都算不错，零片酬就不消说了，是很大的让步。 因此两家公司都没有提出异议，而乔安羽的片酬便只好由安影娱乐代为补偿了。 事后，秦朗数次和陈杨商讨林檬的处理，他一再建议至少完全冷藏林檬两年，但陈杨不同意。 “最多半年。”陈杨说，“逃避不是办法，我们也好，她也好，终究得面对。” “我是怕影响公司其他艺人。”秦朗冷声道，“这次如果不是安羽临危受命……” “安羽是做得不错，但林檬我们也不能放弃。”陈杨坚持，“两年时间太久了，这意味着她要将以前打下来的江山完全拱手相让！” “林檬已经完了！”秦朗怒了，“你别再想着之前那些投入了行吗！现在是要止损！止损你懂吗！” “她是无辜的！”陈杨也火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两个人怒火中烧地互瞪着对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俩别吵吵了。”艺人总监魏军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老白干，往嘴里丢着花生米，“一说就吵，能不提了么？” 两个人都找着了对头，齐齐朝他瞪眼：“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林檬需要暂避风头，你俩不都没意见么？那不就结了？等多少时间，看情况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说那么多，没用！”蒲扇大的巴掌一挥，他“咯吱咯吱”地嚼着花生米，含煳不清地说道，“陈姑娘你别跳脚，秦朗说得有理，你现在硬是护着林檬，反倒让公司其他人有想法。哎，秦朗你也别得意，陈杨说得也没错，一出事儿就不管了不是咱的作风，太凉薄也让人心寒。我看啊，林檬那儿就先稳一稳，公司资源倾向安羽，过阵子情况有所缓和再说。说完了。” 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跟瘪了的皮球似的泄~了气，各自悻悻坐下来喝酒。ktv里乌烟瘴气鬼哭狼嚎，几个人干了两瓶白的，又扯着嗓子吼了几首歌，才觉得心里的憋闷消散了些。 陈杨愁的是怎么跟林檬讲。倒不是怕林檬不同意——那小妮子外柔内刚，绝对是打碎了牙和血吞的类型，只要陈杨开口，她必然不会反对，就算心里再委屈，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也正因为如此，陈杨才觉得没法开口，这事儿对林檬来说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她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可开口跟林檬讲公司决定的人也只能是她。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是唯一的人选。退缩也绝不是陈杨的风格。可……唉。 心里烦闷，喝的就多了些。等蒋东赶到的时候，包房里已经只剩下两个醉鬼和一个慢悠悠就着花生米喝酒的魏军。 “陈杨就交给你了。”魏军眼也不抬，随手指指躺在沙发上打唿噜的秦朗，“这傢伙我给送回去。” ☆、醉酒 蒋东顾不得答他，先半跪下来查看了一下陈杨的情况。人是已经半趴在茶几上睡了，眉头皱得很紧，露出的半边脸颊绯红。 陈杨平日其实不怎么喝酒，她酒量也不错，喝到这种程度更是少见。蒋东原先也只见过一次。那还是陈杨离开家上大学之前，她爸为了让她知道她的酒量，刻意灌醉了她，第二天才跟她讲，你也就能喝半斤白的，自己以后注意了，千万别超过这个量。 那会儿整个灌酒的过程蒋东都被按在旁边当监督，第二日陈杨她爸跟陈杨讲时，他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陈大小姐醉酒醉得超彻底，那晚直接睡得人事不省。 陈杨对他的信任度是够的，原本的半信半疑经他确认也就足够了，红着脸表示以后绝对不过量饮酒。 她说话倒是算话的，这么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应酬场合，她喝酒一次都没超过这已知界线。连上一次和应思白离婚那晚公司聚餐，她也并没有喝醉。今天却…… 魏军站起身，把醉倒的秦朗搀起来，对蒋东点点头：“走吧。”他知道蒋东跟陈杨亲如姐弟，也对他的人品十分放心。蒋东对陈杨的那点儿心思，他也早看出来了。提前他也给林檬打了电话，她现今不方便出门，但等蒋东送陈杨到了家，后续的事儿林檬自然会照管。 “陈小杨？陈小杨？……”蒋东耐心地在一旁喊她，得到一两声含煳的回应。他无奈，只得慢慢扶着她站起身来。 柔软的身躯倚靠在他身上，一步步走得七歪八扭。他的手扶着对方的腰，只觉触手处柔若无骨。好在对方毫无方向感，让他的搀扶分外艰难，一时间顾不得其他，光扶着人已是额头冒汗。 真正的问题出在后面。 蒋东今儿是自己开了车来，把人好好扶到座位上，替她扣上安全带，才松了口气。低头之时，只觉心砰砰直跳。 两人虽然一直亲近，但毕竟是异性。十来岁开始便不再进对方房间，平日里也谨守规矩，难得有如此靠近的时候。她身上的酒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体~香，让他瞬时便红了脸。 他平日最讨厌酒气，自己也喝了酒也就罢了，若是他没喝酒，旁人喝了，他必是退居三舍的。但陈杨却不同，似乎酒气在她身上分外好闻。不但不让人讨厌，反倒像是一个香喷喷的诱~惑。 第14页 他的手有些抖，安全带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硬生生把视线从她雪白的脖颈处上移，偏偏又触上了她娇~嫩的唇……他忙忙退开去，胳膊撞上半开的车门，砰地一声，才算把他从那绮丽的世界里拔~出来。默默立在夜里半凉的空气中，他垂下眸子，深唿吸数次，这才关了车门，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两个人都是爱说爱闹的脾气，平日里相处多是一大群人，就算是偶尔独处，也是嘻嘻哈哈，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夜色如水，明月当空，身边的人唿吸轻柔，淡淡酒气萦绕在车内，萦绕在鼻端，萦绕在心底。 心跳渐渐安宁下来，时间像是被拉长的线，均匀地散入夜色中。 他忍不住想，若是这一刻能成为永恆，该多好。 林檬住在市中心一所高级公寓中，地下停车场入口处围了一堆狗仔。小区内管理很严，他们进不去，便一直在门口守着。 蒋东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形，所以提前作了准备，自己全副武装戴了帽子口罩不说，还拿了件外套把陈杨兜头罩着，又怕她气闷，给留了点fèng供她透气。 狗仔见有车驶来，便振作精神要拍，可惜蒋东的车也是在小区停车系统里做了登记的，扫描到车牌就被迅速放行，大部分记者都没拍到照片，个别机灵的虽然拍到了，看看成果也只能摇头。太模煳，里面的人又全都蒙着脸，没法用。 然而还是有厉害的，私下记下了车牌，回头打电话：“哎，那个京a某某某你有印象么？是谁的车牌？” 蒋东把车停好，扶着陈杨上楼，把人放下就撤了。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添乱。 于是，拿到车牌号心中暗暗得意的狗仔也泄了气——前后就五分钟，摆明了就是来送个人送点东西什么的……想炒炒林檬私生活混乱也有点难度，还是算了吧。 陈杨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起来时，林檬在书房戴着耳机看电影，旁边摊着个笔记本，字迹如往常一样清秀工整。 她一手拉下林檬的耳机，瞅了瞅对方的脸。嗯，很好，黑眼圈已经淡了。 “总算打起精神了啊。”她笑笑地打招唿，“这就对了。不想让咱好，最好的反驳就是好给他们看！” 林檬横她一眼：“说得好像去喝闷酒的人是我似的……陈老闆，您自己的话自己记着成吗，好好活给他们看！” 陈杨清清嗓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昨儿那不是被秦朗那傢伙灌的嘛。”说着自己也心虚，又表决心，“今儿开始，我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请组织放心！” “……醒酒汤在锅里热着呢，自己盛去。”林檬懒得跟她废话，慢悠悠又戴上耳机。 陈杨开心地奔去厨房找汤喝，一勺下去，美得跟什么似的。暖暖的汤还是熟悉的好滋味。她眯着眼想，她的小阿檬回来了，真好啊。 汤喝到一半，电话响了。 一看是蒋东。 “喂，蒋小东。”她含煳不清地跟他寒暄，“啥事儿啊？” 对方顿了一秒，语气里的嘲讽快要翘上天：“啥事儿？你还好意思问啥事儿？” 不会吧？难道这傢伙也知道了？陈杨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装蒜：“……没什么啊……” 蒋东被她气笑了：“所以昨晚上的事儿你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是吧？你就不怕我给你卖了啊？” 天，总不会是他送她回来的吧……陈杨闭闭眼，在心里骂了魏军一万遍：“哎哟我家小东怎么可能卖掉我啊是不是？我对你有信心！……” 哼，哼哼。蒋东挑着眉听她瞎掰。你看吧，瞬息万变，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一旦阴沟里翻了船，认怂认得贼快。 这种时候就得痛打落水狗。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对方噼里啪啦地又找原因又道歉，硬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蹦。 “……蒋小东你说句话啊蒋小东……”陈杨解释得头上冒火，却只能压着性子装可怜，“求你了说句话嘛。” 蒋东轻咳一声，端着架子冷冰冰道：“知错了？” 陈杨恨得牙痒痒：“知错了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蒋东满意地点点头：“嗯。”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给我一个嗯？”那人不干了。 “那还要怎么着？”蒋东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话里的愉悦听得陈杨牙酸。 陈杨嘆气求饶：“别告诉我爸妈好不好？蒋小东你是好人嘛，不能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啊，很伤人品的。” 蒋东唇角微翘：“请我吃饭。” “没问题！”陈杨答得慡气。 “十顿。”轻飘飘的两个字。 “……”陈杨牙都快咬碎了，“你怎么不去抢啊！” “广悠堂。”他无视她的抗议，继续道。 陈杨绝倒。“你还能找一个更难订的地儿嘛！” “二十顿？”他像是自言自语。 “停停停！”陈杨赶紧截住他，“十顿，十顿！” “成交。”他笑得像只逮到肥肥兔子的狐狸。 回应他的是恶狠狠挂断的电话。 啊，日常逗人游戏完成。他不无遗憾地想，可惜这样的机会真的太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将他支使得团团转，偶尔占到上风，自然要充分利用才行。 十顿广悠堂啊……就算她一星期订到一次，也得两个半月呢，何况广悠堂每顿限定八席，出了名地难订。 借着今儿又没订到啊，看不过去了回请一顿吧，要不陈小杨你自己做一顿充数啊……等等等等，可以利用的机会简直成倍增加！ 他想着，挂了个电话给广悠堂老闆娘容姐：“杨姐最近要订餐的话，你就告诉她都订出去了。” 容姐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你又在捣什么鬼？” “拜託拜託！”他恳切之极。 “小东啊，”容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直接点可能效果更好。” “啊？”他觉得脸有些发烫，“什……什么直接点？” “比方说，你就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之类？”容姐语气淡定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这下他脸一直红到耳根：“不不不不，容姐，不是……” “你不喜欢陈杨？”那边问得他心头一跳。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完全招架不住，“也……也不是……” 好在容姐没有继续进逼，只道：“已经错过一次了，还想再错过么？” 他压住激烈的心跳，慌慌张张地回答：“可如果她说不呢……” 不问，不知道答案，就可以……继续喜欢下去啊。 第15页 问了，知道了答案，以后再见面，她也会尴尬的吧。 “说不？”容姐顿一顿，笑道，“她说不，你就会放弃么？” 不会。他想。但他会装着放弃，把那喜欢埋在心底，让她以为他已经放下，让她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 所以还是不要说为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必让她为难？ “谢谢你，容姐。”他说，“有一天我会告诉她的。” 等到她……喜欢上他的那天。 ☆、逻辑 蒋东的生活进入了宅的循环。 拍戏时，他是非常活跃的状态，会跟大家打成一片，会开玩笑，会请人喝东西，会跟人打打闹闹。也许是那种状态下消耗太多，等到戏拍完了之后，他会宅在家里足不出户天天打游戏。大四了，课基本没了，他不爱泡吧不爱旅行也不爱看书，退役之后连泳池也不去了，除了日常的健身看电影揣摩角色，剩下的便是游戏。 他玩的游戏是一款中国风的老网游，已经过了鼎盛时期，人不像初时那么拥挤。有时候他成天在大地图上瞎逛，一整天下来都没几个好友上线。但只要不拍戏，只要有空，他就会上游戏里待着，哪怕只是呆呆坐在悬崖上看风景也好。熟悉的景色，熟悉的音乐会让他沉下心来，好像那儿是他的家。 每次上线，他都会下意识地瞅一眼好友列表。 那里灰色的头像会提醒他，她不在。 当年为了“挽救”沉迷于网路游戏的他，她也註册了帐号建立了人物，加了他好友，在游戏里陪他聊天打怪。 他那时以为她是个单纯好心的小妹妹，收了她作徒儿，耐心地带她一步步升级。 时间长了，也跟她说了点自己的事儿。 本来已经进了国家队，甚至有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偏偏在冲击亚洲记录的节骨眼上受了伤，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可以继续游，只是成绩会受很大影响。他不再是队里的明日之星，拼尽全力也不再能保持同年龄段的最好成绩，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友一个个超过他。 他决定退役。 那时他并没想好退役之后能干什么，只是不想再在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待下去。他能忍受成绩不好，却不能忍受教练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能忍受队友拍他肩膀说尽力了就行的宽容。他能忍受分组接力时他是拖后腿的那个人，却不能忍受大家笑着说没关系时的样子。 那些友好和宽容让他难以唿吸。 退役时他还很年轻，但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个看尽世事的老人。他曾经的骄傲成了难以触碰的伤口，而曾经不屑一顾的文化课又成了他新的软肋。 在国家队里他只上三个半天的文化课，现在回到普通高中的进度，他根本听不懂。 新老师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初中怎么学的，同学替他解释说他以前是专业运动员，没上过初中…… 他垂着头，拳头捏得死紧，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于是他开始逃课，开始玩游戏。在游戏里，他依然身手矫健，依然应者如云。他不加入公会，独来独往，没有几个好友，但从来不缺帮手。每次在竞技场虐完人，他都会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直到她出现。有一次在野外练级，她被一个小怪追得乱跑，直直朝他发了个入队邀请。 他救了她。她开始粘着他，非要拜他为师。她说她在京城念大学，可在他看来，她单纯得像个孩子。 他一步步地带着她玩儿，跟她聊了不少心里话。 直到那一天，他说他想退学，对话框那头沉默了很久，突然蹦出来一句话：“蒋小东，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挺帅的，说不定可以走演员这条路哦。要不要考考电影学院看看？” 他瞪着那对话框瞪得眼睛都酸了，才颤巍巍回了一句：“陈小杨？” 对方回了他一个欢天喜地蹦高高的表情。 那一刻他不知自己是应该要生气还是应该要开心。就为了能跟他聊几句，她居然特地陪他玩了大半年网路游戏？ 他记得寒假回家时她满大街网吧里找他，他记得她软硬兼施地逼着他复习，他记得她苦口婆心地劝他一个梦想破灭了就重新找一个梦想啊，他记得她生气地沖他大喊她再也不管他了…… 嗯，陈小杨。他喜欢的陈小杨。他那么喜欢的陈小杨啊。 大约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才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她知道，她没有看错你。 培训，艺考，高考。他奔波在各地，一点点走近那个她为他勾画的梦想。她快毕业了，很忙，但每次他去京城，她都会抽出空陪他复习。 “蒋小东，你给我演个鸭子呗。”她笑眯眯地要求。 “醉汉、醉汉！演个醉汉我瞧瞧！”她兴高采烈地说。 你别说，因为在她面前都做出过种种可笑的样子，真正艺考的时候，面对严肃的评审，他一点儿都不憷场。 初试、复试、终试。他进了三个学校的录取名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的母校。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才知道她已经有了恋人，一个几近完美的恋人。 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被欲望和愧疚折磨——想见她想给她打电话，却又总怀疑自己居心叵测；硬生生不肯联繫她，心里眼里却全是她。 最后，他想起荒废许久的游戏，登录上去，看着那灰色的头像，他终于找回了遗失许久的宁静。 在这个游戏里，她陪着他，只陪着他。 他操纵角色在悬崖上坐了半天，手机时不时响一声也懒得去看。班里同学有个微信群，时常有人在里面聊天，常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他都习惯了。 直到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接起来：“餵。” “哎我说大帅哥，干嘛呢？怎么连班里群都不看啊，@你多少次了都，戏不已经拍完了嘛。”传过来的是一把火急火燎的嗓音。 “唔，玩儿游戏呢，没注意。什么事？”他漫不经心地答。 “你居然还有心思玩儿游戏？最近你们公司出那么些破事儿，你都不着急？”那人噼里啪啦道。 “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公司会处理。我好好待着不给公司添乱就行。杨姐就这么告诉我的。”他淡声回。 那人顿一顿，道：“……真服了你了。” “没事儿我就挂了啊，马上进副本了。”他百无聊赖地来回切着视角，睁眼说瞎话。 “哎哎哎，先别挂，有正事儿。”那人生怕他挂断，赶紧道，“群里正商量毕业大戏怎么排呢……东哥，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可到了啊。” “得了吧，大班长，有什么安排就直说，保证完成任务。”他懒洋洋地回。 “痛快！那男一就给你了哈！明儿一早九点三教排戏，本子我微信发给你。”那人高兴了，“别迟到啊！” 挂断电话，点开微信群瞅了一眼，就见史瑞在群里兴高采烈地喊：“蒋东答应了，这样男一就定蒋东了啊。大家记清楚了啊，明儿早上9点三教第一次排练，我再重复一遍名单啊：男一蒋东，女一陈子莹……” 第16页 蒋东的眼神微微凝了凝，随即面无表情地关了微信群。 对于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班来说，毕业大戏很重要，又很不重要。人人都期待能分到一个出彩的角色，但又多半不希望成为男一女一。因为成为主角必然会承担大量的戏份，排戏的时间和付出的精力也会比别人多出很多——大四的他们通常已经开始在校外接戏，不但能得到不菲的酬劳，还可以收穫一些名气，相比之下难度大、没有钱、也没有丝毫曝光度的毕业大戏实在犹如鸡肋。 但若是主角分到了你来演，你还真不好意思说不行，因为班干代表的其实是老师的意思——以后还要在圈儿里混，老师毕竟是老师，你也不希望他对你印象不好的对吧？ 蒋东倒是无所谓，最近正好是他的空闲期，反正也没戏拍，既然挑了他去演那就好好演，毕业大戏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校方向来都很重视，本子通常都是挺有质量的，趁机磨一磨演技也好。 唯一的问题吧，在于那个女一……偏偏就是陈子莹，他简直怀疑史瑞是故意的。 陈子莹，女，跟他同岁，家里很有钱，长得当然也不错，性格嘛其实也不算讨厌，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小女生，有点小作小任性但不过分，平日喜欢买买衣服化个妆追个韩星什么的。真的，他并不讨厌她，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就是了。 但她却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长相对了她的眼缘，也许是脾气合了她的胃口……反正大学四年，她活生生追了他四年。他说他不喜欢她，没用；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不好使。班上甚至系里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女生一直追在他身后，他去上课她要坐在他后面，他去打球她也去捧场……他对她一直很冷淡，但她却似乎认准了他，不管怎样都甩不掉。好在她也没强求他接受，只是像个小尾巴一样一直一直跟着，让他对她的观感十分复杂。多数时候会觉得她有点烦，有时候又觉得她有一点可怜……他也说不清。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四，他觉得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摆脱掉她了。可史瑞又来了这么一出。男一女一肯定是有大量对手戏的，这些人想干嘛？ 这几年班里对他跟陈子莹的事颇有微词他也是知道的，无非就是说他冷情冷面，对一个喜欢他的女生这样子太不绅士之类。可他真的不喜欢她啊！难道她喜欢他，他就不能说不吗？他觉得这完全像是一个道德绑架。跟他关系好的男生也有私下劝过他，说要不你就找个女朋友，带着女朋友到处逛一逛不就结了嘛，陈子莹看你有了女朋友她应该就会死心了。可问题是，他去哪儿偷一个女朋友来？他没有女朋友，所以就不能拒绝一个喜欢自己的女生？这都什么逻辑！ ☆、前程 陈杨这几天很忙，忙着处理林檬记者会的后续宣传，忙着考虑由谁来替补陈佳瑶离职之后的空档，忙着迂迴找关系跟孟良骥夫妇沟通，也忙着处理日常事务和安抚旗下其他艺人。 忙了好几天，忙得差不多，坐下来喝ju花茶时，才想起来有个人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很久。 掏出手机，看了看最近通话记录，上面赫然显示上次通话时间是五天前。 她端着杯子靠回椅背，心里直犯嘀咕：上次还嚷嚷着要她请吃饭……人呢？ 想了想，拨电话：“小虎，你家东哥最近在干嘛，知道不？” 小虎捧着电话答得吞吞吐吐：“东哥啊……他回学校了……”心想坏了坏了，被逮个正着。 回学校？这傢伙居然想得起来回学校？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这是？陈杨警觉地追问：“他怎么想起来回学校了？现在不是已经没课了吗？” “陈总，东哥他们正在排毕业大戏呢，下月初就得公演了。”小虎赔笑道。 哦。陈杨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嗯？不对。毕业大戏这么正经的事儿，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刚才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说，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她眯了眼审问。 “没没没……陈总，我哪敢瞒着您啊。”小虎吓了一跳，赶紧否认。 “小虎，你工资是谁发的？”她板着脸冷冰冰问，“嗯？” “……您想问什么事儿，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虎快哭了，“但东哥真就是回去拍毕业大戏了，真的，我不骗您，他还是男一呢。” 男一？行啊这小子。陈杨心里满意，嘴里却不放松：“编剧谁？导演谁？女一谁？本子你那儿有吗，发给我瞅一眼。” “……有。”小虎一咬牙，决定坦白从宽，“陈总……” “嗯？”陈杨懒洋洋应了一声，心想，都逼到山脚下了，看你还不说。 “别的没什么，就是那女一，女一，嗯……是陈子莹。”小虎可怜巴巴地招供，“就、就是之前那个……” 陈杨大失所望：“那个给蒋东写了四年情书的小女生？” “对啊对啊，不过您放心，东哥跟她没什么的。真的。”小虎赶紧替蒋东表决心。 陈杨心想就算有什么也没事啊，虽然蒋东现在还是走偶像路线，恋情最好暂不公开吧，但私下谈个情恋个爱，只要不被拍到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对方也是这个圈子的，牵扯到双方公众形象双方经纪公司，这就有点难办……她按按眉心，道：“他们今儿也在排戏？在哪儿排？” “在三教，一早上就去了。”小虎一顿竹筒倒豆子，倒完了反倒觉得踏实了，“他们每天都排。” 唔。陈杨起身，从柜子里拎出一大袋土特产来——全是她老妈刚快递过来的，电话里千叮呤万嘱咐地跟她说要她分蒋东一半。其实不用她嘱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两家的东西不是备两份？ 跟秦朗打声招唿，下楼，把袋子扔进后备箱，陈杨开着车轻车熟路回了电影学院，直奔三教而去。 三教是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能容纳数百人同时听讲。这会儿一排排座位都空着，只有最前面几排坐着人，桌上散放着水、外套、包、各种道具，大批人都围在讲台周围，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蒋东。 在这群人里，蒋东并不是最高的，但他手插在裤兜里，就那么歪歪扭扭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却自有一种闲适安然的气派。 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形就正正站在他身边，侧着头笑着跟他说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回一句，面色淡淡的，陈杨一见就知他其实有点不耐烦，忍不住便有些好笑——这小子可算是遇上劲敌了，这女孩的恆心几乎有些可怕。 慢慢走近，陈杨见他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便干脆找了个偏远些的座位坐了下来，土特产袋子搁在桌上，挡住她半边脸。她半靠在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前面讲台上的人。 说起来，这儿也是她的母校。听着他们的笑声说话声，她略略有些走神。那时候应思白总跑到这边陪她上课替她占座——他在邻校学商科，当时已经快毕业了。后来他出国留学，临走时偷偷跟她领了证…… 第17页 面前的袋子忽然被人拎走了，她一抬头，就见那人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分发起来：“来来来，大家都尝尝，这是我家那边的特产……” 嘿，这小子眼还真挺尖。陈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 在众人欢唿声中发完东西，那人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 人群笑闹着散开，唯有一个娇小的女生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旁，还开口便问：“这位是？” “我姐。”蒋东头也不抬地回。 那女生眼睛亮了亮，追问：“亲的吗？” “比亲的还亲。”蒋东答。 女孩愣了愣，面上渐渐浮出一丝讥诮的神气：“是陈总吧？难怪我看着有点面熟……前段时间记者会，我在电视上见过您。” 陈杨心里皱眉，却只笑了笑：“嗯，我是陈杨。你好。” 那女孩点点头，也回了句您好，没再说什么，却倔强地站在蒋东边上，手里拿着刚才蒋东分给她的点心，不吃，也不动。 蒋东等了半日，抬头看她：“陈子莹，你去吃东西吧，我有话要跟杨姐说。” 陈子莹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小声道：“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蒋东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她背后：“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陈子莹看着陈杨，只是不说话。 蒋东顺着她眼神看过去，淡淡道：“我的事，杨姐都能听。” 陈子莹眼泪都要下来了，一双美目泪蒙蒙的，看得陈杨心头一紧，干脆站起身：“我打个电话。你们先聊。” “杨姐！”蒋东在她身后叫道。 她头也不回：“今天排完了戏回趟公司，咱们再好好聊。” 蒋东眼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对着陈子莹：“说吧，什么事？” “你喜欢的人……就是她？”陈子莹犹豫半天，期期艾艾地问。 蒋东默了默，点头。 陈子莹到底是哭了：“她比你大……” “我知道。”蒋东道，“她还离过婚。但我不在乎。” 陈子莹近乎绝望地看着他：“蒋东，你疯了吗？你是偶像小生，跟自己老闆在一起，会被人泼什么脏水你不明白吗？……” 她还待往下说，却被蒋东直接截断：“我明白。” 陈子莹僵住，半天才道：“……你爸妈知道吗？” 蒋东皱眉：“这跟你没关系。”顿一顿，他又道，“而且我跟杨姐并没有在一起，只是我单方面喜欢她而已。” 陈子莹摇头道：“蒋东，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不能喜欢她。” 蒋东觉得自己的耐心又开始摇摇欲坠，他皱起眉，再度重复：“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如果你真的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么能说这和我没关系？”陈子莹定定看着他，“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毁了自己。” 蒋东伸手按眉心，他觉得和陈子莹真的说不明白：“我没有要毁了自己，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冲动。如果杨姐一直没喜欢上我，这件事只会永远是一个秘密。” “那如果她也喜欢上你了呢？”对面的人步步紧逼。 蒋东一时语塞。 若她喜欢了他，他纵是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 大不了不混娱乐圈，或者退居幕后？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良久，陈子莹嘆气：“蒋东，你明明知道她不适合你，还要因为她自毁前程？” “正如你所说，如果你真的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你又怎么会不明白我？”蒋东哑声回。 笑闹声在空荡的三教里迴旋，他们这一侧却宛如死寂。 陈杨上了车，开到三环，才觉得心里的憋闷散了些许。孩子大了不好管啊。她想。 私心里，她并不希望蒋东太早恋爱。毕竟，他现在走的还是偶像路线，年纪也还小，太早恋爱尤其是跟圈内人恋爱，不管是地下情还是公开都会是一摊很难处理的事儿。何况她很疼这个弟弟，不希望他经受太多恋爱的苦楚，希望他第一次就能找到自己将要携手一生的伴侣，一次成功——可惜这机率又实在太小…… 她郁郁嘆气。这个陈子莹似乎不对蒋东的胃口，偏偏又摆出了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她还真怕蒋东应付得太过生硬，直接给自己在圈内树了个敌人。但刚刚陈子莹硬要跟蒋东私下谈，委实也不像是盏省油的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孩……不，或许是很不喜欢…… 车子驶上高架，她还在琢磨自己心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手机却响了。 接通蓝牙，对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抖：“杨姐。”明明有话要说，又生生顿住的样子。 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阿檬，怎么了？” “我……我想请一段时间长假。”她没有听错，林檬的声音果然在抖。 她要请一段时间长假？刚刚出丑闻被骂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她都没有说要请假，现在却说要请长假？ “请假的事好说。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陈杨强按着心里的不安，追问道。 “杨姐……”林檬似乎在小声抽泣，“我哥……我哥他在飞机上……” ☆、朋友 飞机失事。 这事儿要出在别人身上，陈杨大概也会想这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刚刚被人陷害，事业陷入停滞，不出一个礼拜，自己亲哥坐着的那架飞机还掉下来了…… 可这事儿出在林檬身上，陈杨就没闲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她哥回国这趟，一来是接梁潇潇父母过去帮忙筹办婚事，二来也是来瞅一眼他家可怜兮兮被网民骂得无处可躲的小妹…… 几小时前还跟你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哥哥，就这么没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杨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林檬这次这一跤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那是她亲哥哥啊，从小到大护着她帮着她宠着她的哥哥啊！有家人朋友劝慰，前面那些污言秽语她尚且能撑着，可哥哥这么突然撒手人寰，父母比她还要伤心，她还能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说要休长假，陈杨还能不准么？ 安排完寻尸葬礼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林檬陪着父母去了德国——她爸是个画家，接受了那边的教职，说是带她妈妈换个环境，省得日日伤心。梁潇潇那边是顾不上林檬他们的，她父母哥嫂连同男友都在那架飞机上，比林家更惨。所以林家这边只能靠林檬了。 陈杨看着她一心一意呵护着的大明星在这一个月里飞快蜕变，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她知道林檬也许不会再回娱乐圈了。就算还能回来，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第18页 数年筹划数年心血或许就这么付之东流，可她绝不可能责怪她，甚至也不能怪自己……只能说，也许一切都是命运…… 林檬走后，公司资源全面倾向乔安羽。乔安羽天赋不如林檬，但她能吃苦，肯钻研，社交上又比林檬更圆滑些，倒也不是不能立为当家花旦，但比起林檬尚在时的安影娱乐，到底是差了声势。 转眼间，快过年了。 