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劫/高手过招》 第1页 内容简介: 陈运达为了打败赵德良,暗中发起一场战斗, 第一步,对赵德良的大学同学黎兆平双规,希望藉助黎兆平这枚棋子,迅速打倒赵德良以及彭清源。 于是,一场高官之间的暗斗,便如棋局一般展开,你出一子,看似将他置之死地,完全没有回天之力。 岂知他一个应招,峰迴路转,暗藏杀机,满盘皆活。绝佳形势并没有维持太久,你再来一招,云开雾散,咸鱼翻身。 官场争斗,如高手过招,颇似围棋中的打劫。 本书是《二号首长》的系列篇,《二号首长》中的诸多人物,将会在此登场。 【 第一章 门铃响起的时候,黎兆平正把巫丹的身体当成游泳池,游得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原本的澈明如镜、青碧万里瞬息间转换,成了巨浪淘天的海洋,地动山摇,涛声震天。巫丹家的门铃是《致爱丽丝》,虽然缠绵,却来得不是时候。黎兆平停止了动作,在她耳边轻声说,该不是你的老情人来了吧?巫丹用鼻子在他的鼻子上轻轻蹭了一下,说,是啊,要不要躲到空调机上去?真的是?他说,不待她回答,便又接道,如果是,我会对他说,兄弟,能不能再给我半小时,等我完成上半场,你来接下半场。巫丹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大鼻头上咬一下,坏蛋。又说,别管它,肯定是推销保险的或者收物业管理费的,知道家里没人,会走的。黎兆平之所以喜欢巫丹,就在于他们之间超乎寻常的默契,这种默契并不是表面的,而是从肉体到灵魂。就如这一次两人间的对话,看起来似乎不搭界,却是在说一个典故。这个典故是一年以前发生的真实故事。黎兆平的顶头上司、省广电局长张承明和电视台的一名主持人幽会的时候,不想她的另一个情人找上门来。急切之中,张承明翻窗而出,站到了窗外的空调机上。楼下有人看到后,以为是小偷,大声唿喊。张承明心中一急,脚下一软,从八楼摔了下去,当场毙命。几天之间,此事在省会雍州尽人皆知,成了去年最桃色的新闻。门铃仍然在响,只有这时,他们才想到,安这种音乐门铃实在太不明智,响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响声止了,两人开始慢慢动作时,床头的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这一次,两人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打电话的,就是外面按门铃的。黎兆平再没有调侃之心,满脸疑惑地望着巫丹,从她身上滚下来,随手抓过床头的内裤。巫丹已经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感到了愠怒,知道解释无益,只好侧过身子,抓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大变。他们说是纪委的。巫丹放下电话后对他说。黎兆平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纪委的?纪委怎么可能找巫丹?她只不过市电视台的主持人,跟纪委半点边都沾不上。他们来调查她的丈夫林志国?林志国原是省长陈运达同志当副省长时的秘书,后来下到县里当副县长,目前已经是岳衡市政府副秘书长。黎兆平和林志国可算是铁哥们儿,别说他谋得岳衡市这个职位,黎兆平出过大力,就是和巫丹恋爱结婚,也是黎兆平牵的线。难道他出事了?谁出事了都不是眼前的问题。眼前的问题是自己怎么办?这事儿闹出去,怎么面对林志国?是不是应该给市纪委副书记龙晓鹏打个电话?门铃再一次响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捶门的声音。看情形,如果不快点开门,他们要破门而入了。 第二章 两人匆匆穿好衣服,迅速跨出房门。黎兆平想,能有多大个事?天又塌不下来。就算是天真的塌下来了,上面不是还有彭清源书记顶着吗?再不行,更上面还有省委书记赵德良呀。这样一想,他倒是冷静了,整了整衣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示意巫丹开门。巫丹将门打开,黎兆平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后面似乎还有人,他却看不到。巫丹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根本不答,轻轻推开巫丹,跨进来。前面的两个男人跨进来之后,后面跟着又跨进一男一女。黎兆平一下子火了,就算纪委的,不经任何手续私入民宅,那也是违法的。他正想说点什么,又见有三个人挤进来,最后那个,他是熟悉的,市纪委副书记龙晓鹏。看来不用查身份证了,而且,事情也好办了。黎兆平想着,站起来,主动打招唿。他说,龙书记,上厕所没拉拉链呀,怎么让你这尊神跑出来了?龙晓鹏并没有说话,那张坑坑洼洼的脸长长地拉着,如锅底般黑。身边的那位女纪检干部已经将门反锁了,另一名男纪检干部王雷熟练地拉开公文包,从中抽出一张纸,照着念了一遍。具体内容,黎兆平并没有完全听清,中心意思,已经明白,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坦白交代问题。以前一直听到双规或者两规的说法,可黎兆平从来没有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明白是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双规?黎兆平的脑子又是嗡的一声。没有搞错吧?双规这种事,怎么可能落到他的头上?黎兆平笑着说,龙书记,你怎么开这种玩笑?这种事会吓死人的。他之所以认定这是玩笑,是因为他这半生中,灰色收入确实不少,黑色收入,却是一分钱都没有拿过。这方面,他谨慎得很,也犯不着。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最大的事,也就是好色一条。不过现如今,领导干部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似乎根本就不算个事儿。更重要一条,在雍州,他虽只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处级干部,可在省市高层,关系根深叶茂,不知多少人的升迁,需要他递条子传话,以他这样庞大而强有力的关系网,真要被双规,他不可能事前一点不知情。至为关键一条,他的组织关系在省电视台,就算要对他採取什么行动,似乎也应该由省纪委执行,而不是市纪委。接下来,纪委行动组却让黎兆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们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将巫丹带到了隔壁房间,难怪其中有一位女性,所有行动,都是事前周密安排的。另一组将黎兆平带到了主卧房。卧房里,床上虽经巫丹匆忙清理,仍然显得凌乱。最后走进来的龙晓鹏甚至弓着身子,伸出手,在床单上扒拉着,仔细地看了看那床揉得皱巴巴的床单。他站直身子时,有一名纪检干部举起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第三章 这一行动让黎兆平有种不祥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差不多将自己捉jian在床,这事一旦传出去,很可能是毁灭性打击。就算他们要对自己採取行动,为什么不选别的时候,恰恰选在自己和巫丹做爱的时候?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密谋已久?密谋已久?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黎兆平脑中那不祥的感觉又增加了十分。龙晓鹏在房间里四处看看,又走到巫丹的梳妆檯前,拿起一瓶cd香水,打开盖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搬开梳妆凳,坐下来,掏出极品江南香菸,刚往嘴里塞,旁边立即有一名手下替他点火。黎兆平暗想,王八蛋,这烟说不定还是老子送的。龙晓鹏坐在那里,显得气定神闲,没有说话。另外三名纪检干部站在房间里,同样没有出声。隔壁房间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人很尖利的声音,忽高忽低。黎兆平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很奇怪,尽管她的声音有时震得房子颤抖,却无法听清。他揣度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觉得有必须採取主动。有一名纪检干部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右手。他抬眼看了一下,认识。他姓王,是一名科长,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有几次请龙晓鹏吃饭,龙晓鹏和王科长一起来了。王科长叫龙晓鹏,有时是龙书记,有时是老闆。有一次饭后,龙晓鹏提出要桑拿,黎兆平晚上恰好还有点事,作了一番安排后离开了。雍州几家高档会所,黎兆平都是vip会员,消费时只需要签单,年底一次性结清。黎兆平第二天特意赶去补签,发现龙晓鹏和这位王科长消费了近九千元。如果仅仅只是桑拿,肯定花不了这么多钱,毫无疑问,两人不仅做了全套服务,还拿走了诸如菸酒一类的消费品。对此,黎兆平非常理解,男人嘛,就像是蓄水池,池子里的水满了,一定要溢出来。水不满或者不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池子漏了,一是死水一潭。他一时没明白王科长伸手的意思,问道,什么?手机。王科长说,我们暂时替你保存。看来,这是在玩真的?他这么说了一句,稍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三部手机,递给王科长,然后向前走了几步,侧身坐到了床上,背向后一靠,右腿顺势曲起,搁在床沿上。你以为是玩假的?龙晓鹏说,还是慡快点,都说了吧。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黎兆平说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龙晓鹏说,你也不用这种态度,你该说什么,你心里清楚。黎兆平说,说行贿还是说受贿?如果行贿的话,十几年来,我在牌桌上输给你的钱,没有一百万,也有好几十万吧?具体数目我还真记不清楚,不知道你有没有记帐?还有,这么多年,你向我要了多少烟?保守点估计,光是极品江南,就有一件。这种烟,市场上卖两千四一条,光这一件,就超过十万。精软江南有多少?五十件有没有?这就有差不多二百万。你说,这是索贿还是行贿?还有,你吃过我多少次饭,你记得吗?你喝过我多少酒,你记得吗?这些加起来,不会少于一百万吧?天啦,这帐还真不能算。这样算下来,恐怕有好几百万。你说,是我行贿还是你索贿? 第2页 第四章 你还别威胁我。龙晓鹏说,我明确告诉你,你和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做事的方法,你也知道一些。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是不会贸然行动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不是想别的,想一想你的处境。黎兆平怎么可能不想?别的不说,单是在巫丹家里出现这件事,便显得意味深远,别有用心。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不仅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是有意选择了自己和巫丹兴头上的时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分秒不差。巫丹是市电视台的着名主持人,全省范围内,大概所有男人的梦里,她都是常客。但真正有幸一亲芳泽的并不多。当初,黎兆平将巫丹介绍给林志国,让她恨他恨得牙痒痒。婚礼上,她说是要谢媒,拿着一瓶五粮液,倒了两大杯,自己先干了。她当场吐了,吐得翻江倒海,他后来喝了很多酒,甚至还自己开车回了家,第二天却被送进医院输液。此后不久,黎兆平代表省电视台到北京採访一个全国性会议,巫丹作为市电视台新闻节目主持人,也去採访。有一天晚上,巫丹藉口请教他,来到他的房间,说过几句话后,便纠缠在一起了。正是这次採访中,黎兆平邂逅同班同学赵德良。读大学时,赵德良和黎兆平虽然同班,年龄却相差八岁。赵德良很喜欢黎兆平,将他当作小兄弟,毕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繫。赵德良的官运不错,一帆风顺,刚刚当上北部一个省的省长。开会期间,赵德良实在太忙,没有太多机会和黎兆平单独相处。最后一天,赵德良让他的秘书来找黎兆平,告诉黎兆平,希望他能够多留一天,两人好好聚一聚。巫丹也很想採访这位省长,求黎兆平帮忙介绍。会议结束的第一晚,黎兆平带着巫丹去赴赵德良的约。当晚有很多人,赵德良趁着给黎兆平敬酒的时候,对他说,我们两兄弟好多年没见了,吃完饭后,去我的房间,我们好好聊聊。黎兆平趁机把巫丹介绍给赵德良。巫丹的社交能力极强,人又年轻漂亮,很能讨得赵德良的欢心。当天晚上,黎兆平陪着赵德良去了他的房间,巫丹也一同前往。接下来,黎兆平做了一件煳涂事,他见赵德良同巫丹聊得十分投机,藉机离开了。在黎兆平的想像中,自己干了一件成人之美的事,事后回想,似乎完全不太可能。赵德良和巫丹毕竟第一次相见,两人虽单独相对,在另一个房间,却有赵德良的秘书。至少有一点,黎兆平是可以肯定的,巫丹生气了,第二天独自离京返回雍州,甚至没有向黎兆平打招唿。此事更让黎兆平想入非非,以为当天晚上,赵德良把巫丹办了。同时,他又觉得,这很荒唐。巫丹毕竟不是小姐,不可能见第一面就和人上床。半年后,巫丹给黎兆平发来一简讯,说,我知道你是王八蛋,可我就是喜欢王八蛋,怎么办?他也割捨不下她,因此又走到了一起。世事多变,三年前,赵德良调来江南省当省委书记。赵德良一直在北方工作,在江南省几乎没有多少熟人,黎兆平这样的关系,自然不会放弃。另一方面,两人的地位太过悬殊,彼此间的来往,一直保持着相当的私密性。至于赵德良和巫丹之间,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黎兆平始终没有问过。赵德良到江南省后,和巫丹之间保持着怎样的来往,黎兆平也不知道。民间却有一些关于赵德良和巫丹的传说,版本很多。比如说,赵德良来江南省后,第一次公开在电视上亮相,是在江南电视台的元宵晚会上,巫丹是那台晚上的女主持人。事后,赵德良接见演职人员,握着巫丹的手不肯放。广电局长张承明明白了赵德良的意思,当天晚上,把巫丹送到了赵德良的房间。 第五章 黎兆平知道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晚会他参加了,也是他和张承明等人一起,把赵德良送到了广电山庄信息,尤其重要的是,当晚,巫丹根本不可能去赵德良的房间,她整个晚上,都和黎兆平在一起。另一方面,黎兆平也会想,难道这些都是空穴来风?有没有一种可能,赵德良真的和巫丹走到了一起?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现在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赵德良一手安排的?会吗?如果真是赵德良导演了此事,他干嘛要拖上巫丹?这样做,难道不怕他和巫丹的关系暴露?对于赵德良来说,巫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和职位哪一个更重要,男人永远分得清楚明白。女人失去了还可以找到,官位失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相反,有了官位也就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却与官位八竿子搭不上界。赵德良根本就是一个政治动物,就算他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一定会讲究策略。如此说来,此事由赵德良导演的可能,应该是不存在的。那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针对他黎兆平的,而是冲着赵德良来的?这个想法冒出时,黎兆平暗自惊了一跳,甚至比直接目标是自己更令他惊惧。江南省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省,这个省所有的男人都有政治情结,文化中充满了政治智慧,平常男人们在一起,话题永远只有两个,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政治。政治智慧,渗透了男人的血液,成为他们生命的重要组成。赵德良之前,已经有六任外来的书记省长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赶走了。这次遇到的赵德良,偏偏也是一个政治智慧丰富政治手腕极其强硬的,他们因此想到了这种办法与赵德良一拼?就算他们以为赵德良和巫丹有那种关系,想从自己这里打开突破口,问题是,这么一件小事,能打败赵德良吗?根本不可能。相反,赵德良没有打败,自己因此倒大霉,却是完全可能的。龙晓鹏显然把准了黎兆平的脉。他站起来,走到黎兆平面前,说,你不要阴阳怪调。按理说,我们应该马上将你带走。如果把你带走,我们是不是也一定要把巫丹带走?如果把她也带走,外面是不是会立即知道这件事?这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心里一定比我清楚吧。我没有这样做,是替你着想,你别拿好心当驴肝肺。这件事的分量,你好好掂量一下,我劝你最好是在这里解决,以便我们能对巫丹网开一面。不然,这件事就复杂了。黎兆平简直想跳起来,冲到窗前,然后像田亮一样腾空跃起,将窗台当成十米台,以一个最优美的姿式完成生命的最后一次闪光。是啊,如果他不认罪,他们一定会将自己和巫丹一起带到纪委,那时,他和巫丹的关系,就会闹得全省都知道了。可是,要他认罪?让他认什么罪?他坚信,自己没有罪。如果说,像他请龙晓鹏吃饭、打牌有意输给他以及给他送烟送酒甚至是请他桑拿泡吧也算是罪的话,那他认罪,甚至认大罪,认十恶不赦之罪。可在司法实践中,因为这一类事被定为行贿罪的,好像还没有过。不,这不是罪。有人说,这是在打擦边球,也有人说,这是在钻法律和政策的空子。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条鱼游在社会这个大海之中必需具备的生存手段。 第六章 仔细权衡一番,这件事的最坏结果是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说,结果很可能仅仅只是他和巫丹的事曝光。这事一曝光,他和林志国肯定成了仇人。男人天生就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一旦自己戴上了绿帽子,能不恨得咬啐牙切烂齿?尤其这顶绿帽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给戴上的,那还不是奇耻大辱?还有陆敏,虽然她也不一定是什么好鸟,他从来就不相信陆敏没有弄出几顶绿帽子给自己,可她会提出离婚吗?如果真的离婚,儿子怎么办?家产怎么办?离婚的成本会高得让他肉疼。龙晓鹏见他不肯说话,又踱回到梳妆檯前,掏出另一支烟,吸起来。王雷向前走了一步,打开了一直夹着的公事包,说,既然这样,那我来提醒你好了。黎兆平说,真是太感谢了。王雷站在他的面前,年纪轻轻的,肚子已经隆起。两人一站一坐,黎兆平的脸,恰好在他那浑圆的肚子上面一点点,面对的仿佛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那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丑陋最噁心的就是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男人。真是搞不明白,女人如此美丽的动物,怎么会和男人这种丑陋的动物在一起?如果他是女人,他宁可自杀。王雷问,刚刚结束的雍城之星选秀,你收了钱没有?黎兆平懒得和他说,仅仅答了两个字,没有。王雷说,不可能吧?黎兆平一下子烦了,说,你一定希望我说有?你希望我说收了多少,你才高兴?一千万?一个亿?那好,我告诉你,我收了十个亿,前十名,每人收了一个亿。这样你高兴了吗?简直岂有此理。我告诉你,对于那些雍城之星,如果送一百万,他们根本拿不出。可如果送个十万二十万,我根本看不上,那是小钱,你懂得什么叫小钱吗?对于有些人来说,几分几角是小钱,有些人,几十几百是小钱。当然,也有些人,几十万是小钱。我就是,如果让我去拿几十万,那要看需要我付出多少努力。不对吧。王雷说,据我们所知,你的银行卡在大赛的最后一周,打进了一笔五十万的款子,你怎么解释?银行卡里打进一笔五十万的款子?黎兆平笑了起来。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第一,我不像你一样弱智,如果我要受贿,会让别人打进银行卡里,给你们留下证据?就算你这么弱智,你会干这种蠢事吗?第二,我有十几张银行卡,每天都有许多款子进进出出。几十万的时候有,几百万的时候也有。难道每一笔款子进出,我都需要向你们解释?除非你们指明是哪一笔款子是哪一张卡。王雷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我告诉你。中国银行的,打款时间是七月二十三日,总决选的前一周。黎兆平再一次笑起来,说,拜託你们查清楚点好不好?那张卡是我的工资卡,根本不在我的手里。在我老婆手里,对这张卡的进出情况,我一无所知。王雷说,汇款人名叫周小萸,你想起这个人来了吗?周小萸?黎兆平暗自惊了一下,突然变得异常警惕起来。周小萸?怎么会是周小萸? 第3页 第七章 周小萸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专门负责高干病房,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来岁。黎兆平早就听说周小萸这个人。他之所以听说这个人,是因为她在官场很吃得开,经常有人提到她的名字,提到的场合,总显得有些特别。黎兆平隐约记得人家说,这个女人非同寻常,并不是因为她特别漂亮,是因为她的性器官与众不同,她就像一台性能良好的吸尘器,有着超强的肌肉收缩功能。即使如此,黎兆平也从未想过自己有遭一日会认识她。没想到有一天,彭清源的秘书王宗平找到他,要他照顾一个叫吴芷娅的女孩,并且特别嘱咐,这是老闆的意思。黎兆平很清楚,秘书打着老闆的招牌干些私活,是普遍现象。这类事的特殊之处在于,你永远不可能向老闆核实,秘书说是老闆的意思,那就是老闆的意思。几天之后,陆敏听到一个消息,彭清源到雍州后,准备重新启动清水塘安居工程。清水塘安居工程,是周昕若手里抓的项目。这个项目的总投资高达四十亿,由几家地产公司参与建设。然而,刚开工不久,市里的资金到不了位,工程停了下来,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几家公司和市政府扯皮,别说按时交楼,两年多过去,土地拆迁都没有搞完。那些已经拆迁的居民,跑到省里市里请愿,弄得赵德良极为被动。此次彭清源到雍州,赵德良给他一个硬任务,尽快启动清水塘工程。陆敏刚刚做完清御泉居,正考虑下一步,得到这个消息,希望黎兆平找彭清源活动一下。黎兆平给王宗平打了一个电话,约见彭清源。彭清源倒慡快,答应星期天一起钓鱼。那次钓鱼共五个人,拿鱼竿的只有两个,彭清源和黎兆平,另外两个人是周小萸和吴芷娅,王宗平跑上跑下地忙乎,对周小萸吴芷娅母女极其殷勤。从始至终,彭清源没有说一句关于吴芷娅参赛的事。黎兆平提起清水塘安居工程,彭清源说,这个工程可能没什么利润。黎兆平说,公司只要开一天,就要做生意,不亏就是赚了。彭清源说,你就没想过做点大生意?黎兆平开玩笑地说,首长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的生意还不算大生意?彭清源说,当然不然,在整个雍州市或者江南省,你排在第几?想没想过排第一?黎兆平说,谁不想当第一?可第一不那么容易当,也累。彭清源说,我帮你出个主意,延安西路有一大片地,大多是旧城区,政府早就想重建,但到底建什么怎么建,一直都在争论。最近已经定了,有兴趣没有?黎兆平说,延安西路是中心区,地价太贵了,价格如果太高,卖不出去,太低,又不够成本,网险实在太大。彭清源说,你傻啊。建商住楼或者商品房,肯定有一个价格问题。建cbd,中央商务区,你想过没有?雍州市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写字楼,更没有高级写字楼。作为省会城市,雍州比全国其他一些省会落后了许多,这种落后,仅从高楼的数量和高度,就可以看得出来。雍州的第一高楼,才只有四十六层。像上海广州深圳重庆等大城市,已经有八十多层的高楼了,一看就知道是大城市。偌大一个雍州,难道容不下一座高级写字楼?我不相信。世界五百强中国五百强企业在雍州的分支机构,我接触过不少,他们都觉得所在地与他们的品牌形象不匹配。我想,你如果建一座高级写字楼,他们一定会往你那里搬,何况,我还可以为你做些工作,替你们拉一些知名企业过来。整个区域有很多地,只要一个项目成功,其他的开发,就容易了。这个项目下来,我肯说,你即使不成为江南第一,至少也是前五名了。 第八章 那次谈话之后,黎兆平立即做了一个规划,将这个计划命名为融富中央国际。这个计划拿出来,黎兆平吓了一大跳。初步估算,仅地价就要四十个亿左右,还不包括拆迁费用,整个计划完成,需要几百个亿。这个数字把黎兆平吓了一大跳,不想接这个榜,却被彭清源痛骂了一顿,说他鼠目寸光,只盯着鼻子底下那几粒烂谷子。上个月,这块地开拍,起拍价果然是四十亿。竞标的时候,倒是有好多房地产公司去了,本地的外地的都有,出牌却不积极。实力是一方面原因,最近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房地产调控政策,政策利空没有消化,大家都担心会有更进一步严厉政策出台。黎兆平此时不再是出于经济考虑,而是政治考虑,他不得不硬顶彭清源,最终以四十七亿成交。龙晓鹏突然将菸头往地上一扔,站起来,带点恶狠狠地说,算了吧老兄,我们不要兜了。你和周小萸之间做了交易,谈好了她出五十万,你让吴芷娅进入前三。不知你们出了什么错误,结果只给了她第四名。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黎兆平冷冷一笑,没有回答。这话,他还真不好回答。一个巫丹涉及赵德良,已经够令他头大了,现在又与彭清源牵扯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彭清源出了面,借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收对方一分钱。再说了,人家吴芷娅确实是美女,如果不是品貌一流,能让彭清源出面替她说情?有了这层关系,何需贿赂?问题是,怎么会有周小萸给他五十万一说?周小萸往他的卡里打进五十万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清楚。就算真有这笔钱进来,他也完全不知情。五十万对于黎兆平来说是个小数目,他坚信这事说得清楚也查得清楚。问题在于幕后所隐含的一切,让他心惊肉跳。假若周小萸给他打款五十万这件事是真的,那说明什么?周小萸是彭清源的关系,而彭清源又是赵德良的人,由赵德良钦点到雍州担任市委书记。难道说,整件事,是赵德良和彭清源合谋的?这不可能,他们一个省委书记一个市委书记,要想对付自己这个处级干部何须大动干戈?何况,彭清源还希望他在清水塘建雍州第一高楼也是中南第一高楼呢?这个清水塘计划,赵德良也是支持的,目前的拆迁工作遇到了相当阻碍,两人正在努力替他扫平障碍。就算他们想毁了他,也要等这个计划完成之后吧。最令黎兆平担忧的是,巫丹将赵德良绕了进去,周小萸却将彭清源绕了进去。如果这真是一场阴谋,那就实在太可怕了。接下来,整个审讯全部围绕这一问题。黎兆平严正指出,工资卡帐号并不属私密帐号,任何人都可能得到。因此,仅仅因为某人往某个帐号里打入一笔款子,并不能说明这笔款子是行贿款,更不能说明这个帐号所有者便受贿了。它还有其他一些可能,比如说,栽赃陷害。如果仅凭某人往某个帐号里打入一笔款子便认定卡主受贿,那么,陷害就太容易得逞了。类似的案子,必须有一个证明程序,证明卡主明确知道并且接受了这笔款子。此案的定案证据,并不是周小萸是否汇了这笔款子,而是黎兆平是否接受了这笔款子。还有,你们说,周小萸打款的时间是总决赛的前一周。时间上也不对。当时,吴芷娅第四名已经明朗,只剩最后一场比赛,也就是决出前三名名次的比赛。既然吴芷娅已经铁定了第四名,周小萸仍然想争取前三,逻辑不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仍然没有丝毫结果。龙晓鹏那帮人再没什么手段,加上疲惫不堪,只好收兵。黎兆平原以为他们会在半夜时结束,后来发现他们硬拖到了第二天上班时间,才意识到,这些人骨子里,其实就是要将他所有一切打碎。 第九章 离开的时候,正是电视台宿舍大院内人流最多的时候,龙晓鹏他们甚至没有将车开进巫丹家楼下,而是押着他们走过了整个大院。黎兆平虽然属于省台,可在电视圈内是知名人士,无人不识。巫丹更是知名主持人,整个江南省,不认识她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在这样的语境下,他们自然不可能对那些熟人笑脸相迎,尽管没有戴手铐,可龙晓鹏等人的行动,早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一刻,黎兆平真是死的心都有。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一直把龙晓鹏当最好的朋友之一,却没料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朋友。龙晓鹏比黎兆平大七岁,曾下过乡,后来连续参加几届高考,总算勉强考上了一所三类大学。进入大学之前,龙晓鹏已经结婚,岳父是一名颇有实权的中级官员,就凭着这一关系,他毕业后进了市检察院。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岳父在上面罩着,龙晓鹏的仕途一帆风顺,两年提了副科,四年提了正科。又过了三年,准备提副处,文件都已经列印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那位老岳父成了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批贪官。说起来真是可怜,所贪的数目,加起来只不过五千元,却因此判了五年刑。龙晓鹏受了影响,副处没升成,在科长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多年。后来是黎兆平替他活动,才由检察院调到了市纪委。如果仍然留在检察院,很可能直到今天,仍然是科级干部。调到市纪委后,龙晓鹏果然官运亨通,踏稳了官场节奏,连升几级,当上了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尽管和黎兆平一样,都是正处级,实权却大得多。如果能让黎兆平重新经歷一次生命,就算龙晓鹏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认这个朋友。算了,最坏的结果已经出来,一切都听天由命吧——省委几个月前搬到了新址,办公条件堪称豪华。省委一号办公室是以赵德良的办公室为中心的小型办公区。这个办公区由三大部分组成,主体部分,是赵德良的办公室,分别有三部分,一是办公室,二是休息室,三是小型会议室和会客室。第二大部分,是省委一号会议室。这个会议室也叫常委会议室,可容纳一百来号人开会。第三部分,是秘书唐小舟的办公室。赵德良的办公室在中间,后面的墙上,是一幅国画,画的是长城,这幅画的左边,竖着两面旗帜,一面国旗一面党旗。办公室开了四扇门,一扇是正门,另外三扇,一扇通往一小会议室,一扇通往休息室,还有一扇和秘书的办公室相连。早晨,赵德良刚刚从北京返回,在办公室里坐下来之后,当天的相关文件,还没有送来,日程安排也还没有完成。按照惯例,他会利用这段时间浏览一下报纸,或者处理一下此前留下的文件。他将几份报纸翻了一下,并没有特别重要的新闻。他喝了一口茶,拉开抽屉,那里面有厚厚的一摞文件,都是秘书交上来,他没有处理的。没有处理,自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最上面一份文件,他已经看了好多次,每次都有些不同想法,也就没有最后下定决心怎么处理。 第4页 第十章 今天,他又看了看这份文件,然后伸出手,在笔洗中抽出一支笔,似乎想在文件上批几个字,认真想了想,又将笔插回了笔洗。再看了一眼文件,拉开抽屉,将文件放进去,将抽屉关上。可刚刚将抽屉推到一半,他又改变了主意,重新拉开,再次将这份文件拿出来,翻了翻,另一支手仍然伸到笔洗中去拿笔。可这次,他并没有将笔抽出来,而是将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来,将文件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茶杯,准备喝茶,眼睛仍然盯着面前的文件。这确实是一份让赵德良棘手的文件。文件是由雍州市公安局呈报雍州市政法委的。原则上,这份文件只需要雍州市主要领导审阅,完全没有必要报送省委,更不需要赵德良签阅意见。可是,这份文件涉及的事件特殊,当初,赵德良曾就此事批示过,故而才会有这样一份文件呈送到他的案头。文件涉及事件,赵德良大致清楚。一个月前,雍州市最大的商品住宅小区雍州新城发生一起恶性案件,当晚,雍州新城的业主委员会筹备小组正在一名业主家中开会,突然有一群人敲门进入,进去之后,见人就打。也就在这伙人进入的同时,整个雍州新城停电。当晚参加会议的十几名业主以及后来声援的业主,几十人被打伤,其中四人重伤,一人伤及内脏,一度生命垂危,两人肋骨被打断,一人臂骨骨折。打人者离去后半个小时,小区才恢復供电。奇怪的是,除了停电,小区的通信也全部断绝,固定电话打不出,手机没有信号,网路中断。当晚,有业主赶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这事发生在小区内,小区建有治安室,由治安室管,不肯立案。业主指出,有报就有立,你们拒绝立案,就是违法。派出所不得不立案,又以现在是晚间,无法派出人手为由,拒绝出现场。当晚,离开小区的业主,手机恢復通信后,曾向雍州晨报等新闻媒体报料,雍州市的几家媒体,均表示会立即派记者前去採访,但事发三天,竟然没有一个记者到场。直到第二天上班后,业主可以用单位电脑上网,才将被打伤业主的照片发到网际网路上,此事顿时引起全国轰动。即使如此,当地派出所以及新闻媒体,仍然无动于衷,直到两家中央新闻媒体赶到,事件才在传统媒体曝光。赵德良作为省委书记,看到相关报导后异常震怒,当即批示,业主的利益必须维护,违法的兇手必须严惩。半个月后,雍州市的媒体公开报导了调查结果,公安局抓了八个人,这些人曾是雍新物业的保安,均在事发前一个月左右被公司解聘或者辞职。既然这些保安不是雍新物业的员工,他们的行为,便与雍州新城的开发商雍江地产或者雍州新城的物管公司雍新物业无关。这就是结案报告的核心内容。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这八名保安,只是替罪羊,案件的背后,还有更深的黑幕。 第十一章 凭一个政治家的直觉,赵德良认为这件案子绝对不简单。一千五百万平方米的商品房,平均每平方米赚一千元,总利润便高达一百五十亿。每平方米每月收取物业管理费三元,仅物业管理费收入一项,每年就高达五点四亿,七十年间,收回三百七十八亿。仅这一个项目,最终可以获得超过五百三十亿的回报。相反,因为是滚动式开发,总投入资金,很可能只有不足十个亿。回报率百分之五千多。这是一个不能令人满意的结案报告,可就是这样一份报告,竟然有许多高级领导人在上面签名画押。如果不是赵德良有过批示,这样一份报告,是不需要报送给他的。赵德良感到,这件案子的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势力,这股势力,竟然将省市主要领导的眼睛蒙上了。怎么蒙上的,到底是金钱的力量还是权力的力量?他不知道。他再一次拿起笔,想在报告上批几个字,斟酌再三,这支笔,还是没法落下。恰好秘书唐小舟进来,向他报告今天的日程安排,他只好将这份文件收起,塞进了办公桌的抽屉。晚上,常委会要听取雍州市关于党代会筹备情况的报告,这是今年整个江南省的第二大事,赵德良不得不异常重视。他首先拿出了雍州市的报告文本,仔细地看,关键的地方,还做上记号,或者写上几句话,一些晚上必须讨论的重点,他都一一标出。十点钟左右,唐小舟进来,给他的杯子里续了水,并没有立即退出。他预感唐小舟有事向自己汇报,便问,小舟,有事吗?唐小舟说,我刚刚接到巫丹小姐的电话。赵德良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出声,只是抬眼看他。唐小舟说,巫小姐说,她刚刚从纪委出来。她被留滞了四十多小时。这话让赵德良重视了,问道,留滞?什么事?黎兆平和巫丹被带走后,并没有直接去市纪委,那里不是办案的地方,也没有去金山酒店,那里是市纪委的办案点,而是被带到了新雍路的红太阳宾馆。名义上,巫丹是被带去协助调查,实际上,他们审了她四十多个小时。从红太阳宾馆出来后,巫丹立即给唐小舟打电话,唐小舟赶过去见了她。当天晚上,唐小舟又分别进行了一些了解,这些过程,唐小舟自然没说,只是将黎兆平被双规,以及巫丹被带去协助调查的简单情况向赵德良作了介绍。赵德良说,黎兆平不是省广电的干部吗?为什么是雍州市对他双规?唐小舟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第一,黎兆平是省里的干部,就算是双规,也轮不到雍州市纪委出面,除非他们是受省纪委委託办案。第二,巫丹既然不是被双规,仅仅只是配合调查,纪委无权留滞她,问过话后,应该放她离开。可事实上,巫丹在纪委被留滞了四十多小时。我问过巫丹,被留滞期间,市纪委主要问过她一些什么问题,她说问了很多问题,主要问题,有两大方面,一是和黎兆平之间,是否有经济来往,二是问巫丹和哪些男人有两性关系。按理说,既然是配合调查,就算要问到两性关系,也是她和黎兆平之间是否存在两性关系。 第十二章 赵德良问,这件事,你向省纪委了解过吗?唐小舟说,没有。巫小姐非常害怕,一直在哭。再说,我不清楚是不是省纪委委託办案,所以觉得,还是要先汇报一下。赵德良自然明白唐小舟的意思。黎兆平毕竟只是正处级。对于这一级干部双规处理,不需要通过省委常委会,赵德良如果过问,甚至是唐小舟过问,都显得有点小题大做,神经过敏。甚至连彭清源都不方便过问,办案的虽然是雍州市纪委,在他这个市委书记管辖之下,可毕竟被双规的是一名省里的干部,很可能是受省纪委委託。纪委有独立办案权,市委书记插手,便有越权干预之嫌。赵德良略想了想,说,你去摸摸情况也好,晚上我们再碰个头。唐小舟虽然答应,却并没有立即出去,欲言又止。赵德良问了一句。他便说,巫小姐的情绪很不好,她想见见你。赵德良想了想,说,还是不见了。接着,他又说,你和王问津联繫一下,看能不能尽快安排她去香港,旅游访问都可以。如果王问津同意,把她调到香港去好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开始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纪委副书记梅尚玲,约她中午一起吃饭。梅尚玲也不多问,立即答应下来,并且说,地点由他定,到了时间她会过来接他。放下这个电话,又给香港的王问津打电话。王问津是赵德良的大学同学,目前是香港一家中文电视台的老闆。电话一接通,唐小舟便自报家门。王问津显然记不起唐小舟是谁,他便又加了一句,我是赵德良同志的秘书。王问津顿时热情起来,问道,我那位老同学怎么样?唐小舟说,他很好。是他让我给您打这个电话的。王问津立即知道,赵德良一定是有事求自己,便说,好呀。什么事,你说。唐小舟说,赵书记有一个朋友的女儿,在雍州电视台工作,是着名主持人。最近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想换个环境。赵书记便想到了王董。对于全国电视界的情况,王问津非常清楚。他问,着名主持人?是巫丹吗?唐小舟说,是的,正是巫丹小姐。王问津说,那太好了,我早就想挖她了。你让她先过来吧,手续后一步再办。得到王问津明确答覆,唐小舟拨通巫丹的新手机号。这个手机号,是唐小舟上次见了巫丹后,要求她换的。巫丹非常敏感,问道,这是他的意思?唐小舟并没有说明是谁的意思,而是说,王问津和赵书记是大学同学,非常好的朋友。王问津曾好几次向赵书记要过你,赵书记没有答应。这次去北京,两人恰好又碰到了,赵书记就答应了。巫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赵德良的意思,便说,也好。唐小舟说,那好,你准备一下,最好尽快走,先去散心,看一看那边的情况,再决定。将手头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快到下班时间了。梅尚玲打电话过来问是不是能走了,唐小舟说,随时都可以。梅尚玲说,那好,你现在下楼吧。两人并没有选择新省委附近,反正梅尚玲有车,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要了一个单间。梅尚玲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厅长,江南省的铁面包公。江南省的很多官员,听到梅尚玲的名字,吓得发抖。民间有一种说法,宁见阎罗王,不见梅罗王。在江南省,梅尚玲被认为是正义和廉洁的化身。尽管如此,梅尚玲毕竟只是省纪委副书记,这个位置非常尴尬,若想再往上升一级,难于上青天。根本原因在于,她如果升纪委书记,那就进入了省委常委。这一级太难跨,全国几十个省,还没有哪一位省纪委副书记完成了这样的跨越。如果让她去下面某个市当纪委书记,她又觉得有摘贬之嫌,心里不慡。唐小舟主动约请吃饭,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整个江南官场,大概除了省委书记赵德良、省长陈运达,没有人不想巴结唐小舟 第5页 第十三章 梅尚玲知道唐小舟大概没时间单独请自己吃饭,一定是有事。点完菜后,她便问,你说吧,要我做什么?唐小舟说,打听一件事,黎兆平是怎么回事?黎兆平?梅尚玲反问了一句,电视台那个黎兆平?他怎么了?唐小舟说,黎兆平被双规的事。梅尚玲吓了一跳,说,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唐小舟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并没有说明这件事到底是他想了解,还是赵德良委託他来了解。说不说都一样,大家都是明白人。梅尚玲立即拿起手机,拨打了好几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省纪委书记夏春和,接着打给了省纪委的几位负责人,又打给省检察院的薛有天检察长,反贪局长洪逸斌,再给市纪委书记李福同打电话。只有李福同说,他听说过这件事,但是,龙晓鹏说是上面交办的案件,他就没有再过问了。梅尚玲也煳涂了。李福同说是上面交办的案件,他显然理解成了省纪委交办的。既然是上面交办的案子,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问题是,如果真是上面交办的案子,梅尚玲作为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厅长,她一定知道,即使是中纪委交办的案件,也一定要知会省纪委。晚上召开常委会,议题包括听取雍州市党代会筹备情况汇报等。唐小舟的办公室很热闹,好几位常委的秘书都坐在他这里,包括王宗平。唐小舟想问黎兆平的事,又不好当着很多人说,只得沖王宗平使眼色。王宗平会意,走出了唐小舟的办公室。唐小舟随后也走到了外面,见王宗平站在走道上,便说,走,我们到下面去走走。新办公楼有大片的绿化地,两人走到空旷的绿地中间,四周见不到别人。唐小舟问,兆平是怎么回事?唐小舟和黎兆平曾经是同行,唐小舟从復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分配到江南日报社当记者的时候,同样是復旦毕业的黎兆平,已经是省电视台的资深记者。这两个人都属于才华横溢那种,鹤立鸡群,给人的感觉是非常高傲,目中无人,极其高调。当时有人私下里称,他们之间,有瑜亮情节,暗中较着劲。王宗平作为市委宣传部的干部,和两人私交都不错,偶尔也会骂他们两人,说你们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从政,进入政界,肯定被孤立。政界需要的是低调再低调。让王宗平大跌眼镜的是,唐小舟和黎兆平都进入政界了。黎兆平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调,唐小舟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将所有的张扬全都收了起来。王宗平不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兆平怎么了?唐小舟似乎证实了某种猜测,说,你果然不知道。兆平被双规了。王宗平大吃一惊,说,有这样的事?什么时候的事?接着又说,怎么可能?兆平即使不是富可敌国,也是亿万富翁。他怎么会在经济上出问题?唐小舟并没有太突出的表情,而是淡淡地说,这个案子,由龙晓鹏在办。 第十四章 王宗平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显然在评估这个消息带给自己的冲击。过了一会儿,他问,省里交办的案件?唐小舟摆了摆头,说,省纪委那边我问过,他们好像也不清楚这件事。王宗平的表情顿时异常严峻起来,他掏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说,怎么味道不对?这话有点莫名其妙,很容易让人想到他在说烟。唐小舟心里透亮,雍州市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接下来是省党代会。各级党政机关都需要洗牌,政坛的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与洗牌直接相关。恰在这个关键的当口,闹出个黎兆平双规案件,又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双规案,性质实在是太特别了。政治就像一场牌,每打出一张,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关键要看这牌是谁打出的。如果说黎兆平双规案是江南官场的一张牌,那么,这张牌,到底是谁打出的?目的是什么?这才是所有一切的要点所在。王宗平思考片刻,拿出手机,显然想拨某个电话,但仅仅只是拨了几个号码,又改变了主意,将手机放下了。唐小舟并不真想从王宗平这里问出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问出,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一切。他见王宗平在抽菸,便说,我先上去了。也不理会王宗平,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常委会散时,已经十一点多。唐小舟走进赵德良的办公室时,彭清源和余丹鸿都在。赵德良说,小舟,你不急着回去吧?如果不急着回去,我就练几个字。赵德良平常有两大爱好,一是练书法,二是打太极拳。书法是每天都要练,太极拳每天都要打。赵德良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套间,原本设计的是领导休息室,一室一厅一工作室一卫生间。室很小,仅仅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视机。工作室是一间小办公室,赵德良却当成书房。书房里拉了几根绳子,上面挂满了赵德良的书法作品。唐小舟曾想将其中的几幅拿去装裱,然后挂在办公室。赵德良不同意,他严格规定,墨迹未干的时候挂几天,除非自己认为非常满意的,他会交待唐小舟编号后收起来保存好,其余的,一律销毁,不准有一片纸流出去。唐小舟在桌子上铺好宣纸,倒好一得阁墨汁。准备工作做好,出来时,余丹鸿已经走了,彭清源仍然在。赵德良说,小舟,你给清源同志泡杯茶来。唐小舟泡好茶端进来,赵德良和彭清源已经进了书房。唐小舟端着茶进去,见赵德良正在练字,彭清源在帮他拖纸。赵德良正在写《右军糙法至宝》:糙圣最为难,龙蛇竞笔端,毫釐虽欲辨,体势更须完,有点方为水,空挑却是言。赵德良问,黎兆平的事,你知道吗??彭清源说,黎兆平的什么事?赵德良说,他被双规了。彭清源显然暗吃了一惊,问,双规?因为什么事? 第十五章 赵德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案子在雍州。彭清源更加意外,有一会儿没说话。唐小舟趁着这个机会把茶递给彭清源,又从他手里接过了纸。赵德良说,小舟,你把情况对清源同志说一下。唐小舟说,案子是龙晓鹏在办。黎兆平是从市电视台宿舍被带走的,有人说是从巫丹小姐的家里带走的。时间的选择也很特别,他们前一天下午就进了巫小姐的家,直到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才将两人带走,很多人看到这件事。他们似乎是有意选择了这个时间。彭清源插话说,这么高调?唐小舟说,我打听过,据说这是上面交办的案件。可是,我问过省纪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通过其他途径打听了一下,听到一种说法。赵德良停止了写字,望着唐小舟,问,什么说法?唐小舟说,省人民医院有个护士长,名叫周小萸。周小萸有个女儿,名叫吴芷娅。吴芷娅想当选雍城之星,周小萸给黎兆平送了五十万,条件是进入前三名。结果,吴芷娅止步于前四,周小萸把黎兆平告了。赵德良已经将这幅字写完。唐小舟将写好的宣纸拿开,又重新铺上一张。赵德良右手拿着笔,眼睛盯着纸,在考虑写什么,同时说,我怎么听说,黎兆平公开说过,他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原来他的不差钱,是这样来的?雍城之星,一个人收五十万,前十名,是不是要收五百万?唐小舟说,对黎兆平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的老婆陆敏是兆元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资产几十亿恐怕只会多不会少。他的弟弟黎兆林在证券公司上班,并且替黎兆平搞证券投资,手下有一个私募基金,前几年就听说超过二十亿,黎兆平是最大的股东。此外,黎兆平好像还有其他一些产业和投资,也都很赚钱。兆元公司正在建的清水塘项目,光地皮费就是四十几个亿,项目建完,可能超过三百亿。赵德良说,你这样说,黎兆平的资产有多少?几十亿?几百亿?那他为什么还要贪人家五十万?唐小舟说,几十亿可能是有的。赵德良又问,那个周小萸是什么人?她很富有嘛。彭清源说,这个周小萸我认识,要说,这件事和我还有点关系。赵德良明显地愣了一下,停下笔,抬起头来,望着彭清源。彭清源说,周小萸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主要负责高干病房。前年,我住过一次医院吗,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很能干的一个女人。唐小舟想说,这个周小萸,在雍州市是太有名了。市井说,雍州市有四朵金花,分别是江南烟糙实业的王禺丹、衡天律师事务所的舒彦、雍州市电视台的巫丹和省人民医院的周小萸。也不知人们怎么把这四个人扯到一起去的。王禺丹是雍州着名的实业家,女强人。另外三个人,情况却相对特别一些。舒彦是才女,曾经当过法官,后来下海当了律师,在雍州法律界赫赫有名。巫丹是美女,有雍州第一美女之称。周小萸虽然也算是美女,但属于过季美女,和王禺丹年龄接近,应该有四十三四岁。据说和她上过床的男人,能排出一串很长的名字,而且个个都是高官。这话,唐小舟自然不便说,他听到某种说法,彭清源也是周小萸的裙下之臣。 第十六章 彭清源说,这事要怪我。周小萸的女儿吴芷娅想进电视台,託了好多关系找到我,是我把她推荐给黎兆平的。赵德良原本在很连贯地写字,听了这话,停下笔,字就不连贯了。他看了彭清源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出口。他提起笔,准备接着写,却又改变主意,停下来,对彭清源说,清源啊,你到雍州的时间不长。这是你主持的第一次党代会。江南省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复杂得很呀。彭清源说,这一点,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赵德良说,光有心理准备恐怕还不行,还得有几套预案。见他们开始谈工作,唐小舟端过两人的茶杯,退了出来。次日,唐小舟向赵德良报告了日程安排,回到办公室,接到巫丹打来的电话。唐小舟问,美女,在哪里?巫丹的情绪似乎很不好,说,我能在哪里?在机场。唐小舟哦了一声,并没有说下去。巫丹说,我已经上飞机,先去深圳,再过境去香港。打个电话向你告别,谢谢你。唐小舟说,到了那边,给我来个电话。他原想说,免得挂念,一想,这话不好说。仅说免得我挂念?太暧昧了。说别人挂念?那是不能说的。所以,仅仅只说了句一路平安,挂断了电话——电瓶车一直将舒彦送到候机厅。她将自己安顿下来,第一个想到的,是给黎兆平打电话。他的手机号像刀子刻在她的脑中一般,她甚至早已经在心中设想好了对话的细节。餵——慵懒的一声,这是他的风格。你的红颜知己已经坟头长糙了。这是责怪他竟然半个多月没给她电话。印象中,最多三天,他就会给她一个电话,至少也会发一条简讯过来。这次自己到北京参加律师协会的活动,顺便参加一件案子的开庭,前后半个多月,除了第二天接到黎兆平一个电话之外,再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他会说,那没办法,我是兔子嘛。他的意思她明白,兔子不吃窝边糙。他是兔子,她就是窝边的那根糙。她问,是因为远处的糙太茂盛吧。他说,现在不是退耕还林嘛。苗好糙也好。她说,要不,你就行一次善,帮忙把窝边的糙拔一拔吧。他说,可以考虑。说吧,什么时候?她说,我现在在北京,三点五十的航班回雍州,大概五点半到达。这就够了,他一定不会去机场接她。可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司机陶向阳去机场,并且会为她安排一顿丰盛的晚餐。当然,就算这个晚餐再浪漫,就算她的糙长得再茂盛,他也一定不会拔。如果要拔的话,大概二十多年前,她还是嫩糙的时候就拔了。可惜,时光的剪刀,剪去了许多青葱岁月的浪漫,留下的,只是记忆的青苔。然而,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黎兆平关机。登机前再打,还是关机。她想给他的司机陶向阳打个电话,想想作罢,还是将电话打给了律师楼的田司机。飞机降落在雍州机场,刚一着地,她便将手机打开,再一次拨打黎兆平,仍然是关机。 第6页 第十七章 刚坐上车,田司机就说,舒姐,有一件事,你可能有兴趣。舒彦还没从电话事件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什么事?田司机说,黎兆平被双规了。舒彦勐地跳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车顶上,她竟然没感到疼,而是急急地问,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田司机重复了一次,她还不相信,说,不会吧,是不是谣言?田司机肯定地说,是不是谣言我也不清楚,但整个雍州城都传遍了,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件事比张承明失足坠楼更加轰动。有关黎兆平被双规的过程,雍州已经传出了多个版本,雍州在线有一位网友归纳了一下,最浪漫版本,称黎兆平和巫丹一起在某郊区别墅的泳池边搞天体烛光晚餐,结果被纪委的人闯了进去。最恶搞的版本,黎兆平将车停在动物园,和巫丹在里面做事,纪委的人将车围了,等了半天,不耐烦了,就敲车窗,问,完了没有?黎兆平说,第一场完了,第二场还没开始。田司机还想说最下流的版本最无耻的版本最武侠的版本等十几个版本,舒彦已经没兴趣听下去,拿起手机,拨打黎兆平的弟弟黎兆林的电话。可是,黎兆林关机了。她又翻到陆敏,同样是关机。舒彦再拨陆敏的合伙人张云峰,转接的是秘书台。想找的人找不到,舒彦于是想,是不是直接给赵德良的秘书唐小舟打个电话?正犹豫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张云峰。舒彦也不客套,直接问,云峰,兆平的事,是不是真的?是。张云峰说,现在所有人都躲着这件事。舒彦说,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张云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风都没透出来。舒彦有些不相信,说,那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张云峰说,陆敏正在闹离婚呢,还能有假?我听说,林志国把巫丹狠狠地揍了一顿。脸肿得像茄子,就在市电视台宿舍的大门口打的,整个电视台都知道了。巫丹已经十几天没上过电视了。张云峰知道并不多,似乎也不想过多地谈。舒彦和他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舒彦便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你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想想他们的关系,郁闷得令人想大哭一场。当初,黎兆平从乡下来县一中读书,对舒彦一见钟情,默默地爱了好长时间。她和他确实很好,可从未往那方面想。她是县委副书记的女儿呀,又比他大一岁,怎么可能和一个乡下孩子谈恋爱?后来,他们双双考上大学,他上的是全国名牌,復旦大学中文系。她上省重点,学法律。鱼雁往返,一个月不到,进入热恋。恋了四年,手都没拉一次。毕业前,她鬼使神差选择了留在省城,而留在省城的惟一办法,就是和父亲一位战友的儿子确定恋爱关系。黎兆平被分配到上海市委,派遣证都下来了。可能是感觉到舒彦的变化,黎兆平改变了主意,找了很多关系,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改派成功。改派时,已经不可能落实具体单位,只能派到江南省人事厅。 第十八章 回到雍州后,黎兆平顾不上报到,第一时间去找舒彦。舒彦躲着他不见。黎兆平像疯了一样,在雍州和家乡麻阳之间跑了好几个来回,始终未能得到舒彦的任何一点消息。他根本不知道,此时的舒彦和曹能宪,已经拿了结婚证。家人将所有关于黎兆平的消息,全部对她封锁。后来她才听说,为了能够见上她,黎兆平借了很多钱,直到工作几年后,这些借款才还清。工作后黎兆平拼命赚钱,可能与这时的窘境,有相当关系。另一方面,黎兆平的运气还算不错。他终于到人事厅报到时,恰好遇到省电视台到这里要人。当年电视台没有现在风光,在媒体中排名只是小三,好的毕业生,全被报社和电台选走了,再差一点的,也能进入一些杂志社什么的。电视台能够抢到一个復旦的毕业生,大感欣慰。舒彦知道,黎兆平后来有过很多女人,同时也知道,他心里爱着的,其实一直是她。她也一样,在心灵的最深处,一直珍藏着这份爱,以为有彼此的默契,也是享受一生的浓情。现在想一想,又是无限感伤,就算他和无以数计的女人做爱,却不肯碰她一根手指。世上真有这样的爱吗?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还是他对自己那次背叛的惩罚?一再对自己说,不要理这件事,离这件事远一点。想过之后,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是自己第二次面临感情的选择,如果不过问这件事,她会第二次感情负债,那么,这笔债,她就算再活十辈子,也无法还清了。她再次拿起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放下,又拿起,最后下定决心打给唐小舟。电话立即接听了,里面传来唐小舟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开会,晚一点打给你。随后就断了。她甚至能够想像唐小舟将电话捂在嘴边说话的模样。以前想到这副模样她就想笑,可这次是半点都笑不出来。她不想回家了,也不想回办公室,告诉田司机,改道去喜来登。喜来登是一幢双翼形建筑,一翼是酒店,另一翼是酒店型的高级公寓。喜来登的老闆严崇安,和黎兆平以及舒彦既是老乡又是朋友,当初建这幢楼的时候,资金鍊差点断了。黎兆平替严崇安出主意,将一翼当高级公寓卖掉,使资金迅速回笼。严崇安无路可走,只好以成本价卖楼。黎兆平和舒彦联手,将最高两层买了下来。舒彦手里的资金只有五百万,可仅楼价就需要二千万。好在两人都有极其广泛的关系,黎兆平因此决定,各出资五百万,再找银行贷款二千万,将这里建成一间高级会所。舒彦想建成一个律师会所,黎兆平却坚持要建成一个秘密会所,甚至连牌子都不挂。结果还是他对了,到这里来的,非富则贵,一杯绿茶,可以卖到一百多元。现在有人想租这个地方,月租金就是近千万。因为这两层楼分别在三十七楼和三十八楼,大家为了叫时方便,便说喜来登三十八楼。 第十九章 三十八楼有一间办公室,舒彦虽然有钥匙,却从未在里面呆过。她和黎兆平都不负责经营,聘请了一个经理,帐目由喜来登代管。舒彦原以为,黎兆平被双规,那些达官贵人们为了避嫌,会远离这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一切如常。看来,还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外人并不知道这是黎兆平的产业。办公室的空间并不大,一个小套间,外间的办公室,一张大班台再加一对沙发,里间是不算太大的卧室,办公设备倒是齐全。站在卧室门口,舒彦不禁想,黎兆平不知带多少女人在这里睡过。她在床上坐下来,想闻一闻黎兆平身上特有的气息,可是没有。她拿起电话,一时又愣住了,不知道该打给谁。想一想,还是给唐小舟发了个简讯:我在喜来登。果然,一会儿有了回音,唐小舟说,晚上一起吃饭。坐了两个小时飞机,很累,她在床上躺下来,脑子却在飞转。再次拿起手机,又翻出电话号码本,查找半天,竟然没有巫丹的电话。巫丹和黎兆平到底是什么关系,舒彦只是猜。有一次,她旁敲侧击,说,我听到高层传说她和赵德良怎么怎么,你会不会在玩火?他竟然说,我五行旺火,怎么可能玩火?我只喜欢玩水。尽管如此,她并不认为黎兆平是否定,女人是属水嘛,他说玩水,似乎是一种肯定。再次给唐小舟发简讯,向他要巫丹的电话。这次过了十几分钟,手机显现的是一串号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拨通巫丹的电话,她竟然在香港,气得舒彦想杀人。她勐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骂道,卖b的货,他现在进去了,你却去香港独自偷欢,你还是人吗?放下电话的一瞬间,舒彦全身都在发抖。她真是弄不明白,黎兆平怎么会喜欢这么个货?她不想再管这事了,将手机装进lv包里,站起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开始犹豫起来。心里说,算我上辈子欠你这鸡巴日的。转过身,回到沙发前,将身体重重地摔上去,然后一动不动。虽然姿式很难受,她竟然不想动一下。她的身体虽然没动,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她突然想,自己应该做一件事,让他一辈子记住自己,一辈子欠着自己,永远都还不清。现在是她一辈子欠着他的,是她一直在还,他就像高高在上的主一样,哪怕是给她一个微笑,也是恩泽。她翻动了一下身子,拿过包,取出电话,刚刚打开,有简讯进来。唐小舟说,晚上老闆有安排,肯定不能一起吃饭。务请等待,无论多晚,都要见一面。她坐在那里,发了一回呆,又打电话叫了一个快餐,点了两杯红酒。吃饱喝足了,精神振作起来,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坐到大班台前,拨通了王宗平的电话。舒大美人,在哪里握手呢?王宗平说。握你个头。舒彦没好气地回应。王宗平说,握的当然是头,不过,肯定不是我的头了。 第二十章 舒彦说,少贫。说正经话,兆平的事,你知道多少?对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说,k歌?k歌就算了。你请我洗头我就去,哈哈哈……随后听到一声门响,王宗平的声音轻了下来,问,你在哪里?舒彦知道,他刚才一定和很多人在一起,不方便说话,现在有可能躲进洗手间了。她说,在喜来登,你放心,我身边没有别人。王宗平说,这事有点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省里市里,好像都还没完全搞清楚。舒彦说,不是说雍州市纪委抓的吗?问题就在这里。王宗平说,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市纪委我也打听了几个人,他们同样不知道这件事。舒彦说,你是老闆身边的人,你也不知道?骗鬼吧。王宗平说,我的姑奶奶,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告诉你,不光我不知道,连老闆都不知道。这次,舒彦吃惊了,说,老闆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王宗平说,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舒彦想了想,问,市纪委谁在办这个案?王宗平说,龙晓鹏,应该知道这个人吧。舒彦一下子煳涂起来。据她所知,黎兆平和龙晓鹏的私交是很不错的。她和龙晓鹏认识,还是通过黎兆平介绍。舒彦知道,龙晓鹏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的坏事没少干。舒彦将王宗平刚才所说的要点记下来,并且在旁边做了一些批註。这是她多年当律师养成的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同一件事,往往用笔写一遍,会得到一些新奇的想法,说不准,这些想法,在她处理案件时,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做完笔记,她开始给龙晓鹏打电话,对方关机了。接着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打给既和龙晓鹏交好又和黎兆平交好的人。他们都知道黎兆平被双规这件事,却不清楚具体细节。该问的人都问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舒彦将自己的思维集中在市纪委,于是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名叫汪鼎臣,以前和龙晓鹏一样,也是一名检察官,他比龙晓鹏先调进纪委。四年前有一个机会,要在他和龙晓鹏之间提拔一名副书记。汪鼎臣走通了关系,已经定了下来,只等常委会讨论通过。龙晓鹏得知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来找黎兆平。当天晚上,黎兆平带着他去一位省领导家里走了一趟,第二天,一切都变了,汪鼎臣的名字换成了龙晓鹏。而汪鼎臣由于年龄关系,这次提不上来,大概只有退休时安慰性地解决个级别了。正因为如此,汪鼎臣明里暗里和龙晓鹏对着干,龙晓鹏也拿他没办法。如果要打听与龙晓鹏有关的情况,找汪鼎臣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舒彦并不清楚汪鼎臣是否知道黎兆平帮龙晓鹏这件事,如果知道,汪鼎臣一定连带黎兆平都恨了,找他肯定没用。 第7页 第二十一章 正在为这件事犹豫的时候,唐小舟来了。唐小舟先跟她来了个拥抱,在她耳边悄悄说:来,我们握握手。她一把将他推开,说,胡说八道,我从来不跟熟人握手。舒彦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做爱就是更深层次的握手。这句话因此成了雍州的名人名言,至少整个雍州官场,都知道这句话。舒彦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后提起她根本不叫名字,就叫握手。她也无所谓,反正当律师若不想和法官握手,官司一定赢不了。唐小舟说,你给我打电话,又约在喜来登,我心里一喜,还以为有机会握手了,原来你是熟人不好下手。舒彦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唐大秘人称二号首长,想跟你握手的人排着队呢。唐小舟在沙发上坐下来,说,我怎么没见你排队?你如果排,我让你插队。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舒彦说。走?好呀,你走好了。唐小舟捏住了她的筋,根本就不吃她这一招。不过,他也很快将话题转了过来,说,兆平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你真的打算豁出去?她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唐小舟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们不必绕了。我知道你心里丢不下他。下午,见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是为这事。舒彦也不想再装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受贿?唐小舟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说了。舒彦立即说,不可能,说别人受贿,我信,说他受贿,而且才区区五十万,我不信。唐小舟说,五十万难道不是钱?中国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辈子都赚不到五十万。舒彦说,你说的没错,可黎兆平不是那百分之九十。他不仅是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十中的百分之十。唐小舟说,是不是夸张了点?舒彦说,夸张?你知道这里,一天赚多少钱?说着,她用手在沙发上指了一下,显然是指三十八楼。唐小舟说,这里一天赚多少钱,和黎兆平有什么关系?舒彦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三十八楼董事长办公室,黎兆平的。三十八楼唐小舟来过多次,从来没听说是黎兆平的产业。舒彦说,我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那我再告诉你,这是我和兆平两个人的产业。当初,我们花两千多万买下来,又花近千万装修。现在值多少,你知道吗?人家愿意用两个亿买走。现在,这里一天的毛利,就是二三十万。你应该知道,这只能算是兆平的零花钱。他有这么多零花钱,会在乎人家送的五十万?唐小舟明白了,每个人都是有价格的。黎兆平的价格,无论整卖还是零售,都奇高无比,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仅仅只是数字,他根本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湿鞋,更不会为此湿身。唐小舟说,现在的问题是,有人举报受贿五十万。除非你有办法证明,黎兆平根本没有受贿,或者他被人栽赃。 第二十二章 舒彦说,这不是你们政府应该做的事吗?为什么要我证明?唐小舟说,情况比较复杂,市纪委有独立办案权,龙晓鹏又是纪委副书记,他说这是上面交办的案件,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别人根本插不上手。舒彦问,如果有确凿证据呢?唐小舟说,如果有,那你就去把证据找出来。舒彦叫了起来,说,我去找出来?我怎么找?唐小舟说,你不是律师吗?你可以成为他的委託人啊。既然成了他的委託人,那你就有权监督相关部门给予他公正的待遇,有权对他的相关案情进行调查。总之,这些东西不需要我说,你知道怎么做。当然,我也可以告诉,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件事的水很深,后果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法评估。舒彦说,你少给我来激将法,我怕过什么人?唐小舟说,既然如此,那我还可以给你指条路。黎兆平被关在岳衡市双峰煤矿。听了这话,舒彦跳了起来,说,岳衡市?巫丹的老公在那里当副秘书长,岂不是把兆平送到林志国手里去了?这是谁出的馊主意?麻烦还不仅如此,双峰煤矿原是一座监狱,后来,煤挖完了,矿废弃了,监狱也同样废弃了,目前只有部分人在那里留守。这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你说那里是监狱吧,那里已经没有一个犯人,若说那里不是监狱,又属监狱局的地盘。黎兆平作为省里的干部,在雍州被双规,却又被关到了岳衡市,这事实在是太怪异了——黎兆平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心情很平静。他知道,自己目前是被双规,甚至连拘留都算不上。通常情况下,他应该限制在宾馆一类的地方,可眼下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他完全不清楚。他也曾听说,有些特殊的双规案,纪委会将双规对象带离本地,找一个偏僻之所住下来,目前是阻隔与外界的的联络。被带进来时,他观察过周边的环境,觉得这里像一座监狱,又觉得不像,很难判断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所。龙晓鹏看上去很烦躁。王雷坐在龙晓鹏的左边,显得有点魂不守舍。龙晓鹏右边坐着个年轻女人,是那种大脑安错位置的美女,也是那种性感像夏天的汗一样浮游在身体表面的性感尤物。黎兆平想,面对这样一个女人,龙晓鹏肯定把持不住。这样看来,他的烦躁并非因为长时间没有性交,那是因为什么呢?三个人在他面前已经坐了二十分钟,竟然没有说一句话。黎兆平说,你们有话没有?没有的话,我回去了。龙晓鹏突然勐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怒斥,黎兆平,你别太嚣张了。是我嚣张还是你嚣张?黎兆平寸步不让,说,你屁股下面那么多屎,还是好好想想先把自己的屎揩干净吧。屎越来越多,靠几块破布是包不住的。 第二十三章 黎兆平的话音刚落,龙晓鹏已经从坐着的地方扑过来,朝他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那迅疾的动作,令人难以相信,他已经是五十岁多的人。自从成人后,还没有人敢动手打黎兆平,就算是小时候,也是他打别人多。他勐地站起来,想和龙晓鹏动手。龙晓鹏逼近他,说,怎么样?不服?黎兆平忍了半天,终于忍住,冷冷地笑了一声,坐下来。屁股刚落凳,龙晓鹏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勐力往上一提,将他提起来,大声叫道,给老子站起来。老子让你坐了吗?黎兆平刚刚站稳,龙晓鹏又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非常重,黎兆平觉得鼻子下面以及嘴角很湿润,伸手抹了一下,看看手掌,上面是鲜红的血。黎兆平一下子懵了,完全没料到龙晓鹏会这样对待自己。他说,你,你竟敢打人?龙晓鹏说,老子打你了,怎么了?说着,抡起巴掌,要再一次打下来。恰在此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三个穿警服的人。领头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头顶已经半秃,腰有点弓,一副很懦弱的模样。他叫杨诚刚,是双峰煤矿留守站的站长,一名副科级干部。杨诚刚快步走进来,伸手拉住龙晓鹏举起的手掌,说,龙书记,使不得,使不得。黎兆平被送到这里,杨诚刚是很不愿意接受的。这里只是监狱管理局的一个留守处,总共五个人,要管的地盘却异常之大。虽说此前是监狱,设置没有拆掉,可这些年,那些设施,早被附近的农民毁坏了。将一个重要人物关在这里,万一出点什么事,杨成刚负不起这个责。可是,上面下了命令,杨成刚人微言轻,根本轮不到他反对。见到杨诚刚,龙晓鹏满脸堆笑说,杨站,巡视呢。没事没事,我和他闹着玩呢。杨诚刚把龙晓鹏拉到一边,又是递烟,又是点头,极尽讨好之意。他说,龙书记,你是上面来的,脸大面子大。我就不同了,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才混上个小站长。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只想再干几年好好退休。希望龙书记帮我个忙,好不好?龙晓鹏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杨诚刚将脖子缩了缩,说,真的很抱歉,龙书记。我别的都不想,只想平平稳稳退休。龙晓鹏不耐烦了,一挥手,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杨诚刚离去,王雷开始审讯,说,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如果不想再受罪,就老实坦白。黎兆平狠狠地瞪了龙晓鹏一眼,一言不发。龙晓鹏说,你不想说那五十万也可以,说一说清水塘安居工程吧。我们已经获得的证据表明,为了得到这个工程,你送了不少钱。说说,都送给谁?送了多少?黎兆平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龙晓鹏并不是第一天审讯黎兆平,知道这些对他没用,便开始上手段。 第二十四章 所谓上手段,是指一些特殊的侦讯方法,既包括侦查方法,也包括审讯方法。侦查方法中上手段,通常指通讯窃听等,而审讯方法的上手段,则往往带有变相刑讯性质,却又不完全属于刑讯。上手段需要相应的条件,这里曾经是监狱,确实有专门的审讯室,可设备早已经撤了。龙晓鹏要对黎兆平上手段,就得从外面弄些设备进来。忙碌了几天,特殊审讯室准备好了,黎兆平被带进来。最初,黎兆平并没有感到异样,一切似乎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只不过,今天又多了一个问题,延安西路征地,有权钱交易没有?这个问题一旦问出,黎兆平明白了,所谓五十万受贿,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突破口。显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黎兆平,而是别人。黎兆平还是一贯的态度,无论他们问什么,他基本不回答。不想龙晓鹏挥了挥手,头上突然she下来几束光,最初他还不以为然,仅仅几秒钟之后,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这些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火烤着他一般,坐在灯光之下,和坐在桑拿房,没有丝毫区别,几分钟之内,开始大汗淋漓。那些汗出来之后,很快便会被高温蒸发。尤其是穿着衣服的情况下,身体不断地往外冒汗,汗接触到衣服时,由于衣服表面温度已经很高,立即就蒸发了。那种难受,是没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电影《上甘岭》中志愿军战士缺水的镜头令人印象极为深刻,那种缺水,是渐变的。坐在聚光灯下的缺水,却是突变的,时间稍长,肯定昏倒。昏倒之后,又被用冷水泼醒,再一次暴蒸,如此反覆几次,往往出现幻听、幻觉甚至精神错乱,更多的人在这些症状出现之前,意志便已崩溃,彻底放弃了抵抗。黎兆平一次又一次昏倒,一次又一次被冷水浇醒。这么反覆折腾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结果。这里只是留守处,没有食堂,四周很荒芜,也没有餐厅。杨诚刚等人,平常是轮流做饭,一口小锅,无法解决更多人吃饭,龙晓鹏等人,只得驱车二十多公里,到岳衡市郊区吃饭。吃过午饭,下午接着再审。上午的手段不能再使了,他们也害怕,这样审下去,可能把人弄死。下午又审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另一个小组来接班,晚上接着再审。龙晓鹏和王雷等驾车离开,到了市区后,龙晓鹏将王雷等人放下,自己赶去和林志国见面。林志国比黎兆平小六岁,大学毕业后来省政府办公厅报到时,一米七八的身高,体重仅仅一百一十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起来。尽管平台不错,可他永远都是最低一层,爹不疼娘不爱,似乎永无出头之日。在个人问题方面,人家先听说他在省政府办公厅,以为他能够手眼通天,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什么事都办不成,也就扭头而去。最初的几年时间里,林志国平均每年谈三次恋爱,也平均每年三次失恋。直到二十七岁那年认识了黎兆平,两人迅速成为好朋友,又通过黎兆平介绍,认识了巫丹,立即展开追求,还一次又一次求黎兆平玉成。 第8页 第二十五章 黎兆平和女人来往,很少有超过一年的,巫丹是惟一的特例。当初,巫丹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在雍州电视台上班的第一个月,认识了黎兆平,两人的关系迅速到达白热化。这一关系持续太久了,久得黎兆平有些后怕,多次生出放手的念头。林志国恰好给了黎兆平机会,黎兆平有心促成。巫丹对林志国虽然热情,却并没有那种意思。林志国在巫丹那里没有得到结果,只好一再缠着黎兆平。黎兆平和林志国开玩笑,说,你就不怕捡我穿过的鞋?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林志国却说,你是我的哥,我哥穿过的鞋,我接过来穿有什么问题?小时候,我家里穷,我不光穿我哥穿过的鞋,还穿我妈穿过的裤子呢。巫丹那时的心理很波动,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彼此都很受伤。某次,两人又一次大吵,巫丹心里极度不慡,赌气见了林志国。巫丹问林志国,你是不是真的想娶我?林志国非常肯定地说,是,做梦都想。巫丹说,我和黎兆平曾经是情人,你应该知道?林志国说,我知道。那又怎样?你和我结婚了,就是我的老婆。黎兆平是过去,我是未来。巫丹说,那好,我们明天就去办证。那年,林志国三十岁。这以后,林志国出现了一系列变化,最早的变化是身体上的。林志国的身体开始横向发展,一年时间,胖了十几公斤,以至于目前的体重,达到了九十公斤,那张瘦脸变成了胖胖的国字脸,额头又平又阔,最为特殊的是耳朵,像两把扇子一样挂在两边,走动时,长长的耳垂还能摆动。有看相的说过,林志国是大富大贵之相,有封疆拜相之运。事情说起来还真是玄,自从他的相貌变了,运气似乎也跟着变。三十一岁那年,刚当副省长不久的陈运达对几任秘书不满意,七挑八选,最后挑中了林志国。林志国顿时乌鸦变凤凰。三年后换届,陈运达当上了常务副省长,林志国的地位也跟着上升。当领导的,不可能长时间留用秘书,也需要考虑他们的前途。陈运达当常务的第二年,放飞了林志国,让他到岳衡市的岳衡县当了县委副书记,进常委班子。副书记没当几年,县委班子大调整,林志国直接由副书记升任书记。后来,老省长因为到龄退休,陈运达盯着这个位子,要进行一番角逐。可是,省委书记袁百鸣想用彭清源来压制陈运达,彼此有过一番明争暗斗,最终还是陈运达胜了。当上省长的陈运达,自然要分胜利果实,计划提拔的人员有一大堆,其中就有林志国,目标是岳衡市副市长。然而,袁百鸣坚决不干,卡住了。省长虽然当上了,和省委书记的矛盾,却已经表面化和公开化。此时的陈运达,真的不想和袁百鸣斗了,他很清楚,即使挤走了袁百鸣,省委书记的职位,也不一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为此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准备利用这段时间韬光养晦,然后在换届前动手,一击而中。 第二十六章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袁百鸣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时间,不仅重用常务副省长彭清源架空了他,还要置他于死地。陈运达不得不奋起应战,抓住蒋雨珊案,一举将袁百鸣拉下了马。那时,陈运达当省长才一年多时间。结果正如陈运达所料,中央并没有将一把手的位置交给陈运达,而是派来了赵德良。和袁百鸣的这次争斗,从根本上打乱了陈运达的节奏。陈运达当上省长时,不是政府正常换届时间,而是党委换届之时。时间是官员升职的关键,按照当时的形势,二年之后,政府换届时,陈运达顺利当选省长,几乎不存在悬念。再过三年之后,省委换届时,袁百鸣的省委书记当满一届,陈运达从中活动,取代袁百鸣担任省委书记,时间上是适合的。即使此时不能完成升迁,下一次政府换届前后,也该瓜熟蒂落了。然而,政府换届前后,袁百鸣挑起战争,想通过人大选举的方式,将陈运达选下来。一场大战的结果,虽然令陈运达在接下来的人代会大获全胜,却也换来了一个新的省委书记。赵德良来了,两三年自然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干上五年七年,陈运达的年龄就成了他仕途升迁的最大的障碍。面对赵德良,陈运达只有一条路可走,趁着他立足未稳,迅速完成权力布局,牢牢控制江南省的权力,并且着眼于几年后的换届。赵德良立足未稳,便有很多人给他出主意,应该尽快对江南省的班子来一次大调整。赵德良看上去很软弱,几乎从来不使雷霆手段,别人提建议,他总是说,我在考虑这件事。再不就是说,我还不太熟悉情况,等我再熟悉一点吧。要不就说,再过两年,党委换届了,是不是那时一起动更合适一些?关于人事问题,赵德良採取的是拖字诀。但也有些人事变动是不能拖的。每次讨论人事,陈运达就想尽可能地争取更多利益。赵德良总有办法将节奏控制在自己的计划之内。林志国眼看提拔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先后找了很多人,其中包括黎兆平。去年的国庆节,赵德良去北京,唐小舟、黎兆平、王禺丹、巫丹等人随行。趁着巫丹去外面抽菸的机会,黎兆平出面替林志国说情了。他说,老闆你把林志国的问题解决一下嘛。赵德良说,你也跑官?黎兆平说,我不为自己跑,我当伯乐。赵德良说,你这个伯乐啊,恐怕是近视眼。黎兆平说,我的眼睛好得很,双眼一点五。赵德良想了想,然后说,兆平呀,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出面,我这一关肯定过不了。我不知道你对林志国这个人了解多少。这个人城府太深,器量太小。黎兆平说,不会吧。刘备有一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刘备调子唱得高,他的衣服,是绝对不能给手足穿的。林志国可以和别人共穿一双鞋,器量能小到哪里去? 第二十七章 这话让唐小舟大吃一惊。你这个黎兆平,你穿了林志国的鞋也就罢了,竟然在赵德良面前都说这种话,你想死呀。赵德良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只是对黎兆平说,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比小舟大好几岁,你就没有小舟成熟。国庆节后从北京返回,讨论人事问题时,解决了林志国的副厅级、政府办主任,虽然未能如愿当上政府秘书长,却主持政府办工作,秘书长的位置给他空着。龙晓鹏赶到瑶霖温泉度假村,进入贵宾房,林志国正全身赤裸地躺在浴池里,他的身边,是四个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龙晓鹏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画面,进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在那里。林志国一点都不尴尬,说,晓鹏,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的这两个老婆太能折腾人了。你如果再不来,我要被他们折腾散了。他在其中两个女人的背上拍了拍,说,好了,你们的老公来了,照顾自己的老公去吧。女人准备站起来,身子一出水,林志国便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在两个女人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对龙晓鹏说,晓鹏,我帮你选的这两个老婆,波涛汹涌,怎么样?接着,又对两个女人说,快滚吧。两个女人光着身子,一左一右夹了龙晓鹏,走进隔壁的房间,不一会儿,那边便有嘻闹声传来。听到两个女人一阵高过一阵夸张的大叫,林志国不易觉察地笑了笑,对一个女人说,帮我拿支烟来。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非常听话,一个人离开温泉池,替他去拿烟,另一个也同时离开,拿来了打火机。他躺在浴池边吸菸,两个女人则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抽完一支烟,一个女人将菸头拿走。林志国站起来说,饿坏我了,走,我们吃饭去吧。两个女人连忙替他揩干身子,再帮他穿好衣服,三人一齐走出温泉浴室,来到餐厅的单间。单间里早有一位服务小姐,小心地问林志国,先生,人到齐了吗?林志国说,没有到齐,不过,上菜吧,我们边吃边等。第一个菜上来,服务小姐拿起那瓶三十年窖藏的五粮液问林志国要不要打开。林志国摆了摆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位小姐,说,交给她吧。小姐熟练地接过酒,打开,往面前的杯子里酌满,端起来,半个身子靠在林志国身上,将酒杯递到他唇边。林志国摆着头,说,这哪里是喝酒?我要喝人肉酒杯。小姐将酒倒进自己的嘴里,再将嘴凑上林志国的唇,将酒送进他的口里。林志国咂了咂嘴,说,我要给五粮液酒厂提个意见,每一滴酒都让小姐含一含,这样可顶一百年窖藏。龙晓鹏和他的那两个小姐约一个小时后才来。林志国说,怎么样?满意吗?龙晓鹏两眼放光,说,满意,太满意了。林志国说,听到没有?还不快给你们的老公敬酒?可是,那两个小姐不太开心,闷在那里。 第二十八章 林志国说,怎么啦?如果你们老公不满意,酒没喝好,我是不付小费的。他站起来,走到那两个小姐身后,弯身将她们搂住,脸挨着她们的脸,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的老公太厉害了,让你们熄火了?边说边将自己的手往她们穿着并不太多的胸部伸,很容易就抓住了她们的奶子。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惊叫起来。林志国感觉有异,手上的劲松了松,小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女人说,他属狗的,咬人。龙晓鹏尴尬地笑笑,说,玩玩,这不玩玩吗?林志国明白了,将手抽出来,转身的时候,看了看手掌,看出点点红色。回到座位,他拿过自己的包,掏出钱包,在桌子底下数了数,数出两沓钱,分别塞进那两个小姐的辱沟里,说,你们累了的话,早点去休息吧。两个女人像得到特赦令一般,立即站起来,感激地看了看林志国,说声再见,退走了。林志国指了指剩下两个女人中的一个,说,你陪我哥喝酒。那个女人端起一杯酒走近龙晓鹏。林志国说,不行,用人肉杯。女人于是将酒倒进嘴里,送到龙晓鹏唇边。一瓶五粮液喝完,林志国打发了两个小姐,和龙晓鹏一起回到房间。怎么样?有进展吗?林志国问。龙晓鹏说,这小子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就是不开口,我所有的办法全都用上了。林志国说,你知道老闆这个人,他不问过程,只看结果。龙晓鹏一脸虔诚地说,这个我知道。你告诉老闆,绝对没有问题。不过……林志国问,不过什么?龙晓鹏说,杨诚刚这个人很讨厌,碍手碍脚的。林志国说,不会吧,这个人很胆小,树叶掉下来怕打破头。你如果送给他一包烟,他肯定做一晚上恶梦。他能碍你什么事?龙晓鹏说,正因为他什么都怕,我们只要使点手段,他就上来干涉。林志国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就那么个人。他老婆下岗了,女儿没考上大学,一个普通打工者,估计收入很有限,母亲又有病,一家人过日子,靠他那点工资。你知道他最怕什么吗?最怕丢了这份工作,那他的经济来源就断了。我叫人去向他打声招唿,他不敢怎么样的。龙晓鹏说,但愿如此。林志国看了看龙晓鹏,说,你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问题?龙晓鹏说,那五十万,到底真是黎兆平索要的吗?林志国说,你为什么这样问?龙晓鹏说,那张卡,是黎兆平的工资卡,那张卡在陆敏手上,黎兆平从来没用过。我们查过,三年之内,那张卡根本没有一次消费记录,差不多就是一张死卡。如果黎兆平索贿,怎么会将这样一张卡的卡号给周小萸?林志国说,如果不是他给周小萸的,周小萸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张卡的存在?,周小萸的举报信上说得很清楚啊,卡号是他给的,钱也是他要的,他能说得清吗? 第9页 第二十九章 龙晓鹏神情沮丧地说,麻烦还不仅如此,周小萸汇钱的时间不对。举报信上说,黎兆平答应给五十万以后,让她的女儿进入前三名。可实际上,周小萸汇钱是星期一,早在两天前的星期六晚上,第四名已经出来了。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没有人在第四名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还去送钱要第三名。这帮王八蛋,就知道干蠢事。林志国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对龙晓鹏说,五十万不是关键,只是一个突破口。这就像打仗一样,选了一个突击点。无论这个突击点选得对还是不对,你都得突破,根本不存在退路。重点你也知道,就是清水塘的安居工程和延安西路的融富中央国际。战略目标由上面确定,战术运用,那是你的事。如果是这样,那能不能……龙晓鹏欲言又止。林志国问,你想说什么?龙晓鹏说,我们能不能从巫丹身上突破?林志国非常坚定地说,不行。龙晓鹏不甘心,问道,为什么?这也是当初设计的一条路。林志国说,第一,当初之所以选择一个五十万的受贿案,就是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引起某些方面的警觉。现在也一样。第二,就算你想对她採取行动,也不可能了,她去了香港。龙晓鹏勐地一下子站起来,脸色死灰,半天不说话,汗从脸上流下来。林志国问,你怎么了?龙晓鹏说,这么说,他们已经警觉了?林志国摆了摆头,应该不至于。但是,这件事,显然让他们有些担心,估计属于未雨绸缪。龙晓鹏说,如果巫丹觉察了什么,并且告诉了他们,那我们就完了。林志国拍了拍龙晓鹏的肩头,说,这个你放心好了。巫丹是我的老婆,她能有多大本事,我比你清楚。龙晓鹏坚持说,不,我不这样认为。如果真是那样,她应该不会跑去香港。我担心她去香港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安排。他们一旦出手,下一步,他们如果直接插手黎兆平双规案,比如向我要立案手续,我们就麻烦了。林志国伸手向上指了指,说,这个你放心,黎兆平的级别太低,对于上面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案子。这样的小案子,还轮不到他们出手。换一句话说吧,这就像高she炮打苍蝇,使不上劲。这也恰恰是当初选择这个突破点的原因,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他们使不上劲。同时,你必须明白,这件事宜快不宜慢,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如果打成了持久战疲劳战,我们就会陷入被动。所以,你这里必须加快进度。否则,最大的麻烦,可能在你。龙晓鹏看着林志国,眼中充满了恐惧,说,你的意思是……林志国拍了拍龙晓鹏的肩,说,你是聪明人。我什么都没说。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太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龙晓鹏显然还想说什么,见林志国再没有谈下去的兴趣,只好告辞。林志国在沙发上躺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并没有拨完,便将手机盖上了,盯着手机发了一回呆,颇有点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躺下来,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第三十章 舒彦将自己的巡洋舰开出省司法厅大院。一个女人,驾驶着这样一辆车,本身就显得生勐,再加上舒彦的名声,那确实是够雷人的。往前走了一百来米,手机响了,打开一看,上面有三个字:王宗平。舒彦接起电话,说,首长好,有什么指示?电话里传来的话音很适中,速度不快不慢,中气很足。王宗平说,舒大律师吧?老闆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他很长时间没见你,想你了,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舒彦约了汪鼎臣,所以说,吃饭肯定没时间,我约了一个重要客户。如果老闆现在有时间,我可以过去坐坐。王宗平说,那好,老闆在办公室。舒彦立即调转车头,向市政府赶去。新市政府在雍江西边,有一点距离。好在舒彦的巡洋舰挂的是公安牌,一路畅行无阻。来到王宗平的办公室,见他正埋首工作。舒彦敲了敲门,王宗平叫了声请进,再抬起头来。见到她后,站起来迎接,请她坐下。表情和动作,都很有分寸。他替她沏了一杯茶,对她说,有人在,你等一下。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坐了约十分钟,里面的一扇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五个人,三男两女。王宗平要招唿这几个人,向舒彦使眼色。舒彦会意,走向那扇门,敲了敲,然后推门而入。彭清源正坐在办公檯后写着什么,抬头见到舒彦,放下了手中的笔,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迎向她,主动伸出手要和她握。彭清源说,小舒啊,好久不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舒彦说,首长,你要是再不抽时间接见我,我可就对你有意见了。她并没有握彭清源伸出的右手,而是将自己的双臂张开迎向他。彭清源哈哈一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一些洋玩意,好,我也跟你年轻一回。同样伸开双臂,拥抱了她,然后一只手握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舒彦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是汪鼎臣,她将手机挂断了。彭清源掏出烟,点燃,问她,我听说你和小黎很熟?舒彦猜到他指的是谁,故意装煳涂,反问,小黎?是姓黎还是姓李?或者名字叫小莉?彭清源说,小黎,黎兆平。省广电的黎兆平。舒彦说,哦,我们是中学同学。彭清源说,是吧?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舒彦说,我正想问你呢,你是一号首长,你如果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彭清源将才吸了几口的烟按灭了,说,一号首长就应该知道天下事?你哪里知道,一号首长其实是聋子是瞎子,只听到别人想让我听到的话,看到人家想让我看到的事。舒彦说,谁这么大胆?连一号首长也敢骗。彭清源说,这个世界大呀,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又换了一个话题,问,晚上没安排吧?我有几个家乡的朋友过来,你陪我一起去吃饭吧 第三十一章 舒彦说,今天不行,约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彭清源调侃了几句,似乎也没有太当真,表示既然她有事,就不再留她。舒彦站起来,说过告别的话,再次伸开双臂。彭清源与她拥抱,亲自替她打开门。王宗平和刚才那几个人已经离开,舒彦省了和他打招唿,直接离开书记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车上。手机再一次响起来,又是汪鼎臣。汪鼎臣已经到了包房,没有见到舒彦,打电话又挂断,心里有点恼火,以为舒彦在耍他。舒彦立即解释,接到彭书记秘书的电话,所以赶到市委来了。他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和彭书记在一起,不方便接。挂断电话,舒彦并没有立即启动汽车。她在想,彭书记找她,到底所为何事?仅仅只是问她和黎兆平同学的事?或者真如王宗平所说,彭清源想她了,要见一面?十分钟不到的见面,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却又像是别有深意。这深意到底是什么,她有点云里雾里,摸不清方向。是否应该给王宗平打个电话问清楚?转而一想,不妥。如果王宗平希望向她说明,或者彭清源希望王宗平向她解释,就算她不问,人家也一定会告之。如果彭清源有其他想法,她这样贸然问了,对方还觉得自己不会办事。赶到包房,汪鼎臣已有些不耐烦了。汪鼎臣五十三岁,人精瘦,头部严重沙漠化,只有稀稀的几根糙。舒彦见面就赔不是,一再说对不起。汪鼎臣虽然得到过她的解释,却并不相信,端着架子说,这是因为你舒小姐,换了别人,我肯定走了。舒彦说,是是是,要不,我和你汪主任怎么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呢!汪鼎臣说,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事。黎兆平?舒彦说,汪主任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边吃边谈吧。这家的京酱驴肉薄饼相当不错,汪处一定要尝一尝。还有辽参,男人一定要吃的。汪鼎臣打断了她,说,舒小姐,很抱歉,我这人喜欢吃明白饭。如果吃到一半,事情我帮不上忙,那时我怎么办?吃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你还是先说明吧。舒彦知道,自己毕竟和汪鼎臣不熟,要说服他帮自己,并不是一件易事。既然他一开始摆出了这样的架式,不说明,他可能拂袖而去,如果说明,又怕他不肯出手。这一层,她早在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同时,她又想,他提到黎兆平的名字,说明对自己的目的已经有所了解,有了解同时又来了,至少说明,事情不是完全没有余地。她因此说,汪主任是什么人?精明得像诸葛亮一样,哪里需要我说得太明白?汪鼎臣说,这么说,真的是黎兆平?舒小姐,这潭水混得很,你何必要去趟?舒彦笑了笑,说,汪处在官场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说是大半生了吧?那你告诉我,官场有哪谭水是清的?明知道水很混,汪主任不也一直都在趟吗?我知道,你们男人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你们是政治动物,趟混水而不湿身,能让你们有成就感。至于我,我是女人,我对官场游戏,没什么兴趣。 第三十二章 汪鼎臣说,这我就不明白了。舒小姐硬要去趟这谭水,不湿身大概不可能吧?那么,舒小姐又是为什么?为钱?据我所知,舒小姐的身家,至少过千万吧。为权?舒小姐刚才已经表白过了。为情?黎兆平是什么人?到处留情的情种,他会对舒小姐用真情?杀了我,我也不信。舒彦苦涩地一笑,说,既然话到了这个份上,我不妨对汪主任直说。我确实是为了情。汪鼎臣说,你在唬我吧?舒彦摆头,说,不知汪主任是不是知道,我和他,是中学同学。大学的时候,我们开始恋爱。他是我的初恋,我也是他的初恋。我们恋爱了四年,大学毕业时,他为了我,放弃了上海市委的工作,又在麻阳和雍州之间疯狂地找我,当时,我已经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这次打击可能毁了他,毁灭了他的感情。如果不是这次毁灭,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说,这次劫难是上天安排我来还债的话,那么,我无论如何,也要还清这笔债。汪主任,你能明白吗?汪鼎臣停了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问她,这么说,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舒彦坚定地点头。汪鼎臣说,那么,我要和你握手,你也做吗?舒彦愣了一下。她实在没料到,自己的握手理论,竟然传得如此之广,连汪鼎臣都知道。她说,你如果认为这是交易,并且,我和你握手是交易的条件的话。我同意。汪鼎臣没料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答应,同样愣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言辞。舒彦继续说,不过,汪主任,有一句话,我要说清楚。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如果你真是想和我握手,什么时候不行?一定要连成生意的一部分?你说,是不是有点太没趣了?汪鼎臣说,舒小姐果然厉害。和你这样美丽无比风情万种的女人握手,是每个男人的梦想。算了,我还是把内心的腌脏藏起来好了,在你面前保持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吧。你说什么薄饼好吃?我倒是想尝尝。舒彦解释说,京酱其实是一种很有特色的口味酱,以前通常用在京酱肉丝上。但是,肉丝太普通了,使得这道菜也就成了普通的菜,使得京酱也跟着下降了等级。现在这家店,不用肉丝改用驴肉,薄饼也不是普通的薄饼,而是以鸡汤和面,使得驴肉也变得好吃起来。菜上来后,汪鼎臣吃了一口,大声叫好,并且由此发了一番感慨。他说,你说这中国人的脑袋是怎么生的,穷其一生,就琢磨两件事,一是吃,一是权。玩这两种东西,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人,都没法和中国人相比。舒彦笑着说,汪主任这是有所指吧?汪鼎臣说,就说黎兆平吧,他在官场里混得挺好,可谁知道,一个不留神,把自己搭进去了。他大概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第10页 第三十三章 舒彦问,你是说,这件事牵涉到权力斗争?汪鼎臣确实是个人物,昨天,舒彦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他便意识到可能是为了黎兆平的事,认真打听了一番。中国的司法制度和外国不同,外国的司法机关,有些隶属于地方政府,但些关键的司法机构,直属于中央。比如美国,各级政府都有警察机构,同时,各级还有中央派出的执法机构,比如联邦调查局。还有一些机构,比如香港的廉政公署,直属于香港特区政府,不受其他任何部门节制。中国的司法机构,名义上属于垂直管理,但这种垂直管理,却只有业务指导权而没有人事任免权。无论是公安、检察还是法院,或者纪委和监察厅局,都是如此。纪委书记是党委任命的,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人事权都掌握在地方。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既然上级机关管不着人家的乌纱帽,人家听你的,属于客气,不听你的,属于公义。这种分区管辖制,各级机构,便有了严格的管辖权。以黎兆平案为例,他本人是省广电局下属二级频道的负责人,正处级。按照条块分割的原则,就算黎兆平贪污腐败,对他立案侦查的,也是省纪委或者省反贪局,而不是市纪委或市反贪局。一个五十万的案子,通常都由本单位纪检组先查一查,还轮不到纪委出面。仅此一点,汪鼎臣便知道,这件案子不简单。他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市纪委几位副书记,根本不知道此案,正职书记李福同,也仅仅只是听龙晓鹏提起过此事。龙晓鹏的汇报极其简单,只说这是上面交办的案件,到底是哪个上面交办,有没有手续,他都没有说明。而下面的各处室中,也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负责此案执行的王雷,只是一名科长。在市纪委这样的机关,除非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否则科长副科长,仅仅只是一个办事员。听了汪鼎臣介绍的情况,舒彦问,这么说,这件案子是史无前例的?汪鼎臣摆了摆手,告诉她,也不能完全说史无前例。纪委的工作性质与其他行政机构不同,工作方法有其特殊性。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下级纪委可以进行越级调查,比如受到上级纪委的委託。像黎兆平这种情况,如果省纪委或者中纪委委託,是可以立案调查的。还有一种情形可以立案调查,市纪委调查其他案件时,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黎兆平涉案。还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某领导掌握了某种证据,需要对这种证据予以确认,可能指定某一级纪委进行调查。但这种调查并非立案调查,除非拿到相应的手续,否则,是不能执行双规的。汪鼎臣也曾向省纪委了解,得到的消息让他极为迷惑,省纪委似乎也没有人对此案有所了解。 第三十四章 这些情况,舒彦其实都已经了解。若是了解官场某些内幕,舒彦的渠道,比他畅通得多。汪鼎臣说到的所有话中,最令舒彦感兴趣的,是一开始提到的权力斗争。据舒彦了解,黎兆平是一个权力欲并不太强的人,如果他早想谋个官位,哪里需要等到今天?舒彦说,你刚才提到权力斗争。可我不明白,这件事与权力有什么关系?汪鼎臣说,舒小姐果然敏锐过人。我刚才提到权力,是基于两个判断。第一个判断,龙晓鹏和黎兆平不是朋友,却又胜似朋友。为什么?因为他们有许多共同的利益联繫。这种利益联繫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并不等于我没有判断。当初,我竞争副书记落选,是因为黎兆平出手,这件事,舒小姐大概会清楚吧?黎兆平为什么帮龙晓鹏?应该就是这种利益联繫的一部分。现在龙晓鹏为什么会和黎兆平翻脸?很简单,他有了更大的利益需要去获得,这种利益远远大于他从黎兆平那里获得的。舒彦问,你的第二个判断是什么?汪鼎臣摆了摆头,说,我听到一些风声。李书记已经到了年龄,马上要退了。纪委的副书记有好多个,龙晓鹏排名是很靠后的,根本不可能轮上他。其中有三个副书记都在暗中使劲,想争取这个位置。不过,这种争取,大概也是徒劳,直接从副书记中提纪委书记,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可是,最近又传来一个新的消息,上面希望提拔一个更年轻的,只要是人才,可以不拘一格。这话也不知什么人传出来的,龙晓鹏觉得这些条件是针对他提出来的,因此活动得很厉害。以他的能力、资歷、政绩以及为人,他凭什么活动这件事?除非上面有人,才有可能破例。舒彦还是不明白,别说直接从副书记升任纪委书记的可能性很小,就算龙晓鹏做着这个几乎不可能的梦,与黎兆平有什么关系?假如说,他真有此希望,需要某人出一份力的话,黎兆平还可能帮他一把。毕竟,纪委书记这一职位,最能说得上话的是两个人,省委书记赵德良和市委书记彭清源。这两个人,黎兆平都是说得上话的。难道说,龙晓鹏认为黎兆平是他升任纪委书记的障碍?这种推理,太缺乏逻辑了。汪鼎臣笑了,说,逻辑,只有所有条件全都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可以谈逻辑。相反,如果所有条件中缺一些,哪怕是缺一个,你就不能去考虑它们的逻辑。我信你。舒彦说,但是,有关这件案子,你能告诉我什么?汪鼎臣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我是听说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相信,这些东西你会不知道。舒彦和他碰了碰酒杯,说,你就当我不知道嘛。汪鼎臣喝了一口酒,说,他是在那个女主持人家里被抓的。叫什么?巫丹。什么巫丹,我觉得她应该叫巫女才对。你大概也知道,这个城市里,到处是与她有关的传说,谁都不知道这些传说的真假。现在,至少有一个传说被证实是真的,那就是和黎兆平的关系。 第三十五章 舒彦说,好,就算证实了。还有呢?汪鼎臣说,那个女人也被带走了,不过不是双规,而是协助调查。这种事,在今天这个时代,不会成为定案的条件。舒彦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等等,你是不是说,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是什么?汪鼎臣吃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听到纪委有些人在传,不一定准确,但也不一定不准确。黎兆平手里有两个大项目,一个是清水塘的安居工程项目,一个是融富中央国际项目。这两个项目,总投资可能需要三四百亿。这样两个项目,黎兆平怎么拿到手的?没有权钱交易?黎兆平有四五百亿的实力吗?如果没有?他的钱从哪里来?肯定是银行,如果他从银行贷款,谁帮他担保?舒彦目瞪口呆。这两个项目,她多少了解一点。比如融富中央国际,黎兆平根本不想干,是彭清源想干成这个项目,黎兆平说,他接这个项目,算是给彭清源送个大礼。项目如果真做成功了,他肯定发一笔大财,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彻底失败,那样的话,他可能彻底破产。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的目标,一定不会是黎兆平,办黎兆平一个行贿案,对于那些人来说,意义不大。估计他们是想抓到大鱼。他们所想像的大鱼是谁?彭清源?赵德良?都有可能。想到这一点,舒彦顿时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吃过饭,该谈的已经谈了,汪鼎臣告知,舒彦起身相送。已经两次握手了,汪鼎臣却没走,还是握着她的手,意犹未尽地说了很多话。舒彦有点反胃的感觉,又不好表现,只得耐着性子站在门口陪他。果然,他又说了一番话。他说,我想过了,如果说,你真的想救黎兆平,又认定他确实没有贪那五十万,你其实是有很多办法的。舒彦眼前一亮,问,快说,有些什么办法?汪鼎臣说,今年是党委选举年,也是换届年,市级党代会,还剩下雍州市没开,增选雍州市党代表已经不可能。但省党代会代表还没有最后确定,尤其是省直单位,应该在最近出结果。如果黎兆平当选为党代表,你应该明白吧。这个提议,确实让舒彦眼前一亮。党代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是有一定豁免权的,假如黎兆平当选党代表,市纪委就必须向省委办公厅提供一份黎兆平有罪不配拥有党代表资格的证明,否则,就只能放他。可是,要当选党代表,操作性有多大?舒彦心中没底。汪鼎臣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个办法。舒彦表现出一种极为虚心的态度,认真地听着。汪鼎臣说,可以来个反侦查。舒彦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希望汪鼎臣更进一步说明。汪鼎臣说,龙晓鹏肯定不干净。有一个段子怎么说的?不查,是孔繁森,一查,是王宝森。他现在不是在查黎兆平吗?如果有办法对龙晓鹏立案侦查呢?结果又会怎样? 第三十六章 对龙晓鹏立案侦查并且查出他果真有问题,汪鼎臣是最高兴的吧?他不是说龙晓鹏在全力活动,想当纪委书记吗?如果对他立案侦查,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个案子一旦立下来,龙晓鹏的纪委书记,肯定鸡飞蛋打。相反,汪鼎臣有可能因此赶上最末一班车,接替龙晓鹏担任纪委副书记。问题在于,这些事,有可操作性吗?立案侦查龙晓鹏,比推选黎兆平为党代表的难度更大。此时的舒彦,虽然觉得汪鼎臣的想像挺让人吃惊,同时也觉得,这个汪鼎臣太书生气了,他所提到的办法,一个都不可行。眼下,最可行的办法,还是尽快见到黎兆平,对于这个案子,他本人应该是最清楚的。和汪鼎臣分手后,舒彦驱车前往岳衡市,她要去那里想办法,见上黎兆平一面。午夜的雍岳公路仍然很繁忙,但与白天相比,清静了许多。舒彦将车窗放下来,让夜风在车内旋转着,带进来阵阵凉意。她一面开车一面想,到达岳衡市之后,又该怎么办?目前所能想到的,就只有林志国。可是,林志国会帮她和黎兆平吗?她还真拿不定。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舒彦确实想过林志国可能拒绝帮忙,可她没想到,林志国竟然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给。电话刚接通的时候,林志国非常热情并且性感地叫她一声姐。这声原汁原味的称唿,就像一场春天的透雨,让舒彦沧桑的心田,顿时充满滋润。可接下来,当他得知舒彦在岳衡时,语气立即变了。他说,他陪姚市长去北京出差,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语调还是那么亲热,那么无拘无束,可舒彦说不清为什么,十分肯定他在说谎。完全没有理由,或许仅仅只是女人的直觉。她甚至可以给姚子方市长的秘书打个电话,证实市长是否出差。想一想,还是罢了。官场就那么大,林志国又处于一个信息灵通的位置,所有人对黎兆平的事噤若寒蝉的时候,舒彦却在四处活动,林志国不可能没有听说吧?林志国有太多理由置身事外了。最大的理由是,黎兆平给了他一顶不折不扣的绿帽子。什么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衣服是用来穿在身上给兄弟们看的,别说用,你摸一下试试。当然,对于黎兆平、林志国和巫丹这个特殊的三角关系,舒彦始终都没有理清头绪。林志国大学分配不久就认识了舒彦,那时,舒彦是省高院的法官,年轻漂亮,风采迷人。林志国一见她就被迷住了,后来才知道,她不仅比自己大好几岁而且已为人母。舒彦的母亲也姓林,林志国就以舒彦之弟自居。那时的林志国刚刚进入官场,意气风发,豪情满怀,一心要成为中国最着名的诗人,因此恃才傲物,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可对于舒彦,他极其恭敬,甚至达到了崇拜的地步。 第11页 第三十七章 在相当一个时期里,舒彦和黎兆平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彼此没有任何往来。可世上的事,真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般,舒彦后来离开法院自己去干律师,不久接了一件案子,成为被告代理人。研究案情的时候才知道,原告竟然是黎兆平。作为律师,舒彦心里很清楚,黎兆平的诉讼请求合情合理。问题是,在中国打官司,不在于你是否合理,而在于你是否有强大的关系。舒彦当过很多年法官,在法院的关系深厚得很,可以运用的手段非常之多。黎兆平也清楚这个官司自己打不赢,找到舒彦,希望她从中帮忙和解。舒彦多方努力,最后为黎兆平挽回了部分损失,达成了和解。两人摒弃前嫌,和好了。此后不久,舒彦介绍林志国认识了黎兆平。黎兆平是一个比林志国更清高傲气的人,在雍州官场,传着许多与黎兆平傲气有关的故事。有一年,一个地委书记专程来到雍州,想请黎兆平去做一个专题报导,宣传一下当地改革开放的辉煌成果。这个地委书记的目的很明确,藉助这次宣传引起省委的重视,并且调任副省长。头天晚上,地委书记来按门铃,黎兆平让陆敏告诉对方,黎记者正在睡觉。其实,黎兆平哪里在睡觉?正和人打牌呢。地委书记只好离开。第二天一早再来,得到的回答仍然是黎记者在睡觉。实际上,黎兆平的牌局还没有散。上午十点半,黎兆平的牌局散了,下楼吃早餐,被地委书记堵住,黎兆平竟然对他说,你一个农村大队长,哪能搞出什么像样的新闻?叫你们市电视台派个人去就行了。说完,扬长而去。黎兆平之所以如此蔑视他,是因为他确实没水平,完全靠往上送钱爬到这个位置。在他的治下,到处都是形象工程,经济却是一团糟,班子更是斗得水深火热。从此之后,这个地委书记有了一个绰号,叫大队长。不久,他当副省长的努力失败,气血攻心,脑血管破裂了。黎兆平仕途不顺,干了很多年,仍然是一名小记者。关键原因在于他得罪了顶头上司张承明。当初,张承明是省电视台新闻部主任,黎兆平是他手下的记者。每次,黎兆平送上来的片子,张承明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这种人还能当记者,连五个w都不懂。当场把他花了很多心血写出的新闻稿撕了。黎兆平不肯认输,将糙稿重抄一遍,找到分管副台长。副台长大笔一挥,竟然通过了。如此一来,张承明一再打压黎兆平,而黎兆平也一再越级上告。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那位副台长在位的时候,黎兆平有人撑腰,日子还算过得去。不想那位副台长到龄退休,张承明却升任副台长,终于抓住了报仇的机会,对黎兆平的打压,变本加厉。黎兆平丝毫不肯让步,好几次指着张承明的鼻子骂,如果我是台长,你连给我倒洗脚水都不配。 第三十八章 这事倒也成就了黎兆平,他知道在电视台的官场,没有自己立足之处,便开始将目光投向电视台之外。中国男人都有士大夫情结,学而优则仕深入骨髓,如果不是走不通官场,大概没几个人愿意去经商。黎兆平仕途无望,只好反其道而行,干脆搞起了商业,替自己赚钱。那正是八十年代中期商业发展的黄金时代,既不需要资金又不需要经营场所甚至连营业註册都不要,只要你手里有商品,就能够赚到钱。黎兆平便是如此,找人批条子,这些条子一转手就是钱。拿着赚来的钱,他去搞好上层关系,这些关系,不仅给他更广阔的赚钱空间,也为他提供了更多的新闻来源。于是,他大把赚钱的同时,还一再上好新闻。张承明虽然知道他在外面赚钱,一年时间里,来到办公室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月,却也无可奈何,因为电视台一年获得的十条好新闻奖中,有八条是他的。最让人称道的是黎兆平和张承明间的斗法。当年,整个省电视台只有四台汽车,一台伏尔加,一台北京吉普,另外两台轻便箱式客货两用车,连台长都没有自己的专车,张承明作为副台长,经常可以坐上箱式两用车,已经蛮神气了。谁知黎兆平做生意三个月,开回了一台桑塔纳。黎兆平将车开进电视台,立即成了轰动新闻。此事惹恼了张承明,他作出一项规定,电视台院子里,除了公家的汽车,职工只能停自行车,任何私人机动车如若停放,便作放气处理。规定贴出不到两个小时,黎兆平的桑塔纳四个轮子被放空了。黎兆平也真够绝的,当天下午,将整个雍州各商场的自行车全部买下,要求他们在当天晚上送到电视台。第二天一早,职工们来上班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停满了自行车,只好将自行车停在大门口,不仅电视台的通道被占,门外的公路也被占了,造成了交通大阻塞。领导们一打听,才知道那些自行车是黎兆平的,却找不到他的人。台里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张承明主张将黎兆平的车全部扔出去,可有一位台领导说,这些车全都是新的,现在外面偷车贼遍地都是,如果扔出去,被偷了,台里就得负责,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可是,不这样,问题怎么解决?交警大队在外面现场办公呢,要求电视台限期解决问题。电视台只好作出决定,部分员工放假,以便疏散外面的自行车,同时设法找到黎兆平,做他的工作。一直到当天晚上,黎兆平才出现,台领导出面做工作时,黎兆平理直气壮,说,台里规定院子里只能停职工的自行车,我是台里的职工,我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触犯了哪一条规定?如果没有违反规定,我为什么要移走?最后,张承明不得不按照黎兆平的要求,在台办公楼进门处贴出道歉信,才平息事态。 第三十九章 逼迫一位台领导公开贴出道歉信,等于给了张承明一记响亮耳光。当时便有很多人提醒黎兆平,你这样干,等于公开向张承明宣战。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样斗下去,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还是服个软吧。黎兆平说,民为什么不能与官斗?原因是民太愚昧,又没有实力。我和张承明相比,完全不同,我的智商比他高很多,我的经济实力比他强几百倍,我的社会关系是他的十倍。他既然一定要和我斗,我为什么不应战?其后的多年间,两人斗得不亦乐乎,有很多经典案例。有一次,张承明定好一间餐厅,请一位领导吃饭,黎兆平赶过去,往餐厅老闆面前扔下一万元钱,然后走进餐厅,对所有人说,今天这餐饭,我请客,大家放开肚皮吃吧。张承明带着领导去时,餐厅准备的菜,全部卖光。还有一次,张承明请一帮朋友唱歌,却连一个小姐都请不到,原来,黎兆平将整间歌厅的小姐全都包了。两人斗下去的结果,是黎兆平的钱越赚越多,张承明的职位,却始终升不上去。因为省领导也知道了两人斗法的事,觉得不能容黎兆平这样的才子,说明张承明这个人心胸太狭隘。相反,黎兆平从生意场抽身而出,将自己的业务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给妻子陆敏,一部分交给弟弟黎兆林,他自己则全力以赴维持人脉关系与张承明周旋。他公开表示,要彻底玩残张承明。世事的变化往往充满了戏剧性。就在两人的斗法而黎兆平明显处于优势的时候,杜崇光调入广电局担任副局长。杜崇光是陈运达在地委当副专员时的第一个秘书,因为有陈运达照应,官途一帆风顺。陈运达之所以将杜崇光调进省广电,目标就是要他当局长。此时的杜崇光,原本应该迅速团结黎兆平,孤立张承明。真是如此,张承明可能永无翻身之日了。可不知为什么,杜崇光不喜欢黎兆平,甚至恨他。有一种未经证实的传说,当年,杜崇光在下面当市广电局长的时候,曾喜欢一个女孩,差不多快成功了,黎兆平半路杀出,横刀夺爱,令杜崇光恨黎兆平恨得牙痒。张承明却认清了形势,知道自己不能两面受敌,极其主动地和黎兆平缓和关系,以便竭尽全力和杜崇光竞争。两人关系缓和的标志之一,便是黎兆平被提拔为娱乐频道副总监。黎兆平投桃报李,全力支持张承明打败杜崇光。当上局长的张承明,和黎兆平的关系更进一步密切,一年多后,又将他提拔为总监。以黎兆平这种一身傲骨对谁都不肯低头的性格,却和林志国一见如故。这件事,确实让舒彦大惑不解。关于两人关系很深这件事,有两种说法,一说黎兆平和林志国都是才子,惺惺相惜。一说黎兆平会看相,他早已经看出,林志国命中大富大贵。这两种说法,舒彦都不十分相信。若论才情,黎兆平比林志国高出很多,能让黎兆平看得起的,整个世界也没有几个人。至于说黎兆平会看相,舒彦觉得更是无稽之谈。黎兆平确实到处吹嘘说自己研究过易经,会看相会算命,舒彦却认为,那只不过是黎兆平吸引女人的手段之一。 第四十章 有一段时间,黎兆平和舒彦都忙于一件事,为林志国介绍女朋友。此时的黎兆平和巫丹过从甚密,是一件公开的事,舒彦不相信林志国看不出两人间的关系。可让舒彦大跌眼镜的是,有一天收到了林志国的请柬,邀请她出席他和巫丹的婚礼。拿着请柬,舒彦给黎兆平打了个电话。舒彦问,你把洗脚水泼到别人院子里了?黎兆平说,我的院子里有很多漂亮的花,其中有一盆最鲜艷夺目,我的兄弟看中了,向我讨了去。兄弟嘛,就算是将整个院子里的花都给他,又如何?黎兆平确实将这盆花送给了朋友,可显然没有办理产权过户手续。这事不能往深入里想,越想会让舒彦越痛苦。黎兆平和巫丹的关系,可以持续十几年,可与自己呢?始终是铁路的两条轨,永远没有交集。许多时候,舒彦认为自从那次背叛之后,黎兆平的爱情已死。这正是他和很多女人保持说不清关系的癥结所在。然而,他和巫丹的关系,似乎又说明他是一个很常情的人。或许,自己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帮他,也有彻底弄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的成分在内?黎兆林赶来时已经接近中午,舒彦也没有特别讲究,和他一起在酒店餐厅里吃午饭。黎兆林和哥哥黎兆平似乎是完全的两类人。黎兆平身高只有一米七四,皮肤很白,甚至很多女人的皮肤都没有他白皙细腻,相貌也很有些女相,嘴唇弯弯的,很性感,鼻子极为秀美,甚至连头髮都是那种细密柔软型的。黎兆林则不同,他很高大,有一米八二的身高,皮肤也很黑,头髮是那种粗黑型的。黎兆林读书没有天分,和黎兆平根本无法相比。黎兆平因为上学早又是在乡村学校,九年就完成了中学教育,十四岁考上了大学。他离家出去读书时,黎兆林才十一岁,读小学四年级。黎兆平大学毕业,黎兆林才刚刚升上初三。黎兆林实在不想再读了,多次求哥哥,弄到一个入伍名额。当了五年兵回来,黎兆平把他介绍给一个领导开车。几年后,国家政策出现变化,严禁公务员经商。此时的黎兆平,已经不再搞皮包公司,经营已经十分正规。思考再三,他作出一个决定,将公司变更到黎兆林名下,由黎兆林担任法人代表。在中国做生意,实际做的是关系。黎兆林和社会底层人士混在一起,还算一条江湖好汉,一旦和上层人士接触,立即就露出见识和能力不足的弱点。黎兆平也不让他参与决策,只让他干一些具体工作。随着业务的更进一步扩大,黎兆平再一次遇到了难题。如果他不从电视台抽身出来,黎兆林显然管不了他的这一摊子生意。如果从电视台出来,在运用关系方面,又不会像以前那样方便。只要他还是电视台的知名记者,和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干部保持着密切关系,社会关系就得求他。相反,他一旦离开电视台,手中没有了资源,他就只得去求各种社会关系了。 第12页 第四十一章 正犹豫不决难以取捨的时候,陆敏厌倦了原单位,希望换一种活法。黎兆平十分精明,他知道老婆和弟弟之间不可能共事,他将实业和贸易部分剥离出来,成立兆元实业公司,交给陆敏经营。另外成立兆丰投资公司,交给黎兆林负责。令黎兆平没想到的是,陆敏很有经营才能,将自己那部分业务经营得非常红火,几年下来,弄成了一个集团公司,涉足的行业包括酒店管理、房地产开发、建筑装修、汽车销售以及餐饮等五大块。因为黎兆平在电视台搞的是娱乐,她还曾经弄过一家娱乐公司。这间公司完全需要黎兆平的关系来运行,黎兆平坚决要求她卖掉,她因此卖给了自己的一个好姐妹,但仍然占有一定的股份。这间娱乐公司蓝天星际,目前是雍州最大也最着名的娱乐公司。舒彦和黎兆林吃完饭回到房间,开始交换意见。黎兆林介绍了他所知道的一些事。事发第二天上午,也就是黎兆平被从巫丹家带走两三个小时后,纪委专案组将黎兆平双规一事通知了陆敏,随后对黎兆平的住处进行了搜查。黎兆林从天津赶回来时,搜查工作已经完成。专案组共搜查了以黎兆平名义购买的两处住宅,包括他们常住的那套复式楼。