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解酒汤》 第1页 《爷的解酒汤(出书版)》作者:绿光 文案: 右都御史宋绰明察秋毫,深受皇帝重用, 为人端方守礼,真是百官表率…… 李叔昂对这些赞美只有两个字回应:我呸! 宋绰那个衣冠禽兽一喝醉就只会欺压他, 硬把他压上床这样那样,在酒醒后把一切全忘光, 要不是他从小仰慕他,长大暗恋他, 早就跟宋绰老死不相往来,哪会一言不发的从了他? 可是……这样被当醒酒汤的日子,哪时才会到头啊…… 宋绰沉声道:「把裤子脱了。」 李叔昂傻眼地瞪着他,随即拉紧了腰带。「大人是疯了不成!」 「没错,我就是疯了,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帮你脱了!」 宋绰单手就将他给搂进怀里,随即动手扯着他的腰带,吓得他低声吼着——「我自己脱!我自己脱可以吧!」 真不知道他又是怎了,明知道自个儿酒量差,他向来是很克制的,怎么近来却是三天两头就醉,而且还变本加厉……余光瞥见宋绰的手动了动,李叔昂吓得把心一横,飞快地把身上的衣物脱得一干二净,拉过被子自动自发地趴上了床。 来吧,看吧!想怎样就怎样吧,横竖他也从未拒绝过他。 然而,宋绰双眼直盯着李叔昂腿根处的痣,再见他紧闭着双眼,一副任凭自己处置的模样,内心震撼不已。 那些春梦……不是梦,果然不是梦! 【 第一章 马车停在城南的李家牙行大门前,一身月白色的男子一下车便抓着牙郎问:“傅爷到了吗?” “二爷,已经将傅爷请到西院了。”牙郎魏灿笑眯了细眼,十足的狗腿巴结。 “干得好,爷要是谈成了,晚点有赏。”李叔昂拍了拍他的肩,赏他一记笑,那抹笑让他看来艷若桃李。 魏灿看直了眼,知道后脑勺被人用力地巴了下,痛得他张口就要问候对方,一见是李叔昂的贴身护卫,随机摆出了狗腿到极点的笑。“燕哥,打得好,我整个都回神了。” “再不回神,你也不用回神了。”燕回说着,面无表情地亮出他的拳头。 “燕哥说的是。”魏灿不断地屈身哈腰,直到不见燕回的身影,才无声地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西院厅里,李叔昂浅啜了口茶,无奈地嘆了口气。“傅爷这儿也行不通呀。” “真是对不住啊,二爷,你要是能再早个几天,我就能替二爷想法子了。”傅旭一脸愧疚地道。 “不不不,这不是傅爷的错,都怪我太过自信,以为这批胭脂米晚个几天再调也无所谓,天晓得人算不如天算,胭脂米竟然被抢光了。”李叔昂摇了摇头,不禁道:“这也真是奇了,胭脂米又不是稀罕的粮食,以往这个时候随便都能调个百来石的,今年可真是邪门了。” 胭脂米之所以称为胭脂米,在于胭脂般的色彩非常讨喜,几代之前颇受宫中喜爱,因为如此,太多田庄跟着栽种胭脂米,最终反倒变得不稀罕了,价格惨跌。 近几年是因为皇上突然又念起了胭脂米,一时又蔚为风cháo,但就算如此,他每年随便都调得到百来石的胭脂米送进宫,可今年却怎么也找不着。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如今却是棘手得教他头疼。 他可是和户部定契的,交不出胭脂米……这罪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也不是没靠山,七王爷、雍王爷、京卫指挥使和右都御史都能帮上一把,但他就是觉得这事古怪。 “二爷,还是找江道问问吧。”傅旭想了想,提了个头。 “可是江爷向来没经手胭脂米。” 江道乃是京城米商,而傅旭则是昆南道的米商,这两人可是说是一南一北地称霸了米粮市场,不管要找哪种米粮,只要找这两位准没错。 “没经手是没经手,但他手下的庄子多,认得的农户也多,跟二爷也不是没来往,找他帮个忙该是不难。” 李叔昂努了努嘴。“也是,横竖都找不着了,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 都察院。 “大人,该走了,时候差不多了。” 被唤作大人的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宋绰,他慢条斯理地抬眼瞪着下属右佥都御史,凉声问:“谁的时候差不多了?” 右佥都御史晏浩济干笑,搓着手道:“大人,不是说好了今儿个要去照云楼吗?” 宋绰眯起锐利的黑眸,唇角的笑意冷得吓人。“是谁说好要去照云楼的?” 晏浩济笑得脸都快要僵了,只能从牙fèng里慢慢地将字句给挤出来。“大人,咱们都察院近来好不容易平稳了下来,为了迎接新上任的左都御史大人,不是说了要办场小宴?大人那时说了,日期地点就由咱们决定……” 宋绰无声哼笑着。“京城里的酒楼何其多,你们却偏要挑青楼……都察院的掩面到底要搁到哪去?他日上奏弹劾,真不知道这笔该要怎么下呢。” 想上青楼,藉口还真不是普通的多,什么鬼话都都说得出口。 前几个月,朝中夺位大战高cháo迭起,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立八王爷为储君,也彻底拔除了朝中几个派系,就连都察院也被波及,折了一个左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 如今风平浪静了,从九江提了个巡抚接了左都御史一职。再从宽州提了个同知接了右佥都御史。 忖着,宋绰看了晏浩济一眼,说来他跟这傢伙也颇有渊源,当初他到掏金城上任时,这傢伙就是他管辖的同知,没想到事隔多年后,两人竟然还能一道共事……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孽缘。 “大人……” “罢了,你们自己去吧。”那摆手的姿势简直跟赶苍蝇没两样。 讨厌晏浩济这傢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算现在再见,还是一样觉得碍眼。 “大人要是不去,咱们怎么好意思去呢?” 宋绰垂着眼看着卷宗,压根当他不存在。 “大人……都跟左都御史大人说好了,要是大人不去的话,只有咱们几个去,不是太不给左都御史大人面子了?” 宋绰白了他一眼,无声咂着嘴,思索了半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知道了,你们先过去,等我这些看完,我就过去。” “那就麻烦大人届时带左都御史大人一道来吧。” “为什么还要我带他过去?”他跟那个散漫的傢伙也不是很对盘! 洪儒一,同科的榜眼,很喜欢对男人毛手毛脚的怪傢伙!亏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又画得一手好画,却老是调戏同科的同僚。 “左都御史大人说要和大人一到过去。” 第2页 宋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待晏浩济一走,又翻了翻卷宗,直到天色全暗,懒得差人点油灯,他才索性起身,经过隔壁洪儒一的办事房时,瞧见门半开。 啧,又没瞧见洪儒一,还说什么要他带。 正打算走人,余光却瞥见他的案上像是摆着画作,教他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走进办事房里。 那傢伙不正经归不正经,但他的画偏偏就是很吸引人。 当他怀抱欣赏画技的心思走到案边时,他的眼睛为之一亮,只因这用色相当大胆鲜艷,大红扶桑花就倚在月亮门边……目光往旁略略移动了下,他不禁狐疑地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 月亮门底下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人……两个翻云覆雨的……男人。 他皱了皱眉,瞧底下还有几张,接连翻开一瞧,撇开鲜艷的色彩和别出心裁的构图不说,里头都有一对男人,而且赤身露体,而且…… “宋大人?” 身后突地传来唤声,吓得宋绰勐地回头,瞪着出声的洪儒一。 “你就不能出点声音吗?”他没好气地骂道。 “……我出了。”洪儒一委屈地道。 宋绰揉了揉眉头,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画作,有些僵硬地移开眼,却对上洪儒一促狭的笑脸。 “画得不错吧。” “有什么不错的?这根本就是……男风春宫图吧!”他咬牙道。 “哇,宋大人真是好眼力,一看就看得出来!” 宋绰毫不客气地推开他贴近的脸。“哪里需要好眼力,一看就看得出来!”瞧,那命根子画得那么清楚,又舔又含的……下流! “才不,你瞧,我故意在这命根子上画了垂落的槐花,要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是命根子的,唉唷唷,瞧瞧你这眼睛有多利,竟然一眼就看出是命根子,唉唷唷……这是慧根、慧根!”洪儒一一脸激动地道。 宋绰用力地嘆了口气,觉得跟这傢伙完全没法交谈。 为什么他待会还要带这个傢伙去照云楼?啊……干脆回家算了! +++++ 李叔昂坐在照云楼的柳园里。柳园是他位在照云楼的帐房,心烦时也会在这儿住上几晚。如今,他微眯着漂亮的桃花眼,嘴里咬着毛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 “二爷,江爷到了。” 燕回的唤声教他勐地回神,才起身就见燕回已经领着江道进房。 “江爷,才多久未见,怎么一整个神采飞扬了起来。”李叔昂扬笑甩落了几朵桃花,连忙将他给迎接到桌边。 “二爷的嘴今儿个是沾了蜜不成?”江道笑呵呵地往桌边一坐,见李叔昂已经快手替他倒了杯茶。“二爷该不会是又哪门新的生意要找我合作?” “哪有什么新的生意?进来光是为了调批胭脂米就快要把我给逼死了。” “胭脂米?”江道啜了口茶。“说到胭脂米,我才想到近来这米粮市场不太对劲。” “怎说?”李叔昂止不住好奇,转瞬忘了把江道找来的目的。 “还问我呢,近来李家牙行不是在大量收购米粮?” “……李家牙行?” “说起来,二爷也真不够意思,又开了家牙行也没差人告知我一声。” 李叔昂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江爷,李家牙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啊。” 江道不禁直瞅着他。“不是吧,上个月我店里伙计说在城西那儿又开设了一家李家牙行,听说开张那日还去了不少贵族商贾,我心想二爷和那些达官贵人最有交情,准没错的。” “城西?”李叔昂眯起眼沉吟着。 瞧李叔昂脸色一沉,江道脑筋动得快,随即问:“难道跟二爷无关?” 李叔昂转动戒指,笑了笑。“看来有人打算要浑水摸鱼呢,不知道江爷还知道些什么。” 就说嘛,近来牙行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原来真的是有人在后头搞鬼……真以为他李叔昂是吃素的不成? 江道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叔昂和江道聊了足足快要一个时辰,正打算要请江道移步摆宴时—— “二爷。”燕回在门外轻唤着。 “燕回,你来得正好,安排一间上房给江爷。” 燕回应了声,开了门,快步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宋大人喝醉了。” “他在照云楼?” “嗯,在杏坊,看样子是醉得不轻。” 李叔昂无奈地抹了抹脸。“你先带江爷去上房,再去把他带来。” “是。”燕回随即朝江道扬笑。“江爷,这边请。” +++++ 喘息声伴随着一股热气,吹拂着他的耳,教他血脉贲张着,无法满足的欲求逼得他似要发狂。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紧抱住身下的人,一再埋入最深处,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被从未尝过的快意给吞噬,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般完全忘了分寸,怎么要都要都要不够。 他心跳得又快又急,浑身火烫,气息紊乱地吻着身下的人,两副躯体紧密地交缠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身下的人。 这一瞬间的念头,教他的思绪像被分为两半,一半还在激情荡漾中,一半却清醒了。 该死,怎么又作起了春梦?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作这个梦,每一次,他都看见梦里的人有着白里透红的肌肤,教他莫名亢奋难休,但他总是看不见脸。 多年前,他便被这春梦纠缠着,缠得对房事向来兴致缺缺的他快要着了火……可恶,他非要瞧瞧这人到底是谁,怎能老在梦里纠缠他,缠得他如此失态,像要发狂一样! 思绪一动,他略微退开了,就听见那人闷哼了声,他正疑惑那嗓音怎会像个男人时抬眼一看,这一回,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总是模煳不清的脸,那张布满痛苦的脸白里透红,桃花般的黑眸正痛苦地眯起。 不可能……这是梦,只是梦…… “大人……你好了没?” 身下人痛苦压抑的低喃,教他高涨的情慾瞬间宣洩。 “啊!” 宋绰勐地进行,粗喘着气息,瞪着陌生的床顶,飞快地坐起,却察觉腿间的亢奋,教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噩梦? 他什么不梦,却偏偏梦到、梦到…… “宋大人醒了吗?” 门外的唤声教宋绰又结实地吓了一跳,瞪向门板,觉得这嗓音颇熟悉。“……燕回?” “是的,小的进来伺候大人梳洗。” 宋绰闻言,忙道:“不用、不用,就不劳你了。”他腿间的亢奋尚未平静,能见人吗? “那小的将洗脸水搁在门外。” 第3页 “喔,多谢。”他想了下,又道:“燕回,我怎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大人,这里是照云楼的后院柳园,是二爷歇息的小院。” 一听到二爷两个字,宋绰心里不自觉地颤了下,有种莫名的心虚。 “大人昨儿个在席间喝醉了,二爷要小的将大人带进柳园暂宿一晚。” “喔……”他拉长了尾音,却想不起昨晚的经过。 他的是出了名的差,外号叫一杯倒,一旦喝了酒之后便会醉得不省人事,李叔昂那傢伙是知道他这点的,所以才会要燕回将他带进柳园,啧,无端端欠了他一回,还莫名其妙地梦到他。 “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去二爷那儿了。” “喔喔,去吧。” 待燕回一走,宋绰才疲惫地掩着脸,等着腿间的亢奋退去,拿了门外的洗脸水稍作梳洗,他坐在桌边思忖了下才起身。 走到外面,适巧瞧见燕回从厢房走出,随即朝厢房走去。 燕回走了两步,听见脚步声便侧眼望去,“大人?” “……叔昂在里头?”他试着让自己面无表情,不让燕回看出自己有半点心虚慌张。 “是。”才应了声,见宋绰像是要进房,燕回一个箭步挡在门前。“大人要见二爷吗?” “不行吗?”不管怎样,昨儿个蒙他搭救留宿,总得跟他说声谢。 “这……”燕回一脸为难。 “怎了?” “二爷身子有些不适,还歇着。” “酒又喝多了?”宋绰随即板起脸。“跟他说多少次了,少跟那些人周璇、少喝点酒,他就是不听。” 宋绰咂了下嘴,硬是将燕回推开进了门,燕回只能比他更快一步地走到床边。 “二爷,宋大人来了。”燕回轻推了下蒙在被子里的李叔昂。 李叔昂痛苦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本来白皙的脸被蒙的微染绯红,就连发都没紧,看了宋绰一眼。“大人,有何贵干?” 宋绰直瞪着他粉红的脸,未束的发垂落在颊边,不见姑娘媚态,可不知怎地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住,又狠狠地被抛出般,教他心跳莫名失控。 “大人?”李叔昂不耐地喊着。“大人要是来说谢,那就不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宋绰这才回过神,深邃的黑眸朝他一瞪。“谁要跟你说谢来着?瞧瞧你这是什么模样,都日上三竿还窝在被子里,像话吗你?” “你哪位啊?叫你一声大人是客气,真把自个儿当谁了,还管我什么时候窝在被子里?”李叔昂白了他一眼,疲惫地闭上了眼。 宋绰本想再好好教训他一番,但听他有气无力地只端出了平日三成的功力和他抬槓,可见身子确实不适,便把话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大人,日上三竿了,你不用进宫吗?”李叔昂双眼张也没张地道。 宋绰一愣,看着外头的天色,脸色变了变,却口吻轻松地道:“近日都察院没什么事,不进宫也无所谓。” “唷,近来破了几件案子,得皇上恩宠,说话都不一样了。”李叔昂嗤了声。“小心点,千万别乐极生悲。” “你这张嘴就吐不出一点好话?”宋绰瞪着他的嘴,瞪着瞪着,不知怎地,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想听好话就找别人,我累了,想睡,就不招待大人了。” 宋绰眼角抽了两下,瞧他起色真是不好,便干脆起身。“我走了。” “不送,大人。” 宋绰啧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确定宋绰走远了,燕回才压低声音道:“二爷,你这身子……不找个大夫,成吗?” 李叔昂呿了声。“又不是第一回 如此了,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别吵我,让我睡会儿都不成?” 燕回挠了挠脸,只能应了声。“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李叔昂怒张桃花眼,骂道:“我去你的一回生,二回熟,你给我滚!” 这种事习惯得了吗?不知道他牙都快咬碎,生怕捱不过这一夜? 可恶,他牙行有一堆事要忙的,还有他的胭脂米啊…… +++++ 都察院里,宋绰坐在案后,维持端正的坐姿一整个下午,犹如雕像般动也不动,直到办事房里暗下,他依旧不为所动。 “……大哥?”当宋结踏过办事房的门槛时,险些被他吓着。“大哥,你没事吧。”先退了两步后,他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走到案边,看着宋绰面色庄严凝重地瞪着桌面,黑眸在暗处熠熠生光,教宋结看得头皮发麻。 发生大事了,肯定是发生什么连大哥都摆不平的大事了! 天啊!如果连大哥都摆不平,会是什么样的大事啊! “大哥,你不要紧吧,别吓我了。”宋结很轻很轻地问着,轻扯了下他的袖口。 顿了下,宋绰勐地回神,抬眼望去,困惑只在转眼间,随即回神,沉着声问:“三弟,你怎么来了?” “我……六科离都察院又不远,我走着走着,就想过来看看大哥,顺便问问大哥昨儿个怎么没回府,可是……”宋结顿了下,斟酌着字句,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绰有些心虚地移开眼。“什么发生什么事?”他不小心将方才所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了不成? 还是,他听见外头传出什么蜚短流长了? “要是没发生什么事,大哥怎会一脸凝重?” 宋绰黑眸微移,思绪尽数藏在眸底深处,脸色一板,沉声道:“怎,敲我一脸凝重就以为天下大乱了不成?成天胡乱揣测他人心思,你在六科就是这般随意推测,胡乱规谏的?” “大哥,天地良心啊,在六科里哪能这般胡搞蛮干的,没个真凭实据的敢胡乱上疏,又不是想找死!”他真是倒霉,特地来找骂的? 到底是哪个混蛋叫他来的?大哥不就是一晚没回府,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还真是大大不得了!他这个循规蹈矩的大哥,遵礼守律的大哥,从没有不说一声就无故不回府的! 欸……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次,但管他的,重点是大哥成亲之后就没再犯过,如今无端端地和同僚去了趟照云楼却没回府,任谁都会觉得其中有文章嘛,他是不想知道,但要是大哥肯说,他就多少听一点。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跟你说在朝中能避就避,省得遭有心人胡乱编派流言,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宋绰压根没打算放过他,冷着脸沉着声,硬是把弟弟当儿子骂。 “大哥……”宋结都想跪下求饶了。“大哥,我也是尽量能避就避,如非必要我又怎会到都察院找大哥呢?” 第4页 “有什么事教你必要地来找我?” “就……大哥没回府……”他垂着脸,声若蚊鸣地道。 “我没回府也犯得要你来找我?”宋绰蓦地拍桌站起。 宋结吓得险些当场腿软。要知道,他爹死得早,长兄如父,从小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别看大哥在外笑脸迎人,像个没脾气的好人,他在家里是不笑的,那张脸是僵的,心是铁打的! “大哥,嫂子担心嘛……”那个逼得他不得不来的混蛋,就是他的嫂子,他实在是被烦得禁不住了,才硬着头皮来的。“大哥,都察院的人都走光了,你别担心有人会瞧见我在这儿,而嫂子是担心你酒量差会着人的道,一早……” 话到最后,他暗骂自己话说得快又不经脑,这事要是让大哥知晓,他跟嫂子往后不就更加的相敬如“冰”了? 哪怕宋结话没说完,宋绰也能从他未尽的话里听出端倪。“她差了人到照云楼打听了?” “呃……那个……”相信他,他是真的很想解释,顺便拐个弯撒个完美的谎,可是大哥的眼神好可怕,吓得他舌头都打结了。 “无知!她这么座不是要让人皆知我在照云楼留宿一晚?”宋绰气得大步走出办事房,不再跟弟弟啰唆。 当初他会答应迎娶梁氏为妻,一来是这是先父临终前替他安排的婚事,二来是看在其父是礼部侍郎,人品清高,遵循礼教,心想其女必定是教养得不差,岂料他娶的却是个愚蠢又刁蛮的妒妇,行事前全不想一想的。 “大哥,你别气嘛,其实大伙都知晓你和照云楼的李二爷是知交,就算你在照云楼留宿一晚,也定是在李二爷的院落,不可能是待在照云楼的某间房嘛。” 宋绰蓦地停下脚步,脑袋翻飞出那场真实的春梦……一整天,那情景整整一天在他脑袋里不断地窜出,不管他再怎么聚精会神都没用,他像是撞邪了般,只能想着那场春梦,纠缠着那场春梦! “大哥,你怎么了?脸很红呢,要不要紧啊,你喘口气,可千万别把自己给气坏了。”一走到外头,就着廊檐的灯,宋结才惊觉他满脸通红。 宋绰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回去,别跟着我!” “大哥,你要去哪?” “我去哪还得你准许不成?” “不是啊,你……不回府吗?”可恶,他应该找二哥一起来的,现下还能拖他当垫背。 “我……” “欸,这不是宋大人吗?” 宋绰话未出口,听闻右侧边的廊道有人叫唤,随即扬起笑脸望去,客气地作揖。“原来是张大人。” “宋大人这般多礼岂不是折煞下官了?”张庭睿赶忙回礼,扬笑走来。“不知道大人身子好些了没?” “张大人这话意是——”宋绰笑得有礼又客气。 “听说昨儿个宋大人和都察院的同僚去了照云楼,听说醉倒宿在那儿了。”张庭睿说着,从宽袖里取出一只药瓶。“这药给大人解解宿醉,虽然听说大人是出了名的一杯倒,翌日醒来却不怎么头痛,但吃着养身总是好。” 宋绰接过了药瓶,苦笑着。“张大人怎会知道我宿在照云楼?” “听市买司的梁主事说的。” 宋结闻言,暗叫不妙,只因那梁主事正是大哥的大舅子,而张庭睿正是梁主事的上司太府寺少卿,所以这话怎么搭上的倒是不难理解,而话又是怎么传到梁主事那儿的,很容易串起。他忍不住偷觑了大哥一眼,果真瞧见大哥虽在笑,额间青筋却颤跳着,他不禁想,他应该趁现在先走一步才是。 “真是丑事传千里,让张大人见笑了。”宋绰笑着,差一点就要捏碎药瓶。 连张庭睿这傢伙都知晓了,那么,差不多朝中也该传遍了! 这傢伙是他同科的探花,虽然面对他时总是笑若春风,可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虚伪极了,甚少与他往来。 事实证明,这傢伙对他确实是怀抱敌意的,光是他之前查西北增援一案,这傢伙表面上十分配合,可实际上调了半天却没给他半点能用的东西,又或许该说没从中扯他后腿,他就应该偷笑了。 “哪会,朝中大伙都知道大人酒量差,一杯就不省人事,大人还是少碰为妙。”张庭睿恭敬地作揖。“既把药交给大人了,下官就先走一步。” “多谢。”宋绰回礼,直到人走远了,回头瞪去,瞧宋结早已熘得不见人影,他无奈地嘆了口气。 娶妻如斯……他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娶妻的? 第二章 李家牙行位在热闹的城南玉廊大街上,门面约有三家铺子的宽度,十二扇雕花大门全开,璀璨如画。 宋绰下了马车,看了眼牙行里,觉得人数似乎比以往要少得多。眼前正是秋收时,牙行应该为了农作买卖忙得不可开交才是,哪能让牙郎还有闲暇窝在柜檯后头闲磕牙? “欸,宋大人。”眼力最佳的魏灿打从宋绰一下马车就盯着,见他踏进牙行里,二话不说地陪着笑迎到他面前。 踏进李家牙行的不只是一般商贾,就连达官显要、皇亲国戚都是二爷的座上宾,他都能跟在二爷身边战战兢兢地应对,唯独面对宋绰时,总教他莫名的心惊胆跳,就连二爷只要一瞧见宋绰,通常也是小心翼翼的。 说真格的,宋绰这个二品言官确实是位高权重,可和二爷熟识的有雍王爷和七王爷、京卫指挥使等皇亲,一个二品言官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就出在前一阵子二爷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让一个二品言官天天进牙行坐镇,只为了确认牙行里没有出现违禁交易的商品。 那一阵子,二爷的脸色很惨,他也跟着惨,于是乎,后来只要宋绰一上门,他的眼皮就跳,觉得牙行又要倒霉了。 “你家二爷呢?”他问。 照理说,他该回府了,可他现在实在不想回府,况且一早他离开柳园时,李叔昂那虚弱的模样教他惦记着。 “回大人的话,二爷不在牙行。”魏灿毕恭毕敬地躬身回答着。 “他今日没进牙行?” “正午前进了牙行,可在小院里待了会便又出门了。”魏灿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同时心想,如果宋大人想问得更详细,他可以连二爷今儿个穿了月白色袍子、系枣红色腰带,腰挂牙行玉牌,指戴牙行花押戒,今儿个束髮未戴巾。午时三刻左右离开牙行都能道出,绝对让宋大人满意到无法找碴。 来,问吧! 身为牙行首席牙郎,他可不是干假的! “他今儿个不是身子不适吗?”宋绰淡问道。 魏灿无奈地闭了闭眼。“小的并不觉得二爷的身子有恙。”唉,就不能问些专业的吗?亏他脑袋已经整理得清清楚楚,等他发问,他偏是不问,说什么二爷身子不适……二爷身子不适还能到处乱跑? 第5页 “你连他身子不适都不知道?”宋绰呿了声。 魏灿的颜面挂不住,小声反驳这。“二爷就跟平常一样,要是大人不信,一会二爷会来,大人自个儿瞧便知道。” “你家二爷到底是上哪去了?”宋绰没好气地问。 不就是想知道李叔昂上哪去,耗了老半天也没说个明白,这人脑袋也太不灵光了吧,聘这种傢伙当牙郎,到底成不成啊。 魏灿看到宋绰直白而鄙夷目光,内心懊恼不已,嗫嚅着道:“二爷去调米。” “调米?调什么米?” “五百石的胭脂米。” 宋绰疑惑地微拢眉头。“胭脂米又不是什么稀奇农作,况且农作大半在上个月都刚收割完,这时候调最是容易,哪会调不到。” “大人您可真内行,确实是如此没错,可近来也不直到怎地,怎么调就是调不到,以往和二爷合作的田庄说庄子里的胭脂米早早就被人定下了。”说到这事,魏灿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没跟庄子打契?” “咱们牙行不打契的,以往还是那些田庄找二爷买卖的,可如今说变就变,也没先知会二爷一声,害得二爷要调米时才发觉米没了,如今要调却是怎么也调不到,累得二爷天天东奔西跑,把咱们王朝南北两大米商都找来,还是调不到米,可这米是户部要的,是打契的,没在期限内给的话,咱们牙行是会出事的,所以呀,二爷这几天简直快要被这一批米给逼死了,好惨。”喏,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惨了,宋大人应该有几分恻隐之心,不会再找牙行麻烦才是。 宋绰垂睫忖了下,再问:“他上哪调米?” “二爷他……”魏灿还没来得及回答,眼角余光便见牙行的马车缓缓停在店门外,忙道:“大人,二爷方巧回来了。” 他想,直接将烫手山芋交给二爷打理是最理想的,省得宋大人像是在逼供一样,待会逼得他不小心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那可怎么办。 宋绰回过头,刚巧瞧见李叔昂下了马车,单薄的身影被檐下灯火映得更显瘦削,就连面色也显苍白,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欲坠。 待他回过神时,已经向前一步,拉住了脚步踉跄的李叔昂。 “多写。”李叔昂吁了口气,一抬眼见拉住自己的人是宋绰,不禁愣了下。“大人怎么来了?不会又来盯我的吧,我近来可没得罪谁呀。” 拜託,几个月前和七王爷有了丁点误会,让宋绰盯了几天梢,害得他生意直直落,就连黑市都不敢开张,要是现在敢再挡他财路,他真的是会跟他拼了! 宋绰垂眼瞪着他。“怎,我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狗咬吕洞宾的傢伙! “要不大人是来作什么的?”李叔昂快快甩开他的收,动作之快,眼神之嫌弃,俨然当他是衰鬼。 宋绰吸了口气,怒声吼道:“就不能探望你吗?瞧你早上像个死人一样,我心里愧疚,就不能找你?” 这混蛋就非得这般嫌弃他?以往他可不是这样的!想当年,不知道是谁跟前跟后地缠着他啊! 李叔昂倒抽了口气。“……大人为何愧疚?” “只要有点良心的都会愧疚!” 李叔昂用力地再抽口气,瞠圆桃花眼,一时接不上话了。 他怎会发现?不可能发现的!他只要醉酒,醒来后啥事都忘光光的,连渣都不留,哪可能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可是他又说得言之凿凿,这是怎么回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官就不能有良心吗?”宋绰沉声骂道。 瞧瞧这混蛋拿什么眼光看他,仿佛他合该是个没血没泪的混蛋一样。 李叔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没想过他会发现…… “你这又是怎么了?”宋绰被他气得胃都疼了。 一会嫌弃,一会难以置信,一会又仓皇失措了起来……玩的事什么把戏啊!明明两人都相识十年有余,怎么他却觉得愈来愈不认得他了? “没事,我累了,要回后院休息了,大人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李叔昂抛下这句话,逃跑似地朝后院跑去。 宋绰瞪大眼,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失礼地丢下他,更恼人的是,他眼角余光瞧见魏灿那得意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瞧,不都说了二爷没事。 他最好是没事!要真没事,方才怎会脚步踉跄了几下? 瞪着李叔昂消失在通往后院的廊道,宋绰思索了会便朝后院而去。 要他走,他偏不走! 过了前厅,隔了座小园子便通往后院,往西侧而去是通往供外地马队商旅休憩的别馆和仓库,往东侧而去便是李叔昂的寝屋。 以往住在这里的尚有李叔昂那个遭武平侯府赶出门的表弟李若凡,可去年李若凡重回武平侯府正名为宋繁后,只剩李叔昂偶尔在这儿留宿。 当然,李叔昂自个儿也有座宅邸,只是一忙起来就会以牙行东院为家。 宋绰如入无人之境,见李叔昂不在厅里便迳自朝寝房而去,走过转角,就见两三个小丫鬟身穿小公子装,正要进寝房。 宋绰无言地闭了闭眼,这情景不管他看过几回,就是适应不了。 