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第1页 书名:譬如朝露 作者:南庄 文案 在一个人的生命中,他会喜欢很多人,遇见很多人,最后只会和其中一个人在一起。 内容标籤: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清维,江蛮蛮,徐泽 ┃ 配角:徐泽,徐眠,卫临,王厚 ┃ 其它:孟青葱孟非重周恆江浅兰州 ================== ☆、第一段 孟清维改变在一瞬间。 从朦胧的意识中张开双眼,首先便是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鼻腔充斥着医院积累的消毒水味。他转过头,母亲双目红肿的坐在一边。 这让人不真实。 “妈?”他疑惑的叫了声,嗓音嘶哑。 孟母眼眶一红,看似又要掉下泪来,拿手戳戳他的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妈妈担心死了,你是不是非要气死妈妈才甘心啊。”说的狠,但表情却全不是这回事,又低声哄,“这次受了教训,以后别再惹事了知道吗?” 孟清维闭了闭眼,仍然觉得晕眩。 “好了。”孟父在一边不耐烦,“既然醒了,就别说这个了,他是个什么混帐模样,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孟母听完也语气不好,“清维这个样子,你什么时候管过他,他现在还小,又刚刚鬼门关走了一趟,刚醒来你就冲着他发脾气,你有没有做父亲的模样。” “我-----”孟父也生气了,“我没管过他?!你让我管了吗?再说,我不管他,非重和青葱都好好的,怎么他就不成器,还不是你惯得。” “我惯得,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两个人眼看着要吵起来了,站在旁边的孟青葱忙上去打断,扶住孟母的肩膀笑,“好了,妈,老三醒了,你也不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走,我陪你回去做点补汤,晚上我们再过来?” “可是……” 孟父倒是干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又瞪了肇事者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 “妈。”孟清维说,“我想休息一会。” 孟母迟疑,他极轻的笑了笑,“听二姐的,你晚上再过来,你在这,我也休息不好。” “对啊,妈,等晚上过来,老三也休息好了,你再好好跟他说话,好不好?”孟青葱一边说,一边已经拉着孟母起了身。 “那妈妈先回去了,缺什么少什么让护士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晚点再来看你。” 孟清维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母亲走出房门,孟青葱也跟在后面拿了包,不忘回头朝他眨眨眼,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孟清维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敬她,只转头朝床边站着的男子微微一笑,“大哥,你也先走吧,我睡一会。” 孟非重皱着眉头,有轻微的异样感,但最后只点了点头,“那好吧。这次虽然有点严重,但好歹没出大事,养养也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不过你的那辆车是报废了,爸的意思,你暂时别再开车了,免得你又出去闯祸。” “好的。”孟清维好脾气的答应着,“都听大哥的。” 他这话让孟非重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里的人都走完了,孟清维才缓缓出了口气,周身骨架仿佛重组过了,疼的,切身彻骨的疼。 车冲出去,一路滚下山坡,然后是碰撞,火花,汽油味,他被甩出三米远,从挡风玻璃直接飞了出去,跌落在青草的山坡。 闭上眼,是暗巷里浓厚的血腥,他手脚并用的慢慢爬,几米远的大马路上有灰黄的灯光,而他终于没能坚持过去,身下湿哒哒的粘稠感,几乎流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睁大了眼,感觉生命一点点的流失,是那么绝望的,不甘的,又悲哀的。 可现在是什么? 劫后重生? 再世为人? 喝酒嗑药飙车闹事,青春年少,叛逆生活,张牙舞爪的孟家二少爷。 他将手举在眼前,手指上有常年打架闹事留下的轻微伤痕,肌理细腻,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手掌盖住眼睛,他低低笑出了声,十七岁的孟清维,在这一刻脱胎换骨。 第二天上午做完检查回来,病房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徐泽和王厚坐在沙发上,徐眠正抱着手机发简讯。 看到他们,他愣了愣,并没有说什么,在看护的扶持下坐上病床,又等看护出了门,才若无其事的笑笑,“你们怎么来了?” 徐泽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眼中的疑惑都藏了起来,王厚一如既往的沉默,让人看不出悲喜,徐家的大小姐徐眠则是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 其实每个人少年时期身上就已经显露出了成人后的雏形。 而孟清维迟钝,仿佛今日才发现。 “清维,你撞坏脑子啦?干嘛这么笑?”徐眠一副大小姐脾气,话说的也不客气。 孟清维自小张狂惯了,什么时候笑的这么心平气和了。 “徐泽,管管你妹妹,我都去了半条命了,她再在我这闹,我直接让人轰她出去,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孟清维,你敢!”徐眠昂着下巴威胁。 孟清维笑,温和又坚定,和一往的笑不一样,以前他的笑是慵懒高傲的,让人一眼就看穿的少年人的跋扈,而现在,却如温和的水,让人探不到底。 徐泽眼睛闪了闪,然后懒洋洋的道,“我可不管,你的女人你管,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吶-----”将徐眠往前推了推,“-------双手奉上,悉听尊便。” 孟清维也笑,他笑他自己,以前便是如此,徐泽对徐眠总是一副你随意的样子,他便也真不把徐眠当回事,喜欢归喜欢,但是受不了她脾气的时候照样甩开不理。 徐眠伤心或者难过,他从不在意。 这是他的幼稚,也是他的错误。 脑中仿佛还依稀留着徐泽当时的表情,他去求他,他是淡漠的,隔岸观火的态度。 他说,“清维,阿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妈临死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她,我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她以前喜欢你现在恨着你,不准我插手你们家的事,她要让你一无所有,我答应了,我就这一个妹妹,我得为她考虑。” 多么让人无言以对。 “你们!”徐眠哼一声,“不想我在这,本小姐还不乐意呢,孟清维,你既然死不了,我就先走了,我还约了人逛街呢。” 她甩甩头髮,提着包抬着头出了病房,一贯的公主气势。 等她出了门,徐泽才道,“清维,怎么了?有心事?” “没怎么。”孟清维抚平被子上的褶皱,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鬼门关走了一趟,有点心悸,还没缓过来,过两天就好。”又问,“你们呢?我这段时间估计得在医院呆着,你们有什么安排?我记得快开学了。” 第2页 徐泽和王厚跟自己不一样,他们都是要继承家业的人,不像自己上面有个哥哥,可以做个富贵闲散人,所以他们的学业也一直很优秀。 果然,徐泽说,“因为你出了事,我家老爷子发了话,正好过两天家庭教师要来,我也就不出去了。”又转头看王厚。 “开学后弓箭社有比赛,我明天开始要去做训练。”王厚是弓箭社的成员,既是兴趣爱好,也可以防身,王家背景复杂,王厚从小就比他们辛苦,性子也沉默许多。 “你呢?”徐泽笑,“你昏迷的这两天,外面可翻了天了,飙车队的那伙人都躲得远远地,就怕你醒来找他们算帐。” “我找他们算什么帐,我自己冲下了山,没死是我命大,干他们什么事。我就算再不讲理,也不能这么不讲理。你给他们传个话,让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顺便再说一下,那里我以后都不去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最爱的就是飙车,出事故受伤是常有的事,如今回头再去看,也觉得乏味。 闻言,王厚先发声,“不去了?” 徐泽也反问,“不去?真的?” “这有什么真假。”孟清维笑,“玩够了,腻了。” 从十四岁开始,他一直在玩飙车,如今乍然这样说,徐泽和王厚也不奇怪,他一向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对什么没长久的兴趣,飙车持续了三年,也该到头了。 临走的时候,王厚回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徐眠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也别较劲。”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表示知道了。 王厚不是多事的性格,他不记得以前他是否也说过类似的话,也许有,只是他并没有当回事。 他比自己更早明白,徐眠和徐泽,他们冠着同一个姓,都是徐家的人。 以前怎么就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呢? 他摇头失笑。 他和徐眠其实算不上男女朋友,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同一个圈子混着,徐眠对他有意思,他也不讨厌她,时间长了,该做的事都做了,外人一致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他也懒得反驳,算是默认。 他和徐眠都是定不下来爱玩的性子,两个人性子又都傲得很,在一起其实吵架的时候更多,好的时候各取所需,不好的时候谁也不理谁。 若是没有这场意外,以后和徐眠结婚,也未尝不可。 家世相当,青梅竹马,是绝顶的搭配。 只是如今……他低声笑出声,徐家的大小姐,自己还是敬而远之吧。 ☆、第二段 他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后背留了十五厘米的疤痕,拐着石膏腿回了家。 晚饭的时候,孟母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他低头吃饭,不发一言,就连平常不爱吃的菠菜都不挑剔,孟青葱在他对面咂舌,然后冲着孟父孟母说,“爸妈,你们说老三是不是中邪了?出了个车祸,是不是脑袋被撞坏了?。 孟母呵斥,“不像话,清维听话懂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帮忙就算了,竟添乱。” 孟青葱讨好一笑,“妈,不是我大惊小怪,而是这实在不符合咱们家二少爷的脾气,你瞧,连爸和大哥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孟父虽然也奇怪,但好歹一家之长,干咳一声,然后道,“既然没什么事,在家休息两天,就去给我乖乖上学,再惹是生非,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清维才刚出院,上学的事等等再说吧。”孟母说。 “等什么等,本来就是个吊车尾了,再等等,直接就可以从学校滚出来了。” “妈。”孟清维温声,“没关系,休息这么长时间,我也想回去上学了。”又对着孟父道,“爸,你放心,我会努力把学习赶上来的。” “恩。”孟父恩了一声,“那就好,吃饭吧。” 孟母小声的在他耳边叮嘱,“别逞强知道吗?不舒服就回来,有妈妈呢。” 孟清维恩了一声,笑笑,抬头看过去,一直没发言的孟家大哥正脸色怪异的看着他,孟清维坦然一笑,夹了一块鸡腿递过去,“大哥,来,多吃点。” 孟青葱直接抛了个见到外星人的表情过来,他不以为意。 晚上洗了澡,重新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孟清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屋顶的吊灯华美,越发显得一切不真实起来。 身下的被褥松软,没有医院里消磨不掉的消毒水味,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一定是孟母精心准备的,孟清维翻了个身埋在里面,再也不想动一根手指。 如此柔软。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下了楼,张妈将早餐摆好,他咬了一口面包然后说,“张妈,以后早饭我吃中餐。” 张妈愣了愣,然后才说好。 他笑笑。他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受不了中餐的米粥包子,总觉得黏煳煳的,自小就跟在孟母后面吐司面包加咖啡,吃到如今,乍然说要换口味,也不怪张妈奇怪。 不过,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喝了口果汁问,“家里人呢?” “太太出去了,跟其他几位太太喝茶去了。” 孟非重比他大七岁,早就在公司里上班,工作狂一个,每天走的比孟父都早,孟青葱还在念大学,现在开学了,她自然要去上学。所以他虽然问了家里人,张妈知道他只是问孟母的去向。 他点点头,然后抬头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这一笑只笑的让人阳光灿烂,张妈却被笑的更懵,脸色狐疑的点了点头走开。 他腿脚不放便,吃完饭却杵着拐杖把孟家花园逛了一遍。 前不久他回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说自家的大宅终于有人买了,他忍不住偷偷回来看一眼,也只能隔着门,花园里的景象破败的厉害,大概新主人还没来得及整理。 那天他在门外张望,秋风潦倒,最后浑浑噩噩的离开,还不小心撞翻了一个人的自行车,连腿脚被刮破了都没知觉,最后落荒而逃。 而眼下重新看着花园里的花团锦簇,他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他懒洋洋的坐在花园的石板凳上晒太阳,张妈端了汤碗过来,是孟母特意嘱咐的补汤,他连吃了2个月,其实早已经吃腻了,但是张妈送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接了,拿着汤勺小口的喝。 张妈在一边看的欣慰。 “二少爷似乎长大了。”过了一会,孟家这个做了半辈子的保姆这么说。 孟清维笑笑不语。 “现在天气好,二少爷出来转转也好,看-----”张妈抬头望,“----旁边的紫薇花都开了呢。” 孟清维顺着望过去,是隔壁院子一棵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树梢。 孟家住在平昌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人区,住户皆是一栋栋独立的大型别墅,所以虽然是隔壁,也隔了两道围墙,一道婉转大道,所以只能看到粉红色,却看不到花的形状。 第3页 市面廉价的紫薇,平昌路里能种这种花的,大概是隔壁的江家。 他在花园里坐到日上三竿,然后才起身,伸了个懒腰,进了房。 路过客厅,张妈在接电话,看到他忙握着电话道,“二少爷,徐大小姐的电话,找你的。” 孟清维脚步顿顿,侧着头,有一瞬间他想不起来徐大小姐是谁,医院的这两个月,他谢绝了所有访客,徐眠被挡了几次,再也不来,他都差点忘了。没想到她那个脾气被下了面子,竟然还会打电话来找他。 他朝张妈摆摆手,“跟她说我不方便接电话,有事等我回学校再说。” 然后一跳一跳的上了楼。 开学已经一段时间,孟清维在家休养了几日,便要回校。 他功课一向不好,除了外文是请了家庭教师从小就强逼着学的,其他功课几乎全都不懂,这一次经此突变,却知道要学好了。 所以吃晚饭的时候,他主动跟孟父说,找个家庭教师补课。 话刚说完,餐桌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孟父啪的拍下筷子,怒喝,“你又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趁早打消你的那些鬼主意,再动什么歪心思,你就给我滚出去。” 孟清维被骂的一愣,他想不到为什么他提出补课,竟然会引起父亲这么大的火气。 连孟母也说,“清维啊,你就别惹爸爸生气了,乖啊。” “老三。”看他完全是忘了的模样,孟青葱好心的给他解释,“你十五岁的荒唐风流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十五岁? 十五岁的时候他已有无数的风流事,比如和自己的家庭教师鬼混,动静闹得大,最后是赔了钱了了事,也差点被孟父打断了腿。 他现在旧事重提,怪不得家里人认为他又是要惹事。 他张张口,有种啼笑皆非,不过就是现在的两年前,他本不应该忘得如此彻底。 “爸你别生气,我不补了,我会在学校好好学的。”他最后说。 他这么快就道歉妥协,倒是弄的其他人一愣,他的脾气好的莫名其妙,让一家人无从下手。 孟非重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想学习补课,也不一定要请家庭教师,可以上外面的补习班。”又看了眼孟父,“外面的补习班有不错的,不一定比家庭教师教的差,只是没有在家里方便,不过清维要真想好好学习,这点应该也不是问题。” 最后一句话,是对孟清维说的。 孟清维听罢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谢大哥。” 孟父又看了他两眼,然后半信半疑的道,“你真是要学习的?” 孟清维讨巧卖乖,“我说我想学好,您也要给我机会证明不是吗?” 孟父冷哼一声,“你只要不惹事就行了,我可不敢指望你会学好。不过你大哥说的有道理,想学好,等回了学校,有合适的补习班就去看看。” “谢谢爸。” ☆、第三段 你还记得自己年少时的那张脸吗? 平庸还是富贵? 第二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是蔚蓝的一片晴空。 站在镜子前,孟清维仔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十七岁的自己。 眼角是车祸后留下的浅显的伤痕,耳朵上的耳钉早已摘下,脖子上挂着保平安的玉石,他理了头髮,颜色还是以前染过的金色,时间久了,只剩淡淡的。 面前的这张脸,干干净净,年轻稚嫩。 这段时间修生养性,再无跋扈的眉角,内里柔和的脸颊,是非常英俊的少年。 他就读的高中是贵族学校,着手工定制校服,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二年级是大红的领带,胸口绣着金色的玫瑰——学校的校徽,玫瑰边别着姓名牌。 他长得高,从小打架闹事,身材也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一副优秀学生的样子。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他很少将校服穿的如此规矩,而现在,他认真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刚在后车座坐好,隔壁的车子也正好驶过去,看来今天不会迟到。 他往车后座一靠,“走吧。” 学校建在外岛,好几所中学门靠门,而榕城的位置最好。 下了车,拒绝了司机送自己去教室,孟清维杵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挪到教室门口。他走了后门,但教室还是因为他的进入短暂的安静了一下,然后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孟清维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拐杖啪的拍到桌上之后,才抬起眼睛懒懒的扫了眼教室,一些偷偷窥视的眼睛立刻躲开。 他跟班里同学的关系并不好,孟家家大,他脾气又坏,同学们对他都是敬而远之的样子。他也懒得跟人废话相处,学校里有徐泽王厚一起玩,出了校门,外面更是一个花花世界,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一个班级异类有什么不好。 他掏出课本,他没想过去挽救形象。 虽然他有心,但是却无力,听了一上午,只觉得头昏脑涨。 午休时间,班里的人都去吃午饭了,他腿还没好,懒得再跑来跑去,从包里拿了面包啃。掏出手机,正想查查补习班的信息,一盒午餐被放在自己面前。 徐泽一手插在裤兜,一手将午餐放在他面前,“听说你今天回来上课了,午餐没看到你,猜你还没吃,给你带了一份。”说完,双手抱拳靠在墙上。 他偏偏头,王厚也将饮料放在他手边,随之坐在一边。 榕城的伙食一向好,水果蔬菜禽肉,搭配齐全,色香味都不缺。他打开盖子,朝徐泽笑笑,“谢谢。” “不用谢,是徐眠挑的。”徐泽说。 “那帮我谢谢徐眠。”塞了一口米饭,说的若无其事。 徐泽一顿,还没开口,王厚先说话了,“伤怎么样?” “好的七七八八,腿再过一个月也能拆了。”想到什么又问,“你们俩成绩好,知道外面哪里有补习班吗?” “补习班?”徐泽问,“谁去?” “我。” 徐泽和王厚相视一眼,徐泽问,“为什么?” “上补习班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要好好学习。我爸不给我找家庭教师,怕我乱来,我只好在外面找补习班。” 他这话是大实话,但是听在徐泽和王厚耳里却着实怪异。他也知道,所以免不了要解释一番,“我玩够了,以后想好好过段安生日子。” 说完抽了纸巾擦嘴,并不看,随手向后一抛,揉成一团的纸巾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王厚和徐泽眼睛都盯着那道弧线,然后收回目光,面前还是他们认识熟悉的那个孟清维。 王厚先说了,“我没上过,班里好像有人在外面上,我会帮你留意。” 徐泽也附和。 陆续有吃过午饭的人回来,徐泽和王厚也不多待,临走的时候,徐泽说,“清维,你真没事?” 第4页 孟清维摇头,“没事,就是厌了,想换个生活方式。” 徐泽看了他两眼,然后说,“有时间给徐眠打个电话,你这段时间不理她,她脾气大着呢。” 孟清维挑眉,“那我可更不敢了,徐大小姐的脾气,也就你这个哥哥能镇得住。” 徐泽笑笑,便没再说什么,然后转身走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人小鬼大,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放学的时候,车库前远远看到徐眠,她站在自家车前,眼睛死死盯着他,身边站着徐泽。 他遥遥朝他们笑笑,惹得徐眠的眼睛瞪的更大,一脸愤恨,然后一转身就钻进了车里,徐泽朝他挥挥手,也随后进了车。 看来徐泽应该跟徐眠说了自己的态度,这样更好,以后少了很多麻烦。 跟徐眠没有纠缠,他和徐泽便不会闹的太僵。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他其实不希望和徐泽变成对手,他想。 车刚驶出学校大门,手机就响了,他扫了一眼,然后随手就甩到了一边,没有再理。 这下徐眠估计是被自己气疯了,但是气疯了也不关他的事,徐眠这个人爱恨来的又浓又烈,他已经表明态度,她再疯,那就是徐泽的事了。 晚上到了家,遥遥看到江家的车也正好停在家门口。他扯扯嘴角笑,还真是有缘,早上上学碰到,下午放学竟然又赶到一块了。 晚饭的时候,孟父提了一下让他开始进公司学习。 孟清维愣了愣,说“好。”也不问为什么。 也许孟父觉得他这段时间改过自新,也许是因为矫枉过正,其实都不重要,父亲不提,他其实也有此想法。 孟家今晚孟母不在家,孟青葱也回了学校,她在本城上大学,并不常回来,饭桌上少了她们,也没人插科打趣,孟清维点头同意之后,剩下沉默的三个男人,竟无人再说话。 “去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就问你大哥。”孟父最后说。 孟清维照例笑笑点头,“我知道。” 说完低头吃饭,并不争论反驳,和以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这段时间的作为众人都看在眼里,孟父张张嘴,最后还是没问,暗嘆了口气。 孟非重见到,便道,“爸放心,我会照顾清维。” 孟父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么子多无赖,小儿子自小被宠的没了边,虽然不知道这次又耍什么花样,但走一步看一步吧,便道,“你自己的弟弟,自然是靠你管,他不成器,你多多费心吧。” 搁在以前,孟清维早要跟孟父呛声了,但现在他只是露齿一笑,对着孟非重道,“谢谢大哥,我会好好做的。” ☆、第四段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书,班长小心翼翼的敲了敲他的桌子。 “有事?”他问。 “这是班级假期旅游的意见表,你看看你想去哪里,选好后将表格交上来。” 他这段时间一直表现异常,班里的同学到大惊小怪到见怪不怪,现在虽然还是没有人敢主动来惹他,但是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他。 他随手接过塞到书本下,点点头,“下午放学给你。”看人还不走,便问,“还有事?” 班长犹豫了一下才问,“孟清维,你是不是在找补习班?” 孟清维还是笑,但是眼色却冷了下来,“谁跟你说的?” 他这番变脸,把班长吓了个够呛,立刻摆手,“不是我说的,学校里有同学看到你去上补习班,大家都在说。” 他前两天刚找了个补习班,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了他的家世和平日作风,第一天就跟班里的另一个刺头起了冲突,他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瘸着一条腿把人打的满地滚,半个教室都被砸了,幸好那人也硬气,没对人说,孟家是孟青葱偷偷善后,并没有让父母知道,才相安无事。 但补习班自然是不能再去了。 只是,大家都在说? 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猜到大家都在议论什么。 “是,怎么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把地址给你。”他手里捏着纸张,说完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他的脸色,没敢递过去。 “那谢谢了。”孟清维从他手中将纸条拽出来,“是这个吧,我先收着了,有时间就去看看,合适的话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班长忙摆手,“那你忙你忙。” 转身的时候还被桌角撞了一下,孟清维翻了个白眼。 午休的时候照例窝在桌子上看书,正对着数学题揪眉毛的时候,徐眠站在教室后面喊他。 孟清维放下课本,慢慢挪到后门,“你怎么来了?” “出去谈。” 徐眠面无表情,孟清维低着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找我有事?” 书架间有细小的灰尘,阳光下一点点的飘散到窗外,入秋的天气碧蓝如洗,窗外探出一点绿,有种生机勃勃的样子。 孟清维一手支着拐杖,一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盯着窗外的那点绿髮呆。 徐眠闻言眼睛吊起来,气的不轻,“孟清维,你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嘴巴里随声附和,眼睛却没有转过来,被晾了多月,徐眠竟然还会来找他,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明白?”徐眠昂着下巴,“这几个月你对我不理不睬,我打你电话你不接,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孟清维终于将目光看了过来,嘴角的笑还是不疼不痒的样子,“而且,我以为徐泽应该跟你说了。” 徐眠胸膛起伏,显然极力想忍耐,但是最后还是没忍耐住,“孟清维,你不要后悔!” 孟清维低着眉眼,突然有点淡淡的倦,侧了侧头,却看到不远处的拐角沙发上正坐着三个女生,手中端着饭盒,看来是正在吃午餐的样子。 他们站的位置是学校的小型图书馆,这个地方平日很少有人来,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看,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徐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知道自己被人听了壁角,脸色一变。 “给我滚出去!” 徐家家世在学校里拔尖,徐眠行事张狂,人又漂亮,学校敢惹她的人不多。她话说完,有两个女生立刻抱着饭盒小跑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女生没动,她嘴里咬着汤勺歪着头,脸上带了些茫然和听了别人隐私的不好意思,却唯独没有害怕。 那是江蛮蛮。 “是你。”徐眠看来也认出了她,继而冷冷道,“江蛮蛮,你什么意思!” 江蛮蛮眼睛大,眼镜更大,圆圆的镜框后面的大大的眼珠子眨了眨,又眨了眨。她头髮长,绑了两个辫子,松松散散的遮住半张脸,神色又无辜,模样又呆,口里含着汤勺的动作简直跟人造的机器娃娃一般。 第5页 听完徐眠的话,她抽出口中的汤勺,慢吞吞的道,“是我先在这里的。”然后眼角瞥了瞥墙壁,小声嘀咕,“这里是图书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雪白的墙上贴着禁止喧譁的标语。 徐眠并不在意,冷笑道,“这里是公众场所,又不是你家的,我愿意在这里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看不惯,就回自己家去,关起门来再去说道你江家的好教养。” 江蛮蛮皱了皱眉,抿了抿唇,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咕囔了一句,“这里的确是我家的。” 眼睛不看他们,看向一边。 江氏企业出资捐赠的牌匾,方方正正的挂在那,一目了然。 孟清维恩的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他怎么忘了,江家二房清流一派,文人雅士,特意捐了这所小型图书馆,为的就是在校的宝贝女儿。 徐眠脸色难看,听到孟清维的那声笑更挂不住,瞪着他,“孟清维,你好样的,有本事以后再也别来找我。”她冷冷甩出这么一句,转身就跑了出去。 徐眠跑了,图书馆现在只剩他们两人,江蛮蛮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不说话,孟清维神态自若的站在那看着她,也不说话。 面前的女孩子他陌生也熟悉,本城富甲名流的商业圈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江家是其中之一。 江家两子,大儿子生了个儿子,叫江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把着这所城市的重型机械;二儿子生了个女儿,就是江蛮蛮。 江家家底厚,这一代只得了江浅和江蛮蛮,偌大家业江老太爷没交给二个儿子,一手创立的商业王国隔代交付,大半资产给了孙子孙女。 江浅得到的是一整个江氏集团,而江蛮蛮,听说是大批固定资产和股份。 他对江蛮蛮的了解仅限于此。 所谓资产虽然诱人,但也并不是多稀奇。 他们这一辈人,资产财富虽是身价,却也并不少见。 一直以来,各家举办的小型宴会,茶会,沙龙,江家虽然都有参与,但江蛮蛮很少来,偶尔到场,也是单独呆在一处,她不参与到他们的游戏中,也不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 他们同属一个圈子,但江蛮蛮不是他们那一路的,不跟他们一起混。 江蛮蛮的父亲混艺术界,娶的是跳芭蕾的舞蹈家,生的女儿天赋异禀,听说爱的是高雅的陶瓷。 和他这种纨绔不是一个路子。 孟家和江家做了多年的邻居,他和江蛮蛮上同一所小学中学,但他们之间,一直就是同一个空间的平行线。 他对她的印象一直模煳,记忆中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意思。 良久,她眼睛转了转,问,“你怎么不去追?” 孟清维挑挑眉,回了她一句,“我为什么要追?” “因为她是你女朋友啊。” 孟清维摇头微笑,“我们分手了,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 他慢悠悠拄着拐杖坐在她身边,然后看了看她饭盒里的东西,一碗汤和各种寿司。 他说,“介意给我一块吗?我还没吃午饭。” 江蛮蛮将饭盒伸过来,他捻了一块,“谢谢。”他在她的目光里咀嚼了几口,眯着眼笑了,“很好吃,哪买的?” “家里的管家做的。” 说完这句,没有话说,她扭着头静了静,细白的脖颈有种珍珠的光泽,孟清维的眼睛闪了闪。 “那你家管家手艺真好。”他夸了一句。 她笑了笑,敷衍的。然后将饭盒推到他面前,“我先走了,寿司留给你吃,我吃饱了。” 江蛮蛮对他们一直是这种态度,边缘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泽曾说过,江家的这位大小姐,其实比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都难搞,太脱轨。 他随口问过为什么。 徐泽怎么答的? “她看不起我们呢。”徐泽半开玩笑的说。 上辈子徐江两家有意联姻,可惜最后无疾而终。 孟家出事,徐家袖手旁观,江二觉得徐家家风不正,徐泽为人不正,便退了婚。 这种做派和结局,其实想想,倒是禁不住笑。 他捻了寿司在手,朝她背影挥手致谢,“那谢谢了。” 他吃完了所有的寿司,又在那里闭目养神耗完了整个午休时间,才慢吞吞的回去上课。 走廊里徐泽靠在那,显然是在等他。 “有事?”他停在他面前,将饭盒背在身后。 徐泽也当没看见,“阿眠今天找你了?”他问。 “她跟你说了?气得不轻?” 徐泽皱了皱眉,“清维,你真的不喜欢阿眠了?” 徐泽是真的苦恼,孟清维这段时间反差极大,别说徐眠,连他都觉得应付起来不从下手。 “我跟你妹妹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大家自小都认识,情分在那摆着。徐眠要是伤心,你替我跟她说句对不起。别的,我无话可说。” 徐泽低头静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復如常,“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管着徐眠的。” 他是看出来孟清维的确无意和徐眠纠缠了。 孟清维说,“我跟徐眠之间的事,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徐泽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不会的。” 孟清维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徐泽喊了一声,“清维——” “恩?” “周末一起出来玩吧,好久没一起出来过了。” 孟清维点点头,“好,地方你定。” “那到时候去找你。” 孟清维笑笑,背过身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慢慢退了。 ☆、第五段 几天后是他拆石膏的日子,跟医生约了时间,他提前离校,孟母过来接他。 孟清维出来的时候,母上大人正站在车外跟人说话,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熟人。 “妈。”他停在她们几步远。 “啊,清维,你来啦。”孟母回头笑,“你看多巧,碰到蛮蛮了。” 他恩了一声,看了眼母亲身边的女孩子,江蛮蛮拎着书包,微微侧头朝他点点算是打了招唿。 “蛮蛮也要去市区,跟我们一路,我让她跟我们一起走,你不介意吧?”最后一句,孟母显然是在打趣,孟清维笑,“怎么会。” 孟母看起来神色很是欢喜,拉着江蛮蛮的手不松。 车上,孟母不停的跟江蛮蛮说话,中途接了个电话才算罢休。孟清维坐在一边一直没出声,这时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江蛮蛮规规矩矩的坐在那,不动也不乱看。 倒是和印象中乖乖女的形象符合。 她要去的地方不远,车刚进市区她就下了车,站在车窗外弯着腰跟孟母道谢,“谢谢孟妈妈。” 第6页 孟母摸她的头,“不谢,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来家里玩,孟妈妈让管家做好吃的给你。” “恩,好。” 等车开动了,孟清维说,“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江蛮蛮啊。” “你知道什么?”孟母斜他一眼,“蛮蛮这么乖,我自然喜欢。” 孟家也算多子,但孟非重性格内敛,孟青葱性格跳脱,孟清维桀骜不驯,说起来,的确没有一个孩子如江蛮蛮这样安静文雅,大约乖孩子都是惹人爱的。 孟清维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枕在孟母腿上,这才慢吞吞的道,“你喜欢乖的,孟青葱也算乖,一个还不够?” “蛮蛮和青葱可不一样。” 孟家母女两个逛街喝茶,关系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孟青葱大学主修师范,每天做的事却和专业一点关系没有,不是参加青年协会各种活动,就是救助流浪猫流浪狗,再不济,就是到大马路上散发安全套。 比之江蛮蛮,少了一份惹人垂爱的乖巧感。 孟清维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态,又拉了孟母的手按在自己头上,孟母默契的给他按摩头部,他舒服的闭上眼,再说话就有些闲话家常了。 “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不喜欢徐眠的原因了,江蛮蛮这种才是你的菜。” 孟母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就你会说。” 敲完嘆口气,“徐眠自然也是好孩子,只是……” 她话没说完,孟清维已经接了下去,“只是不合适做儿媳妇。” “也不是不合适,只是……”笑了笑,转而道,“你要是喜欢,妈妈也不会反对,徐家也算相当,你跟徐眠又是自小认识,知根知底,而且……”她顿了顿,“……而且,你们年纪还小,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等大一些,徐眠自然也是会变的。” 孟母的这句话让孟清维沉默了许久,他抓住在头上按摩的手,睁开了眼。 “妈……” “恩?” 孟清维笑,“我跟徐眠分手了。” 孟母一愣,回过神就有些不知所措,“分手了?为什么啊?怎么没听你说?” “刚分。”孟清维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喜欢她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听到这番话,孟母也是极为无奈地嘆了口气,并没有苛责他什么。 “你啊。”孟母摸他的头,“分手了也好,以后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我跟你爸爸都很欣慰,我的清维也长大了。” 孟清维不说话,只搂住她的腰,撒娇一般的。 去医院拆了石膏,孟清维神清气爽,晚上回到家就跑到健身房活动了一番。 家里今晚只有他和孟母两人,张妈为庆祝彻底康復,准备了一桌他爱吃的,消耗大,晚饭吃的香,惹得孟母和张妈笑。 晚上孟非重回来,到了他房间找他。 “大哥,有事?” 孟非重站在他的书桌前,桌面上是做了一半的作业,划的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反正全家都知道他成绩烂,他也不费力掩藏了,站在洗手间门口擦着头髮走过去。 倒是孟非重皱了皱眉,他工作忙,没怎么关注过弟弟的学业,今天第一次看到,难免有些不能接受。 “这……” “最近正在学,不会一直这样的。”孟清维说。 孟非重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车祸之后,他就觉得弟弟变了,不过他一直以为那是劫后重生造成的,孟清维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还笑了笑。 孟非重问,“补习班找好了吗?” “额……正在看。” 上次的事情求了孟青葱出面,大哥突然这么问,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 孟非重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递了手里的便签过去,“这是大哥找人问的,听说不错,明天试试看,我已经打好了招唿,直接去就可以了。” 孟清维接过,看了看地址,眼睛闪了闪,然后点头,“好的,谢谢大哥。” 孟非重踟蹰了一会,然后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早点休息。” 等孟非重出了门,孟清维才又看了眼手中的便签,竟然跟班长给的地址一样。 这几天他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扔了毛巾上了床,安然入睡。 第二天放学后想起手里的便签,便拍拍司机的座位,“先不回家,送我去个地方。” 下了车,司机问他,“二少,要等你吗?” 孟清维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回去。” 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怀里都抱了书,看到孟清维木桩一样杵在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身上还穿着校服,样子扎眼。 他想了想脱了外面的西装,撤了领带,将衬衫的扣子解开,袖子捲起来,头髮又弄乱了些,然后才进了面前的补习班。 大概打了招唿的缘故,孟清维进去报了名字,便有老师替他安排好座位和班级。 出来的时候,看门的大爷问,“同学,报好名了吗?” “报好了,明天来。”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笑,“我告诉你,这里可出名了,都是好孩子,你来这算来对了。” 孟清维笑笑不答。 好孩子? 他可不是好孩子。 书包摔在身后,他慢悠悠的顺着大马路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感觉真正的疲惫,才招了手叫了出租。 车上,徐眠打了电话过来,他看了来电显示,直接掐断。 ☆、第六段 他在补习班的生活一开始并不安生,补习班的学生是各个学校过来的,其实彼此都不熟悉,偶尔插班进来个人,也不奇怪,只是孟二少胜在皮相太好,才招来更多的注意力。 补习班也不全是自愿来的,自然爱玩的女生跟他示好,孟清维上了一周,收了不少电话号码,他都是直接扔到了书桌底下,并不理会。 他并不拒绝,但是冷暴力态度明显,有不甘心的找他理论,他只管坐在位子上翻书,放学了拿了书包就走,不躲避,但是就是当你是空气。 这样过了几日,大家也就清楚了他的脾气,习惯了他的存在,同时,也再没人去招惹他,十七八岁的孩子其实都有一种敏感的自尊心,孟清维态度疏离,自然也没人上来再来讨没趣。孟清维对这种状况倒是很满意,他喜欢这种一定距离之外的相处。每日掐着点来补习,到点就走人,没有丝毫牵扯。 他坐最后一排双人座,旁边桌肚里有书本,但是至今为止,他也没见到他的同桌。本来他以为没人,便问老师能不能清理掉旁边的东西,“哦”老师说,“那里啊,有人的。” 便没了下文。 孟清维虽然奇怪,但只想着每个人补习的时间不一样,也许这位同桌正好跟他错开了,便也没再想了。 第7页 这一日正常补课,上课没多久,课本刚翻了几页,手臂被轻微的扯了扯,脚边半蹲了个身影,来人一双眼盯着讲台,看都没看他一眼,“喂,你占了我的位子,到里面去。” 来人压低了嗓音,孟清维侧了侧头,觉得意外,翻书的手一顿,然后挪了下位子。 用书本挡着脸的女生小心翼翼的在位子上坐好,看没引起老师注意,放心的松了口气,然后将书本一本本的摆起来,趴在桌子上睡觉。 孟清维顿了顿,并没有说话。一直等下课后,他才敲了敲桌面,食指曲起,在桌面上叩了一下,又叩了一下。 “江、蛮、蛮。”他一字一句的念出这个名字,只是没有出声。 被叫的人自然无知无觉,皱了皱鼻头,睡的很熟。 补习班上三节课,她就这样睡了三节课,有书本挡着,老师没看到,也没人来打扰她。最后一课是数学课,老师是个年轻的女研究生,她拿着书本从讲台上一路讲到最后一排,然后又转过身回了讲台,路过的时候,只是不轻不重的用书本拍了一下江蛮蛮的头。 江蛮蛮被拍了起来,但力道不重,她只是稍稍抬了抬头,看了看老师的背影,揉了揉眼睛又趴了下去。 老师在讲台上看到,也只是扫了一眼,没说话。 放学后,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离了教室,江蛮蛮才支着下巴起了头。 她低着头收拾了书包,慢慢吞吞的,胳膊碰到身边的人,仿佛才想起来旁边坐了人,侧过头看,入目的是少年清朗的侧脸。 孟清维停了笔,然后侧过头,不冷不淡的问,“醒了?” 江蛮蛮的脸上还是刚睡醒的茫然,“孟清维?”她扶了眼镜,几乎是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好问题,恰巧也是他想问的。 他想真奇怪,这段时间,他碰到她多次,如今竟然成了同桌。 补习班门外,孟清维捏着书包问身边的人,“回家?” 江蛮蛮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正低头往书包里塞书,闻言摇摇头,指了指身后,“去吃宵夜。”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一条小巷。现在这个时间,能看到各家的招牌灯亮着,还有裊裊的热气青烟。 “那一起吧。”他说完率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不动,便又说,“正好我也饿了,吃完再回去,吃什么?”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最后进了一家麻辣烫店,江蛮蛮看起来是常来的样子,弯着腰在冰柜前熟练的挑拣东西,看他不动,便顺便也往他的篮子里扔了一些东西。 将东西交给店家,两个人挑了个位子坐下,孟清维四下扫了一眼,然后问,“常来?” 江蛮蛮点点头。 “在这边补习很久了?” “高一开始。” 他说一句,她答一句,他不问,江蛮蛮并不主动说话。等到两个人的东西上来,江蛮蛮便更顾不上他,他捏着筷子,看她往碗里不停的加醋加辣椒。 这条小巷是个美食街,来吃饭的看起来都是补习班的学生。他们周围也坐了几桌,三三两两的往他们桌位上瞟,耳朵里偶尔能听到几句低语,“吶,是江蛮蛮。” “跟她坐一起的是谁?