专案组要求陆敏跟着去履行物业查封的登记手续。黎兆林觉得这些琐事不需要嫂子出面,提出自己去。可专案组坚持一定要陆敏去,最后,黎兆林只好陪着嫂子去了。在红太阳宾馆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他们很意外地遇到了巫丹。介绍到这里,舒彦忍不住打断了他,说,你等等。你说你们遇到了巫丹,怎么遇到的?黎兆林介绍说,专案组包下了红太阳宾馆的好几个房间,他们被带进的那个房间在二楼,巫丹就在那里接受审讯。办手续的房间,和巫丹那个房间门对门,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他们看不到对面的巫丹,却能看到办案人员,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主审官问,你和黎兆平是什么关系?巫丹说,我告诉你们了,朋友关系。主审官又问,昨天下午,黎兆平在你家干什么?巫丹说,什么都没干,就聊天。主审官说,胡说,你们发生性关系了,是不是?巫丹说,没有。主审官说,胡说八道,你知道我们从你的床单上找到了什么?找到了精液,也找到了毛髮。我们做过dna检测,证实精液和毛髮,都是黎兆平的。你说你们没有性关系,那我问你,黎兆平的精液,怎么会在你家的床单上?巫丹说,不可能,根本没有的事。舒彦打断了他,说,他们在胡说。dna检测是需要时间的。就算他们真的取得了毛髮或者精液,两三个小时,也不可能有检测结果。黎兆林说,这并不是关键,我觉得,专案组之所以坚持我嫂子去办手续,又恰好安排在那样的房间,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嫂子知道,我哥是和巫丹做爱的时候被抓的。 第四十二章 有关这一点,舒彦自然也想到了。她的总体感觉是,所有一切,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包括抓黎兆平的时机以及不在金山酒店而在红太阳宾馆审讯甚至是陆敏的出现、向巫丹提出的问题等,全都是计划中的环节,十分缜密。这段对话的效果极其明显,陆敏听到这些后,手续不办了,问那名办案人员,黎兆平在哪里?我要和他离婚。办案人员说,对不起,黎兆平目前被双规,我们不能告诉你。陆敏说,那你告诉我,我要和他离婚,这个手续怎么办?办案人员说,有很多种方法啊,比如你把离婚报告交给我们,我们再转交给他。当然,你还可以找一名律师,由律师出面办理。还有,你也可以向法院申请离婚,具体的法律手续,法院可以帮你办。舒彦立即说,他们这是在诱导陆敏离婚,这显然是一个阴谋。黎兆林说,是啊。这种意图太明显了,我都看出来了。我不相信我嫂子看不出来。可是,她已经昏了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舒彦问,你知道她走到哪一步了?黎兆林摆头,自从那天陆敏气急败坏离开了专案组,他和她就失去了联繫。但她在闹离婚的消息,却从不同的渠道传来。据说,她为此找了几个律师,目前这些律师正在就他们的财产分割进行法律上的某些准备,不知这个消息是不是准确。至于黎兆林,他只想救自己的哥哥,对于嫂子要离婚这件事,他根本顾不上。然而,上窜下跳了这么多天,能够找到的人,根本就帮不上忙,可能帮得上忙的,却避而不见。他想绝了,希望直接去见赵德良或者彭清源,可见这两个人,必须他们的秘书安排。他给唐小舟和王宗平分别打过电话,对方要么不接他的电话,要么很冷淡地说正在忙,有时间再联繫,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对此,黎兆林愤愤不平,觉得官场上的人,个个都是白眼狼,全都狼心狗肺。舒彦暗想,难怪黎兆林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学会做生意。在他的观念中,关系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是一件超越了所有利益关系的事。他脑子里的关系,是江湖关系,而不是官场关系。官场关系其实就是两个字:利害。有利的时候,所有关系全都来了,有害的时候,所有关系全都走了。就拿唐小舟和王宗平来说,黎兆林去找他们,他们避而不见,这可能存在诸多可能,所有可能,与一个害字有关。比如他们并不相信黎兆林能处理好这件事,说不定会将事情搞复杂。还有可能,他们做事,需要看大老闆的脸色,因为不清楚大老闆对此的态度,所以先避开一步。再其次,他们尚没有完全明白风从何来,不清楚此事会在多大程度上牵连自己,因而先退一步为妙。至于后来舒彦和他们联繫的时候,她能明确感受到,两人其实都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也有诸多种可能。可能之一,他们认为舒彦能在此事中有所作为,并且可以託付;可能之二,大老闆有意插手这件事,却又一时不知怎么办;其三,他们意识到此事发展下去,有可能对自己不利,需要从中做点事。诸多可能中,事实到底是哪一种,舒彦也没有摸清楚。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和黎兆林说,说了无益,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 第四十三章 舒彦说,这些事,我们先不去管了。我这次来岳衡,是想通过林志国见兆平一面,可林志国在搪塞我。黎兆林说,舒姐,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林志国怎么肯帮我哥?舒彦自然不好对他解释,官场和人们通常了解的那个生活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场,假如这件事对林志国有大利的话,别说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就算是戴了十顶,他也一样会出手相帮。舒彦说,这些我们不去讨论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想办法见到你哥。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我哥在岳衡?黎兆林问这句话本身就说明这十几天,他一直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结果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抓到。舒彦说,在岳衡市双峰煤矿。今天,你先住下来,我们分头找关系,看能不能有机会进一趟。黎兆林说,我有个关系,她爸是岳衡市双峰煤矿留守站的站长。舒彦一听,大为惊喜,说,什么关系?那快联繫一下。黎兆林嗫嚅半天,似乎很犹豫。舒彦一见,立即明白了,说,是不是你的情人?转而又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快联繫。舒彦猜得没错,这个人名叫杨晓丹,是杨诚刚的女儿。杨晓丹没能读上大学,父亲又没本事帮她安排工作,只好跑到省城打工,在一间餐厅当服务员。黎兆林去那家餐厅吃饭,因此认识。几天后,黎兆林将她约到喜来登三十八楼,把事情给办了,事后才发现,沙发上有一滩红色。得知她竟然是处女,黎兆林感动得一塌煳涂,暗暗发誓要对她好。餐厅的工作时间很机械,黎兆林想见她不容易,干脆让她辞了那份工,在自己的公司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等于是包起了她。黎兆林拿出手机,要拨杨晓丹的电话。舒彦立即制止了他,指了指床头的固定电话机。黎兆林说,你提醒后,我已经换了个卡。舒彦说,你先用手机打给她,叫她到附近找个公用电话再打回来。黎兆林说,有这个必要吗?要不,我干脆开车去把她接来。从雍州打的到岳衡,包车只需要一百六十元,如果是四个人拼的,每人只要四十元。黎兆林若是开车去接,一去一回,费用省不了多少,时间却要多出一倍。这种帐,黎兆平算得最精明,黎兆林却不会算。黎兆林如果不是命好,摊上这么个哥哥,他这一辈子,还不知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正所谓憨人有憨福,杨晓丹对黎兆林好得不得了,简直是连命都愿意给他。这种关系让舒彦暗吃了一惊。后来,她找机会和黎兆林谈起这事。她说,兆林,你和杨晓丹怎么打算?黎兆林一脸茫然,说,没什么打算啊。舒彦干脆摊开了说,我看出来了,这小女孩对你用情很深,你好像也是动了真感情的。娅莉那边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黎兆林说,我从来没想过。舒彦说,没想过?杨晓丹如果逼你离婚怎么办?他说,她不会呀。她说当小老婆挺好,她可能是当小老婆的命。杨诚刚只能算是一个小吏,又被长期放在那样一个地方,显然是被官场抛弃的。即使如此,这个官场,还是他赖以生存之所,他很害怕有任何行差踏错,连现在的位置都失去了。同时,他又愤世嫉俗,觉得这个官场对不起他。平常没什么人请他,就算请了,他也不敢去。这次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出面,又说是自己的老闆请客,他才来了。舒彦一见,这个人竟然一点所长架子都没有,对黎兆林甚至还有一份讨好。他接过黎兆林的名片时,脸上神色有些变了,可能猜到了黎兆林和黎兆平的关系。接着,接过舒彦的名片时,他的神情再一次变化。四个人吃饭,各占一方,杨诚刚坐在舒彦的右边,黎兆林坐在她的左边。看得出来,杨诚刚显得很不自在,似乎想看一眼舒彦,又颇为心虚,目光一再扫过她的胸部。舒彦要了一瓶十五年的茅台,服务小姐要开瓶的时候,杨诚刚拦住了,说,等一等,黎总,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和黎兆平是什么关系?黎兆林说,他是我哥。场上气氛立即就变了,杨诚刚说,对不起,这餐酒,我不能喝。说着,起身要走。舒彦可不让他轻易离开,伸出自己的手,左手抓住他的右臂,右手揽住了他的腰,两人间几乎没有距离,她的半边身子,贴在他的身上。她能感觉到他浑身抖了一下,仍然在挣扎。她则说着一些话,拉着他不放。杨晓丹也上来帮忙,一来二往之间,舒彦的山峰,在他左边的肩头滚来滚去。好不容易让他坐下来,黎兆林却不会说话,直接说明了想见黎兆平一面的意思。杨诚刚当即站起来,再次要离开。舒彦只好第二次拉住了他。这次倒是没有太长时间的纠缠,杨诚刚虽然坐下了,却不肯端酒杯。舒彦说,杨所长,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绝不为难你。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在这里,她难道会害你?杨晓丹也在一旁说好话,杨诚刚才总算坐下来,却只是坐着,动都不动。舒彦担心他会再一次告辞,便向黎兆林使眼色。黎兆林会意,说是要去上洗手间,离开时,又向杨晓丹使眼色,不久,杨晓丹也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舒彦和杨诚刚两个人。舒彦重开话头,说,杨哥,你真好福气,养了一个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杨诚刚说,可惜是个女孩。舒彦说,杨哥这是在骂我吧?我也是女的呀。杨诚刚看了舒彦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一个不谙人情世故的人。遇到这种话题,任何人都会说一番奉承的话,比如那怎么相同,舒小姐是人中之凤之类,或者说,我的女儿哪能和舒小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可杨诚刚的表情告诉舒彦,他对舒彦引以为傲的成功并不苟同,或者说,对女人在这个社会的成功并不苟同。 第13页 第四十五章 舒彦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男权社会,人的一切都是资源,女人最大的资源,就是她们的身体。一个人成就的多少,在于他利用自身资源能力的大小。气氛虽然尴尬,话题还得继续下去。舒彦说,我也是今天才认识晓丹,我挺喜欢她,和她很投缘。杨诚刚轻轻嘆了一口气,说,孩子大了,又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父亲,只能由她自己去闯了。舒彦说,你就放心好了。今后有什么事,你让她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保证全心全意帮她。杨诚刚说,舒小姐那么成功,如果肯帮我们,那是我们的福气。舒彦一开始便感觉杨诚刚知道自己,现在算是证实了。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名气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心中多少有点得意。她端起酒杯,说,杨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既然认识了,说明我们有缘分。我这人,就是重情。你比我大,我就认你是我哥。和小妹干了这杯酒,好不好?今后,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杨诚刚犹豫了再犹豫,似乎想端酒杯,又有重重顾虑。舒彦的右手端着自己的酒杯,只好将左手伸出,去拿他面前的酒杯。这个角度有些别扭,手伸过去时,整个身子也跟了过去,脸和他的脸,挨得很近。她将酒杯递给他,说,哥,你要看得起我这个小妹,就喝了这杯酒。杨诚刚说,舒小姐言重了,是我高攀。说着,和她碰了一下,干了。待黎兆林和杨晓丹返来时,气氛已经很融洽。接下来,三个人轮流给杨诚刚敬酒,舒彦和杨晓丹一再给杨诚刚夹菜,黎兆林倒也知趣,基本不怎么说话了。临近结束时,杨诚刚问女儿上班的情况,舒彦趁机给她使眼色。杨晓丹果然机灵,对父亲说,自己明天还要上班,得赶回雍州。舒彦于是对黎兆林说,兆林,你今晚不是还要回雍州吗?让晓丹顺便搭你的车,这么晚可能没有车了。两人离开后,舒彦和杨诚刚又喝了两杯酒。舒彦说,哥,我们找个咖啡厅坐坐,好不好?杨诚刚生就那种蔫蔫的性格,似乎总在犹豫。舒彦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叫服务员将帐单拿来,签在她的房帐上,然后一起离开。舒彦让杨诚刚去门口等,她将车开出来,接上他。杨诚刚平时不参加应酬,对于酒楼咖啡厅一类场所,完全不知情。舒彦只好开着车,在城市里转。不久,看到一间绿因阁,舒彦将车停好,和杨诚刚一起走进去,要了一个单间。单间里只有一张长沙发,l形。站在里面,杨诚刚显得有些尴尬,手足无措。舒彦落落大方,走过去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说,哥,坐呀。杨诚刚走过去,在她刚才拍过的位置坐下来,又将自己往旁边移了移,位置几乎到了l形的角上。舒彦问他喝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出。她说,那喝咖啡吧,你喜欢哪一种? 第四十六章 他连忙说不能喝,喝了晚上睡不着觉。最后,她只好点了一瓶红酒。舒彦对绿因阁也不熟悉,并不清楚这里有些什么酒,只好点了一瓶最贵的。服务小姐离去,顺手将门拉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杨诚刚立即显得很不自在。舒彦说,哥,你是不是很少来这种地方?杨诚刚多少有点难为情地说,第一次。舒彦惊讶了,说,怎么可能?平常,你都有些什么应酬?杨诚刚摆了摆头,说,我从来都不参加应酬。接着,他说了整个晚上最长的一番话。他说他不喜欢应酬,关键在于所谓应酬,不是你求人,就是人家求你。之所以需要求,肯定与违反原则有关。他一辈子都过了,不想在最后时刻因小失大,所以,一切应酬,他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今天,因为是女儿出面,说是见她的老闆,他才来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女儿的老闆,竟然是黎兆平的弟弟。女儿给自己摆下了鸿门宴,目的是要他违反规定安排他去见黎兆平。他承认,这是他一辈子吃得最痛苦的一餐饭,如果不答应,女儿很可能被老闆炒掉,她又是那么喜欢那份工作。如果答应?他不仅违规,而且违法,晚节不保。舒彦将身子往他那边移了移。杨诚刚似乎想往右边挪,可身子动了动,仍然打消了念头。舒彦将右手抬起来,在他的腿上拍了拍,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腿上,并没有收回来。她说,哥,我向你保证,无论这个忙你帮不帮,你这个哥,我认定了。晓丹的事,我也管定了。如果黎兆林炒了她,我替她找个更好的事。见杨诚刚沉默,她又说,既然哥把话说明了,我也不绕弯子。我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之后,哥看着办。首先,她介绍了黎兆平这个人,接着,又介绍了黎兆平和龙晓鹏的关系。听了舒彦的介绍,杨诚刚完全不相信。他说,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不可能吧?舒彦说,现在两人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主审官,也难怪你不信。杨诚刚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觉,那个龙晓鹏对黎兆平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说到这里,杨诚刚提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他知道黎兆平的名声,毕竟他在电视台工作,全省很多人都知道他,尤其是官场,将他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调料。听说,省城有很多名女人都想和黎兆平上床,也确实有很多女人和他上过床。黎兆平是来者不拒,包括很多朋友的老婆,他也照睡。杨诚刚因此有个疑问,他问舒彦,黎兆平是不是睡过龙晓鹏的老婆,龙晓鹏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出这口气?这话让舒彦陷入了沉思。她绝对可以保证,黎兆平没有睡过龙晓鹏的老婆,因为他的老婆长得很丑,胖得像冬天堆的雪人,偏偏皮肤又黑,半夜见了,会吓人一大跳。至于黎兆平有没有睡过龙晓鹏其他女人,舒彦无法保证。同时,她还更进一步判断,杨诚刚这话表明,龙晓鹏正在为难黎兆平,且不是一般的为难,是一种类似于报复式的。 第四十七章 沉默了一会儿,杨诚刚首先开腔了,他说,舒小姐这么帮他,你和他……杨诚刚的话留了半截,舒彦直接挑明了,说,你的意思是,我和他是不是情人关系,是吧?杨诚刚连忙掩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他自己的老婆都和他闹离婚,舒小姐却不顾一切替他出头。舒彦说,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并不是我说假话,事实上正是如此。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他吗?你是我哥,我对你不隐瞒,我确实爱他。这一辈子,他是我惟一爱过的男人。说到这里,舒彦端起酒杯,和杨诚刚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你可以不断地和不爱你的人上床,可是那个你深爱的人,却连握一次手的机会都没有。我这样说,你信不信?握手……杨诚刚想到了与舒彦有关的握手的传说,便显得结结巴巴,说,我听说,舒小姐……握手……舒彦笑了起来,说,原来,有关握手的那件事,你也听说了?杨诚刚说,是的,但不知是不是真的。舒彦说,这真叫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杨诚刚于是又说了一番很长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诚惶诚恐,反反覆覆。他的大意是说,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恶事,相反,他之所以肯和舒彦坐在这里谈这些,就是因为听了那个传说,觉得舒小姐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率性而为。他喜欢这样的人,也很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惜,他就是做不来。舒彦说,我已经看出来了,生活中,你是个很压抑的人。他说,大概是吧。好像是这样。她说,为什么要压抑?因为把有些东西看得太重了。其实呢?人生一世,糙生一春,最重的是生命。生命是什么?是一种体验。如果没有体验,生命就失去了全部意义。杨诚刚极其突然地说,我……我想……和你握手。舒彦突然愣住了。太多男人对她说这句话了,真诚者有之,试探者有之,玩笑者有之。每次,她都能泰然处之。可这次,面对这个男人,她感到一种震撼。杨诚刚见她没说话,连忙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可能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的声音在颤抖。舒彦的右手一直是搁在他的左腿上的,她能感觉到抖动。她将手向上移了移,握住了他的手,说,没关系,我喜欢直率。不过,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杨诚刚低头看了看被她握着的手,又转过头看了看她,随即迅速将目光移开。他说,你会笑我的。她说,不会,我干嘛要笑你?你是我哥。他说,正如你所说,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压抑,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可骨子里,其实是很反叛的,总在想,这么循规蹈矩地活着,实在太累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反叛一次。同时,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地说,你没有这个胆。你根本就是一个胆小鬼。今天见了你,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反叛一次。 第四十八章 说过之后,杨诚刚极其突然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说,杨诚刚,你是个伪君子,王八蛋。舒彦一把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说,哥,你别这样。只要是人,都会有这种想法,这很正常。说着,从背后抱住了他,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她已经拿定了主意,答应他,同他握手。并非完全为了和他交易,而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可爱,傻得可爱。她的两团肉贴着他的时候,他全身勐震了一下,身体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她紧紧地抱着他,用脸在他的背上轻轻磨擦,说,哥,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哥,我太喜欢你了。认识你,我觉得我捡到宝了。他开始兴奋起来,慢慢转过身,抱住了她,开始吻她,双手最开始是捧住她的脸,慢慢向下移,从她的领子伸下去,握住了她的奶子。她以为他会和其他男人一样猴急,很快脱光她的衣服。他没有。他的手碰到她的奶子后,搓揉了那么几下,然后勐地将她推开了。她惊诧地问,哥,你怎么了?他说,不,我不能。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真的对不起。他边说边站起身,准备逃走。那一瞬间,舒彦的大脑极为复杂,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他走。她随即站起来,再一次抱住他,说,不,我不能让你走。哥,我捨不得你走。他像是触电一般,定在了那里。她开始主动动作,双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慢慢地移动,不久便越过了他的防线,紧紧抓住了他。她说,哥,你好男人。这句话对他的刺激不小,她感觉到他在跳动。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引到自己的胸前。这一次,他彻底放弃了抵抗,转过身来,面对她。她顺势往后倒,躺在沙发上。他捋起她的裙子,将她的内裤褪到膝部,然后向她进入。她感到了他的跳动,也听到他嘴里发出一种沉闷而且带着绝望的叫声。她想到了一个流行的段子,说是几个女人在一起谈论自己的老公,一个说,老公就像抄电錶的,一个月来一次。另一个说,那还算好的,我的老公是送牛奶的。其他人不解,问是怎么会回事,她说,每次送到门口就走了。杨诚刚的身体在快速软下来,他似乎不甘心,仍然在她的里面蠕动。可毕竟,意志已经控制不了他的感情,他只好沮丧地离开了她。他极度沮丧地说,老了,我不中用了。对待男人,她有丰富的经验。她轻轻搂着他说,不用担心,你可能是太紧张了。要不,我们去酒店,你洗个热水澡,恢復一下。我们再来一次,你肯定行的。他痛苦地摆头,说年龄不饶人,如果十年前,应该是可以的,现在是真的不行了。她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真的不能做,两人躺在床上说说话也好。她特别强调,很喜欢躺在床上说话的感觉。 第14页 第四十九章 舒彦接触的男人,都是政商两界的要人,每个人都强悍无比,即使是在床上,也都以为自己是征服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正因为见多了强悍,反而对杨诚刚这种柔弱的男人,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回到酒店后,她鼓动杨诚刚洗澡。杨诚刚像个固执的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她用尽办法,又是亲又是哄,好不容易将他的衣服脱光了,他却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裆部,不肯进浴室。舒彦只好将自己也脱光了,又是劝又是推,将他推了进去,并且陪着他在浴缸里躺下来。他确实太害羞了,躺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她只好主动,用手也用唇,在他全身上下游移。她的手触到他的裆部时,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原来他一点精神都没有。洗完澡回到房间,他仍然没有回阳迹象,所以匆匆忙忙想穿上衣服。她从背后抱住他,对他说,她不希望他穿衣服,希望两人就这样躺在床上说话。她喜欢这样,觉得这样才能够坦诚。她不喜欢衣冠楚楚。人一旦穿上衣服,也就穿上了虚伪,令人生厌。只有赤诚相对,才是最真实的,也是最令她感动的。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穿衣服。她于是扶着他,走到床边,相拥着躺下来。她亲吻着他的胸脯,也抚弄着他的软弱。她说,太好玩了,像团面一样,我好喜欢。他不为她的话所动,说,你不用安慰我了。她说,不是安慰,是真的。他说,可是,我老婆总是骂我软得像滩泥。她说,那是她不懂欣赏。按说,她和他老婆,两人所说都不错。她因为见过的强悍太多,所以喜欢软弱。他的老婆呢?经常面对的是他的软弱,自然就喜欢强悍了。他们就这么躺着,她抚弄他的下面,他抚弄她的上面,天一句地一句地聊着。话题聊到了他和女人的关系。他说,他这一辈子,只见过三个女人的身子,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她的女儿,当然,是女儿小的时候,一个就是她。她抓住他,吻着他的唇,说,我的小宝贝,你太可怜了。同时又问他,为什么没有别的女人?因为你的老婆太好?他摆头苦笑。大概十年前,我已经不想和老婆做了,主要是我的原因,工作压力太大,这方面可能受了影响,每次都阳萎。她将头向下移,用嘴含住,一面亲一面说,小宝贝,你真是太可怜了,你这一生,得到的乐趣太少了。也就这时候,她感觉到了他的甦醒。她更加努力地亲抚,他的能量,一点一点地膨胀。接下来的一场疯狂,地动山摇。让舒彦绝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持续那么久。她在他的冲撞下,一次又一次昏厥,一次又一次被强烈的兴奋刺激而醒。她很害怕自己会爆炸,因为她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结束时,他趴在她的身上哭了。 第五十章 龙晓鹏与其说是坐在沙发上,不如说是躺在沙发上。他旁边是一只很大的玻璃烟缸,里面塞满了菸头。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散乱地堆放着许多案卷,太阳光从窗帘的fèng隙处钻进来,投在案卷上。新一天开始了,可是,龙晓鹏却感到时光的脚步,正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深渊。最近以来,他整天整天思考同一个问题:怎样突破困局?结果和上一天完全一样,这是一道没有解的题。门铃响起来,他翻身坐起,顺手将菸头按灭,要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身体都是麻的。他只好坐下来,等待身体的恢復。门铃响了半天,终于停了。手机又响了起来,是王雷。王雷在电话中兴奋地说,老闆,有了重大突破。听到这句话,龙晓鹏精神为之一振,说,快说,什么突破?王雷说,我就在你门口,手里有一盘东西,你看一看就知道了。龙晓鹏支撑着站起来,脚完全是麻的,走路不稳。尽管如此,他还是歪歪扭扭走过去,将门打开,放王雷进来。黎兆平被关在双峰煤矿,那里既是监狱又不是监狱,生活极不方便,龙晓鹏等人,只好回到市区食宿。王雷进来后,也不和龙晓鹏说话,走到电脑前,将一只u盘插进电脑。手提电脑上面屏保画面消失,出现的是一段视频画面,车水马龙的街景。龙晓鹏不明其意,问道,这是什么?王雷说,你看下去就知道了。镜头集中到了一辆车上,这是一辆最新型的宝马x5,黑色的。驾车人很警惕,一直在绕圈子,钻巷子,甚至有几次超线、超速、抢红灯。龙晓鹏是内行,一看就知道这辆车在玩反跟踪。在现代城市交通条件下跟踪是一件很难的事。人们常常从电影中看到跟踪的镜头,实际上,这些镜头是完全非真实的。在城市尤其是中国的城市,几乎没有驾车跟踪的可能,这是因为中国人驾车任意变道,忽快忽慢,横冲直撞,沿途的几乎每一辆车,都会无意识地成为被跟踪者的同谋成为跟踪者的干扰。如果被跟踪者有一点反跟踪意识,那跟踪就绝对会失败。果然,没过多长时间,目标跟丢了。好在目标可能的去处已经被锁定,目标再一次出现在镜头中时,那辆黑色宝马x5已经停在城乡结合部碧玺温泉酒店的一幢别墅前,从汽车上下来的是黎兆平的老婆陆敏。陆敏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年轻时风姿绰约,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即使现在,仍然风采不减当年。女人是最不经老的动物,往往越漂亮的女人越不经老,进入四十岁以后,大多数女人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不忍卒睹。但也有极个别的特例,她们的体形样貌虽然也变了,却越变越有韵味。陆敏就是这样的女人,舒彦也是。陆敏走下汽车,直接进了别墅。十几分钟后,驶过来一辆计程车,停在院子里,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男人下车,直接进了别墅,时隔不久,陆敏和男人一起出来,两人换上了运动衣,各背了一只网球袋,双双来到网球场,开始打球。 第五十一章 龙晓鹏看了王雷一眼,问道,这算什么?捉jian?王雷说,你再往下看。同时,他点了一下滑鼠,开始快放。解释说,他们打球期间,我们进了那套别墅,安了针孔摄像机,三个机位。带子很快进到两人打完球,一齐回到别墅。接下来,便是室内的镜头。陆敏进入房间后不久,脱下衣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接下来,镜头就是浴室的画面。她在洗澡,并且在唱歌。龙晓鹏注意看了一下时间,是昨天晚上。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婊子。黎兆平此时被关了起来,这个婊子不仅在和另一个男人打球,而且,还在唱歌。平常,龙晓鹏每次见到陆敏,她都显出一副对黎兆平爱得无怨无悔的模样。同时,龙晓鹏也在心里感嘆,这个陆敏,快四十岁的人了,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奶子还是那么挺,皮肤也是那么细嫩光滑,根本看不出是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妈的,黎兆平这一辈子,像陆敏这种绝色女人有过多少?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死都值了。男人走进了镜头,他也是光着身子进来的。他进来时没有敲门,说明门并没有反锁,陆敏为他留着。他没有立即扑向陆敏做出亲昵的动作,而是在一旁照镜子,然后对陆敏说了句话,陆敏便走到他的身边,帮他拔掉头上的一根白髮。这充分说明,他们已经非常熟悉,熟到了就像夫妻一样。王雷说,黎兆平总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没想到他的老婆不声不响把一顶绿帽子戴到了他的头上。龙晓鹏说,这你就错了。黎兆平这个人聪明得很,对世事看得透得很。他多次说过,天下的男人和女人都一样的,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好色。你在外面玩别的女人,千万别骗自己说,自己的女人就只忠于自己,天下没有这样的事。王雷有些不相信,说,这么说,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外面有人?龙晓鹏说,这个很难说。他可能只是不想去知道这件事。两人从浴室到了卧室,接下来自然就是做爱。整个画面,和a片没有太大区别,但与a片相比,确实有更吸引龙晓鹏的地方,看着朋友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做爱,那种感觉是非常特别的,尤其是一个无数次让自己想入非非的女人。录相放完了,再没有别的内容。龙晓鹏并没有看到王雷所说的重大突破,转过身来,望着王雷,说,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官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怎么斗,都不去碰他们的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官场是男人的竞技场,男人嘛,没有人能够离开女人。如果纠缠与女人有关的事,那会天下大乱的。不信的话,你看一看中外歷史,只要是纠缠女人的人,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当然,如果这个人被彻底打败了,事后作为一种笑料来谈他的女人,那又是另一回事。王雷说,你可能没注意那个男人。你难道没有认出他?这话提醒了龙晓鹏,他确实觉得那个男人有些面熟,只是刚才关注他们的床上游戏,没有想别的。经王雷这样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 第五十二章 王雷说,不错,是郑砚华,四十六岁,江南省的政坛明星,二十八岁当团省委宣传部长,三十二岁当团省委书记,三十八岁担任地级市市长,四十二岁担任市委书记,不久前从闻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下来,去中央党校学习,有消息说,他可能接替彭清源当常务副省长。龙晓鹏本能地意识到,王雷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自己一时没有想到,所以故意不再出声,等他说下去。王雷说,陆敏之所以强烈要求离婚,并不完全是由于黎兆平有其他女人的刺激。这么多年来,黎兆平身边从来都没有少过女人。如果说陆敏对此完全不知道或者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有人相信。像陆敏这样的女人,如果对丈夫有强烈怀疑,又很想知道真相,她肯定有很多办法。但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没有任何行动,只能说明一点,她并不想让真相使自己陷入巨大痛苦。这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太懂得保护自己,也太理性。这样一个女人,非常坚决地提出离婚,显然与黎兆平身边的女人无关。那么,她希望离婚,一定与别的事情有关。这个事情,就是与郑砚华的关系。龙晓鹏听出点感觉了,鼓励道,说下去。王雷继续说,郑砚华的老婆四年前出车祸死了,他一直没有再娶,自己在政治上前途无限,四十六岁如果能够当上常务副省长,那么,政治前途的终点,很可能就是北京。郑砚华没有出现之前,陆敏接触到的男人中,黎兆平是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可现在,郑砚华出现了,拿黎兆平和郑砚华相比,两人都十分出色。如果一定要分出两人的特点,黎兆平比郑砚华能赚钱,而郑砚华比黎兆平能当官。赚钱对于陆敏来说,意义已经不是太大,她自己就很能赚钱,甚至比黎兆平更能赚钱。郑砚华在政治上的前途比黎兆平更光明,这或许是陆敏的选择。至少也可以认为,在当时的条件下,陆敏同时要了这两个男人,而当黎兆平出事后,她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次重新选择。龙晓鹏明白了王雷的意思,说,你是想用离婚来打击黎兆平?王雷说,现在的黎兆平处于绝境,摇摇欲坠,到底什么是摧毁他的最后一根稻糙,还真不好说。龙晓鹏说,你没有听说一个段子吗?过去人生的四大喜是天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代中年男人有三大喜,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黎兆平如果离婚了,他就可以夜夜当新郎了,不高兴坏才怪。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对他形成打击?王雷摆了摆头,说,你想吧,黎兆平身上会没有问题?就算他没有受贿犯罪,行贿犯罪呢?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那么大两个工程,他能拿到,不花血本?鬼才信。龙晓鹏一个夜晚没有睡觉,头痛得厉害,他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纠缠,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面前的茶几上敲了敲,说,我们都知道他有问题,问题就摆在那里,可要证据呀。 第15页 第五十三章 王雷坚持说,我们没有证据,肯定有人有。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两个人对他的问题最清楚,一个是他的弟弟黎兆林,另一个是他的老婆陆敏。老闆,你想想,假若陆敏现在拿定的主意是和黎兆平离婚,并且和郑砚华结婚,那么,她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她不仅和郑砚华结不成婚,而且鸡飞蛋打。怎样才会鸡飞蛋打?这段视频就能。如果我们将这段视频摆在陆敏面前,为了保护郑砚华,她难道不肯同我们合作?龙晓鹏想说,你个毛孩子,懂个屁。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郑砚华走的是哪条线,他的后台到底有多硬。对于江南省政坛,王雷是一点都不懂,龙晓鹏还是知道一些的。江南省最大的政治势力,是柳泉帮,这是因为省长陈运达到省里来之前的最后一站,在柳泉当市委书记,柳泉帮曾经一度成为江南省最大的政治派系。但袁百鸣、赵德良两任省委书记,都曾抑制柳泉帮,如今柳泉帮势力大减。此外,江南省还有另一个潜力巨大的政治派系,有人叫团派,也有人叫新生力量。说这些人形成了一股政治派系有点夸张,但他们确实是一股政治势力,主要是一些年轻的新生代,比如郑砚华等人。这些人,很可能游离于陈运达和赵德良两大政治势力之外,不参与任何斗争。一旦触及郑砚华的政治利益,他很可能迅速重新排队。假若他站到了陈运达的对立面,事情就被动了。龙晓鹏指了指电脑,问王雷,还有副本没有。王雷说,这是几台机子录下来,母盘还在。龙晓鹏说,你去把所有的母盘都拿到我这里来,这样的东西放在你们那里,你们这种小青年看了,会犯错误的。王雷离去时,龙晓鹏叫住了他,问起今天的审讯方案。王雷表示并没有什么新的方案,一切还是按老方案进行。案子办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大家都有些情绪。他懒得理这件事,对王雷说,我今天有点事,不到那边去了,审讯的事,由你负责,有情况随时给我电话。他说有事,其实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想睡一会儿。可是,他坐在那里,困意如山,一旦躺上床,睡意立即没影了,整个脑子全都是目前这件案子。王雷弄的这段视频,到底能不能用一下?他从床上爬起来,将视频重新看了一遍。再看一遍也没有新发现,倒是光着身子的陆敏让他激情难抑。他突然想,为什么不给陆敏打个电话?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便拿起了手机,拨了陆敏的号。他甚至连对她说些什么都没有想好,更没有想到这个电话将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给她打电话。电话中传来的是电脑录音,陆敏停机了。放下电话,龙晓鹏将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幸亏陆敏停机了,不然,电话接通了,他说些什么?说什么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个电话已经没有任何保密性,和黎兆平有关系的所有电话,全都被监听了。陆敏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换了手机。但就算她换了手机,新的号码仍然被掌握了,否则,王雷他们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第五十四章 此时,龙晓鹏又冒出一个想法,给郑砚华打电话,提醒他一下。郑砚华是政治明星,说不准将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龙晓鹏本人和郑砚华没有联繫过,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给王雷打了一个电话,他们果然有郑砚华的手机号。电话接通,龙晓鹏立即说,首长好。郑砚华什么都出色,就是声音不太中听,很沙哑,可能抽菸太多的缘故,给人的感觉是他说话太吃力,每一句话都是硬逼出来的。郑砚华问,哪一位?龙晓鹏说,我知道首长,但首长不知道我。郑砚华立即有些警惕,问道,你有什么事?龙晓鹏说,我想提醒一下首长,现在是特殊时候,别和那个女人走得太近。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什么意思?龙晓鹏说,首长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是一片好心,希望首长别误会。黎兆平已经双规,他的老婆,自然就是监控对象,这一点,首长心里应该是清楚的。郑砚华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十分吃惊,说,双规?有这样的事?龙晓鹏说,这件事,在江南政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首长怎么没听说?郑砚华说,我带队去美洲招商,前几天才回来。龙晓鹏说,难怪。既然这样,首长还是注意点好。郑砚华说,我和她只是打球的球友,又没有别的交往。龙晓鹏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想到要提醒首长,防患于未然嘛。郑砚华沉吟片刻,然后问,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是谁?龙晓鹏说,首长如果认为必要,我当然没问题。郑砚华说,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中午你有时间吗?龙晓鹏说,我在岳衡市,首长说个时间地点,我立即赶过去。这个陌生的电话,确实令郑砚华心惊肉跳。他是一个十分爱惜羽毛的人,政治上一帆风顺,生活作风上也极其严谨。几年前,老婆在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出了车祸,以身殉职,他既没有急于找对象,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只不过,三年前,陆敏和合伙人张云峰到闻州搞投资,他因此认识陆敏。陆敏喜欢打网球,他惟一的业余体育活动也是打网球,两人便约着打了一场,关系才从纯粹的工作关系上升到朋友关系。陆敏是那种豪慡的女人,做事大开大合,雷厉风行,但分寸拿捏得很好。郑砚华一见她,便想到自己故去的妻子,前妻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女人,在事业上给过他很多帮助。但前妻与陆敏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无论是干事的魄力还是身材相貌,都和陆敏有距离,以至于郑砚华常常想,如果陆敏是自己的老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由于工作关系,郑砚华常常回省城。之所以说回省城,是因为他在省城工作的时候,单位分给他一套房子,八十年代建的,显得有些旧了,面积还不错。这套房子已经购买了产权,是他的私有财产。后来他下去工作,省城的房子名义上由儿子住,实际上,儿子住校,很少回来,房子一直空着。 第五十五章 陆敏知道此事后,主张将这套房子卖掉,换一套新的。郑砚华说,还是算了吧。我就那点工资,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在下面又买了一套房子,没钱了。陆敏说,这事交给我好了,一切不用你操心。果然,陆敏张罗着将那套市中心的旧房子卖了,一百二十平米卖了一百万,比全新房子的价钱都高。房价虽然卖得高,手续却齐全。郑砚华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弄的。接着,陆敏又替他在自己新开发的楼盘买了两套房子和一个车位,二百多平米,单价只有三千多。仅仅三个月,她把这些房子和车位卖了,又买了十几个车位。陆敏说,这些钱暂时放我这里,我来帮你投资,你一心搞你的工作好了,我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前后不过一年多时间,陆敏竟然让郑砚华最初的那套房产一再增值,而且手续齐全,法律上不存在任何问题。郑砚华对陆敏的好感勐增,觉得这个女人太会办事了。一次,郑砚华到省城开会,晚上会议安排活动,郑砚华不想参加,给陆敏打了个电话。陆敏说,好哇,我们去打球好了。郑砚华说,好是好,但是我没有准备衣服呀。陆敏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在哪里,我来接你。陆敏接了郑砚华,来到碧玺温泉酒店,将车停在那幢别墅前。下车时,郑砚华充满了疑惑,不是说打球吗?怎么跑到郊区的酒店里来了?而且还要进入别墅?这样想时,郑砚华心中既惊且喜,他渴望和陆敏有点什么事,又害怕有点事。陆敏下车后,站在别墅门口等着他,见他过来,便弯下身子,鞠了一个九十度躬,说,欢迎主人回来。郑砚华一头雾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陆敏说,欢迎主人回来呀。郑砚华说,谁是主人?陆敏走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说,当然是你。她知道郑砚华无法理解,便向他解释,这间酒店的经营比较特别,除了正常的标准房,还有四十多栋别墅。这是投资型别墅,投资者只需要交首期,再委託酒店经营,经营的回款,支付按揭。因为是在郊区,价格不高,陆敏便将他车位卖了回笼的资金拿来买了三幢别墅。郑砚华有一种忧虑,这家酒店在郊区,如果经营状况不好,交不出按揭款怎么办?陆敏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难道你没有听说,住在碧玺,皇后放假吗?郑砚华说,我倒是听说过,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陆敏说,这间酒店背后,有一大批明星。两岸三地的明星,只要是来雍州,肯定要住碧玺。这些人,都是碧玺俱乐部的成员。你想吧,社会上很多名流,是不是想和明星交朋友?碧玺正好为他们提供了这种方便,所以,要碧玺的别墅,必须提前一个星期预约。郑砚华又问,那你这个是预约的?陆敏说,你是这里的股东,有优先权和调配权。陆敏事前做过准备,她将一只衣柜打开时,郑砚华看到,里面全都是男式衣服,并且全都是他的尺码。他十分惊讶,不解地看着她。她说,你是这里的主人,我当然要考虑到主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第五十六章 第16页 换过衣服,他们便去打网球。打完球,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洗过澡后,郑砚华觉得饿了,便坐在楼下等,准备陆敏洗完澡,两人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陆敏穿着一件既像睡裙又像晚礼服的衣服下来,衣领开得很低,露出大片白色的胸脯,令郑砚华的眼睛无处放。郑砚华不敢在里面呆,担心出事,藉口说想吃宵夜。陆敏却像变戏法式的,从厨房里拿出一些食物,并且拿出了一瓶xo。陆敏在房间里走动,香风随着她进进出出,薰得郑砚华有些神情恍惚。他说,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陆敏说,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吃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外面吃?他说,你知道,我好几年没闻到肉味了,你在这里玉肉飘香,想馋死我呀。陆敏起先是惊讶,继而是不信,说,你们男人的话,鬼才信。如果真像你说的,几年没闻到肉味,见到母猪也会认为是天下第一美女了。他说,你没发现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说,少贫,你是我哥。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挨着他坐下来,也不管他是什么态度,先和他碰了一下杯。她的衣服实在太劲暴了,先在他面前走动,还只能看到胸前的两团肉像兔子一样跳动着。现在坐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要偏一下目光,便可以看到一对上等的瓷器在他的眼前错动。如果她弯下身子,去前面的茶几上拿食品,领子敞开的角度更大,连她的辱头都可以看到。一开始,他躲闪着,慢慢的,内心的cháo动越来越强烈,胆子也越来越大,竟有些无所顾忌了。她显然知道,偶尔转过头来,在他身上轻轻拍一掌,说,色鬼,讨厌。一瓶xo快完的时候,两人都有了点酒意。也不知怎么弄的,陆敏一边奶子熘到了衣服外面。陆敏不知是真没有感觉还是故意的,竟然一直让它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他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辱房,说,兔子跑到洞外了,我帮它放进去。他的手握住的那一瞬间,她惊叫了一声,全身顿时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他倒是将她的奶子放进去了,但他的手也随着插进去,并没有出来。接下来发生的疯狂,是他永世难忘的。因为长时间没有两性生活,第一场几乎是在拉开战幕时便结束了。这种情形,让郑砚华异常沮丧,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可陆敏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她的需要异常强烈,紧紧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全身。很快,他有了动力,拉响了第二场战斗的警报。这一次,郑砚华表现得异常神勇,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郑砚华觉得奇怪,自己以前从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他只能认为与陆敏的极度兴奋有关。整个过程,陆敏一直都在大叫,以至于到了最后,有些声嘶力竭。郑砚华觉得,幸好是在别墅,如果是在居民楼,整幢楼都能听到她的叫声。 第五十七章 因为出了很多汗,两人都有严重缺水症状。爬起来喝了水,又一起进了浴室。原本说好了一起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岂知洗着洗着,彼此的欲望之火,又熊熊地燃烧起来。第三场战斗,就这么毫无徵兆地开始了,从浴室打到客厅,又从楼上打到楼下。到底转战了多少个地方,郑砚华都记不清了。陆敏说,她丈夫是一个懒惰的农夫,让他的土地抛荒已经多时了。郑砚华有些不相信,说,你这么强烈,怎么可能忍得住?陆敏苦笑,说就像有个段子说的,她的丈夫是抄煤气表的,一个月来一次。他可能是天生这方面不是太强,就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也只能一个星期一次。郑砚华当时便想,他的精力,肯定是在外面消耗了,只是她这个傻女人不知道而已。坐在阳光海岸等龙晓鹏的时候,郑砚华回味着和陆敏交往的所有细节。他知道,自己对陆敏是真动了情。他非常喜欢她,既喜欢她办事的方式,更喜欢和她做爱。以前,他常听人说,夫妻关系好不好,与他们的性生活是否和谐,有很大关系。他一直不信这话。他和自己的妻子性生活就不太和谐,妻子有洁癖,总觉得这种事不干净,每次做的时候,心理负担很重,里面也很干涩。他和她做,要么是很快就完了,要么是她里面已经完全干了,他动作的时候感到疼痛,不得不中止。可这并没有影响彼此的感情,他们一直爱得很深。直到和陆敏在一起,他才意识到男人们为什么如此迷恋这件事。然而,即将到来的这个人,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这件事太令他不安了。龙晓鹏进来的时候,郑砚华表现得极为冷淡,甚至没有请对方坐。龙晓鹏主动坐下来,然后自我介绍。听到龙晓鹏的名字,郑砚华的眉头皱了一下,反问,这么说,是你在办这件案子?龙晓鹏意识到,接到他的电话后,郑砚华已经打听过,便说,是的,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郑砚华只见过黎兆平两次,不能算熟。但同在这个圈中,彼此有很多相同的朋友或者说盟友,偏偏黎兆平又是一个话题人物,尤其是餐桌上,与他有关的事,经常成为佐料。综合各种信息,郑砚华得出一个印象,黎兆平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比如说,他当记者的时候,经常出席各种记者会,而每个会,主办方一定会准备红包,名曰车马费。多则上千元,少则一两百元,平均也有三五百元。有很多记者,整天就在跑会议,目的就是为了收红包。据说一个月下来,有的记者可以收到上万元的红包,有些记者一天跑十几场。整个雍州媒界,只有黎兆平最为特别,他从来不收红包。还有些记者,总在想方设法打听人家的坏事丑事,将其写成稿子,拿给当事人看。当事人一看,这事如果见报,麻烦肯定大了,只好和记者谈判,拿出一笔钱将稿子买下来。对于这类稿子最敏感的一是企业,二是政府部门。郑砚华在下面政府当过首脑,多次碰到这样的事。这些记者很精明,直接给钱他们,他们不好拿,出资方也不好入帐。最好的办法,是给gg,他的个人收入,便在gg提成中。黎兆平当了十几年记者,从未这样收过人家一分钱。陆敏是雍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哪怕将来黎兆平有可能和陆敏离婚,这钱也是二一添作五,如此有钱的黎兆平,怎么会受贿?郑砚华觉得这事很令人费解。 第五十八章 龙晓鹏肯定地说,这事绝对错不了,有人为了拿到雍城之星的称号,往黎兆平的帐上打了五十万。他们已经掌握了行贿者的文字证据,也有了银行资金来往的凭证。受贿一次就五十万?郑砚华更加不信。这并不等于说,五十万对于黎兆平就不是钱,而在于每个人对自己的估值。郑砚华还听到一个关于黎兆平的传说。某次拍卖会,黎兆平是受邀嘉宾。正式开拍前,嘉宾被请进旁边的小会客室休息。黎兆平一看,这些嘉宾很有意思,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小姑娘,个个天姿国色,话题自然就围绕着这些小姑娘转。黎兆平开玩笑说,你们都自带干粮,容老闆为你们准备的丰盛午餐怎么推销得出去?调笑了一会儿,黎兆平又找乐子,对拍卖公司负责人说,不如我们先来预热一下,把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姐拍卖了。他顺势搂了身边那个的腰,说就从我这个开始,你定个价吧,起拍价多少?拍卖公司的负责知道是玩笑,没有当真,便说,起拍价五万。黎兆平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后来趁着开拍混乱之际,独自离开,甚至没有带走那个姑娘。这位容老闆忘记了一个基本原则,在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所有一切都有其潜在的价格,人也如此。人的价格并不是用来买卖的,而是用来衡量的。容老闆认为黎兆平身边那个姑娘只值五万元,似乎暗示黎兆平也只值百来万而已。人的标价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并不是社会给人标价,更多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标价。比如说,处女的第一次,二千元,这是一个社会标价。到了第二次,可能就值一百元了。但有另一种情况,郑砚华听说,雍州市有一间酒店,里面的小姐,价格是三千元。时间一长,价格出现变化了,大多数在降价。其中有一个小姐,很多人都在等着她降价,岂知她却涨价了,涨到了六千。据说这个价格是雍州第一。就连这个小姐自己也承认,如果不是在这间酒店而是在别的地方,她的价格能定在三百,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再比如行贿受贿这种事,你送多少人家都收?才不会。人家对自己有一个估价,你送的和他的自我估价接近或者有大大的溢价,他才可能会收。这种交易过程,和ji女的交易过程是相似的。ji女在出售自己的肉体,贪官在出售自己的贪慾。对于绝大多数ji女来说,越卖越贱,对于大多数贪官来说同样如此。但并非全都如此,像黎兆平这种人,他的阳光收入越多,自我定价,也就越高。五十万就想买到黎兆平的贪慾?开国际玩笑。当然,郑砚华约龙晓鹏过来,并不是谈论黎兆平的案子。扯了几句闲话,慢慢将话头引到了昨晚的事上。 第五十九章 龙晓鹏向郑砚华解释,这件事完全是误会,因为黎兆平被双规,陆敏成了监控对象,所以,他才会知道郑砚华陪陆敏打球这件事。这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不过,他觉得陆敏比较敏感,担心首长今后仍然和陆敏保持接触,会引起一些闲话,造成对首长不利的影响,所以,他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首长。对于郑砚华来说,这番解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之所以约龙晓鹏出来,一是想知道掌握这个情况的是什么人,二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郑砚华当过市长,也当过市委书记,对于公检法甚至是纪委办案,他是很清楚的。他装着漫不经意地问龙晓鹏,这么说,你们对陆敏上了手段?如果说上了,那么,龙晓鹏手里,就一定有他们见面的录像或者录音,甚至可能有他们在别墅里做爱的证据。龙晓鹏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只是一般的监控,还没有到上手段那一步。郑砚华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在心中评估这件事。龙晓鹏说没有上手段,他并不能全信。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好追问。社会上流行一个段子,说铁哥们的标准是一起下过乡,一起吃过糠,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其实,这并不仅仅是铁哥们的标准,更是官场同盟的标准。郑砚华和陆敏做爱的录像如果掌握在龙晓鹏手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能有两种不同的走向,一是龙晓鹏拿这东西来要挟他,二是成为政治盟友。如果是后者,那和他们一起嫖过娼,就没有区别了。龙晓鹏会成为自己的政治盟友吗?他无法确定。那么,他会不会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达到个人目的?同样无法确定。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现在,自己一个不当心,授人以柄,他怎么不害怕?因此,他有些恨陆敏了。你陆敏又不是那些稀里煳涂的平民百姓,怎么说也在社会上混这么长时间,算是有头有脸的,这点常识难道没有?昨天,他和她联繫的时候,她如果将事情告诉他,他自然懂得防范。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被动了。当然,官场之上,男女之事,如果你拿它当事,它就是个事,如果你拿它不当事,那它也根本不算是事。郑砚华之所以有些恼火,是因为不喜欢被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郑砚华问,龙书记,你看,这件事怎么办比较好?龙晓鹏在那一瞬间,心里勐地动了一下。他想到了王雷的提议,让郑砚华去说服陆敏站出来揭发黎兆平?这话熘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这样做,太像是要挟了,拿这么件事来要挟郑砚华,实在是太弱智了。龙晓鹏说,在我这边,是一点事都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怎么办的。郑砚华之所以这样问,是想探一探他的口气,希望他开出条件。既然他这样说,郑砚华便暂且认定他是在向自己示好,便也就说,我知道了。 第17页 第六十章 双峰煤矿留守处只有一辆很旧的面包车,还是监狱撤走时留下的,早就超期服役了,杨诚刚开着这辆破车来见舒彦。晚餐并没有出去吃,而是叫到房间里。吃过饭后,舒彦问他是不是可以走了。杨诚刚说,那伙人的规律不好掌握,常常晚上审讯。现在走,如果被那些人看到不好。稍晚一点。舒彦说,如果这样,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吧。杨诚刚说,昨天晚上人,他们审讯了一个晚上,今晚估计要休息吧。他们的人不多,熬不住。所以,我们可以晚一点去。舒彦又问,晚上他们没有人在那里?杨诚刚说,会有两个人值班。不过那地方很空旷,只要他们睡了,就没问题。舒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她没有兴趣。她走到电脑前,打开手提电脑,将一只u盘插进去。上次分别的时候,舒彦给了杨诚刚一支摄像笔,这种笔,从外表看,完全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可以书写,实际上,却是一部微型摄像机。杨诚刚用这支录像笔,录下了龙晓鹏审讯黎兆平时动手的镜头。杨诚刚按捺不住,从后面抱住她。她不好太生硬,转过头,在他的脸上嘬了一口,又转过头去看录像。他不甘心,双手在她身上动着,不久就将她的上衣脱了,让她的奶子裸露着,他抓在手里把玩。她意识到这道手续免不了,停下来,任由他动作,只是不像上次那样主动。不知是因为上次消耗太多还是她少了主动的原因,这次杨诚刚的感觉不是太好。舒彦自己并不兴奋,她也没有从杨诚刚脸上找到兴奋的感觉。事毕,她进卫生间洗澡,杨诚刚拿出一套男式警服递给她说,把这个换上,我到车上去等你。舒彦拿到手上看了看,说,这是男式的啊。杨诚刚说,没办法,我们那里没有女人出现,如果别人看到一个女人,就成新闻了。两人一起去停车场拿车,舒彦见杨诚刚那辆破车,便说,你这车能开吗?说不定坏在路上,不如坐我的车算了。杨诚刚说,你的车太扎眼了。等一下,快到的时候,你得把车停在一个地方,我用这辆车把你带进去。从岳衡市到双峰煤矿有二十多公里,最初,还能看到一些村落,看到零零星星的灯光,接近双峰时,所能看到的只是黑黝黝的山,偶尔有几声野狗的叫声。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两辆车,甚至见不到一个行人。路况很糟糕,舒彦很担心杨诚刚的那辆车随时会抛锚。果然,又向前行了一段,那辆破面包车跳蹦了几下,停下来。舒彦将车停过去,探出头问,车坏了?杨诚刚已经下车,说,没那么娇贵。你的车不能往前走了,停到那里去吧,倒过去。他说着,向右边指了指。右边是一条机耕路,黑咕咙咚的,也不知走向何方。杨诚刚下车指挥,舒彦将车倒过去,停在一处荒地上,又随杨诚刚一起返回他的车。舒彦正考虑自己是坐在驾驶室还是坐在后面,杨诚刚说,恐怕要委屈你一下,他们要查车的。 第六十一章 舒彦暗自一惊,说,查车?那我怎么进去?杨诚刚说,只是走一走过场,不仔细的。杨诚刚边说边将面包车的后门打开。舒彦看了一眼,最后一排座位下面,有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通常都是用来摆放行李的。舒彦在心里暗说,黎兆平,你王八蛋,我这都是为了你。汽车又向前走了一里多路,到了监狱大门。舒彦躲在后面,完全不知情况。杨诚刚将车停下来,接着就听到开关车门的声音以及开大铁门的声音。那声音真够大的,轰隆隆响。这里实在太静了,铁门下面的滑轮滚动的声音,传得很远。不一会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是杨站长啊,怎么这么晚?杨诚刚说,去岳衡办事,回家了一趟,所以回来晚了。接下来,两人说了几句话,杨诚刚随着那名纪检干部一起走到面包车旁,那名纪检干部用手电筒往车上照了照。杨诚刚开玩笑说,你检查仔细点,我在车上藏了位美女。纪检干部说,要是藏个美女就好了,你用完后,给我也用一下。这个破地方,把人整死了。杨诚刚哈哈一笑,说,你们才来多少天?我都守半辈子了。手电光照过来的时候,舒彦心惊肉跳,尤其杨诚刚还叫他检查仔细点,她真的担心纪检干部检查车的尾部。接着,杨诚刚坐上了汽车,对纪检干部说,麻烦你关锁一下门。纪检干部答应一声,并且问,今晚不会再有人进出了吧。杨诚刚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不会了。今晚站里只我一个人值班。院子里有很多房子,都已经显得破败不堪。舒彦下车后,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张目四顾,一盏灯都没有,这么多房子,似乎都是空的。她很好奇,小声地问杨诚刚,这里好像没人一样?杨诚刚说,站里的人,被我放回家去了,雍州纪委有三个人在这里值班,大门口一个,里面两个,估计已经睡了。舒彦有些担心,问,他们应该上了锁吧,我们能进去看兆平吗?杨诚刚看了舒彦一眼,多少有点得意地说,有一扇后门,平常不开的。杨诚刚把舒彦带到自己的宿舍。这是一间单身宿舍,面积很大,却空空如也。杨诚刚的家在岳衡市,其他四个人,家也都在岳衡市,这里只是他们的工作地,大家都是临时打算,谁都不想在这里长期抗战。事实上也是如此,有关系有门路的,早就调走了,被调来的,一定是在原单位不受领导喜欢的,或者是犯了这样那样错误的。长期留守此处的,只有杨诚刚一人。杨诚刚说,我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不好意思。舒彦说,没事没事,你这里只有这个条件,没法讲究。杨诚刚替舒彦倒了一杯水,对她说,你等在这里,我去把他带过来。 第六十二章 没过多久,杨诚刚带着黎兆平来了。看到黎兆平的那一瞬间,舒彦极为惊讶。过了好半天,舒彦的脑子是空白的。她印象中的黎兆平,是何等的阳光何等的倜傥潇洒,绝对可用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他只要开口的时候,更是手舞足蹈,神采飞扬。舒彦不止一次听初次认识的人评价他。他们说,这个男人太敏锐太犀利,如果成为他的对手,他说不定三招两式,将你的老婆都给撬了。所以,聪明的男人肯定会得出一个正确判断,最好的办法是成为他的朋友而要努力避免成为他的敌人。然而,面前站着的,却是完全另一个人。他瘦了一大圈,似乎也黑了很多。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瀰漫着一股晦气。才不过十几天时间,他们就将一个鲜活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她的心仿佛被刀子剐着,一阵一阵地疼痛。杨诚刚的房子,是内外两间,舒彦所站的是外间。杨诚刚朝里面指了指,低声说,你们到里面去吧。舒彦看了黎兆平一眼,抬腿向里面走,走了两步,没有听到后面有声音,转过头来,见黎兆平还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她返身回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地说,走啊。黎兆平此时才认出她,顿时一脸的惊讶,嘴张开了,似乎要惊叫。舒彦立即将一只手指竖在面前,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了他,向里面走去。进入里面的房间,舒彦返身将门关上,再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让身子摆正,便被一股大力拉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倒进了黎兆平的怀里。黎兆平一把抱住了她,那一瞬间,她还惊喜,以为黎兆平会给她第一次温情。她显然想错了,黎兆抱着他,好半天没动。再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的身体在抖动,接着发现他趴在她的背上哭起来了。舒彦绝对没想到,黎兆平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竟然会哭得如此伤心,又是如此的压抑,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痛苦地抽泣。她全身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眼泪哗哗地滚动而出。陪着他流了一回泪,她推开了他,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黎兆平止住了哭泣,说,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开灯,外间有一点点灯光she进来,让他们看清里面有一张床。舒彦扶着黎兆平在床上坐下,听到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来,声音还挺大。舒彦暗想,这个杨诚刚,还蛮细心的。她看了看黎兆平,挨着他坐下来,说,你别急,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我听说,罪名是受贿,你到底受贿没有?黎兆平说,他们说我受贿五十万。你想,我会受贿五十万吗?五十万就能买断我?我没那么便宜吧?舒彦又问,那么,你知道他们指控你收了谁的贿款吗? 第六十三章 黎兆平说,省人民医院护士长周小萸。她的女儿参加了这一届雍城之星选秀,最终得了第四名。他们说,我和周小萸之间有交易,收她五十万,答应她进入前三。但实际上,她汇款的时间,第四名早已经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改变。舒彦说,你们之间有任何约定吗?包括其他交易。黎兆平没有说话。舒彦暗自一惊,说,这么说,是有?什么交易?性交易?和她还是和她女儿?黎兆平连忙说,没有。我连指头都没挨过。舒彦认真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游移,便说,事到如今……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能做的,也就仅此了。黎兆平,你这个王八蛋,我要告诉你,我欠你的,全都还清了。说过之后,她愤怒地向外走。黎兆平一把抓住她的手,向自己怀里拉了一下,她迅速倒进他的怀里,全身顿时软了。他说,这件事,真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能与别人有关系。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舒彦有些明白了。早就听说,雍城之星选美,其实是在为达官贵人选妃子。某一个人胜出,并不在于她有多么漂亮有多少才艺,而在于她背后支持的金钱有多少权力有多大。看来,这话是真的。她没有必要穷究此事,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他们只给我半个小时时间,我估计,想第二次到这里来见面,可能性几乎是零。黎兆平终于下了决心,说,这件事,是王宗平牵的线。他向天上指了指,说,他说是……舒彦问,你们有过让她进入前三名的口头约定吗?黎兆平摆了摆头,没有,只是有一次钓鱼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一起。他甚至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当然,王宗平后来找我说,吴芷娅想当主持人。这些都是小事。舒彦说,好了,这件事我会弄清的。现在,我想和你谈一谈龙晓鹏,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么整你?黎兆平说没有。舒彦不太相信,说,真的没有?你会不会抢了他的女朋友?黎兆平突然恢復了他的那股傲气,说,我抢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能有什么成色?我会看得上?舒彦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打断了他,说,你再想想,难道你一点怀疑都没有?黎兆平显得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有一种怀疑,但我不好说。舒彦勐地推了他一把,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怕就没有机会再说了。他再次向上指了指,说,他们审问我的时候,几次提到清水塘安居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两个项目。舒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问,拿下这两个项目,有利益交换?黎兆平说,我才不会那么蠢。为了一个项目送钱送物的事,我从来不干。舒彦说,这么说,你认为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们的目标是彭清源?黎兆平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第18页 第六十四章 舒彦说,可这说不通啊。周小萸认识你,是彭清源介绍的,我听到一种说法,周小萸和彭清源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自己就曾对别人说过,她和彭清源上过床,不仅她上过,她和她的女儿一起上过。既然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她为什么会充当这颗子弹?黎兆平说,那个女人很烂。说过这句话后,他停下来,看了舒彦一眼。显然,他想到自己这句话其实很伤人,因为舒彦和周小萸属于同一类人。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想保留,说,不过,这个女人嘴更烂,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仅说她和彭清源有关系,还说过与很多高级领导人有关系。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很复杂的利益关联。舒彦愤愤地说,妈的,这是他妈什么烂世界。整个世界都他妈烂透了。他们还想继续往下说,外面已经响起敲门声,两人只好终止话题。舒彦小声地问,是杨哥吗?进来吧。杨诚刚将门推开一条fèng,探进头来,说,不能时间太长了,他们要起来查看的,如果发现没人,就麻烦了。舒彦站起来,领头向外走。黎兆平叫了一句,彦子。舒彦勐地愣了一下,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只将背对着他。黎兆平说,谢谢你。舒彦仍然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恨死了我自己。说过之后,向杨诚刚走去。杨诚刚仍然将头探在门边,见舒彦走到面前,小声地对她说,你们要不要告别一下?给你们一分钟。舒彦挥了挥手,说,不用了。伸手拉开门,走出去,并且迅速走到了外面,一直向黑暗走走去,走了十几米后,停下来,背对着杨诚刚的宿舍。她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碎,很轻,很急。送完黎兆平回来,杨诚刚又送舒彦。他不敢把舒彦留在这里,担心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就是大事了。正门不能再走了,监狱里没有侧门,好在这是一座废弃的监狱,围墙常常被周边的农民掏开。每掏开一次,杨诚刚他们就堵一次,这种堵也只不过应付一下,很容易将那些砖头拆下来。杨诚刚领着舒彦走到围墙边,没多久,就拆出了一个洞,两人从洞里钻出,再由杨诚刚送到停好的汽车前。第二天上午,舒彦拨通了王宗平的电话。舒彦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在喜来登三十八楼,希望和你见一面,你有时间吗?等待王宗平的时候,舒彦整理了一下此案的要点。黎兆平之所以被双规,是因为周小萸往他的银行卡中打了五十万。周小萸之所以要打这五十万,是为了让她的女儿吴芷娅当上雍城之星。结果,吴芷娅仅仅夺得第四名,所以,周小萸将黎兆平举报了。 第六十五章 这件事里有两个悖论。悖论之一:既然彭清源已经出面,假若彭清源真希望吴芷娅进入前三名,可以直接告诉黎兆平,相信黎兆平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那也就是说,周小萸根本不需要花一分钱,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女儿进入前三。然而,周小萸为什么又花了这笔钱?会不会不是她花的,而是别人栽赃?悖论之二:周小萸送钱的目的,既然是让女儿进入前三,那么,打钱的时间,就一定在决出第四名之前。事实上,周小萸汇钱的时间晚了两天,前三名已经确定,吴芷娅出局了。从逻辑上看,这件事太容易搞清楚了。如果黎兆平的暗示确有其事,彭清源和周小萸母女都有关系,周小萸就不应该举报黎兆平。如果不是周小萸举报黎兆平,那封举报信,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周小萸举报,这个弯,又是怎么转过来的?她没有在彭清源那里达到目的,因此才来这么一手?敲门声响起,王宗平来了。王宗平和她开玩笑,说,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没有人陪了吗?她说,你放心,就算我没人陪,也不会找你。王宗平说,看来,我的级别还不够。告诉我,需要什么样的级别?看我努力一下,能不能有希望。舒彦说,我没心情和你贫,我烦得很,你最好别惹我。王宗平在她身边坐下来,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谁惹我们的大律师生气了?舒彦说,我刚刚从岳衡市赶回来,在那里见到黎兆平了。王宗平将手从她肩上挪开,坐正了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弄清楚了?舒彦说,现在可以肯定,确实是周小萸往他的帐上打了五十万,说是要让她的女儿进入雍城之星选美的前三名,结果在第四名止步了。也确实是周小萸写了举报信。王宗平一下子跳了起来,真是周小萸,不可能吧?舒彦多少带点揶揄地说,你为什么认为不可能?我告诉你,我直觉这件事非常可疑。第一,某人往另一个人帐上打了一笔钱这种事,并不能作为立案根据,只能作一般调查,因为无法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第二,周小萸的目的是要让女儿进入前三名,汇款的时间,却是第四名确定之后。这已经明显违背常理。第三,在这样的背景下,只应该是调查,而不该是立案。市纪委却先把人抓了,这太反常。王宗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踱了好多圈,停下来,对她说,那边还有个房间吧?你打开,我去打个电话。舒彦将那扇门打开,王宗平立即进去,随手将门关上了。她想,他给谁打电话?给周小萸?似乎没有必要这么神秘吧?应该是打给彭清源。这么说,黎兆平的猜测是对的,周小萸果然与彭清源有关系?仔细一想,这也并非不可能。周小萸是雍州的名女人,名声不在舒彦之下。仅仅从性方面说,周小萸的名气,甚至更大一些。有关周小萸性器官特别的传说,舒彦也听到了,但她非常怀疑,天下的女人不全是一样的吗?还真有人生着与众不同的性器官?无稽之谈嘛。可男人们似乎就信这些,甚至是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梦想着和周小萸春风一度,体验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特别。彭清源也是男人,他大概也不能免俗吧?如果黎兆平的说法正确,他是和她们母女一起上床,天下又有多少男人经受得了这种诱惑? 第六十六章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王宗平从里面出来,脸色显得有点凝重。舒彦和他开玩笑,说,怎么啦?你是不是和她也有一腿?王宗平似乎并没有从某种冥想状态中回过神来,说,谁?你说谁和谁有一腿?舒彦说,好像全雍州的人都知道,周小萸是个特别的女人,据说,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可能有几千人,而且,每个男人对她都是贊口不绝。你不会告诉我,你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吧?王宗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八卦起来了?舒彦说,不是我八卦,而是我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让那么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王宗平说,你也别好奇,过一会儿她就来了,你自己看好了。果然没过多久,周小萸来了。舒彦认真看了几眼,发现这个女人还真是很特别,漂亮自然不必说,关键是她的皮肤,应该四十多岁的人了吧?皮肤还像二十几岁似的,白皙细腻,古书中往往用白如凝脂来形容女人的皮肤。你看到这样的词,完全不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有看到像周小萸这样的女人,才突然明白,这个词真是太准确了。除了皮肤之外,周小萸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她的嘴唇。她的嘴不是那种樱桃小口,也不是那种横跨东西的大阔嘴。总体来说,她的嘴可称大,却大得适中,只要一开口,她的嘴的内空便是长方形的,最特别的是嘴唇,非常厚,给人的感觉有两层甚至三层。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中音,声音很有磁性,让你听着舒服。舒彦当即感嘆,难怪那么多男人迷恋她,且不论她是否真有超卓的性器官,仅仅这嘴唇这声音,大概就能让很多男人昏倒了。周小萸是个装腔作势的女人,随时随地都不忘表现自己,而且非常夸张。她一跨进来,便大声地叫道,哟,王大秘书,今天怎么这么闲呀,跑到这里偷闲来了?王宗平说,我知道你想说跑到这里来偷情来了。没事,你想说就说吧。周小萸立即说,哎哟,王秘,我可没说那种话呀。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你们这些男人呀,说你们心大,那可真是大得没边。说你们心小吧,小得又就只有那么一点。王宗平说,你错了,不是一点,是两点。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点。周小萸在王宗平和舒彦之间坐下来,同时指着王宗平对舒彦说,你看你看,这些男人,三句话就往那上面扯,你说无聊不无聊。说过之后,立即掏出名片,递给舒彦,说,我叫周小萸,在省人民医院工作,是个老医务工作者。舒彦有些尴尬,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也不知接了之后,是否应该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愣了一下,还是接了,也将自己的名片给了她。 第六十七章 周小萸接过名片,顿时又惊乍起来,哟,原来是舒大律师呀。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我一直觉得你就像田华在电影上演的那个律师一样,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田华是不是在电影上演过律师,舒彦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女人可真是会找话题,夸赞过后,又开始品评她的衣服了。舒彦很快知道,对于着装,她除了能够一眼就认出所有的名牌之外,实在谈不上什么品位。有好几次,舒彦都想打断她进入正题,可是,她的话一直不停,让人找不到下口的机会。舒彦只好望着王宗平,却见王宗平的目光看着别处。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似乎连王宗平也忍不住了,伸出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可拍第二下的时候,她恰好动了一下身子,王宗平拍肩的手便落了空,恰好落在了她的胸部。她当即说,哎哟,王秘,你这人太那个了,当着舒小姐的面就这么毛手毛脚的。王宗平说,好了好了,现场直播停止,我现在问你一件事。周小萸说,什么现场直播嘛。你看你看,舒小姐,这些臭男人,就是没一句正经话。王宗平说,你给黎兆平的五十万是怎么回事?周小萸说,什么?什么李宗平朱宗平?不是你王宗平吗?不知周小萸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没有完全明白过来。王宗平说,黎兆平,娱乐频道总监。你不会忘了吧?这次,周小萸似乎确实听清了,愣了一下,说,你刚才说什么?黎总监怎么了?我没听明白。王宗平的口气突然严厉了,说,你少给我装了。说吧,那五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萸说,他开口向我要的呀,所以,我就给了他。王宗平显然有些吃惊,问,你真的给了他五十万?周小萸说,真的呀,这种事,我难道还能瞎编?他给了我一个卡号,我就打进他的卡里了。王宗平似乎还想说什么,舒彦伸手制止了他,对周小萸说,小萸姐,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细节,怎么样?周小萸说,这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舒彦说,那不要紧,我们回忆一下那些能够想起的细节,你看呢?王宗平在一旁很冷淡地说,你自己想清楚。我的意思,你最好是配合一下。周小萸看了王宗平一眼,大概意识到他的话带有某种威胁的意思,语气缓了缓,说,那好吧,我尽量回忆。舒彦说,那就太好了。小萸姐,我们一件一件地来,好不好?周小萸说,你问吧。舒彦说,你是说,黎兆平要求你给他五十万,便让你的女儿吴芷娅进入雍城之星的前三名,是这样吗?周小萸毫不犹豫地说,是。舒彦问,是他亲口对你说的?周小萸答,是。舒彦又问,在哪里对你说的?周小萸说,在他的办公室。 第19页 第六十八章 舒彦说,你再想想,你确信是在他的办公室吗?周小萸说,是的,我确定。舒彦再问,你一共和黎兆平见过几次?周小萸说,两次。舒彦说,第二次在办公室见面的?周小萸说,是。舒彦问,这么说,他见你第二次,就提出要你付五十万?此前,周小萸回答得非常流利,但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充满了警惕,愣了一下,突然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审问我吗?舒彦说,小萸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帮你回忆一下。周小萸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如果我不回答呢?王宗平说,如果我是你,我就选择积极和舒律师配合。周小萸说,宗平,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在说假话?王宗平说,你不是孩子,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我相信不用我教,你自己会选择。舒彦担心事情弄僵,连忙说,小萸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帮助你。请你相信我,在法律方面,我可能比你懂得多一点。有些事情,我们私下里谈谈没什么问题,如果在法庭上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对你说吧,目前黎兆平受贿一案,你是惟一的证人。这件案子一旦开庭,你就得出庭,我刚才问到你的所有一切,都会在法庭上被问到。那时,你是必须回答的。而且必须是真话。如果在法庭上说假话,那是做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周小萸突然显得非常急躁,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问我,是不是给黎兆平付了五十万,我告诉你们,是的。我确实付了五十万,是他主动向我要的。就算是在法庭上,我也会这样说。对不起,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了。说着,她起身向外走,甚至不再和他们打招唿。她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的时候,王宗平突然说道,你给我站住。她站住了,但仅仅只是一瞬间,接着便迅速拉开门,快速地离去。无论是舒彦还是王宗平,都已经感觉到,她不是被气走的,而是逃走的,她怕被自己的恐惧打倒。王宗平当时手里抓着打火机,愤怒地将打火机朝门上摔去,大声叫道,你这个婊子,你要付出代价的。舒彦连忙伸出手,抓住王宗平,轻轻地捏了几下,示意他冷静。王宗平说,她在说假话,她完全是胡说八道。舒彦说,我也知道她在说假话,她怕再说下去,自己没法圆谎,所以不说了。可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里,而在她为什么要说谎?王宗平说,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完全没有理由,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的,根本不可能。舒彦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根本不可能?王宗平说,像这种货,她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图钱和图权嘛。她还能图什么?舒彦说,这么说,是不是老闆承诺过她什么? 第六十九章 她见王宗平不回应,便又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比如说,有人承诺的更多?王宗平说,这怎么可能?舒彦问,为什么不可能?王宗平说,你也不想想,在雍州,谁最大?舒彦说,在雍州最大不一定在江南省最大。何况,马上要召开党代会了,结果还难以预料呢。王宗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盯着舒彦看了好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陆敏和郑砚华原本已经约好,今天下午一起打球,然后一起吃饭,当然,也包括共度一个美好的晚上。她事先已经将房间订好了,左等右等,不见郑砚华到来,打他的手机,他将信号掐断了。陆敏知道,当领导的人,身不由己,许多时候,要处理一些重要事务,比如和什么重要人物见面之类,一时不方便接听电话时,便可能掐断电话。当然,领导还有另一个不方便,那就是电话得二十四小时开机。既然他不方便,她便决定等他。她想,过一会儿,他可能找个机会给自己发个简讯说明情况。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小时,既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简讯。一个多小时不是个短时间,就算是重要领导接见,对方总会有上厕所的时候吧?总会有抽菸的时候吧?趁着这个时间给自己发个简讯,总还是可以的。再说了,现在可是吃饭时候,就算是再重要的领导,也一定要吃饭吧。会不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这似乎是惟一的解释。闲着也是闲着。陆敏不断地打电话。她的关系很多,若想打听什么重大消息,在很短时间内,便可以得到结果。但是,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之后,感到有些奇怪,所有的反馈都似乎表明,在雍州甚至江南省,此时并没有任何极其特殊的事件发生。她再一次拨打郑砚华的电话,又是被掐断了。不过,这次很快有一条信息发过来。他在简讯中说,一切都结束了,请不要再找我。那一瞬间,她简直就要疯狂,立即回了一条简讯,为什么?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他说,我当然有充分的理由。我不希望彼此伤害,这样道一声再见,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她丝毫不肯相让,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在乎什么再见。只要你的理由充分,我保证此后再不纠缠你。郑砚华回了一句极富意味的话,曾经沧海,何必巫山?他显然是将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改了一下。意思是叫陆敏不要再纠缠了。陆敏的想法不同,她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危机之中。或者说,她的婚姻,一直都处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多少年来,她就在这个黑洞里挣扎,眼看就要挣扎出来重出生天了,可这一切难道是镜花水月,梦中玫瑰? 第七十章 陆敏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对自己的美貌有着足够的认识。中学时代,大家都忙着学习,她也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可是,她太美丽出众,身边总是被一些男生围着,每天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使得她心烦意乱。追求她的,并不仅仅是同班同学,还包括了同校其他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包括外校的以及本校的男教师。她从未统计过追求者的数目,但她确实是每天处于被追求的困扰之中。这种困扰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情绪,也直接导致了她高考失利。高中毕业后,她有过一段待业的日子。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反叛的心理支持下,她很随意地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认识只有几天的男人。新婚之夜不是处女这件事,可能成了黎兆平心中最深重的阴影。从那以后,陆敏再没有恋爱过,直到认识了黎兆平。黎兆平回到雍州是为了舒彦,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陆敏并不知道这件事。当时的陆敏,在市电视台办的一间打字社当打字员,临时工。有一次,黎兆平到市电视台送稿子,需要将原稿复印一份留底,走进了陆敏所在的打字社。当年的黎兆平十分害羞,虽然惊嘆陆敏的美貌,却不敢和她搭言。从那之后,黎兆平经常出现在那家打字社,却从来不敢和陆敏说话。那家打字社因为有了陆敏,生意出奇的好。陆敏知道,这些男人都是冲着她的外貌来的,她对他们视而不见。与其他男人不同的是,黎兆平对陆敏进行了一番调查,查到陆敏的中学班主任的女儿是黎兆平一个朋友的手下。黎兆平很快和这位老师交上了朋友,三天两头往他家跑,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产生了误会,以为他是在追求人家女儿,弄得那个女孩好一段时间心猿意马。后来,由这位老师出面,替陆敏和黎兆平作了介绍。如果仅仅只是看到黎兆平,陆敏或许不会动心。当年的黎兆平外表虽然俊秀,毕竟有些寒酸,还未完全脱了乡土之气。围在陆敏身边的男人太多了,哪一个都比他出色。经过老师的介绍之后,陆敏感觉不一样了。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黎兆平是他那个地区的文科状元,他的名字在当地被传诵过一段时间。那时,陆敏还在读初三,她记得学校曾将黎兆平的高考试卷复制本贴出来。而现在,黎兆平是省电视台的记者,陆敏却连正式工作都没有。那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城市人口,基本被分成三大等级,第一级是干部,第二级是工人,第三级是没有正式工作的,俗称待业青年。陆敏明明在打字社工作,但因为不是国家正式工作,因此也称为待业。而在这三个等级中,尤其第一级又分了很多等级。记者就是最高等级之一。以黎兆平的身份,肯和陆敏谈恋爱,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正式见第二次面的时候,陆敏对黎兆平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不可能。黎兆平问,为什么不可能?你得给我一个理由。陆敏说,不般配,总有一天,你会嫌我。 第七十一章 她为什么这样说?太容易理解了,她是临时工嘛,黎兆平却是天之娇子,人中凤凰。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个结呀,由于自己一时煳涂,将第一次丢了,那可是一个处女膜大过天的年代。女人结婚前没有了处女膜,就等于宣判了婚姻死刑。黎兆平指天发誓,说是要一辈子对她好,永不变心。陆敏虽然很心动,却牢牢地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不肯答应。黎兆平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陆敏身边乱转,想尽一切办法取悦她讨好她。陆敏却异常坚决,别说是和他说句话,就是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黎兆平大受打击,情绪极为低落。也正是这时候,他随省里一位领导下去检查防旱抗旱,那位领导非常喜欢黎兆平,闲暇时,喜欢和黎兆平下下棋,打打牌,或者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次很特别,黎兆平整天无精打采,神情萎糜。省领导和他开玩笑,问他,小黎呀,怎么啦?失恋了?黎兆平说,是。省领导也愣了一下,认真地开导他,说,恋爱嘛,失了就失了,失去一棵树,前面还有一片森林呢,哪一天,我帮你介绍个好的。黎兆平说,我不需要你介绍个好的,只要你给她安排个工作。万万没料到,领导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小子古灵精怪,谁告诉你我手里有招工指标?谁都没告诉他,只是他觉得,自己和陆敏的事不能进展,关键在于两人地位的悬殊,如果自己能够替她安排个工作,此事定会有转机。可他只是小记者一名,怎么可能替她安排工作?惟一的办法,就是找自己採访过的领导。真想找的时候,他又迈不开这一步,自己是什么人?人家领导会卖你这个帐吗?这次之所以开口,纯属巧合,被问到了,顺口说了出来。也是陆敏运气好,省委招待所扩建为迎宾馆,需要招一批服务员,归属省委接待处,指标恰好在这位领导手里。日后,黎兆平无数次说,男女关系是一场战争,谁先动情,谁就棋输一着。在黎兆平和陆敏的关系中,先动情的正是黎兆平,所以,他永远处于输的被动地位。陆敏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在迎宾馆很招人喜欢。住进这里的,全都是各级领导干部,陆敏很快就和一些领导成了朋友。如此一来,黎兆平开始吃醋了,心里的酸味,一天都没有淡过。陆敏虽然和很多领导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但彼此从没有任何轻浮行为,这一点,既因为她把握得好,也因为那个时代的干部非常清廉,很少有花花事。黎兆平不一定相信呀,为了当初将她送进迎宾馆,他后悔了一辈子,肠子大概一直都是青的,从来没有恢復过本来的颜色。尤其是新婚之夜,他发现陆敏竟然不是处女,便怀疑她的第一次给了某个领导人。这也太容易联想了,陆敏说她此前从未恋爱过,既然没有恋爱,又怎么可能失去了处女之身? 第20页 第七十二章 这件事,他们从未吵闹过,甚至没有公开提起过。但陆敏知道,黎兆平遭到了巨大打击,从那以后,他开始变了,变得狂放不羁,不受约束,在单位和领导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尤其不久之后,凭藉自己的努力,陆敏调进省委接待处成了正式干部,然后又升为正科级,黎兆平心里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一般人以为,他做生意是因为被张承明压制,只好曲线救国。那固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来自陆敏的压力。另一方面,他做生意又离不开陆敏,毕竟,陆敏是省委接待处的科长,和很多领导干部关系好。许多黎兆平搞不掂的事,只要陆敏出面,肯定就迎刃而解。陆敏苦就苦在黎兆平将一切闷在心里,从未直接向她提起过。如果摊开了说,她还有解释的机会。他闷在心里,她只能去揣摩,很苦也很累,更加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她确实爱黎兆平,她完全无法评估,如果一旦将所有一切说明,他们的感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他们的婚姻经歷近二十年,表面上看,永远处于主动地位的是陆敏,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被这桩婚姻套住了,越套越深。黎兆平在外面有很多风流韵事,她难道不知道?她知道,只不过她不想去证实。她很清楚,这种事的存在,对于自己是巨大的伤害,如果刻意去证明,伤害只可能更深。多少年来,她一直痛苦地挣扎,想脱离苦海。同时,她又感到无能为力,或者说,她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里游泳的人,一直未能抓住一只救身圈,直到郑砚华的出现。郑砚华一开始就深深地吸引了她。但这种吸引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常常都可能被吸引,你不可能为每次吸引投入感情,否则,你可能被复杂多变且多向的感情累死。一开始,陆敏将自己和郑砚华定位为关系。既然是关系,就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维护。所以,她请他吃饭,陪他打球,替他理财。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关系,都能进入到这一步的,人家愿意和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应该感到荣幸。直到那一次,陆敏帮郑砚华将房子卖了,郑砚华没时间回来搬家,一切都由陆敏代劳。在郑砚华的家里,陆敏看到了他亡妻的照片,当时她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还以为他挂着自己的照片。他的亡妻有一个侧面和陆敏十分神似,如果不认真分辨,还真可能误以为是同一个人。当时,她对他的私生活开始有了好奇,常常会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她的情感出现了偏离,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第七十三章 黎兆平非常忙,他当时是娱乐频道的副总监,行业竞争异常激烈,每天不知有多少事需要他操心。同时,他还得兼顾自己的生意。他兼顾自己的生意具有两重意义,其一,他需要兼顾陆敏打理的这部分生意。他也知道,自己和陆敏的婚姻关系已经十分脆弱,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而陆敏打理的这部分生意十分红火,他如果不兼顾,一旦真的离婚,自己在财产上,便可能有很大损失。其二,他的生意还有一部分,是由他的弟弟黎兆林打理的。黎兆林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天分,一切听命于黎兆平,而投资行情往往瞬息万变,黎兆平稍稍松懈,便可能出现大的亏损。除了黎兆平忙,陆敏自然也忙,两人渐渐就变成了月末夫妻,有时甚至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一次。见面少,加上各种各样的巧合,比如某次见面的时候,她恰好来月经,或者某次虽然他有了兴致,她又恰好被什么事困扰着,他进入她的身体里面,她的身体却持排斥态度,十分干涩。他们之间,基本已经没有了性生活。记忆之中,一年里成功的性爱,大概也就能有一两次而已。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七八年之久。此前,陆敏主要靠运动来麻痹自己,有好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要求。就在那次看到郑砚华亡妻的照片不久,陆敏有一次梦到了郑砚华。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中的陆敏不知为什么去了一个山中的湖,湖的四周全都是树林,密密匝匝的,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第二个人。她被那湖深深地吸引着,跳进去游泳。最初,她是穿着衣服跳进去的,可游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穿的是泳衣,再过了一会儿,她竟然觉得自己是赤裸着的。她游到一片水糙处,觉得那水糙柔软可爱,便在水糙上躺了下来。恰在此时,一个男人出现了,最初还仅仅只是一个影子,当那个男人向她插入的时候,她已经准确地知道,他是郑砚华。那一瞬间,她全身颤抖,迅速达到了高cháo。醒过来后,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欲望像泛滥的洪水,在她的身体内冲突着,无法抑止。她不得不想像着梦里的一切,伸出双手,抚弄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也就从这一天起,陆敏开始有了强烈的渴望,几乎每天都被这种渴望煎熬着。此前,她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或者说有,也从未如此强烈过。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在臆想之中和郑砚华幽会,偶尔和黎兆平做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意识便会出现错乱,觉得压在自己上面的人是郑砚华。于是,她异常兴奋起来,以至于黎兆平大为惊讶,几次都说,你怎么回事?以前你从来不这样的。 第七十四章 她也说不清这一切是什么原因。最为奇特的是有一次和郑砚华一起吃饭,并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一群人。她突然就想像着他进入自己身体的感觉,顿时全身发软,里面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恰好郑砚华过来向她敬酒。两人的酒杯相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是他在向自己进入,顿时轻轻惊唿了一声,感觉身体里面有什么倾泻而出。郑砚华发现她情形不对,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她连忙搪塞说,可能喝多了,有点头晕。郑砚华说,那这一杯留着以后再喝,你先去沙发上躺一下吧。她没有去沙发,而是去了洗手间。她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担心再留在这里,自己会因为高cháo的到来而大声唿叫。不久,他们便有了别墅里的第一次。那并不是一次偶然,而是陆敏刻意安排的。极为糟糕的是,这一次,让陆敏觉得自己恋爱了。她觉得,自己和黎兆平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可实际上她从未恋爱过,和郑砚华的开始,竟然是自己初恋的开始。这种感觉,既带给她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同时也给了她毁灭性打击。如果说她认同现在初恋的感觉,那也就等于否定了她此前的所有人生。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数次冒出过和黎兆平离婚嫁给郑砚华的念头,某一次,她甚至试探过郑砚华,如果她是自由身,他会不会娶她?郑砚华毫不犹豫地说会。正当她为此痛苦挣扎的时候,传来黎兆平被双规的消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感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件事彻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很可能永远毁了自己的初恋。另一方面,她觉得,无论怎样,自己和黎兆平做了近二十年夫妻,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应该无条件地站在他的身后。在红太阳宾馆看到巫丹的那一瞬间,她并没有愤怒,反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她暗自对自己说,解脱了,从此彻底解脱了,上天还是很恩顾我的。陆敏并不相信黎兆平会受贿,但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成了一种助推力。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很可能没有勇气向黎兆平提出离婚。正当她做着美梦的时候,郑砚华却告诉她,他们的一切结束了。这样的打击,简直是将她扔进了一部粉碎机中,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都切成了碎片。她不甘心,再次给他发去一条简讯,你连一个面对面的解释都吝啬给我?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有一万年之久,终于有个简讯过来了。换座机给我电话。后面是酒店房间的电话号码。陆敏第一时间冲到了街上,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可是,她从未打过公用电话,根本不知道怎么用。那时,她有一种强烈冲动,既然知道了他的房间号码,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直接去房间里找他吧。 第七十五章 刚向自己的汽车走了几步,她开始冷静下来,知道这样做,只可能令事情更糟,便强压下念头,再想办法找其他座机。停下来东望西望时,发现旁边有一间电信营业点。她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强调用座机,是担心自己的手机被监控吧?如果自己换一张新卡,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她用一百元买了一张新卡,然后拨通了他房间的电话。听到他那沙哑的声音传来,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陆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几乎要在大街上放声痛哭。他说,是你吗?她嗯了一声。他说,你现在去广电山庄开个房间,最好不要用你的身份证登记。别开自己的车,打的过去。还有,你买张手机卡,然后把号码发给我。说过这番话,电话便挂断了。陆敏立即拦停一辆计程车,来到广电山庄。广电山庄是一家别墅式酒店,整间酒店建在青山绿水间,环境极为优雅。整个酒店共有三种类型的房间,一种是庭院别墅式,一种是水边别墅式,一种是山上连排别墅式。庭院别墅式只有三幢房,均建在山谷间。水边别墅是两层临水别墅。连排别墅也是两层,每层四个房间。住进这里,便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完全不受打扰。陆敏知道,郑砚华之所以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这里的环境。她曾想过登记连排别墅,后来一想,毕竟那里不是单独的,多少会受些影响,既然郑砚华选择这里,自然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单独性,不如登记临水别墅好了。这种别墅价格不便宜,一个晚上七千元。登记之后,陆敏立即给郑砚华发简讯,仅仅三个字:水云轩。如果郑砚华此时才从酒店出来,大概需要四十分钟。陆敏已经意识到,这次见面非同寻常,也一定不会轻松。她不想将两人的见面搞得像外交谈判似的,加上自己没有吃晚饭,便打电话要了一些食品,还要了一瓶xo。郑砚华到来时,陆敏叫的食物也刚刚送到。陆敏站在门口替他开门,并且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而是颇为矜持地站在那里。门被关上后,郑砚华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她。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中极其复杂的情感。她能肯定,他爱她,即使现在,他还爱着她。可是,他显然遇到了什么,所以,爱的眼神之中,又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被这种交织爱恨的眼神灼伤了。她觉得天旋地转,如果不是调动全身的力量进行控制,她几乎要昏倒。陆敏强压着自己的感情,对他说,我没有吃晚饭,不知道你吃了没有。我有个提议,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我们在一起,好好吃餐晚饭,好不好?郑砚华犹豫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说,我同意。不过,我也有个提议,别太郑重,轻松一点,我不想搞得像最后的晚餐。 第21页 第七十六章 陆敏的心突然盪了一下,刚才的郁结一扫而空。她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般拍了一下手,并且跳了一下,说,太好了。她跳到餐桌前,拿起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郑砚华。郑砚华颇有风度,接过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坐下来,小小地呷了一口。郑砚华说,你开这个房间,太浪费了。陆敏说,如果钱能够买来一种心理安慰,那就不是浪费。郑砚华说,是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够找到一种符合自己需要的理由?你对每一件事的思考方法都与众不同,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很简单呀。她说,你给自己的思想留一个后门。当你发现前门走不通的时候,就从后门熘掉。郑砚华说,看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困扰你了。你已经不惑了。是不是?陆敏端起酒杯,半举在空中,轻轻并且无意识地转动着。她说,我曾经确实这样认为,不过,最近我的想法有些不一样。郑砚华呷了一口酒,问,为什么?因为我困惑了。陆敏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真的不惑了,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困扰我了。可最近,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团迷雾中,走不出来了。郑砚华端着酒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她继续往下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肯定就这样走下去了,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总算还是圆满。有一个很富裕衣食无忧的家庭,有一个非常聪明可爱而且至少现在能让我非常欣慰的儿子,还有一个非常出色的丈夫。作为女人,她这一辈子还求什么?不就是这些吗?别人梦寐以求的,我都得到了。是啊。郑砚华说,至少在我看来,你的人生很圆满。有很多朋友也都这样认为。圆满。陆敏说着,和他碰了一下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端起酒瓶,往两人的杯中酌酒,继续说,圆满。你说,圆满和丰满,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丰满这个词,让他想歪了。他觉得,丰满这个词,似乎被当成了专有名词,专用在对女人胸脯的称唿。想到这里时,他忍不住朝她的胸部望了一眼。毕竟,她是准备和他约会的,穿得很性感,上衣领子开得很低,丰辱半露,而这件衣服很紧,将她的胸部束得很高,像两座突起的山峰一般。她说,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了。由丰满想到了女人的胸部,是不是?是啊,人们常常用丰满来形容女人的胸部。可你想过没有?什么样的胸部,才是丰满的?或者说,女人需要用什么样的杯罩,才能算是丰满?有标准吗?没有,肯定不可能有。那么,我们再来谈圆满,圆满有没有标准?同样,圆满也没有一个量化标准。这个标准,只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是一个自定的标准。你认为这个女人是丰满的,她就是丰满的,你认为是圆满的,它就是圆满的。郑砚华笑了笑,说,好深的哲理,你快成哲学家了。 第七十七章 陆敏轻轻地摆了摆头,说,问题在于,我最近觉得,圆满是一个非常相对的东西。圆满并不一定等于丰满。比如说吧,一只苹果,从开花到结果,你可以认为它圆满了,可是,它丰满吗?不一定。那么,人生呢?一个人从生到死,完整地走过了人生全部的歷程,我们就可以说,他的人生圆满了。但是,他的人生丰满吗?同样不一定。说不定,他的人生有太多的缺憾,有太多的干瘪,太多的残破。他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自己说这些,所以问她,你怎么想到对我说这些?陆敏说,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说是没有经歷爱情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那时,自以为懂得这句话了,也一直以为自己经歷过爱情了。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并不是爱情。也才知道,我的人生不仅不圆满,甚至只能算是偏瘫。别人的人生是圆,我的人生,原来一直是半圆。郑砚华说,你刚才说了半天圆满和丰满的区别。我现在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的人生和别人相比,可以算是圆满的,但不丰满。因为残缺,因为少了爱情,所以不丰满。她将手中的杯子转动了一下,先是盯着杯子看,然后抬起眼皮,很快地瞥了他一眼,说,难道不是吗?他说,无论圆满还是丰满,都是相对的。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她确实不完全明白,所以问,你指什么?郑砚华说,其实,道理你刚才已经说了。无论是圆满还是丰满,都是相对的。还是以你刚才提到的辱房作比吧,有某些女人的辱房很大很饱满,在别人看来,就圆满了就丰满了。事实是不是这样?有的人是有的人可能不是,有些可能因为伴随辱腺增生。在别人眼里的丰满或者圆满,但在具体的人,极有可能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我不知道你是否经歷过这种痛苦,我的那一位,曾经是个很丰满的女人。她的辱腺增生很厉害,这个病让她长时间陷入痛苦之中。我的意思是说,人生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圆满,所有的圆满或者丰满,都是相对的。陆敏说,你这个观点我不承认。难道说,人生没有爱情,也是圆满的人生?有和无是两个绝对的概念。郑砚华说,但我并不认为,你的人生关于爱情的一页,与这两个概念有关系。你说无,那么,我的理解是,爱情为零。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的爱情真是零吗?陆敏连忙说,和你在一起之前,确实如此,我所说的,并不代表我和你在一起之后。郑砚华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所说的,也正是你指的之前,你们肯定是有爱情的。比如说吧,我们如果用数字来衡量的话,它可能是十,也可能是十五,甚至可能是五十,是六十,但肯定不是零。还有一种可能,你们之间的爱情,曾经涨到一百,但后来就像冬天的水,渐渐退去了,现在可能退到了五十以下,甚至可能退到了五。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是零,甚至从来都没有达到过零值。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经歷过爱情,是因为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一百,并且永远保持在一百,这就是你的圆满观。 第七十八章 陆敏不说了,正准备喝酒的她,酒杯举到半空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他刚才的话。他接着说,我再来说你指的圆满或者丰满。你认为,一百就是丰满。曾经有过一百但现在仍然保持在一个相对高质,比如六十,那也可以勉强算是圆满。我并不能否定你这种量化,确实,从理论上说,每个人都在追求一百分。可我个人,更乐于用另一种方法来看待生活看待人生。陆敏问,什么方法?郑砚华说,你想吧,假如我像你一样,以一百分作为衡量人生的标准,那么,我的妻子去世了。分数是多少?肯定是零了。这件事,便会成为我永远的打击,让我永世无法从中走出来。实际上,我将我认定为一个人,一个旅行者,我将自己的生命画一条线。你读书的时候,一定学过,线是什么?线是无数个点组成的。这些点呢?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便是你将遇到的所有一切。包括你走过的路,包括你认识的人。我刚才说了,我是一个旅行者,其实,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人生路,每个人都是旅行者,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陪他走完全部人生旅程。那么,我们所经歷的这些节点,就是我们走过的景区。陆敏果然灵慧,她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风景虽好,但风景并没有阻挡人的脚步,更不能和人共度一生。人自从出生起,就註定孤独地旅行。郑砚华说,如果这样想,你会得到什么结果?你经歷的每一个节点,都是你的缘分。都是你人生之路的组成部分。这时,你会对这些人生节点产生什么想法?会有想法,但我敢肯定,和以前的想法,绝对不一样了。陆敏将酒杯端起来,举到他的面前,和他碰了一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我的风景,我也是你的风景。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经看完了风景,准备走向下一道风景了?郑砚华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再一次拿自己的亡妻举例。他说,初中的时候,我暗恋过一个女同学,她应该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大学的时候,我和一个女同学有过一段很短时间的接触,她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要说与女人的关系,我还曾有一些女同事女朋友,大家相处融洽,应该说,我也挺喜欢她们的,但仅仅是喜欢而已,并不是实质性的,我也认为,她们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道风景。要说最让我沉迷最让我心醉的风景,有两道,第一道,自然就是那位已经离我而去的人。我常常想,正因为我将她看成我人生旅途中的风景,所以,有关她的回忆,才全都是美好的。如果我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也就是用常人的得失观来看这件事呢?她的离去,让我失去了很多。那么,她留给我的,就并不全是美好了。陆敏见他不再往下说,便问,还有一道风景呢?郑砚华非常肯定地说,当然就是你。陆敏说,我并没有死,但你却要和我告别。而且这么突然,突然得让我措手不及。 第七十九章 郑砚华拿起面前的酒杯,很快又放下了。他说,对此,我也只能说非常抱歉。这也是我答应见你的原因。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我,而将这件事,当成你我人生旅程中,一段最美的风景,永远封存在记忆中。陆敏轻轻嘆了一口气,说,就算我学会用你的风景观看待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郑砚华说,是的。我是希望给你一个解释,并且也希望你能接受这个解释。甚至可以说,这个解释对于我来说,是极其残酷的,也是我不愿做出的。可是,我思考了很长时间,觉得这是目前我认为最好的处置。她问,到底为什么?他说,因为昨天我们见面的事,被人知道了。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搞不好还被人录了相。陆敏勐吃了一惊,说,被人录了相是什么意思?郑砚华说,黎兆平被双规这件事,你没有告诉我。你大概不是太了解他们的工作程序,并不清楚自己属于被监控对象。陆敏说,我知道呀。所以,我才换了手机卡,我去和你见面的时候,开着车绕了很多路。我以为我丢掉了他们。郑砚华轻轻摆了摆头,说,你可能丢掉了他们。但是,他们也完全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摸清了你常去的地方,甚至在你的汽车上安装了什么。陆敏急了,说,那怎么办?这件事会对你有多大影响?郑砚华说,暂时还没法评估。陆敏坐在那里,呆了半天,显然在憋着自己的情绪,实在憋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郑砚华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抱住了她,说,别这样,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乱糟糟的。