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反击攻略》 第1页 《受害者反击攻略》作者:陈未翎w【完结】 文案 #多年逃犯忽然露面,深夜哭喊寻求警员帮助,为何会出现如此怪事?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今日说法为您解答# 多年以后,被所有人在私底下偷偷叫大魔王的韩杨表示: 其实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保命,没想那么多。 至于那些人为什么哭着喊着宁愿被抓起来也要躲开他, ……反正他是不知道。 真的:) 生者需要清白与公道,逝者需要一句天理昭昭。 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哪怕它总是迟到。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系统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杨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汽车发动差不多十分钟后,车内忽然响起了叮铃铃的声音,瞬间打破安静的空气。 有人来电。 正闭目养神的韩杨被震醒,下意识皱眉,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掏出手机喂了一声。 “杨杨,今年回来过年吗?” 听筒另一头的女声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试探着发问,他这才终于醒过神,迅速脱离了迷煳状态,改了最开始那漫不经心的腔调,柔声道:“二姑,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 “哎,二姑知道……这不是看你平时忙嘛,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做那个什么侦探,整天到处乱跑……今年要是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 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韩杨嗯了一声:“我尽量。” 但也还是没说确定回去。 电话那头,女人也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讷讷半晌,最后只是无奈嘆了口气:“你爸不在了以后,你跟你妈一样都只顾着忙工作,也不说回来看看,瞧这一年年过的,咱家里啥时候能把人凑齐吃顿团圆饭啊。” 话音刚落,也不等他回话,就又飞快接上:“好啦好啦,二姑知道你忙,到时候尽量安排安排吧,你弟都嚷嚷着说想你了——不过杨杨啊,你最近怎么样,之前不是说想休息一段时间?现在不会还忙呢吧?” 一说起这个话题,那头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就算有可能会被嫌弃唠叨啰嗦,也是一定要说下去:“……不是二姑说你,工作再重要,哪儿能有身体重要啊是不是,你看你这都二十七八了,怎么到现在都还听不到一个好消息呢?身边儿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你这叫二姑怎么放心啊?” 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韩杨乖乖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作为应答,也没有不耐烦的情绪,直到计程车减速,司机在前头跟他说了一句:“小伙子,要到啦。”被电话那头的人听见,才总算是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杨杨,你这是在外头?” 韩杨结帐推门下车,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插上耳机解放掉发酸的手臂,“对,要去趟四川,出差。” “这样啊,那还挺远……” 滚轮在水泥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踏入机场大厅,正好听见广播在喊即将起飞那个航班的乘客,二姑又叮嘱了几句之后,才带着满心不捨得和不放心的情绪挂断了电话。 韩杨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干脆就低头,利用这空闲时间在手机上把剩下的工作都飞快做了个收尾处理,看见同事那边显示已读后,才算彻底安心。 北京到绵阳,两个小时左右的行程,在飞机上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定的酒店有专车接机,他出了航班楼直接去找接的人,刚推开大门,忽然就一阵大风扑来,他脚步一顿,看见眼前头砰地一下就砸下来个大立牌——固定的钢丝不知道为什么松了,被劲风一吹,差点砸出个意外事故。 旁边工作人员急急忙忙赶过来,慌慌张张跟他道歉,也是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而他只是摆摆手,不咸不淡地瞥了那块沉甸甸的大立牌一眼,拖着行李箱往一边绕开,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耳旁忽然响起滴地一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机械音毫无感情波动,一板一眼地说:“恭喜宿主,成功躲过死法一,扣除幸运值50点,目前可使用额度为0,下一轮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开启,请尽快赚取幸运值,为您的人生充值续费。” * 坐上过来接机的车,韩杨在后排靠着车靠背闭目养神,想起刚刚那差点就直接砸到他身上,要把他砸个头破血流的大立牌,心里头忍不住就有一种滑稽的感觉不停翻涌。 要不怎么说他人生经歷丰富多彩呢,就去围观一个颁奖典礼,结束后人还没走出大门,莫名其妙脑袋里就多了个自称“反杀系统”的傢伙要跟他玩儿什么侦探游戏。 “宿主,我要再次重申一遍,这不是跟你玩游戏,我是一个充满正义的高科技资料库,我们的目的是要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们伸张正义。” 韩杨在心里嗤它一声:“既然这么一身正气,还能做出来偷听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事?你这叫做窥探他人隐私——而且,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你强行跟我绑定,还说什么不按照你的指令行动,就要体验各种奇怪的死法,没说错的话,这种行为叫威胁吧?” 第2页 “……” 系统被他说得有些无言以对,顿了顿,迅速调转话题:“所以宿主你可以努力去做任务啊,消除一个未结案件,就有200点幸运值和金钱奖励,而且这在你们现实世界里,也算是立了大功……等你幸运值升到500,你完全可以屏蔽我嘛,这样我就听不见你心里的话,不是两全其美?” “——再说了,我又没有受虐倾向,喜欢听你在心里头骂我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委屈,没有起伏的机械音都被念得可怜巴巴,让韩杨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找起藉口来话还一套套的,结果不是依旧不敢正面回答?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他就当脑子里多了个总有自主意识的siri在唠唠叨叨吧。 不然还能怎样?把脑子挖出来? 啧。 睁开眼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搭理脑袋里的奇异生物,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风景,耳旁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专心开车的司机抽了个空,顺手把电台给打开了,里头刚好是音乐频道,没有前奏,很耳熟,是许巍的歌。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嚮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配着音乐,车子拐了个弯,开上沿江公路,正值黄昏时分,白昼即将和黑夜交替,灯还未明,但江水波光粼粼,隔着车窗看过去,江水就在暖阳下闪着别样的光。 进入涪城区,酒店在万达广场对面,彻头彻尾的美式结构。韩杨定的是江景房,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一片开阔的江水幽幽,他坐在窗边歇了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开门,往外头去了。 市中心的人来来往往,原本就很是热闹,再加上这会儿恰好是饭点,又碰上下班高峰期,好几条路都堵车,所以韩杨没拦出租,挂着耳机开了gps导航,一个人慢悠悠往前头走,权当看风景。 约摸十五分钟,耳机里传来一声“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提示音,他抬眼往前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復古风格的小茶楼,装修很简洁,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正大门上头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干坤二字。 简单两个字,就刻画出了大气的第一印象。 韩杨顿了顿,推门进去,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还挺合他口味。 与其说这是个小茶楼,倒不如说是清吧更加准确,只不过白天来的客人都是过来喝茶歇脚,过了晚上八点,才会有人点一杯酒。 他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门口有牌子写着啊。 茶楼有两层,如果想看风景的话上二楼坐视野更开阔,吧檯在离门口大约五十米的左边,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一个温婉的女人正坐在里头跟人打电话。 听见门口动静,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说了句:“先不跟你说,来客人了,你就直接过来吧。”然后挂了电话,笑盈盈地看过去,声音柔软:“先生喝茶吗?” 韩杨低头看了眼时间,又飞快把墙上的字扫了一遍,说:“不了,来瓶伏特加——右排第三个。” 这会儿喝茶,别晚上睡不着觉了,反正这几天他可能得常来,大不了存下就好。 女人好像有些惊讶,往门口看了一眼,用不太确定地语气问他:“先生是一个人还是……” “一个人。” 说话间,他已经坐到了一楼角落,正好斜对面是窗户,既能方便他观察茶楼内部,也能看到外头的情况。行人来来往往,各自匆匆忙忙,倒是繁华都市里最常见的景象。 女人把他点的东西送过来,摆好了之后莞尔一笑,说,“您可真是好酒量。”完了,就是随口一说,也不用等他回答,转身就又坐回吧檯那边去了。 头顶的音响放着纯音乐,声音不大,小茶楼里算比较安静了,韩杨靠在沙发上,皱着眉,拔了耳机就开始翻系统传到他手机上的资料。 “案子过去的太久,兇手也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年,谁知道他是生是死人又在哪里,现在重新查,要没点特殊手段,只怕是不太好查。” “而且你只给72小时,时间未免也有点太紧张了吧?” 系统滴了一声:“所以要寻找的第一个地点定在这里,宿主,接下来你可以选择开启共情模式——” “十年前,四名原本互不相识的受害人都是回家途中路过这条街,之后消失不见,半个月后尸体在酒窖中被发现,而兇手曾经跟她们在这附近有过接触,这就是第一现场。” “共情模式可以帮助宿主获得更多来自案发现场的相关证据,那些东西警方肯定是看不到的,所以不会记录在资料里。” 韩杨若有所思:“共情?是让我代入受害者当时的情况?那我能不能看见兇手的相貌?” 系统严肃反驳:“在共情模式里,宿主可以选择受害者和兇手两个身份中的其中一个,期间发生的事是完全恢復案发现场,如果当时受害者看见过兇手长相,宿主你自然也能看到。不过宿主要是选择兇手身份,那就祈祷兇手出门作案的时候随身带着小镜子,时不时拿出来照一下吧。” “……” 第3页 最后一句,确定不是在跟他讲冷笑话? “哦对了。”系统又补上一句,“只有在相关地点才能开启共情模式,而一天只有一次开启机会,宿主,选择要慎重。” 72小时之内,那就是只有三次机会。 韩杨低头,视线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上头此时贴着的是四位受害人生前的照片。 同样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同样的二十来岁,正是如花盛放一般最美好的年纪,却仓促地中断在某个深夜,被残忍分尸后塞进酒桶里,来不及留下一句话,从此成为亲人朋友们最惨痛的一段回忆。 而兇手,却逍遥法外多年,至今没有归案。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屏幕慢慢熄灭,韩杨闭上眼,深唿吸,却觉得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十分沉重压抑。 说实在话,做这一行最初目的只是为了钱,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些较劲的心理,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和过世的父亲那样…… “宿主,考虑好了吗?” 思绪被打断,韩杨睁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道:“开始吧。” 耳旁又是滴地一声,周围景色似乎在悄悄扭曲—— “共情模式开启。” “请宿主选择身份:受害者,加害者。” 第2章 第 2 章 十点整。 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但转过弯进入巷子深处之后,即便是市中心,也总会有见不到光的地方。 李晶急匆匆从单位走出来,看着远处车来车往,不由得有些纠结,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最近有大项目要做,所以加班到现在,工作还是没有处理完,但天已经很黑了,她索性带着资料回家继续工作。身上的挎包里多塞了不少东西,有点重,沉甸甸压在她肩头,让她时不时就要调整一下背带。 她在纠结一个问题—— 十点多,最近能直接搭乘到家门口的公交车也已经停运,如果想要换路线,还要走上两条街的距离才能换一辆中途路线需要转车的公交车。 有这么点功夫,还不如打车回去,不来得更加方便快捷? 可是,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简讯。 又是一个月的帐单日,房租水电以及还款日期都挤在一起,她不过是刚毕业半年多,手里头也没什么存款,现如今,竟然连打车都开始觉得奢侈起来了。 脚上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因为公司的形象要求,但在这种时候,只会让她觉得更累。 李晶嘆了口气,内心好一番抉择,最后却还是无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了。 如果现在她还只是个学生,打车也就打车了,无非是几十块的事情,当然是选择让自己更加舒服的方式回去。 但现在…… 算了,还是多走几步路吧。 * 这条路并不是她的必经之路,所以倒也没有经常走过,但李晶这个人向来会开导安慰自己,就完全把这次的经歷当成不一样的体验来尝试,没走几步,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来听。 两条街的距离,不算是特别远,但这里的路灯好像是坏掉了,还没有来得及修好,拐个弯以后,眼前光亮就迅速消失。 基于人类发自内心对黑暗的恐惧,李晶迟疑了一瞬,完全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然后余光瞥见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手里似乎是提着一袋垃圾,单手插兜,和她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光线不强,再加上都是背对着光,男人头上还扣着跟运动衫连在一起的灰色帽子,所以李晶没看见对上的长相。 但很奇怪,那个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即便是看不见他什么模样,也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温和脾气,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悄悄就降低了他人的防御心理。 李晶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抬腿继续往里头走,心想还好有人跟她一起走这条路,不然她只怕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得够呛。 这么想着,她就下意识又朝着旁边瞥了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正好和那个男人来了个对视。 那人带着口罩,好像是刚洗过澡,刘海有些湿漉漉,就那么软软的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漆黑髮亮,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很简单干净的男人。 李晶对这个人的印象分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当那个男人丢掉垃圾之后,有些忐忑地朝她走过来时,她并没有躲开,而是很有礼貌地摘了耳机,认真盯着对方,想听听对方打算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静默了片刻之后,那个口罩男开口了,说:“请问,你……” “有男朋友吗?”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但稍微显得有些刻意了,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李晶没有多想,反而是被这句话搞得有些害羞,目光躲闪了一下,微垂着头,说:“没有啊。” “啊,那就好。” 男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挠挠头,同样有些羞涩不安,“李小姐,很高兴能认识你。” 李晶一顿,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好像,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吧? 就这么一句话,她立刻品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滋味,在这黑漆漆的小巷子里,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刚开始看起来的那么顺眼了。 第4页 好歹是听过无数遍,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的话,所以当她一感觉不对劲的时候,立刻就要找藉口离开,随便客气了几句之后,她紧紧抓着背包转身离开。 这次,她没敢再把耳机戴上,而是放缓唿吸,支着耳朵去听身后的男人有没有跟上来。 幸好的是,对方没有动。 李晶加快脚步,看见前头已经出现了路灯的光,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回可能是虚惊一场。 但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身后很近的地方忽然出现了脚步声,飞快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跑来。 李晶当时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就想回头往后看,但她什么也没看见——身后一片漆黑,只来得及看见一条木棍似的东西从斜后方勐地沖她敲下来。 砰。 * 勐地被弹出来的时候,后脑勺上被人用力击打的疼痛似乎还留着,韩杨坐在沙发上,手指不自觉抖了抖,脸上表情还停留在茫然阶段,几个眨眼后,才缓缓平復了跳得飞快的心脏。 果然和系统告诉他的一样,想要在共情模式里看到兇手的模样,还真的需要受害者当初见过兇手长相才行,所以直到最后,他看到了受害者是怎么被兇手打晕带走的,却半点有效信息也没得到。 但最后一段,木棍打下来的时候和着兇手的低笑,真的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韩杨舒了口气,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顺手拧开面前桌子上摆放着的酒瓶,冰凉清透的酒液哗啦啦流进玻璃杯中,他仰头,一次一杯,仿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压制没来得及全部平稳的心情,以及乱糟糟的思绪。 耳旁沉寂许久的再次滴了一声表现存在感:“怎么样,共情过四位受害者之后,有什么头绪吗?” 韩杨皱眉思索,忽然坐直,推开酒杯腾了个位置。 笔尖在纸上写出沙沙声。 “兇手每次露面,都会低头弓腰,摆明了就是不自信的状态,四位受害人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兇手,但兇手却能准确喊出她们的名字,说明之前肯定在暗中注意过她们很长时间。” “惯用手为左手,下手的地点都一样,档案资料上并没有显示以前曾经找到过兇手的住所,但他那样拖着一个大活人,就算人再少也会引起路人注意,所以很有可能他是附近的居民——” “能巧妙避开所有监控摄像头,侧面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他平常肯定是有仔细观察过之后,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对自己最有利也最熟悉的地方下手,所以他肯定住在附近。” 系统憋不住,发问了:“宿主,你怎么这样确定?兇手难道不能去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吗?万一事发,被人看见的话,附近岂不是很危险?” 但韩杨很坚定:“只有他是附近的居民,周围人或多或少见过他,才不会对一个人总在附近徘徊感到怀疑,一个人在家附近闲逛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吗?明显不会。但如果一个陌生人整天闲着没事在附近转悠,恐怕是个人都会觉得很不对劲吧。” “这倒也是……”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已经写了一堆,韩杨低头飞快看了眼时间,目光一闪:“过12点之后还能再开一次共情是吗?” “是。” 得了确定的答案,韩杨转头看向窗外,静默片刻后,拿着笔在本子某处重重画了个圈。啪地一声合上本子,重新塞回衣兜,他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身子也没有开始那样紧绷了。 这会儿,茶楼里已经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人,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能听见附近的客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想了想,一边拿杯子一边又问:“道具商城还开放吗?” “咦?”系统有些诧异,“宿主你要使用道具帮助吗?你现在的幸运值可是为零,扣成负数以后会降低你的运势,然后就要变得很倒霉的——上次做新手任务的时候不是说不要用吗,这回想通了?” 韩杨没吭声,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想想也是,新手任务那么简单,做完了才给50分幸运值,躲避一次死亡危机就扣光了,那会儿他当然不想用道具了。但是现在他有了个主意,没有外力帮助的话还真有点难办,如果没有时间限制,他倒可以慢慢来,可关键是这个垃圾系统竟然还有时间限制…… “宿主。”系统的声音再次恢復了毫无情感波动,“不要试图在心里骂我,我听见了会不舒服的。” 韩杨干咳一声,忍住笑,“扣吧扣吧,我付得起。” * 道具商城里的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是基本上都没有解锁,所以一打开,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片灰濛濛。 韩杨在里头一通翻找,目光忽然落在了某一处,点开看看,上头“神笔马良”四个大字写的很清楚,底下密密麻麻一排小字浮现出来,是道具的使用指南——寻人最佳法宝,信息填充度达到百分之五十即可使用,帮助你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心中的那个ta,扣取幸运值150后可解锁。 一百五啊? ……这么贵。 他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系统还有些忌惮,也无法预知自己幸运值被扣成负数之后究竟会有怎样的倒霉情况出现,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被牌子砸死或者拌住鞋带摔死的“幸运”体验,所以一看到上头标着150幸运值的道具,下意识就感觉,好像还得掂量掂量。 第5页 但右上角那个只能他自己看到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并不给他太长的考虑时间,随着时间推移,正在一分一秒往下降,像颗定时炸/弹一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还稍微抱着点侥倖心理:“如果72小时过去,我没有找到兇手幸运值涨不了,那有没有可能像解锁道具一样……” 话还没问完,系统就干脆利落说:“你想得美。” 韩杨:“……”行吧,果然不能有侥倖心理的。 这么一打岔,他只能干脆咬牙,在灰色的道具上按下了确定购买的按钮,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鲜红的“-150”字眼,感觉心都在滴血。 不过好在东西迅速到手了,一瞬间的事情,当他试着摸兜的时候,就发现兜里多了一支笔,掏出来看,就是很普通的一支黑色磨砂壳的钢笔,但到了他手里之后,上头就忽然出现一排悬浮的数据框,自动填写了他想要找的人物信息—— 【姓名:未知(兇手)】 【信息完成度:53%(物证+体貌特徵)】 【能否开启搜寻模式:能(53/100)】 【今日开启次数:1/3】 视线落在最后一行,顿时双眼一亮,心说这是好东西啊,一百五扣的不亏! 而系统就像是看傻子似的,忽然冷哼一声,韩杨也不关心它的心理活动,迫不及待就拿本子开始尝试。 笔尖抵在光滑的纸面上,顿了顿,忽然就开始带着他的手飞快游走,最开始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画到后头,上头已经有了个完整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让韩杨越看越是心情舒畅,几乎能想像到自己顺利破案时的场景了。 但当他最后一笔落定收尾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拿起来仔细端详,旁边忽然有个人沖了过来,像是崴了脚,跌跌撞撞几步就撞上了他的桌子。 就那么刚刚好,放在旁边的玻璃杯被碰倒,里头的酒液瞬间洒在他刚完成的图纸上,图案瞬间模煳一片,他的脸色也在同时变成一片死寂,如同棺材板一样木然。 这就是他的倒霉时刻? 韩杨被气得不自觉有点手抖,转过头想看看那位“无辜路人”,一抬眼,就看见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当时耳旁就传来咯噔一声,心说,原来倒霉事还能一出接着一出来。 想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但已经晚了。 桃花眼扶着桌子站稳脚,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好巧啊大侦探,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第3章 第 3 章 没有人回应。 韩杨垂眸,默默撕掉了被弄得一塌煳涂的几页纸,还好本子够厚,而且他画的时候是反过来用,没有把前头记下来的关键笔记给弄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收起本子,再抬头去看桃花眼,就见对方直接坐上了桌子,双臂环胸,一副高贵冷艷的模样瞧着他,薄薄的嘴唇往上头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怎么不说话呀,见到我太惊讶?” 韩杨心说确实挺惊讶,没想到跑这么远都能遇上,要是这人不是闲着没事跟着自己过来的,那只能说是孽缘了——他得是有多倒霉,才能被这么个花花公子给盯上,也可能是他三生修来的报应,这会儿就该他倒霉。 想着,就顺口回了一句,“陈公子倒是日子过得挺悠闲,是北京那地方太小不够你造作?跑到这里做什么?” “也就你整天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不会让我生气了。”陈显霖哼了一声,“喂,韩大侦探,我还想问问你呢,我说前几天怎么找不到人——你跑这里又是做什么?” 韩杨抿嘴,心说瞧瞧这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给了他什么殊荣所以他还得感恩戴德似的,听着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 但跟这种人生气吧,又不值得,于是他就微微一笑,“关您什么事呀,陈公子?”顺手收了自己的东西,站起身,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说:“不过,要是这话是你爸问的,我可就不这么回答了。” 原本还一副高贵冷艷模样的陈显霖瞬间就瞪大了眼,被这么一句话给气到了,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陈公子的死穴就是他父亲,父子俩常年不对盘,韩杨忽然来这么一句,气得他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拍拍衣裳,大大方方就从旁边绕过去,出门走了。 门口风铃叮叮噹噹,接二连三在同一个人身上被绊倒的陈公子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胃疼,咬咬牙,心说韩杨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让你躺床上哭着求我!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霖霖这是怎么了呀,跟个小仓鼠似的,头一次看见你被气成这样呢。”语调温温柔柔,说着话,过来收拾桌子了,拿着托盘仔细一看,推了推他,“再不起来,你这裤子可就不能穿了呀。” 陈显霖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跳下去,下意识先摸摸屁股——还好,没坐到湿的地方。 不过思绪被打断,他悻悻低头往沙发上一倒,“雯姐,你还笑话我……” 温雯还是那样笑得温婉柔美,随手把散落的长髮拨到身后,也不看他,“你这臭小子,每次跟家里人吵架都跑来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知道帮帮忙,光让我做赔本生意啊?” 第6页 “哎呦雯姐……”陈显霖懒洋洋地挥手,“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可是我亲姐,我来亲姐这里吃吃喝喝还用掏钱?说什么赔本生意……太见外了吧。” 温雯摇摇头,无奈横他一眼,“快起来,帮忙把这个放吧檯。” 磨磨唧唧半天,才算是把这空出来的桌子给收拾干净,陈显霖坐在吧檯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单手托腮,盯着正低头算帐的温雯,压低声音,“雯姐,之前你说那位追求你的人,最近怎么样了啊?” 温雯顿住,稍微侧了身子,“你声音小点,他今天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 温雯看他一脸兴奋,双眼里闪着八卦的火焰,又气又好笑,使劲推了他脑袋一把,“都说了他在这,你别动静这么大,让人家知道我在背后议论得多尴尬啊,老实坐着别动。” 陈显霖顺势压低身子,用吧檯上摆放着的盆栽遮住脸,一双桃花眼笑得像是马上要开花了似的,“姐,那人要还对你那么痴情,不如就考虑看看?你都二十五了,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那怎么成?”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小小年纪不学好,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换得那么勤快——改改你这臭毛病吧,你个花心大萝蔔。” 吐槽完了,想到另一个人,又觉得心里边不太舒服,温雯嘆口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那个人其实挺好的,但是我是真不怎么喜欢他呀,可是。说了一次之后他还是老样子,整天跟着我,这算是怎么个事情嘛。” 说着回头一看,表情忽然变了变,迅速转身回到吧檯里,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掐了陈显霖一把,面上却还是柔柔笑着,说:“要走了吗?” “嗯,结帐。” 陈显霖按住腿,斜眼去看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 对方有张娃娃脸,看起来不怎么显年纪,顶多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但之前温雯给他发微信的时候提到过,说她的追求者三十四了,好像是什么大企业里的小白领一个,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觉得那人可真是没出息,三十多连个领导都混不上,未免有些太没用。 真正这么面对面观察一番之后,他觉得,还是保留先前的判断并且收回让雯姐不如同意的话。 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平庸了,也就一张脸长得还算清秀,但放进人群里,必定是被淹没的类型,一眼看过去都找不出来人。他的雯姐那么漂亮,人还那么好,这种人配不上他姐,想都别想。 帽衫男是刷卡,拿了笔要签单,陈显霖瞥他一眼,忽然整个人就靠在了温雯身上,像是没骨头似的,嘴里还冒出来一句:“呦,兄弟,左手写字还这么漂亮,不错呀,下了不少功夫吧?”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拨弄着温雯的头髮,“宝贝儿,待会儿关门以后上哪儿吃点东西?等你等得我都饿了。” 帽衫男的动作似乎是顿了顿,抬头阴沉沉看了他一眼,陈显霖就当没看见,吊儿郎当地靠在温雯身上,余光瞥见帽衫男放下笔,手背隐隐爆出青筋,却一言不发转身,像是准备离开,就装得更加起劲。 等着人一走,才笑眯眯邀功:“他要是识趣的话,以后应该知道不来打扰你了,毕竟你的男朋友这么帅气,要再找也得找个更好看的呀,他排不上号,对吧雯姐?” 温雯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无奈摇摇头,对着他额头拍了一下。 * 一般来说,两点才是关门的时间,即便陈显霖大老远跑过来,也是没有例外的。 茶楼里的人来来去去,最后陈显霖自己觉得没意思想开熘,正好在当地有个以前认识的朋友知道他过来了,就打电话约他出去玩,挂了电话,他就摸走了温雯家的备用钥匙,打了声招唿之后脚底抹油了。 温雯一直等到了最后一桌客人离开,才把东西给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关门下班——原本店里除了她,还有两个服务生,但那俩人偏偏就十分不凑巧地一块儿生病了,一个在医院打点滴打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一个发高烧昏昏沉沉爬不起来床,也是没办法,今晚店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顶着了。 虽然陈显霖那小子跑了过来,但是让他帮忙做服务生伺候别人?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陈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伺候别人的活?不都是别人去伺候他来着? 算了,由他去吧。 关灯锁门之后,温雯背着包慢慢往家走,戴着耳机,听着舒缓的纯音乐,一边走一边去看这两点多的夜色。 半空中,月牙儿躲在云层里,朦朦胧胧,这会儿的空气里也没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清新了许多,她忍不住闭眼深唿吸,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再次睁开眼,正巧到了街尾的拐角,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她不由得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瞪大双眼:“包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 暗处的人缓缓抬头,像是有些局促不安,一双手不停捏着衣角拧来拧去,躲在墙角,低吼出声:“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那今天那个人是谁?”语气中带着点急躁和怒气,脖子微微缩着,帽子也拉得很低,让人只能看见他光洁的下巴。 温雯下意识皱眉,被他这种质问似的语气弄得有点不舒服:“包先生,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第7页 “怎么没关系?!难道你跟我不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来个男朋友?你是不是在耍我,还是说……其实你想考验我对你是不是一片真心?” 男人唿吸急促,忽然一把抓住她肩膀,离得近了,能看见他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温雯,你给我说清楚了,明明你说你也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心?我这么体谅你,体谅你工作忙不陪我出去,体谅你为了赚钱还要对不同的男人笑,难道你就这样回报我的吗?” 温雯被他这样一顿吼,整个人都吓坏了,拼命想把人推开,嘴里说着:“包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从来就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告诉过你不要继续跟着我了,你这样子我真的很困扰——请你放手,不然我要喊人了!” 她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很清楚了,也被吓懵了,搞不懂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成了“两情相悦”的关系,肩膀被抓得一阵火辣辣的疼,心里又慌又怕,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想把人推开。 勐地转头看看四周,忍不住心跳飞快——因为不是大路,所以这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就算她真的大喊,可能也来不及喊人过来帮忙。 她一边挣扎一边想扭头逃跑,但那个往日里一直温和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整个变了个人似的,力气大的要命,不停在追问她为什么。 她奋力挣扎着,勐地转头大喊了一声“救命”,但这瞬间似乎成为了导/火索,男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掴得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眼前一片金光四射,顿时有些神志不清,半张脸都麻木了。 头皮勐地一痛,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蹲下来的男人双眼通红,表情扭曲着揪住她的头髮,好像是说了一句:“贱人。” 究竟是不是这个词,温雯也没听清楚,她被打得耳鸣,满脸泪痕,心里大喊着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意识最后,只记得那个突然变得凶神恶煞的男人抓着她的头髮,把她狠狠往墙上一撞—— 咚。 她整个人软了下去,挎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第4章 第 4 章 从小茶楼里出来之后,发现后头没人跟上,韩杨这才稍微安了心。 靠在外头墙上重新画了一幅画,幸好这回顺顺利利出来了,拿着画仔细看看,他觉得这画上头的小区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不太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毕竟这是头一回来,绵阳这地方这么大一片,他哪儿哪儿都不熟悉,只能跑到路边小商店里一个一个问人,看看有没有眼熟这地儿的。 没想到最后,还真就让他碰上了认识的。 老大爷本来是路过,被他拦住的时候还当他是打小gg的,皱着眉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嫌弃的不得了,眼无意瞟见他手里的画,这才停了脚步,满脸怀疑地伸手把本子抽走,然后问:“你找这地儿?” 顺手一指,“这不就那边嘛,拐几个弯就到了。” 老大爷这信手一指还真是随意,韩杨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他指的到底是哪一块儿,好在大爷是个好心人,知道解释一下。 虽然一脸不耐烦,还是顺带着报了名说:“安心小区嘛,你这娃儿,外地来的?那一块儿都好早以前建的了,再过几年就要翻新重盖了,上那边去做什么?行了行了别拉着我,赶着回家呢。” 韩杨不动声色往旁边去了点,目送暴躁老大爷离开,立马掏出手机开始查地图。现代社会就这点好处,有个名字有点信号就能直接引路,省得再多问几个人,浪费口水。 再一看—— 安心小区,离得也不近嘛。 转身到大马路上去拦车,司机师傅小车开得飞快,一熘烟就把他给拉到了地方。 从车上下来,还得再走一小段路,路上没什么光,风唿啦一吹,暗沉沉地叫人心里发慌。 小区门口只有孤零零一个路灯,年久失修,在人头顶刺啦刺啦闪得跟动感光波似的,配个音乐说不定还挺有节奏感。门口的保卫室也空荡荡,压根就没人看守,方便了韩杨摸进去,然后站在墙边阴暗角落里,开始喊系统:“这里是关键现场吗?” 系统沉默了一瞬,大概是在检索,回了句:“是。” 找对地方了。 “那能开共情模式?” “不能。” 韩杨皱眉低头:“哦十一点半。”还有半小时才到明天呢。 幸好剩的时间不长,他索性就靠在墙上开始等十二点。 这小区里黑漆漆一片,没几户是亮灯的,韩杨等了一会儿,看时间才过去了五分钟,顿时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闲着也是闲着,他在联繫人里翻了翻,拨了一个号码过去,等着那头人一接通,立刻放柔声音,喊了声叔。 “杨杨?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来了?碰上什么难事儿了这是?” “是有点。”他低着头,一只脚在路边石头上踩来踩去,“叔,我现在在绵阳这边,你这里有熟人吗?” 那头顿了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床上爬起来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就是……查个案子。” 第8页 他挑挑拣拣,找了点不重要的事儿说给对方听,编了一大堆理由,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坦然到自己都快信了自己不是在扯淡。 那头他刘叔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幽幽嘆气,“杨杨,你还是想走你爸的老路,为什么不干脆回来进局子里帮忙呢?非要做那个……侦探啊什么的,别看电视里头瞎说,不正规你知道吧?” 谁说不是呢? 但韩杨眨眨眼,立刻就又来了一肚子理由跟对方扯淡,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差点把自己这种行为给说成了什么甘愿为国家奉献整个人生的无名英雄,一通天花乱坠地吹,听得电话那头赶紧连声道:“行行行你别说了,知道了知道了,大半夜的念经一样,你刘叔再听几次都要被你气懵了。” 韩杨低头笑笑,不置可否。 谁让他小时候最崇拜的偶像就是他爸呢,虽然他爸已经过世十年多了,他仍旧抱着想和他爸一样威风的心思,非要在这方面攀比一下,看看到底是当警/察的他老爸威风,还是他这个小作坊似的侦探威风。 其实还因为这样更自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做事也不用顾忌太多。 但这个就没必要跟刘叔说了,说完要挨批的。 电话那头,依稀传来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在问谁的电话,刘叔回了一句,重新跟他说的时候,语气是无奈地妥协:“行了,赶紧放你叔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帮你问问同事,问好了给你发简讯,你啊,也老实点赶紧睡吧,别学那些个小年轻的臭毛病,熬夜伤身体,听见没?” “好好好,我正准备洗漱呢,挂电话就去睡。” 寒暄几句之后,电话挂断了,韩杨双手插兜站在墙边,想了会儿事,半晌后才想起来看时间。一看,这个电话打了都大半个小时了,十二点早就过去,甚至都快半了。 问一句:“现在能开了?” 得到的回应是可以,就不再耽误时间,不过这次,他选的是加害人角度,然后闭上眼,听着耳旁风声逐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区里依旧安静地只有风声唿啸,韩杨忽然整个人一震,从共情模式中脱离出来。 他眼神空洞,直勾勾盯着前方挂在墙上的爬山虎,代入感太重,一时间竟然没有瞬间清醒过来,又等着好几分钟过去以后,才逐渐恢復正常。 然后迅速下了结论:“这个人……有病。” 双重意思。 一层是骂人,一层就是陈述事实,毕竟重度妄想也确实是一种病,精神上有问题——在兇手心里,竟然是把之前那四个受害者都当做了他的女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甚至完全被自己这种爱情给感动,决心要一辈子都和对方厮守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能够和他长相厮守呢? 死人。 刚才韩杨见到的,就是兇手杀死受害者之后分尸的画面,嫣红的鲜血铺满整片地,每一位受害者的表情都是惊恐和绝望,似乎是想不明白这种无妄之灾究竟是怎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回想起来,叫人感觉心里头堵得慌,唿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缓缓蹲下去,并不是因为看到了那样残忍血腥的画面而感到泄气,他正在努力回忆刚才看到的所有画面,试图从中找出兇手的具体位置。 ——打开窗户之后,能看见重重树影,但只有拉长的影子,所以楼层不算低,起码也是三楼往上。 一点一点从回忆中拼凑,他目光四处搜寻,在陌生环境里找让自己觉得熟悉的方向,慢慢挪着步子,变换方位调整角度,最后好不容易站在了某一个单元楼后头,看着眼前被风吹得枝叶晃动的几棵大树,目光微微闪动。 是四单元,住在中间所以刚好能看见斜过去的影子,但不知道具体楼层,再抬头看看,瞬间打消了心里头突然冒出来的不靠谱想法。 拿出那支能画图找人的钢笔,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帮他找到具体的房间号,但是这个想法好像也不太现实,钢笔一点动静都没有。 离成功就差那么一步啊。 韩杨无声嘆气,心说果然想凭藉外力轻轻松松就找到兇手,这种想法还是办不到,这些东西充其量就是拿来做辅助,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得靠他自己。 但问题是,他要怎么样才能迅速掌握兇手的全部信息,然后直接把人给抓住呢? 心念一动,他再次向系统发问:“是不是每次给的时间都相同?七十二小时是定死的?” “不是,随机抽取。” 系统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七十二小时是最低时限,往上还有一周半个月,但每次都是随机,看宿主你的运气,我也不能做主——所以如果运气好,时间没有那么紧张,宿主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查,想怎么走访看你自己安排——但这次不是,节哀。” 韩杨:“……”行吧,他明白了。 转过身,盯着身前这单元楼,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办,但世上的事总会峰迴路转,余光瞥见小区入口那里忽然有一道光一闪而过,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就见外头有辆车开了进来。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往这么个老旧小区里跑? 第9页 韩杨狐疑地贴着墙根悄悄绕到前头,幸好这里光线昏暗,不仔细盯着他在的地方看,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墙角藏着个人。 而那辆车一看就不对劲,专门找偏僻角落停下,之后车门打开,里头下来个人,拐到后座的位置拉了一下之后怀里就多搂着一个,看不清样子,但明显是个女的,连路都不会自己走那种。 韩杨脸色立刻就阴了下去,直觉告诉他,那傢伙恐怕就是他要找的人。 好嘛,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找呢,这会儿人可就自己按捺不住送到跟前了,估摸着是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没再次动手,憋坏了吧——当年这个案子惊动了警方之后,因为性质太过恶劣,警局甚至成立了专案小组,一门心思就为了把那位杀人狂魔绳之以法。 但兇手十足狡猾,绑人的第一现场和杀人分尸的第二现场从头到尾都没有暴露过,弃尸的地方也选择的十分巧妙,在一个暗巷酒窖里,监控死角,尸体被藏进酒桶里泡着,上头的所有痕迹都被泡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那时候是十年前,检测技术本来也就不怎么厉害,没有像现如今这样到处都是高科技,兇手拿走了四具尸体的心脏之后彻底销声匿迹,所以这个案子也就成了多年悬而未破的悬案,久而久之,就封存在了档案室的最下头,没有了后续。 现如今,眼看着有个嫌疑犯带着疑似第五位受害者出现,韩杨低头想了想,决定悄悄跟上去,而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摸到正门,等着对方上楼之后跟在后头,要么,就是从单元楼后头爬上去。 这个小区的单元楼设计很独特,墙壁并不是光滑的,而是不少坑洞,稍微有点拳脚功夫的人过来,徒手爬上去是绝对都能够做到的,只要胆子够大,不怕不慎失手摔下来。 从前头走的话,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可被人发现的机率也是直线上升,甚至有可能悄悄摸上去之后,就看见对方在拐角那里正盯着自己,想想都觉得瘆人。 还不如冒险一把。 连繫统也跟他说:“宿主,我建议你从后头走。”稍微一顿,又补上一句,“不放心的话可以看看道具商城喔。”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记推销。 不过它确实给韩杨提了个醒,自己现在正处于幸运值为负数的倒霉状态里,总觉得可能刚绕过去就要被发现,不如就看看道具外挂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起码先让他把人给抓住再说。 匆匆一翻,就看见第一页有个“金刚大力丸”,大概意思就是用了之后如同少林十八铜人附体一样,而且只需要5点幸运值,唯一的缺点就是有副作用——服用后一个小时,药效褪去,体内荷尔蒙暴涨半小时,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韩杨眉头一皱,心说这副作用怎么看起来满满都是马上要上扫黄打非栏目组的感觉? 但关键时刻,来不及多想,嫌疑犯都已经上楼了,他索性也就豁出去一把,兑换出来以后直接用上,二话不说就从后头往上爬。 * 黑漆漆的楼道里,脚步声十分微弱。 走到了门口,怀里的女人依旧软绵绵挂在身上,唿吸微弱。 他面无表情地拖着人开门进屋,脚步还没站稳,随手就关门。但不知为何,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了一下,然后撞在了上头又弹开,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难听至极。 他素来十分警惕,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被激怒,有些失去理智,也不会选择用这么仓促的方式动手,现如今,门口只不过是这么点异样,他立刻就感觉浑身汗毛竖起,直觉在沖他示警,有危险,哪里不太对劲。 勐地转过身,揽着的女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也顾不得去管,看见门上那只手的时候,他瞳孔瞬间剧烈收缩,第一反应就是摸门口鞋柜上的菜刀。 但他摸了个空。 他看见门口冒出来了个男人,光线太昏暗所以看不清对方长相,但目光能够有短暂碰触的机会。 然后他看见对方忽然间,就沖他微笑了一下。 第5章 第 5 章 深夜里拉响的警笛声,惊醒了一群人。 老旧的小区里,总算是亮了不少灯起来,有人在往下张望,但依旧不算多,顶多也就是那么三四户人家——不过听说这里也确实住的人不多了,因为位置不太好,和一些其他的原因。 和警车一同赶过来的,还有救护车。 昏迷不醒的温雯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乌央乌央着就往医院的方向送去,而韩杨,因为出手有点太狠,也是同样被当成了危险分子给扣了下来,最后因为胳膊上受了点伤,被警车护送着“押”到了医院去。 兇手被他揪住之后一顿胖揍,当时就把人打得爬不起来了,甚至还清醒的时候,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惊恐,而且他还是专门朝着人体最没有防御力的地方攻击,那滋味,保证让被打的人半个月都难以忘怀。 进医院之前,他这个“危险分子”打了个申请,要求打电话,获得同意之后,他那位操心成了习惯的刘叔又一次在半夜被吵醒,知道他再次折腾上了警车,电话那头噼里啪啦就是一通狂骂,可是气了个半死。 但毕竟不是头一次了,骂完也只能无奈,赶紧爬起来帮他打电话找关系。 不得不说刘叔不愧是个领导,差不多十几分钟之后,电话再次打过来,韩杨这个“危险分子”的名头总算是得到了解决。 第10页 松了口气,让医生简单给他胳膊上头自己撞门上磕出来的伤处理一下,完事之后,韩杨转头去了温雯的病房。过去一看,对方面色苍白,头上缠着纱布,人还是昏迷不醒。 但其实,就在他对兇手展开单方面的暴打那会儿,温雯是醒了一会儿的,整个人虚得不行,声音哆嗦着请他帮忙打个电话。但是电话没打通,那头可能是没听见,连着打了两个都无法接通,这边,温雯又重新昏了过去。 站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韩杨转身去了安全通道,感觉有些烦闷,把兇手揍了一顿之后心情也没有半分好转,索性就坐在楼梯间,盯着楼梯上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菸头发呆。 但发呆也只是几分钟,忽然响起的铃声重新把他思绪拉回,掏出手机喂了一声,那头似乎还是有些闹哄哄。 有个人大着舌头说:“你谁啊?” 韩杨一顿,表情多了几分错愕。 * 二十分钟后,原本打算玩个通宵的陈显霖到了医院,浑身酒气冲天,脚步都跌跌撞撞不停打弯,被韩杨看见,实在是有点不忍直视,就伸手扶了一把。 陈显霖站不太稳,靠着他,满脸茫然:“我姐呢……?” 韩杨盯着他,一言不发地直接把人给拽了过去。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韩杨靠在墙上,时刻留意着他,生怕他醉意上头直接吐人家走廊上,忍不住心说自己可真是老妈子命。但陈显霖这会儿格外安静,就贴在门口往里看,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最后,韩杨都怀疑他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就喂了一声,伸手拉了他一把。却没想到这么一拉,陈显霖有点猝不及防,一双微红的眼睛露了出来,似乎还在闪着泪光,但目光一跟韩杨接触,他就飞快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看什么看?头转过去!” 韩杨按了按太阳穴,被他这一副刺猬似的模样搞得有点无奈——想哭就是想哭,又没人会笑话,还非要装出这么一个倨傲嚣张的样子来做什么? 于是嘆气:“行了,我转头,你哭吧。” “……瞎说什么啊?你怎么那么会脑补呢?” 陈显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髮,扑通一声就坐在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手在兜里摸了摸,忽然皱眉:“喂,有没有火机,借我用用。” 看看周围洁白的墙壁,韩杨伸手就把人给抓了起来,听着耳旁对方挣扎着喂喂餵喊他,脚步一顿,满脸抱歉地微微笑,直接把陈显霖那颗被蹭到乱糟糟的小脑袋又给按了下去。 “……” 到了楼梯间才放开手,但陈显霖分明是被他这突袭给搞懵了,嘴巴微微张着,想了半天,也没有把醉醺醺的脑神经给重新组织好,最后只是结结巴巴说了句:“按人脑袋,过分了吧?” 但对面,火机咔嚓一声,不搭理他的韩杨双目低垂,神情似乎十分专注,是在替他点菸。 对上他时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但嘴里说的话可就不是了:“医院里不让抽菸,你是不是脑子泡坏了?” “我……” “哦对。”韩杨摇摇头,嘆气:“陈公子平时哪儿还需要用脑子,直接撒钱就行了,用脑子多费劲啊,是我错了。” “……” 靠。 陈显霖忽然意识到,自己每次碰见这傢伙的时候,总是会被对方几句话说到词穷,可能他需要的不是把人往别处拐,而是需要远离远离再远离,省得某天直接被这人给气死,得不偿失。 尼古丁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们站着的位置是通风口,外头夜风凉嗖嗖。 虽然知道他姐早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但陈显霖还是没心思回嘴,默默坐在楼梯上,有些沮丧地沉默半晌后,忽然嗤了一声。 “餵。” 韩杨正低着头,漫不经心扯着袖口:“我有名字,谢谢。” “瞧你那小心眼儿的劲儿。”陈显霖看了他一眼,表情特别奇怪,就跟招惹上了什么阶级敌人似的,一说话,语气带了点不服气和非要跟人对着干的执拗,“喂,你过来,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斜眼的时候挺阴阳怪气,白瞎了那张明星似的脸蛋,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韩杨就笑:“我还真怕大少爷吃了我,毕竟,大少爷可是当众发表感言说不把我追到手决不罢休的人才啊——由此可见,我这人还挺有魅力的,对吧。” “我说韩杨你能再不要脸点儿嘛?” 韩杨拿眼尾瞥他:“不是陈大少爷您自个儿说的话?” “……”想想也是。 一支烟烧到尽头,陈显霖咬牙切齿地掐灭,表情狰狞,好像手里那是谁的脖子要被他掐断似的,掐了几下,忽然就恶狠狠说:“谢了。” 给人的感觉就是普通话有点烫他嘴,说俩字都含含煳煳,完了直接把头一扭,一副打死也不回头的模样——可是稀奇到家了,陈大少爷什么时候跟人这么客气过,说个谢谢而已,其实也不难,但是听的人就让他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 何必呢。 第11页 韩杨微微往旁边侧了侧,正好能看见对方的半张脸,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倒衬得更加稜角分明,同时还带着些难得的少年气,长得实在是不差。 完了他又有点走神,不着边际地心想可惜大少爷没有出道进军娱乐圈的心思,不然就这颜值,得圈多少迷妹女友粉啊,也省得整天闲着没事纠缠别人,多烦吶。 这么想着,他忽然冒出来了一句:“大少爷,我这也算是陪够了,可以走了吗?” “不行。”大少爷转头,还是恶狠狠地瞪他,“你留下来,陪我。”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韩杨当时就乐了,问他:“凭什么呀?” 陈显霖又飞快瞥了他一眼,那小眼神熘熘的,也不知道心里头在盘算着什么坏事儿,面上表情倒是绷住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微微抬着下巴:“今儿个我喝多了,难受,这边就你一个熟人,你不留下来陪我还让谁来啊,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你?” 韩杨觉得,他这人说话的腔调可真是讨人厌,示弱的同时还非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干嘛,真是活脱脱那种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少爷做派,不讨喜。 所以就斜了他一眼,拍拍衣襟,“别了,我一普通老百姓,跟您这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可不敢熟,回去守着你姐吧,我走了。”——他忙活了一晚上,现如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说走是真走,两条长腿一迈,直接就出了楼梯间。 陈显霖也不继续跟他纠缠了,手里还捏着灭掉的菸头,一声不吭坐在楼梯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出了医院大门,韩杨总算是松口气,也有时间去看系统的消息了。右上方悬浮着的倒计时还在缓慢跳动,底下有个小小的黄色信封模样的东西,点开一看,是关于他第一个任务的结果—— 【嫌疑犯:包维(已抓获)】 【完成进度:80%(差关键性证据)】 “恭喜宿主,就差最后一步了。” 韩杨站在马路旁,一边顺手摸兜一边心想,现在那个兇手只是被当成了绑架犯被抓住,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傢伙就是十年前的连环杀人兇手,而他记得,共情模式里似乎看到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应该挺值得去搜一搜的——不过去搜的话,还是先等他回去睡一觉吧,现在都四点多了,再等会儿天都亮了,他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想着,忽然皱眉,低头又摸了摸衣兜,确定东西不在里头之后,又转身走了回去。 他打火机忘了拿,还在陈显霖那小子手里呢。 要是换了普通的还好说,大不了再买一个,但是那个是老古董了,与其说是打火机,倒不如说是他的护身符,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上的。 急匆匆跑了回去,温雯病房门口没有人,他转身去了刚才待过的楼梯间,一推门,果不其然,陈显霖还在那里坐着。他的目光迷濛而无神,面色惨白如纸,表情空茫,跟刚才那见过的那副高贵冷艷的模样截然不同,但在门被推开后的几秒钟之内,他意识到有人过来,又飞快整理好了表情,不自觉抖了抖嘴唇,往门口看过来。 然后诧异皱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但这个拯救显然是很失败的,韩杨已经完全看到了他的表情,心里头就挣扎了一下,最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也是大善人,平时积德行善的事儿不少干,然后嘆气:“走吧。” “去哪儿?” 韩杨伸手把人拽起来,神色淡淡,语气也没有说特别疏离,但同样也谈不上亲近,说:“让你回去收拾收拾睡觉,别坐在这吹风了,明天再过来看你姐——顺便,手里东西赶紧还我。” 陈显霖还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冷哼一声,打算端着架子再说点什么,忽然耸了耸鼻子,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他原本发白的脸微微涨红了些,悄悄抬手,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好像……有股什么味儿啊?” 第6章 第 6 章 从陈显霖说出那句话开始,韩杨的脸色就再也没有好过。 虽然心里头早有准备,但是看着陈显霖那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熘的目光,他还是忍不住板起了一张死人脸。 导致这大半夜拦个车,都变得十分困难——可能是路过的司机瞧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太敢过来拉人吧,再加上凌晨四五点,路上的计程车本来也就不多,愣是又多花了半个小时,才总算是有一辆车把他们拉上,送到了万达广场附近。 对,是他们。 陈显霖又开始犯毛病,喝了点酒死乞白赖非要让他给自己找地方住,上了车,也是半点不憷他的冷脸,闭着眼就往他肩头靠。 推开一次没用,再推一次照样过去,好像是非要跟韩杨较劲,看他俩今天谁会先认输一样。 韩杨有时候都觉得奇怪,这位大少爷以往身边的伴跟他完完全全就是截然相反的类型,他的形象跟花美男半点也不沾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促使这位大少爷忽然转了口味,扭头对他纠缠不休起来了。 但世上千万人,唯独大少爷的心思最难捉摸,韩杨肩膀上压着个脑袋,最后都有点自暴自弃似的不想管了,索性就随他去,反正靠一靠也不会掉块肉。 第12页 进门走到前台的时候,陈显霖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后,笑容很是暧昧,说:“这么长时间,你差不多也该想通了吧?” 韩杨不理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钱包。” 啪地一声,黑色钱包丢得是干脆利落,韩杨随手把身份证抽出来,本来没想看,但递给前台小姐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别说,证件照拍的还挺好看,一股子阳光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比本人现在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看多了。 房间恰巧开在同一层,出电梯的时候,韩杨看见陈显霖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笑。 电梯门缓缓关闭,他忽然伸手拿走了陈显霖的房卡,漫不经心地在眼前扫了一下,直接把人拽过去——他是真怕这傢伙再折腾出什么么蛾子来,所以还是等对方进屋以后自己再回去吧,也省得被陈显霖看见他房间号。 但他这举动让大少爷误会了,跟在后头嘿嘿直笑:“这么着急啊?原来之前都是装样子?” 话音未落,前头人已经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陈显霖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勐地一看,忽然生出了一种想低头缩脖子马上开熘的感觉,但他忍住了这种怂破天的冲动,硬着头皮去跟对方对视。 走廊里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头顶昏黄灯光洒下来,仿佛精心雕刻一般,映衬着韩杨的那张脸,就如同模特一般俊美,让他不由自主悄悄吞了吞口水。 所谓的色向胆边生,大概就是说他这样的状态,明明看见对方的眼神凌厉如飞刀,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不好惹的气息,但陈显霖这会儿就是特别想过去摸摸人小腰,满足一把自己的色心。 他敢想也敢做,可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他以前的那些能够任由他随意摆布的伴儿,手才刚动了动,还没等抬起来,他就被大力推到门上,后背紧紧抵住房门,然后看着对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把房卡在他眼前一晃。 滴—— 韩杨的动作无比自然,行云流水一般的壁咚和开房门做得一气呵成,然后温温柔柔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凑过去了点,低着头,说:“还没躺床上呢,大少爷就开始做梦了,您吶,都不觉得外头冷吗?” 陈显霖一愣,刚刚还以为对方低头是想过来亲人,却没料到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头勐地一空,不由得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就摔地上了。 韩杨把房卡一插,神态自然地关门走人,里头被摆了一道的那位大少爷只来得及吼出一句话,说:“你他妈耍我玩儿呢是吧?!”然后咔嚓一声,就被关在了屋里。 陈显霖坐在地上,屁股底下是地毯所以摔得倒是不疼,但是这种耻辱感始终挥之不去,把他给气得眼前发黑。 脸上表情一阵风云变幻,他咬牙切齿地对着床捶了一拳,恨恨道:“等着!总有一天本少爷要把你日的嗷嗷叫!”竟然是气得开始爆粗口,往日的淡定模样完全维持不住了。 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是什么人那么没眼色,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陈显霖气唿唿地喂了一声,听了一会儿,忽然就迅速冷静了下来。 “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明天起床之后我再过去看她吧。” 说着,就走到了窗户边,随手拨开窗帘,垂眸看着外头的斑斓月色。 他歪头用肩膀顶住手机,修长的手指轻轻摸过烟盒外壳,普通的一个盒子愣是被他给摸出了一种艺术感。 叼起一支点燃,白雾缭绕,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微妙,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嘲讽,说:“……还能怎么样,玩玩而已,追得起劲不是因为还没到手?你现在怎么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了,怎么,爱上我了?”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去你的。”声音大到不用开免提都能听见。 陈显霖微微勾唇,“行了,我要睡觉了,就这样,改天再跟你联繫。” 挂断电话,他沉默靠在窗户边,静静看着外头的夜色渐褪,半晌后,忽然嗤笑一声。 “无聊。” * 而另一头,快步走回屋的韩杨匆匆洗漱一番过后,直挺挺就把自己摔床上去了。 今天的运动量真是超负荷,又熬到了这么晚,他几乎是碰上枕头就睡着了,但是睡梦里也不得安宁,时不时有鲜红的颜色从眼前掠过,哭喊声和求饶声像是被人按下了重播键,不断在耳旁循环。 勐地一惊,被坠落的感觉给惊醒,眯着眼往一旁看的时候,就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 这一觉,睡得好像更累了。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看时间,才九点半,韩杨把脸埋在枕头上,有种想要赖床的欲/望挥之不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想法了,自打父亲去世以后,他都不停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偷懒,哪怕放松一下,都要想一遍,这些念头是一种罪不可赦的事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所以就算再怎么觉得累,他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收拾整齐,准备待会儿出门去。 “宿主,昨晚上做噩梦了吗?” 系统又一次冒出来找存在感,韩杨面色平静,嗯了一声,低着头系扣子,并没什么想说话的欲/望。 第13页 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系统会放过他。 “抱歉,之前忘记跟宿主说清楚,做噩梦并不是偶然,而是开启共情模式之后的必然情况,所以才会有一天一次的次数限制,为的就是能够避免宿主的代入感太深,精神层面会受到伤害。” 韩杨一顿:“又是副作用?” “……也可以这么认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建议宿主多增强和现实世界的联繫,比如和爱人朋友有更多的情感联繫,也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使用次数过多造成的分裂感。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也确实曾经出现过有人代入感太深,和兇手产生共情,精神出现异常状况。” 韩杨哦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那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系统没回话,突然沉默了下去。 但当他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见耳旁一个非常微弱的回应,“将大脑内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清除,把对方分裂出的脑电波全部抹杀。” “……” 那不就意味着,直接把人变成了傻子? 韩杨伸手开门,并没有被这个回答影响到,只是笑笑:“你们还挺霸道。”语气也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感慨,总之十分微妙。 * 出了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又要拦车去另一个地方。 给司机报完地址,就看见对方眼神有些诡异,说:“小伙子,你去那儿干嘛?” “找个东西。”韩杨垂着眼睛看手机上的图片,随口一答:“有个人把东西给落那边了,我去帮他取一下。” “这样啊。” 司机把车发动,也有了跟乘客聊天的心思,“那块地现在都没什么人住了,以前那边曾经出过人命案,惨得要命,警/察去清理现场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当时正好就在附近,凑热闹过去看了,回来好几天都没吃得下饭……嗨,你说说,都这么些年了,说起来那档子事儿,都叫人后怕呀。” 他在前头絮絮叨叨,也是说得起劲儿,又是唏嘘又是感慨,加上韩杨态度也配合,时不时就附和一声,这话题慢慢就从当年的惨案跑到了民生问题,直说了一路,到了地方以后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等着人下了车,他还十分热情地挥挥手,问:“哎小伙子,时间长不长,用不用等你啊?” “不用了,谢谢。”韩杨客气地笑笑,“估计得好一段呢。” “……那行,那再见啊。” 