曾有一段时间,京城的富贵人家惯于养些偏女相的男童,扮成娇俏小姑娘,夜夜开宴,争相斗艷,甚至就连朝官也蔚为风cháo,直到有人举报某大臣府邸夜夜抬出男童,众人才惊觉原来那些人豢养男童并非只是斗艳而已,就连夜里也成了暖床的工具,堪不住折磨的就成了一副尸体趁夜运向乱葬岗。 而后,那位大臣遭弹劾,贬回平民,朝廷也严禁此风。 那是他幼时听闻当时身为太子太傅的父亲所说的故事,也因而父亲期盼他能往仕途,进都察院。 如今,他进了都察院,也瞧见了当时爹说过的坊间恶习。 唯一不同的是,李叔昂偏好把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扮成小公子,身穿织锦深衣,束髮系七彩条绳。 但,这有什么不同! 想也没想到,在小丫鬟进房后,宋绰恼怒地一脚踹开门,就见被小丫鬟伺候着梳洗的李叔昂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李叔昂看向宋绰怒髮冲冠的模样,不禁愣在当场,脑袋一片空白,要不是小丫鬟吓得躲到他身后,他一时还回不了神。 “这是怎么了?大人不会是想要扰民吧。”李叔昂说着,却没了经常的气势,假装回身安抚着小丫鬟,就是不敢正眼直视宋绰。 他的心还慌着,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见机行事。 宋绰瞧他护着小丫鬟,一把火烧得更旺了。“都跟你说了几次了,别让小丫鬟扮得如此不伦不类,这是什么德性?” 他以往不是如此的!可他一路走来,愈行愈偏,好的不学,全学些下九流玩意儿,设赌坊营青楼……要不是还保有几分年少时的性子,他是断不会再与他往来的。 第6页 “咱们王朝有禁小姑娘如此打扮吗?”要是以往,他定会跳起来与宋绰槓上,可现在不成,他心跳得太快,还想不出怎么样掩盖昨儿个发生的事,就连说起话都虚上了几分。 “碍眼!” “……我这是碍了谁的眼了?”李叔昂吶吶地道。 明明就赏心悦目极了,哪个瞧见他的小公子不称好的。 “你不是身子不适吗?还不好生歇着,要这几个小丫头在这儿做什么?”宋绰不耐地看向一个个颤巍巍的小丫鬟。 “我……”照理说,他是应该要让丫鬟们退下,省得遭池鱼之殃,可是留下他和宋绰相处,那更教他浑身不自在。 “还不下去!”就在李叔昂做不了决定时,宋绰怒声一喝,房里的小丫鬟们随即跑得不见半个人影。 李叔昂看向小丫鬟们离开的背景,不禁悲中从来。 怎么也不带他一道走?没义气。 见人都离开了,宋绰才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一副打算与他促膝长谈的意味,吓得他差点就夺门而出。 “你……”宋绰方开口,一抬眼适巧瞧见李叔昂低垂着脸,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他玉白的头颈微泛绯红,莫名地教他又想起那个春梦,想起梦中荒唐的彼此,只能粗声掩饰心底那抹罪恶羞耻感。“没个规矩,说过多少次了,交谈时得与人对视,你背对着我是怎么着?” 李叔昂幽幽地扳动身子,脸是抬了,但眼是半垂着的。“大人还当我是当年的少年郎不成?” 是,当年的他恨不得蜷起自己,躲在没人的地方,所以不敢与人对视,可现在不同了。他不想与他对视,还不是因为他无端端提起昨晚的事! 合该忘了的事,宋绰偏记得,是要他怎么面对他? “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甚至还走得愈来愈偏!”他不顶嘴就罢,愈是回嘴,他愈是火大。 李叔昂十八岁那年和宋繁合伙经营了家牙行,这门生意还算是中规中矩,然而隔年他随即开设了赌场,再过几年又营了青楼,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 李叔昂轻点着头,懒得解释,重点是——“大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跟他摊牌是吧,那就来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宁可要个痛快也不要再打迷煳仗。 宋绰瞪他一眼,撇了撇唇,道:“昨晚承蒙你照顾。” 他这是一语双关啊……李叔昂偷偷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但他的手在发抖,就连身子也不自觉地颤着,不禁想,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又会怎么应对这事。 宋绰出身名门,族人泰半为官,虽然不是足以左右朝纲的重臣,但宋族人想来讲究礼法,在朝为官从不结党营私,在地方更是不收贿不贪污,可谓是朝中的一派清流,如今以身为族长的宋绰马首是瞻。 可以想见,身为一族之长,身为一族的典范,他简直是究礼成狂了,开口三句不离礼字。 如今得知自己与他发生那种事,又打算与他长谈,依他对宋绰的认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真诚地与他道歉,承诺往后绝不再犯,而后与他划清界限。 “往后不会了。”宋绰淡淡地道。 李叔昂瞠圆眼,随即苦笑了下。瞧,他多懂他,连他会怎么做都猜着了。 要与他划清界限了?无所谓,横竖又不是往后都见不到面,只是、只是……心底有那么丁点痛。 “倒是你,身子既是不适怎么不好生静养?” 李叔昂闷闷地应了句。“是疼了点,但也还没到要静养的地步。” “哪疼?”宋绰问着。 这倒好,要是知晓何处不适,明儿个他找个御医聊聊,找些药给他。 “大人不是明知故问?”李叔昂呿了声。 “什么意思?我知道了什么了?” “不就是下头疼着吗?还不是大人——”李叔昂勐地抬眼,对上宋绰不解的神情,蓦地一愣,虽尚未釐清这情况,却飞快地转移话题,“我急着调米,哪里还躺得住。” 宋绰虽不满他转移了话题,但也明白调米乃是首要之事。“你要调胭脂米,怎么不找我商量。” “找大人商量?”李叔昂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愈看愈觉得自己好像想岔了。如果宋绰真知道了什么,他的神情不可能如此云淡风轻,必定是痛苦不已,祈求他的原谅才是。 “不说宋家族田里有栽种胭脂米,皇上赏赐的赐田也栽种了百来亩胭脂米,如今正值秋收,回去我再找管事合计合计。” 李叔昂呆愣地看着他。 “不过你也得跟我说个正确的数,我才知道要凑上多少。”宋绰说着,瞧他一脸呆样,无奈地嘆了口气。“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在发什么呆。” “呃……不劳烦大人了,我有法子,还有几个人还没找,明日我出去转转应该就有消息了。”李叔昂真是受宠若惊极了。 这几年来,宋绰每每见他总是皱眉,关于他的事从不追问更不过问,如今竟知晓他要调胭脂米还主动帮他……是不是要闹什么大灾了,要不宋绰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明儿个找人卜一卦好了。 “怎,就当是我还了昨晚承你照顾的人情都不成?”宋绰啐了声,随即起身。“不过要是再有下回,直接差人将我送回府,不需要将我扶进柳园……不,这短时间之内,我都不会再碰酒了。” 要不是被起闹,他怎会真喝上一杯?平常他都是浅啜一口敷衍的。 听至此,李叔昂总算明白,宋绰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都怪他说起话来虚虚实实,教他自己吓自己,差点吓出病来。 “对了,你方才说下头疼……下头是哪?”临走前,宋绰还是忍不住问了方才未获得解答的疑问。 李叔昂愣了下,玉白俊脸染上一片绯红。“下头就下头,随口说说,你那么认真做什么?去去去,我累死了,要歇息了,别吵我。” 宋绰抽动眼角,想骂人,但又想到他得休息,于是转身就走。 待宋绰一走,李叔昂才疲惫地往床上一倒。 天啊,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揭底了,幸好他反应够快! +++++ 一回到宋府,宋绰随即差管事将妻子找来。 神奇的是,他前脚才进寝房,梁氏后脚就到,而且还带着儿子宋萦。 “老爷。”梁氏问安了声,随即催促着宋萦。 “……爹。”宋萦揉了揉眼,抿着小嘴喊着。 “萦儿既然睡了,何必再将他唤醒?”宋绰微带不悦地道。 “是老爷定下的规矩,老爷忘了吗?” “晨昏定省是礼,但礼是死的,人是活的,不会变通也犯不着拐弯酸我。”宋绰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瞧她空有秀美面貌,脑筋却是硬得像块石头,他真是无奈得连嘆气都嘆不出口。 第7页 梁氏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宋萦却淡淡启口,“爹、娘,时候晚了,我能不能先回房歇息?” 话落,梁氏的眉头皱得更深,恼着唯一的儿子竟然跟他爹是一个样,明明才六岁却老成得吓人,压根不见六岁孩童该有的活泼天真。 “回房吧。”宋绰颔首。 “爹、娘,孩儿先告退。”宋萦微躬身,随即踏出门外,也不需要婆子丫鬟牵着,已颇有几分主子气度,大步走在前头。 梁氏一见宋绰正动手脱官袍,随即上前为他更衣。 宋绰由着她,正思索着怎么开口询问族田的事,却见她头上簪子镶着红翡,就连身上的衣料都是最上等的水绫织。 疑惑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被他给咽了下去。 也许是她的嫁妆体面,他不需要过问,眼前最重要的是——“蕙娘,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唷,难不成夜里也有太阳了,老爷竟有事要跟我谈。”梁蕙娘神色夸张地道,心中的诧异却是切切实实的。 她嫁进宋府已经七年,虽然除了成亲的头一年,两人还聊得上几句,待萦儿出生后,两人就分房,而后他被外调掏金城,竟决定独自赴任,有时就连年节都不回京。 好不容易调回京里,被拔擢为右都御史,却老是忙得不见人影,更过分的是,他昨晚竟然夜宿照云楼! 这个男人打从她剩下萦儿后就不曾再与她同房,她心想他是天性如此,虽然冷漠,可他没打算纳妾更没有通房,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相公,谁知根本不是那回事,她心底的那把火到现在都还没消停。 宋绰冷着脸,不想再与她交谈,可一想到李叔昂抱着病体调米,他还是耐着性子道:“皇上赏赐的赐田,今年收成如何?” 他的父母走得早,两个弟弟性子未定,而他又懒得理帐,所以将宅里的大事全都交由她打理。 闻言,梁蕙娘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拉整他的衣领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如今是太平盛世,风调雨顺的,收成自然是好。” “我记得赐田有栽种胭脂米,可知道收了多少?” “老爷过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能问吗?” 梁蕙娘干干地笑着,“老爷要管自然是可以,但可惜的事赐田里的农作早已在上个月就全数卖出了,总共卖了近四百石,赚了近两百两。” “赐田和族田不都同样是打契收地租的,怎么你却自作主张地将收穫给卖了?”宋绰沉着脸质问着。 梁蕙娘抿了抿唇。“老爷,我是觉得与其收地租,倒不如和庄户拆帐,如此一来不管是旱涝,咱们都和庄户一般,谁也没占谁的便宜,这样不妥吗?” “你怎么没知会我一声?” “老爷说了府里的事由我作主的。” “这当头你倒是伶牙俐齿了。”宋绰心想赐田的收穫没了着落,恐怕得找时间回青江县老家问问族田的收成了。 “我可都是照着老爷的规矩办事的,想让我知会老爷一声,也要老爷肯见我。”她满嘴酸味,收到的是宋绰冷冷地横瞪她一眼,她心里一抖,服软地道:“况且我将收成卖给了李家牙行,这李家牙行和老爷是颇有交情的,也算是替老爷作了面子。” “胡扯,李家牙行哪里买了那批收成?”要真卖给了李叔昂,李叔昂哪里还需要东奔西跑。 “是真的,就城西那家李家牙行。” “李家牙行在城南。”他没好气地道。 梁蕙娘不由得嘆了口气。“城西的李家牙行是上个月才刚开设的新分号,两家牙行的老闆是亲兄弟。”那眼神嫌弃极了,像是在嘲弄他连这么点消息都不知道。 宋绰微愕了下,垂眼沉吟着。 据他所知,李叔昂是绝无可能和嫡兄李伯昱合作的,换言之是李伯昱想假借“李家牙行”的名头吸引客人。可这也太巧了,就在李叔昂调不到米的时候,城西又开设了一家李家牙行……巧得教人不起疑都不成。 不知道这事李叔昂知不知晓,明日该抽空跟他谈谈,又或者该干脆明日告假一日前往青江县,先处理李叔昂的燃眉之急。 见宋绰迳自思索出神,梁蕙娘凑近他一些,轻声问:“老爷要睡了吗?” 宋绰抬眼,瞧见梁蕙娘娇美秀气的面容,忖了下,低声道:“我累了,差人给我备热水,你回房吧。”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梁蕙娘不发一语地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宋绰不禁头痛地抚着额。记忆里他的父母相敬如宾,父亲寡言,话只对母亲说;母亲娴雅,却总是能逗笑父亲。父亲在他状元及第那年去世,母亲悲恸得大病一场,同年跟着而去。 当初娶妻,他也想要个可以相伴一生的知己,可偏偏事与愿违,努力了一年的时光,发现话不投机便罢,就连性情都不合,要是不如她的意,就满嘴酸言酸语,教他打从心底厌恶,相较之下,李叔昂快人快语倒叫人痛快许多。 忖着,他不禁摇头。 真是疯了,竟拿李叔昂跟蕙娘比,可见他真是累了。 +++++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城西李家牙行对街的铺子外,马车里的宋绰掀开车帘一角,就见这李家牙行无论门面和牙郎的打扮都与李叔昂的牙行相似极了,要不是常有往来的商贾马队,说不准真会错将冯京当马凉。 “大人,还要出城吗?”驾车的马夫低声问着。 “先到城南的李家牙行。”思索了会,他说了声。 不管怎样,还是先知会李叔昂一声较妥。 打着注意来到城南的李家牙行,一下马车,便听有人唤着大人,他抬眼望去,噙笑道:“宋繁,近来应该得闲了,是不是该动笔写些字了?” 宋繁乃是王朝举世闻名的大家,其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十年前被除籍改名李若凡,后来还和李叔昂合伙开了这家牙行。去年他终于重回宋府,算了算,依辈分宋繁还得唤他一声叔叔。 “大人,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得闲了?瞧瞧,我今天不就到牙行坐镇了?”宋繁嗤了声,像是想到什么,不禁问:“大人这时候怎会在这儿?” “我今日跟宫里告假要去青江县一趟,倒是你在这儿坐镇……叔昂呢?”对于宋繁的无视尊长,他已经万分习惯,看在宋繁的才华上,他通常可以大人有大量地不予以计较。 “倒巧,叔昂也去了青江县,才刚走没多久。” “为了这批胭脂米,真够他忙的。”啐,就跟他说,他会想法子了,他还是闲不住地东奔西跑。 “大人也知道叔昂这阵子被户部那批胭脂米给整得快不成人样了?” “听你们铺子的牙郎说的。”他看了眼站在柜檯后的魏灿,又继续道:“宋繁,有空去查查城西的李家牙行,那是李伯昱开设的,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8页 “李伯昱?”他那个不长进的大表哥? “从小他就最喜欢跟叔昂争,如今弄了家门面相似的牙行,有几分讹人之疑,你还是上心点。”对李伯昱他是半点好感皆无,李老爷去世之后,李家泰半家产都落在他手中,他不得不说李叔昂目光长远,老早就替自己打算着,没靠祖产也能不愁吃穿。 “这可奇了,李伯昱弄了家牙行,怎么一点风吹糙动都没有。” “是吧?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往青江县了。” “大人好端端地去青江县做什么?族祭的时候还没到。”宋家老家在青江县,祠堂族田族学全都在青江县,逢年过节时,所有宋家人都会从各地回去。 “只有你这不肖子孙才会只在逢年过节回乡。”啐了声,宋绰不多作解释地上了马车。 青江县栽种胭脂米的田庄颇多,他得要赶在李叔昂与人谈妥价格前,先将族田里的低价卖给他,省得遭人狮子大开口。 第三章 宋绰一到青江县的宋家庄子,刚下马车,便见李叔昂从屋舍里走出,跟着他一道行走的则是他四叔公那一房,负责打理族田的宋淇。 “真是太对不住了,压根帮不上忙。”宋淇一脸抱歉地道。 “说的是哪的话呢,庄户们能将庄家留着给我,我可感动了。”李叔昂扬起笑脸,不甚在意地道。“淇叔,我就先走一步了,牙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可你调不到剩下的石数,这该如何是好?” “放心、放心,我还有几处还没转转,说不准一会就有好消息了。” 宋淇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反倒是这孩子在安抚他了? 他送李叔昂出庄子,然才走了几步,却见宋绰迎面走来,他赶忙向前。“大人怎么会突地来了?” 别说宋淇错愕,就连李叔昂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近来走得是什么运,怎么三天两头就遇到宋绰?何况这里又不是京里,青江县可是离京有几十里路。 “淇叔不需多礼。”宋绰忙道,随即又问:“你俩怎会认得?” “呃……” 宋淇有些为难地看向李叔昂,便见李叔昂表情夸张地道:“怎么,只准大人认得,我就不能认得?” 宋绰直睇着他。“这里是我宋家族田庄子,瞧你和淇叔交谈不像是初次见面,难不成你们以往就有生意往来?” “是啊,我偶尔会跟这儿的庄户做买卖,自然是跟淇叔熟识。”李叔昂神色不变地顺着他的话意道。 宋绰轻点着头,再开口时是问着宋淇。“淇叔,咱们这儿的胭脂米也都卖出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怎么也找不到胭脂米,感觉像是刻意要整李叔昂似的。 “大人,说来有点话长,还是请大人进屋再谈。” “嗯,你们聊吧,我还有其他地方得去,先告辞了。”李叔昂抓准了机会,二话不说地走人。 宋绰本想抓住他,可又想,抓着他做什么?于是便放下了抬起的手,问着宋淇。“到底是谁来买米,庄户怎会将所有的胭脂米都卖出了?” 宋淇面色为难地道:“不是庄户卖的,是……夫人卖的。” “嗄?淇叔,你这是在说笑吗,族田关她什么事?她是没有权力插手的。”宋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大人,照理说,族田原本就该交给族长一房打理,当初咱们这房会接下打理族田一事,那是因为你们那一房连两代都是单传,人手较为不足,也蒙大人看得起,所以才接受,可如果夫人要收回自行打理,咱们也不能说什么。” 宋绰瞬间沉了脸。“所以是蕙娘硬将族田收回?” “不是的,夫人还是交由四房打理,只是不再只是收地租,而是和庄户们拆帐,每年秋收二八帐,夫人像是与人打了契,尚未秋收时便差人告知欲卖何人,要咱们准备准备。”宋淇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蒙在鼓里,原本是想宋绰那头不发话,这头就当没事发生,可如今适巧他找上门,也问起了,那就顺便说说。 宋绰听完,俊白的脸黑得像是被雷打中般,良久都说不出话。 族田确实该是由族长打理,但是因为宋家氏族旁系极广,在朝为官的不少,家贫的旁支庶系也不少,这些都该由族长出面照料,而族田的收入就是为了照顾族里势单力薄之人,而看管族田很多杂务也能交给族人,甚至不从仕途便务农,有份活计就是一份收入,不需靠族里救济。 可如今蕙娘的做法却是十足商人利益,而且压根未对他提起,至于族田收入,如何分益也没个帐本对帐……最可恶的是二八拆帐! “淇叔,我只问一句,盼你老实回答。”宋绰沉声问着。 “大人尽管问。” “她是否有对庄户们放印子?” 宋淇愣了下,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混帐!”不等宋淇回答,宋绰已气得咒骂了声。 光看宋淇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事十之八九是有的!这事并非是用猜的,而是因为她与庄户二八拆帐,这根本是刻薄!一户农户就算耕作五亩田好了,一亩田收益再好也只有三石,一亩上缴的税是三升三合,如今一石寻常米价也不过一两,再拆二八帐,一年所赚也不足一两,这根本是要逼人去死! 活不下去只好支借,她再趁机放印子,至于收的是几分利,他连问都不想问了,他只知道他羞愧得无脸见人了! 他转身拂袖就走,宋淇赶忙跟上。“大人息怒,其实庄户大多也没跟夫人支借银两,所以……” “没支借,那些庄户要怎么度日?”宋绰头也没回地吼着。 “其实……李二爷帮了不少忙。” 宋绰勐地停下脚步,回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宋淇嗫嚅着,明知不能说,可眼前不说是肯定要闹大事了。“约莫三年前,李二爷就开始收购庄户那些庄稼,给的价都高于市面的价格……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事我就没跟大人提起。” 宋绰错愕了下,快速地将事都给凑在一块。“你的意思是说蕙娘插手族田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为何没告诉我?” “李二爷说,大人是不知晓这些事的,而夫人行事虽有不妥,但只要事情别闹大也就别拿这些小事烦大人,愈少人知晓愈好。”宋淇当然明白李叔昂的话意,不外乎是不希望一些琐碎小事损坏大人声誉。 也正因为李叔昂是真心替宋绰着想,他愈是认为李叔昂是个能信任的小辈。 这话意仿佛像是李叔昂帮衬着遮掩,企图息事宁人…… “淇叔,我非常羞愧,我岁身为一族之长,但依辈分,你是我的表叔,可却让你看着表侄媳的脸色行事……这简直是宋家之耻,而这种耻,居然还得要外人帮衬遮掩,是我有愧于族人。” 第9页 他身为言官,最怕的事行不正,倘若族田庄户闹起来的话,他丢官事小,愧对先人事大!让他难堪的,是他的髮妻,从中相助的,是他曾经怜惜却又鄙夷不已的小辈。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毕竟夫人终究并没有放印子,庄户对大人更无任何怨尤,大人自然不需搁在心上。” “族田一事,我回去会跟蕙娘说个清楚,绝对不允许她再胡乱行事。”宋绰心想,此事他自己并不无辜,连枕边人做了什么,他也一点底都没有,他是真的不关注她太久。 “我倒是觉得大人不如跟李二爷说声谢吧,那些庄户对大人推崇有加,都得感谢李二爷总是在庄户面前说着大人的好话,说着京里的事,说着大人刚正不阿地弹劾贪官劣吏,我也听过几回,只觉得李二爷像个说书人,说起故事生动有趣,最重要的是,他相当景仰大人。” 宋绰这回可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叔昂竟还景仰着自己。 十年前,也许他是将他当神祇般供着,可是后来……忖着,宋绰脑袋空白,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直朝李叔昂尚未走远的马车奔去。 “叔昂!” 马车里的李叔昂勐地掀开车帘回头望去,惊见宋绰竟朝马车一路狂奔而来,吓得他不知道要燕回加快还是该停下马车。 “二爷,要停车吗?”负责驾马车的燕回低问着。 “呃、呃……”李叔昂瞪着愈跑愈近,飞快地逼近马车的宋绰,他一脸铁青,像是要把他给宰了,但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教他想宰了自己。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叫他的名字,他通常是叫他,“你这傢伙”、“你这小子”或“你这混蛋”的,为什么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就在他还在思索的当头,宋绰已经跑到了车门边,怒目瞪视着他,吼道:“还不停车!” “燕回,停!”李叔昂脱口喊着。 燕回赶忙拉紧了缰绳,马车才刚停下,李叔昂的襟口随即被宋绰一把扯住。 “……大人?”不会真的要揍他吧? 可是等了半晌,他却只是扯着自己的襟口,气息微乱,双眼垂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一会与他对上眼,却只是剎那,随即又调开了视线。 来来回回几次,李叔昂看得都懵,不知道他现在玩的到底是哪招。 “大人,可以放开我的衣襟了吗?”李叔昂好言相劝着。 横竖搞不懂宋绰到底在想什么,等宋绰想清楚大概也要一点时间,还是先放过他,省得等着等着,他莫名其妙被勒死。 宋绰闻言,抬眼看着李叔昂,就见李叔昂白皙面容微带绯红,就连被他扯开的襟口底下也是一片诱人的红,教他不禁想起春梦里的李叔昂,心头狠狠地颤跳了几下,揪住的襟口烫得教他赶忙松手,脚下踉跄了下,往后退上几步的结果,就是跌进了泥泞的田里。 “大人!”李叔昂惊唿了声,赶忙跳下马车,站在田埂上朝他伸出了手。 宋绰微恼地吐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却在他使力之前,就将他拉进了田里,下场跟宋绰一样狼狈。 不,是比宋绰狼狈,因为他是趴进了田里。 慢一步走到田埂边的燕回,瞧两个泥人,再看看阴霾的天色,无奈地嘆了口气。 看来,天黑前要赶回京,几乎是不可能了。 +++++ 庄田屋舍后方有座浴池,宋淇早已差人备妥了两套衣裳,让两人赶紧进浴池沐浴。 “你扭扭捏捏地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身上的泥巴沖干净。”早已洗净身子的宋绰舒服地泡在浴池里,而李叔昂还躲在屏风后头。 李叔昂见他背对着自己,赶忙走到一旁,舀起了浴池的水将身上的泥泞沖干净,便打算快快着装,岂料就在他准备要起身时,却被宋绰精准地逮住。 “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宋绰不容置喙地道。 “……待会再谈也不迟。”李叔昂紧抓住贴在胸前的布巾,偷偷地往下移动,遮住重要部位。 “要你过来就过来,废话这么多。”宋绰横眼瞪去,压根不给他讨价还价。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大人了,让大人拉进田里也就罢了,竟要我陪浴……这年头当官的可真威风。”李叔昂嘴里叨念,心里很清楚一旦被他逮着了,是绝无可能放任他离开的,只能乖乖地踏进浴池里。 “对待你这种小辈,我还不需要抬出官威。”确定他坐下,宋绰才松开了手。 “是啊是啊,大人要是有心,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掐死我了。” “我掐死你做什么?” “那你拖我沾泥巴是为什么?” “我都跌进泥巴里了,怎能让你好过?”想起自己的狼狈,就觉得不把他弄得一样脏,他心里就不痛快。 李叔昂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又不是我害大人跌进田里的。” “谁要你不停住马车?” 李叔昂抽了抽眼皮。“所以大人想跟我聊的就是这些?还是要我道歉?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民不与官斗,大人要我道歉我就道歉,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成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为什么高价收下庄户的收成,甚至还在他们面前为我美言?”宋绰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道。 李叔昂狠狠地呆住,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事。他要淇叔三缄其口,结果还是挡不住宋绰的逼问。 “说呀。”宋绰懒散地抬手枕在池畔,侧身瞅着他。 李叔昂垂敛长睫,状似随意地道:“什么美不美言的,我不知道,大人该知道我是在商言商,行商之人所作的每件事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好比我待农户们好,今日至少让我调了两百石的胭脂米。” 换言之,那些庄户并没有配合梁蕙娘一起把米给卖了,他心里感动极了。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宋绰突道。 “大人此话差矣,是大人讨厌我才是。”李叔昂不自在地看他一眼,意见他刀凿似的胸膛,随即移开了眼。 许多人只知道宋绰是个言官,却不知晓其实宋绰从小习武,当初原本是属意考武举的,却因为宋家族人有太多武官,为防帝王猜忌,于是顺从父意考科举。 “那倒是。” 李叔昂翻了翻白眼。“为了不惹大人厌恶,我就先告退了。” “只要你改掉那些恶习,堂堂正正的,我又怎会厌恶?”宋绰动作飞快地揪住他的手腕。 他相信宋淇所言,李叔昂对他是有几分景仰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叔昂每每见他总是与他唇枪舌剑,甚至做的都是他极度厌恶之事。 李叔昂笑得自嘲。“我不明白何为恶习,亦不明白何为堂堂正正,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至于大人厌不厌恶,对我而言压根不重要。” 第10页 “叔昂……”他喃着,直睇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他的身躯给吸引着,曾几何时他已成长得像个男人,完全的男人躯体,可他却莫名的口干舌燥,心跳失控地颤动着。 李叔昂瞅着他,笑了笑。“大人,我已经过了为他人而活的年岁了,从我离开李家之后,我就只为自己而活,旁人的看法之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话落,甩开了宋绰的钳制,离开了浴池。 宋绰回头欲开口,却瞥见布满他后头肩头的咬痕和吻痕,不禁愣住。 “你……” “嗯?”他微回头。 “为了钱财,你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宋绰蓦地怒斥着。 李叔昂错愕不已,搞不清楚他的火气到底是打哪来的,方才还风平浪静,现在倒是莫名地颳起狂风暴雨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和你同处一室!”话落,宋绰怒不可遏地从他身旁走过。 李叔昂呆在原地,听见宋绰快速地穿衣后离去,他扯了扯唇,苦笑着。 算了,宋绰这种态度,他还比较习惯些。 只是……失落总是难免。 +++++ 宋绰近来像吃了火药,同僚和下属一个个被爆得不敢靠近他的办事房,而一回到家,就连两个弟弟都避着他,省得遭池鱼之殃。 至于梁氏,打从那日宋绰回府后,就被夺了权,赐田和族田都不准她插手,还对她三令五申,再违反族训,立即休妻,吓得梁氏躲在房里,连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宋绰只有往返宫中和宋府,再无涉足李家牙行和照云楼,压根不想再睬李叔昂的私事,可偏偏今儿个听见户部和工部尚书闲聊,提及李家牙行的胭脂米至今尚未送进宫,教他不得不又往牙行走去。 十月了,胭脂米再不送进宫,真应接不上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理该不管回府的,可他的双脚偏像是有自个儿的意志,朝照云楼走去。 “大哥。” 一进照云楼,二掌柜都还没迎上前来,反倒是先遇到了宋纭。 “二弟,你怎会在这儿?” “通政司的同僚约着来。”他简单几字交代着,不想说实是近来府中气氛差,他和三弟恨不得天天外宿。 “烟花之地少走动。” “……皇上御赐了匾,还算是烟花之地?”宋纭指了指高挂大门上的匾。 