新来的?” 议论声不大,他听得见,江蛮蛮自然也听得见,但是她对这些却视若无睹,只管埋着头吃。她吃东西吃的很用心,点的也多,满满一碗,看起来便有些粗暴,孟清维吃的文雅,虽然有前世的遭遇,但骨子里带出来的娇惯却改不了。 对这种地摊小吃,他并不喜欢,口味太重,不管多么放下心态,他都是不习惯的。 吃了大半,他被辣的不行,再抬头的时候,江蛮蛮已经放下了筷子,“吃完了?”他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江蛮蛮点头,“吃好了。” 她的碗里吃的并不多,孟清维扫了一眼,火腿肉丸几乎都是咬了一口的样子,再一看,她是所有的东西都只吃了一口。 她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让人觉得好胃口,而且是绝不浪费的样子,而事实却大相迳庭。 孟清维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我也吃好了。” 江蛮蛮“哦”了一声,掏出钱包随手将钱塞到路过的老闆手中,“四十块,正好,两个人的。” 孟清维不动,只饶有兴趣的看了对面一眼,但江蛮蛮低头整理书包,并没有接受到他的信号。他看着她起身拿了书包,歪着头有些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 “走吧。”她说。 孟清维不置可否。 出了店门,孟清维侧着头淡笑,有些漫不经心,“江蛮蛮,我还从来没有让女生给我买过单。” 他的语气算不上感谢,江蛮蛮却仿佛听不出来,整理着自己的书包,随口应付,“没多少钱,不用放在心上。” “……” “你怎么回去?家里的司机来接?” 孟清维扯着嘴角笑,“没有,我自己坐车回去。” 江蛮蛮望了望天,纠结了一秒就放弃了,“那一起吧,我家的司机在巷子口。” 将书包往肩膀上一甩,孟清维答的懒散,“好啊。” 车里铺着粉红色的毛毯,座位上座位下都散落着各种毛茸茸的玩偶,完全是个梦幻公主的装扮。他将书包压在胳膊下,侧着身子问,“你打扮的?” “我妈妈。”江蛮蛮看起来不想多说的样子,捞了个小熊抱在怀里,掏出手机开始发简讯。 她打字的速度极快,两只手不停的敲,对面跟她回简讯的人速度也快,手机几乎每隔三秒就响一下。 孟清维很少发简讯这种东西,或者说他身边的人也很少用手机的这项功能。大概他打量的目光太刺眼,江蛮蛮终于将头转过来看了看他。 “男朋友?” 江蛮蛮摇头,“是明珠。” “明珠?”孟清维诧异的挑了挑眉,“明家的明珠?在美国读书的那个?”又笑笑,“你跟她关系很好?” 江蛮蛮点点头,他问了三个问题,她点一次头就将他三个问题都答完了。孟清维识趣的转了话题,“你的饭盒还在我那里,明天还给你。” “不用了,我还有一个。” 孟清维笑了笑,然后扫了眼她手中的手机,莞尔,“怎么不打电话?” “明珠正在上课。”她晃了晃手机,“扣扣比较方便。” 扣扣? 孟清维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然后又舒展开,然后转过头不再说话。 等下了车,他站在车外弯腰跟她道谢。 江蛮蛮隔着玻璃窗跟他挥手。 等车走了,他转身开了自己家的门,脸上的表情很寡淡,江蛮蛮在他眼里,行为语言都如异世界的少女一般,只会让人无力。 她看不起我们呢? 第8页 徐泽从不说毫无根据的猜测,那么,她刚刚这样,其实只是在装傻? 孟清维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第二天午餐,孟清维端着盘子,徐泽遥遥的朝他挥手,“清维,这边。” 他许久不曾来学校餐厅吃饭,徐泽他们坐的还是以前他们常坐的座位,王厚徐眠都在,他只犹豫了一秒,便端了盘子过去。 “今天怎么想起来来餐厅吃饭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啃面包呢?”徐泽打趣。 他笑,“腿好了,自然要来了。”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江蛮蛮,她身边坐着两个女生,就是那天在图书馆的女生,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聊天聊的热闹,江蛮蛮坐在一边只埋着头吃。 她面前的盘子里摆的满满的,孟清维眯着眼看了看,她照例是每样东西都只吃一点。 徐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在意的道,“是江蛮蛮,吃的还挺多。” “啪”的一声,徐眠摔了手中的汤勺。 “徐眠!”徐泽沉了脸,低声警告。 徐眠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孟清维和王厚,端着盘子起身,“我吃饱了。” 等她走开,徐泽歉意的笑,“清维,阿眠就这脾气,你别介意。” “我知道她的脾气。”孟清维塞了口米饭,“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脾气,又怎么会跟她较真,你放心。” 王厚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下个月的拳击比赛,你们还去不去?” 他们以前常去看拳击表演,王家有个小型拳击场,半透明性质的。自从他受伤,他们三人便一直没有再一起出来过。 徐泽闻言便说,“我没问题。”又将头转向孟清维。 “我也没问题。” “那就说好了,我让人留位子。” 放学后他照例去补习班上课,一直到下学,他旁边的座位都一直空着,江蛮蛮没有来。 他收拾好书包离开。 ☆、第七段 周末的时候,徐泽打电话过来,他才想起来这周末和徐泽他们约好要一起出来。 “我马上到。”他随手挂了电话,然后换衣服出门。 徐泽他们约的地方是撞球厅,他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穿着外校校服的学生。 徐泽进了一球,正在擦巧粉,看他过来,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然后笑了,“怎么穿成这样?” 他现在身上没有带一些古里古怪的配饰,卫衣牛仔运动鞋,全身上下干净的过了头。 他没回答徐泽的话,而是先四下扫了眼,徐泽王厚对面是另一拨人。这所撞球厅位置偏僻,混迹着各种小混混,他们以前一直喜欢来这种地方,贫下层的小流氓,不把他们的家世放在眼里,最喜欢灭他们这种有钱人家公子哥的威风。 他们喜欢来这种地方,也因为这种地方玩的最尽兴。 他将书包随手一扔,然后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接过王厚递过来的球桿,问,“怎么玩?” “老规矩啊。”徐泽坐在一边说。 对面是城南技校的学生,常在这一代混,跟孟清维他们也算熟,闻言便有人道,“听说前段时间孟二少出了车祸,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得动球桿?” “你的消息有误,我是伤了腿,不是伤了手。”孟清维一副懒洋洋的解释,口袋里掏出硬币,手指一弹,硬币叮一声弹出去,最后又稳稳落入手心。 “花还是人头?” “人头。” 手心打开,一朵菊花方方正正的摆在手心,孟清维笑,“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我先来。” 对面领头的少年冷冷一笑,抬抬手,他们那一拨人便往后面站了站,将场地留给孟清维。 一圈大约半小时,玩了两小时,赢了三场,最后一个球入杆,孟清维侧坐在球桌上,歪着头,“还玩吗?” 对面的人面无表情,有人不服气,立刻要上前,被人拦住。 孟清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王厚和徐泽在他身后,两个人也是慵懒的姿态。 领头的少年“砰”的扔了手中的球桿,“今天就到这,下次再请三位少爷切磋。” 他一走,球室里的人都跟着走,唿啦啦一片,眨眼就剩他们三个。 徐泽等人走完了,慢慢问,“下面我们怎么玩?” 孟清维扔了球桿,捡了书包往背上一甩,“不玩了,回去了。” 徐泽又将目光转向王厚。 “我家老爷子回来了。”意思也是不能多待。 徐泽扔了球桿,拍拍手,“好吧,回吧。” 回去坐的是王厚的车。徐泽嘴巴里叼了根烟,眼睛扫了他一眼,“听说你要去公司上班?” “恩。”孟清维点头,“还没正式去,下周吧。” “怎么想起来的?” “你们不也一样。” 徐泽侧着头笑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王厚问他,“补习班找的怎么样?” “刚找了一个,上了几次课,还不错的样子。” 三个人又说了其他的闲话,车子先到的徐家,徐泽下车,弯着腰问他们,“要上来坐会吗?徐眠不在家。” 孟清维摇头,“不了。” “那好。”徐泽也不勉强,“回见。” 等车开了一段,王厚才问,“你跟徐泽怎么了?” 王厚一向不是多话多事的人,如今这般问,孟清维挑了挑眉。 “因为徐眠?” “都不是。”孟清维说,“是我自己的事,觉得以前荒唐,不想重蹈覆辙而已。” 王厚便不说话了,抽了根烟,并不点上,含在嘴巴里,半晌才说,“你心里有分寸,我不多话,你心里对阿泽有芥蒂,我看得出来,不过……大家从小一起长大,要不是人命关天,就算了。徐眠那边,既然决定丢开手,就断的彻底一点,免得留后患。” 孟清维默了默,然后笑,“以前也没听你操心过我和徐眠。” “以前你也没这么果决。” 孟清维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眼中含了一点笑意,“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王厚瞥了他一眼,“以前,你觉得换其他女生比徐眠还要麻烦。” 孟清维挑眉。 “家庭教师那次----”王厚好心提醒,“----你说的。” 他皱着眉头细想,可惜已经没有记忆,最后说,“原来我以前这么混帐,所以不能重蹈覆辙,不然临死的时候要后悔。” 王厚听罢踢了他一脚,他轻巧的躲过,哈哈大笑。 笑完这事也就过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提。 临下车前,他对王厚说,“人活一世,总要等到受了教训才知道改,我受过了,所以想改,你和徐泽要是接受不了,我不勉强。” 第9页 王厚沉思,最后只点点头,并不多言。孟清维便也适可而止。 王家的车离开,迎面擦过来一辆自行车,看到孟清维站在门口,便停了车。 “刚回来?”江蛮蛮耳朵上挂着大耳机,穿着运动衫,一股烤红薯味道。 “恩,你呢?”虽然对她主动停下打招唿有些诧异,孟清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问,“运动去了?” “去买东西了。”江蛮蛮仿佛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声音仿佛都带着飘。 说完不等他回答,忙从车篮里掏了掏,掏出了烤红薯递过来。 “路上刚买的,要不要吃?” 孟清维顿了一下,看着面前东西笑,然后接过来。 “上次怎么没去补习班?” “我不是经常去的。”江蛮蛮说,“只有数学课我才去。” “哦?”红薯在手里翻了个个,孟清维歪着头也天真无邪的笑了笑,“……为什么呢?” “大哥希望我以后学金融,所以逼着我把数学学好,补习班也是他帮我找的……” 大哥? 江浅? 江浅和孟非重的关系还不错,孟清维现在知道大哥的地址是怎么来的了。 大约最近接触多了,两个人今天拖拖拉拉竟然也聊了会天,最后江蛮蛮先摆了摆手回家了。 等人走了好半天,孟清维才嗤笑一声,掂了掂手中的烤红薯,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经过客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孟青葱对着电视剧哈哈大笑,周末,孟家大小姐通常是回家的,便随手扔给了她。 “吶,请你吃东西。” “什么---”孟青葱手忙脚乱的接过,看清后大叫,“哇,孟清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你从哪弄来的?” 孟清维才懒得回答她,三两步上了楼。 晚上洗了澡躺在床上,想到这么一茬,他还是有些不真不假的感觉。 ☆、第八段 其实他和江蛮蛮很少交谈,虽然有了同桌这层关系,但交情仍然是泛泛。一则江蛮蛮不是每天都来,二则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来了各自认真上课,放了学,各自坐各自的车回家,互不干扰。 他们关系的转变缘于孟清维的出手相助。 这一日放学,他晚走了几步,拐过街角的时候,看到江蛮蛮被人拖着进了后街的暗巷,他皱了眉。 补习班里对江蛮蛮的议论多过他,这一度让他意外…… 其实她并不高调,但是似乎补习班的所有人都认识她,第一次他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的学生对她指指点点,带着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她在这里也没有和谁走的近,每天独来独往,下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埋着头做作业,也没看过谁来找她说过话,无形之间,每个人都在跟她保持距离。 让人想不通,他也无意知道。 他是听过补习班经常有小流氓勒索学生,那江蛮蛮这种,不就是别人嘴里的肥肉? 想起江蛮蛮的样子,孟清维嘆口气,抬脚往后巷走去。 暗黑的小巷子里,蹲着三两个人影在地上翻书包,旁边跌坐在地上的人影,自然就是江蛮蛮了。 除此之外,旁边还站了一个身影,阴暗的光线里看不到脸。然后翻书包的一人将一个类似于钱包的东西交给了站着的人,站着的人接过,却没有打开,而是蹲在了江蛮蛮面前,说了什么,孟清维不知道,只知道江蛮蛮似乎是抖了一下。 在他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孟清维出声了,“江蛮蛮。” 暗巷里的人吓了一跳,然后全都起了身朝他这边看,只蹲在江蛮蛮面前的人没动。 孟清维一手勾着书包,一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的走到了他们面前。走得近了,个人的脸庞便看的清楚了,站着的三个人打扮夸张,染了头髮,果然不负他猜测的小流氓的样子,他一一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到了现场唯一一个没有染头髮的少年的脸上。 出乎孟清维的想像,那是很干净的一张脸,至少和流氓这种形象相去甚远,脸上并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初冬,连他都穿了外套,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仰着头回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直起了身。 不高,至少没有他高,很瘦,脸色有些苍白,薄唇,眼如弯刀,带着锋利的弧度,真要说起来,是很好看的少年。 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一种精緻。 孟清维将目光投向江蛮蛮,“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回去吗?” 江蛮蛮仰头看他,她脸上有些灰尘,眼眶后的眼睛稍稍睁的大了些,但是整体的神情还算镇定,看起来没有吃多少亏,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听到他的话,她愣了愣。 孟清维捡起她的书包,顺便扶她起来,中间的少年一直没动,直到他把人拉起来,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孟清维抬着眼皮,“有事?”一边说一边将江蛮蛮护在身后。 少年眼色很深,只静静的,手腕用力,并不说话。 江蛮蛮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摆。 “孟清维——”她小声的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了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没关系。”孟清维安慰。 对面的少年眼角一跳,手臂勐的用力将他一拉,另一只手握拳迎面击来,他看着瘦弱,但是拳头虎虎生风,孟清维忙将江蛮蛮推到一边,后腰下沉,随手操起一截木棍,迎面击上逼到眼前的拳头。 砰的一声,木头碎成两截,有纷扬的碎屑飘荡在两人之间,少年的拳头上有细小的粉末,孟清维随手扔了手中的木头,拍了拍手。 “还要打吗?” “哪来的臭小子,找……啊!” 孟清维一脚踢翻了要冲上来的一个少年,他踢人踢的刁钻,只把人踢的半天爬不起来,捂着肚子□□。 其实刚刚那少年出手太快,孟清维措不及防,阻挡的狼狈,衣领上还沾染着木头碎屑,算是吃了暗亏,正憋着火,这一脚下去的力道可见一斑。 中间的少年一把挡住要冲上来的另两人。 孟清维将江蛮蛮书包拎到自己手里,然后另一手牵起她,没有再理会身后的情况。 “走吧。” 江蛮蛮顿了一下,便被孟清维拉着走了,她回头去看,身后没有人追来。 到了大路上,孟清维看她一眼,松了手,然后将书包递过去,“没受伤吧?” 江蛮蛮接过书包,拍打上面的灰尘,闻言摇了摇头。 “车在哪?我送你过去。” “今天司机有事,没有来。” “……”怪不得。 江蛮蛮将书包整理好,脸色其实看不出来异色,“你怎么样?手有没有受伤?” “虽然我想说小意思,不过……”他龇牙,揉了揉手背,“……真疼。” 第10页 江蛮蛮打起精神笑笑,然后说,“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 孟清维扫了她一眼,“钱包没被抢了?” “口袋里还有钱。” 最后两个人又到了去过的麻辣烫店,江蛮蛮照例烫了一大碗吃的,加很多醋和辣椒,每样东西都只吃一口。 不过今天大概受了惊,她看起来胃口不是很好的样子,孟清维扫了她一眼,然后问,“今天是第几次了?” “四次。” “怎么没跟家里人说?” “……”江蛮蛮不说话,恹掉了。 孟清维轻抬眼皮看她一眼,抽纸巾擦了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要是害怕,我帮你处理。” 江蛮蛮疑惑的抬头,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嗯?” “一帮街头小混混而已,上不得台面,找几个人教训一下也就知道乖了。”想起刚刚吃的亏,孟清维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狠戾。 不为江蛮蛮,为他自己,他都想要找他们算帐了。 “不要!”江蛮蛮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要?”他眯着眼看过去,江蛮蛮是一脸着急,“你不用找人,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今天谢谢你,但真的没关系。”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担心,为那几个小流氓担心? 孟清维双眸看过来,有些冷淡。 “他们是什么人?”他问。 江蛮蛮没答,孟清维于是更加确认,“你认识他们?”顿了顿,又道,“或者说,你认识其中的某一个?” 江蛮蛮低头,拿筷子戳碗里的丸子,基本上相当于默认。 良久,孟清维问,“他叫什么?”看她不解,重新问,“你认识的那个,也就是和我打架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觉得他不会轻易就算,江蛮蛮说,“卫临不是故意打你的,你不要……” 孟清维点头,“他叫卫临?”又问,“不要什么?” 江蛮蛮小声,“你也没吃亏,这件事就算了吧,好不好?” 祈求的语气,但却不是为自己,孟清维莫名有些不爽。 回去两人打的车,江蛮蛮一直都没有再说话,趴在窗户上,只把头对着外面,计程车司机已经不止一次从后车镜里打量了车内的这两个沉默的中学生。 孟清维也干脆侧过脸,玻璃窗上映射出自己的表情,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 有火但撒不出。 补习班的人对江蛮蛮的态度,是有别于自己的一种躲避。 他想,他猜到原因了。 车窗里清楚印出江蛮蛮望过来的目光,他扭头,“有话说?” “你今天……怎么会过去?”她问。 孟清维挑眉,“这很重要?” 江蛮蛮一噎,“……也不是太重要……只是没想到。” “……” 孟清维扭过头不看她。 “今天谢谢你,人情我会记着的。” 他对着车窗冷冷一笑,可不觉得她真的有感谢他,于是重新扭过头问,“记着后要怎样?”一声轻笑,“要还我吗?” 江蛮蛮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显然也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便顺从的点了点头,“恩,还。” “哦?”孟清维冷笑,“要怎么还?”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闭口不答,仿佛知道此刻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她垂下目光。 她的睫毛很浓密,即使隔着镜框,依然看得到卷翘,孟清维目光一闪,干脆侧过头,不当回事,也不争辩什么。 他不想交谈,江蛮蛮便也重新趴回到窗户边,孟清维透过玻璃反光看她,身边的女孩子有着一个比自己想像中精彩的世界,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惊喜。听说她母亲带了些混血,她也不知道遗传了哪一代的基因,头髮带了些自然卷,卷卷翘翘,平添一份可爱。 ☆、第九段 隔天徐家办小型宴会,他随着大哥一起去参加,往年多数是和徐泽王厚躲在一边自娱自乐,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能再重复以前的悠闲日子。 中场被徐泽拉去休息,泳池边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都是他们这些小辈,躲在这自成一片小天地。 江蛮蛮也在。 身边陪着午餐一起吃饭的两个女生,三个人坐在长椅上吃东西,远远躲着其他人。 徐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解释说,“那边的是宋家两对姐妹花-——”顿了顿,“——和江蛮蛮交情不错。” 孟清维轻笑了一声。 “怎么?”徐泽也笑,“我说错了?” “你似乎对江蛮蛮很了解。”孟清维似是而非的说了这么一句,连她身边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同一个学校的人认识不奇怪,但放在这里,就总让人想入非非。 “你似乎特别注意江蛮蛮。”徐泽软绵绵的不相让,“听说你们上同一个补习班?” “学校有人说?”孟清维望着他笑,“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徐泽听罢抿了口酒,他似乎也习惯了孟清维三五不时的冷嘲热讽,他偶尔反击,偶尔不。 气氛尴尬,王厚瞥了他们一眼,指了指从门里出来的徐眠说,“徐眠出来了。” 徐眠并没有朝他们这里来,径直去了江蛮蛮坐的地方。 对于放在眼前的酒杯,江蛮蛮没动。 “怎么了?”徐眠笑的端庄优雅,“请你喝杯东西,不至于让你这么吃惊吧。” 宋词宋玉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徐眠她们不敢惹。 江蛮蛮哦了一声,捏了捏杯子抬头,“谢谢。” “不客气。”徐眠举了杯子,“那我们干一杯?” 江蛮蛮眨眨眼,然后伸出食指将面前的杯子推了推,“对不起……“她说的小声,“……我不喜欢喝香槟。” “……”徐眠笑容僵硬。 宋家两对姐妹花憋着笑,江蛮蛮还是一副诚恳的表情。 “不喜欢喝就算了------”不知何时到来的徐泽伸手拿走了她面前的香槟,顺势放了一杯橙汁,“----喝这个吧,补充维生素。” 徐眠微微一怯,抿了抿嘴没有阻拦。 “阿眠--------”徐泽话说的温和,手臂挽着徐眠的肩膀,微微用力,“阿姨来了,你还没见到吧,走,跟我去打个招唿。” 徐眠表情不甘,到底没敢挣脱徐泽的手,被推着走远了。 他们走远了,孟清维还跟木桩似的杵在那呢,宋家姐妹花对视一眼,端了自己的盘子熘了。 等人走完了,孟清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什么时候和徐眠结了梁子?” 第11页 “我跟她的关系从小就不好。”江蛮蛮手里转着杯子,答的漫不经心。 “哦?因为什么?”孟清维也一副懒洋洋的随意问。 “道不同不相为谋。” “……”孟清维笑,“你这句话,也是想对我说的吧?” 江蛮蛮顿了顿,然后扭头看他,眼睛里并没有否认。她今日穿了雪白的洋裙,一头长髮梳成辫子盘在脑后,配上一对祖母绿的耳环,和以往大眼镜框,披头散髮的样子相去甚远。 一整个脸颊露了出来,就显得眼睛特别明亮,黑珍珠一般嵌在雪白的肌肤里,眼睛里的一点疑惑,便表露无遗的泄出来,有种水润般的透视。 孟清维表情微怔。 各家举办的宴会多不胜数,他似乎从来不记得江蛮蛮宴会上的样子,就如他自己所认知的,江蛮蛮不是他们一路的,各自混着各自的小圈子,连彼此的样子都说不清楚。 “怎么了?”看他晃神,江蛮蛮歪着头问。 孟清维张张了嘴,然后抿了唇笑笑,指指她的果汁说,“以后徐眠给你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江蛮蛮狐疑,似乎并不是很明白他意有所指,不过却没有时间再问,有侍应生过来传话,江浅找她,江蛮蛮便忙提着裙子起了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还没跟身后的人打招唿,“我……先走了……” 孟清维靠在桌子上,问,“以后要不要一起上补习班?” 江蛮蛮一愣,继而摇了摇头。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她说完这句,点点头,忙小跑着蹬蹬蹬进了大厅。 果然是这样。 孟清维抿了口酒,想到她是为了那个叫卫临的拒绝他,心里说不上的冷笑。只是孟清维不知道,他和徐眠之间的事由来已久,即便他单方面的想结束,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远远不够,江蛮蛮又不笨,自然不想惹麻烦。 大厅和花园隔着玻璃,孟清维便一路在后面看,江蛮蛮跑到江浅身边,很自然挽住他的胳膊。 江家两兄妹关系融洽,江浅侧着头说着什么,江蛮蛮笑的很可爱,对面的人有跟江浅打招唿的,江蛮蛮便安静的呆在一边,等人走了,江浅便揉一揉她的头髮,表情很宠溺,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出了门。 孟非重过来找他,就看到自家弟弟一个人在发呆。 “想什么呢?”孟非重拍了他一下。 “大哥。”孟清维起身,笑笑,“没想什么,你怎么出来了?” “人基本都走了,我也要告辞了,过来看你一下,是跟我一起走还是……” “一起。”孟清维毫不犹豫的接下去。 他这般迅速,倒是让孟非重好一顿诧异,“……不留下来跟徐泽他们玩了?” 孟清维一笑,答案不言而喻,孟非重只当他和徐眠闹别扭,小孩子嘛,难免的事情。 便点点头,“那我去跟徐家打个招唿,你去车上等我。” 孟清维正弯腰上车的时候,徐眠追了出来。 “有事?”孟清维倚在车门上。 徐眠显然被他这态度气着了,忍了半天,尽量心平气和。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累了,想回去了。” “是累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孟清维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慢慢说,“徐眠,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 “孟清维,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徐眠说着说着就压不住腔调,孟清维却有一些倦,揉了揉额头,他说的也很忍耐。 “阿眠,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 “你-----!”徐眠咬牙切齿,“-------你以为甩了我,你就能去追江蛮蛮了?我告诉你,你休想,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本来也没这条心。”孟清维照例懒洋洋的,“不过,我要是有这份心,也不一定抢不过你哥。” 徐江两家联姻,最后并没有成,他其实根本不以为然,更何况,那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孟清维--------” “--------对了。”孟清维一脚跨进车里,好心建议,“善意提醒,下次做事前最好动动脑子,那杯香槟里到底放了什么,你知我知,徐泽也知,我看江浅极疼这个妹妹,你猜,出事了,他会怎么做?” 徐眠被气的脸色通红,却辩解不出半句话,江徐两家本来就是进水不犯河水,更何况,江浅又是如斯厉害的人物,连徐父都敬他三分,徐眠自然也是不敢闹的过分的。 孟清维轻轻一笑,关车门前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别再脾气发作去惹不该惹的人。” 车窗后面,徐眠的身影渐渐拉远,她穿一身银色晚礼服,身材高挑,相当漂亮,而这漂亮的人影,自此之后,和他再无半分干系。 这句话,就当作纪念他们过往年少最后的一句劝告。 ☆、第十段 宴会之后,徐眠是彻底跟他翻了脸,孟清维不管,该干什么干什么。 几天后是学校一年一度的冬季旅游,因为近日天气不好,学校便就近选了一处山庄。 早上出发,浩浩荡荡十几辆大巴,孟清维刚上车就带了耳机闭目养神,徐泽忙着安排座位,王厚便坐在他旁边,看他不想说话,便拿了书出来看。 看了几页,就发现孟清维睁了眼睛,正对着车窗外发呆,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另一辆车里的江蛮蛮。 他收回目光,并没有说什么。 城郊度假山庄,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但是环境好,各项设施齐全,车刚到,就有山庄的服务人员过来提行李,安排房间,一切有条不紊,相当有素质。 孟清维和王厚住一间,两个人放了行李,孟清维便摊在床上,王厚推了他一把,“出去吃饭,饿了。” “不想去,没劲。” “少废话。” 孟清维哎哎两声,还是爬了起来。 到餐厅的时候,餐厅里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大半桌,徐泽和徐眠坐在一处,看到他们拿了东西过来,徐眠端了盘子,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过去,离开了。 孟清维当没看见,王厚自然也不说什么,两人坐下,徐泽也不提,间歇说几句话。 前几天已经下了大雪,山坡上很多积雪,下午的时候很多人都出去玩去了,王厚和徐泽也去了,只孟清维窝在房间里打游戏,他坐在窗边,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山坡上喧闹的同学。 电话响,王厚打来的,他估计又是王厚劝他出去一起玩的,便懒洋洋的,“怎么了?” “江蛮蛮出事了。”王厚直接说。 他愣了一下。 “后山朝北两百米的小山涧,带绳子来,别惊动其他人。” 他挂了电话,不急细想,忙换了衣服找了东西过去。 第12页 后山是灌木丛,积攒着厚厚的积雪,走到目的地,就算是他这种体力好的人,也止不住大喘气。 到的时候,徐眠也在,王厚站在一边抽菸,眉头皱着,徐泽正趴在山涧口往下望。 看到他,王厚忙三两步迎上来,“东西带过来了吗?” 孟清维将绳子递过去,“江蛮蛮呢?还有,怎么你们在?” 王厚说,“自己看吧。” 他看了徐眠一眼,徐眠脸色苍白的绞着手站在一边,他眉头皱的很深,往徐泽身边走,听到雪地擦擦声,徐泽也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下面看。 他站在山涧边。 三米深的小沟,下面是一些碎石,而江蛮蛮,现在就爬在山涧中央伸出来的一截树枝上。 树枝只手臂粗,她双手双脚盘在上面,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掉下去的可能。 孟清维几乎立刻就勾勒出了这桩意外的始末,扭头看向徐眠,眼角冰冷。 徐眠本脸色苍白,看他望过来,不甘示弱的也回瞪。 孟清维冷笑一声。 徐泽看他一眼,并不解释,“先救人。” 孟清维也不敢耽搁,王厚已经盘着绳子要往下爬,他们这三个人当中只王厚身手最好,下去救人的事自然是落在他身上,却被孟清维拦住了。 “我去。” 王厚顿了下,然后便又解了绳子递过去。 孟清维将绳子绕在腰间,徐泽王厚握着一端,山涧都是潮湿时的石头,他手刚挨着,就被冰了一下,他皱了皱眉,继续攀着石壁往下,江蛮蛮所在的位置并不远,孟清维没费什么力气滑到她身边。 “手给我,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去。” 江蛮蛮不敢乱动,哪怕是最轻微的点头都会引起树枝的晃动,然后是细碎的冰雪落下。她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张嘴,没说出话。 “别怕。”孟清维抓住她的手臂,鼓励道,“害怕的话别往下看就行了。” 江蛮蛮的眼眶有些红,闻言还是没说话,也没动。 孟清维只愣了一下,感觉到她衣服外面冷冰冰的温度,立刻就明白了。 不管先前她怎么落下去的,到徐眠叫人,然后王厚叫他过来,这中间至少也过去了一小时,江蛮蛮也就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在这冰天雪地的冬天呆了一小时,恐怕早就冻僵了。 他明白过来也不说什么了,双脚嵌进石壁的缝隙,干脆双手过去抱住她的腰,江蛮蛮顺势搂住他的手臂,完完全全落入他的怀里。 现在他怀里抱了个人,只有一只手能攀,几乎是使不上力气了,全靠王厚和徐泽,中间甚至还小小的往下滑落一截,孟清维的手心擦破了一点皮,但好歹是有惊无险的上来了。 刚一安全落地,孟清维抱着江蛮蛮直接滚落在了雪地上,王厚和徐泽也摊在一边喘气。 徐眠此时才慢慢走过来,孟清维不看他,跪在一边先把江蛮蛮拉了起来,拍打她身上的积雪,又摸了摸她的手,冰渣一样,再看她整个人,呆呆愣愣的,显然还处于惊吓中没回神,但好歹身上没什么损伤。 孟清维松了口气,背着她要走,徐泽想上来帮忙,被他一把挡住了。 徐泽愣了愣,王厚拍他的肩,“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徐泽抿紧唇,几个人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走回去。 等到了山庄里,孟清维径直送了江蛮蛮回去,他们站在走廊里看孟清维头也不回的走,王厚便道,“带徐眠回去吧,先洗个澡,大家都累了,我去让厨房煮点姜汤送来。” 徐泽点点头,看了眼旁边的妹妹,徐眠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也只是盯着孟清维离开的方向,徐泽嘆了口气。 房间里,孟清维将江蛮蛮放在床上,动手要解她的外套的时候,被她伸手挡住了。 “衣服都湿了,要脱下来。”他说。 江蛮蛮抬着眼皮看他,回来的一路她一直没说话,现在好像才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垂了眼睛,手指慢慢解开衣服。 孟清维耸耸肩,往后让了让,等她脱了外套,便拿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顺势坐在她床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江蛮蛮整个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闻言摇摇头。孟清维看她脸色苍白,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她极快的闪开了,半空中的手一顿,却没有立刻收回去,孟清维凉凉的笑了,“欺负你的是徐眠,我救了你,记得吗?” 他的手在她的面前,手心还有刮破的皮。 江蛮蛮盯着那个小伤口没说话。 孟清维的手指再次拂过她的脸颊,她没有躲,她的皮肤很凉,也很滑嫩,孟清维摸了摸,有些捨不得放开。 “小时候你就不怎么跟我们在一起玩,徐泽说你看不起我们呢,所以在你眼里,我与徐泽他们都是一伙的,哪怕救了你,也还是很讨人厌。” “只是,我很好奇,你讨厌的到底是徐眠还是我?或者,是我们两个?” 江蛮蛮没说话。 孟清维也不介意,“我猜应该不是我吧,上次我也救了你,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说的上次,自然就是勒索那次,她至少道了谢,请了吃饭,两个人还一起回了家。 他故意提这一茬,就是要等一个态度,僵了一会,江蛮蛮低声道了句谢。 孟清维便笑笑不再咄咄逼人,“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顺便给你弄点吃的,想吃什么?” “不用了。”江蛮蛮的声音埋在被子里,嗡嗡的。 “那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面,你先休息,好了叫你。”孟清维就像根本没听到她的拒绝一样,自顾自的说了一通,临走揉了揉她的头,不自觉的,谁让她让人觉得这么可恨呢。 “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孟清维微微迟疑了一下,“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在意,要是过不去,我让徐泽带徐眠来给你道歉。” 江蛮蛮愣了愣,随后眉眼动动,极轻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介意。” 孟清维仔细看她,江蛮蛮的表情很淡,也的确没有一丝介意的成分。 其实很久之后孟清维才知道,江蛮蛮的不在意缘于不关心,尤其不想跟他们扯上一点关系。 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有他和王厚,徐家兄妹下午吵了一架,现在谁也不出来了。 “徐眠是过分了。”王厚说了一句。 现在他们已经洗了澡,孟清维坐在一边打游戏,闻言道,“让徐泽放心,江蛮蛮答应了不说出去,这事就过了。” 王厚正在开可乐,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你不是跟徐眠分手了?” “虽然分手了,也不一定要当仇人,更何况,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孟清维说。 王厚听罢,越发觉得不懂孟清维的做法。 ☆、第十一段 虽然有不愉快,但生活并不会因为这样而停止。 第13页 第二天是滑雪活动,江蛮蛮正坐在一边换鞋,孟清维全副武装的滑到她身边,推开滑雪镜,露出神采奕奕的一张俊脸。 “身体好了?” 江蛮蛮仰头看他,动作一顿,说不上心里的感觉,有些无奈或者泄气,她想真是奇怪,最近为什么总和这个人搅合在一起呢,最后只是故作无谓的点点头,“好了。” 孟清维颔首,看她穿鞋穿的笨拙,便蹲下身帮忙,“这个鞋子要这样绑……” “哎……”江蛮蛮张口就想拒绝,孟清维已经自顾自的解开她的鞋带,重新帮她绑了起来。 她手足无措的坐在那,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孟清维眼角瞥到,莫名觉得好笑,其实过来打招唿和现在的帮忙,他都是随手,并不是刻意,只是现在,觉得做的并没有错。 “你爸妈不是在瑞士吗?怎么你连滑雪鞋都不会穿?” 瑞士可是滑雪胜地。 “我手脚协调性不好,所以……不怎么去滑雪。”江蛮蛮解释。 “协调性不好?那岂不是也不擅长滑雪了。”孟清维拍拍绑好的鞋子,抬头问,“那要不要我教你滑雪。” 江蛮蛮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滑着玩,在这里随便玩玩就好了,不走远的。” 孟清维嘴角一抹笑,对此不置可否。 “……真的,我不喜欢滑雪的……随便走两圈就可以了……”江蛮蛮小声解释。 孟清维起身,拉下滑雪镜,遮住半张脸,不露一点表情,“江蛮蛮,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你也实在不用把嫌弃我表现的这么明显,本少爷长了眼睛,看的见。” 话说完,人已经如风一般滑了出去。 江蛮蛮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清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低头看了看鞋子,抿抿唇,低头拆掉鞋带,自己又重新开始绑。 孟清维很喜欢滑雪,或者说,他喜欢所有极速的运动,赛车滑雪,所有能提升速度的运动,他都偏爱。 只是上次出了车祸,赛车这一活动基本和他再见了,如今拿滑雪来解解馋,也算不错。 山林中他的身姿矫健,不停的穿梭,突然,另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追来,飞快的滑到了他前面。 孟清维抬眼看了一眼,速度不减,也很快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如两道极光,极快的掠过一座山坡,又飞过一座坡道,像彼此较劲一般,非要争个输赢,没有人慢下来,也没有人停下来。 他们最后停在一处山头,前面断了路,不得不一起停了下来。 孟清维摘了滑雪镜,口腔里唿出的白气遮住了视线,让他一瞬间看不清徐泽的表情。 “我们离营地多远了?”徐泽问。 “不知道,几十公里吧。” 徐泽点点头,转头看向前方,他们站的地方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深冬季节也没有枯萎,树梢上到处是积雪,阳光正强,视线极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徐泽眯了眯眼,“前面就是翡翠山。”他说。 翡翠山? 孟清维目光一动,也看了过去,现在那里还只是一座荒山,看不到几年后的繁华。 原来那里就是翡翠山。 “那是江家的产业。”徐泽又说。 孟清维闻言挑眉,不是不惊讶,“江家?”想起听到的那些关于江蛮蛮的传言,又问,“江蛮蛮?” 徐泽笑,“不知道。” 不知道?这可不像是真话。 仿佛知道他的不信,徐泽又道,“江蛮蛮名下有什么产业那是江家的隐私,没道理对外人说,我自然是不知道。” “江氏的产业也是隐私,你不是照样知道了。” 徐泽扯了扯嘴角,而后淡淡回答,“江徐两家既然有婚约,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他说完扭头看他,“怎么你看起来还这么惊讶,我与江蛮蛮的婚约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对阿眠不是提过。” 徐江两家所谓的婚约并不是很高调,知道的人其实真的不多,徐泽不问他怎么知道,孟清维也没想过解释。 “不是惊讶,只是从来没听你提过。” 他从小背有婚约,他从来没听徐泽听过。 “不是不提,只是没想过它多重要,因为两家也的确没多少人提这个话题。”徐泽解释了这么一句,也无意多说,重新戴好滑雪镜道,“回去吧,离开太久他们会担心。”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率先转身离开,孟清维却没有立刻走,他看着远方隐隐可见的山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晚上办烧烤派对,孟清维刚出来,就被徐眠堵住了。 两个人站在花园里,孟清维踢踢脚,有些不耐烦,“有事?” 徐眠一听他语气就要发火,到底忍住了,“谢谢你,我听我哥说了,是你让江蛮蛮不计较的。” “不客气,也不全是帮你。” 徐眠静了静,有些隐忍,“孟清维,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不痛快了?你就算要发脾气,这段时间也够了吧。” 孟清维也很隐忍,他以前可不记得徐眠这么缠绵的,两个人在一起,一方不理人,另一方干脆的丢开手,从不抓着不放。 “阿眠,我们之间上次已经说清楚了,我这次帮你,也不是为你,你大可不必以为我是对你念旧情。”他走近了一步,脸颊凑到徐眠面前,极轻的说,“好聚好散,还能存着一点旧情,否则……” 徐眠张张嘴,眼眶有些红,继而冷笑一声,“否则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徐眠也已经到了极限。 孟清维说,“阿眠,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纠缠不清的性格,怎么这次就非要问到底,大家毕竟以后还是一个圈子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留点情分才好。” 徐眠长久没说话,握着酒杯的手崩的凸出细白的关节。 “你爱上江蛮蛮了?”徐眠突地问。 孟清维愣了下,目光转冷,不予作答。 徐眠扯着唇角,她挺直了腰,眉角眼底冷冷的一笑,然后擦着他的身子扬长而去。 “孟清维,咱们走着瞧!” 孟清维突然有点倦,仰着头看天,长久都没有动。 他想,他和徐眠,是真的断了,过去十七年的情分,原来也是有一点疼的。 走廊里江蛮蛮靠在走廊上发呆,徐泽端着杯子到了她面前,她看他,“你找我?” “昨天的事,我替徐眠跟你道个歉,谢谢你不计较。” 江蛮蛮说,“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徐泽笑了笑,杯子指了指旁边,“介意陪我到那坐坐吗?” 江蛮蛮有些奇怪,看徐泽的样子,是有话要说,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第14页 两个人到了僻静处找了个长椅坐下,江蛮蛮说,“要说什么?” 徐泽未语先笑,姿态优雅的往长椅上一靠,才开口问,“你觉得我跟清维比起来怎么样?” 江蛮蛮看了他一眼,语气颇多莫名其妙,“为什么问我?” “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我怎样?如果不错的话,能不能请你把清维还给阿眠,我来替他怎么样?” 江蛮蛮面色狐疑,仿佛不能立刻明白他的话。 “阿眠昨天无意,她找你麻烦,是因为最近清维跟你走的近了,她吃醋才会故意找你的茬,并不是故意推你下去。雪地松软,她并不知道那里有山涧,你掉了下去她也吓得不轻。说起来他们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小打小闹的,阿眠也一直没觉得他们会分开,但这次半路冒出来一个你……” “……你从小就不喜欢我们,要是故意为了跟阿眠作对,清维还是我,其实都一样,我比清维也不差。” 江蛮蛮听完静默了一会,然后将他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徐泽坦然,任她打量。 她打量完,下结论,“你不行,你太讨人厌了,跟徐眠一样惹人厌。”她说的尤其认真,认真的惹得徐泽一笑。 “以前,你也说过孟清维很讨人厌。” “你太白,太瘦,我不喜欢你的脸。”江蛮蛮仰头望天,语气懒洋洋的,要是孟清维在,大抵会奇怪她的伶牙俐齿,但看徐泽,倒是不意外。 徐泽的眉角秀气,其实长的很清俊,但和孟清维稜角分明的英俊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徐泽缓了一会,“还讨厌我什么?” “我讨厌你有个妹妹,尤其她还叫徐眠。” “……”徐泽真被气着了,冷笑,“江蛮蛮,你不要太过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要走了。” “江蛮蛮。”