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难当》 第1页 文案: 眼睛一闭一睁,秦南骤然从18岁成了28,学渣勐地变身学霸,成了古董鑑定的高手、器灵修復第一人。 但他受万人唾骂,声名狼藉,坐拥财富权势,却没有一个人贴心人,杀亲弒师、霸占师门,污点洗刷不净。 秦南……秦南特么要疯,从不学无术的学渣成了技艺超群的大师、出类拔萃的大师、污点满身的大师、自己生孩子的大师…… 捧着碎瓷求助的人:大师辛苦了。 秦南:(╯‵□′)╯︵┻━┻师父救命,我不会啊,hold不住。 秦南收拾了包裹,带着儿子,牵着狗,怂怂地被堵在了门口…… 师父每日忧心忡忡:徒弟不去当大师,还怎么修我? ——主受文,儿子亲生的,师父是攻,金手指扛扛的。 ——器具成精便是灵。 ——重生到自己的未来。 内容标籤: 强强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南、顾至瑾 ┃ 配角:有一个算一个 ┃ 其它: ☆、秦南不是18岁 十一月的最后几天,五点刚过天就暗了下来,天际一点孱弱的晚霞还未持续多久就被黑色取代,院中的花木蒙上了昏暗的轻纱,让一切看起来越发的不真实。琢园里亮起了灯,温暖的光亮照进室内,在背窗而坐的男人身上镀上了一圈金色的绒边,更加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微微垂着头,维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 半开半掩的门外传来了几句模煳的对话,是一男一女在说话。 “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精神不稳,记忆时有错乱,崩溃不过早晚的事。这段时间当心些,不要让先生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怕晕倒后再也醒不来。唉,琢园怕是要再次陷入纷乱飘摇。小南上次力挽狂澜,挺过了风风雨雨,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怎么身体就……” “是先生。”女声带着执拗说。 “好好,是先生,我喊的不对。”男声中听出了几分怅然,“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 “你去吧,我把那人打发走,拿着二三百万就要请先生修復瓷器,想的太美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坐于室内的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没办法,保持一个动作时间太长了,现在两条腿如同过电一般麻,能够站起来已经是他意志力强悍的表现。 秦南呲牙咧嘴地扶着桌子慢慢挪动,还不断地打量着昏暗中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熟悉是因为他来过,陌生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来过几次,这里可是师父的卧室! 他怎么在师父的卧室、师父的床上醒过来的? 难不成因为他逃课后偷偷熘回家被师父发现,师父抓他过来“严刑拷打”? 这种可能性很低,清风朗月一般的师父才不会做体罚的事儿。不会是他晕晕乎乎走错了地方,自己睡过来的吧? 那就惨了,师父那么好洁的人知道自己睡了他的床,肯定要逐他出师门的! 还有之前门外他们的对话,什么先生、什么崩溃、什么再也醒不过来……一切的一切在秦南心里面滚成了个纠结的线团,理不清头绪。 哒哒—— 门被敲了两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先生你醒了咩,我给你送药来啦。” 挪动着的秦南一下子僵硬住了,脖子咔咔转动望向门的方向,现在他藏起来还来得及不? 藏已经来不及,灯被打开,房间大亮,刺得秦南眼睛生疼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小小的脚步声到了跟前,秦南偷偷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站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西瓜太郎的髮型,圆熘熘的眼睛又敬又畏地看着他。 “先生,喝药了。”小男孩儿羞答答地说。 秦南移动视线,落在了小男孩儿捧着的天青色小汤碗上,里面是褐色的汤药,幽幽的苦香钻进了鼻腔闻一下就满口发苦发涩。 药,秦南是拒绝的。 得不到回应,小男孩儿鼓了鼓脸颊,鼓起勇气说:“先生,汤药温度刚刚好,凉了就失了药性了。” “你喊我先生?” 男孩儿眨眨眼,“对呀。” “呃……”秦南迟疑了一下又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碗,小碗是药童。”小碗尽管觉得今天先生有一咪咪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秦南有些迷煳,什么时候家里面多了这么个小傢伙?等看到了师兄师姐,他一定要问问。让小孩子端碗这不是用童工嘛,非常不应该啊。 小傢伙还挺可爱,肉嘟嘟的脸颊说话的时候颤巍巍的像是从布丁杯里倒出来的鲜奶布丁,piupiu的动,捏起来手感肯定非常棒。这么想,秦南也这么做了,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小不点儿竟然喊我先生,你肯定是我去三亚这一星期来琢园的,还不认识我。我叫秦南,不是什么先生,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先生啊喊我师父还差不多。” 小碗的皮肤顺滑冰凉,像是上好的瓷器,秦南越摸越满意,向来喜欢小孩子的他恨不得把小碗搂到怀里面好好捏捏。被他捏着的小碗脸蛋儿越来越红,心里面徘徊着一个想法,先生摸他了,伟大的器灵修復师竟然摸他了……激动的小身子打起了摆子,维持人形的内劲儿都要散了。 第2页 嗑哒脆响中秦南手上空了,站在跟前的小碗消失不见,唯有盛满了汤药的天青色药碗落在了地上,脆响声就是它发出来的。下落的过程中汤药剧烈晃动,泼出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泼到地上,药碗在没有外力操纵的情况下快速移动迅速接住了汤药。 “唿~”松了一口气,药碗发出来的。 秦南瞪大了眼睛,喃喃,“器灵?” 小碗是个器灵,是天青色药碗的器灵,是只有修炼有成之人才能够看到的器灵。 他竟然看到了器灵,难不成去三亚一趟晒了多多的太阳吸收够了日月精华,跟着师父学习多年始终不开的那一窍开了? 秦南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从小跟着师父学习鑑定古董、修復珍玩,此两项都是为了修復器灵打基础,他的师父是一位不为普通人所知的隐士高人,擅长的便是修復那些日久成精的器物。从五岁到十八岁,秦南哼哼哧哧地跟着师父学,不过非常抱歉,丝毫精髓都没有学到,与天资聪颖的师兄师姐比,他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浪费资源的渣渣。 渣渣也是有进取心的,秦南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事实证明技能树上没有点上此项天赋,是通过努力无法成功的。 “靠!”秦南激动地挥着拳头,他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师父最渣的弟子已经不渣了,他秦南扬眉吐气了! 跑了几步的秦南感觉不对劲,他茫然地看向窗户,暮色中的玻璃成了镜子倒映出一个身影,他动身影也动,他不动身影静止。秦南抬起手,玻璃上的身影同时抬起了手,他们指着彼此,“这是谁?”影子的嘴巴也在一张一合,像是在反问秦南。 镜子里的人长眉修目,面容精緻,皮肤近乎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张,气质清冷文雅,因为过于消瘦的单薄身形还显出了几分羸弱,简直是秦南最最讨厌的类型,毫无男子气概。 可这么个文弱书生却长着他的脸! 自己的脸、自己的五官,肯定不会认错。 秦南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妈的”脱口而出,真特么见鬼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是轻快的、密集的,同时还伴随着一声一声的软软糯糯的“爸爸”,走到半道脚步声的主人像是被什么拦住了,急急的脚步声消失。秦南踉踉跄跄地往门的方向走,他要找个人问问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鬼情况。 忽然,凉薄冷酷的气味涌来,秦南勐地站定了脚。 他闻到了血腥味,很淡很浅。 下一瞬,裹着黑袍的高大男人凭空出现。 “秦南。”磁性的声音微带沙哑,该死的性感。 一脑袋浆煳的秦南很懵逼,“啊?” “你多大了?” 黑袍男人有令人臣服的力量,秦南顺从地回答,“18。” 一声嘆息,过了一两秒男人才重新开口说话,“这样也好。” 秦南:“……”好个鬼,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好!“喂,你是哪个?艹,你别过来,啊啊,再过来我就要喊人了。” 黑袍男人气势太强,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秦南说叫喊是为了虚张声势、声东击西,始终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的他才不会做软弱之举,黑袍男人一靠近他就自卫地挥起了拳头,这身体太虚弱了,拳头看似用力其实轻飘飘地就被男人接住。男人的手冰凉冷硬,被他握住拳头的秦南冷得打了个哆嗦,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歷经杀戮的战刀架住了手腕,稍不留意就会血溅当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南老实地不再动弹。 黑袍男人比他高大、比他健壮,脸笼罩在阴影里,唯有形状姣好的下巴暴露在了秦南的视线中,秦南觉得诡异的熟悉,但满脑子的浆煳让他想不起来熟悉感因何而来。 “好好休息,不必多想,我就在你身边。”男人说道。 秦南,“屁,特么的,劳资现在一点儿也不好。” “嘘。”男人说:“注意言辞。” 秦南挣着手腕,不服地说:“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师父,管我!” 男人轻笑,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低沉性感近乎完美的尾调还在耳边,人却不见了,秦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消失在了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 这,这……秦南特么要疯啊! 太惊悚了,一个比他高、比他壮,还浑身散发着冰冷血腥味的神秘黑衣人一瞬间直直的消失了。秦南胡乱地摸着自己的身体,感觉太阳穴上有人敲鼓,疼的脑浆要爆出来了。 他天生皮肤又细又白,非常的不爷们,高考一结束得知师父要对课业进行检查就立马飞三亚去晒太阳,势要把自己晒成巧克力球才回家。在三亚浪了一个礼拜接到了大师兄的电话后火速赶回家,估计是走的太勐太急又没有吃饭的缘故,走到家门口脑袋眩晕,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脑袋磕了一下短暂地晕了过去。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再醒过来就感觉什么都不对了。 情绪剧烈波动,惊惶不安的秦南再一次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勐地抬起头看过去,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头上长角的三头身,三头身还朝着他喊爸爸。 第3页 精神紧绷的秦南实在是受不了了,眩晕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他成功地晕了过去,晕过去时心里面还想着,一切都是梦,醒过来肯定就好了。 “爸爸!”奶娃音焦急地喊着。 作者有话要说:  18年还有最后一个月啦,当然是要开一个新文啦,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谢谢chmchu的地雷,么么哒~ ☆、我是大师 柔软的大床上,坐着个穿着毛茸茸家居服的小孩子,两三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玉雪可爱,乌熘熘的眼睛担忧地看着甦醒不久的大人。家居服的大帽子扣在脑袋上,帽子上头有两只小角,面面特别喜欢自己的角角,不过他更加喜欢爸爸。嘴巴里发出“嘿呦嘿呦”的小声音,面面伸出小手往脑袋上摸了一会儿摸到小角角后把一根角角拔了下来。 握着角角的手送到爸爸的面前,面面奶声奶气地说:“幸运角角给爸爸,爸爸要快点儿好起来哟。” 秦南看着奶咖色的小角,又去看小孩子的脑袋,小角原来的地方余下一小块圆圆的魔术贴,这是小犄角可拆卸的原因。 面面催促,“爸爸。” 秦南情不自禁地接过了半个手掌长的小角,得到了小娃娃甜甜的笑容。 面面摸着自己剩下的一个角,“面面一个角角,爸爸一个角角,我们都是独角兽。” 真可爱。 秦南心中默默地想着,就是口口声声喊自己爸爸这一点不是很可爱,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他自己才多大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孩子! 视线移动,落在了站在床边的人身上。秦南干涩的嗓子说:“现在是2018年了?”这一点他已经反覆确定了好几次,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就摔掉了十年。失忆、穿越还是重生?他好方! 琢园的管家明岚点头,“先生今年28岁。失忆一事先生不用担心,生活上有我们,您维持大师的身份就好。”哪怕维持着表象,琢园的稳定就能够持续。 “呵呵。”秦南干干地笑了两声,大师什么、什么大师,大师很难当的好吧!“十年过去了啊,北京奥运会开的怎么样,我从三亚回来的时候还想着看开幕式呢。” “非常好,举世瞩目、盛大空前,后面开的两界都不如它。” 秦南:“那我就放心了。” 明岚:“……” “柯南总该结束了吧,他是不是变大了和小兰在一起?”秦南突然想到这个。 明岚:“……他好像还是一年级学生,《名侦探柯南》没有完结。” “呃,真是大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结局就行。”关心了一些旁的,秦南开始问起了自己,“我高考成绩怎么样,能上大学不?” “超过了一本线十分,能够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秦南笑了笑,考前突击挺有用呀,“我上的什么学校?” “因为家中变故,您没有去上学。” 秦南强撑着笑容没有垮下来,“反正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坐课堂,不上就不上吧。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岚心疼地看着秦南苍白的脸,“十年间发生了许多。” 日新月异,沧海桑田,十年时光变化太多太多。 “嗯嗯,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师兄师姐,还有师父呢。”秦南问起了最关心的人。 明岚轻声地说:“十年前琢园发生重大变故,三公子身受重伤,大公子为救他带他离开了琢园,从此杳无音信。