宋绰无奈地嘆了口气,话说当初照云楼花魁兼大掌柜潋滟,阴差杨错地教他给查处身份乃为遭受冤屈的大臣之后,经他平反后,被七王爷收为义女,而后嫁给了京卫指挥使,而皇上仍旧担心他人看轻潋滟的出身,所以御赐匾额,添了个清流二字,昭告天下照云楼非寻常烟花之地,而是艺馆,卖酒卖汤就是不卖笑也不卖身。 这个匾更是让李叔昂脸上有光,在京里几乎是可以横着走了,谁教是他当初慧眼看中潋滟,将她从蟠城的烟花之地赎身栽培的呢。 不过,匾归匾,楼归楼,哪怕照云楼不像一般的烟花之地,可青楼是烟花之地的概念,在百姓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不是靠一块匾就能改变看法。 “大哥怎会来?”虽然不想问,他还是努力地开了金口应付应付。 “就准你来?” 宋纭委屈,早知道就闭嘴。 宋绰看向四周,半晌才问:“有没有看到李叔昂?” 宋纭马上明白大哥是来找李叔昂的。“方才他的嫡兄来找他,似乎是往叙雅堂那头去了。”因为大哥的关系,他和李叔昂是认得的,但来往不深,不如三弟。 “李伯昱找他?”问着,宋绰已经朝叙雅堂那头走去。 他记得叙雅堂靠近柳园,那儿离其他房间院落有点距离,通常为了密谈才会在那儿。 “李叔昂什么表情?”路上,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什么叫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是笑了,攒眉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怎地,你就不能多说一点,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哑巴吗?”不是他要嫌弃自家二弟,再怎么惜字如金也该有个限度,说起话来不清不楚,真教人着急。 “笑脸。” “他会对着李伯昱摆笑脸,你不会连眼睛都坏了吧。” 宋纭觉得,他还是回家好了。 “李叔昂那傢伙最怕的就是李伯昱了,哪可能对他摆笑脸……” 宋绰说着,刚好行至叙雅堂外,隐约就听见叙雅堂里传出笑声,那笑声他要是没听错,应该是李叔昂的笑声,笑得非常虚伪而造作。 他放缓脚步,见燕回就守在门外,朝他比了个手势,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门边偷觑兼偷听里头的状况。 “别说大哥不帮你,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便是。”李伯昱豪气干云地拍着胸口。 “能得大哥如此疼爱,弟弟真是受宠若惊,开心不已,不过这事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石数也已经凑足了,过两天就能运进京了。”李叔昂呵呵笑着,笑得桃花眼都眯了,可惜宋绰一看便知虚假。 “真的还假的?你可千万别嘴硬,到时候要是真给不了货闹了事,可是会牵连我的。” “大哥别担心,这事怎么也扯不到大哥身上去,况且我真的已经凑足了,也就不好让大哥白忙一场。”李叔昂从头到尾摆着同样的笑脸。“看在大哥这么帮我的分上,今儿个在照云楼里的花度,全都记我帐上。” 李伯昱笑得极冷,环顾四周。“当年爹和祖母说你是个经商奇才,如今看来,两位老人家眼光确实是精准,你不管经手什么买卖,全都做得有声有色,闻名遐迩。” “大哥说笑了,弟弟还不成熟,还盼大哥多加提携。” “说真的,你说胭脂米都凑足了,可就我所知,市面上的胭脂米早已都被收走了,你哪里还调得到货?”说到底,他是压根不信他凑得到货,才会特地上门找他做买卖,当然狠敲他一笔是必要的。 “说来也是我运气好,识得的人多,贵人也多,久这么东凑西凑的,就能把货给凑足了,说来真是万幸。” “对方到底是谁?”李伯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他花了大把银两将南北几个栽种胭脂米的田庄的出产都给买尽了,绝不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教他凑得了数。 “大哥问这个做什么呢?”李叔昂笑呵呵。“就算说了大哥也不认得啊,倘若要我引见,也得有几分机缘,毕竟贵人也不是都那么容易就撞见的。” 李伯昱扬着笑,心底却咒骂着小贱种,最终悻悻然离去。 宋绰赶忙推着宋纭退到转角处,省得跟李伯昱打了照面。待李伯昱走远了,他才又踏进叙雅堂。 正要离开的李叔昂一见到他,不禁无奈一嘆。“大人大驾光临,真让照云楼蓬荜生辉,小的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看向他身后的宋纭,神色才稍霁了些,笑意跟着真诚许多。 第11页 宋绰直瞪着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你可以 闭嘴省点口水。”瞧瞧那什么死德性,一脸不耐地说着违心之论,真是教人不快。 “早说嘛,先走一步。”李叔昂还真是不客气,迳自往他身边走过。 宋绰长臂一探,一把揪住他。“李叔昂,本官话都还没说,你上哪?” “大人,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到底是谁无法容忍与他同处一室的?他不是老说君子一诺千金,怎么他说过的话他老是做不到。 听至此,宋纭偷偷地退后两步,不想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宋绰看向一旁,吐了好大一口气,忍住了脾气才咬牙道:“胭脂米凑足了?” 宋纭错愕地瞪着宋绰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的火气在李叔昂面前会削弱得如此无力,太不公平了。 李叔昂嘴硬地道:“……快了。” “所以你方才只是欺骗李伯昱?” “我不这么说,难不成真要任他狮子大开口?”他看起来像是傻子吗?他经商是步步为营,哪能轻轻松松地任人鱼肉? “李叔昂,由此可见,打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对付你,才让你怎么都调不到胭脂米,瞧他那嚣张嘴脸像是早已把货都扫光了,你确定你真的调得到米?” “总有法子。” “问题是要上缴的期限就快到了。” “我知道,可横竖这不关大人的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听他又拒绝自己,宋绰一把火都快烧了出来。“李叔昂,你真的可以再不识好人心一点,把旁人的关心当什么了?”他今儿个是为了谁才又踏进了照云楼?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要不大人能帮得上忙吗?” “我为什么帮不上忙?米粮不得垄断,更不得大肆私购,牙行交易一季的数量不得超过一万石,要告他个垄断,怀疑他倾销外族,定他个私营通敌之罪都不难。”宋绰说得振振有声,旁人却是听得惊愕不已。 宋纭不敢相信大哥竟会如此严厉地对付一个商贾,甚至扣个私营通敌大罪,就连李叔昂都怀疑她怎会拿起牛刀杀鸡了! 他身为右都御史是要替民监督百官,掌纠正弹劾之权,可如今他却将刀口指向李伯昱,也未免太看得起李伯昱了吧。 “本王这才知道,原来宋大人也挺会给人扣帽子的。” 后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宋绰一回头,随即和宋纭双双作揖。“下官见过雍王爷。” “王爷,终于是将你给盼来了。”李叔昂热络地上前施礼。 雍王爷秦宣趁势将他搂进怀里。“本王这不就来了吗?怎么,想本王了?” 宋绰蓦地抬眼,想起李叔昂后颈肩上的咬痕,想起李叔昂不适地卧床不起,想起李叔昂曾提及不适在下头…… “想想想,想死网页了,更想着网页帮我解燃眉之急。”李叔昂哪里知晓宋绰的心思,更懒得管秦宣老是对他上下其手,他现在要的事凑足胭脂米,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能晚点再谈。 “解燃眉之急?不是要本王替你解这儿的火?”秦宣毫不客气地朝他下头招唿过去,然而偷桃不成,反被人擒住。 “王爷,自重。”宋绰紧扣住他的手,沉声道。 秦宣饱含兴味地看着他,俊脸笑得极邪地贴近李叔昂。“叔昂,你找本王来到底所为何事?你忘了你已经欠了本王一回还没还。” “届时一起还,这事还请王爷先入座,咱们再谈。”李叔昂压根不介意险些被偷桃,只想赶紧办好差事。 “好啊,咱们慢慢谈。”秦宣挑衅地看向宋绰,笑得恶劣。“宋大人,还不放手。” 宋绰气得牙痒痒的,放开了手,便道:“叔昂,我渴了,请我喝杯茶。” “是是是,请请请。”李叔昂哪里管两人在较劲什么,把三人都给请进叙雅堂,差人重新上了酒跟茶,便跟秦宣谈起了胭脂米。 宋绰一听,才知道原来李叔昂打的是皇庄的主意。 秦宣是皇上胞弟的独子,想来极得皇上喜爱,手里的皇庄自然不少,想当然耳胭脂米肯定是有,哪怕数量不多,但凑一凑也齐了户部要的数。 问题是,秦宣是个被宠坏了的王爷,游戏人间寻花问柳,男男女女都难逃他的魔掌,找他商量,岂不是……罢了,他们之间肯定早已不寻常,要不李叔昂怎会找秦宣,而秦宣又怎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宋纭望着那两人,低声道:“大哥,如今一见才发现李叔昂的性情改变甚多,说起话来舌灿莲花,简直不像是当年我认得的李叔昂。” 宋绰一听,冷哼了声。“是啊,当年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话落,悻悻然地端茶一口饮尽。 怎知那茶一入口却辣痛了他的喉头,教他疑惑地皱起眉。 “大哥,你喝的是我的酒……” 宋绰眼前景物晃动了几下,身子一软,往后倒下,耳边隐约听见李叔昂惊慌地唤着他。 呿,他哪里还会担忧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腻在他身边的少年郎了。 第四章 宋绰第一次见到李叔昂时,李叔昂十四岁,站在同龄的宋繁旁边,看起来却只有十二岁般大。 他纤瘦矮小,但那张脸非常出众,带着几分不可直视的俊美,可惜的是神色不安,身形畏缩。 “宋大公子,宋繁这事真无法处理了吗?” 宋绰回过神,朝上座的李矜微微施礼,“李大爷,这事恐怕是难解了,毕竟是武平侯决定将他开除族籍,这事就连家父也无法介入。” 年节期间登门拜访,为的便是谈宋繁的事,这事原本也不该他来,毕竟他三月等着要会试,可偏偏父亲将这事交託给他,只因他和武平侯是平辈,和李大爷也等同平辈,说起话来倒是方便些,李家人可以少些顾忌。 而宋繁乃是武平侯的庶子,虽然只小他两岁,但得喊他一声叔叔。据闻他是强占丫鬟而被逐出家门且除籍,身为舅舅的李矜不忍,便将他领回家中安置。 李矜抱着一丝希望,盼他能带来好消息,可惜的是,尽管父亲都已经出面劝说,但武平侯还是执意如此,身为族长的父亲实是无能为力。 “……所以武平侯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了?”坐在主位上的李家老太太高氏持杖重击着。 宋绰几不可察的嘆了口气,道:“老太太,家父的意思是暂且让宋繁待在李府,兴许过阵子武平侯心里平静了,就会将宋繁领回。”说着,他分点神注意宋繁,只见宋繁难掩愤恨,傲立一旁不语。 其实,他跟宋繁的大哥宋綦求证过,确知宋繁是遭嫡母陷害,受了委屈,而这一点武平侯也是知情的,宋家人都有把硬脾气倔骨头,武平侯明知实情却仍如此处置,要说他是听信片面之词,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第12页 他只能猜想侯府中也许藏了什么秘密,才教武平侯不得不如此,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能插手也不适合过问。 “不用了,武平侯不要这孩子,咱们李家要,从此以后这孩子姓李,与武平侯府再无关系。”高氏怒声斥道。 “娘,咱们不能意气用事……” “谁意气用事了?除籍是何等大的事,岂能儿戏?他既已说出口,从此以后宋李两府再无关系,还有你……将你妹妹的坟给移回咱们祖坟我一个好好的女儿他护不了,孙儿也不想护,那就别护了,全都还给我!”高氏吼完,仿似怒急攻心,双眼吊起,整个人快厥了过去。 霎时间,厅里乱成一团,李矜和其妻、嫡子带着一干婆子丫鬟将高氏给扶进房里,厅里顿时只剩他们三人。 好一会,宋绰才为难地开口,“宋繁,你也不需要胡思乱想,潜心读书,考取功名让武平侯刮目相看,如此……” “他就会接我回府?”宋繁冷冷问着。 “这……” “他已经不要我了,不是吗?” 宋绰语重心长地道:“宋繁,许多事不是要不要,而是能不能要,也许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但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 宋繁垂着眼不语,好半晌才道:“大哥……没说什么吗?” “你大哥又能说什么?你爹那牛脾气他劝得了吗?”宋绰思索了下道:“横竖呢,在李府里,还有外祖母肯照拂你,你就尽管待着,如果你想求功名,那就到我家,一起拜在我爹门下,咱们一起修读,就算不想让你爹刮目相看,但至少你一定要过得好,让那个企图让你不幸的人知晓,哪怕没有武平侯府庇护,你一样有本事。” “我能应试吗?” “可以,说不准到时候你爹已经回心转意,除籍一事——” “如果我爹没有回心转意,一个无籍之人要如何应试?” 面对宋繁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宋绰思索了下,“那你就用李姓,纳入你舅舅的籍里就能应试,当然,除非有人揭发你被除籍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宋繁抿紧了唇不语,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李步昂不安地扯了扯宋繁。 “叔昂。”宋绰轻声唤着。 李叔昂愣了下,怯生生地抬眼。 “不如,你就跟宋繁一起到我家修读吧。” “……我可以吗?”李叔昂低声问着,嗓音是少年特有的沙哑。 “当然可以,我想令尊应该不会拒绝。”能投到太子太傅门下修读,那可是一般贵族子弟都不见得能如愿的。 后来,他曾想,那时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也许只是因为他怜悯一个可怜的庶子,一个被欺压得畏畏缩缩的庶子。 +++++ 二月时,两人正式进了李府修读,由宋绰和父亲轮流授业,由于他正忙着三月的会试,所以暂时约定了一月四回,等会试过后,就能让他俩天天都进李府修读,然而在第三次的修读,只有宋繁前来,不见李叔昂的身影。 “叔昂呢?”他询问了宋繁。 宋繁只说:“舅母不让叔昂来。” 二话不说,他立刻策马前往李府。 李矜并不在府上,他转而拜见高氏,管事立刻去请求高氏,趁隙,他直往李府的西厢走。 当初,他提议让李叔昂跟着宋繁一起修读,李矜原本还颇有顾忌,高氏倒是高兴得一口答应了。而第一次修读,他来接两人时,李叔昂脸上的笑意,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笑得怯生生的,那般恬柔又羞涩,不知怎地,他就是看傻了眼。他想,也许是因为那么一个怯懦的人笑了,所以才特别吸引他。 也正因为如此,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剥夺他脸上的笑意,任何人都不能! 如入无人之境般刚踏进通往西厢的拱门,宋绰便听见不远处有婆子大声吆喝着,“我说二少爷,你这是怎么着?动作慢吞吞的,到底是要洗到什么时候,要是不知情的人,真要以为我这婆子以下犯上,恶奴欺主了!” “……我在洗了。” “二少爷,你这话可要说得精准些,这可不是咱们要你洗的,是你自个儿说要洗的,别让人给误解了。” “……是我要洗的。” “这可就对了,二少爷话得要说确实点,可别害了咱们,咱们可担不想……” 话未尽,响亮的巴掌声将婆子未完的话给打散了。 李叔昂勐地抬眼,就见宋绰怒瞪地倒在地上的婆子,深邃的黑眸缓缓地扫过在场的婆子丫鬟。 “这可真是有趣了,谁家的下人能如此放肆?”宋绰神色森冷地问着。 一个眼尖的婆子马上认出是宋绰,赶忙缓颊道:“宋大公子误解了,二少爷弄脏了袍子,所以自个儿要清洗的。” 宋绰笑了笑,指着蹲在池边的李叔昂。“那真是奇了,咱们宋府的下人什么事都抢着做,哪怕是茶都亲自捧到爷儿们嘴边,你们几个围着府上的二少爷,眼睁睁地看着他洗衣袍,这究竟是什么规矩,倒是说出来让我好生学习。” 几个奴僕心虚地垂下眼,更没人敢去扶被打得掉牙的婆子。 宋绰收回目光,一把将李叔昂拉起。“走,修读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不能走……” “这是老太太答应的,在这李府里谁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要不咱们一道到老太太面前说个清楚。” 几个奴僕闻言神色大变,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名丫鬟便偷偷地熘走了。 “可是……” “李叔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宋绰忍遏不住地怒喝一声。“你给我搞清楚自个儿的身分,哪怕你是个庶子,你还是李府的二少爷,凭什么教这些婆子丫鬟给欺到你的头上?” 就是因为他一点气魄都没有,才会连下人都将他瞧得这么扁。 其实这事压根不难猜,不外乎是李矜的正室不满他拒绝了嫡子李伯昱一道修读,所以自然就不肯让他叔昂修读。 拜託,李伯昱那是什么货色,都十八岁了,连个生员资格都没有,还有什么好修读的,根本是浪费他和父亲的时间。 读书,也是要资质的! 李叔昂虽怯懦,但却极为聪颖,尤其记忆力惊人,只要念过一回的,他几乎都马上记住,这种学生都起来才痛快,谁要教那种混蛋。 李叔昂微微地垂下脸,一句话都应不上。 “李叔昂,你给我记住,你必须要变强,强到不准任何人爬到你头上撒野,强到让所有瞧不起你的人全都闭上嘴,听见没有!”一想到他在李府里过着连下人都欺凌的生活,他就有一肚子气。 李叔昂皱紧了眉头,轻轻地点了下头。 第13页 “那好,咱们先到老太太那儿坐会。” 太太还没没赶到,不能让宋大公子就这样把二少爷带到老太太那里啊,要是老太太发怒,她们就完了……几个婆子随即围了上来。 “宋大公子,不如先喝杯茶,这时分老太太还在歇着,不见客的。” “是啊是啊,倒不如先歇会再去,那个……春荷,去老太太那儿问问,老太太是不是醒了。” 有人应声,几个婆子吆喝着,团团包围着两人,混乱之中,李叔昂的脚被拐了下,身子又被撞了一下,失去平衡地往池子倒去,又怕波及宋绰,赶忙松开手,待宋绰察觉,伸手一抓却已不及。 噗通一声,李叔昂跌进了池里。 宋绰抽了口气,回头瞪着几个婆子丫鬟,不敢相信她们竟然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几乎没有细想便跃进了池里。 二月的池塘水冰冷如刃,剐肉刺骨,宋绰倒抽了口气,奋力地将李叔昂给拉进怀里,待一上岸,适巧管事也到了。 于是,这事就这般顺理成章地闹到老太太面前,揭发了李家嫡母欺虐庶子。 照理说,他实在不该插手旁人的家务事,可是李叔昂的处境比宋繁更艰难许多,他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况且,事后证明,他做的并没有错,因为老太太收回了媳妇的权,自个儿理家,也将李叔昂和宋繁一起带到自个儿身边照料,从此,李叔昂可以过得舒心一点,而且也不用怕恶奴欺主。 事情看似完美落幕,可翌日,李叔昂发了高烧。 担忧着他的病情,宋绰读完了书便赶往李府,就见有两个丫鬟在旁照料着,宋繁就坐在一旁榻上看书。 “绰叔。”宋繁抬眼瞧见他便低声喊着。 宋绰走到榻边,低声问:“他好些了没?” “时好时坏,昨儿个烧退了,今儿个又烧了。” “没换个大夫吗?” “大夫说叔昂是风邪入体,又加上长年抑郁,病才会一下子迸了出来。” 宋绰微眯起眼,可以想见李叔昂被欺凌怕已经是多年之事。 “昨儿个听外祖母喃喃说着,叔昂的亲娘也是被欺凌死的,叔昂的脸像极了他亲娘,兴许是如此舅母才会一见叔昂就讨厌。” “大人造的孽关孩子什么事?” “是啊,关我们什么事?”宋繁哼了声。 宋绰无奈地摇着头,看着这对表兄弟有着相似的处境,两人看似惺惺相惜,但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况,教他头痛极了。 正忖着,床上的人动了下,痛苦地呻吟了声,宋繁随即起身到床边。“叔昂,绰叔来看你了。” 李叔昂艰涩地张眼,一见宋绰,伸手要拉他。 宋绰赶忙握住他的手,察觉他的手极烫,赶忙将他的手推回被窝里。 “大哥……” “跟你说几次了,要叫绰叔。”宋繁纠正道。 “算了算了,就由着他吧。”宋绰倒不怎么在意,横竖不过就是个称谓。“叔昂,你的手还烫着,好好歇息。” “嗯……”他虚弱地应着,却朝他漾开一朵笑花。 那因为发热而绯红的脸颊染着羸弱的笑,不知怎地竟教宋绰其名地心悸了起来,觉得异常地惹人怜爱。 那日,他就守在李叔昂的床边,直到夜深离去时,他还是挂念着担忧着李叔昂,而最惨的是,就在翌日,他感到头痛脚轻,到了晚上便开始发起高烧。 接下来,他总觉得昏昏沉沉,整个人像在云端又像在火里,教他难受着却又清醒不了,直到他听见了细微的哭声。 他奋力地张眼,惊见李叔昂趴在床边低泣着,吓得他忙问:“叔昂,你怎了,谁又欺侮你了?”他话说得又快又急,一时还不觉得怎样,可话停,就觉得他的喉头像是着了火一般,不禁 咳了起来。 李叔昂抬起哭红的桃花眼,紧抓着他的手,又哭又笑地道:“大哥,你终于醒了,你要不要喝点茶水?” 宋绰难受地点了点头,李叔昂动作飞快地倒了杯茶,半扶起他喝下。 “要不要再来一点?” “不用了。”他乏力地摇了摇头,躺回枕上,顾不得喉头痛着,哑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哭成这样?” 他不问倒好,一问又逼出了李叔昂的泪。 “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又怎了?” 李叔昂低声啜泣着。“会试已经过了……” 宋绰愣了下,问:“我病了这么久?”有没有搞错,他从小到大少有病痛,风寒也不过是难得几次,连药都不必喝就能痊癒,怎么这回却让他病过了考期? “大夫说你是思虑过度又染上风寒,所以就病得又急又勐……都是我不好,如果那天不一直拉着你就好了。”他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颊面滑落。 “啐,关你什么事?还是……有人拿这事斥责你了?”他疑惑地问。 他不认为爹娘会为此怪罪李叔昂,真要怪的也肯定是怪他自个儿不照顾好自己,怨不了谁。换言之,等他身子好些,就等着领骂。 “没有,先生没有骂我,都没有人责怪我,可是……” “那不就得了。”他淡然打断他未竟的话。“不关你的事,犯不着硬是往身上揽,更何况……我也没那么想应试。” 李叔昂愣愣地看着他,正要开口时,却又被他抢先。 “你以为我在安慰你?唉,其实我从小习武,还是武平侯亲自教的,我对兵法和武艺校有兴趣,可我爹不希望我考武举。” “为什么?” “宋家人武职太多了,要是掌了太多兵权,会引发帝王猜忌的,对家族来说不是好事。”瞧他听得一知半解,宋绰也不急着解释太多,自顾自地道:“反正在这世上,总有太多事是身不由己,总是得配合着旁人,尽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只要是为族人好,我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 李叔昂偏着头看着他,似懂非懂。 他笑了笑,揉揉他的发。“等你长大就会懂。” “大哥只大我两岁。” “两岁就差很多了,瞧你,身子骨这般瘦弱,你比宋繁大两个月,他却比你高上不少。” “往后我会比他高的。” 宋绰笑眯了眼。“高不高倒是不重要,我瞧你这身板太瘦,改日我病好了,教你练拳,可以强身健骨又不会遭人欺负。” “真的?”李叔昂喜出望外地道,几乎快贴到他脸上来。 宋绰直睇着他,像是鬼迷心窍般,伸出了手,将他再拉近一些,随即亲上他粉嫩柔软的颊。 李叔昂惊愕地瞪大了眼,宋绰才勐地回过神,疑惑自己怎会做出如此行迳,只能硬着头皮道:“在我家里……我都是这样对我弟弟的,你知道我有两个弟弟,他们要是有时很听话很乖巧,我就会亲亲他们,你知道这是兄长对……” 第14页 他再也编不下去,因为他瞧见李叔昂笑得腼腆可爱,仿佛对他的话全盘接受,那一瞬间他厌恶着自己,但是却不后悔。 “可以当大哥的弟弟,真好。”李叔昂由衷道。 宋绰苦笑了下,没再应话。 还真想当他的弟弟呢……也好,不过是再添个弟弟,况且叔昂比他那两个弟弟可爱多了。 刚刚会亲他,应该只是病昏头,一时觉得他太可爱,就像个天真的孩童,所以才情不自禁…… 接下来的三年证明了宋绰当时的想法再正确不过,哪怕朝夕相处,他都未再做过失礼之举。 瞧李叔昂逐渐抽高身子也长了肉,他就充满了成就感,感觉就像是把支又病又弱的幼犬养得雄纠纠、气昂昂,李叔昂如今风华正盛,俊美无俦,光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极了,不管上哪,都想将他带在身旁。 可惜,三年一期科举将近,他收了心和宋繁一道应举,至于李叔昂,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对于科考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也不再勉强他。 而宋繁也确实了得,以李若凡之名一举拿下解元,而后再拿会元,连中二元,他简直快为他乐疯了,谁知,在殿试前,武平侯夫人竟然揭发宋繁为无籍之人,无应举资格,宋繁因而硬是被拔去功名,跌进谷底。 而他,就算在殿试上拿下状元,却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他靠的是祖荫,因为如果宋繁未被取消功名,这状元必定是他拿下…… 放榜后,上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他摆着笑脸虚应着,苦闷的心情无处发泄,直到李叔昂上门。 “若凡近来如何?”他问。 “不好。”李叔昂跟着愁眉苦脸。“若凡这些日子消沉得紧,话也不说,我也没法子了。” “我想去见他,可又怕他心里有芥蒂。” “大哥多想了,他只是恨他的嫡母罢了,这么一来,他不能走仕途,也无法经商,将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绰托着腮,突道:“叔昂,陪我喝杯酒吧。” 李叔昂好笑地睨他一眼。“在哥不能喝酒吧,上回醉得很吓人啊。” “啐,我要醉了,你就把我打晕吧,省得丢人现眼。”听说他上回喝了一杯酒,结果醉得像个疯子,还亲了二弟,二弟还好一阵子一见他就跑。 啐,把他当什么,不就是醉了吗。 那晚,他喝醉了,一杯酒就让他醉得一塌煳涂,不省人事。 但也是从那晚之后,他开始发起了春梦,而梦里的人始终瞧不清面貌,他以为是自己年岁到了,对男女情事有了兴趣,不当回事。 况且他正式进入翰林院,为了熟悉差事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又为了病重的父亲答应了与礼部侍郎千金的婚事,早将春梦给抛诸脑后。 就在婚事定下后,他特地去了趟李府,一来是告知喜讯,二来是想探探宋繁和许久未见的李叔昂,岂料一进李府,却见李府里竟闹得鸡飞狗跳,而主因竟是—— “就让她将孩子生下,届时再将她送到庄子里。”坐在主位上的执杖怒斥,立刻作出决定。 他瞧见,李叔昂和个做丫鬟打扮的姑娘双双跪在厅上,而高氏的决定一落,那丫鬟随即哭得死去活来。 他不敢相信,那乖巧的李叔昂竟然会欺负丫鬟,甚至让丫鬟有了身孕…… 正忖着,坐在主位上的高氏唤了他,他一抬眼,瞧见李叔昂惊慌地回过头,像是想对他解释什么,他却不想睬他。 他曾跟李叔昂说过,既是庶子,要明白庶子的苦,所以往后记得娶妻不纳通房与妾,可他竟然尚未成亲便与丫鬟私通有子……这个混帐东西,到底是把他说的全记到哪去了! 那年年底,他成了亲,宋繁与李叔昂双双到场,他却从头到尾都没瞧李叔昂一眼,只因他教他寒透了心。 隔年,他当了爹,总算赶得及在父亲阖眼之前让他瞧见孙子,让父亲毫无遗憾地离世。 同一年,他听说宋繁和李叔昂在高氏的资助下,开设了一家牙行,而他并未前往祝贺,只是路过时,曾见李叔昂笑脸迎人地周旋在马队商旅之间,陌生得压根不像他识得李叔昂。 再隔年,他听说高氏去世,宋繁和李叔昂一起离开了李府,在牙行附近又开设一家铺子,因为太想知道两人近况,所以便前往一探,谁知道不去倒好,一去气得他险些吐血。 “瞧瞧,这赭红色多映肤色,多美。” 打他进铺子,发觉是家赌坊时,他就忍着气准备狠狠训斥两人,岂料走到后院,竟见李叔昂牵着个作小公子打扮的小姑娘,一双桃花眼不住地往小姑娘身上瞧,又是搂又是抱的,教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瞬间消失无踪。 “李叔昂,你到底是在搞什么?” 李叔昂吓了一跳,松开了小姑娘的手,快步来到他面前,扬笑正要开口时,他怒声打断他,“你这是在做什么?让个小姑娘扮成如此,你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你以往读的到底是什么圣贤书?” “大哥……” “不准再叫我大哥,从此以后,就当我从来不曾识得你,你要是在街上撞见我也不准与我交谈!”话落,他转身就走,至于李叔昂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感受,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快气疯了,他简直快吐血了!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那小子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简直教人难以置信! 从此以后,再面对李叔昂,他俨然当他不存在,不与他对视不与他交谈。而他,状似不甚在意,在牙行赌坊里,与人谈笑风生。 没多久,皇上有意将他外调,他随即欣然答应,单身前往掏金城赴任。 他未告知宋繁,也没让家人送行,搭着马车出城,却见李叔昂静静地站立在城门外一隅。 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李叔昂一直注视着他。直到马车走了好远远得再也看不到城门,他才掀开车帘往后望去,仿佛还能瞧见李叔昂一脸失落地站在城门外。 失落什么?他有什么好失落的? 谁要他愈走愈偏的?若非他如此,他又怎会对他置之不理…… 独自上任,宋绰没有半点思乡之情,但却偶而会想起李叔昂穿着月白色袍子站在城门外。 有时当他特别想他时,他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走出衙门,宋绰眯紧了眼,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再仔细一瞧,站在对街的确实是李叔昂。 远远的,他朝自己作揖,而他只是无声地看着他。 没有交谈,只有视线交会。 从此以后,每隔一段时日,他就会瞧见李叔昂,后来他受不了,还是跟李叔昂搭了话。“你怎么老是会在这儿?” “大人不是说了不准我跟大人交谈?” 宋绰抽了抽眼角,转身就走。不交谈就不交谈,稀罕吗? 就这样,赴任三年里,他撞见李叔昂的次数实在是多得惊人,尤其在第三年时,他遭人诬陷入狱,而后证人在堂上翻供还他清白,甚而破了大案,揪出了欲陷害他的巡抚,那时也见李叔昂就站在衙门外,他假装不期而遇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等在掏金城一整个月,陪同他返京。 第15页 这傢伙……真懂得怎么教他心软。 但最可恨的是,他才对他心软,这小子回程的路上竟拐到蟠城,只为了替一位花娘赎身,当时他连掐死他的念头都有了。 