韩杨挥挥手,目送计程车远去之后,表情才慢慢转冷,重新恢復了生人勿近的模样。 转过头,他正站在一处阴暗的巷子口,即便是大白天,穿堂而过的风似乎都把里头的阴冷空气给带了出来,吹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我记得那傢伙在这里藏了不少东西,应该就是最后缺的那点关键证据吧。” 掂了掂手机,韩杨伸手摸上湿冷的墙壁,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韩哥:谁嗷嗷叫?你再说一遍谁嗷嗷叫? 第7章 第 7 章 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巷子,一个上了锁的大铁门。 这里看似是个无人居住的地方,但这铁门的门把手却是锃光发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开关,所以这底下肯定藏着一些东西。 韩杨左右看了看,确定两旁都没有监控之后,默默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捅进去。 “宿主,你从哪里学会的这种技能?” 他表情未变,专心对付手里头的大锁:“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毕竟我只是一个侦探——又不是警/察,哪儿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刚回復完,手里就传来咔嚓一声。 门开了。 打开门,是一条长长的楼梯,顺着往下,没有照明的东西,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于是这越往下就越黑暗,越往下,就越让人心里摸不到底。 但路的尽头,是个拐角,拐过去之后,就有幽幽亮光从里头透出来,似乎还有个模煳的人影印在纸煳的窗口上,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像是等着人进去一样。 韩杨的脚步顿了顿,没料到这里头竟然还有人,但他下来的声音是绝对没办法遮盖住的,所以里头的人听见了,微微动了动头,轻声喊了一句:“儿啊,过来啦?” “……” * 和里头那位老太太面对面的场景,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老太太一身朴素衣裳,雪纺衬衫已经是洗得有些旧了,稍微显得掉色,就那么松松垮垮穿在老太太身上,而她则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韩杨这位不速之客,沉默半晌之后,说:“他被抓起来啦?” 看来,这位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 韩杨没吭声,只是走进去,拨弄了一下歪歪斜斜的檯灯,然后顺手拿起旁边一个小盒子,打开,“这是您儿子留下来的吗?”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怅然,又像是怀念,细到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的手腕动了动,说:“对啊,这是他头一次愿意跟我说话……然后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 * 第14页 差不多,也就是十年前。 那时候,包维也不过二十四,年纪轻轻,模样算得上俊俏,在一家咖啡厅里头打工,挺受人欢迎的,就是平常不爱说话,别人跟他说点什么好玩的事情,就低着头,一副羞涩的模样笑笑。 谁也不知道,他在背地里,是用多么残忍的手段去杀害那些无辜的女孩子的——不过当然,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来看,那个不叫做杀人,而是应该叫做给了他们一个犹如童话故事一般完美的结局。 而老太太大名叫做李莲玉,在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十多,还不是现在这种满头白髮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七八十岁的模样,老态尽现。 “……妈妈,今天那个女孩子向我告白了,我觉得她很好,不如改天我带她回来让你们见见面吧。” 李莲玉还记得那个时候,儿子满足的笑容,当时她还满心惊疑,被困在这个地下室发现无法逃脱之后,连看见那样的笑容都觉得恐慌。 但现在,她也学会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还可以展示给别人看。 “维维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们夫妻俩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他,让他犯下这种错……”李莲玉一边摇头,一边长长嘆气,“他对那些女孩子啊,都是真心相待,可是那些女孩子总是心思稳不住。跟他在一起可能是觉得不太/安定吧,就想着要跟他分开,维维他受不了这种刺激做下了许多错事,归根结底,其实还是要怪我们——” 说到这,她顿了顿:“先生,你是警察吗?” 韩杨若有所思地看着盒子里的女人衣裳,目光转过去:“怎么?” 坐在轮椅上,李莲玉低下头,“如果是的话,能带我去趟警局吗?谢谢您了,我可以把那些曾经见过的事情都说给警/察听,但我想再见见我儿子……他犯了错,我身为一个母亲,是应该要负起责任的。” “毕竟,那些女孩子们也都是有父母,知道她们不在了,做父母的才是做难过的。” “先生,麻烦您了。” 李莲玉态度很客气,一直低着头,好像是觉得愧疚。 她倒也不解释为什么儿子把她困在这里十多年不让她出去,就在这个狭小阴暗的地下室里,整日和寂静的空气作伴,还有身/下那老旧的轮椅。她只是很难过,眼眶红红,看着受害人留下来的衣裳,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忍心,就要转过头去,把目光落在发黄的墙壁上。 韩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这里头的所有关键证据给收好,然后推着轮椅,费力地把老太太抬上去,推出巷子口之后,又拦了辆车,直接说要往警察局去。 在计程车上,衣着整洁的老太太一直坐得很端正,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在半路上,忽然冒出来一句:“变化好大啊。” 前头司机不知道情况,就哈哈笑了笑,颇为爽朗地接话说:“那可不是嘛,现在都是飞速发展的时代了,有时候可能几天不见,这外头就要变个样子……老太太,您这是多久没出来啦?” 李莲玉低头笑笑,声音有些发颤:“也没多久,十来年吧。” 前头司机忽然被噎了一下,被这十来年给惊到了,也不知道怎么说,半晌后尴尬笑了笑,说一句:“那确实挺长哈。”就乖乖闭了嘴,认真开车,不再接话了。 很快,就到了警局,韩杨把轮椅从后头拿下来之后,推着老太太往里头去,迎面就碰上最开始,在居民楼里把他当成兇犯同伙的那位小警/察。 打了个尴尬的招唿过后,总算是到了最里头,一听说他们是要报案,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整理了一下衣裳,举手投足之间还透露出一股子紧张忐忑的意味,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她看着面前穿着制服的小警官,拿过了被带来的一盒子证据,很谨慎地放在了桌上然后抿嘴,静静思考了片刻,抬起头,微笑着开口—— “同志你好,我要自首。” * 处理完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下午,韩杨坐在警/察局门口的长椅上,静静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始唿叫系统:“如果我自己找未结的案子办,这还算任务吗?给不给幸运点?” 系统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按道理,只要是未结的案子,那都可以算的。” “我自己找也没问题?” “……没问题。” “那行。” 得到了系统的肯定,他迅速拨通了某个电话,滴滴几声过后,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喂了一声,直截了当地把重点说了出来:“刘叔,不知道以前那个说是局子里给我留的位置,现在我还能去吗?” 那头的人好像有点诧异:“啊?之前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去的吗?怎么,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改了主意?” 韩杨抿嘴,目光往一边熘过去:“我想了想,觉得现在这样确实不太好……我们这总归是个小侦探社,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就想着说还是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比较好。”说完了又陪笑,一本正经地扯了好些个理由,意图把对方迅速拿下。 第15页 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理由太过理直气壮,那头的人嘆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说了声好:“你想回来,这是好事,专案组现在就缺一位能给犯人做心理侧写的专家,那会儿你的成绩可是排前三的,稀里煳涂就跑去做什么侦探……太可惜啦!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跟专案组打声招唿,你直接过去报个到,大傢伙都认识认识,成不?” “没问题,刘叔。”韩杨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服上的扣子,“谢谢您,五天之内,我立刻就回去,不过……您得跟我说说是哪边的专案组啊?” “不在北京,这边不太好打点,你去海城。” 海城? 韩杨皱了眉,抬眼,往四周看了看,表情有些古怪,但嘴里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那行,您说个时间,我到时候过去报导。” 刘叔简单安排了一下,说是要给专案组的组长通个气,晚会儿再跟他详细说,就挂了电话。韩杨捏着手机,目光打了个转,忽然就听见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定睛一看,警局门口停了辆跑车,车还没停稳,一个熟悉的人影就从后座上下来了。 那人一身休闲装,明明是宽松的裤子,却仍旧显得他腿修长又挺直,衣服的裁剪完全就是恰到好处,随随便便的一套,都能衬托出他桀骜不驯的气质,还有那衣服架子似的身材。 “餵——” 陈显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直接冲到了他面前,皱着眉,一副很恼火的模样:“什么情况啊?怎么说是那个傢伙不能立刻就送他进监狱?” 韩杨靠在椅子靠背上,微微眯了眼,“嫌疑人的母亲过来自首,说是十年前因为嫉妒连续杀了四个女人之后,被嫌疑人亲眼目睹,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上有些问题,所以才……”手指轻轻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嫌疑人精神有问题,有医院诊断书证明,所以这事儿还得再查。” “我靠。” 陈显霖一把摘了墨镜,更恼火了,“听说是你把人送来的?” 韩杨撩了撩眼皮,“你消息倒是挺灵敏,这才多久啊,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局子里有陈大少爷的内线?” “你别管那么多。”陈显霖是一肚子火气,咬牙道:“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停了?” “这我就不好说了。”韩杨十指交错,轻放在腿上,仍旧是淡淡的模样,“之后出了通知,自然就能清楚,大少爷,安心等几天也没关系的。” 但这话,一下子就把大少爷给惹毛了,他顺手摔了墨镜,在地上发出咔一声,嘴里念了句:“妈的……”也不管其他,转头就打电话。 “餵?对,兄弟在这边有事儿,你瞧瞧吧,问一下,就给一天的时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让他死——” 韩杨一脚踢在他小腿肚:“杀人犯法,这里是警/察局,大少爷,要说这事儿起码也得出去说吧?” 陈显霖转头,目光阴沉沉,看了他半晌,才忽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摆出了一副跟往常全然不同的模样,说:“关你屁事。” 然后,转头就走。 门口的跑车轰地一声再次离开,韩杨垂眸,静静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后,才忽然嗤了一声。 李莲玉可真是一个当代慈母的典范,就算是被儿子给囚禁在地下室里,整日不见光,营养不良成了连路都不会走的废人,却还是在最后选择了替儿子顶罪并且开脱。 莫非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徵的类似物种?还是以为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以后,儿子受了教训,以后就会改邪归正了? ……想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她觉得她儿子是受了刺激以后性情大变,觉得她儿子本来很无辜,那其他四位受害人呢?她们难道就不无辜吗?就因为她们平时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对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微笑面对,所以活该被她那个患有重度妄想症的儿子盯上?最后无比残忍地杀害,美其名曰,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简直就是扯淡。 什么告白,什么两情相悦,全都是包维一个人臆想出来的存在罢了,在那些女孩子看来,也不过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一个仓促的对视,过去了,也就不记得了,但在包维心里,就好像那些女孩子在暗送秋波,甚至告白的话都已经要准备说给他听了。 妄想,只是妄想。 而她明知道这些,却还在最后试图选择隐瞒,说白了,还不就是因为太过自私。 所以那老太太虽然是那么说了,但他还是不慌不忙,甚至有心情思考以后的生活,还有如何找到不用奔波的案子来换取自己的幸运值。 直到现在,他终于是听见了耳旁传来的一声机械音,简直就如同天籁。 第8章 第 8 章 【攻略人物:包维(兇手)】 【任务进度:100%(物证到位,兇手认罪)】 【任务奖励:300幸运值、5万金币(基础幸运值200+首次时限内破案附赠100/金币可选择兑换道具或提现)】 【因先前扣除幸运值为负数,此处扣取宿主155点幸运值,目前帐户余额为145,金币50000】 【点击此处可探知更多案件内情】 第16页 虽然不知道系统究竟是怎么判定完成度的,但这个任务能够完成,韩杨心里还是觉得挺开心,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兇手包维的母亲李莲玉在几个小时之前,和包维见了一面,当时她已经表明了自己替包维顶了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罪名,可关于任务完成,系统给出的提示却是…… 兇手认罪? 他眼神往后头熘了一下,很想进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苦于没有那个身份,只能在思考之后,重新把主意打回到系统身上。 探知更多案件内情啊…… 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韩杨站起身,出门的时候路过门卫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随后径直回了住的地方——他担心点下去,自己身上万一出个什么问题,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外星人来袭要抓他回去做研究——虽然这么想完全是开玩笑的想法,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把那半透明的悬浮窗重新扯出来,点击确认探知之后,眼前一黑,耳旁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女人歇斯底里的吶喊声和男人愤怒的咆哮纠缠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和着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传过来。 半晌后,脚步声啪嗒啪嗒,门忽然开了,一双惊慌的小眼睛躲在角落里,悄悄地盯着蓬头垢面、双眼红肿的女人,不自觉把腿又往里头缩了缩。 她跟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去开柜子门收拾东西,外头传来一声吆喝,男人吼她:“李莲玉你他妈今儿个敢走一步试试!” 她干脆就咬着牙:“试试?试试又怎么啦?有本事你进来给老娘打死啊!!” 又是乱七八糟一顿吵,小包维抱着怀里粉红裙子的洋娃娃,一动不敢动,肉嘟嘟的小手死死揪住娃娃的裙子,直到那一对夫妻俩吵得到了尾声,李莲玉又一次提着袋子回娘家去了,包父火冒三丈,转头看见儿子抱着娃娃角落里,上去就是一脚。 “松手!老子叫你松手!” “谁家的男娃子整天抱着姑娘们才喜欢的洋娃娃?不嫌丢人?还不快点给老子松开!” 小包维低着头,痛也不发一言,把所有的委屈和哭声都给默默塞进肚子里。他紧紧盯着怀里的洋娃娃,觉得对方是在冲着自己笑,好温柔啊,他喜欢这样的人,可惜,娃娃不会说话。 要是世界上,能有像这个娃娃一样爱他的人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呢……? 明明就有。 询问室里很安静,包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头顶是刺眼的吊灯,他的思绪已经飞了很远,飞回到跟第一个女孩子见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记得很清楚,他手里拿着一纸袋的菠萝泡芙,是拐角里走出来的那个姑娘不小心掉的,他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然后就看见那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忽然抿嘴,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谢你呀。”——我喜欢你呀。 包维仍旧还记得那一份悸动,让他似乎是回到了童年和洋娃娃独处时的场景,那么安静,窗外还有蝉鸣,太阳光暖烘烘地透进来,外头,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安静到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幸福的时刻。 他去给母亲特意建造的新“家”里,拿着照片去跟母亲说:“妈,这个是我女朋友,你看,好看吗?”一边说一边偷笑,全然无视了母亲看到照片上白着一张脸的人,瞬间满面惊恐。 “唉……” “她们,都太爱我了,这可怎么办?” 他仰头,直视头顶亮到刺眼的白光,原本是放空自己,却又听见外头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说话,说是什么……十年前兇案嫌疑人前来自首? 这怎么可能? 包维忽然一惊,只觉得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子就升了起来,情绪也立刻变得激动万分,手腕被拷在桌子上也不管不顾,用力挣扎着,朝着门口大吼:“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是我!应该是我!” 怎么可能是别人!明明是属于他的荣誉!他这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怎么可以被旁人顶替走他的“功劳”? ——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允许。 “……” 金属手铐撞在桌子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包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脸涨得通红,看着冲进门里的警/察,表情狰狞万分:“是我,你们别瞎说!明明是我!我杀的人!我!!” 那些警/察们原本就对李莲玉的自首行为抱着怀疑的态度,现如今他这么被激怒了似的把所有事情都给交代了,事情反倒是迅速清晰了起来。 而把这些画面看了个清楚的韩杨,等到画面最后完全消失的时候,忍不住一挑眉,眼底多了一丝讥讽。 谁知道这些脑子有问题的嫌疑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案子最后竟然是以这种荒唐滑稽的方式收场,想想也是让人觉得好笑。 但总归,是终于水落石出了。 他坐在窗边沙发上,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喝,目光沉沉望向窗外,。 *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差不多三四公里的医院门口,一辆豪华跑车正停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17页 过了一会儿,额头贴着纱布的温雯从医院里头出来了,被陈显霖扶着,一边往跑车的方向过去,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姐,你这才刚醒没多久,怎么就这么着急回去啊?万一这伤口要是再感染怎么办?” 温雯脸色苍白,眼眶还微微发红,但表情却并没有特别紧张,反而还有心情冲着他笑笑,说:“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一直唠唠叨叨,我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陈显霖沉着脸,小心翼翼扶她下台阶,然后开了车门,“还不是因为你不肯乖乖听话,不然我说这么多干嘛?” 温雯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没立刻坐进去,“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不想在这里多待,很难受。” “……” 陈显霖咬咬牙,看她表情,心里纠结一团,最后还是重重哼一声:“行行行,随你便吧。” 说着沖驾驶座的人打了个响指,一副警告人似的模样,“我姐就交给你了啊,你给人安全送到家,听见没?不然跟你没完!” “哎呦知道了大少爷!你姐就是我姐,大家一家人嘛不是!来来来,小温姐快上车……” 温雯上车,驾驶座的男人沖他打了个手势,挂挡,打方向,调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只留给他一层扑面而来的汽车尾气和飞扬的灰尘,让他捂着鼻子连着退了好几步。 跑车一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脸色立刻就阴沉到几乎能滴水,眼神格外阴郁,随手拨了个号码过去,喂了一声,“老李,怎么样了啊?” 那头的中年男子骂了句“你小子,还这么没大没小”,然后嘆气,“安心,那傢伙是命案在身,又加上一个绑架未遂,证据充足,跑不了的——都跟你说了小刘是个急脾气,事儿还没下定论呢你就非要问他,这不是白着急一场。” “还有啊,你就回去陪陪那位温小姐,她可是人证,回头还要做笔录的,让人家好好养伤,反正这傢伙是出不去了,让她别太担心,别再留下个什么心理阴影。” “然后你,你你你啊……你小子千万别又因为动气就给我胡来,你那些个优秀事迹你哥之前可都是跟我说过好几回了,我可都记着呢。” 陈显霖不耐烦听人唠叨,但好歹这次也是自己先拜託到这位大队长身上的,所以就拿出了以往从来没有的耐心,听完了对方巴拉巴拉一大堆话之后,才又补上了一句:“人现在是关你们分局呢是吧?扔看守所之前,拜託李队帮忙照顾照顾了哈,回头请你吃饭。” 照顾照顾俩字,他说得语气十分重,对方那边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他意思,就笑笑,又扯了点别的,最后才状似无意地来了句:“安心,安心,这傢伙不老实,也难免有点什么磕磕碰碰,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陈显霖打车回去,路上叫了一家当地有名的大饭店给做点家常菜,那种地方是没有外卖的,但朋友之前都打点过了,所以自然是能给他开这个特例。 完了时间也刚刚好,他前脚到温雯家,后脚就有人送菜过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看得温雯是不停在那嘆气,说他整天就知道浪费。 他都被骂习惯了,也就嬉皮笑脸打哈哈煳弄过去,等着人走了,他想过去把温雯扶到餐桌旁,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手机铃声并不是经常用的那个,而是他给家里人设置的一个专属铃声,方便他不用看也能分清是谁打开的。 所以这铃声一响,他脸色就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窗边,盯着看了半天之后才决定接电话。 “餵?” 电话那头的人光听声音就很严肃,跟他说:“你又跑哪儿玩去了?给你三天时间,立马回来一趟。” “凭什么啊?”陈显霖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点啊点,“您这大忙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惦记我了?那么远,我不去。” “行,那你可千万别后悔。” 听那边人这么说,陈显霖当时就嗤了一声,心说还想威胁他不成?他陈大少爷是那种能被人吓唬一下就乖乖听话的人吗? 想着,嘴上就来了一句,“我能有什么后悔的?” 话刚说出口,那边的人就压低声音忽然说了一句什么,堵了他的话头,也顿时让他的表情僵住。 好像是需要反应时间,半晌后,陈显霖垂眸,目光放空似的盯着窗台上细碎的灰尘,才轻轻嗯了一声,说:“还是海城?” “……是。” 陈显霖抿嘴,在听见这个字的时候,脸上忽然间就多了一种特别诡异的表情,里头包含着的情感太过复杂,一时之间,还真叫人没办法迅速分辨出,他表情的准确含义。 他就那么站在窗边,目光幽幽落在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上头,阳光从斜对面射过来,让他的影子被拉长再拉长,好像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随着那两个字的出现而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忽然笑了笑,但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海城,海城。 也是奇了怪了,怎么又是这个鬼地方? 第18页 第9章 第 9 章 大清早,韩杨就直接往海城公安局去了,那地方他以前有点印象,到了门口打个招唿,打听了一下专案组办公室的位置,就直接过去了。 专案组办公室离刑侦支队挺近,里头算是一群技术人员,就跟那砖头似的,哪儿用的上就往哪里搬。 他推门进屋,路过支队的地方,看见屋里头就俩仨人在,一个仰着头拿书盖着脸,目测是睡得正香,另外俩就趴在桌子上唿唿大睡,估摸着是昨晚上忙活了个通宵,搞得他都不太好意思把人给叫醒。 正好这会儿,有个人从拐角茶水间出来了,手里端着刚泡的咖啡,依旧是哈欠连天,看见他站在过道上,就顿住脚步,满脸诧异:“你找哪位?” 韩杨抿嘴,笑笑:“你好,我叫韩杨,新来的。” “新来的?没听过队里来新人啊……”那人想了想,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噢!你是隔壁专案组的吧?等等啊,昨天夜里他们都出任务去了,就剩一个老温,不过这会儿人好像在停尸间——要不你先坐吧,我们章队待会儿就到了。” 说着就直接引他去旁边坐。 那人还挺热情,也可能是怕他尴尬,落了座以后咖啡都顾不上喝,跟他先来了个自我介绍,说:“那啥,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哈,我大名王鼎,你叫我小王啊老王都行,就是千万不要说你是小王——吧好吗?” 韩杨看着他满脸真诚,显然以前曾经被这种问题困扰很久,忍着笑点头,随手拿过了他面前桌子上的一张报纸。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开口问:“那个,这是你们正在办的案子吗?” 王鼎探身过来瞥了一眼,报纸上头血淋淋几个大字让他表情顿了顿,然后才说:“嘿,这帮人动作还挺快,昨天晚上的事儿,今天可就直接登上头条了。” 这句话的语气挺奇怪的,好像是有点恼火,但是面前还有个不太熟的人坐着,他只能忍下去,然后喝了口咖啡,想跟他再说点别的。不过话还没出口,余光就瞥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当时就瞪大眼,“章队,回来啦?” 韩杨顺着他目光往后转,看见那个从外头进来的人,当时就是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也已经看见他了,阴沉沉的脸色迅速换成了笑脸,勐地冲过来,直接就是一个熊抱,“我操,怎么是你啊!” 韩杨被那傢伙勒得有点喘不上气,赶紧推人:“章成宇你小子——先松手先松手,出人命了要。” 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韩杨挣脱那个杀人似的拥抱之后,迅速把对方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就笑:“怎么着,现在终于升职了?啊都成章队了,大队长?” “不是不是不是,副队。”章成宇不轻不重捶了他一拳,“好长时间没见了,再怎么说当初也是认识那么久呢,你都不知道多联繫联繫我啊。不过,你这是……”顿了顿,又满脸惊喜,“专案组那位新来的,不会就是你吧?” “没有意外的话,是。” 章成宇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来了那可真是太让人放心了,你这傢伙……正好咱们最近缺人手,你这一来,肯定能帮忙!” 笑完了,章成宇顺手往旁边一直好奇张望的王鼎怀里拍了一个档案袋,“来,打个招唿,以后喊杨哥啊,然后你赶紧去把老温喊出来,等会儿收拾一下,又得去外头拉人了。”说着,又用力揽住韩杨脖子,“你也不能跑,待会儿跟我出现场去。” 一听这话,王鼎立刻就什么也不管了,耷拉着脑袋,满脸委屈巴巴的神色,说:“……怎么又出现场啊,昨晚上没查完?” “不是。” 章成宇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笑容渐渐消失了:“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是昨晚上那死者的丈夫,就在中州街那边,被人拿砍刀直接给剁了。” “我操!” * 刚一来海城公安局报导,人都还没见全,可就被章成宇给拉出来出现场,韩杨低头看了眼自己西装革履的模样,觉得打扮一下的这个想法实在是个大失误。 他跟章成宇坐在后头,车已经发动了,对方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勐地哎呀一声,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有些忐忑不安,声音也压得很低:“你……现在还能出现场吗?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韩杨还没说话,就让副驾驶的王鼎听见了,转过头来一脸好奇,问:“章队,为啥不能出现场啊?头一次吗?” 却被章成宇嫌弃似的瞪他一眼,“转回去,要你多管闲事。” “……噢。” 韩杨无奈笑笑,拍他肩膀,“放心,没事儿了,刚才拉我出来之前不是说现在人手不够嘛,难不成我要说不行,你还能让我回去歇着是怎么样?” “那倒不至于。” “不就得了?” 章成宇沉默了一会儿,往他身边又凑了凑:“那你待会儿要是看到什么觉得不舒服,你就跟我说,要不就直接出去,反正……这回确实有点血腥了,我都有点受不了。” 韩杨笑笑,没说话,转过头去盯着窗外,脸上表情变得有些莫测。 第19页 他对海城的路不太熟,所以快到的时候,还是前头王鼎给了提醒,然后把歪着头打盹的章成宇给喊了起来。下车的时候,章成宇好像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又叮嘱了他几遍,最后跟他说,让他等在外头,过会儿拍了照片给他看。 韩杨点头应了,看着他们一群人穿过警戒线进巷子里,转过身,靠在旁边墙上,喊了声系统出来,“这个案子能算吗?你们怎么判定?” “只要是未结案的案子,都算,但是判定的话,宿主你稍等——” 停顿了几秒之后,他眼前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半透明的鲜红色小方框,上头显示正在输入信息,然后在跳到100%之后,红色方框上头,立刻多出来了一长串文字。 【嫌疑犯:未知(信息量0%)】 【任务判定奖励:一周内抓到本案兇手,奖励幸运值500点,以及金币50000】 上次三百这次五百,这么高? 那应该是个挺复杂的案子吧。 耳旁传来脚步声,韩杨没时间仔细看,转头的同时,方框迅速消失了,然后就是章成宇那张脸出现在视线中,表情严肃,递过来几张照片给他看。 韩杨接过,一低头,上来第一张就是极其血腥的一张照片,是俯拍,从高处往下把尸体的死相给拍全了,后几张,则是被丢在不远处的尸体,一把显得有些老旧的斧头,上头已经完全被血给染红了,连斧头的把手上都是暗红的痕迹。 他面色不变,一页页翻着给看完了,然后心里基本上有了点大概的感觉,抬头:“这案子什么情况,昨晚上是兇手首次作案?你把调查记录给我看看。” “知道你要看,都给你带过来了。” 趁着他低头看调查记录的同时,章成宇长长吁了口气,跟他说:“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分队接到报案,说是丽芳苑小区里有个人被杀了,是看完电影回家的邻居看见报的警,我们赶到以后,就发现,死者一共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大的是家里的母亲,叫赵慧萍,今年43岁,小的是她儿子,叫李立,才刚上小学,差不多是六七岁的样子。” 韩杨顿了顿,“死法不一样?” “对。”章成宇脱了手套,“母亲是在屋里被人勒死的,那个小孩儿……” “他是被人从打开的窗户扔下楼的,他们家住八楼,后窗户那边是一个地上停车场,平时除了停车,就没什么人过去,所以还是有人报警之后才发现的小孩尸体。孩子身上有挣扎痕迹,推断是清醒的情况下被人抬着扔出去的,头先落地,当场毙命,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孩子的父亲李建国昨天一直联繫不上人,今儿个早上,就躺在这里了,尸体……” “被剁成了六块。” 韩杨啪地一声合上调查记录,抬头看那狭窄的小巷子,表情晦涩。 半晌后,才开口,声音沉沉:“一家三口全死了?” 但章成宇摇摇头:“不是,他们家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刚毕业半年,在附近一个培训机构当老师,另一个才高三,但俩人都不和父母弟弟住在一起,据说是因为二女儿的学校有点远,所以两姐妹在新区那边租了个房子住,也省得来回乱跑,浪费时间。” “那她们人呢?” “昨晚上去通知了,但没找到人,早上回来的,好像是跟朋友出去玩了,一身酒气,我让人带她们收拾一下,然后下午回局子里见见。” 说完,又是片刻沉默,二人对视了一眼,章成宇皱着眉:“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是有点。”韩杨抬头,“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查到了,再来说奇怪吧。” 说完低头,又随手翻了翻记录,上头的图片清晰到谁看了都不会舒服,尤其是那个小男孩的死亡现场。 上小学,才六岁。 ……啧。 思绪飞快闪过,他正打算再说几句,就见章成宇忽然打了个手势,从兜里掏出手机转头说了几句,然后再扭过来看他:“林队说,看完了现场等你回去见面。” 第10章 第 10 章 “这就是死者所住的小区?” “是这。”章成宇扶着墙在那抖鞋里的石子,随手指了指,说:“昨晚上查了监控,什么也没看出来,后门那边原本有一个小摄像头来着,不过他们保安说那边的上周就坏了现在还没修——我估计啊,兇手知道后门没有监控,所以直接从那里跑的。” 韩杨若有所思,“熟人犯案?” “也不一定,我带你去看看后门和电梯那边吧。” 这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楼挺高,就是位置稍微有点背光,受光面反而是楼后的地上停车场那一块儿。 小区里没什么人来往,就看见门口的保安拿着扫把在大门旁边扫落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走过去,也都是行色匆匆,身旁有人经过压根都不抬头看的那种。 章成宇跟他解释说,这小区里住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年纪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老人和小孩没那么多,这个年纪正是拼事业最厉害的阶段,所以小区里自然就不怎么热闹,跟其他地方相比,还有点冷清。 第20页 后门那边是小路,出事的是二单元,从后门进去的话正好就能从侧面进入二单元,然后在往电梯口那边去的走廊上,又有一个隐蔽的安全通道,事发前后保安都没看到有陌生人出入,而兇手连个影子都没留下,那肯定就是从这条路逃跑的。 “所以,熟人作案的机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吧。”韩杨按下上楼键,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载着他们往八楼去,“要兇手不是小区居民,怎么可能在没有踩点的情况下这么熟悉怎么躲开小区的监控,以及知道小区后门的摄像头坏了一直没去修?你刚刚不也说了,小区保安并没有发现陌生人出入——那要是熟人,他们自然就不会那么留意了。” 章成宇耸肩:“虽然是这样,但话还是不能说太死,以前吃这种理所当然的亏吃多了,现在啊,害怕。” “啧。”韩杨笑着拍了他脑袋一下,在对方想还手之前,快步出了电梯门。 身后章成宇嘿了一声,跟他说:“上学那会儿就老是被你这么拍,好在人没给你拍傻,现在我可是你领导了啊,小子,放尊重点!” 韩杨则是摆摆手,“算了吧,等你把前头那副去掉再跟我说这话。”然后停在801门前,敲敲门,冲着章成宇挑眉,“过来开门。” “——使唤谁呢你。” 这么说着,还是乖乖过来开了门,大门一打开,里头一股奇怪的味道就沖了出来。韩杨皱眉,捂着鼻子进去看了几眼,说:“瓦斯泄漏?” “昨天味儿比现在还冲呢,要不是因为这个,报案人都不会发觉这家出了事儿。” 兇案现场已经被搜了一个遍,感觉有用的也都被带回了局里,上来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新东西,韩杨坐到沙发上,拨弄了几下桌子上的果盘,忽然闭上双眼。 章成宇还以为他是在想事情,自顾自就去了里屋,对着窗台上的一片蹭出来的痕迹苦思冥想——小男孩就是被人从那个窗口扔下去的,这个痕迹也证实了位置,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兇手会选择在客厅把母亲勒死,又去卧室把儿子扔下去摔死呢? 一个兇杀案,三种不同的作案手法,但丁点可疑的痕迹都没留下,这个实在是有点奇怪。 他正对着窗口的痕迹想案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梆梆敲门,回头一看,韩杨站在门口,问他:“这家的大女儿,是叫李晓晴对吧?” * 刚刚在沙发上的片刻,韩杨动用了共情模式,听到了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四周安静到窗外的风吹树叶声都能听得清楚,赵慧萍的挣扎却实在是太微弱,所以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章成宇说她的小儿子当时是在卧室,可卧室里也同样是静悄悄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赵慧萍在呜咽,含煳不清地念着:“晓晴……晓晴……妈妈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呀……” 而在她正对面,隐藏在暗处的人影动了动,轻轻关上了窗户,然后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赵慧萍被人从后头勒住,活生生被勒死在客厅,而就在她咽气的瞬间,眼前那个模煳的人影转过头,往卧室的方向去了,然后就是短促的一声小孩儿的惊叫,楼下传来闷响,砰地一下。 他脱离了共情空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好好一家人走到这一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然后又迅速陷入了苦恼之中。 兇手是赵慧萍的大女儿李晓晴没错,可是,能定罪的证据又在哪里?即便是能够走捷径在最开始大家都毫无头绪的时候就得知兇手是谁,但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他只能跟别人说,是他怀疑——而这怀疑和确认之间,还藏着一堆不确定呢。 没什么好继续看的,俩人重新锁门准备出小区,但等电梯的时候,正好碰见死者赵慧萍的邻居,也就是最开始报警的那个人从对面出来,手里头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垃圾袋,好像是打算下楼丢垃圾。看见电梯门前站着两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别扭地干笑一声,说:“章警官,你们这是……又来看情况啊?” 韩杨倒是没见过这个人,就跟她客气地笑笑,视线无意识扫过两个垃圾袋,然后她悄悄把手往后背了点,神情不自然地撇过头,跟章成宇寒暄几句之后,等电梯一上来,就立刻不再多话。 三人在单元楼的出口分开,那女人去跟他们相反的方向丢垃圾去了,章成宇往前头走了几步,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就转头问:“怎么了?” 韩杨抬眼,沖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往右边走,比完,自己先快步往后头过去,等到满脸诧异的章成宇过来之后,把人拉到了大楼后。 “嘘。” 韩杨没解释,反而是掏了手机出来,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悄悄贴在墙壁边缘。 “你觉得……报案人不对劲?” “看看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里就出现了死者邻居的身影,她从垃圾场方向回来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站在二单元楼前,抬头看了看上方,半晌后才皱着眉进去。韩杨在心里数了十个数,留了足够时间让她上楼,直接从后头绕了个弯,把章成宇拽到了小区的垃圾堆旁。 第21页 风一吹,那个味儿顺着风就飘了过来,章成宇皱眉捂鼻子,满脸嫌弃:“干嘛?你不会是准备翻这个吧?” “我不翻啊。”韩杨不动声色往后了一步,“去吧,交给你了,刚刚那个女人手里提着的两个垃圾袋,麻烦章队给拿回来看看。” “我靠,韩杨你这王八蛋……” 章成宇一脸想打人的模样,咬咬牙,在原地打了个转,又说算了:“你这傢伙最好是直觉准一点,要是找不出什么东西,我非得——” 非得怎样? 韩杨把人扒拉开,上去几步,用脚踢了踢最外头丢着的黑色垃圾袋:“这个粉色的零食袋,刚刚她丢的其中一个里头也有,应该就是他扔的没错了,那另一个呢?” 第11章 第 11 章 按照平常人的惯性,手里头提着两袋垃圾,一般都是随手扔在离自己近一些的地方,要么就是鼓着劲儿一块给丢远点,她一个随手丢在旁边,另一个却不见踪影,也真是有点叫人搞不懂,为什么对待一袋垃圾还能搞出差别待遇。 这什么说法都没有,就让人去翻垃圾,章成宇瞪着他,在原地跟他对视了半天之后,才忽然长长吁了口气,泄劲儿似的摇摇头:“算了,你小子向来直觉准的要命,早在上学那会儿还有刚毕业跟你搭档的时候就发现了——” “所以就跟你说啊,能找出来点什么东西最好,不然,你看我回去收拾你不收拾。” 韩杨仍旧那副巍然不动的模样,就跟拍杂志大片似的站在那,抬了抬下巴,“去那边看看。” 这个小区里有四个大垃圾桶,并排就摆在边缘的位置,靠边的位置一半是墙,一半是铁栏杆,隐隐约约能看见后门那条巷子——因为两旁种了树,而且还背着光,所以,就算是白天,也显得光线有点昏暗,叫人看的不是特别清楚。 耳旁是不停翻东西的声音,塑胶袋之间的摩擦声显得有些刺耳,韩杨若有所思地走到墙根,顺着半边栏杆往外看了看,看不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条很普通的小巷子而已。 正思索着,身后忽然听见一声刻意压低的吆喝:“餵——” 他转身,章成宇一脸嫌弃地招唿他过去,说:“你看看,是不是刚刚看到的那个?我没你记忆力好,而且我压根就没留意她手里头提着的东西,你就……我靠你轻点推!” 韩杨转身,一本正经地帮他把衣服给往下拉了拉。 方才那个女人提着的两个黑色垃圾袋,一个里头东西比较多,所以粉色的零食袋就特别显眼被挤在边缘,而另一个,则是小小一团,里头也没装什么,相对来说就没那么透明。 她可能是在里头装了什么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所以一个袋子套一个袋子,硬生生把里头的东西给遮得什么都瞧不见,但最后,她却没留意到靠下的地方不小心被贴上了一个小标籤,反倒是成为了记号,方便了其他人找到。 两个人蹲在墙角,对着那一个垃圾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章成宇一咬牙,“今儿个过来,好像什么脏活都得我干了还。”嘴里头抱怨着,手上动作却是干净利落,几下就拆了那袋子。 一个袋子裹着另一个袋子,就跟那俄罗斯套娃似的,等到他们把最后一层打开的时候,俩人都愣了愣。 再抬头去跟对方对视,就从对方瞳孔深处看到了和自己此刻心情一样的震惊。 * 半小时后,海城刑侦局的大门忽然被大力推开,章成宇整个人就跟炮/弹似的一下子撞进去,当场把局里众人惊得齐刷刷看过去,对他进行注目礼。 “快快快,老温呢!” 顾不得其他人好奇的目光,章成宇火急火燎地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垃圾袋,“赶紧的,人呢?又他妈躲哪儿去了?” 韩杨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就拍拍他肩膀:“急什么,慢慢查。” “我能不急嘛?你自己说那上头是个什么?”章成宇瞪他:“血啊!dna啊大哥!这要万一是个关键证据,那案子不就好破了?!” 正说着呢,穿一身白大褂的温政鸿从后头出来了,阴着脸,眼袋都快要耷拉到下巴上去了:“嘛呢?吵吵什么啊大中午的……”一口纯正的东北大碴子味儿,完完全全表现出了他的不耐烦。 章成宇直接把垃圾袋塞进他怀里,当时就惊得他抬高音调“哎!”了一声,“这啥玩意儿啊?你出去捡破烂了还?” “不是,你拿回去给验验。”又贴着人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温政鸿瞪着他:“我是法医,不是收破烂的,下次能不能请你别往人怀里塞?也不嫌膈应……” 嘴上这么抱怨着,看了看垃圾袋里的东西,还是皱着眉,认命似的转身又回去了。 人一走,章成宇总算是松了口气,目光环视一周之后,想起来了身后还有个无所事事的人。 索性就拍拍手:“哎,跟你们介绍一下啊,这位——韩杨,我老伙计,以前刚毕业那会儿我俩可是搭档。虽然这回人是刚来咱们这边,但工作能力你们不用质疑,肯定过关,你们赶紧认识认识啊,以后咱们就都是兄弟了,有什么事儿记得跟你杨哥吱一声,肯定帮你办妥!” 第22页 说的那么豪迈,就像下一秒要拉着大傢伙一起拜把子了似的。 韩杨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横他一眼。 “早上来的时候,时候不太对,没跟大家碰上面,不好意思,以后还得请各位多多关照。” 章成宇哎了一声:“这么客气呢还。” 底下有人就藉机打岔吐槽:“章队,你瞧你这位兄弟,可比你刚来的时候讨人喜欢多了呀,人还这么帅气,你俩以前是搭档,人家多亏啊。” “去你的,皮痒了是吧?” 一群人瞬间闹笑起来,嘻嘻哈哈着都打了招唿,气氛也没那么干巴巴了。 韩杨找了个位置坐,盯着面前办公桌上熟悉的设备,忍不住就有几分动容,但他还没来得及怀旧一把,忽然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是内线电话响了,而旁边正啃面包的小李愣了一下,拿着电话喂了一声,立刻就转过头,看了韩杨一眼。 “那个……” 小李眨眨眼,挂了电话小声道:“林队叫你去办公室一趟。”说完了,还好心给他指指路,说,“就左边那条走廊直走,最里头。” 韩杨颔首:“谢谢。” “嗨呀,都是同事,客气什么。”小李飞快喝口水,把嘴里东西给咽下去,悄悄往他身边凑了凑,“就是我们林队这人吧,跟人说话习惯性阴阳怪气,你要是听了什么觉得心里不舒服,可千万别介意啊——他就是那德性,改不掉的,没辙。” “……我知道了。” 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尽头是个没挂牌子的办公室,韩杨低头敲敲门,听见里头一声“请进”,推开门的瞬间,脸上就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 进门的时候,林程智正拿着一张报纸在看,叫他进来之后,也没说什么,仍旧专心致志在看报纸,只是抽空随口跟他说了声:“坐。”就没有继续搭理他。 韩杨坐在他对面,依稀瞥见报纸上头几个大字,再跟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份报纸一做对比,基本上也就明白了对方看的是什么——就是他们现在手里头正在办的一家三口灭门案。 想想也挺让人无言以对,局里明明都有规定,案子在侦破阶段,是不能够过多向外界透露的,可是现在却明目张胆出现在了报纸上,还是新闻头条,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还给警方增加了许多压力。 韩杨耐着性子等他看完,听着报纸唿啦唿啦的声音翻过去,差不多几分钟之后,林程智才随手把报纸放到一边,露出了那张干净的脸。 “我听说,你之前和小章是搭档?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不做警/察了?” 林程智十指轻扣,抬眼看他:“我看你的档案上说,是因为身体原因,那现在呢,怎么样了?” “好多了。”韩杨抿嘴,“出现场是没问题的。” “是吗?” 林程智笑笑,忽然伸手从一边抽屉里抽了几张照片出来,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眼前,“那现在让你看这个呢?” 韩杨垂眸,视线落在那几张照片上,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林队,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关心一下我的队员们,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出现。” “……” 韩杨看了他一眼,看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好像那些话真的是不夹杂任何私心一样,忍不住就勾了勾唇,随手拿过那几张照片,“这些,都是近几年的案子吧——无头案、坠井溺亡案、还有这个……” 顿了顿,手指在最后两张照片上轻轻点了点,“这就是去年那件轰动全国的復仇兇杀案吧,一家人,连带着家里头的两条土狗,都被人给杀了个精光。” “知道的还挺多。” 韩杨笑笑,手指十分轻微的颤了一下,又把照片重新推过去,“那当然,毕竟中间休息的几年里,我也没耽误老本行啊。” 林程智也笑,但那笑只是浮于表面,很假,“做侦探?你倒是什么都能碰,那一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说是帮人查案,实际上跟狗仔没什么区别——怎么,你跟他们不一样的那种,专接命案的类型?” 说到后头,语气不自觉就带上了点咄咄逼人。 韩杨换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林队,您这到底是关心队员的身体状况呢,还是为了八卦一下,满足好奇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动不动心悸,所以更新频率没那么稳定,跟小天使们说声抱歉,会补回来的 第12章 第 12 章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僵了。 俩人一人一边,坐在那大眼瞪小眼,跟韩杨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相比,林程智的脸色很不好看,仔细看过去的话,甚至都能发现他的眼皮在跳。 一抽一抽的,总有种即将要发怒的徵兆。 但最后,他冷哼一声过后,也算是把怒气给忍下了。 “既然你来了,那以后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前那些事儿我不算清楚,但我希望你不要抱着其他的心思——更不要像你以前在侦探社里那样,这里是警局,办事得讲究规矩。” 第23页 韩杨听着,嗯了一声,又觉得挺好笑的。 这位林大队长瞧不上他以前跑去当侦探,多是带着一种偏见,不过也难怪,侦探这个名头实际上,可真不是影视剧里头那么风光。 不管黑道白道,反正搞不定的事儿,才会私底下偷偷摸摸找侦探,大多数干这个的,都是以搞消息为主,他确实以前经常接命案,但那说出去也不威风,无非是赚的钱多,僱主要是对结果满意了的话,有时候还打赏了万把块钱的,都是经常事。 非要找个参照物,大概就是特种部队和僱佣兵的区别吧,当然,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大本事跟僱佣兵相提并论,有点过头了。 林程智叫他过来,无非也就是存了敲打敲打他的心思,人虽然凶一点,但也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说完了,就请他出去。 韩杨转身关门的时候,看见他皱着眉,表情好像很发愁的模样,抖了抖报纸,扭头过去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去了。 大门关闭,他重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去,旁边那位小李——李瑞就凑过来嘿了一声,“那家子的闺女来了,这会儿人在讯问室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韩杨心念一动,手已经撑在扶手上准备起来了,但心里头总是有一股子气在那上蹿下跳,想了想,他又重新靠回去,摆摆手,说:“算了,等着他问完出来再看吧。” 然后就转过身,拿了特意给他留的一摞子资料开始看。 带回来的那件沾了血的衣裳还没检验出结果,李晓晴从头到尾都很镇定,镇定地叫人心里头忍不住都觉得怪。 自己爹妈和弟弟全死了,一个比一个死得惨,怎么这姑娘半点伤心表情都见不到,还有心情问他们说:“有水吗,能不能让我喝杯水?” 这什么毛病。 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章成宇不等结束就出来了,一肚子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跟旁边忙活的人在那找茬儿,搞得一屋子人都跟着他一样,是满肚子牢骚。 “你说那姑娘,她什么毛病啊她?问她昨夜里为什么不回家,你猜人家怎么说?” “……怎么?” “她说,忙活着跟小鲜肉喝交杯酒,一不留神醉了,就跟她妈说了一声今天不回去了,知道人死了,哦了一声,还问我,然后呢?” 小李吃吃笑:“然后呢?章队你说啥了?” “我说——” 章成宇眯眼,勐地一脚踹他凳子上,“说你他妈赶紧给我找人去!还吃?吃死你得了!” 李瑞顿时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大中午的,加班忙活到现在,吃个东西都不让啊?!哥啊,你瞧见没,啊?你看看我脸……上周回家,我妈都哭了,说儿啊,你咋可就瘦成这样了呢?” 周围顿时一片哈哈哈的声音,多半是被他这耍宝的模样给逗乐了。 但还没笑够,林程智忽然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一群人瞬间僵住,面面相觑了几秒之后,迅速回头转身,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来。 见状,林程智皱眉,看了眼时间:“成宇,你过来。” “哎——” 章成宇变脸变得比谁都快,跟个狗腿子似的就跳起来贴了过去,“老大,什么事儿啊?” “一点多了,兄弟们忙活到现在也挺辛苦,这样,你们先出去吃饭吧,我请。” “……啊?真的啊?” 林程智瞪他一眼,“去不去?三秒,我要反悔了。” “去去去去去!” 章成宇乐呵呵地拍拍手,一脸兴奋:“朋友们,朋友们,宣布一个重大消息!今天中午老大请客!赶紧想想附近有什么饭店比较高端啊,咱们不求吃好吃的,就要吃贵的!越贵越好,听见了没!” 办公室里瞬间沸腾了。 韩杨靠在椅子上,转头看了一眼林程智,见他仍旧一脸严肃,但嘴角,却是扯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发现有人盯着自己看之后,又迅速把翘起来的嘴角给压下去,清清嗓子,转身大步出了门。 “哎,章啊。”韩杨勾勾手,压低声音,“请客的那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他不跟咱们一起。” 章成宇喜笑颜开,方才的那股子憋屈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以后你就习惯了,反正有什么聚餐活动啊之类的,他都不会参加的,除非是上头来人,不得不去。” 说着一把揽住他肩膀,“走啦兄弟,这么久没见,正好借着今天中午,带你好好搓一顿。” * 最后真去的,其实也就没几个人,章成宇和他两个,再加上李瑞和王鼎,以及局里头审讯一把手的警花欧阳茜,这么五个人,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雅间去坐了,也算是互相熟悉熟悉。 章成宇是个酒鬼,这毛病到现在都没改,不过如今案子在身,他还是忍住了,说等结案之后再不醉不归。 很久没有这样一群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饭了,韩杨放松身体,态度也很温和,没多久,就跟他们几个熟络起来了。没有酒,那就以茶代酒,男人们偶尔也能是水做的,就是这水下的太快,让人时不时就想往卫生间跑。 第24页 韩杨想出门透透气,干脆就也去了趟卫生间,这会儿都两点多快三点了,过了饭点,吃饭的人不多,就他们那边最热闹。 卫生间里好像有人,水声哗啦啦的,也不知道是有人开了没关还是怎样,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进去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就洗手台的水龙头开着,水花四溅,弄得整个洗手台上都是。 他皱眉,随手关了,靠在门边的窗户口点了支烟。 正在思考要不要换个道具出来帮帮忙,就又听见隔间里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门震了震,有个人跌跌撞撞开了隔间的门,从里头跑了出来,靠在墙上,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 虽然那张脸上满是醉意朦胧的神情,脸颊两坨微红,头髮也稍微有些散乱,但那并不妨碍韩杨认出那张脸,也让他脑袋里忽然间又一次冒出来了个熟悉的词。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 陈显霖单手撑头,有些茫然地转过脸去看谁在说话,平日里总是黑沉沉的眼睛这会儿雾气瀰漫,再加上额前有些湿漉漉的刘海贴着额头,看上去倒是透着一股子可怜巴巴的味道。 他瞧见窗边的男人靠在那里,两条长腿很随意地交叠,笑得有些戏嚯,修长漂亮的手指夹着一根香菸,白雾裊裊,是一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陈显霖这会儿却没心思欣赏,他胃里头翻江倒海地难受,动动嘴刚想说话,就感觉有一股气从底下涌上来,慌慌张张重新跑回去,哇的一声就吐了个痛快。 出来,冰冷的自来水重新打湿刘海,他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塞到洗手台底下去,两条腿软得像面条,站也站不稳,十分狼狈。 有人过来扶了他一把,搂着他的腰,说:“你这是洗脸还是洗澡?” 陈显霖费力地抬起头,盯着被水花溅得模模煳煳的镜子,有气无力也要回嘴:“关你屁事啊。” 他个子才到韩杨下巴左右,这会儿弯着腰,韩杨就盯着他后脑勺,忍不住笑了,“前些日子追我追的那么紧,看来现在是又换目标了?不过大少爷,您这也实在是朴素,出门都不带个人一起吗?” 这话说得陈显霖不乐意了,啪地一声拍掉他扶着自己的手,自己咬着牙双手撑住洗手台,但最后还是无奈放弃,实在是头晕目眩,站不稳脚。 索性就蹲下去靠在墙边,定了定神,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韩杨看戏似的瞧着他,“感觉每次见你,不是正在跟人喝酒,就是已经喝大了,你跑这儿做什么?千万别说你真是追着我过来的啊。” “少在那自作多情。”陈显霖咬牙,话仍旧是含含煳煳:“本少爷现在对你没兴趣。” “哦,这样啊,那就好。” 韩杨点点头,“行,那我放心了,你待着醒醒酒吧,我出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往前了两步,又顿住。 身后真的没动静,不由得让他挑眉,饶有兴致地转头回来重新打量了陈显霖一圈,心说这小子不跟个鼻涕虫似的黏着他,还真叫人有点不太适应。 这样一来,他反而还就不想那么快走了。 “……真不拦?” 陈显霖勐地抬头:“我操!韩杨我说你他妈是不是贱呀!” 语气那么凶,几乎都是用吼的,但尾音却神奇般地带上了点哭腔,眼尾还有那么点泛红,一下子就把韩杨给看愣了。 第13章 第 13 章 “你……” 韩杨对他这个样子有些困惑。 也许是因为头一次直面这位大少爷和往日毫不相同的模样,又也许是因为脑中对他的固定印象忽然间被打破了,对方以一个全新的模样出现在韩杨面前,就让他在惊讶的同时,悄悄冒出来一股子异样的感觉。 大少爷眼红红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啊…… 打住! 韩杨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把卫生间的门给锁上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极度好面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现在这个样子,过后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说不定还要来找他的茬解气,所以门一锁,万事大吉。 但为什么把自己也锁进来,而不是出去,他也说不清楚。 被玻璃窗割开的阳光,悄悄贴着窗户试图往里钻,安静的屋子里,陈显霖蹲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迷离,明显已经喝大了。 所以他在吼完那句话之后,忽然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声音含含煳煳:“喂,你有哥哥吗?” 韩杨站在门口,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但仍旧是耐心解答了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说:“没有,我独生子。” 陈显霖捂着嘴抖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打了个嗝,然后往后头又靠了靠,垂头丧气地冒出来一句:“我有。”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又沉默了,低着头,用力抹了把眼泪,半天没动静。 韩杨再仔细凑过去一看,就见他闭着眼,下巴支在膝盖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长又黑的睫毛耷拉下去,在下头晕染出了一圈浅淡的阴影。 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肩膀,就听见他哼了一声:“干嘛呀?”却头也不抬,专注蹲在那里打瞌睡,叫人真是哭笑不得。 第25页 正巧这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间响了,叮铃铃一直吵,陈显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去掏手机,但手上没力气,手机刚拿出来就不小心滑到了一边去。 没办法,韩杨伸胳膊去捞过来,接通以后蹲下去,放在他耳朵边。 “餵?” “……那帮孙子太他妈能喝,我也没办法走啊不是嘛。那你过来接我,快点。” 寥寥几句,就挂了电话,但人还是没怎么清醒,用那种迷迷茫茫的眼神抬头盯着韩杨,忽然动了动嘴唇,说:“你扶我一把。” 语气倒是一贯的模样,带着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味道,只不过因为他现在喝大了,舌头估摸着捋不直,说话就含含煳煳拐着弯,语调也变得软绵绵,跟撒娇似的,把韩杨听得有点头皮发麻。 韩杨心说自己也是个操心的命,伸手把人扶起来,但他走一步就踉跄一步,出个门都困难,最后只能无奈皱眉,忽然停了,跟他说:“你上来。” 然后微微弯腰,示意他爬到自己背上来。 陈显霖也皱眉,老大不情愿的模样,“我自己会走。” “别那么多废话,让你上来就上来。”韩杨斜睨他一眼,“还是说你让我抱你出去?” “……” 陈显霖一声不吭地从后头环住了他脖子,有气无力地把下巴抵在他肩头,然后就是双脚腾空,等着他开门出去,闭着眼忽然来了一句:“你来这里是查案子?” 说话时,热气喷洒在后颈周围,韩杨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面上表情却没有什么异样,“嗯。” “那如果要是我让你帮我查个案子,你接不接?” 韩杨目光一闪:“当警/察呢,不接私活。” “咦?” 陈显霖忽然来了精神,勐地一下凑的很近,几乎要跟他脸贴脸,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警/察这么容易当了?” 韩杨忽然脸一黑,觉得自己真是嘴欠,“……你别乱动,摔了我不负责。” 陈显霖在后头哦了一声,风把他吹得有些头晕眼花,四肢软绵绵,干脆也就不再继续说话,安静趴在韩杨背上等着出门。 卫生间离饭店大门其实不远,只不过他们在二楼,还得下楼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脸贴着韩杨的背,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风吹得恰到好处,靠着的这个人后背也十分温暖,胸膛贴着的地方,正巧和对方的心脏在一个位置,那一瞬间,他似乎都感觉到双方的心跳似乎都变得一致,晕晕乎乎的眼前风景,也多了几分别具一格的滋味。 “韩杨……”他喃喃,听见对方问上一句怎么了,声音就像大提琴拉响时的声音一般,醇厚动人,连带着拉起胸腔处的震动,他勐地闭嘴,怔怔盯着对方的侧脸,小声说:“没事。” ——怎么会真的没事。 他鬼使神差地想去把对方的头掰过来对着自己,好好去看看那张脸,但手指刚一动,就感觉背着自己的人脚下一顿,勐地往旁边躲闪了一步。 动作太过猝不及防,陈显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搂住他脖子,害怕自己掉下去,然后就感觉到耳旁有风声唿啸,什么东西擦着他们身旁,重重摔在了地上,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砰一声。 回头一看,看起来就很重的实木牌匾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原本是在最高处挂着的,现如今就在地上,一下子摔了个四分五裂。 可想而知,这玩意儿要是直接砸到他们头上,那估摸着就是直接打急救电话叫救护车过来,推他们两个上手术台了。 陈显霖冷汗都下来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片刻失聪,周围的声音全部都听不见了,唯独自己的心跳变得特别快,在他耳旁砰砰直响。 还有前头背着自己的这人,身上有一股子浅淡的菸草味,明明应该不怎么好闻,放到韩杨身上,却有了一种特别的勾人余味,若有似无地在鼻端萦绕着,让他不由得想要更贴近一些。 他悄悄抓紧了对方的肩膀,莫名其妙想到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一句话,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要想去喜欢一个人,或者说让一个人喜欢你,那就一定要和他一起去尝试做一件最惊险的事情,因为在那一刻,人类会因为心中的恐惧和惊慌,而不由自主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秒,大概就是你们之间,心贴得最近的距离。 时间如此巧妙,正巧就是在他最想抱着人大哭一场的时候,有个人出现了。 不试图窥探他的隐私,也不说多余的什么话,只是静静待在附近,用行动表示,没关系,你身旁还有这么一个人在陪着你。 然后,还用那种令人着迷的目光转过头来盯着他看,问一句:“你没事吧?” 陈显霖抿嘴,轻轻笑了笑:“没事。” 却又在下一秒,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重新闭上眼,盖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 韩杨本来没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从楼梯上下去,背上的人也很老实,就那么乖乖趴着不说话,他就打算把人,送到门口的长椅上,然后放着等人过来接就好了。 第26页 但在刚走下楼梯的那一瞬间,耳旁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系统在对他发出危险预警,“宿主,小心头顶。” 余光一瞥,二楼挂着的牌匾已经松了大半,他才刚看见,就忽然间整个掉了下来。 还好他反应够快,勐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牌匾擦肩而过,落下时扇起来的风吹得他心惊不已。 虽然没被砸到,但这也是把他给吓了一跳,稳住脚步之后,下意识转头问背后的人一句:“你没事吧?” 身后的人声音发闷,回了句:“……没事。”胳膊却不由自主收紧,一只手抓着他肩膀,悄悄抖了一下。 饭店里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着急忙慌过来查看情况如何,连声跟他说对不起,与此同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悬浮框,上头是一条提示信息,显示着—— 【躲避一次死亡结局,扣除幸运点50分】 【幸运值余额:150(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对不起啊,实在是对不起,咱们这上头挂着的牌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因正在排查,让客人受惊了实在是我们的工作失误,真的是很抱歉……” 韩杨摇摇头,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没伤着人就行。” 他谢绝了工作人员的挽留,背着人直接出了门,等着把人丢到长椅上,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和陈显霖并排坐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会儿特别安静,就那么静静坐着,目视前方,好像是在发呆。 韩杨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就见他一脸茫然地转过头,笔鼻尖还有点发红:“嗯?” ……有点可爱啊这傢伙。 清了清嗓子,韩杨转头往一旁看了看,“接你的人呢?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刚刚说快到了,应该……马上吧。”说着,飞快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头装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气氛有点尴尬,韩杨想了想,“你刚刚说,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你不是不接私活。” “……不能问问?” 陈显霖低头,无意识地抠了抠裤子,眼神迷离:“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 韩杨微微皱眉,“有多奇怪?” “原本一个普通人,你说,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才能在犯了案之后逃之夭夭,并且将近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一丁点消息出现?不管是谁都说查不出来这个人的踪迹,但他绝对不可能是已经悄无声息死在了某个角落里,这一点,我敢确信。” 陈显霖的表情带上了困惑,“所以我很好奇,他背后的人,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你能查吗?” 有点意思。 韩杨想了想,刚打算开口,忽然兜里手机震了震。 这世上的是大约都是无巧不成书,他低头掏手机,耳旁忽然听见喇叭声响起,陈显霖说了声,“人来了。”就打算站起来,但是身子歪了歪,又踉跄一步,他赶紧抓着手机去扶住,出手太急,不小心把兜里的钱包也给带了出来。 但他视线落在了开车来接的人身上,没留神,陈显霖已经顺手捡了他钱包,就那么一瞥,看见了他钱包里夹着的一张照片,表情瞬间变了变。 韩杨没注意他表情变化,只是扶着人,有些诧异地开口:“林队?” 来的人正是那个他还不熟悉的林程智,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表情古怪了一瞬,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冲着陈显霖招招手,示意他赶紧上车。 但陈显霖没动,反而是愣在原地,用那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他的钱包,然后又抬头,用同样的眼神再看看他,轻轻问了一句:“这是……你什么人啊?” 韩杨顺手把钱包拿回来塞进兜里,说:“我爸。”然后拍他一下,“接你的人来了,不赶紧走吗?” 陈显霖似乎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转头,满脸诡异表情上了车,然后直勾勾盯着他,好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按在车窗边的指尖都有些微微颤抖。 但韩杨没看他,只顾着低头打开刚刚接收的新消息,看见上头章成宇给他发来的消息—— “你上哪儿去了还不回来?老温那边出结果了,dna比对完全符合,赶紧回来,有活儿干了。” 屏幕被按灭,他起身,随意冲车里的人摆摆手算是告别,头也不回地就重新进了饭店里头。 而在车里头,陈显霖用一种纠结莫名的眼神目送他这样离开,随后梗着脖子,转过头,和驾驶座上的人对视,小声说了一句:“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外地和朋友聚会,所以暂停一下,大概周日凌晨恢復更新,当天补两更,之后坚持日更 以后尽量把更新时间放在18点,没特殊情况不断更 以及里头的那句话,语境改自电影《搜索》——如果你想让一个男人爱上你,那就跟他去蹦极。 第14章 第 14 章 和章成宇分别后,再收到他的消息时,韩杨已经坐在了受害人的邻居家,那个格外坚硬的真皮沙发上了。 第27页 邻居叫曹淑华,和死者是同事关系,在一起工作了起码十几年,而且住的地方也这么近,这些年下来,关系算是很不错的了。 接到简讯的时候,韩杨刚到没一会儿,跟对面那个看起来有点紧张不安的女人说了声抱歉,他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就见上头简短的一行字—— “李晓倩消失了,刚从局里出来人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样。 