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十周年特辑之张玄的惊典回顾》 第1页 《天师执位十周年特辑之张玄的惊典回顾》作者:樊落【完结】 文案: 为庆祝天师系列出版十周年,本天师特此推出十年庆贺文全集,喜欢哥的读者们一定不能错过! 本文共收录了五个故事,分别为董事长篇、魏正义篇、六岁张玄篇、洛阳篇、豆豆娃娃篇。 除豆豆娃娃篇外,余下四篇均为第一人称执笔,大家可以从全新的视角来了解各位主角的内心世界,在阅读各种见(搞)鬼(笑)事件的同时,顺便听听他们是怎么吐槽另一半的。 p.s.本天师吐槽的是师父,如果你们想看哥吐槽董事长(其实已经吐槽过很多很多次了),下次再说哈? --------------------------------------------------- 心为天堂,亦为地狱。祸福无门,唯人自取。 大家好,我是张玄,看过《天师执位》系列的读者们应该对我不陌生,所以在这里我就不特别介绍自己的履歷了(虽说还挺高大上的,但做人要谦虚) 不过为了照顾新入坑的读者,我还是要简单唠叨几句。 我叫张玄,主业天师,在某个繁华都市的某个不繁华的地方经营一间叫除厄堂的铺子,业务内容说得好听点,就是为大家除厄祈福,说得亲民点,就是看卦算卜相面问米,普通道士会的不会的我都可以做,前提是钱请准备好。 除了主业,我还有个副业,就是给我家董事长(也就是我的情人)当助理。 这个助理基本是挂名的,因为董事长嫌我做得不够好(这一点我认可),不如我在床上表现好(这一点我不认可),但他为了照顾我的面子,一直没辞退我,所以我就顶着这个闲职每个月领一份薪,在他忙的时候去公司帮他打打下手。 从我认识我家董事长到现在,转眼就过去了十年,算起来十年真是个不短的时问,为了庆祝我们和大家相识了十年,我决定隆重推出天师十年庆的贺文集,作为对大家一直以来支持和喜爱我们这对cp的回馈。虽说这次出的是贺文集,但因为主角是我嘛,所以当然还是由我来执笔,大家就当是看《张玄的灵异笔记》的续集就好了,当然,为了体现本天师公平、公正、公允的胸怀,我会在故事中间穿插其他人来跑跑龙套的。 哦对了,经常看到有人说哥爱钱,爱钱有问题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为爱发电是理想,但如果连作为基础的钱都没有,那就请回家洗洗睡吧,别遑论什么理想了。 那么,既然爱,就要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所以在这里哥要大声说――哥就是爱钱,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爱就爱,想赚就赚,不需要巧立名目。 废话说完,接下来咱们就来讲故事吧。 第1章 深夜病栋 聂行风笔 大家好,我是聂行风,也就是张玄在前言中提到的董事长,接下来要讲到的故事就发生在张玄担任我助理的期间。 那时候我们还不是情人关系,但也不是普通的老闆和属下的关系,要是硬要给这种感觉做一个解释的话,大概就是有时候觉得他烦,有时候又特别希望被他烦,尤其是在看到他和别的女职员搭讪的时候。 因为这种矛盾的心态,我还曾一度考虑过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董事长其实是我的职位,我在一家跨国金融公司担任总裁,工作非常繁忙,再加上那段时间有几个案子手下处理得不好,出了纰漏,导致我的工作压力也非常大,最后总算有惊无险,把案子都解决了,我的心情一放松,急性肠胃炎就发作了,被送进了医院。 没多久,检查结果出来了,炎症还挺严重的,张玄没跟我商量就接受了医生的建议,让我在医院住一个星期,等我知道的时候,住院手续什么的都办完了。 老实说,这种病也没什么特效药,咬牙撑过去就没事了,住一个星期简直是小题大做,但张玄这人有时候非常的固执,他说让我住院主要是为了好好调养一下,当作是休假,别再为了工作死拼。 「我可以在家里休息,不一定非要住在医院里。」 我试图说服他,但这招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因为…… 「我都交住院费了啊董事长,那一大笔钱,你捨得让我打水漂吗?」 ——住院费好像是出院时才交的吧,再说了,就算是交了,那又不是我让你交的,谁让你自作主张来着?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在看到他眨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样子后,我就说不出口了,改为:「我把那笔钱还给你,这总行了吧?」 「这不是谁交钱的问题,而是已经交钱了,不能浪费啊,」他义正辞严地说:「所以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家长大的小孩不知道赚钱的辛苦,虽然你是我的老闆,但我还是要对你说,浪费是可耻的行为,不能提倡。」 「那要不我和院长说一声,让他们退钱?」 这家医院的院长是爷爷的老朋友了,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但我刚说完就被张玄否决了。 「董事长,你不怕惊动爷爷吗?我为了不让他老人家知道,还特意叮嘱秘书小姐别乱说话,你要自己坦白的话,结果只会比现在更严重。」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要是爷爷知道我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急诊的话,短时间内我都别想加班工作了,所以至少爷爷那边得瞒着。 「所以你就住着吧哈,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的,回头我把你的计算机拿过来,你实在担心工作的话,可以遥控指挥啊。」 第2页 胃痛还没缓过劲儿,我实在没力气和他纠结了,只好点点头,他满意了,又说:「你放心,我每天都会来陪你的,给你讲你最喜欢听的鬼故事,绝对让你不无聊。」 那时候我跟着张玄也有过几次见鬼的经歷了,所以对怪力乱神一说不像最初那么抗拒,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还没无聊到用鬼故事来打发时间。 「啊,我想起我童年时代的一次见鬼经歷了,我讲给你听,很有趣的,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接下来他讲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很暖,指关节很硬,给人一种信赖感,他的声线也好听,说话的语调像催眠曲,抛开那些奇怪的内容外,他说得还是挺风趣的。 不过,最奇怪的应该是我,身为跨国公司的最高决断者,我从来没有在谈判桌上向别人妥协过,却偏偏就这么听从了他的决定。 第二天,张玄把我需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工作用的笔电他没马上给我,而是看看我的脸色,说:「董事长你气色还不错啊,早餐吃了吗?」 「没有,暂时还吃不了,还得继续打点滴。」 他看看还在滴液的吊瓶,说:「昨天你吓死我了,除了死人,我从来没看到有人的脸色会差成那样。」 「急性肠胃炎是这样的,当时看着可怕,缓过来就好了。」 胃已经不疼了,我靠在床头,拿过笔电看工作,随口问:「你没得过这种病吧?」 「没有,我是铁胃,吃石头都不待疼的,奇怪的是我身边的人倒是常有人得这病。」 「你确定大家胃疼不是你造成的?」 他没回答,我敲了一会儿字,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虽说平时我常常被他的粗神经气到,但这次发病还真和他没关系,都是我平时太不注意了。 我抬起头,他用手支着下巴,看起来挺苦恼的,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击到他了,他说:「我也这样想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太优秀不是我能掌控的。」 「……」 我很庆幸自己没把歉意说出来。 他忽然回过神,问:「董事长,你不会因为和我在一起压力大而解僱我吧?」 「不会,张玄,你太高估自己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今后我也不逼你喝符水了,免得你再急性肠胃炎,一生气说是我造成的,解僱我怎么办?」 「放心吧,我没那么小心眼,要是真想解僱你,你当我助理第一天我就把你踹了。」 「我的工作做得真那么糟糕?」 「有待提高。」 为了不让他沾沾自喜,我这样说,不过这次他做得不错,需要我处理的急件他都带来了,日程安排也都做了调整,让我不至于因为休息而打乱工作计划。 「对了,昨晚你说的鬼故事结尾是怎样的?」 昨晚听到一半我就睡着了,故事本身挺普通的,就是一个小道士想帮游荡的鬼魂投胎,鬼魂却拒绝了,鬼说了原因,但道士年纪太小了,他听不懂,所以也没记住。 「喔,我不知道,它就继续游荡呗,可能后来变成了恶灵,也可能后来想开了去投胎了。」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说:「有人找,我先回去了,下午再来看你,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用了,把你自己带来就行了。」 我把签好的文件给了他,看着他跑出去,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鬼故事。 牵挂真是种奇怪的感情,有时候因为牵挂而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有时候又会因为牵挂而多一份坚持。 「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我转过头,对面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将病友的帘子吹开了,他索性将帘子拉去一边,盘腿坐在床上,好奇地问。 张玄给我选的是双人间,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助理没钱选择vip病房,这一点正合我意,因为我也不想爷爷知道我住院。 从我被安排住下后,病房一直很安静,我几乎忽略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病友。 他的病号服和我的不太一样,是浅绿色长条模样的,这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气质和张玄有一点点像,是属于活泼的邻家弟弟型的。 「他是我的属下。」 我把话含煳过去了,病友没放弃,往我这边探探身,问:「他叫你董事长,所以你是大老闆了?你很有钱吧?」 「不,我姓董,名事长。」 如果说他的气质像张玄的话,那他的个性就比较像我弟弟,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对付这种人,我有得是心得,把计算机放下,和他开玩笑。 他不信,撇撇嘴,说:「切,不说就算了。」 「你呢?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得了脑癌,活不了几天了。」 他指指自己的头,笑嘻嘻地说,看那狡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开玩笑,我便配合他一起笑——他的脸色比我都要好,这样说无非是在报復我骗他。 「反正也治不好,我就想不如自杀算了,结果没死成。」 他把手腕伸给我看,上面有一条很深的疤痕,我的笑僵住了,他大笑起来,用手拍打床铺,说:「骗你的,你真信了?这是我小时候摔倒割伤的,看,伤疤这么旧,怎么可能是刚割的,哈哈。」 第3页 他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正色道:「我叫苏欢,欢乐的欢,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叫你董事长好了,这名字应该比你的真名要好记。」 嗯……拜张玄所赐,我最近对自己本来的名字也有点遗忘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苏欢飞快地躺下,又顺手拉上帘子。 「医生来了,她又要骂人了。」 来的是陈医生,这次也是她帮我诊病的,她三十中段的年纪,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说话刻板,不太好接近。 她先是帮我做了检查,看到桌板上的计算机,拿开了,说:「你现在需要休息,工作先放放。」 「我只是看一下,应该不会影响吧?」 「不会,至少计算机不会让你疼得死去活来,不过抽菸嗜酒熬夜狂欢就不一样了,你要感谢你的好助理让你在医院禁闭一个星期,否则你一定忍不住今晚就去泡酒吧,然后我又要接手你这种麻烦的病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可以随便祸害,但请不要拖累我们医生,我们要把时间留给真正需要我们的人。」 临床传来憋笑声,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没有泡酒吧的习惯,自从张玄当了我的助理后,我连抽菸的乐趣也被剥夺了,这位医生对我有偏见,我张口想解释,但对上她鄙夷的目光,我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在医院医生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陈医生帮我检查完,又去了苏欢那边,隔着帘子,我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变柔和了,问:「好点没?」 「还不是老样子。」 「别想太多,阑尾炎只是小毛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欢不知道嘟囔了什么,陈医生没再问下去,给他检查完,临走时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的眼神里带了敌视的情绪。 奇怪,我以前应该没有接触过她,更别说得罪了,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下午输完液,我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张玄还没来,我有点无聊,下床准备出去走走。 苏欢站在窗前眺望,刚好夕阳落山,光芒照在他身上,他的头髮泛着淡淡的金色,沉静而寂寞。 我突然感觉他说的不治之症都是真的,趁着他不注意,看了一眼他床角挂的病歷牌,上面写的是急性阑尾炎。 再想到陈医生说的话,我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现在的小孩真是喜欢信口开河,如果张玄知道了,一定会提醒他说这世上有种咒叫言灵,某些话说多了是会成真的。 糟糕,我怎么又想起那神棍了,果然中毒不浅。 大概是想得多了吧,我出了病房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张玄。 他正在和一个年轻女人聊天,两人聊得很开心,笑声从对面传来,让人听着不太舒服,我正想过去提醒他们这里是医院,禁止喧譁,就见那女人凑过去,亲吻他的脸颊。 一瞬间,我心里的不悦达到了顶峰。 事后想想,我也不明白自己当时的情绪怎么会变得那么糟糕,好像是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好吧,张玄不是「东西」,他是独立的人体,但我习惯了他的纠缠,也认为他纠缠的对象只能是我,他怎么可以去找别人!? 我不认识那女人,所以我迁怒在张玄身上,沉着脸走过去,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张玄被我吓到了,兔子似的从女人身旁跳开。 「董事长这么巧。」 他反应很快,马上堆起笑脸和我打招唿,我没理他,打量那个女人,她挺漂亮的,所以我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呵呵,原来张玄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张玄给我们做了介绍,女人是记者,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住院,想来做专访,也是凑巧,张玄和她认识,两人就聊上了,总算张玄没太蠢,他替我挡下了女人的纠缠,说我身体不好,暂时不适合接受访问。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风度和记者寒暄,我的脸色让张玄的藉口很有信服力,所以记者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我转头看张玄,他还站在一旁,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你很开心?」我问。 「嗯嗯!」 他用力点头,低声咕哝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攥住他的胳膊往病房走。 「你给我的资料出了很多问题,跟我回去看看。」 我把他带……准确地说,是拖进病房,一进去就把他按在墙上,他大概没想到我也有暴力的一面,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注视过去,然后压住他向他逼近。 他的眼瞳是淡蓝色的,据他自己说这瞳色是天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的确很漂亮,眼瞳纯净无垢,像是一汪碧水,我被吸引过去了,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吻在了他唇上。 他呆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正合我意,按住他,将舌尖探进他口中继续那个吻,他好像刚吃过甜点,口中带着果糖的甜味,像是樱桃味的,又像是草莓味的,总之是很甜美又不刺激的味道。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喜欢吃甜点。 我感到好笑,怒气稍稍平缓,捲起他的舌尖舔动,用心品味香甜,他很快回过神,轻轻碰触我的舌尖,像是在响应,我把这动作认为是接受,当下更加毫不顾忌,继续和他的深吻。 房间里很静,我们两人的唿吸声异常的清晰,我享受着热情的宴飨,直到心满意足,这才放开索求。 第4页 他保持靠墙的姿势,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关系,他的瞳色比平时要深邃很多,我想起了蓝宝石,他的气质很适合蓝色的玉石,精美剔透又不会过于妍丽。 他的唇在蹂躏下带出一丝嫣红,唇角沾了津液,让人想入非非,我忍不住伸过手,沿着他的唇型摩挲,他看着我不作声,把我从享乐中拉回了现实。 糟糕,我刚才是不是鬼上身了,怎么会对属下做出这么糟糕的事? 他会不会一生气就甩手不做助理了?或是去工会投诉我利用身分非礼他,或是报警…… 当然,我不怕被他投诉或报警,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给他留下恶劣的印象,我想向他解释刚才是意外,我以前从来不会强迫别人,也不需要强迫别人,反正有得是人主动靠过来,张玄也是其中一个,但他主动接近我的目的和别人又好像不太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就是别人那样做,我会厌烦,而他做的话,我是厌烦+开心。 也许我真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我揉揉额头,眼下的状况有点尴尬,一着急,我差点说出乡土剧里的那句经典台词。 「多少钱可以买你的自由?」 以前看到那种剧情,我都会嗤之以鼻,现在不会了,我切身体会到当你在意一个人到极点时,是会口不择言的,只想着留下对方就好,管它用什么方式。 好在张玄抢在我前面开了口,让我避免了突发智商降低的结果。 「董事长你……」他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问:「是不是鬼上身了啊?」 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这种心有灵犀却让人高兴不起来,我没好气地反问:「你不是天师吗?我有没有被鬼上身你看不出来?」 「唔……」 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认真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看来挺正常的,那怎么会突然吻我……」 「你回应了。」 事到如今我破罐子破摔,运用我在谈判桌上的那套理论回復他——你响应就代表你接受,你接受就代表我的行为没问题。 他大概被我绕晕了,挠挠头髮,又看看我,最后说:「董事长,你这样生气不太好,容易加重病情的。」 总算还知道担心我。 我心情好一点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好的话就不会咬我了,你看,都被你咬破了。」 他揉揉嘴唇,又偷眼看看我,小声嘟囔道:「吻技真烂。」 「你说什么?」 他用力摇头,又小狗似的哈哈凑过来,问:「我的文档哪里做错了,董事长给我看一下。」 「那个我都修改了,没事了。」 他拍拍胸膛,像是松了口气,说:「那我去给你倒水。」 我拉住了他的手,他转头看我,眼中露出不解。 张玄这个人有时候很奇怪的,凭我常年在谈判桌上训练出来的经验都无法摸清他的套路,我犹豫了一下,问:「你会觉得我是变态吗?」 「变态?为什么这么说?」 「同性……亲吻,不会觉得奇怪吗?」 「没有啊,我又不讨厌你。」 这话让我有点窃喜,但随之而来的是不快,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似的,我开始纠结字眼。 「是因为钱吗?」 「说得就好像你给过我很多钱似的。」 喔,这么说也是,虽说张玄跟了我很久,帮我做了不少事,但迄今为止我还没正经付过钱给他。 他马上又笑了。 「千万别说要给我很多很多钱,你知道我有多爱钱,你那样说,我会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的。」 我看着他,觉得要不在意这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可以把爱钱这种话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至少我说不出来,我怕这样说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现在回想一下,只能说那时候我对他还不够了解,否则我就会学着乡土剧的台词那样问他——那你说个价码吧,多少钱可以买断你的人生? 而他也不会生气,他只会会开开心心地报价,报一个让我怀疑人生的天价。 那时候我还太天真了,所以我照着谈生意的模式先发制人。 「张玄,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女朋友没有钱有魅力。」 我很开心——我有钱,所以等于说在他心里我很有魅力。 「那你刚才和那女人拉拉扯扯的是怎么回事?」 他反应过来了,瞇着眼沖我笑,「哦……董事长,你吃醋了?」 「没有。」 「撒谎,我都看到你的耳朵红了……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大家都不敢说喜欢我的钱。」 「那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可以交往了。」 这一点我贊同,我喜欢诚实的人,至于他喜欢我的钱……有问题吗?反正我掏得起。 「我同意交往。」 我点下头,他更开心了,说:「那为了让身为情人的你不要不开心,我有必要解释下刚才的情况,那个女记者以前是我的客户,我不想她烦你,就趁着和她聊天动了点小手脚,等她离开医院就会把在这里发生的事都忘记了。」 原来是为我着想,我心情更好了,不过为了不让他得意忘形,我没表现出来。 第5页 「动手脚包括让她吻你吗?」 「你看错了,她是在和我附耳说悄悄话,她想用美人计让我说出你的事,我什么人啊,哪会被那种小把戏骗到?所以我就将计就计给她下了个健忘咒。」 看来那女人对张玄还是不够了解啊,如果我想让张玄做什么事,就绝对不会用什么美男计,对付张玄,直接上钱就行了,比起美人,他更爱美元。 他察言观色,见我脸色好转了,又说:「董事长,既然我们交往了,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我首先的反应就是他想跟我要钱花,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个性。 我有点好奇他想要多少,因为在这方面我也没经验,我不喜欢有人接近我是为了我的钱(奇怪,我这话说得有点自相矛盾,别问我为什么接受张玄,只能说爱情是会降低一个人的智商的),可是现在面对这种新体验,我跃跃欲试。 「你想要多少?」 我看看旁边的病床,心想晚上如果在这里玩的话,床会不会有点小。 「你等我。」 他眼睛亮了,说完就跑了出去,我心想难不成他是要去拿箱子?这种事签支票不就完事了吗?还是他喜欢拿到一沓一沓的现金,享受坐在床上数钱的快感? 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这一点我不太敢肯定,想像了一下他穿着美金图案的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数钱,再被我压倒的画面,我居然感觉兴奋。 我的妄想小剧场没多久就结束了,病房门被顶开,张玄冲进来,手里还推了把轮椅。 我愣住了,看看轮椅,又看看他。 他不好意思地问:「董事长,你可以陪我逛公园吗?」 「可以呀。」 对情侣来说,这种事说不可以才奇怪吧?难道我看错张玄了?他没想我想像的那么爱钱? 「其实……我的意思是,董事长你可以坐着轮椅陪我逛公园吗?」 「我的胃不痛了,走走路没什么事的。」 就在我还为我的助理……呃不,是为我的情人如此贴心而感动时,他说:「可是我比较希望你坐轮椅陪我。」 「哈?」 「那个……我看电视,看到人家推着轮椅散步聊天,就觉得特别有趣,可我的身体这么棒,这辈子都和轮椅靠不上边,所以……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呀?」 背后传来憋笑声,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病房还有一位病友,该死,刚才那一幕都被他看到了。 我很尴尬,转头看过去,苏欢的床上拉了帘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的模样,我揉揉头,觉得自己今天特别蠢。 张玄看我没回应,大概是误会了,急忙说:「要是你不想坐,那我坐也行啊,就是你的病刚好,还让你一个病人推我,我不太好意思……」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商界还有在普通的交往中,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没有一个像张玄这么神奇的,他总是会做出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事来。 一瞬间,我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 想恶作剧的小恶魔开始跃跃欲试了,我坐到了轮椅上,说:「我坐你推。」 「谢谢董事长。」 他跳起来,很雀跃的样子,把轮椅就地转了个圈,推我跑出病房,我说:「等等,我拿手机。」 「出去散步就别想那么多了,要是公司有事找不到你,会打我手机的。」 我一想也是,就随他了。 奇怪,我今天是不是真的鬼上身了,平时我对他可没这么言听计从啊。 傍晚,大家都去吃饭了,楼下公园里的人不多,公园当中有个人工湖,张玄推我来到湖边,我们俩就像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看着风景聊天。 张玄从医院借来的轮椅是最新式的,功能挺多的,不需要有人推,完全可以自己轻松驾驶,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带坏了,我的童心泛滥,在草地上按着按键驾驶轮椅转圈,没一会儿就用得很熟练了。 他歪着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董事长你好可爱!」 我愣了一下,可爱这个词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通常大家称赞我都是用帅气沉稳的词彙,我和可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他看看我的脸色,小声问:「生气了?」 「我看上去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你是!」 「嗯?」 「呃,我是说这看起来挺好玩的。」 「那你要不要也来玩玩看?」 他用力点头,蓝瞳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我站起来让给了他,心想可爱这种词用在你身上才最合适。 他坐下来,调整按键来迴转动轮椅,玩得很开心,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刚才还是应该把手机拿来的,这样就可以拍他了。 「下次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我提议,看他这模样,我想他应该很喜欢那种小朋友去的地方。 果然,他点头同意了。 「那我去网上查查看哪里好玩,我来订票,我最喜欢鬼屋冒险,董事长你呢?」 我想了想,想不出来。 「你不会是没去过吧?那你以前没带女朋友……」 「我没有正式谈过。」 第6页 虽然学生时代有交往过,但没多久女朋友就被人抢走了,所以那个不算。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玩,我们来一起发掘有趣的玩法,等你的病再好一好,我带你去爬山,多做做户外运动,比那种健身房锻鍊好多了,要是遇到鬼,还能顺便捉鬼赚点小钱花。」 我张张嘴,想说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不需要费心赚小外快,但看他说得开心,我把话咽了回去,我想他在意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享受可以赚到钱的快感。 「你常去山上玩吗?」 「小时候常跟着师父去,主要是为了捉鬼捉狐狸精什么的,后来师父走了,我就一个人去,老实说挺无聊的,有时候为了捉一只鬼,我要待到大半夜,现在有人陪就好了,我们可以说鬼故事,董事长我跟你讲,那些鬼最喜欢听鬼故事了,说着说着就能把它们招出来,我们就可以动手抓了,到时候我教你怎么捉鬼。」 他说得很兴奋,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捉鱼,我在一旁微笑听着,有点听入迷了。 人的感觉真的奇怪,以往他跟我怪力乱神,我会很厌恶,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喜欢听,他聊的这些事离我的世界太遥远,不可触及却又充满了传奇色彩,我听得越多就越想了解他的世界。 等他聊完捉鬼歷险记,天已经黑了。 「对不起董事长,让你一个病人陪我玩。」 他把轮椅让给了我,又拿出保温杯让我喝水。 我胃不痛了,所以倒是不累,对于习惯了每天喝咖啡的人来说,白开水真不是可以下咽的液体,他跟了我很久,当然知道我的喜好,瞇了瞇眼睛,提醒道:「你现在这样子只能喝白开水,你要是敢偷偷喝咖啡,信不信我餵你喝符水?」 符水是继白开水之后第二种让我无法接受的液体,他胆子大了,居然敢威胁我。 「张玄,你知不知道威胁上司的后果?」 「董事长你说错了两件事,一,四十七分钟二十八秒前,你向我告白了,所以我不是你的属下,是你的情人了;二,我这不是威胁,是担心,看着你不舒服,我也会不舒服啊。」 这段情话说得恰到好处,我笑了,接过保温杯,他又往我跟前凑了凑,笑道:「不过如果这是你想让我餵你喝水的藉口,我很乐意效劳。」 我急忙看看周围。 虽说公园里人不多,但也不表示没有,公共场合做那种事,我还是很牴触的,他看到了,嘿嘿嘿笑起来,一副诡计得逞的得意样子。 「逗你的,董事长你好纯情。」 我仰头喝着水,心想你就乐吧,希望在床上你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我喝完水,他就着我喝水的地方也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那动作做得再平常不过了,反而让我感觉亲切,这种间接接吻算是肯定了我们的关系。 他推我往回走,说:「我明天来陪你吃早饭,医院食堂的饭挺好吃的。」 「你吃过了?」 「没有,是听病友说的。」 张玄有个神奇的地方,就是他跟谁都能三秒钟混熟,所以我们回去的这一路上,好多病友和他打招唿,熟得不得了。 我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进了医院大厅,我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卖人家道符了?」 他一脸「啊,糟糕,被看穿了」的表情。 「董事长,我保证我卖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看看他还一脸怕被我训的样子,我又有点好笑。 一小时前或许我会骂他,但现在不能骂了,情人和助理终究是不同的。 「还有吗?」 他用力摇头。 「放心吧,不是要没收,我是问如果你还有,我想买一个。」 下一秒,一个粉红色的符囊出现在他手中,他塞进我的病号服口袋里,说:「哎呀呀,董事长,我们这种关系了,我怎么能跟你要钱呢?这个送你,明天我再给你一个更好的。」 「这东西还分好坏啊?」 「不分啊,但我可以画一个独一无二的给你,敬请期待。」 看着他得意又开心的模样,我其实想说我更期待他在床上的表现。 我们来到电梯前,刚好有一架电梯是往上走的,电梯门还没关,张玄推着我沖了进去。 里面有三个人,靠门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按住开门键,说:「对不起,先生,这是vip客人专用电梯,请你们用隔壁的。」 电梯颇大,即使我们进去也很空旷,再加上他的口气不太好,所以我完全想像得出张玄不可能听他的。 「只听说过担架电梯,什么时候还出vip电梯了?敢情这医院的病人还分三六九等了?」 张玄说着,直接按了关门键,那人还想说话,被后面另一个人制止了。 我也不想有冲突,把头转去一边看风景,电梯开始上升,后面那个人往我身边凑了凑,忽然叫:「行风?」 居然遇到了熟人,我很惊讶,抬起头。 男人穿着一身高档西装,头髮微卷,戴着无框眼镜,我愣了一下,觉得他挺面熟的,但突然之间又想不起名字。 他看到我的反应,抬起手,用中指託了托眼镜当中,自嘲道:「我的存在感真的这么弱吗?行风学弟?」 这次我想起来了,说:「方学长,是你啊。」 第7页 他叫方正,和我念的是同一所大学,不过我们的岁数相差了十几岁,所以实际上我们没有在学校碰过面,我会和他熟悉是因为我们两家在生意上有来往,爷爷偶尔会跟我提到他,称赞他的工作能力。 为了掩饰没认出老朋友的尴尬,我又主动说:「抱歉抱歉,我记得你一直住在美国的,一时间就没想到。」 「其实我是两头跑,工作重心主要还是放在这边的,你的腿……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最近工作太忙,急性肠胃炎犯了,刚才我的助理推我出去散散心。」 「哎呀,你跟以前一样一做起事来就不要命,你住哪间病房,回头我去看你。」 「不用了,我过两天就出院了,你是……」 我看看方正身旁,他身旁站着一个穿长裙的女人,她个子颇高,穿着宽松的长裙,一只手托着腰,再看她穿的平底鞋,我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戴着墨镜,长相有点眼熟,应该不是明星就是模特儿——方正在工作上很认真,但他的私生活挺糜烂的,换情人比换衣服还要快,再看女人躲躲藏藏的模样,我后悔不该多嘴问了。 方正倒是没介意,指指她,说:「我女朋友怀孕了,不太舒服,我让朋友帮她做下检查。」 「恭喜恭喜。」 「你呢?还没有对吧,要我帮忙介绍吗?」 「女朋友倒是没有,不过有位男朋友,」我指指站在身后的张玄,「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电梯里有一瞬间的寂静,方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上下打量张玄,又伸手和他寒暄,热情得就像他们也是多年好友似的。 让我意外的是张玄的反应挺冷淡的,竟然没有推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符。 电梯到了方正要去的那一层,他的随从按着开门键,方正的女朋友先走出去,但马上又退回来了,小声说:「有记者。」 我看看张玄,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张玄倒是机灵,跑出去看了下,说:「那人我认识,我把她引开。」 张玄走后,方正让随从陪女人先去看医生,他走在最后,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跟着,转动轮椅出了电梯。 走廊上没人,看来问题都解决了,方正没急着去找他女朋友,对我说:「我没打算结婚。」 我有点惊讶,他突然冷笑起来。 