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件事里的我们》 第1页 [gl百合] 《致那件事里的我们》作者:竹子沙发【完结】 文案 在遇见冯柔之前,方谷从来没有想过生活循规循矩的自己会和一个女生纠缠不清。在这段由她挑起的感情里,她竭力对冯柔好,好得让所有人羡慕,好得把自己都给绕了进去。一年里,两人从互不相识到后来的牵扯不断,时间很短,事情很多。方谷想,自己那么会装的一个人,怎么就乱了分寸,冯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栽她手里了呢。 本文很短,女主较烂,特此告知。 内容标籤:边缘恋歌 爱情战争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谷,冯柔 ┃ 配角:野草 ┃ 其它:年少无知 第 1 章 按下发送键后,方谷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的手指还在发抖,从放学后到现在一直混沌发热的大脑更是杂乱的要爆炸了一样。 聊天框里四个黑体字端端正正地占据整个屏幕,看在方谷眼里就像妖魔化了一样张牙舞爪。 我喜欢你。 真是难以置信。她,方谷,就在刚刚几分钟前,以一种闹剧似的想法,通过qq,贡献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告白。 而对象居然是冯柔。 方谷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惶恐,又有些害怕,但是一会的,那种隐秘的快乐一点点爬上心底,方谷就忽然陶醉在了这样的禁忌感里。 谁能知道她方谷会这么做。她可是方谷,一家几个小孩中最听话的那个,老师眼中成绩永远位居前三的优等生,同学眼里寡言但是待人真诚的小班长。在班上简直找不出比她还乖的好学生了。 可是,这个好学生,在今天晚上,9点46分,向自己的同座,曾经被老师私底下说过交友过广的女生,冯柔,告白了。 天! 想到冯柔,想到两个人的性别,方谷就忍不住觉得身体里的鲜血在沸腾,跃跃欲试地想要做些什么。 可是,聊天框那边始终没动静。方谷一眨不眨地盯着。 虽然头像亮着 ,但现在挂着qq人不在的多了去了,也许她现在还没回家,或者说她今晚不会登qq,又或者,她看到了,只是把它当作了朋友之间的喜欢所以没有在意,又或者—— 方谷胡思乱想着,睁着眼睛看着电脑右下方的时间,等到它变为十点整的那一刻,她看了一眼对话框,然后突然就冷静地关了qq,又移动滑鼠点了菜单,关机。 方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觉得自己又小气又神经质。大概是从小性格内向的原因,她虽然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因为不善言辞,频频出错而被认为是一个幼稚的孩子。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单纯的方谷最是恨别人说她内向幼稚。要是有人犯了,她肯定是脸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将那人记得死死地。 而像方谷这样的人,大抵都有一个通病——嫉妒心强,见不得别人好。 学生时代,学渣有学渣的忧伤,学霸有学霸的烦恼。方谷理解学渣的痛苦,而方谷所体会到的,就是作为一资深学霸的愤懑。 人都有追求完美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嚮往美,说难听了是鸡蛋里挑刺。你学习好,有人说你死读书,于是得人际交往能力强,这两点达到了,还不行,你得长跑短跑跳高跳远样样精通,也就是说的全面发展。 可不幸的是,方谷并不善于交往,而体育更是与她的分数成反比,为此,班主任没少找她谈过话,方谷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脸上还得做出一副万分受教的感激状。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潜移默化到底是产生了影响,本来不怎么在意的事,在老师和同学频频提起下,终究慢慢成了心里的疙瘩,还是特敏感的那种。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而冯柔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点点进入,到最后占据她的视线。同为女生,同是班上举足轻重的班委,没有比长的好看,性格张扬的冯柔更能引起方谷的注意力的。 冯柔与方谷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两个学期都过去了,两人除了班上事务以外,就只有“来的真早”“再见”这样的对话。尽管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故事,但方谷却一个人将它演得自得其乐。 冯柔办了黑板报,被夸奖了。冯柔送老师礼物了,谈话举止比她大方多了。冯柔的体育测试又是满分。组织元旦晚会,冯柔号召力比她好多了。冯柔朋友真多,不像她,人一多,说个话都要哆嗦…… 冯柔冯柔冯柔,为什么世上要一个处处比她优秀的冯柔呢,唯一一点成绩好,也只能得到死读书的称唿。 方谷嫉妒她,嫉妒到恨不得她死掉。如果一定要分析那时的情况,只能说方谷之前的日子过得太顺风惬意,以至于突然出现一个挫折,她既没有想过以此为契机努力奋斗,得以让自己变得更好,也没有透彻智慧的眼光平心静气,她只是一味嫉妒着这个人,简直愚昧又单纯。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方谷对冯柔过度的注意,几乎是魔怔了一般。开始还好,那时候野草还在,方谷的心思有一半在她身上,有她在上面压着,终归没出什么大事。但如今,野草走了,冯柔更是调成了她的同桌,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嫉妒蔓长,竟在方谷心中催生出一种疯狂的渴望,到底使得事情朝着难以预料和控制的方向一路发展了。 第2页 第二天方谷到教室的时候,同学差不多都到齐了。一年来总是第一个踏进教室的方谷头一次来得这么晚,但是却无人在意,方谷不得不感嘆自己的人缘啊。 要是以往方谷一定要默默纠结老半天,但今天明显不一样。方谷握了握出汗的手心,面上镇定无比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背包,拿书,摆笔,有序地做自己的事,好似完全不在意身边和后座聊得热火朝天,又是拍腿又是大笑的冯柔。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方谷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昨晚一时抽风发了过去,完全不计后果,但冷静下来,也不免心中揣揣,有些悔意。那个年份,这方面的信息少得可怜,方谷年纪小,接触的人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单纯像张白纸,这个小镇穷乡僻壤的,消息不通,若不是有意上网查,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两个女的,方谷再怎么蠢,也知道哪里不对了。就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了。方谷悬着的心放下了,就又投入到书本里去了。 不得不说一句,这时候方谷想问题真是太简单了。她自己自我煳弄过去,就觉得别人和她一样的想法,于是单方面给事件打下句号。 上课下课,半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冯柔一般不和她说话,旁边吵得厉害了,她就趴在桌子上装睡,作一切都是浮云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不知怎的,总有几次觉得被注视的异样感,等抬头,又什么都没发现,方谷就当自己做了亏心事,压了下去。 几分心不在焉地听课,眼看最后一节课就要熬过去了,方谷看完后面的钟回头就觉得自己胳膊被碰了一下,然后一张纸条就过来了。上面写着:你昨晚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就是□□上那个。 字迹锋利潦草,犹如其人。方谷下意识看过去,那人支着下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方谷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 她想了很多话,譬如故作平常的“开玩笑”,譬如误导“觉得你人不错,还蛮喜欢”,还有一大堆能够将其引向正常的话,但最后,她写上去的却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边侧头暼了一眼,眉头都不动,没有再回答。 方谷觉得自己真是越发,有病了。如果说先前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和这人正常地和平共处,那么这一刻,她想的就只是要如何将人追到手了。 冯柔初一的时候就遇见了初恋,也就是去年辍学的猴子,分手后在半个学期内闪电般又交了两三个,然后保持单身直到现在。 前桌江江告诉她,谣传是猴子甩了冯柔,原因是冯柔太霸道。 方谷撇撇嘴,不置可否。反正在她看来,初一就交男女朋友什么的,□□裸的早恋有木有?多大点孩子真是。 但是这对方谷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到现在,十五岁了,别说是恋爱了,连个绯闻都没传过,这样的她,要如何接近冯柔,简直是着手点都找不到。 方谷表示,她心里这急得,跟猫抓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句古话说得对,近水楼台先得月,方谷虽然不知道冯柔怎么想的,但是仅从目前看来,她并没有因此而刻意疏远她,相反的,因为两人是同桌,距离摆在那,一天总共二十四小时她们有十二个小时彼此相对,再怎样多少有了点交情,一天下来也能说笑两句。 方谷表面上笑得灿烂,实则心里不知道怎么歪想着,典型的小人模样。至于冯柔,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方谷磨磨唧唧地跟她套近乎,关于qq上那件事倒是没人再提过。 方谷心想这样啥时候才能熬出头,但是网上所谓追女妙招没一个靠谱的,这事又不能向其他人请教,她只能自个瞎想,所以直到现在她勾搭冯柔的计划还只处于理论阶段。 不过后来方谷再想起这个时候,才慢慢想明白,她不是无计可施,而是畏缩不前。她一方面固执地想要追求冯柔,而另一方面,她却害怕这样做的后果。像一个野心勃勃的胆小鬼,举棋不定,毫无魄力。 这样一个差劲的人,要不是冯柔的态度一直太过暧昧不清,断不可能发展到那一步。当然,这只是阐明事实的一部分,决没有替方谷犯下的错误开脱的意思。 这扯远了,话说回来,事情的转机是一个叫李时涛的男生。这个长相清秀,高高瘦瘦,平日里充当冯柔的铁哥们兼受气包的李时涛,在qq事件发生的两周后,于某个晚自习放学将人拦在了教室里 第 2 章 彼时李时涛的脸涨的通红,周围他几个哥们在起闹,几个留得晚的同学在一旁议论纷纷。冯柔被人推挤着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有丝尴尬:“你干嘛啊你,让路!” 李时涛“我”了半天硬是没说出来。旁边不知道是哪个,突然大声叫道:“李时涛说他喜欢你,想做你的贴心小棉袄,冯姐,你就收了他呗。” 场面顿时热了起来,狼嚎声此起彼伏。冯柔被人推得一个踉跄,在撞进李时涛怀里前匆忙回头,就只看见方谷从后门离开教室的背影。 当李时涛拦在门口时起,方谷就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然后在他们沉进欢乐之中时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姿态离开了。 这之后的事情是第二天江江告诉她的。江江说得唾沫子翩飞,简单的概括就是,冯柔拒绝了。 第3页 方谷想,那得多尴尬啊。可是对她来说,这真是太他妈好了。方谷摸了摸自己跳得厉害的心脏,笑了。许是心情好,她忍不住和江江多唠嗑了两句。见对方一脸夸张的受宠若惊模样,举起课本就敲了过去。 可惜手残,没敲到还反而被人抓住手腕使命一掐,呲牙咧嘴要挣扎,结果就听见周围有人叫冯柔的名字,和她打招唿,还夹杂些促狭的怪笑声。 方谷莫名其妙觉得心虚,甩开江江的手,扔下一句“别闹了,上自习了”就埋头翻书。 江江冷笑,一巴掌拍她头上就转过去了。冯柔回到座位,也没跟方谷江江打招唿,就一个劲地搓手,口里叫着冷死了冷死了。 这么大的声音,方谷想忽视都难。她抬头,先是下意识地看向李时涛的位子,却不想恰好看见他望过来的是视线,方谷脑袋一时短路,给了他一个兇恶至极的狞笑,一回头,就看见冯柔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口里又吐出一句:真冷啊。 冯柔披散着头髮,配上她的模样,虽然搓手敞腿破了几分气氛,但是方谷还是从其中看出了吸引人的美感。而且,她总觉得这人的视线在勾着她,鬼使神差的,方谷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冯柔挑了眉,方谷笑眯眯道:“反正我热得狠,帮你暖暖。” 冯柔不吵冷了,没说话,但也没收回手,方谷也不敢仔细探究她的表情,只是低头将暖手进行到底。 上自习了,方谷十分主动贴心地放开她的一只手,改为手牵手的姿势,然后故作自然地开始朗读。 只是读着读着,她忽然就想到了野草。野草当然不叫野草,只是方谷喜欢这么叫她而已。初一那年,方谷在第一次月考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一,分数更是甩了第二名三十多分,尽管后来再没有这样辉煌,但她的名字早在整个年级里出了名。但是,谁都知道方谷高冷地不得了,初一整年,上厕所,上下学,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据她那时的同桌说,这个人上课听讲不搭理人,下课老师一走出教室马上趴桌上睡觉,同桌两周,连他名字都没记住。不过还好,方谷只是高冷,并没有仗着成绩看不起谁,相反的,她待人一向温和,无论是谁都是一脸和气平易近人的模样,是以,除了好事者,也没人怎么讨厌过她,只是不相往来,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后来初二开始时的调座位,野草坐在她旁边,两人迅速成为死党,形影不离后,这种情况才开始改变。 在冯柔之前,方谷以为自己只会给野草暖手。深吸了口气,方谷将那份别扭感抛至脑后,在冯柔将另一只手递过来时紧紧握住。 再说李时涛,从那晚后,冯柔就开始疏远他,整天下来连个正眼都没给,明眼人都看出什么意思了,就连方谷也不由得为他嘆了口气。不过相对的,冯柔也安分了好一段时间,她不再和一帮人去走廊站着吹风,也不在教室后面打打闹闹了,下课就和方谷聊聊天,顺道暖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感情开始突飞勐涨,基本上,冯柔给个眼神,方谷就能屁颠屁颠地献出自己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而且,渐渐的,上厕所和冯柔一起,抱个本子要冯柔帮忙,睡午觉要枕着对方的胳膊,连手套都是一人戴一个。 方谷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和野草一块的模式,但又有些不同,因为她偶尔能感觉到十分刺激,又有莫名的窃喜,像是兜里揣了个宝贝,神经兮兮地傻乐。冯柔说她一天都在傻笑,每每送她一个大白眼。 某一次聊天时,说起李时涛,冯柔就说,她其实特反感自己朋友说喜欢自己,虽然这样很伤感情,但是要是谁说了,就好像李时涛一样,她肯定慢慢疏远他,从此各玩各的。当然,除非那个人恰好也是她喜欢的。 听着前面,方谷觉得这人的习惯真怪,但想到各有各的癖好,也就释怀了。但听到最后一句,她却觉得自己陡然心跳加速,连体内血液都流动得更加快了。 她不相信冯柔就真的这么忘了□□上那次告白。那么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李时涛和自己一样,都算是是对她展开追求,更何况,自己是一个女生而且没什么具体表示,可是,一个是立马疏远,另一个却是日益要好,这样截然相反又极具对比性的态度叫方谷不能不多想。 再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是有心接近没错,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能说冯柔不是故意亲近。这样就算不是接受了她的追求,也算是默认了不是吗? 对啊,默认。 那天晚上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回来了。方谷晕晕乎乎坚信自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看向冯柔的目光也就越发灼热和明显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冯柔就在这时靠在了她肩上,开始翻出手机听歌。 其实她们之间的这些事,放在随便那对好朋友身上都是再平常不过了,女生交流感情大多是在搂搂抱抱,腻腻歪歪之间进行的。可是她和冯柔不同,且不说表白事件,光是俩人的交情就不够如此亲热。短短的时间内,她俩的感情的增长速度得实在是快到教人目瞪口呆,尤其,方谷还是出了名的难勾搭。 最主要的是,俩人这不同的性格。方谷喜静,性格乖巧听话,冯柔喜动,大大咧咧,豪爽堪比汉子。这样的搭配惊呆了一众小伙伴。于是某次,趁冯柔被一外班的人叫走了,江江扯了方谷就往外走,方谷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第4页 江江是上个学期才转来的,刚转来的时候着实轰动了一阵子。这人也算是有点本事,初二下,班里的人际来往差不多都成了型,要挤进某个圈子可谓难比登天,但是江江做到了。她不仅在一个月内跟班上大部分男生好得可以称兄道弟了,就连班上女生也有几个玩得极好的,而普通交好得更是泛滥。最起码,方谷从来没听见有人背后议论过她,这一点,倒是强过喜欢有之,讨厌有之的冯柔。 江江的性格,说白了,就是自来熟人来疯,还是那种很难引起别人反感的,透着真诚爽朗的热情。这是天赋,求都求不来。所以当初方谷盯上的是冯柔而不是她。不过本来,方谷和这类人是应该没有接触的,可是不巧的是,上次因为元旦晚会的节目问题,俩人意见不合发生了争执,后来问题解决后反而有了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感觉,班主任更是再那之后将人调到她前面,要她这个做班长地照顾下新同学。虽然方谷仍然维持高冷形象不予理睬,但耐不住对方时不时地热情唠嗑,倒也算是面熟能说得上话的对象。至于班主任说的照顾,倒是江江照顾她多点,平时办点事,要不是江江帮着,方谷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些难搞的同学。 而这段时间,由于冯柔的问题,方谷不停地找她打听事情,偶尔还要找她当藉口挡箭牌之内的,接触多了,方谷还真觉得这人不错,便更加放心与她来往了。 说起这个,还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江江的外号——媳妇。