韩杨放下手机,抬头再看对面的女人,面上依旧是那种如同和煦春风一般的温和笑容,“我这一进门,就看见到处挂的都是照片,那是您儿子吧?他多大了呀?是在外地上学?” 顿了顿,又赶紧打补丁,“哦对,您可不要太紧张,我今天过来其实也就是跟您聊聊家常,您完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街坊邻居,咱们随便聊聊。” 大概是他的笑容太具有欺骗性,曹淑华拉了拉衣摆,稍微定了神。 “那是我儿子,小东,就在咱们海城的实验高中里上学呢——” 说起这个话题,她的语气不自觉就变了,“这孩子呀,整天就知道用功学习,不爱跟别的人出去玩,所以性格有点内向,不过呀,是个好孩子,谁见了都这么说的!” “哦对,他今儿个中午还特意给我发消息,说要去补习班再预习预习其他功课,晚上直接住同学家不回来了,所以今儿个呀,估摸着是见不到他了。” 一说起儿子,曹淑华就来了精神,指着墙上照片给他看:“瞧瞧,那个可是我儿子之前参加奥数竞赛获得一等奖的照片。” “还有底下那张,那是他在创意摺纸大赛上拿了少年组的冠军。” “还有还有……” 说起来她儿子的时候,曹淑华真是有用不完的口水,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指着照片跟他说的特别起劲。 韩杨也耐心听着她说,一张一张照片这样子看过去,看到后头,不由得多了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假装无意,他瞥了曹淑华一眼:“冒昧问一句,怎么没有见到他父亲的照片?” 曹淑华一顿,脸色瞬间不太好了,轻声回道:“在外地打工呢,工作忙,不能经常回来,所以拍个照片都没机会。” “不好意思。” 曹淑华勉强一笑,说了句没事,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了。 她有些拘谨地把手在身上蹭了蹭,然后说:“韩警官,那个……我去给你泡杯茶吧。” “不用,太麻烦您了,我待会儿就走。”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下,我马上回来。”说着就急匆匆往厨房的方向过去了。 见她一进厨房,韩杨飞快把自己刚才一直盯着的角落里,那个花盆后头隐隐约约露出来一个角的东西给抽了出来,果不其然,是一张照片,上头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看这个样子,分明是因为他来的太突然,所以曹淑华慌张之下直接把照片抽出来先藏花盆后头去了,也没想到他会看见。 照片上,男人抱着孩子笑得特别开心,女人则是倚在男人的肩头,一脸幸福和甜蜜,而在照片背后,空白的地方则是写着—— “曹远东三周年纪念。” 身后脚步声再次传来,韩杨不动声色地拿手机拍了照,重新把照片塞了回去,然后仰着头,装作正在欣赏其他照片的模样。 “韩警官,快来喝口水吧。” 他回过头,笑着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重新坐回去,他没有再提起关于曹淑华的家庭状况的这种问题,而是真的很随意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别。 但临走前,他站在门口,听着曹淑华说要送送他的话,忽然间转头过去,笑了笑:“能再问一句吗?” 曹淑华搓搓手:“你说。” “不知道您对被害人的家庭关系怎么看?”韩杨垂眸,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周围认识的人都说,他们家里人关系很好,两位家长对三个小孩也是有求必应,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矛盾。您既然住在他们对面,平时,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没有,他们家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就是那两个小姑娘有点不太听话,老是跑出去跟社会上那些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混在一起,为这事儿,那俩人操的心可真是太多了。” 说完,曹淑华又顿了顿,用一种很纳闷的眼神看他:“怎么了,他们家的小姑娘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 韩杨抿嘴:“没有,您先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哎好,那韩警官你路上小心啊。” 防盗门在身后关闭,电梯门同时打开,韩杨双手插兜,垂眼盯着脚尖看了半天,等到走出单元楼的门时,他才掏出手机,给在另一头忙活的章成宇打了个电话。 “餵?你把受害人那几个亲戚朋友的地址给我发过来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吵闹,“这点事儿你不会找王鼎或者李瑞啊?我正忙呢大哥!不在局里啊!” 韩杨唔了一声:“那你把他们电话号给我。” “等下我给你发……妈的,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你说李晓晴能跑哪去啊?” 第28页 “不知道。”韩杨缓步走下台阶,“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你去看一眼我刚给你发的照片,顺便,把李瑞电话发过来,我有事。” “行,你等下。” 电话匆匆挂断,韩杨和保安打了招唿之后拐个弯离开了,半分钟不到,章成宇的电话又追过来了,一接通,那边就直接爆了粗口,“你上哪儿拍的照片?真的假的没p过吧?!” “是不是很有意思?”韩杨站在路口,低头笑了。 “两个女人住在一层楼,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处的还不错,甚至不错到共享同一个男人,而且连孩子都有了,那你说……到底谁才是第三者?” 章成宇被这个消息惊得忘了怎么说话,半晌后讷讷:“那这算是仇杀还是情杀……” “不知道。”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韩杨还是耸耸肩,“你先找到李晓晴和她妹妹再说吧,说不定她们知道很多事,我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赶紧,电话号码发给我,挂了。” “……” * 安静的房间里,时钟嘀嗒嘀嗒转动的声音就显得十分清晰。 李晓晴迷迷煳煳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得几乎快要爆炸,当时表情就忍不住狰狞了一瞬,按在床边的手用力抓紧铁栏杆。 她爬了起来,才舒口气。 环顾四周,一片黑漆漆,厚重的窗帘拉紧,遮住了外头的光芒。她赤着脚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小心翼翼摸过去,把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里屋隐隐约约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传来,声音发闷,听起来像是有人咬着牙在喘气,很难受的样子,断断续续的,还带着些许呜咽声,听得她心里一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她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站定脚步,想去推门查看屋里的情况,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的表情就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屋里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打着颤,用一种很暧昧的语气在喃喃呓语着什么,听得李晓晴忍不住面色发红,心跳加速。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一咬牙,悄悄拧下门把手。 屋里头没开灯,只有一个烛台立在最里头的桌子上,亮着幽幽的光,而在屋里,还瀰漫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很甜,甜到让人不由得手脚发软。 从门缝里头,能看见斜前方有一张圆形的大床,床上铺着柔软的绸缎,是暗红色的,床边零零散散放着香薰蜡烛,光很暗,但完全能够让人看见床上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李晓晴看清了,所以她忍不住唿吸一滞,随后就是翻涌而至的嫉妒,烧得她浑身发抖。 暗红色的绸缎上,躺着一个赤/裸的男孩,也不过是十八、九的年纪,他正闭着眼,用力仰着脖子,躺在床上自/慰。 方才那被压抑着的断断续续那些声音,就是从他喉咙里溢出来的,门打开之后才能听清楚,他正不停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一边颤抖着哭泣。 “朱莉,朱莉,我爱你,朱莉……”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 这个案子要推一首歌 《mtmrfz - Цeлyn mehr》 (我常因为太过变态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jpg) 第15章 第 15 章 呢喃声在屋子里飘荡着,李晓晴怒中火烧,忍不住用力推开屋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曹远东!” 她咬牙切齿,想要冲上去把人给撕烂,但是脚步刚迈出去,就看见坐在暗处角落里,正抱着一张画板对着男孩描摹的人停了手,用一种很失望的目光看过来。 而曹远东则是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躺在暗红色的红绸上,小口小口喘着气,片刻后,很满足地捂着脸笑了起来。 李晓晴下意识抖了一下,心里觉得不妙,慌慌张张跑过去,想要解释。但她还没开口,就被那人竖起食指,轻轻抵在了她嘴唇上,说:“嘘。” 然后转过头,重新看向曹远东:“继续。”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男孩将他四肢舒展开,大大方方由着她描摹,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着迷——这种眼神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李晓晴慢慢坐了下去,靠在专注绘画的女人身旁,曲着腿,紧紧抱住膝盖,嫉妒的情感在胸口横冲直撞,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消散。 她只能恶狠狠盯着床上的男孩,恨不得目光能化为实质,把对方给直接戳死。 女人一直在画,铅笔摩擦在画纸上的声音一直没有停。 李晓晴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双红色的绒面高跟鞋,鞋跟很细,看起来就感觉一不小心就会断掉似的,而她坐在那里,也不愿意好好穿着鞋子,而是用脚尖勾着前端,脚一晃一晃。 这种无意识地勾人,晃得人心里直痒痒。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停了手,放下画板,颇为满意地点头感嘆一声:“真好看。” 话音未落,床上的人已经下来了,跪坐在她脚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脚踝,说:“朱莉,我爱你。”一边说,一边仰着头,一双眼睛在幽幽烛火的映衬下,似乎是装进了满天星辰一般闪烁,而他只是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看,连动动眼珠都不捨得。 第29页 叫朱莉的女人垂眸,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转头把画板递给李晓晴让她看,“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 李晓晴接过,垂下了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画面确实很美,朱莉的画功当得起栩栩如生四个字,虽然上头只有黑白两色,但上头那个赤/裸的少年简直就像是活在纸上一样,因为仰着头,所以看不清面容,却是这样干净而又充满欲望的一幅画,满满的张力。 她抓着画板的手紧了紧,僵着脸笑笑,“很好看,你画的什么都好看。”心里却对画中的主角很不认同。 画板重新被抽了回去,她看着朱莉捏着曹远东的下巴,俯身过去轻轻在他唇边一吻,对视的二人笑得那样甜蜜,气得忍不住深唿吸一口,赶紧张嘴打断:“警/察来找我了。” 朱莉顿了顿,直起身子,沉思半晌后,摸了摸曹远东的脑袋,“你先出去。” 李晓晴看着他离开,门一关,就迫不及待抓住了朱莉的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朱莉,你说过你会保护我,怎么办,警/察会发现的,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办?” 但朱莉没有回应她,目光落在远处某一点上,忽然笑出声来。 “晓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原本以为他能来当我最完美的画布,可是……” 朱莉嘆了口气,满是惋惜地摇摇头:“搞艺术的男人们总会碰上一个他们的缪斯,而我,这么多年过去,就单单只碰上一个我的阿波罗——可是却被他跑了,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办?我上哪里再去找到一个属于我的阿波罗?” “朱莉,我好害怕,你帮帮我好不好,如果那些警/察找到证据知道是我杀了人,我要坐牢的,说不定还要被枪毙,我不想死啊朱莉……” “真可惜,如果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一段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半晌后,朱莉低下头,去看跪在她脚边捂脸哭泣的女孩,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怕,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就让那些警/察永远都抓不到你。” “真的吗?” 李晓晴勐地抬头,用力抹了把眼泪,“你说,是什么事?” “你帮我把我的那位阿波罗找回来,带到我的身边,让我用他画一幅最完美的画。”朱莉微微仰头,目光中又是惋惜,又是感慨:“原本十年前就应该完成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还是不是那么完美的画布,可是……不再试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啊。” 李晓晴嘴唇微动:“我不可以吗……” “当然不。” 这次,朱莉的回覆快速而又坚定,没有半点迴转的余地。 但下一秒,看见女孩那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受伤的神色,朱莉眸光微闪,忽然贴过去,在她眉心轻吻,低声说:“你就是我的缪斯,我怎么捨得。” 这话立刻让李晓晴重新恢復了神采,她双眼发亮,跃跃欲试:“是谁?你告诉我。” “是……” 朱莉俯下/身去,贴着她耳朵,轻轻说了三个字。 可是说完之后,李晓晴的表情就有些为难,“这……这我怎么才能把他骗来……” “你不用担心,去找忠伯吧,告诉他,我的阿波罗回来了,他知道该怎么办。” 李晓晴低下头,半晌后,咬牙说:“好,我去。” “那还等什么?”朱莉微笑,“快去吧,我的缪斯女神。” 随后转头,盯着晃动的烛火,笑容越拉越大:“好期待再和你见面……” 话音落下,李晓晴已经转身离开了,她不愿意听朱莉的口中说出对其他人重视的话语,所以干脆躲开。 门一开一关,门口一直站着的人又走了进来,但朱莉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看他了,只是专注盯着某一点,笑容多了点讥讽的味道。 曹远东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运动衫,蹲在她身旁,盯着她:“朱莉,你喜欢她吗?” “当然不。” 朱莉回头,光影闪烁,墨色的长髮捲曲着垂在身前,衬得她整个人像是神话传说里的海妖一般,浑身充斥着魅惑的气息。 她勾勾手指,轻轻在曹远东脸颊上点了一下,“沾过血的人啊,可是很脏的,怎么配让人喜欢呢?” 这样的话语和动作让曹远东有些跃跃欲试,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小腿,有一种渴望的意味。 但朱莉忽然伸腿,把脚放在他肩头,微笑着,用力一踢,把他整个人踢倒在地,那两片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 说:“你也不配。” * 李晓晴出了门,就拿帽子把自己的脸盖了个严实。 拦下一辆计程车,报了个地名,在司机疑惑的眼神中,默默又把帽檐往下头拉了拉。 半个小时后,到了海城边缘,这一片离新区很近,但却比新区还要荒凉,平时白天也见不到几个人,更别说现在大晚上了,路上除了偶尔有那么几辆车路过以外,基本上连一两个行人都看不到。 司机可能是觉得大晚上她一个小姑娘来这边不太安全,就在她下车的时候提醒了一句:“你这是回家还是去找人?离得远不远啊?用不用直接把你送到家门口?一个人太危险了。” 第30页 “不用。”李晓晴勉强笑笑:“我爷爷在对面等着接我呢,谢谢师傅。” “那就行,记得走大路啊,一个人小心点。” 李晓晴挥挥手,看着司机开车离开之后,才转身,朝着记忆里那个方向走。 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程,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大宅子,孤零零矗立在斜前方,只有一个窗口还亮着灯,显得格外孤寂。 她过去敲敲门,听见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她是谁,就说:“是我,晓晴。” 门开了,一个用一堆髮油把头髮给梳到脑后去的老头站在门边,身上衣裳干净整洁,衬衫一点皱褶都没有,用一种很难言的眼神看她,说:“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是朱莉她……” “进来说。” 门砰一声关上,李晓晴看着面无表情的忠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有点害怕眼前这个人,总觉得对方一直很讨厌她,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现在,她是有事才过来的,就硬着头皮把朱莉交代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回应。她看见对面的忠伯听了以后,表情变了变,很厌恶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半晌后,才丢下一句:“等着。” 转身就直接上二楼去了。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乖乖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听见楼上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屁股上就像是装了弹簧,噌的一下站起来,紧张的盯着从二楼下来的忠伯。 忠伯换了身衣裳,笔挺的西装和严肃的表情,搭配得十分完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企业家。伸手从门口衣架上拿了个帽子下来,才转过头,“走吧。” “去……去哪里?” 忠伯拿着车钥匙先出门去了,又丢下一句:“找人。” 态度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李晓晴觉得有点难受,鼻头微微发酸,她吸了吸鼻子,跟着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把她吓了一跳。 接通之后,妹妹李晓莹的声音传来,抽噎着问她:“姐,你在哪啊?今天警/察来找我了,说……” “行了,别问了,就按照最开始我跟你说的做就行。” 李晓晴粗暴地打断她,“没事就先挂了,这段时间别联繫我。” “姐——”李晓莹哭得声音越来越大,“我害怕,爸妈跟小立都被人杀了,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咱俩了啊?我害怕,不敢回家,你回来陪陪我啊。” 但李晓晴根本不听她说话,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掐断了。 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忠伯把车开出来,停在她面前,开着车窗,语气生硬道:“上车。” “……知道了。” 第16章 第 16 章 过了晚上十一点,新区的路上都已经再见不到一辆车经过了,晚风唿唿吹着,李晓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抓着衣襟,把身上的外套拢的更紧了些。 手机贴在耳旁,因为四周没什么其他声音,所以听筒里嘟嘟嘟的连线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电话那头接通了之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过来,动次打次响得空旷的楼道都吵闹了起来。 李晓晴不由自主把手机离耳朵远了点,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听着那边有个男人在问:“餵?你谁啊?” 她悄悄深唿吸,硬着头皮,装作自己很镇定,接道:“你还记得夜玫瑰吗?” “……” 那头忽然沉默了,片刻后,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但音乐声却被断掉了,电话两头,不约而同都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李晓晴还记得朱莉告诉过她的话,要让对方先按捺不住,所以这会儿,即便是已经紧张到手心冒冷汗,她还是咬着牙忍住,和对方玩儿起了心理战术。 果不其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那边的男声终于变得急切起来,问她:“你是谁?你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新区华龙庭小区旁边的那个烂尾楼,你一个人过来,我有夜玫瑰的消息。记住,只能你一个人过来,不然——” 话没说完就飞快挂断电话,给对方留了个悬念之后,李晓晴终于是能长出一口气了。 她站在四面透风的过道上,看着自己周围那些水泥煳成的墙壁,边缘处竟然还有钢筋裸/露在外,夜色中,仿佛泛着寒光,让人不由得想往一旁转,移开视线。 她站着的地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她逃跑,所以她双手紧紧抱住胳膊,在心里不停默念—— 不要怕,不要怕,做完这件事,一切都会结束的。 等人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过去几分钟就要看一次时间,半个小时零一分的时候,远处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她躲在边缘处往下看,就见车灯的光束扫过层层树木,正飞快朝着她的位置移动。 终于来了。 她站在角落,把自己整个人都隐藏在背光处的阴暗地方,等着脚步声哒哒哒飞奔到二楼的拐角,她忽然开口:“站住。” 对方顿了顿,停在了原地,身子稍微一侧,月光从楼外射进了空旷的过道里,也方便了李晓晴去看清来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第31页 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怪不得朱莉会说这个人就是她最想要的完美画布呢,就单单是她自己来看,也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四肢修长,五官精緻,是个见了第一眼就会觉得很喜欢的模样。 但随后,她又在心里开始泛酸水,脸色也跟着一起阴沉了下去,语气多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问:“你就是陈显鸣的弟弟?” 这话也是朱莉教她的,朱莉说,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对方一定会情绪失控,这样一来,人就会变的很好控制,毕竟人类的通病都是如此,在情绪混乱的状态下,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去思考问题。 果不其然,她问完之后,就看见对方悄悄握了拳,“你是谁?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晓晴飞快往下头瞥了一眼:“你一个人来的?” “是。” “那好。”她弯腰,把手上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贴地勐地一推,眼底有微光闪过:“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 陈显霖很谨慎地轻轻踢了踢脚边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确定它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记事本之后,这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一页一页翻过去,但上头并没有些什么东西,直到他翻到最后几页,看见了上头画着的东西之后,瞳孔忍不住就是勐一收缩。 他还摸到了里头夹着的一块精緻的手錶,是女式,模样很精巧,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年,再看见的时候,却让他生出了一种仿佛那天就是昨天一样的感觉。 ——“霖霖,你说妈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霖霖霖霖,咱妈的生日礼物哥来送,那你要送什么礼物给哥哥我啊?” ——“霖霖是个小气鬼,没钱买礼物还就知道哭鼻子,真不害臊,略略略,哎你打不着打不着!” 嘻嘻哈哈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魔咒一样不断循环播放。 陈显霖勐地合上了笔记本,嘴唇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把手錶攥得很紧,满脸压抑着怒气的表情,抬腿往前走去,步步紧逼:“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谁让你来的?” 而对面,那个他不认识的女孩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陈显霖自然是下意识追过去,但在忽然要过一个漆黑的拐角时,他脚步犹豫了一瞬,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故意引他过来就是为了下个套给他,但就这么一犹豫,前方女孩的身影已经跑不见了,只能听见慌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往楼下过去了。 掌心抓着的手錶硌得他手掌隐隐作痛,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知道,这次可能是后头的人按捺不住想要再次动手了,就算这是个圈套,只要他铁了心往里头钻,说不定自然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可是…… 他竟然犹豫了,因为他害怕前头的那个未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瞬间开始觉得胸口又一次开始堵的难受,女孩的脚步声到了一楼的出口,从他这个角度,完全能够看见斜下方的场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挑衅,还是因为意识到猎物没有上钩,那个女孩跑到出口,竟然是停了下来,抬起头,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双目相接的那一瞬间,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嗡嗡嗡响着,迅速把陈显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知名的冰凉液体被推进他体内,他捂着脖子踉跄一步,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空荡荡的窗外,十几个月亮不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身后,叶忠伸手接住了他软下去的身子,顺手伸进他兜里,把不停震动的手机给掏了出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一个备註名为“林弱智”的人。 叶忠面无表情掐了电话,原本想随手丢开,但沉思过后,还是重新把手机塞回了他兜里,然后架着人,冷脸看向楼下:“过来帮忙。” * 嘟嘟嘟的声音响过几声之后中断,冷冰冰的机械女声用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跟他说:“对不起,您所唿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 林程智按了挂断,随后盯着简讯界面发起了呆。 屏幕上,是陈显霖在十分钟前给他发来的信息,上头的几行字看得他心神不定,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都觉得如坐针毡。 “刚有个人给我打电话,上来就问我是不是陈显鸣的弟弟,还说你记不记得夜玫瑰,我觉得可能是咱们找的人忍不住冒头了。” “是个女的,约我在新区那边见面,说只让我一个人过去。” “我现在到华龙庭附近了,她约的地点在附近那个烂尾楼,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再联繫。” “这里连个鬼都没,要不你看看不忙也过来一趟?我快到了。” 看到这几行字,林程智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不要一个人过去,但是发信息过去没人回,就如同石牛入海一般,他赶紧打电话,却没人接,最后甚至直接给挂了。 他闭上眼,握紧手机,几秒后,勐地起身开门,往外头走去。 十一点多,外头仍旧很热闹,因为没抓到人,所以队里的人都还在加班。 章成宇正在一帧一帧对监控,试图找出什么路线图来好找人,而在他对面,李瑞正抱着可乐杯,探着头过去跟韩杨分析情况,然后还有心情跟旁边的王鼎在那里争执不休—— 第32页 “一个人犯案?明显不可能好吧!你刚没听见杨哥说啊,李晓晴可不是什么反社会人格,头一次犯案就把现场处理的那么干净,不是后头个心理素质强大的人帮忙收尾,她早就被抓了还用等到现在找人?可笨死你得了。” “就你聪明就显摆你能是不?喝你的可乐,口水都快喷出来了餵!” “不过我还就奇了怪了,你说他们这些兇手作案的时候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韩杨在旁边头也不抬,“绝大多数的兇手在作案的时候,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要是能搞清楚,你现在就进讯问室里待着了。” 李瑞干巴巴一笑,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旁边有人过来,转头一看,默默放下手里的可乐杯,表情十分严肃的问候一声:“林队。” 话音落下,屋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停了手里的活,朝着他看过来。 林程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落在韩杨身上,点头说:“你跟我过去一趟。” 韩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章成宇,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心说怎么又来,但人根本不给多余的时间,又转身回办公室去了,他也只能放下手里的记录,沉默着跟了过去。 这次一进门,他总觉得林程智看起来似乎是有点不太对劲,平日里沉稳得像块石头一样的人,这会儿表情竟然看上去有些紧张,索性直接开口问:“林队,这回找我又是因为什么事儿?” “问你一个问题。” 林程智靠在办公桌边缘,带着一些试探的味道:“你跟陈显霖什么关系?” “我跟他……” 韩杨心里啧了一声,心说看不出来啊,脾气像块臭石头似的大队长竟然因为感情问题而搞到公私不分的地步,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主要难尽在他心里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像是闻见别人吃了个柠檬。 嘴上却是用一种并没什么所谓的态度继续说着:“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林队要是喜欢,也没必要总是找我问话。” 但林程智听了之后忍不住皱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是他表哥。” 韩杨一顿,给个台阶就往下蹦:“不好意思,刚才是个幻觉。” “……”林程智没心情跟他多说废话,“这样,我叫你来主要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个地方,你和他关系好像还不错,说不定去了能帮上不少忙,其次,我觉得你肯定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说着,低头在手机上翻了翻,转过来给他看,“这张照片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你父亲吧?” 韩杨眼神凝住,眉头微微一跳,下意识收紧了按在旁边桌子上的手,笑容也不由得变得有些玩味。 “林队应该不是在特意查我吧。” “当然不是。” 林程智放下手,紧紧盯着他:“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吗?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被人蓄意报復,而那个人他现在……” 第17章 第 17 章 车窗半开着,韩杨几乎把汽车给当成了飞机开。 窗外的风唿啦唿啦往里头灌,车里的两个人都没心思说话,他沉着脸,目不斜视地打转向,勐地拐进了一条颠簸的小路。 “你父亲是被人蓄意报復,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有人要让他在说出来之前闭嘴,永远都不能再开口。” “听说过夜玫瑰吗?如果你曾经听你父亲说起过的话,应该就知道,当年他被停职前办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是在海城,当年也是震惊全国的一个大案子,办完这个案子之后,他就被留职停办,然后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而那个案子,就是夜玫瑰的人犯下的。” 这两句话不停在他脑中打转,让他感觉自己这会儿的心跳都似乎出现了不正常的跳动频率。 倘若副驾驶的人能仔细去看他的手,就会发现,他抓着方向盘的力度有些过于大了,手背上青筋十分明显,指尖甚至都有些颤抖。 又一次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韩杨开了口:“再说说吧。” 林程智瞥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皱得死紧,不由得吁了口气。 “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之前的那个案子,当时登过报,也上过新闻,但其中的一些具体细节,就算你当初做了一段时间的警/察,应该是没有那个权限去查看的,不过你应该知道,那次的案子里受害者一共有五个人,都是被绑架。” 林程智双手交握,怔怔看着前方:“报纸上写的是遇难的被害人是一男一女,但实际上,只有那个女孩是死在兇手手里的,她被人制成了一个活人偶。兇手当时还给她的尸体做了防腐处理,换了新衣裳,又用油彩给她上了妆,美其名曰是为艺术献身,还说那是他第一个并不算完美的作品。” “最先被绑架的两个女孩因为和家里人关系一直不太好,放话出去说是要相约离家出走,当时家里人也没在意,想着她们过段日子手里没钱了,自然也就会灰熘熘重新回家,可以不用去管,所以她们被绑架后其中一个被杀害,都没有人去上报失踪,也自然没人发现这件事。” 第33页 “但后来,兇手第二次挑选绑架对象,就那么巧,盯上了来海城玩的小霖和他二哥陈显鸣,因为我们三个人关系一直不错,所以那天他们是来找我玩的。” “当天下午我从警校请假出来结果发现他们失踪之后,是我去报的案,后来也是我递了申请,软磨硬泡才让上头同意我介入这个案子调查,在兇手还没来得及再次动手之前,摸排到了他的位置。” 韩杨飞快瞥了他一眼,抓住了话中的奇怪之处:“其中一个?” “对,最开始被绑走的两个女孩里,他只杀了一个,当时我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杀一个留一个,但后来在兇手家里翻出来他的日记之后才明白过来……” 林程智低头,搓了搓手指,“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那个被留下来的女孩,被杀的人是兇手拿来练手的,后来被绑架的三个人也是他觉得不满意,带回家继续练手的,那个女孩要被留到最后——最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制作出一个最完美的活人偶之后,才会对那个女孩下手。” 这是怎样一种变态的心理。 反正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韩杨沉默片刻,声音越发低沉:“那我父亲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 “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兇手从头到尾只杀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被制成人偶的女孩,而另一个死掉的男孩,也就是小鸣……” “他是从楼上摔下去,送到医院以后连手术台都没来得及推上去,就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林程智顿住,勐地深唿吸一口,把头转向了窗口,紧紧盯住窗外飞速往后退的风景,“兇手在被抓之前挟持了小鸣当人质,当时有两个人上去跟他谈判,但是最后不知道是为什么,其中一个人开了枪,兇手死前把人质从大开的落地窗那里推了下去,两个人都没救回来。” “而那个开枪的人,就是你父亲。” 林程智深深看了他一眼,看他表情整个僵住,拳头握了放,放了又握,还是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你父亲受了处分被停职,但他当时好像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可是他没说,只是沉默着把东西收拾好之后离开了警/局。” “在他走的那天,我因为小鸣的事情很激动,就去质问他那时候为什么开枪,但他只是摇摇头,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夜玫瑰又出来了。” 韩杨忍不住插话:“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不知道,可是他不愿意多说,当天晚上的火车就回家了,后来我偷偷跑去停尸间,见到了那个被制成木偶的受害人尸体,发现她后腰上被刻了一朵黑红色的玫瑰花,是死后刻上去的。但是尸检报告里没有写,之后被归档的卷宗里也压根就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就这么等着亲属认尸后送去火化,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这点,搞得我还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 “我原本想去问问小霖,那天,他是在场目睹了一切事情,但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整个人也是有点不正常,我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拖着。” “然后有一天,我偷走了法医办公室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兇手的尸体,后腰处有朵一模一样的玫瑰花。” 说到这,林程智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但和风声夹杂在一起,却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你看,有很多事,大家都不说,藏着掖着想要把所有疑点和证据都销毁掉,而且你父亲的态度那么奇怪,这说明了什么?” 韩杨眼皮微微一跳:“夜玫瑰和上头的人有关系,被我父亲知道了,所以回家后没多久,他就被人灭口了,是吗?” 林程智没说话,只是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 但这个点头,却是让韩杨忽然间觉得后背一凉。 他原本一直以为父亲的死是命太背,正好在那天那条小巷里撞上了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也不过是为了让死去的父亲能瞑目,但却没想到能扯出这么多让人心惊的线索。 可是想来想去,他还是有问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一定是被人报復性灭口?” “因为小霖后来跟我说,当年突然开枪激怒兇手害得小鸣坠楼身亡的人不是那位脖子上有痣的警/察,他告诉我说他记得很清楚,对方当时护着他想把他从屋里抱出去,哪来的第三只手去开枪?他还听见有人在和兇手对话,兇手情绪很激动,说收了钱就要办事,陈家的这两个小子都得死。” “那……” 林程智冷哼一声:“但后来经过弹道检测,打中兇手的子弹和你父亲的配枪相符合,他也不辩驳,认了罚就走人,更是没提过那句话——他为什么不说?” 对啊。 韩杨也想问一句,父亲当初为什么不说? 甚至那个时候,父亲从外地回来之后,一直处于一种闷闷不乐的状态里,但半个字都没和家里人提起来过。 直到那天,他在学校胡作非为搞得老师头疼不已,最后无奈之下请了他的家长,父亲急匆匆赶过去把他领回家,在路上,他跟父亲置气,还装着繫鞋带不愿意跟父亲一路走。 第34页 然后就差了那么几分钟,背着手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嘆气的父亲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被一把刀插进了心脏,再也没能醒过来。 所以…… 他为什么不说呢? 风声稍微弱了些,耳旁传来导航仪里的机械女声,正在告诉他,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五百米。 车子往前头进了一段,他们已经看见了那幢被废弃掉的大楼,停车上楼,两个人仔仔细细在楼里搜寻了一圈,把五层楼都给转了一遍,但里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在楼下碰面,林程智的前额已经铺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手机上有定位系统,我试试看能不能探查到。” 闻言,韩杨忍不住念了他一句,“早点不记得看。” “……他不喜欢我装定位,所以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拆。” 话音未落,韩杨已经去再次把车子发动了。 两个人坐在车上,同样的焦急神色,等着那个定位系统能给出一个结果。 差不多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后,林程智表情忽然一变,“在护城河边。” 韩杨飞快瞥了一眼,果然,就看见一个小红点正在地图上不停跳跃着,却没有移动位置。 海城的护城河位置比较偏僻,也跟本就不是人们印象中那种恢弘大气到可以被当作景点观看的地方,因为市中心在三四十公里开外的地方,所以护城河一带自然而然就没什么人居住,可能水都已经干涸了,徒留一片破旧的大桥矗立在那里。 不过那个地方离荒楼也就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开车飞奔过去,十分钟都要不了。 但顺着屏幕上标示出来的位置一直找过去,他们都已经站在了红点的旁边,却仍旧是见不到一个人。 韩杨皱着眉在附近看了看,忽然弯腰,在草丛里捡起了一个手机,往前头走几步,林程智手机屏幕上的红点果然就跟着一起动了动。 看到这一幕,向来沉稳的林程智终于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压着情绪转过头,却又看见身后的韩杨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拧眉:“怎么办,你有什么头绪吗?” 但对方根本不搭理他。 片刻后,才忽然睁开眼,“李晓晴的妹妹现在是不是还在她们租的房子里?”顿了顿,拿着手里被故意丢弃的手机晃了晃,“我想起来了点东西,应该就是她干的没错。” 转过身,韩杨也不去多做解释,毕竟利用系统共情看见绑匪模样的行为也没办法解释给其他人听,但这么一来,他心里却更加不安了起来。 第18章 第 18 章 其实到底要不要去找李晓莹,上了车之后,韩杨就开始有些犹豫。 当时他刚参加进这个案子的时候,看到的情况让他有些担忧,因为那天,他看见站在被害人前方窗口处的是李晓晴,但被害人是从背后被勒死的——虽说很确定这宗案子肯定不是只有一个兇手,但同伙有几个,目前还不能特别确定。 那既然李晓晴都能眼睁睁看着她妈被人勒死,还无动于衷,妹妹李晓莹呢? 如果她也参与进去的话,这个被害人未免也太惨了点吧。 而且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就算是过去问情况,只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把这个担忧跟林程智一说,从对方表情来看,很显然,他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让它陷入僵局,所以沉思过后,林程智就做了决定—— “兵分两路。” * 章成宇打电话来的时候,林程智刚下车离开没多久。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兴奋,一扫之前的疲惫:“你现在在哪呢?林队在不在?” 韩杨打开车窗,点了支烟,望向窗外漆黑夜空:“他去找李晓莹了解情况了。” “……咦?”章成宇一顿,“哎呀先不管,我跟你说,我看监控看了这么大半天,终于是找到李晓晴的踪迹了——她在古城路附近拦了辆计程车,跑到外郊那边去了,刚刚小李已经跟接上她的出租司机联繫上了,人说她是在外郊长巷那边下的车,还说什么爷爷在附近等着接她——扯淡,她爷爷早八百年人就没了。” “所以呢?”韩杨手一顿,“她现在去哪了?” “排查了长巷附近的所有监控,你等我把标好的地图发给你,哦对,她确实是跟着一个老头坐车出去的,小李现在已经去查那家住户的信息了,但我看完监控吧,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鬼——” “那老头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我排查了他开车经过的路段,发现他是在有意识去避开监控,反侦察能力绝对是有的。” “十一点四十的时候,他们好像去护城河那边绕了一圈,也不知道干嘛,那边没监控,只拍到了他们开车过去,五分钟之后就又出来了,又顺着往高速去的那条路上去了,不过……” 章成宇顿了顿,好像是又凑过去确定了一下,“但那老头好像是故意在兜圈子,绕了一大圈之后,他又回来了。” “哎不对,他在看什么?” 第35页 电话那头人声忽然间杂乱了起来,他应该是转头在跟身边的其他人说话,嘴里头啧啧啧个不停,一直在小声嘀咕些听不清的话。 韩杨耐心等着,但还是不由自主觉得有些烦躁,手指无意识在方向盘上轻点着。 终于等到他想开口催一声的时候,那头也总算是重新拿起手机,跟他说:“那老头车上就剩他自己了,他还故意把车给停在监控下头,说了好几次——哎欧阳,你拉近点我再看看——回家?他说回家。” 回……家? 什么意思?是知道他们会用这个法子找人,所以故意给出提示?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人可实在是有意思。 “把地址发过来。” 电话那头同时也说:“长巷桐柏路十三号,我现在带人过去。” * 开车奔往目的地的路上,韩杨把手机开了免提,随手丢在副驾驶。 章成宇在电话那头继续跟他说情况。 “查到了,李晓晴去的那个房子也算是个老房子了,房主是一个叫叶忠的人,今年六十三——看监控里人倒是挺精神哈——他妻子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世了,不过户口记录上头还有个女儿,无犯罪记录,看起来也就是一普通人。” 韩杨车开得飞快,“普通人出去天天想着怎么避开监控?” “也是,都直接挑衅到咱们眼前头了,说不准心里头藏着什么坏主意呢。” 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是特别清晰,章成宇在那边又翻了几页,忽然诧异的哎了一声:“他女儿这个名字,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哎欧阳你看一眼,这个名字是不是以前见过啊?” 欧阳茜的声音被电流打磨得有些模煳,忽大忽小的,问了一句:“叫什么?” “叶照婉。” “……叶,照婉?” 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章成宇在那边又哎了一声:“你要看就给你呗,至于抢吗,这么粗暴啊。” “闭嘴。” 沉默片刻,欧阳茜忽然嗤了一声:“她不就是当年林队参与过的那个木偶杀人案里的受害者?跟死者还是特别要好的闺蜜,却因为在被救出来之后为兇手求过情而被死者家属攻击,事儿闹挺大的——你刚调到这边的时候,不还特别好奇去打听过嘛,这就不记得了?” “……” 因为车内空间足够安静,所以那边的对话,韩杨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欧阳茜那最后一段话说完,他忍不住抓紧了方向盘,脑子里乱糟糟的线头开始慢慢朝着一个方向拼凑,只等他们把人抓住之后,这张网,才能算是彻底织成。 十年前,因为一桩木偶杀人案,他的父亲和陈显霖双方都被牵扯了进去,一个是被绑架的受害者,一个是前去解救人质的警/察,最后兇手落网,他父亲也因为这个案子底下隐藏着的秘密而丧命。 而十年后,一个看似和当初事件毫无关联的杀人案,却带出了这么一系列的后果——当年倖免于难的其中一位受害人再次被绑架,有嫌疑的却是另一位受害人,而犯下李家三口杀人案的兇手,还不知道究竟跟那位有什么瓜葛。 疑问一串接一串,绕的人头晕。 想要解开这个谜题,只能一步一步往下找去,只是不知道开车带走李晓晴的那个老头,究竟是为什么,要给他们送来“回家”这样的信息。 他是想传递什么吗? 韩杨直觉这事儿不像是故意挑衅,而是想指引他们去看一些东西。 * 到达长巷桐柏路十三号,也就是叶忠的家时,章成宇他们还有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程。 韩杨把车停在路边,站在原地,仰头去打量面前这栋矗立在郊外,差不多有四层楼的小洋房。 郊区的地段虽然比较偏僻也难见人,但这不代表房价就一定便宜,这房子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破旧。 把楼盖这么高,外头还精心布置过,想来,叶忠也算是个有钱人吧,只是平日里习惯了财不露富,除了这栋房子之外,其他生活记录都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查不到家政方面的信息,就暂且先判断他没有雇保姆,但这么大的房子,就算是他女儿叶照婉也回来跟他一起打扫,估摸着一样是能把人累的够呛,没个一两天三四天的,就别想彻底打扫干净。 更别说叶照婉自从当年那件事以后,就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没出来过了,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不过看门前收拾的那么井井有条,这小老头应该也是个爱干净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忍受房子里到处乱糟糟,所以,可疑之处就来了。 “什么可疑之处?” 韩杨瞥了一眼刚到的几个人,声音仍旧低沉:“第一种可能,就是他这房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所以他才不让其他人进里头,生怕被发现。第二种……” “就是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想把自己累死,所以愿意每周都花好几天的时间去打扫房间。” 说完,自己就先嗤了一声。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还是第一种更像一些。 第36页 说话的时候,章成宇已经掏了枪出来,顺手塞给他一把,“你的东西还没批下来,先用小李的吧,他跟欧阳在外头接应,咱俩进去探探情况。” 韩杨一挑眉,接过手/枪颠了颠,“好久没碰过,这一摸还挺新鲜。” “啧,以后叫你摸到吐。”头一撇,“走。” 往前一步,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小洋楼被一圈木栅栏给围了起来,差不多就到人胸口那么高,但没上锁。 俩人手脚利索的开门进去,步步逼近,跑到近前试着拧了拧门把手,这道门倒是锁的挺严实。 韩杨顿了顿,忽然问:“我復职文件是不是和配枪都还没到局里,现在只有一份调职信息?” 章成宇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凭藉着当初搭档那段日子培养出的默契,瞬间对他话里的意思心领神会,然后一句话也不问,只是嗯了一声,人就转过去,背对着他往外头看了。 “有搜查令没?”韩杨一边低头摸索一边问,“没有吧。” “……没有,所以你悠着点啊。” 韩杨笑笑,“復职文件都没到,我又不算是正式进了你们刑侦队,出什么事也怪不到你头上。”说着,就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来了一个薄薄的长铁片,顺手把章成宇裤兜里的手套也给抽出来戴上,抓住门把手,把细铁片捅进锁芯里鼓捣了几下,咔嚓一声,“进去吧。” 冲进门里的时候,章成宇还飞快小声嘀咕了一句:“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韩杨没理他,直接摸到了开关,把灯给打开了。 灯亮起来的那一瞬间,看清楚屋里模样的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这…… 太奢华了点吧。 和那种到处都装修成金闪闪或者亮晶晶的暴发户式奢华不一样,屋内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古朴的味道,典型的中式復古配置,墙上挂着的两旁摆着的,每一样都看起来价格不菲。但如果单单只是这样的话,那换了个他们这两个外行的人过来,根本不会在心里蹦出“奢华”这两个字。 这屋里,顶上挂着的是琉璃砝码灯,柔光打在地上铺着的羊毛毯上,而通往楼上的那个旋转楼梯旁边,摆放着供人观赏的是象牙雕的八仙过海,就不用再说其他摆设了,单单这几样放出来,就让整个屋子都飘着一股人民币的味道,瞬间也让他们两个人的搜索难度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屋子里就他俩,但章成宇说话的调子都虚了,推了推他:“哎你说……要是不小心碰坏个什么东西,人家会不会让咱们陪啊。” 韩杨没吭声,目光却定在了斜前方的一面画着仕女图的屏风上,直觉告诉他,后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被人发现。 手上的枪扣紧,他抬腿往前:“你留神点,我去那边看看。” 第19章 第 19 章 放着屏风的地方,已经离门口有一段距离了。 绕过去,韩杨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和周围环境极其不搭调的楼梯,是往下去的,灯照不到底端,也叫人看不清底下的是什么。 简单跟章成宇说了一句,他手上已经拉开保险,十分谨慎地开始往下走。 顺着楼梯慢慢往下,两旁的墙上挂着一排工艺品,还有一些油画,画上的每个人都不同,但非常统一的都是赤身裸/体,要么站着要么躺着,脸上表情带着一种迷醉的欢乐。 画画的人用色非常大胆,像是红与白、黑与浅粉这样子,融合的非常巧妙,第一眼看过去就特别有视觉冲击力,把每个人都给画的如同梦幻一般,又活灵活现,也不知道画纸用的是什么材质,看上去光滑平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这些画美是美,但挂的位置不太对,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就好像画上的人是活着的一样,正在默默看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韩杨只是看了几眼之后,就把头转到了一旁。 他已经走下了最后一层台阶,只剩下了头顶斜方投射下来的微弱光芒,转过弯,一股奇怪的味道就飘了过来,闻起来像是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味,但是气味并不大,只是让人闻起来很不舒服。 韩杨忍不住皱眉,转过那个拐角,很小心地贴着墙仔细摸索。 好不容易手只碰到了一处方块状的硬物,按下去,阴暗的地下室瞬间明亮起来,也让他看清了眼前状况后脸色一变。 举着枪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他深深盯着开阔的地下空间里某一处,迅速转身上楼。 身后刺鼻的气味还在慢悠悠往四周扩散,但现在,他知道了那并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 福马林。 * 乌拉乌拉的警笛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凌晨一点整,韩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接到通知赶过来的王鼎顺手给他带过来的卷宗。 是木偶杀人案的相关信息,因为年数太久,纸张都有些许泛黄,翻起来的时候唿啦唿啦的声音很大,不过在乱糟糟的屋子里,倒也没有显得很特别。 身旁沙发陷下去一块,忽然坐下来个人,他瞥了一眼,就看见欧阳茜僵着脸坐在他身旁:“说实话,我这个物证组的又不是专业法医,为什么要跟着一起下去挪尸体。” 第37页 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隐忍,明显一副被噁心坏了的样子。 但现在,韩杨正处于焦灼之中,离陈显霖消失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对人究竟被带到了哪里还没有任何头绪,也没心思去开口安抚对方。 后头章成宇黑着脸走过去,听见她说话,顿住脚步:“办了这么多年案子,奇形怪状的尸体见得还不多?队里人手不够,你帮个忙会死啊?” ——这人老是这样,一碰见什么事儿就容易炸,没案子的时候跟大家嘻嘻哈哈,一出事脾气就坏的要命,才不管你是男是女,一样都得挨怼。 韩杨看都不看,拿着卷宗就拍过去,“忙你的去,废话真多。” 而旁边,欧阳茜冷哼一声,重新戴上白手套匆匆下楼去了。 宽敞的地下室里,建了一个两个成人横躺下去那么宽的小池子,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不是水,而是用来防止尸体腐坏的福马林。在里头,泡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尸,脸上表情还带着笑,也不知道他死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能让他这么开心。 那整个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具尸体被泡在福马林里,旁边密密麻麻挂着的就是往下时看见的那种油画,上头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个个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笑容诡异,盯着每个进门的人。 韩杨刚进去看见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也怪不得欧阳茜会觉得不舒服了。 他们在忙活,而韩杨已经把卷宗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被这么一出插曲给打断,就坐在那里沉思。 已经过了零点,按理说他可以再次使用共情功能,去看看杀这个人的兇手是谁,但是他觉得没什么用,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兑换下来的那只画笔。 要紧的是要赶紧找人,倘若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陈显霖最后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趁着周围人都不注意,他悄悄把那只画笔取了出来,在心里默念着李晓晴的名字,然后由着那支笔带动他的手,在笔记本上勾勒出图画。 是李晓晴和叶忠两个人合伙把人带走的,现在,他只想知道那两个人后来又去了哪里。 钢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很快,一个画面就出现在了纸上。 韩杨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忽然心里一动,立刻起身往外头走——纸上出现的那个画面他见过,就是在和林程智一起开车过来的时候,路过的一个公交站台,那地方离叶忠的这栋房子并不远,撑死五百米左右。 他们会出现在那里,难不成是在背后看着,就等着来人查出地下室的男尸? 嚣张至极。 章成宇正忙着跟赶过来的法医老温说事,瞥见他闷头往外走,诧异的喊了一声:“你上哪儿?” 韩杨摆摆手:“去个地方。” “用不用找人跟你一起?” “不用,这里人还不够用,你留着吧。”说着,脚步稍稍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着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别老是对人家那么凶,又没耽误事儿,还不准抱怨几句了?人家还不是因为你在才抱怨?” “什么跟什么……” 章成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他这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搞得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啧,怕不是个傻子。 韩杨利索拉开车门,打了转向就开出了这条灯光并不是怎么明亮的马路,才刚转过去一个弯,忽然就听见很久不出声的系统开始在他脑内疯狂拉响警报。 “警报!警报!” “前方有一辆失控车辆,宿主小心!” 韩杨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看清前头是个什么状况,下意识先往左打转向。 汽车车胎髮出了刺耳的声音,这条路路段十分开阔,但在他面前,却有一辆小轿车不偏不倚对着他冲过来,油门的轰鸣声大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轿车撞上他车的左侧时,他看见了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垂着头的女人,身子被安全带死死扣在座椅上,而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老男人正面无表情盯着他,在目光相接触的那一瞬间,忽然,就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砰—— 韩杨被震得一脑袋撞在车窗上,安全带勒着他,当时就只觉得一口气几乎要喘不过来,而副驾驶的安全气囊也被撞得弹了出来,遮住他视线,让他根本看不清撞过来的那辆车上,人究竟怎么样了。 这一下撞击实在是力道十足,右侧的玻璃都碎掉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飘进来,让他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脑子变得更加不清醒。 浑身都疼,胳膊被挤压到,他用力握拳,用疼痛来保持清醒,眼角却忽然间变得有些模煳。 吃力的伸手抹了一把,手指上一片殷红,他抖了一下,脑子里的那些不愿回想起来的片段再次被人硬生生从脑海深处揪出来,涨得他脑袋像是快要爆炸。 他不能见血。 ……从那天起。 偏偏这个时候,系统还要不停在他混混沌沌的脑袋里吵闹:“宿主!宿主你还好吗!快离开这里!有人在泼汽油!” 韩杨手指抖了一下,思绪已经完全被那一片殷红给搅弄的混乱无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抽离了一样,一瞬间,就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38页 “宿主!宿主你听见了吗!快离开!” “宿主!” 难闻的汽油味顺着破裂的车窗飘进来,越来越浓郁,有人在外头忍不住咳嗽,哗啦哗啦的声音接近了他的车门。 韩杨用力握拳,一把扯下了安全带,底下扣着的东西都被这么勐地一扯搞得松动了不少,他吃力打开车门,跌跌撞撞从车上翻下去,两条胳膊都控制不住在颤抖。 努力稳住身子,一手撑在车前端,正好对方最后一下也泼完了,就站在对面,盯着他看。 “韩警官,是你吧?” 韩杨耳旁嗡嗡直响,眼前的人脸也变得扭曲,瞬间扭曲得像青面獠牙的恶魔,正对着他露出尖利的牙来威胁他。 他勐地一抖,没有回应对方的问话,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听起来有些诡异。 “杀人灭口?” 他的语气阴森森,完完全全变了个人,“有没有带打火机?需不需要我帮你点?” 对面的叶忠微笑:“韩警官真是客气,还是我来吧,你不是想去找人?他在华龙庭,五楼,和我女儿在一起呢,要去吗?去晚了可就和地下室那些人像一样了——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还有啊,你们要的兇手,我给你们送过来了。” 说着,手里的火机蹭的一下冒出了火苗,脸上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后方拐角,有人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像是章成宇的声音,满是恐慌。 但韩杨只是歪头一笑,不见往日里的半分温和:“丢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激活人物隐藏属性】 【隐藏属性开启阶段,触发极端ooc模式】 第20章 第 20 章 耳旁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脖子疼,胳膊疼,哪儿哪儿都是疼。 昏倒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回到脑海中,记忆復甦,陈显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努力睁开了眼。 眼前是刺目的灯光,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原来白炽灯还能这样让人双眼发痛。他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哼着歌,很是愉快的样子,余光一瞥,就看见一个穿着吊带红裙的女人赤着脚,正坐在斜对面摆弄东西。 发现他醒过来,女人便转过头,把那海藻似的长髮拨到身后去,冲着他抿唇一笑。 “醒了?” 说着,手里捏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在眼前比划了几下,“来挑挑,你是喜欢这个,还是——”换了另一把,“这个?” 陈显霖动动身子想起来,却发现手腕被捆得根本动不了,用力一拽,只是让他手腕疼得厉害:“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女人一步三摇晃,坐到了床边笑眯眯地看他,“当然是把以前没干完的事儿,给干完啊。” 陈显霖脑子还有点晕乎,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就想回一句我跟你又不认识还能有什么没干完的事儿啊,勐地这么一出,还以为是自己以前招惹了什么风流债,现如今,人家回来找他讨债了。 但是再仔细那么一看,他脸皮就忍不住抽了一下,“你是叶……”叶什么来着? “叶照婉。”女人十分贴心地帮他回忆,“不过现在,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朱莉——好好想想,这个名字你总不会不熟悉吧?” “……” 脑袋里头忽然间嗡的一声响,好半天,陈显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硬生生从牙缝中给挤出来:“是你。” 印象里那个羞羞怯怯总是不爱抬起头,说一句话脸颊都要红上半天的女孩,跟眼前这个浓妆艷抹风情万种的女人实在是放不到一起去,半点相似之处都找不出来。 很早之前他被人强行带离海城的时候,曾听过有人说她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可是现在,这人看起来好像更加不正常了。 不过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好闺蜜在眼前被杀,还被制成了那样让人嵴背发寒的活人偶,出去之后,她竟然能对着所有人的面说,兇手完全是因为爱的太疯狂,他并不是有意伤害别人,因此,差点被精神几乎要崩溃的死者家属给活生生打死。 这样的人,恐怕就没有正常过,现在只不过是那不正常的程度变得更厉害了点,用不着太过意外。 这么一想,陈显霖也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她想要一个完美的画布,而那个画布的制作材料,是…… “你的皮。” 陈显霖直勾勾的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到了这种时候,等着缓过来劲儿了,他对一切的感知也都回来了,但是心里头却没有半点害怕。 怕什么呢?他不觉得这人可怕,反而还有点可怜她。 脸上就不知不觉带了点笑意,问她:“你是不是有病?” 这可不是一句关切的问候,而是在骂人,所以叶照婉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变,俩人就这么着对视了半晌,然后叶照婉笑了,勐地一下把手术刀扎进他小臂。 很准确,刀尖埋进去只有一厘米,放点血,但伤不到根本。 陈显霖嘴角勐地一抽,因为刺痛感和那冰凉的刀尖,脸色不由得更白了些,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露怯,硬是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硬气得很。 第39页 叶照婉弯下腰,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圈,唇角勾着,慢悠悠把刀子从他胳膊里抽了出去,“疼吗?” “你自己试试看?” 她掩嘴,脸上表情满是渴望:“不要,我就喜欢你——那就从这里开始好不好?让我一点一点把你的皮剥下来给我当画布,要是怕疼的话,我还有麻药,或者让你干脆睡过去,也省得你挣扎,再把我的画布给扯坏了。” 陈显霖不搭理她,她也不觉得怎样,现在正是心情一片大好,乐呵呵的就去拿针管往里头弄药。 刚抽了一管子出来,忽然就听见楼下门砰地一声,有人撞开了大门,带着一身火气闯了进来。 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来,叶照婉呦了一声,拿着针管靠在桌子边缘,“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进来的是个黑衣黑裤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遮盖的特别严实,脸上还带着黑口罩,只露出那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转过头去看被困在床上的人,那一双眼睛里精光四射。 然后又去看叶照婉,瓮声瓮气地吼她:“你他妈疯了吧?刚才北边炸了你知不知道?让你爹把事儿给闹那么大,就为了拖延时间?你要真他妈手痒想杀人,能不能直接把人带远点?就这里,啊,那帮条子开个车就能拐到这边,成心想被抓是不是?” 叶照婉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来就来啊,就算被抓到那也是我的事儿,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 男人被气笑了,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人他妈都死了十年了,你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他的地盘,搞什么仪式感……放你娘的狗屁,这里早就不是他的工作室了!” “叶照婉我可告诉你,要是因为你把咱们上头的事儿给暴露了,我看你怎么死,但现在——” 他直接过去抓人,“赶紧把东西放下走人,事儿闹得这么大,那帮傻逼警/察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抓出来,你先跟我走,别惦记那什么狗屁仪式了行不行!” “不行!” 前头他唠唠叨叨说着,叶照婉也就一直带着笑听,神情满不在乎,分明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儿,但是听到后头,他这边一句去他妈的那边一句狗屁仪式,一下子就把她给惹毛了,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也轮得到你在这里教训我了不是?我可告诉你啊,今儿个是我心情好不愿意跟你多计较,要不然,我先杀了你。” 她一双丹凤眼瞪得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指指自己,唇角都在抽搐:“瞧见没,这是当年他给我买的裙子,他说了,我就穿这个最漂亮——从来都他妈没人说过我漂亮!就他是第一个!他爱我,他爱我你明不明白!” “是他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是他,他让我知道了一个女人究竟什么样子才算是有魅力,你瞧瞧,现在我多漂亮,勾勾手指就有人跟狗一样缠过来。” 她张开手臂,拉着裙子在原地转了个圈,“他让我去追逐梦想,他教会了我什么才叫美,我答应过他,一定要让他看到我最完美的作品,就像当初一样——虽然他没有做出最完美的作品,但是我可以,这是爱!这是爱的延续!” 说到最后,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就像是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在空气里飘飘忽忽:“……这可是艺术,你们这群屠夫怎么会懂?” 男人顿住,下一秒,忽然伸手扼住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那为了你这狗屁艺术,你先去死吧。” * 他们起了内讧,陈显霖反而在一旁被遗忘了。 就这么冷眼看着,一只手还在悄悄去拽那尼龙绳,想趁着他们起了争执的这会儿赶紧把困住自己手腕的绳子给弄开。 