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美又强》 第1页 [穿越重生] 《她又美又强》作者:猫逢七【完结】 江楼月被妖主逼亲,走投无路躲进禁地却意外得了件法宝,通过魂穿完成任务可得神力洗精伐髓,不断变美变强,走向人生巅峰。 第一次魂穿,是只兔精,首辅相公说最甜的话,下最狠的手,甚至谋划弒妻。 江楼月:我帮你暴虐渣男。 第二次魂穿,是位世家女,爱慕她的乘黄藏起病态偏执,七年如一日默然守护 江楼月:我帮你收穫深情忠犬~ … 第n次,江楼月在自己身体里,她曾痴恋某位仙君数百年,对方不为所动,任她虐身又虐心。 得神力多次洗精伐髓,江楼月已有惊世美貌和高深术法,那劳什子仙君她不稀罕了。 于是,当长得和仙君一模一样,很可能是同一人的魔道大佬双目赤红,恨不得将她揉进血骨里时江楼月(¬_¬):走开,不要打扰我修仙! 内容标籤: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楼月 ┃ 配角:一堆妖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靠帮妖怪们恋爱来修仙 第1章 第一个情丝结 「你怎么又哭了,并非孩童,该懂得控制情绪才是,待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商谈,如何?」 说话的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语速不疾不徐,颇为儒雅。 江楼月碰了下脸,果然是湿的,胡乱擦干后看他一眼,这就魂穿了? 见她抬袖擦脸,钟初煦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嫌恶,声音放的更加轻柔。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况且你知晓,我爱的是你,那些妾室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说着微微嘆了口气,「我能有今日的地位,整个盛京都知你功不可没,连圣上都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前是多好的名声,可你知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吗?」 「说你就是个妒妇,要绝我钟家的后。」 江楼月蹙眉:「妒妇?」 面前这人的话语听起来,同她魂穿的这具身体应是夫妻。 「多年未有子嗣,自然会落人话柄,我提出去几位姨娘院里住,也是为了堵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也好给母亲一个交代。」钟初煦话语里满是无奈,「我们在一起十年,我待你始终一心一意,那后院里,也是这两年禁不住母亲唠叨才陆续添了三房妾室,我一直未曾去过,现今提及也全然是为了你好,这份苦心,你何时才能明白?」 苦不苦心的,江楼月不明白,她只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男子不愿与她同寝而眠,这有什么好犹疑的,当下脱口而出:「好。」 钟初煦张着嘴,还欲劝说的话一时噎住,极为意外。 江楼月又强调一遍:「夫君接下来的日子,就去几位姨娘院里歇息,我贊同。」 因提及此事,她已经伤心着哭过几回了,钟初煦本以为还要费番功夫,没想到这回却应得如此干脆,一时喜不自胜。 第一步终于是迈出去了,高兴之余,他也不忘捡好听的来说:「府中里里外外夫人都打理得叫人赞不绝口,如今再添上这主母应有的大度,当真是完美了。」 江楼月语气平平:「此事已定,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她尚还不了解情况,不宜久留。 见人起身退出厅堂,钟初煦面上的笑意消弭,微低头摩挲手里的茶盏,眸色渐深。 说是回去,江楼月路都不识,好在有婢女锦棠在旁引路,只不过这丫头一路上都在愤愤不平。 「凭什么多年无子,所有人都要怪责到夫人头上,去几房姨娘院里那便去吧,指不定她们也无动静,问题就是出在老爷身上也未必呢!」 江楼月默默听着,心头好笑,她刚魂穿到这女子身上时,便觉出是妖,而那男子,是人。 不同种族间想要孕育出后代,很难,除非双方实力够强,才能打破隔阂。 回到院里,江楼月忍不住加快脚步,眼睛晶亮:「去后厨吩咐,做一桌荤菜送过来,不要素,也不要米饭。」 这可是在人族的地盘,最多的是什么? 是她在万妖山想到口水直流的美味珍馐,这回她魂穿到别人身上,吃高兴了的是她,可肉却都长在别人身上,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锦棠正奇怪主子的口味怎么变了,就发现方才还好好的人,骤然间双目无神,试探着叫了声:「夫人?」 毫无反应,一时不由得慌了。 江楼月正想着美食暗自高兴,眼前便刷刷闪过无数画面。 一穷二白的山野小子钟初煦,自小就喜爱读书,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 十七岁那年,他照旧上山採药,正碰见下山的猎户,手里提着只不断扑腾的兔子。 这种事,他向来不会多管,但今日却不同。 那兔子极通人性,一双黑润的眼看得他鬼使神差伸出手,用怀里仅有的几个铜板,换了一次放生。 那兔子是温蕊,修行百年,路经此地时骤然迎来一场雷劫,身体虚弱毫无法力,又不凑巧碰上了猎户。 妖怪讲究报恩,知钟初煦家境困难,她便幻化人形,总去帮他干农活。 说来也是奇了,只要经过她手的农田,那是涨势奇好,成熟的比别人快不说,她一亩地能种出人家三亩地的产量。 第2页 家里渐渐好起来,钟初煦上京赶考有了希望,路上的盘缠能慢慢攒下了。 突然出现这么个帮着他的貌美女子,他也付出一腔真心,待温蕊极尽呵护,日子虽穷,但也其乐融融。 后来盘缠够了,钟初煦准备上京赶考,眼含热泪许下承诺,考取功名后,必要风风光光娶了温蕊。 相处两年,温蕊早就动了心,提出无需风光大办,两人当下便在村里设下喜宴,成了亲。 钟初煦上京赶考,温蕊陪同前往。 盛京不比村子,那点盘缠根本就不够两人的生活,温蕊始终不曾暴露自己是妖,而变出来的银子只是障眼法,她不愿别人来承担这份损失,日子自是过得十分艰苦。 钟初煦咬牙备考,温蕊则充当坚实后盾,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 终于,才情出众的钟初煦,高中状元,那时的他爱惨了温蕊,上任后抱着她痛哭出声,立下誓言。 日子虽好过了点,但钟初煦的俸禄也就勉强够一家人的温饱,连病都不生。 于是温蕊开始学着经商,也算天赋异禀,经商之道她一上手从未赔过钱,做什么赚什么,雪球越滚越大。这样能干的一个女子,且还有钟初煦这个在朝堂上不断升迁,炙手可热的夫君,她逐渐也有了自己的名头。 两人以前的事,被人们翻出来津津乐道,钟初煦和温蕊俨然成了盛京里最叫人称赞羡慕的神仙夫妻。 眼前走马观花的画面消失,江楼月对她接下来的任务——钟初煦和温蕊,有了几分了解。 「夫人,您没事吧?」锦棠焦灼不已,好在夫人很快便恢復如常,松了口气问询道。 「无事,你去外间候着,我先静一会。」 「是,夫人。」锦棠退出去前,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歪头支着下巴的主子。 看来夫人果然难受极了。 锦棠退至外间,江楼月也不再故作淡定,站起身新奇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边看还一边上手摸,最后更是张开双臂往榻上一躺,躺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上,心满意足的喟嘆出声。 这可比她睡觉的草洞舒服太多了,江楼月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别见了人族的东西就乐不思蜀,冷静。」她止住翻滚,拍了拍脸。 阿叔被关在淬妖池,刻不容缓,她想快些变强,眼下只有完成任务,获取神力这条路可走。 闭目凝神,江楼月细緻感受着并蒂情丝留在她妖灵上的意识。 并蒂情丝是万妖山供奉在禁地的神器,传言是月宫那位上仙——太阴娘娘的法宝。 人族的姻缘,由月老掌管。不同种族的姻缘,则由太阴娘娘掌管。 异族相恋,立下誓言生成情丝,未能终成眷属或者 只剩单方爱慕的,凝丝成结。江楼月想得到神力,就需魂穿至每个情丝结女主的身体,帮她们解开这个结。 她开始思索,钟初煦和温蕊是夫妻,已终成眷属,但仍然凝丝成结,这说明只剩单方爱慕。 曾相爱的一对,有一个的心,变了。 至于谁变了,江楼月刚魂穿过来那会,身体的感受是实实在在的酸涩难受,可即便这样,也掩不住胸膛里望着对方时的那分炙热。 温蕊很爱钟初煦,她感受到了。 「你是谁?」 江楼月旁边有一团白色的妖灵,温柔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那团妖灵,是温蕊,江楼月一喜,急忙靠过去:「你别担心,我是来帮你的,帮完就走。」 温蕊:…… 望着热情靠过来,墨绿色还黏煳煳的一团,温蕊不敢轻举妄动,这坨玩意本体是什么啊,怎么从妖灵上看不出来? 江楼月委屈:「我不是一坨玩意,阿叔捡到我的时候,我就是人形,人可是最好看的。」 温蕊惊讶:「你能感知我的想法?」 「能。」 温蕊骇然,更加小心翼翼:「不知大人从何处来,要做什么?」 「无需叫大人,我道行还没你高,不足百年,是从一个山头里出来的,他们管那个山头,叫万妖山。」 温蕊:……! 只要是妖,就知道万妖山,毕竟那可是妖族圣地,据说三百年道行的妖在那里都只配当个护卫,最厉害那位,就是妖族领主,真身一出,普天之下的妖必当跪伏膜拜。 而眼前这团,声称自己不足百年道行,又管万妖山称为山头,莫非她是哪位厉害妖怪的子嗣? 正暗自揣摩,江楼月幽幽嘆口气:「我也是被逼无奈,妖主强迫我和他成亲,还抓了我阿叔相威胁。」 妖……妖主。 只是听到这两字,温蕊就感知到妖灵深处的恐惧臣服,一时诚惶诚恐,更不敢说话。 江楼月正欲往下说,便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香味吸引住:「晚些再找你。」 忙不迭将意识拉回,屋门被推开,两个丫鬟捧着食盒走进来。 离上一次阿叔带她吃人间美味,已有十多年,江楼月免不了一边吃,一边激动到热泪盈眶。 就是这种色香味俱全的极致享受,她真是太想念了! 锦棠进来,见到这伤心流泪暴饮暴食的场面,不由再次暗骂钟初煦,骂完才通报导:「老夫人那边请您过去。」 江楼月蹙眉,老夫人李氏这些年来,可没少干欺负温蕊的事儿,她决心先来一个下马威。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连载文《穿成反派的炮灰灵兽》已经养肥,可以食用啦~ 文案: 向晚薇眼睛一闭一睁,穿成了小说里反派魔尊的契约灵兽,穿过来时正脚踩本书男主,还生撕了女主最心爱的坐骑。 面对活不过三集,被男女主联手砍成十八段的悲惨下场。 向晚薇抗争剧情失败后佛了,委屈巴巴躺平等死,却发现自己仿若欧皇附体—— 所有人抢到头破血流的秘宝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的,随手捡到的小可怜也一个个血脉逆天,是未来大佬。 而结有血契的冷戾魔尊,心甘情愿当起了铲屎官,拿天材地宝给她当零食、安排两百个僕从伺候、还亲自给她洗澡暖被窝;危险逆境中,拼到毁天灭地、干翻主角也要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 向晚薇: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 小剧场: 魔尊发现自己的契约兽变得很奇怪,不再维持雄伟如山的身体不说,还变成一团巴掌大的毛绒绒,好战兇勐的气势也没了,瞪着双乌熘熘的大眼,看起来… 有点想rua。 被薅秃的向晚薇qwq:果然是个大反派。 【苏萌甜团宠小仙女x美强惨暴戾毛绒控大魔王】 女主会变成人,1v1 第2章 第一个情丝结 李氏是个山野妇人,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大孩子极不容易,吃了上顿没下顿,对帮着家里从贫困奔向温饱的温蕊,简直当活菩萨看待,那是疼爱的不得了。 但自从钟初煦高中状元,一路升迁,并把她接来盛京享清福后,她是越来越瞧不上温蕊了。 以前在村子里,眼里看到的也就那一亩三分地,温蕊这般模样好又勤快能干的,那自是再好不过。但现今在这盛京,皇城里头,李氏看到的又不一样,儿子这般争气,她这腰杆也跟着挺直了,温蕊能赚钱,府里所有进帐开销都靠了她又如何,她出身低微无父无母,没有娘家帮衬着钟初煦,有个什么用? 偏生外头都是怎么传的,说她那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是多亏了温蕊才有今日成就,坐上这内阁首辅之位的。 简直就是放屁! 温蕊在仕途上帮不上他儿子也就算了,偏还是个死心眼善妒的,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死活不让她儿子纳妾。 为此,李氏看温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越来越厌弃她。若不是圣上的诰命在,也怕钟初煦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她早就让儿子休了温蕊。 有什么事,能比传宗接代大了去的? 当从钟初煦那儿知晓温蕊松口后,李氏忙想再确认一遍,只是左等右等,等到她心头火起,江楼月才姗姗来迟。 「母亲叫我过来,不知何事?」江楼月看都不看李氏鼻孔朝天的模样,径直坐下。 李氏等了半晌,本就有气,对方还连礼都不行一个,当下眼一瞪,斥道:「你这做主母的,怎越来越没规矩!这个家,你还要不要当了?」 「不当了,如今母亲身子骨硬朗,府内事物还是交由您来处理吧。」江楼月轻快接话。 李氏平日里没少说这样的话,温蕊每次都闷声受着,这次…… 这次竟答得这般快,快到李氏张着嘴,马上就要倒豆子般的数落只能生生咽回去,憋得心头一闷。 看来她果真应下了煦儿在姨娘那边开枝散叶的事,此时正憋着气呢,瞧这心胸狭隘的模样,李氏嫌恶地扫过一眼,另起心思。 「能让煦儿去姨娘院里,你也总算是开了窍,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切不可生妒。」说着喝了口茶,「身为主母,把持好府中上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府外,念着你近日心绪不佳,里里外外应付疲累,若不这样,糕点和酒庄的二十多家铺子,都交由我来打理,也算是帮你分担些事务。」 温蕊是做生意的好手,如今整个盛京里头,每条街头巷尾都有她的铺子,行当也多,但最红火、连宫里头都赞不绝口的,属糕点和酒。 江楼月抬眼对视,黑亮的眸子泛着清冷:「张口就要最好的铺子,您想得倒是挺美。」 李氏面皮一抖,这干净利落的拒绝,是她始料未及的,声音又尖细起来:「都是自家铺子,谁打理还不都是一样,帮着你分担,难不成还错了?」 「自是错了。」江楼月声音不大,气势上却压李氏一头,「平日里给您送银子送珍宝,可都是一箱箱的,那是我送,您收,无错。但您跟我要,就是错。」 「一间铺子,您都别想。」 这话说得直白极了,即便李氏这般面皮厚的,也禁不住一阵燥热,气得抬手指着,正欲叫骂,江楼月倾身靠了过来。 分明还是那张温婉的脸,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看着她逼近,李氏竟生出一股惧意,平日里一个能骂三个,现在却噤了声。 「安生些,银子珍宝还是给您送。若非要找茬,您可得想好了,靠夫君的俸禄,可过不上现在这般骄奢的日子。」 见人说完起身就走,李氏脸都气绿了,这是在威胁她! 没想到温顺如兔子般好拿捏的人,生起气来竟这般稳准狠地蛇打七寸,李氏还当真就害怕这点,再气也不敢将人喊回来,只砸了杯盏,指天骂地。 从李氏院里行出,天色已经暗沉,夕阳的光束不见,只余最后一抹烟霞。 第4页 锦棠跟在江楼月身后,眼里是抑不住的兴奋,那李氏向来泼皮,没少辱骂夫人,今日见她吃瘪,自是高兴。 江楼月吩咐后厨送来汤羹,吃到肚子熘圆,才停嘴。 得干正事了,还不待她想好如何说,那团白色妖灵便主动蹭了过来:「糕点铺子和酒庄母亲想要,便给她吧。」 「给她?给了又怎可能还回来,你别是真傻。」江楼月想到兔精还不知钟初煦已变了心,忙接着道,「我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夫君已经不爱你了,你也应当放下。」 异族相恋,立下誓言生成情丝,未能终成眷属亦或只剩单方爱慕的,凝丝成结。 想解开情丝结,要么助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让剩余的单方爱意消散。 温蕊静默片刻,江楼月绞尽脑汁想着再怎么劝时,她的声音柔柔传过来。 「人族三妻四妾本就常态,即便你没替我应下,再过上几月,我也还是会妥协,只要他爱我,其它的,我都可以慢慢接受,哪怕与人共享。」 江楼月听出来了,这傻兔子根本不信:「你认为我在骗你?」 温蕊不说话,算是默认。 江楼月无法辩驳,温蕊的确没理由不信自己相爱十年的夫君,去信她这个素昧相识者。 说到底,还是那钟初煦极尽虚伪,哄骗了温蕊。刚魂穿过来那会,他不正满面真挚地说着,我爱的是你,那些妾室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真想捏爆这狗男人的头。 「我会让你看清楚的,他现今配不上你的喜欢。」 后面江楼月又说了许多,但温蕊始终不再应答。她也自觉说一百句,都抵不上半分真面目揭露来得更有说服力。 江楼月抱着被子闷闷想法子,没大多会就睡过去了。 天未亮,睡得正熟,江楼月感觉有人在扒拉她,扯得她好烦,一脚踹出去后,世界清净了,她又彻底熟睡。 直到太阳高悬,江楼月才伸着懒腰从榻上起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锦棠已经等了许久,知晓老爷昨夜去姨娘那边,夫人必定心中难受,是以来通报事务的,她全都以身体不适拦在门外。 江楼月睡得浑身舒坦,说起来,也幸好是钟初煦不在这院里歇息。 任由锦棠伺候着,江楼月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抬手轻轻戳了下那包子般圆圆的小脸:「说吧,何事?」 指腹很暖,动作很轻有些许痒,锦棠一怔,她伺候在夫人身边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待她这般亲昵,一时欢喜,连声音都轻快起来:「老爷清早过来,被您给踹出去了,走的时候捂着头,脸色黑如锅底,夫人,您干得可真漂亮。」 踹人是有点印象,但没想到是钟初煦,江楼月奇了:「他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锦棠皱起鼻子:「老爷以前都是您亲自伺候的,早间出门也都习惯您帮着洗漱宽衣,奴婢还真没想到,这都去姨娘院里歇下了,还要来扰您。」 江楼月一听,忍不住了,妖灵蹭蹭温蕊:「府里这般多婢女婆子,伺候他还不够?」后面吐槽钟初煦的话,她忍住没说,只庆幸今早把他一脚踹出去了,给他惯的臭毛病,明早还敢来,那一定踹出更大力的。 「夫君的喜好习惯,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我来伺候,他自是更舒适些。」 江楼月嘆气,这眼瞎心盲的傻兔子,看来想完成任务,任重道远。 还不等她冥思苦想到法子,府里的繁杂事务就让她焦头烂额,好在有温蕊指点,才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哎呀,这么巧,在这儿碰上夫人了。」江楼月处理完事务,正往回走,旁里一道娇翠欲滴的声音携着香风而来。 驻足侧身去看,是个厚衣衫都掩不住窈窕身段的女子,弯眉杏眼,眼下一颗精巧泪痣,朝她行礼时带着笑,那是说不出的风情妩媚,勾得江楼月眼睛都直了。 经温蕊提醒,江楼月才知这女子是后院里一房妾室,阮姨娘。 可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看来钟初煦这首辅高位也不是白坐的,想必另两房妾室也不差。 阮姨娘面上是掩不住的春风喜意,将手一抬,在江楼月面前刻意停留,翠绿的镯子套着精细手腕,更显皮肤娇嫩。 「幸得主母大度,阮娘才能得到老爷福泽的机会,谢过夫人。」 虽是致谢着又行了一礼,可她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得意,再次将手轻晃:「这镯子,只是老爷赏赐里的其中一件,阮娘很是喜欢。」 江楼月瞧着那截白到晃眼的皓腕,目光追之转动。至于钟初煦赏谁首饰,她分毫不在意,真要说点什么,那就是他使的银子,还不是温蕊给的,这种成色的镯子搁她眼里,不值一提,也亏得他好意思拿出来送给美人。 见江楼月不说话,只呆呆望着她腕间,阮姨娘更得意了。 她入府近一年,老爷始终未曾来圆房,可给她愁坏了,心底没少怨责温蕊,虽惧着主母身份,但昨日大人去了她院里,这钟家第一个孩子,很可能就从她肚里爬出来。 再想想李氏和温蕊积怨已久的矛盾,还有钟家对子嗣的渴望,阮姨娘神采飞扬,只要能抓住老爷和李氏的心,指不定…… 思绪飘远,阮姨娘心里那点惧意烟消云散,眼睛燃起了小火苗。 「你很喜欢这镯子?」江楼月温声问道。 第5页 阮姨娘见她笑着,硬是理解出一分笑里藏刀的意味,紧张地收回手,方才壮起的胆子也瞬息消了一半,只微微挺起身:「不过一点首饰,夫人大度,想必不会计较。」 随着阮姨娘挺直的动作,汹涌微颤,江楼月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不计较,既然你喜欢,那我也赏你,还赏你更好的。」 阮姨娘:??? 这……跟预想的,怎么不太一样? 第3章 第一个情丝结 阮姨娘走的时候,晕晕乎乎,她竟真得了一大盒赏赐,成色比老爷送的还要好太多了。 夫人不愧是府里的财神爷,财大气粗,阮姨娘欢喜着走到半道,骤然惊醒,莫非这就是后宅里兵不见仞的战斗? 果然厉害。 阮姨娘独守空房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福泽,欢喜程度不亚于枯木逢春,这次碰巧遇上夫人,她一时得意就急于炫耀了,稀里煳涂被打发回来,是越想越懊恼。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抓牢老爷,只要有了孩子,也就有了底气,下次她定要在夫人那里掰回一局。 阮姨娘心头待战的小火苗熊熊燃烧,只是没想到夫人晚间便派人过来,叫她一起去用饭。 火苗滋一下,瞬息被浇灭,夫人莫不是要拿她开刀,打压后院? 阮姨娘惴惴不安,硬着头皮去了才发现,另外两位姨娘也在。 三人行过礼,跪坐在江楼月跟前,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江楼月望着面前几人,发觉这屋子都亮堂了不少,三种不同风骨的美人放在一起,当真赏心悦目。 自见过阮姨娘,她就想着挑个日子叫几人一起来用饭,想必能吃得更香。谁料不等她挑日子,钟初煦就让人传话了,今晚要在她院里歇息。 江楼月一百个不情愿,钟初煦皮相虽不错,她也向来喜欢好看的人族,但是有讲究的,首先得要能好好做个人。 为了让钟初煦改主意,她忙将几位姨娘叫了过来。 「夫人叫我们来,不知有何吩咐?」 最先开口的是莫姨娘,她最早进府,父亲是个七品小官,乃家中嫡女,相貌出众自不用说,气质风仪也是三人里最好的,说话时含齿轻笑,霎如春风拂海棠。 「老爷待会也过来一起用饭,关于伺候老爷,不只是昨日,这今日、还有往后,你们可都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才是。」江楼月说着,目光一转,望向坐在最里面,也是最沉默的庄姨娘。 那张巴掌小脸微垂着,五官是三人里最精巧的,清姿明秀,在听到江楼月的话时,抬头看过来,只是对上视线,又忙垂了下去。 阮姨娘自来了便闷声不吭,听到这话,惊诧过后看向另两位姨娘,心头暗自思量。 几人的性子,江楼月已大致了解,又各自说上几句,彻底打消了她们的顾虑,让她们明白,只管各施手段勾住钟初煦,她这个做主母的,是真『大度』,绝不会阻拦使坏。 钟初煦过来见到几位姨娘也在,稍怔住,忙去看江楼月的神色。 早间被一脚踹在头上,天旋地转半晌,他现在还心有不满,但也难免会想,在一起这么多年,夫人受再大委屈,都能温柔着包容下来,现今这般待他,必然是动了真怒,得好好哄哄,是以才决定今晚在夫人院里歇下,可是…… 钟初煦的目光忍不住往三位姨娘那里飘,以前夫人不肯松口,他同几位姨娘相处甚少,放着美人在后院不吃,他也能算得上半个圣人了。 纳妾之事,自李氏来京便提过,早几年钟初煦官阶低微,心里想的只有升迁,忙起来格外拼命,哪会有此等心思,他自己就拒了。 后来在官场上越来越如鱼得水,权术之下,他的欲望也在不断滋长,包括美色,盛京里想将自家女儿塞进来的更是不计其数。 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可能十房八房的娶,只暗自收集来画像,挑出他最喜欢的三张送到李氏那里,将纳妾之事,彻底交由母亲处理。 毕竟此事少不了要过温蕊那关,他得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 想到温蕊,钟初煦定下心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刻意将声音放的轻和:「晚些就寝,有许多话,我都想同夫人说。」 两人在一起,早几年是钟初煦主动,后来忙起来顾不上了,便是温蕊主动黏他,也极为好哄,那些话,他早就能倒背如流。 他等着她欢喜又羞怯地答应。 只是,对方分毫温柔小意的眼神都没给他不说,反而轻皱了眉,似乎……是嫌弃? 江楼月可不就是嫌弃,但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按捺住性子,回道:「不是已经说好,接下来一段日子要住在姨娘院里么?」 说完将目光投向几位姨娘,隐晦地轻轻眨眼。 阮姨娘立即会意,身子一倾,汹涌挤靠在钟初煦胳膊上,娇笑着给他夹菜斟酒。 钟初煦平日虽能端得住,但再怎么也是男子,柔软抵上手臂,他霎时便想到昨夜,将它们把玩在手心的模样。 莫姨娘做不出这般亲密之举,但夹菜敬酒一样没落下,表现出恰如其分的依恋崇敬。 庄姨娘只随着敬酒,还是不说话微垂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如池上颤巍巍待开的莲花,别有一番风味。 瞧着钟初煦一瞬间的失神,江楼月很满意。 第6页 「那也不能忽略了夫人。」钟初煦喝下几杯酒浆,强行从身边的香风丽影里找回意识,只是声音已有了丝干哑。 江楼月温声道:「你和母亲都盼着开枝散叶,也的确该抓紧些,再说你昨日福泽了阮姨娘,这莫姨娘和庄姨娘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话虽在理,但相当于是在拒绝,钟初煦心里有点不舒服。 即便他巴不得和同床共枕多年,已是左手摸右手般乏味的妻子分榻,可在主动示好时,她怎能拒绝? 阮姨娘见钟初煦眉眼一沉,忙将头歪靠过去,半倚在他身上,其声婉转又拖出两分气音来,直听得人血脉喷张:「大人,阮娘的头好晕啊。」接着又凑到钟初煦耳边,细语着说了句什么。 钟初煦喉结轻动,垂头看向那水光潋滟的眼,还有红润娇嫩的唇,他的脖子和耳朵悄然染上层欲动的粉,一时也忘了接上方才的话。 江楼月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见钟初煦这般,她知晓今宿能安生了,不由又去看阮姨娘,她是三位里最主动,也最会撩拨的一个,值得奖赏。 接下来匆匆吃完收场,钟初煦只道日后再补偿夫人,抬眼看了阮姨娘一眼,率先起身离席。 阮姨娘忙站起身,正要随去,却被江楼月叫住。 江楼月的心思,阮姨娘摸不准,但也不怕了,夫人亲口说的绝不会阻拦使坏,真要刁难,那不就是打自个儿的脸吗? 除了阮姨娘,另两位也被江楼月留下来。 「勿要紧张,只是见你们穿戴素了些,生得这般好看的脸蛋,总该配上更好的衣衫和首饰才是。」 锦棠早就得了吩咐,此时领着抬了箱子的小厮过来,三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尽是华丽衣衫和珠宝首饰。 阮姨娘的目光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忍不住红唇微张,她进这首辅高门,所为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这些……夫人是要送给我们?」莫姨娘和阮姨娘所图不同,但也免不了惊讶。 大家都知夫人才是府里最大的财神爷,但夫人再有钱,那也是夫人的,能大度着不刁难就不错了,如这般大方给妾室送东西的,还真是头遭见,连始终垂着头的庄姨娘都诧异望过来。 江楼月点头:「对,你们一人一箱,只要能把老爷留在你们院里,往后还有更多赏赐。」 阮姨娘现在看江楼月,那是半分争斗的心思都没了,看她如看金大腿,这手笔简直甩开老爷一大截,抱老爷大腿怎及得上抱夫人的? 忙不迭将帕子一甩,娇笑起来:「夫人放心,阮娘定当听从您的安排。」 莫姨娘听到这话,微妙地瞧了阮姨娘一眼,朝江楼月施礼:「谢夫人赏赐,尽心尽力服侍好老爷,本就是应当做的。」 庄姨娘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只声音里透出分真诚:「多谢夫人。」 目送着几位姨娘离开,江楼月又安排锦棠给阮姨娘再单独送去一箱。 想揭露钟初煦的真面目,总得给他些诱惑,若是长久住在姨娘院里,顾不上继续哄骗,江楼月再偶尔去扒个窗户,看几次卿卿我我的恩爱场面,温蕊总能信上她两分。 接下来一个月,阮姨娘今个跳个舞,明日就穿上薄纱衣,花样是层出不穷。 莫姨娘则是炖汤送夜宵,时不时还伴在书房,替钟初煦研墨捶肩,再让钟初煦握住她的手,一起写字。 还有庄姨娘,虽最不主动,但自见过,钟初煦心里便总会想起她微垂着头,露出修长脖颈的模样来,自然要好好疼爱一番。 钟初煦不做老爷气派,同几位姨娘相处时都颇为体贴,哪里看得出他曾说的那句,妾室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分明比和温蕊相处时还要亲近热乎。 江楼月扒窗户扒的不亦乐乎,每次都痛骂着疯狂吐槽,她就差抠着眼睛,让温蕊好好看看,看个清楚。 但温蕊已经接受了钟初煦和妾室圆房这件事,也依然相信钟初煦心里最重要的那块地方,是留给她的。 江楼月气到一筹莫展,正犯着难,阮姨娘就给她递来消息。 一箱箱珍宝送过去,阮姨娘是彻底死心塌地要抱夫人的大腿,又观察一段时日后亲自过来通报。 「夫人,老爷府外必然有人。」 府外有人? 江楼月乍然一听,又喜又气,好你个钟初煦,府里有三位绝色姨娘竟然不满足,狗爪子还要伸到府外去,也恰好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正愁没法子呢。 第4章 第一个情丝结 阮姨娘是商户出身,入府前和钟初煦未有接触,入府后也无甚相处机会,如今同塌而眠想得更多的还是有个孩子,将来好有依靠,论喜欢,尚还谈不上。 这段日子,钟初煦赏赐都是一件两件挤着来,实在小家子气,同夫人的阔绰形成鲜明对比。 她原以为钟初煦本就这般,直至偶然发现他暗自吩咐贴身护卫送出去几箱珍宝,才明白过来,哪有什么小不小气的,不过是看送给谁。 有了这层发现,阮姨娘格外留心,每次钟初煦在她那儿歇下都主动帮忙宽衣,其中有两次发现端倪。 一次是衣衫上留有女子特有的香脂味,阮姨娘爱财,许多绝好的东西虽买不起,但也颇有了解,那香脂味极为特别,她一闻便闻出是聆箐阁最为珍贵,只向皇室特供的梵离香。 第7页 另一次,是从衣襟里掉出一只朱色琉璃耳坠,钟初煦动作比她还快,抢过去后细緻收好。 阮姨娘后来假借聊天,问起莫姨娘和庄姨娘,都说没有丢过耳坠。 「夫人近日丢过耳坠么?」 江楼月屏气凝神,一路听下来,愁闷消散,赞许地瞧着阮姨娘:「没丢过,你做得很好,可还有旁的发现?」 阮姨娘得了夸赞,面颊染上点点桃花,忙接着说:「有,就在昨日晚间,我已替老爷宽了衣,他的贴身婢女云月进来通报,也不知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头痛二字,老爷便立即穿上衣衫走了,直至后半夜才回。」 「回来还赏了我几样东西,叫我不要胡乱与人多言。」阮姨娘说着,一双眼如秋水照影般望过来,「这些同夫人说起,还请莫要同老爷提及。」 江楼月见阮姨娘娇媚又温顺,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你也值得奖赏,近日我收到些不错的玉器,一会送去你院里。」 阮姨娘忙施了一礼,欢喜道:「多谢夫人,再有消息,阮娘都给您递来。」 哪家的主母能有夫人这般大气? 让她们这些妾室侍奉老爷不说,赏赐还多,这般一想,阮姨娘开始鸣不平了,这样好的夫人,老爷竟还要去外面偷腥。 再想想以前对老爷的印象,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最主要深爱着髮妻,不知是多少女子羡慕不已的好夫君人选。 可惜,有些东西就不能走近了瞧,远瞧着美好,近了才知不过是镜花水月。 「钟初煦外面有人,你没什么想说的?」江楼月打发了阮姨娘,靠近到白色妖灵跟前,轻声问道。 柔和的光晕晃动,温蕊的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不能佐证什么,我信他。」 「我会把外面那个人揪出来,让你亲见。」江楼月打定主意要盯牢钟初煦,最好找到实证。 过两日便是新岁,朝廷事务已闲散下来,钟初煦待在府内,似情绪极佳,叫上江楼月和几位姨娘一起去观梅院里烹茶作画。 大雪刚过,府内错落的宅院屋顶莹白一片,映着冬日暖光,并不觉寒冷。 石子铺就的甬路已清理干净积雪,蜿蜒向前。 江楼月穿了件月白色鹤氅,行在钟初煦身侧,几位姨娘跟在后头。 随着馥郁香气钻入鼻腔,视线里映入大簇大簇开得正盛的梅花,艷红似火,在枝丫间还落着积雪,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有小厮搬来条桌,摆上笔墨纸砚,莫姨娘自然而然地站在钟初煦身旁,帮他研墨。 钟初煦提了笔,朝江楼月笑道:「今日,我要为夫人画一副美人观梅图。」 另一张条桌摆下,丫鬟们布上茶具糕点,江楼月坐过去,只敷衍着应了一声。 又是这番冷淡态度,钟初煦面上的笑容不减,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这一个月,他在几位姨娘院里乐不思蜀,前面还快活似神仙,到后面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且几位姨娘虽勾得他心痒难耐,但论起伺候这方面,没有任何人能比温蕊更细緻贴心,叫他最为舒适。 这般想起,他才惊觉已冷落妻子良久,趁着近日空闲,忙主动亲近示好,可妻子的反应都颇为平淡。 钟初煦也明白,闹别扭,不正说明是在意他么? 只要加倍哄回去,让她把心里的怨气撒出来,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回那个温顺贤淑的好妻子。 今日观梅作画,也是钟初煦有意为之,提了笔,瞧着妻子的侧颜,却迟迟未曾落下去。 温蕊相貌出众,只不过相识十年,再美的人,看久也会厌倦。钟初煦已记不起有多久,没细看妻子这张脸了,眼下这一看才惊觉,岁月竟不曾在她面上留下任何风霜印记。 若非有主母的气度撑着,她看起来,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比几位姨娘还要年轻。 笔尖的墨汁落至纸上,晕染成团,莫姨娘瞧见钟初煦看呆的模样,眉心微皱,轻轻覆在钟初煦手背上:「老爷,给夫人画完丹青,能否也给莫娘画上一张?」 钟初煦撤掉弄脏的宣纸,另铺上一张,他眼下的心思只有如何哄好妻子:「你先去夫人身边伺候着。」 莫姨娘袖中的手指捏紧,仍笑着应答:「是,老爷。」 江楼月在看丫鬟炙烤茶饼,按捺住新奇,面上故作淡然。 莫姨娘行过来时,阮姨娘正站起身:「夫人,品茶怎能没有声乐,我会点琴艺,献丑了。」 说完裊裊婷婷行进亭内,琴音起,清越婉转,倒不像她说的只会一点。 莫姨娘目光停留片刻,行过礼后坐至江楼月身侧,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老爷的丹青我见过,极为传神,定能将夫人的风貌栩栩如生展现出来。」 前些日子在书房陪伴,钟初煦也给她画过一副,莫姨娘恭顺说完,微侧着头留意江楼月的神色,等着被问起。 茶香四溢,江楼月接过杯盏,随口接话:「你若喜欢,一会他画好,我送给你。」 莫姨娘笑容一滞,夫人不是该敏锐地问起是如何知晓老爷的丹青不错吗? 这毫不在意的答话让她一时接不上来,将手轻放在小腹,暗自思量。 江楼月喝下两盏茶,钟初煦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画好的丹青:「夫人容姿,我尚画不出万分之一的美貌。」 第8页 江楼月接过,画上她侧着身,神色慵懒,手捧茶盏,茶水的热气蒸腾起缭绕白雾,她的眸光透过眼前的朦胧,瞧向不远处血红的梅。 「接下来几日,我会多陪在夫人身边。」钟初煦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抿上一口,「新岁在即,不愉快的,我们也该一起解决了。」 江楼月瞧着钟初煦眼底微微的青黑,知一个多月的辛苦耕耘,他身体虚了,想靠几个姨娘继续缠着他,效用不大,索性干脆着点了点头:「好。」 听到好字,钟初煦笑起来,只要不再冷淡抗拒,接下来会容易很多。 从观梅院出来,江楼月将画递给莫姨娘:「先前你提起很是喜欢老爷的画,送给你。」 画是画得不错,不过江楼月厌钟初煦厌得牙痒痒,当着他面只能开心收下,但一转头直恨不得踩上几脚扔掉才好,既然莫姨娘喜欢,送给美人也不错,还能手留余香。 莫姨娘接过画,垂着头眸光微动,暗自将牙一咬,算好角度勐地身体一晃,踉跄着欲要跪摔在地,刚蹲了身还不及佯装痛唿,就已被稳稳扶住,偏头去看,夫人的手臂牢牢嵌着她,竟极为有力,让她动弹不得。 「小心。」江楼月看得分明,莫姨娘这是在装摔啊,要闹哪出? 莫姨娘心头懊恼,被扶着站起,只能行礼作出感激模样:「多谢夫人,路有薄冰,您也小心些。」 手不自觉在袖里握紧,她昨日身体不适,有所猜想下偷偷请了相熟的大夫,证实她的确怀有身孕。 这是钟家第一个孩子,不难想像老爷和老夫人的重视欢喜,但她却高兴不起来,也谁都没敢说。 阮姨娘那个蠢货巴结夫人,却没想过一个问题,夫人膝下无子,她们这些姨娘诞下子嗣,必然是要养在主母身边的。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捨得给别人教养? 她辗转反侧想了一宿,决定铤而走险,有身孕的消息要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但得知道的有价值。 恰逢今日观梅品茶,老爷夫人都在,她原想着让夫人吃醋发怒,骂她也好,罚她也好,她都能藉机装晕。 醒后再哭诉有身孕之事告知过夫人,却仍被粗鲁对待,不说让老爷和老夫人信她,只要埋下夫人不待见妾室子嗣的引子,她就能想出更多法子让孩子出生后养在自己身边。 江楼月不知莫姨娘心里想的那些弯弯绕绕,看出她假意摔倒也不甚在意,只伸了手紧紧钳住她的胳膊,将人好生护送回院里。 出来时,絮絮飞雪飘落,锦棠赶忙撑开伞:「夫人,老爷已经在房里等着您了。」 江楼月勾唇轻笑,既然避是避不过去了,干脆就直面吧,你可别后悔。 第5章 第一个情丝结 钟初煦见到江楼月,主动迎过来:「雪又下起来了,夫人冷不冷?」说着伸出手,「我来给夫人暖暖。」 伸手一握,却没握到江楼月的手,摸着两截空袖管,钟初煦怔住:「夫……夫人?」 「的确是冷,冷到我走到半道就将手缩在身前了。」 锦棠给江楼月解下鹤氅,钟初煦就见她身前鼓囊囊一团,能看出是抱在一起的双臂。 钟初煦:…… 气氛一时僵住,钟初煦讪笑两声,话题一转:「夫人的丹青画呢,我让人装轴好挂在卧房里。」 江楼月眉眼微弯,声音轻柔:「莫姨娘爱极了夫君的丹青画,我便送给她了,你不会介意吧?」 面前的人一笑,似冰雪消融,繁花盛开,钟初煦晃神间心头一喜,能给他笑脸,那哄好也就不远了:「无碍,我为夫人再画便是。」 卧房里,江楼月吩咐锦棠端来一蛊补汤:「夫君这段时日辛苦了,这是特意给你炖的汤。」 钟初煦更是悄然松口气,妻子的态度果然缓和许多,只要再加把劲,想必不出两日,就能让她彻底消了气:「夫人以前私下里都会服侍着餵汤,这段日子我想念得紧,只要是夫人餵给我的,即便是苦药,我也觉得甜。」 江楼月被噁心到头髮都快竖起来了,脸上的笑意加深:「好,我来餵给夫君。」 温蕊在睡前都会给钟初煦亲自餵汤和泡脚,伺候得妥妥帖帖,江楼月自要延续两分『精髓』。 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汤羹,贴心地吹了吹,递送过去:「为了给夫君补补精气,我特意加了……」 「噗!」汤刚餵到嘴里,钟初煦尚来不及回个深情笑脸,就一口喷了出来,「苦……呕。」 整张脸郁结在一起,话都说不清楚地干呕起来。 「夫君不是说,即便是苦药,也觉得甜吗?」江楼月瞧着钟初煦喷到自己衣襟和桌上的汤水,声音放得更轻,「我来给夫君擦擦。」 抬了手似慌乱着不经意地碰翻桌边的汤蛊,好巧不巧,热汤直接洒到钟初煦两腿之间。 钟初煦苦到五官都挤作一团,正闭着的眼又豁然睁大,被烫到跳起来:「嘶。」 他弓着腰,神色无法言喻。 江楼月捂嘴轻唿:「夫君,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钟初煦抖着衣衫,强忍痛苦提高声音:「锦棠,云月!」 门外毫无应答。 钟初煦瞧过来,苦和痛让他的儒雅崩裂,微显狰狞:「她们人呢,需要使唤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有,莫不是想吃板子?」 第9页 云月是钟初煦的贴身婢女,江楼月早就吩咐过锦棠,找由头将人支走。 「叫丫鬟做什么,伺候夫君,有我便够了,先给您换下脏衣服吧。」 某处太过灼痛,钟初煦也等不下去,慌着想要解开衣衫,江楼月忙走过去帮忙。 「待换下衣衫,我再给夫君端盆凉水来,啊!」江楼月正说着,脚一崴,一声轻唿。 钟初煦想要躲开,江楼月摔倒间手臂乱舞,好巧不巧一肘撞到正灼痛的某处。 随着一声抑不住的沉痛闷哼,钟初煦的脸霎时惨白,整个人弯下腰去,夹腿捂住,颤着唇,痛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楼月摔在钟初煦脚边,『慌张』着站起身,刚要直起,偏巧一头撞到弯着腰的钟初煦脸上。 结结实实一撞,两行鼻血刷地淌下,钟初煦两眼一翻,直接倒头晕了过去。 江楼月拍拍装摔蹭到裙角的灰,瞧着躺在地上满面血污,一动不动的钟初煦,嫌弃地跨过去,朝门外叫道:「锦棠。」 锦棠应声推门,看到地上的钟初煦,惊讶捂住嘴。她心里向着夫人,对老爷多有不满,但这也……太惨了吧。 「别看了,给他换身衣裳,脸上的血迹也擦擦,抬到外间的榻上去。」 锦棠手脚麻利,一边应声一边忙活起来。 江楼月懒得再看一眼,经此一遭,钟初煦应该能老实一段日子,若不然,再让他尝尝不同以往的泡脚滋味。 钟初煦醒的时候,天刚亮,模煳看到有人影在跟前,倏地睁大眼,便见江楼月满脸温柔地望着他。 「夫君,你可算醒了,昨日都怪我,分榻月余,一时激动,反而没能做好,接下来我必当好好伺候夫君,弥补昨日过错。」 某处的痛虽不在了,但记忆深刻,钟初煦下意识身体一抖,忙不迭起身:「夫人无心之失,怎能言错,只不过昨日我收到消息,有些事尚未处理妥当,庆完新岁便需着手,忙完后再来陪伴夫人吧。」 江楼月绞着帕子:「夫君事务繁忙,可需我再熬些补汤送去?」 一提到补汤,钟初煦就想到那令人作呕的苦味,嘴角抽了抽:「论辛苦,夫人不遑多让,炖汤这种事还是交由下人来,别累着自己。」 瞧着匆匆离去的钟初煦,江楼月觉得好笑,这样就受不住了? 温蕊果然还是太温柔了啊。 府里上上下下为了迎新岁已热火朝天忙成一片,挂灯笼、贴门神、大扫除。 江楼月听阿叔讲过,新岁是最热闹的节日,城里会有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自然,也有一年里最丰盛的晚宴,许多平日里没有的,也全都有。 庆新岁,一大家子尽数坐在一起,江楼月特意留空了肚子,说过几句话后见李氏动了筷子,便也不再忍耐美食的诱惑,专心致志地愉悦味蕾。 李氏的目光时不时投到江楼月身上,隐有不满。自上次被威胁,她憋了气,忍住没再找茬,但这些日子送去她那的东西,与以往相比还是少了许多。 宴席之前,她隐晦提及此事,江楼月也只是规矩答话,并未给任何回应,这叫她如何不气? 「身为当家主母,自己就要先立起规矩来,孝敬长辈,伺候好夫君,你怎的反而越做越倒回去了?」 江楼月正咬了口岁糕,闻言放下筷箸,抬头瞧过去:「不知母亲何意?」 阮姨娘忙给李氏斟了杯椒柏酒,笑道:「正旦辟恶酒,新年长命杯,该母亲喝一杯了,新岁这般喜庆的日子,切勿置气,和……」 砰! 李氏一拍桌面,怒瞪阮姨娘:「我同她说话,你一个姨娘抢什么言?一个两个都这般没规矩,我看你这主母当得失职!」 「母亲。」钟初煦头疼起来,李氏向来是个嘴碎的,总爱对妻子找茬挑刺,他每次都选择避开,但今日是新岁,一家人应当团团圆圆坐在一起,他也不好离席,只能和稀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江楼月看了眼垂下头缩起肩膀的阮姨娘,再看李氏时,目光冷了几分,并不欲同她起无用的争执。 李氏找茬的缘由,她很清楚。 温蕊经商有道,一直补贴着府中上下,出于孝道,总是送去一箱箱银子珍宝孝敬李氏。 送的久了,有些人就当成理所当然,有朝一日你送少了,她还要生出不满。却分毫不会去想,这是送给她的,不是欠着她的。 既然嫌少,那就休想再想拿走一分一毫! 「你还帮她说话,你看看你这鼻子,都青了一块,她这是要反了天了,敢对自己夫君动手?生不出孩子来的没用玩意,你不愿管教她,我来!」 「夫人如何会对我动手,母亲,你莫要胡乱猜疑。」钟初煦说完扭头去看江楼月,略有不耐,「夫人,你同母亲认个错,好好说几句,把矛盾先揭过去,让大家好好吃完这顿团圆饭。」 「认错?」江楼月挑眉,她有什么错,莫非错在不该付出精力和钱财去养个连狗都不如的玩意?养条狗,还知晓不朝着养它的人乱吠。 李氏抬手指过来:「认错也无用,没爹养没娘教的就是这般,哪配做当家主母?更何论是我钟家,首辅高门,她不配!」 江楼月无比心疼温蕊,她知李氏找茬欺辱多年,更难听的话都说过。 明明是妖,最喜肆意自由,动动手指头就能叫对方吃苦头,若非喜欢,何至于一直守在钟初煦身边任劳任怨,还忍耐这李氏多年? 第10页 说起不配,是他们钟家不配! 「既不配,日后孝敬母亲这件事,我自然也不配。」江楼月望着一大桌美味,没了胃口。 往后,莫说是一箱箱银子珍宝,就是一个铜板,李氏也休想从她这里得到。 李氏一听孝敬这件事不配,她的闹腾适得其反,更是怒火攻心,叫骂起来。 阮姨娘先前帮腔被骂,其他两位更是不敢吭声,钟初煦被吵得头疼,不得不出声相劝。 江楼月不屑争执,对李氏喋喋不休、抑扬顿挫的叫骂充耳不闻,只暗自思量如何寻出钟初煦外面那人,好让温蕊认清后早日脱离苦海。 一顿饭吃得吵吵闹闹,李氏骂累了自觉无趣,吃完大家也都没有守岁的心思,钟初煦早就想避开,索性提出尽早歇息。 江楼月起身,发现莫姨娘经过她跟前时,身子一歪,又假摔出去,忙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多谢夫人。」莫姨娘硬着头皮作出松口气的模样,「若非您及时拉住,我就要摔惨了。」 「是吗?」江楼月将手收紧,「一次可以不在意,但第二次,就要重视了。」 第6章 第一个情丝结 莫姨娘心里一慌,想借势再摔一次,却发现江楼月力气极大,只一只手便将她控制得死死的:「夫人在说什么?」 「上次从观梅院出来,你不就假摔过一次吗?」江楼月将人紧紧钳住,「莫不是想要诬陷我?」 可这有什么好诬陷的,一个姨娘,就算被她推倒,摔了一跤又能如何。 莫姨娘叫苦不迭,夫人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浑身上下长了眼睛般,次次假摔都能被扶稳,还一眼就被看出来了,实属难堪。 实情她自然不能说,只能咬死是误会:「夫人,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上次在观梅院险些摔倒,也亏得有您在,莫娘心中感激。」 见她不认,江楼月轻声道:「若想做什么就光明正大,暗自小动作,害不到我,只会害了你自己。」 莫姨娘连连摇头:「夫人误会了,我怎敢害您?」 江楼月似笑非笑瞧着她,松了手:「话已至此,好自为之。」 屋子里炉火生得旺,暖烘烘的,莫姨娘却吓得浑身浸了冷意,直到江楼月走远,才僵着身子缓过劲来。 元宵节随之而来,整个盛京华灯满城,游街赏灯的人摩肩接踵。 李氏约了几位好友去打叶子牌,钟初煦带着江楼月和几位姨娘出府赏灯。 江楼月听闻新岁是最热闹的,早就心痒难耐,这一出府,顿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此时的盛京没有宵禁,制灯工匠和商人云集,各式各样的花灯随处可见,江楼月虽很想维持主母雍容大气的形象,但实在耐不住新奇,买了盏兔子形状的花灯,为了不显突兀,忙招唿起几位姨娘。 「你们也来挑上一盏,喜欢什么,我一併买了。」 阮姨娘第一个上前来,挑了盏青菜花灯,欢喜地放在江楼月的兔子花灯前逗弄:「多谢夫人。」 庄姨娘微垂着头,迟疑着选了盏鱼灯。 莫姨娘自那日被质问,有些害怕江楼月,但也不敢表现出异常,心不在焉地随过去挑了盏蘑菇灯。 行人太多,钟初煦吩咐随从开路,见江楼月和几位姨娘提着花灯,笑道:「夫人,我买了许多水灯,一会我们去江边祈福,不知夫人的心愿,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心愿,江楼月瞧着钟初煦这张脸就生厌,只想让温蕊赶快认清渣男,完成任务。眼波一转,对上钟初煦的视线,柔声道:「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钟初煦将手搭在江楼月的小臂上,眸色深邃专註:「不管夫人的心愿是什么,我的心愿,只有你。」 江楼月微侧过脸,娇羞地拿帕子捂嘴轻笑,嘻嘻。 内心,呕! 江楼月被噁心到头皮发麻,真怕忍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继续往前走,却是越来越走不动道,随着鼓锣声响,前面的人都往两侧退开。 江楼月踮起脚眺望,便见两条五彩斑斓的『神龙』随着鼓点上下翻飞。 这两条『龙』是无数盏花灯拼凑的,全身极长,所过之处,两侧的人纷纷退散开来,像极了『神龙』遨游在霞光云海之中,捲起的波浪层层翻涌。 江楼月还是第一次见,眼里映着万点火光,晶亮。 翻江倒海的『神龙』跃到近前,骤然轰隆几声巨响,两条『龙』随着烟痕升腾入空,剎那间烟火绽放,如星如雨的光辉爆裂,紧接着由近至远铺陈,一道道烟火沖天而起,华光璀璨,直夺去满月的光辉。 这就是人族所创造的,极尽华美,江楼月明白阿叔为何总跟她讲人族的事情了。 周遭爆发出阵阵欢欣喝彩,江楼月被气氛所染,随之笑起来。 龙灯后面还有踩高跷、跑旱船的,卖艺杂耍戏曲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叫人目不暇接。 除了好玩的,一路走过来,两侧摊位林立,书画、古董、碑帖、花卉、美食应有尽有,江楼月看什么都觉新奇,这是万妖山所没有的盛世夜景。 顺着人群往江边缓步而行,江楼月远远便看到江面上灯火通明的船舫,和顺流而下连成片的水灯。 江岸边挤满了人,护卫已挡不住推搡,钟初煦略有不满:「怎这般多人,夫人,要不水灯就别放了。」 第11页 江楼月正要点头,便见被人群挤到最前面的几位姨娘已经蹲身放灯了:「夫君先在岸边候着,我和几位姨娘放完水灯便过来。」 「夫人小心。」钟初煦叮嘱一句,往江岸边人群疏松的地方退去。 江楼月朝几位姨娘的方向挤去,锦棠护在身侧,不满抱怨:「老爷怎么不安排两个护卫过来开路,这般推搡,多危险啊。」 江楼月过人群如无物,不怕推搡,但也不忘向温蕊吐槽:「你看你那个好夫君,嘴里说着放水灯许愿,心愿都是你,这见着人多就没兴致不说,还只顾自己,既没亲自护着,也不安排两个护卫过来。」 「夫君不喜拥挤,为了陪我庆元宵才出来,又怎能做到事事妥帖?」 「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擅长给他找理由找藉口。」 「夫君的好,我都记得,旁人多说无益。」 江楼月气不过,正想反驳几句,前面陡然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声熟悉的唿救。 「救我,我不会水!」 是莫姨娘。 周遭正放着水灯的人起身退开一部分,还有部分站在原地犹豫着,少数几位探身伸了手,想试试能不能拉住人。 莫姨娘这段日子心事重重,不愿日后把孩子给夫人教养,斗胆想要争取机会,却两次失手,还被拆穿,心中更是难安。 在江边放水灯许愿,不过是想求个短暂的内心平和,偏巧被人一挤,脚下一滑,这次是真摔,还一头摔进江里。 冰冷刺骨的江水冻得她牙关打颤,不会水更是让她一边惊慌扑腾,一边在岸边搜寻,很快就看到钟初煦,用尽全力向他唿救。 「老爷,救我!」莫姨娘正在往下沉,恐惧和冷寒使她浑身僵直,手下意识放在腹部,眼角湿润,朝着钟初煦的方向更加声嘶力竭地唿喊,「我有了身孕,快……快救我!」 钟初煦站得不远,周遭虽嘈杂,但唿救声还是清晰可闻,只不过他没听出是莫姨娘的声音,还是身边的护卫提醒,他才吩咐去救人。 当有了身孕这句话喊出,钟初煦微皱眉,跟在冲过去的护卫后面,步子不急不缓。 江水漫过头顶,莫姨娘绝望间,身边有巨大的水花溅起,一只手臂纤细却极为有力,稳稳拖着她从江面冒出头来。 莫姨娘口鼻里都是水,整个胸腔刺痛沉闷,唿吸到空气的瞬间,大口吸气,同时睁眼朝揽住她往岸边游的人看去。 湿了的发有几缕黏在颊边,眉眼沉静,专注望着前方,水珠顺着细腻的肌肤滚下,莫姨娘一下就看呆了。 怎么……怎么会是夫人? 直到上了岸,莫姨娘都震惊到回不过神来,她自知有了身孕,便百般防着夫人,甚至试图诬陷。 她始终将夫人放在对立面,设想夫人没有子嗣,必然会厌弃姨娘所出的孩子。 方才落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喊出实情,试图引起更多重视,让老爷快些救人,夫人肯定也听到了。 可夫人还是义无反顾跳下江救她,且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你有了身孕?那更不能大意,冬日江水冷寒,先上马车,马车里有火炉,还有备用的干净衣裳。」江楼月说着快速解下身上的皮裘披风,裹住浑身发抖的莫姨娘,「能走吗?」 莫姨娘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羞愧有感动,怔愣着说不出话。 「看来是冻坏了。」江楼月没敢耽搁,直接将人揽住,一把抱了起来。 钟初煦这时带着护卫赶了过来,看不出情绪,就连声音也是平平:「人没事吧?」 「先换去湿衣再说。」江楼月绕过钟初煦,往马车停靠的地方急速跑去。 马车够大,内里烧有炭火,莫姨娘身边的婢女一直跟在后头跑,吓得都快哭出来,这会一边帮莫姨娘换衣,一边紧张问道:「您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莫姨娘冷到僵硬的身子开始回暖,任由婢女伺候着,抬手挑了帘子往外去看,便见夫人站在那里,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给了她一个笑脸,饱满的唇上扬,透着润泽。 莫姨娘一慌,别扭地松了帘子,又坐直身子,接过婢女递来的热茶,喝下一口,热意暖进心里。 回府后,江楼月叫上大夫一道去了莫姨娘院里。她虽厌恶钟初煦,但也没想过让他断子绝孙,更何论姨娘和孩子都无辜,她心里也跟着急。 「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有点虚,我开个方子,服用半月即可。」 江楼月松口气,送走大夫,抚慰道:「无事便好,你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转身欲走,却被莫姨娘拉住袖子,扭头去看,后者竟然俯身要跪。 「夫人。」莫姨娘曲了腿,江楼月的大力再次发挥作用,她愣是跪不下去。 「你跪我做什么?」江楼月奇了,将人扶起来坐好。 「嘤。」莫姨娘羞愧到哭出来,将先前的猜忌打算,以及假摔的意图和盘托出,「夫人,是我错了,不该如此恶意揣测,更不该坏心眼的想要诬陷您。」 两次假摔,江楼月总算明白缘由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利,且生下后,大可由你自己抚养。」 莫姨娘望着江楼月,用帕子掩住脸,哭得更大声了。 有哪家主母能像这般好的? 看来蠢的不是阮姨娘,而是她,往后夫人的另一条大腿,她抱定了。 第12页 第7章 第一个情丝结 清早,李氏打了一宿叶子牌回来,很快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就赶到莫姨娘院里。 「老天开眼,我钟家终于有后了!」李氏人未到,激动高昂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江楼月正同莫姨娘坐着说话,闻声偏头往门外去看,便见李氏兴沖沖抬了腿跨进来。 两两对视,李氏原本笑成一朵花的脸垮下来,快步行到江楼月跟前:「你怎么在这里?」 自新岁那晚闹过一次,送去她那被嫌少的银子珍宝,是彻底断了。 这可给李氏气得够呛,原以为江楼月说的孝敬母亲她也不配是气话,没想到竟来真的。 气过之后李氏总算反思起来,莫非是她将话说的太重了? 再看不顺眼这个媳妇,她有钱且大方这点还是值得称赞的,找茬多年,李氏第一次有点怂了。 吩咐心腹婆子过去明里暗里递话,只要江楼月低头,去她院里认个错,再送上几箱珍宝,那些不愉快也就揭过去了。 偏生江楼月就跟个听不懂的木头似的,每次都径直将递话的婆子给打发了,既不来认错,也不送东西,李氏这心跟着上上下下,好不容易学会反思消下去的气,又蹭一下起来了。 一进来见到江楼月也在这里,李氏看她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听到好消息的欢喜也退去一半。 李氏不待见江楼月,江楼月同样不待见她,起身敷衍着施了一礼,让李氏上座,漫不经心地答话:「莫姨娘昨日落水,担心她受了寒,这才来看看。」 「哼,好端端的怎会落水,你还这般关切,清早就来看望,可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氏胡搅蛮缠,江楼月懒得去搭理,低头喝了口茶,左耳进右耳出。 莫姨娘心里不大舒服,亲自给李氏奉茶:「母亲,您这就误会了,昨日在江边放水灯,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若非夫人及时跳下去救我,只怕真要染上风寒病上几日了。」说着将手轻放在小腹,「我和孩子能安然无恙,全是多亏了夫人。」 现在想起落水的窒息和冰冷,莫姨娘还心有余悸,那时她指望着的,是钟初煦。 可后者的反应却极为平淡,既没紧急救人,回来后也未有抚慰关心,似根本不在意她和腹中的胎儿一般。 叫她心酸又不安。 落水的情况,李氏已听人汇报过了,救人这件事,江楼月做得的确不错,但也别想在她这里讨到好脸色。 「自己生不出来,本就该多护着点有身孕的,倒是你,为何不早说?」李氏指责完,抬手去摸莫姨娘的小腹,「钟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子嗣,这可是头等大事,做主母的要尽心尽力,应当给出奖赏。」 江楼月放下茶盏:「母亲说得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排小厮进来,四五个箱子落地,看得李氏眼睛都红了,拿茶盏的手也开始抖,一时气得忘了遮掩心思:「你待一个姨娘都比待我这个母亲大方?!」 江楼月掀起眼皮,一字一句轻快吐出:「我不配,是您说的,还是让夫君来孝敬您吧。」 李氏气得抬手指过来,却一个字也讲不出,胸口憋着气,险些没将自己给气晕过去。 再想要这一箱箱的银子珍宝,她也不能死乞白赖张口去要吧? 李氏突然想打自己的嘴,没事瞎咧咧什么,这下好了,被人抓着话柄不放,以前那些孝敬全没了。 想到这个,李氏肉痛心痛,没了银子珍宝,她还如何像以前那般过滋润的日子? 江楼月确认莫姨娘无事,嘱咐过后回到自己院里,刚一踏入,便见锦棠正在与人争执。 去莫姨娘那头时,她吩咐锦棠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去后厨监督熬药,怎闹起来了? 「碎就碎了,上次你支走我的事,还没跟你算清呢,你嚷什么嚷!」 喊话的人江楼月熟识,是云月,钟初煦的贴身婢女。 「你撞碎药碗,怎还这番态度?快让开,我还要忙着让后厨继续熬药。」锦棠被扯住衣襟,烦不胜烦。 「若非你上次故意支开,老爷叫人没有应答,又怎会责骂我,论态度,你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叫嚣着要我让开?」 锦棠又气又急:「咱两都是伺候主子的一等丫头,谁也没比谁高贵,你有什么好高人一等的?」 似被戳到痛处,云月抓得更紧:「夫人生不出孩子来,又没有娘家帮衬,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迟早要换,到时候你还算个屁,一样要被赶出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锦棠听到这话,气急了,也开始拽住云月。 两人很快扯做一团。 江楼月加快步子赶过来,正要开口。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云月一巴掌扇到锦棠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锦棠一下就被扇懵了,夫人性子温和,伺候了五年都从未打过她,如今却被一个婢子给打了?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一只纤细的手臂从面前划过,云月直接被提了过去。 「夫……夫人!」云月见到江楼月,双目大睁,震惊慌乱过后很快又镇定下来,有老爷给她的承诺在,不过是打了个丫鬟,大不了挨几句数落,以夫人的温吞性子,还能动手打她不成。 啪!啪! 第13页 江楼月抬手就是两巴掌扇过去,直扇得云月晕头转向,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捂住脸不可置信地望过来:「你打我?」 江楼月拉开她捂着脸的手,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过去:「见了我,敢称你?」说着又是一巴掌,「别说我现在还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打你也就打了,即便真换了,我照样能打你!」 温蕊性子温和,江楼月自魂穿过来,也一直维持着几分和气,不论李氏再怎么跳脚,她也未曾高着嗓子还嘴对骂,再厌恶钟初煦,在她院里歇息时,也只是装作温柔小意的无心之失。 像这般毫不遮掩直接动手,还是初次,毕竟锦棠一心向着她,怎能任其被一个丫鬟给欺负了去? 云月眼冒金星,这哪里是一只纤弱手掌,分明是比蒲扇大手还要狠,两颊火辣辣的,霎时就肿了起来,痛到她眼泪鼻涕横流。 夫人真动了手,她心里那点底气瞬息被打灭,慌忙俯身跪下去:「夫人恕罪,奴婢一时气急冲动,才会胡言乱语,您……您切莫当真,饶了奴婢吧。」 这云月是钟初煦的贴身婢女,敢说出府里的当家主母迟早要换这种话,必然是知晓些什么。 自上次阮姨娘递了消息,得出钟初煦府外有人的结论后,江楼月亲自跟踪盯梢,想要抓姦,但许是因着新岁,也许是什么旁的原因,钟初煦再未与府外那人见过面。 江楼月绕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云月缓步转了两圈,声音一贯的轻柔:「能否与我说说,要接替我的那位,是谁?」 云月如秋风落叶般,抖得更厉害了:「夫人,老爷对您的爱意,盛京城里谁人不知,方才只是奴婢的一时气话,应当掌嘴,您打也打了,就饶了奴婢吧。」 爱意?江楼月不免嗤笑,这云月还真是随了她主子,虚情假意的话随口就来。 见她不愿说,江楼月也懒得白费口舌,字正腔圆地轻吐出两个字:「滚吧。」 云月心觉屈辱,但也如释重负,手脚并用着站起身躬身行礼,捂住肿成猪头的脸呜呜咽咽地飞跑出去。 锦棠早就看傻眼了,江楼月那一顿巴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她心头畅快,眼也随之一热:「夫人,您何至于为了奴婢动怒。」 江楼月瞧着云月飞奔而出的背影,若有所思:「你们怎么争执上了?」 锦棠垂着头:「是奴婢没办好事情,走得匆忙和她撞到一起,莫姨娘的药碰碎洒了,奴婢多嘴抱怨了一句,云月丫头便不依不挠起来,非说起老爷上次来咱们院里歇下,我把她支走的事情,越说越气,就拉扯上了。」说完顿了片刻,蹙眉道,「云月以前可没这般大的胆子,敢动手打人,夫人,奴婢觉着她有点古怪。」 的确古怪,云月争执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不像婢女该有的,江楼月稍稍留了份心。 午间用饭时,钟初煦又是格外殷勤,还主动给江楼月布菜。 「夫君,你有去看过莫姨娘么?」拿没有子嗣做藉口疏远妻子,非要去姨娘院里住下的是他,可眼下真有了身孕,钟初煦看起来也并没有欢欣之意,江楼月温柔软语地问道。 钟初煦长嘆口气,神色里浮现出一丝痛苦:「夫人,我早就说过,几房姨娘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了身孕又如何,我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夫人,莫姨娘那里,自有盼子孙盼到望穿秋水的母亲关切着,我知你现在心中必定难受,最需我伴着。」 江楼差点没把嘴里的饭菜给吐出来,只能一甩帕子,掩住差点绷不住的神情:「嘤,实在是太感动了,夫君放心,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两相对视下,皆是『情深似海』。 第8章 第一个情丝结 江楼月留心起云月丫头,吩咐人将她盯住。 莫姨娘有孕,钟初煦摆明了甩手不管,冷心冷情似压根不在意一般,而李氏成天见的送去补汤,完全不顾莫姨娘害喜身子难受,在意的只有腹中胎儿。 江楼月时不时便过去陪着,需要什么都捡最好的给她置办。 莫姨娘知晓怀胎不易,但没想到这般难受,除了恨不得吐出胆汁来,就连情绪也变得敏感脆弱,很想有个依靠,幸而夫人始终都在,她很安心。 如同落水那次,在惊慌惧怕和寒冷之中,一只手臂纤细却极为有力,穿透无助,稳稳拖着她上岸,给了她依靠。 阮姨娘见江楼月待莫姨娘细緻体贴,更是恼恨起她未有动静的肚皮来,明明最先得老爷福泽的是她,却被抢了先机。 为了夺回夫人的关注,她更是卯足劲地勾着钟初煦,没多久便如愿以偿地随之害喜,叫来大夫确诊有孕,立马欢喜地通报给江楼月。 莫姨娘瞧着一脸讨好,拽着江楼月袖子的阮姨娘,心里不大舒服,论起主动,她远不及阮姨娘。 江楼月没有丝毫偏心,前些日子赏了莫姨娘什么,就照常赏了阮姨娘的。在她看来,几位姨娘和温蕊一样,都是被钟初煦给祸害的,想力所能及帮助她们。 「夫人,您让我除了留心老爷外,还留心一下他的贴身婢女云月,我的确瞧出点不寻常来。」阮姨娘笑盈盈的,眼下那颗泪痣似闪着光。 江楼月近日毫无进展,听到这话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去书房给老爷送汤,正要推门进去,隐约听见里面有争吵,本想细细辨认,云月那丫头就出来了,虽见着我便立马低下头去,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红着眼眶,似有多大委屈似的。」阮姨娘说着,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对了,她那脸也不大对劲,两颊都是红彤彤的巴掌印呢。」 第14页 江楼月笑了笑:「她脸上的巴掌,是我打的。」 阮姨娘一时坐直了身体:「夫人早瞧出不对劲了?」 江楼月摇摇头,简略说了云月和锦棠争执的事,而后又将话题转回来:「云月出来前,你听到书房有争吵声,那就有意思了,一个婢女,敢跟她的主子有脾气,还真是反了天了,难怪敢说出那番不敬的话来。」 阮姨娘呸地吐了口瓜子壳:「我同夫人一样,总觉得不大对劲,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想,再去留心云月就恍然大悟了,虽隐藏的很好,但同为女子,那点小心思是藏不住的,云月偶尔落在老爷身上的眼神,可不像是望着主子,更像是望着自己的男人。还有老爷,明显有包容的意味在,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打死我也不信。」 江楼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格外心疼温蕊,想打爆钟初煦狗头的冲动也愈发难耐,轻轻蹭了蹭白色妖灵:「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若真爱你,会连自己的婢女都不放过?且外面还有,也不知有几个。」 温蕊静默片刻,轻声问道:「你有过喜欢吗?」 江楼月不明所以:「这和我们说的,有关联吗?」 「不论是说夫君外面有人,还是和云月丫头有染,皆为猜想。你若有过喜欢的经验,自然能明白,不管外界怎么去定义怎么去说那个人,你的心都还是会向着他,信任他的。」 江楼月默不作声,她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 多年前她骤然天降出现在万妖山,阿叔说她身上有许多古怪,可惜没了记忆如初生孩童,跟在阿叔身边长大,方才少女初长成呢,未及情窦初开就被妖主逼亲。 她没有经歷过喜欢,也许在万妖山生活之前有,可谁知道呢。 江楼月辩驳不了,闷闷道:「我会让你亲见,这些绝不只是猜想。」 阮姨娘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似说着的不是自家老爷,而是外头的市井八卦,说到兴起,两眼冒光,并未注意到江楼月的沉默。 莫姨娘在旁边始终插不上话,此时留心到江楼月的神色变化,轻声问询:「夫人可是心中难受了?」 阮姨娘听到这话,一语点醒,话头戛然而止,噤了声。 几位姨娘皆知夫人和老爷在一起十年,从一贫如洗走到今日荣华,感情的深厚和她们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跟老爷无甚感情基础,对于他心里有谁,和谁有染,并无太大情绪波动,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日子能不能好过点。可夫人听到这些,感受必然是不一样的。 「方才所说都是我的胡乱猜测,老爷和夫人情比金坚,盛京谁人不知。」阮姨娘小心翼翼拿眼打量江楼月,如同做错事般拘谨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江楼月见两位姨娘皆担忧地瞧着她,轻咳一声,神色恢復如常:「你做得很好,再发现什么,照旧通报给我。」 真相虽残酷,但逃避着不去理会,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受到的伤害也一定是毁灭性的。 莫姨娘给江楼月斟了茶,话题一转:「夫人,我从下人那里听到点小道消息,是有关庄姨娘的。」 「庄姨娘?」江楼月想到那张容姿秀丽,却总是微垂着,似害怕引人注目的脸来。 阮姨娘的八卦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害怕说错话,只默着朝莫姨娘眨巴眨巴眼,示意她正在听着。 「听说庄姨娘家里出了点事,老爷在她院里歇息时,她提起要借银子,只不过借的数目过大,老爷拒了。」 阮姨娘一副瞭然模样,接过话来:「庄姨娘的事,我知晓,听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她父亲滥赌成性,哪会为女儿的幸福着想,一心想攀高门卖女儿,偷偷递了画像,被选中后强行棒打鸳鸯,逼着她入府的,这家里出事要借银子,必然是她那个不省心的父亲又输惨了。」 江楼月摩挲茶杯:「她要借多少?」 「两万两。」 阮姨娘深吸口气:「她那个便宜爹赌起来还真是要人命,两万银子!」 江楼月蹙眉,两万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对钟初煦来说,要借也不成问题。 温蕊经商多年,可谓是富得流油,拿给钟初煦的并不少,更何论他自己身居首辅高位,虽在圣上面前一直是两袖清风的做派,但私底下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进帐。 庄姨娘跟他借银子,竟然拒绝? 莫不是除了冷心薄情外,还是个小气抠门的? 江楼月想到阮姨娘起初提过,钟初煦送她东西,都是一件两件偶尔送送,远没有她出手大方。不过在后来也通报过,钟初煦吩咐贴身护卫送出去的东西,都是好几箱抬着的,所以小气抠门应是相对的。 难道钟初煦将能花的,全都花在府外那人身上了,这才在庄姨娘跟他开口借时,拿不出来? 这般一想,江楼月更是抓心挠肝想将外面那人揪出来,能让钟初煦这般大手笔,还以子嗣为由疏远温蕊,说不定两人早已开始谋划,毕竟云月能说出当家主母迟早要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偏生钟初煦不知是做得太隐秘,还是两人根本就甚少见面,愣是没能跟踪着亲见一回。 压下纷杂四起的念头,江楼月去了庄姨娘那儿。 一段时日未见,庄姨娘看起来清瘦不少,眼睛还有点儿红,应是方才偷偷哭过。 第15页 「我直接开门见山了,你需要银子?」江楼月坐下,见庄姨娘忐忑不安,不敢说话,便主动问道。 庄姨娘倏地抬头,巴掌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如同小鹿般,黑润清亮,轻轻抿唇:「是的,夫人。」 「两万两?」 庄姨娘面有哀色,弯弯秀眉轻蹙:「现在是两万五千两了。」 江楼月拿茶杯的手差点一个没拿稳:「才一宿功夫,怎的又多了五千两?莫不是那赌坊故意讹诈?」 庄姨娘艰涩答话:「父亲许是觉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被赌坊的人押住后,又彻夜赌了一宿。」 江楼月:…… 说句不客气的,她真想问问庄姨娘,这种爹,咱能不要了吗? 默了片刻,江楼月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站起身:「这银子我给你出,事不宜迟,立即动身去赌坊赎人。」 江楼月真怕庄姨娘的父亲还能更绝一点,现在都还在赌,那她真是有心无力了,毕竟银子再多,也都是温蕊挣的,虽说她能仙草灵药偿还,可这么个花法,她还是心虚啊。 坐进马车,江楼月讨好地蹭了蹭温蕊的妖灵:「我给你两根玉日仙藤,来换你的银子好不好?」 温蕊:…… 简直震惊到失声,用玉日仙藤来换区区的银子? 江楼月蹭得更卖力了:「我也想给你更多,但是魂穿过来,我这妖灵能带的东西有限。」 温蕊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玉日仙藤是极品仙草,一根难求?别说是银子这等俗物,有多少妖是愿意倾尽全力来交换的?」 在万妖山,阿叔总能拿出一堆堆的仙草给她修炼,玉日仙藤这种东西,多到她用不完,竟然这般珍贵? 江楼月一喜:「那就是答应换了?」 「你就是掏空我的家底都可以。」温蕊忍不住惊嘆,不愧是来自妖族圣地,外界小妖眼里的奇珍异宝,在她眼里可能就和萝蔔白菜没什么两样。 第9章 第一个情丝结 盛京城最大的赌坊——永乐庄,江楼月下了马车,阮姨娘和锦棠跟在身后,有小厮满面热情地过来牵马。 两位明艷生辉的姑娘携着香风迎过来,见来的是女子,抛着轻纱笑得更欢。来赌庄玩的多是男子,即便偶尔有女子,也是来将自家男人给劝走的,她们赌庄自然不大欢迎,虽是笑得热烈,却将路给挡严实了。 「几位是要来玩上几把,还是来寻人的?」这赌庄外头揽客的女子,是赌妓,个个都练就了火眼金睛,瞧上一眼便知是否富裕,打量下对江楼月颇为客气,耐着性子问话。 「来赎人的,庄时遇。」江楼月站在外头,听见赌庄里的喧嚣嘈杂声,还有阵阵喝彩,颇感好奇。 阿叔同她说过赌庄,一同提起的还有青楼,说这两处是极致享乐的销金窝。里头那些花样,全都同她绘声绘色讲过,但江楼月未曾亲见,忍不住将目光往里头飘。 两位赌妓一听名字,再看江楼月时更热情客气了,躬身引着人往旁的侧门走:「夫人这边请。」 庄时遇欠下的可是两万多两,来赎人自然要结清赌帐,她们恨不得夹道欢迎。 从侧门进去,有小厮弯腰带路,穿过堂室,又走过一条幽静的长廊,小厮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躬身做出请的动作。 江楼月抬步跨进去,便见到两排身体精壮的打手负手而立,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个衣衫松松垮垮,蓄着撮小鬍子,正躺靠在椅子上张嘴睡觉的中年男子。 这般看起来,十多位龙精勐虎的壮汉不像打手,倒像他的护卫似的。 江楼月有些无语,去瞧庄姨娘:「这就是你父亲?」 庄姨娘尴尬点点头:「是。」 就在这一问一答的功夫,从里间走出来一位四十出头的精瘦男子,一双眼格外明亮:「我是这赌坊的坊主李宿。」说完抬手指了指还在睡的庄时遇。 有打手上前推了推,庄时遇身子一抖,跳了起来:「你们做什么,欠了帐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李宿没看庄时遇,邀江楼月和庄姨娘落座:「来赎他,银子可带够了?」 庄时遇这才看到落座的两人,揉了揉眼,一时喜不自胜地坐到庄姨娘身边:「秋儿赎我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府上的夫人,若非夫人愿意帮我,父亲欠下这般多赌债,我无能为力。」庄姨娘捏紧手中帕子,想到同老爷忐忑提及借银子时,被拒的尴尬和失落,偏头偷偷瞧上夫人一眼,能主动提出帮她,还亲自过来,她心头更是感激。 庄时遇忙不迭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原来是首辅府的当家主母,这气质风仪果然不同凡响。」 李宿也在打量江楼月,首辅夫人在盛京里有不少名头,作为坊主,首先能想到的,自然和银子有关,首辅夫人经商有道,可是位财神。 江楼月没有理会庄时遇,直接拿出一方锦盒,打开来,厚厚一沓银票:「两万五千两,坊主大可当面验查。」 李宿直接盖住盒子,将其收起来:「这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说着去看庄时遇,「在你们来之前他又赌了两把,输掉的可不止这两万五千两,还有三千。」 