这外号着实不雅,先是在那堆男生间叫出来的,一群啥都不动的破孩子乱叫,开始江江不放在心上随便说了两句,到后来是有心阻止都没用,反正被叫了也不会少了一块肉,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他们去了。方谷对此本来是嗤之以鼻的,但后来混熟了,也跟着这么叫了。 江江和冯柔虽然同样性格外向,但是大概气场不对,两人没有玩到一块,并且对对方都颇不感冒。江江看不上冯柔交友随便,为人强势,而冯柔也看不上江江的各种逗比疯闹。 所以方谷一被人叫出来,就猜到所为何事。果然,看过去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要拯救失足少女的表情。 方谷只得再三保证不会跟冯柔学坏,并且绝不接触冯柔那些社会上的朋友,乖乖读书上高中读大学。 江江看着她欲言又止,终归没再多说放人了,然后自个一边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方谷也就自己回去了。江江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她知道冯柔杂七杂八的朋友很多,什么地痞流氓的都有,她也知道冯柔有各种问题,比如争强好胜,她还知道冯柔处事圆滑,比这个年级的孩子多了几分心机。 冯柔心机太重,不止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过。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第 3 章 还没走进教室,一个同学就问她去了哪里,说冯柔找了她老半天。她进教室一看,冯柔就坐在位置上。 方谷一瞬间觉得很高兴,甚至肉麻点来说,她觉得有点小甜蜜。冯柔见她傻笑就气不打一出来,兇巴巴地问她去哪了。 其实大课间不在教室再正常不过了,想她自己,也就刚刚才回来。只是方谷没什么朋友,这才一直闷在教室。但是冯柔习惯了随时回到教室就能看见她的场景,或者说,在这一个月里,她习惯了方谷身边只有自己,突然听说她和朋友出去了,一时觉得别扭而已。 方谷无视她的冷脸,特讨好地笑着凑过去:“媳妇找我出去吹吹风。”说完琢磨琢磨,总觉得这感觉不对。 冯柔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媳妇,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就敢乱叫!” 冯柔态度越差,方谷就觉得越高兴,连连应着,抓过她的手说些软话,这才把人哄下来。 白天嘻嘻哈哈的过去了,等晚上躺在床上,一会觉得冯柔对她有意思,一会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想着想着,又觉得她一点都猜不透冯柔这个人,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她仍然嫉妒冯柔,但好像又不只是这样。还记得那回李时涛找她,方谷坐在位置上盯着窗外很久,冯柔回来看到她难得一见的坏脸色,笑得特别好看,然后趴在桌子上问她:你是不是吃醋啊。 苍天可鑑,这还真没有。当初她嫉妒冯柔蒙了心,跟鬼上身似的做了这事,那时她的想法白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就不提了,后来继续只是单纯觉得不甘心。她想追冯柔,想要她喜欢自己,想要看她狼狈的样子,某种冥冥之中的强迫感使她停不下来,再或者,她喜欢这种追求冯柔的刺激惊险,那是追求一个男生所没有。方谷的确是胆小,但是糟糕的是,她的骨子里又透着叛逆的疯狂。 算了,就当自己疯了好了。 如果一个人对周围的人都好,这份好就会贬值,但如果一个人只对你好,那就十分不同了。方谷这样的人,做了两年的班长,头顶年级第一的帽子,多多少少带点光环。最重要的是,她从不轻易与人想交,却单单对你特殊,如果她要对你好,还是全心全意的那种,其实是一件很难抵抗的事。 方谷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竭力地对冯柔好,事事顺着她,吃点什么也会记得给她带一份,平时考试的时候给成绩一般的她偷偷说答案,用班长的职位给她各种便利,而且,冯柔朋友多,但是即便她因此冷落无视方谷,甚至因为其他的人和事迁怒她,给她脸色,方谷也从不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第5页 方谷包容着她的一切坏脾气,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完美恋人那样。 而冯柔也不捅破这张纸窗户,不明不白地暧昧着。是的,方谷感觉到的,就是那朦朦胧胧的暧昧。 有人说冯柔市侩,只和成绩好的人来往,叽里哌啦一大堆,方谷听见了,立马回嘴:你背后说人坏话,真是高尚啊。一句话堵得那人青了脸。 方谷甩甩刘海,自我感觉特酷地转身,就看见江江站在那里,神色不善。 方谷向来不与人交恶,也是这明哲保身,不偏不倚的做法使得她这个班长还算让人信服,但最近,她却为了冯柔失了分寸,其他也就算了,上次自习课上,她身为班长却与冯柔打打闹闹,笑声老远都听得见,气得纪律委员鼻子都歪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班上早有人不满了。 方谷和江江走在操场上,向来直来直往说话大声的江江难得低声温柔地说话,方谷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说真的,她只觉得烦。 她方谷的事,关你什么事。说她不识好歹也好,说她混帐也罢,怎么样都好,这个时候的方谷,除了冯柔,她谁都不想理,谁的好意都不想接受。 方谷压着烦躁感,表现得像是认真倾听的样子,心里却想着冯柔的那张脸。 江江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看了看她,说:我还记得你以前和唐欣然玩得很好啊。 唐欣然就是野草。 方谷浑身一震,收敛心神看过去。江江笑了笑,平日里的逗比形象褪去,竟显出几分成熟忧郁。方谷看不习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气氛尴尬着,方谷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她是我第一个朋友,不一样的。” 江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是以前的样子:“哎呦喂,方谷,有没人说过你特蠢啊。” 方谷想抽她。 回去后江江就没理她了,跟她周围的人聊八卦吐槽下老师,笑得跟哮喘一样,兴起时就用力拍对方的背,一群人不时爆发大笑,活像群逗比,穷乐。 方谷看着自个周围空荡荡的,再看过去就有些眼红,偏生没有胆量过去插话,只得高冷地趴桌睡觉。 周末时,方谷和冯柔约好了去找她。大冷的天,方谷一大早就从暖和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自己修了刘海,又找出最好看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套上,顶着寒风就往她家走。 学校有规定,家不在镇上的都要住校,在外租房的要家长打电话再和学校申请。 冯柔的家不在镇上,但是她不想住校,就和另外两个女生在校外租了个屋子。方谷在去的路上,估摸着冯柔应该懒得没有出去,特地买了两笼包子带着,虽然是买包子,目的不一样了,感觉就不一样。方谷不是单纯地想带早餐,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展现自己的好,自己的体贴罢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方谷并不认识地方,只好咬牙厚脸在楼下叫冯柔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后来楼上一扇窗户开了,冒出的脑袋却是冯柔的室友夏莹玉。 在方谷出现之前,夏莹玉和冯柔最要好,通过冯柔,方谷和夏莹玉也就认识了,关系还不错。 没过一会,夏莹玉就跑了下来将方谷引了上去。方谷跟着进门后来到卧室,才看见冯柔还窝在被子里,见她进来了,揉着眼睛迷煳地哼哼道:“这么早啊,我还没起呢。” 另一个室友不在,方谷看着她那懒样,心里痒痒的。将手里的包子提了提,夏莹玉接过来,笑弯了眼,一个劲地说她好。 桌上放着课本,夏莹玉刚才大概是在写作业。趁着她转身去收拾东西,方谷一脚跪在床上,叫冯柔起床。结果对方瞪了她一眼,盖得更严实了。方谷扯被子没扯动,忽然手一松,凑到她旁边小声说:“再不起来我亲你啊。” 冯柔斜睨她,一脸不屑:“去去去,别烦我。” 方谷回头看了眼背对她们的夏莹玉,然后飞快地低头一口吧唧在冯柔脸上,然后又飞快地站起身,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冯柔险些跳起来,一声“你个色狼”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方谷就挑衅地看着她。这下睡意是没有了,冯柔最终还是掀了被子开始套衣服。不得不说,冯柔觉得有些崩溃。 不是第一次被人亲了,而且这也只是亲脸而已,可是亲她的是方谷,这事就怎么都不对了。 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方谷也好不到哪去,别看瞧着挺镇定的,实则一个劲地忐忑。她的心跳快了点,仔细打量了冯柔几眼,见她虽然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但是并没有真怒,这才放心了。 冯柔和夏莹玉吃早餐时,冯柔拉着夏莹玉说话,故意晾着她。夏莹玉几次想把方谷拉入谈话都被她截了过去,满脑子疑惑。方谷不怎么在意,随手拿了一本杂书打发时间,自得其乐。 倒是冯柔被她看书偶尔发出的笑声弄得哭笑不得。又好气又无奈地抽了她的书,虎着脸说出门。 结果出去压了半天的马路,后来撺掇着找人借了自行车来骑,倒也闹过了一上午。当然,夏莹玉也在,不过这也好,要是她和冯柔单独相处,指不定会冷场成啥样。 这之后的某天,方谷和冯柔一起去抱作业。走着走着,方谷就说:“喂,要不我追你吧。” 冯柔当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利落地说:“不行。” 第6页 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着实让方谷感到很忐忑焦虑,她先前认为冯柔也对她有几分意思的想法收到冲击,方谷一时心慌意乱,趁着天黑人少,勐地亲了她侧脸一口。 冯柔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看看周围,眉目间含了几分薄怒:“你玩上瘾了这是!” 方谷不说话,俩人一路沉默去了办公室。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方谷却感到她和冯柔之间那不清不楚的关系越发扑朔迷离了。 冯柔的态度不明朗,方谷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围着她转。但自从上次过后,方谷有了新的动作。她开始无规律地凑上去亲冯柔,蜻蜓点水一般,眨眼就过去。冯柔有时躲得过去,有时反应不过来。但是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从一开始的恼怒不自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连表情都懒得再给一个。 最大胆的一次,是在大街上,方谷就这样扑了过去,装作说悄悄话的样子,偷偷亲了一下,尽管只有一两秒的时间,还是把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的确刺激。方谷本以为冯柔会气,但意外的是,她只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难解。 第 4 章 感情最大的特点就是患得患失。方谷在这段不正常的感情里将这点体会得淋漓尽致,各种滋味难说酸甜。她会因为冯柔一句兇巴巴的关心而欣喜若狂,也会因为冯柔的一个眼神沮丧失意好似得了病。这样的日子一长,连方谷都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冯柔。 可是,是真的吗?方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暗恋都没有过,只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对她好,这样的人,她对冯柔是真的喜欢吗?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呢? 偶尔方谷静下心来想,都会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负疚感。因为从头到尾,混帐的说,她只是抱着玩玩和猎奇的态度追求冯柔,她从没想过要真正和冯柔在一起,她只是想把人追到而已。冯柔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态她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终究是她挑起的。她害怕有第三个人知道,更害怕把事情闹大。 方谷不是个好人,前面就说过。她没有担当,想得着急了就把过错推到冯柔身上。是啊,周围那么多好看出色的女生,为什么自己就挑上了冯柔。当初的野草比她更好,也更讨人喜欢,两人那么要好,方谷都没有一丢丢这之类的想法。为什么冯柔一坐过来,她就这么做了?方谷有的时候就恶劣的想,也许冯柔本身就对女生有意思,所以冥冥之中才吸引住了自己。而且后面一系列的事,不是证明冯柔并不反感吗? 可是这样一想,脑海里又有个声音跳出来骂她混蛋,骂她不是人。人家冯柔好端端的没招你惹你,你心怀鬼胎地接近之后,还要说人家的不是,你他妈是有病还是犯贱! 不管怎么样,方谷是真的怕了。她怕有一天周围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怕人以后说起她时会用那三个字,更怕自己玩着玩着,把自己赔了进去,而冯柔却能全身而退。 这样反反覆覆的想法折磨得人心力交瘁,原来吵吵嚷嚷说要减肥没成功,如今不过一两个月,原本微胖的小姑娘就瘦了一圈。周围还有人问她减肥秘诀,方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用节食锻鍊这样的鬼话搪塞了过去。 人一害怕就容易退缩,方谷不止一次地萌生出将一切和盘托出,祈求冯柔原谅的想法。但是冯柔却与她越来越亲近,递过来的眼神也和看别人时的更显柔和,每每看着枕着她肩膀和别人说笑的冯柔,这种退缩又会演变成更强的,希望这人喜欢上自己,离不开自己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在愧疚和欲望的双重驱使下,方谷对冯柔越发的百依百顺,温柔体贴起来。就连她手机里的简讯电话照片,聊天记录什么的,冯柔一说看看,她就撤了密码双手递上。这样的顺从下,冯柔在她面前难免有些有恃无恐,比平时更加肆无忌惮。 后来一次,两人约在公园见面,方谷拿着东西足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不愿走,打冯柔的电话没人接。后来才知道临时被人叫去聚餐,手机忘家里了。真要通知方谷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同行的还有夏莹玉,她手机里是有方谷的电话的,再不济,你在聚餐后也该打个电话说声抱歉表明你不是在耍人玩啊。可是冯柔什么都没有做。方谷倔着脾气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回去后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又送去医院挂点滴。 方谷长这么大,第一次输液,委屈得不行沖谁都发脾气,也就是她家人才忍了她。冯柔是在当天中午来的,一见面她就将手里一袋子苹果砸她腿上,特兇残地吼她:“你傻啊你,等不到人不知道回去啊!” 方谷本来也很生气,但见她这样又怂了,觉得更委屈了。昨天她冻的手脚脸鼻子什么的都快没知觉了,今天还被罪魁祸首骂了,攒着的情绪被激了出来。方谷想反驳,可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挤了出来,只得闭嘴,红着眼睛同样兇狠地看过去。 冯柔咬着牙又骂了她两句,这才走过去,揉乱了她的头髮,然后一口亲在了她的额头上,压低了声音说:“算我错了,给你道歉,这样满意了吧。” 方谷被她这一亲吓得嘴都要合不上了,傻不拉几地望着她。事后方谷才想到一件事,她哭起来会有流鼻涕的恶习,当时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亏的冯柔能下得去口。 第7页 不管如何,经过这么一闹,方谷很没骨气地服软了,和冯柔絮絮叨叨半才放人走。不久又生龙活虎起来,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方谷不知道冯柔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她胡乱想了想,没敢深入。只是想起这次的事,她不免有几分唏嘘。其实她是故意等这么久的。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冯柔愧疚而已。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不经折腾,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穫。 吹冷风的时候,方谷一度想走。冷得实在受不住,握个拳都觉得皮肤要裂开的疼。之所以坚持下来,除了上面的理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并且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了冯柔的想法。 她是故意挨冻,冯柔又何尝不是故意放她鸽子。她在试探冯柔有没有动心的同时,冯柔也在试探她有几分真心。她在一次次找方谷的底线,从考试帮忙作弊,到上课违纪,甚至后来无理由地发脾气甩脸色,冷落忽视,直到现在,她都在试探方谷能够忍受的底线在哪里,或者说,方谷到底能包容自己到什么地步,她对自己有多喜欢在意。 当然,这些都是方谷个人的猜测,作不得数。但她既然有了这个猜测,又怎么能再让自己走掉。她的优势不多,必须要利用好每一点。 隔天上学,方谷在楼梯间碰见了正在扫地的江江。本来走过去了又转了回来,靠着扶手和她说话,手还特贱地扔纸糰子,等江江挥着扫帚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时又连连告饶。 方谷心情好到满,可惜高兴的事不能跟别人说,只能和江江闹一闹聊以慰藉。闹够了江江接着扫地,方谷也不着急,撑着扶手笑眯眯地看着。 江江一回头就看她这傻样,不知道怎么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说笑间,她道:“方谷,其实我特喜欢你。” 虽然知道此喜欢非彼喜欢,但方谷还是紧张心慌了,看着江江觉得又高兴又感动。 可不是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喜欢,方谷觉得自己美得快起泡泡了,看江江也越发顺眼了,就差得意忘形地问一句你喜欢我哪了。 