她说,砚华,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害了你。都是我蠢,我以为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没想到会这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才能补救?郑砚华紧紧地抱着她,告诉她,仅就目前来看,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完全无法判断。不过,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是终止比较好。这是避免节外生枝的惟一办法,也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对于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再表示抱歉。陆敏说,砚华,你没有错,应该抱歉的是我。我恨我自己,恨我将这一切毁了。他说,不,没有,我们留在彼此心中的美好没有毁,也永远毁不了。我希望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记住我们所有的美好,而忘记其他一切。他站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说,再见亦是朋友。她没有伸手给他,而是泪眼婆娑地说,就这样告别?他说,我想,这样告别比较好。她说,我不想让你走。可我知道,是我犯的错,我该受到惩罚。我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补救?郑砚华说,你不需要做任何补救,假若一定需要我承担什么的话,那么,这是代价。陆敏说,砚华,既然一切都已经註定,那么,我能不能提最后一个要求,或者得到最后一个期望?他问,什么?她说,我想要你今晚最后陪我一晚。他显然非常犹豫,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表态。她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走向她,将她抱住,轻轻地吻她。 第22页 第八十章 这一上午,舒彦做了很多事。她见了黎兆林一次,交换情况,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然后,她赶到了广电大厦,通过关系复印了访客记录。广电这个单位比较特殊,被列为军事禁区,门口由武警把守,除非持有工作证或者会客证,否则根本进不去。此外,她又在广电找过很多人,和他们谈了一些情况。临近中午,她正考虑是不是约个人吃饭,同时了解点情况,电话突然响起来,是黎兆林打来的,他已经将银行卡的来往帐单列印了,并且通过关系,搞清了汇款行的情况。事情非常凑巧,接受这笔汇款的那个职员,和黎兆林的关系不错,因为对方是汇给黎兆平,所以,她特别留意过。据她说,汇款人只有二十多岁,很年轻。当时,她输入对方的身份证号码时,就有些疑惑,看身份证号码显示的年龄,应该四十多岁了,怎么看上去这样年轻?舒彦觉得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挖,说不定会有大收穫,便和黎兆林约好一起吃午饭,并且商量一下具体方案。刚刚挂断电话,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是王宗平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就听到王宗平说,是舒彦吗?她说,是。王宗平说,你马上来一趟。她问,现在?王宗平说,最好快点。然后将电话挂断了。她一面开车往市委赶,一面给黎兆林打电话。她叫黎兆林带着那些东西,立即赶到市委去。她赶到市委时,黎兆林已经等在门口。她拿过那些材料,正准备走,黎兆林叫住了她,问她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舒彦停下来,略想了想,问,你和那个银行职员的关系怎么样?黎兆林略愣了一下,然后说,这种事很简单。舒彦说,别吞吞吐吐,直说吧。你是不是给了她一笔钱?黎兆林说不是,只是以前和她有过来往。舒彦说,看来,你这个证据在法庭上会有些麻烦。这样吧,你想办法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想办法搞到周小萸的照片和签名,拿给那个银行职员辨认。第二,去银行找关系,看能不能拿到办理这笔业务的录像资料。所有银行都有录像资料的。黎兆林答应一声走了,舒彦重新上车,将车直接开了进去。来到王宗平的办公室,见他正埋头吃盒饭。舒彦说,这么艰苦吗?王宗平抬起头来,并没有答她,而是朝里面指了指。舒彦会意,向他挥了挥手,直接走到那扇门前,伸手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彭清源见到舒彦,立即说,小舒,来来来,一起吃。他面前的茶几上,早已经摆了两份盒饭。他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让宗平去食堂打了两份。你喜欢哪份就吃哪份。 第八十一章 舒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并没有挑,任意拿起一份,吃起来。彭清源说,第一次吃市政府的工作餐吧?舒彦说,准确地说,是第一次吃市委书记请客的盒饭。彭清源用筷子在她面前点了点,说,你这是骂我小气?又说,口味怎么样?不会比外面小摊上的盒饭差吧?舒彦说,当然不能差,外面小摊上的盒饭,是给像我这样的人吃的,市政府食堂的盒饭,是给父母官吃的,如果差了,那是对人民的犯罪。彭清源将那盒饭吃得干干净净,喝完了汤,又美美地抽了一支烟,舒彦才将饭吃完。王宗平进来将饭盒收走,再给彭清源续了茶水,也给舒彦沏了茶,谈话算是正式开始了。彭清源说,我听宗平说,你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说说看,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舒彦又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周小萸前往电视台拜访黎兆平的记录。舒彦指着复印件说,你注意一下这两份记录的时间。这是周小萸去见黎兆平的时间,六月十一日,汇款时间是七月二十三日上午十点二十三分。两个时间相差了一个多月。我仔细调查过,周小萸认识黎兆平是五月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你是很清楚的。周小萸也承认,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从五月到七月二十三日,这笔汇款完成,周小萸只有惟一一次去电视台见黎兆平的记录。彭清源问,这能说明什么?舒彦说,假如说,周小萸汇出的五十万,确实是黎兆平授意的,那么,黎兆平提出这项交易的时间,应该接近汇款时间。周小萸说,黎兆平是当面要求她汇款的,并且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提出这项要求的。这就出现问题了,要么,周小萸还有另一次没有登记的拜访记录,要么,周小萸说了假话。她不可能在黎兆平提出索款要求一个月后再汇出这笔钱。而周小萸汇款的时候,比赛进入尾声,前三名,已于两天前产生。此时,周小萸再给五十万,要求黎兆平操作吴芷娅进入前三,非常荒唐。彭清源说,这几样东西,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舒彦说,我还得到一个消息。据说,周小萸一直想让吴芷娅当主持人,但黎兆平坚决不同意。不可能吧?彭清源说,我听黎兆平说过,这件事等过完年再解决呀。怎么说他不同意?舒彦说,问题就在这里。在这件案子中,我们接触到的所有与此相关的信息,似乎全都有两个完全对立的版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人制造了另一个与事实完全相悖的版本?目的何在?彭清源说,可是,我看不出这些与你那稀奇古怪的想法有多少联繫呀。 第八十二章 确实很难联繫上。舒彦说,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些推理。比如说,按照现在我们所知道的被认为是事实的方向作一个推理。周小萸为了让女儿吴芷娅进入雍城之星前三名,求到黎兆平,黎兆平要求对方付五十万。周小萸通过银行给黎兆平的银行卡上打了五十万。但是,吴芷娅最终没有进入前三,仅仅止步于第四名。在黎兆平看来,第四名和前三区别不是太大,可周小萸不干了,愤而将黎兆平举报。彭清源显然想说什么,舒彦却制止了他,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这就是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事情发展的过程。但这个过程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说,周小萸向谁举报的?显然不是向省纪委,也不是向哪个区的纪检部门,甚至不是向省市反贪局,不是向广电局纪检组。我通过关系,查过省和市两级举报登记,没有周小萸的举报登记记录。那么,周小萸直接向龙晓鹏举报的?且不说龙晓鹏表面上和黎兆平的关系很好,就算是公事公办,龙晓鹏也不应该抓这件事。一件五十万元的案子,根本轮不到市纪委插手,只要将举报信转给广电局纪检组就行了。其次,就算要调查这件案子,也不是先双规,而是先摸一摸底,这笔钱,到底是黎兆平索要的,还是有人栽赃的。彭清源站起来,叼着烟在房间里踱步。舒彦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她说,由于纪检部门的工作性质非常特别,龙晓鹏的做法,是否完全不符合规定程序?也并不一定,在几种情况下,他的做法是符合程序的。哪些情况下?第一,中纪委直接下达指令。第二,省纪委下达指令。第三,某位相当级别的领导下达指令。如果在这三种情况下,由市纪委来调查一名省里的干部,程序上就不存在越级问题。但是,这也需要走正常的立案手续。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立案手续不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案属于秘密调查。中纪委、省纪委以及某位相当级别的领导下达秘密侦查命令,都是合法的。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能体现此案没有立案没有上级部门领导知道这一事实。彭清源接过了话头,说,你的推理是,中纪委不可能为了一个五十万的行贿举报下达秘密侦查的命令,省纪委同样不会为了一个标的五十万的案子下达秘密调查指令。剩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指令,是由相当级别的领导秘密下达,指定侦办的。对,只有这一种可能。舒彦十分肯定地说,是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指办的,甚至可以肯定,这个领导干部不是市里的。否则,此事不可能越过你这个市委书记。彭清源问,这就是你的结论? 第八十三章 舒彦说,再更进一步推理,一件五十万的案子,上面绝对不会交办,最多也就是批转。如果一定是交办,那也就说明,这个五十万的案子,只是一个突破点,而不是真正的目标。彭清源问,那真正的目标是什么?舒彦说,如果我的猜测不错,应该是清水塘安居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项目。彭清源皱了皱眉头,说,这两个项目有什么问题?清水塘项目确实存在一些问题,那是前期遗留的问题,与黎兆平无关。融富中央国际是我亲自抓的工程,才刚刚启动,能有什么问题?舒彦说,你想过另一种可能吗?马上要召开的两级党代会。彭清源沉默了,点起一支烟,勐吸了几口,过了足足几十秒,才说,这不太可能吧?舒彦说,我也但愿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大事了。这个我们不讨论了。彭清源说,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舒彦坦率地说,我从没办过这样的案子,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不过,有人给我提过几个建议。彭清源的眉毛一跳,说,说说看。舒彦说,有人提过两个建议,第一,现在正在选省党代会代表,可以让黎兆平当选为代表。黎兆平一旦有了党代表身份,这件案子,就必须向省委办公厅汇报,就得摊到桌面上来见阳光,否则,就只能释放他。这是一个逼专案组将案情公布的办法。第二个办法,立案侦查龙晓鹏。现在的领导干部不经查,一查准有大问题。龙晓鹏在查黎兆平,我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查龙晓鹏。他很清楚自己是不经查的,一旦知道此事,他背后的暗线,肯定会动起来。彭清源并没有说可以或者不可以,仍然在房间里踱步。舒彦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想法,只好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另外,我可以作为黎兆平的委託律师介入此案。按照法律规定,作为受託律师,我有责任保证我的当事人在接受审查以及审判等司法程序中,得到合法公正的待遇,不被任何超越法律允许行为的滋扰。只要我取得了这样的权利,我就能在许多方面,与专案组交涉,并且有权询问诸如周小萸等当事人。彭清源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踱步,走了几步,再一次停下来,抬起一只手,指着她,说,你的想法不错。可是,你所说的这些,适用于一般案件,对于双规案件,我不能确定是否适用。你是律师,接触的案例很多,你知道有这样的先例吗?舒彦说,我确实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先例。不过,以我对法律的了解,目前,我们国家还没有任何一部法律规定双规案件不受包括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以及其他法律的约束。那也就是说,即使是在双规案件中,相关法律也是适用的。 第23页 第八十四章 法律方面的细节,彭清源并不十分了解。他问舒彦,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舒彦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案件,所以不十分了解情况。以我的经验来看,就算我拿到了什么手续,也不一定能直接介入此案。我想,惟一的好处,是给他们一些压力,同时,对黎兆平有点保护作用,使得他们用刑的时候,不敢太疯狂。彭清源说,你出去等一会,我打个电话。舒彦立即起身,来到外间。王宗平的办公室摆了一张摺叠床,他已经睡着了。舒彦没有惊醒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过了十几分钟,彭清源打开门,冲着她招手,她又走进彭清源的办公室。彭清源说,我刚才给省检察院的薛检察长打了个电话,他说,除非有确切的证据说明被双规人受到了非公正待遇……舒彦连忙拿过自己的包,说,我有证据……彭清源制止了她,说,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去薛检的办公室,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的。舒彦向彭清源告别,赶到省检察院。作为律师,她常常出入这里,对里面的结构很熟。检察长薛有天,她是熟悉的,只是没有深交。平常若想见薛有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预约。因为彭清源打了电话,事情自然就容易了,薛有天推了几件事,在办公室里等她。见了面,薛有天和她握手,又亲自为她沏茶,然后才问道,黎兆平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舒彦知道,薛有天喜欢钓鱼,黎兆平为了搞好与某些官员的关系,在青鹿山买了一个鱼场,专门让人钓鱼的,薛有天是那里的常客,和黎兆平的关系不算差。但是,作为检察长,黎兆平的事出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有主动过问,似乎也在避嫌。这次之所以主动问起,很可能与彭清源的电话有关。也可能仅仅只是一种客套。这些人,都是手握重权的人物,能够取得他们的支持,事情就要好办得多。舒彦将案情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薛有天说,小黎会要她五十万?这事好像不太可能吧?舒彦说,这件事有几个疑点。疑点之一,黎兆平有很多信用卡借记卡,周小萸打钱的这张卡,是黎兆平的工资卡。因为是工资卡,这张卡的卡号,不具有保密性。工资只占黎兆平正常收入极小的部分,因此,他从未使用过这张卡,卡由他的妻子陆敏保管,陆敏也几乎不用这张卡。就可以查阅的数据来看,除了电视台按月支付的工资和这笔五十万的汇款,再没有第三宗业务。这张卡,几乎没有消费纪录。也就是说,这张卡,基本是死卡。疑点之二,据说,周小萸送钱以及举报,都因为一件事,她希望女儿进入雍城之星前三名,然而,汇钱的时间,比雍城之星第四名决出,晚了两天。也就是说,结果已经出来,她却汇出钱去争取改变已经有的结果,已经不具有可操作性了。疑点之三,周小萸说钱是她汇出的,但我们怀疑,这笔钱是另一个人汇出的。有关这一疑点,目前还在调查,没有最后证实。 第八十五章 薛检察长说,有关这类情况,高检是有规定的。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当事人知道这笔钱,因为这类做法不能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因此,只能进行调查,而不能立案。如果仅仅只是这么个情况,黎兆平的案子是根本不存在的。这里面,会不会还存在你所不了解的情况?舒彦想说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工程的事,转而一想,别搞复杂了。还不清楚薛有天的背景,他如果知道有这样的大背景,会不会退了?她说,肯定还有很多我所不了解的情况。不过,就这件案子而言,他们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通过审讯黎兆平得到相关证据。这是典型的有罪论。薛检察长似乎不太相信会出现这样的事,说,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呀。会不会还有别的证据?舒彦从包里拿出一只u盘,对他说,我这里有一些证据,证明他们正在对黎兆平刑讯逼供。他们审讯的目标,也只有我说的受贿五十万,并没有别的。薛检,你要不要看看?薛有天指了指办公檯前的电脑,说,那就看看吧。舒彦走到他的电脑前,熟练地将u盘插入。她将得到的资料进行了剪辑,分别存在好几个u盘中。她知道,如果将原始资料送给领导,一是会暴露现场有人录像这一事实,二是太过冗长,领导没有时间看完。向不同的领导汇报,需要不同的说词,所以,她分别做了几个汇报方案。这次,她的目的在于证明黎兆平受到刑讯,里面只有龙晓鹏打他的几个关键镜头。看过之后,薛有天勃然大怒,骂道,胡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无法无天了?舒彦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薛有天。薛有天思考片刻,对她说,这样,你写个报告。薛有天显然在考虑这个报告怎么写,停了好几秒钟,才继续说,你这样写,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先介绍一下黎兆平案的相关情况。不要指名是被双规,注意强调一下汇款的情况,用词上,可以给人一种模稜两可的感觉,既像是受贿案,又像是被人栽赃。至少,让人觉得有栽赃可能存在。第二部分,有一个不太明确的证据证明黎兆平受到刑讯。你现在这个证据不行,有人从严密看守之中,把这样的证据交给了你,会连带引出另外的案件,事情就麻烦了。何况,不到最后时刻,这样的证据,你不能提供。你能不能找一个更像是从远处拍到或者看似偶然获得的证据。比如透过长焦镜头拍到的照片。第三,你作为代理律师,请求对你的当事人进行保护。这个报告,你最好今天就写好交给我,明天上午的检察长例会,我会提出来讨论一下。 第八十六章 舒彦打开随身带的大包,从中掏出一个文件夹,准备拿出什么东西。但听了薛检的话后,她又将文件夹放了进去。做了这么多年律师,舒彦早已经成了江南省十大知名律师。有人说,她之所以成功,关键在于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肯跟法官上床。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要是成功的漂亮女人,人们往往会想到她的成功之路,是从床上铺出来的。只要你漂亮,只要你肯跟男人上床,你就一定能成功。或许确实有人这样成功了,也或许这是一条千真万确的捷径,但床上之路,只不过是一条路而已,和别的什么路,并无区别,真正的区别在于,你所走的每一步,是否跨对了,是否到位了。就如现在这件事,舒彦早在前一天,便将所要做的一切准备好了,她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此前,她已经想到,若想更进一步深入此案,自己就一定要以律师身份介入。而以律师身份介入的惟一途径,便是取得许可。但是,到底得到谁的许可?她心中并没有明确目标,这个许可,可能来自法院,也可能来自检察院。当然,既可能是省高院或者省检,也可能是市中院或者市检。因此,她早已经准备了四份报告,以备不时之需。刚才,薛检说话的时候,她就准备将报告掏出来递上去。只不过,她的报告,和薛检刚才所说,有些出入,她才改变了主意,将报告放回了包里。这个细节,薛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脑子还在高速运转,并且很快意识到,这个报告,似乎没有必要如此繁复。他对她说,算了,我想还是简单一点。你就说,作为代理律师,你和你的委託人,怀疑你的当事人受到了非公正待遇,请求对办案程序进行法律层面的监督。这和舒彦最初的设想一致了。但她仍然没有将那份报告拿出来,她需要薛检最后确定。薛检想了想,最后认同了这一方案,她才将报告拿出来,双手递给他。薛有天颇有点吃惊,接过报告,匆匆扫了一眼,果然是简简单单几行字,正是他最后确定的方案。他看报告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视线慢慢从报告移到了舒彦的脸上,似乎要将她的面容牢牢记住一般,盯着她,看得十分仔细。舒彦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薛检,我脸上有什么?薛有天说,有,有四个字,令人震惊。舒彦妩媚地一笑,说,薛检,你真会开玩笑。他说,难怪你会这么出名。一个人取得成功,肯定有它的道理。怎么样?到我们这里来当我的办公室主任,先给你一个正处级,过一两年,我提你副厅。干不干?舒彦说,薛检,你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是干这个的料? 第八十七章 王宗平从彭清源的办公室里出来,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听了一下,没人接,他将电话放下来,抓过滑鼠,开始在电脑上玩牌。面前的电话响起来,他接听了一下,说,今天没时间,老闆已经安排了。随即将电话挂了,接着玩牌。牌局刚刚开始,手机响了,他拿过手机挂断,然后回了一条信息:过二十分钟打过来。彭清源拎着公文包,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站在门口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下?王宗平说,电话没接,估计一会儿会打过来,我等一下。彭清源说,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的电话。说着,走出门,王宗平仍然坐在电脑前玩牌。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并不理会,继续玩牌。电话长时间没人接听,挂断了,没过一会儿,又响起来。他再次看了看号码显示,接起来,夹在耳朵和肩头之间,继续玩牌。他问,干嘛呢?不接我的电话了?对方说,刚刚在隔壁讨论案子,没听到。王宗平说,晚上有时间吗?去三十八楼打牌。对方有点犹豫,他便说,怎么,有安排了?对方连忙说,没有没有。就算是有,老同学具有绝对优先权。都有哪些人?王宗平说,我整天忙得像陀螺,哪有人?人你来约。房间我已经订了,我们今晚喝剑南春。三十八楼这个俱乐部虽然没有名称,但每个房间是有名称的,这名称也是黎兆平取的,分别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军用车牌系列,一个是全国名酒系列。俱乐部共有两层楼,分别是三十八楼和三十七楼。三十七楼,被分成了两个区,甲区和乙区,三十八楼也是两个区,丙区和丁区。其中甲区的第一间豪华房,酒名叫茅台,序号是甲零一。九十年代中国军牌中,甲零一是中央直属。当初,舒彦觉得这种取名方法怪异,很不妥,没料到效果出奇的好,人们相邀约,一句话就可以说清,并且好记,喝五粮液。好久没喝杏花村了,咱们也来当一回牧童吧。你这个着名的酒鬼,当然只能与酒鬼为伴。接电话的是王宗平的大学同学冷青。这位老兄上错了学校,因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福尔摩斯,岂知阴错阳差,进了师大中文系,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学校当老师,可是老不安心。后来,王宗平当了市委副书记的秘书,这位副书记恰好分管政法,王宗平近水楼台,帮冷青的忙,将他调进市公安局刑警队,现在是刑侦支队的一名中队长。冷青说,现在都是下班时间了,大家都有安排,临时约人恐怕不容易。 第24页 第八十八章 王宗平说,我难得有一点空闲,就想玩两把。我不听你这些鬼话,你现在就出发,在路上约。总之,你今天如果约不到人,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冷青又问,要不要我过去接你?王宗平说,不用,我自己过去。说过之后,挂了电话,一边关电脑,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他将手机夹在耳边,手机那么小,他竟然夹得稳稳的,不过头偏得非常夸张,看上去怪怪的。他的手并没有停,而是在清理公文包。电话通了,传来是一个嗲嗲的女声。说,宗哥,你在哪里?王宗平说,我在办公室,你过来接我吧。对方仅仅说了一个字,好。挂了电话。放下电话,王宗平开始集中精力清理自己的办公桌和公文包。王宗平是个讲究条理的人,他所有一切,都需要整理得有条不紊。如果遇事紧急,他不得不匆匆提着杂乱的公文包出门,心里会一直有什么东西梗着。比如他的钱包,一定是多层的,哪一层放什么东西,他早已经设置好,绝对不会乱,用的时候,是极其方便的。当然,这样也会有一个麻烦,比如打计程车,司机找回来的零钞,他得分门别类在钱包里放好,往往比别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有时候,同行的人在车下等着,连计程车司机都不太耐烦了,他还在清理自己的钱包。朋友们笑他,前世一定是女人托生,甚至是女人,也没有他仔细。当然,他这种性格也有一大好处,跟在领导身边,领导需要什么,他往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正因为这种性格,他的朋友中,便传说着一个关于他的故事,说他做爱的时候,也一定要仔细。有一次,他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到了宾馆房间,两人开始是激情四she,难以抑制,但进入关键程序的时候,麻烦来了。那女人急呀,两人还在接吻,她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也脱他的衣服。一边脱一边扔,结果扔得宾馆房间里到处都是。两人终于赤诚相见,女人便在床上躺下来,等待着他的驰骋。左等右等,没有动静,女人觉得奇怪,睁开眼一看,见他全身赤裸着,在旁边那张床上叠衣服呢。女人好生奇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将两人的衣服从地上床上捡起来,仔细地叠好,她的衣服摆在一个位置,他的衣服摆在另一个位置。他的衣服还没叠完,女人已经烦了,将那些叠好的衣服抖开,穿在身上,扬长而去。这故事在朋友圈子里流传,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谁也没法证实。等他清理好自己的物品,提着公文包下楼,在门口等了一下,才有一辆红色奇瑞停过来。他打开车门,坐上去。驾车的女人很年轻很漂亮,小巧玲珑,十分精緻。她叫阳春玉,自己开一间gg公司。圈内人都知道,她这间gg公司的业务,大多是王宗平介绍的。 第八十九章 去哪里?阳春玉问。王宗平说,去三十八楼。阳春玉显然有点不太乐意,犹豫了片刻,还是启动了汽车。他们到的时候,冷青已经坐在里面。冷青说,玉儿,你越来越年轻漂亮了。看来,你这棵糙,种在宗哥的田里,是种对了地方。阳春玉说,你的田里,糙种得太多了,所以,田都瘦了。冷青说,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家糙呀,野糙比较吸肥。王宗平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如果是初次相见的人,说不定认为阳春玉和冷青是一对,绝对不会将她往他身上联想。阳春玉和冷青调侃了几句,王宗平从面前的茶几上抽出房卡,递给她,说,你去点吃的。冷青说,不用了,服务员一会儿会来的。王宗平没有说话,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阳春玉十分识趣,接过卡,问冷青,冷哥,你想吃什么?冷青说,我无所谓,只要能把我餵饱就成。王宗平说,替我点一个鲍汁捞饭,辽参汤。给冷青也来一样的吧。阳春玉说了声好,迈着轻盈的步子,嘴里还哼着小调走了,离开时,将门轻轻地带上。冷青已经意识到,王宗平是有意将阳春玉支开的。今晚约自己来,并不完全是为了打麻将,而是要谈重要的事,便正了正身子,面对着王宗平。王宗平说,省人民医院有个叫周小萸的,你认识吗?冷青既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而是反问,有事?王宗平说,你去查一查她。冷青说,行。过了一会儿,见王宗平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查什么?王宗平说,能查的都查。冷青本想再问几句,嘴已经张开了,却将话语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没有必要问太多,如果能说,他早就说了。既然他不肯说太多,肯定是有些话不能说,自己问了,反倒显得不成熟。果然,王宗平又说了一句,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络。然后,将话题转了。问冷青,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冷青说,最近没什么新鲜事。也不是没有,主要是我没有去关心,雍州新城的案子,搞得心烦。冷青提到的雍州新城案子,指的是业主和物业公司之间的纠纷案。这件事王宗平是清楚的。雍州新城是雍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之一,雍州新城一期,平均售价只有三千一百元,二期平均售价也只有三千六百元。这样的价格,在雍州中心区,连买八十年代建的旧楼都不够。人们自然会算帐,如果在中心区有一幢七十平方米的旧楼,出租后,月租金可得一千五百元。若在雍州新城买一套百平米的新房,单价在三十万上下。首期十万元,再以城区旧房的一千五百元交月按揭,等于用十万元,便买了一套新房。所以,雍州新城的销售极为火爆,首期三千套住宅,半个月不到,就售完了。 第九十章 半年后,小区的业主和物业公司之间,开始出现矛盾。市里出台过物业费指导价,一类小区,物业管理费可收二点三元封顶,二类小区一点七元封顶,三类小区一点四元封顶。但这个东西的出台,是房地产商共同商议的结果,其中玩了很多文字游戏,比如说,小区的分类,就没有明确的标准。正因为如此,雍州新城说自己是特类小区,最初,每平方米的物业管理价格是五元,后来因为业主一再交涉,才降到三元。物业管理权控制在开放商手里,他们不仅收取高额物业管理费,还将小区内很多公共资源转化为自己的资源。比如小区的车越来越多,车位不够用,他们便利用小区内道路停车。收取的停车费,公共道路原本是业主共同所有,他们却据为己有。小区内有很多资源,他们都可以变成自己赚钱的工具。比如小区用电、用水,他们均可以提高一点费用,小区公共设施的使用,他们收取使用费,电信要在小区建站,他们要收费,网通等网络公司要进入小区,他们同样收费。单项费用看起来不算太高,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有人替他们算了一笔帐,一年下来,二万套住宅,物业管理费大约是七千二百万元,其他各项费用,约三千万元。一年收益超过一个亿。这还仅仅只是前三期,往后还要建四期五期。雍州新城的业主了解这些内幕之后,酝酿成立业主委员会,希望通过招标的方式将开发商的物业公司雍新物业赶出去,将物业管理权收回来。一年一亿元营业收入的一盘生意,开发商怎么肯轻易让出去?他们採取了种种手段阻挠业委会的成立。即使如此,业主还是在进行努力。后来便酿成了暴力事件,业委会筹备小组开会的时候,雍州新城突然停电,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冲进会场,对里面的成员一顿暴打。参与此次会议的人员,全部受伤,其中重伤四人。这个案子,原本只是一起治安案件,属于派出所管辖。因为中央媒体发布了消息,全国的网络媒体群情汹涌,省市领导震怒,纷纷批示,案件因而升级,到了市公安局刑警队,落到了冷青的头上。十天后,他们将当晚行兇的人陆续抓获。这些人,全部是雍新物业管理公司保安。不过,在物业公司的管理名册上,他们早已于出事前一个月或被清退或被除名或辞职。小区的业主说,出事当天,他们还看到这些保安在正常上班。王宗平看到过这件案子的结案报告,他说,这件案子,不是早已经结了吗?冷青说,结个屁。你想想,那些保安,都是打工的,没有人组织,他们干嘛要打业主?而且,一动手就将人家往死里打,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呀。 第九十一章 王宗平说,我记得老闆在你们的报告上籤过字,要追查幕后黑手。冷青冷笑一声,追查幕后黑手?谈何容易。现在每年的物业管理费是几千万,全部建成,每年可能高达一个亿,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手下原本有一个专案组,可是,这些人陆续都被抽走调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受害人和那些业主还在不断告状,所有部门,只要接到这类材料,全都送到我这里。我每天都能收到一箩筐这样的材料,根本看不完。以前,我对房地产开发一点都不懂,接了这个案子之后才知道,那些开发商有多黑。他们不是在赚钱,简直是在吸民髓喝民血。王宗平说,你太夸张了吧?冷青说,我夸张?我觉得我的想像力一次又一次被挑战。阳春玉进来了,他们的话题,自然也就终止了。开始吃饭的时候,另外两个人来了。这两人是冷青的朋友,一个是中学同学,现在自己开公司,经营还不错。另一个是冷青当教师时的同事,现在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两人都和王宗平认识,但远没有到成为朋友的程度。王宗平向阳春玉使了个眼色,阳春玉会意,按铃叫来服务员,替他们点了餐。王宗平算是主人,至少也是主约人,地位比其他人都高,他不得不以主人或者中心的身份出现,因而需要主动和另外两位说话。他问那位中学校长的近况,冷青趁机说,他们学校想扩建,但是旁边的一块地征不下来,想请你这尊大神出个面。这种事,换一个人,王宗平肯定拒绝。他很清楚,需要他出面的事,都不是容易干的事,多少有些不符合法定程序。可冷青不是别人,是铁哥们,这样的忙,能帮是一定要帮的。像冷青这样的人,王宗平的身边有一大帮,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两件事想求他帮忙办,只在于他给不给这些人接近自己的机会。冷青想见他,已经约了半个多月了,直到今天,才捞到机会。他能够想像,冷青接到他的电话后,立即就给这两位打了电话。这两位或许早已经有了安排,甚至有可能已经坐上了餐桌,可因为是见他,便立即跑来了。王宗平问了一下那块地的情况,觉得这件事,他还是可以办成的,便说,我记下了。有消息,我会告诉冷青。接着,王宗平转向另一个人,主动说,说吧,你是什么事?那个人说,他的公司生产一种汽车减压装置,在省外销售还不错,省内也有相当销量。最近,他想成为雍州轻型汽车制造公司的供应商,这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只要雍州汽车的总经理楚绍光签字,事情就成了。可不知为什么,报告在楚绍光那里压了两个多月,一直都没有签字。该做的工作,他都做了,该找的人,他也都找了。人家说,楚总不表态,其他人都无可奈何,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能在楚绍光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第25页 第九十二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宗平便停止进食,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之后,王宗平便问,楚总,在哪里潇洒?楚绍光说,在喜来登。王宗平说,真的吗?那太巧了,我也正在喜来登,你在哪个房间?我过来给你敬杯酒。楚绍光说,怎么敢劳你的大驾?你在哪个房间?我过来给你敬酒。王宗平说,我正和几个朋友喝剑南春呢,楚总有兴趣没有?过来喝一杯?不久,楚绍光来了,要给王宗平敬酒。王宗平说,晚上还要玩几把,就不喝酒了。结果,楚绍光以茶代酒,和他们碰了一下。王宗平替楚绍光介绍,楚绍光一一与他们握手。握到那个配件生产商时,主动说,你和王处是朋友?你怎么不早说?王宗平及时接过话头,问,怎么,你们早就认识?楚绍光说,何止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了,你有时间的话,明天到我的办公室去一趟吧,我有点事找你。王宗平叫楚绍光留下来打牌,楚绍光说,他那边还有一桌客人,是一帮日本人,不好缠,离开太久了不好。匆匆就告辞了。正事办完了,大家开始打牌。王宗平身边有阳春玉,那个配件生产商便替另外三个人各叫了一位小姐。大家一面玩牌,一面拿身边的女人调笑。王宗平的话不多,阳春玉便也就显得有点闷。冷青和阳春玉很熟,不时拿她逗乐子。冷青对阳春玉说,玉儿,我哥这个人有味吧?阳春玉装煳涂,故意在王宗平身上闻了闻,说,有味儿?没有呀?你说他有什么味儿?昨晚没洗澡吗?冷青说,我哥有个故事,你听说没有?王宗平对阳春玉说,你别听他瞎扯。阳春玉却一定要听。冷青便说,我哥有一个习惯,吃肉之前,一定要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是不是这样?阳春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意说,你不知道他信佛,只吃素不吃荤吗?一个小姐不明白他们的话,感到十分好奇,问,宗哥吃肉的时候干嘛叠衣服?这两件事没一点关系呀。冷青说,吃肉嘛,当然要脱衣服呀,不脱衣服,怎么能吃到肉?那个小姐还没明白,说,吃肉是用嘴吃,又不用衣服吃。冷青说,吃肉是用嘴吃不错。可肉是包在衣服里面的呀。说着,他伸出手,抓住她胸前的那团肉,说,你看吧,我如果要吃这团肉,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吃?小姐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说,冷总,你真坏。冷青指了指王宗平,说,他好。他可好了。每次吃肉之前,他都要非常仔细地把衣服叠好。既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也把你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女人说,真的?那太好玩了。冷青说,你不信?哪天你让他吃一次就知道了。女人并不清楚阳春玉是什么人,还以为也是像她一样身份的,便和阳春玉开玩笑,说,哪天,把你老公借我?阳春玉恶狠狠地说,你敢,我杀了你。 第九十三章 冷青便在女人的脸上摸了一把,说,这次你搞错了方向呀,下次记得要对准。恰好王宗平自摸了一把大的,中学校长便说,你不看看宗哥今天的手气有多好。人家说什么?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宗哥赌场运气这么好,说明情场是波澜不惊嘛。宗哥用的是原装货,这你难道看不出来?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中学校长带的四万元已经所剩无几,配件商输得更多,有近二十万。不是人民币,而是美元。这些钱的绝大多数进了王宗平的口袋,少数被冷青赢走了。内行人都知道,冷青所赢,是他办这两件事的介绍费,而王宗平,则是得到了他办事的提成。中学校长说,真是抱歉,我和老婆有约定,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回家。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配件商立即说,也好,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去找楚总呢。是不是散了?王宗平说,散吧,有机会,我们再约。配件商于是站起来,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拿出自己的钱,要给几位小姐派小费。中学校长和冷青也争着要付小费。王宗平拦住了他们,说,你们这不是骂我吗?大家虽然是兄弟,但规矩不能破,赢家负责埋单。其他人于是不和他争,由他给每位小姐派了一张。轮到阳春玉,王宗平拿出一张,却又故意收回去,说,这个我不能给你。冷青便说,为什么不能给?王宗平说,不然就是在骂她了。冷青说,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大家就这么散了,王宗平和阳春玉却没有走。他说,真他妈累死了。我先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再回去。阳春玉善解人意,立即进了浴室,往浴池里放满了热水,然后出来叫王宗平。王宗平走进浴室,阳春玉替他脱了衣服,又脱了自己的衣服,和他一起钻进了浴池。王宗平躺下之后就闭上了眼睛,阳春玉则认真仔细地帮他擦洗。王宗平确实是太累了,躺在那里,竟然睡着了。整个白天都没有审讯。黎兆平倒是不安起来。他心里雨后的空气一般透着亮,知道龙晓鹏这帮人不会给他安生日子,整个就一门心事,变着法儿整他,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他承认确实清楚周小萸给的那笔钱。五十万对于他来说,虽然是个小数字,可是于腐败案的定罪,已经足够。以前也曾接触过一些审讯的细节,见到某些贪官收钱时贪婪无比,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钱都敢收,最终被立案,人家还没动刑,他就撂下了,那时还心存一种鄙夷。可如今他才知道,这种日子,真不是人熬的。他也因此特佩服那些革命前辈,确实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他相信,如果不是舒彦极其突然地出现在面前,给了自己一丝希望,他可能早就熬不住,胡乱承认了。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屈打成招。 第九十四章 关于舒彦这个女人,黎兆平的感情真是复杂至极。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很可能留在上海,以他的才华和能力,在那个权力蛋糕的中心,他相信自己最差也能混个正厅级。他回来了,她却出卖了他和她的爱情,使他整个情感天空塌陷了,从此再也无法建立。那时,他是恨她的,甚至恨得咬牙切齿。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黎兆平完全可以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可他没有,那时的他,就像个得到天下第一美食的孩子,将这份美食捧在手心里,欣赏着,爱慕着,即使有一千次一万次强烈地冲动着想尝一口,最终他还是强行克制了自己。令他没料到的是,自己捨不得舔哪怕一口的美食,倏忽之间,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他那个悔呀。后来有相当一段时间,他给自己的人生确定了一个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尝一口这份美食。直到认识陆敏之后,这种愿望才减弱下来。可是,新婚之夜,他竟然发现,陆敏不是处女,他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后来,黎兆平有机会了,每到最后一刻,他退缩了。尽管他早已经知道,舒彦绝对不会纯洁,作为一名律师,要想在这个领域出人头地,那是一定要资源付出的。男律师付出的是金钱,女律师嘛,就算你付出金钱,人家也不一定稀罕,你必须付出色相。爱情这个东西,在这个社会早已经成了稀有物种,性却已经完全商品化。只要你有钱,哪怕你是丑八怪,后面也会跟着一群美女。如果你没有钱,却又貌比潘安,后面也一定会有一群女人,却是提着钱排队消费你的富婆。舒彦那句名言,黎兆平是深有体会的,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做爱就是比握手多一点,而很多男人,也都期待女人抱持这种多一点的观念。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样?如果还是过去那种为爱情而付出的观点,女人在这个世界,还想成功吗?可黎兆平的脑子里,就是不愿面对这些。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心中有一块圣地,他宁愿这个圣地,就是舒彦。人是需要精神旗帜的,只要他和舒彦永远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心灵领空的精神旗帜,就高高飘扬着。他和她一旦跨越了那道界线,他的家园就会失去灵魂。一个人没有了灵魂,就是行尸走肉。一想到自己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就浑身颤慄,心慌意乱。在她的心里,他是不是精神旗帜?自己陷进这次危机,几乎所有人都躲着他,她却来了,他惊喜异常。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舒彦的及时出现,他可能已经向龙晓鹏交了白旗。她既然是他的精神旗帜,她的出现,就有了一种符号性意义。如果他在此时交了白旗,那实在太对不起她的努力了。黎兆平的预料不错,他们果然改变了时间。直到晚上十点,王雷提人来了。就算是用尽手段又怎么样?此时的黎兆平,已经不再是刚进来的黎兆平,他知道舒彦正在外面为自己努力,也深信舒彦的活动能力。同时,舒彦还暗示他,为他努力的还有很多人,他并不是孤立作战,他有实力强大的后备军。如果他不能咬着牙挺下来,他觉得自己连想起舒彦的名字都不配,也对不起那些在外面替自己奔波的人。 第九十五章 这帮人也够狠的,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上来仅仅问了几句,便开始上手段。安顿黎兆平坐下后,王雷根本没有坐到前面的审讯台上,而是站在黎兆平面前,说,想好了没有?死撑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黎兆平说,你要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王雷突然将桌子一拍,说,你不要认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黎兆平说,那是你们心虚才会有这种想法。王雷说,不说是吧?看来,你是逼我们用点手段了。说过之后,王雷摆了摆头。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向黎兆平走过来。黎兆平意识到自己又要受皮肉之苦了,霍地一下站起来,说,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违法的,我要控告你们。那两个人一下子将他按下来,迅速脱了他的衣服,仅仅只留下内裤。接着,他们扭过他的双手,右手从腋下绕到后背,左手从左肩绕到后背,将两只手的一个手指铐住。黎兆平当过长时间记者,採访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这种铐法,叫书童背剑。因为双手呈不同方向绕向后背,被铐的人十分辛苦,双手会不自觉地用力往回抽。而使用的是塑料手铐,只要被铐者稍稍用力,手铐就会回收,越铐越紧。时间长了,被铐的手指,可能会因失去供血坏死。铐好后,王雷指挥那两个扶着黎兆平,在椅子上坐下,说,你的脸色发青,说明你怕了?黎兆平冷冷地笑了一声,运动着全身的神经,让自己进入高度的紧张状态。王雷说,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想受罪,我建议你还是老实和我们配合。黎兆平仍然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王雷沖一名手下摆了摆头,那名手下立即拿出一把刷子类的东西,伸到黎兆平的腋下,轻轻挠了几下。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刷子,但前端的毛很柔软,挠着腋下,黎兆平奇痒难耐,忍不住大笑,身体扭动。如此一来,双臂也动了,手铐便扯住了他的手指,钻心的疼。王雷说,怎么样?现在就说,你会少受点苦。黎兆平不再回答,他担心自己答了,鼓起的气会松。王雷于是挥了挥手,那个拿刷子的纪检干部,再一次伸出刷子,在黎兆平腋下身上一阵勐挠。那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他再一次大笑,又拼命地躲,结果,整个人倒在地上。那名纪检干部还不松手,跟过来继续挠痒。黎兆平无法控制地挣扎,越挣扎,手铐的作用就越大,十指连心的疼痛,难以忍耐。偏偏身上奇痒,他一会儿叫一会儿笑,难受得想死的心都有。王雷坏笑着,说,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泡妞好玩?再来一下好不好?黎兆平以为他会像猫玩老鼠般玩几次,没料到他的话音刚落,又一次开始了。身体在不断地告诉黎兆平,承受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撑下去了,否则,系统可能崩溃。此时,他便想着舒彦正在外在替自己活动,他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重叠着她为了救自己出去和那些臭男人握手的画面,因此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黎兆平,你如果熬不住,你就不是人。 第26页 第九十六章 离开宾馆的时候,天上在下雨,这雨细细密密的,能够感觉到雨丝,却丝毫感觉不到声音。因为无风,雨便不飘动,颇显得机械,扯着一条条的直线,鬼子进村般悄然而来。令人无趣。龙晓鹏的心情不佳,早餐也懒得吃了,驾驶着那辆旧别克,向双峰煤矿驶去。黎兆平曾答应送他一辆新奥迪。这小子在钱财方面就是慡,说到做到,多少钱都不眨一下眼。那次,龙晓鹏约了几个领导去黎兆平的青鹿山庄钓鱼,那些领导开的全都是崭新的奥迪,只有纪委是清水衙门,他的级别又不够,一辆别克已经开了七年。黎兆平见了他便说。你什么时候去了一趟博物馆?他不明其意。黎兆平又说,不然,你从哪里找到这种古董?他便借势说,不然,黎大少送我一辆?黎兆平说,白送恐怕不行吧,没明没目的,你别拿了我的车,接着就告我行贿。要不,我和你打赌,你今天如果能钓到二百斤鱼,我送你一辆。那天还真是邪了门儿,龙晓鹏硬是钓了二百零四斤。每斤鱼二十元,付了四千零八十元,确实是贵了点。可第二天,黎兆平的五十六万就打到了纪委的帐上。第三天,龙晓鹏知道了这件事,打电话将黎兆平骂了一顿,说,你小子是外星人吗?你自己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呀,难道不知道,政府部门买车,需要打报告申请指标,需要政府採购?我们已经有了一辆奥迪,申请再买一辆?这个报告猴年马月才能批下来。黎兆平的老婆陆敏开着4s店呢,他自己不会去办这件事,一句话,陆敏就将这事给办了。陆敏只不过想,送钱只要划帐就可以了,简单省事。没想到她省了事,人家就麻烦了。黎兆平被骂了一顿,还一再向龙晓鹏检讨,并且说,你把那笔钱退回来。我让人给你送车去。龙晓鹏只好通知财务,把钱退了回去。没料到,这一退,事情就起了变化。先是纪委这边财务手续麻烦,拖了一个多星期。款子退出去后,黎兆平去党校学习,搞了三个月。好不容易等他回来,她的老婆陆敏又去欧洲旅游,等她回来时,又是财务休产假。这么一拖,事情就拖了下来。如果这事儿再日免几天。那辆车就到手了。如今,这个梦还不知到哪一天才能实现,恐怕只能等他升上去之后了。要想升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黎兆平的金口不开,这件事定不了案,自己还能有升的指望吗?此刻,龙晓鹏的心情,就像是阴雨的天,没一处晴朗。又一个晚上过去了。王雷他们会不会有收穫?他已经无法指望了。真的没料到。黎兆平细皮嫩肉的,平常整个一公子哥儿,却也有这种铮铮铁骨。他如果再不开口怎么办?自己还能有招儿吗?四十八小时车轮转,这可是他最后一招了。望见旧监狱门口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龙晓鹏抓过电话,先看一眼号码,然后接起来。简单的问候结束,对方便说,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省检今天上午的检察长例会上,有一个议题。龙晓鹏问。什么议题?对方说,舒彦向薛有天提供了一份报告,要求作为代理律师跟进这桩案子。龙晓鹏说,开玩笑吧。谁听说过双规案件也有律师跟进的?这件事,肯定通不过。对方说,你千万别大意。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龙晓鹏说,能复杂到哪里去?县官不如现管,就算她舒彦有握手功,我们还没有关门功?尽管如此,龙晓鹏还是有些心烦。舒彦能弄出个东西送进省检,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他相信,高层自然会有人阻止此事,加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此事被批准的可能,应该是不存在的。问题在于,有这个女人在那里上窜下跳,自己这方面又没有办法撬开黎兆平的嘴。这么拖下去,总是后患无穷。对方再三对他说,不管能不能批,这总不是个好信号。我担心,越往后越复杂,你那边一定要抓紧时间。大家都绑上战车了,这件案子,你如果拿不下来,后果你是知道的。龙晓鹏说,是是,我知道。我保证。对方口气有些不善,说,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你也就现在这个保证而已。龙晓鹏说,当初,我说过,这个方案不可行的,可你们……对方根本不容他多说,打断了他,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要知道一点,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建议你去买本挂历,好好地算着时间。龙晓鹏心里本来就郁闷。接到这个电话。更加的不慡。将车子停下,走进审讯室,一看坐在椅子上的黎兆平像一摊烂泥以及王雷等几个人精疲力竭的模样,便知道这一晚上又是什么进展都没有。那一瞬间,龙晓鹏不知哪来的气,半句话没说,将手上的那只小包往桌子上一杵,走过去对着黎兆平抡起了耳光。黎兆平已经被整得死去活来,加上身体极度疲劳,完全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只知道有人打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感觉到身体的晃动。他用了很大的劲,才将眼睛睁开,峥开之后,并没有看清面前的人,仅仅看到一个影子。他想做出一点反应。身体完全不受精神控制,动作迟缓。龙晓鹏原想将黎兆平狠狠地揍一顿,转而一想,他现在像死猪一样,揍了他,大概也没有感觉。他改变了主意,走到一边坐下来,点起一支烟。直到烟抽完,他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在思考,这场审讯到底应该怎样进行下去。等他扔掉菸头,再看黎兆平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顿时大怒,走上前去,扯住他的头髮向上提。黎兆平全身一震,醒了过来,然后睁着一双迷濛的眼睛望着龙晓鹏。龙晓鹏说,你这是何苦?你这样硬撑,到底能撑多久?不如痛快点,反正横竖都是要进监狱的,进了监狱,就不会像现象这样受罪了。黎兆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老子有机会,肯定日你娘。龙晓鹏勃然大怒,几步跨过去,准备再次对他实施暴刑。可到了他的面前,发现他对于刑罚已经麻木,整个人极其迟钝,自觉这样玩也很无趣,便悻悻地停下来,想了半天,才说,你要日我娘?那我太欢迎了。我正担心我娘一个人在天堂孤单寂寞呢。不过,我有点担心,你这辈子目的女人太多,死了之后,只能进地狱。上不了天堂。是吗?黎兆平极其艰难地说,我估计你很快就要下地狱了,到时候,你们母子,岂不是天地阻隔,永远没法超生了?黎兆平永远是高傲的,他这一辈子,大概从出生起,就没有输过人。读书的时候,学习没输过人,打架没输过人,工作之后,就算有人职位比他爬得高,可他那张嘴和那目空一切的气势,从来都没输过。龙晓鹏第一次认识他,就是被他那张嘴征服的。当时,龙晓鹏便惊嘆,天啦,这张嘴太厉害了。它是刀子,可以杀摔任何人,它也是火炬,可以照亮任何人。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做朋友。这次,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利令智昏,违背了打从认识黎兆平就定下的基本原则。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是没法回头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闯。他说。你想过没有?现在你是囚犯。我是办案官。黎兆平立即改了曹雪芹的一句诗,说,今天审我人笑蠢,他日审你知是谁?这话让龙晓鹏心惊肉跳。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前面荆棘遍地,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闯。此时的龙晓鹏,已经没有任何法律底线,惟一的底线,就是逼迫黎兆平就范。他很清楚,这是摆在他面前惟一的出路。你以为你有机会?他冷笑,却笑得有些尴尬。说,我看,你还是准备下半生过另一种日子吧。黎兆平说,听说过最新农夫和蛇的故事吗?龙晓鹏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农夫和蛇的寓言,中国人大概没有不知道的。说是一农夫见一蛇冻僵了,顿起恻隐之心,将蛇捂在自己的怀里。人身的热量令蛇活了过来。蛇活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将农夫咬了一口。黎兆平将这个故事改了一下,在很多餐桌上当成笑料。他说,其实,农夫当然知道蛇,当初,他捂进怀里的,根本就不是蛇,而是美女。一个美女冻僵了,他能不动心?可这不是一般的美女,而是美女蛇,醒过来之后,立即变成蛇了。农夫说,日他妈,真是便宜没好货。老子以为今晚可以开个荤了,谁知道她先拿老子开了荤。这样也好,老子今日免总算有肉吃了。他将蛇扔在地上。然后寻糙药去了。过了一会儿再回来,那蛇又冻僵了,并且又还原成美女。他冷冷一笑,说,小样,和老子玩阴的?你狠老子比你还狠。说着,一刀切断了她的头,蛇身竟然没变回来。晚上,他先用蛇头汤下酒,然后就抱着女人身子睡觉。黎兆平提起这个故事,自然是暗示说,他就是那个农夫,以前曾有恩于龙晓鹏,没想到龙晓鹏是蛇蝎心肠,反倒咬了他一口。如果这一口咬不死他,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黎兆平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是吃定了龙晓鹏。认定他的这一口。根本咬不死自己,仅仅伤点皮内而已。等他有机会反击的时候,那就不是一点皮内之伤了,而是生死之难。龙晓鹏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黎兆平现在是被自己关在笼子里,成了病猫,一旦有机会让他出去,他定然会成为勐虎。和黎兆平周旋一上午,身心俱疲。普通人以为审讯犯人是斗智斗秀,以前,龙晓鹏审讯过很多犯人,确实是猫玩老鼠,兴致盎然。可面对黎兆平则完全不一样,仿佛被审讯的不是黎兆平,而是他龙晓鹏。这种内心的煎熬,别人是无法体会的。临近中午,另一个小组来换班,龙晓鹏站起来离开。刚刚坐上汽车,手机接到一条简讯。这条简讯显然发来多时。只是因为他关机了,才在他的门口徘徊,一旦他将门打开,它立即钻进来了。简讯只有一句话:省检已批准舒的申请,制定对策。龙晓鹏的心绪原本就很坏,这条简讯,让他更加的坏了。他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准备回宾馆换身衣服,然后出去放肆一回。岂知回到房间,又遇到当头一棒。他才刚刚进门,门都还没有关上,就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一看,一身名牌并且洒着浓浓香水的舒彦浅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舒彦的美艷多次今自己想入非非,此刻见到她,他仿佛见到鬼一般,心灵深处的震动。简直无法形容。他明知故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说,我住在这里呀。龙晓鹏抬头望去,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他有一种印象,自己回来的时候,这扇门也是开着的。并且,他还记得,这个房间昨天晚上住的是一个男人。这是否说明,舒彦早已经知道他住在这里,并且摸清了他住的房间,然后将对门的宿客赶走,自己住进这里等他了?他更进一步想,今天一大早,舒彦肯定是等在省检,拿到省检的文件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到了这里,然后开着门在这里等自己吧。她也知道,如果给他打电话,他不会说实话,对于他和黎兆平的关系,她是太清楚了。哟,这么巧呀,看来,普通的握手即将成为上帝的握手了。龙晓鹏说了一句俏皮话,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并且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她并没有拒绝,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暗中想,看来她是有求于自己?既然如此,下午就不必去歌厅了。关上门后,他立即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并且将嘴往她的脸上拱。她一把将他推开,在沙发上坐下,眼睛四处看了看,最后停在那台手提电脑上。龙晓鹏的心勐一缩,太阳穴突突地勐烈跳动起来。电脑的屏保还在闪动,旁边插着一只u盘。电脑只要受到轻微振动,屏保就会消失,随后将显现屏幕上暴风影音的播放器。昨天晚上,为了缓解压力。他带了一位小姐出台。这位小姐颇有几分陆敏年轻时的风采,令他想入非非。可不知怎么回事,真刀真枪上马的时候,他老是不得要领,情急之中,他突然想到了王雷留在这里的那些u盘。他将u盘找出来,插进电脑,直接拖到后段。他站在电脑前,仔细欣赏了一阵,有了感觉后,再回到床上。后来,他竟然连电脑也没关。u盘也没有退出。便唿唿大唾了。如果舒彦好奇,动一下电脑,事情可就麻烦了。他实在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还以为一般人不会进自己的房间。他很想一个箭步冲过去,将u盘拔出来,又担心这样做太冒险,只好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下。后来两人接触的全部过程中,龙晓鹏一直都为此事提心弔胆着。好在舒彦的兴趣不在这里,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的复印件,递到龙晓鹏面前。龙晓鹏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文件,仍然强装镇定地看了好半天。那份文件非常简单,舒彦的报告,只不过两百来字,省检的批示也只不过几十个字,很容易便可以读完。龙晓鹏却看了好几分钟。他并不是要将字面上深埋的意思挖出来,而是要迅速作出应对。此前,他也想过应对之策,比如舒彦如果给他打电话,他可以找理由说不在雍州,再约时间。舒彦如果直接提出此事,他可以说这事没问题,不过他还没接到文件,等接到之后再联繫。就算舒彦有通天之法找到他,那也可能是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之后的事。那时,他再想办法拖一拖,和舒彦打一打太极拳,这样一来,拖上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完全没有问题。可现在的情形变化实在太快了,舒彦拿到批示后不久,就出现在他面前,显然,她事前不仅摸清了黎兆平关在什么地方,更摸清了专案组的住地,甚至连谁住哪个房间,都摸得一清二楚。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龙晓鹏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两人交换一下位置,她来搞侦查的话,还有什么是她查不出来的?再退一步想,如果自己不和她配合,她使出点什么下三路的手段,比如暗中调查他,结果会如何?需要十天还是半个月使得省纪委或者省反贪局立下他的案子?此时,龙晓鹏才知道什么叫进退维谷。舒彦拿出手机,翻了一个,说,龙书记,我今天收到一个段子,很好玩。说如今当官,男女有别。男人是提钱进步,女人是日后进步。不知龙书记进步,提了多少钱?龙晓鹏不得不在她面前装正经,说,这都是谁在胡说八道?舒彦说,也不全是胡说八道吧?我听说,如今当官,是一只脚在牢门里面,一只脚在外面。龙书记,你可得当心哟。千万别两只脚都跨进去了。龙晓鹏听出了她的话意,立即变了一张脸,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想威胁我是吗?舒彦说,你是纪委书记呀,手里握着人家的生杀大权呢,谁能威胁你?我这是关心你。你想呀,你的工作性质特殊,常常要和腐败分子打交道,难免会偶尔往监狱里跑吧?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鞋子湿了不要紧,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就行。对不对?龙晓鹏暗想,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什么人都在自己面前硬起来了?想当初,为了一个案子,舒彦求自己的时候,那是多么谦恭多么温顺,自己半真半假地和她开玩笑,说是要握手,她说,你当真?他说,你的手温软如玉,天下哪个男人不想握?她大笑,说,我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是不好色的?他说,自然没有,你知道中国词将生命说成什么?性命。性命性命,没有性哪有命?舒彦于是笑得花枝乱颤。她知道,这个词的发明权属于黎兆平,他常挂在嘴边,因此,整个雍州男人囤,开始流行这个词。那时的舒彦和现在的舒彦,完全是两个人。他痛恨这种感觉,这种别人高高在上,自己不得不压抑情感的感觉。他很清楚自己意识深处的卑微,那是一种长期弓着身子,对人点头哈腰的感觉。在家里如此,在单位如此,在社会同样如此。他喜欢去歌厅等娱乐场所,当一群小姐站在他的面前,他燕瘦环肥地挑剔的时候,也是他整个生命中,为数不多直起嵴樑的时候。接下来,只要有可能,他就会带小姐出台,一丝不挂的小姐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是他的腰挺得最直的时候。你千万别有什么误会。他说,我和你的关系。不必多说了。兆平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能帮他,我肯定帮。我下的力气,一定不比你少。可你也知道,我干的是这个工作,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至于你·怀疑他会受到刑讯逼供,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朋友。同时,我向你表个态,你肯出面帮他,我非常高兴,兆平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替他欣慰。不过,具体到这件事,这毕竟是双规案,律师是否能够介入,没有先例,我把握不准。舒彦口气严厉地说,这是省检的文件,有了这个文件,一切都不需要你承担责任。龙晓鹏说,理论上是这样,但这毕竟只是理论。你也知道,现在当官,如履薄冰,理论上的事,在实践中根本行不通。何况,你拿的是省检的文件,而我们是纪委。省检好像对我们没有管辖权吧。这些官场上的话。我都不说了,我只说我的一个基本想法。我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再有几年就可以退休了,我可不想丢了工作。舒彦说,这件事很让你为难吗?你办你的案,我只不过在省捡允许的范围内见他一面,甚至可以不和他正面接触,只需要远远地看一看他,证明他确实没有遭遇刑讯逼供。为了给你机会,我特意复印了文件,你可以留在这里。龙晓鹏说,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文件是不错。可有了文件,并不一定就能真的去做,这个难道你不知道?舒彦站了起来,语气更加严厉了,她说,我当然知道,同时我还知道,人在官场混,要懂得分寸,懂得适可而止。凡事要留有余地。龙晓鹏有些发抖,憋了半天,才说道,你在威胁我?舒彦换上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说,我威胁你?我威胁过你吗?还是你自己心怀鬼胎。疑心生暗鬼?说过之后,她并不理他,直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拉开门后停下来,偏过头,对他说,佛说,回头是岸。不过,对于你,若想回头,应该好好地找一找,你的岸到底在哪里。 第27页 对于龙晓鹏的态度,舒彦旱有估计。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并非自己大获全胜才是胜利。真正的胜利是比自己预计少损失多少。离开酒店的时候,她甚至无法预计谁更占上风,但她有一种感觉,龙晓鹏非常心虚,甚至充满了恐惧。她能感觉到他的恐惧,甚至觉得他的心一直都在擅抖。她也很清楚龙晓鹏为什么心虚,现在的官员,最怕的就是被人盯上,舒彦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我现在向你宣战。接下来,她和龙晓鹏之间,便无可避免地开始了一场赛跑。龙晓鹏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他一定会奋起反击。他原本就是纪委副书记,他或许在审讯黎兆平之余,对她进行侦查。作为律师,她很清楚自己和龙晓鹏一样,是不干净的,行贿是她的常规工作手段,不仅拿钱行贿,也拿性行贿。他如果对她进行侦查,要找到这方面的证据并且将她送进监狱,不是一件难事。惟一的麻烦在于,她的律师资格在省里註册,而不在市里,表面上,龙晓鹏管不了她。但也并非完全如此,他是可以通过一桩发生在市法院的诉讼案进行立案的,那就要看他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一件案子,而且是一件由纪委来办的案子。另一方面,舒彦既然已经向龙晓鹏宣战,她其实也就是向他背后的势力宣战。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基于一个最基本的判断,那就是彭清源和赵德良坐在同一条船上,他们都不愿看到黎兆平成为这条船上的那个破洞。同样的道理,他们也一定不愿看到舒彦成为这条船上的第二个破洞。如此一来,这场较量的胜败,就并不仅仅是舒彦和龙晓鹏之间的胜败,而是赵德良和另一股她目前还不清楚的势力之间的胜败。她相信,这场战争的最后结局,几乎等同于一场赌博,获胜者,第一得益于自己的实力,第二得益于自己的速度,第三得益于自己的运气。这三个方面,任何一方面起到了关键性作用,都可能改变整个结果。正因为如此,舒彦也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在冒险?结果有没有可能黎兆平没救成,将自己也搭进去了?即使最终实现了自己期望的结果。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能为黎兆平所理解,是否能够得到黎兆平的回报?当天下午,舒彦赶到了省人民医院,在高干病房找到了周小萸。周小萸当时正在一位领导的病房里聊天,整幢楼,似乎都可以听到她放肆的笑声。她的那种笑声很特别,既不是慡朗,也不是开怀,更像是一种极度性兴奋时的呻唤,就像空气中有一种特别腻的物质在穿透着,让整个天空变得浓稠起来,令处于这一区域的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舒彦和这位领导很热,彼此打过招唿,说了几句带色的笑话,便对周小萸说,周护士长,我找你有点事。然后又对领导说,徐主任,我把周护士长借用一下,你不会有意见吧?徐主任便开玩笑,那你打个借条吧,写明用途,使用方法,使用时间以及补偿方式。周小萸显然清楚舒彦的目的,不太情愿自己被打扰,又有点身不由己,走出房间后,便问舒彦有什么事。舒彦看了看长长的走道,反问她,我们就在这里谈?周小萸这种女人,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太多,又深知舒彦来者不善,便没有出声,带着她来到护士长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一位护士,周小萸将她支走了。里面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舒彦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周小萸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紧张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下,问她,这是什么意思?舒彦问,你认识她吗?周小萸说,不认识。舒彦又拿出另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说,你仔细看看,认真想想,你真的不认识他?周小萸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带点挑衅地说,我一定要认识她吗?舒彦又拿出同一个人不同角度的照片放在她面前,说,你看仔细一点,到底认不认识。周小萸说,你拿出再多照片也没用。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我也完全不明白你要干什么。周小萸有一个本事,很善于记人。无论什么人,只要她接触过一次,就能记住人家的面部特徵,过了很长时间。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舒彦问,我听说,只要你见过的人,你都可以记住,是不是真的?周小萸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能吗?舒彦也不回答她,而是更进一步说,这么说,你确定你不认识这个人?周小萸再一次肯定地说。我肯定地告诉你。我不认识。舒彦说,你应该认识他,否则没有理由。周小萸说,我为什么应该认识她?全世界有六十亿人口,难道我都应该认识?舒彦将那些照片收起来。周小萸以为她准备离开,甚至已经做好了送客的准备。没料到舒彦从包里抽出另一张纸,问她,这是你的签名吗?纸上确实是一个签名。签的正是周小萸的名字。这是通过电脑处理之后复印的文件,原文件签在什么地方,难以判断。周小萸是护士长,需要她签名的地方很多,要想得到她的签名,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坦率地说,看起来像。舒彦又拿出另一张纸,问她,这个呢?你认为是你的签名吗?周小萸有些烦她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大概想快点结束,说,是。舒彦变戏法似的拿出第三张同样大的纸,上面同样是龙飞风舞地签着周小萸的名字。这次,不待舒彦问,周小萸便回答,这个不是我的签名。舒彦将三张签名收起来,说了声谢谢,又说,对不起,打扰你了。接着转身而去。周小萸以为她是来五十万汇款的事,高度戒备,非常担心自己不留神说漏了嘴。可她万万没想到,舒彦竟然是为了这么两件莫名其妙的事来找自己,便有点不依不挠,在门口拦住了她,说,我希望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舒彦轻轻将她推开,说。你去问那个指使你栽赃陷害的人吧。说过之后,扬长而去。舒彦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躲在车库里,双眼一直噔着周小萸那辆红色别克凯越。今天所做的两件事,结果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虽然她觉得有些累,感觉却是出奇的好。至少,舒彦已经证实了,去银行汇款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周小萸的熟人,那个签名,也根本不是周小萸的。可以肯定,有人拿了一张假身份证,冒用周小萸之名,汇出了那笔款子。尤其特别的是,这张假身份证,仅仅只是拿周小萸的身份证换了照片,加上周小萸本人承认,那笔钱是她汇出的,以及她写举报信的事,说明她至少对背后的内幕知情。现在,舒彦来了一招打糙惊蛇,周小萸当时没有意识到,事后一定会想到麻烦出在哪里,要不了多久,她很可能会离开医院,去找那个指挥她栽赃的人。当然,她也完全有可能打个电话问一问,如果那样,舒彦的计划就流产了。可她有一种感觉,这种事是见不得人的,周小萸一定不肯在电话里说。她甚至希望周小萸和某个人约着在喜来登三十八楼见面,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意外捡到宝了。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周小萸才匆匆出现在地下停车场。舒彦看了看表,五点差十七分。远没有到下班时间,而且,她上的是下午班,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半。周小萸显然没想过会被人跟踪,匆匆上车后,开着车离开了。舒彦早已经启动汽车,紧随其后,悄悄地跟着。周小萸出了停车场后向右拐。舒彦心中一喜,她走的方向,正好与喜来登在同一方位。当初建会所的时候,没想到有特殊用途。早知今日,应该在每一个房间安上针孔摄像机的。现在不是下班时候,路上的车还没有多到亦步亦趋的程度。舒彦担心自己跟丢,且周小萸并不认识自己的车,她很快就跟到了凯越的后面。过了几个红绿灯,周小萸果然驶上了喜来登的专用车道。那一瞬间,舒彦竟然特别激动,手有点不听使唤地抖动。周小萸要去地下停车场停车。舒彦和喜来登门口的保安非常熟,将车停在酒店门口,和保安打声招唿,保安便和她交换位置,替她停车去了。 周小萸进了喜来登,并不一定就去三十八楼,完全有可能去餐厅、茶座或者轩辕亨,甚至还有可能进入某个房间。这些设施,分别在南塔或者北塔,需要乘坐不同的电梯。舒彦只有一个人,无法分身守住两面的电梯,就算知道周小萸要进哪一边的电梯,除了去三十八楼,否则,去喜来登的任何一个地点,都可能消失在这幢楼之中。她惟一的办法,就是进入喜来登的监控室,从那里可以看周小萸进出的情况。舒彦要进入监控室,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给喜来登的老闆严崇安打电话,一是打给三十八楼的经理。经理是喜来登派出的,属于中层管理人员,和喜来登的保安部长同一级别,彼此应该熟悉。舒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经理,经理说,你直接去吧,我给保安部长打电话说一下。走进监控室,一眼就看到周小萸在电梯里面。尽管她戴了一副墨镜,毕竟那身衣服并没有换,尤其是身上那股特殊的惹人的妖娆,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她进的是北塔的电梯。舒彦心中一喜,她果然是去三十八楼。离开监控室的时候,舒彦再次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理,要求他将所有的监控摄影机全部打开。这些监控摄像机是为了自我保护安置的。监控的范围非常有限。仅仅是各房间前面的走道以及其他一些公共场所。当初,为了安装这些摄像机,她还表示过反对意见,一来,这套设备需要一大笔钱,二来,这样做,有窥视他人隐私之嫌。黎兆平的态度非常坚决,他说,你想过没有?进入我们这里的,非富则贵,我们是开门做生意,偶尔也可能有一两个小混混进来。稍不注意,某个小混混跑进某个房间做点什么坏事,我们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此外,我们招的服务员,谁能保证她们每个人都冰清玉洁?如果哪一个手脚不干净,熘进客人的房间里偷点东西什么的,我们怎么办?认赔?舒彦很怀疑黎兆平其实是想知道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些领导和哪些人常常会面。但他的理由看上去确实无懈可击,她只好同意。真没料到,他似乎所有事都想在前面了,在舒彦的印象中,他的预见,似乎总在后来被证实。舒彦已经不慌不忙,既然她到了北塔,无疑就是去三十八楼。不过,后来舒彦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周小萸要会的那个人,有可能就住在喜来登北塔。想到这一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实在太顺了,顺得脑子都产生了麻痹,连这样的事都疏忽了。好在周小萸并不是去三十八楼以外的任何地方,才使她的这一疏漏没有造成重大错误。周小萸去的是甲区的水井坊。舒彦到达三十八楼,和经理聊了几句,便知道周小萸到达后的一些情况。周小萸到达服务台后,直接点名要甲零一,这是会所最好的一间房,有王者之尊,酒名是茅台。服务员说,很抱歉,这个房间已经被预订了。周小萸只好退而求其次,要甲零二五粮液。服务员同样没有给她。舒彦清楚,没有给并非真的被预定,很可能是有意留着,以备急时之需。黎兆平的经营策略是,三个最好的房间,永远预留,除非与会所关系密切的贵客豪客需要,或者某个众所周知的大人物需要。一律不对外。水井坊是甲零五。整个甲区,都在三十七楼,周小萸进去后,坐在那里打电话。她的电话非常多,一个接一个不断。服务员曾问过她用什么饮料,她说等一下,有朋友没来。等朋友到了之后再决定。舒彦不敢在服务台前逗留,她是名女人,雍州市认识她的人太多,说不定那个即将见周小萸的人就认识她,如果看到她在这里,那人定会起疑心吧。她问了一下服务员,知道正对楼梯口的杏花村没有人,便要了这个房间。进门之前,舒彦已经从包里掏出口香糖,往嘴里塞了五片,大嚼着,同时,又拖过面前的cháo式功夫茶茶具。这种茶具是椭圆形的。一个大的茶盘。盘具的上层,类似于下水道的横隔装置,废水可以直接倒在茶托上,并且迅速滤到下层。下层是空的,专门用来装废水,并且有一个小孔,接着一条橡皮管。用的时候,摆上煮水壶以及茶杯茶碗等,通电便可以煮水,然后将煮沸的水倒进茶碗里,将茶泡开。cháo州人喝功夫茶,是将很多铁观音一类的半发酵茶装进茶碗,再倒入沸水。第一遍茶通常不喝,仅仅用来洗茶杯。第二遍再倒进那些酒杯一般大小的茶杯里,为了让茶味均匀,尽可能转着往每一只茶杯里酌。为了清洗方便,茶具的上下层是可以分拆的。舒彦很喜欢喝功夫茶,因此也就很熟悉这些茶具的用法。当初,为了节约开支,黎兆平并不同意用上这种功夫茶专用茶具,是舒彦坚持才安排的。她将茶具的茶托打开,又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摆在茶盘的内壁上,用口香糖粘住,再按下录音键,重新将茶托装好,然后按铃,叫来一名服务员,对她说,你去水井坊,对她说,那套茶具坏了,要换一套,将里面的那套拿到我这里。再将这套换进去。服务员知道她是这里的常客,并不清楚她是自己的老闆,不知该不该听她的命令。舒彦也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这一点,立即给领班打了个电话。领班对服务员说,舒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换茶具是一件很普通的行为,并不会引起疑心。干完这件事。舒彦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想,就算今天不会有大的收穫,也一定小有斩获。每天能收穫一点,离成功也就近了一步。现在,她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按铃要了一支哈瓦那雪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只想抽着雪茄看着门口走过的人。她在心里早已经猜测,即将到来的,应该是一个大人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她还真想不透。那个大人物是由领班亲自带来的。领班知道她对此人特别关注,经过门口的时候,还有意抢先一步向她递了眼色。她于是侧着身子,将自己藏好,仅仅只露出眼晴,将那人看了个清楚明白。那人是边打电话边下楼的,舒彦认出他之后,还是有些吃惊,他竟然是省政府副秘书长齐天胜。省市官员,舒彦认识不少,有些关系很深,有些只是泛泛之交。舒彦和齐天胜的关系,两者都算不上,介于两者之间。她和省市政府很多官员一起出过差,每到晚上,她常常会接到官员们的电话。官员们往往借着酒气,对她表达些什么。她也清楚,他们的表达方式尽管千差万别,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想和她上床。她和齐天胜也出过几次差,彼此的晚上,永远止步于酒店房间的门前,道一声晚安,然后各自回房,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再次相见。她一直觉得这个官员和其他官员完全不同,对他的记忆,也就格外深刻一些。后来她听说,他下过乡,他的妻子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曾有过共甘共苦的经歷。和其他人经歷不同的是,他是从乡下一级级走上来的,从生产大队到公社,从公社到县,从县到地区,再到省里。他的妻子也紧随他之后,一步一级台阶。官场充满了内幕,每一段内幕,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官场也是具有相当透明度的,你想做到完全的不为人知,几乎不可能。许多时候,我们看到某个贪官被抓的消息,大吃一惊,那仅仅只因为你没有进入官场这个场。对于身在官场的人,从来都没有意外可言。不过,齐天胜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舒彦是真的大大地意外。她多次对人说过,如果江南省还有清廉官员的话,那么,非齐天胜莫属。一位硕果仅存的清廉官员游进了深水区,这说明了什么?舒彦突然感到一阵寒慄。这件事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猫不吃鱼,只因为那条鱼太小,不合他的胃口。孔老夫子有一句话,叫克己復礼。简单地理解,就是克制自己的一切欲望,为了达到那个远大的目标。这种人,一旦达成目的,其疯狂是一定会令人震惊的。后来,她听到了那段完整的录音,齐天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完全被颠覆了。齐天胜进去的时候,周小萸虽然热情,显然只是那种讨好的寒喧,并没有丝毫暖昧的成分,这似乎表明,齐天胜和周小萸之间,没有丝毫超越男女界线的交往。一开始的过场也很平淡,要了一壶普洱,大概因为服务员在房间的缘故,开始只是聊了几句闲话。齐天胜说,怎么样?你女儿上班了吗?周小萸说,还要感谢老同学帮忙,已经上班一个星期了。齐天胜说,还适应吗? 第28页 周小萸说,他们说了,现在马上当主持人,可能还不行。你也知道,她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普通话不太准。齐天胜说,不准可以学嘛。再说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播音腔吗?普通话有点地方特色,更平易近人嘛。下次有机会,我和他们说说。周小萸说,那真是太麻烦秘书长了。接下来谈话的内容。是他们这次见面真正的目的所在。舒彦听到一声门响,应该是服务员离开了。此时,前面的话题断了,两人都没有去接,有一瞬间是冷场的。过了一会儿,齐天胜先开口了,他说,你在电话中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萸说,下午舒彦去医院找了我。齐天胜说,最近,她在上窜下跳,像跳樑小丑一样,你完全不必理她。周小萸说,可是,她给我看了几张照片。齐天胜问。照片?什么照片?她说,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照片,我不认识,从没见过那个人。彼此沉默了几秒钟,齐天胜没有说话,周小萸也没有说。舒彦很难判断那几秒钟里,他们在做什么。后来,是齐天胜打破了沉默,问,有什么问题吗?周小萸说,她反覆问我认不认识那个人,又拿出三张签名,签的都是我的名字,有两张是我签的,有一张不是。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拿这些东西逛我,后来感觉不是。她好像觉得我一定应该认识那个女人。我没有想到别的,只是觉得不应该配合她,就坚决否认。我以为她还会说些别的什么,想慢慢套出她的话。可她找我,好像仅仅只是为了让我看那几张照片和签名,问过之后,她就走了。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拦住她,一定要问清楚。她最后说了一句很特别的话。齐天胜问。她说了一句什么特别的话?周小萸说,她最后对我说,你去问那个指使你栽赃陷害的人吧。听了这话,齐天胜显然有些恼怒,带点质问的语气对周小萸说,所以,你就打电话问我了?说过之后,里面有什么动作,周小萸并没有接话,然后是一串脚步声和开门声。后来,舒彦仔细分析,估计此时齐天胜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因此起身作了一番检查,甚至还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走道,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才又返回房间。返回之后,他对周小萸说,你好煳涂,如果她是用计激你,迫使你来见我,我们不是着了她的道?拜託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这话让周小萸有了惧意,她声音有些不正常了,说,不会吧。齐天胜失去了一贯的平和,语气显得不客气而且恼怒,他说,会不会你都得长个心眼。你以为只要你那点床上本事,就可以当好处长?没一点政治智慧,就算你坐到那个位置。也一样会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难怪这么多年,你一直上不来,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他的话说得够难听了够直白了,周小萸竟然不怒,反而显得很委屈,说,当时,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是在追汇款的事,而且,那张照片,搞不好就是那个汇款的人。所以……齐天胜也意识到事情有麻烦了,连忙转了语气,说,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她让你看一张照片?什么照片?你还记得清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周小萸对人有特殊的记忆能力,她所记住的那个样貌,非常准确。她对齐天胜描绘说,大约二十多岁,一张圆脸,眼睛很小,鼻子很挺很大,嘴唇很厚,右边鼻翼下面有一颗黑痣,额头上也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沉默显然不是周小萸的性格,但两人间的谈话,常常冷场,这既说明齐天胜是一个惯于思考却不惯于表达的人,也说明他是一个比较沉闷的人,就连周小萸这种交际花,在他的面前,也有点诚惶诚恐。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仅仅是齐天胜开口,她才接话。从彼此间谈话的语气判断,两人应该非常熟,即使周小萸和很多男人上床这样的事,也并不是彼此间的秘密,甚至可以坦然地拿出来讨论。舒彦甚至有一种猜想,周小萸就像是齐天胜的一个工具,或者说,就像齐天胜手里的一枚棋子,齐天胜想怎么下就怎么下。那么,周小萸接触的那些领导,会不会由齐天胜安排的?齐天胜将周小萸当成最好的性贿赂品,送给某些领导?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周小萸终于有些忍不住,说,我有些怕了。齐天胜说。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周小萸说,这个舒彦不是省油的灯,她盯着这件事不放。那笔钱,又不是我的。我怀疑她拿到了那个人到银行汇款的录像,这种东西,一旦拿到法庭上,谁都知道我在说假话。齐天胜说,你认为他们有机会上法庭吗?党代会一开,所有的事情就过去了。周小萸还是不放心,说,如果舒彦不肯放弃呢?齐天胜说,你整天和官员打交道,却对权力的妙处一点都不了解。权力的强大,是你无法想像的。任何人,即使他的能量再大,和权力对抗,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歷史上,和坤强大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嘉庆只要轻轻动一下小指头,他就死了。前不久,俄罗斯首富被判刑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他富得连国家都要向他借钱,真正的富可敌国。他以为有钱就是老大,就想和权力叫板,结果呢。普京只是一句话,他就到牢里去了。周小萸说,玩权力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只看重眼前。齐天胜说,眼前有什么问题?党代会一开,权力重建完成之后,你认为她还会那样傻吗?舒彦是个什么人?外面知道,她是个名律师,可在官场上,谁当她是什么?无非是权力的工具而已。权力可以用她。也可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以我看,她是在犯昏犯傻,以她一个人的能力和权力对抗?我看她是不想混了。她经得起查吗?如果立案侦查她,我看她绝对够坐几年牢的,她能不怕?周小萸说,那为什么现在不查她?齐天胜说,你呀,还是什么都不懂。说查就查?现在能查吗?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搞不好比你还复杂,你也不想想,如果现在查你,会是什么结果?你如果把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全都抛出来,整个江南省,还能有安宁吗?你和舒彦是江南省两个最特别的女人,舒彦比你更有心计,更会利用法律。她如果知道是什么人在整她,把所有一切都兜出来,那就一定是天下大乱了。你看过杨乃武和小白菜吧?一个小白菜,就让大清朝一大堆官员丢了脑袋。现在不一样?只要哪里出一件事,就可能有一堆官员被牵进去。周小萸还是不解,那为什么以后可以?齐天胜还真好耐性,解释说,为什么可以?原因很简单,权力是一把伞。当权力这把伞,可以保护特定人的时候,我们就不用担心她会乱咬出一些人。像这种人,一旦乱咬起来,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我们只有在保证她即使乱咬,也不会伤害某些人的情况下。才能雷霆出击。这些话,今舒彦心惊肉跳。她也知道,自己决定站出来帮黎兆平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令自己陷入巨大的麻烦。黎兆平出事后,人们之所以对他避而远之,也正是看到了这种麻烦。但有预感是一回事,真切地知道人家要怎样对付自己,又是另一回事。齐天胜的这番话,说明一个事实,如今的她,并不是在和龙晓鹏战斗。而是在和江南省的一个权力场战斗。尽管她目前还不完全清楚这个权力场集中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物,却也能想像,这股力量极其强大,大到了以省政府副秘书长也只是其中一个马仔的程度,大到了以她一己之力,绝对属于鸡蛋碰石头的程度。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自保?如果自保。能有什么办法和途径?她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共产党和国民党两方的军队赶往一个山头,最终,共产党的军队只是提前了几十秒钟,他们冲上山尖时,国民党的军队离山尖仅仅只有一二十米远。可仅仅只是这一二十米的距离,战斗的结果已经註定。舒彦认为,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赛跑,看谁最先跑到终点。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撞进来的竟然是一场生死较量。下午,舒彦匆匆和王宗平见了一面。王宗平不太方便在办公室里过多接触舒彦,两人约在市委旁边的一间咖啡厅。舒彦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他,希望听听他的意见。可王宗平显得很谨慎,半点意见没说,只是告诉她,随时保持联繫。告别王宗平,刚刚坐上车,接到父亲的电话。晚上是她的婆婆六十八岁生日,两家人约好在馨泰园吃晚饭。一丝愧意如一朵淡淡的云,闪过舒彦的心空。想一想结婚都二十多年了,她在社会上广交朋友,不断地给不同人物过生日,但身边的人,除了自己的女儿,谁的生日她都没有记住。生日蛋糕不需要她准备,好在她汽车的后尾箱里有很多小东西,便宜的贵重的都有,那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这种职业就是如此,第一前提是交际,谁都不清楚自己下一刻会遇到个什么样的人并且需要送出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所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有点空闲,便逛礼品店,凡是看得上眼的礼物,她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放在汽车后尾箱。有好几次,她去参力口某位官员的聚会,去了之后才知道对方是带了太座的,她因此借着上厕所之机,回到车上,适时地拿出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送上,普通朋友,很快就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赶到馨泰园之前,她去了一趟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将这束康乃馨和一条珍珠项鍊一同送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的脸笑得一朵花儿似的。这么多年来,舒彦一直在外面闯荡,关顾亲情的时候不多。趁着这次老太太生日,她也就一齐表现,分别给父亲和公公各送了一块表外加一条烟,给母亲也送了一条项鍊,同时给自己的老公送了一条领带。这是一个极其典型的官僚家庭。她的父亲,退休前是麻市的农委主任,她的母亲,是麻阳市的原教委研究室副主任。她丈夫这边,稍稍显赫一些,公公的最后职务是雍州市政协副主席,现在还是挂名顾问,政协委员,婆婆是雍州市香海区原妇联主任。她的丈夫曹能宪,目前是省林业厅的副厅长,已经是第二任期了,一直都希望能够有机会转正。吃过生日蛋糕,生日宴就算结束了,舒彦有很多事要去办,正想着大家早点散呢。可是,他们聊兴正浓,她也不好提走的话,只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原来,他们是有目的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她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上。这个话题,先由她的母亲提起。她问舒彦,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半个多月连个电话都没有,你心里大概早没你爸你妈了吧。舒彦便撒娇,楼着妈妈的脖子,说,妈,看你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工作,每天就是和当事人见面吃饭,和法官见面吃饭,一天恨不得吃六餐饭。父亲说,不对吧。我听说你正在帮那个黎兆平?舒彦意识到今天是场鸿门宴。这个话题肯定不能绕不能躲,只得硬着头皮往上沖。她说,是啊,他是我的当事人。父亲显然有点失去耐性,说,当事人?什么当事人不好找,偏偏要找一个双规案?舒彦和父母说话从来没有好态度,对于父母过问自己的工作有些恼火,态度也就变了。我为什么不能找双规案?她说,双规案怎么了?不受宪法保护不受刑法保护?公公开始说话了。在这个组合式家庭中,公公说话永远最有分量。如果说曹能宪或者舒彦今天还算有点成就,多多少少与这位老爷子的荫蔽有些关系,加上权力原本就增力口一个男人的魅力,老爷子还没有最后退位,仍然属于高级官员,说话仍然在官场具有分量,在家里,自然就更有分量,简直是一言九鼎。公公说,彦子,你爸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实际上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而是生活在不同的场之中。做生意的人,生活在生意场上,当官的人,自然就生活在官场上,就算是农民,他们也有自己生活的一个场。人是群居动物,各自都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既是他们生活的磁场保护场,也是他们的势力场。场是圈子,场同时也是文化。人如果离开了场,那人是什么?人就是动物,就是植物,肯定不是人。现在的社会现实,你知道得可能比我还多,但不一定思考得比我深,不一定看得比我透。你就说那些腐败案吧,官员中腐败的,真只是被抓的那几个人?远远不是。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有些人腐败被查被抓了,有些人腐败更大一些,却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他们善于隐藏?做得隐蔽?根本不是。原因就在这个场上,学问也就在这个场上。这个场还把你当成场的一分子,自然就会保护你,就会珍惜你。相反,场如果觉得你成了异己分子,就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清除出去。过去,要打倒某个人,有一句常用的话,叫自绝于人民。我们今天把这句话可以改一改,那些落马的官员,叫自绝于官场。这个场不要他了,不容他了。他还能有活路吗?父亲立即接过去说,你听明白了吗?黎兆平之所以被双规,是因为他做了损害这个场的事情,所以这个场不要他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既然黎兆平已经被这个场抛弃了,肯定有他被抛弃的道理。你现在拼命往他那边掺和,你是什么意思?母亲说得更直接也更形象。她说,明知那是一个死亡陷阱,你还硬要往里面跳,你犯昏呀。母亲说过,婆婆说了。她说,彦子,你这一跳不要紧,连累的是我们两家啊舒彦说,你们不了解真相,事情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父亲说,不是我们说的那样,那是哪样?你看看吧,你的公公目前还是政协委员,你的丈夫是副厅长。还在这个官场,甚至还希望能有个好的前途。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想千什么?想自杀然后拉他们垫背?母亲立即吐了好几口,说,呸呸呸……什么自杀不自杀的。有话就好好说,你这是什么话?舒彦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件并不那么单纯。尽管他们没有明说,舒彦已经感觉到,他们受到了来自某方面的压力,而且这压力不小,来势也很勐,否则,他们不会约了这么个时候对自己谈起此事。这么多年了,别说是两家人合在一起谈她的工作问题,就算是两个以上的人和她坐下来郑重其事地谈这类问题都不曾有过。在这场谈话中,主角始终是两位老爷子,婆婆偶尔插一句,也是显得不疼不痒,丈夫一直不曾开口,显然因为在这个家里,他说话没有分量。大概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婆婆终于说出了一番话。婆婆说,彦子呀,不是妈说你。这件事,你确实做得欠考虑。你想吧,你老公在副厅长这个位置已经七年了。如果这次再不能扶正,以后就更难有机会了。我和你爸为这事操了不少心,你老公自己也使了很多力,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去农业厅当厅长。现在,你这么一闹,好多人就有了想法,这两天,我们家的电话响个不停,全都是说这个事的。就算妈求求你,给你老公一次机会,好不好?话说到这种程度,舒彦再不好说什么了。接下来,他们无论说什么,她只是听着,不再反驳。大家见她不说话,一时也没了主意,散场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些不太高兴。曹能宪没有要单位的车,坐她的车回家,上了车后,好一阵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主动和丈夫交流,默默地启动汽车。汽车驶出好一段,丈夫才突然问了一句,看来,你是不准备收手?她说,不是;隹不准备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曹能宪显得很不高兴,话也就说得极难听,这么说,你真的为了旧情人,连老公都不要了?她一听这话就有气,说,你胡说什么?什么旧情人?他是我什么情人?曹能宪说,初恋情人,难道我说得不对?舒彦立即纠正说,黎兆平是我的初恋,这一点,你也知道,我告诉过你。他不是我的情人,你也知道。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曹能宪说,以前没事,不等于以后没事呀。黎兆平是什么人?他认识的女人,有哪几个逃过他的魔掌的?舒彦郑重地对丈夫说,我和他有没有事,只有我心里知道。你如果信我,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信。你如果不信,我怎么说,你翻;不会信。所以,我们讨论这个,根本没有意义。至于今晚你们所谈的事,我见你整晚一言不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曹能宪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这几天,天天都有人找我,也有人对我说这样那样的怪话。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我是你老公,以前听到人家说这样那样的话,我只当没听到,只当是在说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可最近呢?你看看我的手机好了,全都是一些善意的提醒,全都是一些意味深长的问候。你难道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有投票权的,我要笼络这些人,需要多大的投入?可现在倒好,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这些票全都流失了。你说,我求个什么?到家了,舒彦将车停在门口,却不下车,也没有说话。丈夫原本;隹备下去了,见她傻坐在车上,又将挪向门边的屁股移回来。怎么啦?不想下车?他问。舒彦说,也许,我们确实该好好谈一次。但是,我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谈。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正前方,态度多少有些冷淡地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立场问题,到底是站在你的立场,还是站在我的立场。你之所以觉得难,我想,是因为你想说服我,转向你的立场。不过,我想问你一句,你考虑过我的立场吗?舒彦说,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年夫妻,你认为,还存在我的立场和你的立场吗?我一直以为,是我们的立场。我不知道,在你那里,怎么就变成了你的和我的立场了。是吗?曹能宪苦笑了一下,多少有些落寞地说,你认为是我们的立场?黎兆平的立场,也是我们的立场?让曹能宪大感意外的是,舒彦回答得非常肯定,并且斩钉截铁。她说,也是。也是?丈夫简直要暴跳起来,高声叫道,也是,是啊,也是。我和你是我们,你和黎兆平是我们,难道,你和我和黎兆平也是我们?我应该这样理解吗?可是,这种理解方法,似乎并不是我的知识和思想所能接受的。舒彦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说过,有关这件事,我不会解释,信不信由你。我和你,是我们,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经济上,或者事业上,我们不仅是一家人,而且是一个人,我们的利益永远是一致的。我和兆平包括你,也是我们,那是因为我和你和他,是事业伙伴。曹能宪讥讽地说,事业伙伴?什么样的事业伙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舒彦说,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从哪里来?你当着厅级干部,可以不像其他官员那样捞取黑色收入灰色收入,还可以过着富豪一样的生活,你以为你的一切从哪里来?你还需要打点各种关系,你以为这些从哪里来?我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你以为一个律师,真的能有那么大的收入?曹能宪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他说,你的意思是……舒彦说,你别凡事就往歪处想,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腌脏。我们只是合伙做生意,而且,所赚的每一分钱,绝对是干;争纯洁的。再说得坦白一些吧,无论是他还是我,其实翻j是当甩手掌柜,我们只不过合伙投资了几家实业而已。我们请人经营,公司的经营状况很好,我等于坐着拿红利。曹能宪问,以前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舒彦说,我以前从没对你说过,是因为我希望你当一个好官,不需要为钱的事操心。你只要全副心思用在工作上,帮老百姓多做点事,我就满足了。此外,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约定,这件事,朋友圈子里,几乎没有别人知道。我们都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原因相信你也知道,他是那样的职位,我嘛,也不想让人家知道在经商。尽管我们所经营的事业,与他或者你从事的公职,没有半点牵连。丈夫说,我承认,你说的确实可算是理由。但这理由并不能完全说服我,更不可能让我认定我们。 第29页 第九十七章 舒彦说,我说的我们,还不是指这个。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想你明白一点,黎兆平不可能去贪那区区五十万。就像你不可能被区区五十万打倒一样。你想吧,你都不可能被五十万打倒,黎兆平会吗?曹能宪问,你的意思是说,黎兆平比我优秀,他比我立场更加坚定,更加出污泥而不染?还是认为他比我更男人?舒彦显得有点烦了。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爱过曹能宪,原因可能就在这里,他们之间,总是很难沟通。她说,你别老是用这种腔调好不好?我说他更不会,是因为他除了和我合伙的事业之外,他老婆的事业,你是知道的,还有他弟弟的事业,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仅以身家计,他可能是你我的十倍甚至百倍,也可能更多。他有太多的渠道可以赚到清清白白的钱,区区五十万,对于他来说,何须动半点脑筋?曹能宪说,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你还没有听懂晚上爸爸说的话。现在的事实是,黎兆平被双规了。被双规,不在于他贪还是没贪,也不在于他贪了多少,而在于权力场已经将他排斥在外了。爸爸讲了一个晚上的道理,你怎么就没懂?舒彦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混了这么多年,是白混了?官场那一套,你以为我真不懂?你也不想想,黎兆平根本没有受贿,为什么会被双规?这就是你和你的爸爸所说的权力场。不错,权力场是不要他了。可你考虑过没有,到底是哪个权力场不要他了?或者是整个权力场不要他了?你在这个位置七年,想动一动。这我很理解,这几年来,你知道我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帮你努力。问题在于,权力场是一个平衡场。中学的时候,你学过物理,应该知道平衡是怎么回事,平衡是力量的势均力敌,或者说是力量的对立。你当副厅长当了这么多年,你找到自己的平衡点了吗?曹能宪说。我完全不明白黎兆平和平衡点有什么关系。舒彦想,人和人真是不同,如果没有他父亲的人脉,没有自己在背后替他活动,他能当上副厅长甚至还会当厅长?让这样的人去当官,真不知是帮他还是害他,或者说是害了民众。好在自己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不需要他贪一分钱,否则,他的结局真不知是怎样的。她说,不明白,是吧?那我告诉你。现在,就眼下来说,黎兆平就是这个平衡点。我刚才说了半天,你根本不愿听,因为你心里有了一根刺。现在我对你说明白。我之所以说黎兆平根本没有受贿,却又以受贿的罪名被双规,根本原因在于他是这个平衡点。有人想打破这种平衡,首先就要破坏这个平衡点。你觉得你自己做好了一切工作,这种自以为是,是建立在平衡的一条边上。你以为你站得很稳,可事实上呢?人家为什么找到你,找到你爸爸,甚至找到我爸爸出面给我施加压力?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认为的那条边,自己都感觉不稳了。人家都不稳,你的稳从何而来?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如果说他对官场生态完全不懂,那也不是事实。妻子这样一说,他倒也多少有点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说……舒彦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而是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想说明一点。我在进行一场赛跑,这场赛跑,关乎我,也同样关乎你。我们是两位一体。我只知道一个结果,那就是我赢。我赢了,也就是你赢了。换句话说,如果我输了,你也同样输了,甚至会输得很惨。曹能宪一时无法接受她的话,问,你的意思是说,我除了支持你,没有别的选择?舒彦说,选择是你的权利,我不会干涉你。不过,你在选择之前,我想提醒你注意一个事实,这么多年来,你支持我和不支持我,得到的是什么结果,你好好评估一下,然后再做这个决定。至于你心里的那些根根刺刺,你要栽在那里就栽在那里,你要让它开花结果,那是你的事。对此,我无能为力。王宗平走进里面的办公室,彭清源正叼着烟,拿着一份文件,坐在沙发上看。官员不容易当,虽说不是天天都可以幸福地日李万姬,脑子却是绝对没有闲的时候,就算是太累了,需要休憩片刻,也一定得做点事,看文件成了他们常见的消遣。王宗平认识的不少官员,对于文件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彭清源就是其中之一。彭清源以惯有的从容问道,什么事?王宗平说,黎兆平的案子,这几天有很多消息。我见你这几天忙着市党代会的事,就没有向你汇报。彭清源说,能不能长话短说?王宗平说,短说也可以,不过事情很多,我怕几句话说不清楚。彭清源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问今晚的安排。作为秘书,王宗平对领导的行程安排了如指掌。晚上,彭清源将和香港一家公司的客人吃饭,然后和美国一家公司的负责人进行工作性会晤。晚上九点,北京有一位首长的夫人和夫人的妹妹来雍州,彭清源需要去机场迎接。彭清源想了想,今晚的安排都不能挤时间。去机场接首长夫人的路上,原本有一段时间。可是,因为有司机在场,不方便说话。一般来说,领导的司机和领导的关系,甚至比秘书更深一层,许多事情,领导或许会避开秘书,却不一定避开司机。更多的领导在调动的时候,都会给秘书一个适当的安排,却会将司机带在身边。这也正是因为司机对领导的了解,比秘书更深一步的缘故。但司机的文化层次毕竟较低,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对他们说,有些事也不太方便让他们知道。彭清源说,今天很难找完整的时间了,这样,你尽量简单一点。王宗平说,现在可以肯定,周小萸是被人当成了工具。所谓她向黎兆平行贿五十万一事,根本就不是她干的。彭清源轻轻地嗯了一下,以此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王宗平拿出一张照片,摆在面前的茶几上,对他说,去银行汇款的是这个人。但这个人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有查清。除非动用刑侦,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摸清这个人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周小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指使这个人去干这件事的,很可能是齐天胜。让周小萸认下这件事的,也可能是齐天胜。齐天胜?彭清源问了这么一句,他显然不太相信齐天胜会掺和这件事。王宗平说,舒彦从银行拿到了当天汇款的录像资料,有两点发现。第一,当天,周小萸本人根本没有去过那间储蓄所。此外,舒彦还查过周小萸当天的日程安排,很清楚,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储蓄所。第二,经过反覆比对录像资料以及让营业员指认,认定去办理那笔业务的,就是这个人。舒彦当时就怀疑,这个人与周小萸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复制了很多张照片,拿去给周小萸辨认。周小萸一再否认与这个人有关系。舒彦想逼一逼周小萸,故意暗示说指使她栽赃陷害的人,肯定知道这个人是谁。果然,周小萸坐不住了,急着和人联繫,约在喜来登三十八楼见面。她见的人是齐天胜?彭清源问。王宗平说,是的,确实是齐天胜。舒彦想了一种办法,对他们的谈话进行了录音。这个录音,舒彦复制了一份给我,我听了,至少证实了三点,第一,周小萸根本不认识那个汇款的人,那笔钱都不是周小萸的,应该是齐天胜的人去办然后让周小萸认帐的。第二,这件事,齐天胜即使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出面办事的人。第三,他们的目的已经清楚,是党代会。至于到底是市党代会还是省党代会,还没有确定。不过,齐天胜用到一个极其特别的词,叫权力重建。彭清源正准备抽菸,已经将烟放到了嘴边,听了这话,将手往外挪了一下,送烟的手,停了那么一瞬,再将烟塞到嘴里,抽了一口,说,权力重建?怎么重建?王宗平说,我反覆听过录音,有关权力重建,齐天胜并没有解释,仅仅提到一次而已。我猜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他们盯着市党代会或者省党代会,希望建立一种他们接受的权力结构?彭清源吐出一口烟,说,看来,这件事还真是不那么简单啊。王宗平继续说,另外,我找人对周小萸进行了一下调查。调查还在进行,但得到的情况,已经足够多了。彭清源说,这样吧,晚上和香港客商吃饭以及会见美国客人的事,让温市长去吧。就说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感冒了,需要去医院一趟。再给德良同志的秘书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晚上赵书记的安排。王宗平答应一声,走出彭清源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件事,不是打电话通知改变行程,而是通知机关小食堂,给彭清源和自己准备晚餐,送到办公室来。至于更改日程安排的事,他并没有直接给市政府办公厅打电话,而是将电话打给市委秘书长。这类事,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安排,秘书长一定会安排好的。再说,和香港客商吃饭以及会见美国客人,原本就是商业上的交往,作为市长,温瑞隆是很乐意参与其中的。通常这类活动,党政一把手只有一个出面,两人同时出面的规格太高。市政府只不过是礼貌地问了一下市委,彭清源表示自己要去,市政府只好将温瑞隆的名单下了。现在,彭清源又说不去了,温瑞隆求之不得,立即推了另外两个安排。接下来给唐小舟打电话。两人都是大秘,以前关系就密切,交流没有任何障碍。唐小舟说,赵书记晚上已经安排满了,惟一可以考虑的,只是抽出晚上练字的时间。这件事,他需要和赵德良汇报,得到指示后再通知。返回彭清源的办公室,王宗平继续汇报,因为时间较为充裕,他的汇报也就更加仔细一些。 第30页 冷青接到王宗平的指令后,对周小萸进行秘密调查。因为是初步调查,既不难也不复杂。冷青跟踪了周小萸,详细记下了她的时间表,也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从侧面了解周小萸的相关情况。这个女人很张扬,精力又好,整天闲不住,除了在单位上班,其余时间,总是在和一些官员们周旋。在省人民医院,周小萸仗着和很多领导关系好,动不动就以势压人。她压的不仅仅是单位的同事,也包括医院的领导。上上下下,没有人敢惹她。如果因为迟到之类的事受到质问或者批评,她就会说:某某某找我有点事。这个某某某一定是个很大的官。大到医院的领导甚至卫生厅领导绝对不敢去找那个某某某查询。她是高干病房的护士长,替首长服务是她的职责,所以,她可说是在工作,根本不能算是迟到。如果因为某事和某位上司发生争执之类,她就说会:我和某某某上过床,你上过什么?上过山还是下过海?人家哑口无言。如果和同事间发生争执之类,她常说的话是:我夹错了也是个处长,你夹根木头给我看看。类似的话,周小萸说过很多,都成了别人四处传说的段子。比如她说,我的土地肥呀,插根毛就长出一片森林,你长出一棵树给我看看。还说,一根筷子央两个蛋,缺乏安全感,还是放进鸡窝里踏实。又说,男人是探测棒,女人是火星矿,不探一探,哪里知道有没有宝?周小焚这个女人,记性特别好,一些流行的黄色小段子,她背得滚瓜烂熟,还懂得自己加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手机将这些段子发给熟悉的人。王宗平的介绍,被送饭来的工作人员打断,两人于是在书记的办公室里吃工作餐。彭清源吃了两口饭,一面对王宗平说,继续吧,那些枝节就不要说了,说重点的。王宗平拿出一份名单,摊在彭清源面前,说,这是她这段时间里接触过的人,其t},前面画星号的,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下面画了横线的,是肯定有过关系的。后面打了问号的,是她在医院里告诉别人和她上过床的。彭清源伸出手,似乎想拿起那份名单,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弯下身来吃饭,眼睛往那张纸瞟了瞟,显然啥也没看到,再接着往口里扒几口饭菜。王宗平介绍说,这份名单共有七十六个人,处级以上干部七十人。有一点,周小萸说得很对,每个人都在重要职位,非富即贵。这些人,既有省委省政府的,也有各部委办的,还有市委市政府的。名单的前半部分,共有三十四个人,全都是她这一个星期见过的。彭清源略愣了一下,一个星期见三十四个处级以上干部?王宗平说,是啊,我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冷青的记录很全面,我那里还有一份详细报告,列出了她几点几分在哪里见什么人。除了有十二个人是集体见的,也就是三个或者四个见面,另外二十二个人,全都是单独见的,平均下来,一天见三个。而这每天见的三个人中,至少有两个,是画星号的。彭清源显然并不认为只是普通见面,所以说,每天两个?这可能吗?王宗平肯定地说,我说的是平均数,其中有一天,她休息,见了五个。我看了行程表,安排得很紧凑,似乎将时间算计得很准确。彭清源停止了吃饭,看一眼王宗平,说,她是什么?是机器?王宗平说,我也对这个女人的精力很不解。冷青的记录是非常精准的,比如她几点几分到哪间酒店,这个房间是谁开的,她几点几分进入房间,几点几分离开,非常详细,一目了然。她和这些人会面,绝大多数是在酒店,不同的酒店。基本上人家开好房间,她先去,在大堂拿到钥匙牌,然后去房间里等,一般半个小时左右,开房间的人就会来,直接进房间。也有两次,她是去某个领导的家里,这种时间也很特别,往往是上班时间,而且,领导的夫人一定是出差了。彭清源拿起了名单,以很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他立即看到,某个名字是极为熟悉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立即闪过一丝不快,说,我的名字怎么在上面?这两个月,我根本没见过她。王宗平解释说,名单的后半部分,并不是她这一个星期接触的领导,而是她平常向同事朋友炫耀有过性关系的领导名单。彭清源再仔细看了看名单,问道,这个东西,还有谁知道?王宗平说,只有冷青和我知道。彭清源说,这种东西,如果传出去,会引起天下大乱的。王宗平自然清楚这一点,对彭清源说,这个你放心,我马上会毁掉。冷青那边,我已经吩咐他了,不要留任何底子。彭清源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王宗平说。还有一些说法。彭清源并没有完全理解,问道,说法?什么说法?王宗平说,最近一个时期,周小萸显得极为活跃,曾经跟很多人说,她马上就要当卫生厅医政处的处长。以后还要当副厅长。彭清源似乎不太相信这一点,说,处长?副厅长?她真这样说?王宗平说,她告诉别人,是陈运达同志承诺她的。彭清源显然异常愤怒,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王宗平说,还有更疯的。她对很多人说过,陈运达同志和……和……你,都看中了她的女儿吴芷娅,而且都和她女儿上过床。你们已经答应,要把她的女儿捧为江南卫视的当家花旦,第一红主持人。将来,江南卫视,就是她女儿的天下。彭清源说,黎兆平不是说,她女儿连普通话都说不准,根本不能当主持人吗?王宗平接道,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黎兆平被双规一个星期后,吴芷娅已经进了江南卫视,并且是局聘。一般人进省广电,至少试用三个月,有的试用已经一两年,还没有进去。她一天都没有试用,就成了正式员工。据说,卫视安排了几个人辅导她的普通话,很快就会让她上节目。乱弹琴。彭清源说,这些事,都是谁在活动?王宗平挥了挥面前的那份名单,说,我认真研究过这一个星期里她见过的人,级别最高的,只有齐天胜。不过,这三十四个人中,二十七个,全是那条线上的人。此时,王宗平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连忙起身,绕过沙发,走到外面,接了电话返回,告诉彭清源,电话是唐小舟打来的,已经和赵书记约好,晚上十点以后在七号楼见。说过之后,王宗平将茶几上吃空的饭盒收走,再将茶几擦干j争,给彭清源的杯子里续了茶水。好一刻,彭清源没有说话,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彭清源和陈运达,来自江南省最边远的山区县陵峒,两人从县一中开始认识,同班同学。