「你不觉得她只是想要我的钱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方正问:「你应该也不是认真的吧?」 「如果我说是认真的,你会笑吗?」 他笑了,我也笑了,因为我就知道他不会信的。 「如果你没认真,那就算了,如果你是当真的,那么我要提醒你,行风,他和你在一起一定是为了钱,你要小心点,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看错人。」 「我相信你说的。」 因为对于张玄有多爱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我的钱的样子啊。 我反问:「既然你不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还陪她来医院?」 「我这个岁数也该有个孩子了,我想等孩子出生后先做dna鑑定,如果确定是我的,那到时再看看怎么补偿她。」 方正说完,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我倒是有点羡慕你了,你再玩个十几年都没问题,先享乐过了,到时再找个基因好的女人结婚。」 我不太喜欢他这种说辞,但我和他不熟,也不想纠正他的三观,正好他的随从从病房里出来,他便和我告辞离开了。 我转了下轮椅,想去电梯那边,忽然看到陈医生站在拐角,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听到了刚才的话,轻蔑地瞟了我一眼,走了过去。 张玄从对面跑过来,陈医生和他擦肩而过时,像是和他说了什么,他歪歪头,一脸不解,跑回我身边。 我们进了电梯,透过电梯壁,我看到他一直咧嘴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有点好奇,问:「刚才那个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心怀不轨,让我提防你,董事长你得罪她了吗?」 「大概是方正和我说的话让她听到了,方正说你喜欢我的钱。」 「等等等等等,我得纠正下,我喜欢的是钱,不是特定的某个人的钱。」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出更高的价码的话,这傢伙也会答应做对方的情人咯? 嗯,用概率学来推算,几乎不存在这个可能性,要比我还有钱,还要比我帅,还要比我更喜欢他,世上还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的神经病吗? 不过,虽然理智告诉我这个可能性有多低,但感情上我还是不太高兴,冷冷看了他一眼,说:「张玄你记住,今后你只能喜欢我的钱!我就是那个特定的某个人!」 他不说话,盯着我看,表情难得的认真,我担心语气是不是太重了,问:「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那说定了,董事长,今后你就是特定的那个人!」 他说完嘴角翘起,一脸笑咪咪,这模样活脱脱就像是刚赚了一大笔,我的心一动,问:「你向方正推销道符了?」 「没有,我不向倒霉的人做推销的。」 「倒霉?」 「是啊,运气这东西吧,不是你说想改就能改的,正所谓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更别说用道符了,他最近要走霉运了,万一我给的道符不灵光,那不是自砸招牌嘛。」 第8页 「你说他会倒霉?」 「嗯,很快就会发生了。」 如果是别的道士说的,我说不定就信了,但大家都知道张玄的道术有多差劲,所以我没再接话茬——附和他有违我的良心,否定又怕他不开心,这时候就让话题随风而逝吧。 我们回到病房,我躺回床上,张玄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拒绝了。 胃痛了一整夜,又打了一天的点滴,我没什么胃口,躺下后觉得有点困了。 他整理了公文包要离开,临时又转回来,说:「董事长,我没想到你会和朋友说我们的关系。」 「我是认真的。」 他笑了,我有点愠恼,「你怀疑我对你说的话?」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我挺开心的……以前被告白都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奇怪……」 他好像自己也想不通,挠挠头,我这才明白难怪刚才他一直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他忽然俯下身,我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突然一热,他居然主动吻了我。 「那我明早来看你。」 他说完就跑走了,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揉揉嘴唇,无奈地想这个吻也太不用心了,告别吻难道不该是法国式的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他给的符囊,上面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不过中国结编得挺好看的,上面还坠了两个小银铃,所以说心灵手巧这个词也挺适合他的。 我翻来覆去看着符囊,盘算着回赠他的礼物,可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好的点子。 脚步声传来,病房门被推开,苏欢走进来。 我把符囊放回口袋,苏欢没注意到,径直走去自己的病床。 我问:「出去散步了?」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垂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对面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床帘一角扬起,灯光下映出他的身影,他坐在床边,因为瘦弱的关系,看起来有种孤寂感。 我转回头闭目养神,半晌,他忽然问:「你说爱是什么?」 「爱?」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和张玄的热吻刺激到他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很容易多愁善感的,想了想,说:「爱大概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感情吧。」 他好像响应了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楚,我也没太在意,这两天都没睡好,我躺下后,睡意涌了上来,连护士小姐来给我打点滴我都迷迷煳煳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响声惊醒了,点滴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病房里一片漆黑,所以那声音显得更清晰了。 我侧耳听听,像是有人在外面来回踱步,笃笃,笃笃…… 脚步声的频率异常的齐整,而且就在我的病房门外,似乎要进来,却又不进来。 常看恐怖片的孩子应该很了解那种氛围,我倒是没有怕,因为和张玄认识后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类似这样的,从响声来推理,我断定外面那个应该是女人,而且不是护士,因为护士不会穿高跟鞋。 ——妳要进来就进来,不要在外面磨磨蹭蹭! 那声音徘徊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道,但我很快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好像失声了,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打破房间的寂静。 那个人却似乎感应到了,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接着笃笃,笃笃的响声由远及近来到我的床头。 可诡异的是我什么都看不到,不管是人还是影子或是更可怕的生物体,我只能凭听觉确定那东西已经走到了跟前,它在俯视我,因为我感觉到拂来的冷风,接着有个东西突然按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个很柔软的物体,我的鼻子和嘴巴被堵住了,无法唿吸,然而我依旧什么都看不到,我伸手想推开它,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像大家常说的鬼压床,我的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只能任其摆布! 迄今为止我也经歷过不少诡异事件,但这次我真正感觉到了恐惧,不是恐惧于莫名的「它」,而是恐惧死亡的来临,我喘不上气来,胸口因为憋胀而剧痛,唿唤铃近在咫尺,我却偏偏碰不到它。 就在这时,又有声音传过来,死亡来临,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那声音来自病床的另一边,我涌起希望,会不会是苏欢发现异样,过来查看? 我依旧看不到人,幸运的是我发觉鬼压床的感觉没那么厉害了,手可以动了,我立刻将捂在脸上的东西推开,却因为用力太勐,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冷风拂过,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像是头髮,当我抬起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倒挂在眼前的脸。 那张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红色,竟然无法辨认五官,我的心一跳,本能地向后挪,鬼脸继续逼近,逼得我不得不爬起来,推门沖了出去。 医院不知道是不是断电了,走廊上也是一片漆黑,我跑到护理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按铃也没人回应,我的心脏鼓动得厉害,转过头,那张鬼脸刚好扑了过来,它披头散髮,唯一能看到的是从脸上不断滴下来的血点。 我想打电话给张玄,想询问对付鬼的办法,手伸到口袋才想到自己没带手机,转眼间鬼脸已经冲到了我面前,随即一双血手伸来,想到被它硬生生捂住无法唿吸,我打了个寒颤,咬牙继续往前跑。 第9页 腿不是很有力气,我坚持跑到走廊尽头,旁边是楼梯,但我跑不动了,靠着墙唿唿直喘。 身后是个大窗户,恐惧支配下我拧开了把手,一回头,鬼脸已经近在眼前了,为了躲避它的攻击,我探身靠向窗外。 夜风拂过,我手中响起叮铃铃的响声,原来我刚才没摸到手机,却把口袋里的符囊带了出来,符囊的中国结扯在我的指间,随着我的动作,上面的铃铛响个不停。 铃铛声很轻,却像是迎头棒喝,让我慌乱的心智突然清醒过来,想到从楼上跳下去的后果,我打了个寒颤。 后颈传来冷意,鬼脸终于追到了我,我转过身,这次我终于看到了,那是个细长的白色的影子,白影子后面似乎还有道黑影,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不时地拉长又拉宽,宛如恶魔面对祭品,开心地狂舞。 我又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在意识消失的瞬间,我把符囊丢了过去。 希望张玄的法术这次别掉链子,陷入昏迷时,这是我唯一的祈祷。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不是我原来的病床,而是另外一个单人房间。 听护士小姐说,她们是听到走廊有声响,跑过去查看,结果看到我靠在窗下昏过去了,身边没有人,她们就把我送回病房,又请医生来做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交代我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我向护士小姐打听才知道,原来我住的那个病房以前因为闹鬼,所以一直是空着的,最近因为床位紧张才开始使用,我之前的几位病人都没遇到怪事,年轻的护士还以为闹鬼是传说,直到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们才信了,看她们反应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害怕。 我担心苏欢出事,向她们打听,她们的表情更微妙了,后来护理长来了,用阴森森的声音告诉我,我住的病房没有其他病人,另一个病床是空的,苏欢这个名字她倒是记得,因为十年前他就是在我晕倒的那个窗户上纵身跳下的。 从那以后,苏欢曾经住的病房就开始闹鬼,护理长怕事情闹大影响其他病人,就听从道士的建议保留了他的床位,所以我在他床上看到的病歷卡其实是十年前的旧物了。 本来我还想问问看为什么陈医生会对着苏欢的病床聊天,可是护理长很忌讳这件事,简单说了几句就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董事长你这体质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连不舒服住个院也能遇到这种事,你说你这是倒霉呢还是倒霉呢还是倒霉呢?」 早上张玄过来,听我说了昨晚的经歷,他冲着我直摇头,连连嘆气,如果不是注意到他微翘的嘴角,我说不定真会以为他是在担心我。 「张玄,我和你说这件事,是要你解决麻烦的,不是听你嘲笑的。」 「我是实话实说,哪有嘲笑你,还好你的气运够强,有惊无险啊。」 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我把他的手按下去,说:「陪我去食堂吃饭。」 「哇唔,」他看着我,一脸震惊,「你不仅气运强,神经也够强的啊,被鬼追了一晚上还有胃口吃饭。」 「我都快饿死了,胃疼比见鬼可怕多了。」 「那就吃点流质什么的吧,比见鬼更可怕的是见鬼加胃疼。」 张玄借来的轮椅又派上用场了,他推着我来到食堂,点了两份早餐,我喝着白米粥,再看看他又是油条又是火腿煎蛋还有小酱菜什么的,我在心里发誓今后一定注意饮食起居,我不想再因为同样的原因住院了。 吃着饭,他说:「奇怪啊,为什么你有事,我却感觉不到,按说我们都这种关系了,应该心有灵犀的。」 什么关系?牵小手吗? 我就着米粥把吐槽咽了下去。 他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又是掐指又是嘟囔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敲敲桌子,说:「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昨天鬼就在我的病房里,你怎么没感觉出来?」 「呃,这绝对不是我的能力问题,说不定根本就没鬼呢,护士只是为了掩饰她们擅离职守,所以编出一套说辞骗你的。」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大概也觉得这个藉口很难让人信服,托着下巴仰头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苏欢没有变恶灵,不仅没有,魂魄还很弱很飘忽,再加上又是大白天的,谁能想到呢?」 「可是我都看到了,你怎么会看不到?」 「你见过小偷遇到警察还主动现身的吗?他不现身我怎么能发现?」 也是,张玄在的时候苏欢的确没有出现,我问:「所以他对我没有恶意了?」 「董事长你说笑了,我要是想抓你当替死鬼,也会对你好的,否则你怎么会乖乖地中圈套呢?人会伪装,鬼也会啊,恶灵和有没有恶意是两码事。」 「是这样吗?」 「不过,如果他还没有变恶灵的话,应该比较好抓了,恶灵害人更直接,也容易暴露自己……」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在随身包里搜了搜,掏出一个小镜子,看镜子上的纹路,不用说又是做法用的道具什么的。 「照妖镜?」我问。 「差不多就是那类东西,你看看,你说你被鬼掐,可是脸上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是恶灵的话,你的脸早变成调色盘了。」 他用镜子照我的脸和脖颈让我看,镜子里的我的确很正常,我摸摸脸,尝试回忆被鬼攻击时的感觉,说:「不是掐,是那东西捂住我的嘴巴让我没办法唿吸。」 第10页 「不管是掐还是捂,效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肯定会留下鬼气,但你没有啊,所以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他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想趁机饱眼福的时候,他又说:「不过董事长你脸色不好看是真的啊……这个不用照镜子,肉眼都能看出来。」 不知是不是见鬼的缘故,我醒来后头还是晕乎乎的,总算没有影响到食慾,我喝着米粥,说:「还好,就是有点头晕,不过比刚醒来时好多了,要谢谢你给我的符囊。」 「喔,应该不是那个起作用的,那是爱情符,对付不了恶灵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是粉红色的啊,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用粉红道符驱鬼的?」 张玄一脸的忍俊不禁,被小瞧了,我辩解道:「可是我把它扔出去后,鬼就消失了,符囊也消失了,有关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他解释不了,皱眉道:「的确是个难题,不愧是董事长,你每次遇到的麻烦都是大麻烦。」 顿了顿,他又说:「这事你别管了,包在我身上,你好好养病,对付小鬼什么的交给我。」 「你打算怎么做?」 「把这家医院的小鬼挨个抓一抓啊,恶鬼就打死,没作恶的就送它们去投胎,我免费做好事呢,谁让它们不长眼想要害你呢。」 虽然和苏欢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既不是恶鬼也不是恶灵,或许也不是要害我的人,我回想着昨晚的经歷,说:「回头我们去现场看一下吧,也许会有线索。」 「欸,你又要搞调查啊?干脆你以后别当什么金融财团的总裁了,你去开侦探社好了,就沖你的推理能力和行动力,绝对有发展。」 我不说话,冷冷看向他,他不说话了,手伸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对面电视临时插进新闻,说某商业路段发生数辆轿车追撞的交通事故,所幸伤员均为轻伤,现已就近送往医院接受检查。 医院刚好就是我住的这家,我就留意了一下,谁知接着就看到新闻里打出了证券投资公司董事方正的名字。 我喝粥的动作定住了,看看张玄,他的能力忽高忽低得让我无从掌握,问:「你昨晚说方正会倒霉,是不是就是指这事?」 他转头看了看,然后指指嘴巴暗示上了锁不能说话,我低头吃饭不理他了,反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以保持沉默超过三分钟,我就跟他姓。 果然,一分钟二十秒后,对面传来小小声的请求。 「董事长,我想说话。」 「你已经在说了。」 「想说更多。」 他拉过我的手到自己的嘴边做了个拉开拉链的动作,又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笑了,故意顺手在他的下巴上掐了一下,以示惩罚。 「这不算什么倒霉了,看他印堂无光,气色黯淡,他这还只是开始啊。」 「那提醒他最近出行小心行不行?我们刚认识时你就是这样提醒我的。」 「你那是遇到麻烦,解决了就没事了,所以你付钱,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但有些问题是花钱都解决不了的,这种我就不会帮了,是命。」 我相信张玄说的,依照他的性格,只要有钱赚他绝对不会不赚,但我不信命,所以我给方正留了言,说看到新闻了,提醒他留心一点,最好请道士或是法师给看看。 方正很快就回信过来,先是笑我变迷信了,又说他母亲听说他出事,马上请了位大法师去家里做法事,让我别担心。 张玄坐在对面看我敲字,他没阻止,脸上笑咪咪的,我想他心里一定很不以为然,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做可能帮不了方正什么,但凡事不能在做之前就认为没用,那大家连最基本的努力都不需要了。 饭后,我让张玄去向护士们打听更多有关苏欢的消息——如果说他的道士水平是三流的,那么他在交际和打听情报方面就是一流的了,这一点我对他非常有信心。 我则去了昨晚晕倒的地方,现在是早上,晨光明媚,让我有种错觉,那段经歷只是梦魇,因为护士小姐都说走廊的灯彻夜都是开着的,护理站也一直有人值班,她们会定时去病房查看,确信走廊的照明没问题。 所以有问题的人是我,我被鬼迷了,才会产生幻觉,在鬼的诱导下来到窗户前,要不是阴差阳错听到了铃铛声,我说不定就跳下去了。 我探头往下看看,马上感到了眩晕,这么高的楼层要是真跳下去,只怕神仙也救不回来,听护士们说自从发生了患者跳楼事件后,所有窗户就都安装了栅栏,但因为最近重新装修,有些窗户撤掉了旧栅栏,而这个窗户就是其中一个。 可是……总觉得好多地方解释不通,比如说那些护士是不是也被鬼迷了,所以没看到我从病房出来?还有,如果说那鬼诱惑我跳楼只是为了找替身,那为什么张玄感觉不到鬼的气息,他的法术还不至于那么差吧,另外苏欢是男人,可昨晚阻止我唿吸的却怎么像是女鬼…… 我用手机当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除了因为没休息好带了倦容外,还算是正常。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询问声传来,我转过头,是陈医生。 我放下手机,说:「没什么,这里风景挺好的,过来看看。」 第11页 「我听说了。」 「嗯?」 「别掩饰了,在医院那种事传得很快的,你昨晚遇到鬼了,差点被抓去当替身,还是小心点吧,别以为白天就没事,做了亏心事的人很容易被鬼缠的。」 她会这样说,多半是因为听了方正和我的对话,误会了,这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我转了话题,问:「以前也发生过患者被鬼引诱跳楼的事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住在那个病房的病人手术后併发症死亡的倒是有过几例,所以大家都说那病房不吉利。」 「可妳却让我住进那个病房。」 「听起来你好像是在指责我,可是聂先生你别忘了我是医生,我是靠医学治病救人的,而不是相信什么迷信,那些找替身的话都是传说,医院每天都有病人过世,难道病房都不能住人了?」 她的话自相矛盾,但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她争辩,直接问:「妳昨天和苏欢说话了,妳是不是也能看得到他?」 「你在说什么啊?」她惊讶地看我,像是听不懂。 「昨天妳查房时站在苏欢病床前询问他的病情,所以我才会这样问。」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说:「看来你需要去脑科检查一下了,我昨天根本没有查房。」 她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我靠在窗前发愣,没多久张玄跑过来,他朝对面张望,问:「陈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张玄,我有点混乱了,我不知道昨天我看到的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实的。」 我揉着额头苦笑,随即手被握住了,他用难得一见的郑重口吻对我说:「董事长,至少你向我告白时,我的存在不是幻觉。」 温暖从他的手传到我的手上,我抬头看他,阳光从窗外射进,投在他的脸颊上,那笑容灿烂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微微瞇起眼睛,感觉到心脏在不受控制地鼓动着。 「要是你真的担心幻视幻听,那就去检查下?」 他提议道,我拒绝了,说想去昨天的公园散步,他推我去的路上,聊起了打听来的消息,把手机递给我。 手机画面是张人物油画,我不太懂艺术,从外行的角度来看,觉得画得挺好的。 张玄晃晃手指,我照着他的示意滑动手机,接下来也是各种风格的油画,有风景的,也有人物的。 「这是我从苏欢的学校网上找来的,他出事时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才二十岁,看他导师和同学的评语,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惜了。」 这么快就问到了这么详细的情报,我就说张玄要是当侦探的话,绝对比他当道士有前途。 「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不清楚,我问了护理长,当时是她负责苏欢的,她还记得很清楚,苏欢是因为急性阑尾炎进医院的,小手术,他性格好,又活泼开朗,常帮大家画画,他住院期间同学也常来看他,住院手续也是学校帮忙处理的,听说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上大学后,他母亲也过世了,几位护士母性泛滥,对他格外照顾。」 我想起昨天苏欢和我说话时的模样,他的长相比实际年龄要小,侧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寂寞。 他穿的病号服是绿条花纹的,而现在的病号服则是蓝色的,原来这就是我昨天觉得有违和感的地方,以前听张玄说过,自杀的人只能在死亡场所不断徘徊,无法离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鬼在同一个场所徘徊了十年,只会让孤独变得更孤独,他手腕上的伤或许真的是自杀留下来的旧疤痕——有时候活泼不等于乐观,反而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忧郁而制造出来的假象,他有自杀的前科,所以遇到问题最终选择逃避并不奇怪。 「董事长?」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发现我无意中代入了自己的感情。 对上张玄的蓝瞳,我有点尴尬,说:「我父母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我能理解苏欢的心态。」 「那你想过要自杀吗?」 「有过自暴自弃的阶段,不过没想过要自杀,大概我比较幸运吧,我还有爷爷和弟弟。」 「董事长你很感性啊。」 张玄推着我在湖边的长椅前停下,他坐到我旁边,揉揉头髮,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 他的头髮有点乱,我忍不住也伸手去揉了揉,觉得他头髮乱乱的样子挺可爱的。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感情不足,我是孤儿,师父走了后,我就一直住在福利机构,可是我从来没感觉到孤独,每个人的人生不都是自己的吗?跟父母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头一次听张玄说起自己的事,他居然是孤儿,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张玄,就像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完全重迭一样,感情细腻的人自然就会产生消极的想法,尤其是他们这些搞艺术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感情不够细腻了?」 ——难道你觉得一个有钱万事足的人感情会细腻? 他歪头看我,表情透着可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我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说:「你这样就很好,感情太细腻的话,那就不是你了。」 这话成功取悦了他,他瞇起眼睛陶醉了一会儿后,转头看我。 第12页 「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大家都对苏欢很照顾。」 「哦对,他的性格也很好,总是笑咪咪的,不过护理长说从某一天开始,他突然变得特别阴郁,那几天一直在下雨,他好像被天气影响了,一整天都不说话,连平时最喜欢的画笔也不拿了。」 「所以应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他。」 「是啊,可是护理长想不出有什么事,他态度转变的当天还有同学和朋友来看他,他还挺开心的。」 「会不会是经济上拮据?」 「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完全没有,据说他的画在几家画廊销售,还挺受欢迎的,护理长说他那个年纪的人很容易多愁善感的,所以也没在意,谁想到过了两天,他就突然跳楼了,那天也是下大雨,楼下地面都被染红了。」 听着讲述,我陷入沉思,不得不说张玄很有人缘,护理长在我面前含煳其辞,却详详细细地讲给他听。 可是听得越多,我的心就越沉重,忍不住想那个少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而选择自杀的道路。 「当然是感情问题了。」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张玄说道。 我看向他,他问:「董事长你是不是没有经歷过感情波折?」 「你是问爱情?没有。」 「也是哈,你长得帅又有钱,看中的人招招手,人家就主动凑上来了,当然不可能有感情波折。」 「你这是误解,我的私生活很严谨的。」 「但这是事实啊,用世俗眼光来看你,任谁都会这样想,所以你不会懂苏欢的自杀心态。」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吗?与他杀一样,自杀无非就是金钱啊感情纠纷啊这种事,苏欢不缺钱,那多半就是因为感情了,护理长说事后有个女孩子跑来认尸,哭得死去活来的,但他住院时女孩从来没来过,她们私下都想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女朋友把他甩了,但是看到他自杀又后悔了,总之就是很乡土剧的猜想。」 「如果能找到那个女孩子就好了。」 「董事长你想什么呢,都十年了,上哪儿去找人?我本来还想让护理长提供下女孩的长相,结果她什么都没记住,就记得那女孩哭得一塌煳涂,眼睛肿得像金鱼……啊对了,我明白昨晚你为什么会见鬼了,苏欢就是十年前的昨晚自杀的,他如果还没投胎的话,在忌日回魂是挺正常的,董事长你又刚好和他一个房间,就中标了。」 「你的意思是昨晚不管是谁在房间,都会被袭击?」 张玄点头。 「那他是想杀了我,然后上我的身替代我?」 「是啊,你看你又有钱又有貌还有社会地位,换了我,有这么好的机会,也肯定选择上你的身啊。」 「可你又说在我身上看不到被鬼袭击的迹象。」 「这个……绝对不是因为我能力低。」 张玄好像很怕被我小瞧,翻来覆去地解释他的能力问题,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他长得好看入我的眼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还有一点,董事长,闹鬼这种事不是算术题,没有特定公式的,我们道士捉鬼通常只注重结果,能抓到就行了,至于原因,也许有很多个,但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它们作恶的理由。」 「可我想知道。」 大理论我说不过张玄,所以直接说了我的目的,他看着我,一副「哎呦我该拿你怎么办」的无奈表情。 「我明白了董事长,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说吧。」 「十年前的女孩或许不好找,但苏欢曾经卖画的画廊应该容易打听,我想去问问看。」 「no,你是病人,该好好休息,」他一口拒绝,严肃地说:「跑腿的事让我来,你是大老闆,动动嘴就行了。」 「这……不太好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 以我对张玄的了解,不关他的事,他通常不会热心帮忙的,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要是换了以往,我直接开支票就好了,可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我怕说掏钱会伤他的自尊心。 谁知我刚想完,他就说:「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掏钱吧。 「……」 「你不想掏啊?我是你的属下时你还花钱让我捉鬼呢,怎么变成了情人,待遇反而降低了呢?」 他不高兴了,我急忙摇手。 「不不不,我是怕谈钱伤感情,我们是情侣,我要是付钱让你办事,会伤你的自尊心吧?」 「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我,一脸不解。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正常人难道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沖我伸伸手,又指指我的口袋,我翻了下口袋,里面只有钱包,我掏出钱包,照他的示意递了过去。 他打开钱包,一边翻看着一边说:「董事长你的想法很神奇呀,我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赚钱,赚得心安理得,怎么会伤自尊呢?换个立场来说,我让你办事也会给你辛苦费的,不过那点小钱你应该不会看在眼里就是了。」 我被他绕进去了,也觉得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看着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塞进自己的口袋,接着又掏出两张金卡,犹豫着要不要也收下。 那苦恼的模样看着实在太可爱了,我注视着他的小动作,说:「两张都拿着吧,你做调查,需要花钱的地方应该有很多。」 第13页 「这……不太好意思啊。」 他学着我说话,但是从他敏捷地把卡揣进自己口袋的动作来看,他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那我马上就去调查,董事长等我的好消息。」 他收了钱,开心得不得了,探过身主动吻了我一下。 这次我没放过他,揽住他的脖颈,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加深那个吻。 拿了我的钱,只是意思似的点吻真是太没诚意了。 他没有抗拒,反而挺主动的,迎合着我的索求和我热吻。 很甜蜜的吻,可是不知为什么,半路我感觉到被窥视,想到这里是公共场所,我匆忙结束了亲吻,看看周围,公园里有三三两两的人休息,都隔得比较远,没人注意到我们亲密的举动。 「董事长你真热情。」 张玄站起来,摸摸自己的嘴唇,他的唇都泛红了,看着我说:「看来你平时不怎么发泄的,都控制不住自己,放心吧,等这事解决了,我会好好满足你的。」 他说完就跑掉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张玄,想在床上占主导地位,你还太嫩了。 微风拂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是周围又没有奇怪的人,我揉揉额头。 出来转了一圈,头晕感消失了,我转动轮椅回医院,心想也许张玄说得对,任何事的起因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所以我要找出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我找到护理长,提出转回原来的病房,她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我,最后在我的坚持下答应了,带我过去的时候还提醒说让我小心,看来她信了那些鬼附身的传言,而且相信一切的死亡事件都是苏欢做的。 可是我不信,也许我昨天看到的很多画面都是幻觉,但有时候幻觉也有可能是真的。 在和张玄认识之前,我对于用钱让人办事这种做法很不齿,可是现在我发现尽管这样做不算是正当,却十分好用,它可以协助我问到许多我需要的消息。 这一天,除了吃饭和接受输液外,我就是在医院里随意晃荡,以往我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把大好时光用在闲逛上,但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突发急病,有些事情我不那么看重了,感觉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挺好的。 下午茶时间,张玄回来了,还买了汉堡、薯条、炸鸡块等一大堆垃圾食物,我坐在食堂的椅子上,面对眼前一杯白开水,再看着他大快朵颐,恨恨地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怨念被感应到了,他啃着鸡腿,问:「董事长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我点点头。 「可惜你现在的肠胃吃不了啊,所以为了今后可以和我一起吃美食,你不要再折腾自己了,要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虽然很想揍他,但他说的是实话,所以我只能继续点头。 