四姑娘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飘着找可用之物,联繫方式始终没变,您可以和她联繫。” 听到疼爱自己的三师兄受重伤,秦南心口揪了一下,他撑着床坐了起来,“师父呢?” “主人身陨。” “什么?!”秦南大惊失色。 “主人已经不在了。” 秦南彻底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明岚,“不可能,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 明岚无声嘆息,“您不要太过悲伤,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前的变故之后主人不在了,琢园四分五裂,是您扛起了一切,守住了琢园,为我们这些器灵提供了保护。您现在今非昔比,是业内公认的大拿,古董鑑定、古文物修復的高手,更是器灵修復的第一人。” 现如今,秦南身上的担子依然很重,不能够倒下。 秦南茫然地抓着胸口,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没有了?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浓浓的悲伤,像是要把胸口捅出一个大洞来,好疼啊,疼的他叫不出、喊不动,那个说好了要照顾自己一辈子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看秦南面色苍白如纸、血色尽退,明岚大惊,“主人只是身陨并没有魂散,他沉睡着而已,只要找到办法会有活过来的一天。” 只是办法寻找起来何其艰难,四姑娘在外面飘荡十年毫无寸进。明岚抿紧了嘴唇,这些他就不说了。 秦南空洞的眼神看向明岚,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 明岚用力点头,“真的,四姑娘和您一直在找。” 空洞的眼神光彩逐渐恢復,秦南觉得心口没有那么疼了,还能够埋怨明岚,“明叔你应该一次性说出来的,害我那么难过。只要有希望就好,我坚信师父会回来的。”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骨节泛白,他的内心可没有嘴巴上这么轻松。 第4页 “明叔你别一口一个您的,我听着不习惯。”秦南纠结地看着斯文的明岚,明岚可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时间在器灵身上没有意义,明岚一如十年前一般有着三十岁左右的年轻面庞。明岚以及琢园内其他几位器灵修炼日久,可以自主选择是否让人看见,这是器灵的天赋神通。 “尊敬是应该的。” 秦南,“可我不喜欢,还像以前喊我小南。”醒来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他有些接受现实,接受自己缺损了十年记忆,直接从18岁跳到了28岁,555,一下子老这么多…… 明岚看秦南坚持,只能够改口,“小南。” “这才是了。”秦南发现明岚始终没有提到一个人,“二师兄呢?” 明岚平和的眼神蓦地变化,充满了仇恨,“他背叛师门,不得好死。” 秦南吓了一跳,还待追问,明岚却将外露的情绪全都收了起来,面容重归平和,“不说他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应该好好休息。” 大人们说那么多依偎在爸爸身上的面面听不懂,但“休息”他是明白的呀,用力点着小脑袋,“嗯嗯,爸爸要睡觉觉。” 秦南指着面面问明岚,“孩子?” 明岚笑着说:“您亲生的。” 秦南睁大了眼睛,“我结婚了?”记忆中女孩子小手都没有摸过的他竟然结婚了,不,不对,他不喜欢异性,他喜欢男的啊! “没有。”明岚强调说:“面面是您亲自生出来的,孩子的另外一位父亲是谁,我们不知道。” 信息量太大,秦南大脑过热,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断地眨着眼睛,企图从短短的几句话中窥探出其中的奥秘。“我自己生的?” 明岚点头。 秦南咧着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抽动了两下,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别了,大有当场脱裤子验明正身的冲动。他哭丧着脸,丧丧地说:“十年前的变故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变故把他改造了? 明岚说:“您既然忘记了,那我是不会主动提及的。该知道的时候,您自会知晓。” 秦南:“这样不好吧,总要让我……” “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闆黄……”劣质喇叭变调的电子音突兀的打断了秦南的话,经典路边摊gg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个青年的大喊,“大师救命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帮我修了压手杯可不只是救了我一条命,还有我爷爷的,两条命可是十四级浮屠,大功无量一件啊!” 扩音喇叭的声音响彻整个琢园。 “下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下来说话。”女声斥责。 “我不,秦大师不帮我我是不会下来的,我就长在树上了,要成望秦石。” “顶多是个泼猴。” “只要能够见到大师,耍猴我都愿意。”青年蛮不讲理,他继续拿着喇叭大喊,“秦大师救命,压手杯是我爷爷的最爱,他心脏不好,要是知道压手杯被我打坏了,非气出个好歹来。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爷爷。” 从床上下来,走到阳台边望向楼下的秦南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看到艰难趴在树干上的青年像是见到了耍赖不想做作业的自己,有些明白师父那时看着自己的无可奈何了。 趴在树上的何建杉视线不断在古雅的三层小楼上扫,不知道秦大师在哪个房间,但是他可以密切关注,只要有人探出头就有希望是秦大师。二楼正南方向的房间阳台上出现一个人,何建杉一下子就认出了是秦大师,立刻仰着脖子大喊,“秦大师救我,我给你去庙里面立长生牌。” 秦南:“……树要折了。” 何建杉没有听清楚,“啊?” 琢园占地面积极广,林木丰富,两人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为了不挡住光亮靠近小楼的树木并不粗大。何建杉为了不被赶出去心里面憋着一口气跐熘爬了两米,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就像是瘦竹竿上戳了一个大西瓜,“竹竿”颤颤巍巍时刻会折断。何建杉感觉有些不对,抓在手上的大喇叭扔了下去,双手双脚用力抱住纤细的树干,犹如一只呆愣愣的考拉。 “救命。”何建杉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南。 维持高人形象的秦南神色淡淡,“帮他下来。” “大师,还有另外一条命。”何建杉没有忘记自己託了重重关系进入琢园、死乞白赖地爬树是为了什么。 秦南内心很想帮忙,但是实力说:不,你不想。 他不是28岁的秦大师,他是18岁的渣渣秦…… “答应他。”沙哑的性感声音再一次在秦南耳边响起。 秦南左右张望,没有看见黑袍人。 明岚:“先生需要什么?” “没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想暴露黑袍人的存在。 “答应下来。”黑袍人又说。 秦南心中说:我不会修。 黑袍人:你现在是大师。 秦南自嘲:是不是大师你还不清楚。 黑袍人:在外人看来,你就是。 秦南:……无法反驳。 第5页 深吸一口气,秦南说:“明叔,让这人去会客室等着。” 明岚看了平静的秦南一眼,说:“是。” 楼下,何建杉得知自己能够见到秦大师了高兴地跐熘下树,其动作之快完全没有之前抱树求救的怂样。 抱起了扔在地上的喇叭,何建杉跟着明岚去了一楼的会客室。他没有刻意打量小楼内的内饰,但入目所及之处皆是低调的奢华、内敛的韵味、含蓄的张扬……花架上叶片肥厚的绿萝都像是传了几百年似的,在这种清幽到不似人间的环境的中,他渐渐地放轻了脚步。 会客室很快到了,门在眼前推开,坐于窗边的男人映入眼帘,着青衫、端白瓷,温雅中带着清冷,犹如水墨画中那些令人高山仰止的文人骚客。 何建杉情不自禁地说:“太帅了!” 秦南抬首看过去,平淡眸光毫无波动,内心:我是大师,我是大师,我是大师…… ☆、秦南首秀 “秦大师拜託了,这只压手杯是我爷爷的心爱之物,陪伴爷爷有五六年,他每天都要拿出来把玩。要是爷爷看到压手杯碎成了这样,肯定承受不住。” 何建杉打开了檀木雕花的盒子,露出被蓝色绸缎包裹的青花压手杯,在灯光下压手杯釉质肥腴、胎体细腻、青花色泽饱满浓艷,花纹为海水江崖,非常大气。可惜的是,压手杯摔碎成了三块,慌乱地塞进了木盒中,碎裂的瓷片娇弱悽苦,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己的悲哀。 “爷爷和老战友出去游玩,我那个趁着爷爷不在家……”何建杉看着碎掉的压手杯尴尬地搓着手,“我拿出来的时候就是没注意,手上滑了一下它就掉地上了,地上还铺着地毯呢,没有想到压手杯这么娇弱,磕一下就碎。” 因为杯子从口沿到杯底,胎体越来越厚,拿在手上感觉到杯子压手,所以称之为压手杯。杯子,小者也,何建杉拿来的压手杯不过掌心大小,器型玲珑可爱,注入清茶大口些的一两口就喝掉了。 秦南用明岚准备的手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手指修长白净,无一处疤痕、老茧,指甲修剪得圆润,莹润光泽如同最优质的珍珠。表情淡定高冷的秦南内心疯狂吐糟,娘们唧唧的手啊,就连右手中指上常年握笔的老茧都不见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勤奋留下的勛功章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哼唧,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秦南从小耳濡目染,看着师父、师兄师姐如何鉴宝、应对持宝者,现在自己装起来那是游刃有余,除了眼神偶有移动泄露了一点点心虚外,大体上看是毫无破绽。 始终站在他身后的明岚心中的忐忑担忧淡了下去,双手交叠于身前,垂眸低头更加恭敬地站着。 秦南放下了手巾,修长手指捏住杯沿拿起压手杯最完整的一块,何建杉的目光随之移动,看到占了整个压手杯三分之二的残件被一只如玉的手托在掌心,这一刻他甚至觉得价值连城的压手杯被比了下去,在这人的手上黯淡无光。 秦南掌心中的残件拥有几乎完整的杯身和整个底托,杯内底部有一瑞兽麒麟抱珠的球形花纹。他手腕轻动,杯子翻了过来,底托朝上,露出杯底落款,米粒大小的文字彰显它的身份尊贵不凡。 “大明永乐年制。” 何建杉恭敬的态度中暗含得意,“我小叔几年前在秋季拍卖会上以两百万的低价捡漏回来的,相同款制的可是国宝,藏在故宫博物院。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外界公认也就博物院藏的那一件,嘿嘿,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家有这么件宝贝。” “青花海水连崖纹压手杯不仅仅是我爷爷的命根子,还是国宝。”何建杉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南,“秦大师高人在世,肯定有办法修好的对不对。” 秦南没有回答能不能修好,他说:“故宫博物院内的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署款在杯子内底球形花纹中。”要不是为了高冷,秦南肯定撇嘴了,还国宝呢,压手杯的基本鑑赏都不知道。 何建杉连忙说:“我们请专家鑑定过的,有首胜鑑定行开具的证书,他们保守估价一个亿。” 鑑定书就在盒子里,何建杉拿出来给秦南看,“正规鑑定,有国家权威机构的盖章。” “谁鑑定的?”首胜鑑定他听都没有听过,肯定是野鸡鑑定行。 “吴止戈吴大师。”何建杉瞄着秦南的面色,小心地说:“据说是您二师兄。” 秦南的高人形象短暂破裂,明岚适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吴止戈叛出师门后开了首胜鑑定,专门抢我们的生意。”与琢园一系势同水火。 秦南内心波澜起伏,表面只是轻轻颔首,“这件压手杯是赝品,确切地说半真半假。” “怎么会?!”何建杉不相信。 秦南在记忆中翻箱倒柜的翻出以前背过的文字,“明人谷泰撰的《博物要览》看过吗?” 何建杉摇头。 秦南一手托着压手杯,一手食指描着压手杯的花纹,“永乐年造的压手杯,坦口折腰,砂石滑底,杯内中心有球形花纹,球内有四字或六字篆书,细如米粒,文字为‘大明永乐年制’或‘永乐年制’。此杯年款来源何人知道吗?” 第6页 何建杉再次摇头。 “永乐时有大书法家沈度。” 何建杉崇拜地看着秦南,大师不愧是大师,知道的就是多。 秦南暗爽,原来装高人这么舒服! “看来你有背书。”只有秦南听得到的黑袍人说话声。 秦南洋洋得意,心中回答:“好歹是我师父的弟子,不能够给他丢人呀。” 黑袍人轻笑,笑声特别好听,秦南被笑得恼羞成怒:“逃课出去打游戏被师父抓住罚抄的,所以记住了成了吧,真是的,非要我说实话。” 十二三岁的他最是好动的时候,屁股上长钉,坐不住,成天就知道瞎玩,师父布置的课业丁点儿没有完成。那天也是,逃课出去到游戏厅钓乌龟(真的小乌龟,幼稚的和六七岁的小孩子抢着玩),疯玩了一天回家被师父逮住,师父淡淡地看着他他就怂了,蔫头耷脑地跟在师父身后认罚。 此间会客室以前是师父授课的书房,师父临窗而坐烹茶看书,清幽茶香中他就站在书桌前苦大仇深地抄书,时不时抓耳挠腮地看向师父,可怜兮兮的犹如落水的小奶狗。 怅然地望向窗边的那张罗汉床,盘膝坐在那儿的青年清俊的身影仿佛在眼前出现,侧首看着他,让他专心。 “大师?” 秦南收回视线,神情冷淡,“要么不落年款,要么就落款于球形花纹中,更何况你拿来的压手杯落款非沈度笔迹,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这杯身是假,底托为真,不过是后人利用现代技术拼到一块儿,混淆视听、以次充好罢了。” “真的可以拆?”秦南心中问黑袍人。 黑袍人说:“可。” 得到一个字就像是得到了特批,犹豫的秦南瞬间打了强心针,捏着底托的边缘用力,在他的眼中就见到底托那儿晕染的一层白雾抗拒地推着粗粝的杯身,就像是帮着他使力一般。 咔哒—— 一声脆响,底托彻底与杯身分开。 何建杉傻眼了。 秦南拿着底托端详,发现那层白雾如同松了一口气般平静了下来。 “白雾是什么?”秦南没来由地信任着黑袍人,什么都问他,总觉得他什么都知晓,虽然他连黑袍人是什么人,确切地说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黑袍人说:“此事罢,告知你。” 秦南:“好。” 何建杉颤抖着声音,“大师……” 秦南:“你们从未发现底部花纹与碗身不匹配吗?” 白着脸的何建杉摇头,“我爷爷把玩研究了好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但当初鑑定的时候吴止戈大师说,这是古人绘画的技巧,看起来更加繁缛多变。” 屁! 二师兄一张嘴,死的能够说成活的,还绘画技巧呢,怎么不说皇帝特许的。 秦南心中说:“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欢二师兄。” 黑袍人,“人各有志罢了。” 秦南:“不说他了,你点出的几点我都说了,现在怎么收场?”他又不会修,还把人家的压手杯弄得更坏了。 不动声色的瞧了何建杉一眼,瞧这傢伙眼睛直愣愣的,秦南有心叫辆救护车备在一侧,谨防休克啊。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假的。”何建杉捂脑袋,买这个碗没花几个钱,他不心疼,他在意的是爷爷的面子,自从有了这么个宝贝爷爷每逢友人聚会都要拿出来说一番,几乎全青留市都知道他们何家有国宝。 