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陈运达因为是独子,留县招工,进工厂当了一名搬运工。彭清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是家里的么子,两个哥哥已经参加工作,他别无选择地去了农村。一年半后,彭清源进了区团委,转千了。后来知青回城,回去的也只是当工人,彭清源却是干部,自然留下来了。从区团委到乡政府,又从乡政府到县政府。到县政府的第二年,陈运达也进了县政府,两人从此便在政坛你追我赶。外面的人都说,这两个人,是江南政坛的一对挚友。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一直都在比赛,同一条跑道,一会儿你领跑,一会儿我领跑,谁都不甘落后,谁都很难将对方抛得更远。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拉开距离,美自然也就褪色了,工作中,总难免有一些磕磕碰碰,尤其是遇到提拔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会,是提拔你还是提拔我?彼此难免有一些明争暗斗。就如几年前,他和陈运达都是副省长,恰好常务副省长职缺。两人谁能上去,谁就可能是下一届省长。中国的官员升迁机制,既不是西方的选举机制,也不是古代的科举机制,而是先秦时代的伯乐机制。千里马若想仕途顺遂,就一定要自己去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伯乐。中国古话也说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那么多的千里马等着伯乐来挑选呢,而伯乐呢?既可以选千里马,也可以选八百里马,甚至可以选十里马,你需要怎样的运气才能被伯乐遇到?瞎猫碰死耗子的办法肯定是不行的,你只得自己去寻找。陈运达和彭清源,谁是千里马谁是百里马,暂且不论,他们也深知,关键在于那个赏识自己的伯乐。而伯乐呢?他不能说赏识就赏识,他的伯乐名声可是不能任意玷污的,所以,他一定要选那匹看起来确实是千里马的马。于是,这两匹马一面要寻找伯乐,一面又要做出让伯乐赏识的政绩,同时,还要想方设法让竞争对手给人的印象根本不是千里马。这一番明争暗斗,真可谓惊心动魄,两人间多年来的貌合神离,也就彻底完结。一轮极其残酷的竞争,以彭清源的失败告终。彭清源败了,他败得既不服又服。不服是他觉得自己比陈运达要出色得多,服却是他很明白,自己所找到的那个伯乐和陈运达所找的伯乐,说话的分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严格说来,败的不是他,胜的也不是陈运达,输赢仅仅在那两位伯乐之间。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当彭清源考虑是不是该挪一挪地方的时候,赵德良来到江南省。中国的官场结构,往往是本地和外地的结合,如果党委书记是外来的,政府首长就是本地的。反之亦然。一般的省份,很清楚这种结构原则,通常都能和外来干部相安无事。但另一方面,外来干部,在本地毕竟根基浅,场气不旺,时不时受到当地干部的制肘甚至是排挤。也正因为政治生态如此,上面往下面派官员的时候,往往派的是党委一把手,地方产生的,也大多是政府一把手。只不过,江南省似乎和别的省不同,在这里,外来干部很难插足,通常都只是搞一届甚至两三年就被挤走了。派来的如果是党口干部,大家清楚,这是一定要任命的,如果不通过选举,上面追究下来,事儿就大了。但如果是政府干部,几乎都难以通过选举。这些年来,上面陆续派了四位副省长过来,没有一位当选为省长的,通常都只是干个一年半载,就不得不去了另外的省。在上一任外来的省委书记袁百鸣被挤走之后,当地人原以为会从本地产生一任省委书记。这种小把戏,中央自然看得很透澈,他们自然不能让江南省的小把戏得逞,很快就派来一位书记赵德良。赵德良一直在北方工作,对南方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在江南省,他只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彭清源,他在中央党校的同班同学。各级党校是权力场产生场动力的最佳之所,某个人长期在一地做官,怎么可能接触到官场更广阔的平台?靠的就是党校,那是一个动力策源地。另一个朋友就是黎兆平,他们俩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了解江南官场生态,赵德良主要依靠的,就是这两个人。赵德良从彭清源那里了解情况,自然听不到关于陈运达的好话。一方面,彭清源和陈运达竞争常务副省长,他是失败者,两人当时便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后来,袁百鸣甚至做梦,想将彭清源推到前台直接和陈运达竞争。彭清源也知道,t},国官场讲究等级次序,陈运达是常务副省长,竞争省长名正言顺,自己只是一名老资格的副省长,想一跃而成为省长,难度极大。可袁百鸣是省委书记,他做着这样的梦,彭清源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往前沖。这是彭清源和陈运达之间第二次类似于白刀战的短兵相接。结果并不出乎彭清源的预料,陈运达胜了,他也并没有败,接替陈运达担任常务副省长。时隔不久,陈运达和袁百鸣彻底闹翻,抓住蒋雨珊案,对袁百鸣大举反击,袁百鸣失去招架之功,只得灰熘熘走人。陈运达受中央委託,主持了半年的工作。大家都以为,陈运达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省委书记。谁都没料到的是,中央派来的,竟然是彭清源的党校同学赵德良。赵德良的年龄比彭清源小好几岁,在党校时,他是小兄弟,受到彭清源的多方照顾。到了江南省,彭清源却成了赵德良的下级。要控制江南省的政治局面,最重要的,自然是控制权力,用好人。赵德良经过一番运作,将彭清源放到了雍州市,担任市委书记。雍州市上一任书记周昕若,任期还有最后几个月,年龄却已经到了,他因为个人身体状况,坚决要求彻底退休。如此一来,彭清源实际是在完成周昕若的任期,他自己的任期,还没有开始,必须等即将召开的市党代会,才能最后确定。站在陈运达的角度看,赵德良在江南省并无政治根基,如果让彭清源顺利当上市委书记,赵德良和彭清源联手,两人的政治力量,一下子力口强了很多,这种格局,对陈运达显然不利。齐天胜所说的权力重建,是不是表明他想在市党代会时做些手脚,将彭清源选下来?彭清源的市委书记一职,既是省委确定的,也是中央同意的,理论上,地方很难改变。可即使中央任命,也要看民意,假若在即将召开的党代会上,彭清源如果没有被选上市委委员,那就根本不可能进入市委常委会,自然也没有资格担任市委书记了。彭清源和陈运达同龄。他最能理解陈运达的紧迫感。陈运达担任省长,也不是正常换届产生的。换届之前,他担任省长已经三年,严格说来,现在才是他的第一届,这一届期满,还有两年时间,那时,陈运达五十七岁。对于他来说,最如意的算盘,应该是今年党委换届的时候,当上省委书记。可这个梦因为赵德良的到来破灭了,他的未来,便有两条出路,一是两年后,政府换届时,他继续担任一届省长,一是在此期间,中央给他一次机会,在本省或者调往外省当一任书记。若想当书记,这两年之内,必须实现,否则,中央任命一位年龄超过五十七岁书记的可能,非常之小。然而,赵德良在江南省的地位一旦稳定,一两年之间,陈运达若想顺利再进一步,同样可能性很小。换句话说,假若能够在这次的党委换届中有所作为,比如挤走赵德良的话,陈运达接任书记的可能,就大得多。做事要审时度势,要顺势而为。做官也同样如此。逆势而动不是没有可能取胜,一是耗费大,二是得看你的实力如何。绝大多数情况,逆势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几年前,陈运达曾搞过一次逆势而动,他要将人家挤走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取而代之的目的,没有达到。现在故伎重演,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人在官场走,要认命。官场有官场的秩序,你如果乱了这个秩序,你就一定得付出代价。王宗平见彭清源在思考,并没有出声,直到彭清源问他,你怎么看这件事?他才说,现在已经很明显,黎兆平是被人当成了靶子,子弹she向的,却不是黎兆平,而是背后的政治势力。当务之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应该尽快想办法把黎兆平弄出来。彭清源说,舒彦那边的情况如何?王宗平说,省检同意舒彦以代理律师身份介入此案,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希望用这种办法给龙晓鹏一些压力,让他别再对黎兆平用刑。也给舒彦调查此案提供一些方便。但若想阻止调查或者释放黎兆平,这种办法,显然是不行的。彭清源说,是啊。王宗平说,另外,我还有一种担心。龙晓鹏好像一直在刑讯逼供,那些刑罚手段厉害得很,黎兆平一旦承受不了,乱说一通,麻烦就大了。彭清源问。你有好办法吗?王宗平说,我没有,不过,舒彦提到过几个办法。一是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那时,龙晓鹏就必须提供一个详细的案情报告,否则,就只能放他出来。第二个办法,立案调查龙晓鹏。龙晓鹏经不起查的,一查肯定出问题。彭清源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说,后一个办法肯定不行。这样你查我我查你,一定会出大事的,搞得不好,整个江南省的政治局面就乱了。人家不讲游戏规则,我们不能不讲。时间过得很快,彭清源要出发去机场了,王宗平离开办公室去替他安排车。将首长夫人一行接到酒店,然后匆匆忙忙赶去七号楼见赵德良。赵德良是个相当自律的人,几乎没有不良嗜好,不抽菸,酒也喝得节制。一般人认为,菸酒是官场的润滑剂,即使第一次见面的人,三两杯酒下肚,也可以迅速变得熟络起来。不会喝酒或者酒量不行的人,在官场就很难混下去,原因是你很难进入这个场的中心部位。赵德良自然也是能喝酒的,酒量还相当惊人,不过,他处于现在这样的高位,只要他不喝,没有人敢劝他的酒,整个江南官场,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酒量。同时,赵德良又是一个安静的人,思考型的人,他从来都不疾颜厉色,也很少见他发脾气,他永远者都是一张平淡的脸面对一切。到江南省快三年了,谁都没见他使用过强权。所以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他是一个软面团,意思是说他很懦弱。在彭清源心里,赵德良的形象和人们公开所说,是完全不同的。彭清源认定,赵德良是一个极具政治智慧的人,他的性格,基本可以用两句中国古话概括,静如处子,动如脱免。他静的时候,通常都在练书法,而他动的时候,执行力惊人,又不是那种雷霆之势,而是四两拨千斤的柔软之力,是一种智力。赵德良的妻子留在北京,她的生意做得很大,主要做外贸,在江南省没什么市场。省委原本将袁百鸣住过的那套别墅分给赵德良,赵德良觉得,一个人住一套别墅,实在太浪费,何况省委常委们在迎宾馆还有一套别墅,虽然没有明确分给哪个人,实际上,除非中央领导来住,其他时候,也就成了某个人的工作别墅。这些别墅有个统一的名称,叫迎宾馆七号楼,或者直接称为七号楼。外人听了,以为是一幢楼,实际却是一个别墅群。赵德良住在七号楼的三号别墅,彭清源到的时候,赵德良已经在楼上的书房里练字。唐小舟让王宗平等在一楼,他领了彭清源上楼。赵德良的书法作品,在江南省的黑市已经是天价,给企业单位题字,人家出价每个字十万,如果是一般条屏之类的作品,市场标价是一字一万。但是,有价无市,因为赵德良从来不替人题字,即使再好的朋友,他也不拿自己的作品送人。他觉得满意的作品,秘书唐小舟会替他收起来,并且编上号,严格控制外流。如果他不满意的作品,则会在第二天送进碎纸机。彭清源站在书桌的前面,主动伸出手,拉住宣纸的顶端,替赵德良拖纸。赵德良写的是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哞夕阳,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恰好写到这里,赵德良停下来蘸墨,问彭清源,清水塘安居工程进展怎么样?彭清源说,受了影响,现在几乎停工了。赵德良说,这是全省目前最大的民心工程,不能停。既要搞好,还要加快进度。彭清源说,现在这个情况,没法加快。整个兆元公司,人心惶惶,我听说,他们的总经理正在闹退股。赵德良说,你说说看,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两大工程,到底有问题没有?彭清源说,大的问题肯定没有,小问题有没有,就比较难说。赵德良说,既然没有大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人盯着这两个工程?彭清源说。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操作。赵德良的字体,是柳体和毛体的结合,有柳体的锋芒刚劲,也有毛体的狂放飘逸,尤其讲究的是谋篇布局,狂放却不失精准,敦厚又显张扬。他常常说,社会上流行很多算命的把戏,其实大多数是骗人的,只有看字识性格,那是极其准确的,因为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只要看一个人的字,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性格。一个人写字的力度,就是这个人性格的力度,一个人布局的方法,恰恰体现的是他办事的章法。江南省一个地级市有一个市委副书记,写得一手好字,可职位在副书记就止住了,先后走了几个市,始终没变。他自己常常抱怨,说是因为自己的字写得太好了,把省长书记比下去了,所以不肯提拔他。赵德良来了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处心积虑地安排赵德良到他任职的市去视察,又妙巧地让赵德良看了他的字。原以为赵德良是这方面的行家,看过他的书法作品之后,会对他青眼有加,从此平步青云。没料到,赵德良看过他的字后一言未发,后来,有人在赵德良面前替他说好话,赵德良却说,这个人还是算了吧,从他的字里,可以看到一股邪气。这话说过才一个多月,此人出事了。他到南方出差,要将人家坐檯小姐带出台。可人家是坐平台的,死活不千。他借着一股酒劲,把人家暴打一顿,并将人家的衣服全部撕碎了。人家受不了虐待,愤而报警。后来,纪委去查他,发现他是个性变态,在外面有一套房子,里面放满性虐用具,并且有很多他进行性虐的录像。这事在江南省政坛传开了,从此,没有哪个官员敢将自己的手迹显露于赵德良面前。赵德良写完了字,题了款,却并不盖印。唐小舟立即拿起那幅字,走到书房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红木的架子,架子上面有一排夹子,他将宣纸的两个角用夹子夹好,字就挂在了那里。这幅字写得很到位,彭清源退后一步欣赏着,很想向赵德良讨下来,却又不敢开口。唐小舟再拿过一张宣纸,在书桌上铺好。赵德良站在一旁等唐小舟铺纸,他则和彭清源谈话。他问,背后有人操作?操什么?怎么操作?彭清源说,已经调出了银行的录像资料和其他一些资料,证实当天周小萸根本没有去过银行,汇出那笔款子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周小萸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用的身份证显然是伪造的,名字和信息是周小萸的,照片换成了那个年轻女人的。赵德良问。查清了这个人是谁?彭清源说,没有立案,调查不太方便,有关这个人,并没有查下去。不过,舒彦想了个主意,结果弄清了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唐小舟已经将纸铺好,赵德良又走到了桌前,拿起笔,蘸了墨,正准备写字,听到彭清源的话,手没有动,墨汁顺着笔尖流下,滴到宣纸上,这张纸便废了。唐小舟想帮他换一张纸,他制止了,对彭清源说,怎么回事?你说仔细点。彭清源将舒彦拿着照片去见周小萸以及周小萸约见齐天胜的事说了一遍。赵德良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彭清源,你有完整的计划吗?彭清源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在官场浸yin这么多年,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自己如果说出来的计划太高明,有些领导会不喜欢,甚至故意否定你,使一个很好的计划无法实现。如果说得太不高明,领导又会留下一个不好印象,觉得这人是大糙包一个。给领导提建议,是一门精深的学问,既不能多也不能少,一定要恰到好处。彭清源并不说自己有什么想法或者计划,只是说,舒彦有一些想法。赵德良听过之后,并没有像彭清源对王宗平那样否定对龙晓鹏立案的做法,只是淡淡地说,黎兆平的案子还没有定性吧?按照党章,他是不是有被选资格?彭清源说,是的,他有被选资格。赵德良挥了挥左手,说,既然他有被选资格,你和我,恐怕也不能只手遮天,决定他能参选还是不能参选吧。恐怕我们这两个书记,没有权力剥夺一个普通党员当选党代表的权利。彭清源说,是的。赵德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专心致志地将字写完,题了款,唐小舟帮他将字拿到旁边挂起来时,赵德良走进里面的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后,走到办公桌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软中华,扔给彭清源。彭清源知道,在既是老同学又是顶头上司面前,不能太随便,又不能太拘谨。一包烟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赵德良来说,却是一种姿态。赵德良自己不抽菸。也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抽菸。黎兆平就曾说过,给赵德良送礼真不好办,如果是给其他领导送礼,扔两条极品江南两瓶三十年茅台,就算某一天反贪部门追查起来,话也好说,我是给他送过两条烟两瓶酒。反贪部门怎么去计算其价值?两条普通的烟,通常情况下,也就四五百元,两瓶普通的酒,二三百一瓶的,也已经很不错了。收的人,心理上很容易承受,认为这是小事。可轻描淡写所说的两条烟两瓶酒,如果换上极品江南和茅台,完全不一样了,人家拿到小店一转手,就可以换回上万元现金。赵德良既不抽菸又不喝酒,你给他送菸酒是什么意思?能在赵德良的办公室或家里抽菸,属于一种待遇。彭清源撕开包装,将其中一支抽出一半,又插了进去,说,光是烟怕不行吧。我听说你这里有好茶?赵德良指了指一个抽屉,说,都在那里面。这自然是另一种待遇,这种待遇不享用,那是过期作废的。彭清源拉开抽屉,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包装的茶叶,无一不是极品。彭清源拿出一包,拆了包装,又拿了杯子,往杯子里放了许多茶叶。他喜欢喝浓茶。唐小舟立即接过杯子,出去倒水。彭清源说,这包拆开了,放在你这里会坏掉,我帮你拿走好了。赵德良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问他,你和运达同志共事的时间比较长,你说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种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考人。评价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一号首长面前评价一个人。就算彭清源知道赵德良对陈运达的态度,在他面前评价陈运达的时候,仍然危机四伏,说多了或者说过了,赵德良或许认为你不地道,落井下石,完全小人一个。说少了,赵德良又可能认为你知而不言,言而未尽,对他也留有一手,时时设防,完全不可信任。这个人做事很踏实,执行力很强。彭清源字斟句酌地说,当初,他留在工厂,干的是搬运工。两年时间,从县劳模干到省劳模。他当县长的时候,遇到大洪灾,自己当了突击队队长,吃睡都在大堤上,后来感冒发高烧,又在深水里泡,当场昏倒,差点被洪水沖走,幸亏身边两个武警战士机灵,将他捞起来,才知道他正发高烧,全身发烫。当时县委作出一个决定,要他住院,可他让一线的医护小组在工棚里搭了一个临时病房,他就住在那里。县委书记问起来,他说自己尊重了县委的决定,已经住院了。事实上,这是一个流动病床,他每天躺在担架上,指挥抗洪。赵德良说,这倒让我想起一个问题,我们党的高级干部,有谁不是干出来的?过去战争年代,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干。现在和平年代,是比别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领导岗位。陈希同如此,成克杰如此,胡长青同样如此。他们的结局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后来不那样努力去干了?说明他们松懈自己放纵自己了?成克杰说过一句话:想到广西还有七百万人没脱贫,我这个当主席的是觉也睡不好啊。对于这句话,网上骂声一片,说他虚伪,做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想并不真的如此。他可能是真的睡不着觉,是发自肺腑。我甚至可以认定。他是真的非常努力想让广西七百万人脱贫。而另一个极其残酷的现实是,他确实是一个贪官。这大概是我们的党员干部需要深思的最根本所在。彭清源说,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有欲望,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关键在于,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了你所追求的理想,还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慾望。如果是为了你的理想,那么,你就会自觉地克制个人慾望的膨胀。相反,个人慾望,就会凌架于一切之上。随着权力地位的提高,个人慾望的膨胀,也就会达到登峰造极。那时,权力就会成为你实现个人慾望的工具。一旦走到这一步,权力就变质了,就私有化了。权力私有化。这个概括好。赵德良说,什么是腐败?我们一说到腐败,就说贪污腐化。就是蜕变堕落。这显然是把现象当成了本质。腐败的本质是什么?就是权力变现。权力怎么变现?只有权力私有化了,才可能变现。你如果为党掌权,为民执政,权力就叫公权力,就是党的权力,是国家的权力,是人民的权力,你能变现吗?真正的腐败是什么?就是公权私用。彭清源说,我早就有这种感觉。自从他当上江南省省长之后,他就认为江南省是他陈运达的省,是他的家天下,整个江南省,都应该姓陈。这个省就像是他的老婆,他的私人物品,别人别说抱一抱亲一亲,就是看一眼甚至是在心里想一想,都不行。赵德良说,无论什么时候,江南省都是共产党的江南省,是人民的江南省,不会成为任何个人的私属。运达同志如果真有这样的思想,那是非常危险的,是要犯大错误、栽大跟斗的。彭清源立即接过话头说,他实际已经犯了大错误。不仅仅是他,我们党的某些高级干部,都是这种情况。他们犯错误之初,身边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同志知不知道?肯定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你不能宣,如果在他面前宣,他会大发雷霆,甚至打击报復。如果到上级去宣,上级可能认为你们在闹不团结。这种现象,是一种典型的脓包现象,脓包出现之初,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小红点,为了不影响观瞻,藏着掖着。等脓包越长越大,其他人都能看到了,可谁也不能说,只能等着这个脓包自己破掉。是啊,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赵德良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停在彭清源面前,说,毛主席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他这个脓包要出头要破掉,那是他的事。但是,你和我,是江南省政治生态的关键人物,我们既然是班长,就要起到班长的作用,不能让他把江南省的政治生态搞坏了。现在这件事,我们就先把兆平同志弄出来,也算是给运达同志一个警示。彭清源说,我听你的。赵德良说,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双管齐下。过两天,我和昭武同志去一趟广电,到那里去吹吹风。你呢,找个时间去一趟应平同志那里,把我的意思告诉他,这是一个政治任务。离开赵德良的办公室已经很晚,坐上车时,司机问他是不是回家,他没有出声,而是对王宗平说,你给应平同志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王宗平拨通丁应平的秘书董绍先。董绍先说,我没有和老闆在一起,不过,现在可以给他电话,他应该没有睡觉。王宗平于是打通了丁应平的电话,再将电话递给彭清源。彭清源说了几句,将手机递还王宗平,同时对司机说,去喜来登。丁应平是个有大才的人,在江南省官场,他创下了很多记录。二十六岁,他就已经是正处级,二十九岁升上了副厅,三十四岁正厅。也就是从这时起,他的官运变得不佳起来,从三十四岁到五十二岁,接近二十年时间,他一直都在各地级市当市长书记,几乎转遍了江南省的每一个市。这么多年,他最有名的不是政声,而是赌博,江南官场提起赌博书记,大家都知道是说他,只要是民间赌博的游戏,他无一不会,无一不好,又无一不赖。不知是不是喜好太多的原因,他是赌场上的常败将军。丁应平的牌品很不好,赢了,他就神采飞扬,高谈阔论。如果输了,他的脸色简直比黑包公的脸还难看。江南省打牌,将一万称为一索,开场前,大家都说好,今晚玩一索或者玩两索,意思是说,每人拿出一万元或者两万元赌本,有一个人输光了,就散场。可丁应平在场,情形就会不一样,他如果输了牌,会一直欠下去。最后散场时,他如果将输的钱赢了回来,自然喜笑颜开,如果继续输下去,事后不会再提,自然也没人敢向他要。赵德良来后,提拔他当了宣传部长,好打牌的习惯是改了不少,但遇到有点闲暇,还是会手痒。丁应平果然在喜来登三十八楼打牌,和他一起的有江南日报社、江南省新闻出版局、江南广电局的几位领导,有玩的也有看的,还有在一旁倒茶递烟的,全是宣传口的重要人物。看到在场的人,彭清源就皱眉头,暗想,你丁应平怎么能和这些人玩?这些人凭什么坐在这里和你打牌?说到底,还不是想趁着这机会给你送钱,并且从你那里索取一点点权力牙慧?就算你不用这种办法索贿,外人相信吗?彭清源一到,大家便要散场。丁应平显然输了,从他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彭清源并不想掺和这类事,可这些人恰恰是宣传口的主要人物,自己即将做的事,用得上这些人,所以帮丁应平说,我和应平同志说几句话,很快就结束,你们谁先替一下。丁应平看了一眼身边电视台一个频道的总监说,亚伦,你替我一下。两人进入里间后,彭清源改变了最初向丁应平说明一切的想法,仅仅只是将赵德良的话转达给他,并且强调这是政治任务,必须不打折扣地完成。丁应平虽然牌桌上煳涂,但在政治上并不煳涂,他自然明白这件事背后有文章,同时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干。黎兆平这种人,恃才傲物,自己又有钱,官场潜规则的一些东西,他总是离得远远的。如此一来,他虽然不是远交近攻玩官场,可官场却对他来了个远亲近疏,但几身边的人,没有几个和他交真心的。像他这种人,在选举中根本不可能得到选票。加上现在又处于双规的微妙境地,做这个工作,确实不容易。即使如此,丁应平仍然肯定地说了两个字,好的。彭清源站起来,说,那就好。过几天,赵书记可能要和昭武同志去广电走一走,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和小舟通报一下。彭清源离开后,丁应平又坐上了牌桌,他一边摸牌,一边问在座的几位,你们那里选举党代会代表的事,都安排在什么时候?党代会选举党代表有一个反覆过程,先自下而上选出推荐人,由推荐人层层推荐,确定一个被推荐人名单,上报宣传部,再由宣传部上报省委。省委对被推荐人进行考察,最后确定差额候选人。差额候选人确定之后,由各单位派出党员代表进行投票选举。如此一来,选举一名党代表,便会在基层完成四次选举,第一次,选举推荐人,第二次,由推荐人选出被候选人,第三次,选举投票代表,第四次,由投票代表从差额候选人中选举党代表。江南日报是一名副社长,名叫邱昆,他说,日报社推荐人和选举代表都选完了,下一步,会投票推举候选人。出版局也说,我们今天下午已经选过了,应该会在这几天报名单。广电局是一位副局长,他说,广电已经选出了推荐人,估计这几天会产生被候选人。丁应平望着广电那位副局长,问,黎兆平有没有可能成为候选人?副局长几乎没有思考,回答说,估计很难。丁应平说,那不行,一定要把他选进去。邱昆说,黎兆平?他不是被双规了吗?丁应平问。判刑了?广电副局长说,没有。丁应平又问。定案了?副局长说,还不是太清楚。丁应平再问,开除党籍了?大家不说话了,等着丁应平继续往下说。丁应平说,既然他还没有被判刑,那么,他目前还是无罪的。既然还没有定案,那么,说明这件案子完全有可能是误会。既然他还没有被开除党籍。那就说明他还是党员干部,还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在场几个人立即说。是是是,还是丁部长有政策水平。丁应平挥了挥手,说,你们几个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我在这里下一个任务。几个人全都望着丁应平,等待他下达任务。丁应平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拿过面前的烟盒,掏出一支烟,点起,然后用夹烟的手指指着广电那位副局长,说,你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广电局负责将黎兆平列为候选人。第二个,你们都要给我保证,选举黎兆平为党代表。面前的三个人都是副职,职位虽高,权却不重,在单位说不上话。他们都意识到,这件事棘手,可部长发了话,他们能怎么说?最难的还是出版局这位,他调进来的时候不长,又是副职,没有多少人缘。即使会给部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不得不说。他嗫嚅半天,说道,老闆,我们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事我说了等于放屁。丁应平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广电局的那位频道总监名叫冯亚伦,和丁应平的私人关系比较好,他的哥哥和丁应平是同班同学,他大学毕业后进当时的广电厅,是丁应平帮忙找的关系。平常,他和丁应平形影不离,在他身边,同时担任多重角色。他是可以随便出入丁家的,所以,人们说,他比丁应平的儿子还亲。在丁家,他什么都做,大到换煤气,小到陪丁应平的夫人逛街买衣服遛狗,一个人做的事,比三个保姆还多。丁应平平常有些什么私人活动,他总是追随着,比丁应平的秘书董绍先还紧密,所以,也有人说,他是丁应平的首秘。丁应平打牌的时候,他通常是在旁边服务,如果某个时候,丁应平实在约不齐人,他也会凑上去玩几把。丁应平总是骂他牌技臭,可实际上,只要他有机会上场,又常常是赢多输少。不少人都暗中送炮给他,目的只有一个,暗中巴结他,希望他在丁应平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冯亚伦最大的本事,善于察颜观色。他立即看出,这几位心里都不太顺,有话想说又不敢说,于是站出来替他们出头,说,这到底算什么事?将黎兆平双规,肯定是上面的意思吧?现在要选他当党代表,又是谁的意思?邱昆和黎兆平年龄相仿,文革后的首批大学毕业生,当年和黎兆平并称江南省传媒界的两颗新星,两人都是知名记者,在省市领导那里是挂了号的,若以职业名声来看,邱昆还略胜于黎兆平,这是因为当年电视台属于第三媒体,普通老百姓的电视机拥有量太少,人们了解新闻,主要是靠报纸。在相当一个时期里,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彼此将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不过,这种良好的私谊并没有一直维持,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邱昆当记者部主任的时候,部里分来一位漂亮女大学生。第一次见面,邱昆对人家动了心思,便不断努力,半年以后,终于有点眉目了。他经过一番筹划,准备将女记者带到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将这事给办了。但如果仅仅两人去,他担心女记者产生戒心或者生出其他想法而拒绝,便想到多约几个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黎兆平。黎兆平那段时间正和陆敏闹得不痛快,也想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听邱昆一说,提出驾车去井冈山,并且要多约几个人去。这么一张罗,就张罗了八个人,四男四女,黎兆平带的,正是巫丹。也是邱昆心中有鬼,担心出发时再见面,大家会有些想法,便提出先热悉一下。如此一来,黎兆平便在出发前三天认识了那位女记者,并且很快和她打得火热。出发的前一天,邱昆和黎兆平单独见过一次面。闲谈中,谈起这位女记者,黎兆平半真半假地问邱昆,是不是他的情人。邱昆肯定地说不是,黎兆平于是开玩笑,你如果不用,那我就用了。邱昆在这方面显然有些害羞,说,女人嘛,生来就是给男人用的。出发的时候黎兆平驾驶的是三菱越野车,跑长途比其他车都舒服,加上那位女记者并不喜欢巫丹,有点和她吃醋,一定要坐黎兆平那辆车。一路上,她和巫丹斗嘴,两人憋起了气,恰好给了黎兆平机会。第一个晚上宿营,黎兆平将女记者叫出去,说是要开导她,缓解她和巫丹之间的牴触。岂知这女孩早已经被邱昆撩拨得春心荡漾,加上当晚的月色非常迷人,黎兆平就收了渔人之利。从此以后,邱昆恨上了黎兆平,传来黎兆平被双规的消息时,他还邀了几个好友大喝了一顿。尽管他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请这餐酒,可他的言行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为此而痛快。现在,有人要求他投票选黎兆平为党代表,他自然知道,一旦黎兆平当选将意味着什么。有人开了头,他自然就将话接了过去。他说,兆平还被双规呢,我们这里却要选他当代表。这事如果传出去,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我们是不是再探一探上面的意思?丁应平说,上面的意思?谁在你上面?声音虽然不高,在场几个人,心中暗自抖了几抖,再没有人敢出声。林志国打开家门,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怪味。这都是装修的时候未能消散的气味,已经几年了,只要是一段时间没有打开门窗,味道仍然很浓。上次的事后,巫丹去了香港,到底是环球旅游,还是一直呆在那个半岛上,林志国并不清楚。他能想像,巫丹出境这件事,肯定不是巫丹自己的主意,而是赵德良的授意。就算巫丹留在境内,纪检部门也不可能拿她做什么文章。如今这个时代,作风问题与贪腐无关,仅仅只是个人生活作风以及观念问题。两性关系,早已经成为一种资源,成为一种置换手段。几年来,全国出了几个着名的女贪官,一个比一个漂亮优稚,经歷也出奇的一致,最初都是很底层,别说是干部身份,就连国营身份都不是,可在很短时间内,不仅转了干,而且平步青云。有一层始终未曾公开报导,她们的权力从何而来?很简单,拿身体置换得来的。至于在其他领域,比如演艺圈,比如商界,这种资源置换,就更加普通平常。正因为如此,潜规则,成为一个最为流行的词。另一方面,潜规则实际上早已经成为显规则,谁都知道是这么回事,谁都不会拿这类事去做文章。数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公约数。如果分子和分母具有共同的约数,这个数便可以从分子和分母中同时约去,分数值不变。比如四分之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约数二,分子和分母同时除以二,变成了二分之一,数值完全一样,都是零点五。也有些时候,约数远远不止一个。官场生态中,其实也存在一个生态公约数或者说贪腐公约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某位官员如果有两性关系,那是一件大事,他的官职可能因此而罢免。因为那时有这类关系的官员很少,属于极个别现象,找不到公约数。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官员找情人包二奶,已经成了官场普遍现象,也因此成了公约数。官场公约数远不止于此。比如反贪标准的制定,香港是零起点,所谓零起点,意指只要你贪污受贿一分钱一根针,那也是有罪的。因此,他们的反贪公约数是零。中国在这件事上的标准并非刚性,而是弹性的。曾经的标准是五百元,后来涨到了五千元,最近据说涨到了一万元。也就是说,一万元以内,虽然也是腐败行为,但不够刑罚,一万零一元,就够刑罚了。这个一万元,就是反贪公约数。正因为有了这个公约数,便派生出了更多的公约数。比如说,这个一万元,到底是指现金还是等价物质也算?最初,人们的理解,肯定是包括等价物质的,后来,便将等价物质排除在外了,因为除了送汽车送房子之类,其他的物质,要较真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你是按累计额度计算,还是一次性收受总额计算?如果说累计的话,别人送你一包烟,算不算?如果送一包烟也算,那送一根烟算不算?假如送一根烟也算,怎么算,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再反过来推,如果送一根烟不算,那么,送一盒烟算不算?如果送一根烟一盒烟都不算,那么,到底送多少烟才算?送一条?有的烟,你送一条,或许只有几十块钱,但有些烟,你即使送一盒,也几十甚至几百元。酒的标准计算就更加麻烦,一般的白酒,一斤可能只几元,一箱也只不过几十元。但如果是一瓶十五年的茅台,就是一千多元。渐渐地,出现了一种弹性,那就是一次性送物或者受物,没有达到一万元,全都成了公约数。这种公约数一旦形成,普遍出现了送两条烟两瓶酒的礼尚往来。市场上常销烟中,最贵的五六十元一包,两条也才不到一千五。高档酒中,茅台已经属于天价,也只不过六七百元,两瓶,一千五左右。两条烟两瓶酒,值三千元,自然没有踩线。时间长了,这个标准开始松下来,送烟送酒等,均成了公约数。于是,有人开始整箱地送,而有些企业,恰好看到了这一市场,开始生产高级烟高级酒,一瓶酒,三千五千,一包烟,一百两百。此时,再送两条烟两瓶酒,就上万元。可这也是公约数。不仅送两条烟两瓶酒是公约数。就算你送一箱烟一箱酒,也成了公约数,一种变通的公约数。公约数送出去,在许多官员的手里,却可以变成非公约数。一些政府的门前,有数不清的各种店铺,这些店铺都做一种生意,回收菸酒。一条烟,出厂价一千八,市场价二千三四,商家按出厂价或者略高于出厂价回收,再按市场价售出,还能开发票。有些送礼的人,直接找这些店买烟买酒,真假不论,他们知道,这些菸酒是不会抽不会喝的,只是作为变现工具在这个渠道流转。店家贼精,知道这些烟会不断沿着这样的途径流通,便在上面标上暗记。一条烟便可得到一千八百元现金,一箱烟就是九万。当然,这些帐是不能算了,一算就算出一个惊天大数来。换个角度看,假若你不伸手,仅仅只是收点菸收点酒或者玩几个女人,公约数永远都是安全数。只有当你贪慾越来越大,伸手越来越频繁并且东窗事发之后,这些公约数,便成了法律文书上的来源不明财产。你一个月卖几箱烟几箱酒。财产突然增加了许多万,一年下来,这类来源不明财产增加几十百把万,对于很多官员来说,完全是稀松平常事。 第31页 第九十八章 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将女人当成某种流动资源,以谋取相应的利益,并不是今天才有,自古亦然。比较典型的例子,吕不韦将自己的小妄送给了泰公子。至于当代,早些年是娶高官的女儿为妻,以此作跳板,而今天,自己的老婆若能得到某个高官的宠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是某些商场中人,他们巴结高官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将老婆的宿夜权当成礼物送给高官的,亦不乏英人。巫丹和黎兆平的关系,林志国一开始就清楚。那时,他对巫丹着迷,竟然觉得只要能够娶到巫丹,其他的事,右;可以不计较。当然,他也曾幻想过,结婚前她有什么,那些事均与自己无关,一旦结婚,她总该改变一下自己。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毕竟和巫丹结婚后,他在官场顺风顺水,他认为巫丹有旺夫命,就算她做得再出格,他也忍了。女人嘛,只要他需要,哪里找不到?后来传出风言风语,说巫丹和赵德良有关系,是真是假,他没有证实也无法证实,甚至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证实又怎样?只是徒增烦恼。反正戴一顶绿帽子是戴,戴两顶也是戴。省委书记的红颜知己不是一般人想当就能当上的,自己这是撞大运了,怎么着,自己也可以从这件事中捞到点回报吧。问题在于,他是秘书出身,秘书的命运,永远和自己服务的那位首长联在一起。他一朝为陈运达的秘书,终身就为陈运达的奴才。他若想往上攀,伯乐如果是陈运达,那还好说,如果攀的是陈运达的对头,别说陈运达这条线的人,就是官场其他人,也会认定他是过河拆桥两面三刀的人物。那样一来,在官场,再没有人敢信任他了。陈运达积极酝酿送走袁百鸣的时候,正是林志国仕途极其微妙的时候。那时,他当了几年县委书记,正想挪一挪位置。林志国不想掺和这种权力斗争,他敏感地知道,这是一个并不喜欢好斗分子的时代,斗争或许能够今你获得某些东西,但也一定让你失去更多的东西,比如容量。他找各种藉口,推掉了那次斗争。那次事件的得力干将,是齐天胜和卢新华,他们找的突破口,是蒋雨珊。蒋雨珊是江南官场一个极其特别的女人,这个女人非常漂亮,只要看到他,你就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古人为什么将某种女人称为尤物。最初,蒋雨珊只是省家电公司的一名清洁工,属临时工性质。那个时代,临时工几乎没有转正可能,但并非铁板一块,特权在任何时候都存在,关键看你是否成为那个享受特权的人。蒋雨珊对于特权的理解或者说对于自身的理解与众不同,也可以说,她对于资源的置换原则理解不同。正是通过资源置换,她取得了总经理的特别信任和承诺,很快由清洁工变为机关採买员,不久又成为公司业务员,并且因为业务骄人,被提为业务副经理。到处都追大求全,政府部门一再强调要做大做强,省家电公司也开始膨胀起来,成立了集团公司。没料到,市场说变就变,公司每况愈下。蒋雨珊主动请缨,到一间亏损严重的分公司担任经理,几个月便扭亏成功。蒋雨珊是名交际花,真正的商场官场两栖动物,当时省里的几任领导,没有一个不对她青眼相看的。蒋雨珊有一句名言,她说,在商品社会,什么都是商品,人也是商品。商品一旦进入流通,就有一个增值或减值的过程。有些人,当科长当处长,一级级往上升,这就是在增值,也有些人,当百万富翁然后千万富翁,也是在增值。谁都理解她这一席话的潜台词,作为女人,你今天跟这个男人睡,值一百元,明天跟那个男人睡,值一千元,你就是在增值。一般来说,女人一旦成为床上骁将,肯定会减值,在男人眼里,这个女人不值钱。可蒋雨珊是个特例,她的人生,一直处于增值通道之中,跟她接触过的男人,没一个说她不好,反而争着为她出力。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蒋雨珊被称为江南第一名女人,没有她走不通的门路,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可是,她在最后时刻,走错了一步路,撇开省长陈运达,扑进了袁百鸣的怀里。对于蒋雨珊和陈运达之间的交往,林志国是最清楚的。蒋雨珊是林志国当秘书之后不久认识陈运达的,两人的关系进展迅勐。那时候,手机还是稀罕物,即使是副省长,也没有专配的手机,蒋雨珊认识陈运达的第二天,就给他送来一台摩托罗拉小砖头。这台手机此后一直放在林志国的包里。此时的蒋雨珊,并不仅仅和陈运达关系亲密,和省里很多领导人关系都极为特殊。最绝的是,她能将这种关系处理得很好,谁都没有为此吃醋。不久之后,袁百鸣来到江南省,并且在三个月后坠入了蒋雨珊织就的温柔乡。对于这样的事,陈运达原本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美女属于公共资源,你又没有申请专利,既然你用得,人家也一样用得。偏偏这位新书记对蒋雨珊十分迷恋,不希望其他人染指。而陈运达和袁百鸣的关系恶化之后,原本希望蒋雨珊替自己充当新书记身边的间谍,却被蒋雨珊拒绝了。蒋雨珊拒绝陈运达,有一个原因,真正的人事权掌握在袁百鸣手里,表百鸣迅速把她提拔为副厅长。而且安排在财政厅。当时的财厅厅长是陈运达的人,陈运达和袁百鸣之争,迅速演化为财厅正副厅长之争。陈运达自然不肯失去极其关键的财权,暗中运筹帷幄,指挥齐天胜、卢新华以及财厅厅长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很快就将蒋雨珊拿下了。这个案子轰动全国,但最初却不是江南省爆出来的,根本原因,袁百鸣将这件事捂住了,齐天胜通过外地朋友,将有关资料透露出去。袁百鸣自然在这里呆不住了。只好换个地方做官。整个事件,林志国都是旁观者,这件事让他肝胆俱寒,也彻底明白,上船容易下船难,自己和陈运达的命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眼下这件事,他也知道颇为棘手,并非赵德良有多深的道行,而是陈运达有点太过急躁,选择的攻击点太成问题。有关这一点,林志国的估计也不足,原以为黎兆平整个一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苦?进去就撂了。那时再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达到目的,也就轻而易举。现在弄得泥足深陷,大家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林志国刚刚在家里坐下,齐天胜就来了。齐天胜一进来就抱怨,说,妈的,这事弄的。太被动了。林志国正在烧水,还没开,所以没法泡茶,只是给齐天胜递了一支烟,然后问他,老闆是什么意见?齐天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你认为会有什么意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抽菸。厨房里,水烧开了,声。林志国起身,给两人沏上茶,重新坐下来。齐天胜说,我们得商量出一个办法,然后去找老闆汇报。林志国说,还是等新华和老杜来了一起商量吧。林志国所说的新华姓卢,现任职务是雍州市政府秘书长。是江南省广电局局长、党组书记。水壶发出尖厉的响老杜名叫杜崇光,卢新华算是一个官运不太顺的人,多少年来,一直在县里做官,当年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县长,却在副县长任上干了七年,又在县长任上干了八年,在全省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陈运达的手下,才时来运转,很快当上县委书记,然后又被陈运达提拔到省里。陈运达担任省长后,他便担任了雍州市政府秘书长。陈运达原想安排他到雍州市担任副市长,袁百鸣坚决不同意。正因为如此,陈运达运筹赶走袁百鸣的时候,卢新华是最卖力的一个。赵德良来到之后,对于陈运达始终保持戒心,有人一再向他建议,要将班子动一动,他却始终没有动作。没有动作,很多人就会着急,尤其像卢新华这种年龄较大,身上带有明显陈运达烙印的人,急迫感异常强烈。已经五十五岁的卢新华,正在赶最末一班车,如果这次再没有机会动一级,他的仕途之梦,也就做到这里终止了,最多是退休的时候,安慰性地提升半级待遇。正是有了这一背景,此次的事,他又是最积极的一个,背后给陈运达出了许多主意。将目标对准黎兆平,恰恰是卢新华的点子。杜崇光则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参加工作几后之后,给行署副专员陈运达担任秘书,后来担任地区广电局副局长。因为有陈运达给他罩着,他的官运一直顺遂,三十五岁就已经是副厅级干部。后来被陈运达提到省里,担任广电局常务副局长,目的是想让他接替即将退休的老局长。不料关键时刻,张承明和黎兆平搞好了关系,黎兆平替张承明在背后活动,力量之大,远远超出陈运达的意料之外。也正是这一事件,使得无论是陈运达还是杜崇光,均认识到了黎兆平在江南官场的能量,自然也开始掂量这个人的分量。张承明意外身亡,给了黎兆平一记耳光,自然也给了杜崇光一次机会。卢新华很胖,肥头大耳,头上已经半秃,宽大的额头,油黑髮亮。他什么都属于大号,眼睛大眉毛浓鼻头大嘴唇厚,就是身高相对迷你一点。超过一百公斤的体重,使得他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有一个习惯,能坐的时候,决不站着,能躺的时候,决不坐着。由于特别怕热,一年四季,手里离不开一把扇子。有一次,他和一位朋友一道乘计程车,他刚坐上去,计程车司机就愣了,停下车检查了半天,以为轮胎爆了,其实是他将计程车的轮胎压扁了。进入林志国家,他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林志国说,老卢,你不是这么夸张吧?从电梯口到我们家,才几步路?卢新华说,记……记错了,走……走了一层。齐天胜说,走了一层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呀。看来,你真得锻鍊了。卢新华拼命地摇着扇子,问,叫得这么急,都有些什么事?林志国说,你先别急,坐下来喘口气,喝杯茶。说着,往早就准备好的杯子里倒了茶。卢新华挨着林志国坐下来,林志国觉得沙发勐地往下一沉,他惊得跳了起来,说,你想把我们家沙发坐垮呀。卢新华说,你家沙发坐的人太多,早坐垮了,该换换。林志国觉得他这句话是在暗示某件事,脸有些发烧,又不便发作。卢新华喝了一口茶,拿扇子在齐天胜面前挥了挥,说,说说吧,到底什么事?齐天胜说,我的感觉不是太好。我有一种预感,这次玩不下去了。卢新华说,齐秘你太悲观了吧,官场根本就没有玩不下去这一说。林志国说,还是等等老杜吧。卢新华对杜崇光并不是太感兴趣。杜崇光是正牌大学毕业生,对于卢新华这种从基层爬起来的人瞧不上哏,平常见了卢新华,话都不屑于多说半句。卢新华自然也就对杜崇光有了看法。他说,杜崇光这个王八蛋,他娘的总是摆出一副臭架子,他以为他是谁呀。齐天胜说,你少说两句吧,说不定他现在就在门口。卢新华说,就算他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是这样说。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卢新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林志国起身开门,将杜崇光让进来。杜崇光见卢新华坐在沙发上,便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三个人的对面,掏出极品江南香菸,也不管其他人,点起一支,自顾自地抽起来。林志国也看不惯杜崇光目空一切的做派,可在这些人t},他是后生晚辈,又是在自己家里,不得不摆出一副低姿态。他给杜崇光沏了茶,递到他的面前,说,这是上等碧螺春,老杜,你尝尝。杜崇光将杯子端起来,认真看了看,又将鼻子凑上前,闻了闻香味,说,两片叶子。这种茶,颜色看起来好,但不经泡。第三遍就没味了。大概是七月的茶,雨水不够,所以少了点润的感觉。还有,炒功一般,火候没有把握好,有的炒过了,有的又不够。茶场施多了化肥,茶味就走了。小林,不是我说你,这种茶,根本就不是人喝的,餵猪,猪都不喝。林志国顿时十分尴尬,恨不得躲到地球以外的什么地方去。齐天胜担心这几个人闹出什么不愉快,转移了话题,说,别扯这些咸淡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想喝,似乎想起杜崇光刚才的话,又放下了,说,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一件一件地说。第一,舒彦在盯着搞这件事,她已经取得省检的特许,允许她全程跟进黎兆平案件。卢新华打断了他,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呀。就算省检特许了,那又怎样?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人在我们手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她能翻得了天?齐天胜说,我要说的不是她能不能跟进,而是这件事背后,有些东西,是我们并不了解的。舒彦是什么人?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一名律师而已。她为什么能够拿到省检的特许?这件事本身,说明她背后有人在支持。不然的话,她肯定拿不到那份文件。杜崇光说,你认为谁在背后支持?彭清源还是赵德良?齐天胜说,两个人都有可能。昨天晚上,彭清源本来有两个重要外事活动,但他藉口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把这两个活动都推给了温瑞隆。可是,他并没有去任何一家医院,却又去机场接了北京一位首长的夫人,接着就去省委见赵德良。卢新华说,彭清源去见赵德良,也不一定是为这件事吧?齐天胜摆了摆头,说,肯定是这件事。前天,舒彦去找过周小萸,给她看了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是银行录像的截图。这说明舒彦已经拿到了银行录像,并且知道,周小萸根本就不是行贿人。接着,舒彦去市委见了王宗平,估计是将这一消息通报了他们。卢新华说,银行一天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她怎么就能认定?银行职员又怎么肯定某个人办的是哪一笔交易?这种事,在法律上站不住脚。齐天胜说,在法律上站不站得住脚,不由我们说了算。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你们想想,如果他们并不准备拿上法庭,仅仅只是拿来当判断的依据,结果会怎样?林志国沉默了半天,一直都在认真地听。到了这里,他有点忍不住了,说,我们应该立即向老闆汇报,终止这件事。这样下去,风险太大了。卢新华说,终止?怎么终止?把黎兆平放出来?黎兆平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抓进去是一只狗,放出来就是一头狼。而且,要放就一定得给他一个说法,我们怎样给说法?林志国说,其实这很简单,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卢新华立即说,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不想想,黎兆平在里面挨了打,肯善罢干休?就一个罪名不成立把他放了,他不闹翻天才怪。在这件事上,杜崇光出乎意料地站在卢新华的立场。他将菸头拧灭,说,我不同意把黎兆平放出来。一旦放出来,他就会变成一条疯狗,还不知会咬多少人。齐天胜说,那也不见得,只要他还在体制内,就不得不服体制管。卢新华说,我只知道,任何一个将军,都不喜欢撤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撤退的时候,背对着敌人,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只能被动挨打。现在,战斗已经开始了,你们认为自己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吗?你们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实在太天真了。只要我们一退,我们所有人,立即完蛋。林志国说,就算是进攻,那也需要一个办法。一开始,我们寄希望于从黎兆平身上打开缺口,现在的事实证明了我当初的预感,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在这个问题上,卢新华显得异常固执,他说,我就不相信黎兆平没问题。他有那么多财产,这些财产都是怎么来的?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那么大两个工程,还有以前的那些工程,不是有没有问题,而是我们怎么打开缺口。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查不出真凭实据,能不能办他个财产来源不明罪?他到底有多少财产?到底有多少是能说明来源的?志国有一句话,我是认同的,那就是需要一个办法。我想,我们不能务虚,得务实。如果是战争年代,我们就是参谋部,我们得拿出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来给首长参谋。我个人觉得,关于黎兆平一案,一定要查下去,正面进攻不行,我们就侧面迂迴。我们可以查黎兆平的财产来源不明。我们都知道黎兆平很有钱,但是,他到底有多少钱?这些钱来路都是清白的吗?有没有说不明白的?有没有通过行政资源得到的项目?就算黎兆平没有。黎兆林有没有?陆敏有没有?他们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我就不信他们每一分钱都干;争,都可以拿出来见阳光的。杜崇光说,黎兆平是聪明,他肯定将他的钱洗白了。可是,那么多钱,我就不相信他全都洗白了。狐狸再狡猾,能躲过猎人?只要我们的工作做仔细了,我就不信查不出他的问题。齐天胜说,扩大调查,只不过方法之一。这种方法进度可能很慢,需要很长时间,还需要调集大量人力。别说调动省纪委,就算是通过市纪委增派人员力量,我们办不办得到?新华,你能办到吗?卢新华说,市纪委不行,不是还有市公安局吗?温瑞隆不能光说不练,邓初华也不能袖手旁观。有事是大家的事,该出力,也得大家一起出力。对了,邓初华为什么不来?杜崇光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说得轻巧,邓初华的官,难道是你任命的?他会听你的?卢新华说,这件事,当初他们也是答应了的。林志国说,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你不想想,最初要把黎兆平关在雍州,温瑞隆是什么态度?邓初华是什么态度?如果温瑞隆和邓初华表现积极的话,需要绕那么远送到岳衡去?齐天胜说,我告诉你们,温瑞隆和邓初华,我们是绝对不能指望的。为什么不能指望?道理很简单,邓初华的官,是温瑞隆给的,所以,他只会听温瑞隆而不会听别人的。温瑞隆的官是谁给的?主要是周昕若。他之所以站到我们这边来,只有一个原因,周昕若想让他接任市委书记,赵德良不同意,并且用彭清源压住了他。他既想鼓动什么人同赵德良和彭清源斗一斗,出一口恶气,又不会跳到前台。何况,纪委动过之后,公安再动,动静就大了。那时,彭清源就可以直接将纪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彭清源完全可以宣布撤{/hrk,案,甚至藉此组织一个调查组,如此一来,我们就被动了。杜崇光说,彭清源会直接插手此案?可能性不大吧。如果万一查出黎兆平有问题,彭清源就难以脱身了。不过,我倒不关心这些,而是另一件事,让我很忧虑。齐天胜和林志国都问,什么事?杜崇光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宣传部的意思,要把黎兆平选为党代表。林志国立即明白了,眼下这件事,之所以对手没有大动作,只是舒彦在那里上窜下跳,根本原因在于,黎兆平只是一名处级干部,又是一个五十万的案子。上面那些大人物,有力使不上。黎兆平一旦当选党代表,身份提高了。听到这话,他h音中道了一声高招,说,如果黎兆平当选党代表,省委办公厅,就可以直接插手此事,那麻烦就大了。齐天胜显然也是一惊,问道,你这消息准确吗?杜崇光说,绝对准确,今天已经有人为此活动了。林志国说,看来,博弈正式开始了。齐天胜说,博弈早就开始了。当务之急,我们得拿定主意,是退还是进。如果是进,就一定要分析判断,对手会从哪个方向攻击,会进行哪些攻击,我们该怎样还击。卢新华说,对,这才有点军人的气慨。刚才你们说,他们想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确实是一个麻烦,那么,我们就需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抢在他们前面下手?如果我们抢在他们前面,作出决定,对他进行双开,他还选什么党代表?齐天胜说,这个办法可以一试。还有别的办法没有?林志国还有些忧虑,双开?我们现在连定罪的证据都没有。没有证据就不能双开了?你这完全是书生之见。卢新华说,他不是已经双规了吗?既然已经双规了,广电局党组为什么不能作出决定,对他进行双开?杜崇光很清楚,这是把他推到前台当先锋了。先锋名义上好听,实际上是让你当先烈。杜崇光自己的位子稳不稳,都还难说呢。此时跳出来当先锋,顺利攻城掠寨,拔得头筹,广电局长的位置,他就坐稳了。相反,稍有差错,他肯定是第一个牺牲的。他说,党章规定,开除党籍是党内的最高处分。各级党组织在决定或批准开除党员党籍的时候,应当全面研究有关的材料和意见。採取十分慎重的态度。对一名干部双开,我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还需要你们提醒?卢新华说,你是广电局党组书记,你不能决定,谁能决定?你说得轻巧。杜崇光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事如果容易,你们需要出这一招吗?你们有本事。就给他定性。你今天定性。我明天给他双开。卢新华和杜崇光尿不到一壶,彼此都不对眼,所以也有些意气上来了。卢新华说,如果我能做成每一件事,还有你在这里的位置吗?黎兆平是你的人,这事还能推给谁?齐天胜出面和稀泥,说,你们别争了。崇光局长的话,是有道理的。理论上,对一个干部双开的决定权在基层党组织,可实际上,这个权力在组织部和监察厅。只有组织部决定之后,才由监察厅出面,通过基层党组织走程序。省委组织部没有这样的意向,基层就开始走程序,肯定走不通。杜崇光连忙说,秘书长到底是省里的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卢新华说,黎兆平只是在省管单位工作而已,广电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广电局是行政单位,电视台却是事业编。广电的干部属于双轨制,当着政府的官,拿着企业的钱。广电的处级干部,人事关系在广电的人事处,广电自然有权决定。齐天胜说,我刚才说的是理论,但并不等于实际上此事不能操作。杜崇光立即问,怎么操作?你刚才也说了,省委组织部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卢新华说,省委组织部和监察厅,才不会管你的内部粮票。林志国对这种搞法非常忧虑,他说,一般情况,上面肯定不会插手这件事。但上面插不插手,主动权在上面。我们既控制不了监察厅,也控制不了组织部,他们要插手,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齐天胜说,一定要双开黎兆平,难度肯定是很大的。不过,双开黎兆平,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是要阻止黎兆平当选党代表。当选党代表,必须基层党员的选票。基层党员不投票,他们也没办法。那么,阻止基层党员投票,有什么办法?我们出面做工作,制造舆论,肯定是方法之一。如果广电局党组做出双开决定,不管这个决定上面批不批,影响都会很大。下面要双开的人,上面却要选为党代表,肯定会引起那些投票代表心理上的牴触和反感。只要有一部分投票代表拒绝给黎兆平投票,那就达到了我们阻止黎兆平当选党代表的目的。其余的。都是次要的。卢新华说,对,这才是关键,就算不能双开,也可以留党察看嘛。按照党章规定,留党察看的党员,没有表决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我们之所以有这一提议,就是为了对付他们选他为党代表。既然他没有了被选举权,就没有这一隐患了。林志国知道,这些人已经疯了。在他们眼里,权力是万能的。可他觉得,权力虽然是万能的,毕竟权力也是一个平衡器,并不由某一方执掌,而是双方较力。如果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对黎兆平予以双开,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现在的局面是博弈已经开始,整个江南省官场,到底有多少人明白这是一场博弈?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知己,可知彼吗?一旦将双开黎兆平的事提上广电局的议事日程,这事儿就闹大了,暗斗有可能变成明争。公开对抗的结果不可预料,赵德良或许不能将陈运达怎么样,但要对付像林志国这样的干部,太容易了。对于此事的前途,林志国充满了忧虑。同时他也清楚,这件事只要陈运达不剎车,大家就算明知死路一条,也得冲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从被动t=p寻找主动,希望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尽管他和齐天胜以及卢新华同属一个阵营,可他瞧不起这两个人,他们有勇无谋,一介匹夫而已。他有些恨陈运达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t=p了这两个莽夫?同时他又想,没办法,这就是官场。官场就像垃圾场,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大糙包,却又被官场的光环包装得人模狗样。官场不需要能力不需要智慧,只需要你成为官场平衡的砝码。既然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最后的努力,就一定要有组织有计划,每一步都要计算好。林志国深思热虑一番后,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林志国说,目前的形势下,如果能对黎兆平双开,是一个较为直接的办法。双开决定一旦作出,他就失去了党员身份,也就失去了当选党代表的身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这件事遇到什么阻滞,我们得有预案。如果双开的目的未能达到,退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刚才老卢提到留党察看。这是办法之一。我们还得有更进一步的预案,那就是连这一目标都无法达到,怎么办?那么,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黎兆平当选。以我的估计,这件事也不乐观,文宣口一直抓在宣传部的手里,政府这边插不上手,控制力极弱,宣传部长丁应平又是赵德良的人。双开需要广电局党组一致同意,还需要宣传部和组织部批准,手续繁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就算是留党察看,也同样存在这一问题,如果宣传部或者组织部有任何反对的声音,此事就可能泡汤。所以,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攻。我认为,比较可行的办法,是在两性关系上做文章。电视台的男女关系比较乱,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江南广电是一个将好女人变成荡妇的地方,女人本身就是一张最好的床,床自然就是供人睡的。问题在于,男人都有一个情结,不能容忍自己的床被他人唾了,尤其是在未徵得自己同意的情形下偷偷地睡。可以在电视台散布黎兆平和哪些女人睡过的消息,甚至可以说,这是双规期间,黎兆平坦白交待的。这类事,谁知道真假?消息传播之时,肯定有很多男人受伤,其中有投票权的人,到底受伤者有多少?杀伤力有多大?谁都无法预料。假如权力的威力足以抵御这一杀伤力,那么,还需要更进一步的预案。林志国。曷了一口茶,继续说,如果最终黎兆平当选了,那么,就得预备两条路,其一,释放黎兆平,其二,硬抗下去。此时,如果硬抗,就一定得有更加充分的理由。走到这一步,那就进入白热化了。如果没有铁的证据又拖着不放人,省委完全可能作出决定,将所有办案人员调离甚至撤职。此时,惟一能够使出的杀手锏,就是老闆的批示。但如此一来,便将老闆推到了一线,这场博弈,也就到了彻底翻脸老帅相见的阶段,再没有任何转寰余地了。我认为,最好不要出现这样的结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是打圳、克牌,小王如果想赢大王,惟一的办法,就是躲过大王的攻击,让更小的牌去当炮灰。直接面对,死去的一定是小王。真的到了这一步,最明智的做法是释放黎兆平,给自己留有余地和实力,至于下一步怎么走,那要看大老闆的意思。大老闆如果认为可以就此撇出战斗,出于官场平衡考虑,对手或许也会就此罢战,那么,至少为下一轮战斗留住了实力。大老闆如果要继续战下去,那就需要选择新的战场和攻击点。甚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林志国的分析是客观冷静的,同时,也最能代表杜崇光的心声,最能分解他的压力。他第一个表现出了对林志国的支持。 第32页 第九十九章 齐天胜并不完全同意林志国的意见,或者说,他同意林志国前面的方案,却不认同后半部分,他觉得,既然战斗已经打响,就不应该一条道走到黑,应该全面开战,不能等黎兆平这条路走不通以后再考虑开闢新战场,主动的办法,应该是现在就开闢新战场。卢新华说,我贊成现在就开闢新战场。不仅要开闢第二战场第三战场,还要开闢第四战场第五战场。我们开壬厶不是有计划吗?我觉得,现在是全面开花的时候了。林志国暗吃了一惊。全面开花?他想到了一个词:最后的疯狂。当初,考虑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提出了一大堆方案。第一个方案涉及一起十几年前发生的矿难事故。那是一座金矿,矿主是当地一地痞,他的背后,有一大串身份特殊的股东,县里以及地区领孚,相当大一部分,都在这座矿里占有股份。矿难发生时,有一个工班正在地下採掘作业,因为冒顶,十七名矿工被埋,仅救起一人。上报事故时,下面仅仅报告受伤十四人,死亡一人。彭淆源是当时的行暑专员,且担任过那个县的县委书记,据说,他的儿子彭牧是那个矿的最大股东,那个地痞矿主,其实是他的傀儡。不过,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案,当时国家对这类事件的处理,也没有后来严厉,此时进行调查,难度非常之大。第二方案仍然涉及彭清源的儿子彭牧。彭牧挖金矿赚了大钱,于是不再挖矿了,改行搞金融投资,名义上说是金融投资,实际上是在股市上做庄。他和上市公司联合起来炮制虚假信。e-,将股价拉高,大赚其钱。本省的几家上市公司,他几乎全部轮番做过庄,然而,这件事调查起来难度更大。一来,彭牧早已经离开江南省,将公司搬到了北京,领导干部子女在当地经商的纪律套不上他。其二,他和上市公司联手做庄的事,没有证监会参与调查,根本无法进行,可证监会调查需要确凿的证据,这样的证据,他们一时拿不到。其三,此案涉及的所有人,均属于利益共同体,获得证据极其不易。第三方案涉及彭清源的妻子向梅芳和妻弟向荣生。彭清源的婚姻是时代的产物,当时讲究越穷越革命,讲究政治荣誉。向梅芳当时是县环卫所的工人,他们在县劳模会上相识,然后组成革命家庭。彭清源的婚后生活一直不太和谐,矢妻俩不仅话说不到一块,甚至连睡在一张床上,都显得多余。但官场就是奇怪,以向梅芳一个小学文凭,竟然妻凭夫贵,一路当到了劳动厅的副厅级调研员。向梅芳的弟弟向荣生,文革时的初中毕业生,原本是一个混混,但在姐姐的活动下,当上了一个地级市的副局长,此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连彭清源都不止一次说过,像向荣生这样的流氓无赖,竟然能够当上副局长,为什么没有人查他?大家都知道,如果查向荣生,一查一个准,纪检部门关于他的举报信,有几麻袋,就是没人查他。这个方案被否定,根本原因在于,即使查实了向梅芳向荣生姐弟有经济问题,这把火,能烧到彭清源头上吗?他多次唿吁有关部门查向荣生,早把自己撇清了。第四方案涉及本省最大的房地产商之一张玉馨。张玉馨的母亲是彭清源和陈运达高中时的老师,尤其喜欢彭清源,多次表示要认彭清源为干儿子。那时有人和她开玩笑,说不如让他当你的女婿好了。张玉馨当时才只有五岁。高中毕业后,张玉馨没有考上大学,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后来托彭清源的关系,安排在县房管局当打字员,不久转干。彭清源到地区后,又将她调到了地区房管局,职务也变成了副科长。许多人包括向梅芳在内,怀疑彭清源和张玉馨有特殊关系,只是一直未得到证实。彭清源在地区工作后期,张玉馨下海了,开起了房地产公司。最初,她主要承建地区各局的一些办公楼家属楼,积累了一定资本后,才开始囤地建住宅区。张玉馨的业务主要是在地级市和各县里,在那里,她总是能够拿到最好的地块,取得最佳容积率,并且在银行贷款诸事一爵风顺。张玉馨从不涉足省城,有人说,这是圆为彭清源在省城,他们之间,早已经达成了默契。房地产业跟众多的政府部门打交道,没有强大的权力支持,根本玩不转。麻烦在于,像张玉馨这样的堡垒,你能在短时间内攻得下来吗?第五方案涉及彭清源的秘书王宗平。王宗平大学毕业后便分到了市直机关,一直从事文秘工作,多年没有太大变化。他的父母属于较早下海经商的那一类人,开始是从南方倒嘴服装到雍州来卖,后来发展到自己开服装厂。正因为家里有钱,在机关工作的王宗平,显得非常干;争,不结帮不扎派,因此也一直都在官场边缘。王宗平的父亲有一位官场朋友,此人后来当上了雍州市委副书记,并且让王宗平成为自己的秘书。这名副书记在任的时间不长,便被安排去政协当副主席,实际却是将他调开查他的经济问题。王宗平受此案牵连,被调查了半年时间,结论是与这桩赍腐案没有丝毫关系。经歷此案的王宗平,坐了好几年冷板凳,曾无数次想辞职下海经营父亲的公司,可父亲坚决不同意。后来,彭清源的秘书被外放,由唐小舟推荐,王宗平担任了当时的常务副省长彭清源的秘书。也就在王宗平担任彭清源秘书两个月后,省内一家企业高价收购了其父的服装企业。坊间有传闻说,其父的企业其实亏损严重,早已经入不敷出,这起收购,是王宗平一手促成,背后一定有权力运作。除此之外,还有两宗与贷款有关的案子,一宗与商业划地有关的案子,一宗港商投资案,三宗国有企业收购案,两宗高速公路建设案。也还有几桩过去的遗案,有可能牵涉彭清源。比如他担任地区行署专员的时候,曾主持建设过一条公路,由他亲自担任总指挥。后来,这条公路成了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三年不到,几乎整个路面,都重新整固了,尤其重要的是,其中一座桥坍塌,兄了人。事后查明,实际负责这项工程担任副总指挥的交通局长收受了大量贿略。当时也有很多人认为彭清源绝对不可能干净。可就是查不到丝毫证据。人们相信,是那位交通局长当了彭清源的替死鬼。再就是蒋雨珊案件,据说,彭清源也曾是蒋雨珊的裙下之臣,他们之间,有没有经济上的来往或者买官卖官,是一个问号。可是,这些案子,如果一桩桩地查,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几乎所有的预案,均与赵德良无关。赵德良是外来干部,来江南省才三年时间,没有复杂的关系和利益。如果不能将赵德良收进笼子里,这个计划就没有意义。肖里调查高级干部,必须趑德良点头,省纪委立案。就算你有办法越过省委,直通中纪委,因为赵德良不属于迴避对象,中纪委也会充分考虑赵德良的意见。如此一来,案子能不能立下来,都是大问题。其二,列出那么多的预案,能不能拿到确凿证掘,他们并无十足把握。其三,有些案子,如果能深入地查下去,即使不能抓到彭清源的腐败罪,至少也可治他个渎职罪。问题在于。这些案子查起来不容易,很可能需要几年时间,还需要实力强大的专案组。对这类案子立案,只有市委或者肖委才能调动力量,政府部门,根本无法插手。其四,有些案子已经属于歷史,早就定了案的,现在翻出来,可能存在很多麻烦。其五,也是最关键一点,只要查这些案子,就一定大动干戈。如此一来,必须在省纪委或者省检察院立案。省纪委或者省检察院。根本不可能听他们指挥。最后之所以选中黎兆平,也怪林志固多嘴。林志国说,我们何不查一查周小萸?林志国提出这一想法,是受了蒋雨珊案的启发。蒋雨珊和周小萸,是两个典型女人,她们都是通过自己的石榴裙铺开官场关系。周小萸将男人当成自己身上荣誉的羽毛,四处张扬。彭清源是她接触过的最高级别的首长,自然成了她炫耀的资本。像周小萸这种女人,和男人上床时,胆大包天。一旦被调查,定然胆小如鼠,说不定一个小时不到,就全都撂了。那时,她提供的一切,就是一颗政坛炸弹,以用来打击政敌,也可以用到制肘某些不听话的干部。这个建议,并不需要太好的想像力。当初,他们利用蒋雨珊,很容易将袁百鸣掀下马了,现在如法炮制,再弄出一个同类型案件,即使不能对赵德良产生大的影响,彭清源撤下马,对赵德良,应该也是一大打击。 第一百章 可是,讨论这一方案的时候,大家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小萸这个女人就是一张宾馆的床,任何人都可以睡。如果周小萸将所有这类关系全部说出来,很可能在江南政坛引起一场绯色地震。到底会将哪些人拖下水,无法预料。利用周小萸作为突破口,或许可以打击对手,也还存在一种可能,就是伤及自己人。从女人入手打击对手,这类事在政坛是非常忌讳的,原因正在于被你选中的目标,可能十分复杂,牵扯面太大,很多人可能因此受到伤害。当然,这一方案被质疑,还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原因之一,蒋雨珊是一名副厅长,个人又有经济问题,本身的分量够重,作为炮弹,杀伤力非常之强。周小萸却仅仅只是一名护士长,只是一个政坛边缘人物,除了性,经济问题根本扯不上,杀伤力非常有限。其二,就算可能打击彭清源,却丝毫不会影响到赵德良,目标没有对准,攻击就会失去意义。其三,齐天胜和周小萸是中同学,两人私交不错,周小萸是齐天胜手里的一枚秘密武器,他不愿意将周小焚牺牲掉。话题从周小萸引到了黎兆平身上,提起这一话题的是卢新华。周小萸的女儿吴芷娅参选雍城之星,一直得到黎兆平的照应。坊间有一种说法,所有当选雍城之星的佳丽,都会被潜规则。表面上,前十名是被评委或者大众选出来的,实际上,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当选,是因为大老闆们提着装满钱的密码箱,和佳丽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旦涉及黎兆平,杜崇光的兴趣大起来,他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要对他动手呢。他说,从黎兆平入手,有几个好处。他既是赵德良的同班同学,又和彭清源的关系相当好。他本人号称亿万富翁,可他的钱来得干净吗?谁也不知道。杜崇光是广电局长,可雍城之星选透,黎兆平却不让他插手。齐天胜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黎兆平和巫丹的关系,全省都在传说,最近又有更进一步的新版本,说赵德良也是巫丹的裙下之臣。如果打击黎兆平,从一个小案子入手,不会引起高层注意,一旦突破之后,便将着力点引向别的方面。彭清源刚到雍州,立足未稳,便将两个大工程交给黎兆平,这里面会没有猫腻?据说,这两大工程,赵德良也是插了一脚的,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彭清源和赵德良,肯定就完了。尤其重要的是,查黎兆平很隐蔽,对一名处级干部上手段,尤其是一名事业编的处级干部,动静不可能太大,不太可能惊动真正的目标人物。杜崇光对这个方案大加赞赏,卢新华自己就是方案提出者,自然不会反对。这个意见,渐渐占了上风。林志国虽然反对,却不坚决了。毕竟,他是个政治动物,在政治面前,其他的一切,他是可以捨弃的。最终,方案报上去,由老闆定盘子。陈运达听完齐天胜的报告,只说了一句话,我听说黎兆平有两多,一是钱多,二是女人多,是不是真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具体操作,陈运达自然不会过问。那时,林志国便想,牺牲就牺牲吧,牺牲了巫丹,也不能说是多大的损失。结婚这么多年,她的私生活从来都没有让自己省心,甚至弄得他连孩子都不敢要,担心帮别人培养后代。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把婚离了,再找一个年轻漂亮能保证种子百分之百纯;争的女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他没料到的是,会有一个叫舒彦的女人跳出来掺和这件事,使得事件迅速升级。被动局面一旦出现,这些人又一次提出全面开战。对此,林志国并不认同,他觉得,这事仍然从周小萸身上打开缺口比较好。要战斗就会有牺牲,与其牺牲更高职位的人,不如牺牲周小萸。如果他的估计不错,周小萸会提供一批名单,其中包括彭清源。以此为突破口,促成t=p纪委对彭清源立案,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届时,他们这些人,均可以置身事外,这是一招借刀杀人的妙计。出于个人的考虑,齐天胜仍然不同意这一方案,他的理由很充分,毕竟一开始,周小萸参与了其中的一些事,如果将她惹翻了,一通乱说,可能彻底翻盘。卢新华认为,翻盘的可能不存在,毕竟,事情掌握在他们手里,周小萸是完全可以控制的。就算她说得再多,材料不公开,说了也是白说。何况,周小萸仅仅只是两性问题,向她说明厉害,恩威并施,她应该明白,这场战斗如果不胜,可能受到最大损失的是她。相反,如果胜了,就算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只要上面有人,一样可以替她解决。所以,周小萸这张牌,一定要打,并且要打好,要和其他的牌同时打。卢新华甚至大叫: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林志国的脑子里,疯狂两个字挥之不去。他一点都不乐观,甚至觉得,这样下去,当炮灰的,肯定不仅仅是周小萸,包括在座的所有人。现在,他惟一的期望,就是大老闆比他们高明,在关键时刻叫停。除了停止这场战斗,他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陆敏的日子不好过。郑观华已经半个月没有和她联繫了,这种情形,以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是否说明,他真的彻底将自己放弃了?有一个什么人说过,如果让一个男人记住女人,那就和他性交。相反,如果让一个男人忘记女人,那么,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连声音都别让他听到。仅仅半个月,她甚至已经忘了郑砚华的模样,哪怕下再大的力气去想,也想不起来。她真正想忘记的是黎兆平,可她办不到。她从来都不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骨子里深深地爱着他,相反,她更倾向于这是黎兆平给她带来的打击太沉重。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情绪极度糟糕,也因为房地产市场经歷了上半年的顶峰之后,在国家政策的一再调控下,出现了见顶迹象,新楼盘的销售率比上个月锐减了百分之五十。张云峰认为,这一切与市场无关,而是因为黎兆平被双规的影响,消费者知道黎兆平是个贪官,又知道这个楼盘是黎兆平的,担心黎兆平案会影响到这个楼盘。此外,融富中央国际项目,张云峰一开始就不同意,这个项目的贷款额太大,周期太长,从技术层面看,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可能倾家荡产。然而,黎兆平坚决要上这个项目,张云峰不好反对。此次,藉助这一机会,张云峰相抽身而退,昨天已经和陆敏摊牌,要撤股。这件事,又给了陆敏巨大打击。当初,黎兆平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弟弟黎兆林又在部队,许多事情,不得不依靠别人来具体执行。张云峰是黎兆平在电视台一个领导的儿子,那个领导对他非常好。张云峰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又没法安排工作,到处打工,每一处都干不了多长时间。黎兆平恰好需要人,将他带在身边。最初,他只是跑业务拿提成,黎兆平成立公司,便给了他股份。后来,黎兆平的业务做大了,将公司分成了两大部分,实业的部分,交给陆敏,由张云峰当她的副手。实业公司的註册资金一千万,张云峰出资一百五十万。黎兆平的经济实力,远不止这个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云峰的经济实力不够。为了增加张云峰在公司的股份,黎兆平才退而求其次。一千万根本不可能搞房地产,就算是划地都不够。公司成立后,划的第一块地,就有三千多万,一期投资需要两个多亿。其余的钱从哪里来?全都是黎兆平和陆敏去拉的贷款。就算黎兆平和陆敏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无抵押,的情况下拿到两个亿的贷款。好在那时的房地产政策和现在不同,可以卖楼花,因此也就有了滚动开发的机会。黎兆平和陆敏通过各种办法贷款五千万。这也可以说,公司的总投资是六千万,而张云峰的投资是一百五十万,占总投资份额不到百分之二点五。可实际上,张云峰仍然占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句话说,无论是黎兆平还是陆敏,都可以不要张云峰的那点投资,如果认为他善于经营,可以聘请他当总经理。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和他合作,完全是给他一个发展的机会。这个项目做完,他们赚了近一个亿。接下来又做了几个项目,每一个项目的批地、贷款,都是陆敏和黎兆平完成的,张云峰主要负责公司的管理。现在,公司已经做到了超过五十亿的规模,张云峰的身家,已经有了七八个亿。 第33页 第一百零一章 不从朋友之谊看,就算看一看自己今天的日子,如果没有黎兆平,他想都别想。现在是黎兆平最艰难的时候,张云峰不仅不站出来替黎兆平分担丝毫,却眼见公司出现困境,想抽身走人。哪怕陆敏恨黎兆平恨得矛痒痒,可这种恨,与张云峰的过河拆桥,是完全不同的。大概正因为黎兆平交了张云峰这样的朋友,陆敏对他的恨,才会更深几分。她会想,你黎兆平在外面的时候风光,也不想想,这一辈子,到底交了几个真心的朋友?你有钱有权的时候,狐朋狗友像苍蝇一样飞来了,你一旦落难,这些人连再看你一眼都显得多余。龙晓鹏翻脸了,张云峰也显形了,还有其他一些,同样让陆敏看透了人情冷暖。当然,陆敏甚至也恨那个舒彦。舒彦的老公是一个副厅级干部,她本人也算是在官场边缘混饭吃的人,遇到这种事,谁不想撇清自己绕开了走?像张云峰那样,如果仅仅只是不想惹麻烦,陆敏也还是理解的。舒彦却自己贴了上去。她和黎兆平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她完全不必顾忌老公的感受?陆敏认识舒彦,但说不上关系密切。黎兆平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像舒彦一样成功的出色女人,也有好几个。陆敏本能地与这些女人保持着距离。她在商场中;昆,太知道男人是什么玩意了,别的男人都是色中饿鬼,难道只有自己的男人是特例?她才不信。既然明知老公可能和别的女人有染,你能怎么办?捕风捉影地大闹?显然不明智,找个私家侦探查清他的花花事,然后和他离婚?她不想自己受伤。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身边的女人远一点,眼不见为净,这是避免受伤的最好办法。黎兆平刚刚被双规的时候,陆敏确实铁了心要离婚。一来,他是在巫丹的床上被带走的,整个雍州城都传遍了,她的朋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以前,她还能风光地行走在人前,这件事以后,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从人们的目光中读出一个词:弃妇。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如释重负,认定自己可以完全坦然地和郑砚华在一起了。可没想到,节外生枝,自己的一个大意,今郑砚华迅速远离了。此时,她才意识到,郑砚华其实是自己的救命稻糙,当这根稻糙失去之后,自己就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叶子,一片无根无底无所依附的叶子。正当她焦头烂额,处处不顺的时候,龙晓鹏主动找她来了。如果说张云峰是只白眼狼。那么,龙晓鹏就是一只更大的白眼狼。只可惜法律严格,杀人需要偿命,否则,见到龙晓鹏的那一刻,她一定拿支枪,将里面所有的子弹she向他的胸膛。就算他抓黎兆平是奉了什么人之命,也没有必要选tp那样一个特别的时刻。就算他身不由己,一定要选中那样一个时刻,也不应该派人跟踪自己。就算职责所在,派人跟踪了自己,也不应该以此来要挟郑砚华。就算这一切都是办案需要,可自己的儿子黎克还只是一个中学生,为了孩子的成长,他也不应该去骚扰。这个人人性中所有的卑劣性,全都在这个时刻突现。仔细一想,让她怎么不恨黎兆平恨得牙痒痒?看他都交了一些什么样的朋友。平常什么好处都让这些人占尽了,岂知人家拿着他的好处又暗中替他挖坟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混帐的东西吗?见到龙晓鹏的那一刻,陆敏便知道,这一天又一次陷入了心灵的彻底灰暗。她原是想出来散散心,龙晓鹏的出现,使得她这一整天乃至今后一个时期的心情,彻底地灰败。陆敏原有一个和她以前的生活相比十分疯狂的计划,上午是打网球,中午去喜来登的自助餐厅暴饮暴食,下午先做美容,然后桑拿,晚上去诺亚方舟唱歌跳舞。这个一天疯狂计划中,打网球是陆敏的例常活动,以前每个星期至少打三场。至于饮食,陆敏一向十分讲究,这大概也是她的身材至今保持姣好的原因之一,暴饮暴食的事,她以前是绝对不干的。而真正可算得上疯狂的项目,则是晚上诺亚方舟的活动。诺亚方舟是雍城极其有名的一间娱乐城,被雍州人私下里称之为鸭吧。那里消费高得惊人,接待的客人仅限于女性。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个供有钱女性消费男色的场所。此前,陆敏听说过那间娱乐城,但从未涉足。她的朋友中,有不少人是那里的常客,可她有精神洁癖,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任意的男人接触。这次,陆敏决定彻底地放纵自己一次,之所以在去诺亚方舟之前安排很多的活动,她也是想进去之前,让自己疲惫不堪,以至于有足够的心理:隹备和身体;隹备彻底麻木。受陆敏邀请参加这次活动的,是雍州几位最为着名的女性,她们有商场强人,也有高官太太。这些人,都是陆敏商场关系中最核心的组成。陆敏有几张特殊的信用卡,这几张信用卡的母卡在她手上,子卡便在这些人手上。也就是说,这些人随时可以用这些信用卡消费甚至是透支,信用卡上的余额一旦不足,银行就会用简讯提醒她,她会在第一时间补充余额。尽管她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可她们并不是常常见面,毕竟大家都是忙人,且每人有着自己的小圈子。此前,她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多次表达想聚一聚的愿望,只是陆敏一直忙于自己的房地产项目以及和郑砚华的约会,没能顾得上。此次,陆敏向她们发出邀请,她们起初不十分情愿,可毕竟使用那张特殊信用卡的频率太多,以后还想继续使用,便在犹豫数秒之后,答应下来。这次,陆敏没有去碧玺温泉酒店。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对碧玺温泉酒店心存忌讳,不仅不再去那里,而且决定将那里的别墅出售。只是现在房地产市场不景气,问的人不少,真正买的人却没有。倒是她那辆同样给自己带来辛酸的宝马x5,挂牌当天就被别人买走了,她现在换上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6。网球刚刚开始,陆敏还在热身,龙晓鹏就带着几个人走进了省体育馆的网球场。一切看上去者是预谋在先,龙晓鹏和他的同事像是在拍电影一样,排着很整齐的品字形,龙晓鹏走在最前面,几位同事呈梯队跟进。看到这阵式,当时在场上打球的两位女友,立即停了下来。或许,她们心中在想,他们是不是来逮捕陆敏的?如果是,自己就真不该答应这次邀请了,搞不好,会给自己的丈夫惹下大麻烦吧。龙晓鹏故意不看其他人,直接走到陆敏面前。还好,他没有用公事公办的辞令,而是对她说,陆敏,我找你有点事。即使如此,陆敏仍然感到了他用词的不同。此前,他一直叫她妹子。在中国的生意场上混,陆敏绝对不敢说自己纯洁,因此心中难免有些慌乱。听到他的话之后,才强装出一副镇定,问道,是逮捕吗?龙晓鹏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事,需要找你谈谈。陆敏很想说,既然只是普通的谈谈,有必须搞得像逮捕一样吗?她没有说,而是站起来。龙晓鹏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另外几个愣在那里的女人,说,你们继续吧,耽误不了你们太多时间。然后转身向停车场走去。陆敏没有看自己的女伴,非常机械地跟在龙晓鹏后面。龙晓鹏极其;隹确地走近了陆敏新买的汽车,这充分说明,对陆敏的一切,他了如指掌。陆敏见龙晓鹏站在汽车旁边,再没有说话,其他同事也没有跟过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席。龙晓鹏随后坐上了副手席。车门关好,陆敏并没有发动汽车。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启动汽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一座悬崖或者是撞向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妹子。龙晓鹏以这个特殊的称唿开始了这次谈话。陆敏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他,说,别叫我妹子,我担当不起。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妹子。有什么事,你直说吧。龙晓鹏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对我怎么看,我不怪你。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只是想就你目前的处境,和你沟通一下。陆敏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应答。龙晓鹏继续说,你目前的处境,有些,你显然是知道的。但我要告诉你,有些,你一定不知道。上面已经下了命令,要对你、对你的公司、对黎兆林进行立案侦查。陆敏立即打断了他,反唇相讥,说,你们没有立案?那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立案就开始侦查了?这符合法定程序吗? 第一百零二章 龙晓鹏并不理她,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他说,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怪你。我要告诉你的是,正是我一直顶着,才没有立案。我对他们说,黎兆平的事,是他个人的事,没有必要搞诛连九族。陆敏再一次讥讽地说,那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在家里为你立一个牌位,成不?龙晓鹏说,你对我有气,我能理解。但气归气,事归事,不能混淆一谈。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你,眼下这件事,无论我的主观愿望如何,都不可能长久地顶下去。有一个基本事实,不仅你清楚我清楚,还有很多人都清楚。你开公司的钱,是黎兆平的,公司的很多业务,是黎兆平的关系网在起作用。不管调查的最终结果如何,一旦立案,牵扯面就大了。别的不说,一旦立案,因为你的公司实际也是黎兆平的公司,公司的帐号,就要封存备查。公司的帐号一旦被封,经济损失会有多大,我无法估计,相信你也难以估计准确的数字。你们正在上的融富中央国际这个项目,会不会让你破产?这所有一切,都需要你好好地想清楚。陆敏说,既然你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龙晓鹏说,当然有意义。完成任何一件事,并不止一条路可走。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一条路走不通,不妨换一条路试试,说不定就可以走通了。陆敏说,听龙书记的意思,你似乎替我想好了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龙晓鹏说,是的。确实有这样一条路,而且,应该是惟一可以走得通的路。陆敏语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愿闻其详。龙晓鹏说,其实很简单,和我们配合。也就是香港电视剧里常说的,当污点证人。指证黎兆平。陆敏没有应答。再次冷冷地一笑。龙晓鹏认为陆敏在评估这件事的风险,她其实是想干的,但目前还有顾虑。或者说,她其实早就想干,只不过在等待一个机会。他说,我也知道,你想和黎兆平离婚,但又有很多顾虑,比如财产分割,可能还有其他一些顾虑。假若,我是说假若,调查的结果证明,你和本案无关,仅仅是黎兆平的财产有问题,那么,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其中属于黎兆平的部分,也可能被没收。那样,你肯定会损失一大笔。退一步,假若立案侦查,你的帐号被封存,光是一个融富中央国际,会产生怎样的雪崩效应,相信你一定清楚。只要你当了污点证人,我们对你法外施恩,既不封存你的帐号,也不对你进行立案侦查,只要有可能,我们不去涉及与你公司相关的一切,你甚至可以完全保全目前的财产,还可以把融富中央国际项目继续下去。你好好想想,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陆敏知道,这一招,确实够毒辣的。别说查封公司帐号,就算现在这样的调查,对于融富中央国际的融资,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此事若是再拖一两个月,兆元公司,都可能崩盘。另一方面,她又想,这真是最有利的吗?站出来指证黎兆平,会给儿子留下什么?在他的心目中,我这个妈妈就变成了犹大,变成了可耻的告密者。对于儿子来说,父亲可能在他心中倒了,紧接着,母亲又给了他沉重一击,他将来的人生,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就算我留给他再多遗产,可他的精神世界,却是巨大的永远无法还清的赤字,金钱对他有丝毫意义吗?何况,就算她和他们配合了,真的能够保证避免这次灭顶之灾?真如他们所说,将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他们说不定用这种办法打败黎兆平。接着就对她动手吧。这些人。怎么能信?更退一步,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有多少是和女人合谋的?陆敏做生意,确实动用过黎兆平的关系,比如她想批租哪块地,自己搞不掂的时候,会通过黎兆平出面,黎兆平一旦出面,往往事半功倍。但黎兆平出面,到底是他平常积累的人脉起作用,还是暗中行贿了?她确实不清楚。在她的心目中,黎兆平是强大的,在整个江南省,似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而黎兆平从来都不会因为某项具体的业务去送礼行贿,也不会在某项业务完成之后给对方提成。他常说,那是最蠢的人才会做的事,而他,往往将事情做在前面。黎兆平处理人脉关系的手法,可以用龙晓鹏来形象地举例。这么多年来,黎兆平从来没有少给龙晓鹏好处,如果将这些好处一笔笔记下来,进行一番加法运算,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如若再用银行的方法进行一番利息计算的话。数目就更加惊人。相反,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计算,那么,黎兆平施予龙晓鹏的,就是小恩小惠,小到他足以理直气壮地当黎兆平专案的执行人。除了利益之外,黎兆平还利用自己的关系为龙晓鹏做过很多事,龙晓鹏和汪鼎臣竞争纪委副书记,黎兆平在关键时刻出了手。事成后仅仅只吃了龙晓鹏一餐饭而已。龙晓鹏的儿子考大学差几分,黎兆平出面将他录到了雍州大学,事成后龙晓鹏请校长吃饭,埋单的还是黎兆平。这样的事很多,和贪污受贿扯不上半点关系。而这么多年来,黎兆平最多也只不过通过龙晓鹏过问一下某件案子,或者替某个人说一句话而已。在整个江南省官场,黎兆平有大量这类施过恩却没有任何索取的关系。当然,黎兆平也不蠢,他一旦需要索取的时候,肯定就是一笔大生意,而人家将这笔生意给他,只不过顺水人情,并不违反原则,甚至就这桩生意来看,不存在丝毫经济来往。除了这一类事情,就算陆敏想和龙晓鹏配合,也没有可以定性的证据。另一方面,龙晓鹏确实今陆敏进退不得。中国的生意人,有几个没有问题?如果真的对她立案侦查,她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清白吗?她不能。而龙晓鹏这样的人,说翻脸肯定是要翻脸的,就算她真有什么证据,帮助他们坐实了黎兆平的罪名,龙晓鹏会放过她?她不敢相信。龙晓鹏没有出面找她的时候,她还真想过,是否可以利用这种办法自保。现在,龙晓鹏真的出面找她,反倒提醒了她,自己和黎兆平,其实早已经套在了同一根绳子上,既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她,谁都别想独善其身。卢新华他们决定控制周小萸的时候,发现周小萸请假了,已经好几天没来单位上班。他们不知道,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将周小萸控制了起来,而控制周小萸的幕后策划,是黎兆林。黎兆平被双规之初,黎兆林觉得天塌地陷,完全没有方略。几天之后,舒彦开始过问这件事,他似乎看到了某种曙光,可那也仅仅只是某种侥倖的想法,他并不完全相信舒彦有足够的能量将哥哥弄出来。随后,他知道这件事与一个叫周小萸的女人有关,并且仅仅涉及五十万元,他便认定,这是一起栽赃案,只要撬开周小萸的嘴,一切便能大白于天下。从那时开始,他进行了一番策划,并且开始实施这一策划。舒彦拿到省检的文件之后,他甚至觉得,用不了几天,哥哥便能出来。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整个案件,明明是周小萸在栽赃陷害,舒彦却不同意将事情摆到桌面上来。龙晓鹏显然参与了阴谋,还违反原则,在没有定性的情况下,将黎兆平双规,大搞刑讯逼供。以黎兆林的性格,他要将相关的证据,直接送到中纪委甚至送到全国人大去。可舒彦不同意那样干。他不明白舒彦到底怕什么。人都已经关进去了,如果不快点想办法弄出来,变数随时都会发生,此事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对于黎兆林的疑问,舒彦仅仅只是一句:这件事涉及到官场很多东西,而官场太复杂,一时也对你说不清。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舒彦这话,其实已经说得非常明确,并不是对别人说不清,而是对黎兆林说不清。和他的哥哥黎兆平相比,黎兆平无论哪个方面,都差太远了。而这件案子,叉实在太敏感。比如说,黎兆林认为,那些录像资料已经证明,周小萸根本没有汇五十万,汇款的另有其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是阴谋?舒彦怎么对他解释?第一,仅凭那段录像,可以怀疑周小萸并不是汇款人,却不能证明是栽赃。第二,就算能够证明周小萸是栽赃,也无法终止这一案件。因为毕竟有五十万贿款,龙晓鹏等人,也是在查这五十万贿款,如果不能证明这笔钱就是龙晓鹏栽赃,就不能说他们办案是非法。理论上,他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证明黎兆平的清白。目标是一致的。 第34页 第一百零三章 黎兆林相信舒彦有巨大的活动能量,同时也怀疑,她的能量是否足以将这件事摆平。所以,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隹备停止。相信别人总是虚的,相信自己才最真实。黎兆林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既然是周小萸栽赃,只要拿到周小萸栽赃的口供,事情就迎刃而解。拿到口供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周小萸这个女人,一辈子渴望成功却并不怎么成功,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何曾吃过苦头?撬开她的口,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给她吃些苦头,她就怕了。黎兆林也知道,武力胁迫周小萸的风险很大,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件事之所以不尴不尬地卡在这里,就在于没人敢于牺牲。中国的事,最怕就是将事情i嗣大了,一旦闹大,所有事情,就摆到了前台,谁想捂盖子都不可能,幕后想伸的手,也只好缩回去。周小萸栽脏的事实一旦确定,那些在背后支持周小萸的手一旦缩回,周小萸就失去了依凭,就一定得想办法自保。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假若黎兆平被定罪,他相信,自己也一定逃不了,很可能得陪着哥哥坐牢。既然牢狱之灾很难避免,不如铤而走险,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就算最终定他一个绑架罪或者别的什么罪,那也比他和哥哥两人呆在监狱里强。他甚至相信,只要哥哥在外面,他就一定有办法好好照顾在监狱中的弟弟。这可说是最好的结果了。黎兆林常常拿自己和哥哥开玩笑,说他和黎兆平惟一共同点,就是从同一个黑洞里爬出来的。虽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其实,遗传基因的强大,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像,而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也是终生的。既然从同一个黑洞里爬出来,就一定会有诸多共同点。许多地方,甚至近乎于程序的复制。黎兆平黎兆林兄弟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好交朋友,而且交朋友的理念也出奇的一致。这一点,源出于他们的母亲,她就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两兄弟从来不在乎别人给了自己什么,只在乎自己给了别人什么,他们往往沉浸于某种施予能力的自我欣赏。当然,两人交朋友的范围截然不同。黎兆平所交的朋友,绝大多数是官场,其次是文化场,第三是商场。第三类人中,单纯的商场人士或者说那种眼睛只盯着金钱的人,黎兆平是不交的。也就是说,黎兆平所交往的人,全都是有地位有身份会拿捏分寸的人。黎兆林所交往的,却是社会人士,三教九流,至于哥哥的朋友圈,他倒没有半点兴趣,也交不上,根本谈不到一起。因为哥哥的关系,他认识很多官场中人,他觉得那些人太过虚伪,为了政治利益,什么都可以失去。他也认识不少文化名流,在他的眼里,这些人要么是太酸迂,要么是太谄媚,属于藤生植物。至于商界人士,就更显出了藤生植物的本性,远不像他所交往的江湖人士那般直慡率性。兄弟俩的交友理念虽不同,交友方式,却出奇的一致,简单地形容,就是阳光普照,雨露滋i闷。可如今的社会,有福同享的朋友多,有难同当的朋友几乎没有,天下熙熙,无不为了一个利字。无论是黎兆平还是黎兆林,交了那么多朋友,有几个真正肯为他们两肋插刀,彼此心里都没有数。但黎兆林相信,利字当头,重赏之下,勇夫还是有的。何况,黎兆林的计划,并不是明日张胆地绑架,只是利用某种手段,将周小萸控制起来。最终即使获罪,也只是限制人身自由。以一大笔钱换取这个罪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愿铤而走险。他物色的具体执行者名叫许乔生,是黎兆林当兵时的铁桿战友。许乔生没有完成自己的服役期,因为他长得很帅,又给首长开车,这两项资本令他在女人面前十分得宠,而他又无法抗拒美色的诱惑,常常和驻地附近的女性滚到一张床上,结果背了个处分,离开了部队。离开部队以后,许乔生跑到南方打工,可每一个地方都无法干得长久,因为他总是将单位里的男女关系搞得极其复杂。后来有一次,黎兆林去南方旅游,邀请在南方的战友聚会,许乔生觉得自己混得不好,没脸见战友,没有出席。黎兆林听说后,特意安排时间去拜访他,此后便常常给他一些好处。有几次,许乔生向他借钱,他丝毫不犹豫,出手非常大方。这次,黎兆林想到要用人时,立即想到了许乔生。在黎兆林的计划中,许乔生是一位来自海南的大老闆,意外地和周小萸相识并且一见钟情,然后不失时机地约周小萸去海南旅游,藉此机会,将她扣下来,逼她说出真相。像周小萸这样的女人,性能力超强,一般的男人,根本无法满足她。这也正是她不断需要男人的原因。黎兆林找;住了她的弱点发起进攻,效果出人意料。许乔生执行这一方案的第二天,便在魅力十she酒吧找到了机会。大概是处于敏感时期的缘故,周小萸远离了身边的那些官场男人,加上心情郁闷,便跑到酒吧去消遣。许乔生不失时机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请她喝酒。几瓶啤酒下肚,气氛上来了,两人很快变得极其热乎,等喝到十几瓶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楼在怀里,摸遍了她的全身。此时,他提议去她的房间,自然是水到渠成。当时,周小萸或许只想一夜情,天亮后便说分手。这种经歷对于她并非第一回,倒也无所谓。可许乔生不干,对她死缠滥打,不断地发手机简讯,说是爱上了她,说尽甜言蜜语。周小萸被他弄得心花怒放,浑身都cháo湿起来,难以自抑,当天下午跑去和他见面。经歷了前一晚,彼此再没有任何羞涩,见面就直奔主题。许乔生年轻力壮,生龙活虎,又是拼着命要征服周小萸,使上了浑身解数,三点见面后,两人就一直在床上滚。晚饭时间,许乔生打电话叫餐,要了牛排和红酒。服务生送餐来时,周小萸仍然躺在床上,许乔生也仅仅只是披上浴巾而已。他住的是豪华大套间,周小萸躺在里面的大床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知晓。服务生离开之后,许乔生将食物摆在桌子上,倒了两杯红酒,再叫周小萸出来。周小萸披着浴巾出来。许乔生立即替她拉开椅子。她娇媚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溢彩,电波四she,轻移莲步,走到椅子前,正准备将自己丰硕的臀部搁上去,他却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并且顺势扯下了她的浴衣,让她完全赤裸着呈现在自己面前。周小萸勐地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是该坐下,还是就这么站着。许乔生却表现得极其优雅,仍然扶着她的肩,轻轻用力,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他将她的浴衣搭在另一只椅子背上,又将自己的浴衣脱下来,也搭上去,再端起酒杯,将中的一只迷给她。那一瞬间,周小萸的心开始急速地跳起来。自己在世上活了四十多年,可算阔人无数,年轻的时候,也曾浪漫过,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经歷。到了后来,接触的男人越来越多,那些男人似乎只需要她的性,只需要她的性器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甚至连过程都是能省则省。她渐渐也就习惯了,身体仿佛有开关一般,想开则开,想关则关,能够收放自如。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真正需要的,其实就是这牛排,这红酒,这暖昧的灯光以及灯光照she着的无牵无挂赤诚相见的身体。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了一种当处女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心中,涌起无穷无尽的波涛。许乔生真是一个造气氛的高手。他先拿过了她面前的牛排,替她切成小块。酒是由她自己喝,牛排却是他用叉子又住,递到她的口中。最让她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温馨的小动作,而是两人的身体之中,似乎有什么气体散发而出,瀰漫在空气里。她知道,这是性的味道,或者说,是动物发情的味道。人变成人之后,是完全退化了。动物不同,一旦发情,身上便会有许多分泌物,这种分泌物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空气便会暖昧起来,并且越来越暧昧。人用衣物将自己裹成了粽子,这种味道,便也被裹在了虚伪之中。异性既不可能从她身上发出的味道判断她是否发情,更无法从她分泌物的味道判断是否自己喜欢的那一类。周小萸喜欢这种味道,这种味道令她cháo动汹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是真的很喜欢和许乔生一起,如果不是体力消耗太大,她宁愿两人一直躺在床上,不停地做爱,直到快乐地死去。 第一百零四章 当空气中那种带点成腥的味道浓稠得无以復加的时候,她再也无法忍受和他相对,而是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他并不推拒,将左手绕过她的胸前,压着她的左边辱房,握着右辱房,轻轻捏着她的辱头。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孔头就像是炸弹的电钮,他稍稍用力一按,她立即爆炸了。她惊叫了一声,浑身顿时软了,身体中有某种东西,排山倒海地倾泻,从两腿之间喷薄而出。她很清楚此时的自己是虚空着的,最大的渴望,是这种虚空被填得真实而充盈。他实在太了解她了,就在她充满渴望的时候,他往她的渴望里加进了内容。而他又不像其他男人,将这种内容变成一种程式,一种过场。他却将此变成了艺术。对,确实是艺术,或者说,是一种雕琢。他充盈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而她却觉得,那动作实在是太丰富太美妙,无以言喻。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两性的过程,其实全都一样,机械地表现着某些动作。如果单纯地看那种动作,大概可算世上最无聊最无趣最机械的动作了。可是,相同的动作,由不同的人来做,或者说,同一个程序,由不同的节奏不同的韵律来进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是同样程序化同样简单的动作,由许乔生做的时候,周小萸感觉到了变化无穷,感觉到了波澜起伏。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稀有了,根本原因在于她良好的蠕动能力,会今男人在瞬间失去一切。此前,她是主动,而现在她是被动。被动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享受。他端起面前的酒,递到她的面前,她却顾不上喝,而是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句话:你要弄死我了。晚上。周小萸依依不捨地送他去机场。下车前。他们在她的车里又是好一番缠绵,趁着这机会,许乔生将一张金卡塞进她的辱沟里,对她说,你如果想我的时候,就买机票去海南看我。周小萸找机会去查了一下余额,发现有五万多元。周小萸终究无法抗拒诱惑,也因为舒彦让她看那些照片,令她感到自己正处于空前危机之中,心灵深处,生出一种逃避的强烈欲望。她调了三天年假,再加调两个双休日,共排出七天时间,决定去海南病痛快快地玩一趟。为了再争取多一个晚上,周小萸购买的是下午的机票,下班后直接去了机场。到达三亚时,见到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许乔生。这已经让她心中有点不快了。陌生人向她解释说,他是许总的司机,许总因为临时接待一个重要客户,不能来了。司机将她带到停车场,她看到的是一辆半旧的普桑,心里又闪过一丝阴影。那时,她还没有感到太大的异状,只是觉得,许乔生可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钱。哪怕她觉得有些异样,事已至此,也是身不由己了。接下来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那辆车到底将她带到了哪里,她完全不知道。她也曾几次产生怀疑,但每当她怀疑的时候,便会接到许乔生发来的简讯,问她到了什么地方,又好言相慰。那时,她的心中又一次充满了幢憬,还以为将会有浪漫而丰盛的晚餐以及一个被性爱浸泡得骨头都苏了的美妙晚上在等着她。当司机告诉她到达目的地时,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汽车所停的地方,竟然是两座山的中间,往山上望去,四周全都是黑的,只有若隐若现山的轮廓,像一只睡着的怪物,张着狰狞的嘴,似乎要一口将她吞掉。她跨下车时,发现有四个人等在黑暗之中,周小萸以为许乔生在这四个人之中,甚至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可对方说,他们是许总的手下,奉许总之命,在这里迎接她。她问。许总在什么地方?对方向前指了指,说,在山里,到了你就知道了。她说,可山里连灯都有一盏呀,这是什么鬼地方?对方说,拐过那里,有一个度假村,现在看不到,被挡住了。她将信将疑,可到了这里,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得信他们。然而,才刚迈动几步,她便发现情况不对。如果说,山那边有个度假村,那一定有公路进入,而他们现在走的却是山路。哪有建度假村而不建公路的?难道他们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隐居?这显然说不过去。她明白这一点后,开始-}不疑自己是受骗了,因此不肯再往前走。那几个人便过来拉她,态度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兇狠。此时,她才彻底相信,自己陷入了一场危机之中。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反倒冷静下来,暗想,现在想逃脱根本不可能,惟一可行的,便是想办法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别人。怎么告诉别人?如果拿出手机,可能还没按完键,就被对方抢走了。逃走?四处黑黝黝的,他们却有手电筒,她根本逃不远。她挣脱了那几个人,说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扶。那几个人大概也不想闹得太僵,便松开了。周小萸想,现在,逃大概是逃不掉的,惟一的办法,就是争取一个机会,能将信息发出去。怎样争取这个机会?只有麻痹这几个人。她说,四周黑黑的,吓死人了。要不,我们轮流讲笑话吧。每个人都要讲,而且,一定要大家发笑,如果大家都不笑,就要接着讲,直到大家都笑,再轮到下一个人。她再三问他们同不同意,那些人都不答话。她便自说自话,既然不答,那就是同意了。是我提议的,就由我先讲。周小萸很清楚男人需要什么,这些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可能是打工仔一类,他们最缺的大概就是性,最痴迷的大概也是性。讲色情故事,周小萸是最拿手的,各种黄段子,信手拈来。她讲了第一个黄段子,没有人笑。她说,看来,我讲得不好你们都没笑,我受罚,再讲一个。讲到第三个的时候,开始有人笑了。第四个,那几个人已经笑成一堆。到了第五个,他们放松警惕了,有人冒出来,也讲了一个。这个头一开,其他人争相在周小萸面前表现,故意讲得一个比一个黄。周小萸见时机成熟,暗中抓住手机,又悄悄地往后挪,瞅着一个机会,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她的计划是悄悄地熘掉,但这一计划并没有成功。有人并没有完全失去警惕,仍然关注着她。她一开熘。便有人喊。她跑了。其他人喊叫着追上来。周小萸知道,熘走的计划无法实现,只能实施第二方案。她一边向前跑,一边掏出手机。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了许多,只能按下一个熟悉的快捷键。这个键是专为女儿吴芷娅设置的。心中想着打电话报信,没能顾上脚下的路,才跑了几步就摔倒了。谢天谢地,电话响了几声,接听了。那些人已经跑到了她身边,她根本来不及多说,对着电话喊,救我,我被绑架了。刚说完这句话,那些人已经利,过来抢她的手机,她拼命挣扎着,将手机扔了出去。那些人制服周小萸后,又去找手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有一个人说,打她的电话。电话响起之后,他们才发现,手机已经掉到了一个废弃的矿坑下面,矿坑黑咕隆冬,用手电照了一下,深不见底,如果这样下去,很可能发生危险。他们觉得,她手里没有了电话,不可能再向外发求救信号,不想多麻烦,放弃了。接下来的路程,周小萸一直被两个男人架着,几乎是拖着她向前走。她知道挣扎无益,只好配合。绕过山樑,到达目的地,才知道,那是一间棚屋,没有灯,只是看到黑黝黝的一幢建筑而已。几个人将她推进其中一个房间,借着手电光,她看了一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窗户早已经封死了。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听天由命吧。那些人开始脱她衣服的时候,她愤怒了。可她一个女人,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很快,她的衣服被剥得精光。她原以为,这些男人会轮jian自己,可他们没有,只是往房间里扔了一堆面包和瓶装水,拿走了她的衣服。随后是关门声,上锁声,接着是那些人下山时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知道那些人离去之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目前的处境。可是,这件事她已经无法办到,根本原因在于,这间黑屋子里充满了蚊子,她的耳边,到处都是蚊子的叫声,她完全裸露的身体,成了这种小型飞行动物的停机坪,它们在她身体的任意部位降落。这一晚上,周小萸平生第一次成了飞行动物的大餐。 第35页 第一百零五章 舒彦是赶往岳衡市的路上得知广电局党组正在讨论对黎兆平双开一事的。给她发信息的人名叫姚晋添,是她和黎兆平共同的朋友。姚晋添是广电局的总工程师,也是最老资格的党组成员,早在张承明担任党组书记之前,他就已经进入党组。只不过,技术官员难以在政治上有所表现,他很清楚,自己会在这个职位上退休。在江南广电,尽管有很多人不喜欢黎兆平,同时也有很多人喜欢他。黎兆平似乎天生就是那种能够激发人们强烈的感情倾向的人,对他的情感,永远都分为两大阵营。尤其是那些搞技术的人,在广电系统,这类人没有多少地位,往往被那些搞内容生产的人看不起。黎兆平却非常尊重这类人,他认为,和这类人交往,没有任何功利性,因此没有拘束。接到这个信息,舒彦立即将车停下来。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一般情况下是不准停车的,她顾不得许多了,就算是扣分罚款,她也认了。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德良和彭清源决定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是几天前才决定的事。舒彦原以为这一招很犀利,只要黎兆平当选,事情就结束了。可她没料到,对方应招不仅快,而且更加犀利。舒彦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给王宗平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对方立即接了,然后是捂着话筒的声音说,在开会,等一下回你电话。舒彦想到了这种可能,根本不等王宗平挂电话,抢着说,等等,有一件急事。王宗平说,那你说吧。舒彦说,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广电局正在召开党组会,讨论对兆平双开。舒彦想到王宗平接到这个消息,会像她一样惊讶,但是没有,他并没有出声。舒彦有些急了,说,这事你得快点想办法,如果真的决定了,麻烦就大了。王宗平问了一句,说,消息准确吗?她说,非常准确,是一位党组成员从党组会上给我发的信息。王宗平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告诉老闆。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舒彦坐在车里等了半天,她觉得王宗平会很快给自己回电话。她认为要在确切地得到回音之后,才决定是继续赶去岳衡还是返回雍州。等了半个多小时,王宗平的电话并没有打来,倒是来了一辆警车,抄了她的牌。无可奈何,她只得启动汽车,向岳衡赶去。此事的一些细节,她在稍晚些时候,由几个不同的信息源汇总,才了解全貌。她给王宗平去电话时,市里正召开党代会的预备会,彭清源将会在最后总结讲话。为了能让彭清源集中精神,王宗平没有想过要打扰他,没料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得不有所行动。挂断舒彦的电话后,王宗平不得不走到主席台,装着送一份文件,对彭清源耳语了几声。彭清源听后,不动声色站起来,和王宗平一起走到会场外面,证实消息可靠后,便给丁应平打了个电话。丁应平当时离广电不远,电话还没有放下,他便改变行程,往广电赶去。到了广电之后,他直接走进了会议室。厅党组成员在里面开会,所有的秘书,全都等在会议室外面。他们见宣传部长不期而至,既不敢阻拦,也来不及通报。丁应平的出现,让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他推门之前,听到里面有很激烈的争论声,一旦他出现在门口,所有声音全部没有了。他说,听说你们在开重要会议,不知我能不能列席呢?他不是广电局党组成员,出席这样的会议,自然只能算是列席。问题是,谁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所有人心里都在评估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至于他是否可以列席的问题,似乎不需要党组成员表态也没有表态的资格。应该表态的是杜崇光,他一时手足无措,竟然没出一声。丁应平便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认为是被批准了。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吧。说着,他走到会议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来。会议室里还是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沉默着。丁应平再一次出声了,说,我进来之前,听到你们的会议开得很热烈呀。怎么啦?是不是背后说我的坏话,当着我的面,不敢说了?如果是讨论与我有关的话题,你们可以要求我迴避。这点党性原则,我还是有的。杜崇光自然会想,丁应平此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听到了风声。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着他进行,只好硬着皮头说,丁部长,是这样。有关黎兆平被双规一事,局里和下面频道的反应非常强烈,我们觉得,这事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所以想讨论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丁应平摆了摆手,说,这是你们党组的事,我不是你们的党组成员,没有发言权。你们在没有形成决议前,也没有义务向我汇报。我说过,我只是列席,你们继续。杜崇光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便想藉此机会,将事情定下来。他说,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开会。就黎兆平的问题,党组成员已经进行了充分讨论,绝大多数党组成员,意见比较一致。当然,也有个别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恰恰说明我们的党组会,是充分发扬了*的。下面还有时间,哪位同志如果还有意见没有表达,可以继续发言。刚才确实有过激烈的争论,但丁应平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座的诸人投鼠忌器。他们并不了解丁应平为何而来,更不清楚他的态度,谁都不敢贸然出言。刚才之所以出现激烈争论,是因为有几个党组成员认为,这种做法欠妥。有的党组成员对黎兆平比较了解,也有较深的私谊,根本不相信黎兆平会贪污。也有的党组成员认为,黎兆平确实有诸多问题,也完全拥护对他进行双规。可既没有逮捕更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便决定予以双开,不符合组织程序。有人大声质疑,如此匆忙地要对黎兆平双开,是别有用心。恰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丁应平出现了,一些人便以为,丁应平是来弹压的。