徐泽在她身后喊她,“你应该听说了,我们两家有意联姻。” 对他这句威胁,江蛮蛮的反应是立刻回头,她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就在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直接翻了个白眼吐了三个字,“神经病。” 徐泽一噎,半天没说出话。 ☆、第十二段 孟清维回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响起了音乐,都在跳舞了,有些混乱。 孟清维随手端起一杯饮料,正要喝,被随后赶来的王厚拦住了,“别喝。” “怎么?” “加了东西。” 孟清维挑眉,看了看手里黄橙橙的饮料,有些失笑,“谁这么大胆?” “谁知道呢。”王厚一幅不关心的模样,“总归是有人想胡闹。” 孟清维扔了饮料,转而从口袋抽了根烟,没找到打火机,也不抽,叼在嘴里,“你猜徐泽知道了会怎么样?” 说曹操曹操到,徐泽刚走进来,王厚朝他使了个手势,他就明白了,脸色有点凝重。 “知道是谁吗?”他走到他们身边。 王厚摇头。 徐泽闻言脸色不好,他是学生代表,学校冬季游要是出意外,他当然会很麻烦。 身边气氛浓烈,他们三个人之间却是一致默然,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出声,“看到阿眠了吗?” 孟清维和王厚都一愣,徐泽坐不住了,“我去找她。” 等人走了,王厚说,“徐泽是担心徐眠会乱来,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出什么乱子,他这个当哥哥的也难受。” 孟清维说,“我倒是觉得,也许他是担心这场胡闹是徐眠所为。” 王厚闻言一愣,孟清维扔了烟,道,“走,去看看。” 却没想到,没看到徐眠,倒是碰到了江蛮蛮。 她独自坐在花园里,捧着饮料喝出了某种遗世独立感。 孟清维停下了脚步,王厚说,“你忙,我先去。”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江蛮蛮看到他过来,仿佛已经不意外了。 “你来了。” 孟清维笑了笑,“怎么,又要嫌弃我一次?” 江蛮蛮摇摇头,“我没有嫌弃你。” “没有嫌弃,那避之不及的是谁?” 江蛮蛮歪着头,眼神迷离,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的神色不能说对,孟清维目光微动,看向了她手里的饮料。 “喝的东西哪里来的?” “嗯?”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了这个话题,江蛮蛮回道,“大厅里……”说完觉得有些头晕,眼前孟清维的脸有些看不清,她敲了敲头。 “我好像有点醉……” 对面的孟清维没有说话,她却觉得脑袋里有人开始唱歌,让人不自觉的想摇头晃脑跟着唱,她伸出手,抓住了另一双干燥的手。 孟清维的手。 她想起来,这是孟清维的手,于是她想挣开,但是反而被牢牢牵住。她于是眨眨眼,想看清楚一点,但是眼前总是光影重合,让人看不清。 孟清维霸主她的手不松,也不动,他只是淡淡看着她,看着她开始不自觉的摇头晃脑,眼神迷离,陷入某种幻觉里。 饮料里应该是小剂量的□□,对他们有免疫,但对江蛮蛮这种从没有接触过的人来说,反应就有点大。 孟清维在她有爬起来跳舞之势的时候,牢牢把她困在了怀里。 其实,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就服用过这些东西,助兴,不常用,一点□□,处理起来的方法也很简单,冷水里泡一泡,药效自然就解了,尤其现在还是冬天,但孟清维不想这么做。 怀里的女孩子唇色嫣红,神志不清,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正因为没想好,所以也不想送她回去。 江蛮蛮的反应越来越大,嘴巴里哼哼念叨,孟清维倾耳去听,只能听到模煳的几个字。 他扭过她的头,眼睛看着她问,“我是谁?” 江蛮蛮自然是不会回答。 他的手也没有放开,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一路来到她的唇角,指尖摩擦着她的唇线,让她的唇更红。 他慢慢将嘴巴凑过去,小声的叫她的名字,“江蛮蛮?蛮蛮?” 江蛮蛮微微睁开双眼,泪眼朦胧,格外让人心碎。 他吻了下去,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一只手蜿蜒而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 口中的唇柔软带着果香,孟清维喜欢这种绵软,于是吻的兇勐,江蛮蛮却觉得喘不过气,她小声的挣扎,手臂推着他,而这些只让他更用力。 他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干脆曲腿跪在地上,手指灵活的掀开她的衣摆,拂过腰际,如拂过最上等的丝绸,让人沉醉。 热闹的大厅里,是欢声笑语的疯狂,远山含翠的城郊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山色,寂静的山谷里,有风颳过,冬季蔓延了许久的白雪再次降临在这片土地,柔软蓬松的,落下来,无声无息。 第15页 第二天清晨,窗外是薄薄的一片雾色,孟清维吃早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王厚敲了敲盘子,终于将他的神智拉回来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孟清维咬了一口面包,问对面的徐泽,“对了,昨天徐眠怎么样?” “喝醉了还在睡呢,等下我给她送早饭去。” “外面大雪封山,下午去体育馆打球吧。”王厚提议。 孟清维点点头,徐泽也没异议。 吃了饭,各自回房,孟清维拐个弯,去了江蛮蛮的房间。 “蛮蛮还没醒。”开门的是宋家姐妹花的妹妹宋玉,小姑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话小声小气。 “她……”孟清维顿了顿,然后转移了话题,“她吃早饭了吗?” “恩。”宋玉说,“吃过又睡着了。”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宋玉摇头,“没有,蛮蛮说就是困,睡一下就好了。” “那我下午再来看她。” 宋玉点点头送他走,想起什么又忙道,“对了,蛮蛮说谢谢你。” “恩?” “我跟她说昨天晚上是你送她回来的,她说让我谢谢你。” 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做到最后,也小心的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叫了宋玉过来照顾她的时候,已经把她收拾了整齐,看上去就是喝醉了的样子。 孟清维倒不是敢做不敢当,只是直觉认定还是不要揭穿最好。 他并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残留的记忆,闻言便眯了眯眼,“她还说了什么?” 宋玉疑惑,“没有了啊,就是谢谢你。” 孟清维盯着她看了半晌,看的宋玉忐忑莫名,他突然笑了笑,“恩,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孟清维走的很慢。 他是个跋扈的少年,哪怕歷经前世今生的匪夷所思,他依然是跋扈的本性。这种跋扈,体现在方方面面。唇角仿佛还残留着美好的触感,是一种如冰果冻一样的滑嫩,孟清维伸手抚唇,良久,笑了一下。 房间里,宋玉关上门,屋内,江蛮蛮盘腿坐在床上,正对着窗外发呆。 宋玉爬到她对面,歪着头看她,“蛮蛮,你怎么了?” 江蛮蛮垂下眼睛,“阿玉,我想回去了。” “回去?回家?” 江蛮蛮点头。 “可……旅行还没结束。” “我不想玩了。” 宋玉咬住唇,她知道江蛮蛮肯定有心事,但她嘴笨,不知道要怎么问,便上去抱住她,“是因为孟清维吗?他刚刚说下午还要来看你。” 江蛮蛮把脸埋在她肩膀,闻言许久没说话,最后她说,“我给我哥打电话了,跟他说了我不舒服,他下午来接我。” 对她的问题没否认,宋玉就什么也不问了,她拍她的后背,轻轻的。 ☆、第十三段 午后,体育馆内。 孟清维在玩篮球,跳起,投篮,接住。然后又一次。 徐泽和王厚坐在篮球架下,额头都有汗,显然刚刚经歷了一场酣战。看到孟清维还这么有精神,徐泽笑,“你今天劲头格外好。” 孟清维的回答,是跳起又投篮,准确无误。有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他不管不顾,仿佛体内有无限的精力,都要在此刻消耗干净。 徐眠在此时大步从门口进来。体育馆里到处是打球的人,她视若无睹,从一排羽毛球排球中央穿过,径直走到他们身边。 徐泽最先看到她,刚要起身,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他不动,王厚自然也不会动。孟清维察觉到异样,停下回了头。 篮球撞上篮板,咚咚咚的在地上弹跳,慢慢停在了徐眠的脚边。 孟清维伸手撸过汗,见此露出一笑,“怎么?” 徐眠的脸色绝对算上好,孟清维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经歷了什么,但肯定不算平顺。眼神睏倦,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休息不足。 早上徐泽怎么说来着? 醉了,在休息? 徐眠这个样子可不单单像宿醉。 孟清维有意无意瞥了眼徐泽,徐泽曲腿靠着,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不太真诚的笑,“要一起玩?” 徐眠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个通透。 孟清维毫不在意,端着一张笑脸任她看,从头到尾,连眉毛丝都没动。 徐眠终于收回了目光,她的唇角露出个自嘲的笑,然后弯腰捡起篮球,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孟清维伸手要接篮球,徐眠不动,孟清维歪头笑,耸耸肩,毫不在意的又收回手。 “孟清维——”徐眠抬手,一手抓着篮球,一手揽住他的脖子,逼近他的脸,“——咱两完了!” 孟清维不置可否,“你随意。”他说。 徐眠抿住唇,然后仰头狠狠吻了吻他的唇,孟清维也只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头,徐眠吻过就算,将篮球狠狠砸到他怀里。 “你记住,是我先不要你的。” 孟清维颔首,“我记住了。” 徐眠转身离开。 从她刚进来的时候,体育馆里基本上就安静了下来,可以说他们刚刚的表演,基本上是万众瞩目。 这分手,分的如此惊天动地。 孟清维和徐眠都毫不在意,她目不斜视的走出体育馆,他若无其事的转头继续投篮。篮球落下,徐泽起身,跳起接住。 “一起玩吧。” 孟清维退后一步笑,“好啊。” 孟清维是直到返校的时候才知道江蛮蛮已经走了,徐泽说的,他站在山庄门口等待,徐泽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问,“等人?” 孟清维没说话,徐泽顿了顿,然后说,“江蛮蛮昨天下午已经走了。” 孟清维静了下,然后看了他一眼。 “昨天看到她托着行李箱,江家派了车来接,正好路过见到。”他解释。 孟清维有一瞬间的微怔,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王厚正好也托着东西过来,说,“怎么都在这呆着,走啊,上车啊。” 徐泽笑笑,率先走了,王厚莫名其妙,搭着孟清维的肩膀,也跟在后面。 车上,孟清维侧头看着山外,刚刚雪融,空气里都是薄薄的雾气,太阳照在地面上,会发射出粼粼的光波。 走了? 昨天下午去找她的时候,她的房门紧闭,宋家的姐妹花也不在,他以为她们是一起出去了。没想到是走了。 那是记得了? 记得也不来兴师问罪,而是落荒而逃? 孟清维嗤一声,仰头靠在后车座,拿书盖住脸,什么都不想。 回校后是两天的周末休息,他去过隔壁,但是被告知主人不在家,所以没被迎进去。孟清维对此回復不置可否,走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到底忍不住一声冷笑。 第16页 何必? 不过是一时兴起,她难道真以为自己要穷追不捨。 但到底心有不甘,以至于周一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臭着一张脸。午休的时候,他去了校图书馆,却只有宋家的宋玉在。 “江蛮蛮呢?”他问。 宋玉被问的一愣,“她出去了……” 孟清维皱眉,“又逃课?” “她……她下午有事,就先走了。” 孟清维一直以为她是乖乖女,但江蛮蛮的行为又总是出人意表,比如他觉得她应该是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但她逃课的次数恐怕比自己都多。 孟清维怀揣着一肚子不舒服回了教室。 晚上去了补习班,翻开课表看到是数学课,他哼笑。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江蛮蛮在第二堂课到了。她在座位坐下,并不看他,闷头开始写作业。孟清维也目不斜视的听课。 间歇听到她手机响,他侧了侧头,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很好。 一堂课结束,孟清维转了转笔头,喊她,“江蛮蛮。” 江蛮蛮扭过头看他。 孟清维笑,“冬季旅游怎么先走了?” 他问完之后仔细的看着她的脸,但江蛮蛮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她的双眼纯净,一丝一毫的慌张都看不到。 “家里有事,就……先走了。” “真的?” 江蛮蛮回了个不解的表情。 “这样啊 ……”孟清维扭过头,不再看她,“没事了。” 晚上上完课,他们一起出了教室,孟清维指了指后面的小巷,“吃宵夜?” 江蛮蛮摇了摇头,“不了,家里有事,今天要早点回去。” 孟清维点头,“司机来了吗?” “嗯,在巷口等。” 说话间,孟家的车开到他们身边,孟清维问,“要送你吗?” 江蛮蛮摆手,“不用,我坐自己家车就好了。” “这样,那再见。” “嗯,再见。” 后车镜里能看到江蛮蛮越来越小的身影,汽车拐过一道弯,孟清维喊停了司机。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晚点自己回。” 司机开走了车,孟清维顺着原路又走了回去,江蛮蛮已经不在原地。他侧头想了想,走向了美食街小巷。 卖麻辣烫的小店照旧很热闹,烟气缭缭。江蛮蛮坐在门口的小桌子,独自一人,撑着下巴,百无聊赖。 孟清维歪着头看她,大约是早就有预料,并没有想像中被欺骗的暴怒,相反,他觉得有些可笑。 下一刻,他看到另一个身影走到她身边,坐在了她对面。 叫卫临的少年仍旧穿一身白衬衫,套着松松垮垮的一件校服,孟清维认识,那是城南技校的校服。 两个人坐在一起,卫临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表情,但是江蛮蛮一脸的欢喜雀跃倒是一目了然。他和她吃过两次饭,还没有哪一次见过她这么爱说话,手不停的挥舞,大约是说着什么趣事,小动作不断。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江蛮蛮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某一瞬间,他会忍不住去想,他有哪一点比不上人?只是察觉到自己有这种想法,又忍不住笑。 “城南技校啊……”他轻轻呵了一声。 他甚至都不用费心去查他的家世,仅凭这一点,他就觉得江蛮蛮实在蠢的离奇。 此后几天,孟清维没有再特意找过江蛮蛮,他们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以前,互不干涉,两不相干。 偶尔上学,会碰到江家的车,他看一眼,也不做他想。 这一日放学后,徐泽和王厚站在他教室门口等他,他拿了书包晃过去,“有事?” “拳击比赛还去不去?”王厚问。 他才想起来是上次王厚说过的事。 “最近来了个挺厉害的人物,挺神的。”王厚说。 “是嘛。”他笑笑,然后将手插入口袋,“那自然是要去见识见识的。” 去这种地方,坐的自然又是王厚的车,在这种地方,王家少爷的面子比钱好使。 三个人到惯常的包厢坐下,自然有人拿了酒水过来,然后有小姐进来斟酒,他们是这里的常客,经理特意给他们安排的也是非常年轻的小姐,有一个看起来也就跟他们一样是高中生。但他们从小发育良好,身材高,善于变换各种脸色,如今特意冷了脸,若不是穿着校服,其实看不出来学生的模样。 斟到孟清维面前,孟清维抬手盖住自己的酒杯,“我就不要了。”他说。 徐泽低头一笑,然后也说,“我也不需要了。” 王厚挥挥手,小姐们便依次退了出去,王厚亲自拿了酒瓶要斟酒,孟清维还是摇头,“真不要了,我喝水就好。” 徐泽啪的一声点了根烟,朝王厚笑笑,“他一直说想换个生活方式,我们最好都习惯一下。” 孟清维没理会徐泽的嘲讽,他被台下上台的人吸引了注意力。王厚脱了校服外套走过来,然后说,“我说的就是他,听说年纪不大,十八岁,也就比我们大一岁,但是已经连战了七场------”拇指竖起来,做了个手势。“---------皆赢。” “十八岁?”徐泽哂笑了一声,“你不说,我以为只有十六岁。” 的确,台上的少年身形太过单薄,□□的上身精瘦的能看到根根肋骨,个子不高,他对面上台的是一身肌肉的壮汉,无论从年龄还有体型上看,少年都显得太过柔弱。 “他叫什么名字?”孟清维问。 “卫临。” 果然,孟清维眼光一闪,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徐泽还是注意到了,问,“认识的人?” 孟清维摇头,“一面之缘。”然后问王厚,“知道什么来歷吗?” 这个地下拳击场其实是专门赌拳的场所,不对外开放,观看的人不多,上下两层包厢,满打满算也只能坐百人,是供有钱人消遣的场所,其实跟赌场的性质相似,只是赌的更刺激,是拳头。 但涉及隐私,保密性做的颇好,要不是王家的关系,他们这几个未成年人是进不来的。打手有的是人养着专门来赚钱的,有的是自己来的,擂台之上,不讲究打法,只要将人打趴下留一口气就行,毕竟是消遣,不能惹出人命。这样一方面就对打手的选择也有要求,卫临这种,孟清维敢打包票,他绝对虚报了岁数,十八岁,刚刚卡在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界限上。 “听说缺钱,又能打,不知道是哪个旮旯学校的不良少年,在街面上混,知道了这个地方就过来了。” “过来你们就收了?”孟清维挑眉,“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没到十八岁。” “身份证件齐全,存的有档。”王厚站在包厢往下看,“也没让他吃亏,今天是最后一场,完了之后他也就不来了。” 第17页 他们这边正说着,台下响了铃要开场,卫临的手法灵活,出拳动作流畅漂亮,看起来跟花架子一般,但当他一拳击中对手肩膀,立即听到嘎巴的骨头声响时,才会让人意识到他的拳头有多硬。 孟清维是领教过他的拳头的,并不意外,王厚已经看过他的比赛,也不吃惊,只徐泽第一次观看,“咦”了一声。 王厚说,“还有更厉害的呢。” 他这边话刚完,台上似乎就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卫临踩着对手的肩膀,一个漂亮的翻身,空中踢腿,一脚就踢中了对手的下巴,当场就将对手踢退了好几步,而他自己稳稳的单膝落地。 “好!”台下包厢里也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声。 徐泽啪啪的拍手,“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你确定他是学生?”他抬头问的是王厚。 “他常在城西那片混,那里的人都认识他,打起架来是个狠角色,城西那片没有人敢惹他。”王厚说,“我猜他这身功夫全是打架打出来的,实战性质太强了,专挑别人的软肋出手------”他指了指台下,“----我看过他几场比赛,他的对手最后都是脖子眼睛肩窝这些地方受伤最重,今天也一样。” 他跟徐泽在这边探讨,孟清维只一味的盯着台下看,然后突然叫出声,“要糟!” 他话刚说完,徐泽和王厚也忙往台下看,卫临被对手卡住脖子压在擂台边缘线上,他本来就单薄,被对手铁塔一般的身形罩在上方,让人觉得他细弱的脖子瞬间就要折断。 比力量卫临并不占优势,他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出来,对手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提的离地几寸,然后毫不留情的朝擂台另一边扔去,砰的一声,卫临狠狠的摔在地上。他的对手紧接着就抬脚踢过去,卫临抬手挡了一下,到底是被摔的狠了没反应过来,肩膀被踢中。他就势一滚,从对手抬起的腿间滚出来,然后撑着手臂慢慢半蹲了起来。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卫临面无表情,他眼睛狭长优美,如今血色染唇,妖艷如鬼魅,孟清维眼里的少年,凌烈如出鞘的刀剑,他相信只要他想,他可以斩断面前任何阻碍。 ☆、第十四段 “卫临。” 卫临回头,大门内走出来的少年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 “是你!”卫临眯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紧接着走出来的另两人,三人穿着同色的校服,那校服他认识,本市有名的贵族学校,绣着榕城金色的玫瑰。 他轻抬着眼皮,“有事?” 孟清维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意,“没想到这么巧,所以过来打个招唿。” “打的不错。”他说。 卫临面无表情,他仍旧穿着单衣,雪白的衬衫罩在少年单薄的身上,不觉得空荡,反而有种飘逸的潇洒。 他脸颊,额头,嘴角皆有伤痕,穿着廉价的衣衫,站在三个富贵尊荣的少年面前,没有露出半分狼狈。 “江蛮蛮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卫临抬着眼皮,“什么意思?” “你们好像很熟。”孟清维说。 “和你有关?” 孟清维慢慢走近,微笑,“是有一点关系。” 卫临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疑色,沉默不语。 孟清维脸上是淡淡的,从容的笑意,语气是好心的劝告。 “以后别去补习班找她了。” 卫临说,“你在威胁我?” 孟清维双手插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怎么样,管用吗?” 卫临对此的反应是抬脚走进一步,伸手抓住了他面前的衣领。 徐泽和王厚忙上前一步,被孟清维抬手阻住,他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人。 “孟清维---”他说,“我听江蛮蛮这样叫你。” “……”孟清维。 “我和江蛮蛮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 “你们之间?”你和她,也能谈得上之间,孟清维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吗?” 卫临一把松开他的衣领,“你打不过我。”所以,不要自找没趣。 孟清维淡笑,“拳头在我们这里没有钱好用,怎么,江蛮蛮没告诉你?” 卫临捏紧了拳头。 孟清维笑意加深,“看来你也没告诉她,这么缺钱,怎么不找她要——”他欺近一步,加了一句,“——更快,也更多。” 卫临一言不发,他无话可说,孟清维要的也不过就是他的难堪。 他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孟清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身后徐泽低笑,“江蛮蛮?” “你又想说什么?”孟清维懒洋洋的甩了一句。 徐泽笑而不语,王厚翻白眼,问,“什么人?” “不知道。” “和江蛮蛮有关?” 孟清维回头,“不知道。” “……”王厚。 孟清维笑,“回吧。” 第二天放学,他在停车场碰到江蛮蛮,她正低头髮信息,他径直走过去,等着她撞上来。 江蛮蛮也的确不负所望,她撞到人,忙停下道歉,待看清某个人的脸时,表情微怔。 “回家?”孟清维笑。 江蛮蛮有些不理解他的笑,点点头,“嗯,回家。” 孟清维又看了眼她的手机,“又是给明珠发信息?” 江蛮蛮摇头,他问,“那是谁?”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但孟清维问的如此理所当然,一副她不回答,他不肯罢休的模样,江蛮蛮只好道,“我妈妈。” 孟清维颔首,然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啪啪按了几个键。 “你——” 江蛮蛮忙去夺,孟清维稍一侧身避开。 “你干什么!”江蛮蛮有些气愤。 孟清维的书包里传出铃声,他将手机扔回她,“这是我的号码,互通一下,毕竟邻居一场。” 江蛮蛮实在想不通他到底要干嘛,捏着手机瞪着他,孟清维老神在在,“只是刚想起来我们还没留过号码,别介意。” 他说完拜拜手,“那先这样,我先走,以后常联繫。” 等他走了,江蛮蛮才憋出嘴巴里的那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 不是早就知道他不讲理了吗,没关系,不用在意。 她安慰自己。 孟家车里,孟清维捏着手机,在那行陌生的号码前面,一点点敲下江蛮蛮的名字。 “江蛮蛮……”他念叨了一声这三个字,又念了一句,“……江蛮蛮,蛮蛮。” 他拨了号码过去,毫无意外被立刻掐断,他耸耸肩并不在意。 第18页 铃声响起,是王厚打来的,约他去玩。 “好,我随后到。” 一行人在ktv包了个大厢房,喝得high起来,几乎将包厢的房顶都掀翻了。孟清维也被逮着灌了一些酒,神智还算清醒。等出了门,其他人三三两两都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纷纷坐了自家的车走了。 王厚问身边的两人,“去哪?” 徐泽怀里挽着喝醉的徐眠,闻言答道,“回家,阿眠喝醉了,我得送她回去。” 王厚便将目光转向另一人,孟清维酒精被风一吹,有些上头,正难受的揉着额头。 王厚过去搭着他的肩膀推上车,边对徐泽招了招手,“你送徐眠回去吧,我跟清维再换个地。” 等车开了一段,孟清维灌了杯冰水,喝完觉得精神好了些才问,“怎么了?非要死拽着我不回家。” “王太太回来了。”王厚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去吃点东西,喝了一晚上,胃里都是空的。” 王太太是王厚的母亲。 王太太昨天刚到家,家里就是一番腥风血雨,王厚自然不想回去。 王家内部的烂帐,孟清维自小和他一起长大,自然是了解的,并不多探听,“吃什么?现在这个点,哪里都没得吃了吧。” “那就24小时便利店,泡面总有的。” “随便你。” 两个人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泡了面,等面的三分钟里,王厚和孟清维默契的沉默,两个人抬眼看着店外,街道上空空,只余路灯。 王厚说,“明年,我可能出国。” 孟清维眼中一丝惊讶,“出国?” “恩,王太太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事。”他说到这,顿了顿,拿手撸了撸头髮,“她一个人在国外孤孤单单的,我过去陪她几年也应该。” 孟清维淡笑,没有接话。 “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孟清维盯着泡面嘘嘘青烟,有些漫不经心,“留下来呗。” 王厚静了静,然后笑了一下,“清维,真心的?” 孟清维没有回答,揭了泡面,一股热气冲出来。 “也好,江蛮蛮比徐眠适合你……不过……”王厚点燃了一根烟,为难的笑了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上次山庄,江蛮蛮的饮料大概是徐眠所为,我跟徐泽过去的时候,徐眠喝醉了,说了一些话,我没追问,不过大概就这样了……” “……徐泽怎么说?” 王厚无可奈何的笑,“徐泽真是了解你,他就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一句……他说随我,说不说,让我自己看着办。” “一开始都没说,现在为什么要说?”孟清维,“不怕我跟徐泽闹别扭?” “你们爱闹就闹,等我出了国,你们闹翻天我也看不见,随你们去。” 孟清维看了他一眼,王厚的脸埋在烟雾中,有些看不清,但是眉头是皱着的,他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有些莫名的惆怅和伤感。 说不清为谁。 过了一会,王厚掐了烟,反而笑了起来,一口小米牙,平添稚气。 “清维,喜欢是什么感觉?”他问。 孟清维一愣,继而动了动唇角,低声笑笑。 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 ☆、第十五段 随后进入期末考期,补习班的课程也随之结束,他这一学年花了不少精力学习,临了自然希望有成效,于是更加发奋。 江家的小图书馆人少安静,孟清维挑了那里复习功课,江蛮蛮自然也是在的,考试期,她也不再逃课,老老实实的做题。 以前她是和宋玉宋词在一起,孟清维去了之后,宋家姐妹就不怎么来了。江蛮蛮倒是一如既往,但是也不理他。她不说话,孟清维也不主动,两个人坐着长桌的两端,各做各的作业。 其实孟清维倒是有些理解江蛮蛮的心态,无非觉得他霸占了她们的位置,所以任何时候见她,她都像鼓鼓的气球,生人勿近。 这一日午间,江蛮蛮咬着笔头费力的和数学题较劲,孟清维看她费了数十张草稿,最后终于伸手过去,“给我看看。” 江蛮蛮还在迟疑,孟清维已经抽了过去,低头想了想,写了解题过程。 “吶,自己看看吧。” 终归是拿了别人的好,江蛮蛮有些不好意思,“谢了。” 孟清维露齿一笑,“不客气。” 如此,便算破冰。 江蛮蛮说,“你的学习什么时候变好了?” 孟清维回,“也没有多好,只是大概比你好一点而已。” 江蛮蛮,“……” 孟清维笑,“你呢,乖乖学生怎么也不好好学习。” “我又不是乖乖学生。”江蛮蛮小声反驳。 “那你是什么?”孟清维饶有兴趣,“你反正不是我这种吧。” 江蛮蛮赶紧摇头,她自然不是孟清维这种,也不想成为他这种。 “我还没说我是哪一种,你以为我是哪一种?” 江蛮蛮,“……”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江蛮蛮从书包里掏了零食出来,“吃吗?” 孟清维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是家里做的曲奇,比外面卖的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孟清维咬了一口,点头附和,“不错。” 江蛮蛮闻言就眯着眼笑了,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冬日懒洋洋,孟清维看着她的笑颜,突然就有了些闲话家常的心情,“你……” “嗯?” 孟清维撑着下巴,不甚在意的拿笔敲了敲书,“……还和城南技校那个人来往?” 城南技校? “你说……卫临?” 孟清维歪头,反问,“怎么,除了他,你还认识其他人?” 江蛮蛮摇头,“没,只卫临一个。”想了想,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吧。”孟清维说,“毕竟他看起来打架很厉害的样子。” “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江蛮蛮摇头,“卫临从来不提自己。” 她的语气里带了些怅然若失,孟清维听的出来。 “这样听起来,你跟他好像也不熟。” 江蛮蛮没有反驳,她咬了一口曲奇,垂着眼睛,没让他看清脸上的表情,半晌默然笑了一下。 “卫临……本来也不怎么理我……” 说到这,她没有再继续聊天的兴头,一口一口咬着曲奇,沉默了下去。 孟清维也没有再追问。 其实有时候很奇妙,虽然他只见过卫临两次,但就是可以很清楚的猜到他的想法。 第19页 他并不好奇卫临是什么人,也无兴趣,从他弄明白他勒索江蛮蛮那次是故意为之开始,他就把卫临的出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三流学校,赌场赚钱。 卫临有故事。 而且显然不是简单的故事。 江蛮蛮懵懵懂懂,也许看不懂卫临眼睛里的隐忍,但是他看得懂,那是一种想要靠近却惧怕不敢的感情。所以若即若离,不敢迈出实质性的一步。 孟清维扭头看向旁边的姑娘,这点其实很容易看透,江蛮蛮很聪明,她本应该早就想明白,如今患得患失,不过是因为她对卫临也许真的很有好感。 当局者迷。 孟清维觉得很不舒服。 他垂下眼睛,轻轻出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必要担心什么,卫临始终不敢真的招惹江蛮蛮,这点他很放心,无关他的警告,只是卫临本身是一个懂分寸的人。懂分寸,就知道差距,他那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和江蛮蛮有牵扯的。 他承受不起。 孟清维慢慢笑了一下。 ☆、第十六段 备考的日子过得很快,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孟清维他们约好了去玩,他找江蛮蛮一起,被她拒绝。 “理由呢?”他问。 这问话让江蛮蛮无言以对,她低头看脚尖,“……不想去。” “因为徐眠?” “不单单……是徐眠。” 不单单是徐眠? 孟清维啧了一声,“你倒真不怕得罪我。” 江蛮蛮没说话,孟清维抬眼看到宋家姐妹过来,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那你们玩吧,我走。” 他耸耸肩,不甚在意的模样,慢悠悠的离开。 嚣张跋扈! 江蛮蛮对着他背影做鬼脸,仿佛心有感应,孟清维勐地回头,她猝不及防,手还维持着扒拉眼皮的动作,就那么僵住了。 孟清维歪头看她,半晌一笑,挥挥手离开。 宋词走到她身边,“你做什么?” “没什么……”江蛮蛮垂头丧脑,“……我们走吧。” “去吃火锅吗?” 江蛮蛮点头附和,“好,不过吃完我要去城南技校。” 宋词皱眉,“又是那个卫临?” 江蛮蛮眼珠子滴熘熘转,不回答,宋词拽了拽她的辫子,“随便你!” 晚上孟清维他们在酒吧嗨到半夜,出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酒气。孟清维站在街边,觉得热,扯开衣领。一滴水珠落在额头,对比他火热的脸,冰冰凉。他抬起头,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飘然落下。 初雪隆冬。 孟清维就这么站住了,雪花落满他的身上脸上,睫毛上很快就沾染了一片白,他轻轻眨了眨眼。双眼迷离,有些分不清过去现在。 徐泽来到他身边,仰着头和他一起看雪。 鹅毛大雪,风雪佳人。 王厚扯住帽衫的帽子戴上,将自己包裹成一团,蹲在他们身边,掏了根烟。因为初雪,街上立时开始热闹。王厚抽完了烟,起身抖落了身上的积雪。 “回去吗?” 徐泽摸了摸脸,摸到一脸的水,酒也算彻底清醒了,扭头看向孟清维,“你怎么说?” “饿了。”孟清维摸了摸肚子,回道。 王厚说,“那去吃东西吧,后面就有烧烤摊。” 三个人于是找了家烧烤摊,就在酒吧后面,大雪天气,烧烤摊搭了篷布,里面热气腾腾,竟然还不少人。 他们不喜欢陌生人,就端着碗,蹲在马路边喝汤。 酒吧后街僻近,风雪暗夜走过来一个人,套着帽衫,看不清脸,酒吧后门正好打开,有侍应生提着垃圾出来,看到他,打了个招唿,“回来了?” 那人嗯了一声,正要从旁边过去,就被侍应生拉住了胳膊。 “你脸怎么了?!”侍应生伸手,那人伸手拦,帽子落下露出清俊的、布满伤痕的一张脸,“又打架了?!” 那人皱了皱眉,拨开对方的手,淡淡回了一句,“没事。” “你这样进去多吓人啊,仓库有药,你去上一点。” “不用。”那人无所谓的样子,推开门。 侍应生,“卫临!” 孟清维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喝汤,徐泽和王厚也没什么反应。 平昌路 孟青葱在家门口,捡到了一身风雪的江蛮蛮。 “蛮蛮,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你一个人可以吗?确定吗?你爸妈不在家,要么今天我陪你睡吧,反正我也没事。” 对她的询问,江蛮蛮从头到尾都是摇头。 “谢谢你青葱姐姐,我没事。”她推开江家大门,跟她挥手,“青葱姐姐,再见。” 孟青葱万般无奈的也挥了挥手,“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等到江蛮蛮进了家门,孟青葱拔腿往家跑,相比较江家的冷清,孟家灯火通明,厨房里咕噜噜的冒着热汤。管家张妈正在熬粥,孟青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装满保温桶,然后在管家不解的目光下,提留着出了家门。 江家她没钥匙,肯定是进不去的,但是翻墙她很有技巧,将保温桶挂在胳膊上,抬腿就跨上了江家的大铁门。 孟清维刚到家门口,就见到孟青葱私闯民宅。 他径直走过去,双手插兜仰头问她。 “你在做什么?” 孟青葱低头一看是他,不耐烦的摆手,“我有事,你别管。” 孟清维颔首,“那我去喊妈妈,告诉她你又爬墙。”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孟青葱忙喊,“喂喂喂,回来。” 他顿住回头,“现在可以说了?” 孟青葱磨牙,“告诉你又怎么样,和你又没关系,我要到江家去。” “这个我看得见,你去做什么?” “蛮蛮在家,我去看看她。” 孟清维眯眼,“你要去看江蛮蛮?”靠爬墙?语气显然不信。 “蛮蛮刚刚回来,我觉得她不太对劲,想给她送点粥。”孟青葱看他发愣,挥手打发他,“行了,说完了,你别添乱了,赶紧回去吧,妈妈等着你回家呢。” 不太对劲? 孟清维想起卫临那一脸的伤。 他并未听孟青葱的话,而是后退一步,一脚也跨上江家铁门,在孟青葱的惊唿声中,飞快的跳进了江家的大门。 “喂,你干什么?” 孟清维抖了抖衣服,回头伸手扶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孟青葱扶着他的胳膊跳下来,有些狐疑,“你跟着来做什么?你跟蛮蛮又不熟。” “毕竟是邻居。”孟清维不欲多解释,“好歹也算认识了十几年,怎么能叫不熟呢,快点,带路,我没来过这。” 孟青葱哼哼一声,没再理她。 第20页 江家大宅没开灯,只二楼有轻微的余光。孟青葱开了客厅灯,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和书包。 孟清维目光微动,“她怎么了?” 孟青葱往二楼走,“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不放心要过来看看。” 江家大宅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同窗十几年,比邻而居,这是孟清维第一次来江家大宅,他没想到江家是如此安静。孟家也不喧闹,可是江家不同,如果说缺少了什么,那就是人气,江家像一座空宅。 江蛮蛮就生活在这里。 “她爸妈……?”孟清维说到一半住了口,她父母常年旅居国外,这些他早就知道,但此刻才算真的体会,“她……怎么没跟她爸妈一起生活?” “你说蛮蛮?”孟青葱慢慢摸索上楼,声音从前方传来,空荡荡的回声,“她小时候是跟着爷爷长大的,还有江浅,以前这里也很热闹。后来江爷爷去世,江浅也长大了,这里才慢慢空了下来。” “她怎么没去江家老宅生活?” “不知道,不喜欢吧,毕竟这里才是她的家,有她成长的痕迹,估计是捨不得。” 因为捨不得,所以她既不会去江家老宅,也不会去国外。 她固守着这里,像被遗留的小孩。 孟清维突然抿住了双唇,他摸了摸胸膛,心规律的跳动,但是里面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出来,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孟青葱显然很清楚江家的构造,上了二楼,熟门熟路的走到江蛮蛮的房间。 “蛮蛮——”她轻轻敲了敲门,“蛮蛮,我是青葱姐姐,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反应。 孟青葱侧耳倾听了一会,然后摇头,“没声音。”拧了拧把手,门是锁住的。她想了想,将保温桶往孟清维怀里一塞,从头髮上取了一根发卡下来,开始蹲下开锁。 孟清维,“……” 半晌,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孟清维挑眉,孟青葱警告他,“别告诉妈妈。” 孟清维不理她,率先推开了门。 房间内开了一盏小小的檯灯,床上是鼓鼓的一团,江蛮蛮躺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脸。孟清维站在床边没有动,孟青葱弯腰,轻轻推了推她,“蛮蛮……蛮蛮……” 江蛮蛮嗯了一声,眼睛微动,没有睁开。孟青葱伸手过去摸她的额头。 果然。 “她发热了。”她说。 ☆、第十七段 孟青葱不是个标准的富家小姐,她做很多公益,本事涨没涨孟清维不知道,但是照顾人的本事显然是资深。 她很快给江蛮蛮换了舒服的睡衣,拿热水给她擦了脸和手,然后把她留给了他照顾,自己去楼下找药。 她显然也知道自家弟弟是个废柴,没指望他帮什么忙,只留给了他一个看护的任务。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孟清维还是站在床边,床上的江蛮蛮因为这一番动静,眼睛微睁,没有完全醒来,也并不是毫无知觉。 他坐在了她床边。 大约是不喜欢他打量的目光,她拿手盖住眼睛。 “你出去。”她轻轻的说。 孟清维没有动。 “拜託……请你出去……”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他,声音都是黯哑。 灯光昏暗,她脸色很白,苍白的只有露出的唇有一点点红,孟清维俯下身,将手覆上她的眼睛,交叠在她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江蛮蛮的手却热。 江蛮蛮的身体一颤,想要甩开他的手,孟清维没让。 看不见会让人的感知变敏感,也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你——” 她的声音被唇上的触感打断,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像山庄那次一样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等到切实反映过来的时候,立刻开始挣扎。 孟清维适时放开了她。 “你……”她满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能……怎么能…… 对比她的愤怒或者意外,孟清维都很从容。 “你果然都记得。”他说,“山庄那次,你果然都记得。” 江蛮蛮的脸霎时冒出腾腾的热气。 “记得就记得,你躲什么?江蛮蛮,装失忆做什么?” “你!” “怕我赖着你?”语气含着一点笑意,听起来就有点嘲弄,“放心,不会。” “滚!” “这么生气?让人好奇为了什么?”他侧着脸,逆着光,语气上扬,带了些得意和狡黠“……我猜猜,初吻?” 江蛮蛮头晕脑胀,她抓了一个枕头在手,下一刻想狠狠扔出去。 孟青葱在此时推开了门。 “蛮蛮,你醒了?” 孟清维起身站在床边,江蛮蛮松开手。 “我在客厅找到了急救箱,拿了点退烧药,你先吃,吃完睡一觉。” 江蛮蛮看了眼孟清维,孟清维耸肩,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孟青葱。对于孟青葱的好意,江蛮蛮不能拒绝,她就着她的手吞了药。 孟青葱揉了揉她的脸,“你晚上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陪你。” 江蛮蛮摇了摇头,“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江蛮蛮不想见到孟清维,只好说,“我会给我大哥打电话,让他来陪我。” 对于她的执拗,孟青葱很无奈,“蛮蛮……你……” 江蛮蛮咬了咬唇,“真的不用了,青葱姐姐,我可以的。” 孟青葱嘆了口气。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大哥打电话,顺便帮你叫家庭医生,冬天雪凉,你淋了那么久的雪,还是不能大意。” 孟青葱说完要出去,江蛮蛮忙去拉她的手,“青……” “你先去吧,我帮你在这看着。”孟清维上前一步,拦在她们之间,孟青葱向后看了一眼,看到江蛮蛮小鹿一样的眼睛,不禁警告了一声自己的弟弟,“不准欺负人。” 孟清维装无辜,“我哪有。” 孟青葱出了门,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人,江蛮蛮蓄势待发,好似随时准备和他拼命,惹得孟清维笑,“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打算跟你聊聊天,弄得这么紧张。” 这才是孟清维。 江蛮蛮想,之前和他的那些和平相处,都是假象吧。他如此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仿佛他人在他眼中都只剩嘲弄,一如既往,让人望而远之。 她想,真奇怪,之前她怎么会觉得他们之间相处的还不错。 明明这么不同,他们之间如此不同,她怎么会和他搅合到一起呢? 她双手捂脸,语气妥协,“孟清维,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21页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心情很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晚上你去了哪儿……”孟清维不答她的问题,只上下扫了她一眼,问,“……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江蛮蛮不说话,她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一个字。 “冬季山庄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他突然转了话题,拐到了她绝对不想提起的方向。 “你……你闭嘴!”枕头被扔了过去,这点对孟清维来说不疼不痒,他将枕头捏在怀里,仍旧是不急不躁的,“……看来记得不少。” 江蛮蛮恼羞成怒,也不知道是羞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不管哪一种,孟清维都觉得分外可爱。 真是要命了,他想。 “我还是那句话,记得就记得,你躲什么?偷偷跑回来又装失忆,江蛮蛮,你躲我做什么?” “你真是……” “真是什么?”孟清维老神在在的等着听她的下文,江蛮蛮察觉到了他的戏弄,她越暴躁,他越有兴致,像猫戏弄老鼠,她恶狠狠的说,“孟清维,你真无耻。” “这样就无耻了,明明做都做了。” 这种话他信手拈来,却让她觉得分外不能直视,“你……”她简直要被羞的头髮丝都冒烟了。 孟清维在她眼中,跋扈有之,张扬有之,冷酷有之,狠心有之,她都见过不足为奇,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这么流氓,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 她记得他做过的事,但那是她自己不小心,非是人为,所以乘机被人占了便宜,她也没怪过他,只当是个意外,彼此不提也就相安无事。 