后来方谷想到今天,就觉得她真正开始把江江纳为自己圈子里的人,就是从这一句话开始。 冯柔算不得朋友,但江江却完完整整的是。方谷这人,要真看上你,肯定是真心对你好,平日里除了冯柔,她也就和江江一道了。 但不知道怎么的,江江和冯柔的关系却也更加不好了,这边江江言辞中对冯柔颇有微词,那边冯柔明着暗着损人,方谷夹在同桌和前桌之间,一边低头做孙子一边赔笑打哈哈,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着,方谷那天看着日历才想起来,还有一周多就是野草的生日了。 阴历十月二十。 方谷连自个爸妈的生日都没记住,唯有这个时期,记得比自己生日都要清楚。以往野草过生日的时候两人都要想方设法一起吃个饭,没有蛋糕也要有礼物。可是今年不行了啊,野草这个学期就退了学,远走他乡。 野草刚走的那段时间,方谷特不舍,隔三差五一个电话,qq简讯什么的更是每天都发,只是后来,也就慢慢淡了。 倒不是距离远感情浅了,只是,怎么说了,两人一个在单纯简单的学校,一个在复杂纷乱的社会,接触的东西成长的方向速度迥然不同,加上方谷不是健谈的人,差距大了,谈话就显得力不从心。 方谷每每看到她的新动态听到她的新消息,都会被其中展现出来的另一个世界所惊讶,而后转为伤感无措。 方谷一开始还不甘心两人的感情就这么被磨灭,死命维持,后来见野草的生活逐渐稳定,身边更是有了男朋友和一个十分要好的闺密,也就不再死磕了。 有什么法呢?方谷伤感地想到,在她最初外出拼搏生活最为艰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安慰她支持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群人,这有什么法呢? qq上一句我想你是多么的干瘪无力,方谷不能接受看到野草发信息说累说无助的时候,只会动嘴皮子的自己,更不能接受在野草走后不久就和冯柔打得火热的自己。 方谷为自己慢慢断了和野草的联繫找了各种藉口,直到后来上了高中,认识了更多的人和事,彼时已经足够从容成熟的方谷再想起这段往事,终于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缺陷。 两人真正的问题不是野草在外变了太多而方谷觉得陌生,而是方谷自己变了太多已经不是野草最初认识的样子。她怕的不是自己对野草失望,而是怕野草对已经不再单纯犯下错事的自己失望,所以她才会逃避。 那时的朋友安慰她说,人都是会变的。方谷却不能告诉她自己的错误,更不知道要如何弥补那件事的冯柔,只得笑笑缄默。 第 5 章 野草生日那天晚上方谷纠结好久才拨了过去,本来还以为太久没聊会冷场尴尬,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野草十分兴奋地拉着她东扯西扯,那架势,方谷觉得自己就算一个字不蹦,野草也能自个说上三个小时。然后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刚才和一群狐朋狗友去ktv庆祝,喝高了。 方谷感慨不已,但一晚上惴惴不安的心算是放下了,安静地捂着手机听那边人的声音。好久没听见这声音了,方谷乍一听,鼻子竟然有些泛酸。 野草说的那些抽菸喝酒的事方谷不懂,知道她不容易也没说不好,只记下来等改天再劝她,后来听到她说她上次路见不平救了一妹子时才真的急了,说话都大声了点:“唐欣然你电视剧看多了?你要出事了怎么办?”真是跟冯柔混久了,说话都带点她的匪气。 第8页 野草在那边笑,说见他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女的看不惯,只是出口骂走了他们,而且当时人多,好多人帮着她呢。 具体的情况野草没细说,方谷心想,她管谁欺负谁,只要被欺负的不是你就好了。说她自私她认,说什么见义勇为,感情不是你家的孩子你不心疼。 方谷一再告诫她以后碰上这之类的事有多远躲多远,野草答应后又聊了一会,方谷才挂了电话,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吹着风,方谷抬头看着昏黄的路灯下来来往往的人,那一刻,她忽然很想念冯柔,不能耽误一秒的想。这种忽如其来又排山倒海的渴望使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翻到冯柔的电话拨过去,自己的心就跟着手机里的忙音起伏,方谷被这么强烈的情感逼得想哭。 所幸,冯柔接了电话。 还是那样懒懒的,甚至还带点不耐烦的声音:“干嘛?” 方谷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今晚月色这么好,出来玩呗。” “不行。今天不想出去,刚才唐磊他们叫我我都没出去。” 方谷听她说完,才瓮声瓮气道:“我想你了。” “我们昨天才见过。” “我想见你。” “都说了不想出去,明天吧,我挂了啊。” “我在你家楼下了。” “方谷,你闹什么,欠揍啊?” “你不下来我就不走了。” “我靠——败给你了,等着,我下来。” 电话挂了,方谷靠着墙,搓了搓脸。这条巷子是老地方了,没路灯,刚刚一路走过来心里急倒不觉得,现在一看,这黑得还真瘆得慌。 旁边透出点光亮,方谷眯着眼睛看,就见冯柔拿着手电筒过来了。方谷数着一二三,等人出现的那一刻,上前两步,伸手将冯柔抱了结实。 冯柔被她勒得难受,推了推,愣是没推动。问她怎么了也不说,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方谷抱够了,觉得差不多了,才悠悠松了手,看着冯柔的眼睛特认真地说:冯柔,我真的蛮喜欢你的,你呢? 冯柔愣了愣,嘴唇几次动了动,最后十分淡定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大晚上的,赶紧回去吧。 方谷摇了摇头,想了想又亲了冯柔一口,这次她没躲,方谷带着鼻音地说:“好吧,再见。” 冯柔拉住她:“你跑过来就说这些?” 方谷看她,冯柔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明亮,隐含鼓励,殷切地看着自己。方谷不知道她在等待自己说什么,讷讷半天,才憋出一句:“嗯,就这些。” 冯柔闻言翻了个大白眼给她,嫌弃的挥手,恨声道:“滚吧滚吧,有病啊这是。” 方谷摸了摸后颈,要走,冯柔叫住她:“等等,这个给你!”说着,把手里的手电筒塞她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谷搁原地傻兮兮地笑了笑,这才回去。 寒假临近时,周围不少同学都说要去外面过年。方谷找了个机会,装作不在乎地问冯柔是不是要去她爸妈那过年。冯柔心里明镜似的,笑得方谷脸都红了,才悠哉悠哉地说不去,留在这和她舅舅一家过年。 冯柔的家庭关系挺复杂的,方谷偶尔听她提到也怕冒犯就没多问。但这个结果她倒是很满意,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真巧,我也在镇上过年。 这不废话吗?你一家老小过年都在这里,你还想往哪跑。冯柔懒得搭理她,埋头做卷子。再过两天就是期末考,冯柔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也免不了在这时候抱抱佛脚。方谷也不打扰她,安静复习去了。 没过多久成绩下来,方谷年级第二,冯柔年级466。冯柔成绩中等,要考高中没问题,但想要考个好点的就难了。因为这事,冯柔没少发愁,方谷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两句,便趁机提出给她补习,在寒假里。 方谷早想好了。寒假一个多月呢,不能浪费,与其天天找藉口约人,不如用补习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别的她不敢说,但是读书她强项啊。更何况天天给人讲题,补习什么的小意思啊。不过说起讲题,方谷还真有点头疼。从小到大,老师同学都觉得她成绩好,理所当然要帮助别人,她经常是一天要给不同的人反覆将同一道题许多遍,还得有耐心有微笑,不然人家还要给你差评,说你看不起人,反正从这以后,她就立志将来打死都不当人民教师了。 言归正传。方谷提出补课,冯柔也心动了,问了她家里人会不会反对,方谷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就算定下了。方谷竭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得意,心想一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这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下午时夏莹玉过来了,二话不说握住方谷做星星眼。方谷吓了一跳,夏莹玉说知道她要给冯柔补课,一起嘛,帮她也补补。方谷绞尽脑汁提出的各种不便夏莹玉都一一解决了,再扯下去估计就该给她补课费了,方谷只好肉疼地答应了。 夏莹玉其实成绩还可以,班上前几名,只是她一贯刻苦,给自己压力很大。方谷对她着实有些心软。 这头刚送走夏莹玉,江江就转了过来,说:杨柳肯定恨死你了,这次他又是第二,活该! 江江说的杨柳平日性格不太好,对方谷更是不友善。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要怪只能怪特别争强好胜的自己偏偏是在这个有方谷的班里。回回考试是第一就算了,还愣生生和班上第二名拉了五十多分的差距,完完全全成了人家陪衬,就连班主任上次说前几名每次都变动时还特地加了一句除了第一名,搁谁谁不憋屈,而杨柳,最多只是比其他人感受更深刻了一点而已。 第9页 方谷倒不在意这么个人,只是想到了件和他有关的事。这次圣诞节,班上兴起了送贺卡。方谷这个学期开朗不少,也送了几张出去收了几张回来,其中有一张就是来自杨柳的。方谷刚收到时挺意外的,还感嘆一男生送卡片有点娘,但看了内容后才收了这些想法。 上面说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方谷,但现在有些改观了,希望两人能冰释前嫌,握手成朋友。 话说得挺真诚的,但方谷愣是没想起来那个“前嫌”在哪里,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立马回了一张过去。回头想想,两人除了圣诞节时找人商量给老师们买礼物时接触过,还真没怎么说过话,倒不知道他哪根筋被碰到了。不过不管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但是说到圣诞节,还有一件膈应人的小事。那次方谷要请假去给老师取礼物,想找个人陪,缠了冯柔半天她都不同意,说要睡午觉。方谷那时委屈啊,心想睡午觉都比我重要,这么点小事你都不陪我。但是方谷一向低头低惯了,见她不去,也就别别扭扭地自己要走。可是江江却在这时转了过来,利落地丢下一句“我陪你去”就起身了。俗话说有对比才有差距,方谷心里那个滋味啊。扭头看冯柔,她也正看着她们两个,眼神那个冷啊,哼了一声,背对她们趴桌子上睡了。 方谷也来脾气了,牵着江江的手就出教室了。可惜最后,低头的还是方谷。冯柔不和她说话晾着她,她就着急,不过挨了两节课,就巴巴地上去各种讨好卖萌了。 后来方谷想,她大概一辈子的甜言蜜语都在那个时期那个寒假说完了。纵然一辈子还很长,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但无论将来再交多少男朋友,甚至女朋友,她都再也不会有那时追求冯柔的全心全意和掏心掏肺了。 这次过年,是方谷和冯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过年。整个寒假里,方谷尽心为她补课,偶尔占个小便宜,吃点小豆腐,而冯柔开始有意无意地教她如何打扮自己,将她引入自己的圈子里。聚会其实很多,什么朋友生日,外出打工的老同学回来了又要走了,即使没事,也可以用太久没见聚一聚这样的理由。 方谷开始参加这样小规模的同学聚会时拘谨得不得了,一眼望过去认识的不认识的,吓得她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冯柔注意到这一点后,就尽量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吃饭时方谷不敢站起来,冯柔就帮她夹菜,方谷胆战心惊不敢说话冯柔就陪她小声聊,再慢慢将话题引到大家都可以聊的地方去,一群人大晚上在街上游荡,冯柔怕她单着尴尬,就从头至尾地挽着她的胳膊。 方谷难受不想再去,冯柔就骂她,说她迟早得学会这些基本的往来,像她这样死读书以后出去怎么办,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骂完了,又苦口婆心地劝。 第 6 章 这样几次下来,那些人也算是认识方谷了。再聚时也记得叫上她,后来混熟了后,有人就笑冯柔,说这是你媳妇啊,喝个酒你都要管。 冯柔眼一瞪,将方谷一把扯到自己怀里,说是她媳妇就怎么样。方谷就抿着嘴笑。在冯柔的影响下,方谷也不再乱搭衣服了,髮型跟着做了稍微的修改,再加上她瘦了好看了,这样斯文温婉一笑,真有几分清秀耐看,先前问话的人嘿嘿一笑,又看了两眼,才转过去和别人聊天。 方谷在这样人多的时候依然紧张,但还好她会装,冯柔又掩护得好,大多数人只觉得她话较少,倒也没人看出她过分的紧张 。只是每每看到冯柔在一大群人之间谈笑风生,大方自在的样子,方谷都会滋生出一点自卑。可是她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心地观察记下这些人的举止言行,再尽力模仿下来,让总是显得格格不入的自己拙劣又费力地融进去。 这样的感觉其实很糟糕,但是再难,她只要想到冯柔在一群人中间的样子就忍不住做下去。 还记得当初上体育课,老师让同学们自选项目学习。野草喜欢排球,方谷也跟着报了排球组,约好了将来要一起玩排球。当时负责教他们的老师还特别表扬了方谷,说的话她现在还记得:不愧是成绩好,脑子转的就是快,学东西的速度都比其他人快。 方谷有很多东西不会,但是她可以学。只要能学会的东西,方谷从来不害怕。 如果说野草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结束了她自闭懵懂的岁月,那么冯柔呢?方谷对这个人的情感太过复杂,以至于她几乎不能正确看待有关她的事。 在那个寒假里,有太多的事情,它们慢慢改变了方谷,影响了她的生活和性格,很多时候,方谷都无法说清楚冯柔于她的意义,只是无论多少年以后,想起这个人,方谷都会由衷的感谢她。 临近开学的那几天,方谷她们商量着停了补课,趁剩下这几天好好玩玩,别浪费了这个寒假。方谷一边和她们商量做什么,一边把这一个月放这的东西收一收,准备带走。但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夏莹玉接了个电话说要出去,冯柔敲了她一下,斜着眼睛问她是不是她男朋友来抢人了,方谷自然无理由偏帮冯柔,跟着冯柔一起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夏莹玉被她们弄得不好意思,敷衍道“是啊是啊”,就逃了。 等她走后,冯柔就走到窗户前,双手撑在书桌上看窗外的景色,说:“方谷,你是不是很想和我去同一所高中?” 第10页 方谷乐了,回道:“你就臭美吧。” 冯柔难得的没训她,方谷还觉得不习惯。暗骂自己一声,方谷还是腆着脸蹭到她旁边,学她的样子45度仰望天空。 冯柔被她这一举动逗笑了,但没一会又停下来,她碰碰方谷,犹豫道:“方谷,我想和你谈谈。” “哦,谈什么,你爱上我了?” “别贫嘴,就,就谈谈关于我们的事。” “嗯?”方谷转头看她,笑容明媚,冯柔又停了会,视线转向了别处后才道:“我听一个朋友说,二班的一个女生,和你一样,喜欢女的……” 方谷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冯柔见她这样皱了皱眉,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聊聊。”说着,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说:“方谷,你是不是同——” “冯柔!”方谷陡然尖声叫道,声音一下把冯柔刺懵了。认识这么久,冯柔见过方谷哭的样子,见过她犯倔的样子,还见过她出色的一面和狼狈的一面,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谷,眼都红了还死死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像是憎恨,又像是恐惧。 冯柔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她只是稍微提了一点点而已,冯柔先是惊讶后又觉得恼怒:“方谷,你怎么了你?要造反啊!” 方谷的额头上冒出密密的冷汗,被冯柔一凶好像连力气都给凶没了,借着桌子着力站着,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对。冯柔也顾不上和她生气了,伸手就要去扶她,方谷却下意识闪了过去:“我不是同性恋……” 冯柔的动作就僵住了。方谷好像现在才回过神,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牵了不是,不牵也不是,只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冯柔平静地站好身子,也不恼不急,只是问她:“方谷,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方谷脑里跟装了一搅拌机,哪有回答她的能力。她后退一步,低头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往门的方向一股脑地沖,连收拾好的东西都没带走。冯柔快步跑过去拦在她面前,粗鲁地将她拽到自己跟前,眼里冒着火,大概也是气极了,竟然迎上前去一口咬在方谷的嘴上。“方谷,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要是喜欢我你这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同于平时那小打小闹的偷吻了,要真的说,这还是方谷的初吻。 方谷都要吓哭了,没响声,冯柔看着她这表情都气不打一出来,手一松,咬牙道:“滚!” 方谷嘴都在哆嗦,滚了。但冯柔又在出门前叫住她,冷着声音问:“上次你说追我的话还算数吗?” 方谷跟没听见似的夺门而出。 方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害怕。她只是觉得,同性恋这么可怕的三个字怎么会落在自己身上呢?她只是,她只是什么?她想法设法地追了冯柔,她只是什么?方谷突然害怕极了,恨不得赶紧离开,离得远远的。 在一瞬间她觉得特别厌恶冯柔,恨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恨她为什么想要打破现在的生活方式,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了吗?为什么要改变它?她想干什么?污衊自己是同性恋吗?想要自己被所有的人嘲笑歧视吗?她休想! 方谷一路上浑浑噩噩地,还差点被一摩托车撞了,那司机骂了她一句后倒是被她面如土色的脸给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扶起摩托车开走了。