蒋东拉了她去看他们辛苦排出的毕业大戏，完事儿了大傢伙儿凑一块喝酒吃饭。蒋东也没四处敬酒，倒是守在一边帮她布菜剥虾。 她觑觑那边欢腾的拼酒，瞅瞅他：“你不用过去么？” 蒋东摇头：“关系好不在酒上。” 哟？陈杨挑眉轻笑：“三日不见，有长进啊。” 他不说话，埋头笑着替她剥虾：“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一口一个，我跟不上您这速度。” 陈杨瞪他：“我有那么能吃么！” “你觉着呢？”他下巴朝自己面前堆起来的虾壳点了点，“我这儿都剥了一盘了，还是帮你单要的！” 瞅瞅那一堆壳儿，陈杨有点心虚：“我又不是不付钱！” 谁让她就是爱吃虾…… “再要一盘儿？”他笑着逗她。 “不要了！”陈杨气鼓鼓，“下次你吃鱼我也给你单点！” 啧，小心眼。蒋东笑眯眯地继续剥虾。他剥得又快又好，剥好的虾壳整齐地堆放着，显然是久经锻鍊的熟手。 看陈杨吃得眉开眼笑，他很开心。 吃完饭散场，从热烘烘的室内出来，外面还飘着雪。蒋东兴高采烈地说：“哎呀，雪下得还挺大啊。”回头就看她，“陈小杨，咱走回去呗？” 陈杨笑：“也不怕摔着！” “嘿，你这就不懂了哈！”蒋东伸出手给她抓着，小心翼翼地先迈出一步，“你看，现在这雪下的时间还不长，地面还没怎么结冰，除了这儿台阶这块儿要小心，别的地儿都没问题。” 他说得没错。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并不滑，一踩一个窝。 两人原先都没想那么多，一个人自然而然伸了手，另一个便理所当然地抓住了。等手指触碰手心，热热地沁了汗，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可这会儿再松手，又似乎太刻意了些。两边都顿了一顿，方才松开。 天边飘着雪，身前身后的人吵吵嚷嚷，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檬姐那边有消息么？”他问。 “没。”她嘆气，“现在也不好老问她，只但愿这次她能熬过去吧。” “公司帐上钱够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够。”陈杨愣了愣，笑了，“你不用操心这些事，好好选本子，好好演戏才是真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站定了，极认真地看着她，“公司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跟我商量。”停一停，又道，“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 陈杨诧异地看他，唇边还噙着笑意，眼神里却有些讶然。“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她笑道。 “檬姐走了，我觉得你……有些孤单。”他固执地立在原地，看着她，“陈小杨，我长大了，不光是你弟弟，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好朋友。” 他现在比她高出一个头来，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傻小子了。她带着几分感慨，打量着他宽厚的肩和年轻的脸庞。真的好像……长大了啊…… 她点点头，道：“公司现在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又退回到二线小公司的行列罢了。你能想到这些固然很好，但你是个演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最重要。公司的事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慢慢接触，但不要操之过急。” 顿一顿，她接着道：“至于我么……其实现在我还真没什么心事。”她自嘲地笑一笑，“毕竟是孤家寡人，也算孑然一身自由自在。”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她忽然道：“上次那个女孩儿……” 她的声音湮没在风里，有些模煳不清。 他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来，开口道：“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皱眉看他：“一个谎话要由无数个谎话来弥补。你何必骗她？” “我没有骗她。”他脱声道。说完又觉得后悔，不敢对着她的眼，只盯着前方茫茫风雪。 她顿住了，半晌才扯住他问：“是谁？”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像幼时做错了事般惭愧。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他。 “你……”她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想到了什么。 “我喜欢的是你。”他听着自己哑声说道，“陈小杨，我喜欢的是你。” 她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他说。 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东，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他倔强地看着她，问她，也问自己，“你已经离婚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行？” 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化为点点水滴，挂在他年轻的面庞上，好像泪。 “可我不喜欢你。不是这种喜欢。”陈杨说，目光清澈而温柔，却带着一种毅然决然，“这便是原因。” 她在撒谎。蒋东在心里对自己说。可看着她确定的样子，他又觉得受伤，觉得迷惑。 是啊，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他呢？就像他不喜欢陈子莹一样？ 鼓起的勇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颓然站着，不知所措。 “我们还是朋友吧。”最后他这么说。 “嗯。”她轻笑，“是朋友，也是姐弟。” 可他不想只做朋友，只做姐弟。他想着，却什么也不敢再说。她已经拒绝了他，不是吗？他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然而心里的苦涩层层叠叠，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过年回家吗？咱们一起走？”他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 “好。”她没有反对。 默默地走在风雪中，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陈杨忽然一笑，道：“还是打个车吧。外面好冷。” 于是拦车，上车，下车。尴尬的氛围经久不散。 蒋东开始后悔。他真的不该说出口来的。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小东。”陈杨站在小区门口，回过身来，轻轻推了推他，“就送到这儿吧。” 他怔了怔，心中涌起一种受伤的情绪，却只是低头俯看她，故作轻松地笑着：“不是吧陈小杨，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怕了？” 陈杨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些复杂，却很坚决：“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儿，这是该不该的事儿。” 第19页 “不该？”蒋东扯住她，几乎笑出了声，“不就是你比我大嘛？这就不该了？区区五岁而已，陈小杨，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他还年轻，语气里带着一种符合年纪的肆意轻狂。 “不是年纪的问题。”她皱眉，语气开始变得严厉，“我们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是亲手足，就像阿檬跟她哥哥一样。说得难听点，那是乱伦。” “可我们到底不是亲姐弟，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有些生气了，“这根本就不一样！” 陈杨默然退后一步，止住他：“就当个弟弟不好吗？让事情简单一点，不好吗？就算我求你，不行吗？” 她看起来很疲倦，就像是跋涉良久的旅人，渴求着天边那一抹安静的蓝色水源。 蒋东张张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 良久，他垂下头：“行。”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回家 如果可以有选择，也许他也不想爱上她。 因为爱她实在是一件太麻烦太没有前景的事儿。 即使八字还没一撇，他也可以想见恋情一旦公布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可以想见周围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并非不能理解陈杨。 她曾经倾尽全力地爱过应思白，她曾经为了他与全世界对抗，而她最终赢得的，是短短数年的婚姻和无尽的失望。 她不想再有一段或许会遭遇更大阻力的感情，这无可厚非。 只可惜，他并不能控制自己不爱。 他能为她做的，无非是把自己的爱隐藏起来，就像从前一样。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他对自己说，那便这样吧。 他做得很不错，没有一点遭遇失恋的样子，仍然认认真真地演着他的剧，开开心心地和她打打闹闹。大多数时间，陈杨甚至会忘了他曾经向她表白过。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她会顿一顿，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她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放下。 而于她而言，听到他说出口的那一剎那，一切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窗前，也会扪心自问：陈杨，小东喜欢你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察吗？那些蛛丝马迹你为什么视而不见？你明知他对你的感情或许已经有些超过限制，仍然跟他打打闹闹开玩笑，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了吗？ 是的，她并非毫无觉察。只是……只是不愿意失去一个好弟弟，所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而已，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孩子不至于这么死心眼。 身处于娱乐圈的花花世界里，他身边会出现许多貌美如花年轻有趣的女孩子…… 她怔怔望着夜空，心里既悔且愧。现在说什么都好像晚了。拉开距离，她怕他会伤心；装作没这回事，她怕他越陷越深。他倒是一副自自然然的样子，两人相处也并没有尴尬的感觉，可他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她便越觉得内疚。 而从始至终，她都刻意避开了另一个选项——如果……她接受他呢？ 不，她不能这么做。 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他就是弟弟。姐姐怎么可以对弟弟抱着这样的想法？姐姐怎能接受弟弟的爱恋？不要说父母接受不了，连她都接受不了。可小东…… 她想得头痛，只觉胸中郁郁难安。 快要过年了。她却一点儿都不想回家。一想到要面对父母殷切的目光，一想到要去蒋家拜年，她就恨不能立时死掉才好。 受林檬事件的影响，公司今年的收益也不算好，来年的预测营收更比今年低了接近一半，公司上下人心浮动。她自己呢，年初还在憧憬一家三口的生活，年末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叮铃”一声，手机轻响，是条微信。 “陈小杨，你还欠我十顿饭呢，别想着能逃哈！”他仍是一副轻松写意的语气。 陈杨轻轻弯了弯唇角，手指在屏幕上犹疑了许久，才回：“没想逃。” “就是订不到座是吧？行，放你一码，不用限定广悠堂，上哪儿都行。反正欠的饭你得给我补上，不能耍赖！” “那就安世斋吧。明儿晚上七点。” “好嘞。”对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儿。 陈杨嘆口气，把手机扔到桌面上，“啪”地一声轻响。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安世斋，他却已经到了，戴着耳机，半靠着沙发，长长的腿随意搭在茶几上头，吊儿郎当的。 一见到她进来，他“嗖”地一声坐得毕恭毕敬。 陈杨忍不住好笑：“啧，真能装。” 蒋东收拾好东西，笑笑地站起来替她拉开椅背：“这怎么能叫装呢！这明明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看，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句玩笑，便能拉回两人千山万水的距离，亲近得好似天天见面。 他在她对面坐下，伸了手替她斟茶，问：“开车了吗？喝点红酒？” “今儿不想喝酒。”她懒懒道，“就喝茶吧。” “我是怕你喝完茶再睡不着。”那小子眯眼笑，“你年纪也大了，对吧，比不得我们这些小年轻。” “呸。”陈杨拿眼斜他，“能不能说句人话。” “对对对，您晚上能喝茶，来来来，这一壶都归你。”他哈哈笑。 “小东。”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里的勺子，淡声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他笑不下去了。 “我不该求你什么。”她低声道，眼睛也低垂着望着餐盘，“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不必管我怎么想。” “杨姐。”蒋东初见她就觉得她今儿情绪不高，这会儿也有点急了，“我当然得顾及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嫌我年纪小，嫌我幼稚，但我就算再不懂事儿，也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为她好。我怎么可能不顾及你的想法呢？” 陈杨望着他年轻急切的脸，欲言又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怎样……但我知道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子的。你这么年轻，让你自己把感情压在心底，实在太难为你了。”她苦笑，“感情这回事儿，我也算是过来人，单方面压抑是压不住的。所以，没关系，你可以表达，我替你掌着这最后的分寸就好。” “杨姐……”蒋东只觉鼻子微微一酸，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即将喷薄而出，“谢谢你。” 正巧侍者敲门进来上菜，算是打了个岔。等侍者关门离开，他稳了稳情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真正该说的已经说了，我心里也没什么压抑的了。” “比方说，你可以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为什么喜欢我？”她笑着回。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抓抓头髮，忽然变成了一个羞涩的小男生，“反正，很久了。至于为什么喜欢你……”他笑起来，“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可爱……” 第20页 陈杨听着，暗暗心惊。 她的确可算是过来人，听得出那羞涩话语里的沉沉感情。他陷得似乎比她以为的还要深，深得多。 “小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爱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我，你把她想得太美好了，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陈杨微笑道，“你觉得我什么都好，是因为咱们处在姐弟的位置上，不远也不近，真要成了恋人，一起面对柴米油盐，你就会发现，我可能是一个好姐姐，却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人。” “有可能。”那小子想了想，竟然同意了，可下一句话却大大出乎了陈杨的意料，“既然你担心这个，不如试一试好了，咱们交往看看？”见陈杨张口结舌，他忽地笑了，“怎么？怕了？” 陈杨瞪他半晌，垂下眸子，点点头：“嗯，怕了。” 这一下大出蒋东预料，顿一顿才道：“行了，我也不逼你。你也别再劝我。咱们顺其自然，行吗？” 陈杨无可奈何，只得转了话题：“尝尝菜吧，都快凉了。” 菜都是蒋东点的，也都是陈杨爱吃的，安世斋的口味自然是好的，可今儿吃在陈杨嘴里却不是滋味。 一顿饭吃完，两人沿着长街走了一会儿，聊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心中都颇有些感慨。 但这感慨却不像往日可以随意出口，只能憋在心里，若无其事地继续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蒋东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却觉得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遥远。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街上寥寥的行人裹得严严实实，埋头走他们的路，天灰濛濛的。 再过两周，便是春节。年会已经办过了，丰厚的奖品盖不住人群的萧索。陈杨安排好放假事宜，收拾了些带回家的年货，跟蒋东一起开了车回家。 这些年，每年回家，家乡那个小城都会变一个模样，让人忍不住感嘆时间的流逝。 往年都是应思白陪她回去，司机保镖外加好几辆车的礼品，一群人围坐着热热闹闹地喝茶聊天。今年却只有蒋东在她身边。一辆车，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不必费心思应酬，倒也干净。 进了大院，就不时有人远远招唿一声，转过前面的路口，第一栋楼三楼便是陈家。蒋家也很近，就在旁边的单元，四楼，两家上了阳台可以互相招手。 车子一靠近，便听见楼上母亲叫道：“杨杨。”显然是已在阳台上张望了许久。 “东东！”另一个声音也在叫。蒋东停了车，抬头看，就见自己老妈正正站在陈家阳台上沖自己挥手，不由乐了。 “老妈您可真行，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您倒跑陈伯伯那儿去了。”他下了车，仰头打趣道。 “那不是知道你俩一块儿回来么！”他老妈在楼上乐，“杨杨好像瘦了啊。” “真的呀？那可太好了，省得我减肥。”陈杨笑眯眯道，“叔叔阿姨，先给你们拜个早年！” 蒋东也赶紧喊：“伯伯婶婶，拜早年啦！” 两家人开开心心各自迎了自家孩子回家。陈杨母亲揽了女儿左看右看，皱眉道：“是有些瘦了。”又埋怨，”没好好吃饭吧？” “妈，我好着呢，别瞎操心。”陈杨笑道，“您的指示我哪敢不听，饭绝对是好好吃了，不信您去问您埋在我身边的小间谍去。” “东东？我看他早被你收买了。”陈母撇嘴道，倒逗得陈杨笑了。 跟妈妈亲热了一会儿，陈杨钻进厨房，跟在自己老爸身后，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真香。” 心里却颇有些忐忑，知道离婚这件事儿这回是躲不掉了，必然会被大肆审问一番。 ☆、换角 果不其然，吃罢饭，她爸一开口就是：“离婚的事，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 “人家想离，您还能拦着不成？”陈杨有些委屈，“他既提出来了，我也不能不答应。” 她爸瞅她一眼，凉凉道：“那也该跟我们打声招唿。” 见陈杨垂头不语，母亲柔声道：“杨杨啊，新闻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懵了。想着问你，又不敢问，你不知道那几日我跟你爸多焦心。” “对不起，我那时顾不上这些。”陈杨眼眶微润，低头认错，“我错了。” “你啊，也是你爸以前对你太严。有什么事儿都得跟爸妈讲啊，知道吗？你有事儿，不告诉自己爸妈，还能告诉谁？” “妈，我知道了。”陈杨搂住母亲的腰，在她肩上蹭了蹭泪，“以后有事都告诉你们。” 其实何止以后，即使现在，她也不敢多说什么。说出来于事无补，反倒多令他们操心，何必呢？但表面功夫陈大小姐向来做得很到位，此时显然不宜硬扛。 那边厢，蒋东却是心不在焉。 “哎，你杨杨姐姐离婚那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应思白在外头有人了？”他老妈一刻不停地向他打听。 “谁知道啊。哎哟，您别老是盯着那点儿过去的事儿成不？”蒋东没好气地道。 他爸眯了眼打量他：“儿子，想什么呢？” 蒋东不说话，埋着头扒饭：“哎老妈，您这鸡汤做得真不错。” 他老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是吧？我熬了好久，里头还搁了枸杞和红枣……” 他爸敲敲桌子：“别扯那些虚的。一句话，是不是有情况了？” 蒋东无奈笑道：“爸瞧您说的，什么叫有情况？我这又不是去打仗。” 他老妈巴巴地凑过来：“哎，这态度是有点不对啊。东东啊，你有喜欢的人啦？” “嗯。”他知道绕不过去这坎儿，干脆煞有介事地点头，“孙子都快给您造出来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再瞅瞅儿子稀里哗啦吃得极其顺口，他老妈这才反应过来。“哎呀我说东东啊，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儿正形啊。你这在我们面前这样也就算了，要是在记者面前这么讲话可要闹出绯闻的啊……” 他爸瞪他半晌，伸了手狠狠给了他一暴栗：“尽会胡说八道！” 蒋东捂着头叫唤：“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哎！” 隔天蒋东老妈照样去陈杨家串门，还想起这事儿来，跟陈杨打听：“杨杨，我家东东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陈杨心里一跳，勐摇头：“没有吧。没听他提过。” “真没有啊？”蒋东老妈失望得很，“我还觉得最近他懂事儿多了，以为有人帮我□□他呢。” 陈杨心想如果您知道他跟我表白了，估计就没这么嚮往了。 但面上她当然不可能戳穿这件事，给自己添上这样那样的麻烦，便只一味推说不知道。 等蒋东妈妈走了，她自个儿老妈瞅她：“怎么，东东交女朋友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麻烦？” 第21页 “没有没有。”她敷衍，“什么事儿都没有。” 也不知敷衍过去了没有。 春节那晚，两家人吃完团圆饭，又聚在一起守岁。父母年纪大了，过了十二点就纷纷离场，不知不觉就只剩了他们俩。 两个人面对面正襟危坐，听着窗外的烟花爆竹一声声炸响，却是相对无言。 在家待了几天，两人又收拾行装回京。自然，箱子装得满满当当，两边父母直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给他们带走。 挥手告别，车子驶出大院，陈杨才吁出一口气来。 “你是不是初五就进组了？”她忽然想起来问他。 “嗯。”他慢悠悠答完，扫她一眼，“我走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她皱眉：“说什么哪。”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开车，也没再提刚才那话茬儿，只道：“今儿天不错啊，阳光灿烂的。” 停了一会儿，看她不答，他才接着道：“分开一阵儿也挺好的。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想。反正时候还长着呢。不着急。” “不着急”三个字他说得很快，一熘就从耳边熘过去了，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 陈杨直直盯着前挡风玻璃，只觉心里有蚂蚁在爬，又痒又痛，难过极了。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想。再也回不去了。 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陈杨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感伤的时间。她有一公司的人要养，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办，她的人生繁琐又喧嚣，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千疮百孔。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那座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她会想起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想起他年少时稚嫩笨拙的样子，想起他倔强地看着她时眸子里闪动的星光。 他那么好，那么好，那么好。 她本打算好了要一辈子做他的好姐姐，一辈子宠着他…… 她深深吸气，夜晚寒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好似一队肆无忌惮的游牧骑兵，狂野地张扬地直直侵入腹地。那凉意沉沉浸入神经。 她该怎么办？天啊，她该拿他怎么办？ 他远在边陲小城，拍着他的侠骨柔情，偏偏留了她自己，烦恼这纠结的绳。 有时候她真恨时间过得太慢，恨不能眨眼便是十年。他已娶妻、生子，仍是她的好弟弟…… “听说咱剧组女主角要换人。”中午吃盒饭，小虎偷偷告诉蒋东。 他们已经在这个剧组里窝了快一个月，拍的是个古装偶像剧，大部分场景都是沙漠啊山林啊，反正是怎么艰苦怎么来。 这样的剧，本身市场定位就不是想要做成口碑剧的，它是典型的商业剧，瞄准的对象是那群还有着绮丽幻想的少女，剧情苏慡兼有，经不起太大推敲，启用的男女主甚至主要配角都是颜值粉丝兼有的新鲜货。没人在乎你演技是否真的到位，只要你长得好看，多少经过些演技训练，别真弄成机械念台词就行。 拍摄气氛也是一片祥和，没有传说中的你倾我轧，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完全弄明白你身后是谁，犯不着当面打脸冒风险。拍戏，圈钱，圈粉，分钱，就这么简单的事儿。就算看你不顺眼，背地使使绊子分分钟的事儿，干嘛自己冲到前面挨枪子儿？ 但即使是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剧组，拍了一个月再换女主角也是太夸张的事儿。多少戏份要重拍啊？开玩笑么这是！ 然而既然资方没意见，蒋东就没法抱怨。他现在就是个混资歷的年轻小生，这样的人，各大演艺院校一抓一大把，能一出道就演主角本已是公司竭力推荐的结果，女主角要换，他可没有立场说什么。反正戏份要重拍时间要延期，公司自然会跟资方谈加钱的事儿，他自己不用操什么心。 他当然谈不上多喜欢古装偶像剧，但目前积攒人气阶段，能挑到一个卡司ok、本子没太大问题、投资方坚决主推的剧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他要在这一群小生中动动脑筋出点儿彩自然是不假，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像之前在大剧组里做配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是求不来的，“导演看到他在偶像剧里的表现觉得他还不错所以让他出演这个大制作”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不比火星撞地球高多少，大家事后採访随口说说而已，你要真信那是你傻。这种机会其实都是公司暗地里运作来的，靠的是公司口碑和私人交情。 至于古偶中他本身演技的表现，基本只能是对固粉和涨粉起效果。当然，粉丝他也不敢怠慢就是了。但混这圈子脑子里得有根弦，知道孰重孰轻，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努力，这些往往能决定你能走多远。有多少人演偶像剧唱口水歌也能混得一时风生水起，可过个十年你再看，人都没影了。青春偶像挣的是快钱，想要真正在演艺圈立住脚跟，有口碑的代表作是必不可少的。挑资方挑剧本挑导演挑卡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而一个各方面都没得挑、谁都知道能爆的剧，除非你就是天造地设为这个角色而生的，最后拼的都是背景。什么叫背景？不是你家里父母有没有钱——除非他们本来就是这个圈儿里的，而是你是谁的人，谁带你出来的，谁能保证你没问题，万一出了问题谁站出来跟你兜着。 这就是为什么应氏一撤资，安影娱乐的生存环境立马就恶劣许多的真实原因。应氏集团不光是有钱，还是影视发行领域的大鳄，在圈儿里地位槓槓的。离开了应氏，安影娱乐基本就是个小工作室，现在能拼的只有陈杨本人在娱乐圈这些年的资歷，她发掘带出来的如林檬这样的成功案例——这也是为什么林檬出事对公司打击这么大的原因。 于是你看，之前蒋东能接到的大制作现在他就接不到了，只能接接古偶混日子，同时不断去大剧组试镜，希望能找到特别适合他的角色。当然之前的几个大制作也不是白接的，圈儿内对他的表现还是相当认可的——这就是他还能不断收到大剧组内部试镜机会的原因。若是没有之前那些接触顶尖导演顶尖剧组的机会，你让他单凭这些古偶经歷去竞争，那机率恐怕就真跟买彩票中奖差不多了。 ☆、绯闻 “换谁？”蒋东头也不抬，继续大口吃着他的盒饭，问得含煳不清漫不经心。 “不知道啊。”小虎小小声道，“就知道要换，说是导演很不满意，硬是逼着资方换人……” 之前的女主是冉瑶，别说导演了，蒋东也对她不满意。纯新人，长得倒是还行，舞蹈学院出来的，台词功底简直一塌煳涂，这也就算了，反正是后期配音，但就连她本来应该擅长的形体也是一言难尽。这不是在演舞台剧啊姑娘，收着点儿成么？ 本来还以为她多演点儿能慢慢好一些，谁知她好像倒被导演训得不会演了，这段时间ng成倍数上涨，磨得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导演大概也是实在受不了了。这个决定虽然决绝了些，却并不出人意料。 对冉瑶来说，这就是祖师爷不赏饭吃了，没办法。虽然也有不少非科班出身的好演员，但人家多少都还是有点天赋的。至于冉瑶是否真是资方某负责人的什么什么人，那就不关蒋东事了。 第22页 这个圈子很现实的。虽然关系背景很重要，但演技也是不能少的，至少要达到及格水准，不然再怎么捧也白搭。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演得好谁还凑合谁一看到就想快进，这都是板儿上钉钉的事情。真正千锤百鍊熬出来的老戏骨，可能不会大红大紫，但一定会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圈内人也是尊敬的。毕竟这行当可是个技术活，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到了下午，消息证实了，换进组的是陈子莹。 导演跟蒋东打了个招唿，说之前跟陈子莹合作过一把，感觉小姑娘还不错，挺灵气的，这次换人自己冒了风险顶着很大压力，让蒋东一定要好好配合。又道，“听说你俩是同班同学？关系还行？” 蒋东只得点点头：“嗯。” “那就好。”导演说，“咱这戏可再经不起折腾了，也不可能再换人了。” “您放心。”蒋东觉得头涨得老大，可到底也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等第二天陈子莹到了，倒是笑眯眯的，一副没事人似的打招唿：“蒋东！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过就一个多月没见而已。 “好久不见。”他淡淡回。 到组第一天，陈子莹就发了微博：“今天到组，fighting！”配了张自拍，背景里是凌乱的拍摄现场，蒋东远远出现在角落里，眼神正朝向陈子莹这边。 于是底下一群人欢唿着＠蒋东，说太好了两人真合作了什么的……还有人调侃说蒋东眼神不对啊，看哪儿呢。 小虎偷偷截了图给蒋东看，蒋东瞅了一眼，把椅子朝边上又挪了挪。 年前有人在网上调查最期待合作的花旦小生，就有人提名了蒋东和陈子莹，最后排名还挺高。这回可算是如了他们的愿了。 他安安静静拍他的戏，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回酒店就窝在房间里看碟打游戏，除了拍戏，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样，陈子莹也没消停。 一会儿给他送份汤，一会儿说要对剧本，一会儿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一会儿说要跟他联机打游戏。总之，他有一千种方法拒绝她，她会用一万种花样捲土重来。 而同在一个剧组，又有大量的对手戏，他又不可能真正避开她。 在他烦恼得要命的时候，陈杨倒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檬回国了，虽然还是心情不佳，但似乎开始有点犹豫是否要重新回到演艺圈。 陈杨抓紧机会，借着自己过生日的由头，把她扯到了广悠堂。 事后她在电话里跟蒋东诉苦，说林大小姐又喝多了，抱着广悠堂老闆娘容姐不撒手，鼻涕眼泪蹭了人家一身…… 蒋东听出了她兴奋的语气，就笑问她是不是林檬打算回来了。 陈杨笑说是，这下她才放心了，正帮林檬联繫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片子呢。 蒋东听着她的声音，脑子里就蹦出她开心的样子，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 挂了电话，对上陈子莹探究的目光，他难得心情好，便朝她笑了笑。 她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忙忙挪开了目光。这让他忽然有一点歉疚。之前他对她是不是有点太不假辞色了？ 但这一点歉疚很快就被抛出了他的脑海，因为下一场戏要开始了。 化妆师忙忙替他俩补妆，很快，灯光、摄影到位，他也起身走到陈子莹面前，耳听得导演大声喊：“预备……action！” 她的眼里沉着一抹泪光，伸手扯住他：“你不能去。” 他回头看她，扶住她的肩，低声道：“我不能不去。” 她张口欲言，一滴泪滑出眼角，嘴唇微微地颤。 他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住那滴泪。咸咸的滋味一点点沁入味蕾。 “咔！”导演喊道，“很好！两个人情绪都很到位！”说罢，犹豫一下，又道，“趁着情绪不错，把三百三十七场的吻戏挪过来拍掉。” 蒋东忍不住皱眉。这就是偶像剧的问题。导演往往没把本子当回事，动不动就现场挪戏改戏，弄得大家都无所适从。 陈杨联繫了一圈人，得到的消息却不怎么样。林檬那件事过去时间还不算久，圈子里对她回来的前景并不看好。 “我实话跟你说吧，现在用林檬有点太冒险了，犯不着。”关系好的资方私下这么跟她讲，“要是名气小点的，还能塞个小配角试试市场反应。可林檬实在太显眼了，就算只客串，也肯定上大标题……说白了吧，大家心里都没底。” 偏林檬这復出的戏水准还不能太次，不能真的一点水花都没有就过去了——那这復出等于白搭。可这戏只要有反应，又必然会跟之前的事扯上关系，好一点的剧组谁希望淌这种破事的浑水啊。模煳焦点不说，还一点儿正面效应都没有。 成了没什么太大好处，若是坏了，这部戏却搞不好就废了。