可以想见,如果双开黎兆平是丁应平的意见,那也就是说,是省委的意见。谁如果提出反对,那就是反对宣传部反对省委,官场之路,可能走到头了。枪已经架好,谁出头,子弹就可能落到谁的头上。杜崇光问了几遍是否还有意见需要表达,没有一个人出声。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便不失时机地说,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么,我们现在履行组织程序,举手表决。贊成的请举手。一些人举起了手,杜崇光数了数,五票。他于是宣布,十一个党组成员,正式出席的九人,同意的五人,超过半数,决议通过。杜崇光正要趁此机会宣布散会,丁应平及时站了起来,说,等等,我可能有点记不清楚了。我印象中,我党的会议,一直都需要统计贊成票、反对票和弃权票吧?现在仅仅只统计了贊成票,是不是手续还不够完善?何况,党组有十一个成员,如果五个贊成,四个反对,而另外两个未出席的也反对呢?这恐怕不能算是决议吧?杜崇光连忙检讨,说见多数已经通过,所以忽视了组织程序的完整。检讨后,他只好例行程序,请反对者举手。于是,奇事出现了,反对者竟然有四票。五票贊成四票反对,正好是全部出席人数。问题不在这里,坐在后面的丁应平看得很清楚,有人两次都举手了,也有人一次都没有举手。杜崇光仍然想快点结束,便说,五票贊成四票反对,没有人弃权。丁应平再一次打断了他,说,时间还充裕,还是让大家举最后一次手吧。杜崇光无奈,只好宣布弃权的举手。果然出现了奇事,竟然有两人举起了手。杜崇光竟然没有宣布结果,他愣在那里了。所有党组成员,也都觉得事情闹大了,议论纷纷。丁应平站起来,看了看各位,那些低声议论者,立即噤声。丁应平说,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呀。你们的党组会,开出天下奇观来了。十一个党组成员,九个参会,五人贊成四人反对两人弃权,怎么就投出十一票来了?我小学的时候数学没有学好,这个帐我算不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天下奇闻是怎么回事?姚晋添站起来说,其实很好算,因为我投了三票。这个姚晋添,一向对杜崇光不十分感冒,现在又给他制造麻烦,杜崇光哪里肯忍受?当即叫着姚晋添的名字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姚晋添义正辞严地说,我投三票,自然有我的道理。杜崇光还想发作,丁应平说话了,说,是吗?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道理?姚晋添说,我的第一票,是为提议开这次会的人投的。我不知道谁需要开这次会。不知道到底是省委、是省委宣传部,还是我们局党组的某些个别人。总而言之,我已经感觉到了,领导或者提议召开我们这个党组会的人,需要这一票。既然我是党组成员,自然应该支持党组的工作。所以,我投了第一票。丁应平问,那么,你的第二票呢?姚晋添不慌不忙地说,是替党章投的。杜崇光说,简直是胡闹,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党章?姚晋添根本不理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党章规定,开除一名党员的党籍,需要异常慎重,需要重大违法犯罪事实。现在,黎兆平同志被双规了,有没有重大犯罪事实?坦率地说,双规的要义是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说明问题,并不定性。在没有正式定性之前,我们无权假设某个党员某个公民有罪。既然没有罪,又以有罪假定来开除其党籍,这就违反了党章。党章自然不能贊成这样的表决。可党章不会说话,我只好替党章说话了。至于第三票,是为我自己投的。我投了弃权票。姚晋添说完后,丁应平说,晋添的这三票很有意思,给我上了一次极其生动的党课。我建议,你们广电局党组应该将这次会议的详细记录多复制几份,给省委一份,给组织部一份,也给宣传部一份,我们需要好好学习学习。看来,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太受教育了。你们继续开会吧,我这个列席代表就先告退了。丁应平走了,会议自然没法再开下去,杜崇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他人枯坐了片刻,渐渐找机会开熘了。 第36页 第一百零六章 舒彦听说这件事后,立即意识到,黎兆平遇到大麻烦了。这件事,将杜崇光逼到了人生的死角,除了背水一战,他再无退路。转而再想,平衡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双方平衡的时候,看上去风平浪静,一旦有一方要打破平衡,必然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另一方若不想成为炮灰,只好鼓起更大的力量去力挽狂澜。此时,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战争无论以何种方式出现,均已不能避免。舒彦刚刚到达岳衡市,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王宗平。王宗平并没有谈广电局的事。而是说起另一件事。王宗平说,今天一大早,他接到吴芷娅的一个简讯。王宗平已经不想和这对母女有任何来往,不仅没有看简讯的内容,而且删除了吴芷娅的手机号码。刚才,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他也没细想,接听了,却是吴芷娅。吴芷娅说到一个重大消息。说她妈妈被人绑架了。舒彦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说,被绑架?到底怎么回事?王宗平说,吴芷娅也说不清楚。她说,昨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周小萸打的,她接听后,只听到周小萸说了一句话:救我,我被绑架了。随后,电话里传来的是一阵杂乱的声音,不久,就没有声音了。她挂断电话再打回去,电话是通的,但没有人接听。舒彦问,她怎么现在才给你打电话?王宗平说,昨天晚上,她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不想理这个人,没有接听。今天,如果不是我删了她的号码,可能也不会接听。舒彦问,你认为谁会绑架周小萸?没有理由呀。王宗平说,我也觉得没理由。不过,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你还是应该问一下黎兆林,这件事是不是与他有关?如果是,快点把人放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千万不能节外生枝。经王宗平提醒,舒彦也意识到,如果周小萸真被绑架,黎兆林的嫌疑最大。黎兆林比较简单,又一直以为人生一世,义字为先。他或许以为,只要逼周小萸说出幕后主使,就能化解哥哥的这次危机吧?殊不知,这事会帮倒忙,使得危机向纵深发展。舒彦立即将车停在路边,拨打黎兆林的手机,关机。再拨,还是关机,拨了许多次,每次都是关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手机没电了?或者他真的绑架了周小萸,将自己和周小萸关在某个地方,不想让人知道?看来,得立即见到黎兆平,最好由黎兆平给黎兆林打个电话,要求他立即放人。来到约定的酒店停车场,杨诚刚早已经等在那里。她将自己的车停好,上了杨诚刚的车。杨诚刚抱住她。她明知这道手续免不了。只好承应。他嘴上动作时,手也没停,先在她的胸前游走,然后向下移。她抓住了他的手说,今天不行,正跟我作对呢。他不相信,一定要验证。她早做了准备,垫了卫生巾。他的手触到卫生巾后就抽回来,骂了一声,也便作罢。她说,下次一定好好慰劳你。我们走吧。还是像上次一样,他在前,她在后。接近双峰煤矿时,她将车停在岔路上,再钻到他的车后面。这件事做得很秘密,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舒彦是背对门站着的,看到穿警服的她,黎兆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舒彦听到身后有声音,故意不动,等待着。可身后的声音竟然停止了,有那么一瞬,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觉得好奇,又有些愤怒,缓缓转过身,看见黎兆平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是平常意气飞扬的模样。她禁不住鼻子一酸,轻轻地叫了一声。兆平!黎兆平显然没料到会是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认出她,只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突然睁大了眼睛。和上次相比,他显得麻木迟钝了许多。他张开了嘴,似乎要说什么,同时,他的腿向前迈开了。舒彦突然激动起来。她意识到,刚方他之所以站在那里不动,是因为没有认出她。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她这么快又第二次出现在这里。现在,她能感受到他的渴望,他一定是想将她搂在怀里,甚至有可能在她的怀里痛哭一场。她也一样,希望自己能像只猫般偎在他的怀里。这种冲动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是几十年前就有的,只是一直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她向前迈了一步,双臂甚至动了动,准备张开来迎接他。很快,她发现他其实并不是想拥抱她,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仅仅只是急迫地拉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说,彦子,你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见她不答,又问,告诉我。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勐地刺了一下。她难以相信,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熟悉的黎兆平。在她的印象中,黎兆平是天下第一男人,就算是下一秒要死,这一秒,他仍然会谈笑风生。可面前这个人,就像一个溺水者急于抓住救命稻糙一般。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许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某种臆想之中,这种臆想的主题,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她努力忍着,才未让眼泪譁然而出。他却像是一个梦游者,对她又拉又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是不是赵德良说话了,要放他出去了。舒彦终于忍不住了,勐地抽了他一巴掌。她是将全身的恨意全都用在手上,抽得特别重。响亮的一记耳光之后。她感到自己的右手完全是麻的。黎兆平的脸顿时红了,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惊恐地看着她。他们打我,你竟然也打我?他说,声音中透着绝望。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哭着说,对不起兆平,我并不想打你。可我见不得你这样。想想以前的你,看看现在的你,那时候,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没有哪个女人见了你不为你动心。可现在呢?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想吗?你如果放弃,那我在外面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紧紧地抱着她,跟着哭起来。他说,我害怕,真的害怕。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踢我打我还在其次,不让我睡觉,拿滚烫的灯照着我,拿电流击打我。只要我一闭眼,梦里全都是那些镜头,梦中也在挨打。我真的怕了,怕自己撑不下去,怕那些人得逞。总之,只要一天不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无法不害怕。两人各说各话,你一句我一句,都没有接对方的话,都按照自己的逻辑在表述。这番表述之后,舒彦明白了黎兆平的恐惧。他说的折磨是一部分,或许还有另外一部分,黎兆平所做的一切,虽说不一定够得上受贿,似乎连行贿也够不上,可毕竟不太光明。他是一个在最大公约数上游走的人,这些行为,如果单件看,半点事都没有。如果谁有能力将所有的数字全部加起来,那就是一个天文之数。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人家既然将他弄进来了,势必想将他置于死地,绝对没有理由放虎归山。尤其这件事的背后。牵扯那么多的人事那么多的是非,牵扯着那么大个官场,不知多少人在较力,最终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一段时间后,舒彦觉得,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不好。如果不能迅速将他从这种挫败的情绪中拉回来,他还能撑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对他说,好了好了,男人老狗,有泪不轻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已经定了,选你当党代表,只要你的党代表资格确定,他们就得放你了。黎兆平一听,果然精神一振,说,真的?你不是想让我开心,编出来骗我的口巴?舒彦说,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么多天,你以为我在闲着?她推了他一把,说,刚有消息,我立即就来告诉你了,不识好人心。黎兆平的性情显然大变,变得患得患失。好心情仅仅持续了一会儿,脸色又阴沉下来。他想到了杜崇光,这个人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恨得咬牙切齿。他若要当选党代表,杜崇光是决定性因素。如果杜崇光坚决不同意,整个广电局,就有很多人跟着他跑。权力这个魔术棍,有着足够的魔力,大得常人难以想像。当初,张承明死了,杜崇光接任,内部反对意见极其强烈,甚至有人到省委去告状。即使如此,晚上登门的人,大概也将他家的门槛踩低了几寸。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表面上对他是积极拥护。舒彦知道,黎兆平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杜崇光已经跳出来,要对他进行双开了。有了这一前提,选黎兆平为党代表这件事能否进行下去,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黎兆平这种精神状态,自然不能将杜崇光要双开他这件事说出来。更不能将黎兆林有可能自作主张绑架了周小萸这件事说出来。她只好对他说,这件事,把握还是很大的,是大老闆定的盘子,丁应平将亲自坐镇,关键时候,赵德良可能和组织部长马昭武一起去广电走一圈。不仅如此,他们还有预案,就算选不上党代表。还有别的办法。另一方面,舒彦也担心事情并不能一帆风顺。她之所以来看黎兆平,还有一个原因,她希望通过和黎兆平的谈话拓宽自己的思路,看能不能找到更好更便捷的办法。她告诉黎兆平,目前的形势差不多接近明朗化了。这确实不是一场普通的事件,背景极为复杂。他们怀疑,这帮人背后的大老闆是陈运达。黎兆平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说,果然是他。倒是舒彦吃惊了,反问,你知道是他?上次怎么没听你说?黎兆平说,我只是一种怀疑,并不能肯定。舒彦说,你为什么会怀疑是他?一定有原因吧?此时,舒彦想起来了,以前。陈运达对黎兆平挺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对付他?这里面一定有原因。黎兆平第一次谈起他和陈运达的关系。多年以前,黎兆平才当记者不久,受朋友之託,去帮助摆平一起纠纷。纠纷的性质,一开始只是普通恋爱,涉及的三个人,分别叫周允宽、古昌华、祝晓蓉。周允宽和祝晓蓉是中学同学,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两人已经建立了恋爱关系。当时,中学是不准谈恋爱的,一旦发现,立即处分。周允宽在学校的表现原本不好,属于那种惹事生非的主儿,学校发现他恋爱后,将他开除了。那个时代,社会上的待业青年非常之多,高中毕业就等于失业,何况周允宽这种被学校开除的人?他没有工作,只好在社会上游荡,后来跟着别人跑生意,从县城跑到省城,常常还跑到外地。祝晓蓉高中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商场找到了工作。有一次,古昌华到商场买东西,见到了祝晓蓉,便主动进攻。那时候的人单纯,因为和周允宽在恋爱,祝晓蓉不肯接受古昌华,只肯和他做普通朋友。有一次,古昌华请人吃饭,将祝晓蓉也叫上了。平常,祝晓蓉可以喝几杯酒的,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喝了两杯,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醉倒了。古昌华向客人说送她回家,结果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并且在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轻易取走了她的初夜。因为周允宽不在身边,又和古昌华有了第一次,祝晓蓉的情感开始出现偏移。周允宽偶尔回来,找她,她便刻意迴避。周允宽找她闹了多次,没有效果,跟踪她,才知道她和古昌华好上了。周允宽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叫了几个把兄弟,把古昌华狠狠地揍了一顿。 第37页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天,周允宽被关进了派出所。那时候刑讯较为普遍,周允宽在派出所受尽折磨,放出来时,已经残废。家里因此四处告状。托黎兆平的,不是周允宽,而是祝晓蓉。古昌华是个花花公子,同时和好几个女人保持着关系,他所玩的那些女人,全都是以非法手段得到的。祝晓蓉了解这些内幕之后,要和他分手,可他坚决不肯。黎兆平之所以答应去作这个採访,并非替祝晓蓉出面找他的人有着怎样的背景或者和他有多深的私交,只是他觉得像古昌华这种人是社会渣滓,不能让他逍遥法外。黎兆平刚跨入社会不久,满腔报国情怀和匡扶正叉的壮志,一定要将这个玩弄女性的流氓绳之以法。等黎兆平将採访工作搞完,才知道这件事有多大的阻力。他人还没有回到省城,早已经有了一堆说情的人等着他,其中包括一些非常关键的人物。当然,电视台的几个高层不是出面说情,而是直接传话给他,叫他不要发这篇稿。他不信邪,满怀抱负并且义愤填膺地将稿子交了上去。然而,这条稿子,还没有进入终审,就被枪毙了。时隔不久,枪毙了他那条稿子的部主任叫他一起去吃饭,到了之后,才知道请客的人叫陈运达,职务是副县长。黎兆平并不清楚这次请客背后的内幕,得知陈运达是古昌华所在那个县的副县长,站起来说,陈县长,我要为民请命。你们县有个古昌华,此人玩弄女性,道德败坏,贵县为什么不能将这样的人绳之以法?部主任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脚,却未能阻止他将话说完。他说,我在贵县採访时,隐隐约约得知,这个人背后有很硬的后台,到底是什么样的后台?有谁的后台,比共产党还硬?难道贵县,就不是共产党的县?贵县县委县政府,就不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一席话,说得陈运达异常尴尬,脸都红了,半天说不出话。部主任担心黎兆平还会瞎说,附在他的耳边说,你知不知道?古昌华就是陈县长的外甥。他以为这样一说,黎兆平会见风使舵,至少是将这个话题压下。可黎兆平一腔热血,眼里容不得砂子,听说这话后,立即站起来,说,这么说,古昌华背后的后台就是陈大人?这么说,这是一次胜利的欢宴?真的好抱歉,我不是胜利者,而是失败者。我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说过之后,掉头就走。部主任伸手拉他,他执意要走。陈运达非常豁达地说,让小黎走吧。他很有性格,我喜欢这个小伙子。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以后,陈运达只要到省城办事,就一定要来拜访黎兆平。两人的关系略略缓和之后,陈运达已经当了县长,并且郑重邀请黎兆平去他治下的县里採访。黎兆平推了几次,实在推不掉,去了。跑了几个地方,对陈运达的看法完全变了,他还真是一个实干家,工作抓得极其出色。从那以后,黎兆平写过不少歌颂吹捧陈运达的文章。舒彦十分好奇,问,那个古昌华,就是新城实业的董事长古昌华?黎兆平和陈运达成了好朋友之后,才了解与古昌华相关的一些事。陈运达的父母去世早,他是跟着自己的姐姐长大的,姐姐对他恩重如山。古昌华,就是姐姐的儿子。古昌华犯的那些事,陈运达是否知道或者是否真的充当了保护伞,黎兆平不能确定。黎兆平进行那番採访之后,古昌华被逮捕,既后判了三年劳教。虽说这个刑罚与他所犯的罪行相比,显得轻了。可当时无论是劳改还是劳教,就等于入了另册,基本没有就业的可能。从这一点上说,已经是够重了。古昌华除解劳教之后,果然未能找到工作,只好当起了个体户。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那是后话了。舒彦不解,若说陈运达和黎兆平的关系很好,他为什么又拿黎兆平开刀祭旗?黎兆平说,这是因为后来有了变化。其实,在此前的相当一个时期,他和陈运达的关系,确实非常好。比如龙晓鹏当副书记一事,黎兆平找的就是陈运达。事成之后,也是黎兆平带着龙晓鹏上门拜谢,龙晓鹏因而和陈运达接上关系。此外,黎兆平还通过陈运达做过不少事,只要是他求上门的,陈运达几乎没有打过回票。但后来有几件事,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变化。起因,甚至还是为了巫丹。黎兆平带着巫丹出席了几次活动,巫丹因此认识了陈运达。后来,陈运达几次在黎兆平面前暗示,他对巫丹有意思,希望黎兆平从中做工作。黎兆平确实从中做了一点工作,人家巫丹就是不干。从此之后,陈运达和黎兆平之间,就有了一点芥蒂。还有几次,陈运达在背后弄权谋,希望黎兆平和他一起推手,黎兆平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却颇不以为然。甚至有两次,黎兆平半公开地和陈运达唱起了反调,一次是张承明和杜崇光竞争广电局长,另一次是陈运达送袁百鸣离开。那次张承明和杜崇光之争,也可以说是省委书记袁百鸣和常务副省长陈运达之争。对于黎兆平来说,无论是张承明还是杜崇光,他哪一个都不喜欢。就个人感情来说,他更恨张承明一些,甚至作好了准备,关键时刻帮杜崇光一把,狠狠地将张承明踩下去,报多年来一直被张承明压制之仇。然而,在怎样对待黎兆平上,张承明和杜崇光採取了完全不同的态度。张承明开始主动和黎兆平缓和关系,数次登门。为了笼络黎兆平,张承明提出提拔黎兆平担任娱乐频道总监。党组讨论此事的时候,杜崇光站起来反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黎兆平是个花花公子,现在就不知和多少女人睡过觉,如果将黎兆平提拔为频道总监,说不准,广电局的女人,都被黎兆平弄到床上去了。黎兆平哪里忍得住?跑去找杜崇光。他说,杜副局长,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他原以为杜崇光会表面示弱,否认自己说过那些话。没料到,杜崇光这个人十分高傲,根本没将黎兆平放在眼里,颇有些挑衅地问他。我说错了吗?黎兆平也不是好惹的,当即说,有女人喜欢我,说明我有魅力。你有意见,只说明你自卑。不过,我提醒你,做人别太张狂,否日4,晚上会睡不好觉的。身为副局长的杜崇光,怎么可能在黎兆平面前示弱?说,你这是威胁我吗?黎兆平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值得我威胁?你配吗?我建议你每天早晨起床后,别忘了照照镜子。这对你是有好处的。如此一来,两人闹翻了。后来,陈运达找到黎兆平,希望他出面活动,让杜崇光当广电局长。黎兆平当印说,要我帮他当广电局长,可以,叫他明天早晨八点,从广电大厦门口跪着走到我的办公室,向我磕三个头。否则,想都别想。果然,黎兆平不仅没有帮杜崇光,还主动出面帮了张承明,找到彭清源,叉通过彭清源找了袁百鸣。黎兆平心里清楚,这件事,肯定得罪了陈运达。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不肯委屈自己,哪怕对方位高权重。从那以后,陈运达和黎兆平之间,果然没有了联繫。直到半年以后,林志国给他打电话,说是从乡下回来了,约他见一面。他和林志国是好朋友,见一面很正常,当即答应下来。见面地点在碧玺温泉酒店的温泉池里。他走去一看,发现并不仅仅只是林志国,陈运达也在。此外,还有齐天胜和卢新华。据林志国事后说,原;隹备连杜崇光也叫上的,是林志国坚决反对,才作罢。林志国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们约了黎兆平,他很清楚黎兆平的个性,如果走到这里看到杜崇光,肯定调头而去,哪怕是省长的面子,都不会给。大家洗温泉浴的时候,几个人便在那里声讨省委书记袁百鸣,尤其是齐天胜和卢新华,竟然表示,要想办法将袁百鸣挤走。黎兆平暗吃了一惊,这种事,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说?陈运达为什么不制止他们这种疯狂的举动和言行?再一想,他明白了,这些人,肯定得到了陈运达的默许甚至是明示。尽管陈运达从始至终未曾就此说一句话,黎兆平已经洞悉一切,正是陈运达亲自部署了这次行动。另一方面,他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找上自己?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从来不参与这类事吗?后来,陈运达暗示他,希望将他调到身边工作,最好是担任办公厅副主任。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是副厅级,陈运达显然是在封官许愿,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参与他正在运作的事。后来,黎兆平和林志国一起离开,林志国又一直在做他的工作,话也说得更清楚明白。袁百鸣太独断了,完全不把陈运达这个省长放在眼里,甚至在背后搞起了釜底抽薪,暗中把陈运达架空了。陈运达不得已,才决定和袁百鸣斗一场。林志国知道,这样的事,需要的不仅仅是智力,还要有情商。齐天胜以及卢新华,智力——ak,情商也较差,靠他们恐怕难以成事。林志国说,他本人在县里,回省一趟不容易,所以,陈运达希望林志国向他推荐人,他便推荐了黎兆平。林志国说得很清楚,他觉得以黎兆平的才华,窝在广电局,实在太委屈了。如果在别的部门,说不定早就已经是副厅甚至是正厅了。所以,他想藉助这个机会,帮黎兆平一把。黎兆平不想参与这类事,想法十分简单。中国是一个官本位社会,千百年来,学而优则仕,观念根深蒂固。从政却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踏入官场,等于一只脚踏入了牢门,务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这样一个领域,还玩火,那无异于自杀。他没有丝毫犹豫。坚决地拒绝了林志国。自此之后,陈运达对黎兆平的态度,彻底变了。官场之中,既不是盟友,那肯定就是敌人。或者说,一个像黎兆平这样的才子,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很可能就会被自己的敌人所用。如若在几百年前,像黎兆平这样的人,肯定会被灭摔。现在不能灭了,自然就要想办法踩着他,让他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杜崇光开始不遗余力地打压黎兆平。黎兆平心里清楚,杜崇光的行动,除了自己曾经出手帮张承明,他要泄愤,还因为陈运达将他划入了另册。那段日子,黎兆平在广电过得极其不顺,十分难受,一度觉得江南官场没法混下去了,萌生退志。恰恰在这时候,赵德良来江南任省委书记,前往中组部接受谈话之前,赵德良给黎兆平打电话,希望他进京一趟。中组部谈过话后,赵德良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自己的家里,和黎兆平谈了整整一天。这一趟北京之行,彻底打消了黎兆平退隐江湖的念头。至于陈运达,并没有因此放弃打压黎兆平,反而变本加厉。张承明死去之后,杜崇光接任的可能性并不大。陈运达从中起到了巨大作用。在舒彦的印象中,黎兆平和陈运达的关系一直不错的,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他们之间,原来有这么多过节。黎兆平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是陈运达在背后搞自己,马上联想到,替陈运达跑腿的,还是那几个人,齐天胜、卢新华、杜崇光。不过,黎兆平没有想到林志国,毕竟,上次林志国没有参与此事,这次之所以跳出来,是否与巫丹有关?他无法评估。 第38页 第一百零八章 舒彦说,她今天来,目的就是想摸一摸情况。她觉得不能老是他们出击,自己这边防守,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果这边也出手,那边就会两线作战,难免手忙脚乱。现在闹腾得欢的几个人,屁股干净吗?她绝对不信,关键在于你是否有证据。她甚至相信,黎兆平手里一定有。只要有确凿的证据,来一次绝地反击,正所谓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如若能够将他们之中打倒一个,其他人。可能没那么嚣张。黎兆平明白了她的话,摆了摆头,说,这根本没用。那几个人,齐天胜似乎还算干净,我有一种感觉,齐天胜不是不贪,而是贪的目标更大更高,他贪的是权力。为了这一目标,他可以克己復礼。至于其他几个人,杜崇光不贪?杀了我都不相信。多的不说,我只说一点,杜崇光的菸瘾奇大无比,每天至少要抽五包烟。而他抽的是什么烟?极品江南,这种烟,出厂价都是一千八百元一条,也就是说,杜崇光每天抽菸,需要九百元,一个月二点七万。杜崇光还特别喜欢喝酒,每餐都要喝,就是禁酒令,也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每天要喝一斤酒,而且非茅台不喝。仅菸酒两项,每月就需要四万五千元。这样的人,能是清官?至于林志国,我就更清楚了。此人是个典型的官痞,没有不敢做的事,没有不敢拿的钱。问题在于,现在立案去查,查到猴年马月去了,力口上他们都是马前卒,上面有人保的话,没有真凭实据,案子都没法立下来,怎么查?这话提醒了舒彦,她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搞一次斩首行动,直接针对陈运达。整个江南省,谁不知道他是个恶霸地主?他的事一定不少,只要有人去查。黎兆平肯定地说,陈运达这个人,在整个官场,还属于比较特别的一个。如果说他像别的贪官一样四处伸手,我还真的不太相信。在这一点上,陈运达和齐天胜是比较相近的,他们更远大的目标在权而不在钱。另一方面,如果说陈运达在经济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同样不相信。我就是搞房地产的,雍州市乃至整个江南省,哪家房地产公司最大?雍江地产。雍江地产的幕后老闆,正是陈运达的外甥古昌华。雍江地产还只是一家二级公司,其母公司新城实业,那可是江南省知名企业,民营企业中,绝对十名以内。古昌华能有多大本事?如果没有陈运达的权力,他别说成为江南省第一大房地产商,就算是混个小康,恐怕都难。然而,要调查陈运达和古昌华之间的经济来往,显然是一项庞大的工程。至于其他方面,黎兆平确实知道陈运达一些事。比如陈运达当市委书记的时候,稿过一个柳泉开发区,那个开发区的面积,比雍州市的新雍开发区还大。陈运达当时在大会上说,特事特办,这件事,任何单位任何人不准阻挠,谁阻我撤谁的职。他在开发区组建了一个办公室,将工商局、国土局、规划局、公安局等几十个部门的权力归总于这一办公室,使得这个办公室的权力大得无边,一切手续,能省的省,能免的免,一个章子解决问题。当初,这个开发区轰轰烈烈,说是要创造超深圳速度,省城的几大媒体,连篇累牍进行了报导。在这个开发区中,陈运达重点保证的是新时代高科技园项目,这个项目的总规划高达一百亿。他多次强调,所有一切部门,都要为这个项目开绿灯。就因为这一路绿灯,政府在土地出让、财税收入等方面放了大血,而项目投资人胡汶轩,前期用于投入的资金,几乎全是贷款。正因为这个开发区、这个项目,陈运达创造了一个gdp神话,他也因此川页利上调省政府。陈运达上调的时候,亚洲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国家调整了相应的经济政策和金融政策,胡汶轩的资金鍊断了,项目拖了下来。直到今天,柳泉开发区都是一个烂摊子。可因为是陈运达抓的重点,谁都绕着走,不敢去碰。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问题?肯定有大问题。但有没有陈运达的问题,别人就不清楚了。听到这话,舒彦大为惊喜。她说,如果雍州新城的大股东是古昌华,那不难查出来。黎兆平摆了摆头,说这事并不那么容易。无论是古昌华还是陈运达,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异常敏感,他们大概早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何况,陈运达肯定在这间公司周围撑起了一张大网,除非是赵德良或者彭清源亲自抓,否则,根本查不出问题。赵德良和彭清源如果亲自指挥查雍州新城,就等于和陈运达彻底翻脸,政治风险实在太大。舒彦并不认同黎兆平的说法,她觉得,雍州新城的事,整个雍州人都知道,只是因为背后的势力太强大,案子才被压了下来。可无论陈运达有多么强大,现在的市委书记是彭清源,省委书记是赵德良,只要他们两人下定决心,就一定可以旧案重提,一查到底。无论陈运达或者古昌华有什么办法洗白那些钱,也不可能踏雪无痕,何况,生命悠关的时候,那些替他洗钱的人,不可能铁板一块吧?退一步说,这边一旦开始调查雍州新城,陈运达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是针对他而来。他也就会明白,人家并不仅仅只是被动挨打,也有反击的时候,而且力度不小。黎兆平仍然觉得,这个想法欠考虑。如此一来,就等于赵德良和陈运达的公开宣战。这场战争打下去,会是个什么结局?这就好像一盘棋,斗来斗去,都是车马炮,那叫布局或者开局。一旦老帅相见,那就是残局了。省委书记和省长大打出手,事情一旦闹到中央知道,搞不好中组部或者中纪委都会派工作组下来,结果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这种玩火的搞法,任何一个具有政治智慧的人,都不会干。相反,舒彦如果对彭清源或者赵德良提出这件事,只会让他们觉得,舒彦这个人政治上不成熟而且非常可怕,最好是离远一点。对于彭清源或者赵德良来说,事情只要不闹到无法收场,就算是和陈运达斗败了,最多也就是异地做官。公开宣战,结果不是谁胜谁负或者是否能有乌纱帽的问题,很可能是会不会进监狱的问题。这是一种破釜沉舟你死我活的搞法。这种搞法不留任何余地。其实也是逼对手拼死反抗。这是古代军事家们最忌讳的一种战法。歷史上,大概也只有白起、项羽、霍去病、成吉思汗等有数的几个人用过。就算是项羽,也并不是每次都用这种战法,许多时候,还是留有余地的。黎兆平说,如果赵德良和彭清源愿意拼死一战,倒还好说,假若他们觉得这样斗下去损失太大,那么,就有彻底可能退缩,那时,麻烦就大了。他们谈的时间够长,杨诚刚在外面催了几次,舒彦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向他提起周小萸被绑架一事。没有说,她是不想黎兆平担心。他毕竟困在这里面,外面的事,他完全管不了。假若他不能很快知道外面的消息,那还不急死?尤其他现在这种精神态度,说不准此事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告别黎兆平,她急于赶回雍州并且找到黎兆林,如果真是黎兆林绑架了周小萸。她一定要将此事处理好。当然,她没料到,此时的黎兆林,根本就不在雍州。路上,她终于打通杨晓丹的电话。她问杨晓丹在哪里,杨晓丹说在三亚。舒彦心中暗自惊了一下,杨晓丹怎么跑到三亚去了?和黎兆林一起去的?她说。兆林的电话怎么一直关机?他和你在一起吧?你叫他听电话。黎兆林果然和杨晓丹在一起。听说他在三亚,舒彦心中一把火。你哥哥被关了进去,我还在四处为他奔波,你倒好,不仅跑去游山玩水,连手机也不开。甚至都不事先告诉我一声。舒彦冲着他发了一通火,黎兆林便解释,他并不是来三亚旅游,而是来处理一些紧急事务。舒彦说,处理紧急事务?什么紧急事务?是不是周小萸?黎兆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姐,你说什么?什么周小萸?舒彦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周小萸被人绑架了,是不是你干的?黎兆林说,周小萸被人绑架了?这个王八蛋,终于报应了?太好了。舒彦说,你别跟我乱扯,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黎兆林说,姐,你怎么不相信我?舒彦语气强硬地说,兆林,我不想听你说更多。我只提醒你一句,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干的最好。如果是你干的,你立即把人放了,不然,会有很多麻烦的。挂断电话后,舒彦想,看来,真不是黎兆林干的。如果他绑架了周小萸,哪里还有心情跑到三亚去?既然不是他干的,她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失去自由的第一个晚上,周小萸受尽折磨。这种折磨并不来自许乔生或者任何人,而是来自那些小飞虫。不知是不是许乔生他们有意抓了一些蚊子放在这间屋子里,周小萸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之多的蚊子,也不知道蚊子竟然如此之大,攻击如此之勐。整个晚上,她都在和蚊子战斗,可面对这种小飞虫,人实在是太无能为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小飞虫的攻击目标,而她的身体又完全不设防。到了后来,她竟然发现,自己的鼻孔里面、指甲fèng里面以及其他一些身体极其隐蔽的地方,都曾发生过激烈战斗。战斗过后,留下的是一个个出血点和隆起的小肿块。那时,她只期望天早点亮。她知道,这些小飞虫是夜行动物,只要天一亮,它们就会集体撤退。总算熬到天亮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攻击虽然有所减轻,却并没有完全消失。根本原因在于,这间房子的窗户被封死了,里面的光线很暗。在这种暗淡的光线下,蚊子们充分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连续作战的精神。一夜没睡,困得要命,可周小萸意识到,自己得活动,否则,就难以避免遭受那些小飞虫的攻击。她很快替自己找了点事,先是将这个小小空间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约二十平米的空间,砖石建筑,只有一扇窗,但那扇窗被封死了,不仅无法从窗口逃出去,甚至是光线都很难从窗口进来。她注意看了周围的墙,下面大约一米五高是石块垒成的,上面是青砖,没有工具,她根本无法破墙而出。再看看空间里面,除了瓶装水以及堆放在一张报纸上面的面包,再无他物,甚至连卫生纸都没有。憋了一夜的尿让她难受,她需要排泄。实际上,她早便有了排泄的欲望,只因为她有洁癣,不愿意污染自己很可能需要生存一段日子的空间,因而一直忍着。及至有了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周围环境之后,她才意识到,空间里没有任何可装便溺的器物。在此情况下,她只好走到房间的一角,蹲下来放松。从此,这里便成了她的排泄区。最要命的是,她的生理周期提前到来了。离开雍州的时候,她算过日子,知道生理周期将在一周后到来。平常,她的生理周期不是太准,有时会提前有时会推后,总体来说,还算有规律。第二个晚上,她又和那些小飞虫战斗了一晚,好不容易到了凌晨,朦胧朦胧睡了过去,突然觉得下面三角区有些异样,湿漉漉的。最初,她也没当一回事,直到天亮后,还是湿漉漉的,便想找点纸擦拭一下以探究竟,向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可用的纸,最后只好用手试了试,见到一丝血迹时,她还怀疑,是不是蚊子的攻击或者因为挠痒被自己抓破了。 第39页 第一百零九章 当然,她很快便知道是生理周期来了。她十分奇怪,怎么会提前这么多?会不会因为惊吓的缘故?真是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fèng,这样的时候,这个亲戚也来凑热闹。而且这个热闹凑得挺大,没完没了,每时每刻下面都湿漉漉的,使得整间屋子,充满了血腥的恶臭味,再加上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蚊子攻击的痕迹,每一处都奇痒,她不得不用力去抓,很快就抓破了,以至于全身到处都是血痕。蚊子血、经血、汗水和灰尘搅在一起,使得她的身子有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味道越来越强。此后,周小萸一直在和蚊子战斗,面对这体积极小的飞行动物,她是真正的失败者。直到第三天,许乔生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许乔生进来的时候,晚上和蚊子战斗了一夜的周小萸刚刚睡过去。许乔生看了一眼寸缕不着、浑身都是红点和血痕的周小萸,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抬起脚,轻轻踢了踢周小萸的身子,周小萸一下子惊醒过来,认出面前是许乔生后,勐地抱住了他的腿。哭着求他放了自己。许乔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周小萸静下来,他才开口。许乔生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周小荧说,你放我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许乔生说,好,我喜欢这种态度。周小萸说,你说吧,你要什么?许乔生说,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只要你说明一件事,那五十万块钱是怎么回事?周小萸说,什么五十万?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许乔生根本不沿着她的思路或者话路走,而是说,我知道,你们医疗行业不正之风盛行,作为护士长,你一定收到过不少红包。不过,让你拿出五十万,大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周小荧明白了,这一切原来是黎兆平在背后策划。只是她不太明白,黎兆平已经被抓进来了,他怎么策划这件事的?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没料到不小心踏了黎兆平的陷阱。现在,她需要判断的是,自己是说明真相,还是不说?说了,他们会怎样对待自己?不说,又会是怎样的结果?许乔生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你说出真相,我立即放你。我只求财,不杀生,这个你放心好了。只求财,不杀生?这是他的意思,还是黎兆平的意思?这是不是说,他们只想以这种方式给她一些折磨,而不会威胁她的人身安全?仔细想一想,他们将自己绑架之后,并没有动粗,仅仅只是脱光自己的衣服,将她关在这里。脱光她似乎不是为了惩罚或者羞辱,仅仅只是阻止她逃走。他们甚至事前安排好了食物和水,这似乎说明,许乔生的说法是对的。以她有限的法律知识,似乎也知道,许乔生他们的做法,从法律意义上说,属于非法拘禁,而并不能构成绑架,更不是勒索。这样做,他们是想好了退路吧?最终,就算是败露,也就是判几年而已。自己受了罪,对方还不会把牢底坐准,这是最令她无奈的。另一个令她无奈的是目前自己该怎么办?和许乔生配合,说出一切?或许他们会兑现承诺放了自己。然而,自己出去之后,又会如何?因为出卖了齐天胜等人,那些人会放过自己吗?自己会有好日子过吗?如果不配合,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一切没有想好之前,她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行动。她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能说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她以为这句话后,会招致许乔生的拳打脚踢。但是没有,许乔生很有耐性。他说,我现在不需要你说什么,只是提醒你好好思考。你放心,我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这样拖下去,对你可能没什么好处。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被蚊子一次又一次亲吻,这种吻,肯定没有让男人吻那么美妙吧。喷喷喷,可惜了这些皮肉。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些热带蚊子和亚热带或者温带蚊子不同,热带蚊子非常毒,最常见的两种病,一种叫虐疾,一种叫猩红热。对了,你自己是护士长,有关医学方面的东西,你比我懂,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过一两天,我再来看你。说过之后,许乔生转身向外走。见他要离开,周小萸顿时充满了恐惧。她既恐惧那些小飞虫,也恐惧一个人呆在这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内心深处,她甚至有点感激有人陪她说说话,哪怕是骂她或者打她,总比处于极端恐惧的境地和小飞虫进行没完没了的战斗强百倍。她完全没有细想,扑向他,紧紧地抱住他,哭着求他。许乔生一把将她推开,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只有一种选择。快点想好吧。早说早出去,否则,做什么都没用。说过之后,他迅速转身,闪出门去。门外显然有人,在周小萸冲到门前的那一瞬,早已经将门关上。许乔生站在门外说,这里的条件比较差,你需要忍耐一下。当然,水和面包,我还是能保证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呆着吧。我看你身上被蚊子咬了不少地方,看着也挺可怜的,我会让人给你送点防蚊的东西来的。过了一段时间,果然有人给她送来一盒清凉油。然而,那小小一盒清凉油,哪能搽遍她的整个身体?一半都不够。即使如此,周小萸还是感觉舒服了很多,好好地唾了一个觉,甚至还做了梦。离开周小萸后,许乔生立即赶回了三亚亚龙湾五号度假酒店见黎兆林。黎兆林带着杨晓丹住在这里的情侣别墅。黎兆林在这里的生活非常简单,吃过早餐,便回到房间,打开手提电脑看股市行情。年初行情走了一波之后,休整了几个月,目前有再次启动的迹象。黎兆平早就告诉他,今年是大牛市行情,一定要踏好节奏。黎兆林的节奏踏得很好。倒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另外两家私募基金拉着他一起做庄,上半年利润率一点五倍。下午收市后,他便和杨晓丹一起去小型游泳池里戏水。见许乔生进来,黎兆林从泳池里上来,回到池边的沙滩椅旁,拿起浴巾,披在身上,然后在沙滩椅上躺下来,拿起桌上的烟,递给许乔生一支,自己点起一支。黎兆林问。情况怎么样?许乔生在另一只沙滩椅上坐下,说,一切按照你的安排在进行。黎兆林说,你估计她会说吗?许乔生说,她熬不了太长时间的。在那样的环境中,生不如死,她肯定不是钢筋铁骨,再有几天,绝对会百依百顺。黎兆林说,我想也是这样的结果。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做好自我保护。你给我记清楚,之所以脱光她的衣服,是为了防止她逃走,没有别的意思。她被蚊子攻击,我们也很同情,所以,我们发现之后,採取了一定的措施,比如每天给她送一盒清凉油。我们保障她的生存,定期给她食物和水。这都是很人性化的。我们并没有绑架她,只不过是暂时让她呆在这地方。我们也一直不隐瞒自己的目的,不要她的钱也不要她的身体,只要她说出真相。我们会坦率地告诉她,只要她说出真相,保证立即送她回家。许乔生说,你是不是担心这件事会被查出来?我做得非常秘密,地点都是精心布置的,不可能被查出来。黎兆林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帮了我,我不能害你,我得替你想好退路。许乔生问,如果万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黎兆林说,你只要听我的,就一定没错。如果万一,你一口咬定,她到海南来,是自愿的。你和她以前的交往,也都是彼此自愿的,没有任何预谋。只不过,我跟踪了她,到达海南之后,才发现她来见的是你,所以,我找到了你,提出了让你帮忙的要求。你就答应了,暂时限制她的自由。无论如何,不要承认绑架,只说是暂时限制她的自由。许乔生又问,如果她一直不说,怎么办?黎兆林轻轻笑了一声,说,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女人一生过得非常舒服,从来没有受过苦。她熬不住的。你自己注意,不必去逼她,也不必对她动刑,等着她熬不住了,自己提出要求。那时,就不是我们逼她,而是她自愿的。既然她自愿向我们提供了一切,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黎兆林始终不想走向绝境,而是暗中留有退路。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不过火,就不可能定为绑架罪,而非法拘禁,是一条可大可小的罪行。但他显然忽视了一点,如果他自动将人质放了,且不对其有任何伤害,那就是非法拘禁,如果人质是被警方营救的,所有一切,就说不清了。同时,他还忽视了一点,世界上的事,永远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而这种发展和变化,恰恰不是任何人的主观愿望所能掌握的。一个人,除非你不犯罪,只要你犯哪怕一点点轻罪,事态的发展变化,也可能令你万劫不復,回头无岸。黎兆林和杨晓丹在三亚游泳的时候,舒彦正赶去阳光三地见陆敏。陆敏很清楚舒彦和黎兆平初恋的经歷。当初,黎兆平追求陆敏的时候,曾详细谈到自己的初恋,黎兆平口中心中的舒彦,差不多是洪水勐兽,是仇恨之源。至于后来,两人的仇恨为什么化解了,又怎么成了好朋友,陆敏不是太清楚,甚至连黎兆平和舒彦之间保持着什么样的关系,她都不知道,也懒得过问。陆敏在某类场所见过舒彦几次,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说过话,自然谈不上交情。昨天,舒彦突然给她打电话,要求见面的时候,她颇有些吃惊。陆敏问。见面?为什么?舒彦丝毫不隐瞒,说,为了兆平。陆敏说。这个理由不充分。舒彦反问,为什么不充分?陆敏说,你是搞法律的,有关法律关系,应该弄得很清楚。从法律上说,他是我的丈夫,却不是你的任何人。这是第一条理由不充分。如果说,他是你的什么人,比如初恋对象然后是情人,那就是第二条理由不充分。因为从法律意义上说,你是入侵者,你侵入了他人的领地。如果你说你仅仅只是他的委託律师,那就是第三条理由不充分,就算你是他的委託律师,可你不是我的委託律师。在这件事上,我是最大的受害人,我没有必要为了见你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舒彦并没有回答她所说的理由,而是说,难怪黎兆平会选择和你结婚。陆敏说,那又怎么样?舒彦说,说明你的素质,也说明黎兆平的眼光。陆敏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这并不能成为我们非见不可的理由。舒彦说,假如我说,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们曾经的爱。你觉得怎么样?陆敏笑了,说。曾经的爱?我不是太明白。舒彦说,面对你,我没有必要掩饰。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和他经歷了彼此的初恋。我爱过他,他也爱过我。而你。我相信,你也一定爱过他,他也一定爱过你。陆敏说,所有一切都是过去时,这有意义吗?舒彦说,或许并不是过去时。我不怕承认,或许直到今天,我还仍然爱着他。你一定会觉得这很荒唐。是的,我也觉得很荒唐。我不应该爱他,也不可能爱他,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条件没有理由没有一丝一毫的原因爱他。即使是我自己,也一再告诉自己,我根本就不爱他,也永远不可能爱他。我甚至相信,此时此刻,你的情感和我是一样的。我和你,我们都恨他,很特别的一种恨,比世界上任何女人都更有理由的一种恨。可是,你想过没有?这种恨,或许就是一种爱,一种我们刻意迴避的,不肯承认的爱。陆敏问,你到底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 第40页 第一百一十章 舒彦说,是在说我,同时,也是在说你。我们是命中注定必然和黎兆平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两个女人。可你比我幸运,我虽拥有他的初恋,但实际上我拥有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你却拥有他的婚姻,拥有他的家庭,拥有他的孩子。你不觉得吗?如果人註定有影子的话,那么,你就是那个人,我就是那个影子。这句话打动了陆敏。一个是人,一个是影子。她并不完全清楚这个比喻是否贴切,或者说这个比喻的寓意何在,可她喜欢这个比喻,便和舒彦约定在阳光三地见面。阳光三地这个名字叫得怪怪的,其实是一间中西餐厅。这间餐厅的格局也很有意思,主厅部分是两幢建筑中间裙楼的楼顶天台。这个天台很久以来一直闲置,后来有人将其利用,开了一问咖啡厅,原本是想做那两幢写字楼的生意,为那些在写字楼里办公的白领们提供一个休憩之所。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好,六百多平米的天台已经不够用,老闆便想扩大营业地盘。恰好左边那幢楼比天台高一层,有房子出租,老闆便租了下来,不久以后,右边那幢楼高出两层又有房子,他再次租了下来。两边的房子高低不一,与中间相接后,形成了三个层次的平台。老闆因此将此进行改造,裙楼的天台,装修成半露天的场所,另两处,分别成了餐厅的二楼和三楼,有了层次感。房间是陆敏订的,在三楼,房间名就叫影子。大概因为舒彦提到影子这个词,陆敏脑子里立即就想到了阳光三地的这个名叫影子的房间,因而对她说,那好,明天中午十二点,阳光三地,影子见。舒彦没有来过阳光三地,她的那些朋友客户,大多是官员,官员们对于西式的东西不太热衷,更倾向于中式。所以,她和朋友们聚会,从未涉足过阳光三地。陆敏的社交圈显然不同,她除了和一些老闆打交道之外,还和老闆以及官员的夫人们打交道,甚至还与一些女性老闆打交道,这些人,比较喜欢阳光三地这样的地方。起初,舒彦还以为影子只是这间餐厅的某个特殊场所,看清确实有一个叫影子的包房时,她还真是乐了。舒彦出现时,陆敏已经到了,正独自刁着一支烟,在里面看一本《华声》杂志。陆敏抬眼看了看她,却没有动,淡然地说,想吃什么,自己点。舒彦说,我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吃的东西完全不熟,恐怕还需要你推荐。陆敏说,这里的金枪鱼不错,我建议你试试。还有来自日本神户的牛肉,也是世界顶级的。舒彦说,既然你这么熟,你就帮我点得了。对于吃,我没什么讲究。陆敏说,不是吧?你赚那么多钱干嘛?人一辈子,能够用的钱是有数的。拥有三四百万,那钱或许就是自己的,一旦拥有超过五百万,那钱恐怕就不是你的了。你不吃不喝,不会告诉我,纯粹是在为社会做贡献吧?我相信你还没有这么高的境界。舒彦说,看来,你们两个,真是旗鼓相当。陆敏立即说,别在我面前提他。再提他,我们这餐饭没法吃了。舒彦说,既然这样,那你先吃,吃完我再说。陆敏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两个女人在一起谈一个男人,一个是初恋,一个是妻子。并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像俩姐妹一样。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也不喜欢。舒彦承认,如果一个月以前,我绝对不可能想像这样的场面。可我不得不说,一件事改变了所有一切。无论我们是谁,只要我们和这个男人有关,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够坦率,我有些喜欢你了。陆敏说,那么,我很好奇,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舒彦笑了,说,我知道你好奇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根本没有那回事,你信吗?我不信。陆敏说,我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关于他,有许多说法,要证实并不难,只不过,我不想去证实。我甚至相信,这些说法,不说百分之百是真的,至少百分之八十是真的。既然他是那样一个人,你们又是初恋,且你又是这么有魅力的女人。你怎么让我相信这是真的?你的平静让我震惊。舒彦说,但是,我无法理解。陆敏耸了耸肩,说,无法理解我的默认还是容忍?舒彦说,都有。陆敏将手上的烟按灭了,又拿起烟盒,掏出一支,递给舒彦,问,来一支?舒彦摆了摆手。陆敏将烟送进自己的嘴里叼着,点燃,吸了一口,说,既然你是我的影子,那我就告诉我的影子吧。我和他结婚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女。舒彦确实有些吃惊,甚至根本没有掩饰这种吃惊。大概她的表情太夸张了,紧接着便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时代,人们是非常保守的。陆敏说,或许是如此。不过我的经歷有些不同。我那时候不太懂事,懵里懵懂。高中毕业后,我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工作,有一段很苦闷的日子。正是那时,我认识了一个人,比我大几岁,他很会说话,或者说很幽默。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至少可以让苦恼一扫而光。所以,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是我提出来的,说不清为什么,当时就是想喝酒。他偷了他爸爸的酒,甚至连菜都没有,我们就面对面坐着,你一口我一口。接下来,我喝醉了,哭了起来。他就抱住了我,开始摸我,然后脱光了我的衣服。我不完全清楚他要干什么,我在很单纯的家庭里长大,父母从来都不会当着孩子的面亲热。我甚至完全不懂男女之间,还有什么特别。那时,我仅仅以为他和我之间。正在进行一场游戏。舒彦问,难道他那么重视?陆敏说,事情并不是如此。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并且非常顺利,他一直怀疑我的顺利是用第一次换来的。我想,你给了他人生第一次打击,而我,给了他第二次打击。我们俩不谋而合地对他进行了两次毁灭,毁灭了他心目中爱情的神圣。舒彦说,这算什么?难道你需要为此还债?陆敏苦笑了一下,说,谁说得清楚?也许,人生就是为了还债。她们要的食物上来了,陆敏端起面前的红酒,倒了两杯,举起来,对她说,说过不谈他,还是谈了。两人干过,陆敏继续说,既然已经谈了,那就百无禁忌了。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舒彦向她介绍事情的简单经过,并且告诉她,目前,省市都有人在背后帮忙。省里已经採取相应的行动,准备选举他当党代会代表。只要他当选,那些人,就再没有理由将他关押,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就不得不将他放出来。他一旦被放出来,那就是放虎归山,他自己就完全能够游刃有余。陆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内幕,眼睛都瞪大了。真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这么复杂。她说。转而,轻轻嘆了口气,又说,这也是他命中一劫吧。他交的那些朋友,有些人,我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提醒过他好多次,他就是不听。比如他和那个姓巫的很好,又和姓巫的老公成为朋友,我就提醒过他。还有那个龙晓鹏,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朋友?当着他的面是朋友,背着他,甚至敢偷偷地拉我的手。这种人,能是他的朋友吗?这些事,现在去说,已经没有意义。舒彦说,我之所以找你,是想让你知道。那些人用心不良,一旦坐实罪名,很多人都会倒霉。至于你,我想,无论你是和他离婚还是不离婚,日子都不一定好过。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你手里的钱。他们不一定要对什你,而是要对付他,绝对不会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而你手中的巨大财产,恰恰是他翻身的基础和前提条件。所以,他们要剷除他的基础,一定不会放过你。除了你和你拥有的钱,他们还会对其他一些人动手。只要可能帮助他东山再起的一切,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清除。所以,不管你是否愿意,最终,他们的目标,就是要彻底毁掉你的生活。这个不用你提醒,我已经明白了。陆敏说,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别影响黎克。他毕竟是个孩子,判断力和承受力,都还很弱。所以,我骗他说,你爸爸出差了。我想,以后慢慢告诉他,让他有一个过程。可我没想到,那帮人很快找到学校去了,直接告诉他的老师同学,他爸爸是个大贪官,被双规了。他们有什么越要这样做?我后来想明白了,这是他们的一种手段,目的就是要将我和黎兆平建立起的一切,从根本上毁掉。舒彦说,这就是他们的做法,不顾一切逼迫你和他。将你们几十年建立的一切,全部毁掉,在你们的周围,制造一片精神废墟,让你们觉得,生活彻底抛弃了你们,你们惟一自救的方式,只有和他们配合。我相信,你一定曾经动摇过,比如考虑到孩子,考虑到自己的家人,考虑为自己未来的生活留下一块;争土。陆敏说,是的。我承认,我确实动摇过。舒彦问,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有和他们配合?我觉得我在打仗。陆敏说,我坚持,我就还有最后一块领土。我一旦和他们配合,就等于向他们举了白旗,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舒彦说,你的感觉是对的。这确实是一场战争。在此之前,你或者说我,一直在被动防守,我们节节败退。可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现在,我们强须奋起还击。陆敏问。奋起还击?怎么还击?舒彦说,促成他当选。他一旦当选党代表,他们就必须向省委递交报告,说明他有重大经济问题,否则,就只能释放他。据我所知,他们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说服省委。他们手里,仅仅只有周小萸向他的卡上打了五十万的证据。而我手里,有那笔钱根本不是周小萸本人办理的证据。陆敏不明白。在这件事上。她能做什么。舒彦说,我仔细想过,虽说上面要选黎兆平当党代表,可选票掌握在普通党员代表的手里,这些党员代表如果不投票,上面也没办法。陆敏问,难道你认为我可以让他们投票?舒彦知道,陆敏和很多官员的夫人关系密切,而这些官员的夫人,每个人都有相当的人脉可以动用。她拿出一张纸,摆在陆敏面前,说,你看看这份名单,这一边,是文宣口党员代表的名单,每个人的情况,我都列在上面了。还有这一边,是这些代表关系密切者的名单。我们可以一起来做件事,想尽一切办法,做这些代表的工作。我知道你有一个太太圈,这里面既有官太太,也有富商太太,如果你出面去找那些人,让她们出面动员自己的丈夫,再由她们的丈夫去影响那些代表,一张一张选票地争取,成功的希望,就会很大。陆敏有些忧虑,自从黎兆平出事后,这些官太太商太太,很多已经开始疏远她了。舒彦说,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去找她们,暗示她们两点,其一,如果你和黎兆平出事,对她们甚至是她们的丈夫,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样的不利影响。其实,救你和黎兆平,也是救她们自己。如此一来,她们态度就不一样了。此外,你可以明确告诉她们,黎兆平根本没事,是有些人在背后捏造罪名整黎兆平。现在,省委已经准备过问这件事了,选他当党代表,就是省委的决定,不然,怎么会在他被宣布双规以后,还要选他当党代表? 第41页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敏问。那我可不可以告诉那些人,这是赵德良的意思?舒彦说,应该没问题吧,官场之中,真真假假的消息多得很,谁能说得清?陆敏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说,我被你说服了。就算我最后帮他一次。两个女人,将酒杯碰到了一起。舒彦说,还有一件事,我非常忧虑,很担心会出现大麻烦。陆敏问什么事,舒彦将周小萸很可能被绑架,王宗平怀疑黎兆林的事说了。陆敏几乎十分肯定地说,是他,一定是他。舒彦说,一开始,我也认定是黎兆林。不过,后来和黎兆林通过电话,得知黎兆林在三亚,我又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毕竟,如果是他绑架了周小萸,没有理由置身事外呀。可回到家,我又想,黎兆平被关在里面,黎兆林怎么可能有闲情逸志跑到三亚去旅游?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只可能与黎兆平有关。难道说,黎兆林将周小萸绑架到了三亚?这不太可能。那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在三亚指挥这场战斗,目的是为了万一被查出,他能给自己一个不在现场证明?陆敏说。你不用说了,肯定是他。舒彦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陆敏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非常肯定。舒彦说,那么,你能影响到他吗?我希望你劝劝他,如果是他,无论如何,快点把人放了,现在是关键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如果真出现什么麻烦。会给我们制造很多被动。陆敏说,他犟得像头牛,除了他的哥哥,别人,他是不太放在眼里的。现在,兆平进去了,再没有人说得上他的话了。舒彦说,无论如何,你要劝一劝他。陆敏答应试一试。但不能保证。下午,杜崇光分别给几个人打电话,约定到广电山庄打麻将。广电山庄是参照好莱坞的比华利山庄建设的别墅式酒店,依山临水,风景宜人。广电山庄共有三种规格的房间,最差一等是连排别墅,建在山坡上。第二种规格是单幢别墅,建在水边,上下两层,分别有停车库以及小庭院,客人可在30墅外面钓鱼、烧烤等。第三种规格是山间别墅,建在山谷间,只有三幢,三层建筑,每一幢就相当于一个小型庄园,配套设施可算奢华。这个广电山庄,是整个江南省最高级豪华的五星级别墅式酒店,就算是在全国,可能也找不到更好的。实际上,这三幢别墅很少有自然客户入住,主要是广电高层的一些关系在用,基本上没有任何营业收入。所以,广电山庄虽然豪华,却是年年亏损。杜崇光就职演说的时候,一再强调,要将广电山庄搞活,实现盈利。可事实上,广电山庄的经营情况更糟。尤其是山间的那三幢别墅,除了免费提供给省委省政府搞接待之外,基本成了杜崇光的麻将场。齐天胜出国了,名义上是出国考察,可大家都知道真正意义的考察是怎么回事。林志国身在岳衡,回覆说市里有一个重要会议,分不开身。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杜崇光也懒得去了解。他很清楚,林志国是个滑头,不太喜欢掺和这类事。就算他们俩不来,人也凑得齐。作为政府司局的局长,正厅级干部,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他。一个政府干部若喜欢坐在牌桌上,那争着给他送钱的人,就一定少不了。只是杜崇光今天有特别的事要谈,一般人,他是肯定不会约的。除了卢新华,另外两个,一个是民政厅长赵正全,一个是国土资源厅长蒋为纲。作为主人,杜崇光反倒不是第一个到的。好在酒店就是杜崇光的,他早已经打好了招唿,赵正全第一个到时,服务员替他开了门。蒋为纲是第二个到的,卢新华第三。他们都很清楚,这就是杜崇光的做派,他随时都要表现一种优越感。人没到齐,大家只好坐在这里抽菸喝茶吹牛。杜崇光虽然清高,待客方面,大方得像个暴发户。房间里准备了碧螺春和江南香菸,都是极品的。碧螺春是可以在这里沖泡的,极品江南却可以带走,每人一条。这且不算,房间里还有洋酒和咖啡,可以任意选用。如果不习惯洋酒,喜欢喝茅台五粮液什么的,随时可以打电话叫总台送来。一场牌下来,房费不算,消费就是好几万。蒋为纲喝了一口茶,便拿赵正全开涮,他说,老赵,你听说没有?最近你们民政部门有大动作。赵正全不明白,问道,什么大动作?我怎么没听说?蒋为纲说,这么大的事,连你这个民政厅长都没听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对我保密。赵正全被他弄煳涂了,一脸茫然。蒋为纲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有几个部委要合併。赵正全和卢新华的胃口都被他调起来了,身在官场,大家最怕的一件事,便是精简机构,部门合併。表面上理解,两个部门合併成一个部门,以前的编制就减少了一半。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合併的结果,并不是二减一等于一,反而是二减一等于三。为什么这样说?假如以前一个办公室有二十个人,现在合併了,办公室就有了四十个人。二十个人的办公机构,主任一间办公室,两三个副主任一间办公室,部员最多两间办公室,就可以安排了。四十个人以后,怎么安排?一个主任,八个副主任,难道将八个副主任安排在一间办公室?肯定不行。你得每两个副主任安排一间,如此一来,主任加副主任,就得五间办公室。五间办公室,正副主任之间沟通就成了问题,因此,得安排一个秘书甚至两个秘书,主任一个专职秘书,其他副主任共用一个秘书。甚至还得安排一个助理,不然这些主任之间,没法协调。再说了,四十个人的大机构,可能还得安排一个协理员。而其他的三十几个部员,不可能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恐怕得弄出六七间办公室来。那就得分科,每一个科,又要分正副科长。当然,这些,对于领导来说,都不算事,最大的事却是部门合併后的人事安排。两个部门,便可能有两个一把手,两个二把手,以及七八个副职。两个部门合併,只可能有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谁领导谁,就成了大问题。几年前,地市合併,有的地方就弄出几十个副市长副书记。听了这话,两人差不多是同时问,有这样的事?到底是哪几个部委?蒋为纲说,第一个是劳动部,第二个是民政部,第三个商务部,第四个是财政吾lj。卢新华破口而出:胡说八道,怎么可能?赵正全已经明白了,因而没有出声。蒋为纲将包袱抖了出来,说,是真的,连名字都已经定了,叫劳民商财部。卢新华说了一句,扯蛋。赵正全说,你别听他瞎说,这是流行的手机段子。卢新华听说是手机段子。便嘀咕了一句:这是谁想出来的?也他妈太损了。正说着,杜崇光来了,于是开始坐上麻将桌。四方坐定,自动麻将机哗啦哗啦洗牌。卢新华很清楚杜崇光这个人,一边起牌一边说,老杜,今天说清楚,打三索,你如果再赖我就通你娘。桌上的四个人,赵正全和蒋为纲偶尔会和杜崇光打麻将。杜崇光掌握的可是全省最热的部门,很多人想进电视台,免不了和他有些来往。印象中,卢新华和杜崇光完全不是一路人,两人的关系疏一些,坐在一起打麻将还属于新鲜事。卢新华之所以说这番话,说明他很清楚杜崇光的牌风,自然也说明他并不将杜崇光放在眼里。若在平常,杜崇光肯定着恼了,说不定掀翻牌桌,可今天,他似乎很乖,一句话都没说。麻将已经开始,邓初华才最后到来。邓初华是雍州市常务副市长。这是一个铁腕人物,曾当过派出所长、公安分局长、局长,自从进入政坛,他就在权力的一线。进入市政府班子之前,从未担任过副职。公安政法部门是个很容易被污染的部门,和温瑞隆搭班子的,先后进去了好几个,他却安然无事。邓初华常说,那些人真是蠢,你一辈子吃得了多少喝得了多少?何必去贪那点小便宜?当个派出所长,年薪大概三万左右,看起来是很少。可你没有算一算另一笔帐,人家给你送一条烟一瓶酒,过年过节送个红包什么的,一年加起来有多少?恐怕是工资的好多倍。再加上你手上的权力份额,这也报销那也报销,那不是钱吗?当一个分局长呢?一年各项开支预算,可能有好几百万,加上逢年过节人来客往,怎么也能收上一笔。处局长这一级,就更不用说了,过年过节下属机构送的红包,少说也有四五十万,菸酒之类的折算,大概也有四五十万。工资外收入有上百万,还用得着你去贪吗?人们都觉得当老闆好,企业搞好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风光得很。其实,一个亿万富翁,哪里顶得上一个县处级领导?过去中国经济比较落后,一个县能有几千万财政入帐,已经不错了。现在,就算是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的县,也有几个亿的财政收入。一个穷县长都有几个亿的可用财力,哪个亿万富翁能比?像邓初华这样,当省会市常务副市长,财政一支笔,手里的可用财力,那就不是几个亿,而是几百亿上千亿了。这么多钱在自己手里滚动,何必去贪那点小钱?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一样是花,放在政府的池子里花,正当名分。放在私人的池子里花,随时都有危险。正因为如此,邓初华一直都显得很干净,也因此赢得了铁面无私的美誉。当今官场,养小蜜是公开的,邓初华却没有,至少没有公开的。他生长在城市,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的妻子也是独生子女。他的儿子很会读书,是学校争抢的对象。他也不必为儿子出国留学费心耗力,因为儿子拿到美国的全额奖学佥。如果说人生万事顺利,整个世界上,大概找不到几个比他更顺的人。本来,邓初华的人生,一切都十分顺利。这种顺利,关键也在于他跟对了一个人,他就是市长温瑞隆。邓初华是温瑞隆一手提拔起来的,温瑞隆当区长的时候,他当区公安局长,温瑞隆当副市长,他当市公安局长。温瑞隆当常务副市长,他当副市长。后来,温瑞隆当了市长,他在不久后,也就当了常务副市长。如果这种趋势一直不变,那么,温瑞隆当市委书记,他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市长。然而,恰在这时,风向变了。温瑞隆已经当了两届市长,眼看就要当市委书记的时候,赵德良却提名由常务副省长彭清源来雍州市担任市委书记一职。这个提名,等于断了温瑞隆的仕途之路。温瑞隆如果不能升上市委书记,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担任副省长,一是去市人大或者政协。如果去了人大或者政协,最终大概也就是在那里退休了。去省里呢?他作为省会城市的市长,早已经是副省级领导,在副省级中排名还是比较靠前的,若仅仅只是担任一个普通的副省长,等于是降级使用,若担任常务副省长,可以视为提拔。问题在于,赵德良似乎没有意愿让他当常务副省长,陈运达大概也不乐意他当常务副省长。副省长的职位,倒是空出了一个,可早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这个位置,是留给郑砚华的。郑砚华的市委书记职位,实际已经让了出来,只等着到省里上班了。 第42页 第一百一十二章 照此发展下去,只要市党代会一开,彭清源的市委书记位置一坐稳,温瑞隆最多在市长这个位置干到下一届人大召开,然后就很难说了。理论上,温瑞隆去了人大或者政协,作为常务副市长的邓初华,仍然有希望接替他担任市长。可理论毕竟是理论。理论和实际相差十万八千里。邓初华是温瑞隆这条线的人,温瑞隆连自己的职位都保不住,又怎么可能保住邓初华的位置?温瑞隆一旦下来,雍州市市长的位置,就要看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权力平衡的结果。有消息说,陈运达既然无法阻止彭清源到雍州长担任市委书记,雍州市市长的位置,他就要牢牢地抓地在手里。问题在于,赵德良要在江南省巩固自己的一把手地位,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将雍州市让给陈运达,而陈运达,也不乐意让赵德良和彭清源组成权力联盟。不管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权力平衡的结果是什么,温瑞隆面前,似乎都是一局死棋。怎样才能将这局死棋走活?当然只有一个办法,搬走彭清源。然而,以温瑞隆的能量,足以撼动彭清源吗?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经过了许多道程序,首先,需要赵德良首肯,省委常委会集体讨论推荐。可这一决定,还不是最后的定案,必须报中组部。中组部自然也无权决定一个省会市一把手的任命,最终研究决定此事的,是中共中央。只有中央定下来后,再在市党代会上走最后一道程序。要阻止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只有一条路可走,中央认定此人不适合担任这一职务。要让中央产生这种认定,那也只有一个办法:让中央认定此人身上有很多问题,需要以观后效。不希望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的,并不仅仅只有温瑞隆,还有陈运达。目前,陈运达的省长一职,还属于第一任期,两年后人大选举,他当选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然而,两年后,陈运达五十七岁,勉强再任一届省长,往后就没戏了。如果想再上一层楼,一定要在这几年当上省委书记。第一任期里,先是袁百鸣担任省委书记,与陈运达过招时,被三招两式挤走了,接着赵德良来了。赵德良这个人,书生气十足,在江南省又没有政治根基。所以,他来江南省任职三年,基本保持低调,大家都看不出他有多硬的手段。直到赵德良提名让彭清源担任雍州市委书记,陈运达才有些着忙了。陈运达意识到,彭清源一旦成为市委书记,赵和彭之间,就会结成利益联盟。这种格局一旦形成,在省委常委中,陈运达就成了少数派。可是,陈运达又不能在常委会上公开反对这一提名。毕竟,由常务副省长担任市委书记,你认为是平调,可以,你认为是略往上升了那么一点,也正常。省里既然有这种意思,彭清源本人也愿意,在中央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同样的道理,陈运达要想阻止这件事,也只有一条路可走,让中央认为彭清源不宜重用,必须以观后效。这么一观,关键性的时间过了,彭清源的政治生命,也就结束了。因为共同的利益,陈运达和温瑞隆走向了联合。这种联合,无论是对温瑞隆还是邓初华,都是一种无奈。邓初华不喜欢以这种方式解决政治问题,他觉得,这是缺乏政治智慧的表现。可是,如果不这样解决,这盘死棋,就没法走活了。邓初华是个在政治上有大志的人,他十分自律,抽菸喝酒都十分节制,尽管他的酒量很好。他也很有能力,担任常务副市长五年,在雍州市留下了很好的口碑。雍州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亲切地叫他初华市长。可是,官场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竞技场,官场的升迁,并不在乎你的能力你的政绩或者你是否自律,而在于一种官场秩序的完整。这种秩序的决定权,并不在金字塔的底部,而在顶端。顶端让你上,你就可以上。顶端不让你上,你再有政绩再有能力,也没用。对于邓初华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无奈。既然温瑞隆要争一下,邓初华尽管不贊成这种方式,也不得不投身其中。毕竟,争一下,还有点希望,如果不争,恐怕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卢新华是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邓初华的下属。见到邓初华,卢新华连忙站起来说,邓市长,我让开,你来玩几把吧。对于打牌,邓初华半点兴趣都没有。不仅仅只是打牌,所有游戏,他都没有兴趣。他觉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将有限的生命用于这种无聊的游戏之中,是一种自我放纵,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于面前这个圈子,他一点都不喜欢。他没有坐上牌桌,只是在一旁观战。杜崇光把这些人约来,当然不是为了打脾,见人来齐了,他便提起话头。今天上午,广电局进行党员投票,推选省广电系统党代表候选人。文宣口产生的党代表候选人,程序上是各部门报送,然后由省委宣传部审查,组织部覆核,再由整个文宣口选出的党员代表票选。此前有风声传出来,宣传部希望推选黎兆平为党代表,杜崇光想阻止这件事,抢先一步,在局党组讨论将黎兆平双开。这一计划流产后,他便寄希望于党员投票。他知道,黎兆平在广电系统属于五五分的人物,对他好的人非常好,对他不好的人,恨死了他。而那些恨他的人,大多是拥有投票权的人,加上杜崇光运用权力的结果,黎兆平被选为候选人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杜崇光想,正式投票的时候,丁应平定会前来坐檯。丁应平一旦坐在主席台,局面就可能被控制。为了化解这一可能的危机,杜崇光想到了一种办法,将整个广电系统的推荐人分成几个组,分组投票再集中验票。如此一来,丁应平即使为黎兆平坐檯,也只可能坐一个会场,不可能去全部会场。果然如其所料,投票开始前,丁应平到场了。进门一看,只是几十个人,脸色当即一变,问杜崇光。杜崇光说,广电系统的工作性质特殊,有些人去外地拍片,有些人晚上要录制节目,无法集中,所以,只好採取分组投票的办法。分组与否,没有严格规定,丁应平明知杜崇光玩了花招,却又不好发作。杜崇光暗自得意,觉得丁应平失算了,自己轻易赢得了这场胜利。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下午记票结果出来了,黎兆平不仅超过了半数,而且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二。这个结果如果报上去,黎兆平的党代表候选人身份,肯定被确认。连广电部门都阻止不了此事,将来整个文宣口搞差额选举的时候,被选下来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小。此事异常被动,杜崇光必须和这些人商量一个具体的应对办法。上次,他们在林志国家见面的时候,蒋为纲和赵正全有事未能出席,事后也清楚他们讨论的结果。那时,他们虽然听到风声,彭清源和赵德良有可能选黎兆平当党代表,他们都认为这件事难以实现。既然最大的一个堡垒被攻下了,他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卢新华说,无论如何,坚决不能放他出来。杜崇光显然想得更多一些,他说,不放?能有什么理由?此后好一段时间,全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黎兆平的党代表身份一旦确认,不让他出来的前提只有三个,一是查到了确凿证据,只要将证据往省委一摆,省委也无计可施。二是陈运达跳到第一线,写一纸批示,龙晓鹏便可以将这一纸批示当成尚方宝剑。三是黎兆平死了。离省党代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代表身份,最近就会确定。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已经不多,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是否能够拿到黎兆平犯罪的证据,他们心里都没有底。尽管即使党代会召开,只要拿到确凿证据,其代表资格,也会被中止。可毕竟,只要黎兆平的资格一旦被确定,纪委就得放人,而黎兆平一旦被放出来,以他的活动能量,说不准短时间内,就可以掀翻一批人。真的出现这种情形,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陈运达作为省委第一副书记,亲自批示,对黎兆平一案继续审查。但这样做,对于陈运达来说,政治风险极大,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政治上就会非常被动。尤其是党代会召开之时,仍然拿不到黎兆平犯罪的证据,陈运达就必须为此承担责任。至于最后一种情况,可能性自然存在。但是,黎兆平没病没灾,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太小,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所谓别的办法,那就是杀人灭口,真的闹得死了人,就玩大了,谁敢承担这个责任?所以,这样的话,大家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绝对不会拿出来说。整个事件中,第一个被摆上前台的是龙晓鹏,第二个是杜崇光,这两个人,均已经没有退路。所谓不成功便成仁,就是他们目前的处境,一旦事败,杜崇光别说再升一级,就是目前的位置,是否能坐得住,都难说,所以,他最急。加上他的牌技本来就最差,手上的钱,输得也最快,三万块在不长的时间里,便已经输掉了一大半。杜崇光心里有事,哪有心情打牌?他约这些人来,原是想他们能够提出很好的主意,见大家全都束手无策,他更是急了,问邓初华,初华市长,你一直在司法部门,我们这里,你是真正的法律专家。你说说,有什么办法?邓初华说,你们都喜欢打牌,我没这个兴趣。我觉得,这件事就像打牌,如果手中所有的王牌全都出完了,怎么办?赵正全说,那还能怎么办?等死。蒋为纲接过话头说,那也不一定,也可以静观其变。说不定对手会出错牌,比如判断错误或者犯低级错误。当然,这样的机率非常小,但并不是没有。卢新华说,等对手出错,这样太被动了。我们得掌握主动才对。杜崇光再次和卢新华一致了,他说,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选准一个突破口,全力以赴,把黎兆平这个钉子户攻下来。邓初华说,最近,我恶补了一下经济和金融方面的知识。比如说炒股吧,你已经明确看到股市进入了熊市,较普遍的做法是止损。如果你做庄,不想止损,就必须有两大先决条件,其一,你手中还有足够的后备资金,其二,你有丰富的足以刺激市场的题材。两者缺一不可,有了这两大先决条件,你确实可以逆市而行,就算在市道不是太好的时候,你不能拉得太高,至少可以将股价保持在一个相对高度,等大市转强的时候,你就大获全胜。我们目前的形势,到底是牛市还是熊市?难以确定,两种可能都有。正处在一个分水岭上,资金我们并不缺,我个人觉得,缺少的,就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题材。杜崇光不甘心,反问,这么说,难道我们没戏了?邓初华正要回答,手机响起来,他拿起一看,立即接听,嗯嗯呵呵几句,挂断后立即拨了另一个电话,说,我是邓初华。你们是不是接到吴芷娅的报案?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又是嗯嗯呵呵了半天,最后说,立即动用侦技手段,查出最后那个电话的发出地点。挂断电话后,邓初华对大家说,题材来了。大家一听,竟然同时停止了打牌,一齐望着他。他说,周小萸不是失踪了吗?极有可能是被绑架了。几个人同时叫道,周小萸被绑架了?谁会绑架她? 第43页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邓初华解释说,一周前,吴芷娅接到周小萸的电话求救,在电话中,周小萸仅仅说了一句话,说自己被绑架了,后来就没有声音了。吴芷娅一次又一次给周小萸打电话,电话是通的,可没有人接听。吴芷娅找了几个人商量,有人劝她等一等,既然绑架,人家一定要勒索,等有勒索消息后再说。等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吴芷娅向区公安分局报警。分局刑警队虽然立案,并没有太重视,未列入大案要案,目前只是在进行普通调查。邓初华是老公安,他很清楚所谓普通调查是怎么回事,实际就是没有调查,在静等事态发展变化。卢新华的脑子不太好用,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周小萸一定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杜崇光的脑子转得快一些,说,难道周小萸真被绑架,与黎兆平有关?邓初华说,周小萸失踪已经七天,被绑架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是不是与黎兆平有关,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藉助这件案子做一做文章。如果有关,正好,我们就以黎兆平涉案为由,向省委办公厅汇报。即使无关,也不要紧,只要案子一天不破,周小萸一天没有出现,谁都无法确认与黎兆平没关。杜崇光来了兴趣,将牌一推,说,不打了。这件事,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要搞出一个执行方案来。赵正全说,这方面,我们都不内行。初华市长,你说吧,我们听你指挥就是了。邓初华从事公安政法工作多年,是办案的高手,他不得不给其他人上普法课。他分析说,从司法意叉上说,周小萸目前还不能算绑架,甚至不能算失踪。绑架案的确认,除了当事人发出的求救信息之外,更重要一点,在于罪犯的勒索行为确定。周小萸和家人失去联繫已经七天,但是不是被绑架?仅凭一个求救电话,很难确认,因为无法排除她喝醉了酒或者和人开玩笑的可能。加上她本就是请假外出旅游。又缺乏其他线索的情况下,认定绑架的证据不足。这也是公安部门认定为一般案件的原因。退一步说,周小萸真的被什么人控制起来了,也存在一个绑架还是非法拘禁的定性问题。绑架罪有两个主要特徵,其犯罪方式是暴力挟持并且控制人身自由,犯罪目标是勒索。仅有犯罪方式而没有勒索行为,极有可能被定性为非法拘禁。所以,具体到周小萸失踪这件事,目前至少存在这样几种可能,一是涉及犯罪和非犯罪可能。非犯罪可能,不需要深入讨论,即使涉及犯罪,也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某类犯罪分子以勒索为目的的绑架行为,一是与黎兆平案有关的拘禁行为。邓初华说,其他方面,我们不需要讨论,仅仅讨论黎兆平身后人作案的可能。黎兆平比周小萸富裕得多,绑架周小萸勒索钱财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如果真是黎兆平身后的人绑架了周小萸,只有一种可能,通过威逼利诱等方式,迫使周小萸说出某种真相。若真是如此,这就不是一起严格的绑架案,而是一起非法拘禁案。蒋为纲在法律方面懂得多一些,他说,如果仅仅只是一起非法拘禁案,我们大动干戈,意义就不大了。杜崇光说,管它是什么,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难道就不能办成个绑架案?邓初华说,办成绑架案,必须有两大前提,一,作案过程中存在暴力挟持行为,比如使用器械或暴力等;二,犯罪行为是由行为人自动终止,还是由警方介入而终止。蒋为纲说,就算是由警方介入而终止,也可能定性为非法拘禁吧。邓初华说,是,这要取决于整个犯罪过程中,案犯对受害人身体伤害的情况以及法官的最后裁定。不管法官最终认定是非法拘禁还是绑架,现在都必须採取一些措施,努力达成一个结果,即由警方介入将人质营救,而不是由犯罪行为人自动释放。就目前的情况判断,可以得出两个推论,一是周小萸还没有开口,二是周小萸已经开口。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估计周小萸很快就会被释放,此事纠缠下去的意义不大了。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就一定要想办法,由警方来营救周小萸。杜崇光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一线督战。需要任何支援,说一声就行。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这里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邓初华的车已经走了,杜崇光打了一个电话,让自己的司机送邓初华去区公安分局刑警队。路上,邓初华给刑警队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告之说,已经查清楚了,周小萸最后那个电话,来自海南省三亚市。另一路人马查了周小萸的出入境记录,得知她于七天前乘飞机去了三亚市,并且没有返程记录。邓初华问,你们查过航班没有?今晚还有没有去三亚的航班?对方说,已经查过,不仅没有去三亚的航班,甚至没有去海口的航班。邓初华说,那就开车去,你们立即准备,我马上赶到。常务副市长赶到区分局刑警队来指挥办案,这是前所未有的,所有刑警都感到此案异常特别。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杨全勇得知消息,意识到此案非同小可。立即部署。一起未收到勒索信息的绑架案,绑架人数又仅仅只有一人,只是普通案件。中国人口实在太多,案子多如牛毛,若在六七十年代,死亡一人以上的案件,属于特大案件,由市公安局刑警队侦办,省公安厅督办。现在,这样的案子若仍然由市公安局来办的话,大概将市公安局所有警力用来办理各类刑事案,人员都分派不过来。相关的立案标准一调再调,死亡二人以下的案件,下放到了区公安分局。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编制,也因此一扩再扩,直扩到八个中队,仍然忙不过来。具体到周小萸案,吴芷娅报警时打的是110。按照分片管理原则,最先去找吴芷娅录口供的是辖区派出所。派出所一听,是一起绑架案,超出了他们的管辖权限,便上报区公安分局。分局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件案子很难定性为绑架。报案人只是接到一个求救电话,那个电话又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从这个电话判断。可能是绑架,但也完全可能不是。但是,毕竟有报案,刑警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他们打过周小萸的电话,证实手机关机。又向人民医院作了一番了解,得知周小萸请假外出。有同事证实说,她要出去旅游。刑警队查了出入境记录,证实她到了海南省三亚市。绑架案的特点匍;伴随勒索,只有勒索以及交保过程中,方能够抓住绑架者的相关线索。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勒索的话,仅凭一个求救电话,甚至无法确定绑架案已经发生。再说,周小萸并不是富婆,在雍州市都没有人绑架,跑到三亚旅游,却被人绑架了?有点逻辑不通。这件案子,就这么搁了起来。其后几天,因为一直没有勒索电话,除了吴芷娅不断打电话催问,谁都没理这件事。谁都不知道此事怎么就传到了常务副市长邓初华那里。邓初华一个电话,公安分局顿时高度紧张。杨全勇决定第二天向区局长汇报后再决定进一步行动,没料到,邓初华在当晚再一次打电话过问此案,并且要求立即派人前往海南。杨全勇临时着忙,一面给值班室打电话,一面往刑警队赶来。值班副大队长说,现在各个中队都有案子,又是晚上时间,不可能安排一个中队接案,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从各中队抽调人手,组成一个专案组。杨全勇说,这件案子,由我亲自负责。你现在就着手调人,我马上赶过来。由我亲自担任组长,立即赶去海南。因为要从各中队抽调人员,值班副大队长需要和各中队长协调,如此一来,刑警队八个中队,全都知道了此事。杨全勇的意思是派两辆车去海南,值班副大队长考虑,既然杨大队长亲自挂帅,车子就得安排好一些,大家尽可能坐得松一点。他作了更进一步准备,计划调三辆车,且都是三菱越野车。刑警队只能调出一辆,另外两辆,得从其他部门抽调。不得不向区分局调车,区分局因此有好几个部门知道了此事。赶来分局的路上,邓初华反覆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亲自前往三亚。自己亲自去,有利于掌握即时动态,全面部署,也有利于三亚方面配合的规格。但是,也有很大弊端。弊端之一,作为常务副市长,无论因公还是因私离开本市,都需要向政府办公厅报告,如此一来,他对周小萸案件的重视,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其二,哪怕他不说明前往哪里去干什么,市政府办公厅也会查清楚。那时,市里便会清楚他正在督办周小萸案。周小萸与黎兆平案有关,由此生出的变数,难以估计。其三,消息难保不传到黎兆平那条线上。此案是否黎兆平所为,还属未知数,若果真是黎兆平所为,到底是黎兆平的个人行为还是黎兆平背后那条线的组织行为?抑或是其他力量作用的结果?不得而知。过早暴露,可能增加变数。其四,就像下围棋,将味道做尽了,不留余地,是新手的搞法。真正的高手,一定不会将势做尽。具体到这件案子上,将势做尽的最大坏处在于,就算他们胜利了,可与黎兆平或者彭清源关系密切的一些人,还在江南官场。邓初华此举,等于明确宣布,这所有人,都是他的政敌。这无疑是在为自己种刺。到达分局刑警队后。邓初华和杨大队长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他充分肯定了杨全勇亲自挂帅的做法,并且夸赞杨大队长是一个有良好政治素质的干部,这样的干部,在整个公安系统不多见。此前,自己没有发现杨大队长这种素质,既是自己失察,也是杨大队长没有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这就等于暗示,只要此案办好了,将会得到提拔。杨全勇虽然不清楚这么一件普通案子为何惊动如此重要的人物,却也能从邓初华的语气中,强烈感受到市里对此案的重视。另一方面,作为老刑警,杨全勇已经意识到,此案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还有更多深层的内幕没有浮出水面。上路之后,杨全勇立即进行了一番调查,得到的结果是,周小萸是个十分特殊的人物,她可能与很多高官保持着床上关系。杨全勇意识到,自己不该揽这件活,只后悔没有早点避开。赶到三亚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杨全勇等人顾不得休息,立即赶去三亚市公安局刑警队。知道他们要来,三亚方面已经作过一番调查,结果和杨全秀他们做过的如出一辙,先查一下当地航空公司,看有没有周小萸的出境记录。国内旅行,航空公司的资料有限,所能查到的仅仅只有两项,其一,是否购买机票,其二,是否登机,至于是否到境或者中途改变行程,则无法显现。三亚公安局查到的记录显示,没有周小萸通购买机票离境的记录。接下来,他们通过电信部门查找周小萸的手机在本地通话的情况。一份通话清单很快被列印出来。这份清单,杨全勇他们通过雍州市电信部门已经得到,略有不同的是,三亚市的记录更全面具体,细緻到了每一次通话时,信号来源于哪一个基站。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显示在凤凰镇扎南村。 第44页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手机通信得靠建在全国各地星罗棋布的基站来中转接收。一般来说,城市基站的覆盖范围大约是一公里,乡村基站的覆盖范围大约是二公里。这也就是说,全国大约每二平方公里范围内,便有一个基站。任何一部手机,只要出现在该基站覆盖范围之内,无论你是否唿叫,只要处于待机状态,基站的电脑,便会有显示。某一部手机处于移动状态中,从一个基站区域进入另一个基站区域,通过基站的电脑系统,一目了然。理论上,你完全可以精确掌握某一部手机的移动路线图,从而掌握手机机主的移动路线。但是,对于某一基站来说,同一时间可容纳手机数量是一千部,电脑如果对本区域内所有手机信号的情况进行记录,那么,其记录资料将在极短的时间内,今电脑主机瘫痪。故尔,基站的电脑,往往没有"记忆"功能。基站电脑不记,三亚移动公司的电脑却会记,因为他们需要利用通话时间来计费。正是这份详细的记录,查明了在这一时间段内,与周小萸的手机有联繫的全部电脑话号码,并且将周小萸的最后消失时间,确定在三亚市凤凰镇扎南村。由此判断,周小萸若真是被绑架,藏参地点,应该就在这一带。三亚市局刑警队的朱副队长向雍州同行介绍了扎南的情况。扎南是三亚市凤凰镇的一个村,过去的建制是公社,后来改为乡。几年前,小乡撤掉了建大乡,扎南便划归了凤凰镇。这是一个山区村,主要居住着黎、苗、汉等民族,经济较为落后,属于贫困地区。扎南在三亚市北部,直线距离并不远,大约五十公里。朱副队长估计,绑匪之所以选择此地作案,有一种重要原因,就是此地属于山区,有多处废弃的矿坑和工棚可以利用,当地外来人较一般地方多但整体上又显得人迹罕至,便于藏匿。万一事败,撕票然后抛尸较为方便。他甚至认为,绑匪在此地实施绑架然后就地藏匿都有可能,因此,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可以置于这一地区。正当他们讨论时,派往电信部门的同事传来一份更为完整的电话记录。杨全勇对记录进行了分析。他认为。这份记录,完整地划出了周小萸在三亚的活动路线图,从三亚机场开始,而在扎南结束。尽管犯罪分子不断在调换手机卡,可每次调换,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比如三亚市区x基站有一个手机号成为本案若隐若现的影子,与扎南方面,有多次联络,此外,扎南地区出现的新号码,引起了高度重视。最终,专案组得出判断,目前,周小萸很可能被藏在扎南的2基站一带,半径两公里范围内。有一个人在x基站指挥整个行动。杨全勇认为,下一步,应该三个方向同时行动。移动公司那边,将这个时间段内,x基站和z基站之间,所有联繫过的号码找出来,并且划出这些号码的活动路线图。三亚市局,可以派出一定的力量,围绕x基站查找那个遥控指挥者的落脚点,区域内的酒店是重点排查对象。第三支力量,组织人员赶赴扎南,在z基站覆盖范围内进行搜索。杨全勇的分析判断,得到了三亚同行的认同,他们立即调集力量,由派出所对三亚湾的酒店进行调查,再派出一支力量同雍州警方带着一队武警战士,分乘两辆卡车四辆越野车前往扎南。移动公司那个小组,则在抓紧时间排查可疑手机号。舒彦是下午快三点得到消息的。那时,她正驾车前往市委办公厅,准备通过市委办公厅再向龙晓鹏等人施加压力。昨天投票结果出来,广电局尚未向宣传部报告,各方面已经得到了消息。舒彦很清楚,这是一场较力,广电局拖不了几天,名单一旦上报,此后的所有程序走进来相对要容易得多。龙晓鹏那帮人,也不会轻易就范,他们一定会採取拖延战略。从昨天晚上开始,舒彦已经开始跑各种关系,希望尽快促成黎兆平的释放。就在到达市委门口时,她接到了王宗平的电话。王宗平在电话里说。你在哪里?说话方便吗?舒彦说,我在车上。王宗平说,你现在立即下车,找个公用电话给我打过来。舒彦心中勐地抖了一下。王宗平从未如此谨慎过,这似乎说明,他对她的通信工具已经不再信任。难道说,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窃听以及汽车上被安装了窃听装置?仔细一想,这是完全可能的。她迅速调转车头,开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前停好,利用那个电话拨通了王宗平。王宗平说,出大事了。舒彦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王宗平说,已经确定,周小萸真的可能被绑架,地点在海南省三亚市。公安局已经派专案组赶去三亚了。舒彦说,我给兆林打过电话,他非常肯定地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呀。王宗平说,是不是他绑架了周小萸,还不能最后确定。但我怀疑就是他干的。你现在立即找到他,如果是他干的,必须立即放人,否则,这件事麻烦大了。记住,别用你的电话,用公用电话,或者另外买一部新手机并且用新卡,还有,最好别在你的车上打电话。王宗平并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从语气中,舒彦感觉到王宗平异常恼怒。去购买新手机和手机卡的路上,舒彦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确实是严峻到了极点。上次和黎兆林通话的时候,他正在三亚,现在得到的消息证实,周小萸被绑架到了三亚。除了黎兆林,还有别的可能吗?此事不管是否与黎兆平有关,对方,都会认定是黎兆平在幕后策划。仅此一点,对方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继续羁押黎兆平并且向省委办公厅报告。被双规的黎兆平竟然策划了一起绑架案,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有问题吗?此时,哪一位领导,还敢为他出面?问题的严重性似乎还不仅仅于此,现在,无论是赵德良还是彭清源以及他们的两位秘书,都是黎兆平的背后支持力量。一旦确定周小萸被黎兆林绑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场权力斗争如果最终不得不捅到更高层,一起刑事绑架案,将使得其中一方所有的证据右l;失去效用,变得苍白无力。未雨绸缪,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陷入政治上的绝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抽身而退。此后,他们可能不再过问黎兆平一案,甚至可能希望黎兆平立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形势急转直下,舒彦感到灭顶之灾,正像海啸一般向自己扑来。她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这件事不是黎兆林干的,或者就算是他干的,还有最后挽救的机会。买了手机和卡之后,她立即来到外面的大街上,拨打黎兆林的电话。可是,黎兆林关机了,电话根本不通。打杨晓丹的电话,通着,却没有人接听。反覆打了好多次,同样如此。舒彦急得几乎要疯掉,她拨打他公司的电话,公司的人告诉她另一个电话号码,同样不通。无可奈何,她只好一次又一次拨打杨晓丹的电话。找不到黎兆林,去市委办公厅已经没有意义,舒彦只好回了喜来登三十八楼。再一次拨打黎兆林和杨晓丹的电话,结果仍然一样。她给杨晓丹留言,声明有急事,希望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黎兆林并且回电。舒彦给黎兆林打电话的时候,也正是杨全勇等人整装出发的时候。黎兆林此刻正在亚龙湾五号度假酒店的干蒸房里。做生意的人,生活没有规律,晨昏颠倒。可这段时间住在亚龙湾,黎兆林别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只等周小萸熬不住说出真相,生活倒是规律起来。每天早晨六点,他就起床了,和杨晓丹一起,先是跑步,接下来游泳,早餐后,到了股市开市时间,他便回到房间,看一看股市行情,了解一下几个操盘手的工作情况,必要的话,对投资结构作一点调整。中午饭吃得比较简单,由酒店送餐到房间。下午三点,股市收市,他便和杨晓丹一起进入干蒸房,蒸上一段时间,然后游泳。从泳池上来,已经是下午五点。杨晓丹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竟是同一个号码。虽然陌生,可同一个电话打了几十次,显得异常重要和紧急。她没有查看舒彦留下的那条信息,而是在第一时间回拔过去。舒彦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接起电话,噼头就问,你们这一下午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杨晓丹听出舒彦的声音,说,姐,你怎么换号码了?舒彦顾不上和她解释,说,把电话给黎兆林,我有事找他。黎兆林披着浴巾,正躺在沙滩椅上喝饮料。杨晓丹将电话递给他时,他不知道对方情况,小声问,是谁?杨晓丹说,舒彦姐。黎兆林接过来,问道,姐,有事吗?听到黎兆林的声音,舒彦气不打一处来,在电话里骂道,黎兆林,你这个混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黎兆林莫名其妙,不明白舒彦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脾气。他是那种糙人,脾气如同一堆干柴,一点就爆。情急的时候,天王老子地王爷,他也不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黎兆平,谁的话,他都不听,更没有人敢给他半点颜色。现在,舒彦竟然如此这般的骂他,他怎么受得了?当时就恼了,大声地说,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舒彦说,这话该我问你。你口口声声告诉我,周小萸的事与你无关。我为你哥的事整天奔走,你却在这里横插一槓子,你说,你什么意思?黎兆林没料到又是为了周小萸的事,也不清楚舒彦到底听到了什么消息。关于这件事,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所以口气缓和了许多,说,姐,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舒彦说,那你告诉我,什么人会绑架周小萸?为什么绑架周小萸?黎兆林说,姐,你这是听谁在胡说八道?谁会绑架那个骚货?如果想和她做那事儿,她是来者不拒,犯得着绑架?如果想弄点钱,她有钱吗?干嘛绑架她?舒彦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没事干,和你打电话玩呀?我告诉你,你已经一只脚跨进牢门了,还在做梦吧?黎兆林说,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舒彦说,不明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周小萸在三亚,你也在三亚?黎兆林暗吃一惊,略愣了片刻,试探性地问,周小萸在三亚?有这样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舒彦说,你太小看警方,也太高估自己了。警方只需要通过电脑网路查一下,就能搞清楚,周小萸失去音讯之前,购买了从雍州前往三亚的机票并且登机,而周小萸失踪之前,在三亚使用过她的电话,最为关键一点,她在失去自由之前,曾打出过一个求救电话。这个电话足以确定周小萸被绑架的确切地点,范围不超过两公里。舒彦说的这些,黎兆林半点都不知道。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件事麻烦大了,所以脱口说道,有这样的事?舒彦说,我还可以告诉你,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此刻很可能已经到了三亚。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你,雍州这边,我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好了,你哥已经被广电局选为党代表候选人,只要他的党代表资格得到确认,市里就必须放人。现在倒好,被你这么一通胡闹,整个事情复杂了。如果最终确定,绑架周小萸的是你,那些人肯定把屎盆子往你哥头上扣,说是你哥策划了这次绑架。有了一起刑事案,省里市里那些领导,谁还敢站出来替你哥说话?你把你哥害死了,你知道吗? 第45页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听了这话,黎兆林也急了,再也顾不得隐瞒,直接问道,那怎么办?舒彦说,现在你承认了?我告诉你,这件事非常麻烦。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立刻把周小萸放了。你自己做的煳涂事,你自己去承担,主动向警方投案自首,最后可能定一个非法拘禁罪或者犯罪终止。无论如何,不能让警方找到周小萸,一旦由警方找到,案件的性质,就不由你说,而是由警方说了,那时,很可能就是绑架罪。非法拘禁和绑架,量刑上差别大得很。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说什么,法院也不可能信你。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快点处理这件事,处理好之后,再给我电话。记得打这个电话。你自己的电话,也立即换掉。放下电话,黎兆林立即拨打许乔生的电话。黎兆林问他在哪里,许乔生说在房间,黎兆林说,有一件事,你怎么从来没向我提起过?许乔生不解,问道,什么事?黎兆林说,周小萸打过一个求救电话,你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许乔生也不清楚,那些办事的人觉得是小事一桩,根本就没有对他提过。他十分惊讶,说,有这样的事?那我得问问。黎兆林说,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你马上给他们打一个电话,让他们立即将周小萸带到三亚来。许乔生说,那恐怕办不到,从那里下山,需要走半个小时,而且,也没有车。就算是到了公路。也没有车到三亚呀。黎兆林说,你现在立即开车过去接他们。其他人怎么到三亚,我不管。我只要你立即把周小萸接到这里来。你现在就走,越快越好。具体事,在路上我们再用电话联繫。许乔生问,是不是计划有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兆林说,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总之,你告诉他们,立即将周小萸带到公路边。越快越好。许乔生虽然没有完全搞清状况,却不得不执行命令,他换了件衣服,离开酒店,驱车上路。在路上,他打通了黎兆林的手机,进一步问明情况。此时,黎兆林才告诉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雍州公安部门,已经追到了三亚,问题就出在最后那个求救电话上,他们根据那个电话,查清了周小萸最后拨打电话的地点,估计很快就会找到那里去。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是在和警方抢时间,争速度,所以,务必叫山上的人,立即将周小萸带离现场,约定见面地点。无论如何,不能让警方先找到周小萸。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等将人接到三亚之后再说。虽说情况危急,可许乔生并不清楚危急到了何种程度,不清楚警方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他给山上的人打电话时,第一句还是质问最后求救电话的事。那些人没什么文化,对于警方的一些侦技手段并不清楚。当时,周小萸打电话求救,他们是清楚的,只不过,手机已经遗失,他们觉得周小萸失去了手机,无法再求救了,便没有进一步寻找,也没有将此事告诉许乔生。现在许乔生为此大发脾气,他们也就只好一再解释。直到此时,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一件小事,许乔生为此兴起问罪之师,完全是小题大做。如此一来,彼此便在电话中争执起来。许乔生烦了,说,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们立即让周小萸穿上衣服,然后将她带下山。千万注意,下山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四周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要躲起来。一定不能被人发现。电话中,许乔生没有提到警方已追到三亚一事,他知道,这些人层次太低,没头脑少精明,按指令办事都办不好,如果知道警方可能已经将那片区域包围,一旦慌了手脚。他们很可能扔下人质逃了。那些人只是按指令行事,希望从中赚到一些钱好回家过年。既然许乔生要求他们立即将周小萸带下山,他们便着手行动。毕竟,许乔生从三亚赶到扎南镇需要四十多分钟时间,而他们下山,大约只需要半个小时。时间很从容,他们便不太着急,先找出周小萸的衣服,再打开门,将衣服扔在周小萸面前,对她说,穿上。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星期,吃喝拉撒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加上那些飞行动物不间断的攻击,周小萸经歷了一生中最苦难的日子。蚊子最初所叮部位,由于搔痒,有些地方抓破了皮,旧伤中有结痴的,也有结痴后重新抓破的,还有新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好肌肤,到处都是血迹和痴痕,加上七天没有清洗过,以及月经多天没有干净,身上沾着各种脏物,冒着一股很浓的臭味。这些天来,周小萸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得救,可这些人真的将衣服扔在她的面前,她又迷惑了。她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那个人说,许哥同情你,要将你接到三亚去,好好享受一下。周小萸自然不相信,她怀疑这些人想玩什么新的阴谋,不肯配合。那些人不愿在这里和她磨时间,他们也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见她不肯自己穿衣服,又不可能就这样将她带走,便强忍着她身上散发的臭味,动手帮她穿。周小萸拼命地挣扎。那几个人着恼了,在她拼命挣扎的情况下,动手打了她。他们越是打她,她越是觉得此行兇多吉少,越不肯就范。海南天气炎热,所穿的衣服极少,穿衣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可因为周小萸挣扎,这件事干起来就不顺利,直到近二十分钟之后。才极其勉强地给她套上。衣服是穿上了,不管穿得是否得体,只要能够遮住皮肉,不至于赤裸就行了。他们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可是,他们没料到,周小萸仍然不肯配合。如果许乔生的指令明确,现在就放周小萸离开,情况或许不一样。在周小萸看来,离开此地,很可能是另一次厄运的开始,处境可能比现在更差。虽然她也清楚,落在这些人手里,没有自己好的,可她不甘心就范,有任何一点机会,她都在反抗。那些人劝了半天,没有丝毫效果,只好自己动手,将她拉起来。人是站着了,可她的腿不肯迈开,那些人无计可施,只好将她往外拖。尽管面对的是三个大汉,她的反抗异常强烈,那几个人可没少费劲。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周小萸一把抓住门框,怎么都不肯出去。三个人又是一番努力,掰手的掰手,抬脚的抬脚,总算是将她弄到了门外。到了门外,几个人一松手,周小萸便躺到了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走。不仅如此,她还大叫救命。女人的声音,分贝本来就高,她又是拼着命在喊,加上是在山谷间,有回声,一时间,整个山中,都是周小萸的叫声。那几个人对此没有防备,也没有接到命令要防止她喊叫,一时手忙脚乱,有人去按她的身体,也有人去捂她的嘴。捂嘴伸出去的是手,周小萸豁出去了,顺势就在那人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惊叫一声,将手从她的口中抽离。周小萸感到捂嘴的手一松,又开始高声喊救命。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人恼羞成怒,扑过去,狠狠地抽了她许多个耳光,见她又是骂又是叫,随手扯下自己的袜子,塞在她的口里,总算制止了她唿救。然而,这一切,已经晚了。在此之前,杨全勇率领的行动小组已经到达此地。他们首先到达当地派出所,在派出所长的带领下,对当地地形进行了考察,详细了解z基站周边两公里之内的交通情况。z基站建在公路边的一座山上,这条公路,既是横贯扎南的主要公路,也是z基站区域内惟一的主干道。考察结束,大家再一次回到派出所研究案情。派出所的郑所长站在本地地图前,向大家介绍情况。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介绍说,这就是我们刚才看过的公路,从三亚或者从凤凰机场到这里,这是惟一的通道。这里,是z基站。接着,他的手指分别点了两个位置,说,从这里到这里,就是z基站的覆盖范围。我刚才听了你们的案情介绍,一直在考虑,犯罪分子应该就在这里到这里,在这个区域之内。杨全勇接着说,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这条路的沿线某一处。这个地方,应该有几个特点。第一,地形相对复杂,周边应该有很多山。第二,应该有一处废弃的工棚。第三,附近可能有废弃的矿坑。第四,没有公路相通。郑所长有些不解。问道,杨队为什么肯定没有公路相通呢?杨全勇说,这主要是绑架案的特点所致。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去那里。大隐隐于市,将某个人藏在城市里,是最难找到的。可隐于市有先天的弱点,比如被害人求救等。犯罪分子放弃城市选择乡村,估计与这个地方的环境有极大关系。所谓环境,人迹罕至,是条件之一。既然人迹罕至,那一定与交通有关。第二,我们所得到的通话记录显示,周小萸最后两次通话,都在z基站,时间相隔半个小时。如果是车行,半个小时早已经超出z基站了,这说明,犯罪分子是在步行。步行半个小时,即使是在偏僻的农村,如果是大路,也很可能碰到人。整个案件中,犯罪分子的手法极其老道,这段需要行走的距离,一定在其计划之内。因此,路上不容易碰到行人,自然是条件之一。郑所长说,杨队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我考虑了一下杨队所说的几大特徵。如果这个地方没有公路只有小路的话,那么,第二条的废弃工棚,就不一定符合。之所以建工棚,肯定是为了挖矿。既然要挖矿,就一定得考虑运输问题,也就是要通路,至少也是土石路。就算这个矿坑废弃了,工棚也废弃了,但公路的路基,应该还是有的。朱队说,郑所的分析有道理,但我觉得,杨队提到的几点,也是值得我们充分考虑的。郑所是根据当地的客观情况推论的,杨队是根据绑架案的必备条件考虑的。也就是说,绑架者必须考虑藏参,而藏参地点不可能在野外,需要一定的场所。这类场所,必须远离人群。就算不是废弃的工棚,那也应该是其他容易藏匿之所,比如守林人的小屋、矿坑、山洞之类。还有,就算是工棚有大路相通,但也存在一种可能,山区的大路可能较远,小路要近得多。这样讨论有点空泛,一时间很难找到一个地方符合老杨所说的全部条件。朱队因此提出一个新的想法,不必去找符合所有条件的区域,首先搞清楚,2基站二公里区域内,到底有多少条岔道。也别管是不是公路,大道小道全都算上。其中一名民警对辖区情况很热,他拿来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张图,说,这就是公路。和公路沿线的岔路。大家聚上前观看,哪一条路通向什么地方,一清二楚。大家数了数,机耕路小便道等全都算上,有四十多条。朱队说,这么多条路,我们无法一一去查。现在,我们用排除法,首先将那些不通向山上的路去掉。如此一来,去掉了二十一条。又将那些虽然上山,但沿线有村寨或者人家的去掉,又去掉了八条,剩下十七条路。杨全勇说,现在我们採取对应法,将这些路中,附近一百米区域内有矿坑的标出来,正在使用的矿坑或者废弃的矿坑都算在内。标出了九条,其中两条是小路,七条通公路。再标出路附近有废弃的工棚或者守林人小屋以及其他建筑物的,有五条路。 第46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接下来的任务非常清楚,主要力量,集中搜索两条小路,每条路派出四名武警战士和两名公安干警。另外七条路,每条路派两名武警战士和一名公安干警。另外八条路,各派一名武警战士。他们临时建立了前线指挥部,指挥部就设在一辆车上,这辆车和一辆军用卡车以及车上的十名刑警队员一起,游动在公路上,随时准备增援某一个小组。正准备行动的时候,移动公司行动小组又传来新的线索,同样是一份通话记录。在新的通话记录中,出现了一对新的手机号码,为了方便,我们把这两个号码标记为h和i。在约十分钟前,h主动唿叫l,通话三分半钟。l的信号出现在z基站,h是在移动之中,最先出现在x基站,三分半钟的通话时间里,横跨了两个基站。移动公司的相关人员将h通话时歷经的两个基站连线,推测认为,此刻正乘车西行,目标很可能是凤凰镇。这个方向,与扎南是相符的。说不定此人正赶往扎南。得知这一消息,朱队和杨队商量了一下,安排了一位当地民警,在z基站的起端设点,对进入2基站区域的汽车,进行登记。其余的人,按照安排,迅速进入搜索行动。这是一种拉网式搜索,力量相对较为分散,为了不至于出现遗漏,所有行动小组,进展速度都很缓慢,每向前一步,都需要和指挥小组取得联络,随时将他们看到的建筑物通报给给指挥小组。世上有些事情,果真像命运安排好了一般。如果黎兆林下午没有干蒸,舒彦又及时找到了他,事情的结局,很可能是另一个样子。正因为联络上出现了时间差,黎兆林失去了将这件事从容了结的机会。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时间的,比如就地释放周小萸或者许乔生打完电话后,他手下的人能够及时将周小萸带离。即使许乔生给他们打来电话时,他们仍然有机会从容离开。可是,负责执行的人并不清楚局势的严峻,他们行动迟缓,加上事前脱光了周小萸的衣服,带她离开,必须令她穿上衣服,而她又不肯配合。就在他们要给周小萸穿衣服而周小萸拼命挣扎的时候,极其重要的时间,悄然流逝。就算此时耽误了一些时间,如若行事周密,他们很可能迅速将周小荧带离现场。极其关键的是,出门时没有堵住周小萸的口,使得她跨出门便有机会唿救。当初,设计将她押,到这里,充分考虑了山区的隐蔽性。凡事有利就一定有弊,山区便于隐藏,可现在也正是山区给他们带来了麻烦。若在城镇,周小荧唿救的声音,被各种嘈杂掩盖,一定传不远,就算是传出去了,也不会引起注意。在山中则不同,山谷有回音功能,等于形成了一个自然放大器,将周小萸的求救声放大了。周小萸的第一声唿救,传到了正在搜索的武警战士耳中。这一消息很快被告之指挥小组,指挥小组当机立断,命令该小组成员离开山道,藉助两旁的树木掩护,隐蔽向前推进。其他小组成员,迅速向此地靠拢。山下,指挥小组还留有一个机动小组。迅速跟进。这些命令刚刚下达,移动公司小组再一次传来信。e-,h再一次唿叫i。目前,这两部手机正在通话中,而且,h已经到达2基站。指挥小组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认为h已经到达这一地区。极有可能将车停在路边,然后徒步上山。指挥小组因此通知机动小组,不忙着去山上接应,而是注意路边的汽车。对于任何停在路边的汽车,均要进行检查,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将车主扣押,。考虑到情况变得复杂起来,指挥小组当机立断,撤回了其他小组,所有力量,迅速向一个地点集结,同时,指挥小组也离开现址,向那条山道与公路交接处迅速移动。山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山上,对此一无所知。许乔生留在山上的只有三个人。在许乔生看来,三个男人要带走一个女人,那是太容易了。问题在于,当这个女人拼命挣扎时,三个男人,也不一定能够十分顺利。他们好不容易将周小萸弄出了门,一个不留神,周小萸开始大喊大叫。事出突然,他们手忙脚乱地制止时,又被周小萸抓住机会咬了其中一个人的手。如此一来,当时的场面更加混乱,他们此时才想到,应该堵住周小萸的嘴,并且将她绑住。可临时决策,一时既找不到塞嘴的布,也找不到绑她的绳子。情急之中,一个人脱下了自己的袜子,塞进周小萸的嘴里。海南天气炎热,这些人在山上呆了很长时间,条件极差,好多天没洗过了,袜子奇臭无比,薰得周小萸差点昏过去。没有绳子,他们便就地取材,弄了些藤,将周小萸结结实实绑了。这样一折腾,又浪费了不少时间。许乔生已经驾车赶到了,打电话和他们联繫,才知道他们还在山上,愤怒地将他们骂了一通,要求他们扛着周小萸立即下山。可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做,三个人扛吧,周小萸的身高不够一米六,头和脚都不是扛的部位,第一个人只能扛她的肩部,第二个人得扛住她的大腿,第三个人才能扛着她的腰部。如此一来,三个人挤成一团,走起路来非常艰难。如果两个人扛呢?周小萸的身体没有被固定,她拼命挣扎,两个人的肩搁不住这具身体。他们不得不弄断一棵小树,再弄来一根藤,将周小萸和这截树绑在一起。干这些事是需要时间的,他们缺少的恰恰是时间。就在三个人将周小萸绑好,扛在肩上,正;隹备下山时,武警小组已经极其隐蔽地向他们靠近。