但叶照婉打了死结,捆得很结实,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弄不开,急得他额角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也不知道林程智有没有看见他发过去的消息。 不过这样,他也没把希望完全託付到别人身上,等着别人来救他,因为林程智的工作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忙活起来的时候哪儿还有空去看手机啊,万一要是没看见,今天晚上他自己不去想办法,可真就得交代到这儿了。 可是越着急就越是忙中出错,手腕摩擦的厉害,好像是破了皮,那条被扎了一刀的胳膊也因为失血有些没力气。 他好不容易是把绳子拽得松了点,就看见前头那动起手来的俩人,情况忽然间发生了逆转。 叶照婉手里头一直都抓着一个针管,原本是要给他用的,但是因为那个陌生男人的忽然闯入,打乱了一切,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针头就直接戳进了他脖子,里头的药也被推到他身体里去了。 药效发作的很快,更别说是在这种情绪激动的状况下,血液流动的速度也非常快,男人踉跄了一步,瞬间就双腿发软,摇摇晃晃有些站不住。 叶照婉的头髮凌乱,没有了一开始的精緻,而是满身狼狈,脖子上十分明显一圈指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脚踢在男人膝盖上,被她高半个头的男人就这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嘴里头含含煳煳说着:“你想死……别拉上组织……还有……” 第40页 还有什么? 男人说不出来了。 陈显霖看着他软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滩烂泥,忍不住握拳,忽然间生出一股子丧气来。 尼龙绳系的太紧了,他脱不开手,也就没办法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照婉顺顺头髮,重新又去弄了一管药过来。 针头似乎泛着寒光,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想到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便深唿吸一口,问出了他一直以来堆在心底的疑问:“夜玫瑰,到底是什么?” 叶照婉伸过来的手顿了顿,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 “你瞧。” 她伸手把身后的头髮拨开,露出一片光洁的后背,就在嵴椎的最前端,也就是她后脖颈的位置上,刺着一朵模样十分娇艷的黑红色交错的玫瑰。 “夜玫瑰就是我,我也是夜玫瑰,说得更详细一点……我们都可以代表它。”叶照婉把头髮放下去,慢悠悠理顺,“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看上的最好用的画布,说不定啊,我倒是可以让你加入我们,只可惜,我不捨得把你让出去。” “如果他不行,那我呢?” 叶照婉表情一僵,下意识整个人朝前扑过去,细长的针管抵在陈显霖的脖子上,转过头,目露凶光,“你什么时候来的?” 敞开的门的暗影后头,一个身影悄悄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血渍,那双眼睛里的光,就像是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叶照婉身上。 “我什么时候来的?”他笑了,指关节咯咯作响,“当然是在你们打架的时候,蠢货。” 第21章 第 21 章 不只是叶照婉顿住了,连旁边被挟持的陈显霖也忍不住一滞。 这两个字配上那表情,简直就把讥讽挖苦等等一系列负面神情给表现的淋漓尽致,他还从来没见过对方这样子对谁过。 这可是头一次。 陈显霖用力把脖子往后头靠,害怕叶照婉发起疯来把那针头给戳进他脖子里,但这样,也免不了擦到碰到,隐隐约约有被蜜蜂叮咬的感觉,针头蹭破了他一层皮,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他紧张坏了,死死盯着对面的韩杨,但对方不看他,只是专注的在和叶照婉说话。 “你要不要转个头,瞧瞧你后头是谁?” 叶照婉冷笑一声,手握得越发紧了:“哄小孩的招数,老掉牙了,还想着拿出来蒙谁呢?韩警官,你怎么还是跟你爸一个德行呢?他傻,中了招,可不代表我就……” 而韩杨的脸色越发阴冷,干涸的血渍在他额前黏着,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叫人不寒而慄。 “你确定,不再看一眼?” 叶照婉以为他这是无计可施,忍不住就想嘲笑几句,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耳旁似乎有人很轻很轻地喊了她一声:“……朱莉。” 尾音带着熟悉的颤抖,仿佛那个男人贴在她耳旁时的低声呢喃,瞬间让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叶照婉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了一张模煳的人脸漂浮在她肩头,目光不由得一滞。 “朱莉?你为什么还没有来找我?” “你变了,变得让我认不出你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冻得牙都打颤,咯咯作响,脑子里头也是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圈了。 下意识就想去解释,但身子刚一动,忽然间又醒悟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反手就要去把针管往下按,但她刚刚那么一失神的时间里,已经是错过了很多机会,那么这接下来的任何动作,在做什么,都晚了。 陈显霖接收到眼神传递过来的信号,在她刚一转头的时候,就忽然用力往斜后方一靠,与此同时,韩杨整个人勐扑过来,如同猎豹一般的速度,踩着床边缘直接翻到了他们二人中间,硬生生地用身子把动作幅度根本大不了的陈显霖给挤开护在身后,两只手抓住叶照婉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掰。 清脆的咔嚓声显得格外刺耳,她惨叫一声,软着手往后跌去。 虽然有了片刻失神,但她没有丢下敏捷的身手,这不知道这么些年究竟是在哪里学来的这本事,躲开了被擒住的下场,但韩杨看见抓了个空之后,迅速又补上一脚,直接踹在她腹部,把人活生生踢出去了几米,撞在墙上。 这一下子,可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叶照婉捂着肚子缩在地板上,生理泪水顺着脸颊就往下滴。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断涌上来的腥甜。 哇一声,就那么吐了口血出来。 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受到重击,偏偏那里却是装着功能器官最多的地方,这么一脚下去,不把她踢出个胃出血都不可能。 躲在后头被人用后背给挡住的陈显霖悄悄瞥了一眼,脸色不由得更白了点,心说这傢伙可真是看不出来啊,下手太他妈狠了,还好自己以前纠缠是纠缠但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不然可能早就被这么一脚给踹进医院去了。 韩杨眼尾高高吊着,用一种非常讥讽的眼神看着她倒在地上浑身发颤的模样,大概是觉得她没什么攻击力了,就在腰上摸了一把,拿个对讲机说:“上来几个人。” 然后转过身翻下床,一言不发地帮陈显霖解绳子,目光在扫过他胳膊上那带血伤口的时候,手上忽然紧了紧,目光暗沉。 第41页 陈显霖注意到了对方忽然间的变化,但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倒抽一口凉气:“你轻点……” “别动。” 哪知道对方一巴掌拍上他胳膊,陈显霖一顿,有点生气,又觉得委屈——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凶,难道是因为觉得他是个专给人添麻烦的拖油瓶,所以烦了,连装都不继续装样子了吗? 这么一想,再加上之前身体里镇定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哦了一声,一下子就没精神了。 一只手被解开,手腕果然被磨破皮了,上头一片青紫还夹杂着红血丝,韩杨的手指状似无意在他伤口下摸过,又痒又麻,陈显霖勐地收紧拳头,就看见他没事人一样转过头,一条腿半跪在床边,俯身过来,要帮他解开另一只手。 这样的姿势,让顶上的灯光全部被韩杨后背给隔开,一片阴云笼罩似的,将陈显霖整张脸都给遮住。 他不由得抬眼,盯着上方的人。 这么一看,终于是看清楚了韩杨现如今的模样。 他记得韩杨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平日里绝对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一星半点的污渍,更别说那张脸了,一定要打理得干干净净,头髮全部梳在脑后,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头髮越是服帖,越是显得气势逼人——倘若不是因为每天都习惯性对别人微笑,而是板着脸的话,说不定出门就要被人当做危险分子给举报了。 但现在呢? 那张脸上有来不及擦掉的血渍,左额处破了一片,下巴上还有擦伤,头髮凌乱着,一低头的时候就散落下来几根碎发,不小心落在鼻樑上,和暗沉的目光交错,勐地这么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一汪深潭。 平时也没有离得这么近过,弧度优美的脖子和下颌线简直好看到叫人想扑上去咬一口,不过这么一看,陈显霖才发现,对方耳根处有一条并不明显的缝合伤疤,倘若不是因为他现在视线的角度是格外亲密的角度,压根就看不到这个。 那道伤疤微微凸起,仿佛能看出缝合时的针脚,明明是个并不算美好的痕迹,但配着他现在的动作和表情,却没来由的就多出一股子野性的性感味道。 陈显霖多看几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感觉离得太近了,忽然伸手抵在对方胸口:“你别……你往后头去点,给我留点新鲜空气。” 韩杨正忙着解绳子,闻言,忽然从旁边扯了一个单子盖在他脸上,“行了?” “……” 还是这么不客气。 陈显霖表情凝滞了一秒,一把掀开了单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就看对方双眼微眯,一下子把身子往下沉去,脸就凑在他颈侧,还没等他回过神,然后就迅速后撤一步,双手撑着床来了个凌空飞踢,踢掉了叶照婉手里的手术刀,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阻碍。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和叶照婉缠斗在了一起,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刚刚挨了那么重的一脚,竟然还有力气爬起来。 陈显霖得了空,赶紧转身自己给自己松绑,但是手被捆得久了血液不通畅,麻嗖嗖的感觉让他并不能太过顺利就解开绳子,正好那边俩人过了几招之后,门口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有人匆匆赶了上来,手里头握着枪,指着叶照婉:“住手!” 叶照婉一身狼狈,早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气定神闲,这会儿看着门口举枪的警/察,表情却并没什么害怕的意思。 她举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却是悄悄往后错了一步,目光一转,就和跟她交过手的韩杨对上了。 她能百分百确定,对方绝对看出了她心里头的打算,但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更不用说出声告诉其他人了——明明就他离得最近,快跑几步伸手把人扣住,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但他没反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忽然间,一点一点地起了变化,嘴角往上扯着,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跟她说:“你去啊。” 叶照婉哼笑出声,飞快往后退去,赶在后头人扑过来之前,已经跨上了窗台:“别过来!” 几乎是声嘶力竭。 漆黑如墨的深夜,红裙女郎坐在窗台之上,她一只脚悬空着,长发在风中被吹拂而过,飘得很是漂亮,但如此美景,脚下却是吃人的深渊。 “你们想知道李家三口是怎么死的对不对?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他们是叛徒,所以要清理门户。” “你们要抓兇手,那我就把李晓晴送给你们,可惜她死了对不对,你们这群窝囊废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叶照婉吃吃笑着:“真没想到啊,韩警官,你还真是有本事,开车都没撞死你——不过你躲过去也就躲过去了,你命大,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你们还想抓我?” “别——做——梦——了——” 王鼎在后头紧张兮兮地凑过去几步:“有话咱们慢慢说,不要这么激动,你先下来,你要是把所有事情都老实交代,上头会根据你的表现酌情处理……” “骗谁呢?”叶照婉抿嘴,笑得肩膀都在打颤:“我爸死了没?他要没死,肯定都告诉你们了。小朋友,你看见我家里地下室的那些画了吗?是不是很好看?我告诉你,一个人的皮可以画出来两幅画,你们有没有数数我家究竟放了几幅画呀——都说了别过来!站在那别动!” 第42页 想趁她不注意摸过去把人拽下来的王鼎被她尖利的嘶吼给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拼命使眼色,朝旁边站着的韩杨求助。 可是没人理他。 叶照婉笑累了,松开了一只手:“你们谁也别想抓到我,出去告诉那些记者也行,上报案情也行,反正被记录下来的,只会是嫌疑犯自杀身亡,而不是你们终于把人抓到。” 余音在空气中飘飘浮浮,王鼎勐地冲过去,却只是摸到了飘扬起来的裙摆。 砰地一声,守在楼下的警/察都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停在楼下却无故中招,而被砸到陷下去的警车。 叶照婉脸上还带着笑,红裙黑髮,血缓缓从身/下蔓延开。 或许,她在想,终于可以找个藉口去见那个爱她,并且她也爱的男人了吧。 王鼎满脸懊恼,拳头在窗台上捶了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无力,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蹲下去抱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妈的。” 而韩杨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旁边的镜子。 在镜子里,似乎是有一个扭曲的笑脸,正在对着他无声微笑,是那个潜伏在心中多年的魔鬼,带着蛊惑的腔调贴在他耳旁轻声问:“你还配当警/察吗?” “……” 他握紧拳头,脑袋里轰轰轰响。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 救护车来了,但好像作用并不大。 叶照婉的尸体要被带回局里的停尸间,这又给自己找了个活来干,所以这会儿,老温气得转来转去,对着王鼎叨叨了半天。 陈显霖神情恹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看,余光瞥见韩杨从楼上下来,正被人拽着往救护车这里走,他踢了碍事的自家表哥一脚:“躲开点。” 本来想过去看看情况,但是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在飞快看了他胳膊一眼之后,有意无意地拦在中间,阻隔了韩杨的视线,嘴里头说着:“你他妈可真是英雄好汉,是不是当你自己拍电影呢?怎么那么牛逼啊——” “我可真是服气了,那老傢伙都被抬进医院了,你竟然还有力气跑这么远过来,就算是要救人,这么多兄弟们在呢,就你一个人会办事儿?” 陈显霖有些好奇,拍了拍那个见过几次却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他怎么回事?” 章成宇转头,又看了一眼他胳膊上还没处理的带血伤口,脚下就跟扎了根似的,死不让步,但嘴上还是要坚持嘲讽几句的:“怎么回事?人家准备进军好莱坞当特技演员去了呗!”说着冷笑一声:“咱们杨哥,牛逼大发了,炸车呢!” 韩杨烦他烦的不行,阴着脸,“再说脑袋给你拧下来。” “嘿!哥们儿这可真是脾气见长啊!” 韩杨转身就走,把阴阳怪气的章成宇给撂在那,干脆不搭理。 但这么一弄,陈显霖不乐意了,绕过姓章的就拽他胳膊,“上哪儿去啊,头上破了个洞,不让医生给处理一下吗?” 拽了一下没拽动,但好歹是把人给拦住了。 “喂,你……” 陈显霖下意识上前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激活隐藏sjb属性】 【今日头条:韩警官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第22章 第 22 章 他看见韩杨慢慢蹲下去,双手捂着脸,很难受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慌。 但落后他半步的人动作更快,硬生生挤过去,小声喊了句:“喂,你又……啊头疼对不对,赶紧起来去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 欲言又止。 陈显霖敏锐地觉出那个男人语气有点不对劲,好像是藏着什么,但现在也不是个追根究底的好时机,索性先不管,蹲下去抓住韩杨胳膊,“你还好吗?” ……不好。 一点都不好。 韩杨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就像是轰隆隆在跑火车一样,震得他难受,还噁心反胃。 和叶忠面对面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发现,他克制了这么久,原本以为已经是把那股子劲给压下去了,可现在这么一看,却好像是根本就没有变化。 走马灯似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跟叶忠说:“你要是害怕了,不敢点火,那我来帮你?” 当时,叶忠的表情带着迟疑,分明是并不想把事情变的那么糟糕,但他错开步子,往前稍微挪了脚步之后,避免被追过来的人看见,忍不住把笑越扯越大。 “为了你女儿,你竟然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到了现在,就不要在最后关头犹豫嘛。” “点啊,把这个车子炸掉,可就没人能拦得住你女儿想做的任何事了。” 两三句话过后,叶忠反而是想要把火机给扣上,但他不依不饶,心里那股子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就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想要把他的理智给焚烧殆尽。 所以他忽然出手了,赶在对方息事宁人之前,离弦的箭一般窜过去,拍掉了对方手里的火机。 原本,什么事都会没有的,但他故意使坏,在爆炸前,死死困住叶忠,用对方当人肉/护盾。 第43页 砰—— 大地似乎都在颤抖,车前盖好像是撞了过来,他狠狠摔在地上,感觉这一下子,内脏似乎都拧在了一起,却还是对着受了重伤的叶忠露出讥讽的笑容。 他说:“你看,我有办法让你死都死不痛快。” 他的大脑有一根弦紧紧绷着,所以在叶忠被手忙脚乱的其他人给送往医院的同时,他夺了章成宇开过来的车,直接开车飞驰而过,要去找出陈显霖的下落。 叶忠没有骗他,华龙庭五楼,他是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找到地方的,但在上楼之前,追过来的章成宇想让他等在楼下自己带人上去,但他没同意,拿了对方的对讲机之后,自己就上去了。 一路上,他脚步都是虚浮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被另外一个人给霸占着,他自己则是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瞧着对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跟人打架,然后故意暗示叶照婉跳楼自杀。 他从来都没学过催眠,只是以前读心理学的时候看过相关事件。 人的语言动作和环境在有的时候,可以给其他人造成强烈的暗示,精神不稳定的人甚至会因此出现幻觉。 所以叶照婉死了。 找她那位据说是“爱”着她的男人去了。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不过都是因为她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徵而已,她本来就精神极度不稳定,在被绑架的那段日子里更是一片乱,很容易就会被人口头引导着,让精神出现错乱,然后在多年后,和那个男人死在同一个地方。 韩杨很不愿意承认这事情里有自己的参与,但他否认不了,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 所以他现在头很疼,他觉得自己快要关不住心里的那个魔鬼了。 但是忽然间,一阵一阵发冷的身子莫名传来了暖意,有个人揽着他,小声说了句:“别怕,跟你没关系的。” 奇蹟一般,他就这么镇定了下来。 * 事实上,陈显霖最开始完全没弄明白。 他蹲下去的时候,看见了对方藏在指缝中那双眼睛透着迷茫,但视线触及到他胳膊,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飞快躲开。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映,并没有自主控制,条件反射而已。 他向来脑洞很大,而且也十分会联想,想到韩杨忽然间气质大变的样子,再把听过的往事和胳膊上的血渍一对,莫名其妙地就冒出来了一句:“他怕血?” 章成宇顿住了,没说话,但那一瞬间的目光已经被陈显霖给看穿,所以他就感觉到心里头难受了一下,伸手就搂住了韩杨的脖子,想安慰安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在以前,要是被他知道了韩杨的弱点,那他可是非得拿着那一点去无限放大,然后去折腾人玩,但现在……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他都不想再提这事儿。 “这事儿是不是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你才带他走?” 仰起头去看人,章成宇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微微动动头算是默认。 然后陈显霖就松了手,摸摸低头不语那人的脸颊,站了起来,“你们去吧。” 余光瞥见林程智皱眉往这边走,他啧了一声,从两人身旁绕过去,在林大队长靠近之前,忽然在对方肩头捶了一拳。 “我操,不行了,得跟你说个事儿啊。”说着,用没受伤那条胳膊一下子扣住林程智,“五百万你觉得少不少?那什么,你的队员我看中了,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 因为这个跳跃的话题,林程智的目光中满是匪夷所思:“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人生啊,食色人生。”说着沖对方眨眨眼,然后又勐地痛唿一声,装模作样地靠在对方身上,岔开了注意力:“胳膊……胳膊疼胳膊疼,赶紧,医生呢?” 陈显霖自认为他自己的演技几乎已经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或许更是因为他以前的表现确实有够不着调的,林程智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其他的。 受伤的胳膊被包扎起来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就真的不是装出来的了,因为要先给伤口消毒,所以药水也无可避免就渗进去了,陈显霖疼得嘴角直抽抽,一只手死拽着林程智不松,直到听见对方喊来一个人问道:“小章他们上哪儿去了?” 而那个人说:“章队啊?他送杨哥上医院拍片子去了好像是。” 然后,陈显霖才悄悄松了口气,放了手,不再限制林程智的行动。 他靠在车的边缘,盯着自己胳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去看夜色。 今夜,连月亮都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星星也不知道都被藏到哪里去了,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 等到诸事完结,天都已经亮了。 章成宇哈欠连天,嘴里嘟囔着不能疲劳驾驶不然说不定要出事,死皮赖脸地就是要缩在韩杨家不走,才五分钟不到,人可就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韩杨没睡,他毫无困意。 头上被贴了纱布,药水的气味挥之不去,就像是一直在身边飘飘荡荡的幽灵一般,看不见摸不到,却还是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章成宇在沙发上睡得很熟,脸歪在一边,被他自己给压的都快变形了,韩杨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的天色,半晌后转身,进了浴室。 第44页 带着热气的水哗啦啦从莲蓬头中争先恐后地冲出,他闭着眼,静静站在浴室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单沖了个澡,原本贴好的纱布早就湿透了,染上一片红,但他看都不看,扯下来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浴室里的镜子被热气熏得模煳不清,浮着一层雾气,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朦胧的人影,伸手擦了擦,擦出一片水珠。 镜子里的人明明长得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但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你在怕什么?” “你害怕变得和我一样吗?” 韩杨低下头,握紧拳头,但耳旁的桀桀怪笑却越来越放肆,还在跟他说:“放弃吧,你控制不了我的。” “不可能。” 镜中的人影似乎在悄悄扭曲,“别逞强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阳光下多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瞧瞧看,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一个可怜虫,迟早有一天,你会不得不承认你需要我的。” “……不可能。” 他把手按在镜面上,湿而滑,掌心冰凉。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慢慢凑近,头顶如同笼罩上一团阴影,充满恶意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镜而出,将他拖入镜中深渊。 “韩杨,你看,我是谁?” “我就是你……我是另一个你啊。” 刺耳的笑声挤满了整个房间,角落里都是,就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他咬紧牙关,愤怒的情绪一点点攀升,让他那双眼睛都似乎被染红。 扭曲的人脸在静中左摇右摆,他勐地一推,直起身子走到旁边柜子里,打开柜门,里头放着一瓶氯丙臻。有些日子不再需要这玩意儿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这是新买的,就放在柜子里,一直没动。 怪异的笑声还断断续续传来,他拧开瓶盖,连热水都不需要,直接捧了口自来水。冰凉的水瞬间冰冻口腔,卷着药物顺下食道,腹内好像也被带入了一片寒意,而那难听的笑声似乎是瞬间弱了下去,但有余音还在。 匆忙擦擦湿漉漉的头髮,转身走出浴室的时候,他脚步稍微顿了顿。 侧头去看,扭曲的人脸已经淡了很多,不说话了,也不笑,就是安安静静贴在镜子的另一端盯着他看,看得他一身火气,低声说:“看什么看。”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迈出浴室,可是稍微迟疑之后,他又转身回来,毫无防备地对准镜面,上去就是一拳。 “去死吧,你永远也成不了我。” 哗啦—— 躺在客厅沙发上打盹的章成宇被这巨响给吓得一激灵,人在沙发上弹了一下,慌忙爬起来转过头去看,就看见韩杨面无表情从浴室里走出来,手背上殷红一片。 他盯着出来的人,半天没说话,等到人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啤酒回来问他要不要喝的时候,他迟疑片刻,才小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更严重了?” “没有。” 韩杨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手里的易拉罐嗤的一声,在吐出一口气之后摇摇头,生怕章成宇不相信似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笑容,看似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样子。 他没病,所以他绝对不需要别人拯救。 第23章 第 23 章 两瓶冰啤酒,现在却是干巴巴,难以入喉。 “这回我是很认真要跟你谈谈事儿了。” 韩杨头也不抬,随手拨弄了一下旁边的菸灰缸,拿上来之后又弯腰,去抽屉里摸烟盒,“抽吗?” 章成宇皱着眉挥挥手,说了个不字,又看见烟盒的标籤上,哼了一声:“来一根。” 德性。 韩杨往后靠,“对了,就是晚上抓的那个人,回头审他了让我去,我还有话要问呢。” “说这个干嘛,现在我跟你说你的事儿呢。” 章成宇瞪他一眼,“兄弟,你可是得清楚一下啊,虽然我一直惦记着说想让你重新回来跟我做搭档,但我也不得不老实说——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上头知道,绝对不会让你回来的,这一不留神,很有可能危害公共治安的人就变成你了,你清楚吗?” 韩杨表情诧异:“又关我什么事儿啊。” “怎么不关你事!”章成宇气得被烟呛了一口,扭头咳嗽半天,才捂着嘴转头看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可早就发现了,你这人不对劲,刚开始我不还说你虚伪来着呢嘛,整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特不招人待见——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你这人脾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然后呢?” “我跟你这么说,就是想告诉你,要么,你找个心理医生好好调理,把你这毛病给治好,要么……” 章成宇顿了顿,低头:“我觉得你这样,不适合继续当警/察。” 韩杨也不跟他急,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就又是那个什么事儿都稳如泰山的老韩了,才不会为章成宇这一两句话给搞得方寸大乱。 他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拇指在易拉罐边缘摩挲着:“这么快就给我下结论了?你可真行啊。” “我在认真跟你说话,拜託你听进去点ok?”章成宇有点烦躁,“那什么,刘局知道不知道你不能见血的毛病?他动关系给你调过来的,按理说,他应该……” 第45页 “他知道啊。”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章成宇噎了一下,“他知道还让放心让你回来?以前不就是因为他劝你,你才走人说不干了吗?你们俩这什么毛病?” 韩杨偏过头,语气不咸不淡:“那你看,老刘都挺放心,你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顶多我不上一线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就你那脾气,你能忍住不上一线?”章成宇哼了一声:“再说了,现在马上可就要过年了,没几个月的事儿,案子少不了,局里人手不够,能抓的都被抓去一线跑了,连老温时不时都得跟着走,谁让你坐办公室去啊,想得还挺美。” “所以,你说那么多,绕来绕去的,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我就是……” 章成宇垂头丧气地往后靠了靠,目光一扫,忽然又惊慌失措:“你这王八蛋怎么给纱布揭了?药也洗了?撞到脑袋那么一下子,人家医生没说让你留院静养就不错了,你还……哎呀烦死了,一天天的,就你会折腾人,你家药箱呢?!” “没有啊。”韩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才刚搬过来几天啊,哪里有置办医药箱的时间。” “我真是服你了,大哥,大爷,亲祖宗——” 章成宇被气得说不出个完整的话,站起来原地转了转,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只能气唿唿踹了沙发一脚,嘴里还嘟嘟囔囔,“总有一天得被你个王八蛋给折腾死。” 谈话就这么被打断了,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叫人送药过来明显不合适,只能自己下楼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 趁着章成宇急匆匆出去的时间,韩杨开始喊系统给他结算,也比较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全过程。 “李晓晴死了,她是兇手之一,另外一个是那个黑衣男吗?” 系统滴滴一会儿之后,说:“是。” 听到这个确信的答案,韩杨闭上眼,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顺带着去看一下在抓到兇手之后,才会被全部解锁的案件过程。 一阵波纹荡漾,耳旁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教导我说,妹妹年纪小我得让让她,弟弟年纪小我也得让让他,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闺女?” “明明你跟爸爸早就已经在别的地方各自有家了,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还要住在一起骗我们?” “妈,很早之前我是不是问过你,如果要是没有夜玫瑰,你们是不是就不会选择在一起了?什么狗屁的忠贞不二,你们只是因为害怕,害怕被他们发现你们两个背叛了组织的信念——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怎么办?” “妈你放心,妹妹今晚会替我打好掩护的,她不知道我出来做什么,你是我亲妈,所以我不会动你的,但我那好弟弟是不是我亲弟弟啊?” “妈,我现在去屋里问问他。” 黯淡夜色下,赵慧萍不断挣扎,却还是在身后黑衣男人不断收紧的绳子中慢慢停止了动作,因为挣扎幅度太大,她脖子后头一处伤疤也露了出来,看样子,好像是在某处洗掉纹身后留下来的,原本那里是个什么样的纹身,可能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黑衣男人戴着手套,头上是浓重的髮胶味,为了不让毛髮和头屑掉落在案发现场,即便那味道熏得让人受不了,也得忍住。 大门缓缓关闭,李晓晴换了身衣裳,带血的衣裳被她抓在手中,而那上头的血,是她把父亲从车上拖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在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人好像忽然间醒悟了,眼中的阴沉瞬间被吹散,她一把拉住了黑衣男的胳膊,表情有些惊慌,又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我杀人了?” 黑衣男转过身,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透露着蛊惑的味道:“你做的很好啊,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是这污浊的世界里的清道夫,他们不忠于家庭,总会得到报应的,这叫做替天行道,懂吗?” 李晓晴满面惊疑,还没回过神,但男人又补上了一句:“你想想朱莉。” “朱莉?” 对,朱莉,朱莉一直在引导着她前行,回去以后,一定也会夸她做得好。 想到这,李晓晴的表情算是恢復了镇定,她深唿吸,马上就要和蒙面男人从安全通道离开,楼梯里没有监控,她也知道后门不会有人看见她,所以只要快点离开这里,她有不在场证明,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的。 但她刚抬腿迈出一步,对面的门就忽然打开了。 向来跟他们家关系不错的邻居露面了,神色慌张,好像是想要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情,手上正匆忙往身上套外套,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表情都凝固了。 电光火石间,李晓晴勐地往前一步,抓住了对门邻居阿姨的手,不管对方打了个哆嗦后想把手抽回去,只是轻声问:“曹阿姨,你是要去找小东吗?” 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可惜了,不能惩罚这个女人呢,不过让她失去她惟一的儿子,那感觉应该更加不错吧? 第46页 嘻。 * 章成宇回来的时候,庆幸了一把自己是记得把韩杨的钥匙给摸走才出去的,这会儿推门进来一看,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 不由得嘆口气,把顺带买的早餐丢在门口鞋柜上,盯着人看了半晌,有些烦躁地揉了把脸。 但又不得不认命,把药和纱布拿出来过去帮人弄好。 一边涂一边在心里抱怨不停,看着韩杨闭着眼一动不动,嘴上忍不住嘀咕了句:“你倒好,舒舒服服睡觉去,早知道不留下来给你当老妈子了。” 弄完,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百般嫌弃地把毯子丢过去,不想动,可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又爬起来给人盖好。 “我这什么奴才命……迟早被你烦死。” 吐槽一句,自己翻个身,回旁边沙发上躺着去了。 大概真是累坏了,还是老样子,头刚碰上软沙发没一会儿,就迅速陷入睡眠状态中,所以自然也是没看见他以为睡着了的人默默睁开双眼,转头,看向没拉紧的窗帘,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 *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头也都全部缓过来了。 不过这时间有点长,从早上七点多一直睡到了下午五六点,闭眼的时候天色朦胧,睁开眼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差别。 章成宇打着哈欠爬起来,晕乎乎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发现韩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于是就随手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刚接通,就听见那边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着:“止不住了!快点!” 章成宇吓了一跳,立刻清醒过来:“你在哪呢?” “医院。” 这会儿,韩杨正握着手机,站在走廊边缘。 他看着一群白大褂们神色慌张,匆匆忙忙拿着东西往斜前方的那个病房里跑,神色淡淡,跟对方说:“我来看看叶忠,等会儿再跟你说吧。” 第24章 第 24 章 实际上,韩杨很早就已经过来了。 差不多就是中午刚过去那会儿,也就才休息几个小时,就把章成宇的车给顺走,然后开到了人民医院去。 他想来看一下叶忠的情况,完全是因为那天分开之前,叶忠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想知道那些孩子们的姓名吗?” 这句话几乎都不用去猜到底是什么意思,肯定和他家里头那些个诡异的画布有关系。 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差不多是三点刚过去一刻,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之后,再上楼,找大厅的护士站一问,很容易就找到了叶忠所在的病房。 “也是来的巧了,他刚醒没多久呢——那位病患是伤到了肺,有东西刺穿了边缘部分,幸亏送来的及时,这会儿已经是没什么危险了。” 小护士眨巴着大眼睛,沖他笑得很甜:“不过你要是进去问他问题的话,可一定要注意分寸啊,患者不能情绪太激动,不然唿吸急促会引发肺部血管再次破裂,很危险的。” 韩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就直接过去。 叶忠所在的并不是普通病房,所以进去之前,他那拉风的大风衣就变得有些碍手碍脚,不过没办法,这是规矩,就只能忍忍了。 推开门,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叶忠的眼皮立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和他目光对视。 “我来了。”韩杨语气淡淡,“有什么想说的。” “……呵……” 他带着氧气罩,想说话很艰难,因为伤到的太不是地方,所以连唿吸都是小心翼翼,胸膛紧绷着,几乎瞧不见大幅度的起伏。 听见韩杨那么问,就努力动了动手指,好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韩杨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过去,在监测仪滴滴滴的声音中,看他在自己手上比划了几下,目光闪了闪。 icu也并非没有电视,毕竟现在什么都讲究一个人性化,韩杨转过身,去开了电视之后切到海城地方台。 听着里头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在进行午间新闻播报,他随口说了句:“你想看什么?” 回过头去,叶忠努力挥了挥手,不是说换台,而是在让他让开。 “……” 韩杨也很有耐心,他有的是时间,反正他现在也可以算是伤患,局里没什么事儿绝对不会催他。 于是就这么坐着,陪叶忠把新闻从头看到尾,等到最后,画面一闪,主持人说起了最近比较受人关注的一个兇杀案终于告破,叶忠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沉默着看完了,然后听着结束的音乐,默默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艰难地开了口:“册子,后花园第五块……地砖……有记录……你想知道……” “还有……小叶子上哪里……去啦?” 问完这个问题,屋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韩杨就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叶忠问完之后,目光颤动地十分剧烈,然后在最终,化作一声嘆息。 互相都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韩杨稍微等了一会儿之后,才起身。 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还看吗?” 叶忠摇摇头,脸色灰败,闭着眼不愿意再说话了。 第47页 icu的门关闭,医生和护士们在走廊中来来回回,这一层的人并不多,不过也有病患或是垂头丧气一个人推着输液瓶慢慢走,或是家人陪着满脸笑容地小声说着什么,看似一切如常。 但韩杨出来之后并没有先走,他背靠着墙,站在斜对面的位置去盯着那扇玻璃门看。 最后的那一眼,他看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气息,是从一个毫无生命力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气息,他和死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敏锐。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忽然间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究竟是放弃生命比较痛快,还是了无生趣地这么活下去,究竟选择哪一个来作为终点,才会让人比较不痛苦。 可能叶忠觉得,前者会让他比较好过吧。 果不其然,才出来没几分钟,他就瞧见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间开始急促的唿吸,监测仪察觉出不正常的心跳和血压之后,疯狂在向其他人预警,原本平静的走廊,就这么被打破了安静的气息。 “病人大出血!快拿东西过来!” “止不住了!快!镇定剂!” 兜里手机忽然响了,韩杨接通,喂了一声,看着病房里大口吐血几乎要用盆来装的人,转过头:“等会儿再跟你联繫。” 挂断电话的时候,有个小护士从他身旁经过,表情又惊又怒:“你刚刚和病人说什么了吗?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他受刺激!” 韩杨垂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旁边还有个人在喊:“肖雯,赶紧过来!情况紧急,病人休克了!” 那小护士回过头哎了一声,转头瞪他一眼,气沖沖跑走了。 他一直在这里看着病房中的人接受抢救,看医生护士们个个满头大汗紧张不已,差不多十几分钟之后,才转身离开。 把车子发动,顺手给章成宇回拨了一个电话,话语简洁明了—— “叶忠死了。” * 案件就此结束,写完卷宗就要放进档案室归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局里的人就开始排查起了失踪人口,而且是按照全国范围来排查,任务量相当大,搞得队里个个怨声载道,顶着黑眼圈上下班,一得了空就绝对不会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趴着补觉,闭目养神也可以。 从叶忠家取回来的画像,经过检验之后,确认了上头有人体dna成分残留,在家属找到之前的几天里,除了法医组的同事们,愣是没有一个敢再过去串门的——那玩意儿摆了一屋子,不像尸体一样安安生生躺在那,反而是换了种生存形态,实在是有点太吓人了。 和搜寻被害人遗骸比起来,还有一件更艰难的任务等着他们去做,那就是在尸骨确定了身份之后,要过去和被害人的家属解释现在的情况。这么一听完,队里的那些人一个两个就开始装病,或者干脆就卖惨,生怕这活计再落到自己头上去,因为这事儿啊,想想都觉得特可怕,怎么跟人家开口去啊。 这么一推两推三四推的,就推到了韩杨头上去,顺带着把当天真的生病不在的李瑞也给算上了,暂时性就让他们两个成立了互帮互助小组,下一步就是商量到底怎么面对被害人家属。 韩杨倒是无所谓,毕竟这项工作总是需要一个人来做,但李瑞可就不同了。 于是,感冒刚好的李瑞在当天晚上听见有事要做,立马开开心心奔进刑侦局大门的时候,就从幸灾乐祸的队长口中听到了这一消息。 刚才还是满脸笑容,听完,瞬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当场扑倒在桌子上,拿眼药水装作自己现在泪流满面。 “你们不能这样啊!惨无人道!灭绝人性!” 他整个人直抽抽,跟毛毛虫一样趴在桌子上蠕动,耍死赖:“不是说好了,进了这个门,大家都是和和气气一家人吗?!” 韩杨在旁边剪指甲,顺嘴说了句:“那好啊,我自己去就行,正好现在才翻出来了五具遗骸,还剩四具找不到,你可以跟着其他人一起去。” 谁知道李瑞听完,忽然爬起来,一脸愤慨瞪着他:“杨哥,你瞧不起我呢是吧?!” “……有吗?”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说着,一脸愤愤转过头,“不就是去跟死者家属报告情况嘛,小意思,我去!” 表面上挺胸抬头,一副完全搞得定的架势,实际上,他慌得不停抖腿,心里嘀嘀咕咕想着这要怎么给人家一个交代,连想想都觉得头大。 章成宇在一边笑话他,没笑话几句,林大队从外头急匆匆进来了,就那么去办公室里转一圈又赶紧出门,出门前,拿着手里的文件啪一下拍章成宇后脑勺上去了,“笑什么呢笑,还不赶紧干活去,干完就放假,随便上哪儿笑都成。” 章成宇抿着嘴,用力憋着,等着把人目送出去之后,就听见李瑞问了一句:“林队这是上哪儿去啊,这么匆忙?” “……南边有个电话绑架案,正带人过去查什么情况呢。”一摸兜,皱了眉:“哎不行不跟你瞎扯了,人都在外头等着我呢,我先走,你俩自己商量啊。” 说着挥挥手,沖韩杨使了个眼色,要杀人似的拇指在脖子上一划,潜台词无比明确,就是把这事儿搞砸了,俩人都提头来见吧。 第48页 韩杨压根就不理他,懒洋洋瞥了一眼多动症患者似的李瑞,“你找个地儿坐下可以吗?” “怎么了杨哥?我不累。” 韩杨一撩眼皮,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嫌你晃眼。” “……” 之所以等到晚上,是因为刚有一个已经确认了身份,百分百不会出错,而死者父母家住偏远的乡村,来到海城认尸得坐两天多的火车,到的时候,都晚上七八点了——这也不可能说我们要下班,所以你们再等等,明天过来再说,所以只等在这里等着,再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样跟人家说明白。 而且,还是不让他们见到尸体最好,毕竟孩子是活生生的时候离开的家门,怎么着最后要接回家的,可就变成那样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了呢? 这种事情,太残忍了,每个家长都不可能接受的了吧。 韩杨仰头,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听着对面的李瑞在不停长吁短嘆,心里头忽然间有些惆怅。 不过这股子惆怅的劲儿还没来得及堆起来,瞬间就被一个接受信息的咯噔声给打断了思绪。 他顺手掏出手机,就那样仰着头,把手机举起来,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就在十秒之前—— “帮我个忙。” 韩杨想了想,把这串数字顺手加入了电话簿,并且在上头填了一行备註。 第25章 第 25 章 在发出那条信息之前,陈显霖正站在阳台边缘,跟别人说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虽然这会儿,他表面上装出一副什么事都不曾知道的模样,心里却慌的不行,甚至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这会儿跳得有多快,快到如果他不用力抿嘴,心脏可能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有人把手放在他肩头,问了句:“小霖?不冷吗?” 陈显霖僵着脖子转过头,看见拍他的是个盘着发,穿着一身婉约大气风礼服的女人,悄悄松了口气,不由得笑道:“姐,你去跟他们说话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所以——”说着,手上做了个想抽菸的动作,眨眨眼,“可以吧?” “臭小子。”陈秋玥笑着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不会乐意老老实实在里头待着。” “哎呦,姐,这不是闷嘛。”陈显霖耸耸肩,“那些人我都不想人打交道,个个说话拿腔拿调,挺烦的,你就放过我吧……” “好好好,听你的,来给我举下手机。” 陈秋玥从包里掏出个口红,补了妆,临走之前还要再特意叮嘱一句:“老实点啊,别又到处乱跑,待会儿找不到你人,那我可就——”说着,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吓唬他。 陈显霖笑嘻嘻跟她告饶,等对方一走,虚脱了似的靠在阳台栏杆上,长长出了口气。 他目光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落在某处。 在那里,站着一个女人,她正挽着陈显霖的父亲,混在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中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到兴头上,就忍不住掩嘴,转过头来低笑,脖子上的珍珠项鍊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就这么和他父亲站在一起,看上去,可真是无比登对。 陈显霖悄悄收紧拳头,耳旁却是隐隐约约响起了很久以前听到过的那句话—— “陈家的那两个小子。” “都,得,死。” * 这事儿还得从十几天前说起。 当时他胳膊受了伤,整个人也特别没精神,干脆就在表哥林程智家里睡了个昏天黑地,醒过来,都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肚子咕噜噜直叫,饿得他前胸贴后背,两条腿软的像面条,恨不得爬着出去。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睡。 等外卖的时间里,他接了一个电话,是林程智打过来的,问他,“你是不是把你爸给拉黑了?” “是啊,怎么了?那老头子我都不乐意跟他说……” “行了,大舅打不通你电话,直接找上我来了,说有急事儿一定要找你。我忙着办案呢没时间调节你们父子关系,你赶紧爬起来回电话去。” 说完,直接就挂了,半天没给他留反应时间。 陈显霖愣了半天,低头看看手机,半晌后才不情不愿给他爸回了个电话。 刚接通,那边就是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电话?” 语气差到陈显霖想立刻挂电话。 但最后好歹是忍住了,低声问:“找我什么事儿啊。” “你姐要订婚了,订婚宴上少个人算是怎么回事,赶紧滚回来。” “……” 听着那头嘟嘟嘟的声音,第二次被人强行挂电话的陈显霖气得直翻白眼,勐地往后一躺,哀嚎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咦?” 然后忽然间反应过来,急惶惶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姐,真的假的?你要结婚了?” 就这么着,一通电话,把他从海城重新叫回了帝都。 风尘僕僕赶回去,结果陈老爷子仍旧是没个好脸色,一家人好不容易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还是要对他挑三拣四,最后还是陈秋玥听不下去,脸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第49页 陈老爷子立刻不说话了,连陈显霖都缩了脖子,实在是有点憷他大姐。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最后,陈老爷子身旁坐着的女人抿嘴笑了笑,好歹是出来打了圆场,让这顿饭能够继续吃下去。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显霖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他在帝都本来就一大堆狐朋狗友,再加上在海城经歷的那些事,他需要找个法子解压,所以就这么一回来,人照样天天不着家,主要,还是为了避开陈老爷子和继母潘虹。 反正,陈老爷子的公司被他大姐经营的很好,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也要参与进去,闲来无事,为何不能出去玩乐? 但玩归玩,到底是不像从前那样使劲儿花天酒地了,连他那些个狐朋狗友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问他:“这回是有想出来什么新鲜把戏了?难得啊,竟然能看见你陈大少爷不找伴儿的时候。” 对此,陈显霖牛气哄哄把两条长腿往桌子上一搁,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跟他们说:“色即是空嘛,少爷我现在看破红尘,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是不会理解的。” 没人信,对此的反应只有哄堂大笑,并且还有人默默开了赌局,赌他什么时候憋不住,故态復萌。 等到订婚宴当天,已经是他回帝都的第十三天之后了,期间,他闲着无聊就想给某人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但又觉得很不爽——凭什么老是他在这里死皮赖脸倒贴,对方却还一派不动如山的模样啊,搞得他心里不平衡,一生气,就想着算了,才不跟那傢伙联繫。 当晚,他打扮得人模狗样,好歹是穿起了正装,但没抛弃自己的喜好,还特意弄了个风/骚无比的胸针带着就过去了。 说是订婚,其实就是一场商业联姻,他大姐的结婚对象是一位豪门公子哥,和他截然不同,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花天酒地浪荡人生,一本正经到让人都觉得有些无聊。 也不知道他大姐是怎么想的,但陈显霖觉得,就从俩人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因为有感情才决定要结婚的。 有感情的人之间,哪里会有那么客气的眼神和肢体动作? 不过,这是他大姐自己的决定,而且陈老爷子还大力贊同,他自然也没办法插嘴,就只能由着对方去了。 * 当晚,他就在席上游来盪去,并没有兴趣跟其他人交谈,所以有人过来的时候,他态度就是一种很敷衍的模样。 这么着一次两次,周围的人也基本都看明白他意思了,没什么好说的,自然就不会往他身边凑了。 只是在陈老爷子看来,陈显霖的这番举动无疑就是在给他们丢人,但这么多人也实在是不好发作,干脆接着换酒杯的机会,从陈显霖身旁过去,把人给拦了下来。 “我可是警告你,今天晚上来的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最好是把你那脾气给老子收收,惹出个什么事儿来,老子回去就扒了你的皮!” 声音越是压的低,就越发让陈显霖不耐烦,他嗤了一声,往后退一步,给陈老爷子他俩让路,并不打算搭理。 可是,旁边的潘虹在这时候,还非要火上浇油似的来一句:“瞧你,这么凶孩子是做什么,霖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年轻人嘛,都是比较喜欢去什么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在这里呆着太拘谨了,你就别说他了。” 瞧瞧这是什么话。 陈老爷子本来就不耐烦他出去玩,这会儿再特意提出来画个重点,这女人真是觉得他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过来添个堵不是? 果不其然,陈老爷子听完,脸色就黑了,狠狠瞪他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陈显霖气得牙根痒痒,越看潘虹越觉得不顺眼,感觉她脸上的笑容完完全全就是一种小人得志的模样。 正巧这时候,旁边的侍应生过来放酒杯,陈显霖目光一闪,有意无意撞了那个侍应生一下,就这么一下,对方身体失去平衡,踉跄了一步,托盘上的红酒一下子就滑到前头,泼了潘虹一身。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的无袖礼裙,很是端庄优雅,正好能配脖子上的珍珠项鍊。 但被这么一撞,身上的礼裙立刻就脏了,而且那个污渍还特别显眼。 她好歹是忍住没有尖叫出声,但这边的动静,也有不少人看见,其中自然是有陈显霖的大姐。 “怎么回事?” 赶在陈老爷子发火之前,陈秋玥就急匆匆过来了,有意无意把人往身后一藏,“这衣服不能穿了,这样吧,潘阿姨,我叫人带你去换一套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身——毕竟这里的衣裳都是按照我的尺码定制的,也来不及去再买,只能请您将就一下了。” 再转过头去,笑盈盈地看向陈老爷子,“爸,要不您先去我那边一趟吧,正好李叔叔还在说呢,说是想约您过些日子去打高尔夫……” 飞快给出解决方案把话题带过去,陈秋玥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功力深厚,不出一分钟,就把俩人都给岔走了。 再转过身,那岁月静好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眼神凶得几乎能吃人:“臭小子,你几岁了?想死是不是?” “……我错了。” 陈显霖乖乖举手投降。 被拽到角落里教训了一通之后,他保证接下来一定不惹事,嬉皮笑脸地把大姐重新哄回场内去,就干脆一个人躲去了阳台。 第50页 而这时候,换好衣裳的潘虹已经出来了。 不得不说,衣服确实是有些不太合身,陈秋玥个子比较高,穿上高跟鞋起码是一米七五朝上,而潘虹差不多比她低大半个头,属于身材比较娇小的类型,所以穿上陈秋玥的礼服,就显得有些撑不起来,稍微松松垮垮的感觉。 陈显霖在阳台上看见人出来,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想转身过去,不乐意看那个女人。 但在他还没转过去之前,潘虹绕了一下,那个大露背的礼服后头有一段空荡荡,他无意间,就看见对方侧腰处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好像是他见过的图案。 说到底,潘虹也是他继母,再加上那个位置很尴尬,一直盯着看不太好,陈显霖就若有所思地往后靠了靠,把目光别到一边去了。 可是他怎么想,都觉得很眼熟,眼熟到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一下……瞥一眼……”他握握拳,稍微歪了头,余光瞥见潘虹转过身去的时候,飞快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 但就这么一眼,立刻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思来想去之后,他下意识低头,在自家表哥和某人之间小小纠结一下,还是先给韩杨发了条信息,并且在大姐过来又问候他一遍之后,心里头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试探试探那个女人,也好让他知道,夜玫瑰究竟和潘虹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当年他们的那件事情,和潘虹到底有没有关系。 放下手机,陈显霖深唿吸了一口,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友情提示:即将开启人物2隐藏性格(并不】 第26章 第 26 章 自从那天收到陈显霖那条莫名其妙的简讯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毫无动静,连他深思熟虑过后回了一个——? 都不回復。 这不像陈大少爷的脾气啊。 按照往常,他要是不回消息,对方肯定要气沖沖打电话骚扰,看见隔了几天之后再回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标点符号,连一个字都没捨得给之后,那更是要气沖沖打电话骚扰了。 但这回,对方安静地就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闲暇之余,韩杨去看新闻,还瞧见了陈家那位特别有出息的长女订婚的消息,再和当天简讯发过来的时间一对比,略一思忖,觉得可能是因为陈显霖在订婚宴上又折腾出什么事儿了,但感觉不太靠谱,毕竟真有什么事儿,娱乐新闻上早就有那个名字出现了。 想来想去,他最后打了个电话过去,却听见听筒里冷冰冰的女声在跟他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 算了,不管了。 韩杨有点泄气。 他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百无聊赖地开始围观队里头几个人起内讧的样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把之前的案子完全了结之后,瞬间风平浪静许多,而他私底下找人买的关于夜玫瑰的消息还没到手,这会儿就什么事都没有,只能坐着干等。 斜对面,李瑞正一脸痴汉笑的盯着电脑屏幕,没看一会儿,旁边王鼎就踢着凳子滑到了他跟前,躲闪不及,屏幕上的网红新自拍被看到,瞬间大嗓门就开始嚷嚷着,要找队长主持公道。 “章队,你看看他,上班时间拿办公电脑刷微博,还管不管了啊!” 章成宇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堆成山的资料,也不知道在干嘛,头也不抬:“不管。” 王鼎气哼哼按了李瑞脑袋一下,探过头去:“章队,不是我说啊,这小子老是在这里公器私用,这种行为简直令人髮指——哎?好啊你们,章队你不是正在写上报资料?你竟然上班时间打游戏!我抗议!” 说着,伸手去在章成宇面前挥来挥去,试图打断他装模作样的行为。 很成功,因为章成宇的脸色瞬间黑了,啪一下把手机丢在桌面上,黑白屏,人死了,游戏结束。 李瑞飞快瞥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出声,还没笑完,电脑忽然间就黑屏了——这是一个台式机,电源就在办公桌后头,章成宇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伸腿就踩上了插线板的开关,并且成功让他的笑声憋在了喉咙里。 “章队,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章成宇伸手做出威胁的姿势:“你小心一点哦,别让我再抓到你小辫子,不然……” 话没说完,一旁的电话忽然叮铃铃响了,王鼎随手接起来,“餵?” 眨眨眼,说:“好的,我们马上派人过去。”然后挂了电话。 轻松欢乐的气氛瞬间淡下去不少,而几个人都抬头看他,搞得他还颇为受用。 挺胸抬头,意气风发:“走吧章队,来案子了。” * 把这个案子给输入进系统,韩杨转头,看着被扒了个精光丢在河边的男尸,忍不住啧了一声。 面目全非,太惨了。 “谁报的案?” 章成宇蹲在地上拍照,头也不抬,“那边。” 转过头去一看,一个站在三轮车边的小老头正满脸紧张地搓着手,看见他走过去,结结巴巴上前几步:“同……同志,这个人跟我莫有关系的呀,他他他,就是他光熘熘太显眼了,所以我这不是刚好路过就……” 第51页 韩杨笑笑,安慰他:“大爷,就是例行问话,没说跟您有关系,您先别紧张——要不,您就先想想,然后跟我说说怎么发现的死者吧。” “好好好。” 老大爷满脸忐忑:“就今儿个早上我这不是出门想着摆摊嘛,然后三江路那边五点多就特别堵,我就想着说抄近道,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这边了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那会儿天还没亮全,我还以为是谁扔的编织袋来着,凑近了一看,可把老头子吓得够呛呦……” 其实也没什么好记的,老大爷看见尸体之后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就跑走了,但是后来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那条小路平时基本上是没什么人走,他觉得要是之后没人发现,那死的人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这么想着,九点多的时候,就打了电话报警。 简单了解过后,就留了老大爷的信息说之后要是还有需要问的会再跟他联繫,让人走了之后,韩杨把本子一收,沿着边缘处的草地,慢悠悠在河边绕起了圈子。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脸不忍直视表情的李瑞身边:“发现什么了吗?” “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傢伙,脱得精光,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说着抬头,“哎杨哥,你说,死者被弄得这么干净,会不会是老手犯案啊。” 韩杨沉吟片刻,垂眸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又弯下腰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尸体,忽然一笑,“不知道。” “唉?” 继续往前,丢下一句:“我又不是火眼金睛,抬回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没走几步,忽然间顿住脚步。 韩杨挑眉,弯下腰,把脚往后头撤了撤,看见土地里头陷进去了一个银质的戒指,样子很新,也不是那种很廉价的模样,就忽然转头喊了一声,“欧阳,拿个证物袋过来。” “看见什么了?” 他冲着陷在泥土里的戒指抬了抬下巴,“喏,百密一疏。” * 回去的路上,李瑞还在盯着那枚戒指苦思冥想。 “哎杨哥,你为什么那么确定这玩意儿肯定是死者的东西啊?” 韩杨看着窗外,随口答:“你没仔细检查尸体吧?” “……呃。”李瑞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死者手上有戒指的痕迹?哎,那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啊?” 后头欧阳茜翻了个白眼:“因为他有可能是左撇子呗,你一听有戒指就去看他左手,上头什么也没有,一般人都习惯性把戒指戴在左手,因为右手要写字,不方便,那这样一来,痕迹应该就在你没仔细看的右手咯。” 韩杨没说话,只是笑笑表示他的贊同。 而副驾驶闭目养神的章成宇头也不回,“就你这整天粗心大意的样子,回去什么也不说了,写检讨吧,一千起拍,还有没有要加价的?” 王鼎凑热闹,趴过去:“一千五!” “不行不行!我错了章队,写不出来!” “两千五。” “哎你们怎么折腾我这么起劲儿啊?太过分了吧!回头我妈都哭了!” 李瑞把脸一挂,开始寻求其他人帮助:“杨哥你看他们,整天就知道欺负我!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帮我说说话啊!” 韩杨被他抓着胳膊,风景看不了,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干脆就皱着眉伸出五根手指挥了挥。 “看见没,杨哥都看不下去让你们打住了。” “不是……”韩杨很认真的帮他扣上衣扣,颇为心疼地拍拍他肩膀,“我是说,五千,听起来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后排的欧阳茜都忍不住幸灾乐祸了一把。 * 刚到警局门口,车子才拐过去弯,韩杨坐在最边缘,立刻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听着前头章成宇诧异地哎了一声:“刘局回来了?” “咦?哪儿呢我看看?”李瑞探头挤过去,立刻兴奋起来:“还真是!” 韩杨瞥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们还挺喜欢他的?” “那可不是,跟着老刘有肉吃啊!他上帝都开会的这段时间,我都快想死他了!”兴奋说完,忽然意识到队长现在还在身边,就尴尬一笑,“那什么,我们章队人也特好,跟老刘不相上下——” 在跳下车的那一瞬间,却又迅速改口:“但我还是更喜欢老刘一点,跟个弥勒佛似的整天笑呵呵,多喜庆啊,哎!刘局!你回来啦!” “是啊,我可算是回来了。” 刘正涛正站在台阶上往上走,听见后头有人吆喝,转过身,笑眯眯地挺着肚子,“哟,人这么齐,是出外勤刚回来?”然后目光落在跟着下车的人身上,招招手,“杨杨,瞧你这模样比以前精神许多啊,怎么样,在这里呆得还习惯吗?” 韩杨过去客气一笑:“挺不错的。” 但也没再多说话,态度不算特别亲热,不过也没人意外,毕竟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表示过跟一个人关系特别好的样子,连章成宇这个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的老搭档也一视同仁。 第52页 把人挨个问候了一遍之后,刘正涛就笑呵呵进办公室里去了,韩杨一错眼,瞧见办公室那边还有个熟脸等在里头,很严肃的样子,不知道是又有什么大事要说。 随口提了一嘴,章成宇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你说林队?他好像是要请假来着,听说是家里头亲戚出了什么事儿,具体也不太清楚,估摸着是找刘局说这事儿吧。” “亲戚?” 韩杨忍不住又往里头看了一眼。 毕竟林程智的亲戚他知道的,也就那么一位,本来还想着找机会问问的,但是林程智这几天特别忙,所以也一直没抓到空,正巧今天碰上了,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不过想想过后,还是心底的那些担忧占了上风。 跟章成宇打过招唿之后,干脆就坐在办公室到门口的必经之路旁边,一边翻文件一边等着,想等人出来之后,问一下陈大少爷那个莫名奇妙的简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让他安心。 还好等的时间并不长,差不过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样子,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 听见动静,韩杨抬起头,在林程智大步出门之前,走了过去:“林队。” 林程智皱着眉回头,“什么事?” “是这样……” 略微一思考,他简单把陈显霖之前曾经给他发了简讯之后却找不到人的事说了一下,然后问:“林队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给你发过简讯?什么时候?” “订婚宴当晚。” 林程智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是订婚宴当晚?” 这个态度似乎是有点不太对劲。 韩杨忍不住挑眉:“我看了新闻,也对过了时间,确实是当晚——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林程智没吭声,而是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句话:“当晚给你发了简讯,然后他人就出事了,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出事?” 韩杨心中一咯噔,下意识上前一步,表情也没最开始的那样漫不经心了:“他出了什么事?” 但这次,林程智没回答他,只是招招手,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韩杨沉着脸,大步跟上。 第27章 第 27 章 跟着出了警局,旁边是个小花园,平时闲着没事,总有人会在这里坐坐。 不过现如今,已经是年底,闲着没事来公园的人不多了,却也正好是个谈话的好场所。 一站住脚,林程智背对着他,酝酿了半天。 往日里,韩杨是有足够的耐心去等人慢慢讲的,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忽然间烧起了一股子什么火,等了一小会儿,就忍不住先开口问:“他出了什么事。” “……不好说,人是没什么事儿,但其他……” 林程智转过头,面带忧色:“我只是听说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当时没人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是他大姐说要送回来调养——陈家原本也就是从这海城走出去的,只不过现在这边留下来的人不多了而已。” “我已经去请了一周的假,先照顾他一段日子,把他一个人放在帝都他大姐不放心,送回来,也只能让我暂时照顾,等到他们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回来……” 说着,苦笑了一下,“既然他那天会给你发那条简讯,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想跟你说吧,我觉得,可能跟他出事的原因有牵扯,所以等今晚你工作结束,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去见他一面。” 脱离了工作状态的林程智,难得用这种低声下气的语调来跟人讲话,挺稀奇的。 