秦南看他可怜,就多解释了几句,用他从黑袍人那儿知道的结合师父教诲的知识,“海水连崖纹多见于大件器物中,彰显恢弘气度,海内昇平,此其一。其二,压手杯杯内花纹以狮子滚球为最,鸳鸯心次之,花心者又次之,从未见过麒麟抱珠的,这麒麟画的不伦不类,看起来和狮子差不多,但你见过长鳞片的狮子?其三,青花打眼瞧着浓艷,实则晕染太过,刻意模仿旧物却不得精髓,笔画僵硬,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它。其四就是刚才说的落款。” 放在以前,特意点出是假的压手杯放在秦南面前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也许是身体残留着的自信和记忆,秦南说的头头是道,酣畅淋漓,说完了看向何建杉,才深觉自己说的有点儿多。 “高人形象坏了?”秦南迟疑地问。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你很好。” 秦南:“那就好那就好,就怕28岁的秦大师多年经营的形象在我身上毁了。” 秦南虽然年轻,名声还非常不好,但他业务能力强,是古董鑑定界公认的大师,前不久还参与了国家一批珍贵文物的鑑定和修復,风头无两,捧着钱、排着队要见他的人能够从琢园门口排到首都去。其权威性,其今时今日的地位,让托关系、找路子进琢园的何建杉已经相信,自家爷爷爱惜的压手杯是个拼凑出来的假货。 他抿嘴思量再三,还是希望秦大师能够帮忙修復压手杯,至于假货的事儿,他会私底下瞒着爷爷调查清楚。 秦南颔首,“可,三日后来琢园取。” 得到一句准话,何建杉高兴万分,连连道谢。他拿出一张卡,里面有二百万,不好意思地说:“一点小心意。”他占便宜了,两百万就请了名动天下的大师,囊中羞涩就这么点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第7页 秦南微微点头,特别云淡风轻。 何建杉不好打扰,连连道谢后跟着明岚出去。走到院外小径,夜色中已经下了薄雾,一盏蒙着牛皮纸的灯笼晃晃悠悠地在他身前引路,拿着灯笼的人大概是笼罩在夜色中、也大概是何建杉兴奋与失望充斥大脑没有注意,所以压根就没有看见灯笼是自己飘着的。 “外界都说秦大师杀父弒师,从内定继承人手中抢走了琢园,是个欺名盗世、薄情寡义之辈,我今天接触了秦大师觉得不像,虽然为人清冷了些,但我感觉的出来他是个好人。”何建杉絮絮叨叨地和灯笼说话,“我的感觉很准的。” 小径蜿蜒终有尽头,何建杉跟着灯笼走过了丛丛林木走到了大门口,再转头却已经见不到重重树木后的古雅小楼,唯有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像是喝多了似地往回飘。 何建杉:“呃……”抬手揉眼睛,“打灯笼的人呢?” 夜风吹过,寒凉入骨,何建杉哆嗦了一下,赶忙推开了走了出去,站在门外被灿烂的霓虹灯晃了眼才觉得又入人世。他的身后,琢园的大门缓缓自己关上,将一切喧嚣关在门外。 何建杉抱着喇叭往停车场走,路上还遇到了摆摊卖皮具的傢伙,把喇叭还了给他,“哥们,今儿个谢啦。” 卖皮具的老闆笑呵呵地说:“没事儿。”上哪里找这样的冤大头,一个小时两百租一个劣质喇叭,真是活久见。 位于东平区cbd中心,堪称史诗级钉子户的琢园内,秦南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那只半真半假的压手杯他没有管,放回了檀木盒中。 “你在哪里?”秦南问的是黑袍人。 黑袍男子回答,“你把脖子上佩戴的东西拿出来。” 秦南依言做了,从脖子里摸出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枚玉环、一块铁片。 “我栖身在玄铁中,而那枚玉环,是你能力的来源……” 房门被敲了两下,发出哒哒轻响,秦南看了过去,房门之前没有合上,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萌萌的小娃娃奶奶地喊着,“爸爸,睡觉觉。” 秦南走过去拉开了门,整个面面露了出来,他已经洗好澡了,换了一身机器猫的睡衣,脚上踩着同款的拖鞋。因为刚洗好澡,柔软的头髮发梢上沾了水汽,嘟嘟的小脸带着红晕,像可口的红苹果。 面面抓住爸爸的手指,转身拽着爸爸走,“爸爸要休息,睡觉觉。” 秦南笑了笑,跟着孩子走了。 “乖。”面面扭头安慰爸爸,“觉觉后爸爸就好了。” “嗯。”真可爱。 而之前他与黑袍男子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  1.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藏于故宫博物院,是至今所知唯一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 2.明人谷泰撰的《博物要览》中记载:“若我永乐年造压手一杯,坦口折腰,砂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球内篆书‘大明永乐年制’,六字或四字,细若米粒,此为上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其次也。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妙,传世可为上品。” 3.明朝国号为大明。 4.杯子年款为永乐时大书法家沈度所书,其依据来源是《明史·沈度传》:“日侍便殿,凡金版玉册,用之朝廷,藏秘府,颁属国,必命之书。” ☆、剑灵 小小的手抓着爸爸的两根手指,面面认真地走在爸爸的前面,带着爸爸爬楼梯、带着爸爸绕过桌椅、带着爸爸推开门、带着爸爸进入卧室……犹如带着宝剑、骑着白马、为了公主披荆斩棘的小王子,哼哼哧哧、嘿嘿呦呦,非常的卖力。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一条小柯基,底盘超低的小狗狗蹭着面面的小腿发出“哈哈”声,柔软的小屁股装了马达似地不停甩动。 “来福乖,睡觉觉。”面面严肃地教育着小狗狗。 秦南:“……”面面之前好像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 来福“唔唔”着趴在地上,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面面。面面弯腰在来福的脑袋上摸摸,“乖哟。” 来福,“汪~”它一直就是很乖哒。 “嘘。”面面竖着手指放到嘴边,“不叫不叫,吵着爸爸了。” 来福畏惧地瞅瞅秦南,双耳耷拉了下来。面面松开了爸爸的手,转身面对着爸爸,两只小手捏在一块儿,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爸爸,“爸爸,面面跟你睡,好咩?” 被三头身的小萌娃这么看着,要月亮秦南都给啊,“可以。” 面面欢唿,高兴地往床那儿跑,小手撑着床边、小脚丫子点着地费力地翻上床,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被子里,一系列动作之快,生怕爸爸会反悔一样。小柯基来福跟随小主人的脚步,跑到床边脑袋枕着面面的拖鞋趴下。 等在被子里头躺平了,面面抓着被头就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爸爸,小手招招,“爸爸来哟。” 秦南走了过去,坐到床上,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面面的脑门,“面面多大了?” 面面歪头看着爸爸,从被子里伸出三根手指,“三岁。” 第8页 “面面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吗?” 面面看向爸爸的肚子。 秦南下意识缩肚子,“面面是充话费的时候送的。” “不是!”面面噘嘴巴大声反驳,小声哼哼,往被窝里钻钻不理爸爸。 “面面。” “哼。”不理爸爸。 “面面。”秦南拨弄面面露在外面的头髮。 面面往被窝里钻的更里。 “面面。” “哼唧。”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 过了一会儿,秦南扒拉开被子,看到面面红彤彤的脸,在小嫩脸上亲了一下,“承认你了小东西,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了。你先睡,爸爸去洗澡。”自称爸爸后,心里面那道别扭的坎儿放下。有些感情血脉相连,秦南顺其自然地就接受了。 面面愣愣地看着爸爸,小手按着爸爸亲过的地方,带着点儿不可思议。 ··· 秦南去洗澡,在水帘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28岁的身体,瘦、弱、营养不良,腹部平坦无肉、胸肌单薄柔弱、肋骨突出……不健康的身材。还有小腹上一道粉粉的疤痕,秦南摸了过去,更加相信面面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事实了。 “唉。”长嘆,秦南想回到没心没肺的十八岁,而不是两眼一抹黑、处处是复杂的二十八。十年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两个秦南。“师父……”问明岚,得不到半点儿有用的信息,他的师父沉睡了那身体在哪里? 水中的秦南心思飘远,他记得在三亚的自己接到了二师兄的电话,二师兄说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作为孤儿,秦南心中有一个疙瘩,那就是亲生父母,很想问问那对男女为什么不在年幼自己的身边,是迫不得已,还是故意为之。 接到电话他就火速赶回了琢园,谁知门口磕了一下来到了十年后。 那十年前的自己见到了父母了吗?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的秦南不得而知。 洗完了澡,秦南从浴室走了出来,站在宽敞但布置简约的房间内,他突然意识到这儿以前可是师父的卧室。 “呵呵,洗个热水澡而已,脸怎么洗烫了。” 师父的卧室啊~ 秦南飘着走到床边,瞧着几乎是同手同脚。 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浑身僵硬,鼻尖好似萦绕着师父身上淡淡的幽香,这么一想手脚更加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长大的我为什么要搬到师父的卧室?”真是让18岁的他无所适从,顺带面红耳赤。 身边的被子拱出一个球球,秦南好像听到了小孩子嘤嘤的哭声。满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飞走,秦南连忙掀开被子,就看到面面蜷缩在里面小小声的在哭。 面面泪眼朦胧地看着爸爸,“你是我爸爸吗?” 小孩子最敏感了,他们看似心大,对外界的变化好像察觉不出来,其实纤细的神经早就在捕捉细微的不同。面面看着旁边的爸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爸爸的形象就是冷冷的,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动怒,就是那么冷冷的坐着、淡淡的做事,更加不会亲亲自己。 虽然那个爸爸冰冰凉,但他是面面的爸爸呀。 “呜呜,你把爸爸还给我。” 秦南心疼了,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按照年龄说来,十八岁的他也是个孩子,有人呵护可以疯天疯地,改名秦日天也无妨。 “呜呜,师父你在哪里啊!” 泪眼婆娑的面面偷看爸爸,小手委屈地擦着眼泪,他爬了起来窝到了爸爸的怀里面,“爸爸不哭。”打了个哭嗝。 秦南搂住面面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拉过被子把他裹起来,“面面,以前的是爸爸,现在的也是。” “啊?”这么高深,面面不懂。 “面面大名是什么?” “秦珁。” “知道怎么写吗?”果然用了这个字。 面面摇头,“好像是这样,这样,那样。” 面面已经开始识字,但动手写还停留在一二三四、天地人阶段,名字他见爸爸写过,轮到自己比划就成了鬼画符。害羞地捏着手指,面面软软地说:“我不会。” “以后爸爸教你。” “嗯嗯。”面面点头。 拍着儿子的背,秦南说:“睡吧我的宝贝。”睡吧,28岁的秦南。 本以为遭逢十年变化,自己会睡不着,但抱着儿子,慢慢的秦南就上下眼皮打架,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待父子二人睡熟,床边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是自称栖居在玄铁中的黑袍男人,他垂首看了一会儿睡熟的秦南和面面,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黑衣人挥臂,灯无声无息地关了,室内归于黑暗,而他坐到了地上就这么守护着安睡的一大一小。小狗来福撅着屁股瞧着男人,张嘴要汪汪两声,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捂住嘴巴。 来福委屈巴巴地眨眨眼,后腿用力划拉,紧挨着男人平伸的一条小腿后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它也睡了。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唯有绵长的唿吸声成为了美梦的伴奏。 秦南睁眼醒来时还有些懵逼,一时间弄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态,还认真考虑了一番有没有回到2008年18岁的自己。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别说18岁,他就连昨天都回不去,他现在是28岁+1天的秦南。 第9页 “啊,生活!” 紧贴着自己的小身子像是小猪一样抗议地哼哼了两声,秦南连忙噤声,唿吸也放轻。低头看着盈满奶香的小傢伙,他更加确定自己没有回到过去。 认命吧,秦南。 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秦南一脚踩在男人健壮的大腿上。 秦南:“……” 肌肉紧实而富有弹性,脚感还挺好。 “早安。” 秦南耳朵微微发烫,这么磁性沙哑的男声说着早安是引人犯罪。 “我名唤龙渊。” 秦南:“哦。”终于知道名字了。 脚感是很好,捨不得也要离开,总不好一直踩着人家的大腿。 龙渊收回看着秦南双脚的视线,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材纵使藏在斗篷下,那健壮的男性气息依然展露无疑。 秦南盯着龙渊,“师父……” 龙渊僵住,“?!” 秦南:“你的身高、身材,和我师父好像。” 龙渊松了一口气。 秦南:“但我师父肯定不会踮脚。” 龙渊默默地放下脚跟。 秦南嘆气,“你是谁?” “你身下有个暗格,我就在里面。” 秦南皱了眉抿了唇,看了一眼龙渊后下床转身,在床边找到了个暗格拉出来,里面躺着一把通体黑沉如墨的长剑,他见过,唯一一次。他曾经见过师父拿着长剑,好奇的他询问剑的来歷,师父说剑名龙渊。 春秋战国时有铸剑大师欧冶子,铸剑七星龙渊,因为剑成之时,俯视长剑犹如登高山而望深渊,深渊内有龙盘卧,故此而得名。七星龙渊剑,辗转多位帝王之手,素有诚信高洁之意,又称天子剑。后人窥探歷史,得到的消息往往是以讹传讹后出现偏差的版本,鲜少有人知道,七星龙渊剑是两把剑,秦南面前的这把就是其一的龙渊剑。 “断了。” 龙渊剑断了,秦南凌空摸着这把碎裂成数片的长剑,胸口疼到无法唿吸,眼前恍惚出现倒在血泊中的师父,看到无措彷徨的自己。跌坐在地上,秦南放任自己靠在龙渊的腿上,喉咙充塞着棉花一般说话困难的他开口,“你是剑灵。” “是。”龙渊垂首望着残剑,“小南,你师父不在了,以后我来守护你。” “才不是,你瞎说,明岚都说了找到办法师父就能够甦醒,他只是沉睡着而已。”秦南仰头,眼巴巴地看着龙渊,“你能够告诉我十年前的变故是什么吗?” 龙渊的脸藏在斗篷宽大的阴影里,秦南看不见,略有失望。 “不行。” 秦南:“……” “小南,就如明岚所说,十年前的变故你既然不记得,那我们就不会主动说起。”龙渊说:“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晓。” 秦南……秦南有些骂人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佩戴的玉环是一件法器,滴血认主后能够让你拥有观气的能力,你昨晚不是在压手杯看到了白色雾气。” 秦南:“我以为自己眼花。” “雾气能够帮助你辨别古物,修復器具。” “厉害。”秦南贊了一句,看着躺在暗格中的长剑,“我能够修剑吗?” “不行,剑身缺了很大一块,单靠灵气修不了。” 秦南嘆息,“好吧。” 床上孩子嘤咛了一声,睡眼惺忪地看着爸爸。 秦南站起来看过去,见到面面已经坐了起来,拢着被子,头髮似鸡窝一般顶在脑袋上,“爸爸。” 秦南点头。 面面:“梦到你丢了。” 秦南坐到孩子身边,拍拍他的小脑袋,“爸爸一直在你身边。” “嗯嗯。”面面点头,抓住爸爸的手,“面面会抓住爸爸的。” ··· 带着孩子洗漱、起床,秦南慢慢适应着十年后的世界。 打开窗户就能够看到高楼大厦,十年的发展让城乡结合部成了新区的中央商务区。作为最大钉子户,琢园每天都享受着极致的闹中取静。 推开院门,密集的林木是天然氧吧,自己曾经栽下的枇杷树苗都已经长成了大树。 之前还在赞嘆刚用了没两个月的最新款大屏幕直板机砸核桃是多么给力,现在拿着比手还要大的全新智能机望核桃兴嘆。 十年的变化,真是太多了。 秦南把孩子放在餐厅,自己熘熘达达去了厨房,负责做法的大厨郭叔不在,厨房里洋溢着食物的温暖,案板上包好的小馄饨个个小巧饱满,砂锅里面小火炖着的鸡汤咕咚咕咚。 推开厨房连通后院的门,外头青石垒成的墙下一如既往地堆着许多的罈罈罐罐,郭叔精心制作的酱菜正在时间的作用下蓄积鲜美的力量。 “好可惜。”十年前郭叔做的那坛虾酱,他竟然没有吃到。 走回餐厅,发现面面已经坐在桌子旁开始吃他的早饭,一碗鸡汤小馄饨里面有两根嫩绿的小青菜,馄饨的前面是白色的长条瓷盘,盘子上放着对半切的白煮蛋、三颗小番茄、半个切片的牛油果和经过油炸的鱿鱼形状小香肠,丰富的一餐。 第10页 “吃饭啦,我的呢?”秦南坐到儿子旁边,期待自己的早饭。 刚才没有找见的郭叔端着个托盘出现,上头是给秦南准备的早饭。 秦南一看放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顿时垮了脸,“为什么我的是白粥和小咸菜?连一个流油的咸鸭蛋都没有!” 郭叔惊讶地看向明岚,明岚迟疑地说:“十年来,小南你一直这么吃的。” 秦南嘀咕:“……难怪那么瘦。” “我要吃肉,和面面一样的馄饨。”他不喜欢清汤寡水的早餐。 郭叔和明岚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郭叔大声地应着,“青菜肉的馄饨,马上送来。” 面面舀了馄饨给爸爸,“爸爸吃。” 秦南不客气地吃掉,“谢谢面面。” ☆、在家里迷路了 明岚语焉不详地说秦南因为十年前的变故,所以对肉食产生了心理阴影,自此以后吃素,已经有十年。十年间,丁点儿荤腥都没有占过,炒菜用素油、吃饭吃素菜,饭食上和庙里面的大和尚差不多,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长期食素,秦南的身体眼见着越来越消瘦。 明岚和郭叔他们几个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明岚找寻各种能入口的、没有什么腥膻味的食材,郭叔使出浑身解数料理它们,但很可惜,端到秦南跟前的美味他统统吃不下去。 18岁的秦南听了嘴巴大张,“他这是厌食症了吧。” 明岚怅然,“是啊,一开始您还喝喝牛奶、吃些鸡蛋,但前段时间您是这些都不吃不下了。” “那吃什么补充蛋白质,总不会天天喝豆浆,顿顿吃豆腐?” 面面:“爸爸最喜欢吃豆豆。” 明岚正好立于面面的身后,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还会吃一些别的。” 秦南咋舌,28岁的秦大师过的真惨。 几句话的功夫,郭叔就把青菜肉的馄饨送了上来。虽然郭叔很想一次性端上来满汉全席、山珍海味,让秦南一顿就把这么多年掉下来的肉长回去,但这也就是想想,用脚趾头思考就知道不现实。 秦南目前的身体长期吃素,肠胃受不住大鱼大肉,只能够慢慢补回来。好在,想吃肉就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郭叔并不知道,跟前的秦南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不是歷经波折、满心疲惫的秦大师,而是健康向上、充满活力的18岁。 青菜肉的馄饨和面面的鸡汤馄饨比起来堪称寡淡,咬一口看内馅儿,要在茫茫青色中找那么一咪咪的肉丝儿。汤也就是普通的白水煮沸,点了一两滴油花,放了一些小葱。 好在郭叔调的味道很好,不至于秦南吃不下去,作为肉食动物,他很难想像自己连着十年不吃丁点儿肉菜,以往三天不吃肉他就要嗷嗷叫了,更何况十年。 垂眸吃着,看起来像是认真而专注地吃饭,只有秦南自己知道心中如麻。 ··· 别看面面小,胃口可不小,鸡汤肉馅儿的小馄饨全都吃掉,白瓷长盘里头的蔬菜水果也一扫而空,他还给爸爸留了一个小番茄,真是好宝宝。等吃完了正餐,面面还有一颗郭叔做的棒棒糖,用秋梨榨汁加入麦芽糖做的,不是很甜,还有润嗓清肺的作用。 秦南看着也想吃…… 18岁,18岁,现在的他可不是成熟稳重的秦大师,对18岁的刚成年大龄儿童来说一根口味新鲜的棒棒糖也是很有诱惑力的。 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好奇。 明岚看了,如秦南所愿的给了一根。 “爸爸?”吃着棒棒糖的面面看爸爸。 秦南含着棒棒糖蹲到儿子跟前,“爸爸陪你吃。”他还是有些害臊的。 “嗯嗯。”面面用力点头,感觉和爸爸做一样的事情,好棒哦。 “你去玩吧宝贝,爸爸有事情要做。”那个海水连崖纹的压手杯还等着他呢,收了人家二百万,总要修好了给人家。 面面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扭头,恋恋不捨地瞧着爸爸,软软地喊着,“爸爸~” “嗯?”秦南很享受被孩子依赖、当爸爸的感觉。 面面羞羞地低头,小手指点着自己的嘟嘟脸,“爸爸~” 秦南:“?” 他先是不解,再看面面手指点着脸突然恍然大悟,几步向前弯腰在儿子脸上用力地香了一口,“么!”发出老大一声。 面面心里面乐滋滋,“么~~~” 望着孩子蹦蹦跳跳的小背影,秦南有些出神,直到明岚喊了自己一声才反应过来。 “我去会客室,把那个压手杯修好了。”他不会修,但是龙渊说了会教自己,就酱。 明岚说:“先生有工作室……” “啦啦啦,明叔你又喊错了。”秦南指着他,促狭地笑着。 明岚无奈地笑,“小南,你在三楼有工作室,可以去那边修。你……”会修吗? “嗯?”转身准备去工作室的秦南疑惑地看着明岚。 明岚摇头,“没什么,你先去工作室,压手杯我拿过去。” “行,那就麻烦明叔了。” 第11页 三楼,最东头的房间就是秦南的工作室,秦南推门进入,看到了一室杂乱,顿时心生亲切,这才是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都有些不像他了,这种看似凌乱、实则暗含着秦氏大法则的场景才是他心目中的地盘。 桌上、地上、椅子上,窗台边、书架旁、墙面上,堆满了各种书籍、笔记本、碎瓷片、老旧的残损古董……秦南非常娴熟地跨过一地杂物,轻松地走到向南的窗边,唯有这里有一张书桌是干干净净的,摊开放着一本笔记本,笔筒里插着几只笔。 很显然,这里是秦大师工作的地方。 “我之前还在想,我肯定是依靠观气的能力当上大师的。”秦南拿起了摊开的笔记本翻开了起来,上头熟悉的笔迹记了一堆自己陌生的知识,“我错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不要妄自菲薄,你一直很努力。”龙渊的身影在秦南身边出现。 秦南点头,“那是当然,你不看知道要高考了,我是多么努力地用功复习,差点儿脑袋秃了。我最想考到x大,那个城市靠海,有很多海鲜可以吃的。”以他高出一本线的分数,x大绝对没有问题。 “秦南……” “没啥遗憾的。”秦南摆摆手,“家里面出了这么多事情,我要是放下一切去上学,那就不是我了。只要能够守住琢园,守住师父的基业,苦了累了都不是问题,就怕我会做的不好。” 低头看着笔记上的文字,他怕自己做不好,毁了之前的自己苦心孤诣创造的一切,那就糟糕了。 “别担心,你能够成功一次,就能够成功第二次。”龙渊安慰。 秦南放下笔记本,“行吧,反正现在也没有通过高考的目标,我总不能够无所事事、等吃混日子,我要维护好现在的一切,等师父回来,这就是我现在生活的目标。” 明岚送来了压手杯,等明岚走后龙渊再次出现,教导秦南怎么用“气”来修復压手杯,这是走捷径的法子,根本无法正大光明地拿到外面施展。所以之前的秦南在有了金手指的基础上日夜辛苦,钻研师父留下的笔记,巩固课业,硬生生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渣渣成了有口皆碑的大师。 就如秦南之前所说,他能够成功靠的不仅仅是观气开的金手指,更主要的是自己。 此“气”可做粘合,尤其对大面积的碎裂使用非常容易上手,直接对着花纹拼上去就成,秦南从小就拿拼图打发时间的,几片碎瓷片而已拼起来特别快。手上涌动白气蔓延到冲口处,不过眨眨眼的功夫,裂缝就弥合,消失不见。 “真是神奇。”秦南感嘆。 “虽然神奇,但不能够过于仰仗此道。” 秦南看龙渊。 龙渊回望,他的脸虽然被斗篷的阴影笼罩,但秦南能够感觉到注视的视线。 秦南说:“你有些语言真像我师父。” 龙渊瞬间感觉喉咙紧了紧。 “你是我师父的佩剑嘛,学着我师父点儿也正常。”秦南自己做了解释。 龙渊提着的心放了放。 秦南:“不过为什么会这么像?” 龙渊轻咳一声,“学习主人是应该的。” “哦……”秦南拉长了声音,突然凑到了龙渊的跟前,企图贴近了看清龙渊的脸,“我一直觉得你的声音熟悉,其实仔细想,刨去沙哑的部分,你的声音和我师父也是一模一样的。” 龙渊勐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多了。” 秦南嘆了一口气,转身面向书桌继续修压手杯,“肯定是我想多了,我现在好想师父,你们为什么不告诉他的身体在哪里!算了算了,我这么说你们也不肯透露半点儿的,就当我没有问。好了,‘502’可真是好用,我哪里弄来的?” 龙渊没有回答。 秦南耸肩,“懂了,又是那场变故。” 完好如初的压手杯安放在桌子上,它经常被人把玩,表面有一层润泽的包浆,可见主人的珍视之情。“其实吧,我觉得喜爱之物不在乎真假,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百年之后,人为黄土,好好保存的它们不是照样传世,根本不在乎人的冷暖。” 秦南把压手杯放进了檀木盒子里,“走了,我想问问明岚我亲生父母的事儿,唔,这个你知道不?” “……我知道。”龙渊片刻后说。 秦南站定了脚步,望向龙渊,“你知道?” “嗯,你生母和姐姐在老桥巷那边开了一家面馆,生意不错。”龙渊将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秦南眨眼,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姐姐。 “我、我能够去看看她们吗?”不是血缘亲情作祟,没有相处过的亲人,纵使有血缘作为牵绊,也是没有半点儿惦念的。他只是想,见见他们,弄清楚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人总是有追根溯源的本能,想要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仅此而已。 “可。”龙渊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们人还不错,只是太心软了一些。”心软,纵容有过之人,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那太好了,那待会儿我就带着面面出去逛逛。”秦南看向窗外,高大的建筑呈现出一派摩登景象,好想去外面转转,看看自己生长的地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12页 “好。”龙渊带着笑意说:“我陪你们。” “你肯定要陪着。”秦南指着自己的脖子,那儿可挂着龙渊栖身的玄铁。 龙渊从宽大的斗篷中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曲起在秦南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秦南捂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看龙渊,喃喃:“和师父一样。” 龙渊迅速收回手,转瞬消失。 秦南看着龙渊消失的地方有些愣神。 ··· 面面听到爸爸说要带自己出去玩,起先还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爸爸第一次单独的带自己出去,是不是真的呀? “真的吗?” 秦南点头。 小走了几步,面面又回头,“真的吗?” 秦南依然点头。 面面安心了,欢快地牵着小狗来福继续向前,走出了一两米,小傢伙又回头问:“真的吗,爸爸?” 秦南快走几步按住儿子的脑门,“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 面面很聪明,还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早慧和敏感,但再聪明依旧是个三头身的小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之后,他高兴地欢唿了起来,“太好啦,跟爸爸出去玩!” 出去玩是次要的,关键是跟着爸爸呀! 面面高兴地找到日常照顾自己的玉秀,玉秀是玉佩成精,人如其名,是个蕙质兰心、文秀温文的女子,当然面对外人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昨日何建杉爬树,她就骂人家是个泼猴。 “玉秀,玉秀,爸爸要带我出去玩啦。”面面噔噔噔跑了过去牵住玉秀的手,兴奋地和玉秀分享,“我要穿那件白白的,要背黄黄的背包。” 玉秀先是朝着秦南行礼,随后低头看着面面,温柔地说:“面面,我们现在就去换衣服。” “嗯嗯。”面面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他迫不及待。 面面去换衣服,秦南也去,他要换一身能够出去的衣服,而不是身上的“练功服”。 听到秦南称唿自己身上的素色唐装是练功服,龙渊失笑,“哪里有这么精緻的练功服。” 秦南扯扯袖子,“我觉得不差,走到公园里立刻可以加入老大爷们练太极。我怎么有这个爱好,以前师父也不这么穿,难道是为了显得像个高人?” 龙渊没有说话。 秦南理解为默认,无语地照着镜子,“不会吧,真是这样啊,我的想法真是奇葩。”他已经回到了卧室,照了照镜子打开了衣柜门,翻了翻里面全是自己不喜欢的衣服,正装、唐装……没有意见看起来休闲的衣衫。 “衣帽间里还有你以前的衣服,在最里面的衣柜。” 经过龙渊的指点,秦南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款式,“哈,是我去年冬天的衣服……错了,唉,是十年前的衣服。” 秦南换上毛衣、牛仔裤,他买的是某品牌的经典款,十年过去了,应该不会太过时。外面再套一件羽绒服,现如今的季节就够够的了。 家里面有暖气,外面可很是冷。 秦南带着儿子,儿子牵着小狗站在院子的边缘。面面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背到身后找了半响,终于在海绵宝宝的小背包上找到了缠着的绳子,把绳子松开后有两米长,他拿着绳头放到爸爸的掌心中,“爸爸拿着,不要丢了。” 秦南看看手上的绳子,又看看面面手上的,恍然觉得自己牵着小狗狗。 面面拍拍爸爸的手,安心地转了身,“走,来福我们走。” 来福:“汪汪~” 能够出去玩,小狗也很开心呢。 “玉秀说,爸爸不记得了。面面是男子汉~”面面拍胸口,“要照顾爸爸,不能够让爸爸丢了。” 