幸亏那花娘只是成了他的大掌柜大帐房,压根不是打算纳她为妾……那时,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非得要为李叔昂牵肠挂肚,为什么要因李叔昂的一举一动而患得患失?李叔昂到底是凭什么如此左右他? 宋绰想想个明白,但思绪却不住地溃散,只觉得身子发烫。 迷煳之间,他感觉身下仿佛压了个人,他张开了眼,注视着身下的人,瞬地,他心旌动摇着,只因在他身下竟是肌肤染着绯红的李叔昂,他的双腿被他扳开,他甚至可以瞧见他腿根的痣,他强硬地进入他,将渴望埋入他的体内,看着他的灼热同样昂扬着,他莫名亢奋,疯狂地一再渴求。 像是怎么也要不够,他沉沦其中,一次又一次地宣洩着。 第五章 宋绰勐地张眼,随即翻身坐起。 他粗喘着气息,环顾四周,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发觉这里是柳园的客房。 怎么又是在这儿? 他皱着眉托着额,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又睡在这儿,而最鲜明的记忆,竟是梦境里火热的交缠。 才一回想,竟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隐隐有了反应。 几乎同时,有人开了门进来,他心虚地抬眼望去,惊见是宋纭。 “二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宋绰不解问着。 宋纭看了他一眼,将水盆搁在花架上,才凉声问:“大哥又忘了吗?” “忘了?”宋绰是何许人也,哪怕什么都记不得,但凭宋纭一句便知道——“我又喝醉了?可我昨儿个不是只喝茶吗?” 什么时候他连喝茶都会醉了?别吓人了。 宋纭用万分无奈的神情注视他半晌。“大哥,你喝了我的酒。” 宋绰愣了下,随即迁怒道:“你这傢伙,不是跟你说了喝酒误事,要你在外别喝酒的!都是因为你把酒杯放得太近才会教我喝了你的酒!” 宋纭不言不语,将拧干的布巾递给他,便走到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 “你这是怎么着,难不成我又亲你了?该难过的应该是我吧。”宋绰没好气地擦着脸,对二弟的刻意躲避非常不以为然。 宋纭张口欲语,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等着宋绰稍作梳洗后,才想起昨儿个的事,随口问:“雍王爷打算替李叔昂调米了?”他想,依他俩的交情,雍王爷应该不会拒绝,至于李叔昂会付出什么代价,一点都不关他的事。 “答应了。”宋纭水火淡声应着。 宋绰哼了声,深吸了口气,随即起身。“走了。” “大哥不去看看李叔昂?” “我为何要去看他?”他不耐反问。 “大哥到底是看李叔昂哪里不顺眼?” “全身上下都不顺眼,可以吗?”他的癖好,他的八面玲珑,他为求钱财连自己都能当商品卖! 混蛋,当初根本不该管他死活的! “我不觉得李叔昂有哪里不好,打从他和大哥亲近之后,他变得开朗,如今手段圆滑,长袖善舞,这都是经商必备的,我觉得他很好。” “你又知道什么?他喜欢将小姑娘扮成小公子,这种癖好……” “大哥,放眼京城,谁不知道李叔昂有这癖好,可你听过有什么尸体在半夜里从李宅、牙行、照云楼甚至是四季坊的后门运出吗?你可有仔细瞧过那些小姑娘用什么眼神看待李叔昂?全都是仰慕亲近的,真心诚意地伺候他。他纯粹只是看而已,又不是会把小姑娘给占为己有。” “他当初就曾强占贴身丫鬟!” “他才是那个被强的。”宋纭无奈地替李叔昂辩白。 “……嗄?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有哪个姑娘家有本事可以强了一个男人?”宋绰听得火气更盛。“还有,你是上哪听见这么荒唐的传言?” “宋繁说的。” 宋绰顿了下,坐到他身旁。“宋繁?” “嗯,我的话大哥可以不信,宋繁的话大哥总该信了吧。” “怎么可能?他再怎么怯懦也不可能教个丫鬟给强了,他那时候是怎了,身子不适吗?”他推敲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何当初宋繁没告诉他这些事? 可他再仔细一想,恐怕不是宋繁没告诉他,而是他不愿意听吧。 “该是身子不适,可他怎会身子不适?”宋纭慢悠悠地问。 “我怎会知道?”宋绰说得没好气。 “宋繁说,那一日适巧李叔昂上门祝贺大哥中了状元的翌日清晨。” 宋绰微扬起眉。“那又怎么样?那晚……我喝醉了,他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宋纭万分万分无奈地嘆了长长一口气。那晚,他不小心撞见了,可那事要他说出口……他还真是做不到。 “怎了,话说一半是怎样?”宋绰不耐地催促着。 “大哥,你也知道宋繁喜欢童颜姑娘吧。” “好端端又扯到宋繁那儿做什么?” “宋繁当初被赶出武平侯府,听说是因为丫鬟爬上他的床,从此他对一般姑娘便退避三舍,而李叔昂与他有着同样的处境,所以从此之后,李叔昂身边的姑娘必定是未足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为唯有如此,他才不会怕。” “……怕?”李叔昂会怕一般姑娘?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待人总是平淡,可为何面对李叔昂进特别的在意,因他而怒、因他而喜?” 宋绰睨他一眼,神情有些微愕。 有吗?他是如此吗? +++++ 离开都察院,在宫门外坐上了马车,宋绰又开始发呆。 幸好近来朝中风平浪静,要不以一个右都御史而言,他实在太失职,只因他连着几天,脑袋里想的全都是李叔昂,耳边想起的是二弟颇有弦外之音的劝言。 不用二弟提醒,他也很清楚,他对李叔昂过分执着。 他认为是因为他对李叔昂有着极高的期待,所以当期待落空时,才会气得与他断绝往来。可实际上,他俩根本没有真正的断绝往来,不管是他前往掏金城之前或之后。而就算李叔昂老是臭着脸甚至与他唇枪舌剑,只要他醉了,他一定会差人将他送到柳园。 垂敛着眼,他不禁想应举前的那三年,感觉就像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三年,有李叔昂伴似是做什么都不厌烦。 可谁知道他们到最后却会变得如此陌生又熟悉? 李叔昂已经愈走愈偏,甚至连雍王爷都勾搭上了,如今就算让他知道当年不过是场误解又如何? 一想起他和雍王爷的亲密,他就不想见他,可他又不想回府,总觉得一个人……孤单。 第16页 “大人,要回府了吗?”宫门前待得太久了,马夫不由低声询问着。 “去李家牙行吧。”半晌,他意兴阑珊地道。 不管怎样,那日留宿柳园,他不告而别实在是太失礼了,现在去道声谢也是应该的。 可不巧,李叔昂不在牙行里。 “二爷今日在照云楼宴请雍王爷。”魏灿知无不言地道。 宋绰抽了抽眼角,没吭声,转身就要走,就见一个男人迎面走来,随即快步来到他面前,喊了声大人。 宋绰看了眼男人的长相,他见过他,可是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大人,小的是柯贵,掏金城的柯贵。”男人忙道。 宋绰顿了下,想了起来。“你是当年陈通判府上的小厮柯贵。”莫怪他认不出,实在是他此刻一身锦衣,和当年相比,太过天差地别。 “是啊,大人还记得小的。”柯贵笑呵呵的。 “当然、当然,怎么可能忘得了?”宋绰笑得阴森森的。 想当年他会被陷害入狱,不就是拜他这个混蛋所赐吗? 话说当年他还在掏金城时,巡抚王永德适巧到掏金城,照道理,当时身为掏金城知府的他该要设宴招待,可他不喜欢这种官场应酬,所以把事交给了陈通判。记得那晚是在陈通判府上设宴,他本是不想去,可最后仍是硬着头皮去了,打算应付一下便离开,岂料喝了半杯酒后实在是醉得难受,陈通判安排了间房让他睡下,可谁知道天一亮,他的身旁就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再然后,柯贵就跳了出来,说那冰冷的尸体是他妹子,是通判府上的丫鬟,昨晚被他强拉进房后,天亮就死于非命,当场是人证物证俱全,巡抚动作奇快不已,立刻将他押进地牢候审。 他心里呕得要死,心想他每每醉了就跟瘫了没两样,柯贵是见鬼才瞧见他强拉他妹子入房。 在地牢里,他烦躁地再三腹诽着,一方面又担忧王永德要是胡乱判案,自己真是无脸见族人了。 然而,不过才三天吧,他被押上大堂问审,柯贵当场翻供,供出了是王永德强拉他妹子入房教柯贵撞见,而后又威胁柯贵,要是不栽脏他,就要他全家人一起陪葬,他一时吓坏了才会胡乱作证,可如今他想明白了,所以供出事实。 大堂上登时风云变色,他和王永德互换了位置,将王永德打进牢候审,这一查才发现王永德贪财贪色,所经之处莫不收贿收美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来这一套,所以就藉机栽脏他,他掌握确切的证据,差人将王永德押还京城再审。 也因为这一椿案子,皇上欣赏他的胆识才会将他调回京,接下右御史一职。 所以说,这傢伙的脸,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当初真是感谢大人宽宏大量,没将小的问罪。” 宋绰撇了撇唇。“不管怎样,你在最后能够道出实情,这份勇气我是佩服的,且你又是为护家人才撒谎,又怎能怪你?” “大人真的就像李二爷说的一样,当初李二爷就说只要我肯说出实情,大人绝对不会见怪的。” 宋绰瞪大了眼,问:“你说的李二爷是……李叔昂?” “是啊是啊,跟大人是拜把子兄弟的李二爷。” 宋绰不禁眯起眼。他可没跟李叔昂正式拜把。 “当初就是李二爷跟我说,只要我道出实情,他就想法子保护我的家人,他又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还带了个王爷来,王爷让通判大人也站在大人这一边,我想来想去,自然是跟他拼了。”三千两啊,赚个三辈子都赚不到的。 宋绰勐地抬眼,突问:“雍王爷吗?” “对对对,就是雍王爷,二爷结识的达官贵人可真不少,就连买卖田庄也了得的很,托二爷的福,我买下了庄子,手上有着百亩田,日子可好了,可我这人不忘本的,二爷要调胭脂米,我二话不说地给了,今儿个刚巧把米给运上京呢。” 宋绰一脸呆滞,整个人像是被雷打中一样,哪里还管柯贵后头说了什么。 就说当初柯贵的反覆极为奇怪,就连通判也拿命挺着自己,可当时他并没有想太多,心想不过就是同僚情谊,想不到那案子能翻案竟是因为李叔昂……他甚至把雍王爷也给请到了掏金城。 这不就意味着,他那段时日一直待在掏金城里,要不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做足所有准备? 那傢伙、那傢伙为何什么都不说! 掌灯时分,照云楼里灯灿如书,叙雅堂里,李叔昂与人低声交谈着。 “所以,我大哥是跟市买司搭上线了?” “应该是如此,不过那米价实在是有些荒唐,近来各地无涝无旱,真不知道市司怎会用一石三两的价格与民间打契。”坐在身边的宋结啜了口上等的碧罗春,才又压低声音道:“要说我大嫂卖给李伯昱的那些收成只有一石一两的价格,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李叔昂托着腮,道:“去年和前年因为西北征战,米价曾涨到一石十两的价格,但到了今年随着朝中政变平定后又遇上大丰收,米价确实跌了不少,品质再差一点的米大概只要七、八百文钱就收得到,而据我所知,市买司採买的都是宫人的米粮,价格不可能太高。” “所以呀,你瞧这市买司肯定是有问题的,对不。”宋结摇了摇头。“李伯昱到处收购米粮再高价卖给市买司,要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哪可能一口气就吃下上万石的米粮?”身为工部给事中,他还在想要不要规谏这事。 “这事暂时别让你大哥知道。”李叔昂沉吟了下道。 宋结睨他一眼。“他迟早会知道的,市买司主事是亲家舅子,而我嫂子又刚巧把米买给李伯昱,这线是谁牵的,我大哥精得像鬼,他会厘不清吗?唉……到时候柳园能不能借我住个几天?” “借你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你大哥偶尔会在柳园留宿,你要是不怕撞见他,就尽管待下吧。”李叔昂很义气地拍着胸口答应,自然也会替他分析得失。 “那就免了,唉呀,我现在一想到我大哥我就头皮发麻。” “他又怎了?” “他还能怎了?天天端着张臭脸对人,要是一句话说得不称他的意,可就有得受的,我恨不得都不回府。”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什么,往李叔昂的肩头一勾,问:“前几天,我大哥跟二哥好像都在柳园留宿了一晚。” “嗯。” “你跟我大哥又交好了?” 李叔昂睨着他。“你认为可能吗?” “没可能吗?我大哥这阵子不是常往你这儿跑?” “有吗?” 宋结突地笑得很悲戚。“算我求你了,往后我大哥要是上门,你就给他一点好脸色,要不他一回府,我就很可怜。”他真的有时都怀疑到底谁才是大哥的亲弟,大哥要是对他有对李叔昂的一半好,他就千恩万谢了。 第17页 “这么可怜?”李叔昂笑得幸灾乐祸。 “我真的好可怜。”宋结干脆往他肩头一趴。“他根本就是针对我,老说我顶嘴,我哪有啊?他是不是要把我逼得像我二哥一样当个假哑巴都别说话?” 李叔昂哈哈大笑着,却被宋结一把推倒。“你这小子这般没良心,我说得这么可怜,你却笑得这么乐。” 李叔昂正要开口,却感觉一阵阴影逼近,身上的宋结随即被揪起,他回头望去,惊见是宋绰,吓得赶忙坐起。 “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结?”宋绰铁青着脸问着。 “大大大大大哥,我我我我我没做什么。”宋结吓得口吃。 “你没做什么将他压在席上做什么?” “就就就就就……” “大人,我跟宋结不过是闹着玩的,大人未免太过大惊小怪。”李叔昂见宋结口吃得很可怜,赶忙出面缓颊。 “这是可以闹着玩的吗?!”宋绰怒瞪着他。 李叔昂一头雾水,不懂他这把火气到底是从哪烧起。“一般……不都是这样闹着玩的?以往咱们也这样玩过啊。” “那是我!他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宋结暗自垂泪,悲嘆自己可能真的是捡来的,李叔昂才是他亲弟。 李叔昂也错愕得不知道怎么搭话,这意思怎么听都像是只有他可以,别人不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正忖着,突地闻到一股酒味,不禁轻呀了一声,暗叫不妙。 这人怎么老是学不到教训,又喝酒了? “什么时候你俩交情这般好?”宋绰粗声粗气地问着。“宋纭也替你说话,难不成你们私下一直有往来?” 李叔昂挠了挠脸,眼角余光瞥见宋结用双手打了个叉,他只好从善如流地道:“没有往来,不过是今儿个适巧碰到就聊聊罢了。”实际上,这些年来他和宋家两个弟弟一直有所往来,也不是刻意瞒着宋绰,只是觉得也没必要特地告诉他就是。 “撒谎。”宋绰黑眸微移,瞪着宋结来不及抽回的手,吓得宋结当场泪流满面,颤巍巍地动不敢动。 李叔昂嘆了口气,只能说他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别奢望对一个醉鬼说理了。等会要怎么打发他?他还疼着呢……李叔昂苦思对策,却是无计可施。 “你跟我过来。”宋绰将宋结甩开,一把扣住李叔昂的手,拖着就走。 “大人,你……”李叔昂被扣得手腕发痛,最终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 他是註定甩不开他的,少点挣扎少点疼。 一进柳园的寝房,李叔昂随即被一把抛上了床,他认命地趴着不动,横竖牙一咬就忍过了。 只是,等了半晌,身后没有半点动静,房里倒是亮了起业。 李叔昂回头望去,竟见他点起了灯火,而且还一点数盏,将房里映得灯火通明,教他不禁赶忙坐起身。 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宋绰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走来,沉声道:“把裤子脱了。” “……嗄?” “快点!”他粗声喊着。 李叔昂傻眼地瞪着他,随即拉紧了腰带。“大人是疯了不成!” “没错,我就是疯了,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帮你脱!” 李叔昂吓得跳上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不会吧,难道他醉到极限就想看男人的身体?门儿都没有! 瞪着宋绰再正经不过的神情,李叔昂吸了口气,想要出其不意从他身边窜出房门,岂料才刚跳下床就被他一把揪住。 宋绰单手就将李叔昂给搂进怀里,将手中的油灯往花架一搁,随即动手扯着他的腰带,吓得李叔昂低声吼着—— “我自己脱!我自己脱可以吧!” “别耍诈。”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抓着人强脱衣裳,还要对方别耍诈,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当官就了不起啊! “拖拖拉拉的做什么?” 一见他的手又伸了过来,李叔昂立刻挡住。“谁拖拖拉拉了?你知不知道我身上这件绫织袍有多贵,要是扯坏了你怎么赔我?” “你以为我赔不起?”宋绰危险地眯起黑眸。 “这又不是赔不赔得起的问题。”李叔昂小声咕哝着,本是想要藉机拖延时间,可照眼前 的状况看来,他这身衣裳是非脱不可了。 真不知道他又是怎了,知道自个儿酒量差,他向来是很节制的,怎么近来却是三天两头就醉,而且发酒疯愈来愈变本加厉……眼角余光瞥见宋绰的手动了动,他吓得赶忙加快动作。 “你就站在那,我不正脱着吗,急什么呢?”李叔昂恼声吼道。 脱就脱,有什么大不了的?横竖早就被他这样又那样了,脱衣服还算是小意思呢,可想是这么想,真要他当着他的面,在这灯火通明的房内脱个精光,仍感觉羞耻,他的手不禁微微颤着,偷觑着宋绰,就见他神色不耐。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一个遵礼守律的老古板一喝了酒就会变成急色鬼? 这问题他想了好多年,始终不得其解。 想着想着,索性把心一横,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 得一干二净,拉过被子自动自发地趴上了床。 来吧,看吧!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也从未拒绝过他,只盼他别太过折腾他,给他一条生路走…… 正想着,身上的被子教宋绰给掀开。李叔昂努力地压抑着羞耻感,感觉他扳正自己的身子,李叔昂紧闭着双眼,双手紧抓着被子,感觉他的手拉开自己的腿,不禁用力地吸了口气,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楚。 宋绰双眼直盯着李叔昂腿根处的痣,再见他紧闭着双眼,一副任他处置的模样,内心震撼不已。 不是梦,果然不是梦! 叙雅堂里见宋结那混蛋压住他,他心里陡地生出陌生的怒火,想起梦境里的他,便想证实梦境是否为真的梦境。 而事实证明果然不是梦。 宋绰直瞅着他,伸出手轻触,白皙的肌肤缓缓地染上层诱人的绯红,掌心底下,可以感觉他隐隐颤着,却没有一丝抗拒。 得知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却绝口不提,对李叔昂,他是说不出的疼惜。这些年,他从未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却默默地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不管是照顾他的庄户,维护他的清誉,还是砸了重金暗替他平反,甚至遭他误解羞辱,无情地切断彼此的情分时,他待他却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而他,从疼惜之中明白了自己的执着,在情慾里看见自己的眷恋。 大手从腿处地轻轻地覆上半勃起的灼热,李叔昂浑身颤了下,微眯着眼偷觑他,却见他直盯着自己的腿间。 李叔昂心跳加速,总觉得这一回的他不太一样,慢条斯理的,又不断地抚着他的身体,直教他承受不住。 第18页 “你有完没完,要做就快点!他羞恼地吼着,拉过被子蒙住脸,假装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我以往是怎么做的?”宋绰轻握住他已完全昂扬的灼热,不过是微微套弄,灼热就充满生命力的在他手中颤动着。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做,你……”这种事可不可以不要问他?既然以前没问过,现在也没必要问吧!“随便,你快点……还有,不要再咬我了,我怕疼。” 宋绰见他背过身去,后头果真有几处咬痕。 原来那都是他咬的?所以在庄子里瞧见的,也是他咬的……想起那时对他的怒骂,他不禁愧疚地吻上他的后头,轻柔地舔着。 “呜哇……你在做什么?”李叔昂几乎要跳起来,抬手挡住自己的后头。 “疼吗?”他哑声问着。 李叔昂羞涩地看着他,咕哝着,“怕我疼,你就别咬啊。” “嗯,我记住了。” 李叔昂不禁皱起眉。“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说宋绰喝醉时从外表是看不出的,但他今天的眼睛很有神,而且好温柔……好奇怪。 宋绰倾前吻上他的唇,只是唇瓣相触,却已足够教他血脉沸腾,李叔昂则是吓得瞪大眼,俊脸瞬间染上绯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为什么亲他?宋绰从不亲他的!他满脑子疑问,见宋绰贴得极近,伸手触着他的颊,抚着他的唇……他的心跳开始失控,就连唿吸都乱了。 宋绰直睇着他羞涩的神情,觉得自己压根没喝酒,却已经醉得一塌煳涂。 他从不曾如此地渴望一个人,想要得浑身发痛。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李叔昂正要开口,却被他强硬地封了口。 宋绰钻进了他的唇腔里,放肆地缠吮着,吻得又浓又重,几乎快要教他喘不过气,下身又不住地被他套弄着,腹部的苏麻伴随着他的缠吻,教他蓦地迸she出热液,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快地宣洩。 他粗喘着气,宋绰却还没打算放过他,吻开始往下而去,含啮着他的辱尖,湿热地舔弄,教他不禁发出轻吟。 “舒服吗?” 李叔昂涨红了脸。“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你不要乱亲,你……” “那就是舒服。”宋绰肯定地道。 “你!”正打算骂他假道学,他却又一把攫住他的命根子,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几乎在瞬间就教他起了欲望。“不要……” 才刚宣洩过的身体禁不住宋绰一再地逗弄,分不清体内窜流的是快意还是痛苦。 “说不要,你的身体倒是老实多了。”宋绰套弄着他的灼热,也觉得兴奋,明明抚弄的是他的,但快意仿似冲击着自己。 “你闭嘴,要做就做,不要啰嗦!”李叔昂羞红脸地斥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哑声喃着。 李叔昂瞪着动手脱衣,露出在宽松锦袍底下的的、常年习武的精壮身躯,每看一回都教他其名羞涩,尤其当他发烫的身子覆着自己,光是肌肤贴覆就会教他忍遏不住地呻吟出声。 他闭上了眼,感觉宋绰分开他的双腿,烙铁般地巨大就抵在还隐隐作痛的股间,他暗暗吸了口气,下一瞬,炽烫的巨大硬是撬开了他的身体,教他狠抽了口气,紧咬着牙不让痛楚溢出口。 然而,几乎在同时,吻落在他的眉间,教他惊诧张眼,就见宋绰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他的眼眸如以往染上氤氲慾念,但却多了分清醒。 “既然这么疼,为什么还要任我予取予求?”宋绰哑声问着。 “……咦?”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已经忍到极限了,你就忍忍。”话落,他放缓速度在他体内抽送着,但每个抽送都令他快要疯狂。 宋绰不知道房事可以如此快意,教他一再失控,哪怕身下的李叔昂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他依旧忘情地一再渴求。 第六章 半梦半醒之间,李叔昂仿佛听见开门声,但他疲惫得怎么也张不开眼,直到身上感受到舒适的温热,才教他勐地张眼。 “……大人?”他难以置信地开口。 通常这个时候,宋绰总是醉得不省人事,哪可能还替他备热水擦身子。 半祼着身的宋绰睨他一眼,拿着布巾擦拭着他的胸口,再一路朝下身而去。 哪怕身子还痛着,李叔昂还是奋力地爬起身,拉过被子遮掩下身。 “还没擦好。”宋绰粗声道。 李叔昂直瞪着他,看向外头的天色还是全暗的,心不禁盪到了谷底。 “大人不是喝醉了?” “我没喝酒,怎么醉?” “没喝酒,为何身上有酒味?” “我进照云楼时,教醉客给洒了酒到身上。” 李叔昂沉痛地闭上眼,暗恼自己明明起疑,为何却没有再三确认。“既然没醉,为何要我脱裤子!”还不是因为这句话,才会教他误以为他确实又喝醉了。 “因为我要确定是梦还是真。” “嗄?” “我发了春梦,梦里的是你,腿根有颗痣,我想确定。”宋绰说得云淡风轻,仿似他审案时那般气定神闲。 李叔昂吸了口气,往床柱一靠,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会教他发现,他以为他会带着这个秘密入棺的。 “叔昂。”宋绰哑声喊着。 李叔昂微张眼瞅着他,见他不知何时坐到身旁,微倾身吻上他的唇,轻轻的柔柔的,唇瓣贴覆着,却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发抖,简直就像是初尝禁果的小毛头,那般羞涩紧张。 “你为何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宋绰的额抵着他,沉声问着。 李叔昂垂敛长睫不语。 “为何要任我误解你?”宋绰强硬地扳起他的脸,强迫他对视。 李叔昂突地扯唇一笑,笑得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大人说什么误解,横竖我这个人……” “李叔昂,在我面前不准撒谎!”宋绰恼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李叔昂突地怒吼,一把将他推开。“说因为你强要了我,害得我回府时遭丫鬟给强上还有了身孕?说你不明事理,不分青红皂白就强扣我罪名?要我说这些罪的源头都是来自你吗?” 宋绰神色微愕,打从识得他以来,就不曾见他真正地发怒过,而唯一一次,却是他一手造成…… “我犯了错,你自然有理说,你该说的!” “说了又如何?说了又能改变什么?”说到最后,李叔昂不禁笑了。“这是丑事,我为何要说出这丑事丢尽自己的脸?” 那时,他正在议亲,这事能说吗?说了,他就不娶妻吗?他可以不娶妻,会为了他不娶妻吗?不会,因为他只是喝醉了,他喝醉了就喜欢亲人,对他不过是变本加厉罢了。 第19页 “丢脸?如果丢脸,为何在我喝醉后,你却总是照料我?你大可以置之不理,教我丑态百出。”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太傅对你的盼望,你心底也清楚,我岂能让这些丑事成了你官途上的污点?与其教你染指他人,败坏声誉,还不如让我担了,就当是我还了当年你和太傅对我教导的恩情。” “为了报答恩情,你就可以被我压在身下?”宋绰微眯起眼。 “否则呢?” “只为报恩,会让你愿意拿出三千两让柯贵在刑堂翻供?只为报恩,你可以将雍王爷请至掏金城?只为报恩,你可以每年都到掏金城看我?只为报恩,你可以砸银两买壮户收成,替我建立好名声?”宋绰怒声斥道。 李叔昂怔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反驳他。 “你一再容忍我的予取予求……天底下没人这样报恩的,李叔昂,你那些话拿去唬外头的蠢人可以,拿来唬我是太看低我了!” 李叔昂怒视着他,拿气势掩饰真心。“我说是报恩就是报恩!大不了就当我已经报完了恩,咱们从此不相欠,往后大人要饮酒作乐,还是待在府里就好,省得他日出尽洋相,我可帮不了你。” 宋绰眯紧了黑眸。“怎么,当初说起话来是吞吞吐吐,畏畏缩缩的,现在倒是伶牙俐齿无所畏惧了,你随便几句就想把我打发?” “听听大人说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还得打赏不成?”李叔昂哼笑了声,恶意激怒他。 “我不要赏,我要人。”宋绰一把抽开他身上的被子,大手从胸口往下而去。 “住手!你这是怎样,食髓知味了不成?你还是检点的好,身为右都御史要是喜男风,传出去的话,你就准备辞官吧。” “得了,王朝又不禁男风,就算我养了男宠又如何。” 瞪着宋绰一脸无赖样,李叔昂光火了起业。“你哪位?你养得起我吗你?”什么玩意儿,竟敢当他是男宠? “我说了要养你了吗?”宋绰笑得坏坏的。 李叔昂气得牙痒痒的。“你行,你了得,要养男宠吗?正好,我年底打算再开设一间小倌馆,到时候我一定帮你物色!” 宋绰一把攫住他的手,粗声粗气地骂道:“你这混蛋,开设了照云楼不够,你竟还打算经营小倌馆?” “你哪位,管得着我吗你!” “我哪位?我是你嘴上喊的大哥!” “我大哥只有李伯昱那个混蛋!” “明知道那傢伙是混蛋,你还叫他大哥,就这么急着要当混蛋的弟弟?” “你也没好到哪去,混蛋!” 宋绰吸了口气,笑得阴森森。“你叫我什么?有种再叫一次!” “再叫几次都可以,我说你是混……” 再一次被封口,落下的是如暴风雨般的吻,粗鲁又蛮横,缠得他唇舌都发痛了,他却还没打算放过他。 “不要……我不要了……”李叔昂赶忙抓住他的手低声求饶着。 他已经被折腾了一夜,真的禁不起他一再索求。 宋绰目光往下一瞟。“我瞧你倒是挺精神的。”择时的当然是被他握在手中的灼热,正在他手中涨大,极欲寻求解脱。 “哪个男人这样被揉被弄还硬不起来的!”李叔昂怒声骂道。 “你这傢伙连下流话都说得这般自然,这些年到底是上哪学坏了!”宋绰硬是不放过他,加快套弄的速度。 李叔昂不住地低吟着,气息微乱,想要阻止又阻止不了,在他的强硬之下,硬是被套弄得宣洩,乏力地倚在床柱上。 宋绰拧了拧布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擦试着,然一见他股间还微微敞开的入口,身下跟着躁动了起来。 忍着情慾为李叔昂擦试干净后,他拉起了李叔昂的手往自个儿的下身一按。 李叔昂吓得立即回神。“你你你你你这是……” “礼尚往来不懂吗?都几岁了,还这般不懂事。” “这跟懂不懂事有什么关系?”李叔昂很不客气地顶了声,但俊脸情不自禁地涨红着。 “还顶嘴?以往我说云是黑的你都信,怎么现在我说一句,你就非要顶上一句,就这么想惹恼我?” “当年就是不懂事才让你教坏了。” 宋绰不禁低笑出声,拉开了裤子,硬是拉住他的手套弄着自己的。“少废话,你照做就是。” “你……让我帮你做这种事,你都不害臊的?” “你让我帮你,我瞧你挺舒服的,也不怎么害臊。”宋绰嗓音一沉,哑声喃着。“再快一点。” 李叔昂咽了咽口水,直瞪着握在手中青筋微颤的巨大,羞涩地别开眼,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只齿他赶紧宣洩,别再将念头打到他身上,他是真的承受不了,光是坐着都觉得难受。 然而随着动作,他听见宋绰从喉头滚出了闷哼声,不禁怯怯地偷觑他,就见他闭着眼,微蹙着眉,像是在隐忍什么,仿佛自己这么做带给他多么大的快意,不禁更加快了速度,想看见他更多的表情,然就在这当头,他却蓦地张开了眼。 那黑沉的眸,满是诱人情慾,他厚薄适中的唇微启,随即吻上了自己,自己没有一丝抗拒,甚至回吻着他,直到他在自己手中宣洩。 李叔昂不敢看他,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那刀凿似的分明肌理令李叔昂莫名口干,随即见他转过身,稍作清洗后,随即拿着布巾擦试着他的手。 “好了,可以睡了。”宋绰将布巾一抛,一把搂着他躺上了床。 “你要在这儿睡?”李叔昂诧问着。 “不成?” “你既然没醉,该回府睡。” 宋绰呿了声,将他拉进怀里。“啰嗦,我要睡了,别吵我。” “可是……” “睡了。”拉过被子盖妥,宋绰吻了吻他的额,硬是将他的脸埋在胸膛上。 李叔昂瞪着他的胸膛,哪里还睡得着?他的心还跳得这么急,他觉得自己快要唿吸不了,怎么入睡? 然而微挪了位置,听见了宋绰又急又沉的心跳声,他微愕了下,欲抬眼偷觑他,却被他硬是给箝制住。 他才明白,原来他跟他是一样的,用同样的方式掩饰心跳…… +++++ 一整天,宋绰止不住唇角的的笑意,不管迎面而来的是谁,他都极度诚意地奉上明朗的笑容,教都察院里的同僚下属纷纷走避,怀疑他这是快要暴沖的前兆。 宋绰哪管他人的揣测,心花怒放地过了一天,正准备离开都察院时,路经洪儒一的办事房,瞥见洪儒一的身影,不禁站在办事房外头思索,想得太过入神,竟连洪儒一走到门外都没发觉。 “宋大人,你这是……” 第20页 宋绰一抬眼,神色有些不自然。“洪大人。” “宋大人站在门外是有事找我?”洪会儒一一双细眼不住地打量着他。 “也不是……也可以说是,应该说……”宋绰思来想去,把心一横,压低音量道:“有事想找你商量,不知道会不会太叨扰。” “怎会?”供儒一乐得很,拉着他。“到里头再谈吧。” 宋绰从善如流,进了办事房,接过了洪儒一倒的茶,呷了口后,思索着要如何开口,余光瞥见洪儒一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禁轻咳了声。“事情是这样的,上回我在你这儿瞧见男风的春宫画,所以我想……你应该还有其他的春宫画吧。” 洪儒一几乎快瞠裂了细眼,二话不说从书架上连抽数本画册。“喏,我搁在这儿的只有几本,要是不足的话,我再从家中带来给你。” “不不不,洪大人客气了,已经够了。”宋绰默默觉得这人把春宫画册放办公之处是在想什么呢?也太不正经。但还是伸手接过,看着画册,想了下,问:“洪大人不问我跟你借这些做什么吗?” “这还需要问吗?”是男人就不用说太多。“倒是你可以翻翻瞧瞧,要是有哪里看得不甚详细的,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讲解。” “呃……”宋绰欲言又止。 别说男风春宫图,就连一般春宫图,他都看得不多,更不可能与人同看,不过洪儒一既会画春宫图,代表他懂得多,要是他真有看不懂之处,当面讨教也不是不可,只是……看洪儒一那满脸期待的神情,他就翻不开画册。 “别客气、别客气。”洪儒一索性替他动手。“瞧瞧,这个一开始呢,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咱们就略过不看,这要看就得看重点,好比这儿,这个就是重点,你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舔那里?”宋绰眉头拢了起来。 “是呀,你要知道,男人不光是舔前头有快意,舔后头也同样有快意,最重要的是弄湿点,才好进入。” 宋绰半捣着脸,侧过身子斜眼看着。“得弄湿?” “肯定要的,男人又不是女人,对了对了……”洪儒一像是想到什么,随即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一盒膏药。“看在咱们是同科又是同僚的分上,这盒杏仁猪脂膏就送给你了。” “这是——” “喏,这就是重点了,而且非常重要,行事前得把这个涂抹在男人后庭处,里里外外都要涂,一来干净二来可以帮着拓开,三来这这脂膏可治创伤又能滋润肌肤,使用时记得涂过后,再用棉布沾点清水略略试过,接下来就保证你快乐似神仙。” “拓开?”宋绰仔细详闻,一遇不解,立刻发问。 “唉,你要知道后庭本就窄小,岂能随随便便闯入,自然是得做点事前工作,要不岂不是要整死人了。” “那……怎么拓开?” 洪儒一亮出了瘦长的指。“从一至三或至四,最好是每日循序渐进,直到适应为止,如此行事才能彼此都快意。” “是喔。”难怪李叔昂咬牙切齿地像快死了一样,他以往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强硬蛮干,也真亏李叔昂受得住。 看来,这画册他得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总不能每回都教他生不如死。 “一般倌馆里,训练小倌甚至还将切成条状的牛肉塞入后庭里,就为了让后庭适应,届时行事才不会受伤。” “……是喔。” “牛肉好,有油脂又不伤内里,每日适应后如厕也干净。”瞧宋绰认真受教,洪儒一不禁感动不已。“这可是一门极深地学问,当初想教你,你都不肯,如今瞧你如此受教,意味着你找到了心坎上的那个人了。” 宋绰顿了下,不禁问“怎么你老觉得我好男风?” “你是啊。” “何以见得?” “你记不记得以往咱们在翰林院时,同僚曾闹着一道上青楼,你瞧都不瞧花娘一眼,更别说碰了。” “那是因为——” “再怎么受礼教薰陶自持的人,也不可能做到目不斜视,除非完全没兴趣。” 宋绰被堵得一句话也回应不了,只因他根本未曾深入想过这个问题。 “这样好了,城南那附近开设了一家小倌馆,要不我带你去开开眼界。”洪儒一兴致勃勃的邀约着。 “小倌馆?”他突地想起李叔昂提及要开设小倌馆,便问:“可知道老闆是谁?” “这我倒不晓得,没打过照面,不过似乎听人说是姓李。” 宋绰闻言,不禁微眯起眼,道:“那就走吧。”千万不要是李叔昂开设的,否则就别怪他砸店。 “唷,右都御史何时也对男人有兴趣了?” 宋绰侧眼望去,惊见是雍王爷秦宣,当下不知道该将手上这叠画册搁到哪,最终还是大大方方地任由秦宣打量着。 “王爷,待会一科走吧,带宋大人去见识见识。” 一听洪儒一邀着秦宣,宋绰立即捧着画册起身。“你们去吧,我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跟他一道去?门儿都没有。 经过秦宣身边时,听见秦宣低声道:“你把李叔昂给吃了?” 宋绰顿了下,正眼对视。“是,李叔昂已是下官的人,还请王爷往后别再招惹他。”把话说开也好,省得他老是在李叔昂身边绕,光看就觉得碍眼。 秦宣富饶兴味地看着他,意外他竟如此大方承认。“既是如此,待会一道去吧,多学点怎么取悦人。” “下官不用……王爷、王爷——”混蛋,以为他是王爷,他就不敢动他吗? “放心吧,去了那儿多看多听,绝对教你觉得收益良多,往后李叔昂一见你就自动解带。” 说的是什么鬼话,他和他有熟识到能说这种下流话吗?宋绰腹诽着,但脚步却不用秦宣抓着都跟得紧紧的。 能让李叔昂自动解带吗……他就看看吧。 +++++ 李家牙行后院里,李叔昂侧躺在榻上看着帐本,算完一本正打算再换一本时,稍稍移到了下,便教他疼得嘶嘶叫。 那混蛋……分明没醉,竟也给他来硬的,疼得他光是坐着就难捱。 他疲惫地往后倒去,想起宋绰拥着他入睡,想起宋绰说过的话,他作梦也没想到宋绰竟然会接受自己,他竟能接受自己。 真是个蠢蛋,忘了自己是言官,最怕的就是声誉受损吗?哪怕王朝不禁男风,但朝堂上又有哪个官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好男风?虽说他有妻有儿,未必有人会发现,可一旦被看穿,恐怕在妻儿、族人面前就会难堪百倍了。 亏他那般聪明,这节骨眼上倒是蠢得可以,李叔昂心里恼着,却轻触着被他吻过的唇。他们燕好过几回,昨儿个宋绰是第一次亲他,他甚至还套弄着他的……光是想像,身下好似隐隐有了反应,手伸了伸,朝身下一按。 第21页 “二爷。” “呜哇!”李叔昂吓得坐起身,随即又痛得往塌上趴。 门外的燕回随即入内,一见李叔昂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不禁担忧地道:“二爷,我瞧你这不是办法,不如我去请大夫吧。” “这事要是请大夫,我的颜面要搁到哪放!”李叔昂没好气地吼着。 燕回一愣,不禁攒紧了眉头。“二爷,你不打紧吧,瞧你脸红得紧,不会是得了风寒?” 李叔昂想起燕回入房前的事,俊脸涨得更红。 燕回抚着他的额,热度又和寻常相差无几,不禁皱着眉,“二爷,这可邪门了,脸红即无温,我还是去把大夫找来吧。” “谁跟你邪门来着?我这是气的!”李叔昂煞有其事地指着榻边的帐册。“瞧瞧那些帐记得乱七八糟,宋繁也不帮我,我这脸随便一气都红。” “……喔。” “你不相信我说的?” “不信,二爷撒谎时,双眼就不敢对上人。”燕回很认真地道。 李叔昂抬眼瞪去,恨燕回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你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有人找二爷。” “谁?”不会又是那冤家吧。 “一位赵爷,拿了一套翡翠头面要买卖,魏灿不敢作主,我便领了赵爷来,这会赵爷和魏灿在屋外侯着。” “魏灿不敢作主?”李叔昂微扬起眉,想了下。“把人带进来吧。” “是。” 一会,燕回把人给领进书房,李叔昂起身施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爷,噙笑向前。“幸会,在下姓李,是牙行老闆,家中行二,阁下是——” “在下姓赵,是南方湎宁城的籐商,听闻李家牙行有一月两期的黑市叫卖,趁着运籐到北方,便将府里的传家宝给带来,想转卖求现银。”赵爷说着,将手中的木匣往桌面一搁。 李叔昂打量着黑底描金的漆盒,浓眉微微一扬,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好端端的,赵爷怎会舍了府上的传家宝?” “只因家母重病,得要灵药才能医,这传家宝不过是身外之物,能让家母病体痊癒才是要事。” “说的是。”李叔昂打开了漆盒,翻开红缎,搁在最上头的是一件捻金丝翡翠蝴蝶顶花,一片片翡翠薄如蝶翼,以金丝巧妙交缠,缀以东珠。“赵爷,这可是件宝贝……不得了的宝贝。” “李二爷真识货,一看就晓得,要不是家母重病,这等宝贝真是捨不得变卖。” 李叔昂轻点着头,将上盘取出,瞧见中层摆放着一对耳挖子和掩鬃,而这最底层搁的便是几对耳环钗簪。所有的首饰用的是同样质地的翡翠,是王朝里早已经绝矿的蓝翡翠。 “说的是,这宝贝要是在我手中也捨不得变卖。”李叔昂端起了和气生财的笑,问:“就不知道赵爷想要的是什么价?” “变卖传家宝,赵某愧对先人,要是不能卖个好价,恐怕就连须宁城都回不去了。”赵爷笑得无奈道。 “那倒是。”李叔昂慢条斯理地将首饰全都搁回了漆盒里,笑问:“咱们得合议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价格,才不让赵爷愧对先人。” 赵爷闻言,心里大喜,随即朝他比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李叔昂笑问。 “一万两。” 李叔昂笑意不变,将漆盒推往赵爷的方向。“恐怕赵爷得另觅有缘人。” “为何呢?难道这套头面不值这个价?”赵爷不解问道。 “这要怎么说呢?头面这玩意儿,一来重质,二来重艺,这翡翠确实相当上等,但这套头面却不见金匠的落款,实是一大损失呀。” “就算并非名家之手,可光看这项花玲珑细緻,任谁都看得出这套头面绝非一般金匠制作,赵某认为开价一万两压根不为过。” “那就请赵爷带回吧。” “李二爷……” “赵爷,咱们这么说吧。”李叔昂走到书桌上,拿起了一只玉笔洗。“瞧,这笔洗不过是中等的青玉,要是只算玉质,不过就值几十两,然而这上头有雕字,玉雕师乃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姚立,学宋繁的平江月的样式,这只玉笔洗光是买价就从五百两起跳,我搁着不卖,是因为我认为往后的几年,姚立和宋繁的名气会耳愈发的好,届时要再翻一倍也不是不可能,而赵爷那套翡翠头面确实是巧夺天工,但无名无印,我只能计算翡翠的买价,至于这份手艺是无法估算的,还请赵爷海涵。” 赵爷听得一愣一愣,虽然心里不服,却也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既是如此,李二爷想开什么价?” “一千两。” 李叔昂一开口,别说赵爷倒抽口气,就连燕回也快瞪突了眼,直觉得李叔昂今儿个真是铁了心,坑杀到底了。 “李二爷,这一千两……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么我也爱莫能助了。” 赵爷犹豫了一会,终究抱起了漆盒离去。待魏灿送着赵爷离开,燕回忍遏不住地问:“二爷,那不是件宝贝吗?” “绝对是件宝贝。”李叔昂再确定不过。 他往来的全都是高官政要、王公贵族,瞧过的雕饰头面可是多得数不胜数,转眼间计算出价值,对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容易。 “既是宝贝,二爷怎会开了一千两的价?” 李叔昂懒懒地坐在榻上。“燕回,你要多学点,蓝翡翠已经绝矿,光这一点就该要谨慎小心,再者能够拿稀有蓝翡翠雕琢的必定是名匠,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宫廷金匠。” 燕回呆了下。“二爷,你这话是说,那件宝贝是从宫中流出的?” “我是这么猜,所以才会出了这个价。” “二爷就不怕赵爷就依这个价卖出?” “他敢卖,我就敢买,一千两这个价就定得死死的。”就到此,李叔昂像是想到什么,突道:“对了,你去跟魏灿说一声,要是他再上门,一千两就将那套头面买下,但得要记下他的姓名路引,再差人跟着,看他跟谁见过面,只要他不出城,盯着就好,一旦他要出城,就将其拦下。” “二爷认为这是椿阴谋?” “天晓得呢?做人总得有防心,无端端的有人拿宫里的东西贱卖,任谁都该小心应对,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会跟魏灿说上一声。” “下去吧,我想歇着。” “是。”燕回应了声,随即离去。 李叔昂思索着会有谁想利用一套宫中的头面栽脏自己时,却又听见了脚步声靠近,不禁没好气地问:“难不成他这么快就改变心思了?” “你说谁改变心思?” 第22页 “呜哇!” 外头传来的低沉嗓音教李叔昂吓得双脚缩到榻上。 第七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绰那个冤家。 李叔昂如临大敌,双眼不住地看向四周,思索着待会该要如何逃出生天。 这傢伙不偏不倚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管他是要跳要跑要窜,都没有fèng隙…… “想什么?”宋绰轻声问着。 想怎么逃…… “这么晚了,大人怎么来了?”他想,晚一点他有必要好生跟燕回说明白,往后替他挡着宋绰,别让他这般轻而易举地来到他面前。 “自然是有事。”宋绰很自然地往他身旁一坐。 李叔昂立刻缩缩缩缩到角落里,双手抱膝,企图把自己缩成一颗球。“什么事,大人?”其实,他不怎么想问,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可他要是不问,这冤家也肯定不会放过他。 “把裤子脱了。” 李叔昂伪装的笑意凝在唇角,瞬间跳了起来。“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见人就要人家脱裤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有妻有儿有族人得维护,你到底想过没有?今年都几岁了,怎么比个毛头小子还不如!”这傢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宋绰懒得理他,将手中的脂膏一搁,很干脆地拉掉他的腰带。 “喂!你这是怎样?食髓知味了吗?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官就可以欺压百姓,我可是有靠山的,我……啊,救命……不要……不要……” 慷慨激昂的怒斥声最终化为猫叫般的求饶声,李叔昂被轻而易举压制在锦榻上,他蜷缩起身子背对着宋绰,裤子早已经被宋绰丢到一旁。 好吧、好吧,如果这傢伙真的泯灭人性至此,那就由着他吧,他就当是被狗再咬一回,牙一咬就过! 然而,当宋绰轻按着股间入口时,他崩溃了。 “不要……真的很疼啊……还疼得坐都坐不了,你就放过我吧……求你了,大人……”呜呜,他怕疼啊。 “真的很疼?” “真的真的很疼。”感觉他尚有一丝丝良心,李叔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卖力博取同情。只要能让他住手,他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瞧瞧!” “好……嘎!”李叔昂随口一应,顿了下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已经被迫用非常羞人的姿态趴跪在锦榻上。“大人,你……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快点住手!” “别吵,你安静点。”宋绰粗嘎斥道。 李叔昂一听他的嗓音沉了,随即乖得跟只猫一样,哪怕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羞耻,但他还是努力地漠视这份羞耻,只求他放过他。 正忖着,感觉他像是涂抹了什么在股间,他吓了一跳,身子微动的瞬间,不慎将他的指给吞了进去…… 时间仿佛瞬间暂停了。 李叔昂圆瞠的桃花眼直瞪着前方,动也不敢动,对于这桩意外,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至于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宋绰直睇着将他的指给吞进去的入口,不禁想起今晚在小倌馆里受到的莫大冲击,亢奋如浪拍岸,一波波地加叠而来,极度渴望将今晚所学试在他身上,所幸他还拥有强韧的理智,还看得见他禁不起折腾的红肿入口。 于是,他用尽所有的理智,离开了紧密的内径,继续涂着药。 李叔昂松了口气,知晓他是在替自己上药,也庆幸他还有未泯的良心。 待宋绰涂好药后,李叔昂随即将自己缩成一团,扬起虚假的笑,道:“多谢大人,夜已深,大人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不急,我问你,近来李伯昱有无任何动作?”宋绰强迫自己转移话题,可偏偏指尖还记得方才紧密的包围,教他心猿意马了起来。 “没呀,近两日瞧来,城西铺子客人倒是少了不少。” “盯紧点,那傢伙从以往就没安什么好心。” 李叔昂垂敛长睫,抿了抿嘴。“知道,一直都盯着,没放松过。”他知道宋绰还是将他搁在心上,记得他从小就被李伯昱欺压到底,就怕他这回会着他的道。 可惜宋绰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已非吴下阿蒙能任人欺了。 “你不回房吗?”宋绰突问。 “根本还没看过,看完再说,要是在这儿睡下也是可以。”横竖他在哪都能睡。 “太窄了,不好睡。” “还好吧,这张榻还挺宽的。”虽然得要缩起脚,但还是挺好睡的。 “睡不下咱俩。” “……咱俩?”李叔昂抽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大人不回府吗?” “不回。” “不好吧,老是在外留宿,时间一久流言四起对大人一点好处都没有。”乖,回家,别闹了。 “我倒想瞧瞧能传出什么流言。”宋绰贴近他,作势要搂他,吓得他拼命挣扎,却还是教他给一把抱起。 “大人,放我下来,要不我的寝房让给你,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我还得看帐呢,我近来多可怜,积了好多帐本怎么看都看不完,宋繁也不帮我……你慢点,你好歹让我先穿上裤子!” “你房里不也有裤子?” “问题是……”门一开,燕回就站在外头,李叔昂顿时有去死一死的冲动。 燕回聪明得紧,往后退上一步,作揖送宋绰和李叔昂进寝房。 当李叔昂被搁置在床上时,立刻揪起被子将自己给包了起来。 宋绰褪去外衣,卸履去冠,睨他一眼。“留点被子给我。” 李叔昂将自己捲成蛹状后,滚到内墙,抬眼瞪他。“你说清楚,你到底想怎样,别三天两头过来,这教我怎么活!” “我没跟你说吗?”宋绰诧问着。 “没。” 宋绰点了点头,往床畔一坐,将那盒杏仁猪脂膏搁在枕边,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男人。” “谁说的?” “我说的,而且我要你与我约法三章,从此以后不准再碰我以外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可,一旦你违背此法,那么——” “你就会离开我?”太好了,他明天马上找人,男人女人都好! “不,我会将你囚禁起来。”宋绰神色危险地道。 “……大人,就算你是个官也不能如此欺压百姓,你不要忘了我后头还有七王爷、雍王爷——” “我跟雍王爷提了,说你是我的男人,不准他在觊觎你。” 李叔昂终于忍遏不住地跳了起来。“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你怎会将这事告诉他,你疯了!”虽说雍王爷不是个乱嚼舌根的人,可他居然把这种该隐瞒的事说出去,一点也不爱惜名声……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第23页 “我就是要他不准再动你的你念头,有什么不对?”宋绰抬眼瞪他。 “我跟他关你什么事?”完了,他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真的快被宋绰给逼疯。 “当然关我的事,你以为我能容许别的男人用那种眼光看你?你是属于我的,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哪怕李叔昂被这席话给餵养得满心欢喜,却不行于色。“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还是回去吧,从此以后咱们、咱们毫无关系。” “由得你说吗?” “当然是由着我说,我说了算数,而且……啊……”李叔昂话到一半轻吟了声,只因他那可怜的兄弟遭人挟持了。“你放开我!不是说好要放过我的,你……别揉了,放开啦!” 不讲信用的傢伙,瞧瞧他堕落成什么样子了,竟然如此色慾薰心,分明是个假道学,以往的清心寡欲全都是装给外人瞧的。 “谁要你一直在我面前晃着?”宋绰喃着,轻轻套弄了几下,随即张口含住了顶端。 李叔昂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要……你不要这样……”他作梦也没想过宋绰竟然会含着自己的分身,湿热的口腔令他瞬间迸出强烈的苏麻感,几乎站不住。“放开,我站不住了……” 宋绰随即将他给拉下,开了那盒杏仁猪脂膏,沾了点在指尖上,趁着含吮的当头,轻轻地按压着入口的四周。 “不要!”李叔昂随即抓住他的手,不住地摇着头,真是被他吓怕了。 “手指而已,不会伤你的。”宋绰温声解释。 “可是……” “别担心,只是想让你舒服而已。”如果这法子教他压根不舒服,明儿个他会好好地处理洪儒一。 宋绰舔弄着前端翕合的小孔,大手轻揉着已硬实的玉囊,而另一只手则不住地按抚着入口周围的皱褶,就在他试着将灼热含深时,长指缓缓地探进了紧闭的密径,听见李叔昂粗喘了一下。 他抬眼望去,见他皱着眉,整张俊脸满是绯红,但又没唿痛,于是他开始吞吐,屈起的长指在里头抽动着。 “别动了,这样很奇怪。”李叔昂赶忙握住他的手。 “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我不会说,你……放过我吧,你怎么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做着这事?”他羞得都想死了! 宋绰不睬他,继续吞吐着他微颤的灼热,长指更是从中寻找着洪儒一所说的快意之处,轻轻地试探按压。 “啊!”李叔昂一逸出声便赶忙捂着嘴。 “疼吗?”宋绰哑声问着。 “不是……”李叔昂摇着头,几乎是泣声央求他了。“抽出来……” “等等,我再试试。”宋绰继续往刚才激出他唿声之处轻按着,感觉他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含在口中的灼热更是硬得吓人。 “不要……”李叔昂紧紧地扣住他的手,然他却开始抽动了起来,每个摩擦都在他体内掀起了滔天巨浪,苏麻挟着未曾有过的极致快意,几乎令他发疯。“快点,快点!” 宋绰抽送着长指,感觉他的腰轻摆着,灼热在他口中不住地顶刺着,蓦地迸she出热液,他连避都来不及避,咽下大半。 本是要开口骂人,然见李叔昂瘫软在床上的诱人风情,嘴边的话语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教他破满意今晚的成果。 看来他是挺舒服的,也就不枉他今晚走了趟小倌馆。 “大人对我下药?”李叔昂眯起眼道。 “胡说什么?” “肯定是这一盒膏药的问题,对不!”李叔昂直指着枕边打开的膏药,认定这膏药肯定是春药,要不他怎会如此放浪。 宋绰呿了声。“那是杏仁猪脂膏,行房时用的,又可以治创伤,是人家送我的。”见李叔昂压根不信,拿看小人般的眼神看着自己,教他干脆将今晚的事吐实。“你会觉得舒服极了,那是因为今晚我特地去了小倌馆学了。” 李叔昂蓦地瞪大眼,一把坐起身。“你是疯了不成,你竟然去了小倌馆!是不是照云楼附近那家香延馆?” “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的,我本以为老闆姓李,说不准是你开设的,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你。” “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好端端地为什么去了小倌馆?你到底知不知道流言会怎么重创你?” “还不是因为你,瞧你痛得紧,我就问了颇谙男风之道的左都御史,他借了我春宫图,又带着我到小倌馆一趟,真教我大开眼界。”但真正教他心旌动摇的,也唯有他了。“你放心吧,雍王爷也一道去了,谁敢到外面乱嚼舌根?” 李叔昂直瞪着他。“所以你、你就抱了……”后头的话带酸,他是怎么也不允许自己说出口,可他真的没想到宋绰竟会为了这种事特地去小倌馆学……有毛病是不是!这种事还需要特地学吗?他都肯捱着痛了,他哪里还需要学什么? “啐,怎可能?那里的小倌脂粉味太重,看得都生厌,要不是想知道怎么做才能教你舒服,那种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说着,他精准地捕捉到李叔昂松口气的瞬间。“怎么,放心了?” “放心什么?”李叔昂瞧他笑得戏嚯,真气自己还真懂他的眼神在问什么。 “叔昂。”宋绰哑声唤着。 “干嘛?” “我允许你喜欢我。” “嘎?”李叔昂一副见鬼般的神情。 “我说,我允许你喜欢我。” “我喜欢什么,不需要你允许。”李叔昂瞪他。 “也是,你尽管大方地喜欢我,我接受。” 李叔昂直瞪着他再正经不过的嘴脸,微带凶光的桃花眼环顾房里四周,确定真的没有任何能成为兇器之物,才颓丧地闭上眼。 本想找个什么砸他,看会不会让他清醒一点,偏偏他是个文雅之辈,房里的宝贝他一样都捨不得拿起来砸。 “从此以后,你只能有我一个,从今天开始,我都会到你这儿过夜,咱们每晚学习一点,早晚有天要你欲仙欲死。” “……夜深了,大人回去吧。”李叔昂拉过被子,企图逃避这个问题。 跟一个疯子是不可能对话的,等宋绰清醒一点再谈。 “分点被子给我。”宋绰爬上了床,从他身后将他环抱住。 “你……不要抵着我。”他有阴影,他会恐惧,离他远一点好吗。 “我也难得如此。”如此的兴致勃勃。 “少来,你对我总是如此。” “嗯,也只对你。”他被父亲的教导给禁锢了,男风从来不在他的想像之中,以至于他从未察觉自己的执着是来自一份爱恋。 第24页 如今他明白了,他不会避开,他要得到他想要的。 至少在往后的人生里,他要为自己而活。 李叔昂搭不上话了,涨红着脸不说话。这到底要他怎么办才好?他从没想过宋绰会一再对自己示好,更没想过他心里竟是有着自己的。 他的心很暖,但是理智却是横亘其中,不管怎样,他都不愿意自己成了他仕途上的绊脚石,这是当初他答允太傅的事,他不能违背。 +++++ 然而,宋绰不是寻常人物,不是说挡就能挡的,一固执起来简直是十匹马也拉不回他,最可怕的是他这人是言出必行,说到必定做到! 就在李叔昂接连被折腾了三个晚上之后,翌日,昏昏欲睡的他苦思对策,可直到太阳西斜,他的脑袋仍是一点计谋皆无,偏又不能找人商量,教他只能在房里来回走,急躁得像是待宰的公鸡。 “二爷。” “吓!”李叔昂吓了一跳,回头望去。“他又来了吗?” 燕回唇角抽了两下。“二爷,天还没黑,他还没来。”他多聪明,二爷没指名道姓,他就是知道那个“他”是谁。 李叔昂拍了拍胸口,问:“有什么事?” “那位赵爷来了,已经照二爷的说法,让魏灿买下了那套头面,也派了人在后头跟着。” “是吗?可别把人跟丢了,务必要查个清楚,瞧瞧到底是谁看我不顺眼。”宫中的头面竟然宁可用一千两卖给他,这里头可是大有文章。 “是。” “等等。”见燕回要走,李叔昂像是想到什么,忙唤住他。 “二爷有事?” “那个……我待会要回府,别让他知道。”他不能老是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在这样下去,届时无法自拔的人变成他可要如何是好。 “二爷,这有难度。” “我知道难,但往后见到他,挡就是。”李叔昂下定决心,不再任宋绰予取予求。 “二爷在说笑吧,他是官,我是民,怎么挡?” “要是逼不得已就用拳头挡。” “我傻了用拳头挡,你是故意陷害我是吧。”燕回呿了声,深觉得李叔昂这回煳弄人煳弄得很没诚意……可仔细瞧瞧,李叔昂的眼神又是恁地认真,教他不由得试探地问:“二爷确定?” “再确定不过。” “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打残了……” “算我的,我处理。” “你确定?” “废话!” 燕回笑开了一口白牙,笑得一双眼贼兮兮的。“太好了,我还没打过官呢,以往瞧宋大人那副嚣张样,心里恼着也不能如何,如今可以打他……天啊,他怎么还不来呢?这可想死我了。” 李叔昂嘴角抽了两下,上樑不正下樑歪,他这个主子不怎么正经,自然就不能怪燕回不正经。 但这下子,今晚他的心就能安定了点。 李叔昂安排好就逃难似的回了府,难得和儿子一块儿用膳,他那和他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儿子乖巧听话得要命,陪着他一道沐浴后,还赖着要一道睡。 李叔昂心想自己一直没能好好善待儿子,于是便抱着儿子上床,然而才闭上眼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二爷。” “燕回,有事?”李叔昂戒备了起来。 燕回未跟他回府,留在牙行挡着宋绰,如今他却回来了……宋绰那只鬼不会就跟在他身后吧。 “爹爹,我去开门。”尚未入睡的李子慕一把跳下了床。 “子慕,等等。”李叔昂急唤着,却已来不及。 李子慕一把拉开了门,甜蜜蜜地喊着,“燕叔……哇,有鬼!”小男孩吓得立刻回头扑向李叔昂怀里。 李叔昂抬眼望去,就见燕回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形。 “二爷,大人是练家子的事为何不说?”燕回恨恨地问着。 “呃……他通常不会动手的。”至少他没见过。“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回还没回答,就被旁边一只手给推开。 “他说从小跟你一块长大,你身子上下他没一处没见过。”门边出现了宋绰微带杀气的脸。 李叔昂抽了口气,暗骂燕回自找死路还拖着他当垫背! “是这样吗?”宋绰缓缓地踏进房内。 “大人,看过男人的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李叔昂的解释在宋绰的瞪视之下化为无声,可想了想,儿子就在怀里,他这个当爹的怎能如此窝囊,至少也要端出一点气势给儿子当榜样!