韩杨想都没想,说了声好,也不问为什么手机关机这回事儿了。 听见他答应,林程智转过头去,盯着旁边早已经发黄的矮树丛看,眼神透着一股子萧瑟的滋味,轻声说:“那你先回去吧,我马上要去机场接人了。” 韩杨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但却没立刻回警局,而是停在了公园的出口。 旁边有个篮球场,但和冷清下来的公园差不多,已经有些日子没人过来打球了,地上铺着一层薄灰,还有枯黄的落叶散在上头,就和林程智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一样,萧瑟的不像话。 韩杨默默坐在篮球场边缘的长板凳上,看着面前被风吹动的落叶,忽然轻轻自语:“快过年了啊。” 说完,又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容实在是有点虚假,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张纸,盖住了下头所有的东西。 他弯下腰去,用力按住了额头,只觉得那里一阵一阵的抽着疼,连着深唿吸好几口,才算是勉勉强强给压了下去。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间又想起了父亲。 其实以前,因为父母同样工作忙碌的关系,他算得上是根本没什么人管教,只有身体不好的二姑时不时会接他回家一段时间,但也从来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这就导致他在父亲出事之前,整个人的性格,只能用‘顽劣不堪’四个字来形容。 他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是记者,两个人是一样的不着家,有时候忙起来,逢年过节都难得聚齐一次。而他在二姑家待着,只觉得有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在不断攀升,越想就越觉得不爽,整天不好好读书,只顾着跟那些个街头混混们一起玩,在学校里,提起他这个名字,谁不害怕不想赶紧躲开? 第53页 记忆里,父亲的模样实在是模煳不清,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公园里盪鞦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忍不住就躲在角落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想着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在大一点之后,他是一点也不想了。 最后一次和父亲的见面,闹得极其不愉快,那个时候他跟人发生口角,脾气一时间忍不住,就先动了手,把那个同学脸都给扇肿了。因为这事儿,老师给家长去了电话,父亲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从海城离职,不过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还当对方是休假,所以良心发现知道回来转一圈看看他了。 就这么匆匆赶到学校,了解了前因后果,他那个严厉的父亲当着被他揍的那个学生家长的面,一脚就给他踹跪地上去了,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道歉。但他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又是挨了好几下,连对方家长都看不下去,嘴里头说了几句赶紧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就拉着自己孩子离开,表情分明是被吓得不轻。 他觉得颜面尽失,所以被拽回去的路上,黑着脸,就是不愿意跟父亲同路。 他蹲在地上,装模作样繫鞋带,听见父亲重重嘆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就走远了,好像一阵风似的,吹走了一个人的痕迹,也吹走了他曾经心里头的那些怨恨,只是任由他无数次在梦里追啊追,大声喊着别走等等我,但他却再也没有追上过父亲的脚步。 韩杨弯着腰,胳膊肘抵在腿上,双手紧紧地按住额头,太用力,指尖都泛着白,隐隐有些颤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间就想起了父亲,明明这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但却在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篮球场上看落叶的时候,十分难得的感觉到了这种空虚感。 可能是因为……要过年了吧,看着别人阖家团聚,就难免总会想起来以前的事儿。 或者说,他的生活好像都是早已经被安排好的,所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往下进行,但忽然间冒出来个人,横冲直撞非要往他身边钻,慢慢的,反而让他周围的一切都生出了不少真实感,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变得鲜活起来,所以在听到带来改变的人可能不太好,他这心里,就莫名其妙冒出来了一种不安和恐慌。 虽然那种情绪,只有很浅很浅的痕迹,但那已经足以打动人了。 韩杨用力揉了把头髮,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表情又恢復了平静,就好像刚才那短暂的一刻并不存在似的。 他并没有哭,因为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值得哭的地方,而哭泣,其实是一种最没有必要的行为,哭完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变化。 就像当初在父亲的葬礼上,他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那个时候他在想,哭完了,父亲就能活过来了吗? 明显不能。 倒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比大哭一场更现实,虽然这样子,总会被人认为是冷血无情。 不过,无关紧要的人怎么说他,都不需要去太在乎。 风打着旋,捲走了篮球场上的落叶,头顶上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韩杨抬起头看了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忽然间阴沉了下来,空气也变得有些发闷,好像是要下雨了。 他起身,拍拍衣摆上沾到的灰,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重新向着警局的方向走去,背影却和周围的环境融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 * 重新回到警局,刚一进门,就听见李瑞在大声嚷嚷:“快点快点,夸我啊!” 韩杨走过去,神色早已经恢復如常,顺手拿过了他手里头的东西,“夸你什么?” “呦,杨哥,刚上哪儿去了啊都没看见你人。”李瑞随口一问,也不要他回答,就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就这个戒指,我知道是在哪里卖的了。” “嗯?” “就市区那个锦湘楼,专门卖银饰的那家店,你瞧瞧,他们家卖出去的首饰上头,都会在很隐蔽的地方有一个标志——”李瑞指给他看,“你看,就这个j的花型,以前我妈买的首饰上头我见过。” 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果然,上头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标志,就在戒指的边缘处,如果不留神,很难发现。 “他们家啊就是以这种精巧的刻印为卖点的,技术特厉害,你能想到的地方和想不到的地方,人家店里的师傅都能给你刻,除此之外,市里头反正我是不知道还有哪家能跟锦湘楼一样有这种水平了。” 韩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咱们去一趟?” * 正好赶在中午休息之前,在锦湘楼找到了认识那枚戒指的店员。 人被拦住的时候,表情好像是有点不高兴,这也难怪,再过去十分钟,她们就可以换班吃饭了,却又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小插曲给打乱了计划,不高兴是当然的。 不过在听见这枚戒指的主人可能是出了事之后,那店员就有点紧张,赶紧跟他们说起了当时的情况:“买这个的那位客人啊?我记得我记得,因为他这个人还挺有记忆点的,所以我记得特清楚,他当时是跟女朋友过来一起买的对戒,说只是订婚戒指,好像再过段时间就要订婚了来着——” 第54页 “他这人吧,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也不怎么爱说话,身上衣服虽然干净,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连买戒指的时候好像还是挺心疼的样子,当时他女朋友就说刷她的卡算了,最后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才不情不愿拿自己的卡付了帐。” 说到这,店员还忍不住啧了一声:“要我说啊,这种男人是有什么好的,他女朋友我瞧着挺漂亮的,何必要跟这种连订婚戒指都不捨得的小气男过下去呢?你说是吧警/察同志。” 韩杨不置可否地一笑,到底是没说话。 “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别人确实不太好插嘴哈,我就是因为注意到这点,所以才对他印象深刻的……这个人,是犯罪了?还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也没什么。”韩杨把笔记本一合,顺手递给了李瑞,然后客客气气冲着店员一笑:“耽误你时间了,能再麻烦你一下吗?我们想看看当时的监控录像。” “可以啊。”女店员眨了眨眼,被那个笑容晃花了眼,忽然说话都不太利索,“你……那个你等下啊,我去跟,跟我们经理联繫。” 说着扶着扶手站起来,颇为羞涩地拍了拍裙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走了。 旁边的李瑞靠在沙发靠背上,啧啧两声,“都看直了眼,我啥时候能有这种待遇啊。” 韩杨故作深沉:“可能,再等等?” 李瑞把两条眉毛往下一撇。 “嘁。” * 虽然死者的身份暂时还无法确定,但基本上,已经是差不离了。 找到戒指主人的女朋友家时,对方正忙着收拾屋子,打开门,看见是两个陌生人,表情就有些惴惴不安:“你们找谁?” “是韦其安的家吗?”李瑞亮了警官证:“你好,我们是海城公安刑侦支队的,这次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个名字哎(暗戳戳 你们有什么不错的提议吗…… 第28章 第 28 章 被请进屋,那个叫安慧的女人紧张地不停把手握来握去,一双手被握得泛白。 “那个……我已经有两天没见到他了,怎么,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 李瑞得了示意,就看着她说:“没什么,就是例行问话而已,我听银楼的工作人员说,前半个月前,你和韦其安是去买订婚戒指的是吗?”说着,把证物袋拿出来,“是这个吗?” 安慧不安地看看他,再看看那枚戒指:“是。” 然后抬起手,“和我的是对戒。” “……” 趁着他们在那边例行问话,韩杨打了个手势示意,然后也徵得了屋主的同意,这才起身,慢悠悠在屋里头转了起来。 墙边放着几个相框,里头是韦其安和安慧的合影,即将要共结连理的小两口抱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之间的气氛,却是让韩杨觉得有些奇怪。 他拿起了一张照片,仔细看了看,总算是找到了奇怪的点—— 相片里头的那个男人,笑得实在有些太不走心了,表情和肢体动作十分僵硬,怀里抱着的可是他相恋多年的女朋友,而不是街上随便拽过来的路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抱着一个路人,特别的尴尬。 这种不和谐的感觉实在是太浓烈了,韩杨这一个通过照片来观察的外人都能感觉出来,那这个,安慧没道理看不出来。 他转过头,有意无意瞥了安慧一眼,发现她虽然穿衣打扮挺不错,头髮也服服帖帖梳成了高马尾,可是脸上却是透着一股子很憔悴的味道,眼下微微发青,是粉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眼神也比较松散没什么焦距,就让人感觉她虽然表面上在认真听,但却早已经神游天外了似的。 这对小情侣之间有古怪。 他没说话,默默把相片放了下去,等着李瑞把该问的事情都问完之后,低着头翻弄几下手机,然后说:“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安慧的表情惊疑不定:“去……干什么?” 韩杨收了手机,一笑:“认尸。” 就在刚才,法医组的同事已经出了化验结果,死亡时间正好是在两天前,初步推测,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跟安慧口中失去联络两天这一信息对上了。 身份基本上都能确认了,各项信息都吻合,所以这一趟,就是让她去给死者下个最后结论。 安慧低着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拿了包之后就跟着他们走。 但才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家门口,举手正打算敲门,双方不由得都是一愣,那个男人则是扭头就跑。 韩杨皱眉,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带她回车上。”直接就追了上去。 * 那个男人跑得飞快,几乎要视台阶为平地,但韩杨跑得可是比他更快,见他一熘烟往楼下窜,干脆就单手在扶手上一撑,选好角度,直接往下一跳,从三楼台阶蹦到了二楼,又故技重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跳下去,堵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那个男人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一拳头就打了过来。 第55页 但那拳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度,瞧着就是外行人士,怎么可能打得过专门在学校里练过的人。 韩杨直接双手一伸,再一抓,快速背过身去,脚往后踢,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一下子就把那个男人给摔蒙了,躺在地上小声哀嚎。 楼上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安慧在二楼探头往下看,喊了一声:“小伟?” 躺在地上被抓着衣领给揪起来的男人面色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不看她。 韩杨往旁边一侧头:“走吧。” * 这么一趟,收穫颇丰。 安慧去停尸间里认尸了,当场就腿软,坐倒在地,半晌后拉着身边的人嚎啕大哭,而被她拉住的李瑞则是满脸尴尬,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给扶起来。 而那个被叫做小伟的男人一进讯问室,就老实交代了,说他叫王志伟,跟死者韦其安是好友兼同事,这趟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他到地上哪儿去了,这么两天不见人。 “你只是问问他去了哪里,那你最开始跑什么?” “这不是……”王志伟缩缩脖子,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韩杨:“他追我我才跑的啊,板着脸那么凶,我吓死了好吧。” “是吗?” 章成宇悄悄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他不着痕迹地踩回去,嘴上说:“恐怕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第一反应逃跑吧?不妨就跟你说,韦其安已经死了,你这个态度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你是杀了他的兇手,怎么,瞪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吗?” “这不可能!我没杀人!” 韩杨垂眸一笑:“杀人犯会直接承认说自己杀了人?” “我真的没有……我就是……” 话没说完,韩杨忽然摆了摆手,旁边的人心领神会,转过头去,对着玻璃一挑眉。 眨眼间,头顶的监控器无声无息就暗了下去。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韩杨手指在桌面上轻点,表情忽然阴云密布:“怎么杀的人,在哪里杀的人,用的什么兇器现在丢在哪里,以及——还有没有同伙。” 忽然抬头,眼里闪着令人嵴背发寒的幽光,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砰。 “老实交代!” 王志伟被他这忽然变脸给吓得一抖,嘴唇哆哆嗦嗦,看起来都快哭了,“我真没有……你们不能这么冤枉人……我只不过是带他出去玩了而已,没想到会成这样……” 韩杨噌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弯着腰,皮笑肉不笑地从上头俯视对方:“去哪里玩了,给你五秒钟考虑时间,不说的话,你可要小心了。” “五,四,三。” “二——” 一边倒计时,一边往前凑去,气势暴增。 王志伟被他给吓到了,两条腿都开始不受控制在发抖,“我说我说,我全都跟你说,你别……” “还说废话!” “我带他去嫖了!” 这话一出,韩杨立刻收了可怕的表情,重新坐回去,章成宇在旁边又对着玻璃打了个手势。 “说吧。”韩杨点点头,笑得很温柔,“你带他上哪里去了?” * 王志伟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的事。 眼看着韦其安马上要步入爱情的坟墓,平时几个玩的不错的兄弟们就开始在私底下跟他唠唠叨叨,说什么想要体验一把单身的快乐就得赶紧趁现在,唠叨了几天,几个人就一拍手,说要带人去夜总会里见识见识。 那天晚上,韦其安给安慧打完电话之后,就直接跟着几个伙计们出门去了,他们在夜总会里玩的太嗨,一个个喝的晕了吧唧,但是还惦记着要让兄弟最后再爽一把,所以撺掇着人去找个顺眼的来一发——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安慧怎么可能知道嘛,在这方面,男人们好像真是心思格外一致。 王志伟说,他当时记得喊得是个叫珊妮的女人,叫进来没多久,韦其安也就跟着又出去了,完事儿这么一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只记得最后,韦其安是跟那个珊妮出的包房,要想打听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啊,还是得找珊妮去。 说完了,就一脸倒霉相,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章成宇则是冷冷一笑:“读过《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吗?知道你们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王志伟垂着头,“知道……”顿了顿,小心翼翼抬头,“那个,会判多久啊?我觉得不严重……” 韩杨把笔记本往桌上啪地一拍,他就立马又不吭声了。 从讯问室里出来,王鼎在隔壁冲着章成宇招了招手,把人拉到跟前,一脸神秘兮兮:“章队,你们俩不会以前都是老用这种法子吓唬人的吧?” “怎么了?不行啊?” “行行行,可是行。”王鼎忍不住笑,朝着另外一个慢悠悠离开的背影瞟了一眼:“我刚跟欧阳他们就在那说呢,这事儿肯定是经常干,要不然也不会配合这么默契。不过啊,杨哥刚才是真吓人,一拍桌子那气势,背对着都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谁家黑手党潜伏进来了似的。” 第56页 章成宇伸手扇他脑袋,“行了吧你,还黑手党,电视剧看多了没事干就赶紧过记录去,忙呢。” “不是……饿呀章队。”王鼎挠挠头,“啥时候能下班吃饭?我吃泡面都快吃吐了,一想到红烧味的我就难受。” “等会儿。” 章成宇低头看了眼时间,“我靠,都快八点了?那什么,老韩——” “嗯?” “等会儿事儿办完咱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呗?” “不了。”韩杨摆摆手,“我还有事呢,你车借我用下,我这就出去了。” “……” 章成宇表情一扭曲,“我还真不想让你借我车,上回你是不是开林队的车出去了?结果直接给人家车整报废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报復。” 嘴里头嘟嘟囔囔,韩杨横了一眼,就立刻改了口:“哎呀兄弟嘛,我的就是你的,拿去拿去拿去——” 人从面前过去的时候,又拽了一把,“你上哪儿去啊?” 韩杨颠颠手里的车钥匙,沖他挑眉:“泡,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 第29章 第 29 章 虽然陈家早就已经把重心转向了帝都,但是在海城,他们还是有不少产业的。 而其中,新区的那个温泉山庄就挺有名,不过是属于私人会所性质的,平时需要预约才能够过去。 地方很好找,离警局差不多就是半小时左右的路程,下了车之后,韩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门旁边的林程智。 “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程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个温泉山庄,到处都是木质结构,地板是深褐色的木板,往里头去,还有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过道,看上去十分清雅幽质。 今天这里好像是没客人,随口问了林程智,对方说:“因为小霖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暂时就不对外营业了。” 这样。 韩杨点点头,没说什么。 往前头走了一段之后,能看见不远处,有一片池子,小型山石围了一圈,而在石头上坐了个人,两条腿晃悠来晃悠去,正低着头逗他面前的一只大金毛。 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头,不小心踢到了金毛,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先听见被一脚踢中的金毛嗷了一声,张嘴就想咬人。 那人吓了一大跳,赶紧爬着站在石头上,但是那又不算高,跟别人家温顺的类型完全不同的大金毛伸着爪子嗷嗷叫,很兇的样子,把人又从石头上给吓了下来,慌慌张张就冲着林程智这边跑了过来。 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 那样子,让韩杨皱着眉,看过去的目光别提有多诡异了。 “他这是……” 刚说了三个字,陈显霖就直接扑了过来,躲在他们二人身后,一只手搭一个人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它好兇,害怕!你快让它走!快点让它走!” 那只金毛目测过去,站起来得有一米七往上,撞过来的威力也真是不小,林程智挡在前头,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被撞翻,摔在地上。 来不及解释,说了句:“等下再跟你说。”然后赶紧连拖带抱,把大金毛往反方向引。 胳膊被紧紧抱着,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害怕的在颤抖,韩杨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个情况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不由得转过头去看。 这么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陈显霖现在的样子,和印象里是截然不同。 他微微弯着腰,躲在韩杨身后,看见大金毛被拽走,松了口气,好像是因为被吓到了所以有些委屈,咬了咬下唇,又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拽着他胳膊不撒手。 怎么看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 韩杨怔住,张了张嘴,“你……怎么了?” 陈显霖眨眨眼,好像是没听明白他这句问话,表情茫然地看着他:“啊?” “你那天给我发消息……是想说什么?” “什么啊?”陈显霖又眨眨眼,目光格外清澈,“你在说什么?” “……” 微弱的脚步声响起,他转过头,原来是林程智又回来了,把一脸莫名其妙的陈显霖拉到一边去,小声说了几句,指指一边的凉亭,“你先去那边自己玩好不好?” 陈显霖挠挠头,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那好吧。” 转过身,也没再继续看他们,自顾自的走了。 韩杨一直盯着他,看他跑到凉亭里头坐下,对着桌子上摆的棋盘戳了几下之后,玩的不亦乐乎,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古怪。 而对面的林程智沉默半晌,嘆了口气:“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他现在,好像只有八岁以前的记忆……应该是从楼梯上滚下来那次,伤到了脑袋。” 韩杨眉头皱得几乎要拧在一起,“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他留在医疗环境更好的帝都,反而是把他送回了海城?” “因为……” 林程智深唿吸一口,“秋玥好像是怕有人背后算计,让他待在那边太不放心,而且这个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所以干脆就先送回来——差不多后天吧,他爸和继母也就一块儿回来了,今年过年前后都会留在海城,看看到时候情况如何。” 第57页 说着,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原本还想着,他那天给你发信息,肯定是有事想说,所以让你俩见一面,说不定他能想起来点什么,不过这么一看,好像没什么用。” 韩杨无话可说,只是一直盯着坐在那玩棋盘的人。 这么一看,倒不太像是装出来的,毕竟那双眼睛透露出的信息,不可能是一个心里头装着百般花样的人能作假的模样。 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倒真是像孩童一般纯澈,很轻易就能让人放下警惕心。 韩杨看了一会儿,就抬腿往那边走过去,在陈显霖对面坐下,双手相扣,往桌子上一放,就好整以暇地看他。 “你会玩吗?” “不会啊。”陈显霖眯着眼睛仰头一笑,表情绵软无害,“不过我知道这个叫什么!围棋对不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但是我会玩五子棋,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韩杨顺势就屈起食指,扣在了装白子的盒子边缘,“好啊。” 五子棋是一种通俗易懂,幼儿园的小孩都会玩的棋类游戏,不管最后拉得多长,反正把五个棋子连成一条线,也就赢了。 规则很简单,不过韩杨跟他来的第一局,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赢了,忽然间放棋子的手就拐到了一边去。 陈显霖当时就是一脸‘嘿嘿你完蛋了’的表情,鬼鬼祟祟瞥他两眼,啪的一下,就放在了左侧棋盘上,然后哇了一声,抓住围观的林程智胳膊:“哥!我赢了!厉不厉害!”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让他,但也不好直接说破,林程智只能敷衍地嗯了几声,夸夸他当做奖励。 韩杨坐在对面,看着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食指无意识地抵在虎口处,轻轻掐了掐。 赢一把,输一把,故意吊着他的胃口,来了个五局三胜——当然,赢的自然还得是陈小少爷。 这么简单的小游戏,却是让陈显霖被哄得喜笑颜开,一双桃花眼笑得几乎要弯成月牙,瞧起来,竟然是格外好看。而这样一来,他自然就觉得有了新玩伴,特别想往韩杨身边凑,想跟对方一起玩。 韩杨自从是在刚才听了他这样子的原因之后,视线基本上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故意说自己要走,想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他一边开车门,一边和林程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再转过头,就看见陈显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上了他的车。 然后一脸无辜,坐在里头沖他眨眨眼。 “……” 不知道为什么,韩杨这会儿忽然特别笑,不过他飞快用手背抵住嘴,轻咳一声之后,探身进去,“你要跟我走吗?” 陈小少爷点头如捣蒜,缩在车座后头,一脸期待的模样看上去别提有多招人疼了。 林程智长嘆一声,满脸都是无奈之色:“你跟他走,走去哪儿啊?不是还没吃晚饭,下来咱们吃饭去,好吗?” “我不。”陈显霖摇摇头,一脸嘚瑟地哼哼几声,“他今天都输给我了,你让他请我吃饭!” “不是,这大晚上的,你想上哪儿……” 韩杨没等他说完,目光闪了闪,忽然伸手过去,在后座那里缩头缩脑的人额头上弹了一下。 放下手,脸上是忍俊不禁的笑意:“你想吃什么?” 陈显霖勐地身板挺直,特有精神,连着勐拍了好几下车座,就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话,都能开心到不行。 “吃最贵的!” * 然而最后,到底也没有真的去吃什么‘最贵的’东西。 开车载着两兄弟,从马路上穿行而过的时候,陈显霖趴在窗边,忽然间开始对着某一个路边摊双眼冒光。 一边兴奋地直晃,一边勐拍林程智的胳膊:“哥哥哥!你看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林程智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韩杨从后视镜看见他表情,问了声:“怎么?” 林程智吁了口气:“……很早以前带他去过,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开着门,而且他还记得。” 话音刚落,陈显霖就不安分地扑到驾驶座椅上,贴得很近,一只手揪住了韩杨的耳朵:“你快停车,我要去那里!” 说是揪,但其实并没用什么力气,就是那么轻轻捏住而已,指尖轻微有些颤动,不但不疼,还有些麻酥酥的痒。 韩杨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一撩眼皮,从后视镜里深深看了他一眼,正好跟他来了个对视。 目光相接,陈显霖的那双眼中,似乎装着一些叫人看不太清的东西,但韩杨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干脆利落打了转向。 但停车熄火的那一瞬间,唇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下车吧。” 他伸手开门,站定后看着开开心心跳下去的人,眸色也跟着一起暗沉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陈大少爷:(邪魅一笑)来嘛宝贝! 陈小少爷:(可怜巴巴)阿韩抱抱~ 第30章 第 30 章 陈大少爷竟然会对路边摊感兴趣,这确实是件没想到的事儿。 这个小店位置实在是不大,不过里头挺热闹,入冬之后,已经很少有人愿意顶着寒风坐在外头了,毕竟是要感受着冬日寒风的肆虐,连食物的气味都被带上了一股子寒意,身体素质差的人,估摸着吹一晚上,第二天就要感冒了。 第58页 但这条街是例外。 海城有两条街,名气可是真大,基本上只要有人来这边旅游,头天晚上肯定是要先跑小吃街熘达一圈的——就这俩地方,一个临近新区,在三江路的尽头岔道,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另一条则是在老城区,同样是小吃街,但是更多的是景点,小吃花样没这边多。 被陈显霖惦记上的,是一家卖串串的小店铺,老闆和老闆娘很热情,一瞧见客人过来,也不管熟不熟悉,反正那话说的就跟是早认识了八百年似的,见人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甭管哪个客人,来了就觉得特别舒坦。 一个小店,还是自助选餐,三个人面前一人一个小砂锅,串串丢在里头,底下的火再那么一点,没一会儿,可就咕嘟嘟直冒泡。 韩杨平时吃的也不多,三个锅里,放的东西都不多,但是凑在一起,他那一锅就立刻把其他俩人的串串衬托的好像很多的样子。 清汤寡水,瞧着也没什么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勐地瞧上去,真是平静得出奇。 陈显霖就完全相反,他喜欢吃辣,锅里飘着的红油看着都让人觉得有点胃疼,偏偏他是半点不觉,一双眼睛盯着冒泡的小砂锅,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似的,还嫌不够,说要再来点辣。 林程智拍了他手背一下,瞪他:“再加明天可是要肚子疼,到时候别哭啊。” 陈显霖百般不乐意地重新坐回去了,撇撇嘴,垂头丧气地拨弄了几下面前的小碟子,“那好吧。” 其实他还挺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偶尔会闹腾,使使小性子。 韩杨在一边看着觉得特新鲜,故意就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抬眼瞥过去一下。 店里边加上他们,坐了三桌客人,其余的都跑到外头去了,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屋里头,老闆放了一台样式有点老旧的小音箱,连着蓝牙,正在那放《沧海一声笑》,兴致上来了,旁边的客人都要吼上几句。 “浮沉随浪——哎你养鱼呢?干了干了!随浪啊,记今朝……” 等到切歌的时候,就换了一首没有那么豪迈的《千千阙歌》,陈慧娴在音响里头唱,陈小少爷就跟着在外头哼,开心了,还摇头晃脑,脸颊被熏得微微有些发红。 韩杨夹了个豆腐皮,抬头打量他一眼,笑着说:“开心吗?” “超开心。”陈显霖嘿嘿一笑,眯着眼,舔了舔嘴唇,一脸满足的样子,“你买单!你答应我的。” 韩杨扶额,有点无奈:“好好好,我结帐。” 因为屋里边到处都冒着热气,所以刚坐下没一会儿,他就把衣领给扯开了点,漂亮的锁骨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他吃辣,但是吃完了上脸,原本淡色的嘴唇这会儿变得红艷艷,被他再一舔,嘴唇上就带着些许水光潋滟,还有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弧线一直没入到衣服下,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即便是坐在这十分有烟火气息的小店铺里,他的动作也是不紧不慢,眼神透着天真,可举手投足间仍旧是免不了散发着一股子矜贵的富家少爷的味道。 韩杨脑子里那种朦胧的感觉在这一瞬间,终于是彻底团成了团。 正巧这会儿,林程智水喝多了要上卫生间,就剩下他俩面对面坐在这。 韩杨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说:“你真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陈显霖一顿,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然后,很慢很慢的,舔了舔唇角,长长的睫毛在颤动,表情露出一种很意味深长的感觉。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往前一晃,再转过头去,方才那个表情就犹如昙花一现,消失的无影无踪,抖了抖嘴唇,带着点惊恐的模样,说:“你干什么推我?” * 对面那桌客人喝醉了,不久前跟着音乐唱歌的时候,估摸着就是已经上头了。 其中一个人好像是想起来去卫生间,但没站稳,跌跌撞撞就碰了陈显霖一下,当时嘴里就:“呀——” 眯着眼仔细一看,伸手就又往他背上推了一下,“死娘炮,推你怎么了?瞪谁呢这是?” 韩杨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而陈显霖慌慌张张站起来,咬着嘴唇,有些局促不安的往旁边去了点,小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说着,挠挠头,飞快看了韩杨,小心翼翼拽他胳膊,“我们……我们先走吧,不在这里呆了,他们好多人。”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是在提醒韩杨。 但话音未落,醉汉的同伴就晕乎乎凑了上来,见陈显霖这个样子,当时就哈哈大笑,“原来不是死娘炮,是个小傻子啊?哎呦呵,穿的还挺人模狗样嘛,兄弟喝多了,对不起咯,您可别跟咱们计较。” 那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可真是没有半点道歉的诚意。 韩杨坐在那,没立刻说话,只是垂眸,松了松衣袖,然后才忽然一笑,“头一次听见狗也会说话,挺新鲜的。” 醉汉脸上肉抖了抖:“你他娘的说谁呢?” 韩杨站起来,一手拉住陈显霖胳膊,顺手摸摸他脑袋,“先出去。” 第59页 不着痕迹挡在对方面前,才挑衅似的一挑眉,“你咯。” 他很早的时候,就专门研究过人类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的意思以及关联,原本是用来对付嫌疑犯的,却没想到现在这种场面也能用上。 按照他平日里的惯性思维,无视对方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不过现在,他就是故意在挑衅,试图用一个小表情激怒对方,因为刚才那一句话让他有些发恼——虽然那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但落在他耳中,却觉得特别刺耳。 虽然以前,他闲着没事还总会刺陈显霖几句,但那可不代表路边随便过来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叨叨对方几句的,更别说刚刚那两句话里,带着浓重的轻蔑味道。 当着他的面,想上来踩几脚。 啧,是以为他死了? * 林程智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个奇怪的场景。 韩杨不知道在做什么,脸上表情带着讥讽,眼尾稍稍往高处吊着,好像是在蔑视谁一样,而他手还抓着陈显霖的胳膊,把人藏在身后,正和几个陌生人对峙。 赶紧上前几步,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没事。”韩杨一笑,“就是被狗咬了一下,你先带他出去,我得问狗主人要点医药费才行。” “妈了个巴子,你说……” 话没说完,韩杨出手如闪电,直接揪着醉汉衣领,把人往近处一扯的同时,曲膝就顶上那人胃部,然后飞快再把人往后转了个圈推出去,就听见哇一声,被他一下子顶到胃的醉汉吐了同伴一身。 这么一下,桌上的四五个人都扔了筷子站起来,气势汹汹直接围上去了。 “你们先出去。” 韩杨随手扯开衣领,瞥了他们一眼,“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咱们也出去?” 语气倒是客客气气,但是那眼神,可真是叫人直冒火。 林程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人就这么冲着后门去了,回过神,拽着陈显霖胳膊:“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吃个饭,怎么突然要打起来了?” “我……就是……” 陈显霖低头,有点牙根发痒,但语气仍旧是那种稍微带点怯生生的感觉,拽着他衣摆,说:“他们欺负人,还骂人。” 刚好这会儿,老闆急急忙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呀,这这这……” 林程智赶紧拦了一把,不让这位瘦弱的老闆跟到后门去,“不好意思,先给我们结帐。” 正说着,忽然就感觉衣服那种下坠的感觉消失了,旁边人影一闪,陈显霖竟然是直接冲着后门跑过去了。 “哎!” 他心里一急,匆匆忙忙拍了张红票子,赶紧追上。 * 串串店的后门,连接着一条暗巷。 夜风唿啸,没把几个醉汉被酒精泡晕的脑子清醒过来,反而是更让人上头了。 刚一踏出门槛,几个人立刻就动手了,虽然他们个个看起来壮实得很,但脚步虚浮,完全就不可能是韩杨的对手。 韩杨勾唇一笑:“正好有段时间没练练手了,免费沙袋送上门,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他确实很久没跟人动过手了。 上学那会儿,他脾气还没收敛,完完全全就是个最让老师头痛的惹祸精和打架王,后来收了脾气,自然也就基本上不跟人动手了,除去有时候追嫌犯,不得不动几下,但那可不叫打架,而是讲究一招制敌,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放倒,省得节外生枝。 这次难得碰上有人没事找事,他并不想那么快就把人撂倒,就跟逗小狗似的,耍他们玩。 那几个醉汉挥了半天拳头,连他半点衣角都没碰到,越打越恼火,顺手就从旁边地上捡了棍子当武器,再次冲着他过来。 韩杨飞起一脚把人踹出去,后头却上来了两个人,偷偷摸摸躲着耍阴招,要上来敲他脑袋。 措手不及间,棍子带着唿唿风声就下来了,而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冲上来就抱住韩杨的腰。 他勐地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林队:不是说好你结帐的吗!还钱! * 10w字了,祝贺一下 今晚发几个小红包,谢谢各位支持,和小天使的地雷 新年快乐呀~ 第31章 第 31 章 之后再回忆起那天的事,韩杨就觉得有点懊恼。 明明干脆利落直接把人给解决掉不就完了,还非闲着没事跟那几个磕碜人的傢伙玩什么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陈显霖护着他脑袋,胳膊上挨了一棍子,当时就啊了一声,黑亮亮的碎发落在前额,隐隐约约有一层薄汗黏在上头。 是疼出来的。 但实际上,那一棍子韩杨完全自己可以躲开的,但是把那群人撂翻之后再转过身去,瞧着陈显霖一脸忍痛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拉着人出去之后,他去附近买了药酒给陈显霖涂,刚把袖子挽起来,就看见对方手掌里还沾了点细灰。 当时动作一顿,眯了眯眼,问他:“你不会是打算给他们来一招……黄沙迷眼吧?” 陈显霖不说话,默默把目光转到一旁绷着脸却不得不赔礼道歉的林程智身上,眼珠骨碌一转,就当没听见。 第60页 行吧,不说就不说。 韩杨拿着顺带着买来的湿巾,帮他擦了擦手,心说这怎么感觉像是忽然间开始养了个儿子似的,而且还是那种特别会耍小聪明的类型,完了非要装那不是自己干的一样——罪证都黏在手上了,还装模作样,幼稚,实在是幼稚。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开始笑,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头一次体会到跟人打架完反而心情特别好的感觉。 “你笑什么笑……”陈显霖瞪他一眼,又看看正走过来的林程智,撇撇嘴,语气又成了那种软软糯糯的模样,说:“阿韩,我想跟你回家玩。” 这话落到了林程智耳中,沉着脸,“玩什么玩,还没玩够?等会跟我回去老实待着去。” 下意识就去看韩杨,发射出救助信号,但韩杨眉头一挑,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于是陈显霖双眼瞪大,瞬间就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死死盯住林程智,好像要跟对方比一比,看看到底最后是谁先扛不住似的。 他们俩眼神较劲,韩杨就跟没事人一样,低着头,靠在车边,仔仔细细帮他涂药酒揉胳膊。 陈显霖的胳膊很细,但不是干瘦的那种细,肌理分明皮肤细腻,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鍊的类型,摸起来手感也很好,就是小臂上头那一块乌青实在是有点碍眼,看得人就跟眼里头戳进去了一根刺似的,特别叫人不舒服。 韩杨心中微动,把手掌按上去,轻轻揉了揉,就感觉到对方手臂忽然抽了一下,应该是觉得疼,但是没吭声,还是梗着脖子在那里跟林程智较劲。 到最后,林程智实在是撑不住败下阵来,也真是拿他没办法,别过眼去,无奈嘆气道:“你非得去人家家干嘛,都这么晚了,你不累,人家难道不累吗?” 一听这话,就知道语气算是松动了不少,虽然这个要求完全是不合理的要求。 陈显霖赶紧转头盯着韩杨,委屈巴巴地问他:“那你累吗?你还要不要陪我玩玩?” 说着,手指在林程智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戳韩杨胳膊,终于是换来了韩杨的一句:“没事。” 转过头,“他要想去,就让他去吧,也省得他回去以后闹脾气——你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人给拖走吧?” 说着,手掌还按在对方胳膊上轻轻摩挲,药酒的气味被体温化开,在车内飘飘荡荡,闻久了,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反而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低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陈显霖盯着他,说:“疼死了。”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还有一种仿若撒娇一般的亲昵。 林程智站在边缘处,静静瞧着他们二人,脑子里忽然间,就闪过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总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自家表弟以前是个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人成了这样,难道说…… 林程智忽然脑袋里警铃大作,再去看韩杨的时候,目光已经带上了一层看诱拐犯的意思,立马就改了口,否决了陈显霖的要求。 他上前,一把拽住对方胳膊,口气很严厉,说:“不行,你跟我回去。” “为什么呀,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没有为什么。”林程智黑着脸,“现在就走。” 但没想到这么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陈显霖使劲挣脱他的禁锢,转头就死死抱住韩杨的腰,开始嚎啕大哭,那眼泪,可真是如同瀑布一样,哗啦啦的说下来就下来,瞬间就哭湿了一片,嘴里头还抽抽噎噎说着:“你骗人,我不跟你走,以后也不跟你玩了……你是大骗子!再也不相信你了!” 当时就把林程智给气了个倒仰。 韩杨微微侧头,把脸转向一旁,听着怀里的人使劲抱着他哇哇大哭,嘴里头还一直在嘟嘟囔囔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跟别的人一起玩,你是个大骗子,欺负人,我要告诉我姐去说你欺负我!我不管呜呜呜我就要去阿韩家玩!” 听着听着,拳头都使劲握在了一起,要是不多深唿吸几下忍住的话,可能当场就又笑出声来了。 这傢伙…… 怎么会这么好玩,这么可爱啊。 * 最后,林程智果然还是没抵挡住这种撒泼式言语攻击,无奈地举手投降了。 但他不可能让自家表弟一个人去的,谁知道过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韩杨也早就看穿了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就靠在车门上冲着他笑了笑:“反正我家挺大的,你要想来,可以一起。” 林程智没说话,砰一声把车门给关上了。 他一路都黑着脸,目光跟x光波似的,恨不得要当场把韩杨给射穿了,不过幸好韩杨最会装模作样,可以无视掉那种吃人的目光,答应了带人回家玩,那就严格履行自己的承诺。 陈显霖头一次来韩杨家,看见什么都觉得特新奇,一会儿上这边看看,两会儿上那边瞧瞧,抱着电视机前头放着的坦克模型爱不释手,笑呵呵问:“我好喜欢这个啊,你可不可以……”一边说,一边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去试探。 韩杨正在泡茶,头也不抬:“送给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客厅的那位欢唿一声,十分雀跃,吆喝了一声:“阿韩,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第61页 韩杨嘴角一抽,努力把不断上扬的唇角给压下去,说了句:“神经病。” 其实韩杨之所以会租这里的房子,是因为很早以前,他父亲被调到海城以后,就在这个小区里住,但是后来他离开没多久之后,原本的那个小区就被拆了重建,现在完全是大变样,一丁点从前的痕迹都没有了。 不过韩杨乐意住这里,那谁也管不着不是吗。 这房子不算小,欧式装修,上下两层的复式楼结构,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就显得挺空旷,没人说话的时候,也真是格外寂静,现如今,陈显霖一过来,这里立刻就变得热闹起来了——就他一个人,都能让着屋子里变得好像多了好几个人似的,咋咋唿唿个没完,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有那么多好奇的心思和想说的话。 林程智就跟个随行保姆似的,得陪着他玩,韩杨体贴的送了水过去,看着陈显霖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捧着坦克,跟他那位表情很不好看的表哥玩的不亦乐乎,揉揉鼻子,转身上浴室去了。 上次被打破的玻璃,已经叫人换了新的,沖了个热水澡之后,他随手抽了一条浴巾围上,站在镜子前,一边擦头髮,一边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看。 最近…… 好像没有再看到那张脸了。 热气在小小的浴室内升腾而起,一切都变得朦胧,韩杨若有所思地盯着镜中自己模煳的脸,正在思考到底还需不需要继续用药物来抑制,余光忽然瞥见浴室门口似乎有人影一闪。 门一共有两层,外头是卫生间,而通往浴室的门则是用磨砂玻璃拼成的,离得近了,最多能看见一个影子,但不会看清更多。 韩杨挑眉,隐隐约约知道了门口的人是谁,就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果不其然,陈显霖就站在门口,眉头微微皱着,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看。 韩杨手一撑,按在冰冷潮湿的墙上,沉声道:“好玩吗?” “挺好玩。” 陈显霖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微微闪动,随着对面人脸颊旁滑落的水珠往下,看着它没入浴巾下,忽然间,就在心里生出了一股子暗火。 轻轻往前一步,顺手拉上了浴室的门,目光重新往上,在串串店里出现过一次的那种表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韩杨抿嘴,忍不住笑意:“我看你哭的挺像回事,怎么,现在不装了?” 陈显霖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挺得意,炫耀似地扬扬下巴:“厉害吧,你想学还学不来呢。” 眼神再一扫,剩下的话就被吞回了肚子里,只觉得喉咙发紧,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韩杨因为刚洗过澡,身上的水珠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瞧上去就是瘦瘦的,可是衣服脱了才发觉,底下藏着的是这样一副好身材。结实的腹肌有一半被浴巾裹住,再往下,就是两条修长而笔直的腿,在灯光下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柔光,这样漂亮的身材,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看你这样子,打算色/诱?”陈显霖说着,身后忽然咔嚓一声,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直接把门锁给扣上了。 韩杨看他那鬼鬼祟祟的动作,直发笑:“怎么?锁门是打算干什么?” 说着,一下子就抓住了陈显霖伸过来的手,拇指按在对方手腕内侧,稍微用了点力,但也没能阻止对方挑逗似的把食指在他下巴上一勾,整个人凑到近前,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问:“你说呢?” 另一只手还特别不老实,环过来,飞快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笑得轻佻:“身材不错嘛。” 韩杨张了张口,暂时不想跟他这种千方百计想吃人豆腐的行为计较,抓着他两条胳膊,不让他有机会乱动,才出声问他:“说吧,大费周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 “嘿。”陈显霖有些不乐意了,嘴角往下一撇,“这种时候,还那么正经干嘛呀,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不着急。”然后勐地歪头,凑到他耳旁闻了闻,低笑道:“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这么香,快让少爷亲一个。” 温热的唿吸喷洒在脖颈处,顿时过了电一样酥麻,韩杨垂眸看他,目光渐凝:“一见面就耍流氓,不太好吧?” 却是忽然手上一使劲,逼着人不得不直起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把人给抵在洗手台上,空出一只手,拨开他额前碎发,语气越发低沉:“就不怕被你哥发现?” 陈显霖撞在坚硬的洗手台上,被硌了一下,有点疼,但是为了面子,还是忍住了没出声,反而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起来。 他总是喜欢这样,笑里藏着狡黠,桃花眼里的玩味勾得是恰到好处,意有所指道:“他不睡上十几个小时,是醒不过来的,怎么,你害怕被他看见啊?——我又不是不会负责,怕什么?” “是吗?” 韩杨认真的点了点头,拇指在他唇角划了一下,指腹触碰到的那片光滑细腻的皮肤让他在那一瞬间,眼里头一直克制着的暗火迅速燎原。 微微倾身,把嘴唇贴在陈显霖耳旁,目光在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格外危险。 他说:“宝贝,那你记得负责。” 第62页 陈显霖一愣,被他这忽然凑过来的一句话说得差点腿软,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感觉瞬间头皮都炸了。 耳根处似乎还停留着温热的鼻息,那种触电一样的感觉,实在是要把人给勾坏了,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就感觉身子一轻,两条腿顿时悬空,竟然是直接被人抱起来,一下子就按在了洗手台上。 坐在洗手台上,背后是冰凉湿滑的玻璃镜,他脑子里一懵,脱口而出:“卧槽,你劲儿怎么这么大——这不是应该让我……唔!” 主导权被全部夺走,陈显霖忽然有点慌,伸出手下意识想去把人推开,但胳膊刚动了动,就一把被人抓住,用力按下去。 韩杨一只手贴在他脸颊左侧,捧着他的脸,亲吻的力度大到他挣脱不开,如同饿狼遇上鲜美可口的小羊似的,亲的他不由自主皱着眉,有点喘不过气,两条腿也软绵绵搭在洗手台边缘,嵴柱的电流一阵一阵往上窜,窜的他是两眼发红,心说去他妈的主动权,先爽一把再说。 就这么一想,一只手就挣脱控制,顺着往上摸,搭在了韩杨脖子上。 韩杨一直没闭眼,离得那么近,接吻的时候也要直勾勾盯着他看,看得陈显霖是忍不住脸颊发烫,好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去。 他稍微用力偏过头去,得到空闲,就赶紧喘息一声,说:“我他妈……真想……” “想什么?”韩杨眸色越发深沉,曲起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逼得人不得不又往下头去了点,似笑非笑,问他:“想……这样?” 咔嚓。 清脆的一声响,腰带扣弹开,软趴趴搭在两旁。 陈显霖一愣,瞬间感觉手脚在兴奋的颤慄,但腰却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第32章 第 32 章 “晕了,嗯?” 耳旁嗡嗡声还没下去,陈显霖睁开眼睛,当时那俩眼珠子就跟蒙上了一层水雾似的,眼神还特别茫然。 他手仍旧死死抓着韩杨的胳膊,意识到要松开,指尖先抖了抖。 刚才发泄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麻了,舒爽的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咕噜咕噜沸腾,愣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韩杨在跟他说话,忍不住就咬牙,觉得对方这会儿的笑容特别欠打:“你才晕了呢,赶紧松手。” 韩杨很听话,乖乖就松了手,但还要跟他故意使坏,就把手举起来晃了晃,把手背上沾到的东西让他瞧了个仔细,说:“精力旺盛啊,大少爷?” 陈显霖被他给臊了个脸通红,顺手把旁边的抽纸拽过来,拍他身上,目光闪躲:“你干什么呀你,起开起开,给少爷腾个位置洗澡。” 说是这么说,可是他坐在洗手台上那么一想,又觉得十分不爽。 凭什么呀,刚才明明是他想趁机过来占点便宜,最后反倒是他被人摁住这样那样了,再这么仔细一瞧,对方脸不红气不喘的,半点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反应,这这这,这凭什么呀? 这么一想,看见韩杨好像真的是准备让开,他忽然心里一急,伸手就用力拽了一把。 韩杨本来也就是逗逗他,没打算真的就让他爽完了自己洗澡去,刚好被这么一拉,顺势就又靠了回去,下巴抵在对方肩头,嘴唇有意无意贴着那片光滑的颈侧皮肤,低声说:“大少爷这是还有什么吩咐?” 说着,手在伸到陈显霖背后,把水龙头给拍开了,哗啦啦的冷水那么一冲,粘上去的东西就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去。 陈显霖才不管他这会儿在干嘛,伸手直接捧住韩杨的脸,咬牙切齿的跟他说了一句:“你他妈柳下惠啊,这么顽强?少爷我还就不相信了——” 说着,不管不顾地就凑过去,又去亲那片薄薄的嘴唇,这么一亲,方才那才下去没多久的余韵可就又冲上来了,干脆手就往下摸,想把那碍事的浴巾给扯下来。但首先,他自己的坐姿就很不利,韩杨不过是把腿稍微往中间靠靠,故意撩拨似的摩擦几下,他就忍不住抖了抖,感觉又起了反应。 当时他就一个激灵,也不亲了,躲开点,把手按在韩杨小腹上,含含煳煳说:“哎你不能老这样啊你,摸都摸了,还不准让我摸摸你不是。” 没想到韩杨当场就应了,说:“是咯,感觉有点吃亏。” “喂,你……” 陈显霖当时就冒火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胡乱扯了把衣扣,把本来就已经被弄得乱糟糟的上衣给解开:“看你怎么那么小气呢,还斤斤计较起来了,来来来叫你瞧瞧少爷的好身材,不吃亏了?快点过来过来——哎呦,原来你不是柳下惠啊你,装的那么一本正经,合着就是假正经。” 敏感部位一被碰到,韩杨立马就凑过去堵上了那喋喋不休的嘴,把人给亲的气喘吁吁,瞧着对方眼尾的一片红,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痒痒。 凑到一起又发泄了一回,这才总算能结束了战斗,虽然都觉得这样不够满足,但俩人谁都没提到底要不要做到最后一步。 韩杨是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感觉,这位大少爷还是有点难以捉摸,指不定这回一到手,可能心里头就想着到手的东西就不香了,也就没了那股子黏煳劲儿,所以还是得吊着,吊到对方实在是憋不住了,再慢慢下手。 第63页 陈显霖则是打心眼里有点怂,他可算是看出来了,就韩杨那傢伙,是绝对不肯低头让他乖乖睡的,而且他发现自己竟然折腾不过韩杨,这万一要是一个不小心,他这想睡人家的反被人家给睡了,面子上多过不去啊——他可从来就没在下头过,这不行,等着以后有机会了,耍个小心眼把人灌躺下再说。 这么一弄,折腾出了一身的汗,刚才的澡也算是白洗了。 陈显霖老是喜欢去撩拨人,就这么着,俩人在沖澡的时候又干柴烈火了一回,等到出去的时候,陈大少爷两腿都发软,被抱出去的时候觉得丢人,但转念一想,这里就他俩,也没旁人看见,丢人就丢这么一回吧。 想是这么想,心里又忍不住骂骂咧咧,说韩杨这傢伙太他妈不是人了吧,点火的本事让他这位老手都害怕,弄得他又爽又想叫,好歹是跟自己说不能那么丢脸才咬紧牙关没出声的——靠,等下回,看他直接把人给办了,让对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心里头想的是格外热血沸腾,结果才刚躺床上没一会儿,等韩杨收拾完浴室回来,就看见陈显霖已经闭上眼睡熟了。 韩杨过去,轻轻捏捏他鼻子:“真睡了?” “……” 没人回应,大少爷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啪的一下就把他手给拍开了。 还真是…… 彻底把要说的正事儿给抛在脑后了啊。 韩杨忍不住笑,随手关了灯以后,膝盖顶在床边,俯下/身去看他。 窗帘没拉上,外头月光柔和清冷,就那么轻轻落在他脸上,分割出两片不一样的色彩。一半是朦胧又柔软,一半却是陷在阴影中的鬼魅,全因他那一双桃花眼,即便是闭上了,也一样叫人能瞧出那弧度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点小小的坏。 韩杨心中微动,手撑在床上,俯身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动作很轻,陈显霖毫无所觉,却是让他心里头一下子就获得了不少满足感。 ——这个忽然间闯进来的异数,其实,他还挺喜欢的。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这时候忽然震了震,韩杨迅速收回目光,起身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看清上头的内容之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诡谲难辨。 拨通那个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电话那头的声音刺刺拉拉,信号很不稳定的样子。 “明晚?” “在哪里见?” 那头的人念出一个地址,迅速切断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也不过才十几秒。 韩杨面色不变,放下手机,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站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边,垂眸,静静点了一支烟。 烟雾飘渺,橙黄色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随着一团乳白色的烟雾扭动而起,慢慢地,就和窗户上映着的灯光融在了一起。 *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八点多了。 陈显霖懒洋洋爬起来的时候,伸着懒腰去拉窗帘,发现外头竟然是下雨了,还能看见街上打着伞的路人们行色匆匆,估摸着是赶去上班。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才又想起来,昨晚上本来打算跟韩杨说说他的这个装疯卖傻的小计划来着,但是美色当前,他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什么也没说成。 “我他妈真是……” 匆匆洗漱了一把,走到客厅的时候,被他下药给放倒的林程智还在睡,陈显霖张望了半天也没见到屋主人上哪儿去了,忍不住心里头就直犯嘀咕。正转圈呢,就听见门口传来咔嚓一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就看见提着一堆东西的韩杨回来了。 他压低声音,问:“上哪儿去了?” 韩杨抬抬胳膊,他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提着的是早餐,看上去还挺丰盛,忍不住就啧了一声,忽然觉得就好像是成了一家人似的,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 韩杨拿餐盘的时候,他跟过去,靠在旁边,声音还是放得很轻,时刻注意着沙发上的人醒过来,说:“跟你说个事。” “现在想起来了?” 陈显霖横他一眼:“听不听了?” “听——”韩杨难得语调这样柔和,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你说。” “我这会啊,就打算把我家那老头子还有那个姓潘的女人给骗回来,不这样装疯卖傻,还真没办法骗他俩一起过来。那女人是老头子后来又娶的,特不招人待见,上次我不是去我姐那个订婚宴嘛,就一不留神,看见她身上有那个标志——”陈显霖飞快往外头瞥了一眼,“那个玫瑰,记得吧?” 韩杨动作一顿,转过头去看他,“这件事,你没告诉你哥?” “怎么说啊?我现在就不知道那女人到底跟我家谁有关系,我大姐倒是知道这事儿,但除了她以外,别人……” 声音忽然就变得有些低落,陈显霖舔舔嘴唇,表情有点发僵,“别人都不知道还有谁能信,我只能找你了。” 这个逻辑倒是没什么毛病,韩杨一下子就理顺了他的想法,也不觉得意外,笑了笑,没吭声,转身端着东西回餐桌上去了。 身后,陈显霖小心翼翼跟上,颇为忐忑地看着他,“你不会……” 第64页 “不会。” “啊?你还没听我说完不会什么你就……” 韩杨双眼微眯,转过身,一把拽住他衣领,动作略微有些粗暴地就把人拽到了跟前,面对面盯着,“不用说,我知道。” 陈显霖被他这么一看,瞬间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眨眨眼,想都没想,顺势伸手捏着人下巴就过去亲了一口。 “大早上的,你别那么严肃,搞得我都想再那什么什么了。” 韩杨:“???”这都什么脑迴路。 他简直哭笑不得。 正好客厅那传来点动静,干脆就松了手,坐到了旁边椅子上,“叫你哥起来,吃饭。”说完,又迅速补上一句,“晚上要不要跟我去见个人?” 陈显霖已经走出去几步了,闻言,回过头,满脸疑惑:“谁啊?” “你的玫瑰。” 第33章 第 33 章 林程智明显是睡煳涂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回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一向严肃的面部表情都出现了呆滞。 但是现在没人管他,陈显霖正忙着坐在餐桌上,跟对面的人无声较劲呢。 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出声说话,完全就是靠猜,说:“今天晚上你让我怎么出来?同一个招数用两次,当别人都是傻的吗?” 韩杨大概猜出了他意思,只是一挑眉,笑笑,满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然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他打了个手势,让他看看自己的衣兜。 陈显霖伸手摸下去,之间碰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硬物,飞快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个手机,应该是昨天晚上他睡着以后,韩杨顺手塞进去的。 林程智去洗漱了,韩杨看着他身影消失,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到时候联繫我。”就又不说话了。 这种故弄玄虚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架势可是把陈显霖给气坏了,真是想上去狠狠抽他一个大嘴巴子,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只能选择伸手使劲掐他手背一下当做报復,然后在林程智回来之前,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转过头,就是一脸纯善,演技精湛:“哥~” 林程智还是觉得心里头有点奇怪,按着脖子,坐到了旁边,总觉得自己昨晚上睡那么沉实在是很反常,这么一想,就不由自主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韩姓头号嫌疑人身上。 但韩杨很坦然的就任由他看,气定神闲,半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林程智也只能强行压下心里的疑惑,转头去看自家那个傻表弟。 “昨晚在哪睡的?” 陈显霖眨眨眼,吃了个油果子,脸颊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说:“屋里呀。” 生怕他不知道似的,还伸手往后头指指,“就那里,有一张大床,睡起来好舒服的!” 林程智顿了顿,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你上哪儿睡的?” 那语气,十成十的警惕,就怕某韩姓嫌疑人居心不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韩杨撒了个谎,骗他说:“客房。” 毕竟是个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傢伙,林程智皱了皱眉,看起来好像是信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倘若不是因为气氛实在是太诡异,勉勉强强说一回‘其乐融融’其实也——还是算了,根本没办法说出这四个字。 陈显霖为了真的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小傻子,演出可真是十分卖力,笑的时候一定要把嘴咧到最大,看起来真是愣头愣脑,傻乎乎到不行。 他时不时跟林程智说几句很白痴的话,脑子里还在思索晚上到底要用什么招数才能跑出来跟韩杨见面。 其实他昨晚上死皮赖脸这一招,本来就已经很夸张了,林程智没有立刻怀疑他的动机,那是因为被他装模作样地又哭又闹给唬住了,要真是再来一次,说实话,陈显霖有点下不去这个面子,并且最关键的是,林程智肯定不会再相信了。 他苦思冥想,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就忍不住在桌子下不轻不重踢了韩杨一脚撒气,但却没想到这么一题,反而把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给踢了出来——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跟着他收回的脚过来,然后轻轻地,在他脚踝的位置蹭了一下,当时就让他噎住,满脸惊悚表情盯着对面人看。 但看过去,韩杨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表情的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剥着鸡蛋。 而他这边,察觉到异样的林程智以为他不舒服,伸手拍拍他后背,说:“怎么了?吃太快?” “没……” 陈显霖简直牙根痒痒,飞快摇了摇头,冲着林程智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同时,报復性地踩住了韩杨的脚尖。 但是没用,对方反而还蹬鼻子上脸,用另一只脚伸过来,很轻很慢地从下,挠痒痒似的蹭了蹭他的小腿,动作又暧昧,又带着一股子不易被人察觉的狎昵,瞬间往他身上带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从尾椎骨往上窜去,打得他当时手一抖,茶叶蛋都险些脱手滑下去。 陈显霖都惊呆了,他以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只有自己才会干,却没想到对面那位,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主儿。 怎么以前都没发觉呢? 第65页 旁边林程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幽幽往另一边下移,才刚转过眼去,韩杨就站起来了,自顾自地就把自己东西给收拾好,施施然回屋拿了件风衣套上,好像没事人似的,去门口鞋柜拿了擦鞋布,慢悠悠蹲在那里擦鞋。 一切过程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半分拖沓,陈显霖看着他那一身正气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而韩杨把鞋给擦干净之后,又去洗了个手,直接就出门了,留下一句:“你们慢慢吃,我还要回局里,林队,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麻烦你了。” 说走就走,走得是特别放心。 但等到他出去以后一个人站在过道里的时候,表情才总算是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变化。 他靠在墙上,低着头,盯着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鞋尖,半晌后,忽然轻笑一声。 “真是个傻子……” * 开车回局里要不了多久,正好把车停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章成宇他们从外头回来了,还领着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三个人在大门口打了个照面。 韩杨两手插兜,“昨晚没休息?” “休息个鬼啊休息,哥们儿昨晚上差点就中了资本主义的道了还。”说着,把人往李瑞身边一推,“带她进去,待会儿让老韩审她。” 李瑞拉着人先上去了,韩杨瞥了一眼,“珊妮?” “可不是嘛。” 章成宇打了个哈欠,“昨晚上在她家附近等了一个晚上,天亮了人才回来,还想着跟我们俩绕呢,当场就把人给抓了。监控上头可是拍的清清楚楚,就是这妞儿把死者给带出去的,待会儿你上啊,我得缓缓,歇一会儿去。” “行。”韩杨往前头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车今晚上再借我用用,还有点事儿没办完。” “行呗,反正我开局里的车,你只要别给我车磕着碰着了就行——不过这到底什么事儿啊,让你这么记挂。”章成宇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又突然一惊,“你不会……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嗯?”韩杨斜睨他一眼,“想什么呢?” “这不是看着,就感觉跟你以前不太一样了嘛。” 章成宇耸耸肩,推开了玻璃门:“前一阵子老是盯着手机看,那表情,我也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但以前我可从来没在你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快老实交代,是不是——” “是你个头。”韩杨把人推开,“工作时间,不要跟我乱扯。” 没在外头跟他耽搁,直接转了个弯,就冲着讯问室那边去了。 只是那脚步匆匆,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就好像是在逃避话题似的。 章成宇在后头哈了一声,“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 进讯问室之后,这才算是终于看清了那个叫珊妮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浓重的烟燻妆和像是吃了死小孩的嘴唇,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都遮不住她的满脸倦容。 