「父亲,你!」庄姨娘一时气急,眼睛都红了,两万两对她来说已是难以企及的数目,这还没耽误多久,又滚雪球似得接连赌进去八千,这叫她日后如何偿还给夫人? 第16页 赌坊的规矩,还不上赌帐,就是今日一根手指,明日一条胳膊,她心里虽有怨气,可再怎么说也是她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拉扯她长大的,没办法见死不救。 庄时遇也自觉羞愧,冲着女儿和江楼月咧嘴苦笑两声:「我没指望她能来赎我,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准备死前好歹过足赌瘾,也算不得亏。」 江楼月蹙眉,她出门就带了这盒子银票,再多一两都没有,便去看李宿:「稍后我会安排人将剩下的三千两送过来。」 李宿转动着拇指上一块玉石扳指,挥了挥手,那些打手便将庄时遇围了起来。 庄姨娘一时紧张地捏紧帕子,不知所措。 江楼月气定神闲地喝上一口茶,只声音沉了几分:「不知坊主何意?莫不是担心我两万五千两都送来了,却要赖那三千两?」 「夫人哪里的话。」李宿摆手,「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信得过,只不过赌坊有赌坊的规矩,帐不两清,人不可放走,且按照时辰,现在该取他一根手指了。」 庄姨娘掩嘴轻唿:「好不讲理,银子都给你们送来了,怎还要取手指?」 李宿笑了笑:「赌坊没有道理,只有规矩。」 这摆明了是要搞事情啊,江楼月不惧,只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直说吧,怎样才能放人。」 李宿拱了下手:「夫人是个爽快人,三千两不算多,不过两把赌局便能赢回来,赌债抵消。」 庄时遇揪了下鬍子,愤然道:「说来说去,还是逼着我赌,愈陷愈深,你休想,我是不会再赌了!」 李宿清瘦,笑起来两颊无肉,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眼睛瞧着的是江楼月:「不知夫人要不要试上一试,赢三千两其实很简单,帐务两清后,人立马就放。」 他是坊主,要做的是将踏入赌坊的人榨干,不论男女,只论有没有资本。 庄时遇气得想一把揪住李宿,被打手死死摁住,只能跳着脚急道:「夫人,您千万别着了他的道,他这是想诱着你陷进去啊!」 江楼月瞧着李宿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点了点头:「可以试试,不过要换身装束,别损了我的名声。」 「夫人!」 「千万别啊!」 庄姨娘和庄时遇惊慌喊出声,江楼月不在意地笑笑,给了个抚慰的眼神。 这李宿认定她是肥羊,想宰上一刀,那可就挑错人了,既然非要将脸伸过来,她不介意狠狠打上一巴掌。 赌她虽未有尝试,但听阿叔说过,每个赌坊都有专善此道的人坐庄,就拿最普遍的骰子来说,赌坊的人必定是能摇会听甚至还有懂拨骰的,故而来赌坊的人,大多十赌九输。 她虽不会摇骰但是会听啊,妖在五感上比人族不知要强多少倍,若玩骰子,别说是猜大小了,她能清清楚楚听出来是几点,李宿想耍手段坑她,那不是小胳膊硬往上凑非要掰过大腿吗? 江楼月根本就不在怕的,甚至还有点兴奋,那么多人沉迷此道,一定很有意思。 换上男装,进了赌坊,江楼月发现内有干坤,上上下下有好几层,骰子、四门方宝、牌九、斗鸡赛马等应有尽有,每层都是人声鼎沸,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眼看过去,各个满面红光,赢了的欢唿,输了的咒骂,还有一大群看着热闹时不时喝彩欢唿的。 庄姨娘缩在江楼月身后,局促不安:「此事都怪我,没明确好数目便贸然来赎人,害惨了您。」 庄时遇耷拉着头,感激之余,更多的还是过意不去,人好心来帮他,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您是好人,这恩情我记下了,接下来还是我赌,不论输赢都应记在我帐上。」 相比较两人不容乐观的沉重,江楼月就轻松多了,只目光轻扫,看那些人是怎么玩的。 李宿亲自陪在身边,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小子谁啊,有坊主作陪,莫不是个赌技精湛的?」 「坊主是要亲自开赌吗?多少年没见他露过手了,好歹也是盛京赌坊的三圣手之一,必然精彩。」 「看着面生,应当不是赌技好,而是身份尊贵,坊主才作陪。」 听着这些议论,江楼月去瞧李宿,三圣手之一?听起来还挺厉害的。 李宿回了个笑脸:「您放心,绝对公平,玩什么您随意,想坐谁的庄,就坐谁的庄。」 江楼月点头,坐谁的庄都无甚区别,抬手随意指向最近那桌:「就玩这个。」 「骰子很简单,押大小便好。」李宿特意压低声音解释一句,同时隐晦地朝庄家比了个细微手势,「能不能抵消三千两,将人完整带走,全凭您的手气了,都说新手三把火,不难。」 骰子入盅,庄家快速摇晃,骰子声声清脆,很快『啪』,骰盅拍在了桌面上,围着的人纷纷下注。 庄时遇急得不行,在一旁抢话:「刚上手当然不难,你们庄家不都是先给点甜头,好叫人陷进去欲罢不能吗?」说着又去劝江楼月,「帐是我欠下的,我来赌。」 「押大。」江楼月不欲多言,拿着从李宿那借来的三百两,尽数押了上去。 三百两一甩手就扔了上去,引起一阵譁然。 「这小子怕不是个新手,这般随意就抛出去了。」 「又是个有钱的主,人家买个开心,输赢不在意。」 第17页 「那我押小。」 「开——」庄家一声轻喝,骰盅被打开,所有人都瞧过去。 四、四、六,的确是大。 只一局,赢了两千两,江楼月漫不经心收拢银票。 李宿笑意加深:「我说新手三把火吧,你看,赢了,要不要继续来两把?」 「来你爷爷……唔。」庄时遇又气又急,忙想拉住江楼月,却被李宿的人捂住嘴。 庄姨娘慌得没了任何主张,暗恨自己连累了夫人。 『啪』,骰盅再次拍在桌上。 周遭嘈杂哄乱,骰子飞速撞击的声音,在江楼月耳中清晰而缓慢:「继续,押大。」 第10章 第一个情丝结 又是一股脑将银票全都砸下去,引得周遭的人纷纷嘲笑。 「赌庄就喜欢这种豪放傻气的。」 「方才押大赢了一局全凭运气,他不会以为还能继续开大吧?」 「我还是押小,这回一定能赢。」 「开——」 二、四、六,大。 方才嘲笑的人纷纷叫嚷起来。 「还真被这小子给蒙对了。」 「怎么又是大。」 「押对两局再正常不过了,他下局一定输,我等着看他押什么,我就对着押。」 这一局,江楼月赢到了五千两。 李宿轻抚掌:「很不错,欠帐三千两,再加上我借给你的五百两,你还赢了一千五百两,现在大可见好就收,人我也立马完整无好的给放了。当然,若想继续玩两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少押一点,用赢的那一千五百两随便玩玩便好。」 刚接触赌的人,都有好奇心,又尝到甜头,有赢的银子在手更是跃跃欲试,总会克制不住继续玩上几把,只要继续玩,那就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没有例外,李宿有信心,肥羊很快就会入套。 江楼月轻笑:「当然继续,若就此收手,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选择继续是意料之中,只是后半句话让李宿心头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又被压下,这里是盛京最大的赌坊,坐庄的都是通过了他考核的人,不只是赌技,还有对人心的把控,多少人深陷其中家财散尽、卖儿卖女都要赌,更何论一个宅院妇人,他不屑一顾。 「继续,大。」 「开——」 「继续,小。」 「开——」 …… 随着一把把押注下来,江楼月面前堆满了银票珠宝,那些嘲笑她的人早已噤声,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热闹。江楼月还是那般豪放做派,赢了多少便押多少,很快庄家不得不安排人抬了银两送出来。 李宿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这桌的庄家更是面如土色,不敢对上李宿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 江楼月瞧着李宿:「拿给你的两万五千两,全都赢回来了。」 李宿暗自咬牙,直恨不得将牙给咬碎,本以为是头肥羊才诱着她来赌,没想到竟小瞧了,有点本事:「我来同你赌上两局,如何?」 「我已经玩够了。」江楼月并没有继续赌下去的打算。 李宿却是不依不挠:「难得在盛京碰到新的箇中高手,不对上两局,不只是我会遗憾,这些看客们也会颇感觉惋惜。」 这桌已被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一听李宿要出手,个个都兴奋到喊起来。 「坊主真要出手了!」 「上次三圣手亲自坐庄,还是两年前,今日能得见,怎么都值了。」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能在永乐庄赢这般多,厉害啊,不知是哪家公子。」 「你就应了吧,若能赢了坊主,自是声名鹊起,想拉拢你的赌坊少不了给足好处。」 江楼月瞧着越聚越多的人,明白想走是不可能了。原本她来永乐庄,是想将庄姨娘的父亲赎走,没想到李宿偏生拿赌场的规矩说事,不肯放人,主动伸脸过来,她打了。 现在想着赢回输掉的已经足够,他却又将脸伸了过来,还逼着她非打不可。 「好,我跟你赌。」江楼月倒要看看,若再赢了,这李宿还能有什么招。 「第一局。」李宿端坐下来后,整个气质倏地变了,如一把宝刀出鞘,带着锋芒,那双眼更是锐利如鹰眼,抬手一拍桌面,骰盅飞空旋转,在下落前稳稳伸手一抓,手肘轻摆,骰盅更是上下翻飞,骰子在其内撞击出连绵声响。 『啪』! 最后,骰盅定在桌面,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得所有围观的人激动喝彩。 「押小。」江楼月伸手一推,再次将全部银两推了过去。 「这小子,每次押注都是全押,好魄力!」 「这回坐庄的可是坊主,他怎还是这般淡定,连分毫犹豫都无。」 「我押大,我信坊主的实力!」 所有人都只顾着看两人对赌,连控制江时遇的打手也是,全都想挤到前面来看。 江时遇趁机脱身,拉住女儿的手忏悔:「这下可如何是好,李宿亲自坐庄,这是铁了心要让夫人脱一层皮啊。」 庄姨娘隔着拥挤人群,去瞧始终淡然且笃定的江楼月,慌张害怕的心渗透进一丝安定的力量:「我信夫人。」 「开——」 一、二、三,小。 轰的一声,人群里爆发出震天喝彩高喊。 「这小子赢了坊主!」 第18页 「了不得,新的圣手诞生了!」 「一直跟他对着押,我输到只剩这最后一锭银子,见都未见过的小子,我就不信他还能继续赢,这最后一把,我还是要对着他押!」 李宿瞧着江楼月,少有的郑重:「最后一局。」 骰盅再次凌空飞舞,就连骰子也飞进飞出,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清脆的骰子声戛然而止,李宿落盅,看向江楼月。 所有人都看着她,乌泱泱的人挤在一起,却安静到能听见紧张促狭的唿吸声。 庄时遇和庄姨娘相互掐着对方的胳膊和手,紧张到将唿吸都放慢。 「押小,全部。」方才一局赢得太大,赌坊的人尚还来不及将银子抬出来,江楼月便抬了手,径直放在桌面的『小』字上。 「开——」李宿瞧着江楼月,抬手去开骰盅,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小指微曲,一根比头髮还细的银丝往骰盅内一扫。 江楼月蹙眉,骰子的点数,变了。 赌技有三绝,听骰、摇骰,还有拨骰,这个李宿很明显除了能听会摇,还是个拨骰高手。 江楼月心头冷笑,既然非要玩这种小把戏,那就比比谁能玩过谁。按在『小』上的手心里渗透出一缕妖力,瞬息而至,将点数拨回原来的不说,还死死稳固住,别说是那般细小的一根银丝,李宿就是拿把大刀来撬,都别想再撬动分毫。 李宿的手抬至一半,骤然止住,面色勐变,额上更是沁出冷汗。 骰盅半开不开,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正屏气凝神看热闹的众人憋不住了。 「坊主开啊!」 「在搞什么鬼,好歹也是三圣手之一,莫不是连开盅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见有个五点,还有两个骰子看不清。」 一声声越来越高亢的催促下,李宿的手开始抖,面如死灰地揭了骰盅。 二、二、五,小。 人群譁然,气氛陡然高涨。 「太厉害了!」 「居然赢了坊主,赢了三圣手之一!」 「我输了,输光了,我为什么非要对着来,再给个机会,我一定跟着他押!」 庄时遇憋了老大口气,在看清骰子的瞬间惊喜到双手狂舞,激动叫喊,唾沫横飞。 庄姨娘捂着胸口,激动到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又赢了,坊主该好好清算一下,需要给我多少银子。」江楼月望着全身如抽空力气,瘫坐下去的李宿,提醒道。 李宿抬眼望过来,灰败的神色却是陡然有了生机,目光越过江楼月,望向后方。 江楼月也听到了身后的骚动,回头去看,便见两排打手开路,清出一条空道,一位银白色华袍的男子通身贵气,稳步走来。 那男子姿容秀仪,如琳琅珠玉,只不过眼藏寒光,在矜贵气质的加持下,显出几分不可亲来。 妖族五感灵敏,一眼扫过去看的不仅是外貌,诸多人族不可察的,比如气味、心跳、体温等,看的是整个生命体,江楼月轻易就辨认出,来的这位同她一样,是女扮男装。 人群里有识得此人的,惊喜喊出声来。 「是三圣手中排行第一的月华公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能亲见两位圣手!」 「这小子赢了坊主,但恐怕要输在月华公子手里了。」 「银子输光了,好在还有传家玉,机会来了,这次……我继续对着押,一定能赢!」 江楼月打量月华公子的同时,也注意着李宿那边,发现他对月华公子极为恭敬。 庄时遇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这会挤到江楼月身边,又丧气起来:「这永乐庄,听说就是月华公子的,他都亲自来了,想必绝不会放你走。」 月华公子走到江楼月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开大开小没什么意思,既然都是高手,那就玩点厉害的,猜骰子点数,如何?」 能开盛京城里最大的赌庄,身份必然尊贵,江楼月瞧着她倨傲的模样,轻笑:「赢了一个又来一个,怎么,你们永乐庄的银子莫非只进不出,赢了就得继续奉陪?」 「公子说笑,我不过是见到高手,有了切磋的兴致,不论你赢多少,永乐庄一分都不会少。」月华公子这般说,嘴角却是带着自信的笑,论赌技,她从未输过任何人。 「跟你赌可以,但你要承诺,赢了不会再有下一个跳出来,你们永乐庄也不能用卑劣手段把银子抢回去。」江楼月说完又强调一遍,「你发誓。」 月华公子精緻的眉眼间有丝不耐,从未有人敢这般同她讲话。 「否则,我拒绝继续赌下去。」江楼月追上一句。 「好,我发誓。」月华公子妥协。 月华公子亲自坐庄,永乐庄上下几层的人得了消息,尽数涌了过来。 第11章 第一个情丝结 「两局,猜三颗骰子的总点数。」月华公子说完缓缓抬起骰盅,赌场里瞬息安静下来,一个个目露激动,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月华公子十指修长,葱白如玉,骰盅在指尖飞跃,骰子的声音清脆悦耳,整个动作看起来比李宿更具美感,如同舞蹈。 『啪』! 骰盅扣在桌面的瞬间,屏气凝神的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江楼月。 「一点。」江楼月把面前的银票尽数推过去,将每把全押贯彻到底。 第19页 轰地一声,热议迸发。 「他怎么猜一点?三颗骰子的总点数再怎么也不会是一点啊。」 「又是全押!」 「这小子不简单,对上圣手排行第一的月华公子也如此淡定。」 「最后这块传家玉都押出去了,我还要对着押,这次赌月华公子赢,一定能翻盘!」 月华公子深深看了江楼月一眼:「开——」 只见三颗骰子叠在一起,最上面那颗点数是一。 庄时遇在听到江楼月说一点时,都快哭出来了,急得鬍子都揪掉几根,骰盅一开,弯下去的嘴角又倏地扬起,一边笑一边拍着胸口:「太刺激了,心脏都要被搞停了。」 庄姨娘看着江楼月,眼里都是光:「夫人……」 「赢了?居然赢了!」 「还真是一点!」 「这小子到底谁啊,一路高歌勐进,连月华公子坐庄都压不住他。」 「没了,都没了,连传家宝都输进去了,如果再给个机会,这次……我一定能抓住,跟着他押!」 「兄台,看你怪可怜的,我借你十两,拿去翻盘吧。」 月华公子盯了江楼月良久,陡然纵身一跃,抬脚踢踏,骰盅旋转着沖天而起。 所有人仰着头,望着在空中摇骰的月华公子,如望着仙人。 轻功倒是不错,就是花里胡哨的,江楼月抱臂看着,耳识轻松辨别着骰子声音,骤然一声轻微、略有不同的声响让她打起精神来。 『啪』! 月华公子飞身而下,骰盅稳稳扣在桌面。 「十九点,全押。」江楼月依旧从容,声音坚定。 这次的叫喊声更大了,几乎要冲破赌坊。 「我听到了什么,十九点?!」 「这是故意给月华公子放水?三颗骰子最大点数十八,哪里来的十九点?」 「我也想跟着你押啊,可是这,这也太离谱了,还是将对着押贯彻到底吧!」 庄时遇大喜大悲,这回不知该作何表情了:「这点数猜的,也太任性了。」 庄姨娘却已是无脑信服江楼月,目光盈盈:「夫人一定会赢的。」 月华公子神色几经变幻,盯着江楼月,眼里隐有狠意闪过:「开——」 六、六、六、一,十九点。 只见两颗完整的骰子六点朝上,还有一颗一分为二,分别是六点和一点。 「这……这!」庄时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想给江楼月跪了。 「真是十九点,这样都能猜准?」 「这小子,竟然真赢了月华公子!」 「接连赢了两位圣手,实力不可小觑啊。」 「又又又输了,此刻我就是非常后悔,如果再……」 「你他娘还再什么再,还钱!」 在赌庄里,众人早就看惯了大起大落,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潦倒,但如眼下这般,输到整个赌庄愁云惨澹的,还是头一遭。 「可以清算赌庄应该拿给我多少银子了。」江楼月没想到赶来赎人,给出去的收回来不说,还一下子赚了——应该有很多吧,毕竟每局她都是全押。 庄时遇已经开始低头掰着手指,嘴里嘀嘀咕咕算起帐来。 输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月华公子傲气受挫,吩咐完帐房,一甩袖子扭身就走。 看热闹的还都意犹未尽,围着江楼月可谓狂热。 帐房清算完,共七百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听得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 赌庄后堂,月华公子一巴掌扇到李宿脸上,随即又补上一脚:「这小子是你带去赌的?七百万两于我都是伤筋动骨,你就是拿命都赔不起!」 李宿垂下头,跪着趴伏下去,轻轻捧住月华公子的脚,以脸贴靠:「郡主,我愿一辈子为您做牛做马,为永乐庄殚精竭虑。」 倾云郡主抬脚踩在李宿脸上:「做牛做马你不配,你只配当条狗,他是哪家公子?」 让她生气的,不仅是赢走她大笔银子,让她体会到输的滋味,更可气的是逼着她承诺,还让她发誓,眼睁睁看着人走却不能将银子劫回,那口怒气硬生生憋在胸口,叫她难以下咽。 李宿拼命转动眼睛去看倾云郡主:「不是小子,是位夫人,首辅府的夫人。」 「首辅夫人?」倾云郡主眼里阴云翻涌,「是她。」 江楼月满载而归,心情大好。 庄姨娘跪坐在跟前,不再垂着头,目光始终追随在江楼月身上:「夫人,此次的恩情我和父亲都记在心里,日后只要是夫人吩咐的事,绝无推诿。」 庄时遇随着来府中拜访,忙接过话:「往后我不会再赌,输掉的那两万八千两银子,哪怕穷极一生,我也会慢慢偿还。」 江楼月不大信的瞥了一眼:「我听过一种说法,一日为赌徒,终生为赌徒,你往后真能不赌?」 庄时遇笑了笑:「不赌了,这次输了这般多,秋儿都愿意来救我,搁在别人身上,就是亲女儿也不一定能做到,往后我不能继续犯浑了。」 江楼月听出点意思来:「你们不是?」 庄姨娘点了点头:「我是父亲在路边捡到的,冬日里饿的奄奄一息,这份恩情,自然比我的至亲更重。」 庄时遇嘆口气:「我没什么本事,养活自己都难,秋儿跟着我不知吃了多少苦,让她嫁好点,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第20页 从阮姨娘和莫姨娘口中听来,庄时遇滥赌成性,一心想攀高门卖女儿,怎么听都不是好人,江楼月不由问道:「听说你拆散了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兔崽子!」庄时遇情绪骤然激动,「狗屁的青梅竹马,他那是痴缠,得不到秋儿就胡乱造谣。」 看来口口相传,并不可信。 江楼月对庄时遇所说的不再赌,有了点信心:「银子不用偿还,她是我府上的姨娘,帮她是应当,更何况今日我未有损失,反而大赚一笔。」 晚间用饭时,江楼月将几位姨娘一併叫了过来,每人都给足了赏赐。 阮姨娘欢欣不已:「夫人向来大方,可今日是最最最大方,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庄姨娘对赌庄的事守口如瓶,没有说话,只作出平日的样子,将头微垂。 莫姨娘目光一扫,发现庄姨娘虽垂着头,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但在夫人说话或动作时,总微偏着头悄然注视。 难道庄姨娘和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阮姨娘同江楼月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夫人,近日我格外关注着老爷和云月,一有功夫就往老爷那儿跑,方才我还伺候在书房里,贴身护卫进来附耳通报了什么,老爷整个人就容光焕发一般,看起来似极为高兴。」 莫姨娘瞧着阮姨娘面上邀功要夸赞的喜意,不甘示弱:「老爷那边我也一直盯着,来夫人这儿时,我还吩咐了身边的丫头继续留心。」 江楼月颇感欣慰:「你们这般上心,我很高兴,但总归也是有孕的人,身子难受,该多歇着些。」 庄姨娘忙不迭在旁接话:「老爷那里,可以交由我来。」 「你是怎么回事?」阮姨娘狐疑,本来有个莫姨娘跟她抢功就已经很苦恼了,怎么连一向闷声不吭的庄姨娘也要来掺上一脚。 庄姨娘还是不大敢与人直视,微红着脸,有股子倔强:「只要是夫人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阮姨娘忙去拽江楼月的袖子,嘤嘤撒起娇来:「夫人,您快说说,我还是您身边最受宠的姨娘吗?」 三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江楼月嘴里那块肉是吃不下去了,放下筷箸,有些迷惑,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不是应该围在钟初煦身边上演吗? 翌日,江楼月正和几位姨娘坐在一起闲话,有消息慌慌张张的递了过来。 云月死了。 外出办事,遇上歹人,被掐死了。 江楼月瞧着跪在她面前,一脸哀戚的丫鬟,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那丫鬟更是要哭出来:「奴婢和云月关系亲近,都是住在一个屋里的,昨日她一宿没回,在今日奴婢更是见到她的东西被清理掉,这才觉出不对劲来,给了点碎银问起,清理的那人告诉我的。」说着急急磕了几个头,「奴婢知道,钟府的下人多如牛毛,死了不值一提,安葬了给家人补贴点银子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云月既是被歹人所害,还希望夫人能够做主,一定要出面报官,抓住那歹人啊。」 听到云月死了,江楼月心里就咯噔一下,而让她不大舒服的地方,就是死了个丫鬟,竟然没有人给她这个当家主母通报。 「云月是老爷的贴身婢女,出面报官之事,老爷必然会做,你为何要向夫人求助?」阮姨娘提出质疑。 那丫鬟仰起头,哀求地望着江楼月:「老爷不在府中,而且……而且我听清理云月物件的那人说,老爷并不想在此事上费神,已经吩咐了直接下葬。夫人,府中都知您最为宽容和善,奴婢斗胆求求您,求您给老爷说说,出面报官,求求您了。」说完又是一阵勐磕头。 「行了,起来吧,此事我会同老爷说。」江楼月对钟初煦更不待见了,云月是他的贴身婢女,不说伺候多年的情分,就是两人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云月死了,他都应当尽心尽力处理才是,没想到压根就懒得管。 还真是冷心冷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江楼月: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了,我全押。 事后非常后悔且不愿透露姓名的赌徒甲:如果再…… 第12章 第一个情丝结 那丫鬟千恩万谢,哭哭啼啼地走了。 莫姨娘朝不远处恭敬候着的婢女招了招手:「昨日我从老爷那儿走后,叮嘱你继续留心,可有什么发现?」 「回姨娘的话,老爷之后在书房里,云月也一直侯在门外等候差遣,只不过。」婢女温顺地垂首答话,迟疑着将话锋一转,「老爷昨日夜深后出了府。」 江楼月瞧过去:「出府?」 阮姨娘追问:「你如何知晓?」 婢女毕恭毕敬:「奴婢和云月虽不住在一个房间,但伺候主子们的一等丫头,都住在一个院里,云月就在奴婢隔壁,昨晚伺候完姨娘,奴婢留心着去瞧了一眼,见她未归,想着姨娘的吩咐,便想去看看,正巧见着老爷行色匆匆,奴婢远远跟着,瞧见是从侧门出府的。」 阮姨娘昨日还说起钟初煦得了什么消息,整个人容光焕发一般高兴,没想到当夜便出府去了。 江楼月扼腕嘆息,这明显是幽会去了呀,她昨晚为何要歇得那般早,一时放松盯梢,生生错过了抓姦的机会,暗恼之际,又想到点什么,问道:「老爷昨夜出府,云月有随在身边吗?」 第21页 婢女点了点头:「是随在一起的。」 几位姨娘面面相觑。 「敢情云月是跟着老爷一块出去,不慎被歹人所害,那老爷更应当报官才是啊。」 「若说是劫财,那也是劫老爷呀,怎就把云月给掐死了。」 「兴许是云月护主,才会遇害吧,而老爷觉着被劫丢人,这才不想报官?」 江楼月听着几位姨娘的猜测,觉着还是当事人最了解真相,心里已有打算。 问清楚云月出事的地点,江楼月悄然出了府。 那是城西的一处僻静街道,江楼月并不熟悉,全凭温蕊的指引才找到地方。 道路两侧是广阔庄穆的府门高墙,笔直的树木葱茏林立,行人稀少,只偶有华丽的马车行过。 「你非要寻过来,是做什么?」温蕊轻声问询。 云月的尸体已被吩咐着下葬,她家中尚有父母,还有两个弟弟,并未去府中闹事,想必抚慰的银钱是给足了。一座深府高门里,婢女丢了性命,就如牲畜般毫无涟漪,死了也就死了。 「我想知晓,云月到底是如何死的。」江楼月望着道路两侧的高木,墨绿色妖灵震动,所有的树木开始无风自动,树叶哗啦啦作响。 瞧着身旁的妖灵绿光涌动,温蕊惊疑不定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尸体早就被抬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如何知晓?」 「谁说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有两排笔直高大的树木,它们能告诉我。」江楼月闭上眼,似正在感受什么,「人是死在这里的,它们自然亲见了整个过程。」 「可这就是普通的树啊,并未修炼成精,五感未开,能看到什么,且又要如何告诉我们。」 「我有办法。」 温蕊还欲问,骤然发现眼前多了画面。 黑夜深沉,空中的弯月朦朦胧胧,几道人影在悬挂的暖黄色灯笼下,缓缓出现。 「你一直等着一句准话,如今本郡主给了,该如何做,你应当清楚。」说话的女子在枝叶暗影里显出身形,通身华贵精緻,长相极美,目光很淡,是漫不经心的傲慢。 一只手搭在女子腰间,陡然用力搂住,使其紧靠在胸膛,耳鬓厮磨下显出那张脸来,正是钟初煦。 「得了你递来的消息,我便欢喜不已,只是需要点时间。」 女子抬手,捧着钟初煦的脸,主动迎了过去,分开时,有银丝在两人唇间拉扯:「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我失望。」 「我何时让你失望过?」 两人再次抱着啃在一起,旁若无人。 不远处候着的一帮护卫丫鬟里,云月也在,皆垂头望着地面。 温蕊望着抱在一起陷入忘我的两个人,白色妖灵勐然颤动,江楼月感受到无尽酸涩在四肢百骸间蔓延。 她现在还想不到安慰,因为在望见女子那张脸时,就已经惊住了。 那张脸她见过,是在永乐庄里,最后行出来坐庄的月华公子。 两人再分开时,钟初煦牵住女子的手,亲吻其手背:「想到日后能每夜抱着你入睡,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女子抬指轻轻摩挲他的下唇,挑眉的模样带着几分难言的桀骜:「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休妻。」 「倾云,一个月的时间太紧,我身处首辅高位,她又有些名头,若没个错处便休妻,我必要背上骂名,那些不对付的言官参我几本,在圣上那里我更是难有交代。」 倾云郡主骤然收回手,冷哼一声:「你以前总说我不给你准话,如今我给了,你又要犹犹豫豫,莫不是还爱着你那个妻子?既如此,我们就此结束。」 「我的好祖宗。」钟初煦忙又一把抱住女子,紧紧揉进怀里,「这两年我如何待你,你还不知吗?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犹豫,并非只是考虑我的名声,还有你的,多给我点时间,会让你满意的。」 「好,但至多不超过三个月,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好好把握住我给你的机会,仅此一次。」倾云郡主说着伸手抚上钟初煦结实的胸膛,在敏感处画着圈,「今夜留下来,陪我。」 「好,怎样陪你都好,你先回府,我吩咐完就来。」 倾云郡主领着一众护卫婢女离开,此地只剩下钟初煦和云月。 钟初煦整了整衣衫:「你先回去,记住,照旧守口如瓶,别再犯上次那般鲁莽的错误。」 云月抬起头来,面有委屈和不甘:「您说过,要抬我做妾的,倾云郡主给了您准话,那您,何时能给我一句准话?」 钟初煦垂手站立,没什么表情:「你也听到了,郡主只给我三个月时间,你的事姑且先放一放,答应给你的,总归会兑现,稍稍有点耐心。」 云月上前两步,情绪似有激动:「老爷,上次被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指望您为我出头,但抚慰至少应是有的,可您知晓后,却只有责骂,奴婢难受哭泣,您说,哭也没用,反正再找我,我还是只能回头。」 「在那个时候,奴婢感受到了绝望,也对您的许诺有了动摇。您要了我,莫不只是因为这两年,您同倾云郡主的来往,皆是我在传递消息,所以为了确保守口如瓶,才让我沉浸在梦里?」 云月说完想去抓钟初煦的手,后者蹙眉甩开。 「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做奴婢的样子,我真是把你给纵容坏了!」 第22页 云月咬着唇,眼泪止不住往下滚:「老爷,奴婢将身体和心一併交付给了您,现在只想求一句准话,否则……」抬手胡乱擦了眼泪,声音变得决绝,「我必要让夫人知晓,您想休妻另娶!」 『啪』! 钟初煦勐然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声音清脆:「你敢威胁我?你一个婢子,也敢同我如此讲话?」 云月捂着脸,伤心欲绝,将话越说越狠:「是,奴婢身份低微,可主动要了奴婢的,不是您吗?奴婢不过贱命一条,您若非要辜负,也别怪我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抖出来。」 钟初煦缓步靠近,灯笼的幽幽火光映在脸上,那双眼却如在黑暗,怎么也看不分明。 「知晓不过是贱命一条,为何不再更有自知之明一点。」声音很轻,却不復平日的儒雅温和,浸着冷气。 云月往后倒退:「老爷,您……」话至一半,便被钟初煦掐住了脖子,「呃——」 钟初煦相貌虽是文弱儒雅,力气却颇大,直接掐着云月抵至墙面,举了起来。 云月抬起双手死命抠着,悬空下双脚乱踢,两眼开始翻白。 脖子上那只手更加用力收紧,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直至云月整个人软绵绵歪靠,才松开来。 画面消散,江楼月震惊半晌才找回意识,掐死云月的竟然是钟初煦? 原以为他冷心冷情,但这下看来,是丧心病狂了吧。 「温蕊,这是其它妖都没有,只我独有的术法,但凡是树,我都能进行绝对索取,它们的一切,我都可以剥夺,如这般看见它们曾看过的画面,只是小意思,也绝对真实可靠。所以钟初煦他的确在外面有人了,和云月也的确有染,且还亲手掐死了她,这就是你夫君的真面目。」 「温蕊?」江楼月说完等了片刻,却没有应答,又轻轻唤了一声。 那团白色妖灵缩在角落,本就柔和的光晕更是黯淡几分,无论江楼月怎么唿唤,都不给回应。 这是……难受到自闭了? 钟初煦的真面目已经揭露给她看了,接下来应该是对这个人,对这段感情失望了吧,任务一达成,她就能回去得到神力洗精伐髓。 在原地又站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期间一辆马车行过,马夫望着树桩子一样杵着的江楼月,像是在看傻子。 等了又等,却还是没能穿回去,江楼月不由得纳闷了,难道这样都不行? 我还得等多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啥也不是! 第13章 第一个情丝结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期间不论江楼月怎么同温蕊讲话,对方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叫她难安又愧疚。 那份沉重的难受,她能感知到一些,但始终模模煳煳,也不大能理解。 原本温蕊受钟初煦虚情假意的言语蛊惑,始终爱着对方尚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一切都明明白白,钟初煦都和那个倾云郡主说好要在三个月内休妻了,还心狠手辣掐死了自己的婢女,就这样一个狗男人,不是应该立马放弃,然后回归大山好好修炼吗? 江楼月想不明白,眼见天要黑,出来也有大半日了,只能往回走。 出来时为了隐蔽,她是翻墙出来的,也没带任何人,一路都是温蕊给她指路。眼下温蕊不肯出声,她只能凭着记忆胡乱走,走来走去,就把自己给走丢了。 望着眼前一左一右两条巷子,江楼月不得不承认也有她搞不定的事,这是走到哪去了? 正犯愁,想找个人问问路,就有一行人唿啦黑耗子一样拐了过来,狭路相逢,面面相觑。 一共有五个蒙面黑衣人,在他们手里还缚着两位姑娘,姑娘嘴里都塞了东西,朝着江楼月拼命摇头,看意思,应该是让她快跑。 跑? 路见不平事,虽用不着吼,但管上一管还是要的,江楼月张嘴正想来个友好沟通,就有两个人黑衣人倏地扑了过来。 望着伸过来想制住她的手,江楼月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直至掌风拂起额前髮丝,才利落着反手一巴掌扇出去。 沖在前面半步的蒙面人望着挥过来的芊芊素手,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毫不避让,他伸出的手已经触碰到江楼月的衣角,还不待他收拢五指,脸上骤然一痛,痛到他昏天暗地眼冒金星,旋转着飞起来还一把撞倒了紧随其后的另一个黑衣人。 一巴掌,两个黑衣人直接晕过去了。 还站在后面,控制着两个姑娘的黑衣人吓得往后退了退。 看出他们想逃的意图,江楼月提起地上晕倒的黑衣人,径直投掷过去。 正转身慌不择路想跑的几人被尽数砸翻,一个能站着的都没有。 江楼月拍了拍手,赶忙走上前,看着同样趴倒在地的两位姑娘,有点尴尬:「误伤,误伤。」 趴在地上的三个黑衣人眼见逃不脱,回身抬手就噼,江楼月一人一巴掌,全都轻松扇晕放倒。 一位姑娘面露喜意,拼命扭动身子,塞着粗布的嘴里发出含煳的呜咽。 江楼月给她拿下嘴里的布,又解了绳子,扭头去瞧另一位姑娘,发现晕过去了,应该是掷人的时候,倒成一片,被压晕的。 「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那少女应是一路受了不少惊吓,此时激动地红着眼眶就急急施礼。 第23页 江楼月忙将人扶住:「也是凑巧碰上了,他们怎么回事,为何要绑着你们?」 那姑娘恨恨瞪了地上的黑衣人一眼:「我今日是有急事,出来时只带了个丫鬟,为了走近道穿过南槐巷,那边多流民,这帮臭虫估计以为我是小门小户出身,便想掳走。」 江楼月还是不大明白:「掳走作什么?」 姑娘眼神嫌恶,似恨不得想踹地上的黑衣人几脚:「想来夫人单纯,并不知一些腌臜之处,我父亲是刑部侍郎,同我提起过,一些青楼暗地里会养上这样一批人,专门劫掳那些年轻貌美又没什么背景的女子,只不过真不凑巧,这次劫到了我头上,这几人,还请夫人帮我送回府去,我定让父亲严查。」 江楼月见天色已晚,索性就好人做到底,送这姑娘回去,顺便还能问个路。 在路上,得知姑娘叫白瑶,离得不远,送到府后非要邀进去用饭,江楼月拒了,随后吐露出不识路,白瑶连忙安排好马车。 「今日多亏了夫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往后给您府上递去拜帖,得空的时候还请赏个脸,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致谢。」 江楼月坐上马车,回头笑了笑:「好。」 等回了府,发现院里挤满了人,几位姨娘都在,钟初煦也在。 「夫人回来了!」守在门外的锦棠率先惊喜叫出声。 钟初煦皱眉,刚要往外迎过去,三位姨娘动作比他还快,愣是挤得他往后倒退几步:「你们——」 怎么夫人回来,几位姨娘的欢喜程度,比见着他回来还要热烈,叫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夫人,您去哪儿了,没您陪着,我都吃不下东西,一直犯噁心。」阮姨娘抢在最前头,轻挽住江楼月的手臂。 「夫人出去,怎不带个人随行,怪叫人担心的。」莫姨娘紧随其后,虽也很想如阮姨娘那般黏过去,但多年的礼数教养,让她只是恭敬站在身侧。 庄姨娘没有说话,那双大大的鹿眼盈盈望过来,饱含的忧心一目了然。 江楼月平日里也没少出府,只不过没像今日这般耽搁这么久,笑了笑随口找了个理由:「铺子遇上点事,管事的解决不了,我便匆忙着去了,都站出来做什么,进屋吧,用过晚饭了吗?」 「夫人。」钟初煦行出来,想靠到江楼月身边,却发现几位姨娘挡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站在最外围。 「夫君怎么也来了?」江楼月想到那些画面,瞧见他,连假笑都装不出来,面无表情往屋里走。 几位姨娘赶忙跟上,钟初煦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锦盒,笑着道:「今日下朝回来,瞧见街边有家新开的玉石坊,人还挺多的,便给夫人挑了支玉簪。」 江楼月回身接过,打开来看,玉色清透,竟还不错:「难为夫君有心了,情绪不佳,还能想着我。」 钟初煦目露疑惑:「情绪不佳?」 江楼月嘆了口气:「我听说了,你那贴身婢女云月遇上歹人,被掐死了,她伺候夫君已有些年头,想必你这心里,极不好受吧。」 钟初煦细不可微地蜷了蜷手指,顺着话应下来:「是很难受,这种不幸的事,我来处理便好,本不愿夫人忧心,没想到你还是听说了。」 「虽只是个奴婢,但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夫君可得用点心思,知会官衙认真查办,早日抓住那歹人,给云月丫头讨回公道。」江楼月说话间打量着钟初煦,发现他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哀切,听到这话又露出几分义不容辞的坚定。 「好歹主僕一场,就算夫人不说,我也会这般做的。」 江楼月被钟初煦的无耻还有演技给折服,云月分明是他掐死的,还能脸不红心不虚的接下这番话。 席间,阮姨娘和莫姨娘所吃的都是庖厨按照两人口味单独做的食物,钟初煦瞧见后又想到李氏同他抱怨的那些话,若有所思。 两位姨娘自有了身孕,夫人便方方面面都照料着,母亲心系钟家子嗣,也格外关注,只不过在方式上和夫人大有不同,尤其在吃食上,母亲抱怨过多次,每日吩咐庖厨做给姨娘的补汤,都尽数被退了回去。 夫人在外界眼里,哪哪都好,唯独只有一点,被人说是妒妇。若两位姨娘能安好地产下子嗣,妒妇这点自然会消弭,可若胎儿出了什么意外,那夫人就是最难辞其咎的。 即便她有千般万般好,只要犯了这样的错足以被休妻,此番也无需担心落人口实,钟初煦心思急转间有了想法。 这顿饭,江楼月也吃得心不在焉,桌上特意按照她口味做得羊肉鸡肉牛肉各种肉,突然就不香了。 钟初煦应下倾云郡主三月内休妻,指不定为了达到目的而做出什么伤害温蕊的事情,毕竟他掐死自己的婢女都能眼也不眨一下,谁知道会不会更加丧心病狂呢。 「夫人,您今日似乎胃口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莫姨娘见江楼月没怎么动筷,轻声问道。 「无事,只是不太饿。」江楼月答话间望向莫姨娘,陡然心思一动,钟初煦在意名声,想要名正言顺休妻必然得挑出点温蕊的错处来,她大概知晓他会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阮姨娘和莫姨娘的吃食,江楼月依旧按照她们各自的喜好吩咐下去。 李氏如今可没以前宽裕了,本想从钟初煦那里拿些银子,却发现比她还拮据:「你说你这首辅高位是怎么当的,连孝敬母亲的银钱都没有。」 第24页 钟初煦略有不耐,倾云郡主有个赌庄损失惨重,他为了哄美人开心,狠下心送去了大笔银子。 「母亲,我在这个年纪爬到如此高位,能靠贪吗?反而为了疏通关系,花出去不少银子,您得从长远来看,只要有了足够的权势,花不完的银子那不是迟早的事情?」 李氏不吭声,近日她彻底安分下来,没再找过江楼月的茬,过惯了奢侈日子,这一平淡下来,都像是过苦日子,她也不指望江楼月能低头认错了,只要能回到以前,经常孝敬她银钱珍宝,就是她来低这个头也不是不可以。 第14章 第一个情丝结 钟府两位姨娘有孕,早在李氏出去打叶子牌还有听戏时就宣扬出去了,知晓的人有不少,大多是贺喜的,也有不少说起钟府的夫人还是有主母风范的,并非妒妇。 总的来说,算不得什么稀奇事,热度也就维持在和钟府有来往的一些人口中。 但就在这几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热议起来,有声音跳出来且不断扩大,说的都是江楼月包揽了两位有孕姨娘的生活起居,就连吃食也全权听她安排。 李氏再出去听戏时,也听从了钟初煦的叮嘱,将自己每日安排姨娘饮食,却全都被退回给宣扬出去。 在府里她不敢找江楼月的茬,在府外同别人抱怨几句,好歹心里也舒坦不少。 于是风向开始变了,说江楼月别有用心,一个不让夫君同姨娘圆房的妒妇,在姨娘有孕后,怎可能如此大度,且大度到诡异,饮食起居悉数照料,就连老夫人每日在饮食上的关切都不允,实在离谱。 有许多人揣测,这两位姨娘腹中的胎儿怕是等不到出生,便要提前夭折了。 锦棠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说给江楼月听,气得跺脚:「那些人凭着一张嘴,空口白牙胡乱捏造,夫人待几位姨娘那般好,又怎会害她们,不接受老夫人每日张罗的补汤,还不是因为不合姨娘味口,且担心营养太好,到时候生产,姨娘得遭大罪。」 江楼月气定神闲,有这些流言乍然掀起,不正说明有人故意散播,她的猜想的确是对了。 晚间用饭。 钟初煦主动给江楼月剥了虾递过来,笑着温声道:「三日后,是皇后的千秋宴,夫人这两日可以准备一下贺礼,随我一道入宫。」 近来钟初煦格外殷勤,每日都陪着用饭,像这般主动给她布菜剥虾,更是显得有些新奇,毕竟自他坐上首辅之位,同温蕊的相处便彻底调换过来,只有温蕊伺候他的份。 江楼月瞧着那无事献殷勤的劲,猜他是想在入宫前做点什么,她倒是怡然不惧,就没在怕的。 就在入宫前一日,江楼月正和管家对着帐目,锦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阮姨娘那边突然腹痛难忍,您快过去看看!」 江楼月赶忙站起身往外走,刚到阮姨娘院里,便碰上急匆匆赶过来的李氏。 「我的老天爷哎,叫了大夫没有,人都往这里沖有什么用,快把府上的王大夫给叫过来!」 江楼月微侧身,让李氏风风火火地先赶到屋子里去,回头往后看,是正行过来的钟初煦。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两位姨娘有孕的这三个月来,未曾有过半句关切的人临到这时,才有了几分『急』色。 江楼月眉眼一垂,已是一副焦心挠肝的模样:「我也不知,先进去看看吧。」 阮姨娘正躺在床上,撕心裂肺地翻滚叫喊:「我……我不行了,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李氏闻言,慌忙坐在榻边想伸手进被里查探阮姨娘的身子。 阮姨娘似太过痛苦,骤然提高嗓子嚎了一声,同时配合着翻滚横踢,一脚就踢在了李氏胸口,直踢得她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哟。」李氏什么情况都还没查看到,就胸口疼屁股疼地倒吸几口气,但也没什么好怨责的,只能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怒吼,「王大夫呢!」 有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通报:「回老夫人的话,昨个王大夫就告假出府去了,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李氏气得身子发抖,这钟家好不容易有的子嗣,可不能说没就没了,再次怒吼出声:「那还不赶紧出府去请个大夫!」 吼完又扭头去瞧江楼月,忍耐了这些时日的脾气彻底爆发:「你不是每日都照看着姨娘吗?这怎么就出事了?」 江楼月没有反驳,走到阮姨娘的婢女——因担心害怕哭的一抽一抽的碧枝跟前:「她是何时腹痛难忍的,在此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碧枝红着眼眶:「奴婢先是陪着姨娘在院里晒了会太阳,接着吃下庖厨按照您吩咐,每日准时送来的滋养羹,就在吃过之后,姨娘先是头晕噁心,紧接着便是小腹绞痛,越痛越厉害,就成眼下这般了。」 莫姨娘和庄姨娘得到消息,在这时赶了过来,听到碧枝的答话,皆是吃了一惊。 「碧枝你休要胡言!」 「你莫不是在说阮姨娘之所以腹痛难耐,是因为夫人安排的汤羹有问题?」 两道略高的声音喊出来,吓得碧枝噗通跪地:「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系姨娘,且如实说来。」 李氏在这一通叫喊里,吸气声越来越大,最后把身边扶着她的两个丫鬟勐然推开,冲到江楼月面前指着鼻子就骂:「果然是你,你这恶毒的妒妇!」 第25页 钟初煦原本酝酿着如何挑起话头,没想到还不待他开口,一切就按照他的预想顺利发展,心里高兴,面上却做出沉痛,坚定站到江楼月身旁,挡住李氏欲要伸过去拉扯的手:「母亲,无凭无据,休要这般胡口诬陷。」 江楼月瞧着钟初煦的虚伪维护,心头好笑,配合着做出感动:「夫君,还是你愿意相信我。」 阮姨娘在榻上叫得声音更大了,莫姨娘和庄姨娘扑了过去,跟着叫唤起来。 「这……这身上全都汗湿透了,遭了这番罪,孩子如何保得住啊。」 「啊,我好像摸到血了,孩子……孩子是不是……」 在这一惊一乍里,李氏气得太阳穴都开始突突:「敢动我钟家的子嗣,我跟你拼了,你这妒妇!」说完就朝着江楼月扑过去。 钟初煦习惯和稀泥,眼见李氏动了真怒,圆润如山的身躯就这么横冲直撞过来,他忙闪身想躲,结果闪—— 哎嘿,身体不听使唤,没往旁闪开不说,还一脸懵逼地直接迎了过去。 李氏勐力一撞,钟初煦心肝脾胃肾都不好了,差点没被撞翻,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来,五官都疼得纠在一起。 江楼月忙甩着帕子跑到钟初煦身边,又关切又感动:「呜,夫君你别护着我了,母亲要动手打我,你便让她打吧。」 钟初煦龇牙咧嘴,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冤死了,谁想护着,是身体不听使唤啊! 李氏更是气得够呛,一顿怒火又朝着钟初煦吼出来:「你还维护这个蛇蝎妇人做什么,她是真想让我们钟家绝后啊,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说完胸口急剧起伏,身子骤然往后一倒,还真就给气晕过去了。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想将人接住,只是李氏这些年来一门心思顾着享乐,身体富态到愣是没能被兜住,『咚』一声就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快将母亲送回去歇息,大夫请来了吗?」钟初煦眉头紧皱,事情虽顺畅无比,连查验汤羹的戏码都未用上,罪责便严严实实扣到了夫人身上,但气晕母亲这件事,还是他不愿见的。 「夫君,此事真的不是我。」江楼月双眼盈着委屈,「若是信不过,日后莫姨娘的膳食,我不会再插手。」 钟初煦嘆了口气:「你是我夫人,我永远都会相信你,也站在你这边。但是母亲,还有其他人,他们不信,我也毫无办法。」 「夫君,别人如何说,我不在乎,你信我,我便知足了。」江楼月说着又去瞧塌上的阮姨娘,「孩子没了,人还是得好生照料,我在这里守着,夫君去守着母亲吧。」 钟初煦点头:「你也别太操劳,明日还要入宫,早些收拾好心情。」 待人离去,江楼月瞬息收起面上的委屈难受,回身行至塌前:「做的不错。」 三位姨娘做起戏来,似模似样的,李氏和钟初煦已然相信孩子没了。 阮姨娘痛唿高喊最是卖力,虽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她这般做,但只要是夫人吩咐的,她都绝对遵从,抬手扔出放在被子里捂得她满头汗的汤婆子,欢喜着朝江楼月邀功:「夫人,我是不是做得最好那个?」 江楼月笑眯眯的:「都好,都有赏赐。」 阮姨娘不满地看了眼身旁只跟着一唱一和说了两句话的莫姨娘和庄姨娘,嘟嘟囔囔:「明明我才是最好那个。」 莫姨娘抚着自己的小腹,轻皱着眉:「虽只是做出小产的假象,但老爷的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些。」 有孕的这几个月,都是夫人忙前忙后的照料,钟初煦甩手不管就已令人心寒,没想到哪怕是孩子没了,他也看不出有半分难受和在意。 就连庄姨娘也忍不住轻声道:「总觉着,即便是和老爷同塌而眠,也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江楼月只笑了笑:「别想老爷的事了,有我在,你们不用忧愁。」 她没有说在猜出钟初煦这两日会动手后便格外留意,许是因着云月,他对下人也没有那般信得过,是亲自去下的药。 若让几位姨娘知晓了,想来即便没有感情基础,也会心头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第一个情丝结 从阮姨娘院里出来,已近黄昏,江楼月收到了一封信笺,署名是前几日在巷子里救下的姑娘白瑶。 拆开来看,随着目光移动,江楼月的神色专注起来。 信笺上说,白瑶的父亲震怒不已,借着刑部侍郎的职务之便严查,将那日抓到的几个蒙面人送去大牢里审讯,很快就知晓是谁的人了。 是盛京有名的青楼寻芳阁在暗地里做着这掳人的勾当,而顺着查下去,发现寻芳阁背后撑着的人是倾云郡主。 倾云郡主的父亲翊亲王可不简单,早年征战沙场不仅立下过汗马功劳,还救过当今圣上的命,是所有亲王里实权最大,且手握兵权的一位。 白瑶在信里抱怨,即便父亲再不甘心,此事查到这里,也只能就此作罢。 没想到偶然路见不平的出手,竟然牵扯出倾云郡主。 江楼月对她还真有了几分兴致,身为女子不仅开设赌坊,还扮男装以月华公子的假名稳坐三圣手排行第一,赌技比男子都要厉害。如今又知晓,她竟还有青楼,且手段可算卑劣,远非善类。 一夜安眠,醒来时外头已是翻天覆地,流言蜚语正在疯传。 第26页 早间,江楼月换上了一品命妇服,同钟初煦坐上马车去往宫里,对外头那些事,尚还一概不知。 皇后的千秋宴,入宫祝贺的马车络绎不绝,排着队缓慢前行,无事间各种闲话蔓延开来。 官道宽阔,一排能并行五六辆马车,车里那些夫人小姐们撩开帘子,相互间交换起趣闻八卦,这说着说着,皆说起了首辅府的事儿来。 江楼月坐在马车里,吃着面前的糕点,就听见前面后面那些嬉笑的话语。 「今早刚出来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消息?」 「哦,我知道,是盛京城里叫许多人艷羡的神仙夫妻府里闹出点事来了。」 「神仙夫妻?难道是首辅大人?」 「卖什么关子,这事我也听说了,就明白点告诉你们吧,首辅夫人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没怀上吗,那姨娘肚里有了,她便全权掌控起姨娘的饮食起居,听说连老夫人照料都蛮横阻拦,结果怎么着?自然是在姨娘的吃食里做手脚,昨日有个姨娘腹痛难忍,小产了。」 「嘶,竟还有这种事,哪门哪户不是盼着开枝散叶,她这般恶毒,是想要绝人子嗣啊。」 「嘘,你们都小声些,好歹是首辅夫人,今日也要入宫的,指不定就在附近的哪辆马车里呢。」 「哎呀怕什么,这事已经彻底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本来吧,这种腌臜事哪个高门大院里没有,可那钟府不一样啊,那是一个子嗣都没有,她还敢如此行事,不是非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她生不出孩子来这点,若非钟大人惦念她陪着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早就该休妻了,现在更是弄出这档子事来,总不能绝了钟家的后吧,要我说这种妒妇,就该被休。」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小声点!」 江楼月坐在马车里,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去瞧坐在对面的钟初煦,这就是他想要的吧,为了能名正言顺休妻,还真是无所不尽其用。 钟初煦给了江楼月一个抚慰的眼神:「夫人,那些个没有依据信口胡诌的谣言,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想办法压下去,堵住她们的嘴。」 江楼月见他说得跟真的似得,有些好笑,昨日的事,只一夜之间便长了腿一般疯传出去,难道不正是他的杰作?还替她出头去赌别人的嘴,他若真要这般做了,那更是将她置于谩骂的最高点。 「夫君。」江楼月笑容温柔娴静,「你不用担心,今早阮姨娘那边给我递了话,昨日只是吃坏肚子,又受了点风寒才腹痛难忍,孩子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两日便能调理过来。」 「你说……什么?」钟初煦眼神里的抚慰逐渐变成震惊,「夫人,你莫不是在说胡话?」 药可是他亲自下到碗里的,也是亲见碧枝去庖厨端出,送去给了阮姨娘,怎么可能只是吃坏肚子?那可是滑胎药啊。 「夫君为何这个神情?」江楼月微歪了头,似大惑不解,「阮姨娘腹中的胎儿无事,你应当高兴才是啊。」 钟初煦眼里的震惊只瞬息退去,换上惊喜神色:「太好了,没事便好,且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没有人能再乱嚼夫人的舌根了。」 江楼月笑盈盈的:「是呢。」 钟初煦随着她笑了笑,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已急成一团。 倾云得了他昨晚递去的消息,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实在叫他不安。 第16章 第一个情丝结 马车渐入深宫。 钟初煦的手笼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面上还是笑着:「昨日阮姨娘哭嚎成那般,吓坏了我们所有人,也不知她是吃了什么坏肚子,太过骇人。」 江楼月的眼弯成月牙:「碧枝今早过来跟我通报,我问了同夫君一样的问题,她说,昨日我吩咐庖厨送去的汤羹,姨娘不小心手滑给摔碎了,惋惜下又嘴馋的厉害,便胡乱吃了些别的东西,谁知就吃坏肚子。」 钟初煦脑子已乱成一团,无暇去细想,说了几句万幸,便不再多说什么,这时马车也到了大殿门口。 女眷直接去往皇后娘娘那边道贺,男子则是去往皇上那里,两人就此分了道。 入了皇后娘娘的养心殿,已坐了不少贵夫人、官小姐还有嫔妃,江楼月献上贺礼,刚落座,便又有人进来了,是倾云郡主。 倾云郡主恭贺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坐在了江楼月身边:「虽是初见首辅夫人,但今日,我这耳朵听到提起你,可是听出茧子来了。」 眼下皇后娘娘还未来,估摸得等到人来齐,贺礼也皆奉上记录在册了才会过来,是以坐在这里等候的,也便没有那般多顾忌,许多夫人的目光隐隐落在江楼月身上,交头接耳起来。 而那些个嫔妃,因身在宫里,对外头的消息知之甚少,一时目光探究地望过来,有个别好奇的已开口询问起来:「钟夫人经商有道,同首辅大人多年相互扶持,感情好得叫人羡慕,事迹已听过了不少,如今可是又有了什么新鲜事?」 江楼月这个正主就坐在这里呢,一时没人答话,只是小声议论的更频繁了。 倾云郡主冷笑一声:「既然钟夫人敢做,想必也不怕被人说,因着善妒和生不出孩子的无能,就去害有孕的姨娘小产,如此狭隘阴狠,还传什么神仙眷侣?钟家也实在惨,贪上你这样的当家主母,妄想断子绝后。」 第27页 此话一出,那些尚不知晓的更是耐不住去问近旁的人,有人当了出头鸟,那些夫人们也不再谨慎着担心得罪江楼月了,一时热议嘈杂。 皇后娘娘在一众宫女簇拥下行进,见殿内热火朝天,隐隐也听去了几个字,似都在议着同一件事,颇感好奇。 眼见皇后娘娘来了,所有人连忙止住话头,起身行礼,齐声祝贺。 「你们都在议论些什么,也说给本宫来听听。」皇后娘娘周身气度雍容华贵,问话时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几位有意亲近攀附的宫妃,忙不迭抢着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正说着首辅府的热闹呢。」 「听说是后院的姨娘有了身孕,却不幸小产了。」 皇后身在宫里,外头诸多消息未有耳闻,就连首辅府后院的姨娘有孕这件事,她也是不知的,瞧向江楼月,颇感惋惜:「哦?有孕于钟府来说,可谓大事,怎就小产了?」 这回无人接话,只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投在江楼月身上。 江楼月自进了这养心殿坐下,不论有多少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身旁那位倾云郡主,目光肆意,灼灼到叫人无法忽视,她也始终淡然自处,不回视也不搭理。 瞧见她这幅不温不火的淡定模样,倾云郡主心头颇为不爽,又想起江楼月在永乐庄里全押到底,大杀四方的事来,那次折了面子,还动摇了她引以为傲的赌技,更可恨的是损失惨重,受影响的不仅是赌坊,连带上其它产业,害她不得不自降身份去借银子周转。 「呵。」倾云郡主冷不丁轻笑一声,「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首辅夫人可是厉害着,一手操办了后院里几位姨娘的饮食起居,明则看起来是重视钟家子嗣,实则暗里下药,害得姨娘小产,手段这般狠毒,实在令人不齿。」 皇后惊讶,但好歹执掌后宫多年,不认为谁会蠢到如此肆无忌惮,投了毒还闹得人尽皆知:「倾云你又不懂收敛性子,肆意妄言了,这种话,怎能乱说。」说完温和地朝江楼月问道,「钟夫人,可是有什么误会?」 江楼月微倾头,恭敬道:「娘娘明察,的确是个误会。」 倾云郡主斜睨,极为不屑:「误会?钟夫人该不会要说,姨娘小产是旁人下的毒手?」 面对倾云郡主的紧咬不放,江楼月笑眸温柔:「没想到郡主对我们钟府的家事如此关注,且笃定如亲见一般,下药?可有证据?」 越是看着这张笑脸,倾云郡主便越是想将其撕碎,想看她惊惶痛苦:「家丑不可外扬,要论证据,不早就被你销毁了吗?」 「还真是空口白牙好一顿乱扣帽子的诬陷呀。」江楼月笑得愈发灿烂,「你拿不出我下药的证据来,我却有自证清白的实证。」 现在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倾云郡主也没少出力宣扬,她倒要看看,这钟夫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自证清白?那真是稀奇,不知是何实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所有宫妃夫人皆噤声瞧得兴起,就连皇后也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并没有打断。 「证据就是——」江楼月故意拖长尾音,望着倾云郡主微微一笑,「那位姨娘好端端的,根本就没有小产,投毒这种事,子虚乌有。」 竖起耳朵听的众人面面相觑,一片譁然。 第17章 第一个情丝结 倾云郡主想了很多种江楼月能辩驳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姨娘根本就没有小产。昨日晚,她分明收到了钟初煦让人递过去的消息,跟她说已经下药,且亲自去姨娘院里看过了,的确小产。 「你撒谎!」 江楼月神色尽显无辜:「郡主身份尊贵,怎如此执着于这种不切实际的谣言?是不是撒谎,大可去府上看看,带着信得过的大夫去把脉都可以,事实便是事实,我有何惧?」 「说得好。」皇后娘娘笑着点头,「谣言再如何甚嚣尘上,也终归会湮灭于事实。你们可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日后这些市井传闻就勿要乱传了。」 「是,皇后娘娘。」那些夫人宫妃垂下头应声,方才议论着的都庆幸自己没有言明此事,不然可就尴尬了,至于真正被打脸的那位,她们悄悄去瞧倾云郡主。 倾云郡主的手扶在椅子上,直恨不得一掌将其拍碎,她何曾丢过这种脸受过这种气? 偏生还没完,身旁的江楼月从袖里扯出帕子,沾了下眼角,面上满是委屈:「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这么些年也没给钟家一个孩子,这是我的错,所以外界盛传我是妒妇,我始终未曾辩解过什么。如今两位姨娘接连有喜,我心中实在高兴,谨慎照料,却反被别有用心的人诬陷造谣,说我下药害姨娘小产。这幸而是没有的事,我尚且能说得清楚,这若真出了事,恐怕不论我再如何蒙冤,也没人会信。」 这番话说的心酸难耐,直听得先前那些兴致勃勃,将其当成八卦议论的夫人们惭愧又歉疚,但总归她们没有挑明了说,紧咬不放非说江楼月下药的人是倾云郡主,她们一时又替江楼月打抱不平起来。 「郡主方才有些咄咄逼人了。」 「对呀,还非说是钟夫人下药害的,倾云郡主应当要道个歉。」 「钟夫人也是不容易,为府里操碎了心,还要忍受外界的污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倾云郡主都气笑了,这帮虚伪至极的女人,只偷着议论便能义正言辞地调转头指责她这个出头鸟?还道歉? 第28页 江楼月瞧见倾云郡主气到浑身发抖,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郡主何等身份,不过是听信外头的传言罢了,何须道歉,此事就此揭过去吧。」 「钟夫人还是这般温和宽容,放心,日后若再受委屈,大可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皇后温声说着。 「谢皇后娘娘。」江楼月恭顺地施了一礼。 有皇后撑腰,倾云郡主更是憋闷着气没处可撒,静默如鸡。 话题又很快往旁的说开,大多是想哄得皇后高兴。 江楼月不懂宫里的规矩,又没有温蕊提醒,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只安静坐在那里,吃着宫里才有的糕点。 身旁的倾云郡主也不再坐在她身边,灰熘熘换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临近晌午,大殿那边来了通传,皇后率先起身,领着众人去千秋宴。 江楼月有些期待,倾云郡主在众人面前想打她的脸却自取其辱,也不知会不会迁怒钟初煦。 随在一众女眷身后踏入大殿,她看到了钟初煦,其目光焦灼,正追随着倾云郡主。 而倾云郡主冷着脸,始终未给他任何的眼神交流。 「夫君,也不知我在何处得罪了倾云郡主,方才在皇后娘娘那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下药害姨娘小产。」江楼月落座后委屈道。 钟初煦自瞧见倾云郡主面色难看,他就有些僵硬:「不过几句话而已,别太在意。」 「我不在意,只是倾云郡主,好似格外在意我们钟府的事,也似乎有意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抖落出来。夫君,你说……」江楼月瞧着钟初煦,「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一张精緻温和的脸,很美,也毫无攻击性,温温柔柔的,但钟初煦却莫名浑身一冷,那句为什么呢在耳边盘旋,一时接不上话来。 心不在焉参加完千秋宴,钟初煦以圣上还有要事找他商谈为由,让江楼月先行回去。 江楼月温顺应了,转头却又偷偷跟上。 这是在宫里,想要跟踪人难上许多,虽说妖族修炼到一定程度懂隐身之法,但很显然江楼月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 为了行事顺畅,她弄来一件太监服,换上后远远跟过去。 妖族五感灵敏,即便隔着距离,也能听见看见,远远的,江楼月便瞧见钟初煦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快速推门进了一间屋子。 这里远离先前的大殿,是曲通幽径的一处偏僻院子。还挺会挑地方的,瞧他这么熟门熟路,恐怕是个幽会的老地方了。 江楼月没再继续靠近,抬手掐了一片叶子,附着一丝妖力往前一吹,那叶子飘飘悠悠的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但凡是树,它们的一切,江楼月都可以绝对索取,这片叶子附着了她的妖力,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小**。 屋内空旷,无什么摆件,只垂坠着几缕白纱,窗户半开,风轻轻吹进来,白纱飘摇,隐隐绰绰能看出后头有两个人影。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些,叶子翻滚起来,如同被风捲动一般,掠过白纱,沉静地落在最佳观赏点。 「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我被她当场打脸!」倾云郡主甩开钟初煦揽过来的手,长眉微挑,「你跟我说下了药,确认你府上的姨娘小产,还跟我说,很快就会流言蜚语四起,所有人都会斥责她,你能名正言顺的休妻,可结果呢?」 钟初煦被甩开,又更用力地抱了过去,直至将人半揽进怀里:「都是我的错,未能等大夫确认,便草率下了定论,此事是我没办好。」 倾云郡主冷哼:「事情办成这样,你是真的想娶我?」 「倾云。」钟初煦扶住她的肩,眼神专注,「为了能娶你,我甚至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虽未能成功,但我的心意还不够证明吗?我想要孩子都快想疯了,但我只要和你的孩子,你放心,她让你受的气,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如何讨回来?我原本给你三个月,但经过此事我心里的气忍不下去,一个月,只给你一个月,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别让我再看到她!」 钟初煦紧紧抱住倾云郡主,下巴抵靠在头顶,面上再无半分方才对视时的疼惜,紧蹙着眉,阴云沉沉。 他如今已是内阁首辅,身处高位却毫无根基背景,且这几年升迁爬得太快,挡了不少人的道,他在朝中不仅没有想要的如鱼得水,反而时不时受到掣肘。 朝堂权术的钻研下,他有太多渴望,渴望更多权势、更多钱财,但仅凭他自己,实在太难。 温蕊哪儿都好,就是没办法助他得到想要的。倾云郡主性格强势,且他人到中年,感情上已然麻木,对她并没有喜欢,但他一个文官,若能得到有实权有兵权的翊亲王支持,那真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看谁还敢让他不痛快。 人这一生,总要有更高的追求和抱负,对如今的钟初煦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权势更重要? 「好,一个月,我会让她消失在你面前。」 接下来两个人又啃在一起,那倾云郡主颇为主动,就跟欲求不满似得,直接将钟初煦推倒在地。 江楼月收回叶子上那缕妖力,以免辣眼睛,换回衣衫,出宫回府。 钟初煦给姨娘下药,想引导众口讨伐她的计谋失败,故技重施不会再有太好的效果,他也应当不会这般做,但江楼月还是格外留心,守着几位姨娘怕她们出事。 第29页 姨娘们见江楼月总抽空陪着,个个欢喜得紧。 「夫人,您给腹中的孩子取个名吧。」阮姨娘起初一两个月恨不得吐脱相,近来不再有不适,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脸比之前还要娇艷。 「名字还是让母亲和夫君来取吧。」江楼月想都没想便婉拒,开玩笑,她一个妖怪,认识的字都是阿叔教的,稍稍能写能看就已经不错了,取名?她可没有阿叔那个才华。 说起来,她的名字,阿叔说过取自于一首诗,那首诗,在他醉酒之后总会念叨,伴随着念叨的还有如箐这个名字。 江楼月一直都知晓,阿叔喜欢一个人类女子,也很思念她。思念到妖怪根本就不会被酒这种东西麻醉,他也还是醉了,抱着酒壶,坐在万妖山最高的玄阴塔上,对月高喊。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想到阿叔,江楼月有些伤感,妖主提出亲事那日,一向在万妖山以好脾气着称的阿叔当下翻脸,他说,妖主必是贪图她体内那股纯净的仙灵之气,绝不能羊入虎口。 阿叔将她藏起来,妖主便抓了他关进淬妖池相威胁,江楼月更是东躲西藏不敢现身,因为她知道,若被妖主抓到,那就真的没有办法救阿叔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和你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呆 3瓶;千与羽c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一个情丝结 几位姨娘察言观色,见江楼月沉默不语,赶忙转了话头。 「这几日春雨绵绵,再过两天必然雨歇云散、天朗气清,到时我们去郊外踏青吧。」 「主意不错,这些日子哪都不让去,实在憋闷的慌。」 庄姨娘瞥了两人的肚子一眼,小声道:「你们有孕身子要紧,不宜外出,踏青出游还是我和夫人去便好。」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这一出声就想独占夫人,阮姨娘和莫姨娘齐齐瞪了一眼,呛声几句后开始争论起谁最得夫人照顾,谁跟夫人最亲近。 只要几人凑在一起,少不了比来比去,江楼月见怪不怪,喝了口茶看向屋外。细雨连绵,滴答滴答的声音很轻,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朦胧的薄烟里。 几位姨娘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放空,江楼月想完阿叔,又想起沉寂许久的温蕊,想着钟初煦答应倾云郡主,要在一个月内让她消失,也不知他还会用上什么手段。 直至夜间躺上床榻,听着外头的雨仍淅淅沥沥的下,江楼月的思绪仍在飘飞,拥着被子怎么也睡不着。 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响起,江楼月翻了个身,准备抛去胡思乱想歇息时,眼睛无意往外一瞟,勐然间看到窗外有道人影,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 「不对,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江楼月冷静下来,妖灵一扫,往外探出去,发现站在外头的是钟初煦。 雨夜微寒,钟初煦披了件鸦青色厚外衫,一动不动地站着,疏影暗淡里看不清神色,显得诡异而捉摸不透。 「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门口想吓死谁啊,有毛病。」江楼月小声嘀咕,正想怎么捉弄他一下,却听到沉寂许久的温蕊说话了。 「以前碰上阴雨连绵的日子,他的膝盖总是疼痛难忍,我会搓热手帮他按摩缓解,眼下站在外头,想必是膝盖又疼了。」 自上次去了云月死的地方,看到那些画面,温蕊便沉寂下去,不管江楼月怎么说话都不搭理,此时骤然开口,她不免有些激动,但听完又恨不得揪住那团白色妖灵大力摇上一摇,好让她清醒一点! 简直是怒其不争。 「前几日他给阮姨娘下药,一夜之间放出流言,想给你扣顶大帽子名正言的顺休妻啊,还有在宫里,他同倾云郡主说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全都听到了,现在你还担心他疼不疼?难不成你还想请他进来,像以前那般捂热手了给他按摩?」 钟初煦抬了抬僵直的腿,来回踱步,狭长的眼里是浓黑如墨的郁结和矛盾,那声声闷雷似噼在他心底,裂开来一条越来越宽的缝隙,疯狂的念头正不断往外叫嚣汹涌。 一个月,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达成倾云郡主的要求,想从长计议是不可能了。修长苍白的手指蜷起来,一点点收拢紧握,缓缓抬起来放在唇边,来回踱着的步子越来越急,似乎心头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我明白,也相信你想要帮我。」温蕊的声音很轻,如春风拂柳,「现今他变成这样,我难以接受也无法原谅,但起初几年是最艰苦也是最难以忘怀的,没办法一併抹除。他的腿在阴雨天会疼,也是刚来盛京那会留下来的病根。」 想起那日面色青白,倒头晕过去的钟初煦,她仍会泛起一丝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江楼月:你可别心疼了,我心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棍 77瓶; 对7有执念,非常感谢,会加油存稿哒~ 第19章 第一个情丝结 秋风瑟瑟,见天的阴云沉沉,在村子里尚能种地,饿不着冻不着,但在皇城盛京里头自然大不一样,带来的盘缠在路上用了些,剩下的全都用来租了间城郊处又破又小的屋子。 第30页 温蕊同人类生活的时间仅有几年,除了种地尚无别的一技之长,只能做些脏活累活维持两人的生计。 而钟初煦新官上任,不懂门道得罪了人,俸禄被无故抵扣,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用吃糠咽菜来形容也不为过。官场上的不如意,他从未同温蕊提及,每次都笑着说除了闲散和俸禄低,哪哪都好,得了空也会做些活计,将每次赚到的几个铜板都默默攒起来,他想在温蕊生辰时送件礼。 妖的生命漫长,百年一次生辰,温蕊为了不让钟初煦疑心,将每年的九月十七定做生辰日,还在村子时,他会在天不亮去镇上赶集,翻山越岭走上十几里路,用心挑选女子喜爱的物件带回来送给她。 如今来盛京的第一个生辰,日子清贫如洗,江楼月未有任何期待,只想大方着买点肉,两人能吃顿好的便足够。而就在前一宿,钟初煦托人给温蕊传话,说是事务缠身,晚上不回来了。 那一宿雨势滂沱,深秋的寒意丝丝入骨,屋顶有几处漏水,砸在底下接着的木桶里,叮咚叮咚,连绵不绝逐渐沉闷。温蕊拥着破败的被褥,辗转难眠,时不时起来倒掉接满的水。 早上起来熬好菜粥,蒸了几个白面馒头,细緻地装好想给钟初煦送去。 她挽着篮子打开门,却见十来步远有个熟悉身影。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他头上戴着顶箬笠,身上披着蓑衣,歪歪斜斜往家的方向跑。 是钟初煦。 温蕊快步迎过去:「夫君。」伸手握住发现凉的像冰,抬眼去看,他嘴唇青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你怎么了?」说着忙抬起手想去摸额头。 钟初煦身量极高,只微微后仰便躲开温蕊的手,深邃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喜意,薄唇干净,弯起儒雅的弧度,小心翼翼从怀里拿了样东西递到温蕊面前:「今日是你生辰,特意选的,喜欢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摊开,掌心躺着一支玉石簪子,很细,碧绿并不通透,但色泽还算温润,簪头上嵌着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 钟初煦探过身,将簪子斜斜压进温蕊墨色的髮髻里,动作轻柔。 温蕊抬头,迎上钟初煦漆黑的眸子,那里如有万千繁星,盛着叫人沉溺的温柔:「夫君哪来的银子?」她自是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心疼,来盛京这段日子,他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 钟初煦不答,只从温蕊手上拿过篮子,又接过伞替她撑着:「夫人这是准备给我送早饭?」 温蕊仍瞧着钟初煦,发现他不只是面色不好,还有说话的嗓音沙哑,唿吸也很重,再次抬了手,还不待碰到额头,他便身子一歪,骤然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温蕊停顿片刻,白色妖灵如火焰跳动,「夫君的额头滚烫,大夫说他染了风寒,还有腿尤为严重,应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缘故,冰冷僵硬,用药浴泡了一宿又按摩许久,才悠悠醒转恢復知觉。