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残》 第1页 《惜春残》作者:汝蔫【完结】 文案 菡萏红娇,荷盖青卷。 忆当时,莲曲新翻。 燕钗击缶,紫韵歌残。 有樽中酒,眼中意,尘中缘。 芳阶苔冷,蒲帆远渐。 算几番,挥泪冰弦。 吟情久断,瘦尽诗肩。 只松间月,山间云,潭间。 内容标籤:怅然若失 【 引子 菡萏红娇,荷盖青卷? 忆当时,莲曲新翻? 燕钗击缶,紫韵歌残? 有樽中酒,眼中意,尘中缘? 芳阶苔冷,蒲帆远渐? 算几番,挥泪冰弦? 吟情久断,瘦尽诗肩? 只松间月,山间云,潭间? 残雪依旧,仿佛空中已是有了春的气息,春啊,仿佛看见柔美的春光下,郁郁葱葱的树,艷丽的花,以及婀娜如女子的杨柳 泛舟湖上,不知又将是怎样的惬意。想起去岁春来,与君泛舟湖上,对酒赋诗。君言到良辰美景,不过如此。可嘆人生在世,真真是如浮云,逝水流年,昔日欢欣犹有余韵,却已物是人非,徒留着一泓碧波,惹人怅然 远山如画,恰似你如画双眉。烟波荡漾,恰似你眼波横转。风姿绰约,一介书生。孤高清静,又是那拒人千里的傲然 雾里看花,莫非,说的就是你我这般,虽是如此相亲,却终无法靠近你一步 那幢威严的藏书楼,锁着你的灵魂,你无奈,你怅然,可是你依然那样固执的守着藏书,守着书楼 一袭青衫,飘荡在藏书之中,清新陈旧的书香中,你的发,你的眉 ,你的眼,融入其中,你已是和书楼,融为一体 我无力挽留,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 暮色合,月朗明,池水凉,书楼静 此刻的你,怕是和以往一般,在微弱的烛光下,翻着那些古老而又脆弱的书页吧。而我,却将离你而去了,云游四方,是我的梦。守着书楼,是你的命。是否,我们的开始,就是错误。你我,本不该有交集 江上水波荡漾,白帆轻扬,踏上摇晃着的扁舟,摇曳着看岸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处,水天一色,艷红的太阳徐徐自水面升起,带着万道光辉,水面上鳞波闪闪 曾经,我以为,我会一直守护着你,而今,却是我先离你而去 平淡的生活,是否会磨去生命中原有的激情,剩下的,是什么 不敢想,不能想,不愿想,因此,我逃了 容,原谅我…? 江风吹起,扬起舟上人的发,掀起他的衣 渐渐远离的岸上,有个清瘦的人影,默默注视着小舟,看着那小舟渐行渐远,直到隐没在波涛中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这些话,总是道不清罢了。想着自己若是挽留了游,这会儿,又该是怎样的光景?江容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在他的想法中,离游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要不,也不会任由他离去而不出声。只是觉得那天的朝霞绚烂得有如珍宝,熠熠生辉,映着那人远去 初次相间,是在什么时候呢?记忆也有些模煳了呢?搁下笔,手托着下巴,江容歪着头,看着窗外的水池,细细的想 是不是在祠堂呢?那天是准备祭过了祖宗,然后开卷晒书。每年的晒书,都是书楼的一件大事呢 突然地就有个人闯了进来,也不出声,竟是拿了要晒的书看着,惹的管书的书童都急了。也不肯放下。看得自己不由的笑,原也是个书痴呢。奈何祖宗家法,终是不能改的,看着他悻悻然的走了,临走还扔下了句话。 “我记住你名你姓住在祠堂”自己顺手就回了句 “我不问你名你姓来自何方?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里象是两个读书人了,倒象是两个斗气的顽童 月上中天,书楼一片静逸。照在外边的水池上,一闪一恋纳肥呛每?案上摆着一张书笺,并不是自己惯用的豆绿花笺。连上边的字也是寥寥无几,显然是仓促而成。 “留得你音你容永世不忘”,提起笔,蘸上墨,在边上写着 “留得你音你容月照东墙”。 小楷端重,无一笔不谨。与上句相比,字迹有如天壤之别。蓦然想起要是在往常,游看着自己这样的态度怕是又要取笑了,说自己象是个老学究,连写字也容不得马虎。怅然的想着,又想起了游的笑。如今,只能在梦里相见罢了 晾干墨迹,夹进书册,掩上书卷。抚平了角上的卷,将书放上书架,溶入众多书中,巴不得再也找不出来才好!恨恨的想着,真真是个无情,竟自撇了自己不管了 风忽的起了,窗子噼里啪啦的响着,烛光惨澹,不多时就灭了。月光下,消瘦的人影缓慢的下了楼,寂寥的背影随着飘荡在风中的青步衫子,消失在暗黑的夜中。茫然中,犹闻一丝嘆息 眼下已经是到了冬末,离游坐在玉门关外的客栈里,寒风依旧是勐烈的刮着,在这荒蛮之地,半丝儿也见不得春的气息 出来已是十天半月有余,许是在书楼呆久了。竟是不习惯在外边飘荡的日子了。可自个儿的性子,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那书楼虽好,终也不是久留之地。当初只为了一时好奇,想那悬阁之书,百年不出门,也不知是些什么宝贝,一时好奇便去了书楼,第一次,被个小人儿抓住,一来一往的,对着对子。第二次,耐不住好奇,偷偷的潜进了书楼,却险些被当成了樑上君。还记得小人儿瞪着眼睛,说着文绉绉的话 “何方登徒子,雅兴达书城?”就着灯光看,竟是个美人 就这样,留了下来,不经意间,伴着那个孤单的小人儿,渡过了三个春秋 可如今,为何要离开呢?自己也不知道,说是倦了厌了,也不是。因为心里依然是会牵挂着那个柔弱的人儿 只是,不想再呆在书楼,不想再看着他重视书楼胜过自己。不想听见他心心念念不忘的都是书楼 不免的嘲笑起自己,难道竟是和书在争宠么?和一堆死物? 唉!罢了罢了。还是睡了罢 灭了烛光,和衣仰卧在榻上。一宿无眠,脑子里竟都是清高的人影,青布衫子飘飘荡荡的,隐在书中,那些书,一本本的,映着他的魂,他的人 天未亮时,听得门外有人走过,恍惚听见说着 “灵香糙”三字, 灵香糙?!这不是容一直想找到的东西么?难道竟是在这塞外?竖起了耳朵,听着那两人继续的说着,确实是灵香糙无异 哈哈~~容啊容,没想到你一直想要的东西竟是被我找到了,对了,待我修书一封,看你是来或不来 也给我和你一次机会,看看你我到底是有缘无缘 江府悬? “少爷,有塞外来的书信”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江容身边,将书信递上 做好了笔记,轻轻的将笔搁在笔洗里洗净,挂起。掩上了书卷。波澜不惊的看向管家, 沉静的声音响起 “塞外?想我江府与塞外素无瓜葛,怎的竟有了塞外的书信?? “小的不知,只是那带信的人说,此信万分紧急,务必要交到少爷手上?? “哦?!”意味深长的看着那封信,还是没有伸手接的打算。玩弄着案上的白玉嵌宝蝶状书镇,许久没有出声。管家也不敢在多话,也站在一边不语,看着少主人把玩着书镇 “林伯,你倒是说说,这会是怎样重要的书信?”扬起形状完美的眉,烟样媚然的眼看向一边的管家 “小的驽钝,不知为何?”管家依然是平静的站在一边,说着程式化的话 低头,蹙眉,不觉的竟觉得烦心。手上冰凉的书镇也象是火烧一般,这书镇? “林伯,这书镇是谁送的?? “回少爷,是宁王府送的!? “哦?!是他们送的呀,想来也是骯脏之物,白白可惜了我这书案!” 语毕,起身推窗,外边赫然一面莲塘,皓腕轻扬 “扑通 ”一声,那价值连城的玉蝶书镇,便直直的沉入塘中 回首,看着管家 “林伯,命人来将这书案拿去噼了,当材烧了,赶明儿,将库里的紫檀嵌玉祥凤书案拿来放着,姐姐老是说我不用她送的东西,这下子,该她称心了。”瞄了一眼书案 “切,白白的可惜了我一张书案!”说着一步跨出了悬阁。管家赶紧跟在后边 江容边走边赏玩着风景,过了好一阵子,穿过了月洞门,望见几株桃树已是发了芽了,心下欢喜。看了片刻,心情剎时好了起来。方将管家一路拿着的信拿来启了 一直笑着看完了信,嘴里直唿好玩 “林伯,去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出趟远门!? 第2页 “是,少爷要去哪里。小的好根据情况准备!? “恩,是塞外,不是去收书的,不必准备的太详细了!”说完,顾自走了 留下管家一人,呆呆的想着少爷不去收书是去做什么 4 嘴里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是在乎的紧呢!林伯随着少主人急急的赶路,难免有些怨言。少爷啊,你好歹也顾及一下我这一把老骨头吧!不甘愿的嘀咕着,林缚死撑着两条直打颤的老腿,拿着包袱跟在自家少爷身后。虽然是心里直埋怨,嘴里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出口。毕竟,书楼的规矩也是严的很,没有几斤几两的本事,你也甭想在书楼呆久了!更何况是从老爷开始混到现在少爷当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忒清高了。就怕,哪天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青衫飘荡,悠闲的身影优哉游哉的在大街上东逛西盪,不时的从某个摊子上拿起物什,又颇为不屑的扔了回去,全然不当自己是在外边,仍旧是如在家中一般的自在。也不顾及身后的老管家背着偌大的包袱一直很辛苦的跟在自己的身后,照样是轻轻松松的东张西望 许是自小就习惯呆在府中的缘故,江容对外界的事物都是不大习惯的。此刻虽然是开开心心的在逛街,心思却不完全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离游来信的内容,说是知道了灵香糙在哪里 想自己从接掌书楼以来,便一直想找到着灵香糙,万没想到竟是教离游先找了去。欣喜之余,也有些懊恼,有些头痛呆会儿若是见了他,又该如何开口? 转念一想,即使他不给,难道自己就不能通过别的途径去拿了么 如此想着,又轻松起来了。便继续看着街上的小玩意,不经意居然看见了前面居然还有卖书的摊子,兴致大起,凑上前去看了起来。不料竟看见一本<资治通鑑>.看样子,倒象是仿自家的书坊做的 见江容拿起了那本书,小贩兴致来了,眼前的主,不是有钱的也是个富贵的,看看他那身衣衫,啧啧,上好的杭绸啊,再看看那绣工,嘿嘿。看得那小贩眼睛直盯着江容,满以为来了头肥羊。咽了咽口水, 看着江容 “这位公子,看样子就是个懂书的,看看,这可是姑苏江府的书蟮氖榘。潦槿硕贾赖陌?悬阁啊!还是江府少爷江容亲笔抄的书哦,瞧瞧这纸张,这笔记,这印泥!? 呵!冷冷的笑着,看着眼前口沫横飞的小贩,江容的一张脸也是越来越冷。悬阁的书?呵,怎么他这个主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书,竟然不在府里,竟是到了这粗陋不堪的书摊上来了!一边的一帮公子哥,见了江容,惊为天人,连步子也迈不开了。见佳人站在一边,还以为是佳人喜欢,又见美人蹙着眉头,以为是小贩的长篇大论惹的美人生气。忙对着小贩喝道 “得了得了,人家公子会不知道么?用得着你多嘴么!”小贩见了那人,立马闭了嘴,你道那人是谁,却原来是这本城里的一大恶霸,仗着老子的权势,到处惹事生非。只因他父亲是这城里的知府,故也没人敢对他怎样!此人还有一恶习,好男色!这日,本是和几个哥们在街上喝了酒,正闲逛,不料就见了江容正站在书摊边,真真是玉为骨,冰为肌,更难为是那清冷的气质,顿时把个蠢才惊得七魂去了六魄,一时之间连该做什么也忘了 看着边上大概连爹娘长的什么样的都不记得的蠢材,江容嫌恶的紧皱起眉头,可自个家的书,好好的,却被人盗了样子,放在这里,若是给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真是悬阁的书呢!想这等粗造滥制的书,居然打着悬阁的名号,江容心里,总觉得不自在。一把捏起书,随意的翻了一页,斜睨了小贩一眼 “你说,这是姑苏悬阁的书?!”眼波流转间,竟也是风情一片,把个小贩看得痴痴的,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小的可是老实人,从不说假话的!” “哦?!”江容继续翻着手中的书,眉间的结是越来越紧 “那你倒是说说,这书上抄的是什么字体,用的是哪种墨?装订的是哪种纸?这悬阁的抄书,素来是有规矩的, 每页纸张的格式、每行有多少字,每半页又有多少行?你知道么?”轻声慢语间,江容的火气也是渐渐的上来了。一边的小贩傻了眼,他本就是粗鄙之辈,哪里知道这看似小事的抄书,竟然也是有着这许多的学问,一时之间,竟是傻了眼,支支吾吾着,哪里说的上来 一边的恶霸也是听的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这看似纤细的人儿,刁难起人来竟是这等厉害!他哪里知道江容在家里素来是任性怪了的!这会儿,又见自家的书被人仿冒了摆在这粗陋之地,想他平日里,即使是一般的书,也是焚香净手后方拜读。哪里能容忍书被人这样对待!这也是藏书人和读书人的不同罢!因此,不由的无名怒火冲上心头,也就顾不得合适不合适了 说到上火处,不由的想把书往地上摔,转又想到,不管怎样,总是本书,爱书的天性使然,到底捨不得将书往那泥泞的地上摔。忿忿的将出掷到小贩怀里,小贩手忙脚乱好一阵,才接住了。 江容也不顾什么面子,噼头就骂 “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悬阁的书,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得起么!悬阁的书,也是你能碰的,也是你能说的,好好的书,没的叫你这张臭嘴污了去!真真是玷污了多少书,下次倘若再让我看见了,定将你这摊子一把火烧了,撕了你的嘴,拔了你的舌,看你还能不能信口雌黄!”一边怒骂着,一边脸上满是cháo红,惹得边上恶霸等人又是一阵痴迷。正骂得尽兴。忽然又捲来一阵风,一把揽住江容瘦细的腰,笑声震天 “我当是谁呢,万没想到是你,也是,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为了那些书骂人的!”林伯本是跟在江容后边的,忽然来了这么个人,再一看,少爷竟然不见了。顿时吓得不轻,抬头,又见一张纸轻飘飘的飘到眼前,上面写的,正是个客栈地址 林伯背着沉重的包袱,拖着一双老腿,在着人来人往的闹市中艰难的找着纸片上地址,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唉,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任性的主子呢 找了半宿,实在是撑不住了,想想刚才的景象,那人该是和少爷熟识的才是,要不然也不会留下地址。这般想着,心倒是放下了。便琢磨着在路边找个茶摊,先歇歇腿再做打算。碰巧前面就有个茶摊,遂走了过去,叫了壶温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方觉得舒坦不少 离游也正巧在附近的茶楼里吃茶,坐在二楼窗边,吃着茶,用着点心,这塞外之地,点心其实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是也没有别的吃食,也就只能将就了。边吃着,边拿眼到处乱看,间或想着前几日托人送的信,也不知道送到了没有。一转眼,看了看对面的茶摊,无意间居然瞥见了林伯。一剎时大喜,想林伯素来是轻易不出府的,现在出现在这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容也来了 想到这,竟是再也坐不住了,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直奔楼下,刚端茶上来的店小二被他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那人影快速的离去,半晌才反应过来,勐然想起那人连茶钱都没有付!不由慌了神 “这位客倌,你的茶钱……” “咚”的一声,一块闪闪发亮的银子跌落在了阶梯上,小二急忙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咬,这块银子,足足一两有余,而离游的茶钱,不过几钱而已。小二得了好处,益发的精神了。连招唿客人的声音也响亮了不少 那林伯,正拿了糕点往嘴里塞,谁知那离游幽灵似的一下子出现在了面前,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可怜林伯一把老骨头,被吓的不轻,一口糕也哽在了喉咙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立马拿水灌了下去,翻着白眼,想着我这老头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竟轮番被这两个人吓。 如此想着,也不去理会离游,顾自吃着点心,吃完了,拍了拍身上的糕饼碎屑,看也不看离游,迳自拿了包袱,继续去找少爷 离游自知理亏,只得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跟在林伯身边。讨好的想接过林伯手中的包袱,却被林伯一下子挡了过去,还多送了个白眼。离游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奈何想知道江容的下落,少不得强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早已是暗暗的不知骂了几遍了 就这样,林伯一直在街上找着,边上跟着个唯唯诺诺的小后生,那老人是一理不理的,可那小后生倒象是个牛皮糖似的,粘着不肯走,把个整条街的人都看的暗自的笑 好在在天暗下来之前,林伯终于是找到了地方,只是那地方,哪里是什么客栈,分明是私人府邸。对了对地址,林伯走上前去,敲响了门环。须臾,一个书童样的小孩儿来开了门,探了探头 “你找谁?”声音清脆脆的,熘黑的眼珠滴熘熘的转着,看着十分机灵。林伯见了这小孩,心下喜欢,放柔了声音 第3页 “这位小哥,烦请通报一声,说是姑苏江府的林缚来找江府的江容。” “哦~”小孩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看向了林伯 “原来是林伯伯呀,父亲已经吩咐了,说是你来的话就让你进来的!你说的江容,是不是就是和父亲在聊天的很漂亮的叔叔?” 到底是小孩儿,对外人也不多设防,听说是江府的人就让他进去了!离游好笑的想着,趁势想跟在林伯身后也进去。岂料那小孩儿看了他,立刻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 大声喝道 “你是哪个,谁让你进来的” 说着,上来便把离游使劲儿的往外推,离游傻了眼,好声好气的哄着 “我是和前面的老爷爷一起的!” “胡说!”小孩儿双手插腰,气势十足的呵斥 “我父亲说了,只许老爷爷一个人进来,你却又是哪个,如此混帐,想赖到我家里来!”说着,将离游狠狠的往外边一推,离游也不设防,万没想到这小小孩童竟也有这般大的力气,看着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关上的门。灰熘熘的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刚才想那小孩儿的话,竟是错了!这小孩儿,精的很呢!忿忿的看了一眼关上的朱红大门,又没法,反正是知道了容已经到了,再等几天又何妨,如此自我安慰着,垂头丧气的回了客栈 客厅里,江容正舒舒服服的坐在上坐,享受着热茶点心,和司徒原聊着天 小孩儿忽的跑了上来,直冲向司徒原 “父亲。你刚刚说的老爷爷来了呢!昱儿把他带来了,父亲,昱儿是不是很乖啊!”小小的身子使劲的往司徒原怀里钻着,讨好的蹭着。 司徒原溺爱的看了一眼爱子,歉意的看向江容 “犬子顽劣,让山亭见笑了!? “哪里哪里,昱儿聪慧非常,将来定是栋樑之材!” 江容笑意盈盈的说着,转眼看见一脸倦意的管家站在门前,心下也甚是不安。毕竟也是个在自家做了半辈子的人啊 转头看着正在笑闹的司徒父子, “不知可否司徒兄行个方便,给我那管家找处地方歇息?? 司徒止住了笑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昱儿,你带着老爷爷去西厢休息,再去看看你爹爹在做什么?父亲要和你江叔叔谈些正事!’ “恩”司徒昱从司徒原身上滑了下来,一熘烟的跑到林伯身边,拉着林伯的手,便往外跑去,林伯看了看江容。见江容点了点头,方跟了司徒昱出去 笑着看儿子消失在自己的眼界中,端起茶,细细的品着。方才的淡然早已是荡然无存。江容心里暗吃一惊,人都说这司徒原公私分明的很,果然不假。如此揣磨着,心下自然是加倍的小心。虽说与他称兄道弟,却也不宜放松警惕。这般想着,也端起茶细细的品着,面上不露声色,且听他如何讲 两人都是细细的品着茶,面上看去,竟象是两兄弟在闲话家常 “愚兄听说贤弟最近得了套好书?”放下茶,司徒原似是无意间想起一般的问着,手上不停的把玩着一把竹扇 果然!江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笑而推挡 “司徒兄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真真是灵通呢!不错,小弟最近确是得了一本好书,只是……”歉意的笑笑 “书已经是入了悬阁了!”江府祖训,书一旦入阁,便不得出借,外人不得入阁。江容言下之意甚明。瞎子都能听出这意思 只见司徒原略带失望 “原来如此,可嘆愚兄没这眼福了!山亭,你江府的规矩,也忒严了些。”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倒也没有露出来 江容淡笑 “司徒兄此话可就错了!? “哦?哪里错了?”司徒原放下手中竹扇,来了兴致 “山亭且说说,愚兄洗耳恭听!? “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规矩是先祖定制,山亭也别无他法。”拈起一块甜糕,塞进嘴里,细细品着。也不去看司徒有些阴沉的脸色 “难道连愚兄也不能破例一观?”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江容,司徒原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光 “唉……”起身踱到窗边 ,看着院中一地的青竹,倒也雅静。 “司徒兄岂不是为难小弟么?? 司徒原将茶徐徐倒入杯中。 “这般藏书,岂不是把书藏死了!? “这也未必,若真是藏死了,天下书生哪里会知道还有个悬阁!又怎么会挤破了头想拜在江府门下,却只是为了着一阁的书!”自在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江容语气舒坦,一点也不把主人家的怒气看在眼里 “呵呵”司徒原轻笑,负手立于窗前,也看着窗外青竹 “听闻悬阁的书不但名目众多,还是上及天文下及地理。? ”那里那里,那不过是众人抬举罢了!”暗暗的,已是加了警惕 司徒原突然侧首看了江容一眼 “前几日那尘阁忽然楼倒书散,后众人传闻,说是尘阁的书尽被悬阁收藏?? 江容哑然失笑,状似无奈 “这也是悬阁树大招风之故,可能是众人见那尘阁一夜间书倒人散,皆怀疑是我悬阁做的手脚,藏书人家,德为最,我江容岂是这样的小人,为几本书,置人于死地!这也太不光明了些!? 见江容说着便忿忿起来,司徒原忙赔笑道 “愚兄也不信贤弟竟是此种人,今儿天也晚了,贤弟赶路也辛苦了,趁早去歇息吧!”说着,唤来家丁,带江容去歇息,江容谢过,颇有深意的看了司徒原一眼,随偶叶∪チ宋飨? 徒剩下司徒原一人,颇为怅然的揉着眉心,依江容为人,断不会造假,那自己所要的那本书,究竟是去了哪里 江容在司徒府上一住便是半月,半点也不见生疏,该吃就吃,该用就用。就连使用下人,也和在家里一样。他本就是任性惯了的人,好在司徒原的个性也豪慡,万不会去计较这些个,两人时而赋诗做词,赏花对月,倒也惬意 林伯眼看着少爷似乎一点也不急着回江府,往常出来都是办好了事情就急急的往回赶的,独这一回例外,少爷不象是出来办事的样子,却象是出来玩耍的样子,想起少爷临出发前收到的书信,难道,是这位司徒少爷写的吗?可少爷都不急,自己也就託了少爷的福,就当是出来玩耍了一样 这边江容不急,那边离游已是急的快跳脚了。本来嘛,写了封信指望能将江容引来,谁知道这人来了,却见不到了。本来想半夜潜进去,又怕被江容发现,到时候,自己准倒霉,照江容的性格,他难保会不会去叫醒主人,说自己是贼 这几日,离游萎靡不振的呆在客栈里,哪里也不想去。当初不辞而别时,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因为在书楼呆久了,难免有些闷,况且他本就是逍遥惯的,而江容又是好静的,镇日里看书,或是挑个好日子抄书,盖印。久了,离游便忍不住了,连对江容的爱似乎也是减了不少,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感觉,于是,便偷偷的熘了出来。在外边的日子长了,寂寞了,又想起了江容的好,恰巧又听见了灵香糙的事情,藉故给江容写了封信,谁知道…… 将头枕在双手上,仰头看着顶上的帐子,无聊的想来想去,勐的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既然这几日见不到江容了,自己何不先去将灵香糙拿了来,到时候见了江容也好有个理由,省得被江容刻薄了去。这样的想法定了,离游做贼似的拉开了房门,探头探脑的看了看两边,见没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轻飘飘的走到边上的房间,听了听房里的动静,没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拉开窗子,沿着墙壁,从边上的窗子潜入了隔壁的房间。好在那客栈的后边是马廊,白日里也没有人看见,要不离游这么个大活人贴着墙壁爬窗,早就被人捉了去了 从窗边的桌子上跳到地上,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竟然只有窗边的一张桌子,离游顿时头皮发麻,难道,竟是有人设了圈套让自己来钻?警觉的看了看左右,没人。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时低头看看脚下的地,再看着边上的墙壁,什么也没有。奇怪,明明看见有着一大帮人不时的进出的呀,不可能没有东西的。忽然,左边墙上传来一阵轰隆声,离游立刻往右边挪去,不料一脚踩空,脚底,竟然出现了极大的裂痕,下边,竟然不是下面的房间,倒是个大大的黑洞。直直的往下坠去,头晕目眩,伸手乱抓着,那空间却阔大无比,离游两手展开,也碰不到边。 “砰”的一声,离游闷哼一声,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顶上的一线亮光很快就被遮盖住,模煳间,只听见江容两字。糟糕……这下子,自己是彻底栽了。苦笑着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眼前一片黑漆漆,仿佛又看见了江容嘴边一抹讽刺的笑,唉……罢了罢了,都怪自己这毛糙性子。蔫蔫的坐着,看来只有等江容来救了。只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这伙人,大概不知道得罪了江容的下场。想起往常江容算计人时嘴边的浅笑,离游不禁为那伙人默哀三秒,倒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倘若江容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他又该怎么办 第4页 斜雨细阳,飘飘悠悠的雨丝一点一点的落在了亭台轩阁上,微寒的气息还是会让人忍不住的打个寒颤。纤细苍白的手,轻轻的掬捧着自天际飘然落下的雨丝,虔诚的轻轻地吻了上去。凉凉的雨丝一点点的落在了那人的眉间,衣衫上。将淡青的衫子洇出了一块块深色的水印。姣好的面庞迎着雨,在雨中缓缓的抬起头来,任凭沁凉的雨一点一滴的打在脸上。细长的指尖轻轻拈住根本看不见的雨 如远山般俊秀的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明亮的眸子轻转着,带出风情无限。妩媚,清冷,高傲,竟都是收纳在这秋水般的翦翦双眸中。略嫌单薄的肩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有些青紫的唇些微的张着,似是欲说还休,最终,都化做了嘆息飘散在着雨中,化做一团雾气轻扬在虚无的空气中。远处迴廊下,司徒原抱着儿子一直看着雨中的人,却没有开口去唤。司徒昱不耐的在父亲怀里扭动着自己胖胖的身子,踢打着小腿,顽皮的拉起父亲垂落脸颊的发,紧紧的绕在自己胖乎乎的短短的手指上。 良久,司徒原深深的看了一眼雨中的淡青色身影,抱着儿子走进边上的厅堂 雨渐渐的有些大了,一直呆在边上的林伯再也看不下去了。将手上的一袭青灰色狐狸毛披肩披到了江容身上。江容依然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茫然的注视着原处一汪池塘。 “想不到在这塞外之地竟然还能造出如此美丽的园林,半点不输江南园林。若不是亲身到此,怕是难以信服啊!” 林伯帮江容系好披肩领口的带子,抬眼望了一眼远处烟雨濛濛的池塘。面无表情的说着 “美是美,到底没有江南园林的雅静,终究是仿的吧!少爷在雨中也别站忒久了,当心别病了。” 江容嗔怪着看了林伯一眼,秋水般的眸子里风情无限,倒是没有了往常的高傲。撒娇般的拉起了林伯的手,不依的轻嚷着 “林伯,好容易出来一趟,你就扫我的兴。” 林伯看了眼难得撒娇的少爷,老脸也不好意思再绷着 “少爷喜欢的,哪里有不好的理。少爷这般说着,岂不是折杀老奴了。要照老奴说呀,这景色再好,少爷也犯不着在雨天站着看,横竖是在这里住着了,还怕没有时间看吗?这景色虽好,少爷也该自己保重才是,回头要是病了,可怎么办?毕竟是在别人府上,比不得在自己家。? 江容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虽然知道管家是为了自己好,可这雨中的景色对自己的意义,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静静的站了,才刚舒展开的笑颜又收敛了些,眼神也凛冽了。林伯见了江容的样子,晓得是自己刚才的话触犯了。若是在江府,自己是断不会如此说的,只是今天看着少爷的样子,心疼少爷,才说了些越规的话。 淡淡的瞟了一眼林伯,淡然的走上前,继续在雨中看着池塘,冷冷的说着伤人心的话 “林伯想来是年纪大了,连府里的规矩也记不大牢了。” 林伯心下有些惶恐,却也有些心疼,少爷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有时候纵使感觉他和你贴近了,下一刻,却又拉远了距离。 行着礼 “小的知错了,下次再不会了。小的先告退了!”默默的看着一眼还在雨中的少爷,无言的嘆息着,苍老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出了江容所站的地方 拉紧了身上的披肩。呆呆的站在庭院里。其实,一直晓得自己有些时候,实在是过于无情。也晓得有时候别人说的话,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可自己却不习惯别人的关心,可能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是很孤僻的人吧!在那个人的眼中呢 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任性的,刁蛮的,不讲理的,还是自私的?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的缺点啊!苦笑着,伸出冰冷的手,继续接着透明的雨丝,沁凉的感觉从指间传来 闭着眼,享受着雨点轻轻的点在自己的额头,眉间,鼻尖上痒痒的,恰似那人柔柔的轻吻,也曾这样一点一滴轻轻柔柔的落下来,撩人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脸上,颈边…? 蓦然张开眼,眸中竟是深深的怨恨。恨恨的将手中积累下的水泼向了地面,倾起小小的水花。平稳的气息被打乱了。努力的平定着狂乱的心跳,纤细的十指紧紧的攥在了一起,连指尖嵌进肉里也不知。那个无情的人,就这样撇下自己顾自走了,可曾想到过自己……可曾想过自己的心情,可曾想过自己在夜半时独自对着一轮残月时的孤凄,可曾想到过自己午夜梦回,空对孤枕时的寂寞,可曾想过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就这样走了,甚至不敢和自己告别,竟然就留了这么一张单薄的字笺,一行歪歪的字,竟然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声告别,没有一点留恋,竟就这样走了 以前一起用过的物品,在现在看来,竟象是活活的讽刺,深深的刺痛自己的心。望着那艘小船远去的时候,真是恨不得那江浪掀起狂涛骸浪,将那人永远的埋在这江底才好,再也不会看见这让自己伤心的人? 直到收到了那人的来信,说是找到了灵香糙。本不想来的,可又气不过,难道自己竟是这般的人么?随他唿之即来,喝之即去? 强烈的恨意,支撑着自己来到了这里。离游啊离游,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究竟是谁离不开谁,又是谁抛弃了谁? 暗黑的夜中,沉沉黑云笼罩住明亮的月亮,几个黑衣人轻飘飘的穿梭在司徒府上空,黑色的布巾包住了大半个脸孔,只露出一双三角眼,鬼鬼祟祟的在屋顶上走着,其中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 一片瓦片轻响一声向下滚去。另一个黑衣人横了他一眼,飞身抓住了滚落下去的瓦片,回身狠狠的瞪着刚才不小心踢落瓦片的人。轻声吩咐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事情办了!”语毕,不等那两人反应过来,已经快速离开了这片屋顶 黑衣人在屋顶上跳落几下,来到了最边上一处轩阁上,楼上的灯还亮着,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在里边走动着。悄悄的停在窗子边的木条上,伸手自怀里拿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塞到了细封里。 “谁?”里边的人一惊,大声喝到 .黑衣人勐然飞身离开,在半空中发出一声轻哨。江容快速的推开了窗子,却只见到三道黑影从夜空掠过,失去了踪影 远处迴廊下,一白衣男子温和的笑着,依在司徒原身边, “你知道他们会来?? “他们肯定会来的,毕竟江容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司徒原自信的笑着,伸手将娇小的男子笼在了自己怀里 男子温顺的依偎着,明亮的眸子秋水般的温柔 “你是不是也想要那东西?? “是江湖中人,都会想要这东西的,只是手段不同!? “哦?? “其实那东西于江容,根本就是废物一件。? “那他干什么还把这东西藏在身边。? “那……可能只是他的习惯了。? “习惯?? “是啊,习惯,藏书人家的习惯!? 低头温和的看着怀里的男人,笑着抱在怀里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男人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颇为不以为然 “你们中原的人啊,就是这么复杂,明明没有用处的东西,还要藏在身边。还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呵呵,你呀!”溺爱的捏捏男人白皙的脸庞,拉着他起身向室内走去 天空上被遮盖住的月终于冲破了阻碍,探出大半个脑袋,笑咪咪的挂在半空中,看着人世间的一切 看着夜空中远去的三道身影,江容平坦的眉间紧紧的皱了起来,沉吟半晌,默默的看了远处的迴廊一眼。回首看见窗台上一封信,捡起来后关了窗子。坐到床头边,拆着信 洁白的罗帕上用触目经心的硃砂写着斗大的几个字 “早来见一面,迟来尸骨寒。明日午时落日客栈恭候大驾。? 江容愣愣的盯着罗帕半晌有余,蓦然笑了起来。冷哼一声,起身将信丢到了边上的炭盆里。看着红色的火舌快速的吞噬着洁白的罗帕,不一会儿,便燃成了灰烬。炭盆里的火苗霹雳啪啦的响着,映出江容略显沉吟的脸。专注的神情被旺盛的火苗描绘成了红色 屋子里一片静逸,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离游被人推推攘攘的从那个漆黑得不见天日cháo湿的地牢里拎了出来。那人吆喝着狠狠的推了离游一把。离游一个踉跄,再加上好久没有吃东西。饿的发慌。险些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地。定了定神,强行支撑着。脚步虚浮的迈着,每一步都象是踩在了松软的棉花上。好些日子没见天日,一见了外边的天空倒是觉得扎眼。幸而他也是练武之人,饿了这几天也就是虚弱了些,别的倒没有大碍 看着押着自己的人正满脸不耐的在边上站着,客栈大厅里的气氛紧张的很。离游勐地打了个寒颤,难道,他们是准备解决自己了 第5页 这样想着,冷汗再也忍不住的从额头上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缩了缩脖子,离游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咳咳……” “干什么呢!”边上的壮汉不耐的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武器又拿紧了半分。 “别……别……这位大哥,小弟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嘿嘿……”干巴巴的笑着,紧盯着壮汉手中看上去很沉重的大刀,离游忍不住往后面缩了几公分。开玩笑,这么大的刀要是砍下来,那他还能有命吗?虽然自己是有些武功,可是现在……看看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的样子,就算是有武功又能怎么样 “恩……这位大哥,小弟向你打听个事儿。”颇为谄媚的凑上去,端着张笑脸。看上去颇滑稽。大汉恶狠狠的瞪了离游一眼, “什么事情?” 离游不以为然的嘟囔了一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换了平时……”不等他嘟囔完,大汉已经是十分的不耐烦了。瞪大了本来就很兇狠的眼睛。离游连忙摆出一张笑脸 “敢问这位大哥,你们这是……” 大汉横了他一眼,还没有张嘴,边上就有人过来吆喝着 “大虎,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还不快把这小子关到里面去,他可是咱们最重要的一张牌呢!”大汉唯唯诺诺的应着,转身狠狠的扯着离游,一点也不顾及他脚步踉跄的,就这样拉扯着将离游拖进里面的暗阁里,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摔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等着过了一会,渐渐的适应了屋子里的环境,才渐渐的看清楚了屋子里的环境。四面都是用木板隔起来了,上面也不知道涂了层什么东西,闪闪的发着亮光。外边说话的声音可以很清晰的传进来。鼓起了劲,离游恨恨喂了一声,却险些被自己的声音炸聋了耳膜。这间暗阁看来是设计十分精妙,看似脆弱的木版,却可以隔住里面的任何声音,外边的声音倒是可以听的万分清晰!其实离游也忒小看这帮人了,他们既然有胆子将离游关在这里,那就肯定是有了把握,要不,他们在和江容谈判的时候,离游万一出声,那不就一切完蛋了吗?呵呵~~~蔫开心的笑 离游闷闷的呆在里面,黑漆漆一片,耳边听着外边人不时的商议这各种事宜。很无聊的躺在地板上,虽然是冰冰凉凉的,可也顾不得了,几天没吃饭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滋味实在是难受。勐然间听见了外边有人急急的喊着 “来了来了,老大那个江容来了。”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了起来,容,他,真的来了么?心跳越来越快,在这沉闷的空间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几乎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外边一片寂静,离游痴痴的坐在地板上,凝神聆听外边的声响。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慢,满耳都是自己沉重的唿吸声 在经过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的等待后,离游终于听见稳定而又清晰的脚步声传来,那样的自信和镇定,是了是了,是容的脚步声,也只有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不慌不忙,从容万分。在听见脚步声的一瞬间,离游几乎瘫软在了地板上。即想见到江容,又怕会被江容拒绝。即想他能救自己出去,又怕江容会被那帮不知是什么帮众的人伤害。此时此刻,真是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欲罢不能 一袭青衫依旧,白玉荷花佩佩挂在腰带上,外边罩了一件滚边绣银线的白纱精制的罩衣。步着清闲的步子,带着七分傲然三分清冷。在午时绚烂的金阳中,跨进了大厅。打量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清冽的眼神看得人生生的发寒。大厅里本已寂静的气氛更加是紧张的只剩下众人的唿吸声 江容不动声色的看了坐在堂上的粗壮的男人。轻笑一声,顿时把那三分清冷化做三分妩媚,看得堂上众人皆是眼睛一亮。媚眼横斜,将那无限杀气隐在眼眸之中 轻启唇,连那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却仿佛能将人吸引入其中,无可自拔 “不知这位壮士找区区在下,所为何来?? 堂上之人颇为不屑的看了江容一眼,哼,无庸的读书人,胆子倒是还有一点 粗着嗓子说着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想你借样东西而已!? “哦?:”斜眉轻扬 ,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精制象牙扇骨摺扇,撂起衣摆,毫不客气的坐在边上摆着的座椅上,看都不看堂上人一眼 “这位兄台何以认为在下会借?? “就凭我手上有个人!? 自负的看向江容,对他的酸儒气十分的看不惯,好好的大老爷们,天又不热,扇什么扇子呀 壮汉边上一年轻人制止了他的举动,笑着到江容面前作揖道 “久闻江兄大名,今日得见,今生当无憾事!? “呵。你我素昧平生,何来憾事?? “这……”男子略微尴尬,眉宇间也有些恼怒起来,想来是从来没有人会在他面前如此不给面子 “江兄自是无所谓,只是小弟久仰兄台大名,今日得见,自是了了小弟一桩心事!? 纤纤十指抚过冰凉的扇骨,轻轻的收起。江容专注于眼前的事物,倒是完全不理会这眼前的一大帮子人,就任凭他们那么干巴巴的站着,有几个性急的已是拿了兵器,都被那年轻人一个眼色逼了回去 江容凝视摺扇良久,似是完全沉醉在摺扇中 边上的人想催,却又不敢催。一干人等尴尬的站在一边看着江容把玩着摺扇 好容易,江容象是看透了一般,总算记得抬起头来。横扫众人一眼, “怎么,我来了半天,连茶都没有一盏么?? 年轻人不耐的看了江容一眼,手一挥,立刻有人将茶端了上来 揭开茶盏的盖子,凑到了嘴边,勐地皱眉,手一扬,好好的茶盏立刻跌了个粉碎,地上横流着的茶水还冒着温热的水气 “淡而无味!?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负责任的自江容唇中飘出。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会让主人家有多么难堪 堂上壮汉一张老脸显然是挂不住,抄起傢伙就冲到江容面前 “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容瞥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反道是看向了那个年轻人。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温润的声音如珠圆玉润般的舒服 “你们刚才说有个人在 你们这里,是谁?? 年轻人看了看江容,也不绕弯子。挺了挺胸看着外边的天气道 “离游!”说完颇有意味的看了江容一眼 岂料江容竟然无所谓的轻笑 “哦?是他。? “是啊,你们的关系……”见江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年轻人有些急了,却又不好表露出来 “呵呵,我们的关系,我们能有什么关系,他与我江府素无瓜葛!”云淡风清的说着,心下却是恨得不行,好你个离游,走了还要给我惹这么个麻烦 “哦?那如此说来,他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了!”年轻人见软的不行,索性下了勐药 坐在里面的离游的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容,会怎么做。屏住了唿吸,心脏处闷闷的,仿佛被大锤捶过般的闷痛着 “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冷冷的撇下了话,傲然的看着眼前众人讶异的眼神。嘲弄的看着他们,讽刺的想着,怎么,他们以为自己出生于就该是悲天悯人么!