他们扛着周小萸刚刚走了不到十米,四名武警战士和两名刑警,从不同的方向跳出来,迅速圳-向他们。三个大男人,肩上扛着个人呢,对于仿佛从天而降的武警以及刑警,完全没有思想;住备,一时间傻了,乱作一团。六名武警刑警一心想迅速制服三个男人,此前已经作了分工,两人对竹一个,六个人迅速扑向他们的目标,于是,十个人全部倒在了山道上。被绑着的周小萸是被扑倒的,同样,那三个男人也是被扑倒的。整个过程显得简单干脆,几秒钟之后,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三个男人分别被戴上了手铐,绑在周小萸身上的青藤被解开。小组负责人问了周小萸几句话,证实了她的身份。小组长立即给指挥小组打电话,报告这一消息。指挥小组命令,将人质和犯罪嫌疑人就地隐藏,留两名武警战士看守,其余的人,迅速沿原路下山,争取在山路上堵住正在赶来的那个神秘的h。许乔生并没有上山。所有人中,只有他和黎兆林最清楚附近可能有公安人员,所以,他的车并没有停在那个上山的道口,而是向前开了一百多米,拐了一个弯,在那个岔道口看不到他的车时,才停靠在路边。他就在车上给山上打了电话,要求他们迅速下山。他将车停在这里,确实有利于自己隐蔽,可同时,也影响了他观察那个岔道口的情况。时隔不久,机动小组的武警战士。便已经出现在那个岔道口。他们并没有发现停靠在这里的可疑汽车,而停在前面弯道处的许乔生,同样;殳有发现他们。机动小组给指挥小组打电话,说明此地的情况。指挥小组估计,这辆车,很可能停在附近,要求机动小组继续向前搜索。坐在车上的许乔生,一直关注着车后的情况,当机动小组的越野车出现在视线时,他异常警觉。虽然这辆车挂的是民用牌照,可许乔生一眼就认出,这辆车挂的是雍州市车牌。当兵出身的许乔生,立即意识到不妙,好在他的车没有熄火,松开剎车,一踩油门,汽车便开始前行。后面机动小组也发现了这辆车,正准备靠过去拦住,见这辆车要熘走,他们也加大了油门。许乔生驾驶的是普通轿车,两轮驱动。行动小组驾驶的是越野车,四轮驱动。在车辆上面,许乔生处于弱势,加上他是原地静止启动,速度一时上不来,后面的车立即追上来了。因为还不清楚山上的情况,担心打糙惊蛇,行动小组不敢鸣警笛,仅仅只是与许乔生的车并排而行,并且探出窗外,挥手要求许乔生停车。行动小组不知道,许乔生在部队时是汽车兵,后来又给首长开车,驾驶技术超一流。他的车子,性能虽然不如对方,可他仍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速度调到了最快。越野车上,驾车的是一名武警战士,同样是汽车兵,也是开飞车的主,加上自己的车况更好,根本没将许乔生放在眼里。他希望自己的车超前一点,然后扭转车头,将许乔生逼到路肩上,最后逼到沟里去。许乔生自然清楚这一点,关键时刻,玩了一招紧急剎车,使得越野车迅速超离自己,他则在有了足够空间之后,就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调转车头,迅速向前飞奔。越野车对于许乔生的车技缺少足够估计,发现情况有变时,两车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几十米。越野车紧急剎车,却不敢像许乔生一般亡命,只得通过正常方法调转车头,待重新启动追逐时,两车间的距离,已经有了好几百米。许乔生心里清楚,以自己这辆车,要想摆脱越野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了多久,越野车就会追上来。对方既然是警察,车上一定有电台,他们可以通过电台唿叫增援,自己的前面,很快将会出现堵截的车辆。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脱身之法,看到有一辆武警的卡车迎面驶来。在这样的地方,很少能见到武警的车辆,此时出现这样一辆车,只有一种可能。许乔生根本来不及细想,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迅速从卡车旁沖了过去。卡车调头慢,待将车头调过来,许乔生的车,早已经超出很远,且后面的越野车,也已经超越了卡车。如此一来,许乔生的后面,有了两辆追车。到底是当兵出身,此时的许乔生,十分冷静,他想到,就算自己出事,只要黎兆林不出事,余下的钱,自己还是可以拿到的。他必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黎兆林。就在飞车过程中。他抓过手机,拨打了黎兆林房间的电话。也是忙中出错。平常,他和黎兆林联繫,打的是黎兆平在三亚使用的一部手机,这次因为情况紧急。他拨打的是黎兆平在三亚的房间座机。黎兆林正在房间里等待消息,电话一响,立即接了。许乔生告诉他,自己刚刚到达此地,随后便发现有警车追过来。现在,正有一辆警车和一辆卡车在后面追赶自己,前面是否有别的警车拦截,尚不清楚。山上的情况如何,他也来不及联繫,估计情况不妙,说不定,周小萸已经被营救。黎兆林说,你先给山上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然后再告诉我。挂断电话,黎兆林意识到,此地不能再留。他迅速清理东西,和杨晓丹一起来到前台,结清了帐目,驾驶自己的汽车,迅速离去。途中,黎兆林还希望接到许乔生的电话,以便掌握确切情况。他甚至多次冒出给许乔生打电话的念头,思之再三,还是放弃了。他不打电话是对的,因为就在他们通话之后不久,许乔生的前面,出现了一辆卡车和两辆越野车组成的路障,三辆车的附近,站着十几位持枪的武警战士和刑警。后面,那辆越野车已经追了上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跑,可能是死路一条。无计可施,他只好放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第47页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后的武警和刑警端着枪慢慢靠过来,用枪口指着许乔生,命令他双手抱头,从车上下来。许乔生的双脚刚刚着地,便有两名刑警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迅速戴上了手铐。与此同时,三亚市移动公司小组已经掌握了许乔生通话的情况,并且已经查清唿叫的号码。并没有费太多周折,他们便掌握,这个电话是亚龙湾度假酒店的房间号码。这一信息,迅速传达给三亚市局,市公安局立即派出一支人马赶到酒店。可是,他们晚了一步,黎兆林已经结帐走人。舒彦一直呆在喜来登三十八楼的办公室里,晚饭都没吃,也没干任何事。尽管黎兆林没有肯定地答覆周小萸是他绑架的,他的行动,已经向舒彦说明了一切。现在,舒彦惟一的希望,就是黎兆林能够抢在警方之前释放周小萸,使得事情不至于恶化。她再一次查过有关法律典籍,如果黎兆林主动释放周小萸,且没有勒索行为,而周小萸又是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前往三亚,最终让法院认定此案仅仅只是非法拘禁或者限制人身自由而不是绑架,她是完全有信心的。这一结果的最大迴旋余地在于,周小萸受此惊吓,甚至不一定报案。相反,黎兆林却可以主动投案自首。如此一来,在没有原告以及未造成重大伤害的情况下,此案将可能不会深入地查下去,某些人即使想将事情往黎兆平身上扯,时间、空间以及其他条件,也不十分成熟。舒彦也知道,这种想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周小萸被绑架是事实,雍州警方已经前往三亚也是事实,事态正在发生快速的变化,她或者黎兆林,正在和警方进行一场比赛,可作为主角的她,却使不上一点力气。舒彦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匍;不喜欢。她习惯于将事情控制在一个相对的范围之内,以便自己能够把握。就如她接手的各种案子,研究资料的时候,她如果觉得事情无法把握,她便可能选择放弃。她常常提到两个词,一个是控制,一个是放弃。她认为,一个人做任何事,必须对事态的进展有一个正确评估。这个评估的前提是,自己有能力控制一切,包括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化。也就是说,她在做一件事之前,会将各种可能全都考虑进去,只要事态的发展,是沿着自己当初的预想进行,那就说明自己仍然控制着一切。相反,一旦发现事态沿着自己并未预想的方向发展,且愈行愈远,那就表示自己已经失去对事态的控制,此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放弃不是坏事,只是一种哲学的取捨。从哲学意义上说,放弃本身就是得到,放弃你无法控制的事物,得到的肯定是更多。此次涉及黎兆平事件,一开始,她认为自己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一切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直到周小萸被绑架,事情才开始迅速失控。周小萸一旦被警方找到,事态可能迅速恶化,至于恶化到何种程度,她现在无法估计。按照她的行为原则,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时,她应该当机立断,彻底放弃。问题在于,她能放弃吗?她放得下吗?不放弃,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站在对手的立场考虑一下,如果是她,得到周小萸的那一刻,她便会藉此大做文章。周小萸原本就和他们站在同一战壕,得到她的口供以证实绑架案是黎兆平所为,并不是难事。甚至办案方将所有涉案人员的口供全部指向黎兆平都不是难事。黎兆林原本不认识周小萸,他大概不太可能亲自出面绑架周小萸,一定找了帮手,那些参与绑架的人,更不认识周小萸,将此案所有人联繫在一起的惟一线索,就是黎兆平。此前,他们还遮遮掩掩,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现在有了一起刑事案,他们完全可以大张旗鼓。这是一种推理,推理只是逻辑而不是证据。这样的推理,在法庭上没有丝毫作用,法庭需要的是证据所指向的逻辑,而不是逻辑指向的线索。然而,社会的价值取向则不一样,在社会上,甚至不需要证据仅仅只有逻辑就足够了。比如自己面临的这件案子,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黎兆平和周小萸绑架案的关系,因此,法庭不会支持黎兆平是主谋的结论。可官场不同,他们需要的是逻辑而不是证据,陈运达这些人,只要将逻辑摆出来,逻辑便开始产生作用,直接后果是,黎兆平的党代表候选人资格受到质疑甚至被取消。除了等待,舒彦无事可干。枯坐犯困,舒彦有点熬不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话突然响起,已经是凌晨时分。这是她刚换的新号码,只有三个人知道,王宗平应该不会在这时候给自己来电话,除了黎兆林,应该没有别人。她立即抓过电话,先看了一眼号码,很陌生,问了一句,果然是黎兆林。舒彦也不客套,一开口就问你在哪里?黎兆林说,海口。舒彦心中勐地一个颠簸。下午通话的时候,他还在三亚,现在却到了海口,而且这么晚给她来电话,似乎情况不妙。舒彦问,发生了什么事?黎兆林说,姐,出事了。那一瞬间,舒彦的脑子转得飞快。出事了,仅这三个字,她便明白了一切。他之所以匆忙离开三亚。很可能是受到了追捕。她说,出事了?出了什么事?黎兆林说,他们找到了周小萸。这一结果,舒彦已经料到。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舒彦感到一阵眩晕,同时感到一股血直冲脑门。那一瞬间,她最大的希望是手里握着的是炸弹而不是手机,果真如此,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炸弹扔出去,将世界炸个稀巴烂。舒彦来不及有任何行动,却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黎兆林的哭声。这一串哭声,让舒彦再一次抖擞起来。事情似乎不应该就这么结束了,至少,她并不甘心这么放弃。既然不放弃,那就一定得做点什么。一个大男人,在外面的街道上哭泣?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黎兆林被抓获,事情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在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以后,真的回天无力了?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那么,她这个医生,应该下一剂什么样的药?那一瞬间,舒彦的脑子转得飞快,她迅速决定,还没有到最后认输的时候,还要进行抗争。她说,你别忙着哭,你详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黎兆林止住哭泣,开始讲他当初怎么会想到绑架周小萸。舒彦立即制止了他,说,有关这些细节,你不必告诉我。你只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事。黎兆林说,接到她的电话后,他立即着手安排。因为将周小萸安置在三亚下面的山区,那里交通不是太方便。他的指令很明确,希望那个人驾车去山里,将周小萸接到三亚市,然后释放她。那人到达后受到警方追捕,说明警方已经找到了藏人地点。黎兆林意识到,如果再呆在三亚,很可能被警方抓到。第一时间,他结帐走人,到了半路又想,这样不行。从三亚到海口,开车要好几个小时,警方完全可以通过无线电联络,在路上设卡。他因此拦停了一辆前往海口的货车,给了人家一笔钱,自己上了货车,将汽车交给了杨晓丹。他知道,自己和杨晓丹的手机,很可能被锁定,不能再用手机进行任何联络,原想到海口后再买一部新手机,可到海口时太晚了,他只好和那名卡车司机商量,用一万元高价买下了他的手机。现在,他就是用卡车司机的手机和她通电话。舒彦问,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黎兆林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只有你能帮我,一路上,我匍;在想给你打这个电话。舒彦说,现在想到我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前几天,我问到你头上,你都不肯说实话。黎兆林说,对不起。舒彦的火不打一处来,粗口都出来了,说,现在说对不起有屁用?你早干什么去了?活了几十年,怎么就不长点脑子?黎兆林没有回音,也没有挂断电话。舒彦继续说,你知道吗?你哥说不定就被你害了。你这样一干,人家就会怀疑是你哥指使的。这事如果摊到桌面上来,原先那些替你哥说话的人,可能立即缩头了。黎兆林说,姐,我知道错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舒彦能够想像此时黎兆林六神无主的心态。她说,怎么办?你自己干的事,你必须承担全部后果。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自首。黎兆林说,姐,你是学法律的,你帮我分析一下,如果我自首,会判多少年?舒彦没好气地说,不管判多少年,都是你自找的。你是成年人了,你应该懂得轻重。你自己做出的事,你必须负责。就算判个十年八年,那是你为自己的愚蠢无知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不自首,还会连累别人,代价就更大。你哥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如果再被安上一个别的罪名,你哭,你哭都晚了。黎兆林说,姐,我听你的。我自首。黎兆林去自首,将所有罪责自己承担起来,从而撇清黎兆平与此案的关联,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但另一方面,舒彦知道,就算黎兆林自首,一定不能落在那帮人的手里。黎兆林头脑简单,又急躁,搞不好就会落入那些人设计好的圈套。就算黎兆林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于哥哥黎兆平的证词,只要他被掌握在那些人手中,那些人便有了主动权,变数也就随时产生。只有将黎兆林掌握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他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讯、公正的审判。她说,我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事情已经发生了,被抓住和主动自首,在量刑上,是有天渊之别的。你这件案子,一开始,完全可以定性为非法拘禁,几乎没有太多争议。现在,事情复杂了,人是由公安局救出来的,犯罪事实已经构成,所不同的是,到底定为绑架还是非法拘禁,目前我也说不准。刑法规定的绑架罪,指以勒索财物或扣押人质为目的,採取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绑架他人的行为。罪行认定的要件包括侵犯客体是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利,以及绑架勒索案中侵犯的双重客体,即公民的人身自由和公民的财产权利,客观表现为以暴力、胁迫或者麻醉等方法绑架他人。而非法拘禁,量刑上要轻得多。那么,到底是定性为绑架还是非法拘禁?一方面,需要法院最终的判断,同时,与办案单位往哪个罪名上办,有很大关系。绑架罪和非法拘禁罪的主要区别在于是否以非法索取他人财物为目的。但也并非全部如此,比如你这件案子,虽然没有勒索财物,毕竟勒索了其他东西,比如你所希望得到的所谓证据。尤其重要的是,是否自首。假若被那些人抓到,无论定性为绑架还是非法拘禁,再加上一个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相反,你如果最终自首,就不是畏罪潜逃,而是主动寻找自首的机会。我说这些,你明白吗?黎兆林说,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这件案子,关键在于什么人来办。如果是那些人办,他们很可能办成绑架案。而且,就算我找他们自首,他们也可能现场将我逮住,并且说是他们抓住我的,因为我毕竟有从三亚逃出的事实,最后的所谓自首,也只不过是一种无奈之中的被迫行为,而不是主动。 第48页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舒彦说,对,关键就在这里。你从三亚离开这一行为,既可以认定为主动逃逸,也可以认定为主动归案。区别在于,最终认定你是自首,还是被拘。这也就是说,不同的办案机构,可以对这一行为进行不同的认定。我相信,那些人肯定不希望你自首,他们甚至希望你再逃得远一些,逃的时间长一些。所以,你要做的是,尽快赶回雍州自首。我相信,此时海南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怎么离开海口,是一个问题。离开海口之后,怎么回到雍州,是第二大问题。到了雍州之后,怎么自首,是第三大问题。这三大问题,前两个,只能你自己想办法,第三个,你到达雍州后,先别忙着进域,先和我联繫,我想办法安排你自首。黎兆林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去找个渔民,给他一笔钱,让他送我过海。舒彦说,这个办法可行。上岸的地点,最好不要选择海安、北海这样一些大的港口,尽可能选择不起眼的小地方。上岸之后,也不要乘公共运输工具,最好是找当地的卡车一类交通工具。要经常换交通工具,尽可能绕开大城市。你现在的手机,最好也不要用了,过海后,尽快换个卡。和黎兆林通完电话后,舒彦在那里呆坐了很长时间。她的心情糟透了,脑子里一片茫然。她也想过,应该给王宗平打个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他。转而又想,王宗平可能已经睡觉,此时打搅他,不是太合适。更为重要的是,王宗平以及他所代表的那股力量。对于目前的局面会怎么看?将如何应对?会不会採取断然手段,从此彻底撇清自己?第二天凌晨,舒彦给王宗平打电话通报这件事的时候,王宗平有好半天没出声。她能想像王宗平此时复杂的思维活动。这是任何一个置身官场的人面临政治炸弹时的本能反应。显然,他会在第一时间考虑自己以及自己身后政治力量的安全,评估进退或者隔岸观火等到底哪一种对自己更加有利。这所有一切,舒彦都想到前面了,没有人愿意替别人殉葬,何况这些拥有相当权力者?舒彦根本不作这样的指望,对于王宗平的反应,她并不觉得失望。她接着说,我已经做通了黎兆林的工作,希望他自首,他也同意了。这个方法,王宗平是贊同的。他立即说,自首最好。自首对大家都好。不过,千万别落到他们手里,最好是向我们指定的人自首。舒彦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王宗平说,那就这样说定了,过一会儿,我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这个人叫冷青,我会向他打招唿的。具体你和他联络,让黎兆林向他自首。杨全秀他们也没有闲着。在扎南,他们不仅救出了周小萸,还抓到了许乔生和他的三个同伙,又通过许乔生的最后一个电话,摸到了亚龙湾度假酒店的线索。当然,杨全秀也有他无力的时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一切都得人家作主。你自己想的是一回事,人家会不会按你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比如亚龙湾度假酒店这条线索,如果是在自己的地盘,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酒店保37_41;门,对嫌疑人进行控制,同时派一个小组过去,争取现场擒获。可是,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经费的,目前中国的所有部门,全都经费紧张。紧张的原因,是预算外开支太多,不得不向预算内压缩。像协助兄弟单位办案这种事,肯定就不是预算内了,配合一定会有,但涉及经费太多的话,就会出现问题。当地警方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他们给辖区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要求他们先去摸一摸情况,如果可能,将人控制起来。这是最节约成本的做法,也是符合程序的做法。但是,派出所是最基层的治安管理机构,杂事非常之多,调集人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待好不容易将人调集,时间已经浪费了。派出所的人员到达时。黎兆林已经结帐走人。派出所根本没有能力去追逃,他们只是将情况报告市局。市局方面,又没有专案组,连专用电话翻;没有,电话转来转去,耽误了一点时间,等传到相关人员那里,相关人员又作不了主,得向上汇报。事情报告给刑警队长,刑警队长感到为难了。按说,他应该立即部署公路沿线以及机场等地设卡拦截。可是,这样的命令,他无权下达,必须通过市局。对于市局来说,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案子,动用一市的警力替人家办案,成本太高。他们的做法,只是通知沿途派出所以及高速公路交警。这属于一般性协查,各机构不会倾巢出动,更不会层层设卡。杨全勇他们回到市局,知道黎兆林从鼻子底下逃了,跌足婉惜,同时也知道,假若换了三亚警方找他们协同办案,他们能做的,也就如此,说不定还远远不如。杨全勇当即打电话回局里,汇报海南的情况,请示下一步行动。这是邓初华亲自抓的案子,分局立即向邓初华进行电话汇报。邓初华作出两点指示,第一,通过省厅发出通缉今并且和海南省公安厅交涉,在沿途设卡堵截。第二,迅速向周小萸了解相关情况,尽快撬开许乔生的嘴,以最快的速度全面掌握案情。对于是不是立即抓住黎兆林,邓初华非常犹豫,有点拿不定主意。如果说,绑架周小萸果然是黎兆平部署的,这事就有大文章可做了。首先,黎兆平参与刑事大案的策划,难道还不能说明他有问题?其次,黎兆平已经被关押,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何以能指挥一起绑架案?这背后,难道不是权力在运作?问题是,这仅仅只是设想之一,除了这一设想,还有另一可能,即这件事与黎兆平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黎兆林自作主张。以常理推测,假若黎兆平能知悉外面一切的话,定然知道他离党代表资格只有一步之遥,有了这一先决条件,以他的精明和对官场的熟悉,肯定不会干蠢事。因此,这件绑架案由黎兆平策划的可能性极小。退一步说,就算是黎兆平策划,黎兆林难道不清楚后果?他如果将哥哥黎兆平端出来,就是两个人一起坐牢,如果一口咬定仅仅自己一人所为,事情就会有变数。黎兆林的智商虽然比哥哥低很多,这种浅显的道理,应该是清楚的。只要黎兆林一直在逃,他们将这起绑架案的相关资料往省委办公厅一交,什么话都不用说,省委办公厅,大概也不会再考虑黎兆平的党代表资格了。毕竟,只要黎兆平策划刑事案的可能性存在,省委办公厅,就不得不慎重。谁都怕将来绑架罪坐实,自己落下个审查不严之责。当然,立即将黎兆林抓住,也有抓住的好处,专政机器毕竟在自己手里,要在相关案卷上,硬把黎兆平拖进来,只需要小小地做点手脚。邓初华从事公安工作多年,他对自己一生最满意的是,从来没有採取栽赃的方法,将犯罪嫌疑人并不存在的罪名强加给他们。他很清楚,由于诸多因素的影响,这类事情时有发生,比如某一级行政领导下命令限期破案,一旦期限到了,案子破不了,某些人或者某些部门,便可能往某人头上套一个罪名,找人出来顶罪。也有些人,想捞政绩,可破案率上不去,便弄出一堆假案上来顶数。眼前的黎兆林案,如果黎兆林没有归案,而省委办公厅因为此案无法确认黎兆平的党代表身份,这就属于政治智慧范畴,而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如果抓住了黎兆林又硬往黎兆平头上栽,他在道德和职业操守上过不了关。邓初华惟一的业余爱好是下围棋,他深知棋枰上的一个道理,官子一定要留着,不是万不得已,千万别收。黎兆林就是这局棋的一个大官子,这个官子不收,后来就有无穷的味道,一旦收官,形势就完全明朗了。黎兆平感到很奇怪,甚至有某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是凌晨一点,这次午夜提审,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长时间以来,龙晓鹏都没有过如此大阵仗了,每次审讯,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几乎没有准备记录员,参与审讯的,都是男人。显然,龙晓鹏对从黎兆平口里掏东西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要做的,就是折磨黎兆平,所以才派出身手更好力量更大的男人。今晚情况不同,参加审讯的有五个人,其中有两位女性,一个摆出记录的架式,另一个在旁边操作一台电脑,电脑旁边是一台投影仪,投影仪对应着前面的一块幕布。折磨经受多了,承受力也不一样了。黎兆平知道又是一次苦难煎熬,好在舒彦已经通过杨诚刚告诉他,自己已经当选党代表候选人,不日便有望出去。既然离开的日子快到了,就算是再艰难,他也能咬着牙坚持。他在那张专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来,等待那些人所施的酷刑。可那些人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只有龙晓鹏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说,黎兆平,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还蛮滋润,是不是?黎兆平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龙晓鹏又说,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当选宣传口的党代表候选人了。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开心?只要党代表身份确定,我们就得放你出去。黎兆平仍然不出声,他倒是想知道,既然他们挑明了这件事,接下来将怎样对待?硬抗显然是不现实的,软磨也不太可能。龙晓鹏说,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大概是你不知道的。你策划的绑架案已经告破了。黎兆平的心勐地跳了几下。他策划的绑架案?他何曾策划过绑架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些傢伙趁着自己失去自由无法控制局面的机会,制造了一起绑架案并且栽赃给他?仔细想想,这事一点都不奇怪。既然此事的主使者是陈运达,他可以动用的资源太强大了,下面有一个强大的执行班子,这个班子,别说制造一起用于栽赃陷害的绑架案,就算是再大的案子,也完全可以制造。他们心里很清楚,一旦放自己走出去,再要让他进来,就难了。何况,这件案子中有很多非正常因素,省委如果一定要求给予一个说法的话,他们是根本拿不出来的,那时,一切就被动了。正因为如此,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轻易放他走出这里,不放他的办法很多,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制造一起刑事案件,让省委在他的去留问题上,说不起话。由此看来,无论是自己还是舒彦,将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甚至赵德良和彭清源,也都低估了陈运达这些人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样一想,黎兆平真有点肝胆俱寒。既然那些人不顾一切不惜手段,那么,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是杀人灭口。想到这个词,黎兆平全身发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遇到灭顶之灾了,无论舒彦等人在外面如何活动,面前这帮人,放他出去的可能,都是微乎其微,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很可能动用雷霆手段。突然之间,黎兆平明白了许多事。当初,他被执行双规程序,接下来,龙晓鹏等人胆大妄为,对他大加刑罚,那时,他还只是觉得这帮人狗急跳墙,不惜动用一切手段,现在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拿定主意不放他出去,否则,他们也就不敢这样干了。看来,这伙人的计划,远比自己想像的周密得多。 第49页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晓鹏说,说吧,你是怎样策划绑架、怎样指挥的?黎兆平冷笑一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龙晓鹏勐一拍面前的桌子,说,你以为我在诈你懵你?你还在做梦吧?我告诉你,周小萸已经被公安部门从三亚市救出来了,你指挥的人,大部分已经落网。其中重要疑犯叫什么?他显然忘了许乔生的名字,向旁边几个人问了一下,其中一名女纪检干部翻看了一下资料,轻声告诉了他。他说,对,叫许乔生。对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许乔生?这个人是谁?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龙晓鹏拿过那份资料,对黎兆平说,这个许乔生,曾经和你弟弟黎兆林一起当兵,两人同一批由步兵转为汽车兵,在同一个汽车班。后来,又差不多前后被抽去给首长开车。我们已经抓住许乔生,查获他犯罪用的手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用这部手机和黎兆林频繁通话。还有,就在我们抓捕他而他驾车逃跑过程t},给黎兆林打了一个电话。当时黎兆林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他就在三亚市的亚龙湾度假酒店。你的弟弟黎兆林接到这个电话后,立即熘走了,现在已经被通缉。黎兆平一下子煳涂了。龙晓鹏所说的这些事,听起来不像是假的。问题是,假若是真的,这可是机密案情,他又为什么告诉自己?如此重要的案情,他们为什么毫无保留地告诉黎兆平?这属于一个审讯技巧方面的问题。每次审讯之前,他们都会开会研究审讯方案,研究后,他们觉得,黎兆平牵涉这件绑架案的可能性非常之小。黎兆平着要在被严密控制的情况下指挥一起绑架案,必须有一个前提,随时保持与外界联络。以黎兆平巨大的社会关系网,这件事显然不是不可能。假若黎兆平随时可以与外界联繫,那么,整件事,就缺乏了一个必然的逻辑,那就是黎兆平为什么要干这件蠢事?既然他随时知道外面的消息,就一定知道,赵德良和彭清源都在为他当选党代表一事出力。此事一旦成为事实,无论是陈运达还是龙晓鹏,就很难卡着不放人。既然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出去,黎兆平又何必画这么大一条蛇足?再看周小萸绑架案,从头至尾,留下那么多破绽,显然不是高手所为。如果是黎兆平策划了这件案子,他会如此不小心?黎兆平可能与此案无关这样的结论,是龙晓鹏等人不希望得到的。他们正希望对手关键时刻的臭棋来赢回全局呢,恰在此时,对手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让省委办公厅知道此案仅仅只是一个案外案,与黎兆平没有丝毫关系?经过研究之后,他们决定充分利用此案。毫无疑问,黎兆林策划了此案,黎兆林是黎兆平的亲弟弟。长期以来受到黎兆平的多方照顾。而周小萸又是黎兆平案的举报人,谁会相信这样一起绑架案,会与黎兆平无关?关键时刻,受贿嫌疑又加上一个绑架嫌疑,黎兆平的心理防线,还能守得住吗?龙晓鹏见黎兆平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在评估此事,极大的可能,他根本不相信这一切,以为所有东西,都是龙晓鹏他们捏造的。龙晓鹏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只是推理,并没有掌握真凭实据?那好,我们给你看一段审讯录像。他向挥了挥手,那名女纪检干部开始操作电脑,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画面。画面t},是几名公安人员审讯许乔生。许乔生说,这件事与任何人无关,完全是我一个人所为。审讯员,你为什么要绑架周小萸?许乔生,我没有绑架她,是她自己从雍州来三亚找我的。我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地方。审讯员,那好,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在那个地方?许乔生。因为她欠了我的钱。审讯员,她欠了你的钱?欠了多少?许乔生。六万。审讯员,你逃跑的时候,曾经打过一个电话,是打给谁的?你们在电话中说了些什么?许乔生,我忘了,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电话。审讯员,是吗?你大概不知道,你的电话被监控了吧?不错,你的驾驶技术很高,所以脱身了。可你不知道,你打了什么电话,说了些什么,我们全部有录音。你需要听一下吗?许乔生显然不太相信,眼睛都瞪大了。审讯员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我们来帮你回忆一下。录像资料中开始放录音,录音不是太清晰,连听带猜,还是能听清楚。许乔生在电话t},说,兆林,不好了,出事了。黎兆林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许乔生,这里有好多武警,还有警察。他们早已经埋伏在这里,差点抓住我了。龙晓鹏再次挥了挥手。女纪检干部动了一下滑鼠,录像结束,屏幕上显示的是电脑桌面。龙晓鹏问,怎么样?现在你想起些什么了吗?黎兆平还是不说话。他的脑子活动很快。这段录像是真是假,他难以确定。如果这帮人想栽赃陷害自己,完全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弄出这么段录像来。也就是说,这段录像,如果拿到法庭上,必须经过技术分析,确认没有经过技术处理,才能採信。龙晓鹏清楚他的心理活动,更进一步说,你还是不信,是吧?那好,我再让你看一段录像。他挥了挥手,屏幕上又开始出现画面。这次出现的是一辆车中的镜头,车中有几名便装警员,车子中间,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女人的模样很恐怖,脸上全都是伤。这种伤,并不像是人为伤,黎兆平不清楚这种伤是怎么造成的。因为女人的脸肿得很大,黎兆平开始并没有认出周小萸。由于车子在行驶之t},拍摄者应该坐在车上,汽车颠簸,镜头显得有点晃动。画面中的周小萸十分激动,她大声地说,我叫周小萸,是江南省人民医院的护士长。是黎兆平绑架了我。旁边有一位譬员说,你别激动。我们就是雍州来的。你最后那个报警电话将我们引到了这里。现在你得救了。周小萸说,你们快去抓黎兆平,是黎兆平绑架了我。龙晓鹏再次挥手,画面又一次消失。龙晓鹏说,刚才那个是周小萸,你大概没有认出来吧?你可真够损的,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吧?你把人家弄到山里,关在黑房子里,剥光人家的衣服,让蚊子饱餐了七天。看到这个镜头,黎兆平真的彻底绝望了。会不会是黎兆林干了这件蠢事?他相信,完全有可能。虽说是两兄弟,兆林的智商比他低许多,加上又没有经歷高等教育。復员后,黎兆平也曾一再要求他多学习,可是,他一是没有养成学习的习惯,二是黎兆平的经济情况不错,他失去了学习的迫切性。正是有了这一背景,黎兆林身上,江湖习气重,对社会的了解,非常片面。如果他认为绑架周小萸能够救黎兆平,哪怕坐上几年牢,他也会干的。可他又哪里知道,如此一来,好心办了坏事,将整个事情搞复杂了,也使得黎兆平陷入了更大的危机。黎兆平已经想到,与此相关的案卷,一旦递呈上去,目前正在替他说话的人,肯定会全部噤声,包括赵德良、彭清源以及其他人,这些人,全都是政治人物,他们考虑问题的首要前提,是自己和安全。黎兆平个人的前途,只有和他们的政治前途紧密相连的时候,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出面帮自己。相反,黎兆平的存在,一旦威胁到他们的政治前途,就算是目前会有相当损失,权衡利弊,他们也会舍其重而择其轻。所谓其轻,就是壮士断臂,捨弃黎兆平。保住事情不进一步恶化。若真的出现这种局面,黎兆平能怎么办?他惟一能办的,仍然是保持沉默。他只要开口,在整个江南省,就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那时,他便成了整个江南政坛的敌人。陈运达这些人,知道他的价值已尽,将不会再理他。相反,赵德良那边的人,会对他恨之入骨,一旦有机会,就可能拿他开刀。不错,此时的黎兆平,已经彻底崩渍了。另一方面,他也更加清楚,就算他们坐实了五十万的受贿额,那也不过是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已。相反,他如果说了,很可能连命都搭上。在整个事件中,自己已经棋失几着,此后,再不能有任何差错了。此刻,惟一正确的也是他可以保住这条命的事,便是死活不开口。陈运达是个很刻板的人,也是一个工作狂,从来都不知什么叫业余爱好,或者说,他惟一的业余爱好,就是工作。曾经有一个领导说,去哪里找完人?陈运达就是。陈运达不抽菸,酒也只是看场合才喝,娱乐游戏一样都不沾,麻将二五八都不会,扑克牌连大小王都分不清。他的一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话传开之后,有人给他加了一条:人家说,人在世上走,至少会喝酒,人在世上颠,至少要抽菸,人在世上活,至少会赌博。吃喝嫖赌抽,人生五大毒,四样都不玩,一样赛老虎。吃喝赌抽都不来的人,定会有一大强项,玩女人是高手。陈运达甚至不太爱体育运动,也没有唱歌跳舞下棋之类的爱好,直到过了五十岁之后,感到身体状况难以支撑每天十几小时的工作,才开始有意识地强迫自己锻鍊,先后打过羽毛球、桌球、也学过游泳,对于这些项目,他都没有兴趣。没有兴趣是因为他老做不好,担心被人笑话。后来偶尔接触保龄球,第一球出手,便得了十分。教他的老师也说,他的平衡感觉非常好。从那以后,他才有了惟一的爱好。锻鍊给了他诸多好处,因此,他将这个项目坚持下来了。不过,这个项目有些麻烦。九十年代中期,保龄球曾大热过几年,保龄球馆如雨后春笋。仅仅几年之后,风向转了,保龄球馆紧接着一家又一家关门大吉,全国绝大多数城市,连一家保龄球馆都没剩下来。整个江南省,还剩最后一家保龄球馆,这家球馆也仅仅只有两条球道,可以说,是专为陈运达的这一爱好而留。这间保龄球馆属于新乐门高级会所,而新乐门又是新城实业集团的二级机构,新城实业的老闆,是陈运达的外甥古昌华。由此可知,为什么全国没有保龄球馆,新乐门却留了两条球道。这两条球道,甚至不为高级会员开放,也没有多少人有兴趣玩这个,更多的时候,是陈运达的专场。新乐门坐落在雍华酒店,那也是新城实业的产业。表面上,这两条保龄球道归属于新乐门,可实际上,新乐门真正管理的仅仅只是三楼的娱乐城、三十四楼的洗浴中心和三十五楼的茶座,保龄球馆在顶层的三十六楼,整个三十六楼,只有那两条球道和休息室。新乐门高级会所的高管们,也并不完全清楚三十六楼的具体情况。三十六楼根本不对外营业,除了陈运达和陈运达带来的朋友,便只有古昌华偶尔在陈运达离开雍州市的时候,带人来玩一玩。只要陈运达在雍州,这个场地,就是为他预留的,不接待任何人。每次,陈运达打完保龄球,便会来到隔壁的休息室。这是一个大套间,非常奢华,有一个可容纳十几人的会议厅,还有一个小会客厅,此外,还有专门的桑拿浴室和按摩床,甚至还有一间很豪华的办公室兼卧室。刚打完球,一身是汗,陈运达不会立即进桑拿浴室,而是在小会客厅里坐下来看电视。三十六楼有几名专门的服务员,其中一名服务员负责将每天的新闻联播录下来,只要陈运达进来,她就会熟练地打开电视机,播放给陈运达看。看完新闻联播,另一名服务员已经将干蒸房收拾好了。陈运达先去干蒸,接着湿蒸,再来到按摩床上躺下来,由古昌华在全国范围内为他选定的一名按摩师替他按摩。 第50页 第一百二十章 偶尔,陈运达会带一两个人来到这里。其他的服务好说,只是按摩这一项,就得从楼下的洗浴中心再叫按摩师。今天,陈运达是和齐天胜一起来的。齐天胜唱歌跳舞是高手,打保龄球水平一般,主要是没兴趣。可毕竟要陪着陈省长,他不得不做做样子。陈运达打保龄球的水平很高,通常情况下,不是全中就是补中。齐天胜则不同,补第二球能中六个,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当然,齐天胜的心事也不在打球,而是眼下黎兆平的案子。陈运达打出一个球,叮哩咣啷一阵响,又是一个全中。周小萸已经找到了?他问。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齐天胜拿起一只球,有些心不在焉地扔出去,结果滚进了沟里。他完全不在意,又拿起另一只球,说,绑架周小萸的那个人叫许乔生,是黎兆林的战友。许乔生不承认是绑架,只说是帮人家讨帐。齐天胜将手中的球抛出去,只中了一只瓶。陈运达拿起一只球,试了试手,并不急于抛出去。替谁讨帐?黎兆林?齐天胜说,许乔生不肯说出黎兆林的名字。陈运达再没有说话,而是专心地打球。他的心思,并没有全都用在球上,这次分瓶了,仅仅打中了五个。他想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补中,结果差了那么一点点,球滚到沟里去了。直到齐天胜将事情详细地介绍完很长一段时间,陈运达才说,这件事,最好能拿到明天的会上去。齐天胜立即说,这件事由你提出来不合适,是不是叫丹鸿秘书长来提?陈运达说,不不不,丹鸿提也不合适。他正要打球,完整地做了动作,却没有将球抛出,而是收了回来,又将球放回原位,对齐天胜说,我看这样,你去弄个材料,以专案组的名义上报政法委。我让政法委的先晖同志来提。齐天胜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仍然摆出一副虚心请示的姿态,问道,省长,你认为这个材料的立足点在哪里?陈运达说,文章你们去做。总之一点,读过这篇文章的人,一定要得到一个认识,此事是黎兆平操纵的。锁定一件事,黎兆平在经济犯罪嫌疑之外,又增加了刑事犯罪嫌疑。这件案子的关键,不在于法律上是否认定,而在于人心是否认定。齐天胜说,那好,我现在马上去找人弄。陈运达说,也好。我晚上给先晖同志打个电话。你明天一早送给他。第二天的会是雍州市党代会召开前,省委的最后一次预备会,虽然不是常委会,但因为绝大多数常委都参加,又有雍州市的一些重要领导人,也差不多相当于一次常委会。雍州市党代会召开在即,省党代会也快了,对于赵德良来说,这是两个具有决定意义的会议,首先,彭清源如果此时出问题的话,便代表了他在江南省的彻底失败。此事的后患,还远远不止于此,那些人一旦成功地颠覆了彭清源的任职,接下来,肯定会直接对赵德良开火。到江南省工作已经三年,他很清楚这是一个排外情绪很浓的地区,江南省的班子稳不稳,第一步,就在雍州市的党代会,第二步,自然在省党代会。退一步说,就算市党代会上,彭清源胜了,但省党代会的代表,绝大多数不受赵德良掌握的话,他的工作局面,也是难以展开的。所以,赵德良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开最后一次预备会,醉翁之意,十分明显。按照惯例,赵德良总是在所有成员到达之后,再由秘书唐小舟通知他。而在此之前,唐小舟会将有关文件资料以及赵德良的茶杯送进会议室。唐小舟将这一切安排好后返回办公室,赵德良已经做好了准备。赵德良问,人到齐了没有?唐小舟说。已经齐了。赵德良站起来,准备前去开会。唐小舟说,不过……显得欲言又止。赵德良没有注意他的表情,直接走到门口。唐小舟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赵书记,还有一件事。赵德良停下来,问道,什么事?唐小舟说,会议室里多了一份东西。赵德良勐地愣了一下,停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多了什么东西?唐小舟说,刚才,我在会议室看到,每个人手上拿着一份材料在看,你的位子上也有一份。我瞄了一眼,标题是《关于黎兆平涉嫌绑架刑事犯罪的报告》。赵德良思考了片刻,转身返回办公室,在办公桌后坐好,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份报告发给了每个人?唐小舟说,我不方便打听,但观察了一下,应该是有人摆在桌子上的,每个位子上都有。许多人显然看过了,所以议论纷纷。赵德良不动声色,问,你都听到些什么议论?唐小舟说,我进去之前,听到里面很热烈,可我一进去,大家都不说话了。赵德良说,我知道了。唐小舟退出。赵德良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办公室,走到会议室。会议室里,大家正热烈地说话,见赵德良出现,顿时噤声。赵德良在当中的位置上坐下来,扫了一眼面前,面前是唐小舟早已经放好的茶杯以及大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旁边,还有一份材料。他顺手拿起那份材料,扫了一眼标题,耳朵却在捕捉四周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他能感觉到,整个会议里,那一瞬间静了许多。所有目光,显然集中在那沓材料上,大家甚至连唿吸,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他只是看了一眼材料的标题,便将材料放下,抬起头来,巡视一周。这次,他没有看大家,而是看着大家的面前。正如唐小舟所说,这份材料,摆在每一位参会者面前。通常情况下,赵德良在扫视全场之后,会问秘书长余丹鸿,人到齐了没有,得到明确回答后,宣布开会。可今天,他并没有将目光落在秘书长身上,而是笑着说,谁有新段子?说个来听听。听了这话,大家全都呆了一下。段子在江南省官场,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这是因为陈运达非常喜欢段子,但凡由他主持的政府方面会议,往往以段子开头。如果他本人收到好的段子,会在正式开会之前,拿出手机,仔细翻一翻,读给与会者听。久而久之,形成一种氛围,只要是参加陈运达主持的会议,大家都在事前积极收罗各种段子,然后在会前提供给陈运达。段子是中国社会一种极其特殊的产物,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被称为新民谣,当时的段子,主要集中对官场的讽刺和对社会上丑恶现象的鞭笞,如讽刺官场吃喝风的喝酒歌就唱道:小小酒杯真有罪,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夫妻背靠背。那时候的段子,是被严格限制在纸媒上出现的,第一次集中被印成文字,大概在贾平凹的《废都》里。到了上个世纪末期,手机开始普及,段子便冲破有关部门的封锁,在手机中泛滥起来。这道大坝总算沖开,许多段子,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纸质媒体上。此时的段子,主要有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带色的,一部分是政治讽刺的。因为段子广为传播,并且在传播中产生利润,电信部门便高薪聘请专业人才创作段子。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陈运达喜欢段子,整个江南官场,便形成了一股收集段子的风cháo。上一届省委书记袭百鸣对此非常恼火,多次公开表达自己的不满,说陈运达是段子省长,下面追着一群段子厅长段子市长。赵德良到江南省三年,从未对段子有过任何表态,也没有哪个人敢在他主持的会议上说段子,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对段子的态度。现在,他突然提出这么个话题,在座各位,均不明白他的用意,气氛一度紧张。就在大家不知应对的时候,政法委书记罗先晖先说话了。他很清楚,赵书记的这一提议太突兀,大家的思维没有从旧有习惯中转过来,如果不快点打破寂静,所有人都会尴尬。他拿出手机,一边翻查一边说,我今天刚好收到一个。吓唬人的四句话——小时候,妈妈说,狼来了。上学时,同学说,老师来了。结婚后,同事说,你老婆来了。现在,情人说,这个月没来。不知是段子不好笑还是大家仍然未能回过神来,全场没有一个人笑。丁应平立即接过了话头,说,我这里也有一个。看看啊,是这样说的。若要一辈子高兴,做佛:若要一阵子高兴,做官:若要一个人高兴,做梦:若要一家人高兴,做饭:若要一帮人高兴,做东:若要两个人高兴,做爱。这个段子显然说得大家有共鸣,有人笑了,有人在评说。赵德良并没有给大家太多议论的机会,而是追着丁应平问了一句,对了,应平,我有一件事老早就想问你了,每次见了你又忘了。此话一出,大家刚刚冒头的对段子的兴趣,被迅速浇灭了。丁应平并没有出声,等着赵德良。赵德良说,你是学歷史的,你对平王东迁怎么看?丁应平一下子愣住了。今天赵书记怎么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刚刚提议说段子,现在又谈起了平王东迁。这哪里是开会?分明是聊大天嘛。丁应平迅速将自己的歷史知识归纳了一下,说,平王东迁,是东周和西周的分界线。周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国都设在现在的西安附近,称为镐京。靠近西部,所以史称西周。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周幽王的儿子周平王姬宜臼将国都迁到洛阳,在东边,所以史称东周。丁应平当然还可以说一大堆,可现在是在一个极其严肃的会议上,他不可能在这里讲歷史课,只能长话短说,糙糙地说了几句,算是应竹过去。赵德良说,你这话没说到点子上。西京好好的,周平王为什么要东迁?这不是劳民伤财吗?陈运达原本不想涉及这些闲话,可在此时,他实在忍不住。整个江南省,陈运达被认为是春秋战国史的专家,曾经和省内几所大学研究先秦史的教授交换对春秋战国歷史的看法,那些教授无不甘拜下风。陈运达没有正规上过大学,只是在文凭热的时候,通过电大弄了张文凭,后来又迫于形势,弄了张硕士文凭,两个文凭都是中文,与歷史无涉。陈运达之所以对春秋战国史感兴趣,完全是因为《东周列国志》。陈运达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停课闹革命,大些的学生去造反,他只能跟着瞎起闹。也就是这时候,他的隔壁搬来一户人家,邻家有一个儿子,比陈运达大几岁,已经进工厂当了工人。邻居的儿子对陈运达这个造反派小头头不屑一顾,从来都不正眼看他。这让陈运达十分恼火,一再找他的麻烦。邻居总是以一种哀怜的眼光看着陈运达,让陈运达更加不慡。有一天,陈运达带着几个造反派将邻居堵在家里。陈运达质问他,你为什么对别人说我蠡得像猪一样,往鼻子里插根葱就以为自己是大象?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就要对你家实行无产阶级革命。所有的计划,陈运达全都想好了,所谓给予一个解释,只是他的一个託词,正所谓师出有名嘛。这种明显的骂人的话,还能有合理解释吗?陈运达的计划是,无论他怎么解释,都要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将他家砸烂。没想到,邻居丝毫不怯,反问道,我说错了吗?你不蠢吗?陈运达的手下大声叫嚷,这小子不识相,打。邻居冷笑一声,说,我说你是猪,自然是有道理的。猪不认识字。你认识字吗?假若你不认识字,那我说你和猪一样,有什么错?陈运达大声喝斥说,我是毛主席的革命学生,怎么不认识字了?邻居再次冷笑一声,手一伸,将手中的一本书送到他面前,说,是吗?那好,你把这本书给我读一读。如果能认出书中百分之五十的字,我算你识字。陈运达接过那本书,先看了一眼封面,书名是《东周列国志》。翻开内页,立即明白邻居何以这样说了,这本书是繁体字。他原本应该找个与革命有关的话题,将邻居的这次考校推掉,可又好强,不肯认输,大声地读起来。前面是一首诗,他生来不感兴趣,便跳过了,直接读正文:话说周朝,自武王代寸,即天子位,成康之,那都是守成主,又有周公、召公、田公、史夫等一班又臣甫政,真固文修武日,物追民安。自武王八甫至方王,见示不明,诸侯斤斤强大。到九甫厂王,日虎点道,为国人所杀。此乃千百年民言之始,又虎周召二公周心力力,立太子立王,是宣王。这一段的原文是,话说周朝,自武王伐纣,即天子位,成康继之,那都是守成今主。又有周公、召公、毕公、史佚等一班贤臣辅政,真箇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传至夷王,觐礼不明,诸侯渐渐强大。到九传厉王,暴虐无道,为国人所杀。此乃千百年民变之始。又亏周召二公同心协力,立太子靖为王,是为宣王。陈运达不认输,所以连猜带蒙,有些字读半边,有些字没法读半边的,干脆跳过去。比如武王伐纣,伐字他不认识,看上去像个代,只不过多了一撇,所以读了成了代。纣字也不认识,右边是个寸字,所以变成了武王代寸。成康继之,指的是周成王周康王继位。可继是繁体,他干脆跳了过去,不读。守成令主的今,也是一个繁体字,他再一次跳过。毕公的毕字,繁体上面是个田字,下面是个芈字。他干脆读成田公。史佚读成史夫,贤臣的贤字,又是繁体,被他读成了又臣。辅政的辅字不认识,读成甫,倒还相近。最离谱的,还是见示不明,诸侯斤斤强大。原来是觐字不认识,读了半边,礼的繁体不认识,认了左边的示字旁,渐渐的繁体,被他认了右边的斤字。他读到这里,邻居已经多次冷笑。他不服地说,怎么样?我读错了?此时,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强硬。邻居说,你告诉我,武王代寸是什么意思?物追民安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斤斤强大?什么叫九甫厂王?还有,你能解释日虎点道吗?你能解释什么叫见示不明吗?陈运达毕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主,他正憋气呢,当时对邻居说,你敢不敢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再来读给你听。邻居说,那好,我就给你三个月。为了赌一口气,陈运达从邻居那里借来《东周列国志》,接着干了一件庞大工程。他弄来一个本子以及一部《新华字典》,将一部《东周列国志》全部抄了下来。每一行的上面,是注音,下面留有两行,分别对每一个字每一个词进行解释。这件事,整整花了他四个月时间,接下来,对照注音和注释阅读。如此一来,陈运达自然就读懂了这本书,读懂之后,他惊呆了。这是一本写古人谋略的书,原来,一个人有了知识和谋略之后,人生竟然可以如此精彩。三个月后,陈运达不再找邻居的麻烦了,而是向邻居拜师。从那以后,陈运达爱上了这本书,一遍又一遍阅读,前后不下二十遍。陈运达基本不读书,除了这一本。他一直觉得,自己将这本书读透了,哪怕是最小的细微末节,都有独到的理解。 第51页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德良竟然主动提起这段歷史,他觉得这是在向自己挑战,所以按捺不住。他说,平王东迁,是因为平王的父亲周幽王姬宫涅宠信褒姒,荒疏政事,导致了西周政权的崩溃。周幽王为了取悦褒姒,无所不用其极,做了很多荒唐事,其中最关键的两件事,一是烽火戏诸侯,一是废王后逐太子。褒姒不爱笑,周幽王为了让褒姒笑,想尽办法,千金买一笑。可是,褒姒天生没有笑神经,还是不笑,周幽王手下有一个jian臣,名叫虢石父,他替周幽王出了个烽火戏诸侯的坏主意,周幽王一试,褒姒果然笑了。周幽王见这个办法可行,就一次又一次点燃烽火,诸侯们见烽火燃起,以为京城有难,点兵救难,可赶到烽火台前的点兵场一看,原来是周幽王和褒姒在那里玩耍,褒姒哈哈大笑。诸侯们大怒,领兵而回。后来,申侯联络西戎进犯京城,周幽王命令点烽火,诸侯误以为又是周幽王和褒姒在胡闹,不来勤王了。这就是歷史上烽火戏诸侯的故事。申侯为什么联络西戎进犯京城?这又与周幽王的另一件荒唐事有关。为了取宠褒姒,周幽王答应废掉王后申姜,立褒姒为王后,废掉太子姬宜臼,立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姬宜臼被周幽王驱逐到申国。申侯是王后申姜的父亲,姬宜臼的外祖父。对于周幽王的荒唐之举,申侯大为气愤,联络了西戎、犬戎以及缯国等,想以武力逼迫周幽王收回成命,恢復宜臼的太子地位。不料,西戎和犬戎背信弃义,并没有按照事先议定的盟约执行,而是杀死了周幽王和太子伯服,活捉了褒姒,血洗了京城。整个西部,在诸戎的掌控之中,平王无奈,才东迁洛阳。赵德良立即接过了话头,说,不错,歷史教科书确实是这样写的。歷史这种东西,是成功的人写的,而不是失败的人写的。所以,教科书的真实是不是歷史的真实?很值得打上一个问号。关于平王东迁这段歷史,最近我看了作家黄晓阳写的一部书,里面提到一些观点,觉得很受启发。黄晓阳认为,平王东迁的歷史,是被完全篡改了的。甚至有可能经过了二次篡改,第一次篡改者,是周平王姬宜臼,第二次篡改,很可能就是纪录了《春秋》的孔子。周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平王姬宜臼造了他父亲的反,他自然不会把自己写成一个造反派,一个弒父逆子,他要一力粉饰,所以,将歷史改了一遍。接下来,孔子着《春秋》。孔子是个什么人?在此不需要深入地说,有两点,非常重要,其一,孔子不喜欢女人甚至恨女人,所以,孔子才会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在孔子看来,歷史上有很多事,都是被女人坏的,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女人。其二,孔子是一个讲究周礼排斥改革的顽固派,所以,他才会说,克己復礼,惟此惟大。在孔子看来,周幽王喜欢褒姒,是不可容忍的,因为喜欢褒姒而废王后逐太子,就更加不可容忍。所以,他在平王篡改歷史的基础上,又对这段歷史作了更进一步的篡改。赵德良拿起面前那份材料,看了看,又放下来,继续说,可这段歷史,无论怎么改,改不了两个事实,第一个事实是,西周的灭亡,是因为平王宜臼联合他的外公申侯造反,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第二个事实是,平王造反成功了,可成功之后,无论是平王还是申侯,并没有得到他们想得到的。平王是得到了洛阳王室,可失去了天下。洛阳的周王室,只是一个留守政府,权力已经走不出洛阳城。我们换个角度看看。周幽王宠爱褒姒这件事,落脚点是一句古话,红颜祸水。红颜真是祸水吗?就拿我们今天某些领导干部的*堕落来说,最后总免不了找一个藉口,自己各方面都严于律己,只是坏在娶了一个贪婪的夫人。这种说词,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你一个领导干部,少说管几十人,多则管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人,你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了,还能管理一个部门一个行政区?这不是笑话吗?既然你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了,就只说明一点,你无能,尸位素餐。换言之,假若你的能力足以管理好几百万几千万人,宠爱自己的女人,又有何错之有?正所谓无情并非真豪杰嘛,英雄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作为天子,情之所至,儿女情长,就算有错,那也是天子的错,与女人何干?相反,我们再看看宜臼和他的母亲申姜。周朝的法律规定,天子有正妻有次妃还有其他妃子。既然法律这样规定了,在法律没有修正规定之前,申姜和宜臼,就应该遵纪守法,就应该成为表率。可申姜呢?并非如此,不仅对褒姒恨之入骨,而且鼓动自己的儿子对褒姒进行百般打击。这是什么行为?是违法行为。一个心中无法的太子,能够成为未来的明君吗?显然不能。一个心中无法的王后,能够母仪天下吗?同样不能。既然如此,周幽王废后逐太子,就是依法行事,就是在维护法律的神圣和尊严,何错之有?至于烽火戏诸侯,我在这里就不展开分析了,从古至今,已经有很多史家研究论证了这事的不可能,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去找来看看。说了这么多,我只有一个感慨,整件事,都是太子宜臼在违法乱法,但在修史的时候,却将屎盆子扣到了褒姒身上。这且不说了,只说这个姬宜臼,自己稀里煳涂干了蠢事,还以为是干了一件天大的伟业,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得孤家寡人的晚景不说,将好好一个周天下给毁了。歷史被宜臼篡改之后,使得这个东周的开国天子很显得有些英雄主义情怀,可无论怎么改,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一个千古罪人,也是一个自食其果的无知之辈。赵德良停下来后,大家全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思考。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番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所指的。但究竟指什么?大家又一时想不明白。说到这里,我想再问大家一个问题。一个社会,什么最重要?赵德良说过这句话,再一次看了看大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显然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说,你们很可能会说,法律最重要。现在是法治社会嘛,法律是一切的根本。但是我要说,这种观念是错的。不是法律最重要,而且社会秩序最重要。法律只不过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工具。什么是社会秩序?我的理解,主要有两大部分,一是社会的结构秩序,一是社会的行为秩序。当然,还可能有别的秩序。社会的结构秩序又包括很多方面,比如行政结构,伦理结构等。在*列宁主义理论中,这被表述为上层建筑。法律,只不过是维护上层建筑的工具。赵德良喝了一口水,接着往下说。这个伦理结构,是个很有趣的东西。中国是一个非常讲究伦理结构的国家,过去,我们讲天地君亲师,这就是在强调社会的伦理结构。现在不讲了,天地君亲师,被认为是封建伦理,被砸烂了。我们不说是封建伦理还是别的什么伦理,这是理论家研究的事,太深奥了,一下子我们也说不清楚。我们只看实际中的例子。有一种现象,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一个家庭结构中,秩序是非常重要的。这个家庭中,必须有一个顶樑柱,而这个顶樑柱,也必须是父亲,绝对不能是母亲。你们可以仔细回想一下身边的家庭。一个家庭中,如果父亲非常强势,这个家庭的子女,就一定非常团结,也同样非常强势。相反,如果这个家庭的母亲非常强势呢?在对内上,这个家庭中的男人,肯定弱势。在对外上,这个家庭所有的事,全都是女人出面。而别人看待这个家庭,也一定是同情的认可。我们这代人,家里都有很多个兄弟,凡是多兄弟的家庭,如果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这个家庭就一定会兴旺。如果父亲不成器,长兄能够顶天立地,将几兄弟紧紧地团结起来,这个家庭,同样可以撑起一片天。只有父亲和长兄都不在了,老二才可能顶上天,撑起这个家。父亲或者长兄仍在,但都不成器,就算下面的兄弟中,有某一两个人非常出色,这个家,也一定是四分五裂的。你们回想一下自己周围的家庭,看是不是这个情况。我没有仔细研究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规律,也没有看到与此相关的理论。不过我想,这其实是一种社会秩序的体现。由家庭联想到一个国家,联想到东西周。西周的周幽王,就好比一个家庭的父亲,周平王就是长子。无论周幽王是个好父亲还是坏父亲,周平王造了父亲的反,肯定是个坏长子。这个长子坏了,他的兄弟姐妹就乱了,哪怕有一两个成器的兄弟,也撑不起周朝天下了,西周过渡到东周,并且发展到后来的春秋乱象,战国烽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是歷史发展的必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德良挥了挥手中的那份材料,谁也不知道他这些话是有意针对这份材料,还是仅仅因为情到深处,将那份材料当成了一个随手可即的道具。他说,我们现在说,建设和谐社会,什么是和谐?社会秩序的和谐,我看就是最大的和谐。小到一个家庭是如此,大到一个国家一个省,也是如此。我们制定了很多的法律法规,这些法律法规起什么作用?就是维护这个秩序的,就是为了维护我们社会的和谐的。这才是我们社会稳定的根本,是基础中的基础。失去了这个秩序,我们的社会,就不可能稳定,就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周平王,出现一个又一个反秩序的造反派。我们有些同志,连最起码的社会秩序都没有想明白,就想当造反派,当周平王,这是非常危险的。周平王造他父亲周幽王的反时,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他破坏了社会秩序,其他人也会如法炮制,将社会秩序不当一回事。结果也正是如此,东周一开始,就出了一系列造反派,晋国搞扩张,卫武公占山为王,郑庄公更离谱,将个东周搞得鸡飞狗跳。楚国就不用说了,搞的是封建割据。根子在哪里?全都在周平王那里,你不对人家讲社会秩序嘛,上行下效,人家凭什么对你讲社会秩序?说到这里,我觉得,我们的每一个同志,都要好好思考一下社会秩序这个词,思考一下这个事。我们的同志中,有没有不讲社会秩序的?有没有社会秩序的破坏者。我不能说没有,恐怕还大有人在。整天不是考虑怎样将工作做好,而是考虑怎样将社会秩序颠覆,怎么把自己的上司搞掉,取而代之。我不是说,你想被提拔就是不好,就是破坏社会秩序,不是。每一个希望被提拔的同志,我都能理解,关键在于,你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得到提拔?你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自己的政绩得到肯定和提拔,还是通过阴谋诡计得到提拔?这就是建设者和破坏者的根本区别。你也不想想,就算你的阴谋诡计一时得逞,能够一世得逞,能够永远得逞?毛主席说,要阳谋不要阴谋。这句话,我们有些同志,应该好好地想一想,认真地检讨一下自己。不要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我不说在座的有多少聪明人,更不是说我就是聪明人。我想提醒大家的是,我们的上面,还有党和国家,有*中央,那里集中了一大批精英。他们看不出谁在玩阴谋诡计?他们会容忍下面那些小小的阴谋诡计一次又一次得逞?我告诉你,绝对不会。我要告诉你,我们的党中央,肯定比你比我聪明,谁是社会秩序的维护者谁是周平王,他们看得非常清楚。至此,大家才恍然大悟,赵德良书记绕了一大圈,落脚点原来在这里。这分明是在敲山震虎嘛,谁都明白了,陈运达在背后玩小动作,曾经搞走了一任书记,现在故伎重施,想搞走另一任书记,可这任书记明白表示了,要搞我?没那么简单,你那点小阴谋不顶事,要来可以,来阳谋。以省委书记的权力和威严,这话可算说得已经够重,几乎是所有该说能说的,全都说了,明示也好,暗示也罢,等于已经向陈运达摆明了态度:我赵德良不屑于玩你那一套,你也别指望我是周幽王而你是周平王,那一套在我这里没用。另一方面,赵德良又没有完全指明,显然是留有余地,态度也已经明确,只要你陈运达真正懂得社会结构秩序的重要性,好好地扮演你现在的角色,别做一些无畏的梦,我也不至于和你撕破脸。毕竟,大家都在这个官场,现在是上下级,将来每个人的造化,谁都说不准,正所谓该饶人处且饶人。赵德良见大家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便继续说道,话说到这里,我想继续说几句。我们一直在抓党风建设,喊了许多年抓了许多年,虽然有成效,但成效不十分明显。有些地方有些省市,成效明显一些,有些地方有些省市,成效就只能说差强人意。坦率地说,我个人认为,我们江南省,就是差强人意。为什么差强人意?根本在于班子,在于班子里有些人不是立党为公,不是执政为民,而是将权力蛋糕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我多次讲过,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党风?六个字,正派、正心、正道。什么是正派?作风要正派,什么是正心?心要放正,要明白我们是在为党掌握权力,而不是在为自己和自己的小圈子掌握权力。什么是正道?简单地说,就是要搞阳谋不要搞阴谋,别敲错了鼓念错了经。这两三个月内,我们有两次重要会议,一次是下个星期的雍州市党代会,一次是两个多月后的江南省党代会。在这两个重要会议面前,有些同志,就很不正派很不正心很不正道,甚至可以说,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阴风阵阵。同志们啦,我说句语重心长的话,你可以认为我赵德良是聋子是瞎子是傻子,但是,你如果认为中央的主要领导同志也是聋子也是瞎子也是傻子,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真正的聋子瞎子傻子不是别人,恰恰是你自己。你想搞家天下,你想搞小帮派,你想搞权力割据,搞得起来吗?你不看看,你头顶的是谁的天,脚踩的是谁的地?好好的太子不当,为什么要去当犯上作乱的姬宜臼?有些同志如果不信,我可以在这里说句话,就算你当成了姬宜臼,就算你造反成功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姬宜臼,能不能成为那个政不出洛阳的周平王。别说我看死了你,就沖你这邯郸学步,我就知道你甚至比周平王都差得远。绕了这么一大圈,陈运达算是清楚了,赵德良是在向自己下战书。他在心中冷冷地笑了一声,暗说,指桑骂槐含沙she影有什么用?过江龙还能斗得过地头虫?那真是天下奇闻了。书呆子就是书呆子,以为你是刘邦你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你差得远。原本,陈运达的计划是由罗先晖在这次会议上抛出黎兆平涉嫌绑架案的,那样,他就可以从旁插言,迴旋余地也大一些。没料到会议开始之前,赵德良会来这一套,在陈运达看来,赵德良这是撕破面子,和自己叫板了。既然你不讲情面,我又何必和你客气?他当即拿起面前的那沓材料,说道,德良同志刚才的一番话,很有意义。回去之后,我还要将平王东迁的歷史,好好地研究研究,认真学习,深刻领会。一定要结合我们今天的社会现实,结合我们江南省的社会现实学习和领会。举一反三,集思广益,将学习落实到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上面,落实到我们的和谐社会建设上面。说到和谐社会,我有一点联想,联想到这一份材料。他举了举那份材料,又在大家面前划了一道圈,说,刚才我一走进会议室,就看到大家的桌上放着一份材料。我还以为是会议发的材料,因为德良同志还没到,我就看了看这份材料,看得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刚才德良同志不是强调我们江南省的党风建设吗?我一边听一边在想,这件案子,就很能体现江南省的党风。我听说,这份材料中谈到的黎兆平,一个多月前被双规了。就在他被双规后,有人在背后活动,要选他为党代表。结果呢?党代表候选人选举还没几天,又出了这么一起绑架案。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内幕?我想不清楚,会不会与德良同志强调的党风有关?我非常怀疑。在此,我建议德良同志关注一下这件案子,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议一议。陈运达说话的时候,赵德良翻看着那份材料。陈运达的话说完了,大家再没有声音,显然都在等待赵德良表态。赵德良将材料往面前桌子上一扔,抬起头来,看了看会场,然后将目光停在陈运达身上,说,运达同志,你刚才的话,我有一点没搞清楚。你希望大家议什么?陈运达说,结合这件案子,议一议你刚才强调的党风建设呀。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反面教材。反面教材?赵德良问,你是指这个案子本身,还是指这个案子以外的某些东西?陈运达说,既是这个案子本身,也包括这个案子以外的某些东西。这个案子本身,有些什么?其一,黎兆平因经济问题被双规,在这种大背景下,黎兆平却被选为宣传口的党代表候选人。其二,就在党代表选举期间,举报人被绑架,而绑架者是被举报人的弟弟。赵德良挥了挥手,制止陈运达继续往下说。在陈运达停下来之后,他才挥了挥那份材料,说道,我感到非常震惊。请大家注意,我用的词是震惊,而不是奇怪或者别的什么。我为什么震惊?我不知道大家是否全都看了这份材料,我也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全都知道黎兆平是个什么人。 第52页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口气开始严厉起来,今天这个会,是一个特别的会。虽说不是常委会,可也和常委会差不多。我们江南省的省委常委,绝大多数都在这里。我们今天的议题,是讨论即将召开的雍州市党代会。就在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会上,出现了这么一份材料,这是什么意思?这样一份材料,是怎么堂而皇之地放进这个会议桌上的?黎兆平是什么人?是省委委员还是常委?是皇亲国戚?都不是,黎兆平只是省广电局下面一个二级频道的总监,一个正处级干部。一个正处级干部,涉嫌经济犯罪也好,涉嫌绑架也好,怎么够格拿到这个会议的桌面上来了?陈运达打断了赵德良,说,德良同志,有些情况,你可能不清楚。这个黎兆平,情况比较特殊,和省里很多领导同志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不怕坦白地说,在没有出现这些事之前,我本人对黎兆平的看法是很好的,我们的私交也很不错。不仅仅是我,在座就有不少同志,和黎兆平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至于到底好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好到了同穿一条裤子,同睡一张床,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正因为有了这一原因,下面的同志办案遇到了很大阻力。赵德良说,就算好到了同穿一条裤子同睡一张床,那又怎么样?春和同志,你是纪委书记,你说,有什么关系能凌架于党纪国法之上?先晖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主管全省的政法工作,你说说,我们的司法机关,到底是党的司法机关,国家的司法机关,还是某个人的司法机关?还有应平同志,你是宣传部长,你是我们江南省委的宣传部长,还是他黎兆平的宣传部长呀?赵德良停了一下,会场里静得连唿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他继续说下去,运达同志说得好呀。这件案子,确实是最好的党风建设的反面教材。不过,关于此事,我和运达同志的理解有点不同。我个人觉得,此事所反映出的党风不正,恰恰体现在这么一件案子,竟然送到了这个会议上来这件事情上。刚才我提到了秩序理论,一个家庭如果没有秩序,家庭就乱了;一个社会如果没有秩序,社会就乱了;一个单位如果没有秩序,单位就乱了。一个处级干部的案件,竟然送到了这里,像小字报一样摆在常委们的桌子上,这是什么秩序?这不是秩序,这是阴风,是破坏秩序。有些同志,不是希望将这件案子拿到大会上来讨论吗?那好,我们就来讨论讨论。我先发个言,我说完之后,你们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们江南省,是中国共产党的江南省,不是某一个人的江南省。我们有省委,有省政府,有省人大,有纪委有政法委有公安厅有法院检察院。黎兆平只是一个普通的处级干部,有罪没罪,那不是我们在此讨论的事,那是司法机关的事,是省纪委省检察院省公安厅的事,这是他们的职责范围,他们最有发言权。我个人认为,这件案子,最值得关注的,恰恰是我们的执法机构在执法过程中所应该遵循的程序问题。如果我们江南省司法机构在执法过程中,执行程序是乱套的,那么,我们的常委们,就需要好好地讨论一番了。赵德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为什么这样说?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的执法机关不是在按既定程序办事,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执法机构,已经不是共产党的执法机构,已经不是江南省的执法机构,因为它根本不按共产党的执法程序办事嘛。不按共产党所制定的执法程序办事,那你按哪个党制定的执法程序在办案?国民党的执法程序?还是其他什么党的执法程序?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个处级干部的案子,竟然送到了这里,这就是反程序的,就是破坏程序的。除了今天这件事之外,我还听到一些消息。我就奇怪了,黎兆平只不过一个处级干部,为什么有关黎兆平的事,会一再传到我这个省委书记的耳里?会传到你们这些省长、副书记、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的耳里?这符合程序吗?说到这里,我就跳开一点,说说另一件案子,雍州新城的案子。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知道这件案子。这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子?党纪国法案?国际间谍案?还是别的什么重大案件?都不是,只是一起治安案件。如果按照级别管辖,这只是一起区公安局甚至是派出所处理的案件。可就是这么一个案件,报告送到了我这里,要我签字。我觉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为什么莫名其妙,为什么哭笑不得?因为上面有我们很多党政高官签的字,画的圈圈。一个派出所长管辖的案件,为什么需要我这个省委书记签字画圈?这就是程序混乱,说得严重一点,就是我们江南省存在的事实,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阴风。为什么会一再出现这种破坏程序的事?难道不值得我们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还听说,对黎兆平进行双规,省纪委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春和同志在这里,你知道这件案子吗?春和同志?夏春和摆了摆头,说,我问过几位副书记,省纪委肯定没有立案,更没有委託执行。赵德良又转向彭清源,问道,清源同志,这件案子,是你们市纪委执行的,你这个市委书记,知道这件事吗?彭清源说,我问过李福同同志。李福同同志说,他得到的消息是,上面交办的。但是,他们在市纪委没有查到交办的相关手续。赵德良转向省检薛有天检察长,有天同志,你这位检察长,签字画押了吗?薛有天也说,没有。我事后才听说这件事。我了解过,省检和省反贪局,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赵德良说,你们负责司法口的同志应该比我清楚吧?一个干部被双规了,可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市委和市纪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符合法定程序吗?如果不符合,里面会不会存在什么妖风?这是按哪个党的办案程序执行的?你们纪委知道吗?检察院知道吗?我还听说,黎兆平被刑讯逼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么,这就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事了。我们的执法队伍怎么了?为什么如此胆大妄为?为什么敢公然违反执法程序?是普遍现象,还是个别现象?如果是个别现象,有党纪国法在那里。可是,同志们啊,坦率地说,我有一种深层的忧虑。我忧虑什么?我忧虑这种违反程序的行为,并不是个别行为,而是普遍行为。这就不得不引起我们高度重视了。说到这里,赵德良喝了一口水。他是故意留下这个空档,等着陈运达的反击。可陈运达显然没料到赵德良如此犀利,一时没有找到反击的突破口,不得不沉默着。赵德良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材料,继续说,运达同志提到了这份材料。我不知道这份材料是怎么送来的。这件事,我想也没有了解的必要。说到具体案件,既然运达同志说了,也有材料送到这里来了,我作为班长,表达一下个人意见。黎兆平只是一个处级干部,该哪个部门管,你们去管,并且管好。但是,围绕这一案件所出现的种种违反执法程序的事,省委应该高度重视和警惕,尤其是纪委和政法委,应该查清楚我们的执法机关,是否存在严重越权行为,是否存在极其恶劣的违法乱纪行为。我建议,由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商量一下,是不是组建一个班子,对全省执法过程中存在的违法乱纪行为,违反程序行为,进行一次全面摸底。有关这份材料这个案子,今天就到此为止,等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将全面情况摸清之后,省委常委再开专门会议研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们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虽然陈运达事前有一番安排,某些人也准备了一套说词,但在赵德良说过这些话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说词竟然全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提到桌面了。相反,赵德良所说,有理有据有节,他提出对全省执法机构是否存在违法乱纪行为进行一次全面调查,符合一省法制建设的大局,没有任何人能够驳倒他。所以,他的话结束之后,再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些感情上和赵德良亲近的人,或者主观上并不靠近两人中任何一方的人,都觉得赵德良所说是对的,纷纷表示认同。陈运达没料到,这件事竟然会搞得自己如此被动。在此情况下,自己如果不说话,其他人肯定说不出话来。可自己说话,怎么说?赵德良的每一句话都符合他的省委书记身份,也有法理依据。其他人表态的时候,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着,最终,还是决定不正面反驳赵德良,而是说,德良同志的话,高屋建瓴,意义深刻。我完全贊同德良同志的意见。在德良同志意见的基础上,我还想补充一点。经德良同志一提,我确实感到这件案子中,有很多不合程序的事。只要是不符合程序的,就一定要查,一查到底。我贊成德良同志的提议,迅速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执法程序大检查。程序正义,才是一切正义的前提嘛。同时,我想提请注意,执法程序检查的时候,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主要问题,突破重点。比如说吧,黎兆平人已经被双规了,却被选为党代表候选人,这件事就完全不符合程序嘛。要不要查?我看一定要查。看看是谁在破坏我们的党风破坏我们的法制。赵德良立即接过了话头,说,运达同志的意见很好很重要。党代会和人代会,是我们的最高决策会,如果在党代表和人大代表选举过程中,存在严重违规违法行为,我们必须一查到底。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先晖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我们这些人中,你是法律专家。你说说,被双规的人,有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罗先晖很清楚陈运达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他挤走上一任省委书记的过程,对于他和赵德良之间的微妙关系,罗先晖同样清楚。他一直想在他们两人之间搞平衡,既不得罪这个也不得罪那个。可这件事做起来真是不容易,身为政法委书记,级别比他们两人矮了一截,却又是省委常委,在常委会上有关键性一票,所以,他总是被两个人你拉过来我拉过去,弄得他无所适从。既然赵德良书记点到了自己头上,他不得不据实说明。他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双规只是调查,不是定案。定案需要经过司法程序,也就是要检察院正式批准逮捕或者法院宣判。赵德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和普通犯罪一样,只要法院一天没有宣判,就不能定罪,就是无罪的?丁应平接过去说,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公民权的一部分。就算法院宣判了,只要不宣布剥夺政治权利,也就是没有被剥夺公民权,仍然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赵德良问罗先晖,先晖同志,是这样吗?罗先晖说,理论上是这样的。赵德良说,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黎兆平被选为党代表候选人,程序上并不存在问题?罗先晖说,是的。他有被选举权。赵德良转向陈运达,运达同志,你的意见呢?陈运达没好气地说,我没意见。赵德良说,那就这样定了,我们改时间再听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就这件事的专题报告。今天的会跑题了,跑一跑也好,至少让我们知道一个残酷的现状。好了,有关这一点,就此打住,我们现在正式开会。 第53页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眼下这事,真不知从何处着手,舒彦决定干脆不想,回家吃饭。她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长时间没回这个家吃饭了。想一想,心中还真有无限愧意。舒彦有多处住房,一处是丈夫单位按级别分给他的住房,另一处是她当法官的时候,省高院分给她的。此外,她自己买了几套房子,一套复式公寓,一幢连排别墅。另外有几套法院拍卖的公寓房。连排别墅在城市的边缘。住宿并不方便,除了节假日,他们并不住在那里,而是住在复式公寓里。公公是副厅级,按照相关待遇,有一套四室两厅的住房。公公在台上的时候,人来客往,家里的房子就显得小,自从挂了个顾问的虚职之后,家里的客人全部消失了。公公只有一儿一女,女儿一家在国外,四室两厅只有两个人生活,显得特别空荡。婆婆因此提出要求,孙女曹舒红跟在两位老人身边。舒彦两口子,每星期至少得回去住两次,平常如果没有什么应酬,就回家吃饭。舒彦从未认真对待此事,在她看来,只要丈夫回去应卯就行了,自己回不回关系不大。一个月,她都难得过去住上一晚。至于回到那边去吃饭,倒还间或有之,但也很难保证一个星期有一次。回过头想想,自从接手黎兆平的案子,忙得昏天黑地,别说回婆婆那边吃饭睡觉,就算是自己的家,也回去得少了,更多的时候。她住在三十八楼的那间办公室里。走到路上。接到丈夫的电话。他问,你在哪里?她说,正准备回家吃饭。他说,那好,我马上回去。舒彦的丈夫曹能宪高大魁梧,属于那种汉子气十足的男人,符合绝大多数年轻女孩梦中情人的标准。大概正因为这一点,舒彦才会在家庭压力之下,背弃黎兆平嫁了他。然而,这样的男人是不保险的,你喜欢别人也一样喜欢。婚后的舒彦,半点安全感都没有,曾经有好多年,整天都在提心弔胆中度过,天天要查丈夫的衣袋和包,后来有手机了,天天要查他的手机简讯和通话记录。那些年,过得苦不堪言。刚结婚那几年,舒彦显得有些冷感,对性几乎没什么要求。直到生了孩子之后,性似乎突然觉醒了,变得强烈起来。然而,丈夫却常常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已经精疲力竭。一个月,往往捞不到一次这样的机会。加上他们不断闹矛盾,就算勉强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情趣。有一次,舒彦和法院院长一起出差,接待单位请吃饭,院长喝醉了。接待单位将他们送回宾馆便走了。舒彦的酒同样喝了不少,但酒量比院长略大一些,虽已经有了状态,却又不得不留下来照顾院长。院长吐得很厉害,衣服和床上,到处都是。舒彦不得不将他的衬衣脱了,替他洗。没想到,院长吐过之后,清醒了,一把抱住了她。她自然会挣扎,这是女人的本能。可她越挣扎,他越兴奋,加上她没有穿对衣服,下面穿的是裙子,他的手轻易就突破了她的防线。她立即将自己的双腿夹紧,不让他的手进入。可他的另一只手,却向上伸。她扭动着身子,想挣开,却放松了下面的防御,被他趁虚而入。不知是因为她太长时间没有经歷,还是他喝了酒的缘故,那天晚上,她显得特别兴奋。尤其特别的是,从那以后,她的身体似乎完全不是以前的了,常常充满了渴望。遇到有人挑逗她,半推半就,也就同意了。这么多年来,她和丈夫的关系,连她自己也说清楚是夫妻还是情人。丈夫在外面有什么花花事,她也不闹了,偶尔两人有一次夫妻生活,感觉还挺不错。就算是没有,十天半月见一次面,也能相敬如宾。回到家,舒彦先去洗澡,刚刚洗完,婆婆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丈夫也已经回来了。他是从饭桌上下来的,喝了酒,带着一股酒气。他往桌边一坐,婆婆连忙起身去拿碗筷。舒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问他,你什么时候喝的酒?他说,刚刚坐上桌,才喝了两杯。舒彦说,刚才,你是在酒桌上给我打电话?丈夫说,我在酒桌上听到一个消息,说黎兆平策划了一起绑架案,案子已经破了。是不是真的?舒彦说,这件事,与黎兆平无关,是他那个混帐弟弟干的。他说,他怎么有这样一个弟弟?这不是添乱吗?舒彦和曹能宪上次谈话后,这个家庭,显然明白了厉害关系,大家不再劝说舒彦,甚至不再给她压力,彼此保持着一种默契。公公说,你怎么肯定就不是黎兆平干的?而且,就算不是他干的,他正双规呢,这种事,人家还不栽到他的头上?他说得清楚吗?丈夫说,昨天听说,黎兆平被选为党代表,我还以为,这件事就快过去了。今天又听到他策划了一起绑架案。就算你说与他无关,是他弟弟干的,可这件事,他能说得清楚吗?如果提到省委,党代表的资格,可能会被取消吧?这样一来,事情不是又变得复杂起来了?提起这件事,舒彦也是一肚子火,说,真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个蠢弟弟。婆婆说,那正好,你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们自己把事搞砸了,与你无关,你趁这个机会,抽身出来算了。公公说。抽?怎么抽?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可能再退了。婆婆不明白,公公更进一步解释说,今天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大老闆和二老板干上了。整个大院,都在传这件事。听说大老闆发了很大脾气,看来,大老闆为这件事说话了。这是内幕消息,公公在高层,自然提前知道了。舒彦还一直为此担心,怕那些大人物在出了周小萸绑架案后明哲保身,现在看来,坏事倒是变成了好事,把赵德良逼到前台来了。舒彦有过一番评估,绑架案的事,一旦提交给省委办公厅,黎兆平的党代表资格,肯定得不到确认。如此一来,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等于做了无用功。不仅如此,那些人藉此机会,大举进攻,下一步,很可能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自己是真的可能陷入困局了。再评估一下自己这边,最好的结果,是黎兆林投案自首,赵德良和彭清源仍然在幕后支持。有了这两大精神支柱,她还可以勉强干下去,如果他们退了,自己独木难支,往后的路,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这件案子,会让赵德良走到前台,确实是她没有料到的,坏事,反倒在一瞬间变成了好事。这世事的莫测,真是有趣。舒彦问公公,赵书记在会上说了些什么。公公说,大院里私下里在传,不知是不是真的。大老闆走进去之后,立即说,谁说个段子?罗先晖说了一个,接着丁应平也说了一个。大老闆就说,应平同志,你是搞宣传的,你说说,平王东迁是怎么回事?丁应平说了几句,很简单,说是东周和西周的分界线。大老闆说,这个太简单了。大老闆提这个话头是有意的,他当然知道,陈运达自称是先秦史专家,每次和一些教授谈论先秦歷史,那些教授都败在他的手下。其实,哪里是那些教授说不赢他?是人家没有他的官大,让着他。大老闆说,周幽王废后逐太子,就是依法行事,就是在维护法律的神圣和尊严,何错之有?整件事,都是太子宜臼在违法乱法,但在修史的时候,却将屎盆子扣到了褒姒身上。我们有些人,想学周平王,想搞家天下,想搞小帮派,搞得起来吗?你不看看,你头顶的是谁的天,脚踩的是谁的地?好好的太子不当,为什么要去当犯上作乱的宜臼?有些同志如果不信,我可以在这里说句话,就算你当成了宜臼,就算你造反成功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宜臼,能不能成为那个政不出洛阳的周平王。别说我看死了你,就沖你这邯郸学步,我就知道你甚至比周平王都差得远。曹能宪说。赵书记这是在敲山震虎嘛。公公说,敲得好,震得妙。陈运达这个同志,以前还是很不错的,可自从当上了高级干部,变了。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连中央派来的一把手,他说赶就赶,说翻脸就翻脸。这哪还像共产党的干部?我看,赵书记这个人,有理有节,有章有法。陈运达想斗赢他,怕不容易。曹能宪问,这次常委会,有没有讨论班子问题?公公说,这次没有,可能过几天吧。有可能在雍州市党代会以后。曹能宪说,以你看,我到底有没有希望?舒彦终于插了一句嘴,说,多的,你不用想了。我们是绑上战车了。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如果赢了,我去找赵书记,至少给你一个正厅。如果达不到目的,你把我休了。话说回来,如果输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恐怕连现在这个位置都不一定有。婆婆说。为什么要你死我活?不能用别的办法吗?舒彦已经吃完饭,刚刚起身,电话响了。她拿起一看,是王宗平。她连忙拿着手机走到卧室,不一会儿出来,说,爸,妈,我要出去一下。婆婆说,难得回来一次,又要出去?丈夫问,谁的电话?舒彦说,是王秘。我估计,今天的常委会后,大家都坐不住了。王宗平确实是坐不住了,坐不住的原因并非今天的常委会,而是因为黎兆林。舒彦赶到三十八楼,王宗平早已经要好了房间在那里等,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冷青。舒彦和冷青通过电话,并不认识,经王宗平介绍之后,两人免不了一番握手,说几句久仰或者舒小姐真漂亮之类的套话,然后坐下来喝茶。王宗平开门见山,问道,黎兆林现在在哪里?和你联繫没有?舒彦说,没有,自从昨天晚上的电话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王宗平对此非常不放心,问舒彦,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被他们抓住?舒彦说,黎兆林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我估计可能性不大。王宗平说,你估计?估计有什么用?这个人威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给我们惹下够大麻烦了。如果再出错,神仙也救不了他了。舒彦说,他毕竟当兵出身,大心眼没有,玩这点小心眼,应该没有问题。王宗平说。是就最好。舒彦更关心的,是高层的态度。她问,今天的常委会有什么动静?王宗平说,他们往每个常委面前放了一份报告,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兆平当不上党代表,也想用这种方法逼一逼大老闆。不过,他们显然失算了,这一逼,把大老闆逼到了前台。大老闆已经发话,由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牵头,组织一个班子,对全省各职能部门执法过程中违反纪律和违反程序的现象进行调查。大老闆高明就高明在,这个调查组不是针对黎兆平案件,而是针对不讲执法程序这种违规违纪现象。如此一来,陈运达根本无法反对。而这样一个调查组,既可以全面撒网,也可以重点进攻。我估计,最迟下个星期,调查组就可以正面接触龙晓鹏那些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公公到底是从侧面听说的,消息不全面。现在听王宗平说的重点,舒彦心中暗叫了一声妙。自己像没头苍蝇一般上窜下跳,百般努力,却又不得要领。赵德良呢,只轻轻一招,搞这么一个执法程序大检查,便可一剑封喉。舒彦甚至想到了一种结果,面对省委书记的绝对权力,陈运达大概也不敢硬碰硬,最佳做法,是将所有一切,往龙晓鹏身上一推,让他来当替罪羊。赵德良毕竟还要和陈运达共事,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肯定会退一步,彼此相安无事。如此一来,这一回合,就算是结束了,陈运达吃了个暗亏,却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第54页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外,会不会有别的可能?陈运达毕竟是地头蛇,他手中还有牌未出,难道甘心就这样被赵德良一招致胜?陈运达如果不甘心失败?会採取什么样的策略?王宗平分析说,按常理分析,陈运达应该忍。但他不会。舒彦不解,问道,他为什么不会?王宗平说,政治不是军事。军事上可能出现遇强刚强的情况,那是以实力相搏。但政治往往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也可以认为恃强凌弱。在官场,真正适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硬碰硬的结果,很可能是双方都捞不到好处。这时候,就需要忍。忍的艺术,其实是以时间换空间的艺术。然而,这个原则在陈运达身上恰恰不适用,因为他没有时间。他这一样说,舒彦立即明白了。陈运迭已经五十七岁,这一届结束,他就五十九岁了,那时再担任省委书记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很可能是到政协或者人大去养老。相反,如果现在上去,三几年后,还有可能再往上走一走,最终的位置,很可能就是全国政协或者全国人大,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一定不会忍,而会拼。现在的问题是,他会怎样出牌?他手里有什么牌?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舒彦拿起一看,是陌生号码,立即接听,果然是黎兆林。舒彦并没有过多地与他说话,而是将电话交给了冷青,由冷青具体安排联络方法。然后亲自去接他自首。新乐门三十六楼。陈运达和齐天胜一起打球。陈运达打出一个球,显然平衡和力度都没有掌握好,仅仅只打中了三只瓶。陈运达拿起另一只球,用毛巾反覆擦拭,同时问齐天胜,你对今天上午的会,怎么看?齐天胜说,赵德良明显是在以势压人,什么平王东迁,秩序理论,谁不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陈运达说,他骂槐也好,骂柳也好,不是关键。齐天胜一脸虔诚地问,那重点是什么?陈运达说,重点是,赵德良已经出招了,我们怎样应招。政治是实力政治,而不是嘴巴政治,光耍嘴皮子,那是干不了政治的。只要我们能够拿出应招来,他就会被动。就会手忙脚乱。齐天胜颇有些忧虑地说,赵德良搞执法程序大检查,这一招非常阴毒。表面上看,他是对全省的执法环境进行大检查,可实际上,却是指向黎兆平案的。这件案子,根本经不起查,一查就出问题。我估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如果不能落实黎兆平的罪名,恐怕会出麻烦。陈运达已经打完了球,和齐天胜一起进入休息室。服务员早已经将蒸房准备好了,在这里等着他们。因为有外人在旁,两人的谈话,便转移了话题,换好衣服,进入干蒸房后,话题开始继续。陈运达说,我倒不担心执法检查。赵德良高传高打,我们可以釜底抽薪。比较麻烦的是你找的那些人的执行能力。一个黎兆平案,搞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搞得这么被动。以这样的办事能力,就算有再长时间,也一样难以出结果。这样的执行力,太成问题了。齐天胜说,对黎兆平,我们确实估计不足。这件事是我没有办好,我要检讨。陈运达说,检讨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效果。这就像打仗,战争一旦开始,就只有一个目标,消灭敌人。你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就一定会被敌人所消灭。没有第二种选择。当初,我对你们的计划非常犹豫,为什么?就因为这场仗一旦开打,我们就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我听说你们之中,有些人还在想撤退,这是非常煳涂的想法。事到如今,还能退吗?往哪里退?打不赢就跑,这是土匪的搞法,不是正规军。任何时候,逃跑主义都是机会主义,害死人。齐天胜说,你说得很对,我一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大家。不过,眼下的执法大检查,你还得拿出个具体办法。这是悬在大家头上的一把剑,这把剑不拿走,大家心里都不踏实。陈运达说,你心里大概也着慌了吧。齐天胜肯定着慌,但他还不十分怕,他爱惜自己的羽毛,没有把柄让人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个官不当了,和那些一旦失败便可能坐牢的人,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说,我没有,我相信老闆的能力,这点事,老闆肯定能处理好。你少给我戴高帽子。缓了缓,陈运达又说,执法大检查的事,你要他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赵德良如果安排别的人,我还真有点担心,夏春和和罗先晖这两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们绝对不敢和我作对。齐天胜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常委会上决定的事,他们不敢阳奉阴违吧。不敢也得敢。陈运达说,当然,我也不可能被动挨打,坐以待毙。你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两个人。齐天胜颇有点不明所已,问道,我去?这两个人,都是党委口的,他是政府口的,根本不在一条线,行政级别虽然非常接近,可人家是省委常委,他不是。这两个人,理论上便是他的大领导。他去拜访两位领导,原则上有点说不过去。陈运达说,我反覆想过了,这件事,只有你出面最好。别人,我不放心,也不适合。接下来,陈运达对他面授机宜。权力的艺术,就是驭人的艺术。怎么驭人?每个人都有优势有个性,你想掌握他的优势和个性?肯定不行,许多人的能h大得很,个性强得很,你想控制,反而会被他的这种能力这种个性所伤。只有一个办法,抓弱点。每个人,右l;有自己的弱点,就看你能不能发现,能不能j爪住。发现并且抓住了他的弱点,就等于抓住了他的把柄,他就会对你服服帖帖,惟命是从。夏春和被认为是整个江南官场最会为人的人,他的个性并不鲜明,看上去,各方面都不错,又没有哪一方面最突出。对每个人,他都很好,却又从来不和任何人结盟。所有人都觉得夏春和是与人为善,这一辈子当定了老好人。可实际上,他心里有一本帐,对形势的分析判断,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清晰和透彻。陈运达说,夏春和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就是他的婚姻。夏春和的婚姻是一种典型的政治婚姻,而且是一种女性权重过大的政治婚姻。赵德良不是讲家庭伦理秩序吗?那些话,用在夏春和身上,再适合不过,这就是一个女性权重过大的家庭,在这样的家庭中,男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基本没有话事权。夏春和的父母都是教师,父亲头上还有一顶帽子,右派。夏春和的家在江南省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又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学生时代的夏春和,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高中毕业的时候,夏春和恰好赶上最后一届上山下乡。他在农村呆的时间并不长,刚刚下去不久,赶上了全国恢復高考,他参加了当年秋季的招生考试。但这次他显然没有:隹备好,就算准备好了,以他的右派家庭成份,也不可能被录取。此时,知青全部回城,回域后便待业,根本没有职位给他们。一九七八年,夏春和第二次参加了高考,并且上了录取线,但受到父亲右派身份影响,落选了。受到打击的夏春和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接下来得到一个消息,全国开始拨乱反正,纠正冤假错案,全国的右派,将全部纠正,恢復工作。受此鼓舞,夏春和再一次投入到复习之中。不过,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盲目,而是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两年计划。当时,他的父亲是高中一年级班主任,他便跟在父亲班上听课,开始系统地回补高中课程。一九七九年,他也参加了高考,由于这一年的题目特别难,加上并不是他的计划,他虽然考上了中专,却没有去读,放弃了。直到一九八零年,他果然一鸣惊人,顺利进入江南大学法律系。文革刚刚结束,社会大量缺乏高等人才,大学毕业后的夏春和,很顺利地进入省司法厅。不过,进入司法厅后的夏春和,过了一段颇为寂寞的日子。同时分到司法厅的有好几个人,大家全都是大城市的,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夏春和被淹没在这些人之中,并不显得出色。司法厅的隔壁是省歌舞团,夏春和闲得无聊,经常跑到歌舞团去看他们排舞。歌舞团有个舞蹈演员孙苹丽,舞跳得特好。两人很快对上了眼,可惜的是,孙苹丽年龄太小,只有十七岁,纪律规定未满十八岁不准恋爱。正在这时,梁惠珍进入司法厅工作。梁惠珍是省副委书记的小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身边,有许多条件非常好的小伙子,她却看不上,只对夏春和一见钟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夏春和爱的是孙苹丽,对梁惠珍的追求,不冷不热。不仅梁惠珍看上了夏春和,梁母也很喜欢他,这母女俩便一齐努力。梁母一动,整个司法厅,全都动了。夏春和因此面临一种选择,到底是选择权力还是选择美色。其实,这种选择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绝大多数人,会将权力摆在第一位。夏春和与梁惠珍结婚了,可很快他就发现,这桩婚姻并不幸福,根本原因在于,高干家庭那种优越性成为了巨大压力。婚后,夏春和与别、苹丽一直秘密来往,他们到底是一直没有断过,还是后来某种机缘,使得两人又走到了一起,外人并不知晓。孙苹丽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十九个月。在孙苹丽怀孕三个月后,她离婚了,后来再没有结过婚,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夏春和同梁惠珍结婚后,仕途自然顺了起来,先担任科长,后来担任处长,不久又下派到地区担任司法局长、公安局长,不久又提拔为地级市副市长、市长。其间有十几年时间,夏春和并不住在雍州,这就为他和两个女人的交往提供了便利。他和梁惠珍生的是个女儿,学习极其优秀,大学毕业后,由舅舅带到了美国,在美国发展得相当不错。夏春和之所以在政坛显得干净,与他女儿收入极高大有关系。孙苹丽的儿子后来也去了美国。是不是通过夏春和的女儿弄过去的,外人并不清楚。陈运达肯定地说,别、苹丽的儿子,其实就是夏春和的儿子,这孩子陈运达见过,和夏春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孙苹丽之所以不再婚,大概也因为这一关系。三年前,梁惠珍办了内退,去美国和女儿一起生活,基本半年呆在美国,半年呆在国内。而孙苹丽在馨园买了一幢单独别墅,那里就成了夏春和的另一个家,只要梁惠珍生活在国外,他基本就住在那里。齐天胜实在忍不住,问陈运达,你说的,是不是文联那个引、苹丽?孙苹丽是文联副主席,齐天胜的老婆也是文联的干部,办公室副主任。齐天胜因此认识孙苹丽。一个极有魅力的单身女人。陈运达说,就是她。要不然,我为什么说需要你出面?你可以找一个晚上,和你爱人一起去拜访孙苹丽,然后非常巧地在那里碰到夏春和。夏春和一旦知道我们清楚他的这段隐私。绝对不敢和我们过不去。齐天胜大声叫妙,表示这几天就去馨固蹲点,一定让夏春和哑口无言。陈运达说,至于罗先晖,也可以用这种敲山震虎的办法。不过,要稍稍给他一点压力。罗先晖也有一套别墅,在雍江居,当时的售价,四百多万,现在已经涨到七百多万了。以罗先晖的工资,一辈子也买不到这样一幢别墅。他和夏春和还不同,夏春和有一儿一女在美国,都很成功,在国内替他们买套别墅,是小事一桩。罗先晖的儿子不太争气,没混出个人样,不得不依靠罗先晖的关系,赚点小钱。罗先晖的这套别墅,是别人送的。一般情况下,罗先晖并不去这幢别墅里住,只有双休或者节假日,才到那里去住一两天。他往往非常低调,不用自己的车,而是用老婆单位的车。陈运达让齐天胜准了罗先晖在那幢别墅的时候,上门去拜访,名叉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是暗示罗先晖,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过,对待罗先晖还不能像对待夏春和,仅仅这样拜访一下,效果不一定明显,还得有后着。后着就是让龙晓鹏去找罗先晖送礼。可以由齐天胜先去,两人谈着的时候。龙晓鹇提着礼品出现。齐天胜有点担心,问陈运达,罗先晖如果见他在场,将龙晓鹇轰出去怎么办?陈运达摆了摆头,说,不会。龙晓鹇和罗先晖很熟,过年过节,总是到他家送礼的,从来没有缺过。你以为龙晓鹏靠什么升起来的?罗先晖是龙晓鹏的岳父一手培养起来的。而且,罗先晖这个人很贪,多大的钱,他都敢收,何况一点小意思?齐天胜想了想,觉得陈运达这个釜底抽薪之计妙确实是妙,问题在于,执法大检查,是赵德良定的调子,夏春和和罗先晖敢顶吗?赵德良如果追这件事,他们怎么办?陈运达说,这个,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让他们去操心好了。齐天胜问,雍州市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我们怎么办?陈运达略想了想,说,前期目标没有达到,原定在党代会上的动作,大动作得停下来,不能再搞了,否则,可能出大乱子。至于那个什么神呀瘟啊,他们有神仙办法,就由他们搞去,我们的重点,放在省里。齐天胜明白了,陈运达说的什么神呀瘟啊,指的肯定是温瑞隆。他当即说,我明白。雍州市党代会如期召开。会前,赵德良和彭清源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彭清源,担心有人藉机搞魑,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召开预备会,反覆做工作。党代会和人代会情况有些不同。党代会相对要纯粹一些,除了总结上一届的工作部署下一届的工作,选举只不过是走过场。选举共有两场,第一场,是由全体代表选出市委委员。市委委员有候选名单,代表只需要在选票上打勾就行。市委委员选举产生之后,才由市委委员进行第二轮选举,这一轮选举并不在大会上,而是大会闭幕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上。这次选举的是常委,同样,常委是有候选名单的,只要市委委员的选举不出意外,常委的选举,出意外的可能徽乎其微。整个会议,最难把握的是选举市委委员。这一程序需要全体党代表投票选举。党代表的人数众多,来自不同的部门,谁投票谁不投票,很难控制。上面准备任命的市委书记,如果连市委委员都未能选上,那就是一次大的政治事故。至于市委委员选举常委,出现意外的可能就很小了,毕竟能够当选市委委员的人,都是权力场中人,出于手中的权力考虑,他们也绝对不敢和上级党委唱反调。赵德良很清楚,任何一种选举,无论国外的还是国内的,一定会有人搞事,不同在于搞的事大小或者手法的隐蔽性。可毕竟只是一级市党代会,他这个省委书记,不好表现得太过热心。会议开始之前,他分别找几个主要领导谈话,其中包括省委组织部长马昭武。赵德良委託马昭武列席雍州市党代会,实际是要他代表自己,密切关注雍州市党代会的良性推进。谁匍:知道,整个江南省的官帽,掌握在马昭武手里,今年是换届年,也是一次帽子的再分配盛会,除非你不想要自己手里的官帽了,否则,你就当心点,千万别闹事。马昭武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丝毫不敢大意,白天听会,晚上和彭清源以及市委组织部长刘常军分工,分别拜访各代表团,名义上是听取他们的意见,实际上是做工作以及了解动态,以便控制局面。赵德良也没有闲着,他还在考虑下一步的工作。换届年最大的政治就是班子的确定。各地级市的党代会,已经全部结束,党委的班子,已经确定,不会有大的变数。雍州市是市级班子里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块蛋糕,盯着的人多,对未来几年整个江南省政治的影响力大,因而至关重要。此外,省级班子,目前还处于运作阶段,中组部并没有揭晓最后答案,这才是整个江南省最大的政治谜底。这个谜底,有些已经明确,比如省委书记赵德良,省长陈运达,除非出现巨大变故,否则难以改变。而原省委副书记游杰去世,他身后留下的职位需要递补,原常务副省长彭清源已去雍州当书记,由谁来补缺,同样没有明朗。除了有实力竞争这两个职位的人虎视眈眈之外,还有两个人物,是人们所关注的,一个是原闻州市委书记郑砚华,一个是雍州市长温瑞隆。郑砚华的闻州市委书记职务已经免去,曾经有传言说,他将担任副省长,中组部对他已经考察过了,可一直没有下文。温瑞隆担任雍州市长目前是第二届,任期还剩下两年,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趁着周昕若退下来的机会,升任雍州市委书记。这一计划落空后,他显得比较惶恐,政治上迅速倒向陈运达。这两个人物,很可能是未来江南省政坛的中流砥柱,同时,也是目前最大的变数。最初,赵德良确实考虑由郑砚华来担任副省长。副省长职位,空出了两个,一个是彭清源到雍州市后留下的常务副省长职位,这个职位是省委常委,在江南省政治格局中,地位很重要。另一个是原副省长尹越被双规后留下的。尹越原是江南省最年轻的副省长,曾经被认为是内定的接班人。赵德良的考虑是,用一个年轻有魄力的副省长,制肘陈运达,使得陈运达不至于太过分地抓权。可是,直接由郑砚华担任常务副省长,无论是在江南省内部还是在中组部,都有相当难度,将一个市委书记直接提拔为常务副省长、省委常委,跨度太大了些。如果仅仅只是让郑砚华担任副省长,在政府班子里,很可能被陈运达压制,根本起不到制衡陈运达的作用。至于温瑞隆,赵德良也会慎重考虑。温瑞隆还是有能力的,雍州市这些年的工作,上了一个大台阶,与温瑞隆有很大关系。赵德良自从来到江南省,就一直在考虑对温瑞隆的安排,他也有两方面顾虑。一是温瑞隆这个人,似乎和江南省官场的几股势力不即不离,又在雍州l培养了一股自己的势力。如果重用他,对自己平衡整个江南官场,有利还是有害?他一时难以把握。二是温瑞隆和陈运达的关系,他始终没有摸透。陈运达将自己当成外来势力排挤,这是从一开始就摆出的姿态,整个江南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假若将温瑞隆提拔,而温瑞隆又和陈运达联合,陈运达就如虎添翼,江南官场这盘棋,他赵德良就难以控制了。赵德良并非没有考虑温瑞隆,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其实也是在等在看。赵德良等的看的,其实也就是温瑞隆和陈运达之间的关系明朗化。现在明朗化了吗?表面上看,确实是明朗化了,温瑞隆和陈运达走到了一起。赵德良早已经听到风声,这次陈运达所搞出的事,温瑞隆是参与了的,温瑞隆的得力干将邓初华,始终保持着和齐天胜、卢新华等人的接触。但是,这是不是说,温瑞隆的屁股,已经完全和陈运达坐上了一条板凳?似乎也不一定。仔细思考并且反覆权衡之后,赵德良终于下定决心,让郑砚华和温瑞隆来一个调换,郑砚华去雍州当市长,温瑞隆到省里当副省长。找郑砚华谈话很简单。郑砚华的市委书记职务已经被允,先是闲置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中央党校学习。唐小舟给郑砚华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雍州,赵书记想见见他。郑砚华当天就乘飞机赶了回来,第二天一上班,就等在唐小舟的办公室外候见。唐小舟领着郑砚华进入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绕过桌子,走过来主动和他握手,然后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唐小舟泡了一杯茶,送给郑砚华。又给赵德良续了水。赵德良说,砚华同志,你好像闲了几个月了,没有闲出病来吧?正替赵德良续水的唐小舟说,他才没有闲,已经跑了好多地方,晒黑了不少。 第55页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赵德良说,哦,都跑了哪些地方?郑砚华说了几个地方,都是江南省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县,中央党校需要所有学员结合实际写一篇深刻的论文,他想写资源贫乏地区如何发展经济这样一个课题。赵德良问,你找到解决的办法了?郑砚华说,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复杂。但总体上说,我认为发展需要因地制宜。前些年,从中央到地方,大谈因地制宜,这些年,已经不再谈这个词了,大家谈的是招商引资,是上项目,或者发展生态环保产业,发展生态农业观光农业等。结果是大家一哄而上,有条件没条件,匍;搞一个大而全的规划。少的恰恰是因地制宜。有些地方,貌似是在因地制宜,实际上很可能是在瞎胡闹。比如说岳衡市,因为辖区内有岳衡湖,就弄出一个规划,要建国际环湖自行车赛道,以此拉动当地的旅游业。如果说,这个规划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的话,还有两个山区县开阳县和新源县,竟然要争建国际山地越野汽车拉力赛赛道。这些项目是好项目,问题在于,这些项目,适合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吗?如果立项了,赛道建起来了,一年两年,捞不到一次国际比赛,结果如何?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赵德良点了点头,却没有对此表示态度。他很清楚,这些项目,是陈运达在背后支持。陈运达当省长,想出政绩,需要gdp数据,也比较喜欢搞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政绩工程。对此,赵德良是有看法的,却又不便对政府的事插手太多,因而没有表示意见。郑砚华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他说,针对这些华而不实的大项目,我着重研究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小项目,很有些体会。比如有一位农村大嫂养鹦鹅,现在已经养到了两千多对,每对每年纯利润二百元。她计划三年内发展到一万对的规模。解决二十个人就业,年利润高达二百万。我在这位大嫂的饲养场住了一个星期,认真仔细地考察过这一项目,觉得这是一个适合规模化发展的项目,如果政府出面,协调银行贷款并且在养殖用地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完全可能将规模扩大到三五万对甚至上十万对规模。各方面条件成熟,达到千万的年利;闷,并不是一个很难达到的目标。别说是一个偏远乡镇,就算是一个偏远的资源贫乏县。年利註上千万的企业,都是大型企业。赵德良说,不错,农村经济要发展,需要的,就是这种项目。郑砚华说,还有一个项目,我是在岳衡湖边遇到的。岳衡湖边上有一个镇,生产了一种风干鱼,在当地四块钱一斤的白鲢,风干并且真空包装后,卖十块钱一条。那个镇有四五家这样的手工作坊,最大的,年产值二百多万,利注近百万,最小的年产值四十多万。这种风干鱼味道很好,在当地销路不错,是年节送礼的佳品。只可惜,销售范围有限,生产管理也是大问题。如果政府出面扶持,这样的项目,完全可以做大。我在想,假如我们全省每个偏远乡镇,有一两家这样的企业,这样的乡镇还会穷吗?赵德良说,你谈到的这些,也正是我考虑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并不是是否因地制宜或者贪大求全求新求奇的问题,而是一个执政理念问题,到底是执政为民,还是执政为己。建环湖自行车赛道和山地越野车赛道,就不因地制宜了?我看不一定吧。环湖不是因地?山地赛车,不是因地?都是因地。是否制宜?也不一定。不过,你想一想,建一个环湖自行车赛道和建一家鹦鹚养殖场,哪一个项目更出效益?郑砚华说,那自然是建自行车赛道。建一个养殖十万对鹦鹅的养殖场,总投入不会超过两个亿,如果是循环投入的话,前期投资,可能只是几百万,至多千来万。就算投资千来万,对于一个县的gdp拉动,意义不是太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恰恰是我们的基层干部,对这类中小企业不热心不扶持的根本原因。相反,建一个环湖自行车赛道,仅仅只是一条环湖赛道,就需要投资几十亿,再加上周边的道路建设,服务设施建设以及其他配套,对当地6dp的贡献,可能是上百亿甚至几百亿。有了这几百亿的gdp增量,当地的官员,肯定就升上去了。至于以后几十年,当地财政是不是为这个项目还债,肯定没有人去管。赵德良说,问题就在这里。几千万的投资,能够为当地今后几十年时间里,每年带来几百甚至上千万的收益,可gdp上不来。执政者的那盘帐,不太好看。因此,没有人愿意去扶持那些中小型企业。没有人愿意经营那些中小型项目。相反,动辄几十亿几百亿,可以今gpd勐增,是大政绩,谁都削尖脑袋去抢。这就是执政为己还是执政为民的不同。郑砚华说,赵书记高瞻远瞩。赵德良说,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你谈了偏远农村,那么,如果是城市呢?城市怎么发展经济?你有完整的思路吗?郑砚华不太明白赵德良何以有此一问,抬头看他,希望他有更进一步的解释。郑砚华之所以感到突兀是有道理的。当初,考虑让他担任副省长,估计赵德良早已经将这一意思透露给他了。决定副省长的职位,省委有很大的主动权,但这个职位决定之后,具体分工,则由省长决定。郑砚华曾和唐小舟一起分析过,觉得郑砚华一旦当上副省长,分管农村和农业的可能性最大。赵德良问,有点惊讶?郑砚华说,是的。赵德良说,这些年,你在闻州的成绩,省委是充分肯定的。所以,省委曾经有一个设想,准备给你加担子,让你到省里来工作。这个建议,主要是我提出来的,省委的几位主要负责同志,也都同意。所以,才会有你将闻州的工作交了,省里的工作还没有安排这样的局面。没有安排,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可以说,是我个人的原因。我一直在考虑,让你到省里来工作,是不是最恰当的?如果不恰当,那么,还会不会有更恰当的位置?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基于对江南省了解的更进一步深入。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江南省官场的情况,你比我更熟悉。如果换一个官场生态良好的省,让你到省里来工作,肯定是最恰当的。但在这里,在江南省,是不是最恰当的?我有点把握不准。省委是代表党在用人,如果将一个好党员好干部用错了位置,最后产生了不好的结果,甚至是毁了一个干部,那就是我们这些用人者对党和国家犯的错误。郑砚华十分审慎地说,我不十分明白赵书记的意思。赵德良说,那我这样说吧,雍州市市长和江南省副省长两个位置,对于你来说,哪一个更有利于你发挥?郑砚华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雍州市。赵德良更进一步问,那么,如果这两个位置让你来选择的话,你更愿意选择哪一个?郑砚华说,当然是雍州市。清源同志是我的老领导,我们更容易合作。不过。雍州市的班子,不是已经定了吗?赵德良说,好,你的态度,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那个调查报告,我还是希望你继续搞下去。如果可能的话,我要用一个工作组来推进这件事。至于和温瑞隆谈话,显然不可能像对待郑砚华一样,通知他来自己的办公室。市里正开党代会呢,这时候通知他来省委书记办公室,太敏感了。赵德良採取了另一种办法,先看望市党代会的代表,晚餐过后,住进了大会替他安排的房间。他往那里一住,彭清源和温瑞隆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即使是出于礼节,也一定要来拜访他。先来的是彭清源。两人先聊了一下党代会的情况,一切显得很平静,明天就要投票了,感觉不会出现意外,尤其是有赵书记来这里看望代表们,大家更不太可能搞小动作了。接下来,自然会谈到黎兆平案。彭清源说,他原以为,那天的会之后,那些人会借梯子下楼,将黎兆平放了,没想到,几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似乎还想坚持下去。看来,只能是执法大检查才可能起到威慑作用。彭清源问,省里的执法大检查,什么时候开始。赵德良说,可能还需要几天,出了点小状况,春和同志的痛风病犯了,住进了医院。既然如此,那不如再等等,看看情况。如果春和同志的病很快能好,还是由他和先晖同志一起抓这件事。如果过几天还不能好的话,那就由先晖同志和尚玲同志负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接着,赵德良的话锋一转,问道,清源,你说,如果砚华同志来和你搭班子,你觉得会不会更好一些?彭清源显然愣了一下。雍州市的班子,当初省委常委会研究的时候,就存在一些遗留问题。省委组织部的意见,当然也是赵德良的意见,由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陈运达想将江南烟糙集团的董事长王禺丹推上去当雍州市市长。让余丹鸿担任市委书记。没想到丁应平第一个发言,提名彭清源。陈运达只好退而求其次,放弃提名余丹鸿,转而支持温瑞隆,这也是后来温瑞隆和陈运达联合的原因。常委会上出现如此之大的分歧,赵德良也始料不及,他不得不採取了一个折衰的办法,将两个人选报到中组部。最后,由中组部确定了彭清源。彭清源心里也清楚,虽说报上去的是两个人,但中组部既然要支持赵德良的工作,自然比较倾向于他的意见。因为市委书记人选上出现了分歧,雍州市班子的其他人选,便没有讨论,搁置了。现在,赵德良突然提出由他和郑砚华搭班子,这说明,赵德良并没有疏忽温瑞隆已经当了两届市长一事。同时,新的麻烦又出现了。市长肯定是市委常委。