他抬头看我,噗哧笑了,擦擦手,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 「董事长你现在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来来来,多拍几张。」 这傢伙,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了。 我面无表情,听凭他拍照,问:「你查得怎么样?」 「等等,先让我拍完。」 「我要收回信用卡。」 这句话立竿见影,他立刻放下了手机,「别别别,我说我说,我马上说。」 「先把东西吃完再说。」 说起来张玄的死穴还挺好拿捏的,只要说到钱了,指东他绝对不会往西,几下吃完了垃圾食物,把桌子整理干净,从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放在我面前。 那是某个画廊的宣传单,看照片,画廊规模还不小,成立也有些年数了,曾帮不少画家举办过画展。 张玄看看周围,这个时间段食堂里几乎没人,他压低声音,说:「我去苏欢的学校问了一圈,就问到了这个画廊,当年苏欢的画都是放在这个画廊寄卖的,很受欢迎。」 「他的画是挺不错的,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说不定可以成为大家。」 「那就难说了,我去找画廊老闆问过了,原来苏欢之所以受一些收藏家的喜欢,是因为某人的推荐,他本人也喜欢苏欢的画,你猜那人是谁?」 「我认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昨晚我们遇到的那位方正先生。」 我一惊,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方正听说我和张玄的关系后,会是那种反应,而张玄也说方正将会倒霉了,却不知道一切是巧合还是必然,在苏欢自杀的忌日里,方正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做产检。 「他们应该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吧?」 「这就不知道了,画廊老闆说当年方正和苏欢的关系相当好,好到……」 说到这里,张玄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就像情侣一样,你知道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过深的话,不管怎么掩饰,旁人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方正没有公开说过,所以老闆也只是猜测,后来苏欢出了事,老闆说他没有惊讶,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也没有惊讶。 我对方正不是太了解,但他是商人,商人不管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追求最大的利益,而苏欢却是个涉世不深的青年,又有着艺术家追求完美的心态,他们的交往最终变成悲剧是必然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看看张玄。 幸好张玄不玩艺术,他只喜欢钱,我身为商人,也喜欢钱,所以我们会变悲剧的概率非常低……不,我会努力让这个概率不发生。 第14页 「那个女孩子的事有打听到吗?」 「问了苏欢的老师,原来那不是他的女朋友,是邻居家的姐姐,大他四五岁吧,对他挺照顾的,苏欢出事时她还在美国上学,苏欢没有亲人,后事是她回来办的,办完后她就回美国了,老师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我问了一圈苏欢的朋友,都没有她的照片,董事长,这个很重要吗?」 「也许吧。」 我在艺术学院的校园网上随便翻着,里面有个专栏供学生投稿,我搜索苏欢的名字,找到了他发表的画稿,居然有很多,与画廊的那些画相比,这些明显是更早期的作品,画风还透着稚嫩。 「对了,董事长,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苏欢是零点前后跳楼的,那晚雨下得挺大的,所以具体的死亡时间没办法确认到。」 彷佛配合张玄的话似的,远方天空传来响雷,我抬头看看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脸,乌云在上空翻滚,预示着暴雨将至。 「你的意思是?」 「零点前后的话,也就是说苏欢的忌日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啊。」 所以别以为过了忌日就万事大吉了,说不定今天才是真正的忌日,苏欢的鬼魂会再度出现,来抓替死鬼。 我读懂了张玄的意思,随即手被拉住,接着一堆道符塞给我。 「这些你都拿着,是我现画的,他要是敢来找你,你就往他身上拍。」 「你自己收着吧,我用不到。」 「你不信啊?」张玄瞪大眼睛,有点不高兴,摆摆手,说:「不信就算了,我也知道我的道行是不太能让人信服的,那要不我帮你办出院手续吧,回家的话,鬼就算想找你当替身都没办法了。」 我的心一跳。 「回家了,鬼就没办法了?」 「是啊是啊,我留下,我帮你出气。」 他把道符收回去,捲起袖子,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势。 我明白自己的担心是什么了,急忙打电话给方正,问他现在在哪里。 方正说他在家,他原本是打算做完精密检查后再留院观察一下的,但他母亲担心他,请了法师在家做法事,让他也参加,他就回去了。 听说他离开了医院,我松了口气,我倒不觉得苏欢对我有恶意,如果他要抓替死鬼,首选目标该是方正。 但方正不在医院,苏欢又离不开医院,所以方正今晚是安全的。 打断我的思索,方正笑道:『行风你这么关心我啊,你是不是对我有……哈哈,说起来我们还挺合适的,不管是家世头脑还有能力。』 「你想多了,我有喜欢的人,对你没兴趣。」 『啧啧,那等你有兴趣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今晚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 『为什么……』 他好像喝酒了,我懒得和他废话,挂了机,张玄在对面听着,嘴角都翘弯了。 「董事长,你在你们那个商业圈里好像挺受欢迎的啊。」 「我在哪儿都受欢迎,所以你最好盯紧了,别让我被别人抢了。」 「怎么可能,谁敢跟我抢招财猫,我绝对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张玄抬起手做出砍杀的动作,我把他的手按下。 「不用杀神杀鬼那么夸张,把苏欢的事解决好就行。」 「好啊,我来超度……」 「你什么都不用管,照我说的去做。」 他没听懂,眨眨眼睛看我,最后一点头。 「董事长,今后我都唯你马首是瞻,看在钱的份上!」 晚上,我说没胃口,让医生加了一剂营养液,打完后我就开始昏昏欲睡,外面雷声大作,暴风雨终于来临了。 今晚……会出现吗? 雨点有节奏地敲打着玻璃窗,催促着我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窒息的感觉又降临了,我的口鼻被物体狠狠按压住,我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某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我一探手,触摸到的是软软的东西,像是头髮。 那物体似乎没想到我可以反抗,按压的力气变小了,我趁机推开它,用手撑着床坐起来。 物体在黑暗中晃了两下,转身便逃,室内灯亮了起来,张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靠着门,刚好把路挡住,微笑道:「来了就走不了了。」 像是舞台聚光灯打在明星身上一样,张玄在灯下突然变得鲜亮而耀眼,我有点看迷了,忍不住想刚认识他那会儿,只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可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味道呢。 鬼被灯光照射,发出惊叫,随即捂住脸想往外跑,被张玄按住手扭到背后,又拽住那一头凌乱的长髮往下一扯。 鬼脸上的面具也被扯掉了,露出陈医生的脸,那张面具上还抹了红漆,乍看去还真像是血。 她穿着白袍,倒不用为了扮鬼特意选衣服了,她挣脱不开,脸胀红了,叫道:「放开我,我是来查房的!」 我给张玄使了个眼色,让他松手,张玄不太情愿,最后还是推开了她,捡起地上掉落的手绢,嘲笑道:「三更半夜扮鬼来查房吗?还用这么厚的手绢捂脸,妳是要测试患者的肺活量吗?」 陈医生语塞了,马上又置辩道:「我有梦游症,大概是……」 第15页 「梦游症还会提前为自己的杀人行为做准备吗?」 我掀开被子,被子下面有个矿泉水瓶,我拿起来,对她说:「我没有输营养药液,它都在这里面呢,昨晚是你在营养液里混了刺激神经的药物,所以我才会产生幻觉,以为是见鬼,其实一切都是人为的。」 「你在说什么啊?如果不是闹鬼,那你在走廊上乱跑,怎么会没人看到?」 「因为妳在后面跟着我,让我没办法跑去护理站,而是去了另一条走廊,我看到的景象都是假的,为了让我以为自己真的见鬼了,妳还故意说妳昨天没有查房,但我看过医院的监控记录了,妳明明进过这间病房。」 「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看到记录……」 「这种事花点钱就办到了,所以我确信妳和苏欢说话不是我的幻觉,妳可以看到他,或者说妳希望自己可以看到他,妳偏执地认为只要找到了替身,就可以让他復活,所以妳才会诱导我自杀,可惜昨晚失败了,我想妳不会死心,今晚一定会再动手的。」 「而且今天动手更应景啊,」张玄配合我,说:「今晚暴雨,就像十年前苏欢自杀时的那样。」 陈医生的脸白了,她很紧张,看看窗外,又狡辩说:「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已经知道妳是谁了,陈医生,所以妳不需要再用这种拙劣的藉口来为自己开脱了。」 我拿出手机,调出苏欢传在校园网上的画,有一张是人物素描,背景是旧式的窗户,一个女孩靠在窗前看书,侧脸的线条很美,我将素描朝向陈医生,她的侧脸和画中人物十分相似,除了原本柔和的轮廓变得刚硬以外。 她看到图画,脸色变了,突然尖叫着问:「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说:「妳是苏欢的邻居,也是大家口中的姐姐,妳喜欢他,对他格外照顾,他却喜欢同性,还为了那个人自杀。」 「没有,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就近照顾他而已。」 陈医生激烈地反驳,但我听过她和苏欢说话时的语气,喜欢一个人,连说话的语气也会变得不一样,她会否定,无非是出于那点可笑的自尊——她比苏欢大很多,她不敢承认自己的爱情,便索性去了美国,直到听说苏欢出事才匆匆赶回来。 这是我从问到的线索中推理出的结果,也许不一定和事实完全吻合,但相信相差无几,可悲的女人,她在该坚持时没有坚持,在该放弃时却又不肯放弃。 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还有,他不是自杀,他是被那个男人害死的,那个男人玩弄他又抛弃了他,他以为那是爱情,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本来就有轻微的忧郁症,所以听说那男人又有了新的情人后,他承受不了……傻孩子,他可以对我说啊,他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帮他的……我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死亡,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我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他……」 后面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失声痛哭,我冷眼旁观,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怜,但同样的,她也很可恨。 「我同情妳的遭遇,但这不是妳可以杀人的理由。」 「杀人?什么杀人?我只是因为苏欢的忌日到了,这段日子精神不稳定,才会一时想不开给你下药,你又没事,为什么要咄咄逼人……」 如果她不是女人,我已经挥拳头了,冷冷道:「我打听过了,妳是五年前进这家医院的,而那几例因併发症猝死的事故也是从五年前开始的,这些年出事的患者都比较年轻,而且家庭条件不错,他们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妳杀了他们,又坚持留下苏欢的病歷卡,妳希望他可以利用那些人的身体復活对吗?」 她停止哭泣,抬起头看我,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推测,说:「护理长曾经见过妳,但时隔五年,她没把从美国进修回来的医生和那个女孩联想到一起,而妳选择这家医院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作为一个医生为了一己私慾,做出杀人的事,无法原谅!」 「我没错,那都不是什么好人,与其浪费生命似的活着,不如把生命留给更需要的人,还有你,你们这些有钱人都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以为有钱就能玩弄别人的感情……」 张玄举起手。 「纠正下,我这个没钱的人也觉得有钱可以买到一切,至少可以买到大多数想要的东西……」 「你是自甘堕落,你这样想迟早也会被抛弃的!」 张玄看向我,我急忙摇头,他笑了,说:「我觉得抛弃这个词本身就是把自己预设在了弱者的立场上,为什么妳会认为是他抛弃我?而不是我抛弃他呢?」 是啊,两情相悦原本就是相互的事,假如将来有一天分手了,也只能说是感情出了问题,而不是责备谁抛弃了谁。 对面传来冷风,我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苏欢站在了我们面前,他默默看着陈医生,低声说:「我以为没人记得我,陈姐走了,方正也走了,没人肯留在我身边,我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所以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造化弄人,如果陈医生不去美国,如果当时他联络陈医生,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第16页 苏欢走过来,抬起手,很温柔地抚摸陈医生的头,他的影像和昨天白天见到的不一样,透澈白亮,像是随时会消失似的。 我看看张玄,张玄也看到了苏欢,却不说话,陈医生则对他的碰触毫无反应,像是看仇人似的瞪我们。 张玄对他说:「不要再执着了,你该走了。」 「不,我不会离开ta的,死都不离开。」 我不知道苏欢说的「ta」是指方正还是指陈医生,张玄掏出了道符,说:「你不走的话,只会害更多的人,等你变成了恶灵,到那时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没有害人!」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强迫你。」 「你们在说什么?苏欢?是不是苏欢来了?」 陈医生看到张玄手里的道符,突然激动起来,转头看周围,但她好像看不到苏欢,又伸手乱抓,她的手有好几次都碰到了苏欢,最后却落了空,穿过苏欢的身体滑去一边。 「你们是不是要杀他?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陈医生看不到苏欢,她把怒气撒在了我们身上,抓住张玄叫骂,又去抢他的道符,她太疯狂了,张玄只好来回闪避,一不小心道符被她夺去撕得粉碎,却还不解恨,又用脚不断地踩。 就在他们纠缠的时候,苏欢的身影晃了晃,清晰了很多,他的表情变得紧张,我以为他是担心陈医生,谁知他呆了一会儿,突然飘了出去。 「苏欢……」 我想去抓他,同样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他飘出了病房。 脑后传来风向,紧接着我的手腕一紧,被张玄拉去一边,与此同时有个东西擦着我的头飞了过去,撞在墙上。 那是桌上的花瓶,现在已经撞得粉碎了,我转过头,陈医生瞪着我,一脸怨恨,原来她以为我要害苏欢,所以抄起花瓶攻击我。 「你去死吧!」 她咬牙切齿,沖向我,却还没等靠近就仰面跌倒在地。 「靠,我的招财猫也是妳能打的!」 张玄收回挥出的拳头,我有些震惊,没想到我的助理情人也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不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不赖。 「糟糕,出手太重,把她打晕了,」张玄探头看看陈医生,又看看我,「董事长,我平时不打女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 「她打我就算了,谁让她打你,我就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要老说我知道,你会不会在意啊,觉得我脾气太不好了。」 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我现在只在意苏欢去哪里了,会不会去另外找人当替身。 我跑出病房,说:「别担心,你脾气够好的了。」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刚认识那会儿,我常骂他,这都骂不走,他不是脾气好是什么? 「先别说这个了,苏欢飘走了,你快算一算,看他飘去哪了?」 「哦哦,对对对,把他忘了。」 张玄拈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懂,只是觉得他掐指的手法挺有味道的,人的感觉真是奇怪的东西,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他做法时这么帅气? 「嗯?」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张玄突然停下掐指,表情有些古怪,我问:「怎么了? 」 他不说话,拉着我往前跑,半路又折回电梯门前,连着按下楼键,两个小护士从对面跑过来,大概是听到了响声过来查看。 张玄指指我的病房,说:「陈医生晕倒了,妳们照看下,还有,别让她跑了。」 看小护士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听不明白,电梯到了,我们没时间解释,沖了进去。 电梯门还没关上,张玄就按了二楼,犹豫了一下又按了三楼,电梯开始往下走,他拿出画着八卦图案的罗盘,盯着罗盘看。 罗盘指针起初稍微摆动,中途停了一会儿,接着又左右飞快地动起来,我看不懂上面目标坎位啊艮位啊,怕影响他的判断,不敢说话。 他看着罗盘,说:「有点不妙啊。」 「是苏欢不妙?还是有人会不妙?」 「我就是不知道啊!」 他很苦恼地抓抓头髮,说:「苏欢是自杀死亡的,今天是他的忌日,他又听了陈医生的话,按说应该怨气冲天,可是我算不出他的怨气,我只能靠着鬼气追踪。」 「应该追不丢吧,你不是说自杀的人都会变成地缚灵,所以他离不开医院对不对?」 「对,所以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会跑去方正家害人。」张玄开玩笑说。 直觉告诉我,苏欢不会随便害人,他气场那么清澈,甚至在陈医生想害我的时候他还竭力阻止,那个和白影子纠缠的黑影应该就是他。 那他为什么要跑开?他和陈医生关系亲密,可陈医生出事了,他却完全不在意。 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三楼到了,张玄跑出去,他看着罗盘往前沖,我跟在后面,还好是半夜,周围没人,否则我们这模样一定会被骂的。 我们顺着楼梯跑去二楼,罗盘的指针转得更快了,我隐约听到金属颤动的铮铮声,张玄嘟囔道:「糟了糟了,这边是艮位,到鬼门了,靠,那傢伙一定是有目的来这里的。」 来到二楼,二楼走廊同样也很静,我们顺着长廊跑去对面,尽头是个t字路口,张玄在路口剎住脚步,把罗盘藏去口袋。 第17页 两个护士擦着我们匆匆跑过去,我还穿着病号服,以为会被询问,但她们看都没看,跑去了t路口的另一边。 等她们跑远了,张玄掏出罗盘,说:「好像有急诊啊。」 「灵是不是有机会上急诊病人的身?」 「有啊,可我的罗盘测不出苏欢在哪里,我觉得他的怨念在方正身上,不会轻易上别人的身的,否则陈医生制造了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他不用?」 这样说也是,我说:「那就慢慢找吧,只要他不出医院就找得到。」 「是啊,总算方正聪明,回家了,如果他还在医院,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说他还没太倒霉嘛。」 说到这里,我们俩相对而笑,但张玄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看向我身后,像是见了鬼。 哦不,我这个表达有点问题,作为天师,看到鬼只会让他兴奋,而不是震惊。 我转过头,明白了张玄震惊的缘由,看着方正,我也呆了,想不出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正,」我迎着他走过去,问:「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方正头髮蓬乱,脸色苍白,一条腿走起路来还不是太方便,跟昨天相比,他彷佛苍老了很多,他这副模样才像是见了鬼。 我下意识地左右看,却没找到苏欢。 「那女人出事了,」方正用力捋了把头髮,泄愤似的,说:「我那个医生朋友打电话过来,说她的情况很不好,孩子大概……唉……」 「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她不知轻重,大着肚子还在家里做什么运动,摔到了……妈的,男孩,我妈想得不得了……」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我急忙拉住他。 难怪刚才的护士小姐那么紧张,原来是忙着照顾病人,方正是独子,岁数也不小了,他母亲急着抱孙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安慰道:「现在还在做检查吧,你别急,先冷静下来,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还能有多糟糕,早知道就让她住我们家了,行风,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正抓住我的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说:「我不喜欢小孩,本来觉得可有可无,可是真听到孩子有事,我又担心,真希望那不是我的孩子,那他就算出事了也和我没关系,你说对不对?」 老实说,方正这种自私的心态我无法理解,都这时候了,他不担心女朋友和孩子,却想这些有的没的。 「先等结果吧。」 心里鄙视他的为人,我冷冷回了一句,他好像没听出来,点点头。 「不,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离开医院!」 张玄走过来说道,方正看看我,面露不解,「我?我为什么要听……」 「你要担心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再不离开的话,你就没命了。」 「什么没命,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现在气运低得不能再低了,一只小鬼都能轻松干掉你,你做过不少亏心事吧,一旦走了霉运,连解决的办法都没有,啊,你现在站的地方是鬼门,死得不冤。」 张玄虽然这么说,还是把方正拉开了。 方正甩开他,沖我问道:「他在说什么?他是不是有病?」 「这个回头再解释,相信他,他是天师,看得很准的,你先离开。」 「我不能离开,孩子现在……」 「这里交给我,我来处理。」 我给张玄使了个眼色,让他拉方正走,方正不愿意,说:「可是行风, 我妈说了要我看着孩子……」 「你的命都不要了,还想什么!」 张玄一声大喝,方正被他镇住了,没再反抗,乖乖随着他走,就在这时,对面吹来冷风,一个人影出现在我们面前,正是苏欢。 张玄拿出道符就要抛,我急忙拉住他。 苏欢没看我们,目光注视着方正,慢慢走过来。 随着他的走近,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方正竟然看到了他,凝视半晌,恍惚叫道:「你……苏欢?」 「是啊,是我,我来找你了。」 「你不是……」 「是啊,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出现,等了好久。」 苏欢微笑着说,我转头看方正,方正的表情很微妙,有惊讶有疑惑有欣喜,唯独没有恐惧,说:「是啊,是好久,我都老了,你却一点都没变。」 「没变,从那天你给我打了电话后,我的时间就停止了。」 方正的神情若有所动,眼神飘向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抱歉,我没想到会是那样……」 「没事,我不在意,你看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吗?」 两人都笑了,对话温和平静又充满了欣慰,那些我们曾经设想过的怨怼指责完全没出现,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自从我遇到苏欢,他身上就没有怨恨的气息。 「怎么办?」张玄在旁边小声问我,「我捉了这么多年鬼,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示意他稍安勿躁。 苏欢伸出手来,我看到了他手中的粉红色符囊,正是张玄给我的那个。 方正的手和他握到了一起,张玄看着,嘟囔道:「我不喜欢不喜欢钱的人,因为他们的想法都特别复杂,他不是气愤被甩自杀的嘛,为什么不恨方正啊?」 第18页 也许有过恨吧,我想,但爱情这种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或许恨的另一面是满满的爱啊。 「方先生,方先生!」 叫声打断了短暂的温馨,一名护士从医疗室里跑出来,表情惊慌,方正松开苏欢的手,迎上前去,问:「她怎么样了?孩子呢?」 「患者没事,但胎儿……」护士稍微一顿,「是死胎,要引产,需要您签字……」 「怎么会这样?都七个多月了,昨天检查不是还好好的?」 「这个很难说,孕妇有大量酗酒和抽菸的习惯,再加上剧烈运动,这些因素都会刺激胎儿出现状况……」 「该死的女人!」 方正骂道,推开护士就要往医疗室跑,苏欢突然抢上前,伸手按在方正的额上,方正晃了晃,向前扑倒。 护士看不到苏欢,还以为方正是激动导致昏厥了,急忙扶住他,张玄扬起道符甩向苏欢,我下意识地冲过去,把道符打落了。 「董事长!」 张玄不满地看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我苏欢不会伤害方正。 护士看到飘到地上的道符,更迷惑了,我让张玄扶方正去旁边的长椅上,指着他对护士说:「这位先生懂一些玄学,他这是在帮忙。」 「喔……」 看护士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我的话,我又说:「你们先去准备,我叫醒方先生让他签字。」 「好,那你们快点。」 护士跑走了,张玄把方正往椅子上一丢,埋怨道:「董事长你又搞什么?」 苏欢绕过道符想过去,被张玄挡住,他没坚持,转头看向我。 我觉得他有话要对我说,而他的气场也很平和,便对张玄挥挥手,让他撤开。 张玄一脸的不情愿,不过还是退到我身旁,苏欢看着我们,发出轻嘆。 「如果我和他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别作梦了,方正是个花花公子,我家董事长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一样?」 我横了张玄一眼,他鼓起脸腮不说话了。 苏欢笑了,说:「我知道的,这一切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知道你还……」 张玄看看我,半路把话咽了回去。 「可是就是喜欢上了啊,感情这种事如果可以自己控制的话,我想我会过得比较幸福。」 是啊,比如和陈医生在一起,陈医生一定会对他很好的,但悲伤的是,陈医生有多爱苏欢,苏欢就有多爱方正,爱情这局棋没有解。 「你们和陈姐都误会了一件事,我自杀不是因为被他抛弃,我一直徘徊在医院也不是想找机会附身回魂,再去报复方正,陈姐虽然喜欢我,却一点都不了解我,那天我是接到了他的分手电话,可是我爱他,所以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我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他受一点伤害啊。」 苏欢的目光投向方正,里面溢满了温柔的色彩,我的心怦怦怦跳动得厉害,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 「在他提出分手之前,我就听说他有新的女朋友了,那几天我满脑子里都是想着怎么独占他,但我没能力做到,除非杀了他……」 苏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有几次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握着水果刀,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知道如果我不死,迟早我会付诸行动的。」 「所以你自杀不是因为被抛弃而绝望,而是因为怕伤害到他?」 张玄问道,又看看我,小声说:「怎么会有人这样想?你懂吗董事长?反正我是不懂,艺术家是不是都是这么神经病?」 我注视着苏欢,好像不太懂,但又不能说完全无法理解,因为爱得太深了,所以做任何事都不求回报,甚至不需要对方知道。 「我出不去医院,也接触不到任何人,你是唯一看得到我的人,昨天我就想这会不会是我命运的转折点,结果果然如此!这十年中我看见很多游魂经过,又看着它们离开,我以为我永远都要靠着记忆存在下去,但是他终于来了,在我忌日出现,你们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 苏欢的目光转向我,里面透满了兴奋和热情,他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说:「我想好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他,我也不会让他再放开我。 」 我没听懂,张玄却懂了,喝道:「生死轮迴皆有定数,你不要胡来!」 「我想得很清楚,结果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付出的爱可以超过你的父亲,所以祝福我吧,祝我下一世不要爱得太苦。」 「餵!」 这次我也明白了,张玄上前抓苏欢,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空中,我看向对面,医疗室门口依稀闪过一缕白光,转眼便不见了。 「该死的,这傢伙!」 张玄显然是火了,骂了句脏话,我以为他会追上去阻止苏欢,但他只是原地跺脚,又去踩那些道符泄愤。 「他是不是想代替死胎?」 「可不就是嘛,这么做影响到了正常的轮迴,一定会出事的,到时就不仅是他倒霉,还会连累到方正,难怪方正气运低了,呵呵,不低那才叫怪呢,傻子!笨蛋!白痴!神经病!」 大概可以用来骂人的话都被张玄用了一遍,他气唿唿地骂完了,叉着腰站在那儿生闷气。 第19页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冷静了下来。 我本来也担心苏欢这样做会引发更糟糕的结果,但头一次看到张玄为了钱以外的事生气,我又有种新鲜感,看来这个人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的。 「既然你认为他做得不对,那为什么不阻止?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做到吧?」 「我?」他犹豫了一下,嘟囔道:「董事长你过奖了,我没那么厉害。」 「也许你只是觉得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你虽然生气他的任性妄为,但也希望他幸福吧。」 张玄仰头想了想,说:「算了,是不是幸福我不知道,不过个人业障个人担,既然他那么选择了,那就随他去吧。」 「或许就像苏欢所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方正在苏欢的忌日出现在医院,让他们有机会相遇,胎儿出了事,苏欢才有机会投胎,你说过方正的气运低,没办法修改,既然修改不了,那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命运呢。」 张玄抓抓头髮,皱眉道:「董事长,我被你绕晕了。」 「你把头髮都弄乱了。」 我拉着他的手放下,旁边传来询问声。 「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过头,方正醒了,他站起来,表情有些恍惚,看看周围,说:「我们在医院吧,苏欢……不对,是护士……啊,糟糕,护士说孩子……」 他想起来了,冲去医疗室,刚好护士跑出来,他一把抓住,问:「孩子,保住孩子,花多少钱都……」 「方先生你冷静一下,胎儿没事。」 「没事?妳刚才不是说……」 「刚才好像是医疗仪器出问题了,现在重新检查过,胎儿一切正常,只是孕妇有点虚弱,你们家属得好好照看。」 护士不好意思地解释,看她的表情似乎也不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正听完就跑了进去,她也跟进去了。 我说:「看来一切都结束了。」 「谁知道呢,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张玄意有所指,我看过去,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急,恢復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蹲下来捡道符。 我的情人助理还挺难琢磨的,有时候道行差得让人无语,有时候又厉害得让人惊愕,我猜他应该是看出什么了,但他不想说,我也就没多问。 我捡起附近的几张道符,递给他,手碰到他的指尖,触电般的感觉传达给我,心房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 也许有关我和他的关系也才刚刚开始啊。 几天后,新闻报导了陈医生利用职务杀人的事,据说是她去自首的,她没有提苏欢的名字,只是说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不稳定,才会想到杀人,她的心理医生也证实了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我出院那天也是瓢泼大雨,张玄开车来接我,车开到医院大门,透过雨帘,我看到大门不远处挤着好多人,他们穿着雨衣拿着照相机,对着一辆黑色轿车拍个不停。 「方正为了躲避狗仔,特意选了个大雨天出院,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明星是他女朋友,还怀了孕,都跑来抢第一手资料。」 我的情人助理太坏了,在经过方正的车时,他特意放慢车速,好让我看清楚。 方正的车被狗仔堵住了,开不动,女人坐在车后座上,看不清楚,我只看到方正绷着的侧脸。 「大概这也是倒霉的一种表现吧。」张玄幸灾乐祸地说。 「不,他挺开心的,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说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个月,孩子就能出生了,到时验下dna,如果没问题,就让孩子认祖归宗。」 「验dna?这话亏他说得出来。」 因为方正不相信任何一个意图接近自己的人,但他总不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苏欢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偏激的选择。 『行风……那晚你们有没有看到别人,一个……穿病号服,二十出头的男人?』 在要结束通话时,方正问我,他语气含煳,显然对自己的经歷也摸不准。 我说没有,他无法释然。 『那可能是我晕倒时作的梦吧,我梦到了很久以前的老朋友,梦中他送了我一个符囊,我醒来后,口袋里还真的多了个符囊,你说奇不奇怪?』 「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别想太多了。」 『是啊是啊,孩子快出生了,我要多想想他,哈哈,没事没事。』 那晚的经歷究竟在方正的记忆里留下了多少,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想他不会被这种事困扰太久的,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只会往前看。 