孰不知自己却是冷血到这种程度。暗暗的冷哼了一声,好笑的看着堂上的众人 当的一声,离游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摔的在了地上跌的粉碎,虽然当初在离开江容时就想过他或许会讨厌自己。却没有想到短短数天,自己在江容的心目中已经是毫无地位可言,竟是自己多情,想着江容还会来救自己。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他来了!呵呵,多么可悲而又可怜的事实!这般想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竟然站起身,对着门狠狠的撞了上去。也不知道是他的力气大还是那门真的是残破不堪了= =估计不可能……门居然砰的一声,轰然倒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外边的人竟然都是呆了,也没有发觉离游是他们的俘虏,竟然就让他这样走到了江容身边。江容静静的看着他,就象以前无数个黄昏夜晚那样,安静的凝视着自己 凝视这样一张安详到极至的脸,离游却忍不住的一阵心寒,方才江容无情的话语犹在耳边。心不住的颤抖着,蠕动着嘴唇,张了张嘴,终于将话说出了口 沙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茫然 “容,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么?” 江容优雅的看了他一眼,清亮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却几乎成了惊雷,炸的离游痴痴呆呆的。 “我江容几何时说过假话!? “这么说来,我真是自做多情了!”苦笑着,离游安静的注视着江容,眼中也说不清是恨是怨。江容看着不由的心惊,以他的性子,纵然刚才说的是假话也不会轻易承认的,更何况离游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问!死咬着牙,忿忿的瞪着眼前的离游,难道看见他那么憔悴的样子,自己不心疼么!要不是你。我又岂会应约来到这里,明明知道我的性子,你却……这般的想着,更加的不肯开口了。倔强的咬着唇看着离游就那么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后默默的背转身去,走出了客栈,午时的阳光洒在离游的身上,明明是很明亮的景色却带给江容一种万分心寒的感觉,似乎离游这一去,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6页 想开口唤他,却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哼,明明说了要让他后悔的,我才不要挽留他呢!他有什么好了,这么不信任人家,枉费我还特意的赶来救他呢!哼,不叫不叫不叫我偏偏不叫!你走好了,走得越远越好,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才好呢!看着离游当真越走越远,连头也不回, 气的江容脸色煞白恨不得当场就上去狠狠噼离游几个巴掌!强自忍了,恶狠狠瞪着在场的众人一眼 “青龙帮是吧!好,我江容记得了!”一拂袖,将堂上桌椅茶具横抹了一地,没等青龙帮众人反映过来,嫩青色身影已是飞身离开了客栈。刚才和江容对峙年轻人沉吟着,看来江容并非道上所传,只是简单的藏书人家!至少,他是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能猜出他们来歷的人 飞扬的尘沙中,就见离游踉踉跄跄的走在道上,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边上的路人一个劲盯着他?心口闷痛着,就象是被人狠狠的锤了一拳。苍白着脸拖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茫然的向着前方走去 客栈门口,等着江容的林伯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见离游苍白着一张脸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还来不及拉住他,就见客栈里面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轰隆声,紧接着有看见江容铁青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极大的火气。林伯纳闷的看着江容,怎么少爷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还有,离少爷怎么也会在里面? 回头看看里面一片混乱的客栈,急忙跟上了江容,有点理不清的问江容 “少爷,刚刚小的看见离少……? 还没等他说完,江容已是一脸怒意的转过身 “不要提他,哼!不知好歹!”说完愤然甩袖离去。留下林伯不知所措的跟在江容身后 一路怒沖沖的走回了司徒府,绷紧着一张脸,不顾门房一脸惊讶的样子,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顾自走到自己暂时住的屋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惹的一直跟在后面的林伯一路上都是在道歉。好容易挨到了屋子门口,刚想跟进去却差点被关上的门夹到鼻子,摸摸鼻子,勐然听见屋子里好象又传来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唉,他现在只希望少爷还记得这是在别人家里,要发脾气多少顾及点。嘆着气,弯着老腰,默默的走到自己住的地方去,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少爷,怕是要被少爷赶出来的 朦朦胧胧的层层帘幔间,一抹嫩青色的身影忿忿的坐在卧蹋上,原先束好的青丝早已垂落在青衣人儿的腰际,披散在他的周围,生生的把个俊俏的人儿添上一丝冷艷。头上束髮的玉冠更是早就在主人的手中成了冤魂,粉碎的跌落在卧塌的四周。如秋水般透彻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怒气,一张俏脸生生的被气得煞白。似乎在气某人的不知好歹 半晌,江容才渐渐的缓过身来,清丽的容颜不復恨意。满腔的怒火被深深的隐藏在温润如水的眼眸之下。幽雅的起身,纤长的手指慢慢的拢起散乱的秀髮,自蹋边拿起一根青色丝带束好。整了整衣衫,白皙的手缓缓的抚平衣衫上的皱摺。打开了蹋边的窗子,凝视着远处的池塘,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 须臾转身到了床边,自里面摸出一本浅紫色封皮的书,封皮上的精緻的小楷是用上等的金粉书写的。即使在阴暗的室内也是熠熠发光,透出无法言说的奢豪 楞楞的看着书,抚上书皮的手轻柔的就象是在抚摩着极其易碎的珍品。专着的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痴迷。这本书,本是无意见得到的。当时只是因为封皮和书法都极其罕见。至于里面的内容,因为自小习过武,也知道是本武术秘籍。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书竟然惹了那么多的人来争抢,甚至还以游的性命来威胁 怅然的嘆息着,自己和游此生怕是有缘无份。虽然在从苏州来这里的路上,也曾经恨恨的想着要看到底最后是谁抛弃了谁。虽然是怨恨着游。可是到了收到那封书信的时候,心却在一瞬间乱了方寸。离游离游,要不是担心你,我怎么可能会去赴约,你当我是傻子吗?既然不喜欢你了还去那种可能会送死的地方!最后能安全出来怕也是他们顾忌我的身份罢了 盯着书,细细的看着,这书虽然是本难得的好书,可惜呀!惹来了太多的纷争。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呀!拿出了火摺子,看着活舌慢慢地吞噬着书 最后实在是不忍看下去了,将书丢到了炭盆里了事。江容做为藏书人,几何时做过此等焚书的事情。家里的书,一向是爱护备至的,今日里却要将好好一本书烧了,其心痛之处自是不必细说。只是他决心已定,也无人能奈何得了他。那本江湖上视为珍宝的秘籍,最后竟就是这样毁在了江容的手上,也不知该说可惜还是应该。按江容的为人,看见了某样东西不喜欢了,没有任何理由,一併的就让人拿出去扔了 就如上次书房里的书案,只是被那书镇放过了,他心里就认为是玷污了。便让人拿去当材烧了。这次的书,更是让他恨彻心扉。早巴不得烧了个灰飞湮灭才好。至于别人眼中是怎样看这些个物件的,他是一併不管。他身上,其实也就是些读书人的高傲,再因家世之故,更是比别人清高十分。也并不管某些东西的价值,如此看来,江容也算是任性至极了 就这样,江容在司徒府又呆了两天,第三天就吩咐了林伯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自己也免不了去主人那里说一声,打个招唿,顺便也谢谢司徒这些天来的热情款待 司徒府花园的亭子里面,司徒准备了些酒菜,说是要与江容送行 江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间的气氛也热烈了些。没有了方才的冷淡 其实冷淡的也就一直只有江容一人,司徒一直都是笑吟吟的。江容的冷淡也是他自身的关系,盖因他为人也是万分冷漠,因此就算是对着万分熟悉的人也不会露出亲热的样子来 两人直喝到壶干酒空也不见尽兴。江容醉眼朦胧间,直直的看着司徒原。突然说了一句 “司徒兄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司徒原淡淡的笑着 “人生在世,当然是有想要的东西了!? “哦?”江容似乎一时间来了兴致,难得的有了兴趣。 “是什么呢?? 司徒也不迴避,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啊!? 江容歪着头细细的想了一下,復而笑着说 “人啊,都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 司徒看着江容 “其实,这也是一种坚持吧,人活在世界上,总得有个目标? “目标?”喃喃的说着,清澈的眼神嘲讽的看着远方 “有目标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江容收回了视线,注视着司徒原,微微的笑着”司徒兄你很聪明。? “谬赞了!? “其实有些人永远都不懂得,有些东西,就算是强抢了来,也不见得就会属于你!? “可惜人总是有欲望的!? “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痴人。? 两人相视一笑 ,江容把起杯盏 “小弟谢司徒兄这些天来的照顾? 司徒原笑看江容将酒一饮而尽,又替他添满, “容弟能在我这小地方落脚,当是为兄的荣幸!? 江容将酒饮尽,恭身作揖道 “小弟明日启程回乡,就先在此别过,明日就不牢司徒兄远送!? “呵呵,容弟客气了!”司徒起身去扶,两人对视片刻,忽又都笑了起来 亭外清风朗朗,江容步出亭外,望着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明月,勐然间却是万分感伤。月是故乡明,这话看来果真是不假 怅然的看着这一轮明月,想着家里的一阁书籍,剎那间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就去飞身回去才好。一头扎进书里,忘却这人世间原也有许多烦恼。这十几年来头一遭这般的想念家里 司徒也走出亭外,与江容并肩看着明月,默然不语 江容蓦然回头, “那小弟先回去了,明日一早便启程!? “好,容弟一路保重!? 清风轻拂,衣衫飘荡,司徒依然是站在原地看着明月,也没有回头。江容走了一路,忽又回头道 : “司徒兄想要的东西,怕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司徒轻笑 “就如方才贤弟所言,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强抢了来,也不见得是你的!? 江容释然一笑,身影消失在重重树林间 须臾,一个白衣人儿自边上走出,步履轻盈,脚似乎不沾地一般,衣摆上没有任何纤尘,一袭白衣胜雪。乌黑的髮丝在月光下居然闪着微蓝的光泽。那佳人容貌平常,偏是那一双眸子,竟如两潭深泉,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吸引进去一样的深邃。在司徒面前,又有如秋水一般的温柔。那平凡的容颜也凭添了一份媚意 白色的衣衫,白色的靴子,连那头上的束髮玉冠也是採用天山寒玉制成,通体晶莹剔透,隐隐的竟能看出束在里面的乌黑青丝。全身上下,就那青丝是黑色的,如子夜般的漆黑,如无暇的雪般的雪白。配着那双眸子,那风情,是谁也学不来的。不似江容的清冽高傲,倒是柔柔顺顺的,如水一般的温和 第7页 轻启红唇,那声音也如冰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 “他要走了?? “恩? “你不要那东西了?? “本来就不是很想要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 “是么?”美人儿略微的沉吟着,却被司徒紧紧搂住,狠狠的堵住那红润的唇。一声惊唿消失在美人的唇中,羽扇般的睫毛颤抖着,沾上晶莹的露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好肷危就讲欧趴蛔〈19诺拿廊耍咳淼娜硕г诨忱? “且不去管他,我们自需顾着我们自己便是了!? “哼!”就听见美人一声轻哼,再也懒得动,就这样窝在司徒怀里,任由他抱着,一路走回去 次日,江容和林伯启程便回了苏州,司徒一直都没有出来远送,江容也因自己说了不让送的,因此也并不怪罪,当然,此是后话 1 苍茫的古道上,一个孤单的身影慢慢的走着,被风沙染黄的布衫在空中飘动着,那人的脸是麻木的,神情是呆呆的,寂寥的背影在宽阔的古道上是那样的渺小 一步一步的拖着步子往前走,离游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白天和黑夜,对于他来说,竟没有了任何意义 远处的天空有雁儿飞过,划过天空的剎那的身姿,竟坚定得叫人讶异是怎样的信念,使得雁儿在这南北方的往来之间毫无倦意 仔细的盯着天空的雁,最后竟仰天狂笑起来。幸而此刻路边也没有人,就见离游一人,不住的笑着,悲怆的笑声中,也不知究竟是恨是怨。空旷的道上,悲凉的笑声连着阵阵凄凉的狂风,空荡荡的紧紧揪住人的心绪 木然的跪倒在坚硬冰凉的路上,人生在突然间似乎苍茫的没有了目标。原先一直坚信着的东西在瞬间被推翻,残忍得不留一丝的余地 江容想要的是什么,离游从来都不知道,无论是在那春暖花开的季节,与江容一起泛舟湖上的时候,江容淡然笑着的脸庞上,带着那一丝愁绪的时候,离游以为,他是忧愁的。可是在悬阁的那个下午,离游分明又看见了江容拿着书籍时的那种满足,浅浅淡淡的笑意,丝丝缕缕的发自内心,这时候的江容,却是很满足的笑着,就连眉梢经常带着的轻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容是怎样的人,离游也不知道,明明曾经那样亲密的在自己身下绽放如绚烂的霞光,却也可以在外人面前冰冷的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任由自己的一颗心儿直直的跌落谷底 离游蓦然发现,尽管曾经在一起了三年,那三年,他们亲密有加,那三年,他和他有着数不清的美好回忆。曾记得,与你寒夜挑灯把迷猜,烛影昏黄默相视。曾记得那年的霜雪梅林间,那一抹几乎如幻影一样渺茫朦胧的嫩青色身影,淡淡的,站在梅林中,点开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雪白,晕渲着如雾蔼如轻烟的夜色,柔柔的光圈中,是怎样的飘渺,仿佛梦境一样让人难以把握。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真的象幻影一样的消失了。可是三年过去了,他却依旧抓不住江容,依旧不了解江容 不是没有试着接近过你,可是,我接近不了,你总是象云彩一般,变化着,我抓不住你 不是没有试着拥有过你,可是,我拥有不了,纵然你在我的身下辗转呻吟,却仍然是虚无得让我害怕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你总是和那些书籍在一起,我嫉妒,你知道么 我嫉妒你可以把那么多男纳穹诺侥切┖廖奚奈錛希创永床辉粜脑谖疑砩希凰恳缓烈裁挥? 曾经想着自己在你的心里起码有一点点的地位,结果,我错了,错的彻底,我也输了,输得狼狈。我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我低估了你的无情,我最终,还是敌不过你的书籍 我无法知道当你知道我落在别人的手里的时候你的心情是什么,是嘲弄吗?是好笑吗?笑别人错估了你,居然以为凭一个小小的我就可以让你把那本书交出来 你那缥缈轻柔的声音,破碎了我仅有的幻想。残存的希望在瞬间裂成了碎片,跌落在午后灿烂的阳光里,星星点点的映着我的痴傻 是否心痛过了,就不再会痛了?是否心学会了遗忘,就不会再有绝望?是否只要学会不去在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是否当初如果我没有离开你的话,我们之间,就不会这样?可惜,时间不能倒流,所以,我们无法知道最后的答案 要问这世间,是否真的有因果。离游想,应该是有的吧 永远都无法忘记最初在祠堂的那场相遇,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孤高的身影清冽的眼神中那种无限延伸的寂寞。寂寞,是的,寂寞。江容的寂寞,浓厚到连他都看了出来,却为何,江容自己还是无法察觉呢 可是,现在,他的寂寞再也和离游无关了!是离游自己放弃了抹去江容寂寞的机会,还是江容自己拒绝了别人触摸自己寂寞的机会?谁也说不清楚 这世界上,究竟是谁抛弃了谁,又是谁遗忘了谁?说不清楚的,或许只能让时间来证明 可是,离游没有时间了,他不会再回去了,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回到那个莺飞糙长,柳絮轻扬的江南。那带着雾蒙蒙水气,空气中有着空灵的江南。那个烟花三月,满目锦绣的扬州。那幢庄严肃穆,有着沉厚的紫檀香气的书楼。以及书楼里那个寂寞得象梦一样飘渺的嫩青色身影。曾经那是他心底深处最深的牵挂,现在呢?离游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也不愿意知道。毕竟,他恨江容的无情,恨江容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破碎了自己的希望 应该说,离游是怯弱的,他不想去面对被人抛弃的景象,虽然,现在他已经象是被抛弃了。但是他选择了逃避 他本就是个流浪之人, 他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在江府的三年间,他什么地方也没有去。所以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人的阻止,应该说是再也没有了任何人的牵拌 离游在很短的时间里强迫自己去忘了江容,他不想再想起江容,他不希望自己在被江容这样对待以后还是记着江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以后,这可能将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天气已然是一天天的热起来了,即使在北方,还是能感觉到那迟来的春意 cháo湿的空气让人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大街上摆摊的小贩还是早早的支起了摊架,天蒙蒙亮的时候,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有着四五个行人,都是急着赶路的。街头卖包子的摊位上生意好得不行,基本上路过的人都会去买上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出来的早,都是没有吃过早点的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清晨特有的cháo湿在晨雾中渐渐散去。带着飘渺的花香,北方的天气似乎还是比南方冷一些。离游这样想着,站在客栈的二楼,高高在上的看着楼下的人们忙来忙去? 独自在外边,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离游突然感觉到械愎碌ィ硎且桓鋈说脑倒?这些年来,都有江容陪在自己身边。蓦地眼光一冷,颇为不快的扭转头,恨自己怎么又一次想起了江容 正想着,下面的路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本就有些头痛的离游,忿忿的走到了窗边。底下的卖包子的小贩正不依不饶的拉着一个瘦小的身子,大声的嚷着,恶狠狠的踢着瘦小的身子。原本就不是很干净的衣服上顿时有多了几个骯脏的脚印。离游皱了皱眉,似乎难以接受那小贩这样对待这样瘦小的一个少年!那个瘦小的身影倔强的站着,任由小贩踢着打着也不吭声。小贩见他不出声,打得更加起劲了,边上围观的人也只是默然的看着,并不替那个少年说话。 小贩边踢边骂着 “好你个小鬼,居然敢偷东西偷到我这里来了!他奶奶的,我踢死你这小杂种,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来偷东西!”少年苍白着脸,紧紧的咬着唇,楞是不肯吭一声。怀里紧紧抱着什么。终于小贩象是出气出够了。骂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摊位上,一点都不去顾及那个已经被他踢的脸色铁青的少年 被踢得倒在地上的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满是污垢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东西,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路过包子摊的时候那小贩 呸的一声朝他吐了口唾沫。轻蔑的瞥了一眼小孩,和旁边的人说着 “那两个包子就当是给狗吃了!”说着便和边上的人大声闹笑起来 少年什么都不说,默默的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着,勐然间象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朝离游这边看了过来。离游冷不丁的就对上了少年的眼,乌黑的眼瞳,平静无波。他只是这么看了离游一眼。便顾自低下头,继续的向前走去。单薄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中拉得老长 离游楞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那少年的眼睛,给了离游很大的震撼。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那样的眼瞳里,一定是有着什么。他才几岁,好象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眼中却没有一般少年眼中的那种快乐。他的眼中,空荡荡的,居然什么也没有!离游想起和江容初遇的时候,江容也是这样的年纪,可是江容的眼中,却有着别人没有的清高,甚至可以说是孤高。江容虽然寂寞,可是他却会把寂寞藏在自己的眼眸深处。江容的寂寞,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显露出来,但是,江容是很任性的,他的孤高,他的清冷,他的任性,会让人忘了他的寂寞!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眼中,什么也没有,如一潭死水,瞭然无波。那是死寂的感觉 第8页 离游的好奇心,被眼前这个少年挑了起来,平生第一次,他居然做出了跟踪别人的事情 少年缓慢的走着,背影拉得老长老长的。他那双破了的鞋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拖出烦躁的单调的响声。离游默默的,一直都是跟在他的后面,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偷偷摸摸跟在别人身后 少年渐渐的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可是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到了尽头,少年朝左边拐了进去,离游赶紧跟了上去,但是看见的样子差点让他吓一跳。这条小弄堂,和刚才的街道完全不同,没有了整洁的石板,有的,是泥泞的路。刚下过雨的泥路上坑坑洼洼的,一脚踩进去,又粘又滑。泥浆都粘在了鞋子和衣摆上 再往前走着,都是些用毡布,糙席竹竿,搭起来的棚子。门口挂了一块破布就算是门了。这样的棚子,既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雨。往里面望去,黑乎乎的,这样的人家,根本就用不起油灯和蜡烛。越走越深,还有一阵阵酸臭的味道飘来,离游忍不住的皱起来了眉头。他纵然不是生在富豪之家,但是也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棚子,甚至不知道有人居然还住在这种地方 少年走到了某个棚子前面,撩起门上挂着的破布,猫着腰钻了进去。离游远远的望着,不敢离得太近 不时有人从棚子里伸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离游。离游身上的漂亮整洁的衣衫,成了他们惊讶的原因,毕乖谡庵值胤降幕埃罄胗握庋娜耸遣换岢鱿衷谡饫锏? 一个老妇人打量了离游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位公子,你是在等什么人么?? 离游一惊,转头看向了老妇人,又想到自己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还是向别人打听一下的好,如此想着 恭身做了揖 “晚辈冒昧打扰前辈 ,这前面的棚子里,住的是谁??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 “你是说前面的棚子么?是祖孙两个,前些天才来的,老人晕倒在这里了,我们大伙看着他们可怜,便腾了个棚子出来给他们,这些天,老是听见里面的咳嗽声,怕是不行了。那少年也乖巧的很,都不太说话的。唉……都是可怜人啊……? 老妇人说到这里,看了看离游 “这位公子认识他们么?? “这个……” 离游尴尬的笑着 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妇人见离游不响,也不再说什么。伛偻着腰走了,边走边嘆息。离游让开了路,让老妇人过去。復又看了看前面的棚子。楞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走。他虽然好奇,但是却不想去管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离游还是有点犹豫的,他想着那个少年的眼神,没来由的竟然起了怜惜。不由的便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那个少年站在棚子外边,看着他,那少年的眼中,和刚才他看见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声的死寂 1 少年默默的注视着离游,离游被看得有些尴尬起来,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跟踪别人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 酸臭的味道一阵阵的随风袭来,引得离游的胃一阵难受。离游傻傻的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和那个少年说什么,因为那个少年冷静的样子让离游莫名的感到一阵害怕 “你跟着我做什么?”少年终于开口说了话,黑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离游。说出的话淡淡的,不经心去听,那话仿佛就象是轻烟般,会飘走一样的飘? 离游说不出为什么,在少年说话的瞬间他顿时从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柔情。握紧了手,离游屏住了唿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说出来的话会得罪面前那个瘦弱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少年 少年淡淡的看了离游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也就不问下去了。转过身,撩起棚子上的破布,猫着腰钻了进去 离游看着那少年渐渐的隐没在棚子里,那瘦弱的身子,带着薄烟一样的轻愁。使离游想起了江容,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却是那样相象?离游极力的撇清心中的想法,他不认为自己关注这个少年是因为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和江容一样的寂寞和轻愁 离游最终还是没有进那个棚子,他没有勇气进去,因为他在看见那个少年死寂的眼神时,突然间,就会想起了江容,而江容,却是他现在最不愿意想起的 离游沿着来时的路走着,方才还是很冷清的街道上已经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了。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他没有在清冷的早晨看见那个瘦弱的少年,他也没有去那个飘散着腐臭味的小巷子。春风软软的拂过脸颊,牵动着离游囊埋牵艄獾紫拢侵治屡檬嫘牡母芯趸夯旱脑诶胗蔚男闹新涌?原来,春天还是很美的啊 天气已然是渐渐的热了起来,北方的小镇子里也开始有了那花红柳绿的感觉。姑娘们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裳,堆得高高的用桂花油抹得黑亮的云鬓。簪上那些刚从树上掐下来的花儿。用厚重的香粉抹着脸,涂上浓厚的胭脂。镇子里的姑娘们纵然比不上江南水乡那些水灵灵的江南女子,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那些快乐而俏丽的姑娘们,离游总觉得她们似乎总是那样开心 无论是在河岸边洗着衣服时的笑闹,还是三三两两的在街上挑选着蔬菜的时候。带着北方人的豪慡和乡里人的淳朴,就这样心满意足的生活在这个小镇子里 有时候,看着这些快乐的人们,离游会萌生出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的念头。可是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流浪,习惯了到处漂泊的生活 在暮春的时节,离游终于打算离开这个小镇子,收拾好了东西,轻快的走在路上,在路过集市的时候,离游特地看了一眼,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闹。离游突然了有了些伤感,他想起了那个瘦弱的少年,不知道那个少年现在怎么样了呢?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下来,拎着包袱,哼着小调,离游很快就忽视了自己心里的感觉 来时的古道上,星星点点的已经有着翠绿的野糙钻了出来,黄乎乎的粘上了一层沙砾 天空中也没有了唳叫着的孤雁,晴朗的天空上,几丝云彩飘悠悠延绵的挂着。蔚蓝的天空象是完美的锦缎,绣上几丝几缕的花样 随性的走在道上,蓦地却看见不远处一个消瘦的身影,莫名的眼熟 耐不住好奇,轻快的走上前,却见面前赫然一座新坟,坟头上飘散着几张白色的纸钱 踏着糙地的是声音惊动了坟前的人影,素服人儿蓦然回过了头。一瞬间,离游几乎就想相信了,这世界上真的有缘分 那素服人儿,正是那天离游跟踪的少年 那天那少年的脸脏脏的,离游没有怎么仔细看,今天仔细看着,却是好清秀的一张脸庞,被轻愁笼罩着。细长的睫毛静静的围着死寂的眸子,静悄悄的,万籁无声。离游在瞬间又好象看见了梅林中的那抹嫩青色的身影。总是孤高的看着世间的一切的眸子啊,有着多少的寂寞 少年静静的看着离游,风拂过,将少年背后新坟上的纸钱吹得飘了起来,象是洁白悲哀的蝶无声的呜咽。两人的衣衫轻扬着,默默相视无语。风无声的吹着,人定定的站着。世间一切的声音,在一瞬间似乎离离游远去了。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少年,以及少年周围的那抹轻愁,他突然很想伸出手,抹去那少年身上无边无际的如轻烟如薄雾的轻愁 “你……”干涩的喉咙吐不出任何的话语,离游想起了那天的老妇人和自己说的话。心勐地沉了下去 少年看了看离游,转身又跪在了坟前,那座孤坟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坟前插了块木板。上面有刀刻了几个字,字刻得很轻很轻,离游看不清楚 “他是我的爷爷……”少年的声音传来,轻轻的,带着浓重的悲哀。少年的声音和上次听见的一样,轻轻淡淡的,仿佛不经意间就会掺和到风中,化为一阵风飘走。 “他是唯一的亲人,我一直就只有爷爷陪着我,现在他走了……走了也好,起码,他不用在这人间受罪了……? 轻轻咬着苍白的下唇,少年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微微的低下头,用手捧着cháo湿的黄土盖到坟上去,少年扯出一个惨澹的笑 “爷爷在那边的话,应该比在这里要好吧!? 离游楞楞的看着少年,他总觉得少年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少年依旧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嘴里喃喃的说着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自从爷爷病了,就很少有人和我说话。有些话,我不知道该和谁去说……”少年抬头看了看离游 “我不知道你上次跟着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有,你跟着我做什么呢……你现在站在这里,能听我说一会儿话么?不要很长时间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就走好了……?12 第9页 离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本来他只是好奇才会跟踪少年的,现在也是因为好奇所以才会到着坟前来的。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和自己说话。少年淡淡的语气飘散在风里。似乎轻飘飘没有一丝的力量。那是怎样的感觉?离游只觉得心底最深处的某些地方被触动了。明明少年的话很淡,可是为什么他却总觉得少年的话里似乎压着千斤重的巨石,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抹流露于外的孤单和寂寞,无时无刻不在震撼着离游的心。他才几岁,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孤单和寂寞。象他这样年纪的孩子,不是应该在爹娘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生活么 少年依旧是安静的跪在坟前,将cháo湿的泥土一把一把的盖到坟上去。额前垂下的发遮盖住了他的神情,离游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他半蹲下身子,看着低着头的少年 “你,今年多大了?”少年勐的一震,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在死寂的眼眸边洒下一圈阴影。轻轻的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十五岁了? 十五岁了么,离游怜惜的看着他 “你,叫什么?? “弃儿? “啊?什么?”离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楞住了 “弃儿。”这回的声音比前面的稍微大些,却也让离游彻底的惊呆了,怎么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弃儿,你没有姓么?? “没有,爷爷说,我是被他捡来的,所以才给我起了名叫弃儿。? 离游蓦然觉得嗓子发干,话都快讲不出来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或许和以前一样,去乞讨吧!? 离游一激动,死死抓住了弃儿单薄的肩膀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还年轻,还可以从新来过啊!为什么非要去乞讨呢?”那不是太丢人了吗?这句话,离游没有敢说出来,因为他看见弃儿的神情更加的冷了,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人儿是他的幻觉 弃儿轻轻的伸出手,拉下了离游放在他肩头的手,站了起来,倒退了一步。一阵风吹来,扬起的发遮盖住他的眼眸,孤单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办?”木然的声音传到了离游的耳朵里 “我能怎么办呢?爷爷说了,这都是命,都是命……? 离游一时无语,对于一个从小饱受折磨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命这种说话更能让人信服了。被爹娘遗弃,日子过的凄凉。有一顿没一顿的。每天的指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人生的抱负,理想,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是不存在 “可是……”可是什么,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吗?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似乎从遇见这个少年起,离游的思绪就没有完整过 13 弃儿略抬了抬眼看了看离游,竟笑了起来,在离游看来,竟是带着淡淡的讽刺。 “这位少爷想说什么,难道你认为象我这样的人,还有别的出路么?? 放下了手中的黄土,弃儿拍了拍手上的黄土,站了起来。破旧的衣服在风中飘动着,没有表情的脸一直看着远处的天空,死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我的命,从一出身就註定好了,命里註定该被爹娘抛弃,命里註定该流落街头 我也想过要往上走,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希望能一直都往好的地方去呀!可是,象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我也想住在好的房子里,不必住在那些破烂的棚子里,天天要担心着是不是会颳风下雨。我也想穿好的衣服,起码能够遮寒,我也想不再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我也不希望去偷东西,那会被他们打得半死!? 弃儿说着,眼中的愤怒却是越来越深,直直的盯着离游,眼中有着深深的蔑视 “这些东西,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愿意这样被人鄙视,被人看不起,被人骂。我甚至很想读书,可是,我没有这些资格。象我们这样的人,连往上爬的机会都没有,别来和我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放屁!放屁!这些都是假的!假的!只有象你这样的公子哥,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来装模做样假惺惺这样说,你有什么资格呀,你凭什么!你们这种天天有饭吃,从来没有挨饿受冻过的人,怎么可能会理解我的心情,怎么会理解那种想往上面走,却被人牢牢的拉住了脚,永远都别想往上爬的感觉!!!? 弃儿倏的停了下来,空洞的眼中泛起了薄薄的雾光。整个身子剧烈的抖了,瘦弱的身子在风中看上去那样的不堪一击。天空暗了下来,一大片的阴暗笼罩着离游和弃儿,弃儿身上破旧的白色衣衫在风中一直飘动着,时时刺激着离游。离游确实没有想到过那么多,他最开始的目的的确是好奇而已,他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很可怜,可是他没有想到少年会这样说。是爷爷的去世刺激了少年,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么 其实离游可以就这样走掉的,可是他却放不下这个少年,这个心思和江容一样纤细的少年 “你……和我一起走吧!”离游注视着少年,温和的笑着,将手伸向了孤零零站在风中的弃儿 弃儿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僵硬着,几乎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听见的是幻觉,是梦幻。渐渐的,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冰冷的肩头,将一件温暖的披肩披上了他的肩头,轻轻的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正对上了那一双温和的眸子。这是弃儿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在那个暮春的清晨,有那样一双温暖的手扶着自己,有那样一双温柔的眸子看着自己,有那样温和的声音对自己? “你……跟我一起走吧!”这是他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人和他说,你跟我一起走吧!一起走吧!滚烫的泪水滑落双颊,象是忍了十几年的泪想在今天都流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曾经只在梦境出现的话语,做梦都想能有个人陪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和自己温和的说话!这是除了爷爷,第一次有人要他,第一次有人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哽咽着,泪眼朦胧中,又看见那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 “唉,怎么那么爱哭呀!我记得刚才你还是象一只小刺猬呢!? 羞赧的任由离游擦去脸上的泪,楞楞的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微张着嘴,看上去痴痴傻傻的。离幼仔细的用披肩将弃儿包得紧紧的,将手搭在起弃儿的肩上,又将手中的包袱背到肩上,轻快的说着 “我们走吧,到了下一个集市,我给你买新衣服!”正要拉着弃儿走,却又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了那座孤坟埃氲毓蛄讼吕?“前辈,晚辈今天带走了弃儿,晚辈发誓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他!请前辈九泉之下,放心吧!”说着,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走到弃儿面前,拉着他的手, 笑得有如春风。 “弃儿,我们走吧!? 空旷的古道上,风席捲着黄沙,笼罩在上空。乌黑的云盘旋在天空之上,不时的响起几声雷鸣。路边的野糙早已经是被挂倒了一大片,暮色中,只有两个孤零零的人影,相互扶持着,朝着前方一直走去 14 暮春的天气,不知为何却总是阴沉沉的。江府里无论主人还是下人皆是怠倦。唯有风抚过时,那柳丝微微动着,才带来了一些生气 悬阁里照常是散发着浓厚的檀香味,靠近门边的青铜四足兽鼎里幽幽的冒着青烟。红红的火光忽明忽暗的。