可市委常委是要在党代会上确认的。明天就要票选市委委员了,有关郑砚华的人事问题,省委常委还没有讨论,明天肯定不可能参加雍州市的选举。那也就是说,即使郑砚华当选雍州市市长,也是一个非常委市长。彭清源试探地问,可是,瑞隆同志怎么安排?赵德良对此深思熟虑,说,我考虑让他和你对调一下,担任副省长,主持日常工作。彭清源稍想了想,心中暗自惊了一下,不得不嘆服,赵德良这是一计釜底抽薪,奥妙之极。在陈运达临时搭起的权力联盟中,温瑞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不说能撑起一半的天,至少能撑起五分之二的天。但是,温瑞隆和陈运达显然不是一路人,他们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彼此的利益。温瑞隆是想再往上走那么一点,陈运达呢?则是看到了温瑞隆的政治势力能够令自己的实力大增。赵德良轻轻一招,四两拨千斤,将温瑞隆往上这么一提,温瑞隆自然欣喜异常,陈运达却又不能不接受,与此同时,陈温联盟应声而解不说,党代会危机却被消弭于无形。这事要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味。当初,温瑞隆和他争市委书记一职,赵德良干脆将两个人都报上去了,最终中组部确定的是他而不是温瑞隆。那时,赵德良是不是已经和中组部达成默契,由他担任市委书记而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如果说,这一安排,在那时便已经形成,这里面就极其充分地体现了赵德良的政治智慧和政治人脉。温瑞隆如果当了市委书记,他会觉得,这个职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绝对不会觉得这一职位与赵德良有关。未来的官场,两人之间,可能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冲突或者磨擦。赵德良将两人一齐上报,最后由中组部确定,尽管这一结果绝对与赵德良有关,温瑞隆却无法认定赵德良在排挤自己。后来,他和陈运达走近,闹出一些事来,而赵德良在关键时刻,还是充分肯定了他的能力和政绩,将他提到了适当位置。这一提拔,就完全是赵德良作用的结果。轻轻一招,赵德良不仅安抚甚至收编了温瑞隆。还成功地将陈运达的努力化解于无形。尤其令人惊讶的是,由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一事,赵德良肯定和中组部达成了默契,而这一默契,竟然未透露半点风声,充分说明,赵德良和中组部高层关系之紧密。公开这一人事计划的时机,也是奥妙无穷。恰在此时公布,看起来,对郑观华不利,他至少在担任市长的第一年,无法担任市委常委。但这一不利因为有彭清源当市委书记,并不成为问题了。常委会的召集人是彭清源,他可以通知郑砚华列席,并且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他的市长权力,并不会因为不是常委而架空。温瑞隆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假若一开始便确定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而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那么,即将召开的省党代会,就一定要对温瑞隆在省委的任职有所安排。那样一来,温瑞隆就先是省委常委,后担任副省长。一步到位了。现在决定让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党代会的盘子,已经确定,不太可能临时增补他为常委。那也就是说,和郑砚华一样,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期间,至少有一年不是省委常委。以后能否成为省委常委,还需要看他今后的表现。温瑞隆的省会市市长,是一个实职,权力非常之大,许多时候,就连省长也需要向他讨点小钱花。省会市的市长和副省长,是同一级别,都是副省级。由市长去当副省长,看起来只是平调。可是,如果当的是常务副省长,意义又不一样,常务副省长是省委常委,进了班子,毫无疑问就是升了。这样的结果,温瑞隆如果不愿意,那是傻瓜。但陈运达显然不太乐意,根本原因在于,原常务副省长是彭清源,彼此之间,出现了很多磨擦。好不容易彭清源走了,他自然乐于扶持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现在,提拔温瑞隆的不是陈运达,而是赵德良,陈运达便不得不怀疑,温瑞隆背着自己找过赵德良,他们之间做过政治交易。陈运迭会非常不希望提拔温瑞隆,却又不能表达丝毫反对。讨论此事时,无论他说什么,都会传到温瑞隆的耳里,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保住与温瑞隆的同盟,甚至可能反目成仇。所以,除了举手贊成,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种下了一根刺,以后工作中一旦发生不默契,这根刺就会发生作用。分歧一旦出现,赵德良作为旁边者,既可以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以不变应万变:也可以暗中施力,推波助澜,关键时刻,对温瑞隆施以援手。现在看,陈运达是兵强马准,旗帜猎猎。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赵德良和温瑞隆握着手站在同一个山头的时候,陈运达顿时就得面临树倒狐狲散的局面。至于本次党代会,那更是妙用无限。就算陈运达想在本次党代会上搞什么名堂,或者说,所有一切,均按陈运达的计划在进行。可这个计划,一定得靠温瑞隆来执行。陈运达本人一直在下面地市州担任职务,权力对雍州市的渗透很浅,更多的是通过温瑞隆来实现这一掌控。相反,温瑞隆是从雍州市起来的,在雍州官场根深叶茂。不管陈温之间,此前有什么政治交易,只要温瑞隆期待常务副省长,他都会全力以赴维护党代会的圆满。这就等于陈运达架起了一炉火,赵德良却悄悄地将炉膛下面的柴给抽走了。赵德良此举还有后着,温瑞隆即使当上了副省长,是否担任常务,还存在最后的分工问题。赵德良既可以施展权力,使得温瑞隆当不上副省长,也可以在分工的时候,不让他担任常务。如果这是下棋,赵德良的这步棋,部署了后面五六步,每一步,陈运达都穷于应付。赵德良还比自己小几岁,没想到,他玩政治竟然如此娴熟,彭清源惊嘆不已。他当即说,我觉得这是最恰当的安排,比以前的安排更适合这两位同志的施展。赵德良说,既然你也认同,我就有底了。我估计瑞隆同志还等在外面。彭清源说,是的。他对我说过。赵德良让唐小舟通知温瑞隆过来。温瑞隆在对面唐小舟的房间里候见,进来时,彭清源还没有离开,彼此说了几句话。唐小舟请温瑞隆坐下,替温瑞隆沏上茶,然后送彭清源离开。将彭清源送到楼梯口,那里有一堆人迎着。唐小舟返回,进入房间,赵德良和温瑞隆的谈话已经开始。赵德良主动说,我到江南省的时间不长,这几年,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江南省的情况。在江南省的干部队伍中,你我之间,交流可能比较少。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可以敞开心扉,好好地谈一谈。他这样一说,温瑞隆主动作检讨,说是他的主动性不够,向德良同志汇报少了。赵德良借汤下面,说,有关这一点,我还真要批评你。怎么说,我也是班长嘛,又是一个不太熟悉情况的班长,难道你不应该主动帮助我尽快熟悉情况?温瑞隆说,这确实是我认识上的错误。我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一是考虑自己人微言轻,二是想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给领导添麻烦。 第56页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赵德良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嘛,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考虑整个江南省的大局。你这个同志啊。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说,不过,对于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还是理解的。如果我们党的每一个干部,全都在其位谋其政,我们的事业,也就要兴旺发达得多。温瑞隆说,德良书记,我知道你的批评是正确的。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我的缺点是与我的理念相关的,我比较推崇一种理论,就是角色理论。这种理论说,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人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却是角色错位。这种错误,往往是不自觉的、习惯性的,许多时候甚至是有意的。大到国家与国家,小到人与人,相互间的矛盾,很可能都是这种角色错位引起的。许多时候,这种角色错位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让对方有点不愉快。可后果,却是难以估计的。比如说,美国想当国际警察,而实际上,国际社会公认的警察是联合国,美国就犯了角色错位的错误。这种错误一旦出现,一些其他国家,就感到不舒服,因为你干涉了别国内政,将自己的国家价值观强加于他国之上。人与人之间,也同样如此。比如两个邻居,你在楼梯过道里摆了一盆花,看起来,是件小事,对任何人都不产生影响,甚至花开得很漂亮,还可以美化环境。可是,楼道是公共资源,你摆了这一盆花,就是占有了我的资源,使得你在邻居这个角色扮演中,凌驾于我之上了,我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我出面找你交涉,希望你将这盆花搬走。你心里又不高兴了,为什么?因为我也角色错位了,我并不是居委会或者社区的领导,我找你交涉,有凌驾于你之上之嫌,你心里同样不痛快。彼此不痛快以后,邻里关系,就非常难以处理了。赵德良很清楚温瑞隆的意思,他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对角色的不满。赵德良说,你是对的。如果每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的社会,确实要和谐得多。之所以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也恰恰是因为角色错位造成的。谈到角色,我倒有一种想法,如果省委考虑向中组部建议,给你换个角色,你认为,哪个角色更适合你的施展?温瑞隆愣了一下,看着赵德良。他见赵德良以一种非常真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便想好好思考一番。他思考有个习惯,抽菸。可是,赵德良是不抽菸的,他不得不干熬着。此时,出于习惯,他将手插进衣袋里摸了一把,又将手抽了出来。赵德良说,想抽菸?想抽就抽吧。温瑞隆歉疚地笑了笑,立即摆手,说,算了算了,没带烟。赵德良叫唐小舟去对面房间替温瑞隆拿烟,同时问他,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这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官场是像商场一样,可以任意选择,他宁愿选择国家主席或者总理,如果说这个级别不可以任意选择的话,他自然就会选择赵德良目前的角色,省委书记。再退一步吧,自然就是江南省省长或者雍州市市委书记了。可是,这样的话,他能说吗?赵德良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给自己设置一个陷阱?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赵德良准备给自己分点权力蛋糕。他说,我是组织的人,我服从组织的安排。赵德良说,今年是换届年,各级党委的班子配备,省委有个意见,并且已经基本惯彻执行。下一步,省委需要通盘考虑的,是各级政府班子的配备问题。有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温瑞隆的嘴张了张,暗想,原来是考虑雍州市政府班子。这个班子,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死水一潭。原本老书记到了年龄,退下来之后,大家都指望着往前靠一靠,岂知关键时刻来了个彭清源,将所有人的梦全都击碎了。除了保持现状,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温瑞隆说,我个人觉得,雍州市政府的班子。除了两个到龄退下来的,剩下来几位,是歷年来最整齐的班子,平均年龄最小,学歷最高,执行力最强,实绩嘛,也还不错。赵德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我不是问你雍州市,而是全省。比如说省政府。就省政府班子徵求自己的意见?温瑞隆暗自一喜,难道说,赵德良有意愿让自己当省长?转而一想,这种可能性太小。陈运达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他第一届省长的任期都还没满呢,又没有犯重大错误,尤其关键的是,一直以来的传言是,省政府班子除了郑砚华担任副省长之外,基本保持不变。既然如此,赵德良此话,用意何在?赵德良说,省委正在制定一个乡镇特色经济发展规划,这个规划的根本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发展地方特色经济,重在增强地方经济的造血功能,创建真正意义上的造血经济而不是现在的输血经济。这个规划,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此前,我们曾考虑过一个人选,但我反覆思考之后,有一种担心,怕执行方面出现问题,结果将一个好好的规划,搞得八不像。经过综合考察之后,我觉得,整个江南省,只有一个人适合担当这一重任。温瑞隆自然明白,赵德良所说的此前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指郑砚华,而现在所说的只有一个人适合,显然是指他。他说,砚华同志,我是了解的,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同志,年轻有活力,思维敏锐,思路开阔,勇于改革和创新。赵德良说,我不担心砚华同志的能力,我只是考虑,砚华同志这棵树,到底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当然,我同时也考虑,你瑞隆同志这棵树,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结果,我想到了一种可能,砚华同志,由闻州市委书记提拔到雍州市当市长或者省政府副省长,组织程序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你如果由雍州市长的位置变为江南省政府副省长,就有点大材小用了。所以,我考虑,还应该给你加点担子,清源同志不是到雍州当班长了吗?他离开之后,常务副省长的职位,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现有的副省长中提拔,一是从外面提拔。我已经反覆思考了很长时间,也和很多同志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认为,由你担任常务副省长,而由砚华同志担任你现在的职务,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砚华同志,都是最好的。温瑞隆说,砚华同志担任雍州市长,确实比现在就去当个排名最后的副省长,更能发挥他的才干。赵德良问,那么,你呢?你自己怎样考虑?温瑞隆说,我服从省委的安排。赵德良说,这还不是省委的安排,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考虑。当然,在此之前,我确实已经徵求过一些同志的意见,但还没有拿到常委会上。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具体方案,需要省委常委会集体研究,然后还要报中组部批准。万一不是这样的结果,希望你要有开放的心态。温瑞隆转变得很快,当即表态说,请赵书记放心,我是一名党员,党的组织纪律,我是很清楚的。他这样说,既表示,赵德良所说,提拔他担任常务副省长,还需要组织讨论,他能理解,也同时暗示,雍州市党代会的事,你尽管放心,关键时刻,我不会给省委添乱。 第一百三十章 得知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有一番较量之后,龙晓鹏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向他透露此事的人,并不是陈运达这条线的人,而是罗先晖。罗先晖在电话中问他,黎兆平的案子,你到底有把握没有?龙晓鹏很清楚,罗先晖虽然是自己的靠山,却也是最软的靠山,他本人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可在省委里面,他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物,既没有得到赵德良的赏识,也没有加盟陈运达的阵营,在更高层,也没有过硬的靠山,像这样的人,目前的职位,大概也就到顶了,听说下一步要去政协,盘子已经定了。要指望他对自己有怎样的照应,可能性不大。正因为看到了这一事实,龙晓鹏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抱定陈运达的大腿。问题在于,发生了那样的事,陈运达的人,为什么不向自己透露半个字?哪怕齐天胜找他去给罗先晖送礼,也没有说明目的何在,他只是猜测,陈运达想用这种方法,将罗先晖控制或者逼退。各种迹象表明,自己已经身处政治悬崖的边缘,眼下这一关,能够顺利过去,一切都好说,万一过不去,最终的替罪羊,很可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仔细思考之后,他明白了,自己的面前只有一条路,走得通,天宽地阔,走不通,那就是万劫不復。这条路,也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撬开黎兆平的口,将他的罪名坐实。他曾经将所有希望寄託于公安部门,只要黎兆林被抓获,然后给黎兆平安上一个策划绑架的罪名,问题应该不大。那时,就算黎兆平受贿的犯罪事实不能确定,有了这起绑架案,也一样可以将黎兆平的精神防线彻底击毁。听说黎兆林自首,他有些遗憾,当即找到卢新华,希望他出面,将黎兆林交给市纪委。只要黎兆林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龙晓鹏就不怕他嘴硬。卢新华听了龙晓鹏的想法,认为这件事并不难。毕竟,邓初华是自己这边的人,他是常务副市长,又是公安出身,整个雍州公安部门,都是他以前的手下,他说话是有绝对力度的。于是,卢新华和龙晓鹏一起来找邓初华。邓初华在开党代会,住在宾馆房间里。党代会的组织工作,虽然由市委办公厅主持,卢新华作为市政府办公厅负责人,也参与了部分工作,对各位领导的安排,他十分清楚。去之前,卢新华给邓初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秘书说,邓市长不在房间,刚刚被温市长叫走了。卢新华和龙晓鹏只好在车里等,等到邓初华从温瑞隆的房间出来。才一起来见他。邓初华对他们十分热情,将他们迎进房间,又让秘书给他们沏上茶。接下来,龙晓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邓初华的神情,却有极其细微的变化。如果他们早一个小时过来,或许邓初华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可是,他们错过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间。赵德良找温瑞隆谈话之后,温瑞隆在第一时间,将邓初华叫去了自己的房间。温瑞隆和邓初华的谈话时间非常短,仅仅只是将赵德良刚才和他谈话的内容通报了一下,然后向邓初华下达了两项命令:第一,必须保证明天的选举不出任何问题。第二,不再参与黎兆平一案,但凡陈运达那边有任何要求,能拖则拖,能避则避。邓初华回到房间,卢新华和龙晓鹏就找上门来了。邓初华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邓初华毕竟是个政治人物,应付这种局面的政治智慧是足够的。他说,最近因为开党代会,有些事没顾得上。黎兆林自首的事,我听说了,目前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是太了解。等党代会结束了,我过问一下这件事。离开之后,龙晓鹏便对卢新华说,邓市长的态度好像有点变化。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卢新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说,我没有觉得呀,你疑神疑鬼了吧?龙晓鹏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自信,他坚信事情在邓初华那里已经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他无从判断,极有可能是因为赵德良的那一席讲话。试想,执法程序大检查真的开始,并且查出黎兆平案存在问题的话,邓初华大概也难以独善其身吧。看来,很多事情在悄然变化,他龙晓鹏不能等一切成定局之后被动挨打。他一定要争取主动。这样拿定主意,龙晓鹏便暗中进行了一番部署。果然,此后几天,龙晓鹏数次和邓初华联繫,都被以各种藉口推脱。他毕竟无法直接联繫到邓初华,只能将电话打给邓初华的秘书。邓初华的秘书总是说邓市长正在忙,不是和外商谈判,就是和领导视察,再不就是在开会。龙晓鹏根本无法直接和邓初华通话。问他的秘书,有关移交黎兆林的事,他的秘书说,邓市长没有对他说起过此事,他不是太清楚。他打电话催卢新华,卢新华证实这些天,邓初华确实很忙,叫龙晓鹏再等几天。卢新华可以等,龙晓鹏却不能等。他要接触黎兆林,有几种办法,一种是直接去找公安局,以黎兆林涉及反贪案为由,对他进行提审。一般情况下,公安局会予以大力协助。另一种方法,是通过正常途径,要求併案处理。所谓併案,并不是将两件案子并成一件案子,由一个机构调查。而是在这两起案件中建立一个联繫机构,彼此互通信息。这两种方法,龙晓鹏都不需要,他要的是将人带走。可纪委没有关押人犯的场所,将人带走,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公安部门不会同意。也没有先例。无计可施,龙晓鹏只能来硬的,去借,并且拿定主意来个刘备借荆州。他花了几天时间,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关押之所。只要黎兆林抓在自己手里,公安局就算找纪委找政法委,都没有用。此时对于龙晓鹏来说,是非常时期,不使用非常手段,他就完了。他想到了一个词,垂死挣扎,自己就属于垂死挣扎。拿定主意后,他当即办妥了提审手续,赶到刑警队要人。龙晓鹏的原打算是,黎兆林虽然是刑事案疑犯,自己作为纪委副书记,需要就另一桩反腐案件提审他,又有正常的提审手续,公安局方面,是不会拒绝的。此时,黎兆林一定关押在看守所,他拿到公安的相关手续后赶到看守所提人,再以纪检部门办案性质特殊,必须在看守所以外的地方审讯为由,将人带离,然后将黎兆林控制在自己手里。根本不还给公安局。到了刑警支队,龙晓鹏直接找到值班的副支队长。他和这位副支队长关系还不错,见面后一阵寒喧,说明来意。副支队长说,这没有问题,纪委的工作,我们应该积极配合。不过,这件案子不是我经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熟悉,你们等一下,我了解一下情况。副支队长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几个人,才弄清楚。任何一级政府部门,都存在一个分级管理问题,比如法院规定,案值多少才够上中级人民法院,不够级别,法院便会拒受。公安也是如此,市一级刑警支队,只负责重大案件,所谓重大案件,同样有硬性标;隹,比如涉案金额多少以上,或者死人三个以上的刑事案件等等。黎兆林这件案子,只不过是一桩极其普通的自首案,既没有死人,也没有一分钱涉案金额,如果不是顺手而为,就连区公安局刑警队都不愿接办,很可能由派出所接办了。另一方面,这种规定又有极大的伸缩性,如果上一级部门,愿意接收很普通的案件,别人也无可奈何。黎兆林是直接向冷青自首的,冷青事后向支队领导进行了汇报。支队领导听说没有勒索情节,限制受害人自由期间,并没有对其进行捆绑殴打等情节,加上受害人是自愿从雍州跑到三亚的,连过问的兴趣都没有了,对冷青说,行,你看着办吧。有支队领导这句话,冷青就看着办了。至于他到底怎么办的,这位副支队长以及支队里的其他领导,还真不清楚。毕竟是一桩小案子嘛,不知有多少比这大千倍万倍的案子积压在那里,没时间和精力去办呢,这么件小案子,谁肯投入人力物力?龙晓鹏明白了,这件案子在冷青冷大队长手里,刑警支队甚至根本没当一回事。要提审黎兆林,只有找冷青。龙晓鹏问副支队长,要不要在支队办提审手续?副支队长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案犯,手续就不必办了,直接去找冷青,让他找个人带你们去提审一下就行了。龙晓鹏又说,我和冷青不熟悉,希望副支队长打个招唿。毕竟熟人好办事,副支队长立即拿起电话,给冷青的大队拨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龙晓鹏,冷青不在,出去办案了。副支队长已经和一个姓严的副大队长打招唿,要求他全力配合纪委的工作。 第57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为有副支队长打招唿,又因为来的是市纪委副书记,官职比自己大得多,接待龙晓鹏时,严副非常热情。但说到具体案子,严副顿时面现难色。他说,这件案子太小了,谁都没当一回事。冷青显然也没太当一回事,因为犯罪嫌疑人直接向冷青自首,支队又将案子全权交给冷青侦办,其他人,便没有插手。像这种自首案,程序并不复杂,进行笔录,然后就将嫌犯送进看守所。事后,办案民警抽个时间,对有关案情覆核一下,只要没有明显疑点,便可结案。现在纪委要提审黎兆林,别人还真帮不上忙,一定得联繫冷大队长。不巧的是,冷大队长手里有几件大案子在办,目前正在外地出差。龙晓鹏听说冷青不在雍州,立即就要告辞离开。严副说,这种提审是小事,又是副支队长特别交待下来的,我可以给冷队打个电话,问清人关在哪间看守所,然后办个手续去提审一下。龙晓鹏说,还是算了。我自己会和冷大队长联繫。说过之后,告辞离开。出得门来,王雷问他,为什么不同意严副给冷青打个电话。龙晓鹏说,我怀疑冷青根本就不是办什么案,而是有意躲着我们。如果给他打个电话,他随便找个理由说在外地的什么地方,拖过去了。王雷不太相信,问龙晓鹏,你为什么这样判断?龙晓鹏说,你没听说?我们见到的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根本不值一提。一件不值一提的案子,他们却动用了一位侦查专家。你不觉得奇怪吗?王雷还是不太明白,问谁是侦查专家。龙晓鹏说,雍州市有一个刑事警察,被人们说得神乎其神,很多媒体都登过他的故事。王雷说,是不是以前在学校当老师的?龙晓鹏说,就是这个人。我们不如明天再来,来早点,堵他。龙晓鹏堵了几天,没有堵到冷青,无计可施,不得不通过严副给冷青打电话。冷青早有准备,手机没有放在自己手中,而是交给了一位办案民警,那位民警说,冷队正在蹲守,现在不能接听电话。龙晓鹏怀疑,冷青在和自己玩花招,他既没有外出办案,也根本没有什么蹲守之类的行为,而是有意躲了起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背后有人指点。若真是如此,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黎兆林。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他不能吊死在这棵树上,一定得另想办法。回到办公室,龙晓鹏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印好的逮捕证,掏出笔,开始填写。他填的第一个名字是陶向阳。陶向阳是黎兆平的司机,跟黎兆平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以前,黎兆平还没有提频道总监的时候,只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副总编辑,并没有专车。可他有钱,私家车是电视台最好的,宝马。从那时起,陶向阳就给黎兆平当司机,薪水自然由黎兆平支付。后来,黎兆平有了职务,也顺带解决了陶向阳在电视台的工作。但陶向阳的工作,可能是电视台所有司机中最轻松的,大约有一半时间,是黎兆平自己开车。这件案子刚提出讨论的时候,龙晓鹏就曾建议,将其中几个人逮捕,其中第一个,就是陶向阳。签下这张逮捕证,他当即交给王雷去执行。接着,他又签下了第二张逮捕证。这次要逮捕的,是张云峰。张云峰虽然是陆敏的助手,但实际上,最早是跟着黎兆平做生意的,无论是黎兆平的生意,还是陆敏的生意,他应该最清楚。当初,他们讨论这个方案的时候,龙晓鹏有一系列建议。他的意思是,此案一定要分两步走,由他负责对黎兆平的双规,然后在市反贪局或者公安局组织一个专案组,将包括陆敏、陶向阳、张云峰在内的一系列涉案人员逮捕。通过一起经济案,将黎兆平的腐败案带出来。可是,他们担心如此一来,动静太大,反倒被动,否定了。现在,龙晓鹏是在为命运而战,说不定是最后一博,他只好破釜沉舟。前去抓张云峰的人离开之后,龙晓鹏又签下了好几张逮捕证,第一张,名字填的是陆敏,第二张,填的是陆澄,后面还有陆源、陆遥、曾娅莉、曾德春、曾德民。陆澄和陆源是陆敏的大哥和二哥,陆遥是陆敏的妹妹,曾娅莉是黎兆林的老婆,曾德春和曾德民,一个是曾娅莉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弟弟。逮捕证是签下了,但并没有立即行动,原因是龙晓鹏已经派不出人。将这几张逮捕证裁下来,收好,龙晓鹏想了想,又拿起笔,签下了两张逮捕证,一张填的是舒彦,另一张填的是巫丹。一开始,龙晓鹏就知道,陆敏绝对是黎兆平的软肋,只要攻下陆敏,黎兆平便会不击而渍。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他在第一次讨论计划的时候,便提出一个方案,先抓陆敏、张云峰和陶向阳三个人,然后再对黎兆平实行双规。可是,他的这一方案,当时就被否决了,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有了五十万作为突破点,要办下黎兆平,并不是一件难事。龙晓鹏见这一建议没有被採纳,便又提出第二个方案,将黎兆平和陆敏一起抓,而不是将黎兆平和巫丹一起抓。毕竟目标是清水塘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项目,与这两大项目有关的一切,陆敏肯定清楚。几个人拿不定主意,决定先请示,然后再行动。令龙晓鹏不解的是,这个方案没有得到批准。上面给他的解释是,没有掌握陆敏行贿或者受贿的直接证据,抓她师出无名。龙晓鹏当时就指出,这个理由十分荒唐。什么叫师出无名?抓黎兆平师出有名吗?黎兆平会为了区区五十万毁了自己,杀了龙晓鹏也不会相信。凭着直觉,他早已经清楚,这一定是齐天胜那些人栽赃。既然在黎兆平身上可以无中生有,为什么就不能在他老婆身上无中生有?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除此之外,大概只有一个理由,和陆敏交往的那些高官太太们,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己这一阵营的,他们担心陆敏一旦进去,拔出罗卜带出泥,会有一大批官太太受到牵连,自己有可能引火烧身。签完这些逮捕证,龙晓鹏坐在办公桌后抽菸。他心里很清楚,这样干,是知法犯法,是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一旦败露,恐怕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很可能数罪併罚,自己的后半生,极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问题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将黎兆平受贿案坐实,自己最终肯定会成为替罪羊,那时,结局不会比现在好多少。相反,如果他採取这种破釜沉舟的极端手法,真的拿到了黎兆平受贿或者行贿的证据,自己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一个方法问题,瑕不掩瑜,有关领导出面保自己,也就有了话说。在龙晓鹏所签的逮捕证中,有两张属于有备无患,一张是关于舒彦的,另一张是关于巫丹的。舒彦是律师,她介入此案,是从省检拿到批文的,自己要逮捕她,可以说完全师出无名。但既然是破釜沉舟,只要有必要,这一招,他还是要使出的。他担心的是,事情很可能会被上面制止,他可能被受到通缉,那时,他手中有这几张逮捕证,就属于一种应急准备。至于巫丹,更是一种准备。最初,他就曾建议将巫丹控制起来,可这一提议没有得到重视,结果,巫丹很快离开雍州去了香港。龙晓鹏不可能去香港抓巫丹,他之所以开出这张逮捕证,是考虑到万一哪一天,巫丹从香港回来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控制巫丹,把她掌握在自己手里。事情到了这一步,龙晓鹏其实早已经后悔了。当初干这件事的时候,龙晓鹏不是不知道风险极大,同时,他也判断,强龙斗不过地头蛇,陈运达其人,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油子,在江南省官场根深叶茂,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赵德良是过江勐龙,也不得不对地头蛇投鼠忌器吧。此事如果成功,自己就可以一步进入常委。这个跨度非常之大,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龙晓鹏之所以下了这个决心,与此大有关系。他很清楚,由纪委副书记直接升纪委书记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了这一步歷史性跨越,他决定赌一把。他也知道,在整个事件中,黎兆平成了最大的牺牲品,某些时候,他也会有一种深深的愧意。可官场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进入官场就像进入了劫场,个人的命运,都被这个场所控制,这就像进入江流,你一定要被水势控制一样。总有一些人,会被这个场所淹没,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代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尽管如此,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他还是不甘心。他必须挣扎,并且不顾一切地挣扎。这就像一个溺水者,此时哪怕能够抓到一根稻糙,也定然会紧抓不放,谁能保证,他抓住的,不是一棵大树?他所抓的东西越多,自己沉没的可能,就越小,获得生天的机会,也就越大。在龙晓鹏所有的救命稻糙中,最大的一根,是陆敏。因为和黎兆平交往频密,龙晓鹏对陆敏还是有相当了解的。陆敏的兆元房地产公司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每年的资金流转额几百亿。如此之大的资金,仅靠能力,是无法流转起来的,必须靠关系和权力。房地产并不是普通人所能经营的,并不像开餐馆,租到一个场地弄到一笔资金,便可以开业经营。房地产必须批地,而土地资源属于紧缺资源,这种资源,掌握在极少数握有绝对权力的人手中,这些人。凭什么将如此紧俏的资源给你而不是给别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资源置换。这种资源置换的背后,是权力和金钱的勾兑。同时,房地产商几乎没有靠自有资金髮展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房地产商,靠的是银行贷款,只有极少数小房地产商,靠资金募集。银行为什么贷款给你而不贷给别人?理由同样简单,因为你给了别人巨大的好处。房地产价格为什么居高不下?国家平抑房价的政策措施,为什么一再受阻?金钱和权力组成的底盘,实在太强大太牢固,大到不仅绑架了银行,而且绑架了地方政府。曾经有一段时间,龙晓鹏和黎兆平过从甚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见一两次面,或者打麻将,或者泡妞。尤其陆敏不在家的时候,他和黎兆平的见面,就更勤,活动也就更加丰富。所以,龙晓鹏对于陆敏的活动情况,非常了解。陆敏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主要集中在江南省,尤其集中在雍州市,因为房地产业务出差的机会并不是太多,省内的项目,她通常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更多的时候,她并不负责具体的管理,这些工作,一直右都由张云峰负责。陆敏这个大房地产商,其实当得很轻松。她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带着一帮贵夫人四处旅游购物。每个月,陆敏至少有两次前往海外的日本或者韩国。每年至少有两次前往欧洲或者美洲,目的并不是旅游,同样是购物。前往香港台湾澳门的次数就更多,一有空闲,就往那里跑。龙晓鹏的印象中,陆敏似乎总是在这些地方转。从黎兆平偶尔露出的只言片语可知,陆敏每次出去,至少花费二十万以上,有时候花费上百万。这样算下来,陆敏每年出国购物,可能花费上千万。这些钱,难道是她个人花费了?龙晓鹏绝对不信,是不是和她一起出去的那些人,都是商界的重要人物,陆敏将钱花在她们身上了?同样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和陆敏一起外出的,是一些官太太,她必须轮换着带这些官太太出去。社会上早就在讨论一种现象,说是国外最喜欢接待中国的旅游团,这些旅游团一旦出国,给人的感觉是,国外那些商品根本不要钱一般,动辄几十万几百万地购买。国内有人怀疑,这些人全是公费旅游公费购物,也有人说,这些人全是没有素质的黎发户。这些人中,或许有公贊购物者,也可能有暴发户,但最大的群体,肯定不是这两种人,而是像陆敏这样的人,购物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行贿手段。这显然是另一种行贿。龙晓鹏要将陆敏控制在手中,有两种打算。他心里清楚,就算黎兆平没有受贿情节,陆敏行贿之罪,肯定十拿九稳。陆敏是黎兆平的妻子,只要坐实了陆敏的行贿罪,黎兆平就很难完全撇清自己,就算他想撇清,龙晓鹏要将这些罪名往黎兆平头上安,只是一个技术操作上的问题。只要找到证据证明黎兆平有罪,眼前的一场危机,立即可以化解。另一方面,陆敏的关系网很可能比黎兆平更复杂,如果说,黎兆平在江南省官场织就了一张密集关系网的话,陆敏则在江南省的官太太阶层,织就了一张更大更密的网。整个江南省,到底有多少人怕这张同被撕破?龙晓鹏没法估计,但可以肯定,陆敏一旦掉进了海里,定然有数以百计的高官夫人会奋不顾身地跳进海里去捞。这就是筹码,龙晓鹏可以将这枚极其重要的筹码抓在手里,然后和权力谈判。执行对陶向阳以及张云峰逮捕的两个小组返回时,已经接近晚餐时间。龙晓鹏要求他们连续作战,立即再出动,一个小组去逮捕陆澄,自己亲自带领一个小组去逮捕陆敏。奉命去逮捕陆澄的是王雷。他从龙晓鹏手里接过逮捕证时有些发愣。他虽然年轻,干纪检工作,也已经好几年,否则也不可能当上科长。凭经验,他感觉此事非同寻常。对黎兆平的审讯并没有取得突破,採取一些非常手段,他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要求张云峰和陶向阳协助调查。问题在于,这不是协助调查,而是逮捕。虽然他也曾执行过逮捕,可那些逮捕,通常都是在犯罪嫌疑人处于双规阶段,被纪检部门严格控制的情况下,由检察院批捕然后由纪委配合其他执法机构执行。据他所知,纪委从未在双规地以外的地方执行过逮捕程序,也没有单独执行过逮捕程序。他有一种预感,这次执行的逮捕程序存在问题。另一方面,他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科长,一切都得听领导之命。这一类任务,即使出现错误,最后承担责任的,肯定是发出指令的领导。然而,真正出现了这样的错误,对于执行者来说,却会成为一个政治上的污点,是否会影响到政治前途,那要看某位领导怎样看待了。王雷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所以,他不想立即执行这个命令,便说,老闆,是不是先让大家吃点东西,晚上对陶向阳和张云峰审讯之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作为下级,他不好直接反对龙晓鹏,只得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见。龙晓鹏最怕的是下面这些人众叛亲离,他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跑赢了万事大吉,跑不赢很可能万劫不復。他急躁地说,非常时期,就得採取非常办法。先执行吧。虽说龙晓鹏一直将自己当成亲信。王雷也清楚,自己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一定得抱紧某个官员的大腿。他身处低位,能够抱紧的人,也就是龙晓鹏了。跟着龙晓鹏一起,做点小坏事还可以,如果涉及自己的身家性命,政治前途,他就不得不考虑。眼下这件案子,他很清楚办得有些过火。普通的过火,反正有上面的人罩着,就算最终出麻烦,也不会有他什么事。眼下形势变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一连发出多张逮捕证,实在是太疯狂。他需要搞清楚一件事,签发这些逮捕证,到底是龙晓鹏的个人行为,还是上面某领导的指令。逮捕证的签发,是有严格程序的。先需要办案单位提出申请,递交给检察院后,有一个专门的班子,对此进行审核,每一张逮捕证的签发,需要几名负责人的签字,并且需要备案,特别重大的案子,还需要检委会开会集体讨论。检察院签发了批捕命令之后。再由办案单位签发逮捕证并且执行逮捕。这件案子,从始至终,王雷都参与了,按说,如果递送张云峰等人的报捕手续,肯定会是他去送材料。这一过程,前后怎么也需要一个星期以上时间。如果这是必须的,龙晓鹏会和他商量的。现在突然一下子逮捕几个人。太突然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根本就没有检察院的批捕手续,龙晓鹏便将逮捕证签发了?想了再想,王雷不得不採取一些措施,以便将来真的有事时,自己可以说,处于他这种地位,并没有盲目服从,而是採取了某种力所能及的行动。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其中有几个电话,是打给市检察院的。检察院有一个部门,专门审查逮捕手续。相关人员,他都问过了,纪委并没有办理报捕手续,自然也就不可能批捕。证实这一消息后,王雷傻眼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悄悄地将此事告诉市纪委的一些领导。作为一名科级干部,他不可能与更多高级领导联繫,所以,他分别给几位组长打了电话。他的想法是,既然自己不得不执行这一命令,那也一定要让更有权力的人知道,自己是被迫的。真的出事后,至少有些人为自己作证。自己曾经努力过。对于内部可能出现分化,龙晓鹏是有预见的。这也是他提前好多天秘密做准备的根本原因所在。同时,他亲自带人去抓陆敏,也充分说明,被他列入目标的所有人中,最重要的是陆敏。就在王雷四处打电话的时候,龙晓鹏所带的人,正等在黎兆平家楼下。黎兆平有很多几套住房,既有别墅也有复式,还有普通的居室,到底有多少套,别说黎兆平搞不清楚,就连陆敏,也没有准确数字。通常情况下,黎兆平都住在复式公寓里,三幢别墅只有节假日或者特殊用途的时候,才偶尔去住一下。龙晓鹏他们进入小区之后,先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陆敏的宝马x6,知道她还没有回来,便在楼下等。龙晓鹏自然不知道,陆敏此时正和舒彦一起坐在喜来登三十八楼喝茶。陆敏是听到张云峰被捕的消息,才约见舒彦的。下午,陆敏和几位官太太一起喝茶,正准备散场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张云峰的老婆打来的。看到这个号码,陆敏颇有些奇怪,她和张云峰还合作的时候,他的老婆,就不太喜欢陆敏,关键是张云峰在外面有二奶,自家的田不耕,老是去耕别人的田。他的老婆迁怒于黎兆平和陆敏。觉得是他们让他发了财,然后将他带坏了。这次黎兆平惹上麻烦,张云峰为了自保,和陆敏散伙了。陆敏原本就是一肚子的恼火,不想再与这家人有任何来往。第一次电话,陆敏没有接,岂知很快来了第二个电话。陆敏接起来,听到张云峰的老婆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指责她将张云峰害了,先是害他去玩女人不顾家,现在连累他被纪委抓走了。开始,陆敏觉得根本不必理会这件事,转而一想,情况好像有点不对。纪委带走张云峰,到底以什么名义?既然纪委带走了张云峰,下一步,会不会对付自己?想到这里,她立即给舒彦打了一个电话,约她见面,想就此事听一听舒彦的意见。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两人几乎每天都通一个电话,隔几天就见一次。在选举黎兆平为党代表这件事上,她们的合作就十分默契和成功,特别是陆敏,她找到那些官太太,分别和她们喝茶,购物,打球,向她们说明厉害。她们回到家后,立即影响自己的丈夫,而他们的丈夫,又分别前往宣传口活动。尽管杜崇光那些人做了很多幕后工作,可这种工作,在普通员工看来,属于落井下石。陆敏他们幕后所做的工作,给人的印象,不仅是自救,而且是主持正义。关键时候,人心的天平,向正叉倾斜了。这也恰恰是黎兆平能够顺利当选的原因所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陆敏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竟开始喜欢舒彦了。舒彦早已经点好了茶等着她。她刚坐下来,舒彦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般的传讯,还是别的? 第58页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陆敏说,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接起电话,听到的是对方噼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我当时就一肚子的火,哪里还想到问别的?舒彦说,那你再给她打个电话,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敏说,还打电话?她是一个泼妇,我不是找骂吗?舒彦说,既然这样,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来打。张云峰的老婆毕竟不熟悉舒彦是什么人,听说是律师,自然不好对她发脾气。舒彦问了她很多问题,她非常客气作答。舒彦知道了,这是一次逮捕而不是传讯。舒彦得出这一结论的理由有几个,第一,纪委的人出现后,拿出过一张纸让张云峰签字,只有正式执行逮捕,才会出示逮捕证,需要签字。第二,在张云峰还没有签字之前,纪委的执行干部已经给张云峰戴上了手铐,这也是例行程序,只有逮捕,才会被戴上手铐。除此之外,纪委执行小组对张云峰的家进行了搜查,还正式通知他的家人,张云峰涉嫌经济犯罪被逮捕,并且要求其家人替他清理了一些衣物等生活用品。舒彦与张云峰的妻子通电话时,陆敏的手机响了。陆敏看了一眼号码,不熟悉。为了不干扰舒彦通话,她没有接听。电话铃响过时间后,自动断了,可没过半分钟,电话铃再一次响起。陆敏只好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哭声,陆敏心中暗自惊了一下,问她,你别哭。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对方说,她是陶向阳的老婆,陶向阳刚刚被纪委的人带走了。刚才听舒彦问张云峰的老婆,陆敏有了经验,问她,是怎么带走的。她说,是戴着手铐带走的。又问,出示了逮捕证没有。她说,他们拿了一张纸,让陶向阳签了字。舒彦熟悉法律程序,觉得这两起逮捕大有问题。当然,她因为不太了解情况,自然无法排除一种可能,即黎兆平坦白了,牵连了张云峰和陶向阳。如果没有取得黎兆平的口供,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张云峰和陶向阳实施逮捕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就算取得了黎兆平的口供,这类逮捕,也不应该是纪委执行,而应该是检察院反贪局或者公安局经侦部门。毕竟,被逮捕的人,都不是公务员,没有行政职务,纪委对他们没有管辖权。舒彦立即给杨诚刚打了个电话。杨诚刚说,这几天,他们对黎兆平的审讯停止了。此前,他们抓得很紧,一帮人长期住在这里,採取二十四小时车轮战,轮番上阵。可是,一个星期前,那些人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了几个人看守。舒彦又问,是不是前几天审讯的时候,黎兆平说了什么?杨诚刚非常肯定地说没有。人一直控制在这里,从未离开过。黎兆平的情绪虽有反覆,但总体来说,非常坚强。既然黎兆平那边没有出问题,会不会是黎兆林那边出问题了?舒彦又给冷青打电话。冷青将这几天龙晓鹏带人去捞黎兆林的情况告诉了舒彦,并且向她保证,黎兆林控制在他的手里,龙晓鹏根本不可能捞到。打了这两个电话,并且证实这几天龙晓鹏一直在努力将黎兆林抓在手里之后,舒彦有了某种预感。显然,龙晓鹏在黎兆平那里一无所获,便想改变方向,把黎兆林抓在手里。黎兆林毕竟不是黎兆平,龙晓鹏以为,黎兆林更容易被突破。只要通过黎兆林拿到证据,一是黎兆平参与绑架策划和指挥的证据,一是黎兆平通过黎兆林行贿受贿的证据,那么,龙晓鹏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恰恰是他放弃了对黎兆平的审讯,全力以赴想将黎兆林抓在手里的原因。可他没料到,对于黎兆林的控制,冷青这边早已经有了充分准备,根本没有给龙晓鹏留下任何机会。正因为没有突破黎兆林的机会,龙晓鹏才着忙了,希望通过别的途径,取得实质性进展。目前所知的两起逮捕,显然就是这种外围努力的信号。和双规黎兆平一样,这两起逮捕,在程序上大有问题。这似乎说明,对手已经进入疯狂状态,完全不遵法理程序完全不计后果了。既然如此,接下来被逮捕的,很可能就不仅仅是张云峰和陶向阳两人,极有可能包括陆敏甚至包括自己,要阻止他们的疯狂,自己必须做点事。舒彦于对陆敏说,这件事很蹊跷,你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下一步,他们可能逮捕你。听到这话,陆敏顿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问道,那怎么办?舒彦说,这是非常时候,我的感觉如果不错,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的疯狂,是非法逮捕。这充分说明,他们是在垂死挣扎。越是这样的时候,事态可能越严峻,我们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困难也就越多。当然,最后的疯狂,总是竭尽全力的拼死一搏,持续的时间,会非常短。最终的结果,就看双方哪一方能够咬着牙坚持到底。应该说,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龙晓鹏。相反,龙晓鹏的敌人,却有两个,一个是我们,一个是时间。他之所以如此疯狂,也恰恰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他根本跑不赢时间。除了孤注一梆,破釜沉舟,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所以,你要充分认识到一点,我们不怕拖时间,可他拖不起。我们的战略,也只有一个,就是和他耗,一直耗到他的时间用完为止。陆敏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下一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拖时间。可现在,我们总不能坐在这里等吧。你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舒彦说,我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无论是我们还是那些人,都是在和时间赛跑。对我们有利的是,我们可以静观其变,以时间换空间。他们却不行。至于到底怎样和时间赛跑,到底怎样以时间换空间。这个我不能教你,你自己考虑。我建议你不要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是浪费时间,你离被逮捕的时间,可能已经非常接近了。这是个敏感时候,时间对于你极其宝贵。所以,该做什么,你自己考虑,考虑好了就去做。我相信你的智商,这点事,肯定难不倒你。至于我,我可能和你面临同样的局面,他们说不定会逮捕我。当然,不是万不得已,他们可能不会动。毕竟,我是律师,我了解执法程序,他们对我不太可能乱来。现在,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对我做什么,但我必须有所准备。我还需要打几个电话,进一步核实情况。有什么事,我们随时联繫。告别舒彦,陆敏就在想,她最后几乎是将自己赶走的。赶自己走,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自己离被逮捕的时间很短,这极短的时间,非常宝贵,是什么意思?有一点,陆敏意识到了,舒彦其实是在暗示自己,这极短的时间,应该充分利用。怎么利用?再想想舒彦说的那些话,静观其变,以时间换空间,和时间赛跑,我们不怕拖。拖字,让陆敏眼前一亮。舒彦实际上已经说清楚了,她们的策略,就是和龙晓鹏那帮人拖时间。怎么拖?陆敏进一步想,龙晓鹏不是想逮捕我吗?我可以让他抓不到呀。如此一来,不是拖了?对,先出去躲一段时间。自己是公司董事长嘛,既然是董事长,常常就会有一些业务活动,因为业务出差,谁能说清自己是潜逃?就算不是因为业务出差,自己前一段时间太紧张了,想出去旅游,应该没有问题吧?对了,旅游,自驾游,出去十天半月,这个时间,不是拖出来了?只要离开雍州,将手机关掉,他们找不到人,大概只有急得跳脚了。这个念头产生后,她原本应该立即走人。她如果决定走,那是很容易的,别说去国内的某个地方旅游,就算是立即买机票出国旅游一趟,也不是问题。可是,她觉得走之前,需要安排一些事情,尤其是儿子黎克需要安排。儿子黎克正在江南师大附中读高二。这是整个江南省最好的中学,也是全国升学率排名靠前的中学。一般孩子进入这所学校,需要花大钱,陆敏也花得起这个钱。可黎克十分争气,不仅没让父母出一分钱。而且是学校主动录取他的。进入中学之后,学校立即安排他当了学生会干部,目前是学生会主席。尽管如此,无论是黎兆平还是陆敏,对国内的应试教育,都非常忧虑,他们有一个计划,等儿子读完高中,就将他送到美国去,远离这个毁人不倦的应试教育体系。没想到变故突起,黎兆平被双规。陆敏知道,父亲是儿子的嵴樑,是儿子的精神支柱,父亲一倒,儿子幼小的心灵,会受到怎样的打击,无法估计。她暗自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儿子。好在她和黎兆平都经常出差,儿子又是住校,要隐瞒他,应该不难。可她没料到,龙晓鹏将事情做得很绝,竟然跑到儿子的学校去,找了很多老师同学谈话,结果,学校所有人,匍;知道黎克的父亲被双规的消息。黎克受到打击,连学都不肯上了,目前一个人躲在家里,门都不肯出。陆敏别的都不担心,最担心的是儿子。儿子正处于成长阶段,她怕这次的事,给儿子留下巨大的心灵创伤。此时决定出去避一避的时候,她首先想到,一定得回去一趟,给儿子一点心理准备。可她哪里知道,那些人已经等在她家楼下,她的汽车进入小区,龙晓鹏立即发现了。他们并没有迅速採取行动,而是悄悄地跟了过去。回家后,陆敏第一时间走进儿子的房间。黎克正在打电脑游戏。看到儿子,陆敏的心都疼了。黎克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几乎不需要她操心,学习成绩一直优秀。别的家长为了孩子择校操透了心,黎克进入重点高中,没有要她花一分钱,反倒是几所学校抢着要他。黎克很多同学的父母因为孩子沉迷电脑游戏,苦不堪言,陆敏也没有这样的体验。黎克的个性非常特殊,他不追星,不沉迷电脑,永远能够在学习中找到乐趣。然而,这次的变故,似乎将他以前建立起的一切,全都毁了。她劝他去上学,他坚决不去,每天留在家里,整天就是玩电脑游戏,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她进门的时候,儿子甚至连转过头看她一眼都省了,更不用说打招唿。她走到他的身后,说,儿子,能和你谈谈吗?谈什么?他问,手上的活并没有停,也没有转头看她。她说,谈谈你爸的事。他说,你别谈,我不想听。她说,那我们谈谈我们目前的处境。他说,我不想谈,我也不想知道。她说,这是一次危机,不仅仅是你爸的,也是我的,是你的。是我们家的一次危机。是一劫。我们必须面对。他说,我宁可不要。她说,现在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已经来了,我们必须面对。你是我们家的男子汉,以前,你爸在,我们家的天,是你爸撑着。现在,你爸出了些麻烦,你成了我们家惟一的男子汉,撑起这个家的责任,就落到了你的肩上。藜克捂住自己的双耳,说,我不要,我不听。陆敏说,人必须经歷一些东西,才能走向成热……正在此时,门铃响了。陆敏并没有意识到可能是纪委的人来了,现在是晚餐时间,她认为那些人也是人,应该会吃饭。所以,她对保姆说,小雯,你去看看是谁。很快,陆敏听到了龙晓鹏的声音,她因此意识到,一切都晚了。既然来了,她的心也就静了。她很坦然地走出来,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见龙晓鹏带着三名纪检干部,已经出现在家里。 第59页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陆敏站在二楼,看着楼下几个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我是说一整天右眼皮老跳,原来是白眼狼要来。龙晓鹏并没有理她这句话,而是从包里掏出逮捕证,同时掏出一支笔,对她说,你是陆敏?陆敏愤怒地说,废什么话,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龙晓鹏举着逮捕证,站在那里说,我是雍州市纪委的龙晓鹏,这些是我的同事。我们正式通知你,你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被依法逮捕。这是逮捕证,请在上面签字。陆敏此时站二楼,她在考虑,自己是下去,还是等他们上来。没等她拿定主意,已经有一名女干部上来了,她来到陆敏面前,掏出冷冰冰的手铐,铐在陆敏的手上。此时,陆敏的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响。她转头一看,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f-1口,看到母亲被铐,顿时天旋地转,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陆敏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连忙转身,跨出几步,赶到儿子面前,蹲下来,伸手去扶儿子。她的手上戴着手铐,极不方便。好在儿子很快就醒过来,正准备支撑着爬起来。陆敏戴着手铐的手碰到儿子的身体时,他的脸上顿时现出极度的恐惧,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并且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嘴里说,不……不……陆敏说,儿子,妈妈刚才就想对你说,你现在是男子汉了。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面对生活给你带来的打击。儿子叫着说,我不想当男人,我不要。陆敏说,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一切已经来了,你必须面对。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很多事,不由你选择,你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你如果被命运打倒,那你就註定是个弱者,一辈子只能屈辱地生活着。只有那些勇敢面对命运的人。才能成为生活中的强者。儿子说,我不要,我不要做强者。我什么都不要。陆敏的心都疼了,眼泪噗噗地往下掉。她并不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可她害怕这件事给儿子造成的打击。如果说这是一次劫难的话,那么,这次劫难毁坏最大的,并不是她和黎兆平的生活,而是儿子黎克的人生。作为母亲,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儿子人生的完整健康,可此刻,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她惟一能对儿子说的是,儿子,记住,人不要怕打击。现在,你可能觉得打击是无法承受的,但等你经歷了更丰富的人生之后,你会觉得,打击让你成熟,让你坚强,让你有了更大的承受力和更强的生存力。总有一天,你会对自己所经受的全部打击,心存感激,因为所有的打击,都会成为你人生巨大的财富。她用戴着手铐的手搂着儿子的时候,没有人上前将他们母子拉开,让她得以有机会,将自己身上全部的母爱,以这样一种方式,传递给儿子。她能感觉到儿子的身子不抖了,他似乎正在逐渐摆脱某种东西。她因此获得一种特别的安慰,也有了一种特别的信心。她继续对儿子说,刚才,妈妈想找你谈谈,是因为妈妈担心,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将独自经受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妈妈怕你太年轻,经歷的事太少,完全承受不了。儿子,可现在,妈妈抱着你的时候,能够感觉到,你正在获得一种力量,你正在迅速成熟和长大。你的物理成绩很好,你一定知道,力学里面,有一种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原理。其实,人生也充满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的人生经歷了锤鍊,你就获得了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有点类似于反作用力。让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经歷这样沉重的打击,妈妈确实感到非常抱歉。但妈妈同时也相信,我的儿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你一定能够熬过这一关,并且变得坚强起来。你一定会让妈妈为你感到骄傲的。儿子在她的怀里深情地叫道。妈妈。陆敏说,你已经答应了妈妈,是不是?儿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陆敏激动地在儿子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儿子,妈妈太高兴了。你比妈妈想像的要坚强得多。你放心,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妈妈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一个坚忍不拔的人。成为我们这个家真正的顶粱柱。儿子说,妈,我不怕了。陆敏说,那太好了,现在,你自己能站起来吗?黎克果然站了起来。龙晓鹏那些人已经完成了对黎家的搜查。其实,这种搜查,多少有点例行公事,早在黎兆平被抓进去的第二天,他们已经搜查过一次。和那次一样,他们大概是一无所获。龙晓鹏多少有点愧疚地说,好了,亲情表演完了。可以走了吗?陆敏拿眼看儿子,发现儿子的目光很坚定。她说,来,儿子,拥抱妈妈,和妈妈告别。黎克伸开双臂。拥抱了母亲。趁着母子间拥抱在一起的机会,陆敏轻声说,记住,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去找舒彦阿姨。她是你爸爸和你妈妈最好的朋友,她会帮助你的。陆敏走后,舒彦回到了三十八楼的那间办公室。这一段时间,她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会儿飞上天,一会儿又跌下地。随着各种不同的消息,她的情绪急剧地变化着,忽喜忽悲,忽明忽暗。同时,她又觉得,这个官场,就像是在下一盘围棋,你出招我应手,出招的时候,抱着强烈的一招致胜心理。可实际上,一招致胜肯定不存在,因为对手永远不会被动挨打,他还会应手。应手也并不是被动防御,而是防中有攻,攻中有守。她想到了围棋中的一个术语:打劫。不错,自己和黎兆平目前所经歷的一切,正是打劫,打的是一场官劫。这是一局极其有趣的棋,下棋的是两个人,赵德良和陈运达,至于其他人,诸如龙晓鹏、舒彦、周小萸等人,全都是握在他们手里的棋子。这局棋下了很长时间,现在出现了一个关键性的劫,这个劫,就是黎兆平。陈运达第一次攻劫。将黎兆平双规了。这个劫打得有些无理。却毕竟是一个劫。那么,赵德良就得应,不应,这个劫就被提了,一大片棋,就会被吃掉,甚至可能是生死劫。赵德良的应手,便是支持舒彦出来替黎兆平奔波。当舒彦拿到高检的文件时,这次官劫,完成了第一个回合。赵德良应得不错,看起来,将难题抛给了陈运迭,自己这边的形势,豁然间变得开朗起来。但这种开朗,仅仅只是一线天光。舒彦很清楚,那些人绝对不会轻易就范,他们手中还有劫材,这个劫,还会一直打下去。果然,他们採取了拖字诀,反正优势在他们手里,他们还有更多的手段更广阔的空间,他们不需要着急。相反,赵德良这边,不能不急。毕竟这颗子被提了,一旦让对手有机会将子连上,自己就再没有机会了。所以,赵德良不得不施救。他施救的办法,是让黎兆平当选党代表,这是第二轮打劫了。这个劫比较兇狠,一旦目的达到,陈运达那边,前功尽弃。所以,陈运达紧急应对,使出一招,对黎兆平实行双开。可是,他的目的性太明显,手法太兇悍。赵德良这边很快发现了他的意图,立即应手,再下一子,派出丁应平,轻易将这一招化解了。第二轮打劫,就此结束,形势仍然不明朗,劫口仍然留着。就在这紧要关头,赵德良这边出现了一着奥棋:黎兆林将周小萸抓到了手里。最初的判断,只要周小萸开口,承认她并不清楚那五十万的事,便可以证明,黎兆平是被栽赃陷害。单从这个方向设想,这是一着妙棋,一子落下,满盘皆活。然而,这着棋是个意外,是黎兆林代表赵德良下的,而不是赵德良本人下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着错得太远了,差不多错到了满盘皆输的程度,陈运迭只一个应手,将周小萸救了出来,并且使黎兆林成了在逃犯而黎兆平成了刑事犯罪嫌疑人。第三个回合,由于这一着臭棋,整个棋局,陷入了绝杀境地。而此前所下的当选党代表候选人那着棋,因此成了废着。赵德良毕竟是高手,处变不惊。关键时刻,他使出一个应手,进行一次全省执法程序大检查。听到这个消息,舒彦在心中大叫了好几声妙。她顿时觉得天高云淡,艷阳高照。然而,接下来,又是两条不利的消息,先是听说,因为黎兆林绑架案的影响,黎兆平的党代表候选人身份,没有得到省委确认,接着叉听说,纪委书记夏春和因为痛风住院,执法大检查的事,可能往后拖。舒彦当然知道,这两件事,都不是单纯的,一定有什么力量在幕后活动,这-洽恰又是陈运达的应招。这个应招的结果,使得执法程序大检查一事拖了下来。赵德良这边,再一次陷入被动。下一步怎么走,舒彦心中没底了。赵德良到底还有没有后着,她不知道。她惟一清楚的是,形势越来越严峻,也越来越难以看清。可赵德良胸有雄兵百万,如此严峻局面下,竟然能够从容应对,他将郑观华安排到雍州市,又将温瑞隆安排到省政府。仅此一招,雍州市党代会平稳闭幕,陈运达的联盟出现大的分化。恰在此时,陈运达那边,也出现了臭棋。这步臭棋,到底是陈运达所为,还是像黎兆林出错一样,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舒彦无法判断。理性地分析,这件事,太容易被抓住把柄,也太着痕迹,不像是高手出招。形势仍然极不明朗,官劫还必须继续往下打。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对手目前这一招成为真正的臭棋?舒彦在紧急思考。显然,她不能坐在这里,应该做点事。此时,她想到了汪鼎臣,认为自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更明确的消息。他是市纪委的组长,至少更接近对手,他应该可以获得更多有利于自己的消息。她拿起手机,拨了汪鼎臣的号码。可她一连拨了几遍,汪鼎臣没有接听。她正要再拨时,那部常用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以为是汪鼎臣回电话了,没有看号码,立即接了,结果,传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电话的是黎克。母亲被那些人带走后,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母亲最后那句话,其实是暗示他,将这件事通知舒彦阿姨。黎克知道父亲的朋友中,有一个叫舒彦的阿姨,是一位着名的律师,但他本人并不熟悉舒彦,也根本没有联繫电话。他非常聪明,上网去查舒彦的名字,很快便查到了舒彦的相关信息,并且得到了她的业务手机。打通电话后,黎克问,请问,您是舒彦阿姨吗?舒彦略愣了一下,说,我是舒彦,你是哪一位?黎克说,我娃黎,叫黎克,黎兆平是我爸爸。舒彦问,黎克,发生了什么事吗?黎克说,我妈妈被他们抓走了。舒彦略想了想,有很多话想问黎克,又知道,无论是黎兆平家的电话,还是自己的这部手机,匍;已经没有任何安全可言,因此对黎克说,黎克,别怕。你听阿姨说,你把自己的东西清一下,然后住到阿姨家去,阿姨现在就过去接你。一边驾驶汽车,舒彦一边想,看来,陆敏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自己当时很想劝她出去躲一段时间。只要龙晓鹏那些人找不到她,暂时也不可能投入更多的人力通缉她,拖上十天半个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有了这个时间空档,风头很可能过了,或者执法大检查开始了,那时,对方肯定不敢再胡作非为。 第60页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她毕竟是律师,陆敏又很难说没有潜在罪行。哪怕是牵出别的罪行,自己如果叫她出逃的话,那就是教唆犯罪。所以,她只能暗示,不能明确地出主意。现在陆敏落到了他们手里,事情更进一步复杂化了。身为知名律师,舒彦太清楚房地产商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没法办黎兆平一个受贿罪,也完全可以办陆敏一个行贿罪。只要罪名一坐实,陆敏身为黎兆平的妻子,那些人刻意要将罪名往黎兆平身上栽,大概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何况,黎兆平受贿的事不会有,行贿之名,大概也是完全安得上的。这件事不能拖,拖下去,后患无穷。只要陆敏顶不住,将一切都说了出来,要想救黎兆平,就难于上青天了。形势急转直下,而且,看上去是越来越不利于自己这一方。面对这突然的变故,自己怎么办?牌是双方打的,陈运达已经打出了一张大牌,自己这边,有什么牌足以消耗对方的力量吗?舒彦想不出来。恰在此时,手机响了,又是那部常用手机。舒彦接起一听,一个怪怪的声音问她,请问,是舒律师吗?她说,我是,你是哪一位?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这个电话不安全,你能不能换一个电话回拨给我?舒彦立即想到,这个电话,可能是刻意变声的,而且是一三五开头的号码,应该是一个刚刚启用的新号码。对方如此谨小慎微,说明这个电话异常重要。她当即关了电话,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走到离车稍远的地方,用另一部手机回拨过去。她说,我是舒彦,请问你是哪一位?对方应该使用了某种变声器材,声音听起来像个孩子,又像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他问,这是你的手机?刚才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看号码很陌生,就没有接。舒彦立即想到了汪鼎臣,她说,你是……话还没说完,汪鼎臣立即打断了她,说,电话是不安全的,请你注意别用称唿。果然是从事反贪工作的,小心到了极点。舒彦只好说,那好,我听你说。汪鼎臣说,不知舒小姐是否知道,今天有一系列的逮捕行动。舒彦说,是的。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分别有陆敏、张云峰和陶向阳,是吗?汪鼎臣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可能不止这三个。舒彦说,还有别人?谁?汪鼎臣说,至少还有一个叫陆澄的。舒彦又是一惊,问道,陆澄?这是个什么人?汪鼎臣说,我侧面了解过,他是陆敏的大哥。他们现在抓这些人,就是一次典型的突破外围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明确的,就是要把黎兆平的外围一网打尽。陆敏是黎兆平的老婆,张云峰是黎兆平最早的合伙人,也是陆敏现在的搭档,是黎兆平外围中极其重要的人物。陶向阳也是如此,他是黎兆平的司机,对黎兆平的事,应该是最了解的人之一。至于陆澄,估计对黎兆平的事了解比较少,但对陆敏的事,了解应该不少。所以,抓陆澄,实际是在扫陆敏的外围。接下来,他们可能更进一步对陆敏的外围採取行动,这些人包括陆敏的另外一个哥哥和妹妹。黎兆平的外围,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他的弟弟黎兆林。黎兆林是他们一张极其重要的牌,既然他们抓不住黎兆林,就一定会想办法突破黎兆林的外围。所以,黎兆林的老婆曾娅莉,以及曾娅莉的一些社会关系,同样可能成为他们的重要目标。舒彦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就是一次大搜捕。一下子逮捕十几个人,动作实在太大了,检察院大概要接连开几天会,仔细研究之后,才会开出这些逮捕证口巴。汪鼎臣说,你说得很对,检察院签发逮捕证,是有严格程序的,相关部门申报之后,需要好几个人审批。像这种一次逮捕十几个人的行动,肯定需要通过检委会集体讨论。据我所知,这次的逮捕,根本没有通过审批,甚至没有报批,自然就根本不可能通过检委会,根本就没有走程序,一个人就办了。市检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舒彦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问道,有这样的事?这简直太疯狂了?汪鼎臣说,确实是疯狂。我估计,他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疯狂阶段,想孤注一掷,不顾一切拿到黎兆平经济犯罪的证据。舒彦问,市纪委是什么态度?汪鼎臣说,我不知道福同同志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如果我的估计不错,书记副书记们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如果舒小姐有办法,从上向下问起这件事,可能更有利于此事的解决。结束通话后,舒彦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在思考这件事。一连签发了十几张逮捕证,却没有走例行程序。这件事,到底是龙晓鹏个人所为,还是他背后的力量在暗中指使?龙晓鹏这个人,虽说胆子大,可舒彦不太相信,他的胆子会大到如此程度。这种搞法,等于是在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是龙晓鹏自作主张,那就说明,他已经脱离了背后的政治力量,开始另搞一套了。他为什么要另搞一套?难道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过河卒子,随时都有被牺牲的危险,他只有用这种自杀式行动,来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真如此,那就充分说明,像龙晓鹏这些人,已经感觉到了空前危机,整个事态,可能在极度的混沌之后。迅速走向明朗。汪鼎臣建议自上而下向检察院施加压力,这显然是一个好办法。至此,汪鼎臣先后两次给自己出主意,他的主意,还真有其可行性。选黎兆平为党代表的建议,就是他出的,现在,他又建议自己直接将这件事捅上天,形成一种自上而下的压力。汪鼎臣的这个建议,固然有其个人目的。龙晓鹏擅自开出逮捕证一事如果被调查,无论黎兆平案的结果如何,龙晓鹏都不太可能继续担任纪委副书记一职。对于汪鼎臣来说,无疑是一次绝佳机会。王宗平听到这个消息时,完全不敢相信,说,这不会是真的吧?龙晓鹏是不是疯了?舒彦说,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上帝要他灭亡,先让他疯狂。龙晓鹏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只有置之死地,才可能有最后一线生机。王宗平说,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舒彦说,我从两个方面得到消息。先是黎兆平的儿子黎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妈妈被抓走了。接着,汪鼎臣给我打电话证实龙晓鹏可能签出了十几张逮捕证。放下电话,王宗平立即敲门进入彭清源的办公室。彭清源正在和温瑞隆谈话,党代会圆满闭幕,政府班子的调整,即将进入程序,温瑞隆在雍州市,属于站最后一班岗。将来,两人都是省委常委,还有很多机会坐在一起。而他们在雍州市搭班子的时候,多少闹了点不愉快,需要趁此机会,好好消除彼此的芥蒂,修復关系,不将情绪带进新的工作岗位。王宗平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彭清源显得有点惊讶,问道,宗平,你有事吗?王宗平走到彭清源身边,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彭清源的脸色立即变了,问道,消息准确吗?王宗平说,我还没来得及核实。彭清源说,正好,瑞隆同志也在这里,你详细说说吧。听了这话,温瑞隆略愣了愣,问道,什么事?王宗平说,我刚刚接到一个消息,龙晓鹏对黎兆平的妻子、司机等十几个人实施了逮捕。王宗平有意没说市纪委,而是强调龙晓鹏本人。逮捕?温瑞隆说,什么时候的事?王宗平说,就是今天下午和晚上的事。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已经执行了四宗逮捕。据说,接下来,可能还有十几宗逮捕。有人打听了一下,说这些逮捕证的签发,都没有走例行程序,是龙晓鹏私自签发的。市纪委其他负责人甚至检察院的相关领导,都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个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彭清源已经拿起面前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着话筒说,老吴吗?我是彭清源……我刚刚听说,你们检察院今天签出了十几张逮捕证,对黎兆平的妻子、司机等十几个人实施逮捕,是不是有这回事?什么?你这个检察长都不知道这件事?好。我等你的消息。他刚刚挂上电话。温瑞隆便问。吴建新怎么说?彭清源说,看来是真的。他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正在查。彭清源一边说,一边拨打电话,这次是打给市纪委书记李福同的。电话接通后,他说,福同呀,我是清源。李福同问道,彭书记呀,有什么指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彭清源说。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你们市纪委今天逮捕了几个人?李福同暗吃一惊,说,逮捕?纪委逮捕?不可能吧?我们没有执行权呀。彭清源说,我听说,龙晓鹏指挥的逮捕,一共逮捕了四个人,接下来可能还有十几个。李福同说,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我查一查再回覆你。温瑞隆坐在那里,显得很不安。他自然想到,这很可能是陈运达撇开他独自行动了。他还想不到龙晓鹏会有如此大胆。既然陈运达的这一步行动撇开了自己,那似乎说明,赵德良要提拔他担任常务副省长一事,陈运达已经知道,并且已经将他看成了赵德良的人。他因此问彭清源,这件事很严重,是不是应该向德良同志通报一下?彭清源略想了想,说,先还是等一等吧。如果真是如此,就是一次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不过,毕竟还没有最后确定,现在就报告上去,如果消息不准确怎么办?我的意思是,等福同同志和建新同志那边有了确切消息,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对于温瑞隆来说,这是极其微妙的时候,尽管赵德良有意让他当常务副省长,可这个常务副省长,既要经过省人大的选举,还需要省委的分工。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有哪怕一点差错,都可能出问题。所以,他必须掌握主动,不能出现丝毫差错。和彭清源谈了几句后,温瑞隆告辞离开了。他必须有所表现,至少要让赵德良看到。他的态度是积极的。根本不需要彭清源向赵德良汇报,舒彦既然要将此事捅上天,自然不会忘掉唐小舟。吃过晚饭后,赵德良便和马昭武一起研究政府人事安排。关于此次人事调整,主要是因为党委班子定下来之后,有很多原本在政府任职的人进入了党委,原任的政府职务,空了出来。政府换届要到两年后,可政府的工作不能停顿,两年后再补这些缺,显然会影响工作。早在年初,省委已经拿出了初步意见,对党委换届后政府职位的空缺以及其他一些问题,予以一次解决。组织部根据省委的这个意见,对相关同志进行了分期分批的考察。不过,年初定下的盘子,到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半年多的时间里,会出现很多变化。今晚,马昭武向赵德良汇报,主要有三大议题,一是对政府口各个干部的考察情况报告。二是这半年来,各地的职务异动情况,主要是某种意外导致的缺岗情况。三是解决方案。两人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件事情打断了。唐小舟进来说,刚刚接到罗先晖妻子的电话,罗先晖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住进了医院。如果说夏春和因为痛风住院的消息还没有引起赵德良足够警觉的话,这次罗先晖又极其意外地住院,就显得有些特别了。因为夏春和的住院,执法大检查不得不推迟。原想,夏春和或许很快就能出院,没想到一住就是十几天。这件事不能等了,赵德良因此决定,由罗先晖和纪委副书记梅尚玲主持这项工作,纪委和政法委明天将召开专门会议部署此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罗先晖这位主将突然住院,赵德良不得不怀疑,在这件事情上,陈运达横插了一槓子。这一插曲,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太大影响,中断的话题,很快继续。时间并不长,唐小舟再一次进来,通报了另外一个消息。舒彦给他打电话,告之陆敏等被逮捕的消息。唐小舟只好再一次打断他们的谈话,将消息告诉了赵德良。赵德良听说后,眉头皱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表示态度。唐小舟给两人杯子里续了水,退出去。马昭武准备继续汇报,赵德良挥了挥手,制止了他。赵德良离开沙发,坐到办公桌后面,一只手伸出来,摆在桌上,手指弯曲,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马昭武看着他的手,似乎将办公桌当成钢琴琴键一般,敲得很有章法很有节奏。马昭武没有再说话,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赵德良突然拿起面前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赵德良对着话筒说。清源吗?彭清源立即说,德良同志,我是彭清源。赵德良说,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今天雍州市纪委捕了几个人,逮捕证没有经过例行程序就签发了,这是真的吗?彭清源说,我刚刚已经给市纪委李福同同志和检察院吴建新同志打过电话,他们已经证实是真的。赵德良说。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你过来一趟?彭清源说,好的,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后,赵德良又将唐小舟叫进来,让他分别通知几拨人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碰一下头。省纪委书记夏春和在住院,可能来不了,叫梅尚玲过来,市纪委书记,通知到会。另外省检察和市检察院的几位检察长副检察长、反贪局长参加,政法委也来一个人。唐小舟离去后,赵德良对马昭武说,看来,我们要加快点速度。你尽量简单一点。争取半个小时内说完。马昭武于是接着刚才的汇报。因为时间不够,他不可能说得太详细,只能选择一些重要的说,每个人,也都说得相对简单。半个小时后,汇报接近尾声,唐小舟进来,对他们说,人已经到齐了。赵德良说,好,你让他们在小会议室里等一下,我这里马上结束。唐小舟离去后,赵德良说,基本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基本意见,还是按上次讨论的。不过,我这里提几个小建议,你考虑一下。马昭武立即拿起笔,准备记录。赵德良摆了摆手,说,不用记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温瑞隆同志和郑砚华同志的安排,我考虑是不是对调一下,先由郑砚华同志去雍州代理市长,人代会通过后正式任命。温瑞隆同志呢?在雍州工作的时间比较长,能力也比较强,是不是给他加加担子,让他到省里来工作。先担任副省长,人代会如果通过,就让他接替彭清源同志原来的职位,主持政府的日常工作。这两个安排,需要尽快形成意见后报中组部批准。常委会如果通过这一方案,我和你一起去中组部汇报。马昭武说,这样安排,更符合两人的实际情况。赵德良继续说,运达同志曾经有一个意见,要给卢新华同志和林志国同志动一动。我看这两个同志基本还是不错的。当初,安排卢新华同志去市里,考虑要他去当副市长的,拖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解决了。至于林志国同志,毕竟是一个年轻同志,有能力有魄力,我们应该给他挑更重的担子。我看是不是这样,让卢新华同志到岳衡去当副市长,林志国同志呢,让他去德山吧。其他人的安排,我看就按原方案不动。马昭武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目前,黎兆平双规案,背后其实就是齐天胜、卢新华、林志国几个人在推手,当然,最大的幕后主脑是陈运达,有关这一点,省委这边,没有人不清楚。他们之所以要这样干,一是想藉此削弱赵德良甚至将他挤走,同时,也是为了将齐天胜、卢新华、林志国这些陈运达的得力干将推上一步。如此明确的阴谋,赵德良不仅不阻止,还在暗中帮了一把。难道说,赵德良不清楚这些内幕?马昭武以为自己领会错了,又重复了一遍,说,温瑞隆同志,考虑他担任副省长,由郑砚华同志接任雍州市长职务,卢新华同志调任岳衡市副市长,林志国同志,调任德山市副市长。赵德良说,就这样安排吧。你尽快拿出个具体方案,过几天常委会讨论一下。马昭武毕竟是做人事工作的,脑子转得特别快。如果要用林志国和卢新华,完全可以就地任命。现在只不过是提出这一任命方向,具体的任命,还需要当地人代会通过。赵德良对这两个人的任命松口,其实也是给了陈运达一个姿态。话说回来,陈运达如果一意孤行,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的话,未来的人大选举,这两个人因为不在自己熟悉的地区,很可能落选。这一做法,进退有据,颇见功力。江南省官场一直说赵德良是个书呆子,一种较为好听的说法,他没有政治智慧,另一种难听的说法,是赵德良没有政治手段。马昭武在赵德良身边工作,对赵德良的了解,比别人更加深入。对于赵德良的政治智慧,他是极其佩服的。在江南省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干部不计其数,真正能够今他佩服的,还真是不多。正因为如此,他成了第一批全力支持赵德良的省委干部。马昭武离开后,赵德良站起来,推开旁边的一扇门,走进了小会议室。 第61页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会议室里有一张椭园形会议桌,几个人已经坐在会议桌的两边,左边,分别是省纪省高检的检察长薛有天、委副书记梅尚玲、副检察长乐朝闻、洪逸斌。右边的第一个,是彭清源,紧挨着彭清源的是市纪委书记李福同、市检的检察长吴建新、副检察长邵东风。这是临时会议,没有人排位,但大家的位置,竟然丝毫不错。赵德良坐下来,唐小舟立即将他的茶杯端过来,并且将笔记本摊在他的面前,然后坐在一边做记录。赵德良说,临时把大家召到这里来碰个头,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省纪委和省检察院的同志,可能还不知道,怎么样?雍州市里的同志,是不是先介绍一下?李福同看了看身边的彭清源。彭清源说,福同同志,你比较了解,你来介绍吧。李福同摊开面前的笔记本,说,那好,由我来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今天下午到晚上,市纪委执行了四宗逮捕……他的话音未落,在座诸位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些人都是从事司法工作的,他们很清楚执法程序。纪委是党的纪律检查部门,只负责党纪案件的督查。逮捕属于司法行为,根本不在纪委的职权范围之内。纪委只是在查明双规对象犯罪事实之后,才会将案件移交检察机关,然后由检察机关执行逮捕。纪委在一定范围内予以配合。赵德良轻轻咳嗽一声,会场顿时静下来。李福同继续他的介绍,被执行人分别叫陆敏、陆澄、张云峰、陶向阳。陆敏和张云峰分别是本市一家房地产公司兆元房地产的董事长和总经理,陆敏还是省电视台娱乐频道总监黎兆平的妻子。陆澄是陆敏的长兄,陶向阳是省电视台职工,黎兆平的司机。执行人是市纪委,签证人是市纪委副书记龙晓鹏。这四宗逮捕分两批进行,先逮捕的是张云峰和陶向阳,时间在今天下午三点前后。第一批两宗逮捕执行后,龙晓鹏要求执行第二批,这时,执行人中的一名科长对逮捕程序心存疑虑,打电话向审批部门查询,市检察院的审批处室才知道此事,并且证实,这四宗逮捕,并未履行正常的报批手续,我们因此怀疑存在程序问题。赵德良问,你们怀疑?为什么是怀疑?李福同说,我们之所以是怀疑而不是确认,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这件事今天才发生,相关的调查,还来不及。第二,有关逮捕的程序比较复杂,我们一时很难判断有关程序,是否存在问题。赵德良说,到底怎么个复杂法?你们谁说说看。雍州市检察院检察长吴建新说,我简单地说一说逮捕的程序。按照相关法律规定,逮捕需要经过立案、侦查、确证、报捕、审批、签证、执行这样一个过程。也就是说,一宗逮捕的执行,最初需要有关部门立案然后侦查,取得确凿证据之后,再由办案部门报捕,也就是申请逮捕。申请文件以及相关案卷,必须一併递交给同级检察机关。检察机关将有专门机构对案件进行覆核、审理之后,决定批捕还是不批。个别特殊的案件,必须由检委会讨论决定是否逮捕。某些特殊的案件,检察院或者法院,也可以自行报捕和批捕。法院有执行权,但检察院没有。检察院报捕和批捕案件的执行,必须交由公安机关。公安机关接到逮捕文件后,由县级以上公安机关的主要负责人签署逮捕证,然后由执行机关执行。这是最初的程序,后来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发现这一套程序存在一些问题。尤其是后来国家加大了职务犯罪的打击力度,检察院将侦查机构单列成立了反贪局以后,矛盾就更加突出。比如反贪局办的职务犯罪案件,有可能涉及公安局领导,这类案件,如果由反贪局侦办,却需要公安局报捕和执行,就不太现实。还有一些特殊的职务犯罪行为,实际是由党的纪律检查机关侦办,也由党的纪律检查机关报捕,如果再由公安部门执行,同样存在一些问题。鑑于这类客观事实,报捕和执行两项权力,下放到了检察院的反贪局。具体到今天的四宗逮捕,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取得同级检察机关的审批手续。但是,目前还难以确定,逮捕程序不合法。赵德良说,为什么不能确定?吴建新说,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显然是不合法的。这也是我们怀疑程序有问题的原因。不过,因为案件涉及到黎兆平双规案,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们无法排除其他可能。赵德良问,情况特殊在哪里?李福同说,特殊在这不是一起市纪委的案子,而是一起上级交办的案子。赵德良再问,上级交办是怎么回事?李福同解释说,双规案,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案件。实际上,它的侦办程序,并不是按照刑事案来进行的,而是按党纪案来进行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双规案极其特殊。检察院和公安局,都属于政府机构,无权执行党纪案,有权执行党纪的,只能是党的纪律检查部门,也就是各级纪委。这也就是说,执行双规案,必须是党的纪律检查机关,而不是检察院。检察院的反贪局,有职务犯罪案件的侦办权,但没有双规权。另一方面,反贪案越来越多,党的纪律检查机关人员有限,某些时候,党的纪律检查机关根据实际需要,可以将某些案件委託下级纪检机关调查,或者委託反贪局侦查。具体到黎兆平双规案,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市纪委的案子。黎兆平被执行双规后,我们确实了解过情况,龙晓鹏表示,这是上面交办的案件。既然是上级交办案件,那么,今天的逮捕,就不排除一种可能,同样是上级交办。赵德良说,听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黎兆平案,并不是市纪委要办的案子,而是上级交办的案子。那么,你告诉我,所谓上级交办,指的是哪个上级?李福同说,这种可能性比较多,具体来说,有可能是省纪委交办,有可能是中纪委交办。这要看具体的授权委託来自哪一级部门。赵德良说,今天,省市两级纪委和检察院的负责人都在这里。你们告诉我,这件案子,是谁交办的?赵德良见没有人回答,便一个一个地问,先问省纪委的梅尚玲。梅尚玲说,据她所知,省纪委没有立这个案,何况,黎兆平只是一名处级干部,案情也并不复杂,据说涉及一笔五十万元的汇款。这样的案子,通常会委託反贪局侦办,除非怀疑有其他贪腐行为,否则,可能直接由反贪局审查终结,然后向省纪委报备,不太可能双规。如果情节更轻一些,甚至直接由广电局纪检组查办。赵德良接着又问省检察院的薛有天检察长,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这个案子。省反贪局的洪逸斌局长,也不知道这一案件。赵德良此时有些恼火了,但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问道,那你们告诉我,是否有一种可能,由中纪委或者高检直接委託雍州市纪委侦办?梅尚玲说,如果中纪委要将案子交办,肯定会通过省纪委来完成。如果案子特殊,中纪委可能委託更下一级部门。但这种委託,也不可能是秘密委託的。中纪委委託秘密调查的可能有,那一定是重大案件,比如涉及级别非常高的领导干部。但这种秘密调查,一旦进入双规程序,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因此可以肯定,若是中纪委交办的双规案,肯定会办理相应的交办手续,我们不可能不知道。薛有天也说,我打听了一下,黎兆平案的涉案金额是五十万。一个涉案金额五十万的案件,高检的通常做法,是将相关材料转发下来。这种方式,可以说是转交或者转批,而不存在交办的可能。这是其一。其二,高检如果转批案件,也不太可能转给纪检部门,而是会直接转给下级检察机构。赵德良真有点按捺不住了,用手在面前的桌上敲了几下,说,那好,你们谁告诉我,你们都没有立案,也没有交办。这个案子,为什么立了?人为什么抓了?彭清源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某位领导交办?在座的好几个人同时说,完全有这种可能。赵德良说,既然是某个领导交办,而整个江南省的相关部门,又完全不清楚这件事,那么,就存在一种可能,这是一起私案而不是公案。他再次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语气颇有些严厉地说,同志们哪,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说,这是一起公案,那么,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案子是自己交办的?如果是一起私案,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我们党和国家的执法机构,竟然会成为某个人的执法机构,这是什么?是共产党的江南省,还是某个人的江南省?你们都是神圣的执法者,执掌神圣的国家法器。难道说,在你们的权力范围之内,竟然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你们却一无所知?这件事,让我汗毛直竖,寝食难安。上次,省委开会,我在会上放了一炮。我为什么要放这一炮?因为我觉得我们江南省有些事情就是怪,办事不讲程序,只讲关系讲权力。当时,我建议省纪委和省政法委组织一个联合检查组,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一次执法程序大检查。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样一个检查组,竟然组织不起来。既然全省的检查组织不起来,那么,我们能不能针对具体的案件进行检查?你们刚才也都说了,具体到我们现在研究的案件,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也可能不存在问题,那么,你们这些执法部门的最高长官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彭清源说,我看,可以由省检牵头,组织一个调查组,对我们刚才谈到的各种疑问,进行全面调查。赵德良说,省检牵头也可以,但我个人觉得,规格低了。为什么这样说?我怀疑这样一起各执法部门都摸不清方向的案件背后,会有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我看,就由尚玲同志牵头,省市纪检部门以及省市检察部门,都派人参加,组织精干的力量,对这一案件,进行全面检查。尚玲同志,你看怎么样?梅尚玲说,我听赵书记的。赵德良从面前的文件夹中翻出一份文件,拿在手里,说,那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具体怎么做,由尚玲同志安排。我的意见是,今晚回去后,你们研究具体方案。明天,这个检查组,就要开始工作,并且将详细的工作计划,报到省委。还有一件事,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也说一说。他举起手里的文件,挥了挥,说,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是有关雍州新城保安殴打业主事件的调查报告。这个调查报告,是雍州市公安局提出的,抄送的级别很高,我看看,分别有市政法委书记杨兴民同志,常务副市长邓初华同志,市长温瑞隆同志,市委书记彭清源同志,省政法委书记罗先晖同志,省长陈运达同志,最后还有我的名字。我看到各位领导同志,都在上面画了圈圈,我也想在上面画个圈圈。可是,我提起这支笔,仿佛有千斤重,这个圈圈难画呀。画了圈圈的人中有彭清源,彭清源显然想解释一下,赵德良伸手制止了他。接着说,这件案子,我相信大家即使没有深入了解,也一定听说了。几名打人的保安,相片已经登上了报纸,像我们的劳模一样大的照片,很风光呀。我不知道你们看过那篇报导没有,我是认真仔细地看过了。看过之后,我有一个疑问,几个被清退的保安,为什么要跑去打那些业主?他们是不是神经不正常?后来,我又仔细看了这份文件,这份文件,并没有回答我心中的这个疑问。彭清源说,这件事,我有责任……赵德良打断了他,说,我现在不想知道是谁的责任,我只想知道,我心中的那个疑问,谁替我解开。既然我这个省委书记心中有这个疑问,相信看到那篇报导的所有市民,有同样的疑问。他把那份文件往面前的桌上一摔,说,这个疑问如果不能解决,这个案子,就不能结。我有个建议,这件案子,还是由雍州市公安局主办,你们雍州市检察院,可以派个小组提前介入。市公安局的专案组办什么?就办我心中的那个疑问,把那个疑问搞清楚,给全省人民一个信服的答案。那么,检察院的同志办什么?一起看起来普通的案件,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高级干部画圈圈?我怀疑这起案件的背后,有权钱交易,有权力寻租。有没有,你们检察院去找答案。我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组成的这个小组,既不需要对公安局负责,也不需要对检察院负责,直接对清源同志负责。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清源同志。办案经费如果不够,由清源同志解决。这个工作组,既不要在公安局办公,也不要在检察院办公,如果一时找不到办公地点,你们告诉我,我来替你们安排。 第62页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开彭清源的办公室,温瑞隆立即给邓初华打电话,叫邓初华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他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邓初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人还没坐下来,温瑞隆便问,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你知道这件事吗?邓初华愣了一下,问,逮捕了四个人?逮捕了哪四个?温瑞隆说,黎兆平的老婆陆敏、陆敏的哥哥还有黎兆平的司机和陆敏的总经理。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件事?邓初华说,一开始,龙晓鹏就建议将这些人一起抓起来,我不同意,齐天胜和林志国也不同意。我不同意,是因为没有证据。他们不同意,似乎是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温瑞隆说,那现在算什么?狗急跳墙?邓初华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温瑞隆有些犹豫。形势已经发生微妙的变化,赵德良提议让他担任常务副省长,此事不知是否已经和陈运达交换过意见,如果已经交换,那么,陈运达一定会认为赵德良和他之间做过交易。恰在此时发生了连续逮捕四人一事。难道不是陈运达应对这一变化的手段?那么,陈运达肯定不会再对温瑞隆或者邓初华说真话了。即使如此,试探一下,总也不是坏事吧。这样拿定主意后,他便对邓初华说,你;隹备问谁?邓初华说,可以先问一下林志国,如果不行,再问齐天胜。温瑞隆说那好。按你的想法办。邓初华拨通了林志国的手机。林志国听到这个消息,暗吃了一惊,反问邓初华,这件事,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搞错了?邓初华说。绝对不会错。林志国说,这是谁的馊主意,这不是自断后路吗?邓初华说,那你打电话问一下齐天胜,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挂断电话后,他对温瑞隆说,林志国说他不知道,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温瑞隆说,连林志国也不知道?那就有些奇怪了。邓初华略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龙晓鹏自作主张?温瑞隆说,可能吗?他这样干,不是自掘坟墓?龙晓鹏不至于干这种蠢事啊邓初华说,以我看,这恰恰说明龙晓鹏的精明。温瑞隆问,怎么说明他的精明?邓初华说,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判断错误的选择。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推论上面:陈运达在江南省政坛的根基坚不可摧,而赵德良来江南三年,无所建树,恰恰说明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正因为有了这一判断,战争信号一旦发出,很多人,便想在这场战争中大捞一把。然而,战斗一打响,他们发现问题来了,赵德良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懦弱和缺乏政治智慧,恰恰相反,赵德良和他的前任袁百鸣相比,相差完全不在一两个档次。我们可以看看最近一段时间,赵德良关键时刻使出的几招,每一招,都切中陈运达的要害。相反,陈运达不仅穷于应付,而且越来越陷入被动。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是这场战斗的先锋,先锋在本军强大的战争中,一定会成为战斗英雄,相反,本军实力太差的时候,一定会成为炮灰,最终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尽可能地抓到一些筹码,为自己赢得一点点机会,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糙也是好的。温瑞隆问,按你的意思,我们已经输了?邓初华说,不,输的是陈运达,我们没有输。温瑞隆说,这有什么区别?邓初华说,你当然应该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是黄雀,黄雀是不会输的。温瑞隆略思考片刻,问邓初华,你有什么好主意?邓初华说,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既不是赵德良的人,也不是陈运达的人,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赵德良为什么向你抛出橄榄枝?对这一点,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想把你拉进自己的阵营,至少分化陈运达,促成我们中立。温瑞隆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保持中立?邓初华摆了摆头,不,这是特殊时候,绝对不能中立。如果中立,赵德良胜利之后,肯定会掉转枪口对什我们。我们必须选择。温瑞隆问。怎么选择?赵德良还是陈运达?当然是赵德良,这是不用考虑的。邓初华说,弟一,赵德良是省委书记,他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力量,并不比陈运达弱。第二,现在已经可以看清一个事实,赵德良的政治智慧,远远在陈运达之上,他只不过更含蓄更深沉。第三,赵德良这个人身上,文人气比较重,也相对正直一些,文化底蕴中,既有儒家的进取,又有道家的隐忍。只要我们主动和赵德良搞好关系,他即使不将我们当成亲信,也不至于在未来的权力分配上,将我们扫地出门。陈运达就不同了,这个人身上的江湖气很重,讲究为我所用,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旦胜出,将来的江南官场,肯定不是我们和陈运达共享权力,而是他一人独大。第四,也是最关键一点,陈运达师出无名,打的是一场无谓的战争,结果很可能是众叛亲离,目前龙晓鹏的行为,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温瑞隆突然下定了决心,对邓初华说,很好,你的分析和我非常一致。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一开始,我们做出偏向陈运达的姿态,这种做法,显然是对的。没有这一姿态,肯定就没有后来赵德良对我们的拉拢。我们很好地藉助陈运达之力,引起了赵德良对我们的足够重视。至此,我们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到了现在,我们不能再沿着以前的路往前走了,而应该很好地发挥我们中间势力的优势,在这种关键时候,助赵德良一臂之力。你的分析很正确,这次战争形势明朗之后,如果陈运达胜,他肯定翻脸不认人,下一步肯定是拼命打压我们。相反,如果是赵德良胜,他肯定不会是加强集权,而是加强权力平衡。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政治空间和进一步发展的时间。邓初华说,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原来,一切右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看来,我再跟你学十年,也达不到你现在的程度。温瑞隆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德良已经隐忍太长时间了,下一步,他可能雷霆出击。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出手,让他感觉到我们的明确态度。邓初华显得有点激动,说,老闆你说吧,让我怎么干?温瑞隆说,你现在就去组织人,把龙晓鹏的全部情况摸清楚。他签发逮捕证,到底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上面有人支持,这是第一。第二,他把那些人关在了哪里?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找到。找到以后,先不忙行动,把龙晓鹏的人和他抓的人,都秘密地控制起来。第三,市纪委属于党口,我们的手伸不进去,但市检那边,我们不能松手,要抓住这件事做一篇好文章。赵德良不是准备搞执法程序大检查吗?我们就先从市检入手,从黎兆平双规案入手,查一查执法程序。我们要让赵德良看看,省里的执法程序大检查搞不起来,我们雍州市先动起来了。邓初华说,好,我现在就去办。齐天胜正和朋友下围棋。他这个人的生活比较简单,也洁身自好,乱七八糟的事几乎不沾。这倒不是他没有欲望,许多时候,他还是非常冲动的,比如他和周小萸之间,那么多人上过周小萸的床,又将周小萸的性器官传得神乎其神。作为男人,且是近水楼台,他不动心不好奇,那完全是假话。他也很想了解一下,所谓的超卓性器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有一种比冲动更重要的品质,那就是克制。齐天胜的克制力,确实是普通人中极其少见的,这也是他自我得意之处。齐天胜和周小萸是中学时的同学,早在进入高中一年级,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齐天胜就爱上了周小萸。当时的齐天胜,是学生干部,那时已经表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克制力。他的心虽然为周小萸而动,表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毕竟,那时,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爱,毁损了自己的好学生名誉。高中毕业后,两个人分开了,齐天胜下乡,而周小萸留城参加了工作,直到多年以后,齐天胜当了副县长,周小萸还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有一次,山体滑坡,身为副县长的齐天胜带人去抢险。他身先士卒,亲自上前,用手去刨那些被埋在泥石流中的村民。恰在此时,出现了第二次山体滑坡。大家惊叫时,他完全可以逃开。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见有一位女干部站在那里傻了。不知所措。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位女干部,自己却被泥石流埋进去了。当然,齐天胜很快被救了出来,救出来之后的他,有好一段昏迷,县委决定将他紧急送往省人民医院。他是英雄,省里将他安排在高干特护病房,周小萸就是他的护士。毕竟是老同学,周小萸对他的看护,无微不至,简直和妻子没有两样。当时的齐天胜,也曾无数次?中动,甚至可以说,有很多次机会,只要他稍稍主动一点,两人的关系,便会向前勐跨一步。一来因为他自我克制的本质,二来他这次成了英雄,上面早已经决定,等他出院后,提拔他为县长。他不想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毁了自己的前途。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这么多年,在仕途还算顺风顺水,一路这么走来,周小萸和他之间,始终都是好朋友。越到后来,社会风气变化越大。曾经被视为洪水勐兽的男女关系,渐渐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到了今天,几乎没有哪个领导干部身边没有几个女人,人们x,f止d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环境中,齐天胜自然是常常冲动,尤其听到身边很多人在谈周小萸,说她的性器官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收缩功能。据说,有这种性器的女人,万中难遇其一。可是,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与享受短暂的性快感相比,他更愿意享受的,是自我克制的快感。在他看来,人类最大的弱点,是自制力的丧失,别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慾,他却能控制得很好,他便比别人更伟大更优秀。当然,纯粹的自我控制,是很难的。齐天胜为了达到自我控制的目的,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找到了一种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下围棋。只要遇到特别紧张的时候或者需要心情平復的事,他就会找人下几盘棋,而一旦在棋枰前坐下来,所有的烦恼,便能一扫而光。这一次,齐天胜註定无法平静了,因为林志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将龙晓鹏连续逮捕四人的事对他说了。齐天胜吓了一大跳,立即意识到出大事了。任何一个计划的执行,都需要有严格的控制,计划的走向,只能是一个人来掌握。如果某个环节出现差错,偏离了轨道,那么,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官场中人,最喜欢的两个字,就是控制。控制是一种对力的把握。力量这种东西,是最难控制的,尤其是人心的力量。正因为难以控制,因此,控制心力的游戏,才是最激动人心的游戏。结束了和林志国通话,齐天胜立即拨打陈运达的手机。接电话的是陈运达的秘书,他说老闆在新乐门三十六楼打球。齐天胜问,他身边没有别人吧?秘书说没有。齐天胜说,那好,我马上赶过去,你不要安排别人。 第63页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赶到新乐门,陈运达正独自一人在那里打球,他的秘书陪在一边。秘书对这种运动没兴趣,打得不好,陈运达因此便不要他打。看到这种情景,齐天胜想,其实,像陈运达这种人,手握重权,其实也是很孤寂的。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齐天胜,陈运达停了一下,ial道,天肚,有事吗?说完,也;殳太注意齐天胜,将手中的球抛了出去,稳稳地打出一个全中。如果是以前,齐天胜肯定会鼓掌并且大声叫好,可今天,他完全;殳有了情绪。陈运达拿起一只球,用毛巾楷着。齐天胜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省长,我刚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运达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陈运达勐地愣住了。他似乎没有完全明白齐天胜所说的话,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齐天胜说,龙晓鹏逮捕了黎兆平的妻子陆敏还有另外三个人。陈运达突然显得很生气,将手中的球勐地往地下一掼,说,胡闹,谁给他的权力?齐天胜暗想,谁给他的权力?许多时候,权力或许是无所不能,但权力在另一些时候,也可能并非万能。一个人如果连最起码的权利都可能失去的时候,权力对他也就不起作用了。这似乎是一个定律,相信权力万能的人,最终肯定被权力所伤。回过头想一想自己,难道自己不也是一个权力游戏的迷恋者?最终,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权力游戏所伤?现在看来,被伤可能性是很大的,只是程度而已。齐天胜问。你看这件事怎么办?陈运达说,你给龙晓鹏打个电话,我来问问他。齐天胜一边掏出电话拨打,一边说,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拨打他的电话,关机。齐天胜拨打了两次,然后将手机一摊,对陈运达说,还是一样,关机。陈运达问,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齐天胜说,纸肯定包不住火。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还不是太清楚。我估计,最多不出两天,他们就会知道。他们作出反应,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但现在不知道的是,这一点点时间是多少,以及他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我们需要採取一些措施,不然的话,可能就会陷入被动。陈运迭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他说,分两步走,第一步,迅速找到龙晓鹏,并且将他控制起来,不能任他胡作非为。第二,你们立即开个会,制定一个预案,要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充分考虑,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再出问题。齐天胜说,好,我立即去办。说过之后,齐天胜准备离开。你等一下。陈运达说。齐天胜停下来,转身回到陈运达身边。陈运达说,现在看来,龙晓鹏这个人,存在很多问题。组织观念差,执行力也很成问题,办事不讲大局不讲程序。用龙晓鹏,可能是我们最大的失策。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这是我们的一次沉痛教训。齐天胜说,我也有这种预感,整个事件,很可能坏在这个环节上。也许,我们应该下决心了。陈运达的眉毛轻轻一挑,问道,你有些什么想法?全部说出来。齐天胜说,如果必要,这件事,应该叫停。陈运达问。怎么停?要充分考虑可能存在的隐患。齐天胜说,如果能够找到龙晓鹇,就做他的工作,让他将所有事情,全部承担下来。将来处理的时候,我们再暗中帮他一把,争取只作纪律处理而不进行刑事处置。陈运迭说,这个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这一件事,只作行政处理,那是一点问题没有。但我估计,龙晓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屁股下面的屎,恐怕不是一点的多,是很多。如果真是如此,刑事处置,估计很难避免。齐天胜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他的事越多,就会越害怕。他只有一条出路,把所有的事全部认下来。我们应该让他清楚一个事实,仅仅目前这件事,赵德良绝对不可能把你这个省长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赵德良更进一步架空你,却根本不可能动摇你作为省长的地位。如果;殳有你替他出面,他的结果,将会非常惨。陈运达说,这件事,你具体去办。如果能够及时找到他,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你可以告诉他,在没有完全恶化之前,不仅不作刑事处置,他如果想开公司,我们可以在註册、资金以及项目等方面,给他提供帮助。如果他不想做生意,要进企业,选中哪个企业,我出面帮他做工作。但和他谈话的时候,要注意策略,承诺不要太着痕迹,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承诺。当然,你们也要充分考虑一种可能。他如果不按牌理出牌怎么办?齐天胜说,他如果明白就最好,那就少了我们很多麻烦。不过,他既然敢背着我们另搞一套,我怕他是乌龟吃称砣,铁了心。他如果一定要跟我们柠着来,事情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了。所以,我要求你们做预案。陈运迭说,要把所有的可能考虑进去,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好不坏的结果是什么。要打有:隹备之仗,不能临时抱佛脚。一切都没有准备,临时之间,哪有佛脚给你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是不行的,肯定要吃大亏。大部分人到达广电山庄时,已经零点。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晚这次会非同寻常。齐天胜是一个生活非常规律的人,除非有极其重要的事,每晚十一点之前,他一定要上床,否则,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肯定不佳。即使是当年在下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事务性工作非常之多,他也没有打破自己的生活规律。这次,竟然在凌晨召集会议,可见他心中的重视程度。林志国是从岳衡市驾车赶回来的,他接到邓初华的电话后,便一直在努力联繫各方面的人,更主要的是联繫龙晓鹏以及龙晓鹇身边的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电话,一个都不通。卢新华显得十分疲倦而杜崇光却精神抖擞,这两个人是两种类型,杜崇光的乐趣在打牌,卢新华的乐趣在女人。见大家都到齐了,齐天胜以召集人的身份开始讲话。他说,估计就在这几天,省委将会最后决定政府班子。对于在座的各位,这将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决定大家的前途命运。除了林志国比较年轻,还可以熬一两届,其他人,年龄就快要踩线了,很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就算是林志国,这次如果能够上一级台阶,未来的发展空间,可能极为广阔。相反,如果上不去呢?岁月磋砣,一届没有赶上,下一届是否能赶上,很难说了。有一个词总结得很好,进入官场,叫进入仕途。什么叫途?就是道加上车嘛。所以当官的人,其实就是在官这条道上乘车,车是一趟一趟的,每隔一两个小时发一趟。这就像那些上班族早晨去赶公共汽车,这一趟车来了,你拼命去挤,可因为某种意外,你没能挤上去。你想,算了,等下一趟吧。可是,下一趟,很可能人更多,拼抢力更强,结果,你可能还是没能上去。就算下一趟你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可到了下一站呢?你得换车。同样的麻烦,又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能不能赶上第一趟?赶不上的话,下一趟,能不能赶上?大家如果认真观察一下自己的周围,肯定会发现一个现象,即输在起跑线上或者输在奔跑过程现象。前段时间,看到某个人写的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九七九年参加高考的五个好朋友。当年五个人都是班里尖子中的尖子,成绩不相上下。但是,高考的时候,却分出了高低。成绩最好的两个,上了重点大学。第三个上最好的省中专,第四个,刚刚够省中专线,第五个,只差一分,上的是市中专。结果呢?前面两个,读完大学考研究生,读完研究生出国,三十年后,两人都成了本领域的专家,偶尔回国,一个是国家领导人出面接待,一个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出面接待。第三个,用三十年时间追赶当年落下的功课,利用业余时间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总算是当了处长。第四个,中专毕业后当教师,自知要成为教研组长、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比登天还难。何况,即使一名小学校长,大概也只相当于正股级,中学校长才相当于正科级。这样一级一级往上爬,肯定爬到猴年马月了。学校有一位美术老师,国画画得很好,他便跟着这位老师学国画,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终于在国内绘画界,有了一定的名气。第五位就差得远了,市中专毕业后,分到工厂当技术工人,非常努力地工作,终于当上了市劳模,也因此当上了车间主任。可两个月后,工厂转制,下岗了。 第一百四十章 齐天胜说,我为什么说这些?还是一句话。我们在赶考。但是,参加考试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老闆。老闆说话的分量重,我们的考试,就可以得高分。我要说的是,现在老闆面临的形势,不是太乐观。搞得不好,即将到来的省委常委会上,他说不上话。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怎样让老闆说话的时候,硬起来。杜崇光不太了解情况,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样说?林志国说,确实出了事,龙晓鹏做了一件蠢事。他擅作主张,把陆敏等几个人逮捕了。卢新华说,逮捕也就逮摘了,有什么大不了?林志国说,你说得轻巧,有什么大不了。你想过没有?纪委有逮捕权吗?纪委是执行党的纪律的机构,而不是执法机构。既然如此,龙晓鹏哪来的逮捕证?问题就在这里,根本不拥有逮捕权的龙晓鹏,却签发了几张逮捕证。据现在已知的j肖息,这几张逮捕证,根本没有得到检察院的批准。这种事,如果没有人追究,也就不算个事。可是,那些人会不追究?他们肯定早就巴不得我们出错,一旦出错,他们就可以抓住把柄。如果是我,我肯定抓住这个错误,将整件案子撤销,那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释放黎兆平。只要黎兆平出来,我们手中所有的牌,全都出完了,剩下只有被动挨打,根本没有回手之力。齐天胜说,志国说的基本是事实。为此,老闆有两点指示,第一,设法找到龙晓鹏。他刚说到这里,林志国打断了他,说,去哪里找?我打了几个小时电话,不光龙晓鹏关机,他那个小组的所有成员,全都关机。我敢说,龙晓鹏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躲着我们,争取这个时间差。齐天胜说,虽然龙晓鹏有意躲着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们还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我已经作了一些布置,安排了一些人去找龙晓鹏和他的专案组。找不找得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只能作这样的努力,希望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下面,我说一说老闆的第二点指示。老闆要求我们,尽管拿出一个预案。要求把各种可能都想到,针对每一种可能,要有具体应对的办法。