韩杨坐下去之后,飞快看了一遍卷宗:“姓名。” 女人拖着腔,懒洋洋道:“珊妮……” “问你真名。” 珊妮皱了皱眉,有点不情愿地噘着嘴,习惯性就开始撒娇,“哎呀警官,语气干嘛这么凶啦,要把人家给吓坏了……”但这一句话是越说声音越小,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看她表演的男人,目光闪躲一瞬,“好啦,是姜佩佩,姜子牙的姜,佩玉鸣鸾罢歌舞的佩。” 韩杨头也不抬,“还挺有文化。” “那可不是,人家是大学生呢。”珊妮掩嘴娇笑,身子柔得像条蛇,想往桌子上靠,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警官,能不能……” 韩杨动作微顿,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笑,从兜里掏了支烟丢过去。 顺势就靠在椅背上,手扣在一起,放在肚子上,气定神闲,“小李,帮她点。” 珊妮有些急切地抢过烟,双手虚虚合十,抛了个媚眼过去:“谢谢警官哥哥~” 声音甜的叫人发腻,连李瑞都忍不住抖了抖,但韩杨仍旧镇定,面色丝毫不变,跟她说,“抽了我的烟,就把事儿老实交代了,你一个女孩子,应该要比那些大老爷们儿知道好歹,对吗?” “行行行,都跟你们说。”珊妮叼着烟,凑到李瑞的火机跟前,勐抽了一大口,闭着眼,噗的一下吐出一团烟雾,长长嘆息一声,总算是解了菸瘾,人也舒坦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摆摆手,一脸嫌弃的模样:“来的时候听那个超凶的警官说那个乡巴佬死了,妈的,晦气死了,早知道我他妈就不去没事儿找事儿了——操,老娘又没跟他睡,还真是托他的福,来局子里头一日游。”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真的好累,累到吐血……(躺平翻白眼) 第34章 第 34 章 “其实那天吧,我是真没打算去吊他,我就真的瞧不上那乡巴佬——就他那样,土里土气的,虽然长得不丑吧,但那气质就跟他妈刚从地里头挖出来的土豆似的,啊,你说说你说说,那种畏畏缩缩的小男人,大哥,要换你你下的去嘴?” 第66页 李瑞当时就拍了桌子:“好好说话。” 反而是韩杨摆摆手打圆场,把人摁下去之后,说:“没事,你让她说,继续。” 珊妮一改先前那小妖精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坐姿真是彪悍又嚣张:“本来我是盯上了跟他一起过去的另外一位,长得还行,身上行头看起来也挺不错,但关键是吧,有个人点名说要我进去把那乡巴佬给引出来。我靠,那人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出手大方得很吶,一伸手,就直接给了我一万块钱,说这算定金,要是有本事把人带出来,就再给我一万。” “你想想,这生意多赚吶,就带个人出去而已,唰唰可就两万到手了,轻松不累,谁不答应啊?” 韩杨思索片刻,“你就不觉得这要求很奇怪?那人还说什么了吗?” “说了啊。”珊妮耸肩,“他说不要让别人看出来是外头有人在叫那个乡巴佬,我当时觉得是挺奇怪的,但是……那么多钱啊,我才不问他要干嘛,不过我走的时候看了,他俩好像认识,就是那个气氛吧,怪怪的。” “男的女的?” “男的。” 韩杨挑眉,坐直了身子,把案卷里夹着的几张照片都给铺成一排,“过来认人。” 珊妮飞快扫了一眼,把前头那几个跟着韦其安一起去的朋友都给排除了,手一伸,指向了倒数第二张:“好像是他。” “好像?” “不不不,就是他,我记得,这个人鼻尖有一颗痣。”珊妮说得斩钉截铁,“虽然那天光线不太好,他还戴着个大檐帽,但我看见那个人绝对就是他。” “行。”韩杨起身,收了东西,冲着李瑞说了句:“剩下的你再看看,我去找人。” 说完,盯着珊妮,忽然伸手把她手里还剩半支没抽完的烟给夺了回来,在桌子上摁灭。 “哎,不是,你干嘛呀——” 韩杨冷笑一声,说翻脸就翻脸:“交代完了还抽什么?省省吧。” 砰地一声,关门走人。 一出去,就看见章成宇脸上盖着报纸靠在椅子上睡觉,桌子前头放着面包和牛奶,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他买的。 韩杨脚步一顿,往欧阳茜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对方的眼神对上,欧阳茜抿嘴,僵着脸转过头去,默默对着电脑不说话。 “真是……”他摇摇头,坐到了对着电脑发呆的王鼎身边,“去找人?” “找谁?” 他晃了晃手里的照片,“一个月前联繫最频繁,但是忽然间就切断联繫的那位——这人是叫什么,忘了。” 王鼎凑过来看了一眼:“哦是他呀,叫赖荀,昨天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的时候听死者未婚妻说,这好像是那个什么……他高中同学来着,认识好多年了,他怎么了?有嫌疑?” 韩杨沉吟一瞬,“那个珊妮说,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两万块钱,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悄悄把死者给带出去的。” * 下午五点多,安慧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小轿车安安静静停在楼下。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很眼熟,当时就把她给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跑过去一看,她脸色顿时变了,勐地打开车门坐进去,“赖荀,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 安慧满脸警惕,左右看了看之后,黑着脸,“别在这里说,换个地方。” 赖荀瞥她一眼,嗤了一声:“就这么害怕?” “我怕?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安慧胸膛剧烈起伏着,攥紧了拳头,“换地方,不然你立马滚远点,别再出现在我家楼下了。” 赖荀把墨镜往下按了按,看着她,翻了个白眼,但最后,到底还是把车子发动,拐了个弯,就直接冲着小区大门去了。 一路风驰电掣,车子开得很快,专门挑那些人流量不大的街道走,他们俩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目视前方。 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几分钟的时间,赖荀把车拐进了一个大空地,附近没什么人,只有呜呜的风声在徘徊。 安慧紧紧攥住手,咬了咬下唇,“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他这回一死,你这婚也结不成了,我也不用继续纠结了,皆大欢喜,挺好的。” “那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安慧转过身,后背紧紧贴着车门,瞪着他,气得脸颊上的肌肉都忍不住颤抖:“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从一开始,你们俩就联手骗我,说什么早就断了,结果还不是藕断丝连!你当着我的面说有多么多么爱他,然后呢?你就这么把人给杀了?你还……你还拿了我的钱去杀人!” “至于吗。”赖荀反正是听笑了,肩膀一直在颤抖,“你到底是跟我计较那两万块钱啊,还是计较我把你男人给杀了的事?既然你这么恨我,昨天上公安局的时候怎么不说?说真的,安慧,你真该庆幸你没说,要不你想想,那天帮我清理现场的是谁啊?” 他的笑容很诡异,“你以为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告诉你吧,你这算从犯,要是我有个什么事儿,你也别想跑。” 第67页 安慧被他眼中那一瞬间迸射出的森寒给吓了一跳,唿吸越发急促,几乎是有些喘不上来,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车窗没有打开,而车内开了空调,中间夹杂着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随着空调的风吹出来的同时,有很细微的白色粉尘在飘动着。 她勐地一惊,转身就去开车门,但是已经晚了,车门被锁上,身后的男人忽然沖她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衣领,使劲把她按在了车座上。 “你想……你想干什么……” 安慧大口大口喘气,脸在一瞬间憋得通红,“你放开我!赖荀!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我可不就是疯了吗。” 赖荀用力禁锢着她的双手手腕,笑容变得有些狰狞:“你这个贱女人,你凭什么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跟他多少年的感情,还抵不过一句要结婚这样的话?放你妈的狗屁!” “你想破坏我们俩,那你就陪着他一起去死啊!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地狱继续当亡命鸳鸯去啊!” 空气中飘动的粉尘在唿吸间,进入了安慧的鼻腔,她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示弱了一般:“你别……别这样赖荀,你冷静点……你快放开我!我难受……” 但赖荀已经被怒火沖昏了头脑,整个人都有点失去理智,自然是不可能听她的话的,只是恶狠狠盯着她,笑得格外渗人。 “你难受?那你他妈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明明上学的时候就已经约好的,我跟他要天长地久,结果呢?才毕业不到两年,他就忽然间跟我说他想结婚了,还他妈一下子可就有了个女朋友?还说什么是以前定下来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那我呢?我算个什么?啊?安慧你说说,我他妈算个什么?!” 安慧尖叫出声,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那你应该去问他啊!你问我……咳咳,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他还有个男朋友?他也……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他还能有个男朋友啊!你撒手!你快让我……让我出去……” 但赖荀不依不饶,“你知道你有哮喘这事儿是谁告诉我的吗?是你男朋友,他说他很烦你总是这样,病歪歪的,跑个步跑不动,有什么用啊你说。你男朋友都嫌弃你,你还一直死赖在他身边做什么?要分手,那不是我跟他,而是你跟他才对,听见了吗?” “你现在说这个……还……咳咳咳。” 安慧一直在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又没有赖荀这个正值青年的男人力气大,被死死按在车座上,再加上情绪激动,和空气中的细微粉尘影响,没一会儿,脸上的红都开始慢慢褪下去,嘴唇逐渐有些发紫了。 她断断续续,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全,只是睁大双眼死死盯住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余光瞥见不远处,似乎是有人影晃动。 “救,救……” 她身子开始抽搐,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说话,但声音却是微不可闻,眼前阵阵发黑。 砰地一声巨响,有人砸破了车窗,不管那被打碎的玻璃有多锋利,直接把胳膊伸进来,一下子就揪住了赖荀的衣领,把人往外头扯去。 赖荀被大力往后扯,身子死死卡在打碎的窗户上,唇边仍旧是带着诡异的笑容,嗤嗤闷笑出声:“晚来一步,我就陪她一起死,不够划算吗?!为什么要救她!” 最后一句话,吼得声嘶力竭。 韩杨眼中布满寒霜,开了车门就把人重重摔在地上,顿时把人给摔得眼冒金星。 他半跪着,膝盖抵在赖荀胸口,把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说:“还能唿吸吗?” 赖荀咬着牙,瞪他:“能啊,怎么了?” 韩杨用力往下一摁,顿时听见他惨叫一声,这才笑了,“现在呢,舒服吗?” “警/察打人……” 话没说完,韩杨便扼住了他的脖子,“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挺瞧不起的——你以为你们之间的爱情得有多伟大,才值得上两条人命?跟你说吧,这种要是用我的话来说,真是连狗屁都不如。” “喂,老韩!你干嘛呢?!” 韩杨勐地松了手,面无表情把人给铐起来之后,推到了被他吓得紧张不敢上前的王鼎身边,“带走吧。” 然后拍拍手,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没什么,就是跟他谈谈心。” “谈你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的时候一直在听柯南主题曲的男声哼唱版 行吧,兇手果然也听见这首歌,所以才这么快认罪了hhhhhhh 第35章 第 35 章 安慧被直接送到了医院急诊室去,其他的人则是带着情绪失控的赖荀回了警局。 章成宇一路上黑着脸,时不时往旁边瞥一眼,弄得韩杨都忍不住皱眉,说:“看什么?” “看你帅。”章成宇白眼一翻,“你这暴脾气又重出江湖了不是?真是……幸好人没什么事儿,你要是把人家肋骨给压断几根,回头等着挨批吧你就,真当谁都是铁打的,受得了你那么一下啊。” “我有分寸。” 第68页 “啧。” 王鼎刚刚见识了那一幕,这会儿也不敢随便插话了,缩着脑袋坐在后头,俩眼珠子滴熘熘直转。 安静了一会儿,章成宇忽然又笑了,说:“哎小王,你知道我以前跟你杨哥怎么认识的吗?” “怎……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谁看谁都不顺眼,刚开学才几天的功夫,可就直接对上打了一架,然后就被教官拽去体罚,大热天的,一人腿上挂几个沙袋在操场上跑圈,差点没中暑晕过去。”章成宇一说起这事儿就忍不住笑,“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挺怀念你那时候的暴脾气的,跟他妈一藏獒似的,谁说话都不听,见人就咬。” 韩杨不理他,手指捻着胳膊上蹭下来的小块布料,“抓个人还坏我一件衣裳,给不给报销?” “报销你大爷,谁让你直接捶了,手没给你来个粉碎性骨折就不错了,还惦记着报销呢——怎么不美死你。” 韩杨转头,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是拿拳头捶的?” “那不然……” 眼神一熘,就看见了对方手掌上静静躺着一个非常袖珍的螺丝刀,当时就惊了:“我靠,你他妈出门随身带个螺丝刀?你有病吧你?” 韩杨不置可否,冷冷一笑,“上次在家修东西,往兜里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 车子往前头开去,章成宇这么一拉开话匣子,可就嘴不知道怎么关上了,唠唠叨叨,就这么开始跟他叙旧起来了。 “其实吧,我觉得你要什么时候忽然生气,那样子还挺有人味儿的,总比你那冷着脸或者露出来个瘆人的笑要能看多了。” 韩杨皱眉,“怎么你句句都像是在骂我?” “你不能骂?”章成宇冷哼一声,“幸好今天这位是确定了就是兇手,要不你说万一抓错个人,你对人家来这么一手,等回头人家出去,就直接投诉你去了,再给你来个记过处分——也不嫌丢人。” 韩杨嗤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不说话。 等着回了局里,章成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认了输,说:“行吧行吧,这回我跟老韩去审,你们注意记好笔录。” 推开门,被按在地上滚了一身灰的赖荀被拷在对面椅子上,一看见韩杨进来,当时就下意识瑟缩一下,表情有点奇怪。 但韩杨才不管他这那,东西一放,就坐下去,“说吧,杀人过程老实交代了,还有兇器,你放哪儿了。” “我……”赖荀低着头,握紧拳头,“我知道我冲动做了错事,但我不后悔,那个女人你们就算是送医院也没救了,被枪毙也值了。” 章成宇嘿了一声,“我说,你才多大呀,二十三?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杀人,大不了就换个男朋友呗,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至于?”赖荀抖了一下,嘴唇颤抖,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觉得不至于?他明明说过爱我的,应该怪那个女人破坏了我们的感情才对,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硬要把我们拆开?你竟然还问至不至于?你懂什么,啊?” 后头的人喝了一声,“坐下!”把人往后头用力一按,才算是控制住了不让他随便乱动。 韩杨冷眼瞧着他,神色无比冷淡:“是,你们没错,但是你杀了人,那你就有错。” “我这叫情有可原!要不是因为……” “不对。”韩杨飞快打断他的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这叫违法犯罪——和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赖荀呵呵笑着,神色一片疲惫,“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我无所谓,反正没了他,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乐趣,大不了就是跟着一起下地狱,我没所谓的。” 说着,还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的真的很无所谓,无所谓到让人不寒而慄。 就为了那所谓的爱情,搭上一条人命? 韩杨对这种人,除了嗤之以鼻,并没有别的看法。 “行了,不用跟他多说废话。”看了章成宇一眼,又转头,神色冷淡到极致,“作案经过说说吧,关于你跟他的事,并没有人想听,还是你留着以后自己慢慢回忆吧。” “……” 赖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我就是特意去找他的,因为我跟踪他,知道他那天晚上要跟朋友上夜总会……” * 审了这么一场,出来之后,章成宇脸色十分诡异。 王鼎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只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摇摇头,“我真是想不通,这些年轻人脑子里都怎么想的,爱情至上?爱情比什么都重要?” 王鼎挠挠头,说:“本年轻人觉得,他这纯粹是个意外啊。” 说话间,韩杨已经回了自己位置上去,简单梳理了一下记录,发到章成宇那边的邮箱里,然后捏了捏脖子,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我走了。” “哎?这几天你怎么回事啊走这么早?”章成宇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揽住他脖子,“兄弟,老实交代嘛,是不是真有情况?” 第69页 韩杨面无表情道:“你烦不烦?” “那就是有了!”章成宇耸肩,也不跟他勾肩搭背了,“您慢走啊,小心路上闪着腰,请对我的宝贝车车爱惜一点好吗?” “……” 韩杨转身就走,心里念了一句神经病。 把车停在上次来过的公园旁边,他静静盯着手机,看上头什么时候会有动静,但是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了快九点,车里都安安静静的,除了他的唿吸声,就再也没有半点其他声音了。 韩杨随手开了车载音乐,往后躺去,开始闭目养神。 音响里放的是一首爵士乐,深沉的男低音在钢琴声的伴随下,慢悠悠地唱着歌—— “now the boat is slowly leaving(而今我只好离你而去)” “leaving the life i loved(也挥别了我曾深爱的时光)” “i see you standing at the pier(我看见你站在对岸的码头上)” “trying to hide your fear(费力地掩饰恐惧和悲伤)” 听着听着,他好像都快睡着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音响里切了几首歌,手机忽然传来叮的一声,他立刻伸手把手机拿过来,速度快到就像是刚才并没有休息一样。 屏幕上,发消息过来的号码是他的备用号码,点开一看,上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出来。” 韩杨沉思一瞬,回了句:“你在哪?” “你们警局门口。” “……” 他有些无言,盯着熄灭的屏幕沉默了一会儿,才打转向重新开了回去。 * 陈显霖觉得,今天这一天的经歷,简直是他这段时间最刺激的一天了。 为了骗过林程智,他可真是想尽一切办法,但是像昨天那样直接给人下药吧,他不敢了,装作闹脾气吧,不管最后要去哪,林程智肯定是会跟着他一起的,所以他最后就想着,直接什么也不说,偷熘就行了。 他在温泉山庄待着,一直在等那个偷熘的好时机,正巧碰上物业发了通知说今晚要停电,林程智知道他什么样,就问他要不要早点去睡觉,给他放一个手电筒在身边。 他答应了,特别乖就去睡了,因为林程智在确认他真的睡了以后,是绝对不会过来打扰他的。 然后他就趁人不留意,直接撒丫子开熘,翻墙出了山庄,把自己弄得特别狼狈,身上灰扑扑的,可是把他给难受坏了。 但是再怎么样也得忍住,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没别的办法。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模样,陈显霖还特意拽了个大外套,帽子口罩什么的都带上了,把自己裹得特别严实,从有反光玻璃的地方路过时,他都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一只等待过冬的北极熊。 打车去了警局门口,司机好歹是听着他那个地址,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这才同意拉他的,但是到了以后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没钱。 大少爷什么时候沦落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的地步了? 惨的要命。 最后只能尴尬地跟司机说:“稍等一会儿吧,我朋友马上过来。” 说完,心里头真是惆怅的不得了,感觉自己实在是逊毙了。 好在没等一会儿,听见汽车声传来,他钻出去一看,赶紧过去和人求助:“你你你,那个什么……就是你能不能……” 韩杨有点莫名其妙:“什么?” “就……借我点钱!” 说一句借钱,简直就跟要杀了他一样,韩杨嘆气,心说还以为要干嘛,随手就把钱包给他了。 终于是把司机给打发掉,陈显霖一熘烟钻进车里,攥着拳头,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冻傻了。 “走吧走吧。”他缩着脖子,“上哪儿啊接下来,开车吧。” 韩杨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到自己手上,想了想,忽然伸手过去,轻轻抓住了他攥紧放在腿上的那双冰凉的手,“你穿这么厚,还能被冻成这样?” 陈显霖顿了顿,感觉到手背上一股暖意传来,不自觉放松了拳头,忽然就觉得心里头美得直冒泡。 张张嘴,他飞快瞥了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的韩杨一眼,清清嗓子。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出自—— 《iggy pop - im going away smiling》 第36章 第 36 章 汽车往前头开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陈显霖有些诧异地贴着车窗看了几眼:“那人怎么会约你来这种地方?叫你来蹦迪啊难不成?” “因为这里吵。” “啊?”陈显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这里太闹腾,所以就算说点什么,外头人也听不清,就干笑一声,感觉是自己的智商出了问题,“行吧,那下车。” 他们现在来到的,是一个夜总会式的夜店,经营模式二合一。 其实挺奇怪的,毕竟以往都是夜店酒吧夜总会分开经营,但是要往深处想的话,知道平时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爱往这里跑,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一楼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夜店模式,人刚走进去几步,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光滑的瓷砖把场内闪烁不停的灯光反射过来,不用进去,就能知道里头有多嗨。 第70页 韩杨直接走到了电梯那里,迎上来个服务生拦住他,“抱歉先生,请问您是vip吗?” 一边问,一边用狐疑的眼神往他身后看。 “不是。”他目光在对方身上扫了一圈,忽然勾唇,露出了一个非常官方也非常客气的笑容:“和楚先生约好的,我姓韩。” “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去问。” 服务生匆匆忙忙去打电话去了,陈显霖拉了拉口罩,“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 “说我呢?”韩杨微微侧头,“你不是经常去这种地方?还大惊小怪什么。” “我那是……” 陈显霖横他一眼,“那都是过去,过去你懂不懂,我那么有钱,怎么就不能出去玩了还?” 韩杨转过头,唇边笑意转瞬即逝。 服务生很快就问清楚了,过来说了声抱歉,输入密码后放他们上去了。 电梯升到四楼,再打开,立马就有人上来给他们过一遍安检,那种严肃的架势搞得陈显霖频频皱眉,嘀咕了一句:“这什么地方啊,查这么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皇宫呢。” 保安低着头赔笑,但该检查的地方还是没放过,直到最后确定了他们身上没带什么危险物品之后,这才放他们进去。 长长的走廊上铺着羊毛地毯,踏上去软绵绵一片,顶上的水晶灯闪着亮光,服务生引着他们去了倒数第三个包间,一推门进去,屋子里暗沉沉一片,只有玻璃桌下的暗黄色灯光映着幽光。 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看见他们进来,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即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听话的开了暗灯,不刺眼,但是已经比刚才那一片暗沉要好多了,起码能叫人看清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哟,怎么还带了个人过来?” 韩杨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喊了声:“楚先生。” 那人就招招手,“过来坐。” 一个眼神过去,屋里的服务生出去了,楚兆身子放松往后头靠回去,脸上带着笑,“初次见面,这么一看,韩先生果然是个英年才俊,幸会啊——不介绍一下?” “这就不必了,不太方便。”韩杨目光扫过楚兆身旁的一个黑色凸起,忽然勾唇,“楚先生武器在手,不至于害怕韩某和韩某的朋友吧?” “眼还挺尖。” 尽数落座,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楚兆才嘆口气:“既然你都登门拜访了,我也就跟你有话直说,你是在查夜玫瑰的事,我没弄错吧。” “是。”韩杨的态度很温和,“我刚来海城不久,倒是对这里不算熟悉,听说,楚先生在海城里,可是属于跺一跺脚地都要摇三摇的人物啊,这倒是叫我有些想不明白——我花钱,买消息,怎么就买到楚先生头上了呢?” 这话说得有点诡异,陈显霖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就觉得紧张,下意识在后头悄悄拉了一下他衣摆,想提醒他,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说话注意一点。 但楚兆并没有生气,非但没生气,还哈哈笑出声来,“因为,我跟你也算是有缘分啊。” “此话怎讲?” 楚兆握着酒杯,轻轻转了转,表情浮现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模样,“我和韩卫国,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他救我一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不听说他儿子竟然也来海城了,当然不就得赶紧想办法招待招待?——只可惜啊,他走得早,原本说好的一起打场高尔夫,到最后也是没打成,都是命啊。” 韩杨垂眸,不由得笑了。 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有点印象,就在父亲刚回家那段时间里,有几次还说什么,和一个朋友约好要跟人家学打高尔夫呢,结果最后也没去成,挺遗憾的。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只是想不到这来来回回啊,事儿总是绕不开他爸,后头那位有关联,前头这位,也是同样有关联,他这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什么。 思绪飞快一闪,他没立刻接话,但是能感觉到原本抓着他衣裳的那只手,忽然间好像僵了僵,然后慢慢松了手,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韩杨大概能猜出来后头那位大少爷这会儿是在想什么,心里边有点无奈。 其实陈显霖这个人心思一贯都喜欢放在脸上,想要猜出他心中所想,那是十分简单的事儿——所以估摸着是听见了这个话题,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以前的那个案子,觉得韩卫国的死跟他有点关系,也不敢再继续抓着韩杨,害怕迁怒了吧。 但实际上,这能算什么关系呢?而且韩杨也不是那种喜欢搞连坐的人,他应当知道,但还是觉得不太能过得去这个问题。 那个案子的牵扯范围很广,完全是因为背后有人在算计,而且在那个案子里,陈大少爷同样也失去了一个亲人,要怪,难道不是只能去怪背后作乱的那些人吗? 可陈大少爷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头藏着的事儿也不会少,就这么一松手,后头瞬间连唿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了,也不怕给他憋坏了。 韩杨无声吸了口气,也不用看,直接一把握住了后头人缩回去的手,抓住之后,安慰似的用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 第71页 感觉到他的僵硬慢慢缓解下来,这才松了手,重新看向对面盯着酒杯发呆的楚兆。 “明人不说暗话,楚先生,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位线人,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见?” 楚兆抬起头,目光闪动了几下,“当然可以。” 说起来也挺稀奇,包房里头装暗门,这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彪形大汉拖着一个瘦巴巴的男人从暗门另一端过来了,到了屋里,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撂,都不用说话,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那个男人被瞪得浑身颤抖,看那样子,恐怕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就算楚兆再怎么笑的和蔼可亲,他也仍旧是抖得像筛子似的,脸上表情带着浓重的惊惧不安。 “来,小光,别害怕,就说说吧。”楚兆挥挥手,“把你知道的那些事儿,都说出来让大傢伙听听。” 叫小光的男人一脸惨白,嘴唇干裂到甚至有血丝在上头浮着,他看见楚兆一笑,当时就两行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里头说着:“那真的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啊,他们也要杀我,我没办法呀……” * 很早以前,在记忆里,似乎出现过那支红到发黑的玫瑰,但韩杨只是看过一眼之后就忘掉了,回到海城之后,才开始慢慢唤醒那些零碎的记忆。 可是不管怎样,他们所关心的重点都很一致。 那个和韩卫国当年一起出现在木偶杀人案的兇手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在夜玫瑰里又是担当着怎样一个角色? 很神奇,竟然能把信息封锁的如此紧密,不管是从哪方面入手,都没有得到一条有用信息,可想而知这背后的人能量究竟有多大。 “我替他们做事差不多也有好几年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给的钱多,我也缺钱,所以最后就这么稀里煳涂开始了。最初他们是通过发邮件来跟我联繫的,我也好奇,偷偷去查过ip,但什么都没有查到,想要伪造ip位址的话,只要懂这方面技术就可以做到,不难的。” “我就查过那么一次,本来以为他们不会知道的,但是当天晚上,他们就又来信警告我说不要去做那些无用功,还拿我家里人威胁,我就害怕了,答应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主要是他们威胁完之后,又忽然变了语气,说以后可以给我加钱,起码比原来要再高百分之十,然后我就又害怕又心动,咬咬牙,就想着算了,管他那么多呢,反正又祸害不到我头上来。” “我主要就是替他们维护一个专属的暗网,但是他们风险管控级别非常高,我都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些资料啊信息什么的都是加了密的,必须有专门帐号才能查看,而且还只能查看自己帐号级别范围内的东西——所以当时查他们ip信息也是想知道,既然这样保密,为什么会忽然间找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说着,那个男人顿了顿,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周围这几个人,才犹犹豫豫继续往下说:“前段时间,我是头一次见到他们这个组织里头的人,是个女的,很漂亮,不过她好像是在躲着谁一样,找上门了之后,就很着急,让我帮她查一个人的消息,然后想办法把那个人给引过来。” “让你找的是谁,这个你总知道吧?” “知,知道……是个姓陈的年轻人,而且那个女的特别着急,就让人有一种……” 韩杨微微皱眉:“一种什么?” “一种好像不快点把那个人给找到,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似的那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一天三更的这样可以更快一点,但是最近有点轻度厌食,不太舒服,所以就还是维持双更吧,存存稿,过年尽量不断更 爱你们=3= 第37章 第 37 章 人被重新堵上嘴拖回去,门一关,屋里立马就安静了不少。 楚兆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他刚才说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吧。” 韩杨看他一眼,说:“是。” ——都上过了新闻,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样跟你说吧,我抓他过来,是因为我发现那些僱佣他的人已经对他动了杀机,因为他这些年看似听话,实际上,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可真不少。也是不巧,误打误撞就被他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而那个秘密,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 楚兆拿出一张照片,随手丢过来,“就这个女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她叫潘虹,现如今的身份,是京城那边陈家的一份子,看起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豪门太太,但实际上,她这样的交际花,可是这个神秘组织里最重要的一位搭线人。” “不瞒你说,这次之所以把事情都告诉你,也并非是因为我这人有多么高尚,利益社会,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跟你们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即便我选择隐瞒,但最后,你们肯定还是能察觉出其中的秘密,所以倒不如我就开门见山跟你交代清楚,也省得诸多猜忌。” “咱们可以合作,你觉得呢?” 他倒是坦诚,不过也可以理解,估计就是跟他说的一样,利益被触碰到了,所以才想着找个人帮忙解决。 第72页 既不用他自己的人牵扯进去,还能让人帮他解决问题,这么一来二去,可真是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啊。 韩杨看他诚恳的表情,半晌后,点点头,说:“那就不知道楚先生打算用什么来交换了。” “一切好说。” 楚兆看着他,忽然间眉开眼笑起来,“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一定感兴趣。” “说说看?” “你想知道你父亲当初为何会离开海城吗?你可能去查过以前的档案了,也可能没查过,这些我都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一点,就是你绝对不可能在任何地方查出当年你父亲离开前,是跟什么人一同去的现场——你不用怀疑什么,那件事,我是过了好几年之后才知道的。” 韩杨眯了眯眼,“警局有你的人?” 楚兆抿嘴,笑了笑,“是。”不过立马又做了保证道,“放心,我只不过是和他保持着良好的互惠互利的关系,真要是机密,我也不可能知道的,只是这件事算是例外罢了,但他的身份,抱歉,我想我是不能告诉你——除此之外,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杨略一思索,“那还麻烦楚先生说清楚,我父亲到底是被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案子里,还有夜玫瑰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那位潘女士,她又是做什么的?” 三个问题,再加上他之前已经得知的所有疑点碎片,足够让他慢慢拼凑出一个轮廓了。 而楚兆对这些问题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身子往后,靠在沙发上,便再次开了口—— “夜玫瑰,名字倒是好听,但他们干的那些勾当,无非是帮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做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情罢了。三年前,有个富商在破产当晚服毒自杀,说是自杀,其实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但却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挡了某位权贵的路,才被人‘自杀’而已,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 “说的远一些,实际上,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是有人想要买兇/杀人,那人和兇手有过接触,所以干脆就故意引导对方去绑了陈家的那两个小儿子。原本应该是想着顺水推舟把人杀掉,但没想到那个人太不受控,而且被绑走的可是人脉范围极广的陈家人,所以那俩小傢伙才消失了一下午就被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警局那边被上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黄金二十四小时之内将案子侦破,把人给救回来。” “人是潘虹找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进陈家,所以也害怕这事儿暴露自己扛不住,干脆就找了她当警/察的姘头过去,想要阻止那个绑匪把她抖出来,那个警/察可是比他的同事们去的要早,但是刚好被摸排到附近的人给堵在屋里没办法出去,就这么阴差阳错,被你父亲给撞见了。” “你父亲可能是觉得自己有意隐瞒,心里头也实在是迈不过去这个坎,索性就丢掉了他热爱的工作,一个人回了家,但你要知道,在这世界上,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他选择隐瞒,可不代表另一个人会相信他一辈子都会隐瞒下去。” “不过屋子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如果哪天你要是碰见那位警官,不妨去问问他好了。不过我猜你一定也想知道,那位潘女士,为何要买兇/杀人是吗?” 楚兆长嘆一声:“——因为她想和陈老爷子旧情復燃啊,那陈家的太太,岂不是很碍事?当时的陈太太,身子骨可是十分不好,要是知道了两个儿子出事的消息,也怕是当场就要跟着一起走了。后来嘛,也确实,救回来一个小的,没了一个大的,陈太太进医院躺了一个星期都不到,人可就跟着大儿子一起走了,反倒是给了潘虹机会。” “原来是这样。”韩杨稍微停顿,便又轻轻笑了,“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 “楚先生是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呢?”韩杨紧紧盯着对面的人,“好像连某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未免,有些太……” 太怎样,他没说完,只是留了个意犹未尽的尾音,让对方自己心里头慢慢揣测。 哪成想,对方竟然是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跟他说:“年轻人,你是小瞧我的人脉不成?虽然你楚伯伯比不过人家陈家势力大,但总是有点自己的办法吧——也不怕你笑话,这事儿啊,我就是拿来威胁人的,不然,总有人在背后找我麻烦,要是没点什么依仗,你说这多叫人发愁?” 说完,他还引用了一句古话来做结尾,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也是。”韩杨笑笑,出其不意地丢了一句话过去,“是刘局长吧?” “……” 楚兆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一挑眉,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倒是我小瞧了你?” 韩杨抿嘴,低头看了眼时间,“我猜的。” “这话,不对吧。”楚兆眯了眼。 但韩杨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 实际上,他说是靠猜确实是真的,不过是把楚兆口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飞快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后,用排除法,一个一个排除掉了警局里头有可能参与之前那些事的人,再把前因后果结合时间线那么一推算,差不多也就有了个大概的范围。 第73页 对方说的话越多,能提供给他的信息也就越多,他只需要再随口诈一诈,答案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出来了。 只是……竟然真的是刘叔,确实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韩杨悄悄舒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难过,毕竟父亲死后,给过他最多帮助的,就是刘正涛,而鼓励他考警校的人,也是刘正涛,对方当年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如果父亲的死跟刘正涛有关系,说实话,他有些不太能接受。 但楚兆的话也不能全信,还是要回去之后再验证一番才能确定。 这么一想,他也就没有了多留的意思:“所以楚先生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你放心,不是要你去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你楚伯伯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惜命。”楚兆声音慢慢低下去,“我只是想让你想办法把上头那位给拉下来,顺带着,除掉夜玫瑰。” 顿了顿,他加了最后一句话:“潘虹是个突破口,她手里掌握着很多消息,你可以从她下手——虽然我不太方便露面,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 说得这么轻巧,真当他是超人了不是?还不是因为选择他能让楚兆自己更有充足的理由撇清关系,以及认为他有足够的理由会同意,拒绝的可能性很小,这才会找上他? 果然是商人本色,表面上坦坦荡荡,实际上满肚子坏水。 韩杨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看着他,“我回去考虑考虑。” *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直到重新坐回车上,陈显霖都没有说话。 他的脸被帽子和口罩给遮住,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韩杨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想,但顾虑到他是偷跑出来的,最后看了几眼,还是开口问:“要回去吗?” 陈显霖没有立刻反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摇摇头,“不想回去。” 说完,微微侧头,“我想喝酒。” 韩杨眉头一跳,看他慢慢摘下口罩,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还有那种空茫的眼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他觉得心头微微一抽。 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暗影,半晌后,才说:“好。” “去你家。”陈显霖垂着眼,声音放得很轻,“上次我看见你家还有藏酒,不会那么小气,不愿意让我喝吧。” 韩杨没说话,只是脚下一踩油门,车子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一下就沖了出去。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陈显霖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客厅里,看着他拿杯子,目光一直放空状盯着某一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不要理我”的气息。 韩杨坐在他身旁半晌,很想说些什么,但到了这一刻才忽然发现,是真的无话可说。 的确,这种时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韩杨素来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战术,通过蛛丝马迹去精准抓住一个人的心理弱点,然后一点一点地给人下暗示,在最后把人击溃,所以反过来,安慰人这种活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可是现在,时机不对,人也不对,他忽然间就生出了一种微弱的惶恐感,他没有了那种面对嫌疑人的胸有成竹,生怕自己说错话,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面面俱到,也让他生出了很微妙的感觉——就如同他以往痛恨的无能懦弱一般,他抗衡不了心里时不时就要冒出来骚扰他的魔鬼,更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沙发上,明明和陈显霖的距离,也不过是伸直胳膊那么远,但他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伸出这个手。 他又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怀疑起自己现如今做的这一切,以及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对方的。 *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唿吸声,韩杨悄悄捏住了指尖,忽然间,就听见了斜对面传来了一声很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当时他眼皮一跳,莫名觉得有些恼火,可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对面的人几乎要缩成一团,把身子全都缩进肥大的衣服里,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又叫人心软。 韩杨捏了捏指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他,说:“这不应该是你来说,你又没做什么错事,为什么要替别人道歉,这可不像你。” 陈显霖没吭声,低着头玩手指,手指头抠来抠去,抠得韩杨心烦意乱,摇摇头,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你歇会儿,出来再陪你喝酒。” 结果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拎出来的那一瓶威士忌,几乎有大半瓶都进了那傢伙的肚子。 他看得愣了一下,陈显霖听见脚步声,已经转过身来,趴在沙发边缘处,盯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脸颊有些发红:“你把烟藏哪了?我找不到……” 韩杨勐地深唿吸一下,特别特别特别想把章成宇的招牌表情复制过来——对着他翻个白眼。 陈显霖看起来像是有点喝飘了,按理说,他以前花名在外,酒量不应该只有这么点,但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喝醉,这么一来,刚才那种无话可说的场面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反而是让人有点…… 第74页 哭笑不得? 韩杨扶额,上前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特别弱智……求别吐槽(躺平 第38章 第 38 章 喝上头的陈显霖看起来可真是像个小傻子,看见他走过来,咧嘴嘿嘿一笑,让韩杨忍不住去捏他脸,“……怎么真跟个小孩似的。” 唔,手感还挺不错。 陈显霖眉头往下一压,有点恼,“说谁小呢你?我二十三……不对,二十四了好吧!” 韩杨顺势坐到了他身旁,慢悠悠给自己倒酒,“是嘛,真厉害。” “……餵!” 陈显霖瞪他一眼,却又支支吾吾半天,好像是想不出来应该说什么,最后四仰八叉往后头一倒,“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倒下去之后,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慢慢又把手覆在眼睛上,不说话了。 同样是沉默,但刚才,只让人觉得心中烦闷,可现在,却是截然不同。 韩杨把他腿踢开,慢条斯理地坐在那自斟自饮,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笑:“你知道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陈显霖哼了一声,也不动,“我哪知道。” “猜猜?” “……希望你成为韩家的小白杨?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杨失笑,抿嘴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妈姓杨。” 空气沉默了一两秒,随后,陈显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迅速翻身坐起,“哎,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啊?你妈呢?” “她啊,工作忙,顾不上搭理我。”韩杨耸肩,“可能现在又不知道飞哪里出差去了吧。” “阿姨她……是做什么的啊?” “记者。” 转眼过去,看见陈显霖抿紧的唇角泄露出几分紧张,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他发顶,笑道:“跟我爸可真是绝配,一个警/察,一个记者,全都是不着家的职业,我能长这么大,得有多不容易啊你想。” “……” 陈显霖眨眨眼,反手把他手拍开,两条腿搭在桌子边,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问了一句:“几点了?” 韩杨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五,怎么,困了?” 但陈显霖没回答,勐地往旁边一滚,手脚并用从沙发上爬起来,揉着脑袋去了卫生间。 韩杨看他背影,感觉好像对方身上那种低落的情绪散了不少,不由得又把目光转向已经见底的酒瓶,盯着看了几眼,嘆了口气。 转过眼去看窗外,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 这扇落地窗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坐在窗边,去看窗外的风景。 入夜之后的海城很漂亮,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得见远处一片片高楼大厦林立,霓虹灯闪烁着纷乱又暧昧的光,是个发呆的好地方。 他端着酒杯走到窗边坐下,感觉屋里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凉的酒液已经在腹中逐渐温暖起来,卫生间的门动了动,发出咔嚓一声,他没回头,却能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陈显霖只围着一条浴巾,就那么大喇喇走出来了。 屋里头有点冷,再看见对方那样,更觉得冷了,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没有开空调。 随口嘱咐一句:“遥控器在抽屉里,你小心别感冒。” 手指却忍不住悄悄摩挲了几下,转而恢復平静。 柜子响了几下,对方又说:“找不到。”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韩杨目光从窗外收回,无奈起身过去,随手一翻就翻了出来:“喏。” 但陈显霖不理,坐在那里,把杯中最后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动作有些勐,一丝酒水顺着酒水从他唇角淌下,慢慢滑过弧度优美的脖颈,又沿着胸膛没入了下方。 韩杨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别过眼去,把空调打开。 滴地一声响起,陈显霖同时把杯子放了下去,“你过来。” 韩杨眯眼,有几分意味深长地瞧着他:“干什么?” “过来。” 索性坐下去,沖他挑眉。 目光一对视,就看见了陈显霖那发红的眼尾,就好像刚哭过一般,戳得他心里一阵悸动。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直接就扑了上来,两腿岔开那么一跨,直接把他按在沙发上,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落在额前,神态颓废又性感,声音也带着些许沙哑:“做不做?” “……”韩杨喉头一紧,却没有立刻应,“你喝多了。” “少他妈废话,我问你做不做。” 说着,就噼头盖脸一顿亲,用力吮吸韩杨嘴唇,用舌尖去挑逗,摩擦过的同时带起一片火辣辣,仿佛这样,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亲吻搞得倒像是在跟人较劲,韩杨看着他近在咫尺那颤抖的睫毛,心中错愕褪去,只剩无声嘆息,到底是没把人推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用指尖将碎发往后拢,擦掉了细微的水珠。 陈显霖闭着眼,被他这轻柔的抚摸稍微安抚到了,便微微喘口气,额头和他抵在一起,抱着他脖子,后退了些,半晌无言。 第75页 “你是亲人呢还是咬人呢?”韩杨捏捏他耳尖,声音微哑,“狗一样。” 却没想对方眼皮颤了颤,不肯睁开眼,还要问:“韩杨,你讨厌我吗?” “嗯?”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可怜……”说着,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可是我喜欢你,一开始就喜欢,现在越来越喜欢,怎么办?” 韩杨看着他那不停颤抖的睫毛,忽然间,就如同被一江春水柔化了心脏,即便知道沉默会让对方误会,但却在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最后只能摸了摸他后脖颈,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声音放得从来没有过的这般温柔,说:“没有。” 陈显霖指尖微微颤抖,咬着牙,“我承认,一开始就想跟你玩玩,但现在不是——如果你现在说一个不,我立刻离你远远儿的,以后再不会那么没皮没脸缠着你。” 韩杨手指触到他微凉的皮肤,一边掌下是劲瘦的腰肢,一边是他不自觉被带着一起颤抖的脖颈,真是万千惆怅独剩一腔柔情,忍不住就微微仰头,轻轻吻了一下他鼻尖,吻开他脸颊旁的濡湿。 “我需要你,别走。” 陈显霖忽然用力咬紧拳头,终于是忍不住哽咽。 温热唿吸在冰冷空气中交缠,和着低喘盘旋在屋内,急切的手被温柔罩住,被迫停了动作,陈显霖咬紧下唇,下巴抵在对方肩头,有些不太敢转过头正视对方,只能张张嘴,“你来。” 感觉到对方的亲吻烙在耳根,不适和细微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紧皱眉头,闷哼一声。听见对方柔声安慰,“别怕……放松……”声音却是隐忍又暗哑,干脆就咬咬牙,自己勐地把身子往下沉,又忍不住短促哼了一声,用力抱住对方的脖子,尾音带上了点哭腔,“韩杨……” “嗯?” “……对不起。” 韩杨动作一顿,目光瞬间格外危险,暗火噌地一下就冲出眼眶,直接往旁边一转,把人按在沙发上。没底那一瞬间,听他惊叫出声:“唔……你轻一点……”便忍不住俯身用力吻他嘴唇,要让他闭嘴,顺带着,也将理智完全抛得远远。 多年以前,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一天,飘荡的灵魂终于也能有片刻憩息之地。如豺狼一般,嗅着彼此之间缠绵的气味,表露出兇勐而危险的旖旎。 耳旁只剩下一个人咬紧牙关去忍耐的低喘,迷濛中,仿佛心魔都在这一刻被风吹散,也终于找到存留在世间的意义,窗外的繁华景象也被拉入屋内,触碰到的一切,都有了真实的感觉。 夜半钟声早已经过去很久,直到结束前一秒,韩杨才把嘴唇贴在陈显霖耳根处,眸中笑意久久退散不去,很轻很轻地跟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砰—— 不知何处烟花冲上半空,在寂静的深夜炸开纷乱的色彩。 * “喂,你看见那个人了没?” 有人悄悄推他肩膀,带着揶揄的笑意,“陈大少爷,你要是能把那个人给搞到手,我就低头认输,怎么样?” 他不屑嗤笑一声,心里头颇为不以为然,“谁呀?别让少爷我去搞一个猪扒,闹呢。” 转过头去,却忍不住怔在当场。 红毯另一端,一个人正徐徐走来,细腰长腿,剑眉星目,身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身黑色西装,分明是那样古板的颜色,却被对方穿出了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感觉。 他似乎感觉胸膛处有什么东西勐地一撞,唿吸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半天才把自己的声音给找回来。 茫茫然去拽身旁的朋友,问:“那谁啊?” “……不知道。”朋友耸肩,“可能是哪个公司刚签下来的新人,来蹭蹭红毯走个过场?喂,你赌不赌?他看起来可是很难搞啊,做不到千万别答应,到时候碰一鼻子灰——唉,丢人现眼咯。” 按照他往日表现,这会儿一定要反唇相讥才痛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睁睁瞧着那个人走到一旁坐下,半天才回过神。 恶狠狠瞪了朋友一眼,“我操,赌!” “……赌什么?” 陈显霖勐地一惊,睁开眼的瞬间,差点被眼前那张俊脸给晃花眼。 梦境和现实重叠交错,他眨眨眼,半晌后,忽然咧嘴一笑:“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而已。” 又悄悄在心里补上一句—— 美梦。 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双眼瞪大,“你他妈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韩杨抿嘴,支着脑袋专注地盯着他,半晌后才微笑,“这是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嘘—— 第39章 第 39 章 ……好像,也不算? 毕竟要是有心打听的话,也确实能打听得出来? 陈显霖悻悻拉高被子,蒙住脸,想了想,又觉得十分尴尬,但是尴尬里还夹杂着几分窝心,那种酸爽实在是让他忍不住……想嗷嗷一声。 呸呸呸。 屋子里窗帘拉的严实,他感觉有点饿,就忍不住小声发问:“几……几点了?” 第76页 “六点。” “那还早……不对,我靠!”他勐地掀开被子,一脸绝望,“完了,我哥!” 韩杨也不动,只是挑眉,“……现在才想起来?” “啊!死了死了死了,我要死了。” 陈显霖手忙脚乱就想爬起来,却忽然身子一僵,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吱咯吱响,瞬间脸爆红——不是害羞,纯粹气的。 身后伸出一条胳膊,环住他腰,重新又把他拉回去躺着,捏捏他耳垂,“没事,我已经跟你哥说了。” “说……”他满脸呆滞,“你怎么说的?” “说我昨晚上出去办事,饿了想去找点东西吃,结果看见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傻子可怜巴巴坐在马路边,好像是迷路了。” “这谁他妈会信啊!”陈显霖哀嚎一声,双手捂脸,“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少爷我脸都不要了装这么长时间,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还能不能活了啊?” “那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 说着,就开始咬牙切齿,“那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等着看她这回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呢,要是知道我是装的,她绝对更谨慎了,还怎么让她动手啊?!” 韩杨本来在用指尖去勾勒他耳朵轮廓,听了这话,手上动作顿住,眯着眼,不轻不重揪了他耳朵一下,“你就不怕?” “怕什么……”陈显霖把他手拍开,“昨晚上你也听见了,那女人坏的冒泡,不把她弄死少爷我这心里头实在是不爽透了。” 说完,又想起来了点什么,飞快瞥了他一眼,“你昨天说的那个刘局……是你上司?” “嗯,怎么了?” “那他要给你穿小鞋不是很容易?不行,你不能就这么答应那个姓楚的。” 韩杨侧过身躺回去,垂眸,安静了片刻,忽然笑笑,“没事。” “没事个鬼啊你没事,你说没事就没事?经过我同意了吗你?”陈显霖瞪他一眼,伸手过来学着他的动作去掐他脸颊,“小杨杨,你现在可是少爷我的人,再敢乱折腾,小心少爷我废了你。” 韩杨忍不住笑出声,制住他乱摸的手,转头盯着他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也亏你叫得出来。” 见他还一脸不甘心,便把手探下去,不轻不重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还闹?” “……”陈显霖僵住,脸都绿了。 面无表情转过身平躺,“没事。”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后悔啊,实在是后悔,他怎么就脑子一抽…… 果然冲动是魔鬼。 他在那躺着如同尸体一般僵硬,模样把旁边人逗得笑个不停,温热的手抚过脸颊,片刻后,一个吻落在他唇角,万般柔情缱绻皆化作现如今那看过来的眼神,叫人一时间心跳如鼓擂。 陈显霖被看得忍不住转过身,双手捧住韩杨的脸,凑上前去,急切又热烈地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差点再次擦枪走火。 昨夜有一半是因为酒精催化,但现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心实意。 最后还是韩杨硬生生把人给按回床上去,无比冷静地跟他分析了一下再来一次的后果,告诉他,这样子下去,他多半要躺床上爬不起来了,气得他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行吧,这种人,假正经起来,真是让人恨不得上去抽一顿。 说的那是什么话?! * 趁着破罐子破摔的陈显霖睡回笼觉的时候,韩杨去卫生间里打了几个电话,先说自己要请假,章成宇在那边啧啧啧了半天,估摸着又在猜测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然后就是联繫楚兆,告诉对方,自己答应了。 作为交换条件,他要对方手里的相关资料—— 全部。 做完所有事,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准备出去前,余光瞥向旁边的镜子,忽然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是带着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忍不住凑到镜子前摸摸脸,一个恍惚,似乎是看见镜中人眯着眼,目露凶光,似乎在警告他什么似的。 顿了顿,还是伸手打开了旁边的柜子,把那熟悉的小白瓶拿出来。 手机忽然振动,他接通之后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林程智的声音格外焦急:“人呢?” “在我家。”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韩杨眉头微蹙,原本是想说不是,但转念一想,倒不如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就说:“是又怎样?” 果不其然,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多了几分杀气:“韩杨我警告你,不管你来这边是图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你最好别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不然,我不会轻饶你。” “林队,你这是紧张什么?”韩杨垂眸,唇边笑意逐渐发冷,“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等会儿把人给你送过去,待会儿见。”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出去之后,陈显霖睡得正香,他坐在床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见对方眉目之间并无半分郁色,这才舒了口气,回客厅的窗边坐着去了。 第77页 楚兆那边动作十分迅速,挂电话才不过十分钟左右,东西就已经全部发过来了。 韩杨盯着上头的一大堆记录,想了想,才忽然想起了存在感十分微弱的系统,试探着就问了一句:“这个案子能收录吗?” “稍等……” 滴滴声过后,系统的声音冰冷:“抱歉,不能。” “……” 算了,意料之中。 东西多的看久了让人觉得有些头痛,他靠在椅背上,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去问问他那个刘叔,但也只能想想。 嘆口气,心想着反正时间还早,索性再回去躺一会儿,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彻彻底底休息过了,偶尔偷个懒,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韩杨原本以为自己是要在床上躺着发呆到身边人睡醒为止的,却没想到就这么一躺,和身旁那温热的躯体凑在一起,没一会儿,便有种睏倦的感觉袭来。 他想了想,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对方身上淡淡的清香钻入鼻腔,就仿佛点燃了一支安神香一般,他闭上眼,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迷迷煳煳的时候,似乎是做了场梦,梦里头,刚和那个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老搭档大打出手过一场,俩人绑着沙袋,在操场上跑的晕头转向,身后教官吹着哨子,嘴里头吼着:“跑起来!干嘛呢你俩!跑步没力气打架倒是挺有力气是不是!谁落后就再加十公斤!” “……” 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 黄沙滚滚,片刻后,画面似乎又变了。 寂静的小路上,他蹲在那里去看前头那个背着手往前走的身影,下意识想追过去,却发现自己脚下仿佛是生了根,喊不出口,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人越走越远,然后拐过了前头的弯。 一瞬间,他脚下恢復了自由,疯了一样往前跑,见到的仍旧是那个噩梦一样的场景。 殷红色的血铺了满地,父亲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一把锋利的小刀扎在他胸口,已经没了唿吸。 血色沖得他双眼发红,后槽牙被咬得都发酸,这次,兇手不但没走,反而还多出来了好几个,一点也不怕被他看见似的,转过身,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餵。” 他拖着艰难的步子走过去,想把兇手抓住,但走了几步之后,却忽然间感觉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踉跄一步往地上摔去。 回头一看,竟然是父亲的尸体,还有那一双怎么样都合不上的眼睛。 他抖了一下,眼前只剩下了那缓缓晕开的鲜血,像张牙舞爪的恶鬼一样,一点点往外蔓延,试图往他身上攀爬,然后把他也拖进去。 兇手围成一圈,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离得近了,那些脸都变成了刘正涛的,还有只在照片上见过的潘虹,一排接一排,看上去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餵!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身子似乎在急速下坠,韩杨勐地一惊,被声音强行唤醒,拖出了那个出现过许多次的梦境。 脑子里的混沌雾气迅速退散,他感觉到有个人正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看过来的眼神格外焦灼,还带着点遮不掉的心疼,小声在他耳旁念叨着:“乖……不怕不怕……” 背后一阵阵发冷,他闭上眼,飞快让情绪平静下来,轻轻舒了口气,才说:“你拿哄小孩的法子哄我啊?” 陈显霖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揉了揉鼻子。 “餵。” 韩杨睁眼,“怎么了?” 对方没回答,反而是紧紧揽住他,想了很久,最后嘆口气,语气奇奇怪怪,“……算了,我爱你。” “……” 确定不是无话可说的敷衍吗? 韩杨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韩:…… 小陈:…… (相顾无言) 第40章 第 40 章 重新收拾妥当之后,理由也顺带着一併想好了。 要替对方背个黑锅这种事,韩杨觉得无所谓,反正那位林大队长从一开始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那这个黑锅一背起来,反而就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陈显霖倒是还处于忐忑不安的情绪中,一路上支着脑袋看窗外,时不时嘆口气,惆怅的不得了。 可谁成想,到了以后才发现,担心是白担心了,林程智压根就不在温泉山庄里。 “对了,差点忘记。”陈显霖站在空荡荡的山庄里,扫视一圈之后,才说:“今天我家那老头子要过来,估计是去接人去了吧,要不你趁现在赶紧先走?反正我也能搞定……” 又沖他一挑眉:“用不上你。” 韩杨沉思片刻,便答应了,深深看他一眼,唇边笑意若隐若现:“那我走了?” 陈显霖不耐烦状挥挥手,“走吧走吧。”看他真的转身,又忍不住喂了一声。 韩杨脚步顿住,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怎么?” “……” 陈显霖悄悄往后头退了一步,抖抖胳膊,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好冷啊。” 第78页 一边说,一边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那双桃花眼里悄悄染上了勾人的颜色。 这么一步,退出去的角度便显得很刁钻,长长的走廊七拐八绕,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原来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 韩杨只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瞥了一眼旁边的监控器,发现确实拍不到这边以后,轻咳一声,“那你快回屋啊。” “??” 韩杨眼看着那双桃花眼立刻变成了死鱼眼,幽幽盯着他,哦了一声,忍不住闷笑一声:“那我走了,你快进去吧。” “……”陈显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懒得说话。 才刚转过身,忽然就觉得一阵大力推过来,有人抓住他肩膀,把他身子转过去,在唇边留下了一个温热的痕迹。 “好了吗?我可以走了吧?” 陈显霖神色勐地一变,带着一股子狠劲儿,揪着人衣领子亲了个痛快才放手,冷哼一声:“滚吧。” 韩杨伸手揉揉他脑袋,跟哄小孩儿似的:“遵命。” 坐回车上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唇角,破了点皮,刺痛感让他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心说这傢伙真是属狗的吧,怎么回回都咬人呢。 这么一趟下来,心情如同拨开云雾后瞧见了外头雨过天晴,随手开了车载音乐,竟然还能跟着哼几句,脸上笑意一直都没下去。 但在过一个小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打了转向,车速并不快,前头却忽然倒下去了一个人,正好就倒在他车前头。那人出来的太突然,韩杨心中一惊,勐地踩剎车,脸上笑意就这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 一个小时后,人重新回了警局,但这回翻了个个,章成宇和李瑞坐在他对面,三个人相顾无言,满脸都是一串—— “……” 最后还是李瑞挠挠头,率先打破僵局,说:“这……怎么回事儿啊?” 