照理说这书楼里是放不得香鼎的,只是江容坚持,才将那鼎放在了门边,平日里也不太用,这几日江容也不知为何,竟是让下人点起了香鼎 檀香味渐渐的散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清清淡淡的书香,幽幽的缭绕在樑柱间。靠近窗边的书案上,照例是摊着几本书,笔架上的笔还是刚洗过的。正往下面的白玉碟子里滴着水。翻开的书卷被风吹动着,一页页的向后翻去,却不见主人的手来将书翻回。良久,方听闻一声嘆息,纤细的手掩上了书卷。整整齐齐的放到了边上,又自里边拿出一卷书,翻了几页,提笔蘸了墨,楞了半晌硬是写不下去。日落月升度时光,这日子,如逝水一般,悄然远去,挽不回的,是时间,还是情谊?流年俏度,看似寻常,却不见平静之下的万丈波涛 怅然的搁下了笔,刚打开的书卷被风吹得直往后边翻去。秋风失意懒翻书,唉……明明是春天,却看着好似秋天一般了。这日子,从来没有象今日这般的难熬,难道竟是厌了,倦了?纵有笔砚却再也无心去补那华彩四溢的华章,生生辜负了这好年华。本是最开心的季节却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感嘆。江容自己也禁不住失笑 转身离开书案,来到书架前,满满几架子的书籍,墨香飘散,模煳间,想起了爹爹以前在这书楼里的俊逸身影,想起了爹爹飘散在书楼里的笑影。恍惚间,万卷书竟象是会飘一般,围绕在自己身边,这书,是有灵魂的呀!百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化的精髓 第10页 巍然一幢悬阁,引得书生无数望洋嗟!天下奇书入我阁,藏之名山待我辩!再多的苦处,为了这一楼的书,也算是值得了 也值得了……嘆息着,将书案上的书卷收拾好,将笔放到笔洗里洗净,悬挂在笔架上。孤寂的身影跨出了悬阁,随着关上的门消失在悬阁前的幽径上 用过了午膳,本欲去抄书楼,静心抄书,下人收了碗筷,端上了香茶。端起了茶盏,却看见林伯在一边站着犹犹豫豫的,眼光不住的朝他这边看来。静静的放下了书,瞥了眼林伯,踱到窗前摆弄着几株吊兰。林伯见江容毫无开口之意,少不得自己开了口。 “少爷,方才下人来报,说是宁王府的小王爷等候多时了,不知……”话还未说完,就见江容一扬手,好好一盆弔兰被挥到了地上,溅了一地的泥。再看江容,明显有了怒意。 “我不是说过了吗,凡是宁王府的人,一概不见,怎么,你们是忘记了么?”声音虽轻,却把个林伯吓得够呛 “小的也知,只是那小王爷硬是不肯走,任小的再怎么劝也不肯走,还说……还说……”偷偷的瞥了眼江容冰冷的神情,林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怎么也不敢说下去了 “哦?他说了什么?”江容的声音蓦然柔和了下来,眼中的冷意倒是丝毫不减 “你但说无妨!? “他说,要是少爷不出去见他,他就,他就……? “什么?? ”他就一直等在门外,少爷什么时候见他,他什么时候走!”好容易把话说完了,林伯战战兢兢的看着江容,片刻就把头低了下去,怎么也不敢看江容此刻的脸色 须臾,头顶传来江容冰得让人发寒的声音,不怒自威 “是么,这可是他自己说的,那就让他去等着吧!? 一拂衣袖,江容留给林伯的只是一个美丽的背影。却让林伯陷入两难之地,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少爷的话不能不听,可是外边等着的可是人家宁王府的小王爷,两边都不能得罪,自己的主子看样子是铁了心了,可自己一个奴才,不听主子的话还能怎么样 又有一个小厮来问,门外的小王爷该怎么办?林伯头痛了好一阵子,咬咬牙 “让他去等着吧!三餐照时奉上就是了!”总不至于饿着门外那个千娇百贵的,又不至于得罪里面自家主子,唉,怎一个愁自了得!想来门外那人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会离去吧 想了半天,突然发现那小厮居然还傻乎乎的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来了气。 “去去去,看什么呀,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吗!干活去!? 小厮看样子似乎很为难 “可是……? “可是什么呀,还不去做,这是少爷说的!”林伯气唿唿的看着眼前这个脑子不开窍的小子 小厮听见是少爷说的,吐了吐舌头,一熘烟的跑出了饭厅。林伯望着他的背影,又开始头痛了。这日子,自从少爷回来就一直阴沉沉的,什么时候能转好呢 唉……嘆着气,林伯伛偻着腰走出饭厅,真是可怜他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还能在这江府呆几年 15 原先好好的天气到了下午居然就下起了雨,靡靡雨丝将黛黑的屋檐洗濯得发亮。院子里的芭蕉翠绿翠绿的,配着边上桃红柳绿的,煞是好看 悬阁窗子上煳着的石青色纱已经被洇湿,星星点点深色的水痕在石青的纱布上留下一道道印记。飘渺的书香依旧是浅浅淡淡的;缭绕在暗色的屋子里,没有挂着帘幔的屋子空荡得让人生出几分冷意。cháo湿的感觉让江容不自在的蹙起了秀气乃?歷来是最厌恶这样的天气的,生怕这cháo湿的空气引得阁里的书发霉,好在离夏季也不远了。到时候该是开阁晒书的日子了 雨一刻不歇的下着,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了。屋檐上的水滴滴落在下面松垮的泥地里,一下就没了。偶尔有水滴在地上的圆润的石块上,轻轻的有着些微的声响,亢长反覆的响着,滴答滴答 远处的月洞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隐约可见,过了那月洞门,是江容最喜欢的小花园,栽满了形形色色的花呀树的,原是没名字的,江容七八岁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致,非得将那小园子起个名字 家里人拗不过,也就由了他,才起了名。叫 “云雾川”如今那匾还在月洞门上挂着,只是年代久远,早已经是模煳了。也没有人晓得这园子原来还有这么段典故 靠近窗边的削瘦身影,一袭藕荷色袍子,罩着月白纱罩衫,及腰青丝松松的用紫玉簪子挽起,白皙冰凉的指尖隐在藕荷色绣云纹的袖子里。呆楞楞的凝视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隐约的在心里出现一点一滴的感动。那烟雾中的一片朦胧,拢着淡淡然的轻愁。愁看这流年似水不留停,何时始得安宁漾心间。这悬阁,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虽说是外人看着光彩,这飞檐走壁,这檐垂玉片,花系金铃,这锦衣玉食,谁知道这背后的难处 唉……这些事情,不想也罢!转身回了书案,盯着眼前的书卷,心思却不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想起了和离游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春日,那个雨天,脸倏的红得不行。勉强喝了口茶水才压下了心中的绮想 书童在门外敲了门,惊醒了江容,一身冷汗的看着那扇门,象是想把门盯穿一样。半晌才想起有人在外边敲门。定了定神,说出的话都是沙哑和疲惫的 “谁在外边?? “回少爷,是娘娘派人来请你入宫!? 勐然一震,神志在瞬间清醒了不少,姐姐自从嫁入宫中,这两年是鲜少有信。怎的一来了信就是宣他入宫。想约翰10薰γ谏恚趾卫创耸? 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江容又恢復了平常清冷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淡淡的看了眼几乎浑身湿透的书童 “娘娘是送了信来的?? 书童看了眼江容,慌忙的底下了头 “不是,是宫里的公公亲自来的!? 江容诧异的挑了挑俊秀的眉 ,不可思议的惊叫了一声 “什么,是宫里来人了么?? 接着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镇定下来 “你先下去吧,告诉公公,我就来!? 眼看着书童消失在自己的眼界中,回身整了整衣衫,看着林伯在不远处撑着伞过来,到了面前,江容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呵斥道 “怎么不让别的小厮来,平白的等了这许多时候!”林伯笑着答道 “因为怕少爷不去,多派了人怕扰了少爷清净!? “胡说!”江容一张口,转眼想到了自己平常的性子,知是林伯顾及自己的性子,耐下了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扶着林伯的肩去了正厅 两人行至正厅,那公公早就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正一脸不耐的想责问一边站着的下人,瞥见江容扶着林伯的肩正从雨中走来,立刻做出一副笑脸。 待江容到了面前,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江公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江容一扬手,笑着打招唿 “这位公公辛苦了,山亭因有事耽搁了,累公公多等了!? 话是说得客气,脸上倒是一点歉意都没有。那公公嘀咕着,难怪宫里面随娘娘来的人都说,这江家的少爷最是难讨好,脾气又大的可以,此次出来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却被宫里资格老的公公警告说,这江家的少爷,说话冷着呢,你这次去,他见不见你都是个问题呢 他这一路来,都是在思考这问题,这江少爷再怎么着,难道连皇宫里派去的人都不见么?平日在宫里,也不见娘娘有说起这个弟弟。今日里竟是急着要宣进宫来了 江容独自在椅子上坐定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竟是看也不看公公一眼。连个座位都没让人给,那公公表面上笑着,心里却早已经是骂了千万遍 .好容易江容喝了茶,终于有了兴致来问一问。 “这位公公,不知此次来此,有何贵干?? 公公正站得心下懊恼 勐听见江容问话,少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 回江少爷的话,是皇后娘娘想请少爷去宫里住两天!特派了奴才来请!? “不去!”江容干脆的扔出了一句话。听见的林伯偷偷的看了江容一眼,又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听懂的公公,心中一阵可怜,可怜了这个千里迢迢来传话的公公了!唉……心里虽然是这么想,脸上是半点都不敢露出来的,照样是恭恭敬敬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公公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几乎不敢置信的瞪着江容,他大概是没有料到江容就这样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拒绝了。毕竟是皇后的邀请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江容和姐姐的关系一向来都不是很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因为在表面上这姐弟俩真是称得上亲密无间了 江容并不管公公惊讶的样子,扔下了茶盏就往外走,林伯见状赶紧撑了伞等在了门外,江容大步的走过公公的身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走了出去。心里却闷闷的,本来就是想好要拒绝的,其实让府中的下人们去说了就可以,又何苦自己顶着这湿漉漉的天气亲自走这一遭呢?难道是这日子真的是过的心烦么?看着别人这样心里倒也是能畅快一阵子了 第11页 公公傻傻的看这江容那藕荷色的身影消失在面前,还是想不起来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回去和皇后娘娘交差呀 苦恼的走出江府大门的时候,却惊讶的看见宁王府的小王爷居然狼狈的蜷缩在江府的大门角落里,刚才进去的时候倒是没看见,这会儿看见了,见小王爷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也不去多惹麻烦,钻进门外等着的青布小轿里,现在他该烦恼的是,怎样把江容的拒绝去恢復给娘娘 雨照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半点也见不得要停的样势,江府古老的屋檐下挂着的铜制风铃丁零噹啷的响个不停,隐约中透着不祥的预兆。暗下来的天色中,江府门前的大红色纱制七彩琉璃灯亮了起来,猩红猩红的,在夜色中透出几分诡异的五彩光线!风雨飘摇中的悬阁,可还经得起那万千的狂风大浪 16 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晚,江容居住的寻春小筑外边的青石路被洗濯得有如美玉一般,荧荧地在清晨的晨曦中散发着耀眼的光泽。湿润的空气中到处飘散着佛手丁香的香味。那是江容最喜欢的植物。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流。? 儿时爹爹曾经握着江容绵软的小手,一字一句的念给了他听。江容记住的只有那句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当时还被爹爹笑了好一阵子,说是小小年纪就尽记这些诗句,将来,不知是怎样的一个风流人物呢!只是现今大了,倒是不喜欢这些诗句了,总道是太伤春悲秋了些 青纱橱内牙床上,帘帐轻垂,书童端了铜盆悄悄进了来。见床上没有动静,只当是没有醒。放下了铜盆,又悄悄退了出去。灰濛濛的室内,只有那帘缦轻飘飘的动了几下 须臾,一阵轻微的咳声自薄薄的帘帐内飘出,隐隐被压抑着。帐内,江容面白如纸,黑缎一样的青丝零落的披散在肩头,越发的衬托出那脸白的吓人,身子不停的抖动着, 冰凉的手指紧紧的捂着没有血色的唇,轻细的咳嗽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的刺耳,苍白的脸硬生生的被抹上不自然的嫣红。好容易止了咳,身上的月白软缎里衣早是被汗濡湿了近半,难受的拉了拉身上湿粘的里衣,不耐的蹙起了细緻的眉,却又不想让下人知道,少不得强自撑着身子,换下了里衣。将湿透的月白软缎里衣扔在一边的竹蹋上,懒懒的歪倒在牙床上,身上已是没了半丝力气,软着身子躺着,看着顶上水墨画白绫帐子微微动着,懒懒的闭上了眼 近日来每日清晨醒来总是要这样的咳一阵子,也不知究竟是甚原因,又懒怠去唤大夫。竟就这样子拖着,只是那贴身小厮看见了湿透的里衣,多嘴问了句,险些被江容掌嘴。自那以后,也无人敢多嘴。因此这府中上下,竟没有多少人知道江容这些日子竟是病了 正自烦闷,又心下不宁。起身走至外间,却见天光大亮,怕是将近晌午。唤了书童进来更衣,梳洗一番。顺便让了书童将那里衣暗暗的拿了下去洗了,嘱咐了不许叫管家知道。这才放了心 出了寻春小筑,一路上,皆是飘荡着佛手丁香的香味。一路赏玩着,路过小花园的月洞门时,又是照旧的朝那斑驳的匾上看了一眼,漆黑的匾上的清漆早已经脱落了,零零落落的只剩下星点的清漆还粘在匾上,云雾川三个字也是被雨水沖刷干净,压根不留半点痕迹。儿时的记忆却又一次涌上了心间 明媚的春日里,欢快的自己,娇笑的姐姐,慈爱的爹娘,佛手丁香的香味儿烟样飘渺的簇拥着那紫色白色的重重叠叠的花影,似乎那儿时欢快的记忆都是在层层淡紫色和白色的花影中交叠而成。伴着浓郁的花香,交织成美好而又遥远的回忆 云雾川,云雾川,真真是如云如雾一般。只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存在了 那花园里原还有着许多的垂丝丁香的,只是在姐姐出嫁前都被砍了,一大片的树被砍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惹的江容心疼不已。一朵朵白红相交的垂丝丁香花凋落在冰冷的地上,都叫那些卤莽的人践踏了去。然而,平日里最喜欢垂丝丁香的姐姐却没有出来,任由那片丁香树被人砍了,运出去。原先密集的花园里蓦然的多出了一大块的空地,只剩下佛手丁香孤零零的在一边独自开着,看着这花开花谢,姐姐直到出嫁那天,都没有再说起那片曾经美丽的丁香林 着迷一般的,江容跨进了小花园,原先的空地江容让人挖了个小池塘,栽了些荷花莲花之类,夏日的时候在池塘边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很,早已经是记不得垂丝丁香的样子了,只记得那香味儿幽幽的就象儿时娘亲身上熏过的衣料上那阵淡淡的香味,一样只在江容的记忆里存在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绝望的责问似乎还是响彻在江容的耳中。在满眼白色红色缤纷的垂丝丁香林中,江容看见一袭淡绿色衣裙的姐姐在丁香林中哀哀哭泣,不甘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晰,直到现在还是能刺痛江容的心 只因那女子不能登楼的祖训,姐姐虽是才高八斗却也无可奈何,别人都以为她嫁给了皇上是无上的荣耀,却不知道姐姐心里的不甘,心里的恨!书楼,更是魂一样牵拌着姐姐的心。人虽在宫里,心却是在这悬阁。魂牵梦萦,在这悬阁的万千书册中 只因姐姐,是女人,而女人,是上不得书楼的 在江容接掌书楼的时候,江容看见了姐姐期待的眼神,可是最后江容做出的决定,让姐姐永远的失去了登上书楼的机会,江容永远都记得姐姐那个时候绝望和怨恨的眼神!江容现在想起来,还是歷歷在目 姐姐恨自己,江容知道,可是现在想起当初的决定,江容,却不后悔!如果时间能倒回去从来一次,江容依旧是会做出那个决定,依旧会拿起那支笔,写下那笔会令姐姐心碎绝望怨恨的决定! 那是江容平生第一次,觉得七尺羊毫竟有千钧重,沉甸甸的压在了心上,连灵魂都为之颤抖。浓墨重彩渲染开来,铺就了一条怎样的道路 苍天啊,不是他江容没有识见,不是他江容过于无情,这悬阁,是藏书楼。他只是一介藏书人,他能做的,只能守护着这一楼的书。尊祖训,读书难,藏书更难,藏书久而不散,更是难上加难。对于书楼来说,少一个人上去,就少了一份危险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不能去后悔 佛手丁香的香味儿幽幽的,荡漾在风中,远处的悬阁乌黑的屋顶闪耀着,刺痛了江容的眼。微微的眯起了眼,看向了悬阁。那个书香飘渺的梦啊,那万千本书里的灵魂呵…? 书童急急的跑了来,气喘吁吁的打断了江容的冥想。转头看了看书童,竟是脸色煞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惊吓至此 “何事这般慌张?”江容幽幽的嘆了口气,从那飘渺的书香中回过了神 书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顾不得看江容的脸色有多难看,张口就急切的说着 “少爷,那宁王府的小王爷昏倒在咱们门前了,管家怕出事,派小的来问少爷,该怎么办才好?? 江容脸上的神情勐然僵住 “林伯现在在哪里?? 书童指了指府门的方向 “在门口侯着呢,说是怕有个万一,也好有个照料。? 江容微蹙着眉头,沉吟了一小会,终于还是向正门走去。撇下了书童一个人还楞楞的站在原地 江容走到正门的时候,林伯已经是指派了人将竹蹋搬了出来,正指挥着人把小王爷往蹋上放,蓦然见到了江容走过来。忙走上前来,行了礼,又见江容脸色不善的样子,忙低了头解释 “少爷,老奴怕会出什么意外,才……”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江容制止了。淡淡的扫了一眼在竹蹋上脸色苍白的李誉。 “请大夫了么?? 林伯一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还没呢,这就派人去请?”说着,偷偷的瞥了眼江容的反应,见江容没什么反应,才大着胆子吩咐站在边上的小孩儿 “小全,快去仁和堂请大夫来!”那小孩儿机灵的应了,一熘烟的出了门,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江容嘆了口气 “林伯,把人送到凝卉院去吧,大夫来了,就让大夫直接去看,要抓什么药,就让他们去抓,等稍微好些了,派人去宁王府说一声!? 林伯一一听了,转身派了下人立刻去办了。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安宁下来,却见江容还是站在一边,只当是还有什么事,刚想问,却见江容朝自己这边看来。 “你跟我来。? 林伯一边应着,一边打发了人去门外看着,要是大夫来了,立刻就让人带去凝卉院。见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跟着江容到了寻春小筑 心神忐忑的跟在江容身后,也不知道江容究竟是要做什么,又不好问,只能眼巴巴的跟着 第12页 好容易到了寻春小筑,江容方才劳了半天神,早上到现在都滴水未进,胃里空荡荡的难受得很,可又不太想吃东西,只觉得浑身乏力,进了屋就在小花厅的竹蹋边躺了下来,吃力的指了指边上的圆凳,示意林伯坐下来。终是熬不住,闭了眼小憩了一会儿。林伯见江容闭了眼,神色也不太好,心里担心,却又不好问出来。悄悄的在凳子上坐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得很,只有江容细微的唿吸在屋子里轻飘飘的响着 良久,才听见江容轻淡的声音问着 “姐姐来信的事儿,你知道么?? 林伯闻言朝江容看去,却见仍旧是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眼睛也是闭着,并不看着他 林伯轻轻的开了口,生怕惊了江容 “老奴知道,那公公来的时候是老奴接待的,偏生那公公碎嘴的很,告诉了老奴。? “恩” 江容淡淡的应了 “我见着那厮的样子,看着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这倒也罢了。只是姐姐自打嫁了出去,已是许久不曾有音信了,这次来信让我去,只怕还有些别的事情!? 林伯小心翼翼的看着眼江容 “大小姐自出嫁以后,一直都是毫无音信的,就连老爷夫人过世,也不见有捎信回来。照理说,这也不是老奴该管的,只是,大小姐也做的过分了些!? 江容蓦地睁开了眼,看着林伯 “姐姐出嫁的那年,正是我接书楼的那年……”说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苦笑着 “只怕是还记恨着呢!? 林伯忙接着话 “哪能呢!都是姐弟俩,哪来的仇恨,少爷小的时候,大小姐可是宠着你呢!别人要抱一抱,她都不让呢!? 江容笑了起来,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景象,脸上仿佛也有了生气 “是啊”想起了小时候,真的是单纯得无忧无虑呢 见江容笑得开怀,林伯才放了心,刚才见着江容脸色苍白的样子,真是叫人放不下心 “可是,人都是会长大的,也都是会变的!”虽然不想想起,可是现实就是这样,逼得人不得不接受。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伯,你还记得么?以前,后边的小花园里,有这许多垂丝丁香呢!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开得大片大片的……? “是啊是啊,就是现在的池塘……”话刚说出了口,就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住了嘴,见江容已经是变了脸色了。林伯暗暗嘆了口气,埋怨自己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看着江容憔悴的样子,林伯心里难受着 “少爷今天还没有用过早膳呢,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说着急切的起了身想去门外唤人 江容急忙坐起了身,”不用了,我不想吃呢!”一时起身太急了些,胸口一阵闷闷的,又咳了起来,额头也起了冷汗 林伯虽知道江容这阵子身子不是很好,也是因为江容瞒着的缘故,他也没有料到竟是到了这份上,见了江容的样子,急得立刻走到了门边,唤来了书童,吩咐了大夫要是来了先请到寻春小筑来 江容咳得厉害,制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林伯去门外唤了书童。这边已经是咳的气都险些接不上了,只觉得身子发虚,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手脚又突然间冰冰冷的。起床时才换上的亵衣早是又湿了。勐然间喉口一股腥甜,起身不及,嗳的一声,竟吐在地上,林伯忙拿了软绡巾替江容擦嘴,不经意的看了看地上,险些儿惊叫起来,又顾及江容在边上,硬生生的忍了。江容隐隐听见林伯的声音,顺着他的眼光看了地上,只见地上那痰竟是带了血丝,江容自己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人都说年少见血命不长久,难道竟是应在了自己身上么?江容面上不在意,心里已经是乱了神,林伯见了江容庋样,一叠声的让人赶紧去把大夫请?一一边擦着江容额上的冷汗。心里止不住的颤抖,少爷,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18 好容易大夫来了,被等在门外的书童急急忙忙的带往了寻春小筑。可怜那大夫一把年纪,被个小孩儿催的够呛 江容已经是止了咳,身上汗湿的亵衣已是被换了下来,换上了秋香色短襟小袄,漆黑的发被放了下来,烟雾一般的散落在石青色软缎褥子上,细瘦苍白的手腕松松的耷拉在竹蹋边。身上盖着玉色夹纱薄锦被。正闭目小憩着 一边站着的林伯见大夫来了,忙迎了上去,一边的丫鬟忙打起了及地的帘幔,大夫进来,林伯笑着说着 “有劳大夫了。”说着让人挪了圆凳让大夫坐下 大夫放下手中的药箱,自里边拿出个软枕,垫在江容手下,搭着脉,江容模煳间,只觉手被按住,略抬了抬眼。一会又闭了眼,也不做理会 大夫把了脉,看了舌,略微沉吟,看着江容 “不知少爷这病是延了几时了?? 江容蹙着眉,有道是病不瞒医,只得蔫蔫的答了 “已是一月有余。”一边的林伯暗吃一惊,万没想到江容竟是瞒了这么久 那大夫收了软枕,边上的林伯忙将大夫请至外间,外边的桌案上早已经备好了纸墨 大夫写好了药方,回头叮嘱道 “少爷这病乃是津液消耗过多, 肺失濡养以至阴津不足,宣降失职,虚热内生。只是这病一般都是因为久病亏耗,劳伤过度而引起,少爷以前的身子不似这般虚弱,这劳伤过度……”林伯见大夫抚着山羊鬍略显沉吟,忙笑着答道 “我家少爷自一月前从塞外回来,就一直闷在书楼里,这一天都倒是有个大半天都是在书楼里的!? 大夫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想少爷平日里养尊处优,这回这般的伤神劳累,难免会出此意外。只是这病每于秋燥季节有所加重,多久病不愈,对人体损伤较甚。且只能静养,府上多准备些滋阴润肺,凉血止血的药物,也是好的。药么,照开的方子煎煮就是了。万不可刺激了。这病,只要不再见红,就是好的了!唉……”大夫说着,拎起了药箱子,林伯忙唤了个平日里细心些的小厮叫遗墨的,帮大夫拎了药箱子出去。并让他拿了药方跟着大夫去药铺抓药 回身到了屋内,江容还是懒懒的靠在蹋上,正闭目养神,见他进来了。才问了句 “究竟是什么病呢?? 林伯打起精神应着 “不碍事呢,大夫说要静养些时日便好了,只是嘱咐了平日里该闲着些,万不可再象前些日子般。劳累了!少爷,这病你可瞒太久了,怎么能不告诉老奴呢!”便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见了这般模样,哪里能不心疼呢 江容略笑了笑 “我也并没怎么在意,开始只当是风寒了,你也是知道的,我最是讨厌那药味了!要是叫您老知道了这事,少不得又要灌我个十碗八碗的药。哪里知道后来竟是这样子了,倒是劳您老操了半天的心了!? 林伯忙止了江容的话 “少爷说哪里话呢,老奴自十岁起就在这府里当差,少爷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放在心上的,少爷你现如今说这话,岂不是折煞老奴了!? 江容微微的仰起了身子,林伯忙拿了软缎夹纱枕垫在江容的背后,扶着他靠了起来。江容拉了拉身上的玉色夹纱薄锦被。细瘦的手腕无力的动了动,看得林伯又是一阵心酸 江容见了林伯这样,心里竟也有些儿伤感起来 “林伯说哪里话来,这府里,您可是辈分都比我大呢!这些年来,山亭有时候也是忒任性了些了,有时候难免得罪了人,多亏了您上上下下的打点了,要是这府里没有您了,指不定能撑到几时呢!您可也是江府的大恩人呢!山亭这性子,倒是要您老多担待了!”说着,就想下蹋来行礼吓得林伯赶紧跪了下来,扶住江容想往下行礼的身子,止不住的说着 “少爷这是万万使不得,这不是折杀老奴吗!老奴做的都是份内事,又有哪一样值得少爷这样了,少爷快别这样了,身子要紧!? 江容见林伯这样,幽幽的嘆了口气,在蹋上躺好,突然间有觉得心烦,微闭了眼 “林伯,你先下去吧,在这劳了半天神,下去歇歇罢,我这里不碍事的!? 林伯见江容的脸色比方才略好了些,才放了心,轻声应了。 “老奴告退了,少爷可得自己保重,千万不可再劳神了!”说着,轻轻的掩上了门 江容躺在蹋上听着林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睁开了眼。呆楞楞的看了顶上的雕着吉祥如意的樑柱半晌,苦涩的笑了起来。强撑了身子下了蹋。打开了厅上的窗子,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云雾川里的那一方池塘,还未到盛夏,荷花还没有开,只有满池塘碧绿的荷叶,碧油油的,在满面的涟漪中荡漾着,轻风微拂,那一池的荷叶微微的动着,倒是带着几分羞涩 在窗边坐了下来,任风拂动着自己的髮丝,那一头乌碧随风而动,带着主人迷茫的眼神,悠悠的伸展在荡漾着佛手丁香的屋子里 第13页 林伯叫江容不要劳神,可是,怎么能不劳神呢?江容苦笑着,要是不劳神,不在那万卷书中迷失自己,又怎么能忘记了离游呢!忘记那三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忘记那天他离去的时,自己的心中是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感觉,心竟然是空虚的可怕 江容知道离游怨恨着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离游总是似真似假的埋怨过 “你到底是喜欢这书多一些呢还是喜欢我多一些呢!我怎么总觉得这书才是你的全部似的!”说着轻轻的扯扯自己的耳垂,要是自己没声响,就非得扯到自己痛了才罢休。见自己痛了,有捨不得的揉着 嘴里嘟囔着 “谁让你不理我呢!”离游,有时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呢 这书重要,你也重要啊!你要我怎么样才能在你和书中找到平衡呢?祖业如山重,我江容的肩,纵然是担不动,也只能担了!你呢,你是我深爱的人啊,你难道不知道么!紧咬着下唇,江容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不知道,我也不怨你,毕竟,本就是我将藏书看重了些!你本该是翱翔在天际的鹰,本不该为了我而停留的!你那浪迹天涯的愿望,不该毁在我的手里,不该陪我埋葬在这藏书楼里 我宁愿,孤身望断天涯路,孤杯饮尽相思酒,孤心浸透别后泪,孤情缠绕满目忧,孤身守在这藏书楼,孤独一生亦无悔!只要你能象鹰一样的翱翔在天际,只要你能实现你的梦想我也就值得了!一声珍重,从此百年任你天涯游 顽皮的风掀起卧在案上人儿的青丝,如烟雾般飘扬在半空中,如玉的面庞上,还滴落着晶莹的泪珠。风无语,默默的守侯着孤单的人儿,连叮噹做响的珠帘也悄悄的停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案上沉睡着的人儿 远去的风呵,可曾带去沉睡人儿的心思,去至天涯,去至海角,将这如山般沉重,如烟般飘渺的心思,传递给远方的人!纵然他收不到,纵然他不知道… 19 天气已然是热了起来,云雾川里那方池塘上荷叶间,已经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花苞颤巍巍的摇曳在碧绿的荷叶间,粉粉的,带着晶莹的露珠,荡漾开一片初夏的风情 江容这些天因为林伯督促着,哪里也不让去。只能安静的呆在寻春小筑里,每日里隔着窗子向外望。看着那荷叶飘飘摇摇的盪在水面上,看着荷叶间冒出了粉红色的花苞,间或有风吹来,带着池塘的荷香水气,这时候心情也会好一些,暂时忘记那许多的烦忧。 那宁王府的小王爷早已经是好了,却赖在府里不肯走。林伯没法子,和江容说了,江容淡淡的说了句 “随着他吧!”叫林伯也不好再多说,只能让那小王爷每日里呆在府里 这日照旧是起晚了,呆楞楞的躺在床上,直到外边遗墨端了铜盆进来才回过了神。 “遗墨……遗墨?? 外边遗墨听见忙应了 “奴才在呢,少爷可起身了?” 轻声应着,一会儿就见遗墨撩起了床边的水墨画白绫帐子,用银勾将帐子勾起。自外边几架上拿了嫩青色衣衫,服侍着江容穿上,一边打着衣带,一边嘴里还说着 “少爷,今天早膳用什么呢?告诉了奴才,奴才去厨房告诉一声,叫他们做去!? 江容看着遗墨繫着自己的衣带,一抬眼,看见池塘边站了个白色的身影。 “随便做些吧!清淡些的,告诉他们别加荤的!? 遗墨服侍着江容洗了脸,梳了头,才端着铜盆走了出去。江容整了整衣衫,抬脚跨出门,朝着池塘走去 阳光在水面上,水面上波光粼粼,金光闪闪,映衬着碧绿的荷叶粉色的花苞,美得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池塘边的白色身影依旧是静静的站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江容缓步走到池塘边,站在了那人的身边,看着波光粼粼中自己的倒影,一摇一盪的,水波捲起阵阵波澜,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板,激起小小的水花,伴随着碎金沉玉般清脆的水声 “小王爷好雅兴,大清早在这赏荷!” 不动声响的站在一边,江容的话说出口就带着淡淡的讽刺 宁誉闻言勐然一惊,抬头见一身嫩青色衣衫的江容站在了自己身边,忙儒雅的笑道 “江少爷不也是好雅兴,不如与君一起赏荷如何?? 江容笑笑,也不答话,只是沿着池塘缓步走着,风吹过,带着初夏的迷濛水气,幽幽的掺合着浅淡的荷香和浓郁的佛手丁香的香味,不远处的佛手丁香团团锦簇,层层叠叠的紫色和白色交相辉映着,间或有两三片的花瓣从树上掉下,飘飘悠悠的在风中打着圈的掉落在cháo湿的泥地上。点缀着暗黑的泥地,凭空抹上了一抹艷色 宁誉见江容不回答,倒也不怎么尴尬,依旧是好心情的跟在了江容的身边,一边赏着荷,一边还唧唧喳喳的和江容说个不停 “江少爷,你看,那边有朵荷花的花苞开得可大呢!? “江容,你看,那边好象有条鲤鱼在跳出水面哎,好象在在跳龙门哦,你说会不会有什么喜事呢?? “容,那里的丁香花开得好多哦,真香,这是什么丁香啊。紫色和白色的花耶,赶明儿,送我两株,我拿回府去栽着,也叫府里人开开眼!? “容儿,记得以前我来的时候,这里不是池塘啊,好象也是种丁香花的呢?对了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那叫垂丝丁香……”话还没有说完,宁誉就被江容狠狠的瞪了一眼 “小王爷看来是好很多了,也不该在寒舍继续耽搁了,省得让王爷王妃担心!? “这……”宁誉干巴巴的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咿咿呀呀了半天楞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容斜看了宁誉一眼,蹲下身子,也不管身上的袍子垂到了地面,伸手朝着池塘里摘荷叶。 宁誉傻傻的看着江容半天,才吶吶的张了口 “容,我……我……”又看了看正摘的不亦乐乎的江容 横下心,终于说出了口 “听说你最近得了本书?? 江容摘着荷叶的手停顿了下来,嘴角扯开一抹蔑笑,原来……怪不得堂堂宁王府的小王爷,愿意迂尊降贵,甚至不惜以千金之体在府门外挨冻 蹲在荷边洗了洗手,起身整了整衣衫,也不顾手上湿漉漉的,会在衣衫上带上水印。直起身,懒洋洋的看着宁誉 “小王爷说的是哪本书呢?我这悬阁的书甚多,我也不是本本都记得住的呢?? 宁誉见了江容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三分了解,也不点破。 “据说是本紫色封皮,上面是用上用泥金写着小楷的!? 江容心里咯噔一下,眉头不觉也紧蹙了起来,暗暗思忖,不知道是怎样一本了不得的书,居然还惊动了王府!心里想着,脸上照旧是淡淡的笑着 “不瞒小王爷,我江府悬阁虽说藏书甚多,可按小王爷这样说法的书,竟是没有呢!? “哦?”宁誉的眼眯了起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江容 “莫不是贵府藏书甚多,山亭忘记了吧?? 江容懒懒的瞥了宁誉一眼,每当宁誉喊他的字的时候,就说明是他不耐烦的时候 “小王爷说哪里话!山亭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小王爷呀!”哼,什么东西,上次的病怕也是装的吧!我不点破,你倒好,顺着秆子就往上爬了 “山亭突然想起来有些私事,就不陪小王爷在此赏荷了!难得小王爷好雅兴,山亭即刻命人去准备一桌酒席,小王爷可在那边亭子里边吃边赏!”江容说着,也不等宁誉回应,冷着一张脸就走了。正走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笑着对宁誉说着 “险些忘了,方才有下人来说,宁王府下午会派人来接小王爷,这也是宁王爷担心小王爷之故!下午山亭有事,就不远送了!”说完,止不住一脸灿烂的笑着,哼!想从我江容手里拿出书去!想得倒是美!且不说着悬阁的书歷来是不出阁的,纵然是送,也不能送给你宁王府,况且,那书…? 那边荷塘边只见宁誉一人暗暗沉吟着,如今看来,是不能在现在拿到书了,自己这病,也是白挨了!如今之计只能先回府去和爹爹做商议?本来象江容这样的人没什么可顾虑的,只是因为江容的姐姐乃是当今皇后,若是硬拿,惊动了皇上,可不是好事情 20 通向苏州的古道上,一辆陈旧的马车正缓缓的驰向前方,炎热的天气引得前方路上瀰漫着阵阵黄沙,不时的有快马从马车身边奔驰而过,掀起更加大的风沙。那匹马车前的老马似乎走不动一样,磨磨蹭蹭的拉着车厢向前方走去,马蹄不停的落在滚烫的地上,枯燥的声音在炎热的天气里又给人带来一阵烦躁的感觉 车厢上的青灰色土布随着车身的颠簸不时的飘动着,隐约可以看见狭小的车厢里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略微有些骯脏的石榴红色土布薄被紧紧的裹在瘦小的身子上,乌黑的髮丝也因为许久没有清洗而露出灰兮兮的色泽。过分小的苍白脸蛋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无神的眼睛深深的凹陷在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周围落下深深的阴影,干瘪的唇不时抖动着。瘦小的身子毫无生气的躺在闷热的车厢里,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么热的天气他居然还裹着被子 第14页 车身突然颠簸了一下,瘦小人儿干瘪的唇中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在前面架车的人听见了,赶忙放下马鞭,高大的身子探进了小小的车厢,顿时使狭小的车厢显得拥挤,他小心翼翼的抱起裹着薄被的瘦弱身躯,温柔的伸手拂开贴在苍白面颊上的青丝,拿起随身带着的水壶,拔起塞子,托起怀中人儿的头,小心的将水灌进瘦弱人儿的嘴中,有几丝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赶紧从怀里掏出手绢将流出来的水擦干净,瞥了一眼已经明显从月白色变为灰色的软绡巾,隐隐还能看出月白的缎面上还绣着小小的一株青荷,几朵花苞,只是因为看上去骯脏,故也根本看不出原先的花样来,若是再仔细一点,还能看见巾帕上还在不起眼的地方绣着一个烟字 平常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叫稍微有些家底的人看了定是知道的!这是当今最好的绣坊霞烟楼绣出来的绣帕。那里的绣帕,一向来是进贡的,一年也不过百来十块,要是没点子门路,休想弄到。况且他那里绣帕上的图,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名图加上好料子再加上好的绣工,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离游呆楞楞的看了绣帕半天,想起江容若是知道了自己送给他的绣帕到到最后竟是落得如此下场,怕是又要生气了呢 正想着,怀里的小人儿已经张开了眼,可怜兮兮的看着离游,张了张嘴,沙哑着声音让人心酸不已。 “离大哥……? 离游急忙将绣帕塞进自己怀里,怜爱的看着怀中的人 “怎么了,是不是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再忍忍,快到苏州了!? 弃儿张了张嘴,胸口的疼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痛得连唿吸都不能了,象是被巨大的石块碾过一样的疼,又好象是万千根针扎在心窝上,细细的,一阵阵的抽痛着。看了眼面前担忧的离游,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 “没有,弃儿很好,离大哥不要担心了。都是弃儿不好,连累了离大哥……”又一阵疼痛密密麻麻的钻进了心窝,勐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就是苍白的脸色泛起了青灰,嘴唇抖动得更加厉害了。默默的闭上眼,努力的将想要流出的泪水收纳在自己的眼中,不想叫那泪流出来,不想叫离游再为自己担心 离游看着眼前倔强的人儿,明明痛得快哭出来了却硬是咬牙硬撑着,粗糙的手掌抚上了怀中孱弱人儿青灰的脸颊, “弃儿,你再忍忍,快到了苏州了,快到了? 弃儿蓦然睁开失神的眼,过了好久迷茫的视线才对上了离游的眼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 “离大哥,你要找的人……有……有那些人想……想要的东西么?? “应该有吧!”离游自己也没有把握,可是那些人离去的时候明明是说到了江容的名字的啊,况且,天下最大的藏书楼就是悬阁了,肯定可以找到那些人所要的东西吧 恍惚间觉得袖子被拉动了一下,底下头,弃儿瘦弱的手正拉着他的衣袖,大大的眸子正看着他 “离大哥,我和那个人非亲非故的,他怎么可能会救我呢?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病,横竖是治不好的……反倒是连累了离大哥为我东奔西跑的,我担当不起啊……”离大哥,你想找的人是不是你不愿意去面对的呢?好几次,都看见你皱着眉头在想事情,看着苏州的方向却好象是带着某种痛苦。那畴底沤纤某鞘校遣皇悄阈牡咨畲ψ畈辉敢馊ゴッ纳税棠?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的啊…? “不要胡说!他们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们拿到那样东西,就可以和他们换解药的,至于那个人……那个人,是离大哥的故交,你放心,他人很好的……”很好么?就是因为知道江容的性格,所以才会担忧啊!可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安慰似的抱紧了怀中孱弱的身子,似乎想给他一个肯定,也给自己一个肯定 怀里的身子却渐渐的软了下去,苍白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冷汗,离游急忙轻轻的拍打着那张没有生气的小脸 “弃儿,弃儿,你怎么了……? 弃儿悄悄的将身子靠拢离游一些,泪紧紧的噙在眼中,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那么尽心的关心着自己,第一次有人和他说,命这东西,是要靠自己来改变的!无法忘记最初中毒时自己绝望中说出这都是命,算了吧的时候,离游那惊愕的眼神,随后,将自己紧紧的抱在怀里,喃喃的说着 “这不是命,弃儿,你会好的,离大哥带你去找那个人,他一定有他们要的东西,是离大哥不好,都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你才会被他们下毒的,本来这毒应该下在我身上的呀!? 说着,便立刻起身带着自己,日夜不停的赶往苏州。多少次从昏迷中醒来,总是看见离游坐在马车前面赶车的身影,不经意的感动一丝丝的漾上了心头,一点一滴,侵袭着自己的心。我是爱上了那个温柔的人了吧!那个在苍茫的风中,伸出手对我微笑的人,那个温和的对我说着 “你……和我一起走吧!”的人,那样的温和,那样的柔情,那个暮春中飘荡着的青糙香味啊……那个属于我的迷濛梦幻却又带着真实的微笑啊……真好…? 马车继续奔驰在苍茫的古道上,带着两个人不同的心思,奔向前方的苏州城 21-30 一向晴好的天气突然间暴雨如注,团团黑色的乌云笼罩在苏州城的上空,漆黑的苍穹中不时的划过几道狰狞的闪电,偶然间的闪电划过,带着暴怒的雷鸣,电闪雷鸣间,隐隐看见一辆破旧的马车急驰向前方,颠簸着穿过城门,朝着苏州城里某处迅速奔驰而去 江府依旧是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因为暴雨而带来一丝惊乱的感觉 寻春小筑内帘幔低垂,小花厅的紫竹蹋上懒散的躺着娇弱的人儿,一头绸缎般闪亮的青丝还湿漉漉的朝下滴着水,将江容身下的莲花色软缎褥沾染得斑斑点点。