「张玄,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是什么?你说你说。」 「这些年来陈医生常常找机会和苏欢说话,他们的感情应该很深厚才对,可为什么最后的时候反而看不到他?」 「不,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苏欢,董事长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在那儿一厢情愿的说话而已,苏欢也只是配合她聊天,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这段话出乎我的意料,但回想当时的画面,一切又在情理之中,我苦笑说:「原来是这样。」 「是啊,鬼怪的世界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来判断,有时候即使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也未必是真实的。」 第20页 「明知无法得到回报的感情,却还是一味的付出……」 「是的,如果他们不是那么执着的话,人生一定会更幸福一些。」 「可如果一切行为都可以用理智来做出决定的话,那就不是爱情了。」 「董事长你这是悖论,轰轰烈烈的爱是爱情,细水长流的爱也是爱情,平凡是福,小富即安,像我,就是非常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啊。」 呵呵,如果收到一万美金的支票还不满足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可以满足的了。 张玄来医院接我时特意带来了我的支票本,顺便附了一张解决这次事件的费用清单,那一瞬间我几乎怀疑自己没有给过他金卡和零用钱。 本来还想像以前那样骂他一顿,让他get out的,可是目光对上他的蓝瞳,再看到他笑吟吟的表情,我就大脑一热,照他说的在支票本上签了名。 「张玄,帮我预约下心理医生。」 「为什么?」 「我觉得我心理有问题,想谘询下。」 「相信我董事长,那玩意儿没用的,你看看陈医生,要是有用,她会变成那样吗?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讲,我保证收费比心理医生低,还能帮你看好病。」 「你?」 我看他,他用力点头。 「你是我情人,你为我做事还好意思要钱?」 「也……是,那就……免费吧……」 说得好勉强啊,我没好气地说:「算了,如果你答应在床上帮我看病的话,那我就不去看心理医生了。」 「耶?」他反应过来,问:「难道董事长你是想约医生上床吗?这种事当然更需要我了,我才是你的情人啊,你想怎么玩,我奉陪到底。」 「这可是你说的。」 「嗯嗯。」 他握拳发誓,我满意了,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还很长,看来要好好考虑下怎么调教我的助理情人了,要让他明白,在他和我的关系上,我才是做主导的那个。 〈完〉 第2章 有爱有烦恼 魏正义笔 他和女人碰杯了,喝的是达尔摩二十五年的,刚才服务生说的,有本事喝达尔摩六十二啊……拉手了,干,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洋鬼子就是没节操……看手机?交换联络方式吗…… 「爸爸!」衣角被拉了拉,儿子叫我了,我正看得专心,随口说:「别吵。」 望远镜的镜头里,对面那两人交换完手机号,女人的手搭在了乔的手背上,乔没有甩开,而是反手抓住她的手,双手握住,很亲热的样子,和她说了几句话,才松开手。 女人的手缩回去了,我却看得更来气了。 呵呵,每天加班啊工作啊,还要找时间和女人约会,可真够忙的。 脚步声传来,我把望远镜放下,服务生把我们点的晚餐送上来了,在用看罪犯的眼神看了我几秒后,说餐点都上全了,请我们慢用。 我点点头!他没马上走,看看豆豆,问:「小朋友需不需要饮料?」 「不用。」 在家里豆豆都喝白开水的,白开水对人体最好,那些果汁啊可乐啊都是垃圾饮料,能不暍就不喝――从小我爸就是这样训练我的,所以我们家除了乔以外,大家的饮料永远都是白开水。 服务生眼中的怀疑色彩更浓了。 没办法,我戴着帽子和墨镜,挂着耳钉,手指上还戴了个纯金大戒指,再配上皮夹克,高筒靴,看着是不太像好人。 偏偏豆豆穿着一看就是很高档的毛茸茸的连帽衫,再加上金髮碧眼,拿刀叉的手法也相当熟练,怎么看都跟我这个拿着筷子吃色拉的人连繫不到一块儿去。 但他就是我儿子,货真价实连验dna都不怕的亲儿子。 服务生转身要走,我临时改了念头,把他叫住,也点了一瓶达尔摩二十五,他记下来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下豆豆,鄙夷的表情像是在说――这人不地道,自己喝那么贵的酒,却连瓶饮料都不捨得给孩子喝。 我看看周围用餐的客人,小朋友们喝的都是饮料,只有我家豆豆用吸管吸白开水,看起来是有点可怜,我也觉得不太好,便问:「豆豆,你想喝饮料吗?」 我家孩子和师父家的那只不一样,他特别乖巧,我以为他会摇头,谁知他一听我这么问,跟睛立刻亮了,用力点头。 「想!」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服务生重新掏出点菜器,这时候我要是不给他点,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只好继续问:「那你想喝什么?」 「可乐!」 为什么全天下的小朋友都喜欢喝那种像药一样的东西啊。 我挺无奈的,又不能不给他点,只好要了一杯,没想到他主动对服务生说要大杯的,我问:「你喝得完吗?」 「喝得完呀,每次爹地都给我点大杯的!」 像是怕我不信,豆豆说得很大声,我只好让服务生记了大杯的,他又用怀疑的眼神瞄了瞄我才离开。 可乐很快上来了,豆豆也不用吸管了,双手捧着那个对他来说超大号的杯子咕嘟咕嘟喝起来,我怕他洒出来,把吸管放进杯子里,另一头凑到他嘴边,他总算听话,把杯子放回桌上,咬住吸管开始喝,转眼就下去了一半。 第21页 我看看另一边那杯几乎不像是喝过的白开水,震惊了,问:「你这么喜欢可乐?」 「也没有啊,我还喜欢柳橙汁葡萄汁苹果汁……」豆豆说到一半,眼睛眨眨看着我;「但是还是最喜欢喝白开水啦。」 行了儿子,不用说这种善意的谎言了,你爸好歹也是警察,有没有撒谎还是看的出来。 酒也送来了,我拿起酒瓶要倒,豆豆说:「我来我来,爹地说酒要让别人倒才好喝。」 他抢着拿起酒瓶给我倒上,小手都抓不住瓶子,我用手在瓶底托着,免得酒瓶摔到地上,豆豆说:「爸爸不用怕,我在家里也帮爹地倒酒,习惯啦。」 干,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乔到底是怎么带儿子的?豆豆才五岁啊,让五岁的小孩陪他喝酒!? 我看了眼对面,呵呵,他还和那女人聊得正开心,要不是离得太远,我真想给他一拳头。 一豆豆把酒倒完了,拿起他的可乐要和我干杯,看这模样也是平时做惯了的,我无语了,酒杯跟他轻轻碰了一下,他很开心,瞇起眼笑,又双手捧着杯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菜都上来了,我暂时放弃监视那混蛋,拿起刀叉把牛排切小小的,放到豆豆面前,说:「爹地带你的时候,是不是常给你喝果汁?」 豆豆立刻摇头,又看看我的脸色,稍微点了下头。 「一点点……爸爸不要生爹地的气,豆豆以后不喝就是了。」 我可不信这保证,因为只要豆豆稍微有想喝的表情,乔绝对会把所有他认为好喝的饮料都放到儿子面前。 我把豆豆的牛排都切好,低头吃自己的,过了一会儿,豆豆小声叫:「爸爸。」 我抬起头,他盘子里还剩了一大半牛排,眼巴巴地看着我,装小可怜。 「不喜欢?」 他点头,「嗯,有心事,没胃口。」 「咳咳!」 五岁的孩子有心事,我被牛排呛到了,儿子还在歪头看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副无辜的样子是又可怜又可爱啊。 我放下刀叉,问:「那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烦心事吗?魏先生?」 他也放下了小刀叉,说:「爸爸,你不要和爹地冷战了好不好?」 「呃……哪有冷战?」 「以前你们每天都打架的,现在都不打了,娃娃哥哥说如果两个人不说话就是冷战,可你和爹地连架都不打了,那比冷战还可怕,你们真要分开了吗?」 娃娃,就是我和乔的师父张玄家的孩子,这小傢伙比豆豆大两岁,感情超级好的,还一天到晚教豆豆一些有的没的知识,当初乔不喜欢豆豆跟着他玩。我还觉得小题大作,现在看来是我太低估那熊孩子了。 豆豆看着我,眼瞳润润的,虽然他不说,但我感觉得出他的担忧,忙把可乐杯递到他嘴边让他喝,安慰道:「你想多了,我们怎么会分开呢。」 「那你那天为什么问我是跟着爹地还是跟你呢?」 我语塞了。 豆豆没说错,我现在是和乔处于冷战期,一个星期前,他突然无故沖我大发脾气……好吧,也不能说是无故,起因有一半在我身上。 那晚我们都喝了酒,我忘了聊到了什么,我就和豆豆开玩笑说――如果爹地和爸爸分开了,你会跟谁? 豆豆没厅懂,还笑呵呵地问我什么是分开,没等我解释,乔就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衣领一顿大骂,骂我是神经病脑子不正常心理扭曲,还骂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义大利话。 老实说,从认识乔到和他真正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我们打过无数次架,但我从来没见他骂人。还用那些刻薄的词彙。 我惊到了,豆豆也惊到了,等我们返过神,他已经骂完了,气沖沖地离开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我没道歉,因为我不知道我哪儿惹到了他,我不就是和豆豆开个玩笑嘛,这种玩笑大人都会开的,我小时候每次家庭聚会,父母还有亲戚们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就是个搞笑的话题而已,没人会当真,我更不会,所以我有时候会选父亲有时候会选母亲,还有一次我和他们吵架,一昏头选了表哥(就是萧兰草)小姨还很开心地说让我们俩结亲呢。 现在回想起来,幸好表哥没看上我,不管是大表哥还是小表哥我都惹不起,所以最后他们走到一起了,啧…… 喔,话题说远了,总之就是我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打架比较好解决,无非是打回去,骂人怎么办啊,难不成让我再去骂乔一顿吗?我不会骂人,那些脏话我可说不出口。 「爸爸!」 豆豆又再叫了,我回过神,就见望速镜被他拿在手里,对着对面看起来。 「看到什么了?」我问。 其实距离没有很远,不用望远镜也看得到,但我特意坐在青藤植物后面,一直探头探脑太显眼了,毕竟我家那位是义大利黑手党的家族成员,警觉心还是很高的。 「他们在碰杯,爹地还在笑,我不喜欢那个漂亮姐姐。」 这一点我和豆豆立场一致,不喜欢那女人。 「然后呢?」 「漂亮姐姐抽菸,爹地帮她打火,爸爸,你以后也抽菸吧,爹地就会很开心很开心地帮你打火了。」 我想像了一下我抽菸时,乔主动为我打火的样子,感觉似乎还不错,我儿子果然是天才……啊不对,我不能这么教儿子。 第22页 我严肃地说:「豆豆,抽菸的人很容易生病的,下次你和爹地说别让他抽菸了。」 豆豆扭头看我,我又教他,「他要是不听,你就哭,说爹地生病了,就没人照顾你了。」 「我不能哭的,我哭了,爹地会讨厌我,爹地说我是博尔吉亚家族的男人,是不可以流泪的。」 靠,我儿子明明姓魏,什么时候变成他们家的人了,他自己混黑道就算了,难不成还想把儿子也培养成后备军吗? 豆豆又举起望远镜开始看,说:「爸爸你放心,我会提醒爹地的,不让他和漂亮姐姐在一起,爹地是我的……不不不,爹地是爸爸和我的。」 我心里有点酸,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心想什么时候乔和儿子的关系变得这磨亲密了? 说起豆豆。 他的身世也挺复杂的。 他不是正常轮迴出生的小孩,而是寄在头骨上的魂魄,后来因为混了我和乔的精血,才能化成人形,我们就收留了他,所以他从小胆子就很小,而且很懂事,大概是怕不聪话我们就不要他了。 偏偏一开始乔很讨厌豆豆,嗯,也许该说他讨厌小孩,讨厌一切会夺去我的注意的事物,哪怕那事物是我们的儿子。 为此我和乔干过好几架,直到有一次把豆豆吓得差点魂魄都没了,他才有所节制,因为这事儿,豆豆对他有点怕,所以他大多是我来带,乔负责当帮手,直到某一天乔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噼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豆豆当宝贝似的宠。 他对儿子不好我心烦,他宠我也烦,因为宠的太没节制了,那怕豆豆说想要星星,他也会弄来,真的弄不来,他就买一堆钻石,找人凿成了星星的样子送给儿子。 但小孩子这种生物吧,他们有个统一的倾向就是见异思迁,许多东西都是买来后转眼就不喜欢了,乔也不管,做甩手掌柜,最后还是我来帮他们收拾,这种事简直不胜枚举。 所以自从豆豆来到我们家,这两年虽然让我们手忙脚乱的事很多,但也是忙并快乐着,有时候我们带豆豆一起去游乐园,那感觉和普通家庭没什么差别,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下去,直到一星期前。 「爸爸,爹地在给漂亮姐姐倒酒,」豆豆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我,「爹地从来没给你倒过酒啊。」 所谓童言无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豆豆不说我都没留意到,乔从来没为我做什么事,都是我在为他做,为他学的做饭做家事打点他的一切,为他调整自己的喜好,甚至为他把工作调去二线。 豆豆还盯着我看,孩子的眼神太单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拿起酒瓶把杯斟满,自嘲地说:「这种事自己来就好了。」 豆豆放下望远镜,往我这边靠了靠,说:「爸爸,你不要不开心,那天我没有告诉你答案,是怕爹地更生气。」 我没反应过来,他又说:「如果你和爹地分开的话,我会选择跟着你的。」 我愣住了,没想到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乔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而豆豆也会一直记在心里,也许我那天真的做错了,毕竟东西方人的观念不同,豆豆又不是普通的孩子,我不该和他们开这种玩笑。 「所以爸爸你不要不开心了。」 他说得很认真,为了掩饰动摇的心情,我抱住他,眼瞳有些湿润,没想到我的眼窝这么浅,好像有了孩子后,感触都变得不一样了。 「爸爸,你刮刮鬍子吧,太扎人了。」 喔,这几天接了个临时任务,配合刑侦科的同事去搞监视,所以我才会这身打扮,鬍子也是特意没刮的。 豆豆拍打我的脸,我笑了,把他放到椅子上坐正,问:「为什么选我?爹地那么宠你,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 「就因为他太宠我了啊,我怕我变坏,你总说爹地是坏人,我跟着他一定会变坏的。」 糟糕,我平时常在儿子面前骂乔是混蛋,看来以后要注意点儿了,这么大的孩予已经可以分辨好坏了。 他又说:「所以爸爸你还是不要离开我们了,有你看着,我和爹地才不会变成大坏蛋。」 我被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对他说:「我没想过要离开你们,别担心。」 但乔会不会离开我们,那就是未知数了――看看对面打得火热的男女,我心想。 儿子好像放心了,拿起他的小刀叉,不多一会儿就把盘子里的牛排都吃完了,可乐也喝光了,他把杯子推过来,又小心翼翼地看我。 换了平时,我肯定不会再让他喝的,不过这孩子说话太讨人喜欢了,我大脑一热,就又要了杯苹果汁,他双手捧着杯喝了两口就不要了,拿起望远镜开始监视,一边看一边向我汇报情况,那样子看起来比我都在意。 等我把酒都喝完了,他的汇报工作也做完了,说:「爸爸,漂亮姐姐好像要走了。」 我接过望远镜看过去,女人拿着小提包离开,但外衣还挂在那里,我说:「她应该是去洗手间。」 「我也要去洗手间,我去跟踪她。」豆豆跳下椅子就要跑,我扯着他的帽子把他揪回来――跟踪是个技术活儿,还是我来吧。 「我带你去。」 这家餐厅在饭店的一楼,洗手间挺远的,这给我们制造了方便,我们俩避开乔那边的座位,绕了个大圈子出去,就见那女人在走廊上打电话。 第23页 为了避免被她发现,我压低了帽檐,又扯过豆豆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戴到头上,到了洗手问,我让豆豆进去,我站在门口等他。 女人在电话里说到什么礼物和惊喜什么的,后面还提到了乔的名字,听她说得开心,我心里有点泛酸,长得漂亮气质又好,看起来也是家世好的女孩子,以我对乔的了解,他挺喜欢这种类型的,说不定是要给她送礼物,让她来选。 她讲完电话,也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豆豆出来了,仰头看看我,问;「爸爸,你在想什么?」 「没有。」 「可是我上完厕所,你都会问我有没有洗手,今天你都没有问。」 「喔,那你洗手了吗?」 「洗啦洗啦。」他伸出小手给我看,门口传来脚步声,女人出来了,我急忙拉着儿子躲去洗手问里面,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我们才出来。 她已经走到了餐厅那边,乔也过来了,拿了她的衣服帮她披上,啧,这混蛋在公共场合倒是挺会装绅士的。 一个没忍住,我哼出了声,但马上想到儿子在身边,我克制住不快,故作轻松地说:「他们好像要离开了。」 他们两人聊了几句,乔忽然往这边看过来,总算我反应快,拉着豆豆躲去了绿色植物后面。 他没看到我们,两人走了出去,开门的时候,他的手还搭在女人的腰问,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心情不好,明知道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觉得刺眼。 「爸爸,我们快跟上!跟上!」 豆豆催我了,我急忙跑去餐桌,拿了帐单去付钱。 没想到越急就越遇到麻烦事,我要刷卡付帐,服务生刷了后说卡有问题,让我另换一张。 我又换了一张,他还是说刷不了,就折腾的这工夫,乔和那女人早就走得没影了,我急了,掏出几张大面额的纸钞递给他,说了句不用找了就要走。 可还没等我迈步,又被服务生拦住了,拿着纸钞对着灯光看,说:「先生,这是假钞,颜色不对。」 哈? 哪怕是当下被雷噼了,我也不会这么震惊了,我是警察啊,你们见过警察知法犯法用假钞的吗!? 「你肯定是搞错了,这钱不可能是假的。」 我说完拉着豆豆就要走,没想到其他两位服务生过来把我拦住,其中一个指着豆豆问我。 「请问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我儿子啊。」 「那请问他的全名和岁数。」 喂,现在不光是怀疑我的钱,连我这个人都怀疑了吗?不过我今天的打扮和豆豆是相差得太大,谁让我出来得匆忙,来不及换衣服呢,所以被怀疑也可以理解。 我说:「他叫豆豆,大名魏芍言,今年五岁。」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我听到有人说――哟,他打听得挺清楚的,肯定跟踪孩子很久了。一位女服务生蹲下来问豆豆我是谁,我急着走,说:「豆豆快说我是谁。」 「是爸爸呀。」 几道目光落到我身上,俨然把我的追问当成是威胁,我无语了,说:「我是警察,这是我儿子。」 「警察?那麻烦出示下您的证件。」 这话不用他们说我也会做的,伸手掏口袋,但掏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我这才想起这几天我变装出任务,没带证件! 抬起头,他们眼神中的怀疑色彩更明显了,我有点无奈,只好解释道:「我真的是警察,今天休息所以忘了带证件。」 「那请报下您的工作单位,我们也好做确认。」 报个屁单位,要是这通确认电话打去局里,我敢保证不用一晚上工夫,全局的人都知道我魏正义被怀疑是犯罪分子,还使用假钞了,到时接下来三个月内的笑料主角便非我莫属了! 「电话……电话号码想不起来了,但他是我儿子啊,你们看他和我长得多像!」 我把豆豆拉到面前让他们看,谁知他们一起摇头,女服务生嘟嚷道:「这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小外国孩嘛。」 「那我老婆是外国人不行啊!」 听了我的话,他们的目光里除了怀疑外还多了层嘲讽,像是在说――娶漂亮的外国老婆,就你? 我没话反驳了,就在这时,餐厅经理和一位警察跑过来,他年纪不大,看他穿的制服应该是附近派出所的,我恍然大悟――那些没办法刷卡啊用假钞啊都是藉口,他们是为了在警察赶到之前拖住我。 警察过来后,那位负责给我们上菜的服务生向他说了情况,他上下打量我,说他是区派出所的,让我跟他过去一赵。 我当然不干了,我一没用假钞,二没做坏事,为什么要去派出所喝茶? 「我真的是警察,单位在总局,这两天我出特别任务,所以就这副打扮了。」 我刚说完,那几个服务生就说:「不对不对,他刚才还说他今天休息,所以才没带证件。」 「……因为任务完成了,我放假了啊。」 我无奈地解释,小警察看着我,严肃地说:「我叫傅白云。」 我心想我管你叫傅白云还是傅黑云的,我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他又接着说:一我常去总局那边办事,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科的?」 「我是泠案科的,我的科室在顶楼……」 「局里有冷案科吗?」 第24页 他询问时表情正常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混乱了,摸摸头,心想局里是有个冷案科吧,我是科员魏正义,这应该没错吧? 他又严肃地说:「不要再狡辩了,你要知道拐带儿童的罪名很大的,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衣角被拽了拽,我低下头,豆豆问:「爸爸,什歷是拐带儿童啊?」 「就是我拐带你。」 「可我不是儿童啊,娃娃哥哥说我们是大人了。」 我一抹脸,儿子啊,这节骨眼上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傅白云听到我们的对话,表情有点迟疑,这是个好现象,他说常去总局,那应该认识里面不少人,我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给谁让他帮个忙。 可是不能联络小表哥萧兰草,事后会被他笑死;也不能联络大表哥萧燃,他知道了就等于小表哥也知道了;要是打给同事呢,裴晶晶?跟她不太熟;菠萝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白?小警察连我都不认识,更别说认识那老宅了;冯震?他那个马屁精事后一准会向我大表哥做汇报的…… 就在我努力寻找证人的时候,脚步声传来,有人问:「正义,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抬头,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来的不是别人,也是我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亲。 他叫萧白夜,你们要是看过《 绝对零度》 的话,应该对他不陌生,他以前在重案组工作,后来升职了,调去分局当局长,平时我们来往得不多,他也不喜欢八卦,他在这里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好奇地看着我们,问他。 「你朋友?」 「总局里的同事。」 萧白夜解释完,掏出他的证件,傅白云看了后,那反应简直就是一脸的肃然起敬啊,向他敬了礼,又看看我,小声问:「他真的是警察?」 「是啊,你要是早些年进去,就不会不知道他了,这是个火了的话连局长都敢揍的人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种事就别说了,再说我也没那么暴力的。 我伸手捂住豆豆的耳朵,免得让他觉得他爸爸也不是好人,动不动就沖人挥拳头。 傅白云还有餐厅经理和服务生听了萧白夜的话,都一脸震惊地看向我,经理般先反应过来,跑过来连声跟我说对不起,他们这么做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怕真碰上拐带儿童的罪犯。 谁拐了小孩跑到高级餐厅来吃饭啊。 我在心里吐槽,不过当着同事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还要称赞他们有警觉心和责任心,是好市民。 经理把我的信用卡和钱都归还了,说是为了表达歉意,饭钱就免了,可是作为人民警察,这种好意我是没办法接受的,坚持付了钱,带着豆豆离开。 出了餐厅,萧白夜才问我:「穿成这样,是出特别任务?」 「是啊,这都是为了配合刑侦科的同事,任务完成了,我就带儿子来吃饭,出来得匆忙,没换衣服,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乌龙。」 「对不起,学长,都是我的错!害你受委屈了。」 傅白云向我低头道歉,我摆摆手表示没事,这不算委屈,要是被带去派出所做调查,那才叫委屈呢。 「好久不见,豆豆都长这么大了。」 萧白夜弯下腰,颳了下豆豆的鼻子,豆豆点点头,大声说:「嗯,五岁啦,我是大人了,不会被拐带哒!」 和萧白夜在一起的大学生哈哈大笑起来,傅白云更不好意思了,又向我连声道歉。 我心想你不用一直道歉了,你只要别去了总局乱说话就行。 不过这话不好明说,我便把话岔开了,指着大学生问:「这位是……」 「之前认织的小朋友,画连载漫画的,他想要些事件素材,我就友情支持下了。」 「我叫路小蛮,大路的路,有点小蛮横的小蛮,今后还请多关照。」 路小蛮很自来熟地跟我和傅白云打了招唿,又递了名片给我们,一副「如果你们有素材,请务必提供」的表情,我只好当没看到,这种事让萧白夜来就行了,他曾经是重案组组长,有的是好料提供。 「我开车来的,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萧白夜问。 我还想继续搞追踪,就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傅白云也要回派出所,大家在餐厅门口分了手,我看看豆豆,豆豆看看我,问:「要去追爹地吗?」 我突然不爽了。 什庆叫我追他?怎么就不是他追我? 这么一想,我打算追踪的迫切心情就突然消失了,而且我是开车来的,喝酒是意外,现在开不了车,还搞个屁追踪啊。 一豆豆还盯着我看,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似的,说:「要不我们回家吧。」 我也不想回家。 因为我回了家,看到乔没回来,肯定要胡思乱想,我不喜欢那种牵挂的感觉,转头看看饭店的服务台,临时有了想法。 我去服务台询问有没有空房间,服务生说有,不过只剩下比较贵的客房了。 贵就贵呗,乔能乱花钱,我就不能吗? 家教关系,我平时花钱还挺节俭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冲动就选了间总统套房。 我接过服务生给的磁卡锁,带着豆豆进了电梯,说:「儿子,今晚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看什么卡通片,吃什么甜点,都跟爸爸说。」 第25页 「爸爸你醉了。」 「你看错了,我的脑袋清醒着呢,那点酒撂不倒我。」 最多就是感觉脚有点发飘,地板有点晃,我抓住电梯里的扶手,说:「豆豆,这电梯是不是不太稳啊。」 「嗯嗯,我也站不稳,这样,这样。」 一豆豆平举双手,在我面前来回晃动,又仰头沖我笑,我摸摸他的头。 我儿子真善解人意,比那个混蛋强多了,要是真分手,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豆豆。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铃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乔打来的,我直接关掉了。 铃声停了一会又响起来,我直接再挂断,又顺手把电源切断了,这几天出任务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没心思应付他。 豆豆在旁边看着,他什么都没说,等我挂了手机,还上前拍拍我的手。 楼层到了,豆豆把我的手机和磁卡拿过去,又牵着我的手出了电梯。 到了走廊,我发现头量得更厉害了,门上的号码也模模煳煳的看不清,没想到那酒的后劲这么大。 豆豆紧紧抓住我的手,让我跟着他走,又交代道:一爸爸你别倒下啊,我力气没那么大,扶不起你的。」 「没事儿子,你看我走得多直。」 我晃悠着往前走了两步,被豆豆拉回去了,说客房在另一边。 总算那个客房挺近的,我们顺利走到了,豆豆用磁卡闲了门,进去后打开灯,房间里顿时亮得让人睁不闲眼睛。 我瞇着眼看了一圈,不愧是总统套房,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豆豆跑去对面,用遥控器把落地窗帘拉开,那一整面都是绚烂的夜景,漫天的星火,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星光,我忍不住嘆道:「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啊。」 「还可以吧,不如爹地在义大利的别墅豪华。」 豆豆说完,又熟炼地用其他的遥控器调整灯光和音乐,接着跑去推开卧室门,探头往里看看,说:「爸爸,这边是卧室,你来躺一躺。」 我儿子真懂事,知道我现在想躺着。 我走进卧室,鞋都没脱就往大床上仰面一躺,床铺硬度正合适,光线也正合适,躺下后我觉得醉得更厉害了,好想睡觉。 豆豆帮我把帽子摘了鞋脱了,眼镜他说怕压着,放去了床头柜上,他自己也脱了鞋,上了床跳了一会儿,又靠着我躺下,摸我的鬍子。 我问:「你去的是爹地的哪栋别墅?」 「我也不知道,他有好多栋别墅呀,那次爸爸没有跟我们一起去,爹地就带我去逛了……啊,我想起地名了,叫维洛纳,爹地说那是爱情之都,罗密瓜和小叶子以前也住那里的。」 我花了几秒钟想了想,才想明白乔说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在莎翁的作品里,这段爱情故事就发生在维洛纳。 「爹地说那是个很浪漫的城市,将来他打算和爸爸在那里定居,所以别墅里面放了好多爸爸喜欢的束西……啊!」 一豆豆忽然捂住嘴巴一副「我怎么都说了」的表情,又偷眼看看我,小声说:「这是我和爹地的小秘密,不能说的,爸爸你喝醉了,是不是没听到啊?」 「你说什么了吗?」 我忍着笑说,他拍拍胸脯,像是松了口气,又开始在床上蹦跶,我看着他玩,觉得让娃娃带着他也挺不错的,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 他玩了一会儿后坐下来,说:「爸爸,你说过我可以随便看卡通片的。」 「去吧。」 「那我可以叫甜点吗?」 「叫吧,不过吃了后记得刷牙,否则牙掉了,娃娃就不喜欢了。」 这句很灵验,他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刷牙。」 他跳下床,我叫住他。 「洗泡泡时叫我,你一个人进不去。」 「好的,还不急,爸爸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跑掉了,还很贴心地带上门,我想交代他别看电视看太久,对眼睛不好,转念一想,算了,就一晚上,让他随便玩吧,一个小孩能玩多久啊,玩累了他自然会来睡觉的。我伸手去摸手机,没摸到,想到反正我也关电源了,就随那混蛋风花雪月去吧,我和我儿子也过得挺开心的,最好就一直这样下去。 不过……大概不太可能,乔或许会放开我,但绝对不会放开豆豆的,问题是我也不想放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唉,想想就够让人头痛的了。 酒的后劲太强,我胡思乱想了没多久就迷煳过去了,还梦到乔了,我给了他两拳,看着他捂着脸喊痛的模样,觉得分外解气,一个人嘿嘿嘿乐了起来。 「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有人问我,起先我还以为是豆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说话是乔这个混蛋,我睁开眼,他就坐在我面前,模样有点恍惚,外衣脱掉了,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揉揉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心想以后再也不喝这种酒了,太烈了,容易出现幻觉。 脸颊传来温温的触域,有只手在抚摸我的脸,像是乔的,我太了解他的手了,他是个喜欢干净的人,指甲都修剪得很圆滑,指腹硬,有老茧,手指修长,以前烟味很重,最近轻多了,因为被我逼着禁菸。 我顺着手劲蹭了两下,挺舒服的。感觉还真像他在身边那,嘟嚷道:「捧人。」 第26页 「不是揍人,是揍我吧。」 笑声传来,带了几分无奈,我困得很,懒得理会,把头往枕头里一埋,继续睡。 没多久,抚摸的感觉消失了,接着是脚步声和关门声,我起先没留意,闭着眼迷煳了一会儿,心头忽然一惊,发现不对劲了。 那抚摸的臧觉太真实了,不像是醉酒的幻觉,这样一想,我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柔软的丝绒被上,翻了个身,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天花板,壁纸华贵而有质腻,我眨眨眼,想起醉酒订房间的事,我一进来就睡了,豆豆…… 啊对,豆豆去哪里了。 我不记得进来时有没有随手带门了,一想到儿子可能有事,我的酒立马醒了一半,坐起来跳下床。 酒还没醒,头晕乎乎的,我开门跑到客厅,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我揉着头看了一圈,豆豆不在,旁边还有道门,我跑过去推开。 那是个小卧室,借着客厅的灯光,我看到了豆豆躺在床上,他穿着睡衣仰面躺着,睡得正香。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他嘟嚷了一声爸爸,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看来是玩了一天,累着了。 我没再惊动他,蹑手蹑脚地出来,回到客厅。旁边是沙发,我往沙发上一坐,打算休息下再去洗把脸,可刚坐下就练到对面有响声,好像有人在用浴室,水声隐约传来。 我首先的反应就是闹鬼。 因为这里是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安全设施做得还是很到位的,既然贼进不来,那肯定就是鬼了,也只有鬼才会在那些潮湿阴暗的地方活动。 这么想有点对不起我的职业,但没办法,谁让我身边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傢伙呢。 我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要说对付贼,我心里还真没底,但对付鬼就简单多了,我拈起指诀走过去,盘算着对方要是不老实,就先给它来个轰天雷,去哪儿折腾不行,跑来我的房子里撒野,吓到我儿子怎么办? 我走近浴室,水声已经停了,门被水气蒙住了,看不到里面的光景,我上前推开门,正要开口喝一声滚,浴缸里的人转过头来。 氤氲水气中男人的金髮也变得朦胧起来,眼睛微微瞇起,透着慵懒,览上沾了几颗水珠, 这让他的脸颊稜角不像平时那么锋利了。 我临时没剎住脚,向前栽了一跟头,他噗啧笑了。 「师兄。还没过年呢,不用急着给我磕头。」 谁给你磕头了,磕头你也得担得起才行啊! 我抓住门把,为了捋清思维,环视了一圈浴室。 这浴室可真够大的,顶得上我平时用的小书房了,里面的装潢就不必说了,整个一个金碧辉煌。洗手台上放的那些盥洗用的摆设在灯下亮得晃眼,让人怀疑是不是纯金的,浴红的边角也是金色的,里面堆满了泡沫,乔泡在泡沫里,肩膀稍微露在外面,锁骨在水中若隐若现。 这画面太香艷,我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视了。 空间飘浮着香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浓郁却又不失雅致,我深吸了口气,随即被呛到了,对面传来他的笑声,像是看到了多好笑的事。 我气不打一处来,为了确定这不是在作梦,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脸,啪啪啪三下后。 他皱起了眉,说:「你在梦里打不够,还要继续打啊。」 我没理,改为捏他的脸,都说外国人的皮肤粗糙,也不尽然嘛,乔的皮肤就超级好,毛孔也不粗大,肌肉还挺紧緻的,再摆出这么个造型来,明显就是想诱惑我。 「乔瓦尼,你怎么来了!?」在确定真的是他后,我吼道。 他伸手捂住耳朵,一副受惊的模样,说:「来找你啊,刚才看你睡得香,就想说先洗个澡吧。」 「我是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开车过来的啊,放心,是司机开的车,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这傢伙什么时候连调侃都说得这么熘了?我握起拳头,准备他要是再和我嬉皮笑脸耍花腔,就给他一拳头。 他还算聪明,没继续挑战我的底线,正色说:「是豆豆打电话给我的,说你不舒服,我就赶过来了。」 啊,原来是那个小叛徒! 我想起被拿走的磁卡和手机,原来是豆豆通风报信的啊。 老婆可以揍,儿子可不捨得,我悻悻地瞪了乔一眼,转身要出去,他在后面慢悠怒地说:「我过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师兄,你可真闷骚。」 