方谷梦游般回了家,也不管家里的询问,说了一句“我去睡觉了”就进了房间,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寒假的最后这几天,冯柔没有主动联繫方谷,方谷也没有再去过她家,比起这一个月来的天天见面,这样的分别就格外让人不自在。但只要方谷一萌生去冯柔那的想法,那三个字就会不断地出现。方谷本就不是勇敢的人,于是就每天窝在家里闷着,先前商量说要如何如何玩完全打了水漂,倒是夏莹玉打过两次电话问她发生什么事了,说冯柔这两天心情特不好,上次还冲她发了脾气。 方谷听到这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在想那天冯柔到底是要和她谈什么,自己听了开头的话就发疯一样的走了,她心里什么想法,她对冯柔本来就愧疚,这下越发不敢见她了。 冯柔她不会认真了吧?还是其实是她自作多情,人家冯柔没这个意思,说不定只是想逗她玩呢,她以前也经常逗自己玩的。方谷真心觉得,冯柔想要和她一刀两断都比真看上她了好。虽然她原本就是想要冯柔喜欢她,可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她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反而觉得一切都糟透了。 天,方谷你真是个烂人,你在想什么?这么自欺欺人,你也是够了。 方谷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的,连报名都是偷偷摸摸,生怕碰见了冯柔。虽然自己知道这样不顶用,但算是自我安慰。可是明晚上就上晚自习了,真是躲都不可能躲了,头髮都要愁白了。 方谷烦着,吃过晚饭慢吞吞地收拾文具,誓死要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而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方谷一看来电显示,心一慌,叫来自己妹妹让她接了,说自己不在。谁知道她妹刚问了一句“谁啊”,又巴巴把电话递了回来。 方谷瞪她,她就无辜地眨眨眼,说:“她说你要是不接电话,就到家里来找你。” 第11页 方谷恨铁不成钢地接过手机,拿到耳边,那边一时没声,听着里面传来的唿吸声,方谷不知怎的就觉得伤心,还有点心疼。她吸了吸鼻子,怯声叫冯柔的名字。 冯柔在那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才恨恨道:“方谷,你脾气大了啊。是不是老子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准备老死不相往来了?” 方谷特怂,没见着人都给震住了,唯唯诺诺的说:“不是,这不是明天读书就见着了,所以……”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方谷你蒙谁呢?你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 方谷暗道怎么这么几天过去了,这气性还这么大,但也只敢想想,长时间养成的破习惯使得她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就开始退让卖好。那边觉得缓解了些,方谷却只想扇自己这没出息的两耳刮子。 又是一阵沉默,就听见冯柔再那边,好像特疲惫地说:“得了,那天我闹着玩的,就你开不起玩笑,别记着了。” 方谷陡然觉得心酸,鼻子堵了,点点头:“冯柔,我……” “好了,我还有事,和人约好了吃饭,不聊了,挂了。” 方谷连“拜拜”都没来得及说,看着手机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缓过神。还记得上次两人谈话,冯柔告诉她这样的性格不好,得外向点,那时方谷还穷逗,说这样很好,自己性子软,冯柔性子强,自己没主见习惯站在后面跟着人跑,而冯柔习惯站在人前面拿决定,她们两个简直是绝配。那时候冯柔还笑得又无奈又好笑,哪会想到现在。方谷现在恨死了自己这软软诺诺没个主意的性格,以至于如今一筹莫展,只一个劲地想着退缩想着逃避。 第 7 章 不管方谷再怎么不情愿,她还是得上学,也就是说,还是得见到冯柔。刚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一小团一小团地扎堆,谈论这一个寒假来的事的架势跟吵架似的。 方谷这里从来都没有扎堆的时候,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着,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受。而作为一个好学生,她上学从来不带手机,想了会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后,方谷免不得想到冯柔,想到两人间那点破事,只觉得事情不好收场。 方谷本以为冯柔来了会和她冷战,甚至更糟糕的情况像是当着班上争吵都设想过,可是后来的事情表明,她真是太小瞧冯柔了,她没脑子不代表冯柔没脑子。就好像当初方谷初次缠上她时的不动声色,冯柔到了学校仍然是笑容可掬,跟她打招唿说笑什么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方谷考虑事情永远都缺了点什么,就好像这次她和冯柔的事,她一时脑袋发热做了,事情发生了害怕了就躲,从来都不考虑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她和冯柔的关系都好得人尽所知了,才想到吞吞吐吐地暗示冯柔不要把事情告诉给别人,冯柔翻着白眼,说要是等你来说,啥事都完了。她又不是傻的,自然对外一个字都没提过。方谷就傻笑。 冯柔是和夏莹玉以及另外两个方谷不怎么熟的女生一起来的。自从方谷以后,这样的场景已经很少见了,如今又看到,方谷竟觉得有几分不痛快。 其实方谷一直觉得自己有点怪,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毛病,但是她从来喜新厌旧,喜欢一个人,除了家人之外就只有野草时间长点。有时候她甚至庆幸野草是在两人要好的时候就抽身离去,不然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她大多数时候喜欢独处,连老师都评价她说有点孤僻,以前一表姐就说过她喜怒无常,不招人喜欢。 曾经她花了三天时间做一个纸做的花瓶,连上课都偷偷摸摸地摺纸,后来好不容易折好了,别人都夸赞不已。结果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方谷就转身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大多数时候,付出了就会特别想要得到相同份量的回报,但方谷不同,她付出的同样很容易被捨弃,即使自己曾经如何地花了心思。如今在冯柔身上也是类似的情况。当方谷觉得这种关系已经不再让自己高兴的时候,她就想要推翻自己先前做出的一切努力,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很让方谷惊喜了,她满心欢喜以为两人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可以暧昧的度过整个初中。但是方谷却渐渐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冯柔虽然没有明着疏远她,却拒绝再看她的视线,以前的亲密举动现在全都成了不可能的,尽管方谷也不想再过于亲近,但不代表连挽个手都躲啊。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消停了大半个学期的李时涛又冒出来了,和冯柔说说笑笑好不高兴,方谷被他给膈应得数学题都算不出来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冯柔每次看到她憋屈纠结的样子就冷笑,转脸又是笑魇如花的样子问她怎么了。有的时候方谷都觉得这人是故意这么折腾的,直觉告诉她冯柔在等她低头,可是方谷自己的心情都没整理好,又怎么能把浑水再搅一搅。 日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着,江江私底下问了她两次怎么了,方谷都给忽悠过去了。但方谷觉得周围的人越来越不对劲,或者说她自己越来越不对劲。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就像冯柔谈论二班的那个女生一样谈论她,有次走在楼梯间上,身后有两个女生突然轰然大笑,方谷立马站住瞪了过去,两边差点发生争执还是江江恰好路过,把人领了回去。 第12页 方谷的性格本来就敏感多疑,甚至是有点神经质的紧张,如今更是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整的神经兮兮的,生怕哪一天又有个人冲到她面前,骂她是同性恋,有病。 那段时间方谷过得实在是不容易,白天战战兢兢坐在冯柔旁边上课,晚上被各种想法和幻想出来的声音折磨得几乎不能入睡,偶尔愧疚感还要逼她,几次她半夜打电话给冯柔想要说清楚,却又什么都没说静静听会彼此的唿吸声后又给挂了。关于这个,冯柔一次都没有提过,即便半夜被叫醒,她也没有发过脾气。方谷感激她现在的包容,也感激她的不逼迫。 实在痛苦了,方谷就破罐子破摔地想,干脆一鼓作气骗了冯柔做自己女朋友,就算见不得人,就算只有两个人知道她也认了,可是这么一想,她又想到她爷爷奶奶,想到她爸妈,想到那跟恶鬼催命的同性恋三个字,就什么都不敢了。 方谷想,完蛋了,她可能真该死的喜欢上冯柔了。当初不喜欢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死皮赖脸,如今喜欢了,反倒束手束脚,连说话都觉得不对了。别介啊,都说初恋最刻骨铭心,这要怎么是好啊。 方谷你看吧,害人终害己,冯柔没有爱你爱到死去活来,你自个倒是被折磨成这样了。方谷真心觉得自己把自己送进了一个死胡同,她东闯西撞跌得浑身都疼,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样每天心烦意乱的,上课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认真了,而这导致的明显后果就是,她的成绩在第一次月考中直接跌出了前二十,短时间内成了全年级比较热的话题之一。 方谷刚得知成绩时第一反应就是分算错了吧,要不就是机读卡读错了,可很快的,她又慢慢认识到,不是的,不是这些原因,是她自己考砸了,和什么都没有关系。 也是,考试时心神恍惚的,连班级和考号都写错了两次,这样的状态能考好才有鬼了。方谷平时也不是那么在意成绩的,最起码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是现在这种空落落,连教室都不想回是怎么回事?周围同学会笑她吧。 方谷心情低落,正好迎面走来一人和她打招唿,她定眼一看,不就是夏莹玉那个男朋友吗?方谷勉强笑了笑,男生随口说了一句:“不是第一名了啊。”方谷勐地抬头看过去,那人已经转身了。 那个时候方谷对这人的印象跌到谷底,但说来好笑的是,后来初中毕业以后,她和包括江江在内的大部分同学都断了联繫,倒是和这个人还一直互通电话,交情不错,还成了老朋友。 但这个时候她的确觉得被刺到了,疑心这人是有意嘲讽她,一路郁郁寡欢地回了教室。可刚回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和,江江就一脸忧心忡忡地转过来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就考成这样。 方谷假笑着说不知道,然后前后左右的人都相继过来慰问,方谷看不出来他们的真心假意,只好竖起一道高高的警戒墙,挨个提着精神回应,就怕被他们瞧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愣是做出一副风轻云淡我不伤心的模样。 后来还是冯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解救了她,丢下一句“我找你有事”就拧着方谷走了,说是有事其实不过是站在走廊上吹风。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单独相处过了,隐约察觉自己是真的动了心思后,方谷就不大敢对着冯柔,偏生人家还跟没事人似的和她相处。说起这个,方谷突然想到看成绩的时候顺带看了冯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补课有用,这丫的还真提高了,上升了一百多名,方谷心里那个不平衡啊。 不过话说回来,学生时代,尤其是初高中,要判断你对一个人上心没有,最好的就是看你看成绩时有没有顺道看他的,这么一想,方谷又觉得自己完了,看吧,这么多人里,她就看了自己的和冯柔的,连江江和夏莹玉的都没看,这算什么。 方谷越想越烦躁,到最后,连成绩下降这件事都忘了,尽去纠结这些事。冯柔见她眉头皱得厉害,还以为她是为了成绩的事伤心,于是伸手跟摸小狗似的摸摸她的头,安慰她说一次成绩算不得什么,别太在意了。 冯柔鲜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刻,方谷被她摸得心都软了,这些日子里折磨她的念头冒出来,她蓦地抓住冯柔的手,差点就要认输了。可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克制地点头说谢谢。 冯柔反手握住方谷抓她的那只爪子,方谷心跳了跳,小心地看了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才没将手缩回来。两人安静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后来冯柔突然说到:“方谷,你对我真的很好,这么久了,除了我爸妈就你对我最好了。” 方谷怔了怔,看着面前的一棵树没作声。 冯柔也没打算让她附和,笑了笑就接着说:“以前唐欣然没走时我就注意到你了,觉得你对她真心不错。”方谷那个时候还和冯柔不熟,整个视线全拿来追随野草的脚步了,对她基本没什么感觉。 第 8 章 方谷不知道她这时候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惶恐。冯柔仰头看着天空,也不看她慢慢地说:“后来我们成了同桌,你一开始不怎么说话,我也没兴趣热脸贴冷屁股,结果后来我没想到你会发那样的消息过来。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但是后来你又亲口承认。说实话,真的,一开始我挺反感你的,觉得,怎么说呢,不舒服。” 第13页 方谷皱了皱眉,冯柔一手撑在瓷砖上,一手紧紧拉着她的手,接着说:“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特别蠢,亏你读书这么厉害,怎么人就这么蠢,可是你又对我这么好,好得我都觉得你有病了,我说什么你都听,我就……我就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冯柔,我……”方谷想说什么,冯柔就一巴掌拍她头上,兇巴巴道:“闭嘴,听我说。” 方谷看着她,冯柔又撑起下巴。“我去网上查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也跟朋友拐弯抹角地提过一点点,那人就告诉了我二班那个女生的事,后来也跟你提过,只是没想到——方谷,我想了很多,绝对不比你想得少,我也纠结过,想要离你远点,可是你偏偏不知死活地凑过来,你让我说什么。我就想说,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我就勉强和你试试——” 方谷听到这,下意识后退一步,可是手还在冯柔手里,冯柔见她这样,本来打算好好谈谈的还是气了,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背一把,这才道:“看吧,你上回就是这样,明明是你先招我的,你这么逃又是怎么回事。方谷,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就想问清楚,你到底什么个意思。” 方谷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她说自己嫉妒冯柔,可是现在冯柔进步了,她虽然不平衡但也是真心为她高兴,她觉得自己喜欢冯柔,可好不容易熬到人家表态了她又只觉得想走,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冯柔没有逼她当场表态,只说让她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就拽着失魂落魄的人回去了。这样的心不在焉也有好处,起码班主任指桑骂槐说有些人太过懒散导致成绩下降时,尽管全班的人都看过来,方谷也没有一点说的是自己的自觉性,还不明所以地跟着笑了两声。冯柔在一边直摇头,都快被她蠢哭了。 方谷想,她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办,不知道,冯柔的话好像把她推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悬崖,后边是千军万马,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演变到现在这一步的,可是她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和冯柔之间,是真正的出了格,越了线,如果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促使不能放弃。 方谷自己把自己玩了进去,如今她只觉得好难受,难受地想哭。为什么是冯柔呢?为什么偏偏遇见的是她。方谷不清楚自己对冯柔到底有几分喜欢,几分习惯,只是很久以后,她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其他各色的人的时候,她还是能隐约感受到如今的悲伤,那时她在日记本里写下:我还是有点喜欢你呢,在这个时候。 生平头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可其中的快乐却被更大的隐忧和惶恐盖住,越想越糟糕,越想越难过,后来,方谷在那个晚上拨通了野草的电话。 那时刚刚和野草发过消息,说了晚安下了qq后,方谷忽然好想把一切有关冯柔的事全部告诉她,将这个秘密告诉第三个人。方谷想她可以信任野草的,或者说,她想要信任野草,想把自己完全袒露在她面前地想。她觉得这件事快把她磨得神经错乱,她必须将她告诉给野草知道,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出路,她才能清醒过来。可是如果野草因此而讨厌她怎么办,方谷想要是这样她会疯的。打吧,就赌这一次。 方谷怕家里人听见,哑着嗓子说要出去,她从有灯光的地方走到黑暗的地方,直至万籁无声,才掏出手机,等到那边的人接了,欢快的笑声和她的名字一起传来,方谷才真正觉得伤心,她张开口用力的唿吸,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带上哭腔。她说野草,我想和你说个事,你听了绝对不能讨厌我。 野草在那边笑她,说怎么会讨厌呢?什么事啊? 方谷犟着非要她答应了才肯说,野草答应了,方谷就问她还记得班上那个冯柔吗? 等野草说了记得,方谷就慢慢地,将她怎么接近冯柔,期间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说到后来浓重的哭音掩都掩不住。