没有上好的交情没有相当的信心，谁愿意接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第二部第三部都没问题，只要第一部没给带废了，后面的肯定争着抢着让她上，但第一部……真不行。”人说着又给出主意，“不如先试试季老那部？名导制作，上配角也不掉价。季老声望这么高，大家也不好意思尽扯那些有的没的。至少明面上几个大媒体不会。” “但季老我们没合作过啊。”陈杨很头疼，“这么贸贸然找上门去……” “季老好酒，你把你们部队上次自酿的酒给拎过去两箱，再说说好话，不一定不行。”对方苦口婆心地劝，“现在这么个时间段，看来看去也就季老这部戏合适了。” 这些分析不无道理，陈杨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可季明山这个人，脾气耿直言语犀利，实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带林檬去见他，她有些担心会被挤兑。她自己场面上的事儿早见惯了，但林檬这些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她揉揉太阳穴，嘆气。也许终究还是躲不过。 “叮”一声，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是微博推送，剧照上，一对男女相拥相吻，男人俊逸的侧脸和女人娇羞的低眸交相辉映。好一对壁人！ 她盯了手机半晌，打电话给小虎：“女一换人了？” “陈总您也知道了啊。”小虎明显有点心虚，“也是刚换进组里，据说是导演要换她的……”再忙忙跟上一句，“东哥也头大着呢。” “怎么？”陈杨心知肚明，却语音淡淡。 “您知道的嘛……那个陈子莹……特别粘人。”小虎吞吞吐吐地道，“昨儿还给我们送汤呢，又说要跟东哥一起玩游戏……” 陈杨捏捏眉心：“告诉蒋东注意点，对方可能想借对手戏的机会传传绯闻。稍微借点势倒也罢了，别传来传去真被拍到点什么。” 娱乐圈里绯闻其实是常用工具。尤其这种年貌相当又一起拍戏的男女主，传出来就当是宣传了，曝光率提高，又不会对双方造成什么实际损害，剧方往往也乐观其成。但若是真被弄出来“半夜进房间”之类的照片、视频，就过火了。绯闻是一回事，板上钉钉谈恋爱甚至约炮是另一回事。后者不管是维持一段恋情还是过一阵分手，操作都要麻烦得多，有时还会有后遗症。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这一步的。 第23页 小虎挂了电话，对着蒋东吐了吐舌头：“陈总好像有点不高兴。” “哦？”蒋东挑眉看他，“何以见得？” “她刚刚连名带姓叫你蒋东。”小虎做着鬼脸。 蒋东笑起来，眉目舒展，明显心情大好。 小虎看得内心直吐槽：真是的，坦白点儿会死么。 ☆、访谈 不得不说，陈子莹的东家流金光影炒作起绯闻来还是有几把刷子的。除了通稿里用拍摄花絮时时铺垫外，粉丝的现场探班汇报里也遮遮掩掩地让所谓“jian~情”渐渐浮出了水面，很快，海角论坛里两人的cp楼就盖了起来。 大家津津乐道于各种难以考证的小细节，比如两人拍戏间隙小声交谈啦，吃饭时互相偷瞄啦，访谈时互相说对方的好话啦……没多久，记者们也开始兜着圈问话。 开始时，大家都以“单身无恋情”敷衍，时间长了，陈子莹那边就半遮半掩地表示“有喜欢的人”。这下记者们立刻尝到了鲜，转过头便问蒋东：“哎东哥，你有喜欢的人嘛？” 蒋东这下被逼到了墙角里。说没有，自然是假话，而他的一贯态度都是，不想说的就不说，但不说假话。因为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这是常识。但说有，那跟陈子莹的回答一对应，真心让人浮想联翩。于是他淡声道：“有啊，我暗恋她很久了，可惜人家对我没兴趣。” 採访一出，cp楼顿时爆了。这什么意思？这好像是明显针对陈子莹的回应啊。难道……东哥其实不喜欢子莹？这也太让人不能接受了。虽然还是有粉丝竭力说什么“欲盖弥彰”，但这兜头一盆冷水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cp楼的热度明显冷了下来。 为这事，陈杨特意表扬了蒋东：“答得挺聪明。” “那是。”蒋东四仰八叉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明明累得快要睡着，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你看是谁带出来的呀。” “但陈子莹这事儿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陈杨道，“我私下问过了，不是流金光影那边的计划，是她自己主动提的。她这人也是真执着。” “是啊。有时候我真想问问她，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啊？我改了还不成吗……”蒋东一提起陈子莹就头大。 陈杨“嗤”地一笑，道：“这问题我也想问你来着。” 明知对方是在开玩笑，蒋东的脸还是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半晌都不愿意说话。 他这两天赶戏赶到天昏地暗，洗个澡都能睡着，听到陈杨的声音本来无比开心，这下可好，哼！ “怎么，生气了？”陈杨笑问。 不回答。 “脾气还挺大。” 不回答。 “不说话就挂了吧，好好睡觉。” “哎哎哎不要挂！”终于答了。 “也该挂了。”陈杨道，“这几天不是挺累的么？睡吧。” “不许挂！”蒋东轻车熟路地耍赖，“要不我真生气了！” 陈杨只好听他碎碎念：“你怎么能把我跟陈子莹相提并论呢！我喜欢你怎么了？我跟你传绯闻了么！我跟记者话里话外暗示了么！我给你造成什么困扰了你要我不喜欢你！……”越说越委屈。 “我就随便一说。”陈杨无奈极了，“好好好，你跟她不一样。你能继续喜欢我。这总行了吧？” “嗯。”发过脾气之后格外困。蒋东打了个哈欠，闭着眼道：“我喜欢你对你没坏处啊，对不对？……” 陈杨听着对面的唿吸转为平缓安然，抿抿唇，挂断了电话。 怎么会没坏处呢？一想到这件事她就心神不宁手足无措。 好好一个弟弟变成了追求者，她明明比蒋东还冤。人家陈子莹好歹跟蒋东没什么过去，可她跟蒋东…… 唉，一声嘆息。 跟季明山老爷子的会面果然一点都不轻松。她眼睁睁看着林檬喝下去满满一杯二锅头。林大小姐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灌自己酒的，结果也很惨烈，她是拿到了那个配角没错，可几乎弄到酒精中毒要进医院的地步。 说陈杨不心疼是假的。这些年，她何曾让林檬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反过来说，她也为林檬的刚烈吃了一惊。这小妮子，还真是咬碎了牙和血吞的主儿啊。面对季明山挑衅般的提议，她面不改色，接过来就一口闷了进去，在座诸人无不变色。季明山当即拍板表示此角色非她莫属。 这让她看清了林檬回到演艺圈从头再来的决心，但也让她更增添了许多担心。一朝跌到谷底，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林檬这样骄傲的性格，能接受这宛如天堑的落差吗？ 孟良骥那边并没能有什么进展。虽然他总支支吾吾的，让陈杨肯定孟良骥有问题，但温晓曼和孟良骥离婚、移民办得利利索索，根本联繫不上，且孟良骥到底是圈里的导演，也不能逼得太紧。总而言之，就是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孟良骥和温晓曼那里，偏偏就是查不出来具体原因，更不必说向大众澄清了。 秦朗也劝过她，她自己心里叶门儿清——十有八~九，林檬这闷亏是吃定了。就算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恐怕也没有办法改变大众对她的看法，除非温晓曼亲自替她澄清。可那怎么可能呢？ 可她也真是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勤勤恳恳，毁在一桩莫须有的丑闻上……现在林檬必须重新树立公众形象，走以前的清纯路线肯定是不行了，但新的形象怎么设计呢，这又是个问题。 被正室杀上门坐实的小三，恐怕也只有“真性情”三字或许还能搪塞了。但偏偏林檬当真是跟这仨字没缘没份。就她那穷端着的个性，说是“白莲花”倒还能像些。 陈杨想得头痛，心道白莲花就白莲花吧，我们就做一朵傲立娱乐圈泼脏了也抬头挺胸的白莲花，怎么了？不服一边儿去！ 怕林檬那边再出什么么蛾子，她索性自己接了林檬的经纪人这烫手山芋似的活儿——除了她，也真没人敢接。公司里对此也不是没有微词。秦朗现在已经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每当看见她都一脸的语重心长无可奈何。按他的话，“你就作吧你，小心把安影娱乐给作没咯。” 嘿，这欠揍的，怎么说话呢这是！就算给作没了她也乐意！不是……她觉着不至于吧……这不林檬都拿到角色了么，杀回来分分钟的事儿！ 她陈杨别的不强，就是斗志昂扬，就不信有翻不过去的坎儿！ 就在她陪着林大小姐气势汹汹杀进片场的时候，蒋东那边又出事儿了。 片子拍到尾声，男女主一起上了个访谈作宣传，主持人麦子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算是两人师兄，一点儿都没客气，上来聊了几句片子就开始问绯闻。 “知道你俩在海角论坛有cp楼么？” 陈子莹笑答：“知道啊，我还去围观过。” 第24页 蒋东摇头：“不知道。” 麦子笑眯眯：“我也去围观过。哎呀不看不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你俩有这么多共同之处。你看，都喜欢游泳，最爱的颜色都是黑色，都喜欢宅家里玩儿游戏……最最关键的是，都有暗恋的人～” 最后一句话他拖了老长的音，嘴角挂着戏嚯的笑，毫不客气地直视两人。 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人接话。 麦子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笑着点点陈子莹：“子莹，你喜欢的人是圈儿里的吗？”这个问题提的很刁钻，但也是常提的题目之一，标准答案是——“不是”，因为一旦说“是”，大家的想像力就会无限延伸。 “是。”没想到陈子莹犹豫了一秒，就慡快地点了头。 这慡快让麦子都惊了惊。莫非难道难不成……传闻竟然是真的？ 他瞅瞅陈子莹，嘴角笑意未减，心里却升起了一点怜悯之情。让人家一小姑娘一次两次追在你身后表白，会不会太不爷们儿了。 “跟你合作过吗？”他贼兮兮地笑，凑过去一副“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的神气。 “这问题不能答。”陈子莹腼腆摇头。 “那就是合作过的咯？”麦子心里怜惜更重，却丝毫不妨碍他步步紧逼。 “我没有那么说喔。”陈子莹红着脸道。 “啊……”麦子见好就收，一咏三嘆地转向蒋东，“东哥你呢？喜欢的人是圈儿里的嘛？” “嗯。”蒋东也点头，引起现场粉丝一片尖叫。 麦子被这情况惊得脑门儿都凉了，清清嗓子，他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既是对场下粉丝的控场，也是对两个台上艺人的私下提醒——喂，别说漏了餵。虽然你们说漏了对我们节目有好处，但只是暂时的，别吓得到时别人不敢来上节目了呀，那可就损失大了。 这也算是演艺圈的一条潜规则——在台上公布恋情的，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没打招唿就公布的，不说是绝对没有，但至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主持人心里都是懵的，而电视台也不会高兴——你公布不要紧，你选择我们节目我们当然也高兴，但你别搞突然袭击啊。 “跟你合作过吗？”他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惹得台下又是一片欢唿。 “那要看你对合作怎么定义。”蒋东答得很淡然。 哎？全体人员都有种上了八节楼梯忽然踩空的感觉。 仔细想一想，却也暗合了他上一次的答案。 有暗恋的人。是圈里人。但不是陈子莹。 因为无论你怎么定义“合作”，他跟陈子莹都只能算是合作过。男女主角搭档还不叫合作的话，那演艺圈也几乎找不出什么叫“合作”了。 陈子莹脸上的笑有点僵。 麦子差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耳麦里导播在喊：“赶快换个话题，换个话题！”他只得硬生生地换跑道：“再不聊新剧导演就不高兴了哈。现在第一波宣传片已经出来了，我们随机採访了一些粉丝，大家都表示特别期待，不光是因为这次的特效……” 下了节目，麦子抹了抹脑门儿上的冷汗，一把抓~住了陈子莹：“我说小老妹儿啊，到底咋回事儿啊？台上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情商 陈子莹闷头不说话，再问，眼泪都快下来了。 “好了好了，哥不问了哈。”麦子忍不住地怜香惜玉，“哎有些人怎么能这样呢，眼睛长脑门儿上了这是。” 这么好一个妹妹，又漂亮又懂事儿，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人家呢？切，都是圈儿里的，谁还不知道谁啊。就算是真不喜欢，也没必要这么不给人家面子啊。煳弄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情商低！ 隔天在同事堆里一抱怨，导播妹子就戳他：“哎呀麦子哥，你真是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怎么了又？”麦子一头雾水，“又有啥事儿我不知道？” “人东哥也不是託辞，也不是看不上陈子莹。人家是真有个暗恋对象，据说很多年了都。”导播妹子一边啃苹果，一边悠悠然道，“两年前上别的节目他就说过，只不过说得很隐晦，那时大家也都没当真。” “他说什么了？”摄影小哥扔了机器屁颠屁颠跑过来。 “问他理想型是长发还是短髮，他选了短髮，又说其实髮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后来玩游戏的时候又承认在他心里有一个人，没有人能超过她。”导播妹子咬着苹果说得含煳不清，但两人还是听懂了。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两年前的节目你还记得？” 导播妹子差点被苹果核呛到，一边挥手一边转身：“重点重点，重点放错了好么！” “没错啊！”麦子在她身后笑得没心没肺，“哎哟喂，活捉一枚冬瓜！” “冬瓜”自然便是蒋东粉丝的暱称了。他这几年在娱乐圈混得不上不下，粉丝却也不少，主要都是沖颜值来的。当然了，妹子居多。据说粉丝俱乐部男女性别比高达1：8。 可怜的导播妹子就这么暴露了，被麦子足足笑了半年。 这都是后话。 麦子的访谈节目播出后，cp楼又炸了一次，纯粉们也爆发了一场大战。最后，战斗力彪悍的“冬瓜”赢了结果输了人心，一度在综合娱乐区人人喊打。 陈杨不得不让秦朗帮着灭了几次火，弄得秦朗抱怨了好几次，抱怨的内容也与麦子一致——“蒋东这傢伙也太没有情商了吧！” “他就是不愿意撒谎，又不愿意跟陈子莹继续传绯闻……”陈杨试图帮蒋东解释，却只接收到秦朗一个大大的白眼。 “得了吧，也就是蒋东吧，换个人你试试，比我骂得还凶。啧啧，任人唯亲。” 陈杨无话可说。得，任人唯亲就任人唯亲吧…… 反正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别想歪了哈。她只是不喜欢陈子莹而已。 很快，春天来了。蒋东回了京城，见天儿在陈杨面前晃，一会儿赖着她请吃饭啦，一会儿跟着她去健身啦，一会儿再陪着她上趟公司啦，反正不是在家就是在她那儿。 陈杨对他的出现已经无可无不可，习惯了之后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帮拎包似乎还挺不错的。再说反正林檬基本也在，她也不太担心在这么闪亮一电灯泡的照耀下，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发生。 但是林檬又拿了第二个剧本开始磨，准备五月份进组。她这人有个毛病，手里一有剧本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捧着剧本，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读到哪儿。就那恨不能把每一页都吞了的架势，陈杨都怀疑她能整本背下来了。你说你做笔记做自己的部分就行了呗，人家不，人家连小配角都写角色分析，那感觉，跟自己是导演没差。 第25页 所以现在，陈杨对她的电灯泡作用没办法指望太高了。林大小姐到哪儿都埋头看剧本，偶尔抬头看人也完全心不在焉，这个电灯泡当得……跟没有一个样。 蒋东就得意了啊。这下可以随意了。 “檬姐、檬姐？”叫两声没反应，两个人都窝在沙发里偷笑。笑着笑着，蒋东突然道：“陈小杨，你最近能不能休个假？” “哈？”陈杨吓了一跳，下意识警觉地瞅了瞅四周，“你要干嘛？” 蒋东“嗤”地一声笑了：“你看看你，我就随便问问，你至于这么警惕么？” 陈杨眼里的怀疑一点都没少：“你随便问问？就你？怎么可能？” 蒋东懒洋洋翘起二郎腿：“自己心虚还乱扣帽子。啧。” “不是要骗我出去陪你玩？”陈杨撇嘴道。 “怎么就叫骗你出去陪我玩？”蒋东笑眯眯道，“明明就是正大光明邀请你一起玩。” “切。我就知道。”陈杨双手抱胸，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可没空陪你。再说你好歹也是个偶像小生，跟我出门不怕传绯闻么？” “传绯闻？”蒋东哈哈大笑，“姐，不传包养就不错了好吗！你先算算你比我大几岁，再瞅瞅你眼角那皱纹。” 陈杨恼羞成怒，对着他头就敲了一下：“那是笑纹笑纹笑纹！我十八岁就有好吗！” 蒋东捂着脑袋笑得见眉不见眼：“是是是，您今年二十明年十八，青春永驻笑靥如花……” 陈杨气得恨不能把桌上那水果盘扣他脑袋上，站起身一手叉腰：“蒋小东！你再说一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蒋东乖乖求饶，举双手投降，见她神色稍缓，忽地挑起嘴角，“真的，我特怕跟你一起出门，咱俩往那一站，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铁定传绯闻！” 陈杨被他噎了一下，贊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只觉卡在那儿进退两难，只好闷闷坐下来吃水果，直把那柚子皮扒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蒋东倒是见好就收，拿肩膀撞她一下，一脸诚恳道：“生气了？” 陈杨懒得理他。这小子学了演戏简直像学了变脸，比原先难对付太多了。她当时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让他报什么电影学院呢！ “你看你都不肯陪我玩，我只好自己去，这么可怜，你还要生我气……”蒋东压低嗓子，可怜兮兮地一字一顿。 陈杨瞥他一眼，还是绷不住乐了：“说罢，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去趟沙漠玩儿。”蒋东眼里立刻有了笑影儿。 “沙漠？”陈杨狐疑地重复了一遍，“怎么突然想去那儿？” “我一直就想去啊，大漠黄沙多有英雄气概，而且无人区超酷的。再说现在不去过一个月又要进组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空档。”蒋东一脸嚮往，“又不光是你我，可以把檬姐啊秦朗啊他们都叫着，或者干脆组织个公司活动不好么？” “……”陈杨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个大计划。踌躇片刻，她点点头：“公司活动的话，倒不是不行。等我先问问大家意见，要是挺多人有兴趣的话组织下也行。” 蒋东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转头就叫林檬：“檬姐檬姐！” 这次林檬倒是抬了头：“嗯？” “我们一起去沙漠玩啊，公司好多人都去，你也去吧好不好？”蒋东的话超富煽动性，听得陈杨直扶额。 “……”林檬没急着答这没头没尾蹦出来的提议，而是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陈杨，随即很痛快地点了头，“行啊。” 蒋东打了个响指，对着陈杨笑容满面：“你看你看，连檬姐都愿意去！” 在蒋东的一再催促下，陈杨只好找人统计了下公司人员意向，反馈来的结果十分符合蒋东的预计——几乎九成九人员都表示有兴趣。本来陈杨就想在年初提振下大家的士气，既然大家都兴趣满满，那蒋东这提议也算歪打正着。 于是这件事真被搞成了公司活动，公司人员分两批先后参与。由于蒋东提供的路线要经过无人区，因此嚮导司机是必不可少的，卫星电话也得租用，相应物资自然也必须带好。最后干脆就找了个旅行社，让专业人士进行整体策划运营，替他们量身定做了一个公司团体游。 因为公司性质特殊，演员都有一定知名度，因此还特别跟承接旅行社附带签了保密协议。 蒋东巴巴地要跟陈杨一组，陈杨考虑到毕竟是团体游，不怕他干出什么蠢事来，又见他一脸期待，想了一会儿，还是心软地答应了。 沙漠紫外线强，风沙大，每个人都被要求带了纱巾蒙面墨镜遮眼，那些纱巾五颜六色的，乍一看让他们像是一群极不专业的江洋大盗。车队前后有十来辆车，除了队尾负责运送补给物资的卡车外，都是高底盘的越野车，平均一辆车除开司机也就能坐两三个人。 蒋东自然要跟陈杨一组，陈杨只好把林檬给捎带上了。虽然知道有司机在，蒋东应该不至于怎样，但……咳，有阿檬在不是更保险么…… 于是蒋东被赶去坐副驾驶，他倒也很痛快，没抱怨也没装可怜，在副驾驶上跟司机聊了一路风土人情，直聊得林檬昏昏欲睡，陈杨警惕渐消。 路边渐渐荒凉起来，糙地开始慢慢变得稀稀落落，黄沙一点点占领了整个视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不再说话，身体随着车身摇晃，眼神却直直盯向车窗之外。 没有到过沙漠的人，是很难想像那一片片高低不平的沙丘的。它们似乎毫无规律，又似乎自成一体，在那沉默的背景里，连绵直入天际。 在这广阔无垠的沙地里，人和车都变得十分渺小。而那原始的空旷像是一个无边的黑洞，将无数的感慨与情绪从心底抽吸出来，让它们随着风沙席捲而去。 ☆、照片 第一天的路程很顺利。大家情绪也很高涨。晚上架起帐篷，简单吃了晚餐，大伙儿围在一起办起了一场篝火晚会。映着熊熊的火光，喝着带来的啤酒，人人载歌载舞欢笑连连。 但第二天，第三天，沙漠带来的震撼开始消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旅途中打起了瞌睡。没人再吼着嗓子唱歌，没人再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旅途的疲惫和不便开始让大家意志消沉，开始觉得这次旅行似乎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看，似乎已经没什么可看的。玩，似乎也没什么可玩的。旅程好像已经只剩下了赶路，心情也随着低落了下来。这低落在第三天的傍晚达到了顶峰。 补给卡车坏了。 全体车停下来等了半小时，还是没修好。眼看天色将晚，导游决定每辆车携带必需的少量物资，车队先走，到达原定目的地等待。留下卡车在原地继续修理。 原本枯燥的行程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可惜，并不是朝好的方向改变。抱怨声四起，担忧的话语也时不时飘过耳边。 第26页 陈杨拍拍手，大声道：“遇到点困难而已，大家要有信心！别看你们现在抱怨，等回了京城，再想起这趟旅程，我保证你们不会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来这一趟，值得！” 稀稀落落的掌声，显然，大家并没有能够被激励到。 陈杨也不多说，径直上了车。 车子一辆辆启动起来，车队继续向前。司机说：“补给车坏了可真是倒霉。万一修不好，明天就只能往回撤了。” 蒋东回头瞅瞅陈杨，见她一脸不愉，笑笑道：“说不定就修好了呢。” 见没人理他，他又道：“就算真的修不好，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对不对，陈小杨？” 陈杨撇过脸瞪着窗外的沙子：“要是真修不好，那就往回走呗。以后再找时间来一趟，一趟不行就两趟，我就不信了，补给车还能次次都坏不成？”语气里的肃杀之意比窗外的风沙还要狂暴。 司机从后视镜里觑了觑她的脸色，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再开口。 蒋东却笑起来：“陈小杨，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特可爱。” 陈杨抬手就狠狠掐了他肩膀一把，听他“哎哟哎哟”地怪叫，心里的那股邪气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你还说，都是你害的，定的什么鬼路线！”气没消完，她恶狠狠地加上一句。 这下连林檬都笑了：“行了杨姐，你就别净欺负小东了。” 陈杨听着倒诧异了一下：“我欺负他？我哪有欺负他！” “这还不叫欺负啊？”林檬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说真的，小东对你真可以了，这一路上又要任劳又要任怨的，你还要人家怎么着？” 林檬平日话不多，难得认真表个态，她既这么说，陈杨就有点心虚，忍不住暗暗回想了一下。这一想，一路上的细节歷歷在目。可不是么，小东这几天的确是脏活累活抢着干，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俩，她因为心情不佳，的确时不时还迁怒下人家…… 弄得两人不像是姐弟，倒像是……勐然蹦出这么个念头，陈杨心里于是就有点不自在，半天也没接话。 “檬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姐弟一起出来玩儿，弟弟那就是用来欺负的。”蒋东像是看出了她心思似的，笑着替她解围，“你自个儿不好好利用机会，过了这村儿可就没那店儿了啊。” 林檬笑一笑，也道：“你这是受虐体质吧，上赶着让人欺负。行，让我好好想想，怎么欺负你才好。” 陈杨撇头看窗外黄沙，只觉得心里有些酸有些软又有些烦，那些纠结的线头似乎越缠越紧了。 这傻孩子，他替她救什么场啊！他不是最不愿意听“姐弟”这俩字儿的嘛！ 等到了宿营地，凑合吃了点方便面。补给车还是没有动静。大家三三两两散开，有的聊天，有的拍照，有的发呆，心里都有些没谱。 陈杨正望着来路盼着那没有影儿的补给车，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吓了一跳。回身一看，果然是蒋东。下意识地就有点儿没好气，却又不愿意再对着他摆脸色，便只面无表情瞅着他：“有事儿？” “咱俩拍张照呗。”蒋东笑眯眯的。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路上合影跟人拍了不少，拿什么拒绝他？何况说起来也真不是什么多过分的要求，她也不忍心拒绝。陈杨嘆口气，道：“行吧。” 于是找了个背面没人的小沙丘，两个人站到了一起。 “靠近点儿，你俩也离太远了。”林檬举着相机，远远道。 陈杨只得朝蒋东又靠了靠。蒋东犹豫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手是标准的绅士手，没有真的碰触到。 陈杨僵了一僵，忽然就有些心软。她朝蒋东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调整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一、二、三！好了！” 两人“倏”地分了开来，走了几步，又似乎都觉得有些突兀，各自转身没话找话。 “陈小杨，咱俩是不是都有好几年没照过合影了？”蒋东说完就后悔——上次合影是在陈杨的婚礼上。 陈杨愣了愣，点点头：“嗯。快五年了吧。”她说得若无其事，面上神色淡淡，像是根本没有记起那场奢华盛大的婚礼。右手却不自觉地伸向左手，抚了抚无名指上残留的痕迹。 蒋东默了默，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刚刚戴上的墨镜里映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陈杨转开目光看向来路，说：“补给车来了。” 运气并不算是太差，补给车修好了。后面的路程也一帆风顺。回到京城之后，果然应了陈杨的话，大家都对这次沙漠之旅表达了高度满意之情，甚至不少人在朋友圈里称这是一次“一生必须去一次”的旅行。 大家士气大振，陈杨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直到林檬把自己相机里的照片整理了出来，传了好些张给她。 头一张就是她跟蒋东的合影。两个人维持着一个比礼貌近一点比亲密远一点的距离。她披着纱巾，浅浅笑着，他特别认真地看着镜头，笑得很开，眉头却微微皱着，手离她的腰有着一公分的距离，显得很克制。 他的眉眼混杂着孩子般执拗的稚气和成年人决然的隐忍，让她盯着看了很久。他真的长大了啊，她忍不住地想。是什么时候，是经歷了什么，她一直以为被自己保护得很好的他，竟然就这样长大了呢…… 匆匆翻过许多张和别人的合影，以及自己的单人照，在她几乎要应付公事般完成“看照片”这件事时，最后几张又让她愣了愣。起初她以为是林檬发错了，翻到最后一张时她突然明白了林檬的意思。 那几张照片上并没有她，全是蒋东的单人照，什么姿势都有。看样子是林檬偷拍的。 每一张他的墨镜上都映着同一个人。 每一张他都注视着那个人的方向。 她在照片的延伸处，照片上没有她，却全是她。 陈杨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次，又一次。天啊……她像是头一次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只能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 他不是喜欢她……他……爱着她…… 她不得不再一次认真审视自己同蒋东的关系。 喜欢是很轻巧的两个字。程度可以有深有浅，时间可以有长有短。我喜欢你，更像是一个孩子骄傲的告白。不必负什么责任，也不用作什么承诺。那只是一种单纯的喜好。我喜欢你，就像我喜欢喝美式咖啡不加糖一样，别的也并非就不能喝，甚至，我可以同时喜欢美式咖啡和椰奶果汁。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就不会喜欢另一个人，甚至很多人。 但爱不同。爱是排他的。我爱你，代表我只爱你，不爱别的任何人，不论现在或未来。我爱你，是把整个心捧给你交给你保管，那心里，处处都是你。爱就是承诺，就是责任，不会忽然改变口味，不可以跟别的人共存。我爱你，我是你的，我永远属于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从此以后，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27页 对一个说喜欢你的人，你可以只是微笑着说谢谢。但对于一个真正爱着你的人，你该好好考虑，要不要试着接受他的心。因为你要明白，他已经毫无保留地向你放开了他最脆弱的一面，他容许你接纳他，也容许你伤害他，他自动解除了武装，把心袒露在你的面前，他接受你给予他的一切，无论是温暖的拥抱或是无情的鞭笞。你要知道，你对他负有责任。你该欣喜地接纳，或是温柔地拒绝。你要尽量避免伤害他。 为什么？ 因为天理循环报应不慡，因为你或许也会有一天，如张爱玲所说，爱上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 陈杨不得不认真地考虑，她是否真的完全不可能接受蒋东。 她不愿伤害他，不愿拒绝他。不要说他是她一心疼爱的弟弟，即使撇开这层关系，她也不能不珍视他对她的这份感情。可恰恰是因为她一直当他是弟弟…… 如果不是蒋东，换了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她其实很有好感的男人，她仍会这么不假辞色地拒绝吗？ 或许并不会。不是吗？ ☆、电话 陈杨犹豫了很久。 每一次下了决心都会被很快推翻。 在她无尽的纠结中，春去夏来。应思白再婚了。 铺天盖地的新闻，新娘也出身豪门，生得明眸皓齿，看照片倒真跟应思白是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当年他们也是这么形容陈杨跟应思白的。 公司的人这些天看见陈杨大气都不敢出，但很奇怪，其实陈杨心里并没有太多感慨。 “恭喜。”被记者堵着群访时，她只淡淡说了这两个字。 但愿这次他能如愿得子吧。糙糙翻过报纸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年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应思白于她，渐渐成了褪色的记忆，曾经~痛彻心扉的背叛如今却像是结了疤的伤口，只剩了麻木。 现在她关心的是，林檬的新片票房口碑都不错，有没有可能拿下年底金鹤奖的最佳女配？公司看好的几个新人，能不能成功签下来？……还有蒋东，她究竟该怎么面对他…… 那次沙漠之旅后不久，蒋东就又进驻了片场，至今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隔着电话的问候总是显得有些遥远，却也没有了面对面相处的不安和尴尬。她确认了蒋东对自己的感情，却没办法确认自己对蒋东的感情。 没错，她当然喜欢他，关心他，但这喜欢和关心里，有多少是对弟弟的，又有多少不是？她不能无视他对她的爱，可她真的能做到好好回应他吗？且不说舆论和家庭的阻力，单单就说她自己，她对他的感情，是爱吗？或者说，能发展成爱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从来明决果断的她终于遇到了这辈子最难的一道题。 她竟然只想逃。 就这么逃了几个月，花瓣网某八卦组忽然有了个帖子，说得含煳不清却又颇能惹人猜想，标题叫“八一八那些同性恋和被包养的偶像小生”，因着话题的禁忌性和敏感度，不久即被删除。但主帖内容却被有心人复制散播，传遍全网。其中有一条就被对到了蒋东头上。 “j姓小生，古偶成名，粉丝彪悍，曾有某女星主动示爱，却一直不肯配合，因长相阴柔传其为gay，其实该小生早被女富商包养数年。” j开头的姓并不是那么多，无非也就季、纪、金、江、姜、蒋之类，而“古偶成名”、“粉丝彪悍”、“长相阴柔”、“女星主动示爱却不肯配合”这几条都对得上的似乎只有蒋东一人。 于是乎传着传着“蒋东被包养”就上了热搜。 秦朗气得直骂娘：“谁特么那么缺德，传什么不行传包养！” 其实谁都知道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又是为什么。外面粉丝已经打成一团，陈杨也已经跟流金光影那边打过嘴仗，对方一口咬定跟自己跟陈子莹都没关系，双方吵来吵去吵不出个结果，除了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也没别的办法了。 让对方公开承认是他们放的假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就算打上法庭，也没证据，只能是不了了之。连连吃闷亏吃得陈杨憋屈之极。倒是蒋东挺想得开，反过来劝陈杨：“原本还觉得她有点可怜，现在反倒心安了。” “心安？”秦朗皮笑肉不笑地瞅一眼陈杨，“你看看你姐，那恨不得跳起来咬她一块肉的样儿。” 陈杨板着脸不说话，秦朗哈哈笑，在她肩上拍了一记：“哟。动真火了啊。” 陈杨不理他，拎起电话就打，十二分的简单粗暴：“喂，许主编啊，对，我陈杨。最近缺料么？……” 放下电话，那两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流金光影董事长和旗下女星酒店开房？这么劲爆的消息那帮狗仔都没摸出来…… “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秦朗下意识摸着下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是，我应该问你，你怎么知道的啊？还几月几号几点开的房你都知道？你钻人家床脚了？” 陈杨没好气道：“秦朗你去找咱法律顾问，用他们律所名义发一份律师函，澄清蒋东不是所谓j男星，话说得严肃点，点几个网上跳得厉害的id出来。具体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扭身就走了。蒋东赶紧仗着腿长，几步就撵上了她：“杨姐。” 他少有这么乖乖地叫她“杨姐”的时候，饶是知道他是故意的，那语气还是听得陈杨心头一软。 “干嘛？”没停下脚步，她却还是回了他。话里话外还残存着些不高兴，硬~邦~邦的。 “对不起。”蒋东小声道。他知道陈杨什么脾气。她肯定是不屑用演艺圈那套爆料方法的，但为了他这个不明不白的黑锅，她却破天荒头一遭儿用了。 陈杨顿一顿，摇头：“你受害人一个，跟我道什么歉？” “这不是连累你了嘛。”蒋东瞅瞅她表情，小心道，“请你吃饭消消火？” 陈杨被他气笑了：“吃你个头啊。