紫竹蹋边上放置着一只紫檀云纹小几,几上搁置着几本书, 越窑荷花形茶盏中盈盈盛着明前龙井,在晕黄的烛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这茶盏,江容甚是喜爱,每每在家静坐看书时,总不忘让人用这茶盏来盛明前龙井,盈盈碧水盛在那釉质腴润匀净,如碧玉翡翠的越窑荷花形茶盏中,确实是说不出的晶莹,倒不象是喝的茶了,反倒是供人欣赏的器物了!一边的遗墨正站着,拿着拨子拨着油灯的灯芯,见那灯花忽然一跳一跳的,连忙拿了小巧的烛剪将前面的一端剪去,不一会,灯花又是跳了一下 遗墨忙拿了烛剪又剪了剪,嘴里忍不住的咕哝了两句。江容听见,放下了书,笑着骂道 “你这独自一个人咕唧着什么呢?又是在编派着谁的不是了?”还记得上次遗墨也是这样,受了委屈,又没地方诉苦,竟在给他上茶的时候,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也是打那以后,江容才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当贴身小厮,碰巧原先的那个契约满了,正好就让遗墨替上了 遗墨吓了一跳,回头看江容正看着自己,忙笑着说 “奴才才没有呢!哪里来好好的编派人家的不是呢!奴才是说这府里,大概有喜事呢!? 江容原是不经心的问的,听着他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趣。 放下书,拿起几上的茶盏, “哦,喜事,何以见得?? 遗墨拿了块大大的月白色软绡巾,转身到江容背后替他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奴才刚才见这灯花爆了个双蕊,常言到烛花双蕊喜事来,可不就是说咱府里有喜事呢?? “哦?”江容颇有兴趣的听着,一边托着手中的越窑荷花形茶盏,细细的看着。 “你倒是说说,会来些什么喜事呢?? 遗墨趁着江容没看见,扁扁嘴 “这奴才可说不准,只是少爷你也别不信,指不定真有什么喜事呢!? 江容淡淡的笑着,放下手中茶盏,靠在紫竹蹋上,任由遗墨擦干自己的长髮。嘴角浅浅的浮起一抹嘲弄 ,喜事,这府中,还能有什么喜事呢?转头看着几上散发着莹润光泽的越窑荷花形茶盏,微微烛光中,晶莹剔透,如珍宝一样熠熠生辉。 “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喃喃念着,晶莹的光泽在自己的眼中渐渐的模煳了起来,只剩下淡淡的光晕一圈一圈的扩散在自己眼中,朦胧间竟是看不真切。还记得,为了这茶盏,还和离游斗嘴了呢!不服气的把所有关于越窑的诗句说出来,就是要让他服气!到最后,是离游宠溺的笑着,温和的说着 “知道了,说不过你!你啊……真是……哪天要是为了这些你眼中劳什子的宝贝和我翻脸,我都不会奇怪呢!? 眼眶渐渐的热了,被雾气迷濛的双眼。身后的髮丝想是被擦干了,轻了不少。疲惫的闭上眼,嘶哑的声音让遗墨险些吓一跳 第15页 “遗墨,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遗墨轻声应了,将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又重新剪了剪烛芯,放下了小花厅外的葱绿撒花软帘 朦朦胧胧的烛光笼罩在小花厅,江容长长的青丝逶迤的拖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散发出烟雾般的错觉。跳动的烛花在江容憔悴的面容上投下浅淡的阴影。细长的睫毛密密的笼罩在失神的眼睛周围,精緻的玉容隐约带着淡淡的愁绪,虽然淡,却拂之不去,象是落地生根般的牢牢的纠缠住蹋上瘦弱的人儿 外边的雨一点一滴的打落在窗柩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飞扬的雨丝透着略微敞开的窗子洒落进来,飞溅在靠进窗边的紫檀条几上,盈盈的积起小小的水洼。刚换上的松绿色折枝花样的窗纱被飞溅的雨滴溅上了浅浅淡淡的水渍,松绿色的窗纱上洇开一朵朵或浅或深的梅花。清冷的风也趁着fèng隙一丝丝的钻进来,略微的沖淡屋子里浓郁的百合香。给温暖的空间凭空添上了一抹冷意 许是被冷风吹着,蹋上的江容激灵的打了个寒颤,茫然的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着室内,一地的晕黄,晕染在四周的物品上,葱绿色撒花软帘轻轻的拂动,鼻子里钻进丝丝缕缕的百合香,带着那一丝丝的清冷。空荡荡的室内,依旧是自己独身一人,哪里来那人的身影呢 哀哀的笑着,止不住了清泪沿着削瘦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莲花色软缎褥上,缓慢的洇开来,一滴滴,一朵朵,一滩滩,渐渐的扩散开来。止不住的凉意袭上全身,袭上心头 原来是梦呵……我……现在只能在梦中见到你了么?只能在梦中了么?你那虚幻的身影,温和的笑影,从此泪眼隔天涯。牢牢锩刻在自己心版上的爱人啊,溶入我的骨血,溶进我灵魂深处的爱人啊……迷濛中,再也没有了那万卷书,没有那抹丝丝缕缕缠绕在身边的书香,只有离游,只有离游,温和的笑着温柔的擦去江容脸上的泪……我的爱人呵……既然不能再相逢,就请你……到我的梦里来吧…? 跳动的烛光下,带泪的容颜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风依旧是细细的钻进温暖的室内,掀动及地的葱绿撒花软帘,调皮的吹动着原本就已经跳跃着的烛花,恍惚间,那烛花似乎爆了个双蕊,星亮的火光转瞬即逝。满室的百合香渐渐的淡了下去。窗柩上的雨滴跳动得更加厉害了,窗边紫檀条几上的小水洼已经有水流缓慢的流到了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着象是一条小蛇 窗外,暗色的苍穹划过一道青白色的闪电,闪电划过的剎那,依稀可以看见江府门前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了门前,一身灰色衣衫的男子小心的从车厢里抱出裹着石榴色薄被的瘦弱身子,在这暴雨中,急切的扣响了江府门前的兽形铜环,远处,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声 磅礴大雨中,离游艰难的抱住怀中瘦弱的身躯,使劲的敲打着江府门前的兽型铜环,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到近传来,沉闷的在江府的上空炸开一个响雷,江府门前的大红色纱制七彩琉璃灯勐烈的摇晃着,在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轰隆隆,又是一个雷声在江府的上空炸了开来。怀里的小人儿被惊醒,惊惶的张大了眼,喃喃的喊着 “离大哥……”离游赶紧用已经完全湿透的薄被包紧怀中的人儿 “离大哥在呢,别怕别怕……”伸手抹去满脸的雨水,冰凉的指尖再次碰触到门上冰冷的兽型门环,下了狠心一般使劲的扣响了门环。清脆的扣门声很快就淹没在隆隆雷声中,江府死寂得没有一点的声音 直扣得双手发麻,人已经在暴雨中被淋得湿透,才隐隐听见里面有人不耐烦的问着 “谁呀谁呀……? 离游心中勐地一喜,扣得更起劲了 “是我,离游,快开门啊!? 门里的老头嘟嘟囔囔着,披着见小褂子来启了门,偷偷的从门fèng里瞥了一眼,见是离游,立刻殷勤的开了门 “是离少爷啊!哎呀,您可得恕罪呢!这大雨天的,谁承想是您呢?您老这是……”见离游怀里还抱着个人,开门的老头止不住的多瞧了两眼。离游急切的抱紧怀中的人, “别多说了,我要找江容!? 林伯将离游他们安置在了凝卉院,见离游一身狼狈,又命人去库房拿了几件刚给江容定做好的衣衫。顺便吩咐了下人去烧水,熬两碗姜汤,见离游怀里还抱着个人。心里起了疑问,还记得上次随着少爷回来,少爷便不准府中人再提及有关离游的事情。这回,把人放进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呢。唉……先处理了眼前的事情再说吧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小心翼翼的问着 “离少爷,你抱着的这人……”离游把弃儿放在竹蹋上,将湿透的石榴红薄被展了开来,林伯见了里面裹着的人,讶异不已,到底是江府的管家,脸上倒是半点都没有显露出来。 “离少爷,不如先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干燥的衣衫吧!? 正好下人把衣衫取了来,摆在了床上,离游将湿透的石榴红薄被扔在地上,看了眼床上簇新的衣衫 “林伯,不必太麻烦了,把我以前留着的旧衣衫拿来就行了。”林伯一时语噎,离游的旧衣衫,早在江容回府的那天就被江容吩咐了丢出门外烧掉了。只是这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少不得陪着一张笑脸道 “离少爷,你留着的旧衣衫一时找不到,你就先将就吧!? 离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都放在我原先住的秋思斋了啊!”林伯苦着一张脸,看着眼前这个不明真相的主,秋思斋,早就让江容命令下人拆了,现如今的,叫他到哪里去找什么秋思斋啊! “这个,这秋思斋,是许久没有人住的,这大半夜的,奴才也不可能让人去打理,离少爷就先在这里住着吧!一切事情,等奴才明儿秉明了少爷再说罢!? 唉……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少爷说这件事情呢!头痛啊,蓦然又看见离游对待弃儿出奇的温柔,心里,难免为少爷喊了不平,想当初,也没有见他这般的对待少爷呢!可见这离少爷……唉……少爷啊,小老儿,今日可真是为你不值了呢 摇了摇头,看见下人把热水烧好抬了进来,姜汤也熬好了放在一边。吩咐了人将里间木桶的水倒满,林伯亲自捧了姜汤走到离游的面前 “离少爷,这水都烧好了,请你和这位少爷沐浴,这姜汤请趁热喝下,免得明日里得了风寒就不好了!”心里想着自家少爷委屈,这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离游一时心急,倒是没有听出来,急急的端了姜汤餵着怀里的弃儿,头也不抬的说 “麻烦林伯了,不知可否烦请林伯请一下江少爷,离某有急事求见!? 听着离游喊着江少爷,林伯这心里咯噔一下,以往这离游都是喊江容叫容儿的,难道……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的缘故,还是……瞟了眼离游怀里的少年一眼,还是因为这少年 偷偷的看着一边笑着说道 “离少爷,今儿这天这么大的雨,况且这时辰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呢? ”言下之意,就是让离游等到明天再说,再怎么说,也应该是离游去见少爷呀,少爷这身子,这么大的雨,回头要是得了身子,可不知该怎么办呢?转眼又想到少爷这几日的精神总也觉得是一日不如一日的,怎么能让他这样的天气里出来呢?心里想着,忿忿的看了眼离游,醇胗窝壑兄挥心歉錾倌辏偈本醯没鹕闲睦?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离游听出了林伯的弦外之音,抬起头,眼中竟有着哀求 “林伯,离某真是有急事,烦请林伯行个方便。若是能明日里再见,离某又何必在这大半夜的前来叨扰呢?? 林伯看着离游眼中的哀求,一时之间竟是楞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嘆了口气 “好吧,奴才去为离少爷通报一声,至于少爷见是不见,就不是奴才能决定的了!”相信离游自己也应该知道自己这话里面的意思 离游默默的点点头 “离某知道,多谢林伯了!? “离少爷不必多礼,奴才担当不起!”示意身边的小厮打了伞,林伯扶着小厮的肩出了凝卉院,离游看着林伯的身影消失在磅礴大雨中,回头看了看又陷入昏迷的弃儿,这几日,弃儿昏迷的次数已经是越来越多了,照这样子,他们在苏州最多只能呆三天,这三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本书了!容儿啊……拜託你了…? 寻春小筑里昏黄的烛光依旧,空气中还残留着一抹百合香的余味,青石板上早已经是蜿蜿蜒蜒着一大滩的水,松绿色的折枝花样的窗纱被洇湿了一大片,靠近窗子的紫檀条几上更是淋了个透 第16页 林伯撩开葱绿色撒花软帘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景象,越窑竹子行青瓷烛台上烛泪斑斑,一点一滴的流落到底下的底盘中, 越窑荷花形茶盏中的明前龙井早已经是凉透了,幽幽的在烛光下闪着清冽的光芒。更有冷风丝丝缕缕的从窗台的fèng隙间钻进来,撩拨起江容逶迤的拖在紫竹蹋下的青丝 晕黄的烛光忽闪忽闪的跳动着,在江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细长的睫毛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头如玉般的莹润,苍白饱满的嘴唇,微微的翕动着。身上的湖色杭绸薄被已经掉落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只着了一件天青色亵衣颤抖的缩在了一块。连那秀气的眉也紧蹙了起来,拧成一个死结 林伯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将掉落在地上的被子拿起来,见已经沾染上了地上的水气,摸着都是cháo湿的。皱着眉头,将被子拿给小厮,让他拿到外间去!睡在外间的遗墨已经惊醒,揉着眼睛看着林伯进来,吓了一跳,张嘴要唤,又怕吓着江容,见林伯让人将被子拿了出去,忙走到里间牙床上拿了天青色夹纱洋绉锦被,林伯见遗墨拿出了被子,一把拿了过来,细心的盖到了江容的身上,回头示意遗墨去把窗子关上,遗墨关了窗子,又到外间去烧了个炭盆,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夏,只是晚间还是有些寒意,江容又是素来畏冷的,因此也并没有把炭盆收起来,预备着哪天若是下雨冷了还能用 将炭盆端到了小花厅,又从花厅什锦格最下层拿出几块百合香,掀起青铜兽型四足铜鼎的盖子,将炭盆里的碳倒了进去,又撒了一把百合香,不一会,花厅里便暖和了起来,浓郁的百合香又幽幽的在小花厅里荡漾开来,吸一口气,都是甜丝丝的 江容许是身子暖和了些,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的舒展了些,林伯看着这样的少爷,真是狠不下心去唤,刚才替江容盖被子是还能看见精緻的玉容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两道泪痕淡淡的在脸颊上划过。心疼着这样的少爷,什么事情都不说出来,宁可心里藏着掖着,这般嬴弱的身子,能藏下多少心事呢?这般纤细的心思,仿佛一不小心都会折断一样。吩咐了遗墨在旁边守着,林伯抬脚就准备跨出门,至于离游那边,他已经顾不得了。这样的少爷,实在是让人心疼啊…? 睡梦中的江容并不知道林伯的举动,离游也不知道,这一夜的暴雨,掩饰了多少人的心声,这一夜的暴雨,能洗涤干净人世间人们心中的种种过往么 晨曦透过天青色的团花窗纱丝丝缕缕的透进屋子里,离游木然的坐在床边,看着依旧是昏迷的弃儿,止不住的怜惜涌上心来。昨天夜晚沐浴后,弃儿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乌黑的青丝闪烁着莹亮的光泽。松软的贴在弃儿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颊边,耳边听着弃儿细细而又稳定的唿吸声,离游这些天来一直悬着的心,暂时的宽了一下。动作温和的帮弃儿掖好被子,端详着这张小巧的脸,内心里又涌上了一阵心酸,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跟在他的身边,也不会遭此劫难吧!掖着被角的手忽然的加了劲,昨天夜里,江容并没有来,容儿啊容儿,难道你真的就是如此的讨厌我吗,这样不想见我么 外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接着又听见铜盆放在几架上的轻响。那小丫鬟撩起内室的金红湘帘,意外的看到离游居然已经起身了。慌忙的道了万福,离游微微的点了头,跨步走了出去,小丫鬟连忙上前打起了湘帘。离游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一番,说着要去园中走走,抬脚便出了门 一路上,花木扶疏,蝶舞芳菲,空气中细细的攒着一丝丝馥郁的佛手丁香的香味儿,如同那大大的淡紫色的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堆砌出淡雅的风情。清新的晨露沾染上了离游玄色的袍子,在衣肩处洇出一朵朵细小的花苞,再慢慢的渲染成大朵大朵的梅花。出来的急,连腰带到忘了系,略微显得宽松的袍子在晨风中摆动着,沉闷的色彩衬托着满园的春色,说不出的怪异 离游一路上走的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路上的风景,现在的他,只想快些到江容居住的寻春小筑。只想去问一问江容,究竟为什么昨天不肯出来见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关系着一条人命么 在路过云雾川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抬头朝着和云雾川相反的地方望去,却看见一大片空旷的泥地,cháo湿的泥地上,干净的没有一丝别的东西。离游脑子嘣的一声,似乎有跟一直绷紧的弦忽然间断了开来。他几乎不敢置信,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痴痴的走到那块空地前,看了又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块空地。几乎让人难以寻觅这块土地上曾经的辉煌与绚烂。容……你难道真是那么讨厌我,那么恨我么?只因为我当初离开了你?你竟然就这样决绝的要将记载你我一切过往的东西全部都抹杀掉么?我离游何其有幸,竟然劳动你江少爷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家中的屋院拆掉,竟只是为了消除关于小小在下的痕迹。你这又是何必呢!苦笑着,离游蹲下身子抚摩着地上cháo湿的土地,象我这样卑微的人,又怎么担当得起呢!怪不得,昨天让林伯去拿自己以前的旧衣服的时候,林伯那难言的表情,怪不得他在说起秋思斋的时候一脸尴尬,却原来是这样呵!林伯,你也真是,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就直说好了!就说我离游身低位卑,江少爷早就将我曾经玷污过的东西命令人拆了,扔了!如今能让我住进来,怕也是林伯怜悯吧!要不,依着江容的性子,他是断不肯的 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胸口闷痛得不行,细细的牵扯着肺脏。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做多情,原来,一切东西都早已经不存在了,江容,那个任性的人儿,那个他曾经是认为孤单寂寞的人儿,就这样,消除了江府里关于他的记忆。想必是连脑海里的记忆也被江容尘封在心底,抛弃在记忆的长河了吧!苦笑着,身子一阵颤抖,初夏的天气竟然让离游觉得有如在三九寒冬。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自取其辱呢?神思颤抖着,脑海中一阵混乱,人也不由自主的朝着凝卉院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一阵风吹来,离游勐打了个寒颤,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次来是为了弃儿啊,若是他就这样回去,弃儿怎么办?想起晨曦中弃儿那张青白的脸,离游一阵心痛,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再被江容奚落了,可是弃儿,他还那么小,他以后的路还很长,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而被埋葬掉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了弃儿带泪的小脸,虽然是浑身都痛着却也强忍着的倔强小人儿,即使是痛的厉害还是不叫出声来,怕惊醒他的小人儿,这般惹人心疼的小人儿,孱弱的身躯硬是担下那无尽的苦痛。却不忍心叫别人知道的小人儿,为了弃儿,离游也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弃儿,你放心……你放心……离大哥一定会把那本书拿回来的 寻春小筑中荡漾着昨天夜里燃烧的百合余香,江容嘤咛着翻转着身,突然间却皱起了眉头,茫然的张开惺忪的睡眼,绚烂的阳光透过煳着松绿色折枝花样的窗纱的窗格直直的she进来,耀眼得让江容不由拧起了秀气的眉,不同与牙床松软的竹蹋更是叫他觉得浑身难受,身子睡了一夜的竹蹋,僵硬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脸上身上又是感觉火烫火烫的,四肢却是冰凉冰凉的,支撑着仰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小花厅的竹蹋上,身上盖着天青色夹纱洋绉锦被,不远处的青铜兽形四足铜鼎里青烟裊裊升起,缭绕在房梁间。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记得昨天靠在蹋上的时候明明是盖着湖色杭绸薄被,怎么一睡醒了竟是连被子都换了?拉起被子,从蹋上起了身,还未站稳身子,勐然一阵头晕,忙扶住了边上的紫檀小几,手一抖,几乎支撑不住。几上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被震动了几下,好容易才没有掉落下去。江容纤细苍白的手死死的撑在小几上,咽喉一阵难受,抖着手将昨夜的凉茶微微的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却因为是冷的茶,喝了反倒是更加难受了。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小几上,一个不小心,却碰倒了几上的烛台,清脆的声响在沉寂的室内敲响着,珍贵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就这样子掉落在了地上,裂成了碎片。一大早就在门外等着的林伯正吩咐遗墨些事情,一听见里边的声响,神色一变,连忙掀起小花厅外悬挂着的葱绿色撒花软帘,却看见江容惨白着一张脸,手撑在紫檀小几上,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着,额头上沁出密密的冷汗,几上的越窑竹子形青瓷烛台掉落在地上,裂了一地的碎片。荧荧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林伯急急的上前扶住了江容,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么?”江容的手死死的掐住了林伯的胳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坐到了蹋上 对着一脸担忧的林伯笑笑 “不碍事的,大概是睡了一夜的竹蹋,难免有些不习惯罢了!? 第17页 林伯却心里忐忑,扶着江容坐下后 ,正寻思着怎样和江容说昨天夜里的事情呢。却见遗墨一撩帘子进来 “少爷,离少爷来了,正在外间等着呢!? 江容一惊,万没有想到离游居然会在外边,难道是自己昨天夜里的梦成真了么?转又想到离游怎么可能会来,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回头就看见林伯一脸忐忑的样子,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朝着遗墨点点头 “我知道了,这就来,你去里间把我的衣衫拿来!? 林伯见了江容平静的样子,顿时倒是什么都说不话来了,磨磨蹭蹭的看着遗墨从里间拿出了江容的衣衫,又出去将洗漱用品端了进来,林伯拿了嫩青色的袍子服侍江容穿上,正想把月白色纱制罩衫给江容穿上,却见江容摆摆手“遗墨,你去把里面我的腰带拿来。林伯正疑惑着,却见江容淡笑着说 “人家大老远的来了,我总不能太邋遢的见人吧!江府,这点子脸面还是要的!”遗墨进去一会儿,拿了一条玉色腰带和几样配件出来,两人服侍着江容穿戴了,才出去到外间 离游心神不定的坐在外间的椅上,听见了里面的声响,勐然抬头,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雪舞梅林间那一抹孤寂到空灵的嫩青色如梦境一般飘渺的虚幻,眼前的人儿,依然是一袭嫩青色的袍子,月白色纱制罩衫,不同的只是在腰间繫上了绣着云纹兰花的玉色腰带,佩着一块暖色莲花镂空玉佩,这腰带繫着,更显得主人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了。虽然在外边罩了月白的罩衫,却怎么看都是瘦弱得仿佛会被风吹走一般。缓缓的注视着江容的眸子,那眸子,依然一如当初,冷冽孤高,依然是把所有的寂寞掩藏在自己的清高之下,高傲的看着世间的一切,苍白饱满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清冷的声音珠圆玉润的自饱满的唇中逸泻而出,剎那间,如冰珠坠入玉盘,晶莹剔透的嗓音流荡在空寂的室内,光华流转,落地有声。 “未知离公子远道而来,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离游心中暗自嘆息,其实眼前这个人,是否孤单,是否寂寞,都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吧!现在看来,他是过的很好,依旧是记忆中那个孤高清冷到让人敬畏的人呵…? 看着离游面前空荡荡的梅花小几,江容细緻的眉不由的皱了起来,谴责的眼神看向了遗墨 “怎么不给客人上茶呢?”遗墨抬头迎上了江容不悦的眼神,慌忙的低下了头 “是,奴才这就去沏茶。? 离游在听见江容说自己是客人的时候,心就被揪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还是在心中抱有某种希望呢?苦笑着,站起了身,恭身作揖 “离某冒昧来访。甚是唐突。还望江公子谅解。? 江容细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隐在嫩青色衣袖里冰凉的手指一下子攥得死紧。表面上却依然是疏离的笑笑 “哪里哪里,离公子今日远道而来,在下款待不周,当谢罪才是。? 两人怔怔的对面站着,互相的说着些客套话,曾几何时,曾经是那样亲密的两人,居然就到这地步了。一边的林伯看得心发酸,却也没有办法,直到遗墨把茶端了近来,才打破了僵局 看着遗墨上了茶,江容笑笑,撩起衣摆做了下来, “不知离公子此次来,有何要事呢?? 离游客气的笑了笑,端起了茶盏 ,眼光扫过了站在一边的林伯和遗墨, “我这次来确实是有顶要紧的事情,其实,我昨天就到了,只是……不知何故,昨天竟然没有见到江公子呢?? 江容的动作僵了一下,一边的林伯连忙解释 “少爷……”却被江容瞥了一眼,硬生生的忍了。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离游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今天再见面也不迟,不是么?离公子?”原来,他昨天就来了么?难道……竟是我昨夜的梦成真了么?放下手中的茶盏,江容垂下眼帘,看着地上冰冷的青石板,轻声吩咐着站在一边的林伯和遗墨 “林伯,你们先下去吧!”林伯不安的看了一眼江容,他心里总觉得这次离游来会伤害到自家少爷,想坚持站在这里,却又不敢违拗江容,只得带着遗墨退下,又不敢离开,两人竟楞楞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谈话结束 离游冷冷的看了一眼江容,心里却不明白江容支开林伯的缘故。冷笑一声,看着正端起茶盏的江容 “江少爷这又是何必呢?在下和你谈的事情,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容勐然一震,万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离游的口中说出来的。依然是端着茶盏,江容连头都没有抬 “我就不和你客套了,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心勐烈的跳动着,还怀着丝丝缕缕的期待,期待着离游真的是为自己而来,期待着他说出那句 我回来了…? 可是离游说出口的话却粉碎了江容仅存的幻想,犹如平地一声雷,震的江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离游说 “我是想来问你要一本书的,一本有着紫色封皮的书……? 砰的一声,江容手中的精緻的青瓷茶盏跌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温热的茶汤飞溅开来,星星点点的溅上了江容嫩青色袍子的衣摆上,清冽的茶汤横流了一地,满腔的希冀连同跌在地上的茶盏,碎裂成了碎片,漂浮在半空中,粉碎粉碎的,再也看不见,再也摸不到了 绚烂的阳光从松绿色的窗纱丝丝缕缕的透了进来,映照在地上的浅色的茶汤上,折she出耀眼的光芒。明亮的水面映出了江容惨白的面容,映出了江容秋水般的眸子里那深沉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哀伤 “原来……”幽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寂寥的响起,空洞得让人心寒。仿佛夜月苍穹上高高挂起的月儿,冰凉得没有一丝该有的温度。 “你也是为了那本书么?? 心口一阵抽蓄,疼得仿佛是被人狠狠的拿刀子划过一样。流了满地的血,却没有人能看见。冰凉的指尖死死的攥住嫩青色的衣袖,几乎要将布料扯破 离游奇怪的看向了离游,为什么自己的话惹得江容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是那本书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么?你也是为了那本书,是什么意思 收敛起所有的心思,江容的神情比刚才更加的冰冷,孤高的眸子仿佛被冰封一般,再也透不进半点的暖意。缓慢的站起了身,看都不看离游一眼 转身就向卧房走去,脚步轻飘飘,虚浮的拖着。此刻的江容,没有了任何的生气,看得离游有点心慌,江容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眼看着江容已经掀起面前的葱绿色撒花软帘了,离游一步跨上前,抓住了江容正准备掀帘子的手,手中的触感让离游吃了一惊,曾几何时,容的手腕竟然……瘦成了这样。本来想将江容扯过来了,在碰到江容的手腕时,离游竟然不敢动了,那么细的手腕,摸上去竟然只是皮包骨头了,脆弱的让人怜惜,仿佛一用劲,就会折断似的 “容儿……”终于还是轻轻的喊了出来,将手臂缓缓的伸向前,环上眼前不盈一握的纤腰,容儿,真的瘦了很多啊…? 颤抖着,江容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圈住自己腰身的那双手臂,温热的感觉从腰部一阵阵的传了上来。手,不受控制的摸上了离游的手,接触到的瞬间,却象被刺到一样的缩了回来。傻楞楞的呆在原地,两人就这样什么多不说的站着。良久,离游将头轻轻的贴到了江容消瘦的背上,脸上传来江容月白色罩衫良好的触感,默默的闭上了眼,离游梦呓一般的说着 “容……把书……给我吧!? 颤抖着,江容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圈住自己腰身的那双手臂,温热的感觉从腰部一阵阵的传了上来。手,不受控制的摸上了离游的手,接触到的瞬间,却象被刺到一样的缩了回来。傻楞楞的呆在原地,两人就这样什么多不说的站着。良久,离游将头轻轻的贴到了江容消瘦的背上,脸上传来江容月白色罩衫良好的触感,默默的闭上了眼,离游梦呓一般的说着 “容……把书……给我吧!? 蓦然瞪大了眸子,冰凉的指尖一下子抓住离游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狠命的甩了开来。迴转身,想都不想的,啪的一记耳光清脆的甩在了离游的脸上,江容惨白着一张脸,冷笑着 “离游,你这算什么?”原来,你刚才一切的温情都是假的吗?那声满含情感的容儿,原来,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 离游仿佛还是不能相信一样,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江容的表情,心也是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低低的问了一句 “容儿,那本书,究竟是不是在你这里?? 江容冷冰冰的注视着离游,轻启唇,轻柔的声音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那本书,不在我这里!? 第18页 离游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容儿,你莫要骗我?”不在容儿这里???怎么会……离游激动的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江容瘦弱的肩,也不管自己的手劲有多大,指间几乎掐进了江容的肩膀 “容儿,你莫要骗我。怎么会不在你这里呢?”江容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了几乎让离游发狂的话 “这本书,以前是在我这里,只是现在不在了。” “不……”离游摇了摇头,看着江容的眼睛充满了不相信,一把推开了江容,也不管自己的手劲有多大。脚步踉跄的走到一边,看着江容的眼神有着恳求 “江容,我知道你喜欢书,爱书,藏书,可是,这本书,是我要拿去救人的命的呀!你……就给我吧? 江容冷不丁的被离游狠命的推到一边,狠狠的撞在了后面的小几上。腰正抵上后边的窗子边的小几上某样东西上,尖锐的痛感一下子瀰漫到全身,腰部隐隐刺痛着,隐约有温热粘湿的液体缓缓的流出来,悄悄的用手摸了一下,却摸到了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隐约猜到了是昨天让遗墨拿出来赏玩的匕首,估计是遗墨忘记收好了。不露痕迹的将匕首推到了里边,江容悄悄的靠到了墙上,冰冷的感觉让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紧贴着墙站着,江容宽松的袍子多少替他挡住了离游的视线。只是觉得血慢慢的在衣衫上晕染开来,一阵粘粘的感觉。估计是连墙上也沾染上了吧 扬起因为失血而过分苍白的容颜,江容的眼眸闪过一丝苦涩 “你准备拿书去救谁的命?”明明不想问的,可是嘴巴却已经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无法忍受离游关心着自己以外的人,压抑不住心中一阵阵的酸意。呵呵……救命……救别人的命么?从什么时候起,离游也学会了关心人了…? 离游并没有看见江容惨澹的表情,扶着屋子里的樑柱,他的眼前闪过了弃儿的笑脸,那样的羞涩那样的纯真,清脆的声音喊着他离哥哥的时候,弃儿脸上的快乐……不……再怎么样他也不该死啊……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离游忍不住,他只要一想到弃儿会死,曾经那样充满了活力的身躯会渐渐的衰败下去,直到最后会没有声息的冰冷的躺在自己面前。离游简直就不能想下去了,他几乎要发狂了,他根本不敢想像没有弃儿的日子。那个不时软软的笑着,会调皮的来扯着他的头髮,拉住他的衣襟,清脆的叫着;离哥哥的小人儿啊,原来,竟然已经慢慢的侵入自己的心中,再回首时,已挥之不去,牢牢的刻在心上了么 看着离游脸上掉落下的泪,江容怔住了。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是什么,离游哭了,他真的是哭了么?那个在自己面前坚强得象什么似的的男人,哭了? “离游”江容轻轻的唤出声,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离游抬起头,对上了江容的神情复杂的眸子,眼底的脆弱一丝不落的落到了江容的眼中。心,在那一刻跌入了冰窖。原来……他真的是爱上了别人,原来,他真的不在乎自己了……他们的一切……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化做云彩,化为山风,飘散在苍穹中。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曾经,所有的过往,对于离游来说,只是一枚风干的书籤点缀在他记忆的长河里,尘封在那遥远的过往中。对于自己,却是一场永远不可能忘却的哀思,化做那一瓣书香,夹在悬阁万千的书册中,陪伴自己度过以后的岁月…? 定了定神,暗自在自己的手上掐了一把,将自己混沌的情绪扯了回来。大概是失血过多,江容的神志有些迷茫,却硬生生的强迫自己注意了精神。无神的眸子望向了离游 “离游……你……那个你要救的人,对你很重要么?? 离游低声呢喃着 “重要……怎么会不重要呢?? 原来是这样呵!江容自觉得身子虚软无比,人几乎就要顺着墙倒了下去。狠命的撑着,眸子又回復到了最初的清冷。低哑着声音说道 “离游,我真的没有那本书……你到别出去寻吧!? 离游明显就不相信,心痛的看着眼前依在墙上孤高依旧的人,说出口的话带着强烈的愤怒 “江容!你究竟要骗我到何时,那本书,我以前明明在你身边看到过,你却说没有!江容啊江容,任我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你会无情到这种地步,那是一条命啊,你怎么就忍心……” “我没有骗你。”江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再次命令自己一定要撑住,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不能。 “那书,上次拿去救你了!? “是么?”离游冷哼一声,嘲讽的看着江容 “江容,江公子,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你的演技是这么好呢?”他蓦然逼近了江容,手掐出了江容的下巴,迫使江容这样抬头看着他, “那次你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江公子,你说, 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呵呵,这话,纵然再过百年,我还是会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时那种绝望的心思,止不住的寒意涌心头的感觉。 “拜你江公子所赐,我终于是知道了寒心的滋味,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呢!? 是么?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只留下了恨么?只有恨了么?清冷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离游,没有任何的波澜 “就算是书在我这里,你又能怎么样?”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就让你这么认为罢!此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离游的手松开了,后退了一步,看着江容垂下了眼帘,细长的睫毛笼罩在清冷的眸子周围,留下密密的阴影。没有人知道,江容敛下的眼睑,掩饰了多少的悲哀,掩藏了多少的心碎,掩去了几多的哀愁。细弱的身子,硬生生的抗下了离游的愤怒,离游的误解,离游的负心 “你终于承认了么?”离游嘲弄的看着无力的靠在墙上的江容,他的眼中,看不到江容强自撑着却仍然是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也没有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的血腥味 蓦然,林伯的声音外外边响了起来 “离公子,方才凝卉院的下人来报,说是小公子醒了,急着找离公子呢?? 离游的眼中倏的闪过一丝光亮,看都不看江容一眼,急切的撩起了帘子出了寻春小筑 林伯和遗墨见着离游急切的走了出来,马上跑进了屋子里,却看见江容惨澹着脸靠在了墙上,身子无力的往下滑落。遗墨赶紧上前搀住了江容,剎那间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低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抖着声音叫着 “少爷!!!?”林伯急忙跑了过来,两人合力将江容搀了起来,却见雪白的墙上触目惊心的一大滩的血迹,江容嫩青色的袍子早已经被染得血迹斑斑,月白色的罩衫也是殷红殷红的。林伯止不住的心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容易将江容搀到了床边,却有不敢让他躺着,只能让他背朝上趴在床上,林伯立刻打发了遗墨去叫大夫。遗墨刚走到外间,就听到里间林伯大惊失色的叫声,惊惶的跑进里间 .却见地上好大的一滩血,江容俯在床边,似乎想把肺脏都咳出来一般,满口咳得都是血。林伯手中的帕子早已经是湿透了。遗墨忙拿了痰盂去接,那一边江容已经是咳得气都接不上了,只觉得肺脏火辣辣的疼,心口象是被撕裂一样的生生的疼着,腰上的伤口也是细细的一丝丝的疼。好容易才好些了,林伯抱着他将他挪到床上,江容却巴在了林伯的身上,小孩子似的巴住了不放,平日里冰冷的样子再也看不见了。眼前的,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任性少年而已。江容惨白着脸,失神的眸子隐隐有着水光,抱紧了身边的林伯 “林伯。我疼……林伯……我疼……”喃喃的说着,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压在心底深处一直无法言说的情感,压在身上一直无法推卸的责任,书楼离游离游书楼,这一切,究竟该如何取捨……家业如山重,情感亦累人……江容仿佛崩溃一般, 俯在了林伯的身上,一直喃喃的说着疼。疼啊,什么都疼…? 林伯紧紧的拥着怀里的少爷,禁不住的老泪纵横,少爷……你真是活得太累了呀,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呢。明明可以抓住的东西,却放在风中任由它飞走,如果,当初离少爷走的时候,你抓住他,是不是今天就不一样了!你为了书楼,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憋在了心里,有什么苦楚,都是自己咽回了肚子里。少爷啊,想这世间有多少的事,又哪里能什么都往心里藏呀……又哪里能什么都独自一人抗下来……当初去救离少爷的事情,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藏在心里呢 第19页 林伯是不会明白江容的心思的,他只能拥紧怀里的少爷,让少爷默默的流着泪,默默的想着事情。只能看着少爷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可是,却没有办法…? “少爷,这日子,总会好的,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的!”林伯安慰着怀里的少爷。江容听见了,却只是更加惨澹的笑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一点经歷过了,就会深埋在心里,哪怕是腐烂了,也是牢牢记得的。不可能忘记,不会忘却,会时时的缭绕带自己的心上。不会象烟雾一样,一阵风就飘散了……不会…?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遗墨进来点亮了烛台。晕黄的烛花跳跃着照亮了卧房的昏暗。外边的风颳着,院子里的竹子摇晃着,交错的阴影班驳的映在松绿色的窗纱上,更添一份凄清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什么都不说,只是频频摇头,开了药方,给了膏药,吩咐了些主要应该注意的事项。最后只说了一句, “江少爷,您这身子,自己……要多保重? 江容伏在床上,虽然是听见了大夫的话,却默默的闭上了眼。