我的脸红了,吼道:「谁跟踪你了?我带儿子来吃饭不行啊?」 「行啊,还顺便点我点过的酒,还用望远镜偷窥我,先声明啊,我没有外遇,那女人是创意设计师,我请她帮忙做设计的。」 创意设计师?呵呵,他这藉口也挺有创意的。 原本想反驳回去,但眼前晃过他和那女人在跑车上谈笑风生的画面,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掉头就走。 手腕被攥住了,我转过头,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帮我搓下背。」 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他这副颐指气使的少爷派头从来就没变过,有本事让那女人给搓背啊,找我干嘛? 要不是怕被误会我是在嫉妒,我把吐槽忍住了,甩开他的手出去。 快到门口时,他突然说:「对不起。」 第27页 声音不大,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他又说:「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沖你发脾气。」 一瞬间,我以为我的酒还没醒。 和乔从认识到在一起,前前后后也有八、九年了,这些年里他向我道歉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而且基本上都是被我强制道歉的,像现在这样主动低头绝对是第一次。 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神避开了,伸手抹了把脸,以此来掩饰尴尬。 这举动像极了那些喜欢刷存在感又喜欢闹别扭的中二生,我感觉好笑,原本的气恼也没那么重了,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讽刺他几句,他又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被家族驱逐出去了,她是个行为放荡的女人,但是对孩子来说,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是母亲。」 乔从来没对我讲过他以前的事,他是混黑道的,身分敏感,所以我也从不多问,没想到他会在这种状况下提到自己的母亲。 「那天,我父亲把我叫到他们面前,问我选择谁,她很殷切地看着我,那眼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知道她希望我跟她走,但我拒绝了,我选择了父亲……」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我,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不出来,茫然地摇头,他自嘲地笑了。 「她是个热情又冲动的女人,相信爱可以抵得过一切,我的选择让她很失望,她认为我被父亲训练得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感情,为了家业但地位,选择放弃她,其实不是的,不管我怎么爱她,都没办法选择她。因为如果我跟她离开的话,只怕我们连院子都出不去,父亲不会允许背叛自己的人存在,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我听得呆住了。我自小生活在官僚家庭里,身分关系,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威严多于慈爱,我尊重他,却无法亲密接触,但即便如此,我们家也属于那种普通人的家庭,乔像是和我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我不理解,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父子关系。 我有点明白乔那天大发雷霆的原因了,问:「那后来呢?」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她的尸体,她和她的情人被对头暗杀了,十多年没见,她还是那么美· 但永远都没办法响应我了,我-怒之下,带着手下把杀她的那帮人都干掉了,那是我第一次擅自做决定,父亲居然没有发怒,反而称赞我干得好,大概是觉得我可以独当一面了吧,他还特意举办酒会,当着大家的面称赞我的能力和胆量,那晚我喝了很多酒,藏去酒窖里一边喝一边哭,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我选的是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乔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他的眼眶红了,很狼狈地把眼神瞥去一边,我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措辞了半天,最后说出来的是―― 「抱歉,那天我不该开那种无聊的玩笑。」 「没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忘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听你那么说,我突然间想了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域情,大概是……我把豆豆和当年的自己重迭了吧。」 他说完,突然抓抓自己的头髮,自嘲道:「这件事就像刺一直扎在我心上,我原本是打算带进坟墓,死都不说的。」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 「我能不说吗?你看你这几天对我的态度,家也不回,打你电话你不接,跟我冷战,我要是不解释的话,你他妈的说不定就真的带着儿子走了!」 我的家在这里,我能带豆豆去哪儿啊,就算去国外,以他的势力,想找到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独自躲在酒窖里哭这种事一点不像乔的作风,我想他心里一定很爱他妈妈,正因为爱,才更无法原谅自己,虽然明知道他当时的选择是别无选择。 想到他把最难堪的一面剖白出来,我感动中又有些心疼,但表面上还是斥道:「不许说脏话!」 他低着头,嘴里嘟囔了一大串义大利文。我仗着在义大利住了几年,多少明白意思,说:「义大利脏话也不许说。」 他不说话了,头撇去-边,像是赌气似的,我又有点好笑,说:「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这几天我接到临时任务,一直在外面,我让豆豆转告你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让豆豆转告我,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而且我骂你的第二天早上你都没理我,不是冷战是什么?」 我无语了,回道:「乔瓦尼,你也说你骂我了,还想让我主动理你,你说我是欠虐吗?」 「以前你都会主动道歉的。」他嘟嚷道。 好吧,我这次没主动理他的确是有点故意的,每次吵架都是我让步就算了,这次我是无缘无故被骂,还让我主动示好,老实说我做不来,不过要是知道原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在意了,说到底,还是我们沟通不良造成的。 他已经先低头了,还解释了原因,这种事不常见,我挺满足的,说:「谢谢你告诉我原因,抱歉,让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真奇怪,那件事说出来,心里反而舒畅多了,看来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都该分享的。」 他抬起头沖我笑,头髮和脸颊都被水打湿了,乍看去像某种犬类,比如金毛或是黑背啊,乖的时候超级会哄弄人,但要是火起来也绝对的兇残。 第28页 「帮我搓背。」 他又说了,顺便还把毛巾丢给了我,看在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上,这次我没拒绝,接过毛巾就要帮他搓,谁知手腕突然被攥住了,他往前一拖,我下盘不稳,随着他的手劲栽进了浴红。 这时候我要感谢浴缸的大小了,至少没把我呛着,但里面太滑了,我没坐稳,差点滑倒,急忙用手撑住浴缸底部,叫道:「乔瓦尼你这神经病!」 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把我抱住了,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就算是神经病,也是你喜欢的那种。」 「我……」我本来想骂脏话的,但他抱得太紧了,一只手掌按在我的心脏部位,像是在感受我的心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真的红了,感受着他的拥抱,我心想,干,这混蛋每次说不过我,就会搞这种把戏。 偏偏我还就吃这套,喘着气听任了他的蛮横,颈部传来温热。他吻吻了我,接着吻又移到我的耳边,耳垂被咬住,酥酥麻麻的疼。 我嘶了口气,忍不住了,骂道:「我就这一套衣服,明天让我怎么出门?」 「师兄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他上下其手,解开了我的腰带,「这种时候还想衣服,也太没情调了。」 「揍你一顿就有情调了。」 这话可不是嘴上说说的,我真动手了,不过因为背朝他,使不上劲,被他拦住了,还就力翻了个身,转到了我前面。 我们的体位逆转了,变成了我被他压在浴缸边上的状态,他又抱住我的腰靠近我,低头亲吻我的颈部,低声笑道:「你捉姦就捉姦,还带着儿子,师兄,你真是让我想不爱你都不行啊。」 我曲起腿想给他一膝盖,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弄伤了他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临时收了力,把他的咸猪手推开,说:「什么捉姦?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带儿子来吃饭,碰巧遇到而已。」 说碰巧也是碰巧,我是带豆豆出来吃饭,半路遇到乔开车载那女人的,豆豆说这两天他跟着乔去公司,看到女人来找过他好几次,我就留意上了,临时改主意,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路跟到了餐厅。 乔不信,说:「这么巧啊,还带着望远镜呢。」 「望远镜是用来监视犯罪分子的。」 「顺便还监视下我对不对?师兄,我一直以为你……现在我放心了。」 他的话中途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来,相对于他表现出来的热情,我的反应是比较淡的,东方人本来就习惯了含蓄,再说我没他那么无聊,有事没事就搞跟踪玩,大概我的做法让他感到不安了吧,所以现在才这么兴奋,觉得我跟踪他是爱他的表现。 会这样想的人都是变态。 偏偏我爱上了一个变态。 想一想,我自己都觉得无语,他的手插进我的髮丝中慢慢搓揉,说:「别担心,我跟那女的只是委託关系,大概她对我有点意思,最近总是找藉口来找我,等工作结束就好了,你再担待两天。」 「没意思还握她的手啊?」 我这人心里藏不住话,一生气就什么都说了,他一脸「还说没监视,都看得这么仔细了」的表情,我觉得很没面子,只好把豆豆拉下水。 「是儿子说的,有问题吗?」 「这小坏蛋!」 「坏还不是像你?」 「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反被动为主动嘛,我讨厌被她握手,就借着握手来防御,让她没办法再跟我有进一步的肢体接触,豆豆太小了,还不懂,希望他长大后,智商不会和你一样低。」 他笑了,一脸的得意,我则觉得自己膝盖中枪了,我知道他的个性,他是即使拒绝都要把自己放在主导地位的那种人,但我当时不高兴,会想歪也是正常的,我不会承认自己的智商低。 「怎么了?」 他勾起我的下巴凝视,我把他的手推开了,主动吻过去,那些丢人的事就别说了,回头会被他笑死。 他也没再问,接受了我的吻,几下把我的衣服脱了,手指粗暴地玩弄我的阳具,我喘息着,在他的摆弄下硬了起来。 一条腿被抬起,硬物顶在了股间,他跪在浴缸里,上半身露在水外,结实的胸膛上还沾了些泡沫,胸肌绷起。光滑而柔韧的肌腱呈现在我面前,我情不自禁咽了口睡沫,对着这样的躯体几乎着迷了。 我伸手触摸他的胸膛,被他就势带进了怀里,硬物抵在我的下体蓄势待发,我的腹下抽搐起来,激动和欲望的两下夹击中,我竟然感到更兴奋了,咬住他的唇拼命索取,忽然下身传来疼痛,他连简单的润滑都没做,就把对象刺进了我的体内。 我疼得一激灵,骂了句,「操!」 「师兄,我这不就是在操你吗?」 他调笑着,又继续把对象往里刺,我给了他一拳头,骂道:「你就不能慢点,想疼死我啊!」 他乖乖受着了,嘟啧道:「忍了一个星期了,忍不住了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紧接着下身又是一紧,他握住我的腰开始挺动,疼痛很快就被快感替代了,体内接连受到刺激,我的腿有些打颤,对他的侵犯充满了兴奋和迫切。 看来我也是受虐型的,整天被他唿来喝去的还乐此不疲,才一星期没接触就受不了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都迫切渴望着这个男人的关爱,想占有,同时也想被占有,想和他进行更亲密的接触,不管以哪种方式。 第29页 我们热切交换着亲吻,他冲刺的速度也更快了,我揉动着自己的阳具,神经亢奋到了极点,手竟然控制不住了,指尖发麻,轻微咚嗦着。 「别急,别急,慢慢来。」 他吻着我,用鼻音哄弄着,自己的动作却是快到至极,因为激动,眼瞳里散出漂亮的光彩,我完全沉浸在了情慾沟壑中,大脑变得空白,下意识地去吻他的眼睛。 他发出轻笑,那笑声在我听来也是一种诱惑,甚至嫌他还不够卖力,主动挺起腰身配合,水面在我们的剧烈运动下起伏着,几乎没过了颈部,我觉得自己要溺水了,紧张,但又享受这种危险的热情。 我们两人都喘得厉害,声线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叫喊,终于,温水包容了我们,我被他顶在浴红边缘上,腰部被死死掐住,接着体内传来灼热,他射精了,热浪打在我的身体里,我禁不住叫出了声,耳边传来的喘息声就像魔咒,我闭着眼睛聆听着诱惑,手中的套弄更快了,没多久就射了出来。 「师兄,你真棒。」 耳垂被舔舐,恶魔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没好气地拐了他一手肘,他也不在意,继续搂着我不放,还在我颈上蹭来蹭去。 要说是个小动物这样做,我会很喜欢,但他这么大个人还扮小动物装可爱,实在让人无法消受,再看看被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明天怎么出门,你说吧!」 「哎呀,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师兄,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今晚要玩个痛快。」 我把他推开,瞪着他不说话,他随手持了下头髮,动作随意却又帅气,让我很想揍人。 「我是不是说错了?奇怪,才刚学的词,应该没记错啊。」 「你没用错,乔瓦尼,我要说的是――你的聪明劲儿怎么都用在这种地方了!」 那一夜我们大战了很久,字面上的意思,因为那混蛋逮着藉口拉着我玩了-次又一次,我火气一上来就动拳头了,揍了他好几次,他难得的没有还手,任由我实施家庭暴力。 看来他也是欠虐型的,我们还真般配。早上起来,一套新衣服放在床边,也不知道混蛋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穿好出去,豆豆已经起来了,也换了新的衣服,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玩具,乔在一旁和他比赛谁搭得高。 他看到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叫:「爸爸,你怎么才起来啊,我都饿了。」 我为什么才起来,还不是因为某个混蛋! 再看看挂钟,快九点了,儿子能不饿嘛。 要不是豆豆抱住我,我早上去给乔一拳头了,问:「你怎么不给豆豆吃饭?」 「是他说要等你一起吃的,我们俩先吃,你会不开心。」 豆豆配合着他的说话用力点头,我更心疼了,又吼道:「那还不赶紧叫餐?」 乔老老实实跑去叫餐了,豆豆悄悄对我说:「爸爸,爹地说你们和好了,可你为什么还骂他啊?」 「呃……我这不是骂他,我只是说话嗓门大一点。」 「那你不要这么大声啊,你看你嗓子都哑了,以后不要再喝酒了,肯定是喝酒弄的。」 儿子的眼瞳太纯真,我的脸红了,反问:「豆豆,昨晚是谁把爹地叫过来的?」 「对不起爸爸,是我,我想洗澡,可我迈不进浴缸啊,我就给爹地打电话了,他一总我和爸爸在一起,马上就跑过来了,不要漂亮姐姐啦,呵呵……」 豆豆咧开小嘴笑,眼睛都笑得瞇起来了,头一次,我觉得我儿子就是个小恶魔,他比我五岁那会儿有心眼多了。 早餐还没吃完,门铃响了起来,豆豆跑去开门,我还奇怪他怎么这么积极,就看到服务生走进来,手里抱着好几个大蛋糕盒子。 服务生走后,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各类漂亮的糕点,豆豆站到椅子上,一盒一盒地检查,点头说:「对,没错,一共三十个,娃娃哥哥一定很开心。」 我握紧拳头跑去乔身旁,问他,「又是你搞的?」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答应儿子说他可以随便叫甜点的,是不是豆豆?」 「是呀,爸爸,你忘记了吗?」 我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晚豆豆是这样问过我,我随口应了两句,谁想到这孩子会一点都不客气。 「还说我惯儿子,也不知道是谁惯。」 乔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我语塞了,自己答应的事又不能食言,只好交代说:「别多吃,牙齿会痛的。」 「知道,这是给娃娃哥哥和汉堡包他们的,我会说是爸爸买的,他们一定很开心,谢谢爸爸!」 他们才不会开心,他们只会很八卦地跑来问――魏正义你居然捨得花钱请我们吃东西了,是被雷噼了吗?还是和乔吵架了?只有这两个原因会让你的智商暂时性降低。 靠,我花钱请吃东西还要友情提供八卦,天理何在? 我拿起服务生留下的帐单,差点呛到。 「搞什么,这蛋糕镀金的啊,这么贵!」 「别心疼钱了,或小家子气了,这卡给你,拿着用吧。」 一张金卡丢到了我面前,不用说,是那位外国友人的,这两年乔的汉语说得越来越熘了,丢卡的手势也很大爷,我一个没忍住,拳头挥了过去。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捂着肩膀哀怨地看我。 第30页 「你怎么又打我?」 「老子是女人吗?需要你给钱花?我想花钱我可以自己赚,赚得少也是赚!」 「嘿嘿,师兄,我就喜欢你跳脚的样子,再打我两拳吧,来!」 「你变态啊!」 「难道不是你喜欢的变态吗?」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他,喜欢他才揍他的。 一出神,我的衣领被揪住了,乔也挥拳打过来,我急忙闪避,顺便反击,桌子被撞到了,豆豆在对面大声叫:「啊,爹地,爸爸,你们终于和好啦,那可以去卧室打吗?不要碰坏了我的蛋糕。」 我和乔对视一眼,乔用下巴往对面一指。 「要不就进去切磋?」 「你个精虫上脑的傢伙!」 「我是说真的切磋,师兄你就是心里有鬼,才会总往歪处想。」 「我往歪处想?呵呵,乔瓦尼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 「那就去切磋啊,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那天究竟切磋了多少儿童不宜的事,这个暂且不表,简而概之就是――小风波过去了,我们也和好了,周末乔还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他为了哄我开心,为我举办了庆祝会,邀请我的同事和朋友们参加,直到当天我才知道那是我的生日庆祝会,自从豆豆来到我们家,大人的生日就再没过过了,再加上吵架和出任务,我早把这栓给忘了。 乔也没骗我,那女人确实是创意设计师,我的生日庆祝酒会就是她设计的,所以那天酒会办得隆重又不失谐趣,大家都玩得很嗨,豆豆貌似也很喜欢她,一口一个阿姨的叫,拉着她看自己的玩具珍藏。 傍晚酒会结束,客人们陆续离开了,设计师带着自己的男助理来向乔道别,我站在阳台上,看到他们聊了一会儿,她挽着助理的胳膊离开了。 乔转过身,见我在楼上,立刻跑了上来,我今天喝了不少酒,有点醺醺然,沖他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人家只是做生意要笑脸相迎而已,对你没意思。」 「师兄啊,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怎么了?」 「亏你选是做警察的,怎么在这方面这么迟钝呢,还不如儿子。」 「我又有哪儿不如儿子了?」 「那女人啊。分明就是想和我交往,连豆豆都看出来了,要不你以为他一口一个阿姨的叫是为什么,平时他见了女孩子可都是叫姐姐的,而且他还放着和他的娃娃哥哥不玩,拉着那女人跑来跑去,当然是为了让她没机会找我说话啊。」 我回想了一下,豆豆今天的表现是挺积极的,平时他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场面的,不过要说儿子像乔那么腹黑,我可不信。 一说到儿子,乔就格外开心,摸着下巴继续说:「你看那女人走得那么爽快,肯定是豆豆一直对她说我爹地多爱多爱我爸爸,她觉得没戏,才放手了,说起来也算是个聪明人,今后有生意可以关照她。」 「那不会是你教豆豆的吧?」 「这还用我教吗?不信你问他,他绝对这样说了,不愧是我儿子,豆豆这聪明劲儿也是随我啊。」 「乔瓦尼你就自作多情吧。」 「不信就算了,反正问题也解决了,要说神经粗真是好啊,在你还没发现的时候,隐患就被除掉了。」 他摇着头,一副无奈的模样,转身回房间,我追上去,说:「谢谢。」 他转头看我,表情诧异,我干咳了一下,含煳道:「谢谢你帮我庆祝。」 其实还要谢谢他一直以来的陪伴,但这句话打死我都不会说,如果他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怕会开心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后我也别想再镇住他了。 他马上就笑了,说:「这种小事不用放心上,反正最后豆豆还是选我的。」 「什么选你?j 「就是你那天问的智障问题啊。要是我们分开,儿子选择谁。」 「哈?」 「那个……」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眼神瞥去一边,说:「我就好奇了一下,问了豆豆,结果儿子选了我,哈哈哈……」 「乔瓦尼你别自作多情了,儿子当然是选择我。」 「是师兄你发烧吧?豆豆明明对我说他会跟着我的,我会买可乐给他喝,买鸡块给他吃! 」 「我儿子又不是吃货,一点小恩小惠就能买通他,豆豆对我说他会跟着我,因为有我在,他才不会变坏人!」 对呛了半天,我们同时闭了嘴,相互看看。 「那个小坏蛋不会在两头骗吧?」 「很有可能,这小兔崽的,豆豆!」 乔放声大叫,我也跟着叫,又挨个屋子找,准备找到了揍他一顿。 但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孩子太喜欢躲猫猫了,动不动就找个旮旯一个人玩,麻烦的是我们家又大,要找人真是个麻烦事。 最后我把乔叫住了,让他给儿子打电话。 这招最灵,电话响了几秒钟就接通了,一看视讯那头的背景是师父家,我就知道豆豆又被娃娃拐走了。 果然,一个大脑袋冒到了视讯里,娃娃叫道:「警察叔叔好,大哥好。」 也不知道是谁教这孩子的,他这个称唿愣是把我和乔搞得错开了一个辈分,我问:「豆豆呢?」 「豆豆在吃点心狼白白做的,上次豆豆请我们吃蛋糕,狼白白说要回请。」 第31页 他一副自豪的模样就像点心是他做的似的。 豆豆很快就来了,和娃娃头对头出现在视讯里,叫;「爸爸!爹地!」 他嘴里嚼着东西,叫得含煳不清,乔凑过来,笑着问:「儿子啊,问你一件事。」 「什么呀?」 「我刚听说你本来是打算跟着爸爸过的。」 「唔……」豆豆眨眨眼,我接着说:「我也刚听说你打算跟着爹地过,所以儿子,你到底是跟我呢还是跟爹地呢?」 「当然是跟着你们两个啦,因为你们根本就不会分开啊,」豆豆说完,转头问娃娃,「是不是我说错了啊?」 「没有没有,豆豆说得都对,是他们搞错了,我爸爸说一个人上了岁数,脑筋就不好使了,所以豆豆你不要太在意了。」 乔握起了拳头,其实我也挺想揍娃娃的,这孩子才是个小恶魔,豆豆跟他一比,简直就是天使啊! 「警察叔叔,大哥,那就先这样了,我们还要吃点心呢。」 那小东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压根不给我们再问的机会,乔橹起袖子就往外走,我拉住他,忍着笑说:「算了,豆豆的话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嘛,再说你去了,还能真揍人家孩子吗?」 「谁说我去揍人,我去吃点心不行啊。」 乔气唿唿地出去了,我跟在他身后,突然感觉有时候他也挺像小孩的,就是那种恶魔和天使的综合体。 「那我也过去好了,我不在,豆豆总喝垃圾饮料。」 「亲爱的师兄,别把喝饮料说得那么十恶不赦,你平时总喝白开水,偶尔喝喝饮料也是种新鲜体验。」 「乔瓦尼你这是诡辩,难道说厌倦了家庭生活,就可以出去找小三了?」 「你这才叫诡辩,怎么能把喝饮料和找小三放在一起讨论?」他停下脚步看向我,接着脸上浮出了自得的笑。 「喔我明白了,师兄你这是担心自己人老色衰,所以在防患于未然啊。」 我一个没忍住,拳头挥过去了。 「乔瓦尼你才人老色衰,你全家都人老色衰!」 他笑嘻嘻着,轻松就躲过去了,只怪我们平时互殴太多了,闭着眼睛到对方出拳的路子。 「哎呦炸毛了,师兄你看你刚过生日,明明就是老了一岁。」 我决定把今天的感动收回来,再把拳头补过去,这次他还手了,拾住我的手腕制止了我的攻击,问:「要不我们来切磋一下,证明你还老当益壮。」 以我对乔的了解,他这绝对不是不懂才乱用成语,他就是存心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腕沙发上,同时勾起他的脚,再顺势往前一推,他就被我撂倒在旁边的长沙发上。 我紧跟着扑上去,把他压住了。 「乔瓦尼,接下来就让你知道老子有多能干!」 《完》 第3章 我的师父 张玄笔 张三是个很奇怪的人。 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这么说,因为他这个名字也好,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也好,都实在不像是道行甚高的天师。 先说下他的法器,他的法器都是特制的,比如人家别的天师穿的道袍是便宜布料缝制的,他的是绸缎的,他说高档布料才能在他做法时体现出他的道骨仙风(对此我一直抱有疑惑)。 再比如其他天师的照妖镜是单面的,他的是双面的,一面用来照妖照鬼,另一面用来照人……就是照他自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捉鬼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整理仪表啊。 如果换了现在这个时代,男人美容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可是在几十年前,男人太爱打扮自己是会被人看轻的,让人觉得他轻浮,认为他是在靠脸吃饭。 所以他的很多习惯导致了大家对他的误解,不少人把他当成是混吃混喝的小白脸神棍(小白脸这说法我同意,神棍我不贊同),不过只要你和他有过一次生意来往,那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而是会觉得虽然这人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一个大男人又爱美又贪财,但他那两下可是真功夫啊,想抓人就抓人,想抓鬼就抓鬼,而且长得还好看。 简而言之一句话──哇,张三这个人简直就是帅气得让人无法直视! 所以耳濡目染,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脸很重要。在许多时候,特别是当你的能力和其他人旗鼓相当的时候,出众的外形真的可以起到加乘作用。 对了,在这里我还要悄悄说一句,要看到张三大显身手也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得给足钱,或是……投了他的眼缘。 不过在我心中,他既没有多臭美,也不是没道行,既不是张三,也不是张珽之,他就是我师父。 张珽之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我在他师门那儿听来的,挺好听的,可惜我这个人记名字的功力不太行,所以我很快就给忘记了,张三这名字我就更不记得了,菜市场路人甲都不稀罕起这种名字的好不,所以它们远不如师父二字在我心中的份量。 啊对了,说了半天,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毕竟你们追我的故事也有十年了,我想总不至于连主角都会忘记,更何况是我这个帅气的主角。 不过,为了让新读者更全面地了解我这个人!我就在这里啰嗦一句,我叫张玄,我师父叫张三,我确切记住师父的名字是在我六岁那年。 接下来我要讲的鬼故事也是在那一年发生的。 第32页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事件发生的几天前的晚上,我正坐在灯下写道符,师父突然走过来,说:「你快六岁了。」 我马上放下手中的毛笔,殷切地看师父,心想快过生日了,不知道师父要给我包多少钱的红包。 他接着说:「六岁就该上学了,以后你就不能跟着我到处跑了。」 我仰起头,支着下巴想了想在学校上课的画面,没有太讨厌,就是和一群小屁孩凑一起,会让人觉得无聊的。 「上学需要缴学费的吧,师父你有钱吗?」 我试图阻止师父,结果他瞄了一眼我放在桌角的小铁罐。 「小学是义务教育,就出个课本费,很少的,就在你的小金库里扣就好了。」 我震惊了,我从记事起就陪着师父南征北战收妖捉鬼,我一个小孩子赚点钱容易吗?他也好意思让我自己缴学费?敢情真要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那我可以不去吗?师父,我觉得小学老师认识的字还不如我多。」 「你这孩子,你忘了为师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做人要谦虚谨慎,切忌妄自尊大。」 呵呵,现在记得要谦虚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总是嘲笑同行的道符写得不如他漂亮了。 我把刚写好的道符拿起来,心想师命难违,我硬是不去,要是师父不做饭给我吃就糟糕了,要不就等去学校时给老师看看道符吧,要是她能认识这上面的字,我就去上课。 要是她不认识,那师父也没有理由再逼着我去跟着不如自己的人学习了。 我没想到不用我们去见老师,老师就自动送上门了。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院子里走罡步,有人推门进来。 「小玄。」客人叫道,我没理会,不是我不懂礼貌,而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叫我,因为在这之前,还有在这之后,都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的名字,所以我还挺不习惯的。 我继续走罡步,她又问道:「张三先生在家吗?」 我又愣了几秒,挠挠头,这才想到张三就是我师父,我一指屋里,正要说他在里面睡懒觉呢,师父跑了出来,速度快得让我以为他要去捉鬼。 「杨老师妳来了,看这日头晒的,快请里边坐。」师父整理着衣服,对来客说。 我仰头看看大太阳,心说师父你也知道日头晒啊,那还让你的小弟子顶着大太阳练功? 「我是不是来早了?」杨老师说:「不好意思,本来是约了下午的,刚好有个同学家里有事,没办法家访了,我就顺路过来了,你要是不方便,就……」 「看妳说哪里话,方便方便,快,里面坐。」 师父请她进屋子,我很好奇,也不练功了,跟在后面跑进去,说:「我给杨老师倒茶。」 这位杨老师就是我们镇上小学的老师,她好像叫杨雪?也可能叫杨洁?文章开头说过了,我记人名不太行,反正这不重要,大家知道她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就行了。 你们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她?原因很简单,我们房东的孙子小胖就是她的学生,他经常在我面前提到她。 杨老师是班导师,负责教算术,还教音乐,听说口琴吹得可好了,所以有那么一阵子,学生们都疯狂学口琴,小胖也是其中之一,那段时间每到晚上,附近就传来各种诡异的响声,有时候搞得我以为是闹鬼,后来才知道是小胖在吹口琴。 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切身体会。 闲话转回,昨天师父才跟我提到上学的事,今天杨老师就登门,看来师傅是提前和她打过招唿了,我沖好茶事,,给杨老师端过去,她特别开心,对师父说:「小玄孩子真懂事,这么小就做家务了。」 「老师过奖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师父一脸谦虚。杨老师噗哧笑了,打量着房间,说:「这房子这么大,租金一定不便宜。怎么能说是穷人呢。」 杨老师妳误会了,这房子以前是鬼屋啊,租不出去,所以房东才便宜出租的,本来说要免费租给我们,师父说不行,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和他人有借贷关系,后来就意思一下每月交点房租,否则照师父花钱如流水的方式,我们哪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啊? 「这是给小玄的,我听小胖说了,小玄最喜欢金元宝。」 杨老师把带来的礼物递给师父。我好奇探头看看,是个小礼盒,里面摆着一颗颗小金元宝,透过塑料纸散发出漂亮的光芒。 不不不,杨老师妳又误会了,我喜欢的是「金」元宝。不是金元宝巧克力。 师父寒暄着接了过来,我也在旁边连声道谢,虽说不是「金」元宝,我有一丁点儿失望,但毕竟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大家又不熟,有礼物送就挺开心的了。 我拿了礼物后,师父就把我遣开了,让我去学习。 对天师来说,所谓的学习除了走是步外就是写道符了,我去隔壁书房磨了墨,开始写道符,两只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他们聊什么。 聊天内容让人挺失望的,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好像师父帮过杨老师亲戚的忙,所以杨老师对他挺感激的,接着两人又开始聊平时的生活起居。 师父也是奇怪,平时他很少和外人说自己的事,更别说聊得这么起劲,但他今天特别能说,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也拿出来讲。 第33页 他讲完了换杨老师讲,把她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拿出来讲了一遍,我在隔壁听得都打哈欠了,丢开毛笔,往桌上一趴准备瞇一觉,她这才说到有关我上学的事。 我还不到六周岁,其实下学期上学也赶得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特别急,想让我插班上学,杨老师一开始还担心我跟不上,师父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我没问题,不信的话她可以看我写的道符。 我一听他们要过来,急忙打起精神拿起笔认真写起来。 杨老师进来,先是称赞我小小孩子好厉害,可以写毛笔字(好想告欣她那不叫毛笔字,叫道符),接着又拿起一张道符来读,结果她只认识几个字,有一个字还读错了。 我看着师父,瞠目结舌,心想你确定要我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吗? 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放下道符,说:「小玄真厉害,会写这么多字。」 「不不不,这都是小孩子没事干随便涂鸦的,都写错了,我都看不懂,所以得有个人好好带着。」 我再次震惊了,觉得师父整天保养脸就是为了练成厚脸皮吗? 杨老师还真信了,说:「不过小玄是个有灵性的孩子,看这聪明劲儿插班应该也跟得上,行,我和校长说一说,先让他上几天熟悉一下环境,大不了我再课后辅导一下。」 「真是太麻烦妳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互相帮忙而已。」 对了,先前我忘了交代一句,我从记事起就随着师父各地的跑,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住很久,这个小镇我们大约住了快两年了,所以算比较长了,师父说附近几座山都颇有灵气,对我们的修行有帮助,其实不然,他会喜欢这里是因为山上有不少可以养颜的草药而已。 师父和杨老师说定了,又请她吃了午饭,饭后杨老师帮忙洗了碗才离开,等她走后,师父躺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打盹,有屋檐遮着,也不怕被太阳晒着,师父真会享受。 