外面传你被包养，咱俩再出去吃饭被抓着……有点脑子成不？” “被抓着不正好么？”蒋东身子一斜，堵住了她的去路，“我就干脆坦白得了。是我一厢情愿，求着被包养……” “蒋东！”陈杨被他半真半假的话弄得气往上沖，“你觉得无所谓是不是？你觉着你的事业比起爱情什么都不算是不是！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为你努力铺路，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容易吗！你说你成熟了，要我不要再拿你当孩子看，那就拿出个成年人的样子来行不行！” 盛怒之下，她的嗓音有些大，公司里好些人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蒋东垂着头站了一会儿，乖乖让开了路。 看着他那样子，陈杨忽然就又有一点心软。她恶狠狠地把那点软弱踩在脚下，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流金光影和安影娱乐的媒体战就这么打响了。一打就是一年。打来打去打红了眼，绯闻啊传言啊一波又一波，两边艺人形象都受损，渔翁得利的是那些八卦周刊和报纸。 第28页 陈杨知道战争伤人伤己，但对方既已欺负到了头上，自己自然也不可能退缩。在娱乐圈里混某种意义上跟打仗差不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儿张三打脸你不还击，明天李四王五就都会跳出来。她陈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性。从小部队里长大，她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何况这种时候，不反抗才是死路一条。 蒋东这一年安静本分，除了继续拍他的偶像剧，也接了部综艺。这节目是陈杨和魏军研究了很久给他定下的。正值奥运年，数个电视台都推出了明星竞技节目，打着竞技的幌子週游世界，借着明星的撕逼合作传绯闻拉拢观众。这或许不算最好的选择，却是比较稳妥的决定。 比起一般的明星综艺，这节目主要还是正能量的拼搏，情节跌宕起伏，过程斗智斗力，如果表现尚可，很容易拉到观众的好感，而除非特别作或者特别假，也很难引起普遍的反感。蒋东算是新鲜偶像，群众基础还不错，加上颜值高体力强反应快外语好，理论上说涨涨粉问题不大。 但有一个问题却让陈杨犹豫了很久——这毕竟是一款运动题材的综艺节目，受伤恐怕很难避免。 蒋东临走前她叮嘱了又叮嘱，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了念经的老和尚。 等蒋东走了，她就天天盯着报导，生怕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坏消息。其实小虎他们都跟着呢，虽然拍摄时都不在一块儿，但知道消息肯定比节目通稿快。 但她就是不放心。总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干什么都不对劲儿。 偏这时候事情还多，手机时不时地响。每响一次她都神经紧张一回，自己都觉得自己犹如惊弓之鸟。 这不，刚洗完澡吹着头髮呢，手机就又响了。 她跳起来，瞥一眼电话号码，觉得有点儿熟悉，想一想又没想起来，怕是蒋东那边有问题，还是迅速接了：“喂，你好。”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对方打错了电话。 狐疑地挪开手机又看了眼屏幕，她忽然想起了这号码是谁的。 她对数字向来不敏感，一向记不得谁的电话，那时他逼着她背他的号码，每天都抽查。 “都有来电显示，干嘛要背啊。”她抗议。 “万一出什么事儿了呢，万一手机丢了或是被人抢了呢，万一……”他一本正经地碎碎念。 她听得哈哈直乐：“喂，应总，你这么说你家保镖会很受伤的喔，你这是在鄙视他们的专业能力啊。”走到哪儿，她身后都有两个保镖跟着，初时她真是特别不习惯，但还是体谅他的担心屈服了。 “必须得背。”他不理她，皱眉强调，看她嘟起嘴又放软语气哄她，“就背我这一个号就行。这个号是你专用的，不管什么时候，一响我就会接。” “喔？不管是在开董事会还是在拼酒？”她笑眯眯地摸~他的下巴。他鬍子向来颳得干净，只有她能见到一夜醒来时他新冒出的胡茬。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说。 陈杨摇摇头，将那混乱的回忆赶出脑海，清清嗓子，朗声道：“应总，有事吗？” ☆、分歧 “陈杨。”对方的声音有点哑，字与字之间拖得也有些长，一听就是喝了酒并且没少喝——她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陈杨默一默，道：“应总，喝完了酒就回家吧。” “陈杨……”他低沉着嗓子道，“今天我儿子出生了。老爷子特别高兴……” “哦。”陈杨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淡淡道，“那恭喜了。” “但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男人的话里已经带了些哭音，“我高兴不起来……我已经拥有了我想要拥有的一切，但我心心念念的却是已经失去的东西……” “应总。”陈杨听不下去了，“回医院去吧。您不该打这个电话。” “我就站在电影学院操场跑道上，想着这些年这些事儿。”应思白的声音里夹着点点风声，显得特别遥远，“陈杨，我怎么能把你弄丢了呢？” 陈杨把电话拿开，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应思白。”她对着电话清清楚楚地说，“你如果还尊重我，就马上挂了这个电话，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是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没有资格再对我说什么。如果你还有点儿良心，想想你现在的妻子和孩子。” “陈杨……”男人终于哭出了声，“你还是这么心狠，你怎么能这么心狠……我一直留着这个号码，就是希望你哪怕挽留一声……可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根本不给……” 曾经亲密的男人哭成这样，要说陈杨没有一点感慨那是假的，可是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不可理解：“当初提离婚的是你，先结婚生子的也是你，你竟然怪我不给你机会？” 她顿一顿，道：“把这个号码销了吧，我早就删掉了。”说完，挂断电话。 她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久。 她没有想过应思白会后悔。但即使知道他会后悔，她也还是会离婚而不做挽留。而如果当时她不离婚做了挽留，他真的会回心转意么？谁知道。 红玫瑰白玫瑰。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总是失去的才值得珍惜吧。 她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拿了手机，把通话记录里的那个号码删掉了。 早已忘掉的一串数字，早已离开的一段生活，多想无益。 不知何时，窗边已升起一轮红日。初升的太阳尚带着几分稚气，阳光温温的，没有那般刺眼。 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小虎的。算算时间，那边正是一天录制结束的时候。 “喂，出什么事了？”她急匆匆地问。 迎来的却是一串清朗的笑声：“能出什么事儿啊？陈小杨你别咒我哈！” 她忍不住就泛起了笑：“怎么想起来打电话？” “这话说的，好像我平常没跟你打电话似的。”那人语气里满是无辜，“要不是电话都被导演组收走了，我怎么也得一天三遍问安哪，对不对。” “又贫！”陈杨笑骂，“少来这套。说，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他急忙否认，“别瞎操心，你的人你心里该有数儿啊，咱那是特殊材料打造的，就这么点儿活儿，能难得住咱么？” 你的人。 陈杨在心里咂摸了一遍。再一遍。 “反正最重要就是安全。听到没？”她按住心里的异样，端着姐姐的架子强调，“不然回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只是要跟我爸妈交待啊？”他痞痞地问完，却自己心虚地跳向了下一个话题，“最后一站回京城，录制的时候你来看吧，给我加加油。” 第29页 “啊，哪天？”她忙忙翻记事本，“我查查看有没有行程……” “陈小杨，你慌什么啊。”他哈哈笑，“说！什么行程比看我比赛还重要！” 她轻咳一声，道：“行了行了，我去就是了。省得到时候拿不着冠军又怨我。” “那说定了哈！”他笑得自信满满，“再预定庆功宴一场啊，你请客！” 那天陈杨早早去了现场，第一个项目就让她吓了一跳。 “安全措施到位吗？不会有意外吧？”她转头就找现场导演确认。 “保险绳都是专业的，放心吧。”导演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她只好把自己的担心硬生生按下去。 蒋东这组排名很好，先发第一。蒋东的搭档武力峰先上，武力峰是个模特，个子跟蒋东差不多，在节目里两人被称为“双高组”，一直是夺冠大热门。 结果武力峰一上来就受了伤，手臂被板子蹭了个大口子，现场紧急包扎处理完，事儿倒是没什么事儿，但后面的项目基本只能靠蒋东了。 陈杨一项项接着看下去，看着蒋东在水里的潇洒泳姿，看着他被倒吊着拼图的快和准，看着他靠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些骄傲。 没错。他是她的人。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终于长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男子汉。可以被依靠，可以被信赖，可以被蜂拥着站上巅峰。 她举着手为他欢唿，她对他远远竖起大拇指。 她的弟弟，长大了。 蒋东这组不出意料地拿到了冠军。随着节目的播出，他的人气也上升了一大截儿。对于他的发展规划，公司内部意见上有些不统一：一派认为应该继续演古偶上综艺，等人气比较稳固之后再图格局；另一派认为从现在开始，他应该挑适合自己的导演和角色，趁着年轻又有点名气，抓住这机会把演技磨上来，综艺短期内最好不要再上了。 毫无疑问，陈杨是第二拨的领头军，她看中的是蒋东未来的发展，对于一个男星来说，演艺生命会相对更长，一直困在偶像小生的行列里对他将来不利。但秦朗却觉得，红是一件非常不确定的事，演艺圈大把演技好却错过了好机会的老戏骨，既然现在有红的苗头，那就要大干快上，先把人气红利弄到手再说。 这不是陈杨和秦朗第一次发生分歧。在公司的主要艺人身上，他们俩的意见几乎从来没有一致过。 林檬不消说，之前秦朗是打算放弃的，陈杨坚决不同意。现在林檬接了两个片子，居然拿到了金鹤奖最佳配角奖，眼见着是又翻红了，虽然网上针对她的黑料还是足足的，但对她的演技似乎没有多少争议。现在她的情况是铁粉有一小拨，路人粉一群，路人黑一群，铁黑一群。说白了，就是黑红黑红的。网上的常见论调就是——虽然她做人那啥，但演戏确实不错；最讨厌小三了，可这戏好看，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就因为林檬，硬是没看这戏，唉，干嘛非得请她……为这事儿，秦朗一直觉得有点没面子，跟林檬处起来也总是有点尴尬。 再来，就是乔安羽。秦朗一直认为乔安羽的资源分配到的太少，如果能继续加大投入，她的潜力绝不在林檬之下。但陈杨却觉得乔安羽演技还欠些火候，现在过多倾斜资源只会凸显出她的劣势，若是演砸了好角色反倒不利于她将来的发展。为了乔安羽，两人争执就没断过。陈杨知道秦朗近年来跟乔安羽走得很近，她隐隐觉得乔安羽对秦朗有点利用的意思，但这话又说不出口来。万一人家乔安羽是真心的呢？ 最后就是蒋东。在蒋东身上，秦朗是有点故意跟陈杨拧着干的意思。蒋东跟陈杨的关系明摆着放在那里，说陈杨没有私心那是谁都不可能信。既然这样，陈杨想给他长期规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秦朗完全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跟她争。但他偏就是不让步。一方面他是因为乔安羽的事儿赌气，另一方面，他就没瞧得起过蒋东。私底下他跟魏军说，这是个运动员出身的孩子，有体力没脑子，文化底子不行，又成天玩游戏，人还闷闷的，不愿意到处交际，你说说他凭什么红？说白了，他就是觉得蒋东根本不可能成为演技派长青长红。现在的小红都是靠颜值和陈杨的力捧。没了陈杨，他蒋东屁都不是。每年各大电影学院戏剧学院毕业的男生有多少？每年怀揣着明星梦混进圈子里的年轻男演员又有多少？谁特么有蒋东这样的运气，一出道就是偶像剧男一？还不是陈杨捧出来的？ 哦，你有自己的爱将，很正常。你维护林檬，我可以忍了。但凭什么你的人你就各种资源往上堆，我的人你就推脱着找理由不给好资源？他心里有气，私下也找魏军抱怨过，但在公司会议上如此公开地吵出来还是第一次。 “原来你有这么多不满意。”陈杨看着他，慢慢道，“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次机会，你都不直接告诉我，安羽是你的人，你希望她得到更多的资源？” “因为我跟你不同。”秦朗冷冷回道，“我不是因为安羽是我的人才要求给她加资源。安羽在公司多少年了，她一直很努力，她值得这些资源。就靠林檬出事之后那一段空白时间，她就给自己挣出了一片天。如果你能持续投入下去，她会给你更多的回报。可是你偏不听。陈杨，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是好人没错，可你真就是任人唯亲！” ☆、散伙 陈杨顿了顿，看向坐在一旁闷声不发的魏军：“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魏军嘆气：“我觉得你们都有错。林檬是天赋型选手，又一向努力，贸然放弃确实可惜，但说实话，她能翻红也真是有运气成分。在林檬这件事上，陈杨你是有点不理性。得到更多资源的话，乔安羽或许是能更进一步，但她演技还欠一点细緻打磨，现在就发力推出去未必是好事，这一点，秦朗你有些太过自信。” 两个斗鸡眼一致对向魏军：“那蒋东呢？” “蒋东……”魏军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还是贊同陈杨的意见……” “吱呀”一声，秦朗直接站了起来，带得椅子差点歪倒，“我算是听明白了，老魏你表面不偏不倚，其实站的还是陈杨那边！” 魏军见他脸色铁青，也知道不妙，跟着站起来道：“秦朗你先听我说完……” “还有什么可说的？”秦朗冷笑道，“就这样吧，既然你们意见一致，我退出就是了。” “秦朗！”魏军皱眉道，“咱们当时入伙的时候怎么说的？就为了个蒋东，你就要散伙？” 秦朗转过脸对向陈杨：“陈姑娘你说吧，要蒋东还是要我？” “这不是蒋东和你的问题。”陈杨默了默，开口道，“秦朗，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秦朗哈哈一笑，点点头道：“老魏你还有什么话说？” 魏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全是难以抉择的痛苦：“秦朗，别做你将来会后悔的事儿。”又看向陈杨，“陈杨你也别说将来会后悔的话。” 第30页 “咱三个走到现在不容易。”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无边无际的沉默里，秦朗咬牙道：“老魏你不用拦我。我不是一时冲动。去年我就申请了出国读书，一直压着没说而已。大家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就留个好念想，好聚好散吧。” 跟他对视良久，陈杨忍着眼眶的湿润，低低道：“你是要退股么？” “嗯。”秦朗的声音也有些沉，“我知道这么多钱你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先欠着吧，写张欠条就行。” 陈杨微微牵了牵唇角：“谢谢。” 十年好友一朝离散。陈杨觉得这次似乎比上次离婚还要空寂。 爱情，友情……她还能信任什么？她还能信任谁？ 很快林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要入股。 她被这小妮子逗笑了：“得了吧大明星，你手上有多少现钱啊？这两年工作这么少，圈子里开销又大，你别跟我打肿脸充胖子。” “以前还是存了些钱的。”林檬倒是一板一眼很认真，“我早就觉得应该投个资什么的，正愁找不着好项目。我这是看好你和公司才想投的，怎么还嫌钱少啊？我就想当个小股东，万一将来公司上市了……” 陈杨听得直乐：“哟哟哟，想得还挺远。” 结果还别说，林檬真是存钱一把好手。她这人除了拍个戏做个菜听个歌没什么爱好，花销实在少得可怜，除了在京城买了套房子，其余都扔在银行里，帐户余额看得陈杨眼皮直跳。 “傻不傻啊你，这么多钱就扔银行放着？”她简直恨铁不成钢，“不知道通货膨胀啊。” 林檬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是啊是啊你最靠谱，都投给你了。” 就这么着，林檬成了公司的小股东，剩下的股份陈杨和魏军各自凑了凑，勉强跟秦朗结清了帐。 秦朗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陈杨仍然是公司控股大股东。林檬虽然成了公司董事会成员，但不太管事，仍然只是埋头当自己的演员。 秦朗走后不过半年，魏军病了。 起初只是一直咳嗽，以为是感冒，却一直不见好，最后在医院确诊了肺癌。 知道消息的时候，陈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军一向身体那么好，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他才三十岁呀！平日也不抽菸…… 魏军自己倒平平静静地接受了现实，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只有家里的老母亲哭得肝肠寸断。他却淡淡说，这都是命。 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陈杨每天都去医院看他，每天都去陪他聊会儿天。 他走的那一天，天降大雨。雨雾蒙蒙，完全看不清人影。 陈杨站在他灵前，呆呆看着他的黑白照片，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几个人一起成立安影娱乐时，大家都还多么年轻。转眼间，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只剩下了自己孤家寡人。 秦朗也回来替他送行。两个人面对面撞上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直到最后，也只在那一片雨雾里，默默无言。 魏军走后的那段时间陈杨一直有些恍惚，总觉得他俩跟她一样还在公司里蹲着守着，遇到什么事都兴沖沖抄起电话想要拨他俩的内部号码……有时候早上醒来她会对着天花板愣上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魏军已经不在了，秦朗也已经走了…… 那一阵子蒋东每天早上都给她打个电话，变着法儿逗她开心，用无数种方式一遍遍告诉她，他还在，他永远不会离开。 陈杨心里自然是感动的。但她好像并不是那么相信他。人生如此千迴百转，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呢？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她忍不住地这么想。这么想了之后，她又会内疚。他一次次告诉她让她相信他，她怎么就是做不到呢？ 蒋东的人气已经水涨船高，秦朗离开后，他连着拍了几部电影，拿到的都是可圈可点的主力角色。当然，也传了不少绯闻。 最突出的仍然是陈子莹，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每次被问到，蒋东都否认得很痛快。次数多了，主持人们也开始逼问那个他号称暗恋的对象是谁。蒋东一向都避而不答具体对象，但暗恋一个人这件事他却从未否认过，传来传去已经如同是板上钉钉。 这天，蒋东上一个明星访谈节目，又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干脆点头承认道：“我的确一直暗恋一个人。” “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吗？”蒋东摇头道不行。这期节目播出后，海角论坛上有了专门论述此人身份的帖子：经过数千字的论述，发帖人把这人的身份划在了很小的范围内，引发了大众讨论。 随后，记者打电话给蒋东父母，关心此项问题。蒋东父母也并没有作出正面回应。 “这件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回答道。 话虽如此说，但陈杨父母和蒋东父母的关系却是已经变得有点奇怪。 蒋东母亲先打了电话给蒋东：“东东，你说你一直喜欢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既然她这么问了，蒋东也便没有隐瞒：“是杨姐。”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蒋东母亲方才出声：“……真的吗？” “真的。”蒋东答道。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两边都什么都没再继续说。 蒋东想了半天，才又打电话给陈杨，通知她这件事已经告知了父母。两个人也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再然后接到电话的是陈杨。母亲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有些沉重：“杨杨。东东妈妈说东东喜欢的是你。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陈杨只得回答。话音未落便听到母亲急急忙忙地道：“你不能答应他，听到没？” “听到了。”她无奈地回应，“我没有答应他。” “千万不能答应他。”母亲重点强调，“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你蒋叔叔他们了。” 陈杨幽幽地嘆气。她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从小一起长大，她比他大足足五岁，可以料想得到的啊！ 这一年的春节，依然是两家在一起过，但似乎有了些别样的情绪。 蒋东爸爸数次举杯，说起蒋东幼年趣事，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陈杨爸爸也笑着说起两人童年时的事迹，将两家的关系拉得更加亲热。 蒋东不太说话，只默默剥虾。陈杨也不太说话，只微笑着布菜。 守岁的时候，父母都撤了，陈杨和蒋东守在原地，默默地不出声。 “终于只剩咱俩了。”好一会儿，蒋东才说。 “是啊。”陈杨随口答。 天上的星星闪啊闪的，地上的人安安静静。 “陈小杨。”蒋东轻轻说，“一整年我就等着这一天这一刻。”他眼睛亮闪闪的，在星子下发光。 陈杨侧过头，看窗外月光下的空树杈。 第31页 听到他安安静静地说：“真的，我一直在等。” “没用的。”她垂着眼说，“等到这一刻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没有用？”他不依不饶，“我不相信没用。” “小东……”她无奈道，“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偏就不信。我偏就等着你。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放弃。”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陈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吸入了黑洞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全盘颠倒。 “你这又是何必？”她轻轻说，“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就算没有结果也无所谓。”他答，“我自己乐意。” “对叔叔阿姨来说，会有什么影响你想过吗？”陈杨淡淡问他。 “当然。”蒋东苦笑着点头，“这是我必须考虑的事情。” 不错，这的确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两人相视无言，唯有沉默。 离开的时候，陈杨父母非常认真地跟陈杨再次强调绝对不行。她点头应了。 回京的路上，两人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一路安静到底。 电台里男星扯着嗓子唱戏，两个人无声无息。 ☆、面对 回到京城之后，时间仿佛又转了回去，大家好似还是从前的自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所有人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蒋东依然认真拍他的戏，全年都在各大影视基地间来迴转悠，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两人有时也会通话，但频率并不特别高，时长也不算夸张。 没事的时候，也会偶尔见个面吃个饭，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频繁的交往了。 这两年，林檬交了个男朋友，还是江家大少爷江辰远，事情爆出来的时候全国轰动。没多久，两人结了婚，林檬替江家生了个儿子，一切都顺理成章。陈杨这下空了出来，没人陪没人逗，自个儿觉得特别无聊。 蒋东呢，在这年年末拿了个金鹤奖最佳新人，算是在电影圈一炮而红，成了近年来上升最迅勐的偶像小生。因为外形俊朗年纪轻，粉丝当中仍然是女生占据绝对主力。故而恋爱一直是他被穷追勐讨的问题。 这天，蒋东上叶信文的深度访谈，照样聊到了恋爱的话题。 叶信文逼问起恋爱次数，蒋东沉默一会儿，道：“我没有恋爱过。” “怎么可能？”叶信文丝毫不信。 “如果我说，我的整个青春期都在暗恋一个女人，你信吗？” 叶大主持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探问：“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你一直不表白？” “起初她有男朋友……” “然后呢？” “然后她结婚了。” 叶信文崩溃地盯着他：“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再然后她离婚了。”蒋东淡然道，“我终于第一次表白，可又被她拒绝……” 叶信文张大嘴巴：“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在暗恋她……” “现在算是明恋了。”男人耸耸肩，“我表白过了嘛。” 本期节目播出后，各大网站都放出了这个消息，有一些甚至隐约提到了陈杨的身份。 蒋东的粉丝俱乐部里掀起了一场狂风巨浪。许多小粉丝都在贴子里哭得梨花带雨。没办法，既是心疼，又是伤心。 心疼他这么傻乎乎地爱着人家，伤心自己爱着的偶像却爱上了别人。 林檬把那期节目录了下来，回头放给陈杨看。陈杨一言不发地看完了，不说话。 林檬就问她打算怎么办。陈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怎么办。” “你觉得逃避是办法么？”林大小姐开口便是一针见血。 陈杨抿着唇半天，嘆了口气：“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至少应该跟他谈谈吧。”林檬说，“老这样下去总不行啊。” “可我觉得我说服不了他。”陈杨低声道，“那孩子倔得很。” “那你觉得他能说服你么？”林檬问。 陈杨愣住了。 她一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种可能性。 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种可能性。 但她真的可以不去面对吗？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唿出去。她进退两难。她困在原地。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出事儿了。 蒋东接了一个谍战剧，拍到一半的时候爆破戏出了岔子，几个主要演员都受了点小伤。不算太严重，但也都影响到了拍摄进程。 陈杨听到消息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扔下谈了一半的合同就这么沖了过来。医院里乱糟糟，粉丝记者聚成了团。她板着脸从人群中挣扎出来，进了私人病房，一抬头就看见蒋东吊着胳膊打着吊瓶，才觉得悬着的心多少有了点儿重量。 蒋东抬眼看见她就笑了，傻兮兮的。 陈杨走过去瞅着他，就听他一叠连声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看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真没事儿！”瞅他那得意的小样儿，真恨不得对着他啐上一口才好。 见她气恨恨地坐下了，他凑上来就乐：“怎么着？害怕了哇？” 陈杨斜他一眼：“怕你个头！” “啧，嘴硬什么。”他咕哝着，“明明就是吓着了还不肯承认。女人啊，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陈杨被他气笑了：“说得跟你多了解女人似的，一恋爱都没谈过的雏儿，哪来那么些人生体验，哼。” “哎哟喂，瞧不起人！”蒋东挑眉大笑，“要不咱俩试试看哎，让你瞅瞅我有多会谈恋爱！” “呸！”陈杨到底还是伸手敲了他脑瓜，“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他闭着眼任她揍，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气：“你知道吗陈小杨，我特喜欢你揍我。揍得有多狠说明感情有多深……” 正巧这会儿小虎陪着蒋妈妈进来，迎面就撞上这么一句，蒋妈妈当时脸上就变了色，弄得陈杨特尴尬。 等晚上事事安排妥帖，蒋家妈妈一扭身就扯住了陈杨：“杨杨，你过来一趟，阿姨有话问你。” 陈杨知道逃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跟过去。 谁知蒋东不放心也要跟着，死皮赖脸地说什么秘密他不能听啊，一起一起。 蒋妈妈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再瞅一眼战战兢兢的小虎：“那小虎你先出去吧，阿姨有点话要跟他俩说。” 小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剩下三个人在空旷的病房里面面相觑。 蒋妈妈站起身关了门，回头命令道：“都坐下。” 陈杨只好找了把椅子规规矩矩地坐着，活像被罚留堂的小学生。 第32页 “老妈，有什么话您就说呗，装这么严肃吓唬谁呀。”蒋东往床上一靠，大大咧咧地撒娇。 “闭嘴。问你了吗张口就来。”蒋妈妈冷冰冰道，“我问的是杨杨。你不许说话。” 蒋东张张嘴又闭上，一脸郁闷。 “阿姨，您有什么话尽管问。”陈杨倒还留着几分淡定。 “东东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吧？”蒋妈妈开口便直奔主题。 陈杨点点头：“知道。” “那你喜欢东东吗？”蒋妈妈步步紧逼。 陈杨顿了顿，却见蒋东也坐直了身体，眯了眼看着她，一副紧张兮兮等待着宣判的神气，不由得心里重重一挫。 “嗯？”蒋妈妈皱紧了眉头，提高了声调。 陈杨僵着脸摇了摇头。 她垂着眼，不敢看蒋东脸上的表情，只听见蒋妈妈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蒋东“嗤”地一声轻笑：“我喜欢她是我的事，跟她没关系。” 蒋妈妈冷冷道：“你先听着。你的事儿一会儿再说。”说罢伸手拉住陈杨的手，拍了拍，“既然你不喜欢他，那阿姨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阿姨。”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陈杨低声道。 蒋东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么滑到了无法挽回的边缘，急得大叫一声：“杨姐！” 陈杨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被他眼神里的焦灼和惊慌割得生疼，却无能为力。 “除非你真的爱上他，愿意嫁给他，愿意与他携手一生，否则，你不许接受他的感情，不能跟他有任何暧昧，不可以给他任何希望！”蒋妈妈大声道，“你是阿姨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阿姨对你怎么样你是清楚的。你也知道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阿姨的心头肉，是阿姨的命。如果你做不到爱他，就不要害他。阿姨只求你这一件事，可以吗？” 她人到中年风韵犹存，平日打扮得体风度翩翩，此时却是软语哀求满面悽惶，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妈！您胡说些什么哪！”蒋东急得要命，偏偏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拉住母亲，皱眉道。 陈杨听得面色微白，深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阿姨您放心，我陈杨在此发誓，绝不会利用任何人的感情。不会故意跟人暧昧，不会给别人虚假希望，如果没有爱上这个人，便不会接受他的爱。” 她说完，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小东你好好休息。” “杨姐！”蒋东叫出一声，却被陈杨挥手挡了回去，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退出了病房。 “妈，您刚才都瞎说些什么啊！”他瞪眼道，“您这不是在暗示杨姐利用我嘛！杨姐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您这么说多伤人啊！” “她若没有这么想最好。”蒋妈妈淡淡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蒋东简直要被他老妈气死了，气恨恨地不愿意再理人。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 陈杨从小就很讨长辈喜欢，今儿是破天荒头一遭儿被自己长辈夹枪带棒当面抢白，心里要说不委屈那是骗人的，可真要扪心自问，却也不是一点都不心虚。 她走出来随便找了个酒吧坐着，听着自己手机一遍遍响。铃声是最熟悉不过的那一首，她却一次次伸手按掉了它。 不多时，就有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端着酒走过来搭讪。她懒得理人，头都不抬。人觉得没趣便又自己离开，不一会儿愣是换了好几拨。 夜深了，她终于起身，止住面前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的男人：“不爱就不要招惹，懂吗？” 那男人愣了愣，哗地笑了：“有意思！怎么着，还想谈爱呀？” 陈杨摆摆手，自顾自要走，却被那男人一把拉住：“哎话没说完呢怎么就走？” 陈杨皱了眉想甩开他却甩不掉，两个人正拉扯时，那男人却被斜刺里突如其来的一拳揍翻在地。陈杨愣了一愣，就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对着自己扬了扬眉毛。他一只胳膊还吊在颈上，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惬意。陈杨一句“小东”还没出口，就被人扯着就跑，这一跑直跑出两条街才停下来唿唿喘气。 两个人弯着腰哈哈笑，半晌，陈杨才摇摇头一脸无语道：“都残了一只手……居然还跑出来打架，说你什么好！” ☆、爆料 蒋东的一只手还吊在胸前，另一只却仍然拉着她，不依不饶的。听她张口就训他，也只顾咧嘴笑：“要不是你不接电话，我至于到处找人嘛！” 陈杨碎碎念：“你能不能有点儿自我认知？好歹也是个偶像明星，就这么冲出来揍人，也不怕上新闻……” “当然不怕啊。”