像面面这么大的孩子,说话熘熘的小话唠,但条理这么清晰的少见。他奶声奶气地宣布要照顾好爸爸,不让爸爸丢掉,小模样又认真又萌,让秦南忍俊不禁。 不过…… 秦南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径两侧的风景,“十年时间就是让树长高了,长大了,怎么还……” 怎么还样子大变,小径通向的地方完全就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面面小脸摆出认真又严肃的模样,“云秀说,有阵、阵、阵法,会变。”小“认真”磕巴了,羞红了脸。 十年前的变故,让那时的秦南意识到自家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必须加大防守,增加人手的同时利用阵法加强安保,这才有了现如今琢园内的阵法。 秦南大张着嘴,阵法他知道,师父曾经就教授过他们师兄弟,但他完全就搞不懂堪比大学高数的阵法内容,所以学不会。 “现在琢园内的阵法就是你布置。”龙渊现身,口气带着骄傲,与有荣焉。 秦南感觉下巴要掉,“我、我布置的?” “对。”龙渊说:“小南,你值得师父骄傲。” 秦南默,值得骄傲的是秦大师,不是18岁的他。 “爸爸最厉害。”面面握着小拳头挥挥,为爸爸骄傲。 秦南扯了扯嘴角,“嗯,一定会厉害的。”曾经的他做得到,现在他肯定也可以……的吧? 第13页 阵法会变,目前的秦南就不用指望了,进来就是个迷路的下场。 面面……面面还小,其实也指望不上。 父子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看小眼,他们迷路了。 ☆、老桥巷 明岚接到了电话,快步地赶到了花园中,在一处冬青那儿找到了秦南父子,他们两个正在灌木丛旁边数蚂蚁玩。面面吃的手工黄油饼干碾成粉末撒在地上,香甜的味道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两只蚂蚁。 探路的蚂蚁回到巢穴争先恐后地告知族人前方有好吃的,不过多久,就有大批的蚂蚁赶来,能够举起数倍于己身重量的蚂蚁就在秦南父子二人跟前搬运起了饼干。 面面是第一次这么玩,看的目不转睛,粉嫩的小嘴圆张,在秦南的教导下不时捏碎了饼干扔下去。 玩的很开心。 蚂蚁:我们运的也很开心呀,两脚兽。 明岚赶来时,面面手上的饼干已经餵完,一片够了,秦南没有让面面拆了包装继续扔。 “明叔,带我们出去吧。”面对明岚,秦南有些囧地说道。 在自家迷路,真是有成就感…… 要是秦南此时此刻就开始拿出手机刷各种段子,肯定不为此而囧了。要知道有些酒店或者私人住宅很大,一楼的保安小哥和四楼的保洁小妹谈恋爱,那都算是异地恋。 作为管家,明岚淡定极了,“请随我往这边走。”他在前面引路,态度寻常自然,也没有埋怨秦南要带着孩子出门怎么没有和自己说一声。 变化多端的风景、横生无数支路的小径在明岚面前都不算是阻碍,不出二十分钟几人就走出了树林来到了门口。 “回来怎么办?”秦南回望来时的路,发现小径隐在林木中,已经看不清晰,风景恍惚间开始变化,眨眨眼就是另外一番模样。踮起脚,也无法看到被茂密林木遮挡住的小楼,藏的隐秘。秦南不禁对28岁的自己肃然起敬,能够困住自家人的阵法,真是了不起。 明岚看向侯在门房的一盏灯笼,蒙着牛皮纸的灯笼上写着琢园二字,挂在墙上丝毫不起眼。 灯笼动了动,竟然自己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秦南的跟前,如同人一般躬身行礼。凑近了闻,有刺鼻的酒味。 爱好喝酒的灯笼,实属难见。 明岚淡淡地瞟了灯笼一眼,灯笼立刻不再晃悠,毕恭毕敬地立在空中。明岚说:“回来时,让他带路就好。” 秦南点点头,这些事儿都是自己18岁以后发生的,需要适应。 “知道了。”秦南领着面面往外走,走了几步转身说:“灯笼喝酒了?”虽然是尾调带着疑问,但他是肯定的语气。 灯笼立刻求饶,灯芯忽闪忽闪,需要人翻译。 明岚淡淡地说:“屡教不改,我会换一盏灯笼来守门。” 灯笼顿时吓傻了,啪叽掉在了地上。 秦南笑着点点头,“换一个应该,守门的活儿虽然枯燥,但很重要,安全第一。” “是。”明岚应道。 灯笼抖得如同筛糠,呜呜有声。如果秦南懂这门外语,肯定能够听到他在说:知道错了,肯定改。 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机会是知错能改就可以的,更何况明岚已经给了很多次。 秦南摆摆手,领着面面出门,外面的世界可真大啊。 看着门外。 秦南愣在了当场。 青留市十年前不过是个三流的地级市,城市规模不大,因为有南来北往的人带着古董在这儿交易,才慢慢发展起来。琢园在的地方十年前是城乡结合部,最高的楼是高中的七层教学楼,大片的农田每到秋收季节便陷入了忙碌,金黄的稻穗连片出现,打谷的声音会传出很远。 而现在,农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写字楼,最高的建筑有三十多层,玻璃幕墙倒映出蓝天白云,澄净不染半点儿尘埃。琢园对面就是东平区最大的广场,坐落于广场旁边的几个商场如同宽厚的巨人,电子屏幕类同巨人的眼睛,播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gg。 广场上行人众多,不畏冬日瑟瑟寒风。 圣诞节快到了,商场又多了个一个做gg促销、为全年营业额做最后冲刺的促销机会,人们也多了个买买买的藉口。因此广场上由几家商场合力出资,树起了一棵高二十多米的圣诞树。绿色的圣诞树披红挂彩,点缀各式彩球,最高处的树尖处有一颗巨大的星星,被阳光照着越发的金灿灿。 虽然离圣诞节还有大半个月,但氛围已经营造了起来,有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商场工作人员在树下发gg,看到女孩子和小朋友们还会给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包裹着一颗颗甜美的巧克力。 面面得到一颗,但小傢伙给了爸爸。 秦南疑惑地看着面面。 面面说:“一天只能够吃一颗糖糖。”眼巴巴地看着糖果,虽然他很想吃来着,但是以前答应爸爸的,身为男子汉就不能够不信守诺言,这也是爸爸教的。 秦南拿出了糖果,瞅着面面说:“好吧,面面不吃,那爸爸就吃掉了。” “……嗯。”面面好捨不得啊,纠结地小眉头说:“给爸爸吃,面面开心。啊……”嘴巴里甜甜的,面面的嘴巴里被塞了半个巧克力。巧克力还裹着脆脆的甜杏仁,一整颗杏仁都在面面嘴里。 第14页 秦南弯腰点了点面面精緻的鼻头,“和爸爸一人一半吧,我的宝贝。” “嗯~”面面笑眯眯。 派发gg和糖果的圣诞老人星星眼,直接从兜里面抓了一把塞到秦南的手里面,“我们店里面新出品的巧克力,有不同口味的,你们都尝尝。” 秦南被勐地塞了一把巧克力,反应过来后笑着说谢谢。“面面,和叔叔说谢谢。” 面面奶声奶气地说:“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 等秦南牵着面面走远了,“圣诞老人”才收回了视线,就看到跟前站了个两个人,分别给了糖果,礼貌地说:“欢迎光顾xd巧克力手工坊。” “多给点儿呗。” “每个人只有一颗呢。” “刚才那个人拿了一把。” “圣诞老人”理所当然地说:“人家帅,孩子萌。” 说完了,“圣诞老人”走去别处派发gg。 拿着巧克力的普通容貌行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普通的脸。 苍天啊,这个看脸的世界。 ··· 秦南把巧克力塞进了面面背着的海绵宝宝里,小包包个头很小,里面的空间也就半个拳头大,几颗巧克力就塞得小包包鼓鼓囊囊,海绵宝宝一下子就撑了。 牵着孩子的手,面面牵着狗,父子二人往老桥巷走。 繁华现代下总隐藏着古旧的过往,老桥巷就是如此。秦南在最初的不适应后飞快地熟悉了周遭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老桥巷的方向,还是老地方不变。好吧,龙渊指导了。 “你认识外面的路,怎么不知道琢园里怎么走?”秦南在心里面问。 龙渊说:“你之前对法阵又改过,我不熟悉。” “什么时候?”秦南好奇地问。 龙渊回答:“18岁的你来之前。”就是因为改动阵法,耗费大量心力,秦南栽倒在地,醒来时就不再是那个如同枯木一般的秦大师,而是鲜活的18岁。 龙渊深信这是上天垂怜给了秦南重生的机会,这十年他过的太苦太累了。 “好吧。”秦南耸肩,勐地拽了小面面一把,怒瞪着从旁边急匆匆走过的男人,差点儿就撞到面面了,三头身矮小那也是占地方的,被撞了会疼。 急匆匆的男人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说,急着投胎似的走掉了。 “真是的。”秦南抱怨了一句,弯腰把面面抱了起来,这样安全,老桥巷已经近在眼前,人还挺多的。 老桥巷是整个青留市古董聚集地,大大小小的店铺开了一条街,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规划出来的摊位也是不逞多让,放眼望去,全是真货。 这个真货要打双引号的,稍微有点儿尝试的都知道,老桥巷里面的东西真假难辨,各色东西早在流入市面前就经过了一双双手、一双双眼,真货、好货早就留了下来,只有懂行的人才买得到。敞开了放在外面卖的,做旧、赝品、移花接木等等等,各种套路防不胜防。 捡漏? 做梦吧。 小说里那种主角靠着金手指发现了一个惊天国宝,倒手拍卖出去就是几千万上亿,都是胡扯。 秦南抱着面面到处逛,果然如同以前那样发现了各种“国宝”。 藏于大英博物馆的龙形玉佩压着边角,旁边那个灰不拉几的方形柱状物好像是玉神人纹多节琮,这个只有十厘米长,摊位后面半米高的、一米高的比比皆是,一下子把压边角的傢伙给比了下去,故宫博物院的正版与之一比都觉得太短。 再走出几步,赫然发现整个三星堆被搬了过来,青铜树、青铜面具、青铜人像……这是在搞专题展览? 大件儿的唐三彩马、人像靠着墙角放,秦南还看到一根金箍棒,大圣你的金箍棒掉了! “不骗人,这件汝瓷可是从乡下一个鸡窝里找到的。看这开片,做不了假。”摊主忽悠,这是个专门卖各种瓷器的。 摊位上赫然有一个天青色的椭圆形小盆,温润素雅的色泽,犹如雨过天晴的天空,有一种宁静开朗的美感,正是汝瓷的代表颜色。小盆上没有任何开片,恰是至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件未开片的宋代汝瓷水仙盆,不过,正品秦南见过,也藏在博物馆里。 行走此处,处处是国宝,只要有发现国宝的眼睛。 逛了一会儿,秦南觉得饿了。 “面面,我们中午在外面吃。” “好呀。”面面点头,爸爸在那儿,他就在那儿。 ☆、亲生父母(捉虫) 运来茶馆。 秦南仰头看了招牌一眼,随后看向茶馆内,里面几乎人手一碗面盆大的汤面,丝毫不见茶香幽幽,只有面香阵阵。 这哪里是一家茶馆,分明是一家挂着茶馆招牌的卖面的地方。 领着面面的秦南:“……” “先生几位?”笑容甜美的服务生小姐姐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平板,时刻准备着给客人展示店里面最新推出的各种招牌面条。“我们店里面最新推出了茶香西红柿牛腩面,茶香雪菜黄鱼面,味道非常棒。当然,老招牌茶香大肠面和茶香爆鱼面,是经典的口味,同样深受大众喜爱。客人看看,您喜欢吃那一款?” 第15页 秦南算是明白为什么面馆要起名为运来茶馆了,因为人家每一道面上头都摆了一小撮的茶叶,每一道面的名字都带着茶香。 “什么口味比较适合小孩子?” “那茶香西红柿牛腩的就可以,还可以点一个儿童趣玩套餐,薯球、鸡米花、脆皮藕丸,小孩子都很喜欢。” 老桥巷上卖吃的店铺不多,秦南和面面都饿了,实在是不想再找一家店,所以就准备在这儿用餐,前提是……秦南拽了拽牵着来福的狗绳,“宠物可以带吗?” 服务员小姐姐笑容不变,“可以的。” 有了这句保证,秦南当即抱着面面进入。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湿冷湿冷的风没有半点儿怜惜之情,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找到衣服的缝隙就往里面钻,相当兇残。秦南还好,抱着面面走了大半条街身上暖和,面面被抱着小手冷冰冰,急得新上任的爸爸要给儿子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 店内环境挺好,还用花木做了简单的隔断,保证了部分隐私。秦南带着面面坐下,先要了一杯温水给面面喝。 父子两个喝着热水等待面条上桌。 “按我说,你这件东西还是送到首胜去鑑定,最好请到吴止戈大师,现在他开的鑑定书,业内最认可。你要是拿出去拍卖,有了吴止戈大师的鑑定,能够上三个档次。” “我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三个档次就是几十万,三个档次,你这件粉彩瓷最起码值五百多万,都是钱。” “我已经向琢园递了申请,找了点关系插了个队,估计一个月后就能够轮到……” “煳涂!” “别这么说,琢园的秦大师不比吴止戈大师差。” “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秦南不是有意听壁脚,而是隔壁的人说话声音太大,对话一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 听到熟悉的名字,又听到自己的,混不在意的秦南微微皱眉听了起来。 “不是业务能力好就行的,秦南的名声那么差,多少人噁心他啊。” “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当不得真。” “我可是在一次聚会中听到吴止戈大师说的,杀害亲生父亲、杀掉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残害同门,最后霸占师父留下的财产,成为整个琢园的主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成了整个古董界无人不知的大师。你说这样的人,会是无害的。要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秦南手中的塑料茶杯勐地往下掉,被凭空出现的人接住,这才避免了茶水泼一身的尴尬。 秦南茫然地看着龙渊,“我……”嗓子干涩,像是堵了涨满水的棉花,根本说不出什么话。 “他们说的是假的,不是事实。”龙渊强调。 秦南不知所措,这个消息太震惊了。 “相信我。”龙渊握住秦南微微颤抖的手,“也相信你自己。”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想要将古董送去琢园鑑定的那人开口说话,“你这样说就太武断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谁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吴止戈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吗。再说了,杀人是犯法的,秦大师没有被关进去,证明他没有犯罪。” “有钱有权,什么不能够摆平。” “那也要悄咪咪才行,暗地里手中的权势可以帮忙,摆到明面上还这么张狂,你当法治社会是假的啊,国家机器是摆设啊,我们社会主义不会包庇犯人,你这种思想真是要不得。” 对啊! 秦南茫然的眼神变得清明,他能够自由行动,没有身陷囹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的杀害了师父、生父,他根本就见不到十年后的太阳。 “吴止戈勾结外人,趁着你师父受伤未愈下手。你那位生父……” “他怎么?” “他和吴止戈是一伙的,骗得你的好感,利用你进入琢园摸清了你师父身体情况,好让吴止戈下手。” 秦南的心咯噔一下,在众位师兄弟中,师父对他的爱护明显不同,说直白点儿就是偏爱。许多师兄师姐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 秦南颤抖着双唇,“我透露的消息,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龙渊沉默,但沉默就是最直白的答案。 在沉闷的气氛中,面条来了。