“看就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才咱们爷儿俩也是一道入浴,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落,赶紧将儿子给揪出来,企图利用儿子转移宋绰的注意力。 宋绰一见李子慕,错愕不已。那孩子神情有些怯生生的,但双眼还是直视自己不放……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宋绰便听那把软嫩的童音问着—— “爹爹,我该怎么称唿这位大人?” “叫……” 李叔昂话没说完就被宋绰打断。 “叫爹。” “咦?!”李叔昂叫了声,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大人,你是在说什么混话!” “我想收个义子也不成?” “……义子?”李叔昂觉得头好疼,见鬼的义子! 宋绰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子慕,笑问:“叫什么名字?”这是他头一回见到李叔昂的儿子,没想到竟和他是同个模子印的,相似得如此可怕,却又可爱得教他想亲亲抱抱,比自个儿的儿子还要疼上几分。 “李子慕。” 李子慕一开口,李叔昂随即捧着头,觉得今日的计谋简直是糟到极点,还反揭了自己的底。 “子慕?”宋绰诧道,看向了李叔昂。“真巧,义父的字也是子慕。”只是在双亲去世之后,少有人喊他的字。 李子慕偏着头看着他,又回头看着李叔昂。“我的名字是爹爹取的,爹爹说这是个好名字,爹爹很喜欢……” “子慕!”李叔昂急忙喊着,就怕儿子再说下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你现在喊的是哪个子慕?”宋绰故意问着。 “我……”他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宋绰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抱了抱李子慕后,将他交给了还守在门外的燕回。“子慕,义父有些话想跟爹爹说,今晚自个儿睡,好不。” “好。”李子慕二话不说地把亲爹给卖了。 李叔昂躲到房里的角落,已经企图爬窗逃亡了,但宋绰何许人也,关门上栓,一个箭步来到他身边,笑容可掬地问:“去哪?” 第25页 “大人,你瞧今日星月交辉,如此美景,咱们不如到园子里散步吧。”李叔昂指着窗外。 宋绰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笑眯眼道:“你眼睛哪儿有毛病,月亮在哪?” “想像啊,大人,这古来文人雅士吟诗作对,难不成眼前真有美景?这得要想像,从心往外地伸展,才能让己身处在美景之中。”就说他是颗石头,什么风花雪月都不懂,人生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不用,我现在只想上你。” “你当官的用词可以如此下流?”李叔昂被气得脸都涨红了。 “叔昂,可否借后庭一用?”宋绰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真的可以再下流一点。”李叔昂已经羞得不知道要把眼搁到哪去。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以往全都是他错看他了! 宋绰往他身上一顶。“你真的想听?我想要拿这个插进你的……” “啊!够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李叔昂随即回头瞪着他。“身为右都御史,大人是不是太闲了些,一天到晚跟在男人身后跑,你像话吗你?” “还不是因为你。” “我又怎么了?”他不禁冷哼。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浑身染上绯红的你,因为我而呻吟颤抖的你,因为我而……”话未尽,他已经教李叔昂捂住了嘴。 “够了。”够羞人的了。 宋绰拉开他的手,继续道:“我像个毛头小子这般沉不住气,离开都察院就只想见你,想跟你关在房里耳鬓厮磨,按捺着情慾不敢强要你,你倒好,派了燕回挡我,教他说那些话气我,你真以为我都不会动怒?” “我……” “你要是真对我无意,为何拿我的字当你儿子的名?” 李叔昂不禁语塞,就说了今晚将他给引进府里,真是一大败笔! “说呀,到底是为了什么?”见李叔昂要开口,他随即打断他。“千万别说是因为你识得的字不多,所以才拿我的字充数。” 李叔昂咬了咬牙,豁出去地道:“确实,我当初对你是抱持着异样的情感,但现在我对你……” “什么叫做异样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到底是哪里异样?是谁跟你说异样来着?我父亲吗?” 李叔昂努力地维持神色不变,不让他从他的神情解读出任何意思,岂料—— “我父亲察觉了什么,对你说了什么,所以你愚蠢地答应了?” 李叔昂暗咒了声,不敢相信他竟能猜得如此神准。 “李叔昂,你宁可守着对亡者的承诺,却不敢面对我这个生者,你不觉得你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否则,你是要我当个忘恩负义的傢伙吗?!”李叔昂恼火吼道。 宋绰哼笑了声。“忘恩负义吗?也好,咱们今晚就做个了断,如果你还要遵守对亡者的承诺,那么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但如果你对我还有情分,今晚我就留下来,你自个儿决定。” 第八章 李叔昂难以置信地瞪着宋绰,暗恼宋绰竟将难题丢给他。 不……这不算难题,他愿意给他机会选择实是再好不过的事,只要他做出决定,从此以后他们就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 可是,如果往后再也见不到他……不,只要有宋繁在,他总是有机会可以瞧见他的,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不,我绝对不会见你,只要是你会出现之处,我绝不会前往。”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宋绰一字一句地道。 “你就非得这般逼我?” “是你在逼我!” “算了,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走了!”李叔昂不容自己犹豫,当机立断地道,但回应他的却是宋绰强硬地索吻。 他应该抗拒,可当宋绰的唇舌缠着他,他却忍不住回应着,分不清到底是谁要吞噬谁,不断地追逐,仿佛生离死别般不舍。 “收回方才的话,我可以原谅你。”宋绰抵着他的额,哑声道。 李叔昂气息微乱。“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你走吧……” “你要我走我就走,当我是谁?” “明明就是你自个儿说的!” “我哪回是认真的!”宋绰吼道,将他打横抱起,随即将他压上了床。“说不与你交谈,说不允你与我交谈,说咱们就当陌路人……我哪回当真了?” “当官的人可以反反覆覆,漠视承诺?” “关于承诺,我当然守着,好比我说了,今晚是来上你的,我就一定要上你。” “我不要!”去他的,说话全挑对他有利的,真当他是软柿子了! “你说了算?”宋绰扯着他的中衣,大手抚上他的胸口。 “宋绰!” “我可以允许你喊我子慕。”他轻啮着他的辱尖,大手已经滑到下身,轻轻一握,挑逗似地套弄着。 李叔昂不自觉地轻吟了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早已半褪,他的唇舌直往下而去,含舔着早已昂首的前端,他不禁为之一颤,粗喘着气息,感觉他的指在入口处不断地按压轻抚着。 他只能说宋绰正常的时候向来是个用心的人,就连房事也这般讲究,这般小心翼翼,仿佛视他为珍宝般,就怕又弄伤他。 他为什么不继续可恶下去,继续无视他,他就能将这份情感永远地深藏! “啊……你……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双腿突地被架高,腿间赤裸展开在他面前,教他羞耻得想要遮掩。 “听说这方式待会能让你舒服点。”宋绰喃着,舔过灼热直朝玉囊而去,甚至滑到股间,舔弄着小穴。 “不要!你为什么舔那里……我不要这样……”李叔昂羞耻得要死,不断地挣扎着。 “你听话,这儿又没有猪脂膏,不弄湿点,你想疼死吗?” “我这儿有马油,马油可以吧!”李叔昂急声喊道。只要能让他别再继续舔,怎样都好! “在哪?” “就在柜子里,玉白盒子。” 宋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玉白盒子,光瞧盒身就觉得不是民间凡物,打开一闻,清香四溢,伴随着淡淡的药糙香。 “这是宫中的东西,谁给你的?”宋绰沾了点闻着,随即按压在他的股间。 “雍王爷给的……啊!”突来的异物闯入教李叔昂抽了口气。 “抱歉,一个不小心就……”宋绰没什么诚意地说着,心想横竖进去都进去了,那就继续吧。“往后他给的东西一律不准收。”他边说着,屈起的指在他体内轻绕着,确定他适应了再探入第二指,徐缓地撑开。 李叔昂轻哼了声。“那可是护肤极品,全身都能抹,得来不易,哈啊……”体内异样的碰触瞬间带来千百倍的苏麻,尤其当他含弄着前端时,快意像是暴风雨般侵袭,他根本无力招架。 第26页 宋绰长指缓缓抽送着,唇舌自分身再缓缓地滑落到玉囊,轻柔地吮舔着,大手配合着抽送不断地套弄着,感觉李叔昂的腰不住地轻摆,他再缓缓地探进第三指,幽径紧密地圈缚住他的指,却压根没听见李叔昂喊疼。 几个抽送后,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而他已经忍到极限,于是起身褪去衣物,才刚拉高李叔昂的双腿,却感觉他挣扎了起来。 “等等、等等。”李叔昂忙道。 “说了不会让你疼的。”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个鬼!瞧见了没有,他那话儿都肿成那样了,他会不疼才有鬼! 要真教他长驱直入,他明儿个还能下榻吗?非得想个法子不可! 要是他假装不小心脚滑,往那儿踢去,不知道成不成…… “你在想什么?”宋绰哑声问着。 “我……我在想……”李叔昂回过神,赶忙抽回脚,快速地跪坐在他面前“这么多回下来都是你取悦了我,所以我想今儿个换我让你舒服舒服,你意下如何?” “让我进去不就舒服了?” 问题是你舒服了,我不舒服!李叔昂内心狰狞嘶吼,表面上却维持着桃花般醉人的笑。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帮我舔这儿舔那儿的,我也想舔舔看……”该死,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脑袋不清楚还是被下药,要不怎么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宋绰微诧地看着他。“你想舔我?” “呃……”李叔昂嘴角抽了两下,心思一转。这也是个法子,让他宣洩过,也许今晚他就能逃出生天。 瞄了眼他身下兇勐的兄弟,李叔昂犹如上刑场般恐惧,但用上头的嘴总比下头的嘴好! 咽了咽口水,李叔昂吸了口气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含住顶端。 他动作得要加快,省得待会宋绰反悔,他这一口牙不知道又要咬碎多少。 然而当李叔昂以舌轻抵着顶端的小孔,他听见了宋绰低哑的喘息声,莫名的他的身体跟着发热。当他再含深一点,试着吞吐,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宋绰浑身紧绷着,大手轻抚着他的颊,撩起了他滑落的发。 李叔昂笨拙地含弄着,感觉他炽热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教他莫名羞涩,更弔诡的是他的体内不知为何不断地紧缩着,像是有所期待,却又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随着他的吞吐,嘴里的热楔愈发胀大,不断地颤着,像是快要宣洩,他也古怪地跟着极度亢奋,仿佛这快意也同样在他身上流窜,直到—— 宋绰蓦地扯着他的发将他拉开,几乎同时,热液喷溅到他脸上,他微抬眼,就见宋绰喘着气,那只漂亮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瞅着自己。 他口干舌燥,浑身热烫得难受,眼看宋绰揩去他脸上的热液,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两人的胸腹紧贴着,可以感受到彼此又沉又急的心跳,当然也感觉到宋绰依旧傲立的欲望,吓得他抽了口气。 来不及反应,宋绰就抱着他躺在床上,在他不及抗拒时,巨大就抵在他股间,微微地顶入,他几乎是屛着气,咬着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楚,然而随着他逐渐地推入,他非但没有感觉到痛楚,反倒是被一股折磨人的苏麻给包围,逼出他破碎的呻吟声。 “疼吗?”宋绰粗生问着。 李叔昂摇着头。“你不要一直用那里……”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一种过分激烈的快意给逼得不知所措。 “这里?”宋绰轻轻地顶着同一处。 “不要,就跟你说不要……啊……”热液蓦地迸she,他浑身瘫软在床上,被强烈的快意给吞噬了。 宋绰粗喘了口气,亲吻着他,像是逗弄般的吻,让他紧闭着眼也不住地回吻着,感觉烙铁似的欲望在他的体内隐隐颤动着。 “如果会疼跟我说。” 恍恍惚惚之中,李叔昂听见宋绰这么说着,然后蛰伏的巨大开始在他体内抽动着,他像是着了魔般,呻吟声不住地逸出口,仿佛喊叫成了他分散快意的出口。 蓦地,宋绰架起了他的双腿,狠狠地沖入深处,逼出他不知是快意还是痛楚的泣吟声,宋绰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放纵着欲望,加快律动的速度,时深时浅,满室都是yin靡的肉体拍击声,直到两人同时迸she出热液。 夜,突地静了下来。 宋绰紧抱住他,不住地喘息着,却还是贪婪地啄吻着他的唇。 好一会,宋绰才起身,准备去弄点热水替他擦身,却见房门外搁着一只盖了盖子的木桶,掀开一瞧,里头的水还热得冒烟。 他唇角一勾,将热水端了进去,轻柔地替李叔昂擦拭得干干净净,才爬上了床,从身后环抱住他。 “叔昂?”他唤着。 李叔昂背对着他紧闭双眼,假装自己已经入睡,这种状态之下,他还能不装睡吗?丢死人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放荡呻吟的是自己。 “睡了?” 今晚他是无脸见人了,别奢望他开口回应。 李叔昂不回应就是不回应,哪怕他的身后有着什么抵着他,他也假装完全没发现。 这个假道学,精力充沛就算了,竟然还如此yin乱,都已经宣洩了两次还这么有精神,到底是想逼死谁? 正骂着,李叔昂突觉后颈遭人偷袭,宋绰不断地舔吮着,教李叔昂不禁想起这傢伙原本就很喜欢咬他的后颈,深怕他又一口咬下,回头正要阻止,岂料—— “啊……”不会吧,他不会被这傢伙给设计了吧? “……你不该动的。”宋绰哑声喃着。 “谁要你把你的兇器放在这个地方的?”李叔昂咬牙切齿地骂道。 “小声点,夹得我有点难受。”宋绰吸了口气,微捧起他的臀。 “那是你自作自受,你……你在干么?你……你这混蛋……”李叔昂无力地倒躺着,任由他侧着身在他体内抽送着。 “嘘,小声点,别教燕回听得太仔细。” “你说什么?”李叔昂诧问。 “要不,你以为那桶热水为何会来得这么快?” 李叔昂想起他刚刚忘情的呻吟,俊白脸蛋涨红得像是滚热的虾,只想要赶紧脱离这傢伙的箍制,岂料他却藉此进入得更深,每次深入都教他不住地颤着,他却死死地捂着嘴,绝不允许半点声响流进燕回耳里。 可恶,他不要见人了,丢脸死了…… “慢点、慢点……太快了……你这个混蛋,快点……” “到底是要快点还是慢点?”宋绰哑声问着。 “不知道,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救命啊—— +++++ 宋绰春风满面,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好心情,只是却猜不出到底是哪桩喜事临门。 第27页 看完了卷宗,宋绰止不住笑意地收拾桌面,突闻脚步声,就见宋纭有些犹豫地在门外徘徊。 “怎么,我会吃了你吗?”宋绰没好气地道。 宋纭见他面带笑意,放心了点,这才进办事房。“大哥,通政那儿收到东北御史的信,给你送来。” “喔。”宋绰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突地撇唇冷哼了声。 “东北那头出事了吗?” “世道太平,能出什么乱子?不过是上个月我发了信给十三道御史,要他们盯着各路马队,看看是否有哪支马队借了粮道罢了。”宋绰将信收妥,思索着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往兵部查,看看是谁允许让民间马队走粮道。 宋绰一席话说得没头没脑,教宋纭听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大哥怎会要各地御史盯着借粮道的马队?” “没事,你管好通政参议分内的事就好。” 宋绰不说,宋纭自然是不会追问,但他有另一个问题想问……瞧宋绰满脸遮掩不了的喜意,他咬了咬牙,心想趁这当头问,应该不会被赏一顿毒打,便道:“大哥近来在哪留宿?” 宋绰横睨了眼。“是你大嫂逼着你来问?” “不是,是我自个儿要问的。” “问这个做什么?” “大哥是留宿在叔昂那里?” “是又怎样?”宋绰垂着眼将卷宗收整完毕。 “大哥到底是怎么看待叔昂的?”硬着头皮,他问了。 宋绰垂敛的眼缓缓睨去,问:“你知道我跟叔昂之间的事?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纭垂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大哥及第时。” 宋绰微扬起眉。“你竟然可以瞒着我这么久?”这种事,竟然连旁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当事人却不知情。 “我不是要瞒,而是……这事要我怎么跟大哥说?” “所以你跟爹说了?”这是合理的推论,是不? 宋纭吓得脸色苍白。“不是,我没跟爹说,是爹……爹也瞧见了。” 宋绰闻言,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难怪那一年,爹强逼着他娶妻……他没想到爹会撞见那桩事,他更不敢想像爹当时亲眼瞧着儿子强迫着另一个男人,会是怎生的感受。 吸了口气,收整心绪后,他问:“所以你知道爹跟叔昂说了什么?” “爹要叔昂别让你知道那件事,希望叔昂暂时别见你,如果可以,希望叔昂离你远一点,别挡着你的仕途。” 宋绰揉了揉眉间,可以想像李叔昂当时的心情,明白他为何至今从不言爱。“……爹当时是什么神情?” “我看不穿。”他们的父亲向来是不形于色的人。 “算了,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倒也不重要了,横竖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宋绰一脸轻松地道。 “所以大哥是真心想跟叔昂在一块?”他试探性地问。 “对,从今而后,我就要李叔昂一个。”宋绰坦白无讳地道。 话落,门外传来拍手声,他抬眼望去,就见秦宣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倚在门边。 “这番表白教本王都动容了。”秦宣毫无诚意地道。 “王爷无需动容,如果想找伴,洪儒一就在隔壁。” “今儿个你不去?那个名唤烟云的小倌似乎看上宋大人了呢。”秦宣话一出口,吓得宋纭瞪大眼。 “得了,他看得上下官,下官就得依他吗?”宋绰呿了声。“要是王爷无事的话,下官先告退。” 就在宋绰走到他身旁时,秦宣才低声道:“都察院也该稍稍除旧布新,要不里头藏污纳垢,最终可是会弄脏了宋大人。” 宋绰扬起了浓眉,走到门外往左手边望去,早已不见任何身影。“多谢王爷提醒,下官会小心行事。” “本王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叔昂,深怕哪日叔昂为了你担心受怕,又为了你散尽家财。” 宋绰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掏金城那桩案子。“不会的,不会再有机会。” “对了,要是见着叔昂,替本王跟他问问,他总共欠本王两回,问他何时要还。” “欠什么?” “你问他啊。”秦宣笑得坏坏的。 宋绰哼哼两声,表现得毫不在意,可是跟在身后的宋纭却有股冲动想要找个地方投宿个几夜。 可惜,当下宋绰竟拎着他一块回来,一路上不发一语。 宋纭如坐针毡,直到回到家,那个不知死活天真烂漫的宋结也适巧回到家,他二话不说将他推出去当垫背。 “大哥、二哥……怎么了?” “近来工部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宋绰冷着脸问。 “呃……”宋结一脸为难,到底该不该说,这事他是真的很想说,可偏偏叔昂要他先别说,也没跟他说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说,还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反正朝中各部都在捞油水,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你心里有鬼。” “没鬼,我哪有?我只是……”宋结余光瞥见了长廊对面的梁氏,忙喊道:“唉唷,我的好大嫂,今儿个真是明艷动人啊。” 宋绰抬眼望去,就见宋萦跟在梁氏身边徐步走来。 近来他的妻子确实是相当的明艷动人,尤其是那一身衣料和满头钗饰,那些钗饰全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其中甚至有相当上等的玉料,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父亲、二叔、三叔。”宋萦来到面前一一施礼。 宋纭和宋结同时抢夺着宋萦,却见宋结占着地利之便,硬是早一步抱起了宋萦。“小宝贝,三叔陪你玩。”抱着还在当盾牌,趁乱离开这片战场,他真是聪明绝顶。 可惜,步子都还没移开,宋萦随即教人半路拦截,他正要抗议,却见拦截之人竟是大哥,只好悻悻然地退到一旁。 “今儿个书读得如何?”宋绰笑问着。 “先生教的都学会了,晚膳前会再默一遍字。”宋萦面无表情地道。 “那一遍字就别默了,待会爹带你出门,好不。” 哪怕是再老成再沉着的孩子,一听到可以出门,眸子也不禁闪闪发亮着。“父亲要带孩儿去哪?” “去友人家里,他府上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你可以和他一道玩。”说穿了,宋绰就是要他儿子去拐李叔昂的儿子,省得老是从中作梗,坏他好事。 “好。”宋萦难得露出笑脸。 “待会准备准备,今儿个晚上就在那儿过夜。” 此话一出,宋纭便知大哥是要去李宅,却不懂他还带着侄子做什么。 “老爷似乎压根都瞧不见妾身了呢。”梁氏站了半天无人搭理,只能自嘲着。 第28页 “说哪的话?唉,你别动,发上的钗像是快倒了,我替你弄好。”宋绰伸出手,站在一旁的宋纭瞧见他动作飞快地抽出两根钗,却只插回一根。 梁氏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跳,两人成亲多年,何时能被他如此浓情蜜意的对待,况且还是当着两位小叔子的面前。 “老爷也真是的,我让丫鬟弄就得了……”她羞涩的垂着眼。 “好了,待会儿替萦儿换身衣裳,我带他出门。”宋绰话落,已将钗收进袖子里,回头瞪着宋结。“三弟,明儿个进宫时,再跟你好好聊聊工部的近况。” 宋结登时垮了肩,怎么还没忘呀,这是要他怎么活? +++++ 李家牙行里,李叔昂坐在书房里,听着魏灿说着牙行里的近况营收。 “咱们牙行至此倒是和去年相较差不多,不过城西那一家倒是听说一落千丈,古怪的是那位爷天天还是眉开眼笑的。” “败光祖产是这么开心的事?”李叔昂哼笑了声。 李伯昱先前为了让他缴交不了胭脂米,肯定是大量收购,如今需求不多,光是那成千上万石的胭脂米就足以压垮他,真亏他还笑得出来……是上哪找了买家,竟能一口气吃下几千石的胭脂米? “听人说他是跟市买司打了契。” 李叔昂懒懒地窝进椅背里。“这也不对,市买司是採买官爷和宫人们的各项杂粮,不会用上胭脂米,再多派几个人盯着他,看他和谁碰面。” “知道了。另外,那位赵爷目前被咱们押在四季坊里,小的觉得再这样关着他,早晚会出乱子。”魏灿忧心忡忡地道。 “放心吧,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横竖这祸事迟早会到,拖不了太久。”他未曾树敌,怎么想都觉得这事跟李伯昱脱不了关系。 李伯昱和市买司就算打了契,也不代表他和官员走得近,就算走得近也肯定只是些品秩不高的小官,哪里能拿出宫中的头面? 忖着,他突地想起市买司是隶属工部太府寺,而看管宫中各项珍品的是太府寺底下的奉宸库……这会是巧合吗?他该不该将这事告诉宋绰? 不,这事既是对付他的,就不该让宋绰替他处理,到时要是累及他就不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太府寺卿是姜河居,这位置也坐得挺久,没出过什么乱子,而太府寺少卿好像是张庭睿,是宋绰同科的探花郎,其父之前好像是内阁辅臣…… “二爷,宋大人的马车在外头候着。” 李叔昂勐地回神,看向门外眼角还淤青不散的燕回,就见他一脸悻悻然地盯着自己。这傢伙打从被宋绰修理过后,俨然成了宋绰的走狗,一再地出卖他,要不是看在多年的情谊,早将他打发走。 无奈起身再嘱咐了魏灿几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牙行上了马车,却见到一抹小小的身影。 李叔昂双眼发直,不住地盯着宋萦瞧,觉得这孩子的五官像极了宋绰,就连神韵都像,一举一动都像是宋绰的翻版。 宋绰微推着他的脸。“怎么,要把我儿子给吃了不成?” 宋绰打趣说完,要马夫将马车驶往李宅。 “在孩子面前净说些混话。”李叔昂呿了声,还是止不住想亲近宋萦。“多大了,怎么瞧起来跟子慕差不多?” “子慕在这。”宋绰往前挡住他的视线。 李叔昂冷冷瞪他一眼。“我说的是我儿子,你何时成了我儿子?” “我是当不了你儿子,但我儿子可以当你儿子,萦儿,还不叫人。” 宋萦乖巧地施礼。“孩儿宋萦见过义父。” 李叔昂一听那软绵绵的声音,心都快融化了,趁宋绰不备,一把将宋萦抱进怀里。“唉呀,真是个玉质小人儿,爹真喜欢你。” 宋绰见状,一把将儿子抢了回来。“做什么你!” “我又哪里不对了?抱抱他都不成?爹爹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李叔昂不禁发噱。 “犯不着抱这么紧,要抱他不如抱他老子。” “你想法子把自己变小一点,我考虑考虑。”这么大块头又硬邦邦的是要他怎么抱? 宋绰嘴角勾得很邪,附在他耳边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该是知道。” 李叔昂瞬间俊颜涨红,暗恼自己竟这么容易就读出他的弦外之音,气得在抵达家门前都不跟他搭话。 而一回到家中,李子慕一瞧见宋萦,像是见到什么稀奇珍品,围着他团团转。 “让他俩下去熟悉熟悉,我有话跟你说。” 李叔昂戒备地看着他,不信他真是有话要说,直觉他就是拿他儿子拐自己儿子,好让他欺负自己。 宋绰撇撇嘴,从怀里取出一支钗。“有事要问你,先让他们下去。” 李叔昂瞧了一眼,随即让门外的婆子丫鬟将两个孩子带到厢房,再拿起钗端详,顺口问:“这是宫中的东西,你怎会有?” “你确定是宫中的?” “嗯。”李叔昂将上头的穂花撩起,在钗上有印记,“这是宫中金作坊所制的,而且上头的穗花还是蓝田玉,瞧着穗花轻薄透光,这雕技一绝,肯定是宫中珍品,这种东西……皇上赏你的?可也不对,要赏也不是皇上赏,还是近来宫中有哪位娘娘……也不对,皇后娘娘在政变后已故,目前后宫无人主持,外命妇也不可能随意进宫,更不可能有任何赏赐,所以这是……” 瞧李叔昂眼巴巴地等着他解惑,他只能无奈嘆口气,将钗给收起。“没事,我在宫里捡的,瞧这样式挺不错,本想仿一支的。” “宫里捡的?你这话拿去骗外头的野狗吧。”三岁小孩都不信了。 宋绰耸了耸肩,话锋一转,问:“这事先搁着不管,我问你,你欠了雍王爷什么?” 突然提及秦宣,李叔昂神色不自在了起来。“哪有欠什么?不就先前他帮我调了胭脂米,说了要好好谢谢他,只是近来都没遇见他便是。” “雍王爷说你欠了他两回。” “这……有一回是替潋滟欠的,我会让他去跟潋滟讨,横竖潋滟现在有个七王爷当爹,还有个京卫指挥使相公,不管雍王爷要讨什么,她都还得起。”李叔昂开始倒茶喝茶,看窗看榻就是不看他。 “那你呢,拿什么还?” “就继续欠着,哪天我要是找到什么稀奇玩意儿再献给王爷,啥事都没有。” “啥事都没有?拿去骗外头的野狗吧。”宋绰趁他开口之际堵住了他的嘴,咬了口后,沙哑地道:“拿什么还都行,就是不能拿身体还,你要是胆敢私下与他独处,我跟你保证,你往后只有不见天日的日子可过。” “你这是做什么……吓人吗?”李叔昂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往后退。 第29页 “退哪去?给我过来,将来有段时间我怕是难与你见面,所以今晚……你就忍着点吧。”宋绰一把将他抱上床。 李叔昂无声哀号着,他哪次没有忍,可问题是——“别闹了,孩子们和丫鬟婆子在厢房,你再等一会,你……你这个禽兽!” 第九章 如宋绰所言,近年底,他消失了一段时日,李叔昂松了口气的当下,却听闻宫中皇上震怒,查办工部。 “幸好,之前我就把觉得有异的事都呈上了。”宋结嘆了口气道。 李叔昂听得眉头紧拢,爱笑的脸此刻分外严肃。“你这当头将市买司高价收购粮作的事往上呈,不是添乱?” “我大哥要我这么办,我能不照办吗?”大哥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敢说不吗? “大人没有怀疑起你嫂子?”事发之前就察觉工部有异,宋绰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内情,要不好端端地怎会怀疑起工部,而皇上也对工部发难,真是巧合得教人不得不起疑。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倒觉得我大哥的矛头是直指太府寺。” “这事是大人查办吗?”他诧问。 “嗯,皇上近来倚重大哥,案子都交给了大哥查办,只是……太府寺也太荒唐了,怎会把念头动到宫中的珍宝?”宋结压低声响道:“皇上在冬至宴上要赏赐七王爷的两名义女,结果却找不到要赏赐的头面,当场震怒,下令彻查,如今初步点算,听说奉宸库里的东西至少丢了七、八样,你敢相信吗?七、八样耶,那一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真是找死。” 李叔昂微眯起眼,想起他收购的那头蓝翡翠头面,届时这事是不是会查到他这儿来?他有人证物证,朝堂上还有人能帮他,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这事扯得这么大,就只为了对付他一个人,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看来是时候好好逼问四季坊里的赵爷,非要他供出幕后黑手不可。 “真搞不清楚那些人脑袋在想什么,今年皇子阋墙,引发宫变,一连串的事件下来,朝中官员汰换大半,以为这下子大伙就会收敛一点,可谁知道是表面收敛,私底下动作频频,连盗卖宫中珠宝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就不知道这桩事会牵连多少人。”