蒋东哈哈笑，“求之不得呢。” 陈杨嘆一口气，下巴朝他牵着她的手点了点：“赶紧松开啊。” 蒋东听话地松了手，却忽然道：“你之前跟我妈说的话是真心的么？” 陈杨抬眼看远处的灯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啊。” 蒋东“啧”了一声，半弯下腰瞅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嗯，不喜欢。”陈杨被他黑得发亮的眼眸看得有点心慌，挪开了目光道，“一点都不喜欢。” “那好。”蒋东点点头，道，“那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好姐弟，行么？” 这一下大出陈杨意外，她顿了顿，才道：“一言为定。” 蒋东又将自己那只完好的手伸出来给她，两个人在空中击了击掌，听着清脆的一声响。 夜色里两个人慢悠悠散着步往回走，昏暗的路灯映着两个人的影子，一步一步。陈杨觉得心里好像松快了些，却又仿佛有些空。她决定自私一点，不想那么多。 回到京城的日子很快又进入繁忙琐碎的日常，蒋东真的谨守着姐弟的界限，没有再跟她提任何超出这界限的要求。偶尔回京会打个电话吃个饭，在片场待着时也就是一周一个电话的频率。他乖巧得让她有些担心，担心他是真的已经收回了那些多余的感情，还是仅仅为了让她好过而伪装自己。 但她还能怎么办呢？ 忙了两个月刚闲下来一点，应思白却又莫名其妙打来了电话。她按掉不接，他继续打。来回三次，她的耐心终于被他消磨干净。 “应先生，有事吗？”她冷淡地问。 “我离婚了。”他如此开口。 “所以？”她不耐道。 “你说我是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没有资格再对你说什么。我现在已经离婚了。”应思白说得理直气壮。 她简直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应先生，麻烦你搞搞清楚，我并没有要求你离婚，也根本没有要跟你从头再来的意思。”她淡声道，“你离婚是你的事，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好吗。” 第33页 “但至少我现在有追求你的资格了吧？”应思白斩钉截铁道，“我要重新追求你。” “……”陈杨简直无语，“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还是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陈杨，之前是我一时煳涂。我向你道歉。但我不认为我在浪费大家的时间。”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相反，我认为这是在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明白我有多爱你，也会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要珍惜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再见。”陈杨挂了电话，仍然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又离了婚？他拿婚姻当什么？一场游戏吗？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刚刚并非是她在异想天开。新闻证实他的确又离了婚，因为婚前协议的存在孩子也归他。很快，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她示爱。 每天送花，每天来公司等她，殷勤得好似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青年，令她烦不胜烦。 “应先生。”她不得不跟他展开谈判，“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弃？” “我不会放弃。”他笑眯眯地端坐在会客室里，一副谈判桌上老手的神气，“不论你怎么做。” 陈杨被他顶得很不开心，张口便道：“如果我选了别人呢？” 他研究似地端详了她一会儿，皱眉道：“蒋东？” 陈杨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脱口便是这个名字，愣了愣方道：“为什么提他？” “不是么？”他挑眉一笑，“不是就算了。” 陈杨：“……” 说都说出来了你卖哪门子的关子啊！ 媒体那边消息也挺灵通，不多久就有人拐着弯儿问上门来：“陈总，听说应总对您……有复合的意思？”她一律推说没有，却还是禁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后来者，慢慢的，八卦周刊上就露出了点儿口风。好么，这下问的人更多了！ 爸妈也打了电话过来问，说是应思白专门飞过去见他们来着，气得陈杨转过头对应思白髮了好一通脾气。 还有蒋东。这么久没提感情的事儿，也终于还是从片场打了个电话告诫她千万不要对应思白心软。陈杨听他在电话那边一副长辈样子的絮絮叨叨不由好笑：“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别瞎操心。” 蒋东在电话里笑；“反正你记着，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不可以喜欢应思白！” “我也不喜欢应思白。”陈杨无奈道，“老实说我没有喜欢任何人，恐怕也很难再喜欢上任何人，这么说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唔。”蒋东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又怎么了？”陈杨听见他那犹疑的语气就上火。 “没有谁脱颖而出……那换个角度来讲，是不是谁都有机会？”他慢吞吞地说。 “……”陈杨被他这话说得愣了愣，皱眉道，“反正应思白没有机会！” 蒋东得了保证开心得很，扭头就叫小虎给大家买冷饮，自己还在心里瞎琢磨：大家都有机会，减去应思白除外，那也就是说自己其实还有机会咯？ 这是今年他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至于父母不同意什么的……蒋东同学完全不打算放在心上。他的座右铭就是有志者事竟成，从来都认为努力总会有回报。反正这辈子他没打算跟陈杨以外的任何女人在一起，对他来说选项从来就是陈杨或者no　one。既然如此，父母不同意又如何？ 且不说蒋东在这儿自信满满，却说这边《北方人物周刊》接到了一个匿名爆料，说是蒋东之前在叶信文的访谈上自己放的料是假的，原因是为了掩盖自己是gay！这个料实在是太过夸张，于是一路被送到了许大总编的桌上。 许德一看乖乖不得了，赶紧跟对方联繫，问对方有没有证据。对方留下的联繫方式只有一个电子邮箱，回復倒是很快：有证据，但证据不能轻易放出。许德忙又追问条件，对方回覆说条件是不可以暴露爆料人的联繫方式，许德就拍板同意了。 发过来的证据是一小段健身房里的视频，明显是偷拍的，镜头有点晃，但的确能看清蒋东侧身在镜头里，穿着运动服。不一会儿他起身进了更衣室，很快另一个男人也跟进去了，随后镜头摇晃着跟在后面，贴在了更衣室门上。隔着门，里头传来了喘息和撞击的声音。 虽然没有正面的镜头，但也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蒋东是近年来非常出众的小生，不论口碑人气票房奖项都很不错，而他长相的确略微偏阴柔，从出道起就一直有同性恋传闻，这次就算不是百分百确定，至少也算是落实了八成。 许德出于谨慎起见，让大家把所有涉及到具体表述的文字都加上了“据爆料人透露”，但即使心里还存了些许疑虑，这么勐的料拦着不爆也是不可能的，他不爆自然会有别人爆！ 当期杂志被完全重新排版，这篇报导被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成为当期头条。 杂志在周一发行。这一天对于陈杨和蒋东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一天。从最初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到被电话打爆时的无措与愤怒，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让人觉得特别不真实。 陈杨当然是在第一时间问了蒋东，蒋东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最后的那一段音频肯定是不真实的。陈杨于是在第一时间找了律师和《北方人物周刊》，要求对方提供原始视频。 许德倒是很痛快地交出了视频和跟爆料人的来往邮件记录，只隐去了对方的邮箱地址，但让人惊讶的是最终鑑定结果竟然是——这视频是真实的，未经过剪辑！ 也即是说：在那更衣室门后，的确有人发出了那不堪的声音！ 经过众人反覆观看视频，最终发现，极有可能问题出在更衣室上。那间健身房不止一间男更衣室，且外观极相似。蒋东起身进更衣室而后面的人跟进去时，镜头转得有点快，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人进的根本不是一间更衣室！ 跟健身房比对后，果然确认了这一点。但这个结果却让大家有些沮丧。这种程度的细小疏忽是很难追究《北方人物周刊》的责任的，而爆料人虽然是故意的，但既然电子邮箱地址被隐匿，那么对方身份就无法被锁定。对蒋东来说，却是名誉大受损失，虽然可以让《北方人物周刊》道歉，但很多不关心娱乐新闻的人瞟到一眼报导就算，哪会去认真看具体内容啊。 事实也是如此。《北方人物周刊》很快道了歉，但蒋东在很多人心里的形象却已经难以挽回。 而对于陈杨来说，她更关心的是，那个神秘的爆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死心 陈杨想办法去调到了健身房的监控录像。 通过仔细比对，找到了可疑人物。 “你看。”她指着屏幕对蒋东说，“就是这个人。” 第34页 屏幕上，穿着运动服的高大男子跟在蒋东身后，闪身进了另一间更衣室。 “你认识他吗？”陈杨问。 蒋东摇头：“不认识。” 他平常健身的这座健身房是私人会所，会员制，很昂贵，来往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按理说他有相当一部分都面熟，但这位却不在其中。 陈杨扭头问健身房过来陪同的经理：“这个人是谁？” 本来呢，以陈杨目前的实力，还得不到经理这般毕恭毕敬的对待，但因为林檬这层关系，江家的面子他们却是必须得给的，所以经理当即给出了答案：“这位叫游烈，是游家的二少爷，家里主要是做房地产的，实力还说得过去。”说完，又压低声音，“是个gay。” 陈杨皱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什么时候跟他家打过交道，蒋东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 不过好歹知道了对手是谁，没用多长时间陈杨就把人查了个底儿掉，问题出在哪儿也终于明了了。 游烈，本人跟蒋东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有个表妹，叫陈子莹。 “所以是想替表妹出口气？觉得你对陈子莹太糟糕了？”陈杨哭笑不得。 蒋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他倒对这件事不是特别在意，看着陈杨忙前忙后的还有点小开心。 “喂！人家无中生有跟大傢伙儿说你是gay哎！你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样子？”陈杨很是郁闷。 蒋东笑眯眯：“我是不是gay我自己清楚得很，你也清楚得很，不是么？其他人怎么看无所谓啦。” 这好像还是那次以后他第一次说这种“你我、我你”的话，听得陈杨莫名有点想笑。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她伸手敲敲他的头，“这世界又不是只有你跟我。” 他不闪也不避：“那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反正大多数人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爱怎么想怎么想。” 陈杨手顿住，只觉被他看得心头一黯。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也许多数人你是不在乎，但总还有些人是你在乎的啊！比如……父母…… 她不愿把这句话给吐出来，便移了目光，随口道：“行吧，你自己心大也不是坏事。回去好好拍你的戏，别受别人影响就好。” 蒋东对她熟得很，一看就知道她有话没讲完，想一想也大致猜到了，却也不想逼她，就转了话题问：“应思白最近还老缠着你吗？” 陈杨警惕地看他一眼，警告道：“你不许再去打人家！听到了没？” 蒋东乐了：“他要没招惹你我打他干嘛？” 陈杨皱了眉抓住他：“不管他怎样你都不许再去打人！你现在还在风口浪尖上，别给自己找那些麻烦！” “担心了？”那人挑着眉笑，“放心吧，我又不是没长脑子，这种事动用武力干嘛。” 陈杨半信半疑：“哟？最近这是开窍了？开始懂得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瞧你那不信我的小样儿。”他哈哈乐，“得了哎，不信就直说呗。” 见他这么说，陈杨反倒郑重其事地点头：“算了，信你。” 他一脸惊喜：“真的啊？” 陈杨被他逗笑了：“真的。” 他凭空挥了挥拳，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像是个在赛场上获胜的拳击手般嚣张，就差跳起来庆贺了。转身朝外走，走了一半又停住：“哎，陈小杨，下周你生日，跟我一块儿过？” 陈杨皱眉：“过什么生日。不过。” “别介啊。”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着，年纪大了，害怕过生日啊？” 他脸上那得意的小表情特别欠揍，陈杨只觉得手心发痒，很想在他额头上再敲上一记，使使劲儿才忍住了，冷冷扫他一眼：“谁说的？谁怕了？” “那……”他做个请的手势，歪着头看她。 “晚上七点广悠堂。”她平平扔了这么一句。 “好咧。”他开开心心地回。 陈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却去找了趟陈子莹，跟她提了游烈对蒋东做的事。不出所料，陈子莹听完她的话一脸惊讶，连连表示她不知道这件事，又特别替表哥道歉，但末了，却来了这么一句：“陈总，你不觉得你这样对蒋东也很残忍吗？” 陈杨挑眉看她：“我怎么对他？” “不接受又不拒绝，永远吊着一口气，让他得不到又忘不了。”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眼里却有一种久经世事的沧桑。 “你错了，我一直在拒绝。”陈杨淡淡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吊着他。相反，我很希望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能打动他，哪怕是你。” “那你就不该一直跟他姐弟相称，不该让他留在你的公司里，不该跟他成天腻在一起，不该让他觉得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女孩子的话冷冰冰的，不带有一丝温度，“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拒绝过他。” 陈杨被她的话打击得有些狼狈，却还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性：“难道停留在姐弟的关系上不是一种选择吗？拒绝他就必须要斩断跟他的一切联繫？” “你真的觉得你们现在停留在姐弟的关系上？你真的觉得他能把以往那些感情全都抛掉，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弟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要不然，就是连姐弟都不做，彻底做熟悉的陌生人；要不然……”她停住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痛苦的挣扎。 陈杨坐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陈子莹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而更夸张的是，她发现对方所说的话似乎是对的。 一直以来，她都在试图骗自己，骗自己蒋东可以处理好他对她的感情，骗自己他俩可以依旧如从前一样好端端地停留在姐弟关系里，骗自己他并没有那么痛苦，骗自己她并没有吊着他。 她不得不承认，她似乎既不想接受他，也不想放他走。她既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另一半，也不希望他从此远离她的生活。她不想放任他的感情，却又捨不得身为弟弟的他。 应思白之后，她其实不光是不想接受蒋东，不，她根本不想接受任何人。曾经的信任一朝化为灰烬，当时投入越多后来便越难过。她无法想像自己再次进入一段感情，无法想像再一次全身心地与人合二为一。 然而她也不想放弃他。他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与牵挂。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关心、照顾、依赖和信任。她也下意识地把他的一切视作自己的责任。她根本无法想像失去他之后的生活。离开他，或许会比离开应思白还让她难以接受。 所以她从潜意识里就选择了她更舒服更有安全感的那条路，那就是——停留在姐弟关系里，不要向前，也不要退后。于是她下意识地忽视了那些蛛丝马迹，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在利用他，她不想忍着疼痛和遗憾让他长痛不如短痛，她自私又卑鄙、胆怯又小气。 第35页 她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实际却都是为了自己。 天啊，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做才能让他真的死心？ 陈杨生日那天，蒋东没有安排任何事。整个白天他都在乖乖地在家里养精蓄锐，夜色刚刚降临时，他换了衣服，拎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开车出门。 广悠堂地点很是隐蔽，在七弯八拐的胡同深处。他熟门熟路地停好车进了门，迎面正好碰上老闆娘容姐。 容姐背景神秘颇有姿色，平日见惯了达官贵人，对人向来淡定亲切又不失距离感，今儿看见他却似乎怔了怔。 他心里也微感讶异：今儿是陈杨生日容姐肯定是知道的，那么他来这儿不也很正常吗，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像是有些意外？ “杨姐到了么？”他试探性地开口。 容姐笑了笑，说：“到了，在天字间。”转身便唤侍者带他过去，蒋东忙推辞说不用了，自己去就好。这里他熟得很，哪里还需要带路。 容姐也没有勉强，点点头便同意了，明明她并没有什么异样，蒋东却始终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走到天字间门口，一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就愣住了。 包间里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低声交谈，一个是陈杨，另一个……却是应思白。 他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难怪，难怪之前容姐表情那么奇怪……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陈杨，她侧过脸看过来，面上的笑意顿了顿，慢慢散开：“小东……”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礼物放到桌上，哑声道：“原来应总也在啊。” 她抿了抿唇，面色尴尬又慌张，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点点头，胸口像堵着一团湿重的棉花，咬牙道：“生日快乐。” 她眸子里泛起水色，亮亮的映着灯光，晶莹夺目。她今儿是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有了从前当应夫人时的影子，人看起来也显得端庄典雅，不似平日那般轻松惬意。 他转身离开，心里又酸又涩，步子又快又急。 他似乎还是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好像已经不再想把它弄明白。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笑…… ☆、单身 蒋东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 好在他是个演员，想要忙起来简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一部接一部拍戏，每天在片场里沉在角色里，尽量忘掉自己。他很久都没有联繫陈杨，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曾经满心都是这一个人。 再一次上访谈的时候，又被问到恋情，他笑了笑，给了最简短的回答：“单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粉丝俱乐部里许多“冬瓜”都在分析他的回答为什么变了。但那天任凭主持人再怎么追问，他都没有给出进一步的答案。而粉丝们……终究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分析来分析去都只是猜测而已，离真实的答案十万八千里。 偶尔不拍戏的时候，他仍然会宅在家里玩游戏，在游戏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音乐，熟悉的人，让他可以平静如水。 有时候他会想，就算她还是离不开应思白又如何呢，他不是说好了要做她的好朋友好弟弟的吗？不是说好了无论她怎样他都会坚持到底的吗？为什么竟然做不到了呢？ 然而他好像真的做不到了。 那些曾经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竟然漂浮在空气里，让他没有办法再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再也不能装作不在乎，看着她和应思白坐在一起。 甚至，他已经不能假装不知道她还爱着应思白，不能假装一切正常地跟她一起吃饭、玩闹。 他不要看见她幸福的样子，也不想让她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他宁愿看不到她。 宁愿自己一个人，沉迷在游戏里，不知今夕何夕。 毕业三周年同学聚会，拗不过史大班长的再三磨蹭，他还是去了。一群人照样打趣他和陈子莹，他被说得来了火气，冷冷抛下了一句：“别说了！”起身就走。 陈子莹从背后追过来拉住他，说不就是大家开个玩笑吗你甩什么脸子。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蒋东烦得很，就吼了一句你管得着吗。 陈子莹就哭了。 蒋东最怕看女人哭，一下就僵在了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走也不是哄也不是。 反倒陈子莹自己看着他手足无措的蠢样子破涕为笑。 蒋东放下心来，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了声对不起。 谁知陈子莹竟踮起脚吻了他。 大冬天的外面冷，她的唇冰凉柔软，一触即收，跟演戏时的亲吻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大概是愣住了一秒，等要推开她时，她已经红着脸退开了。娇小的个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小朋友，又开心又忐忑的样子，让人狠不下心来。 但不知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想起的却是陈杨。 想起她在婚礼上和应思白的甜蜜一吻，想起她红润饱满的唇。 他大概是没救了吧。他苦笑着想。 第二天看到新闻照片的时候，他并不算太意外。 陈子莹算是有前科的，她若是预先安排了人等着拍，拍不到才奇怪吧。 他只是有些惊讶，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弄法是真的打算撕破脸了么？他还以为她对他是有几分真心的呢。 然后陈子莹就着急忙慌地打来了电话，一再解释这次真的不是她干的，请他一定要相信她。 蒋东不置可否。 接下来打电话的是陈杨。这还是那晚以后他们第一次通电话。接通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陈杨问了一下前一晚的情况，很公事公办的语气。蒋东照实说了。 之后又是沉默。 好一会儿，他说：“没别的事儿就挂了吧。” 那边停了停，才低声说了一个“好”字。 等电话断了，他拿着手机坐了很久。 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想。 一听见她的声音，他就好像一下子跳回了她面前。 他几乎都能想像得出她垂眸静坐的样子，那惴惴不安的乖巧，那心中有鬼的忐忑。 唉。他真应该生气的。可是偏偏气不起来。 这一次陈子莹的表现还不错，很快在微博上否认了两人是单独约会，而流金光影那边随后给出的回覆也是否认，再加上同学会的事儿本来就是板上钉钉有照片有人证的，这次绯闻就没太炒起来。但两边公司其实都在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因为目前放出的照片显然不是最能说明问题的那张吻照，一旦吻照放出，想要澄清就要困难得多了。 但那张吻照却迟迟没有放出来。难道当时恰好没有拍到？陈杨心里直犯嘀咕。 按照之前放出的照片来看，当时对方显然是连续拍摄的，理论上不应该恰好漏过了亲吻的那张啊。可如果拍到了，又将其余的照片都放出了，为什么偏偏抽出这张不放呢？实在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36页 这次的事看起来不像是狗仔干的——他们肯定会把最轰动的照片放出来；但也肯定不是流金光影干的——他们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硬把陈子莹跟蒋东绑在一起，尤其是在蒋东已经多次不肯配合的情况下；若说是陈子莹的表兄游烈呢？上次的事他已经得了警告，应该不会再犯傻了。何况这次的事儿爆出来也会牵连到陈子莹，他要做什么也应该只针对蒋东才对啊。 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什么？陈杨最怕的就是这种我在明敌在暗的状况，因为防不胜防。就像之前林檬被暗算的那一下，如果不是后来种种巧合碰出了真相，谁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啊。结果林檬的事儿刚算是了了，蒋东这边又出了问题。 她郁郁嘆口气，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上的白金细手鍊。这是上次蒋东送她的生日礼物，很久前她看好的一款，当时她觉得有点小贵就没买，他要买也被她拦住了，没想到他一直记着，偷偷买了来。 已经很久没见着人了。从那晚开始，蒋东就像是有意识地躲着她，不打电话，也不见人影。从前也没觉得他见天儿在她身边晃，谁知现在乍一冷清下来，竟然很有些不习惯。她心里隐隐有些懊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小东她是知道的，牛脾气，拗起来百劝不听。他说了不让她跟应思白复合的……她一想起那一瞬间蒋东的眼神，就忍不住地慌张。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除了这么做，除了翻出应思白这张牌，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死心。 再坚持一阵子，陈杨，再坚持一阵子。等到他开始意识到完全没有必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就好了。 为了他，她欠了应思白一个大大的人情。 应思白当时倒是答应得很痛快，但想也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跟她来这场逢场作戏。他想要的不过是假戏成真而已。 她就奇了怪了，这两个男人条件明明都不错，怎么就偏偏看中她了呢？蒋东且先放一边不说，应思白明明都跟她离婚了居然还要再找回来……真那么爱她当初为什么提离婚？她可不爱吃回头糙，上当一次就够了好吗。 但不管怎么说，应思白同意这件事，总是她欠了他人情，这笔帐她还是认的。 也正因如此，当应思白提出不管假交往能持续多长时间，半年内每周至少要一起吃两次饭的时候，她也没太讨价还价就同意了。 “需要我帮忙么？”应思白问，语气仍是她熟惯的温和。 她下意识地摇头。这家西餐厅他们从前常来，但她其实并不那么爱吃西餐，算起来，也有几年没来了。他们仍坐在原先常坐的位置，弹着钢琴的琴手还是原来熟识的那一个，恍惚间一抬头，会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错觉。 但许多事情到底是不同了。应思白有了个儿子，而她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女人了。 有时候她看着对面那个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会有些奇怪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爱他。 没错，应思白算是个钻石王老五，长得还行，个子不错，学歷还行，能力不错，家世也很好，谈吐处事都有自己一套，所谓没什么太大短板吧，放出去应该会有很多小女生喜欢。但是现在搁陈杨看来，他只是条件不错，条件不错的男人多了去了，她当时为什么单单喜欢应思白？ 那会儿明明应家父母反对，自己家爸妈也不太贊成，怎么她就一点儿都没犹豫呢？ 她在那儿想着自己的心事，没留神应思白又问了她句什么，只得抬起头茫然道：“什么？” 应思白无奈道：“我都说了三遍了，你在想什么呢？” 陈杨抱歉地笑笑：“公司的事。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蒋东的事儿？”应思白挑挑眉淡声道。 陈杨顿一顿，看向他，应思白摇摇头，举手投降：“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陈杨瞪他一眼，道：“刚刚到底说什么了？” 应思白笑笑道：“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成成？他已经会走路了，很可爱的。” 陈杨差点没被红酒呛到，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反驳：“我为什么要去看你儿子啊？不好意思我觉得之前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不会跟你复合的，最多做普通朋友。” “你看你，至于这么敏感么？”男人笑眯眯的，“我说了要跟你复合了么？当普通朋友就不能见我儿子啊？” 陈杨愤愤拿刀切牛排：“不见！” 男人好脾气地点头：“行行行，不见不见不见。” ☆、撒谎 陈子莹在门口按门铃的时候，蒋东刚起不久，只随随便便套着件短袖t恤跟大裤衩。 他从监控里向外瞅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打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陈子莹戴着墨镜帽子围着围巾，整个人包得挺严实，要不是他实在跟她很熟恐怕也认不出来。见他开了门，她一矮身就往里挤：“先进去再说行吗？”仗着身材娇小，还说着话呢人就已经从fèng隙里挤进去了。 他无奈地看着她自己走进客厅，只好回身关上了门。 蒋东一个人住，房子不算太大，却也不算小。两层loft，楼下有餐厅、厨房、客厅、书房、客房，楼上是主卧、影音室、健身房、衣帽间。蒋东跟在陈子莹后面进了屋，把人让到客厅坐下，给人沏了杯茶。 陈子莹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室内结构，微感满意。蒋东这房子黑白风，装修简洁，很对她的胃口。 蒋东把茶杯搁在她面前，自己也在对面坐下：“什么事？” 陈子莹一边摘帽子围巾一边笑道：“没事儿就不可以来么？” 蒋东皱眉：“到底什么事？” 陈子莹见他皱眉就害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还是开了口：“我刚刚看见你们陈总了。” “在哪儿？”蒋东倒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出，当即问道。 “在ms　bond，哦，就是一家西餐厅，不过这不是重点。”陈子莹压低声音道，“你猜谁跟她在一起？” 蒋东心里已有了答案，看着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却觉得烦：“应思白？” 陈子莹愣一愣，说：“你已经知道啦？”见蒋东板着脸不说话，她转转眼珠，恍然道：“难怪你上次说自己是单身，难道……？”看着蒋东面色不愉，她明智地缩回了后半段话。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蒋东站起身，“那你可以走了。” 陈子莹咬着唇坐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你生什么气嘛。人家也是好心……” “谢谢。”蒋东硬~邦~邦地挡回去，“但是不需要。” 陈子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勉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蒋东本来烦得不行，看她这会儿倔强的样子反倒微微有些心软，嘆口气道：“以后别这么做了。” 第37页 他语气一软下来，陈子莹就笑了，明明眼里还闪着泪花儿，唇角却上扬起来，看得人哭笑不得。 “你明明人挺好的，干嘛老作出一副兇巴巴的样子？”她小小声道，“想骗谁呀？” 蒋东拿她没办法，摊摊手道：“我真就这么凶，没骗你。” 陈子莹背着手晃了晃身子，忽然问：“那跟你们陈总呢，也这么凶？” 蒋东眼神黯了黯：“别提她行吗？” 陈子莹怜惜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自己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头：“蒋东，我不会逼你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如果不开心想要找人聊一聊，你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这次蒋东说得真心实意，“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 “没关系。”陈子莹笑了，“我觉得好像终于找到跟你相处的正确方式了，是不是？” 蒋东也忍不住笑起来：“好像是。” 这一次的拜访让两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过去数年的纠缠好像不再是令人痛苦的事。 在这以后，陈子莹偶尔也会约蒋东吃个饭喝个咖啡什么的，两个人的相处变回普通的同学和朋友，反倒舒服了很多。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又要过年了。 蒋东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自己回家。到底是过年，离开了一年，过年不回家怎么都说不过去。但跟陈杨一起回去……一想到应思白他就烦躁。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应思白今年竟然没有跟着陈杨回去。 三十没在，初一也没来，初二还是没有影子。