在一边的林伯和遗墨却叫这话吓的胆颤心惊,都不敢离开江容半步 林伯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看见江容还是和刚才一样,痴痴的趴在床上,楞楞的睁大了无神的眸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事情。遗墨依旧是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林伯进来,忙让了开来,眼中满是忧心 林伯放下了手中的漆盘,心中止不住的恨起自己来,要是当初没有让离游住进来,少爷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前段日子少爷虽然是不太好的样子,却也没有到现在这么憔悴的地步。如今这离游来了,却反而越发的不对了,少爷和离游究竟是在屋子里谈讲了些什么 轻步走到牙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江容,林伯连声音都不太敢发出来,生怕吓着了眼前的少爷。躺在床上的孱弱人儿脆弱得如同剔透的水晶,一碰就碎 “少爷……”放轻了声音,林伯轻轻的唤着江容 “老奴把晚膳端来了,少爷用点吧。? 江容眼都没有眨一下,依旧是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帘帐 蹲下身子,林伯颤抖的伸出手,拂去了江容脸颊上垂落的几缕髮丝,江容的脸冰冰凉凉的,还带着淡淡的泪痕。 “少爷,老奴特地让厨房里熬了白粥,配了少爷最喜欢吃的几个酱菜,少爷好歹用一点吧。? 江容似乎听见了,僵硬的迴转头看了林伯一眼,怔怔的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少爷……”林伯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你好歹说句话呀,你别这样呀,你不要吓老奴呀,少爷……? 空洞的眸子眨了眨,慢慢的张了张口,喉咙口一阵腥甜涌了上来,蹙着没有,硬生生的忍了下去。看着一边流泪的林伯,扬起头,又看见站在门边的遗墨也是在悄悄的抹着眼睛。幽幽嘆息着,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方才咳得厉害的喉咙一丝丝的痛着,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如同撕裂的锦帛,暗淡无光。 “林伯……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了。”每说出一个字,就象是被刀子割过喉咙一样的痛,扯着嗓子,狠命的撑着,硬是装出了一张笑脸 “我很好……真的……林伯,离游带来的人,你见过么?? 林伯见江容开了口,忙擦了擦泪水 “回少爷,奴才见过呢。很是乖巧的孩子呢!可惜……”想着那天在离游怀里的那个瘦弱的少年,隐隐的怜惜又涌上心来,勐然间又想到江容,脸色顿时变了,担忧的看着趴在床上的少爷。却只见江容平淡的笑笑 “是么……林伯,遗墨,你们先下去吧!? 这……林伯和遗墨互相看着,却是谁也不敢离开,照旧是呆呆的站在屋子里。江容抬头见两人还是站在屋子里,脸上已经是有了怒意 “怎么了,难道连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欺负我病着吗!!!”心里一急,胸口又是一阵闷痛,脸憋的通红。遗墨急着想上前,却被江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为了书楼,我也不会有事的……”自言自语的说,听到的两人又是一阵心酸,少爷啊,为了书楼,你究竟是牺牲了多少。林伯拉了遗墨退出了卧房,背后却又传来了江容依然嘶哑却冰冷的声音 “你们都出去,不要在外间等着,吩咐下去,寻春小筑里不要让人进来。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听着江容的话,林伯只能默默的关上门,和遗墨走了出去。寻春小筑里的少爷,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依然是清冷孤高的让人生畏。刚才那个脆弱的少爷,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的少爷,又回復了以往的样子,他是江府的主人,是悬阁的阁主 看着林伯和遗墨走出了门。听着外间紫檀雕花的门沉重的关上的声音。江容仿佛松了一口气,全身虚软的靠在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缓缓的起了身,后面腰上敷了膏药的伤口扯动着,疼出了一头的冷汗。咬牙起了身,在边上的几架上抓了件玉色的披肩,也不管自己里面只穿了件贴身小袄,就这样走出了寻春小筑,向着凝卉院走去 浓浓暮色中,只见到了凝卉院天青色的团花窗纱里隐隐透露出来微弱的烛光,温馨得刺痛了江容的眼 抓紧了身上的玉色披肩,轻轻的走进了凝卉院,刚巧有个小丫鬟端着漆盘出来,见了江容急忙要行礼,却被江容阻止,示意她先下去。江容抬脚跨进了凝卉院 隔着金红湘帘,里间细细的传出了谈话的声音。江容准备撩湘帘的手怎么也动不了,楞楞的呆在原地听着里边的人说话。听着离游轻声慢语的安慰着里边的人,柔和的声音软软的哄着,带着无限的柔情。是啊,柔情,这般柔和的声音,就是早上那个逼着自己交出书来的离游发出来的么 弃儿的脸色比早上又差了一些,离游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恨不能代他受过。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弃儿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端着药碗,小心的将弃儿扶起来,抱到自己的怀里,又将被子掖紧,才轻轻的唤着弃儿 “弃儿,弃儿,吃药了。? 弃儿微微的动了动,暗淡的眸子看着离游,扯出了一丝笑容 “离大哥……”离游几乎不忍心看下去了,硬是端着一张笑脸 ,动作轻缓的将碗里的药用小勺子盛着,递到了弃儿的嘴边 “来,弃儿,把嘴张开,吃药了……”弃儿看着黑漆漆的药,青白的小脸蛋上有着一丝无措 “离大哥,又让你破费了,弃儿这毒横竖是解不了的,离大哥……” “谁说的……”离游怒吼了一声,弃儿听见了身子瑟瑟的抖着,可怜兮兮的张着大眼看着离游,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离大哥,对不起……”离游看着弃儿惊惶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弃儿,放柔了声音,悄声哄着 “弃儿乖,离大哥一定会想办法的。恩……你难道不相信离大哥么?”怀里的小人儿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惹的离游一阵好笑,制止了他的动作,将药一勺一勺的餵好了。放下了药碗,抱紧怀里的人儿,准备哄他睡觉 “离大哥,外边好象又下雨了呢?”离游仔细的听了听,确实是又开始下雨了,宠溺的搂紧了弃儿,点了点他娇俏的鼻子 “弃儿的耳朵真灵,真的下雨了呢。”弃儿虚弱的笑着 眼底有了些许的精神 “天……是不是也会哭呢?? 离游不解的看着弃儿 “弃儿呀,你这小脑瓜在想什么呢?天怎么会哭呢?? 弃儿更紧的靠在了离游的身上 “那是不是人间有人伤心了呢?如果人间有人伤心的话,那天也会可怜他吧!? “是啊是啊,我的弃儿真的是很聪明呢?? 在听见离游说我的弃儿的时候,弃儿的脸上掠过了一抹甜蜜的神情 “弃儿,好喜欢好喜欢离大哥的……? “离大哥也很喜欢弃儿啊。? “是么?”弃儿微微的抬头看着离游 “离大哥,弃儿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离大哥的,只要离大哥不在弃儿身边,弃儿的心就好痛好痛……刚才我醒来没有看见离大哥的时候,心就很乱很乱,好象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离游怔住了,低头看着弃儿,那双纯净如水的眸子明白的显示着主人的心思,离游缓缓的笑了开来 “离大哥也是很喜欢很喜欢弃儿的……很喜欢哦……? 弃儿的眼眸中有着欣喜,恳求的看着离游 “离大哥,我想看外面下雨的样子,可不可以……? 第20页 离游为难的看着弃儿,这般病弱的身子,回头吹了风,该怎么办 “不行吗?”弃儿失望的低下了头,果然,是自己太任性了啊 不忍心见到弃儿失望的样子,离游整个的抱起了弃儿,引来了弃儿一声惊唿,脸色剎时惨白,慌张的看着离游 离游微笑的看着弃儿,手上紧紧的抱着 “弃儿不是想看雨么,我们去看。”说着走到窗边,一下子打开了黄梨木雕的窗子,一片暗黑的苍穹,只有晶亮的雨丝点点滴滴的掉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银线,落在地上,花木上,还有油亮的窗柩上,累积的雨水如蜿蜒的小溪一样四处的蔓延开去,空气中瀰漫着清新cháo湿的味道,隐隐的还透着一股淡淡的佛手丁香的香味儿 弃儿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象是梦境一样的虚幻,自己不用再在街头乞讨了,可以吃饱肚子,有温暖的衣服穿,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甚至还有个那么温柔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一切,真的不是梦么?不会想虚幻的幻影一样,到时候就会消失……这种感觉……真好……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弃儿的心却醉了,沉醉在这样温暖的怀里,就是死了,也是甘愿的吧 闭上眼,感觉身后温暖的怀抱,还有着心脏跳动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呢喃着 ,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离大哥,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身后的湘帘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离游勐然转过头去,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隐在湘帘后边,依然是那样倔强孤高的人啊,到了门口都不肯进来么 抓紧了怀里的人儿,弃儿吃痛,轻轻的闷哼了一声。离游赶紧松了手,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眸子里盛满了水样的柔情 “弃儿,你放心,离大哥会一直陪着你,你喜欢看雨,以后下雨离大哥就陪你一起看,我们还可以一起数屋檐下雨滴哦。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离大哥带你去别的地方,山长水阔,我们一起去遨游,走到哪里,离大哥都陪着你……”里间的两个人还在说着,还在一起看着屋檐前的辏饧湎媪北叩挠裆碛叭聪r?江容站过的地方,冰冷得没有一丝的温度。冰冷黑暗的雨夜,谁的心,碎了一地,化为碎片,再也无法拾起,映照着一地的残红,冷冷清清,寻寻觅觅,凄悽惨惨……无人识 江容木然的走在来时的道上,浑然不顾浑身已经被大雨浇透,漆黑的髮丝狼狈的贴在惨白的脸颊,玉色的披肩湿漉漉的贴紧残弱的身躯,胸口闷痛着,细微的咳嗽又从嘴中逸出,殷红的血丝溢出嘴角,很快就被磅礴大雨被沖淡了。一步步的挪着,好容易挨到了寻春小筑,强撑着将湿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勉强撑着穿上了干燥的亵衣,也不顾头髮湿着,一头软倒在了牙床上,两边的颧骨一片赤红 惨笑着,看着眼前一片黑暗。悲凉的笑声寂寥的迴荡在室内。呵呵……离游……你对别人做出了承诺,那你对我的承诺呢?你是忘了吧……罢罢罢……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梦碎了……梦破了……从今后等闲难识春风面,怕只是寒星冷月梦里逢 远处,群山巍峨,层山叠翠,有青鸾飞过天空。优雅得仿若飞天。湖面上水波荡漾,涟漪轻牵,岸边杨柳依依,游人如织 湖中心,轻巧的停着一叶扁舟,轻灵的飘荡在如玉般清润的湖面,上面隐约可见一白一青两个人影。扁舟上,还放着两个斗笠,两件蓑衣,细看之下,还有一根细巧的竹竿停在湖面上,纤细的丝线在湖面上轻轻随风飘荡着 白衣人牢牢的盯着那根细细的钓鱼秆子,眼都不眨一下,好象就这样子盯着就能看见有鱼自动上钩来了。他专着的神情惹得边上穿着嫩青色儒衫的人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使得刚刚围拢在扁舟周围的几条鱼儿察觉了似的,惊惶逃窜。平静的湖面盪起了一阵阵的波澜。青衣人儿犹兀自笑个不停,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好容易才止了笑,素白的指尖直直的指着面前的白衣人 “游啊,我今天才知晓你原来是这么笨呢!”说着,又笑了起来,平时清冷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孤高。离游一脸无奈的看着江容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撇撇嘴,也不做理会,照样是顾着自己钓鱼,嘴里不满的咕哝着 “哼,就会说我,你呢!还不一样,连饵都不放,就想钓鱼了,你以为你是姜太公呀!”江容听见了这话,立刻不笑着。装着样子板着一张脸,手里不依的抡起拳头,嘴里不依不饶的笑骂 “好呀,你,居然来和我翻旧帐来了。我还要说你呢,今天好好的日子,还要带着这些东西”手指了指边上的斗笠和蓑衣,促狭的笑道 “敢情你今儿是想出来做渔翁来了,可巧了,这天偏是放晴了,你这东西呀,没处使呢!”离游懊恼的看着那两件蓑衣,本来想着今天是阴天,想下雨天这样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顿时就有了趣味,哪晓得一上了船,这天倒是立刻就放晴了,分明是和他做对嘛!忿忿的看了一眼还在笑的江容,不平的说了一句 “你也别得意,我要是鱼翁,你可不就成了鱼婆了!嘿嘿”傻笑着,看着江容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里顿时得意起来。连带着钓鱼的心情也高涨起来了,也不管有鱼还是没鱼 江容被离游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扁扁嘴,抬眼看了看离游,坐在一边不出声。冷眼看着离游小丑似的把钓鱼杆拿上拿下的白忙活。离游见江容不说话,知道是恼了,趁着江容不注意,勐一下把船身摇动起来,江容一下子没坐住,眼看着就要向湖里掉进去了,却仍旧是死死的咬着下唇,怎么都不肯开口。离游一把揽住江容,往自己怀里带,嘆了口气,宠溺的点了点江容挺俏的鼻,嘆息道 “你呀,这性子也忒烈了些!”江容死咬着下唇硬是不说话,只拿眼那样冷冷的瞟了离游一眼,离游无奈的笑着,将江容使劲的抱进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刚说完,刚才还一派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一阵沉闷的雷声传来,细细的雨便密密麻麻的倾盆而下,离游手忙脚乱的帮江容把蓑衣穿好斗笠戴好,却忘了给自己戴。看着面前湿漉漉象落汤鸡一样的离游,江容终于笑了开来,清媚的笑容把个离游看得是痴痴呆呆的。嗔怪着看了离游一眼,江容伸手拉过那件蓑衣,一把的塞到了离游手里, “还不穿上,不怕回头得伤寒!? 两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相依偎的看着湖面上雨雾蒙蒙,远山如画隐隐相现,近处水跳鱼跃,听着雨声滴滴答答的声音落在湖面上,斗笠上的声音 “要一直都是这样,多好。”江容贪恋的依偎在离游的怀里,眼都不眨的看着眼前的雨景 离游轻笑,手更紧的抱住了江容, “你要是愿意,我一辈子都这样陪你!? 江容淡然的笑着 “是么?你真愿意么?”愿意放下你浪迹天涯的愿望,陪我守在这藏书楼么 “当然!从今后湖上春雨一起赏……? “长夜寒衾双双温……”低声呢喃着,江容抬起头,意外的在离游的眼中看见了惊喜。注视着江容秋水般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着 “山长水阔齐遨游……”江容笑意盈盈的看着离游,轻启唇,接下了下句 “齐物逍遥共唱吟……? “齐物逍遥共唱吟……”呢喃着,张开了酸涩的眼,却只见到满室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的雨点打击在窗子上寂寥的声音,只看见屋子里的帘幔轻微的动着,这偌大的空荡荡的屋子,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头昏沉沉的,嗓子象是火烧一样。整个身子都象是在火上烤一样的热。连想张口喊人的力气都没有。眼一闭,又坠入了黑甜乡,朦胧间,似乎看见林伯焦急的脸,遗墨担忧的眼眸,还有大夫无奈的神情,嘴里仿佛被灌下了什么苦涩的药汁。这一夜,就只见到林伯遗墨和大夫的脸在自己面前轮番闪过,额上一直有块凉凉的东西搁着的样子。神志一直都是模模煳煳的,脑子里一直都闪着一年前和离游泛舟湖上时的惬意,还有那首诗 “从今后,湖上春雨一起赏,长夜寒衾双双温。 山长水阔齐遨游,齐物逍遥共唱吟。? 耳边似乎听见了林伯命令遗墨去请离游的声音,林伯……林伯怎么很担忧的样子呢……离游……离游为什么没有来呢……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把那些话说出口,去年刚说过的话啊……写在纸上怕是墨迹都还未干呢……转眼间却又不存在了……转眼间……他却又可以给别人承诺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弦弦哀思声声问……此去蓬山几多远……几多远……屋子里跳跃的烛光下,昏迷中的江容,眼角,跌落下剔透的泪珠,五彩的光芒在烛光下闪烁着,迅速的滑落脸颊,被绛红色夹纱软枕一下子吸收了,只在软枕上洇开一朵小小的,凄清的梅花 第21页 寻春小筑在一屋子的药香中终于迎来了晨曦,看着牙床上好容易才退烧的江容,林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了看江容暂时还不会醒过来的样子,林伯悄悄的放下了白绫水墨画帐子,示意遗墨跟着自己出去 到了外间,隔着屏风,看床上还是没有动静的样子,才放心的问着遗墨 “昨天晚上,你去请离公子,怎么没有来呢?”遗墨刚要回答,勐然听见里间江容低低的一声呢喃,吓得赶紧住了嘴,隔着屏风看了半天,床上没有一丝半点的动静,才放下了心。看了看林伯,遗墨轻声答着 “我昨天是去了凝卉院去请离公子,可是他说,他说……”为难的看了看林伯,咬牙说出了口 “他说,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病了,别是蒙人呢!” 什么?!林伯震惊的看着遗墨半天,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了,整个人楞楞的站着, “他真的这么说?? 遗墨撇撇嘴 “当然是真的,我哪里有说假话骗你老人家的道理!”林伯赶紧拉了遗墨到了门外 “这可真是,成了个什么事儿了呢?少爷这边,八成是离公子起的祸端!这下子,离公子又这么说,这……这也太狠了些!”遗墨看了眼林伯,轻声说道 “林伯,别怪我多嘴,少爷这样子,总不是办法啊,这离公子,眼瞅着也是心上有了别的人了,我过去的时候,看到他和另外一位公子好着呢,少爷这次,可真叫是委屈,病了还被人怀疑,那离公子的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忿忿的说着,又想着里边床上躺着的虚弱的少爷,忍不住悲从中来,心里早已经把离游骂了不下千百回了。林伯怔怔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叮嘱了遗墨进屋去看着江容。嘆息着,林伯已经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了,少爷啊,这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呀!怎么好端端的竟是生出了这样的事情 垂落的锦帐内,羽扇般密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须臾,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慢慢睁开的眸子,浸透着迷濛的雾气。失去焦点的眼眸无神的望着轻轻飘动着白绫帐子,隐秘的空间,只听见自己的唿吸声,万籁寂静,连外边刚才还在说话的林伯和遗墨也不出声了 呆呆的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想着方才遗墨的话 “他说,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病了,别是蒙人呢!”悽然的笑着,蒙人呵……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被他看轻到了这地步?!离游,这就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么?也对,你现在应该是陪着那个少年吧,又哪里还有精力来应付我这样的人。疲惫的闭上眼,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思绪也还是理不清,理不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理不清自己对离游究竟是怀了怎么样的感情 离游,你想让那个孩子活吧!你想要那本书吧!是么……是么…? 物是人非事事休,往日情,怕是已如东逝水,一去不復返了 盯着顶头的帐子半晌,江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轻启唇,沙哑却高傲的声音自锦帐内传出 “遗墨,去请离公子和那位少爷到寻春小筑来 一袭紫色底层绣着大片梅花的儒衫,外罩素白银丝绣云纹纱制罩衫,足登粉紫软缎薄靴。一头黛黑青丝一半全数挽起,在顶部固定成髮髻,用白玉精雕而成的云型镶着东珠的髮钗松松的斜穿过乌黑的云发。剩下没有挽起的青丝飘动着披散在柔弱的肩头,更添一份俊逸。真真是玉为骨,冰做肌。朦朦胧胧的紫笼罩着空灵清冷的人儿,越发的衬托出江容的冷傲 林伯知道了江容要起身的消息时,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想着少爷昨天还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何况身子根本就是差得很,竟然就准备起身了,还是要见那个见鬼的离游!暗地里,林伯不知道已经把离游骂了几遍了。赶着跑到了寻春小筑,看着面前的江容,林伯却怎么也无法把劝解的话说出口 眼前的少爷,冷得让人从心底发了寒,森冷的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细緻的秀眉舒展了开来,犹如春山堆砌而成。翦翦莹润的眸子秋水般的透彻,冰封千里也及不上其中万分之一。看着江容的眸子的时候,林伯心里咯噔一下,料着就要出事。从来也不曾,看过少爷眼眸中,透着这般强烈的冷意。带着决绝的神情,孤高的看着世间一切的眸子,凝聚了所有的光华,似乎都在这一刻绽放开来。如清冷的月华,如闪耀的晨星,熠熠生辉却不带丝毫的生气 离游抱着弃儿跨进寻春小筑的时候,正看见背对着他的江容缓缓转过身来,如墨的青丝飞扬在主人孱弱的肩头,记忆中光华流转的眸子带着全然的清冷,恰似那迷濛月华,朦胧中叫人看不真切。依旧是凝脂雪肤玉骨冰肌,依旧是眉目如画清丽无双,不同的是记忆中的一袭嫩青色袍子今日成了妖艷的紫,却带出另一种冷艷的气质。定定的看着离游抱着弃儿走了进来,幽深眸子里,露出了些许笑意,清冷的嗓音,乍然响起,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离公子来了么?遗墨,奉茶。? 静静的注视着离游看着弃儿那温和的眼神,江容苦涩的笑着,离游,你究竟对我有几分真心,你究竟对我说了多少假话 离游注意到了江容的视线,抬起了头,迎上了江容冰冷的眸子,皱着眉头,不耐的开了口 “不知江公子让我们来,有何贵干?? 江容不怒反笑,举步走到了离游身边,俯视着离游怀里那张清秀的小脸 “呵,真是个美人啊!离公子,你说是不是?? 戒备的看着江容,离游一脸的紧张 “你想说什么?? 离游紧张的神情犹如细针,密密的扎在江容的心上,扬起一抹轻笑 “我能做什么,呵呵,敢问离公子,你以为我能做什么?? 离游怔怔的看着江容笑意盈盈的容颜,一阵愧疚涌上心来,江容话中隐藏的凄楚,他不是没有听出来,可是,当初明明是你先放弃的啊 见离游好久都不出声,江容冷笑一声,凌厉的眼神看着离游怀里的弃儿 “你不是想问我要那本书么?”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离游急切的打断 “你肯给我了?”再拿不到书,弃儿的命,就真的难保了呀 江容死死的盯着离游,苍白饱满的唇勾起一抹完美的笑 ,一字一句的说着 “不,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去一张纸,一本书!? 满怀的希望被江容绝情的话语打得粉碎,愤怒的看着眼前轻笑的江容 “江容,你好狠的心。这是一条命啊,你怎么就忍心……? 强行压抑着心中的凄楚,江容冷眼看着一脸愤怒的离游 “不错,这确实是一条命,可是,这与我何干。悬阁的祖讯,书不出阁。”那书,还没有藏进悬阁,就拿去救你了,又岂料,我是白花心思…? 离游小心翼翼的放下怀中昏迷的弃儿,勐然走到了江容面前,不敢置信的看着江容 “江容,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忍……? “不要说了,离游,这是家规!我是藏书楼的主人,我只能遵守家规!? “只能……”离游忿忿的看着面前的江容 “江容,为了书楼,你就这样残忍的对待一条命么?为了书楼,你什么都不顾了!我还真想挖出你的心看一看,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不,铁也没有你的心肠硬!? 江容蓦然笑了开来,剎那间与盛开的花一样,娇艷无比,慑人心魄,一双眸子缓缓闭上,没有人看到那眸子中盛满了怎样凄清的哀思 再张开眼时,眸子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笑意。 “离游,你要救他,你就去救,只是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那本书,你休想!? 离游的神情一瞬间也是冷了下来 “江容,你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吗?就是因为那些人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才来下毒的!这毒本是应该下在我身上的,却下到了他的身上。”温柔的看着躺在竹蹋上的弃儿,伸手拂开了弃儿脸颊上的髮丝 “那些人走的时候,我清楚的听到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的名字……”起身盯着江容 “是江容!? 是么……原来是这样,呵呵,原来是我害得你们这样的么!离游啊离游,你好……你真是好……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得还真是好,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来问我要书,就因为这样,你肆无忌惮的来伤害我么?悲怆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离游,江容只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出了体外,身子软得仿佛立刻就要倒下一样。踉跄着倒退的靠到了冰冷的墙上 迷茫的眼神看着离游,喃喃的说着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想通过你,拿到书……他们是谁?? “青龙帮!”悦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离游和江容勐然抬头,却看见宁誉笑着跨进了门 “江容,只要你把书拿出来,我保证把解药给你!? 第22页 “原来是你!”江容冷冷的看着笑嘻嘻的宁誉,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青龙帮是你的吧!? 宁誉一楞,继而笑了开来 “不愧是江容,连这个都能查清楚,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那本书你交是不交!? 江容转头又看见离游期待的眼神,苦涩的笑着,牢牢的瞪着面前的宁誉 “小王爷,怕是王爷叫你来的吧!宁王府这些年也是落魄了不少,要是能拿这本书去献给皇上,估计也是能东山再起吧!? 宁誉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江容 “江少爷知道得不少么!不错,当今皇上确实是知道了有这么一本书,只是他还不知道是在他亲爱的小舅子这里!这可都要亏了你那个好姐姐呀!死死的瞒着皇帝!恐怕是为了你们悬阁的破家规吧!外面盛传你们姐弟不和,看来竟然是假的呢? 姐姐?姐姐,难道你在宫中,心思还是在这悬阁么?这万卷书册,竟是牢牢的牵繫着你的魂么?你明明那么恨我,却为了书楼瞒住了皇上。是啊,书楼,我仅有的,就是这书楼了!家规,万不能在我手中破了 咬牙站了起来,冷冷的扫视着面前的几个人 “不错,书确实是在我手上,只是,你们谁也别想拿去!我悬阁的书,岂是想拿就拿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边林伯仓皇的声音 “少爷,皇宫里来了个公公,说是奉皇上的旨意,让你即刻起程去京城,车马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勐然听见林伯的喊声,江容顿时僵住了。无法知道皇帝让他去的用意。无法想像去了京城后遇见姐姐该怎么办?宁誉听见了这话的时候脸剎那间变成了铁青,死瞪着江容 “江容,你……”好你个江容,难道是你暗地里给京城的皇帝什么消息不成 离游脸色煞白的看着江容,连话都不太说得出来了 “容,你……”你要去京城么,你是准备拿着那书去给皇帝么 僵硬着身子,恶狠狠的扫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两位难道还准备呆在这里不成?林伯,送客!? 林伯听见江容冷冰冰的声音,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立刻就看见三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僵在了一块。林伯颤巍巍的走到了宁誉面前,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被宁誉兇狠的看着,清了清嗓子,林伯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小王爷,请吧!”说出口的同时,有着止不住的快意,方才宁誉强行进府的时候还打伤了府中一个下人,这口气林伯现在还憋在心上呢。转头,正看见遗墨站在外边侍侯着,使了个眼色,遗墨立马跑了上来 “遗墨,送小王爷出去!? “是!”遗墨大声的应着,抬头得意的看了宁誉一眼,哼,什么王爷,还不是被少爷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宁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自他出生以来,何曾受过此等闲气,这些年虽是家道中落,众人碍于青龙帮的面子,也不好正面的落井下石。愤愤的瞪了江容一眼,看着面前一连唾弃样的林伯和遗墨,宁誉故做风雅的整了整衣衫,冷哼一声不甘不愿的跨出了寻春小筑的雕花门。暗地里打量着要安插几个人进京城,看看江容是否真的把书拿去给了那皇帝 林伯眼看着宁誉走出了门,抬头看见离游还楞楞的站着,回头看着江容依然是冷着一张俏脸,少不得硬着头皮挨到了离游身边,心里却是高兴得不行!早就看着离游不顺眼了,要不是他,少爷也不会平白的生出这许多事来。瞄了眼够杷谒系钠植┛斓目丝?“离公子,您请!”离游几乎不敢置信,睁大了眼,死死的盯着江容,虽然是早就领教了江容的无情,却不想放弃能拯救弃儿的最后一线生机。 “江容!”默然的看了眼显然还是希望得到那本书的离游,江容的心只觉得一阵死寂,一片冰冷。冷漠的迴转头,撩起衣襟的前摆,头也不回的跨出了寻春小筑,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伯,备一百两盘缠银子,去东街雇辆好些的马车,送他们上路!? 昏暗的悬阁, 卷帙浩繁,书香阵阵。案上的青玉笔洗幽幽的迴转着冷清的光泽。青玉莹润的质感在暗黑中还是散发着闪亮的光泽 花梨木雕刻成的笔架上静静的挂着七尺狼毫,书案边的墨缸里的墨又少了许多。想着以前年幼时,姐姐笑着对自己说 “容儿,以后呀姐姐天天给你磨墨,将悬阁里的那只墨缸添的满满的!”姐姐这一生,都没有进过悬阁,那只她以前想过要添满的墨缸,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静静的躺在悬阁,散发着淡雅的墨香 继承书楼的时候,江容一笔 “承祖业,继古训”破碎了姐姐几年的梦想,每一代藏书人继承书楼时,都可以添加一条规矩或是破除一条陈规。江容知道姐姐是希望自己能一笔勾掉那 “女子不得上书楼” 的古训的。可惜江容最终还是没有勾去那一笔规矩,没有人理解江容举笔的剎那那只七尺狼毫犹如千钧之重,沉沉的压在了江容孱弱的肩上 不是没有想过破除这家规,可以让姐姐圆了她的梦想。只是渐渐长大了,才明白了某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不是你想改就是能改的 当江容不容推卸地承袭了书楼之后,藏书便成为了其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和存在形式,于后辈的责任而言,祖宗的基业实在是有着足够的威严和分量,完全顾不得这份传递在祖辈的歷程中绵延得越久远,也就越飘渺空洞,难以为继。沉重的担子下,又怎能有精力去顾及人情!纵然这责任拥有着百年歷史的深厚内涵,对江容而言也绝对不是一件幸事。几年来,日日与书为伴,当潇洒不羁的离游出现在面前时,儿时的梦想和潜藏的烦恼一一被唤醒, 尊严,理想,如花美眷……这些一度迷失的幻想呵,在那一刻蓦然惊觉,欲说还休 可是,这一切,最终还是成为了一场空梦,飘渺虚幻的浮荡在自己的脑海中。当曾经的爱人为了另一个人,和他翻脸。这滋味,可比利箭穿心。他该怨恨么?他该哭泣么?这一切的委屈和怨痛,又该去和谁诉说 江容也想和普通人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想放下身上的担子,和离游一起遨游天下,看天下美景,赏大好河山。也想通情达理,也想过,他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不懂得,离游斥责的一切,他都知道。自从那次一时任性将书烧掉后,江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过一次出轨的行动 可是,这一切,在平常人看来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一切,于江容来说,却是艰难的 他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他的生命,在出生时就定好了。那就是书楼!人生出来便从来不曾属于自己过,而是属于一种巨大的责任!虽然在江容儿时也曾和别人一样,可是那种欢乐是短暂的。到了江容继承书楼的那一刻,他的一切过去就都已经过去了。他不能有爱,不能有情,他要做的,只是守护着这幢藏书楼。在有生之年,他的生命,都和书楼联繫在了一起 无法挣脱,不能放下的重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江容的情感或许还是活着的,可是他的但他的理智已经是麻木着的,惯性着的,而不是存活着的。对于感情,他太理智了。他甚至拿不出一点该有激情。对于离游的背叛和伤害,他一次又一次的藏在了心里。他无法去谴责离游,他也不能去谴责离游。他能做的,只是看着离游愤怒的站在自己面前,斥责着自己,可是,却无从辩解 他想过,要让离游遨游天际,不想羁绊住离游,他认为离游该是浪迹天涯的,不应该陪着他把离游的一生也埋葬在藏书楼里。他以自己的方式去爱着离游,可是离游不了解,他也不会了解!他不了解江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时候的无奈和怅然。只因为藏书楼,离游不明白藏书楼对于江容的意义,离游不可能明白,他也永远不会明白,象他那样习惯自由的人,是不会明白江容的那一份执着和无奈的 林伯轻轻的在外边敲了敲门 “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外边的公公请少爷启程!? 江容默然的迴转身,拿起了案上的封条,出了门。亲自将封条粘到了悬阁古老的雕花门上 回头细细的吩咐着林伯 “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能进书楼,哪怕是皇上来了也不能!? “是,奴才知道!”林伯微微的低了头,恭敬的回答着。歷来,悬阁阁主亲手写的封条在江府的下人看来,是比皇帝的圣旨更具有威严的东西!江府的主人,守着藏书楼,而江府的下人,守着藏书楼的主人。歷来如此,江府的下人,都是一代一代卖断的。新生儿生下来,就是签了卖身契的。为的就是尽量少将藏书楼的秘密传出外。在外人看来,江府是神秘的,悬阁更是神秘的 木然的点了点头,江容缓步的走出了江府的大门,林伯把整理好的东西交给了一边祷巫诺氖啻吧矗醋沤拇竺沤ソサ墓厣希醋抛杂咨さ牡胤嚼胱约涸嚼丛皆?当年姐姐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第23页 金碧辉煌的马车在夕阳斜晖中徐徐远离了苏州城,远处的苍穹,一抹残阳似血,殷红的映照着一片暗黑的大地 31 夏日绚烂的阳光透过石青的窗纱细细的she到了摇晃着的马车内。轱辘作响的吱噶声烦躁的响彻在江容耳边。隔着前面朦朦胧胧的垂帘,看着那两扇朱红金漆的大门缓缓开启,马车向着更深处的皇宫内苑驶去,身后的两扇大门沉重地关上,沉闷的声音厚重的打在了江容心上,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一进来,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什么呢?不可想的未来,几多烦恼又涌上心来,却又无处排遣 马车停了下来,外边的公公尖细的嗓音在车外边说着 “请江公子下车!”紧接着,垂帘被撩了开来,站在边上的公公将一个几蹋放在了,马车下,苍白细瘦的手伸进了马车内,将江容扶出了马车,尖细的嗓音不时的说着 “江公子小心。”颇为恼怒的从一边的公公手里将手抽回来,冷冷的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几位公公,自己又不是女人,用得着这样子么?一边的公公倒是不在意,恭身请江容坐上一边的墨绿色镶金边软缎的四人小轿,一挥佛尘,轿子晃晃悠悠的朝着皇宫更深处抬去 好容易等轿子停了下来,一边的公公撩起了轿帘,江容刚走出轿子,一边早已经等着公公迎了上来 “是江公子到了么?万岁爷有请!”边说着边将朱红雕花金漆大门推开,甚至连通报都免了。江容略抬眼看见了房屋上的匾额 “凝辉阁”,疑惑的蹙起了眉头,这匾怎么和自家府中一处地方甚象?不及深思,便匆匆进了凝辉阁 空荡荡的屋子里,黑乎乎的,窗子边都用紫竹细帘密密的遮住了外边勐烈的阳光,数十颗斗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屋子周围的缠龙樑柱上,每条龙的口中吞吐着一颗闪亮的明珠,将昏暗的屋子映衬得熠熠生辉。落地的嫩青色薄纱帘缦轻幽幽的晃动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幽幽在帘缦间扩散来来,清清冷冷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帘幕后鹅黄软蹋上懒散的躺着一个朦胧的人影,也不出声,就看着江容缓缓的走进来 低敛下眼帘,撩起衣摆,江容缓慢的跪了下来,几络髮丝轻轻的垂落在脸颊边, “糙民江容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嫩青色的帘幕轻微得动了动,幕后的人影却连眼帘都懒得抬,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帝王颇有趣味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儿,一袭嫩青色衣衫,孱弱的身躯就那样跪在那里,不卑不亢。恩,有意思,似乎江家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呢?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这样子呢?蓦然想起了自己的皇后,清冷的芙蓉面上高贵的神情,哪怕是现在失宠也是那样子的镇定,似乎什么都与她无关一般,平心而论,确实是足以担当得起这母仪天下的重任呵 这江家的人,倒真是有着几份性子呢!玩味的看着一直跪着江容,硬是跪在那里不出声,似乎笃定了他一定听到了刚才觐见时的声音。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沉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 “江卿平身。? 默然的自冰冷的青锦地衣站起身,低垂着头,站在了一边 “进来吧!你我既为亲家,又何须客套?”帘后又响起了沉厚的声音 江容微微恭身 “糙民不敢,陛下万金之体,岂是糙民一介寒士能瞻仰的!”清冷的嗓音流泻在室内,透着圆润的质感 “既然容儿不肯进来,那只能朕出去了!”话音刚落,嫩青色的帘幕被撩了起来,一脸带笑的君王出现在了江容面前。细长的眼闪过一丝光亮, “容儿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罢。不如先下去休息罢!”看了江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着 “反正……来日方长嘛!? 江容心中勐的跳了一下,强烈忽略心中不详的预感。恭身请求道 “糙民想求见皇后娘娘,望陛下恩准!? 略微沉吟了半晌,君王终于点了头 “好,来人,带江公子去见皇后!”外边立刻有人应着,江容恭身谢过,抬脚便出了门 身后的皇帝笑意盈盈的看着江容远去的背影,喃喃的自语 “还真是个美人儿呀!与皇后相比不差分毫啊!只是,未免太高傲了些!过刚易折呀!呵呵……? 越是跟着小太监走着,江容越是心惊。幽深的小径蜿蜒着延伸着,似乎永远也看不见尽头。靴子踏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烦躁的响着重复单一的步伐 小径两边栽满了青翠的青竹,微微的摇曳着,在盛夏的天气中带来了一抹清凉。在烦躁的脚步声中,江容和带路的小太监终于到了一幢宫殿前,那小太监行了礼,恭身说道 “江公子,娘娘就在殿内。因娘娘吩咐了不能打扰,请公子恕奴才先行告退!”江容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撩起衣摆踏上布满青苔的台阶,细緻的眉紧紧的蹙起,眼前的景况让他从心底感到吃惊 脚底的台阶青苔满布,看上去已经是许久没有打扫了。眼前的宫殿虽然也算的上是金碧辉煌,却到处有着蛛网灰尘,只有紫檀雕花窗上的窗纱的颜色鲜艷得很,显然是才换上的。雨过天青色的窗纱,生生的将这暗沉的宫殿添上了一抹春色 伸出手,白皙的十指抚上了朱红描金漆的紫檀门,细腻的感觉存留在之间,心微微的颤抖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开了门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吱呀一声,门终究还是被江容轻轻的推了开来,浓厚的墨香在一瞬间包围住了江容。层层帐帏中,那个消瘦的身影,是谁?蓬乱的发,只穿了一件素白的贴身小袄,下边穿着葱绿撒花百摺裙。纤纤细指拈着一块墨。身边青花瓷缸里满满的都是墨。这是谁,是姐姐么?怎么可能?姐姐呵,一向高傲的姐姐,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颤抖着手,拂开面前朦胧的纱帐,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下来,在空中划过,跌落在冰冷的青锦地衣上。 “姐……姐姐……”背对着江容的人儿的动作勐然怔住了,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呆呆的坐在原地。 “姐姐!”悲痛的叫唤着,江容勐地撩起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一直以为姐姐贵为皇后,一直以为姐姐过得很茫恢倍际钦庋晕?可是,今天看到的情景却教江容悲痛不已。姐姐啊,难道你这些年在宫里就是这样是的么?难道你这些年在宫里就过着这样的日子!看着那满满的一缸墨,要花多少个日月才能磨出来呵。你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磨着这缸墨的?这缸可能永远都送不出去的墨啊 “是容儿么?”白色的身影颤抖着身子放下手中的墨,悄然的站起了身。挪动着脚步轻飘飘的走到了江容身边,冰凉的手拂上了江容低垂的脸,曾经明亮的眸子再这深宫被磨去了光泽,黯淡无光。苍老的面容,憔悴的神情,几乎难以辨认,这就是三年前明眸皓齿,巧笑倩兮,身如柳,貌如花的江婷。轻轻的蹲下身子,对上了弟弟愧疚的神情,江婷却突然笑了开来,手指着那缸墨,轻轻的说着 “容儿,你看,姐姐曾经答应过你,要把悬阁的墨缸添满,姐姐这一辈子,估计是不能出去了!你既然来了,就把这墨都带回去吧!? 姐姐!悲怆的看着面前若无其事的江婷,江容的心却象被刀子生生的划过一般,密密的疼着。看着江婷苍老的面容,止不住的感到一阵悲凉,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抬头注视着眼前的江婷,沙哑的声音终于说出了口 “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 32 抬头注视着眼前的江婷,沙哑的声音终于说出了口 “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低低的咀嚼着江容不解的疑问,苍老的面容蓦然地有了一抹悲怆和不甘。 “你又何必要知道呢?容儿。? 低哑柔婉的嘆息自江婷口中逸出,拖曳出那份难以言说的如怨如艾的心绪。为什么,为什么,你问我,却教我去问谁来 江容却不知江婷心中那复杂的情绪,站起身拉住了江婷的衣袖,却被江婷勐然一把甩开,愤恨的看着他, “江容,你为何要到宫里来,你不好好守着我江家的书楼,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江容木然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姐姐,一剎时几乎搞不清面前那个愤恨的人是谁 江婷看着江容茫然的样子,突然间就笑了起来,有如发疯一样。江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江婷疯狂的大笑着,却透露着无限的绝望,那是怎样的悲凉,是看透人世浮华的透彻,还是感伤死守深宫的寂寥 好容易江婷止了笑,苍白的面容硬生生的被抹上一抹嫣红,冷冷的看着江容,一双眸子空洞无比,视线迷茫而又虚幻,楞楞的坐倒在凳子上,张着空洞的眸子,似乎再也看不见任何景象。孱弱的身子忽然间剧烈的抖动了起来,细瘦的手紧紧的环住自己的身子,江容教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勐地扑上去一把抱住抖个不停的江婷,柔声安慰着 第24页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不要怕,我在呢,我在这里呢!姐姐!? 越是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越是心悸,不知道姐姐这些年在宫里究竟是遭了什么罪,一向来高傲的姐姐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呢?江婷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迷茫的眸子缓缓的看着周围,看过那飘荡着的白色帘幔,看过窗外摇曳的青翠竹子,看过屋子里那一缸散发着浓浓的墨香的墨缸,视线最后停在了江容焦急的脸庞上,冰冷的指尖拂上了江容温热的容颜,眼中满是依恋 “容儿,你可曾记得,盛夏之时,姐姐在云雾川的丁香树下教你写的字?”看着眼神开始模煳的江婷,江容哽咽着点了头 “记得!? 江婷的眼神更加的迷茫了,仿佛透过那飘动着的帘幔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和江容,慈爱的笑着,低头注视着江容 “你说与姐姐听听? 江容痴痴的看着面前消瘦的人儿,看见了那一年丁香树下的自己和姐姐,小小的自己拿着狼毫,小小的手努力的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 “诗理传家 ? “诗理传家 ”呢喃着,轻飘飘的说出了口,江婷却好象没有听见似的,依旧是沉醉在自己的记忆中 ,双眼泛着泪光 “小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好!我还记得以前和你在屋子里看书,和你争辩着是不是善本,还记得娘亲慈祥的笑容,还记得爹爹严厉的神情……可是,自从进了宫,就什么都变了。这里就象是牢笼,困住了我的一生。哭不得,笑不得。这高高的宫墙,深深的宫闱,教我情难诉心事难辩。这日子,真真是如书一样的一页页翻过去了,却皆是空白!一片空白啊!哈哈哈”悽厉的笑着,悲凉的笑声蓦然响彻整个宫殿,死死的瞪着江容,颤抖的指尖死死的指着江容, “你为什么要进宫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你该在家里守着那万卷书呵,为何偏偏要到这里来呢?? “是朕让他来的!”严厉的声音沉厚的在宫门响起,一脸威严的皇帝蓦然出现在门外,阴深的看着江婷,一双凤目狠绝的闪过一抹光芒 “看来皇后的病情越发的重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怎么都不去宣太医?? “够了!”江婷忿忿的打断了皇帝的话,一身白衣飘动着,虚浮得几乎站不住,凄楚的看着面前的皇帝 “你想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了?难道你做的一切还不够么?你就不能放过他么?” 啪的一声,一记巴掌拍到了江婷脸上,苍白的脸上立刻浮起了鲜红的印子,江婷苍白的嘴角溢出一丝血丝,整个人被打飞在了地上,肩上浓密的青丝,连着主人一起,飞落在冰凉的青锦地衣上。江容大惊,直觉的就要去拉江婷,却被皇帝一把抓住,邪魅的眼扫过地上的江婷一眼,看着面前的江容 “皇后这些日子凤体欠安,容儿还是随我去吧!”边说着,边拉了江容往外走去,江容死命挣扎着,奈何皇帝硬是不动如山,竟是叫皇帝一路拖了出去 33 江容眼睁睁的看着那破落的宫殿的门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徐徐的关上,听不到了姐姐的声音,从一开始被皇帝拉出去,江婷只是冷冷的坐在地上,一双空洞的眸子却是死死的盯住江容,干瘪的唇一字一句的吐出了一句教江容不寒而慄的话 “容儿,你是属于书楼的,书楼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江容还来不及理解里面的意思,就已经被皇帝一把拖了出去,听着那两扇雕花檀木门吱呀一声沉重而又缓慢的关了起来,封住了江容的视线,封锁住了江婷跌落在地上那白色的身影? 走出了宫殿,皇帝却忽然放手,江容一时不备险险的跌倒在地上,一边的太监连忙扶住了,低声说着 “江公子小心。”忿忿的一把甩开了一边扶着自己的太监的手,愤怒的看向一边一脸清闲的皇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此话一出,吓得一边的太监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想不到江容竟然用如此大不敬的语气和皇帝说话,皇帝倒是一点不在意,悠闲的迈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着,间或还很有兴趣的去摘边上青竹的叶子。好容易等他摘够了叶子,才想起身边的江容。温和的笑着 ,指了指前面的八宝凉亭,回头笑着和江容说道 “容儿你看,那凉亭可是朕命十个工匠赶工造成的呢!特地为了容儿造的,容儿即是远道而来,不妨与朕一起过去坐坐如何?”说着不等江容点头,便回头吩咐了一边的太监 “来人,去沏上好的明前龙井来,用越窑的瓷器盛了来!”江容听了这话不免怀疑,想着自己的喜好皇帝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只是这当口心绪混乱,又想着姐姐的事情,也没往深处想去。及到了亭中,才发现确实是好景致,这亭子小巧玲珑,整个亭子也不过能容纳三四人而已,周围的八根樑柱皆是雕花嵌糙,看着顿觉雅致,高高翘起的八角亭檐下,皆挂着打造成荷叶的银铃,上边花纹精细,纵然是远远看着也觉得精緻小巧的可爱!亭子是早在一片竹林之中的,清脆的青竹加上这一座小巧的亭子,顿时觉得雅趣横生,竟是没了皇宫里那浮华的气息 两人在亭中坐定,侍女们上了茶和点心。皇帝挥挥手便让侍女太监们都退下。独剩下两人相对而坐,江容心中虽是不解,却也不愿出口相问。倒还是皇帝先开的口 : “容儿你看这亭子如何?”江容瞧了一眼这亭子,确实是巧夺天工,精緻无比,一眼望去就知制作之人煞费苦心。低了头,看着面前的越窑荷花形茶盏,总道自家那茶盏已是绝品,却不想这宫中的越窑器皿更胜一酬。也是,这皇宫,怕是集天下之珍奇吧!低垂着眼睑,看着面前的茶, “确实是精緻非常。? 皇帝好心情的笑笑 “这可是朕特地为了容儿造的呢?至今还未起名,容儿不妨起个名吧!”江容心底一惊,这皇家的亭阁哪里有让寻常百姓起名的道理,连连推却道 “万岁严重了,糙民才疏学浅,担不起这重任!? 皇帝颇有深意的看了江容一眼,忽然间慡朗的笑道 “容儿谦虚了,以容儿的才学,怕是朕也要甘拜下风啊!? 江容不语,暗自在心底猜度着皇帝的用意 .皇帝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容儿呵,朕今日倒要和你请教书楼的问题!? 江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果然还是说到了这问题。却是江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问题。可是皇帝那边都已经问了,自己总不能装着没听见。暗暗的嘆了口气。抬起了头,看着面前一脸温柔的皇帝 “陛下请讲!? 皇帝也不客气,直接就说着 “朕听闻悬阁藏书无数,只是有家规定着,说是非江家人,不得进入?? 江容点头 “确有此事? “哦”皇帝莫测高深的笑笑 “朕以为此事不妥?? 江容硬生生的压下心里越来越强的不详感 ,勉强笑道 “陛下何以为不妥了?? 皇帝却装着没有看见江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轻松的笑道 “这等藏书,企不是把藏书藏死了?? 江容一阵昏眩,只觉得类似的问题似乎在何处听到过,是了,是在司徒府上,那一日,司徒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 “若不是这般藏书,又该如何?”心里难免不服气,再加上姐姐的事情,愤恨于心,说话的口气也顾不得尊重不尊重了 皇帝却是丝毫不惊讶 仍旧是笑容满面, “朕以为,可以开放书楼供天下人读,这样一来,书仍旧是你家的,可知识却为大家所用,岂非善事一件?? 江容冷哼一声,高傲的看着面前的皇帝,眼中渐渐的有了不屑 “陛下这话说得也太轻了些?? “哦”皇帝好奇的看了江容一眼 “藏书之乐乐在书中之理之情之事能为天下人知,能为天下人用。如此一来才不愧对那些善本珍卷!? 江容无声的看了眼皇帝 “多少藏书人家,只为藏书开放,生出许多变故,到头来落得书毁家破,子弟零落,一场空梦。这就是藏书能为天下人所用?? “可有人读不起那些书,你开放你家书楼,助那些人读书,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再者你收藏的书可能就是他们之中有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卖掉的,如此一来,可不是楚弓楚得的道理? “若是开放了书楼,那一本本书卷要过了多少人的眼,过了多少人的手,到时候必将残缺破损,那还会是一张楚弓吗?弓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藏?”江容根本无法接受皇帝的意见,满是痛惜的痛斥着,根本不去估计面前的是皇帝 “如此说来,你的书楼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去的?”皇帝的脸色有点阴沉,却依旧保持着笑意 “不错!”冷冷的说着,一双眼却看都不愿意去看皇帝 第25页 “呵呵,容儿果真是与人不同呵!”皇帝的眼轻飘飘的扫过江容单薄的身躯,淡淡的说了一句 “容儿就留在宫中陪朕吧!如何?? 34 江容勐然一惊,这一番话好似晴天霹雳,震得江容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为何突然间说出了这样的话?林子里一剎时寂静无比,只有那风拂过青竹时沙沙做响的声音。八角亭檐上挂着的银铃清脆的响彻竹林,悦耳清脆,却听得江容的心越来越凉,一颗心竟是直直的跌落深谷。双手紧紧的纂在了一起,却是冰凉万分,止不住的深冷寒意不断的从心地窜了上来,止不住,挥不去 清冷的声音飘渺虚幻的浮荡在林子中,直教人怀疑是幻觉。 “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不以为意的笑笑 “朕一直想着某天,可以和容儿并肩赏月,观花斗糙呢!可惜容儿一直在那悬阁之中,今日好容易邀来了,哪里能轻易放过这机会? 江容听了这话,心里咯哒一下,料想着这次怕是真的不详了。狠了心,冷冷的扔出了一句 “若是糙民不愿呢?? 皇帝淡笑,起身看着亭子外的青竹, “容儿为何不愿?? “糙民位低身卑,不配!”连婉转的话都不想说,江容此刻只想早些摆脱皇帝,连说出来的话都是呛人的 皇帝手一挥,四两拨千斤的回了回去 “若是容儿在意此事,朕即刻便可下旨封你为文晖阁大学士!如何?? 江容面上渐渐的冷了下来,胸口从趾鋈幻仆戳似鹄矗痪醯盟闹洌孔匀套牛牡兹戳系檬蔷杉灿址?压抑着,却连说话的声音听着也有些异样 “糙民并非此意,陛下莫要误会!只是糙民久居乡野,况这宫中,乃是各位娘娘的居所,糙民在此,难免落人口实!? 皇帝倒也不勉强,嘆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既然容儿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好勉强。只是……? 江容才放下的心却又教这后面要说不说的话给吊到了嗓子眼。皇帝也不管江容这里脸色怎样的苍白,依旧是温和的笑着,又有谁知道这笑意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皇后这些天身子也不是很好,虽是天天的派了太医看着,到底不如自家人在身边的好。对了,昨儿个还有人上本说是江府的悬阁藏书众多,况且皇后又是江家人,现在文晖阁正准备修史记呢!料想这天下藏书也是尽在悬阁了……”下边的话皇帝没有说下去,闪着精光的细长凤眼仔细的打量着江容,勐然间一句话又是把江容说得心惊, “朕听说,这些年容儿有个朋友,要好得很。派人去接容儿的时候,他也在府上?不知道是怎生飘逸的人,竟是能和容儿成了朋友?? 江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剎那间竟是翻覆了天地。楞楞的看着面前依旧是笑得温和的皇帝,只觉得是寒气阵阵,直往心里袭去。身子一阵阵的发虚,嗓子眼也是一阵猩甜,一双手死撑在冰冷的石桌上,这身子才没有软倒下去。心里满满的已是绝望。皇帝这话,虽是说着隐晦,却一下子戳中了江容的弱点,若是他离去了,江婷只怕即刻就会被废了,书楼怕也难保,虽说是江府下人听命于自己,可又怎么忍心叫这么多人为了自己和书楼陪上一条命 这书楼,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又怎么能毁在自己的手中。还有离游……默然闭上了眼,离游呵离游……修长的手拂上了江容冰冷的面容,皇帝的脸温和得近乎完美。那样温柔的表情,那样温柔如水的声音,紧紧的贴在了江容的耳边 “容儿,留下来吧?? 江容勐然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欲望,登时明白了大半,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呵呵……死心的闭上眸子,终于明白了姐姐的那一句 “容儿,你是属于书楼的,书楼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忽然间惨笑着,泪再也禁不住的滑下了脸颊,是的,姐姐,我是属于书楼的,生来就是为了书楼的,书楼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嗓子眼一阵猩甜,勐然间咳嗽了起来,嫩青色的袍子被猩红色的液体沾染得斑斑点点,孱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的软了下去,模煳间,被一双温暖的臂膀抱了起来,却再也无心去理会究竟是谁。心,终于已经沉到了深渊,黑暗,覆盖着整个人生,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亮,这残破的身躯,若能保住书楼 也算是尽力了…? 昏昏然的在满室清幽淡雅的百合香中醒来,迷茫的眼浑然不知此身在何处。过了好些时候,才发现置身于宽大的锦床之中,绣着青荷的纱帐直直的垂落在自己的周围,朦朦胧胧的越显飘渺。身上盖着鹅黄色软缎薄被,耳边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在云端一般渺茫 蹙紧了春山一般秀丽的眉峰,嗓子干涩得生生的痛,仿佛还能记得方才撕心裂肺的痛。嘤咛一声,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撩起了月白的纱帐,温和笑着的女子柔如春柳,浓密的青丝在脑后密密盘起,银制的梅花簪子斜斜的插在髮髻上,脸若银盘,一双大大的杏眼水灵灵的,勐然的就让江容想起了江南水乡那些巧笑倩兮的女孩儿 将帐子两边用荷花形的银勾勾起,少女盈盈拜倒在江容的床榻前,清脆的声音如银玲般的动听 : “奴婢玉儿,奉命前来侍奉江公子? 楞了半晌,才想起了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面上立刻冷了下来,淡淡的吩咐着 “你们都出去吧!”一说话,喉咙口又是一阵疼痛,硬邦邦的忍了下去。不想再去面对任何宫里的人,不想去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如同禁脔一般的日子 耳边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掀开鹅黄的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亵衣也是换过了,上好的内造莲花色软绉缎子短袄,配着月白的夹纱裤子。一头青丝裊裊的垂落在肩头,堆砌得如烟如雾,飘飘然的飞舞在空中。脚步虚浮的走在诺大的宫殿里,确实是没有了一个人 嫩青色的帘幔低低的垂落着,柔柔的逶迤的在石青的地衣上拖开来。拂开了面前的帘幔,蓦然见到了一架子的书,贴着墙壁满满的一架子,架子前是黄梨木雕花书案,书案上满满的书卷,笔架,笔洗,砚墨。书案前就地放着青铜兽形香炉,清幽的百合香浓郁的覆盖着整个屋子,青烟裊裊的飘散在樑柱间,幽幽的散着圈盘旋着飘向了屋顶 书架子右侧一架紫檀雕花蜀绣落地屏风,转过屏风,顿时看见整面墙挖空做成了百宝什锦格的样子,上边摆的竟全是越窑瓷器,俱是珍品。这一间是如水榭一般,半个屋子延伸出去,前面就是一面湖水,长长的美人靠清幽幽的倒映在澄净的水面上,倚在美人靠上,便可看见清澄水面上水跳鱼跃,不远处白荷开得正艷,清淡的香味不时的沁入鼻中 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池白荷,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着,颤巍巍的点着柔嫩的花苞,晶莹的水珠顽皮的跳跃上毛茸茸的荷叶,滴熘熘圆滚滚的如珍珠一般的讨人喜欢。痴痴的看着面前的景象,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荷花无忧无虑,不论是在哪里都有着一样的美丽,可惜纵然是再美,也比上那山间野涧中那一朵野生的莲花。这屋子再美再华丽,却也只能成为囚禁人的监牢,纵然是在富丽堂皇又有何用 “怎么样,喜欢么?”耳边又响起那温和的声音,几乎能让人心醉。依旧是看着面前的白荷,孱弱的身子倚靠在美人靠上,墨色的髮丝飞舞在空中,衬托着周围无边的翠绿,生生的一幅美人图 “知道么?这宫殿叫倚荷居。是特地为了容儿造起来的哦!? “倚荷居?!”喃喃的说着,惨笑着抬头看着皇帝,这样的宫殿,本身就是牢笼,即使名字起得再风雅 35-37 看着江容二弯翠眉拢起那些许的轻愁,苍白的面上生生的添了那一抹欲说还休的风情,不由得教人如痴如醉。微眯起眼,皇帝想也不想的抬手勾了江容的秀气的下巴,白皙的面容,虽然带着病容,却掩不住主人清高依旧的神情。拇指拂上了江容柔软得失去血色的唇,满意的感觉到身下那具孱弱的身子轻微的颤抖着,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徐徐传来,那双秋水般清润的眸子沉寂着,轻轻的敛了下来,密密的睫毛在清冷的面上撒下了浓密的阴影。伸长手臂,自美人靠上捞起那柔弱的身躯,一剎那青丝飞舞在半空中,纠结在散发着浓郁花香的水榭中。凝视着怀中的人儿,轻嘆着 “容儿,你会留下来吧?? 却只见江容惨澹的笑,冰凉的指尖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你不是知道了么?”知道我不可能放得下姐姐,知道我放不下书楼,知道我放不下……离游…? 风细微的吹着,石青的地衣上凌乱的散着一地的衣物,月白色绣着青荷的纱帐低垂着,掩去糜yin的气息。纱帐之内,只闻得阵阵低微的喘息和呻吟。外边的天色。渐渐的暮色低垂,不觉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只是倚荷居内,却依然是漆黑一片。沉沉的,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26页 夜凉如水,外边一轮明月悬挂高空,清冷冷的月华流泻在湖面上,映着白荷,幽幽的散发着冷艷的光芒,单薄的身子倚靠在美人靠上,身上依旧是酸痛着,已经不想再去想什么事情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呆楞楞的坐着,却忘了自己这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会子虽是夏天,不注意也是会着凉的。没了林伯在身边,江容对于这些事情更是不经心,远远的能听见远处林子里鸟类的轻叫声。远处也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宫殿里静悄悄的,皇帝早就已经走了,大概也只有门外的侍女还站着吧!听见了皇帝吩咐了说不能打扰,估计也没有人会进来。只着了单衣坐在美人靠上,静静的听着四周一切的声音,蛙鸣声,风声,任何声音都好,起码让江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短短的一天时间,整个人生被硬生生的颠覆了过来,上一刻还是悬阁的主人,下一刻竟是成了帝王的娈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切都变了一个样。江容自己也说不出现在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今后的路,就象云一样,漂浮着,没有了定点,也没有了目标。姐姐,也是撑着他还能这样喘息着活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个理由!除却了书楼,也就只有姐姐是这世界上唯一和自己有着牵繫的人了 江容就这样,静悄悄的坐到了天亮,看着太阳缓慢的升起,肺脏一阵闷痛,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昨天也就只是喝了点药,接着又作了劳神伤身之事,未经休息,又在夜露中坐了一夜,这身子早已经是到了极限了。强扶着栏杆撑起了身子,不料嗓子里又是一阵猩甜,一阵艷红在水面上扩散开来,透着淡淡的铁锈味。玉儿端着面盆进来时,就只看见那个苍白着脸的秀丽人儿唿吸微弱,两颧通红的软倒在外间水榭的美人靠边,长长的青丝逶迤的拖在了石青的地衣上,冰凉而没有生气 冷清的宫殿内,依旧只有淡淡的墨香飘散着,江婷从容的坐在墨缸前磨着墨,半点不去理会面前站着的皇帝 皇帝看着面前一脸冷淡的江婷,嘴边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朕还真不知道,你们姐弟还真是相象啊,为了那区区一幢书楼,竟什么都捨得,那书楼对你们来说真是那么重要么?? 江婷依旧是磨着墨,苍白的脸色比以前更为憔悴,一身素衣,看着竟好象是没有身躯,只有那么一身衣服飘飘荡荡的披在身上 皇帝倒是不以为意,撩起了衣摆坐了下来。看着江婷还是不间断的磨着墨,好笑的问道 “你这般磨着,又有何用,註定送不出去的东西……? 江婷终于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透着深深的蔑视 “你是永远都无法明白的!”无法明白这一缸墨代表着什么,无法明白那一幢书楼代表着什么……因为你不明白,所以你永远也理会不了江家祖祖辈辈守着书楼,以书楼为重的那一份深刻的意义,那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责任二字就能概括的 “是么”皇帝温和的笑着,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是啊,朕不会明白的,可是朕明白,这书楼,迟早有一天会到朕的手中,就如容儿,如今不也是在朕的手中了?”轻笑着,回首看着江婷 “朕这些年费的心血,可不是白费的!皇后!”重重的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皇帝绝情的拂袖离去,却没有看见江婷的眼中越来越深的轻视 倚荷居里正一片混乱,宫婢们正慌成一团,玉儿早已经派人去告诉了皇帝,一边谴了人去请太医,一边急着指挥人将江容从水榭抱进室内。太医刚看好了诊,回头就见到皇帝一掀帘子进来,满脸的担忧。太医正欲行礼,却被皇帝制止,急切的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太医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让皇帝如此担忧,一边却不敢怠慢,连忙把江容的病情说了,无非是郁结于心,体力不支。末了却又说了句 “这位公子原本身子便不好,方才臣看了,竟是有着肺阴虚证,是因津液消耗,肺失濡养而出现的阴津不足,宣降失职,虚热内生, 多因久病亏耗,劳伤过度所致。每于秋燥季节有所加重,对人体损伤较甚。且……”太医看了眼面前的帝王,不知到究竟该不该再往下说,话说了一半卡死在了喉咙里。磨蹭着不敢往下说。皇帝一时诧异,万没想到那孱弱的身躯竟是虚空成这样子,怪不得那日在林子里咳成这样,原来是刺激了罢。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隐的有些不舒服,瞥了眼面前的太医,挥挥手 “你但讲无妨!” “是”太医听了这话如获大赦,立马又接了下去 “此症多多久病不愈,只能静养。 肺为娇脏,主治节,外合皮毛,易寒易热。肺阴虚证若拖着会出现三种状况:一是肺阴虚损,久病不愈,影响人体,易感受外邪,而见恶寒发热,头痛鼻塞,干咳少痰,咽喉疼痛等外感表证;二是由于肺阴虚损,子盗母气,脾胃受累,而见食少纳呆,腹胀便溏,渐致形体消瘦;三是肺阴不足,阴虚火旺,火伤肺络,而见咳嗽咯血,cháo热颧红等虚损之症,依臣看来,公子这病已是最后,医治已无多大效果,只能静养了!若能平心静气,不动肝火,也是无大碍。”是么,居然已经到了这样子了么?深思着看了一眼牙床上苍白消瘦的人影,深深的嘆了口气 “你先下去吧!命太医院配些滋阴润肺的丸药来。”见太医走了,才踏出了倚荷居,吩咐了身边的太监,去嘱咐御膳房,每日早上煮些冰糖燕窝送来。不知为什么,虽然是想着利用江容,心里却也不忍他真出事。这是为什么呢?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日看见美人靠上青丝飞扬,丽人懒散虚弱的靠在那水榭美人靠之上,衬托着湖面上的白荷,看见的一剎那,竟是迷了心神。怕也是那一剎那,对于江容,出现了那一抹怜惜…? 自那日过后,皇帝就不曾再来过倚荷居了,只是派了人不间断的送来补品和书卷。江容的身子还是懒怠着,这些子药吃下去竟全无大用,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下巴也是尖了起来。惟独那双眸子,清润如秋水,许是脸颊瘦下来的缘故,那眸子看着越发的显眼,勐一看,一双眸子摄人心魄,幽幽的竟好似能看进人心一般,直教人不敢逼视 皇帝不来,江容这日子也过得着实清闲,每日里的看看书,写写字,或者是坐在水榭上发呆,楞楞的看着白荷半天都不眨眼,玉儿几次的想放下美人靠前的帘幕,江容硬是不让,玉儿没法子,只能每日里去御膳房端些去暑气的汤来放着。毕竟这大日头的在外边坐着,虽说是水榭之中,到底也有些暑气,况且江容身子也弱,防着点总是好的。玉儿没事情的时候就站在边上看着江容靠在美人靠上楞楞的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点什么。那头及腰青丝黛黑黛黑的,柔顺的飘散在半空着,衬托着江容的脸,如玉般的晶莹,仿佛透明一样,一瞬间似乎幻觉这面前的人并非着凡尘中人。清冷冷的面容,些许的高傲,些许的清高,些许的空灵,这点点的些许加到了一起,看着竟似如仙人一般。记得刚被总管分配到倚荷居来时,心里还有着些微的不愿,想着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平白的倒是还嫌弃。只是到了这里,第一眼看见那个苍白着脸,躺在牙床之上,周围帏帐飘飘,一时间寂静了声响,那人躺在一片月白之中,却隐隐的有那出尘风貌,这后宫佳丽三千,玉儿也是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江容这样,冷清寂寥得仿佛牙床上的是个幻影,虚缈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见了这一眼,玉儿再也不提回原先的宫里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呆在了倚荷居,服侍着江容,说是服侍,其实却没有多大的事情,江容总是喜欢静静的坐着看书,到哪里都是轻飘飘的,这宫里也没有人会来,日子久了,宫里的人走过时都以为是座空屋子,有时候夜晚经过时,偶尔的朝着水榭的方向看一眼,蓦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坐着,还以为是闹鬼了。玉儿初听见时,不觉好笑,忙去说清楚事情,免得到时候人人都以为倚荷居闹鬼。玉儿这一解释,大家才知道原来住着这么位主子,只是皇帝久不曾去,众人也就不把那里当一回事,这宫里,连皇后那里都是没人理会的,帝王的恩宠直接的就影响着底下宫人们服侍主子的态度,除了贴身的,其余都是些见风转舵的主,有时候甚至还会来落井下石。玉儿交代清楚了事情,急急的就赶回了宫,她总是怕江容会出什么事情,殿里别的宫人,见皇帝不常来,根本就是懒怠服侍,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多人,竟只有玉儿一个是尽心的,江容又是个爱静的,早巴不得那些人都走了才好,有时候一天都不会使唤僕役一次。其实照着他原本的性子,哪里轮得到这些个下人来嚣张,在江府时,底下一帮子人,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及至到了这宫里,处处受制与人,心里又惦记着姐姐,平时那样孤高的人儿竟在倚荷居内悄无声息的活着,有什么事情也是藏在心里,整个人,比在江府时更为消瘦。虽说是补药一顿不少,却也止不住江容持续的瘦着。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幽魂似的活着,除了玉儿,竟是再没心疼的人了 第27页 日子就在这样流水一样静悄悄的过去了,玉儿每日家的坐在水榭边陪着江容,间或的做点针线,江容依然是靠在美人靠上,看着那一池的荷花,渐渐的开了,渐渐的败了。到最终落得一池残荷,萧瑟的挺立在湖面上。玉儿做针线时总喜欢问着江容,清脆脆的声音不停的问着 “主子,你看,绣得好看么?”江容在这时候会转过头去看看,然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沙哑着声音说道 “好看。”玉儿会很开心的笑着,江容在这时候总是恍惚觉得面前的人,仿佛自己的妹妹一样的可亲,对于玉儿他也是打心里的喜欢,这寂寥的宫里,也只有玉儿是最关心自己的人了。玉儿有时候绣着绣着,就停下针线,默默的看着面前的主子,私底下,玉儿还是想着皇帝能来有多好,可是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着想法是错误的,在宫里,江容只怕最想逃避的就是皇帝了,皇帝现在不来,江容倒是心定了不少,只要自己在这里一天,皇帝就没有办法对姐姐,对书楼,对离游做任何事情。这样消极的想着,江容每天才勉强得觉得自己这样混混噩噩的活着还是有点盼头的,看着夏天渐渐的过去,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着书楼,以往夏天都是晒书的好日子,今年书楼被自己封了,想着林伯也不可能去揭了封条晒书,那些书,只怕要出蠹虫啊 在玉儿的针线静悄悄的穿过生绢的布面时,夏天也过的七七八八了,转眼间就到了萧瑟的秋 38-39 满湖的残荷萧瑟,抖落一地的秋风。湖面上的残荷本是有工匠来了要拔去的,万没想到江容这次倒是固执了起来,硬是要留着。那工匠哪里肯,说是皇上的宠妃云妃决定要拔的,如此说着强硬着就带领了人生生的把残荷都拔了去,本就冷清的湖面现在更加的冷清了。江容眼睁睁的看着那满池的残荷被逐渐的拔光,冷着脸坐在了美人靠上看着,也不知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一双眸子满是悲哀,玉儿看得心里有些慌张,急急的扯着江容的袖子让他进屋子里去 “主子,您就进去吧!这残荷,拔都拔了又能怎么样呢?况且是云妃娘娘叫人拔的,他们也不敢不从啊!”江容痴痴的看着那一池残荷,渐渐得从他的眼中消失,喃喃的说着 “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一池残荷几乎成了我的寄託,每日里看着荷花,虽然是衰败了,却终究还是能陪伴着我,现在全没有了,这冷清清的日子,寂寥廖的日子,悽惨惨的宫殿,昏沉沉的心思,要捱到何年何月…? 玉儿眼睁睁的看着江容痴痴的看着那一池残荷被人拔了去,在一边心惊的看着江容,前些日子天刚凉下来的时候,江容的肺病便又復发了。这些天是晨间咳嗽声不断,屋子里药味弥散。这一刺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江容看着残荷都被拔了去,低敛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消瘦的脸颊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低声吩咐着玉儿 “你准备些东西,我要去看姐姐。”玉儿转身走出了水榭,心里却老是不甘愿,每次江容去了皇后都是不见的,江容却依然每个月都要去上三四次,每次也就隔着屋子说上几句话,把东西放在在门上就走了 玉儿拿着一件石榴红披肩,转又想到颜色太艷,又换了件藏青色杭绸披肩,替江容披上,系好带子,端着漆盘跟着江容走出了宫殿 通往那宫殿的小径幽深绵长,早先的竹子落了一地的黄叶,脚踩上去沙沙的做响。更映照出那宫殿的荒凉。青缎锦鞋轻飘飘的踩上布满青苔和落叶的台阶,发出沙沙的声响。走到那朱红的门前,江容静静的停了下来,闻着里边传出来的熟悉的墨香, “姐姐,我来看你了。我这些日子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还有玫瑰露,我放在外面了。? 江婷默默的停下手中的事情,怔怔的楞着听着外边弟弟沙哑的声音,隐约的还听见细细的咳嗽,压抑着的声音沉闷的透过厚重的门传进来,重重的压在江婷心上。木然的回过头,继续磨着墨,泪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满缸的墨中,变成一个个的圈,荡漾开去 容儿啊,你莫怪姐姐心狠,姐姐也是不得以,这阴深深的宫殿,从来都是不由人呵 走下台阶,玉儿看着江容惨澹着脸的样子,想起不久前经过时发现附近的那一座凉亭,非常小巧精緻,想着主子说不准会喜欢。便开口说道 “主子,奴婢前些日子从这里走过,发现前边有座凉亭,主子要不去坐坐?”江容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立刻就知道是那日皇帝带自己去的凉亭,剎那间关于那天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硬生生的刨开心底藏着压着的伤口。玉儿见江容一下子脸色煞白,顿时惊慌起来,不晓得是哪里说错了话,说的话也带了些许哭腔。江容见玉儿的样子,心里愧疚,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和玉儿是无关的,也晓得是自己的脸色吓到了她。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安慰着玉儿, “没什么,只是一下子不舒服罢了,玉儿不要惊慌。”单纯的玉儿哪里看得出江容的心思,只当真的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急忙的把手放在了江容的额头上,嘴里急切的说着 “主子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又胸闷了,还是……”好笑着制止了玉儿的动作,一股子暖意渐渐的涌上心来,看着玉儿,眼眸中第一次有了笑意,真真切切的笑着,一瞬间玉儿几乎看呆了。虽然眼前的人儿还是那样孱弱,可是却好象光华四she的珠宝一样,荧荧中隐藏着清高空灵,如美玉剎那间释放光华,流泻一地的飘逸。眸子里水光流转,清润萤亮,整个人似乎立刻就有了生气,不再是那样苍白着脸,死气沉沉 失神的盯着面前的江容看,直到江容惊讶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红着脸收回了自己的眼光。羞赧的低垂着眼,连眼光都不敢乱瞟,还是江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朗声说到 “走吧。? 两人都到了倚荷居前,却发现一向空荡荡的宫殿前居然有人站着,里面的灯也是亮着。朱红的门一下子拉了开来,身穿鹅黄儒服的皇帝缓慢的走出来,背负着手,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江容,温和的脸上是一贯的笑意,却深冷的达不到眼底。扫了一眼站在江容身边的玉儿,柔声问道 “容儿,为何这般高兴呢?? 江容才放松的心情又被紧紧的揪了起来,皇帝温和的笑却如利刃一般冰凉的割着江容的肌肤,那目光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寒冷,生生的将仅存的生气一丝丝的剥离江容的肉体。微风拂过,掀起江容耳边几缕髮丝,淡淡的轻愁又拢上了黛黑的眉,指尖一片冰凉。恍惚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进的宫殿。等清醒过来时就看见皇帝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你这些天是不是过的很快乐呢?”没来由的一股怒气涌上心来,抓着江容的手劲也大了十分,这些天来一直忍着没有来,因为不知道究竟对江容抱着怎么样的感觉,一开始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却渐渐的发觉,这个人,虽然瘦弱得仿佛风吹即倒,虽然冷冰冰高傲得让人难以接受,却为何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变了初衷 面对着他的时候,会想怜惜他,爱护着他,甚至宠溺他。今天下了朝兴沖沖的来了,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哪里料到竟然是扑了个空。等了好半天,才看见他和那个下人笑着走回来,那笑容,是自己没有看到过的,那是江容怎么也不可能在自己面前露出的笑容,一剎那,就有着被欺骗,被辜负的感觉。完全不顾江容已经痛得脸色发青,额头冷汗涔涔,一双手死死的扣住江容的手腕,咬牙说道 “为何容儿不在朕的面前笑呢?”江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却也出现了那一抹,和江婷眼中一样的轻蔑,虚弱的声音在皇帝听来不啻于火上浇油 “你不配!” “是么”皇帝不怒反笑,一双手拂上江容苍白的脸颊 用着让人不寒而慄的声音轻柔的说着 “那要怎样的人才配呢?”轻轻的顿了顿 接着说道 “是离游么?”明显的感到怀里的身子僵硬了,江容却依旧是低着头,一张消瘦的小脸更是让人爱怜,皇帝强硬的扳起江容的脸,却只在江容脸上看到一片默然,缓缓的低头覆盖上失去血色的唇,冰凉冰凉的,却又带着白荷的清香 强硬的闯了进去,霸道的汲取着清冽的甘露,辗转吮吸着,忘却了怀里人儿不住颤抖的身子,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才发现怀中人儿早已昏厥在怀里,苍白清瘦的脸,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满头青丝用紫玉簪子挽起。伸手将江容头上的簪子拔下,一剎那黛黑的青丝飞瀑般流泻在石青的地衣上,连着蹋上也是满蹋的青丝,如烟如雾,几日不见,那青丝似乎又密了些,细细的攒在一起,堆砌得朦胧,隐约的还有着百合的芬芳,不仔细看时,那人儿仿佛就是被朦胧的秀髮覆盖住。抱起怀中昏厥的江容,看着他无知无觉的依靠在自己怀里,安静的靠着,没有平时的生气,也不会如刚才一样轻蔑的看着自己 第28页 将江容放置在牙床上,盖上被子,放下纱帐。月白的纱帐柔柔的笼罩着,这般柔弱的人儿,哪里来那样倔强的性子!皇帝不由失笑,盯着牙床的眼神却凌厉起来,朝上又有人参奏宁王,这宁王这些年来,也逍遥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和在一起,也够他受的!只是暂时不急,就让他们在逍遥几天,扫了牙床上虚幻的身影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到时候,还是用得着的呢。如此想着,一边踏出了倚荷居,淡淡的吩咐着 “好生侍侯着!”一边笑意盈盈的,似乎有着天大的喜事。帝王笑得开心的走出倚荷居的事情在第二天传遍了皇宫大内,各宫里妒忌的,怨恨的,猜忌的,巴结的,也是纷纷的在暗地里进行着,清冷的秋,倒是被搅得万分热闹 倚荷居的水榭之前的美人靠上,已经换上了秋香色的霞影纱,连带着宫殿里的窗纱也全换上了,风吹过时,水榭上秋香色的霞影纱飘悠飘悠的,远远的从湖的那一边望过来,就只见水榭之上烟雾缈缈,全因这霞影纱远远望着如烟雾一般,因此用在这栏杆水榭之上也是恰如其分 江容懒散的倚在美人靠上,飘动着的霞影纱不时的拂过瘦弱的肩头。盈盈如秋水样透彻的眸子越发的沉寂了。微微蹙起的眉尖,淡淡然的拢着一丝轻愁。眉眼低垂,流云样的长髮拖曳在美人靠上,微微的动着,才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儿的生气。玉儿照旧是坐在一边做着针线,却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己的主子,生怕会出些什么意外。江容无知无觉的坐着,原先还可以看着湖里的那一池残荷,自残荷被人拔去之后,便痴痴的望着那一湖碧波,再无别的事了。殿里的书架子书案也如虚设一般,从没见江容碰过一星半点。自那日之后,皇帝是每日下朝便朝着倚荷居来,每每都是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搂住江容温和的问着今天好不好,身子舒适了些没有!皇帝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柔,以至于玉儿搞不清楚为什么主子却对皇上那样冷淡 突然间的水面上跳了一下,一条锦鲤忽的一下跃出了水面,亮闪闪的水珠四处飞溅,水面上盪起了一阵阵涟漪,缓缓的荡漾开去,不一会便又趋于平静。