面碗是小脸盆那么大的青花大碗,里面的汤面有大半碗之多,虽说是西红柿牛腩的浇头,别的配菜照样很多,滷制的鹌鹑蛋有五个,油煎荷包蛋有两个,秘制的肉糜、爽脆的笋丝、酥烂的娃娃菜等等,仔细数有七八样。 一碗八十,当真是不亏。 但秦南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兴致,给面面用小碗盛了面条和汤,看着孩子吃饭的他愣愣出神。 最后愣是没有尝出面条的味道如何。 吃完了东西,秦南带着孩子出门,站在面馆门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出来了,就去见见她们吧。” 秦南抿紧了嘴唇,倔强地说:“算了。”他不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实在不想见,在外面看一眼。”龙渊深知年少秦南的心结。 第16页 秦南双眉紧皱,一双温暖的小手摸了上来,软软地喊着,“爸爸。” “就在外面看看吧。”秦南心中长嘆,看一眼他就回去。 他的生父在十年前的变故中被吴止戈带的人杀死,他的生母和姐姐事后被秦南安置,给了一笔足以混吃等死的钱,自此断了关系。这对母女在老桥巷开了一家小吃店,专门做老家的餐点,卖着早点、做着夜宵,很是辛苦,但很满足。 秦南给的钱她们半分没有动,用多年的积蓄买了临街的店铺,其它全都捐了出去,这是赎罪。 留在青留市,只是想离着秦南近一些。 秦南生父好赌,无论年轻还是年老,从不知道收敛。秦南出生三个月就被他拿出去卖掉,换来三万块钱还债。那是懦弱的生母头一次反抗丈夫,报警抓人,因为贩卖儿童生父坐牢五年,但孩子几经易手,已经找不到了。 出狱的生父不知道悔改,继续赌,被放债的人砍断了一条腿依然不改。他还找到了搬家的妻女,犹如恶鬼一般纠缠。 再后来,生父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吴止戈一伙人,知道了秦南的下落。生父对着妻女痛哭流涕,发誓改过自新,再也不赌博了,为了表示决心当场砍了一根手指。生母和姐姐心软,原谅了渣男。 一家子找到了秦南,生母和姐姐是真心为找到了弟弟高兴,而生父是利用秦南了解琢园内的情况。 “她们人很好。”龙渊只能够如此评价。 人很好,好到分不清善恶,能够原谅罪人。十年前的秦南不喜欢断腿缺手指的生父,但很喜欢妈妈和姐姐,从而也就接受了改过自新的父亲。 秦南站在小吃店的门口,看着头髮花白的妇人又看着忙碌的三十岁女子。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回家吧。”彼此生活都好,就不用打扰了,就这样吧。 “丫头。” “什么事情妈?” “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弟弟了。” “怎么可能,小南不会来这边的。”更不会来见她们。 “是啊……”秦南生母长嘆。 小吃店生意不错,卖的东西物美价廉,很得周围人的喜爱。店门口放着煤球炉子,炉子上放着大锅,大块的滷肉在锅子里面沉沉浮浮。热气腾腾,氤氲出白色雾气,朦胧了小店内的一切,转身的秦南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秦南真是有些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家时颇有些意兴阑珊,直到看到一封请柬。 “本市宝丰拍卖行本年度最后一次拍卖会。”秦南打开请柬看到内容,“邀请我去?!” 这就有些慌了。 变成了28岁的秦大师,第一次参加公众活动。 “我肯定会露馅儿的。”秦南笃定地说。 “不会。”明岚说:“宝丰拍卖行的冬季拍卖会你每年都回去,不去才会露馅儿。再说了,你就是你自己,又不是别人假扮的,哪里来的露馅一说。” “可我不是大师啊。” “你已经是大师,地位超然。”看谁有胆子刁难。 秦南恍然,好像有些明白明岚的话中意思。 “据说,吴止戈今年也会去。” 秦南放在腿上的手握紧,“那好,我正想见见他。”看他这位好师兄,究竟有什么脸面面对他。 ☆、二师兄(捉虫) 宝丰拍卖行在国内名声不显,但在国际上却为众多收藏家所知,许多喜好华夏文明的藏家都会慕名而来,希望能够买到自己喜爱的藏品。不过,宝丰拍卖行对外国人不是很友好,入场的外国人必须有华夏人三人作为保人方可。 不仅仅是如此,拍得的物品还要收上比华夏人多三成的佣金,可谓是霸道到没有任何说理的余地。 就算是如此,依然有许多外国人挤破了脑袋要进入拍卖现场,买不到,看看也好的。 拍卖会仅有三小时,在十二月第一个星期的星期天晚上八点开始。 秦南提前十分钟到,不算是早,也不算是很晚,拿捏的正是个大师的气场。 引路的工作人员一身得体的西装,要不是左耳带着耳麦,俨然是宾客的打扮,丝毫不见制服的拙劣。容貌也不错,和秦南这两天看的电视剧电影里面那些的明星差不多。 “秦大师这边请。”工作人员为秦南开了门之后,就侧身在前面带路。 秦南颔首,面容沉静,步伐不疾不徐。 宝丰拍卖行有自己的大厦,拍卖地点就定于此。下车后就一路红毯进入楼内,楼内装饰典雅雍容,不见任何夸张的金碧辉煌,饰物非常的精緻,绝对不用力过勐,让人看着眼睛疼。 秦南路过擦得蹭亮的廊柱时看到自己的身影,面容平静如水、笑容浅淡得体,在镜子前面练了无数次,看起来效果极佳。 举办拍卖会的大厅位于一楼,没有包厢提供,所有人一样都是一张小小的圆桌、一张舒适的沙发圈椅。秦南坐于最靠前、视线最佳的地方,跟他来的明岚和他同坐。 明岚是过来给秦南涨气势的,哪里有大师出行孤身一人的道理,没个拿得出手的跟班都不像样。 位置靠前,视野极佳,想要见到的人赫然就在身边不远处。 秦南眼睛闭了闭又睁开,心中骇然,岁月特么的也太兇残了吧。 第17页 “这是二师兄?!”秦南与明岚耳语。 明岚笑着点头,“就是他,身形变了很多,大体摸样一直没有变。” 这话明显就带着十二万分的客气,有眼睛的、熟知吴止戈过去长什么样子的都明岚是在说瞎话。 秦南惊恐地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深深地觉得这话是因为明岚讨厌二师兄,所以才这么说的。 二师兄吴止戈小时候经常作弄秦南,非要逗得他哇哇大叫才算是作罢。以前是师兄弟,这么做还算是能够接受。但现在知道吴止戈包藏祸心,再想到以前的事儿,秦南就觉得二师兄坏到了骨子里,骨髓挖出来肯定也是黑的。 虽然讨厌,但在秦南心中二师兄的形象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帅气的青年,笑起来嘴角扬起,看起来坏坏的。紧跟时代潮流的长髮烫出各种花样,总是走在时代潮流的前沿。 绝对不是现在这个,胖得腰围有身高那么大,不,说不定比身高还要大,裹着丝绸衬衫快要膨胀爆炸。秀髮不见了,令人捉急的髮际线退到了他妈也不认识的程度,一双丹凤眼因为肥肉的挤压彻底成了眯眯眼。 胡萝蔔一般的粗大手指夹着几百美金一根的雪茄,吞云吐雾间犹如猪八戒的远房表弟。 要不是顾及到自己大师的形象,秦南好想捂脸。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改变了我,也肥了二师兄。”二师兄的称唿真不是白叫的。 明岚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人到中年发胖,也算是情理之中……去他的情理之中,会胖盖因为放飞自我,不好好管住嘴巴、迈开腿罢了。 秦南:“……也就四十一。” 大概是秦南看了好几眼,引起了二师兄的注意,他咬着雪茄看了过来,竟然还和善地笑了笑,但看他的眯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就知道这人的心思很深。 秦南勾唇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红酒朝着二师兄举杯。主办方知道二人的关系,安排的位置离着挺远,隔了三四个座位。要不是如此,秦南肯定不顾大师身份,冲上去踢上两脚,不为其他,只是想诘问二师兄为啥不做好身材管理,胖得对不起社会大众。 二师兄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恨自己入骨的小师弟会朝着自己举杯。他的反应速度极快,拿起杯子回敬,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水。 秦南笑了笑,没有喝,直接把杯子放了回去。 这一有些稚气的举动令二师兄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逃课疯玩回家的少年会把买回来的烤鸡分自己一条鸡脖子,虽然自己要的是鸡腿。 ··· 秦南来的晚,坐下后不一会儿拍卖会就开始了。 室内大灯关了,只有每张小桌上的琉璃罩小灯发出来的光亮照亮了方寸之地,足够桌边的人翻开目录浏览而不伤眼睛。秦南拿了制作精良的书,这是本次拍卖会的目录,凡进场的每人一份。 秦南快速翻动,赞嘆地说:“东西好丰富。”小到一双玉石质地的筷子,大到青石的马形雕像,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一共五十六件拍卖品,宝丰拍卖行遵照国家规定,每一件都是来路青白,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通过宝丰流入市场。 “好神奇,一家拍卖行规矩这么多。”还非常有民族气节。 明岚说:“你是宝丰的股东之一。” 秦南眼睛眨了眨,“一年分到多少钱?” “……几千万总有的。” 秦南:“哇,好多啊。” “不算是多。”明岚说:“您名下的一家庄园每年投放到市场的红酒就能够带来一个多亿的收入。” “……我这么会赚钱?!”秦南压着声音问明岚,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经济头脑,以前师父总说他做生意的时候不把自己赔了那就是赚了。 “都是那些上门求鑑定的人给的。” “厉害。”秦大师真的很厉害啊。 明岚笑笑,“非常厉害。”十年前琢园变故,吴止戈不仅仅是戕害了师父,还带走了琢园内大部分财产,要不是琢园的房产证没有放在保险柜里,他能够一次性全都拿掉,让秦南以及琢园内的一众器灵无家可归。 最初的两三年,秦南不仅仅要在古董界稳住脚跟,还要赚钱来维持生计,可谓艰难。 现在好了,秦南名下的财产加起来数额极为可观,是18岁的秦南想像不到的天文数字。 两人说话的功夫,第一件拍品,一尊明代万历年间的琉璃樽已经落锤,拍卖价格二百二十万,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目录上的拍品没有秦南看得上的,他今日就是作为股东来捧场增加人气,简言之就是过来当吉祥物的。 白天追着面面玩了一天,虽然晚上吃了一大碗的饭、啃了一整个猪蹄,等到了十点半的时候,秦南肚子依然饿了。 宝丰考虑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肚子,已经送上了精緻的糕点,但秦南看着毫无食慾,他现在更想吃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上面盖满红烧的牛肉粒。味同嚼蜡地吃着糕点,秦南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件压台的长剑,来自于遥远的秦朝,已经在岁月无情摧残下损毁严重,却依稀可见当年的锋利。 第18页 “买下它。” 秦南眉毛微敛眉,没有问龙渊为什么,直接示意明岚举牌,心中说:“好的。” 五百万为起拍价,每次举牌为十万,秦南他们举牌时价格已经到七百二十万,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变化。 秦剑之所以被放在最后,那是因为这把剑据说荆轲的佩剑,就是荆轲刺秦王的那个荆轲。 “真的假的?”在场就有人提出了质疑。声音不大,也就是和同桌的人哔哔。 “看到没,秦大师和吴大师都开始叫价了,肯定是真的。” “荆轲刺秦王耶,这么厉害的人物,如果这把剑是真的,博物馆会让他流入民间?” 回答他的人努努嘴,示意他看西南方向,“看到没有,那边人是省博物馆的,他从一开始就在竞拍。” “我有些心动。” “算了,不用付出行动,都已经两千五百二十万了。” “我擦,什么时候数字这么大了?” “就在刚刚,一千五百万的时候,秦大师那边直接提价一千万。厉害了,大佬们博弈,我们这些小虾米就看看吧。” 场上,这件秦代兵器竞争的只剩下五家,其中有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秦南、吴止戈,还有另外两位。 等喊价三千万时,这两家退出。 五千万时,博物馆的那位工作人员遗憾退出。 最后只剩下昔日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在竞争。 “继续。”秦南淡淡地看了一眼肥胖的二师兄,示意明岚继续。 明岚举牌,价格已经五千五百万。现在他们每举一下,价格就会增加一百万。 吴止戈微不可查的皱眉,咬着雪茄的嘴巴轻微蠕动,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下去。 “五千五百万一次,五千五百两次……” 第三次没有喊出来,因为吴止戈喊价了。 “六千万。” 现场出现短暂譁然,价格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秦南浅笑,“继续。” 明岚举牌,“六千五百万。” 周遭众人又是一次不淡定,价格变化太快,他们跟不上节奏了。 吴止戈:“七千万。” 明岚:“八千万。” 现场骚动。 吴止戈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不停地看向秦南,心思不断翻动。 ☆、成交 秦剑已无剑鞘,木质的剑柄早就在漫长的歷史中消失不见。剑身泛黑,依稀可见往日的纹路,剑锋依旧,能够一次性划破十张纸。剑身上有明显的文字,这就是被认证为荆轲剑的原因。 秦南的八千万并不是终点,只是这场竞价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 现场观众在一亿喊价中逐渐麻木,甚至觉得那一声声不是喊的钱,而是一串不值一提的数字。 吴止戈了解秦南,他不会无的放矢,这把秦剑的价值肯定远超预期,说不定对秦南有大用。不断的思考之后,吴止戈让助理喊出了一亿一千万的价格,对于一把只能够勉强牵扯到荆轲却不能够断言的来歷的秦剑来说,实乃天文数字。 吴止戈的眯眯眼看向秦南,嘴角扬起饶有兴味的笑容,是个挑衅。 秦南笑着举杯,隔空说:“恭喜。” 吴止戈的笑容裂了,脑中轰然一响,像是记起了秦南小时候的种种,这孩子调皮,会撒娇、会卖萌、更会作弄,哄着人吃掉带着芥末的饼干时的模样,和现在的一幕惊人的重合。 “一亿一千万一次,一亿一千万两次,一亿一千万三次。”拍卖师落锤,恭喜吴止戈获得了秦剑。 吴止戈在一片恭喜声中茫然地转头,只是看到了秦南从容镇定的背影,那么的帅气,自己也曾经拥有过。 他要站起来,但因为肥胖的体重,双腿一下子无法负荷,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根本就站不起来。等站起来时,穿过重重人影,他哪里去寻找秦南的身影。 秦南呢,他让司机开车去了高中后头的那条街,上高中时经常吃的拉面店依然在,只是门店看着更加陈旧、桌椅泛着岁月的痕迹,店里面三三两两的坐着人,有下了晚自习却不急着回家的高三学生,有跑了一晚上车腹中飢饿的司机,有夜跑跑着跑着就拐进店里面的年轻男女……秦南西装革履的进入,只是引来了别人看上两眼就挪开了视线。 “老闆,一碗牛肉面,加三两牛肉,还有一碗滷牛筋。” 小店不大,老闆夫妻两又是做菜、又是当服务员、又是做收银员的,在用餐高峰的时候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现下已经近十一点,客人三三两两,老闆娘已经在老闆的催促下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了,唯有老闆一个人坚守在店里面,等十一点半一到,他就会关门歇业。 年过四十的老闆端着托盘过来,瞧见秦南的脸,觉得很熟悉,记忆中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秦南!” 秦南笑着说:“浩哥,好久不见。” 这家牛肉面馆秦南上学时经常光顾,几乎每天晚自习出来都要到里面吃上一碗牛肉面,时间长了老闆就让认识了这个经常来的孩子。