等到初三，蒋东终于忍不住问了自己老妈：“杨姐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老妈瞅他一眼，凉凉道：“你问这个干嘛？跟你有关系么？” 蒋东就被这么一句话给怼了回去：“……” 他明明放不下，又不想问陈杨，整整一个春节假期憋得心里特别难受。 假期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和陈杨表面上都装作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实际上又是尴尬又是别扭。 守岁的那天，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个晚上，却一句话都没说。 窗外的烟花灿烂夺目，窗里的人却安安静静地各自窝在沙发里。电视里的春晚依旧重复着每一年的热闹欢腾，更显得客厅里无比冷清。 他问自己他们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却给不出答案。 是因为应思白吗？还是因为陈杨自己？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坚守了那么多年，一朝崩塌下来，好像什么都碎了。 陈杨曾经说过她绝不会再跟应思白在一起。可那天她生日，她明明约了他，却又让应思白出现在那里。 他不是傻~瓜。他明白这说明了两点。一、陈杨或许已经和应思白复合。二、如果她并没有和应思白复合，那么她就是故意作出这个姿态让自己误会。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两种可能都让他绝望。他甚至不知道哪一种更糟糕。 第一种说明陈杨还爱着应思白，她之前要么在撒谎，要么自己也没意识到还爱着他，可遇到他终究还是会丢盔弃甲。 第二种说明陈杨宁愿捏着鼻子和应思白做戏，也要让自己死心。 第一种固然是没了希望，可第二种……她该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她就那么不愿意让自己继续喜欢她么？是，母亲的话肯定对她产生了伤害，但那之后他一直很小心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在她生日之前大家还有说有笑一切正常的啊！ 不，不对。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她的态度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转弯。 一夜未眠。他的心思一直在陈杨生日前后打转，来回反覆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渐渐亮了。 他晃晃头，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站了起来。 她还坐在对面的沙发里，看着窗外发呆，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一边的动静。 蒋东伸了个懒腰，忽然开口：“应思白怎么没陪你回来？” 他的话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像是完全就是随口一问。但陈杨显然吓了一跳。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勐然回过头仓惶地看了他一眼，停了两秒才小声答：“唔，他家春节应酬多，而且他孩子小，也得陪孩子。” 蒋东嗤笑一声，道：“这样就不陪你啊？真不知道你看上了他什么……” 陈杨定定神，替应思白辩护道：“他也是没办法……” 蒋东抱着手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他现在就这样，以后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他顿一顿，挑起唇角，“要不要我帮你跟他聊聊？” 陈杨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不生气了么？” “生气又能怎么办？你终究是我姐。”蒋东嘆口气，撇撇嘴道，“既然你选了他，我也只能尊重你的决定。” “小东……”陈杨有些不知所措。 蒋东矮下~身子拍拍她的肩，道：“还愿意要我这个弟弟么？” 他的眼神清亮，带着隐隐的笑意，看得陈杨心头一软，只觉得这一刻天都亮了：“这句话是该我问你才对。还愿意作我弟弟么？” 蒋东笑起来。他微微弯着唇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不，也许比从前还要更轻松更美好。 两人恢復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相处模式，家里的气氛明显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们显然也发现了不同，各自扯住自己家的孩子私下提问，得到答案之后一个个老怀大慰，纷纷说这就对了嘛。 回去还是两人各自开车，但和来时不同，两辆车组成了个小车队，一起前行。 陈杨看着前面的那辆车，心里颇多感慨。事情简直顺利到不能再顺利。小东竟然这么简单就想通了！她既开心，又有些隐约的怀疑。他应该是真的想通了吧？不会是骗她的吧？ 但要说他骗她……似乎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他骗她干嘛呢？骗她相信他已经想通了？然后呢？如果他并没有真的想通，那作出这个样子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她仍然不会跟他在一起啊。难道是想让她放下心来，然后跟应思白分开？ 那么……不如跟应思白继续假装一段时间，并不很快分手，再看看他的反应好了。 她很快有了决定。 心情也真的飘扬了起来。困扰了她这么久的事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她实在太开心了！ 这两年，公司的发展很不错，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她放在工作上的心思也不那么沉了，要说最让她放不下心的事儿，小东几乎可以排得上头一号。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真是一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怎么轰都轰不走。多少个夜晚，她都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他的笑他皱起的眉他坚定的口吻他有力的手臂。她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这次跟应思白的假戏说实话她心里根本没底。那晚他的眼神一直沉在她心底，让她在无数个夜晚惊醒。 第38页 她真害怕她做错了。她真害怕她不但失去了一个好弟弟，还给他带来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这回终于云开雾散见月明了！ ☆、演戏 蒋东回到家，先洗了个热水澡。 他一向不爱泡澡，家里也没安浴缸。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从头顶往下~流，水的重量和温度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安抚。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来，脑子里却还是陈杨那一惊之后的回头。 哼。他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的演艺圈，好歹也用心琢磨过那么多角色，在戏里什么事儿没经过什么表情没做过？一个人是不是紧张是不是在说谎落在他眼里简直跟落在刑讯专家眼里一样清晰。 也就是陈杨那天生日~他被兜头一盆冷水给泼晕了吧，要不当时他就该觉出不对，也不必白白烦恼了这么多天。 他慢悠悠洗头，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强硬的直线。 陈小杨你一个没演过戏的经纪人，还想骗过我？ 那好，那我们就来玩一玩，看看谁演技更好。 薄薄雾气里，年轻男人的身体矫健挺拔，透着勃勃生机。 陈子莹接到蒋东电话的时候很有些惊喜。 这段时间虽然两人偶尔也有接触，但几乎都是她找蒋东，蒋东很少主动找她，连电话都很少。 “喂，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她笑着打趣。 “有件事求你。”蒋东开门见山道，“见面详谈？”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陈子莹听得瞠目结舌。 “你是说……”她简直有些说不下去，“你想让我跟你假扮情侣？” “暂时不对外公开，万一被拍到的话就承认恋情。你放心，如果公开的话，从公开到最后分手我都会负责到底，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舆论上的压力，也不会影响你的形象。”蒋东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陈子莹摇摇头，只觉得难以置信：“你真的……那么爱她？”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去逼出对方的真心。不惜赌上自己的形象。不惜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假扮情侣。 蒋东点点头：“是。” 陈子莹手里的小勺在杯子里缓缓转圈。她考虑了很久。 蒋东默默等着她的回答，没有催促。 她忽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如果这一次仍然没有效果，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毕业几年，她看着仍然很年轻，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不输给那些十几岁的小女生。相比之下，陈杨的气质就要成熟得多了。何况陈子莹本是表演系出身演惯女主角的，论容貌自然也是极出众的，陈杨虽然也很好看，但若硬要比较五官的标緻程度，当然还是会略逊一筹。可在蒋东眼里，陈杨的美无人能及。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对不起，我只给一个人机会。” 陈子莹美~目一黯，嘆息道：“我真是羡慕她。” “一定也会有人真心喜欢你。”蒋东微笑道，“何必羡慕她呢。” 陈子莹笑一笑，道：“借你吉言。”她深深吸一口气，开口，“这个忙我帮你了。” “谢谢。”蒋东笑道，“以后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儿，你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定不推辞。“ “不用客气。我同意帮你也有我自己自私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不愿意你找别人做这个假女友，宁愿自己来。”她淡淡道，“输给她已经是无能为力，至少不要再输给别人吧。” 蒋东被这句话狠狠一击，抬眼看她，她眼里却很平静，静得像一湖水。 陈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你跟陈子莹？”她狐疑地追问。 “对啊。”蒋东无所谓地随口回道。 “可是……”陈杨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你不是不喜欢她的么？” “以前是。不过最近发现是我以前对她有偏见。”蒋东说，“其实她人挺不错的，对我又真心实意。” 陈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好半天她才吭出这么一句来。 蒋东奇怪地瞅她一眼：“以后？这才哪到哪啊就谈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呗。” 这话也没错……可是…… 陈杨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过。 真怪。她不是希望小东赶紧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孩的么？为什么他跟陈子莹在一起自己一点都不高兴呢？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太喜欢陈子莹的缘故？ “啥时候把姐夫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啊。”蒋东忽然又道，“我把子莹也叫着。” 陈杨下意识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拒绝全没道理。按理说，小东刚交了女朋友，两边见个面吃个饭叫上家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她只得把这拒绝又咽了回去，勉强道：“看哪天有空吧。他最近比较忙。” “行。”蒋东倒是很淡定，全没当回事的样子。 真正聚餐的那天又隔了足有半个月。 陈杨从头到尾都在仔细观察蒋东和陈子莹，却没有观察出什么头绪。 他俩看起来很正常。陈子莹很粘蒋东，小鸟依人的，蒋东呢，对她倒是比之前要好很多，但比较起来还是可以看出两个人之间明显是陈子莹更主动一些，蒋东只是不太抗拒了而已。感觉上很符合蒋东之前的描述，也与之前他们的感情基础相当契合。 也许他们真的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了？陈杨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总不能是他们也在做戏吧？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看着陈子莹笑着倚到蒋东身上，看着蒋东仔仔细细替陈子莹剥虾剥蟹，看着两个人手牵着手进门手挽着手离开，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竟然酸酸的。 应思白的心思却全在陈杨身上。从见面开始，他就觉得陈杨不对劲，感觉无精打采的。虽然她对自己一直很敷衍，但精气神一直维持在一个正常的范围内，但今天看到的陈杨却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似的，一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从蒋东他们进门开始越发明显。 仔细观察能发现陈杨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在陈子莹和蒋东身上。但为什么呢？是，陈杨对蒋东一向很关心，她向来是真拿他当亲弟弟的，弟弟找了女朋友作姐姐的关注一下也是正常，但至于到这种地步么？ 他知道蒋东喜欢陈杨，也曾经担心过陈杨对蒋东也不一样，但当年仔细观察研究的结论是陈杨对蒋东只是姐弟之情，可如今……他心中的结论开始动摇。难道这段时间，陈杨对蒋东的感情已经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他皱了眉头，将陈杨今晚那些动作和表情在脑子里反覆研究，越想越觉得没底。 第39页 反倒是蒋东，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对陈杨的这段感情，至少就今天的表现来看几乎无懈可击。看起来他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但也在努力配合陈子莹，似乎两个人还在培养感情的阶段，举止间还略微有些生疏，但那种对彼此的在意和吸引却很明显。 “想什么呢？” 出门上了车，陈杨依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应思白只好发问。 陈杨回过神来，淡声道：“没什么。” “是在想他俩是真的在一起了，还是跟你我一样只是做戏？”应思白一针见血。 陈杨被他一语说中心思，心里不知怎的特别不痛快，皱眉道：“他们有什么必要演这种戏？演给谁看？” “那不就结了。”应思白往座位上一靠，冷笑道，“我瞧倒是你心里有鬼。小东找了女朋友，这不正好是你想要的结局么，怎么还一晚上脸拉那么长？” “你什么意思？”陈杨心里本就烦躁，被他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更是火往上沖。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得很。”蒋东这根刺在应思白心里扎了太久，不提还好，一提就是钻心的疼，“咱俩离婚那天也没见你难过成这样。你说我什么意思！” “停车！停车！”陈杨气得手发抖，把车窗敲得“砰砰”直响。 虽然已经离婚多年，她余威尚在，司机犹豫了一会儿，见应思白没反应，便还是靠边停下了车。她开了车门跳下去，甩上车门，一句话也没再说。 应思白青着脸靠在椅背上，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后悔，但更多的是一种压了多年的积怨终于一朝爆发出来的慡快。 他是真捨不得陈杨，要不何必宁愿再离第二次婚也要回来找她，受她的冷言冷语甚至还要跟她假扮复合？ 他可是堂堂应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确曾经负过她，可那也是不得已啊，她生不出孩子让他怎么办？他生了儿子赢了大哥，最后还不是巴巴地捧着应氏回来求她？可她回报给他的是什么呢？她说要跟他假扮复合，是为了要让蒋东死心，可看她的所作所为，根本是一颗心都放在了蒋东那里！真的只是姐姐对弟弟的感情吗？那为什么蒋东真的死了心她却跟丢了魂似的？ 都特么是假话！骗天骗他骗自己！ 他是喜欢她没错，可不代表他没有一点男人的血性！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思放在别的男人那里？ 反正他应思白做不到！ “开车！”他恨恨甩下一句。 车子应声启动，一熘烟消失在天际。 ☆、真心 陈杨打了辆车回家。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倒灌入脑，耳朵里嗡嗡直响。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愤怒过了。奇怪，她残存的理智在问自己，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应思白说什么想什么你应该早就不在意了不是吗？ 你气什么啊？ 理性上知道根本不值得生气，可感性却丝毫不听理性的使唤。她依然气得发晕。 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嘿，这就叫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她羞什么？她有什么可羞的？ 对了，应思白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他说——“我瞧倒是你心里有鬼”，还有“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得很”。 “心里有鬼”，“心里清楚”，她清楚什么啊？她又有什么鬼？她一点都不清楚好吗！ 她在自己心里反反覆覆搜寻，试图找出应思白所指的隐秘，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的线头似乎全纠缠在一起，找得她烦躁而迷乱。 直到进了家门，沖完澡躺到床~上，她似乎才隐隐约约找到了一点点头绪。 可是那一点点头绪实在太过吓人，一时间她竟然有些茫然。 应思白的意思……似乎是说……小东找了女朋友她不开心……比他俩离婚那天还要不开心……是因为…… 天哪…… 他是说她在嫉妒？ 他是说她喜欢上了小东？ 不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怎么会？ 一直以来她不是都把小东当作亲弟弟看待的么？ 不不不，应思白在胡说，她不会的，她怎么会把握不住方向？她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迷失？ 她不是一直都在告诫自己，小东是弟弟么？ 她不是一直都自信，不会混淆这两种感情的么？ 那么你为什么那么不高兴？仅仅只是因为你不喜欢陈子莹么？心里有人在缓缓提问。 “你心里有鬼”，应思白说，“你心里清楚。” 她闭上眼，抬手抚额。天啊陈杨……天啊…… 天色微明。晨光透过窗帘的fèng隙洒入房间。 陈杨一夜没睡。前半夜在梳理自己对蒋东的感情，后半夜在计划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似乎真的对小东有些超出寻常姐弟之情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清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不论自己对小东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她都没打算任它发展下去。 她可以确认的是，从前，至少在跟应思白离婚之前，她对小东绝对是单纯的姐弟之情。这种感情从某个时刻开始，在她不知不觉中，完全悖离她愿望地发生了转变。就她内心意愿而言，她完全不希望发生这种转变。因为……就好像你在某一瞬间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这感觉完全是惊骇和羞耻好吗！理性上她知道她和小东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乱~伦，可是感情上……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何况现在小东还已经有了女朋友。看起来他们是在认真发展这段感情。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可能跳出来说自己喜欢小东——就算没有陈子莹的存在，就算小东还是单身，就算小东依然喜欢她，她大概都很难说出这样的话——她毕竟无数次拒绝过他，甚至还挖空心思假扮情侣来让他死心。 好吧，也许这就是报应。陈杨想。以前小东被她拒绝过那么多次，为了让她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甚至还要装作已经对她释怀，现在报应来了。轮到她装作对他没有动心了。 她该继续做一个好姐姐，继续爱护他、保护他、帮助他，离他的事业近一点，离他的生活远一点，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嫉妒心，不能让他或陈子莹或其他任何人再察觉出一点点异样。 跟应思白假扮情侣大概是假扮不下去了，但必须得找应思白再谈一次，不能让他在外面乱说。 就这样吧，陈杨，就这样吧。 小东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他暗恋你那么多年，你要做的也不过是跟他一样把感情埋在心底，不是吗？ 蒋东正在跑步。 天刚刚亮他就醒了，脑子里还是昨晚陈杨的一举一动。 第40页 她一直在很认真地观察他俩，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理应思白。如果说她只是出于姐姐对弟弟的关心才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倒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但蒋东心里那簇火苗还是越烧越旺。那隐隐约约的希望似乎渐渐看到了轮廓。 除了出于一个演员的职业敏感度以外，更多的信心来自于他对陈杨的了解。从前，他跟应思白陈杨一起吃过许多次饭。那时的陈杨也是关心他的，可是那种关心绝对没有将应思白排除在外。相反，沐浴在爱情中的陈杨一举一动都透出幸福，一颦一笑都与应思白相关。不管在干什么，她总会时不时看一眼应思白；不管说什么，她总会不自觉地提到应思白……可昨晚呢？ 不要说她整晚都没有主动跟应思白说几句话，就连应思白跟她说话，她也常常要等一会儿才会有反应。 如果她真的还爱应思白，怎么会完全不在意他呢？ 想起她昨晚愣愣盯着他给陈子莹剥虾的样子，蒋东忍不住笑了。 这女人反应真是慢死了。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吗？ 看这样子，这剂药还要下得更勐烈些呢。 陈杨一大早就给应思白打电话约见面。应思白还以为她想明白了要道歉呢。结果陈大小姐见了面还是冷着个脸，张口就是：“既然演不下去了就算了吧，但你不许在外面胡说。” 应思白一声冷笑：“怎么？这就算完事了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别忘了你可答应过我半年内每周两次饭，别想着能耍赖。” “你要觉得还有必要继续吃我也没什么意见。”陈杨不耐道，“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心思不在你那儿，又何必还要继续呢？” “哟，承认啦？”应思白之前到底只是怀疑，这回听她竟不否认，还是气往上沖，“陈杨，你不觉得你特可笑么？从前蒋东一直跟你身后追的时候你不理人家，现在人一变心你反倒巴巴凑上去了。贱不贱啊？” “我贱不贱跟你有什么关系？”陈杨冷冷道，“再说谁说我要凑上去了？他现在很好，我不会去打扰他。” “呵，还挺高风亮节。”应思白话里带刺，“我跟你说陈杨，我是还爱着你没错，但我可不是蒋东，不会等你太久。如果你就是看不清现实，看不明白究竟谁爱你，那我也不可能无限制地等下去。”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你没有必要等我。”陈杨听他发急，反倒放下心来，“从你提出离婚那一天开始，我就对你死了心。我进入一段感情可能很慢，但抽身出来却绝对很快。对你是这样，对小东也会是这样。”她停一停，继续道，“他好不容易才放下，我当然不想把他重新拖进来。” “那就继续演半年好了。既然你就是想要让蒋东死心，那我就帮你把这件事再夯实一点。” “你有这么好心？”陈杨十二分地怀疑。 应思白低头轻笑：“说我自私也好。但蒋东跟你不清不楚了这么多年，我不甘心让他得到你。我得不到的，别人可以得到，但蒋东不可以。” “什么叫不清不楚了这么多年？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应思白耸耸肩：“继续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蒋东对你不必说，他自己亲口承认过这么多年一直对你有心思。那你呢？你真就一点心思都没动过？”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随便你怎么想吧。”陈杨也真懒得再跟他多说。 虽然出发点全然不同，但对于结论却算是达成了共识。两人于是仍然维持着不咸不淡的见面，只是饭越吃越快，话越说越少，常常是两人各自埋头吃饭，头都懒得抬。 有时候应思白也会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继续演这场戏，真的只是为了让蒋东和陈杨错过吗？他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十分在意陈杨，曾经在第二次婚后无数次痛悔当初，就因为完全放不下那曾经的美好，他在拿到继承权之后任性地又一次离婚，满心欢喜地回到她身边。可是……一切好像都变了。她不单是从前带刺的玫瑰，好像还变成了一块捂不热的冰。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她看向他的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原以为她真是被他伤透了心，如同熄灭的火焰再也燃不起热情，他曾为此内疚过后悔过，可他错了。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变了心。 从最初的惊讶嫉妒到后来的愤怒迷茫，他渐渐失去了方向。 似乎再也找不回他记忆中的玫瑰，可放手吧，他又不情愿。就这么宛如鸡肋。 他发现他好像也开始盼着那半年时限的到来，盼着结束这自始至终的无言。 ☆、註定 蒋东这段时间倒是很开心，一会儿要给陈子莹买衣服，一会儿要给她送项鍊，一会儿给母亲打电话说是要学做汤，一会儿说要带陈子莹回家看父母，惹得身边人个个喊受不了他这初次恋爱的酸臭味。 陈杨……陈杨心情十分复杂。 眼看蒋东是越来越投入了，她原先的担心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还在维持跟应思白的每周两顿饭，虽然吃的东西其实都还算不错，但人实在太不对了，让人十分不慡。另一方面么，嗯，蒋东这么快恋爱眼看要奔结婚去的架势对公司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他毕竟还是个年轻偶像，虽说这两年演技也逐渐得到认可，但毕竟不是只靠演技吃饭的老戏骨，粉丝群对恋情还是很敏感的。再说传绯闻和真恋爱是两码事，绯闻怡情，恋爱伤身。结婚就更不用说了。 “第三呢？”林檬笑笑地问。她婚后常住海城，平常已经很少来公司。这次是因为一个首映礼过来，只待两天。 陈杨瞪她一眼，道：“没有第三。”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撒谎？”林檬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陈杨被她看得心虚，轻咳一声道：“……哪有？” 林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陈老闆，您好歹是个开经纪公司的，手下艺人这么多，自家演技怎么样心里没数么？” “阿檬，”陈杨被她逼到墙角，无奈讨饶，“别说了好么……” 林檬看她耳根都红了，也不想再逗她，直接道：“话说回来，你真相信小东突然莫名其妙喜欢上了陈子莹？” “难不成还是假的？”陈杨被她问得一愣。 “反正我是不太信。如果会喜欢上陈子莹，他早该喜欢上了，又何必拒绝她这么多年。” 陈杨被她说得犹豫起来：“可是看起来……” “别忘了他是个演员，还是个演技很不错的演员。”林檬悠悠然道，“我不敢说他一定是在作假，但至少，如果他想要作假，他是绝对有这个专业能力的。” “不至于吧……”陈杨皱眉道，“就算他是假装，那陈子莹呢，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也在帮他作假吗？” 第41页 “以你对小东的了解，他可能作出欺骗别人感情的事么？”林檬想了想，问。 “不可能！”陈杨决然否认，“小东看着痞痞的，其实特别正，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林檬耸耸肩：“那不就结了么。” 陈杨自己来回琢磨了几遍，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他为什么要作假？陈子莹又为什么要帮他？” “那你又为什么要作假？应思白为什么要帮你？”林大小姐针针见血。 陈杨：“……” 林檬轻哼一声，道：“你们俩这都磨蹭多少年了，还真打算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才在一起么？” “谁说我们要在一起了！”陈杨没想到她这回竟说得这么直白，惊了惊，下意识就否认。 林檬无语地摇摇头：“你就装吧你。” 陈杨脑中线头全绞在了一块儿。真的有这么明显吗？连阿檬都看出来了？那其他人呢？……小东呢？他看出来了吗？他……他真的也是在演戏吗？ 天啊天啊天啊，她当时为什么就没学表演！不不不，她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建议他学表演！ 冷静，陈杨，冷静。她深唿吸，拼命对自己说。 表演绝对是一项专业技能，这一点不必怀疑。阿檬说得对，至少小东的确有这个能力演得让人瞧不出破绽，而自己，至少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眼里肯定是破绽百出的。也即是说，跟应思白做这场表演完全是步臭棋。没有这场表演或许还能瞒得久一些，而经过了这场拙劣的表演，恐怕反倒令小东看出了自己做贼心虚。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反应为什么会是跟陈子莹在一起？这个时间点确实太过凑巧了点。他早不和她好，晚不和她好，偏偏自己跟应思白演了这场戏，他就突然和她好了？ 那……如果他真的是演戏，为什么不戳穿她，而是自己也演一场戏？难道是想要告诉她她演得太差么？ 她想到他这段时间对陈子莹那些甜蜜温柔体贴，心里又不自在起来。 的确，她不能否认，看到他给她剥虾时，她心里的酸涩快要溢出胸腔；她不能否认，看到他跟她牵手时，她恨不能把陈子莹一把拉走；她不能否认，当看到他亲吻她面颊时，她……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窒息…… 这算是嫉妒么？她不得不问自己。 如果这都不算嫉妒，那什么叫嫉妒啊？有人在她脑里回应。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熟悉的嗓音，她惯熟的语气。 她绝望地捂住脸。天啊，连胡思乱想居然都能联想到他那儿去，陈杨你能不能争点气！ 隔了两天，正好蒋东要来公司开会，陈杨头天晚上就开始紧张，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紧张什么。 明明是一个从小看到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却让她紧张到难以入睡。 她在宽大的床上翻来翻去，硬是耗到了凌晨两点，仍是一点睡意也无。 最后她干脆拿了平板，随便选了一部蒋东很久以前拍的古装偶像剧看起来。少年身姿挺拔，一身锦袍负手而立，两眼似星，双眉如剑，惹得花痴弹幕纷纷飞过。陈杨抱了他送她的小公仔，不知不觉看得扬起唇角。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倒是一夜无梦，睡得挺好。 醒来的时候平板扔在手边，天光大亮。 她破天荒地迟到了。 原定九点的会议不得不往后延了半小时。 开会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他那边熘。偏这傢伙还挺敏感，中间竟逮住她两次。四目相对，他轻笑，她吓得赶快移开目光，心跳如擂鼓。明明知道就算看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完全没必要这么心虚，可还是下意识地想逃。 他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会议结束，她起身就走，步子迈得挺快，生怕被人拦下来。 还好一路平安。她逃回自己办公室，回身正想关门，门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顺着胳膊往上，她和那双眼又对了个正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傢伙居然跟着她来了办公室！ “不放我进去啊？”他挑眉轻笑，说得无比轻巧自然。陈杨只得松开手让他进来。 “有事吗？”她问。 “嗯，有事。“他堂而皇之地点头，大咧咧坐到她对面。 “什么事？”陈杨只得又问。 “我打算跟子莹求婚了，你帮我选戒指呗？”他眼里含笑，说得理所当然。 陈杨刚好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呷了一口水，忽然听到这么从天而降的一句话，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蒋东也不动，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咳嗽，笑得阳光灿烂。 陈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道：“求……求婚？” 他敛了笑，郑重其事地点头。 陈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这么突然？” “哪里突然？”他十分淡定，“明明就是水到渠成。” “你……你爱她吗？”陈杨艰难地提问。 “我爱的人告诉我我没有机会，那么我选谁也就无所谓了不是吗？”