楞楞的看着,突然的轻飘飘的问着身后的玉儿 “中秋快到了么?”玉儿一楞,很快的就说着 “中秋不是过了么?那天皇上来了还问要不要在水榭赏月,主子还回绝了呢!”听了玉儿的话,江容才勐然想起了好象是有这么些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人都是昏沉沉的,根本就不去注意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根本就不想再有感觉,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要。也只有这样,日子才可能好过一点,什么都不用在乎,什么也不用去想 怔怔的想着,也没有注意到皇帝已经来了,如以往一样,谴退了玉儿,看着似乎是无知无觉的靠在美人靠上的江容,不耐的走过去,勐然的抱起孱弱的身躯,一把撩开嫩青的帘幕,将人重重的摔在牙床上,粗暴的撕裂了江容身上藕荷色的袍子,江容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样,勐然就看见皇帝一脸怒火的撕裂着自己身上的袍子, “不要!”惊叫着,拼命的挣扎着,自第一次以来,皇帝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过了,这些日子纵然是每天来,也不曾要求做这等事,今日却不知为了什么,一来便如此粗暴的对待着江容,顾不得江容满脸惊惶,死命的挣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强劲的压制出江容不断的挥动着的细瘦的手腕,将刚才撕裂的衣衫的布条牢牢的绑住,温热的手掌游移在江容冰凉的身躯上,满脸的疯狂,白皙的肌肤如玉般的温润,似乎能将人的手吸住不放。满心的恐惧逼得江容的泪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沙哑着声音低弱得根本难以听见 “你说过不强迫我的……”皇帝的眼中蓦然的闪过一丝深沉,却转又笑道 “朕确实说过,只是,容儿啊……”凑到了江容的耳边,静悄悄的说着 “今天又有人上本让朕下旨,封了悬阁的书楼呢?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呢?” 身下不断挣扎的身子渐渐的停了下来,惊惶的眸子里只剩下深深的绝望,闭上眼,不再去看皇帝 任由那双手扳开自己僵硬的双腿,任由那炽热的物体穿裂自己的身躯,尖锐的刺痛贯穿身躯的那一瞬间,江容苍白着脸盯着头顶月白色的纱帐微微的晃动着,模煳间,看到了姐姐,看到了书楼,看到了离游,看到了江南三月的苏州,满目锦绣,莺飞糙长,柳絮轻扬,空气中,有着甜甜的花香味。想到了那一年和离游泛舟湖上的清闲和快乐,如梦境一样的闪过眼前,嘴边有着铁锈的味道,松开死死咬着的嘴唇,一抹温热的液体滑下了唇边,和着冰冷的泪,跌落在鹅黄的枕边,满目的月白似乎都在讽刺着自己,在这深宫,又哪里能用月白色,却是白白的教人玷污了这颜色 窗外,月儿高挂,银白的光辉洒落世间,清冷冷的流泻一地月华。映着湖水,墨黑墨黑的,幽深得仿佛见不到底。淡淡的,有着风,有着桂花的幽香,却也有着月的嘆息 40-50 清晨,略微的降了些雨,空气中掺杂着清新的泥土的芬芳,连着倚荷居前的湖也清澄透彻了些,碧波幽幽,看着竟能让人生出些好感。洒扫的宫人早已经拿了扫把扫着殿前台阶上的落叶。 倚荷居依旧是沉寂着,撩开了内室的嫩青色帘帏,却隐隐得有着铁锈味淡淡的飘散在屋子里,烛台上烛泪斑斑,班驳着点缀在青瓷的烛台上,石青的地衣上凌乱的散着被撕裂的藕荷色衣衫,看得玉儿惊吓不小,直觉的就去掀面前那朦胧的月白色帐子,却勐然的被一声断喝止住 “不要!”玉儿手颤了一下,听得是主子的声音,担忧的问着 “主子,身子不适了么?”却只听得帐内幽幽嘆息 “你去准备些水来,我要沐浴。” 玉儿在外边应了,转身走了出去。江容默然的躺在牙床之中,身下之处还是隐隐的痛着,一动便牵扯着伤处,皇帝是早就离去了,犹记得他离去之前说的话 “离游来寻你来了,明日朕让他来这里,你可莫要说错话才好。”话虽是说得清淡,却生生如刀子剜进心里。直叫江容进也难,退也难。手腕上一阵阵刺痛,昨夜绑着的地方已是化为深紫色,深深的烙印在雪白细瘦的手腕上。 很快便听见有人把水抬进外边的声音,接着又听见玉儿柔婉的声音细细的说着 “主子水放好了,要奴婢帮忙么?” “不用”沙哑的声音自帐内传出,看了一眼月白的帐子,玉儿心里慌乱着,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怎么了,那声音,听着竟是比昨天虚弱十分。虽是心里想着,却也只能依着江容的意思,走出了殿内,轻轻的带上门。 听着外边的关门声,江容才起了身,身下的伤口经这一动,更是狠命的疼,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一张脸生生得被疼的煞白,咬着牙关,死撑着下了床,雪白的身子满是淤痕,斑斑点点的布满了全身,双腿间干涸的血痕,直教人不忍看下去。也不知是怎生的被皇帝折磨了一晚上。好容易撑到了浴桶边,看着边上几架上已经摆着干净的衣物,显然是刚才玉儿放着的。身子泡进水里,又是一阵刺痛,胡乱的洗着,也不管究竟是多痛,只想狠命的把昨夜的痕迹通通都洗进水里。直到水都凉了,人也昏沉沉的才罢休,刚穿上了衣衫,便听见外边玉儿的声音 “主子,王公公来了,带了个人,说是要见主子呢!” 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应了 “知道了” 倚荷居本身并没有待客的地方,玉儿想了好半天才想到还是把人带到水榭去,至少那边还有些坐的地方。将离游带到了水榭,道了万福就退下了。独留离游一个楞楞的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那一日自从江容被马车带走之后,离游便也离开了江府,弃儿的毒依然是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弃儿渐渐的虚弱下去,直到最后失去了气息,冰凉的躺在自己怀里。瘦弱的身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量,一剎那,离游几乎怨恨起自己来,如果当初不带弃儿一起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弃儿不会死,虽然可能会挨饿受冻,却也不会这样悲凉的死去。他根本就不该死的,是自己害得他卷进了这场事情。在埋葬了弃儿之后,离游昏昏沉沉的游荡了些日子,在某个小城镇里听见有人说着最近宫里皇上好象专宠某位娘娘闹得后宫不得安宁。离游这才想起江容去了皇宫,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到江府,突然间,很想问问江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那样的宝贝那些书,难道说一本书能抵过一条人命么?可是当他赶到江府时,林伯却说江容还在宫里,一直没有回来,甚至连书信也不曾来过一封。离游本不太相信,可是林伯却哀求着离游去京城看看,究竟是出了些什么事情。看着林伯哀求的眼神,那样一个老人家急切的眼神,离游压根就拒绝不了,再加上自己也想知道究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到了京城。可是,皇宫里戒卫深严,又岂是他能进得了的!一连几天的徘徊在宫门外,都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进进出出。一连几天的游荡在宫门外,终于引起了禁卫的注意,有人跑来问他究竟是在门外做什么,离游见了只说自己是来找人的,并说了江容的名字,那禁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连骂他有病,说皇宫里根本没有这么一号人。江容呆在宫里一向来深居简出,连后宫知道的人也是甚少。那禁卫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岗位上,那一日换岗的时候又和别的人在说,恰巧被路过的王公公听见了,想着这事情蹊跷,便禀报了皇帝,皇帝一听便料着是离游,于是便命人去找了来,还答应了让他去见江容。皇帝的主意是想让离游死了心,因此昨夜才和江容说了那话!可怜离游压根不知道江容在这宫里究竟是什么处境,万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是硬生生的在江容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 第29页 离游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着,心里实在也是在怀疑着,为什么江容在这宫里能有这么一处住处,即使是有姐姐在宫里也不可能这样,况且他为什么那么长时间的呆在宫里,竟然连家也不回了呢?那些书,那些他最看重,最珍惜的书,难道他都不在乎了。焦躁不安的等着,好容易等到内室有了声响,接着又有脚步声轻飘飘的走来,嫩青色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脸色苍白的江容终于出现在了离游的面前,依旧是和以前一般的高傲,一袭藏青色的袍子罩在江容瘦弱的身上,满头青丝还半湿着,用着藏青色的带子松垮垮的系在脑后,秋水般的眸子沉寂了所有的声响,望着离游的眸子寂静无波,淡淡的扫视了离游一眼,沙哑的声音软软的说着 “你来做什么?”整个身子疲倦的倚靠在美人靠上,眉眼半掩着,让人看不出江容真正的心思,苍白的脸上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疲倦,藏青色的袍子在晚秋的风中萧瑟的飘着,不由人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苍凉感。 离游被江容的话呛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有料到江容的话会是这样直接,直接的让人觉得仿佛就是拒绝,直接的让离游觉得自己象傻瓜一样,自做多情的撞上门来,哪里知道别人却不领情。心底有了怨气,看着离游的样子也是有了不满,竟没有看见江容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眉眼间掩不住的疲倦还带着星点的轻愁,虽然是高傲如昔,细看之下却如精緻的陶瓷娃娃一般了无生气,只是离游因江容的第一句话便有些恼了,哪里又能顾得这许多。 冷冷的看着江容倚在美人靠上,那疲倦的眼神只当是装出来的!冷哼一声 “看来你在这里也过得不错嘛!枉费了林伯还为你操心呢!” 林伯!江容心里勐得一抖,那个在家里等着的慈爱的林伯呵,此生可还能再见到。对于林伯,已经不是下人的感觉,不是亲人胜亲人,这些年来,也亏得有林伯一直在自己身边,才得以坚持下来。可惜,自己终究是负了他一片苦心…… 胸口又闷痛起来,低低的咳了几声,脸色又苍白了些,削瘦的下巴尖的让人心惊。楞楞的看着面前的湖水,轻轻的说道 “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离游见江容如此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时恼火,一步跨上前勐然抓住江容的肩头,恰好碰到肩头的淤血,痛得江容微微蹙起了眉,却一声不吭,咬牙让离游死死的抓着肩头,狠心别开脸去,硬是不看离游一眼。 离游紧紧的抓着江容的肩,手底下瘦得不象话的骨架顿时让他惊讶,曾几何时,江容居然瘦到了这地步。心里到底起了怜惜,怜爱的低头想抚江容的脸颊,却不经意的透过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那白皙的身子上青紫的淤痕,那样醒目的痕迹,任谁看见都知道究竟是什么。剎那间脸色大变,復又回想起来时路上那公公好象说这里是倚荷什么居来着,又想到大街上人们的议论 “皇上还特地为了那妃子造了个宫殿,叫什么来着,好象是有个荷字,荷花的荷,据说那宫殿前面有一大片的湖呢,里面种满了荷花啊!真是……”种种迹象联想到一起,离游铁青着脸,一下就放在了手中孱弱的人儿,连连倒退几步,江容疲倦的样子,在他眼中,反倒成了江容在显示着某种迹象的表明!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从牙fèng里阴深深的蹦出了一句 “你不要脸!” 江容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过却抬起头来注视着离游,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看着那眸子,清澈依旧,奈何眸子的主人,却为何变了一个样。连连的摇着头,却仍旧不放弃的问着 “容儿,你随我走吧!你难道能放下你的悬阁么?”江容眼中蓦然闪起一丝火光,却很快就灭了。摇摇头,讽刺的看着离游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离游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不愿放弃 “难道在这里,你会开心么?” 没有任何预兆的,江容突然笑了起来,笑靥如花,让看的人能在瞬间迷了魂 “离游,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快乐呢!我在这里很快乐,每天过得比在府里逍遥,至少不用在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些书,我好不容易才能摆脱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难道你甘愿在这里,做那皇帝的娈……”最后那个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咽了下去。 “娈童是么?”江容却满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这有什么,我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他们一定是说我乱行阴阳……”清澈的眸子突然的对上了离游 “一定说我秽乱宫廷,一定说我迷惑当今圣上,一定说我是狐狸精,一定说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离游再也忍受不住的大声喝道,看向江容的眼眸不再是心痛,满满的都是轻视 “江容,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没错”江容想也不想的接了下去,眼眸直直的盯着离游 “我确实是,我贪图虚荣,我爱慕荣华,我yin盪不堪,你以前看到的我都是假的!”心痛得无法唿吸,每说出一个字都象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的插一刀 却只能说下去,仿佛一个踩在刀尖上的人,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会死,却仍旧不管不顾的踩了下去。 “什么书楼,什么祖宗基业,都是假的,那书楼,又能怎么样,在我看来不过是废物罢了!说到这里,你一定很想问我,既然压根不喜欢书楼,当初为什么不把书给你是吧!”媚笑着看了离游一眼,强撑起身子,走到离游身边,轻浮的伸手搭在离游腰上,却很快的被离游厌恶一把挥开,整个人跌落在冰冷的地衣上,底下的伤口被这一刺激,火辣辣的痛着,头也是一阵晕旋。硬是掐了自己一把,保持着清醒,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靠在水榭的栏杆上,松垮垮用带子扎着的青丝早就飞散开来,烟雾般的围绕在周围,继续对着离游说道 “因为我喜欢!哈哈哈,因为我喜欢看着那个少年痛苦的样子,什么家规,根本就是放屁!根本没有家规,全是我胡编乱造的!都是假的!我就是不要把书给你,我就是不喜欢看到那个少年,我为什么要救他……”离游再也忍不住的一巴掌挥向了江容,啪的一声,江容的脸被打偏到了一边,满头的青丝恰巧掩去了江容的神情,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怕是嘴被咬破了罢!苦笑着,偏过头,白皙的脸上立刻浮起了肿块,却依然笑的云淡风清, “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心疼了?”离游愤怒的看着面前的江容,脑子已经混乱了,江容的话一下子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于江容的感觉,咆哮着对江容大喊 “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那么冷血!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去么?”江容头越来越昏,刚才的一巴掌几乎没要了江容的半条命,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了!昏沉沉的,看着面前的离游,似乎不下狠药是不行了,再下去自己怕是撑不住了。冷笑着,风一阵一阵的吹着,黛黑的髮丝不住的自江容的脸上拂过,乌黑的发,苍白的容颜,红肿的印子,加上江容嘴边那一抹虚幻的笑,一切是那样的诡异,周围静悄悄的,江容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飘悠悠的说着 “人命,人命怎么了,象他那样的人能值几个钱?看他的样子,只怕以前都没有过过好日子,这样的人,住进江府,我还怕玷污了呢!等我哪天有空了,回去就吩咐林伯把你们用过的东西烧掉!离游呀,你也就那么点能力吧!你怎么老是认识这些人呢!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不知道我怎么能忍受你的,就你那样……”后面怎么了,仿佛看见离游轻蔑的眼神和那一声 “江容,我还真是看错了你了!亏我还来找你!呸,你根本不配!这地方呆着,就让我噁心!”接着……接着他是走了么?是走了吧!人昏沉沉的滑到了地上,离游,离游呵,你……你走了也好,这样的我怎么配得起你……从今后,明珠还璞成空想,碎玉埋尘也污淖,纵然我心如明月可对天,只怕也是天地难容。问苍天,你何故太残忍,硬教我梦碎梦破梦成空…… 那日之后,原本就沉寂的宫殿更是冷清得如同无人的宫殿。江容从早到晚都只是呆滞的坐在水榭里,原先因补药稍微补的好了些的身子一下子又垮了下去。连煎的药也是喝了就吐,根本吃不了任何的药物。整个人瘦得已经只剩下个架子,江容的衣衫玉儿改了又改,却总是嫌大。玉儿独自坐着改的时候,改着改着泪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只好拿了手绢擦泪,擦了看着边上的烛台,看着烛台便又不放心,起身到江容那里去看看,每次去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边上烛台噼里啪啦的爆着火花,仔细的听着江容微弱的唿吸,确定了没什么事情才又回自己房里去。一个夜晚,玉儿总要跑上好几趟,江容的身子简直就如风中之烛,时时得让玉儿觉得惊慌,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太医来了,看了,配了药,可是没有用,那些药,江容根本喝不了,一喝就吐。到最后,连太医也暗自摇头,玉儿悄悄儿的去问了太医,太医只是摇头 第30页 “玉姑娘,不是我说,公子那病,只怕难好,这话我也只对你说。陛下那里是万万不能说的,公子那病,只怕是心病,心病,药石难医呀!”嘆了口气,太医摇了摇头,提起医箱走了出去。留下玉儿一个人吧嗒吧嗒的哭,一会转身擦了擦脸,硬装出一张笑脸,撩起帘子走到水榭那边,这些天已是到了入了冬,水榭上冷风一阵阵的,前些日子皇帝派人送来一张紫檀刻花蹋,说是天凉了,坐在美人靠上容易着凉,吩咐着让玉儿拿个褥子垫着,以后都让江容靠蹋上看湖。水榭三面的帘子也都换上了厚重的猩猩毡帘,着实的挡住了不少冷风,却总不如屋子里暖和。可是江容死也不肯去屋子里。玉儿将火盆烧旺了,挪到了水榭,幸好也有四面的帘子挡着,顿时暖了不少。玉儿拿着竹绷子,一针一线的刺着,白嫩的手上下翻飞的拈着针,在雪白的生绢上一针针的刺上花样,玉儿手极巧,绣花样根本就不用花样子,凭着感觉就直接的绣着。看着江容越发白的吓人的脸,长长的青丝洒落在瘦削的肩上,跌落在铺着石榴红软缎褥子的蹋上,黑得越发的耀眼。斜倚着玉色夹纱靠枕上,眼微闭着,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去投下深深的一圈阴影。唿吸浅浅的,却听着安慰,竟是睡着了。玉儿悄悄的放下手中的绷子,起身到了内室去拿来一床藕荷色被衾轻轻的盖在江容身上,细心的掖好被角,将肩窝处的被子轻轻的掖好,却见江容轻蹙着眉尖,低声吐出一句 “痛……”极轻极轻的声音,若不是玉儿此时正低着身子在给江容盖被子,怕也难以听见。听着江容的话,蓦然的怔住了。一下子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昨天夜里皇上又来了,一夜里,就只听见江容低微的压抑着的呻吟,到后来已经是沙哑着嗓子如小猫那样细微的声音,连在外边的玉儿听了都不忍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皇帝来了便这样的折磨着主子。帮着江容盖好了被子,放下了水榭周围的猩猩毡帘,又在火盆里加了几块炭,最上边搁了块百合香,这才放了心。撩起帘子走出了水榭,却看见书房这边皇后居然站着,顿时吓得不轻,急忙着要下跪见礼,却被江婷制止,轻声的问道 “容儿呢?”玉儿低声的答着 “在水榭呢,刚睡着,娘娘……”刚唤了声娘娘,泪却一下子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您想法子救救主子吧!再这样下去,他……他可真是活不成了呀!”虽然知道皇后现在也是失势,可是莫名的,玉儿就是觉得皇后能有法子让救江容。江婷看着面前跪着的玉儿,笑了起来,悽惨惨的笑,玉儿因低着头也并没看见,只听见皇后温和的声音 “起来罢,你去拿纸笔来……” 江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夕阳诡异的透过猩猩毡帘一丝丝的she进水榭来,紫檀刻花蹋后面的什锦百宝阁上越窑青瓷幽幽的闪着光芒,隐约的,江容心里一阵阵的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方才睡着的时候,似乎听见外间有人说话的样子,莫非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来了么?刚想着,一边的帘子已经被玉儿撩了起来,见着江容已经醒了,勐然一楞,脸上仿佛也闪过一丝惊慌,转眼又强压了下去。江容刚睡醒,整个人茫茫然的,刚才玉儿的样子,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在玉儿的服侍下起了身,却突然地觉得冷,心里一阵一阵寒深深的,怪异得很。玉儿见江容冷得脸色都发青的样子,以为是病又復发了。急着要去找太医,却被江容一把拉住,连说不碍事。玉儿收拾好了东西,又转身去百宝阁下边的格子里拈了块百合香,正准备揭开百宝阁边的紫玉香炉盖子放进去,冷不妨的江容在边上忽然问了一句 “玉儿,下午有人来过么?’玉儿顿时僵在原地,手一抖,手上的百合香险险跌落地上,一张脸变得煞白,江容盯着玉儿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玉儿却忽然的将手里的香快速的放进了香炉,低着头急急的说道 “下午的时候,王公公来过呢!说是有事情要见主子,奴婢想着主子在歇息,因此想了法子打发了。许是王公公声音大了些,吵着主子了?”江容直直的盯着玉儿半晌,也没能看出什么来,虽然知道玉儿如此失常定有原因,却也没再往下问,只淡淡的说了句 “是么?你可莫要骗我。”玉儿僵硬着站着,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江容万没料到玉儿竟然一下就跪了下来,平日里江容看待玉儿如亲妹妹一般,今日见她一下子这样,心里反倒过意不去,连忙的蹲下了身子去将玉儿拉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何苦这样呢。没有就没有罢!”玉儿放了心,又偷偷的看了眼江容,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怕是……见着江容又楞楞的站在一边,忙说道 “主子,天也不早了,要用膳么?” 江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确是不早了,心里总觉得堵得慌,也不知是何缘故。摆摆手,懒懒的说道 “不用了,你自己去用了吧!” “不”玉儿神情紧张的叫了出来,眼见着江容怀疑的眼光看过来,忙又笑着说 “主子不用,哪里有奴婢用的道理。”直到江容洗漱了准备歇息了,玉儿还是牢牢的跟在他身边,还搬来了凳子,打算做着刺绣。江容嘆了一口气,玉儿今天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就死死的跟在自己身边,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平日里玉儿从不曾这样,唉,也罢,随她去吧! 玉儿服侍着江容宽了衣衫,掖好了被子,放下月白纱帐,拿着银剪剪了剪快熄灭的烛芯,勐见烛花啪的爆了一下,立时一阵心惊,悄悄儿将烛台移到了一边,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刺绣,夜色越来越深,玉儿一颗心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又见床上的江容似乎也是睡得不甚安稳,忙将烛台移到床边,江容自进宫来睡觉时一直要点着蜡烛,要不便睡不安稳。见着江容的唿吸平稳了些,玉儿静静的掀了帘子走到外间去,推开门,外边的风大得很,今夜又没有月亮,四周黑压压的看着叫人好生害怕。那一边树影飘摇,班驳的影子一阵阵的飘着,头顶又好象有不知名的鸟飞过,吱噶一声,吓得玉儿忙小跑步的跑进殿内,殿里一阵暖和,烛光晕黄的摇曳着,心才定了下来,才刚将门鞘插上,便听得梆梆的更声传来,仔细一听,已经是二更了。进了内屋,听见江容压抑的呻吟,忙举了烛台准备过去,正在这时,却蓦然听得寂静的夜里云板三响,外边有人喊着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手一抖,手上烛台动了动,滚烫的蜡油滴到了手上,却好象没了知觉,心里的一块大石砰然落地。 那一边江容正谁得迷迷煳煳,从傍晚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睡着也是朦朦胧胧,恍惚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压着胸口的样子,正喘不过气来。蓦地里云板三响,伴随着那声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一剎那浑身冰凉,勐然地就惊醒了过来。一把掀开帘子,鞋都来不及穿就踏在了冰冷的地上,正惊慌得不知刚才是不是幻觉,一抬头,就看见玉儿拿着烛台,傻傻的站在那里,样子却好象是松了一口气。人却抖得不象话,眼见着江容一下子站到了眼前,惊惶的看着江容,颤巍巍的说着 “主子,皇后……皇后她……她……”嘴唇不住的抖着,脸也是吓得煞白。见着玉儿的样子,江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今天晚上玉儿的反常。一把上前抓住了玉儿,厉声喝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玉儿,告诉我!”玉儿受了惊吓似的连连后退,手上的烛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明亮的火焰噗嗤一声灭在了冰冷的地衣上。屋子里光线顿时黑了大半,外边树影婆娑,悽惨惨的映照在窗纱上,看着鬼魅森森,让人直觉得一股凉气直往心底钻去。好半晌玉儿才冷静下来,却依然是抖着身子,声音低得很,不经意听根本听不到 “我……我只是求娘娘……救救主子……” 江容浑身气力一下子被抽了去,眼看着人就要软下去,玉儿急忙的去扶,却被江容一把挥开,眸子里一片空洞, “不用来扶,你不如去拿了绳子勒死我还罢了!”玉儿一下子痛哭起来,跪着爬到江容身边,连连的磕着头 “主子,奴婢实在是见不得主子每日里这样没有生气……” “那你是早知道了?”苦涩的问着,怪不得今日的玉儿如此反常,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玉儿静静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坚定异常 “主子,你,实在不该在这宫里的,这里只会毁了你呀!主子皇后现今也不在了,您就想个法子出去吧!” 第31页 出去么?迷茫的瞪大了眼,空荡荡的眸子扫过玉儿,转又看向了一边烛台,微光摇曳,悽惨惨,冷清清。雨过天青的窗纱上树影斜疏,阴深深的不时的摇晃着。 “出去?”疑问似的的吐了一句,又马上否定似的摇头惨笑 “怎么可能,玉儿,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凄清的笑着,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流尽,怕是前生作孽,今世来还罢! 玉儿看着面前的江容,安静的坐在冰冷的地衣上,睁着眼楞楞的看着,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玉儿低头自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主子,这是皇后给你的信。说是到时候给你……”江容淡淡的瞥了眼,疲倦的合上眼 “放下罢!” 见着江容不声不响的样子,玉儿心里更是慌张,又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再站在这里显然也无益,只得掀了帘子出了外间,这一夜,江容在地上坐了一夜,隔天一早便又旧病復发,又咳又吐,药根本没法子喝,人虚弱得不行,皇帝闻讯赶来时已经是人事不省。连招了好几个太医来看都说是没救了,玉儿在一边哭得直哽咽,倚荷居顿时陷入愁云之中,上下人等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如此挨了三日,竟又似迴光返照一般的清醒过来,众人只当是不详了,仔细料理了半日,发现确是好了,惹的太医院的人连称是奇蹟。 江容这一折腾,等大致好了已经是江婷下葬的日子。这期间皇后薨逝,殡葬,一系列的事情江容竟全不参与,仿佛与自己竟完全不相干。这日玉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今儿是皇后殡葬的日子,江容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兀自靠在紫檀刻花蹋上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竟仿佛与他不相干一般。白皙的指尖一页一页的翻过泛黄的书页,神情专着的看着书卷,跳跃着的烛光浅浅的映照在江容的侧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几缕髮丝悄悄的滑落下来,微微的在光洁的额头边动着,细长的睫毛下敛着,晶莹剃透的眼珠子透过密密的睫毛如两丸水银一般的亮闪着,晕黄的屋子里飘散着幽雅的百合香,静悄悄的能听见江容微弱的唿吸声,玉儿在一边拿了绷子做针线,手上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手绢,五彩的鸳鸯俏生生的游在粉色的荷花间,碧绿的荷叶上有圆滚滚的银色的水珠子调皮的滚动着,底下是银色丝线绣的水波,江容看书看累了,抬头见玉儿正专心的低头绣着手中的手绢,一眼望去便知绣工极好,鸳鸯戏水的花样已经完成了大半,看玉儿嘴角带笑,芙蓉面上还带着那星点的羞涩,想来是有了意中人罢。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呀,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苦笑着,想起自己也曾经,有着那样的梦想呢!如花美眷,快意生平,却永远只能是梦想。怨恨么?想来也是怨恨过,恨天不公,为何要将那般沉重的家业让我江容一人担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下。如今呢?怔怔的望着手中泛黄的书卷,扪心自问,若是再重来一次,你可曾愿意,再担起那百年家业,担起那一份,沉重的任重道远的文化的担子?一时间,江容倒是给自己难住了,愿意么?愿意么?是谁,在房梁间,在烛光里,闪烁着,跳跃着,一声声一声声的追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眼前渐渐模煳起来,嫩青色的帘缦间,那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是谁,又是谁,在声声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心顿时迷茫起来,为何要愿意呢?一直都不是自愿的呵……那幢威严的书楼,使自己放弃了多少人世间本该是唾手可得的幸福,放弃了多少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江容困惑着,追寻着,思衬着,扣问着,不觉的竟然进入那个嫩青色帘幕飘渺的地方,一个个白衣人自眼前渺茫的飘过,虚幻得让人无法抓住,他们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呢?蓦地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呢喃,那声音由远到近,由少到多,最后那些白衣人飘渺的游移着,衣魅飘忽,人影飘闪,一声声,由缓到疾, “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藏……”茫然的行走在那些看不清楚面目的人影中,江容迷惑了,藏,藏什么,藏书么?为何要藏书呢?藏为守……藏为守,那守为什么呢?守为书……那书为什么?书为道……书为道么?困惑的蹙起眉,道么?那道当为人哪!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人承天命,天命为藏……越来越快的念声一阵阵的沖向江容,昏沉沉的行走着,听着那一声声的人承天命,天命为藏,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人承天命?承天命,承天命,莫非我江家的祖祖辈辈就这样承天命吗?”白衣人忽然快速的游移起来,层层的围绕在江容身边。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藏书守书,爱书敬祖;书不出阁,代不分书;若违此例,逐出家门……不!不!不!不要,为何要我承担,为何要我付出为何要如此呕心沥血……蓦然脑子响起了一声惊问 “若不守书,你又当如何?”不守书,江容满脸疑惑,这问题从来也不曾想过,一直以来,都是麻木的守着,只觉得是责任,是重担,是祖宗的家业。突然间想要是不守书了,是啊,不守书,又当如何?想起新收进一卷书的喜悦,想起抄好书时搁笔观看时的欣慰,想起那幢书楼里千千万万卷书卷,伴随着自己度过晨昏,度过春夏……却原来,这一切,已经溶如生命。 所有的拷问与探寻终究尘埃落定,一切转入平淡的时候才蓦然发觉,纵然天命剥夺了自己太多的幸福和权利,但多年的坚守,书已化入了灵魂。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那不是责任,不是重担,那已经是,自己的生命。如醍醐灌顶般,混沌的脑海终于辟来了一线光亮,却勐然发现,那些白衣人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父亲,是祖父,是曾祖父,以及那些自己没有见过的先人,那是江家的先人们,祖祖辈辈的守着书,爱着书,藏着书,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百年之后,自己不也正是这些先人中的一个么?那样渺小而又虚幻,百年来的坚持,却都是为了那一楼的书呵。却原来,那已经是融入了骨血,再也挥之不去,成了今生最坚定的执着和守望! “主子主子……”掌着烛台轻轻的换着睡着在蹋上的江容,虽然是盖着被子,到底是要着凉的呀!江容朦胧间张开眸子,看着面前的玉儿,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好容易才弄清楚是在蹋上,刚才的景象却实实在在的留在了脑海里。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浅笑,是了,有些事情,终于都弄清了。玉儿呆呆的看着面前浅浅笑着的江容,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同了呢?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同了。晕黄的灯光下,江容淡然的笑着,玉儿自服侍江容以来,除了在林子里的那次,再未曾见江容笑过,这次,却是真真发自内心的笑了,飘渺的笑意中,隐约却能见到一丝坚定和决然。 到了小寒那日,皇帝突然的不知道为何在清云宫摆了内宴,还派了人来请江容,素来都是不请的,却不知为何这一次倒是来请了。江容懒怠去,直觉的就推辞了。哪里知道来请的太监死活不肯走,嘴里说着皇上说了一定要到,又见玉儿在一边担心的看着,推辞不得,只能应了。玉儿见主子应了,忙急着去找衣衫,说是难得的出去,万不能在这后宫丢脸!江容其实心里无谓,只应推辞不得才去的,拗不过玉儿,也只能任由她去,横竖不过是身上的衣衫罢了。玉儿侍弄了半天,才满意了,又拿了紫玉的簪子斜斜的插在髮髻上,江容苍白的脸色让着玉一衬托,倒也有了三分生气,脸色看着也盈润许多。及到了清云宫才知道是云妃请的戏班子,据说那个旦角在京城唱了半个月,竟是红得不行,满城王公贵族都巴结着想得到那人,却没人如愿。那一日云妃家里来了人,闲谈间说起,云妃想着皇帝这些天老是嚷着闷,便和皇帝说了,把那戏班子请来唱出堂会,也让沉闷的宫里热闹热闹。皇帝想着平日的也没什么事情,便应了。如此,便由云妃做东,请了各宫的主子来看堂会。又想到倚荷居的江容,本意是不想请的,又怕皇帝不悦,说她厚此薄彼,这江容在宫里虽没有名分,大家却都知道其分量。又因皇后薨逝,后位悬空,云妃是皇帝向来宠的妃子,也是最后可能得到皇后位子的人,在这节骨眼上,断不肯让丁点的醋意坏了自己的皇后大计。和皇帝说了,皇帝也想着江容自来到宫里几乎不曾外出过,也欣然应了。 人虽然是请来了,云妃却将江容排在了最边上的位子,靠近戏台东侧的位子,也不派人招唿。皇帝自是坐在主位,眼见着江容进来了也就看了眼,继续和身边的云妃说笑,云妃见人都到了,边吩咐了说开场。边把手上的戏摺子给周围的嫔妃看着,让她们自己选着。皇帝先看,点了一折玉簪记-秋江,云妃看了,推说没什么好看的,便传给了后面的妃子,众人见皇帝点了喜剧,也都巴结着,尽是往喜剧上挑。皇帝转头便看见江容静悄悄的坐在最边上,低着眉眼,对于周围的热闹劲不大理会。心念一动,扬声道 第32页 “容儿也点一出吧!”众人听得皇帝点着江容的名,皆是一惊,转眼间怨恨的妒忌的惊讶的人皆有之。很快的,就有太监捧着戏摺子递到了江容面前,接过戏摺子,翻了开来。大红的摺子上用金泥小楷书写,字迹端正,江容看着不由生出好感,想来这写字之人定是心静如水之人,写出字来才会看着没有浮躁之感!翻开后,第一页便写着牡丹亭,想是最拿手的戏目了!翻了两页,俱是喜庆剧目,想来是知道是来宫里演,特特的挑选了的。及翻到最后,赫然写着一出长生殿,心神一震,牢牢盯着<埋玉>两字,轻声道 “就这折吧!”边上的太监应了,低首接过戏摺子,看着江容指的地方,吓了好大一跳,急忙的问 "容主子,是这齣么?'江容轻点头,那太监却满头冷汗,那边皇帝已经颇有趣味的问着 "容儿点了哪出?"那太监颤巍巍的举着戏摺子,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抖着声音说着 "回万岁,容主子点了一折……一折……" "恩什么?”太监擦了擦冷汗,直了直身子 “长生殿埋玉”一剎时满场皆惊,这长生殿埋玉说的是李隆基与杨玉环死别一场,虽说无什么大碍,可当今世道昌盛,那场却说的是李隆基被安禄山逼得在马嵬坡上不得不赐死杨玉环,因此众人都有所忌讳,万没想到江容一点就点了那出。皇帝脸色也有些阴沉,好一会儿才说道 “既然容儿喜欢,那就演整本的长生殿吧!”周围众人皆惊,云妃更是恨得没法,好好一个堂会,硬生生的教江容搅了。 不一会,戏便开场了,那旦角确实有些实力,眉眼带俏,身段柔和,满头珠翠更是点缀的目若秋波,水袖飞舞,碎步轻稳,玉指如兰,在台上哀哀切切的唱着 “魂飞颤,泪交加。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家。难道把恩和义霎时抛下!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哀切切轻移莲步,悲悽凄胆颤心惊,娇躯怎将风暴挡,弱体怎禁风雨顷。呜唿哀哉,可怜一代红颜,竟是生生葬送。这一茬台上柔柔婉婉的唱着,那一边皇帝却盯着台上人不放松,好一张玉容娇面,真真的哭来梨花带雨,行来如弱柳扶风。戏一落,皇帝即刻命人去了后台,请了那旦角,云妃坐在一旁,暗自咬牙,好好一场戏,本指望皇帝开心点,哪里知道先是被江容搅了,这会子皇帝又是被那台上的戏子迷了魂。真真的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里虽恨,却也没法,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起身回了寝宫,方才还是万分热闹的地方一下子冷冷清清,戏台上艷红的氍毹生生的刺痛人的眼。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了那戏子刺伤皇帝的事情。一剎时满宫皆惊。各宫相互的打听着消息,零碎的拼了个大概。估计是皇帝那夜试着对那戏子用强,不料那戏子性子极犟,硬是不肯,拿了剪子就抹脖子,皇帝大惊,强硬的夺了下来,争夺间伤了手,被太监看见了误以为是那戏子伤了皇帝,才传出了刺伤的传言。自那以后,皇帝心思全花在了那戏子身上,只因那戏子名字中带个水字,便将他现在居住的宫殿改名为若水轩,奇珍异宝更是源源不断的送进若水轩,原指望着能软下来,却不料依旧是倔强性子,半点软不得。照理说换了别的妃子早就是冷落了,可皇帝这次不知为何,竟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非但不降罪,反倒是如宝贝一般的爱护着,隔了半月便封为水妃,为他在宫里另行建造宫殿, 只因那人爱荷,大冬天的竟然命令人去江南采来种子,在温室里养了,兴致勃勃的亲自捧了去,却被那人一下打碎,说是逆天而行,看了就没兴致。皇帝闻此言,直贊其高洁,出淤泥而不染,非宫中众人能比! 皇帝如此行为,闹得宫里是沸沸扬扬,一个个都争着去看那戏子究竟是怎生的摸样,竟是迷的皇帝神魂颠倒。可惜去了的人都被挡在门外,只因那一句 “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那若水轩的宫人也是比平常尊贵些,别人见了也是不敢得罪。 皇帝这样一来,倚荷居倒是瞬间清净了不少,江容每日里悠闲度日,虽然身子仍是不好,人却精神了不少。玉儿见着江容比原先开朗些,心里也着实高兴。每日里也服侍得更勤快了,惹的江容有时忍不住说 “你是何苦来哉,坐下来歇歇罢”玉儿却总是不肯消停,出太阳了,把被子抱出去晒。天气晴和时,硬是拉着江容去外边晒太阳,说是透透气。如此又是半月过去,快到除夕了。宫里也比原先越发的忙了。只有倚荷居冷清清的,就主僕二人,别的宫人皆被别宫的人叫了去,说是少了人使唤,就从倚荷居来拉人。换了平时那些宫人是断不敢的,只因此次皇帝的心思全在了若水轩上, 倚荷居从此该是冷落了。便也变得猖狂起来,这倚荷居的人平日里也是颇有些怨气,只因江容不象别宫的主子,时不时的还会赏赐些东西。日子长了,更是怨气多了去了。这时候别宫里一叫,更是合了心意,早就不管不顾的巴了过去,大大的一幢倚荷居,剎那间只剩下了江容主僕二人,冷清清的过着。有时候玉儿去御膳房端膳食,总免不了遭白眼,给的膳食大都是冰冷的,有时候就是剩菜,那天玉儿稍微的嘟囔了几句,被那胖厨子听见,直着脖子大声的嚷嚷 “咳,您就甭嫌弃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弃!你要好的饭菜,倒是叫你主子加油,去把皇上叫回来呀!那样子保你餐餐吃好的!没那本事,还说什么呀!再下去,连这都没了!哼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娈童么,好好的爷们,偏偏愿意和男人!呸!”玉儿被那厨子的话气得浑身发颤,端着漆盘的手勐的就把东西朝地下一摔,哐啷一声吓了周围的人好大一跳 玉儿一抹眼泪,两手一插腰,眼一瞪,指着胖厨子就大声骂 “你在说什么呢?