时间一过十年,秦南再来老闆还记得。 “真的是好久,你高中毕业了有十年了吧,时间过的可真是够快的。” 第19页 “是有十年了。”虽然对于此刻的秦南来说,上一次吃牛肉面的时候还是去三亚晒太阳之前。 “十年变化可真大,你小子看着就稳重极了。你不知道,半年多前在电视里面看到你的时候,我差点儿没有认出来。”越看秦南的脸,浩哥就越是熟悉,可不就是电视新闻里会出现的大佬,“等等,我记得我丫头在平板里专门收集了你的照片,我去拿了给你看。” 秦南:“……” 没有想到吃面能吃出个迷妹来。 迷妹是秦南最近学会的新词彙,作为十年前来的老古董,他表示十年前真没有这些。 面条和牛肉依然是老味道,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的秦南挑眉,为浩哥对手艺的坚守表示佩服。 不过十分钟,浩哥去而復返,手上拿着个打开的平板,平板上的照片赫然就是秦南。 上下楼一趟,浩哥脑海中关于秦南的信息是越来越多,年轻有为的古董鑑定者、刷新古董界颜值巅峰的年轻人、背景错综复杂毁誉参半的成功人士……诸如此类,是他听女儿偶尔提起的。 “我女儿最喜欢小鲜肉,平板里都是专门收集的照片,你瞧,这里全是你。” 秦南从浩哥手上拿过平板电脑,看到满屏幕的自己真是略有尴尬,特别是照片中的自己戴着眼镜,表情冷淡、居高临下,像是一尊冰雕,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 秦南:(⊙﹏⊙) “看起来像是个衣冠禽兽……”秦南在心中无情地吐糟自己。 龙渊说:“你说的太夸张了。” “哪里没有,你瞧瞧你瞧瞧,哪一张不是啊。”秦南无法将照片上表情冷漠到极致的人和自己联繫起来,仿佛能够从冷漠的高墙上看到苍凉的内心,很痛苦。“他肯定一点儿也不快乐。” 龙渊沉默,他是认可这话的。 从琢园变故后开始,秦南就再也没有怎么笑过,越来越冷。 秦南翻看了一会儿照片发现有些照片中自己是刻意模仿师父的,不过师父做起来是温润君子,而他做起来丝毫没有美感,在秦南看来只有冷冰冰。 “这些应该是早期的,肢体上看起来还有些僵硬,后面就自然多了。”秦南总结。 “你是慢慢锻鍊出来的,非常不易。”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秦南挺了过来。 浩哥笑了两声,“我家丫头说你是冷漠男神,照片上的你和以前上学的时候差别很大,一下子都没法和你联繫在一起,明明你以前很爱笑的。对了,眼前的你就和上学时候的你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看着成熟多了。” 不等秦南做出回答,浩哥自己给出了解释,“镜头里那肯定是工作的时候,所以显得不同。” 秦南笑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把平板还给了浩哥,开始专心吃牛肉面。浩哥也忙自己的去了,毕竟隔了十年没有联繫,再见后总是多了许多陌生和隔膜,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哥长弟短的吆喝了。不是秦南不想,而是浩哥主动退让,面对现在的秦南,他发憷。 一碗面吃完,和浩哥说了再见后,秦南走进了夜色中。 这儿距离琢园并不远,两三条街的路程他走上一会儿就到了。 秦南想走走。 龙渊现身于秦南的身边,默默地陪伴。 温度很冷,秦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依然觉得无法抵抗寒凉,脚上的单鞋、身上的西装并不是为了御寒而设计的,大衣能够提供的温暖并不多。正当秦南想给明岚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的时候,肩头变重,周身一下子变得温暖,龙渊敞开了斗篷将他半裹在了里面。 秦南侧头看向龙渊,只能够看到斗篷宽大的帽檐,依然看不见他的脸。 “不能够给我看看长什么样子吗?”秦南感受着对方身上传递来的温暖,藏在心里面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龙渊说:“不过是平常长相,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不看也罢。” “人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特殊的,怎么会没有区别。”秦南已经看到了琢园的门口,再走上一百来米就到家了。 龙渊:“我一个普通器灵,当然是没有区别的。” “我不信。”秦南勐地伸手去掀龙渊的帽子,“我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帅,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宽大的帽檐滑落,秦南紧紧盯着他看,心脏在胸口砰砰跳,他快要看到龙渊的脸了。 “小南。” 熟悉的叫声,秦南看过去,看到从停靠在琢园旁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了个体型壮硕的胖子,在不久前,两个人还同处一室,为了一把疑似为荆轲剑的秦剑争得不可开交,正是二师兄吴止戈。 见到他,秦南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不过一瞬间就松开了,他现在不是情绪外露的秦南,而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大师。 就是一个侧头的动作,当秦南再去看龙渊时,他已经戴好了帽子,那张脸隐藏在宽大的帽子形成的阴影中,看不到任何一寸皮肤。 秦南盯着龙渊的帽子看,心中好遗憾。 “小南。”吴止戈又喊了一声。 秦南看过去,给了个浅浅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 第20页 “我们师兄弟好久不见了,今天有机会出去喝一杯。” 秦南:“二师兄孤家寡人,我有家有口的,等着我回家呢。”明岚对他说过,二师兄至今未婚。 上上下下地看着二师兄,穿着及脚踝的黑色立领大衣,衣襟敞着,露出里面没法扣紧的西装。寒风吹过,带起大衣的衣角飞起,只有做作的风流,没有任何潇洒。 换做是十年前,那就是翩翩佳公子。 而现在,只能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 吴止戈在秦南的目光中下意识地缩着肚子,可惜里面的脂肪不容许他这么做,再怎么缩也是徒劳。 那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秦南的眼睛,他恍然大悟,吴止戈这不是要风流,他是不得不敞怀,大衣扣上了就是个粗大的筒子,更加难看,太可怜了。 秦南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悯令吴止戈心头火气,他咬了咬雪茄,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是回到了青年时期,被秦南作弄的跳脚的时候。 心头烦躁,吴止戈冷笑着说:“看着师父倒在血泊中是什么感……” 冰冷的空气如同利剑一般顶在喉咙前,吴止戈恶意满满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眼儿,没有现身的龙渊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和谁生的? 蓄满脂肪的眼皮被用力地撑开,吴止戈看着空荡荡的左右,扯着嘴角笑了笑,张嘴想要说话,却因为逼近喉咙的利刃发不出任何声音。虽然看不见,但吴止戈能够想像的出,顶在自己咽喉的剑刃肯定非常锋利、吹毛短髮。 秦南看着龙渊,“我想知道。” 龙渊回望秦南,久久之后无奈地嘆息,收回顶着吴止戈喉咙的利剑。放下剑的剎那,龙渊在秦南的眼中彻底消失不见。 “呵呵,有器灵了不起啊。”吴止戈摸着自己的喉咙,摸到了一手的湿润,皮肤火辣辣的疼,“嘶,还真是疼。” “不疼,怎么长记性。”秦南紧张地捏成了拳头,眼眸深处暗含着期待地看着吴止戈,希望能够从他口中知道些十年前的事情。秦南看着吴止戈,面目全非的吴止戈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心能够平静。如果吴止戈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秦南觉得自己肯定无法保持平常心。 “肯定没有你疼。”吴止戈脸上的横肉抖动,如秦南所愿地说起了十年前的一些事情,“师父闭关,要不是你冒失地去喊他,他根本就不会出来给我们可乘之机。师父倒在血泊中,从血管中喷射的温热液体溅了你一头一脸,小南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的六神无主过,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师父那么脆弱过。” 秦南捏紧了拳头,“为什么,那可是我们的师父。” “啧,只有小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话。”吴止戈伸出自己粗大的手指摆了两下,怅然地说:“成年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有师父在上面压着,我永远无法出头。你知道吗,师父准备将琢园留给大师兄,将外面的产业分给老三和老四,你和我什么都没有。” 吴止戈蛊惑着,“你应该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们应该同进退,因为我们都是被遗忘的人。师父就是个脑袋不清楚的东……嗷,秦南你他妈有病啊!” 秦南揉着手腕,气急之下用力不对,打了吴止戈一拳自己也疼的厉害。“不准你那么说师父,你说一次,我打你一次。” “我去你妈的秦南,匡老子买了那把破剑,现在还打我,我只不过是在和你叙旧。”跌倒在地上吴止戈破口大骂,完全无法维持浮于表面的绅士风度。 “你自己要和我争。”秦南轻轻一笑,“一亿多而已,吴老闆有钱。”有钱却是个吝啬鬼,够他心疼一段时间的。 那把秦剑根本就不是荆轲剑,只是秦朝生产出来的一把剑而已。宝丰拍卖行在宣传时,也只是说有可能、大概、或许吧……留白的地方,全靠个人想像。 龙渊提了个头,秦南就完善了后续,事实证明这一次完成的很漂亮,让吴止戈大出血了,开心。 “一亿一千万不过是小惩大诫,我会让你一无所有。”秦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止戈,“是时候让你付出代价了。” 吴止戈心里面莫名地开始发慌,他色厉内荏地说:“与其搞我,你还不如管好自己,名声那么臭,你还怎么混。和师父一样,都是假清高,不会为自己辩解,呵呵。嗷,秦南你够了,竟然踢我!” “这是替师父教训你的。” 秦南狠狠地踹了两脚之后,一度想对着吴止戈的脖子来上一下。但他大好的人生不能够因为吴止戈这个混蛋毁了,杀心刚起就偃旗息鼓,心中还有些惊慌,他怎么想到要杀人? 地上的吴止戈蜷缩成一团,抽气声不断,但他还是很嘴硬,“除非师父站出来,不然你的名声永远洗不干净。” “清者自清,不劳你费心了。”秦南掸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孤家寡人只能够自舔伤口,我要回家享受家庭温暖了。琢园不欢迎你,最好不要靠近这儿十米内,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刷围脖学来的一句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在秦南靠近大门时门扇自动打开,一盏姿态稳重规矩的灯笼侯在门口,等待主人回家。 第21页 大门在秦南的身后关上,将讨厌的人拒之门外。 这个吴止戈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再也不是他能够踏足的了,这个家不欢迎他。 门外,车上的司机终于出来,着急忙慌地去扶吴止戈,名声响噹噹的吴大师此时此刻非常狼狈,脖子上流着血不说,胖脸上还青了一块,颧骨那边已经肿了起来,连带着一只眼睛都开始充血,秦南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将体重二百加的人一拳打倒在地,就知道用了多大力气了。 亏的18岁的秦南接受了身体后吃吃喝喝,好睡好休息,身体养的不错,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不然今儿个这一拳打上去,不把自己带倒就不错了。 司机小心翼翼地扶着吴止戈,不知道碰到了吴止戈哪里,疼得吱哇乱叫,“你死人啊,看我被打了怎么不出来!” 司机委屈,“老闆你下车前吩咐我,无论发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吴止戈被噎住,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确说过。不过说过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是个讲理的人,“我被打了你不出来护着就是不行,送我回家后就滚蛋。” “这个月的工资……” “你还有脸要工资?”吴止戈阴阴地看着司机,“命的长度你知道吗?” 司机唯唯诺诺不敢开口,他根本就不敢看吴止戈的眼睛,听说吴止戈手上可是带着血的,有人命,“不、不要了。” “扶我上车,回家。” “是是是,老闆我扶你上去。” 门外发生的事情秦南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家中,见到了客厅里坐在圈椅里头已经睡着的面面。面面穿着熊猫的家居服,手上还抱着个快有他人大的圆滚滚熊猫,窝在椅子上睡得不是很踏实。 “怎么睡在这里?”秦南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面面旁边,压着声音问一直守在面面身边的玉秀。 玉秀说:“不肯去房间里睡,要在这边等你。” 秦南心中暖暖,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面面软丢丢的面颊,“爸爸的小心肝儿。” 面面精緻地眉毛皱了皱,长而浓密的睫毛颤巍巍地动了两下,眼睛睁开,露出带着浓浓睡意的黑亮眼珠,小傢伙糯糯地喊着,“爸爸。” “宝贝,爸爸抱你去睡觉。” 面面打了个哈欠,“蛋糕。” 秦南:“……”感动顿时稀里哗啦地碎掉了,同时还有一点点的小尴尬,出门的时候面面不肯让自己走,他就藉口说是给孩子买芝士蛋糕,“乖,现在很晚了,明天吃。”但是他把这事儿全都忘记了。 “嗯。”面面伸开小手,要抱抱。 秦南把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入怀中,站直了看到明岚手上提着一个蛋糕盒,眼含感激地朝着明岚说了一声谢谢。 明岚躬身,这是他身为管家应该做的。 “爸爸。” 被秦南抱着上楼的面面好像有些清醒了,喊声很清晰。 秦南:“嗯?” 面面:“爸爸好晚回家家。” 秦南:“爸爸在外面有事情呢,是工作,所以回来晚了。” 面面:“嗯。” 过了好久,久到秦南以为面面又睡着了,准备把小傢伙放上床的时候,面面睁开眼睛说:“还以为爸爸又丢下面面了。” 秦南心疼,俯身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怎么会,爸爸永远不会丢下面面。”心中埋怨着秦大师,既然有孩子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让孩子这么没有安全感。说出去就出去,一工作就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让小小的面面觉得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面面抓着秦南的手,“嗯,面面相信爸爸。” 转身,面面靠在爸爸的身上,不一会儿就又进入了梦乡。 秦南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面面的小嫩脸,抬手摸摸自己的,“我和谁生的面面?” 