我倒了茶给师父,又拿来大团扇帮他扇风,问:「师父,你是要给我找个师娘吗?」 「噗!」 师父把茶都喷了出来,还好我有团扇,及时让自己避免了被喷的危机,我抖抖团扇,把上面的茶水抖掉,又帮他拍后背,说:「师父你别这么激动,找就找呗还拿我当挡箭牌。」 「谁说我要找老婆了,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师父你别否认了,刚才明明就和她聊得那么开心,还留她吃饭,我认识你六年了,你啥时候留人吃过饭,留鬼的次数倒是比较多。」 「总之不是,你只管给我好好去上课就是!」 「不过有个师娘也挺不错的,这样就有人每天做饭给我们吃了,杨老师长得好看,脾气应该也不错,我不怕她会虐待我。」 师父瞅了我一眼,冷笑起来。 「张玄你就放山一百个心吧,这辈子都没人卜心中虐待你。」 「怎么没有?师父你不就是一个吗?她把道符上的子都读错了,你来让我跟着她学习,这不是耽误……弟子嘛。」 「那叫误人子弟,你看你连个成语都说不好,还不该好好去学习?人家是数学老师,读不懂道符很正常。」 「那我们读得懂是不是不正常啊?」 「你觉得我们俩正常吗?」 我仔细想了想,在大多数人眼中,我和师父大概是挺不正常的。 既然师父都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多想了,也许校园有校园的乐趣,要是能找机会帮人捉捉鬼,说不定还可以赚个小外快花花。 我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师父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正经,对我说:「那个,最近你就多留意下杨老师,她家里的情况,还有她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常跟谁走得近,都看着点,回头报告给我。」 哈哈,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呢,看,这明显是利用我接近杨老师嘛,师父真是……啊对,用刚跟着小胖学来的词说就是――闷骚。 我偷眼看看师父,心想为了师父的将来,还有我的一日三餐,我一定会认真完成任务的,幸……不……命来着? 没想出那个正确的成语让我忧心仲仲了五秒钟,看来我还是得去上上学,我不会的词还是挺多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师父给我换上了新衣服,带着我去了学校。听师父说杨老师提前和校长联络过了,所以入学手续都办得挺顺利的,最后杨老师还带着我和师父去校长办公室向校长打招唿。 校长是个大胖子,姓吴,态度倒是挺和蔼可亲的,不过我不喜欢他的笑脸,你们大概没见过吊死鬼诱人上钩时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样,就是那种看着好像很和善又很好说话其实一肚子坏心眼的感觉。 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外,还有个男的,不知该叫大叔还是大爷,因为他比我大太多了,看起来比师父也大,长得也比师父差远了,身上自带了阴沉沉的气场,我不太喜欢,不过客观来说,他在同辈中算是帅的那种吧――我猜的,嘿嘿。 男人为我们倒了茶,吴校长喝着茶听了杨老师的介绍,看看我,说:「就是这孩子啊,看起来挺机灵的,天师的儿子有心眼,肯定跟跟得上大部队的。」 他说话的调调让人很反感,像是故意似的。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他接着又对师父说:「好久不见了,张天师啊,你看我心宽体胖的,过得多自在啊。」 第34页 咦,他认识师父?我怎么不知道? 我仰头看师父,师父也堆起一脸的笑,说:「是啊,看你的气色,这几年一定过得很顺吧。」 「那当然了,这可都是吴婆婆的功劳。」 吴校长在嘴里咕哝,杨老师和倒茶的男人说话,没听到,我耳朵尖,可听得清清楚楚,心想――吴婆婆?就是那个喜欢跳大神又喜欢装神弄鬼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肯做的吴巫婆吗? 说到这里,大家别误会,我们天师……呃,其实是我啦,我虽然喜欢钱,但也不是什么活都接的,师父说祖师爷有规矩的,我们有十不接,因为这个和本案关系不大,就不多说了,总之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很多事都是註定的,有的没钱也可以改,有的是有钱我们也不会改。 但这个吴巫婆就不一样了,在我们来小镇之前,她就是镇上的大红人,谁家里遇到什么事都会请她去看,所以她对我们挺敌视的,认为我们来这里定居抢了她的生意,对此师父完全不在意,见了面还主动打招唿,时间长了,吴巫婆就不说啥了。 所以听到吴校长突然提起吴巫婆!我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左看右看眼前这个大胖子,嗯,他气色是还不错,不过气场总感觉怪怪的,可是究竟哪里奇怪,恕我一个小孩子词穷,没办法用语言表达清楚。 校长很快就把话题转开了,用公事公办的口气交代了几句,杨老师就带着我们告辞出来了。 出来后我听她和师父的对话,才知道刚才那个倒水的男人是吴校长的大儿子,叫吴奎,教语文的,吴奎的儿子跟我们一个班,另外,吴奎的弟弟也是教职员,负责教体育的,大家为了区分开,都称唿他们大吴老师和小吴老师。 我有点惊讶,一开始还觉得吴奎长得一般,现在发现他没长得像吴校长那么胖,简直是太幸运了! 走到教职员办公室,杨老师进去拿教科书,我和师父在外面等,师父问:「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我在想,师父。太不公平了。」 「什么?」 「你是不是帮吴校长做过法事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我却有好多都不知道,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 「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比我晚来世上这么多年?」 「你的意思是说――你比我老这么多是没办法改变的对吗?」 那时候我还太小了,完全不懂大人们对于年纪这么在意的心态,看到师父扬起手,这就是要揍我的意思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但我知道我要倒霉了,所以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结果就是我跑在最前面,师父在中问,杨老师跟在最后,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师父已经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揪着我的衣领把我逮住了,还好有老师在,他表现得很和善,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说是帮我掸灰。 杨老师说要上课了,师父没再啰嗦,叮嘱我要听话就离开了,杨老师看着他的背影,说:「你师父真疼你啊。」 我终于发现上学的好处了,师父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急,等我放学回家时,他多半已经忘了我的胡言乱语了。 杨老师把我带到她负责的班级,她帮我做介绍的时候,我练到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说那就是神棍的儿子,是个小神棍。 都怪我耳朵太尖听到了,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坐在中间的座位上,看他的衣服应该有点钱,我开始盘算怎么和他「交朋友」了。 杨老师介绍完后,把我安排和小胖一个座位,座位靠窗,可以看风景,我太喜欢了,因为有机会开小差了。 小胖也开心得不得了,不用老师说就主动把课本借给我,我的新课木还没到,老师说等放学时让我去她办公室拿。 接下来她就开始讲课了,一些算术问题,简单得让我惊讶,这种算术我三岁就会了,因为家里都是我管帐的,师父在金钱方面太迷煳,靠他的话,我们俩都要喝西北风了。 我打了个哈欠,为了避免睡过去,我决定选是开小差好了,转头看外面的风景。 我们的校园很大,种了好多树,柳树啊榕树啊都有,把阳光都遮住了,风水不是太好……咦! 我的目光定住了,因为我看到树后面有个背影慢慢走远了,竟然是师。 还以为师父早就走了呢,原来他在偷偷看我上课。 我托着下巴看着师父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孤单。 师父高高瘦瘦的,风一吹,他的衣服下襬扬起,显得挺有道什么仙什么骨的,可是我不喜欢,仙人都是寂寞的,所以他们才喜欢下凡间。 我还是喜欢凡人样子的师父。 算术课上完了,杨老师前脚一走,后脚学生们就围了上来,看起来他们对我都挺好奇,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直到那个说我是神棍的男生过来。 大家好像挺怕他的,都退开了,换成他和他的几个小跟班围住我,他上下打量我,说:「我是班长吴文文,杨老师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好。」 「还有啊,大家都知道你们家是骗子,喜欢装神弄鬼,你不要跟你爸一样用小把戏骗人,否则我就报告老师,不让你读下去了。」 哟呵,他一句话就可以不让我读书,天王老子啊,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第35页 等等,我为什么不怕老天? 我挠挠头,想不通,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班长,我可以纠正一下吗?」我举起手。 「说!」 「首先,那是我师父,不是我爸爸,还有,我们也不是骗子,是天师,就像杨老师那样的老师。」 他们都哈哈笑起来了,我也跟着笑,再次感嘆下小朋友们的智商太低了,简直没办法沟通啊,一想到今后我要和他们一直处下去,我突然感觉人生黯淡无光了。 不行,生命得自己找到出路,小朋友指望不上,大不了休息的时候找老师玩啊。 之后的几堂课也都挺简单的,总算混到了中午,有些离家近的学生回家吃饭了,我懒,就去学校的福利社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水,就当是午餐了。 师父给我的饭钱还有剩余,都进了我的小荷包,小胖也没回家,陪着我一起买了饭,又带着我在校园里到处逛,最后我们在一排柳树前的石凳上坐下,他吹口琴我看风景。 柳树对面有几楝房子,外观挺陈旧的,四周拉了篱笆围墙,院门上还上了锁。 根据我不太长的人生经验,这种地方简直就是鬼怪出没的最佳场所啊,有鬼的地方就等于说那是赚钱的地方,我兴奋了,用手肘拐拐小胖,问:「那边是什么地方啊?」 「是以前的老课室,后来盖新房子了,就不用了,哎哎哎,你别去。」 我跑过去想仔细看看,小胖在后面拉住我,用力摇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 我故意说:「过去玩玩呗,这种地方捉迷藏肯定特别有趣。」 「千万别!」小胖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讲,以前就是有学生偷偷进去玩,结果人不见了。后来还是请吴巫婆叫了好几天的魂才把人叫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久以前了,听说有过好几次呢,所以那边才上了锁,不让学生进去。」 我探头往里看看,里面是挺阴森的,让人不太舒服。 「是不是还死过人啊?」 「你怎么知道?」 小胖看我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鬼,我怕吓到他,房东就不让我和师父租房子了,只好说:「我也是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是真的!好多年前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老师不让乱说,也不让靠近,被发现的话会被处分的。」 小胖说完就拖着我走,他长得比我高还比我胖,我被他拖得一跟头一跟头的。 我们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吴文文和他的几个小跟屁虫,其中一个说:「你们是不是去老房子了?我要报告老师。」 所以说我讨厌小屁孩,他们动不动就喜欢去向大人打小报告,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行吗? 小胖立刻躲去了我身后,看来他不仅比我高比我胖还比我瞻小。 我装胡涂,问:「什么老房子啊?」 「就是那边,我看到你们去那边了!」 「啊,你是不是见鬼啦,我们一直都在这边的。」 我指指旁边的石凳,一脸的惊恐,小跟屁虫吓到了,不敢再说话,吴文文走到我面前,用手指一下下点我。 「你不要嚣张,我爸爸是老师,我爷爷是校长,我可以让你上不了学的。」 校长? 我眼前浮现出吴校长那张胖胖的脸,一个没忍住,噗哧笑了。 吴文文生气了,抓住我的衣服晃我。 「你敢笑我,我爷爷说了你爸爸是个大骗子,根本什么都算不准,他是看在杨老师的面子上才让你上学的!」 「是我师父。」 「才不是呢,是爸爸,我爷爷说你是私生子,你爸爸是神棍,骗人家大姑娘弄来的孩子。」 这些复杂的话他说不清楚,我也听不太懂,但我明白他在骂我师父。 骂我可以,骂我师父就不行,所以我直接上拳头,一拳头打在他的鼻子上。 他往后一仰,顿时鼻血长流,样子太好笑了,我正要嘲笑他,有人跑过来,问:「怎么了?」 「叔叔,他……」 吴文文指着我哇哇的哭,我想他一定想说是我打他的,但血流得太快,他只顾着哭,说不出话来。 男人看向我,我立刻缩起肩膀,两眼含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招对付我师父最灵了,每次我闯了祸,师父要打我的时候,我都这么做,他就不捨得了,再加上吴文文比我高,他的小跟屁虫看不到我做了什么,小胖躲在我身后,肯定也不会乱说话,所以我有自信可以蒙过去。 果然,男人没指责我,让吴文文仰起头,拉着他的手去附近的自来水管沖,那几个小跟屁虫趁机跑掉了,小胖也拖着我想跑,硬是被我拉住了。 他是笨蛋吗?这时候跑掉不是承认自己犯错了? 所以我拉着小胖也跟着老师去了自来水管旁边,老师帮吴文文把鼻血洗掉了,说:「天气干燥,小孩子出点鼻血,没事的。」 「叔叔,我会不会死啊,哇哇哇……」 不会的不会的,看你这样子再活个七、八十年没问题。 我心里想着,眼泪汪汪地说:「对不起,老师,我才第一天来,请不要罚我。」 老师看着我笑了,帮吴文文把血都沖干净后,掏出手绢给他擦了脸,问我。 第36页 「你就是张玄吧?我听杨老师说起你了,我叫吴杉,教你们体育的。」 哦哦哦,原来杨老师说的吴校长的小儿子就是他啊! 他看起来比大吴老师小好多,理着小平头,穿着运动服。就像个愣头小伙子,按说这个年纪的人阳气最旺了,可是…… 我看看他眉间,阴气沉沉,这可是走霉运的兆头,真是奇怪,他们兄第两个的气色怎么都这么差啊。 吴文文被一顿哄弄,终于停止了哭泣,他这人挺好的,又跑去办公室,拿了几块巧克力给我们,让我们遵守学校规定,不要乱跑。 「我们没乱跑,就是去老房子那边瞅了瞅,没进去的!」 小胖嚼着巧克力说,要不是老师在场,我也想给他鼻子上来一拳头。 小吴老师一听脸色就变了,严肃地说:「那边出过不好的事,千万别过去。」 「老师,是什么不好的事啊?」 我一脸天真地问,小吴老师犹豫了一下,说:「里面有个壤老师,如果学生调皮跑进去,就会被她捉走,再也出不来了,你们要是进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吴文文和小胖都吓得连连摇头,我继续天真地说:「可我没有爸爸妈妈呀。」 「呃,如果找不到你,你师父也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你要听话懂吗?」 师父才不会伤心呢,他只会说――这小兔崽子怎么还没被鬼捉了去,整天惹我心烦。 我觉得小吴老师低估了小孩子的智商,但我又不能一直问下去,那样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只好放弃了,心想反正来日什么长的,我还要在学校待好几年呢,也不急这一会儿。 也是凑巧,下午第一堂课就是体育,小吴老师带着我们锻鍊,最后是赛跑,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厉害,我故意放慢脚步,没成想做戏做太足,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头,我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眼前泥土飞扬,呛得我直咳嗽,周围传来闹笑声,我保持乌龟趴地式一动不动,不是因为丢脸,而是透过尘土,我看到了前方悬空晃动的一双脚。 为了看清楚,我努力眨眨眼,这时尘土散开了,悬空的脚也消失了,小吴老师跑过来把我扶起,检查我的手和腿,一脸的担心。 我的手蹭破了皮,不严重,小吴老师却搞得特别紧张,硬要带我去校医室,刚好杨老师也在旁边帮我们加油,我就被转手给了杨老师,由她带我去。 趁着他们说话,我又仔细看看出现脚的地方,照经验来看,那应该是吊死鬼在找替身,可是小吴老师刚才站在那里,杨老师也站在附近,另外还有几个女学生,我不确定替死鬼想找的人是谁,而且天气这么好,人又多,鬼怎么敢出来啊。 去校医室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杨老师还以为我害怕见医生,安慰我说医生人特别好,只是擦擦药,不打针,不用怕。 结果进了校医室,我发现老师也是会骗人的,校医是个很胖很不和善的大妈,先是把我训了一顿,说我调皮,又拿了碘酒狠狠地擦伤口,她擦药比我摔那一跤还痛啊。 杨老师半路被叫走了,我等校医上了药,就立刻逃了出来,她在后面叫了两声,见我不回来,气得把门带上了。 我这才停下脚步,两个老师在旁边看到了,其中一个笑道:「王医生也太可怕了,你看那小孩跑得多快啊。」 「以前周医生在的时候,大家是没病也跑去校医室转悠,现在是有病也躲着不去……唉,那么漂亮的人,可惜了……」 「嘘,别说了。」 他们看到我还在,急忙把话打住,走掉了,看样子那位周医生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要不他们不会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放学后,我照杨老师说的去她的办公室领课本,她给了我课本,又拿出准备好的试卷,让我做做看。 我一看,乐了。试卷上第一题是印了不同面额的钞票,让计算总共多少钱,再往后看,接下来的算术题也是类似的模式,这可是我的强项啊,钱都算不对,我还怎么管家里的帐? 所以我拿出笔唰唰唰就把数字都填进去了,再一看对面的挂钟,还不到十分钟。 杨老师在旁边都看傻眼了,拿起试卷检查了半天,问我。 「你师父是不是教过你啊?」 那是自然啊,做我们这行的天天除了跟鬼打交道外,接触最多的就是钱,我本来还想和杨老师说我连阴间的钱都认识的,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吓到她。 她开心地说:「你的成绩挺好的,我本来还想帮你补习呢,看来不用了。」 「那老师。我可以回家了吗?」 一天没见师父,有点想他了,没我在身边,他大概连茶都泡不好,买个菜也会被小贩剋扣斤两,特别不省心。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正好要去家访。」 杨老师带我回家,路上还请我喝汽水,投桃报李(师父教我的),我把前两天练艺编的手炼送给她,她一开始不要,说不能收学生的礼物,我说这是我亲手编的,硬是给她缠到了手上。 「这不是礼物,是回报,师父说我们做天师的不能欠人情,结果会很糟糕,所以妳请我喝汽水,我送妳手炼,这样就抵消了。」 「你真的信那些啊?」 我能不信吗?我从小见的鬼比见的人还多! 第37页 「信啊,所以我长大后也要做天师,要比师父还要厉害!」 她被我逗乐了,转着手炼,问:「那戴着它会有什磨作用吗?」 我没敢说这是驱鬼辟邪的,说:「是求姻缘的。」 「你个小孩子也懂什么是姻缘?」 「懂啊,就是月老爷爷的红线嘛。」 「那……你师父呢?我听说他一直单身带着你,你怎么不编个手炼给他?」 也是哈,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挠挠头,杨老师又问;「那……有没有女孩子对他表示好感啊?」 「好像没有,以前有人介绍,但人家一看他带个孩子,就说我是拖油瓶,就跑掉了。」 「你怎么会是拖油瓶?你这么可爱!」 我也觉得我挺可爱的,所以都是那些女人没眼光,看看杨老师,她不仅漂亮还有眼光,嗯,做我师娘挺不错的。 我们沿着乡间小路一边走一边聊,我记得师父的交代,开始拐弯抹角问她的家庭情况和她的喜好。 杨老师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了,现在她和父母一起住,父母以前也是教职员,所以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经济基础都挺好的(不要问一个小孩子为什么懂这么多,如果你照顾了某个大人好几年的话,你也会对这种事了如指掌的),至少我觉得她和师父挺般配的。 「咦,小玄,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家的事啊,」聊到最后,她反应过来了,问:「是你师父让你问的吗?」 「不是不是。」 我用力摇头,她一脸的不信,往前走着,说:「张三先生这人虽然看起来神神道道的,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上次要不是他,我就出大事了。」 居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有事发生! 我立刻问:「什么事啊?」 「前阵子我出去买东西,有辆车剎车失灵了,突然撞向我,要不是张先生及时把我拉开,我可能就没命了,以前我对神婆天师这一行没什么好感,那次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太肤浅了,什么行业都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竿子打死。」 喔,难怪杨老师对师父的态度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他是救命恩人啊,聊斋里常有狐狸精向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故事,主角换了人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很正常啦,」我说:「好多人都对我们有偏见,我都习惯了。」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不过你说得对,做人不能有偏见。」 我们经过十字路口时,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却是小吴老师,他迎着夕阳,影子拉得很长,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岁数和杨老师差不多,我来回打量她们,觉得两个都挺漂亮的。 小吴老师看到我们了,跑过来打招唿,不知是不是阳光照的,他的脸都红了,话都结结巴巴的说不好,和中午见面那会儿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聊天,我没事,就背着手在旁边熘达,小吴老师笑道:「这孩子小大人似的,真好玩。」 「是啊,而且超级聪明,算术答卷得了一百分。」 我被他们称赞得都不好意思了,扯开话题,问:「小吴老师,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小吴老师看看杨老师,脸更红了。 「别乱说话,我和杨老师只是同事关系。」 「我不是说杨老师,我是问这位姐姐。」 我指指白衣小姐姐,他们两个看过来,脸色同时变了,杨老师说:「别开玩笑,小玄,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啊。」 「啊……」 我愣了愣,揉揉眼再看去,白衣小姐姐向我一笑,身体飘到了空中,还没等我看清楚,她就消失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悬空摇晃的两只脚。 原来她就是我在操场看到的吊死鬼! 我震惊了,也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了,鬼也是可以在白天出没的,并且可以幻化成人的模样,很难分辨出来。 小吴老师的反应比我还震惊,按住我的肩膀,又看我旁边,问:「她还在吗?长得什么样?」 「看不到了,她穿白裙子,和杨老师差不多高,长头髮。」 我一边比划着名一边说,只是长相我就说不清楚了,因为那只鬼消失得太快了。 还好小吴老师没再问,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眉问也更黑了,顾不得和杨老师聊天,说了句还有事就匆匆走掉了,走出没几步还绊了一跤,就好像他也见到了那只鬼。 杨老师往我这边靠了靠!问:「你真看到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我不敢多说,怕吓着她,她也没继续问,牵着我的手往前走,过了好久,问:「你是不是真能看到那些东西?」 「其实小孩子都能看到的,越小看得越清楚。」 「也许吧,我很小的时候去山上玩,那天天气特别怪,突然间就下雨了,还一直打雷打个不停,我迷路了,还好有只小兔子一直和我说话,所以我也没感觉害怕,后来我下山和家里人说,他们都不信,还说我是看艾丽斯看多了,后来我长大了,就再没遇过那种怪事。」 我听说过那个童话,心想兔子会说话算什么,我还见过大树说话呢,师父常说万物皆有灵性,它们对孩子的防范心没那么强,所以杨老师长大后看不到了是正常的。 第38页 「老师,小吴老师是不是认识那个白裙子姐姐啊?」 「不知道,不过以前学校……」 杨老师欲言又止,看她不想多聊,我摇着她的手央求。 「老师妳跟我讲啦,我最喜欢听鬼故事了。」 「这有什么好听的,听多了晚上会作噩梦的。」 不会不会,现实中的那些鬼比鬼故事里的可怕多了。 「师父说,做我们天师的,多听鬼故事也是一种修行。」 「为什么?」 「因为鬼故事就是从真正的鬼怪事件里传出来的,多听会有利于我们熟悉鬼的特性,熟悉了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简单地说,就是扩宽自己的知识,增强技能。」 以上这番话不是我说的,我也不是神童,说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我只是照班师父的,还好我在这方面的记忆力还不错,说得八九不离十。 「做你们这行的真有责任心啊,不过你真不会吓到吗?」 「老师,我就是吓大的啊,妳看要不我怎么长这么矮呢?」我比量了下自己的个头,这事一说起来就心酸,同龄的孩子都长得比我高大,小胖就算了,连吴文文也比我高,还不都是师父把我摧残成这样的。 杨老师噗啧笑了,她相信了我的话,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还是我去学校教书之前的事,有人在老房子那边上吊自杀了,后来校园就开始闹鬼,校长就把教室都转到了新房子这边。」 「为什么她要自杀呀?」 「不知道,好多年前了,我还没进学校呢。」 「那她也是老师吗?」 「不清楚,听说她很喜欢抓不听话的小孩,所以你要听话哦,不要乱跑,不要去老房子那边,否则会被抓去的。」 老师您在说笑吗?身为天师,我会怕鬼抓?不要瞧不起小孩子,六岁的天师也是天师啊! 「知道啦老师,我一定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乱跑。」杨老师不是师父,所以她信了我的话,还直说我乖,把我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我想请她进家里坐坐,给师父制造机会呀,可我那个师父太不争气了,直到傍晚米饭都蒸熟了,他才回来,看在他买了我最喜欢的酱牛肉的份上,我选择原谅他。 师父今天心情不错,晚上特意下厨做了四菜一汤,还特别烤了孜然鸡腿给我吃,说是庆祝我正式踏进学堂。 我一只手抓着鸡腿啃,把今天听到的见到的都讲了一遍,师父在对面默默听着,当听到白衣吊死鬼那段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说:「师父,她应该不是恶鬼吧,我感觉不出她的恶意,而且她身上也没有阴沉沉的气息。」 师父噗啡笑了,我问:「我说得不对吗?」 「傻孩子,我要是想诱你去上吊,也会对你好的,否则你怎么会乖乖地中圈套呢?人会伪装,鬼也会啊。」 喔,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得跟着师父好好学啊。 「让你打听杨老师的事,你却去问鬼故事,还问得不全,真没用啊你。」 「我问了呀,刚才我不是把杨老师的事情都说了吗?」 「八字,张玄,最重要的生辰八字呢?」 「也问了,可杨老师说她不知道,她还问我为哈问这个,我说我好奇啊,我都没出卖你说是你想看看她的八字和你配不配的,你还骂我笨!」 「谁说我是想看她的八字和我配不配,小孩子别乱说。」 「总之我不问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问吧。」 一大块酱牛肉递到我嘴边,我看看师父,他一脸讨好的笑,我就把肉叼进了嘴里,心想算了,和师父生气没意思,他这人没心没肺的,凡事转眼就忘了。 「那师父你知道那个校园鬼故事吗?吊死鬼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知道了,我是谁?」 「当然是师父啊,师父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杀的女孩原本是校医,因为一些感情问题想不开,就在校长室门前上了吊,校长担心自己会被鬼缠身,辗转託人找到了我,让我帮他驱邪,不过他想多了,当时他正值气运鼎盛之期,可以旺个几十年,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靠近, 我就解释给他听了,但他貌似不信。」 所以校长今天才会讽刺师父啊。 我明白了,问:「师父,感情问题是什么问题啊?」 「咳咳,就是她喜欢别人,那人却不喜欢她了,要分手,她咽不下这口气,就自杀了。」 「就为这么点小事自杀?」 「这怎么叫小事?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这种事最伤人了。」 「不知道,不懂。」 「唉,你还是孩子,当然不懂了。」 师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沉静下来,眼神落在远处,专注而迷惘。 我不喜欢师父这个模样,上前摇晃他的骆膊,又问:「校长是什么时候找你的啊?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原来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挠挠头,突然想起-件事。 「师父啊,到底我是在哪儿出生的啊?」 师父一愣,收回眼神,问:「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今天有同学说我是私生子,你不是我师父,是我爸爸。」 第39页 「求求你了张玄,别信这些话,我才没那个命当你老子。」 「我想也是,如果我是你儿子的话,不会这么聪明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师父不高兴了,他几下拨完碗里的饭,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负手去隔壁书房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算了,师父有时候脾气也挺像小孩子的,你说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我吃完饭。 把碗筷洗了,又倒了他喜欢的龙井,端去隔壁。 师父换上了外衣,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往口袋里揣东西,我马上想到了。 「师父你是要去杨老师家吗?」 他瞥了我一眼,一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表情,我把茶杯放到桌上,堆起笑,说:「师父,饭后喝茶,润润喉。」 他拿起茶杯喝茶,我说:「杨老师家挺远的,师父你要骑自行车去的。」 「谁说我要去她家?」 「咦?那你是要去哪里?」 「去学校。」 「学校早关门了啊。」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们是天师,不关门我们去干嘛?」 又被说笨了,但我不生气,否则我就跟师父一个档次了,我说:「你是不是想抓吊死鬼?那师父,我也要去!」 「没钱赚的喔。」 「没关系没关系!」 谁让我的好奇心这么强呢,我也想知道女鬼是怎么回事,小吴老师气色不佳,多半是因为她缠着的缘故,难道她就是因为和小吴老师有那个什么感情……问题,才去上吊的? 我跑去自己的小房间换了衣服,通常我们晚上行动的时候,都会穿黑衣服,这样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师父说的,我曾经一度怀疑师父以前是不是做过小偷,怎么这么有经验。 我学着师父的样子,也往口袋里塞了些自己写的道符,师父说道符的强弱和写道符的人的道行高低成正比,所以我写的多半没哈用处,就是充充门面而已。 东西都收拾整齐声,我们离开家,往学校走,出门走没多远就听到小胖家传来口琴声,师父说:「张玄,你也学学口琴吧。」 「不好玩。」 「谁说让你玩了,那声音挺容易引鬼的,你可以把它当道具。」 真的啊? 我转头看小胖家,心想他整天这么吹,不会被鬼缠吧? 头被师父转过来,说:「别担心,我们所在的方圆十里,没鬼敢出现的。」 我那时还太小了,一听这话,不由得对师父肃然起敬,多年之后我才发现被诳了――要是十里内没鬼敢出现,那学校里的吊死鬼是来阳间旅游观光的吗? 学校到了,那个年代安全管理方面还不严格,也没有门卫守门,就是大铁门关着,上头挂了铁将军,透过铁门往里看,黑洞洞的一片。 跟着师父混了这么多年(?) ,做这种事我早就得心应手了,攀着师父的肩膀爬到铁门上,在上面翻了个身,再顺着栏杆滑到了地上。 师父跟在我后面,等他也翻过来,我前头带路,一熘烟地跑去了老房子那边。 老房子的院墙门上了锁,我掏出预先准备的铁丝准备撬,师父拦住了,指指锁,又指指里面,让我小心。 我仔细一看,那锁居然是打开的,所以是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果然姜是老的辣,我给师父竖竖大拇指,小声问:「会不会是我们的同行啊?」 「不像,免费做事,傻逼吗?」 师父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我跟在后面,心想师父你骂自己就算了,干嘛把我也算进去啊? 里面挺凄凉的,靠墙杂草丛生,往里走没多远就是一排排的旧房子,有些房子的玻璃都破了,风吹过,刮穿堂风似的呜呜呜的响,正常人进来,多半会被吓到的。 不过和想像中不同,这里的阴气没有很重,更别说怨气了,我想不通了,仰头看师父,他往前走,不时看看手里的阴阳罗盘。 其实不用看罗盘那么麻烦,因为我们往前走没多远,就听到了说话声,声音很小,像老和尚念经似的一直在咕哝咕哝咕哝,我们放轻脚步靠近,就看到对面台阶上,有人在烧纸,风一吹,纸钱灰烬到处飞,差点飞我脸上,还好我机灵,一晃头避开了。 这人不仅没公德心还没常识,烧纸钱汤在铜盆里烧啊,你看飘的到处都是,不好收拾也罢了,多不吉利啊。 我往心里嘟嚷着,手被拉住,师父带着我躲去树后,那人没发现我们,烧了一会儿纸,又拜了两拜,转过身来。 月光照在他脸上,我差点叫出声,竟然是小吴老师,难怪他听我说到女鬼的样子后会那么慌张了,原来果然跟他有关啊。 大概是我弄出声响了,小吴老师转头看过来,我好怕他靠近,躲往树后,心脏坪通坪通直跳,还好他没动,在那边站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妳不甘心,可是都已经过去了,钱也烧给妳了,妳还是放下以前的事,好好上路吧。」 附近有只猫棒场叫了两声,他低声说了几句对不起,走掉了。 等他走远了,我从树后出来,问:「师父,小吴老师是坏人吗?」 「不是。」 「那为什么吊死鬼要缠着他?」 师父没回答,走到小吴老师烧纸的地方,那里除了一堆纸钱外,还放了一只口琴,我捡起来看看,大小和小胖的那个差不多,看起来挺旧的,上面贴的卡通纸都掉色了。 第40页 「为什么小吴老师要给女鬼这个啊,她喜欢吹口琴?」 「可能是吧,也可能是小吴老师自己的。」 我以为只有像小胖那样的儿童才喜欢在口琴上贴贴纸的,可小吴老师都这么大人了。 「可是这里没有鬼啊,师父,我们要不要跟着小吴老师?」 「为什么要跟着他?」 「鬼肯定是要抓他当替身,所以才会在他身边出没,我们跟着他就能抓到鬼了。」 师父垂着眼帘不说话,我踏起脚,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晃。 「师父你是不是老花眼了?小吴老师脸色那么难看啊,你看不出来吗?」 「臭小子,谁花眼了?」 ──你啊,要不你怎么看不出小吴老师的气运呢? 我很想这样反驳,可是看看师父的脸色,我忍住了,不要跟大人顶嘴,既说不过又打不过,还可能有被扣零花钱的危机,有百害而无一利。 「回去吧。」 