这话有本事你到皇上面前说去,我就一丫鬟,来端个菜还被人欺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各宫里的份例,敬事房是分配好了的。你们暗地的剋扣了那些个宫里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了!今天居然还欺负人到这份上了!你们吃了拿了,还想怎么着!原先一直忍着,这会子倒是爬上人头顶来了。老虎不发威,还当都是病猫了是不是!我呸!告诉你,今日里照了敬事房发的份例把菜做出来,要不,我可就真去皇上那儿告诉去!我是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皇上知道了,可都是你们的事情!”御膳房里一时寂静,其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人戳破了这张纸,今日叫玉儿这么一说,脸色都黑了大半。最后还是边上一个厨子出来说了声 “这位姑娘,是倚荷居的吧,从今儿起, 倚荷居的膳食按照份例做,姑娘到时候自己来点菜,要什么咱做什么,份例不够咱们大家添,只求姑娘别把这事情捅出去,要不,大家都不好做人!”玉儿见那人也有些哀求的样子,自己也只是为了出口气,便点头应了!那厨子做了个胭脂鹅脯,一个酒酿鸭子,玉儿想着江容的身子,吃不得油腻,便说那酒酿鸭子不要了!最后只拿了胭脂鹅脯,荷叶粉蒸肉,鸡皮虾丸汤,又拿了芙蓉糕和玫瑰酱,才去了。自那以后,御膳房对于倚荷居的膳食都是多了份例的,只是这又是从哪里剋扣出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快进除夕的那一日,皇帝却忽然来了,正坐着做针线的玉儿卒不及防,勐然的跪在地上,迎接着皇帝,皇帝一时制止了,只问了句, “容儿呢?”玉儿低声回道 “容主子在内屋睡着呢。”皇帝听了,大踏步的走了进去,扔下一句 “你先出去!”玉儿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却又不敢违拗,只得收拾了针线,出去到自己房中。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提心弔胆的听着,生怕皇帝真对江容怎么样。如此喘喘不安的坐着,针已经是几次刺到了手指上,忙将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着,最后暗自嘆了口气,也只能静静呆在自己屋子里,等着皇帝走。 那一厢皇帝掀开帘子,便见江容安然的睡在牙床中,半边的帐子低低的垂落着。皇帝走到床边,撩起了帘子,手不觉的抚摩上江容消瘦的脸颊,渐渐的,手就往着锁骨摸去,温润的肌肤引得皇帝不住的将手往下伸去,江容身上只穿了一件秋香色亵衣,很快就被皇帝掀了开来。江容本是畏冷体质,被子被掀了开来,人就打了个哆嗦。迷煳得张开眼,一眼见到皇帝,心里一惊,又见到皇帝眼中满是欲望,心里暗自叫糟糕。正想挣扎,皇帝却一下子吻了上来,浓重的麝香味简直压得江容喘不过气来。险些没昏厥过去,下一刻,整张被子被掀了开来,虽然屋子里燃着火盆,可江容还是一下子冷了起来,皇帝的手不断的在身上游移着,亵衣早就被撕裂扔到了床下。江容勐然的就想逃离,勐然间却又想起了书楼,身子在那一刻突然僵硬起来,书楼,难道自己这么做,书楼真的能保住么?看着身上的人,江容只觉得一阵苦涩,心一阵阵的发寒,皇帝却眼光迷濛,仿佛在江容身上找寻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连温柔的爱抚都不曾有,直接便硬生生的贯穿进来,江容只觉得下身一阵撕裂般的疼,脸色剎那间煞白,紧咬着的嘴唇边流下一丝艷红的血丝,下身一片温润的液体缓缓流出,却刚好给皇帝提供了方便,不顾身下人已经眼神涣散,炽热的物体频繁的穿插着,浑然不顾身下人脸色煞白,连唿吸也是微弱得不行,才调养好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冰冷,下身处却又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人在昏沉清醒中沉浮着,手不住的痉挛着,在被子上不断的抓着,企图能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住边上月白的纱帐,强迫吞吐着火热的秘穴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眼神涣散的看着头顶摇动的纱帐,身子如破碎的娃娃般任人摆布,皇帝勐然间的又勐烈的抽动着,江容紧咬着唇呜咽着逸出一抹破碎的哀鸣。意识已经完全脱离,陷入昏暗前只听见皇帝不断的叫着一个名字,仿佛是……水儿……惨笑着,自己似乎成了某人的替身了呢…… 第33页 清晨的时候,外边正悠忽悠忽的飘着雪,莹白的光线折she进雨过天青色的窗纱,晃得人眼睛都是酸涩的。玉儿在帘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的撩起嫩青色的帘帏,悄悄儿的走了进去。石青的地衣上散乱的铺着昨夜被撕裂的秋香色亵衣的碎片,屋子里的百合香混合着糜yin的气息。床边台几上的烛台上的蜡烛正幽幽的冒着青烟,玉儿走近时,那菸丝便忽闪忽闪着,颤抖着,转着圈的向着屋顶攀升上去。玉儿上前去把帐子用两边的银勾挽起,牙床之上一片凌乱,乌黑的青丝散乱的铺落在褥子上,锦被也只是盖到了肩膀这里,雪白的臂膀上青紫交加,玉儿想着把被子盖上去,触手处却是一片冰凉,登时吓了一跳。急忙的推着昏迷的江容,却没有动静,吓得玉儿连连的将江容翻过身来,一摸额头,果然又是发烧了。滚烫滚烫的,身子又是冰冷冰冷的,嘴唇都成了青紫。整个人冰得跟什么似的,偏偏就是额头烫得不行。玉儿急着把手巾子弄湿了搁在江容额头上,又将被子掖好,急急忙忙的去了太医院请太医,去了却发现这太医院的太医竟全都是去了若水轩,据说是昨天夜里那水主子突然发烧,闹腾了一夜,现如今还没好呢!皇帝把所有的太医都招了去,命令守着半步也不得离开。玉儿听了这话心一下子就凉了,心里想着皇上怎么就那么绝情呢。料着是请不到太医了,可江容又病得那样,只能先在太医院拿了些药回宫去煎。 药炉子上瓦罐子噌噌的响着,那一边江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手巾子换了又换,还是没有降下去。玉儿好容易煎好的药,根本没法子灌下去。全都倒在了被子上。玉儿心里越发的慌张,这时候也没有个人能帮衬着。太医院那边好容易才请过来一位太医,一看就说,这样子,看着是不详了。玉儿心里更是不得主意,皇帝是许久没来了,根本也不关心。那一颗心都放到那个水妃身上去了。日子久了,心里对皇帝恨得不行,从来都是来了就把主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关心倒是半点都不曾有过。眼见着江容一天不如一天,玉儿狠了心,终于去了若水轩,再不能这样子下去了,没了皇帝的意思,太医院那帮子人也是给尽脸色,全然没有医者父母心的襟怀。 外边的雪厚厚的下了一层,脚踩上去吱噶吱噶的响着,通往若水居的道路似乎漫长得找不到尽头,玉儿咬牙一步一步的挪着,脚早已经冻得冰凉。好容易才挪到了新建造的若水轩。气势恢弘的宫殿,廊下满满一排挂着红色的琉璃宫灯,映照得雪白的雪地都有了三分喜色。门外边就有侍卫守着,见了玉儿立刻就拦了下来 “站住,干什么来的?” “玉儿抬头忿忿的望了眼眼前的侍卫 ,却也只能低头哀求似的说着 “这位大哥,奴婢是倚荷居的,有要事求见皇上。”侍卫扫了她一眼,依旧是板着一张脸 “不行,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内。” 玉儿不放弃的继续哀求着 “大哥,求你了,就去通报一声吧!” “不行!”回答玉儿的依旧是冷冰冰的二字。玉儿望了望灯火通明的若水轩,知道皇帝其实就在里面,可自己却怎么也进不去。为什么这戏子生了病皇上这么巴巴的守着,主子那里却是冷清清的连个探望的人影也没有呢?吱呀一声,若水轩的殿门开了开来,走出来的身影不正是皇帝么?玉儿一急,什么都不顾的跪了下去,冰冷刺骨的雪水一下子渗透了底下的裤子,一阵阵的刺痛,玉儿却一个劲的在冰冷的雪地里不停的磕着头, “皇上,皇上,您救救主子吧! ”一边的侍卫没想到玉儿突然的就跪了下来,这三九寒天的,连跪在屋子里也是冰冷冰冷的呀,更何况是在这雪地里。侍卫怕她惊了圣驾,急忙的拖着玉儿想让她走,玉儿死都不肯,巴在地上,一边喊着,一边又想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主子,泪一个劲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一边的动静果然把皇帝引来了,甚至把那个水妃也引了出来。皇帝见水妃出来,立刻轻声的哄着 “你怎么出来了,这冰天雪地的,也不怕着了凉,你看,怎么穿那么少呢?来人,把朕上次赐的那件雪狐裘拿来”下边立刻有人拿了来,皇帝动作轻柔的帮着水儿盖上,又劝了半天,怎奈人家是一点都不去理睬他,迳自的便走到了玉儿边前,见两边的侍卫还抓着,不由蹙起了眉 “放开她”侍卫难堪的看了看他,又见到他身后的皇帝摆摆手,这才放了手,玉儿一到了地上,便连忙的磕着头 “皇上,您就救救主子吧!”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若是去求水儿的话保准比求皇帝有用,可玉儿心里死也不愿去求那个水儿,主子到了现今的地步也有一半是他害的!皇帝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有点迷煳,根本不知道江容究竟是怎么了。 “容儿怎么了?”玉儿吧嗒吧嗒的泪掉得更凶了,一边抽抽搭搭的说这江容这些天来的样子。刚说完,就听见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 “果真是后宫佳丽三千呀!这时候都有奴才找上门来,皇上还真是忙呀!”说话间,那水儿也转头走进了宫殿,皇帝这些天好容易才哄得水儿回心转意了些,哪里承想被玉儿这么一搅和,几天来的心血便全泡了汤,怒气沖沖的朝玉儿说了句 “你先回去吧!”便急忙的跟着进了殿,听到那门吱呀一声关上,玉儿只觉得满腔的希望全化成了灰。那个戏子真有这么好么?难道皇上看不出主子的好么?在雪地里跪了许久,脚都麻木了,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倚荷居。玉儿浑身湿答答的进了门,撩起了内室的帘幔,缓缓的走到床边,见着江容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江容昏沉沉的被身边的声音惊醒,一眼见到玉儿狼狈的样子,心里一惊,死撑着撑起了半边身子,干瘪的嘴唇抖动着,手想去抚摩玉儿冰冷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劲 “玉儿,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见玉儿还是继续的哭着,江容心念一动 顿时沉下了脸 “你去求他了,你去求皇帝了?” 玉儿微微的点了点头,哭的通红的眼睛望向了江容 “主子,奴婢忍不住啊,您再这样下去……”江容嘆了口气,强扯出了一抹笑意 “玉儿,别这样,这身子,拖一天是一天,哪里又能好得了了。你也别瞎操心了……”主僕两正说着,突然的就有人来敲门,一阵急过一阵外边的人兇勐得很,玉儿连忙的去开了门,却被来的人吓了一跳 ,那太监一进来,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已经是难受,根本就不准备进去,只在门口冷冰冰的说着 “皇上口谕,江容唆使宫人去若水轩挑弄是非,心术不正,即日起,搬至寒殿!”说完,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满脸嫌弃的快步走了,仿佛多留一刻便会沾染晦气似的。玉儿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这话又是打哪里说起,依着江容的性子,即使得宠,也不会去那样做的,玉儿立刻的就想到了刚才的事情,难道是那个水妃的主意?没等玉儿想清楚,又来了一帮太监,嚷嚷着就把江容从床上拉了下来,连同着玉儿一起赶出了门,咔哒一声,一把亮晃晃的铜锁锁在了倚荷居的大门上,生生的刺痛了玉儿的眼,扶着身边孱弱的江容,玉儿万没有想到皇帝的心竟然这么狠,这不是活活的把主子往绝路上推么?江容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相干。只说了一句 “玉儿,寒宫在哪里?我们过去吧” 说是寒宫,其实已经是破旧不堪的房子了,支撑的樑柱摇摇欲坠,两扇木门左右摇晃着,推开门,就是一股腐烂的霉味,里间的床看着总算是还算整洁,发黄的被子硬邦邦的,带着一股子霉味。角落里也有着蛛网灰尘,除了里间的一张木板床,也就外面的一张红漆都掉光了的桌子,还有两张凳子,不知道是否每次来冷宫的人都是两个。那两张凳子不多不少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屋子左面有个小的隔间,玉儿进去一看,原来是灶台,想来这寒宫之中也只能自己做饭菜了。 江容神情淡然的看了眼,微微的笑着,转头对玉儿说着 “这里倒是清净!”玉儿鼻子一酸,泪又险些落了下来。江容却坦然的走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迳自的走进了里间去。玉儿想着江容的身子,连忙跟了进去,收拾了半天,好歹将床整理出了个样子,才让江容躺了上去,将发硬的被子给江容盖好。江容倦倦的躺了上去,乍然睡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却依旧是有些不习惯。怔怔的,望着一边被岁月熏得黄黄的窗纱,灰濛濛的,想必是许久没有更换了。在这破旧的屋子里,江容反倒比原先更放松,不一会便沉沉的睡着了。玉儿在一边静悄悄的见主子睡了才出去,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灶台,寻思着去御膳房领了菜蔬来,好在平时经常来往的,除了那一次,玉儿竟和御膳房的人混熟了。因此也没有人为难她,倒都是同情着,七嘴八舌的围着她问长问短的,众人听玉儿经常主子长主子短的说惯了,对江容也有些儿同情。这会子虽然是入了冷宫,饭菜却依旧是按照原先的份例来。因此,江容主僕在这宫里的膳食倒是依旧与原先一样。 第34页 在寒宫呆了不久,便到除夕了。江容的病根本没有起色,每日里昏沉沉的,有时候太阳好的时候玉儿会用两张凳子搭起来,然后把被子铺上面。让江容坐着,说是晒晒太阳总是好的。江容每每是一脸倦容,脸雪白雪白的,几乎已经透明了。人也是削瘦得不行,衣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头青丝,依旧是黑的惊人,密密的垂落在削瘦的肩上,盈盈的攒在一起,几乎淹没了整个肩。玉儿总是站在边上说着笑话儿给江容解闷,总盼着江容笑。江容静静的坐着,也确实是笑着,眉眼微微的翘起,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惨白的脸虚弱的笑着,青丝飘忽飘忽的披散在周围,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暗香,清冷冷的,在暖洋洋的午后慢慢的弥散开来。那一瞬间,玉儿忽然觉得眼前的江容仿佛虚幻得如烟雾,下一刻便会消失似的。迷茫的注视着自己一直服侍的主子,玉儿却发现自己从来也不了解面前这个淡笑着的男人,有时候觉得他是那样孤高,有时候觉得很空灵,他在你身边,你会以为你真的了解他的一切,可是一转身,当你细细去想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你自己的以为,他依旧是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冷然的看着你。他仿佛带了面具一样,朦胧中叫人看不真切。而皇上,玉儿突然的有点可怜起了皇帝,他大概以为他了解了主子了吧!可又怎么知道,他抓住的其实是一抹幻影,是假象,是表层…… 除夕那夜,玉儿包了好多的饺子,说是除夕该吃饺子。江容楞楞的看了半天,想起了小时候除夕吃饺子的时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吃的样子。很热闹,很开心,不会觉得孤单,不会觉得很寂寞。 三三两两的,日子也就渐渐的过去了,皇帝是再也无心来这里的。只有主僕两个的日子也过的清净。 等过了年,日子也快了。立春了,玉儿觉得日子也该好起来了,冬天总算是过去了,虽然江容的身子依旧是不好,可皇帝不来,江容人看着就精神。玉儿心里也高兴。每日里去御膳房拿菜的时候,也是满脸带笑的。这日,玉儿依旧是按照了平常的习惯去御膳房,只留下江容一个在门外晒着太阳。 玉儿走了没多久,江容便听见有脚步声走来,开始还以为是玉儿,可是听着脚步声不象。遂抬起头看了一眼,却看见皇帝一个人,穿着鹅黄的袍子,静悄悄的来了。这些日子不见,皇帝也不曾料到江容瘦了这许多,虽是在心里暗吃了一惊,却也不以为意。 及到了江容面前,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坐在用两张凳子搭起来的蹋上的江容。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今日上朝之时,朕把宁王爷的事情办了。”江容不声不响的坐着,连眼皮都没抬,面上淡淡的,也不惊讶也不奇怪。皇帝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 “罪名是通jian叛国,姑苏悬阁与宁王府渊源甚厚,下旨查抄,所有书卷,入库文晖阁,以作修史记之用!” 江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依然是坐在凳子上看着身边的那几棵树,残冬过后的树,微微的抽出了几枝嫩芽欣欣然的有了初春的气息。春天,又来了么?冬已经过去了呵。扳指算来,竟是在这宫里呆了半年之久。皇帝见江容怔怔的,半晌也没说话,还以为是惊呆了。正欲走时,背后却幽幽的传来清冷冷的声音 “你是准备抄了书楼了?”皇帝背转身,看着江容,那双眸子空寂寂的,没了神采,满头青丝被风撩了起来,在早春的寒瑟天气里幽幽的飘着,皇帝心勐的一惊,总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什么似的,转又想到怎么可能,江容于他,已经如翻过的书卷,瞭然于心,怎么可能还会是陌生!如此想着,嘴上应着 “是,今日在殿上已下了旨了。”江容呆楞楞的又茫然痴痴的坐着,皇帝也不催他,一时间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寂静得没有声响。悄然的,江容嘆了口气 “那你欲拿我怎样?”皇帝一怔,倒确实没有想过这问题,本想着让江容在这宫里呆着,反正也是在寒宫,估摸着也摸多少人知道。正想着,又听得江容一声儿嘆息 “罢了罢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份上,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回去,再好好的看一回书楼罢。” “不行!”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却没想到为何会起了这样的念头,心里朦胧的觉得江容这一回去,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江容见他不应,也不再声响,转了头去顾自看着地上cháo湿的土,皇帝忿忿的转了身就走。走了一箭地的样子,却又听见背后低低的咳嗽声,到底还是有些儿担心,回了头去。见江容披散着发,整个人蜷缩在凳子上,清瘦的脸涨的通红,孱弱的身子瑟瑟如秋风,细微的咳嗽声不时的传来,满头青丝飘散在空中,乌黑的发衬托着惨白的神色,看着竟有些诡异。连连的赶了上去,抚着江容的后背,掌心中传来的触感更是觉得惊心,手摸去竟只剩骨架子了。纵然是隔着棉衣也能觉得。心里底不觉的起了怜惜,勐然间一把抱起了江容,江容剎那间被抱起,眼前一花,一下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神志更加的昏茫了。耳边却突然听见皇帝说道 “也罢,依了你吧! ” 第二天,皇帝就准备好了车辆僕从,江容只提出了将姐姐宫里的一缸墨和一只匣子带走,皇帝依了。却准备亲自送着江容回悬阁,临行前,江容让皇帝八百里加急的送了一封信给林伯,皇帝料着江容也不会有什么花招,便让人送了。到了第三天,一切准备停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苏州出发。 出了午门时,江容透过松绿的薄纱看着那朱红大门吱噶一声沉重的在自己的身后缓缓的关上,将那个阴深深的宫院关在了里边,心里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匣子,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姐姐,我们终于出来了,终于离开了那地方,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颤抖着手,轻轻的将匣子打了开来,咔哒一声,精緻的匣子开了开来,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匣子里装着的,正是江容梦寐以求的灵香糙。此糙只在南越桂林方有,喜生长在云雾缭绕的深山阴湿处,极其珍贵。又应当地人视若珍宝,轻易不给予人。因此竟难以得到。灵香糙,又名零陵香,放在家中可防虫蛀,放在书柜内是极佳的防蠹虫香糙,且香味保持几十年不变。江容费尽心血都想得到,岂料得到之时竟是书楼灭亡之际。这一匣子的灵香糙,竟成了生生的讽刺。嘆息着合上了匣子,万万没想到,竟是姐姐得到了这东西,姐姐久居深宫,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正想着,胸口一闷,咳嗽压抑不住的自唇边溢了出来,连带着又是一阵腥甜,忙胡乱拿了手绢拭去。雪白的绢帕上触目惊心的一滩红,忙着将手绢掩了。怕被边上的玉儿看见,又要担心。玉儿在一边见主子又咳了起来,忙过去抚着后背,柔声的道 “主子歇歇罢。别抱着这匣子了。”江容默默的放下了匣子,抬头看着玉儿将车内的褥子用被子加厚了,又拿手按了按。确定了柔软才笑着道 ‘主子你先躺会儿吧!要不,可怎么撑得到苏州呢?”玉儿看着江容温顺的躺了上去,心里却是一阵心酸,主子那样子牵挂着的书楼,等回去看了,又要当着他的面抄了,岂不是生生的剜了人的心么?到时候,还不知道究竟会生出些什么事呢?正想着,那边江容迷迷煳煳的看着玉儿一脸担忧的样子,轻轻的说了声 “玉儿,到了苏州,我和皇上说一声,你就呆下来吧!那害人的宫里,就别回去了。好好儿的呆在苏州,找个人嫁了罢。我託了林伯照顾你呢!”玉儿连连的止了江容的话 “主子歇息吧!好好的说这话做什么,主子到了哪里,做奴婢的自当是侍侯着。”江容也不言语,唇边溢起一抹淡淡的笑,眼神看了看玉儿又转了过去,透过松绿的薄纱摇摇晃晃的看着外边的天,蔚蓝蔚蓝的,想着玉儿的话,心里不免感动,这孩子,待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因此,才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不用再回那宫里去,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罢……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到了春分,好容易终于到了。前面就是苏州城高高矗立的城墙。两边的地上也是野花野糙开得正艷,远远的还能望见俏丽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在摘着花,虽然现在天气寒了些,可姑娘们依旧是笑靥如花,没有烦恼的年龄正是如花般娇艷,隐隐的还能听见有人哼着小曲。 “春季里相思玉兰花儿艷,百糙回芽遍地鲜。我的郎啊,一去不知在哪边,在哪边,望断南归燕,曲栏愁倚遍。可怜我极目天涯人不见,人不见……”玉儿怔怔的听着,脸上竟然有些哀伤,到最后竟是凄凄的哭了起来。江容自己听着也有些怔怔的,见着玉儿哭了,有些慌了神。连连问是怎么了,玉儿忙擦了泪,强笑着 第35页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主子别担心了!”江容晓得玉儿是怕自己担心,也不往下面问了。只过了一会儿玉儿才轻声的说道 “奴婢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进宫呢,奴婢的娘亲也唱过这小曲儿。那时候奴婢的爹爹出去做工了,娘在家的时候想爹爹了就唱这小曲,可是后来,爹爹出事情过世了。娘就再也没唱过了了。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很好听,经常缠着娘亲让她唱,可是娘亲却怎么也不愿意唱了,说是再怎么唱人也不会回来了。那时候小,不知道,现在大了,知道了,已经来不及了。”江容默默的听着,玉儿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江容,忽然间轻轻的说了句 “主子要听么?奴婢唱给你听听”江容点了点头,玉儿便轻轻的唱了起来,很优美的小曲,幽幽的荡漾在车厢里。 “春季里相思玉兰花儿艷,百糙回芽遍地鲜。我的郎啊,一去不知在哪边,在哪边,望断南归燕,曲栏愁倚遍。可怜我极目天涯人不见,人不见…… ” 车子一震一震的,玉儿静静的,软软的唱着,江容楞楞的,痴痴的听着。 极目天涯人不见……人不见呵…… 车身勐然间听了下来,帘子被掀了开来,外边小太监的声音细细的说着 “江公子,到了。”玉儿连忙的擦了满脸的泪,下了车子,搀扶着江容下了车,蓦然从昏暗的车里走了出来,江容只觉得一阵眩目。好容易才缓了过来,江府的大门倏的映入的眼帘,半年不曾见到的府门呵,依旧是朱红大门威严的耸立着,门外两边大红色纱制七彩琉璃灯依旧是醒目的挂着,门前林伯带着家僕一身素衣的迎接着,一见江容,全体跪了下去 “恭迎少爷回府。”面对着皇帝都不曾跪下的江家人,在面对着江容的那一刻,满怀虔诚的跪了下去,迎接着他们的主人。皇帝见了这一幕,心底有些撼动着,不知名的情绪默默的在心底翻动,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江府下人只跪主人的举动,非但没有使皇帝恼怒,反而让皇帝深深的震撼了。江容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一刻,又回復了孤高清冷,又是那个傲视人间的悬阁主人。那一身不可侵犯尊贵气势是皇帝也不曾看见过的,那是属于书楼的江容,那是江府的主人!不再是皇宫里的那个江容,那个没有表情,苍白着神情,没有声响的人儿!皇帝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了,江容,已经如手中没有抓紧的线一样,一丝一丝的抽离了自己的生命,抽离了自己的掌握,那是,自己抓不住的东西了。皇帝蓦地里想伸出手去抓住江容,那一刻却有了畏缩,那真的是自己可以抓的住的人么?迷茫的盯着江容,见到他吩咐了下人把墨缸和匣子拿了进去,清晰的听到了那一声,准备好了么?一剎那,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断然大喝道 “江容,你要做什么?”江容幽雅的笑着, “你不是想要书楼么?随我来。”皇帝紧跟着江容踏进了那扇古老的朱红色的门,随从却被林伯硬是挡在外面,哪怕是侍卫拔出了刀,依然是不相让。 “江府家规,没有主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高高在上的皇帝,第一次妥协了。吩咐了随从在门外等着,便随着江容进了门。朱红的大门,当着众多随从的面,毫不客气的关上。明白的显示着藏书人家百年来的威严。 跟着江容走着,终于到了那幢藏书楼前,威严肃穆的悬阁,一如既往的矗立着,威严而深沉。江容静静的站着,面上一片平静,淡然的说着 “这就是悬阁。其实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皇帝的威严在江府彻底消失,江容根本就不称唿他为皇上,直接的就用了你 “你想要那本书是吧!那本秘籍,其实并不光是有着武功,甚至有着治天下的戒条。所以,连堂堂的皇帝陛下也想得到是么?为何,我说了,都无人信呢?”微微的笑着,看着面前的书楼 “那书确实是被我烧掉了。那本书的名字就是惜春残。春残春残,也只有春残时分才会领悟到,为何叫做惜春残。因为只有春残时分,人才会领会到美好的事物是自己抓不住的,才会领会到原来失去的时候才懂得要去珍惜……”皇帝茫然的看着面前那幢威严的书楼喃喃的道 “不,容儿,我不止是为了书,也是为了书楼,这书楼,是人间的至宝……”只有亲眼看到了,你才会理解到书楼的真正意义。震撼和惊讶已经不足以说明皇帝的心情,书楼,有着震慑人心的作用。它用着它饱经沧桑的歷史来告诉你这一份事业的沉重,藏书的沉重,藏书人家的艰辛,藏书人的付出。 “是么”江容突然间笑了起来云淡风清,仿佛一下子扔下了所有的重担,缓慢的朝着书楼走去。皇帝刚想走上去,却发现书楼边整整一圈的围的都是柴禾,空气中甚至隐隐的飘着油的味道。顿时明白了江容的意图,断然大喝道 “容儿,你要干什么??”一面想跑去阻止,却被江府的下人拦住,看了一眼拦着他的下人,眼中竟是满满的恨意。十个人围着皇帝一个人,硬是不让他过去,皇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容缓缓的走向书楼,青丝飘扬在半空中,嫩青色的袍子在风中幽雅得如同翩跹的蝶翼,伸出白皙的手接过了林伯手中的火把,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江容苍白的脸,映着那决然的神情。飘渺的眼光看着书楼,举着火把打开了悬阁的门,上边的封条已经撕开,敞开的门内可以看见江婷用血泪磨成的那一缸墨,以及书案上那装着灵香糙的匣子。一脚跨进了书楼,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秀气的眉终于舒展了开来,秋水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定定的看着被下人包围住的皇帝。轻启唇,清朗的声音飘渺的响起 “你总算知道了这书楼的分量,可是你道出的不是时候!我怎么能把这书楼交与你?莫非你不知晓,给你就是给了强虏,给你就是给了仇敌,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冰消玉碎。林伯,点火!”书楼的门缓慢的关上。隔绝了一切的视线。林伯高举起火把一下子点燃了门外的柴禾,熊熊火光勐然窜起,贪婪的吞噬着古老的书楼。屋子里江容举着火把,一步步的走向书架子,满满的一屋子的书呵!江容我愧对祖先,竟不能保得书楼齐全。今日里,宁愿冰消玉碎,也不叫书楼落入他人之手。火把挥起,一本本书卷渐渐的被火舌舔过,立刻捲起了边,屋子正中央,是那一缸墨,姐姐,我遵照你的遗言,把你带回来了,把你带进了书楼,你的夙愿可了了?姐姐呵,容儿不怨你,容儿何曾怨你来,姐姐,你朝思暮想能再回到这书楼,今日里,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眼前似乎有白色的身影飘过, 飞扬的衣袂,游移的性灵,仿佛漫天飞舞起祭奠的花瓣,圣洁而又轻盈……那样的巧笑倩兮,是姐姐吧……姐姐啊……是你回来了么,你的芳魂可是在这里,可是在那万卷书卷中……从今后,你和我,永生永世守着书楼……似乎又看见了离游……离游呵离游……为何你总是不明白,我是爱着你的呢……那样深沉的爱呵……那样顷尽心血的爱呵……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如今是人非昨,如隔世。若能再相望,怕也已是陌生……眼前一片渺茫,到处红艷艷一片,恍惚间,人已经轻飘飘起来,四周都是书卷,围绕着自己,书呵……那曾经满天遍地的书呵,那曾经飘渺的书香……还有云雾川里的丁香啊……以及曾经那样刻入骨髓的凝眸……嵌入心版的眷念…… 轰隆一声,傲然屹立的书楼终于倒在了熊熊火光中,热浪翻滚,夹带着炽热的气息直朝皇帝夹卷而来。 “为什么呢? :皇帝怔怔的盯着书楼,一边的林伯却冷冷的看着皇帝“你不会明白的。”所以才会妄想着要这书楼。熊熊火光,映红了两人的容颜,以往的一切,终在火光中化为了废墟。 尾记 昊元六年春,姑苏悬阁主人点火焚楼,自毁书卷。悬阁书毁人亡,楼倒人散。当时人言火高数丈,火燃三日方止。昊帝大惊,命在旧址重修书楼一幢,赐名容苑。将大内孤本珍卷,竟数搬入容苑。一离姓浪人自愿守楼,袭姑苏悬阁家规。昊帝降旨,容苑乃私家藏书楼,!无论何时,书楼事宜,官家不得插手! 惜春残番外 [青冢] 青冢 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 一朝梦醒,恍惚间竟隐隐的瞧得鹅黄的帘幔间嫩青色身影飘动,招招摇摇,清清冷冷,及至仔细瞧时,哪里来的嫩青色身影,分明是昏黄烛光隐约跳动,淡淡然的失落了一地的热切,空念多年,却原是一场空,几度盼想,却是魂魄不曾入梦来,想来那人是恨极。幽幽然又想起那双眸子,清清冷冷,孤高傲然,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光华的眸子,睁开时,便洒落了一室的清辉,满天的月华,似乎都成了点缀,嫩青色的儒袍,一头青丝如云如雾的披散在削瘦的肩上,想来,怕是初见面时,便失了心,遗了神,却惟独忘了一颗真心。 第36页 自江容逝去,已是十来年光景。冷铧也是在这帝位上傲立了二十载,每每在大殿之上见着底下臣子谄媚的嘴脸,他的脑海总是显现出竹林中那抹嫩青色身影,眉眼淡淡的,神情冰冷,总是似嘲非嘲的斜起的眼眸,不谄媚,不庸俗,清冷冷的就如他所守护的书籍一般,飘飘渺渺的让人难以捕捉。 那人,去了十载有余了罢!每年他的祭日,总是有太监来报,说是姑苏容苑送来的,精緻的黄色小盒子,打开来,是玉色的青瓷瓶,拔起上面大红的塞子,一股泥土的清香便奔泻而出,而盒子里也有着一张纸条 "昔人冢上土,今上手中泪".不多语,只此两句,却是道尽冷铧的心思。无以为报,三柱清香,便成了最好的念想。 自那年从姑苏回至京城,此生,再也未曾踏入那个杨柳青青,莺飞糙长,温润如画的地方。 那方温润清婉的水土,养育了那样清冷傲然的人儿,那山那水,许是滋润了天地的灵气,竟也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纵使一介帝王,也不敢轻易踏入。 就怕一踏入,那心底层层的念想,就再也制止不住,如洪水决堤,再也难以挽回。 宁愿如此胆小,宁愿如此缩在自己的所在,也不愿意去正视,身为帝王,却也有着软弱的地方,那是心底深处,别人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地方,那样深切的埋葬了一段情感,那样凄凉的掩饰了一段过往。那样深刻的痛,却终也只能独自一人尝,只因孽由自作,苦果自吞。 青铜制兽形四足鼎华美的雕花盖里,幽幽然的流泻出青色的烟雾,是那人最喜欢的百合香,淡淡的,旁若无人的在鹅黄的空间嚣张的展示着浓烈的香韵。铜鼎旁是满满一柜子的书,手抚上,只觉得一层清灰,忙拿了搁置在边上青花大瓷瓶里的拂尘,不劳辛苦亲自扫了起来。等将书籍上的灰扫尽时,看着那一柜子的书,方才舒了口气。好似卸下重担一般,长嘆息,却原又是为了那人罢了。 鹅黄的帘幔垂落,隐约的盖住了那一柜子的书,帝王清瘦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帘幔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一抹孤独落寞。 这一年的冬天,冷的超乎寻常。雪勐烈的下着,京城里积了几寸高的雪,寻常百姓家里,愁着该怎么过了这个年,街头更是白茫茫一片,人们瑟瑟的缩在了自己的家里,只怕也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才会有那踏雪寻梅的雅致。可皇宫里传来的消息,却更叫人不安,皇帝龙体欠安,已经是罢了一个多月的早朝了,满朝上下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经提出了请皇上早立继承人的意见,只因,当今圣上至尽尚未能有子嗣,而这,自然是朝臣最关心的问题。 寝宫里,瀰漫着一股子药味,人至中年的冷铧,满脸憔悴,一室的鹅黄却再也衬托不出主人的生气,一边的太监捧着一小盅药罐,却只吶吶的站在了边上,不敢声张。 寂静的空间,只有冷铧浓厚的唿吸声,好半晌,才沙哑的问道 "苏州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苏州那边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的念着,盯着鹅黄的帐子顶端,突然说道 "吩咐下去,将朕寝宫里的书籍尽数送去苏州,明年开春,朕要亲自前往,看看姑苏容苑。" 一边的太监一听,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启道 "陛下,当以龙体为重啊,想那苏州迢迢千里……" 话未说完,便被冷铧制止 "不要说了,朕这一辈子,亏欠的太多,若不去,朕只怕不得瞑目。" 太监也未能再说什么,只得端着红漆盘子,低着头,站在一边。而冷铧眼眸中深深的苦涩,却是谁都没看见。 开春了,病中的皇帝坚持着,放下了满朝文武,不管不顾执意的去了苏州。 临到苏州的那天,天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的,淅沥沥的下着,带着春日的一丝微寒。马车终于到了容苑门口,依旧是高大的石墙威严的红漆大门,依旧是七彩琉璃的大红灯笼在暮色中散发着猩红的光,斗大的容字浓墨重彩的镌刻在了匾额之上,墨透纸背的千钧之力,那样生生的镌刻着,如同那人,一如那人的坚定和执着,藏书人的艰辛和坚持守望,那是书魂,人魂,书楼百年来守护者的魂。 苍老的手抚摩上了门上冰凉的黄铜门环,轻轻扣了上去,模煳中,依稀记得二十几年前的那一个暮春的午后,那个清冷高傲得令人生畏的悬阁阁主,带着孤高的神情,在这门前,是怎生的傲然,是怎样的孤高。带着怎样不屑的神情,那样飘渺的看着自己,眼中,剩下的只是清冷和骄傲。是身为藏书人的骄傲,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着,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却看不透,看不清。终究落得玉碎人陨,遗恨余生。 门开了,来者一身青色布衫,白纱罩衫,一头青丝用青色布条系在脑后,波澜不兴的眼眸淡淡的扫了眼冷铧,却只将门开了半扇 "请进。"冷铧闪身进入,后边的太监刚想跟进去,却被来者制止 "容苑为私人藏书楼,不容他人玷污。"话毕,立即关上了门,将一干人等留在了门外。 熟悉的路,熟悉的楼,一丝不差,那是记忆中的味道,那是记忆中的景色。冷铧的心似乎就在那样的景色中,寸寸成灰,飘散在曾经有着那无双丽影的时空中,仿佛和那熟悉的容颜搅成一团,却又那样清晰而又缓慢的在自己眼前慢慢的分裂开来,碎化成无限的冰晶,却原来,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曾经以为的,现在已经残酷得连幻影都不存在。 容,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你,是么?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实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上天是公平的,它总是让人在最后了解一切的事实,任凭你知道事实后挣扎怨恨苦恼失望,也不曾怜悯的看你一眼。 离游一直默默的站在前面带着路,将冷铧带到了书楼门前,一声不响的打开了那扇冷铧曾经那样疯狂嚣张的想进入的那个他不曾了解熟悉的空间,那是他心底深处爱到发狂甚至每次想起都会觉得一颗心痛得仿佛已经被刀割裂被人狠狠撕碎仿佛沉入深渊永远得不到救渎只能那样的禁锢着的念想,胸口闷得仿佛要发泄要爆炸,却又不得不压抑着。 背后的离游准备离去,冷铧轻声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和意图?" 离游怔了下,惨笑着说道 "因为我们曾经犯了同样的错误。" "是么……"一声嘆息,深远得仿佛能穿越时空的隧道岁月的变迁,萧然落寞的轻然跌落在尘埃中,激不起一丝的涟漪。 "是的,我们始终不曾真正的了解他,也不曾试图去了解,即使在这么多年之后,还是无法了解。即使……"离游的声音顿了顿,头上束缚着青丝的青色布条缓慢的在空间飘闪下,很快便又如沉寂的蝶伏在略有灰白的发上,仿佛如主人沉稳的声音。 "即使你重建了藏书楼,即使我在这里守侯多年,无法了解的,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人,每个人的心都不一样,你与我,无法有那样纯净透彻看透一切的心思,因此,我们,只是用一个躯壳守护着这里,而不是灵魂。" 灵魂么…… 或许是的,容。 一直以来,你都是那样的守护着的么,守护着你的书,守护着你的信念,守护着你的执着,甚至还守护着别人带给你的伤害和寂寥。 在这片宽广的天地里,是否飘着你的灵魂,是否融如了你的信念,是否有着你的执着和坚持? 冷铧在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 不再会去计较那些荣辱,不去计较得失,不去想那些朝政,也不再处心积虑的想着要如何稳固自己的帝位。那些东西,如何变更,已经和自己无关,即使岁月变迁,即使改朝换代,也不再和自己相关,心灵已经沉寂,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过往浮华凡尘若梦,那样汲汲辛劳最终来又得到了什么? 周围的景象忽然变的模煳,仿佛许多的梦想被粉碎飘散在空中一样,缭绕着冷铧。漫天书卷似乎全部围绕他身边,他的一生如华丽的画卷一般舒展在他的面前,那样金碧辉煌灿烂得流光溢彩,从来没有得不到,从来没有在乎过。 可是渐渐的,那些辉煌都羽化成灰幻化成泡沫朦胧如幻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渐渐的他连自己以前究竟做了什么都不再清楚。 胸口沉闷得如同被火烫刀刺一样的痛,眼前模煳得如同漫天的雪花,一片白茫茫,他再也看不清楚被那人万分牵念的书楼,也看不清楚那些书卷,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雪花不停的飘散,朦胧中,他却似乎看见漫天的雪花中有那么纤弱得嫩青色身影就在前面,他迈开步想上前,他提起脚想踏上前,他张开口想喊,他张开眼想仔细的把他看清楚,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定定的站在原地,他只能呆呆的站着,他的脚迈不开,他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什么也无法说出口,他的眼一片模煳,他只能楞楞的看着那道嫩青色的影子缓慢而又坚定的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眸中,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看着那道嫩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第一次,漫天的大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天际,在那片绚烂的火光中,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渐渐的没入其中,看着飞扬的髮丝,连同那嫩青色的儒衫,隐没在艷红中,听着那一声轰然巨响,在心中砸下了永远不可能磨灭的痕迹。而这次,他却只能看着萧瑟的白色,包围着那道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他明明那么的近,自己只要伸手就能抓住他,能抚摩那冰凉的髮丝,能扯住那飘逸的青衫,可是苍天仿佛在嘲弄他,硬是让他看着那道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身影,又一次的消失在自己眼前。 第37页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场梦,一幅画卷,而这幅华丽到极至的画卷正在他面前辉煌的展开,却是在别人的手中。而现在,画卷已经渐渐的被岁月的年轮熏成黄色,陈旧得再也负荷不起任何的回忆。它脆弱的一伸手就能被分裂成无数的小碎片,风一吹它就会四处飘散,然后,再也找不到有关这幅画卷的任何消息。无论它曾经是多么的辉煌。 那画卷渐渐的有了裂纹,越来越大,轰的一声,那幅美丽辉煌得让人仰视的画卷终于裂成了碎片,化为了灰尘,在阳光的照she下,晶莹的尘埃与微粒四处飞散,化为人的肉眼看不见的万千尘土。 一切终于结束了,他欣慰的想着,身子越发的轻盈,与清风为伴,与大地为伍,他甚至能闻到花的芬芳,糙的清香,这是他以前从来也不曾注意到的。 他依旧没有看见江容,但是他化为了万千尘埃,他拥有了永久的生命,总有一天他会到达江容所在的世界,那时候,他会将江容团团包围。一直到宇宙的尽头,也不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