但……但孟清维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 “你走,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我?”孟清维翘起嘴角,有种冷冰冰的轻蔑,“那你欢迎谁?卫临?” 江蛮蛮一愣,“你……” “很好猜不是吗?”孟清维的语气淡淡的,“更何况今天我还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卫临,又是一身伤,不过我想,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你做什么这么一脸诧异?” “他……伤很重吗?”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他说,“倒是你,贸贸然的去找他,就不怕被他害了?” “他不会的。”江蛮蛮反驳,“卫临不会的。” 斩钉截铁,让人非常不爽。 “江蛮蛮,你喜欢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被人戳破心思,江蛮蛮面红耳赤,“不管你的事。” “是吗?” 孟清维目光沉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凉冷酷,让她一瞬间销声。 她动了动唇角,正要说什么,孟清维抬腿一步上前,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颊,轻骂一声,“笨蛋。” 她被骂的发愣,房门被推开,孟清维施施然转身,背光的房门外,是一道修长笔直的身影。 “江大哥。”孟清维点头招唿。 江浅穿一身西装,显然是匆忙赶来,但是并不见急色,见到他,点头示意。 “那我先走。”江浅颔首,侧身让他离开,孟清维得体的告退。 喜欢卫临? 真是……又傻又天真……又气人。 ☆、第十八段 第二天孟清维跟在孟青葱后面再次登上江家大门。 对比昨日的冷清,今天好歹有了人气。他们坐在客厅,管家泡了热茶。 “蛮蛮怎样了?”孟青葱问。 “好多了,热昨天就退了,只是精神头还不是很好,还在睡,大少爷在上面看着呢。”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她那句大少爷,江浅恰好从楼上下来,手里端着空碗。他穿淡色的家居常服,整个人芝兰玉树似的。见到他们,愣了一下。 “青葱小姐特意过来看蛮蛮的。”管家解释。 江浅点点头,走到他们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劳你惦记,真是多谢。”他说。 孟青葱闻言就撇嘴,暗暗翻了个白眼。 有些人天生就不对盘,比如江浅和孟青葱。 他是贵介公子,她是江湖女侠,志向不同,所以彼此互无交集。 “不用谢,我也是关心蛮蛮。”孟青葱说,“她怎么样?” 江浅点头,“昨天就退了烧,刚吃了东西睡了。” “退烧了就好。”孟青葱将带来的东西推过去,“我从家里带了些补品,蛮蛮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我就多拿了点,她可以慢慢吃。” 这也不知道在打谁的脸。 江浅倒是面不改色,“多谢。” 对他敷衍的态度显然不满,但孟青葱还是忍了下去,转而问,“知道她昨天怎么了吗?她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雪,情绪也不对,我也就没敢问。” “小女孩,偶尔闹些脾气也正常,昨天还要多谢你。” “谢我倒是不必,倒是你这个做大哥的,该多抽点时间关心她,别只想着赚钱。钱是赚不完的,妹妹可只有一个。” 江浅挑眉,“孟大小姐的话,在下记住了。” 孟青葱翻了个白眼,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青葱起身拿包,“蛮蛮既然睡着了,我也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慢走。”江浅说。 从头到尾,孟清维都没说上话。 江家有江浅在,孟清维也没有再贸然登门。只是江浅一直很忙,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当看护,看到江浅的车驶出江家大宅,孟清维立刻去了隔壁。 江蛮蛮独自一人在房内发呆。 她的房间是片粉红色的海洋,他昨天才觉得她是个被遗弃的小孩,今天冲着她的这梦幻房间,就觉得她是个被宠爱的公主。 见到是他,江蛮蛮已经没心情吐槽了。 “烧退了?” 江蛮蛮抬着个眼皮,没说话。 孟清维盘腿坐在她对面,落地窗外飘着小雪,房间里铺了厚厚的毛毯,他将脸凑到她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我救了你两次,得罪你一次,还欠一次,你公平一点,也不能对我这个态度,对不对?” 江蛮蛮说,“山庄一次,昨天晚上一次,你得罪我的不是一次,是两次。” “那……你要是气不过,我负责好了。” 江蛮蛮轻声磨牙。 “孟清维,你真无耻。” 孟清维不为所动,他撑着下巴,望着外面茫茫雪色,淡淡回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不是无耻,你当然知道。山庄那次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我充其量只是没拒绝,算不上乘人之危。” 江蛮蛮要被气笑了,她哈的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感谢你?” 第22页 孟清维露出一口白牙,“不客气。” “……”江蛮蛮。 她终于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遂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啊,不然干嘛。”他回答的坦白也随意,随手抽出她压在膝盖的书本,翻了翻,是一本格林童话,“刚刚在看书?” 江蛮蛮夺过来,孟清维任她动作。 “骗人的东西。” “什么?” 他抬抬下巴指了指书,“童话故事啊,都是骗人的东西,王子灰姑娘什么的。” 她低头抚平书本页脚,没回答。 孟清维看了她一眼,转了话题,“好不容易放假了,你就打算在家消耗光阴?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江蛮蛮看了看窗外,雪没有停的预兆。 孟清维双手撑住地板,手指微微弯曲,再次询问,“嗯?要不要?” “我……”江蛮蛮说,“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孟清维歪头打量她,江蛮蛮避开他的目光。 “又是卫临?” 江蛮蛮默认。 窗外的雪花还在下,良久,孟清维说,“……真是搞不懂你。” 城南技校外。 孟清维看了眼周遭萧条的环境,问,“现在都放假了,你确定来这能找到人?” “他们放假比我们晚两天,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想了想,又加了句,“在考试。” “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没好气。 看他不高兴,江蛮蛮缩了缩头,“那……你要是觉得麻烦,我……我等一下请你吃饭。” 孟清维,“……我就这么不值钱?” “那你想怎么样?” 孟清维双手插兜,扫她一眼,“新年除夕夜,一起出来玩。” 这下换江蛮蛮无力了,“你为什么总要我跟你一起出去玩?” 为什么? 他也不明白,不,其实是有一点明白的。 “答应吗?”看她犹豫,他又说,“陪你走这一遭,换你一次出来玩不算亏吧,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非拉着我一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大哥不准你独自出门。” 江蛮蛮哑口无言。 现在是下午三点,外面飘着雪,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孟清维举着伞,时间长了,手掌已经冰凉。他侧过头去看,穿着厚外套的江蛮蛮显然也冷到不行,鼻尖通红。 他将伞塞到她手里,“我去买杯热茶。”他说。 他没打伞,很快就落了一身的雪,江蛮蛮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愧疚。他买了两杯咖啡,小跑着回来,塞了一杯给她取暖,唿出的白气带着粗重的喘息。 “喝吧。”他说。 手掌穿来温暖的触感,江蛮蛮喝了一口,低声道谢,“谢谢。” 孟清维也仰头喝了一口,闻言瞥她一眼。 “他们什么时候考完?” “我……不太清楚,应该快了。” “你有他电话吗?” 江蛮蛮摇头。 看来是要死等,孟清维认命了。他把自己的围巾接下来,给她围了个结结实实。 “不……不用……我有了。” 孟清维不理会她的反抗,在她原本就围了厚围巾的脖子上又缠了几圈,只露出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自己。 “想说什么?” “孟清维,谢谢你。”她情真意切。 孟清维莞尔,“你看,我也没那么坏。” 江蛮蛮低头浅笑。 下午五点,陆续有考生出来,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瞬间就充斥了一整个街道。江蛮蛮眼睛不眨的看着校门,但是一直到所有的学生都走完,校门口也没有走出那个她期盼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她有些茫然,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来考试,她抬头看着孟清维,喃喃一句,“他没来。” “我看得见。” 江蛮蛮咬住唇瓣,孟清维觉得下一刻她恐怕要哭出来。 “你是不是非要见他?” 江蛮蛮不解的抬起头,孟清维说,“他工作的酒吧,我知道在哪。” ☆、第十九段 站在酒吧门口,孟清维说,“我进去问,你在这等。” 江蛮蛮点头。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雪已经停了,酒吧街灯火通明,陆陆续续有人开着车进来,走过她身边,总免不了多看两眼。 江蛮蛮低着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她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卫临,他穿一件帽衫,手中提着塑胶袋,一晃一晃的往酒吧走,看到她,停了下来。 孟清维推门出来,“他不在……” 江蛮蛮没理,他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看到了风雪夜走来的卫临。 雪天,隆冬,酒吧街都是成双成对,只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嘴角挂着瘀伤,脸上贴着绷带,明明看起来很单薄,偏偏又给人一种很凌厉的感觉。 像冬天的风一样,苍白又凌烈。 孟清维慢慢站直了身体。 “卫临……”江蛮蛮出声。 “一边谈。”卫临从来寡言,此刻也不例外,只从他的脸上,江蛮蛮看不到他一点情绪。他说完往旁边的小巷走,江蛮蛮扭头看了眼孟清维,孟清维识趣,“我在旁边等你。” 卫临停在酒吧旁边的小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孟清维带我来的。” 卫临便朝酒吧门口看了一眼,孟清维靠着路灯也看着他们,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如既往的倨傲的不屑一顾的淡淡凝视。 卫临收回目光,“找我有事?” “你……你怎么样?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的事已经过去了。” “可你的伤……” “没有你,昨天那场架也免不了,所以你不用在意。”顿了顿,又加了句,“并不是特意为你。” 江蛮蛮闻言低下头,她想跟他说她很担心他,却觉得在这样的情境下无法说出那些关心的话。 “我知道。”半晌,她低声应了一句。 这下换成卫临开始沉默,面前的女孩子面色通红,是冻出来的,他不知道她在这样的天气找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她单薄的身体如何会有这么强的执拗,他明明……明明已经表现的这般明显,她为什么还是要闯进来。 闯进他阴暗的生活。 “以后……”他顿住,要先深唿吸一次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完,“……以后别来找我了。” 第23页 “城南那边也好,这里也好,都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帮过你,也勒索过你,算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 江蛮蛮无言以对。 “天冷,回家吧,我走了。” 衣服被扯住,离开的身影也是一顿,卫临说不清是期盼还是无奈,他转过身面对着她。 “江蛮蛮——” 少年有一张精緻的脸,如画一般美好,也有一双世界上最让人看不懂的眼,如海一般深沉,冷风一吹,吹起他的刘海,侧脸露出美好的弧度。即便这张脸现在布满伤口,江蛮蛮仍然觉得他是这世界上最让人不能忘却的一张脸。 眼眶里有热泪要冲出来,江蛮蛮觉得自己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它压下去,“……如果我以后还是要来找你怎么办?” “最好不要。”卫临说。 明明知道是这种结果,一如往常,江蛮蛮还是不肯死心,“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卫临仍是拒绝,“还是别打了。” “那我……” “江蛮蛮——”卫临打断她,有些烦躁,但是看到她被自己呵斥诚惶诚恐的脸,又觉得心酸,他长舒一口气,“我真的很忙——”他说。 忙着生存,忙着赚钱,忙着处理生活中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到……根本没时间来应付她。 他脸上忍耐的表情她看得懂,她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卫临轻轻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讨厌她,他只是很讨厌自己罢了。 那些所谓的童年往事,她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记得,所以他怎么能假装若无其事。 走出巷口的时候,与孟清维擦身而过。 “嗨----”孟清维侧头对他一笑,“-----希望以后后会无期。” 卫临的背影只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江蛮蛮随后走出来,“我们走吧。” 孟清维低头要去看她的脸,江蛮蛮知道他的意图,抬头瞪着他,“我又没哭。” 孟清维嗯了一声,说,“快哭了。” “你……” 孟清维歪着头就这么看着她,江蛮蛮捂住眼,声音带了丝哽咽,“你真的……真的非常过分。” “比卫临还过分?” 江蛮蛮顿了一下,随后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孟清维看了她半晌,她还是没停下来的预兆。 真的有这么难过吗? 只是一个卫临而已,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卫临而已,他难道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好吗?孟清维是真的不明白,江蛮蛮到底喜欢卫临什么。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沉默,计程车的广播里正在说着今年的初雪。江蛮蛮趴在车窗上,她已经不哭了,只是开始发呆。 孟清维侧头看了她一眼,江蛮蛮无知无觉。 第二天,他照旧去了江家,江家难得出现杂乱的景象,客厅里堆着很多杂物与行李。这一堆乱象里,江浅穿着简衣,双腿交叠的坐在沙发里,一手接电话,一手端着杯子,照例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看到他进门,便随手掐了电话。 “江大哥。”孟清维没想遇到他,顿了一下,“我来看看蛮蛮。” 蛮蛮? 江浅丝毫不见异样,“多谢你了,听说昨天是你陪她出去的,难为你了。”指头点了点膝盖,又问,“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孟清维说,“没发生什么。” 江浅抬头看了他一眼,温温和和的,孟清维无端有些惴惴的,江浅看人其实并不凌烈,但总觉得他的目光里含了一点什么,让人提着心。 江浅说,“没发生什么就好。蛮蛮在上面收拾行李,等一下我会送她去机场。” “机场?她去哪?” “瑞士,她去看她父母。” 孟清维轻轻一抿唇,这个事有点意外,出乎人意料。 江浅说完,无意再解释什么,起身上楼,“你慢走,我上去看看她。” “江大哥。”孟清维喊他,“您认识卫临。” 江浅一愣,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也只是愣了一瞬,“认识。”他说。 孟清维等了等,江浅嘴角柔和,站在那带着惯常的笑意,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孟清维识趣的告辞。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孟清维双手枕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 身边王厚正穿着道服拉弓射箭,闻言只专注的瞄准目标,一箭正中箭靶,弯腰又拿了一支 “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孟清维又说了一句,笑笑,“他看起来也不喜欢卫临。” “他喜欢徐泽。”王厚瞄准箭靶,答的随意。 孟清维点头,“他只看得上徐泽。”想了想,扭头问,“阿泽很优秀对吗?” “是。”王厚答的干脆。 孟清维深以为然,“我也知道,可是……阿泽有多优秀,以前我从不在意。” 王厚闻言这才低头扫了他一眼,点清现实,“阿泽和江家有婚约。” 江浅待他自然与他们不同。 孟清维闻言轻轻笑了笑,轻薄的很,王厚张张嘴,大概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转过头又继续练习,孟清维也没有再说话。 王厚练够了,拿了水扔给他,自己盘腿坐在他旁边,孟清维也顺势坐了起来。 “放假也这么用功?” 王厚拿毛巾擦了擦汗,虽然是冬天,衣服已经有汗渍渗出来。 “年前有比赛。”王厚很少谈自己的事,“江蛮蛮就这么走了?” “应该是。” “应该?” 孟清维说,“我没见到她,江浅说她在楼上收拾行李,没让我见她。” 王厚瞥了他一眼,喝了口水,眼睛转到窗外,没再说话。 外面又下了雪,轻飘飘的,天色灰濛濛的,室内开了灯和暖气,又亮又暖和,孟清维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眼睛看着窗外,神智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王厚打了个响指,“晚上有聚会,出来玩吧。” 孟清维回过神,随后笑笑,“好啊。” 晚上一大帮同学约着去了ktv,照例包了个大包厢。徐泽到的时候,孟清维已经喝的有点多。 “徐泽----”孟清维脸色有些潮红,声音还很平稳,口齿清楚,“---喜欢江蛮蛮吗?” 徐泽转着杯子不答。 “我好像有点喜欢。”孟清维闷了口酒,倒是不管他什么表情,“介意吗?” 徐泽表情淡淡,“你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过问我的意见了?” “倒也是。” ☆、第二十段 第24页 江蛮蛮离开后,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也停了,孟清维也正式开始了他的的寒假生活。他开始准时准点到公司上班,跟在孟非重身后忙前忙后。 他已经是成年人的体格,褪下校服,换上西装,和一干商界精英站在一起,丝毫不见违和。 午间,他跟在孟非重身后陪客户吃饭,云顶餐厅碰到江浅。于是,孟非重带着他过去打招唿。 “这么巧。”孟非重笑道。 江浅合上手上的文件,闻言也笑,“的确是巧。刚刚看到你陪客户进了包间,所以没过去跟你打招唿。” 他们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错,说话很随意,见他是独自一人,孟非重问,“一个人?要不要一起?” 江浅摇头拒绝,“约了人了,只是还没到。” 说话间,连城打着哈切过来了,也没看他们,软骨头一般的坐到椅子上。 江浅见此打趣,“你这是还没睡醒?” 连城以手撑头,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然后才发现孟非重他们,便招唿了一声,“非重也在。” “今天正好陪客户过来。”孟非重解释,“你们有事谈,那我就不打扰了。” 江浅说,“陪完客户再过来,反正我们不走,一下午估计都会在这。” “好。”孟非重说。 等孟非重离开后,连城问,“非重身后的人是谁?” 江浅重新翻开文件,随意答道,“他弟弟。” “哦,飙车出车祸那个纨绔子弟。” 江浅嗤笑,看他,“说起纨绔子弟,无人能出你连三少其右,你倒是也好意思说别人。” 连城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好看的眉毛扬起来。 “我怎么不觉得自己是个纨绔呢。” 江浅轻抬眉眼看他,并不接腔。 连城又说,“其实孟家算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非重性格保守,不会同意的。” “看来你问过了?” “旁敲侧击过,他不是很感兴趣,毕竟翡翠山不算小项目,资金量太大,他不敢激进。”看连城不以为然的模样,就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玩置之死地?” “商场如战场,自然要敢赌。”连城说。 江浅但笑不语,连城望他一眼,又问,“你真的不考虑参与进来,你若是肯,我就不需要其他合作伙伴了。” 对这点江浅很坚决,“翡翠山的开发,我只出地。” 连城嘆口气,“好吧。” 看他的确有些烦恼,江浅说,“合作伙伴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找了一个。” 连城也不问是谁,又恢復了懒洋洋的样子,随意的点了点头,“好啊,有时间约出来见见。” 送完客户回去的车上,孟清维的脑海里念念不忘江浅手里那份文件,如果没看错,那是翡翠山的开发案。 “大哥--”他问,“你知道翡翠山吗?” 孟非重点点头,“知道,问这个做什么?” “连城这次回来,恐怕是为了翡翠山的项目?” 孟非重目光微动,显然也想到了中午江浅与连城的见面,和上次江浅对他说过的话。只是他能想到不奇怪,毕竟之前他已经有过了解,而孟清维……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孟清维说,“连氏虽然庞大,但那并不是连城的,连则秀留了一大帮元老在公司里,连城初入连氏,自然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能镇得住那些人,他这个时候回国,又和江浅过往从密,自然是有大项目要进行。” “大项目也不一定是翡翠山项目,你知道开发那里要多少资金吗?连城既然没根基,怎么可能冒这么大风险。” “大哥—”孟清维打断他,“--你知道翡翠山是谁家的吗?” 孟非重皱眉,“谁家的……自然是政府……” “不是。”孟清维说,“那是江家的产业。” “江家?”孟非重诧异,“江浅?” “我不知道,也许是江浅,也许是……江蛮蛮。” 孟非重沉思,显然也想到了江家的情况。半晌,他说,“江老太爷过世后,他名下的财产全留给了孙子孙女,这些的确不是传闻……如果翡翠山真的是江家的产业,那江浅和江蛮蛮应该都有份,以江浅和连城的关系,他确实有可能把它给连城做。” 这些孟清维都知道,所以也不多想,转而道,“大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 “翡翠山既然能被连城选中,那它一定是有价值的,或者就是连城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我奇怪的是,江浅为什么不自己做,反而让给连城?” 孟非重解释,“江浅一直做重型机械,这么多年很少涉足其他行业,房地产开发虽然红火,但江家的风格一向严谨,不贪多这点江浅深得他爷爷真传。”想了想又不确定的道,“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有一些关于江浅的传言……” 孟清维好奇的盯着他,“江浅的传言?什么传言?” 孟非重适时住了嘴,他不是八卦的性子,不会背后论人是非,摆摆手道,“三流小报的八卦周刊,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他们胡说八道的本事,有什么可问的。” 这点倒是真的,孟清维耸耸肩作罢。 “那翡翠山的事你怎么说?我们家要不要接洽一下?” 孟非重说,“其实之前江浅跟我提过。” “提过?”这点倒是没想到,“大哥同意了?” “没。”孟非重摇头,“我说资金太大,要考虑,其实是不太想参与的,江浅估计也明白我的意思。而且,翡翠山是江家产业这件事,他并没有提。如果他很想找合作伙伴,应该会提前说明这件事,为什么瞒着不说?” “他为什么不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翡翠山是江氏产业这点,毋庸置疑。”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联想到最近他和江蛮蛮走的又近,孟非重也没有多问。孟清维察他深色,知道他大概是误解了,也无意多解释。 “既然现在知道了,大哥怎么想?” 孟非重沉思,孟清维又说,“江连两家联手的项目,虽然风险大,但是想参与的人也一定很多,大哥,我知道你保守,但是如今商海如战场,靠保守是无法更进一步的。” 他这话引得孟非重失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野心了?” 孟清维扭头不答,“我希望大哥考虑,我们孟家也需要更进一步了。” 看到他这么认真,孟非重只好点头,“好,大哥晚上回去跟爸商量一下,到时候你也来。” ☆、第二十一段 第25页 随后的事情,涉及到深层次的商业战略,孟清维插不上话,他也不担心,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他相信大哥会知道怎么选。 而紧随着连城的不断动作,关于翡翠山项目的传言也日渐增多,不出所料,对此感兴趣的人很多,连氏这个牌匾非常好用,是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孟非重也是果敢,虽然项目还不明朗,但是也很快开始联繫江浅。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江浅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 “我听说翡翠山是你的产业。”孟非重并不隐瞒。江浅听罢挑眉,“这个消息可是没多少人知道。” 孟非重说,“所以我才来找你,要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恐怕你也没时间接待我了。” 江浅一笑,“孟家有兴趣,自然是好,以你我的关系,我本来也不应该拒绝你,不过……” “不过?” 江浅说,“我也不瞒你,上次你说要考虑,我就知道你没兴趣,于是后来找了其他合作商,已经开始接洽了,和连城那边也见了面。” “已经签了合同?” “这倒还没有。” 孟非重说,“在商言商,孟家的实力在这摆着,我诚心求合作,你考虑考虑。” 江浅沉眉一笑,“好吧,我说不过你。明天和连城那边会见面,你到时候也来。” 孟非重开始和连氏接触之后,繁忙程度增加一倍,孟清维在公司基本上就不怎么能见到他。大约是念着他最近表现良好,又在翡翠山这件事上出了力,孟父特意给他放了几天假。 他没有多少朋友,王厚去了国外比赛,他能去的地方就是徐家。午后阳光灿烂,落地窗外散落一地碎碎金黄,他脸上盖着书,正躺在沙发里犯懒,书不小心落下来,阳光太强,他拿手遮住眼。 “醒了?” 徐泽坐在他对面,双腿交叠,膝头是看了一半的课业。对比他的懒散,实在克制许多。 “本来也没睡。”他将腿搭在茶几上晃了晃,又看了眼外面的好时光,不禁问,“阿厚这个时候该在比赛吧?” 徐泽低头翻书,“嗯,应该在比第二场。” “第二场啊……”他念叨,“那还有一场……” “嗯,年前应该能回来。” 年前? 江蛮蛮也是年前回来。 倒是没有哪一年这么期盼过年了。 孟清维舒口气,扭头看他,“你寒假就一直在家看书?” 徐泽说,“也去了公司,年底比较忙,我几乎也没在家呆着,今天知道你来,正好也偷个闲。” “也是,你一直比我们都忙。” 徐泽闻言笑笑,并不接腔,他问,“你在公司怎么样?还习惯?” “嗯。有我大哥在,我只要带着耳朵听就够了,大事都有他出面。” “孟大哥最近在忙翡翠山项目?” 孟清维看他,“你也听说了?” “前两天在云顶餐厅,我见到他和连城他们在一起,所以大概猜到一些。” 孟清维耸耸眉,“你家的消息挺灵通。” “连氏生意广,关联影响的地方也多,如今既然是连城掌事,他的动向我们家多多少会关注一点。”徐泽解释,又问,“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孟清维摇头,“我大哥会处理,应该用不上。”看了他一眼,不解的问,“你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其实我还挺意外的。” “说起来,翡翠山这个项目虽然风险大,但是回报也高,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以你们家和江家的关系,你要是想分一杯羹应该很容易,但是看起来,你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我们家的确没有意图参与。” “为什么?” 孟清维不明白,他们都是商人,谁会放弃赚钱的机会,尤其还是大笔的钱。 徐泽闻言默然,然后合上了书,抬头看他,“你……” “嗯?”孟清维眨眼,他是真的困惑。 徐泽说,“翡翠山听说在江蛮蛮名下。” 孟清维皱眉,等了半晌,不见徐泽往下说,于是接道,“所以?” “所以,它是江蛮蛮的私产,不是江氏集团的产业。” “然后呢?” 有什么不一样吗?孟清维不明白,江蛮蛮的私产也好,江氏集团的产业也好,还不都是江家。在寻求伙伴这方面,是谁的产业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两家有婚约。” 孟清维仍然凝眉,半晌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确定的道,“所以,你要避嫌?” “这么说也可以。” “江家的意思?” 徐泽摇头,“不是任何人的意思。” “阿泽,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你们家自己觉得要避嫌,所以才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吧。” “不是我们家,是我。”徐泽表情淡淡,“是我决定了不参与这件事。” 孟清维愣住。他不可谓不惊讶,甚至算得上不可思议,良久,才不能理解的哈了一声,扭过头去。徐泽也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江蛮蛮的私产和江氏的产业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 江蛮蛮的私产,若是换一个说法,那也可以理解成是江蛮蛮的嫁妆。利用婚约之便,他若是提要求,江浅未必不会同意。 但他不会提。 因为他了解江浅,比孟清维了解的深,江浅也许很喜欢他,也乐见这场婚约,但那并不说明,他乐于见到他提前从江蛮蛮身上沾光。 对于江浅而言,他在乎江蛮蛮,所以会竭力维护她的最大利益,他绝不会允许有人从江蛮蛮身上讨便宜。 江徐两家的婚约,始于没有任何利益参杂的情谊,江浅一定想保持它的单纯性,他也是。 可是这点,孟清维并不知道。 徐泽轻轻的抚了抚膝上的书本,翡翠山的项目,孟家最好不要参与,如果非要参与……徐泽想,孟清维最好不要从江蛮蛮那里使力。 可是,他会吗? 徐泽不确定的想,知道翡翠山就在江蛮蛮名下,清维真的……会忍住不提吗?他对江蛮蛮,真的只是单单纯纯的喜欢吗? 他不知道,也不会去问。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做。 订立婚约的虽然是长辈,可如今江浅才是江氏的掌权人,他并不想得罪江浅。 ☆、第二十二段 江蛮蛮在除夕前一天回国。 她前脚踏进家门,孟清维后脚就登堂入室。 江蛮蛮从一大堆行李里捞出一个礼盒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 “街上看到的,我妈妈说男孩子应该喜欢,所以我就买了。” 第26页 孟清维低头拆开,是个怀表,朴实低调的款式,古欧洲样式。孟清维拎起金属色的表链,在眼前晃了晃。 “喜欢吗?”她问。 孟清维将怀表收进口袋,掩藏嘴角得意的笑意,问,“在瑞士散心散的怎么样?” “很好啊,陪妈妈在工作室里做了很多陶瓷,爸爸也特意休了假,我们还去了乡下。” “我以为你要等到寒假结束才回来。” “我爸妈他们过年会去美国,我不想去,就回来了,再说……” “再说?” 江蛮蛮看他,“我答应你除夕夜要跟你出去玩,当然要回来。” 孟清维眉目愉悦,还要假装不在意,“你倒是还挺守信。” 江蛮蛮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呢,在忙什么?” “公事。”孟清维回答的简洁。 江蛮蛮点点头表示知道,顿了顿,想起什么,歪着头笑了一下,“我回来也有公事。” 孟清维目光轻轻一闪。 “你……” 江蛮蛮目光询问,孟清维一顿,随后笑开,“没事,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明天晚上我会和大哥一起过去。” 连氏的晚宴,各家都会出席,孟清维点头,“那晚宴之后我去找你。” 江蛮蛮点头。 连氏的晚宴,江蛮蛮随着江浅一起,他们到的不早,大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刚入了花园,就见到孟青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外熘。 “青葱姐姐。”江蛮蛮站定,江浅无奈嘆气,孟青葱这个样子一看就是要熘号,肯定不希望被别人见到,偏偏这个傻丫头还要上赶着去打招唿。 果然,被喊住名字,孟青葱立刻小跑着过来捂住她的嘴,“乖蛮蛮,当没看见我好吗。” 江蛮蛮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点头。 孟青葱放下手,江蛮蛮说,“青葱姐姐,你又要去哪,今天是除夕夜。” “小孩子不要多问。”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礼服,寒风中瑟瑟发抖,抱紧胳膊搓了搓,“里面人挺多的,你们快进去吧。”又夸了她一句,“今天的耳环很漂亮,你妈妈给你选的吧。” 江蛮蛮无奈的点点头,看她要走,忙伸手拦住她,“青葱姐姐,我等一下就进去了,衣服借你穿。”说着就要脱外面的外套,孟青葱忙伸手拦住,“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比你耐冻。” 江蛮蛮被她按住,也不好强求,她是知道孟青葱的性子,绝不可能要自己的衣服,于是只要转向旁边的江浅求助。 江浅一直没说话,此时见她望过来,也不能假装看不懂她眼中的殷殷期望,暗嘆了口气,伸手就要解外套。 “别!”察觉到他的意图,孟青葱赶忙伸手阻拦,表情不可谓不惊恐,这让江蛮蛮一愣,“青葱姐姐?” 江浅倒是不意外,微微笑,“确定?” 孟青葱也回以微笑,特别强调了一遍,“确定。” 然后不惧严寒的站直身体,朝江蛮蛮挥了挥手,“那就这样,我走了,你好好玩,新年快乐。” 看着孟青葱的背影,江蛮蛮也嘆了口气,“青葱姐姐估计又要挨骂了。” 江浅说,“她不是说自己皮糙肉厚嘛,你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搞不懂青葱姐姐到底在想什么……”两个人挽着手往大厅慢慢走,江蛮蛮说,“大哥你知道吗,去年青葱姐姐他们救助流浪狗的时候出事了,她的一个同学听说被打断了一条腿,青葱姐姐也受了伤,把孟妈妈吓坏了,青葱姐姐被骂的好惨,可是第二天,她又跑去散发传单了。” “虽然我也知道她在做好事,可是大哥,你说,青葱姐姐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孟妈妈担心她这个样子嫁不出去,还跟我妈妈打过电话,想让我妈妈给她介绍一个外国人,说家里的圈子恐怕找不到人愿意娶她。” 江浅听完噗嗤笑了出来。 想着,孟青葱要是知道她妈妈忙着给她相亲,估计要逃到山区去。 江蛮蛮却误以为他不信,忙道,“是真的,就是我上次去的时候,我妈妈最近真的在忙着给青葱姐姐物色对象。” 说话间,两个人正好走到门口,江浅听得好笑,拍了拍她的头,“好了,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大厅,江浅带着她跟几个长辈打了招唿,随后去见商业伙伴。连城他们正在谈事,看到他过来,其中一人便笑,“你来晚了。” 江浅也笑,“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搁了。”他说着从旁边取了一杯酒,抬手,“我敬各位,当做赔罪。” 众人闹笑,直说不敢。 几个人间歇说几句公事,江蛮蛮觉得无聊,于是低头不说话,旁边一青年见到,便对江浅说,“蛮蛮年纪小,听这些未免枯燥,江少不如放她自己去玩。”说完又拉了自己身边一人道,“我弟弟,周恆,他刚来不熟,不知道能不能麻烦蛮蛮带他四处转转。” 江蛮蛮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生。 江浅迟疑了一下,看江蛮蛮并不反对,便道,“那麻烦阿恆了。” “不麻烦。”叫周恆的少年很是自来熟,“那大哥、江大哥,我们去旁边了。” 离开江浅他们后,周恆伸手,“认识一下,周恆。” 江蛮蛮看着面前这张笑得过分的脸,慢吞吞的伸出手,“江蛮蛮。” “我知道你,江大哥的妹妹嘛,听过很多次。” 江蛮蛮哦了一声,无甚兴趣。 周恆大约也感觉出来了她的冷淡,于是道,“听说你和宋家很熟?” 江蛮蛮闻言皱了皱眉头。 “别误会,我家和宋家有亲,宋玉宋词勉强算是我的表妹。” 江蛮蛮于是说,“你不是本市人?” 宋家的亲戚都在外省,周恆自称宋家亲戚,江蛮蛮自然就这般说。 “不是,昨天我们才到,过来谈生意。”他说完看江蛮蛮没什么兴趣,便又说,“翡翠山的生意。” 江蛮蛮轻轻的侧头看他。 周恆说,“翡翠山的项目,江大哥找了我们家做,要是不出意外,到时候打交道的地方会很多。过完年开学,我估计也会转到榕城来。” “生意上的事我不管。” “知道,就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唿认识一下。”周恆耸耸肩,“你们这里倒是冷得很。” 天气冷,人也冷。 江蛮蛮没搭腔。 不远处,徐泽指了指他们的方向,跟孟清维说,“那是周家的周恆。” “周家?” “不是咱们这儿的,你不认识,周家做房地产起家,如今管事的是周家的长子周敛,听说他跟江浅有交情,这次大年夜过来,估计也是谈翡翠山的项目。” 第27页 孟清维抬头看他,徐泽耸肩,“我猜的。” 孟清维抬腿走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到周恆身边的时候,手中的红酒撒了他满身。江蛮蛮顿是瞪大了眼。 “抱歉。”孟清维的话不怎么诚心,“手滑了一下。” 周恆稍稍愣住,之后轻轻抬了眼皮望过去。 孟清维说,“要帮你叫侍应生吗?” 西装袖子湿了半截,周恆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旁边的江蛮蛮,笑了一下,“不用,没请教?” “孟清维。”孟清维说了名字,再不看他一眼,转向江蛮蛮,“刚找了你半天,这会没事了吧,我们先出去?” “去哪?” “外面,我都安排好了,阿泽他们也去。” 江蛮蛮还有些楞,孟清维挽住她的肩往前推,“走吧,这里没意思的很。” 走了几步,江蛮蛮回头去看,周恆在原地看他们,目光不算友好。 “你故意的?” 孟清维耸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蛮蛮,“……” ☆、第二十三段 他们去了市中心的酒吧,除夕年夜,竟然人潮鼎沸,孟清维护着她轻车熟路的一路往里走。进了包厢,里面早就乱成了一团,打撞球的,唱歌的,喝酒的各自为政。看到他们进来,徐泽摇摇打了个招唿,他身上还穿着宴会礼服,只是脱了外套,露出紫色的衬衫,整个人的神态与宴会中的高雅尊贵已完全不沾边。 “徐泽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中途熘号,待会他还要赶回去。”孟清维推她进去,“走,喝点东西。” 吧檯边,徐泽端了酒过来,给江蛮蛮递了杯果汁,看她还是一脸懵,便指了指旁边,“那边有准备的晚饭。” 江蛮蛮噢了一声,摸了摸肚子,“我不饿。”周遭实在太吵,她从来没来过,终究有些不习惯,从吧檯上跳下来,“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江蛮蛮开着龙头洗手,门外有隐隐的音乐传来,江蛮蛮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的长嘆了口气。 门打开,徐眠走进来。江蛮蛮看了她一眼,徐眠站在她旁边,打开化妆包。 “看不出来啊,你挺行。”徐眠掏出了口红,昂着脸补妆。 “什么?”江蛮蛮不解。 “听说你是我的未来嫂嫂。”徐眠补好妆,将口红塞回到包里,转身面向她,视线里的姑娘又傻又呆,徐眠禁不住嗤笑,“我倒是真没想到。” 江徐两家原来有婚约,身为徐家人,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徐眠不可谓不愤慨。 “那只是长辈的玩笑,我没有当真。”江蛮蛮说,顿了一下,又道,“你也不用当真。” “不当真?玩笑?”徐眠冷笑,“江蛮蛮,你把我们徐家当成了什么?” “什么意思?” 徐眠啧了一声,“我最烦你这种傻乎乎的样子。”她说,“意思就是让你自重,既然你和我哥有婚约,就要懂得收敛自己的行为,就算你喜欢招蜂引蝶,也要选好对象。跟自己未婚夫的好朋友玩暧昧,丢脸的只会是你自己。” 江蛮蛮没有搭腔。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孟清维玩暧昧,但是对于徐眠的指责,却无端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许久没有说话。 徐家的花园有漂亮的游泳池,许多小朋友在旁边玩,她初来乍到没有认识的人,远远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孤单单的。 人群中央的女孩子穿着白纱裙,头上顶着王冠,显得朝气蓬勃。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鞦韆架下,晃荡一下,又晃荡一下。 人群中央的小女孩使坏,将涂满巧克力酱的手抹在别的小姑娘的裙子上,被发现了,也没有躲,只扬着下巴举举拳头,表情兇巴巴的,看到对方被自己吓得不敢动,立刻回头洋洋得意的朝身后的人示意,显得非常得意。 在她身后,是和她面貌相似的小男孩,穿着笔挺的小西装,短裤,托着下巴坐在那,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置喙。 她歪着脑袋,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各家聚会,在此之前,她见过的对象都是家中的亲属旧友。偶尔有外客,总有些羞涩,躲在哥哥的背后吐舌头,让人无奈又好笑。 她垂着脑袋想了一下,从鞦韆上跳了下来。 趁人不注意,踩住她的裙子,看她噗通一声跌进了游泳池里,江蛮蛮多多少少也有点被吓到,她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小女孩,让她跌一跤吃个苦头,没想她会落水。 在周遭孩子的惊唿声中,落水的小姑娘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飞快的协调好了动作朝岸边游。 江蛮蛮咬咬唇,转身要熘。 “别走!”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男孩漂亮的眼睛带了些不解,“你是谁?为什么推我妹妹?” 当场被人抓包,江蛮蛮傻眼了。 爬上岸的小女孩趴在地上喘气,她喝了几口水,不是太严重,刚缓过气立马跳了起来,几步冲到江蛮蛮面前,狠狠推了她一下。 王冠早就掉了水,一头秀髮湿漉漉的沾在额头,面前的小女孩没有了公主的造型,却不输公主的气势,“你敢推我!我饶不了你!”手指头指着她,大声叫,“哥,把她也扔下去!” “我……”江蛮蛮被吓到,半天都没说出话。 “阿眠---”看小女孩又要动手,小男孩忙拦住了她,“---来的都是客人,先别动手。” “我就要把她扔下去,这里是我家,我想干嘛就干嘛!”徐眠不依不饶,“哥你帮不帮我?!” 最后她当然没有被扔下去,但梁子无疑是结下了,从此她与徐家兄妹互不侵犯。 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又搅合到了一起,江蛮蛮嘆口气,“我和孟清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见证着她与孟清维的所有过往,怎么可能插一脚给自己惹麻烦。 “徐眠,你和孟清维为什么分手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但是那并不是我的错,你有火气不该找我。” “你敢说跟你没关?!” 江蛮蛮睁着无辜眼,“跟我没关。” 徐眠,“……” 徐眠无疑是好看的,自小到大都是,哪怕这张脸此刻咬牙切齿,也是好看的。 “江蛮蛮,你是真把我当傻瓜还是你自己就是个傻瓜,孟清维三天两头跑你家,你生病他去看你,你出门他陪着你,新年夜还拽着你一起,连你出国,他都对你念念不忘。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他都没为我做过这么多,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说他不喜欢你,你以为谁会信?” 江蛮蛮说,“你可能弄错了。” 第28页 孟清维喜欢她? 怎么可能。 可是徐眠却很信,自顾自说,“不过你也不用太得意,谁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还是为了你名下的那个破山头,所以才巴结你讨好你。咱们日子还长,走着瞧。” 徐眠扬长而去,江蛮蛮却被她话中的信息砸的有些头晕。其实她并不完全懂,孟清维的喜欢也好,所谓的什么山头也好,她都觉得莫名其妙。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孟清维他们已经在那玩起了游戏,徐泽王厚徐眠皆在,扑克牌接龙,用嘴,输了的人喝酒。 