宋结喝着茶不住地抱怨,对官场愈发不留恋,可偏偏除了当官,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李叔昂替他倒着茶,试探性地问:“官场走久了,人心多少会变,这些事也不用你去担心,倒是你大哥……他如今要查工部,肯定也会查到市买司,查知你嫂子被牵扯进市买司採买,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他?” “倒是不至于,这事说穿了不过就是梁家人狼狈为jian,跟咱们宋家什么关系?怕就怕大哥会休了嫂子。” “没这般严重吧。” “唉,你不知道,我大哥在得知我嫂子有孕之后便与她分房,至今都不曾再同房,哪怕我嫂子百般讨好,我大哥就是端着一张死人脸,平常时都对我嫂子视而不见,久了嫂子也无心了,如今嫂子和亲家舅子闹了事,大哥能想一想萦儿、想一想和嫂子的旧情,就谢天谢地了。” 李叔昂听完,并无任何喜色,就算休妻又如何,他还是能娶妻,就算他不肯娶,皇上会赐婚,再不族中耆老也会央求他再娶。 宋家嫡系长房子嗣向来单薄,宋绰这一代尚有三个男子,可宋绰只有一个儿子,身为族长而言,子嗣太单薄了。 “不过幸好我大哥已经有了宋萦这个儿子,要不照他那般清心寡欲,想来再添个子嗣,可是比登天还难。” 李叔昂心里轻哼,严重怀疑他说的那个跟他认识的那个不是同一人。 清心寡欲?如果宋绰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这天底下就没有色慾薰心之人了! “这一阵子也辛苦你了。” “嘎?”面对宋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叔昂不禁心慌了起来,怀疑他是否知晓了他和宋绰之间的事。 “你和我大哥啊。” “……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难不成他身边有人出卖他? “哪需要人说,我大哥前阵子不是都在你府上过夜?可真为难你了,要我天天面对我大哥,我才不要咧。”宋结举杯敬他。 李叔昂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过杯弓蛇影。 正要举杯回敬,突地听见脚步声直朝斜雅堂而来,他抬眼望去,就见二掌柜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二爷,不好了,有官爷上牙行搜索!” 宋结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叔昂便问:“哪里的官爷?” “是大理寺的官爷,说二爷的牙行私藏宫中珠宝。”二掌柜哪怕喘得快断气,还是巨细靡遗地回答。 “大理寺?”李叔昂不禁看向宋结。“工部的事不是交给都察院查办吗?” “是啊,问题是工部的事跟你的牙行被大理寺搜索有什么关系?”宋结不解。 宋结还没听到回答,就听二掌柜苦着脸道:“二爷,大理寺的官爷还说要将二爷押进大理寺呢,燕回差人捎讯,说一会人就会往照云楼这头过来了。” 宋结闻言,立刻跳了出来。“叔昂,不用担心,这儿还有我,只要是没做的事咱们就不用怕。” “我有做。” “嘎?”宋结瞪大了眼。 “宋结,你先离开吧,省得波及你。”李叔昂当机立断地道:“二掌柜,马上差人捎讯给三爷,就说我入狱后,四季坊的赵爷就交给他了。” 二掌柜应了声便赶紧跑了,而宋结则是一屁股坐到李叔昂身边。“叔昂,这样不成,我在这当头要真走了,你会被押进牢里的。” “横竖也没去过,去坐坐也不错。”见宋结又要开口,李叔昂笑了笑。“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背后有多少靠山,我要是一入狱,多的是能帮我的人。” 宋结想了想。“我去找大哥!” “不用了,别给他添乱了。” “哪是添乱来着?你别怕,我马上找大哥处理。” “宋结!”瞪着宋结飞也似跑走的身影,李叔昂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喝着茶思忖着,明明是同一件案子,为何皇上已交由都察院,大理寺却插手……不会是宋绰出了什么事吧。 +++++ 兵部办事处。 “确实是太府寺卿借了兵部粮道?”宋绰沉声问着。 “宋大人,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宋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将太府寺卿找来。”兵部尚书一反平时的彪悍,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极了。 “郭大人,太府寺并未负责採买军需,他是凭什么借粮道,你又怎么敢借粮道?”宋绰褪尽笑意的脸阴沉摄人。 郭尚书干笑着。他之所以态度柔软,为的不就是这一桩。“宋大人,你也知晓这朝中不就是你拉我一把,我帮他一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借个粮道而已,不会出什么乱子,更何况宋大人查办工部,就得往工部去,怎么到我这儿问起粮道,这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分明是找他麻烦! 第30页 朝中官员里本就存在着不多言明的规则,互相帮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手赚点佣金,这可以说是常规,可朝中就是有些食古不化的傢伙,偏偏又是占住了都察院这个位置,存心截人财路。 宋绰撇唇笑得又冷又邪。“东北御史通报我,兵部粮道有民间马队通行,运送共三万八千石的粮食往东北,且非军粮支援,郭大人,你可知兹事体大?” 郭尚书闻言,不禁暗抽了口气。“宋大人、宋大人,这事我可不知情,是姜大人说要借粮道给熟识的商队通行,可未对我说运送的是粮食呀。”郭尚书说着,脸色都白了,恨不得掐死姜河居。 混蛋傢伙,除非军需,粮道是不准运粮的,要是运了其他非军需物品倒还无妨,但这般大量的米粮,恐怕是要通敌买卖,勾结谋逆的大罪可要扣在他头上了。 “这我可不清楚,届时还请郭大人和姜大人到圣上面前说个清楚。”宋绰冷笑了声,拂袖而去,压根不管郭尚书在后头唤着。 一走出兵部,宋绰垂睫思索是否要走一趟太府寺,但离那批粮食运回京,约莫还要四、五天的时间,不想打糙惊蛇,就得先按兵不动。 朝中官员结党就是为了营私,分享从中利润,但是要说为了一个贪子,盗卖宫中珠玉珍宝,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怎么贪,也不可能傻到把手伸进皇室的宝库里。 而幕后主使真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姜河居吗?一个胆小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到这种地步?也许该先去查查他的周遭是否有其他问题。 宋绰边忖边回都察院,半路上就听见宋结的喊声,他抬眼望去,就见三弟像是一阵风般跑来。 “大哥,不好了!”宋结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他。 “什么事不好了。” “叔昂出事了,大理寺去照云楼押人了。” 宋绰愣了下。“大理寺凭什么这么做?” “好像是说叔昂收了一套宫中的头面,大理寺派人廋了李家牙行后,还要到照云楼押人,叔昂就赶我走,说怕波及我。”宋结口舌伶俐地大略交代后,直盯着他。“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宋绰听完,脸色铁青地暗咒了声。“那个混蛋,他为什么收了宫中的头面?我光是拿了一支钗给他瞧,他就分得清是宫中之物,那一整套头面,他岂会不知道?既是知道,竟还敢收……” 不对,李叔昂不可能分不清,他是明知道却还是收下,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原因教他铤而走险? “那这下怎么办?而且,这事不是交给大哥查办,为什么大理寺却插手了?” “我不知道!”宋绰怒喝了声。“人呢,已经押进大理寺了吗?” “我也不晓得,我离开照云楼时还没瞧见大理寺的人。”被吼得怕了,宋结可怜兮兮地道。 宋绰恼火地直朝大理寺而去,谁知道在大理寺外就先遇到被禁卫押来的梁宽之和梁氏。 “老爷!”梁氏一见他,拔高了嗓音喊着。 “住口!”宋绰怒斥了声,怒目看着押人的禁卫。“是谁让你们去押人的?” “回大人的话,卑职是奉大理寺卿之名,搜查梁主事的宅邸和大人宅邸,再将两人押回。” “大理寺卿?”宋绰微眯起眼。“大理寺卿可还在大理寺衙门里?” “卑职不知。” 宋绰随即快步进了大理寺,就见大理寺卿和秦宣端坐在堂上品茗对弈。 “何大人,王爷。”宋绰忍着气作揖。 两人一见他,秦宣朝他笑得坏心。“宋大人辛劳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本王吧。” “王爷这话的意思是——” “听说宋大人府上搜出了奉宸库里的珠钗首饰,本王就到皇上面前把这事给揽来,所以查办工部之事,宋大人就不必再插手了。” 宋绰怒瞪着秦宣,沉声问:“那么,也是王爷差人去搜李家牙行,去押李叔昂的?” 话落,他见秦宣神色微变了下,再看向一直没开口的大理寺卿何志恂。 “是我让人去押李叔昂的,有何不妥?”何志恂懒懒问着。 “凭什么?”宋绰沉声质问。 “就凭姜河居的供词。” 宋绰拧眉,姜河居已经被逮了?“他说了什么?” “我差人去搜了姜河居的宅邸,在后院园子里挖出了几箱宫中银饼,逼问了姜河居后,确认是市买司高价收购了李家牙行的米粮,然却没有给付银两,而是拿了奉宸库的珍品首饰充数,再将该给的银饼私吞。” “胡说八道!市买司高价收购米粮的李家牙行与李叔昂毫无关系,你这是为了抢功,不惜抹黑他人!” “我有抹黑吗?已有人回报,李家牙行里确确实实搜出了一套宫中头面,那上头用了绝矿的蓝翡翠,绝对污衊不了他。” “那是……”宋绰勐地咬牙,宽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那是什么,宋大人?”何志恂笑得一脸得意。“大理寺并非要跟都察院抢功,实是这一回总觉得疑点多多,所以就暗地调查,谁知道这一查,真相惊人,要真是由宋大人查办,恐怕会一手遮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 “何大人!”听到对方意有所指的话,再想到大理寺越过他直接去府里搜查、拿人,宋绰忽然明白,此事是冲着他来的。 “从贵府搜出一盒宫中首饰,明儿个殿上,宋大人再跟皇上好好解释吧。”何志恂起身,朝堂外的禁卫比了个手势,禁卫便将梁宽之和梁氏一併押下。他侧首,笑看向秦宣道:“时候不早了,下官先告退。” 眼睁睁看着何志恂离开,宋绰却是什么都不能做,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先前宫中皇子阋墙大案,只因大理寺里皆是皇亲国戚,就怕办案偏颇,于是皇上便将案子交到他手上,因此引起大理寺不满,他丝毫不在意,倒没想到大理寺会趁这当头落井下石! 说什么抢功不抢功,分明是有人勾结上大理寺,让大理寺有十成十的把握才敢派人搜查捉拿。 到底是哪个混蛋在暗处兴风作浪?整他就罢,竟将叔昂也牵扯在内! “如无意外,明儿个早朝,你会遭弹劾。”秦宣起身,掸了掸袍子,慢条斯理地道。 “王爷,下官可否恳请你相助?”宋绰沉声道。 “保你官位?”秦宣低低讪笑着。 “不,一旦我遭弹劾,可否请王爷让我随你查办此案、戴罪立功?” “你以为可以平反吗?从你府上搜出了东西,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秦宣毫不客气地道。 “我无所谓,我要的是保住叔昂。”宋绰面向他,真诚请託着。“这件事摆明就是冲着我来,叔昂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罢了。” 第31页 秦宣打量着他,邪邪地笑着。“你要怎么谢本王?” “只要不违背良心之事,王爷尽管开口。” “本王要李叔昂。” “办不到。”宋绰想也没想地道。 秦宣放声大笑。“怎么?把李叔昂给本王也违背了你的良心?” “是违背了我的承诺,所以办不到。” “宋绰,只要本王不帮你,叔昂是必死无疑的,而你也逃不过。” “我会尽一切力量去救他,假如我救不了,我会陪他一起死。”宋绰一脸平静,黑眸熠熠生光。 秦宣微眯起眼,半晌低低笑开。“你死了不足惜,但本王向来疼爱叔昂,捨不得他死得太早,等你死了,本王会加倍疼他。” “王爷这么说,教我都捨不得死了呢。”他的男人岂能交託他人! “那就让本王瞧瞧你这个凭着祖荫当官的傢伙有多大的本事。” +++++ 李叔昂被押进了大理寺的南所大牢,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有人来探视他。 “二爷。”牢房外有人轻喊着。 李叔昂一抬眼,见是京卫指挥使应多闻和七王爷秦文略、宋繁,一颗心暖得快要说不出话。 “李叔昂,你就这么想死,连宫中的东西都敢收?”秦文略凉声问着。要不是妻子和两个女儿央求着,加上他的妻子在嫁进王府前曾受李叔昂诸多帮助,他压根不想走这一趟。 李叔昂当场垮了脸。“这是有原因的。” “不管有什么原因,你都不该收!”宋繁毫不客气地怒斥着。 “……如果是来骂我的,你可以走了。”他生气了,不安慰他就算了还骂他,这还有天理吗? “二爷,你倒是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潋滟担心得紧。”应多闻嗓音放软,轻声询问。“说详实点,咱们才知道能怎么帮。” “喔喔……”终于有个会说人话的,感动。 “唷,这大牢是怎么着,竟然这般热闹。” 闻声,众人回头望去,见是秦宣,后头还跟着宋绰,依着品阶作揖后,秦宣直接让狱吏开了牢门,一伙人干脆一道盘坐在地上,等着问清来龙去脉。 李叔昂偷觑了宋绰一眼,就见他脸色铁青,一双深邃的黑眸直瞪着自己,教他想躲也不知道要躲到哪去。 “到底要不要说,李叔昂?”秦文略不耐地催促着。 李叔昂抿了抿嘴,将那日发生的事大略说过。“那人现在押在四季坊里,应该稍稍逼供,就能教他道出指使的人了。” “多闻,这事就交给你,在明早以前让那姓赵的吐实。”秦文略立刻分派差事。 身为义女婿的应多闻随即应下,谁要他的亲亲娘子当年也蒙李叔昂搭救。 “叔昂,你以为这事有这般容易办吗?”秦宣嘲笑他太天真。 “有本王在后头罩着,那傢伙敢不吐实吗?”秦文略冷哼。 “老七,这事没那么单纯,尤其是现在情况有变。” “怎说?”秦文略怀疑地扬眉。 秦宣看了宋绰一眼,宋绰沉着声道:“奉宸库的珍品短少,本是要追查此案,但如今却牵扯出市买司高价购米,太府寺卿竟向大理寺供说,他拿奉宸库的珍品抵价,给付的银饼就私吞了,而与市买司定契的李家牙行是李伯昱开设,如今却鱼目混珠嫁祸叔昂,而我……妻舅是市买司主事,内人手上也有奉宸库的珠钗首饰,等同间接证实了太府寺确实是以奉宸库珍品抵价,有了太府寺卿的证词,其他人的证词恐怕派不上用场,再者这案子目前已经转给了大理寺。” “大人,你会被弹劾吗?”李叔昂抓着他急问着。 “你担心自己就够了,我的事我能处理。”宋绰低声斥道,假装拉开他的手,却是偷偷地在宽袖底下握住他的手。 一旁没开口的宋繁沉吟了会,道:“只要证实与市买司定契的不是咱们的牙行,而后再由那位赵爷供出主使者,如此叔昂该是能洗脱罪名。” “如何证明?”宋绰问着。 李叔昂轻声说着。“潋滟嫁给应大人之前,曾再三嘱咐我要替牙行弄个花押,凡是牙行经手的货全都得盖上花押,所以后来我请宋繁之妻设计了花押,只要是李家牙行卖出或代办的货物上,皆盖上了花押。”说着,他露出了戒指,活动的戒面翻到另一面,上头是穗花加秤的图腾,还篆刻李家牙行。 “可以将市买司收到的米粮和我给户部代办的胭脂米做比较,唯有印上这花押的才是我李家牙行经办或代办之货。” 宋绰闻言,整颗心都稳了下来。“如此一来,就有法子可应对了。”像是想到什么,宋绰突道:“应大人,能否调派京卫快骑几名到彭阳县接应几人回京受审?” “受审?” “先前李伯昱为了陷害叔昂,所以大量收购了胭脂米,其中也有上万石的其他粮作,然陷害未果,却又不见买卖,我心里觉得狐疑,便发信通知十三道御史,要他们清查运载大量农作的马队,果真就在通往东北的粮道上,教东北御史给拦了下来,我传讯要东北御史将人连粮押解回京,昨儿个收到消息说已到了陈都县,估算过两日应该就会到彭阳县,我想将人赶紧带回京。” “这事没问题。”应多闻一口应下。 “前往东北的粮道?这是准备要通敌买卖了不成?”秦文略哂笑着。“有无追问兵部这粮道是怎么一回事?” “问了,兵部尚书说是太府寺卿借道,可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太府寺专司採买,一个能在太府寺卿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的人,若有一丝贪念,早教我揪出了,一个从来不贪而且又胆小行事的人,如今一动手就这般大胆,怎么说都觉得于理不合。” “那就查查他是否受人威胁,抑或是近亲中有谁受到胁迫。”宋繁提出了他的想法。 “那还不简单,横竖这案子要开审也要几天时间,赶紧分头进行,先查出幕后主使才是重点。”秦文略脸色稍霁,只因终于能回府跟妻子、女儿交代了。 “可是大人的事怎么办?”李叔昂揪着他。 “看着办。”宋绰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干了什么事,得要自个儿负责,我是使不上力了,至于我……顶多就是罢官,也挺好的。” 他是真心感到愉悦,他确实无心为官,如果真可以不当官,他可能做梦都会笑。 “那怎么成?太傅……” “人算不如天算,这也是我的造化,我爹会原谅我的。”宋绰看着他穿得如此单薄,自然地褪去身上的大氅往他身上一罩。“这一次是我拖累你了,抱歉。” “说什么拖累,都怪我……”李叔昂懊恼着。 如果他再多一分戒备,事情根本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他原以为一切只是李伯昱设下的圈套,以为只要可以反整李伯昱就好,却没想到这事竟牵连如此广。 第32页 “怪你什么?倒是要让你在牢里过几天,晚点我再让人送火盆过来,你再忍忍。”这地牢腐臭味重又带湿气,天寒地冻的,他一身细皮嫩肉怎么捱得住。 想着,宋绰忍不住将他轻搂入怀。 李叔昂贴靠在他肩上,担忧着他的仕途,直到听见压抑的笑声才横眼望去,瞧见秦宣对自己眨着眼,像是要自己看看四周,李叔昂不解地侧眼望去,勐地抽了口气,一把将宋绰推开。 毫无防备的宋绰教他推得差点往后跌,不禁低声骂道:“你这又是怎么着!”怒目瞪去,牢里微弱的灯火映照着他绯红的脸,他顿了下,回头望去,对上其他三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呃……其实我俩……” “其实我和大人想过,除了太府寺卿之外,也许还能查查太府寺少卿。”李叔昂飞快地接了话,趁机偷拧了宋绰背部一把,宋绰痛得嘶了一声。 “太府寺少卿?”秦文略懒声问着,当没见到方才那一幕。 “是啊,我记得太府寺少卿是大人同科的探花,他已故的父亲在朝曾任大学士,门生也不少。”李叔昂沉住气,将原本该查未查一事道出,还偷偷地瞪了宋绰一眼,不敢相信他竟胆敢公开两人关系。 “啊啊,本王想起来了,当初在掏金城陷害宋大人的王永德也是张学士的门生,还有现任的右佥都御史亦是。”秦宣突道。“张学士在世时,门生确实不少。” 宋绰闻言,脑袋飞快地动了起来。“太府寺少卿以往就对我抱持着莫名敌意,可我并未得罪过他,会是他主导一切吗?” “有可能,你虽未得罪过太府寺少卿,但你的父亲曾经得罪张大学士。”秦文略补上一句。“当年你父亲贵为太子太傅,极受皇上尊崇,而那时的张大学士虽只是群辅之一,倒是挺会煽动皇上心思,多次遭太子太傅斥骂,要是因而结怨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来,这案情倒是明朗了不少。”秦宣手往李叔昂肩上一搭。“叔昂,委屈几日,本王会来接你的。” “要接也是下官接,关王爷什么事?”宋绰一把推开他,占有性地将李叔昂搂进怀。 一旁的宋繁揉着眉心,而应多闻只能假装闭目养神。 秦文略见案情已理得差不多,对这三人的关系毫无兴趣,便起身道:“这几件事分头进行,本王先走了。” 宋繁和应多闻也赶紧跟着秦文略一道离去。 秦宣见散戏了,索性起身,边走边交代,“别待太久,狱吏还等着。” 宋绰没应声,紧紧地拥住李叔昂。“你这傻子,有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这事不打紧,倒是大人怎么办?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吗?”李叔昂低声问着。 “叔昂,大不了就不当官,你知道我对官位并不留恋。”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然而,李叔昂却并不作此想,绞尽脑汁地想,非要想出周全之策不可。 +++++ 如秦宣所言,翌日上朝,宋绰立刻遭到弹劾,弹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右佥都御史晏浩济。 “启禀皇上,右都御史宋绰,伙同其妻与妻舅,收贿牵线李家牙行与市买司定契,与太府寺卿同流合污,胆敢收下奉宸库珠玉珍宝抵债,罪无可逭,求皇上明鑑。” 宋绰听完,只是无声冷笑。随即摘下了顶冠,双膝跪下。“皇上,罪臣确实是罪无可逭,竟不知妻子与妻舅竟如此贪赃枉法,但恳求皇上让罪臣戴罪随雍王爷查案,让真相得以大白。” 东秦皇帝秦世渊坐在龙椅上不语,倒是洪儒一站出一步道:“皇上,宋大人在朝为官,向来是秉公处理,绝不徇私,如今牵连此案,其中疑点重重,还请皇上给予宋大人自清的机会。” 殿上登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秦宣才上前一步道:“皇上,倒不如让宋大人随臣查办,但只能在旁看查,不得插手,如此可好?” 过了好一会,秦世渊才沉声道:“就这么着。” 何志恂闻言,向前一步要开口阻止,却见秦世渊摆了摆手。“三日内,三日之内,朕要知晓真相,退朝!” 宋绰抬眼看了秦宣一眼,虽是感激他肯出言相助,但是李叔昂他是绝不会给的! 第十章 下了朝,宋绰随秦宣前往四季坊。 “可问出结果了?”一进厢房,宋绰便急问着。 应多闻笑了笑。“他能不说吗?”朝里头一指,就见那位姓赵的男人看似无外伤,但却趴倒在地,不省人事。 “结果呢?” “确实是张庭睿指使。”宋繁在旁搭了话。“之前叔昂就派人盯着他,他卖了那套头面之后,直接出城,却在出城之前被拦了下来,幸好叔昂早有防备,否则这下可就麻烦了。” “他一向机灵。”宋绰也忍不住松口气。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宋繁冷冷地噎了他一句。“你说他很讨人厌,愈看愈讨厌。” “……那是我们还没解开误会之前。”宋绰正还要解释,却见宋繁举起了手,示意不用再往下说,他已瞭然于心。“反正就这样,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救他出来。” “宋大人尽管放心,我已经派出了一队骑队去接人了,估算最快两日,最迟三天内回京,至于姜大人也已派人暗中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应多闻态度恭敬,全力配合,不只是七王爷下令所致,更是因为曾蒙他所救,趁此报恩。 “多谢。”宋绰估算着时。“就怕大理寺趁乱提早开审。” “现在是本王主持大局,大理寺没有本王允许,敢审吗?”秦宣轻哼了声,压根没将大理寺看在眼里。 “那么,现在只能等了。” “倒是你的案子……”宋繁低声问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官我也当腻了,不当也罢。”宋绰毫不恋栈,迳自揣度着到时候要传唤哪些人上堂作证,如何一鼓作气地扣住所有的人。 他只想快点让李叔昂离开大牢,他想要毫无顾忌地紧拥住他。 三天时间眨眼即过,大理寺堂上,皇帝秦世渊携七王爷、八王爷坐在案后,大理寺卿何志恂和雍王爷秦宣则在案下共同主持大局,宋绰站在大堂右侧,看着狱吏将姜河居、染宽之和梁氏、李叔昂给带上,他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李叔昂,直盯着他略显消瘦的颊。 直到其他太府寺、都察院等人和张庭睿、洪儒一、晏浩济都进了大堂,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才收回了目光,望向似笑非笑的秦宣。 秦宣回过身面对秦世渊作揖,“皇上,罪犯与证人皆已上堂。” 秦世渊轻摆着手,秦宣随即面向跪在首位的姜河居,道:“姜河居,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第33页 “罪臣无话可说,罪臣全都认了,求皇上恕罪。”姜河居低垂着脸,随即趴跪在地。 “启禀皇上,太府寺卿姜河居已坦承将奉宸库珍宝慰问团为市买司採买之酬,再将应为支付之酬私吞,也已在姜府里查出银饼一万两。”大理寺卿何志恂话落,堂外随即有狱吏将一口口木箱抬进堂。“皇上,此乃下官亲自点算过的银饼一万两。” 木箱一开,里头盛装的果然是一锭锭的银饼。 “皇上,姜河居以奉宸珍宝抵充官银一案,扯出案外案,此案是市买司主事梁宽之之妹,右都御史宋绰之妻梁氏收贿牵线,使李家牙行与市买司契作,以一石三两高价收购一石五百文的粗米,梁宽之藉此图利其妹与李家牙行,而李家牙行则以从姜河居手中所得之奉宸库首饰贿赂梁氏,此案工部给事中早已知情却未上呈,恐是宋家连成一气,伙同李家牙行私占皇库宝物,还请皇上明鑑。”何志恂说完,立刻差人搬进了一箱珠宝和市司的採买单,当然也包括从李家牙行里搜出的蓝翡翠头面一套。 梁宽之和梁氏早已吓得跪在一块发抖,就连向宋绰求救都不敢。 一开,里头琳琅满目的珠钗玉簪,全都是出自宫中金作坊打造。秦世渊大略看过一遍,目光落在跪在最末的李叔昂。对他而言李叔昂并不陌生,只因七儿子的王妃与两个义女都曾蒙他照顾救助过。 “李叔昂,你可有话说?”秦世渊沉声启口。 李叔昂尚未开口,宋绰已经早一步道:“皇上,罪臣有话要说。” 秦世渊冷睨一眼,道:“说。” “皇上,罪臣只想问内人一句话,不知可否。”宋绰快速问着,见秦世渊摆了摆手,便瞪向梁氏,沉声道:“梁氏,我问你,那些首饰是谁给你的?” 梁氏颤巍巍地抬眼,一张脸苍白如纸。“……是李家牙行的伙计给的。” 此话一出,何志恂和张庭睿嘴角浇勾笑意。 “哪家李家牙行?”他沉声再问。 “都一样啊,老爷,我不是跟你说了,城南城西两家牙行是亲兄弟开设的,都一样的。” “好歹你也该知道跟你立契的牙行老闆名字吧。” “就说是李叔昂啊。” “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每回都是牙行伙计来找我的,是他自个儿来找我,还拿了首饰给我,老爷,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首饰是宫中的,我真的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在堂上就哭哭啼啼了起来。 “还不住口!”宋绰低斥了声,回头面向秦世渊,“皇上,李家牙行有两家,一在城南,一在城西,确实是亲兄弟所开设,但却非分号,两家牙行并无关系。” “那又如何?” “皇上,户部每年都与李叔昂在城南的李家牙行购买七百石的胭脂米,罪臣已派人将户部送往稳御膳房的胭脂米送来,而另一旁的则是市买司以一石三两收购的粗米。”宋绰见人已经将两袋米搬入,随即向前指着。“皇上,只要曾与城南李家牙行买卖过的商人都知晓,城南李家牙行从今年开始买卖的货品上皆会印上花押,这个花押乃是宋繁之妻所绘,其字乃是宋繁所题,只此一家,绝无分号,这个作法是就卫指挥使应大人之妻建议李叔昂实行,为的就是防有心人鱼目混珠,毁及李家牙行商誉,而市买司所採买的李家牙行米袋上,压根不见花押,罪臣认为,城里有两家李家牙行,恐是另一家李家牙行蓄意嫁祸栽脏,还请皇上明鑑。” 何志恂闻言,不禁看向张庭睿,只见张庭睿轻摇着头,要他稍安勿躁。 “那么,李叔昂要如何解释从李家牙行搜出的蓝翡翠?”秦世渊冷着声问。 宋绰随即从怀里取出牙行的印信文簿。“皇上,此乃牙行买卖的印信文薄,上头登记着买卖人的籍贯,人名,路引等等,当然将这件蓝翡翠头面卖给李叔昂之人,就在外头候着。” 此话一出,张庭睿脸色微变,朝堂外一看,果真见到应多闻让几名禁卫押着一句男子站在外头。 “让他进来。” 宋绰随即轻拍着手,由应多闻亲自将人押进堂内,那人一跪在堂上,整个瑟缩得说不出话。 “皇上在此,将你所知所闻道出,若有虚假……”宋绰的威胁点到为止,随即又道:“报上你的姓氏、籍贯,又是谁将那套头面交给你。” 那人吓得抬眼,余光一见站在一旁勐朝自己使眼色的晏浩济,毫不犹豫地道:“糙民姓方名虎,京城人氏,糙民是右佥都御史府上管事的表弟,受右佥都御史所託,将那套头面卖给李叔昂,不管价格压得多低,非卖出不可……糙民只是受人所託,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恕罪。” “右佥都御史!”秦世渊怒喝着。 晏浩济随即双膝跪下。“皇上恕罪,臣什么都不知道,臣根本不识得他!” “大人,你不能如此,明明是你要我做的!” “放肆,这公堂上有你说话的分吗?”晏浩济作势要打他,却被宋绰一脚踹开,滚到案前。 “方虎,你说是右佥都御史指使,但你说这话可得有凭有据!”宋绰喝道。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右佥都御史还给了我一张银票。”就怕宋绰不信,他赶忙掏出身上的银票。 宋绰一瞧,“这样就赚了一百两?” “不是,那是先前大人还要我邀人去赌坊赌……” “什么意思?”宋绰微愕,之前并未听他说得这般详实。 “半年前吧,晏大人要我去邀一个姓姜的公子上赌坊,而且最好是天天邀他去,直到那位姜公子在赌坊里欠下五千两为止。” 方虎话一出口,姜河居蓦地抬眼望去,不敢相信自己所闻,后头的张庭睿见状,想要偷偷离开大堂,却被应多闻给挡下。 “那位姜公子……是姜大人的公子吧?”宋绰一见姜河居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皇上,罪臣明察暗访,得知姜大人之子欠下五千多两的赌债,罪臣认为若非品性廉洁之人,无法胜任太府寺卿一职长达二十年,所以一个向来洁身自爱之人,突破贪取皇库珍宝,定然有理由,若是为了替其子还债,并非不可能,而如今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局,有人故意陷害姜大人,诱其子进赌场,甚至还胁迫姜大人向兵部借粮道,将向达三万八千石的粮食给送往东北。” 秦世渊闻言,蓦地拍桌站起,堂上所有人全都跪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兵部尚书!” 早以证人身份列席的兵部郭尚书跪下高喊道:“皇上,臣有罪,臣不该受太府寺卿所託借了粮道,但臣真不知道运送的竟是粮食,求皇上恕罪。” “你不知道运送之物就开放粮道,身为兵部尚书你岂会不知道粮道是为了运送边境粮糙所设之道,岂能随便借道?况且这运送的是粮作,不就是通敌私营!来人,取下兵部尚书顶冠,押上候审!”秦世渊怒喝了声。 第34页 外头的禁卫立刻入内押人,登时堂内鸦雀无声,跪在堂上之人一个个面无血色。 宋绰待秦世渊怒气稍霁,才低声道:“姜大人,私运粮食进东北粮道,恐有通敌私营之嫌,如今姜大人身上背的不只是盗卖皇库珍宝,还安上了一条通敌谋逆之罪,经查属实,姜大人恐遭抄家灭门,而非姜大人原本以为的革职流放之罪。” 姜河居吓得老脸苍白,没想到自己竟被陷害得如此彻底,内心悲愤,决定全盘托出,“皇上恕罪,罪臣不知那批货是粮食,罪臣只是为了替犬子还债,听信了张少卿之言,盗皇库再借粮道而已,罪臣真不知道竟是如此滔天大罪!” “张少卿?”宋绰望向被应多闻挡下的张庭睿。“张少卿,能否到堂前说分明?” 张庭睿铁青着脸,徐步走到堂前,双膝一跪。