章成宇低头看了眼手机:“医院那边来消息了,说是人死了,心脏骤停没救回来。好嘛,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楚,说人是倒在你车前头的,死者家属现在哭天抢地说要来找你讨个公道,你打算怎么办?” 说完,又有点烦躁地拿着笔在手里捏来捏去:“到底怎么回事儿?” 韩杨靠在椅背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是在想事。 想了一会儿,才抬眼,先把上午自己开车的路线经过简单说清楚,然后才又接了句:“老爷子压根没跟车碰上,我看得很清楚,你车上不是装了行车记录仪?拿下来看看就清楚了。” “……你真是。” 章成宇对着额头拍了拍,深唿吸,“怎么感觉这一天天的,事儿就没完过,我都快少年白头了。” 旁边李瑞表情突然诡异:“你这年纪本来都该了,快三十岁的少年还真是稀……” 话没说完,章成宇抽了他一脑壳:“拿记录仪去,就你话多是不是?!” “……” 李瑞背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等记录仪到手,当时的场景便得以重放,经过十字路口时,车速明显很慢,但总有人不遵守交通纪律,想趁着车还没开起来的时候赶紧跑过去。 那老爷子原本一直站在路口喝茶,捧着保温杯,目光无神,韩杨这边刚把方向转过去,老爷子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拿着杯子往前快跑几步,看起来跟那些想抢先过马路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变故就发生在这时候。 韩杨踩了剎车,从镜头的晃动能看得出来,他也没提防住竟然忽然有人要跑过去,老爷子拿着茶杯的那只手扶了一下车头,然后便一脸痛苦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看着就像是个碰瓷现场,但不同点在于,碰瓷是装模作样,而那个老爷子,是真的死了。 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就已经休克昏迷了,医院那边给出的结果是心脏病犯后导致心脏骤停,但调了老爷子以前的体检报告,他压根就没有心脏病,身体还很健康。 这就奇了怪了。 好端端一个人,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怎么可能是被在路上正常行驶的车给吓死的啊,想来想去都觉得诡异,这看起来不像是病发,倒有点像…… 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韩杨皱着眉,仔仔细细把录像来回看了几遍,忽然冒出一句:“他喝的是什么?” “不知道。” 两道目光都集中在说话的李瑞身上,他眨眨眼,往后头挪了点之后,忍不住挠头:“那个,其实我把他茶杯顺回来了,当时就是一个顺手——要不要查查?” 章成宇一顿,拍了桌子:“给欧阳,让她查。” * 结果出来的很快,欧阳茜拿着报告推门进来的时候,先看了一眼韩杨,冷冰冰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笑意:“你这是遇上玩命的了,也该你倒霉。” “怎么说?” “死者杯子里泡的压根就不是什么茶叶,而是满满一杯夹竹桃,这玩意儿可是剧毒,含有大量强心苷成分,过量会导致心脏功能受损。如果是一个婴儿,只需要吞下一片叶子就能致死,死者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还泡了这么多——”她低头,把手里的袋子丢到桌面上,“七十克,我都怀疑他杯子里到底能盛得下几口水,这一杯,谁喝谁都得死。” 第79页 韩杨若有所思地点点桌子,“那他知不知道杯子里泡的是夹竹桃?不知道的话……” 目光转向对面的章成宇,“那这可就是谋杀。” “不一定。” 欧阳茜靠在门边,抬了抬下巴,“也有可能是自杀嘛,死前拉个垫背的,你路过,那就你撞大运咯。” “……” 韩杨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 死者家属来的很快,差不多是他们刚查出那一杯子装的是夹竹桃之后没多久,人可就到了。 还没进门,就是一通哭天抢地的哀嚎,声音大得几乎整个局里都听的清清楚楚—— “天爷呀,这可叫人怎么过啊!!” “爸!你死的好惨!兇手可一定得杀人偿命啊!!” 跑过来的是两口子,俩人哭得脸通红,声音异常洪亮,见一个人就拽一个人,走路都走不稳,看起来像是哭得要昏过去一样。 章成宇在询问室门口拦了一下:“你先别过去,我问问情况再说。” 章成宇刚走出去,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女人看见他过来,勐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他胳膊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那哀嚎:“警察同志,那个害死我家老爷子的兇手在……” “这位女士,您先冷静一下,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这不……” “还要怎么个调查法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家老爷子就是被他开车撞了才犯了心脏病!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包庇犯人是不是?啊?” 章成宇被她抓着晃来晃去,还要听着她在面前咆哮,只觉得两只耳朵都在嗡嗡响,头都快炸了。 但这还不算完,旁边那哭得嗷嗷叫的男人忽然大吼一声,直接就从他身旁沖了出去:“是你!你这王八蛋!你还我爸命来!” 他跑的飞快,盯准了韩杨,就跟个炮/弹似的直接撞过去,吓得旁边李瑞当时就下意识挡住,生怕这人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过来。 韩杨站在那里看,也没说什么,抿着嘴,忽然对着那个男人说了一句:“你要多少钱?” 章成宇:“……?” 李瑞:“???”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附近几个人听见了,当时那两口子都齐刷刷停了哭声,随后,还是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又是哎呀一声:“你这天杀的王八蛋!多少钱都换不来我家老爷子的命!” “多少钱。” 男人哭到打嗝:“三十万。” “……行。” 所有人都愣了,眼睁睁看着他拍了拍衣裳,面无表情地往门口走去,走到呆住的女人身旁,忽然转过头来笑了笑:“原来你们欠了三十万?” 作者有话要说: 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写出来的弱智剧情(摔) 好了,新年挺尸后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这个单元,就写夹竹桃杀人案吧 第41章 第 41 章 “死者龚建国,六十一,男,离异,家中有一儿一女。” “大儿子龚黎明,四十三,已婚,刚刚那个女人是他太太赵翠芬,夫妻俩有个儿子,现在在实验一中上初二。” “死者还有个女儿,龚招娣,四十九,未婚,目前人不在海城……” 念完这么一长串,章成宇抬起头,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旁边的韩杨。 见对方平静坐在那,感觉像是在玩手机,就忍不住啧了一声:“你干嘛呢?听我说话了没啊?” “……” 韩杨盯着手机,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你在医院那边有认识的人吗?” “问这个做什么?” “喝了那么多的毒东西,你猜这夫妻俩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你猜他们会不会同意让验尸查真正死因?” “中毒导致的心脏骤停和自然死亡医院能不能分出来?” 章成宇顿了顿,长嘆一声:“知道了。” “正好我表妹当护士的,我让她问问。” “不用了。” “嗯?” 韩杨晃晃手机:“我这边更快。” “……” 章成宇靠在车座上,揉了把头髮,一脸感慨:“看来你这些年人脉发展的不错,跑江湖,到处皆朋友是呗。” “我又没有违法犯罪,不行?” “行行行,你最牛行了吧。” 章成宇哼了一声:“然后呢?那两口子闹闹也就回去了,他们还不敢真在警局门口瞎折腾,但是人家一口咬定你过失杀人,那这个案子你肯定得避嫌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韩杨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后,把手机收了。 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灰濛濛的天,“正好最近有点事要忙,就麻烦你了。” “哎不是,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在预谋什么大事儿一样啊,瞧你这眼神,跟他妈看破红尘马上要成仙了似的,大冬天的怕头皮冷,所以正带髮修行啊?” 韩杨本来是在想事,但被他这乱七八糟一打岔,什么心思都没了,目光转过来,立刻就变得有些匪夷所思。 第80页 连语气都多了几分嫌弃:“你出去吧?” 章成宇嘿了一声,瞪他:“出息了,还撵人,大哥这是不是替你办事儿呢?替你洗刷冤屈还你一个清白之……” 韩杨二话不说,开门下车。 章成宇不走,他走。 行了吧? 身后传来一声吆喝,“有本事你可别回来。” “用人的时候甜心小宝贝的喊,没用了就翻脸不认人,都什么人吶。” 韩杨脚步一顿,真有种拐回去把他脑袋塞车里用胶布把嘴给堵了的冲动。 甜心?小宝贝? 瞎编也得找他不在场的时候啊! 这张贱嘴,真是有够烦的。 啧。 …… 在大街上毫无目标地走了走,差不多下午三点多,收到了他那位“朋友”的消息。 多亏以前给人当私家侦探的经歷,让他认识了不少能打听情况的“朋友”,说是朋友,其实准确点应该算是以前的客户。 人情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双方互相来去的。 所以这样子,他忽然要打听个事儿,也不算特别难,再加上他还暗示这是在“办案”。 齐活—— 那位“朋友”正好就在龚老爷子送过去的人民医院工作,答应了他,等个一天半天的再给他消息。 看完简讯,韩杨脚步一转,就去拦了辆车,报了个陌生的地址。 那是龚老爷子登记的家庭住址。 他想去看看老爷子的儿子龚黎明到底在搞什么么蛾子,今天那么一照面,他总觉得对方神情有很大的问题。 就感觉像是很着急,到了一种不得不做出什么选择的地步。 一回想起来,让人没来由想起一个词。 ……穷途末路? 在局子里那句问话,完全就是诈龚黎明的,之后的表现才能让人确定,确实就是因为欠钱的原因。 龚老爷子的信息资料上有记录,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参与赌博诈骗被抓起来过,他儿子龚黎明一欠就欠三十万,对有钱人来说不算多,但对普通家庭来说,可算是一笔巨款了。 所以,他儿子也步了老爷子的后尘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很有可能。 不是他不相信章成宇他们的办事效率,只不过,他心里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而且他脑袋里还装了个神秘的系统,平时基本上处于静默状态,但在和龚黎明见到的时候,忽然就启动了,告诉他说建议让他往深里查。 这样一来,他觉得还是自己去看看比较靠谱。 …… 龚老爷子的家离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不算远。 差不多也就是五百米的距离,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里头人挺多,热热闹闹围了一群。 有的在带孩子陪小孩玩,有的坐在一起下象棋下的不亦乐乎。 韩杨刚进去,就听见有人在附近嘀嘀咕咕。 说是嘀咕,那声音可一点也不小,起码他这站在十几米开外的人都能听到他们是在讨论什么。 “就那老龚啊,嗨,听说是人没到医院就不行了。” “你说这可怜见的,整天一个人孤零零,这边转转那边转转,大晚上别人都回家吃饭休息了,人家愣是不回去,说家里冷——” “还不是因为家里就他一个人,寂寞了呗。” “那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儿啊,真是倒霉。” 也是巧了,说起这档子事儿,周围空着的人都围了过去,好奇上去问怎么回事。 然后那说个不停的老大爷就更加来劲了,开始把话题往龚老爷子的生平上扯。 “我是今天出去逛街,想着孙女过几天过生日呢,我不得给孩子买点礼物?谁知道这刚出去,到了十字路口,就看见救护车在那乌拉乌拉响,我就凑过去看了一眼——好嘛,看着人家把老龚给抬走了,可把我吓了一跳。” “你们说说,这老龚也是够可怜的,以前老是偏心,从闺女那边要点钱就赶紧给儿子送过去,结果呢?他儿子就是个小白眼狼,压根都不领情的,还动不动就骂他,那话我听了都来气!” “说什么,啊你这老不死的,净给人添麻烦——你们说说,这是当儿子的能说出来的话吗?而且老龚哪里对他不好了?好吃的好喝的第一想到儿子,那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受这种冤枉气,恼了干脆就不回来了,现在算算,都五六年了吧。” “说起这个,我又想起来一个事儿——”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老龚他儿子欠钱的事?前段时间啊,老龚还问我呢,说什么知不知道意外死亡的话保险公司会给赔多少钱。”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譁然。 老头老太太们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七嘴八舌接话说。 “那他这突然……” “不会吧?我怎么感觉听上去那么玄乎呢。” “怎么不会!他儿子听说是欠了高利贷三十万,那可是高利贷啊,利滚利一圈下来,没几天说不定就要五十万了,他儿子着急,老龚也急啊!” “真是作孽。” 韩杨听着听着,目光忽然诡异起来。 第81页 高利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龚黎明着急想出昏招数有很大可能,毕竟高利贷可不是人人都敢碰的,那是走投无路的人最后赌一把的“救命稻草”。 但那根稻草,还真是说不清楚到底是救命还是…… 让人赔命啊。 老头看着周围人的样子,长长嘆了一口气,好像还有话要说。 韩杨则是站在一旁,装作等人的样子,侧过身去继续听。 “老龚也是没办法啊,想说把这房子给卖掉,但房子是他闺女的,他没房产证也联繫不上闺女,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弄钱去,这几天愁的整个人都精神特别不好。” “他那儿子啊,以前对老龚态度那么差,咱们小区的大部分人也都知道,就最近这段时间倒是亲近起来了,带着老婆孩子跑到老龚这里住,好像是……” “夫妻俩的婚房给卖了,都不够还钱啊。” “所以我今儿个一看见老龚被抬走,当时我就在那想,会不会是老龚脑子一昏,想出来什么烂招数了。” “他闺女倒是有几个钱,可是被他气走以后死活不再接电话,更别说是给钱了。留在身边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儿子,跟养了个祖宗似的——” “不对,这是养了个催命鬼啊!” 一群人开始唏嘘不已,摇头嘆气。 老头提着篮子抖了抖,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但是目光往斜对面看了一眼,忽然就闭了嘴。 清清嗓子,老头背过手去,压低声音:“不说了不说了,人家债主下来了。” “光天化日的……” “还有没有王法啊。” 韩杨顺着那老头看的方向往对面瞧,在这到处都是老人小孩的小区里,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格外醒目的壮汉们。 从三单元那里下来了四五个男人,五大三粗的模样,有两个手里头提着油漆桶,一下楼就随手丢到了旁边花圃里,嘴里头还在骂骂咧咧。 债主? 这就是放贷的人? 韩杨眯了眯眼,往前头去了几步,正好挡住那个老头的路。 “大爷,打听一下——” 说着,抬头扬扬下巴,“那几个,是刚从龚老爷子家下来?” 老头一愣,皱眉:“你谁啊?” 韩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把外套拉了一下,露出里头的警官证。 立刻,老头表情就紧张起来,赶紧跟他说:“对对对,就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动不动就要砍人的那种,凶得很啊,你们赶紧给他们都抓起来。” “……” 韩杨丢过去了一个笑容,让他安心,然后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忽然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很熟悉。 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过那几个人的脸,他确实从来没见过,只是对那个背影…… 慢着,背影? 能让他印象深刻的背影? 韩杨忽然神情一凛,抬腿往前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想推荐一首歌—— 《jude - 密室谋杀事件》 第42章 第 42 章 胡三走在最前头,一脸不爽。 “那傻逼上哪儿去了?” “这他妈还能跑,看来是上次给的教训不够,等把人抓回来,记得再给他来顿厉害的。” 身后跟着的小弟挠挠头,“胡哥,咱们这样不行啊,老大说了,要是没钱就拿房子抵债,可是龚家那两口子跟泥鳅似的跑得特欢实,要不……” “咱直接找他儿子?” 胡三冷哼一声,回头就往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净说点废话,你要追他儿子学校门口,这事儿会不会闹大?想让警/察来搞你啊?” 一边说,一边摸脖子,“这他妈就是个……” 话没说完,却忽然间顿住了,皱眉皱得太厉害,眉心瞬间隆起一个包。 就刚刚回头那么扫过去一眼,他却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脑袋里忽然就轰地一下,让他感觉脖子后头有点凉嗖嗖。 “见鬼了……?” 转过头再仔细看,并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但胡三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联想到了让他很不痛快的事情,也没心思再去想龚黎明的事儿了,连声催促着小弟们赶紧走。 可是刚走没几步,他又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觉得有股子凉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沖得他当时就打了个哆嗦。 “我操!”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那是个活人! 胡三转身就跑,压根就不去理会他的几个小弟这会儿正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他怎么回事。 还在身后追着他,嘴里头嚷嚷着:“胡哥?你跑什么啊?” “……” 胡三想打人。 别说跑了,他现在恨不得脚底下装个火箭炮,让他赶紧跑远点,有多远去多远。 就那张脸,他从来没见过。 可是略微有些熟悉的轮廓,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很久以前。 第82页 他这会儿智商暴涨,心想自己躲了这么久,事儿终于是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听着后头追上来的脚步声,他咬牙,摸出手机赶紧打电话。 电话那头嘟嘟几声,没打通。 胡三气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臭娘们儿”,眼看着要拐个弯过去了,后头已经有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胡三当时就头皮一炸,把刀给摸了出来。 …… 能让韩杨觉得熟悉,并且感觉印象深刻的背影实在是不多。 但就那么一个,简直是烙印在他心窝。 ——杀了他爸韩卫国的兇手。 当时,他只看到了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然后那个背影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这么多年。 不敢忘,不能忘。 跟上去的时候,他还在想一个问题。 系统一贯都是放羊式管理,平时是能不冒头就打死也不冒头,这次却忽然间给了提示,肯定有其中的意思。 所以这回碰上个让他感觉特别熟悉的背影,他立刻就认为,绝对跟某些事儿有点关系。 果然,往前离得越近,脑袋里就忽然间有了微弱的滴滴声,那声音他听过好多遍了,是系统在录入案件那时候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很特别,他不会听错。 “新案件录入完毕。” “嫌疑人:胡三,犯下人命案后隐姓埋名十年之久,曾有过整容经歷。” “宿主,这可能是你需要本系统检测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韩杨眉头一皱,心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最后一个案子? 还有那个十年以及整容经歷…… 心里奇怪,也就直接问了,得到了却是一个半遮半掩的回答:“等到宿主终结本案后,会有一个合理解释的。” “……” “宿主还需要调看更多信息资料吗?” 胡三在前头停了下来,他勐地一转身,躲在了拐角处的墙后,“调。” 话音落下,眼前迅速出现了一张半透明的电子资料,那上头把胡三的作案手法和过程记录的很清楚,可能是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曾经没有被查出来的秘密。 韩杨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 他转过身,站在了墙根。 沉默一瞬后,抬腿继续往前,只是这次,他加快了步伐。 而前头离得并不远的胡三表情有些困惑,往左边看了看,目光转过来,落在了他身上。 瞬间,脸色大变。 就像是被雷噼了似的,表现的太明显,都不需要再去刻意验证什么了。 “……” 仓皇逃窜。 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韩杨心里冷笑阵阵,很快就追上去了。 这时候,还计较什么会不会打草惊蛇? 顾不上了。 他找这个人找了那么久,全国十几亿的人口,一个一个慢慢摸下来,就如同大海捞针,本就十分不容易,哪知道这会儿又听说对方身上有整容痕迹? 真聪明。 能得到这个“惊喜”,确实,他得谢谢脑袋里的傢伙才行。 眨眼间,他已经到了胡三身后,一只手摁在了对方肩头,看见对方一惊之下挥着拳头打过来,他利落地一个肘击,脸上却莫名其妙挂上了笑。 就是有点让人看了挺害怕的。 “你跑什么?” “……” 这他娘的不是净说废话。 跑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啊。 胡三一拳便挥了过去,却被轻而易举化解,人没打到,自己胳膊反倒是送过去落到被人家掣肘的地步,气得牙根痒痒。 干脆便抬腿去踹,这一脚下去,差不多能把一个偏瘦体重的成年人给踢进医院去,他就不信,面前这个年轻人还能硬…… 砰! 这人还真能扛得住?! 胡三惊呆了,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小腿骨似乎是咔嚓一声,跟裂掉了似的,一阵钻心疼就冲着天灵盖升上去了。 然后他才意识到,刚刚那一踢,对面的年轻人不仅仅是扛住了他的重击,还飞快踩住他脚不让他动,然后用另一条腿往上一抬,很不要脸的拿脚从上往下用力一踩。 这么一下,他听着那个动静,自己就先下了骨裂这个判断。 “啊!!!!!” 胡三惨嚎一声,使劲把人一推,冲着旁边看傻了的几个小弟大吼:“我操/你大爷!不知道帮忙?!” “……哎?哎!” 几个人一拥而上,龇牙咧嘴地就想揍人,但他们那拳脚功夫实在是放不上檯面。 平时,也就是吓唬吓唬普通人罢了,使出来,用的更多是力气,真碰上一个内行,他们这完全都是不够看的。 但韩杨却放了手,装作躲闪的模样往后去了几步,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混混把人架着往另外一个方向拖,拍拍手,也不去追。 因为他耳旁,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标记已完成。” “可用地图查看目标人物所在位置。” “监测仪启动。” “可在信号范围(三公里)内获取对方影像波纹。” 第83页 他看着那几个人急匆匆跑得没影了,面色很平静,转过身,就摸了个蓝牙耳机挂上。 可耳机里传出来的不是音乐也不是有人来电,却是一段很奇怪的声音,骂骂咧咧的混着喘气声,三秒后,信号波段稳定下来,就能让人听清楚那是谁的声音了—— “潘虹你个臭娘们儿,打电话不接还他娘的有什么脸发脾气?要不是有事找你谁给你打电话啊?!” “操!老子被人找上门了!” “还能有谁?!那小子长得跟那姓韩的那么像,你用你屁股猜猜也知道是有点什么关系吧?” “我哪知道他叫什么,他绝逼跟踪我!” 胡三不停在那骂骂咧咧,时不时又哎呦一声,估计是觉得腿疼,脾气反而更暴躁了。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可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你要不快点给解决了,老子跟你没完!!” “怎么解决?老子要出国!老子帮你那姘头办事儿,怎么还一点好处都拿不到了??” 嘟嘟嘟。 电话中断。 胡三立刻暴跳如雷:“挂老子电话?潘虹我操/你全家!” 旁边那几个小弟赶紧安慰,结果被胡三一巴掌推开:“滚,开车!” “……” 这边,胡三气得不行,在心里头开始飞快盘算起来找另一个人脱困的可能性。 而在另一边,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的潘虹,正静静坐在梳妆檯前。 那是一张非常温婉娴静的脸,坐在那里,就如同小家碧玉似的,很容易叫人心生怜爱。 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爱这样的一张脸,和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什么攻击性,看上去柔弱又无害。 但是真的无害,还是装出来的。 可能就得问问她本人了。 潘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先是摸了摸脸颊,觉得今天的这个髮型好像跟自己的衣裳不太搭配,干脆就拆了重新梳。 弄好髮型,深褐色的长髮垂在右侧肩头,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还挺满意。 她喜欢珍珠,所以所有配饰能换的都换了珍珠配饰,这会儿,又精挑细选给自己挂了串小一些的珍珠项鍊。 收拾完毕,她坐在那又发了会儿呆之后,才拿起一支口红,缓慢而轻柔地给嘴上添了一抹红。 抿抿嘴,气色好多了,她微笑着转过头去:“霖霖还没出来啊?要不,我过去催催他?” 第43章 第 43 章 车子慢悠悠,往芒山上去了,半路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车窗上氤氲了一层雾气。 潘虹坐在后排,目光幽幽,看向窗外的片片青山。 “这雨,下的可真是时候,兴许是鸣鸣知道咱们要来吧……” 她身旁的陈实利闭着眼,手里头抓着一个拐杖,没有立刻回应这话。 半晌后,才嘆了口气。 “八年了。” “有八年都没回来看过他了,也不知道这回过去,他会不会怨恨我这个当爹的。” “……” 潘虹低下头,轻轻捏了捏手指,“怎么会呢?” 吸了口气,仿若无意似的又提起了别的事儿,说:“家里头那些东西,真的就这么全交给秋玥?她一个姑娘家,也都订婚了,到时候,那些可都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好歹霖霖也是你亲儿子,你就半点不给他留?” 陈实利神情凝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换了一个问话:“你呢?你不怪我?” 潘虹一怔,秀气的眉毛便皱在了一起:“你这说的什么话?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现在全给了秋玥,不是正好?我有什么可怪的。” 说的是风轻云淡,好像还隐隐有些为陈老爷子的话表示不解的怒气:“我嫁给你,又不是图你们陈家的钱,至于这时候来挤兑我吗?” 听得陈实利赶忙解释:“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瞧你,嫁给我都这么多年了,我什么都没给你留下,这么想想的话,还觉得挺对不住你……” “行了,真没意思。” 潘虹打断了他的话,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说的,那是你的钱,我不要,我要的是你的人——” “有了这个,什么都好说。” “你要担心,就担心担心你儿子吧。” 这番话说下来,陈实利表情有些动容,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潘虹的手。 他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苍老的痕迹,皮肤已经不復年轻时紧绷有弹性了,而女人的手还是光滑如初,又白又嫩,这么一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两代人。 他嘆了口气,也不在说话,转过头,车窗外的片片青山接连从眼前掠过。 而旁边,潘虹的眼底却是蒙上了一层阴云。 她根本没想到,陈实利竟然会选在这种当口,要把家里头的东西全都给分掉。 公司股权,要尽数转移到陈秋玥名下,这样一来,陈秋玥就是最大的股东,而陈实利则成功退隐。 第84页 她知道的时候,所有文件都经过认证了,只留下了一个老房子—— 帝都那边的房子,她和陈实利住。 海城这边的温泉山庄,归陈显霖所有。 剩下的陈家所有产业,全部,一个不剩,都给了陈秋玥。 这简直欺人太甚! 一想起来,潘虹就气得脑子懵。 财产分割是其一,其二,东西都给了陈秋玥以后,她还能拿什么幌子来给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圆过去? 陈实利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陈秋玥可不是个和气人,面上温温柔柔整天带着笑,谁知道什么时候不留神就会在背后给她来个温柔一刀?这样子她能得到什么好?! 这番一思索,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她都觉得难受,真是恨不得狠狠给打开。 谋划了这么久,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忍不了。 绝对不行。 而且,还有那个胡三…… 潘虹身子往后靠去,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主意。 人,不能留。 …… 车开到山上,在一片墓园门口停了下来。 潘虹落后一步,藉口说等等后头那辆车,看着陈实利先往前头去的背影,转过身,走到了过道边缘。 她换了个手机号,上头只存着两个号码,非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这两个人,她谁都不会找。 但现在…… 不找不行。 电话那边嘟嘟了几声,接通了,一个苍老的男声餵了一句,“潘小姐?” “胡三被人认出来了,你看着办吧。” 那头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别着急,慢慢说。” 潘虹皱眉,视线落在拐个弯正在往门口过来的小轿车上:“我之前就安排过了,但他不听话,今天又打电话过来,说是看见了一个跟韩卫国长得很像的人追他——这是你的债,人是帮你做事儿的,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你来搞定。” 她看见陈秋玥带着人从车里出来了,语气就有点着急:“人既然被找到了,医院的经手人估计也得让他闭嘴,你在海城人脉广,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也不管那头是什么反应,直接就挂了电话。 刚挂断,陈秋玥已经离得很近了。 潘虹抿嘴,回头的瞬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微笑:“秋玥,正等你们俩呢,哟,霖霖这是怎么了呀,瞧这小脸白的——” 她走过去,颇为亲昵地拍了拍低着头脸色不佳的陈显霖,“晕车了不是?正好啊,我带了晕车药,秋玥你快看看车里有没有水,瞧把孩子给难受的。” 一边说,一边低头去翻包。 要是换了个不知情的人在这里,只怕真要以为这副慈母做派是真心实意来的了。 陈显霖蹲在地上,脸色煞白,难受的话都说不出来,但在和陈秋玥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眼底都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光。 陈秋玥撑着伞,站在旁边。 转过头,就在这片绵绵青山包围着的地方,她的父亲正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把手按在其中的一块墓碑上。 她也没把目光收回来,只是怔怔瞧着父亲寂寥的背影,忽然开口,却是在问潘虹:“潘姨,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 潘虹递药的手微微一顿,很自然地哦了一声,“一个同学,听说我来海城了,就想着说见一面呢。” “是吗?” 陈秋玥微微一笑,不再多说,顺手把早就准备好的水递给了蹲在地上的人。 …… 而此时,潘虹的那个“老同学”挂了电话以后,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他还很无奈地嘆了口气,仿佛有些惆怅地说:“我这个老同学啊,总是这样到处给人惹麻烦,你瞧瞧,就是因为一个工作的关系,跟儿子吵了架,现在哭着打电话说是儿子不像是离家出走,只怕是被人绑架,说找我报警要找儿子——” “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摇摇头,顺手就把手机放回了桌上,拿起刚刚还没喝完的一杯酒:“小章啊,你继续说,那个龚先生跟杨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桌对面,章成宇嗨了一声,对着旁边的韩杨拍了一巴掌:“真不是我说啊刘局,就这回事儿啊,真是该他倒霉!” “龚家那两口子,就是存着敲诈的心思,不管谁在场,反正都得敲一比。你是没看见那俩人在局里哭的有多悽惨,结果呢?出了门一转头,就找媒体说要把这事儿披露出来,我天这好大一口黑锅啊,他们是真敢扣!” 韩杨在旁边跟个没事人似的笑笑:“要不是被逼急了,他们哪儿能有这胆子?” “——您说是吧,刘局?” 后头两个字,喊得颇意味深长。 对面,刘正涛抿了口小酒,摇摇头:“小章你就放心查,他们想冤枉好人,但这漏洞百出的模样你说能冤枉到谁头上去?不用怕什么舆论,就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儿,不会有媒体真给他们往上推的,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说着,哈哈一笑,“说起来啊,我这也是难得休息,躲两天清闲,这叫你们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第85页 “这副局的位置也算是空了挺长时间的,按理说,小林有那个本事上去,但我这心里头吧……” 刘正涛顿了顿,长嘆一声:“总觉得小林不是特别适合,他呀,脾气太倔了,别看他整天四平八稳的模样特别可靠,但脾气上来的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往上去去,那可不是能意气用事的位置了啊。” 忽然提到这一茬,章成宇表情有点尴尬。 挠挠头,觉得自己不接话是最好了。 于是这桌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空气中的沉默让人有点坐立不安。 韩杨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忽然笑了笑:“刘叔,我喊你刘叔不是刘局,所以就是想跟你说点……” “也说不清楚是好还是坏的事儿。” 刘正涛“嗯?”了一声,摸着肚子,舒了口气:“怎么了?又碰见什么不好办的事儿要请教?” “是。” 韩杨抿嘴,定定看着他:“我找到当年杀我爸的兇手了。” “……” 这话一出,不只是章成宇,连对面的刘正涛都变了表情,眼里又是惊讶又是迫切。 “在哪找到的?什么时候?” “人呢?” 韩杨指尖在桌面上划了一下,声音发沉:“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和他交了回手。” “我也……” “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 第44章 第 44 章 原本还挺和谐的气氛,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变得有些古怪。 韩杨手指按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他那位“刘叔”,好像生怕自己这一句话没把火给点起来似的,又慢悠悠添了一句:“他好像知道的东西挺多的,要是把人抓回来,不知道会不会问出什么——” “杨杨,你别冲动。” 刘正涛皱着眉,满脸担忧神情:“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把人找到,但你既然选择跟你刘叔说了,那叔叔有句话想说,你是听不听?” “什么话?” 他嘆气,“这件事,你不能单独行动,如果犯了什么错误怎么办?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把你的前途给搭进去啊。” “这样,正好小章也在,这个通缉犯你让局里的人去抓,不要一个人过去,行不行?” 韩杨沉吟一瞬,点点头:“行啊。” 刘正涛似乎是没想到他答应的会这么痛快,顿了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对这个话题,各有各的心思。 但这气氛,算是被破坏干净了。 章成宇总觉得有点怪,索性就想了个藉口,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拉着韩杨就想走。 刘正涛原本还挽留,章成宇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啊刘局,待会儿呢,我跟他去送送那位龚老爷子,顺便抓个人——” “把手头上这个案子赶紧给解决掉,省得夜长梦多嘛。” 这理由倒是充分,刘正涛一听,也不挽留了,说着办案要紧,就起来送他们出去。 人一走,脸色立刻就耷拉了下去。 他站在门口目送二人背影离开,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去关门,动作看上去有点沉重。 之后回屋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通之后,废话不多说:“老a,胡三没死,他被人看见了。” 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回了一句:“潘虹是故意留着他,当你的把柄是吗?” “我觉得,有这个意思。” 那头的老者长嘆一声:“她越来越不安分了啊。” 刘正涛站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眼底多了几分焦急:“那些事儿,我该怎么做?” 话一问出,又是一段无言的沉默。 许久后,对面才幽幽传来一句:“算她头上。” “……” 刘正涛眼皮一跳:“怎么算?” “还用我再教你吗?你怎么年纪越大脑子就越不中用了?” “前段时间她来找我,说背后有人在查她,她感觉像是陈家的人在动手,趁这个机会,你想办法去逼她跳出来——” “那事儿的起因是她,要不是当初她昏了头想出那个烂招数,还能有后来的事情吗?麻烦别人给她擦屁股就算了,还想用这事儿威胁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看来这几年在陈家待着,她是被餵得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你让她跳,再让她认清一下利害关系,以后她自然就不敢多嘴了。” “哦对,没以后了。”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她以为自己不可替代,实际上,我早就有点烦她了——” “反正有人能顶上她的空缺,夜玫瑰里不缺这么一个牵线的,让她闭嘴,自己把事儿了结清楚吧。” 电话挂断。 刘正涛站在窗户边,脑袋里还不断迴响着刚才听到的话语,忽然间,他觉得有点冷,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嘆息。 第86页 他靠在窗边,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色,久久无言。 ……… 而在另一头,韩杨坐在副驾驶,一只手按着耳机,听完了,忍不住满脸嘲讽。 旁边章成宇无意中看见他这个表情,啧了一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 韩杨仰头,动了动脖子,“就是感觉终于要了结一段事了,还挺感慨的。” 章成宇听他说话,也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些事,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嘆了口气,“行了,别想了,回头把人抓回来,该判死刑判死刑,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 韩杨一笑,不置可否。 车子转了个弯,章成宇打了个电话,打完,撂下一句:“李瑞他们都已经到位,就等咱俩了。” “那就去嘛。” 韩杨挑眉:“瞧给他们急的,老爷子才刚去世,当天就要往殡仪馆送,也不知道他们是心虚什么——” “这么心虚,那杯子里的东西看来他们挺清楚啊。” “那可不是。” 章成宇把车开的飞快:“你想想,70克,就算是茶叶也没有喝这么多的吧?那玩意儿的必死量我记得以前好像谁说过,是60到65来着……这么多放下去,保证最快速度毙命神仙都救不回来,真讲究。”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过了两个红绿灯。 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龚老爷子尸身所在的地方。 北郊殡仪馆。 韩杨下了车,但是没跟着一起进去。 因为他还得“避嫌”。 麻烦。 这回,是章成宇他们出来办案,他就是因为挺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过来围观的“路人”罢了,站在门口看看情况就行,也省得那夫妻俩再多事。 因为从确认死亡再到送去火化,中间间隔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来不及通知其他人,搞一个像模像样的送别仪式。 所以在场的,也就龚黎明他们夫妻俩,还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章成宇进去的时候,夫妻俩看见了他,表情瞬间有些紧张。 “警察同志,你怎么来了啊?” “是不是终于把人给抓了?” 章成宇不咸不淡瞥他们一眼,“你们就这么着急?” 龚黎明一愣,“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既然那么为老爷子心痛,为什么不等先搞明白情况?才刚出事,怎么这么快就联繫好了殡仪馆啊?” 章成宇挥挥手,让工作人员都不要动:“所以,你一周前就联繫好了这边,你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你们家老爷子一周后要出事所以……” “才下了预定?” 龚黎明脸色变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既然知道可以预定,难道就不知道我们能查出来记录?”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 “装,再装。” 章成宇冷笑一声:“别说废话了,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是,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 章成宇冲着后头招招手:“就冲着你们涉嫌谋杀。” “!!!” “谋杀?” 龚黎明夫妻俩一同惊叫出声,被吓得脸都白了:“你血口喷人!死的可是我爸,我怎么可能谋杀他!” 虽然这样子辩解,但实在是无力至极,后头默默观察等了半天的李瑞他们最后还是冲上去把人给制住了。 龚黎明伸着脖子吆喝:“你没证据,凭什么说我们谋杀!” 零零散散的几个工作人员原本是想过来问情况的,但一看这个状况,个个忐忑不已,也没一个敢过来的。 章成宇皱眉,一副苦恼不堪的模样,伸出手指数着数帮他们回忆:“提前一周预定了殡仪馆,因为欠下高利贷被追得卖房都不够还,之前还特意打听过保险理赔的范围,最后,海城这边没有种夹竹桃的地方,但在你们老家那边有很多,而你们一个月前回去过一次——” “给个解释吧。” 想想,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老爷子的保温杯上,干干净净,只有几个他自己的指纹,但在底部却有半个指纹残留,很模煳,不过还是可以被辨认。” “那半个被擦拭过但没擦干净的半枚指纹,又是为什么?” “这些我觉得还挺奇怪的,你们解释解释?” 相对于已经沉默下去的妻子赵翠芬,旁边的龚黎明显得有些过分激动了,脸都整个涨红,挣扎着沖他吼:“那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泡了干叶喝的又不是我逼他喝的,凭什么说我是谋杀!” “咦?”章成宇一脸恍然大悟:“你看,你这不是知道龚老爷子不是死于心脏病发嘛,我刚说过他是喝了夹竹桃干叶?” “——好像没有吧,我可没跟你说那么仔细。” 龚黎明忽然没了声音,就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 讷讷半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87页 于是,章成宇就脸色一沉,挥挥手:“带走。” …… 人带回了警局,丢进询问室,一进去,赵翠芬瞬间就哭成了泪人。 隔壁屋子里的龚黎明倒还算镇定,但那是和他妻子赵翠芬比起来。 他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神情不安,而且问什么都当做没听见,就是死不认帐。 就这个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把一群人看得十分烦躁。 最后,还是赵翠芬那里先打开了缺口。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交代:“老爷子是中毒死的,这事儿我俩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人可真的真的不是我们杀的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搞清楚啊!” “老爷子是自己泡的叶子,我们顶多算是没阻拦而已,那你说谁知道……” 第45章 第 45 章 拙劣的演技,漏洞百出的谎言。 这样子东拼西凑,竟然还是拼出来了事情的大概轮廓—— 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钱财而起。 龚黎明确实是在赌,但他不是赌钱,而是想赌一把后半生暴富的可能性。 他在半年前,认识了一个据说是搞金融的朋友,对方的花言巧语让龚黎明中了套,咬着牙拿出来了十几万之后,交给对方,想让那个朋友帮自己赚一笔。 然后真的赚了,一个半月,十五万翻了一番,瞬间,就把龚黎明本来就不怎么清楚的脑子给沖的更晕乎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多了十五万在帐户里,龚黎明都乐疯了,但他后来想想觉得不知足,再加上那个“朋友”也总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跟他说,不过是区区三十万而已。 男子汉大丈夫,就因为三十万乐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 人都是有种不劳而获的心理,而这钱来的太快太容易,龚黎明的贪念就被勾了出来,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再赚的更多一些。 他想要再投五十万,但那个朋友却说,五十万翻一番也不过是一百万,你说现在,一百万能买点什么? 一百万,不值钱的呀。 但龚黎明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让他一次性拿出来五十万,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点钱,还是他借了亲戚朋友才凑出来的。 要是再多一些…… 他想到了远在海外的姐姐。 龚黎明的姐姐龚招娣现在可是有钱人,在国外任职高管,年薪百万,以前龚黎明听他爸说起姐姐的年终奖奖金,竟然都有六位数那么多,他是又羡慕又嫉妒,心里头还有那么一些些不舒服。 他觉得姐姐现在发达了,也不知道转过头来帮衬帮衬家里人,实在是没良心。 但这种关键时刻,他如果开开口的话…… 不就能解决燃眉之急? 他是觉得吧,姐姐反正也那么有钱了,手里头不差那么一点点对不对? 他也不要多,就一百万,真的,而且是按照借的,以后赚回来了保证还上。 龚黎明信心满满,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结果,人家不接。 然后他才想起来,之前人是被龚老爷子给气走的,走之前还说什么,以后再也别找她了,房子留在这随便住,就当没她这个闺女算了。 ……瞧瞧,这算是什么话呀。 龚黎明打心底里觉得这姐姐就是个白眼狼,而且还特别小心眼,但是这种时候,他是英雄落难不得不低头,所以也就忍了。 千方百计把这个电话给拨通,龚黎明好说歹说,简直就是要达到了舌灿莲花的水平,但那头从头到尾只是很冷淡的嗯了一声。 之后在挂电话前,丢给他了一句话。 “你那点本事,也就只能做做发财梦了。” 一句话,把龚黎明心底那些游移不定全都给说走了。 他咬牙切齿,简直气的不行,就觉得自己这姐姐一直看不起他,又觉得自己现在是低人一等,干脆就一狠心,兵行险招。 他借了高利贷。 这样子来钱快,钱也多,不用经过太多让人急得要死的审核步骤,并且,他有信心能在日子到之前还上。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或者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反正都行,都是告诉了他人间真理的句子。 而那一百万到手,龚黎明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豪情沖云天的英雄,雄赳赳气昂昂拿着钱就要去滚三滚。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规划,给儿子上最好的学校,给自己买最大的房子,给,给老婆什么…… 对,给老婆一张卡,潇洒无比地告诉她,随便花! 至于他姐嘛。 哼,他可得让那个看不起他的女人好好瞪大眼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最好是能为她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跑回来低头认错才能出了他心里的一股子恶气! 龚黎明沉浸在发财梦里,兴奋的好像自己就是明天的x云x健林。 然后,在他对着周围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炫耀过一遍之后,他那位朋友忽然就开始“经营不善”了。 在他警醒过来把钱要回去之前,“朋友”带着他借的一百万和另外五六十万的全部家底,跑没影了。 第88页 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龚黎明在那一瞬间觉得,天,可能要塌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半年之约的期限还没到,高利贷的人就上门追债了,可谓是手段尽出,把他搞得不得不东躲西藏,狼狈至极,一夜之间从发财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深渊。 将近两百万,对于有钱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可对于他,那就是全部了。 家里的两套房子,一套抵给了高利贷的,那一套虽然不是大户型,但也没有说一套只值一百多万那么少啊,但对方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时候,把那利息给他好好看清楚,他原本那点侥倖这就全部都被打得精光。 高利贷高利贷,利息简直要比本金还贵。 他想说你们这是违法犯罪,大可以上法庭告状或者找警/察,但那些人只是阴阴一笑,告诉他,看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去告状再说吧。 他的妻子,儿子,甚至老父亲都成为了把柄。 还有他的事业…… 虽然单位不是什么厉害单位,但在那里他熟人多啊,如果被对方闹上门去,他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就在这种心慌意乱的时候,妻子赵翠芬忽然间就提起了以前给老爷子买的保险。 出了意外事故,保险公司要赔钱…… 利息三十万,再不给,就…… 这些念头不断在龚黎明脑海里盘旋,他觉得自己被魔鬼蛊惑了。 他姐的电话彻底打不通,就别说找人求助了,对方压根都不见他们。 “那我们这种属于情有可原,爸他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如果他不救我的话,以后我还怎么活?” 龚黎明动心了。 他难得态度很好,和龚老爷子好说歹说,甚至最后跪在家门口,说什么如果老爷子不帮他,那他就跪到愿意帮为止。 最后,老爷子长嘆一声,还是不忍心看这个儿子人到中年却忽然间变得如此落魄。 就这么答应了。 但答应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龚黎明有个主意。 他想让老爷子诈死,出车祸是个不错的理由。 他跟老爷子承诺,一旦拿到保险金,把这些事情都摆平以后,他就把老爷子接回来偷偷养,一定不让他老人家再受苦了。 但那天,老爷子只是沉默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摇摇头,跟他说:“你顾好你自己吧。” 下了决定以后,龚老爷子在外头熘达了很长时间,从早到晚,把这附近都给看了一个遍,然后打电话说让他们回趟老家。 在老家,老爷子的一个朋友手里头有点东西,他们给帮忙带回来让老爷子再看看。 龚黎明当时还觉得奇怪,不知道老爷子这是要做什么,但到了地方以后,还是他老婆赵翠芬看出来了玄机,告诉他,那玩意儿好像是夹竹桃。 夹竹桃,碰了会死人的那种东西? 当时,两口子都没往别的地方想,反而是觉得老爷子心里头在怨恨,所以想找个机会把他们都给毒死。 当天晚上,两口子黑着脸把东西拿了回去,就准备看看老爷子是打算把毒下到哪里去。 但老爷子什么也没说,把东西给收了,一句话都不解释,害得他们两口子一直憋着,也不敢在家里吃饭喝水了,就想知道老爷子到底要干嘛。 出事前一周,赵翠芬看见龚老爷子终于是动了那袋夹竹桃叶子,她看见对方抓了特别多的一大把丢进保温杯里,但是没看清放的是哪个杯子。 趁着人去烧水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去拿着看了一眼,发现那是老爷子自己的杯子。 老爷子这是…… 要自杀? 赵翠芬当时就一惊,差点把杯子给脱手丢出去,但她咬牙忍住了,扭头就想跑,可是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情节,她又害怕万一被人发现什么不对劲,鬼鬼祟祟用抹布把杯子擦的特别干净,然后立刻往外跑。 出去了,她就把这事儿告诉丈夫龚黎明去了。 夫妻二人当天晚上,坐在小区外头的人工湖旁,紧张了大半天,说来说去起了争执,最后,查了一下百科看到会出现的症状后,却忽然间冒出了个特别可怕的想法—— 反正老爷子年纪大了,他想用这种方法去折腾,那对他们反而更加有利了。 心脏出现异常状况,再加上人要是在外头没了,怎么就不可能联想到保险公司那边的事儿吧,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再趁机随机找一个倒霉蛋敲一笔?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慌慌张张往家里跑,生怕不在的这会儿老爷子已经想不开了,但回去之后看见龚老爷子好端端的在楼下散步,俩人那心里头又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龚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儿啊,你说爸这条老命,能换多少钱?” 龚黎明讷讷,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也就那么一笑,背着手,走了。 一边走,一边还慢悠悠地唱:“曾记得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 “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珠泪不干……” 第89页 唱着唱着,声调越来越高,没来由听得龚黎明一阵心慌:“眼睁睁高堂母难得相见——” “儿的老娘啊!” “母子们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龚老爷子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夹克,就那么背着手,一步三摇晃。 慢慢悠悠的,背影隐没在了深夜里。 龚黎明怔怔瞧着,忽然间,就有点茫然。 他喊了一声:“爸。” 老爷子没回应,走得远,听不见了。 出事当天,老爷子捧着他那放了许久的保温杯,里头的水浑浊不清,幽幽冒着热气。 他笑呵呵地吹着热气跟街坊邻居们打招唿—— “哎!丽丽他外公,出去买菜啊?你家那口子呢?嗨,行了!那我走啦!” “呦呵,下棋吶?我说老张,今儿个能赢一把嘛?” “谁瞧不起你呀,净瞎说,那你们慢慢下,我出门啦!” “……” 出了门,捧着杯子抿一口,老爷子仍旧是笑眯眯的,但越往前走,那笑容就越来越淡。 唔,这温度,大冬天来一口可真是暖和! 这么快可就到了十字路口啊…… 老了,老了,不中用喽。 可不要怪老头子年纪大眼睛花呀,他都看不清,前头那是什么车了。 老头子刚想起来…… 这马上,可就过年了呀…… 咚! 刺耳的剎车声响起,不锈钢的保温杯摔在地上,里头浑浊的水,也就跟着撒了一地。 龚建国躺在地上,微微眯着眼。 老头子,走喽…… …… 抽噎声还在继续,赵翠芬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她没话说,只能不停重复着一句:“不怪我们,真的不怪我们,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不是我们动的手啊。” 章成宇冷眼看着,有些厌烦,挥挥手,自己就先推门出去了。 他一直走到大门口,蹲在台阶上,心里头总觉得压着点什么东西似的,沉甸甸,搞得他特不舒服,还特想抽支烟。 旁边有个人过来,靠在柱子上,“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是会因为这种事不舒服?” “是啊。” 章成宇嘆口气,抬手去摸韩杨裤兜,就跟摸自己裤兜似的,动作无比自然流畅。 咔嚓一声,他狠狠抽了一口,又长长吐气,“这就跟医生一样,每天迎来送往的都是生与死,看惯了悲痛欲绝的家属,也见多了死人,但就算这样,心里头会不会不舒服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就为了点钱,闹成这样。” “有时候想想,都觉得特荒唐。” 低着头,沉默了几秒,他才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哎对,你赶紧的,就那个通缉犯在哪啊赶紧抓人去,你看你一点也不着急,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但韩杨摆摆手:“别急。” “他现在,估摸着要去找个人呢,先等等,等会儿咱们去下头芒山那一块儿守株待兔。” 耳机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慌慌张张正在准备找人跑路的胡三发出来的声音,韩杨站在那,双手插兜,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压根就不担心。 章成宇真是有点看不明白他意思,皱着脸,一转头,烟雾就飘进他眼里,熏得满眼泪。 咳嗽几声,他扇了扇风,“芒山,那离这里也有点距离吧,现在开车往……”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刺耳难听,响得太突兀,还把人给吓了一跳。 章成宇没回头,只是嘆气道:“别又是来了什么案子,真是到了年关,大家都趁机再来个大的不是。”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吆喝一声:“章队!芒山墓园附近发生枪击事件!” 这个熟悉的地点,让门口的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怔,心里头瞬间爬上一股子诡异的感觉。 与此同时,韩杨听见耳机里胡三的跑步声停了,他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似的,本来吭哧吭哧直喘气,但在忽然间,憋住不敢喘了。 然后嘴里磕磕巴巴,有些紧张地说了句:“你别开枪,有话咱们好好说。” “……” 沉默片刻,又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轻笑,“做个交易。” “什么?” “帮我把他给带走,我们正好有些事,得好好谈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02.18入v,倒v章节为22-50,没看的小可爱抓紧时间看了,看过就不用买了喔,么么~ —————— 老爷子唱词出自京剧《四郎探母》 第46章 第 46 章 开阔的山路盘旋,潘虹面无表情坐在后座上,身旁坐着一个同样没什么表情的人。 他们两个谁都不说话,在前头开车的胡三/反而更加忐忑,时不时往后视镜里瞥一眼。 “小……虹姐,后头好像有尾巴。” 潘虹眼都不眨一下:“甩开。” “……” 胡三吞吞口水,余光瞥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忍不住冷汗直冒,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第90页 他是被一条陌生简讯给引到这里来的,得知潘虹在此处之后,顿时就怒气沖沖想过来堵人,哪知道对方竟然随身带了把枪,而且,看后头俩人这情况,好像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来脾气归来脾气,他还是一个惜命的人的,赤手空拳去对上一个带着枪的人,傻子才会干。 幸好潘虹这时候还挺理智,跟他说,用另外一个假身份送他离开做交易,让他最后再帮一次忙—— 有商量机会就行,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跟这些个背后一团黑的槓不起,也是没得选择。 这时候,他开着车往高速路口那里转,心里头又纠结又紧张,想让他们说几句,又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不好离开。 这车里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实在是不习惯这种感觉,特难受,就跟背后有针扎似的。 黑色的小轿车拐了个弯,绕过最后一个大弯,剩下的路,基本上都是走直线了。 差不多再过个一公里,就能直接上高速。 潘虹说让他开上高速之后顺着往东,一直往前就行,等到该拐弯的地方,她会提前说的。 就这么一路纠结,等到车子完全下山开上高速通道,后头终于有人捨得开口打破沉默了。 是潘虹。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山上开过枪一样,神态自若,一点也不紧张。 就这么笑着,转过头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霖霖,演的挺不错,差点我都被你骗了。” 陈显霖目不斜视,压根不想看她,只是冷哼一声,不说话。 潘虹也不在意,拨弄了一下长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你们姐弟俩搞得这一出,今儿个,兴许还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就是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刚才那动静有点大,估摸着已经有人报了警,你就先帮我挡挡警察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间有了想倾诉的欲望,她嘆口气,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前方,“有时候啊,这人的命,还真是好玩。临了临了,下棋的自己成了个棋子,说被人扔就被人扔,还不得不忍气吞声,你说说,这事儿憋屈不憋屈。” “我知道,你早就查到我身上了吧,跟你姐联手演的那出戏,就是为了把我逼急,让我动手,是吗?” “但说实话,这次啊,我还真不是因为你们俩这小屁孩。” 说着,又往后头瞥了一眼。 视线范围内,有辆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黏煳的要命,怎么甩都甩不脱。 潘虹有些不高兴了,脸色沉下去,“胡三,开快点,到前头那个岔路口,直接顺着路口下去往休息站拐,然后再开上去甩了他。” 说着,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戳戳陈显霖肩膀:“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姓楚的勾搭上了?” 这话一出,陈显霖目光一闪,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虽然不明显,却被潘虹看了个正着。 忍不住就笑:“年轻人,有机会啊多跟你姐学学,那小丫头片子也就比你大几岁,但她啊,可是真难搞——” “也不会把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 “说够了没?” 反正也被她看到了,陈显霖懒得跟她多费心思,眼睛一闭,“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嗡,烦不烦。” 潘虹听了,捂着嘴呵呵笑出声。 笑完,又嘆气,摸了摸眼角,不管她再怎么精心保养,但这岁月的痕迹啊,或多或少还是会出现一点的。 这会儿心里头决定把所有事情放下了,反而轻松许多,也突然间开始羡慕起这些有什么都敢说的年轻人了。 多好啊,她以前,也这样年轻冲动过。 “我知道,你就惦记着把我拉下来收拾一顿,也难为你了,这些日子天天还得对着我摆一张笑脸——” “你说你要是真傻多好啊,那样子还挺招人疼,兴许我就不为难你了。” 陈显霖勾勾嘴唇,皮笑肉不笑。 他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又回到了以前相处时的气氛,潘虹也不是什么喜欢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见状,收了声,目光重新转向窗外。 表面上看,车里气氛虽然不太好,但好歹是没有什么大冲突,可实际上—— 她手里有枪,枪口稳稳噹噹抵在陈显霖侧腰上,保险已经打开了。 这种情况下,谁闲着没事去找事? 陈显霖靠在那里,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心里却有些焦躁不安。 刚刚潘虹说后头跟着的人是姓楚的手下,他听过的姓楚的也就那么一个,跟韩杨算是有那么点“交情”,所以暂且算是“自己人”追过来了。 他跟陈秋玥本来是计划好了,当着陈老爷子的面坑潘虹一把,然后再逼她撕掉面具直接动手,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在身上藏了把枪。 藏的那么隐蔽,掏出来的时候又那么顺手,估计是每天都随身携带。 就那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她直接就拔枪翻脸了,当时那枪口对准的是他家老爷子,但陈秋玥过去推了一把,他就只看见了有血,并不知道到底打中了还是蹭到了。 看手机那一下,绝对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对潘虹很不利。 第91页 这一点,陈显霖敢肯定。 因为当时她那个一闪而过的阴狠表情,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他现在闭上眼,都能清楚回想起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忽然间逼得她这样豁出去? 这可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 他想跟韩杨知会一声,但上车的时候,他被潘虹用枪指着脑袋拉过来的,而且上去之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叫胡三的傢伙直接把他手脚给捆了,他现在没办法动,自然也就拿不到内兜里藏着的手机。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祈祷老天爷保佑了。 虽然他不虔诚,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嘛,希望老天爷想再给浮屠塔装修一下,顺带着救他一命吧。 …… 陈显霖在这边胡思乱想,而另一边,他想传消息却没办法传的那位,正开着车在路上飞奔。 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这个疏漏出在那小子身上。 这会儿开着车,韩杨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他之前拜託楚兆那傢伙派过去了一个身手不凡的手下盯着潘虹,这会儿变故一生,就赶紧跟那人联繫。 结果对方只是跟在车后头,人虽然没跟丢,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但听说被拽走当人质的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身上没什么伤口之后,韩杨稍微放了点心。 脑中一思索,想也知道潘虹忽然大变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无缘无故,潘虹那个求生欲极强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简直就像是自杀的行为。 一定是刘正涛那边动手了。 接到那个报警电话之后,章成宇带队直奔芒山去了,而他则是一个人开着车,开了gps定位,往上头小蓝点的移动方向追过去。 还好,之前他随手把自己那个备用手机给了陈显霖,当时想着方便联繫,这会儿,倒成了追踪的好东西了。 汽车开的飞快,窗外风声都鬼哭狼嚎起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随手按了免提:“什么事。” “你那边什么情况?” “嫌犯上了高速,我的人跟在后头跟着,目前没什么大动作,之后就保不齐了。” 山上信号不太好,章成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煳:“一路注意安全,对讲在副驾驶的盒子里,这边已经叫了救护车,五分钟一定点,我带特警队这就跟上。” 韩杨嗯了一声,勐地一打方向盘,车轮在地上刺啦一声,蹭出一条黑色痕迹。 他抄小道,再次加速了。 拐上一个小坡后,他开了口,是问他脑内寄宿的生物。 “离多近才能截取信号波段。” 机械音滴滴响了几声:“最近三公里。” 三公里? 现在还是差的太多,多得他不自觉有点心急了。 但这种时候,务必要保持冷静,韩杨只能抓紧方向盘,把油门几乎踩到底,在宽敞的大路上飞驰。 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场面,汽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掀起一阵狂风,咻地一声就过去了。 和代表陈显霖的那个小蓝点的距离在慢慢拉近,他时不时瞥过去一眼,发现对方拐了弯,没多久之后又飞快调转方向往另一条路上走。 韩杨一想,就知道了这是他们在甩尾巴。 不过这样一来,对方的速度就不得不适当下降了,稍微缩短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十公里。 五公里。 ……越来越近。 他抄小道,从另外一个入口过,这会儿车子勐地一颠,终于是上了高速。 但很奇怪的是,地图上那个小蓝点忽然间停了下来。 韩杨皱眉,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正巧又是一个五分钟,对讲机里章成宇问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他们停了,可能是又要换路线。” 那头爆了句粗口,“这他妈……那傢伙搞什么呢?!你现在在哪?” “刚过一个休息站。” “那离得近了,我们就在你后头,差不多也已经快到休息站那了。” 话音刚落,韩杨就忽然听见耳旁有个声音响了。 滴地一下—— “进入信号范围内。” “正在开启目标定位,宿主是否要截取目标人物通话信息?” 韩杨目光一闪:“截!” 他倒是想知道,他那位“和蔼可亲”的刘叔叔,到底是用了什么厉害的办法,竟然能让潘虹不管不顾直接这样开启自杀式行动。 可真是有大本事啊。 第47章 第 47 章 在休息站那里和后头的车别了个来回,胡三简直跟玩命似的,转过头就飞奔。 后头潘虹仍旧很淡然,笑了一声:“往上林县那条路走。” 胡三有些诧异:“上林县?” “前头一公里,左拐,下高速。” 胡三抓着方向盘,感觉汗都要下来了。 他腿还有伤,如今这么一折腾,疼的腿都直哆嗦,但是他又不敢吭声,生怕惹后头那位生气。 以前没跟这个女人有过太多接触,顶多就是电话联繫,除了最开始见过短短几分钟,他藏在海城隐姓埋名这几年,基本上就没有再见过对方。 第92页 几个小时前,他打电话过去,态度无比嚣张,可是现如今这见了人跟人面对面,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 至于是哪里可怕,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这人不好惹。 而且,他想要离开这里,还得靠着对方出手,所以这会儿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乖乖照做就是了。 车子飞快,往上林县的那条路其实路况不太好,但他也不敢减速,一路颠簸着往前沖,后头的小尾巴总算是没了影。 潘虹在后头指挥着,绕了个道,越走越荒凉。 在最后一个岔道口的时候,她忽然喊停了。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手一指:“左边。” 上林县,是海城下头的一个典型贫困县,里头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不光是胡三,陈显霖都不是特别明白她为什么要往这里跑。 如果说有警察来抓人的话,这个村子的地形看上去,可真不是什么容易逃脱的地方。 除非,她进来就压根没有想出去。 想到这,陈显霖忽然心中一咯噔,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交代到这里了。 但他没什么后悔的心思,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让当初害了二哥的女人不能继续得意下去,他觉得挺值。 心态放的开,人自然也就不紧张。 潘虹瞥了他一眼,觉得还挺有意思,“这么镇定,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办,有恃无恐?” 陈显霖冷哼一声:“随你的便。” “啧。” “有点胆气,就不知道这是硬撑呢,还是真不怕。” 潘虹抿嘴一笑:“要是真那么硬气,我倒是得高看你一眼就。” 车子没进村,转了个弯,往后山去了。 停在一个老房子前头,潘虹拿枪顶了他一下:“下车吧大少爷,都到这里了,就别惦记旁的事儿了,安心点,咱们有话进去说。” “……” 胡三在后头一瘸一拐地跟上,老房子门一开,一层灰就飘了下来,他在前头被呛得直咳嗽。 