野草在她说话起就没有再吱一声,听着方谷讲她接近时的不怀好意,讲她第一次亲冯柔,讲她们的感情,讲自己的愧疚害怕,讲现在的困局,讲到最后,方谷就说不出话了,握着手机,在这无人的街巷里,泣不成声。 她说在寒假里她其实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其实她那个时候就想收手想道歉的,可是冯柔对她那么好,她不敢也不捨得。 她说她不是同性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混蛋那么该死地去招惹冯柔。 她说她觉得好对不起冯柔,她把她拉了进来,自己却这么自私地想一刀两断。 她说野草,她好想你,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你对不对,不知道你会不会讨厌她。 方谷说了那么多,多得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很久以后,野草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干涩地说乖啊,没事,我不会讨厌你的,方谷,别哭了,没事的,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讨厌你呢?不会的啊方谷。 方谷一个劲地哭,半天都说不出话,等到两方都缓过来后,野草说她真的没有讨厌方谷,她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而已。 方谷抽噎着,结结巴巴地说话。而那天和野草说完话后,也许是因为不用一个人担着这沉重复杂的感情了,也许只是因为痛快淋漓地哭过一场,方谷终于自遇见冯柔以来沉甸甸压在心里的东西开始慢慢消失了,某种轻快从心底透出来,好像花开了一般。再回想起这一个多学期以来的点点滴滴,方谷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自己犯的错,也更加不理解当初自己是怎么鬼迷了心窍。方谷回去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她仍然为现在的情景感到不安,但是就像野草说的那样,她必须把事情解决。 第14页 那番谈话的最后,野草十分冷静地告诉她,这件事只能由她自己来判断,如果她还没有陷的太深,只要可以抽身,那么就放弃吧,这条路不好走,她的家人更是难以接受,但如果她真的喜欢冯柔,非常喜欢,那就坚持下去,毕竟难得碰见这么一个人,也许还会是你一辈子的事。 那个时候,其实在野草说完之后,方谷心中就有了决断,而这个决断,註定会伤害冯柔。 方谷不知道要如何和冯柔解释,这事当然是要亲口解决的,但是真要直白的说出来肯定是不行,她就想着先冷着冯柔,等到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再自然而然地说,尽量将事情带来的伤害最小化。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方谷想的最终还是没有实施。说来也怪方谷不够忍耐,也就是那晚后的第三天,江江心情不好拉着她去走廊上站会。说着说着,方谷就说到冯柔,说觉得两人性格不合,想换个位置,还在纠结要怎么和冯柔开口。当然性格不合纯属藉口,方谷只是不想再朝夕相对生出些是非。江江虽然不明白她俩好好地又怎么了,但听她说想要静下心来好生读书倒也支持。 正巧冯柔和几个人走过,江江一句“你要换去哪”愣是让冯柔停了下来。江江面上讪讪,方谷更是恨不得掐死她,都不敢去看冯柔的表情了。 旁边的人问她怎么了,冯柔沖她抱歉地笑一笑,然后转头就盯住方谷问:“你要换位置啊?”语气平淡得好像不认识方谷这个人似的。方谷支吾着承认了,冯柔就“嗯”了一声,走了。 不能不承认,冯柔那么毫不在意应的一声着实让方谷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她又反省似的告诫自己。 方谷啊方谷,你真他妈的犯贱啊。你都主动说了要换位置了,你还指望人家表现得很不舍很难过来满足你那该死的虚荣心吗?省省吧。 方谷觉得自己性格真的蛮极端的,不是冲动地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就是顾虑太多想这想那迟迟不付诸于行动。 她想着不管如何反正最头疼的事,怎么和冯柔说已经搞定了,便干脆立刻去找了老师,一用静心读书的理由,老师就没什么意见了,换位置的人也谈好了,在这个上午过后,她就可以坐过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方谷一路惴惴不安地回了教室,她设想了很多要说的话要出口的解释,可真的一眼看到冯柔后,她又觉得说不出口。但是冯柔的反应永远是出乎方谷意料的,她刚坐下冯柔就往旁边挪了挪,斜坐着背靠墙,几乎将彼此的距离拉到最大。 其实她这个姿势方谷是有印象的,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一次冯柔被她烦狠了,吼了一句“你烦不烦”就这样坐了。那时方谷还惶恐不安了好久,想法设法地想要讨她欢心。现在想想,真是又好笑又感慨不已。方谷给自己打足了气,开口道:“冯柔,我下午就要搬过去了……” 冯柔不笑但也不冷淡,只是那样点点头,说:“嗯,没事的,你走吧。” 她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十分模煳,方谷想到这些时间以来的相处打闹,忽然觉得心酸。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友情,明明那么熟悉相知过的两个人,为什么即将分开时却是这么如同陌生人的方式。 第 9 章 方谷觉得自己一向就笨,当初两人聊到以后的要做的事,冯柔说她要开一家公司去商场厮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问方谷,方谷就傻乐地说,等将来冯柔开了公司,她就去她的公司里打扫清洁,还说老同学工资一定要开高一点。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方谷也从来看不透冯柔,就好像现在上课,她那么认真的听课,甚至积极回答老师提的问题,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趴在桌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索性放纵自己胡思乱想,心想等以后再把今天的课补回来就是了。 那个上午,方谷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写了一封信,写了又改,遮遮掩掩没让人发现,等到放学的时候,她把折好的纸张塞给冯柔就急忙忙地走了,而等午自习开始时,方谷的位子旁已经不是一个冯柔的女生。新的同桌方谷象徵性地打了打招唿就没理会了,她满脑子都是冯柔。 她始终没有告诉冯柔她一开始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和她相处的,真正的,无论多久以后,她始终对此羞于启齿。 她觉得对不起,一开始她就用了一种错误的态度去对待冯柔,这样的感情本来就不能拿来儿戏,她却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一种混乱病态的猎奇来寻求刺激,还恶意地误导了一切。认识以来,冯柔教会了她太多的东西,她觉得感激。 所有的一切,方谷都写了下来,在说了这些以后,她说自己不是个好人,希望冯柔不要把自己这样的人放在心上,最后的最后,她说算了吧。 算了吧,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当作你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方谷这个人,更没有这段和同性之间的乱七八糟的感情。 方谷想,只要能弥补的,无论冯柔让她做什么她都二话不说去做。欠下的总是要还的,方谷宁愿一次还尽,也不想这么拖欠着,无休无止。 她是喜欢冯柔的,无论方谷愿不愿意,她都是喜欢冯柔的。她的喜欢是被自己给催眠暗示出来的,刻意地注意了,久而久之就喜欢了,方谷无从否认。可是这样的喜欢太浅太淡,甚至及不上她对自己名声脸面的在乎,甚至无法催生出她的勇气坚持。 第15页 方谷其实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生活简单平淡以致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思想,关于处事生活又启蒙得晚,既没有阅歷也没有真正的是非观,一时煳涂做了欺骗别人感情的事,等察觉事情闹大了就下意识想要逃走,完全不曾顾忌自己是非给别人带来了伤害,这样的一个还只是孩子的丫头,要怎么去审判她呢? 在冯柔逐渐被她做出的情深打动,并有了想要将感情挑明的那个想法起,方谷犯下的错就已经是无法弥补了的。野草偏心于她,便促使她断了和冯柔的关系忘掉这件事,从头至尾,冯柔的感情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方谷,她害怕了,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了,想抽身退出了,就装作仍然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这样不对,说她感到抱歉,但为了两人好,还是不要再继续发展了。用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保全自己,她同样的不曾真正想过冯柔的感情。 说愿意用尽一切来弥补,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等到万事尘埃落定,方谷也已经远走高飞有了独立的原则和是非之观后,她再度回看这段往事,已经能够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批判和承认此时的自己。 方谷将信送出去的那个晚上,放学之后,她装作收东西的样子迟迟没有离开,而已经坐在她左前方老远的冯柔也像说好了似的让夏莹玉先走。两个人就像守着什么默契一样,静静地等着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走,直到有人出去时说了一声“走之前记得把灯关了啊”,班上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方谷的心砰砰直跳,她维持着一个姿势看着冯柔一点点走近,手里拿着她写的那封信。等人走到她面前时,她才抬头,一眼就看进了冯柔的眼里,冰冷冷的,方谷不懂看人的脸色,却也从中读出了冯柔对她的憎恨。她不知道这憎恨背后几分是伤心,但也觉得伤感,喉咙跟被什么堵了似的难受。 这可是冯柔,自相识以来就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冯柔,半年来的相处不是假的,方谷也许没有滋生出强烈的爱情,但一定对她有了很多很多的分不清是什么的感情。方谷以前一直告诉自己,她最喜欢的人是野草,感情最深的也是野草,哪怕两人已经很少联繫了也应该是这样,对冯柔的感情是做出来的,是假的。可是直到最近她才承认,不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对野草和冯柔的感情不同,怎么能拿来作比较,分深浅呢。 冯柔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决定和方谷摊牌的时候不是,如今也不是。她将那封信当着方谷的面撕成碎片,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谷,”她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们绝交。” 方谷的眼睛就酸了。她保持着沉默,就像看着冯柔走过来时那样看着她挺直了背离开。那个晚上,她慢慢地离开,到最后却折回去将一地的碎片扫了扔进垃圾桶。她可以说这是做事周全谨慎,但扫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冯柔她多潇洒啊,哪像她,连让这些碎片在地上呆一晚上的胆量都没有,生怕给人发现了。 等她将这些做完走出教学楼已经很晚了,眼看校门就要锁了,她隔老远就大吼大叫说等一下。最后门是没关,但她却被门卫揪住,噼头就是一通教训,非问她怎么留这么晚,说到后面还要扣下校牌明天交给老师处理。学校的门卫大叔是出了名的刻薄难搞,据说是哪个主任的亲戚。上次一同学上学迟到了没在规定的时间段进校,他就愣是把人拦住了不让进。后来还是那个班的班主任出面才放行。平时没少人暗地里骂他,还投过匿名信但就是没用。 方谷心想自己怎么就栽他手里了。本来这段时间班主任就对她颇为不满,这事再闹上去指不定咋样。于是她耐着性子不停地解释道歉,可这门卫大叔就铁了心要收她校牌,还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方谷被惹火了,将校牌硬生生从脖子上扯,没扯动,就摘下来扔给门卫,自个蹲地上也不顾形象了,就开始哭,憋了好久的眼泪,原本是要留着窝被子里流的,现在全给贡献出来了。一边哭还一边小声叫冯柔的名字,特悽惨的模样。 方谷其实不想这样的,她不喜欢自己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性子,何况就算是哭,也应该是一个人默默缩角落里哭去。哪像这样,蹲在一凶神恶煞的大叔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不过她这一哭倒是把门卫大叔给唬住了,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讪讪地说:“同学你别哭啊,多大个事,要不这校牌我也不收了,你下次注意就是了,别哭了啊。”说完还嘀咕道这年头的孩子就是娇贵。方谷没理他,缩成一团默默掉金豆子。那大叔被她弄得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周围,又说:“同学你别这样啊,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一把年纪的欺负你一小姑娘,多不好啊。” 你以为我愿意啊。方谷抹了抹眼泪,拿过校牌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门卫大叔追上来问她家在哪,说这么晚,放学回家的人早走光了,她这么一个人不安全怕出事,要是她家远就联繫家里人来接,实在不行就他送回去。 看不出来这大叔一脸兇相,人还挺好。方谷带着鼻音说她家就在前面不远,那大叔才点点头,一脸无奈地回了门卫室。不过这么一闹,方谷的伤感沖淡了不少,吸着鼻子回家了,到家后还低着头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才没让爸妈看出什么。 第16页 只是冯柔啊,冯柔怎么办?想到冯柔方谷就心里难受。她不知道冯柔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一想到今晚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她就心闷。断了也好,现在断总比以后纠缠得更厉害时再断的好。冯柔的做法再正确不过,绝交什么的对两人都好。 方谷这样想着,又磨了会,模模煳煳地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精神不太好,进学校时那门卫还认出她了,拉着扯了两句,那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模样惊呆了路边的同学。方谷勉强应付了他,等到了教室,她下意识就往冯柔那边走,迈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换了位置。她克制着不往冯柔那边瞧,可挡不住她说笑的声音传过来扰她心烦。方谷有些不是滋味地回了座位。 时间好像是从那时起就变得又快又模煳。方谷开始将每一天过得一样刻板又忙碌,就像回到了没有遇见野草也没有遇见冯柔的那段日子里。这个学期的第二次月考方谷的成绩仍然在二十以外,真要论起来还没有上次的好。眼看着要中考了,这倒是急坏了一干老师,班主任和化学老师,还有方谷比较熟的数学老师轮番上阵,挨个给她做心理辅导,可惜问来问去都找不到退步的理由。一次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见方谷杵在那里不说话,竟问她是不是恋爱了。 第 10 章 她迟疑了一秒,说没有。 方谷以前十五年加在一起都没有那两个月受的批评责怪多,还有同学背后的议论探究的目光,一切好像都在那段时间变得不同。方谷甚至觉得,没有了成绩她什么都不是,没个像样的朋友没个拿得出手的才能,觉得自个活得挺失败的。最难受的是,第一次考试下降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点名说教时,冯柔就在桌子下握紧她的手,而如今,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而冯柔,她的成绩跌得更加厉害,甚至远远不及最开始的时候。在方谷因为成绩下滑而被叫进办公室时,冯柔也因为染髮迟到等问题频频违纪被班主任重点教育。即使方谷再怎么屏蔽这个人的消息,她还是知道了冯柔和李时涛恋爱了又分手了,知道了她行事越发桀骜强势招人忌恨,知道了她和夏莹玉闹翻了,知道了很多,竟没几个是好的。 方谷偶尔抬头匆匆略过她的背影又伏案做各种习题,除了间断地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谈起冯柔时的只言片语,两个人竟再无交集。 寒假里认识的人打电话约她,她也委婉地拒绝了,就好像当初慢慢地熟悉了一样,这些人也就慢慢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再想起寒假里的时,方谷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最后一次和这些人联繫时,那个叫王学军的,也就是当初开玩笑说她是冯柔媳妇的人,说他本来打算追方谷的,结果刚有这想法就被冯柔好一顿教训,说方谷是要好生读书的人,让他别瞎捣乱。分别时王学军沖她做了个军礼,动作滑稽,说祝她学习进步,生活幸福。 方谷的性子就是在这些日子里越发沉稳安静的。她不再为自己性格内向感到焦虑,也不再毛毛躁躁地江江打闹,她开始一个人绕着镇上的街道散步,开始慢慢地看各种书籍,也开始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学会了微笑,就像打磨过的璞玉开始露出温润的色泽。别人只道她是被成绩打击了才突然沉闷下来,方谷也不在意。 她如今除了学习就只要执行班长职务这一件事,带领班上的人每天跑步跳远迎接近在咫尺的体考,帮助老师关心学习压力大的同学或者和仍然游手好闲的同学谈话,时不时还要找各个班委了解一下情况——冯柔在方谷调位置后没多久就辞了班委的工作——总之,方谷尽量将这两件事得十全十美,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空闲。 大约是她的确为班上出了不少力,班主任对她倒是又满意起来。