男男女女在沙发上围成一大排,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看起来都是同校的学生,她以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场合,不知道原来同年级的学生早早玩起了成年人的游戏。 人群中央的孟清维笑意盎然,衬衫的扣子解了,宴会上梳理整齐的头髮也已经乱了,不屑的眼神,游刃有余的调侃,这幅模样,她本应该是熟悉的,只是恍如隔世,再见未免有些陌生。 很久之前,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宴会上哄哄闹闹聚成一团,游戏也好,戏弄人也罢,固成一体的小团体,高高在上的上流社会。 孟清维永远是懒懒散散的笑,倨倨傲傲的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仿佛来者不拒,游戏人间。 她从来不喜欢他们,将年少,青春,时光,身份,挥洒的太过淋漓尽致,她从不敢苟同,也从没有兴趣参与。 人群中间的那个少年帮过自己,陪过自己,安慰过自己,她本应该觉得感激,可是此刻,为什么又想逃离。 徐眠说,他喜欢她? 喜欢……吗? 她不确定的想,转身出了门,站在二楼的围栏边看着一楼大厅。 除夕之夜,原来有这么多人不回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第二十四段 一楼大厅有人斗酒亲吻,气氛很热烈 ,江蛮蛮趴在围栏,静静地看着。 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就不再喜欢热闹,她不再爱说话,不再去主动表达情感,家里的人都觉得她长大了,所以越来越稳重。其实不是的,她只是很寂寞。世界上她最亲昵的那个人不在了,她觉得没有人再懂她,大哥也不能。 她静静思考的身影在这群热闹里很扎眼,于是有人过来请她喝酒,她被惊扰,忙退后一步摇摇头,腰眼顶着围栏,有些无所适从。那人仿佛觉得有趣,想欺近一步,被人半路挡了,徐泽手里还端着酒杯,“不好意思,我朋友。” 那人撇撇嘴走了。 徐泽看向她,“在这种地方,直接拒绝是最省事的方法,躲的话反倒引得人逗弄。”手指指那人离开的方向,“—你看,就像那样。” “就没有强人所难的吗?”江蛮蛮摇头,“我不信。” “大多数是没有的,大家出来都是图个乐呵,真遇到想惹事的人,自然有老闆出来挡。” 江蛮蛮莞尔,“那你们是哪种人?施强者还是被迫者?” 徐泽顿了顿,然后喝了口酒,“江蛮蛮-------”他倚在她身边,“------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的不对吗?我们是哪种人?本质上来说,我们和你是同一种人,唯一的区别,是你没用你的特权,而我们用了,但无论用还是不用,外人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浅眉低笑,“--------今天你和清维一起来,你说这句话,不怕清维会伤心吗?” 江蛮蛮沉默,没回答。 徐泽也没有抓着话题不放,而转了话头,“怎么出来了?” “你不也一样。” 徐泽顿了顿,靠在围栏上,和她一起看了看楼下。 “徐眠跟我说,孟清维喜欢我。”她突然说。 徐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也觉得是吗?” 徐泽反问,“何必问我,就算我回答了你,也不一定是真话 ,你也不一定相信。” 江蛮蛮轻声嗯了一声,她其实并不是很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华灯初上,即便对着徐泽,她也突然想说说话。 “我并没有当真,徐眠说的话我都不会当真。” 徐泽侧头看她,显然不知道如何接她这句话,江蛮蛮也不需要他的附和。 “喜欢,什么是喜欢,他以前也很喜欢徐眠。孟清维喜欢的东西那么多,从小到大,好像没有哪样东西是持久的。可徐眠却觉得他们分手是我的错。” “是阿眠不对,我替她跟你道歉,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徐泽说。 “你总是在替她道歉。”下巴压在手臂,江蛮蛮侧头看他,“双生子是不是都像你们这样?从小到大,你总是不停的在给她收拾烂摊子。” 徐泽抿酒,显然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江蛮蛮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很多事她自己就会看,徐泽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一定是一个好哥哥。 “其实你知道,我不太喜欢你们。” 徐泽说,“曾经你也不喜欢清维。”现在不也是来往频繁。 对此,江蛮蛮无从解释 ,最后只好放弃的笑笑,“说的也是。” 喜欢不喜欢,什么时候又能说的绝对呢。 徐泽说,“其实阿眠和清维分了我反而松了口气,他们都太要强,并不合适,早点分开说不定更好。只是……” “只是?” “只是你不应该参合在里面。” ”你也跟徐眠想的一样,觉得他们分手是我的错?“江蛮蛮想不通,”徐泽,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因为偏心自己的妹妹,就在这颠倒黑白。” 徐泽抿唇,他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其中复杂微妙的心思。 孟清维的也好,徐眠的也好,甚至他们之间那个她口中所谓玩笑的婚约也好,都不是能一一道说的事情。 最后他只好放弃的舒口气,“你说的是。江蛮蛮,你不用在意阿眠,也不用在意我们之间的婚约,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本来就是□□。“她反驳。 徐泽侧头看她一眼,失笑。 “你笑什么?” 徐泽摇头,朝她举举杯子,“我到时间了,先走,到时候麻烦你跟清维他们说一声。”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江蛮蛮重新爬在围栏上发呆。 孟清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这幅样子。他理了理凌乱的头髮和外套,走了过去。 “刚还一直在找你,怎么出来了?” 江蛮蛮扭头看他,“无聊,就出来了,你呢,游戏玩完了?” 孟清维有一瞬间的微怔,他们玩的游戏是轻车熟路,他并没有觉得失格,但是江蛮蛮不是他们一起的,孟清维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 “那些……其实我已经很久不玩了。”他不是口拙的人,此刻却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合适。 江蛮蛮对此的反应,是没有感情的笑了一下,孟清维一看就知道她不信。 第29页 “以后我也不玩了。”他说,“真的,你不喜欢,我以后也不玩了。” 江蛮蛮愣了一下,“你……” 大厅突然人群喧嚣,午夜倒计时开始,孟清维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她出去,“走,去凑个热闹。” 酒吧的时钟滴滴答答,孟清维拉着她挤到了最前排。 “……九……八……七……” 所有人开始一起倒数,然后咔哒,整点报数,电视屏幕上烟花齐放,酒吧里欢唿沸腾。孟清维将她狠狠抱在了怀里,“蛮蛮,新年快乐。” 江蛮蛮不知所措,呆立现场。 明明人潮翻滚,这一声又听的这么清晰。 同一时刻,徐眠站在二楼,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歪着头,脸上露出迷茫的失落。 同一时刻,徐泽正赶回连氏宴会现场,汽车外到处是霓虹的灯光,不远处烟花入空,他侧头去看,玻璃窗上印出他的脸。 同一时刻,王厚刚刚下飞机,机场外分外萧条,他拎着行李,独自一人上了车。 同一时刻,卫临刚刚摸出一根烟,头顶突然有烟花轰鸣,他扬起头去看,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他身后,硕大的疗养院三个字很扎眼,他就这样仰着头,久久不动。 寒冬风雪,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回去的路上,江蛮蛮一直没有说话,孟清维凑到她跟前,“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江蛮蛮摇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 江蛮蛮扭头看他,孟清维有一张很英俊的脸,和卫临,徐泽都不一样,眉清目朗,十分惹眼。 这张脸,从小到大最常有的表情是眉宇间的张扬跋扈。江蛮蛮见过他所有恶劣的面孔,见过他如何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肆意的排挤自己不喜欢的人,对付自己讨厌的人,伤害那些惹到自己的人。 最惯常的姿态,是不屑轻蔑和□□裸的嘲笑。 而现在,这些表情统统不再。 “你……和徐眠为什么分手?” 孟清维愣了一下,随后一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随便问问。” 孟清维扯扯嘴角,重新坐好,侧头看向窗外,半晌笑了一下,并不看她。 “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我们不合适,就分了。” 江蛮蛮对这个答案好像也不意外,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过了一会,道,“徐眠很伤心。” 孟清维没什么感情的动了动唇角。 江蛮蛮看他,“你呢,不伤心吗?” “伤心过。” 在很久之前,在他被命运嘲弄的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有过伤心。那真是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久到他都想不起到底为什么而伤心了。 江蛮蛮轻轻吁了口气。 说不上失望还是不失望。 连氏宴会外,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他们下了车,正好看到周家的车离开,看到他们,周敛朝她点头示意,江蛮蛮便也点头招唿。 周恆翘起嘴角,莫名一笑。 孟清维看着周家的车离开,道,“听说,周家是为了翡翠山的项目而来,你哥决定了他们家?” 江蛮蛮的脚步不自觉的一顿,她无端想起徐眠那句话,初始听不明白,此刻福至心灵觉得自己猜到了它的意思。 “你也知道翡翠山?” 孟清维笑,“连氏和江氏的大项目,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吗。” 江蛮蛮没有回答,看到江浅从门内走出,她便跟他告别,“今天多谢你,我先走了。”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孟清维,新年快乐。” 孟清维笑着招手。 ☆、第二十五段 新年过去之后,假期仿佛也是一眨眼就到了尾端。 王厚陪着长辈吃饭,是为了庆贺他这次比赛拿了奖特意举办的宴席,考究的古朴饭庄里,诸多长辈到访。 “阿厚很好,再过两年,就能接你爸的班了。” 王厚寡言,从小到大,这种夸赞实在听得够多,他并不在乎。饭吃到中途,长辈们开始谈正事,他便藉口出来了。 饭庄在郊区,出来后他也没要车送,给徐泽打了电话。 徐泽开车过来接他。 徐泽到的时候,王厚蹲在门口抽菸,山水园林的饭庄,门口站了许多八一商会的人,王厚蹲在那倒是蹲的很坦然。徐泽却觉得莫名想笑。 “去哪?”等王厚上了车,徐泽问。 王厚说,“随便吧。” “那去我那吧,我是从公司抽空过来的,现在还得回去。”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客气。” “清维呢?”王厚问。 徐泽说,“大约跟我一样,也在忙公司的事吧,孟家好像有意翡翠山项目,现在正在忙着接洽。” 王厚恩了一声,不再说话,车开了一段,他突然开口。 “昨天赌场的人给我打电话。那个叫卫临的,记得吗?他又去了。” 徐泽顿了一下,“卫临?” 王厚打开车窗,不是很在意的继续,“清维好像认识他,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他。” “那想好了吗?” “没有,所以想问问你。”王厚说,“觉得也许你也会关心。” 徐泽微不可动的扯出一点笑,“我不关心,你告诉清维吧,也许他关心。” 王厚从不纠结,他听完点头,“好,我给他打电话。” 挂了电话,徐泽问,“他怎么说?” “他要去看。” 徐泽露出不意外的表情。 同一时间,江家。 江蛮蛮挂了电话,江浅问,“谁?” “孟清维。” 江浅扬眉,也不追问他说了什么,而是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楼下各位长辈都在,你真的不要下去见见?” 江蛮蛮摇头,“他们一定又要问我一个人住习不习惯,为什么不搬过来跟你们住……我不想下去。” 江浅听完无奈一笑,正值过年,家中长辈亲戚自然少不了来往。江蛮蛮自小就不缺人疼爱,自从她独居开始,几乎每一年都要被长辈逮着机会关心,她渐渐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长辈们的关心爱护她不能拒绝,所以就能躲就躲,极至到了最后,她连老宅都少来了。“妈妈她们也是担心你。”江浅揉了揉她的头髮,“蛮蛮,你长大了,大哥不像爷爷,不会说爷爷那些话,大哥只是想让你记住,无论你长多大,在大哥心里,你都是小孩子。” 江家的房间里铺了厚实的地毯,房间里开了暖气,他们本相对而坐,听完他的话,江蛮蛮爬过去抱住了他。 “我知道的,大哥,我都知道的。” 江浅一笑,摸摸她的头,“翡翠山的项目年后就有进展了,盼了许久,终于成真,开心吗?” 第30页 翡翠山啊。 那是她童年里的一段回忆,是爷爷留给她的礼物。 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江蛮蛮抬头,“大哥,翡翠山项目,大哥是找了周家来做吗?” 江浅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周恆说他们家要接手翡翠山项目,是大哥邀请来的。” “小孩子嘴上就是没把门的。”江浅啧来一声,道,“没有的事,还在确认。” “那大哥属意谁?” 江浅说,“我没有属意谁,关键还是看实力。有意向的虽然多,但是真能吃下去的没几家,最后也不是看我的意思,而是要看现实情况。” 江蛮蛮沉思,江浅说,“以前也不见你关心这些,怎么这次上了心?” 江蛮蛮摇摇头,“没,只是对周恆印象不太好,想到翡翠山最后会是他们家在做,会有点不舒服。”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孩子气了,江蛮蛮低下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最后还是大哥做主就好。” 江浅闻言默了一下,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 “傻丫头,翡翠山是爷爷留给你的东西,你当然可以发表意见。你不喜欢周恆,那大哥就会慎重考虑,反正可以选择的也不是就他们一家。” 江蛮蛮抬起头,“还有其他人家可以选择吗?” “自然,大哥不是说了,能吃下去的虽然没几家,但并不代表就是一家,孟家也能。” 江蛮蛮闻言歪着头笑了起来,“那就好,比起周恆,我还是喜欢非重大哥和青葱姐姐。” 实在是孩子气,江浅捏了捏她的脸。 “现在开心了?” “嗯。”江蛮蛮点头,爬在他耳边说,“阿浅很能干,我替爷爷谢谢阿浅。” 江浅听完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幼早熟,家中长子,担负着继承家业的重责,即便是父母,也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只爷爷在世的时候,每每总是“阿浅”“阿浅”的叫,既威严,又和蔼,无论幼年还是成年,只要听到这么一句阿浅,仿佛自己就还是爷爷身边那个兢兢业业刻苦努力的阿浅,而不是如今八面玲珑的江氏掌舵人。 江蛮蛮自小听得多,调皮的时候便也跟在后面学舌,这么一句,不但语气像,连声音都特意压低,江浅才忍不住笑。 “好了,没空跟你瞎扯了,你躲着我不能躲,我该下去了。” 江蛮蛮拉他的手,“大哥,谢谢你。” 江浅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鬼头。” 江蛮蛮哎呀一声。 出了门,江浅还是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 只是慢慢慢慢的,江浅的笑开始变淡,脑海中将与江蛮蛮的对话又重新过了一遍,江浅的笑就一点都无了。 他如此敏锐,他如此聪明。 “孟清维……吗?” 开学第一天,孟清维在家门口拦住了江家的车。 “一起走。”他笑的阳光灿烂。 对着这样一张脸,江蛮蛮也只好无奈。 两个人坐了江家的车去学校,清晨的城市笼罩着薄薄的雾气,江蛮蛮透过车窗往外看,孟清维看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江蛮蛮并不回头。 她的手放在坐垫,孟清维伸手握住。 “你——”江蛮蛮转过头。 孟清维双手举高,笑道,“玩笑,别生气。” 江蛮蛮皱着眉头,孟清维说,“好吧,我道歉,可以了吧。” 江蛮蛮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跟眼前这个人讲道理了。 “你过年怎么一直在老宅?我去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家。”他转移话题。 江蛮蛮冷声,“你见过一个人过年的吗?” 孟清维碰了个钉子,摸摸鼻子。 下了车,江蛮蛮立刻就走,孟清维紧走几步拉住她,“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 江蛮蛮说,“我要和宋玉宋词一起吃。” “……那就一起。” 江蛮蛮抬头看他,“你不觉得不习惯?” “为什么?”孟清维坦然,“谁也不是一开始什么都习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江蛮蛮说,“那随便你。” 不是一路人,非要一路走,所以午饭的时候,就比较尴尬了。 宋玉宋词基本是低头只管吃,江蛮蛮也显得有些气闷,筷子扒拉餐盘,半晌才捡了一根青菜,徐泽王厚都没有说话,徐眠拿叉子把盘子里的红烧肉戳成了烂泥,大约只有孟清维是好心情的,看江蛮蛮吃的少,便将自己的汤推过去。 “不用。” 江蛮蛮刚说完,徐眠突兀的冷哼一声,然后不理会满桌子人的目视,扭头朝徐泽笑,“哥,你慢慢吃,我挪地方。” 然后端着盘子去了相邻的同学那。 徐泽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阿眠就这脾气。” 宋词撇撇嘴,拿胳膊撞了撞江蛮蛮,江蛮蛮不回应,宋玉忙拿脚去踢自己的姐姐,冷不防用力过度,直接一脚踢到了旁边的王厚。 这下好了,别说宋玉,就连宋词都立马成了受惊的小白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见此情景,宋玉忙站起来道歉,一边赶紧蹲下身要去看他的脚,却不想撞到盘子,直接一盘义大利面盖在了胸前。 “阿玉------”江蛮蛮宋词齐声叫。 “没事没事----”宋玉一边摆手一边起身,用力过勐,椅子哗啦一声倒了。 孟清维无奈的放下筷子。 宋玉说,“不好意思,你们先吃,我……去洗一洗。” 宋词说,“我陪你。” 江蛮蛮也站了起来,孟清维拉着她,“只是洗个衣服,她们自己去就可以了吧。” 江蛮蛮低声,“阿玉胆子小,我不放心,我去看看。” 说完挣脱他的手也跟了上去,孟清维顿了一下,对王厚徐泽说,“我也去看看。” 等人都走完了,徐泽抿了口果汁,斜眼看正拿叉子切牛排的王厚,王厚的侧脸依然没什么多余表情,手腕稳噹噹的送了块牛排入口。 “噗嗤---”徐泽突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王厚并不看他,语气平常。 徐泽摇头失笑,“阿厚,自小清维就是咱们之中最猖狂的,你说怎么看起来反而是人人都怕你?”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有没有考虑去谈恋爱?” “……”王厚扭头看他,徐泽的表情不像开玩笑,见他望过来,反而眨了眨眼以示真诚。 “女孩子都怕你,你以后也不好找结婚对象吧?” 王厚转过脸,手中的叉子翻转了一个漂亮的花,然后他露齿一笑。 第31页 “阿泽,都是兄弟,别跟清维争。” 徐泽的表情慢慢淡了,默了一下,徐泽说,“你总是偏心清维。” “清维这次是认真的。” 徐泽失笑,“阿厚,与江家有婚约的是我,你让我让的可不是一个江蛮蛮。” 王厚的表情不变,“江蛮蛮于你不过是个聚宝盆,于清维,却不一样。” 徐泽不置可否,半晌,他说,“阿厚,清维怎么想的,我们都不知道,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王厚说,“你指什么?” 徐泽说,“这次翡翠山项目,如果花落孟家,中间就有清维的一份力。” 王厚愣住。 徐泽不再多说,起身端了餐盘离开。 ☆、第二十六段 第二天入学仪式,学校礼堂里分班坐好。徐泽作为年级代表上去讲话的时候,孟清维尚且能支撑着听听,等到校长上台之后,他就在那哈切连连。 他的隔壁是徐眠的班,无意间扫到一眼,和周恆打了个照面,他打哈切的手慢慢放下。 他没想到会再见到这个人。 散场后,周恆摸到他身边。 “有事?”孟清维站在台阶上,斜睨他一眼。 周恆说,“聊聊?” 孟清维挑眉,“跟你?” “怎么?不敢?” 孟清维不屑的哈了一声,“行啊,旁边吧。” 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对面站,初春艷阳,阳光灿烂。 孟清维说,“聊什么?” 周恆笑一声,双手插到口袋里,说,“刚来这里,跟你打个招唿。” 孟清维扯扯嘴角,不屑应答。 周恆仍旧錶情不变,笑盈盈的目光,说出的话却并不友好,“你呢,我也打听过了,孟家二少,校园一霸嘛,名头响得很,我初来乍到,懂规矩,你倒我一身酒那事,我就算了。” “哦?” “不过孟二少脾气大,我也不是没脾气,下次要是再被人欺负到脸上,我也就不那么讲规矩了。” “今天就当拜个码头,正式认识一下,孟二少,幸会了。” 孟清维掏了掏耳朵,“说完了?” 他这般给脸,孟清维还是不给面子,周恆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他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孟清维,我识时务,碰到你,认栽。不过……我看你也算个男人,这靠女人不太光彩吧。” 孟清维说,“你什么意思?” 周恆说,“翡翠山项目本来我家谈的好好的,但是突然被你家截了胡,这要是公平竞争还罢了,怎么我听说,是江蛮蛮给你使了力气。”他笑,笑容未达眼角,“看不出来啊,你倒挺能占便宜。“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孟清维呵了一声,“你倒真不怕死。” 周恆上前一步,“你说,我要是也去找江蛮蛮,能不能也得到点好处,听说江家给了她很多资产,我……” 他话没说完,被孟清维一把抓住衣领。 “周恆。”孟清维轻声慢语,“离江蛮蛮远一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这么大火气。”周恆咂舌。 孟清维放开他,“记住我的话。” 周恆无所谓的弹弹衣角。 走廊里,孟清维拦住了江蛮蛮。 “我有话问你。” 他的脸色不好,江蛮蛮不解,”嗯,什么事?” “翡翠山项目被我家拿下,这里面你有没有插手?” 江蛮蛮愣了愣,随后抿抿唇,“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你不回答我,那就是有了。”孟清维不给她迴避的机会,紧接着问,“为什么?这应该不是你能过问的事,你插手做什么?” “你不想要?”她问。 孟清维坦白,“想要,只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想过从她那里求点情面,但是他没开口,知道她帮了忙,他并不觉得开心。 他想知道为什么? 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帮他,他要一个理由,那个是否与他心中期盼一样的理由。 听到这个问题,江蛮蛮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下去。 “很难回答吗?”孟清维问,“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么难回答吗?” 不难回答,只是不好回答。 江蛮蛮嘆了口气,“为了感谢你。” “什么?”孟清维怔了一下,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孟清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我很感激,翡翠山是我回报你的谢礼。” “谢礼?”他轻声重复这两字,还是不肯相信,“……只是这样?” “嗯。”江蛮蛮点头,“我不知道你缺什么,但是翡翠山项目你很想要吧,我看得出来,你想跟我提这件事,只是你没提,但我猜得到。所以我跟大哥说,翡翠山的项目希望你们家来做……我想这个应该可以作为感谢。” “你感谢我?拿翡翠山项目作为酬谢礼物?”孟清维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大方,“江蛮蛮,你对人都这么大方吗?还是你江家的资产已经多到可以肆意挥霍了?” 他气急败坏,是期盼落空后,要用无理取闹来掩藏失落的任性。 相比较他的愤然,江蛮蛮很平静,“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跟大哥提生意上的事。”她说,说完,她侧过身,手指轻轻的贴在玻璃上,“孟清维,我们不一样。你帮过我,我就会记在心里,不管你当初帮我是什么目的,我都不在意。” “目的?”孟清维揪着眉头,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我帮你有目的?” 江蛮蛮轻轻呵了口气。 孟清维拧着眉心,良久,不确定的猜测,“你是说……我帮你是为了翡翠山项目,是为了这个才接近你?” 江蛮蛮没有回答,沉默即是默认。 孟清维难以置信的瞪着,竟然……竟然真是这样。 他觉得可笑,想抓着她晃一晃,晃出她脑袋里那些荒谬的猜测,又想大吼几声,让她清醒清醒。 可是为什么突然这么疲惫。 所有的感觉知觉仿佛都远去,视线里只有她的脸,想捏紧拳头,也觉得轻飘飘的没劲。他终于知道,一腔真心被误会,原来是这样悲愤。 想哭,想笑,到最后,他只是将声音放低,唇线抿成生硬的一线,问她,“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喜欢,她从来不曾想过,她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他如何别有用心。 “孟清维,我没有怪过你。” 哈,没有怪过他,她竟然还说没怪过他。 孟清维呵呵笑了几声,“江蛮蛮,你很好,很好。” 第32页 把他的真心当不值钱,果然很好,他扬长而去。 孟清维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他坐在位子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整个上午,他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人敢靠近他。大约是听说了他的怪异,王厚来找他。 “他们说,你的样子很可怕。”王厚问,“清维,出什么事了?” 孟清维闻言冷笑一声。 王厚就有点明白了,他说,“心情不好,要不要去散散心?” 孟清维抬头看他,“卫临还去你家赌场吗?” 王厚稍愣,点头,“还在。” “什么时候?” “我要打电话问。” “问到了告诉我。” 王厚看他一眼,并不问缘由,点头称好。 ☆、第二十七段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江蛮蛮被孟清维拦下,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找我?” “跟我去个地方。”看她露出迟疑的表情,孟清维冷笑,“放心,最后一次,去过之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她其实很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明明都得到了想要的,而应该觉得愤怒的那个人是自己吧,江蛮蛮暗嘆了口气,“好。” 站在二楼,看着台下,江蛮蛮一开始还有点懵,直到看清场中的那个人,才陡然睁大了眼。 “他一直来这边打拳赚钱。”孟清维站在她身边,冷冰冰的说,“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人,你今天可以仔细看清楚。” 话毕,铃声响,比赛开始。 卫临无意是出色的打手,一拳一脚都狠辣有力。江蛮蛮不是没见过他打架,相反,他们相识至今一直摆脱不了的就是武力,可没有哪一次如此残酷。 江蛮蛮扭头,“让他们停下。” “停不了。”孟清维冷声拒绝,“上了台,不到一方倒下,谁也下不来。” 江蛮蛮扭头就跑,孟清维一把拉住她。 “放开我!” “你想去救他,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天使吗?”孟清维的怒火显而易见,“江蛮蛮,你站在那看清楚,这就是你喜欢的人,这就是卫临的生活,你说我跟你不一样,那你就看看,看看卫临他跟你一不一样。” 卫临跟你不一样。 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这句话,宋玉宋词说过很多次,卫临自己也说过很多次。 她知道,她知道卫临跟她多么不同。 她知道。 可是,她要怎么忘记,那个暗夜的小巷,他挺身而出的身影,那个黑夜中温柔的少年。 ”你叫……江蛮蛮?“ 她点点头。 ”我是卫临。“ 一念起,不知终。 擂台上突然砰地一声,是肉体砸在物体上的声音,江蛮蛮忙趴在二楼看,卫临正被一个人死死压在身下,他半张脸都是血,眉目眼角无一处不是伤痕。可是卫临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仿佛身上留的不是血,被压制的也不是自己,他拳头出击,狠狠击中对方的下颚,趁对方松懈间很快起身,顷刻间拿回了主动权。 血腥、暴力,让人头昏目眩,江蛮蛮手脚发软,”卫临……“ 这种场面对她来说的确冲击力过大,王厚和徐泽对视一眼,王厚的眼中传递要不要上去劝劝的信息,徐泽轻轻摇了摇头。 孟清维心里的这把火,无论如何是要发出来的。 王厚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头重新看向比赛。徐泽也轻轻转回目光,擂台上的那个少年,锋利、冷峻,十年光阴,会将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他不无感嘆的发出一声嘆息。 比赛还在继续,卫临的表现一如既往的有水平。江蛮蛮从头到尾眼睛不眨的盯着,每一次他被击倒都会引起她唿吸的骤停,她是真的非常关心他。大约是感应到了什么,台上的卫临突然抬头看向他们这边。待看清是她,卫临呆立当场,下一刻,被对手一拳击中下巴。 “卫临!”江蛮蛮一声惊唿。 卫临开始失常,从见到江蛮蛮那刻起,他的表现就不尽人意,陷入了频频挨打的局面。 他们都看得出来,他分心了。 江蛮蛮的眼泪喷薄而出,她回头去抓孟清维,”让他们停下,求求你,让他们快住手,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卫临会死的。” 孟清维无动于衷,”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江蛮蛮浑身颤抖,”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带自己来看这些。 “为什么?”孟清维凉薄的勾了勾唇角,“江蛮蛮,你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孟清维想,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她践踏他的真心,他有多难过,她也应该来尝试一下。 ”因为我乐意啊。“他说。 江蛮蛮不可置信,她从不曾见识过人心真正的恶意,也从不曾,真正去想过人心的复杂。 人之善变,尤以少年心最不可测。 ”江蛮蛮,别想着去救他,也别想着去改变去抱不平,这就是卫临的人生。“他面容含笑,一字一句道,“你再喜欢他又怎么样?你永远也救不了他。” 救? 似曾相识的梦里,有人是不是说过同样的话。 不要妄想拯救,不要奢望被救。 黝黑的小屋子里,只透进来一点点光,她全身发烫,没有一丝力气。有人过来抱起她,往她的嘴巴里塞馒头,“来,吃东西。” 她那么难受,摇着头拒绝,小声哽咽。 那人忙捂住自己的嘴,“别叫别叫。” 然后门打开,有一个高大的背影走进来,抱住自己的手突然一抖,那高大的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醉醺醺的走到他们身边。 “你想救她啊。”他呵呵笑,“你救不了她。” 你救不了她。 是谁?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像黑暗中的蝴蝶要冲破被束缚的茧,终于,江蛮蛮捂住头,尖锐的叫了出来。 “啊!” 休息室里,孟清维双手抱头,沮丧的像困顿的兽。 王厚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看他不接,放在了他手边。 “医生看过了,江蛮蛮没事,只是受了刺激才晕过去的,很快就醒了。” 这些话并没有让孟清维好受一些,他紧紧的闭了闭眼,良久才道,“阿厚,我不是故意的。”他从不曾想真的去伤害她,“我不知道会对她有这么大刺激,我……只是没想到。” 他只是没想到。 “我知道。”王厚说。 孟清维自语,“我没想到卫临……会对她有这么大影响。” 王厚没有再接话。 徐泽推门出来,“她醒了。” 第33页 孟清维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了,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良久,他舒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江蛮蛮坐在沙发上休息,听到推门声,扭头看过来,她的脸白的异常,于是眼睛愈加的黑。 “你……你醒了。”孟清维喉咙发紧,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江蛮蛮没有理他,这在他的意料之内,孟清维往内走两步,“医生来看过了,说你是受了刺激才晕过去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江蛮蛮问,“卫临呢?” 孟清维抿唇,”已经送去了医院。“ 江蛮蛮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掀开身上的毛毯起身。 ”你去哪?“ 江蛮蛮不理,孟清维拦住她,”你要去看卫临?他没事。“ 江蛮蛮越过他,孟清维跨一步又拦在她面前,”你跟我说句话,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去做。“ ”让开。“江蛮蛮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定。 孟清维觉得委屈,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线,没有动。 江蛮蛮无意与他纠缠,她后退一步,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按键、拨通。 “大哥,我在……” 孟清维抓住了她的手腕,电话被带离耳朵,他瞪着她,江蛮蛮无所谓,她这么冷淡,丝毫没有为他动容。电话因为突然的失声,传来江浅焦急的询问,“……蛮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出什么事了?” 孟清维惨然一笑,松开了手。 江蛮蛮重新把电话贴在耳朵,”……我没事,大哥,麻烦你派人来接我一下。“ ☆、第二十八段 马路边,江蛮蛮独自站在一边,孟清维站在她不远处,徐泽王厚站在另一边。 江浅的车停下,他扫了眼他们,然后大步朝江蛮蛮走来,徐泽迎了上去。 “江大哥——” 江浅站住,看了他一眼,道,“阿泽,我以为你是最懂事的。” 徐泽抿唇,“江大哥,抱歉,是我欠考虑。” 江浅无意和他多说,越过他走到江蛮蛮身边,“蛮蛮——” “大哥。”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完好无损才放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走吧,大哥送你回家。”对她的遭遇并不多问。 “嗯。” 他们离开,孟清维倔强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王厚上前。 ”走吧。“他说。 孟清维不动,徐泽也过来劝说,“回去吧,清维。” 孟清维扭头看他,“阿泽,抱歉。” 徐泽摇头,并不介意。他一直很体贴。 三个人回去的路上沉默,到了徐家门口,徐泽说,“今天在我家歇吧,家里没人。” 王厚看了眼孟清维,点点头。 徐家的花厅里,他们喝了许多酒,酒入酣处,孟清维的话也开始变多。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徐泽扭头看他,孟清维对江家、对江蛮蛮的确知之甚少,他的喜欢如此莽撞、又莽撞又单一。 他抿了一口酒,淡淡的出了口气。 夜幕繁华,暗夜无风。 徐泽突然开口,“江蛮蛮小时候被绑架过。” 孟清维一愣,连王厚也转过了头。 “大概是在她6岁的时候吧。”徐泽仰躺在沙发里,慢慢搜索那些已经模煳,如今越加清晰的回忆,“她有一个钢琴老师,音乐学院的高材生,绑架她的就是这个老师。一开始谁都没想到。江家找了两天,最后在这个老师家里发现了人,据说江蛮蛮当时被锁在箱子里。” “绑架?”孟清维轻喃,“……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徐泽并不回答,他调整了一个姿势,又接着道,“跟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孩,5岁。” “警察一开始以为都是被绑架的孩子,最后发现不是。那个男孩——是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女人姓卫,她的孩子,叫卫临。” 徐泽说到这,停了一下。 那些妈妈电话里的只言片语,与他不过是一段不懂的符号,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会再次被翻起。 “被找到的时候,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伤,卫临身上更严重一点,是长期遭受虐待毒打留下的,加上营养不良,被救出来之后,听说已经昏迷,被直接送到了医院。” “而江蛮蛮,被直接送回江家。她被绑架的事,江家处理的很低调,找人也好,报警也好,没有露出一丝风声,后来她被找到,高烧不退,醒来后不但不记得被绑架的事,连家庭教师这个人都不记得。江家顺水推舟,对内对外都不再提这件事,所以你才没听说过。” 这样的往事算不上好,的确没有提的必要。 良久,孟清维问,“后来呢?” “法院鑑定那个女人有精神异常,她的邻居也作证说她不正常,所以后来她没被判刑,而是被送到了疗养院。” “卫临呢?” “不知道。” “他记得吗?” “你说呢?” 孟清维就明白了。 “那江蛮蛮……真的不记得卫临吗?” 她真的不记得他们有过的牵绊,有过的交集吗? ”以前的确不记得,不过今天……“ 今天她那么大的反应,谁也不能保证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这对她,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徐泽轻轻的嘆气,江家也好,江浅也好,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 这一刻,孟清维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也就解释的通了。 “所以……我才会在补习班遇见她。” ”江家找的家庭教师,自然仔细查过,但是还是出了事,以后自然就不信任了,这件事之后,江蛮蛮的所有课业都不再请家庭教师。“ 但是谁也没想到,十年后,她还是在补习班门口碰见了他。 这是不是说明,一切都是命运,他没想到,他最后要对抗的竟然是命运,而命运,最不能抗拒。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起来。 “呵……”他伸手盖住眼,呵笑出声。 徐泽看了他一眼,他多么了解孟清维,自然知道他此刻的想法。 “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说。 孟清维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徐泽说,“如果江蛮蛮想起来,对卫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件事情有好有坏,但江蛮蛮想起来这件事,却对谁都不好,对江家不好,对江蛮蛮算不上好,甚至对卫临,都不算好。 第34页 “为什么……这么说?” ”江爷爷那时候身体不好,江蛮蛮被绑架这件事,对他是个打击,虽然不是致命的原因,但某种程度上加剧了他的病情。“徐泽说,”我想你可能也听说了,江蛮蛮与她爷爷关系最好,江爷爷的离世,对她比什么伤害都大。“ ”所以,你其实不用再担心卫临。她想起来后,他们之前就结束了。” 是啊,她没想起来当然最好,如果想起来,也不过就这样了,她和卫临也只是这样了而已。 孟清维闻言良久不语,然后突然起身,仰头喝干手中的酒,随手将易拉罐捏扁一扔,伸手脱了外套,“我想去游泳,阿厚你来陪我。”他话说完,已经极快走到池边一跃而下,激起很大的水花,他沉了下去,半天没浮上来,王厚放下酒杯走了过去,然后才见他慢慢飘上来,大张着手脚,成大字状仰躺在水面。 王厚曲腿坐在池边,扭过头,假装没看到他红红的眼眶。 徐泽没动,他轻轻向后靠在了沙发里。 三千世界,少年一心,花开富贵,过往不提。 所有命运的节点,都来的这样猝不及防,无法抗拒。 所谓年少,最终都会被岁月磨成一个点,成为我们到达不了的回忆。 ☆、第二十九段 隔天,孟清维没有见到江蛮蛮,她请了假没有来上学。他并不意外,放学后,他坐在江家门口等人。 江蛮蛮回来的很晚,见到他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没有理睬。她从他身边经过,不曾看他一眼,孟清维狠狠的闭上眼,然后拦住了她。 “我很抱歉。”他说,“江蛮蛮,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跟卫临的事,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蛮蛮打断他。 “知道你……”孟清维看着她,她双目红肿,但是神情毫无异样,他张着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怕她是假装不记得,就跟山庄的那次一样,又怕她是真不记得,无论哪一种,他似乎都不能继续这个话题,“知道你……那么在乎他……”他最后道。 江蛮蛮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孟清维。”她问,“你有在乎过什么人吗?” “我……”在乎你,孟清维想说,但最后他只是沉默。 “我有,但是很少。”她说,“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在乎的想要的东西就很少,小时候还想要人陪,想爸爸想妈妈想爷爷,等到长大,很多东西我都不那么想了。因为什么都来得轻而易举,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我的幸运,所以我很珍惜。但同时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和我,和你都不一样的人存在,非常非常不一样的人,比如卫临……”说到这,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徐泽说我不喜欢你们,他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喜欢,甚至我一度非常非常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清维摇头,江蛮蛮不意外,“幼儿园的时候,我有个同桌,他得罪了你,你联合幼儿园的所有小朋友一起欺负他,往他的饭里塞盐巴,把他的被子枕头扔到窗户外面……所有的小朋友都不跟他玩,他躲在墙角偷偷的哭,他不敢来上学,在幼儿园门口被他妈妈训,说他不懂事……第二学年的时候他退学了。” “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以前经常给我带糖果吃。初中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他在街上勒索其他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大变样,可是我没办法不想,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做那些事,他会不会不一样。” 孟清维结舌,那些幼年的往事实在太久远,久远的他无论怎么搜索都想不起半点。 “我……” “孟清维,这对你来说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你根本不会记得,也很快就忘记,就跟这次一样……他们对你来说都太弱小了,无足轻重,你不会为此怜悯或者后悔……”江蛮蛮说,“你来跟我道歉,却不知道,我根本不介意你对我做的事,我介意的是你依然如此肆无忌惮去伤害,去践踏,去摧毁。孟清维,抱歉,我不能原谅你毁了卫临的自尊。” 我不能原谅,不是因为你伤害了我,而是你伤害了卫临的自尊。 孟清维瞠目,觉得可笑,但是却笑不出来,想反驳,又觉得无力。他不知道在江蛮蛮的心里,那些人竟然比自己更重要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江蛮蛮说,“我也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朋友是不会彼此伤害的,可是他们这样,终究算不上朋友吧。 孟清维后退一步,“我明白了。” 她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线,在她心里,他们是对立的两面,她宁愿去怜悯那些不关紧要的人,也不想去原谅他。 他永远也不可能认同她,也永远不能去妥协,他做不到,是的,他做不到。 他大步离开。 看着孟清维离开的身影,江蛮蛮转身回家。江家一如既往的悄无声息,她没有开灯,她摸回自己的房间,衣服也没有脱,将自己捲缩在被子里。闭上眼,想睡觉,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她不敢睁眼,仿佛一睁眼,憋了一晚上的泪就会像决堤的水澎涌出来。 白天,医院门口。 