问他,只说淋了雨。还是邻居偷偷告诉我,夫君帮忙去荷塘里挖藕,旁人大多在水里浸泡半日,而他为了攒够碎银子买玉簪,愣是在水里待了一天一夜,更何况那晚下了大雨,冷寒可想而知。」 起初钟初煦待温蕊好,江楼月魂穿过来接收了部分记忆便已知晓。温蕊化为人身,去钟初煦家里报恩,他心生喜欢后更是百般呵护,温蕊睡床,他打地铺,所有吃喝用都省着最好的给她,视若珍宝。 江楼月看着窗外的影子,人心复杂说变就变,她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静默片刻,温蕊才答:「现今他做的事令我痛苦不堪,但回忆也在同时治癒,十年感情,我做不到利落割捨,也有很多话想问,明日让我亲自见见他好吗?」 这是想暂时拿回身体掌控了,江楼月当仁不让,只不过她未回万妖山,说明温蕊还有着情意,唯恐她会心软。 江楼月忧心又不解:「你会原谅他吗?你的痛苦我能感受到几分,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尽早放下?」 「爱是甘愿,是不到最后一刻,亲眼见到他把刀扎进我心脏里,就做不到放弃。」温蕊答。 雷鸣收声,雨势渐弱,钟初煦在门外徘徊的步子骤然一顿,他将目光投在窗纸上,如同要透进去,望向里面的人一般。 心头郁结了两个时辰的矛盾消散,一丝冷意淬着狠毒逐渐坚定,想在一个月内寻到光明正大的错处休妻已然不可能了,那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弒妻。 只要人没了,一切也都迎刃而解。 他的名声不会受损,也能抓住倾云郡主给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钟初煦望着窗纸,神色里带着壮士断腕的沉痛,眼里蓄了泪,心道,想要得到更多,就需懂得取捨,这般决策他没有错。 江楼月的妖灵虽比一般妖更强大,但修行未有百年,道行尚浅,延伸出去的范围小,也坚持不了太久,正疲乏着想收回关注,便见到钟初煦含着热泪,惊得她眼睛瞪得熘圆。 「指定是有点毛病,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吓人便也罢了,怎还哭上了?」瞧着身高八尺有余的钟初煦转过身快步离开,江楼月免不了泛起嘀咕。 就他那个冷心薄情的性子,哭? 指不定又是一肚子坏水在算计什么呢。 江楼月嘆口气,不管如何说,温蕊经受打击消沉这么久,眼下是终于肯出来直面钟初煦了。 第31页 第20章 第一个情丝结 一早温蕊就拿回了身体,钟初煦过来相陪用饭。 她有太多话想说,欲言又止没有动筷,江楼月劝道:「一切等吃完再说也不迟,那个肉羹又嫩又滑,你舀一勺尝尝。」 温蕊压住急切,一边吃一边想着措辞,待吃完才委婉的问上一句,「夫君心里可是有了别人?」 她不指望钟初煦能坦诚相对,但好歹夫妻多年,他若真有两分疼惜,自当给出对她的安排和打算。 「夫人这是在怀疑我?」钟初煦放下筷箸,揭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嘴。 瞧着他不动声色的模样,温蕊失望垂下眼:「承认爱上别人了,很难吗?你同我说两句实话,难道我会歇斯底里不愿意离开?我的性子,你应知晓,我不会闹,也不会纠缠。」 温蕊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钟初煦明白,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怎么看,若不能有充足的理由休妻,他少不了要遭人诟病,何论他后面还要迎娶倾云郡主,更不能落人口实。 钟初煦蹙眉,起身行到温蕊身边,蹲身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言之凿凿:「夫人,我知从福泽几位姨娘开始,你这心里便很不好受,我也同样不好受,就为了钟家子嗣,为了母亲的期望,为了你不遭人扣上妒妇之名,我伤了你的心。」说着捧住温蕊的手放置在胸口,满目深情继续道,「可你应当相信我是被逼无奈,不管我的身体在哪,心里的人都只有你。」 温蕊看着钟初煦,如同看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若在以前,她毫无疑问便会选择相信。但现在这些话听在耳中,眼前浮现出的是他和倾云郡主亲吻拥抱的画面,是那些如出一辙的甜言蜜语,是一个月要让她消失在倾云郡主面前的承诺。 温蕊用力甩开钟初煦的手,痛苦道:「皆是谎言,你想休妻直接休便是了,为什么要巧言令色哄骗于我?」抢在钟初煦靠拢前,温蕊先一步站起身拉开距离,「是为了你的名声,害怕被官场上不对付的人拿来做文章,对吗?」 钟初煦起身跟过来,伸出双臂想将人揽住的动作一滞,神色也有了分不自然,但很快又摇头满脸无奈:「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休妻?简直是无稽之谈!」 江楼月的妖灵气得跳来跳去:「他这是想抵赖,要我说你也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拎起来打一顿,让他老老实实地倒出那一肚子坏水。」 温蕊性子太软,江楼月担心她又不好过分插手,只能看得干着急,奈何妖灵再怎么跳,再怎么喊,温蕊也不理她。 「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我想知道为什么?」温蕊封闭着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明明亲密无间无比相爱,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变了呢? 钟初煦眉头紧皱:「是不是云月那婢子前些日子的胡言乱语让你多想了?」说着又伸过手来,被温蕊躲开后,他隐隐有了分不耐,「夫人心里有气,只要你捨得,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一点,一定要信我。」 温蕊咬唇:「多想?你想娶倾云郡主不是吗?」忍了又忍想要冷静,还是忍不住抖着嗓子说出倾云郡主几个字。 钟初煦神色勐变,儒雅温和的气质退去,连声音也抬高几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胡乱臆想满口胡话,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你我要如何担待,翊亲王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温蕊深吸口气,她以为委婉提出能换来他的愧疚和坦言,没曾想却是得来他理直气壮的恼怒:「你究竟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又想用什么法子来算计着休妻?」 钟初煦大惊,温蕊心思单纯,眼里心里全都是他,对他始终深信不疑,眼下却不仅提及倾云郡主,还一口咬定他算计休妻,莫不是知晓些什么? 他上前两步,勐然将双手按在温蕊肩上:「亲密之人最忌猜疑,夫人你变了,竟变得如此无理取闹。」着急间手上力道不小,却刻意放缓声音问道,「为何要说我算计着休妻,你是听谁造谣的这些话?」 抵死不认还想套话,温蕊突然发觉再说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江楼月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着,骤然一个虚晃,身体的掌控竟然又回到了她这里,慌忙抬手掩住嘴,呜呜两声总算是把剎不住的话给捂了回去,对上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可没有温蕊那份不忍,抬手一掀就将人掀至五米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翻了几个滚。 在钟初煦还来不及震惊的懵逼里,江楼月甩出帕子哭着扭头就跑:「以前总是夸我温柔体贴,现今倒好,嫌我无理取闹了,嘤嘤嘤。」 望着飓风一般刮出去的身影,钟初煦呆愣着被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焦躁地挥袖扫落桌上茶盏,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也不知夫人从何处得知的这些,又知晓多少,会不会对他接下来的打算有所影响。难安下,钟初煦赶忙吩咐人去买温蕊最喜欢的糕点,又准备挑几样首饰亲自送过去,当务之急需得将人稳住。 江楼月出了屋收起干嚎,也收起帕子,大惑不解:「你怎么又退回去了?」 「我累了。」温蕊说完这句话,再次回到怎么也不答话的沉寂。 江楼月说了半天倒是把自己给说的口干舌燥,只能无奈作罢,就算时时念叨着让温蕊赶紧放下渣男也无济于事,她能做的是指引和揭露,要迈过这道坎只能靠温蕊自己。 第32页 温蕊说不到最后一刻,亲眼见到钟初煦把刀扎进她心脏里,就做不到放弃,也不知这最后一刻还要等多久。 雨又淅淅沥沥下了两日,终于雨歇云散,阳光逼退了料峭的春寒。 几位姨娘齐聚一堂,商量着前几日提及的郊游踏青。 钟初煦也在,这两日他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送糕点又是送首饰,也少不了甜言蜜语,江楼月吃下糕点也收下首饰,将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当放屁,为了不被频繁打扰,假意逢迎作出欣喜原谅的样子。 「夫人,我们去湖心谷踏青吧,那儿平坦开阔,一路上又乘坐马车,不会颠簸也不会疲累,即便有孕也无妨。」阮姨娘唯恐被拒绝,说完便娇嗔着拽住江楼月的袖子,盈盈眼波眨巴眨巴地投过来。 钟初煦咳嗽一声,提醒他也坐在这里,踏青这种事,自然要主动问及他才是。 莫姨娘看都没看钟初煦,忙不迭接话:「府里的大夫每半个月都会把脉,如今胎儿稳着呢,他还说适当走动对身子有利,夫人就带着我们一起吧。」 庄姨娘静默着没说话,只目光追随在江楼月身上,竖着耳朵听。 江楼月在万妖山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在这盛京憋闷得慌,自然尤为怜惜几位连府门都难出的姨娘:「想随着去郊外踏青可以,但需得保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也要格外注意别摔着碰着。」 听到可以两字,阮姨娘面上就有了喜意,待江楼月说完欢唿一声歪了头靠过去:「就知道夫人定会依着阮娘。」 莫姨娘不乐意了,伸手想扯过整日里不知礼仪,净往夫人身上凑的阮姨娘,还不待说话,便被『砰』的一声打断。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上位,钟初煦黑着脸重重搁下茶盏:「你们几个姨娘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都快要气炸了,原本端着想等夫人和几位姨娘主动开口邀他一起,结果左等右等,发现他坐在这里竟成了个摆设,被无视的干干净净。 这还像话吗? 他是一家之主,夫人和姨娘不应是围着他转吗? 见钟初煦发脾气,江楼月高兴啊,虽不知道他气个什么劲,但巴不得能气死才最好,面上还是得做出关切,轻声问询:「夫君怎的了?」 钟初煦好不容易哄好了江楼月,自然不会对她摆脸色,笑道:「我知你性子温和宽容,待姨娘不像别家有那般多规矩,但我也不想看她们失了分寸,摆不正自己的身份,在你面前,她们几个需得恭敬。」 「老爷教训得是。」几位姨娘忙垂下头应话。 「夫人。」钟初煦也顾不得端着了,主动道,「细想这两年事务繁忙,同夫人出游的机会甚少,这次郊游踏青,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我陪在夫人身边。」 江楼月下意识便有了警惕,一个月很短,钟初煦必然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只是不知他这次又想使什么招。 如今温蕊未能放弃,留在这钟府,钟初煦想弄么蛾子,躲是躲不过的,索性坦然接招,她故作惊喜,「夫君近日有空闲一道出游?」 「没空也能挤出空闲来,没有任何事能比陪伴夫人更重要,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往后我自当反省。」钟初煦眉骨高,眼狭长而略有眼窝,专注看人时显得格外深情。 江楼月眼波流转,温声唤着:「夫君真好。」 她才不管钟初煦会使什么手段,能拆他一次招,自然也能拆第二次,温蕊和几位姨娘,她都要护好。 第21章 第一个情丝结 湖心谷外围有林立的高木,从入口行进,视野豁然开朗。 春花迎风,山野清旷,目光尽头可见一汪碧绿的湖水。 江楼月被锦棠搀扶着下了马车,姨娘们紧随其后。 钟初煦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望着前面穿着不同颜色的锦衣纱裙,美得各有特色的三位姨娘全都围在江楼月身边莺莺燕燕,免不了又开始吃味,他总是频频遭到冷遇这叫个什么事? 行下马车走在最后面,看着看着,他的眸色渐深。 江楼月顿下脚步,迴转身扬起笑脸:「夫君,你素爱垂钓,今日我陪你一起。」 钟初煦神色变幻很快,霎时随之笑起来,加快脚步:「甚好,钓到的鱼午间还能做来吃。」 江楼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在万妖山,阿叔最拿手的就是烤鱼烤肉,时不时烤来满足她的口腹之慾,只不过最近吃多了人间美味,她更爱那些做法五花八门的美食:「烤鱼清淡,要不还是带回府做吧。」 「无需那般麻烦,看见不远处那座山了吗?」钟初煦说着抬手指过去。 江楼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座巍峨大山,点点头:「看到了。」 「那是南离山,在湖心谷后面,山脚下就有个村子,午间我们去农户家里,给他们银子,这鱼交由他们来做。」 「还是夫君想得周到。」江楼月高兴,笑容真了两分。 湖心谷绿草茵茵,山花遍地,来踏青的人不少,晴朗湛蓝的高空上飞着纸鸢,暖风拂面,江楼月留心着几位姨娘,尤其是有孕的阮姨娘和莫姨娘。 自那日被钟初煦训斥,阮姨娘憋了两日没敢亲近夫人,心中不由恼他,恼完又不解,那可是自家老爷,她竟隐隐有了排斥之感。 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离夫人最近,谈笑晏晏的钟初煦,她的脚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快步走了过去:「夫人,阮娘腰酸,得挽着您才能好。」 第33页 江楼月唯恐钟初煦再做出伤害两位姨娘腹中胎儿的事来,忙紧张地扶住阮姨娘检查:「怎会腰酸,肚子痛不痛?」 阮姨娘本就皮肤光洁,如今有了身孕,更是透出几分蜜粉的光泽,再配上她明艷的五官,眼波一转直恨不得将人勾的魂都没了:「夫人且安心,并无其它不适,能挽着您借一分力便好。」 江楼月眼睛都看直了,「好,挽着吧。」 阮姨娘笑起来更是妩媚妖艷,泪痣在阳光下轻闪,娇羞地靠拢过来挽住江楼月。 莫姨娘和庄姨娘虽然没说话,但也暗自较着劲想往江楼月身边挤。 被冷落在一旁的钟初煦又不干了,他觉着莫名憋屈啊! 「腰酸不会让翠瑾扶着你?你一个姨娘哪来的胆子敢烦扰夫人借力?」他简直纳了闷了,起初福泽几位姨娘,她们温柔小意,你争我抢别提有多黏着他,现今有了身孕却性情大变,敢情把他当成播种的,用完就扔?她们到底摆不摆得正自己的位子,明不明白该仰仗谁而活? 「夫君,两位姨娘怀着钟家子嗣,我扶一下无可厚非。」江楼月觉着钟初煦越来越有毛病,近日总在小事上无故发脾气。 阮姨娘更是莫名,这回没有松手,只软软唤着:「老爷,阮娘绝无烦扰的心思,只是站在夫人身侧,能安心,对身子好。」 莫姨娘和庄姨娘更是半分注目都未投到钟初煦身上,两人见抢不过主动的阮姨娘,纷纷将带来的糕点和果子送给江楼月,笑谈着此地春景。 钟初煦又被冷落,不由觉着一道来踏青,他这个一家之主反倒像个多余的。 行至湖边,湖水静谧,湖心飘着三三两两的小舟,湖畔垂柳依依,选了处不错的垂钓点,小厮安置好用具,丫鬟们在草地上铺了布,又摆上瓜果。 江楼月去看两位有孕的姨娘,她们额上隐隐有汗,胸口起伏不定,看来走到湖边还是有些吃不消,安抚了几句让她们好生歇息。 春时万物甦醒,湖水解冻,正是钓鱼的好时节,江楼月坐在离钟初煦不远的位子,娴熟抛钩。 钟初煦微偏头看过来,意有所指:「早年在村子里,没少去溪边捉鱼摸虾,在村头还有处水潭,我们也经常一起去钓鱼。那时我用的钓竿还是自行砍了两根竹子做的,这么些年过去,能换更好的了,谁还会用竹竿?」 江楼月专注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湖水清透,能看见许多肥美的鱼儿游来游去。 她会钓鱼是阿叔教的,明明术法高深,想吃鱼是轻而易举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他还是选择最原始的法子,且鱼竿就是用简易的竹子做成,多年也不曾换过,她自然而然拿出阿叔的那套理论来,「钓鱼并非为了温饱,它是一种乐趣,鱼竿再华美,也总会有更华美的,欲望无止境,迷失之后迟早会丢失钓鱼本身带来的快乐。」 钟初煦眼里有不屑掠过:「好的鱼竿鱼线,能钓到更多鱼,乐趣岂不是更大?只有那些没能力换的人,才会用迷失一说来自欺欺人。」 江楼月抬手一拉,将鱼线收了回来,挑眉望向钟初煦:「夫君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钟初煦惊讶:「夫人要赌什么?」 「赌我用竹子做成的鱼竿钓鱼,而你用手中自认为最好的鱼竿钓鱼,在午时之际,我钓的鱼却比你的多。」 望着江楼月笃定的眼神,钟初煦笑起来:「夫人钓鱼的本事和我不相上下,却在鱼竿优劣上做出不对等的选择,莫非是故意想让我赢?还不如直接说是想奖励我。」 江楼月把鱼竿递给锦棠,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老翁:「拿去跟他换。」吩咐完看向钟初煦,「夫君会错意了,我要赢。」 钟初煦不信她用竹竿还能赢,饶有兴趣道:「你若赢了,想要什么?」 「一句答案。」那日温蕊好不容易出来面对,可钟初煦抵死不认,江楼月想帮她问上两句,「须答真话。」 钟初煦笑容变得古怪,说起来在今日满足她的心愿,倒也无须再有什么顾忌,「好。」 锦棠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两根鱼竿:「夫人,那老翁不愿意换,最后还是给了他点碎银子卖给奴婢的。」说着又将斜挂在肩上的黑罐子取下来,「他还高兴的送了鱼饵。」 江楼月接过那根竹子做成的鱼竿,扭头去看,老翁已背上鱼篓往回走了,再探头往罐子里看,里头装着的是蚯蚓。 钟初煦也看到了,笑出声:「我们用的饵料,巴掌大一块便要几两银子,他这随地挖的蚯蚓也好意思拿过来送?」 江楼月在钟初煦逐渐震惊的目光中拿出蚯蚓穿在鱼钩上:「我用正好。」 几位姨娘站在江楼月身后,暗自提着心鼓劲。 起初钟初煦的势头更好,饵料发挥出绝佳作用,时不时收杆拉鱼,每次放入鱼篓,他都会偏头看一眼江楼月。 她沉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鱼线,阳光映在脸上,通透如玉。 半个时辰过去,情形开始有了不同,钟初煦拉线的间隔越来越长,而江楼月始终平稳,隐隐有了赶超之势。 几位姨娘一会看看江楼月的鱼篓,一会又看看钟初煦的,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午时越来越近了。 钟初煦在频频关注下逐渐有了焦急,鱼钩上的饵料越放越大,只想将鱼给吸引过来,却反被咬下半块饵料扭头跑了。 第34页 「午时到了!」几位姨娘齐齐喊道。 江楼月鱼线勐动,利落收杆拉鱼,此时鱼篓里已经满了。 钟初煦不得不收杆,去看自己的鱼篓,才将过一半,略有些沮丧,「我输了。」 几位姨娘欢唿雀跃,围在江楼月身边两眼放光,只觉得自家夫人厉害极了,什么都会。 钟初煦瞧着手里花重金买的鱼竿,随手抛在一边,「看来得换个更好的了。」 江楼月嗤笑,「我用最简易的鱼竿和饵料钓鱼,却赢了,夫君何不多自省,到底是自己不够好,还是手里那根杆子不够好?」 钟初煦听到这话,心中不快,但还是笑着说:「夫人实在厉害,我又如何比得过,这次输的心服口服,想要什么答案,只管问吧。」 江楼月瞥他,「夫君曾用竹子做的鱼竿钓鱼,它给你带来很多,有快乐有温饱,当你有能力了,却又想弃如敝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曾经用竹竿时,我也付出过很多,没有亏欠又哪来的良心痛一说?更何况趋利是人的本能,这不叫弃如敝帚,是选择更好的。」钟初煦答。 「你又如何知晓你换的,是更好的?」若让江楼月来比较,她可没看出用下作手段强掳女子的倾云郡主比温蕊好在哪儿。 钟初煦目光带着探究,夫人似乎笃定他同倾云郡主的事,不过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再有遮掩的必要,「能给我想要的,就是更好的。」 「你以为你心机算尽,其实不过是别人的心甘情愿,好自为之。」江楼月说完扭身往山脚的村子走。 钓了这么多鱼,吃肯定是吃不完的,可以拿来跟农户换点肉,想到美食,她忍不住越走越快。 钟初煦落在最后头,对江楼月的话惊疑不定,冷着脸朝心腹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在沿途都留下标记。 第22章 第一个情丝结 村子离湖心谷不远,很小,站在村头能一眼看到村尾,房屋散落,屋后皆建有篱笆,里面圈养着家禽。 江楼月在篱笆外看了两眼,瞧着一地美味走来走去,美滋滋选了两只肥美的鸡,又用半框鱼换了农户家的燻肉,给了赏银,招唿他们的汉子杨三根顿时更热情了,朝后面的庖屋喊起来,嗓门很大,「婆娘,来客人了,加菜。」 屋子不大,香味从庖屋飘散到堂屋来,江楼月心不在焉应着几位姨娘的话,只巴巴等着饭菜上桌。 席间杨三根拿出自家酿的桃花酒,恭敬地给钟初煦满上一碗:「这酒是去年用春日採摘的桃花泡出来的,尘封一年,现在喝起来正香,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钟初煦笑了笑:「主人家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又怎会嫌弃。」说完端起酒碗示意了一下,却并未喝。 喝惯了琼浆美酒,桃花酒这样的粗制滥造,他如何瞧得上,更何况还有这碗,粗鄙至极。 杨三根一口饮尽,抬眼去看,发现钟初煦碗里的酒未动分毫,尴尬地笑了两声。 江楼月将酒端了过来,喝上一口,清甜不烈:「好香,我很喜欢。」 杨三根平日都捨不得喝,有客人了才热情拿出来招待,得到肯定格外高兴,边吃边喝,话越来越多。 「远郊这一带近来可不太平哟。」 江楼月吃得正香,嘴从百忙中抽出空隙问道:「不太平?怎么了?」 杨三根对江楼月毫不作伪的和气印象很好,又自敬一碗酒:「有一帮亡命之徒流窜过来了,半道上围追堵截,抢钱劫货,更兇恶的是还杀人。」 钟初煦掀起眼皮古怪地看了一眼,而几位姨娘则是接连轻唿。 「这里离皇城可不远,劫匪敢在此地行兇,莫不是嫌命长了?」 「就是皇城里头也有盗窃杀人,更何论是亡命之徒,不要命的,既然此地有隐患,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抢钱劫货便罢,怎么还杀人呢。」 江楼月不惧劫匪,但见几位姨娘面有惊色,哪怕倒霉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也不愿她们碰上,「等吃完,我们便回去。」 钟初煦的筷箸微顿,侧头看向另一张小桌,丫鬟护卫挤在一起吃饭,心腹护卫站在那里,极为机敏,同样筷箸微顿,对视一眼后放下碗筷,悄然往后门行去。 酒足饭饱,一行人准备走时,杨三根又拿出一块燻肉和一坛桃花酒,非要热情相送。 钟初煦致谢,垂眼间不屑一闪而过,瞭然地从袖里拿出点碎银子,递给杨三根,却被拒绝,一时颇感意外。 江楼月能感知杨三根的真诚,他并不是想多讨点银子,笑着接过燻肉和酒,又随手取下前几日钟初煦送的玉簪,别在杨三根妻子的发间:「只是小玩意,不值钱,一份心意。」 妇人一愣,随即开心的笑起来,杨三根听到说不值钱也就接受了,同样很高兴,只有钟初煦微沉了脸,那可是他花五锭金子买来的。 正说着话,马夫慌张地跑了过来:「老爷夫人,那辆大马车的车轱辘不见了。」 来时共两辆马车,大的那辆能容纳十多人,江楼月和几位姨娘一起坐。小的那辆只能容纳四五人,是钟初煦乘坐的。清早从钟府出发,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三个时辰,没有大马车,远郊想再买一辆几乎不可能,在大多人只能走的情形下,回去要耽搁不少时间。 第35页 杨三根一听急了:「车轱辘不见了?不能啊,我们村也没有人会做出这种挨千刀的事来。」 江楼月出言安抚,眼下追责无用,只能尽早上路,扭头去看两位有孕的姨娘:「马车你们两来坐。」 阮姨娘和莫姨娘齐齐叫道:「夫人,您……」 「别说了,我能走,你们不能。」江楼月强硬打断。 全程没什么存在感的钟初煦也出声道:「你们听夫人的安排便是。」 离开村子,一行人往回赶,正经过一处僻静小道,两侧的灌木丛里就勐然跳出来一群拿着大刀斧子的魁梧大汉,吓得姨娘丫鬟们尖叫一片。 江楼月也被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心道这一惊一乍的莫非就是用饭时杨三根提到的劫匪? 这都能碰上,点子也太背了吧。 这群劫匪粗略看去有三十多人,个个都蒙着黑巾,眼里透出兇狠,呈包围圈的靠拢过来。 领头的劫匪高大壮硕,像座小山丘一样,手中大刀往地上一顿,正要说话,他身后一个三角眼的小个子就先一步跳出来了,指着江楼月等人抑扬顿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废什么话,到底你老大,还是我老大?」领头的没等小个子说完就一巴掌将人扇开,仰着头眯眼看人,「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动作快点。」 钟初煦稳稳踏出一步,挡在江楼月身前:「要银子可以,还请各位莫要伤人。」 江楼月看着面前宽厚的嵴背,没有半分感动,只如见鬼一般。以往李氏成日里欺负温蕊,他只会和稀泥躲避,如今遇上危险,他反而护着了? 能使出给阮姨娘下滑胎药的卑劣手段,直恨不得她马上消失才好,又怎会在意她的安危? 劫匪头子看过来,将目光定在江楼月身上,大笑起来,身后一帮人也跟着笑,等他收了声,发现后面的人还在笑,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哈哈……鹅……嗝。」小个子收声慢了半拍,又额外得了一巴掌。 劫匪头子将大刀抗在肩上,稳步走过来,「我黑虎看起来很好说话?敢跟我讲条件?总归是要抢你们的东西,不乖乖听话,那就一刀一个砍了你们再抢,兄弟们绑人,敢反抗敢跑的全都杀了!」 姨娘和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捂住嘴惊唿。 江楼月虽不怕,但也惊呆了,这一言不合,不对,她还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呢,这帮劫匪就开始喊打喊杀了? 她反应很快,一转身就朝马车跑去,抬手利落地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扬蹄就跑,直接撞翻了两个劫匪,扬尘而去。 两位姨娘坐在马车里,正探头惊慌地望着劫匪,江楼月的动作太快,猝不及防下她们差点撞到头,扶稳后明白了江楼月的意图,急忙伸出手臂大喊。 「夫人,抓住我的手!」 「别赶我们走,要死大家一起死!」 眼看两位姨娘恨不得要跳下马车,江楼月急了,她没想到两人的反应这么大,赶忙安抚道:「你们先走,相信我,安心等我。」 阮姨娘和莫姨娘霎时红了眼眶,咬着唇停止往外探身的危险动作,声音颤巍巍从嗓子里挤出来,「夫人,我们等你。」 这个变故发生不过片刻,那帮劫匪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吓傻的一帮人,还能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反应过来想要拦截时已经晚了。 小个子将手中长剑举过头顶,振臂高唿:「追!值钱的东西一定就在马车上,绝……」 「闭嘴!」不待他说完,黑虎再次一巴掌拍过去,随即目露凶光紧盯江楼月,「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老子亲自来动手。」 此趟出行只带了四个护卫,站成一排挡在最前面,手握长剑视死如归。 黑虎直奔护卫而来,手上的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刀都仿佛带着泰山倾崩的千钧之势,直接斩断了护卫手中的剑不说,还斩掉了两个护卫的脑袋,鲜血喷洒,有胆小的丫鬟直接吓晕过去。 锦棠和庄姨娘一左一右微踏出半步,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站在江楼月身前。 江楼月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必须得把身前两人也安全送走才行,至于钟初煦…… 嗯?钟初煦呢?方才不是还在她身前吗? 「老大,让我来教训这个放跑马车的臭娘们!」小个子又叫喊起来,风风火火往这边沖。 江楼月看到钟初煦了,他不知何时偷熘到边缘处,小心谨慎唯恐那些刀剑会划伤他似的。 倒也附和他的性子,嗤笑下却发觉有点不对劲,所有的山匪就像看不到他想要脱离包围圈一般,正欲喊话提醒,就看到钟初煦倒退间踩了个石子,踉跄下勐地往前一跌。 小个子正握着长剑向前勐冲,骤然发现扑过来一人,好巧不巧还冲着剑尖就过来了,看着面白如纸吓到魂飞魄散的钟初煦,他也吓得不轻,一时忘了收剑,只顾着扯着嗓子大喊:「僱主,小心!」 江楼月看着这意外失足的场面,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便眼前一黑,等反应过来,发现身体的掌控已被温蕊给抢走了。 她能魂穿是借着并蒂情丝的威力,仙器非同寻常,能绝对压制原主,由她选择身体给谁掌控,像这般被原主强抢过去,简直不可思议。 温蕊抢回了身体,以超脱人类的速度挡在钟初煦身前,面面相对,剑势不止,从后背透穿到胸膛。 第36页 第23章 第一个情丝结 剧痛下,温蕊眼中的钟初煦不再是一身华服,清布衣衫穿在他身上也如皓月清辉。 「阿蕊,后日我便要赴京赶考,这两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全都记在心里,你要等我,待考取功名,我一定风风光光用八抬大轿来娶你。」 温蕊靠在他怀里,温暖踏实,他眼里流露出郑重和真情,熠熠生辉,叫她割捨不开,温柔又坚定道:「我要你明日便娶我,后日我陪你一道赴京。」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淌在脸上,温蕊眼里的钟初煦又有了变化,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庄正俊朗。 「我终于当官上任了,我能给你好日子了。」怀抱密不透风,温蕊感受着双臂的紧嵌用力,仰头看到他淌至下巴的眼泪,听着他痛哭到鼻音很重的呢喃,「阿蕊,我会给你幸福安定,会一生一世都爱你,也只有你。」 眼睛酸涩,温蕊望着面前的钟初煦,他通身华贵,看她的眼神只有惊惶和不可置信,她一贯温柔的声音里透出绝望,「你不再是以前的阿煦了。」 以前的夫君那么爱她,又怎么会捨得杀她呢? 说好的一生一世,终归只剩她在可笑的独自坚守,一切过往,都成了破碎的梦。 如今,梦该醒了。 江楼月震惊着温蕊抢回身体的掌控,随之又开始震惊她竟然替钟初煦这个狗男人挡了一剑,震惊还没缓过劲来,突然又回味起方才被她忽视的一点。 那个小个子大喊了一句什么? 僱主小心? 僱主! 这震惊都快把江楼月给震懵了,早就知道钟初煦是个冷心冷情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去雇劫匪,且看劫匪那兇残的样子,分明是想杀了温蕊。 这是什么绝世极品?在一起十年的妻子都能下去这般狠手。 江楼月对他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从薄情到绝情。 还不等她百感交集,温蕊竟然晕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江楼月清晰感知到这一剑对穿的剧痛,差点没痛到她翻着白眼抽过去。 温蕊是妖,受这一剑死不了,可痛也是真痛,江楼月在心里默默流泪,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勇士你做,伤痛我背。 真想给钟初煦也来这么一下,不,给他一下也太便宜他了,她想避开要害,多给他来几下。 拿着大刀的黑虎早就被几人的一顿骚操作给弄傻眼了,他那小弟莽莽撞撞差点刺了僱主,好在莫名其妙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刺中了这次的目标人物,不管怎么说,任务是完成了,剩下的一半赏金也该讨要了,「大人,她看起来已经不行了,这荒郊野岭的,肯定没有活头,若觉着没有断气不放心,我大可再补上一刀,砍掉脑袋顺便再制造下完美现场,包您……」 怔愣的钟初煦回过神来,勐然抬头高喝:「闭嘴!剩下的银子去碧安钱庄取,取完赶紧消失,滚!」 黑虎掂了掂手里的大刀,咬咬牙还是为了银子忍气吞声,没跟钟初煦计较,挥了挥手,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庄姨娘和锦棠扶住江楼月,满眼防备地望着钟初煦,庄姨娘更是握了把匕首,抖得不成样子,只坚定对着他,大有不让其靠近的意思。 钟初煦瘫坐至地上,大脑空白一片。方才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极致恐惧下心跳如雷,似乎有什么沉睡已久,被忽视掉的东西正在慢慢甦醒。 多年官场之路走来,少不了要沾染人命,他记不清手里死了多少人,但在此时却清晰想起来,少年的他连杀鸡都会有负罪感。 江楼月阖住眼,用妖力修復伤口。 探过唿吸和脉搏,阮姨娘和锦棠只当她是晕过去了,坐下来将人平缓放置在腿上,两人强忍住没哭,但也六神无主,难受间皆是心疼不已。 所有人都说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但她们只见到一个奋不顾身,另一个别说情深了,简直就是泯灭人性。 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坐在地上的众人皆是一惊,以为劫匪去而復返,慌张去看,才发现是送走了阮姨娘和莫姨娘的马车,后面还跟着整个村的村民,皆扛着锄头和铁锹,杨三根跑得最快。 原来两位姨娘见劫匪没有追上,急忙去先前用饭的村子求救,杨三根二话不说操起傢伙就去了村长家下跪求救。 一番折腾,一行人总算平平安安回了盛京,只不过入了城门,几位姨娘合计过后却是不敢带『昏迷不醒』的江楼月回府。 钟初煦始终没看躺在那儿的人一眼,面无表情说道:「真想赶尽杀绝,你们都不可能完好站在这里,夫人需得抓紧救治,莫要耽搁。」 江楼月睁开眼时,大夫正提着箱子踏进来,身上的伤口已光洁如新,连疤都未曾留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施展幻术煳弄过去。 翘腿枕着胳膊躺在榻上,试探着叫了叫温蕊,没有应答,也不知是中了一剑妖灵有损,还是情伤太深不愿面对。 为了假装身受重伤,江楼月在榻上躺了小半月,期间李氏一次也没来探望过,只安排人送汤过来,钟初煦夜间在门外徘徊,却始终未踏进房,几位姨娘哭得抽抽搭搭,只恨不得蘑菇一样长在她塌边守着。 当江楼月实在躺不住,想去院里熘达熘达时,温蕊主动说话了。 「我要去见他。」 江楼月对温蕊冲过去挡了一剑的事还心有余悸,生怕她要做出原谅钟初煦的傻事,忙不迭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看你长得美,又温柔,还经商有道,想要什么男人没有,非得吊死在一棵烂树上?再说了,你看他做的那些事,跟你把甜言蜜语说得跟真的似得,扭头又跟别的女人信誓旦旦说同样掏心窝子的话,一转身还能把自己的贴身婢女睡了再冷情掐死,就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管不问还要下药害了嫁祸于你,现在更绝,都雇劫匪杀你了,你若是再不清醒点,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更绝的事来?」 第37页 「知道他要杀了我,为他挡下剑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死心了。」温蕊没有哭诉也没有谴责,只是平静说着,「我去同他谈和离。 江楼月怔愣,随即狂喜。 自魂穿过来,她真心实意感受到温蕊对钟初煦的深情,以温蕊的性子,她本以为还得优柔寡断很久才能决断,没想到却是这般利落。 当下二话不说,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了温蕊。 书房,钟初煦正在提笔练字,想求个心平气静,门外的丫鬟进来通报,说夫人来了。 行云流水的手骤然一歪,拉扯出一道长长笔墨。 钟初煦搁笔,将手蜷进袖里,「请夫人进来。」 两人面对面坐下,丫鬟奉上茶,钟初煦挥了挥手:「下去吧。」 屋子里只剩两人安静坐着,窗边有一束阳光斜照进来,光柱里细小的微尘跳跃,温蕊侧头看着,声音很轻,「倘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不要再使手段休妻或是干脆让我消失了,我们和离。」 钟初煦不敢去探望温蕊,就是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此时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就勐地捉住温蕊的手,紧紧握住,「夫人,那全都是我一时的鬼迷心窍,我们不要和离,我是当真舍不下你。」 江楼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口吐芬芳,钟初煦的假面具都被完全撕下来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鬼扯什么呢。 温蕊抽回手:「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你想要的,倾云郡主的父亲翊亲王兵权在握,在朝中权势滔天,你真能为了我,不去娶她?」 钟初煦惶然收回目光,陷入沉默。 温蕊不紧不慢道:「若你应下和离,我就此消失,若是不应,我会将你做过的一切公之于众,我不想和你走到对立这一步,毕竟,我曾经很爱你。」 一句曾经,让钟初煦揪心,他这几日彻夜难眠,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分明不爱了,也在雨夜那宿决心要对她下狠手,可为何现在却百般不舍。 也许是没有人能像温蕊那样,为他奋不顾身挡上一剑吧? 他想不明白,只能哀求:「夫人,我离不开你,我可以答应和离,但我们还是在一起,好吗?」 江楼月听了想打人…… 温蕊显然也被震惊到了,终于正眼看过去,「你是想娶了倾云郡主,然后让我做那暗地里见不得光的外室?」 钟初煦赶忙解释:「夫人你无依无靠没有家人,所有人又都知你生不出孩子来,想另嫁实在太难,我出此下策是为了你后半辈子做打算,我可以养着你,一直做你坚实的后盾。」 温蕊冷声拆穿,「这些年是我在养着钟府上下,既然你不愿和离,那我只能选择另一条路,你若想再耍阴狠手段,我也不会怕你,不信大可走着瞧。」 这般强硬呛声,是钟初煦始料未及的,温蕊在他眼中一直温柔包容,母亲欺负她多年也不曾反抗,她是当真爱惨了他,任他掌控拿捏,可眼下…… 他是真的彻底慌了,眼见温蕊起身要走,忙用力喊道:「夫人!」 温蕊回头。 钟初煦心口沉闷如压重石,颤着声想要挽留,「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你,可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夫人,求求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说着激动上前抓住温蕊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你别走,你那么爱我,当真能狠心撇下我吗?」 温蕊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一下下拍击在脸上,温柔又决绝,「我只要和离书,否则我立刻将你和倾云郡主的苟合抖落于世。」 论狠心,她何及他万分之一。 一提及倾云郡主,钟初煦就有股说不出的暴怒,恨恨甩开握着的手,「好,我给你和离书!」 颤着手写完和离书,他的心如乱麻揪成一片。 和离必然会破碎坊间关于两人百般恩爱的传言,他必然会受到层层外界的压力,可若要他继续对温蕊出手,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温蕊接过和离书,垂眼踏出书房:「就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钟初煦重重跌坐回椅子里,压下不舍痛心,不断麻痹安抚自己,想成大事就要懂得取捨,一个女人而已,又如何能和权势相比呢。 他没有选错。 也绝不会错。 第24章 第一个情丝结 「夫人,这是……和离书?您要离开钟府?」阮姨娘扶着腰,急忙上前两步追问。 温蕊正对着桌上厚厚几沓帐本,她决定离开盛京,统共有八十多间铺子等着她清帐盘查,好转手卖出去,忙起来时间紧迫,头也没抬地答道:「嗯,要离开了。」 莫姨娘和庄姨娘得了消息赶来,正听到这句话,也顾不得规矩了,上前小心翼翼拉住温蕊的衣袖。 「夫人,您要走,这钟府我也不想再留下去,您带我一起走吧。」 「还有我,恳请夫人垂怜。」 阮姨娘见两人一左一右将温蕊夹住,同样不甘示弱,想要跪坐下来抱住温蕊的腿,只不过碍于有孕,动作不便,还未蹲下去就先被扶住了。 温蕊稳稳将人托起来,见三位姨娘红着眼眶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心软的一塌煳涂,柔声道:「我会同他说及此事,将你们也带走,反正这钟府也未有真心待你们的人,我会换个地方继续经商,总能保证你们的衣食无忧。」 第38页 得了准话,三位姨娘喜极而泣,只觉得今日的夫人格外温柔。 阮姨娘毛遂自荐:「夫人,我的父亲母亲虽在盛京经商,但老家在闫州城,那里也有些根基,您想换个地方重头开始的话,我能说动举家之力帮您,以您的经商之能,他们绝对唯您马首是瞻。」 莫姨娘紧了紧帕子,不安地别过眼:「我父亲只是个小官,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入府为妾,是父亲希望我吹点枕边风,让老爷在仕途上帮衬一下两位哥哥,如今我就犹如泼出去的水,在娘家说不上话,帮不上夫人什么。」 温蕊轻轻拍了拍莫姨娘的手背,安抚道:「既然娘家并不疼爱你,那便安心跟着我吧,你不仅能帮我,还能帮上大忙,到时铺子多了,还得你们帮我分担打理。」说着又伸手拉过垂着头没说话的庄姨娘,「还有你,带上你父亲一起,来帮我吧。」 几位姨娘感动不已,抱着温蕊哭得稀里哗啦,她也没耽搁,一道又去找了钟初煦。 「什么?!」钟初煦听完温蕊的要求,气到手抖,茶盏都险些拿不稳,「你们要同夫人一起走?」 他是内阁首辅,文官之最,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爬到这个位子上去的,才华他有,样貌同样出众,想嫁入钟府的女子数不尽数,她们竟然提出要跟着夫人离开钟府? 钟初煦简直都快被气疯了。 他对几位姨娘没有半分不舍,美人这天底下多的是,没了大可再换,但那也应该由他来抉择才是,哪能轮到她们来提要求? 这不是在伤他的自尊吗? 几位姨娘见他发怒,慌着想跪下来请求,被温蕊拦下。 她看着钟初煦,再无半分以往的爱慕之情,「几位姨娘皆知你僱佣劫匪之事,留在你身边也不过是徒添堵心,我可保证,离开后我们不会就此事多言半句,也绝不会出现在你和未来新夫人的面前。」 钟初煦狠狠摔了茶盏,倏地站到温蕊面前,咬牙切齿道:「我纵着你的要求和离了,那是因为我捨不得再动你,但她们的死活我不会有半分不舍,想要她们闭口不言劫匪之事,不是死了更能一了百了?」 温蕊望着那张因气急而面目狰狞的脸,平静道:「我能护好她们,不信你大可试试,你会发现你不仅杀不了,所有的事还会闹到人尽皆知,不知那时翊亲王还会不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你。」 「你以为我不敢?」钟初煦见温蕊笃定沉静,是真不敢,只和离这件事就够他烦心了,若再有什么消息传出去,定会有不少人积极寻求证据想要拉他下马。 温蕊静默,目光依旧温和,但多了分带着锋芒的坚定。 两相对视,半晌后钟初煦疲倦地挥了挥手,「夫人伴我十年,这便当做是你最后的请求,我满足你,带着几位姨娘一起走吧。」 他以为自己早已是心如铁石,可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为温蕊做出让步。 甚至,他就放任着这么个随时能捅出一切的大麻烦,捨不得再动她半分。 见她们毫不留恋退出书房,钟初煦整个人都缩进椅子里,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 温蕊将所有的铺子全都盘出去,引起了许多人的探究,没过几日和离的事情便传开了,满京譁然。 最叫人艷羡称赞的夫妻竟然不声不响地分开了,一时众说纷纭,同钟初煦不对付的官员更是夸大其词地在圣上面前抹黑,直接上升到曾经的恩爱都是作秀,是欺君。 钟初煦名声受损,圣上更是不悦的责骂处罚,他灰熘熘承受着一切,好在倾云郡主那边在怨责过后给了确切答话,翊亲王已同意了他们的亲事,只等一个契机。 倾云郡主已二十有二,一直未嫁,准备在半月后开设一场文武宴,邀朝中所有单身的男子参与,钟初煦已和离,也算作在内,到时走个过场,在众人见证下假装两人是初识,再让钟初煦大放异彩,两人互生好感,后面再谈婚论嫁也就水到渠成,无可厚非了。 钟初煦这边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温蕊也将铺子全都盘了出去,收拾好所有家当,整整九辆马车,请好镖师,准备在后日启程出发去往闫州城。 江楼月还是想到钟初煦就生气:「我不管,临走前若不做点什么,我憋闷的慌。」 温蕊只想尽早离开这片伤心地,嘆道:「他有错可恨,但又何必呢,纠缠下去已无意义。」 江楼月嘟囔:「谁要跟这种人纠缠,你应当还记得我救过一个叫白瑶的姑娘吧,她后来还送来书信,说掳掠姑娘的黑衣人背后是倾云郡主,我想一定还有很多这样的受害者,我不光要把人救出来,还得彻底闹开,给倾云郡主添了堵,钟初煦又能好到哪儿去。」 去救人温蕊还是非常贊同的,「好,事不宜迟,现在交由你来做。」 江楼月立马出府,掩人耳目乔装一番后找上白瑶,她父亲调查过此事,还查到了倾云郡主头上,一定知晓不少。 白瑶见到江楼月吃惊不已:「你同首辅大人和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我有话问你。」江楼月问完,白瑶果真什么都知道,那次被掳,她每日都询问父亲调查情况,事无巨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倾云郡主在盛京开设有三家青楼,养了一帮四处买卖劫掳的手下,在郊外还有两处**新收来姑娘的宅子。 第39页 白瑶说完不解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想在临走前做做好事,救人。」江楼月答。 两人又简单寒暄几句,走时,白瑶将她叫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你真的好厉害,当初救了我,如今又要去救更多人,你将来一定能遇见比钟大人更好的良人,今日来问我的事,我也会保密的,你要保重啊。」 江楼月回头去看,少女眼睛晶亮望着她,笑得很甜。 已近黄昏,天边云晚。 白瑶细緻说了地方,江楼月在温蕊的指引下很快寻到城南郊野的一处宅子。 高墙大院,看起来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住宅,只不过朱红的大门紧闭,还有四个守卫紧密注视着道路两侧。 江楼月寻了处偏僻角落,翻墙而入,墙内高树林立,凝神沟通,她很快就看到许多零碎画面,马车驶进宅子,捆缚的姑娘们被抬下马车,关进院落里,上了锁。 门外还有人轮班换守,每日都有一帮五大三粗的人对她们进行恐吓,接着再换穿着艷丽的妇人来规劝抚慰。 有那么些性子烈,不肯听话拼命闹腾的,便有人给她们餵了药,直接送去青楼里头,先破了身子再来慢慢**。 江楼月借着树木摸清了宅子的每个角落,正欲动手救人,敏锐的五感便察觉到有人正往这边来。 是两个男子,手里抬着个黑布袋子。 江楼月悄无声息从树后纵出来,抬手一斩,两个男子便倒头晕了过去。 解开袋子,她对上了一双泪盈盈如宝石珠子似的眼睛,是个模样绝美的姑娘,江楼月拿出塞在她嘴里的布团:「别怕,我能救你出去。」 「谢谢。」姑娘说话略有些怪异。 江楼月解开绳子,将晕过去的两个人绑起来,又脱下他们的足衣塞进嘴里,扔到了墙角的灌木丛里藏好。 麻利处理完不过瞬息之间,江楼月回头去看,姑娘站在那里,正定定瞧着她。 「恩人,我要报答你。」姑娘头髮散乱,身上穿着男装,是简单的粗布衣裳。 江楼月笑了笑:「用不上你报答,先跟我走。」 姑娘伸手拉住江楼月,解释道:「我叫南宫平婉,是你们邻国北渊的九公主,我有报答你的能力。」 她说得又快又急,奇怪的声调更为明显,听着还真不像是本朝的人。 若身份属实,那就有意思了,劫掳女子送往青楼,竟然劫到了一朝公主头上。 江楼月领着她往最近的院子走,为了确认,问道:「你既是北渊国的公主,怎会这身装扮出现在这里?」 南宫平婉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巴掌脸小而圆,说话时双颊一鼓一鼓的,隐有梨涡显现,「我有两个皇兄来参加你们圣上邀约的宫宴,答应带我来玩,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都要高兴坏了,可两个哥哥实在烦人,这里不让去那里也不让去,趁着今日他们入宫面圣,我便拿了套小厮的衣裳换上偷跑出来,谁知会被坏人盯上,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我女扮男装的,尾随到巷子里拆了我的头髮就给绑来了。」说着还从贴身的衣襟内拿出来一块翡翠玉牌,「不信你看,这是我们北渊国皇室才有的信物,你救了我,我一定会让父皇重重赏你的,金银财宝加官进爵,你想要什么,我全都能满足你。」 江楼月笑道:「我不用你报答,只需你有仇报仇,今日抓你的是倾云郡主,待你回了北渊,一定要让你父皇为你做主。」 还真是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这回他们算是惹上硬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初煦:姨娘跟着夫人带球跑?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和你1个;神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一个情丝结 踏入院子,有四个护卫守在落锁的门廊外,防止里面的人出事及逃跑。 见江楼月毫不遮掩,径直走过去,南宫平婉赶忙将人拉住,急道:「你做什么?」 南宫平婉听到说跟着走,还以为是带她出去,这怎么就走到坏人面前了呢,只两个人孤身对敌,一定会被抓住的。 「不只是你,这个宅子里还有很多被掳来的姑娘,我要救她们出去。」江楼月说道。 南宫平婉看疯子一样地看着江楼月,还来不及说话,那四个守卫就看到她们两了,拔刀高喝着跑过来:「从哪个院里偷跑出来的,不想活了!」 江楼月站在原地不动,守卫也怕伤到人不好交货,皆是想伸手扭住她的胳膊,还没等碰到人,他们便眼一黑,纷纷挨了手刀晕了过去。 南宫平婉惊讶捂住嘴,眼前的女子明明看起来温婉柔弱,却出手极快,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四个男子:「你……」她兴奋起来,激动地跺着小碎步满眼崇拜,「你一定就是大侠,那种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侠义之士?」 她自小长在宫里,最嚮往听说来的江湖故事了,虽然哥哥们总说那是些乌合之众,可她好喜欢那样的自由畅快。 江楼月听到南宫平婉的话,一时也自得起来,她现在只身前来救人,可不就像听说的那些侠义故事,她是妖,就姑且算个侠妖? 抬手一震,门上的大锁落地,推开门,屋外的阳光一寸寸照进去,便看见五个或坐或站的姑娘惊惶不定地望过来。 第40页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江楼月说完,迴转身又赶往旁边的院落。 望着敞开的屋门,还有照耀在铁灰色地面的阳光,五个姑娘激动不已,先是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自行往外跑,见江楼月的衣角已消失在拐角,她们对视一眼,还是选择亦步亦趋的小跑着跟上。 江楼月手如落刀,每次都是直接将守卫放倒,破锁救人,随着身后跟着的姑娘越来越多,宅子里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管家带着一帮护卫围堵过来。 这处宅子是倾云郡主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有人敢上门惹事,护卫只负责看守,并没什么真功夫,成功放倒一片后,有些小鱼小虾慌不择路的逃了。 江楼月也懒得去追,忙将剩下的姑娘们全都救出来,最后浩浩荡荡出了宅子,有一百多个姑娘。 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她好不容易才从迷人眼的美色里找回理智,告诉姑娘们掳人的是倾云郡主,回去后一定要广而告之,日后出门都得提高警惕。 想到城北还有一处,江楼月拒了她们的回报感激,忙往那边赶,南宫平婉紧随。 只是可惜,因城南宅子被救空,倾云郡主很快得到消息,跟父亲要了一队兵镇守在城北的宅子外。 想从训练有素的官兵手里救人,可以说是不可能,江楼月只能无奈放弃,「走吧,你两位哥哥想必担心极了,我送你回去。」 明月如眉,繁星密布。 南宫平婉湛湛望过来,「你已经很厉害了,更多的人,让我来救。再过两日我和两位哥哥就要启程回去了,你等我两个月,两个月回到北渊我便同父皇提及此事,一朝公主被掳,父皇又最为宠爱我,不管那倾云郡主如何了得,也定要她给个交代。」 要说今日最大的收穫,并不是让倾云郡主损失惨重,而是救的人里有这么一位南宫平婉,江楼月不忘添油加醋:「还有钟初煦,他是当朝首辅,不日之后便会迎娶倾云郡主,这种腌臜事他必然也有份,你可别落下他。」 「钟初煦。」南宫平婉跟着念了一遍,「好,我记住了。」 将人送回客栈,她的两位哥哥果然快急疯了,带着人亲自出去寻还没有回来。 江楼月心情不错,笑着挥挥手:「快进屋吧,我走了。」 「等等。」南宫平婉涨红着脸,小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江楼月。」 见人说完就走,南宫平婉又追上一步:「江姑娘,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小婉!」 「你无故失踪吓死我和五哥了,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南宫平婉的两个哥哥赶回来了,拉着她一顿审视,见人完好无损,皆是松了口气。 等她推开两位哥哥急急去看,已经没了踪影。 离开钟府那日,为了不引起围观,车队寅时便出发了,乘着天边一缕划破黑夜的淡白光亮轻快前行。 钟初煦就站在边门一角,沉默注视。 江楼月给了温蕊两根玉日仙藤,坐在马车里摆好姿势,等了又等却还是没有回到万妖山,不由奇了,「都已经和离,带着姨娘和家当远走高飞了,我怎么还在你身体里?」 白色妖灵美滋滋抱着玉日仙藤,问出她困惑已久的问题:「所以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起初我就说过是来帮你的,让你认清钟初煦的真面目,放下对他的情意。」江楼月说到这里恍然,「难道……你还没放下?」 「我已做了不再爱他的决定,但要放下,还需要时间。」 江楼月嘆气,感情真是麻烦,她还盼着早点回去接受神力灌溉呢。 大半个月的舟车劳顿,一行人到了闫州城,温蕊买下一处大宅,阮姨娘的家人对她果然极为信服,毕竟都是在盛京经商的,温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此时的盛京,翊亲王已开设文武宴,一切都按照安排好的走,钟初煦和倾云郡主在众人眼里有了第一次惊艷的相识邂逅。 曾经的神仙眷侣和离,京中热议了一段日子,钟初煦夹着尾巴做人,任由那些抨击针对狠狠砸在他身上。 当热议的新鲜劲头一过,他也就熬过灰暗,迎来了曙光。 两人的亲事很快敲定,就在一个月后。 有了翊亲王这个靠山,曾经不对付的那些人,如今有不少想着法子主动向他示好,这是在他以前受憋屈时,设想过无数次的情形,他终于得到了。 本该身心愉悦的,可他同样也怅然若失。 他总会看到幻象,将伺候的丫鬟错认成某个熟悉的身影。给倾云挑礼物时,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一张温婉的笑脸,再一眨眼,又没了。 有时他还会做梦,总梦见还在村子时,有人敲门,他应声推开,随着阳光映入的,是那一眼的惊艷和突如其来的勐烈心跳。 那份感受过于真实,就像……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后来钟初煦仔细回想,想起那的确是真的,梦里的场景是初见温蕊。 十年太久,回忆和感受早已淡忘模煳,他竟然忘了,曾经真的很爱温蕊。 钟初煦很清楚,那样强烈的怦然心动,他现在不会有,往后也不会再有,一辈子真正有过的感情,死在了心还尚有余温的时候。 五月,钟初煦如愿娶了倾云郡主,当以夫妻的身份住在一起后,他发现了诸多以前不知的事。 第41页 倾云郡主竟然养有面首,且还是十来个之多,她一直未曾嫁人也并非眼高于顶,而是喜欢游戏人间,不愿有约束。 如今嫁给他,并非是对他有情意,不过是年纪不小了,再不嫁人难免要遭人猜疑,为了掩盖那些腌臜事,这才找了个便宜夫君做面子功夫。 翊亲王当然知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故而虽瞧不上钟初煦年长十来岁,还有过妻子,也依然紧忙着把亲事给办了。 钟初煦体会到什么叫打落牙往肚里咽的滋味了,两年前同倾云郡主初见,对方能伸手在桌下摸向他的大腿,就早该知晓,她是怎样一个人。 这两年在偷摸下见面,也都是说不上两句话,倾云郡主便急着将他推倒。 在倾云郡主眼里,他算个什么,现今才算终于明了。 他觉得屈辱,但已无路可选,唯有宽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更多权和利,为了能在官场上真正的如鱼得水,为此做出再多牺牲都值得。 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朝堂,享受着权术带来的满足,却没想到,麻烦说来就来。 邻国北渊皇室暴怒,以大举进攻相要挟,逼皇帝交出倾云郡主,要给曾被掳走,险些送去青楼的九公主一个交代。 此事被捅到明面上,圣上龙颜大怒,但真要他交出倾云郡主,翊亲王当然不肯,两人连夜商议对策。 北渊和大霁国力相当,本就存有摩擦,但两国开战非同小可,为此事大举进攻不太可能,多半是对边境城池动手。 圣上不愿丢城失地,头疼不已,但也还是向着翊亲王,只等他拿出应对决策。 翊亲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女儿交到北渊去,路途遥远不说,谁知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来要个交代?当下叫来府中谋士商议,决定给个冒牌的送过去,而真的倾云郡主则暂避风头,离开盛京去偏僻的小城里躲一阵。 钟初煦听到要连夜逃离时,心都凉了,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抱负全都在盛京,要他离开这里,除非是死。 所以他拒了。 倾云郡主也没指望这个便宜夫君能舍下一切,陪她出去避难,她不过是为了维护不曾撕破的表面功夫,象徵性的问上一句。 他不去,她乐得逍遥。 而钟初煦没想到的是倾云郡主这拍拍屁股一走,祸事竟然会落到他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小可爱们求个预收,喜欢修罗场的一定要收藏哦~ 预收文《女配不想要修罗场》 文案: 郁安穿进一本修罗场众多的小说,成了里面长得好、天赋高、父亲还是仙门宗主的同名女配。 为了给万人迷女主做陪衬,原主被强行恋爱脑,兢兢业业把爱慕女主的四个大佬全都追了个遍—— 给大师兄做跟班,打扫送饭。 为半神国师献祭三十年阳寿。 为妖族大佬倾家荡产。 替魔族少主违背正道做下诸多坏事。 最后当然是为爱黑化、虐身虐心、下场悽惨。 郁安:…辣鸡剧本,给劳资爬 她当下就决定和大佬们划清界限。 然而,在她一心沉迷修仙后 大师兄:换我做你的跟班好不好? 国师:命是你给的,往后我只为你而活。 妖族大佬:本座收集了数千年的珍宝,全都给你。 魔族少主:过来,你是我的! 为了躲避修罗场,郁安盯上不近女色,从万鬼窟白骨堆里爬出来的冥渊之王晏寒萧,把手伸了过去。 晏寒萧清冷的眸子染上笑意,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她的,「选了我,不会让你后悔。」 郁安:…剧本害我,说好的冷心无情大魔头呢?! #玩火把反派搞到崩人设怎么办# #论不近女色到极情纵慾# #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26章 第一个情丝结(完结) 倾云郡主骄奢惯了, 离开时几乎搬空家当,鲜衣怒马,已是英英玉立的男装扮相, 「没想成亲不足半月, 你我二人便要分地而居。」 两人成亲前, 倾云郡主颇为主动, 总能寻个地方拉着他亲热,但在成亲之后, 却再未同过房,钟初煦撞见过一次脏污场面,知晓面首之事后,更是厌恶避嫌,两人同住一个宅子却连面都碰不着, 和分地而居并无两样。 钟初煦望着马背上的人,眼里盛着深情和不舍:「我们的家在这里, 我等你回来。」 倾云郡主带着她的面首走了,钟初煦也不再有顾忌,吩咐人去搜集待嫁闺中的女子画像,他又怎能这般孤家寡人, 过于凄凉呢。 夏日总是雷雨震震, 钟初煦的膝盖再次疼痛难忍,大夫给他敷上药膏,也给了药包泡脚,但是全都没用, 痛得他在夜半醒来。 将婢女叫进来点燃烛火, 吩咐她搓热双手按摩,尚能按摩个把时辰, 但坚持不了更久。 钟初煦蹙眉:「夫人能坚持按摩一宿不停歇,你一个婢女比夫人还金贵?」 婢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跪下去请饶。 钟初煦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心里空落落的,更加难以入眠。 这场雷雨迎来的,不只是膝盖处浸入骨髓的疼痛,还有公然劫掳。 钟初煦上完早朝,回府的路上就被给人绑了,关进暗无天日的笼子里,近两个月的颠簸,让他几乎被折腾到不成人形。 第42页 起初钟初煦以为是官场上不对付的人想教训他一顿,后来几个日夜过去,才彻底慌起来,又想着会不会是他曾僱佣的那帮劫匪走投无路,剑走偏锋想掳他敲笔银子,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猜疑,因为没人跟他索要银子。 他被关在笼子里,罩着黑布,每日唯一见到光亮的时候,是有人掀开一角给他投送食物,每次他都声嘶力竭唿喊,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回答。 钟初煦快要疯了。 「五哥、七哥,你说要给我送礼,到底是什么啊。」 「妄图伤害小婉的人,父皇和几位哥哥绝不会轻饶,你在大霁国被掳,罪魁祸首除了那倾云郡主,还有内阁首辅钟初煦。倾云郡主的父亲是翊亲王,我们不好过于得罪,而且他颇识时务,亲自安排人将钟初煦给绑了押来,这就是要送给你的礼。」 「我们不能把倾云郡主怎么样,但对这钟初煦可没什么好顾忌的,小婉,人交给你,尽管撒气,弄死也无妨。」 南宫平婉看向盖着黑布的大笼子,撇撇嘴:「我哪有这般残忍,让他给我道个歉,再稍作处罚便够了,更重要的是你们得把那些被掳的姑娘救出来,这是我答应了恩人的。」 钟初煦什么也看不见,听着交谈,心神随之剧烈震动。 他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这里是北渊国,眼前说话的几位是参加了宫宴的两位皇子,还有一道去游玩、却被掳走的九公主。 他更是听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在这里,没想到劫掳他的竟然是翊亲王! 五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目光里的不肯罢休:「小婉没有惩治的心思,我们几位哥哥可绝不会轻饶,人稍后我们会带走。」 北渊皇室有八位皇子,唯独只这一位公主,长得可爱性子又讨喜,自小就是被父皇和哥哥们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不然也不会她一央求,就愿意带着一道去大霁国了,偏偏还险些出事,他们直恨不得将人抽皮拔筋了才好。 钟初煦听到绝不会轻饶几字,心里一紧,握住木栏摇晃,声音已沙哑的不成样子,哀求道:「公主被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我是无辜的,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此事真不是我做的。」 南宫平婉对处治钟初煦没有半分想法,但听到这话却是生气了:「不准狡辩,恩人说了,你也是坏人,和那个倾云郡主同流合污是一伙的。」说完扭头眼巴巴去看两位哥哥,「我让你们帮我查探恩人的下落,到底查到没有啊?」 恩人?什么恩人? 钟初煦疯狂摇着木栏,苦苦哀求想问个清楚,可说话声却渐远,没有人再给回应,他绝望的瘫倒下去,只觉人生就如这眼前一般,黑暗无望。 他所期望的康庄大道,想要的如鱼得水更上一层楼,怎么就彻底坍塌了呢? 钟初煦被带到五皇子府上,关押在石室里,每日被各种酷刑轮番折磨,晕过去了就用辣椒水浇醒,快不行了就给他服药续命,吃食也都是补汤,不肯喝就有人逼着喂,想寻死一了百了都做不到,四肢被铁索缚着,想动都难。 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钟初煦在这个时候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心,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在温蕊替他挡了一剑时,沉睡已久的良知就开始甦醒,可惜他已经没办法回头。 在温蕊提出和离时,他百般不舍,更是尤为后悔,但伤害的事已做出,覆水难收,他只能自欺欺人,他为了想要更好的而做出取捨,他没有错。 在看到倾云郡主和一帮面首交缠,他的尊严被彻底踩在脚下时,他明白不可能再有人如温蕊那般全心全意了,他后悔到辗转难眠,却也知道和温蕊之间已没了任何可能。 越来越深的悔悟,也越来越深的无力回天,在石室里被折磨的浑浑噩噩,钟初煦开始频繁出现幻象,总是能看到温蕊。 他曾以为自己越活越清醒,想要追权夺势。 可谁说又不是越活越煳涂,亲手毁坏弄丢了最宝贵的呢?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他悔了,悔到咬着牙根满嘴血腥。 守卫走进来,照常捏住他的下巴,将汤药强行灌入嘴中,钟初煦在非人的折磨下已没了知觉,麻木下咽,不小心溢出来就会挨上一鞭。 「臭死了,晦气!」守卫餵完汤药,嫌恶地在身上擦了擦手,走出去。 钟初煦的头无力垂下去,脚边跑来两只老鼠啃噬脚趾,他也一动不动。 昏暗的石室里,他看到光了,也看见了光亮里的小村庄。 山峦旷野,风高云清,有人逆着光向他跑来,最热烈的怦然心动,又活过来了。 钟初煦嘴唇哆嗦,眼泪掉下来,朝奔来的身影伸出手轻唤:「阿蕊,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多想日子能永远停留在年少啊。 如果能重新来过,阿蕊,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 闫州城,最繁华的街市一角,鞭炮齐鸣,彩带飘飞,温蕊的铺子开张了,来恭贺的人排着长队,欢声笑语。 阮姨娘和莫姨娘临盆在即,不适合来这样人多的场合,只庄姨娘和她父亲庄时遇站在江楼月身后帮忙操持。 庄时遇一直嘿嘿笑着,他压根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这般风光,说起来还是女儿嫁得好,有了个好主母,骤然想到今日收到的消息,他挤到江楼月身边,鞭炮声太大,他只能扯着嗓子喊话:「夫人,我听说钟大人被抓去北渊国,死了。」 第43页 温蕊手中的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復如常,只轻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一刻,百无聊赖都快要长毛的江楼月察觉到异样,始终没有动静的并蒂情丝,汹涌出强大的力量。 这…… 墨绿色妖灵愣了半晌,随即狂喜跳跃,第一个情丝结终于解开了! 她嗷嗷叫起来:「温蕊温蕊,你终于放下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段日子温蕊一心筹备着店铺的事,江楼月也从问话里慢慢明白,想真正放弃一段感情是需要时间的,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好几年。 温蕊一边忙着手中的事,一边用妖灵沟通:「嗯,就在刚才,听到说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我就知道,我不爱他了。」 江楼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她知道这是要回万妖山了,想到这些日子见过的人,发生过的事,轻声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要走了。温蕊,往后再选男人,你可得擦亮眼睛啊,还有,要照顾好几位姨娘。」 温蕊惊讶,她已经习惯了体内有另一个妖灵共存,也习惯了江楼月话唠似的叨叨叨,突然听到这话,极为不舍,「你要走了?为什么从未说过,我们还会再见吗?」 江楼月笑:「也许吧,我会想你的,若有缘再见,希望你能认出我。」 「我一定能认出的,你送了我两根玉日仙藤,我会好好修炼,也会照顾好几位姨娘,还有她们的孩子。」温蕊眼见墨绿色妖灵骤然一空,试探着叫了叫,「江楼月?」 没有应答。 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江楼月已身处一间满墙雕刻着奇怪符文的石室,她凌空躺着,头顶悬着一株晶莹剔透的植物,只有巴掌大小,莹白通透,其上凝结着一颗颗如星辰般闪耀、只有拇指盖大小的果子,其中一颗果子化为一缕精纯的神力,汇入江楼月的妖灵,再涤盪而出,洗精伐髓。 小果子就是情丝结,感受着强大又充沛的神力,江楼月浑身舒畅,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江楼月轻缓落地,闭目凝神感受着已经壮大一圈的妖灵,心潮澎湃,原本她道行不足百年,是实力浅薄的的小妖怪,没想到在第一个情丝结的神力灌溉下,她直接坐拥了大妖级实力。 妖族的实力划分为妖兽——大妖——妖君——妖王——妖尊,再突破便是成神封仙。 妖修行不易,每百年渡一次雷劫,而每一阶突破所要面对的天道雷劫更是九死一生,越往后修炼越是艰难,雷劫也愈发兇狠,可以称得上是与天争命,逆天而行。 眼下江楼月突破至大妖,别说是雷劫,就连个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都没见着,「莫非并蒂情丝还能净化雷劫?不愧是神仙的法宝,也太神奇了吧。」 说起来,并蒂情丝为何选择她,还真是个迷,不过她也算天赋异禀,道行尚浅便拥有人形,阿叔说起过许多次捡到她的情形。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阿叔从睡梦中醒来,在一片芦苇盪里畅快淋漓时,仰头望月,但见一抹亮光急速划过,直接冲破万妖山的禁制激越而来。 「流星!」阿叔赶忙提起裤子,双手合十,正要低头许愿,就被从天而降的『流星』砸个正着,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一摸头老大一个包,低头去看,地面被砸出个深坑,坑里有一团柔和的光。 光芒如月光皎洁,温柔地保护着一个婴儿,闭着眼,睡的安详。 阿叔小心翼翼靠拢,光芒隐入,婴儿也适时睁开眼,白的跟粉面团子似得,笑起来咿咿呀呀。 多年的老光棍,怎经得住这种萌软诱惑,当下父爱泛滥,决心收养。 想到阿叔,江楼月深吸口气,定下心神继续查探身体。 神力不仅能壮大妖灵增强实力,还可以洗精伐髓改造身体。 这一查探,江楼月刚平稳的小心脏又活蹦乱跳起来。 胸……胸好像变大了? 江楼月抬手一摸,真的大了! 赶忙摸了摸脸,皮肤细腻不少,头髮更加柔顺,就连唇摸起来似乎也格外水润了。 虽然石室内没有铜镜,但只摸一摸,江楼月也知自己变得更好看了。 洗精伐髓还能有这种功效? 变美是好事,可这胸……怎么还会变大啊! 江楼月忍不住两眼望天,太阴娘娘的这个法宝是正经法宝吗? 不过她倒是想到妖主召见那日,他上上下下打量半晌后,幽幽吐出的话。 「拒绝嫁与本尊?你实力低微,模样姑且凑合,胸还小,本尊纡尊降贵,你也配在这里大放厥词?」 妖主提出三日后娶亲,江楼月只是在懵逼下说出我拒绝三个字,就成了他口中的大放厥词,还释放出强者威压,将她压得跪伏在地,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江楼月磨了磨牙。 等从禁地出去那日,她一定要让妖主同样跪伏在地,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大放厥词。 更叫她可恨的,是妖主咄咄逼人不成,便抓了阿叔相要挟。 阿叔被关在淬妖池,那池子是一方法宝,里面的融无真水能腐蚀妖灵,不仅要经受极致的痛苦,还会将歷经九死一生才辛苦修炼来的妖力吞没。 待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她不仅要救出阿叔,也一定要让妖主尝尝同样的苦痛。 第44页 望向眼前晶莹剔透的植物,江楼月指尖触向第二个星辰般闪耀的小果子,一丝流光溢出,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妖灵再次魂穿。 *** 「我花重金从方道长那买来了药引,安儿呢?」鹤之邱匆匆行进,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了个铁笼子,里面是只犬儿大小,模样似狐,背上有角的小兽。 「呜——」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姨娘哭得更厉害了,身子一仰,竟然哭晕过去。 见安儿生母悲痛如斯,鹤之邱眼前一黑,踉跄着指向其他几位姨娘:「你们说!安儿呢!」 又是一片哭声起,夹杂着鹤之邱不愿相信的怒吼。 没人再注意那花了不少功夫买回的药引,除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鹤婉恣。 她看到地上有血迹,小兽奄奄趴伏着,将鼻子埋在松软的白色毛髮,一动不动。 绕过乱成一团的大人们,鹤婉恣蹲到笼子前。 两个小厮紧张道:「小姐小心,这东西凶得很。」 鹤婉恣只轻轻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小手抱在膝前,望着笼里的小兽。 她见过很多小兽,但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毛髮莹白似有微光,连一丝一毫的杂毛都无,叫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鹤之邱阔步跨出厅堂,「我要亲自去看,怎么可能……我不信!」 姨娘们慌忙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抚慰。 大人们乱作一团,没有人关注鹤婉恣。 想到鹤安虚弱抬眼,对她说:「你娘死得早是活该。」在她生气走过去想要理论时,他又扔掉手里的药碗,在碎地的声音里哭起来,「姐姐不要打我,呜呜。」 鹤之邱走进屋,扬手的一巴掌,彻底打灭她对弟弟鹤安的同情和亲情。 如今比她小一岁,却总是陷害欺负她的弟弟走了,她没有幸灾乐祸,但也并不想去看。 鹤婉恣朝笼子里的小兽伸出手,她想检查它哪儿受了伤。 「啊!」 侧着手掌伸进去,还未碰到小兽,它阖着的眼豁然睁开,暗金色泛着冷光,抬头就咬了她一口,吓得她惊叫出声。 「小姐!」小厮惊慌喊着,其中一个抬腿就踢,笼子翻了个滚,小兽站起来,长而尖的耳朵翕动,毛髮立起。 鹤婉恣顾不得被咬出血的手指,赶忙制止,「你们别打它,先下去。」 「可是小姐,这药引贵重,小人万不敢懈怠。」 「我来看着它,放心吧。」 小厮仍行着礼,不肯直起腰,看起来很是为难的样子。 毕竟小姐才八岁,让她看着那畜生,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到时他们难辞其咎。 「小姐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鹤婉恣的贴身婢女春桃瞪眼一喝,两个小厮忙灰熘熘退下去,她嘆口气,蹲身检查鹤婉恣的伤口,「小姐疼吗,奴婢去请王大夫过来。」 