黑暗中有个声音说:“很晚了,该睡了。” “你迴避我的问题。” “没有。” “那你回答我啊,我和谁生的面面?”秦南又问,这一回他直直地看着现身的龙渊,“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你们不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怎么有面面的也不说,你们这么做就没有意思了,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说了只会徒增你的烦恼。”秦南受到玉环的影响,一直紧身不稳,现下能够忘记一切,这么轻松自在的生活中,龙渊还有明岚他们都不想打破这种平静,所以从来不说。 “呵,难道是和你。” 龙渊:“……” “卧槽,你不回答,难道是默认了?” 龙渊:“我……”瞬间逃避地消失。 秦南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呵呵,怎么会,和器灵生孩子啊。”秦南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总觉得心脏砰砰跳,有什么猜测会成真。他採取了掩耳盗铃的方式,“不会的啦,要是真的,那老天爷明天下雪,我就相信。”当事人不给明确的回答,他只能够採取这种方式了,天气预报可没有说明天会下雪,呵呵。 第22页 “雪~”睡梦里,装了“小天线”的面面竟然给了回应。 “这倒是听得清。”秦南捏了捏面面的小鼻头,“爸爸不回房间了,今天就跟你睡。” 洗漱睡觉,躺下后很快就到了天明。 站在窗边,秦南无语凝咽,竟然真的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苦笑,真是病从口入,喝了两口羊汤把自己喝成了肠胃不适,还进医院扎了两针_(:3ゝ∠)_对于吃货来说,脆弱的肠胃太影响发挥了。 ☆、跟着心走 站在窗边,秦南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清晨起来时不过是零零星星的几片,临近中午小雪变成中雪,飘飘洒洒,在他的记忆中,上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自己十岁的时候。 十岁那年的雪下得很大,对于要上班的大人来说出门变得异常的痛苦,于孩子而言又停课又能够玩雪,是最快乐的时候。那时二师兄还很瘦,领着他在院子里面堆雪人,堆了满院子奇形怪状的傢伙,他玩的满手通红,背上冒汗,御寒用的围巾、帽子、手套早就不见了踪影,羽绒服还敞着怀。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端着热水望着窗外的秦南凝神想了一会儿,有些久远的记忆再度翻出来,便染上了昏黄的颜色,就像是记忆中的人再也不復当初。 疯玩的他当然就因为受凉发烧了,小脸儿通红,然后带着他玩的二师兄就被师父训斥,还被大师兄在背上打了几巴掌……真是怀念幼小时的无忧无虑,以前二师兄还是不错的。 秦南不胜唏嘘,现实未免太残酷了些,算得上帅气的二师兄成了腰围有身高粗的痴肥中年人。 二师兄明显与琢园为敌,与他为敌,这要是知道了现在的他不是秦大师,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用去揣测,秦南就知道答案是肯定,以二师兄不放过任何机会的个性,肯定会针对他目前的情况做一系列的动作。 “真不想动脑子去算计什么。”更何况是他不擅长的。 十八岁的秦南根本不是尔虞我诈、阴谋阳谋的料,没有经歷过波折的他,光明的如同春日的阳光、如同外面洁白晶莹的雪。 “唉。”秦南嘆了口气,无法预见的危害笼罩在头顶让他后背发凉,杯中滚烫的是水暖了手,但温暖却传递不到心。 好痛苦……秦南皱着一张脸,郁闷地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只要师父一出现,二师兄编造的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琢园又能够恢復平静,而他完全不需要动任何脑子。 “那该多好啊!”秦南畅想一下,都觉得美。 可惜,师父不见了。 欢快的童音从楼下传来,“爸爸,爸爸~” 秦南敛去脸上的忧愁,换上笑脸的朝着儿子笑着,推开了窗户冲着下面喊,“不准摘了手套帽子,注意保暖。” “知道啦。”面面挥挥手,快乐的像是雪地里的精灵。雪落也有两三个小时了,琢园的院子内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约莫有半厘米厚,如果落雪的势头不减,到了晚上还在下的话,明天起来便可以见到堆雪,孩子应当会更加高兴。 现在,面面也就是捏着从树上、草叶上、石阶上收集来的雪拢成一个似冰疙瘩的小雪球。 捏了一个大些的,再捏一个略小的,两个垒在一块儿,就有了雪人的原型。 面面在院子里忙得团团转,秦南看着他在草丛里找了一会儿,最后捏着两根小小的干树枝出来,看着他把干树枝插在雪人身上,这就有了两条胳膊。 “唿。”面面插着腰唿气,唿出来白白的烟雾,他觉得好玩儿,又唿了几口,看着白烟出现、看着白烟消失,咯咯笑了起来。 明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室内出来的,走到面面身边蹲下,摊开手给面面看。 站于楼上的秦南够头去看,见明岚的手掌上安静地待着几粒黑色、红色的点,应当是芝麻、红豆,用来给雪人做眼睛、嘴巴、鼻子的。 “还是小孩子快乐,我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呢。”还一眨眼长大了十岁,成了要顾虑一切的秦大师。秦南垮下了肩膀,命运给自己开的玩笑未免太大了。 秦南侧头看向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龙渊,看着笼罩在黑沉斗篷下的人挫败地嘆了一口气,他有个疑问从早晨睁开眼就埋在了心里,但始终张不开嘴。 总觉得主动去问龙渊是不是面面另外一个爸爸,好羞耻啊。 “龙渊。”秦南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对,我就是问问而已,你说……” 说了半天没有响应,秦南不由得看向身边,虽然龙渊整个人被斗篷笼罩,但他就是知道龙渊在发呆。 当指尖传来了柔软却冰凉的触感,秦南惊慌地反应了过来,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已经捏住了龙渊斗篷的边缘,已经用力掀开。柔软的斗篷如水般滑落,露出了一张秦南做梦都想看到的脸! 秦南茫然地眨眼,不知所措地说:“我、我没有想到这么容易……”这么容易就掀开了兜帽。 恍惚间,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喊:“师父。”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斗篷下面的人会是、会是师父。 第23页 秦南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远离自己的幻象,只要往后退就可以彻底清醒。 楼下传来了喧闹声,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传了进来、略有些变调,是孩子咯咯的笑声,是女人的笑声。秦南机械地扭头看了过去,看到了始终没有联繫上的师姐越霓裳,还看到提着两盒点心的何建杉。 秦南很想当个文化人,此时此刻作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但浆煳般的脑袋不允许他来一波骚操作,唯有两个字毫无障碍的说了出来,“卧槽!”此处应该有三个感嘆号“!!!”。 一瞬间秦南心思百转,看似花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过一两秒,等龙渊反应过来时,兜帽刚好滑落肩头。 再想把兜帽戴上去已经来不及,龙渊头一次有了无措的感觉,望向秦南,“小南,我……” 刻意营造的沙哑已经消失不见,龙渊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秦南打断。秦南:“呵呵,我明白了,显而易见的不是嘛,我稍微一想就明白的清清楚楚。” 在龙渊的注视下,秦南下意识地移动了视线不去看他,“你身为师父的器灵,下意识地模仿师父的模样来化形,可以理解。” 越说,秦南越是认可这个说法,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泡面gg——模仿了我的面还模仿我的脸——不断在脑海中徘徊,让秦南有下楼去厨房摸一碗泡面吃的冲动。 “师父。” 这不是秦南喊的。 秦南望向门口,见到了抱着面面的师姐越霓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的他们已经走到了楼上,站到了门口,精神干练又美丽的越霓裳对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师父。 秦南可以肯定,这师父不是喊自己的。 有些不想承认的事情,不得不低头。 他垂下了眼睛,没有了一开始想像中见到师父的喜悦。 “师父。”秦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淡淡的。 顾至瑾,也就是龙渊剑的器灵,“小南,我不是有意隐瞒。” “嗯,我明白,师父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秦南垂于身侧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抬起头,对着师父露出自认为轻松的笑容,“师父不说说现在的情况吗?” “好。”顾至瑾点头,“我这就告诉你。” 十年前顾至瑾的死对头也就是他的兄弟七星利用弟子吴止戈的野心进入了琢园,那时他正在闭关,力量薄弱未能够及时阻止七星,让七星打碎了本体龙渊剑,导致身陨。歷经数年,龙渊剑虽然残破,但有秦南的血祭,灵体得以凝聚不散。 灵体不散,却还没有血肉。 秦南血祭的方法,是他从古籍中找到的。 因为血祭,拥有了灵体的龙渊只是剑灵而非顾至瑾,思想处于混沌蒙昧的状态,更似邪灵。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渊才慢慢找回了理智。 而付出的代价是秦南神魂不稳,记忆混乱,最终有了现在的模样,一下子失去了十年的记忆。 见到秦南失忆,忘记了痛苦的过去,龙渊索性穿上斗篷、遮住面容,只为了保持秦南单纯的快乐。 可惜,遮遮掩掩终究会被拆穿的。 见到秦南和师父之间的氛围不对,越霓裳已经提前抱着面面下楼了,书房内只有秦南和师父二人。 随着师父的讲述结束,秦南沉默。 书房陷入了搅动不开的安静,久久。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确切的时间秦南已经掌握不住,他也没有心思管,抬头看向心心念念的师父,“那孩子呢?面面呢?” 龙渊实话实说,“我们的。” 秦南:“……哦。” 游魂一般地往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才勐地反应过来,“卧槽!”面面是他和师父的儿子!先不管自己为什么会生孩子这回事儿,首先生孩子要干的事情,他们肯定是经歷过了。 和师父…… 秦南双颊赫然红了起来,红晕蔓延上耳朵、进入到脖子,整个人成了煮熟的虾子,脑袋里有一辆老式蒸汽火车开了过去,呜呜呜的响声中滚滚浓烟往上冒。秦南移动了起来,同手同脚。 快要穿过房门的时候,秦南僵硬地扭头看向还立于窗边的男人,“我、你,那个……”他语无伦次,像是被猫儿叼走了舌头,“吃饭,晚饭,哈哈,呵呵。” 明明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 不过在秦南的要求下,今天琢园的晚饭开饭时间提前了。 作为客人,何建杉本想说话来着,但察觉到饭桌上气氛古怪,只能够埋头吃饭,筷子移动的范围除了饭碗就是面前的三道菜,都不敢幅度大点儿伸筷子去吃摆放在中间的麻油鸡汤,鸡汤表面油亮,汤里面浮着松茸片,看着就好好吃。 饭桌上,唯有坐在秦南和顾至瑾中间的面面吃的很快心,喝着暖暖的鸡汤,吃着爸爸餵到嘴边的香煎小香肠,面面觉得好幸福。 琢园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何建杉自从那件压手杯后就成了琢园的常客,在这儿吃过不只是一顿饭。实在是太沉闷了,何建杉觉得自己要疯,为了自己的松茸鸡汤,他一定要喝到一碗的松茸鸡汤,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第24页 “呵呵。”何建杉笑了笑,外人看起来很傻,他自己却认为非常帅气。“我已经收集到证据了,关于压手杯造假的事情。只是吴止戈一伙人树大根深,很难撬动,而且我收集到的证据不过冰山一角,举报出去最多罚款,哪怕动用媒体,他们也能够用水军洗回来。” 何建杉挠挠头,“怎么办?鑑定机构与拍卖行沆瀣一气,勾结起来贩卖假货,混乱市场,我真的很想抓住他们。”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今天才赶回琢园的越霓裳放下筷子说:“有我师父在,一切迎刃而解。” 秦南看了过去,忍不住想说:师父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够见人。 他忍住了,没有说。 师父是灵体凝实,却依然不是血肉之躯,无法暴露在公众眼中。 越霓裳笑着说:“我找到了让师父恢復的办法。” 秦南惊讶,“真的?” “找不到,我是不会回来的。”越霓裳说。 现在她出现在琢园内,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南望向师父,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我就轻松了,这个秦大师我一点儿也不想当。” 顾至瑾平静着一张脸,内心却有波澜。 越霓裳找寻到的恢復办法乃是她歷经千辛万苦从古墓中找到的血琥珀,利用高峰融化之后就能够重新锻造龙渊剑,恢復龙渊剑的完整。龙渊剑一旦恢復,身为器灵的顾至瑾便能够依靠本体进行修炼,血肉之躯指日可待。 等这一年的春节过去,元宵节过完,和面面在院子里玩的秦南福灵心至,看向大门内,见到高大的男人缓步走来,脚步稳健、身影凝实,还有,他的脚下有影子。 有无影子,是辨别器灵与人类最好的办法。 秦南揉了揉眼睛,高兴地喊道:“师父,你恢復了!” “棒棒哒~”面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附和爸爸呀,举起小手掌啪啪啪,送上轻快的掌声。 在有些肉肉的掌声中,顾至瑾走到了秦南的身边,温言说:“嗯,我恢復了。” 秦南蓦地觉得耳朵有些烫。 ··· 等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时,何建杉再一次踏足琢园,手上拿着几份报纸,见到秦南就把报纸给他看,偌大的标题揭露了古董界的偌大丑闻。 秦南推开报纸说:“早就在网页上看到了。” “难道你不觉得落于纸上的更具震撼力?” 秦南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可以裱起来放在那边以示警戒,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慾犹如深渊,欲壑难平。人啊,还是要遵循本心。” “嗯。”何建杉点头,“跟着自己的心走最重要。” 秦南笑着看向门外,一大一小正牵着走慢慢走来,“跟着自己的心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没有想到喝羊肉汤的后果这么严重,深刻地体会到胆囊绞痛是什么样子的,以后再也不碰羊肉了orz。考虑到诸多原因,本文当短篇处理,不能够展开来写,请宝贝们原谅。近期会开个新文,要过年了,开个种田文吧(*^▽^*)。 再次感谢大家,新的一年大家一起努力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