他说。 “你疯了吗！”陈杨被他激怒了，“这是人生大事，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他冷笑：“那你呢？你负责任吗？” “我……什么意思？”陈杨忽觉不妙，可话题的走向似乎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拒绝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也是对自己和他不负责任。”他俯身向前，牢牢盯住她。 陈杨一时语塞。 她该怎么回答？说自己并不喜欢他？可这是撒谎，她很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他面前。 蒋东望着那双眼，望着她眼里的挣扎犹豫，心中越来越笃定。 他按住心中的狂喜，按住心脏的狂跳，慢慢凑过去。 她睁大双目，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肩，闭上眼，闻着她的气息，向前。 这不是蒋东的第一吻。他曾经在片场吻过很多次不同的唇。但唯有这一吻，让他无比期待又无比沉醉，唯有这一吻，无法用言语描述，唯有这一吻，让他不想结束。 这是很简单的一吻。只是唇瓣的轻柔相碰，没有舌尖的共舞，却像是两颗心的同声呢喃，像是多年离散一朝重聚般契合。 “我们是命中注定。”他盯着她的眼睛说。 她欲言又止，一颗泪滚下脸颊。 他紧紧抱住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双臂回抱了他。 他的臂膀很有力，身上的气息简单干净，明明已经是青年，却还带着一股少年气。 她的泪又下来了。 一切都好似在梦中，根本不像真的。前一秒他还在说要向别人求婚，后一秒就吻了她？她是不是应该把他推开？ 可是她好喜欢这个吻。就算是梦幻也好，她只想沉在其中不愿醒来。 第42页 ☆、冤孽 “所以你跟陈子莹是假扮的吗？”她竟鬼使神差问出这么一句话。 他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你说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他肩上扭了扭：“她竟然愿意帮你？” “她多少算是欠我一点人情。”蒋东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要告诉她真话比较好。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陈杨还是有点晕头转向。 “你就认了吧。”蒋东忍不住又笑起来，“别再跟应思白演戏了。” 陈杨勐然想起跟应思白的约定，“哎呀”了一声：“我还要跟他吃很多顿饭呢。” 蒋东皱眉：“为什么？” “之前约好的条件……”陈杨有些底气不足。 “我来跟他谈。”蒋东倒是很干脆，“以后不准答应这种条件。” “呃……”陈杨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打得有点措手不及，“不准？” “嗯，不准。”男人笃定地点头。 陈杨有些好笑：“凭什么不准？” 蒋东搂着她的胳膊，把人从他肩上扒下来，笑眯眯道：“就凭这个。”说着就要凑近吻她，被陈杨一掌挡开。 “慢着，我也有条件。”她红着脸，却说得很坚决，“不答应别想在一起。” “什么条件？”蒋东挑眉道。 陈杨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暂时先保密，不要告诉父母，更不能公开。” “不是吧？”蒋东很是郁闷，“保密？还第一？你到底有几个条件？” 陈杨不理他，继续道：“第二，不能影响工作。该拍戏就拍，该去外地就去。” “这个没问题。我肯定得努力工作啊，要不怎么养得起你？”蒋东笑得很开心，挺胸抬头像个骄傲的大男孩。 陈杨按住自己想捏他脸的冲动，面不改色道：“第三，两年内不能同居，不能留宿。” 听完这句，蒋东脸也刷地红了，张张嘴又闭上，一副想讨价还价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反倒惹得陈杨好笑起来。 “怎么，害羞了呀？”她到底还是伸手捏了他的脸。 年轻的肌肤弹性十足，手感极好，陈杨捏得停不下来，足足捏了三把才罢手。蒋东这时却怂了，低着头脸爆红，扭扭捏捏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惹得陈杨笑了半天，还说要给他拿手机拍下来，说着真的拿了手机比划。 蒋东急了，上前要抢。他人高马大常年健身，论武力值自然是远远高过陈杨的，偏偏心存顾忌不敢下死手，费了半天劲才算抢夺到手。打开一看，陈杨压根就没拍，他这才松一口气。闹了半天，刚才的气氛也没了，两个人想想又觉得好笑，对着笑了好一会儿。 蒋东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别的都好说，第三条不行。我还想让你嫁给我呢。两年太久了。” 陈杨被他这话给砸晕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到嫁你了？再说你求婚了吗？” “那我现在求？”他立刻蹬鼻子上脸。 “呸！”陈杨气笑了，“两年还算快的哪，你要表现不好一辈子不嫁。” “不可能！”他信誓旦旦，“我表现肯定好！”完了又抱住她努力争取权益，“那我表现好的话，你给我缩短点期限呗。嗯？” 他下巴搁在陈杨肩上来回晃，最后那声“嗯”还拖长了音调。陈杨心想看不出来啊蒋小东，你居然还挺能撒娇。问题是她还真有点心软怎么回事？ 要不是外面有人敲门，他俩还能再腻歪一阵。 门一响，陈杨条件反she一把推开他，蒋东毫无防备被推得连退两步，抬起头一脸委屈。 陈杨忍不住又想笑。好不容易端正了脸色，她沉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她的秘书王筝，一进门眼神就在他俩身上转了两圈。陈杨心想坏了坏了，怎么好像王筝也看出来了。 她俩在那儿说公事，蒋东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陈杨看。陈杨一直感觉有道目光热辣辣地黏在身上，十二分地不自在。 等到王筝终于走了，陈杨就瞪了他一眼：“别老盯着看行吗，你这么看还保什么密，人家都看出来了。” 蒋东“喔”了一声，答应得倒是挺慡快，问题是根本不改。 陈杨无奈：“别一直在我这儿待着呀，回去健健身看看电影，你不是快进组了吗，剧本再好好看看。” 蒋东依依不捨地站起身：“晚饭去我那儿吃呗？” “你又不会做饭。”陈杨翻个白眼，一口回绝。 “我可以学啊！”蒋东立刻表白，“我一会儿就去买菜，你想吃什么？你放心，晚饭之前我肯定学会，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哟，还真是热情满满干劲十足。陈杨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清炒虾仁再加个番茄炒蛋吧。”都很简单，应该能做好吧。 谁知蒋东竟信心满满要求挑战高难度：“番茄炒蛋那也太简单了，你又不爱吃，不如换宫保鸡丁？” 陈杨其实也不太会做，但宫保鸡丁看上去就很麻烦啊，又是肉又是黄瓜胡萝蔔又是花生米……但看着蒋东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又不想打击他：“那你试试吧，不行就别勉强啊。” “怎么可能不行。陈小杨你别瞧不起人。”他还不高兴了，“以前我那是没动力，你看着吧，就凭你这句别勉强，我非得成为一代厨神不可。” 陈杨“扑哧”一声乐了：“哎哟行了啊，差不多得了，好端端一明日影帝硬生生被我弄成了一代厨神，你那些小粉丝不得找我拼命啊？” 看着陈杨笑，蒋东心情也大好：“影帝也早晚的事儿。只要你想让我做的事儿，我肯定都给你做到。” 陈杨摇摇头，果然年轻气盛啊，这孩子还以为努力就能成就一切了吧？但不管怎么说，他这片赤诚之心她收下了。 “只要努力就好了，结果不重要。”她说，“宫保鸡丁我相信你肯定能学会，今儿学不会以后也能会。影帝么，除了努力，还是得看运气的。”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撇嘴，“哼，你就等着看吧。” 她莞尔，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行啦，快走吧，我这儿还一堆事儿呢。” 他抱着她不肯松手，好容易松了手又站直了眼巴巴瞅着她。 陈杨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可被他那么看着又实在心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问：“怎么了又？” 他微微撅起嘴巴，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然后闭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唇色粉嫩嫩的。 陈杨咬唇望天。啊啊啊啊啊，简直冤孽！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她深唿吸，再深唿吸。踮起脚，闭上眼，缓缓凑过去。 第43页 温热柔软的触感，滚烫湿润的鼻息。轻轻的一触即收，像是融化了初春薄冰。阳光灿烂，万物甦醒，周遭的一切都鲜活生动。 他傻傻笑，脸上满是红晕，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跟她挥手：“晚上见。”再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小小的爱心。 直到门再次关上，陈杨才觉得满室寂静，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她捂着脸坐下来，发现自己的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完了，这次真的栽了。她忍不住地哀嘆。天啊陈杨，你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了，要不要这么春心萌动啊。太丢脸了嘤嘤嘤…… 蒋东急匆匆跑回家在网上又是查菜谱又是看教学视频，发现做个菜还真的挺复杂，好多步骤啊啊啊。但狠话他已经放下了，当然不可能临阵脱逃。他沉着脸把菜谱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在手机上鼓捣了app装上，去自家万年不动洁净如新的厨房里巡视了两圈，找到锅碗瓢盆究竟都放在了哪儿。 正等得不耐烦呢，小虎拎着菜进来了——说到底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逛超市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难度太大，被认出来就糟糕了。 小虎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打小儿就自己做饭，平常不拍戏的时候也自己开伙。不过他做饭也很简单，基本也就是青椒炒肉、番茄炒蛋、白菜炖豆腐之类，反正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味道凑合就行。宫保鸡丁他也没做过。 “干嘛一上来就整这么复杂的啊。”他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埋怨，“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果然被不幸言中，光是中间炒花生米这一项就折腾了无数次，不是煳了就是生了，急得蒋东满头大汗。 小虎要帮忙，蒋东还不让，说是必须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做才算有诚意。 还好菜买得够多，不然都不够他消耗的。 经过一下午的试炼，眼瞅着时间差不多，终于到了一举定胜负的时候。蒋东站在灶台前屏气凝神，深唿吸，感觉比当年考电影学院面试还紧张。 小虎在旁边举着手机念：“鸡胸肉去筋膜切小块……”再切回相机模式，拍摄他极其笨拙的切丁过程。 晚上迎接陈杨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餐厅亮着灯，两盘菜热气腾腾地搁在餐桌上，暖暖灯光下，菜色显得很漂亮，更别提那四溢的菜香。 陈杨上上下下端详了很久，笑问：“真是你做的吗？不会是打包回来的吧？” “就知道你不会信。”早有准备的蒋东把手机递给她，“喏，自己看。” 十来个视频整整齐齐躺在库里，从开始的洗切处理到最后的翻炒出锅一应俱全。 高大俊秀的男人围着小小的围裙，一脸严肃地和各种食材抗争，怎么看怎么喜感。陈杨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被人紧紧拥在了怀里。她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拾起筷子每样尝了一口。细细咀嚼间，男人紧张兮兮地问：“好吃吗？” 她点头，小小声答：“特好吃。” 看着对面绽开的灿烂笑容，她忍不住也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发点小甜饼给大家～ ☆、第 32 章 蒋东疯狂地爱上了做饭。这件事情如此明显是因为他根本就毫无掩饰。不但微博上开始频繁出现“今天试着做了红烧对虾，咸了一点”“爆好吃的金针菇牛腩”之类极其居家的内容，而且在片场也特积极地跟人交流做菜心得。他的菜单还都特别接地气，都是些家常菜，完全没有牛排鹅肝之类的东西。 一贯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小生画风突变，惹得不少粉丝捶胸顿足喊他形象崩塌。但也有头脑灵活转得快的，开始疑心他这变化的原因。 对他持续关注的《北方人物周刊》就在一篇报导结尾处提出了这个疑问。说什么忽然改变的原因很简单，要不是因为突然燃起兴趣，要不是因为爱情。不过因为蒋东之前在专访中斩钉截铁说自己单身，倒是没有人怀疑到他那个“暗恋很久”的人身上，反倒是怀疑他有了新欢。 好在他工作方面并没有落下，去年主演的两部电视剧陆续播出，其中一部古偶大爆了一把，粉丝队伍又壮大不少。去年初接拍的电影也已上映两月，虽然还是配角，但角色挺出彩，演技也再次得到认可，年底冲击金鹤奖最佳配角有望。今年他重心转到电影上，连拍的两部都是男一，也都是不错的制作公司不错的导演，也让粉丝们十分期待。 也因此，大家对他“另结新欢”这件事更多抱的是调侃的态度，并没有太多负面影响。 蒋东巴不得全世界都发现他跟陈杨在一起了，自然对此毫不在意。因为这“新欢”并未指向自己，故而陈杨也是一笑置之。 但很快连锁反应就砸了下来。 首先是应思白完全没有替陈杨保密的意思，直接一个电话将事情捅给了陈杨父母。两人很快飞至京城。 陈杨父母都是军人，也都已经退休，时间充裕。两人也不说别的，拖着箱子就说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陈杨心里有鬼，但也不可能拒绝，只好去机场接了人。心想还好蒋东最近去了南方拍电影，不在京城，要不然准得露馅。 陈杨父亲陈劲退休之前一直在一线部队，习惯了说一不二。进了家门，先楼上楼下转悠一圈，跟视察似的。陈杨战战兢兢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做好了被训一顿的准备，谁知人家默不作声看完了，竟没有发言。 “呃，爸，刚到先休息休息吧。”她说。 “唔。” 这态度不对啊。陈杨皱眉想自己哪儿出了纰漏，愣是没想出来。 她妈妈杨修萍是军区医院大夫，倒是很善于做思想工作，拉着她坐下来：“杨杨，你记不记得答应过妈妈什么事？” 陈杨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坏了，面上却只装不懂：“啊？什么事？” 杨修萍白她一眼：“真不记得了？” “……不能跟小东在一起是吧？”陈杨吞吞吐吐道。 “记得就好。”杨修萍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妈，你们是不是听说什么了？”话说到这种程度，陈杨觉得也没办法再装下去了。 “应思白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跟东东在一起了。”陈劲冷冷道。 果然是应思白。陈杨恨得牙痒痒，垂了头不说话。 陈劲跟杨修萍对视一眼，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接到应思白电话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总还是存着微弱的希望，现在看陈杨这么个样子，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你真跟东东在一起了？”杨修萍急得不行，“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你这是连爸妈的脸面都不要了？” “妈……”陈杨还是低着头不看她，“对不起。” “对不起？”陈劲冷声道，“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我告诉你陈杨，你跟东东的事，我跟你妈绝不会同意！” 第44页 杨修萍拉拉丈夫袖子，按下心头焦躁，柔声劝：“杨杨啊，你就非得跟他在一块儿吗？换一个人不行吗？我跟你爸也不是老古董，你要就是喜欢比自己小的也行，但东东不行。你要跟他在一块儿，我们没法跟他爸妈交待。” 陈杨震惊了：“妈，您当这是买白菜呢，这棵不行换那棵。我喜欢他跟他比我小没有关系。也根本不是换个人就行的事儿好吗。” “那也不可能就他一人行吧？这世界除了应思白和他，还有多少好男人，怎么你就偏偏非他不可啊？” “那您跟我爸当年不也是吗？又不是不能选别人，您怎么就非认定了他？” “那能一样吗？我跟你爸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姐弟相称的。” “不就是叫声姐姐吗，又不是亲的。能有什么问题？” “反正东东不行。”杨修萍也拉下了脸，“谁都行，就他不行。” 陈杨脾气也上来了：“我还就非他不可了。” 陈劲直接把菸头摔在了地上：“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当年选应思白吃的苦头都忘了是吧？觉得爸妈都在害你是吧？行，你有本事就坚持到底。等你蒋叔叔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别指望我们替你挡着。等满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也别想我们能站出来替你说什么好话。等将来东东大了你老了他后悔的时候也别掉眼泪！“说着站起身一拉自己老婆：“走！回家！” “回家？”杨修萍愣了愣，“现在啊？票都没订呢。” “计程车上订！”陈劲瞪眼，“快点，走走走！” 陈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来去如风，连机场都不肯让她送。 她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老两口上了计程车，心里空落落的。 的确，当初选应思白的时候父母也不是太同意，但反对得没有这么激烈。后来他们常常后悔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那时坚决一点。 其实陈杨倒并不后悔当年跟应思白在一起，或者说，她就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在她看来，当时做的选择无论对错都已经过去，无可改变，也不必后悔。与其后悔那些已经尘埃落定的事，不如睁大眼睛，看清楚未来的路。 所以，她不后悔。既不后悔当年选择了应思白，也不后悔后来离开应思白。每一个十字路口，她都顺从了自己的心，也都听从了自己的理性。 在决定之前，她会瞻前顾后思来想去，可一旦下定决心，她就会毫不迟疑。 她知道爸妈嘴上说是为了他们的脸面，实际还是担心她选错人，将来自吞苦果。毕竟蒋东跟她牵绊实在太多，恐怕不管是家人方面还是舆论上都会有相当大的压力。他比她年轻五岁，又身处娱乐圈这样诱惑多多的地方，旁人说的话也未必好听，初听他或许不以为然，听得多了就不见得不会动摇。这些她都清楚。 她并不是相信他绝不会变心。她只是想清楚了所有的可能和后果，仍然情愿冒这些风险。 她是陈杨。没有什么事可以把她打倒。她想要跟他在一起，就会冲破所有阻碍，如果有一天证明她错了，她就接受这结果。没什么大不了。她还是她。 她只是不想错过他。不管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蒋东并不知道这段插曲。他每天晚上跟陈杨视频，乐得晕陶陶的，在片场见谁都笑。连导演都打趣他是不是有情况。他按住恨不得嚷给全世界的冲动，故作严肃地摇头否认，但那眼角眉梢的春意还是泄露了他雀跃的心情。连粉丝们都注意到了他最近状态正好。粉丝俱乐部里的探班帖几乎都提到了这一点，甚至还有人专门开帖讨论“东哥最近究竟遇到了什么喜事”。 最多的猜测当然还是那个所谓的“新欢”，但因为狗仔们一直没拍到什么，也有不少人持否定态度。按照他们的说法，东哥身边要真有这么个新人出现，早该被拍到了。 这说法当然有道理。蒋东这两年蹿红的速度很快，平常被狗仔盯得很死，时不时有街拍出炉。理论上说，如果有新欢出现，的确不应该一点都没拍到。所以不少粉丝都被说服了。他们也不希望自己偶像这么快陷入热恋。 “何况我们东哥那么宅，他上哪儿认识女孩儿啊……”有人半开玩笑地吐槽。 这吐槽十分到位，顿时引起了一堆贊同。 “就是就是，平常不是家就是健身房要不就是公司，简直三点一线。” “在片场也是，除了拍戏就是窝酒店，从来不带下来的，咱蹲点那么多次都没守到过。” “话说除了那个谁，东哥都没传过绯闻哎，作他的粉真是太省心了。” 虽然说得隐晦，但还是遭到一片攻击：“哎哟别提那位行吗！烦死了！” 有亲妈粉，自然也有毒舌粉：“啧，你们就乐吧，等再过些年，东哥成了东叔东大爷，还天天宅着不找媳妇儿，你们就该哭了。” 半天没人跟帖，好一会儿才有人颤巍巍回了一条：“卧槽，被你一说脑补了下画面忽然觉得有点可怕……” 下面一堆的“＋1”、“＋2”……“＋10086”…… ☆、谈判 陈杨在家琢磨了半天，干脆也订了回家的机票，跟陈劲他们前后脚。 还好飞机应该不是同一班，让她在飞机上不至于坐立难安，还可以冷静思考。 当初的承诺都是她作出来的，他们生气也好，失望也好，其实也都在预料之中。事已至此，她只能面对。谁让她没扛住诱惑呢？ 她靠在冰凉的舱壁上，睁大眼看漆黑的夜空，想着那人笑着的眉眼，暗暗给自己鼓劲。 没关系的，陈杨。没关系的。冷眼也好，责骂也好，她都能承受，没关系。 让计程车停在大院门口，她自己步行往里进。 院子里很安静，路灯幽幽地散发着光亮。她路过自己家那栋楼，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亮着灯。爸妈已经到家了。他们在干什么呢？跟平常一样看看电视，还是在聊她多不听话多让人操心？ 她脚步不停，走向下一栋楼。在门口按下四楼的对讲。“滴滴……”两声，通了。 她知道对方能透过门禁系统看到她，所以在对方沉默的那几秒钟里并没有开口，只是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尽管早已心跳如擂鼓。 “上来吧。”对讲随即挂断，门锁应声开启。 听声音是蒋东的母亲冯书玲。语音淡淡，没有往日的热络，更没有例行的寒暄。 显然，自己出现在这里非常突兀，也很容易让人猜到自己的来意。即使他们事先仍不知情，恐怕现在也猜出来了。电梯缓缓上升时，她这样想。 站在门口，按门铃。她勉力平復自己的心跳。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果然是冯书玲。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宜，走出去仍然十分吸引眼球。不过她是个活泼八卦的性子，平常一开口那优雅的气质就消散无形。陈杨小时候挺喜欢她的，因为她不像自己老妈那么正经严肃，跟他们这群孩子更聊得来。在她记忆中，好像没怎么见过她板起脸的样子。上次……几乎是她记得起的唯一一次。 第45页 可冯书玲现在就板着一张脸。看到陈杨也没有打招唿，侧侧身便算是让座了。 嗯，真的好不习惯啊。陈杨想。 两人对坐许久，却无人开口。 “叔叔不在家吗？”陈杨无奈之下只得问道。 “出去培训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冯书玲嘆口气，道，“你想清楚了？” 她既直白地问了，陈杨反倒暗暗松口气：“是，我考虑清楚了。” “我一向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冯书玲道，“怎么偏偏就是在这件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呢。” “一而再再而三？”陈杨顿了顿，“您是指应思白吗？” “应家和咱们门不当户不对，当时你爸妈也好，我们也好，都是不看好的。你非铁了心要跟他。结果摔了重重的一跤。这也就罢了。你到底还年轻，摔了跤爬起来就是了。可是不能不汲取教训啊。” “您觉得小东和应思白是一回事？”陈杨被她说得有点迷煳。 “怎么不是一回事？不就是你们年轻人爱叨叨的爱情吗？”冯书玲皱眉道，“东东是我儿子，按理说我不该说自己儿子不好。但是他毕竟还小，还不定性，说句不好听的，他懂什么叫婚姻什么叫责任吗？他现在头脑发热，自然觉得你什么都好，但头脑能热一辈子吗？等冷下来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陈杨心想你儿子都跟我求了n次婚了好不好。但面上她自然不能这么说，只得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听完了才道：“阿姨，我知道小东还很年轻，或许还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我相信他不但懂得婚姻懂得责任，还会是一个好丈夫。”她停一停，微笑道，“万一我看走眼了，也没关系，我愿意冒这个风险。” 冯书玲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心道这孩子还真犟。她吸口气，再接再厉：“你不考虑自己，总得考虑下你爸妈吧。你毕竟比东东大好几岁，又是他老闆，到时候一旦公布出去，会有多少闲言碎语你想过吗？” “我当然在意我父母的感受，但我不想让这些闲言碎语左右我的人生。”都是老题目，陈杨早就想好了对策，“人活一次不容易，为什么要为旁人的指指点点改变自己的决定？何况我相信时间会淡化一切。时间长了，这些闲话自然就少了。” “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冯书玲只得抛下杀手锏。 “阿姨，当初您让我答应您，除非爱上小东、愿意嫁给他，否则不能跟他在一起。现在我真的爱上了他，愿意嫁给他，您又说您不同意？”陈杨笑道，“在我看来，您早就已经同意了呀，不好出尔反尔吧。” “……”冯书玲头一扬，“你说破了天也没用。反正我现在就是不同意。” 哎哟，还耍起赖了。这母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陈杨差点笑出来：“那阿姨您打算怎么个不同意法？不参加婚礼？结婚后给我穿小鞋？开个记者会控诉我勾引小东？” 被她一提醒，冯书玲想了半天，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能拿捏人家的地方。这……这就尴尬了嘛…… 她青着脸，心里却开始发慌。陈杨是她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打小就主意正，如今看来嘴皮子也熘得很。其实她还挺喜欢陈杨的，但作自己儿媳妇就……且不说她比东东大五岁，还离过婚，光是这厉害劲儿，就够让她退避三舍的了。她希望的儿媳妇，是家世清白本人单纯没心机的小女生，可不是陈杨这种在商场拼杀得一身犀利的女人。 她这样的连自己都远远不是对手，也难怪儿子会被迷得团团转。 陈杨见她一直不出声，知道她心里懊恼，便拉了她的手，柔声道：“阿姨，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您最清楚不过。我知道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配不上小东……” 她这么说，反倒让冯书玲有些不落忍：“不是配不配的问题。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说着眼圈微红，“可你们真的不合适。不光是因为东东是我儿子，我担心他将来后悔。我也真的怕你将来过得不好。杨杨，他比你小太多了。就机率来说，能一直和和美美的可能性太小。我不放心啊。你说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可我不愿意东东和你冒这风险啊。这是关系到你们一辈子幸福的大事，不能不思前想后啊。” “阿姨，您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想过很多次。”听她说得真挚，陈杨也不禁动容，“我本来也不想冒这风险，更不愿意让小东冒这风险。可是感情的事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我躲来躲去，却发现根本躲不掉，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逃避只是让我们徒增痛苦而已。” “怎么会躲不掉？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能让感情支配自己的行动？这种时候恰恰是需要理性的时候啊。”冯书玲急道，“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虚无缥缈，最后都要变成亲情才算落到实处。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这种不靠谱的感情上？” “可我真的做不到。”陈杨低声道，“我不知道这感情将来会不会消失变质，但我知道我不能错过它。我不能放弃那万一的希望。它的诱惑太强烈了，强烈到我可以放掉理性，听从它的召唤。为此我甘冒一切风险。对小东所要承受的风险我很抱歉，但我大概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我不能放他走。” 冯书玲再一次无话可说。还能说什么呢？道理人家都懂，也承认自己是感情用事，甚至承认自己很自私……可就是坚决不改！ 好想骂脏话有没有！ 她紧皱眉心，不发一言。这小妮子简直是她人生中遇到的最大难题。比她儿子还难缠…… “对不起，阿姨。”陈杨开始总结陈词，“我知道您会很担心，以后可能还会给你们造成很多的麻烦。我很抱歉。希望以后能慢慢用行动弥补你们今天的伤心失望。我们会努力的。” 一场原以为会剑拔弩张的谈判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结束了。陈杨大获全胜。可走出大院的时候，她心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 她说得轻巧，其实心里盛满了愧疚，对小东，对父母，对叔叔阿姨。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很任性。 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更显得孤单。 没等她来得及伤春悲秋，手机忽然振动，是他的微信：“收工啦！今天是不是很早？等我回酒店视频哟！”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 她忍不住笑了。唔，反正都出来了，要不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他这部电影是古装片，拍摄地在西部某个荒凉偏僻的小地方，距离这里并不算很远。飞机转大巴再包车的话，明天中午应该能到。咳，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清楚怎么去，她只是顺手查过，偏偏又记性好记住了而已。 ☆、探班 “临时有事，晚上不能跟你视频了。早点睡。” 第46页 蒋东瞪着这条微信瞪得眼珠子都酸了。 搞什么啊，有什么事比跟他视频还重要？ 他板着脸拨电话，女声温柔地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什么？！ 小虎偷偷觑着他满面冰霜，心里暗暗打鼓。东哥脾气其实还好，很少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也正因为这样，他偶尔生一次气才更吓人。 “太过分了……”蒋东低低嘟囔，语气超级委屈。 小虎打个冷颤，呃，还不如生气呢，这话听着也太别扭了。 刚刚还开心得很，看个手机就突然生气，再变委屈，这情绪搞得像过山车似的。恋爱中的人啊，真让人受不了。 自从最近老帮蒋东买菜，他就得知了这个大秘密，憋在心里又不能说，实在是难受极了。在他看来，蒋东的表现简直不能太明显，大家怎么还没猜到呢？ 陈杨大半夜飞到了这个西部省份的省会，一大清早又坐大巴到了距离拍摄地最近的县城，再包了辆车往拍摄地赶。 拍摄地在附近的景区，说是附近，其实距离县城也有足足六十公里，还全是山路。现在是旅游淡季，只有零星的游客。他们要么自驾要么包车，全蜷缩在车里。从车窗望出去，除了萧瑟的冬景，便只能看到偶尔闪过的各式车辆。看久了，会从心底生出几分孤独感，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一辆车踽踽独行。 车里开着暖风，司机很热情地介绍着附近的风土人情，陈杨脸上挂着笑，不时回应几句，心却早已飞到了车外。 早知道这里冷得很，每天还会查下这里的天气预报，可只有真的来了这里，才知道零下二十度是什么感觉。皑皑白雪挂在树梢，蜿蜒小河冻成了洁白的冰河，在微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来这儿本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换上羽绒服，身上的大衣在这样的严寒面前不堪一击。上车前短暂的几步路已经让她领略了这儿冷空气的霸道。真难以想像，他们要在室外待足一整天，从清晨到夜晚，穿着单薄的戏服，一条条拍摄。 想起每次视频时他明明疲倦却努力微笑的样子，她低低嘆息。 车子拐过弯上到山顶，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平地，嘈杂忙乱的现场终于到了。 她付了车资，下车往里走。山势险绝，三面都是峭壁悬崖。演员的椅子就摆在峭壁下，暂时没戏的演员都在这儿等着，却没几个人真坐下，大都披着军大衣抱着手炉一边聊天一边跺脚，显然是冷极了。 她一眼瞄过去就知道没有他，再仔细找一找，就看到了小虎。他也没坐着，手里抱着军大衣，半仰着头盯着前头。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威亚吊着的那人白衣飘飘，正在一遍遍翻转。她心里一紧，几乎不敢再看。 “哎哎哎，别往前走了，拍戏呢！”有人小步跑过来，沖她挥手。 “安影娱乐，陈杨。”她奉上名片，又指指小虎，“他能证明。” 见她能在一群人里准确无误地点出小虎，那人狐疑的神色消了大半，但还是把她领到小虎那儿，让小虎指认了下。 “陈总！”小虎吓了一跳，“您怎么来了？” “出差路过附近，顺便过来探探班。”她若无其事地说。理由总还是要编一个的，信不信就随你了。 就这么一会儿，她好像已经冻透了。寒气从脚底往上冒，迅速蔓延全身，让人止不住地发抖。 说起来，大家都在以差不多的频率哆嗦着，倒也是个挺奇妙的场景。 “条件挺艰苦啊，有准备姜汤吗？”她回头看一眼还在半空吊着的人，问。 小虎指指座位下面的保温壶，说：“准备是准备了，但光喝姜汤也不够啊。这天儿实在太冷了。” “是啊，太辛苦了。”陈杨说，“应该给你们再涨点工资。” 小虎笑了：“其实我们还好，东哥他们还得脱了大衣上镜头，更惨。” 正说着话，旁边已经有眼尖的演员认出了陈杨：“这不是陈总吗，来探你家东哥班？” 陈杨不动声色应了，把刚才那“出差顺便探班”的理由再重复一遍，说得小虎都差点信了。 可等蒋东一下来，她刚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他冻得嘴唇发紫，披上小虎递过去的大衣，几步走到她面前，还没等她开口呢，他就一个熊抱把她搂进了怀里。 扑面而来的冰冷身体，隔着他身上薄薄的衣物感受得格外清晰。陈杨懵了一秒才开始努力挣扎，他却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大衣太薄了。”明明是极正经的一句话，可暖暖的气息触在耳沿，却是痒得让人心慌意乱，让人忍不住想起他的唇…… 不对不对，你怎么还有空想这个！都被人看光了啊啊啊！说好的保密呢！