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灰,但潘虹就跟没看见似的,把人往里头带进去,直接就拉着人上了二楼。 绑人的时候,她还长吁短嘆:“真是累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陈显霖不说话。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不是被个疯女人绑走,就是又被个疯女人当人质挟持走。 他这辈子,兴许是跟女人犯沖,谁都看他不顺眼一样。 二楼有个大阳台,陈显霖就被捆在对着阳台玻璃,屋子正中央的的木柱上。 粗麻绳捆得很紧,磨得手腕特别疼。 他咬牙忍了,“有什么就说吧。” “等等。” 潘虹揉揉脖子,对着胡三抬了抬下巴,“把这里擦一下,我要坐。” 胡三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真想把抹布丢她脸上,但是一想自己还得拿东西,不想忍也得忍。 一边转身,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等他都搞定以后,一定要这个女人好看。 就这么,收拾出来了一个可以坐人的地方。 潘虹大大方方坐在那,冲着对面的胡三温柔一笑,却是忽然抬手砰地一枪。 “啊!!!!” 子弹打进了胡三没受伤的那条腿,他哀嚎一声摔倒在地,鲜血一股一股往外冒,很快就蹭了一地都是,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他抱着腿惨叫,声音断断续续:“疯女人,你干什么?!” “没什么,怕你跑了呗。” 潘虹笑得很柔弱:“真讨厌,我一个小女人,要是动起手来,哪里能打得过你呀,忍忍吧。” “动别的心思的话,下一次,可就对着脑袋打了喔。” 陈显霖在斜对面看着,枪声响的时候当时就眉心一跳,皱着眉,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字—— 心如蛇蝎,翻脸无情。 还好那枪没打在自己身上。 胡三被她这说翻脸就翻脸的架势给吓到了,又惊又怒,腿上又是钻心的疼,疼得几乎要昏厥。 他还没意识到潘虹那一枪,是直接对着他膝盖打的,这里也没有医生,不知道他那条腿有没有被打碎骨头,以后…… 还能不能站起来了。 但他确确实实是不敢再乱想别的了,努力往后头缩了缩,眼泪鼻涕一大把:“我错了,虹姐,我真的就是想离开海城而已。” “安心,会让你走的。” 潘虹笑笑,垂眸盯着手里那把枪,嘆了口气。 “霖霖啊,身上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陈显霖眯着眼,心说你他妈的叫谁霖霖呢,嘴上只是冷冷淡淡回了一句:“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不该带的。” “比如,追踪器?” 潘虹一挑眉,那细长的柳叶眉拉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我问过了,你最近好像跟个警/察关系挺不错,整天主意这么多,没有问人家要点什么东西?” 关你屁事啊。 陈显霖面色不变,“你知道的还挺多,既然知道那么多,现在又怎么跟个丧家之犬似的抓着少爷我到处乱跑啊,图什么啊你说。” 第93页 但潘虹无视了他后头的话,点点头,沉思一秒:“看来是带了。” “……” 靠? 这人怎么回事? 潘虹靠在椅背上:“带了也好,其实我倒挺想见见跟你关系不错的小警察来着,以前我都没留意——” “要不是查你,我还不知道那人竟然是韩卫国的儿子呢,真是巧了,这大概叫做,缘分?” 陈显霖盯着她,表情忽然阴沉下去了。 同时,对面那不停哀嚎呻/吟的胡三也僵住了,反应比他还大:“那男的是他儿子?潘虹!你到底……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陈显霖还没明白过来这个陌生男人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潘虹就皱着眉摇摇头:“你小声一点,吵得我脑袋疼,烦人。” 话说的跟撒娇似的,那腔调,说是现在她在跟小情人打情骂俏都有人信。 只要无视掉她手里那把枪。 “霖霖啊,这次呢,你可不要太得意。你潘姨不是输在你们姐弟俩的手下,更不是输在那小警/察的手下,要说输啊……” “只能算输给自己了吧。” 她笑笑,这次,笑容里多了点自嘲的味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你也别怪潘姨下手太狠,这世界上,你说谁不得先为自己考虑啊?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你,我觉得你也会这样选择。” “只不过啊,就这样低头还总觉得心里头不太舒坦……” “这样吧,你把那小警/察引过来,我放了你,跟他好好说说,怎么样?” 陈显霖不吭声。 潘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多变了,他在这里还好,要是换了其他人,他安不下心。 更别说这女人提的这什么鬼要求? 言下之意就是,把韩杨引过来,然后用对方的命来换他的命? 陈大少爷可干不出来这种下作的事儿。 “不愿意?” 潘虹转了转手/枪,忽然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就这么对准了他胸膛:“啪——” 她只是配了个音,但保险开着,扳机扣着,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开枪。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你都不愿意?” “捨己为人,看来是关系匪浅。” “哦对,我记得你喜欢玩男人对吧?难道说这次……” “不错呀,敢玩人民公僕,这胆子,潘姨是佩服的。” 陈显霖听不下去了,后槽牙都咬得咯咯响:“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内里都烂透了,我就跟你说吧——” “就算我跟他没关系,我也一样不会拿人家的命来换我出去,都跟你似的那么卑鄙,人类都要灭亡了!” 潘虹忽然间大笑起来:“你果然还是这么容易被激怒,哎呦,那这样的话,我可就得好好看看了。” 说着,起身,慢悠悠地把枪口抵在他肚子上,伸出一只手,就按着他侧腰往下摸。 “在哪呢?” 她啧了一声:“藏得还挺隐蔽。” 说着,已经摸到了有暗兜的上衣,仔细摸索几下,炫耀似的一挑眉:“找到了。” 手机被拿出来,她掂了掂,“这不是你的手机,对吧?里头有没有藏什么东西?我看看——” “简讯来往还挺频繁,早点睡,晚安,别梦到我啊下回收拾你?” 转过身来,摇头感嘆了一句:“还真让我猜对了,打情骂俏呢?” “年轻人,谈起恋爱来可真是有精力。” 陈显霖干脆闭上眼,不想看见她。 再多看一会儿,他估计要控制不住自己去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这种人,简直欺人太甚! 气得他肺都疼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上头单单只有一串号码,没有备註,但潘虹刚才见过,“瞧瞧,这可就打过来了,让我接吗?不说话我就接了啊?” “……” 陈显霖一动不动,当自己已经成了雕像。 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给堵上。 潘虹也就是说说,他要不让她就真不接了? 恐怕手机都没打算还给他。 他怎么总是这么憋屈,难道说他看起来好欺负? ——气死人了。 潘虹笑吟吟地接通,开了免提,还没说话,那头就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潘虹是吗?见一面吧。” “啧,你就是那个小警/察?” 她重新坐下去,“好啊,你想约在哪里?” “十五分钟,我去找你。” 陈显霖眉头一皱,勐地睁开双眼。 韩杨要来? 他心里头忽然就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又想让对方快点救自己出去,又不愿意让对方过来。 这里很危险,这个潘虹…… 她看起来像是准备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韩杨如果过来,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担心。 “你把电话还回去,我要跟他说几句。” 第94页 潘虹抿嘴,说了声可以,转过身,把手机举起来离陈显霖近了点:“说吧,人家找你呢。” 陈显霖目光微闪,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我挺好的,你别过来。” 那头忽然传来嘆气的声音,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回了一句:“别怕,有我呢,等着。” “……” 声音被驳杂的信号传送过来,稍微就有点失真,显得比本来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更加柔软。 陈显霖低着头,不说话。 他只是在想,他爸以前骂他的话其实挺对的。 一个拖油瓶。 一个不中用的废物。 ……他怎么老是帮不上忙,还得需要人来救啊。 电话挂断了。 潘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怔怔看着窗外,半晌后,才轻笑一声。 “挺好,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我啊,还真是老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 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胡三在旁边疼晕过去了,潘虹好像有点累,忽然间脸上挂满了疲惫的表情,靠在那里对着窗外发呆,也没兴致故意惹人生气了。 十五分钟。 一个漫长无比的十五分钟。 直到外头忽然传来汽车来过的声音,潘虹才眨了眨眼,轻声念了句:“来了。” 陈显霖瞬间紧张起来。 他胳膊麻掉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努力在后头悄悄拽绳子,因为他害怕待会儿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实在是太憋屈了。 潘虹起身推开阳台的门,从她那个方向,看得到外头多出来的那辆车。 她看见有个人从车上下来了,抬起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潘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招招手。 “门没锁,进来吧。” …… 韩杨进门的那一瞬间,第一眼就看见了正中央的木柱上捆着个人,脸色好像很苍白的样子。 他微微皱眉,想过去,刚一抬脚,招唿他进来的女人就笑眯眯堵住了他的去路。 低头一看,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肚子上。 “初次见面,用这种方式跟你打招唿,实在是不好意思。” “以前听刘正涛提起过你,说你这人聪明,以后肯定能跟你爸一样,当个好警/察的。” 韩杨垂眸,看着面前这个笑起来格外温柔的小女人,唇角微微上扬:“编的挺像,看来你跟他还挺熟。” 潘虹不说话了,又重新打量了他一圈。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 聪明人跟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大多数都是没头没尾的,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明白,换话题也是无比自然。 而别人听了,可能就是一头雾水了。 潘虹推开一步,客客气气往旁边点头:“坐吧,就等你呢。” 等着双方都坐定,这次见面的真正目的,才算是即将拉开帷幕。 安静的屋内,唿吸声一起一伏,韩杨在对面坐着,忽然一笑:“他拿你女儿威胁你?” 说完,又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和他的女儿?” 潘虹神色一凝。 这句话出来,她觉得自己的估量,可能得再考虑考虑了。 “你还知道什么?” “那得看,你打算跟我说什么了。” 两道同样锐利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硝/烟瀰漫的感觉。 潘虹笑不出来了。 她甚至开始有点恼火,拿着枪的那只手握得十分用力,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一个秘密。 为什么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知道? 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还是刘正涛为了除掉她,竟然连各种事都跟别人说? 她咬牙:“那边躺着的是杀你父亲的兇手,交给你处置,你可以现在杀了他,去吧。” “不行!” 陈显霖的声音带着惊慌,好像生怕他真的把这话给听进去似的:“韩杨你别听她的,别杀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垃圾把你的前途搭进去。” 韩杨目光转了个方向,看过去,眼底带上了暖意:“我不会的。” 陈显霖咬住下唇,被他一个眼神看得有点鼻酸,手指忽然间又是钻心的疼,疼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绳子好像…… 松了点? 陈显霖又惊又喜,飞快看了韩杨一眼,悄悄摇摇头,示意他继续。 潘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小动作。 就算能看见,其实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管了。 她只是嗤了一声,好像有些不屑:“真是情深义重,年轻人,爱情可是这世界上最不保险的东西——” “我把胡三交给你,他就随你处置,我再用陈大少爷跟你换一个人。” 韩杨看着她表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刘正涛?” “是。” “你换他?怎么换?” 潘虹沉了脸:“让他去死。” “……” 第95页 “他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送福利院。” 潘虹阴着脸,“当孤儿,也比让他养好多了,这个条件对你来说简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吧?” “确实。” 韩杨勾唇一笑:“我只是想问一件事而已,你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个忙。” 潘虹顿了顿,随即瞭然:“好。” 第48章 第 48 章 “你想问的,是你父亲开没开枪的事儿吧?” “他没开枪,是刘正涛开的,其他人不知道是因为刘正涛在他们到场之前,就已经在屋里了。” “买兇/杀人的是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就这小子——” 潘虹转过身,指着柱子上的人,微微一笑:“死了对我更有利,逃过一劫也无所谓,反正效果达到了,挺好。” 陈显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怒火翻腾。 就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态度。 他二哥的命,他母亲的命,不是让别人用那种随意的态度去评判的。 韩杨微微皱眉,递过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后来呢?” “后来?刘正涛苦苦哀求你父亲不要把他这事儿说出去,为了这事儿,都跪下来低声下气求人了,你父亲自然是答应帮忙隐瞒了。” “只不过,这小子的来头可不小,顶上怪下来,那你父亲认都认了,还怎么改口?” “刘正涛不放心,托我找人,我就找到了胡三。” “你也知道的,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不就是死人?” 韩杨点点头,“所以,他现在是用你女儿威胁你,让你把所有事都认下——” “夜玫瑰又是什么?” 潘虹忽然一惊。 手上,枪又拿了起来。 “年轻人,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也许你自诩正义,怀揣英雄梦,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但我告诉你,就凭你的力量,你撼动不了他们的。” “你看我,我的人脉比你广,可现在呢?我得躲在这山沟沟里,成了他们的替罪羊,还得是心甘情愿的。” “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韩杨表情不变,嗯了一声:“好。” 他这么干脆,倒是让潘虹狐疑地又多看了他几眼。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吧。 韩杨瞥她一眼:“怎么?” 潘虹笑了:“没事,就觉得你这个人,挺特别的。” “是吗。” 韩杨不置可否,笑笑,过去帮陈显霖松绑。 绳子已经解开了一小半,为了这一小半,陈显霖那细皮嫩肉的手腕都磨破了好多,看上去实在是悽惨。 韩杨紧紧盯着他渗血的手腕,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想赶紧收回去:“你别看。” 他还惦记着韩杨的那个小秘密。 不想被别人知道。 但手没有挣脱,还是被人紧紧抓着。 韩杨皱着眉,仔细帮他捏掉了麻绳碎屑,低声说了句:“没事了。” 说着,一手按在他后脑勺,轻轻揉了揉,“我们走吧。” 潘虹把玩着手/枪,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随手一丢。 那是个u盘。 “里头是这些年来刘正涛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着,嘲讽一笑:“我不能被他们知道是我泄露了秘密,真不好意思,这个黑锅你就帮我背一下吧。” 韩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u盘收好,就去拽倒在一旁的胡三。 但他刚弯腰,胡三忽然往旁边一窜,竟然是早就又醒过来,听见他们在说话,忍着没吭声装样子呢。 听见韩杨过去要抓自己,他就装不下去了。 不赶紧趁机躲,他两条腿都带伤,一定打不过对方。 电光火石间,他就那么直接冲着韩杨撞过去,像头野牛一样。 他可能以为自己这个体型,撞翻一个人没问题,那就一定有机会逃跑吧。 但他没料到旁边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中用的年轻人会忽然抬腿从旁边踢过来一脚。 一下子就把他身子踢歪了,没撞到人,倒是撞上了旁边的门。 砰! 胡三倒在地上,头晕眼花。 这样子,韩杨盯着他,心想果然这人能躲这么多年,完全就是因为潘虹的功劳啊,要不然,可能一年都躲不过去,直接被人抓了吧。 伸手把人拽着往外拖,顺手又拉住了身边的人,小声说了一句:“那一脚踢得真漂亮。” “……” 陈显霖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怎么?情绪这么低落?” “……不开心啊,那我,帮你报仇?” 说着,韩杨捏捏他后脖颈,把人拉出门之后,这才回过头去看屋里的潘虹。 微弱的光从外头透进去,潘虹安静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起来就像是在在发呆一样,她没有话要说了。 倘若是无视掉她拿着的枪,这个画面,完全可以用“岁月静好”四个字来囊括。 第96页 “对了,回头用不用带你女儿去做个检查?” 韩杨暗示性的在陈显霖小臂上轻轻捏了捏:“用的话,我倒是可以找人带她去趟医院。” 潘虹一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干什么?” “查查她有没有什么隐性疾病。” “你和刘正涛,不是同母兄妹吗?” 外头,陈显霖勐地抬头,双眼瞪得圆熘熘,完全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瞪着他。 而屋里头,潘虹的脸色瞬间全都黑了,她抬手就是一枪,啪地一下打在门边,溅起一堆烟尘:“滚!!!!!” 韩杨面不改色地转身,拉着人离开。 下楼的时候,捏了捏陈显霖的耳朵:“帮你报仇了。” “……” 陈显霖手紧了紧。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嗯?” 他又嘆气:“算了,以后想办法让你拖累我好了。” 韩杨垂眸,看着他,踏上一楼的地板时,这才忍不住笑了。 勐地伸手,使劲揉他头髮:“你怎么那么可爱。” “可……” 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忽然砰地一声巨响。 特警队进来了,早在他们在里头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部署了。 二楼的门在听见动静后,飞快被关上。 潘虹开了阳台的门,站在那里,神情恹恹:“不用你们费劲,我自己来。” 说着,笑了笑。 虽然看不到韩杨,但她可以用喊的:“我还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等你把她送到福利院,就知道了。” “不想让它变成定时炸/弹,就做好你该做的事” 说完,楼上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枪响了。 韩杨面不改色,把胡三往前头一丢,等着来人过来接手。 就在这个空当里,他趁着没人看见,抬脚踩在胡三胃部靠上的位置,掂量一下,勐地一脚踢下去。 咔嚓。 陈显霖似乎都能听见对方骨折的声音。 晕乎乎的胡三惨叫一声,晕了疼醒,醒了又疼晕,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也来一枪。 陈显霖愣愣瞧着,忽然冒出来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姐和……” “我爸他们怎么样?” …… 潘虹的那一枪,打到了陈秋玥身上。 不过幸好,伤得不严重,子弹卡在肉里,不算特别深,做个手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韩杨把人拉到了医院,车停在门口,没立刻下去。 他转过头,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我动心了。” “……啊?” 他静静看着陈显霖,笑了笑:“潘虹说让我去杀胡三的时候,那一刻,我动心了。” 但为什么没动手呢? 其实就算他动手又能怎么样?外头的人不会知道人是他杀的,潘虹会带着秘密去死,然后呢? 就没人知道胡三是怎么死的了。 可他没动手,只是稍微有些动心,后来,又飞快把这心思给收了起来。 因为当时他看见了一双因为他而惶恐不安的眼睛。 那种感觉,说实在的,很让人…… 控制不住自己。 韩杨偏下头,一只手贴着捧着,凑过去吻他。 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微微张着,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但随着舌尖的轻柔描摹,很快,嘆息一般的声音就从喉咙深处溢出。 陈显霖勐地伸手把他推开,微微喘息,慌慌张张去开车门。 下车的时候,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真叫人头疼…… 韩杨目送他远去,稍稍敛眸,唇边的笑意慢慢就下去了。 他翻出来个转换接头,把潘虹留给他的u盘拿出来看,一个个看过去,眼底的寒霜就越发浓郁。 飞快复制了一份之后,他找到了几个邮箱发过去。 然后拨通电话。 “楚先生?” 他手指在腿上点了点:“有个好东西,送给你了。” …… 陈显霖回来的很快。 就在韩杨把“礼物”送完之后没多久。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气唿唿上车,“死老头,又开始骂我,没完没了。” 韩杨看着他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模式? 已经成了习惯,说改,可能谁都不适应吧。 所以就这么吵吵闹闹下去,反正,中间不是还隔着一个陈秋玥? “去你家。” 陈显霖耷拉着脸:“脏死了,我要洗澡。” 说是洗澡,倘若真的那么单纯,又何必偷偷摸摸瞥他一眼,接着飞快躲开呢? 韩杨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好,脚下油门加大了些。 打开门,都没来得及把门锁好。 钥匙哗啦一下,顺着柜子边缘掉在了地上,但没人有空去捡,它的主人这会儿正忙。 陈显霖喜欢从他下巴处开始吻,一直往下滑,滑到喉结处张口咬住,用舌尖和嘴唇舔吻,牙齿轻轻摩擦着,吻得火气压都压不住。 第97页 隔着一层布料,伸手去往下抚弄,撩拨到情动,人才刚踏入浴室的门,身上衣裳也只是松松垮垮。 哗啦—— 温热的水激发出来的,仿佛是互相身上的热气,陈显霖的眼眸微垂,手紧紧抓着韩杨胳膊,咬着下唇,从脚底板舒爽到天灵盖。 他长长的睫毛被打湿,水珠挂在上头,就好像是眼泪一样。 每当他眼皮微微颤抖的时候,透出来的那些,就是一股子无意识的引诱和放/盪。 叫人慾罢不能。 韩杨空出一只手,去勾对方下巴。 因为他喜欢看面前这人的表情,每当这个时候,对方的眼神就格外柔软,加上深处的情感—— 那双眼睛,可真是漂亮至极。 眼尾就像是被谁揉红了一般,看得人火直往下沖,想要将他吞下肚。 韩杨被他看着,心中微动,不由自主低下头,吻他眉心,轻柔又充满怜爱之意。 “你已经……” “都这么硬了啊?” 这是第一次,陈显霖听他说出这种话。 相较于以往,他的反应都是有些压抑或沉闷的,那样子虽然很性感没错,但头一次听到这种话,陈显霖还是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好像,更兴奋了。 他很自然地就环住韩杨的腰,把人往后头拉,身子贴在一起,何处滚烫自然是一清二楚。 上次醉酒后的回忆勐然就翻了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表情变得很诡异,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一点,脸颊开始微微发红。 “韩杨……” “嗯?” 他咬咬牙,跨进了浴缸,跪坐在那里。 乌黑的头髮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处,总让人觉得他脸上红晕似乎是又多了些。 拉着那只手,他看过去一眼,便有些入了神,连对方同样跨进浴缸都没反应过来。 那双手,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曾经就那么温柔地钻进过他的身体,带来灭顶的欢愉。 被人抱住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想了想,觉得自己本来也就是个二皮脸,还有什么豁不豁得出去。 于是便咬牙,直起身子,抓住对方一只手,十指相扣,就这跪坐的姿势微微转头过去索吻。 吻到气喘吁吁,身子不由自主就摆出了邀请的姿态,虽然羞耻,但很诚实。 他说:“你要不要,操/我……” 他感觉到后背抵住的身体微微一顿。 随即,有两片嘴唇贴在他后脖颈上,温温柔柔的亲吻,不疾不徐地将手指化作灵活的小蛇,一只,两只,三只,悄悄往暗处钻去。 池中的水,原本只是轻轻荡漾,可到后来,合着那开始沙哑无力的低吟,越发兇勐地摆动起来。 那水,最初只是温热,可慢慢却又让人觉得又烫又辣,被完全打开的身体浸泡在其中,烧得叫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兴许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要忘个一干二净。 雾气腾腾,慢慢什么都变得迷濛,叫人看不清楚了,但声音仍旧能够传出。 有人紧咬下唇,却还是免不了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异动,勐地一下被推到最深,便啊得一声惊喘,脚趾都忍不住痉挛。 “轻点,轻点……太……太深了,唔……” 但有时候做有些事,话总是要被人反着听的,或者干脆就无视。 他有些招架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推送,身子瘫软到自己都开始往下沉,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头皮发麻,指尖发抖,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哭叫出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自己快死了。 下一秒,有人俯身吻掉他的眼泪,抱着他,动作仍旧那么温柔,可底下却还是一波比一波兇勐,逼着他出声。 疯了,真的要疯了。 …… 躺回床上的时候,陈显霖满眼空茫。 他说渴,韩杨给他接水。 接完了水,又不喝,只是盯着发呆。 半晌后,勾勾手指,要韩杨凑过去。 刚凑过去,下颌就被拍了一巴掌,倒也不疼,只是有点纳闷。 韩杨垂眸,坐在床边静静盯着陈显霖,就见对方深唿吸一口,仿佛是在补充力气。 然后恶狠狠伸手过来捏他下巴,力气不够也要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骂他:“去你妈的,你想搞死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说脏话? 大概因为我是一个粗俗的女孩(小声) 第49章 第 49 章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就这么一夜睡过去,陈显霖躺在床上,还有点没回过来神。 他发誓,今后再这样他就是狗。 虽然说很爽没错,可是…… 他差点以为真的要死了。 还当着韩杨的面哭了。 二皮脸也怕丢人,这会儿一回想,陈显霖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嗡跟一群蜜蜂在飞似的,让人很抓狂。 总不能说…… 他被人操哭之后,还他妈丢了魂吧? 一次比一次刷新丢脸下限,简直让人心如死灰,无法面对人生现实。 命歹,命歹啊! 第98页 他闭上眼,感觉有点饿。 浑身上下虽然清爽,但是难受起不来,动一下就感觉骨头架子要散了,好像自己现在是个古墓里的干尸,一动就哗啦啦—— 他迷迷煳煳往旁边摸了一把,被窝里没温度。 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他怎么不知道? 陈显霖皱着眉,费劲把床头的手机扒拉过来,打开一看,上头有条留言: 有事外出一趟,记得吃饭,等我回来。 留言是八点半的,他看看时间,不由得一惊。 卧槽,现在都下午两点了? 怪不得他这么饿。 想想,也只能叫外卖了。 想喝点粥,来点没滋没味的东西填饱肚子。 他躺在床上点了外卖,完事以后手机一扔就要闭目养神去,但才刚闭上眼五分钟不到,就听见有人按门铃的声音。 外卖不会这么快就过来吧? 他不想动,觉得可能是谁敲错门,可那门铃声虽然很温柔,却像是在跟他比耐性一样,一响一停,搞得他要抓狂。 顺手翻了件并不合身的睡袍,就那么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睁着迷迷瞪瞪的眼,万分艰难地跑过去看到底是谁。 “妈的,让少爷知道你敢是敲错门你就……” 门开了。 外头站着好几个人,看见他,都是一脸惊讶。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女人微微皱眉,那个神态,莫名让陈显霖觉得有点熟悉。 顺着对方惊愕的目光往下看,他忽然发现,睡袍的领口太大了,大到压根盖不住昨晚上韩杨在他脖子锁骨那里留下来的吻痕。 这个就…… 有点尴尬了。 陈显霖默默把领口给抓住,完了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姿势一点也不潇洒。 而那个女人用一种很诡异的探究眼神盯着他,沉默片刻后,客客气气说了声抱歉:“请问,这里不是韩杨的家吗?” 陈显霖一愣,下意识就回:“是啊,你找他?他早上出去了,这会儿不在。” 女人目光好像更加诡异了,“那请问你是……” “我……” 陈显霖顿了顿。 ……他是谁? 对啊!他们好像从来没说过确定关系的话! 那他这被睡了又睡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这不行。 陈显霖皱眉,“他男朋友。” 说完顿时浑身舒爽。 回头等姓韩的回来,他非得…… “这样啊。”女人点点头,打断了他的思路:“那能不能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有人来家里找,让他今天尽量早点回来啊——” “这个,我们这边主要是跟他联繫不上,所以没打招唿直接就过来了。” 这话说的,陈显霖觉得很不对劲。 他看着女人微微皱眉的样子,又看对方抿唇微笑,越看越觉得跟一个人很像。 这么一联想,他忽然间腿肚子有点抖。 “那个,能问一下您是谁吗?” 女人哦了一声,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模样和某个人简直如出一辙。 她说:“我是他妈。” “……” 完了:) #浴室激情y之后顶着一身吻痕见家长,请问一下大家,我这还有救吗# …… 沉默了大半天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响起来,韩杨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中断谈话,转身走到门外,神情立刻温柔了下去:“睡醒了?吃饭了吗?” “呃……” “那个,你……” “你在哪呢?” 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吞吞吐吐,韩杨下意识皱眉,“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什,什么时候?” 这话里的不对劲简直都快冲出手机了。 韩杨隐隐有些担心,“你真的没事?” “哎呀你怎么废话这……嗯,咳,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快回答我。” “……” 这人疯了?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估算了一下,韩杨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差不多半个小时吧,你在家等我回去,好吗?” 那头语气有点迫不及待:“好好好,你快点哈,我等你,拜拜。” 说完就挂,半点反应时间都没给留。 韩杨被他这神神叨叨的一通给弄得有点懵,不由得揉揉鼻子。 屋里头的事情还没结束,他推门进去,瞬间,脸上的温柔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和刚才那个温言软语的人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 他重新坐到位置上,身旁的是上头派下来的稽查队的几位,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昨天从潘虹手里拿到的关键性资料。 稽查组成员个个表情严肃,迫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刘正涛。 “刘局,这些事……” “我确实挺想听您一个解释的。” …… 这事儿,还是得从昨天说起。 看完那些资料之后,韩杨当时就在思考,这种事,怎么解决才最合适。 第99页 思来想去,他就想到了以前曾经帮过忙的一个人,那人好像是北京稽查组的领导,查这些烂帐,那叫一个稳准狠,根本就不给别人留喘气的机会。 所以他就打了电话过去,客套一番之后,就试探着把这事儿往上头递,没想到对方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说是给他面子,实际上,是为了海城接下来的发展做改革吧。 摊上这档子事儿,刘正涛基本上是没辙了。 他再大,大不过北京去。 其实这事儿,韩杨是没资格来掺和的,他等级不够,普普通通一刑警,不是什么领导阶级,自然也就不适合参与进来。 按照道理,他只需要把资料一递,之后就等消息完事儿了,现在,却是直接进来了。 稽查组的人特别允许他待十五分钟。 所以,他是在等回答,等一个很久以前的回答。 那个,他父亲看不到的回答。 “我爸的事儿,你后悔吗?” 刘正涛皱眉,好像有些不解,“杨杨,你这是什么意思?” “……” 好了,他知道了。 …… 十五分钟结束后,韩杨推门出去,决定等着人进监狱之后再好好聊聊。 人刚走出去没多少距离,忽然就从旁边飞过来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往他头上砸。 韩杨下意识伸手一接。 同时,有一声怒吼一同传来。 “辞职?!你他娘的说辞职是几个意思!” 他脚步一错,躲开了章成宇的飞踢,“滚。” 后头,那些熟悉的人都支着脑袋往他这边看,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大概是因为这忽然间的变故。 稽查组到来,说要他们和气的刘局配合调查。 然后韩杨这边,又交了配枪和其他东西说辞职。 就…… 一出又一出,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看旁边几张懵圈的脸,韩杨伸手把人往外拽,“出去说。” 这回,又来到了离他们警局很近的那个公园。 “你之前不都说我可能会违反公共治安嘛,现在我走,难道不是更放心了点。” “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俩人坐在长椅上,各自仰头望天。 “刘局怎么回事儿啊?” “你刚进去,他们说什么了?” 韩杨微微一笑,“也没什么,等到时候人家调查完你们就知道了。” “……” 章成宇不轻不重踹他一脚:“又卖关子。” 莫名其妙就沉默了下去。 对现如今这个情况,同时达到了诡异的一致——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回,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韩杨以拳抵唇,轻咳几声:“其实吧,我也确实不太爱看血唿啦的那种现场,感觉很不好,干脆就不看吧以后。” “那你……回去干什么?还……” “当那个什么小侦探?” 韩杨抿嘴:“对啊,赚得多,时间还更自由,多好。” “你真是……” 章成宇哎呦了一声,使劲跺脚:“行行行你走你走,办完手续以后都别回来了。” “算了,还是回来吧,大傢伙相处这么久,你还没正儿八经跟兄弟们吃一顿呢。” “找个日子,碰一次吧。” “好。” 韩杨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平时,多关心一下你那些个‘兄弟’们吧。” 话里意有所指:“欧阳有时候,想的事太多了,你有空多关心关心人家。” 可惜,章成宇这个粗神经,在办案的时候敏锐,在某些方面却迟钝的可以。 听了这话,也只是啧一声:“我挺关心他们的啊。” “……” 行吧。 你开心就好。 韩杨也不跟他多耽搁,家里头打来的那个电话让他有些担心,说清楚之后,就要跟章成宇告别。 刚站起来,脸上忽然一凉。 他抬起头,看见头顶万里无云,却有绒白色的小东西慢悠悠往下飘。 下雪了。 与此同时,脑袋里的声音重新冒了出来。 这回,声音却变得更加贴近人类的腔调了—— “解体成功,正在脱离。” “宿主危险解除,从此以后,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旁边章成宇听见,还以为是在跟他说话,回了句:“啊?什么?” 韩杨没理。 只是听着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在滴滴滴后,越变越像人类,忽然间,长长嘆了口气。 这嘆气的声音,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一僵,瞬间感觉指尖发麻。 这是…… “宿主,不是哦。” “这里储存了他的部分基因,仅此而已。” “现在案子已破,以后,宿主就没有这么厉害的我帮忙啦,不要太想我哦~” 第100页 “……” 雪慢慢开始下得大了。 他好像看见了一道很弱的光,忽然从胸口钻出,慢悠悠地逆着雪花的路线,往高空升去。 唿—— 风声响起,光点迅速消失不见。 他怔怔看着,片刻后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表情慢慢恢復原样。 “我走了,你回去吧。” “得赶紧回家,有人等着呢。” 章成宇一惊,想也不想就伸手拽他:“我靠,你藏这么深?!不行!带出来让兄弟把把关!” 韩杨往旁边一闪:“滚。” “你这个没良心的……” “站住!” …… 回到住的地方,就这十几分钟过去,原本零星的小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一踩上去就是一个很明显的脚印,但很快,就又被飘下来的雪给盖住了。 昨天把钥匙掉在鞋柜旁边了,今天出门就忘记带,韩杨捏捏冰冰凉的手,一边想屋里那傢伙正在干嘛,一边敲门。 咔嚓一声,门很快就开了,看样子,人是跑着过来的,跑的有点喘,盯着他,眼神莫名有些忐忑。 韩杨十分顺手就把两只手贴到了他脖子上,一边进屋,一边俯下/身吻他嘴唇,声音含含煳煳,“打电话找我,怎么了?” 这种主动献吻的动作,按照平时,陈显霖绝对会顺势亲回来,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一亲上去,就感觉对面这人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反应特别大地把他推开,涨红着脸,不说话。 “……?” 韩杨有些纳闷,眼神困惑。 然后就听见了客厅的方向,传来一阵咳嗽声,听起来好像有点尴尬,故意提醒他。 他一顿,往那边看过去,不由得挑了挑眉。 “妈,二姑,你们怎么来了?” 嘴上问着,态度仍旧十分坦然,牵了陈显霖的手,“进去吧,外头下雪了,好冷。” 顺手把门一关,摸了摸陈显霖露在外头的胳膊,“乖,回屋去穿厚点,别感冒。” 言语中的亲昵,根本就不加半点掩饰,听得原本七上八下的陈显霖在忽然间,就觉得安定了下来。 他吞了吞口水,感觉到韩杨捏捏他手,忍不住就抓得紧了点,然后又松开,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屋里去。 刚才他一直坐在客厅里,连动都不敢多动,真是一身冷汗。 猝不及防,就这么见了家长。 一点防备都没有地替韩杨出了柜? 他今儿个吧,有点想跳楼。 第50章 第 50 章 现如今这阵仗,颇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模样。 韩杨刚过去坐下,他妈杨亦棠那刀子似的眼神就飞了过来。 “坦白从宽,你自己交代吧……” 韩杨捏捏鼻樑:“交代什么?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旁边他二姑满脸尴尬地坐在那,看那眼神,可能是现在想立刻冲到雪地里把自己埋起来。 “倒是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打声招唿?” “打招唿?” 杨亦棠眯眼,笑容是跟他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你换号码了没告诉我们,让我们怎么跟你打招唿?要不是问了你刘叔,我们还不知道你住——” 韩杨抬头:“你问的他?” 说完,垂眼盯着手指,又笑了笑。 只不过,笑意半点没有达到眼底。 他妈还不知道呢。 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索性就装作没看见对方的疑惑眼神:“你们来这做什么?” “马上要过年了,你每次都不回家,那也行,今年我们来找你就行,这回你总没话说了吧?” “……” 是挺没话说的。 他往后靠,神态悠闲:“可以啊,那你们要住我这儿?” “听你这语气,还挺不欢迎的是吧?” “没有啊,你们都来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他妈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顺手就把沙发上放着的抱枕拽过来砸他。 他也不动,就坐在那里被砸了个正着,还有心思拍拍抱枕。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就看见陈显霖走出来,有些拘束地看他一眼,拍拍衣裳,小声说了句:“那个,我就不打扰了,先……” “去哪?” 韩杨转过身,伸手:“外头下雪了,你在家待着别乱跑。” 陈显霖则是犹犹豫豫瞥了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女士,没说话。 他这会儿心里特虚,总觉得自己一外人打扰了人家团聚,待在这儿,好像干什么都不对劲。 就他那眼神和表情,韩杨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舒了口气,随意丢下一句:“我跟他说几句。” 就起来过去了。 把人拉回卧室,捏捏他耳朵:“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会儿看见我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躲什么?” “你不是废话,让我一外人杵在这,气氛多尴尬啊……” “我还是先走吧。” 第101页 韩杨忍不住笑了,弯腰抵着他额头,“你怎么又成外人了,天这么冷,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忍心?” “……” 陈显霖没什么表情,嘆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就这么抱过去,“我好饿。” “没吃饭?” “本来打算点个外卖,结果你妈突然来了,我就……没敢乱动。” 说着,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响得十分应景。 陈显霖把脸贴在他肩头,惆怅死了:“饿的我头晕,浑身都难受。” 韩杨把手放在他后腰,轻轻揉了揉:“你要不想出去,在屋里待着吧,我去弄吃的。” “哎别——” “你妈会不会有意见啊?” 韩杨认真想了想:“她本来就对我很有意见,至于你嘛,不用管她。” “歇着吧,没事的。” 说着,低头亲亲他鼻尖,“乖,等我叫你。” 这语调,温柔的陈显霖心都要化了。 最后就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韩杨一出去,他就开始在屋里头着急,想着自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但是出去把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太尴尬,两边为难。 最后想想,趴在床上给他小雯姐发消息求助。 “姐,我问你个事儿啊,你说我这要是一不小心见了别人的家长,应该做点什么好啊……” 很快,手机叮咚一声,那边回了消息。 “霖霖?你换号码了?” “……” 哦对,他忘记了自己原来那个手机坏掉了,现在用的是韩杨那会儿丢给他的,号码自然也是陌生号码。 温雯竟然能一下子猜出来是他,看来是真了解他。 他干咳一声,回信息。 “前段时间有点情况,忘记跟你说了。” “那个,你快帮我想想主意啊啊啊!小雯姐你快救救我,我被锁屋子里出不去了(哭泣.jpg)” 那边很久没动静,好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 差不多快十分钟,才又听见叮咚一声。 “你决定了?不再换人了?” 这个问题,让陈显霖一怔。 他只顾着尴尬和纠结,倒确实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提起来,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只有一句“当然啊”。 温雯跟他从小就认识,也知道他脾气。 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就带着点试探和谨慎的味道。 周围的那些朋友们,还有谁不知道陈大少爷这人就是个花心大萝蔔,虽然每次也都好聚好散,但时间短的叫人都没话说。 那是因为他以前总这样,刚开始觉得特新鲜,就愿意变着花样对人好,不管缺点优点,在他眼里那通通都是让人喜欢的点。 但没过多久,他厌烦了腻味了,优点也都变成了老鼠屎,看着就觉得讨厌,所以换下一个让他新鲜的人。 现在,时间虽说不算特别久,但也差不多有个小半年,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的兴趣能持续这么久。 而且,一丁点腻味的意思都没有,就觉得特别喜欢,特别喜欢跟韩杨待在一起,甚至想,一直霸占着对方,不能让给别人。 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 脑子里头忽然多了许多画面。 如果…… 如果韩杨以后会像吻他那样去亲吻别人,让别人占据那个温暖的怀抱,和别人喝酒逛街接吻上床,和别人一起做现在他们做过的事……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难受的就想杀人。 那么,这就叫做,爱吗? 陈显霖长长吐出一口气,双眼空茫,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有点心慌。 耳旁忽然又是叮咚一声,他拿起来看,本以为是温雯的消息,结果却不是—— “男朋友,想吃什么?” “给你煮粥好不好?香菇干贝粥,我妈带了东西。” 陈显霖咦了一声,在床上一滚:“???” 那头飞快回了消息:“你不是跟我妈说你是我男朋友?怎么,又想反悔?” “……” “不许反悔。” “你敢始乱终弃我就……” “跟你姐告状去。” 陈显霖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眼,笑了半天,笑得眼角有点微红。 然后勐地翻身,噼里啪啦打了一排字,给温雯发过去—— “不换,死都不换。” 消息一过去,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已读,瞬间松了口气。 顾不得身上舒不舒服这回事了,他又给韩杨发了个表情过去。 “要不要我帮忙?” 那头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别,我妈正训我呢,你想挨骂就过来。” “??训你你还能看手机?” “……转移注意力,她骂人的话太难听了,我头疼。” 陈显霖笑得停不下来:“你!也!有!今!天!” 那头回了个微笑,不说话了。 接着,温雯的电话可就打了过来。 他一卷,把被子卷过来,当自己是个毛毛虫,缩在里头有气无力:“小雯姐……” 第102页 “真稀奇。”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是谁啊,有空带着让我见见?” 陈显霖一顿,干咳一声:“你见过。” “我见过?” “那次在店里那个?” “……啊。” 温雯沉默,然后笑出声:“长得不错,眼光有长进。” “那你现在,是在他家里?” “……” 陈显霖把来龙去脉全都给交代了,交代完,果不其然,温雯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半晌,“这是命啊,你认了吧。” “不过,你既然决定了,那迟早也得见人不是?” “出去吧,没什么的,又不能躲一辈子。” 也是。 他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丢给韩杨去面对不是。 想到这,他咬咬牙,“那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你去吧,回头有空了来找我玩。” “挂了。” 放下手机,陈显霖把头埋进被窝里,深唿吸,然后勐地打了个滚从里头翻出来。 拍拍衣裳,拿出了一股子炸碉堡的气势,这就开门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客厅里坐着的就韩杨他二姑,瘦瘦小小的,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旁边还有两个小孩,约摸就十几岁。 他过去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唿,对方也沖他和气一笑,其中一个小孩眨眨眼:“你和我小杨哥哥是不是同居啦?” 陈显霖嘴角一抽,心说怎么上来就问这种炸/弹似的问题啊。 气氛瞬间又有点古怪,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是。” “……哦。” 那小孩挠挠头:“那你会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奇蹟暖暖!” 小孩沖他招手:“我怎么玩都打不上高分,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看啊?” 这倒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 陈显霖走过去,心说什么游戏啊能把孩子给闹成这样,果然是个十几岁的小馒头,等着他来大显身手! 然后低头一看,表情就凝固了。 指着屏幕,手指都有点颤抖:“换……换装游戏?” “是啊,你不会吗?” 那小孩仰起头,眼神里头有一种“连换装游戏都不会你算什么男人啊”的感觉。 陈显霖瞥了旁边的女人一眼,看对方笑得有点无奈,只能一咬牙,“拿来,我给你玩!” …… 于是,等韩杨被噼里啪啦一通训之后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 他大表弟坐在地上,盘着腿,正跟陈显霖头碰头冲着屏幕咬牙切齿。 而他小表弟则是躺在他二姑的怀里,时不时嘲讽一句:“这都不会玩,真丢人。” 他二姑呢,靠在沙发上,满脸惆怅,好像有点生无可恋。 “杨杨,有空让你弟跟你出去玩吧。” “你带他去玩玩那什么真人cs之类的,不然去滑雪也行。” “他老在家跟人拼换装游戏,我真是……” 韩杨眼皮一跳,被那个“换装游戏”给说的有点想笑。 走过去低头一看,还真是,满屏幕粉粉嫩嫩的颜色,偏偏这俩人的表情跟看恐怖片似的,也不知道到底玩的是个什么。 揉揉陈显霖的脑袋,柔声说:“快起来,给你煮了粥。” 顺手又一拍旁边大表弟的脑袋,啪地一声,把人拍得啊一声惨叫。 这种区别对待,也真是明显到让人无言以对。 杨亦棠瞪他一眼:“下手轻点,拍傻了你养啊?!” 韩杨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 这次过来,她们带的东西不少。 陈显霖一闻见那个味道,肚子就又是一阵咕噜噜叫,转过头去,看见他妈和他二姑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一边看一边聊天,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过去陪陪她们?” “不去。” 韩杨把他按在餐桌边,“快吃吧,不是饿了?” 桌子上,除了有鲜香扑鼻的干贝粥,还摆着一碟格外精緻的排骨年糕,红褐色的酱汁淋在上头,底下白白的年糕和排骨堆着,上头撒了细碎的葱花来点缀。 这么漂亮的一碟年糕,看得人食指大动。 陈显霖夹了一筷子,顿时眼前一亮,压低声音:“哇,你手艺这么好?!” 韩杨坐在旁边,闻言就笑笑,“我妈做的。” “……?!” 陈显霖僵住,悄悄舒了口气,才把嘴里的东西给努力咽下去。 但味道是真的很棒,他偷偷瞥了一眼看电视的两位,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餐桌这边,这才又放松下去。 “张嘴张嘴。” 他在下头踹了韩杨一脚:“啊——” 韩杨照着做了,嘴里被塞了个年糕,就这样盯着他,眼底笑意浓郁到化不开。 “阿姨他们待会儿有什么安排?” “唔,大概是去商场买年货?” 第103页 “你得陪着,别让阿姨累着了。” “那你呢?” 陈显霖咬着勺子哼了一声:“我回去泡温泉。” 韩杨“嗯?”了一声,觉得有点奇怪。 “我家就从来不过年的,差不多我小时候就开始了,以前过年我都是去跟朋友出去玩,反正也闲嘛。” 他满不在乎地夹了块排骨,“今年也一样,没什么意思,老头子跟我老是吵架,我先不理他,回头去把我姐接回家就行了——过来,张嘴。” 韩杨目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没立刻说话,只是伸手拉住他手指,揉了揉,垂眸一笑。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 陈显霖还没反应过来,顺手就又一筷子送过去,用排骨堵了他的嘴,还纳闷:“一起干嘛?” “……” 这个笨蛋。 斜对面,杨亦棠和旁边的小姑子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 “你觉不觉得杨杨好像变了?” “有点。” “我看着觉得他现在其实挺好,他要是喜欢的话……” 杨亦棠紧了紧手腕,垂下眼眸:“那算了,他喜欢就行,反正以后日子是他自己过,还能有人要他,不错了。” “……” 韩杨二姑笑着拍了她一下:“瞧你说的,杨杨这孩子多优秀啊。” 完了又嘆气:“不过也是,这些年我都觉得他跟咱们是越来越生疏,现在这样子倒是叫人放心不少。只是我在想啊,虽然他那个对象吧长得确实挺好看,但也不知道……” “别想了。” 杨亦棠闭上眼:“随他去吧,这么大个人了,我也管不了他,是福是祸,让他自己看着办。” 话音落下,她微微转头,去看了一眼坐在餐桌那里的两个人。 靠得不算近,但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让她忽然间想起了当年和韩卫国初次见面的场景。 对一个英俊潇洒的小警/察一见钟情,却没想到对方也是同样,避开周围人,偷偷摸摸找个约会的地方,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饮料,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红了脸颊。 那时候,他们好像就是这样甜蜜。 她看见那个年轻人,往她儿子嘴里塞东西塞得是无比顺手,塞完,就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而她那个越来越不爱搭理人的儿子,这会儿就笑眯眯坐在对面看着对方吃,那双眼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那这样,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靠在沙发上,表面上是在看电视,实际上却是竖着耳朵去偷听那俩人在说什么。 隐隐约约,听见自己儿子冒出一句:“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然而对面那个年轻人却没听明白,傻乎乎地反问:“一起干嘛?” 杨亦棠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觉得儿子嘆气的声音,跟她心里的嘆气声搭在同一频率上了。 又偷偷摸摸听了一会儿,她发觉儿子竟然不准备继续说了,顿时脑袋更疼。 ……想让人家过来,你又不说清楚明白,那谁能懂啊?光靠猜的吗? 她转过身,装作不经意似的开了口:“那个……杨杨,我跟你二姑晚一会儿要去买东西,买好多啊,你一个人拿不住吧。” “我能……” 杨亦棠狠狠瞪了他一眼,飞快接话:“你肯定拿不了,这样吧,那个……” 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要不,你们俩跟我们一起?” 陈显霖被排骨硌到了牙。 …… 杨亦棠心里想着,她都帮儿子拖时间制造机会了,要是这样还说不出来,那她可真是无话可说。 但韩杨确实,刚开始真的没有理解他妈的“苦心”。 等到几个人一起去了商场,看着他妈十分刻意地把二姑给拉走,往另外一个方向过去,他这才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年末的时候,到处都是人,更别说这大商场了。 他有意无意把人揽在怀里,搂着腰,脸上表情仍旧一本正经。 在商场里熘达了好几圈之后,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人没那么多的地方,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张张嘴:“今年,要不要来和我一起过年。” “啊?” 陈显霖一愣:“别别别,我过去不是破坏气氛嘛。” 韩杨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想和你一起过。” 那表情,看得陈显霖忍不住心里一抽,转过头,没说话。 其实,他有时候也挺想热闹热闹的,但因为二哥和母亲的事情,家里就多了个不过年的惯例,时间久了,他偶尔也会想,这个惯例到底是在提醒他们呢,还是别的什么? 过年啊,一家人凑在一起的日子。 是不是比跟朋友们泡在酒吧里醉生梦死要好玩的多? 这个邀请,让他心动了。 抓着栏杆的手指有些僵硬,随即,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中。 韩杨的声音穿过空气,隔开了那些吵闹的杂音,跟他说:“没关系,你如果不愿意,不用勉强的。” 第104页 说着,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后脑勺。 陈显霖没再说话。 帮着把大包小包的年货送回家之后,陈显霖打算回去了,临走前,却又被韩杨他妈拉了一把。 “你是叫……霖霖是吗?” 他顿住,嗯了一声。 杨亦棠笑笑,把刚刚看的东西给拿了过来:“小伙子长得真帅,来,低头——” “年轻人要风度,那也得注意保暖,这大冬天的穿那么薄,生病了怎么办。” 说着,绒灰色的长围巾,就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陈显霖怔怔站在那,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女人,忽然就感觉鼻头一酸。 他迅速垂下眼,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阿姨。” 杨亦棠拍拍他肩膀,“客气什么,回家了记得多穿点,欢迎你再来呀。” “……” 韩杨在旁边,看着他咬紧下唇的模样,赶紧拽了一把自己那啰啰嗦嗦的妈,“你们先回去吧。” 谁知道又被瞪了一眼,没好气的往他怀里摔了个软绵绵的东西,拉开一看,是条和陈显霖脖子上一样的羊绒围巾。 杨亦棠白他一眼,拿了钥匙就走人,剩下他们俩站在楼下,看着漫天飞雪。 半晌后,陈显霖伸手抱住他,声音发闷:“你妈好温柔啊。” “……” 是吗? 回想起今天在厨房里被掐青的胳膊,还有刚刚那沖天的白眼以及“回去再收拾你”的表情,韩杨只能苦笑。 拍拍陈显霖后背:“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 “嗯。” 长长舒了口气,陈显霖退开:“我走了。” “路上小心。” 韩杨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大雪中去,直至完全看不见,忍不住就抬头,想去看看天上有没有星星。 没有,只有鹅毛大雪。 飞的到处都是。 离过年,就剩下三天了。 …… 除夕夜当晚。 向来没什么人气儿的房子里,总算是热闹起来了。 韩杨在厨房里盯着锅,外头,他妈他姑和他表弟都在看春晚,唯独就把他使唤得跟奴才似的。 唉。 命苦。 今年的鞭炮声仍旧不多,可也还是有。 虽说已经下了禁令,但这种时候,偶尔会有几户放一挂鞭,动静不算大,所以也没人管。 东西放在火上煮,他忽然觉得嘴里有点苦。 开了窗户,外头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他一胳膊鸡皮疙瘩。 躲在边缘抽支烟,看着外头厚厚的一层雪,不由得有点出神。 这场雪,下了三天都没停,地上积雪是越来越厚,可想而知,等到雪化的时候,这里估摸着要冻死了。 屋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和外头这凛冽的寒风交错在一起,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互相碰撞。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一看,陈显霖发了个红包过来。 他笑笑,没点,“在干嘛?” “你猜。” 韩杨想了想:“陪你姐看电视?泡温泉?还是出去玩了?” 陈显霖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不是。” “那我猜不到了。” “……” 想都能想像出来那边的表情。 那头恢復沉默,韩杨靠在栏杆边缘,烟雾飞快随着风被捲走,他掸了掸菸灰,低下头,屏幕又亮了。 “想我了没?” 他忍不住笑出声:“想了,特别特别……特别想。” “哇肉麻死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头一个嫌弃的表情,顿了顿,又忽然说:“你穿黑色毛衣,挺好看的。” 韩杨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毛衣。 意识到什么,视线飞快在外头搜索,但四周一片雪白,他并没有看见陈显霖在。 “你在哪?” “我去找你。” 那头没了回復。 简讯不回,电话不接,韩杨转身就回屋,抓了个外套要出门。 后头传来他妈的一声吆喝:“上哪儿去?!” 他头也不回:“楼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杨亦棠幽幽嘆了口气:“兴兴,去看着锅去。” “……” 韩杨所在的这个小区,说大也不大,说小也真不算小。 他顺着路边往外绕,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是在和他阳台正对着的那个小广场上,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陈显霖。 那傢伙,冻得浑身冰凉,一双手都僵了,跟个糰子似的窝在那瑟瑟发抖,可把韩杨给心疼坏了,抓着他手,塞进怀里暖和。 “怎么过来了也不上去?” 陈显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有一层白霜。 他没立刻说话,只是忽然咧嘴一笑,然后才问:“几点了?” “十一点多。” “多多少啊……” “五十五。” 陈显霖唔了一声,手按在他胸口,又起了坏心,勐地往下推,冰凉的手直接贴到他肚子上。 第105页 没有一层衣服隔着,韩杨被冰得一个激灵,但他没把人拉出来,只是顺势拢了拢衣裳:“暖和了?” 陈显霖手往后摸,顺着腰线滑到了后背,整个人躲在他怀里取暖,又啊了一声:“你他妈的真是个小火炉,赶紧给少爷暖和暖和。” 韩杨笑着拿头撞他一下,“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忘了。” “怎么不上去啊,就在这吹冷风,你热啊?” “是有点吧。” 陈显霖哼笑一声,缩在他怀里不说话了,韩杨想让他回屋暖和,刚一动,他就哼哼唧唧闹脾气:“你他妈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行行行。” 韩杨只当他还在不好意思,也不强求,把外套拢得更紧,只露出来一个脑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双冰冷的手贴在他身上,已经被暖的有了热度,陈显霖还是不动,稍微侧头,在他下颌边缘亲了一口。 “几点了。” 韩杨垂眸:“十一点五十九。” “好,那我再抱一会儿。” 声音闷闷,嘴唇贴在他颈侧,“新年快乐。” “你也一样。” 陈显霖低笑,重新缩回去,紧紧抱着他。 一秒,两秒。 十秒,三十秒。 五十九秒。 当时间跳到十二点整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咻地一声,那声音,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瞬间,以他们为圆心,四周爆开灿烂的火花。 砰! 五彩缤纷的火焰冲上半空,在黑沉沉的夜色里,炸出绚烂的焰火,像是将空中星辰击碎,噼里啪啦往下坠落出点点星河。 天上绽放着绚烂的色彩,而周围,洁白的雪地上,火焰犹如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后推,瞬间铺开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的星火画卷。 小区里的住户好像都被这动静给吸引,有人打开窗户,好奇往下眺望,其中,好像也有熟面孔。 而韩杨被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一幕怔住。 他看着陈显霖扬起头,被冻得白惨惨的一张脸上,挂着耀眼刺目的笑容。 那双手终于捨得从他衣服里拿出来了,只是往上一挤,环住他脖子,笑眯眯地在这时间交错的时候,说一句: “我爱你。” 说完,才不要让韩杨回应,掰着对方的脸,就凑了上去,用最热烈的亲吻,去融化寒冷的夜风和飞雪。 被冻得冰凉的嘴唇,印上去,便有了最炽热的温度,他含住韩杨的嘴唇,用舌尖描摹那两片薄唇的唇形,但莫名其妙激动的不行,不小心在那嘴唇上留下了齿痕。 他能感觉到揽住自己腰的那手臂越发用力,箍得他都觉得有些痛了,但捨不得让这个吻中断,他贪恋这样温暖的气息。 韩杨没有出声,只是一只手按住他后脑勺,温柔而坚定地去亲吻他,吻得他满脸通红,站立不稳。 另一只手,则是揽着他的腰,手指悄悄从衣摆下钻进去,指尖贴着温热的皮肤,挠痒痒似的一划一划。 陈显霖被他撩拨地有些腿软,微微喘息着,想伸手把他手按下去,但又忽然一怔,发现韩杨并不是在故意逗他。 而是在他后腰处,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个字。 十二点前,说一句现在想跟你说的话。 十二点后,要跟你说一句最重要的话。 新年快乐,我爱你。 ——而我,也是。 这次,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确实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死去! 开坑前想了二十多个案子,结果开始写了发现,笔力不足是最大的问题,写不精彩只能放弃,挑了其中几个平常的写,也就写到这了。 反正,吃一堑长一智…… 希望还有机会把喜欢的脑洞给写出来8。 然后趁完结推一波新坑—— 《[综]全世界都想让祸水翻车》 大概就是个歷史上有名的暴君昏君亡国之君和他们身边那些“祸水”们的合集。 说实话,查起来歷史资料真的太让人头疼了(小声bb) 好啦,到了和各位说拜拜的时间啦~ 【江湖路远,我们有缘下本再见!】 第51章 番外(1) 三个月后,北京。 包厢里,音乐震天。 头顶上的幽光五彩缤纷,映着盛满酒水的玻璃杯,漂亮至极。 陈显霖翘着二郎腿,拽了吧唧地坐在正中央,跟他的这群狐朋狗友们碰杯。 “哎,前段时间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我们都差点以为你要待在海城不回来了呢。” “什么呀,人大少爷现在可是要重新做人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瞧瞧,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显霖懒洋洋一撩眼皮:“哪儿不一样了啊,变更帅了是吧——” “这叫成熟男人的魅力,你们这帮人哪儿懂啊。” “嘿,看给你嘚瑟的。” 有人笑他:“哎,大少爷,还记得咱俩以前打的那赌吗?怎么样了啊,一点信都没有,弄到手没?” “什么啊。”陈显霖哼了一声,然后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瞬间更精神了:“少爷我一出手,还有谁能说个不?!” 第106页 “你输了,把你那车借我玩儿一个月啊。” 那人嗤了一声:“证据呢?你把人叫出来给大傢伙看看,不然谁信啊?” 陈显霖乜斜他一眼,冷哼:“我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呦,这么金贵啊——” “哈哈哈,别不是骗人的吧。” 陈显霖嗤笑一声,才不管这种激将法,反正就是不理他们,那架势,拽得不行。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也叫不来人。 韩杨前几天接了个活,跟一帮人较上劲儿了,整天他连人都见不到,就别说叫人了,能叫个鬼都比叫人容易。 他这样好面子的人,会实话实说? 不可能的。 装模作样看了眼手机,给韩杨发了个消息问:“你在哪?想你了。” 表情却是截然不同,啧了一声,“烦人,出来玩还得让报备,问东问西问一大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他装得特别能煳弄人,但旁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不由得笑了笑,眼底闪过诡异的光。 就装吧,等会儿让你自己先暴露。 一杯伏特加,泡了柠檬片。 这帮人凑在一起,喝起酒简直不要命。 陈显霖跟他们一起,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上头,正笑嘻嘻地要来开一把游戏,忽然听见外头砰地一声。 隔着包厢门,竟然都能听见这么大的动静。 离门口最近的那位大着舌头,开门出去看情况了。 陈显霖靠在沙发上,感觉旁边忽然一沉,那位跟他打赌的仁兄又凑过来了,哥俩好似的揽住他肩膀:“大少爷!来!走一个!” 陈显霖挥挥手,“卧槽洪辰你他妈专找我啊,歇会儿歇会儿……” 话没说完,洪辰哎了一声,“这不是好奇嘛,你怎么把人给弄到手的啊?说来听听?” 陈显霖冷哼一声:“少爷我光往那一站就妥了,还用得着其他什么法子啊,人啊,长得帅也是本事,明白不明白?” 洪辰啧了一声:“瞧瞧,瞧瞧你这……” 砰! 巨响再次将谈话中断,这回,屋里头俩人都被震得酒醒了点。 外头那位大着舌头出去的,卷着舌头进来了,一脸吓得不轻的表情,“有……有人打架!” “不就是打个架,怎么给你吓成这样?” 那位捲舌男打了个嗝,“我靠,太兇了!惨不忍睹啊!我就过去看了一眼,吓得我赶紧回来了,这尼玛简直是往死里打,跟玩儿命似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洪辰来了劲,非要拽着陈显霖去看热闹。 不愿意去都被他生拖硬拽,给拉出了门。 结果这脚刚一踏出门外,忽然就飞来一个黑影,擦着他们脸前过去,咣一下撞墙上又摔下去了。 陈显霖惊得立刻打了个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心说这他妈干啥啊这是,洪辰这王八蛋还非拉他出来凑热闹,这会儿要躲回去,不就显得他巨怂吗?! 前后无路可走,他只能梗着脖子,听着不远处大厅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在一群人的哀嚎声中,没了动静。 无言地拍了把洪辰:“好了,回去吧,无聊。” 但对方一脸兴致勃勃:“卧槽,大少爷,那不是你小情人儿嘛?!” ??? 什么? 后头几个一听这话,也上来凑热闹,扒在门边,问:“哪儿呢哪儿呢?” 陈显霖没吭声,往那边一瞥,瞬间感觉心如死灰。 完了,韩杨在这里。 那他刚才装的逼,可不就马上要被狠狠打回来了? 他靠在走廊边缘往下看,目光太专注,底下的人察觉到便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眼神。 但看见归看见,韩杨却不往上头去,就当做没看见似的,拍了拍衣裳,自顾自就走了。 毕竟这刚把一群人给揍得哭爹喊娘,人家也不知道他是谁,往陈显霖那边一去,可就是自己暴露自己,还给大少爷添麻烦。 陈显霖松了口气,摆摆手,“回去吧。” 但洪辰眼珠一转,满脸揶揄:“大少爷,你那小情人儿这么凶,你制得住他嘛?” 陈显霖一顿,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 伸手,轻轻两巴掌拍过去:“关你什么事呢?” 随即整了整衣裳,“怎么收拾他,我当然有我的本事,是什么,跟你没关系。” 嘁。 洪辰在后头笑眯眯看着人走进去,顺腿一踢:“哎,小栗子,你说大少爷那样,是不是被我给说中伤心处,所以在这跟我装呢?” 小栗子耸耸肩,“谁知道。” “不过啊,刚刚那个男的真是陈大少爷的那位?” “那还有假?” 小栗子“豁”了一声,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 晚上被司机送回去的时候,陈显霖也开始大舌头了,推开门,一股寒气从背后推进去,他踉跄一步,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愣了一下,他抬手,拍拍韩杨的脸:“你他妈的……” “你说你怎么那么能打?” 第107页 “老哥!牛逼啊!” “……” 韩杨眼神一变,擒住了他手腕:“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 陈显霖嘿嘿一笑:“也就来他妈个两瓶。” “一人两瓶?” 他指指自己:“我!两瓶!” 韩杨垂眸,认真想了想,声音倒还是平稳:“你先把门关上。” “我不!” “关上。” “我他妈就不!韩杨你少跟我耍横,我告诉你啊,你瞧好了,今儿个,你就看少爷我怎么收拾……啊!”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洪辰站在窗户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悄悄躲在阴影中,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里头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呜咽声和求饶声。 “……不要,韩杨我错了我知……啊,你慢,慢点……” 洪辰默默堵了耳朵,他可没有听人墙角的爱好,赶紧垫着脚开熘。 一下楼,他站在风中,忍不住哈哈大笑。 ——总算抓到你陈大少爷的小辫子了,看回头怎么挤兑你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