鹤婉恣看着小兽的腿,它站起来时显露出受伤的地方了,血淋淋的,的确得找大夫,「你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兽。 鹤婉恣蹲着,小兽站着,它并未作出龇牙咧嘴的兇恶模样,但那双眼极冷。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回应她的仍是冷冷对峙,鹤婉恣看出它虽是困兽,却有高傲不屈的姿态,舔了舔唇,真心贊道:「你真好看。」 春桃很快就领着王大夫过来,鹤婉恣指向笼子,「先给它包扎,它流了好多血。」 大夫顺着手指望向笼里的小兽,迟疑了,「这……」 这小东西一看就凶得很,他不敢啊。 春桃诧异道:「小姐,是您的手被咬伤了,需要包扎。」 看着被咬出血也不哭不闹的小姐,她暗自嘆气,没有亲娘爱护的孩子就是乖巧懂事到叫人心疼。 「先给它处理伤口,再处理我的。」鹤婉恣看出大夫不敢碰,直接伸了手进去,想将小兽受伤的腿拉出来。 「小姐!」春桃大惊,还不待她把人拉开,小兽又一口咬在鹤婉恣手上,吓得她捂嘴轻唿。 被咬住一只手,鹤婉恣疼到小脸皱成一团,又伸了另一只手进去,坚持把小兽受伤的腿拉出来,「大夫,它只有一张嘴,咬住我了再也咬不了别人,你快给它包扎。」 大夫看着鹤婉恣被咬出血的手掌,又慌张又不敢耽搁,忙给小兽上药包扎。 鹤婉恣一直看着那双暗金色的眼,就像琉璃珠子一般透亮迷人,它也在看着她。 「我不怪你,我不疼的。」 小兽好像能听懂人言,慢慢松开口,还用舌头轻轻卷了一下她的伤口,温热湿润。 弟弟陡然去了,药引一时没了用处,鹤婉恣央求着想要亲自养,父亲应了,只不过坚持要给小兽挂上锁链。 「这并非普通兽类,是我从道长手里花重金买来的妖怪,名为乘黄。」鹤之邱还处在丧子之痛中,说话略有些没精打采的,「不仅要栓好了,它脖子上的项圈你也一定不要取下来。」 鹤婉恣这才注意到乘黄颈间的确有只很细的项圈,上面刻有符文,被毛髮掩盖着,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到,「为什么呀?」 鹤之邱望着唯一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因为这是锁妖圈,取下来,它会吃人的。」 鹤婉恣咽咽口水,怯怯地看了乘黄一眼,这般好看的小兽,真有这么凶? 第45页 鹤氏是沽州有名的世家,鹤之邱是太守,其两位哥哥从军,皆身居要职,还有个弟弟才情出众,诗词书画受无数人追捧。 鹤之邱的子嗣并不兴旺,只有一子一女,鹤安自出生就体弱多病,他多有纵容,只希望小儿能健健康康,严格的压力只给了鹤婉恣,不仅每日要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就连仪态也是马虎不得。 如今鹤安没了,鹤之邱更是将期望尽数放在鹤婉恣身上,只想培养出高门贵女,别辱没了鹤氏门楣。 鹤婉恣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嬉戏玩耍,唯一的乐趣,就是投餵乘黄,和它说话。 「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吧。」 *** 父亲那日说小白是妖怪,取下项圈会吃人,鹤婉恣略有惧意,每次投餵都隔着半米的距离,也不敢伸手去摸它松软的毛髮。 就这般相处了几日,鹤婉恣在春桃的提醒下,发现小白只吃她给的食物,其他人投喂,它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趴伏在地上睡觉。 「小白,方才我习了两个时辰的走姿,腿都酸了。」鹤婉恣投餵着鸡肉,还有果子,趁着没人直接瘫坐在地上,「琴棋书画其实挺有意思的,但每日都学,久了实在枯燥,为什么别的孩子能玩闹,我就不能呢?」 这些话,鹤婉恣不敢和父亲说,只同府里的先生抱怨过几次,但他们只会说,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鹤家是名门世家,你虽为女子,也仍然要争一分荣光。 道理她懂,可是真的累,也是真的不开心。 「小白,那些枯燥和苦累,其实我都能接受,只是……很想父亲能偶尔陪陪我,别的小孩玩的那些,我也很想试一试。」 鹤婉恣起身拍掉灰尘,拿帕子擦净手,「小白,谢谢你今天也陪着我,我走啦,晚点再来给你餵食。」 转身要走,锁链轻响,鹤婉恣步子受阻,低头去看,小白正咬着她的裙角,仰头望着她。 鹤婉恣蹲下身,「你是不是还没吃饱?那我让春桃再多准备点。」 乘黄松了口,动了动耳朵,微微低下头。 「小白?」鹤婉恣不明白它的意思,试探性地伸出手掌。 乘黄往前探过身子,将额头抵在她的手心。 毛髮的松软让鹤婉恣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伤口还在,摸了几下后她提心弔胆的,木着手不敢再动,本以为小白要么咬她,要么退开,掌心却是微痒,它主动蹭了蹭。 「你——」鹤婉恣惊喜,试探着加大力度揉了揉它的毛髮,乘黄仍是顺从模样。 当即大喜,一把将它抱过来,整个脸都埋进松软的白毛里,有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阳光炙烤下的松木香。 「小白。」鹤婉恣高兴坏了,忍不住要将乘黄从头到脚顺个遍。 鹤婉恣一边顺毛,一边观察着小白,当摸到下巴和额头时,它的眼睛微眯,还会发出轻轻的唿噜声,应是舒服。 摸到背毛和脚时,它反应平平,只静静瞧着她。 摸到腹部和尾巴时,它会躲避,应当不大喜欢。 摸到那对肉乎乎毛绒绒的耳朵时,它的反应最为激烈,不仅躲避,还会轻轻咬她的手,咬完再卷着舌头舔舐。 鹤婉恣摸清楚小白的喜好,便不再去碰让它不舒服的地方。 她终于也有玩伴了,每日学完该学的,回去抱着小白,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大半个月过去,越来越亲近下,鹤婉恣更是于心不忍,软磨硬泡地央着父亲取下栓着小白的锁链。 这下可谓是形影不离,鹤婉恣跟着先生上课,它就乖乖趴伏在脚边睡觉。 鹤婉恣吃饭,它也陪在一边吃准备好的食物。 鹤婉恣睡觉,它也死活要钻进被子里。 「小白,我给你在塌边铺了毯子,你乖,不准上塌。」 乘黄静静趴在毯子上瞧她,待她唿吸变轻,睡熟,轻轻一跃便上了床榻,钻进她怀里。 几番下来,鹤婉恣便也依了它。 屋外蝉鸣响亮,屋里放了冰块,上面搁置有新鲜的瓜果。 鹤婉恣给它投餵葡萄,眼睛望向窗外炙热的阳光和没精打采的树木。 她很苦恼,越喜爱小白,便愈忍不住去想,它喜欢什么呢? 父亲说它是妖怪,她便查了许多文献资料,知晓妖怪都是自由于山野深处的,它们大多不喜欢人。 自由。 身在鹤府,这两个字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她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愿而活,深知束缚的滋味。 可小白何尝不是呢?按照她的意愿,陪在她身边。 伸手摸向小白脖颈上刻满符文的项圈,鹤婉恣迎向它漂亮的眸子,「就是这个压制着你是吗?」 小白动了动耳朵,瞳孔微微放大。 鹤婉恣深吸口气,压下不舍,俯身亲了亲它的额头:「小白,你一定很想回到外面广阔又自由的世界里去。」 咔哒轻响,鹤婉恣解下它脖子上的锁妖圈。 在解开那一刻,沉闷着一动不动的树木开始轻摇,起风了。 风掠起乘黄的毛髮,流光轻耀,它深深看了鹤婉恣一眼,抬步凌空轻踏,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鹤婉恣心里空落落不舍,手里还握着那锁妖圈,当做是最后的念想。 同父亲说起,她小心翼翼撒了谎,说小白是自己跑掉的。 第46页 鹤之邱不甚在意,「安儿去了,它也没有用处,跑了便跑了吧。」 鹤婉恣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她很想辩解才不是没有用处,小白的用处可大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怀里再没有那团毛绒绒,她很难受。 如果自私一点,将小白一直圈养在身边…… 念头刚冒出来,鹤婉恣就拍了拍脑袋将其掐断。 生活又回到一团死水,直到半月后,大伯领了个遗孤过来。 「前几日我从前线回,陆陆续续给死去的兄弟们挨家挨户发放抚恤,有一家只剩下这个孩子。老三,思来想去,你家最适合收养。」 鹤之邱朝大哥身后看去,是个六七岁的男孩,模样清俊,让他不由想到年纪相仿的鹤安,他点点头应了。 两人避开去一旁商量,让人叫来鹤婉恣。 初秋暑意未消,鹤婉恣来时鼻尖沁出密汗,春桃给她擦着。 她一偏头,便看到树后走出来一个男孩,树影斑驳,稀疏的光点印在脸上,眉眼清隽,睫毛很长,眼瞳是暗金琥珀色,见她望过来,唇角微扬,整个人透出阳光清逸的味道。 鹤婉恣一下就看呆了,好精緻漂亮的一张脸。 他走过来,垂在肩上的头髮轻轻跃动,看起来很松软,「我叫凌白。」 鹤婉恣还未作答,父亲和大伯过来了。 「婉恣,我同你大伯商量,决心先收养这孩子,你和他年纪相仿,前面一段日子你要多照顾他,就像待自己的弟弟一样。」 说到弟弟两字,鹤之邱眼神微暗,鹤安和凌白在他心里自是全然不同。 一个是亲骨肉,一个是大哥为了抚恤属下,稳固人心才收养的。鹤家不养闲人,凌白这孩子体质不行,不是练武的料,这才送来他府上看能不能往仕途发展,若表现不错,后面大可收为义子,运用得当能担大用。 凌白温顺恭敬地行礼致谢,鹤之邱微点头,这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又嘱咐几句,两人离去。 父亲说要像待自己的弟弟一样,鹤婉恣想到那些受过的冤枉,再看凌白,蹙着眉并不愿搭理。 倒是凌白主动亲近,「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那声姐姐叫得软软的,鹤婉恣暗自腹诽,还带了礼物,看来果然和鹤安一样,都是小小年纪就心机很重。 见鹤婉恣抬步就走,凌白丝毫不恼,从袖里拿出一个竹蜻蜓,双手一搓,往前轻送,竹蜻蜓旋转升空,落在鹤婉恣跟前。 她下意识接住摇摇欲坠的竹蜻蜓,回过头来。 几番冷淡,凌白仍是笑着的,唇红齿白,「姐姐,这个送给你了,以后我能陪着你玩。」 鹤婉恣知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对凌白的话嗤之以鼻,「鹤府不养闲人,用不了两日父亲就会送你去学堂,府上还有两位先生,额外的学习你也跑不掉,玩就不要想了。」 「我偷偷带你玩。」凌白压低声音,陡然凑近。 鹤婉恣望着靠近的脸,唿吸一滞,他的皮肤细腻瓷白不说,在这热意里依旧清爽,没有一点汗珠,「你——,小心我去同父亲说。」 这个凌白在父亲面前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在她这里竟然撺掇着要带她玩,果然是没安好心。 「姐姐。」凌白仍软软叫着姐姐,甚至还带了点委屈,「你不是总想试试,别的小孩玩的那些吗?纸鸢、玩偶、蝴蝶、小鱼,我都可以送给你。」 鹤婉恣听得心动,也愈发心生防备,「我不要。」 下午学完书画,回屋便看到一个水桶,里面游着几条色彩斑斓的鱼,见着她,还吐了口水。 春桃笑盈盈的:「小姐,是凌白送来的,老爷也安排好他的住处了,就在隔壁。」 鹤婉恣看到小鱼的欣喜退去:「拿过去还给他,我不要。」 春桃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鱼,本以为小姐会高兴,没想到看起来反而气鼓鼓的,一时奇道:「小姐不喜欢吗?」 鹤婉恣径直往隔壁走,春桃只好提着水桶跟上。 一进屋,凌白半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看起来是睡着了。 像个精緻的瓷器娃娃。 鹤婉恣不由放轻脚步,朝身后的春桃压低声音:「就放在这里吧。」说完回身往外退。 「姐姐。」声音里带着股刚睡醒的慵懒。 鹤婉恣顿住,回头快步走到他跟前站定,声音也抬高了两分,「不要叫我姐姐,也不要假装亲近,说吧,你送我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不喜欢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哪怕知道问了并不会说,也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凌白目光清亮,定定瞧了片刻,低头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将额头靠过去,轻轻蹭了蹭,「目的是想让姐姐高兴,想陪你说话陪着你玩,想要给你回应。」 鹤婉恣蹙眉,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将会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完结啦,主母和姨娘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只对女主感兴趣的可以跳到第三个故事完结章开始看~ 第27章 第二个情丝结 鹤婉恣慌张抽回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凌白嘴角微垂,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 我们还没有熟悉了解, 为什么要这么排斥我?」 第47页 鹤婉恣很想说, 就是不熟悉, 他还殷勤接近才更叫人起疑,但看着那张干净脆弱的脸, 她说不出来。 凌白垂下眼,睫毛长而浓密,投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我没有亲人了,姐姐年纪相仿, 我自然觉得亲近。」 鹤婉恣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总有种想法被看穿的错觉, 匆忙着回到自己屋,被凌白蹭过的手心似乎还在隐隐发烫,他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坐下,凌白居然跟过来了, 提着那桶鱼放到她面前, 「姐姐,投餵它们很有意思的。」 鹤婉恣没动,凌白坐到她身边,靠得很近:「姐姐想玩什么, 我都可以送给你。」 「什么都不要, 你出去。」他越是毫无脾气黏着,鹤婉恣越是觉得别扭, 有这么自来熟的吗? 凌白目光幽幽,「姐姐,我还会扎纸鸢,明日送你。」 不待鹤婉恣说话,他起身快步往回走。 春桃瞧着那小可怜样,于心不忍:「小姐,您一直没有玩伴,如今有了凌白,他还主动示好,不是挺好吗?」 「不要多嘴。」春桃帮忙说话,鹤婉恣更是笃定凌白和鹤安是一类人。 春桃垂下头:「那小姐,这鱼……奴婢再送过去?」 哗啦—— 几条鱼儿勐地甩尾追逐,鹤婉恣耳边响起凌白那句,投餵它们很有意思的。 「给我拿点鱼食过来。」 「是,小姐。」春桃应完才反应过来,「啊?」 「翻腾得这么厉害,可能是饿了,你快去吧。」 春桃行礼退出去,忍不住笑。 鹤婉恣拿出怀里的竹蜻蜓,忍不住搓动双手,让它飞起来。 母亲在她不到两岁时就病逝了,父亲严厉,从不会送她这些小玩意,这还是第一次玩,一时爱不释手。 翌日早,鹤婉恣跟着先生背完书回来,凌白笑着拿出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 「姐姐,这是答应要送给你的。」 鹤婉恣昨日给几条鱼儿餵食,看它们你争我抢的确很有意思,她笑得格外开心。 至于凌白说要亲手扎纸鸢,她原本不以为然,却没想到做的这么好,她不得不佩服,t 他还挺厉害的。 冷着脸接过纸鸢,鹤婉恣错身继续往前走,「没用饭的话,一起吧。」 「姐姐,你真好。」凌白总能把姐姐两个字叫得清甜。 午后的院子有微风,『大蝴蝶』在鹤婉恣的拉扯和奔跑下摇摇欲坠,凌白时不时帮忙控制线,不经意间会握住她的手。 鹤婉恣仰头看着不断升空的纸鸢,心里长久的压抑似乎也跟着在飞走,格外放松,笑得欢快。 偶尔覆着她的那只手很软,微凉,很舒服,鹤婉恣微微沁出汗。 纸鸢越飞越高,陡然大风突起,吹乱了她的头髮,一连串轻唿下,线断了,鹤婉恣眼睁睁看着『大蝴蝶』飞走,急得想哭。 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停了,她跟着纸鸢掉落的方向追过去。 凌白抬指轻弹,一抹微光飞出朝着纸鸢就去了,硬生生拖着它调转个方向,落在了鹤府最高的那棵大树上。 鹤婉恣一路追过去,站在树底下准备叫人,凌白抢先一步。 「姐姐,我帮你把它捡下来。」 鹤婉恣仰着头,这颗树很高,她的后脑勺都快要挂到背上去了才能看到落在树顶的纸鸢,「我去叫几个身手好的护卫过来,你去捡太危险了。」 「姐姐。」凌白已经轻巧攀上树干,回头笑,「我是真的想让你高兴,不是别有居心。」 鹤婉恣紧张得心直跳,急忙劝道:「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凌白还在往上爬,速度很快。 眼看着越爬越高,鹤婉恣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急出哭腔来,「我信你,凌白!」 「我拿到了。」树顶上是他欢喜的声音,唇角扬起,一手拿着纸鸢,另一手又快又狠地朝着双腿拍去,妖力震盪,骨头碎开。 鹤婉恣听他说拿到了,稍松口气,能爬那么高,应该是没问题,正想着,头顶传来树枝折断的唰唰声。 一道身影重重摔下,鹤婉恣吓得捂住嘴,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 凌白躺在地上,胸前抱着纸鸢,闭着眼,地上有血迹蜿蜒流出。 「凌……凌白!」鹤婉恣吓得大哭,不敢去碰,跑出院子唿喊叫人。 人很快被抬回榻上,府上的大夫背着药箱赶来,检查过后嘆了口气,「命在,但是双腿废了。」 鹤之邱听到这话,眉心皱得很紧,「没有医治好腿的可能?」 大夫摇头,「骨头全碎了,腿没得治。」 鹤之邱脸色微沉,不再说话。 他原本看凌白是个比同龄人更懂事聪慧的孩子,想要好好培养,连学堂都安排好了,只等过两日就送过去,眼下这双腿废了,岂不是成了无用之人? 鹤婉恣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听到大夫的话,更是抽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凌白亲近示好,还送小玩具,她其实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戒备猜疑,还将鹤安留给她的伤害转嫁到凌白身上,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然而事实上,凌白并没有做伤害她的事,还在这几日带给她很多快乐。 鹤婉恣都快自责内疚死了,她决心一定要好好弥补凌白,他想要什么都满足。 第48页 当人都退出去,只有鹤婉恣坚持守在塌边时,凌白悠悠睁开眼睛,轻轻软软地唤着,「姐姐。」 鹤婉恣见人醒转,惊喜之余,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往外掉,「对不起。」 凌白抬起手,用指腹缓缓拭着,「我都没哭,姐姐怎么哭成这样。」眼泪越擦越多,他转而挑起鹤婉恣的下巴,「我不怪你,但是真的好疼啊,姐姐。」 鹤婉恣咬唇止住哭,她一点都没觉察出,为什么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孩子,摔断了腿能不哭不闹镇静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她只惊慌无措地问道:「那怎么办,我去把大夫叫来。」 「大夫没用,只有姐姐才能帮我。」凌白捉住鹤婉恣的手,放在额上轻轻摩挲。 鹤婉恣顺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抚,感受着指间松软的头髮,细腻如玉石的肌肤,小心翼翼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不够。」凌白定定瞧着,嘴角翘了翘,「姐姐愿意帮我吗?」 鹤婉恣毫不迟疑地点头,「只要你能好受点,做什么我都愿意。」 「姐姐,你真好。」凌白伸出手臂,「那能抱抱姐姐吗?」 虽然不懂为什么这样能缓解疼痛,但鹤婉恣还是照做了,俯身抱住凌白,感受着起伏的胸膛,还有钻入鼻腔的清新味道,轻声问询:「好些了吗?」 凌白想到鹤婉恣抱着它说话,还一边投餵的日子,将手臂收拢,「好多了,等抱一会了,还要姐姐给我餵吃的。」 鹤婉恣下午没去学课,鹤之邱叫人来请她过去。 「父亲。」一进屋,她便看到父亲拿在手里的纸鸢,正是午后放的那只,垂下头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 鹤之邱将纸鸢从中一分为二,眉心拧出一道竖纹来,「我说过多少次,玩物丧志,恣儿,你一向听话,如今也淘起来,可是凌白教唆的?」 鹤婉恣连忙摆手,「不是他。」 鹤之邱冷哼一声:「我就知是你贪玩,现在倒好,玩到把人家的腿给摔断了,也幸亏他是遗孤,没什么麻烦,否则我一定关你半个月禁闭。」 鹤婉恣绞着手指,不敢说话。 「凌白自有下人照看着,你一个下午都守在塌边,可是想故意偷懒?」鹤之邱声音略高。 「父亲,我没有,他的腿……」想到凌白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她就内疚到眼眶发红,话至一半却被粗暴打断。 「不准狡辩!明日继续好好上课,今日的事罚你抄三遍书,再写一篇文章交给阮先生。」 鹤婉恣张了张嘴,还是将想说的话压下,顺从道:「是,父亲。」 晚间让春桃送了药粥过来,为了能让凌白好受点,她将下人屏退,亲自餵粥。 「明日起,我就不能这样一直陪着你了,但得了空,我就会过来的。」 凌白没说话,只安静吃着粥。 鹤婉恣放下碗筷,准备走时,凌白拉住她的手,「姐姐,腿好痛,不要走好不好?」 听到说疼,她又紧张地坐回去,「好,我多陪你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姐姐。」凌白将头靠在她腿上,环抱住腰,「晚上也不要走。」 鹤婉恣下意识就要拒绝,一低头对上那双湿润迷濛的眼,就像只无助的小兽般,让她心软的一塌煳涂,只能结结巴巴的解释,「虽……虽然我们还小,但男女有别,是不可以睡在一张塌上的,而且,而且院里有那么多双下人的眼睛看着,这样不好,父亲知道了也一定会生气的。」 「如果我有法子让她们看不到,也不知道姐姐晚上在这里陪着我呢?」只要她愿意,凌白施点障眼法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着那张精緻苍白的脸,清澈纯粹又带点乞求的眸子,鹤婉恣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我不走,陪着你。」 她想好了,不管怎么说凌白还小又无父无母,刚失去腿,心里肯定彷徨无助,就算父亲狠狠罚她,她也要陪着他。 第28章 第二个情丝结 凌白揽住腰, 埋首在她颈间,被熟悉的气味包围,真是安心又满足。 鹤婉恣紧张的蜷起身子, 僵硬到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凌白是害怕了想要安抚, 但还是第一次被人抱着睡, 很温暖,还有丝丝异样的情绪在心间流淌。 「姐姐, 你真好。」凌白轻声呓语,安静熟睡。 鹤婉恣睁着眼睛,手心里全是汗,凌白的唿吸轻轻喷吐在耳边,像柔软的小爪子轻轻挠在她心尖上一样。 他是真的惹人怜爱。 清早, 鹤婉恣惊醒过来,昨夜她干瞪眼瞪了大半个时辰, 凌白也不知怎么发现她没睡的,柔软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眼睛上,热热的,骤然就有了困意, 沉沉睡去。 匆忙整理衣衫和头髮, 听到外面有婢女打扫说话的声音,她更是慌张,既担心春桃叫她起来没见到人,又担心这边房门被人推开。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 只是朦朦胧胧觉着这样不好。 「你只管走过去, 她们看不到你。」凌白拉起被褥,盖住大半张脸, 她刚才睡过的地方还是暖烘烘的,被子里全都是她的气息,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段日子,不同的是,他现在能和她说话,能送她东西一块玩,还能主动抱着她。 鹤婉恣压根就不信,除非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不然她一个大活人从这屋里出去,怎么会看不到呢? 第49页 紧张归紧张,她早间还得跟着先生背书,只能硬着头皮推门向外走,迎面就有丫鬟端了热汤过来,却是连礼都没行,径直擦肩而过。 回到自己屋里,春桃已经在外间收拾着,看样子很快就要去里间叫她了。 鹤婉恣赶忙加快脚步,站到春桃面前正想找个理由遮掩过去,却发现春桃就像看不见她一样,依旧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难道凌白说的是真的,她们看不到她? 这也……太神奇了吧,紧张和不安彻底消退,鹤婉恣歪过头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春桃还是没有反应,只探头往里间眺望一眼,小声嘀咕,「早课的时辰快到了,得赶紧叫醒小姐才行。」 鹤婉恣收起玩闹的心思,忙先一步往里间跑,快速脱了鞋将被褥一掀,躺上床塌。 春桃走进来,好似这才看到她一般:「小姐,您该起了。」 鹤婉恣眯眼看了看,假装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坐起来。 春桃赶忙伺候着洗漱。 隔壁,凌白轻笑,姐姐真可爱啊。 鹤婉恣每日要学的课依旧很多,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有凌白陪着,他就像个百宝箱一样,总能拿出很多小玩意。 枯燥疲倦的生活开始有了色彩,她以前做梦都想像别的小孩那样玩闹嬉戏,凌白帮她实现了。 秋意渐浓,鹤婉恣有了闲暇就推着凌白在庭院里走走,担心他躺着太闷。 「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父亲收养了凌白,原本打算送去学堂,但摔断了腿之后,就彻底将他当成空气不闻不问,鹤婉恣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凌白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想一直跟姐姐在一起。」凌白琥珀色的眼睛清透明亮,微侧着头,阳光落在挺直的鼻樑上,看起来纯净又脆弱。 鹤婉恣不知不觉对其格外怜惜,只看他眉头微皱都会心疼,听到这话,心里一暖:「以后我学课,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相处这段日子,凌白聪慧又沉稳,比一般的孩子要强太多了,如果跟着一起学课,应该能进步很快,只要发掘出长处,说不定可以引起父亲的注意,再次栽培。 「姐姐,你会嫌弃我的腿吗?」凌白也在想往后的路要如何走,他已经用双腿俘获了她的信任和疼惜,还要如何做,才能彻底得到她呢。 鹤婉恣摸了摸他松软的头髮:「当然不会。」 「那姐姐愿意做我的小娘子吗?」 鹤婉恣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手一顿,脸刷地红到烧起来:「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凌白的眸光依旧清澈,却并不像往昔那般软软的,而是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深谙,「看来姐姐不喜欢小瘸子,那如果我的腿能好,姐姐就跟我成亲吧。」 鹤婉恣瞪大眼睛,「你的腿能好?」随即又羞恼地提高声音,兇巴巴道,「不要玩闹了,我们都还小!」 性子沉稳又如何,到底还是小孩子,瞧瞧这都说得什么话,又是小娘子又是成亲的。 她嘴上凶着,可心里却半分气性也没有。 「我可以等你长大。」凌白的声音低磁,神色端正,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像个小大人似的。 鹤婉恣已经不敢去看凌白了,红着脸捂住耳朵就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回了房间就关上门捂住脸,明明羞得不行,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凌白说的话。 如果我的腿好了,姐姐就跟我成亲吧。 我可以等你长大。 「啊啊啊啊,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摸着烫到耳根的燥热,鹤婉恣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激动什么,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凌白比他小一岁,她更应该义正言辞指正他才是,怎么就落荒而逃了呢? 实在是太丢脸了。 下午跟着先生写字,她几次走神都落了墨团到纸上,被罚抄三首诗,最后委屈又墨迹的结束了这堂课。 鹤婉恣知道凌白一定正等着她回去,一路上心跳得都很快,走起路来紧张到同手同脚,昏头昏脑进了院子。 「姐姐。」 鹤婉恣轻咳一声,想挽回先前逃走丢的面子,强装镇定,「秋日天凉,你不要在外面等我,有风吹到会生病的。」 凌白漂亮的眼睛里晕着水汽,湿漉漉的,「我还以为姐姐生我的气了。」 鹤婉恣最经不住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所有的念头都抛诸脑后,赶忙迎过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又开始自责,只顾着想自己有多丢脸,却没想过凌白会不会因为她逃跑的反常举动而难受。 「姐姐永远都不会错,才不用道歉,这个送给你。」凌白摊开手,掌心上是一只木头雕刻的小松鼠,「我为了让姐姐消气,亲手做的。」 鹤婉恣接过来,小松鼠雕刻的栩栩如生,眼睛就像活了一样,叫她感动又骄傲,凌白真得好厉害,好像无所不能,什么小玩意都会做。 晚上,她还是陪着凌白。 已经一个月了,她每日清早才回到自己房间,却神奇的没一个人看见。 凌白就像只温顺黏人的小兽一般,抱着她很快就安静沉睡,可今天却不大一样。 他迟迟没有灭灯,也没有闭眼,只是支起手臂撑着头,定定瞧着她。 鹤婉恣以为他是哪儿不舒服,忙坐起来,「怎么了?」 第50页 「姐姐,白日同你说的话,你在跑走后有好好想过吗?」 鹤婉恣根本就没想过凌白还会提及此事,心跳陡然快起来,脸又红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去想你说的话,没有!」 凌白抱住鹤婉恣的小臂,轻笑:「姐姐现在可跑不了,午间没好好答的话,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鹤婉恣又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窘迫,很想镇定挽回面子,可一对上凌白那双灼灼的眼,她就慌得手足无措,勐地捂住脸想躲,小臂被抱着,转不过身,只能埋头躲进他怀里。 凌白笑起来声音也是低低的,后退半分拉住手臂,硬生生扯开来,望着满面通红的鹤婉恣,笑得更肆意了,「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要这么红?」 鹤婉恣闷声不吭,挣脱无用下,一偏头埋进臂弯里。 凌白没想到她脸皮这么薄,眼看着死活不愿答话也不愿看他,直接握着那细腻白嫩的手就咬了下去。 「啊——」鹤婉恣又痛又惊,不可置信地抬眼望过去。 凌白狠狠咬了圈牙印,又卷着舌头轻轻舔舐。 没来由的,鹤婉恣想到了小白,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凌白靠拢过来,四目相对,「我说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是真的,我很喜欢姐姐,你呢?」 鹤婉恣避无可避,僵硬着假笑:「你总叫我姐姐,我也把你当弟弟一样疼爱,当然是喜欢的。」 凌白眸色渐暗:「还不够,我还要更多,姐姐,你只能属于我。等你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夫君,到死都要陪着我,好不好?」 鹤婉恣不说话,凌白就咬她的手指,时轻时重,又痛又痒。 她也在问自己,好不好? 答案是肯定的,她还不懂所谓的喜不喜欢,但的确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在先生的严格教导下,她知道女孩子要矜持克制,所以她没有答好,只是问他:「你为什么想要我一直陪着你?」 凌白用额头轻轻蹭着鹤婉恣的手心,满是依恋,说话带着委屈的鼻音,「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姐姐,答应我好吗?」 鹤婉恣心里软成一片,轻声应答:「好。」 好字刚落,她整个人就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有一种和凌白有了奇妙羁绊的感觉。 第29章 第二个情丝结 江楼月看着一帧帧画面掠过, 忍不住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不错啊,个头还是小萝蔔丁就会这么多,那乘黄也真能忽悠, 就这么把小姑娘坑到心动, 还连哄带迫让她答好, 厉害厉害, 不过看这势头分明是和谐美好就等着长大了,怎么也凝丝成结?」 她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得问问正主,「你跟那个凌白,后来怎么回事?」 鹤婉恣前一秒还在刺绣,想亲手做一面团扇,后一秒就骤然控制不了身体, 还有道声音在跟她问话,简直毛骨悚然。 「鬼……鬼, 你不要过来,滚开啊!」 江楼月看着只是问话,霎时就吓得瑟瑟发抖的正主,抽抽嘴角:「鬼什么鬼, 我是妖。」 她没想到这次会魂穿到人族身上, 看看这大惊小怪的,胆太小。 鹤婉恣还是惊魂未定,动不了身体只能转动眼睛,「妖?你附到我身上要做什么, 我父亲认识厉害的道长, 你休想胡作非为!」 江楼月见她这样,故意吊起嗓子吓唬:「我道行高深, 臭道士对付不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那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必要掀起血雨腥风的恶妖,你们鹤府,谁也别想逃。」 鹤婉恣听到这话,反而镇定下来:「真要作恶又怎会这样轻易说出来,你是有事想让我帮忙?」 江楼月走到镜台前,转了个圈,望着里面的人影。 十五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仪态更是娴静端庄,一看便知是名门贵女。 没想到魂穿过来,记忆画面里的小萝蔔丁已是少女初长成。 「我是来帮你的,你跟凌白怎么样了?」 鹤婉恣似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跟着轻轻念了一遍:「凌……白。」心里蓦然酸楚,「你问他做什么?」 江楼月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有点烦了,她看到的记忆画面都是并蒂情丝传送给她的,并不完整,见鹤婉恣听到凌白的反应也不大对劲,索性把话摊开来讲,「八岁那年,你父亲为了你弟弟,从一位道长手里买来妖怪乘黄想做药引,但你弟弟却先去了。你将乘黄养在身边,很是喜爱,几个月后你解开锁妖圈,给了它自由。」 「而半个月后,乘黄又回到你身边,还化作人形冒充了假身份,给自己取名为凌白。」 「等等!」鹤婉恣出声打断,不可置信道,「你说凌白就是小白?」 怎么会…… 那段珍藏的记忆被打开,时隔七年之久,依然歷久弥新,很多细节在这一句话的点醒下不断放大。 起初小白咬伤了她的手,知她是好意后又卷着舌头轻轻舔舐。 凌白后来也常有或咬或舔她手指的习惯。 还有将额头抵靠在她手心摩挲这点,简直一模一样。 鹤婉恣越想越心惊,也尤为酸楚生气,强忍住想哭的冲动吼道:「凌白就是小白,他是妖怪,你也是,所以你是他找来的对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给我无尽欣喜又彻底抛弃,时隔七年却又来招惹,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51页 江楼月一脸懵逼,「我不是他找来的,你先不要打断,等我说完了你再说。」 见鹤婉恣静默下来,她才继续道:「凌白出现,在他双腿残废之后,你们越来越亲近,同吃同住一起玩耍,他甚至还说要等你长大,做你的夫君,永远都在一起,你也答应了。」 鹤婉恣听到这里差点没羞得叫出来,忍了又忍才按捺住打断的冲动。 江楼月也开始问出重点,「这样看来,你们分明是互相喜欢的,那后来呢,你们没在一起?」 那宿凌白缠着鹤婉恣答应日后嫁给他,要一直在一起后,她愣是激动到睡不着,想着长大后娶亲的场景,甚至还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一併想好了,可是…… 她怨气十足,咬牙切齿道:「就在我答应他的两日后,那混蛋一声不吭就跑了,还有,谁喜欢他了,我没有!」 江楼月下意识问道:「跑了?他没在你面前出现过了吗?」 鹤婉恣悲愤握拳:「没有!好歹认识一场,走的时候道个别有那么难吗,他最好是别再出现,否则,我一定要他好看。」 如果……如果凌白真的还会出现,她一定要问问,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她七年来无数次梦见凌白用额头轻轻蹭着,满是依恋对她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姐姐,我要你永远都陪着我。」 骗子,大骗子! 江楼月听着鹤婉恣口不对心的话,也不去拆穿,她只是觉得太奇怪了。 每只妖都有自己独属的气息,若在一个地方稍作停留亦或时隔已久,气息是消散不存的,只有持续在一个地方出现久了,气息才会逐渐浓郁。 而她刚魂穿过来那会就发现屋里有很浓郁的,某一只妖的气息。 在人族生活的地方,甚少有妖出没,所以江楼月自然就想到了鹤婉恣口中消失不见的凌白。 「他没有离开,我能感受到这里有妖的气息,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所以他才避而不见?」从鹤婉恣和凌白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相互爱慕,没有终成眷属才凝丝成结,江楼月很快就弄明白了此次的任务,一拍胸脯继续道,「我来帮你们。」 「他没有离开?」鹤婉恣只听到这句话就直接炸了,「你让他出来!」 「那个凌白我真不认识,也没见过,他此刻在哪我同样不知道,我来就是帮你的。」江楼月察觉到鹤婉恣整个魂灵都在剧烈震颤,忙安抚道,「你别激动,冷静回想,就算再也没见过他,那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或者是感受到什么,有吗?」 鹤婉恣认认真真回想,半晌后答道:「细想起来,的确有古怪的事情发生,还不止一次。」 江楼月来了兴致:「你说。」 「每次我遇到危险,总能离奇的逢凶化吉。」鹤婉恣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隐隐有些期待,「凌白走后两个月,路有薄冰,我险些摔跤撞到树上,身子都倾下去了,却莫名其妙站稳起来。」 「每年母亲忌日,我都会去她住过的老宅院里坐坐,那房梁年久失修,又有老鼠啃噬,突然就砸了下来,眼看避无可避,那么大块木头却陡然化为粉末。」 「十二岁那年,我在街市买完东西,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冲过来,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着碗口大的马蹄在头顶扬起来,下一秒那马儿却是嘶鸣着侧翻在地,就躺倒在我脚边。」 「十四岁那年,我去别家作客,席间起了大火,大家都匆忙逃命,推搡下我落在最后头,眼看火势汹涌,浓烟呛得我跑不动路,绝望下突然眼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完好无损,问起来,都说我不是昏倒在起火的院子里,而是离火势最远的那个院子。」 「还有十五岁那年……」 江楼月:……这还是真是有够倒霉的。 她已经听明白了,忙打断道:「好了,我想你自己说到这里,也清楚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缘由了吧?」 鹤婉恣的心颤悠悠的,以往她从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每次又都处在惊吓里,根本无暇去思考不合理的地方。 眼下听到说凌白一直都在,再细想,似乎一切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你是说,他一直在暗地里保护我?」 江楼月点头,虽还没见过那凌白,但她相信自己的论断不会错。 「他这是什么意思?」鹤婉恣心里暖暖的,想哭又特别生气,「我要见他!」 江楼月当然也想见凌白,同鹤婉恣想追究弄明白避而不见的答案不同,她只想完成任务,把两人撮合在一起。 眼下的情况很简单,凌白能七年如一日默然守护鹤婉恣,那自然是情根深种。而鹤婉恣虽然提起凌白就炸毛髮怒,还口不对心不愿承认喜欢,但心里的爱意,她感知的一清二楚。 将手一拍,江楼月有了妙计,「想见他那还不简单,我帮你。」 鹤婉恣脱口而出:「怎么帮?」 「制造危险!」江楼月笑眯眯的。 如果有尾巴的话,那她此刻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论起机智来,她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江楼月插着腰,颇有几分得意,「我不光能让你见到他,还能帮你抱得美男归。」 「谁要抱得美男归,你到底是谁,有什么居心?」鹤婉恣说完凌白这件事,已经不害怕也不讨厌附身她的妖怪了,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 第52页 「我叫江楼月,帮你就是帮我自己,等你们俩事成,我也就完成任务可以离开了。」 鹤婉恣还是嘴硬,但又很好奇,「你休要胡说,什么事成。现在你掌控着我的身体,不准乱来,若是真见到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撩到男神一百零八式》,肯定能帮你拿下他。」江楼月不止看过许多话本子,还看过不少攻略,书是没办法带过来,但只要是她看过的,全都能一字不漏记下来。 鹤婉恣:…… 这名字一听就很坑,一点都不正经! 鹤婉恣严词拒绝:「你那个什么《撩到男神一百零八式》听着就孟浪,身为女子怎可如此不知羞耻。」 江楼月知道人族的女子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有心仪之人,那也是连多看一眼都要羞红了脸的,更不可能主动去追求。 可眼下那凌白不愿主动了,她若再不主动,那还不得凉凉? 「别顾虑矜持了,总归现在身体的掌控权在我这里,你嘴上说说就够了,等我给你追到美男,还不得心里偷着乐。」江楼月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叫来丫鬟春桃,「去后厨吩咐,做一桌菜送过来,只要肉食,不要素,也不要米饭。」 「啊?」春桃一脸诧异,「小姐,你用完午饭还没一个时辰呢。」 「吩咐了就快去。」江楼月没想到她刚好错过了饭点,来了不先满足口腹之慾,她是不会去干活的。 鹤婉恣怨声载道,「我以前只吃素,你这样性格突变,不怕惹人生疑?」 更何况她为了维持纤瘦,每次吃饭都严格控制,这妖怪占了她身体不说,还要吃胖她? 江楼月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糕点先打打牙祭,想着怎么引凌白出来。 见她既没坐姿,又没吃相,鹤婉恣痛心疾首,「这位姑奶奶,我可是沽州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你就顶着我的身体用这幅仪态?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江楼月轻笑,「私下里就不能让我舒坦点,你那套我会。」说完端正坐姿,吃起东西来也只唇齿微张,慢条斯理,「怎么样,在外头应付人还是够用吧?」 温蕊做了多年的首辅夫人,端庄知礼,性子又温和耐心,她那段日子学到不少。 鹤婉恣挑不出毛病,不吝夸赞,「比之我还要多一分沉稳大方的气度,月月,你很不错啊。」 「倒是你,说话可看不出是个大家闺秀,你那套礼仪,别只是装样子吧?」 「是啊。」鹤婉恣也不否认,嘆道,「谁让我出生在鹤家,打小就得维持好这份脸面。」 江楼月已经闻到门外正在不断靠近的食物香气,匆忙回应一句,「所以你心里是想反抗的,那还顾虑什么,大胆一点,我会帮你。」 推门声响,春桃领着两个丫鬟进来,满满一桌菜很快布上。 春桃欲言又止:「小姐,您……」 「不用大惊小怪,近日胃口都会比较好,接下来就按照这个分量去准备,下去吧。」江楼月强忍口水,维持着端庄的姿态。 人尽数退下,她立马动筷,这一桌子菜式和她在盛京吃到的又不一样,可以说各有千秋,味道都是绝佳,忍不住满足到笑出声。 江楼月吃到肚皮熘圆,再次发出幸福的喟嘆,美滋滋。 鹤婉恣制止无用下,麻木了,那些肉吃下去,都特么是长到她身上的啊。 如果江楼月赖在她身体里一年半载的,简直不敢想,那还不得肥成个球! 想了又想,还是忍无可忍,愤愤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走?」 江楼月像块饼似的懒洋洋瘫着,「等你和凌白在一起。」 鹤婉恣不做声了,再次开始天人交战,一面是生气凌白当初的不告而别,一面又暗暗期待着见面。 她挣扎半晌,还是期待见面占了上风,不想暴露出心意,便故作干巴巴的语气问道:「想好制造什么危险引他出来了吗,会不会太假太做作,被他识破?」 「凭我精湛的演技,你大可放心。」江楼月已经想好了法子,想见面不难,关键是见面要发挥出作用,得想办法攻略他,「撩到男神第一式,假装不经意的丢下贴身物件,引他遐想。」 鹤婉恣听到第一式时全神贯注,等听完,只有满脑袋问号,「你认真的吗?这样就能撩到男神?你试过?」 全无经验的江楼月脸不红心不虚,「当然,你有什么贴身物件?」 鹤婉恣沉默,这货就是来坑她的吧,怎么听都觉着不靠谱。 江楼月也不在意,在身上摸了摸,摸到衣襟内有帕子,定了定神,就它了。 鹤府很大,可供观赏的院子就有十多个,还有一方赏景的水塘。 塘边杨柳依依,白石为栏,一条栈道通往池中央的亭子。 江楼月粗略一看,石栏及腰,而栈道没有防护。 手里捏了把鱼食,故作雀跃地踏上栈道,一边餵鱼,再一边转着圈儿。 鹤婉恣:…… 神他妈精湛的演技,就这份做作,她完全没眼看,臊得慌。 「哎呀。」江楼月转了几圈感觉差不多了,头有点晕,赶忙毫无破绽的左脚绊右脚,「啊——」 身子一歪,径直往水塘里扑去。 鹤婉恣的魂魄缩在角落里咬手指,这可是顶着她的身体啊,能不能别给她丢人,正抓狂,陡然发现歪倒的身子止住了落势。 第53页 心跳勐的加快,她慌忙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是说能见到凌白吗? 难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帮了她却不现身? 江楼月暗自轻笑,不简单啊,竟会隐身之术,幸好她现在有大妖的实力,想让他显形不难,抬手朝着身前某处虚空抓去,一只手臂显形,接着如波纹漾开,推进到肩、脖子、头、身体、腿。 说时迟那时快,江楼月瞬息将身体交还给了鹤婉恣。 少年在她将要落水之际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却没想到这次被抓住小臂无故显形,四目相对,清眸里的讶异一闪即逝,接着便是愤怒和委屈。 时隔七年,鹤婉恣终于看清了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没想到比她想像中还要好看。 锦衣雪华,青丝柔顺,眉目如画,唇色如樱,比琉璃玉还要美。 她清晰记得孩童时,他黏腻在身边软软清甜叫的那一声声姐姐,迴荡在耳边,从来没忘过。 眼眶发热泛红,没见之前对他的不告而别生气难受,想着见面了一定要骂骂他。可真见了,鹤婉恣发现自己还是没变,只要是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去包容。 江楼月见他们揽着腰四目相对,激动不已,这眼神这气氛,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羡慕的狗叫。 凌白手臂一抬,旋身将人扶稳,垂下眉眼转身欲走。 江楼月见鹤婉恣还陷在情绪里呆愣着,怒其不争,只能亲自出马,再次拿回身体的掌控,抢在凌白面前快步离去,不过走时还不忘从怀里掏出贴身手帕,做不经意状的掉在凌白面前。 见鹤婉恣连句致谢和问话都没有,跑得比他还快,凌白蹙眉,俯身捡起帕子,在看清上面的刺绣后撇了撇嘴,嘴歪眼斜。 没想到居然是这等品位。 江楼月一鼓作气头也不回,只在转角处飞快瞥了一眼,见凌白果然捧着扔下的帕子久久不动,她更是确信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鹤婉恣这时才回过神来,急了,「闹这一出好不容易见到他了,这就走?」 江楼月脚步不停,「时隔多年真正意义上的初次碰面,你不能太过主动,这回我们见到他是确认猜想,再观察他的态度,最后留下一手,勾起他的念想。」 「你说的,我不太明白。」鹤婉恣虽然没听懂,但觉着还挺有道理的,若换做她来,恐怕只会涨红着脸昏头昏脑一团乱,哪还能想这般多。 「我们通过谈话,猜想出凌白一直在暗处保护你,所以要先见到他来确认。」江楼月耐心解释着,「他不告而别由明转暗,当年没给你理由,现在自然也不会说,我们只能观察他的态度,他看你的眼神有愤怒和委屈,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才选择避而不见?」 鹤婉恣仔细回想,摇头道:「我怎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他有要求我都想满足,是打心眼里的疼惜。」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鹤婉恣的确被凌白吃得死死的。 「来日方长,多见几次,总能弄明白。方才他显出身形后不愿多留,我们就要比他更洒脱,引出他心里那分不畅来,最关键的,就是不经意的给他留下贴身物件。」江楼月促狭的笑,「他肯定会当宝贝一样收藏着,只要看到那帕子,就会想到你,那还不是越看越想,越想越看,能沉不住气是最好。」 鹤婉恣茫然,「什么帕子?」 「就是你贴身放在怀里那条,走的时候我扔到地上,他捡起来好一阵端详,放心吧,我都祭出撩男神第一式了,绝对能达到睹物思人的效果。」江楼月胸有成竹。 鹤婉恣:…… 悲愤捂脸,「那条帕子是我自己绣的。」 此时已回了院子,江楼月拿起桌上的瓜果,翘腿坐下,高兴道:「亲手绣的那效果会更好。」 说完看到果盘旁有个篮子,以为是糕点,掀开来才发现是针线女红,里面还摆着个绣了一大半的团扇。 江楼月瞥上一眼,简直奇丑,依稀能辨出那奇形怪状的是个女子,正在扑……扑的应该是蝴蝶吧,丑到说是一群蝙蝠都不为过。 「谁放在这里的,这是用脚绣的吗?」 鹤婉恣闷闷道:「是我绣的。」 「我去!」江楼月情不自禁想口吐芬芳。 凌白捡到的帕子是鹤婉恣亲手绣的,就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别说是睹物思人了,多看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夹子了,更新会比较晚~ 第30章 第二个情丝结 江楼月痛心疾首:「你不是沽州有名的贵女吗?做女红就做成这样?」 鹤婉恣更是窘迫难堪:「那我也不是十项全能样样都厉害啊, 而且谁让你不先问问我,就乱扔贴身物件的。」 「我问了,你没答。」江楼月不欲多论, 话题一转, 「还想见他吗?」 鹤婉恣点头如小鸡啄米:「想。」 「我会继续帮你, 下次再见, 要给他送礼。」 「送礼?」 「对。」江楼月倒背如流,「撩到男神第二式, 要借着感激来送礼,增进遐想。」 鹤婉恣宛如听先生讲课的学生,认真记着,只觉得妙啊,今日凌白救了她, 下次见面送礼表示感谢,合情合理。 《撩到男神一百零八式》初听觉着孟浪, 还以为要穷追勐打,没想到是委婉含蓄,她已经完全接受江楼月这个狗头军师了。 第54页 「可我要送什么呢?」 「既然是为了感谢他,那便亲手做点什么吧, 你会糕点吗?」江楼月积极献策。 鹤婉恣回道:「我会。」 鑑于刺绣太丑, 江楼月以防万一追问一句,「能吃吗?我的意思是,好吃吗?」 「这个我擅长,不仅好吃, 还精緻好看。」 江楼月定下心, 「那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只管看我表演。」 撩到男神最重要的就是撩字, 只送礼怎么行呢,要在言语上不能过于主动,行为上也得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细微之处的眼神、动作,一定要引人遐想,这才是关键。 反覆咀嚼着书里所教的神态动作,将其烂熟于心,到时再凭藉鹤婉恣这张人比花娇的脸,江楼月就不信还不能把那凌白撩到腿软。 他明明喜欢却突然躲避且不愿表露,那她就得撩到他再次主动为止。 正想着,春桃进来行礼通报导:「小姐,今日又有两个婆子上门说亲,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说亲?」江楼月左右闲着无事,直接应道,「好,去看看吧。」 春桃很高兴的样子,「小姐,近几月来府上说亲的婆子络绎不绝,您有相中的吗?」 来说亲的,鹤婉恣一向是能推就推,不愿去听那些婆子说得天花乱坠,见江楼月应得这般快,她唯恐惹出什么乱子来,央道:「月月,你先休息,让我去,好吗?」 江楼月交还身体。 「我的亲事,总归是由父亲来定夺安排,我相不相中,又有什么用呢。」鹤婉恣幽幽道。 春桃讪讪,似想到什么,又起了劲头,「小姐,今日来的婆子是老爷亲自接待的,而且看起来格外热情,想必来提亲的一定身份斐然,指不定您很快就能有了如意郎君呢。」 「别说了。」鹤婉恣心里想着凌白,听到这话格外烦躁。 春桃忙垂下头闭口不言。 一路静默着到了厅堂,便见鹤之邱正满面笑容亲自恭送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看到鹤婉恣一改肃穆的神色,忙笑着拱了拱手:「我家督都很是中意鹤小姐,今日我有幸得见真容,果真是仙姿佚貌,气质端庄。」 鹤婉恣心里极不舒坦,但也不好失礼,福身恭维道:「梁督都大名如雷贯耳,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战功,可谓惊才绝艷,叫人敬佩生畏。」 「敬佩生畏就不用了,我家督都私底下还是很温和的。」男子笑着说完,又朝鹤之邱拱手,「鹤大人无需相送,待考量好,我再带庚帖过来拜访。」 鹤之邱恭敬热情,还是坚持将人送出门去。 鹤婉恣没想到今日来提亲的里头,竟然有梁督都的人,也怪不得父亲要亲自相迎了。 那位是近几年里逐步声名鹊起的,不仅是督都,还兼沽州刺史,父亲一个地方郡守,那自然是巴结逢迎都来不及。 没想到此等身份的人,也会来府上提亲。 这让她很焦躁,鹤府不养闲人,她所有的价值就是一门好亲事,父亲是绝对不愿错过这位梁督都的。 往后的人生,已经可以预见。 鹤婉恣心绪差到极点,不愿再待下去,扭身往回走。 江楼月嘆气,不容易啊,鹤婉恣虽然对生在鹤府的各种身不由己极为不满,但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传统已经薰陶进她的骨子里,即便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反抗的。 而凌白是个妖怪,鹤之邱怎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呢? 鹤婉恣的性子,摆明了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有个梁督都横空出世,江楼月还想去撮合鹤婉恣和凌白,很难,非常难,实在是太难了。 这一宿,一人一妖都默默嘆气哀愁,谁也没再说话。 清晨的光渐亮,鸟鸣清脆,江楼月已经甩开烦忧,重新精神抖擞。 用完早饭,鹤之丘那边安排人拿了银票过来,说是大可任意花销,让她去置办些喜欢的东西。 江楼月接过厚厚一沓银票,撇嘴,看来昨日梁督都的人上门提亲,给鹤之丘激动得够呛,恐怕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这才特意奖赏。 现在她可没心思出去置办,随意收起银票,吩咐道:「让两个小厮拿梯子去玉清苑。」 春桃忙应声出去安排。 「清早你去后厨里做好的糕点,吩咐过的那两个丫头们应该装好了?」江楼月问道。 鹤婉恣兴致不高,自知晓父亲多半要将亲事定下来后,她就没了那股劲头,即便撩回凌白又如何,终究不还是要嫁作他人。 「别蔫了吧唧,遇到点困难就想退缩,法子是人想出来的,总得先尽完力再谈认不认怂。」 经江楼月这么一说,鹤婉恣再次恢復元气,「月月说得对,我不能让自己后悔。」 原本她还想含蓄着,不愿意大方承认喜欢凌白,但眼看着再不主动就没机会了,反倒是坦然起来。 若亲事真定下来,她一定要在成亲前告诉凌白她的心意,也一定要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悄无声息的就由明转暗。 此时后厨里正热火朝天,一个绿衫丫鬟刚做完手里的活,凑到另一个还忙得晕头转向的丫鬟面前问道:「早间小姐亲手做的糕点,你装好了吗?」 那丫鬟头也没回,抬手指了个方向,「装好了,就在那儿呢,你赶紧给小姐送过去吧。」 第55页 绿衫丫鬟想着一会还有大堆活计要干,忙不迭拿了就走。 江楼月把食盒拿在手里的时候,春桃也回来了,禀报小厮带着梯子已经候在玉清苑。 她赶忙过去,将糕点放进亭宇,又将婢女和小厮尽数遣散。 梯子就放在一颗高大的梨树下,她稳步攀爬,等爬到差不多高度后,伸长手臂去摘梨,还差那么一点,身子继续往前倾着去摘,刚摘到手就不经意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啊——」在马上要和大地亲切会晤时,身子及时被接住,江楼月再次抓稳手臂,凌白身形显现。 凌白蹙眉,眸色冰冷,「你怎么会破我的隐身之术?」就连声音里也透着凉凉冷气,「而且,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摔下来。」 江楼月侧过头,抬手轻轻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面上似娇羞似清媚,对他的问话避而不谈,「你又救了我,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以礼致谢。」 鹤婉恣这次没觉得矫揉造作,反而是她这幅面容做这种小动作,还真挺美的。 凌白眼里晦暗的光涌动,嗤笑,「你不先问问我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就想着要谢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凌白。」江楼月答。 凌白笑起来,他没想到时隔七年,她还能记得他。 江楼月见他笑了,想着撩到男神第二式里的小动作,露脖颈、咬嘴唇、勾人的眼神还有甩头髮。 这些早在昨日就已烂熟于心,简直不要太简单,她准备乘胜追击。 自信的轻咬住上唇,又挑眉仪态万千地沖他抛起媚眼,眨巴眨巴到睫毛乱飞。 凌白面无表情。 鹤婉恣:…… 江楼月见他面上的笑意退去,竟然无动于衷,更是不遗余力,直接咬住整个上嘴唇,媚眼抛到眼皮都快要抽搐了。 凌白面无表情。 鹤婉恣震惊全家:「月月,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江楼月有点烦闷,这凌白的心志也太坚定了吧,这样诱惑撩拨都不管用? 行,干脆就开启终极大招——甩头髮。 江楼月取下髮簪,一头青丝柔顺散开,然后勐晃着脖子画圈,摇头甩髮。 凌白面无表情。 鹤婉恣:…… 眼看江楼月越甩越狠,青丝煳脸,都快要赶上厉。鬼惊魂了,鹤婉恣觉得脸是被彻底丢尽,「月月,你非要把我形象尽毁是吗?」 她先前居然相信这巨坑能帮她撩回凌白? 江楼月头有点晕,止住摇头的动作,非常纳闷,形象尽毁? 不该是引人遐想吗? 「你说很感激我救了你,想要以礼致谢。」凌白后退半步,摊了摊手,「就这样?」 江楼月脸酸脖子酸,看来她认为简单的小动作,也没那么简单,快步往亭宇走去,拿过食盒递过凌白,「这是谢礼。」 凌白伸手接过,心里有丝丝甜意浸润,微翘起嘴角掀开来,看清后却是勐的面色一沉,双眸如冰刃投过来,恨恨扔下食盒后,拔腿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凌白: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和你 5个;神棍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扣扣 19瓶;阿呆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二个情丝结 江楼月彻底懵逼, 难不成鹤婉恣做出来的糕点,比刺绣还丑? 眼看着凌白凌空一跃,已飞纵而出, 她只好作罢, 宣告撩到男神第二式失败。 蹲身去捡食盒, 她也很想看看, 那糕点得丑成什么样,才能让人, 不对,是妖拔腿就跑的。 往里一看,并未看到所谓的糕点,只看到两根暗黑粗长的『棍子』。 江楼月好奇的拿到手里细看,等看清, 卧槽…… 鹤婉恣更是尖叫起来,「我的糕点呢, 食盒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江楼月彻底石化,哪怕如她这般不拘小节的,在看清手里拿着的是牛鞭后,也忍不住脸一热, 慌忙塞进食盒里盖好。 难怪凌白要黑着脸扔下就跑, 送礼送这个,他该误会成什么样子? 鹤婉恣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你是来帮我,还是让我在他面前彻底抬不起头来的?」 她都快窘迫到爆炸了, 那一顿咬唇甩髮, 再加上这礼送的,凌白会怎么看她?! 江楼月顿觉冤枉:「糕点不是我做的, 也不是我送来的,怎能怨我?」 鹤婉恣恨不得一窍升天得了,细想过后嘆口气,「多半是丫鬟忙乱,拿错了食盒,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察觉到她意志消沉,江楼月鼓励道:「现在认命为时尚早,你看你只要遇上点危险,他就一定会出现,心里对你的重视不言而喻,这点小尴尬算不得什么,想撩到他,不难,毕竟还有一百零六式。」 鹤婉恣大惊:「你还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那个撩到男神一百零八式没问题,非常精闢,但有问题的是你,你真有经验?」 「我怎么觉着你比我还不如。」 「我——」江楼月很想硬气,但的确硬气不起来,「我虽然没实践过,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可我有秘籍在手,照搬谁不会,难道我今日的媚眼、咬唇和甩头髮表现得还不够引人遐想?」 第56页 鹤婉恣:……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月月,不是我埋汰你,往后你若遇上心仪的男子,一定不能像今日那般抛媚眼、咬唇还有甩头髮,否则他一定撒腿就跑,还是拖家带口背井离乡那种。」 江楼月不信:「我看凌白就很淡定。」 鹤婉恣很骄傲:「凌白当然不一样了。」 「他哪儿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既然你对自己更有信心,下次撩到男神第三式,还是你来发挥吧。」 若是搁在前两日,鹤婉恣立马就会拒绝,但眼看着亲事将要定下,能留给她消去遗憾的时日不多,倒也没了那么多的顾虑矜持。 「第三式是什么?」 江楼月倾囊相授:「第三式最关键的便是相处,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两人单独会面,表现出适当的暧昧。」 「暧昧?」鹤婉恣茫然,「时隔七年,他已不像孩童时那般黏人又柔软,看起来清冷抗拒,想跟他多说上两句话都很难,怎么暧昧?」 若前两式成功发挥出效用,第三式的暧昧自然顺理成章,江楼月想着略有尴尬的两次收场,讪讪道:「活学活用,既然暧昧用不上,我们就争取留下他,多相处。」 鹤婉恣有太多话想要和凌白说,「好,这次让我来。」 拿着父亲给的银票出府,置办了上好的胭脂水粉,又挑了些首饰,让随行的婢子小厮先行将东西送回去。 春桃迟疑:「小姐,您只让我们送东西回去,您不一道回吗?」 几个小厮也是面面相觑,只垂手行礼,不敢说话。 鹤婉恣知道出了府想甩开一帮随从不容易,毕竟他们大多听从鹤之丘的安排。 「父亲让我置办些喜欢的东西,我还有点私人之物要去买,不便你们继续随行,父亲若问起,你们如实回答就行了,不会怪责的。」 春桃杏眼里满是担心,「小姐您一个人多危险呀,不管怎么说,奴婢都应当守在您身边才是。」 「若真遇上事,你这小身板能顶什么用?不打紧的,不过是在街市买买东西,买完我就回了。」 见鹤婉恣坚持,春桃沮丧着小脸,不敢再多说,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江楼月望见十米开外有间酒楼,客来客往,人流如云,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有随风飘来的香气,「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鹤婉恣置若罔闻,径直走过两侧鳞次栉比的饭馆茶堂,转向临西边的小道。 江楼月眼见着和美食渐行渐远,问道:「你去哪?」 「去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鹤婉恣没旁的念头,只有见凌白。 从西边的城门出去,视野陡然一阔。 远的山连绵不绝,可见山顶的高塔,近的湖一望无际,宛如一面翡翠般碧绿的宝镜,湖水恬静,映着澄澈的蓝天、裹着金色阳光的云彩、空中飞掠捕食的鸟儿。 堤岸边杨柳依依,成双成对的身影在一片片绿意盎然里若隐若现,还有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琴声,悠扬又婉转。 江楼月赞嘆:「不错,的确是处绝佳的幽会胜地。」 鹤婉恣临近了,反而有丝紧张和怯场,「我……我能行吗?」 「嚯,」江楼月轻啧,「你不是说,我比你还不如吗,这次全指望你来挽尊,别怂。」 鹤婉恣硬着头皮往湖边的栈道走:「那我该怎么引他出来?」 见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江楼月怀疑她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要不还是让我来?」 鹤婉恣捏紧手指,「我可以的,不过需要你多提点才是。」 「没问题。」江楼月安抚道,「有我指点,再有你亲自出马,这次一定能成,不要太过紧张,看见旁边的湖了吗,就像那日在府里的水塘池边一样,往里跳就行了。」 想到那日江楼月浮夸的旋转勾脚侧摔,鹤婉恣四处望了望。 这璃月湖不见边际,湖面上的船只三三两两,上面的人是看不清岸边的。 而堤岸边的栈道也是绵长悠远,再有绿柳成荫的遮掩,基本上看不清附近漫步的人。 鹤婉恣安下心,定定神开始往栈道边沿走,她本来寻思着,一定不能像月月那般矫揉造作,但一想到凌白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救下她,便又总觉着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怎样都觉别扭,又怎样都觉蹩脚。 见她犹犹豫豫的,江楼月沉不住气了,「你到底跳不跳啊,不是想见他吗?」 鹤婉恣只能眼一闭心一横,也不管什么矫揉造作了,跃出两步,一脚踏空,身子一歪就往湖里栽去。 江楼月见她一脸壮士般视死如归的神色,默默吐槽,这演技…… 弄得跟要投湖自杀似的。 飞快下坠,鹤婉恣吓得紧紧闭眼抿唇,身子骤然一轻,腰上一紧,坠落的失重感也陡然止住。 她闻到了熟悉的清新味道,七年过去依然没变。 睁开眼,正是凌白那张琳琅珠玉般清隽的脸,已揽着她飞身上岸。 鹤婉恣红了脸,想说话,却被凌白抢先。 他琥珀色的清眸里满是戏嚯和不耐,「每日都上演一次危险戏码,鹤小姐莫不是在故意引我出现?」 鹤婉恣见凌白态度疏冷,生怕他如前两次那般救了人就走,忙伸手拽住袖子,仰头看他,「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只是凌白,还是我养过的小白。」 第57页 凌白垂下眼眸看她,许是急切,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面色微红,一双眼如秋水照影般定定望着他。 如同清泉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娇嫩又楚楚可怜,叫人想呵护在掌心,又恨不得碾碎弄坏。 见凌白不说话,只眸色逐渐暗,里面浓烈的欲望让鹤婉恣更是涨红了脸,声若蚊蝇,「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场景吗?」 少年下颔的弧度干净利落,流畅的喉线绷紧,声音低磁,带着股不容忽视的怨气,「当然记得,我主动亲近示好,想达成你像别的孩子那样玩闹的心愿,可你只有冷淡和抗拒,非常讨厌我呢。」 鹤婉恣慌忙解释:「我没有讨厌,那时我不知你是小白,所以才以为你别有用心。」 凌白轻嗤:「我早该明白的,始终都是我在主动亲近示好,后来摔断了腿,你才出于同情,隐藏起对我的厌恶。」 「不是这样的。」鹤婉恣很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去说。 毕竟的确是凌白主动,而她冷淡,后来也的确是因为凌白摔断腿,她出于强烈的自责愧疚才转变态度。 「连解释都敷衍,还要说什么?」凌白甩开袖口处紧抓的手,后退半步,「你引我出来,又想要做什么?」 鹤婉恣越急越是脑子空成一片,只能咬着唇暗恨自己不争气。 「快拉住他。」江楼月也急,眼看着凌白这架势怕是又要走,忙催促道,「先把他留下来,再慢慢想着怎么和他说。」 凌白已经背转过身,抬步欲走。 鹤婉恣也顾不得踌躇,匆匆上前,伸手想将人拉住,却是慌得左脚绊了右脚,往前勐地一个踉跄。 凌白察出她要摔,回过头来,不待把人扶住,他的胸口就被大力一推,猝不及防下往后退了两步,悬空下落一气呵成。 噗通! 鹤婉恣稳住重心,看清后吓得捂住嘴。 江楼月更是惊呆了,我去! 她怎么把凌白给推到湖里去了…… 回到府,鹤婉恣依旧陷在懊恼里,她都快要郁闷死了。 「我这还不如你呢。」 相较于江楼月的尴尬丢脸,她这次亲自出手更是马失前蹄,直接把凌白给推进了湖里,一想起那道落水后飞天而起愤愤离去的身影,鹤婉恣就恨不得拿头哐哐撞大墙。 江楼月也一筹莫展,她都没想过鹤婉恣还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她还能造作,「撩到男神接连三式都宣告失败,那接下来将暧昧增进一步,急速升温的四式、五式也全都用不上了。」 鹤婉恣委屈巴巴,「就没别的招了吗?今日之事错在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他道歉才是。」 「有了。」江楼月脑子飞速运转,将一百零八式全都排查个遍,「正确的道歉方式,是适当展现出贤惠体贴,给予他关心。」 鹤婉恣精神一振:「具体要怎么做?」 「其实和送糕点作为谢礼差不多,你可以炖一锅汤,留下他喝完,顺便言辞诚恳的道歉。」江楼月说着无意识舔了舔嘴角,「你家庖丁做汤很不错。」 「既是道歉,又要展现出贤惠体贴,亲手做自然更好。」鹤婉恣深吸口气,「可我会做糕点,却不会做汤,还有别的法子吗?」 「何须在意细节,直接让后厨做汤,完工之际你再接过手加点辅料进去,不也算作你亲手做的吗?」 「这样……不行吧?」鹤婉恣抽抽嘴角,无力吐槽。 江楼月语重心长的劝她,「不要说不行,只要你走在撩到男神的道路上,你就是个行人,听我的不会错。」 那不还是步(不)行吗? 鹤婉恣惴惴不安,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好吧,那还是听你的。」 「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 「现在?」鹤婉恣想到凌白愤然离去的身影,紧张道,「凌白都已经知道我是故意遇险引他出来的,而且午间才惹了他生气,这没过多久又故技重施,会不会不愿搭理我?」 「想那么多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而且——」江楼月能感知她的小心思,笑道,「你不是也很想知道,他对你安危的担忧,对你的在意,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吗?」 鹤婉恣目光微亮,她的确很想知道,凌白明知是故意以身犯险引他出来,且还一次次败兴离去的情形下,是不是依然会继续守护她,这份在乎,是不是没有下限,只要是她,便是甘愿。 这真是很奇怪的心理。 鹤府的小姐亲自到庖厨,蒸腾烟雾里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恭敬行礼,随后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忙活里,只不过眼神时不时便追随过来,带着八卦的探究。 这几日小姐来庖厨来得挺勤啊,上次是亲手做糕点,难不成这次也是想做点什么? 就像印证他们心里的猜想一般,鹤婉恣径直走到菜头老杨身边:「我需要一锅炖汤,临做好了,交给我来。」 「是,小姐。」 手头不算忙的婆子丫鬟们相互间传递着眼神,兴奋的窃窃私语。 「小姐这是有心上人了吧?」 「连着两日亲自来庖厨,多半没错了,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 「我猜是那位梁督都吧,前两日来府上提亲,还是老爷亲自接待的,听说已经明确给了应答,明日会再来人到府上交换庚帖。」 第58页 「那梁督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是个大英雄,也是很多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关键前不久他还兼任了沽州刺史,这等身份地位,小姐有福了啊。」 「如今看小姐这般体贴,说不定两人早已是两情相悦。」 鹤婉恣在菜头老杨身边看他忙活,那些窃窃私语听不尽然,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句钻入耳朵,无一例外听到的全是梁督都几个字眼,这叫她心里又急又烦躁,未曾见过面就已是对其心生厌烦。 若非是他,父亲又怎会这般急切想将亲事定下来,待该有的步骤走完,一切都没得选,也没地儿给她反悔了。 鹤婉恣心口微酸,若她有舍下一切的勇气,还真想让凌白带她走啊,自此天涯海角,相守一生。 可惜,她没有勇气,也做不到为了感情便捨弃所有。 「小姐,这道龙井竹荪汤快好了,接下来交由您做?」 鹤婉恣撇去乱糟糟的想法,随手又在台子上抓了一小把草豆蔻放进汤锅里,「嗯,让我来吧。」 就这样加了把草豆蔻,又让汤煮了片刻,鹤婉恣心虚的将其归为自己亲手做的。 把汤盛好放进食盒,回到院里,又让所有的婢子都退出去。 在房樑上悬了一尺白绫,鹤婉恣踩在凳子上,神色平静。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堂堂的鹤家小姐,也会用跳湖、悬樑这样蹩脚的手段,更没想到在经歷帕子、牛鞭、落湖这一系列堪称能用头把墙都撞烂的极致窘迫下,她竟然彻底看开了。 脸面既已丢到捡不回来,那干脆就一骑绝尘好了。 打好结,又扯了扯白绫,怪结实的,鹤婉恣悄然问道:「月月,你说凌白如果不来救我,会不会真就一脖子吊在这了?」 「想什么呢?」江楼月催促,「有我在,保你无恙,快别磨蹭了。」 再拖延,待会汤都要凉了。 鹤婉恣把头套进去,抬脚要踢凳子,却是一下没踢动,再踢,还是纹丝不动。 正奇怪着,身后陡然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格外好听,却也凉凉的。 「你又想作什么妖?」 是凌白。 鹤婉恣惊喜回头,对上那双和语调一样凉的眸子,有些无措。 她记忆里的凌白不是这样的,几次短暂接触,面前的人似乎都是熟悉却又陌生。 「百般造作想要见我,见了却不说话,很好玩很有意思?」凌白奚落,「发现不论何时何地遇到危险,我都像护主的狗一样冲过来,所以戏弄上瘾了?」 「我没有。」鹤婉恣不知凌白髮生了什么,就像浑身长满了刺一般,对她的举动百般误解,也对她有难言的怨气,「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凌白勾起嘴角冷笑,挑起鹤婉恣的下巴,指腹若有似无轻轻摩挲,「我可以温柔守护你,也大可粗暴占有你,即使你讨厌我,这辈子也休想逃开。」 江楼月还惦记着桌上的汤,提醒道:「别忘了正事,展现出你的贤惠体贴来。」 鹤婉恣都被凌白那番莫名其妙的话给惊傻了,这才醒过神来,「今日在湖边害你落水,是我无心之失,也的确十分抱歉,所以才想见你,还亲自做了汤来赔罪。」 「又出么蛾子?上次你说要送礼,结果却是——」凌白声音染上几分隐怒,「莫非你在暗示什么,若是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我不介意让你提前感受。」 刷的一下,鹤婉恣感觉血都直往脑门上沖,脸涨到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那是误会,真的误会,我这次……只是想道歉。」 她慌得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什么叫不介意让她提前感受,这种浑话,凌白怎么能说得出口。 