陈杨又羞又急，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扎了半张脸出来，就见大家全都呆若木鸡，半张着嘴看着他俩。 半晌，一声口哨远远响起，带起一片掌声。 陈杨臊得脸通红。蒋东笑眯眯答应了大家请客的要求，搂着陈杨坐下来。一件军大衣裹着两个人。 “放开我啊。”陈杨小声求他。 他不动如山，回得理直气壮：“就一件大衣，要不然你自己裹着我冻着，要不然就只能这样了。” 陈杨：“……”蒋小东你够狠！ “那我先走了。”好半天她才想出这么一条对策。 “哪有车回去啊？”他笑起来，“你包的车走了吧？那就只能等晚上了。” 陈杨后悔莫及。早知道怎么都要把刚刚那车留下来的啊。但蒋小东同学的反应……真心不是她能提前料到的。现在这帮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这么大庭广众的……啊啊啊，好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有没有！ 然而她的磨难还没有结束。拍到晚上，剧组开始发盒饭。结果送来的盒饭果然没有加她的份，少一份怎么办，蒋少爷大手一挥，我这儿有啊。 陈杨赶紧摇头说算了她不饿。蒋东也不跟她辩论，直接筷子夹了红烧肉送嘴边，陈杨不张嘴他就不动。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眼看肉块上的油都要滴下来了，蒋东还是懒洋洋举着筷子不动弹，陈杨只好心一横张了嘴。 蒋东这下很满意，一双筷子上下翻飞，你一口我一口，一盒简陋的盒饭愣是被他吃出了烛光晚餐的情调。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结果回酒店时又出了问题。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一个小旅馆，条件差就罢了，关键是房间被剧组挤得爆满，根本没有空房间了。 陈杨当时脸都绿了，想想不对呀，可以换别家住啊，结果大家都笑，说离拍摄地近的旅馆就这么一家，再远就得回县里了，还得再走30公里山路。陈杨说不行借剧组一台车自己开过去，明天再还回来，被导演严肃拒绝了。说你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哪敢让你开山路。 没想到蒋东这时候开了口，说让陈杨睡自己床，自己跟小虎挤一挤。 第47页 大家立刻很有默契地连声称是，一闹而散。 陈杨……陈杨貌似也没了别的选择。好在过去一看，虽然是一个房间隔成了两半，但中间还是装了扇松松垮垮的门的。她松一口气，心道还好这小子没有趁火打劫。 因着小虎在，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聊了一会儿就排着队去洗澡——这房间就一个洗手间兼浴~室，又破又小。 两个男人都坚决表示女士优先，陈杨只好自己先去。 热水器是老式的，调了半天水温，不是热得烫手就是冷得刺骨，试了无数次才算勉强凑合着洗完了。擦干头髮出来，小虎一见她就“嘘”了一声，她一看，那人半靠在座椅上，头一点一点的，竟是已经睡着了。 房间的灯光昏暗，衬得他脸上的线条特别柔和，让她恍然间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还小，玩累了常常倒头就睡，也是这样坐在父母怀里，头一点一点的，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如果你看过一个人从小到大所有的样子，看过他开心的笑，看过他懊恼的哭，看过他耍赖跺脚，看过他撒娇卖萌，看过他低沉失落，看过他意气风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他一点一点成熟，看着他从可爱的小弟弟变成让你心动的样子，你会不会感谢上苍早早把你放在了他身边？他的一切你都不曾错过。无论好坏沉浮，你都在他身边。 从前的所有挣扎所有的犹豫都是因为这五岁的差距和从小相伴的经歷，可到了今天，陈杨却发现自己开始觉得，也许这些并不是阻碍，而是他们之所以不同于别人的独特回忆。现在再想起那个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男孩，想起他稚气的脸明亮的眼神，心里总是柔软的。 多好啊，他们早早遇见。多好啊，他们已经陪了彼此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耗尽，开始裸奔~ ☆、厌恶 因为京城还有一堆事等着她，陈杨并没有停留，第二天便直接回京。 但短暂的探班给两个人都充了一次电，也让两人的恋情开始小范围传播。 剧组里人多嘴杂，两人又并未要求大家保密，很快个别狗仔就收到了消息。 但光放消息没证据未免说服力太弱，显不出这独家消息的爆炸性。像《北方人物周刊》就决定，等蒋东拍完戏回京城，要把原先跟他的一组人暂时调成两组，一组跟他，一组跟陈杨，力求拍到清晰照片或视频。 “擦，泡自己老闆，还真别小瞧东哥，真有一手啊。”狗仔们收到命令都有些躁动。 “我查了，比他足足大五岁。”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啊就好这一口，越是年纪大越来劲。” “不不不，陈杨看着挺年轻的，长得也好，不说谁知道比他大这么多。” “我跟你说，不一样。看着再年轻，毕竟是有过经歷的女人，看眼神都能看出来。” “哎哟喂，真的假的啊，还看眼神就能看出来，你就吹吧你。” …… 蒋东倒是依旧拍他的戏。其实陈杨那天来还算是比较舒服的一天，至少没有下水的戏。大冬天的把冰凿开，拍水中戏，一拍就是一天，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是提起来就哆嗦。那种刺骨的冰寒，没经歷过的人是难以想像的。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样拼命到底值不值？为了一场戏，几个镜头，付出这样的人力物力值得吗？表演是有缺憾的艺术，不管你怎么努力，总会有无法修补的遗漏，不是吗？但旋即他又会为回放里精彩的镜头激动叫好，会为最后的成片效果而骄傲。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已经慢慢蜕化成了一个演员。演戏不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天赋才投身的职业，而且是自己开始主动追寻的事业。 他还是想要成为影帝。不光是想让陈杨为自己骄傲，也是想要真正有一部代表作，想要倾尽全力创造出一个角色，让人过目难忘，让它留在电影史册里，供后来者品评。他想要沉浸在戏里，从一个角色到另一个角色，挑战自己的极限，发现一个又一个自己。 房门被叩响的时候，他刚洗过澡，正忍着困意，翻看剧本里明天要拍的几场戏。 小虎在洗澡，他只得放下剧本去开门。本来他以为是旅馆的服务生，谁知门口竟是个陌生的男人。西装革履，打着领结，看见他微微躬身，神态颇恭敬：“蒋先生您好，我们老闆想见您一面，还请赏光。” 你们老闆？谁啊？ 蒋东莫名其妙，刚想要发问，对方已微笑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烫金名片上只有中英文各一行小字：钱氏集团总裁秘书孟骏。 钱氏集团总裁？ “钱增益？”他挑眉。钱大少可是常上八卦周刊的名人，就连他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听说过。 孟骏显然涵养甚好，听他直唿钱增益大名眉头都没皱一下，又是微微一躬身：“正是。”再体贴地加上一句，“外面冷，请您换好衣服。” “现在？”饶是孟骏很有礼貌，蒋东还是有些不慡。说见就见，说请就请，钱大少果然如传言一般霸道啊。 孟骏点头肯定：“现在。” “如果我不愿意去呢？”蒋东淡淡道。 孟骏微微一笑：“那我们老闆会亲自前来拜访。” 这一下大出蒋东意料之外，他顿了顿，终于还是点头同意：“行吧。但得等我助理洗完澡。” “没问题。”孟骏笑道。 夜色瀰漫。外面等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司机也是西装，戴着白手套。蒋东随便套着件羽绒服，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弯腰便钻进车内。 车里暖气打得很足，温暖如春。 这里离县城不算太远，但全是盘山路，绕来兜去，速度完全提不起来。 孟骏并不开口说话，司机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车里非常安静。蒋东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似乎没过多久就被叫醒。他睁开眼，迷迷瞪瞪跟着下车。哎？怎么好像还是荒郊野外？ 孟骏走在前面，没几步就又开了一扇门。他定睛一看，竟是辆房车，顿时无语。 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钱增益，京城四少榜首，长相尚可，年纪大约已经三十出头，钱家大公子，接手家族企业已有几年。此人能力似乎还不错，但私人生活据说颇混乱，常跟娱乐圈女星搅和不清。他看起来跟娱乐新闻里差不多，此时懒洋洋地喝着一杯鸡尾酒，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到对面，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 孟骏在他身侧垂手站着，并没有坐下的意思。蒋东老实不客气地拉着小虎坐下，开口：“什么事？” 钱增益眼皮都没抬，依然慢悠悠喝他的酒。 蒋东等了一会儿没回应，干脆站起身：“要没事我就走了。” “嗤”地一声笑，钱增益终于开口了：“蒋东。你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是吧？” 第48页 果然是来找茬的。蒋东冷冷一笑：“不敢。我不过就是个小演员，老老实实拍自己戏而已。” “知道自己只是个小演员就好。”钱增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头也不抬，“别觉得自己现在红了，就目中无人了。离开陈杨，你不过就是个戏~子。就算是陈杨，你以为不是靠应思白跟江辰远的面子么？” “如果你是要跟我掰扯歷史上的下九流，那商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蒋东哈哈一笑，“别觉得自己有几个钱，就能横行天下了。” 钱增益不怒反笑：“你不服气也没用，现在的商人就是比你们戏~子牛。我手上的钱不够横行天下，但想要把一个小戏~子砸入泥里，再容易不过。” “那你不如试试看。”蒋东淡声道。 “我不过是看在江辰远的份上，才给你留了余地。”钱增益耸耸肩，“不说别的，找几个公关公司做几个局，弄一堆水军找找黑点，你觉得你真的避得过去？甚至只要我放话出去封杀，你看看还有几个导演敢用你。我不用亲自上场，就可以弄得你焦头烂额。当然，我暂时不会这么做，不这么做的原因我刚刚说了，只是看江辰远的面子而已。” “既然你不会这么做，那说这些干什么？”蒋东道。 “为了给你一个警告。”钱增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挖应思白墙角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挖到我身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拿出一个洁白的信封，“啪”地一声扔在茶几上，“自己看。”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刚瞟到第一张蒋东脸色就变了：“你派人跟踪我？！上次的照片是你放出去的？！” 那是陈子莹踮脚吻他的一幕，也正是上次爆料时缺少的那张。如果上次爆料不放出之前之后的拉扯，只单单放出这张，他们的绯闻肯定百分百落到实处，他不认也得认。 钱增益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别叫这么大声。你不是不在乎的嘛。” “你……！”蒋东怒道，“无耻！” “无耻又如何？”钱增益哈哈大笑，“你是被陈杨保护得太好了吧？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世间险恶？我这才哪到哪，留这张照片不放就是手下留情了好吗。你想想林檬之前那事，多噁心？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你弄得更惨？” 一种无力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是啊。这世界，想要好好做点事很难，可是想要破坏掉，却要容易得多。 “你想要我怎么样？”他低声道。 “还算聪明。”钱增益笑道，“听说你跟陈杨在一起了？那就离陈子莹远一点。她是我看中的人。如果我再发现你跟她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蒋东恍然：“原来你上次跟踪的不是我，是她。”随即皱眉，“你想对她干什么？” “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钱增益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不要多管闲事。” “钱大少，这世界或许不公平，但它还是有法律维持最低的底线的。”蒋东看着他，慢慢道，“如果做得太过分，我们可以告你。” “告我？”钱增益大笑起来，“你有证据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蒋东道，“还有，我会提醒她小心。” “你以为我会用强~暴这种笨手段？”钱增益摇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他终于站起身来，个子竟比蒋东还要高一点，颇有些压迫感，“你放心，我一直很小心，不会留下把柄的。”他望着蒋东的眼睛，微微一笑，“我看中的人，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回去的路上，蒋东拉开窗帘，注视着那深邃的夜色，一语未发。 钱增益说得不错，其实这件事跟他没有太多关系，而且他根本无能为力。可……陈子莹现在是他的朋友。不，就算不是朋友，当你听闻这件事，也会为等待她的命运扼腕吧。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总会想要阻止它发生吧。可是，他根本毫无头绪，不知道钱增益到底要怎么做。而且，如果对方是用刚刚威胁他的方式来威胁陈子莹呢？如果她在这威胁下就范了呢？是不是也可以说这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从没有感觉如此无力过。也从没有这样厌恶自己。 ☆、意义 回到房间，蒋东便给陈子莹打了个电话。 她明显有点惊喜，打趣道：“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他没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只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本以为陈子莹会被吓到，会不知所措。谁知她顿了顿，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放心，他不能拿我怎么样。”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蒋东犹疑道：“你有办法？” 陈子莹轻描淡写道：“他要是真的太过分，自然会有人找他。再怎么有钱，也就是个商人，能管住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她显然不欲多说，蒋东也便没有再追问。心里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沉重了。 他不是笨蛋，听得出陈子莹的意思。无非是有某些更高层级的关系可以压住人罢了。不管是家人，还是后天经营到的关系，总之是可以压服商界人士的。通过正常的法律手段很难解决的事，在她那里就变成了轻松写意的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碰巧她有这层关系在，让“从来没有失手过”的钱大少终于踢到了铁板。可如果她和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这层关系呢？前面的那么多女星是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果钱大少看中的不是陈子莹，而是陈杨呢？如果应思白也像他一样卑鄙无耻呢？他有办法好好护住她么？ 忽然间就很灰心。似乎在演员这条路上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意义。就算成为影帝又如何？依然抗不过资本的力量，更比不上权力的唿风唤雨。 他并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早见识过娱乐圈里的各种争斗，知道演技不能决定一切，知道有些人可以凭藉其他的东西先人一步。但他本以为，就算慢一点，只要有一定的天赋，再加上持续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还是可以达到目标的。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天赋和努力并不能成就一切，你还需要有运气。出生在一个有背景的家庭，或者遇到一个愿意提携你的贵人，或者至少，不要被钱大少这样的人盯住。否则，你的努力就可能白费。可运气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事情啊…… 有人一出生就拥有你渴求的一切，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世界真的有人可以用一只手指就能按死你这只蚂蚁。 手机响了。是陈杨的视频邀请。 他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伸手使劲揉了揉脸，再调整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接通。 她看样子刚刚回家，还在脱外套。一只手举着手机，镜头晃啊晃。 第49页 他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嘛。”她不满地咕哝，又蹲下去换鞋，“一回来就跟你视频，表现很好了好吗。” “是是是，表现真好。”他低低笑，“来，亲一口奖励下。” 她一脸嫌弃，却还是把脸凑近了屏幕。 “no，no，no，别脸啊，给点诚意嘛。”他抗议。 她脸有些红，冲着镜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磨磨蹭蹭地凑过来。 微微上挑的唇线，饱满的唇，正是他梦里的样子。 他闭了眼往前凑凑，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吻。 她笑起来：“啧啧，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他眯眼笑：“要不来个成人版的？” 她脸红得更厉害了，立刻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冻着？” “有。”他苦着脸撒娇，“今天在水里拍了一天，特别可怜。” “啊？！怎么又下水了啊！”她皱眉，“你凑近点说话，我听听有没有鼻音。” 他哈哈大笑：“骗你的啦！” 陈杨：“……” 他笑嘻嘻地补充：“没有下水，今天还可以，不算冷。” 陈杨瞪着他不说话，他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嗤”地一声又笑出来。 陈杨眯眯眼，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他心里颤了颤，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哦？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太对劲……”陈杨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淡淡道，“说，干什么坏事了？” 他迅速在说实话和撒谎之间做了做权衡。呃，想想还是算了吧，估计也瞒不过去。 他把今晚的事大体说了说，又把自己的烦恼讲了讲。 奇怪，一旦说出来，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他看着她凝神细听的样子，自己却开始有点走神。好想她啊，就算只是坐在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天也好，隔着视频，闻不到她的发香，触不到她的肌肤，总觉得缺了什么…… “所以就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陈杨笑道。 “嗯。”他心不在焉地点头。可是看见你好像就又找到了意义。 “这个世界的确有它的规则，而这规则也远称不上不公平，甚至都不一定合理。”她一边思考，一边说，“但我觉得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公平，而在于改变。你努力，是为了改变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的命运。不是跟别人比，而是跟自己比。就好像，如果你出生在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你奋斗的目的可能就是要挣钱，要让自己的家人丰衣足食。这个目标并不大，很多人一出生便拥有，但你不能说你这目标没有意义。它很有意义，甚至可能比那些成为世界首富之类的目标更有意义。绵羊会被老虎吃，你能说绵羊的一生就没有老虎有意义吗？” “至于努力的成果容易被破坏……说成果不如过程有意义可能有点太假大空。但意义这回事确实不能单单用结果来评价。有太多失败的英雄，有太多没有成功的伟业。你的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一定有人看得到。至少，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不是曾经全力以赴。努力的意义其实就在于努力本身。因为你骗谁都骗不过自己。” 蒋东出神地望着陈杨，忽然笑起来：“陈小杨？” “嗯？”她懒懒回应。 “你简直是我的人生导师。”他一本正经道。 “呸！”她笑啐，“能不能别这么酸？” “我说真的啊。”他哈哈笑，“我真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 陈杨斜眼看他：“所以？” “所以咱们要不要一起找一找人生的意义？”蒋东笑道。 “怎么找？”她保持警惕。 “一辈子慢慢找。”他笑容渐渐敛去，“陈小杨，嫁给我好吗？” 果然。第一百零一次求婚。 陈杨：“……” “不说话就是答应咯。”他耍赖。 “才不是！” “为什么嘛。” “年纪轻轻的干嘛一天到晚要结婚？”陈杨哭笑不得，“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边都是什么。” “因为要绑住你啊。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他委委屈屈，“吻技这么好，还会分析人生的意义……” “蒋！小！东！” “怎么？想通了？要嫁给我了？” 陈杨：“……” 啊啊啊啊救命啊！ 人生的意义这样大而无当的话题就这样被打岔过去，但那件事还是在蒋东心里留下了一些阴影。 他开始思考，除了努力演戏，他还有什么办法改变自己在食物链上偏低的位置，更好地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那些人。 原本一条路走到黑的人生似乎忽然就变得丰富有趣起来。除了影帝，他好像又有了新的目标。 他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完成他的一生。 但首先，他要想办法拿下他认定的一生伴侣。 怎么才能让她赶快答应他的求婚呢？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毕竟他已经求婚了无数次，她就一直没有松口过。 这女人是不是被上次婚姻搞得恐婚了啊？她怎么就没有要把他抓在手心里的想法呢？明明他那儿也有人在虎视眈眈的嘛。太没有危机感了，哼。 陈杨早上开车出来就一直看后视镜，果然，车子一驶出小区大门，后面就跟上来一辆黑色吉普。 昨晚没有看错。这辆车确实一直跟着她。 基本上就两个可能性。狗仔或应思白。 但应思白应该不至于。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且，就最后那几顿饭来看，显然他也已经没了兴致。 那么就是狗仔了。片场的事大概是已经传出来了吧…… 一想起这事她就忍不住嘆气，可心里隐隐约约又有些甜蜜。她知道他不是只为了秀恩爱，更主要的是真怕她冻着。 换了从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肯定是直接把军大衣扔给她，那样不是更糟糕？ 算了算了。反正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其他的人……他不在乎，难道她还会在乎吗？ 她不是那种会把私人事摊出来说的人，但要是被拍到了——就他现在这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架势，估计也是早晚的事——那就承认呗。 舆论的漩涡也好，粉丝的反弹也好，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没什么过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倒是这小子昨天晚上透露出的消极思想颇为危险。她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被她说服。万一他就此钻进牛角尖，可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会略晚些，大家可以晚上再刷新，抱歉～ 第50页 另外这周应该就能结文，请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证明 蒋东回京不过三天，狗仔们就拍到了两人手牵手同出同入的画面。 大标题放出去，闪瞎无数路人眼。 粉丝俱乐部炸了，八卦论坛炸了，微博上也炸了。 哀嚎的有，咒骂的有，纯粹看热闹的有，说风凉话的有，祝福的……自然也有。 蒋东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准时准点去接陈杨下班，懒洋洋地倚在车上任拍，笑容灿烂。 陈杨似乎也心情不错，还跟狗仔挥手打招唿。 狗仔们私下嘀咕：“这根本就是要公开的架势吧？”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请来的婚纱照团队呢？ 吵吵嚷嚷了两天，蒋东终于发了一条微博。 “陈小杨，嫁给我好吗？” 配的图是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单膝下跪，微微低头，手上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直截了当，干脆坚决。 陈杨被无数的微博＠砸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看到原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用微博造势……也亏他想得出。 手机轻响。他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别让我等太久。” 然后又一条：“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每天在微博上发一条求婚。” 陈杨：“……” 算你狠！ 她看着那一条条“嫁给他！”“嫁给他！”，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怕是疯了吧？真傻。 她摇摇头，手指却在键盘上跳跃，打出一个“好”字。 发出去五秒钟，那人就冲进了她的办公室。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 全公司的人大概都挤在了她办公室门口，拼命鼓掌欢唿。 陈杨……陈杨脑子里一片空白，飘飘忽忽如在云端。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想起那一天，她还是忍不住嗔怪：“就这么被你骗到了手！” 那人得意地挑眉：“后悔不？” 她瞪他一眼，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说话啊。”他逗她，“光摇头算怎么回事？” 她赖在他肩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不后悔。” “大点儿声，我听不见。”他哈哈大笑。 她捶他一拳，转眼看着天花板：“不后悔！” 他掰过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唇贴上她的唇，低低道：“我也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遇到了最好的你。 婚礼按照陈杨的意思，只请了亲友，没有公开，没有邀请圈内人，也没有邀请媒体。 好奇的大众只能从婚礼后放出的几张照片上一窥当时的情形。 照片上的一对新人看起来都非常开心，也十分般配。那满溢出屏幕的幸福，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微笑起来。 事实证明，人心总是软的。 之前一直说反对的父母们还是很高兴地出席了婚礼，之前以为会大批脱粉的粉丝反响也并不算激烈，连之前一直深挖蒋东各种隐私黑料的《北方人物周刊》都难得地表示了祝福。 毕竟这一对除了年龄差和老闆艺人的身份外，其实没太多黑点。 而你是不是真的幸福，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婚后蒋东事业更上一层楼，整个人也显得稳重了不少，更重要的是，精气神一直很好。这让原先有些担心的亲妈粉们渐渐放下了心，粉丝俱乐部里对陈杨的称唿也慢慢从“陈总”变成了“东嫂”。 这一年年底，蒋东凭藉在电影《潜行猎杀》中的出色表现获得金鹤奖最佳男主角提名，成为新生代小生中获得此项提名的第一人。虽然最后输给了老牌影星程正阳，但还是赢尽了口碑。 这部电影充分发掘了他阳刚硬朗的一面，让他在之前结婚时掉的粉又全都涨了回来，俨然成了当红炸子鸡。 从颁奖礼回来的当晚，陈杨跟他发生了婚后第一次争吵。 原因么……陈大小姐要求再试一次试管婴儿。 蒋东反对。“太辛苦，而且这是要全麻的，对身体有损伤。”他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你放心，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 陈杨坚持：“可是我想要孩子啊，你看阿檬家的小龙虾，多可爱。” 林檬跟江辰远婚后生了个男孩，非常机灵讨喜，惹得陈杨心~痒痒。 两人争执了半天，最终达成协议——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如果还是没怀上，以后也不试了。 谁知就是这最后一次，陈杨竟然真的怀~孕了。 蒋东又是开心又是担忧，主要是陈杨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相对来说风险会大很多。 而怀~孕过程确实也不算顺利。早期因为孕酮低打针保胎，后期b超发现胎儿肺积水，虽然大夫说可能会自然吸收，但还是让两人担心了很久。 所幸最后如大夫所言，肺积水被自然吸收，生下来的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子。 蒋东高兴得不得了，连推了两部戏，天天守在女儿身边，给她换纸尿裤洗澡做辅食，最后还是陈杨受不了了，才把他赶出去拍了一部戏。 就是这部戏，让他早早完成了“拿到影帝”的大目标，成为了金鹤奖歷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可惜蒋帅哥自从有了孩子就成了标准的“女儿奴”，金鹤奖什么的跟女儿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台上司仪问他今年最大的收穫，他毫不犹豫地说是收穫了一个无敌可爱的小baby，还立刻对着镜头无比肉麻地表白：“爸爸爱你喔。”引得台上台下闹笑一片。 好在他还没有忘掉自己老婆，在接下来的感谢词里面三次感谢了陈杨。 开头说：“首先要感谢我太太陈杨，给了我最多的关心和支持……” 中间说：“还要感谢我的老闆陈总，每当在我想偷懒的时候都鞭策我努力向前……” 最后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感谢我女儿的妈妈，谢谢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礼物……”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使劲鼓掌。 陈杨坐在台下被起闹声弄得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就知道他又会出么蛾子！这傢伙简直是…… 话说回来，这傢伙的花样表白真的可以出一本《表白大全》了。 你见过结婚数年，每天早上每天晚上都要说“我爱你”“我最喜欢你了”的人吗？ 每天早上！每天晚上！ 每天！ 陈大小姐表示真的扛不住啊…… 就算他偶尔惹她生气，她也总是气不过半天。 顶着他那张帅脸，软语求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各种表白，再坚硬的心也会被融化吧。 何况她的心早已柔软得不像话。 直到蒋东再一次上叶信文的《星光璀璨》，才亲口道出了他跟陈杨的爱情故事。听他说那些年的暗恋，粉丝们多年的猜测才算落到实处。 第51页 许多事是大家已经猜到的，比如陈杨就是那个他暗恋多年的人。 也有许多事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他们竟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那些曲曲折折或晦暗或明亮的心情，透过他的讲述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大家面前，让许多人为之动容。 访谈过后，粉丝俱乐部里出现了许多感嘆的帖子，颳起一阵风暴，又慢慢平息。只是以后再提起他的家庭，大家总是不自觉地用上一些温暖的字眼。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有时候陈杨也会担心美好的一切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也许正是因为得到了，才会害怕失去。 偶尔记起那些前尘往事时，陈杨总觉得遥远而浅淡。曾经的那些爱与怨似乎已经消散于无形。 所有的事总会过去。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么？嗯，结束了。 希望大家不至于骂我烂尾orz～ 这篇文预期虽然不长，但也的确没有想到会这么短。大家可能也感觉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展开，完全是快进模式。原因有二，一是这篇文是我数据最差的一篇文没有之一，因为数据太差以至于几乎没有榜单，连载期间只上过一次毒榜，其他时间都是轮空状态。既然喜欢的人这么少，那我觉得也不必占用太多伺服器空间。二是我自己的确状态不佳，这是需要跟大家道歉的。前段时间做的一些治疗损伤了短期记忆，似乎对表达也有些影响。总之最近写文很吃力。也觉得写出来的质量不尽人意。最终决定很快完结更主要是这个原因。对不起，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可能会休息很久，已经开了的文案和那篇不定期更新的同人早晚会填完，开不开新坑就随缘吧。毕竟码字算是个习惯，如果可以写出东西来的话，我大概还是会回来的。 么么哒各位，谢谢一直留言鼓励的几位。鞠躬～有缘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