卫临一出来就看到了江蛮蛮,似乎早已料到,卫临觉得自己非常平静。 “去别的地方谈。” 他说完拐了个方向,江蛮蛮随后跟上。两个人最后停在江边,天气热了起来,夜晚的风也不再刺骨,带着清凉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 卫临撑着手臂坐在了江边的石墩上,江蛮蛮站在他对面。 “你想起来了?”他问。 她的目光不一样了,他既不意外也不高兴。 “你……早就知道是我?”江蛮蛮问,“第一次就认出我了?” 卫临侧头望着江边,并不回答,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当然早就认出了她,在第一次重逢的时候。他其实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他最初救她只是顺手,他路过正在实施勒索的场地,他们挡了他的道,他说了句“滚”,那些人便都吓跑了。 他是城西有名的打架王,街面上的很多地痞流氓都认识他。 等人走光之后,他才低头看了眼脚步跪坐在地的女孩子,有着长长的头髮,白瓷般的脸颊,穿着昂贵的手工订做校服,金色的玫瑰上别着姓名牌。 他要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之后蹲在她面前,姓名牌上的那三个字他有些熟悉,却也很遥远。面前的这张脸慢慢跟记忆中的吻合,成为现而今的模样。 十年的光阴,她也长大了。 第二次,他其实并没有想好为什么要在补习班门口等她,也许因为她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点,也许因为想起她在他怀里低声抽泣的那两天,总之,他就这么又见到了她。 她远远跑过来跟他打招唿,要请他吃饭。 第35页 “昨天谢谢你。”她笑,“他叫什么名字?” “卫临。”沉默许久,他说。 江蛮蛮皱着眉头,然后笑了笑,“我记住了。” 她的神情如此无辜,仿佛他们素昧平生。 后来他知道了,她忘了,彻头彻尾,完完全全,不记得他。 他觉得愤慨,失望,还有他自己都无法承认的伤心。 明明因为她,他失去了一切,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转转身,她就全忘了。 不该是这样。 所以他常来找她,他不知道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但是就是想来。她请他吃饭,和他聊天,哪怕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不说,她也能说上一整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呢? 大约是她表现的太明显,大约是自己也开始心软,所以才开始避让。 卫临转头问,“你来找我为了什么?” “想……来看看你。”江蛮蛮说,“想看看你好不好?”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卫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江蛮蛮问,“老师好不好?” 卫临轻笑一声,“江蛮蛮,你忘了?她绑架了你。” “那不一样,我知道老师生病了,她没生病之前对我很好,我记得。还有你,老师打我的时候你一直护着我,你偷偷给我送东西吃……这些,我都记得。” 卫临沉默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那是我妈妈。” “老师,还好吗?还有没有……有没有……” “没有。”卫临说,“她现在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别说是你,连我也不记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只会发疯,不知道也没什么。”卫临说完,翻身从桥墩上跳下来,下坠的时候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轻轻抚了抚肋骨。 “该说的说完了,走吧。” 江蛮蛮拉住他的手,“卫临……” 卫临笑了笑,笑完后惆怅嘆息,似乎自从认识江蛮蛮之后,他就在不停的嘆气,明明多么艰难的生活他都熬了过来,都没有嘆气来着。 “江蛮蛮,你来找我,很多人会不高兴。” 江蛮蛮慢慢松开手。 卫临并不意外,他转过身看她,“你爷爷的事,我很抱歉。” 江蛮蛮抿唇,她不能说不介意,实际上爷爷的离世是她人生最悲伤的事。 “你恨我吗?” 江蛮蛮摇头,卫临颔首,“好,我也不恨你。”不恨你让我成了一个孤儿,不恨你们家毁了我的家。 不知为什么,听完他的话,江蛮蛮突然哭了出来。 ☆、第三十段 江蛮蛮哭了很久。 卫临没有安慰她。 他其实还是觉得她不记得最好,她与他不一样,她的世界纯白温暖,不该记得那些黑暗。 她与他如此不同。 他出生残破的家庭,他是母亲饱受欺凌结成的孽胎。 成年后的卫临,曾今不止一次的想,他的母亲卫戈其实早在反抗无果的时候就死了,此后的人生都是多余的。她的人生止步于那一条暗巷,从此再没有走出来。 她生了他,却无法爱他。 她不能狠下心不要他,又没办法下定决心去爱他,甚至最后都不能爱自己。 她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她逼疯了自己,或者说,因为自己,她才最终逼疯了自己。 这就是他的人生,他是个骯脏的存在,从出生就註定了要活在罪孽里。 他与她,甚至与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卫临说,“再见。” 江蛮蛮的肩膀剧烈抖动,她哭的那么伤心,卫临无奈的笑了笑,他长相肖母,是极为漂亮的,笑起来像星辰入海,璀璨明亮。 他轻轻的嘆息一声,没有上去安慰,转身离开。 家门口的街角,停着一辆车,车边早有人在等候,看到他,示意他上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宾利,低调奢华,和他居住的环境如此不搭。而似乎早有预感,卫临并不意外,他顿了顿,然后抬腿上车。 车内的江浅正在低头看资料,看到他进来,取了一份资料递过去,卫临接过,并没有看,“这是什么?” “疗养院的资料。”江浅说,“这家医院别说是整个美国,就算是世界上也算是顶级的,你妈妈过去,对她的病有好处。” 随后,江浅又递了另一个信封过去,“这里面是你的护照和签证,还有一张支票,足够支付你妈妈未来十年的费用。” “你什么意思……” 江浅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蛮蛮,希望你不要再找她。我早就跟你说过,只是你没当回事,我也不想追究,不过这次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是个知分寸的人,当年的事已经是网开一面,如今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浅是从来不屑和他打交道的,当年是,如今更是。 卫临捏紧了拳头,“我……” 剩下的话在被江浅打断,他抬了抬手道,“你的话,我并没有多少兴趣听,你刚刚见过蛮蛮,我知道你们已经谈过了。只是我是个商人,不喜欢留尾巴。总而言之,我不想蛮蛮再见到你,恰巧遇见都不行。” 沉默良久,卫临说,“如果我拒绝呢?” 江浅勾唇一笑,并没有回答,卫临就懂了。 说到这里,江浅并不想再多说,敲了敲车窗,候在车门外的人便开了门请卫临下车。 “安排你妈妈的事,我也动了不少心思和人情,费了一些时间,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考虑。” 卫临捏着手里的信封,直到车离开了许久,都还愣愣的站在那。 他无欲与他多说,不管说的是什么他都毫无兴趣。 这就是江浅。 那个人的一生,要在这里做选择,似乎他并没有选择。 肋骨突然又疼了起来,卫临捂着伤口,慢慢跌坐了下去。 他记得江浅离开的眼神,对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伤口,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但是他只轻轻的一瞥,卫临就知道他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 他清楚自己的人生。 他连上去质问吶喊的力气都没有。 十年前,那件事刚刚发生,那个人刚刚进了疗养院,他孤苦无依无处可去被送往孤儿院,他也曾怀着一股怨恨去了那所大宅子。 与平昌路的宁静相比,是江浅更加平静的目光。 他从车上下来,目不斜视的走入江家大宅,对于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自己视而不见,他愤怒的扔了一颗石头过去,被他身后的人挡了。 江浅停在石阶上终于回头,居高临下的面容没有一丝怒气,十八岁的少年穿着榕城高档的校服,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还微微笑了笑。 第36页 看旁边的人要来收拾自己,江浅伸手拦了。 “不用了,不过是个狼崽子。”他说。 十年过去,他依然记得这句话。 不过是个狼崽子,在他们那些人眼里,他卑微的如地上的泥,如流浪的狗,毫无价值。 隔天,朗朗晴天。 江蛮蛮如常去上学,在停车场碰到孟家的车,孟清维从车上下来,神情冷峻,看到她,没有任何表情。 江蛮蛮错开目光,从他身边走过,孟清维没有动。 随后的生活,犹如轻风入耳波澜不惊,一闪而过。 他和江蛮蛮没有再说过话,甚至因为刻意的避开,他也没再碰到江家的车。日子仿佛进入了以前,进入到了一种过分的平静。 很多事情,孟清维都没有细说,也不及回忆。 翡翠山项目如期开展,实地勘探的时候,孟清维也跟着去了,绵延数里的山头,让人望而生畏。孟清维跺了跺脚,蹲在地上拔了根草。 这是江蛮蛮给他的谢礼,如今再看,倒是很像她用来切断他们之间关系的补偿。 “开发翡翠山是爷爷生前留下的心愿,现在也成了我和蛮蛮的心愿,小时候爷爷常带着我和蛮蛮过来,等开发出来了,我敬你一杯酒。” 这是江浅对连城说的话,他无意间听见,怔了许久。 翡翠山的发展不可限量,江蛮蛮若是知道,大约会非常非常高兴吧。 他不确定的想。 勘探结束后不久便是签约的日子,孟清维跟在孟非重的身后进了连氏大门,会议室里江浅带着江蛮蛮已经到了,见到他们,江浅过来和孟非重打招唿,孟清维跟在后面叫了一句’江大哥’,然后,才将眼睛转到江蛮蛮身上。 她目光淡淡,一段时间不见,她显得成熟了许多,以前脸上的那些稚嫩的天真,都消失不见。 接触他的目光,她的眼睛轻轻颤了颤,然后转开眼睛。 整个签约仪式上,他们没有再看彼此一眼。合同递到江蛮蛮面前的时候,她好像稍稍愣了愣,然后不知怎么抬头看了眼孟清维的方向,孟清维怔了怔。 然后,江蛮蛮抿了抿唇,低头签字不再看他。 离开的时候,江浅带着她先走,他跟在大哥身后进了连城的小会议室。他回头去看,是江蛮蛮的背影。 好像两个人真的没有了关系,以前的日子,像幻想一样不真实了起来。 孟清维轻轻转过身。 ☆、第三十一段 时光是成人礼上的烟花,砰的一声,就没了。 炎炎夏日,翡翠山项目尘土飞杨,孟清维在工地忙活,汗水滴在地上,砰的一声就被蒸发干净。今天正好是进度会,江氏企业和连氏都过来视察加开会。 会议室里空调嗡嗡的转不停,偶尔能听到几声争吵,江蛮蛮扭头看了眼紧闭的会议室门,放下了手中的书。 守在门边的秘书小姐笑着道,“估计还有好几个小时才结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江蛮蛮摇头拒绝,“我不饿,谢谢。” 从窗外看过去,是一大片还没有砍伐的林木,葱葱郁郁,江蛮蛮起身,“我去外面看看,等大哥出来,麻烦通知我一声。” 秘书小姐颔首,“好的。” 翡翠山本来人迹罕至,夏日里更加人少,一半山头已经被削平,正在热火朝天的在施工,一半山头却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江蛮蛮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这里有她很多回忆,她还记得爷爷牵着自己和大哥的手,丢开跟着的人,一深一浅的探访这座深山,她年纪小,总是被野草刮出细细的伤口,于是委屈,耍脾气不肯再走,爷爷也不会哄自己,只会暂时停下,让她闹,她不是骄纵养大的孩子,闹也闹的很有分寸,眼泪含在眼眶里不肯落下,爷爷见了,长嘆一声,“阿浅,你去哄哄妹妹。” 大哥也是气喘吁吁的,白净的一张脸比她还要狼狈,未等爷爷发话,早就抱着她低声哄。 “没事没事,蛮蛮不哭。” 她捏着大哥的衣服,牙齿咬得紧紧地,就是不肯哭出来。大哥急的没有办法,只好仰头去找爷爷求救,“爷爷,送妹妹回家吧。” “不,我不要。”她倔着脾气,怎么都不肯走。 “可是……”大哥手足无措,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爷爷在一边看了,嘆气嘆的更多,终于拿了手绢给她擦脸,话却是对大哥说,“阿浅,你连妹妹都哄不好,爷爷不在了之后,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大哥听了这话,眼眶又红又羞,“爷爷……” “爷爷,不要怪大哥,我不闹了。”她看不过去,总是要替大哥出头。 每每这个时候,爷爷总是无奈一笑,重新牵了他们的手往前走。 直到停在这块山坡上,爷爷才会停下。爷爷会站在这里望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目光悠远的仿佛要看透一世的光阴。 “爷爷……”她正要上去,被大哥一把拦住了,“嘘———”大哥低声说,“爷爷在想事情,蛮蛮不要上去打扰好不好?” “爷爷在想什么?”她歪着头问。 大哥抿抿唇,不怎么确定的说,“……大概是想奶奶了吧。” ‘奶奶’这个称唿,江蛮蛮早就没有了印象,闻言眨眨眼有些不解,“爸爸说,奶奶在玛德公园睡觉。” 玛德公园是墓园,江家的人大多葬在那里。 大哥听了她的话很无奈,大约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解释死亡吧,江蛮蛮想。 “阿浅---”爷爷这时候回头,温声问,“-------这里以后留给妹妹好不好?”又转头问她,“蛮蛮,喜欢这里吗?爷爷把这里送给你好不好?” 她其实听不大懂,只点头附和,“恩,喜欢。” 爷爷一笑,看向大哥,大哥点头,“妹妹喜欢,就送给妹妹。” 爷爷笑,招了招手,将大哥招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等妹妹长大了,这里就当妹妹的嫁妆。” 大哥仰头问,“妹妹要嫁给谁?” 爷爷回头看了眼自己,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听着完全听不懂的话,一脸茫然。 “妹妹要嫁给奶奶选的人。”爷爷柔声说,又有些怀念道,“奶奶眼光好,给妹妹选了一个漂亮的小子,可惜去的太早……” 爷爷的话里带了多少往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是这最后一句,她却至今未忘。 徐泽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无法得知,但是长辈亲戚的言谈中,对她的喜爱远甚于任何一个人。 江家的人都很喜欢她。 大伯母说,她是一个又聪明又善良的女人。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可是聪明人大多不会选择善良。 第37页 所以聪明而坚持善良的人就弥足珍贵。 可惜,好人都不长命。 奶奶没有等到她长大。 徐泽的妈妈,也没有等到徐泽长大。 她没有长成奶奶期盼的那样,徐泽大约也不是他妈妈期盼的那样吧。 她长舒了口气,起身拍了拍泥土,转身刚要离开,脚步就突然顿住。孟清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算起来,他们有好几个月没见。 孟清维黑了一些,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头上顶着安全帽,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搁在以前,江蛮蛮可不敢想孟二少会有这幅模样。 孟清维走到她身边,“什么时候来的?” “嗯?”她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打招唿,顿了一下,道,“刚来。” “你大哥他们在开会,你怎么没在会议室等,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随便看看。” 孟清维又问,“设计图你看了吗?” 江蛮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点头。 “满意吗?” “这个……我不懂。” 孟清维看她一眼,“我听说,这里是你爷爷的心愿,你没有想过要修建成什么样子吗?” 江蛮蛮闻言顿了下,不禁看向远处,爷爷有没有想过要修建成什么样子,她没问过,如今更不得而知,至于她自己……她漠然笑了一下,她自己怎么想要紧吗?她吸了口气,转头问,“你一直在这里忙?” 孟清维点头,“大哥说让我练手,所以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 “哦。” 两个人说到这,一时沉默了下来。 “我……” “我送你下去吧。” “额……好。” 两个人顺着山坡往下,她在前,他在后。树梢的阳光细细碎碎,树林间偶尔能听见鸟叫,远处有机器的轰鸣声。 孟清维觉得平静极了。 他很少这么去看一个女孩子,或者说,真的心平气和的去看一个女孩子。时光总会让人慢慢成长,他觉得以前不明白的地方也开始明白,他有些理解她。 “毕业后,你去哪里上大学?”他突然问。 江蛮蛮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家里没讨论过,等毕业的时候再看吧。” “会出国吗?” “也许吧。” “还回来吗?” 江蛮蛮没有回答,她刚要抬步继续走,孟清维又接着问了一句,“……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很多事情其实他都不记得,关于她,他能记起来的就更少,他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江蛮蛮没有回答,这里并没有多少她留恋的地方,回来或者不回来,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谁知道呢。”她轻轻说。 晚上回去的时候,接到孟非重的电话,让他去参加会议后的晚宴。一行人去了云顶餐厅就餐。 晚宴进行到半途,孟清维出来透气,站在走廊尽头松了松领带,摸了摸有些燥热的额头。隔壁的包厢开了门,孟清维扭头去看,眼角意外的跳了一下。 徐泽倒是没多大惊讶,走到他身边递了根烟过去,看他不接,笑笑自己点了一根,“刚看到你在里面,就没进去打招唿,怎么样?工作还顺利?” 徐泽的脸色有些潮红,看来喝了不少酒,指尖的烟抽了一口,吐出一圈烟,比之他平常的样子多了些颓废。 孟清维瞥了他的包厢一眼,“约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徐泽意外的挑挑眉。 “能让你喝成这样的,大约不是什么小角色。”孟清维说。 徐泽听罢笑了笑。 “你呢?和江氏集团的人相处的还好?” 孟清维闭口不答,徐泽就明白了,孟清维转头问,“江浅还怪你吗?” 自从江蛮蛮那件事之后,江浅对徐泽就没什么好脸色,故孟清维有此一问。 徐泽说,“还好,我们两家关系歷来已久,不看僧看看佛面,他倒不会一直生我的气。” 是啊,徐泽跟他也不一样。 孟清维笑了一下,“也是,毕竟有你妈妈。” 孟清维这话说完,徐泽并没有立即反应,良久,他掐了烟嘆了口气,斜睨他一眼,“今天见到江蛮蛮了?” 孟清维诧异他的敏锐,随后也不否认,点了点头,“她去了翡翠山。” 徐泽瞭然,“那里好像小时候她也常去,听说江爷爷喜欢往那里跑,江蛮蛮大概是去缅怀吧。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还能聊什么?早就无话可说。” 徐泽扭头看他,“所以,你放弃她了?” “我说是,你会高兴吗?” 徐泽说,“我高不高兴,似乎并不重要。” 孟清维笑了一下,“阿泽-”他说,“我也是今天才想到一个问题。” 徐泽抬眼,孟清维说,“我想明白了你放弃翡翠山的原因。” 徐泽哦了一声。 孟清维说,“那时候你问我江蛮蛮的私产和江氏企业的区别,我说没区别,但是这段时间,我知道我说错了。江蛮蛮的私产是她个人的筹码,谁拿了,就免不了有贪便宜和利用的嫌疑,会给江家或者说江浅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所以你没拿。”孟清维说完,徐泽没有说话,孟清维又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而我,不但拿了,我还知道江蛮蛮从中帮了忙。这一点,江蛮蛮也许不介意,但是江浅一定记得非常清楚。” “阿泽,我说的对吗?” 徐泽看他,孟清维也长大了,变得敏锐了,以前的至情至性,都消散不见。 “所以,我早就被江家三振出局,你一直知道。”所以,他才从来不介意他喜欢江蛮蛮的事,也从不阻扰。 徐泽说,“我如果否认,你似乎也不会信。” 孟清维,“你说呢?” 徐泽掐了烟,“我出来太久了,先进去了。” 孟清维并不阻拦,侧身让他离开。 成长,果然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很多事很多想法,都要经歷过后才能明白。 ☆、第三十二段 隔天是宋玉的生日,请了相好的同学和朋友,江蛮蛮自然在列。许了愿吹了蜡烛,其他同学开始三三两两自由活动,江蛮蛮和宋家姐妹在沙发上拆礼物。 礼物拆到一半,周恆跟徐眠一起过来,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周恆与宋家有亲,来倒是正常,可是徐眠…… 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诧异,徐眠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 宋玉还在愣着,宋词先反应过来,替她接了,“多谢,那边有吃的,要么去吃点东西?” 第38页 “不急。”徐眠说,然后看向江蛮蛮,“挺长时间没见啊。” 江蛮蛮轻轻抬着眼睛。 徐眠的笑不可畏不畅快,“听说你跟孟清维掰了?” “你——”宋词先忍不住,被江蛮蛮拉住了,无论看多少次,她都没办法喜欢徐眠,“你是来专门找我的茬?” 徐眠修长的手指卷了一小撮头髮绕着玩,“话要这样说可就没意思的很了,我明明是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对吧。”最后一句,是跟周恆说的,周恆耸耸肩,笑。 宋词于是对周恆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厌。” 周恆挑眉,“我怎么又讨人厌了,阿词,你这么讲话的话,实在很伤表哥的心。” 狗屁,宋词暗骂一声。 宋玉一看情势不对,忙起身道,“周表哥,那边有吃的,你带徐眠你们去吃些东西吧,谢谢你们来我的生日宴会。” 周恆看了她们三个人一眼,识趣的说,“好吧,就当给阿玉面子。” 徐眠便也无所谓的一笑。 两个人去了就餐区,江蛮蛮不知道徐眠什么时候和周恆的关系变这么好,只是既然有了他们两个人在,恐怕待会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江蛮蛮说,“阿玉,我先走。” 宋词说,“蛮蛮,你别怕他们,这是我家,他们不敢胡来。” 江蛮蛮摇头,“今天毕竟是阿玉的生日,要是出了事,不好看。” 宋词听完无奈,宋玉抓了抓她的手,“那你小心,路上注意安全。” 江蛮蛮点头。 只是刚走到游泳池,就被徐眠拦住了。 “这么快就要走啊。”徐眠端着酒杯,笑意冉冉。 江蛮蛮不理,从她身边过,徐眠跨一步,又拦在了她面前,江蛮蛮站住了脚。 “徐眠,你想怎么样?” “哎呦,这就生气啦,定力跟小时候一样不好嘛。”徐眠将杯子挪到她面前,从玻璃杯里看她的脸,笑着说,“这样看,你还是挺好看的嘛,怪不得这么招人爱呢。” 江蛮蛮没说话。 徐眠说,“还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推下泳池的事吗?” 江蛮蛮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徐眠说,“你想我要做什么?” 江蛮蛮忍着脾气,“徐眠,我不想跟你在这里吵。” “但我喜欢跟你过不去啊。”徐眠说,“我这个人,跟孟清维是一样的,就是睚眦必报。” 江蛮蛮警惕的又后退了一步,只是刚刚退一步,就踩到了一个人的脚,吓得她忙转过身。她身后,周恆插着手站在那。 宋家姐妹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忙跑了过来,被徐眠给拦住。 宋词大喊,“周恆,你敢胡来,我饶不了你。” 周恆笑,对江蛮蛮说,“看来我这两个表妹倒是很喜欢你嘛,我还没做什么呢,就忙着给你出头来着。” 江蛮蛮说,“周恆,这里是宋家,你是宋家的亲戚,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让开。” “让开?”周恆说,“我不让会如何?” “周恆,我并不怕你。” “知道啊。”周恆无所谓的笑,“江家的千金嘛,怎么可能会怕我呢,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唿聊聊天嘛,只是聊聊天,你大哥应该不会就剁了我吧。” 江蛮蛮实在不喜欢这种不着调的谈话。 周恆说完,突然逼近了一步,江蛮蛮忙后退了一步,“你……” 周恆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原来你怕我啊。” 江蛮蛮不答,内心深处,她是有些害怕周恆的。 周恆对此的反应,是又逼近了一步,将她逼到了泳池边,“再退,就掉下去喽。” 江蛮蛮回头看了一眼,碧绿的泳池,水很清也很静。 周恆突然伸手,江蛮蛮忙一躲,然后,退无可退,扑通一声,毫不意外的掉了下去。 “蛮蛮——” 看到江蛮蛮掉了下去,宋玉宋词再不顾其他,狠狠推开了徐眠,徐眠也适度的让开了。 泳池里,江蛮蛮扑通几下,好不容易才踩住水冒出头。一头髮丝贴在脸上,眼镜也早已掉在了池底。 江蛮蛮摸了把脸,怒目瞪着岸上的徐眠和周恆。 徐眠不疼不痒,举了举杯,“两清了。”说完后,和周恆相伴离开,宋词和宋玉也是气到不行,忙伸手道,“蛮蛮,来,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江蛮蛮游过去,宋词拉她上来,宋玉忙拿了毛巾帮她包起来,江蛮蛮坐在池边慢慢擦着头髮。 宋玉蹲下来,小声安慰她,“蛮蛮,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江蛮蛮摇头,“阿玉,没事,我没生气。” 宋词气的骂人,“周恆这个大王八,以后看他敢进我家的门。” 因为这一场落水,第二天江蛮蛮无可避免的有些感冒,午休的时候窝在小图书馆里,感冒药的药效发出来,让人昏昏欲睡,江蛮蛮意识朦胧的趴在桌子上。 体育馆的事,她是听宋词说的,孟清维把周恆给打了,“头破血流呢。”宋词说的时候不可畏不幸灾乐祸。 宋玉无奈,“姐姐-” “干嘛,他就是欠教训,还不给人说啊。” 江蛮蛮觉得脑袋还有点沉,“你说,孟清维把周恆给打了?” “对啊,当着好多人的面,直接一个篮球飞过去砸了周恆的头,然后两个人就在体育馆打起来了。” “没人管吗?” “王厚在那站着,谁敢动啊。”宋词说。 “他们……为什么打架?” 宋词耸肩,“谁知道呢,估计是互相看不顺眼吧。” 不知道为什么,江蛮蛮却觉得孟清维是为了她。 事情远不像宋词说的那么轻巧,孟清维下手并不留情,隔着半个篮球场,孟清维直接一球砸了过去,堪堪砸到了周恆的脑袋,据说周恆当时就倒下了。周恆的同学一开始想围上去,但看到孟清维面无表情的在不远处站着,最后竟然没一个人敢上前扶他。周恆是自己站起来的,不用特意找,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罪魁祸首,他也没有废话,直接抓了篮球冲到孟清维面前,一篮球拍向孟清维脑门。半空中被王厚一把抓住手腕。 “你——!”周恆回头的一瞬间,孟清维一脚踢了过去,周恆闷哼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王厚适时的松开手,站在了边上。 有他在旁边站着,不管是想帮忙的或者是劝和的都不敢上去了,周恆一开始失了先机,之后虽说是互殴的局面,但周恆挨打的更多。等老师赶到的时候,两个人才分开,孟清维也挂了彩,周恆更严重一点,听说直接被送到了医务室。 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孟清维被喊到了校长室。 第39页 上课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孟清维从校长室出来,摸了摸唇角,磁了一声。刚走了两步,见到徐泽在等他。 孟清维走过去,“你也听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喊了王厚,却没有通知他。 孟清维笑笑,“找阿厚,只是不想有人上来插手,没想找帮手。” 徐泽说,“阿眠那里,我已经警告过她了。” 孟清维不在意,“所以,我也没找阿眠的麻烦。” 徐泽轻轻看了他一眼。 孟清维为江蛮蛮出头,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不跟阿眠计较,是如此的大方,可是,他是以什么立场来找阿眠的麻烦。 “怎么了?”觉察他的沉默,孟清维问,徐泽摇了摇头,“没事。”又问,“校长怎么说?” “让请家长。”看徐泽担心,忍不住一笑,“没事,回去拜託一下孟青葱就可以了。” 孟清维的成长途中,很是有几次是找孟青葱来充当家长的。 徐泽颔首,想了想说,“去医务室上点药吧。” “行。” ☆、第三十三章 教训周恆这件事,孟清维觉得对谁都没必要解释,为江蛮蛮出头的这种隐情,也没必要特意告诉她。知道她被徐眠和周恆联手欺负,他觉得她受委屈了,所以要讨回来,所作所为出自真心,出自本心,没想过讨功劳。 若说这件事唯一的麻烦,就是后续的请家长。 他这两年表现良好,尤其课业进步很大,在孟父那里已经基本消除了纨绔的印象,所以他很不想去触霉头,就只好找孟青葱帮忙。 孟青葱倒是也好说话,只是让他周末帮着他们到社区做一天社工,孟清维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孟青葱算是富贵之家的异类,拉得下脸,放的低姿态,总之就是非常善于跟各种人打交道,不管是需要耍横的还是讨巧卖乖的,她都能使出来。所以见校长的时候,孟清维只需要当个摆设,全程旁观孟青葱怎么深刻检讨外加拍马屁,让校长深刻认识了他们家对这种事的重视,以及孟清维本人忏悔的心。 出了校长办公室,孟清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姐姐,所以脸色表情都很微妙。 仿佛知道他要吐槽,孟青葱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直接挥挥手,“不用谢了。周末记得准时到就行了。” 憋了半天,孟清维说,“我总算知道平常你都是怎么出去拉贊助的了。” 孟青葱闻言,一愣之后随之捶胸,“对啊,刚刚没跟你们校长说一下贊助的事,榕城这么多富家子弟,随便拔根毛都比我在外边求人来的多,哎呀呀,怎么把这事忘了。”很是懊恼惋惜。 孟清维,“……”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孟清维送了她离开,自己独自回教室。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夏季的阳光总是充沛的耀人的眼,他停在一棵树下,抬头眯了眯眼,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音乐教室隐隐传来动听的钢琴声,孟清维扭头去看,能看到音乐室旁边的小型图书馆顶,他慢慢走了过去。 算起来,他真的很长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小图书馆空无一人,细碎的阳光穿插在书架间,有飘渺的灰尘,他抬手抚过书桌,想着江蛮蛮的几年校园生活,是不是常常在这里度过。他对她真的了解不多,所以想起以前都是空白。他抬腿上了台阶,慢慢走在书架间。江家的出资很有私心,整个图书馆内部烤漆温馨,造型别致淡雅,大约是真的量身为江蛮蛮捐赠。 他莫名笑了一下。 然后慢慢踱步走过一排书架,又走过另一排,图书馆其实很小,他很快就走到了最后一排,拐过弯,停了下来。 书架的最尾端,江蛮蛮靠着书架坐着,膝头放着书,正扭头看着他。 她并不惊讶,脸上也看不出任何高兴不高兴,孟清维将手慢慢收了回来。 说不上意外或者惊喜。 外面的音乐声还在继续,隔壁的钢琴换了曲调,欢快的调子似乎要燥热外面的空气,越发衬托此刻图书馆的静。 半晌,江蛮蛮扶了扶眼镜,收回了目光。孟清维抬腿走到了她对面,顺势坐了下来。 “怎么没在上课?”他问。 “你不是也一样。” 孟清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江蛮蛮看他一眼,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没上课?” 他歪着头,不怎么在意,“去见了校长。” “因为打架?” 孟清维就为难的皱了眉,“你也听说了,真不好。” 他并没有将这次的事情当回事,甚至也不打算说细节,但是有某种困惑在心里,让她思虑了许久,江蛮蛮却还是想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打周恆?我听说,是你先动的手。” “为什么啊?”他靠在墙壁,伸长了腿,随意的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 他一直以为她单纯又迟钝,后来发现自己错了,实际上她敏感又固执。他的那些心思,她一开始不明白,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成熟了许多。回头去看的话,他的心意□□裸,她应当早已猜到。 江蛮蛮听罢许久没说话。 “没听清吗?”过了好大一会,孟清维开口打破沉默,“……还是不信?” 窗外的钢琴曲是《梦中的婚礼》,曲调正到高潮,明亮又轻快,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而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她想不通。 她对他是如此熟悉,熟悉他人生的每个阶段,她对他又如此陌生,陌生到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走到了这里。 孟清维如此安静,仿佛无论自己如何回答,他都不会失望也不会问责。 安静的,一点都不再像他。 喜欢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 经歷了这么多,她自然知道他的喜欢是认真的,原来徐眠说过的话也是真的,可是她仍旧不明白。 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老虎爱吃肉,永远不会去吃草一样。 “……没有道理……”她喃喃的说,涵盖了她对这个告白最全面的一句感想。 是啊,多么没有道理。 孟清维对此是笑了笑,他从未觉得自己离她这么近,可以不用一句话,就能猜到她所有的困惑和感想。 他觉得自己真的开始了解她。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道理啊。”他嘆息似的笑了,还是那么随意的姿态,语气也是如此心平气和,“为什么偏偏是你呢,你那么抗拒我,又固执又冷漠,丝毫不曾相信我,为什么是你呢,我也想不通。”他的表情是知足的,语气是缓慢的,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可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没道理的事情,江蛮蛮……我想不出世界上哪种喜欢是有道理的,你对卫临的喜欢或者我对你的,都这么不合逻辑。所以,这就是常态吧。” 第40页 他眼如墨漆,嘴角慢慢拉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一直在想,以后……大概只有你,是我娶了之后会不讨厌不厌倦的人……所以,明知道你对我没感觉,我还是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的跟在你后面……我从未对哪一个女生有如此耐心,这句话,你该知道是真话。” 江蛮蛮自然知道是真话。 她不可谓不怔然,她也曾一腔热情的喜欢过别人,所以知道说出自己的心意如何的不易,人心只此一颗,谁也不敢轻易交付。 更何况,这是孟清维啊。 “所以,你打周恆……真的是为了我?” 孟清维笑了笑,算是默认。看她因此不说话了,便又说,“别担心,不会趁机让你补偿我的。” 他的嘴角还有伤,隔了一天,露出淤紫的颜色,江蛮蛮垂下目光,指甲轻轻划着名膝头的书。她要如何回应呢,她从来没想过。 “我……其实不好,不值得你这么做。” “这个我自己会看会衡量。”孟清维说,“我并没有让你回应什么,所以不用贬低自己来让我好过,江蛮蛮,我并不难过。” “可……” 可是喜欢如此沉重,她真的就能假装没听过,不回应吗?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要是嚣张跋扈,她竟可以无视就好,可他如此体贴,她就如此两难,她将脸埋在书里,恨不能将自己捲缩成一团消失,这样就不用应对眼前的局面。 孟清维看她将自己藏起来,不禁觉得可笑,禁不住挪动膝盖单跪在她对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 “蛮蛮,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叫她的名字,像喊了无数遍,自然又熟捻。 江蛮蛮抬起头,眼镜耷拉在鼻樑上,刘海乱成了一团,“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孟清维看她发愣,禁不住伸出手去,他的手掌宽敞细长,江蛮蛮犹豫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很小,带着婴儿肥,孟清维轻轻合掌握住了她的手,凑在唇边吻了吻,不带一丝□□。 “你很好,在我心里,你最好。”孟清维轻轻说,“所以,真的不用特意说那些话,蛮蛮,我没骗你,我真的不难过。” 所以不用觉得愧疚或者亏欠。 孟清维很心满意足的过了这一天。 夜里入梦,梦到自己临死前的景象,被人一脚踹到后腰,紧接着背上就挨了一铁棍。时隔日久,他依然能记起骨头嘎巴的疼痛感,腹腔里好像五脏六腑挪了位。 那帮人骂骂咧咧走了,而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找人教训他的人大概并不想杀他,是他自己太没用。骨头戳中了肺,大出血,他死的有些不可置信。 他满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心跳失衡,捂着脸半天都没起来。 ☆、第三十四段 这场风波看似就这样过去。 他们已经是高三生,虽然不用应对高考的压力,但未来的方向也要开始决定。周末的时候,江浅抽空喊了江蛮蛮喝下午茶,就出国还是留下做商量。 江蛮蛮对此的回答是没想好,这让江浅稍稍意外。只是他并没有多问,江蛮蛮毕竟也开始长大,她应该拥有独立思考的想法。 他们是在云顶餐厅的包厢,江浅约了生意伙伴谈事情,江蛮蛮只是顺便。所以周敛带着周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江蛮蛮正在一边做作业。这是继周恆和孟清维打架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周恆的半张脸都是肿的,眼皮淤青,坏了皮相。江蛮蛮轻轻撇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神色不见半分动容。 周敛和江浅坐下谈事,周恆坐在了她对面,挡住了江浅他们的视线。 “徐眠跟我说,孟清维是为你出头。” 江蛮蛮不说话。 “看来他倒是真喜欢你,宴会那次也是为了你泼我一身酒,这次还是为了你。江蛮蛮,你倒是挺招人疼。” 江蛮蛮正襟危坐,毫无惧色地看着他,周恆勾唇,露出阴狠一抹笑,“这笔帐,没那么简单就算了。” 周家的行事作风一向不光彩,江蛮蛮一点也不意外他说出这种话。 “你想做什么?” “哟,说话啦,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当哑巴呢。” 江蛮蛮说,“周恆,技不如人要输得起,你推我入水,我也没跟你计较,今天你挨了打,说白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周恆勾唇,“看来你跟孟清维是一伙的了。”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以前跟街头一个小流氓纠缠不清,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只不过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好,选来选去都是这些不入流的货色。” 江蛮蛮抿唇瞪着他,周恆好整以暇,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下一刻,突然闷哼一声。 “你-” 江蛮蛮收回脚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刺拉一声,引得江浅和周敛都看过来,周恆站直了身体,江蛮蛮收拾好书本走过去。 “大哥,你有事要谈,我先走了。” “不跟我一起吃饭?” 江蛮蛮摇了摇头,“不了,你有正事,晚饭我自己吃就好了。” 他们兄妹说话的间歇,周恆也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态不是很自然,裤脚上沾惹些许灰尘,看起来像被人踢了后留下的印记。周敛的目光轻轻从上面掠过,又掠过江蛮蛮的脚,她穿了一身校服,海军服的夏装,鞋子是考究的黑色小皮鞋,踢人的话,会很疼。周敛的目光掠过这一切,正好江蛮蛮道别完,他对她颔首微笑,“那蛮蛮,再见。” 江蛮蛮含蓄的朝他点点头离开。 出了云顶餐厅,江蛮蛮掏出手机,翻到孟清维的电话,想了一下拨了出去。电话那头很嘈杂,孟清维的声音透着意外,“蛮蛮?” “是我,你在忙?” 电话那边人声鼎沸,孟清维说了句稍等,然后大概到了僻静的地方,才问,“你找我?!”语气不可谓不惊喜。 “也没什么事,你有事就不打扰了,我……” “你在哪?”孟清维打断她。 她一愣,“云顶餐厅。” “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挂了电话,江蛮蛮捏着手机,吞下了想说的话。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回头去看,周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就在她身后站着,江蛮蛮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 周恆双手插兜,看她戒备,也没有再向前,歪头笑了笑,“孟清维?” “和你有关系吗?” 周恆,“你说呢,现在孟清维的事和我都有关系。”说完看她脸色不虞,又一身防备,不禁嗤笑,“别紧张,我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你大哥还在楼上呢,你怕什么?” 第41页 江蛮蛮觉得厌烦,“周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吗?”周恆并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 江蛮蛮冷声,“那你现在应该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天外有天,凭什么你又要一直张狂,又凭什么你不能吃亏。” 周恆听完没回答,而是看了她两眼,半晌说,“我之前对你了解不够,没想到徐眠说的倒是对的,你还真挺会教训人的,江蛮蛮-”他边说边向她走过去,“——听说你的手段很高超,所以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孟清维从徐眠那里抢过来的,又做了什么把他迷的五迷三道?” 在他靠近的时候,江蛮蛮就后退了一步,她本想着他要是再敢靠近一步,就再踢他一脚,只是没想到没等到他靠近,远处就传来摩托声的引擎声,引得她和周恆同时扭头去看。 一辆黑红相间的重型摩托轰隆隆朝他们冲过来,正确的说,是朝周恆冲过来,周恆一惊,忙极速后退,堪堪在摩托车到眼前的时候避开,线条流畅的摩托横在他和江蛮蛮中间,停了下来。 摩托车上的人脱下头盔,露出孟清维绝对不算友好的一张脸。 “你-”江蛮蛮惊讶。 孟清维沖她一笑,而另一边的周恆就有些咬牙切齿了,“孟清维!”三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孟清维掏掏耳朵,歪头沖他也一笑,“怎么?有事?” 他横跨在摩托上,脸上的伤比周恆轻许多,丝毫不掩盖英俊帅气,无论是气势上还是态度上都完爆对方。他将头盔扣在怀里,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直接贴在了他对面,又说了一句,“周恆,有事来找我,我啊,不怕事!” 周恆唇角锋利,“孟清维,你好样的!” 孟清维手里把玩着头盔,闻言颔首,“多谢夸奖,我受得起。倒是你,最好把我的话记牢了,否则,下次就没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哈!”自己还没找他算帐,他倒是先张狂起来了,周恆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暴虐了,他直接扯住了孟清维的衣领,“孟清维,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孟清维扫了一眼他抓住自己的手,不咸不淡的看着他,“放开!” 周恆贴近他,轻声警告,“你给我听好了,我……”话说了一半,突然一声闷哼,孟清维的拳头已经毫不留情的击中他的腹部,“听不懂人话!” 周恆捂着肚子后退,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杀意。 “孟清维,你找死!” 他冲上来的那刻,江蛮蛮一步跨在他面前,“周恆,这里是云顶餐厅!” 周恆的脚步生生被阻住。 这里是云顶餐厅,云顶餐厅是连城的产业,谁也不能在这里撒野。 半晌,周恆起身,轻轻抚了抚弄皱的衣服,眼睛却盯着江蛮蛮,“孟清维,你喜欢江蛮蛮?” 孟清维的脸色不变,但是眼眸变深,周恆注意到了,神色很愉悦。 孟清维唇轻动,勾出一抹轻薄的语气,“周恆,你真是不怕死!” 江蛮蛮则冷冷的看着他,“周恆,你适可而止,如果你再来招惹我,我不介意告诉我大哥,我想比起周家的生意,我大哥会更在乎我。” 周恆扬眉,转身离开。 “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等周恆走了后,江蛮蛮说。 孟清维不回答。 江蛮蛮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说真的,你不要被他带偏了,也不要再做任何事。” 听到这,孟清维笑了笑,“你担心我?” 江蛮蛮无奈,“我在认真的跟你说话。” “我也是啊。”