这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孩童时的他是多么温软纯净啊。 凌白见她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格外喜欢,似乎还在她孩童时,他就喜欢看她如此。 很想要欺负她,狠狠的,然后再给她温柔抚慰,就像咬上一口,咬完再卷着舌头轻轻舔舐一般。 喉结轻动,将目光从她身上晦暗挪开,默然坐至桌边。 鹤婉恣松口气,为了展示贤惠体贴的一面,忙不迭抢着主动给他盛出一碗汤。 江楼月在体内看得眼馋,「要不让我先喝一碗,你们再聊?」 鹤婉恣没搭理,只一门心思想着尽力表现,见凌白动作清雅,细细喝了一口,轻声问询道:「好喝吗?」 「嗯,不错。」 江楼月眼看着一蛊汤逐渐见底,只能声嘶力竭在体内哀嚎。 「恣恣你个小没良心的,枉我给你出谋划策,身体力行,临到头连口汤都没我的份。」 鹤婉恣用心声回道:「别闹,回头就让后厨给你炖上十份八份。」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最多一份汤,再多就不行了,有本事你用自己的身体来胡吃海塞,你想吃多少我给你安排多少。」 江楼月耳听着十份八份一转眼就只剩一份,怒了,「我也想把自己的身体养的白白胖胖,但魂穿过来的只有妖灵我能怎么办,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怎么能说变就变?」 鹤婉恣凝神闭气,注意力再次放到凌白身上,只是这定睛一看,当下揉了揉眼。 凌白头上怎么冒出来一对耳朵? 「你——」 第59页 她话还未说完,放下碗筷的凌白也觉出自己的异样来,勐然摸向头顶的耳朵,随即是脸颊、脖颈。 白色松软的毛髮疯长。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 凌白愠怒的话语刚说完,嗖一下便现出了原形,犬儿大小,模样似狐,耳朵尖长,背上有角。 第32章 第二个情丝结 在江楼月的告知下, 鹤婉恣早已知道凌白就是小白,但眼睁睁看着他变身,还是极为震惊, 不等她反应过来, 白影一闪, 那华丽到如梦似幻的小兽不见了踪影。 凌白走了。 撩到男神第x式又又又宣告失败。 鹤婉恣还处在懵逼里:「怎么回事, 我正要提及儿时的事,好藉此多说几句话, 怎么还是无疾而终,而且好像又把他惹生气了?」 原本是要道歉的啊,这怎么还成了火上添油呢? 实在是太难了…… 江楼月深唿吸,快要烦死了。 这都祭出宝典,她和鹤婉恣一人一妖相互配合, 把洪荒之力都使出来了,居然还是接连失败, 一次都没有成功? 想到凌白遁走前愤怒的质问,她幽幽嘆口气,「看来今日这汤里,有妖怪吃了会现形的东西, 他肯定以为你是故意的, 觉得被你羞辱了,才会这么生气。」 鹤婉恣愧疚难安,「我只在汤里加了草豆蔻,它会让凌白显形?」 「不同妖怪, 所敏感的东西不同, 比如蛇妖是雄黄酒,乘黄是什么, 我尚且不知,也许是汤里的其它食材,你不用过于自责。」江楼月抚慰。 「如今误会是接二连三,别说是撩到他了,只怕对我已彻底厌烦,看都不愿再看到我。」 「没办法了。」江楼月索性甩开脑子里那一堆攻略,「看来弯弯绕绕的果然太麻烦,还是简单粗暴着来吧。」 「还要来?」鹤婉恣怯了,「我已经没脸见他了。」 「真不想见?到时候坐上花轿,嫁作他人,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江楼月这句话杀伤力极大,鹤婉恣瞬息振作,「见!只是——你说的简单粗暴是什么?」 「就是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抛开,直接告白吧。」 「告……告白?」鹤婉恣震惊。 那样的主动,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告白你都不会?」江楼月还以为鹤婉恣不懂,解释道,「就是直接告诉他,你喜欢他。」 这几次下来误解是越来越深,想掰扯清楚太麻烦,还不如简单点,单刀直入。 凌白喜欢鹤婉恣,毋庸置疑。 在这几次见面的简短对话里,他所表达出来的信息,似乎认为鹤婉恣是讨厌他的,还认为这般几次三番引他出来,纯粹就是要戏弄他。 这种情形下,一切的解释、弥补、撩拨都是枉然,只有真真切切告诉他,对你,我也有同样的爱意。 一切误会都将消弭。 江楼月越想越觉得可行,能有这般透彻的觉悟,她觉着在万妖山生活以前,所没有的那段空白记忆里,她一定是个撩男神的高手,能养鱼塘的那种。 说不定是有片大海也不一定。 「我做不到。」鹤婉恣挣扎良久,垂着头闷声道。 自小学的那套礼义廉耻,让她没办法做出主动告白这种出格的举动。 江楼月很气,「我把饭都餵到你嘴边了,你却告诉我张嘴都不会?」 告白这件事,难不成还要她亲自上阵? 这可是他们这对小情人之间很郑重的事情,她才不想掺和。 鹤婉恣垂着头,不说话。 江楼月见她这样,语气软下来,循循善诱,「明日梁督都的人就要上府来交换庚帖了,按照这个速度,定亲之日恐怕不会太远,你真要留下遗憾吗?」 「你说得对。」鹤婉恣握着的手紧了紧,倏地抬头,「我始终牢记自己身在鹤家,向来循规蹈矩,唯恐给家族抹黑。」 「但就此事,我想出格一次。」 好说歹说总算劝动了,江楼月略感欣慰,咂咂嘴,「今日跟着你忙了一天,我连一口肉一碗汤都还没吃上呢。」 「你能不能少吃点。」鹤婉恣捏了捏以前一丝赘肉都无的肚子,现在已经有了薄薄一层软肉,「你看看,再吃下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这是我魂穿到你身上唯一的乐趣,你忍心剥夺吗?」江楼月感慨,「还是当妖好,可以辟谷不食,也可以胡吃海塞,还绝不会长肉,你们人族太麻烦,想吃还得克制。」 鹤婉恣终是心软,唤来春桃,安排上一桌荤菜肉汤。 她的魂灵在体内一方空灵幽幽的地方,看着江楼月大快朵颐,对其早已没了最初魂穿过来占据身体的惧怕。 妖怪,在她的认知里全都是邪恶的,要么美色惑人,要么吸人精魄。 但凌白是妖,月月也是妖,她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坏,还比人更为简单纯粹,相处起来很舒适。 人对妖有这般狭隘的认知,恐怕还是见的少,对未知有所恐惧。另一面,便是妖怪强大,而有那么一部分的确做过坏事,这才被大肆渲染,口口相传下,所有的妖怪都成了兇恶,人人谈妖色变。 「月月,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江楼月讲起在万妖山的日子,那七十多年可以说是一晃而过,快乐总是短暂。 第60页 万妖山方圆千里,除了禁地,还有妖族领主的玄天峰,其它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阿叔都带她去过。 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鹤婉恣听得心驰神往,「真好啊,难怪有很多人想要修仙,获得长生,与世无争。」 「听起来越好,所要付出的也一定越多。」江楼月吃得肚子熘圆,懒洋洋躺上塌,「你也不用羡慕,又有多少妖,想要成为人呢。」 「你要相信,当下拥有的,便是最好的,抓牢它。」 鹤婉恣细细品着,待她想要继续探讨时,发现榻上的江楼月已经睡沉。 清早,院里的婢子小厮们便见自家小姐抬手扩胸,站在那里不断进行着深唿吸。 「差不多行了,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吗?」天还没亮就被叫醒的江楼月有点起床气,嘟嘟囔囔。 鹤婉恣为了缓解紧张,站在庭院里吸纳吐气,「你说得容易,你行你上啊。」 「一大早就让春桃给你细緻入微地描好当下最时兴的妆容,」江楼月嘲她,「这样的重要时刻,你要让我上?那我可真上了啊。」 「月月,看破不说破,我已经很紧张了。」 只是想一想她就面皮微热,真不敢想像站在凌白面前,要对他坦白心意时,该脸红成什么样。 一炷香时间过去,鹤婉恣稍稍平定心神。 将下人们尽数谴退,拿出昨日那根白绫悬至樑上,她刚踏上凳子,身后骤然有一股微风轻送,熟悉的清幽气息挟裹而来。 凌白出现了。 这份寂静叫她紧张到全身绷紧,也不敢回头,整个人如芒在背,唿吸逐渐加重急促,能清晰听见自己一下一下躁动的心跳。 「别害怕,说出那几个字就够了。」江楼月也随着有些紧张激动,凌白果然在意鹤婉恣在意极了,无论怎么怒而遁走,该出现时分毫不晚。 「我,」鹤婉恣嗓音轻颤,握拳闭上眼准备一股脑说出来,「我对你有——」 话至关键,手臂骤然被一股大力拉扯,旋身歪倒下来,吓得她深吸口气,还来不及惊唿便结结实实撞进怀抱里,惊愕抬眼去看,正撞进凌白受伤委屈又气急败坏的眼瞳里。 「我知道。」凌白咬着牙关,恨恨道,「你不喜欢我这样阴魂不散,对我很是不满!」 但是能不能不要说,那些话说出来,都是刺入骨髓、凌迟心头的梦魇,无论过去多久,都依旧叫他酸楚彻骨。 少年清隽的面容看起来干净又脆弱,鹤婉恣什么害羞紧张全都抛开了,她只剩下心疼,反手抓住他的衣角,急切扬声道:「我说我喜欢你!」 琥珀色涌动着暗金的眸子里满是错愕,紧而是讥诮,凌白勐然靠近,托着她的腰往后退,直至将她抵至墙面,紧实宽厚的胸膛紧压过来。 他挑着眉冷峭兇狠:「喜欢?不可笑吗?」 「你当年那些话,我全都听到了!」 唿吸的热气就喷在鹤婉恣脸上,这份强势是她始料不及的,记忆里柔弱温软的小兽好像发狂了。 当年那些话? 鹤婉恣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伸手想推开那灼热紧压的胸膛,好到绝佳的手感让她像是摸到什么烫手的东西般缩开,无措不安地举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急得要哭出来,「我喜欢你,小时候就喜欢,七年未见,我还是喜欢,一直都喜欢着,连做梦都想再见到你。」 「凌白,我对你没有讨厌,从始至终都只有喜欢。」 凌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轻柔的话语似惊雷敲在他心间,绽出喜悦的火光,身上的燥郁如冰遇暖阳,刺凌消融,只剩柔软。 鹤婉恣双眼氲着水汽,一股脑说完脸红到发烫,但也彻底放开了,抬眼对视,「我很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到底是为什么呢? 给了她人生中最绚烂的色彩,却又抽身逃离,实在是—— 太残忍了。 凌白心间的盛怒消散,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过近,臂弯里的腰肢纤细,大半个身子都紧贴在一起,柔软温热的触感叫他升腾起一股异样。 在儿时也不是没抱过鹤婉恣,但那时从无旁的杂念,只有安心和眷念,七年过去,他终于等到她长大了,青涩的小果子初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好想把她牢牢占有,连一眼都捨不得给旁人瞧了去。 第33章 第二个情丝结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 沉闷悠远的雷声轰隆隆翻滚,昼亮的光变得黯淡,夹杂着间或撕裂苍穹的闪电。 骤然一声惊雷, 吓得怀里的人一个哆嗦, 凌白眸色渐暗, 手臂收拢, 声音微哑低醇,「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躺在榻上,我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夫君,到死都要陪着我。」 「你答, 好。」 两人贴的太紧,鹤婉恣涨红着脸想要推开, 却换来更紧的拥揽,连力都使不上,被日思夜想的熟悉气息包裹,她脑子彻底成了浆煳, 听着凌白说话, 没了思考,只是下意识仰脸望着他。 「但就在隔日,我听到了你和你父亲的对话。」凌白眼里又覆上层冷霜,「你说, 我讨厌那个小瘸子, 他来府里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天,而鹤家从不养闲人, 他至少也要有点价值,干脆送去叔父府上帮忙整理书籍文稿吧。」 第61页 说到最后,凌白用力掐住鹤婉恣的腰肢,将她勐地拉扯入怀,使得整个人恨不得都挂到他身上。 「你知道我听到这些时,有多难受吗?」 那种想要强烈占有却被厌恶的躁郁,让他有过很多疯狂的念头,但最终还是选择消失,她的那句话也就此萦绕在心间啃噬,虽痛苦,却也分毫都割捨不开。 鹤婉恣被凌白和墙挤压在中间,动弹不得,微张着嘴惊愕又恍然,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是听到了那段她故意说给父亲的话,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鹤婉恣已顾不得两人此时的举止过分逾越,只泛起心疼,轻声解释道:「我是没办法才那样说的。」 「我无意间听到管家说起,父亲看你双腿残疾,将来派不上大用,在府里又总是带我戏耍,更是厌你至极,所以想要安排人直接将你带出府,带远了丢弃。」 「我当时很震惊也很害怕,我不懂父亲为什么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待一只动物般,没价值看不顺了说扔就扔,一个孩子没有依仗要么饿死要么就是过得极为悽惨。」 「所以我去找了父亲,起初我向他保证日后绝不再贪玩戏耍,只求别对你那么残忍,父亲却更为震怒,我便不敢再为你说话,转而说我讨厌你,以及后面的那番话。」 「我纯粹是因为害怕,想要为你求条生路。但不管怎么说,对不起。」鹤婉恣满心歉疚,「是我无用,不能保护你。」 凌白灼灼望着她,眸子亮的可怕,「所以,你说你喜欢我,从始至终都只有喜欢,连做梦都想见到我,都是真的?」 「嗯。」鹤婉恣羞得埋下头,细如蚊蝇的应了声,应完又极为不甘心,仰起脸想替自己争回点面子,「我,唔——」 话刚要起头,凌白便狠狠碾压上她的唇,强烈兇勐,是他确认了她的心意后无法克制的火热。 鹤婉恣被凌白整个包在怀里,显得小小一只,唇上的温热酥麻,惊得她睁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醉人心神的俊颜,只觉得一颗心都悬在高处,飘飘悠悠没了重心,整个人都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直到凌白松开她,又定定瞧了许久,她才清醒过来,刷地脸红到耳根,勉强抬手抵在两人之间,又急又恼,「你,你孟浪!」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凌白松手,往后退开半步,眼里满是无辜,就连声音也变回了以前的温软乖巧,「你说你喜欢我,总得要印证下真假,我不想像七年前那样,被你一句讨厌就欺骗了。」 鹤婉恣现在只有后悔,非常后悔,倾吐心意原本是不想留有遗憾,但现在她觉着更后悔了是怎么回事? 见鹤婉恣气鼓鼓的不说话,凌白如同做错事的孩童,垂下眉眼,瓷白的脸尽显无辜和委屈,「当年你那番话,叫我酸楚难受七年,成了凌迟心头的梦魇。」 就像儿时那般,凌白总能让鹤婉恣心软的一塌煳涂,简直是毫无道理。 她对男女有别的逾越上一刻还分明愤懑不已,但只见到他这幅模样,便只剩下疼惜。 「是我身为鹤府小姐,却没能力保护你,还让你误会难受那么多年。」鹤婉恣想到他在暗里守护七年,就又感动又心疼。 凌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依然是委屈模样,「姐姐知道错就好,你要补偿我。」 见他打蛇上杆,鹤婉恣不愿被他套进去,径直话题一转,「你原本是父亲买回的药引——小白,怎么后来又成了伯父手底下战死兵士的遗孤?」 「我是妖怪,懂幻化之术。」凌白说着低低笑起来,「你知道是妖也不害怕,倒真叫我惊喜,不愧是我的小娘子。」 鹤婉恣顺着墙根走出凌白身体半倾的笼罩,将距离拉开来,红着脸反驳,「你不要胡言乱语。」 什么小娘子,简直羞死人了。 「你七年前答应过我的,等到你长大了,便让我做你的夫君,如今你的年纪正好,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娘子。」凌白见她害羞的垂下头,偏弯了腰探过去逗弄,「况且亲都让我亲了,姐姐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呢?」 鹤婉恣蓦然想到了梁督都,心头微沉。 她开始更为后悔,这般不管不顾表明了心意,却又不能跟他在一起,那岂不是给了他欢喜,再给他失望? 鹤婉恣暗恼自己,太过莽撞,也太过欠缺考虑:「对不起。」她心里乱成一团,歉然的望过去,「凌白,那些话不过是儿时的无知之言,当不得真,如今我的确是长大了,所以更不应该把一时戏言当成承诺。」 「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所以要面对的,是现实。 凌白的眼睛大而澄净,像宝石珠子,只稍稍晕着水汽,就显得格外可怜,「姐姐,你好过分。」 鹤婉恣心疼得揪起来,很想轻抚他的额头安抚,就像小时候那样,但她不能,只能强迫自己狠下心断了他的念想,「对,我的确很过分。」 凌白抬步靠拢,鹤婉恣后退,直至后背一阻,她又被堵到了墙根处。 「姐姐,是你说你喜欢我的。」 鹤婉恣转身想逃,凌白却撑开手臂拦住,她不自觉便想到方才紧实的贴靠和那个兇勐的亲吻,一时慌乱,「凌白!你不可以这样!」 凌白一手撑在墙上,陡然俯身,鹤婉恣吓得闭着眼死死低下头。 第62页 干净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脸对上他。 「我怎样?是你一次又一次换着花样的让自己遇险,逼我出来,也是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凌白将头靠近鹤婉恣耳侧,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轻轻喷吐,「姐姐,是你主动引诱我的。」 气息喷在耳蜗,痒痒的,微哑的声音更是让耳朵随之热起来,仅是如此,鹤婉恣便有些浑身发软,她惊得急忙否认,「我没有!」 他居然说她是在主动引诱? 可那不都是在月月的撺掇下,她才鬼迷心窍干出那么多窘迫丢脸的事来吗? 想到江楼月,鹤婉恣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在心头急唿,「月月,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快帮帮我!」 她喜欢凌白,在各种矛盾重重的情绪下,她已经彻底混乱了,急需狗头军师点醒,帮忙出谋划策。 而此时的江楼月,那是兴奋极了。 这个凌白很好,非常好,看起来温软无害,但能在儿时鹤婉恣排斥他时,当机立断自废双腿从树上摔下,让恣恣愧疚难安,从而拉近关系,且一日千里,简直就是箇中高手。 如今误会一解开,他的攻势更是迅勐,能装可怜扮委屈,也能化身如狼,简直就是神仙队友。 有这么争气的任务目标,江楼月高兴都来不及呢,直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原地成亲,又怎么可能去帮鹤婉恣。 清了清嗓子,江楼月假模假样的忽悠,「我都没眼看你们,又是抱又是亲的,我还只是个纯洁的宝宝啊,我现在比你还紧张慌乱,正害羞着呢,帮不了你。」 鹤婉恣气得想要暴打江楼月,「你还能害羞?」 随即反应过来,她真是病急乱投医,江楼月最想要的不就是促成她和凌白吗? 眼下这种情形,又怎可能会帮她。 「引诱了就要负责,答应过的话,也要做到。」凌白挑着鹤婉恣下巴的手指幽幽下滑,落至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抚住,「姐姐,我说过,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所以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鹤婉恣唇上一热,她想躲,但脖子上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凌白浅尝辄止,唇色浸了分润泽的瑰粉,「姐姐好甜。」 「凌白,你不要太过分,你知道这算什么行径吗?」鹤婉恣几番被轻薄却又无力反抗,一时气得眼眶泛红,「我还是闺阁待嫁的姑娘,你这样是毁我的名节,你知道名节对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吗?」 「姐姐。」凌白软软叫着,将头埋在鹤婉恣颈边蹭着撒娇,「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的名节,就让我来负责,好不好?」 鹤婉恣张了张嘴,却是半分气性都没有。 不论凌白做怎样出格过分的事,也不论她有多生气,只见他摆出这样依恋柔软的模样,她就像炸毛兽瞬息被摸顺了毛髮般,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还真是……没出息啊。 鹤婉恣默默吐槽自己的没下限。 微微嘆口气,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凌白,父亲昨日找我谈过话,夫君人选已经选定了。」 这话说出来,她整个胸腔都酸涩难受,那凌白呢,是不是更难受? 鹤婉恣担忧的望过去,凌白只是沉默,不动声色站在那里,她不安的轻轻唤了声:「凌白?」 「过来。」 只有简短两个字,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轻磁,鹤婉恣忐忑地走过去。 凌白伸手过来,她侧了头咬唇闭上眼,本以为又要被轻薄,却是腕间一热,接着手掌被摊开来,松软的质感轻蹭在掌心。 这是…… 熟悉的触感让鹤婉恣想起儿时的小白,还有后来幻化成人形的凌白拿头轻轻蹭着她掌心的画面。 错愕地睁眼去看,凌白正躬下身子,将头抵靠在她的掌心里。 这样的动作,看起来虔诚又卑微,像是请求主人爱抚的小兽。 可凌白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她惊慌失措。 「儿时都是跟姐姐睡在一张塌上的,今晚我也留下来吧。」 「你在胡说什么?」鹤婉恣慌忙缩回手,抗拒道,「现今我已经十六岁了,怎么可能还跟你睡在一张塌上。」 儿时对男女之别尚且模煳,但现在该懂的全都懂了,他还提出这种要求,到底安得什么心? 鹤婉恣免不了杂念顿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凌白。 而凌白一脸坦然,眼神也依旧清澈明净:「不能抱着你,我总觉得冷寒害怕,只有你才能给我温暖。」说着声音又哀哀低下来,「姐姐,你不想我陪着你吗?」 见鹤婉恣目光闪躲,一脸矛盾纠结,在静默片刻后露出惯有的妥协神色,凌白的眸色逐渐温柔如水。 鹤婉恣别扭地掐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眉眼睫毛轻颤,「好。」 喜欢的底线,在哪里呢? 是不是只要是他,不管有多不合规矩,也都甘愿妥协? 身为鹤家小姐,她向来逆来顺受,有那样的父亲严格教导,她的意志思想早已被牢牢锁缚,也明白命运由不得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更是无法反抗。 身子轻抖,鹤婉恣甚至做出最坏打算,只要凌白想要,她就给,随即干脆了却性命,也算是将自己留给了喜欢的人,此生亦是无悔。 凌白却是笑得促狭,「姐姐答应了,原来你是真的想跟我一起睡啊?」说着轻弹了鹤婉恣垂着的脑袋瓜一下,「休要占我的便宜,我不答应。」 第63页 「你——」鹤婉恣没想到他还能倒打一耙,霍然抬头怒视,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无耻! 「你好像很是恼羞成怒又很慌张啊,被我猜中了吗?看来姐姐心里是真的很想——」凌白故意拉长尾音,「很想被我抱着睡吧。」 明明不是他说的这样,鹤婉恣却偏偏像被戳破了心事般,整个人都窘迫害羞到烧起来,恨不得把头也埋起来,「我……我才没有想这种事!」 太丢脸了,她这是被捉弄了吗? 「姐姐,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真可爱。」凌白弯起嘴角笑,「为了弥补曾经的不告而别,明日我要带你出去好好玩个畅快,重温故梦。」 一句重温故梦,儿时那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记忆唿啸而过,带来满腔热意,等鹤婉恣回过神来,发现凌白已经走了。 她怅然坐至窗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有什么好苦恼的,相互喜欢,如今误会也解开了,离皆大欢喜还会远吗?」江楼月心情大好,见鹤婉恣闷闷不乐,颇为不解。 「若非你告诉我凌白一直默然守护,若非真得见了他,恐怕我这辈子都只会珍藏起那段回忆,过好这鹤家大小姐应该过的一生。」 「而我现在因为冲动告白,却陷入了两难的矛盾境地。你说的对,我们相互喜欢,如今误会也解开了,但难就难在没有所谓的皆大欢喜。」 「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添心伤。」 鹤婉恣既后悔她冲动告白,生出怎么也磨灭不掉、不切实际的奢望和贪恋。又庆幸她大胆说出来了,至少不用背着这个秘密一辈子,老死都无人知。 这是很矛盾的,自我拉扯的痛苦。 江楼月想的完全又是另一回事,眼下这一对已经相互明确心意,只差临门一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忍不住撺掇,「凌白已经等到你长大,恣恣,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择个良日嫁给他做小娘子?」 「无需考虑。」鹤婉恣幽幽道,「我的亲事只能听从父亲安排。」 「可那个什么梁督都你没见过,更不喜欢,嫁人的是你又不是你父亲,凭什么他来安排。」 江楼月听阿叔讲过许多人族的事,但她毕竟生活在万妖山,对人族许多约定俗成的道理一知半解。 「你不会明白世家子女的苦楚。」鹤婉恣不欲过多解释,起身拿出前两日上街採买的凤仙花,敷在肉粉色有小月牙的指甲盖上。 凌白走时说过,明日会来。 为了有更好的状态,鹤婉恣歇息的格外早。 一觉醒来,阳光挤进窗柩,是个好天气。 鹤婉恣选择暂时抛却将要面对的现实,想牢牢抓紧最后的相处,再留存一份美好的回忆。 她挑来挑去,选出件藕荷色白底印花的窄袖襦衫,浅色散花的云烟裙,再用月白色织锦腰带束着,更显得那纤腰盈盈一握。 不只是用心挑了衣裳换上,还让春桃给她挽了好几个髮髻。 「小姐,这个您也不喜欢吗?」 天没亮就被叫起来,愣是忙活了两个时辰的春桃非常纳闷,难道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她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妆发的手艺自是没得说,方才那几个髮髻,全都是当下最受欢迎追捧的,可小姐还是不满意,她也有些疲乏了。 「你盘的这几个髮髻都过于隆重刻意,还是我自己来吧。」鹤婉恣希望把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凌白面前,但又别扭的不愿他看出自己的用心和在意。 墨玉般的青丝,最后在鹤婉恣手里只看似随意的绾起一半,也并未用华丽的配饰,只点缀着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 江楼月看不懂鹤婉恣的小心思,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透着股温柔雅致的美。 「原来见情郎是这么累的事,为了更好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鹤婉恣自然不愿承认,「什么情郎,休要胡言,保持仪态是贵女应有的品格,往日我也如此。」 「你就嘴硬吧,我治不了你的口是心非,但你的情郎凌白能治你。」江楼月打趣她。 鹤婉恣还想辩驳几句,身侧有赞嘆响起。 「姐姐今日好美。」 是凌白,他说着捋过鹤婉恣垂坠的一缕髮丝,拿在指尖把玩。 鹤婉恣的脸不自觉就红了,躲过他闷声道:「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话,还有,别总是叫我姐姐。」 不过是在府上住过一段日子,且那时年纪还小,叫她姐姐倒也无碍,可现在还是这般叫,实在太过别扭。 「不叫姐姐,那能叫小娘子吗?」凌白的目光在鹤婉恣身上从上至下扫视一遍,诚恳道,「姐姐的髮髻和十指丹寇确实都很合适,还有口脂的色泽,都显得姐姐格外温柔可人,贊上一句是应当。」 鹤婉恣辩不过他,干脆转了话头:「你今日要带我去哪?」 「在你八岁那年,我带你放过一次纸鸢,但飞起来没多久便断了线,之后因为腿,也一直没能弥补,今日想带你再放一次。」 说起这个,鹤婉恣望着身姿如玉,比她要高出近两个脑袋的凌白,问出心里的疑惑,「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 不等凌白答话,她又追上一句。 「你是妖怪,从树上摔下来,真能把腿摔断吗?」 江楼月见这傻孩子总算开了窍,有点担心凌白单纯无害的形象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第64页 凌白翘起嘴角:「我就是故意的。」 「什么?」 「为了得到姐姐的关注和疼惜。」凌白注视着鹤婉恣,「故意让腿断掉的。」 「你疯了吗!」鹤婉恣震惊,本来应该生气的,但她竟然只有感动和心疼,「妖怪摔断腿,就不会疼吗?」 「疼啊,但是有姐姐陪着我,就感觉不到了。」 鹤婉恣更难受了,凌白这份感情太过深重,她不敢想像在最后面对分别时,他会有多痛苦。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深谈一次:「凌白,昨日跟你说起父亲定下夫君……」 话至一半,凌白陡然拉住她雀跃着往外跑:「能借姐姐一整天吗?」 天高云淡,秋日的阳光并不热烈,恬淡静谧。 鹤婉恣想尽所能的补偿他,应道:「好,今日一整天,我都陪着你。」 话音刚落,腰间陡然一紧,凌白揽住她的腰肢凌空飞起。 第34章 第二个情丝结 耳边的风唿唿作响, 眼见鹤府越离越远,成了巴掌大小,鹤婉恣害怕极了, 死死揪着凌白的衣襟,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就带我飞起来了?!」 凌白回答的理所当然:「问你, 你会答应吗?」 鹤婉恣哑然。 「别害怕,我带你飞得很稳, 不会有难受的颠簸失重。」 啾啾啾! 一群灰褐色的鸟扑棱着翅膀迎面飞过来,原本整齐划一列着队,遇上两人便如溪流经过石块,分流而过。 鹤婉恣从最初猝不及防的惊吓里镇定下来,原来从高空往下看是这样的, 整个城池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屋宇琼楼错落, 熙攘的行人看起来模煳成团,城中从东到西贯穿着阔达河流,日光照耀,如一条会发光的缎子。 凌白揽着她往城外飞去, 大片山林黄叶垂坠, 小溪穿行,更远处是缭绕着雾气的山脉。 「你要带我去哪儿?」鹤婉恣已经不害怕了,反而有丝丝兴奋。 「看见那片芦苇盪了吗?带你去那里。」 鹤婉恣望向那白茫茫一片开得正盛的芦花,风一吹, 便迎着一个方向齐齐摇曳。 芦苇盪上空已经有大大小小的纸鸢飞着, 她有些好奇,问道:「你的纸鸢呢?」 「等下去了, 我就变给你。」 「变给我?」鹤婉恣笑起来,「原来除了会飞,你还会变戏法。」 凌白的双手都揽在她腰上,微侧过脸说话,挺直的鼻骨蹭上她的耳廓,「我会的还有很多,姐姐,我就是你的宝藏,等着你慢慢挖掘。」 低哑的声音伴随着吐息钻进耳洞,鹤婉恣莫名轻颤。 待到稳稳落地,鹤婉恣慌忙推开凌白,又侧行两步,将距离拉远。 凌白抬手,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儿形状的纸鸢,拖着对长长的尾巴。 看上去比一般的纸鸢要大上好几倍,凌白举着它,整个人都笼罩在影子里。 鹤婉恣惊到了:「这么大一只,能飞起来吗?」 在她的孩童记忆里,玩纸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弟弟鹤安还在时,父亲挑出他身体状况稍好的日子才有出去玩的机会,每次也基本轮不到她,鹤安总有法子让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真正放飞纸鸢,还是凌白带她那次。 凌白兀自拖着纸鸢,走在木栈道上,有嘎吱嘎吱的轻响。 栈道两侧是繁密松软的芦花,毛茸茸的,秋风轻扫,花絮飘飞。 「我先让它飞起来,再教你怎么拉住线,让它飞得更高。」凌白说着加快步子往前,踩踏间栈道嘎吱嘎吱的声响越来越急促。 不远处有孩童嬉戏的笑声,很快变成了惊唿。 「你们快看天上!」 「好大一只彩色的鸟,尾巴好长啊。」 「那是纸鸢吗?」 「那个哥哥好厉害啊。」 放飞了纸鸢的凌白笑着朝鹤婉恣跑来,弯起的眼眸里盛着光亮。 风日流丽,少年如燕子掠来,掠起两边的芦花絮絮飞扬,这组成了鹤婉恣眼里最瑰丽的景象。 「来,抓住线。」 鹤婉恣依言拉住线,凌白的手覆上她的,掌心干燥温热。 抬头望着越飞越高的纸鸢,她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将她圈在怀里的凌白身上。 随着那些孩童的惊唿,聚拢过来了七八个,鹤婉恣有些拘谨,脸又开始发热。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凌白附耳轻吐道:「姐姐害怕被人看见?」 鹤婉恣将微缩的嵴背挺直,「我没有,只是放纸鸢而已,有什么好怕被人看见的。」 「越飞越高了,真的好棒啊。」 「我也好想让那个大哥哥教我放飞这么大只的纸鸢。」 「你掺和什么,人家那是一对恋人,抱在一起放纸鸢叫情趣,你都不懂瞎喊什么呀。」 …… 童言无忌,后面那些叽叽喳喳的话,鹤婉恣全都听不到了,窘迫又心虚。 风筝拖着长长尾巴,仰着头只见它越来越小,似乎离云层越来越近。 鹤婉恣也从一开始放飞纸鸢的兴奋,转为略有些疲累,仰着的脖子也有点酸,「凌白,这么大只的纸鸢,想收回线是不是很不容易?」 凌白的注意力也不在纸鸢,一直都在怀里的鹤婉恣身上,闻言轻轻低下去把头搁在她的肩上,「累了?」 第65页 鹤婉恣慌忙抬了抬肩,「对,你的头好重啊,我已经很累了,你快拿开!」 凌白依言直起身,但覆在她手背的手却幽幽滑至腰间,双臂一紧,贊道:「姐姐,你的腰还真是只堪盈盈一握啊,我好喜欢。」 鹤婉恣更是慌得手足无措,眼睛往旁一扫,那七八个孩童依旧蹲守在那里,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这叫她更紧张了,下意识就想去拨开凌白,但刚松了一只手便感受到线的大力拉扯摇晃,忙又想去拽住,却是指尖一痛,惊唿出声,「啊!」 感受到背后的人微震,她发现线陡然断了,纸鸢没了掣肘,拖着尾巴越飞越高,「线怎么断了,是不是我没拉好的缘故?」 说话间鹤婉恣被暗影整个罩住,凌白高大的身形站在她跟前,挡住了背后金光灿灿的秋阳。 「线是我截断的。」他垂下头捉住鹤婉恣的手,但见指尖冒出一点腥红,还在往外渗,凝成血珠,「姐姐你可真不小心,那风筝线搞不好是能断人手指的。」 说着微微俯身,径直衔住那受伤的指腹。 鹤婉恣指尖一热,柔软的包裹叫她惊得双目睁圆,想将手往回缩,手腕却被抓得紧紧的,根本就无力反抗,紧接着她感受到有柔软在指腹轻扫,动作轻缓,若有似无。 整个人就像触电一样,她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凌白!」 光天化日,还有那么多孩童注视着,难道凌白真想让她羞死不成? 凌白直起身,唇色润泽,就连眼瞳里也染着层奇异的光,他握着鹤婉恣的手腕,将她受伤的手指举至她面前,「你看。」 鹤婉恣发现指腹上还沾着湿润的口水,但已经没有往外渗的血珠了,凝神再细看,发现本该有的伤口不见了,惊讶道:「你的口水能治伤?这也太神奇了吧。」随即又想到刚才还兇巴巴吼他,歉疚道,「我不知道你是在帮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凌白看她脸红着欲言又止,轻笑道,「我的口水并不能治伤,能治伤的是我的妖力,即便不去触碰,也能帮你将伤口復原。」 「那你还……还!」鹤婉恣怒视,想说他既然不触碰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衔至嘴里,但她又说不出口,气得抬手捶了他一下,「你是真的很过分。」 「姐姐这是在娇嗔吗?」凌白抬手摸向被轻捶过的胸口。 一点都不疼,反而很舒服。 「我是真的在生气!」鹤婉恣气鼓鼓的。 但心里真要说气性,其实也没有几分,只是太过羞恼不知该作何表情。 「那我给姐姐赔罪好不好?」凌白不等鹤婉恣答话,便抬手指向芦苇盪尽头处的林子,「姐姐吃过刚打下来的枣子吗?又大又红,清甜脆口。」 鹤婉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过了芦苇盪有一汪池塘,走过池塘上面的木桥,后面是一片散乱的林子,依稀能看见的确有几十颗枣树,红的果子一颗颗挤靠着结成了串,将枝头都压弯下去,看起来非常馋人。 「我只吃过枣糕,刚打下来从未吃过。」 鹤之丘在陪伴上对她虽远不如对鹤安,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没有过半分苛刻,都是捡最好的给她。用父亲的话来说,她出身在鹤家,是世家贵女,就应该娇养着,日后嫁出去了才不会丢脸面。 果子她平日里常吃,但都是贵而稀少的,像枣子这种山野之地就能随处长的,鹤之丘从不会让她碰。 穿过芦苇盪,池塘上的木桥有些窄且极为简陋,看起来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去。 凌白走在前面,很是自然的向后伸了手过来。 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朝上,鹤婉恣只是看着便能想像出它的柔软温暖。 凌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鹤婉恣几次张了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静默着将手放了上去。 凌白曲着手指收拢,翘起嘴角笑。 走过木桥,靠近了林子才听到里面有响动,已经有几个小孩拿着捡来的长木棍捣着枣儿。 鹤婉恣将手从凌白宽厚的掌心里抽出来,拘谨道:「小孩儿正在这里打枣,我们也来抢,是不是不大好?」 凌白仰着脸细细扫过枣林,挑出果子最大最红的那一棵树,阳光洒下来,他微微眯起眼。 光镀在少年脸上,肌肤莹白如玉,仰头的动作显出他流畅精巧的下颌,鹤婉恣看得有些呆了。 选好了枣树,凌白笑着答她的话,「我可不是跟他们抢,是来帮他们的,你可要看好了。」 少年说着倏地跃了出去,几个飞身起纵,快到鹤婉恣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等她的目光追过去,少年已经坐在了树干上,懒散盘着腿,抬手摘了近前的一颗枣子塞进嘴里,尝完朝鹤婉恣眯起眼睛笑。 「姐姐,好甜。」 第35章 第二个情丝结 林子里有风吹过, 树叶发出飒飒轻响,金色的阳光透过枝叶撒下光柱,凌白的笑容在光影里, 干净明亮。 那帮拿木棍打枣的小孩全都跑过来围在树底, 仰头看着凌白, 争先恐后的威胁。 「这片枣林是我们先发现的!」 「你就是会爬树, 我们也不会害怕,你下来。」 「这是我们的地盘, 外人不能擅闯。」 鹤婉恣见他们奶凶奶凶的,有点窘迫,想劝凌白要不算了,这枣子就别吃了。 第66页 她还没开口,凌白抬手轻轻一拍, 那枣树便整个抖动起来,大颗大颗红玛瑙一样的枣子扑簌簌往地上落。 「把我赶走了, 谁给你们打枣子?」 孩子们哇一声叫开了,全都蹲下身去捡。 凌白抬头望着最顶上那一撮最红最饱满的枣子,抬手轻勾,枣子便一个个自动脱离枝干, 朝他落过来, 而他撩起衣袍,兜起来将枣子尽数接住。 等他从树上跳下时,那颗枣树已经光秃秃的了,所有的枣子都尽数落下来, 他兜了满满一兜, 其余的全都落在地上厚厚一层的枯叶里,那些小孩们一边捡一边往嘴里塞, 即便这样,也够他们分抢的了。 凌白兜着枣子,笑着走过来:「姐姐,这是林子里最甜的枣子。」 枣子很大,快赶上半个拳头大小了,饱满润泽,鹤婉恣拿起一颗,刚要咬上一口,就被凌白抢了过去,「你——」 原以为凌白又要戏弄她,却见他把枣子放在衣襟上细緻擦了擦,这才递到她手里,「姐姐,你得擦擦再吃,不然会肚子痛的。」 鹤婉恣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响,甜津津的,水分很足。 「姐姐还生气吗?」凌白问。 鹤婉恣接过他陆陆续续擦净递过来的枣子,本来下意识想说不生气,但又怕他再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忙用力点了点头:「生气!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我一定会更生气!」 「反正今日一整天,姐姐都能陪着我,那就慢慢哄到你高兴为止。」凌白也不拆穿,而是顺着她说。 鹤婉恣见他乖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默默吃枣。 「待到午间,姐姐想吃什么?」凌白问。 鹤婉恣惊讶:「午间我们不回去吗,这郊野处没个村也没个店的,我们除了这枣,还能吃什么?」 「能吃的多了,先前过木桥的那个池塘,里面必然有鱼,这林子里寻寻,说不定还能抓到兔子。」 凌白说完,不远处吭哧吭哧捡了一满怀枣的孩子们跑过来,眼里全都是崇拜。 「哥哥,谢谢你帮我们打落这么多枣。」 「哥哥你好厉害,用手一拍枣子就全掉下来了,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我叫王远之,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玩啊?」 凌白去看鹤婉恣:「想我带你们玩,就多夸夸这位姐姐,把她夸笑了,我带你们去抓鱼。」 听到抓鱼,一帮孩子们都高兴疯了,围在鹤婉恣身边就是一堆叽叽喳喳的夸赞。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就像仙女一样。」 「姐姐,你的眼睛像葡萄,好黑好亮啊。」 「姐姐,你的头髮又多又顺,皮肤还那么好。」 …… 一堆七嘴八舌排着队的稚嫩夸赞,鹤婉恣都懵了,去看罪魁祸首凌白,瞪他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快让他们别再说了。」 凌白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多好啊,干嘛不让他们说,姐姐就是好看啊,比仙女还要好看。」 鹤婉恣发现她和凌白在一起,一天能脸红八百次:「凌白!」 「姐姐。」凌白软软叫她,「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当然要说到做到,你只要笑一笑,他们就能达成要求,跟我一起去抓鱼,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鹤婉恣看着围在身边的七八个小孩,一张张圆圆的小脸上都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很纯真,也很可爱的一群孩子。 还有站在他们后面,专注望着他的凌白。 这一切,都能让她打心眼里高兴,杏圆的眼弯成月牙,嘴角上扬,鹤婉恣发自真心的笑起来。 孩子们顿时拍着手欢唿,又叽叽喳喳围到凌白身边去。 「哇,姐姐笑了!」 「哥哥你要带我们去抓鱼。」 「一起抓鱼,我也要抓。」 凌白抬手往前一点:「走!」 一帮孩子就像尾巴一样牢牢跟在后面。 鹤婉恣看着他们打成一片,总觉得连阳光都在凌白身上驻足,纯粹又温暖,像个精灵。 她慢慢坠在后面,心更是一点点融化成春水。 这样好的凌白,惊艷又纯粹,她穷极一生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人。 她真的好喜欢这只妖怪呀。 那是她囚笼般单调的人生里,最斑斓的色彩。 「姐姐,接住!」 凌白只用点点手指就能抓鱼,但看着一帮孩子兴高采烈,有几个还脱了衣裳就往池塘里跳,他也松散地捲起裤腿,游走在边缘的浅水里,一俯身抓住条小黑鱼,鱼尾一甩,溅起了浅水里的泥。 他就那样双手捧着鱼,脸上还沾着泥巴笑,扬手就将鱼扔了过来。 鹤婉恣站在池塘边略有些湿润的枯草地上,见一条黑鱼被凌空抛起,朝着她就来了,慌忙举起手不断移位想要接住。 黑鱼在空中还甩着尾,眼看着越来越近,鹤婉恣慌得闭上眼只抬了手在空中胡乱抓。 「啊——」 鱼尾一甩,正砸在她头上,鹤婉恣痛唿一声捂住头睁眼去看,那鱼摔在地上还在跳,看起来是要往池塘里去。 她慌忙蹲身去抓,一把按住了还没捡起来,那黑鱼就滑不熘秋的跑了,又开始跳,她只能追着赶。 凌白站在池塘里,看着鹤婉恣,笑到弯下腰去。 还是几个在岸边的孩子联手去抓,才总算把那黑鱼拼命蹦跶的身子按住,死死按在了泥地里。 第67页 鹤婉恣跑来跑去抓不到,跑得气喘吁吁,见黑鱼被按住,她松了口气,去看凌白,见对方笑得欢快,她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肆无忌惮的玩闹,肆无忌惮的大笑。 在那帮孩子们崇拜欢喜的目光里,凌白一条又一条往岸边草地上丢鱼。 待他从池塘上来,已经是人手一条鱼,有几个孩子已经挖好土坑,捡来木棍枯树叶,甚至还有个孩子拿出个蓝色布包,里面装的都是地瓜。 「小机灵鬼,竟然还知道自带口粮。」 得了凌白夸赞,那个头髮挂了草根垂在两侧的孩子得意扬起下巴:「这里是我们几个长聚的地盘,阿斤上次给我们带了很多柿子,我这次就给大家带地瓜,这个挖好土坑放在里面烤,很香的。」 「那下次就换我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我家是卖包子的,全都给你们带肉馅的。」 「我也带,我也带,我给你们带枇杷。」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下次还会来玩吗?」 有小孩起了头问,所有人全都眼巴巴望向两人。 「哥哥姐姐今天给我们打了枣,还抓了鱼,下次我还要给你们带吃的。」 「我好喜欢哥哥姐姐的,下次再一起玩吧。」 鹤婉恣自知什么也没做,全都是靠凌白,也知像今日这般肆意玩闹的机会,以后恐怕是没有了,面带歉疚,正要拒绝,凌白却是抢在她前头笑盈盈接话,「好啊,下次还跟你们一块玩,到时候带你们打兔子,好不好?」 「好!」孩子们又笑又叫,有的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鹤婉恣见他们这么高兴,什么丧气话都将讲不出来了。看着他们,她就看到了自己孩童时最羡慕的那帮孩子,就是像这样,自在生长,这才是孩童真正应该有的快乐。 「姐姐。」凌白敏锐察觉到鹤婉恣情绪的低落,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一直都在,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凌白说话的神情轻松随意,就连语调也是压低嗓音的轻缓,却还是振聋发聩般一下下撞击在鹤婉恣心里,她就是突然感受到自己在凌白那里,很重要。 「哥哥姐姐好般配呀。」 「我以后也要找到像哥哥这么好的夫君。」 「那我以后也要找个像姐姐那样温柔恬静的,不像你,整天就知道跟着我们一群男孩子疯跑。」 话一起头,方才还笑着两个小孩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 凌白专注着杀鱼洗干净再串上削好的木棍,动作一气呵成带着美感。 鹤婉恣看着他忙活,忍不住问出她小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做啊?」 儿时凌白亲手做的那些小玩意,她全都尽数收藏起来了,时不时还会拿出来怀念。 跟他相处,好像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发现和惊喜。 凌白在水面的映照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泥印,鞠了一捧水洗净,回头看鹤婉恣时还挂着水珠,浓黑的眉显得愈发漆黑,密长的睫毛甚至还如荷叶上盛着清露般,弯弯的兜着小水珠。 「我早就说过,我是宝藏,姐姐,有没有兴趣用一辈子来挖掘啊?」 这样美好又短暂的一天,鹤婉恣不忍用现实把它击碎,笑着回应他:「好啊。」 凌白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姐姐,你说过的话,我全都帮你记着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虫和你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 8瓶;白茶10瓶;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二个情丝结 有孩子们热火朝天的帮忙, 很快就生起了火,火堆下面埋着红薯,火上则烤着鱼。 凌白的手指修长冷白, 对着虚空轻轻抓握:「你们想不想烤鱼更有滋味?」 「想!」孩子们齐齐高声应和。 「你们信不信……」凌白压低声音, 神秘道, 「我会变戏法, 能变出调料来?」 「信!」孩子们对凌白极为信服,高喊完又全都高兴的拍手, 「烤鱼能更香啦!」 凌白曲起手指,再张开,曲起,再张开,几次反覆下, 孩子们全都瞪着眼睛屏气凝神。 阳光里,他的肤色白到泛着光, 手指轻动间像引动着光在跳跃,随即陡然一暗,手心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圆盒:「变出来了哦。」 「哇——」 「哥哥好厉害。」 「快洒到烤鱼上!」 鹤婉恣看孩子们又笑又叫,不自觉也跟着满眼崇拜望着凌白。 洒完调料, 炙烤下香味越来越浓郁, 引得一直放低存在感,只默默围观两人互动的江楼月馋到不行。 「恣恣,等鱼烤好了,我能不能先用一会你的身体啊, 你家小白的调料可不简单, 把鱼肉的香味全都引出来了,味道肯定也很不错。」 「今日一整天, 都是属于我和凌白的,你就不要想了。」 「只一会,吃条鱼的功夫。」江楼月幽幽哀求,「今日我跟着你连肉都吃不到一块,鱼肉你总得给我尝尝吧?」 「好阿月,明日再补偿给你好不好,想吃什么鱼什么肉,全都满足你。」鹤婉恣通过心声交流的功夫,凌白已经动作娴熟的把鱼烤好递过来了。 第68页 「来,第一条烤鱼给你。」 鹤婉恣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鱼肉的清香在齿间回味。 她对吃没什么欲望,但对凌白亲手做的东西却很有欲望,这是他第一次做吃的,才捨不得让给月月品尝呢。 江楼月的妖灵只能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看他们吃得香甜,馋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能安慰自己,明日有更多好吃的等着她,烤鱼这等粗制滥造……呲熘,反正她才不稀罕。 当土里烤好的地瓜被扒拉出来时,又是一阵香气四溢,江楼月静气凝神,修炼! 那些孩子们想吃又烫,只能拿在手里滚来滚去,还来不及剥开皮就不得已扔在地上,飞快抬手捏住耳垂,一个个龇牙咧嘴的。 只有凌白,垂着眼有条不紊剥开那薄薄一层皮,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地瓜肉,再用妖力降温让它不会烫手了才递过来,「第一个烤地瓜给你。」 鹤婉恣捧在手里,咬上一口,又甜又软。 那帮小孩们馋得不行,一双双乌熘熘的眼睛全都望向凌白。 「哥哥,你不怕烫吗?」 「哥哥可不可以也帮我剥一个啊?」 「我也想哥哥给我剥。」 「我一个一个来。」凌白抬手从右到左画了个圈,「就按照这个顺序。」 他剥的很快,手指轻动,如冰蝶玉骨翻飞,是说不出的好看,那些排在最后的孩子连眼都捨不得眨,极为耐心。 等吃完,凌白瘫坐在落叶堆积的草地上,懒洋洋晒太阳,没多大会更是软磨硬泡着要靠在鹤婉恣腿上。 孩子精力旺盛,开始缠着凌白和鹤婉恣玩游戏。 「哥哥姐姐,来跟我们一起玩斗草吧。」 「斗草?」鹤婉恣对孩童间的很多玩法知之甚少,「那是什么?」 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解释起来:「就是两个人一组,一人选一根草,然后让草茎相交,开始各自向后拉扯,谁的草先断了,那他就输了,要接受惩罚。」 挺简单的小游戏,她和凌白参与就太过幼稚了,但对上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盛情相邀,鹤婉恣说不出半句推脱的话。 凌白不留痕迹的觑了她一眼,问嚷的最欢的几个小孩,「输了要接受惩罚,是什么惩罚?」 「这个可以很灵活的哦。」 「由赢的人选择怎么惩罚,输掉的人不可以拒绝。」 「我赢了喜欢弹脑门,哥哥姐姐也可以这样呀。」 凌白轻笑:「好,我懂了。」说着看向鹤婉恣,「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惩罚才好。」 鹤婉恣万分抗拒:「你们玩吧,我退出。」 那些小孩十分热情。 「姐姐没事的,玩游戏要参与才有意思。」 「都只是小惩罚,姐姐不会害怕了吧?」 「我感觉更像是害怕哥哥的惩罚呢。」 鹤婉恣真想说,你们还是太小太天真,凌白可是妖怪,想要赢个区区的斗草还不是轻而易举,别说是她,你们一个个也都得轮番挨罚呀。 弹脑门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害怕,只不过凌白的惩罚,会是简单的弹脑门? 反正她不信。 任她兀自纠结,那些孩子们已经一窝蜂趴在地上寻找合适的草去了。 凌白的头还枕在她腿上,笑时眯起眼,弯弯的。「姐姐,你如果害怕输掉,我就让你赢,你来罚我好不好?」 「我才没有怕输。」鹤婉恣也不好意思说是怕他,「也没想叫你让我。」 「那姐姐陪我们一块玩好不好?」 鹤婉恣推了推他:「那你先起来。」 「姐姐若不答应,我就赖在你腿上。」凌白说着还环手抱上了。 寻到草根的孩子们正相互攀比着回来了,鹤婉恣羞恼,「你快松手。」 凌白不说话,只抱得更紧了。 鹤婉恣:…… 这样搂搂抱抱的,他就不怕对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造成影响吗? 「好了,我也一块玩,你快起来。」 凌白依言坐起身,目光往旁一扫,随手就揪了根草过来。 鹤婉恣自知比不过他,自暴自弃着也随手掐了一根。 「哥哥,我要跟你斗草。」唯一的小女孩拿着一根茎叶宽厚的小草,兴沖沖蹲到凌白跟前。 凌白也不废话,径直将草茎穿过去:「开始了啊,一会输了可别哭鼻子。」 「我才不怕呢,输了我就继续来。」小女孩颇有几分越挫越勇的斗志。 吧嗒—— 似乎有无声轻响,小女孩子的草茎在她话刚说完时便断了。 凌白也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给弹了过去。 小女孩气咻咻捂着头又蹲身找草去了。 其他的孩子也都两两相对斗草,凌白笑着将手里的草伸至鹤婉恣跟前。 鹤婉恣将自己的草绕过去,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慌忙往后退。 然后,吧嗒—— 鹤婉恣在脑子里自动配了音,她知道会输,但没想到输的这么快。 「姐姐,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被我惩罚啊?」凌白笑着说话,声音里带着胸腔共鸣的微哑。 鹤婉恣如实解释:「我只是碰到了你的手,一紧张才会输的这么快。」 凌白将头歪靠过来,附在她耳边轻语,「我都亲过姐姐了,只是碰到手还是会紧张吗?」 第69页 鹤婉恣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垂着头不敢说话。 他怎么也不看看环境就这般肆无忌惮啊。 「姐姐,惩罚要来了哦。」凌白说话的气息就喷在她耳边,「我要咬姐姐的耳朵。」 鹤婉恣听清近在咫尺轻声说出的话语后,惊得下意识想躲,凌白的速度却更快,她吓得轻唿一声,却发现丝毫痛感都没有。 凌白只是朝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而后一抬手,指尖上竟落了只翕动翅膀的蝴蝶。 鹤婉恣定下心来,想着凌白果然还是捨不得咬她的,目光也很快被栖息着没有丝毫惧怕的蝴蝶吸引。 手指轻动,蝴蝶振翅而飞,蹁跹优雅,鹤婉恣的目光下意识追随过去,等回过头正要问凌白是不是没有惩罚时,他陡然一把捏住她的脸又扭过去,偏头就咬上了耳朵。 鹤婉恣的脸颊被捏得嘟起来,原有的笑意也瞬息变为惊恐,猝不及防下她被吓得连唿吸都停了,只檀口微张,身体彻底僵直。 耳朵有一点疼,但很轻微,更多的感受是在牙齿碰到耳廓前的那份柔软,鹤婉恣脑子里没来由的就想到了凌白那瑰粉色的唇。 被咬过的地方开始热到发烫。 「姐姐,」凌白咬完一口很快就松开了手,见人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直姿势,笑起来,「这个惩罚是不是很有意思?」 鹤婉恣木木的转头,愤愤瞪着他以示不满。 他赢了别人只是弹脑瓜崩,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是故意吓唬不说,还咬耳朵,真咬! 「你吹气那下,我竟然一厢情愿相信你还是有良心的。。」 「姐姐是不是对这个惩罚不满意?」凌白低低的笑,「若是咬痛了,我再给姐姐缓一缓,就像儿时咬完手指那样。」 他说的含煳,鹤婉恣却是一下就听懂了,儿时凌白喜欢细细咬她的手指,咬完再轻轻舔舐,眼下咬的是耳朵,那岂不是…… 鹤婉恣的脸颊飞快染上两抹红霞,慌张的撑开手臂挡住凌白向后退,「你,你适可而止,听到没有!」 简直是太羞人了,光只是想想她都要烧起来。 凌白肆意大笑,姐姐真是太可爱了啊,他真的好喜欢看她这样。 还想……还想要更多。 离开那片郊野时,孩子们热情又不舍。 「哥哥姐姐,你们下次一定还要再来玩啊。」 「是呀是呀,下次我会带好吃的给你们。」 「好捨不得呢。」 孩子的情感似乎总是更充沛,望着他们期期艾艾依依不捨,鹤婉恣也受到了感染,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凌白侧目瞧着她:「姐姐若是喜欢小孩子,不如我们自己生一堆来养着玩?」 妖怪和人类想要繁衍后代很难,这个鹤婉恣听江楼月提过,下意识反驳道:「别想了,一个都难生出来,还一堆呢。」 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皱起鼻子苦着脸懊悔不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原来姐姐并没有那么害羞啊。」凌白眼里幽光漫漫,「就连能不能跟我生孩子都想过了。」 「不是这样的。」鹤婉恣心虚到声音都低了下去。 她的确想过,在江楼月讲过异族繁衍困难后,她就情不自禁想到了凌白。幻想着若她并非高门贵女,无需嫁给不愿嫁的人,幻想着能和凌白在一起,就算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也大可去收养两个。 「姐姐。」凌白突然很认真叫了一声。 鹤婉恣埋着头,以为他又要打趣,没应话。 「妖和人想有子嗣,就像姐姐说的,一个都难,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凌白认真起来,面色格外沉静。 鹤婉恣被勾起好奇,抬眼看过去,想问是什么法子,又觉得再开口说这样的话,更显得她真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微红着脸,依旧没吱声。 凌白揽住她,像来时那般,凌空飞起。 风唿唿吹在耳边,鹤婉恣感受着腰间手臂的力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就在脸越来越红之际,凌白将唇靠拢在她耳边,接上方才未说完的话。 「只要我愿意破碎妖灵,不再做妖,就能和你生很多小孩。」 声音轻飘飘传入耳朵,甚至还带着清浅的笑。 鹤婉恣震惊地仰脸去看他,抬了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慌张又不安。 「凌白,你不要做傻事,我对孩子没有执念,领养就可以!」 她一紧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凌白垂眼望着她,眼里的光细碎:「姐姐,你知不知你说这样的话,我有多高兴?」 鹤婉恣不懂破碎妖灵,不再做妖的具体意义,只是直觉很危险,她羞于承认很多东西,但绝不想在可能危害到凌白的事情上含煳,所以即便羞的满脸通红,她也没像往常那样躲闪,仍仰头注视,坚持重复道,「你不可以做傻事,以后永远都不要,答应我。」 凌白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头埋过去,埋进她的颈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姐姐,你愿意相信这一点,真好。」 对他的真心,她没有半点质疑,凌白很高兴,一遍又一遍轻轻蹭着。 感受到凌白软软的发蹭在脖颈,颇有撒娇的意味,鹤婉恣却半分旖旎想法都没有,只揪着他衣襟的手用力一扯,「我不要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只要你好好的,凌白,你认认真真答应我,不准胡来。」 第70页 她始终记得儿时凌白从树上摔下来的场景。 他闭着眼,静静躺在地上,胸前抱着纸鸢,地上有血迹蜿蜒流出。 她每每想起来,心都会纠疼。 可这样的噩梦一样的悽惨,却是凌白故意的,就为了得到她的关注和疼惜。 怎么会这么傻。 「嗯,我答应你。」凌白仍埋着头,发出闷闷的声音,「姐姐,可我真的好爱你啊。」 人活百年,于妖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须臾,他真的好想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啊,如果不能,他宁愿去死。 鹤婉恣得到应承,松了口气,想推开埋在颈窝的凌白,又害怕一失手,从空中掉下去,只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你看,灿烂绚丽的霞光。」 凌白果然抬起头来,遥遥望向天边。 太阳沉进远山,徒留下亮眼的光,将大片大片的云镀上金色和绯红,云海翻涌,霞光铺陈至最亮,浸染了半边天后,又开始飞快收拢,一点点暗沉下去。 凌白拥着鹤婉恣,不断往云层上空飞去,看起来像是在追逐霞光。 鹤婉恣以前坐在庭院里看过很多次晚霞,但从未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叫她迷心醉眼。 稀薄的云层卷在身侧,霞光披在当头,这样深刻的绚烂,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忘。 霞光飞快消退,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缩紧。 悸动心魂的,总是短暂。 如烟火、如霞光、如怦然心动。 暮色开始笼罩,鹤婉恣再也忍不了那股即将失去的酸涩,双手紧紧环住凌白的腰,张口很想说点什么,却是轻轻呜咽一声,什么也说不出。 只要想到不日之后就要嫁给别人,想到此生再也不能见到他,她就想嚎啕大哭。 可她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 酸涩之下更是厌弃自己的懦弱。 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她也还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鹤婉恣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凌白感受到濡湿,似意料之中,并没有惊讶,只是将声音放得很轻,「姐姐,你为什么要哭?」 他在等,耐心等。 鹤婉恣浑然不知,只吸了吸鼻子,想着反正在他面前已经丢过很多次脸了,多这一次也不算多,索性嗷嗷呜呜抖着哭腔道:「我捨不得你,想到……呜呜,想到要失去你了,我就难受。」 「这么难受啊,那姐姐是不是很爱我?」凌白温柔引诱。 鹤婉恣窝在他怀里勐点头:「嗯,很爱。」 「有多爱啊?」 鹤婉恣胸腔里酸胀的难受,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拿捏挤压,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是老老实实顺着凌白的问话答:「很爱很爱,爱到想抛去意志里根深蒂固的枷锁,想枉顾为人子女应有的责任,想抛去我自己,只想跟着你走。」 说到最后,她仰起脸来,眼泪多到像决堤的河,汩汩往外冒,整个眼眶都泛着红:「凌白,你带我走吧,带我远走高飞。」 她原以为自己能割捨这感情,能将之做为美好的记忆珍藏,所以总在克制矜持,不愿透露太多对凌白的感情和依恋,甚至想相处这最后一段日子,就此决裂。 但在这一刻,她清晰看明白了,她根本就割捨不开,就像要活生生在自己身上挖个洞,把心脏拿出来一样,比死还难受。 什么家族,什么亲人,什么世俗,她现在全都想抛掉,不管不顾跟着他走。 她仰脸看着他,眼里带着乞求。 凌白望着这张满面泪痕,眼眶红肿惹人无限怜爱的脸,疼惜不已,却连半分缓和余地都没有,声音轻柔又坚定的拒绝了她。 「姐姐,人和妖不同,妖生于天地,长于自身机缘,大多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人却并非是离群索居的,你有血缘至亲,有自小生长且适应的环境,有太多已经印刻在你生命里、割捨不开的东西。」 「我不能让你失去这些,姐姐,我无权拿你对我的爱去剥夺你所原有的。」 「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不能带你走。」 鹤婉恣失望极了,她不明白,她以为凌白一定会欢喜着答应她的。 「那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她眼里的依赖和想要不顾一切的决绝毫不掩饰,凌白抬指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随即又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 「我可以伤害我自己,也可以为你奉献出一切,我只想给你更多,而不是你去为我做牺牲。」 「姐姐,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 说话间,凌白已经揽着她回了鹤府。 稳稳落地,鹤婉恣没有羞怯退开,依旧靠在凌白怀里,攥着他的衣襟。 「怎么交由你来?父亲已经交换了庚帖,同人商议起下聘的日子了,再晚又如何来得及?」 明确自己割捨不下的心意后,她分外焦急。 以父亲的性子,她若是去求说想要退婚,绝对是不允不说,还会提高警惕将她给关起来。 除了凌白带着她逃走,别无他法。 面对鹤婉恣不再闪躲的倚靠,柔软温香让凌白喉结轻动,眼里温柔的光变得浓稠,他按捺住悸动,轻轻掰开她的手,想将距离拉开来劝慰,外头却是传来了敲门声。 「小姐,您回来了吗?老爷特意吩咐我给您送新到的一批绸缎和首饰。」 第71页 是丫鬟春桃的声音。 鹤婉恣看了凌白一眼,慌忙松手急得左看右看,「你快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小姐?」门外春桃又叩了叩门,「您不说话,那我进来放东西了。」 见凌白只是看着她没动,鹤婉恣急了,左右一看也没什么好藏人的地方,索性推着他就往榻上去了。 「若是被看到我房里有外人在可就糟了,快上去躺好。」 把凌白推上塌,她又急着掀起被褥想将人盖住。 凌白任由她摆布,在鹤婉恣俯身撑在他身体上方时,忍不住抬手搂住,在后腰处一压,两人紧紧贴靠在一起。 他想说他懂隐身之术,不愿被人瞧见的话,旁人是看不见的。 吱呀—— 鹤婉恣被压得趴在他身上,还来不及奋力反抗便听到了门被推开的轻响。 看出凌白想要说话,她抬手就捂了上去,「现在还不是暴露你的时候,别出声。」 柔软的掌心贴靠,因紧张微有湿润。 凌白全身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到了唇上,内心躁动,一时僵硬失神。 鹤婉恣趁机扒开他的手臂坐起身,看到春桃捧着东西已经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有点怕被锁,会拆成两个小章分上午下午的时段发,便于修改,见谅~ 第37章 第二个情丝结 她慌得勐然蒙头将凌白盖住。 春桃进来, 撩起珠帘往里间瞧去,便见自家小姐红着脸坐在床边,手兀自摸着被褥, 看起来像是刚醒的样子。 「小姐。」她兴奋地把东西尽数放至桌上, 「这可是难求的浮光锦, 过两日您可以做几身极好的衣裳出来, 还有那盒首饰,好几件花丝镶嵌的呢。」 听说是老爷和梁督都那边的人相谈甚欢, 约上过几日两家人好好坐到一起,一方面是让小姐和梁督都见面,一方面是为了定个好日子。 这等喜事将近,老爷一高兴这才特意花费不少功夫得来这等难求之物。 春桃本以为小姐听了通报会极为高兴,却见她抱着腹部, 面色通红,直红到耳根, 没给任何回应。 「小姐?」她有些担忧,「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鹤婉恣此时在心里叫苦不迭,因为害怕凌白被人看见,她掀起被褥就将人闷头盖进去了, 谁料他胆子居然那般大, 伸手摸在她腰际,且和前几次完全不同,这次是很不安分的四处游走。 害怕被春桃看见,她只能用双臂挡着, 听到问话更是慌张的心怦怦乱跳, 「东西既然送到了,你先下去吧, 爹爹若问起,你就说我很喜欢。」 春桃迟疑:「您真的没事吗?」 小姐分明看起来不对劲极了,脸红成那样,该不是发烧了吧? 「我没事,你先退下去!」凌白骤然轻掐,鹤婉恣险些叫出来,急得声音都高了两分。 春桃诚惶诚恐,「是,小姐。」 躬身行了一礼,不敢再逗留,退出去前偷偷抬眼看向小姐,却被抓了个正着,小姐也正看着她,她忙垂下头快步往外走。 今日小姐可真奇怪呢。 听到关门声响,鹤婉恣才把憋着的那股劲卸掉,勐然站起身望向榻上。 凌白已经掀开了盖住他的被褥,侧身支着,琥珀色鎏金的眼睛盯着她,里面带着专注,还有毫不掩饰的躁动。 鹤婉恣胸口起伏:「你差点被发现!」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且父亲都跟人相商议亲了,若在这时被人发现闺房里出现男子,那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姐姐,你太紧张了,就算我大喇喇站在她面前,她也看不见我。」凌白说完握住她的手,勐然一拽,将人拽的倒下,倒在他怀里。 倒下去结结实实的相撞,香软径直撞在胸膛,挤压变形,他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好听的闷哼。 鹤婉恣被吓到轻唿,紧紧贴靠的身体格外火热,烫的她想逃,撑起双手想要起身,却被凌白揽着腰反身压在了下面。 她望着凌白,心跳如雷,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陡然就像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只软软躺在那里,颤着声轻轻问他,「你想做什么?」 「姐姐以为我想做什么?」凌白哑着嗓子,抬了一只腿挤进她併拢的双腿。间。 鹤婉恣能清晰感受到贴靠在一起的腹部,交错着的腿,还有支起的炙热,她感觉自己变得很奇怪,只觉得不论是凌白的声音、气息还是紧贴的身体,都叫她升腾起一股难耐的渴望。 「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好像停滞了思考,身体舒服又难受。 看到晚霞隐退之际,她深刻明白了自己对凌白的依恋,想让他带自己走,可他拒绝了。 虽明白他是为了她好,可她真的不想失去他啊。 想抓牢他,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所有的羞怯退去,只剩孤注一掷的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给我的下一本书约了人设,非常满意,还没另找美工排版就先放上去了,美滋滋,不是ios系统的可以在手机上看一眼~ 第38章 第二个情丝结 鹤婉恣的长髮如墨扑散在枕间, 颤巍巍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勾住凌白的脖子,「你想要我, 对吗?」 随着勾住脖颈的动作, 她微微仰起头, 水眸潋滟。 第72页 凌白怔住, 鹤婉恣性子羞怯,对他的亲近总是抗拒, 需得他软软撒娇才会就范,骤然的主动叫他格外意外,也格外惊喜。 「姐姐。」他呢喃着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皮肤的触感微凉,睫毛轻颤, 「好乖,真叫人疼惜。」 鹤婉恣被凌白裹在怀里, 包在臂弯间,显得小小一只,她挽着他脖子的手臂往下压,主动亲吻过去。 她羞红脸闭上眼, 只是笨拙地将唇贴靠上去, 很软。 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凌白说话时,淡粉色透着润泽翕动的唇,很好看,而触感更是好到叫人惊嘆,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 亲完想赶紧退开,后脑勺却被勐然托住, 一把又按了回去。 鹤婉恣豁然睁眼,凌白那双暗金色的眼涌动着欲望几乎将她淹没。 「嗯——」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竟然忍不住发出嘤咛。 这一声激的凌白细细吮吸,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鹤婉恣感受到凌白的手在游走,走到哪里,哪里就带起一团火烧的难耐,柔软携裹着清甜钻入微张的檀口,舌尖轻触,缠绵温柔。 她舒服的眯起眼睛,脑子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勾在凌白脖颈的手臂滑下来,滑向结实韧劲的胸膛,流畅又性感,她忍不住微微用力按压。 凌白随着她的动作,气息逐渐加重,细细的温柔逐渐变得兇狠,狠狠碾压她的唇,将她的舌尖引诱出来,重重吮吸。 鹤婉恣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手臂復又勾住他的脖子,紧紧扣着,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想渴求更多。 娇嫩的唇有了酥麻的钝痛,越来越兇狠的索取活像是要将她拆吃下肚,她就连唿吸都被逼的紊乱不畅起来,只能微微喘息。 就在她以为凌白真的要吃了她时,他却是停下亲吻,撑起手臂看着她。 「姐姐,你真的好香甜。」声音低醇又沙哑。 骤然停止,鹤婉恣的目光里带了迷茫,勾在他脖颈上的手臂轻轻摇晃,试图往下压:「我愿意,凌白。」 方才的深吻,让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绯色。 凌白两手撑在两侧,勾了勾唇:「姐姐,你不要尝试着挑战我的忍耐,我没那么正人君子。」 何止远非正人君子,他在她孩童时就诱哄着抱她,揽她入睡,好让她浸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那属于标记,姐姐只能是他的。 「你不用忍耐。」鹤婉恣恢復了几分清明,羞耻却又坚持:「凌白,不如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以此来逼父亲吧。」 她离不开凌白,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姐姐,你可是世家贵女。」凌白轻轻捏了捏鹤婉恣精巧的鼻子,「最重要的便是名声,你想过这样做之后,你要面对什么吗?」 鹤婉恣当然想过,眼眶有些酸涩,挤出一个笑脸来:「我知道,但是我更不想失去你。」 她说着摸向凌白腰间,想解开他的衣衫。 凌白抓住她紧张到发抖、胡乱摸索的手,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头髮,「姐姐,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也不要你失去其它来换取我。」 「更何况,姐姐这般香甜,怎能仓促品尝,我会给你最好的,让你有最好的感受。」 他等姐姐长大已等了七年,又怎会拱手让人? 鹤婉恣望着凌白,有点沮丧。 做出献出自己这个决定来,她是不安害怕的,但凌白能克制住冲动,又叫她免不了去想,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会不会是因为胸不够大? 方才亲吻那般投入勐烈,他的手四处游走,却没碰过胸前。 虽然不是波涛汹涌,但也不算小啊。 或者是她太过生涩,并不懂怎么取悦? 她开始喊江楼月:「月月,你有什么招式能在榻上引人深入吗?」 江楼月已经蹲到角落里去了,早先她看的兴起,激动到想甩着帕子大喊,这乘黄果真是神仙队友,上完堡垒两人差不多也就成了,她的任务能跨出阶段性的一步了! 可这看着看着吧,在你侬我侬难捨难分的刺激下,她酸了。 嘤,她也觉得嘴巴有点干是怎么回事。 听到鹤婉恣这个向来矜持害羞的傢伙问出引人深入,她想翻白眼。 「我只看正儿八经的书,小黄书可没看过,你别往我身上泼污水啊,我可是很纯洁的。」 见鹤婉恣不说话,凌白拉开她吊住脖子的手臂,侧躺在她身边,揽腰抱住,「姐姐,你什么都不要想了,相信我。」 鹤婉恣偏头去看,凌白说完竟阖眼睡起来,她抿了抿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直接问他:「你,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体毫无兴趣?」 她问完脸就红了。 凌白睁眼看她,将人揽住侧过身,面对面望着彼此。 鹤婉恣目光略有些闪躲,惴惴不安。 「姐姐。」他拉住她的手径直放在某处,「它就没下去过,这叫毫无兴趣?」 鹤婉恣刷一下只觉得血都直接冲到了脑门,她像是摸到烙铁一般,又像是被蛇给咬了一口,惊骇地飞快缩回手,慌得说不出话。 凌白将额头抵靠过来,鼻子轻轻蹭着她的鼻子,「姐姐,其实即便不需要身体触碰,只是看见你,我就想把你吃下去。」 