“皇上明鑑,卑职不过是听闻姜大人的烦忧,随口提议当笑话听听,岂料姜大人竟当真,实是卑职意料之外。” “你胡说!就算盗皇库是我一时失了分寸,但你以此事胁迫我向兵部借粮道之事哪还能推託?那些粮食是你有心要运往东北的!” “姜大人莫要血口喷人,堂上议论可是要有真凭实据,大人可有证据?”张庭睿横眼瞪去。 姜河居顿了下,惊觉自己竟是百口莫辩,硬是得要吞下这谋逆大罪。 而外头突地有了些骚动,宋绰望去,就见李伯昱已被带至堂外,适巧东北御史也已经将人带到。 应多闻使了个眼色,禁卫随即让刚赶到的东北御史押人入内。 宋绰长指动了动,东北御史随即单漆跪在堂上,“卑职为东北御史,奉宋大人之命将运粮往东北之马队押回。”见秦世渊微颔首,东北御史起身往身后一指。“皇上,此人乃是马队主人,便是他带着商队前往东北。” 秦世渊摆了摆手,宋绰便走到那些早已腿软跪倒在地的男人身边。“报上姓氏,何方人士,又是谁托你的马队前往东北。”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糙、糙民祝有茂,宽州人士,受李家牙行所託,运粮前往东北,可李老闆说了,那是送往边防的粮食。” “哪位李老闆?” “李叔昂。” 话一出口,众人莫不将眼光看向李叔昂,李叔昂只能万般无奈地垂着眼。只有被押在堂外的李件昱已经轻了腿,硬是被禁卫架着。 “往后瞧瞧,李叔昂在哪。”宋绰往后一指。 祝有茂艰难地往后望去,眼光越过了李叔昂,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一见到被押在外头的李伯昱,长指一伸,喊道:“那位就是李叔昂李老闆。” 堂上譁然,经这么一指,真相已是唿之欲出。 “将李伯昱押进来。”宋绰低喊着。 “李伯昱,你可知所犯何罪!”宋绰命人拉着他,让他抬起头来。 李伯昱再不济也看得出已是东窗事发,为了自保,当然得要全数吐实。“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户部尚书府的赏花宴遇见了张庭睿,后来互有联繫,是他给了我一些首饰,要我给宋大人之妻行贿,牵线跟市买司打契……合作,就连那些米粮都是张庭睿要我大量收购,说是能帮我牵线卖给东北外族,可以翻手就赚上数倍,我只是听令行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恕罪啊,皇上饶命……”李伯昱说着,已经是被吓得泪流满面。 “张大人,可有话说?”宋绰低问着,藏在宽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皇上,这不过是他的片面之词,李伯昱是李叔昂的嫡兄,而李叔昂与宋大人关系匪浅,这分明是他俩勾结要陷害卑职,再者诱姜大人之子上赌坊一事乃是右佥都御史所为,与卑职无关,求皇上明察。” 宋绰哼了声,走到一旁将满嘴是血的晏浩济扯起,问:“晏大人,我给你一次机会平反,告诉我,你为何要命方虎诱姜大人之子进赌坊?” 晏浩济痛得捂着嘴,满脸泪涕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张庭睿。张庭睿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扭断他的指。 “晏大人,衙堂上,得用白话说分明!” “……是张大人……当年在掏金城,也是他和王巡抚联合陷害大人……” “晏浩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 晏浩济怒瞪着他,顾不得齿断嘴破,张着血盆大口喊道:“张庭睿,是你说令尊受宋大人之父多方压迫,最近郁郁而终,身为门生的咱们得要替张大学士出一口气,要咱们配合陷害宋绰……我晏浩济在此起誓,如有一句虚言,必不得好死!” 张庭睿咬牙切齿,“晏浩济!” 宋绰向前,毫不客气地赏了张庭睿两个耳光,打得他当场斜倒在地,其怒火和力道教在场人莫不惊讶。 宋绰吸了口气,看了李叔昂一眼,朝案前一跪。“皇上,此案乃是张庭睿因当年其父与家父之间嫌隙而生心怨恨,为陷害罪臣,先与李伯昱勾结,再要晏浩济计诱姜大人之子上赌坊,让姜大人为救其子铤而走险,更要李伯昱以钱财诱罪臣髮妻牵线市买司,陷害胞弟李叔昂,甚至大胆地与联通外族,此案明朗,罪臣确实是罪无可恕,罪刑由皇上定夺。” 一旁的大理寺卿何志恂见状,闷不吭声地朝椅子一坐,秦宣亦是立在一旁静候秦世渊裁决。 秦世渊看着堂下的人,突道:“文略,依你所见,此案该如此判决?” “父皇,此案倒不如问问八弟想法。”秦文略轻拍着八王爷的肩。 八王爷嘆了口气,道:“父皇,通敌之罪,罪不可赦,张庭睿押至午门候斩,其从狠晏浩济不得纵容,同罪,而姜大人虽是护子心切,但盗皇库实是不可取,再者官员间为护己利相互遮掩暗助,甚至连粮道都能出借,这陋习恶规该趁这当头破除,为有杀鸡儆猴之效,绝不可轻放,姜大人与兵部郭大人乃为同罪,死罪可免,但流放两千里,家产充公,府上男丁随之流放,女眷打进教司坊。” 秦世渊轻点着头,再问:“宋绰呢?” 一点到宋绰,李叔昂随即聚精会神地听着。 “儿臣认为宋大人乃是国之栋樑,但其妻收贿,妻舅私吞官银……” “皇上!”李叔昂突高声喊道:“此事有误,可否容糙民解释?” “李叔昂,你要解释什么?” “皇上,其实这事乃是工部给事中大人早察觉太府寺有异,上呈给宋大人,宋大人便与糙民合议,找了梁宽之和梁氏合演一齣戏,只为了引出幕后主使,其收贿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求皇上明鑑。” 宋绰蓦地回头瞪去,不敢相信他竟为了护自己,在皇帝面前公然撒谎! “宋绰,此事可为真?”秦世渊问着。 宋绰咬紧了牙,闭着眼道:“确实如此。”总不能要他揭开李叔昂的谎,让李叔昂犯了欺君大罪吧,这混蛋! 第35页 “好你个宋绰,这齣戏演得可逼真了,连朕都教你骗了。” “皇上恕罪。” 秦世渊笑了笑,“宋绰,朕信你,否则你不会让各道御史盯着,起身吧,朕要好好地赏你。” “谢皇上。” “臣不服!”就在宋绰起身的当下,张庭睿口齿不清地喊着。 宋绰回头,就见张庭睿奋力地爬起身,满口是血地道:“皇上,宋绰在矇骗皇上,宋绰身为言官,乃是百官表率,但是他喜男风,其对象便是李叔昂,两人多次在照云楼里悉云覆雨,这种人岂能占住右都御史一职!” 秦文略闻言,托着额不语,而大堂外的应多闻则垂着眼,像是在思索应对之道。 “……宋绰,张庭睿所言为真吗?”秦世渊眯起眼。 宋绰问心无愧,抬脸正要开口,便听李叔昂大声道:“张大人有所误解,喜男风的是糙民,可糙民相会的对象并非是宋大人,而是……雍王爷,张大人此言不过是想毁宋大人声誉罢了,皇上。” 宋绰回头瞪去,竟见秦宣笑吟吟地朝李叔昂走去,一把将他拉起,道:“皇上,真要论的话,李叔昂乃是此案关键,若非他相助,恐怕想要查清此事,会更加旷日费时。” “所以你与他……” “皇上知晓臣的癖好,恐怕就连照云楼的常客都知晓李叔昂是臣心尖上的人。”秦宣直言无无讳地道。“皇上,此案既已了结,臣想带着李叔昂先行离去,慰劳他多日牢狱之苦。” 秦世渊苦笑。“下去吧,他日朕会有赏。” “多谢皇上。”话落,秦宣亲密地挽着李叔昂先行离去。 宋绰跟上一步,突听秦文略喊道:“宋大人,此案尚未宣判,你要去哪?” 宋绰回过头,看着秦文略,知晓秦文略是要他顾全大局,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李叔昂被带走,他真觉得自己快吐血了! 强迫自己静下心,依着八王爷所言,宋绰一一判决罪行,且重判了李伯昱家产充公,流放千里。 待堂上人被一一押下,宋绰向前一步,直言道:“皇上,罪臣有话要说。” “宋绰,朕会让你恢復原职,另行加赏。” “皇上,臣确实是喜男风,心系李叔昂一人,臣身为右都御史,无法身为百官表率,请容臣辞官。” “你……” 此言一出,就连秦文略都深表不贊同,可偏偏宋绰心意已决。 “臣,告退。” +++++ 李家牙行后院东屋里。 才刚进房,李叔昂随即被秦宣一把搂进怀里。 “王爷……”李叔昂干笑着想抗拒,偏偏这人力大如牛,他是怎么也挣不脱。“叔昂感谢王爷相助,只是……” “叔昂,你欠本王不少,究竟何时要还?”秦宣在他耳边喃着。 李叔昂浑身爆开阵阵鸡皮疙瘩。“王爷,我在牢里待了几天也没梳洗,浑身臭得紧,倒不如先让我稍作梳洗,改日……” “行,差人备水,本王等着。” 李叔昂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应付,便见秦宣已经开了门,让守在外头的燕回去备热水。 完了,这一劫要怎么逃? 偏偏该死的燕回热水备得可真快,竟然不到半刻钟就抬了浴桶进来。 “你动作会不会太快?”真的想逼死他吗? “三爷说你今日必定会归来,我早让厨房候着啊,哪里错了?”燕回凑近他说着,随即嫌恶地退开两步,“快洗吧。” 李叔昂瞪着他关门离去,不禁想问,谁才是主子?什么态度?到底知不知道他房里有一头狼啊,他要真被吃了……宋绰会杀了他! “动作不快点,本王就帮你洗。” 李叔昂回头干笑着,从紫檀柜里取了衣物,又听他道:“不用衣裳了,太费事了。” 谁理你!李叔昂硬是将衣裳往屏风上一搁,快速褪去衣物,快速梳洗,以防那头狼等不及杀了过来。 就在他起身穿衣时,秦宣果真靠了过来,一把将他找起。 “王爷!”完了、完了,杀皇亲国戚可是死罪,可不杀,他一样得死! 秦宣将他抛在床上,轻而易举地压制他。“让本王瞧瞧,你被宋绰调教得如何,那傢伙是个生手,又怎么知晓让你欲仙欲死呢。” “王爷,别闹了,王爷明知我心底有人,为何要强求呢?”李叔昂努力地抓住裤头,可惜一点效果都没有,一把被脱掉。 “嗯,你心底有没有人,关本王什么事?你就是对了本王的胃口,本王想尝尝你的味道罢了。” “可是我……”李叔昂抽了口气,只因敏感之处教他含住,而他的大手沿着灼热微微套弄后,直往下而去,对着玉囊轻揉细抚着,不过是眨眼间,他的欲望就被点起,火热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唷,挺不错的,看来宋绰把你调教得挺敏感的。”秦宣探出舌在顶端翕合的小孔轻抵着,再转而向底下横沟舔弄着。 李叔昂轻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哪怕心里排斥,可是身体却有了反应,教他不禁厌恶起了自己,更可恶的是,当秦宣吞吐灼热时,他险些要逸出低吟,而当他含得那么深,深到几乎要将它吞噬一般,大手同时揉抚玉囊产生的极致快意,教他快要忍遏不住地宣洩。 但他却强忍着,不准自己这般不争气,可偏偏秦宣就像知道男人的弱点,加快了吞吐和抚弄,他忍到浑身不住地颤着,最终还是迸she出了热液。 秦宣用指抹去口中流出的白浊,长指轻按着股间,李叔昂住他的手,“王爷,不可以!不要……” 秦宣直睇着他,笑得万般邪恶。“怎么,这年头竟有男人会守身的?你不是与他划清了界线,甚至不惜在大堂上撒谎,保住了他的髮妻与妻舅?” “那是两码子事,我只要大人好,我……就算孤身到老都无妨。” “那多无趣,横竖你与他之间註定无缘,倒不如跟着本王贪欢,本王绝对会让你尝到真正的极乐。”他喃着,长指硬是要挤入窄小的入口。 “王爷要是执意如此,我宁可死!”李叔昂突道,从枕边掏出了一把短匕,抵着自己的的颈项。 秦宣眼明手快地抢过短匕,敛笑逼近他。“本王对尸体没兴趣,你不妨忍一忍,等本王完事了再寻死。” “王爷……”李叔昂真的想死了。 几乎同时,房门遭人一脚踹开——李叔昂趁秦宣微松了手,抬眼一看,惊见是宋绰,吓得赶忙拉着衣裳遮掩。 宋绰粗喘着气息,黑眸直瞪着下身赤裸的李叔昂,还有他身上热液喷溅的痕迹,立刻一把揪起秦宣,拳头举起就要落下,却被李叔昂死紧地抱住手臂。 第36页 “大人,你冷静一点,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发生?那这是什么?”宋绰抹起他下腹的热液质问着。 “就……” “宋大人这是过河拆桥?这案子能破,你还得感谢本王才是,可你连一声谢都没有,还坏了本王好事,这就是你的报答?” “我说过,叔昂不给!” “本王也不是跟你讨他,本王不过是跟他讨债罢了,那是他欠本王的。”秦宣拍开宋绰的手,撢了撢袍子,懒懒地倚在床柱边。“叔昂,本王可有说错?” 李叔昂抿着唇,想了下,道:“确实是我欠王爷的,可如今算是还王爷一回了。” “叔昂,你这个jian商,算盘也打得太响了,这点程度就算一回?” “这事是取决于王爷,王爷不动手,就当王爷没兴致,自然得算一回。”李叔昂摸摸鼻子,笑得很心虚。 “那好,下一回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下一回吗……”他得谋划谋划该怎么逃。 “你是把我晾在一旁当死人了不成?还有下一回!” “宋大人,这儿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你呢,回宋府去,好生安置尊夫人,省得往后再有这种事发生,届时绝不会这么好运。” “不用王爷担忧,我已经决定休妻,还有……”宋绰吸了口气,替李叔昂繫上了腰带,对他道:“我已经将你我情事禀报皇上,也已经向皇上辞官。” 李叔昂愣了下,半晌才骂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才会让你跟着雍王爷走!要是不能随心所欲地与你一块,这官老子不当了!”话落,他将李叔昂扯了就走。 终章 一回到李府,宋绰就将李叔昂拖回寝房,屏退了房外的下人,一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兇狠嘴脸,吓得李叔昂连连往后退。 “嗯……偷腥嘛,被其他男人压在床上还she了?” “你小声一点!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不能控制?你让人对你上下其手,甚至还这么轻易就she了……” “王爷的技术高超,我又能如何?” “他的技术高超?”宋绰想掐死他的冲动都窜了出来了。“多高超?你说呀,到底是有多高超!”当着他的面前说其他男人的技术高超……当他死人不成? “这要怎么说啊……” “你弄给我看,让我知道他如何高超。”宋绰一双黑眸死死地瞪着他。 “我弄……”李叔昂咬了咬牙,向前扯开他的腰带,手随即钻进他的裤子里,从前端轻抚往下,滑至玉囊间来回掐揉,随即跪在他面前含吮着前端,闭起眼努力地含到深处,然不及一半时,他便已经坚硬无比。 宋绰一把扯着他的发,将他拉开。“你拿从其他男人那学来的招式用在我身上?” “你自己说,舒不舒服!”是男人都会受不了! “所以,你就是让他这样又掐又揉,又含又舔的?” 李叔昂垂着脸不语。 “你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在大理寺堂上就那样挽着他,说你与他关系匪浅……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觉得你适合当官,你应该继续当官,可是你却辞官,你这不是让我真成了太傅所说的绊脚石了?” “李叔昂,你该知道打一开始我就不想应举,那一年因为你染上风寒错过举时,你亲眼瞧见我有多开心,我不想当官,我只是无法违背我爹的期盼而走上仕途,可如今他人都不在了,为何我还得守着他的期盼,为何我就不能还我要走的路,爱我想爱的人?你倒好,你还在堂上替梁宽之和梁氏解围,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不会休妻?你错了,休妻是休定了,在她苛待庄户时,我就无法再接受她!” 李叔昂抿唇不语,脸却被他轻轻捧起。 “这一辈子,我只想跟你并行进退,你呢?” “我不知道。”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没有什么叫做不知道!” “就真的不知道嘛!就算我想与你牵手一世那又如何?他日黄泉底下,你要我怎么去见太傅?太傅待我就像第二个爹一样,他视我如子,你要我怎能辜负他?”李叔昂吼着,泪流满面。 那三年可以自由出入宋府的日子,是他这一辈子最温暖的回忆,从没有人待他如此温柔,李家人不能,而宋家人却给了他家人般的善意。 所以他不能也不敢辜负太傅的期待,就算他深爱着宋绰,他也不能说出口……他只要可以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努力地攒着银两以备不时之需,成为他有力的后盾就好,就算他讨厌他,痛恨他,但只要还能与他交谈,偶尔见见他,那就够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着,他想要的真的不多,他从来就不敢奢望太多。 宋绰吸了口气也松了口气,轻柔地吻去他的泪,“你错了,是我辜负他,你只是被我强迫罢了,他日黄泉底下,我自会跟他谢罪。” 李叔昂泪流不止,不想应允。 “你从小就胆小,被欺负得怕了,连反抗都不会,所以你就继续胆小,由着我欺负,有错有罪,我都担了。”他轻柔地将他拥入怀里,“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走,如果哪一日你先走了,我陪你,约次会让你独下黄泉面对我爹。” 李叔昂不断地抽噎着,“说不定你改日又说讨厌我,不想见我……用嫌弃的眼光看我。” “不会,再也不会,我发誓。”宋绰心知他已软化,不禁好笑地哄着他。 “我还是喜欢着小公子装束的小丫鬟伺候我。” “那就这么着。”这不是大问题。 “我的四季坊和照云楼会继续开设下去。” “你开心就好。”横竖都是经营那么多年了。 “我还欠王爷一回……” “你想死吗?”宋绰瞬间刷成晚娘脸,瞪着已经低低偷笑的李叔昂,“你再敢偷腥试试,瞧我饶不饶你。” 这小子,就知道他会得寸进尺! “这哪是偷腥……”他在还债。 “改日我上小倌馆任人这样又掐揉,又舔又含的,你意下如何?” “你敢!” 宋绰突地勾弯唇。“这反应就对了,勉强可以原谅你。”他张口吻住了他,吻得又浓又烈,像是要将他吞噬一样,而他的手也没闲着,褪着他的衣袍,摸索着搁在枕边的杏仁猪脂膏,长指一沾随即朝入口轻按着。 李叔昂轻喘着气息,动手扯着他的衣袍,双手抚着他厚实的胸膛,吻上他的辱尖,听他闷哼了声。 “嗯……上哪学的?”宋绰长指探入窄小的入口,屈指轻抠着。 第37页 李叔昂轻吟着。“跟你学的,啊……那里……” “这里?”感觉李叔昂轻颤了下,宋绰便朝同一点进攻,随即再探入第二指,撑开双指,缓缓地抽送着。 李叔昂紧抱住他,在他怀里不住地喘息着,这份媚态教他哪里还受得住,探出指,巨大在穴口轻抵了两下,便狠狠地闯入,教他逸出销魂的呻吟。 宋绰捧着他的臀开始抽送着,紧密的包围教宋绰濒临失控。 静谧的房里传来yin靡的拍击声,李叔昂粗喘着气息,感觉他突地抽离,疑惑地张眼,见他扳过他的身子,从身后进入了他,他轻吟了声,感觉浑身苏麻无力,快意从腿间不断朝心窝而去,教他忘情地呻吟,却直觉着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疑惑地睁眼,就见儿子竟躺在床内侧,正瞪大着眼。 “子慕!”李叔昂惊唿了声。为什么儿子会睡在他房里? 他不解之余,突地想到方才进房时,门外有婆子丫鬟……该死,他该察觉的! 宋绰嘶了声,险些宣洩,抬眼望去,就见李子慕张大眼,直睇着浑身赤裸,紧密交缠的自己跟他爹。 这状况……该进,该退? “拔出来!”李叔昂喊着。 宋绰闷哼了声。“你小声点,夹得我都发痛了。” “我管你的,你……” 李子慕眨眼,又徐缓地闭上眼,仿佛又再次入睡。 “嘘,子慕应该只是睡迷煳了,你别真吵醒他。” “你先拔出来。”李叔昂压低声响道。 宋绰退出他的体外,却突地将他一把抱起,将战场转移到嵌入锦榻上,再次深深地进入他体内,教他连抗拒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随着他摆动,逸出连自己都感到羞耻的呻吟声,压根没发觉闭上眼的李子慕再次张开了眼。 李子慕偏着头瞧着,小小的两道浓眉攒得死紧。 不懂……义父为何要欺负爹。 +++++ 宋绰行事向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说要休妻,立即休妻,以梁氏苛待庄户为由,赶在过年前连人带嫁妆全都送了回去。横竖梁宽之还在市驽钝事主事这个位置上,只要不胡作非为,两兄妹该是能过得好,但要再敢造孽,他也绝不会纵入。 而皇上下了圣旨封赏李叔昂和宋绰,更催促着宋绰復职,然而宋绰却无视圣旨,不復职就是不復职,直到皇上下了最后通牒,年后必得上任,否则连城南的李家牙行也一併充公。 这可怎么了得,李叔昂只差没掐死自己逼他復职,闹了大半月,终于教宋绰点头,答允年后復职。 而除夕夜,宋绰将李叔昂和李子慕接进了宋府吃团圆饭。 李叔昂觉得有些别扭,感觉宋绰两个弟弟看他的眼光教他浑身不自在。 用过膳后,四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移到花园里赏雪景,泡茶喝酒。 而宋绰刻意这么做,是要让两个孩子正式拜两人为义父,就在李子慕乖顺地敬过茶后,宋绰给了大红包,随即催促着宋萦向李叔昂敬茶。 宋萦捧着茶,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萦儿,怎么了?”宋绰问着。 宋萦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决心,启口道:“父亲,父亲之所以休了母亲,是因为母亲红杏出墙让孩儿多了个爹吗?” “嘎?”四个大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不是吗?不是母亲与义父有染,所以爹休妻后将义父带回家,常常欺负着义父,以示报復?” 此话一此,宋纭和宋结各自拿着酒和茶喝着,忙碌地赏着景,假装交谈热络,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李叔昂面红耳赤地垂着脸,面对这等童言童语,他再舌灿莲花也派不上用场。 “你娘亲是犯了错,可对你和对爹还是一心一意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儿子似懂非懂,露出难过的神色,却又好像松了口气,宋绰觉得对儿子有些歉疚,但……他咳了两声,才忍着尴尬问:“谁跟人镰我欺负义父?” “子慕。”宋萦指着正用力点头的李子慕。 李叔昂随即眯眼瞪着宋绰,恼他在孩子面前毫无忌惮,说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就是什么都不懂,说出来的话才是最可怕的! 宋绰又咳了两声,“萦儿,这事不是这样的,爹不是在欺负义父,只是……”他忖着要怎么回答,顺手拿了杯茶润喉,然这茶一入喉——“这茶怎么是辣的?” “……大人,你为什么喝了我的酒?”李叔昂颤声问着。 宋纭和宋结闻言,一人抱了一个娃,二话不说地熘了。 李叔昂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无声流泪,这年头都不讲义气了吗? “好难喝。”宋绰嫌恶地道。 “大人还好吗?” “你为何到现在还是叫我大人?” “不然要叫什么?”唉,怎么好像还挺正常的? “我没名没姓了吗?”宋绰怒斥着。 “大人……”完了、完了,快发作了,谁来救他?! “去哪?”宋绰眯眼盯着偷偷摸摸往后退的李叔昂。 “我……去尿急。” “我瞧瞧。” “瞧什么啊!”李叔昂拔腿就跑,岂料不过两步就被逮着,而且当场就解着他的裤子,逼得他赶忙软声哄着。“大人,咱们回房里瞧好不好?回房里嘛,这儿好冷……子慕,听话。” 乖,千万别在这里就将他办了,他会无脸见人的,而且还会冻伤。 “子慕?”宋绰突地笑眯了眼,舔过李叔昂的唇,“成,咱们进房瞧。” “好……”来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承受! 一进了房,宋绰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不住地舔着他,从脸到胸,直朝底下而去,然而却忽略了重点,舔着他的腿根,舔着他股间紧密的入口,就是不舔早已硬立的灼热。 “大人……”李叔昂粗喘着。 “嗯?”宋绰正舔着他腿根的痣。 “别舔了……快点……”这是什么折磨?以往醉酒就只懂得蛮干,怎么今儿个醉了却是舔个没完没了,偏偏还跳过最重要之处,不是存心教他难受吗? “快点什么?” “你……”李叔昂面红耳赤地拉起他,“不要就算了,不要一直到处舔。” 李叔昂话落,抽身想要离开,他去蓦地拉住他的腰,无预警地进入他,疼得教他痛唿出声。然宋绰压根不睬他的痛唿声,架高他的双腿,更加深入到底,不住地摆动抽送。 “啊啊……”李叔昂不住地低吟着,然而痛楚却在每次抽送中慢慢地变成了快意,苏麻感充盈着他,教他不住地道:“再用力一点……那边、那边……啊……” 第38页 寝房内,传来教人脸红心跳的拍击声和李叔昂继续细碎的呢喃。 两个躲在房外偷窥的小孩,偷开了窗子一条fèng,朝里头指指点点。 “你瞧,你爹欺负我爹。”李子慕直指着宋绰压在李叔昂身上。 “可是……你爹在咬我爹。” “嗯,我爹学会反击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穿衣服?”宋萦严肃地直指问题所在。 “……我也不懂。”太艰深了,他思不透。 番外你欺负我爹,我欺负你儿子! 十年后。 八王爷登基后,身为右都御史的宋绰又加封为太子太傅,哪怕宋绰不愿意,还是得肉联厂宴宴请同僚。 而席上,为了替宋绰挡酒,李叔昂难得喝了个烂醉。 “走好……你这个醉鬼,是谁要你喝那么多?”下了马车,宋绰挽着李叔昂回院落,可李叔昂走起路来却是歪歪斜斜。 “大人近来待我好冷漠。”李叔昂突地把脸埋进他胸膛。 “不想跟个醉鬼说话。”宋绰嫌麻烦,干脆将他打横抱起,走进书房里,将他搁置在床。“我去替你弄盆热水,给我躺着别乱跑。” 李叔昂随即用双腿夹住他,一把钭他拉进怀里。“大人……你为何都不跟我求欢了?是不是我年老色衰了?” 宋绰眼角抽了两下。“你想太多了。”话落便要起身。 李叔昂随即将他反压在床上,扯着他的衣袍。“还是你不举了?让我瞧瞧。” “你……”宋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想说你,你倒是愈来愈不像话!成天在男人堆里周旋,跟那些男人搂搂抱抱,勾肩搭背,你像话吗你!” “……大人,哪个商贾不是在男人堆里周旋,搂搂抱抱又勾肩搭背的?”要攀交情什么的,这些动作都很自然的,不是吗?“你吃味了吗?” 宋绰哈了声,“我吃味?我今天不想理你,下去。” 李叔昂眯起风情万种的樱花眼,哼了声。“哼,你不想给,我就去偷腥。” “你敢!”宋绰一把扯着他,突地听见—— “疼……” 宋绰疑惑地看着李叔昂,李叔昂也疑惑地看着他,突地又听见—— “不要了,就跟你说不要,你快住手。” 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放轻脚步,轻轻推开了通往隔壁暖阁的房门,惊见两个儿子竟赤裸地坐在床上。 宋绰原本要推门制止两人,却被李叔昂拦住。 “宋萦,你不是一诺千金吗,为何答应了却做不到?”李子慕眯起漂亮的桃花眼。“你出尔反尔,丢的可是义父的脸。” “怎么就不是我压你?” “嘿,这问题问得好,一来,我年纪比你大,二来昨儿个比she箭你输了。”李子慕笑得贼兮兮,倾近他道:“三来,你爹欺负我爹,我当然要欺负你,四来,我懂的肯定比你多,我知道怎么让你欲仙欲死。” “明明就疼得紧,哪里欲仙欲死了?”宋萦皱着脸,拉过被子遮掩着身体,无法像他那般坦荡裸露。 “还不是你不肯把腿张开些?以往义父都是这样做的,我看得可多了,你让我多试试就熟能生巧了,还是……你要我找别人练练?” “你敢!” “不是不敢,是不想,谁教我上心的只有你?”李子慕倾近,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他的唇。“别让我急嘛,你这不是在折磨我?” 宋萦抿着唇,仿佛还有些犹豫。 “要不这样好了,咱们摸着彼此,谁先she,谁就输了。”李子慕提议着。 宋萦想了下,点头答允了。两人对着坐着,轻抚着彼此的灼热,不住地套弄,看起来熟门熟路,两人状况相差不远,然而就在关键时刻,李子慕吻上宋萦的耳垂轻舔含弄着,不过是一下子,宋萦便已投降。 “李子慕,你太卑鄙了。”宋萦抚着耳,涨红脸骂道。 “这哪是卑鄙,这叫兵不厌诈,况且你也没说不能舔你耳朵呀。”李子慕笑得万分得逞,随即将他压上床,长指随即探入他股间入口,“你忍忍,一会就好了,这第一回 总是会疼的,我会慢慢来的,你别怕。” 宋萦紧闭着眼忍受着,但当他探入第二指时,他随即嘶了声,抗拒着。 “不要了,还是很疼……” “一会就不疼了。” “肯定很疼!” 突然介入的嗓音,教床上的两个人吓得朝声音来源望去,一见是义父与爹,两人赶忙抓着被子盖住身体。 “义父……爹……”李子慕将宋萦护在身后,怯怯地喊着。 宋绰捂着脸,心里五味杂陈得说不出话。他想,当年爹见到他那一慕时的心情,肯定比此刻还要震撼千百倍。 “李子慕,你简直太荒唐了!”李叔昂走到床边骂道。 “我知道错了……是我执意这么做的,你们别怪宋萦。”李子慕垂着脸道。 “废话,当然要怪你!你这小子不学好……”话说到一半,呆子叔昂被宋绰拉到一旁。“我话还没说完,你拉我做什么?” “别说了,咱们有什么立场说这两个孩子?”他没想到从小就让这两个孩子玩在一块,竟也会玩出情感。 “怎么没立场?这小子没个分寸,不知道要好生待萦儿,就这样随随便便长驱直入,不知道这么做萦儿会有多难受吗?”说到李叔昂最后又走回床边。“你要慢慢地替萦儿拓开,还要弄湿一点,有没有马油还是猪脂膏?最重要的是,拓开时里面有一个点……” “李叔昂,你在说什么!”宋绰难得面红耳赤地架起李叔昂。 “我在教他呀,这得要好好教,要不被压的那个会很惨的!我那时教你害得三天下不了床。”李叔昂遥想当年,不禁悲从中来。“可如今,你却连碰都不碰我了,还说什么哪日我要先走了,你会陪我……” 宋绰直到现在才明白他的酒意根本未退,正醉得迷煳,就不知道明日他醒来时,会是什么光景,“咱们回房好不。” “我还没教完。” “我教,好不。” “不要,你要陪我……” “好好好,都依你。” 宋绰嘆了口气将他抱起,走回书房后,又从扇门里丢了一盒猪脂膏给李子慕,随即抱着李叔昂离开。 李子慕握着猪脂膏,回头瞧着宋萦,“你瞧,这可是上等货呢。” “谁管你上等货?”宋萦拿被子扔向他。“都被爹跟义父发现了,你还想继续不成?” “可是……你爹给我这个,不是要我继续吗?”李子慕央求着他,不住地吻着他。“瞧,爹跟义父都认同咱们呢,况且我爹刚才教了我一些,你好歹也让我试试嘛,宋萦……” 第39页 宋萦挣扎地看着他,最后索性往床上一躺,一切都由着他。 而另一间寝房里,倚着床柱而坐的宋绰忍不住想,李子慕完全承袭了他爹的古灵精怪,尤其是那张嘴特会拐人,他那中规中矩的儿子恐怕是无法招架,註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知道应不应该。 “嗯……”躺在身旁的李叔昂嘤咛了声,迷煳地张开眼。 “要不要喝点水?”他问。 李叔昂抬眼,缓缓地爬到他腿上,用脸蹭着他的下腹。“大人,你好久没碰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绰无奈嘆口气,他哪里好久没碰他?以往天天抱他,他嫌多,如今三天一回,他又嫌少,真难伺候。 “大人……” 宋绰被蹭出慾念,嘆了口气,心想自己中跟儿子的下场是一样的,他们被李家父子吃定了。 “先说好,是你求的,不是我要的,明儿个不准怨我。” “才不会……”李叔昂隔着布料轻含着他的热楔。 宋绰舔了舔唇,“你说的。”既然他都答允了,他也就不用禁慾了! 三更半夜,宋府两间寝房里春色无边。 父与父,子与子,连夜开战。 两个呆子 终于写完了这一本。 在写作过程中,我无比确定,李叔昂真真切切是bl的呆受无误,尽管一开始是将他设定为罗曼史的男主角。 可惜在《富贵管事》里,不知不觉就让他走上bl的道路了,原本在脑袋里帮他铺排的人生,慢慢地变了调,不过……真的好适合他呀。 这一对,应该算是近期里,写得最愉快的一对了。 比较可惜的是,宋绰不是个玩家,所以滚床就滚得不多了……真是令人扼腕的设定。 但,也只能这样了,谁教我执意要写两个呆子的故事? 可是这一对呆子真的让我好开心啊,希望看完这本书的看官们,也能开开心心的。毕竟是新的一年呀,希望大家能开心如意,健康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