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在附近转了一圈,就说要离开,我只好乖乖跟在后面,摆弄着那个口琴,心想总算有个奖励品,不……什么此行来着。 那晚的探险就此结束,回家后,师父检查了口琴,确定没问题后就给了我,又交代我说继续打听杨老师的情况,我猜他还是想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接过他给的午饭钱,说:「放心吧师父,我一定帮你问到!」 我的保证打了水漂,接下来的几天杨老师都特别忙,我每次跑去教职员办公室想和她套近乎,她都不在,倒是经常碰到吴文文。 自从被我揍了一拳后,吴文文见了我都老老实实的,我听小吴老师说他的语文不好,所以让老师给他做辅导,小吴老师还以为我也是想要杨老师辅导课程,说杨老师最近要参加什么考试,抽不出时问,不过他可以帮我。 我也想跟着小吴老师啊,这样就有机会抓住吊死鬼了,可是师父让我跟着杨老师,所以我只能拒绝了,反正算术那种东西很容易就懂了,不用特意学的。 转眼就到了周五,一切都平平静静的,吊死鬼也没再出现,那时候我还太小,低估了人的怨念有多沉重,所以我乐观地以为是小吴老师烧的纸钱奏效了,吊死鬼离开了。 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总算死缠斓磨,把杨老师的八字要到了手,一下课我就跑回了家。 师父不在,我把饭蒸上了锅,美滋滋地想我帮了师父大忙,他一定很开心,肯定会买鸡腿给我的。 天黑了师父才回来,脸色挺难看的,我本来想跑过去邀功,看看他的表情,改问:「师父,怎么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我徒弟三岁的时候都比他聪明百倍!」 谢谢师父!今晚做饭给你加鸡腿! 我尽量保持冷静,免得让师父觉得我骄傲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师父骂人呢,心想能把师父气成这样,那人得有多笨啊。 「师父,莫气莫气,这种人都是笨死的,以后别理他就是了。」 「你说对了,他会笨死的――这是陈述,不是形容。」 我愣了愣没听懂,我还是小孩子啊,师父你可以照顾我一下,用简单的词说明吗? 「所以师父你的意思是――他快死了,我们还得帮他收尸?」 「还不到那程度,不过也差不多了,渴死了,倒杯茶去。」 我赶忙跑去倒茶,等我沖好茶端过来,师父已经坐去摇椅上了,我把茶递给他,又摇动椅子,师父心里藏不住话,不用我问他就会主动说的。 果然,师父喝了两口茶,说:「以前我不是跟吴校长说他的气运可以旺几十年,神鬼难犯嘛,可是那天见他,他已经在走下坡运了,我觉得奇怪,就去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不信我说的话,觉得校医死得惨,一定会报復他的,所以又另外找人做法改运。」 「是不是勉强修改,导致出差了?」 「气运是修改不了的,能修改的气运其实原本就在你可以获得的福分范畴里,他已经是强运了,还能怎么改?可有些修道者利慾薰心,为了点钱就违背良心做法,结果这事传去了地府,据说下面有人大笔一挥,改了他的命理。」 师父没说下面那人是谁,但可以大笔一挥奖善惩恶的一共才几个啊,我说:「那他这是自己挖了自己的坟?」 「是自掘坟墓。我今天问了吴巫婆好久,她才松了口,她说她这两年特别倒霉,认为是我们破了她的运气,今天才知道是她赚了违心钱造成的,接下来她还会更糟糕,但我帮不了她,唉……」 「可我这两天没见到吊死鬼啊,她好像没有想害小吴老师。」 「她为什么要害小吴老师?」 「欸?她不是因为和小吴老师有那个……感情……什么……」 「感情纠纷。」 「因为感情纠纷才自杀的嘛,所以她要报仇肯定是找小吴老师……」 「笨蛋徒弟。我快被你气死了,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小吴老师那时候才几岁?和校医谈恋爱的是大吴老师啊!」 「啊!」我愣住了想说很多年前是多少年前啊,那……么久,我一个六岁孩子哪能算得过来啊。 「那那那,那为什么吊死鬼要跟着小吴老师呢?」我结结巴巴地问。 师父耸耸肩,做出他也不明白的表示。 第41页 「大概是恨屋及乌,不过我看小吴老师也只是一时气运低而已,没有性命之忧啊。」 开头那个词我不太懂,我倒是想到了另外山件事,从口袋里翻出写着八字的纸,递给师父。 「师父,给,我把杨老师的八字要到了,师父快看看和你的八字合不合。」 「你这孩子,关我的八字什么关系。」 师父嘟嚷着打开,脸色立刻变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吊死鬼的目标不是小吴老师,也不是大吴老师,而是杨老师!」 「杨老师?不会吧?我明明看到她在小吴老师身边的。」 「如果小吴老师在追求杨老师呢?」 追求? 我挠挠头,问:「师父,是我对钱的追求的那个追求吗?」 师父又不理我了,大概是生气了吧,把纸往口袋里一揣,抄起傢伙就往外跑,我更摸不到头脑了,在后面追着问:「师父你去哪里啊,要吃饭了,我都饿了。」 「饿了你就先吃吧。」 那也要有菜就着吃才行啊,难不成让我干啃米饭吗? 眼看着师父越走越快,出了家门,我急忙拿起自己的小背包,把门一锁追了上去。师父已经把他的自行车拖出来了,骑上去往前蹬,我几步追上,跳到了后车座上,自行车的车把左右摇晃了几下,师父骂道:「你个熊孩子,上车也不说一声。」 「师父你去哪我就去哪,这还用说吗?」 「没钱赚的喔。」 「没关系没关系,师父你记得过后给我加鸡腿就行。」 跟着师父,我就没在赚钱这上面抱过期待,在后面抱着他的腰和他讨价还价,他把车蹬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师父把车支住了,我正要问这是谁家,对面门打开,小胖跑了出来。 「胖子,」我跳下车,叫他,「你怎么在这儿?」 「喔,我家收了好多藕,我妈说让我给杨老师送一些,放心吧,没忘记你,回头我给你送去,炸藕合特好吃。」 我对炸藕合没兴趣,转头看师父,他这么急三火四地来找杨老师,应该不是为了对八字吧。 师父问:「杨老师在吗?」 「不在,杨妈妈说刚才小吴老师来找她,说吴文文不知道去哪里了,问她有没有见到,杨老师担心,就和小吴老师一起去找了。」 「糟了!」师父脸色一变,小胖问:「啊,是不是吴文文被拐走了啊?张师傅你算算吧,虽然他欺负过张玄,但……」 我一个高蹦过去,捂住了小胖的嘴――什么他欺负我啊,是我揍他好不?要是让师父知道我欺负小朋友,一定会餵我吃竹笋板子的。 「去学校!」师父说完,看看小胖,「你也一起。」 「师父你让胖子帮忙找人?」 「不是,这孩子阳气重福气重,能派上用场。」 我跳上自行车的前槓上,小胖坐去后座,师父把自行车蹬起来,一路奔到了学校。 到了校门口,铁门开了一条缝,师父把自行车随便一放,拉着我们跑进去,直奔老房子区。 与前几天一样,到了晚上,校园里黑暗又寂静,柳树叶随风摇摆,更加重了阴森的气氛,小胖跑到一半就怕了,哭喊着不要去了,他太胖了,我拉不动,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两只手一起拉。 师父等不及,说:「我先过去,你们要是碰到小吴老师,要小心,他很可能鬼上身了。」 「知道了。」 师父跑远了,我也急着过去,可是小胖这傢伙死命往后拖,我就像是被放风筝似的被他拖着跑,终于忍不住了,吼道:「你是不是要我揍你!?」小胖见过我揍人,所以他立马定住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傢伙比我胖比我高,这么个大块头怎么瞻子这么小。 「你要是不帮忙找人就算了,你自己回去吧。」 我丢开他往前跑,小胖哭哭啼啼地在后面跟着,叫:「张玄你不要丢下我,我怕。」 「你怕个鬼啊!」 「不要提!不要提那个字!」 他不敢一个人回去,追上来抓住我的手,师父说他有用,所以我也不能真把他丢下,拉着他的手往老房子区走。 他吓得直哆嗦,害得我的手也跟着打哆嗦,我受不了了,说:「我跟你说你别怕,真的,你没聪我师父说你福气重嘛,你知道这句话多厉害?」 「多、多厉害?」 「我跟着我师父这么多年,就没听他对几个人说过福气重的,福气重的人鬼都不敢靠近,今后你做什么顺什么,一辈子都不用担心的。」 被我连哄带骗,他终于冷静下来了,问:「真的做什么顺什么?」 「首先你得努力去做。」 「所以张师傅才把我叫过来,因为我帮你,你就会成功对吧?」 这小子必要的时候脑筋转得还挺快的嘛,我点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快点走吧,我师父说杨老师有危险,你也不想杨老师出事吧。」 我加快脚步,小胖扯着我的衣角跟着,可是我们还没靠近老房子区,不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小胖尖叫起来,躲去我身后,他这叫声比鬼叫吓人多了,我不得不捂住耳朵,停下脚步倾听,没多久,那声音又响了两下。 「去看看。」 我拉着小胖顺着声音跑过去,响声是从三年级的教室传来的,门锁着,里面黑乎乎的,我贴着门板听了听,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出现了。 第42页 小胖用力指里面,示意我就是这里,我让他别吵,看了看那锁头,掏出小铁丝插进去转了转,啪咯一声,锁打开了。 「张玄你太厉害了,教教我吧!」小胖一脸崇拜地看我,我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心,不过还是学着师父的样子,板着脸说:「等你有瞻子做天师了,我就教你。」 他一听就实拉下脑袋了,唉,真没出息。 我推门进去,里面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到个白影子在晃悠,我还在心里想这屋子不阴啊,怎么会有鬼呢,那白影子就沖我们扑了过来。 小胖吓得立刻缩去了我身后(我都怀疑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遮得住他),我本能之下,一拳头挥了过去。 白影子呜了一声,向后跌倒了,我确定了,说:「胖子,开灯。」 「不开行不行啊,我不想看到鬼。」 「这不是鬼,你见过鬼捧这么大声的吗?」 他一听,跑去开了灯,再看那团白影子,原来是件白袍……啊,是校医的衣服! 我上前扯开白袍,躺在地上的是吴文文,他的鼻子又出血了,眼神迷迷煳煳的,问:「这是哪里啊?我是谁?」 小胖拉我,小声说:「张玄,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不是,他只是被鬼迷。」 对付这类「患者」我最在行,掏出驱邪符,口中念念有词,又掐住吴文文的嘴,把燃起的符纸塞进他嘴里,并起双指在他眉间画道符,等我的道符画完,他也醒了,啊的大叫一声坐起来,咳嗽着看看我们,又看看周围,又是一声大叫,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被鬼……」 小胖嘴巴快,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捂住了他的嘴,问吴文文:「是不是穿白裙子的女孩带你来这儿的?」 「不是,是杨老师……」他说完,眼神有点迷煳,说:「好像也不是杨老师,可她吹口琴……嗯,是杨老师吧……她说带我去游戏厅,我就跟她来了,我们一直在打游戏,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不用说了,是那个吊死鬼幻化成杨老师的模样迷惑吴文文的,小孩气场低,容易见鬼,更容易被蛊惑。 喔,她是不是死得不甘心,所以想杀大吴老师的儿子报仇?可是她为什么要把吴文文骗到这里来? 说到鬼这种东西,大部分人的反应就是好可怕,但其实它们比人瞻小多了,也没什么本事,一些厉鬼除外,所以鬼要害人,通常是利用花言巧语引人上钩的,要不怎么有句话叫鬼话连篇呢。 看吴文文也不像是聪明的那类人,吊死鬼骗他上吊绝对轻而易举啊,还是吊死鬼要害的是别人?那是大吴老师?还是小吴老师?还是杨老师?师父说杨老师有危险,可为什么是杨老师呢? 我越来越搞不懂了,捉鬼我在行,揣摩大人的心思我就不行了,算了,先去和师父会合吧。 我抓住小胖的手跑出去,小胖还担心吴文文,结果吴文文看到自己脸上的血,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我带着小胖跑进了老房子区,里面依旧一片死寂,不像是大家在找人的样子,我想叫师父,最后忍住了,跑去上次小吴老师烧纸的地方。 台阶上居然趴着一个人,我凑近一看,妈呀,竟然是小吴老师,我招唿小胖,两人合力给他来了个乌龟翻身。 小吴老师昏过去了,我拍拍他的脸,他没反应,小胖急了,对我说:「你赶紧的啊!」 「赶紧什么?」 「赶紧烧张纸寒给他啊,就像刚才你做的那种。」 「他好像不需要。」 你以为道符不花钱的啊,不花钱也花精力,我每天写道符容易嘛,怎么可以随便浪费? 小吴老师和吴文文不一样,吴文文是被鬼迷,小吴老师只是单纯昏厥,我搭搭他的脉,挺稳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反过来说他昏迷了更好,免得师父捉鬼被妨碍到。 说到师父,他去哪里了啊? 我和师父简直就是心有灵犀,我刚想到他,不远处就传来尖叫声,是个女人的,我扔下小吴老师,拉着小胖跑过去。 我们拨开一大堆碍事的杂草,在一裸柳树后,我找到了师父,他指间拈着道符,表情凝重,气势凛凛,这模样就代表他在捉鬼,可我转头看看四周,没发现吊死鬼,也没有发现杨老师。 「师父,」我怕惊动了鬼,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声问:「鬼是不是逃掉了?」 「比那个还糟糕,她上了杨老师的身。」 「啊,那你没一张道符把她打出来?」 我们平时没少见到这种喜欢附身的鬼,照师父的功力不至于搞不定啊。 听了我的问话,师父皱皱眉。 「没那么容易,你还记得杨老师的八字吗?她八字偏阴,今晚是她的命中大劫,她的气运不足以抵御鬼气侵蚀,要不是你给她的那个手炼护身,她早没命了。」 我又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说我那时候的道行还不够深吧,否则我为什么一直没看出杨老师会出事呢。 「吊死鬼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杨老师又不是吴家的人。」 「我们都想错了,她并不是想报仇,她只是想重返人问罢了。」 第43页 师父嘆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看不出吊死鬼的戾气了,因为她没想要害谁,虽然她现在的做法已经伤害了别人。 「那现在怎么办?她顶着杨老师的身体跑去哪里了?师父你找不到她吗?」 「找得到是找得到,但我就怕逼急了适得其反,至少她现在还没有想害杨老师……最好是想个办法把她引出来。」 师父说得也是,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吊死鬼?可是怎么做才能让鬼自动现身,像丢骨头给狗那样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小胖在旁边看看我们俩,一脸懵懂,我灵机一动,指着他叫师父。 师父摇头。 「小胖不行的,这孩子天生福泽,鬼见了他跑还来不及。」 「不是啦,我是说让胖子吹口琴啊,吴文文说吊死鬼也喜欢吹口琴的。」 师父看向小胖,小胖连连摆手。 「我没有拿口琴来啊,这种招鬼的事……」 「我拿了!」 这种时候我可不会给小胖拒绝的机会,从口袋里掏出小吴老师的口琴,递给他。 「随便吹就行了,吹你拿手的。」 「可是……我……」小胖一定很怕,眼睛往周围瞟来瞟去,我把口琴硬塞进他手里,说:「你喜不喜欢杨老师?你不做,她就被鬼抓走了,她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你说你做不做?」 小胖连连点头,趁他还没从被绕晕的状态缓过来,我牵着他的手把口琴抵在他嘴上,他本能地吹起来。 他吹的是小星星亮晶晶,还好吹得没有太难听,否则我都担心鬼被吓跑了。 师父趁他不注意,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往后退开,站去不显眼的地方,师父小声说:「徒弟,你坑人的本事见长啊。」 「这还不是被您坑惯了嘛。」 「胡说,我哪有坑过你。」 坑得够多了,要是认真计算的话,得从我被师父捡回来那会儿算起了。 我扳起手指头,正准备歷数他的总总恶行,对面的杂草哗啦哗啦响起,杨老师跃过成人齐腰高的嵩草,飞到了小胖面前。 那个时代武侠片刚兴起,她这动作简直就是凌波微步啊,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已经站在了小胖面前,小胖吓得往后一晃,坐到了地上。 我怕她害小胖,正要上前捉鬼,被师父拉住了,就见女鬼看都没看小胖,眼睛瞥过落在地上的口琴,捡起来细细端量。 这么快就把吊死鬼引出来了,出乎我的意料,我正在想是小胖吹口琴的技术厉害,还是音乐声厉害,师父走过去把小胖拉起来,对女鬼说:「这是小吴老师的,是当年妳送他的吧?」 女鬼回过神,怒瞪师父,她上了杨老师的身,却上得不成功,所以乍看去,杨老师变成了重影,一个是原本的她,另一个是吊死鬼· 这两道身躯都是白色的,留着长长的黑髮,脸庞也是重迭的,一张脸很木然,另一张脸则充满阴戾,重.的脸盘不时地浮闪隐现,女鬼咬牙切齿,看得出她特别想完全占据杨老师的身体,可惜杨老师戴着的辟邪手炼不时闪出金光,打消了她的如意算盘。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做,小胖更是吓傻了,直接躲去师父身后,看都不敢看。 师父说:「我知道妳曾经受过委屈,但既然妳已经死了,阴阳两隔,妳就不要再执着了,上路吧,去妳该去的地方……」 「你知道我的委屈?笑话,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蛋全都帮着校长欺负我,我有了吴奎的孩子,我们明明可以结婚的,可他为了自己的官运,硬是把吴奎介绍给了镇长的女儿,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作风不好,害得我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我有什么错?」 为了大家不至于想不起吴奎是谁,我在这里友情提示一下,吴奎就是大吴老师,是校长的大儿子。 师父说:「妳没错,可是妳已经死了,是不该留恋这里的,更不该伤害无辜的人。」 「如果说我不该留恋阳间,那为什么无常没有来锁走我呢?多半是他们也觉得我受了委屈,所以网开一面,让我有机会復生。」 师父语塞了,我看看师父,他现在心里一定在大骂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有鬼魂没去阴间报到,他们也没发现,害得他被鬼挤兑得词穷。 「咳咳,」师父说:「不管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妳要报仇就去找吴家的人,快把这女孩放了。」 「谁说我要报仇?报了仇难道我就能活过来了吗?现在我有重生的机会,我等了这么久,感谢上天恩赐,让我等到了可以附身的人。」 「妳哪里附身了?妳这是黏在人家身上,妳这样做,不仅害了她,还会害了妳自己!」女鬼根本不听,站在对面龇着牙怒视我们,我急了,叫道:「师父你跟她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看我的,我把她打出来!」 师父有时候也真够磨叽的,鬼在人身上停留太久的话,人会受不了的,所以我说完就直接扔道符了,谁知道符甩在杨老师身上,马上就被风颳开了,女鬼一点事都没有。 她猖狂笑道:「想赶我走?哈哈,痴心妄想!」 怎么会这样? 我急得看师父,师父摇摇头,嘆道:「是这里地磁的问题,磁场助长了她的阴气,杨老师的气运刚好今晚又是最低的。」 第44页 「那怎么办?」 「莫急,再等等。」 师父看看夜空,我则看看我戴的儿童电子表,刚十二点,也就是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辰…… 啊等等,从师父回家到我们去杨老师家,再到我们赶过来,现在最多是八点多,怎么变成子时了? 接收到我疑问的目光,师父说:「我说过了,这里的地磁有问题,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特定的时间里这里会发生时空逆转的现象,所以校园才会有学生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怪谈。」 我不是很懂,不过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么难的词,我不会说我师父常常在我面前卖弄学问,傻子都记住了)都让女鬼占了,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师傅,快救救杨老师啊!」 小胖终于回神了,抓住师父的袖子叫,师父眉头皱起,忽然手一转,甩出了索魂丝。 我兴奋地张大了嘴,这是我最想要的法器啊,师父平时都不用的,难得一饱眼福,我沖师父用力点头,期待他马上大显神通。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沖了过来,朝着女鬼叫道:「周老师!」 原来是小吴老师醒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凑热闹,女鬼听到叫声,看向他。 我气得一跺脚,好想跑过去再把他揍晕,他无视我的白眼,注视着久鬼,突然向她弯下腰,说:「周老师,我一直都记得妳,对不起!」 女鬼的眼神忽闪了一下。缓缓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但是我哥……还有我父亲都做了对妳不好的事,我那时候太小了,我知道妳是无辜的,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一直都想着赎罪。」 夜风拂来,也带来了一声嘆息,不知道女鬼想起了什么,表情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师父一推小胖。低声说:「愍着气,冲过去撞她」 小胖眨眨眼,师父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快去!」 话音刚落,小胖就沖了过去,他一头撞在杨老师身上,他那么胖,杨老师轻松就被撞飞了。 女鬼发出尖叫,从杨老师的身躯里飘了出来,杨老师飞出去后摔倒在地,没反应了。 我在旁边看着都疼,跑过去扶杨老师,女鬼被撞出来后,又不甘心地靠近,想继续附身,师父抢先一步,掐住杨老师的手腕,在他的灵力加持下,杨老师的辟邪手炼散出金光,将她逼开了。 她气得发狂。五官都扭曲了,眉间凝起黑气,叫道:「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 这是要化为恶鬼的前兆,我从口袋里掏出驱邪符就要打,一道影子擦着我冲过去,又一头撞到她身上。 我愣住了,揉揉眼,在发现撞鬼(字面上的意思)的人居然是小胖,我再次揉揉眼――到底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小胖的脑子有问题,还是这里的地磁有问题,我有点搞不懂了。 「胖子,你不怕鬼了?」 我的问话被更高的声音盖过去了,小胖指着她叫道:「妳不要害杨老师!杨老师是好老师,妳害她,妳就是坏人!」 都说胖子中气足,这一次我是有了切身体会,他这一声叫出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练过狮子吼了,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慌忙捂住耳朵,顺便往后退退退。 女鬼也被震到了,眉间的黑气不像一开始那么重了,呆在空中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小吴老师先反应过来,拿过杨老师手里的口琴,走到她面前。 「周老师,这是妳送给我的,妳还教了我好多曲子,我都记得的。」 女鬼微微点头,小吴老师又说:「小胖喜欢杨老师,就像我喜欢妳那样,我希望妳一直是以前那个漂亮又善良被所有学生都喜爱的老师。」 「我没有想害人,我就是想活过来,就是想活过来……」女鬼可能被感动了,盘桓在她周围的阴戾气息慢慢减弱,终于随风消散一空,她低声抽泣着,黑髮和白裙子随风飘舞,除了身影稍微浅淡外,完全看不出她是鬼。 小吴老师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很震惊他居然可以和鬼接触到),将口琴递给她,她握住了,茫然问:「我该怎么办?」 师父说:「要活过来很简单,就是放下,放下以前的怨恨,放下以前的想念,妳会发现新的人生会更美好。」 「真的吗?」 「相信我,我从不骗人· 」师父一脸郑重地说。 哈哈,「从不骗人」这句话就是骗人的,我认识师父六年了,也被他骗了六年,这六年里我还见过很多鬼灵精怪被师父善良的外表骗到,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当然,就算知道师父说谎,我也不能拆他的台,再说师父说的也不完全是谎言,至少他让女鬼放弃以往重人轮迴是对的。 不知道女鬼是不是听懂了,拿起口琴吹奏起来,乐曲舒缓悠扬,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但她吹的比小胖的好听一百倍,我都要给她鼓掌了,却见她的影子越来越浅,消失在夜空中。 啪咯一声响,口琴落到了地上,小吴老师上前捡起来,转头看向我们,脸上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 「周老师真的走了吗?」 「无须伤感,死是生的起点,生是死的开端,所以这世上有个词叫轮迴。」 师父真的好有学问啊,我仰头看着师父,简直太崇拜他了! 第45页 「出了什么事?啊对了,我在找吴文文,他怎么样?找到了吗?」 身后传来询问声,杨老师醒了,我和小胖跑过去扶起她,她看着周围,一脸困惑,看来是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 忘了也好,否则要解释起来,将是很长的故事啊。 我们大家心有灵犀,都笑了,小胖眨眨眼。 「找到啦找到啦,那傢伙在教室睡大觉呢,是吧张玄?」 我当然说是了,难不成自己招供说揍人吗? 说完我就拉着小胖跑掉了,剩下的麻烦就留给大人们去解决吧。 「张玄,你帮我再求求张师傅吧!让他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我在院子里认真走罡步,偏偏某个胖子特别烦,一边学着我的样一起走罡步,一边央求我。 他都说了半个小时了,他不累我都累,我说:「我也求求你胖子,求你不要再求我了好吗?我真的帮不上忙啊。」 从周老师的鬼魂被送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中,小胖每天都来烦我,从学校烦到家,我也不知道那晚的送鬼事件哪里刺激到他了,原本怕鬼怕得要死的他居然异想天开,想人我天师门下学道法。 可这事他刚一开口,师父就拒绝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站在我的立场上,光是看在小胖天天送好吃的给我的份上,我都想求师父收下他了,但师父这个人别看他平时做事随便又马虎,但一件事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啊。 小胖看我不松口,又说:「你说张师傅是不是觉得我太胖,出门会给他丢人?我可以减肥的,我已经开始减肥了,这个星期都没吃肉了!」 我上下看看他,就算一个星期没吃肉,小胖还是很胖,不过我觉得师父会拒绝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这人看重的是他自己的脸,别人长啥样他可不会在意,反正在他心里,他自己最好看。 「我说你还是死心吧,师父说了个人业障个人担,你不是吃我们这行饭的,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钱就收下你,这不跟吴巫婆一样了吗?最多是教你几招常用的小法术,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就教你。」 小胖的头耷拉下来了,看来比起那几招小法术,他更想跟随师父学道法。 外面传来叫声,房东在叫小胖回家吃饭了,他垂着头走出去,刚好杨老师进来,他打了个招唿就走了。 「小胖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杨老师奇怪地问,我说:「他想跟着我师父学法术呢,我师父不收。」 「是不是因为那天的冒险啊?我那天也遇到了好多奇怪的事,小吴老师说我是作梦,可是那梦特别真实。」 「喔呵呵,是啊是啊,杨老师妳是来找我师父的吧,他在里面……做饭呢。」 其实师父是在里面睡懒觉,但身为徒弟,我不能折师父的台啊,所以我说完,就大声叫师父,说杨老师有事来找他。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了,」杨老师被我弄得不好意思了,说;「就是来跟他说一声,吴校长同意他的建议,把老房子区都拆掉,改建成运动场,到时候还要请他帮忙看风水啊。」 不知道那件事过后,小吴老师是怎么向他的父亲和大哥解释的,最近他们家特别不顺,所以吴校长自己心里也有底吧,他能听得进师父的建议那是最好的,运动场改变了原有的风水,再加上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人气盖过地磁气场,就不会再出现时空逆转的现象了。 师父听到我叫他,跑了出来,他今天出去做法事,装模作样穿了唐装· 还挺有几分古韵的,杨老师看到他脸就红了,上前打招唿,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多聪明啊,一看就知道大人要说悄悄话了,我可不能没眼色,所以我找了个去找小胖玩的藉口跑出去了。 不知道师父和杨老师说了什么,没多久杨老师就出来了,我蹲在附近逗蚂蚁玩,正想过去打招唿,就见她眼圈红红的,出来后马上低下头,走得飞快,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师父把人家甩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那是因为这画面我见得太多了,从我记事起,就有各种女孩子向师父示好,之后她们的反应就和杨老师一样一样的。 我有点奇怪,因为这一次不同,是师父先主动的,还让我去打听杨老师的八字呢,要不我怎么会以为我马上就有师娘了?不行,我得去周旋下,师父这人除了捉鬼行,其他地方都很白痴的。 他肯定拒绝得太直白,才会把杨老师惹哭了。 我跳起来跑去追杨老师,准备帮师父收拾斓摊子,谁知我跑了几步,就见杨老师停住了,她看起来挺伤心的,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逗她笑,小吴老师从对面跑过来,抢在我前面和杨老师会合了。 离得远,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就看到小吴老师的表情特别严肃,接着杨老师就趴在了小吴老师的肩膀上,小吴老师拍拍她,像是在安慰,我看看自己的肩膀─―算了,我太矮了,没办法让杨老师倚靠。 大概小吴老师说了什磨有趣的话吧,杨老师破涕为笑,伸手擦眼泪,虽然我还是不太了解情况,不过杨老师笑了就好,小吴老师也在笑,夕阳的光芒照在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金色,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好像看到了幸福的颜色。 第46页 嗯,这里没我啥事了,我还是回去找师父吧。 我转了个身准备回家,路边草丛里忽然一动,一只白白的长长的耳朵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探头一看,却是只小白兔· 牠抬起前脚,注视着对面的杨老师,我们的眼神对上了,我立刻跑进草丛,牠掉头就跑,我在后面追着叫道:「兔兔不要跑!」 我叫了后,牠跑得更快,我追在牠屁股后面继续叫。 「兔兔,跟我回家吧,我们炖兔肉好不好?兔兔……」 吧唧! 光顾着追晚餐了,我一个没留神被草蔓绊住。下-秒我就像飞鼠一样飞了出去,接着四肢摊开趴在了地上。 尘土喷进了嘴里,我呸呸呸了好几下,前面传来笑声,我悴着嘴抬起头,哇,一个白衣男人站在我前面不远处,忽略他脸上的嘲笑表情,他长得还挺帅的。 「转告你师父,说谢谢他帮忙。」 「转告师父?你谁啊?」 男人一挥衣袖(挥袖这动作也超级帅,羡慕嫉妒恨),白光闪过,他已经不见了,我定睛看去,远处的草丛中闪过白兔的一只长耳朵,转眼就跑远了。 我愣了几秒钟,爬起来掉头就往家里跑,一口气跑回家,撞开门冲进去· 「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在喝茶,杯盖一下下拂过茶杯,慢语道:「叫魂呢你,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要泰山崩于前……」 「师父我看到了一只兔子!」我用力指外面,唿唿喘着气,说:「我想打牙祭的兔子变成了兔精!变成了兔精!变成了兔精!」 「喔,你见到他了。」 师父慢悠悠地说,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和兔兔是认识的,我更难过了,嘟嚷说:「吃不了兔子肉了。」 「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吃吃吃,你整天除了吃还知道啥?」 「还知道赚钱啊,赚钱养活我们俩!」我挺起胸瞠大声说,师父笑了,低头品茶,我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说:「兔精让我转告说谢谢你,师父,他是不是谢你不杀之恩的?」 「不杀之恩?」 「兔子就是拿来炖着吃的啊,你认识他却没有炖,不是不杀之恩是什么?」 「我可没你那么贪吃,张玄,」师父把我甩开,「他是谢我救了杨老师,其实那是杨老师的运气好,与我无关。」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更重要的事,问:「啊师父,你是不是把杨老师甩了?刚才她离开时哭得好伤心。」 「什么话,我们根本就没开始,她刚才向我告白,我当然拒绝了,我比她大那么多,身边还有个小拖油瓶,她和我在一起没幸福的。」 「师父,你说的小拖油瓶是指我吗?」 「除了你,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那你可以把我送走啊,放心吧,我这人在哪儿都能活下来的,只要师父你开心,徒弟就算被送走也开心!」 「那也要送得走才行啊,你不知道你当年有多难缠……」 「师父你还真想送我走啊。」 我苦下了脸,师父噗哧乐了。 「就知道你小子在说好听的,逗你的,我只是告诉她我们不适合,一个人过于执着远处的风景,必将失去更重要的,其实最好的风景永远在自己身边,有更适合她的人。」 「我知道了,师父你是说小吴老师,他们是挺般配的。」 「是啊,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啊。」 「那你不喜欢杨老师· 为啥还对她那么关心?一直让我打听她的事,还问她的八字?」 「还不都是那只兔子搞出来的,杨老师之前差点被车撞了,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杨老师跟我说过。」 「那次也是刚好,我就在杨老师旁边,就顺手拉了她一把,后来我发现开车的不是人,是兔子精,我觉得奇怪,就去找他询问,原来他那么做不是想害杨老师,而是想救她。」 「开车撞人还叫救人啊?」 「你这孩子就是心急,听我慢慢说。杨老师还是小孩的时候,曾经帮兔精度过天劫,后来兔精算出杨老师今年会有场死劫,但这是天命,就算他是精怪也无法修改命运,他就突发奇想,决定自己来。他的打算是开车把杨老师撞成重伤什么的,对杨老师来说,这就变成她的死劫了,兔精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制造死劫一场死劫出现后,说 不定另一场死劫便消弭于无形了。」 杨老师曾和我说过她小时候遇到过会说话的兔兔,原来因果在这里啊。 「这样做行得通吗?」我充分运用自己六岁的智商,勉勉强强是听懂了,但听懂不等于融会贯通,我还是觉得兔精的做法太荒唐。 师父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样做行不行得通,但有句话说不破不立,所以理论上是说得通的,可是事实证明人为的制造终究会出差错,那个差错就是我,一方面我救了杨老师,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我害了杨老师。」 「兔精向我说明情况,又求我帮忙,你知道你师父的为人了,这种事很难拒绝的,所以我就应下了,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命运是改不了的,强行修改只会让结果更糟糕,而且我也算不出杨老师的命数,所以思来想去,不如就藉你的手去调查――我没有人为地去修改谁的命运,我只是让我的小徒弟去打听下情况而已,对吧?」 第47页 对个屁啊,说了半天就是把小拖油瓶当枪使呗,还说什么为了我好让我去上学,原来心里早就有小九九了,师父太坏了! 不过师父再坏也是我师父啊,所以我不会真跟他生气,给他捶着肩,埋怨道:「既然你想救人,那为什么不自己问?你拐了好几个弯让我去问八字,结果拖了那么久,害得杨老师差点没命。」 「不,许多事都是水到渠成的,凡事随缘,穷途末路时反而会出现转机。」 「什么叫随缘啊师父?」 「就比如说我对杨老师说她有危险,让她带着辟邪对象,避开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这其实就是特意改命的做法了,但我看破不说破,而是顺其自然,照着自己的步骤去做,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我做的仅仅是让你去上学,但是后来你打听学校的鬼故事也好,她请你喝东西,你送给她手炼也好,都不在我的算计范围里,然而这些偶然的做法却在关键时刻救了她,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缘分。」 