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次危机,结果可能很惨。林志国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龙晓鹏在关键时刻会来这一手。现在,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如果想变被动为主动,只有一个办法,释放黎兆平。卢新华说,那不行。黎兆平这个人,活动能量非常大。就现在这种局面,我们都穷于应付,黎兆平一旦出来,肯定像疯狗一样四处乱咬。那时,我们就更被动了。杜崇光也说,是的,你们可能不太了解黎兆平这个人。他有钱有势,无所顾忌。如果死缠烂打,谁都说不清他会闹出什么事来。林志国说,就算他能量再大,能闹出什么事?所有一切,都是龙晓鹏闹出来的。龙晓鹏既然任意胡为,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我觉得完全可以改一改,官场有风险,入仕需谨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有充分的思想;隹备,为自己的选择承担风险。龙晓鹏为什么自作主张干出这种蠢事?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杜崇光说,你明知道他不想承担风险,还想把他推出去?他如果将一切都抖出来。怎么力、?齐天胜说,那恐怕也由不得他吧。杜志国说,所以,第一预案,尽快找到他。如果在事情彻底恶化之前找到他,将他逮捕的四个人放掉。能够达到这一步,黎兆平放不放,可以缓一步,看形势的发展,再作决定。但案子必须换人,龙晓鹏这个人,我们不能再信任了。齐天胜说,这是预案之一,你们两位的意见呢?这是最好的结果,杜崇光和卢新华,都没有意见。杜志国接着说,第二预案,如果他们採取了某种行动,比如说,他们成立了调查组,对这件案子进行全面调查。那时我们找到了龙晓鹏,就动员他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承担。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答应他一些条件。同时,将所有人释放。卢新华问,如果龙晓鹏不同意,怎么办?林志国说,那就比较麻烦了。网络中有个防火墙概念,龙晓鹏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火墙。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道防火墙显然是出了问题。虽说并非完全失去了防范功能,却也可以肯定,由于结构性错误或者程序性错误,防火功能已经大大减弱。这道防火墙,能用不能用,我们现在都无法估计。万一这道防火墙出了问题,我们大概需要另一道防火墙。也就是说,我们之中,肯定得有人做出牺牲。我估计,老闆之所以要我们做预案,真正要预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案。所有人都愣住了。人们之所以努力地做一件事,是希望从中得到好处,绝对不会想到牺牲自己。尽管他们都知道,林志国的话是对的,无论如何,都得丢卒保帅。在明显处于败局的时候,丢卒保帅,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惟一途径。问题在于,帅只有一个,卒却有一大堆,到底应该丢哪个卒?没有人愿意自己是那个被捨弃的卒,更希望这件事由别人来干,自己仍然有机会坐享利益,甚至还梦想着利益最大化。一旦得知自己将会被牺牲,立即就会想到逃走。林志国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又说,你们知道什么叫防火墙吗?防火墙,是消防上的一个概念。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由于火势太强太勐,一般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这时候,人们便会在火势必经而未经的某一处,开闢一条隔离带,将那里所有的可燃物,全部清除,使得大火烧到那里时,由于没有可燃物,自动熄灭。这个隔离带,被称为防火墙。要建这样一道防火墙,就必须开闢一条隔离带。开闢这条隔离带,肯定需要捨弃一些东西。卢新华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去牺牲怎么样?林志国说,如果需要,我必须牺牲。这就是我当初选择这条路所应该承担的代价。不过,就算我想成为这道防火墙,大概也不起作用。就算龙晓鹏最终要找替死鬼。大概也不会找我。齐天胜说,好了,你们别争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站出来的。杜崇光说,齐秘书长。那你的牺牲实在太大了。齐天胜说,那你们告诉我,如果我不牺牲,能有什么好办法?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老闆推出来。可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除了我,你们哪一个站出来,都不能令人信服。我的身份毕竟不同,我是政府秘书长。我可以说,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不过,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真到了那一天,我其实是在替你们顶罪。我一旦站出来,损失有多大,你们是清楚的。我的损失,要从你们身上拿回来。你们如果不讲义气,那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卢新华立即说,秘书长,你这是说哪里话?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你放心,我绝对有数。杜崇光也连忙说,老齐,你放心。有我们,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赵正全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要不,我们签个字,给秘书长拿着,这样。秘书长就可以放心了。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全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赵正全,谁翻: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齐天胜心里自然清楚,如果有这样字据,对自己自然有好处。但某些事,是你的好处,就是人家的坏处。人家的坏处捏在你的手里,很可能就是你最大的坏处。其中某些人,说不:住就想整死你。他挥了挥手说,立字据就算了。这件事,以后我们谁都不能再提。我们还是接着谈预案。林志国说,秘书长。坦率地说,你会这样说,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敬佩。我心里想的,就是你。只有你,才是最佳人选。你刚才也说了,你是政府秘书长,只有你出面,整件事,才能今人信服。另一方面,你的为人最严谨。我可以说,整个江南省官场,只有你是最干净的。正因为你干净,就算你将所有的事全都承担下来,最后,大概也就是给个行政处分。换个人,别说有这种魄力承担这件事,就算是承担了,大概也需要在监狱里呆上十年八年的。齐天胜再一次制止了他,说,还是说预案吧。林志国说,其实,只要有了最坏的打算,预案就好做了。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龙晓鹏不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结果,只能是他来承担绝大部分责任,另一个人承担部分责任。第二,在他们找到龙晓鹏或者事情绝对恶化之前,我们没能找到龙晓鹏。那么,最终结果还是一样,龙晓鹏被他们找到,然后,我们止损。齐天胜说,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卢新华问,你指什么?林志国说,我知道秘书长的意思。龙晓鹏之所以孤注一掷,也正是期望第三种可能的出现,即陆敏等几个人中,有某个人熬不住,坦白黎兆平受贿或者黎兆平哪怕是陆敏行贿的罪证。这正是龙晓鹏铤而走险的依凭。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龙晓鹏纪律处分。这样的处分,大概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几个人继续讨论了一段时间,又吃了宵夜,再没有新的提案,齐天胜才总结说,我会将今天的预案向老闆汇报,今天已经太晚了,大家散了吧。显然,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分开的时候,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舒彦将黎克接到自己家,严格地说,是公公婆婆的家。舒彦的女儿曹舒红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知道回来的不是父亲就是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迎出来。出来后恰好见母亲进门,惊喜地叫了一声妈,接着看到她身后的黎克,顿时愣住了,说,黎克?你怎么到我家里?舒彦说,红红,你认识黎克?曹舒红说,我们是同学呀。不过不同班。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是文艺委员。接着,她又转向黎克,颇有些关切地问道,黎克,我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你不读书了。是不是真的?黎克低着头,翻起眼珠看了曹舒红一眼,没有说话。舒彦的公公婆婆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看见黎克,颇有点惊讶。婆婆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灵醒。舒彦便说,妈,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的儿子。又转过头来,对黎克说,叫爷爷奶奶。黎克听话地叫了。舒彦便对女儿说,红红,既然你们是同学,你先带黎克到你的房间去。我和爷爷奶奶说点事。曹舒红的脸顿时红了,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舒彦的的心里也同时愣了一下,暗想,难道这两个小鬼有点意思?这算什么事?一路上,黎克都很拘谨,一言未发。直到在这里看到曹舒红,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低着头,跟着曹舒红进了她的房间。舒彦随公公婆婆进了他们的房间。婆婆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舒彦说,是黎兆平的儿子。婆婆一听,心里有点不痛快,说,你怎么把他的儿子带到我们家来了?公公立即制止了老伴,说,你别多事,彦子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先听她说。舒彦说,今天发生了一件事,他的妈妈被逮捕了,他受的刺激不小。我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一个人呆在家里,还不知会l嗣出什么事来,就把他接过来。有时间,我们都多陪陪他,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第64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公更了解法律知识,他问,他妈妈被逮捕?正式逮捕?那就是说,问题很严重?舒彦摆了摆头,说,还是受黎兆平案的影响。那个龙晓鹏,从黎兆平身上捞不到东西,风声又紧,狗急跳墙了,根本没有通过检察院的审批,一下子逮捕了四个人。大概想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为自己洗清责任。公公说,一下子逮捕四个?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是不是他后面的人?舒彦说,我了解过,应该不是。公公说,如果不是,那他后面的人会急得跳脚。舒彦说,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们这边,黎兆林做了一件蠢事,差点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他们那边,龙晓鹏又办了这么一件蠢事。有了这件事,省委市委,就可以下决心,雷霆出击。我估计,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公公摆了摆头,说,那也不一定。那个龙晓鹏之所以敢这样干,一是类似的事,并非没有先例,二是纪委大概也不想出丑闻,层层都想捂盖子,上面就算知道,大概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啦。舒彦说,爸,你太不相信你儿媳妇了吧?我已经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整个雍州市,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说的时候,手机响了。舒彦拿起一看,是那部常用手机,汪鼎臣打来的。不久前,江鼎臣给她打电话,还用另一部手机,且用了变声装置,现在却来了个明码唿叫,她敏锐地感到,事情一定是起了根本性变化。她说。汪组。这么晚还在日里万机?汪鼎臣说,这个姓李的,是那些大官日的,我哪里够级别?再说吧,日她的人也太多了,我嘛,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如果能和你握握手,我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舒彦知道,汪鼎臣这个人还算正派,虽然口花花,却也不是那种见fèng插针的人,否则,上次肯定就是另一个了局。既然如此,她就不怕和他开玩笑,一边向外面客厅走去,一边说,好呀。怕的是你见了我就躲。汪鼎臣说,要不,你到我的办公室来?舒彦略愣了一下,去他的办公室?显然,那不是握手的地方,难道说,他有什么特别的事,想见自己?她说,办公室那种地方太正规了,不如去喜来登三十八楼吧?挂了电话,舒彦和公公婆婆告别,又去看了看女儿和黎克,显然,两个人正聊得热乎,见她进去,两人都显得有点不自在。但至少有一点转变,黎克不那么沉默了,看到她,主动叫了一声阿姨。舒彦对女儿说,红红,妈咪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黎克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代替妈咪安排一下。女儿立即站起来,敬了个礼,说,是,保证完成任务,妈咪同志。舒彦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转身离开,驱车前往喜来登。汪鼎臣已经先到了,早就定好了房间等她。舒彦人还没坐下,便问,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汪鼎臣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舒彦说,那就先听坏消息吧。汪鼎臣说,现在有三拨人在找龙晓鹏。但是,龙晓鹏和他那个小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舒彦问,三拨人?哪三拨?汪鼎臣说,第一拨,当然是市纪委。出了这样的事,搞不好,纪委的领导全部要受处分,惟一让他们少背些责任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龙晓鹏,把这件事摆平。舒彦说,第二拨是那边的人?汪鼎臣说,这个比较有意思。另外两泼,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援以刑警为主,另一拨以治安警为主。而且,连城管好像也行动了。舒彦问,那么,好消息呢?汪鼎臣说,好消息是,纪委这拨人,暂时由我负责。舒彦说,太好了。汪鼎臣说,还有,赵书记正在召开一个特别会议,到底有哪些人参加,我还不清楚,但市委书记彭清源,市纪委书记李福同和市检察长吴建新都参加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书记在连夜部署,看来你把这件捅上天,效果明显,接下来很可能是一波更大的行动,而且是最后雷霆出击。舒彦说,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马上要被提拔了。汪鼎臣却显得忧心忡忡,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舒彦不解,问,为什么这样说?汪鼎臣说,如果能够抢在那两拨人前面找到龙晓鹏,把事情解决,就是好事。如果龙晓鹏被那两拨人控制,很难说不出变数,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搞人海战术满世界捞人,不是纪检机关的专长,相反,公安机关有基层派出所,有管片民警,他们的触角,伸进了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优势,要强大得多。这是一场实力相差太远的赛跑,我若想胜出,一定不能拼实力,只能拼巧劲。问题是,这个巧劲,到底该怎么拼?龙晓鹏就是搞侦查的,反侦查手段极其高明,现代科技手段,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舒彦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组,还带着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是一个很大的目标。汪鼎臣说,这一点,我们已经想到了。他必须有一个点,这个点,必须能够容纳这些人。舒彦说,按照惯例,执行逮捕后,应该将人押到看守所。汪鼎臣说,雍州市所有的看守所,我们都查过了,包括相邻几个县市,也右都已经查过,他们根本没有出现。市里的一些酒店招待所,我们还在查。但以我对龙晓鹏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去那样的地方,那太容易查到了。就算他们躲在酒店一类的地方,最先查到的,肯定不是我们。我们人数太少了,要将全市的酒店查一遍,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时间。所以,这种办法,对我们根本不适用。舒彦问,会不会和黎兆平关在一起?汪鼎臣说,你是说双峰煤矿?我们已经了解过,根本没有。不仅没有关在那里,那里三个看守黎兆平的人,也撤回了两个。舒彦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打糙惊蛇。汪鼎臣没明白她的意思,问道,打糙惊蛇?怎么打?怎么惊?舒彦分析说,龙晓鹏那个小组有十几个人,这些人是不是全都和龙晓鹏一条心?肯定不是,他们并不是龙晓鹏的人,而是纪委的工作人员、国家公务员。他们之所以听从龙晓鹏指挥,因为龙晓鹏是纪检副书记,代表雍州市党的纪检机关,因此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履行职务。只要让他们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履行职务,而是被龙晓鹏利用,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会立即和你们联络。汪鼎臣顿时一拍大腿,说,对呀,我们可以发一个协查通报,贴在大街小巷舒彦说,重点要贴在菜场一类的地方。对,这是个好办法。汪鼎臣说,他们如果不住酒店,就一定在某个较偏僻的地方。近二十个人需要吃饭,每天的消耗很大,不可能提前;隹备好。生活组一定要出来买米买菜。只要一出来,就能看到。汪鼎臣的估计是正确的,龙晓鹏并没有将四个人押去看守所,他的小组也没有住酒店。一旦将陆敏等人押进看守所,看守所由公安局管理,必须履行正常的登记手续,想躲都躲不过去。住进酒店或者招待所?那也不行。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他完全可以用假身份证登记,而他的小组有十几个人,还有四个被限制自由的人,这样一群人住进旅馆一类场所,用假身份证绝对不行。用真身份证,自然是更不行,可能一个小时之内,就被查到了。有关这一点,龙晓鹏早已经考虑好了,他选择了一个极其特别的场所,不是黎兆平案专案组的人,根本想不到。这个地方,就是碧玺温泉酒店郑砚华的那三套别墅。龙晓鹏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他知道,那里基本没有住人。当初考虑从公安局借出黎兆林时,他就考虑关押,在这里,暗中做好了准备,悄悄地配了那三幢别墅的钥匙,又以郑砚华的名义,和酒店方面联繫,表示自己要用几天。对于酒店来说,这三幢别墅是郑砚华的,他们只是代管,既然龙晓鹏持有钥匙,又肯交钱,他们也就不再过问,只是很随便地登记了一下。相对麻烦一点的是王雷。王雷知道这三幢别墅的业主情况,龙晓鹏不得不告诉王雷说,他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就找了郑砚华,郑砚华非常支持他们的工作,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尽管如此,王雷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怪。郑砚华在别墅里和陆敏幽会,被他们拍下了录像,使得两人不得不分手。现在,龙晓鹏竟然要用别墅来关押陆敏,郑砚华会慡快地答应?他脑子没病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当天的第二轮逮捕结束后,龙晓鹏原想再执行第三轮第四轮逮捕。被他列出逮捕名单并且已经开出逮捕证的,总共有十几个人。但是,前去逮捕陆敏的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从而改变了计划。这个电话,是检察院一位与他私交不错的处长打来的,这位处长主管的就是逮捕申请的审批作。作为这件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他很清楚逮捕的程序。纪委是根本没有逮捕权的,龙晓鹏手里,也不应该有空白逮捕证。而他在不久前,又恰恰丢失了一本空白逮捕证,正为此暗暗心惊呢。现在看来,这些逮捕证,可能是龙晓鹏弄走了。这位处长接到王雷的电话时,感到事态严重,却又考虑到和龙晓鹏的私人感情,决定先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看能不能有办法补救。龙晓鹇决定结束逮摘行动,倒不是担心此事会给自己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他早就已经想过了,否则,他也不敢这样做。但有两方面的顾虑,促使他结束了进一步行动,一是王雷的行动显示内部已经出现怀疑苗头,如果继续执行的话,他担心内部会出问题。如果王雷更进一步怀疑此事,便可能採取某些行动,比如向他提出质疑,甚至直接与纪委领导联络。他必须将这批人笼络在自己手里,为我所用,否则,他没人可用。其次,既然王雷已经将此事捅到了检察院,就难保市纪委不知道此事。市纪委一旦知道。很可能向市委或者省纪委汇报。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就难保他们不採取断然措施,迅速将他逮捕。真的出现了这种局面,他今天的行动,就等于在自掘坟墓。决定这次行动,龙晓鹏是有周密计划的。他早已经考虑到,此事很快便会引起连锁反应,事情一旦败露,无论是陈运达那边的人,还是赵德良这边的人,都会四处捞他。此外,内部随时都可能出现分化,他其实是多面作战,是在和时间赛跑。他也清楚,这是一场自己註定要失败的战斗,他惟一的胜数,就是赢得时间。因此,选择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极为重要。完成对陆敏的逮捕后,龙晓鹏将所有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宣布了几条纪律,并且以保密为由,将所有人员的手机集中管理,又将别墅里的外线电话拨了。如此一来,这三幢别墅,成了城市里面的孤岛,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繫。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被羁押,在看守所一类地方,专案组通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审讯组,一是侦查组。双规案件性质不同,双规时,犯罪嫌疑人并没有被逮捕,理论上仍然属于自由之身,办案场所,并不是羁押,场所,而是酒店一类的公众场所。在办案地点内,所有人的活动是自由的,但场所之外,不仅犯罪嫌疑人被限制,就是办案人员,也同样被限制。专案组成员,严禁与外界接触,甚至与自己的家人接触,都被禁绝。所以,专案组往往就有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审讯组、侦查组和生活组。龙晓鹏这个专案组,原有十几个人,三个小组分工明确。住进碧玺温泉酒店的别墅后,龙晓鹏不再需要外围侦查,便将侦查组撤销,合併到审讯组。他对三幢别墅进行了分工,其中一幢,是生活区,生活小组住在那里,由他们利用别墅里的餐具,给大家做饭,专门安排了一台商务车採购生活必需品。另外两,瞳别墅,一幢作关押审讯用,另一幢,主要是专案组成员的宿舍。审讯分了四个组,每组两个人。龙晓鹏本人机动,可以在各个组走动。按照龙晓鹏的安排,对陆敏的审讯,并没有立即进行。他知道陆敏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这张牌一定要打好。因此,他希望将其他人审讯并且获得更多的优势之后,再全力以赴审讯陆敏。主持审讯陶向阳的是王雷,龙晓鹏走进去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龙晓鹇注意观察陶向阳,他正东张西望,目光散乱游移,就是不敢看审讯官的眼晴。王雷问话的时候,陶向阳偶尔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笑的时候,嘴角抽动,表情僵硬。龙晓鹏看出来了,陶向阳内心充满了恐惧。这种表情让龙晓鹏心里有了底,知道陶向阳是一个性格粗糙的小人物,背后有人撑着,他会狗仗人势,一旦失去支撑,他立即就会充满媚态。陶向阳是黎兆平的远房亲戚,在部队学会开车,復员后找不到工作,亲戚求到黎兆平。黎兆平当时在电视台没什么地位,驾私家车上下班。可他喜欢喝酒,喜欢打牌,同时也因为爱惜生命,喝完酒后,不敢开车,常常打的,自己的车,使用率反而不高。亲戚求上门后,黎兆平便让陶向阳替自己开车。后来,黎兆平当上了频道总监,将陶向阳招进电视台的司机班,仍然专职替他开车。电视台司机的工资比较低,只有两千多元,黎兆平便从其他渠道为他弄些补贴,加上黎兆平的一些人来客往,他本人不要一分钱一份物,司机却不会空手。所以,陶向阳在黎兆平手下开车,非常实惠,也非常牛逼。王雷问陶向阳,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进来吗?陶向阳说,不知道。王雷顿时将桌子一拍,说,不知道?你知道让你签字的是什么?是逮捕证。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法律常识吧?如果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有犯罪行为,会签发逮捕证吗?这话还真把陶向阳唬住了,他开始搜索枯肠,回想自己做过一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想来想去,也就是做过两种坏事,一是打麻将赌博,一是嫖娼。王雷当然不需要知道他的这些烂事,却也不阻止他,任他将所能回忆起的烂事说完,才转了话题,问他,你和黎兆平一起,做过些什么坏事?这话让陶向阳警惕起来,也明白,自己被抓进来,原来与赌博或者嫖娼无关,而是受了黎兆平的牵连。不过,黎兆平待他不薄,对于黎兆平的事,他始终不肯开口。龙晓鹏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没了顾忌。他指示王雷对陶向阳上点手段。手段很简单,用塑料手铐将陶向阳铐起来。不是普通的铐法,而是书童背剑。一般人,最多能够这样摸到自己的手指,很少有人能够两只巴掌重合的。陶向阳身肥手短,将他的双手向后背的时候,差了十几厘米。龙晓鹏命令办案人员将他按在地上,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用力将手向后拉,陶向阳便像被杀的猪一般嚎叫。所用的手铐并不是常用的金属铐,而是塑料铐。人们或许不太清楚塑料铐是什么东西,却见过机场大巴上的免费杂志用塑料扣扣在座椅上的情形。塑料铐和那种塑料扣,原理是一样的。这种手铐所铐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左右手的两只手指被背铐着,时间一长,手指即使不断掉,也可能因为勒得太紧,血流不畅而坏死。铐子刚刚铐上,两只手指上的剧烈疼痛,便让陶向阳彻底失去了抵抗。他在心里说,老闆,对不起了,不是我想害你,实在是我的革命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陶向阳开始交待,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赌博,一是玩女人。黎兆平有几个牌友,每个月都要;奏在一起打几场牌,其中包括龙晓鹏。陶向阳将黎兆平送达之后,便在车里睡觉,等着黎兆平。他们在一起到底打多大,谁赢了以及其他情况,陶阳根本不清楚。至于玩女人的情况,陶向阳就更加说不清楚了。他所能说的是,他开车将黎兆平送到某某酒店,黎兆平如果是单独去的,他去干什么,陶向阳是说不清楚的。也有些时候,黎兆平是和某个女人一起去的,陶向阳因此有一种猜测,他们可能是去做那个事了。就这两件事,龙晓鹏根本不需要陶向阳说,他知道得更多。和黎兆平一起打牌的,没有一个是身份普通的,要么是厅局级官员,要么是大老闆。黎兆平从来不打工作麻将,总是真打。如果他赢了钱,散场时会返还人家,如果输了,那是人家应得的。所以,和他打牌,从来都不会输,他也因此对牌搭子极其挑剔。杜崇光之所以恼火他,也因为在牌桌上,他从来都不给杜崇光留面子,甚至在背后说,杜崇光是光输皇帝,叉说他是赖昌星,除了耍赖,整个一个弱智。相反,龙晓鹏在牌桌上赢过他不少钱。黎兆平做事,很讲章法,比如龙晓鹏向他要一辆汽车,黎兆平肯定不会直接给,给了就是行贿,他提出打赌,愿赌服输,中国人全认这个理,也为他找到了说法。从这些方面抓黎兆平的把柄,那是很难的。 第65页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陶向阳说,黎兆平的汽车后尾厢只放两种东西,一是高级酒,二是高级烟。黎兆平本人喝酒,但不抽菸。他有个习惯,每次坐在酒席上,喜欢给在座的所有人派烟,见人一包。如果关系特别好的,也可能给人家一条。一条烟,也只不过几百元,何况,黎兆平叉不是针对某个人,有些人,比如像龙晓鹏,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法帮到黎兆平,黎兆平同样送烟给他。也就是说,这方面,很难界定黎兆平是在行贿,更有可能,仅仅只是他的一种大方处世方法。至于后尾厢的酒,则基本是在酒桌上喝的,是否也像烟一样送人,陶阳并不清楚。龙晓鹏本人是清楚的。只要和黎兆平交好的人,比如龙晓鹏,这方面从来都没有少过好处。他有钱嘛,从来都不吝啬。至于黎兆平送礼的事实,陶向阳还没有龙晓鹏清楚。龙晓鹏知道,黎兆平的包里,从来都没有少过现金卡,这种卡有一百面值、五百面值和一千面值三种。遇到什么节日,他会扔过来一张卡,说,过节了,拿去给你女儿买一件衣服,告诉她。是我送给她的过节礼物。至于玩女人,陶向阳同样没有龙晓鹏清楚。陶向阳只是开车将黎兆平送到酒店等地,然后在外面等他,或者受黎兆平之命离去。龙晓鹏则不同,他和黎兆平一起去过酒店房间,去过某些高级会所,还一起叫小姐出外旅游,但黎兆平本人,从来不和小姐上床。有一次,龙晓鹏去北京出差,黎兆平给他打电话,叫他带一个女人回雍州。坐在飞机上,他和那个女人聊天,才知道她是中戏的学生。后来又通过黎兆平知道,这些学生是公开做生意的,一个晚上两万,食宿交通除外。黎兆平是有好处不忘哥们,自己用过之后,问龙晓鹏用不用。龙晓鹏有点不好意思。黎兆平就说,三万块钱一次呢,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亏大了?为了不让他太亏,龙晓鹏只好利用了一下。见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龙晓鹇转身离开,进了另一个房间,那里正在审讯张云峰。张云峰是个软骨头,审讯员什么手段都没用,他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坦白。张云峰的父亲在电视台有点小小的权力,当初,黎兆平分配进入电视台,只不过普通记者,张父在很多方面帮过他。后来,张云峰在单位混不下去,想做生意,张父找到黎兆平。黎兆平二话未说,让他担任自己的总经理。那时,黎兆平开的是皮包公司,主要是倒卖紧俏物质,比如钢材什么的。黎兆平自然不会自己去倒腾这些物质,他只负责拿批文,然后由张云峰具体张罗。张云峰根本不知道这些j比文是怎么来的,是否行贿。至于将这些物质销售出去,那是小事一桩,毕竟物质紧俏,只愁货源不愁销路。黎兆平之所以在关键环节避开张云峰,倒不一定是担心自己行贿某些人被张云峰知道,而是不想自己的关系被张云峰掌握。后来,黎兆平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自己又不想离开电视台的职位,就将公司一分为二,一半交给黎兆林。一半交给陆敏,张云峰便在陆敏的手下当总经理。这时候,黎兆平不再倒腾紧俏物质了,也因为市场变了,经济发展之后,物质开始丰富起来,已经没有了紧俏物质这一概念,更没有了市场价和划拨价。所以,陆敏便转变了经营方向,开始主营房地产。房地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经营的,首先你得批地。地皮掌握在一些实权人物手里,你如果想得到地,就一定得放水。可这些事,张云峰一直插不上手,主要是陆敏在掌握。作为董事长,陆敏只干两件事,一是疏通关系,二是掌握财权。中国社会是一个关系社会,关系就是金钱,陆敏深知这一点,哪怕是自己的总经理,也不得不留一手。张云峰并不清楚陆敏和那些实权人物之间,是否存在经济上的来往。审了两天,几乎一无所获。龙晓鹇知道,不能再等了。自己最缺的是时间,外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这么耗下去,自己就完蛋了。从第三天开始,龙晓鹏开始主审陆敏。龙晓鹏原以为,陆敏只是女流之辈,应该更容易对付。可一上来,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陆敏呢?好在事前见过一次舒彦,心中有底,龙晓鹏这是最后的疯狂,只要自己咬着牙熬几天。龙晓鹏自己便是泥菩萨过江。她採取的策略是主动出击。见龙晓鹏进来,陆敏便说,龙晓鹏龙书记,我怀疑你滥用职权,非法逮捕,请你给我一个解释。龙晓鹏略愣了一下。说,开玩笑,我滥用职权?你有什么根据?陆敏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看过你们出示的逮捕证,是你签发的。龙晓鹏问,你认为我没有签发逮捕证的权力?陆敏说,我相信你有签发权,同时,我也知道,你的签发权,必须得到授权。我知道逮捕证签发的程序,必须检察院审批后才能签发。你把检察院审批的文件拿给我看,我只要看到了那份文件,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否则,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龙晓鹏说,那是我们的内部文件,你无权看。陆敏说,那我总该有权保持沉默吧?而且,你实施的是逮捕,我有权要求见我的律师。无论龙晓鹏上什么手段,陆敏将牙咬得紧紧的,果然一言不发。龙晓鹏以为陆敏总会熬不住,可他严重低估了女人的忍耐力。龙晓鹏折磨了陆敏几天,最后,真正受到折磨的,倒更像是他自己。林业厅招待所。大会议室内。冷青正在主持战前会议。冷青主持的雍州新城保安殴打业主致残案,一度因为行政干预,专案组成员被抽调得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有关结案报告,早已经递上去,但因为赵德良始终没有画囤,案子便没有结,专案组也就没有辙,由冷青独自扛着这面大旗。几天前,赵德良深夜开会,提议对此案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彭清源立即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亲自出面,替冷青抽调警力,划拨资金。有两住的插手,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公安方面,由冷青点人,不·管点到哪一个,全部一路绿灯。冷青自然要自己那个大队,此外,还从其他大队抽调了部分人,一时间,专案组兵强马壮,实力之强,歷史少见。检察院方面,原本考虑按照正常程序,派出一个小组同步跟进这一案件。彭清源明白,赵德良之所以提出公安和检察联合办案,其用意,显然不是为了加快办案速度,而在于此案背后可能涉及职务犯罪。他曾听说,这个雍江地产公司,背景极为复杂,董事长是陈运达的外甥古昌华。彭清源之所以只是在报告上画了圈圈,也因为他在雍州市立足未稳。现在,赵德良要办这个案子,他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正是基于这一想法。彭清源决定组织一次重拳出击。所谓重拳出击,仅仅只是检察院,显然还不够,更应该把反贪局派出去。反贪局虽然属于检察院的一个调查机构,但检察院办案和反贪局办案,意叉是完全不同的。检察院的职责,是对公安局侦办的案件进行核查,然后根据案情,向法院提起公诉。检察院更偏向于对办案程序的监督以及办案进程的协助,而不是具体地涉及案件的侦查。反贪局的职责,又与检察院其他机构不同,他们是职务犯罪的侦查机构,从办案手段上说,和公安局刑警队,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既然彭清源已经明白了赵德良的用意,他便想到,这个检察院联合办案,表面上要看成是检察院的提前介入,实际上,却是要关注此案中可能存在的职务犯罪。那么,由反贪局派人,是再恰当不过了。既然市委书记有明确指示,检察院自然照办,临时从反贪局抽调了一个九人小组,又从检察院其他部门抽调了五个人,统一交给冷青指挥。专案组的人太多了,公安局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位置提供给他们办公,也不适宜保密。好在彭清源批给他们一大笔办案经费,恰好林业厅在舒彦的老公曹能宪控制下,他们便通过舒彦,租下了林业厅招待所的整整一层用来办公。冷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八名保安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分别押在另外三个年守所。当初,这八名保安主动站出来认罪,专案组随即将其投进了省第一看守所。对于这一做法,冷青心里是有想法的。毕竟,这是市局的案子,市里有看守所,各个区也有,为什么一定要投进省看守所?而且一定要投进省第一看守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冷青稍稍打听了一下,立即知道,这些人被指定在这间看守所,是有其原因的,背后已经有人将这间看守所上上下下打点好了。这八名保安,在省第一看守所得到了相当优厚的待遇,除了不能走出看守所,在里面相当自由,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敢惹他们。身在这样的环境,这八个人就有了一种心理优势,认定自己的靠山很硬,什么事都能搞得掂。冷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他们的心理优势,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靠山已经罩不住了。只要有了这种心理,他们便会产生恐惧,也更容易被突破心理防线。然而,这件事,干起来并不容易。省第一看守所属公安厅主管,市公安局没有管辖权,尽管人是冷青送进来的,看守所却不同意他转走。交涉了好几次,没有丝毫结果,冷青无计可施,只好给王宗平打电话。为此,王宗平叉通过彭清源向赵德良报告,赵德良派唐小舟去找了省公安厅长杨秦丰,再由杨泰丰打电话,将看守所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当面下令放行。冷青才将人捞走。将这些人换了看守所之后,审讯小组立即上阵。审讯时,冷青採取了两大策略,一是派出公安内部最有经验的预审员,二是每一个小组,都搭配两名检察官。这些检察官在专案组里,目前无事可干,冷青临时给他们派了差。那八名保安,虽然文化层次不高,很可能不了解警方的办案程序,可一旦进入看守所,定会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检察官出现,就是要判刑了。这种搭配。会给他们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八个人是分开的,谁都担心自己被别人出卖,也担心自己坦白得晚了,是不是会落得重判的结果。每个人心里都不踏实,最容易被分化。冷青当然也不是盲无目标地审讯。这段时间,他虽然是独行侠,但关于这件案子,他并没有停止调查,甚至掌握了很多新的线索。据冷青调查所知,案发时,八名保安其实是在物业公司正常上班。为了鼓动这些保安打人,物业公司给每人发了一百元加班费。这笔钱,是保安队长王振国在行动前发放的,领钱的时候,每个保安,都在一张加班补助表上籤过字。如果能够拿到这张签字表,至少可以说明,案发当天,这八名保安,仍然是雍新物业的员工。所谓一个月前便离职,完全是掩盖事实的说词。案发五天后,公安专案组进驻雍州新城,开始对此案进行全面调查。为了应对公安专案组的调查,物业公司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当天,总经理刘绍元分别找这八名保安谈话,明确告诉他们,将他们从物业公司的员工名册中剔除。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声过去,仍然会叫他们回来上班。在八名保安离开期间,物业公司仍然按现在的工资标:隹给他们发薪,直到将来叫他们回来上班或者因为有别的工作拒绝回来为止。此外。刘绍元还要求八名保安办妥了假的离职手续,有的是被开除,有的是辞退,有的是自动离辞。离职的时间,分别提前了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八名保安签下这份离职手续的同时,每人获得一千元经济补偿。然而,事件的发展,出乎物业公司和背后地产公司高层的意料之外,几大中央级媒体,均报导了这一事件,同上更是吵翻了天。雍州新城的业主,更是前往市政府和平请愿,要求严惩兇手。省市两级压力巨大,各主要领导,均公开表态,要严查,绝不姑息。也就是这时候,冷青得到一个消息,雍江地产公司副总经理梁佑龙和集团办主任陈新奋秘密召集了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物业公司总经理刘绍元、副总经理李斌、经理助理董燕、保安队长王振国等人。会议的具体内容不是太清楚,但在会议之后,刘绍元和王振国分别找八名保安谈话,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王振国暗示八名保安,雍江地产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在全国房地产商中,也是排名靠前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支持,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得罪了雍江地产,就是得罪了整个江南省,谁如果做了对不起雍江地产的事,结果只有一个,本人以及家人,在江南省绝对无法立足,无论在江南省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有好结果,就算离开江南省,他们也有办法找到你。刘绍元则唱红脸,分别告诉八名保安,要求他们出来自首,将所有责任承担下来,撇清公司的责任。刘绍元代表雍江地产公司,向这八名保安作出了一系列承诺。这些承诺包括,雍州地产将动用自己过硬的关系,努力使他们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退一步说,就算是迭不到这一目的,雍江地产,也不让他们在经济上吃亏。他们虽然已经不再是雍新物业的员工,但永远都是雍江地产的员工。如果有关部门没有羁押,他们,他们则不用上班,按现有工资标准,由雍江地产直接将工资打到他们的卡上。如若羁押,在看守所期间,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双倍工资。如若最终被判刑,雍江地产,将支付他们三倍工资,直到他们出狱为止。出狱后,愿意回雍江地产工作的,雍江地产,将给他们安排职位,不愿返回的,可以解除劳动合同。据说,事后由李斌和董燕出面,分别与八名保安签了一份秘密协议。这份协议的具体内容未知,存放在何处也未知。冷青分析,协议内容,极有可能与雍江地产对八人的承诺有关,如若能够拿到协议,便能证明,是雍江地产策划了这一案件。虽说没有掌握具体证据,可获知的这些消息,对于审讯有极大的帮助,果然,审讯小组将相关消息透露给那些保安后,他们震惊了,怀疑其中某些人扛不住招了,不然,专案组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八个人被分成三间看守所,有两间看守所各关了三个人,有一间关了两个。关在同一间看守所的人接受审讯后,自然会互通声气,并且相互怀疑。同一看守所的,便会打听,是不是你招了?就算对方否认,也难以取得信任。怀疑,便会笼罩着这八个人,同一看守所的,会不断观察对方并且怀疑对方。尤其他们八个人。平时关系并不是非常好,偶尔也会有些矛盾,这种矛盾,便在此时起了作用。审讯进行到第二天,已经有人扛不住了。只要一个缺口被打开,就像一道大提被挖了个缺口。渍决便是瞬间的事。拿到八人的口供,专案组决定迅速对雍新物业公司採取行动。这次会议,便是战前动员。会后,专案组迅速出击,分成几个小组,奔赴几处,分别将刘绍元、李斌、董燕、王振国、瞿立波等人逮捕,并且对雍新物业公司依法搜查,将所有资料带回了专案组。值得一提的是,刘绍元是从董燕的床上抓获的。董燕原是洗脚城的技工,某次刘绍元去洗脚的时候,正是董燕为他服务,他见董燕生得唇红齿白,便动起了心思,声称自己是物业公司的总经理,如何如何有钱,并且说自己是钻石王老五,至今未婚。董燕的心弦被他拨动,最终走到了一起。实际上,刘绍元并不是老闆,只是一个高级才打工仔,他在乡下有老婆孩子。这所有一切,他都瞒着董燕。专案组将刘绍元的这些秘密抛出以后,董燕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渍。她承认,那八名保安,确实和公司签了合同,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合同,都是和雍江地产签的,其中七份合同是和雍新物业签的,只有一份,由于其中一个保安坚持,才盖了雍江地产的章。至于这些合同目前保存在何处,她并不清楚,合同签署之后。她全部交给了刘绍元。刘绍元在雍新物业公司威风八面,颐指气使,被称为虎将。一旦进了看守所,立即变成了病猫,同样没有撑多久就撂了。刘绍元生长在农村,本人智商并不高,却有蛮力,从小就是村里的打架大王。初中时进入镇中学,很快在学校里成了一帮坏学生的大哥,这帮人在镇上横行霸道,引起了当地派出所的注意。刘绍元的家人担心他再这样混下去,总有一天会进监狱,便採取措施,让他中断了学业,送到县城,在远房亲戚郭怀宇手下打工。郭怀宇也不是什么善主,曾两次送少管,一次送教劳。正是那次送劳教的时候,认识了古昌华。尽管古昌华比郭怀宇还小两岁,可郭怀宇认古昌华为大哥。郭怀宇先解除劳教,出来后,在亲戚帮助下当起小包工头。 第66页 第一百四十五章 郭怀宇承包工程,并不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而是凭着他手下的一帮弟兄。只要听说某处有工程,他便指使一帮弟兄前去闹事,让别人无法正常施工。同时,他自己出面,声称只要将工程给他,所有的麻烦,都由他出面解决。就是用这种方法。他的公司竟然越做越大。古昌华解除劳教后,无法就业,只好干个体,先后从事过很多行业,每个行业做的时间都不长,有没有赚到钱,谁都不清楚。不过,他挺能折腾,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公司,竟然越折腾越大。直到有一天,新城实业公司宣告成立,古昌华也就成了江南省着名企业家。新城实业最初是新城娱乐,主要经营卡拉ok厅,后来又发展到桑拿浴以及酒店等。到了今天,早已经成了一家跨行业大型企业集团。新城实业和雍江地产的关系非常特殊,有人说,雍江地产是新城实业的二级公司,也有人说,新城实业是一家股份制公司,而雍江地产,只是新城实业的大股东古昌华的独资公司,还有人说,雍江地产有两个股东,董事长是古昌华,总经理是郭怀宇。冷青确实暗中调查过新城实业和雍江地产的关系,能够确定的是,古昌华曾经是雍江地产的董事长,占有绝对股份。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关系,难以查清。当然,冷青也清楚,查不清,是因为调查无法深入。随着调查的深入,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都会一一理清的。他所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先从小处突破。这个小处,便是由那八名保安,突破刘绍元,再由刘绍元,突破雍江地产的高管。冷青原以为,像刘绍元这种人,一定属于那种死硬分子,不容易突破。让冷青大为意外的是,第一场审讯,刘绍元就尿了裤子,很快就将郭怀宇、梁佑龙等人,全都抛了出来。专案组并不仅仅只想知道那次打人事件的幕后,那次事件,影响虽大,量型却不可能太重。就算将雍江地产以及雍新物业的高管牵扯进来,最终,大概也难以给他们沉重打击。彭清源将这件案子交给冷青的时候,曾和他单独谈话,要求他盯紧这件案子背后的腐败行为和职务犯罪。冷青当即明白,此案之所以兴师动众,并不是要查清地产公司或者物业公司高层涉案的情况,而是要查明,雍江地产背后的靠山。冷青往深处挖。果然挖到了勐料。理论上,任何一个住宅小区,都是业主的物业,业主有权决定聘请物业公司对小区进行服务。但是,业主是散乱的个体,业主组织又是叉务劳动,很难组织起来。除非物业公司或者国土局出面组织。物业公司组织,肯定找那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这些人得到物业公司一点小恩小惠之后,便将其他业主的利益出卖给物业公司了。全国范围内,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小区,物业管理权,掌握在物业公司所建立的傀儡业主委员会手里,也实际上是掌握在物业公司手里。物业公司要组建这类傀儡业委会,必须做一件事,买通国土局。雍新物业之所以胆敢对小区业主大打出手,也正在于他们完全买通了区国土局。据刘绍元说,区国土局的几名局长科长,早已经和雍江地产以及雍新物业穿上了一条裤子,替他们谋了很多利益。比如说,房子建成,开发商向国土局领取售房许可证时,国土局应该确权。所谓确权,便是对建筑的实际面积进行测量。而雍州新城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仅是测量费一项,便是一大笔数目。开发商当然不肯出这个钱,他们只是拿出几十万,买通国土局官员,国土局则根本没有测量,便在确权文件上盖了公章。业主们不知道,开发商报上去的数据,多加了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面积。如此一来,开发商便从每位业主手中,多收了一万元左右。此外,雍州新城的一楼是架空层,原设计是绿化和公共活动场所。规划局考虑到这一点,便在顶层给他们加了面积。这也就是说,底层架空层,属于业主的公共空间。开发商却将这些面积计算在分摊面积之内,平均每户,至少多分摊六平方米。加上额外多算的,大约平均每户,被暗中侵占了十平方米。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开发商为了更多地赚钱,将一楼的绿化剷平了,改建成停车住,卖给了业主。这些原本属于公共面积的场地,被开发商强行侵占不说,甚至重复出售。除了一楼架空层,其他一些公共面积,比如物业管理用房、小区会所用房、游泳池、网球场、篮球场等,全部属于公共面积,被业主分摊了的。物业公司同样全部售出,交给一些社会公司经营,不仅多卖了一次,还可以收取物业管理费。个别业主维权意识比较浓,查清了这些侵害业主利益的事实,向市里申请行政复议。市里自然维护区里的利益,在他们看来,这是维护稳定。据刘绍元坦白,由他本人送往国土局各位领导手中的现金,就不下一百万,还不算请他们嫖娼以及过年过节请客送礼等费用。雍江地产公司送给他们的更多。当时的局长,从雍江地产手里拿到了一幢价值二百多万的别墅不说,他竞选副区长,就是雍江地产在背后活动,出钱出关系。掌握这些证据后,冷青亲自前往彭清源的办公室,向他进行了专题汇报。彭清源知道案情取得突破性进展,下一步,纪委很可能介入,因此通知纪委书记李福同一起参加。听完汇报后,彭清源指示,冷青这边,继续查下去,不管是谁,只要涉及刑事犯罪,一经调查确认,立即逮捕。至于涉及职务犯罪,则由市纪委介入。市纪委力量有限,相当一部分人力,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龙晓鹏带走了,一部分交给了汪鼎臣,加上手里还有几个案子在办,分身乏术,只好由李福同牵头,从几个区纪委抽调力量,组成一个专案小组。纪委侦办的是纪律案件,手续相对简单一些。彭清源和李福同商量之后,立即拍板。当天晚上,一名副区长以及区国土局的一名局长两名副局长一名科长,被从不同的地点带走,执行双规。第二天,专案组迅速出击,将郭怀宇、梁佑龙等十一人逮捕。次日,雍州日报和江南日报,同时刊发了雍州新城殴打业主案涉案嫌疑人增加至三十余名的消息。雍州都市报的消息做得更细一些,他们电话採访了新城实业集团的董事长古昌华。古昌华否认与此案有关,但不肯回答他和雍江地产的关系。他向记者表示,与此有关的一切,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至于他本人是否涉案。他说,至少他现在还是自由的。就在这一消息出来的同一天,赵德良主持召开常委会,研究人事安排。陈运达走进省委大院时,心情极度沮丧。看着这座大院,他是既爱且恨。爱是因为这座大院在相当一个时期里,是他人生的奋斗目标。这个大院,甚至还是他花了很多心血建起来的,他着手建这个大院时,一直想的,便是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定会成为这里的主人。恨自然是因为至今这一希望仍然渺茫,往下发展,似乎还不仅仅是渺茫,甚至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走到一号会议室门口,里面正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他有意放慢了脚步,想听一听里面的内容。他很清楚,虽然大家都是常委,常委和常委是不同的,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位置的差别,职权的差距,却大得无法想像。在所有的常委乃至全省人民眼里,他陈运达是当之无愧的二把手,行政一把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二把手和一把手之间,有着天渊之别。就算是他和其他常委之间,也同样如此。在常委中排位第三的副书记,又怎么能够和他这个行政一把手同日而语?其他常委,就更不用说了。正如他所料,里面的人,正在谈论今天《江南日报》关于雍州新城的新闻。有人问唐小舟,二号首长,老闆看了今天的新闻没有?唐小舟是省委书记的秘书,职务上面,和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相比。可就因为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是和省委书记最贴近的人,许多时候,甚至是省委书记夫人要见丈夫,都得由秘书安排。所以,民间有一种说法,如果某位官员是一号首长的话,他的秘书,无疑就是二号首长。许多秘书,听到人家这么叫,习惯以后,也就认了。唐小舟这个人不简单,无论人家叫多少遍,他绝不承认。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陈运达就在这时跨了进去。推开门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他,与此同时,刚才的热烈讨论,也立即终止。他向前走去,走到椭园形会议桌顶端靠左的位置坐下来。他是真的不想坐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已经令他生厌。他更希望的是再向前跨一步。走到中间那个位置坐下。唐小舟已经整理好了赵德良的席位,见陈运达到来后,退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叫赵德良来开会。这一刻,陈运达的心情糟糕透顶。如果说得知龙晓鹏自作主张逮捕四个人时,还不觉得事情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那么,得知雍新物业几位高层被逮捕,接着区国土局几位官员被双规以及雍江地产高层被逮捕的消息,陈运达真的有点肝胆俱寒的感觉。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在对待执法程序大检查这件事情上,自己给赵德良来了一次釜底抽薪,当时还非常得意,觉得以自己的手段,对付书生气的赵德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可他没料到,自己会玩三十六计,赵德良同样也会,自己玩了一计釜底抽薪,赵德良就玩了一计暗渡陈仓。这一招暗渡陈仓,玩得可真是绝妙,简直是直捣黄龙。雍新物业的高管进去了,雍江地产的高管也进去了,再加上副区长和国土局长,拔出罗卜,带起的必然是泥。下一个,肯定就是他的外甥古昌华。那么,古昌华以后呢?恐怕就是他这个老帅了。自己费尽心机,也只不过是想将赵德良这条过江龙挤走,以便自己顺利完成一次歷史性跨越。赵德良呢?自己还以为他是书呆子,是一个裙带关系爬上来,根本不懂政治智慧的可怜虫,可又哪里料到,他此前的不动声色,是韬光养晦,含而不露,一出手,竟然是绝杀之招。真的任他们这么查下去,陈运达很清楚结果是什么。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赵德良已经来了,坐下来后,先喝了一口茶,然后偏过身子,徵求他的意见,是不是开会。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会议上,根本没有听清赵德良说什么,仅仅凭着以往的经验,意识到赵德良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见。这是一种姿态,一种掌握全局的姿态。如果是自己坐在他那个位置,同样可以表现出这种姿态。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赵德良于是说,那好,我们现在开会。今天会议的议题,已经通知过了,研究政府部门的人事。有关人事方案,年初的时候,我们已经研究过一次,当时拟定了一个方案,组织部的同志很辛苦,用半年时间,进行了一次全面考察。我听昭武同志汇报过几次,工作做得很仔细,很扎实。有很多建议和意见,值得我们深思和研究。我注意到,组织部的同志,并没有完全按照常委会的意见亦步亦趋地工作,对于有些同志的职位,他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我在这里想说的是,这是一种很好的工作作风。组织部,是我们江南省委的组织部,不是某一个领导人的组织部,更不是我赵德良的组织部,不能只看书记脸色,只当书记的传声筒,要用自己的脑子工作。还需要说明的是,最近的工作比较多,各个部门各位同志都很忙,相关方案,略有些变化,组织部提出了一个增补方案。由于时间紧,这个方案,不可能再在书记会上议了,好在涉及的人数不多,我建议昭武同志直接提上常委会,我们一起讨论。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下面,请昭武同志。汇报一下这次考察的情况。赵德良到底说了些什么,陈运达连半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话语权。或者说,自己如果仍然像以前那样,和赵德良针尖对麦芒的话,赵德良一定还有后着。自己下一步怎么办?进还是退?进的结果是什么?退的结果,又会是什么?如果进,赵德良肯定也会进。对于陈运达来说,最大的危机在于赵德良将古昌华逮捕。为官几十年。陈运达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是清白的干净的。从踏入仕途的那一天起,他就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当一个好官清官,要为自己立一座功德碑坊。可是,就在对待外甥的事情上,他食言了。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外甥,他已经一再打破自己的心理底线。他其实非常清楚,古昌华,是自己政治生涯中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而且随着古昌华事业越做越大,这颗炸弹爆炸所能产生的毁灭力。也就成级数上升。组织部长马昭武开始介绍这次考察干部的情况。他的报告很详细,也很冗长。如果是从前,陈运达定然会听得异常认真仔细。可这次,他一直都在走神。马昭武的报告,能有什么新的内容?全省一个副省级市十一个正地级市九个副地级市以及省内各厅局正副职领导,共有三百零七个副厅级以上职位需要进行调整,其中属于政府任命的职位,一百一十三个,需要人大票选通过的职位,一百九十四个。上次的常委会,对这三百零七个职位,提出了具体的人选。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省委组织部针对这三百零七个人选进行了全面考察。这就是全部内容,不用听也知道。当然,由于时间过去了半年多,变化还是有的,据他所知,有一位副市长出车祸死了,空出了一个副市长职位。有一位副书记得癌症死了,省委临时决议,让一位副市长补缺,因而,又空出了一个副市长职位。还有三个人被双规,实际上,空出的职位,应该是三百一十二个。有关这方面的情况,陈运达显然没有马昭武了解得详细。马昭武的报告中,还提到了一些意外情况,被列入考察对象的三百零七人,因病去世的一人,因个人原因辞职的一人,因刑事罪入狱的一人,因为职务犯罪被双规或者判刑的五人,因工作需要调离本省的三人。加上原不准备动的五个职位,实际需要补充十六人。针对这种情况,组织部提出了一个十六人增补名单。马昭武说,这个名单,是组织部集体研究提出的。刚才赵书记也说了,这个名字昨天才刚刚提出来,来不及上书记会研究。我和赵书记通了个气,只好直接上常委会。是否适合。由常委会集体讨论决定。听到这话时,陈运迭暗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所谓组织部集体研究提出,鬼才相信。这个名单,绝对是赵德良和马昭武两人拟定的,绝大多数人,由赵德良提名。当然,也不可避免马昭武会安插几个自己的人。马昭武开始念名单的时候,陈运达几乎不想听。他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和赵德良这场战争,到底是打下去,还是暂时停火?如果继续打下去,今天研究人事的会议,他就得拒理力争,寸步不让。如果暂时停火,他就不得不放低姿态,对于今天的人事问题,只是举手而已。马昭武念名单的时候,陈运达突然愣了一下,因为有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钻进了自己的耳朵。卢新华?这十六个人里面,竟然有卢新华?听到卢新华的名字后,他立即调整了精神,开始集中注意力听。马昭武说,……拟任岳衡市副市长。雍州是副省级市,雍州的政府办公室秘书长,到一个正地级市任副市长,显然算不得提拔。但是,一个秘书长,只不过是秘书头子,大秘而已,和一个副市长的行政权力,绝对没法比。所以说,这确实算是一次提拔,只不过提拔的幅度与陈运达原来设想的雍州市副市长有一点小小的距离而已。赵德良会提拔卢新华?这是一个什么信号?卢新华已经向他输诚?还是他也想对自己釜底抽薪?天啦,自己是真的低估了这个赵德良,他轻轻使出一招,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道道。这种感觉,让他突然有一种惶恐,觉得自己在赵德良面前,实在是太弱小太无力。陈运达还没有完全从这种迷悯中回过神来,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志国。拟任德山市副市长。林志国目前只不过是岳衡市政府副秘书长、政府办主任,此前已经解决副厅级,属于待用干部。问题在于,德山市副市长这个副厅,与其他没有实权的副厅,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赵德良已经将卢新华和林志国成功策反了?想到这一点,陈运达的背嵴顿时冒出一股凉意。转而再想,齐天胜、卢新华和林志国三个人,对自己可是死心蹋地,任何人可以策反,他们也不会。那么,这是不是赵德良的一个反间计? 第67页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仔细一想,赵德良这一招,不仅是反间计,还可能是欲擒故纵计。为什么说是欲擒故纵?很简单,政府秘书长是任命的。如果说提拔卢新华以及林志国到更高一级担任秘书长,只需要在常委会上定下来,公示之后,立即便可以下达任命。政府机关的实职,却不一样,那是需要通过人大选举的。现在,赵德良在常委会上给了他们两人副市长的实职,确实是大力提拔了。可这个提拔,还只是画在墙上的一块大饼。他赵德良可以让他们去竞选副市长,也完全可以让他们不当选。一旦竞选失败,所有的位置,全都已经安排满了,这两个人,实际就被挂了起来。将来的竞选,到底是胜还是败,完全取决于两人对赵德良的态度。显然,赵德良此举,是在暗示:我既可以让你起来,也可以让你下去。何去何从,你自己拿稳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有。这一举动,会不会是赵德良递给自己的橄榄枝?如果说,赵德良在使出暗渡陈仓之计后,又使出一招投石问路计呢?他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暗示:你陈运达别自以为聪明,你如果要斗下去,我不是没有办法,相反,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退一步呢?我们毕竟是一方诸侯,也是可以和衷共济的。若真是如此,这就是赵德良向自己发出的一个停战信号。陈运达不得不在心中暗叫了三声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善用三十六计为荣,而赵德良只不过使出了平平常常的一招,这一招却是越琢磨越有深意。如果自己怀疑卢新华和林志国早已经暗中投靠了赵德良,那么,这一计,就是反间计,并且获得了毫无疑问的成功。不管将来的结果如何,陈运达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信任这两个人了。如果说,自己以及卢新华和林志国仍然同赵德良斗下去,人代会召开的时候,赵德良只要使出轻轻一招,便让两人全部落选,那也就是欲擒故纵计成功了。再说,这一招还含有一计,上屋抽梯之计。赵德良此时抛出这两个人,或许只是想和陈运达达成一种妥协,以便自己要安排的人,在常委会上获得通过。一旦形成决议,赵德良的河过了,目标任务达到了,再将卢新华和林志国这两个板给抽掉。这次的会确实特别,陈运达不得不调集全部精力,开始高度关注这次会议。对于刚才马昭武的提名,有人提出异议,林志国是岳衡市政府副秘书长,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当岳衡市副市长,一定要把他调到德山去?如果说,让林志国当岳衡市副市长,而直接将卢新华调任德山副市长,是不是更合理一些?对此,马昭武解释说,当初,组织也考虑过这一意见,但仔细权衡后,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方案更合理一些。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卢新华是雍州市政府秘书长,雍州市是副省级,秘书长是副厅级。担任岳衡市副市长和德山市副市长,都是副厅级,从行政级别上看,并没有区别。但因为岳衡市是雍州的卫星市,受雍州经济辐she力大,经济总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德山市。从这种意义上说,岳衡市副市长的权重,显得更加重要一些。放一个年龄大点的同志去,是适当的。何况,林志国在岳衡工作的时间比较长,按照异地用人的原则,换个地方使用,更有利于一个同志的发展。陈运达知道,马昭武所说,确实有其道理,可这件事,又并不是不能从别的方面找到解释。比如说,林志国在岳衡市经营了几年,已经有了相当人脉基础。如果让他在岳衡市参选副市长,胜出的希望非常之大,赵德良所留的后着,也就可能失去作用。将卢新华放到岳衡而将林志国放到德山,两人都去了没有太多人脉基础的地方,赵德良将来要对这两个地方的选举进行操控,就容易得多。会议的最后一项议题,是省级班子的调整。按照最初的方案,省政府班子,仅仅只动一个人,即提拔郑砚华为副省长。因为郑砚华是由市委书记提拔起来的,由正厅级提为副省级,所以,考虑他的实际工作时,便在副省长的最后一位。至于彭清源离开后空出的常务副省长一职,省里的建议权显得分量很轻,主要决定权在中央。赵德良说,省委班子空出两个位置,一直没有解决。省委副书记人选,省委已经向中央建议和提名,最后结果如何,由中央决定,我们只能等。另外,清源同志到雍州市以后,又空出了常务副省长。我想,这个人选,最好也在省内解决,所以,我们需要提出一个候选人,供中央决策时考虑。为了这个人选,我考虑了很长时间,也做过很多调查了解工作,思来想去,觉得温瑞隆同志,是非常适合的。我提议,向中央提名,由温瑞隆同志担任副省长,然后再增选常委。大家觉得如何,请议一议。听到这一提议,陈运达心里再次惊了一下。难怪最近一段时间,温瑞隆对自己显得不那么热情了,原来他和赵德良早已经达成了默契。陈运达不得不暗嘆,自己在赵德良面前玩了一招釜底抽薪,现在赵德良又还了自己一招釜底抽薪。两招相比,赵德良的这一招,则要高明得多,也积极正面得多。尽管他极不愿承认,心里仍然不可避免地冒出一个念头:玩政治智慧,赵德良好像比自己高明?转而再想,如果在省内提名,确实没有人比温瑞隆更适合。这一提名,几乎没有任何反对,通过了。通过这一提名之后,自然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出来了,雍州市市长该由谁来担任?此前,陈运达曾设想过,由江南烟糙董事长王禺丹担任雍州市长。王禺丹是江南省的名女人,将江南烟糙干成了全国第一,又是女性干部,竞争力是很强的。然而,他今天的情绪不高,并没有立即提名,决定等一等,看赵德良出什么牌。赵德良却说,你们觉得郑砚华同志怎么样?这个提名一出,陈运达立即知道自己没戏了。王禺丹确实出色,但与郑砚华相比,实在差得太远。这次的常委会开得非常和谐,大概是近十余年来,讨论人事的常委会中,最为平静的。会上,除了个别常委就某方面提一些谘询性意见外,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激烈争论,这在此前,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两大原因,第一大原因,是赵德良和马昭武弄出的这个方案,兼顾了各方面的利益,至少表面上看,是相对公平的。第二大原因,身为二号人物的陈运达今天阳痿,硬不起来。人事任免的补充方案,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拨人几乎同时得到了与龙晓鹏小组有关的线索。邓初华那拨人追踪了一辆汽车。这辆汽车是市纪委的商务车,更多的时候,属龙晓鹏这个组使用。龙晓鹏也曾犹豫过,是否应该将这辆车封存。可是,碧玺温泉酒店的位置实在太偏僻,他又不想向酒店订餐引起酒店方面的注意,只好决定由生活小组负责所有人的伙食。如此一来,就必须有一辆汽车,不然,菜买不回来。为了减少这辆车被发现的可能,他暗中做了一点手脚,弄了一团泥,将车牌中的o上面封了,变成了u。和汪鼎臣他们分析的一样,龙晓鹏既没有住酒店,也没有利用看守所,那一定是找某个偏僻之所猫了起来。公安局毕竟强大,他们确定了几个重点线索,其中之一,就是那辆商务车。不仅如此,他们还确定,寻找这辆商务车的重点区域是在菜市场附近。本来,大海捞针似地找,有着相当难度,尤其是龙晓鹏玩了那种小把戏,某一个交警或者片区警察就算撞上了那辆车,也不会上前将那块泥扒下来查看。但凡事总会有意外。这辆商务车的驾驶员是从部队转业的,十分敬业。他的职责,仅仅只是将一名女干部池芳送到菜场,等池芳买好菜,他再将池芳送回酒店。闲着也是闲着,他于是擦车洗车。那个菜场旁边,恰好有一个街边摊,专干洗车生意。摊主从自己家里接一根管子到马路上,有汽车需要洗的时候,便拿起管子沖水,再拿刷子刷,收个十来块钱。驾驶员等池芳下车进入菜场之后,将车开到这个洗车点,开始洗车。如此一来,龙晓鹏的那个小把戏,自然失效了。即使如此,城市里有那么多车,此处又是城市的郊区,要被发现,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可谁都没料到的是,这天出了一件意外。驾驶员在菜市场门口放下池芳以后,准备驱车去那个街边洗车点。菜市场在居民区,周边的环境比较复杂,路况很不好,汽车行驶不太方便。驾驶员开着车往前走了一段,出事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蹒跚着从路边闪出,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撞向车头。司机冒出一身冷汗,连忙紧急剎车,似乎还是晚了一步,那个老人倒在了地上。司机连忙下车,去搀扶老人,并且问他,情况怎么样,撞着哪里了。老人不肯起来,哎哟哟地叫唤。司机见老人似乎很痛苦,要送他去医院。可老人不干,说是要等警察来处理。司机于是请旁边的人报警。可老人不同意,提出要他赔一笔钱,私了。折腾了几个回合,司机有些明白过来,这个老人,或许根本就没有被撞着,他这是在上演一曲苦肉计。社会上怎么说这种现象的?对,碰瓷。他想以这种方法讹一笔钱。司机明白这一点后,不再与老者交涉,而是请旁边一个围观者帮忙报警。司机并不清楚公安正找他们呢,在他看来,自己是纪委的,正在执行公务,这种身份,对于公安来说,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派出所民警很快来了,问了一下情况,司机主动说明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自然引起民警的注意,再看这辆车,别克商务车,白色,顿时引起警惕,再看牌号,虽然被通缉的那辆车的牌号记不住,却也能记起个大概,与这辆车相符。又担心搞错,不好将车子扣下来,只好让它开走了。待车子离开之后,他们打电话回局里核实,立即得到证实。既然这辆车是到这里来买菜的,第二天,也一定会来。派出所调了一辆车在此守点。一切都没有超过出估计,这辆车果然出现了。接下来的事十分简单,派出所的蹲守民警驱车跟踪别克商务车,找到了碧玺温泉酒店的那幢别墅。此事迅速通报给了上层。于是。警方开始行动了。不过,行动的,并不仅仅只是刑警队,还包括治安警。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在于同一件事,上面两个部门在抓。自上而下,传达的是同样的命令。到了下面的巡警大队或者派出所以及交警等职能部门,他们并不清楚,同一个命令分别从两个不同的部门传出到底意味着什么。虽然有点乱,却也没人去问这件事。既然上面催得紧,下面也就努力地工作。最终,派出所确定这一线索并且上报时,同时报给了两个部门。也就是说,这两个部门,差不多同时採取行动。更巧的是,汪鼎臣也在这一天得到了关键性线索。而且,汪鼎臣得到线索的时间,比公安部门要早近半个小时。汪鼎臣得到线索,是因为池芳。前一天,池芳买好菜,出去找汽车,发现汽车不在。因为没有手机,无法和司机联络,她只好在那里等。她以为汽车会停在莱场的其他地方,便和一位摊主说好,将菜暂存在那里,自己出门去找汽车。围着菜场转了一囤,没有见到汽车,倒是看到了市纪委的那则协查通报。这个通报令她大吃一惊,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是纪检干部呀,奉命办案,为什么受到通报追缉?她将这个通报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煳涂。同时,她也意识到,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问题,自己很可能受到牵连。当天回去之后,她将这件事,对一个关系最好的同事说了。这名同事当天随王雷一起执行第二轮逮捕,王雷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也觉得这件事可能有问题,便暗中找王雷通气。王雷心中原本就有疑问,听说市纪委发了协查通报,知道麻烦大了,当即决定,第二天池芳再去买菜的时候,找个公用电话,打电话回纪委问一问情况。池芳按照他们商量的,先将菜买好,然后找个机会,打了一个电话。电话迅速被接给了汪鼎臣。汪鼎臣并没有多说,仅仅只是问明他们身在何处,便交待她,仍然像以前一样回去,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池芳打完电话,将菜拿上车。汽车返回的时候,她注意看了看车后,发现有一辆普桑跟着自己。她当时还以为那是纪委的车,暗想,他们来得好快。她当然不知道,跟踪他们的,是一辆挂着民用车牌的公安车。公安车摸清他们所在地点之后,用电话向派出所报告,派出所长一面下令他们在附近蹲守,一面与市局电话联繫,如此一来,便晚了约半个小时。尽管晚了半个小时,一来,市纪委离碧玺温泉酒店的距离更远,二来,公安局方面,在当地有派出所,派出所早已经将附近控制起来。因此,汪鼎臣他们赶到的时候。派出所实际已经将现场秘密控制了。在赶往碧玺酒店的路上,汪鼎臣想,这件事,应该向上面汇报。所谓向上面汇报,自然是向纪委李福同书记汇报。可他拿起电话后,又犹豫了。龙晓鹏在纪委根深叶茂,到底哪些人是他的心腹,自己并不清楚。如果哪个小环节上出错,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自己就可能功亏一篑。但是,这么大的事,他又不能不汇报。仔细思考一番后,他改变了主意,拨通了王宗平的电话。王宗平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同时了解他们正在採取的行动,最后,他对汪鼎臣说,好,我知道了。彭书记正在和一位干部谈话。等他们谈完了,我就向彭书记汇报。彭书记有什么指示,我会及时通知你的。汪鼎臣想,这一突破,对于黎兆平和舒彦来说,具有绝对意义。将来,自己的升迁,还需要两人鼎力相助。所以,汪鼎臣又给舒彦打了一个电话。这次,他没有拨打她那部工作手机,而是拨打了那个新号码。舒彦很专业,她没有问与案情相关的细节,仅仅只是问,找到陆敏他们后,你们会不会当场释放?汪鼎臣说,那不会,他们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我们需要带回纪委,做了笔录以后。再放他们走。舒彦说,那估计需要好几个小时。汪鼎臣问,你准备亲自来接他们吗?舒彦说,是的,她是我的朋友。汪鼎臣说,估计要到下午五点之后,你五点左右再和我联繫一次吧。舒彦又问,那么,明天是不是可以释放黎兆平?汪鼎臣说,黎兆平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会向上面建议释放。但这件事,我肯定不能做主。只能听上面的。舒彦还要聊,汪鼎臣的手机显示,有电话打进来,是王宗平。他连忙对舒彦说,王秘的电话来了,我下午再和你联繫。不等她回答,便开始接听王宗平的电话。王宗平问他们到了哪里。汪鼎臣说,快出市区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左右,便可以到达。王宗平说,我向彭书记汇报了。彭书记说,这次行动非常重要,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按照彭书记的指示,我和福同书记现在就赶过去。你们去了之后,暂时不要行动,只是将现场控制起来,等我和福同书记到了以后,再开始行动。到达现场后,汪鼎臣立即开始部署,要将现场控制起来。纪委小组是准备即时行动的,只不过要等李福同到场,所以,他们控制现场的时候,圈子收得比较紧。这一紧,就紧到了当地派出所的内圈。派出所的任务,只是监视,他们的控制相对松得多。见六辆挂着民用牌照的车子进入,他们还以为是市局的人来了。后来见没有一辆公安车,且从车上下来的,没有一个穿制服的人,又全都不认识,他们才意识到,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派出所长迅速打了几个电话,查了一下这几辆车的牌号,知道是市纪委的车子。市纪委是上级部门,开始是准备置之不理。过了一会儿再想,被通缉的那辆车也是市纪委的,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了慎重。所长决定和纪委的人接触一下。所长因此找到纪委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公安方面在这里有秘密行动,希望纪委配合一下。那名工作人员因此将所长引到了汪鼎臣面前。汪鼎臣最初并没有引起注意,说,你们的行动目标是哪一幢?我们会小心避开的。纪委毕竟是上级机构,汪鼎臣的职务比派出所长高,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便说了。汪鼎臣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另两支力量,也找到了这里。因为现场出现的是派出所,他难以判断,这些人代表的,到底是哪一股力量,却能肯定,这股力量正在加速赶来。无论如何,这些人不能落到公安手里。汪鼎臣临时决定採取行动,不再等李福同和王宗平了。他迅速将自己的人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立即採取行动。行动开始后,你们要注意,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龙晓鹏。将龙晓鹏抓到后,以最快的速度押上车,然后带离现场。接着,他指着前面的三幢别墅,进行了一番分工,池芳已经说清楚了,中间那幢别墅是用来关押的,左右两边,东边那幢,是生活场所,西边那幢,用来审讯以及工作人员住宿,龙晓鹏的房间,就在西边那幢的二楼。汪鼎臣已经和池芳说好,她回来后,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弄清龙晓鹏到底在哪幢别墅,争取能够在第一时间将龙晓鹏控制。所以,需要池芳在他们到达后,出来指路。现在因为现场出现了公安人员,汪鼎臣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决定由自己带来的六台车中的五辆押龙晓鹏离开现场,留下一辆车,与目前在现场的同事一起处理陆敏等人。部署完毕,汪鼎臣说了一声行动,纪委小组迅速离开汽车,向那三幢别墅快速走去。 第68页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整个行动过程非常简单,龙晓鹏因为整晚审讯,此时还在睡觉。别墅里仍然在活动的,除了生活组,再就是负责值班的人。池芳得到命令,回来后就向王雷作了汇报,王雷暗中安排了一个人,守在门口。同时,池芳也一直在一楼客厅里活动,暗中向外张望,见大量同事出现,她在第一时间,将门打开了,装着要回生活区,走到了门外。纪委的同事见到池芳,主要力量,迅速向那幢别墅集中。他们和池芳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说话,池芳仅仅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向上指了指,便向东边那幢别墅走去了。行动小组的人迅速进入别墅,里面的人见到,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同事嘛,他们还以为是派来增援的。汪鼎臣等人顺利进入现场后,并没有纠缠现场其他人,而是问明龙晓鹏所在的房间,立即上楼,大力将那扇门撞开,然后沖了进去。龙晓鹏还在沉睡,听到一声巨响,迅速醒来,尚没有完全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被几名扑上来的同事按住口将龙晓鹏控制之后,汪鼎臣才向其他人说明情况。此时,王雷闻讯赶来,要向汪鼎臣检讨。汪鼎臣说,其他的事,回去再说。情况比较特殊,我要立即带走龙晓鹏。这里的事,由你负责,尽快把其他人带回纪委。说过之后,汪鼎臣对手下说,带走。几个人押着龙晓鹏下楼。到了楼下,才意识到情况变了,派出所的人,见纪委和自己的行动目标一致,并且提前採取了行动,一面打电话向上面请示,一面迅速扑向别墅。结果可想而知,别墅是由纪委控制的,派出所的人想进入,根本就不可能被允许。一个要进一个要拒,双方出现了争执。汪鼎臣只好上前说明,这是纪委的案子,而且属于市委书记亲自抓的案子。派出所长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不敢轻易放行。双方正交涉的时候,公安的两股人马,前后赶到。事情顿时麻烦了,无论是谁,都不准别人将人带走。同时,他们也向各自的领导打电话,希望得到指示。汪鼎臣也在打电话请示。他的电话,是打给王宗平的。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之后,王宗平问,现在人控制在谁的手里?汪鼎臣说,在我们手里。王宗平说,那就好。你听好,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人不能交给他们。等我们到了再说。因为三方力量各不相让,又不敢太过霸蛮,只有一个办法,相持着,等待更进一步指示。但这种相持,很快就变了,李福同和王宗平赶到了,他们两人,一个是市纪委书记、市委常委,一个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代表着市委书记,谁还敢说半个不字?李福同现场拍板,人让纪委带走,其他人撤回。公安方面虽然很不甘心,毕竟市委常委说了话,他们不敢再有意见,只得宣布收队。直到下午六点,陆敏才走出市委大门。汪鼎臣曾经估计,下午五点之前,做笔录便应该结束。可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关键是龙晓鹏用刑了,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相对而言,陆敏的伤要轻得多。龙晓鹏曾两次对她刑讯,一次抽了她两巴掌,另一次是今天凌晨,她实在熬不住,在审讯的时候睡着了,龙晓鹏异常恼怒,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髮,将她提起来,当胸给了她一拳,又踢了她一脚。他问她服不服,她说不服,就算你把我打死了,我也不服。龙晓鹏又抽了她两巴掌。做过笔录之后,汪鼎臣表示。要替陆敏照相留证。陆敏的脸部有伤,照相没问题,龙晓鹏的那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也可以照相,只是他那一拳,打在她的两辱之间靠近右边辱房的地方。女人的辱部就像男人的下部,极其脆弱,很容易受伤。龙晓鹏的这一拳,又打得很重,陆敏甚至觉得,龙晓鹏是有意攻击她的胸部,下手又狠又准。当时,她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直到现在,稍稍活动身体,还能牵动全部放she状疼痛。如果要对这个部位拍照,就势必会拍到她的辱房。在别人面前裸露自己的双辱并且让人拍照。实在太令人难堪。做了很长时间工作,陆敏就是不同意。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汪鼎臣只好表示,不拍照也可以,需要去医院拍个片。陆敏说,她心力交瘁,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她希望明天再去拍片。刚刚走出大门,便看到了舒彦的车停在那里。那一瞬间,陆敏非常感动。她并没有向前走,而是站在那里,望着那辆车,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舒彦四点多就来了,已经在这里等了近两个小时。在陆敏之前,另外三个人,陆续离开了。她并没有理会那几个人,而是一直在这里等陆敏。见陆敏出来,她原想按一下喇叭,引起陆敏注意。可手正要按下去的时候,发现陆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辆车。她知道,陆敏看到她了,便不再按下去。她以为陆敏会向自己走来,也有一种可能,经歷了此次的事后,不想再见自己,会转头离开。如果她离开,舒彦便会驱车跟上去。让她没想到的是,陆敏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站在那里了。等了一会儿,见陆敏没有丝毫动作,舒彦拉开车门,向她走过去。走到面前,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吃一惊,问,你怎么了?陆敏说,我恨你。舒彦再次大吃一惊,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陆敏说。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感动?舒彦说,我说过呀,我们互为影子。或者说,互为镜像。你想吧,你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为自己而感动?别人我不知道,总之,我十八岁的时候照镜子,会对自己说,哦,舒彦,你怎么会这么漂亮迷人?二十八岁的时候照镜子,我会对自己说,哦,舒彦,你漂亮迷人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这么优秀?陆敏在她的肩上打了一记粉拳,噗哧一声笑了,说,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舒彦顺势挽了她的手,一边拉开车门,将她往车里推,一边说,这就对了。云开见雾散,最阴霾的日子过去了,往后,天天都是艷阳高照,你应该开心才对陆敏坐稳了自己,关上车门,嘆了一口气,说,哪里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应该很简单了。舒彦启动汽车后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这几天,兆平就应该出来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接他,你不会吃我的醋吧?她说,他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看到的,大概是你。是吗?舒彦说,你认为他会吗?陆敏说,连我都感动得一蹋煳涂,他能不感动?算了,我把他还给你好了。舒彦笑了,说,还给我?你说得好有趣。他又不是一件东西。再说,就算他是一件东西,他也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他是属于你的,所以,准确地说,你可以把他送给我,却不是还给我。陆敏心中痛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自然地说,好呀,你想要,我就送给你。舒彦说,你以为你慷慨,我就会感激涕零?男人又不是一条狗,一条狗的话,你如果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陆敏说,唉,想了想,自己真是失败。以前一直觉得,他对我不好,欠我太多。经歷了这次的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他,连你对他一半都不如。实在说,我这个位置,应该由你来,才是最合适的。舒彦说,你这样说,说明你还是没有想透。陆敏问。为什么?舒彦说,就按你说的,你对他,连我对他一半都不如。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对他怎么好,那也是经歷之后醒悟了。许多事情,需要的是经歷然后领悟。你认为我适合你现在的位置,可我却觉得,我一点都不适合。我站在我现在的位置,或许可以做得很好。如果真的换个位置,可能就会非常糟糕。角色不同了,要求肯定就不同了。做妻子的难度,肯定比做朋友要高几千倍。陆敏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仍然像现在这样,和他只做朋友?舒彦说,大概没有比这个定位更好的。陆敏说,如果可能,我也愿意像你一样,只和他做朋友。舒彦大叫,你拉倒吧。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换个男人试试。人呢,就是这么奇怪,永远看见别人的东西比自己的好。只有等那好东西真的成为了自己的,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好。男人这种东西,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好的东西,一身都是毛病,尤其是有很多令人憎恶的缺点和恶习。可是,每个女人,又不能缺少男人,所以,只好矮子里面拔长子。哪个女人如果认为自己遇到的是十全十美的男人,或者想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这个女人不是弱智,就一定是脑残。 第一百五十章 陆敏没有问她准备将自己带去哪里,舒彦也没有说。汽车停在一间桑拿店前,舒彦才说出自己的目的。这时候,吃饭对于她来说,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她想,先在这里随便吃餐饭,接下来好好地蒸一下,去一去身上的秽气。陆敏没有表示意见,主要是她懒得思考。对于她来说,经歷了这么一场事,以前建立起来的许多东西,全都被粉碎了。与命运的这种劫难相比,所有其他一切,似乎都是不重要的,微不足道的。但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亲情?爱情?还是生命?她还真说不清楚。潜意识里,她倒希望,黎兆平能够和自己一样,有了足够的经歷和认识之后,重新审视人生和生命,从而建立一整套新的生命观和价值观,然后开始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们现在所拥有的财力,别说是他们一辈子花不完,就算是加上儿子一辈子,大概也花不完。既然如此,他们何不当一对逍遥人,寄情于山水?她也知道,自己或许过于一厢情愿了。第一,黎兆平能变成那样的人吗?他能放弃许多吗?更何况,还有个舒彦横亘其中,她或者他,将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共享爱情?她做不到,出让爱情?她也做不到。两人一起坐在干蒸房里,赤诚相见,自然不能没话说。陆敏问她,你计划准备怎么迎接兆平出来?怎么替他去秽气?也和他一起泡桑拿?舒彦看了一眼陆敏,很想看透她的心。舒彦有一种感觉,陆敏这次出来,似乎很愿意谈黎兆平。与其说愿意谈黎兆平,不如说愿意谈她和黎兆平,语气之中,多多少少有些醋意。这是否说明,经歷了这次的事件之后,她对和黎兆平之间的感情,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她终于发现,其实,女人对男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臣服?这种臣服,或许就是爱。她说。好呀。我们三个一起去泡。陆敏说,呸呸呸,亏你说得出口。你不嫌噁心,我还嫌噁心呢。舒彦还想更进一步试探她,便说,那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吃醋。我和他一起来泡桑拿,我事先打了报告,并且得到批准的,你不准备和他闹。陆敏多少有些发酸地说,才不。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应该的。舒彦一把楼了她的肩,说,快别把全世界的牙都酸掉了。搞不好,我们会做亲家。你想,我会跟亲家公上床?那也太没趣了吧。陆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你说什么?什么亲家?舒彦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儿子和我的女儿,可能有点意思。我在一边观察,说真话,他们两个,还真配。陆敏说,不会吧,应在这里了?唐小舟推开门,说道,赵书记,陈省长来了。赵德良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热情地走上前,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运达同志,快来,请坐。我正在等你呢。陈运达很低调地说,赵书记,我是来向你检讨的。检讨?赵德良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说,你这个运达同志,这话有点严重了吧?我们是党政一把手,平常有商有量,就算有点小错,也可以开展党内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嘛,检讨一说,有些过了。陈运达说,我就是来作自我批评的,也叫检讨。唐小舟知道两位一把手有重要事情要谈,替陈运达沏好茶之后,小·心地退了出去。并且将门带上了。赵德良说,运达同志,你在江南生江南长,也一直在江南省工作,对江南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都非常熟悉。我呢?来江南省工作,才几年时间,是个外来户。坦率地说,这三年时间里,我一直都想,我们能够像老朋友一样,好好地坐下来,沏一壶茶,促膝谈心。做到真正的开诚布公,心无杂念。可是,三年过去了,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我应该检讨,毕竟,我是班长嘛。今天,你既然主动提了这个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来个赤诚相见,怎么样?陈运达说,在对待黎兆平同志这件事上面,我确实犯了错误。赵德良轻轻哦了一声,问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陈运达说,当初,齐天胜找到我,说黎兆平受贿五十万。我当时是不太相信的,毕竟,黎兆平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嘛。可齐天胜对我说,事实很清楚,绝对不会错,行贿人已经举报。我就说,如果有受贿事实,不管是五十万还是五万,都要查办。我说这话,只是身为省委副书记,表了个态。毕竟,纪检这事,不属于我管呀。可我没想到,齐天胜这个同志,误会了我的意思,认定我那句话,是对案件的定性。赵德良说,有关黎兆平的案子,省纪委尚玲同志正在调查,还是由他们去搞吧。我们是党政一把手,我们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下个月就要召开的省党代会上才对。你说是不是?陈运达说,话是不错,但是,黎兆平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最近几天,我找人对这件案子摸了一下底,发现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别的不说,黎兆平是否受贿,到现在都没有定论。那五十万元是打到黎兆平的卡上了,可是,我听说那是黎兆平的工资卡,他既不记得卡号,也从来没有用过那张卡。德良书记,我想,与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问题,要查,一定要严查。但是另一件事,我们也不能不考虑。既然直到今天,黎兆平同志是否受贿,都没有确凿证据,那就应该对他解除双规。等案子查清楚以后,再决定是否给他恢復名誉。赵德良说,这个意见,我还是贊同的。这样吧,我向尚玲同志了解一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就按你的意见办。这样最好。陈运达说,这件事的真相,我还不完全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说一些。听过之后,我的心里非常不安。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黎兆平同志,就被双规了。我觉得自己对党对人民犯了罪。这几天,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减轻这种负罪感。看来,我只能在今后的工作中,才能慢慢地将功补过了。请德良书记一定放心,我陈运达这个人,受党教育培养多年,最起码的党性,还是有的。赵德良说,话既然说到这里。运达同志,那我就对你说几句内心话吧。我这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个官员,而且是个高官。但在我自己看来,我其实是个文人,骨子里就是个文人,文人气很浓厚,洗都洗不干净,褪都褪不掉。我知道,省里的干部私下里说,我不会当官,没有煞气,不会玩权术。或许我是不会玩这些。但我更看重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不喜欢陷入那些乱七八糟没有意义的人事纷争之中,只想轻装上阵,好好地干一番事业。说实在话,这些年,中国经济尤其是沿海经济,发展速度非常快,原本落后的西部,也正在快速超车。中部的江南省呢?虽然也有长足发展,但与东部沿海的差距,越拉越大,甚至正在被西部赶超。如果我不能为江南省的六千七百万人民做点实事,那才是我所犯的最大的罪。陈运达说,最汗颜的,还是我们这些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人。赵德良说,你还记得我刚到江南的时候,我们两人第一次谈话,我对你说的内容吗?陈运达说,记得。当时,你握着我的手说,运达同志,中央让我来和你搭班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在江南省唱一曲现代版的将相和。赵德良说,你不是将,我也不是相。你不是廉颇,我也不是蔺相如。但我一直在想,我们的老祖宗总结出的这个和字,真是太深刻了。和则贵,和则兴,和则旺。我今天之所以旧话重提,是因为我并不否认一个基本事实,相信你也一定不会否认,你和我,我们这两个党政一把手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也曾多次扪心自问,是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压抑了你委屈了你?或许某些时候,我是有点江南人所说的霸蛮,但另一些时候,我自问,我还是很能忍的。我为什么要忍?坦率地说,不是我怕谁或者比谁弱。我能怕谁?能比谁弱?就算我内心虚弱,可我毕竟是受中共中央之命担任省委书记,就算我怕,中央也不会怕呀。那我为什么要忍?因为我知道,我的处境,和当年的蔺相如相似,一个国家一个政府,如果没有一个和衷共济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生态,肯定一事无成。不管你运达同志愿不愿听,我都要说。如果我们两个人斗起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我心里清楚,我相信,你也一定明白。那就是被中央各打五十大板。相反,我们两个人,如果团结一心,把江南省的工作抓好了,把经济工作搞上去了,让人民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大的改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难道说,中央会认为,所有的成绩,都是我赵德良一个人搞出来的?我赵德良能有多大本事,能一手撑起一片天?绝对不会。成绩肯定是大家的。陈运达说,德良同志对这个和字,理解透彻。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一下这个和字。赵德良说,有些人认为,书记和省长,党和政,是矛盾的对立体。我不这样看,确实有些地方,是存在很尖锐的矛盾,甚至形成了破坏力。但也有很多地方,形成了合力。党和政,原本应该是矛盾的统一体。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坦率地说,我最大的期望是,在江南省,我或许还能搞两届。你陈运达呢?只可能再搞一届了。一届之后呢?你怎么办?当省委书记?当人大主任?还是别的什么?我更希望,我们在江南省干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然后,中央把你调到另一个省去当班长,我赵德良,在迎宾馆设宴为你送行。那时,你握着我的手说,德良同志,我会永远怀念我们共事的这段日子。最终,如果真能得到这样一句话,那将是我这一生中最感荣幸的事之一。陈运达的脸有些发烧,却也不能不表态说,请德良同志放心,我一定谨记今天的话。朝着这个目标努力。陆敏驾驶宝马x6,停在岳衡市双峰煤矿门口,舒彦坐在她的身边。因为不清楚黎兆平出来的具体时间和手续,也因为大门被市纪委的一个工作人员守着,她们只好将车停在门外,坐在车上等。后来,陆续来了很多车,长长的一大熘,有十几辆,全是高级轿车。这个车队一到,大门立即开了,所有汽车,全部开了进去,大门也没有关上。舒彦对陆敏说,走,我们也进去吧。陆敏看了舒彦一眼,立即启动汽车,跟着开进去。前面的车队,被安排停在一排,陆敏不好凑上去,只好停在一旁,随后和舒彦一起下车,却没有走上前。前面的车队中,最先下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性。其他人随即围着她,众星拱月一般。陆敏不认识这个主角,舒彦却熟悉,她就是有江南女包公之称的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厅长梅尚玲。舒彦说,纪委副书记亲自出面了,看来规格还蛮高的。陆敏说,难怪像迎接英雄一样。这些车的到来,倒不是为了迎接黎兆平出来,而是官场的某种俗例。赵德良和梅尚玲商量的结果,由梅尚玲亲自跑一趟,当面向黎兆平宣读省纪委的文件。这个说法,肯定是要给的,双规了近两个月,要将人放走,总不能不明不白。至于什么样的规格宣布这一决定,那就由纪委掌握了。赵德良毕竟和黎兆平是老同学,又深知这位老同学受了委屈,便有意给他一个高规格,指名梅尚玲亲自出面。 第69页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梅尚玲一动,级别就上来了。人是市纪委抓的,既然省纪委副书记都出了面,市纪委不能没有表态,所以也出了一台车。整个案子,虽然与市检察院没有太大关系,毕竟,执法程序属于检察院的管辖范围,他们不出个面,似乎不太好,便由副检察长邵东风带着几个人来了。省纪委和雍州市纪委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岳衡市纪委和检察院,不可能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也分别出了两台车。黎兆平一直被关在岳衡市双峰煤矿,主管单位是司法局,岳衡市司法局的几位局长副局长,也就跟着出面了。而黎兆平至今还是省电视台娱乐频道的总监,正处级干部。省广电局和省电视台不得不表示态度,他们派了一位副局长和台长一起来了。省台一来,岳衡市台肯定也坐不住,自然也出面了。这些车,并不是同时来岳衡的。舒彦和陆敏是以私人名叉过来,她们自然不便和那些官员一起。尽管她们的车下高速公路的时候,见路口有好几辆车在那里等候,甚至还有一辆开道警车,却也并不感到惊讶。省广电局的两辆车,比梅尚玲的车到得更早。他们既不方便和梅尚玲约定,也不太可能拉到她的后面,所以,提前出来了。在高速公路出口,岳衡市广电局和岳衡市电视台的两台车,早在此迎候。在此迎候的,并不止他们两家,纪委副书记的级别摆在那里,岳衡市赶到高速公路口迎候的,分别有市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检察长、反贪局长、司法局长、副局长等人。广电局和电视台的领导和这些人熟,自然要打招唿,得知他们是在迎接梅尚玲,梅尚玲还有一刻钟便会到高速公路出口,省广电的人,只好在这里多等了一会儿。不多一会儿,梅尚玲以及雍州市的几台车到了。梅尚玲下车和岳衡市的几位领导握了握手。岳衡市的想法是,先到市里转一圈,其他人正好借这机会离去,至于去双峰煤矿,岳衡市派出一两个人陪同,一辆警车开道,也就可以了。可梅尚玲表示,她办完这里的事以后,还要赶回省里,就不去市里了,直接去接人。既然她不去市里,其他的人和车,就不好离去,一起跟来了,浩浩荡荡一长串。这些人,等于是被梅尚玲绑来的,梅尚玲明白了赵德良的意思,要让黎兆平风光地出来。因此有意不给这些人离开的机会。杨诚刚等人立即迎上去,见梅尚玲下车,立即趋步上前,主动伸出双手。梅尚玲握着杨诚刚的手,问,黎兆平同志的家人来了吗?杨诚刚转头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舒彦和另一个女人,估计是黎兆平的家人,便说,那边的两个女同志,可能是他的家属。梅尚玲离开众人,向舒彦和陆敏走来。陆敏和舒彦只好快步迎上去。梅尚玲和两人握手,说了一番安慰的话。接下来,梅尚玲代表省纪委去向黎兆平宣读决定,司法局长跟在一起,由杨诚刚领着。其他人员不可能跟去,双峰煤矿又没有地方接待这么多人,大家只好等在汽车前。其实,这些人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比他们到得都早。这是一辆白色广本汽车,似乎知道一会儿有很多车来一般,这辆车停的位置比较远。只有岳衡市的人知道。这辆车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却没有人知道来的人是谁。当然,梅尚玲进去之后,这个谜底很快揭开了,那辆车是林志国开来的。林志国早已经进了双峰煤矿。留守处的房子很多,能用的却很少。林志国被安排在那间经常用来审讯的房子里,里面摆设非常简单,一排桌子,对面一把椅子,还是审讯室的结构。林志国没有坐到那排桌子后面,而是搬过后面的椅子,摆在侧面,坐下来。黎兆平被一留守处的司法干警带过来,林志国立即站起来迎着。那名司法干警将装着黎兆平私人用品的包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仅仅只剩下林志国和黎兆平。黎兆平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林志国,勐地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志国倒显得坦然,主动迎上两步,说,兆平,我来接你出去。上前和黎兆平握手。坐下来后,黎兆平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对林志国说,我穿了你的鞋子,怎么样?现在,你也穿穿我的鞋子?林志国说,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哥。我的鞋子就是你的鞋了,你想穿就可以穿呀。黎兆平拍了拍林志国的肩,说,志国呀,你能成事。看来,你还会升。林志国苦笑了一下,说,承你吉言呀。黎兆平说,干嘛苦笑?遇到什么麻烦了?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林志国说,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今天特意提前赶来,是想……黎兆平再次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算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林志国站起来,说,那就好。过几天,我赶过去给你接风。现在我要走了,我还是不和那些人碰面好一些。你自己保重。看着林志国匆匆离去的背影,黎兆平想,看来,这个人将来真的是前途无量。韩信受胯下之辱算什么?面前这个林志国,自己的鞋子被人家穿了,还能表现出这种姿态,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忍的?时间不长,梅尚玲等人进来了。黎兆平和梅尚玲并不热,甚至没有正式接触过,只是远远地看过而已。他属于那种见面熟的人,无论什么人,只要他想接近,立即可以搭上话。见杨诚刚领着几个人进来,其中只有一位女性,他立即知道此人就是在江南省有女包公之称的梅尚玲。他并没有从坐着的位置起身,而是坐着说道,尚玲同志,你从外面往里面送的人不少,但从里面往外接人,大概还是第一次吧?梅尚玲略愣了一下,随即很轻松地笑着说,不错,确实是第一次。黎兆平说,看来,我在这里面呆段时间,还是很值得的嘛。岳衡市司法局长问。怎么说呢?黎兆平说,连我们亲爱的梅尚玲同志,都把第一次给了我,还有什么不值得的?梅尚玲想,这个黎兆平,果然是个人精,见第一面,也不清楚人家是什么个性,就开这种玩笑,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她倒也是见惯场面的,当即说,还能开玩笑,情况比我想像的好。黎兆平立即说,你没听说一个成语,苦中作乐吗?这个地方,就是苦中作乐的地方,不然,简直就没法活下去。梅尚玲说,要不,我们把正常的程序走完,然后不管你是苦中作乐还是乐中作乐,好不好?黎兆平还是抓紧时间调侃了一句,说,该不是宣布正式逮捕吧?你们可别吓我,我胆子小,经不住了。梅尚玲没有回答他,而是从秘书手里接过一张纸,开始读起来。这张纸,是省纪委的文件,文件有一个名称,叫《关于解除对黎兆平同志双规的决定》。一听这个名称,黎兆平就有点发懵。他是当记者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咬文嚼字。他很清楚,中国的方块字,堆在一起,就像一堆沙,毫无章法。但按照不同的方式拼接在一起,便有了不同的意思。许多时候,仅仅只是一两个字的差别,意思就完全相反,甚至仅仅只是某个字的字序不同,意思也出现了差别。比如现在这个文件,解除双规。那也就是说,此前宣布对他双规,是被承认的。可他得到的消息却是,那只是龙晓鹏等人的私自行为,并没有在省市两级纪检机构立案。既然没有立案,自然就不存在解除,甚至连纠正都不应该,只是某些人藉助权力,将他以法律的名义绑架,现在,组织拨云见日,终于将他成功营救。当然,还有一种处置方法,即承认当初确实对他立案并且双规,只不过,最终发现,这一双规行为,是由组织的某项程序错误造成的。如果承认这一点,就应该是对他予以纠正。无论是解除、撤销或者被组织救出,对于黎兆平本人来说,意义是一样的。他不是什么战斗英雄,从这里走出去,也不会被认定为劳模什么的,甚至不可能因此增加任何政治资本或者经济收益。他之所以感到吃惊,是因为处置结论的不同,对于制造了这次事件的人,显然是不一样的。如果说必须是撤销,那就说明,是组织制造了冤假错案,责任就得由组织或者说组织的某个人来承担,有关责任人,至少应该受到纪律处分。如果是被营救,那就说明,他是受到了程序的某个环节或者因子的非法迫害,制造这次事件的责任人,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处。现在既不是营救成功,也不是撤销,而是解除,那就说明,此前的所有程序,都是正确的,是得到组织承认的,不会有任何人为此承担纪律或者法律责任。 大结局 梅尚玲读完了文件,然后请黎兆平签收这份文件。文件的具体内容,黎兆平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当梅尚玲的秘书将文件和笔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站起来,将文件往前一推,坚决地说,这个字,我不能签。梅尚玲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愣了一下,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黎兆平说,这还需要我来告诉吗?纪委书记同志?梅尚玲说,你可以陈述,我接受你的陈述。黎兆平将那份文件中拿在左手,用右手手指点了几下,说,解除双规,也就是说,我确实是被双规了,但因为查无实据,所以,现在双规被解除,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梅尚玲说,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黎兆平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说,那有件事,我就不明白了。刚才,尚玲同志,你进来的时候,我和你开玩笑,说你是第一次。这虽然是玩笑,但也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我相信,宣布解除双规,对于你尚玲同志来说,肯定不是第一次。可为什么宣布解除对我的双规,就变成了第一次?显然,不是宣布解除双规这一行为是第一次,而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布,是你尚玲同志的第一次。为什么是第一次?道理很简单,将一个双规人员关押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本身就是违反程序的,不合法的。你们心里很清楚,我根本就没有受贿五十万,也根本不知道那个叫什么周小萸的女人往我的银行卡里打五十万这件事。这是典型的栽赃陷害,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阴谋。同时,我也怀疑,我的案子,根本就没有立案,而是某些人私设刑堂。既然如此,肯定就不是解除双规的问题,而是要对这种公器私用的严重违法乱纪行为,追究法律责任的问题。可是,你们却用解除两个字,轻易将这背后严重的违法行为掩盖了,这样的事,我能接受吗?这样的字,我能签吗?说过之后,他也不理其他人,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对不起,尚玲同志,我想问一下,我是回到里面去继续苦中作乐,还是可以离开这里去乐中作乐?梅尚玲冷冷地说,你可以离开。黎兆平一甩头髮,不理在场的任何人,扬长而去,那包私人用品也不要了。等在外面的人,一直想像着梅尚玲领着黎兆平出来,所有官员,都准备上前去和他握手。可是,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黎兆平独自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梅尚玲等人,并没有跟在后面。外面的那些官员有些傻眼了。在没有梅尚玲陪同的情况下,他们如果上前去和黎兆平握手问候,那算什么事?所以,看到黎兆平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全部愣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行动。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行动。黎兆平看了一眼前面的一熘车子,阵仗还真够大的。当然,他也发现了这些人的尴尬,同时也听到了在不远处的那个角落,陆敏和舒彦同时叫他。他向那些官员挥了挥手,停在他们面前,说,你们好呀,我的手很脏,充满了晦气,握手还是免了吧。说过之后,黎兆平越过他们,走向陆敏和舒彦。两个女人并排站着,迎着他,两人似乎都有点不知所措,谁都没有动作。黎兆平走上前,伸出双臂。舒彦和陆敏同时伸开了自己的双臂,准备去拥抱他。可舒彦仅仅只是向前跨了半步,突然觉得,人家是夫妻,自己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拥抱不太合适,尤其和他们夫妻拥抱在一起,实在太暧昧了,便又将双臂放了下来,脚步也停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黎兆平和陆敏已经拥抱在一起。舒彦听到了陆敏的哭声,不知到底是伤心的哭声,还是快乐的哭声。她心里犯堵,非常难受,很想转身逃去,又觉得那太着痕迹,只好站在那里,异常尴尬。黎兆平紧紧地抱着陆敏,头却偏向一边,望向舒彦,舒彦也恰好在望他,四日相对,眼里均有一种浓浓的东西倾流。黎兆平向她招了招手,她情难自禁地走了过去。黎兆平腾出另一只手,将她也抱在一起。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特别幸福,眼泪止不住就哗哗地流出来。黎兆平说,妈的,整个世界加起来,也顶不上你们这两个女人对我好。陆敏说,你知道就好。舒彦说,你这些日子,总算没有白过。黎兆平说,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回家。陆敏说,唐小舟和王宗平在喜来登为你接风。黎兆平哦了一声,说,那我总得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就这样去,不是把整个喜来登都臭翻了?陆敏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舒彦已经准备好了。黎兆平转过头看着舒彦,问道,是吗?说说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陆敏多少有点捉狭地说,她要跟你洗鸳鸯浴。黎兆平推了陆敏一下,说,又胡说八道。我要跟她洗鸳鸯浴,也不用等到现在不?舒彦是我这一生惟一的红颜知己。我非常珍惜这种感情。陆敏说,怕就怕不止是红颜知己。恐怕还会成为亲家母呢。黎兆平看了看舒彦,然后笑了起来,说,是吗?看来我的儿子比我有本事。我没泡到她妈,他却泡到了她女儿。舒彦推了他一把,说,还是高材生呢,你这话有语病。黎兆平向陆敏伸出右手,说,让我这位绅士来替两位伟大的女士当司机吧。洗了澡来到喜来登,唐小舟和王宗平果然已经等在那里。黎兆平和他们一一握手,说,你们可是江南省最大的两个秘书。有你们替我洗去满身的污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来。我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唐小舟说,酒还是等一会儿喝吧。老闆要跟你说几句话。黎兆平说。老闆来了吗?在哪里?他四下里看,见唐小舟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才知道,今天这次宴会,是得到两大老闆特批的。想到他们还在关心着自己,他心中一暖。唐小舟已经拨通了赵德良的电话,说了几句后递给黎兆平,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卫生间,小声地说。你去里面接吧。黎兆平接过电话,说,首长好。边说,边向卫生间走去,返身将门关上。赵德良说,兆平老同学呀,你受委屈了。黎兆平说。你知道就好。赵德良说,本来,今天喜来登那餐酒,我也是准备去的。可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清源同志也说要去。我对他说,既然我不去,你也别去了,让小舟和宗平去吧,他们年龄差不多,年轻人在一起好说话。你不会怪我吧。黎兆平说,我知道首长很关心我,我怎么会怪你?赵德良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解释一下。那个解除双规的文件,是我的意思。黎兆平哦了一声,这一点。还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赵德良说,你的意见,尚玲同志已经打电话跟我说了。你心里不痛快,我理解。可兆平呀,我们是老同学,我们之间,说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我希望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假如你是省委书记,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黎兆平快人快语,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法律高于一切。严格按法律办事。赵德良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违法之处,可怎么追究?追究来追究去,最多也就是追究到龙晓鹏,甚至连齐天胜,也只能是个纪律处分。其他人,你还能怎么办?相反,这样处理,你考虑过后果吗?我和陈运达,肯定彻底翻脸了。一个省的党政一把手,一旦彻底翻脸,这个省的政治生态,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我不说,你大概也能想像吧。黎兆平说,首长,你要搞清楚,他干这件事,本身就是和你翻脸了。赵德良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认为,运达同志是针对我这个人。我相信,我和运达同志,肯定不会有私人恩怨。他可能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不符合他省长身份的事情。但他肯定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我这个位置。你想想,他针对我这个位置,理论上有错吗?没有,拿破崙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换一种说法,不想当省委书记的省长,是不是好省长?如果我当初没有点野心,我能当省委书记?那么,别人有这么点野心,为什么不行?黎兆平说,那也要手段正当合法呀。赵德良说,是,这一点,我和你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他的手段,是存在问题,可这个问题,大到了何种程度?大到了足以撤销他的省长职务,还是将他判刑?恐怕都够不上吧。既然够不上,他就还是江南省人民政府的省长。我这个省委书记,还要和他搭班子,和他坐在一起,共同面对整个江南省的党政工作。我的职责所在,不是和省长争一日之短长,而是主动和省长搞好团结,将这个班子带好。在你这件事情上,我向运达同志让了一步,同时也已经暗示他,我这样做,并不是怕他,而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我和他之间,斗下去,肯定是两败俱伤,相反,如果和,不仅是我是他之福,而且,是整个江南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黎兆平说,结果,为了你和运达同志之福,为了全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我的个人幸福,就被牺牲了。赵德良说,那我反问你一句。为了全省六千七百万人民之福,我的利益,有没有牺牲呢?兆平呀,中国的男人,都是有政治抱负的。当初,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其实就选择了一种中国式的从政哲学,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始终都在得失之间。得,我们需要好好地评估一下为谁而得,为何而得。失呢?同样,我们需要评估一下,失了什么,失得是否有价值有意义。现在我反问你,这次事件,确实使你失去了某些东西,但换一个角度思考,难道你得到的,不是更多?黎兆平想到了林志国。林志国比自己年轻,在这次的事件中,他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都能屈能伸,能极大限度地忍,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到这一点,他有些释然了,对着话筒说,学兄呀,和你相比,我感觉到了我的距离。我这个人,可以说非常骄傲,一生没有服过谁。你今天这些话,我服。赵德良说,既然这样,你明天主动去找一下尚玲同志,把那个文件签收了。黎兆平说,好。我听你的。打完电话出来,菜已经上桌,酒也已经倒满。黎兆平走上前,并没有坐下,端起面前的酒,对唐小舟和王宗平说,这杯酒,我敬你们二位,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感谢。王宗平伸手要去端杯,唐小舟却说,兆平你错了。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们。而是舒彦。陆敏在这里,我不怕得罪嫂子。说实在话,假如这一生,有一个像舒彦这样的红颜知己,我死而无憾。陆敏说,唐秘,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嫂子就是一个醋罈子?接着,她又转向黎兆平,说,兆平,我同意刚才小舟的说法,舒彦不光对你有恩,对我们全家有恩。这第一杯酒,你应该敬舒彦。而且,敬酒之前,你应该给她一个拥抱。这个拥抱,你表达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深度,都不为过。舒彦立即叫起来,陆敏,你这是让我钻地洞呀。黎兆平果然依了陆敏的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来,走近舒彦,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你让我这个从不知愧疚汗颜的人,对你充满了那种感觉。谢谢你。舒彦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第70页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