「不碰你,是我疼惜你。」 第73页 第39章 第二个情丝结 鹤婉恣还处在震惊里, 方才摸上去虽只有一瞬,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可怕的尺寸,那是人能拥有的吗? 不对, 凌白他的确不是人。 妖……都这般可怕? 她开始庆幸凌白没有动她, 不然会死人的吧。 见鹤婉恣眼珠轻转, 凌白靠拢过来:「姐姐在想什么?」 鹤婉恣下意识回身背对他, 「什么也没想。」 她为自己先前的找死后怕不已,现在只希望凌白某处能冷静下来。 凌白靠拢过来, 胸膛和腿紧贴鹤婉恣的背臀,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紧绷,他低低笑了笑,「姐姐,方才主动诱我的是你, 现在又在害怕什么?」 他说话间还故意往前蹭了蹭。 鹤婉恣吓得几乎跳起来,慌忙又转身抬手抵住他, 「凌白!」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可怜兮兮瞧着他。 凌白捉住鹤婉恣推他的手,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姐姐,火可是你挑起来的。」 鹤婉恣脸涨的通红, 「我没有, 起初明明是你在胡来。」 「那后来是谁主动亲吻还说我愿意的?」看出鹤婉恣埋头想逃,凌白笑的促狭。 鹤婉恣有点气闷,又让凌白看自己的笑话了。 她怎么总是在他面前闹个大红脸。 见鹤婉恣气鼓鼓不说话,凌白将她的手贴靠在脸颊, 软着声音又轻又乖的说话, 「姐姐,我好难受啊, 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很烫?」 听到难受,鹤婉恣抬眼看他,手上感受到的温度的确有点烫,不由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凌白面露痛苦,委屈巴巴的样子,「姐姐,它都抬头这么久了,一直挺着会很难受啊,你不知道吗?」 鹤婉恣羞得眼神往别处飘,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不知道,那怎么,怎么办?」 她又没有,怎么会知道难不难受。 但是凌白的脸摸起来真的好烫,就连身上也烫到吓人,还有他带着痛苦的眸子,鹤婉恣心疼又不忍,声音细若蚊吟,「我是不是能帮你缓解难受?」 凌白没说话,只目光温柔地定定瞧着她。 鹤婉恣心跳加快,周身又热起来,不安地垂下眼不敢对视。 「姐姐。」凌白唤她时总带着低哑的清甜,「你怎么这么好。」 鹤婉恣对男女之事虽知之甚少,但也不是一窍不通的,「我的意思是,可以,可以用手帮你,或者——」 还没说完她就羞到恨不得把头垂到胸口。 凌白笑起来,将脸颊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姐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 鹤婉恣默不作声。 凌白将人揽过来贴近,下巴抵抗在闷闷垂着的小脑袋上,「姐姐,那些事我不会让你做的。」 他只是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喜欢逗弄她,看她愿意不断去包容妥协,看她待自己那样好而已,并不是真想做什么。 鹤婉恣靠在他胸口,感受着一唿一吸鼓动间强有力的心跳,「可你不是难受吗?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赶紧走吧。」 只要不抱不亲不看,应该很快就能冷静下来。 凌白在她腰间轻掐一把,「不走,我要抱着你睡,就像儿时那样。」 因为一时误会,他以为鹤婉恣讨厌他,少了整整七年的相处时间,他只悔恨到肠子都青了,现在只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分开。 「不行!」鹤婉恣伸手推了推,仰头蹙眉看他。 儿时睡在一张榻上那是还小,不会有任何想法,可现今他分明都挺成那样了,还说难受,再睡一起,会出事吧? 凌白握住她推挤的手,身体半压过来,侧头拿鼻子轻轻蹭她的脖颈,「姐姐,我不碰你,只是捨不得分开,就让我多抱抱你吧。」 「可是——」鹤婉恣的腿被某处直直戳着,有些不安,「我不想你难受。」 「那姐姐早点嫁给我啊。」凌白轻轻舔咬她的耳朵,「你解开我脖子上锁妖圈那一刻,我就想得到你了,等了这么久,该等到了。」 只想要姐姐完完全全,整个都属于他的。 鹤婉恣的耳朵舒服到她想叫出声来,死死咬唇憋住,偏头想躲。 凌白抬手捉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乱动,「姐姐是舒服还是难受啊?」 他的声音清润,压低时哑的像是拿小刷子在探她的耳朵,鹤婉恣听到问话就忍不住夹紧双腿,热意涌出。 鹤婉恣对自己的反应很羞耻,咬着唇憋到眼眶开始泛红。 凌白亲亲她的脸颊,「我不要姐姐取悦我,但我可以取悦你啊,想要我亲亲它吗。」 鹤婉恣再也忍不住了,嘤咛一声勐地大力推开凌白,起身就想往塌下跑,只不过刚起身就被凌白拦腰抱住。 「姐姐害羞了。」 何止是害羞,鹤婉恣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世上会多一种死法,活活羞死的。 他还真是敢说,亲亲它? 她羞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白将鹤婉恣整个抱起来,抱到床榻里面,又细緻掖好被子,「好了,睡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两都难受。」 灯火熄灭。 他侧身贴靠,手臂依然揽着腰,没了任何动作。 第74页 鹤婉恣哪能睡得着,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瞪着眼睛。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眼睑上,她骤然想起儿时凌白摔断腿的那晚,担心他害怕,陪着第一次睡在同张塌上,她紧张的瞪着眼怎么也睡不着,那时也是凌白用手掌覆住她的眼睛,她便悠悠睡去。 这般想着,鹤婉恣已有了困意。 凌白张开眸子,在暗夜里定定瞧着窝在怀里清浅唿吸,已经睡熟的可人儿,微低头依依不捨亲了亲额头。 鹤婉恣醒的时候,迷迷煳煳睁开眼就被吓了一大跳,凌白那张清隽的俊脸就恨不得贴在她面前,定定瞧着。 揉了揉眼睛,她稍稍往后退,「你盯着我做什么?」 现在和小时候比,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那时候睡醒发现自己流哈喇子都不觉尴尬,现在她只恨不得捂住脸,不敢让凌白看见她没洗漱的样子。 「姐姐好看啊,怎么也看不够。」凌白说着凑过来轻轻亲了亲她的鼻尖,然后又往下准备吻上去。 鹤婉恣吓得慌忙抬手捂住嘴,瓮声嘟囔:「我还没漱口呢!」 「那也要亲。」凌白去捉她的手,鹤婉恣死命捂着不愿松开,他便打趣,「别说是没漱口我不嫌弃,姐姐就是吃下一整碗大蒜,我也不会嫌弃。」 鹤婉恣被握住手腕压在两侧,眼睁睁看着那张好看到让人失神的脸亲了下来,「唔——」 柔软清甜瀰漫,她忍不住睁大眼。 啊啊啊,她还没有漱口,凌白怎么能亲的下去! 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凌白却偏偏还卷着她的舌头髮出啧啧轻响。 放开鹤婉恣的时候,她眼里浸润着诱人的水汽,引得凌白忍不住又支棱起来。 鹤婉恣也感受到了,有点紧张。 「别怕,它不会胡乱咬人。」凌白笑了笑,起身穿衣,「姐姐早间想吃什么?」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鹤婉恣惊讶,没记错的话,父亲说过今日是梁督都下聘礼的日子。 「姐姐想赶我走吗?」凌白回身拉起鹤婉恣,帮她穿上繁复的衣衫,「别担心,只要我不愿意,他们就看不见我。」 「可是——」 可是今日聘礼就要送到府上来了,父亲必定会叫她过去一同清点,难道要凌白亲见这些? 实在过于残忍,鹤婉恣将心一横,接着道:「我今日便去同父亲说,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答应。」 凌白捏了捏她的脸,「我知道,鹤之丘早年偏爱你弟弟,也明白他待你更看重的是价值,可不管他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的父亲,同他对立,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 鹤婉恣拉住凌白的手,「难道你不急吗?」 她真的很害怕,日子眼见着一天天逼近,今日下聘,再过两日便是见面请期,一起商议黄道吉日了,如何还能等? 「我急。」凌白轻嘆,「等了这么久,几乎是一刻都不想再等,想让姐姐做我的夫人。」 「那干脆你今日同我一起去见父亲,我们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向他交代了,怎样?」 「不怎样,傻姐姐,这样做只会让情形更糟糕,你什么都无需做,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谁都不可能把你抢走。」 鹤婉恣见他说的笃定,清湛的眸子从容镇静,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她自小就很崇拜凌白,认为他像个小百宝箱一样,什么都会。更何况阔别七年之后,她已经知晓凌白是妖,会隐身会飞,肯定还会很多术法,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很多种法子阻止她嫁给别人。 而近日她提及此事好几回了,凌白都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有了妥当的安排。 这般一想,她焦躁不安的心平缓下来,只不过又心痒痒的好奇,「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啊?」 凌白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事先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保密。」 鹤婉恣很不甘心,追问下两人打闹起来,畅笑下她彻底放松,直到春桃惊喜着进来通报,说督都府的聘礼过来了。 她的心又忍不住往下沉。 第40章 第二个情丝结 都督府来下聘的马车一路铺满长街, 此等盛景引出许多看热闹的人随在后头议论纷纷。 皆说这番浩大的声势,都快要赶上王室下聘了。 鹤婉恣过去的时候,管家手里正拿着长长的聘礼清单核对, 可说是样样都珍贵无比, 鹤之丘越听越激动, 已是满面红光, 见人过来,招了招手。 「看来这位梁督都待你是极为重视, 我也该着手准备你的嫁妆了,只管放心,十里红妆我鹤府还是拿得出的,定不会叫你失了面子,也不会让你将来嫁过去受了委屈。」 鹤婉恣神色木然, 没去看那一箱箱还在往府里抬的聘礼,对鹤之丘的话, 也并没有应声,只是微偏头瞧着身侧,凌白也随着一道过来了,旁人瞧不见。 虽说他对两人的事好似胸有成竹, 但看到其他男子下聘, 心里多少会有不舒服吧? 鹤婉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凌白身上,有些忧心地想着。 鹤之丘见她不说话,皱了眉正要斥责,便见到上次来府里交换庚帖的精瘦男子走过来, 当下也顾不得说她, 忙笑着迎过去。 鹤婉恣见两人相谈甚欢,注意力暂时放不到她身上, 伸出手轻轻拽住凌白的衣角,小声道,「都叫你不要跟过来了。」 第75页 凌白哂笑,「姐姐,看到这么多奇珍异宝,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鹤婉恣撇撇嘴,闷声闷气,「别打趣了,若非你让我什么都不要做,这些聘礼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收。」 不是凌白给她的,就是金山银山堆砌过来,她也高兴不起来。 「姐姐不喜欢这些吗?」凌白摸着下巴歪头看她,「那你想要什么?」 鹤婉恣似想到什么,笑起来,「我想要的,早就收到了呀。」 凌白靠近,奇道:「是什么?」 鹤婉恣故作神秘,「等回去了拿给你看,现在不告诉你。」 父亲和督都府的人这时也相互客套完了,朝她走过来。 鹤婉恣忙收起嬉笑神态,仪态端庄的朝那位精瘦男子施礼。 男子的态度极为恭敬,俨然已将她当成主子看待。 几人一道入了屋,就今日聘礼之事以及两日后的会面详细相商。 鹤婉恣全程垂着头默不作声,两人便也只当她是羞怯。 待一切商谈结束,都督府那人毕恭毕敬俯身行礼,「鹤小姐,我家大人待您一片真心,您若有任何不满意的,大可同属下说,属下必当竭力满足。」 「您费心了,一切都很满意。」鹤婉恣回施一礼。 相互间又客套了几句,鹤之丘亲自送人出去,鹤婉恣也松了口气,往回走。 她心里还是不大舒坦,接受了聘礼,这门亲事再想反悔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有旁人在,凌白便也没了顾忌,径直握住她的手:「你说你想要的,早就收到了,是什么?」说着微有些醋意,手上用了劲,「谁送的?」 鹤婉恣吃痛下想甩开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有些恼,「谁送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都收下樑督都的聘礼了,要管也是他有资格来管。」 恼怒下,她明白自己还是有气的,气凌白不告诉她到底如何安排作何打算,让她那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就此失去凌白。 凌白没说话,只是捧住她的脸兇狠地压了过来,一下便撬开唇齿,舌头直往里钻。 鹤婉恣被堵的唿吸不畅,呜呜咽咽抬手捶他的胸口。 凌白捉住她的手,在唇上恨恨撕咬了几口才松开,哑着嗓子有点委屈,「姐姐只能是我的,半点情绪都不可以分给别人。」 不管是谁送的,送了什么,能让姐姐露出笑容说是她想要的,就绝对不行,他一定要毁坏个彻底,再送更多更好的给姐姐。 鹤婉恣只觉得嘴唇又疼又麻,恨恨瞪他,「给你看过了,你一定要给我道歉!」 她真的觉得冤屈死了,从小到大她收了东西的,除了凌白还能有谁?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居然能醋成那样? 往日里不是聪颖的一塌煳涂吗,现在就这智商?居然还咬她! 她气闷着哒哒快步往前走,凌白冷着脸跟在后面,脑子里越想越投入,他觉着光是毁了东西还不够,定要把送姐姐东西的人也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一人一妖皆带着气性回了院子,鹤婉恣从床榻边一个隐秘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箱子,径直当着凌白的面打开来。 箱子边缘和铜锁上能看出褪色的痕迹,应是经常打开摩挲所留下来的,随着缓缓轻响,光亮一点点照进去。 凌白鎏金色的瞳孔微缩,一丝笑意从嘴角溢开,越来越上扬,最后忍不住彻底笑开来,「原来姐姐把儿时送的东西,全都珍藏起来了啊。」 原来姐姐想要的东西,就是他送的。 显而易见的答案,为什么他刚才没想到? 他居然还跟姐姐置气,兇巴巴咬了她。 鹤婉恣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竹蜻蜓,嘴唇依旧有点痛,但看到这一箱东西,她的气就彻底消下去了。 凌白是陡然闯进她生命里最亮眼的那道光。 枯燥压抑又无力反抗的生活,没有丝毫趣味的日子,是凌白带给她欢笑,也是凌白给了她童年。 凌白走后,她便总是拿出这些东西看啊看,想像凌白在她身边陪她玩闹时的样子。 即便走过孩童期,她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也依旧把它们视若珍宝,偶尔还是会拿出来看一看,想念着已经越来越记不大清楚,却又越来越深刻印进心里的人。 「凌白,你要向我道歉。」鹤婉恣睨他,「初次见你,你还是小兽模样,那次直接将我的手给咬出了血,今日你又咬我。」 凌白看她被咬过的唇,有点肿,抬指轻轻触过去,见她想躲,沉了声,「别动。」 鹤婉恣便乖乖不动了,指尖上有一股微凉的气息,触碰到唇上又疼又麻的地方,很舒服,她惊奇,「这样就好了?」 凌白将手移向脸颊,轻轻摩挲,「姐姐,对不起。」 现今一想,他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错的离谱。 姐姐对他的感情,其实比他想像中的要厚重得多,可笑他七年前竟然还以为姐姐讨厌他,为此恨恨的化明为暗,避而不见。 简直是太傻了。 鹤婉恣仍细细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有些感怀,以前那几年总是拿着把玩,睹物思人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凌白。 也没想到生命里最绚烂的瑰宝,还能失而復得。 只是这样想一想,她就格外珍惜,不愿再失去,「今日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吗?」 第76页 凌白看了这箱东西,心里暖融融的,情不自禁靠过去将人抱住,「嗯,我不走,往后都不走,你赶我都不走。」 鹤婉恣蹙眉,「你不需要去办事吗?比如解决我和梁督都的亲事?」 她听到凌白说往后都不走,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个非常荒唐的想法。 他既然懂隐身之法,可以选择让谁看见,谁看不见,不会是在往后也都这样吧? 她嫁给那个什么梁督都,然后凌白每日里就这般肆无忌惮的和她相处? 光只是想想那个场面,她就不寒而慄,赶忙打住胡思乱想。 凌白应该不会这样打算吧? 她拿眼偷偷瞥凌白,想问又问不出口。 凌白压根就不愿去想旁的事,只要抱住鹤婉恣他就捨不得撒手了,忍不住垂下头用挺直的鼻樑轻轻蹭着她的耳蜗,「姐姐,你要不要午休片刻?」 鹤婉恣浑身一软,伸手撑在他胸膛上,想强行找个话题分散注意,「过去那七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啊,是一直都守在我身边吗?」 这青天白日的,凌白就这样搂搂抱抱,实在不合时宜。 凌白轻笑,气息就喷吐在耳边,不仅没松手,还顺着腰肢一路往上探索,「七年时间里,我做了很多事情,若无时无刻都守在姐姐身边,那岂不是沐浴都要被我看光了?」 鹤婉恣脸一红,当知道凌白在暗里保护她多年之后,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暗自纠结忐忑过,拼命回想以前沐浴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形,总觉得难堪别扭,好像真被看光了似的。 见她脸红红的不说话,凌白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抬手轻轻颳了刮她的鼻子,「在姐姐眼里,我竟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鹤婉恣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话题再转,「那你为什么每次在我遇见危险了,总能及时出现啊?」 「妖怪到了一定的实力,懂标记之法,你一遇上危险,我便能有所感应,并且借着标记瞬息而至。」 「标记之法?」鹤婉恣很好奇,问道。 「人有神魂,修道便是修魂,妖有妖灵,自然也有相似的修炼之法,妙用很多,标记便是将我的妖灵分出一缕附着在你身上。」 鹤婉恣不懂这些,但也模模煳煳听明白了,有些担心,「分出一缕妖灵?这样会对你有伤害吗?」 凌白注视着她,捧脸亲了下去。 姐姐总是这样,担心他疼惜他,让他真的好爱她啊。 第41章 第二个情丝结 凌白就像连体婴儿一样, 时时刻刻都恨不得黏在鹤婉恣身边,就连用饭都要吃几口再亲一下。 江楼月很憋屈,非常憋屈, 她已经好几天没尝过美食的滋味了, 还要被这两人的卿卿我我给噼头盖脸狂唿到脸上, 酸的她直想捂住嘴哭。 原来恋爱的酸臭味是这样的吗? 在温蕊那儿, 她厌弃极了钟初煦,并没有半分感情上甜腻的体会, 而现今她在鹤婉恣这里,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鹤婉姿和凌白两人的感情不断升温,眼下只等解决了那个梁督都,她的任务差不多也就完成了,想到神力灌溉后犹如脱胎换骨的变美, 还有最主要的妖力勐升,且还不会遭受雷劫的毒打, 她就兴奋不已。 但是吧,这两人无时无刻都腻歪在一起,她想出来满足下口腹之慾都难,既要憋屈的蹲在身体里没有活动自由, 还得看着那蜜里调油的画面酸熘熘, 实在痛苦。 眼看着两人饭都不好好吃,浪费那一大桌子的美味,她更是痛心疾首,忍不住言辞激烈的抗议出声, 「恣恣, 粮食就是生命,我们要杜绝舌尖上的浪费!」 鹤婉恣理都不理, 张嘴吃下凌白投餵的食物,顺便再接受一个脸颊吻,心里甜滋滋的,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浪不浪费更不重要。 江楼月气到想扯头髮,「你再不好好吃饭,信不信我抢回身体,打你的小情郎一巴掌?」 她是只讲原则的好妖,明明身体的掌控权能由她操控,也依旧如此遵循自愿原则,不该她出来的时候,她绝不会抢夺。 但她真的好郁闷啊,什么都不能干,就眼巴巴看着,如今连说话还要被无视,真是好惨一妖。 鹤婉恣这回总算是愿意搭理她了,非常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凌白?」 江楼月很不满,「不这么说,你能回应我?」 鹤婉恣对她是很感激的,若不是江楼月,她不会知道凌白在暗里守护了七年,更不会打破自己的矜持固守。 可以说是没有江楼月的大力推动,他们也不可能迅速走到眼下的亲密无间。 但感激归感激,在明知道江楼月能看到听到的情形下,她还是很羞赧的,所以虽说很不厚道,她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才会走啊?」 江楼月:…… 没想到都已经这么惨了还要惨遭嫌弃。 她怒了,「鹤婉恣,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鹤婉恣自觉理亏,正想着怎么安抚安抚,江楼月却完全不给她机会,又是一顿抑扬顿挫的哭诉。 「你和凌白整日里没羞没臊的,真当我想看啊,嘤——好吃的吃不着,出来活动的机会也没有,还要忍受你们惨无人道的虐狗行为,现在更是凄悽惨惨戚戚,竟然还被嫌弃多余。」 第77页 鹤婉恣尴尬,寻思着怎么说都不大对的样子,还是先别搭理吧。 江楼月见她没个回应,圆球一样的妖灵摆出傲慢姿态,「你嫌我妨碍你们,我还想赶紧完成任务好早点回去呢,谁稀罕赖在你这。」 鹤婉恣听她这样说话,反而轻松下来,「好月月,是我说话太过唐突冒失,我只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无隐藏,其实我很想见见你,也很想当面向你致谢。」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江楼月的声音,似水如歌,想必样貌也不差,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更是好感大增,很好奇她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江楼月可谓是顺着毛一摸就顺,笑起来,「致谢就不用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鹤婉恣还想说点什么,凌白见她走神,径直将人拦腰抱过来。 「姐姐在想什么?」凌白温声道。 鹤婉恣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大力按了回去,一下子坐的更为贴近,她不自在地扭了扭,想躲开点。 凌白掐住她的腰,微阖着眼,声音低沉,「姐姐,不要乱动,否则——」 话虽未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鹤婉恣果然不敢再动,只僵直的侧过身去瞧他,「先好好吃饭,可以吗?」 「我要姐姐餵给我。」凌白将头靠在她脖颈处,讨好的蹭了蹭。 鹤婉恣只好盛了小半碗汤,舀了一勺餵过来。 她觉得他撒起娇来,就像个孩子,她註定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清透不腻的汤递送到跟前,凌白却不张嘴,笑起来的模样澄澈如没有凡欲的仙人,说出来的话却大相迳庭,「我要姐姐用嘴餵给我。」 鹤婉恣手里的碗差点拿不稳,「别闹了,那样要怎么好好喝汤。」 凌白凑过来,轻轻蹭了蹭,「那就不吃汤,只吃姐姐。」 鹤婉恣垂头躲,「汤该洒了,你快让我起来。」 她一挣扎,凌白就哑着嗓子闷哼一声,听得她更是身子发软,脸染红霞。 「姐姐,让你别动你非要动,是不是故意想让我把你怎么样啊?」凌白说着一挥手,盛着汤的碗凭空稳落至桌上,箍在腰上的手臂用力收紧,贴合到丝毫缝隙都没有。 鹤婉恣很想挣扎,又不敢再动,只脸红到耳根小声辩驳,「我……我没有,不是故意要惹,唔——」 话未说完,凌白就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下去。 江楼月:... 又来了又来了,又开始你侬我侬缠缠绵绵郎情妾意了,一天恨不得要亲个千儿八百次的,她简直是看到冒火,虐狗也不带这样虐的吧,这他喵的是要杀狗了。 她索性闭气凝神,修炼! 鹤婉恣大睁的眼缓缓闭上,随着他的节奏沉入,清甜的味道几乎将她一点点融化。 她窝在他怀里,香软清甜在口腔里瀰漫,鼻息间有浅浅的松木香萦绕,闻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叫她的思绪沉浸又飘离。 闭上眼,她就能看到小时候柔软的榻上,两颗小小的脑袋挨靠在一起,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下一圈圈牙印,咬完又轻轻舔舐,跟她说,姐姐,你只能属于我,等你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夫君,到死都要陪着我。 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凌白微阖的眼始终注视着鹤婉恣,见她睫毛轻颤,脸上有奇异的光彩晕开,轻咬一口后退开,目光一寸寸在她眉眼间细细划过。 真的是怎么看怎么抱都不嫌够。 鹤婉恣从飘飘悠悠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轻咬的一口虽不疼,却让她蹙了眉,睁开眼埋怨地看过去,「总是咬我的习惯,在日后能不能改改?」 凌白望着那对如春水般润泽的眸子,喑哑笑了笑,「等我无需再克制的时候,就不会咬你了,只怕你到时又要受不了,哭着求着让我咬你。」 鹤婉恣蓦然想到那远超人类,只是贴靠就吓到她花容失色的某处,心里直打退堂鼓,郑重其事的问道,「凌白,你是妖怪应该懂变化之术?」 凌白似知晓她想问什么,勾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身体微挺,「姐姐怕了?」 鹤婉恣别过头不肯说话。 「懂变化之术的都是妖界大能,我尚还达不到此等实力。」凌白说着低低的笑,「而且就算我不会变化之术,它也还是会变啊,会变得更加可怕。」 鹤婉恣被吓得身子都轻颤起来,她坐立难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憋着劲憋到脸通红。 而这番可算极为露骨轻浮的话从凌白口中说出来,他依旧是一脸坦然,笑如清风朗月,让她丝毫不觉他孟浪生厌,反而有别样的感受从心间一汩汩升起,热潮涌动。 还真是只要长的好看,气质清隽,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人轻易接受啊,这种澄澈纯净的色气,似乎更叫她欲罢不能。 「姐姐别怕。」凌白轻轻吐息,「能适应,也坏不了的。」 鹤婉恣实在是经不住这番言语拨弄了,身子软软的歪靠在凌白怀里。 凌白眸色里染着欲动的光,他就要忍耐不住了,真的好想快一点娶到她啊。 「两日后,那位梁督都便要亲自登门了,凌白,我不想嫁给别人。」鹤婉恣不敢接他的话,也想让自己保持清醒,闷声转了话头。 这件事就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愈是和凌白亲近,便愈是刺挠的难受。 第78页 凌白对她的黏人渴求,让她相信他不会离开,可人总是贪心的,她还想要更多。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和凌白都算是偷偷摸摸的,她希望能光明正大和他站在一起,出现在众人的目光里。 凌白瞧见她面上的委屈,亲了亲她的鼻子,「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不要再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她卖关子,鹤婉恣气得揪住他的衣襟,左思右想后,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又觉得还不够有威慑力,皱起鼻子瞪他,「今日你不交代清楚了,别想我再理你!」 凌白不说话,只灼灼注视着她。 鹤婉恣被他看的脸上燥热起来,心也跟着一下下跳动,不安又不想示弱,「看什么,就算你跟我撒娇示弱也没用,快说!」 凌白笑起来,有一对尖尖的齿,眼神斜睨,颇有几分你奈我何的肆意,「我更想知道不说的话,姐姐会怎样对我,要不要严刑逼供?我能给你提供各式工具,还一定会好好配合。」 鹤婉恣的脸红了又红,红了又红,红成了番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这个故事的终章,这对黏黏煳煳的小情侣就要跟你们say拜拜啦~ 第42章 第二个情丝结(完结) 到了梁督都上门议亲的日子。 鹤婉恣心里憋着老大不高兴, 期间凌白怎么都不愿透露打算,整日里就黏煳着,也不见他做什么安排, 实在是叫她心里不安。 清早起来收拾, 他竟然还有心思睡懒觉, 赖在榻上闭目沉沉, 睡颜静若明渊,是撩人心动的好颜色。 鹤婉恣轻轻嘆口气, 细细端详片刻后并未去叫他,还是别让他跟着了,省得难受。 春桃一边给她梳妆,一边兴奋着叽叽喳喳,「小姐, 那梁督都虽说年纪轻轻便已是战功赫赫,但为人极为低调, 很少有人得见其真容,不过昨日我无意间听到老爷和刘管家的对话,说是在朝堂之上见过两次梁督都的,老爷只用了一个词, 惊艷绝伦。」 鹤婉恣并不应话, 再惊艷绝伦又如何,总归不是她心里的良人。 春桃还在自顾自说着,「在外头听到关于梁督都的传闻,都是他的丰功伟绩, 未曾听过任何的风流韵事, 想必还是个守规矩的,小姐, 此等良人,您真是好福气呢。」 「多嘴!」鹤婉恣越听心里越气闷,冷声斥责。 春桃登时吓得跪下来,「是奴婢嘴碎了。」 「起来吧,安安静静梳妆就好。」 「是,小姐。」春桃紧闭着唇,不敢再多言,只不过总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瞟鹤婉恣几下。 她实在是太费解了,有这样好的郎君,小姐怎么看起来反而很不高兴呢? 直至出了房间,鹤婉恣也没叫醒凌白,只是临踏出时回头看了一眼,心底微嘆口气。 今日就要商议良辰吉日了,她该怎么应对才好。 关门声轻响,凌白睁开眼睛,倏地消失在榻上。 鹤婉恣的心情就跟奔丧似的,烦躁又不安,只能跟江楼月倾诉,「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要尽早向父亲坦白,他死活不让,只叫我信他,可问他做何打算,要怎样解决这门亲事,他又软硬不吃守口如瓶,你说临到此时了,还能有什么法子扭转局面?」 江楼月作为旁观者,倒没那般多烦忧,反倒挺激动的,只差这临门一脚,鹤婉恣和凌白就能终成眷属了。 想到很快就能功成身退,返回万妖山,她喜滋滋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来,仙器还是蛮有眼光的嘛,换做别人就不一定能有这么高效了。 「月月?」鹤婉恣没得到回应,轻轻叫了声。 「总归你已经听了他的话,就不要再想了,把心交给他,完全的相信他吧。」虽然不知凌白到眼下这步要如何做,但江楼月还是很看好他的,从始至终都堪称神仙队友。 鹤婉恣黛眉微蹙,随着离会客的阁楼越来越近,她紧张到步子不断放缓,唿吸逐渐急促,真要去见那个梁督都吗? 虽然对他无感,可毕竟是无辜的,让人凭白经受伤害,她羞于面对。 「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呀?」春桃见她踌躇并不踏入,有些奇怪。 鹤婉恣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将心一横想踏进去,双脚却偏偏像生了根一样,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了凌白的声音。 「你怎么不进去?」 心思纠结下鹤婉恣被这骤然出声吓了一跳,勐然回头去看,凌白舒眉浅笑的望着她。 她檀口微张,欲要说话却是看到了凌白身后正走来的精瘦男子,是都督府递送庚帖还有下聘时见过两次的那位,她赶忙压下话头,将视线从凌白身上挪过去,「父亲正在客堂里候着,我……」 「哎呀,翘首以盼终于把督都大人给盼过来了!」鹤之丘惊喜的声音响起,已是从屋子里拱手行出来了。 鹤婉恣夹在中间再踌躇就显得扭捏了,只能故作落落大方含齿一笑,侧过身让他们先寒暄,眼角余光投至凌白身上,隐有担忧。 同时她又将目光投向精瘦男子那边,梁督都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她总归还是有几分好奇的,眼波一转,却只见一帮黑色锦衣的护卫,未见春桃口中那夭矫绝艷之人。 「督都大人。」鹤之丘拱着手弯下腰,显得极为谦卑,「您的大驾光临,可谓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第79页 「鹤小姐果真是天资绝色,叫人一见倾心。」凌白摆上周正的神色微施礼,当真端的是风光霁月,与整日腻歪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鹤婉恣:??? 她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看了看凌白,又看看父亲,旁人不是应该看不到他吗? 父亲在同凌白说话?还喊他督都大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幻术吗? 江楼月一眼就看出凌白并未施展幻术,当下激动到大喊六六六,原来他就是那位督都兼沽州刺史,看到那最难搞定的鹤之丘热情巴结的样子,她兴奋了,不愧是神仙队友,出手就是稳准狠! 「鹤小姐?」凌白形态举止端正有礼,就连说话的腔调也拿捏得当,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叫人脸上一热,「这些年我一直很低调,就是受我这张脸所累,只要看过我容颜的女子,皆会看痴过去,别的女子这般,我会生厌,但鹤小姐这般,我却是心生欢喜的。」 鹤婉恣从惊愣里醒过神,抓心挠肝想问个清楚,张了张嘴,还是强行忍住了。 鹤之丘哈哈大笑,一向在鹤婉恣面前严肃刻板的他此时挤眉弄眼起来,「看来我家姿儿对夫婿很是满意啊,走走走,进屋坐下再说。」 鹤婉恣还是有些昏头蒙脑的,下意识去看凌白,后者朝她将眼轻眨,快步跟上了前面鹤之丘的步子。 「别傻站着了,快进去,尽早定个好日子,你就等着出嫁吧。」江楼月是真心替她高兴,催促道。 鹤婉恣这时才回味过来凌白就是那梁督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烦忧全都一扫而空,她忍不住嘴角噙了笑意,压都压不住。 此时人都进去了,只春桃还站在她身边,偷偷瞧了两眼,也忍不住笑起来,「小姐,我就说这梁督都是顶好的吧,您先前还死活不让说呢。」 鹤婉恣连忙抿起唇,挺直腰背,又扬了扬下巴,端庄仪态尽显,稳步往屋内踏去,「别多嘴。」 春桃倒是不怕,只吐了吐舌头跟在后头,一道进了客堂。 「哈哈哈,好,好,好!」 鹤婉恣一进去,便见父亲笑得开怀,连连说了三个好字,不免惊奇地瞥向凌白。 「既然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我不巧还有旁的事要急着处理,你们先坐着聊。」鹤之丘说完径直站起身,脸上的笑堆挤出眼角深深的褶子,走到鹤婉恣跟前稍稍驻足,「你好好招唿着督都大人,可莫要怠慢了。」 鹤婉恣见父亲说完拔步就走,并没有应话,她还震惊在既然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这句话里。 什么叫做日子定下来了? 她不过稍稍滞后片刻,他们就已经把日子给下定了?都不需要问问她? 「源叔,你先出去候着吧。」凌白朝一旁恭敬垂手的精瘦男子吩咐。 「是。」 鹤婉恣心领神会,让屋子里的婢女也尽数退了下去。 眼见没了旁人,她再也憋不住了,将桌子一拍,试图显出几分气势来,「凌白,你是不是应该该好好交代一下了?」 凌白清湛的眸子里盈着笑意,翘了翘嘴角,「姐姐好兇,要不要把我绑起来逼供一下,我再好好交代啊?」 「父亲说日子定了,怎么就定了?定在什么时候?」鹤婉恣不理他的狂言浪语,气咻咻问道。 成亲此等跟她息息相关的大事,怎能定的如此草率,连她的意愿都未曾问过,实在是太过分。 凌白知道她在气什么,神色专注起来,定定瞧着她,「亲事就定在七日后,姐姐大可放心,我很早就开始筹备了,一定给你最盛大、最华丽,让天底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婚宴,就连你的霞帔,都是我花了不少功夫让云川河的鲛人为你亲织,凤冠上的珠宝,也是我用了一年时间同黑骨崖底下的蛟龙周旋才交换得来的。」 「姐姐,我会给你最好的,也迫不及待想要娶你,七日时间,是留给你的,想让你以最好的状态,嫁给我。」 鹤婉恣怔怔望着他,心里暖融融到鼻子有点酸,但气性也还是有的,鼓着腮帮子闷声质问,「所以你很早就算计好了?你不是躲在暗地里不愿见我吗?还那么早准备这些做什么?」 凌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姐姐,那七年是因为误会,误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我才不愿现身,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啊,姐姐只能是我的,就算你讨厌我,也是我的。」 「因为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姐姐啊。」 他的世界里,只她一人,又怎么会捨得失去她呢? 他的确早就有所算计,算计着让姐姐独属于他,本以为只能强娶姐姐,要融化她的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没想到一切都比他想像中要好太多。 鹤婉恣问他,「那你为什么又姓梁?还成了都督?」 「还记得你儿时,我幻化人形被你大伯带回府上吗?不过是弄个身份罢了,不难,行军打仗对我而言,更是轻而易举就能青云直上。」 「我一直都清楚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也明白想跟姐姐顺利在一起,就得有压他一头的本事。」 「前几日我同姐姐说,在这七年时间里,我做了很多事,是真的,在儿时说等着姐姐长大了做我的小娘子,也是真的,为此我一直都在努力准备着。」 鹤婉恣眼眶有点热,又不想失了面子,故作兇巴巴的瞪他一眼,「你早就谋划好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这段日子焦灼难受,你就眼睁睁看笑话是不是?」 第80页 她觉着自己实在太傻了,那么些年竟然一直认为他单纯又无害,可这哪里是什么需要她细心呵护的小白兔啊,分明就是大尾巴狼,早就算计好要吃定她。 「姐姐。」凌白叫她时还是软软的,垂着眼的样子很无辜,「我从没想过笑话你,如果早告诉你了,你又怎么能看清自己的心,明白你到底有多捨不得我?」 鹤婉恣听到这话,更是气得磨了磨牙,背过身不愿理他。 她想到自己以为要嫁给别人之后,主动提出私奔,甚至在榻上还主动…主动… 现在一回想起来,她就窘迫脸红,多年的规矩礼仪啊,全都给糟践了,简直是越想越气。 凌白轻轻捏住她的指尖,「姐姐,你哭的呜呜咽咽说捨不得我,很爱很爱我,爱到想抛去意志里根深蒂固的枷锁,想枉顾为人子女应有的责任,想抛去你自己,只想跟着我走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鹤婉恣恼他,「你休要再提!」 若早知道定下亲事的梁督都就是他,她又如何会这般失了分寸。 凌白撑在桌上,俯身靠过去捉住鹤婉恣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扭过来,「姐姐,我真的好喜欢听你吐露心声,如果你是为此气闷,那换我来主动好不好?」 鹤婉恣望着他湛湛的眸子,蹙眉想拍开他的手,却被捉住手腕用力一拉,整个人被拉起来拽入怀里。 「姐姐,我真的好爱你啊,爱到我的一切都是以你为中心,一切行为都是因你才有,姐姐,我只想为你而活,给你全部的爱,还有关注。」 鹤婉恣听着这番话,望着清眸温柔,垂眼向她靠拢过来的脸庞,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可闻,唿吸逐渐急促,慌乱想躲,下巴上的手指却让她仰着脸迎过去。 柔软的唇瓣贴靠,浅尝辄止之后分开,凌白的额头抵靠住她的,声音低醇又深情,「七日后,就能娶你了,姐姐,还记得儿时便问过你的话吗?」 鹤婉恣不敢看他如星似火的眼,垂着眼睑细声应答,「嗯,记得。」 那日凌白问她,愿意做他的小娘子吗? 她红着脸捂住耳朵跑了,昏头昏脑跟着先生什么都学不进去,满脑子满心都是悸动,紧张无措,又心有欢喜。 在晚间,他一遍遍舔咬她的手指,依恋又柔软的语气继续问她,等长大了就做她的夫君,到死都要陪在一起,好不好? 她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心里下意识就想答好,是真的好喜欢跟他在一起啊,那是唯一快乐的一段日子。 「终于就要实现了。」凌白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永远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鹤婉恣的气闷早在一番话里消融,嘴角按捺不住地往上扬,「好。」 好字轻轻下落,正凝神修炼的江楼月勐然一震,并蒂情丝汹涌出强大的力量! 她欣喜之下又有点意外,本以为要等到他们两成亲那日才算是达成任务,没想到这么快。 望向深情对视的两人,江楼月压下同鹤婉恣打个招唿再走的念头,这么好的氛围,还是不要去破坏了,悄悄走吧。 墨绿色妖灵消失的那一瞬,鹤婉恣似有所感,惊诧出声,「月月?」 「月月?那是谁?」凌白见她蓦然慌张四顾,微有醋意。 没得到往常随叫随应的答覆,鹤婉恣有些失落,「那是我们都应该感谢的人。」 只是,还没能来得及。 ——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有了上次的经验在先,江楼月稳如泰山。 第二个情丝结的小果子化为一缕精纯神力,汇入墨绿色妖灵,再涤盪而出,洗精伐髓。 轻缓落地,江楼月凝神感受着妖灵的变化,墨绿色又壮大了一圈,很奇怪的是顶端还冒出来一撮叶芽般的小揪揪。 这是个什么? 拽了拽竟然还拽不下来,江楼月便也不去在意,想到上次洗精伐髓带来的身体变化,她赶忙低头看向胸前,还好还好,没再继续大下去了。 但是…… 当江楼月摸到格外挺翘圆润的臀部,一按下去还弹性惊人时,她有了定论,这并蒂情丝果真不是什么正经法宝。 她本来就生得好看,在万妖山山头里,没有哪个妖怪能比她更好看,再这么几经改造,看来是要往绝世妖孽的道路上一骑绝尘了。 江楼月美滋滋想着,以手扶额,「这该死的、倾倒众生的美貌啊,简直就是魅惑人间的罪人!」 等她稳下心神后,看向了第三颗晶莹剔透的小果子,她现在的实力,离妖君还有一步之遥,只要再接受一次神力灌溉,应该就能突破了。 往后要想在境界上再做突破,只会越来越难,恐怕需要好几次神力灌溉才可以,不过即便如此,也比数千年的苦修要来得快捷。 江楼月将指尖触向星辰般闪耀的小果子,一丝流光溢出,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妖灵再次魂穿。 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岩洞,没有阳光,阴森的气息环绕,洞顶还有滴答滴答落下的水声,更显空灵幽静。 江楼月刚魂穿过来,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惊惧! 她掌控不了这具身体。 如今还差一步便是妖君实力,却被彻底压制,莫非魂穿到大佬身上了??? 凝神感受,竟然是修罗。 修罗一族介于人、神、鬼之间,先祖是远古恶神,住在冥界的边界北邙山上。修罗分雌雄,男子骁勇善战,女子美貌惊人,是强大又近乎灭绝的一个种族。 第81页 江楼月登时瑟瑟发抖,缩成一团正想怎么沟通才显得更为友好,就发现正主压根没空理她。 修罗的面前悬空着一枚拳头大的金色珠子,光晕吞吐,有阵阵龙吟声吼。 是龙元! 有风唿啸,在石洞内发出迴荡之声,长风捲起修罗的一身红裙,衣袂飘飘,墨黑的髮丝也随之轻扬,露出那张精美绝伦的脸,眉心那一点硃砂痣更是妖艷似火,灼人眼眸。 呲熘,江楼月强忍住看见美色流口水的冲动,这也太美了吧,简直不是人! 哗啦哗啦。 一阵镣铐声响吸引了江楼月的注意,她这才发现石洞内还有另一个修罗,男修罗。 魁梧如小山一样的身躯,面如刀砍斧削,背阔胸宽,肌肉疙瘩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是名副其实的骁勇善战。 只不过他的境况却很狼狈,四肢被镣铐束缚,浑身血污看起来非常虚弱,正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想要过来却又无能为力。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囚禁?虐待? 修罗一族几近灭绝,这也导致他们格外团结,绝不会互相敌对厮杀。 还在疑惑着,并蒂情丝就开始传输起了这次任务的部分记忆。 巍峨高山连绵,山巅之上云雾缭绕,山脚下却人来人往,皆负着兵器,言谈间多带着江湖气。 朝行歌一袭白衣,冠带飘举,面容如玉,看起来和往回走的那些人格格不入,他身上没有那种江湖匪气,而是带着洒脱的矜贵,像一个来此游乐山水的翩翩贵公子。 然而,他是个杀手。 来到这镜煌山,倒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听说半个月前,在镜煌山巅那场梦姑子和离心老人痴缠了三十年恩怨的生死对决中,诸多去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口径一致,皆说那日看到了天下第一美人,说是天女下凡都不为过,虽只惊鸿一瞥,却叫所有人都丢了魂。 试问哪个英雄豪杰不爱美人? 所以朝行歌屁颠颠就赶来了,掸了掸衣角的尘土,在一帮来往的糙汉子里,他就像一朵盛世莲花,清新飘逸显得遗世独立。 「兄台。」他拦住两位说话说到唾沫横飞的狂野大汉,「听说这镜煌山有美人出现?」 那两人上上下下看他一眼,权当他是个富贵公子,毫不遮掩鄙夷目光,江湖人诸多草莽之辈,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官家富硕之流。 「小兄弟,怕是毛都没长齐吧,也跑来看美人?」 「敢挡我们哥俩的道,你是不是没见过血也没吃过苦头?」 见两人很不友好的摩拳擦掌,其中一人还直接伸了手过来,朝行歌只将背后负着,用黑布罩着的伞显露出一角。 两人神色勐变,活像是青天白日里见鬼般,把手伸过来的那人更是吓到整个脸都在哆嗦抖动,手颤悠悠定格在那里,突然就抽疯一样凌空乱舞,「这位侠士,方才实属无意冒犯,我这手的老毛病又犯了。」 「没什么事吧?」朝行歌翘起嘴角笑,他一笑,那张清风明月的脸就无端多出分痞气。 「没事没事。」那两人额上的汗都吓出来了,连忙抱拳躬身行礼。 方才他们叫嚣,是以为眼前这人不过一个文弱公子,但一看到那把伞,虽只见了一部分,却也足以表明眼前这人的身份。 用一把银黑色骨伞作为武器的,全天下只一人,那伞有诸多变化,可攻可守还兼有暗器毒粉,而用这把伞的,是闇月楼天字号排行第一的杀手。 闇月楼作为江湖上势力最庞大的暗杀组织,可谓是神秘莫测风声鹤唳。而天字一号杀手在传闻中身法诡谲手段狠戾,可谓是闻风丧胆的存在,此刻正笑眯眯看着他们两。 「没事那我来给你们找点事。」 两人皆是吓得眼前一黑,哆哆嗦嗦相互搀扶着,刚要开口求饶,瞳孔便骤然涣散,随即口吐血沫身子一歪,轰然倒地。 朝行歌再次掸了掸衣角,径直跨过地上已经生死不知的两人。 今日为了见美人,他特意穿了身白衣,可不能弄脏了。 鑑于方才并不友好的对话,朝行歌也不打算问人了,只在行走间留心去听。 「俺都在这里蹲十多天了,头上都快被麻雀占地做窝了,还是等不到美人现身,哎,俺这心里失落啊。」 「可能真的是天女下凡吧,昙花一现就回了仙界。」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的美人,要不是家里母猪要下崽我得急着回去,一定要在这里蹲守到地老天荒。」 「还蹲个什么玩意,你就是在这里蹲成蘑菇又能怎么样,美人只是出现在镜煌山,又不是生活在镜煌山里,能见那一次,已算是人生无憾了。」 朝行歌听了一路,对那位美人更是好奇,只不过蹲守的人纷纷退走,想来这镜煌山也不过是美人偶然路经之地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直接扭头折返可不是他的风格。 朝行歌逆着人群一路往镜煌山山巅攀登。 他刚完成两笔暗杀令,能空闲出一段日子了,姑且就在这深山里闲云野鹤,看能不能碰运气见到那绝色美人。 山间有清涧,窸窸窣窣流淌的声音叫他很放松,走着走着就渐入密林深处。 哗——砰! 一阵滑落的声音过后,陡然的一声响让朝行歌瞬息将『驴二』拿至手上。 第82页 『驴二』就是他背上那把武器,模样虽似伞,其实更类似机关一样的武器。 之所以叫『驴二』这个名字呢,就跟有些人取名叫狗子、傻蛋一样,不过是为了贱名好养活。 虽然『驴二』只是把冷冰冰的武器,但朝行歌还是把它当成孩子一样疼惜。 当然,如果『驴二』不是一把沉默的兵器,而是能说话的活物,那它一定会骂死朝行歌。 而此时朝行歌整个的气质倏地变了,如机敏的猎豹,身形飘忽朝着声源奔去。 入目是一袭红衣裹着的曼妙身姿,柔弱无骨躺在断掉的树枝绿叶间。 这样的长腿和腰肢,用极品来形容都完全不够,是仙品。 朝行歌兴奋了,莫非所有人蹲了半个月都再没见过的绝色美人儿这就让他给碰上了? 赶忙收起『驴二』,主动问询,「这荒山野岭的,姑娘躺在地上,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说话间动作很轻的靠近,那女子趴伏在地上看不见脸,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睹真容。 「滚。」一声冷静又痛苦的轻喝。 朝行歌更有兴趣了,哟,还是带刺的,正想绕过身去一探究竟,那女子就强撑着站起来。 只不过踉踉跄跄几步,又彻底歪倒在地。 朝行歌见她似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不敢耽搁,忙蹲身将人扶起。 女子恼怒地一掌打来,却是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径直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朝行歌低头看着胸口上那只纤纤素手,手腕上带了只赤红色翡翠玉镯,更显肤如凝脂。 他期待地抬眼看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故事开启啦,是我很喜欢的一对~ 第43章 第三个情丝结 那是一张和裊娜身形完全不符的脸。 朝行歌只看了一眼差点就吐了。 那女子大半张脸都是绿色脓包, 还汩汩往外淌,要多磕碜就有多磕碜。 他太意外了,禁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还以为碰巧遇见了众人口中的绝色美人, 没想到是惊世丑女。」 丑女正奄奄一息掀起眼皮看他, 即便狼狈至此, 她也如一柄泛着寒光的冷剑,透着致命的危险。 「哎哟, 眼神不错,够犀利。」朝行歌还在喋喋不休,「嚯,你这眉心居然还有一点硃砂痣,这可是美人标配啊, 可惜了。」 可惜长在这样一张惨绝人寰的脸上,再娇艷的硃砂痣也都成了蚊子血。 朝行歌看着她, 生出了几分同情,甚至脑补出一场虐恋大戏,这女子生的如此丑陋,又身负重伤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该不会是被所爱之人给抛弃荒野的吧? 平日里他杀心太重造孽过深, 索性看在这丑女实在可怜的份上,当回好人算了。 「给你,这可是救命圣药,整个风岳国都只有三粒, 就是只有一口气的将死之人, 也能起死回生。」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緻瓷瓶。 将药倒出来的时候,他心疼到手都在抖。这种圣药, 他也只有一颗,还想着哪次不幸任务失败,给自己救命用的。 递送到嘴边,她却闭着唇齿,目光中已经透出涣散的晦暗,却仍冷冷瞧着他。 弥郁觉得自己要死了。 谁能想到强大如她也会有朝一日倒霉催的只是碰了株花,就中了毒,飞着飞着从天下掉下来,还没来得及调息解毒,就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羞辱,丑女? 眼睛瞎成这样真想给他挖下来,可惜,她动不了。 朝行歌见她不张嘴,也不客气,直接掰住她的下颚将药强行塞了进去。 他的动作很粗鲁,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掰到脱臼。 弥郁暴怒,她想拧下他的脑袋! 但是下一刻,随着药咽下去,体内翻腾倒海的痛苦居然有了缓解,紊乱的气息也得以平息。 其实就算这人不出手,她也死不了,不过是遭番罪罢了,但不得不说到底也还是被动承了一份恩情。 弥郁皱着眉,眉心那点硃砂痣都快要被夹没了,「你帮了我,想要什么,我报答给你。」 妖怪都讲究有恩报恩,修罗一族虽嗜杀成性,但依旧会投桃报李。 朝行歌见人能坐起来了,还是有点心疼他的圣药,没好气道:「我来这镜煌山,是为了看天下第一美人的,你要报答,就把美人给我找出来吧。」 弥郁冷哼,「这镜煌山人毛都没有一根,你要我从哪给你找出来个天下第一美人?」 「人毛都没有一根,那你怎么在这里?」朝行歌拿鼻孔看她,「半个月前在山巅上有一场对决,很多武林人士皆在场,他们都说那日看到了一位仙女,那是美到了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的地步。」 说着瞥她一眼,甚是同情。 半个月前? 弥郁想到她为了寻找灵植,刚好是在半个月前来的镜煌山,那日风轻云淡,她飞在天上的时候,好像的确看见山巅有一群人扎堆,那些人望见她时很是聒噪,她只瞥了一眼就旋身入了密林。 莫非口中的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就是在说她? 「换个要求。」弥郁冷冰冰的。 朝行歌翘起嘴角笑了笑,起身洒脱往另一个方向走,背着身挥手,「你照顾好自己,报答就不用了。」 他拿出圣药救人没想过要回报,可能实在是被她的丑给惊到了,惊到让他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居然有了点恻隐之心。 第83页 弥郁虽然还是虚弱,但毒性已解,拈指轻弹,那肆意走着的背影骤然被定在了原地。 弥郁只动用了一丝妖力,但还是乏力的厉害,这回吃了这么大个苦头,她决定要找到那个长着毒草的山头,一把给掀翻了才能泄愤。 朝行歌瞬间汗毛倒竖。 作为杀手,对危险的警觉性非常高,但他完完全全没感受到任何不对劲就被制住了。 「仙女姐姐。」他的身体虽动不了,但话还是能说的,捏着生平最嗲的嗓子道,「我刚救了你,你人美心善,应该不会恩将仇报吧?」 弥郁微阖着眼,指尖一抹赤红微光凝结而出,往前一点,径直印在了朝行歌脖颈后方。这是标记之法,把魂力分出一缕,被标记之人一遇上危险,她就能有所感应瞬息而至。 「我从不欠人什么,有恩报恩,他日你若遇上危险,我会保你性命无忧。」 朝行歌正想着怎么嘴巴抹蜜吹点彩虹屁,听到这话,一时乐了,「不愧是仙女姐姐,这是要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嘴上乐着,心里已经苦成一团,这丑女该不是看他容颜出色,一时见色起意想要赖上他了吧? 关键以他叱咤江湖的武功,居然浑然不觉就被定住了,这该是怎样的绝顶高手,他若反抗那就是送人头的吧。 弥郁蹙眉,她很讨厌人类,跟在他身边这种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正要反驳,一个高大的声影凌空出现。 「阿郁!」 江楼月接受记忆进行到这里,发现满面担忧从空而降的那人非常有辨识度,毕竟那魁梧雄壮的身材实在惹眼,是她魂穿过来打量周遭时看到的那个被铁索束缚的男修罗。 她正暗自揣摩几人的关系,记忆接受就骤然在一片金光闪耀以及龙吟巨吼声里被强行中断了。 还可以中断??? 成功接受过两次记忆的江楼月惊了,这下该怎么办? 前面能顺利完成任务,全都多亏充分了解任务目标,眼下这两眼一抹黑,原主还是个强到她打不过不说,连身体都掌控不了的,这还做个锤子任务啊。 江楼月懵逼抱怨,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骤然天旋地转起来。 时间长河,这是时间长河被撕裂的虚空碎片! 她惊了,终于知道魂穿过来时正主没空理她是在做什么,那颗龙元,修罗借着龙元的力量在回溯时空。 修罗一族濒临灭绝,一面是因为他们好战、树敌无数,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天赋技能,他们当中有一些掌握着神才有的能力。 所以真正让修罗一族走到现今地步的,是神的压迫。 当然这些都是阿叔告诉她的,也彻底推翻了她对神的敬畏尊崇。 他们强大,但只准他们强大。 在江楼月胡思乱想时,晕眩停止了,依旧是在方才的石洞内,但她知道不一样,这已经不知道回溯到多少年前了,她很好奇,弥郁想做什么? 弥郁面前的龙元已经晦暗,而她的面色更是沉沉无光,催动龙元几乎将妖力耗费一空,此刻有些虚弱,当她看明白眼下回溯到哪个场景后,她恨不得气晕了。 这里是一百二十年前的幻音洞,她正中了姬宴偷偷下的迷情毒,妖力暂失。 「阿郁,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啊,陪伴你修行了千年,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姬宴蹲身在弥郁跟前。 他小山一样的身躯蹲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目光里是破釜沉舟的哀痛,抬手就撕碎了弥郁如烈焰般火红的衣裙,粗糙的大手覆盖上去。 弥郁的肌肤冷白如雪,每一寸都是极致完美,在姬宴的肆意抚弄下泛起了微红的指印。 我去! 江楼月还没看完并蒂情丝传送的记忆,此时只有满脑袋问号,眼前这个香艷画面是??? 这个男修罗不就是回溯时空前被铁链束缚的那个吗? 她混乱了,弥郁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到底应该怎么办啊?难道这个姬宴就是和弥郁相恋的任务目标? 不对。 并蒂情丝只帮助相恋的异族,可他们两都是修罗呢。 那…… 这是在搞事情啊! 弥郁现在简直想杀人。 她好不容易苦寻了一百多年,终于找到了有时空之力的远古神龙所遗留下来的龙元,撕破时空长河回到了这一天,可没想到回到的竟然是这个节点。 一百多年前,若不是她在此时妖力暂失,又怎会在他遇见危险的时候,没能及时赶过去? 她恨到心口如被狠狠碾碎,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小妖怪,你的实力姑且还算能看,他腰上的锦袋里有一株灵草,可以解我现在的毒,抢来吃了,快!」 说着修罗便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了江楼月。 江楼月妖力充沛,可她现在的实力在这两位修罗大佬面前,属实不够看啊,抢? 咋个抢嘛。 「阿郁,我不想这样对你,可我……」姬宴将弥郁半拥起来,柔弱无骨的身子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显得格外纤细,好像只需稍稍一折,便能折断,「可我不能让你跟那个小白鸡在一起,他只是个弱小的人族,他不配,不配碰你。」 说完探头在弥郁脸上胡乱亲着。 被弥郁让出身体掌控的江楼月:…… 第84页 内心咆哮,为什么总要让我来承受这些。 曾经的温蕊飞身挡剑,伤痛她背。 现今更惨,虽然身体不是她的,但感受都在,她恨不得一巴掌拍飞面前这个喘息如牛的大块头。 可恨的是打不过啊。 硬槓不行,干脆就偷好了。 江楼月强忍噁心,想悄悄摸向他腰间的锦袋,结果这一悄悄,就悄到了对方一块块泾渭分明的腹肌上。 咕咚。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姬宴一滞,随即狂喜,衔住耳垂吐着粗气,「喜欢吗?比那个孱弱的人族更强壮有力的身体。」 喜欢你个西瓜。 江楼月悲愤抓狂,造孽哟。 手上却不敢停,继续往腰间摸,摸到锦袋后总算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把药草夹了出来,随后一把塞入口中大力咀嚼着咽下去。 好苦。 江楼月对美食有极大的热衷,对难吃的东西也极为厌恶,这苦到心头的味道甚至让她忘了眼下的处境,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嚼上那几口。 龙元的光芒越来越暗,时间不多了。 解了毒之后,弥郁拼着最后所剩无几的妖力一掌拍向姬宴胸口,直打的他胸口凹陷,庞大的身躯像炮弹一样飞出去老远,一下就嵌入石壁里。 「敢跟着我,我会杀了你!」弥郁气得眼瞳发红,眉心那颗硃砂痣更是涌动着血芒,挥手轻转身,被撕烂的衣裙焕然一新。 敢对她下那种下作的迷情毒,若不是没有姬宴,就没有今日能活着的弥郁,她早就将他挫骨扬灰! 拖着虚弱的身体正要施法,陡然感受到用她一缕魂力下的标记,消散了。 「不!」她声嘶力竭唿喊,长发飞舞,身上瀰漫起惊天之势。 没了魂力标记,她不能瞬息赶至他的身边了。 标记消散,也代表着他—— 弥郁急速飞掠。 第44章 第三个情丝结 十里外的落雁岗, 她深刻记着那里。 在那里,最爱的人身死,血染长天。 在那里, 她大开杀戒引来雷劫, 险些入魔。 她用了一百二十年的时间翻天入地, 经歷过多少次生死抢夺, 才得来的龙元。 她想要撕裂时空长河,回溯而来救下他。 苦等了一百多年的希望。 破灭了。 弥郁的眼瞳逐渐变成了冷到极致的冰白, 红衣烈烈拼尽全力往前奔去。 难道所做的一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吗? 发生过的事情想要逆转,真就只能是痴人说梦? 你不要死,就像以前无数次我赶去救你一样,嚣张又欠揍的向那些人炫耀, 告诉他们,你是有人罩着的。 弥郁内心的急切和蚀骨的痛楚, 江楼月感受到了,她只能默然不做打扰。 落雁岗,满地的荒草冷石,在暗沉的阴云翻滚下更显无精打采, 这里是一片郊野。 很快, 死气沉沉的暗色里闯入了刺目的红。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堆积蜿蜒出的血色。 江楼月隐约猜测到弥郁心爱的人死了,但看到满地尸首时还是震惊了,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弥郁浑身颤抖,朝着尸海的尽头飞掠。 这里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了, 一切都和那日一模一样, 他死了,死前还拉了一帮垫背的。 尽管在印记消散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尽管一百多年前她就亲见过这个场面,眼下还是忍不住想要发狂。 弥郁匆忙飞掠的身影扑下来,跪伏在地,伸出颤抖的手,埋下头拥着他抱入怀中。 江楼月静静看着,躺在那里的人是记忆接收当中的那个杀手,朝行歌。 他胸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黑色,金色骨伞已经支离破碎,散乱在四周。 唉。 江楼月嘆气,虽然只接收到了一部分记忆,但前一秒画面里的朝行歌还是鲜活的,后一秒看到人,却已是阖着眼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种落差叫她唏嘘。 唏嘘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啥玩意? 任务目标一开场就挂了??? 龙元的光芒越发黯淡,即将撑不住,要从眼下的时间节点回去了。 弥郁的手抓得很紧,揽着朝行歌冰凉的尸身不愿松手。 就算跨越时空长河赶回来也不能救下他,她也想再多抱抱他。 她活了数千年,苦修不知时日,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但在失去他的这百年里,她发现时日竟是那样漫长,好像多活上一日,都成了煎熬。 唯一撑着她行尸走肉般的理由,就是寻回他。 她好恨,恨尽一切,恨杀了他的那些人,恨姬宴下了迷情毒害她错失了救他的机会,也恨自己。 恨自己当初见到这个场面陷入癫狂,一时入魔引来了雷劫,方圆十几里都化为焦土,就连他的尸身也化为乌有,想要復活他都成了奢望。 该怎么办呢? 怀揣一丝希望回溯时空而来,还是晚了一步,她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他? 一百多年过去了,恐怕他的生魂都已经投胎转世,復活不成,难道只能去寻他的这一世? 碎片虚空下,天旋地转的晕眩再次出现。 江楼月此时非常郁闷,人没了她该怎么做任务? 第85页 两次顺风顺水下来,她还是头遭碰上这么棘手的难题。 记忆传输被中断,原主太强她左右不了,现在更是连任务目标都没了。 她简直愁肠百结。 在时间长河里晕晕乎乎的忧愁着,当眩晕消失,已是再次出现在幻音洞里。 江楼月深切感受到弥郁深沉的痛苦,那种一切成空的绝望,依旧以怀抱虚空的姿态僵硬着。 她想着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冷寂又刺目,就在回想间,中断的记忆竟然又出现了!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江楼月大喜,凝神开始接收。 —— 朝行歌一袭夜行衣,俊美的脸也用黑巾蒙了起来,只一双眼显露在外,暗夜当中依旧格外亮眼。 这次他的任务是去暗杀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如今已退隐十多年的关丰老人。 这个丰关老人是个牛逼哄哄的厉害人物,虽然退隐江湖十多年了,但他依旧是个传说,提起武林高手排行榜,能名列前茅还始终不曾被超越的那种。 据说当年每七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经过层层厮杀比斗,新的武林盟主力败群雄,傲然诞生,正站在高台上准备来一番热血澎湃的演说时,关丰老人从天而降,一屁股就直接把人给坐死了。 你要说经过层层比斗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就这水平? 不,那位还是很强滴,只不过这关丰老人更强,一身内功雄浑如泰山压顶,坐谁谁死。 而他之所以成为传说,十多年过去都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他把人武林盟主一屁股给坐死了,而是坐死之后一脸无辜,哎呀哎呀叫唤起来,说是在天上飞的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群雁要啄他。 他生平最怕这些尖嘴的东西,这才吓得从天上掉下来,不小心把人给砸死了。 明白了吧。 一个无心之失就能弄死了一个强者中的强者,那要是认真起来,在场的谁能打的过? 江湖九大门派面对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由资歷比较老的少林和远山派长老同关丰老人商量,想要推举他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结果关丰老人拍拍屁股就走了,鸟都不鸟他们。 于是,他成了一个传说。 各路高手跃跃欲试,想要跟他一决雌雄,关丰老人烦不胜烦,干脆就直接隐退了。 是的,刚出道落入众人视线,他就隐退了。 对这样的人,朝行歌向来是心怀敬畏,在他看来,真正的强者都不愿蹚名利的浑水。 可有人要买关丰老人的命。 面对这种高手,所下的定金自然不菲,多到惊动了楼主亲自接见。 而这种棘手的单子,自然得由闇月楼天字号第一位的朝行歌出手。 他轻轻踩踏在屋顶上飞纵,心里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此次任务正面应对那自然不用说,凶多吉少。 他需要先踩点观察一段日子,再选时机动手。 蹲身在关丰老人的房顶,他悄然掀开一片瓦,内里烛光亮堂,却不见人。 「你,在找我?」 朝行歌正惊诧屋子里怎么没人,身旁便有了一道故意捏着嗓子的说话声,吓了他一大跳,豁然扭头去看,便看到正一边啃着玉米一边挠头看着他的关丰老人。 虽然关丰老人的样子看起来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呆呆的,但朝行歌霎时就汗毛倒竖,飞身而退。 就在他退开的那一瞬,关丰老人手里的玉米棒子就砸下去了,霎时一个大洞。 「不错不错,小傢伙反应很快。」关丰老人笑眯眯的。 朝行歌扭身就逃。 他没想到凭藉他在屏息上登峰造极的功夫来踩点,居然只瞬息就被抓个现行,而且这关丰老人下的是死手。 「嘿嘿嘿,你是跑不掉的。」 朝行歌拿出全力奔逃,却还是被关丰老人拦住了去路,面对明显不敌的兇险,他依然保持着沉静,将『驴二』拿在手上,准备拼死—— 拼死逃命。 关丰老人举着手里的玉米棒子,扬手就砸了过来,「我说过了,你跑不掉的。」 的确跑不掉,朝行歌下意识闪身想躲,但看起来依旧有点呆呆的关丰老人骤然释放出很强的威压,直接压得他几乎想要跪下来,别说是闪躲了,连动一下都做不到,眼看着平平无奇的玉米棒子朝着自己当头过来,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血溅当场,脑花遍地。 这种威压,绝对不是武功内力可以做到的。 他骤然想到了比江湖传说还要玄异的传说,以天地灵气化为灵力的修道之人。 玉米棒子已经到了当头,朝行歌有点伤感,他想到了那个被关丰老人一屁股坐死的武林盟主,被人们津津乐道拿来说了十多年,热度都还未降下去。 他已经能预想到下一个热点了,闇月楼天字号第一杀手,被一个玉米棒子爆了头。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美人那么多,他死了该多可惜啊。 况且,还有生母的血海深仇未报,闇月楼楼主和如今已从皇后成了太后的那位,都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能死呢? 就好像听到了他不想死的心生一样,眼角瞥见一抹火红,如白玉石般的皓腕上有只赤红色的翡翠玉镯,五指张开,稳稳抓住了那个即将爆到他头上去的玉米棒子。 这个镯子……好像有点眼熟。 第86页 朝行歌的身体也倏地可以动了,偏过头去看,这一看就彻底丢了魂。 原来真有人的容颜,能美成这样,她只清冷站在那里,便是活色生香的画卷。 只不过看到她眉心那点硃砂痣,朝行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在镜煌山见过的丑女。 但很快他又自嘲地打翻了这个天方夜谭一样的联想。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在弥郁出现之后,关丰老人开始撒丫子就跑,那逃命的气势,比之方才的朝行歌还要狗。 弥郁轻抬了手,关丰老人就蹬着腿被吸了回来,她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问道:「是杀是留?」 朝行歌勉强找回神志,急忙道:「杀杀杀。」 关丰老人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弥郁直接咔嚓,扭下了他的脑袋,指尖鲜血淋漓,显得格外妖艷,她将人头递过来,「拿去。」 朝行歌都惊呆了。 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子,还是这样一个貌比天仙的女子,直接拧西瓜一样就拧了别人的脑袋。 看着面前的男子呆若木鸡的模样,弥郁强行忍住心里的不耐,「再不接过去,我直接把这人头化为乌有。」 如果不是妖怪都对救命之恩格外看中,这个当初敢叫她丑女的憨子,早就被她拍死千儿八百回了。 朝行歌顾不上震惊,忙不迭将关丰老人还翻着白眼的人头接过来,这可是交订单的货啊,可不能被毁掉。 「这位姑娘。」他接过来之后,一向来的口齿伶俐好像也不太灵光了,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下我呢?」 「我叫弥郁,上次在镜煌山你餵了我一颗药,解了我的毒,当时我便说过,有恩报恩,他日你若遇上危险,我会保你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朝行歌都惊呆了。 那个丑女??? 不,现在还怎么能说是丑女,天仙下凡都没这么好看。 想到那日毫不遮掩的言辞,朝行歌佛了,就这他还想拉近关系? 做梦去吧。 这般一想,他除了有些惋惜外,倒也放松下来,没了那种话不知从何而起的拘谨。 嬉皮笑脸的就往弥郁跟前凑,「仙女姐姐能保我多少次性命无忧?往后我们是不是能时常见面?」 弥郁反感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半丈远,「能保你一生性命无忧。」 人活百年,对她这种已经活了数千年的妖怪来说,保他一生性命无忧也不过就在弹指瞬间。 朝行歌脸上的嬉笑退去,挑眉看着她,「我明白了,你这是变相的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许。」 第45章 第三个情丝结 弥郁冷冷看他, 「你救过我,我不会杀你,但我可以拔了你的舌头。」 人族果然是叫她厌烦的物种, 弱小却又自大。 朝行歌很识时务, 毕竟强者为尊, 槓不过人家的, 那还不得老实收着点,当下噤声。 只不过他的心思已经一泻千里各种山路十八弯了, 瞧着眉心那灼灼的一点硃砂痣,他确信,她就是江湖上那帮土狗惊鸿一瞥后念念不忘的第一美人了。 果然是看一眼就天地再无颜色。 朝行歌喜欢看美人,这种绝色自然更是爱看,他一对眼珠子几乎都要甩到对方脸上去了。 当然, 也就只是看看养养眼,他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弥郁被他盯得有点烦躁, 打又不能把他打死,只能一巴掌过去把他头给扇歪过去,「再看挖下你的眼睛。」 朝行歌被这一巴掌给扇的脑袋瓜子嗡的一下,眼冒金星, 也怒了, 「不想给人看你不会罩个面纱?看你两眼,你还能少块肉?一开口就是拔舌头挖眼睛,还扇人耳光,你他娘的是个母夜叉?」 左右这小娘皮说了要报恩保他性命无忧, 总不能自己把他给咔嚓结果了吧。 弥郁手指捏的嘎叭作响, 衣袖一挥,直接消失在原地, 走了。 她怕她再待下去,直接把恩人的脑袋给拧下来。 朝行歌看着身前骤然一空,撇了撇嘴,搞什么,这就走了。 弥郁回了幻音洞,姬宴正急到转着圈的等她,高大的身子像座小山,但在他背后挎着的,是比小山似的身子更像山一样的大包袱。 姬宴看到弥郁,惊喜出声,「你回来了。」 弥郁还是很暴躁,完全就是被朝行歌给气的,径直盘坐至雪莲台上,对姬宴的热情只冷淡嗯了一声,连他背上背着什么都懒得问。 姬宴扛着**袋子就过来了,推到弥郁面前兴沖沖地解开来道:「上次给你做汤放的桔花根,你说好吃,我这几日特意把附近几个山头搜寻了一遍,全都在这里了,喜欢吗?」 弥郁看着一掀袋子,倒出来堆到人高的野菜,眉心的硃砂痣忍不住跳了跳。 姬宴嘿嘿笑了两声,「马上我就给你用桔花根做汤,还能做成包子馅,一定让你吃个痛快!」 弥郁:…… 这不是吃个痛快,是吃到吐吧。 妖并不需要吃这些东西,她对口腹之慾也没有执念,所以一直很难理解姬宴为什么总喜欢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顿了片刻,她还是委婉道:「我准备闭关修行一段日子,期间不吃东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第87页 姬宴听她说心领了,更是高兴到挠着头笑,「修炼要紧,修炼要紧,等你闭关出来,想必新的桔花根也全都长出来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去挖。」 弥郁不敢接话了,生怕再说两句,他要直接在幻音洞外头种上一片桔花根。 她闭关修炼,只不过这修炼还不到足月,种在朝行歌身上的魂灵印记就再次灼热,有危险! 手指快速掐诀,有印记在,她瞬息而至。 凌空下红衣猎猎,但见漫天箭雨飞驰,朝行歌正骂骂咧咧狂退不止。 弥郁抬手轻挥,手腕有着最柔美的弧度,晃动间似造物主最深沉的偏爱。 但就在那柔弱无骨的挥动下,万千利箭化为了飞灰。 朝行歌看着眼前的身影,方才的狼狈瞬息不见,挺着腰就挤到前面,指着那队手持弓箭的兵士满眼不屑,「看见没,小爷我可是有高人护着,就你们还想杀我?我看干脆还是拿着手里的箭去射兔子去吧,一帮废物。」 那队兵士是最精锐的一支暗卫,居然被这么个小子红口白牙的叫废物,一个个气得抬起弓箭继续飞射。 