他凑近她面前,“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江蛮蛮别开目光,半晌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个,周恆也许不会来找我麻烦,但是他显然不会放过你,周家的行事作风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要当心。” 孟清维不在意的挥挥手,“没关系,我不怕,只要你没事就好。” 江蛮蛮看他不在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忍住。 “我并不是担心周恆,我担心的……是徐眠……” 徐眠如今和周恆走得如此之近,而徐眠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一个周恆不可怕,可是周恆身后有徐眠。 孟清维闻言也收敛了嬉皮笑脸,他自然知道她的担忧,只是就徐眠的所作所为,他也毫无办法。 “孟清维,你要当心。” 孟清维沖她笑笑,挺无奈的,他和徐眠的一笔烂帐,真是怎么都算不清了。 ☆、第三十五段 因为周恆,孟清维和江蛮蛮统一了战线。 都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无法掩藏,喜欢和贫穷。孟清维的喜欢也从来没掩藏过,所以基本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江蛮蛮的亲近。 而对于周恆随时会来的报復,孟清维并不是毫无戒心,但是他没想到,最先出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江蛮蛮。 夜晚风清,徐泽揉了揉沉重的头,开了车窗吹风,他刚刚参加完一场饭局,喝了有些上头,觉得疲惫且心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皱着眉不理,震动停下,不到三秒又开始响,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徐泽嘆了口气,已经猜到了是谁。 “清维----”听了两句,徐泽皱眉不解,“-----宋玉的电话?……稍等,我发给你。”低头髮了号码过去,徐泽凝眉想了想,然后拍了拍挡板,“去宋家。” 宋家大门外,孟清维沉着脸来回走,手指捏成拳头又松开,一身掩饰不了的焦躁。王厚抱胸靠在车门,“人如果不在这,要不要通知江浅?” 孟清维不答,只是脸色变得更加不好。听到宋家大门打开,立刻几步上前。 宋玉身上还穿着睡衣,只披了件外套,是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来的。 “蛮蛮在这吗?”孟清维噼头就问。 宋玉有些懵,“蛮蛮?” “她今天没来找你?” 宋玉摇头,“没有啊,今天放学我们没活动,都是各自回家。” 孟清维又问,“宋词呢?她也不知道?” “姐姐今天去我阿姨家了,明天才会回来。”看孟清维脸色突然变了,不禁问,“蛮蛮怎么了?她不在家吗?”又看了眼跟着的王厚,狐疑更重,“是……蛮蛮出事了?你们为什么会……” 孟清维没有心情解答她的疑问,看问不出什么立刻就要走,被王厚拦了一下,“清维,等一下------”脸看向宋玉,“-----你们平常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看宋玉还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好心加了一句,“------江蛮蛮晚上没有回家。” “啊-----”宋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捂着嘴小声的叫了一下,看孟清维王厚脸色凝重,立刻咬着手指拧着眉头想,“……常去的地方……我们一般都是在学校,就算要出去玩,也只是到市中心去逛街……这时候应该都关门了……”突地,她又叫了一声,“-----啊,对了……”宋玉急急的道,“……有一家小火锅店,在清华门那里,蛮蛮很喜欢到那里吃宵夜,但是因为那个店每次开门都很晚,家里不允许,我们很久没去了……” 第42页 孟清维转身就走。 “等一下-------”王厚慢了一步,被宋玉一把拉住,“-------我也去,等我一下。” 眼看着孟清维头也不回的开了车离开,王厚瞥了眼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宋玉很柔弱,连手指都是苍白细长的,察觉到他的目光,宋玉慌的一把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又可怜巴巴的解释,“……我很担心蛮蛮……我想跟去看看……” 王厚说,“就穿成这样?” 宋玉立刻转身往家跑,“我去换衣服。”王厚一把拉住她,“车方不方便开出来?”看她不解,指了指孟清维离开的方向,“------清维把车开走了。” 宋玉立刻点头,“我知道车库钥匙,我去开,你在车库门口等我。” 两个人坐上车,宋玉捂了捂跳动的心脏,转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蛮蛮为什么会不见了?” 午夜的灯光打在王厚的脸上,照例是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少年。他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的担忧和挂心,王厚扭过头,踩了油门,依旧是平稳的声调。 “江蛮蛮今天没回家,江家没有人。她和清维约了晚上一起去补习班,但是她没去,电话也不通。” 这大约是王厚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宋玉说,“你们没有问江大哥吗?她也许回老宅了。” 王厚摇头,“江家老宅那边清维也去过了,没人。也给江浅打过电话,他的秘书接的,江浅去国外出差了,这一周都不会回来,” “你们没人通知他吗?”宋玉不解,“江大哥人面广,肯定比我们找的快,我们应该给江大哥打个电话。” 王厚不置可否。 其实他们都有猜测,但是无法明说,王厚也无意解释。 宋玉说完,看王厚并没有露出贊同的样子,不禁有些惴惴的。 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在榕城积威已久,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宋玉根本不敢和他坐同一辆车,看他不说话,宋玉抿抿唇,手指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到底没敢掏出来。 王厚却并不知道她所想,看了眼后车镜,王厚加快了油门。 等他们到了新华门,正看到孟清维从店里跑出来。小小的店铺午夜也是顾客盈门,外面的锅炉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滚着红油油的辣子。 孟清维的额头出了汗。 “清维-------”看孟清维抬腿就要上车,王厚忙下车喊住了他,宋玉也推了车门下来。见到他们,孟清维只瞥了一眼,就道,“蛮蛮不在。” 宋玉闻言立刻掏出手机,“我们给江大哥打电话吧,他……” 话还没说完,孟清维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又一脚踢到车门,砰的一声响,“他妈的!”。 宋玉吓得半天没反应,王厚却知道他暴躁的原因,想了想,朝宋玉说,“他不是在朝你发脾气。”又上去拍了拍孟清维的肩,“我打电话派人去找,至于江浅那,通不通知你自己看着办。” 孟清维狠狠闭上了眼睛。 三个人正在僵着,又一辆车停下,徐泽的衣服有些凌乱,身上还残留着酒气,目光倒是清醒。 “接到你的电话,我不放心,跟来看看。”徐泽这样解释。 孟清维扭过头不语。 徐泽看向王厚,“出什么事了?”瞥了眼旁边的宋玉皱皱眉,有些瞭然,又有些意外。 “江蛮蛮不见了。”王厚说。 虽然有猜想,但是真听到了,徐泽还是有些诧异,“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孟清维突然扭过头问。 徐泽一顿,王厚已经开口,“他去了宋家,跟着我的车过来的。”在后车镜里,他早就看到了徐泽的车。 徐泽点头,“我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开车离开。” 孟清维上前一步,“徐眠在哪?” 徐泽双眸变深,“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们都知道周恆是什么样的人,也都知道徐眠自小到大如何的无法无天。 “阿眠和周恆没有关系。” “我也希望他们没有关系。”孟清维说,“我无意找徐眠,但是周恆在哪,只有她最有可能知道。”他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你要是知道周恆的下落也可以,我就不找她了。” 徐泽的表情也渐渐转冷,他看着眼前一同长大的少年,半晌都没说话。 孟清维的意思,他听得懂,他怀疑徐眠,甚至有可能也怀疑自己。 “清维——”王厚上来拉了他一把,“----别这么跟徐泽说话。”又转头对着同样面色铁青的徐泽道,“--------清维说的有道理,徐眠有可能知道周恆的下落,阿泽,你知道这对徐眠也好。”又加了一句,“江家还不知道,” 徐泽转身上车,“阿眠应该在家,你不信,尽管跟来看。” 孟清维也一言不发的紧随其后。眼看着两人都走了,宋玉忙一把拉住王厚的胳膊,“我也去。”她小声说。 王厚脚步一顿,没有反对,宋玉忙跑上车坐好。 ☆、第三十六段 徐家大宅灯火通明,徐父近段时间都不在国内,能将家里弄的这么明亮的,除了徐眠,大约也不会有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看到这一片灯光,徐泽莫名的觉得心定,他脚步轻快的进了门。 徐眠正窝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脚步声回头笑着打招唿,“哥,你回来了……” 声音在见到徐泽身后的人后,慢慢变小直至不见,笑意也如轻风一般,淡的没有了痕迹。 “阿眠,清维他们过来有事。”徐泽解释。 徐眠伸长了腿,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托着下巴露出了一丝颇有含义的笑。 “徐眠,我有事问你。”孟清维直接开口,“周恆在哪?” 徐眠笑而不答。 孟清维磨着牙齿,说的隐忍,“江蛮蛮不见了,我要找周恆,你知道就说出来,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清维------”徐泽说,“阿眠不一定知道这件事,你-----” “她这个样子,你相信她不知道!”孟清维指着徐眠笑意不变的脸,只觉得怒火压不住,一字一顿的说,“----徐泽,我一点都不信。” 徐泽默然,但是拦着他的姿势没有松开。 看他们这么僵持着,宋玉咬了咬唇,正要上前,被王厚抬手拦住了,对着她疑惑的目光,王厚没有解释的打算。 “蛮蛮……”宋玉小声念叨。 “清维会问。”王厚抱着双臂靠在一边,接了下去。 孟清维说,“徐泽,你这样护着她,我没意见,可是江蛮蛮若是出事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43页 徐泽脸色一变,孟清维这句话,已经不念旧情。 “清维,你是要跟我翻脸。” “是你逼我!” 徐泽闭了闭眼,而后道,“阿眠是我妹妹,这是我家,清维,我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欺负,就算是你,也不能。” “好,徐泽,现在是你要跟我翻脸!” “你也在逼我!” 两个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宋玉在旁边听得着急,看徐眠只在一旁看热闹,她也不知道害怕了,忙扯王厚的袖子。 “你快去劝劝吶,蛮蛮还要人去找呢。” 王厚不为所动,看着场中央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这人怎么回事嘛——”宋玉急的小声叫,“------他们要打起来了!” “别吵!”王厚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说完也不管宋玉立刻闭嘴的样子,眼睛转向了徐眠。 “徐眠,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何必给你哥找麻烦。” 他乍然出声,打破了这一池的紧张,孟清维和徐泽看向了徐眠。 徐眠忍俊不禁,笑的颇有些没心没肺,托着下巴说,“不就是找周恆要江蛮蛮,放心,他们没事。” 徐眠话落,徐泽脸色沉重,孟清维只听到咬牙切齿,“你果然知道!” 徐眠并不理会,手里已经拨了电话,开了扬声器。 半晌,电话里传来周恆带笑的声音,“徐眠-----?” “周恆,这里有人找你-----”徐眠扫了眼其他人,“-----江蛮蛮呢?” 周恆调高了声调,“孟清维?” 孟清维面色铁青,“周恆,把蛮蛮送回来,否则------” “哎呀,那么大火气。”周恆吊儿郎当的声调,隔着电话线,孟清维都能想像他那张欠扁的脸,“----放心好了,看在江大哥的面子上,我也不敢对蛮蛮怎样啊,她好端端的在这呢,是不是啊,蛮~蛮~?” 孟清维不过一顿,立刻就几步上前抢了电话在手,“蛮蛮,你在吗?怎么样?你还好吗?有没有被欺负?……” “孟清维-----”隔了几秒,电话里传来江蛮蛮的声音,孟清维莫名的松了口气。 “恩,我在。” “我没事,周恆没有把我怎么样。” “那就好,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电话顿了一下,然后又是周恆的声音,“放心好了,现在我正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你想找她,到平昌路等着就好。” 说完,周恆就挂了电话。 孟清维张张口,再拨过去,电话已经是盲音。 孟清维捏着手机,眼睛霍的看向徐眠,徐泽朝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江蛮蛮的下落已经知道了,现在要紧的是把人接回来。” 徐眠从后面探出头,笑道,“我哥说的有道理,你来要人,我给你找到人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清维点点头,指尖点着她,“徐眠,你好样的!” 徐眠长腿一迈,从沙发上下来,趴在徐泽的肩头,有恃无恐。 “孟清维,别吓唬我,这中间可没我什么事。” 孟清维冷哼,“你以为我会信!” “我管你信不信。”徐眠说,“赶紧去接你的小情人吧,我这可没你要知道的东西了。”看孟清维不动,扭头故作不解,“怎么?还有事?” 孟清维语气平静,“徐眠,别跟我装傻,周恆把蛮蛮怎么了?他带走蛮蛮到底是要干嘛?你不说清楚,这事就没完。” 徐眠扭头,趴在徐泽的耳朵上小声说,“哥,你看,清维什么都要怪我。” “你-------” 孟清维发飙,徐眠哈哈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徐泽无奈,“阿眠,别闹了,这事可大可小,周恆到底做了什么?” 徐眠耸肩,“我哪里知道,你们要我找人,我只负责找人,可不负责审讯。” 孟清维咬咬牙,转身离开。 王厚想了想,并没有立刻走,被宋玉一把拖住胳膊,“走了走了,快点去找蛮蛮。” 等人走光,徐眠直接躺在了沙发上,拿书盖住了脸,“哎呀,一通闹腾,真是累人。” 旁边许久没有声音,好半晌,才听到徐泽的声音。 “太晚了,早点休息。” 听到徐泽上楼的脚步,徐眠将书拉下一点,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怎么,嘴角露出微笑的弧度。 另一边,周恆扔了手机,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笑道,“我送你回去?” 江蛮蛮沉默半晌,然后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说呢。”周恆说的无辜,笑的邪恶,“这可是我费了半天劲才想出来的法子,也活该孟清维有那些烂帐。”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江蛮蛮看,但是可惜,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半分内容,这未免让人失望。 “不打算说些什么?” “你想听什么?” “打不打算跟孟清维掰?” 江蛮蛮扯了扯嘴角,“这是你替徐眠问的?” 周恆扬眉,不予置评,“其实我挺好奇的,看到孟清维的风流债,你就这么无动于衷?你到底是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他呢,倒真是让人看不透了,看来徐眠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见她还是不说话,又问了一遍,“真能忍得住?” “我为什么要忍不住。”江蛮蛮扭头看他,神色淡淡,“我认识孟清维的时间和徐眠一样多,他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以前有多荒唐我自然也知道,并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提醒我,周恆,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语气轻,说出的话却不留情,周恆脸色刷的冷了下来。 “江蛮蛮,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别人跟我说这种话。” 自从来到榕城,他就一直处于被压制的地位,以前他也无法无天唯我独尊,到了如今,却一次又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以为是谁,真是让人按耐不住的火大。 江蛮蛮不为所动,撇开目光,轻轻抚了抚裙摆,“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给我哥打电话,我念着周大哥的面子,今天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 “你尽管嘴硬。”周恆见她油盐不进,也无意再多说,开始发动车,“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孟清维的烂帐多的很,对你自诩清高的人来说可不合适,不然,以后这种事可少不了,那可真就是如鲠在喉。”他说完不屑一笑,又特别加了一句,“江蛮蛮,我不信你真能咽下去。” 他们的眼前是一所普通的小区,深夜街道,小区门口显出了破败的老旧。江蛮蛮轻轻扭过头去,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三十七段 江家门口,江蛮蛮一下车,孟清维就迎了上去,两个人对视一眼,江蛮蛮沖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孟清维放了心,转而就冲过去拉开车门,一把将周恆从车里拉了出来压在了车门。 第44页 “周恆,你嫌命长是吧!” “孟清维-”江蛮蛮拉住他的手臂,沖他摇头,“别动手,让他走。” 对于孟清维的施暴,周恆倒是难得的好脾气,笑嘻嘻的,并不反抗。孟清维看了江蛮蛮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周恆,周恆沖他憋嘴扬眉。 虽然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但孟清维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江蛮蛮,于是松了手,“滚!” 周恆整了整衣服,竟然忍住了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周恆-”江蛮蛮喊住他,走近两步。 周恆转身,表情玩味,“怎么?后悔了?” 江蛮蛮无视他的轻薄,“这是最后一次。”她说,“最后一次允许你在我的眼前撒野,如果以后你再敢靠近我,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表情,我都会默认你在挑衅,那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归为敌人,我会让你在榕城混不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种威胁的话,不要说周恆,连孟清维和旁边刚刚赶到的宋玉王厚都吓了一跳。 周恆的表情不太好,唇角拉成一条线。 “也告诉徐眠,不要再来试探我的底线。” 她乍然这般示威,让空气安静了许久,直到周恆离开后,也没人说话。半晌,孟清维率先打破了沉默。 “蛮蛮,你还好吗?” 江蛮蛮转身看向宋玉,“阿玉,你先回去。” “蛮蛮,你……” “我很好,我没事。”江蛮蛮说,“太晚了,有事明天学校说。” 这个场景似乎并不适合大混杂,王厚见此很果断,直接跟孟清维说,“我先回去。”顺便拉了宋玉一起走。 宋玉还有些懵,“可是蛮蛮……” 王厚不理会,直接把她塞车里,两个人开车走了。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江蛮蛮挪到家门口的台阶坐下,仰起头,拍了拍身边示意他也坐下。 孟清维顿了一下,走过去坐了下来。 “周恆……”孟清维开口。 “周恆没对我做什么,他也不敢。” “那……” “他的目标不是我,是你。”江蛮蛮说,“放学后他拉我上了车,去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区,见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孟清维皱眉,江蛮蛮转头看他,“陈琦,还记得吗?” 孟清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眼中完全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江蛮蛮并不意外,“看来你不记得了,她是你原来的家庭教师,和你有过一段感情……纠葛……”说到这,皱了皱眉头,好像觉得这两个字的描述并不十分得体,“她怀孕了,三年前生了孩子,周恆说是你的,他带我去看的就是这个。” 这个故事很复杂,但是江蛮蛮的叙述很快,不带半点磕绊,孟清维听完半天没说出话,他张了张嘴,满脸都写着匪夷所思和不能理解。 “周恆,他有病吗?想出这么个……这么个……”他结舌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词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鬼信啊!” 简直是莫名其妙,说他有私生子,谁会信!要不是跟周恆有过接触,孟清维都怀疑他脑袋坏了。 “你不信?”江蛮蛮问。 孟清维可笑,“谁信?” “有人信。” “谁?” “不明真相的人。” 孟清维,“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清维,周恆要毁你声誉。” “……”孟清维张张嘴,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什么。搁在两年前,他会说无所谓,他不在乎,他自来就是无法无天的作风,惯着的就是纨绔二世祖的名头,可是如今他开始在公司做事,开始接触其他家族,开始以孟氏二少的身份亮相,不再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富家子,他就不得不在乎。成人的世界,名声是一张明信片。 好的名声就是你人际交往的一个敲门砖,尤其是他们这种人家,彼此口碑交传,都想混一个好名头。爱惜羽毛,才能更加让人信服。 “这种八卦没人会信的。”他说,“就算有人信,只要我这边不回应,到最后不过就是一场风流债,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我……” “你觉得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顿了一下,不禁看着她,“你以为是真的?以为我真有一个私生子?”孟清维简直要疯了,这种鬼扯的事情! 相比较他暴躁的情绪,江蛮蛮很平静,“我只是希望你真的能确认。” “我……” 真能确认吗?孟清维突然哑声,他努力去想,回想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孟父替他请了一个新的家庭教师,长得漂亮。十五岁的时候,正是他对性极度有兴趣的时候,他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是不是足够小心。那个夏天过后,陈琦就走了,从此再没有消息,他真的确认吗?“就算我不能确认,可是我大哥不会出错。” 没错,陈琦那时候闹了一场,孟非重出面给了她一笔钱,以大哥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不查清楚。 “我确认,陈琦绝对不可能怀孕。” “可是她的孩子看起来的确两岁的样子,年龄对的上,周恆以这件事来生事,不是没有道理。” “那就做鑑定,假的真不了。”孟清维很火大。 江蛮蛮摇头,“恐怕他不会。” “你什么意思?” 江蛮蛮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周家的根基不在这里,我不觉得他敢明目张胆得罪你家,也许他不想闹大,只是想放出风去,捕风捉影,不见实证,又传的真真假假,传来传去,你的名声就坏了。”她顿了顿,总结了一句,“毕竟流言蜚语,毁人成本最低,杀伤力又最大。” 因为无法真的求证,所以连辩白都没机会,只能活在这层阴影下。 “你说的好像我只能被动挨打。”孟清维烦躁,他倒是做梦都想不到周恆替他准备的大礼,竟然如此不着调,想不在乎吧,好像又不行,说在乎吧,又真是啼笑皆非,最后他道,“不管怎样,他想真假掺着说,总要有点干货才可信吧,他想诬赖我,总要陈琦真的出面跟八卦杂志说些什么,拍张照片或者诉个苦什么的,我现在就去找陈琦,我到底要看看周恆还能怎么办!” “你现在去根本找不到陈琦。”江蛮蛮起身拉住他,“周恆既然想了这么个法子对付你,你觉得他能想不到吗,陈琦早被她藏起来了。” 孟清维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这就像睡觉时发现一只蚊子,不算严重,但就是莫名让人厌烦。 因为不知道周恆会如何出拳,所以暂时并没有好的办法。 孟清维沉默不语,冷静下来之后,想到这个晚上的乱七八糟,不禁一声苦笑,“要是你家听到风言风语,估计更加看不上我了吧。” 第45页 江蛮蛮没有说话。 她的爷爷温厚守旧,对她从不曾娇纵。隔壁的孟家对孩子太过娇惯,未免就流出了傲慢无礼的名声,其实爷爷私下里是非常不贊同的。财富让人忘形,怕她学坏,所以自小不曾允她出门交际。 她第一次出席所谓的宴会,是徐家的生日宴。她第一次见识了徐眠的任性与刁蛮,推她入了水。 “我家是我家,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她说。 “那你在想什么?” 扒开他并不光彩的过去,孟清维不知道自己是盼着她介意,还是盼着她不介意。 江蛮蛮轻轻撇开目光,“我并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的荒唐故事,我多多少少都有过耳闻。” “所以?” “所以,你不用窥探我到底怎么想,那是你的过去,是你我早就熟知的过去,既然不能删掉,承认它就好。”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如此简单,人生每一步都可以做选择,唯有过去不能,所以如果过去有不堪回首,面对它不要逃避。 不知为何,明明眼前有个大麻烦,孟清维却莫名有些感动,“蛮蛮,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江蛮蛮没有回答。 她吁了口气,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三十八段 所有的事情都有预兆,但是关于孟清维的流言,却是凭空飞来。 先是榕城校园网内传了个八卦,富家公子,年少轻狂,豪门狗血的私生子浮出水面,未曾指名道姓,但是种种细节勾勒,让人无限猜想。 孟清维能明显感觉到旁人怀疑的打量,但是无法辩驳,事到如今,他才算领教了江蛮蛮口中所谓的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以前他也被人议论,喝酒打架飙车闹事,那是肆意张扬的年少,而现在这些,是不同于以往的劣迹,是丑闻,是污点,是被人指指点点的难堪。 周恆要毁了他,孟清维神色狠戾,啪的捏断了手中的铅笔。 然后事态持续发酵,从校园网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每个学生的饭桌上传到了每个家长耳中。然后某个八卦杂志刊登了一张照片,模煳的半张脸的女人,怀里抱了个孩子,一场始乱终弃的故事竟可以编写的精彩绝伦,’未成年’三个字简直给这场八卦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完完全全沦为笑柄。 未经证实的故事只是八卦而已,没有人会当真,但并不影响别人对此津津乐道。有好事的同学去问徐眠,徐眠言辞闪烁,未给予否定,于是流言盛嚣尘上,瀰漫在整个榕城的上空,又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扩展到整个富贾名流圈。 等到孟非重听到风声的时候,生了私生子的那个女人甚至已经被扒出了真实的姓名。 陈琦,曾经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做过某个豪门少爷的家教,时间一经代入,都不用再多说什么,自然敲定了实锤。 孟家,孟非重摔了手中的杂志。 “陈琦找到了吗?” 旁边的助理摇摇头,“没有,除了上次发表那份说明的时候露过脸,这段时间再也找不到她任何踪迹。” “还是找不到?!”孟非重皱眉,“她一个单身妈妈,又没有固定工作,能藏到哪去。”他扯开领带,对助理吩咐,“再多派些人去找,找到后不要声张,不管她到底是要钱还是其他,都满足她,让她不要再去八卦杂志胡说八道。” “好,我立刻去办。” 助理离开之后,孟非重把自己扔进了沙发,转头看了眼旁边一直不发一语的孟清维,嘆了口气,“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要担心。” “大哥你这么急躁,只会加重外人对我的猜疑。”孟清维双手插着兜,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多了一个丑闻,我还年轻,承担得起。” “正因为你还年轻,所以你的人生不能留这样的猜疑。”孟非重说,“你还小,以后还要谈婚论嫁,要出来独当一面,这样的把柄会成为你的掣肘。” 孟清维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件事很坏,但是还不足以坏到让他慌。 “我听说……这件事从徐眠那里得到了一些证明,你跟徐眠……吵架了?” 孟清维转头看他,孟非重神色狐疑,虽是询问,但其实更倾向于确认。 他摇了摇头,“没有,徐眠没有说过。” 孟非重并不怎么信,只是看着眼前的弟弟,到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没说就好,大哥只是觉得你们都是自小到大的情分,就算是吵架了或者有什么误会,她也不能做这种事,未免不念旧情。” 旧情? 孟非重不易察觉的轻笑,他念着旧情,念着上辈子的亏欠,所以才对徐眠处处忍让。但是好像她没领自己的好心,照样为所欲为,照样要势不两立,照样要毁他。 孟清维想,就跟上辈子一样。 他和徐眠不能善了,她不肯罢休,他不肯认输,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们如此相似,彼此不能妥协。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了吧。 他尽力了,如果与徐泽註定为敌,那么就捨弃吧。 他没什么捨不得。 他们之间,早在久远的上辈子就已经分道扬镳,实在也不必太过可惜。 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难过。 他轻轻的侧过身,微风入内,吹起白色的窗帘,纱窗质地柔软,如他某一刻柔软的心。 那是徐泽啊,他想。 是彼此互伴长大的徐泽啊。 他记得他们童年在一起的那些天真烂漫,也记得青春期躁动的时候,一起做过的那些狂事。他是自小就被宠惯的孩子,可是王厚与徐泽不一样,他们是独子,是长子,不像他不知天高地厚,他们都比他懂事,比他稳重,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最完美的家族接班人。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却都无条件的陪他胡闹,无论他多么的无理,都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一边。 就如第一次去飙车,他们明明不甚感兴趣,却因为他想去,就义无反顾的陪着去了,中间和别人起了冲突,徐泽毫不犹豫的挡在他面前,替他挨酒瓶子,他记得徐泽为此受了长辈的责骂,因为太胡闹。 这些过去,过去里的那些人,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他不能当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随意被捨弃。 是的,他不能。 孟清维仍旧是少年人的脸,此刻显出了少有的悲容。 他其实真的很少去想上辈子的事,更多的时候,他会把它当作是一场梦,所以过去的恩仇他从不曾真的想着带过来。 今生就是今生。 他不想重蹈覆辙,却不想用’失去’去换。 他如此贪心,爱情友情前程都想要,他也必须都要。 孟清维的脸颊绷紧,显出了生硬的线条。孟非重看他一眼,突然问,“你真的想不到得罪谁了吗?嗯,清维?” 第46页 孟清维收回目光,回他,“想不到。” 孟非重没有再追问。 他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只是他也不能强逼他说不想说的话,他不是这样的兄长,也不是这样的处事风格。 他只能嘆气,“清维,你长大了,只是你还没有长到能处理所有事的时候,至少,没有长到你以为的那个年纪,很多事,你并不能承担。” 孟清维不为所动,“我知道,大哥。” “那你……” 孟清维垂下目光不再看他,变相打断了他的话,他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指尖翻转,照片跟自己的脸对照,问他,“跟我像吗?” 照片上是八卦杂志刊登的孩子的照片,两岁的孩子还没长成,实在说不上像或者不像。 孟非重无语。 孟清维就笑笑,将照片压回桌面,呢喃一句,“私生子……” 真是可笑。 他孟清维有一天竟然被人塞了个孩子直接当爸爸了,而且还是在未成年的时候,周恆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出人意料的八卦。 这就是人生啊,做过的事就留有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伤了自己。 幼儿园的事,让江蛮蛮对他一直心存芥蒂,而少年期的胡闹,又成了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真有意思。 他想。 ☆、第三十九章 王家道场。 徐泽到的时候,孟清维已经在里面了,王厚在射靶,他蹲在一边看,扭头看他进来,不禁扬了扬眉,徐泽的头髮有些乱,不合他一向的风格,于是他问,“碰到狗仔了?” 徐泽神色不耐,白了他一眼,孟清维哈哈大笑,待他笑够了,徐泽说,“看来你今天也遇到了?” “何止啊。”孟清维起身伸了个懒腰,说,“我这几天只要出门就有人跟着,幸好学校和家他们过不来,不然我恐怕连门都出不来。” 默了一下,徐泽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应对?” “你说呢?” 徐泽不好回答,孟清维也不紧迫,“走一步看一步呗,大不了我就认了。” 这当然是气话,孟清维不是肯吃亏的主,周恆让他跌了这么大个跟头,他一定不肯罢休,关键的是,他打算如何对徐眠。 这不是日常的那些看不顺眼,而是要彻底的毁灭,用心太明显。现在就算他说徐眠跟这件事没关系,也要看孟清维信不信。 “清维-”徐泽走近一步,刚要张口,孟清维就挥手打断了他,“阿泽,不用说了。” 徐泽抿唇。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所以不用特意说。”孟清维又解释。 说来说去都逃不脱徐眠那两个字。 “你在怪徐眠?” 孟清维没回答,自然是怪的,怎么能不怪呢,只是他既然愿意来见徐泽,就没想再去找徐眠算帐。 “这件事我会给你交代,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阿眠不会再做这种事。” 孟清维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阿泽,你要是能管得住徐眠,也不会巴巴的跑过来跟我道歉了。”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算了,阿泽,我知道你尽力了,你放心好了,我没怪阿眠,她这么做无可厚非,我认。” 先负心的那个人是他,他活该承受这报復。 徐泽无法判断他这么说的原因,但是能这样最好,顿了一下,徐泽道,“我会派人帮你找陈琦。” 对此孟清维并不乐观,孟非重花了大力气找人,照样无功而返,他不觉得徐家会比他们家更有办法,只能说,他错估了周恆的智商和手段。 “其实我现在倒是不怎么在乎了。”孟清维说,“私生子也好,未成年也好,周恆所做的一切不过想毁了我,但活到这么大,难道我就因为这件事要被打趴下吗?我没那么弱吧。” 他已经在孟氏做事,并且在翡翠山项目上表现出色,虽然还没有正式入驻商业会谈,但在生意场上也混了个脸熟,摆脱了过去二世祖的纨绔印象。 他有能力让别人闭嘴。 “所以你是说……算了?”徐泽不确定的问。 “你觉得可能吗?”孟清维莞尔,他吁了口气,双手插兜,看了看远方,“周恆做的这件事的确让我恼火,却不是因为给我带来非议让我损失了生意上的某种东西。我不能原谅的原因是他破坏了我在某些人心中的好感,甚至毁了我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好印象,这些,会让我损失一些机会,我非常在乎的机会。” 一些无关生意的机会。 聪明如徐泽,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思,同时也猜到了他的未竟之言,“你指的是江家?” 孟非重扭头看他,并不否认。 他在乎江家对他的看法,在知道自己被三振出局的时候,他努力营造一个好人设,希望能扭转以前的不好印象,但是现在全毁了。 他们这样的家庭,是无法不看重家族意愿的,只要他还喜欢江蛮蛮,只要他还没打算放弃,他就要尽全力争取,方方面面。 而周恆的狠辣就在于他看透了他,他没有将这场八卦放在明面上,没有想要闹很大,甚至并不曾真的想有一个确切的结果,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到江家人耳朵里,一点点拆掉他和江蛮蛮之间的可能性。 他要毁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他也做不到,他要毁的只是他的喜欢,这一点,他和徐眠的目的一样。 徐泽自然早也猜到了徐眠和周恆的意图,甚至在这件事刚刚发生的时候,他就看穿了。他只是没想到,孟清维会这样直白的告诉他。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我说什么?” 孟清维没回答,徐泽接着道,“干脆利落的答应跟我见面,又不打算跟阿眠计较,甚至毫不掩饰的告诉我你的想法,清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让我觉得亏欠,觉得愧疚,是想让我做什么?” “阿泽,我在乎你。” “如果不是在乎,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要约你见面。”徐泽淡淡,“我大可以无视你,反正只要有我在,你也不能拿阿眠怎么样,我又何苦跑过来见你。” 其实这个时候,即便孟清维不说,徐泽也猜到了他的要求。 “你想要我退婚?” 孟清维默认,他希望徐泽退出和江家的这一场婚约里,当作补偿也好愧疚也好,他希望徐泽的成全。 “清维,你是在跟我做交易还是拜託?” “阿泽,你并不喜欢江蛮蛮。” “所以我就应该让给你?” 徐泽的心情从他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孟清维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的确过分,既然被拒绝,他便也不想再继续,毕竟他的初衷就是不想和徐泽闹翻,不管是因为徐眠还是江蛮蛮。 “抱歉,阿泽,你当我没说过,忘了吧。” 第47页 徐泽稍显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孟清维的表情真挚,并不是在欲擒故纵。这反而让他有些摸不准孟清维的意图。 “清维,你让我不解。” 孟清维笑笑,“不解就不解吧,就当没听过,就当没说过,是我越界了,提了不该提的要求。” 两方拔河,最怕一方突然松手。 “清维,你这样只会让我想答应你。” 孟清维扭头,很是意外,“所以,你会答应?” 徐泽摇头,这中间有许多事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并不是一句他想或者不想就可以的决定的事,“我与江蛮蛮的所谓婚约,在你眼里可能更趋于玩笑。在江蛮蛮眼里,也许也是一样,一句话就可以被轻易抹掉。我没办法跟你细数这桩婚约的起因来源,如果非要说的话,它更像一个契约承诺,非是商业利益相关,而是和情谊有关。” “按钱算,尚且有价码有大小,按情算……”说到这,徐泽低头无奈一笑,“……清维,你觉得我一句话就可以抹掉两家长辈之间建立的情意吗?” 那是妈妈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啊,这一点,清维怎么能懂呢? 他不能拒绝的,是妈妈对他的爱。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不适合谈下去,孟清维退后一步,“阿泽,你知道吗,唯独这一点,我也不能让。” 他无法体会徐泽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情意,就像徐泽也不能理解他不能放弃的是怎样的喜欢,对江蛮蛮的喜欢。 “徐泽,我不想和你争。” 徐泽扭头看他,孟清维变了许多,强硬的嚣张变成了如今的坚韧。他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知道他不会逼他。 他其实很怕孟清维的这种体贴,这会让人无所适从。最后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定,徐泽说,“清维,如果江家首先提出解约,我不会有异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他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徐泽做了他能做的最大退让。 如果江蛮蛮与他两情相悦,徐泽乐于成人之美。 孟清维张了张嘴,半晌,说了一句多谢,徐泽微不可见的也笑了一下。 旁边的王厚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松手入靶,正中红心。 ☆、第四十段 午休,徐眠正在午睡,空无一人的钢琴室里,窗户开了半扇,偶尔吹进来一点风。徐眠身量修长,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呈现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听到开门声,她翻了个身,随手拿起一本书盖住了耳朵。 “有人在了,出去。” 门关上,有脚步声走进,停在自己身边,徐眠睁开一条缝,见到了江蛮蛮。 这倒是有点意外,她眨眨眼没动,江蛮蛮说,“徐眠,我们谈谈。” 徐眠打了个哈切,没理,江蛮蛮也没离开,对峙了几秒,徐眠翻身起来,松松垮垮的靠在沙发上。 “你打扰我午睡了知道吗?” “我们谈谈。” 徐眠啧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拒绝,而是踩着沙发垫坐在了沙发扶手,这样,她对阵江蛮蛮就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江蛮蛮不易察觉的后退了一点,徐眠就微微笑,“谈什么?” “孟清维。” “孟清维?”徐眠嗯了一声,说,“孟清维很好啊,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徐眠,我诚心跟你谈,你不要故作不明白。” “啊-”徐眠作恍然大悟状,“你是指校园网内的那个八卦啊。” 江蛮蛮对她的装疯卖傻献出了足够的耐心,闻言并不急躁,而是点头,“对,就是这个。” “这个好像是周恆惹出来的,你找我谈什么?” 徐眠说完好似失去了兴趣,长腿一迈,从沙发后面翻了下来,对她挥手,“江蛮蛮,你找错人啦,我爱莫能助,帮不了孟清维什么。” 江蛮蛮走一步拦住了她的路。 “徐眠,你我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猜得到,既然我已经按照你的心意来找你了,你何不坦诚一点。” 徐眠摊手,“好吧,那你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话是我想问你的。”江蛮蛮说,“徐眠,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肯放了孟清维?” 徐眠的眼角轻轻翘起,玩世不恭的双眼里多了一丝得意,如潜藏的光,在最深处熠熠发亮。“江蛮蛮,你知道,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她说。 江蛮蛮没应答,徐眠这样说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她的想法和徐眠一样,她也非常不喜欢徐眠。 “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肯结束这场闹剧?” “我想让你离开我们的生活。”徐眠直白干脆利落又冷酷。 “你想让我离开?” “不不不不,不是那种离开。”徐眠说,“我想让你离开的并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离开我,孟清维,甚至是徐泽的生活,离开我们的世界,就跟以前一样。以前是什么样,你不要告诉我你听不懂。” 以前他们是不相交的两条线,看得见但永不交集。他们彼此互知,但仅限于此,对方的喜怒哀乐重逢喜悦,都互不相干,是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江蛮蛮,我不喜欢你在我的生活里搅和,无论是孟清维还是徐泽,我都不想在他们的人生里见到你的影子,这会让我极度不舒服。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那我们最好都回归到自己本来的位置,这样,才符合设定不是吗?” 