而这种满意更是在月考时方谷一鼓作气拿下年级第一的宝座时上升到一见她就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方谷的名字又火了起来,别人看她就跟镀了金一样。江江还高兴地拉她一起在外面吃了顿饭,要不是方谷阻止,她都要开瓶啤酒来庆祝了,一个劲地抱着她的头用力,说就知道没人能超过你。可是不管外界如何看待她,方谷都跟没事人似的,不悲不喜,不骄不躁,一律微笑点头。这种态度倒是赢得了班主任的赞赏,欣慰地说,尽量往好的地方走,这里太小了,像我们这里这些没钱没背景的小百姓,就只有通过读书来博得一个好的发展机会啊。 当时学校其实是有一项政策的,说只要前五十的学生,老师留一个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反正听着挺吸引人的。隔壁班的班主任年级有些大,停同学说他们班就有几个人被他劝得留了下来。所以班主任能说出这番话,方谷还是挺感激的,郑重地应下了才退出办公室。 之后几次模拟考,方谷都稳坐第一,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揣测彻底平息,除了体考成绩不够理想外,方谷的生活算得上一帆风顺。她偶尔会在忙碌中微微失神,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谁的脸,又沉寂下去。 而夏莹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上她的。两人关系还不错,所以当夏莹玉提出要出去走走时,方谷虽然不太想出去,但也还是欣然答应。在街道上慢慢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有了谈话的气氛,话题也由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升到个人的感情问题。方谷话不多但胜在耐心,那微微浅笑的模样看上去就在说我很可靠快来倾诉。 第17页 夏莹玉说了自己的近况,又说了她和男朋友分手的事。她说交往以来自己成绩滑得厉害,虽然男朋友为了和她考同一所高中而奋发努力,但是她却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老是想着些有的没的。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家长知道了,闹了一场,也只能分了。方谷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便拍拍她的肩安抚地笑笑。 夏莹玉也跟着笑了笑,眼睛有点红。方谷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关心两句,可是她很想,非常想问她关于冯柔的消息。尽管平时里再怎么说不再联繫不再关心,可是这即将毕业分别了,方谷还是无法克制地想起了这个人。她装作突然想到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对了,听说你和冯柔闹僵了,怎么回事啊? 夏莹玉沉默了片刻,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聊着聊着就起了矛盾,她那时因为分手的事心情不好,冯柔更是没有好脸色,于是就那样了。如今在一起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她说话时有些闪躲的目光,方谷看在眼里没多问,后来才打听到她们是聊到关于自己的问题时才发生争执的。当然这时方谷还不知道,她只是点了点头未过多在意。和夏莹玉又说了会,她忽然提到一件事。 大概就是她从哪得到消息,说这次中考分片区,他们学校分到了一中,但是学校限定了报考的名额,也就是每个班前五名才有资格报考一中,其余只能留在本校读高中。方谷听完后想了想,第一反应是自己有这个名额,第二反应是冯柔的名次,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夏莹玉的名次在班上十名左右,也就是说,她也许只能留在镇上。 等以后方谷到了外面读书,和同学聊到有关话题时她才知道,学校这个规定是十分不合理的。但如今她什么都不懂,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自己反正有了名额也就并不担心。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打算参加市里最好的那所学校所举办的自主招生考试,中考于她而言相对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次说话后没多久,学校就组织了志愿填写。班主任在上面讲了规则,果然和夏莹玉说的基本相同。班上好几个人听到这消息就急了,后来班主任特地将这些人叫到办公室里谈话,说这是学校的规定她也没办法。为今之计,就是让他们去参加一中的自主招生考试。自然,夏莹玉也在这些人之中。 方谷知道这些以后,其实隐隐约约知道学校这是不合法的,也萌生过要去举报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她连上网去查的行为都没有。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没有必要的,真要有人站起来也不应该是利益没有丝毫损伤的自己,至于其他人,方谷并不关心。方谷自私,从小都是,就是那种苹果吃不完也捨不得分给自家表弟的人,只是很少人能够看到她这一点罢了。 只是方谷的志愿上最终还是没有填一中。她去找了班主任,说明了自己打算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这个名额给她也是浪费,如果可以,她希望让给冯柔。 其实拒她所知,冯柔也是要去一中的自主招生考试的,可是自主招生毕竟比中考这个渠道难太多了。以冯柔的成绩,要考上太悬了。退一步说,就算冯柔中考也失败了那又如何。她乐意,她高兴,她就是想为冯柔做点什么。 那天夏莹玉和她提时,方谷其实就隐隐察觉到她也有几分这样的心思,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方谷装傻充愣,却得到灵感将名额转让给冯柔。 班主任一再告诫她,她报的那所学校要考上有点难,如果真这么做了,万一她那边失败,可就没有退路了,让她自己千万想清楚。方谷说自己想好了,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还好这只是中考,远远不及高考来得重要,班主任见她一派坚持自信的模样,也就答应了。临了还感嘆道,看你平时一门心思读书,没想到和冯柔关系这么好。 方谷尴尬地笑笑,从办公室出来后没多久就看见冯柔被叫了进去。她解完一道数学题,盯着冯柔的位子出了会神,就趴桌上了。 冯柔和班主任谈了什么方谷不清楚,这之后冯柔没有来找过她,夏莹玉也没有来找过她。几天后,他们班几个要去报名自主招生的同学约好了一起去,问方谷要不要一道。她本来考虑到冯柔也在不想同往的,可是那个时候冯柔掉过头来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方谷就跟没了神似的答应了。 几个人包了一辆车,除了夏莹玉,她分了的男朋友,以及冯柔李时涛这些人,还有好几个方谷不怎么熟的人。一路上没什么人谈话,玩手机的玩手机,睡觉的睡觉。方谷坐在冯柔前面,总觉得后面有人看她,有些不自在。大半个学期两人都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了,哪怕彼此一句寒暄都没有,方谷竟也觉得挺好。 第 11 章 方谷晕车又睡不着,看着窗外死挨。本来以为忍得住的,结果却在下车后吐了,把其他人吓了一跳,都围上来问她没事吧。夏莹玉问谁有水,方谷正弯腰难受着就见一矿泉水递了过来,顺着看上去,竟是冯柔。 看吧,感情就是多么不可理喻,这么小的一件事,而且明明是夏莹玉招唿着要水,可是方谷却在看见冯柔那面无表情的脸时,莫名地感动了。 那天只是报名,方谷和其他人不同路,下车后分道,冯柔走之前冷着声音对她说报完名电话联繫。后来方谷一个人很快地搞定了这些事后打电话过去,却是说自己先走了,然后不等那边有什么反应就挂了电话。 第18页 后来临近中考的前几天,一个星期天,冯柔组织了人,邀请班主任和语数外三名主课老师吃饭,但真正能来的就只有两位。方谷也被邀请了,地点就是冯柔她们租的房子。一共十来个人,一大早就买了许多菜肉类和调料,方谷到的时候已经出了几样小菜,厨房里教英语的程老师正在教冯柔做红烧鱼。夏莹玉在一边切菜,还有人在刮土豆皮揉面粉,一群雌性中,就那给冯柔打下手的李时涛这个男的最显眼,其他的男生都去客厅了。 看样子,夏莹玉和冯柔是和好了,这一大群人尽是冯柔熟识的,方谷既不会做菜也没个人聊天,和人打过招唿后就愣在厨房门口特尴尬。 冯柔将锅盖上后,回头见她杵在那,微一皱眉,随时拿了好大一篮子青菜给她,语气不善:“傻站着干嘛,去,把这菜洗了。” 方谷不知怎的就高兴起来,露出好久不见的傻笑来。冯柔给了她一个白眼,推开她就走出去。 冯柔等几个女生格外贤惠地弄了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全齐了。班主任就开方谷的玩笑,说她也跟着学学。方谷摸着后脑勺憨笑了一下,忽然就想到要是她和冯柔一块,一个做一个吃那就完美了。可这想法一出,方谷就给惊到了,偷偷摸摸看冯柔,她正和谁说着话,完全没理会她的样子。 十几个人围成一桌,还有几个人端着碗蹲一边去了,吵吵闹闹热闹非凡。方谷向来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话,守着一个位置开始狂吃东西,听他们天南地北地吹。 后来在老师的默许下几个男生去拧了啤酒上来,说要干一杯,方谷面前都给满上了。一群半大的少年,非怂恿着敬酒,老师象徵性喝了几杯就放下来,就看他们胡闹。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指着方谷叫:“哎,别给方谷喝了,她脸都红成这样了!”大家就笑了,再然后,方谷的杯子就被冯柔给收了。 那天中午玩得疯,大概也是毕业了伤感,存这心思闹一闹。老师吃完饭后就走了,留下一大帮子人凑一堆瞎闹,打牌拼酒,聊天胡吹。方谷喝酒上脸,醉倒是没醉,只是脸红得厉害,和别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玩手机。后来她犯困,晕晕乎乎眯了会,被冯柔叫醒时人都走完了。 就她和冯柔在这屋子里,方谷有点虚,就问其他人哪去了。冯柔没好脸色,说都出去玩了。 方谷下意识就问:“你怎么没去。” 冯柔盯着她,表情忽然变得几分莫测:“累了,不想去。” 方谷心想怎么就没个人叫醒她呢没。她再找不到话说,就寻思着要走,可刚提这话头,冯柔就瞪着她气场全开:“走什么走,留下来帮忙洗碗收拾屋!” 方谷心想刚才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叫他们来洗碗,这不欺负人吗?可看到冯柔那兇巴巴的格外熟悉的表情,她就心软没脾气了,乖乖进了厨房。冯柔也想一起洗来着,倒被她给推了出去,说交给她就好。那狗腿的模样方谷都想抽自己了。讨这人欢心讨习惯了,还真他妈改不过来了。 冯柔靠着门,神色不明地看着她,直到方谷快受不住时才施施然走了。 但是十几个人吃饭,锅碗瓢盆一大堆,等方谷洗完后腰都站酸了。看着恢復干净的厨房,她还特自豪,心想自个在家都没这么勤快过。 只是,她仍然不想去面对冯柔,尤其是这么单独相处。她洗了手,去了阳台,看着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那些关于冯柔的,关于那些隐秘的感情,就好像时隔大半个学期又重新復甦,酸酸涩涩,千头万绪。她刻意麻痹的情感到底是被这即将分别的愁绪给勾了起来。方谷就那样意识到,她思念冯柔,不知不觉地思念着。再怎么说着要断得干净,平时还是忍不住装作不在意地打探她的消息,并为此辗转反侧,时忧时喜。 冯柔过来时就看到她站在那里出神,即使阳光明媚地照在她身上,整个人也是沉甸甸的,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这半个学期以来的事涌上心头,冯柔又恼又疼,可看到她这样子,心情还是跟着沉重起来,那些复杂的感情沉积在心里,发不出消不了。 方谷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喝醉了,还醉得不轻,要不然怎么冯柔慢慢靠近吻上她的唇时,她还迎了上去。冯柔的动作小心又温柔,方谷模模煳煳地想,原来接吻是这样的。她的脸红得不像样子,心也跳的厉害。冯柔看着她,眼里炙热如火哑着嗓子说:“方谷,你还对我这么好,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呢?方谷不知道,所以她沉默着,直到冯柔的手从她的脸上放下。冯柔背对着她,说反正时间也晚了,让方谷别回家了。再过会她下碗面吃了,两人就一起去上晚自习。 方谷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头一片茫然。 在那之后的时间内,两人都没有再交谈,冯柔始终面无表情,而方谷,她好像一直不在状态,直到晚自习开始,她都跟魂没了似的单手撑头髮呆,不定时跟发抽一样皱紧眉又松开。 最主要的是,她的脸还红扑扑的,她同桌瞟了她几眼还以为她生病了,正准备关心关心,冯柔就拿着一本资料书过来说想要在下节课和他换个位置,她有很多不懂的问题想要请教方谷。 还有几天就中考了,方谷这种学霸旁边的位置就是香饽饽,同桌本来不想换,可好歹人家是一女生又不好拒绝,正好方谷也看过来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他咳了一声,收拾了笔和两本书就挪窝了。 第19页 方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走了,但看到冯柔,这些小问题也就不重要了。冯柔也不多说话,翻开书指着一道题就煞有其事地问了。 冯柔的头髮散着,一半别在耳后,露出莹白的耳朵。她这么凑过来,方谷不知怎的,就特想在她耳朵上咬一口。冯柔拿着笔见她半天没反应,抬头就看见她心虚地挪眼神。不明所以地问她怎么了,她就遮掩地笑笑。 后来夏莹玉过来问道题,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方谷随口埋怨她都不叫自己,结果夏莹玉瞪大了眼看她,说她哪敢啊,冯柔那么凶地说不要叫,说你喝醉了让你睡会,我还能叫吗? 那几天里方谷再想起来都觉得好像梦一样,她和冯柔又突然地好起来,绝交的事都没再提过,那黏煳的劲头比当初还甚。江江说你俩有病吧,夏莹玉看着她们满头雾水。明明班上当初谣传是两人闹翻了方谷才申请的调位置,不少人还暗地里看笑话,结果现在又是闹哪一出。 方谷也不知道她现在和冯柔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朋友不像,情侣不是的,要分分不了,又跟什么似的亲密着靠近着。如今冯柔动不动就和她同桌换位置,搞得她同桌都想自个申请走了。两人凑一堆感觉也就说了几句话对了几个眼神,但时间就是这么过去了,本来十分钟就能做完的作业愣是耗了半个小时。 一次冯柔被叫进办公室,方谷实在好奇就借着抱作业跟着去,在里面装模作样地找本子,结果就听见班主任夸奖冯柔这两天上课认真听讲了,听话了,学习也积极了。方谷就站在一边撇嘴,心想班主任你是被她表面给欺骗了,没见着她打着学习的幌子,偷偷摸摸地在桌子下捏别人的手。 不过冯柔这些天的确是刻苦,也就在方谷面前玩闹了点,平时在自己座位上却是全神贯注地复习。夏莹玉说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那些恶习都给改了,每晚回去也不玩手机了,就占了书桌死命看书记单词记公式。 方谷虽然觉得这几天临时抱佛脚没多大用,但看她这么用功不和那些人乱跑了也乐得不提。只是有一次她好奇了问她怎么就想通好好读书了,冯柔就停下来看她,然后一巴掌拍她头上,没好气说:“还不是为了考上一中,再说了,填志愿时你都把……”她忽然又不肯说下去了,抿了下嘴恨了方谷一眼。 方谷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当初她把名额让出去是瞒不了班上同学了,虽然这本来就是方谷的,如果她用了就算浪费别人也觉得理所当然,但是给了冯柔就有人不满了,尽管给不给都没他们的份,但就是有那么些人对此议论不休。 方谷想到这些又安慰冯柔,让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夏莹玉就是因为压力太大才越发多愁善感的。冯柔不置可否,低声说:“我上了一中,以后见面也方便点。” 她说的没头没尾,方谷却顿悟了。从镇上到市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方谷报的那个学校和一中走路也才需要半个小时。可是,冯柔这话是什么意思?方谷一时没转过弯来,傻看着她。 第 12 章 冯柔咬牙切齿地瞪她,忽而又卸了浑身的力道,在班上就将人拉进怀里,揉着她的头髮低声说:“方谷,你别告诉我你就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你也别想着躲了,躲也躲不了。” 方谷还真没想过,确切地说,她没想过她和冯柔有什么以后。方谷性子软又胆小,还能装,平时在班上跟个纸老虎似的装各种高大上,其实一遇事就容易怂,还喜欢死撑。 还记得到了学校第一次开运动会时,班上的人被高年级抢了练习的地盘,老师还不在,看着形势不对,方谷担着班长的头衔硬着头皮去调解。对方篮球队的,一个个人高马大,方谷站他们面前就跟小矮人似的,她怕得背后出汗,腿肚子还直打颤,脸上还是一派镇定自若,正气凛然地和他们理论。后来对方队长看着她,转了转手里的篮球,说算了,省得被人说是欺负学弟学妹。然后一群人闹笑着走了,走之前还摸着方谷的头问小妹妹,初几啊? 方谷那时初一,还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特不高兴,只是敢怒不敢言,心想你们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咳咳,又扯远了。总之,方谷就是这么一个胆小又好面子的人。她和冯柔从一开始性格就迥然不同,如今这样也只能算是情不自禁,方谷受不了俩人跟陌生人似的毫无交集,但真要她踏出那一步她也做不到,只能这样装傻充愣地跟冯柔耗。只是冯柔和她想的不一样,要不是担心影响考试,她怎么能让方谷这么矇混过关。 在那几天里方谷的脑子就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中考,二是给冯柔做五陪,陪复习陪吃饭陪聊天陪逛街还要陪亲亲抱抱。后面这件事更能影响方谷的喜怒,这导致中考前一天她都觉得没个要考试的实感,找不着气氛。 中考前一天照例是要放假的,周文涛就是在这一天打的电话过来,约她出去,可是方谷此时和冯柔在一起。本来冯柔是要到她家去的,可是方谷心虚愣是不想让自己爸妈看见这人,后来冯柔听她支支吾吾的,才恨恨地提出去奶茶店坐坐。至于周文涛,这是哪号人,方谷自认没和他接触过,更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打电话约自己出去。 说真的,在他跳出来含煳不清地要她出去说有事说之前,方谷对这人的印象只有,成绩不好,上课接话人特皮,结论是尽量少来往,再仔细从记忆里翻翻,还真能翻出几件事。 第20页 周文涛,第一次和这人接触是在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和冯柔绝交的日子里。那时这人上课时被英语老师奚落了,还吵起来了,后来一句“你凭什么管我”直接把老师气哭。