我又听不懂了,我觉得师父又在瞎掰了,这也是师父坏的地方之一,他总是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智商有限,每次都说好多复杂的话。 既然听不懂,我就把这荏丢开了,专注与自己有关的事。 「唉,如果兔兔是坏蛋就好了。」= 「那我们就可以炖兔子肉吃了啊。」 「你这熊孩子整天就惦记着吃,好了好了,今天我做土豆炖肉,这总行了吧。」 「谢谢师父!」目的达到了,我拿起桌上的小铁罐,准备算下最近的花销。 师父突然说:「张玄你记住,万物皆有灵性,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也许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也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呢。」 「知道了,我们修道者做事要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人有善恶,鬼灵精怪也有善恶,善举自会得到回报。」 我摆弄着小铁罐,随口说,这些话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听了,可是…… 「师父,我都做了六年好事了,可为什么什么回报都没有呢?」 「我说的是善举会有回报,没说善举是为了得到回报,张玄你动机不纯,老天可都看在眼里呢。」 「可我们也不能白干活啊,兔子精太小气了,我们忙活了一顿,他一句谢谢就完事,这叫慷……什么慨?」 「咳咳,慷他人之慨,」师父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嘟嚷道:「人家也没有小气了,你也知道兔子这种动物最擅长的就是捣药。他给了我好多养颜的药丸。」 啊,敢情那些义正词严的话都是说好听的,你收了人家的好处,跑腿的却让徒弟来! 我气得瞪师父,师父马上说:「可是就算他不赠药,为师也会帮忙的,助人乃快乐之本,张玄你以后就明白了。」 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明白了,非常非常地明白了。 「你乖乖的,我去给你做饭吃。」 师父喝完了茶,起身去厨房,我抱着小铁罐跟在后面,说:「可是师父,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精怪报恩不都是喜欢以身相许的吗?那为什么兔精没有来找杨老师啊?」 「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你聊斋看多了。」 「你以为我喜欢看啊,还不是你说看鬼故事可以增广见闻,可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我做了那么多善事,怎么没有精怪来向我报恩送我钱花?」 「张玄你眼睛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还有金元宝啊银子啊,珍珠也可以的,只要能换钱的都可以! 师父不理我了(我觉得他是懒得理了),提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去椅子上。 「好好写道符,你的道术练得高明了,将来就会有很多很多钱的。」 「真的吗?」「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次就骗了!明明你是想让我帮你的忙,却说是让我上学,现在学费都交了,拿不回来了。」 「为了不吃亏,那只能继续上了。」师父一脸沉痛地说。 「也只能这样了。」我抱着小铁罐,也一脸沉痛地说。 我绝对不会告诉师父,这里面的钱原本是我攒着用来买珍珠的。 师父最喜欢珍珠了,我本来是打算当生日礼物送他的,都是天然大珍珠呢,人家店主是看在我曾经帮他忙的份上,才答应便宜卖给我的,现在买不了了,只能买个小颗的人工养殖的珍珠,唉…… 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大珍珠什么的;等下次有钱再来买吧。 《完》 第4章 宠物豢养日常 洛阳笔 修罗汪座右铭:饲主只有一个,而且饲主也不可以养其他的狗狗,是狗就应该有坚持,来一个咬死一个! 我家那只大狗……哦不,是我家主人和我吵架后,离家出走了。 嗯,严格地说,是他一个人生完气,跑去花天酒地了,对,花、天、酒、地! 这些我都是从主人的随身侍从无影那儿练来了,他还特意拍了视频给我看,视频背景是某家高级俱乐部,主人身边围了不少莺莺燕燕,他和公司的美国客户左拥右抱,又是喝酒又是撒钱,玩得不亦乐乎。 这行为和某些豪门的富二代富三代有什么两样吗?(对不起董事长,一不小心让你膝盖中枪了)蠹得让我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我家主人了。 「你最近太放肆了,不要仗着主人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最好收敛下,否则主人随时都会临幸别人的,」无影很严肃地对我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想看着你被抛弃,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踢掉你,坐你的位子。」 第48页 临幸?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不过这不能怪无影没常识,毕竟他是修罗,文化有点低。 看着视频,其实我想说主人爱临幸谁就临幸谁吧,不用每次都特意跑来跟我说,我很忙的,要医院、公司还有酒吧(我经营的生意)三边跑,没时间理会他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可无影一脸的沉重肃穆,彷佛天要塌了似的,我也不好戳穿他们主僕的把戏――我认识主人有多久,就认识了无影有多久,没有主人的授意,无影是断不敢偷偷拍视频,还跑来拿给我看的。 所以我只能忍住吐槽,也一脸沉重地回道:「我明白了,我会等着主人气消后,去向他道歉。」 「等主人气消就晚了,很多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向主人示好,万一主人心动了,你就凉了。」 什么凉了?凉拌吗? 我忙着看患者的资料,见他这滔滔不绝的架势,大有我不回去他就会一直说下去的打算,我只好说:「我知道了,我帮这位患者动了手卫,就马上回去。」 「那你一定要快点,主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等?」 「呃,我的意思是,别让主人等太久,我先帮你周旋着,不让那些女人靠近主人,你也放聪明点,快点来。」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一脸的感动,他摆摆手,一副「我们这么熟了,你不用放心上」的样子,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麻烦终于走了,我松了口气,可以专心看患者的病歷了。 下午我做了两个手术,都是比较复杂的那种,等做完都是晚上了,我吃了饭就直接在值班室睡了,至于去向主人道歉这事,我……忙得忘记了。 要说主人为什么生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要生气,也是该我生气,轮不到他。 但大家都知道的,狗狗这种生物独占欲都特别强,虽然其中也有包容性好的狗狗,但我家主人不属于那个范畴,绝对不是! 遛狗的人常有这样的经验,就是不能在遛狗过程中和别的狗狗亲近,夸人家可爱啊好看啊听话啊,这些词绝对不可以用,否则你就等着被牠烦吧,各种耍脾气不开心装病不吃饭刷存在腻,恨不得全天下只剩下牠一只狗,主人只能对牠好。 我家主人(宠物)的脾气就跟这些狗狗一模一样的。 所以在饲主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宠物眼中或许就是天大的事,就像这次的事件一样。 最近主人公司的生意遇到了点麻烦,外贸部的一个很有手腕的职员被对头公司撬走了,他负责的一大堆生意无人接手,我看主人也头痛,便请缨去帮他的忙。 过程还算顺利,我以前做过这行,所以算是得心应手,没多久就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还顺便把对头公司的美国大客户抢了过来(这是做给主人看的,以主人睡訾必报的个性,如果我不先这样做,他一定会把人家公司搞得倒闭才罢休)。 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这本来是好事,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美国客户好像对我满中意的,谈生意的时候做了一些拍肩膀还有摸手的小动作,这些还在我的容忍范围内,而且他还算是绅士,见我不假辞色后便再没有过分的举动了。 生意谈下来后,他邀请我吃饭,我同意了,这只是普通的商业聚会,可是在主人眼中,我就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第二天我刚进公司就被秘书小姐叫去开会,他当着大家的面把我负责的工作转给了别人,又把我调去了其他部门做闲职。 当时会议室里一片譁然,因为主人这招过河拆桥做得太明显了,我也挺诧异的,倒不是因为被架空,而是不懂他的用意,直到过后他把我叫去办公室,严肃指责我行为不检点后,我才明白他是不满我和美国客户去吃饭而没告诉他。 我没想到他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化,啼笑皆非,说:「那只是普通的聚餐而已,生意谈下来了,对方邀请我,我总不能拒绝吧。」 「洛阳你变了,」他一脸沉痛地对我说:「以前你对那些对你有企图的人都不假辞色的,可是这次你却为了一笔生意委屈你自己。」 「我没有委屈自己啊,只是拍拍肩膀开个玩笑而已,您想多了。」 「以前如果有人拍你肩膀,你一定会把他的爪子剁下来,可这次你不仅没有不开心,还和他去吃饭,还夸他学识渊博,说话风趣,而且做事坚决果断,是个做大事的人。」 不知道主人又动用什么手段监视我了,这段话简直就是我说过的话的复制黏贴,我很无奈,更不懂他为什么老是揪着这种小事不放,说:「那都是场面上的奉承话啊。」 他的表情更悲痛了,气唿唿地说:「你果然变了,以前你都不会说奉承话的,还奉承一个登徒子。」 「他私下的行为我不清楚,可这不妨碍他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和他合作对我们公司今后的生意拓展有帮助。」 「是我的公司,不是我们的!」 主人发火了,很少见的用了严肃的口吻和我说话,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时候和他争辩只会让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所以我选择退让。 「我明白了,既然现在生意已经回归轨道了,闲职也不适合我,那我就不进公司了。」 「不行,你得进公司,免得别人说我过河拆桥。」 第49页 主人有时候特别固执,当然,他这样做不是真怕被人说,他是不高兴我的态度,所以就故意和我拧着干,不过和以前相比,他总算有长进了,还会找个聪起来还算过得去的藉口。 「明白了,那我照您说的去做。」 为了息事宁人,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没想到好巧不巧,下午我工作的医院院长来电话,说他的好朋友,某位社会名流要做紧急手术,病情挺严重的,他希望我来主刀。 院长平时对我不错,我不好拒绝,就匆忙赶了过去,好在手术很显利,等手术做完,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手机快被打爆了,助手还告诉我说我动手术的时候,主人打电话来医院,他倒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听说我在做手术,就没多问了,买了糕点让手下送来犒劳大家。 他在外人面前特别会作戏,所以到现在我的同事都觉得他是个大好人,还羡慕我运气真好,遇到了这么帅气又体贴还有钱的情人。 我抽空打电话给他,解释了当时情况比较急,所以没及时向他报备,他说:「随便呗,反正你洛阳做事,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想法。」 我当听不出来他的揶揄,又谢谢他请客,面对我的道谢,他的反应是直接挂电话,用行动告诉我他生气了,他不想和我说话。 再然后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晚上我没回家,也没主动联络主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高兴的时候适当的晾一晾比较好,再来就是当晚的急诊特别多,清晨我在值班室刚瞇了一觉,就有个紧急手术插进来,等我做完手术出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我买了杯热可可,去医院天台休息,这里清静,平时没人来,所以当我工作完想脑袋放空的时候,都会来这里。但某人压根不给我休息的机会,我靠在天台栏杆上,刚喝了两口可可,不远处就传来冷风,有人很气愤地说:「你没去向主人道歉!」 我的头有点疼,因为我想起了答应无影的事,但我忙就给忘了。 我转过头,果然看到无影站在对面,一脸的不快,我只好说:「抱歉,昨晚我一直在忙,没来得及去找王。」 「主人很生气!」 看来我没去找主人是正确的,在他生气的时候还靠过去,那不是自己主动去当炮灰吗? 「那我还是等他消了气再去吧。」 我喝着热可可说,无影更不高兴了,冷冷道:「你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究竟在你心中,是工作重要?还是主人重要?」 「工作和家人原本就是两个概念,你放在一起衡量它们的重要性,会让人觉得你的认知太肤浅。」 「混帐,你居然敢说主人肤浅!」 「主人?」 我狐疑地看过去,无影突然变得很慌乱,挠挠头,又原地转了两个圈,问:「肤浅、肤浅是什么意思?」 「就是幼稚。」 「喔……」 「只有幼稚的人才会总问『我和他谁重要?』『a和b你选哪个?』『 张三和李四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这类问题,这些预设命题首先就是无解的,因为人生不是公式,不是非左即右非黑即白的,它会有很多选择,甚至每次的选择可能都不一样,端看当时的立场和见解……我说的你明白了吗?」 无影用力摇头,表示他不明白。 没关系,他懂不懂无所谓,主人听得懂就行了,我敢保证他口袋里的手机现在正处于通话中,方便向主人实况转播。 天台的门被推开,护士小姐跑进来,说有位客人来做综合体检,院长指名让我去接待。 我跟随护士小姐进了医院大楼,说:「综合体检中心有专门的医生负责,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他的身分特殊啊,我们医院的大股东呢,院长得罪不起。」 又是那种有钱就以为可以藐视一切的傢伙。 我皱起眉,不太想去,可是又怕院长夹在中问难做,心想算了,去走个过场,再找藉口熘掉就好了。 我跟着护士小姐进了综合体检中心,她在vip病房前停下,敲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响应才推门进去。 里面站着几位医生,毕恭毕敬的像是在会见元首,再看看靠在床头的患者,我无语了。 这位所谓的院长不敢得罪的大股东不是别人,正是我家主人敖剑。 「洛医生来了,洛医生来了。」大家看到我来,立刻把我拉到了病床前,其中一位医生介绍说我的医术有多好,有我全程跟随,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轻松解决的。 我居高临下打量主人,灯光照在他脸上,气色红润容光焕发,这种人来做体检,简直就是浪费医院的资源,我说:「看您的气色,绝对可以长命百岁的,不需要做体检。」 身后传来抽气声,有人拉我的白袍,还有人赔笑说:「洛医生在说笑,他这人最喜欢开玩笑了。」 说我喜欢开玩笑这句话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主人按按腰,皱眉说:「我这两天胃痛,所以来看看,院长说既然来了,就做个综合体检吧,也好让自己放心。」 「您捂的那个地方是肾。」 我淡淡提醒道,他面不改色,把手放去胃部。 医生把主人的体检表交给我就离开了,大概是怕我说错话连累到他们吧,我把体检表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检查项目他都打勾了,再看看他,他面带微笑,说:「我觉得要善待自己的身体,洛医生你说对吗?」 第50页 我的回答是掏出听诊器帮他听诊,他对护士小姐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护士小姐也走了,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主人,我还以为他会藉机上下其手呢,谁知他很老实地接受我听诊,难得见他这么乖,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你的那位美国客户是个大色狼,昨晚我请他喝酒,半路他就和女人去开房了。」 我把听诊器收回来,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学识渊博,说话风趣,做事坚决果断,还是个大色狼,呵呵……」 前面那几句是我说的,我看看主人,他一脸悻悻,看来还在对我称赞过对方耿耿于怀,我有点无奈,说:「昨晚您好像也和大色狼在一起啊。」 「我只是尽地主之谊接待客人而已,你去医院了,那些事我不做谁来做?」 他这样说一定是忘了把我调出部门的决定是谁下达的了。 我没跟他争辩,因为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您最好改天再体检,体检前摄取太多酒精的话,会影响到实际数值的。」 「我昨晚没喝酒。」 面不改色这招主人玩得很厉害,这一点我心悦诚服,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拿出手机放出无影给我看的视频,亮到他面前。 他一脸惊讶,写满了「你怎么会有这个」的表情。我好心解释说:「无影给我看的时候,我就顺手传了一份去我的手机。」 主人的脸顿时变黑了,我本来想说一句猪队友是这样的不用太介意,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忍住了,说:「所以如果您真想体检的话,我重新帮您安排时问。」 「我喝的不是酒,是饮料。」 拿着葡萄酒杯喝饮料,您他妈逗我呢。 「总之,我算过了,今天宜体检,不想改日子。」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反正他检不检查结果都一样,就是浪费我的时问而已。 「那我带您去做检查。」 我把拖鞋摆齐,示意主人穿鞋,结果他只是把腿伸过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位是尊贵的客人,院长让我好生接待的,所以我弯下腰,帮他穿上拖鞋。 头髮被拉住,他持着我的髮丝,说:「我很早就离闻了,不喜欢那种气氛。」 「喔?那几个女孩子不适合您的口味吗?」 「没有你好看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不听话。」 这算是表扬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噗哧笑了。 「原来我在王的心中这么重要啊,可您让无影传的话却是――我太放肆了,仗着被宠为所欲为,要是再不收敛的话,您会随时找别人的。」 「岂有此理,他居然敢这样说你。」 「不是他说的,是您……」 我的话选没说出来,脖颈就被揽住了,主人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带到他面前,热辣辣的吻印在了我的唇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主人总会忽视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话题,要嘛就是作弊,动用武力禁止我说下去。 他这人就是这么专横,奇怪的是我没有太反感,或许是因为喜欢他吧,所以接受了他那些讨厌的毛病。也或许是他的吻技高,我还挺享受这种法式热吻的。 我接受并迎合了他的吻,舌尖碰触着摩拿着交缠着,直到津液漫延了口腔,顺着唇角流下来,我才惊然回神,伸手推他。 「这是医院,随时有人进来……」 他不肯放,又拉着我缠绵了好一会儿才罢休,指指自己的裆下,那里已经支起了小帐篷。 「都是你引诱我的,你说,怎么办吧?」 他把问题抛给了我,我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把问题反抛回去。 「这是王您的事啊,您是想在这里做呢?还是等冷静下来后去接受体检?」 他张嘴就要回答,我抢先说:「我在上班时间,无法做协助体检以外的事。」 「洛阳你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呢,我的王。」 我向他堆起笑脸,捡起落在地上的拖鞋,重新帮他穿上,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冷冷道:「我去做检查。」 「好的,请跟我来。」 我拿着体检表往外走,主人在后面突然说;「洛阳你变了,以前你对我都千依百顺的,尊敬我崇拜我仰视我,认为我是最好的。」 「是是是,就算是现在,您也是最好的。」 「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不像现在这么敷衍。」 他在后面嘀嘀咕咕,可就算是普通夫妻,婚前婚后的表现也都大相迳庭呢,更何况我和他认识了上千年,我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我自己,我想在他心中,我的存在也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在我面前为了件小事闹别扭。 只在我面前闹别扭。 简单来说,这种智商暂时下线的表现两个字就概括了――吃醋。 我转过身,说:「听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像最初认识您的时候那样对您敬畏有加,唯您是从?」 「哼,说得好听,最初你也没有对我唯命是从。」 想起以前的事,我忍不住笑了,他也笑了,伸手抚摸我的脸,嘆道:「只是比现在要好一点,好一点点而已。」 我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不管怎么说,王也是因为在意我才会吃醋的,看来我也要适当地吃吃醋,既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增加了小情趣。 第51页 那就下次来吧,先找个机会练习下怎么吃醋。 我拉住主人的手,踮起脚,主动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就像狗狗见到了食物似的那么兴奋。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及时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这样好了,我先陪您去体检,体检完我也该下班了,接下来的时问都陪您,您想去哪儿约会?」 「就书吧吧,可以品茶聊天,还有很多书籍看,可以让自己的学识更加渊博。」 唉,他还真是记仇啊。 看来以后不能再在主人(宠物)面前称赞别人了,他真的会记仇记很久,时不时的闹个别扭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他很有可能在床上来跟我讨帐啊。 《完》 第5章 巧克力与睡觉觉的关系 公历二月十四对所有情侣来说都是个相当重要的日子,乔也不例外,所以当晚他早早就把儿子哄睡了,拉着魏正义一起品尝了他布置已久的烛光晚餐后,就迫不及待地把他邀上了床,两人宽衣解带,正准备进入实战阶段后……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乔抬头看了下时钟,决定无视这个没礼貌的来访者,谁知接下来相同的铃声一直在重复响起。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魏正义把他踹下了床,以肢体动作命令他去开门。 于是乔只好用条浴巾在腰上随意一围,满身杀气地下楼开门,他决定了,敢来打扰他们的好事,不管来者是谁,他都将得到一记拳头的奖赏。 门开了,乔的拳头走了空,眼前没人,就在他以为是鬼按铃时,浴巾被扯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差点呛出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小不点——聂家长孙聂娃娃。 天很冷,娃娃身上穿了件很厚的小大衣,脖子上围着红围巾,后面还背了个鼓鼓的几乎等人高的背包,这么大的背包居然没把他压趴下,乔想,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干掉他了,这小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大哥,情人节快乐!」 一盒包装精緻的巧克力递到了乔面前,娃娃仰起头,一脸开心地跟他打招唿。 谁是你大哥啊,这是情人节好吧,又不是圣诞节,三更半夜跑人家家里派礼物。 吐槽归吐槽,小东西的一番好意乔也不能拒绝,道谢收下后以飞快地速度想关门,被娃娃拦住了,接着又一盒巧克力递给他,娃娃说:「这是送给警察叔叔的。」 乔迷煳了,看看在停在远处枝头上的亲卫兵汉堡,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被询问,汉堡马上开始又耸肩又抖翅膀又眨眼睛,可惜乔完全看不懂,他放弃了沟通,他接过巧克力,想关门,被再次拦住。 「欸,不是送了巧克力就可以一起睡觉觉了吗?」小东西顶在门板上疑惑地看他,一脸他居然不懂规矩的表情。 睡……觉? 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很白痴地问:「你要跟我睡?还是……」 魏正义三个字还没问出口,他已经被推开了,娃娃像进自己家一样踏了进去,转头看着周围,说:「当然是豆豆啦,这种事当然是找同龄人了,你都一把年纪了……」 一把年纪!一把年纪!一把年纪! 乔的拳头攥紧了,他此刻深刻了解到为什么每次张玄都恨不得把这小傢伙揍一顿的心情了。 「把他弄走!」他沖跟着飞进来的汉堡发出指令。 汉堡用力摇头,乔冷笑:「你好像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没忘,不过这次是老太爷的吩咐……」 听到聂爷爷的名字,乔不说话了,把门关上,默认了娃娃的存在。 「大哥你玩你们的吧,我自己去找豆豆。」 娃娃跑去楼梯口,拖着他的背包往楼上走,不过背包实在是太重了,他拖得唿哧唿哧直喘,走两级台阶就休息一下,乔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手拿背包,一手把小孩子提起来,把他送去二楼豆豆的房间。 「我儿子睡着了,别吵醒他。」他发出警告。 「不吵不吵,我们只是睡觉。」 娃娃进了房间,又努力把背包挪去房间里,对他说:「我这几天都会住在这里的,请大哥多多关照。」 小孩子还很有礼貌地鞠了下躬,没等乔问为什么,门砰的在他面前关上了。 乔双手一摊,好半天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转头询问汉堡,汉堡嗖的一声飞走了,鸟毛都捉不到。 就在黑道大哥为娃娃的出现满是困惑的时候,门的另一头,娃娃已经蹑手蹑脚地跑去了豆豆的小床上,可是被子掀开后,里面没有人,他正觉得奇怪,床底下传来叫声。 「娃娃哥哥。」 娃娃低下头一看,发现床底下居然拉着小门帘,他把帘子拉开,豆豆就坐在里面,原来床底下也铺着被褥,甚至布置得比床上更豪华。 「豆豆,为什么你要睡床下?」 「喜欢。」 「那我也喜欢。」 娃娃马上钻了进去,床铺很高,两个小孩坐在里面很宽敞,看到豆豆穿着睡衣,娃娃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从背包里拿出睡衣换上,说:「你爸爸骗人,还说你睡着了呢。」 「一直在睡,就睡不着了呵呵。」 第52页 其实是乔为了过二人世界,天还没黑就把豆豆哄睡了,结果到了半夜豆豆反而精神起来,看着娃娃从背包里把各种私用物品一样样拿出来,他奇怪地说:「是什么?」 「是我的东西啦,我准备在你家常住,开不开心?」 「嗯!」 豆豆用力点头,接下来他手里就被塞了个很大盒的巧克力,娃娃说:「这是给你的,全世界这一天大家都会送巧克力的。」 「为什么?」 「为了睡觉觉,玄玄有给董事长;蛇白白有给蛇黑黑;我爸爸有给我爹爹;大哥也有给警察叔叔吧?」 豆豆有看到早上乔给魏正义巧克力,立刻用力点头。 「所以我也送你巧克力,我们就可以睡觉觉了。」 「嗯!谢谢哥哥!」 乔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没下楼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叽里哌啦的说笑声,是娃娃跟他家豆豆在玩耍,他侧耳听听,一句都听不懂,转头看魏正义,魏正义的表情显示他也听不懂这两个小孩子的语言。 「这是地球语言吗?」 「小孩子有他们自己的沟通方式了,」魏正义说:「说不定是鬼语。」 「魏正义你不要大清早就拉低智商。」 乔下了楼,不过还没等他发问,先被眼前的景观震到了——大厅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华丽包装的盒子,摞在一起足有两米那么高,门口被堵得进不来人,当然,他们也出不去。 魏正义也惊到了,看着眼前的礼品盒,忽然噗嗤笑道:「这是什么时候空投来的物资?」 「是我让汉堡包运来的。」 听到他们的声音,娃娃拉着豆豆跑到他们面前,被点名,本来站在水晶灯上看热闹的汉堡一秒闪人,还没等乔叫它,就听biu的一声,它已经不见了。 两个小孩子还手拉手仰头看着他们,乔只好把疑问投球扔给了他们,「谁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巧克力,一共365盒,什么味道的都有,大哥你一定要收下,这样我就可以跟豆豆一起睡一年啦!」娃娃看着他,两只眼瞳亮晶晶的,充满了迫切的光彩。 乔用手扶额,东西都送到家里了,他说不收,那请问是不是可以拒签呢? 「要数一下吗?」误会了他的反应,娃娃急忙追加:「我可以帮忙的,豆豆也可以。」 彷佛证明自己可以似的,豆豆用力点头,「嗯。」 「不用了。」 光是看看眼前这座巧克力山,乔就觉得头晕,要让他全部数一遍,他宁可耗费功力把这堆东西都变没有。 魏正义在旁边忍笑忍得难受,把两个小不点哄去一边玩,等他们一离开,他就爆发出大笑,走过去拿起一个盒子,居然是跟昨天乔送给他相同的petits ri插rt,再看乔一脸铁青,他无限同情地说:「乔,你们撞巧克力了,而且看来你要买上三百六十五年,才能赢过人家。」 那个小东西买了365盒啊,想不撞也很难好吧! 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巧克力居然被个小不点轻松打败了,乔又起了让娃娃消失的念头,吼道:「你要是不担心虫牙,老子把全天下的巧克力都买给你!」 「那倒不用,我只是担心这么多巧克力,我们怎么处理?」 「我怎么知道?」 一想到一个好好的情人节被娃娃搅得一塌煳涂,乔就气不打一处来,迅速掏出手机打给张玄,一接听先问:「师父,你们家那只小恶魔什么时候回学校?」 「寒假快结束了,再坚持几天,放心吧,长运是完全封闭式教育,等开学后,他就会消失了。」 听乔气急败坏的口气,张玄就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事,在对面悠闲自得地嚼着巧克力,暗嘆自己有先见之明,还好在情人节前一天把娃娃送走了,否则遭殃的就是他跟董事长了。 听张玄这么说,乔松了口气,放下电话,但是再看看眼前的巧克力山,头又开始痛,这么多巧克力,光是处理都要花很久时间吧。 那个小恶魔绝对是故意的,豆豆绝对不能跟他混一起,否则将来那还得了! 乔悻悻想着,见魏正义还在兴致勃勃地拆巧克力,那反应比昨天他收到自己的礼物时开心多了,这让他更不爽,说:「把这些巧克力整理一下,送你警局去。」 「我们警局又没有那么多人,再说情人节都过了,送巧克力很奇怪吧?」 「那是你的事,谁让你这么喜欢呢。」 乔说完扬长而去,魏正义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他哪有喜欢啊,他只是觉得小孩子的异想天开很有趣而已,吃醋吃到这份上很奇怪吧? 挠挠头,他正犯愁该怎么处理,就听口哨声从头顶传来,汉堡不知什么时候又飞回来了,叫:「白色情人节白色情人节。」 「白色?」魏正义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汉堡翅膀一阵抽搐,从灯具上跌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嘟囔着说:「连白色情人节都不知道,那我也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最后,那365盒巧克力还是被魏正义都拿去了警局,放在餐厅里任同事随意享用,据说是魏处长为感谢所有警察在情人节这一天还坚守岗位认真工作,特意以个人名义买来犒劳大家的。 至于巧克力的真正来歷和起源嘛,就随着娃娃的离开而成为了封印的小秘密。 第53页 註:魏处长,魏正义的父亲,警务处处长。 《完》 后记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多谢大家在百忙中阅读拙作,希望这套天师系列短篇合集可以给大家带来快乐。 今年是天师系列的十周年,所以我专门为十年庆写了这个合集故事,除了豆豆娃娃篇以外,其他四篇均为第一人称,分别是董事长篇、魏正义篇、张小玄篇、洛阳篇。 我自己从2005年开始写文。2007年正式以商业志的方式出道,转眼也有十多年了,在这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我写过各种题材的故事,也创作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但毫无疑问,天师执位是我所有作品中创作时间最长的一部,里面的角色诸如张玄、董事长、乔、魏正义以及许多配角也都成了活生生的人,陪着我走过了十年的时光。 这个合集的篇名虽然起得有点惊悚,但实际上完全不吓人,依旧秉承了天师系列的风格,故事走向温,欢快,外加一点点感动,每篇文章都会通过-个新视角让大家了解到主角的另一面。 董事长篇主要是写两位主角的互动,撒狗粮啊秀恩爱啊,以及通过接触其他人的爱情故事,让他们能够正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魏正义篇我原本的主角设定是焦应的自怨自艾的,但不知为什庆,一下笔他们就变成了逗逼。大概魏正义也好乔也好,他们的个性都註定了他们不可能像那些唯美爱情故事一样走伤感风,他们都是敢爱敢恨的人,在对待爱情上也是轰轰烈烈直来直去的,这一篇里有几个跑龙套的傢伙,萧白夜和路小蛮,看过《绝对零度》的读者们应该对他们不陌生,选有一位叫傅白云的,你们一定很陌生,这是当然啦,因为他是我新创作的角色,请记住他的名字,接下来他会狠刷存在感的。 接下来的六岁张玄篇的篇幅比较长,故事名字最初定的是《校园怪谈》,后来做校对时才改成了《我的师父》,我想通过张玄的视角描写马,枢这个人,让大家了解他们师徒的日常和感情牵绊。 在他们相处的短短六年间,马灵枢对张玄人生观的影,是非常大的,大家稍微留心就会发现张玄说的一些话都是师父曾经告诉他的,他忘了师父这个人,却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这个故事也算是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究竟是什磨样的师父才能教出张小玄这样的徒弟,怪谈作为背景来衬托他们,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最后是洛阳篇,通篇是他在吐槽和讲说养狗经,我没养过狗,但是聪养狗狗的朋友说很多狗狗都是那种喜欢主人而且占有欲特别强的个性,洛阳辛苦了,养一双大型犬也挺费神的,希望他和他的修罗汪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豆豆娃娃篇是我在某一年写的情人节贺文,却一直没有收录到书中,这次就藉十年庆的机会-起收录进来,相信喜欢豆豆娃娃的读者们一定很开心见到这两位小朋友。 还有一个小地方,我之前在其他书的后记里也有提到,就是出于我个人的想法,在描写有感情有人格的鬼怪时,我习惯称唿成「他」或「她」,只有无特定所指的鬼或厉鬼。才会用「它」,希望没有混淆到大家。 最后,谨将这个故事戏给所有喜欢天师的读者们· 也许您是跟随天师走了十年的老读者,也许是半路人坑从而迷上了这个故事的新读者,抑或是因为这本书才知道天师系列的更新的读者,不管是哪一种,都衷心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喜欢,也期待今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呈现给大家。 谢谢大家捧场看到这里,那我们就有缘在其他,中再见喽!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