徐眠已经开出了价码,好似非常容易做决定,江蛮蛮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徐眠歪头看她,“我已经说了条件,接受吗?” 江蛮蛮抬眼看她,徐眠就一笑,“对你我都好不是吗。” 看起来的确是如此,远离他们的生活,回归到最初的时候,回到平静的生活里。可是真能如此吗?抹掉孟清维? “就算我接受,你也知道这并不可信。”江蛮蛮说,“记忆不是硬碟,删了就没了,即便我现在答应你我会远离,但是只要我们还在一所学校,还在一个城市,还和你们见面,我就不可能真的远离你们的生活。” “所以,你也要物理上的离开啊。”徐眠轻描淡写。 “什么?” 徐眠走近她,指尖挑起她一缕头髮,靠在她耳边低语,“江蛮蛮,我想让你离开这里。你爸妈不是在瑞士吗,你应该去那里。” “你……” “做决定吧。”徐眠说,“为了孟清维,愿意吗?” 江蛮蛮抿紧了双唇。 “当然,要是你一点都不在乎孟清维,大可以忽略我说的话。”徐眠并不压迫,甚至从容,“不过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在乎。毕竟,他是为了你才落到今天这一步的,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可能无视他对你的用情。” 第48页 孟清维的真情,她早就知道。 那一度也让她非常迷茫,甚至现在,也常常让她产生错觉。 徐眠说的对,她不可能不在乎,无论她对孟清维是什么感情,都不能无视他的喜欢,抹掉他为她做的一切,她无法无动于衷。 “我要怎么相信你。”江蛮蛮说,“就算我答应你,你要怎么保证你可以平息这场风波?就像你说的,这件事里有周恆,就算你肯罢手,周恆肯吗?”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让我付出代价,却不告诉我底牌,徐眠,你觉得你在我这里信誉良好吗?所以我会凭你一句话就乖乖听话。” 她们不是朋友,谈不上信任,有的,只是交易。 徐眠退让,“好,告诉你也没什么。“她抱胸靠在沙发边,“这次的流言蜚语并没有指名道姓,有的只是臆想的一个故事,中间被证实的部分其实非常少,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江蛮蛮摇头,徐眠眨眼轻笑,“这说明,这个故事只要稍稍改动情节,可以盖在任何人的头上。” 江蛮蛮不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跟徐眠说的不是一件事。 “没明白?” “你是说……你要把这件事说成别人的事?” 如此沸沸扬扬的一桩八卦,莫名换了主角,可能吗? 徐眠扬眉一笑,“厉害吧?” 江蛮蛮皱眉,“徐眠,我很认真的在跟你谈事情,不要把别人的认真当作有趣,这并不好玩。” 徐眠闻言眯眼,“江蛮蛮,不要自以为是的对别人随意评价,我讨厌别人跟我灌大道理!”她随意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拉开,“要是不信我,你大可以走,我不拦你。” 江蛮蛮当然不会走,顿了一下,她说,“抱歉徐眠。” “这样才对,我不是孟清维,也不是徐泽,对你没那个承让的心,你惹我不痛快,我们就一拍两散。”她趴在窗边,平平淡淡的继续道,“别以为我在说大话,孟清维的八卦说到底并没有实证,甚至陈琦那边也没有指名道姓,孟家到现在也没有做出过回应,所以转移目标后,相信媒体也会相信。” 徐眠说到这,江蛮蛮也算听明白了,徐眠既然旁敲侧击的证实过这个谣言,自然也可以否定,否则,那时候她也不会说得模稜两可,让人自行脑补。 “你打算转移给谁?” 徐眠说,“这个应该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吧?” “我需要知道。”江蛮蛮说,“我是很想帮孟清维,但也不想害人。” 徐眠闻言嘲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正义感啊。” 说完这句,徐眠没有再继续,江蛮蛮也没有催促。午后的校园分外安静,阳光充裕,音乐教室位置偏僻,更是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在耳畔。如果不是她们彼此尴尬的关系,当下的午后非常惬意。 徐眠很享受的微眯着眼,江蛮蛮站在她身后。她永远都不知道徐眠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想要什么。 喜欢孟清维?所以不肯罢休? 脑海中关于他们两人相处的画面并不多,江蛮蛮认真回想,是某一个午后,她无意经过操场,看到孟清维和徐眠坐在看台。孟清维是冷漠,徐眠是不可一世,看起来是如此登对。可整个校园都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唯一不可的爱情。 他们都不曾停止猎奇,都没有对彼此付出真心。 她一直以为,他们那种人是没有真心的,但现在…… 江蛮蛮轻轻的说,“你想把这个八卦转移给周恆?” 徐眠闻言并不回头,只是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我大哥和周家有交情,所以周恆的事我多多少少听说一些,他转学来榕城,并不是因为周家要在这里扩展生意,而是因为他在老家惹了是非。”江蛮蛮说,“什么是非我不清楚,但总不会是好事。” “我猜对了吗?” 徐眠打了个响指,回头沖她笑,“挺聪明嘛。”她扭过头继续说,“周恆之所以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因为他自己就吃了名誉的亏,他在老家声誉尽毁,所以混不下去啦,周家只能把他送到这来。” “吃一堑长一智,他很会现学现用。”徐眠总结。 江蛮蛮说,“你这样做,周恆恐怕不会罢休。” “这就是我的事了。”徐眠关上窗户,走到她身边,“你要知道的事我告诉你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记得履行。” 江蛮蛮转身离开,徐眠在身后喊她,“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孟清维的。” “你放心。”江蛮蛮回头答她。 这是她们之间的事,她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第四十一段 徐眠站出来替孟清维闢谣,校园里的风向立刻就变了。加上另一种流言纷起,这场八卦就有了另一个版本。 仍旧是富家子,仍旧是私生子,仍旧是榕城的学生,仍旧是纨绔子弟,只是地点稍有改动,家世略有不同,于是八卦的主角更倾向于另一个人。周恆的过往生活被细碎的扒开一点,不多,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将孟清维抽离出来。 而八卦的另一个主角--陈琦,自第一次之后再没有出现,自然也就缺乏可信性。 徐家,徐眠刚刚推开家门,就发现徐泽正端坐在客厅,她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就你一个?家里人呢?” “我让他们迴避了,我有事问你。” 徐泽极少这么严肃的说话,徐眠知道躲不掉,干脆扔了书包,坐在了他对面。 “想问我什么?” “周恆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说呢?” 这就是承认了,“为了孟清维?” “不然呢?” “你去查周恆的老底,揭了他费心掩藏的丑闻,想没想过他会怎么对付你?” “管他呢。”徐眠无所谓。 徐泽觉得自己要极力克制自己,才不会对她发火。 “徐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泽真的觉得无力且崩溃,“你先是帮着周恆去害孟清维,就已经得罪了他,就算你现在翻过来帮他,他也不会领你的情,你到底图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我图什么?”徐眠勾唇,“不告诉你。” “徐眠!” 徐眠哈哈大笑,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哥,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次是我过火了,你去帮我跟清维道个歉,以后我不会针对他了,大家和平相处还是朋友。” 她的做法让人困惑,徐泽揉了揉眉头,“阿眠,你--” “我知道错了,所以立刻迷途知返,冲着我帮他闷了周恆一把,清维也不好意思跟我再计较对吧?” 第49页 徐眠自小就随心所欲,徐泽从没有约束过她,他对她,从来都是纵容,这一次他也无法狠下心去谴责她,尤其是她这么快道歉的情况下。 “陈琦呢?你把她藏在哪了?” “天地良心。”徐眠举手,“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眠嗯,“我也找她来着,本来想让她出来改改口的,没想到找不到人了,周恆也找不到,我估计是她自己跑了。” 徐泽皱眉,“你们两个都没看住她?”她有这么大能耐? 徐眠说,“我也没想到,不过周恆当初找上她的时候,她就不是很情愿,孩子又不是孟清维的,她不敢得罪孟家。事情现在又拐到了周恆身上,她估计是怕了,逃走也很有可能。” 说完看徐泽不语,拍拍他道,“这个不用担心了,就算她没逃走,现在也没人想听她说话了。” 徐泽沉思,外面的风言风语的确开始转了方向,徐眠的做法虽然欠妥,但的确解了他和孟清维之间的尴尬。 “阿眠,清维不会再回心转意了。”他扭头能看到她的发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算了吧,无论你怎么做,清维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清维了。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孟清维才值得你喜欢。” 徐眠没有说话,她轻轻贴在他的肩膀,双眼明亮,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半晌,她回道,”我知道,哥,你说的我明白。“ 徐泽听完惆怅的嘆了口气,他以前多么怕他们两人之间的相爱相杀,现在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 城市的另一头,孟青葱刚刚穿过马路,红路灯前停着的一辆车里,副驾驶的青年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那个好像是孟家的大小姐?她怎么在这?” 江浅将目光从孟青葱离开的方向收回来,闻言笑了笑,“估计又是去送温暖吧。” 他们旁边的街区,往里走是城市的旧区,破败老旧,孟青葱出现在这里,只能是又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义工活动有关。 旁边的青年显然也耳闻过孟青葱的事迹,闻言笑道,“老夫人对这位孟大小姐很欣赏。” “欣赏她彪悍还是野蛮?” 青年失笑,半晌道,“老夫人想替三少撮合。” “连城?”江浅意外,随后不禁失笑,“老夫人乱点鸳鸯谱,兰州,这话不要在连城面前提了。” 兰州说,“三少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曾当回事。倒是这位孟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了。” “她如果知道,大概是不敢找你们家老夫人拉贊助的。” 兰州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孟青葱的形象,不禁点了点头,“大约是吧。”转过头又问,“这位孟大小姐有喜欢的人吗?” “你问这么仔细,是老夫人真的有意?” “老夫人的确非常喜欢她。”兰州说,“三少若是不行,老夫人还想说给你。” “我?”江浅一愣,随后笑开,“我就算了,孟青葱不会喜欢我的。” 兰州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江浅默了一下,随后看他,“八卦杂志上那些关于你我的绯闻,你没看过?” “那些?”兰州凝眉,好看的眉宇间带了些疑惑的可笑,“她信?” 江浅忍不住嘆气,“因为她见过有男生跟我告白,而我没有拒绝。” 兰州一愣,“是高二的那次?” 江浅点头,即便过了多年,他仍然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午后,他被人拦在音乐教室里强制性告白,对方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生,江浅受到的冲击不小,以至于拒绝都拒绝的语无伦次,而对方显然错估了他的反应,仗着身体优势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 江浅的冲击直接变成了惊吓,而孟青葱就在此时闯了进来。 他人生唯一一次丢脸大概就是那一次,兰州印象深刻,想到他被解救出来后,那副被□□后又惊又怒又羞的模样,到现在还是忍不住想笑。 “后来你就没解释过?” “你说呢?”江浅郁闷。 兰州忍不住,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时谈话的另一个主角,孟青葱刚刚敲开一户人家。开门的年轻女人见到她,翻手就要关门。 “陈琦--”孟青葱用脚抵住门,急道,“我没恶意,我们谈谈。” “你认错人了。”被叫作陈琦的女生不肯正脸看她,只跟她拔河关门,“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我不是来找你算帐的,陈琦,你信我。” “你真的认错了,我不认识你。” 孟青葱开不了门,又说服不了她,干脆撒手,“好,你关门,你敢关门,我就敢撞门,我保证把你的门撞烂,让大家都来看。” 陈琦显然对付不了她的流氓,“你……” 孟青葱换了商量的语气,“陈琦,我不是来找你算帐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陈琦的手慢慢松开,对她的话迟疑。 “我只是想来跟你谈谈。”孟青葱说。 陈琦没关门,但是也没让开,半晌,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孟青葱说,“我来过你家。”见她疑惑,解释道,“三年前,是我送你回来的。” 陈琦张张嘴,很惊讶。 “那次……是你?” “对,是我。” 因为这句话,陈琦放下了一身戒备,但还是没让开,只是语气和缓了一些,“你来找我……干什么?孟清维的事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没有办法,我……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看她开始激动,孟青葱忙举手安慰,“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来问责你,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真的?”陈琦狐疑。 孟青葱一笑,“我家那个弟弟一向无法无天,你让他受点教训,我是一点都不介意。” “那你来……” “我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 孟青葱说,“我可以进去吗?” 陈琦暗暗思量,眼前的孟青葱很诚恳,她想了一下,让开了门。 ☆、第四十二段 关于出国留学这件事,江蛮蛮很快就告诉了江浅,对于她突然的决定,江浅不可谓不惊讶,“蛮蛮,这并不急,你可以等到毕业之后再考虑。” 江蛮蛮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想早点走。” 江浅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大哥帮你安排。” 当着江蛮蛮的面,江浅不想多问,但是出了房间,他就开始打电话,不到半天,江蛮蛮最近的行踪就摆在了他的办公桌前,她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桩桩件件一清二楚。江浅如斯聪明,自然可以从这些线索里拼凑出江蛮蛮突然出国的原因。他眉目沉沉的放下资料。 第50页 空荡荡的大厅里,笨重的座钟滴滴答答响了六下,下午六点,外面的天黑了一半,将沙发上的身影也包裹进了一小片。 江家大厅里的摆设还是旧式的模样,座钟脱了漆,摆在大厅里角落也有些扎眼,滴滴答答的六声响,又笨重又突兀。 握在手里的杯子隐隐有些汗湿,徐泽将杯子放下,朝对面的人颔首。 “江大哥,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浅将目光从座钟那收回来。 “蛮蛮今天跟我说她要去瑞士。”江浅侧头看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面前的少年镇定,有礼,一举一动进退得宜,算得上同龄人中的翘楚。闻言目光不变,只顿了一下,就平静的开口,“不知道。” 江浅嗯了一声,将一叠资料扔了过去。 徐泽打开,看完,然后合上文件,抿紧了双唇。 江浅撇开目光,开口,“阿泽,我想要你知道,蛮蛮是留下还是离开,应该由她自己决定,任何其他人甚至江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勉强她,更不能威胁她。你懂我的意思吗?” 徐泽抬头,“我懂。” 江浅颔首,“懂就好,你从小就很懂事,也比别人聪明,很多事即便别人不说,你也能猜透。” 徐泽无特别表情,他知道江浅的言下之意,他自小就常来江家,知道江蛮蛮在江家有多珍贵。 “江大哥,我可以解释。” 江浅抬手打断他,“阿泽,你聪明,就知道此时并不需要解释。” 江蛮蛮因为徐眠而离开,事实就是事实,不是靠两句辩解就能抹掉徐眠的威胁。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这话最近似乎他说的特别多,多到徐泽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了,江浅对此也是一笑,“你我两家交好,你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也算了解。” 徐泽如果真有管教妹妹的心,徐眠也不可能如此跋扈。 这一点,其实江浅倒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也有妹妹,对江蛮蛮的宠爱,他比徐泽只多不少,所以他并不觉得徐泽的做法欠妥,当然,前提是徐眠不曾跋扈到江蛮蛮头上来。 “徐眠是你妹妹,她做的欠妥,理应你来承担后果。” 徐泽点头,“我明白。” 因为辩无可辩,干脆坦然的接受,他不是逃避的性格,从小到大,他最早学会的就是担当。其实自从接到江浅的电话开始,他就已经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 看他面色沉重,江浅开口,“你放心,我找你来不是要问责什么,也不会去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江浅一直是慢吞吞的模样,相比较徐泽小心翼翼掩藏的不安,他显得太过从容,衬托着对面的徐泽,无论多么老成,终究输了气势。 “江大哥的意思是?” 江浅不紧不慢,“之所以找你来,是因为你和蛮蛮毕竟有那层关系在,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一些事。我不想因为徐眠的不懂事,坏了长辈们的心意。” “我明白。” “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当初翡翠山项目你没插手,我就知道你很懂两家婚约的意义。” 而这一点,显然他很认可。 江浅想,搁在十年前,自己都不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奶奶看人的眼光总是如此独到,所以他也不想坏了这份约定。 “江大哥,两家长辈的意思我懂,我会约束徐眠。” 江浅说,“你这样说,我就默认你仍旧想要这份婚约。” 徐泽沉默,江浅莞尔,“你想毁约?” 徐泽说,“江大哥,蛮蛮并不喜欢我。” “那她喜欢谁?”江浅扬眉,“孟清维还是卫临?” 徐泽不好回答,江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轻轻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膝头,姿态优雅的看着他。 替江蛮蛮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对象很容易,但是不一定能好过徐泽。眼前的这个少年自小学业优秀,十几岁的青春少年,出身富贵,却从不曾有半分绯闻,他的人生处处都体现着分寸,是超出年龄与身份的克制。 这一点,强过许多人。 在江浅的心里,没有谁比徐泽更适合去照顾蛮蛮。 徐泽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江浅也觉得纠结这点毫无意义,他转而说了另外的事,“这个礼拜我就会送蛮蛮离开,她去了瑞士,至少要四年才会回来。” 四年的时间足够长了,长到能让人忘掉那些模煳的懵懂。 徐泽抬头,有一点意外,江浅说,“这里太乱了,不适合她。” 就算没有徐眠,围绕在她周围的孟清维也是一个麻烦的存在,至少在江浅的眼里,他并不觉得是一个良性的影响。 “阿泽,现在谈喜欢为时尚早,四年后你们长大成人了,那时候再谈这个话题,我想可信度会更高一点。” 所以,目前何必因为这些不确定的心意,就做潦草的决定。 徐泽抿了抿唇,江浅看他一眼,“蛮蛮今天应该在家,你去跟她道个别吧。“ 徐泽迟疑了一下,“我想她并不想见到我。” 江浅,“阿泽,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他们有婚约,她要走,他去送行理所应当。彼此之间的那些龃龉,江蛮蛮可以当真,徐泽不应该。 徐泽颔首,“好。” 江家 对于徐泽的来访,江蛮蛮既不解也不欢迎。 “江大哥跟我说你要走,我来告个别。” 江蛮蛮闻言不甚有兴趣,重新低头翻书,嘴里小声嘀咕,“大哥就喜欢瞎操心。”半点没有要招唿他的意思,徐泽有自觉,自己在她对面找个位子坐下。 “这周就要走?” 江蛮蛮随意嗯了一声。 “阿眠……” 啪地一声,江蛮蛮合上书,徐泽顿了一下,还是继续了下去,“……希望你不要在意。” “你是来帮她道歉,还是来跟我道别?” “道别,也道歉。” “道别的话我收到了,道歉的话……”她笑一下,“……不觉得多余?” 徐泽没有跟她呛声,江蛮蛮顶了一句,大概也觉得不好,没有再说话。 徐泽坐了一会,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先走。” “等一下-”江蛮蛮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盒子,走过去递给他,“-给你。” 徐泽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接,“什么?” “你家的东西,还给你。” 徐泽接过打开,宝蓝色的绒布里躺着一件挂坠,月牙白,他非常熟悉,曾几何时,是挂在妈妈的脖子上。 “以前我不知道,带过一段时间,后来知道它的来歷和作用,我就没带过了,这些年也小心的收藏,应该没有损坏。” 第51页 江蛮蛮将两家的信物归还,意思非常明显。 徐泽闻言笑了一下,“你好像是初一开始没再带着,原来那时候你就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比我早一点。”啪的合上,又塞了回去,“这件东西我收不回,你不想要,直接送到我爸的书房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转身摆摆手,“到时候就不去送机了,你走好。”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江蛮蛮站在逆光的阴影里,徐泽说,“不过四年后你回来,我会去接机。” 江蛮蛮疑惑不解。 ☆、第四十三段 因为要准备行囊,江蛮蛮不再去学校。而她离开这件事,也让孟清维情绪低落。周恆因为绯闻缠身,这段时间相当低调,校园里难得平静下来。 走廊里,周恆拦住了孟清维。 “走开!”孟清维眼皮不抬。 “想不想知道江蛮蛮离开的原因?”一句话,成功让孟清维停住,他回头眯眼,“你什么意思?” 周恆说,“江蛮蛮要走了不是吗?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突然走?”见孟清维狐疑,他笑,“离考试只剩两个月了,她为什么这么等不及?你不想知道原因?” “你想说什么?” “想知道原因,晚上来找我,金逸酒吧,九点。” 周恆说完挥挥手离开,孟清维却因为陷入沉思。 金逸酒吧,徐眠推开包厢门,就见周恆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酒,一副恭候大驾的模样。她哼一笑,走进去随手扔了包,坐在他对面。 “找我有事?” 周恆给她倒了酒,推了过去,徐眠眼扫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周恆,你我都不是大度的人,你就不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恆于是向后靠了回去。 “徐眠,我对你不薄,你这样中途反水坑我,似乎不太地道。” 徐眠笑,“只能说你笨啊。” 周恆眼中怒火一闪而过,忍了下去,也跟着笑了笑,“其实孟清维又不喜欢你了,你帮他能得什么好啊。“ “管得着吗你。” “不说我也知道,江蛮蛮,对吗?” 徐眠的笑意一敛,周恆说,“江蛮蛮突然要出国留学,这中间是你做的手脚吧?” 徐眠面色不虞的看着他。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 徐眠双手抱胸,“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听你的话,我猜猜,孟清维?”见徐眠沉下脸,周恆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快意的笑了,“孟清维对江蛮蛮的好大家有目共睹,江蛮蛮又不是没良心的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害他。于是你替他解决麻烦,条件是让她离开,以结果来看,你得逞了。”周恆举杯,朝她致敬,“恭喜!。” “我自诩聪明,今天做了你的踏脚石,我输得心甘情愿,你厉害。” 徐眠不置可否。 “只是我劝你也不用太得意,你虽然帮了孟清维,但是让他知道你由此要挟了江蛮蛮,他恐怕不会感激你。” “徐眠,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那又关你什么事呢。”徐眠轻描淡写,她根本不在乎最后她能得到什么,她只要保证江蛮蛮得不到就可以了,“我做了什么?有什么好处?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其有时间操心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这场风波里脱身,我可是听说你的旧帐都要被翻出来了。” 说完见周恆阴沉下脸了,挑眉一笑,伸手端过眼前的酒杯,对他致敬,“祝你足够好运,不重蹈覆辙。” “徐眠!” 酒人喉咙,甘甜凌烈,徐眠发出满足的一声,沖他眨眼,“好酒。”然后放下酒杯,提起包,起身的一霎那,隔壁的门打开,孟清维沉着脸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徐眠豁然回头,“你!” 周恆说,“祝你也好运。” 徐眠抿紧双唇,孟清维走到她面前,两个人对面而站,孟清维面无表情,徐眠也是如此。 “为什么这么做?”孟清维问的很平静。 徐眠也早已恢復如常,她歪着头看他,“因为我乐意啊,我不喜欢你跟她在一起,不喜欢江蛮蛮待在我的眼跟前,我就是想让她离开。” 这个回答非常徐眠,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孟清维一点也不意外。 “原本你陷害我,我并不怪你,因为我觉得自己亏欠你,你怎么做都应该。后来你帮我,我更是感激,因为我觉得我们毕竟有十几年的交情,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是终极都只是泡影,“只是你不应该把江蛮蛮扯进来,她不欠你,也不欠我。” “她欠我。”徐眠说,“你喜欢她,她就欠我,她与我哥有婚约,就欠我双倍。” “所以你就让她离开。” “那是我对她最大的宽容。”徐眠说,“相信我,如果她继续待在我眼前,让我看着你们之间继续眉来眼去,我只会做的更过分。” 徐眠是认真的,她干的出来疯狂的事。 孟清维失笑摇头,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徐眠属于同类人,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也会忍不住想要去讨厌自己了。 “阿眠,我与你再无话可说,你好之为之。” 孟清维无意再说什么,也不想再去争论或者掰扯,他只是语重心长的留下这一句劝诫,然后擦过她离开。 徐眠忍不住回头,“清维……” 孟清维没有应答,他走过房间,最后消失在门口,背影写满厌倦。徐眠捏紧了背包带,转身狠狠的将包扔向了周恆。 “王八蛋!” 周恆头一撇,让开了她的攻击。 “周恆你等着,我要让你后悔惹到我!“ 周恆无所谓的张开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徐眠骂,“垃圾!”骂完这一句,徐眠转身离开,眼前却突然一花,她趔趄一步,一把扶住了沙发扶手。 “十分钟。” 她甩了甩头,听到周恆的声音,“本来药效应该要等十分钟,不过你刚刚发脾气了,所以药效提前了。” “……你说什么?” “药啊。”周恆抬抬下巴,“刚刚你喝的酒。” 徐眠望了望桌上的酒,满脸不可置信,“你对我下药?” “聪明吧?”周恆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一边道,“要是单独请你喝,你一定不敢,可是拉着孟清维一起,你就不会怀疑。”他将脸靠在她耳边,“孟清维也不会。” “你!”徐眠勐的站起,又勐的跌了回去,周恆实时的捞住了她。 “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徐眠咬牙威胁,“你敢!”只是语气虚弱,听起来并没有以前的气势。周恆闻言也只是不疼不痒,他的表情完全变了,沉静,冷淡,甚至无所畏惧,对徐眠来说,这是从来没见过的周恆,阴沉的看不到底。徐眠觉得害怕,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禁不住开始挣扎。 第52页 “周恆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你敢碰我,我哥会宰了你,我保证,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周恆任她挣扎,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把火在烧,烧的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毁,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憋屈一起撕裂。 “我等着你来杀我。”周恆将她按在沙发里,伸手开始解她的衣服,“徐眠,我等着你来找我,让我看看你怎么让我死。” 徐眠毫无章法的挥动手臂,“周恆,你他妈的,你放开我放开我……啊……你不得好死,你放开我……” 徐眠以为她叫的很大声,其实也只是虚弱的几声吼,不过眨眼,就被淹没在黑暗里。 平昌路江家门口,孟清维抬手想按门铃,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问什么呢? 问她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要跟徐眠做这种交易?如果她又回答说是补偿,是感谢,是礼物呢? 会是这样吗? 孟清维抬头望向已经一片黑的江家大宅,这次也一样吗?江蛮蛮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没有喜欢吗?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次不一样。 而正因为如此,他不能直白的去问,因为江蛮蛮不会对她说真话。 ☆、第四十四段 第二天早上,孟清维被楼下的争吵声惊醒,他睡得很不好,头疼欲裂。醒来后只觉得非常恼火,刷的掀了被子起身。 楼梯口传来张妈的声音,“二少还在睡觉,我去喊,徐大少爷你等一下,哎你等一下。” 楼梯穿来噔噔噔地脚步声,视野里是大步走来的徐泽,孟清维微愣。 “阿泽,你怎么——” 没等他开口,徐泽直接给了他一拳。孟清维闷哼一声,嘴巴里立刻闻到了血腥气,他捂住了脸颊,一愣之后,继而大怒。 “徐泽,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徐泽双眼通红,又是一拳上去,“孟清维,我就是疯了,才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 孟清维狼狈的被徐泽抵在墙上,腹部被他踢了一下,当场就矮了半个身子。 他身上是宽松的家常t恤,还赤着脚,挡了几下,心里也蹭的窜了火,狠狠的踢了回去,徐泽闷哼一声,退后了一步,松开了手。 孟清维直接上去回了一拳。 “清维,住手!”王厚从后面赶上来,架住了他的胳膊,趁着这会功夫,徐泽又给了他一拳。 “徐泽,你------”王厚头疼,一句话还没说完,孟清维已经甩开他的手,直接冲着徐泽而去。两个人在走廊里你来我往,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孟清维先头猝不及防,就挨了好几下,但到底念着徐泽反常,下手虽然狠,却没有太过分。反观徐泽,却是拳拳相加,一点情面不留。 王厚在中间拦,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去,最后还是孟清维落了下乘,被徐泽直接一脚踢到腹部,撞翻了门。 轰隆巨响,孟清维狠狠跌在地上,王厚过去直接拦住了徐泽。 “阿泽,够了!” 徐泽双手紧握,显然在极力忍耐。孟清维摸了摸嘴角,呲了一声,他拿舌头顶了顶口腔,吞掉了口腔里的血腥气,怒极反笑。 “发完疯了?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徐泽推开王厚,“我只问一句,孟清维,昨天晚上你在金逸?” 孟清维不解,但还是点头,“不错。” 徐泽闻言扬起头,说不上失望还是伤心,他点了几次头,最后说,“孟清维,你好自为之。” 说完再不多说,转身离开。孟清维一脸雾水,眼睛看向王厚,“徐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厚默然,看了眼懵懂的孟清维,似乎觉得要说的话很残忍,抿了抿唇,还是说了,“是徐眠,徐眠出事了。” 孟清维抬了眼看他,“出什么事了?” “一个女孩子能遇到的最糟糕的事。” 这句话孟清维一开始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后,他脸色一白。 “是周恆?”他好半天才抿着嘴唇开口,声音干涩。 王厚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在金逸。” 孟清维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昨天晚上,他也在金逸。 他见过周恆,也见过徐眠,他见到徐眠的时候,徐眠还好好地,那么,就是发生在他离开后的事。 他离开之后,徐眠出事了,这跟当着他的面没有区别。 他知道徐眠惹怒了周恆,可是他没有管,他知道周恆行事毒辣,他也没有在意。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将徐眠留给了被激怒的周恆。 孟清维扶着门框,脸色难看之极。 关于徐眠,他早已经没有爱情,可他们同样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无论他如何骂过她冷落过她,内心深处,他也从来不希望她出事,尤其是这样的事情。 王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谁也不能再和好如初。 “我……我不知道……”孟清维轻轻地呢喃,摇了摇头,不可置信。 王厚没有说安慰的话。 实在无话可说。 “徐眠……怎么样?” 王厚摇头。 “我想去看看。” “恐怕徐泽不让。” 孟清维没听,抬头又说了一遍,“我不相信,我要去看看。” 王厚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劝阻的话。 他毫无意外的被拦在徐家大门外。 孟清维不死心,第二天又去了,但是结果如旧。 第三天,徐泽如常上学,但是徐眠没有来。 洗手间里,徐泽在水池边洗手,有人站在他身后,他没抬头,等洗完了手,他抽了纸擦,才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相比较自己,孟清维的脸色反而更差,他瘦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显得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朗,眼睛也更加冷酷。 徐泽随手扔了纸团,面如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阿泽----”孟清维抓住他的手臂,“---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 徐泽听完,只是讽刺而凉薄的翘起了嘴角。 不知道会出这种事? “孟清维,你真的是不将阿眠放在心上了。” 所以才这么粗心大意,才有这么多没想到不知道。 徐眠骄纵任性,和周恆联手给他使绊子,他便以为徐眠堕落不堪,和周恆这种人呆在一起也没关系。 还是说,在孟清维的心里,徐眠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在乎?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在徐眠刚刚得罪过周恆之后。 “你知不知道,你最招人恨的,就是你的自以为是。” 孟清维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不想和徐泽争吵。 “你和阿眠已经没有关系,所以你救她或者不救她,我都没有资格怪你。”徐泽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无情,“孟清维,我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第53页 孟清维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江徐两家的婚约,我不会因为你做任何退让。” 孟清维,“阿泽,你想怎么怪我都可以,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玩笑?”徐泽低笑出声,“你想把它当作玩笑也可以,但愿到最后你还能笑得出来。” “你想怎么样?” 徐泽双手插兜,侧着头云淡风轻的一句,“无他,不过是阿眠得不到的,我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孟清维强压回心中涌出来的怒气,等了等,他说,“蛮蛮是无辜的,她不该扯进这种事里。” “无辜”徐泽的眼角弯成美妙的弧度,狭长的凤眼有种醉人的温柔,“你既然知道她无辜,当初何必去招惹她,既然招惹了,现在又谈什么无辜不无辜。” 徐泽懒得再多说。 孟清维的眼睛亮的吓人,“徐泽,别伤害了蛮蛮,否则……” “你多虑了,江蛮蛮是我的未婚妻,轮不到你来警告我。”徐泽回头,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反倒是我要警告你,麻烦离别人的未婚妻远一点。” 孟清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捏紧了拳头。 同一时刻,机场候机室里,江浅摘掉了江蛮蛮的耳机。 “大哥?” 江浅笑,“到时间了,走吧。” 江蛮蛮嗯了一声,拿起了包,走到检票口,忍不住回头去看,眼睛里隐含期盼,但最后只失望的低下了头。江浅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江蛮蛮抬头沖他笑笑。 ☆、第四十五段 最终章 孟清维错过了江蛮蛮的航班,等到想起来的时候,距离江蛮蛮起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彼时,他正站在校园内的屋顶,视野开阔,犹如内心。 江蛮蛮离开,日子进入了到了一种过分的平静。他与徐泽再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再见过徐眠。 而徐眠怀孕的消息,将这种假象的和平与紧张打破。 天气有些阴沉,孟清维站在王家道场里,身上穿着正装,将身姿和精神都衬托的更加成熟和冷硬。 旁边,王厚举起弓箭,标准了箭靶。 “徐眠还好?” 一箭中红心,王厚又抽了一支上了弓,闻言并没有特殊的表情。 “做完了手术,在家休息。”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徐泽陪着。” 已经坏到这个地步,再坏,也无所谓了。 失去的一切早已经弥补不了。 “阿厚-----”孟清维的声音很低沉,“----你信不信我?” 信他不是故意的,信他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信他内心深处,也希望徐眠能好好的。 “我信。”王厚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波澜,“徐泽也信。” 孟清维默然,良久一笑。 是啊,相信又如何,该发生的事抹不掉,不该原谅的原谅不起。 信与不信,早就无关紧要。 他们都明白。 就像徐泽,哪怕相信他的无心又如何,他不能释怀的是他对徐眠的绝情,不能原谅的是他对徐眠的轻视和无动于衷。 “江蛮蛮还是走了?” 孟清维嗯了一声。 王厚回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办?阿泽不会轻易罢手了,你跟他上次在这里说的话统统不作数了,你真打算和阿泽争吗?” “……我不知道。”孟清维很迷茫,“我不知道要怎么办,阿厚,我不知道。” 他不想跟徐泽争,可更不想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幸好她不在,我还有四年的时间可以想。”孟清维想,也许江蛮蛮的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王厚说,“清维,考完试我就走了。” 如他那时候所说,跟着王太太去英国。 孟清维默然,良久一声嘆息,“你也要走了。” 徐家宅院。 徐泽推开门,房间里,徐眠正坐在飘窗上,眼睛盯着院子,想的出神。 “爸爸再过一个月才回来,我已经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徐泽靠在门框,这样说。 徐眠良久恩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望着他,“谢谢哥。” 徐泽摇头。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人知道,他便不说,她想瞒着父亲,他就帮她瞒的天衣无缝。 “我替你联繫了美国的一所大学,什么时候想去了,我送你过去。” 徐眠转头看着窗外,“徐泽,我不在的这几年周恆你不要碰。” 徐泽眉目沉沉,眼角勾起,并没有说话。 “欠我的我都要十倍百倍的亲自讨回来,亲自讨回来。” 徐泽说,“这些,我做就好。” “我要自己做。”徐眠的声音很冷酷,“你做了,我不会感谢你。” “我知道了。”良久,徐泽退让。明明他心里恨不得活剐了他,但是只要她开口,他就会顺着她的心意。 等徐泽离开,徐眠靠在那,又发起了呆。 房门外,徐泽走了几步,坐在了楼梯口。 徐家大宅这几日佣人都放假,客厅没有开灯,徐泽就坐在一片黑暗里。 他双手托着下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母亲离开的时候,他们七岁,他和徐眠都开始懂事。他坐在她的病床前,给她读童话故事,徐眠窝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医院的小花园里有孩子的笑声,外面鸟语花香,让人贪恋这种时刻。 她苍白的手指合上了他面前的书,温柔的眼睛含着一些笑意,“阿泽不喜欢读,就不要勉强了。” 他自小就是有着好教养的小绅士,可是仿佛只有她,时不时要拆穿他的伪装,道出他的心声,让他窘迫的脸发红。 “我……并没有不喜欢。”他别扭的说道。 她故意嘆一声,“是吗?”看着他的样子戏嚯又可恶。 他无可奈何。 她离开的那晚,医院的长廊似乎都冰凉的能吞噬人。徐眠爬在她的怀里哭的昏天暗地,他也想哭,但是她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是她熟悉的笑意和温柔,他忍着泪,不想最后留给她的是不好的样子。 她努力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的阿泽,已经这么大了啊……” “妈妈……”他喃喃出声。 “阿泽,妈妈最不放心的是妹妹。”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他握着她的手用力的说。 她听完并没有露出释怀的笑意,“照顾啊……怎么样才算照顾好呢……” 她喃喃自语,徐泽张口,觉得无法回答。 “阿泽,看着妹妹……”她最后这样说。 看着妹妹,不是照顾妹妹。 第54页 妈妈从很早很早以前,要的就是他将徐眠看顾的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犯错,别让她变坏,也别让她不幸福。 可是,他没做好。 该约束的时候他太纵容,该关心的时候他狠不下心。 他终究是做错了。 一周之后,徐眠离开去了美国。 年轮好像就此时开始蒙上灰色,他们平静的过完了最后的高中时刻,参加完了考试,各奔东西。 登机口外,孟清维在送王厚。 “阿厚,保重。” “你也是。”王厚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上前抱住了他,“清维,不管以后怎么样,你跟阿泽都是我的好朋友。” “谢谢。”孟清维回抱他,“我也是。” 两个人分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厚拎起包,“我走了。” “不等等吗?” 王厚刚要摇头,突然看向了他身后,登机口外,徐泽喘着气停在他们不远处。王厚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朝他挥了挥手。 徐泽没有再过来,颔首示意。 王厚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孟清维和徐泽相继转身离开,一前一后没有交集。 飞机腾空万里,空姐将一杯水放下,王厚摘了墨镜,低声道了句谢。机舱外夕阳正下,血红色的一片。王厚喝了口水,扭头看过去,侧脸线条明朗而沉默。 这座城市,说不上留恋还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