虽然英语老师平时在班上就因为毒舌而被埋怨,但真看着平日强悍的老师哭了,班上人心立刻就偏了过去,一个个怒视周文涛。方谷还特别注意到,当时还是冯柔递的纸巾上去。 后来方谷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带着英语课代表和几个人去办公室劝了半天才把人劝回去上课。英语老师那一句“我是他老师,他却说我凭什么管他”还让方谷记忆深刻。让周文涛去道歉他也不去,后来嚷嚷着要退学不读了,旷了几天没来,最后还是被他爸妈打了打了逼着来读书了。可是都放过话说不读的人现在又灰熘熘地回来了,英语老师还当众说以后都不会管他了,班上人看他的眼光就有些不对。 而周文涛也突然性格阴郁了起来,方谷本着自己是班长,就琢磨着安抚安抚。可刚走到他位置前,人家看了一眼是她就一声不吭从后门去了走廊上站着。方谷跟着过去他又跟前门转回了自己位子上坐着。方谷当时性子已经十分平和了,但被这冷水泼的,她大步走过去撑着桌子,耐心问:“你跑什么?” 周文涛的表情很是嘲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谢谢啊,你回去吧班长。” 方谷就眯着眼睛,默念自己是班长,然后本来准备谈谈心的长篇大论就浓缩成了一句话:“你知道什么?我就问你一句而已——你没事吧?” 周文涛愣住了,半天才回答:“没事。” “没事就行了。”方谷摆摆手就走了,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也没听谁起过他,也不知道他自个把那句话曲解成了个什么意思。和冯柔不同那里藕断丝连不同,还真就没听到这人的消息了。 那次冯柔请老师吃饭倒是有他,但方谷根本没印象,还是后来冯柔说她才记起好像吃饭时真有这么个人在。再一次接触就是不久前了。那天方谷难得登qq,刚上线他就发了消息过来,要不是有备註方谷还真不知道是谁。方谷的qq里人不多,都是认识的,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他的。 周文涛突发奇想地发了一个五角的红包,方谷当时挺有兴致,收了红包又估摸着回发了一个一元的过去。那边停了停又发了个一元的过来,方谷回两元。后来那里发了五元过来,方谷摸着下巴乐了,收了红包就没发回去了。 没过一会周文涛发信息问怎么不发个十元的过去。方谷在被窝里笑得直打滚,心想这傻逼,她傻了才发回去。 周文涛又发信息过来磨她,还发了好几个窗口抖动。方谷乐得,开始忽悠他再发几个红包过来,说凑足六元就连本带利还他。这人还真发了。 方谷特别得意,两人聊着聊着就过了方谷睡觉的时间。后来看着差不多了,不能占人家便宜,就将红包全部发了回去,周文涛问:利息呢? 方谷就说:还你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啊。 周文涛很快回覆:我要得寸进丈。 方谷不怎么和人在网上聊,但觉得和这人聊天特搞笑。隔天她和表姐说起这件事,表姐专业地分析道:“哪有这么笨的人,就我多年混迹网络的经验,我觉得不是你在忽悠他,而是他故意装傻,逗你玩呢。” 当时方谷还挺不以为然的,现在想想还真觉得自己被逗了。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她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他会有什么事找自己?方谷搞不清楚,看了眼冯柔,就委婉地说自己现在有事去不了。周文涛不死心,又纠着说是很重要的事,两人通话久了,一边冯柔就阴测测地摸摸她的脸,狞笑。方谷一个哆嗦,丢下一句“真的有事”就急急忙忙地挂电话了。冯柔吸了口奶茶,握着杯子一脸漫不经心,眼神却往方谷脸上飘,问:“你什么时候和周文涛这么熟了?” 也是,方谷跟女生都不大相处,更别说和男生之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同学打电话来。方谷摇头说不清楚,等明天考试碰上时再问问什么事好了。 中考怎么都比平时郑重很多,方谷这几天也是忙得要死,中考过了没多久她就要去参加自主招生。要不是老师说考试前一天好好好休息放松心情她也不会跟着冯柔出来——好吧,说笑的,冯柔打电话叫她就算家里着火了她也得屁颠屁颠熘出来候着。 冯柔就是她克星啊。方谷一想到身边这人有些泄气,中考过了她和冯柔这事也得有个结果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后来两天中考,方谷没和冯柔他们分到一个考场,考完后估摸着除了物理感觉不太好其他都还行,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她打电话给冯柔,她说不知道自己考得咋样。方谷就笑嘻嘻说一定考得上的。 考试前班上一个个吵着说要开毕业晚会,等真正考完后人影都没了。后来还是考完后第二天班上几个人自发联繫了人去ktv定了房开个毕业送别会,说以后有些人恐怕就再也见不着了。不管平时熟不熟,好不好,终归是相处了三年的同学。来的人不到班上一半,只有二十几个。方谷一早就听冯柔说过,后来也有人打电话通知。 那一整天方谷都在床上躺尸,连午饭都以肚子疼不想吃的藉口不去。她开着手机将她和冯柔这几天照的合照翻了又翻,一会是这样的想法一会是那样的想法,想得脑袋疼都没理出个头绪。 第21页 后来出门去ktv时,正好碰上在家暂住的表姐从外回来。方谷忽然突发奇想地问:“姐,要是你那男朋友全家都不接受怎么办?”表姐交的男朋友只读到高中,目前还在打工,而表姐正在个一本师范读书,家里人知道后就强烈反对,现在还僵着呢。 表姐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要是我毕业时他们还不答应,我就和他私奔呗。” 方谷繫鞋带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对表姐笑笑就出门了。 那天晚上人陆陆续续地来,都是平时班上的活跃分子,没多久气氛就炒热了。有人笑了也有人哭了,说着彼此这三年来的糗事,五音不全的人也凑上去号了一嗓子《朋友》,平时的地下情侣敢光明正大地牵手了,夏莹玉被人告白了,对象还是她那个前男朋友,江江混在一大堆男生里面拼酒,几个人抱在一起说明年还要再聚,方谷这么高冷的一个人,都被这气氛感染生出几分依依不捨之情。 方谷还是不习惯太热闹的地方,纪律委员被他们逼急了就过来和她诉苦,说这群人翻旧帐,当初记了他们几次名字现在打击报復非起闹让她上台高歌一曲。 初中和高中不一样,大多是阴盛阳衰,就好像方谷班上,从班长到纪律委员都是女的,就只有几个课代表和体育委员之类由男生担任。 纪律委员李静当初在班上唱歌破音了,那声音,隔壁上课的老师都跑来凑热闹了,这件事更是成为班上经典事迹之一。从此以后她就发誓再不当着别人的面唱歌了。方谷看她那急得,本打算帮着说几句的,但冯柔正好和别人聊得差不多了,窝在沙发里沖她勾手。方谷就撇下李静,巴巴地过去了。 对面几个男生招唿冯柔过去,冯柔挥手让他们自个玩去,等方谷走到面前了,拉着她一块缩在角落里蹲着。蹲累了,她就直接坐地上了,翘着腿磕瓜子。方谷想效仿,但最后还是矜持地蹲着。 可能是玩得兴奋了,冯柔眼睛都比平时亮些,透出些光彩,笑起来就是又骄又艷的模样。方谷觉得自己也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她这么随便的坐着也特好看呢。 第 13 章 周文涛找来时,方谷正靠着冯柔,两人腻歪地说着话,见他喝多了红着脸过来,就立马分开了牵着的手。 周文涛说有事找方谷,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一帮人在那闹笑。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方谷心中咯噔一下,而冯柔的脸已经冷了下来。方谷站起来时很恼火,瞪了其中起闹的人一眼。笑笑笑,笑什么笑,跟你们有啥关系,最烦这些起闹的了。 出了包间,两人到了个没人的拐角处。方谷从吵闹的环境里一下子到这么个安静的地方,有些不适应地皱着眉。周文涛喝得有点多,但还是看到她明显冷淡的表情。他有些不知所措又紧张不已地搓搓手,说:“方班长,我说个事,你别走啊。” 方谷点点头:“我没走。” “我觉得你很好,那啥,”他抬头看着方谷,那眼神特实诚,“我喜欢你很久了,想做你男朋友,你看这事怎么样。” 方谷一脸淡漠内心激动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虽然刚才出来时就有所察觉,方谷还是不可抑制地兴奋了,还挺虚荣地得瑟了几秒。但是这只限于被人喜欢所产生的快乐感,和爱情一点都扯不上边,而且一想到冯柔,连这些高兴也都消散了,方谷立刻焉了。 周文涛站在她对面,有些固执地看着她。方谷想了想,说:“抱歉,你人不错,但是……” 这张好人卡发的。周文涛的眼神暗淡下去,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嘿嘿,其实我没打算说的,知道你眼界高看不上我,只是刚刚喝了点酒又被他们怂恿了几句才……” 方谷最怕别人这么说,连忙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谷,你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虽然我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我对女朋友很好啊,多少女生喜欢我我都没答应啊。” 方谷挠了挠头,憋出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得,你别拿这话蒙我,我注意你那么久就没看到你和谁好过。”他说着又自己摆了摆手,笑了,“算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就觉得不说就没机会了,本来这结果我也想到了的。” 方谷干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现在这情况更是不知道怎么办。眼看着越来越尴尬,方谷都想遁地了。 周文涛叫了一声“方班长”,忽然上前一步抱住她。方谷整个人被他环着,又羞又急,还没出声呵止,周文涛就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说:“你别生气,我就抱一下,以后都见不到了。” 人往往对喜欢自己的人都存有好感,方谷也只是有点吓到,还不至于生气。周文涛看了她好几眼,才勉强笑着说他回去吧,方谷点头。可拐弯没走几步,就看见冯柔靠着一扇门站着。方谷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 冯柔的视线从他们身上飘过,说:“上厕所,方谷,你陪我去吧。” 方谷眨了眨眼,让周文涛先回去。这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方谷,特不甘心地问:“你喜欢的人是我们班上的吗?看我不回头揍他。” 方谷觉得冯柔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她回了一句“不是”就目送周文涛离开。方谷刚松了口气,冯柔就凑到她耳边,冷冷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第22页 方谷的心就这么揪了起来。她转过身正对冯柔,闭着眼睛就吻了上去,地方倒还没错。她和周文涛的角色好像对换了一样,现在是方谷紧张得手心出汗。后来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是单纯,明明喜欢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连接个吻也只敢单纯地嘴对嘴贴在一起而已。冯柔的眼里溢出惊喜,方谷哆哆嗦嗦地握住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冯柔想说什么,方谷却说先回去。 都这样了也不急在一时。两人磨叽了会,冯柔牵了她的手,从相握改成十指相扣地往包间里走。方谷有些顾忌,但到底随她去了。 方谷进来时不少人看着她,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和冯柔的事被发现了,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才理智想到,这不可能,应该是和周文涛的事有关。 冯柔紧了紧相连的手,光明正大地带着她回了那个角落。一会江江和夏莹玉一起找了过来,江江问周文涛是不是和你说了。 方谷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江江鄙视地看着她:“就你不知道,他上课老是看你,我都看烦了你居然都没发现。” 夏莹玉说刚刚周文涛回来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然后就先走了,还不让人送他。看他走路都在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冯柔冷冷地说了一句出事也是他自找的。 方谷扯了下冯柔,对着江江她们笑了笑。后来两人各自被拉去玩,方谷就和冯柔说着些以前的事。 冯柔说一开始对她没什么感觉的,那时候只是觉得方谷是班长成绩又好得不行,想和她交好才忍着她。后来真的有那么点心思是在半期考试后重新调位置那次。 班上的规矩是按成绩高低选位置。全班的人都赶到走廊上去,从第一开始进去选,方谷进去直接就坐了原来的位置。冯柔的名次在后,方谷又不能把她的位置占了。后来在冯柔之前有个女生走了过来,羞涩地对方谷一笑,就坐下了。 方谷那个急得,趴在桌子上背着老师的视线一个劲地对那女生小声地说:“别坐这,别坐这,有人了。”那表情还狰狞地不行,那女生脸上的表情啊,变换了几次,最后还是铁青着脸走了。直到冯柔过来坐下了,她才放心地抬起头作若无其事状。 冯柔说那时候她就在窗外看着,觉得方谷怎么可以这么逗,又觉得方谷看着也挺顺眼的。 方谷就在一边憨笑,无论冯柔说什么她都说好。后来晚上十一点左右,聚会的人开始慢慢散了,没喝醉的送喝醉的人回去,女生大多结团离开。方谷和冯柔本来也是跟着大部队走的,但后来走着走着,就渐渐的落单了,等前面的人走得看不到了,冯柔就拉着方谷走了另外一条街。 两人开始都没说话,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牵着手在街上逛着,虽然白天和晚上其实没什么差别,但是在晚上还是有更多的安全感。冯柔心情不错的样子,方谷几次看她的侧脸,冯柔被她看得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一巴掌拍她头上,扭头笑了。后来方谷盯着天上开口说:“我来的时候问了我表姐一个问题。” “表姐?什么表姐?” “这不是重点,”方谷哭笑不得,“我问她要是全家都不同意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她要怎么办。” 冯柔脸上的笑淡了些:“她怎么说?” “她说她要私奔,”方谷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时候我就想,家人大过天,我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什么毛病我上哪哭去。” “方谷,你想说什么?”冯柔放开她的手,目光冷了下去。 “冯柔,我们就像这样子好不好,我是说,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只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好不好?” “朋友?”冯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们是朋友?你有见过我们这样的朋友吗?” “冯柔,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和你好生谈一谈这件事,只是谈谈而已。”方谷抿着嘴,露出几分哀求的神情。 “今天晚上……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的了方谷,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闹了这么久,你他妈的就是想和我做朋友?方谷,你没病吧?” “我们还太小了,”方谷摇摇头,“冯柔,我喜欢你,但是没有那么喜欢。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读完书,找个好的工作,养活我自己还有我的家人。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一开始那样,缠着你只是觉得不甘心初中就这么过去了,我只是想谈场不同的恋爱,其实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没想过和你弄成现在这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在耍我玩,包括今天晚上?” 方谷想否认说不是,但最后她只是说:“冯柔,对不起。” 冯柔给了她一巴掌。方谷将打偏的头挪回来,垂头不语。冯柔说:“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比起上一次的兇狠,冯柔的声音平静得骇人。 方谷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低头慢慢转身走了。 方谷想,她和冯柔之间从那个时候就真正结束了。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恋爱,甚至从来没有谁真正说过开始,谈不上多么深刻铭心,只是想起来就会觉得遗憾。 第23页 方谷性格里本来就有凉薄的因子,她还没有喜欢冯柔喜欢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如今只是玩似的谈场恋爱也就够了,但现在明显不是这样了。尽管和冯柔在一起很开心,但是每每分开后那种隐忧和不安却是方谷没有办法承受的,即使是在一起,那种时刻担心被发现了什么的感觉也让方谷如坐针毡。 方谷缺点一箩筐,最大的就是利己又好面子,平时上讲台说个话都要想好久就怕出洋相。趁着毕业彼此再这么相处了几天方谷已经觉得满足了,但是她也绝对没有要一直牵扯到高中甚至以后的意思,她从来都这么混蛋,冯柔她,只能说倒霉遇见了她这个混蛋。 后来,也就是很久以后,方谷想,如果冯柔遇见的是那时候的方谷就好了,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轻浮地处理它了,可是又想到那时候的方谷也绝对不会那么一股脑地对她好,冯柔也压根不会看上她。所以,算是无可奈何吧。 其实她知道,冯柔也是害怕的。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方谷怎么会察觉不出她日益焦虑的心情。 冯柔的心思比方谷还多,早在一开始方谷头脑发热做出这些事她就将从网上查到的资料里里外外地看了看,更是小心地试探了朋友和家里大人的态度。除了个别持不支持不反对外,几乎全是不贊同的。 第 14 章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想和方谷牵扯在一起。她去找班主任换位置她没同意,就想着从方谷这边下手。可是这人好像根本看不懂自己的排斥似的,她冷着脸不说话,方谷就跑面前来说些老掉牙的笑话,表情还十分搞怪。