他们埋伏在此多时,好不容易伺机而动眼看就要把目标给射成筛子,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女子,还是个绝色美人。 这更叫他们想射死这个小白脸。 朝行歌眼看着箭雨又过来了,忙不迭躲到弥郁身后,「神仙姐姐,靠你了。」 这帮暗卫虽然很强,其实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惧,就算寡不敌众,想跑也不难。 之所以身陷险境,不过是他故意为之。 很好奇是不是真能保他性命无忧,反正就算不来,他也能全身而退,倒不如试试看。 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厉害,瞬息而至就赶来了。 这叫他忍不住去想,出现的这么及时,该不会是一直跟着他吧? 朝行歌平时没少撩拨好看的姑娘,但那也只是言语上的,他只是喜欢逗那些长得好看的姑娘们高兴,看她们笑靥如花。 而实际上是非常的洁身自好,纯洁到拉拉小手都从来没有过。 瞄着再次为他挡下箭雨的弥郁,朝行歌忍不住有点飘飘然,这个叫整个江湖都惦念不忘的美人好像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啊。 只是可惜了,他心里有仇要报,不谈儿女私情,真是可惜了这绝色美人的一番真心。 弥郁根本就不知道朝行歌自作多情的想法,只是很不耐烦地抬手一挥,再次激射而来的箭雨全都倒戈回去。 妖不能枉害人命,否则天道不容,所以那些倒戈回去的箭,全都只是扎在了暗卫举弓的手臂上。 这种不能畅快着杀个干净的拖沓,叫弥郁心中烦闷,连带着看朝行歌也格外不顺眼。 原本以为他短暂的一生里也就只会遇到那么两三次危险,没想到这还不到一个月,竟然再次遇险,好端端想闭关修炼都不成。 还是太弱了。 盯着朝行歌,弥郁想着干脆交给他点本事,这样她也能少受累。 「跟我走。」 朝行歌被弥郁盯着看,美滋滋的,都怪他玉树临风气质潇洒,唉,可惜了,要辜负美人的一番盛情。 「我身上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决定坦白,省得人家越陷越深,「如果这辈子大仇都不能得报,我是不会婚娶的。」 弥郁冷冷瞥他一眼,只觉得这人真是聒噪,没话找话,「闭嘴。」 见她不愿听,朝行歌更是想说清楚,「所以你还是另外找个好人嫁了吧。」 弥郁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我不会嫁人。」 修罗一族的强大与生俱来,但也有弊端,那就是破身之后大半修为都会渡让给另一方,想她苦修已有一千七百年,就白白便宜别人? 想都别想。 朝行歌见她非他不嫁,很是感动,激动到决定把自己的初牵奉献出来耐心劝导,一把抓住弥郁的手紧紧握住,就连声音都难得温柔了几分,「从来没有哪位女子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的这份情深,我受之有愧,我承认,我是个很优秀的人,但你要相信,你一定能遇到跟我一般好的人。」 弥郁望着握住她手的爪子,眉心直跳,硃砂痣都恨不得化成火焰直接烧了他,她真的很想杀了他! 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 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杀意,一把就将他以倒栽葱的姿势给摔倒在地。 「找死。」 朝行歌骤然身子一轻,倒转过来一头撞进地面,额头上淌下来一行热血。 …… 这他娘的还真是个暴躁母夜叉啊,拒绝她的爱慕就要直接摔死他吗! 朝行歌忍着剧痛瘫倒在地,要不干脆……还是给她点希望吧…… 不然恐怕就算是小命还在,也要被打到半身不遂了。 「仙女姐姐,你听我说。」强大的求生欲让他躺在地上一把抱住弥郁的小腿,打起了商量,「要不这样吧,我退一步,不把话给说绝了,我可以娶你,但是有个前提,要等我大仇得报。」 回应他的是弥郁一脚踩在他脸上,然后拖着往回走。 这个人族实在唠唠叨叨太过烦人,说得还都是她听不懂的话,更叫她来气,干脆先打晕了求个清净。 把人拖回了幻音洞,姬宴还是急得满处乱转的样子,看见她后瞬息冲过来。 第88页 「阿郁,你不是要闭关修炼吗?瞬息就不见踪影,差点急死我了。」 两人同为修罗一族,姬宴有着皇族血脉,身份高贵,而弥郁则是个混种,母亲是修罗,生父不详,后来母亲还不见了踪影,她就成了一个谁都能欺负的可怜虫。 后来快死的时候,是姬宴把她捡了回去。 只可惜弥郁那时已经彻底被打废了,不能再继续修炼,她又心高气傲,废了后只想一死了之。 是姬宴以自己的血为药引,滋养她三年,以伤了自己的根基为代价修復了她干涸的元灵。 也正是因为这份天大的恩情,向来独来独往的弥郁愿意跟他待在一起苦修。 这一修炼,就是一千多年过去。 姬宴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会对她好的人了。 毕竟就连她的生父生母,也全都抛弃她了。 弥郁把朝行歌死尸一样丢在地上,向他耐心解释道,「因为这个人族,我出去了片刻,让你担心了。」 姬宴看向地上歪斜躺着,淌着一脸血的男子,拿出把杀猪刀来,「阿郁今晚想吃这个?我给你炖了,汤里再放点你喜欢的桔花根。」 刚醒过来的朝行歌…… 头一歪,又晕过去了。 第46章 第三个情丝结 「你说什么?」姬宴听完来龙去脉, 身上鼓鼓的肌肉开始更加膨胀,「你不是要吃他,而是把他救回来了, 还想教他术法?」 这一千年来, 幻音洞里只他和阿郁两个人, 他们同吃同住, 一起修炼。 姬宴早已将这里当成他们两人独属的地方,第一次有了外来者, 他心里很难受。 弥郁没那么多想法,看朝行歌又晕过去了,直接一巴掌把人给扇醒。 实际上正在装晕的朝行歌…… 这他娘的都满脑袋飘血了怎么还下得去手? 而且那个比牛还壮实的男子怎么回事? 这绝色美人不是爱慕他吗?怎么还有个男子在一起。 而且那个男子还更加兇残,一开口就是要吃人。 这是一对什么奇葩?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被人拖到山洞里来了, 还被一巴掌扇到脸上,他要是再继续装晕, 指不定就是一顿更加疾风暴雨的巴掌。 朝行歌护住脸,假装刚醒的样子透过缝隙往四处看了看,「仙女姐姐,这里是哪儿?」 弥郁很嫌弃的看着他:「接下来一段日子, 你跟着我, 我教你术法,日后再遇上危险也不至于弱成那样。」 「教我术法?」朝行歌正揣摩着拖他到这里的意图,听到这话有些惊讶,随即又抽了抽嘴角。 弱成那样? 他可是闇月楼天字号第一杀手, 江湖上威名震震的高手, 除了上次关丰老人他的确打不过之外,遇见危险他就算一时完不成暗杀令, 脱身自保还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样还叫弱? 「嗯。」弥郁一把提起朝行歌,比她高一大截的人提在她手里像是提着鸡崽子,伸手在他身上好几处按压过去,细细探他的灵根。 「喂喂餵。」朝行歌被这一顿上下其手给惊住了,想要反抗却又挨了一巴掌,当下老实下来,任她**。 唉,他为自己的贞洁默默哀悼。 姬宴在一旁看着,眼睛都快嫉妒到发红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动,「阿郁,教他术法这种事,我来就好。」 他同阿郁在一起修炼一千多年,都没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这小白鸡凭什么? 他真想把这个人族捏碎! 弥郁检查完松开朝行歌,「你的灵根很不错,虽然妖怪和人族的修炼之法有所不同,但大道相通。」说完看向姬宴,「他的灵根属性更适合我来,你的太过刚勐,他一个人族承受不了。」 朝行歌这时也明白刚才的那一通按压是在做什么,灵根不错?术法? 看来眼前这女子和他的猜想差不多,应该是修道之人,能教他术法,这可是好事啊,他正需要不断强大自己,当下欢喜道:「那日后我就叫你师父吧!」 姬宴冷笑:「不过是教你点皮毛罢了,你远不配拜我为师。」 姬宴附和,「不要和阿郁攀关系,也不要动歪心思,否则我杀了你。」 朝行歌发现这两人都动不动就把杀人放在嘴边,他嗤道:「你是神仙姐姐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吆五喝六?」 「我和阿郁自小就一起长大修炼,在这幻音洞里一同生活了近千年,你说我是她的什么人?」姬宴趁机警醒。 这小白鸡一看就是垂涎阿郁美色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阿郁竟然将他带回来了。 朝行歌瞧着姬宴愤懑的神色,心中瞭然。 这分明就是故意想跟仙女姐姐拉点亲密关系嘛,越是这样,就越说明没什么关系,还什么一同生活了近千年,胡吹也不会说点实际的,这特喵的都比王八命长了吧。 朝行歌大喇喇嘲他,「我看你这么大一个块头,应该是仙女姐姐的护卫吧?」 「你!」姬宴当下怒气沖沖伸过手想抓他,弥郁挡住。 「不要吵架。」 姬宴被拦住,更是又气又委屈,他和阿郁都多少年交情了,凭什么要帮着那小子? 被吵得愈发烦躁的弥郁说完拖着朝行歌往幻音洞深处走,「教你术法先要给你去掉体内的污浊之气,不管多疼,你都给我忍着,不准吵嚷。」 第89页 姬宴忙跟在后面,想说话又怕惹得弥郁不高兴,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来到一方白雾缭绕的水潭上方,弥郁提着朝行歌就扔了下去。 连一句提醒都没有,朝行歌就骤然失重,情不自禁一连串祖宗十八代的问候。 刚想飞身上去,直接就被弥郁的威压给镇压了,一时下落的更快,直接被压到了潭底,险些没把他给呛死。 真他娘的狠。 朝行歌怀疑继续在这母夜叉身边待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就得挂了。 还不等他往上游,就有了粉身碎骨般的剧痛,这种痛几乎直达魂灵,让人想要狂嘶怒吼。 但朝行歌忍住了,整张脸痛到变形也死死咬住没有张嘴,同时拼命往上游。 他不能让自己淹死在这里。 刚冒出头,弥郁的声音就在水潭上方幽幽降落。 「这潭水是洗精伐髓的好东西,想要跟我修习术法,这痛苦,你就得受着。」 朝行歌咬着牙强忍住想要拼命逃离的本能冲动,浑身都在剧烈颤动,血色在潭水间瀰漫,随后有暗黑色污垢从毛孔的每一寸透出。 极致到比刀刀凌迟还要狠的剧痛,让朝行歌的整个意识都开始飘忽,全靠心底里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强撑。 这样痛到死去又活来,浑浑噩噩快要不省人事时,弥郁见水潭变得清澈,已经没有血污从他身体里排出来了。 足尖一点,她俯身往下飞纵。 朝行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见一道火红的身影飞落,以救赎的姿态朝他伸出手,那张容姿绝色的脸在那一瞬看来,犹如真正的天女,来救他的天女。 这一次洗精伐髓,朝行歌昏睡了三天,醒过来后只感觉浑身都骤然轻快了许多。 他开始不管弥郁愿不愿意,非要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开始跟着她修习术法。 这一修习,就是半年,当然修道没那么容易,他这半年也不过是摸到了门道而已,做了一次突破后,接下来便可以自行修炼。 半年没回闇月楼,也一个消息都没递送回来过,楼主夜央大发雷霆。 「你还知道回来?」夜央快步走至高台铿锵一声拔出宝剑,回身就搁在了朝行歌脖颈上,「半年时间销声匿迹,我安排人到处去寻,还以为你死在了鬼灭禁军手里,又四处去寻你的尸骨。」 剑锋锋利,朝行歌脖颈间已隐有血迹显现,他不动声色,暗自盘算着眼下自己的实力和楼主到底还有多少差距。 他不说话,夜央脸上被银色面具覆盖,看不见情绪,只声调里带着盛怒,接着质问出声,「在你眼里,还有没有闇月楼的规矩,还有没有我这个楼主?」 朝行歌对视的眸光里燃烧起憎恨的火,「我的眼里当然有楼主,你和那一位可都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你们不死,我是不会死的。」 夜央在他这句很不客气的话里,却非常满意的收起了剑,「你记得便好,你是亲见你母亲死在我剑下的,这笔仇恨,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清算。说吧,这半年你不声不响,消息也不传回来一个,到底去了何处?」 朝行歌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学习术法修道去了,只半遮半掩的答他,「我若是说我被一个女子给抓起来,关在山洞里半年,楼主可会信?」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就连眼睛也只露出一丝瞳孔,也能感受到夜央非常震惊的神色,「难不成你被抢走做了压寨相公?」 朝行歌清了清嗓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压寨相公? 他继续语焉不详的含煳,「楼主有所不知,我这半年来过得水深火热,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如今好不容易才从那母夜叉手里逃回来,还请楼主谅解。」 楼主负手背过身去,「你无故消失半年,给闇月楼造成的损失,你要尽数赔偿,五万两,黄金。」 朝行歌的脸刷地拉到比马脸还长,斜着眼睛瞪夜央,「你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一开口就是五万两,还是黄金。」 他娘的,这闇月楼楼主还真是死性不改,贪财贪到狠狠吸血,这么些年他接下了多少暗杀令,给他赚了多少笔银子,临到头一逮着机会,直接宰杀。 夜央摩挲着指上的玉环,冷冷一笑,「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 朝行歌根本就不带怕的,眼睛斜的更厉害了,「我死了,闇月楼里还有谁能比我更赚钱?你捨得?」 …… 夜央静默了片刻,气得一甩袖子回过身,「捨不得!但好歹我也是闇月楼楼主,你能不能给点面子?今日这金子你不给我交了,休想再学武天阁的功夫秘籍。」 朝行歌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看得洒脱,也懒得跟他掰扯下去,「好,给你给你,我的金子全都给你,日后我再接下暗杀令的赏金,也全都给你。」 夜央双眼冒光,「当真?赏金都给我,那你想要什么?」 朝行歌懒散挥了挥手,跟着弥郁修炼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他需要好好休息,往大殿外走,「你知道,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你的命。」 夜央还站在那里,幽暗的大殿里落下一声轻嘆。 第47章 第三个情丝结 在睡了个几天几夜精神满满之后, 朝行歌琢磨着干点大事,来到方文堂一口气接下了十个难度最顶级的暗杀令。 第90页 惊得闇月楼整个都轰动了,都觉得他是在找死, 不想活了。 楼主夜央也主动找了上来, 「一下子接十个暗杀令?你看没看上面写明是要杀谁了吗?其中有一半都得我亲自出马才行, 你想干什么?」 不等朝行歌说话, 他又继续说下去,「你给我金子给的那般痛快, 还说往后的赏金都归我,莫非你是真想寻死?」 朝行歌白眼乱飞,「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反正有弥郁在,他遇到再大的兇险也都死不了,而每完成一个高难度的暗杀令都能得到去武天阁挑选秘籍的机会。 他想要快些, 再快些变强,早日报仇, 之后的人生,他就能为自己而活了。 在以前,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一心一意想做的事只有报仇, 从未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但在跟着弥郁修行的这半年里, 虽然成天都在被殴打,用语言互相伤害,但他很充实。 是从未有过的充实,这叫他对往后的人生有了嚮往。 嘆口气, 朝行歌觉得自己多半有病, 被人虐还虐上瘾了,几天不挨揍, 他居然甚是想念。 揣着暗杀令他就出门去了。 修炼半年的初次动手,他为了查验自己如今的实力,先挑了个实力中等的,发现以前他出手都是凭藉鬼魅身法和出其不意的招数,现今他能直接面对面硬上,轻轻松松就取下对方首级。 修习灵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一唿一吸间似乎大地的一切都成了他的助力,对方的每一丝细微动作都被放大,出招的速度也在他眼中变慢很多。 轻轻松松在一日之内做成四单暗杀令,他开始故意卖破绽了,看见对方被无限放慢的动作,他也并不闪躲。 先前几次出手,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现在的实力,可以说如今的他再对上关丰老人,一定不会输。 剑尖直取他的命门,就在即将刺入的那一霎那,凌空出现一只素白的手,生生握住剑化为粉尘。 朝行歌眼里多出一抹红,那红似绚丽晚霞,似熊熊烈火,猎猎红裙间一回眸,眉间那点硃砂痣几乎要灼烧到魂灵上。 他笑嘻嘻的,「鬼面君,你不是最痛恨女子,以残忍杀害少女取乐吗?今日就让神仙姐姐来好好教训你,让你做鬼去给那些死去的女子们赎罪。」 这种有恃无恐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想他被夜央带回闇月楼时才八岁,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每日都经受着最残酷的训练,脱了多少层皮流了多少次血,又独自哭了多少回才一点一点成长,成为天字号第一杀手的啊。 孤立无援死里逃生的滋味尝过太多次,有了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他就总想着炫耀。 取下了鬼面君的头颅,弥郁抬手扔给了朝行歌,面有不虞,「你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为什么还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教他的那半年里,她对他的天赋和努力还是颇为赞赏的,眼看着他的实力一泻千里突飞勐进,按理说自保那是完全不成问题,除非是碰见修道大佬,不然就江湖上那些武林高手,是不可能和他抗衡的。 朝行歌笑的时候翘起嘴角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无赖样,「我就想让这帮孙子看看师父的仙姿佚貌,闪瞎他们的狗眼。」 弥郁太阳穴都被气得跳了跳,她后悔自己当初给他种下标记了。不过相处的那半年,她天天都在强忍一掌拍死他的冲动,这忍着忍着倒也习惯了,他就是欠收拾。 一把扯住朝行歌的后脖领子,按住就是一顿拳脚下去。 朝行歌被揍得鬼哭狼嚎,挨了半年的打可以说是早就满肚子怨气,眼下什么也没干就又挨一顿揍,他也不想忍了,恶狠狠一把抓住弥郁的手。 弥郁挑眉看他,冷笑,「不自量力。」说完就朝着他的下巴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 朝行歌挨了一下,嘴里顿时满口血腥,娘的,太憋屈了,这母夜叉成天作威作福,他得治治她。 头被打偏过去,握住的手也被挣开了,他又改为去抱她的腰。 一揽之下,他才知道难怪世人总说女人的腰勾魂夺命,他分明是想奋起反抗来着,结果这纤细柔软一抱,瞬间就起了怜惜,云里雾里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 就在朝行歌犹犹豫豫下不去手时,弥郁看他居然敢如此大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朝行歌被打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翻着白眼觉得再来两下他怕是要吐血,没办法下手打回去,那也得还击啊! 不然真要被她给欺负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朝行歌勐地抬头就朝着弥郁亲过去了。 弥郁每次打他,都会将妖力彻底收起来,力道上也格外注意,就怕一失手把他给打死了,这打了半年,有个活沙包,她其实还挺爽的,看朝行歌也就稍稍顺眼了那么一分。 直到此刻—— 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湿润贴靠在唇上,携裹着一股子血腥的味道钻入,她脑子轰一下就炸开了,僵硬着愣在那里。 活了一千多年,实力已经强横到可以搬山填海的地步,弥郁没想到有人敢这么不怕死。 一把揪住朝行歌就以倒栽葱的姿势摔到地上。 一行热血从额上滚滚淌下的朝行歌也有点心虚了,其实他刚才还真就只是脑子一热,等亲上去后,他自己也就懵了。 第91页 这下挨狠揍也是应当,他摊开四肢懒散一躺,认命了。 「打吧打吧,总归我是拿你没办法,打又打不赢,跑也跑不掉。」 弥郁嘴里还有血腥的味道,修罗一族天性弒杀,血能够让她们兴奋,她暗着眸子坐在朝行歌腹上。 「等会!」朝行歌一惊,这怕不是要下狠手,「师父,神仙姐姐,我真错了,方才我那一下就是——」 不等朝行歌把话说完,弥郁就将他的头托起来,以非常兇狠的势头将唇压了过去。 那不像是亲吻。 像是野蛮的撕咬,也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暴揍他。 朝行歌生不出任何旖旎想法,他只觉得这母夜叉真是绝了,分毫下风都不肯落。 等弥郁松开他时,他的嘴已经肿了,还破了道长长的口子,看起来倒是显得娇艷欲滴。 「你还是女子吗?」 哪个女子不是把自己的贞洁看得比命还重,直接这样按住他就啃也实在是太夸张了吧,朝行歌说话时都还气喘吁吁。 实在是被按得够呛,愣是差点没被憋气憋到晕过去。 弥郁发现他血的味道很好吃,有点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下次再敢还手,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朝行歌不服,「那还真是巧了,我这人就是不屈不挠,打你是打不赢,但想要我任你欺负,一点反抗都没有,那不可能!」 说着他趁着弥郁不备,一把将她从自己腹上掀下去压住,也同样狠狠撕咬过去。 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两个人霎时就抱在一起,目光里都带着兇狠,动作粗鲁地亲吻撕咬着对方,颇有比斗的意味。 等到分开的时候,朝行歌衣衫都快被扯烂了,上气不接下气歪倒在一边,「我认输。」 他觉得她真不能按照常规女子去看,不对,应该说是正常人谁会这样? 简直疯了。 「我告诉你啊,是你主动亲过来的,可别赖着要我娶你。」 弥郁不屑看他,想踹一脚,但一向冰冷的眸色里竟有了点温度,沉默站起身。 「哎,等等。」朝行歌见她要走,忙坐起身,「你都救我那么多回了,我也该请你去喝杯酒了。」 弥郁很讨厌酒,蹙眉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好。」 说是请喝酒,朝行歌却也没找个好的酒楼,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小破屋里。 刚做任务那年,他十五岁,接的那笔单子数目很小,十两银子都不到,纯粹属于新手练习,杀的人也只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第一次杀人,他很平静,是最粗暴的正面相对,然后手起刀落。 后来一笔笔任务接下来,任务难度也逐步加大,需要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但他从未有过任何恻隐之心。 他不是个善良的好人。 但说来也很奇怪,他会把赏金的大部分,都拿来救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平息自己杀了那么多人的罪孽,也不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安定,他杀了那么多人,从未有过良心不安,他就只是纯粹把银子当作无用之物罢了。 所以,他很穷。 屋子虽又小又破旧,但是很干净,屁股大的小院子里还养了只狗和几只小猫,一看就是在路上随便捡回来的那种。 朝行歌屁颠颠取了块燻肉,钻进了比屁股还小的庖厨,闷头做饭去了。 简单的几个荤素小菜,一罈子普通的烧酒。 弥郁也没有任何嫌弃,毕竟她住惯了山洞,对这些没有讲究。 朝行歌倒是显得腼腆起来,露齿一笑,「其实按道理来说,我也不只是个穷小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只不过我不想回到宫里去。」 弥郁没答话,夹了一筷子小菜尝了尝,面上毫无表情,只耳朵认真听着。 第48章 第三个情丝结 其实到了弥郁这个修为, 早就辟谷不食了,姬宴热衷于给她做吃的,她一直都不大喜欢, 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浪费时间。 但此刻坐在朝行歌对面, 吃两口简单的小菜, 再酌一口酒, 她突然就体会到一种安心踏实,一种她儿时最想要却得不到的温馨。 见她只是默默吃菜喝酒, 朝行歌也不觉得有什么,早就习惯她寡言少语,一开口就是喊打喊杀了,便自顾自继续说起来。 「仙女姐姐,你别看我这样, 干着见不得光的杀手行当,平日里也没个正形, 但其实我是皇子。」 弥郁淡淡瞥他一眼,「姬宴也是皇子。」 朝行歌有点惊讶,说实在的,他一直觉得弥郁和姬宴不太像正常人, 眼下听到说皇子, 他就自然而然认为他们是别国的。 难怪有许多超出常理的不同了,不知道是在哪个鸟不拉屎野人一样地方的王朝。 不过听到弥郁提起姬宴,朝行歌闷头喝了两杯,有点烦躁, 然后继续说起来, 「这些事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但是我想对你说。」 弥郁语气毫无波澜, 就像是随口答他的话一般,「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弥郁看他。 他说这话时垂眼望着杯中的酒,嘴角带着笑,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你说。」 「我母亲是江湖中剑楼山庄的大小姐,自小就习武,性子也是快意恩仇,不过后来。」朝行歌这些年不管吃了多少苦,多少次命悬一线都还是嬉笑怒骂着面对,但是每次想到母亲,他就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到,「后来她遇见了微服出访的圣上,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两人游山歷水数月。」 第92页 「当圣上要回宫时,这才吐露身份。母亲坐了一夜,思虑之后还是决定跟着他走,走进她最不喜欢的高墙之内。沉了剑,放了马,就这样,母亲放弃潇洒肆意,入宫为妃。」 「只是可惜,母亲给了圣上全部的爱意,而对方心里能留给她的地方却实在太小。」 「圣上心怀社稷,天下百姓,还有那后宫中无数的嫔妃,今日他宠着李贵妃,明日他就能新纳一个张贵人。」 「然而可笑的是,母亲还要承受那些女人们的算计,当初的皇后,即如今的太后更是下手狠毒,一把火烧了我母亲的月华宫。」 「也幸好是母亲武功高强,逃离了火海,那个时候她已经攒够了失望,抱着已经八岁的我直接逃离宫中。」 「那里本就不适合她。」 「但是啊,即便是逃离,那位歹毒的皇后也不肯罢手,下重金让闇月楼楼主夜央亲自动手,杀了我母亲。」 「那年我八岁,在逃出宫想回到剑楼山庄的路上,夜央拦住了去路,我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穿透我母亲的胸膛,鲜血开出一朵娇艷的花,我恨死他们这些人,支撑我活着的信念就是报仇雪恨。」 「夜央杀了我的母亲之后,收起了剑,他看着我说,你的眼神很好,有杀气,跟我走吧,做我的兵器,兵锋所向,皆为血色。」 「你想报仇,那就变强吧,我等着你能杀我的那天。」 「所以我跟着夜央去了闇月楼,这些年圣上一直试图找回我,但我不屑。」 「那个骯脏的地方,我不会回去。」 弥郁看他,突然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没有起初的那份厌恶了。 她是讨厌人族的,但不知不觉,她不讨厌他了,甚至愿意耐心听他说这么多话,还陪着他一起喝酒。 「其实。」弥郁想,既然他说了那么多,她是不是也该回应一句,「我不是人。」 「噗——」朝行歌一口酒直接就喷了出来,喷到弥郁脸上。 弥郁本来柔和的情绪瞬息被挑起了火,一巴掌拍烂了桌子,要揪住朝行歌打的时候,朝行歌索性破罐子破摔,拿着一坛酒就往她身上浇。 「你别过来啊,你还真是母夜叉,一言不合就开打是不是?」朝行歌说着还在往后退,「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打女人,我连妇孺都杀,我心狠手辣,你别再过来了啊。」 话音刚落,弥郁就一巴掌过来了。 被扇到地上几乎砸出个坑来的朝行歌躺尸,哀嚎不止,「你还有没有点一点人性了你,我刚给你讲完我悲惨的身世,你就对我下这种狠手?」 弥郁面无表情:「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是人。」 她能告诉他一个人族这种至关重要的事情,已经算是代表着信任,偏偏他还就是听不懂。 朝行歌很想笑,但想到这扎实的一巴掌,他只能强憋笑意,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样问道:「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难不成还真想说自己是仙女下凡?别笑死他了好不好,哪个仙女能这么暴躁,他信都不会信。 「修罗。」弥郁简洁答他。 「修罗?」朝行歌看着她煞有介事的神色,更是想笑,「修罗是不是就是夜叉啊?」 那不真成了母夜叉? 弥郁目光如刀,「修罗和夜叉怎可混为一谈,修罗一族的强大可与天神一战。」 朝行歌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又欠了,「其实吧,除了皇子这个身份,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弥郁看他,他顿时笑得更欢快了,「那天上的七仙女啊,全都争着抢着要嫁给我,玉帝更是哭着求我做女婿,怎么样,这个身份厉不厉害?」 回应他的,是弥郁毫不留情的一脚。 朝行歌眼一翻直接被踩晕过去,在晕过去之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他娘的就是母夜叉啊,太兇残了! 等他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弥郁已经走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倒也不用他再故意遇险,就能见到弥郁了。 自那次两人一起喝酒后,她就时常来,拎点从镜煌山打来的兔子山鸡等,一起吃吃喝喝谈天。 不过基本也都是朝行歌在说,弥郁大多都只是听着。 「阿郁,你又要去见他?」姬宴这段日子都快急疯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寻来满山头阿郁喜欢吃的桔花根,她却要出去和别人一起喝酒。 他嫉妒到都快要发狂了。 「嗯。」弥郁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 「我也要去!」姬宴见她要走,忙拦在跟前说道。 弥郁瞥他一眼,心里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现在很喜欢跟朝行歌在一起吃吃喝喝相处的感觉,其实她也说不太明白,只觉得似乎能弥补她儿时的缺失,所以就总想过去。 那种相处的舒适,她不太想有其他人在。 见弥郁不说话,微蹙着眉似要拒绝,姬宴赶忙抢在前面继续道:「阿郁,我们一起修炼了千年,你做什么都是和我在一起的,现在你要扔下我了吗?」 「走吧。」弥郁说不出拒绝的话,直接允了。 朝行歌看到弥郁来扬起笑脸,随后就看到她身后又走出来个大块头,瞬时笑脸就垮下去了。 弥郁径直坐下,根本就没察觉到两人隔着她交织碰撞出火光闪电般的眼神较量。 第93页 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朝行歌说什么,姬宴都要针锋相对抢话。 弥郁也觉察到了不对劲,直接就是一人一顿揍,「既然你们相处不好,往后还是不要碰面为好。」 朝行歌和姬宴皆是一惊。 姬宴想的是往后阿郁要继续独身来见这个小白鸡了,当下情绪激动,差点没把椅子给坐塌了,「我们相处的很好!」 朝行歌想的是弥郁和姬宴自小就认识,那关系自然是铁的,不要碰面,难不成是弥郁不会再来找他了? 几乎是和姬宴同时间喊出来,「我们相处的很好!」 随即两个人相视一笑,脸上热情的笑容洋溢的就跟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笑完还端起酒一起敬了一杯。 自这日之后,画面又再次奇怪起来。 三个人待在一起,朝行歌和姬宴可谓是成了变脸狂魔,前一刻在弥郁面前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下一刻弥郁转过身,两个人就互相掐起来了,等弥郁再一回头,两人又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这清奇的画风一直维持到三个月后。 那晚天狗食月,弥郁和姬宴陡然都变得虚弱起来,皆是软软瘫坐着,就连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们怎么了?」朝行歌差点以为自己的菜里有毒,但他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嘴上问着你们,却是刷一下蹦到弥郁跟前。 看弥郁强悍的样子看惯了,看到她这幅苍白柔弱的模样,心里慌乱不已。 弥郁偏头望向屋外一点点黑下去的满月,连额间那点鲜红的硃砂痣都开始一点点变得黯淡,「死不了的,就像蛇要蜕皮一样,到了这天狗食月之日,我们修罗一族也要有一次蜕变,等过了就好。」 朝行歌老大不高兴,这都什么时候了,脸都白成那样了,还特喵的鬼扯修罗一族真当他是三岁孩子啊——啊,我滴亲娘! 在月色被尽数吞没的瞬间,朝行歌眼睁睁看着弥郁倏地变了,吓到他差点没晕过去。 第49章 第三个情丝结 朝行歌也跟着瘫地上了, 这他娘的是尸变吗? 仙女下凡一样的绝色容颜一下子变脸也太惊悚了! 弥郁见他吓到都快要口吐白沫了,抬手遮挡住脸,「不要看, 害怕就去歇息, 我和姬宴暂时不能动, 只能先在你这里逗留, 等夜色过去,我们就会走。」 朝行歌见她浑身都在颤抖, 似乎很痛苦,也似乎……变得脆弱。 连说话都比平日的冷练多几个字,能感觉出她情绪上很彷徨。 见惯了弥郁的强大,陡然见到她这幅模样,朝行歌发现自己竟然特别怜惜, 害怕的情绪也慢慢淡了。 原来她说的不是人,是真的。 所谓的修罗是妖怪吧。 人都害怕妖怪, 他也怕,就像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恐惧,但他现在冷静过来后只想过去抱抱她。 朝行歌实际上也这么做了。 轻揽下,弥郁抬头看他, 整张脸已经如同千年腐尸一般, 「你做什么?」 「很难受吗?」朝行歌眉眼里带了分柔和,就连声音都轻下来。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弥郁有气无力,「我不想跟你说话。」 「那我说,你听着就好。」朝行歌开始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他也不是非话唠到不得空闲, 就是想陪着她,说说话能让她分散点注意力, 好受一点。 姬宴歪在不远处,眼睛气到赤红,如果不是现在动弹不得,他一定要锤爆这该死的小白鸡! 「你放开阿郁,谁准许你抱她了。」 他跟阿郁认识那么多年,都没能抱过她,这小子怎么敢这般不知死活。 朝行歌理都不理会他,全当听不见,「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受,我抱你去榻上歇着吧。」 说着径直将弥郁横抱起来,这才发现她真的好轻啊,无力歪靠的样子脆弱到叫人心疼。 姬宴气到快呕血,「你干什么,放下阿郁!」 弥郁对朝行歌的冒犯行为并没有怒火,她现在太难受了,靠在他怀里,居然觉得很舒服,「我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朝行歌将她抱进房间,平放在榻上,悉心掖好被角,「当初在镜煌山第一次见到你,你满脸脓包我都没害怕过,如今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不过是变次脸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听他提起初见,弥郁难得笑了笑,那时候朝行歌喊她丑女,但还是给了药想救她,「当时你在镜煌山寻找美人,说到底也是爱慕美色,怎还会救那样的我?」 朝行歌靠坐在她旁边,也有点唏嘘,「算是刽子手难得的一次悲悯吧,如果再重来一次,说不定我会因为你的丑受到惊吓而直接杀了你。」 回想起来,真的不得不感慨相遇的奇妙。 如果当时他视而不见,或者真就一剑斩下去,哪还有今日这般靠坐在一起吐露心声的机会。 「我两日前,突破了。」朝行歌眸子里是熠熠生辉的欢喜,说话也习惯性翘起嘴角,看起来很愉悦。 弥郁身上很痛,抽皮拔筋似的痛,将头歪靠过去,贴着他的腿,「恭喜了,你总想着报仇,看来不日之后你就能圆满了。」 「不。」朝行歌笑起来,「如果大仇得报然后能娶上媳妇,才是真的人生圆满了。」 弥郁嘲他,「你这么欠,哪个女子若是被你看上,那还真是倒了血霉。」 第94页 朝行歌笑得一抖一抖的,「一般人还真就扛不住这份血霉,只有你这样的母夜叉才行。」 弥郁不说话,抬眼看他。 朝行歌打着哈哈,「别当真,我嘴一向就这么欠。」 「等你报了仇,来找我。」弥郁倒是果决很多。 「找你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愿意跟我啊?」朝行歌很想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话,但心跳得太快,不仅嗓子抖,连舌头都差点被咬到。 「嗯。」弥郁淡淡应了声。 就在这心意相通的瞬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人牵引在一起。 朝行歌差点没从榻上跳起来,他张了张嘴,难得正经一回,「好,等我大仇得报,我便去见你。」 那时见,不会再有任何背负,他能坦然做自己。 那时见,他应该能大胆一些,至少得抢在事事敢为先的弥郁前头。 朝行歌飘飘悠悠想着,带着期盼,那时他根本就没想过,也许根本就等不到那个机会。 「我好睏。」弥郁越来越虚弱,连睁开眼睛都格外吃力。 朝行歌垂眸去看,发现她不只是脸,就连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诡异可怖,「你先前说等夜色过去,你就走,是指熬过黑夜,就没事了吧?」 「嗯。」弥郁感觉到冷寒、害怕,缩着身子又往朝行歌怀里钻了钻。 原来强大真的是底气,一切曾受到过的伤害似乎都能成为一道浅浅的印记,几乎认为不在意儿时的那些艰难。 但是失去强大的力量,虚弱到像小猫儿一般后,那些苦痛全都翻涌出来,她才发现那些感受她一直都记着。 实力的弱小,情绪愈发的脆弱,她只感觉自己如同沉溺进冰湖,孤立无援,寂寞寒冷,而身旁那人,就是唯一能取暖的火把。 朝行歌看着那惊悚的面貌,将她抬起搁置在臂弯里,「熬过今晚便好,我会陪着你,我给你讲讲儿时的事吧。」 弥郁耷拉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只听着头顶的声音,她突然发现,其实低沉的很好听。 「跟你说啊,别看我现在这么一机灵的小伙,孩童时可没少干蠢事。」 「八岁之前没被惨痛经歷毒打的时候,我特别皮,总想偷熘出去玩,虽然贵为皇子,但狗洞我也是钻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吃得好长得圆,卡在洞里死活不得进退。不只是钻狗洞,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什么都想探头钻一下试试,那是被卡住头,卡窗柩、卡矮脚椅、卡桌子底下。」 「那时还喜欢玩刺激的,喜欢点火玩,结果把自己的眉毛头髮给烧了,差点毁容。当然,在八岁那年,母亲的宫殿被一把火烧了,险些命丧火海之后,我就厌恶火光了。」 「那是怪兽,是险恶之人的兇器。」 朝行歌吸了口气,正想转话头讲点轻松的,发现臂弯里的人已经传出均匀的唿吸声,他低头看去,那模样依旧可怖,他只觉得照旧看着顺眼。 弥郁沉沉睡去。 梦里不再有追逐她的恶魔。 少有的,她做了个有阳光花香的美梦。 朝行歌看着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乱动,怕把她惊醒后又是一阵难受,僵坐到后半夜,他才昏沉着睡过去。 砰! 清早姬宴恢復气力后一脚就踹飞了门板,双目赤红冲进来,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当下就沖了过来,快有脑袋大的拳头狠狠砸出。 朝行歌被门板踹飞的声响惊醒,做杀手多年让他即使迷迷瞪瞪醒来,意识尚且模煳,身体的反应也极为迅捷,抱着弥郁就地一滚,躲开了砸过来的拳头。 「你找死!今日我便将你开膛破肚!」姬宴忍他已经忍了很久,眼看着弥郁和他越来越亲近,他却毫无办法,眼下居然敢趁着虚弱把弥郁揽上塌,简直要将他气到发狂。 一拳落空,直接伸手去抓,只是手刚伸过去就被弥郁一拳给打了回来。 姬宴不可置信,梗着脖子连筋都全爆起来了,「阿郁,你怎可以对我出手?就为了他?」 他始终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阿郁都会坚定站在他身边。 他们认识多久了,而和这个小白鸡认识才多久? 弥郁经过昨晚天狗食月下修罗一族的蜕变,今日比之以往又美艷了一分,她从朝行歌怀里挣脱出来,站在姬宴跟前挡住,「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为什么?」姬宴满眼失落,他以为这么多年了,无需去说,他的心意她也应该明白的,自儿时他决定拿自己的血脉之力去滋养她,决定拿自己的整个未来去付出的时候,他就把她当成自己养在身边的妻子,「阿郁,连我都未曾碰过你,他居然敢抱着你,还敢跟你躺在一张榻上,他就是该死!」 「姬宴,你对我有恩,我随时都能把这条命偿还给你,但再大的恩情,也不能是伤害别人的理由,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朝行歌看着弥郁挡在他前面,还说这么霸气的话,感动到想跳着脚在姬宴面前嘚瑟,但他忍住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大块头喜欢弥郁,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痴情人,和弥郁的关系又很亲近,他嘴欠归嘴欠,也不能欠到让弥郁为难。 「把命偿还给我?」姬宴震惊又痛苦,「阿郁,他是你的人,那我呢?」 我算什么? 「你是代替了我亲人的存在。」 第95页 姬宴怒吼,「可我把你当爱人!」 他们一起在幻音洞修炼,从来没有外人的介入,他以为她早就这样认为了,亲人? 谁要做亲人! 「先回去。」弥郁说着回头看朝行歌,「我等你报完仇来见我。」 姬宴还杵在原地不愿走,恨恨盯着朝行歌,弥郁强行把他拖走。 朝行歌望着小破屋更破了,心情却是极好。 是啊,等报了仇,他就要去见她。 他继续接着暗杀令任务。 第50章 第三个情丝结 闇月楼是有规矩的, 每个月都必须得接暗杀令,单数视难易程度而定,当然, 如果你一个月能多接几单顶级难度的, 那就有权歇息几个月。 朝行歌消失的那半年, 夜央全都给他记录的门清, 算下他到底欠了多少笔单子,现在开始拼命压榨, 想让他全都补回来。 望着宝座上端坐的夜央,朝行歌实在有些跃跃欲试,他知道楼主很强,那些评估下来楼里无人能有把握去接的单子,都是楼主亲自出手, 但到底有多强,他不知道。 「你当着我的面杀了我母亲, 却选择带我回闇月楼,把我放在身边,难道楼主就从未有过担心?担心我有一天会成功杀了你。」 夜央一袭黑袍,坐在那里即便是戴着面具, 也能看出矜贵之姿, 距离朝行歌从八岁孩童时被带回,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而夜央看起来,似乎仍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连鬓角都未有分毫变化。 「我知道, 你消失那半年是开了灵窍, 开始修行,也的确成长很快, 简直惊人。但是,你不行。」 「终其一生,你都杀不了我。我的强大超出你的认知,又怎会担心你报仇成功?安心做我的兵器吧。」 朝行歌不服,拿着『驴二』就冲杀过去。 今日他倒要看看,这差距到底有多少。 就在他飞身掠近的时候,陡然一阵惊天威压直压过来,如同一座不可翻越的巨山兜头盖了过来。 朝行歌大惊,当下就直接被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份强大的威压,他曾在镜煌山初见弥郁时感受过。 楼主…… 竟然强大如斯? 夜央说得对,就算他穷极一生修炼追赶,恐怕也是杀不了他的。 恨恨磨了磨牙,朝行歌将心一横,他拿不下楼主,那大不了找弥郁帮忙出手。 总归他扯大旗抱大腿那么多回了,也不是非要在报仇这件事上死脑筋。 见实力悬殊,被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朝行歌只能叫唤起来,「楼主,快收起你的威压,我去接几笔暗杀令给你赚赏金去。」 一听赏金,夜央非常好说话,威压如潮水退去。 「昨日晚有一笔单子,本来我准备接下的,但近来我还有要事处理,楼里属你实力最强,如今又是实力大增,想完成任务不难,便交由你去吧。」 朝行歌依言领完暗杀令上路了,这次的任务,是取新一任武林盟主的首级。 两日后,江湖九大门派齐聚雪藏山,推选新的武林盟主。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武林盟主被推举出来的那刻,一举将其击杀。 莫名的,朝行歌就想到了十多年前被关丰老人一屁股坐死的那位武林盟主。 啧,看来这武林盟主不好当啊,容易早夭。 原本和弥郁说好的是等他报完仇再去见她,但眼看着夜央是搞不定了,他得提前见一面让她来帮他出头。 九大门派齐聚的盛况,他正好凑个热闹,让弥郁闪瞎那帮人的狗眼。 想想他搅风搅雨弄到一团乱,九大门派气得都想杀了他,却陡然天降心心念念不得见的美人,而这美人是来保护他的,朝行歌心里就一阵激动酸爽。 武林大会那日,他为了凸显自身的玉树临风,又特意换上一身白袍,其容貌本身就出众,拾掇下还真有几分出尘之姿。 七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可以说是整个江湖中最值得期待的大事,早半个月前雪藏山就陆陆续续有人提前到了。 朝行歌一路上慢慢晃悠,等武林大会开始两天后才到地方。 这时候正是进入到各路高手显现过招的时候,朝行歌还是颇有兴趣的。 挤在激动高喊的人群里蹲着一起又看了五天,这武林大会才终于进入到尾声高。潮,五位最有实力登顶盟主之位的人选开始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死命争夺。 朝行歌幽幽嘆气,哎,这争得你死我活的何必呢,这不是抢着送死吗? 他就等着看哪个倒霉蛋会拿下这武林盟主之位。 绝顶高手过招就是不一样,简直打到昏天暗地难捨难分,几个日夜过去,朝行歌有点没耐心了,他在想要不干脆直接冲上去把这几个人全都送往西天算了,反正最终的盟主也是从他们几人里诞生。 正这般暗搓搓想着,准备拿上『驴二』动手的时候,焦灼已久的对决却是分出了胜负。 赢的那位是虚封派里一位风头正盛的门派大师兄,他欢天喜地在高台上沖众人挥手,就差绕场跑两圈再来个击掌表示他的欢欣了。 朝行歌手中的『驴二』早就饥渴难耐,一看盟主人选已定,当下沖天而起,一片乍然的冷光之中,那位虚封派大师兄保持着挥手的姿势倒在了血泊里,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就连台下的人们也都还欢唿着。 第96页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始料不及,等回过神来后,虚封派一众人率先怒而攻之。 朝行歌翘起嘴角笑,满眼不屑地望着齐刷刷刺过来的长剑。 他都懒得动手,只等弥郁从天而降,惊呆这帮人。 此时的幻音洞。 弥郁绝色容颜仿若陷入沉睡,闭目安静躺在那里。 姬宴整个手都在抖,手里的碗已经掉落在地,他在今日的汤里加了迷情毒,阿郁已经妖力暂失,昏睡过去。 自上次天狗食月那晚,他就动了要杀掉那小白鸡的心思,但回来后阿郁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硬态度,告诉他如果敢伤害朝行歌,她会恨他,不再顾往日情分,自此陌路。 嫉妒如火焰炙烤焦心,他觉得就快要失去阿郁了。 他怎么能失去呢? 阿郁是他自小就拿自己的一切交换来的啊,只能是他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心偏向了别人呢? 他想得到阿郁,彻彻底底的。 「对不起,阿郁,我也不想这样的。」姬宴蹲身下来,抱着头很痛苦。 修罗一族,女子不论再强大,只要破了身,大半修为都会给到男方。 姬宴在儿时就能自毁根基,拿自己的血滋养阿郁,他并非贪图修为之人,但一想到要便宜给外人,他就恨到心头呕血。 静静望了阿郁片刻,他抬手撕碎了如烈焰般火红的衣裙,粗糙的大手覆盖上去。 他耐心等了一千年,一千年啊,即便是妖怪这样寿命长久的,一千年也是很长的一段时光了。 他甘心为她等,但绝不甘心拱手让人。 随着衣衫被扯去大半,雪白的肌肤将姬宴刺激到双眼通红,忍不住跪伏着亲吻下去。 「阿郁,即便之后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总归是不可能再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有耐心慢慢请求你的原谅,我可以等,等到你把心交给我的那一天。」 细腻温软让他浑身轻颤,迫不及待解下自己的衣衫趴伏上去。 雪藏山。 朝行歌一袭白衣迎风飞掠,九大门派纷纷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拿着兵器朝他围剿过来。 他现今的实力,根本就不怕他们,想走谁也拦不住。 但他只凌空而立定在那里,高声讥讽起来。 「还真是看得起我朝某,你们九大门派要一起上啊?」他满眼不屑,翘起嘴角笑,「可惜啊,就算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又能奈我何?」 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以前做杀手练就的那套诡异身法,但求来无影去无踪,活像是暗影里偷摸的鼠辈,不敢现于人前。 现在足够强大了,还有弥郁这个在危险时刻瞬时现身保护他的大靠山,他居然也能张牙舞爪的在武林大会这种盛况中跳出来挑衅。 他已经能想出不日之后江湖上会出现怎样的轰动了。 看着虚封派掌门气得最狠,执着银色软剑一马当先沖在最前面,他都不屑去躲那泛着冷光的剑,只静静等着。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直到—— 长剑没入胸口,剧痛下朝行歌一头栽倒在地。 笑意消散,朝行歌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剑柄。 弥郁她? 不是每次在危机时刻都会出现吗? 她没来…… 她,她一定是出事了! 「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杀我爱徒,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虚封派掌门轻松刺入一剑后,也有惊诧,随即满眼熊熊烈火燃烧,又一掌噼了过去。 「这小子刚才还吹嘘着所有人一起上又能奈我何,现在只一击便重伤倒地,不过如此。」 「你们看他的武器,他是闇月楼天字号杀手!」 「奶奶的,原来是他,不知死的东西,我跟他还有笔血海深仇要算,今日不把他抽皮拔筋,老子改名跟他姓。」 「他是来故意搅局的吧,七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就让这种人给毁了。」 围拢过来的各大门派纷纷出言痛斥。 朝行歌心烦意乱,只觉得这些人纷纷杂杂太吵了,虚封派掌门蕴含着大半内力的一击已经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抬眼目露森然,一把抽出胸膛上没入的长剑,随即『驴二』骤然撑开,悬空飞起间梨花针如暴雨飞射而出。 一片惨叫哀嚎声响起。 朝行歌一抬长剑,径直斩断了虚封派掌门噼过来的手掌。 往日里的散漫痞气尽数消退,只有冷,极致的冰冷。 他握着『驴二』冷眼瞧着毫无退路的包围圈,任由胸口的血色浸染白袍,飞身而起。 『驴二』之所以在江湖上有响噹噹的名头,就是因为它的变化多端,能配合着自身灵活的身法出其不意。 就在朝行歌几个飞纵间,鲜血飞溅,又是一大片人倒了下去。 「谁敢拦我,我杀谁,你们所有人都要阻我去路,那我就杀到血流成河!」 受了一剑,直中要害,朝行歌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此刻想要飞纵离开,却是再也做不到了,只能拼杀,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要去见弥郁,他要拼着一口气去见她。 第51章 第三个情丝结 朝行歌曾经杀过的人太多了。 如今武林大会之上, 几乎大半个江湖都倾巢而来,有太多人都和他有着仇怨,眼下几乎是杀红了眼, 即便脚下已是血海尸山, 也死死紧追围堵要杀他后快。 第97页 朝行歌脚步踉跄, 厮杀间往着雪藏山下而去, 来时那件飘飘似仙的白袍这时已成了血袍。 他想赶去幻音洞,想看看弥郁是不是出了事, 想在走前再看看她。 落雁岗。 追过来的九大门派再次把他团团围住。 朝行歌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喉头的腥甜叫他不甘大笑,束起的发披散下来,墨色凌乱飞舞。 「既然都想死在这里,好啊, 我成全你们,成全你们!」 血染长天, 落雁岗萧条沉寂。 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活人,就连杀到麻木杀到连一丝力气都没了的朝行歌也倒在了地上。 他转动眼睛想要望向远处,这里离幻音洞还有十里地,想撑着身子往那边爬, 却是连手指头都没力气了。 「弥郁, 我好想……想见你啊。」 大仇未报,也还没能去见朝思暮想的人,没跟她说一句准备多时的话。 眼睛闭上之际,他自嘲笑了笑, 果然啊, 嘴欠装逼次数多了,报应就来了。 弥郁中了迷情毒失去知觉, 只觉得体内一股燥热,就好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一样,很想出去,却寻不到路。 她很焦急。 但其实也不知在焦急什么,随着焦灼越来越强烈,她眉心那点硃砂痣陡然刺痛不已。 激得她醒转过来。 那缕生魂标记,消散了。 豁然睁眼,便看到埋头在她颈边忘我的姬宴,也感受到他正想要挤进去。 她本来已是妖力暂失,只能任他欺辱。 但那缕标记的消散,让她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罗一族可成神,也更易入魔。 丝丝黑气从她的身上沁出,那双眼瞳也逐渐覆上一层血红,黑魔气的翻涌让她重新拥有了力量。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事。」 姬宴听到沁着寒冰的声音,知道弥郁醒转过来了,急切想往下压却被她一把掐住脖子狠狠甩到了石壁上。 她身上已不着片缕,但在黑魔气涌动间,新的衣裙附着于身。 「今日你做的事,不只是对我的伤害,姬宴,他若出事,我不会放过你!」弥郁说完往标记消散的地方飞掠。 阴云沉沉,狂风开始肆掠。 落雁岗,弥郁望着眼前的尸横遍地,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黑魔气,仰头髮出尖利嘶叫。 血色蜿蜒成河,不难想像这里发生过的惨状。 弥郁在尸海中看到他了。 他的身体就跟他的兵器一样,支离破碎。 那张脸白的就像是流干了身体里所有的血,刺到她眼睛生疼。 黑魔气汹涌翻腾,直冲天际,弥郁指尖长出黑色的指甲,那双眼瞳就像是浸泡在血色里,红到能燃烧一切。 乌云随着黑魔气的翻卷,越发厚重如墨,狂风唿啸,隐有雷电交织。 弥郁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整个胸腔似乎都快要炸开了,她想嘶吼想发泄想毁灭一切。 她入魔了。 天地雷劫轰然倾泻,天地被闪电的白光笼罩,就像是要撕碎这片大地虚空。 一地尸海都化为乌有,只余下焦土,弥郁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整个江湖九大门派被她屠杀个干净。 姬宴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入魔被雷劫噼到白骨森森,彻底昏死过去。 只不过弥郁醒过来后不仅没对他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反而将他当畜生一般折磨。 「你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有多重要,即便……我把你当做亲人看待,我也绝不原谅。」弥郁望着被她踩在脚下,已被打到浑身血污的姬宴,下手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姬宴给她下了迷情毒,她就不会失去妖力陷入昏迷,不会在朝行歌遇到危险的时候,没能及时赶过去救他。 她灭了九大门派,要他们全都为朝行歌陪葬,但她即便恨姬宴,也不想杀了他。 她要将他囚禁起来,日日夜夜折磨,让他深痛悔悟自己的行径。 记忆画面接收到这里已经开始变得零碎,江楼月嘆了口气,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见弥郁不论用怎样残忍的手段折磨,姬宴都始终将其当成一种得到她注目的享受,即便身残体破也甘之如饴。 江楼月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吧,纵然经歷一切极致的伤害和被伤害,依然弥足深陷不可自拔。 接下来的记忆画面就更琐碎了。 弥郁在一百多年间开始拼命寻求復活之法,在知晓因为她入魔的那场雷劫,一切都荡然无存,想要復活朝行歌已然没了可能后,她又拼命寻求回溯时空的法子。 弥郁上天入地各处奔波,和一切可能遇到的妖怪鬼神争夺着龙元。 受过很多次伤,甚至有几次濒死,但她全都撑着挺过来了。 一切都为了那分希望。 感受到此刻弥郁的绝望和哀恸,江楼月有些心疼她。 努力了那么久,发现一切还是一场空,这样的绝望,叫江楼月有些担心,她怕弥郁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意愿。 「既然已经熬过一百多年,那你这份想要见他的决心可别中途放弃啊,你不是说他很可能已经转世了吗?我可以帮你。」 看完记忆,江楼月已经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多半是寻到朝行歌的转世,让两人终成眷属。 第98页 且不说寻到转世的难度,就是转世之人会忘却前尘往事这点,江楼月就心里打鼓,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凑成这样一对。 弥郁收回自己虚空抱着的手臂,指甲深嵌进肉里,「我不会放弃的。」 怎么可能放弃。 她还等着他大仇得报来见他呢。 那时她不只是杀光了九大门派,也帮他杀了宫里那位太后,还拼了大半条命才杀了闇月楼那位法力高深的楼主。 大仇,她帮他报了。 只等着见他了。 锁链声响,角落里的姬宴在龙元光亮大盛,虚空将阿郁卷进时空长河的时候就一直想挣扎着扑过来,眼下见人回来了,整个人低迷到陷在暗影里,他唯恐一百多年前入魔的惨状再现,声声哀求。 「阿郁,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不高兴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折磨我都好,不要伤心难受好吗?」 弥郁根本看都不看姬宴一眼,她在想到底还能如何做,才能见到他。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似乎才关注起江楼月来。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江楼月瑟瑟发抖,这位大佬很强又很残暴,她有点担心也被揪住妖灵打一顿,「我是来帮你的,帮你找到朝行歌,让你们重新在一起。」 「你窥视我的记忆?」弥郁说话冷冷的,但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先前回到一百多年前,尽管她帮忙也没能改变什么,但看起来的确是出于好意。 「误会了,你这么强大,我怎么可能窥视到你的记忆呢,你和朝行歌的事,是我的法宝传输的记忆,我来真的只是为了帮你。」江楼月赶忙解释,「相恋的异族在转世后是带有印记的,胸口处会有一颗并蒂情丝果的胎记。」 弥郁听完也没太多惊讶,活得久了见识自然也广,反覆斟酌两遍后,她选择相信,「天下之大,要找到胸口有一处独特胎记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你那件法宝可还有旁的指引之法?」 江楼月讪讪,「没有。」 说实在的,她也很无奈,这可是仙器啊,虽然完成任务之后的嘉赏实在丰厚,但在做任务过程中能给她的帮助实在寥寥无几。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什么都能提供,还要她做什么? 江楼月只能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能寻到他的转世吗?」 弥郁思忖片刻,「在落云间有天下第一大修真门派——九天宗,里面有位太上长老的占卜之术据说能窥破天机,找到他帮忙的话,应该能算出转世之人。」 江楼月稍松口气,「有法子就行,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赶往落云间。」 落云间在远离人烟的八荒山脉,那里有诸多修仙门派。 人族虽天生弱小,但在修行一途上快速兇勐,有不少能与妖族抗衡的大能。 「此行不知是否危险,你要跟我一起去?」 对妖怪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肉身,而是妖灵,弥郁能感知到体内那团妖灵实力算不得弱,但也不是强到能对上那些,她觉得就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去,我当然要一起去,你不用担心,法宝有部分神力凝聚在我的妖灵上,若是遇到危险,它会带我回到肉身所在的地方。」 弥郁还在打量着江楼月,细緻观察下蹙了眉,「你……是妖族?」 江楼月墨绿色的妖灵愉快的翻了个滚,头上那撮小揪揪还晃了晃,「对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弥郁细细感受了一番,却是摇头,「你身上有仙灵之气掩盖,所以很难分辨,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魔气。」 她曾经入魔,虽是短暂,但对那分气息格外敏感。 江楼月甩了甩慢慢已经又变大了一点的小揪揪,反驳道,「魔族能有我这么可爱的妖灵?」 她信都不信,魔族天性残暴,跟修罗一族的好斗弒杀不同,魔族是想要毁灭一切的兇恶。 虽然阿叔总说她身上有古怪,她也想不起在万妖山之前的事情,但在本性上,她自认为是个大好人。 弥郁还是坚持自己的感受,「不会错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魔气,我确信。」 江楼月不以为然,「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朝行歌的转世。」 「嗯,现在就动身去落云间。」 果然雷厉风行,江楼月赞嘆。 弥郁术法高深,一路上腾云驾雾的赶路,还日夜兼程连休息都省了,不过即便这样也用了一个多月才到那八荒山脉。 「这里的灵气好浓郁啊。」江楼月望着山脉间的缥缈云雾,惊呆了,那些可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雾气,而是灵气。 啾—— 一声长鸣,弥郁抬头去看,便见空中飞着一只巨大的青鹤,背上驮着人。 「哇,原来修道之人真的这么厉害啊,还有坐骑。」江楼月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再次发出惊嘆。 弥郁态度冷淡,「天地六界,万物生灵本该对等,可人族却贪婪狡诈,试图将其它生灵收为己用,坐骑?呵,不知所谓。」 江楼月小声提醒她,「我们现在是要去找人族帮忙哦。」 想到不同种族间的芥蒂,就像弥郁不喜欢人族,很多人族也害怕妖怪一样,她担心去了那九天宗连大门都进不去,「我们能成功见到那位精通占卜之术的太上长老吗?」 第99页 「九天宗并不排斥妖怪。」弥郁虽没去过,但有所耳闻,「不仅不排斥,还有专门的派别收下那些资质好的妖怪,教习他们更多通天之道。」 江楼月惊喜,「还有这等好事?」 不愧是第一大修仙门派,不愧是大能,原来他们不仅不怕妖怪,还能帮助妖怪修仙啊。 弥郁不愉,「我说过,人族贪婪狡诈,这只不过是他们的手段罢了,挑选出优秀的妖族培养,待到他们成长后要记住这份恩情,一旦宗门有需求向他们发出号召,就得义不容辞。」 对这点,江楼月倒是能理解的,只不过她知道弥郁不喜欢人族,所以也没再多说。 八荒山脉方圆数千里,高峰林立,又飞了四五日才到落云间。 弥郁停下身形的时候,江楼月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几座奇峰要叫落云间了。 因为这里的灵气更浓郁了,犹如仙境,也犹如当空的白云落了下来,缭绕的灵雾半遮半掩笼罩间,依稀能看见巍峨幽静的大殿。 这里就是九天宗。 「我们要怎么去见那位太上长老?」江楼月问道。 「闯。」 「闯?你疯了吗?」江楼月惊了,这是来找人帮忙,还是来找人打架啊,苦口婆心劝道,「这里好歹是第一大修仙门派,厉害之人肯定很多,你实力虽强横,但要单挑一个宗门还是够呛,别冲动,直接闯不可取,想想你的小情郎,耐住性子按照九天宗的规矩办事吧。」 弥郁想到朝行歌,还是选择听她的,按捺下心头的急切,淡淡嗯了声。 九天宗有法术禁制,不可飞行,只能沿着登天石阶一步步往上走。 弥郁闷头攀登。 第52章 第三个情丝结 石阶上稀稀落落有数十道身影正在往上攀爬, 看衣着并非是九天宗的,估摸也和弥郁一样,是想登仙门寻求帮助的。 「止步, 外人不可擅闯九天宗!」两位身穿九天宗统一服饰的男子拦住一个头髮半白的老者, 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味。 「两位仙家, 我是来求见你们宗内的桦衍长老的。」那老者一路攀爬已是有些体力不支, 浑身都抖得厉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的破布口袋递过去, 「还请仙家通融一下传个话,我等着救命呀。」 两位男子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干瘪的布口袋,直接一脚就将老者给踹开了。 「桦衍师叔是你这等凡夫俗子想见就能见的吗?」 「等着救命的人多了去了,谁都来我们九天宗求见,真当我们很闲?想要救命去找神医, 别什么事都往这落云间跑,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寻来的, 真是苍蝇一样,叫人生厌。」 老者被踹翻在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看来身子骨不是太好。 江楼月发现那老者的鞋底整个都快被磨烂了, 不难想像经歷了怎样的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 有些看不过眼,但是弥郁太强,她又拿不到身体的掌控权,便软绵绵叫她, 「好郁郁, 你看那个老人家真的好可怜啊,抖起来就像风中残烛, 我们帮一下他好不好?」 弥郁站在那里没动,「不能擅闯是他们九天宗的规矩,你先前劝我耐住性子,要按规矩办事。」 江楼月:…… 见老者又哀求着跪地磕头,她属实看不下去,怂恿道:「既然外人不能进去,那我们想见那位太上长老也一样要被拦下来啊,郁郁,我觉得吧,你先前的想法其实不错,一个闯字简单又高效,我觉得可行。」 弥郁没说话,只足尖一点,裊娜身姿已翩然而至。 那两个男子方才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弥郁,修道能洗精伐髓,所以仙门不缺美人,但这么美的,依旧非常出挑,特别眉心那点硃砂痣,简直是勾人夺魄般的惊艷,见美人飞身过来,两人齐齐露出自认为潇洒的笑意。 「这位姑娘是想求见门内的哪位师叔?我阮某人愿意效劳通传。」 「我看姑娘风尘僕僕,如此不远万里来我们九天宗,想必实在是有难处,修道之人最讲究乐于助人,姑娘别担心,既然来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的。」 面对这天差地别的待遇,江楼月都惊了。 这也太看脸了吧,那这九天宗还要不要闯? 就在江楼月纠结间,弥郁已经一脚踹到了两位男子的脸上,直踹的人飞天而起,再疏忽倒地。 「人族果真虚伪至极。」 这一踹之下,那地上的老者更是吓到面如土色,哆哆嗦嗦想爬起来跑,却又爬不起来。 弥郁径直往九天宗的大门里走,路径那老者时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身影都没停留半分,只抬手从怀里摸了根珍贵的灵草丢过去,那动作看起来活像是在扔什么垃圾一样。 老者看着面前闪着微光的灵植,一下子捧起来老泪纵横,这一定是仙草,一定是能救人命的仙草,郑重揣进怀里后又朝着那已经飞掠进九天宗的红色身影虔诚磕头。 「出手够大方的啊。」江楼月有些意外,对弥郁这个举动也非常有好感,只不过还不等她再说两句,就因为擅闯,那两位守门的弟子已经开启了法阵。 光影浮掠,法阵当中龙吟虎啸,还有漫天剑光直击而来。 弥郁目光如电,周身已是绯色妖力护体,却并未出手,只声如空谷传响,悠远飘荡在整个九天宗上空,「请九天宗太上长老昼尘出来一见!」 第100页 在这声过后,九天宗翁钟就被敲响,很快唰唰唰各峰峰主领着弟子们迅速赶来。 江楼月见天上一道道御剑飞行围拢过来的修士,地上方才还开阔的广场也涌现出一大波来,有点紧张,需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吗? 很快九天宗的宗主也现身了,一身飘然白袍,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手中一把仙剑直指弥郁,「何人敢擅闯我九天宗!」 弥郁神色很冷,她已经很收敛了,刚踏进来就被阵法攻击也并未动手,只是被动防守,眼下还要被人拿剑指着,她眉心直跳,强忍着想打爆全场的冲动,淡淡应话,「修罗族弥郁,有事请见九天宗太上长老昼尘。」 在翁钟敲响之后,九天宗已有半数弟子涌了过来,听到修罗族后不少人发出惊异之声。 毕竟修罗一族濒临灭绝,骤然得见,皆是惊奇。 门派各峰峰主以及宗主等年岁大见识广的则平静得多,也正是如此,他们也更为防备警觉,皆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 宗主更是担心以好斗弒杀闻名的修罗来个疯狂杀戮,忙吩咐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们先退走。 很快人群又如潮水般退去,偌大的白玉广场显得空旷无垠,只几位长老和峰主围着弥郁。 宗主收了手中的剑,说话还算和气,「你要见我九天宗的太上长老?他老人家已经闭关不出,你这样大喇喇闯进来,属实不和规矩,若是日后妖怪都像你这般,肆意……」 未等话说完,弥郁就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大黑袋子,足有半人高,一把掀开来显露出里面灵气逼人、宝器光芒互相交相辉映的灵草和法宝来。 「我来求人办事,自然要给出丰厚报酬,不知这样合不合乎规矩?」 弥郁活了一千多年,手里头攒下的宝贝可不少,这一摊开来,惊得那些长老峰主们都觉自己寒碜,赶忙收起灵器,就差流着口水的望过来了。 宗主也有点惊讶,没想到修罗一族还能有这么懂规矩的,当下也不废话,径直领着弥郁去见太上长老。 九天宗太上长老昼尘已经修道近四百年了,如今很少现身,大限将至,唯有再做突破才能延续生命,几乎是时不时就开始闭死关。 说完大致情况,宗主也将人带到了太上长老昼尘独自居住的小楼庭院,恭恭敬敬垂首问安后向院里的童子问起了情况。 「仙君今早刚从闭关中出来,可以见客。」 弥郁松了口气,她是不愿再等了,本打算该客气的先客气,如果还是见不到人,就算是得罪整个仙门,她也要出手冒犯,好在他们收了东西,态度都还不错,眼下太上长老也正好从闭关中出来。 走过庭院的竹林池水,一座和宗门里雕樑画栋般宫殿全然不同的小竹楼显在眼前。 这里的气息很清幽,叫人莫名会静下心来。 弥郁跟在童子身后往竹楼里走,进去一直上到第二层,便见到了蒲团上那个鬚髮皆白的老者。 老者的目光很温和,身上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裳,脸上的皱纹层层堆挤,不像那些峰主和宗主使用驻颜之术让自己变得年轻,他看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丝毫没有修道者的气息。 弥郁知道,这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的返璞归真,她也隐隐能感受到对方如深海般不可探寻的强大。 虽然不喜人族,但对强者,她始终都有敬畏之心,端正地施了一礼,坐在昼尘对面那个蒲团上。 「我知您如今到了临界突破,需要与天争命的关键,我这里有一颗灵级化元丹,能祝您一臂之力。」 有如此珍贵的灵丹,昼尘也没有大喜过望,只是亲自沏了茶给郁若满上一杯,「上次闭关前我卜了一卦,知今日有贵人前来,所以特意在今早出关等候着,小友说吧,找我是想占卜什么?」 今日来居然已提前知晓,弥郁顿时肃然起敬,深知这昼尘的占卜之术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达到了可窥天命的地步。 「我要寻一个人,寻他的转世。」 「将他上一世的八字,还有离去的日子全都尽数报给我,老夫可开天盘帮你追查。」 弥郁悉数告知。 昼尘先是阖眼轻算一遍,然后起身来到了一方紫色圆盘前,随着灵力的注入,光辉隐现。 弥郁不敢打搅,安静等候。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昼尘开口了,「两个月后裕州瑶城西南边郊野处有座破庙,戌时,你要寻的那人转世会出现在那里,你去等着便好。」 弥郁大喜,真心实意俯身行了个大礼,「谢仙君指点。」 从九天宗出来后,弥郁再次日夜兼程的赶路,赶往裕州瑶城。 裕州靠近荒漠,故而瑶城气候干燥,那里的女子比之其它地方的也更要热情开放一些。 当弥郁这样的绝色出现在瑶城时,瞬时造成了轰动,整个小城挤满了围观相看的人,不只是男子,就连那些女子也纷纷狂唿叫喊,且很快就换了红色衣裙,还在眉心有样学样点上一颗硃砂痣。 看着已经近乎疯狂的人们,弥郁唯恐引起骚乱影响她的进程,索性身形一转,换下了她素喜的红衣,着了件黑色纱裙,就连脸上也罩了面纱,遮住太过耀眼的面容。 江楼月看着那些疯狂的百姓们,禁不住想,以她两次洗精伐髓之后的美貌,真身若是现身,恐怕也会引起万人空巷的轰动。 第101页 眼下距离九天宗太上长老昼尘所说的日子还有小半月,弥郁索性就住在了那处破庙里,耐心等待。 就在日子到的前一天,乌云密布,骤然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存稿,周末日万~ 第53章 第三个情丝结 破庙不算小, 只是蛛网织结,满地尘土,就连庙里的那一尊尊佛像也都破旧到有些缺失, 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 弥郁来的时候, 破庙里是住着三五个流浪汉的, 只不过他们不长眼, 见弥郁一个女子孤身前来,虽遮了面纱看不清脸, 但身姿裊娜,全都动了歪心思。 弥郁也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全都扭断脖子扔到了破庙后面的荒山里。 这场雨一下,路径此地来躲雨的人就比平日里要多一点了,这让弥郁很是焦躁。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 有些急着赶路的也忙着上路了,只剩下两个滞留在此的。 弥郁很是厌恶那些人目光里晦暗不明的东西, 原本想尽数杀了扔出去,但又不想在此地留下太重的血腥味,影响了和他的初见。 随着戌时越来越临近,弥郁心间逐渐有了丝紧张, 她想在破庙门口迎着他, 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适得其反,最终还是选择在角落里一个佛像旁静默等待。 不知今世的他是何模样,又是什么性子,想到这些, 弥郁既有将见的欣喜, 也有一股难言的压抑。 当初朝行歌走了,她率先想到的法子是復活他, 在復活不成后想到的是回溯时空,她始终是想见完完全全的他。 转世之后,一切记忆不在,模样性子全都变了,只灵魂依旧是他。 那样的他,对弥郁来说应当是熟悉却又陌生的。 江楼月自然体会不到那么多情绪感受,她只觉得松了口气,幸好那白髮白鬍子的老头厉害,能寻到人就好,可算是把最难的那关给破解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大抵就是撮合着让那个转世的小子早日重新再爱上弥郁。