她因为弄掉了她的笔之类一些小事故意沖方谷大发脾气,这人就耷拉着耳朵又委屈又无辜地缩脖子说以后会注意。她说谁谁谁很烦,方谷就利用班长职务变着法给那人使绊子,弄得人家跑去老师那投诉她,她被老师批判了还傻兮兮地对她笑。那次她真心烦了,就假装说老师有急事找她逗她满学校的跑,后来没找到人回来后还因为迟到被心情不好的班主任大骂一顿,当着全班的面叫她去外面站着。方谷自上初中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难堪,当时就红了眼睛,冯柔自己都觉得这回过了,结果人回来后还什么都不提,只说马上要考试了,冯柔数学不好要多做这个那个题型。那种一心一意对她好的态度实在叫人吃不消,冯柔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怎么就心软了。 方谷对她好,冯柔想自己就算真没那方面的意思也不应该这么耍她。后来相处久了,撇开开始的成见这么一看,这傻不拉几的丫头还挺可爱的。可惜性子弱了点,谁找她帮忙做点事都不知道拒绝,好歹算得上是朋友,她就顺便管了,事后还要教育这孩子做人不要太老实。 说的多了,做得多了,付出的心思也就多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默认了她对自己的好。反正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又不要求带回家什么的,那么是男是女也就没多大关系了吧。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住了。冯柔做事向来谨慎,饶是这样,她也偶尔会觉得被人发现了一样。因为顾忌太多,所以她从来没有明说过,对方谷也是忽近忽远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真的决定试试了才发现这混蛋胆子这么小,自己都没躲了,这丫的居然先逃了。 逃了也好,她本来也为此心惊胆战的,没有了方谷她的生活也不会少了什么。可是断了也就断了,你这么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什么?她填志愿要你方谷插一脚凑什么热闹,还做出一副伤心愧疚的样子。冯柔每每看着她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真正对着她,一看到这人露出那又无辜又依赖的模样,她就想摸摸她的头,又想亲她。 隔了那么久,尽管都没说过,但冯柔心里也不好受,回到以前的生活总得心里想着什么,后来这么几天两人一起呆着,她想着她认了,大不了陪着这个人耗,反正以前她对自己那么好,这次算还她了,可是没想到,在她以为这丫的想通了,不拧巴的时候却给她闹这么一出。 冯柔喜欢探险,喜欢刺激,可是对方谷,那是感情所致,他妈的她是想了多久,经过了多少挣扎犹豫后才决定的。她是认真对待的,哪知道这混蛋是三番四次耍她玩。 冯柔觉得当初和猴子分手时都没这么疼过,也没这么伤过。刚刚就应该再扇她两巴掌的。 冯柔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等觉得差不多了,才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夏莹玉和另一室友都在,因为还要去市里参加自主招生就准备再留几天。正聊着今晚上的事,听见开门声都看了过来,本来出口的话见到人时就变成了:“你怎么了?” 冯柔碰了碰自己还有点湿的脸,僵硬地牵动嘴角:“姐姐我失恋了,你们谁陪我喝一杯。” 方谷接到夏莹玉的电话时已经第二天下午里,她在那边问冯柔发生了什么,昨晚上回来后好像哭过,而且昨晚还兴奋得反常,拉着她们聊到半夜,天亮时才睡。 方谷沉默了好久,夏莹玉连叫了几声她才回答:“不知道。” 等说完电话方谷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起来穿衣服。虽然是中考考完了,但对方谷最重要的却是自主招生,所以她在这两天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复习。可是,昨天晚上熬通宵看了一晚上的日剧,本来烦躁的心情就更烦躁了,被她妈骂了几次都没起床,根本就看不进去书啊。 第24页 怎么说呢,有太多的问题横在面前,方谷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尽管想得很清楚,她对冯柔还没有那么喜欢,这些感觉很大一部分只是因为自己把自己带进了某个角色,这样的感情其实是虚假性甚至是欺骗性,时间一长,就会消失。最了解自己只会是自己,方谷再知道自己的劣根性不过了。她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理智地叫停,这样是没有错的。她只是后悔,后悔给了冯柔这么不正确的感情和错觉,后悔聚餐那天放纵自己再次和冯柔纠缠,才会让事件的伤害性变得更大。 冯柔的事必须放下了。方谷既然做了决定还自己提出来了,就不会再像上一次瞻前顾后,进退两难。只是,的确没有心情看书啊。 方谷本以为自己可以调节好心情的,可是混蛋的,再没人打电话叫她出去了也再没有人兇巴巴地骂她了,方谷怎么都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她到市里参加考试都没有好转。考试只有两天,方谷提前一天去的,住在旅馆。自主招生果然比中考难多了,方谷都空了好几道题没写。第一天考完后方谷就被打击得郁郁寡欢,然后当晚接到了江江的电话,说中考的成绩下来了,问她今天怎么没去领通知书。 这事方谷压根就没记起来过。江江在那边说她的各科分数,毫无意外地上了一中的录取线。江江留在镇上,又说了一些同学的成绩,方谷静静地听着,控制自己没有询问冯柔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江江把能说的人都说了,就是没提冯柔。挂了电话方谷一个人站在窗前怅然若失着,手机又响了,是夏莹玉。 而冯柔的中考成绩上镇上的高中绰绰有余,但是没上一中的录取线。 冯柔从领完通知书就不高兴到现在,夏莹玉在那边犹豫地问她要不要和冯柔说话。 方谷说算了,她还有事。 不久后方谷的考试结束了,考虑到有些考生是从其他地方来考的,所以学校是在考完后第二天下午就要公布成绩。方谷去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挤在一群人中去看张贴板,方谷紧张地找到自己的考号,然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考上了。 方谷往后退了一步,马上就被人挤了出去。 那一天阳光明媚地落在她身上,方谷慢慢地往回走,好像一切事都已经尘埃落定。那种过去的一切都可以过去,可以重新来过的感觉太过让人感动,方谷想,她会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不会再随随便便地犯下错,她可以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和过去全然不同的开始。 她也许可以试着交一些朋友,在全新的环境中即使她突然改变性格也不会有人知道什么,她可以不用在顶着年级第一的名号处处压抑自己,也不会时时被人盯着要求这样那样,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过往——不会再有一个冯柔让她时刻担惊受怕了,她可以,放下这段一开始就错了的感情。 只要不见到,就可以不再去想。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方谷坚信,它可以渐渐冷冻她和冯柔之间的一切就像当初渐渐磨灭她和野草的牵绊。 方谷是这样的想的,最起码是怀着重生般的释然这么期盼的。这可以说是过于乐观的想像使得方谷连续好几天的低迷情绪终于算是拨开云雾见天明了。 方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爸妈,得到几个“哟,不错啊”的表扬后,就开始去买车票准备回去了。 方谷连着几天都很高兴,表姐住了几天要回广州,爸妈商量后决定让方谷一起去广州玩一个月。说起来方谷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行,早早就收拾好东西和表姐闹着说要去哪里玩。 冯柔的电话来的十分意外。方谷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就好像从一个世界落到了另一个世界,顷刻间,初中的场景蜂拥而至,她无端沉重起来。表姐疑惑地在她面前挥挥手,方谷想开口说“朋友找”,可那朋友两字怎么都吐不出来,又想说是“同学”,可是好像也不对。 方谷最后只是说有事出去,就换鞋走了。还是那个奶茶店,上次来的时候她还和冯柔手牵手头靠头,如今却是这番截然不同的光景,方谷在门口有一瞬间都不敢迈步进去。 冯柔就坐在那里,桌上有两杯奶茶,对面那杯也是她上次点的巧克力奶茶。方谷走到她对面坐下,想起那天晚上她说的“见一次打一次”,忍不住有些害怕,只匆匆看了对面人一眼,但这是这么一眼,也发现了她越发锐利孤冷的气质。 冯柔的脸色不太好,眼底下还有重重的黑影。她望着一边天蓝色的墙,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着名。她说:“昨天自主招生成绩出来了,我没考上,你呢?” 方谷不知道为什么,冯柔明明是这么漫不经心地坐着,明明是这么平缓的语气,这话题也没有什么错,但她却觉得这人身上在散发着压抑的气势,逼得她神经紧张,最后拘谨地开口:“呃,你也别,别太在意了,胜败乃兵家……” “我问你考过了没有?”冯柔不耐烦地皱眉。 方谷差点就给跪了,条件反射性地坐直:“考上了。”那声音跟点名时喊“到”时没啥区别,惹得柜檯后面的老闆都看过来了。 冯柔就是这时候看向她的:“恭喜啊。” 第25页 方谷总觉得她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讷讷地坐在那,不知所措。在面对冯柔的时候,方谷已经有很多次不知所措了,但这次,她却觉得异常地难挨,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回家玩手机。 其实说来好笑,不过短短几天,她对冯柔的感情却大有不同,她想逃离这个人,就像逃离曾经,还有曾经的感情。这种变化其实很简单,就像方谷说的那样,她喜欢冯柔,但远远还没有那么喜欢,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可以得到一种更好的,正常并且光明的新生活时,她就几乎没有犹豫的,下意识地排斥也许会使她的生活变得糟糕的冯柔。 趋吉避害,无外乎如是。 冯柔冷眼看着她那一脸想走的模样,然后起身去了老闆那里结帐。方谷不知所以地看着她的动作,很快的,冯柔就过来了,停在她的旁边。方谷浑身都僵住了,冯柔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头慢慢地靠近她,然后在这奶茶店,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她的脸。 原本的恐惧一下子被放大,方谷的瞳孔急速收缩,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推开她,不要露出惊慌的表情四下张望。 女生之间亲亲抱抱本来就正常,没有人会在意的,要是你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做出什么奇怪的反应才真正可疑了。不要动,不要动就好了。 方谷都要哭了,一直担心的事好像就要成真了,她浑身鸡皮疙瘩蹭蹭地向上冒,还总觉得那店老闆在看她们,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冯柔站起身特蔑视地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方谷,我会去上一中的,除了通过考试的方式自己考进去,其实还有一种方法的,那就是交钱去读。所以,我还是会去上一中。” 她摸了摸方谷的头,微微笑,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方谷,我们没完。” 末章 后来方谷才知道一些事的。比如冯柔那个假期原本是打算去外面她爸妈那里玩的,可是在中考前几天却忽然决定留在镇里。比如父母还有老师等都觉得她的成绩还是镇上比较好,冯柔却固执己见要去市里,后来两边大吵了一架,冯柔一气之下说“不读了”这样的话才让家里人妥协,同意给钱。比如她终于开始意识到,冯柔也许是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这些都过去了。 方谷已经上了高中,冯柔于她不过是曾经年少轻狂时一场风花雪月的往事,她也许很在意过,但随着时间推移和新的人和事不断出现,冯柔的映像就这么一点点模煳,最后想起来也只是残留的记忆带来的瞬间滞留,是了,还有最后一次在奶茶店时她用那么一个小动作,给自己所带来的恐慌,这个方谷始终没有忘记。 哦,还有一件事。当年唯一一个看上她的那位同志周文涛如今去了市里的一所技校,跟方谷所在的学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饶是如此,这位同学仍然坚持隔个两三周就往方谷学校跑。久而久之,连她的室友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了,周文涛长相不错,笑起来特阳光一伙子,所以没多久她们就坚定地倒戈了,一天到晚就数落她狠心薄情寡义的。 方谷不止一次说过两人不可能,周文涛就笑嘻嘻地打哈哈煳弄过去。他从来不明说什么,买了东西也不问她要不要就塞了过来,方谷要还他就骑上摩托车利落地跑了。方谷躲也躲过来,连他的电话号码都给标记了,结果这傢伙换了个号码又打过来了。两人说两句停半分钟的,还非不让挂,一说挂他就嘆气说方谷瞧不起他,到最后竟还扯了半个多小时。 烈女怕缠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大半年地过去了,方谷真的有那么点心动了。当然,这件事如果只是涉及周文涛的话这里也不会提这么多了,方谷也不可能记得这么深。周文涛这个事到底是把许久没有消息,方谷打定决心不再想的冯柔给扯进来了。 也就是方谷被稍稍打动,想着要不然考虑考虑的不久,正好碰见夏莹玉打电话过来问她这次放假会不会回镇上。方谷也就那么提了提周文涛,她就明白了,还帮着提意见。 但也就是这通电话没多久,冯柔来了。 方谷现在提到这名字都搞不清楚原因地发冷,那次冯柔打电话说她就在校门口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明明是想推了的,但初中时的习惯养成得太彻底,方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我马上出来”,说完后就恨不得把手机摔了。见到冯柔之前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真正见到人,曾经被室友评价为潇洒随性,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那个方谷就消失了,她几乎是习惯性地,事隔一年,再一次地怂了。 这就是为什么方谷不愿意见到她,甚至不愿意见到初中同学的原因,这些人的存在,就好像在提醒她她以前是一个怎样糟糕的人,哪怕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而骨子里的卑懦都是无法改变的。 方谷应该已经学会了如何和人聊天扯皮的,尽管和陌生人仍然不知道如何搭话,但在认识的人面前却知道要如何放松了的。可是面对的是冯柔,方谷就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冯柔连看都没看她,方谷尴尬地和人在校门口站了一会,才讪讪地提议去操场走走。 学校的操场修的很好,常规的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周围环树,主要的一安静下来就要股闲淡自由的感觉——也许只是方谷这么觉得。反正看起来冯柔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第26页 冯柔勒着她的脖子躲到一棵树后,那锐利的眼神几乎要把她切成片。方谷努力保持平时的微笑,像对待一个不怎么熟的同学那么问她有什么事吗。 “和周文涛分手。” “什么?” “和周文涛分手。”冯柔重复了一遍。方谷是在四天前和周文涛试试的,才刚刚确定关系连手都没牵过,她不知道冯柔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的,更不知道她说着话是什么意思,不,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觉得很奇怪又惊疑不安。她以为自己和冯柔已经没有关系了的,她这么跳出来让她和周文涛分手,方谷一瞬间有被冒犯的不舒服感。 冯柔勒着她的脖子将人拉近,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子冷意:“你猜,要是周文涛知道我们以前那点事了,他会不会哭,嗯?”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也就是从这次以后,她飞快地用“性格不合”地理由和周文涛分了手,并且再也生不出谈恋爱的想法。只想等着高中毕业之后,找一个远远的大学,彻底地,远离冯柔。 打电话给周文涛提分手的时候,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就嘶哑了。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委屈,不知道什么原因,方谷也红了眼睛,想说抱歉想举出各种分手的理由想为自己开脱,可周文涛在那边说,她最好什么都别说,现在就挂了,不然他就忍不住骂她了,用他能找到的最难听的话。 方谷说你骂吧。周文涛就挂了电话。在那之后,他删了方谷的qq好友联繫电话,并且从此再没有在方谷出现的地方出现过。 而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次见到冯柔这个人,是高二的时候她难得一次回镇上,去江江家里吃饭时,来了很多人,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冯柔就站在门口盯着她。她变了很多,头髮短了,更漂亮了,只是身上的气势越发迫人,而她盯着自己,面上笑着,眼神阴狠。 方谷很长时间都在回想那个眼神,直到回到学校,和室友嬉闹时那种后背生寒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方谷有的时候会梦到初中的事情,每每这个时候,她其实都很想和冯柔说声对不起,可惜没多久上课之后,繁重的作业这样那样的事一上来,她就会忘了起床睁开眼时由回忆带来的感触。这样几次循环后,方谷就渐渐忘了冯柔。 在外一人的时候,总是特别磨砺人。方谷也终于成长起来,她学会了如何自己拿主意,被人占多了便宜就知道如何捍卫自己的东西,看多了就不会再为街边乞讨的人停留,也明白了,当年的自己,是有多么的不成熟,以及儿戏。 很多年以后,方谷逐渐有了判断是非遇事冷静的能力后,并竭力向坦荡无愧的方向努力时,她都会想到她的过去里不能抹去的冯柔以及那件事,说是无愧,却终归是欠了冯柔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