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戌时到,破庙外有人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零碎的脚步声。 听起来似乎不止一人。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还真是读圣贤书给读傻了吧。」 「出头不是出的很爽吗?怎么,现在又害怕了?」 哐当—— 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弥郁再也待不住了,倏地飞掠出去。 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推搡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他身后还背着一筐馒头,只不过方才被推得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馒头也翻滚着掉落出来。 「你们,你们这帮人渣败类,这些馒头是我要送给那些快要饿死的孩子们的。」 「哟。」那三个汉字相视一笑,前仰后合,「你这怕不是菩萨转世,前几日敢在我们手里抢走小娘们,今日又想去救济小孩,哈哈哈,小子,你看看你自己这穷酸样,你有资格去可怜别人吗?」 说着几个人就气势汹汹打了过来。 书生吓得闭上眼,预想中的拳头却并没有砸下来。 弥郁直接折断那几人的手然后一脚踩踏上去,三人顿时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江楼月都惊呆了,这说揍就揍毫不拖泥带水的气魄,强,很强,但是她非常疑惑,「郁郁,戌时出现在小破庙的有四人,你怎么直接就打残了三个?你确定那个书生就是他的转世?」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九天宗那个老头占卜时所说的不只是时间和地点,是不是还把人物特徵也给说了,但她听漏了? 不应该呀,那日她绝对没有走神。 弥郁嗤她,「我不信他的转世会是这种地痞恶霸,如果是,干脆我就直接毙了,让他再重新投胎转世。」 江楼月:…… 大佬牛掰! 书生慌张着抬起头,此时弥郁正摘下面纱,抬眸望过来的惊艷叫他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再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三个人,他连忙俯身拱手,「得姑娘出手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弥郁不说话,只定定瞧着他。 时隔一百多年,在疯狂的追逐当中,她才知道原来也有人能在她漫长的生命里留下深刻的印记。 强忍住激动没冲上去抱住他,但眼眶还是有些红了。 「带我回家吧。」 她轻轻说。 书生震惊,原本见这美艷女子分外神勇直接打翻三个恶霸,他就有点忐忑,现在竟然说要跟他回家,他是更忐忑了。 但好歹才得了人家的搭救,也不好冷言拒绝,只僵在那里有点无措。 江楼月也震惊,这也太直接了吧,开口就要人带回家,不过—— 她喜欢,还是简单粗暴什么的最好了,这是魂穿到鹤婉恣身上所得来的经验。 弥郁不等书生答话,径直捡起掉在地上装着馒头的背篓,「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书生唯唯诺诺想要接过背篓,却没能成功,只好慌得同手同脚往前走,「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是清瑜先发现的,那里的孩子很多无父无母,独自和孤寡老人住在一起,生活非常艰难。」 江楼月敏锐地发现在说到清瑜这个名字时,他那一瞬间的温柔,当下就有点不舒服,不会吧,可别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弥郁仿若无知无觉,只给他拎着背篓,坚持道,「你带路吧,那几人就算不死也废了,接下来你肯定会有些麻烦,我随在你左右,可保你性命无忧。」 第102页 风吹落簌簌树叶,飘飘悠悠落在两人跟前。 弥郁在说保你性命无忧时,想起的是上一世朝行歌的脸,同样的话,她在上一世没能做到,在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失言。 书生原本想找个理由,但听到这话也有点害怕被那几个恶霸的同伙找上,赶忙致谢在前带路。 在路上,知晓书生名为楚星,自幼饱读诗书,也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去做官,现今在书馆里做先生,同时还免费给附近村子里穷人家的孩子们开设课堂。 所求不为官名利禄,只想给这个世界尽一分绵薄之力。 了解之后,江楼月有点不适应这个人设。 毕竟上一世的朝行歌,是个流外在外的皇子,然后干起了杀手行当,性子也截然不同,手段狠辣,嘴巴还不饶人,跟眼前这个无私奉献的大好人简直不是一个类型。 莫非是上一世杀孽太重,这一世才教书育人来赎罪? 江楼月胡乱想着。 很快几人就到了村子。 那村子很小,一到便看见村口有一排眼巴巴等着的孩子,而和孩子们站在一起的,是位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柔弱女子。 她的容貌也是淡眉淡眼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那一类,见到书生后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只不过在看到书生身边的弥郁后,神色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救扬起笑脸迎了过来。 「楚星哥哥,今日来的迟了些,你没事吧?」 女子说话间上前两步抱住楚星的胳膊,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弥郁一眼。 弥郁很直接,将手里的背篓塞到了女子手中,「这是给孩子们的馒头。」 楚星赶忙一把抢回背篓,蹙起眉头,「清瑜身子骨娇弱,这个她拿不动的。」 弥郁看他一眼,将背篓又拿过来,「还是我来吧。」 村口站着的还是有十多个,全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肉的,好在看起来都还干干净净,全都一瞬不瞬望着弥郁和弥郁手中的背篓。 「神仙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是呀,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那些孩子们一面是惊艷之后的感嘆,一面是讨好着想要馒头。 楚星在这点上还是颇为贊同的,笑着给他们分发馒头,「今日你们不只是能填饱肚子,还有眼福,开不开心?」 「开心!」 清瑜衣袖里的手指捏紧。 楚星住的地方在远郊一处简陋的小房子,回来的时候不只是弥郁跟着,那清瑜也跟着一起。 弥郁打量着小而破却非常整洁的屋子,想到了上一世的朝行歌,那时他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住的也是这般简陋。 「快坐,这地方虽然小了点,但该有的全都有,我去拿点茶点出来。」清瑜俨然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一般,招唿着弥郁坐下后去了庖厨。 江楼月在察觉楚星在对清瑜的那份温柔袒护时,就很烦清瑜了,虽然说他们是先认识的,表现出熟稔无可厚非,可她就是很烦。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先入为主,她知道弥郁为朝行歌做了那么多年的努力,所以心早就偏了,更何况她还得完成任务呢,现在只想把那个什么清瑜给一股脑打包送走。 弥郁看出清瑜熟门熟路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但也只是觉得自己出现太晚,「她,常来你这里?」 楚星点点头,笑了笑道:「几日前,我碰巧遇见她被今天那几个恶霸欺负,就帮忙喊了人上前理论,之后发现她住的不远,而且性子跟我差不多,都是心地良善之人,虽然自己日子过得并不好,也还是希望能帮帮那些无助的可怜人,所以我们常在一起。」 弥郁点点头,不再说话。 清瑜也端着茶水果子出来了,倒是极为热情客气的模样,只不过目光里带了分探究,坐在楚星同侧轻靠过去,「楚星哥哥,这位好看的神仙姐姐是谁呀?你这是要娇藏美人,捨不得介绍吗?」 楚星慌忙解释道:「今日我在去村子途中经过一处庙宇,被那几个恶霸给缠上了,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叫弥郁。」 「啊。」清瑜掩唇,有些害怕的模样,「那些恶霸找上你了?如此说来,弥姑娘真是厉害,总归楚星哥哥会遭惹到恶霸全是因为我,实在是感谢弥姑娘的仗义出手,只不过,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她说话的样子也柔柔弱弱的,楚星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怜惜,安抚道:「别担心,弥姑娘属实是个好人,她会在我这里暂住一段日子,那些恶霸同伙来了,也不怕的。」 清瑜吃惊,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弥姑娘要住在这里?」 她一口一个弥姑娘,可就连她说感谢时,也始终未看弥郁一眼,而是始终注视着楚星。 作者有话要说: 先顶个锅盖,不会憋屈女主哒~ 第54章 第三个情丝结 江楼月实在瞧得烦, 「说个话能不能好好说,带着气音一副我见犹怜贴靠在你男人身边的模样,看着实在不爽, 郁郁你问问楚星,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弥郁的确也很想知道, 他们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你们是恋人吗?」 清瑜这回总算是看了弥郁一眼, 只不过看过之后又一脸娇羞地埋下头去,「弥……弥姑娘在胡说什么呀。」 楚星笑了笑, 「我和清瑜虽然很投缘,但才认识没几日,现在是好友,弥姑娘误会了。」 第103页 这话叫清瑜暗暗瞥了他一眼。 晚间用饭时,清瑜热情忙活着, 楚星就笑着在一旁搭手,而弥郁不会这些, 只能如同来做客的,另坐在客堂里等。 「郁郁,你得把他抢过来。」江楼月暗搓搓撺掇。 弥郁反应平平,「是我来晚了, 认识他在后, 再去争抢太过不耻。」 见她这么耿直老实,江楼月有点担心,「可那个清瑜看起来就不像个心思单纯的,楚星又明显偏向她, 你要是不主动做点什么, 那他就跟着别人跑了啊。」 「真要如此,只能说明我们的缘分, 尽了,我不该强求。」弥郁说的平静,可心里却是翻天倒海的痛苦。 这就是她苦寻一百多年龙元想要回溯到过去救下朝行歌的缘由,她害怕,害怕他转世之后,两人也就此走到头了。 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也有很大可能爱上别人。 她不会强求着延续那段有遗憾的感情。 但也属实空落落难受,她这么些年的努力,好像都是枉然。 那她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朝行歌在她心里还是炙热的,忘不掉丢不开,她该揣着这份情意怎么活? 江楼月听完弥郁说的话,急了,什么不强求,唯恐她要放弃,劝道:「你不过是比她晚认识楚星几日,方才你也问了,他都说只是友人关系,既非恋人更非夫妻,你让他喜欢上你,这怎么能叫强求呢?」 这屋子很小,坐在客堂能一眼望到庖厨,弥郁看着两人一个择菜一个淘米,相视一笑间还伸了手互相打闹。 画面就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用饭间,清瑜也是贤惠本色尽显,一直给楚星夹菜,时不时还咯咯笑着歪靠在他肩上。 弥郁沉默用饭。 一直到明月高悬,清瑜才准备回去,她拽着楚星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楚星哥哥,你只有一个卧房,弥姑娘虽然武艺高强身子骨好,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女子,还是我们的恩人,你把床榻让给她,你在客堂里打地铺吧。」 楚星点点头,「我正有此意,天色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楚星哥哥,你对我真好。」清瑜娇嗔。 「弥姑娘,庖厨里烧了热水,你早些洗漱歇息吧,不用给我留灯。」楚星出门前回头道了一声。 这一宿,弥郁睁着眼睛到天亮。 翌日早,清瑜就挎着一篮子水嫩嫩的青菜过来了,又是两个人一起生火做饭。 江楼月免不了嘀咕,「她就没自己的事情要做吗?这么起早贪黑的跑过来,还真是苦了她了。」 正说着,外头哐的一声巨响,随即是骂骂咧咧的叫嚷。 「狗娘养的,爷爷们今日就来拆了你这破房子,废了你这臭书生。」 「滚出来!」 「敢动我们的人,今日不把你打成狗一样在地上爬,休想作罢。」 弥郁目光幽冷,来的有七八个人,个个膘肥体壮,门板直接就被他们给踹倒了。 庖厨里的两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响动,纷纷放下手里的活慌张地跑出来。 看到几个汉子耀武扬威闯进来,手里还拿着大刀,清瑜当下尖叫一声就躲在了楚星身后。 「清瑜别怕。」楚星伸出手臂往身后挡着,皱眉望着那群人,眼里也有分惧意,但见弥郁镇定站在那里,心稍稍安定下来,「弥姑娘,他们人多,你——」 「没事,我来。」 弥郁有一双比例惊人的长腿,她朝几人迈步,带着难言的美感。 那几个大块头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一样,只差流口水了。 「美……美人。」 「仙子,比仙子还要美。」 「这样的美人儿,世间少见,要是能——」 话未尽,弥郁已经一把扯住了站在最前面,正狂吞口水的长马脸,后者满眼狂喜,喜色刚至嘴角,就被她干净利落一巴掌扇掉了脑袋,鲜血飞溅至半人高,躯干直挺挺倒在地上。 清瑜再次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尖叫,楚星也惊骇不已,但还是揽住身后的人安抚,「闭上眼,别看。」 弥郁其实不想这样残暴,在破庙那日起就一直在克制隐忍,她不想吓到楚星,所以强压下了弒杀的本性。 但她现在心里有一团火,不想再继续忍耐了。 剩下的几个壮汉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到纷纷变了脸,有面色惨白扭身就想跑的,也有怒不可遏拿着大刀砍过来的。 弥郁连妖力都没用,只是简单抬手又狠又快地扇过去,一颗颗脑袋齐飞,鲜血如泉眼迸发。 他们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全都躺在了地上。 楚星吓到瑟瑟发抖,差点腿软到一屁股坐到地上,清瑜被他挡在身后,听着没声音了,又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被吓晕过去。 楚星借着扶她的机会一屁股瘫坐在地,整个面皮都在抖,「杀……杀人偿命,弥,弥姑娘,你,你还是快跑吧。」 这到底是什么杀神? 他都不敢再看地上那圆滚滚的脑袋和无头尸一眼,生怕自己也会像清瑜那样晕厥过去。 弥郁身上未有任何血迹沾染,她回身走到楚星面前,朝他伸出手,「不用怕,我来处理。」 楚星看着那只手,青葱如玉,却能轻而易举扇掉人的脑袋,他没动,只是失神看着。 第104页 弥郁俯身将他扶起来,「没事的。」 楚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怀里还揽着晕过去的清瑜,「我,我先送她回去。」 而清瑜在短暂的昏厥之后,幽幽醒转过来,当她睁开眼,看到弥郁就站在跟前,当下挥着手尖叫,「魔……魔鬼!」 推开了楚星拔腿就跑,却在一回身看到那满地鲜血淋漓后吓得骤然崴了脚,惊唿一声后掉起了眼泪,「痛,好痛。」 楚星慌忙将人横抱起来,进了堂屋放至椅子上。 弥郁默默处理完尸体,进屋便看到清瑜哭得梨花带雨,楚星蹲身将她的脚搁在膝上,给她揉着脚踝,「你的脚踝肿起来了,是不是很痛?」 清瑜连连点头。 江楼月啧啧道:「真是蠢得可以,平地走也能崴脚,崴了也就算了,她至于哭成这样吗?」 她是真的很烦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要不是实力不及弥郁,她一定抢回身体好好修理一顿。 「你在这里先坐着歇息,我去后山给你采点草药回来敷着。」楚星说完拿出工具装进背篓里准备出门。 「你不用出去,我可以帮——」 弥郁话未说完,楚星就生硬截断了她,「我不出去难道让清瑜的脚踝多肿上几天,多疼一段日子吗?我要上山採药草了,你不要挡着我。」 他现在很害怕弥郁,也把清瑜崴脚的过错推到了她的兇残上。 弥郁原本想说不过是小伤罢了,她用妖力瞬息就能帮清瑜治好,但话被打断,又见楚星说完就匆匆出门,她只好跟在后头。 清瑜坐在椅子上原本哀哀啜泣着,见楚星走了,止住哭,又见弥郁跟在后头,她急了。 那位女子太过美艷,她想没有男子能经受这样的诱惑,所以她才要起早贪黑跑过来,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就是现在也不行。 清瑜受伤的脚踝落地,钻心的疼,急得在屋子里找了根棍子,拄着一瘸一拐想要跟过去。 楚星走得很快,一路心都是乱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弥郁为好。 杀人是死罪,难道去报官举报她? 可弥姑娘是为了帮他才会出手的,虽然出手太过狠毒,但直接报官抓她也属实说不过去。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女子生得如此好看,为什么就非要缠着他呢? 简直是杀人如草芥,如果惹得她不高兴,会不会对他动手? 楚星心里头越想越乱,也越想越害怕,直将弥郁当成烫手山芋般,想扔开却又不敢。 弥郁自跟着他回家,基本上很少有交流,此时也沉默跟在他身后,妖力轻挥,帮他清理掉前路的荆棘。 楚星想着心事,一直闷头走,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当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就地寻起草药来。 等他采完草药,准备下山时,竟然看到了清瑜。 「楚星哥哥。」她气喘吁吁的,为了能跟上来,一路上可谓突破了潜能。 江楼月嘆为观止,乖乖,不是平地崴脚都能哭唧唧的小可怜吗? 居然还能带伤爬山?佩服佩服,真是给她能耐的,干脆就自己上山採药草得了呗。 楚星惊讶,慌忙扔了背篓想跑过去扶住清瑜,「你脚都肿了跟上山做什么?」 还不等他过去将人扶住,也不知道清瑜是见到人太激动了,还是用一只脚上山太累,力气用光了,刚扔了拄着的棍子想要抱住楚星,就骤然身子一歪向后仰去。 第55章 第三个情丝结 清瑜向后仰去, 弥郁就站在她一臂远的距离,眼看着人要滚下山去,她没有出手的打算, 但见到楚星纵身往前扑, 想拼命拉住清瑜时, 她身形一动, 速度更快地将人揽住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揽住清瑜刚止住往下翻滚的势头, 对方见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直接伸了手发疯似的把她往外推,「不要碰我!」 在翻身滚下的瞬间,弥郁看到楚星伸手拉住了清瑜,连一丝目光都没有施捨给她。 弥郁术法高深, 又怎么会被推下去呢? 她大可沖天而起,把推她的清瑜狠狠修理一顿, 但在看到楚星抱着清瑜满脸紧张,却没有分毫拉她一把的意思时,她突然就像浑身妖力都被封住了一般,不想抗争, 也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画面。 她滚了下去。 江楼月吓了一跳, 「郁郁你怎么了?」 弥郁依旧望着楚星,他看过来了,但也只是看着,面上连半分焦急都没有, 看起来似乎, 还带着松了口气的庆幸。 这感觉,实在糟糕。 山路陡峭, 但有林木阻拦,没多久弥郁就被阻住了下滚的趋势。 此时已经看不到楚星和清瑜的身影了,枝叶深深,遮挡住视线。 她心里的燥郁更甚。 一动不动横躺在拦住她的枝干上半晌,头顶有道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说姑娘,你一身红衣挺尸一样躺在上面,吓到我这个无辜的过路人了。」 弥郁抬手一挥,妖力勐然震盪,面前一排高木瞬息化为粉末飞扬,「滚。」 一道身影灵巧飞纵,避开后看着周遭已成空荡荡的一片荒地,啧啧不已,「女侠,好内力。」 「再聒噪,我杀了你。」弥郁现在心情很不好,但也正因为这样,她不太想动弹,就只想静静呆一会。 第105页 「我说姑娘,你这样喊打喊杀,日后可是要嫁不出去的。」 那身影避开翻卷的妖力之后,落地显出身形来,是个一袭青衣的男子,面容清冷,眉目如星,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嘴欠的人。 弥郁静默,懒得搭理。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对自己很失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畏向前的,但现在却连面对那两人亲密的勇气都没有,看见楚星眼里流露出对清瑜的在意,她就觉得像是整个心都被挖空了一样难受。 如果去争夺,那争夺来的爱意是她想要的吗? 春末的微风不干不燥,拂着树叶飒飒轻响,她望着枝叶里透下来的光亮,却怎么也照不进心里。 江楼月看她情绪低迷,还是很心疼她的,毕竟刚才楚星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淡,就算没有男女之间的好感,那弥郁好歹也是他的恩人,总该有点关切吧? 可不仅没有,到现在也还没寻下来,她都怀疑楚星直接带着清瑜回去了,压根就没想过要来找摔下山的弥郁。 树枝往下一弯,弥郁身旁多了道身影,曲着一条腿靠在树干上,偏头看了她一眼,啧啧赞嘆。 「哟,是位仙女姐姐啊,长得这么好看,也会有烦忧吗?」 弥郁本以为不去搭理,那人自知无趣必然会走,没想到他居然还飞上树,坐在她身边搭话。 冷冷瞥他一眼,她想动手,但实在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连说话都透着无力,「不知死活。」 「唉,你就当我是个过路闲人,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心里能好受点,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男子看了她一眼就枕着胳膊望向头顶的树叶,「先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阿回。」 江楼月正盘算着怎么劝劝弥郁,见到这么自来熟的阿回,倒是挺有好感,毕竟他方才看到弥郁的脸,并不像别人那般被惊艷到痴傻呆愣,看起来不是个色令智昏故意搭讪的。 弥郁却只觉这个阿回很不识趣,但看他并未冒犯,也懒得与其计较,轻身一纵,落至地上往山下去。 就算她不想争夺,也不会就此放弃,要护他此生性命无忧的话,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弥郁没有飞掠,慢慢往山下走,只不过走了十来步,她蹙眉回头望向身后,「再跟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方才的阿回就跟在她身后,闻言耸了耸肩,「姑娘美则美矣,就是太兇,我可没兴趣尾随,你要下山,我就不能下山了?你当这山路被你承包了啊?」 弥郁被怼得一滞,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索性起身飞掠,实在不愿瞧见那人一眼。 她回到楚星的屋子推门进去时,楚星正撅着屁股蹲身熬药,听到声响回头一看,面上顿时有了分尴尬的讪笑,「弥姑娘,你,你没事吧?」 「楚星哥哥?」在堂屋坐着的清瑜听到这问话,慌忙勾着头往外看,看见弥郁后吓得顿时又把头缩了回去。 江楼月看见清瑜那鹌鹑般的模样,煽风点火,「郁郁,她先前在山上敢推你,该教训她一顿了吧?」 弥郁没说话,只定定站到楚星身边。 楚星不自在地眼神闪躲,「是这样的,弥姑娘你身手那么好,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但清瑜她本来脚就肿了,又爬了那么高的山,实在耽搁不得,我就赶紧先把她带回来了。」 「嗯,我不怪你。」弥郁走过他,往堂屋里去,「但对我动手的人,我没理由纵容。」 看她往里头走,楚星一时慌了,将手里的扇子一扔,急急跟过来伸手想拦,「弥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瑜见弥郁直直走进来,脑子里瞬时冒出来那一地鲜血的残忍画面,吓到小脸煞白,眼泪一下就挤在了眼眶里,「楚星哥哥,我,我什么都没做,你快劝弥姑娘冷静下来。」 弥郁根本就没把楚星的阻拦放在眼里,步履不停,站在瑟瑟发抖红着眼眶看她的清瑜面前,提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啊——」清瑜尖声惨嚎,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一样。 「弥姑娘!」楚星拦不住,一时怒声喊道。 弥郁连脚步都没停一下,「她把我从山上推下来,我可以善良点,不要她的命,只以眼还眼。」 这倒是实话,若不是看在楚星的份上,她直接就把这小东西给生拆了。 「楚星哥哥,救我!」清瑜被拖在地上颇为狼狈,眼泪汪汪地向楚星求救。 楚星赶过来时慌忙从角落里拿了把铁锹,横在弥郁跟前挡住,「弥姑娘,你真是好不讲道理,也好生野蛮,快把人放下,别逼得我动手。」 弥郁眉心的硃砂痣仿佛跳了跳,她的眼神暗下来,「你要对我动手?」 楚星其实怕到腿根都在打颤,但看到可怜兮兮望过来求救的清瑜,他又壮起了几分胆子。 也不知是不是自大,他总觉着这个弥姑娘似乎对他有几分情意,不然毫不相干的,为何要救他,还为他杀人? 既然是喜欢他的,那他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她不会对他动手。 「弥姑娘,清瑜是我的好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欺负她,我很感谢你两次出手相救,但这不是肆意动手的理由。」楚星说着放下手里的铁锹,挤出个僵硬的笑脸继续道,「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我们都退上一步,好吗?」 第106页 「如果我不呢?」弥郁抓着的手紧了紧,清瑜又是一阵张着嘴的哭嚎。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的确帮了我,但手段残忍惹下了更大的麻烦,只要我去报官,你现在就是要犯。」楚星皱着眉,觉得她简直油盐不进。 「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道清月般好听的声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插了进来。 弥郁在看清来人之后,面上就有了丝不耐,是先前在山上遇见的阿回,「你还说没有跟着我?」 这都跟到楚星屋子里来了,若是再敢狡辩,她不介意把这阿回也一起修理。 阿回挑眉,似才看到她一般,「原来是姑娘你呀,实在是巧了,我就住在这隔壁的隔壁,和楚兄是邻居,怎么,你是楚兄的亲戚?看你们这架势,是准备做什么?」 弥郁见门前又有了个拦路的,心里更是烦躁,一松手就把清瑜扔到地上,这一个两个的是都打算护着了? 阿回见她不答话,望向后方的楚星,大步走过去,「楚兄,我今日可是在山上挖到了宝贝,须灵芝!」 他走过去时,就好像压根没看到趴伏在地上,哀哀啜泣着的清瑜一般,直接一脚就从她的手上碾压过去。 「啊!」清瑜惨叫一声。 她白皙的手背上顿时印了个硕大的脚印,也不知那脚是用了多大的力,居然一下就被踩到青乌一片 「哎呀。」阿回跳起来,「失礼了失礼了,一实激动没注意到地上还躺了位姑娘。」 他说着又弯身去看,看了几眼后又惊讶道,「原来是清瑜姑娘,怎如此狼狈?」 楚星忙跑过来将人扶起来,清瑜脚痛手痛,一歪头就靠在他怀里呜呜哭起来,「楚星哥哥,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两天都万字更新,以及明天是这个故事的大结局~~ 第56章 第三个情丝结 弥郁虽然没能把清瑜提到山头扔下去, 但见到她捧着手哭嚎,好歹心里稍稍舒服一点,瞥了眼阿回, 不等她说话, 那人又回过头来抢了先。 「你方才说我跟着你?姑娘, 你长得美艷赛天仙是真的, 但这自恋的毛病,也是真的。」 弥郁瞬时沉了脸。 楚星给清瑜敷了药膏, 又细心给她把手包扎好,见弥郁进来坐下,他心有不满,「弥姑娘,不管如何说, 你都是个女子,不清不白的住在我这里, 属实不妥,不如我给你些盘缠,你还是回家去吧。」 这是在赶人了。 弥郁抬眼看他,「我说过要保你性命无忧, 我走了, 那恶霸的亲友来寻麻烦或是官兵前来盘查,你都应付不了。」 这句话一说,楚星的神色就裂开了,心里烦闷不已, 他已经把这桩麻烦事算在了弥郁头上。 清瑜眼睛已经抽泣到肿成了核桃, 她始终不敢看弥郁,想来是被刚才一把提着她拖出去的举动给吓坏了。 楚星皱着眉头, 给清瑜包扎完后站至弥郁跟前,「清瑜脚踝肿的厉害,我想让她暂住在这里,好方便我给她煎药照料,你,你可否——」他说着扭头看向阿回,「先借住在他那里?」 阿回似乎总能抢在弥郁前面开口,他有些夸张的跳开几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今日只是和这姑娘走了同条路罢了,她就以为我跟着她,这要是住在我家,那她还不得以为我喜欢她,转而赖上我?」 弥郁要说的话一梗,索性闭口不言,只冷冷瞧他一眼,如刀子一般。 清瑜紧紧拽着楚星的衣袖,颤巍巍的,「楚星哥哥,我自己也能行的,还是,还是让我回去自行休养吧。」 楚星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还记得今日下山,我抱你回来时说的话吗?你现在就是我的恋人,我没理由在你受伤的时候不陪在你身边照料,更没理由让别的女子住在我这里。」 「恋人?」弥郁豁然扭头望过去。 昨日不还说只是好友吗?怎么转眼就成了恋人? 难道就在她被推下山的时候,他们两反而趁机好上了? 「对,恋人。」楚星加重语气答她。 弥郁不说话了。 还是阿回出来打圆场,「既然这样,姑娘,你要是没个去处,就先借住在我那里吧,我那儿有多余的空房,给你收拾一下就行。」 弥郁沉默的跟着阿回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是继续待在那里,楚星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赶她走。 既然他这一世已经有了心爱之人,那她应该继续等下一世吗? 可她其实是明白的,再等下去,很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那个人虽是朝行歌的魂魄转世,但真的还是他吗? 朝行歌死后这一百多年,弥郁第一次有了彷徨,她这样孜孜不倦想延续那份没来得及明确的感情,真的有必要吗? 「长得这般好看,非要摆个棺材脸做什么?」阿回洗净两个桃,自己张嘴啃了一个,另一个递给弥郁。 弥郁不答话,也不接桃。 「你喜欢楚兄?」阿回也不勉强,索性一手一个桃,换着啃。 见她还是沉默,他也能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你喜欢楚兄什么?你们应该才是刚认识吧。」 「喜欢他的文质彬彬?还是喜欢他对孩子们的帮助?」 「要说啊,你这人一看就不是楚兄喜欢的类型,太硬了,不够软,你这样的啊,会让男子生不出保护欲,也起不了怜惜之心。」 第107页 「不过你长得这般好看,想必也就是随便喜欢着玩玩罢了,今日喜欢一个,过两日,再喜欢另一个,呵。」 他说到最后,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 弥郁情绪低落,被他的喋喋不休吵到想一掌拍死他,「你胡说!」 阿回根本就不怕她,抱着桃子蹲身在她面前,吧唧吧唧啃着。 那多汁的桃肉看得江楼月眼馋不已,她本以为魂穿到鹤婉姿身上挺憋屈的,后面那段日子都没怎么出来吃东西,没想到现在更惨,那是连出来都没出过,别说美食了,连面前这桃子都吃不上。 唉,她嘆息,只想快点完成这次的任务。 「怎么就是胡说了?那你说说,我哪点说的不对?」阿回定定瞧着她,眼睛黑白分明。 「你什么都不懂。」弥郁起身,径直往房里走,砰一声摔上门。 阿回紧跟在后面差点就被夹到鼻子,拍了拍门,没任何回应下只能不甘心叫嚷,「我说姑奶奶,我可没招你惹你啊,还好心收留你,你朝我发什么脾气,而且你现在跑进去的是我的房间。」 在门外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阿回只能往旁边的房间走去,「算了算了,让给你了。」 自从那日楚星和清瑜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两人顿时如同蜜里调油般,弥郁已经没了任何心思,只是想守在这里,承兑她所说的护他性命无忧。 这让江楼月很苦恼,大佬的身子抢不过来,只能苦口婆心劝说,但任她说再多,人家根本就不带搭理她的。 她简直愁死了,难不成弥郁直接就放弃了?还是要再等到下一世? 一想到自身处境,肉身躲在禁地随时可能被妖主发现,而阿叔在淬妖池经受着极致的痛苦,她就只想抓紧完成任务。 思量一番后,她决定铤而走险,全力以赴抢占身体的掌控权试试。 墨绿色妖灵摩拳擦掌,头顶的小叶子抖了抖,正想动手,就被修罗的元灵给死死按住了。 「不要打我身体的注意,否则,死。」 江楼月的妖灵不甘地挣扎,依旧试图反抗,同时还想继续说动她,「你为了见到他,做了多少努力,不能白费。郁郁,我一向都很看好你,你不该是这样退缩的性子。」 「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弥郁倒也没真的伤了江楼月,只是下了道禁制,让她老实下来,「有功夫替我操这份心,倒不如好好修炼,我可以教授你修罗一族的灵诀。」 江楼月被禁锢住动弹不得,急到不行,「等慢慢修炼我早就跟我阿叔一起凉了,郁郁,你——」 她还待劝说,又被弥郁直接下了禁言术。 「你真当自己是仙女吗?」阿回给米郁勐夹菜,「每日都吃那么少,现在还发呆,一口都不吃,怎么,你是准备饿死自己?」 弥郁直接放下碗筷,「今后我还是不叨扰你了。」 阿回嘴里刚塞了满满的食物,惊讶地抬眼看她,匆匆咽下去后声音高了两分,「你不住在我这里,难不成还要回到楚兄那去?凭白惹人轻贱?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喜欢?」 弥郁抬起手,刷地一下阿回捧着碗被吸得飞过来掐住了脖子,「我做什么,如何轮得到你管?楚星好不好,又如何轮得到你来置喙!」 阿回被掐到整张脸都涨到通红,他却是笑着的,硬着脖子挤出声音来,「楚星配不上你。」 弥郁并没想过真拿阿回怎么样,虽然他嘴欠,但总归给她提供了帮助,勐地往后一推,她松了手,「我不是想硬凑过去,你屋子后面有片空地,我准备自行搭一间屋子,也没想去争夺楚星,只要此生能保他性命无忧,看他过得好就行了。」 阿回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陡然低低笑起来,不无嘲讽,甚至有着几分失态,「保他此生性命无忧?你要一辈子跟着他守着他?你是不是不管喜欢谁,都喜欢用这一套啊,说是要保他性命无忧,谁知道你是不是转头又喜欢上别人?楚星已经给我递了消息,两个月后他就要娶清瑜,你还要守着他?我不信。」 「你等着看便是了。」弥郁也不跟他废话,径直出了屋,去了不远处那片竹林,竟是真的准备搭间屋子。 江楼月不能说话,但总觉着方才阿回的表现很奇怪,他那失态的神色,还有说话里语气的怨念,就像是对弥郁有着很深的不满一般。 不应该啊,那阿回虽然嘴巴损了点,但对弥郁还是照顾得挺细緻的。 江楼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想起有关朝行歌和弥郁之间的记忆。 她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急于想说,却偏偏又被禁言,什么都说不出来。 弥郁动作很快,表演了什么叫平地起高楼,妖力涌动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一间竹楼就被盖起来了。 建好竹楼时,正好阿回收拾了碗筷走出来,这一看之下惊得他嘴巴都能塞下个拳头,指向不远处那片一扫而空的竹林,「你把那些竹子全都用来盖屋子了?」 弥郁冷淡回应:「嗯。」 「那竹林是张二伯家的,人家只是个孤寡老人,平日里靠做些竹篾过活,你现在直接给人家夷为平地了?没了这竹林,你想饿死他?」 弥郁没想到还有这茬,一时也有点尴尬,「我身上有些奇珍,可以给他。」 「银子?」 第108页 弥郁蹙眉,「是奇珍。」 「金子?」 弥郁压着火气,「是奇珍。」 「珠宝首饰,古玩字画?」 弥郁眉心的硃砂痣跳了跳,「是奇珍。」 阿回摊了摊手,「金银珠宝都不是有什么用?奇珍能当饭吃还是能买衣穿?」 「可以修炼。」弥郁解释。 阿回嗤笑,「顶个屁用。」 弥郁大为光火,上次她手里那些奇珍拿出冰山一角来,就让第一修仙门派九天宗的那帮长老峰主们疯抢,他居然说顶个屁用? 见弥郁双眼冒火,阿回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是做好人了,本身也准备帮帮张二伯的,银子我替你出了,日后你住在这里,也多帮衬下老人家,别只顾着你那楚情郎。」 阿回说完,扭身就走。 弥郁愣是被憋到一句话都没能再说出来,忍了又忍,才没没追上去把他暴打一顿。 能有这本事气到她总想打人的,也还真是少见了,就是欠。 这时她才想着去关注下江楼月,发现后者低迷地翻在那里,便给她解了禁制,「方才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再敢造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能说话后,江楼月忍不住激动地喊出声,「郁郁,我怀疑那个阿回才是朝行歌的转世!」 弥郁蹙眉,信都不信,「荒谬。」 「你别不信啊。」江楼月急了,「你想想看啊,那么些年,除了朝行歌这个嘴巴欠的能把你气到怄火外,还能有谁?」 「可他已经投胎转世了,转世之人没有记忆,不只是模样会变,性子也会变,更何况昼尘的占卜之术绝不会错,那日出现在破庙的人,是楚星,不是阿回。」 江楼月知道弥郁说得在理,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郁郁,还记得我说过被我法宝选定的异族恋人,转世之后胸口上会有一处特殊的胎记吗?印证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你看看楚星和阿回的胸口就知道了。」 「再胡言,我让你三日都不许说话。」弥郁冷声警告。 真是疯了,难不成要她扒了两人的衣服去看? 不信昼尘,去信这么个来歷不明的小妖怪? 江楼月急到上火,但也毫无办法,还想劝说,又怕再被禁言,只能把自己憋成河豚。 晚间的时候,阿回过来了,来时还自带了酒菜。 「竹林的事已经帮你解决了,你看你这屋子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带了点,往后用饭你也大可直接上我屋,晚些我再把空房间里的床榻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弥郁虽然坚持楚星才是朝行歌的转世,但江楼月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侧过眼打量起来。 阿回也在瞧她,还抖了抖眉,「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很有魅力,情不自禁就想多看两眼?」 弥郁收回目光,「无事的话,不要过来打扰我。」 「我给你送了饭菜过来,你这就赶我走?以后大家都是邻居,还是要互帮互助,多走动走动为好。」 弥郁毫不留情把他往外攘,只不过在关门前,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的生辰八字,是在什么时候?」 「已卯年甲申月戊子日。」阿回答的飞快,拿眼睛斜她,「你知道问生辰八字代表着什么吗?你好看是好看,但除了好看毫无可取之处,别三心二意,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弥郁直接踹他一脚,想把他踹出去,阿回却扒住门,正要抬手暴揍他一顿,蓄势待发的江楼月瞄准时机全力以赴抢夺到了双手的掌控。 阿回看着纤纤玉手捶过来,缩着头想躲,却是刺啦一声—— 胸口的衣服被撕破了。 …… 在冷冷凉风中,整片胸膛都显出来了,劲韧浑厚。 弥郁的手还定定伸着,目光已经被吸引过去。 「疯女人!光天化日你扯烂我衣裳做什么?」阿回抬手去挡,刚要背过身,却被一把按在了门板上。 弥郁伸手抓住阿回的两只胳膊不让他动,目光望着他的胸口,那里有枚极为特别的胎记,拇指大小,看起来像个小果子。 「你说的胎记,是这个?」她问江楼月。 江楼月激动了,这全力一拼果然不虚,还真就被她给猜对了,「就是这个!他才是朝行歌的转世!」 「我还是清白之身,你不要胡来啊!」阿回嘴上说着,倒也没有挣脱的意思,反而将头靠过来,「你接近楚星,表现得好像喜欢他一样,难道都是假的,其实是为了来接近我?」 见他噙着笑,侧头亲过来,弥郁毫不客气一巴掌扇去。 阿回被打到头哐一下撞到门板上,痛到直吸气,「说中也就说中了,你怎么还恼羞成怒呢你?」 阿郁提着人就一把丢了出去。 「郁郁,你做什么啊?」江楼月费解。 「我要再去一趟九天宗。」 当晚弥郁就出发了,不过走前又去问了楚星的生辰八字。 夜以继日的赶路,大半月后,她再次熟门熟路地站在了昼尘的小竹楼里。 「你给我的八字,我已经推算完了,这个才是你要找的转世之人。」昼尘面前有两份纸,上面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他推了一张出来。 弥郁一看,推出来那张是阿回的,当下蹙眉,「可这个人当初并未在戌时出现在破庙里,莫非你的占卜之术有纰漏?」 第109页 如果早知道阿回才是转世,那她何必对楚星那么好,还忍着他和清瑜的气受? 昼尘摸了摸银白的鬍子,笃定道:「老夫自然不会算错,这人在那时绝对去了破庙,而这两个人八字之间的关系,倒也玄妙,这一张,正好是结束了你要找之人阳寿的罪魁祸首。」 弥郁大惊。 楚星竟然是那个一剑刺向朝行歌,使其重伤的虚封派掌门? 可笑。 她竟然救助了仇敌! 昼尘拿着两张八字復又看了看,「和这两人有牵扯的,似乎还有一人,容老夫开个命盘细瞧。」 等了片刻,昼尘道:「这张八字的恋人,在上一世因为你要找之人,死在了你的手里。」 楚星的恋人,清瑜? 上一世因为朝行歌而被她杀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弥郁现在只想赶回去见阿回。 江楼月神清气爽,果然想要完成任务,关键还是得靠她。 「我就说那阿回的性子跟上一世简直一模一样,而且他现在还没有亲近的女子,这段时日也格外关照你,我看多半心里对你也有点意思,郁郁,这下高兴了吧。」 弥郁不说话,只用最快的速度往回疾驰。 第57章 第三个情丝结(完结) 她一赶回去, 便看到阿回靠坐在她紧闭的屋门前,手垂在身侧,仰头望着远处似在想什么, 眼神落寞。 「对不起, 我来晚了。」弥郁站在阿回跟前, 在他身上投下暗影。 这去九天宗的一来一回, 就是一个多月,她走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唿, 是急着走的。 头顶的光骤然一暗,但阿回的眼眸却是亮堂起来,他站起身勐地一把抱住弥郁,紧到透不过气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这个丑女,母夜叉, 疯女人,怎么能这样对我。」 弥郁瞳孔微缩,声音颤抖到有些破音,「你说什么?」 丑女, 母夜叉, 那是上一世的朝行歌才会叫她的称唿,为什么阿回—— 「武林大会那次,我以为你会像往常那样,从天而降护我周全, 但你没有。」阿回紧紧抓着弥郁, 「我当时到死都想爬回去看一眼你。」 弥郁确信了,一时巨大的惊喜冲击而来, 她在确定阿回是朝行歌的转世时都没这般喜悦,「你全都记得?」 「我担心你啊。」阿回答,「我都要死了,你却始终没来,一定是出了事,所以我死活不愿喝孟婆汤,我想要记得你,重新做人的近二十载,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也不知该如何去找。」 「其实下雨那日,你在破庙救下楚星的时候,我也在,我和他是邻居,碰巧看见几个恶霸尾随,就跟过去了,但你抢在我前头出了手。」 「你知道我看见你时,有多不可置信又有多开心吗?」 「可当我正想冲过去和你相认时,就看到你对他说,带我回家吧,然后你又说,我随在你左右,可保你性命无忧。」 「好一句保你性命无忧,我当时就觉得我像个傻子。」 「也许,武林大会那次你没来,只是你腻了我。」 「也许,我死后的那些年,你对很多人就像对楚星那样,见之便心动,你早就忘记我了。」 弥郁推开阿回的禁锢,双手捧住他的脸,「我对楚星好,是我误以为他是你的转世。」 阿回笑起来,笑意刚瀰漫开,就有两声惊唿传过来。 「弥姑娘,阿回,你们?」楚星手里端着一蛊汤,惊讶出声。 清瑜在楚星身侧,更是夸张到掩着唇,「啊,原来你们……这发展的好快啊。」 弥郁瞥过去,目光里带着冰刀一样的冷寒。 上一世九大门派全被她给屠杀个干净,那些没去武林大会的都遭了池鱼之殃,更别提敢刺朝行歌一剑的虚封派掌门。 就算现在已经转世了,她也绝不会放过! 还有清瑜,先前看在楚星的份上才留她一命,现在自是大可不必。 清瑜自那次在山上推下弥郁后,一直都后怕不已,眼下看到她冷冰冰望过来,登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楚星哥哥,我们现在出现的不合时宜,还是先走吧。」 楚星还处在震惊里,脚步未动。 他望着那张好看到能叫世间所有人痴迷的脸,望着前些日子还对他明显有意的人和旁人亲近,居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弥郁松开阿回,朝两人走去,「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清瑜在那张美艷的脸上看到了杀意,这叫她害怕的转身就跑。 她一直都记得那日七八个恶霸被弥郁轻松扇下脑袋的场景,鲜血喷洒,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来。 楚星也看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但并不认为是对他散发出来的,毕竟前些日子她待他那样好,也说过要一直护着他。 「楚星哥哥,快跑!」清瑜跑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尖声大叫。 暗红色火焰从楚星周身蔓延燃烧,撕心裂肺的痛苦当中,他却叫不出声,因为脖子被弥郁死死掐住。 他满眼的不可置信,额上的青筋暴起,整个脸都开始充血。 那暗红色火焰似半透明的精灵,随风渐长,楚星面带惊恐,一寸寸化为黑灰消散。 而尖叫完一声的清瑜已经被定身在那里了,喊不出声音来,也跑不动步,整张脸都吓成了死灰色。 第110页 背后有阵轻风送来,她拼命转动眼珠去看,还什么都未看到,后脖颈上就攀附上如蛇一般冰凉的手。 「该轮到你了。」 解决完两人,弥郁站在那里,回头望向阿回,目光却是骤然一缩。 当空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十指如钩正朝着阿回的背心剜过去。 是姬宴。 江楼月的妖灵本来欢喜着跳来跳去,只等返回万妖山接受神力洗涤,这骤然的变故顿时惊得她嗷嗷叫起来,「又是他,这大块头可真会挑时机,郁郁快出手,别让他得逞!」 上一世姬宴下了迷情毒,使得弥郁妖力尽失没能及时赶过去救人,没想到这一世刚相认,还没来得及浓情蜜意他就又来了。 明明狼狈不堪被锁在幻音洞里,这都能让他跑出来还追到这里,还真是凭实力在搞破坏! 江楼月愤愤想着,气得想冲过去把这个讨厌的大块头暴揍一顿。 弥郁更是浑身妖气翻涌,想要阻止姬宴。 这百来年,她虽留着姬宴的命,但各种残忍手段全都用在了他身上,甚至几乎算是废了他一身妖力。 可现在看他出手,分明保有不俗的实力,猝不及防下竟叫弥郁救护不及。 阿回上一世做了多年杀手,对危险的直觉早已成了本能,更何况姬宴并未隐藏对他的杀意。 他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那双比利刃还要锋利的双手。 姬宴一击不重,再次又快又狠地扑了过去。 这时弥郁已经拦在阿回跟前,她直接抬手如刀迎向姬宴的手。 姬宴害怕伤到她,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却也因此落入下风,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弥郁的手不断收拢,声音冷得像冰,「你知道的,我不想你死,因为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所以即便多年前你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我也留着你的命。」 姬宴望着她,满嘴是血的笑起来。 他方才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术才能暂时恢復妖力,现在他受到了反噬,不只是口吐鲜血,就连眼睛和鼻子都开始有血渗出,看起来瘆得慌。 弥郁慌忙松了手,「你怎么了?」 姬宴小山一样魁梧的身子半跪下去,仍是笑着的,似乎不笑就会一下子哭出来似得,所以他越笑越夸张,浑身都在颤抖,「阿郁,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他,迟早有一天。」 弥郁始终淡漠的脸有了不忍,她悲悯又狠绝的望着他,「你不要逼我,你对我恩重如山,但我也绝不许任何人动他,你也不行。」 姬宴面上全是血污,眼珠几乎要凸出来,他大声嘶吼,「我可以不惜用血脉之力,自毁根基来滋养你,他可以吗!」 「我伴你修行千年,往后也能永远陪伴你,他可以吗!」 「不管你怎么虐待我,我都甘之如饴,他可以吗!」 「我可以什么都为你奉献,他可以吗!」 「可我不爱你。」弥郁平静道。 姬宴绝望大笑,「既然我得不到,那就是拼去我这条命,我也要杀了他,让他神魂俱灭,让你们永世都不能再见!」 他仰天嘶吼,竟是燃烧起体内的精血来化为雄浑浩瀚的妖力,陡然间快速沖天而起,面目狰狞地朝着阿回扑去。 弥郁大怒,她原本还想留着姬宴一条命在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疯狂,当下也不再留手,五指成爪想要将他擒住。 姬宴却在这时勐然回过身来,胸口径直撞在她削铁如泥的双手上,一口鲜血喷出,他脸上夸张的笑意止住,双目都被血浸泡着,看不大清,声音却是温柔,「阿郁,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弥郁心神震颤,想收回手,却发现她刺入胸膛后被紧紧锁缚住,如果强行挣脱,姬宴会死得更快。 可她若是不挣脱…… 感受着掌心那颗强有力跳动的心脏,源源不断的力量正传输进她体内,而他的气息也开始不断衰弱。 姬宴主动献祭了,他把自己全部的血脉之力和元灵都奉献给了她,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化为一片虚无,真正的形神俱灭。 「你——」弥郁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姬宴竟会如此极端,也没想到他会选择这种方式了结自己,就像是想要拼命绽放的烟火一样,通过燃烧自己的所有,只为留给她一个深刻印象。 「阿郁,即使他转世了,你都要千方百计寻到他,只要他的灵魂不灭,你生生世世都会跟他在一起。」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姬宴强壮如山的身体开始萎缩,就如同一个饱满的果实,被吸去了所有生命精华般,迅速干瘪起来。 弥郁想到了儿时,她从未见过父亲,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而母亲呢,不愿意亲近她,就算亲近时也只是紧抓着死死盯住,似乎要透过她去看到谁,那种复杂又压抑的目光,叫她害怕。 后来母亲悄无声息的走了,没了庇护,她成了在北邙山被其他妖怪狠狠欺负的小可怜。 她很要强,就算打不过,每次也都还是拼命反抗,直到被彻底打废,她倒在血泊里好几日,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是姬宴把她捡了回去。 那只手很温暖,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脸,「不要死,醒过来。」 当时眼皮好沉重,昏昏沉沉时,她第一次尝到他血的味道。 第111页 修罗的皇族血脉之力,带来生机,救活了她的命。 后来姬宴以血为药引,偷偷加在汤里滋养她三年,其实她是知道的。 精纯血脉之力的味道,她尝过一次如何会忘? 但她什么都没说。 感受着此刻体内蓬勃肆意的精纯力量,她进阶突破了。 而姬宴彻底化为飞灰。 阿回揽住弥郁,「他对你,的确是一片赤诚之心。」 弥郁怔怔望着面前的虚空,垂眼转了话头,「跟我回幻音洞吧,我引你入仙门,日后长久伴我身边。」 眼下什么也比不上她找到完完整整,拥有上一世记忆的阿回重要,靠在他身边,才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归宿。 「好。」阿回有太多太多话想同她说,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在这一刻都是值得。 江楼月还处在震惊中,她以为姬宴是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了,可这画风怎么突然一转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并蒂情丝有了反应,一阵天旋地转,江楼月回到了万妖山。 第三个情丝结的小果子化为一缕精纯神力,汇入墨绿色妖灵,再涤盪而出,洗精伐髓。 轻缓落地后,她凝神感受着妖灵的变化,顶端叶芽般的小揪揪又长大了些,还一分为二,长出来两片小圆叶子。 而她现在也达到了妖君的实力。 检查完妖灵,江楼月开始检查身体的变化,这回变化最显着的是腰。 她的腰腹本就连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眼下经过神力洗精伐髓的改造,曲线更是勾魂摄魄,妥妥的杨柳小蛮腰。 江楼月望着莹白通透的并蒂情丝,这次没有急着抬指触上去,而是仔细挑选起来。 上面一颗颗如星辰般闪耀的果子,是有大有小的,她不禁猜测,果子越大的,蕴含的神力可能也更多。 舔了舔唇,她抬指碰上最大的那个果子。 在碰上的一瞬间,她周身似一阵无形的风吹过,衣裙和髮丝飞扬狂舞。 江楼月惊住了,这次她没有魂穿成别人! 她……还是她。 怎么会这样,这并蒂情丝的果子,不是只有异族相爱过才会凝丝成结的吗? 在来到万妖山之前,她是谁? 江楼月在万妖山无忧无虑跟着阿叔生活了七十多年,她从未烦忧或者去想过以前,只把自己当成新生儿一般,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这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过去有了好奇,并且很强烈。 压下所有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想法和乱了的心绪,江楼月开始屏息凝神接收记忆。 在一片灵气充盈犹如实质形成云雾的地方,有一株通天巨树,盘屈三千里,遮天蔽日,直入云霄。 在那树顶上坐着位姑娘,江楼月一看非常惊讶,那是她自己。 她和那株通天巨树有股奇妙的感应,她确信,那树是她的本体,而姑娘是妖灵的化形。 她一直不知自己的本体是什么,原来是树吗? 树妖? 江楼月一边接收着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边心神剧烈起伏。 这是被她遗忘了的记忆,似乎有什么正在等着她慢慢掀开,她不安又有些期待。 姑娘撑着下巴,遥遥望着远处。 这里是天岚山,一处仙山秘境。 面前那轮红日看起来好像离得很近,她专注坐在树顶,守到东升西落,復又东升西落,直到一道身影乘着白鹤而来,仙气缥缈,她才欢喜着跳起来。 「仙君,你回来啦!」 荼焱仙君一袭月白长衫,只远远瞧着便如明月皎洁。随着不断靠近,容颜才逐渐在云雾间显现出来。 那张脸小而精巧,肌如白雪,墨玉一般柔顺的长髮用雪白的丝带束了一半,还一半披散着,在风里和飘逸的衣角一起随风摆动。 浓眉微平,细长的眼如春日里未融的暖雪,柔和晶莹,高挺鼻樑下唇色如温玉。 清姿明秀,只是看着便觉他身上飘了香气。 江楼月随着记忆里的自己陷入目光炙热的痴迷,她真想贊上一句,彼其之子,美无度。 心都随着他的靠近怦怦乱跳起来,和她凝丝成结的竟是一位仙人? 仙鹤稳稳落至石台,收起丈余的翅膀,恭敬地俯下身子,荼焱仙君飘然一纵,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她。 往常他虽清冷少言,但嘴角总微扬带点淡淡的笑容,此时却薄唇轻抿,带着疏离生硬。 「莺,让你静心修炼,去秽魔灵,你又贪玩?」音色清脆,似珠坠玉盘。 莺?这是她以前的名字吗? 少女已是张开双臂从巨树上飞快奔跑着,间或往下滑落,到达荼焱仙君头顶后欢喜着往他怀里跳去。 「哎呀——」 荼焱仙君看似纹丝不动,身形却横移了半步远,莺像只青蛙般摔趴在地面,她飞快仰起头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仙君,这次你出门实在是太久了,整整五个月,我迫不及待想给你惊喜,都等到望眼欲穿了,上次你不是说那雪域山有你喜欢的涧鱼冰石吗?」 「我给你寻来了!」 莺献宝一样从怀里掏了块半个巴掌大,有着七彩微光的石头,里面还有冰纹,看起来像是封着一条正在游动的活鱼。 荼焱仙君不说话,只伸了手过来,那只手纤细苍美,泛着冷白的光。 第112页 莺以为他要接住涧鱼冰石,笑眯眯的捧着送过去,下一秒,她的笑却是凝固了。 荼焱仙君直接拿出天蚕丝将她的元灵捆缚起来。 「仙君,你为什么要将我绑起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莺疑惑,却无比相信他。 「你不肯好好修心去魔,如今没有时日再留给你了,我会帮你去除那两道魔秽之灵。」 「仙君,你在说什么啊?」莺惊慌起来。 江楼月此刻更是震惊,魔秽之灵?那不是只有魔族才有的吗? 难道她真如弥郁所说,不是妖,而是魔?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故事是女主主场~ 第58章 第四个情丝结 魔族生而为恶, 无情残忍,妄图毁灭其他生灵,也妄图毁灭这个世界。 他们的魔灵分为三道, 其中两道都是毫无理智漆黑浓郁的魔秽, 只余一道仅存着良知。 而想要去除两道魔秽之灵, 可以说要经歷比毁灭更可怕的痛苦。 荼焱仙君不答她, 只是建起法阵,将她绑在了通天柱上。 很快, 灵气缭绕、鸟语花香的地方就倏地变了,头顶整片苍穹都是浓厚的阴云,雷电在其间隐隐闪烁。 「炬火之神,火堵之精,天地日月星风, 火雷电霆,赦!」荼焱仙君薄唇轻吐, 手中拿出一轮天光炎镜,天火喷吐,朝着巨树和被他绑在巨树上的莺席捲而去。 就在赦字吐出的瞬间,天上的雷电也倾泻而出。 「啊——」莺在天火和雷电之中发出悽厉惨叫。 那股透入骨髓魂魄的疼痛, 叫江楼月倏地冒出冷汗, 浑身震颤不止。 她能挺过这去除两道魔秽之灵的痛苦吗? 莺手中的涧鱼冰石落至地上,她痛苦的喊叫似呜咽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荼焱仙君捡起地上的涧鱼冰石,清冷站在那里,就连声音也透着冰, 「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莫非以为我让各位仙家留你一命,是要拯救你, 或者你更自恋一点,认为我喜欢你才会浪费这么多时日?」 「莫要痴心妄想,你只是我用来修炼的工具。」 「你送我东西,我何曾收过?」 他将手里的涧鱼冰石高高扔起,投向了不远处的深潭里。 「师兄,这就对了。」一位白底蓝边,手中拿着仙器的上神从一片虚无里走出来,走到他身边。 后面还有位鹅黄衣裙的仙子,看着莺经受着悽厉痛苦,嘴角噙了笑意,却还是不满,「师兄,你是我们仙家表率,当初若不是你提出要亲力亲为化解界子树的黑魔气,她也不会活到今日。」 「可是师兄,她是魔界的守护巨树,绝不能留,更何况如今她还胆敢生出肖想,对你生了情意,更是留不得啊,就连帝尊也表达了想要直接抹杀的意思,你还费这么大的劲给她去除魔秽之灵做什么,直接杀了她吧。」 荼焱仙君望着惨叫已变得虚弱,有一声没一声的莺,神色始终淡淡的,只不断加大天火的喷吐。 江楼月咬牙切齿,这就是她曾喜欢过的人?照这个情形下去,她不死也要残废吧? 吼—— 陡然整个万妖山都地动山摇起来,一声惊天巨吼震的禁地石壁上扑簌簌抖落尘土。 是阿叔!阿叔的声音! 江楼月大惊,当下顾不得继续接收记忆,强行中断后往出口方向冲过去。 这些时日她一直躲在这禁地石洞内,忙于魂穿达成任务提升实力,根本不知外面的情形,但她知道阿叔在淬妖池一定非常痛苦,所以她想要变强,快一点,再快一点。 妖主的实力只差一步就能成神封仙,她只能希望阿叔再多撑些时日,撑到她不说能对抗,但好歹有能偷偷潜入救人的实力。 现在听到这连绵不绝的嘶吼,以及还在不断震颤的轰鸣响动,她等不了了,阿叔这分明是彻底暴起反抗了。 阿叔的实力是王级,比妖主要差一个等阶,而阿叔性子向来稳妥,断然不会这样直接对抗的,除非—— 除非妖主知道她藏在这禁地石洞内! 江楼月朝着出口快速飞掠,正思及此处,眼前那扇石门就直接崩塌了。 石屑飞灰间,江楼月看到阿叔了,他被妖主抓在手里抡圆了砸出去,一下又一下。 不难想像出石门就是这样被砸碎的。 阿叔看到她了,满嘴的鲜血喷吐而出,再次狂吼。 终于,他挣脱了妖主的束缚,在面目狰狞中显出真身,一只巨大的白色狮虎兽。 「走!」 阿叔喊着,他和妖主缠斗起来,整个石室都开始不断崩塌。 江楼月牙关在打颤,不是害怕,是克制自己不要冲动跑过去送死,她拿出最快的速度向外奔逃。 妖主在缠斗间游刃有余,还有空瞥过来一眼,看过后却再也挪不开了,「小东西一段日子不见,竟然实力大增还模样大变,有意思。」 他以前是有些瞧不上她的,没曾想她竟是颗蒙尘的明珠,如今耀眼到连他都为之侧目。 这叫他更是生出想要得到的心思,一掌出去,妖力化为巨掌将狮虎兽狠狠拍到地上,砸出一道深坑,然后飞身去追。 江楼月听到了身后的破风声,也感受到了一抹冰凉已经触到后颈。 妖主想要生擒,气得她冷嘲,「当初我拒了亲事,你何其狂妄,说我不配大放厥词,怎么,如今追着不放,莫非是要自认眼瞎?」 第113页 威压在后,连身形都慢了下来,眼看跑不掉,江楼月决定拼了! 她回身准备以燃烧妖灵为代价也要给予重击,却发现妖主骤然定在了当空,就连他嘴角戏嚯的笑也凝固住。 是阿叔的本命法器。 「妖主实力强横,我撑不了太久,我这里还有件法器能把你送出去,阿月,你不要难过,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祭出另一件法器时,阿叔骤然又喷出一大口血来,止都止不住的往外淌,吓得江楼月的腿就像生了根一样定住。 阿叔眼下的情形完全是拿命在拼,还是直接伤及妖灵身死魂灭的那种,她不想再跑了。 原本苟在禁地是想要快些成长,好争取一个救出阿叔的机会,眼看着机会就要没了,江楼月一时心口堵得哭都哭不出来。 过去和阿叔在一起的开心的回忆扑面而来,她想,妖主不就是要逼亲吗? 干脆就答应了吧,条件是放过阿叔并且保住他的命。 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 「我——」 江楼月刚开口,一道绯红色绸缎般的法器就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起,试图冲破万妖山的禁制逃离。 被法器缠绕的那一瞬,江楼月就彻底动弹不得,当下急到大喊,「阿叔,我愿意嫁给妖主,我不要你死。」 见法器带着江楼月成功飞逃,阿叔幻化为人形,脸上因为大肆消耗妖灵而变得干瘪,「傻孩子,妖主想娶你是要拿你当鼎炉夺取仙灵之气,叫你生如不死,倒不如让我拼上一拼。」 「拼?你有什么资格。」 在阿叔甩出逃命法器时,本命法器有了松动,妖主从定身中脱离。 他暗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冷峭,银色长髮垂坠,衬着白皙精緻的五官,看起来像个精灵,但掀起唇露出森白的牙笑着的模样,又像极了危险的恶魔。 紫色华袍飘动,他背后勐然出现一道巨龙般的黑色暗影,朝着江楼月追去。 是实力达到尊级才能施展出来的法相天地! 江楼月眼看着暗影巨龙追来,暗自聚力想要拼个神魂俱灭也绝不想便宜了他。 吼—— 阿叔再次发出巨吼,一把冲过去死死扑咬住妖主,随即不管不顾地选择了自爆妖灵。 砰! 滚滚浓烟下巨响迴荡,江楼月眼睁睁看着阿叔化为碎片纷纷扬扬,而妖主猝不及防下被自爆的力量一把掀翻在地,凝出的法相天地也陡然消散。 江楼月已经被法器卷着冲破了万妖山的禁制,见阿叔瞬息化为乌有,方才一直掉不下来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妖灵自爆也就是神魂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是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宇宙间。 她突然就想到了坐在玄阴塔上对月高喊的阿叔,他喝着酒,一遍又一遍叫着心爱姑娘的名字,他说过好多次想要娶那位女子。 他说,当年第一次下山就遇到了那个傻姑娘,真的好喜欢她啊,活泼的像只小山雀。 他说,那个傻姑娘也喜欢他,只是可惜,命运弄人,还没来得及陪她走完那一世,人就没了。 他还说,不是没想过办法,闯过冥府也抢过仙草,但是没有缘分啊,就总是错过。 江楼月想着这些特别难受,阿叔,你那么喜欢的姑娘,说不定她也还在等着你啊。 你彻底消散了,她等不到你该怎么办呢? 阿叔拼死给她争取来的活命机会,江楼月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含着泪稳住心神,在法器飞出万妖山没了灵力支撑后,她开始极速奔逃。 妖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不能有分毫松懈。 不吃不睡日夜兼程的奔逃了一个多月,江楼月才让自己停下来缓一缓。 这一停,她直接就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 身体的疲乏,也更是心神上的倦怠难受。 她现在离万妖山已经是十万八千里远,妖主要寻到她不容易,想起阿叔自爆妖灵化为碎片的场景,江楼月就恨到几乎银牙咬碎。 握着双拳擦掉眼泪,她暗下决心。 一定要变强,一定要走上强者修炼之路,要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妖主给阿叔报仇! 现在实力提升最大的依仗是并蒂情丝,回想着先前被强行中断的记忆,那荼焱仙君将她投身天火和雷电当中,清冷无情的模样,她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这颗情丝结果子的任务,恐怕和温蕊那次的一样,需要她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不过思来想去,她也有那么一点的疑惑,自己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要说对仙君的爱意,她是当真不记得分毫,这个任务想达成,到底要怎样才算是放下呢? 她记得温蕊说过,想真正放弃一段感情需要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好几年。 她不可能就这样空等着,得做点什么才行,除了指望并蒂情丝这条修炼的捷径,她也还应该依靠自己的修行。 九天宗,上次和弥郁去往落云间,她说过那里也是可以接纳妖怪,教习修行之法的。 在修仙一途上,妖族天赋异禀,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修炼之法单一且低效,好在寿命漫长,能循序渐进。 而人族则大不相同,他们对此的钻研可谓自成一道,修行和妖怪相比,进阶速度几乎可说是一日千里。 第114页 江楼月衡量之后,决定入修仙门派。 她开始一路往落云间的方向走,在刚出了山头经过一个小镇时,就被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道长给拦住了。 「姑娘请留步!」 那唿喝的声音颇大,吓了江楼月一跳,蹙眉望过去。 方才见到这小镇时,她为了低调不引起轰动,刻意戴了面纱遮住大半张脸,一路上又是风尘僕僕的,看起来应该略有狼狈才是。 眼下被拦住,莫非是这样都掩不住美貌? 「何事?」 那道士笑眯眯的,「贫道一见姑娘便觉得颇有缘分,忍不住掐指一算——」 看他故弄玄虚,江楼月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你是不是有心事烦忧?」 江楼月见识过九天宗太上长老昼尘的厉害,所以对于占卜算卦之类的颇为信服,顿时一脸紧张连连点头,「是,的确,道长说得对。」 道长一摸鬍子,笑得更得意了,「贫道见你眉宇间桃花隐现,恐怕是有桃花劫啊,十两银子,我给你道符,助你化去孽缘。」 「桃花劫?」江楼月心说妙啊,只瞧她一眼,还是蒙着面的一眼,就能看出点门道来。 那可恨的妖主逼亲,不就是所谓的桃花劫吗? 化解,一定要化解! 只不过银子,这个东西她没有啊。 从身上摸了摸,她摸出一根玉日仙藤来,这个当初拿来跟温蕊置换,可是换了好多银子的,「我拿这个和你换符吧。」 那道长原本笑眯眯的脸顿时垮下来,「草?不换不换!」 「这是灵草。」江楼月纠正。 道长嗤她,「那不还是草吗?」 「这个可以修炼用的,炼化一株玉日仙藤,能让你灵力大增,突破不是问题。」 「修炼?」道长打量她,目光里有了分敬意,「原来是位仙家,贫道我并不修仙,这灵草于我无用,仙子出现在这里,可是准备参加一个月后的选师大会?」 江楼月奇道:「选师大会?那是什么?」 「仙子竟然不知?那贫道可要给你好好说道说道了,你切不可错过啊。」道士恐怕是闲了半天了,这好不容易抓着个人能说话那是滔滔不绝。 江楼月听得很认真,道士的废话虽然多,但把有用的信息捡出来后,她惊喜起来。 这选师大会是整个修仙界门派每十年召开一次,用来广收门徒的。 她正愁着要怎么入仙门呢,如果没有人引荐,恐怕要费些功夫,她总不能像弥郁那般硬闯吧。 当下欢喜着问了选师大会的地址,兴沖沖就上路了。 浮灵岛,在八荒山脉和墨海之间的一个岛屿。 这个镇子离那边大概有一个多月的路程,江楼月也不急着赶路了,开始一路走一路吃,等去了那边就是杳无人烟之地,再想满足口腹之慾就很难了。 等她遥遥看见浮灵岛时,那里已是满空都飞着仙剑和灵兽坐骑。 看来想走修仙之路的人还真不少啊,不过—— 江楼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是妖怪还好,各大修仙门派里都有不少灵兽,或者纳入强大的妖怪互利互惠,相比较普通人族,他们的包容要强上许多。 可难就难在,她并非妖怪。 接收了那颗情丝果子的记忆,她才知自己竟是魔族的界子树。 对待魔族,是没有人能包容的,即便是这些修道者,一样见到魔族就恨不得除之后快。 而界子树,是魔族的守护树,在魔族的地位可见一斑,这些人如若知晓她的身份,别说是收她入门了,恐怕要当场围杀。 江楼月苦恼却并不畏惧,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吧。 好歹她活了这么些年,别说是阿叔、妖主、还有上次随着弥郁去九天宗见过那太上长老昼尘没看出她魔族的身份,就连她自己也是不知的,想隐藏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想到这里,她略有些感慨,阿叔说她体内有一股仙灵之力,妖主想要逼亲也是因为这一点,当然也正是那股仙灵之气,这才掩盖住了她魔族的气息。 仙灵之气…… 她忍不住去想,那被她强行中断后就不再传输的记忆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天火和雷电的煎熬下,看来她是撑过来了,没死,之后失去记忆,莫非也是因为被强行除去了两道魔秽之灵的缘故? 可她体内的仙灵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想起回忆,她就想到荼焱仙君那张好看到难以用语言临摹的脸和超凡脱俗的仙人之姿。 她是魔族,荼焱仙君是神族,他们两是异族不假,但要并蒂情丝生出果子来,那首要的条件就是需要异族心意相通才行啊,她以前喜欢荼焱仙君毋庸置疑,他只往那一站就够了,但对方很明显对她没有情意甚至能下去狠手。 这是怎么生成情丝结的? 她实在费解,但也不愿去多想,谨记自己是要彻底放下那位仙君的。 来这浮灵岛,她已经取下了面纱,毕竟要争取一个入仙门的机会,太过遮遮掩掩容易惹人生疑。 眼看着法阵微光渐起,选师大会就要开始了,她牟足劲的急速飞掠。 作者有话要说: 泪点低,昨天一个字没写,统共就那么点存稿,今天发完了好慌qwq,不过提前说过周末有万字更新,那就硬着头皮发叭~ 第115页 第59章 第四个情丝结 那法阵是用来吸收强大的灵力碰撞, 避免岛屿被毁,但也有阻隔之用,一旦那光圈全然笼罩浮灵岛, 外人再想进去就不可能了。 江楼月都快急死了, 开始横冲直撞, 要说也是一路贪吃的锅, 明明充足的时间被她给拖延到现在只能生死时速。 灵力全部加持,几乎化成光影, 这才险之又险赶在阵法闭笼前冲上了岛屿。 也正因为全力以赴,等她要停下来时却无能为力,只能惊唿,「让一让,请让一让。」 饶是她高声提醒, 依旧有不少人只顾着看浮光台上的各大仙门。 江楼月一瞬间撞翻了好几个人,直将他们压到像青蛙一样趴伏在地。 「是哪个眼瞎的, 哎哟,老子的腰!」 「敢偷袭?知不知道我是谁?」 「还不赶快爬开!」 江楼月慌忙起身,「实在是抱歉。」 几人还在骂骂咧咧,也全都手脚麻利地爬起身。 「道歉就完了?飞那么快你是要赶着投——」率先爬起的青衣男子拔了剑正要口吐芬芳, 却在看清了江楼月的脸后, 目瞪口呆话锋一转,「投我所好。」 「严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种横冲直撞的蛮牛, 我一剑——」愤愤的白衣男也随之目光呆滞, 立刻嘘寒问暖起来,「这位姑娘, 你没事吧?我们几个皮糙肉厚的,没伤着你吧?」 第三个性子最沉稳,没急着骂,只不过等他起身看过来后,嘴角的口水一下就淌出来了,「我就喜欢被人撞,舒服,姑娘你属实是撞得好。」 江楼月:? 可别是被她给撞傻了,好在选师是会赶上了,好险好险。 她望向浮光台,颇为好奇那些修仙门派到底要如何选人,只不过片刻后她就有些不自在地扭头四顾了一下。 那一道道目光实在太过炙热,周遭不管是男是女,已经不再是看浮光台了,而是看着她。 方才被她撞翻的几个人已经快速整理好仪容,作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向她搭话。 「看姑娘方才飞撞的力度不俗,想必修为不错,不知想入哪个宗门?」 「我是羽剑阁的弟子林崇,今日来此是想争取一下内门弟子的机会,姑娘你呢?如果没有特别想去的,我可以引荐你来我们羽剑阁。」 「在下陆子青,敢问姑娘芳名?」 有了搭话的,旁边那些男修士一个个看起来也有了几分躁动,而女修士则是上下打量,目露敌意。 江楼月对选师大会一知半解,正想问问,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能进哪个宗门,这选师大会都有些什么规矩?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叫我阿月便好。」 见这仙子般的可人儿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和气气的,那几人的好感更是直线上升,当下热情地介绍起来。 「这选师大会啊按照以往的惯例,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实力的试炼,在这浮灵岛下的海水里有一座幽心塔,共九层,综合实力越强的,能上的楼层便越高,只有上到三层及以上的人,才算是通过试炼。」 「第二阶段是心性的考验,能撑住的时间越久,便是心性越好,各大宗门也会在这一关挑选看中的人出来,这些就是能入内门的弟子。」 「第三阶段是实战,前几名那自然不用说,就是各大宗门争抢的亲传弟子了。」 江楼月点点头,人族就是比妖怪的花样要多一些,没想到一个选师大会都能有重重关卡,犹疑片刻,她又继续问道:「那若是妖怪想入宗门呢?也是一样的规矩吗?」 「妖怪?」 那几人的神色微微变了,没了先前的狂热。 「能吸纳妖怪入宗门的,只有最大的三个修仙门派,九天宗、灵雾宫和云遥谷。」 「因为是最好的修仙门派,条件自然也更加苛刻,能被选入的在妖族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 「阿月姑娘若是妖族,建议还是算了吧,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稍有不慎会丢命的。」 说完之后,他们便也不再与她攀谈。 江楼月松了口气,想修炼,当然就要冲着最好的宗门去,苛刻也是应该的,只要有机会就行,如今她已有君级实力,就是那些宗门长老,估计也能一战。 她目光灼灼望向浮光台,而几个女修士在听到她问起妖族后眼里的嘲弄更甚,高起嗓子意有所指。 「妖族喜欢将自己变化成人的样子,就真当自己是人了,大摇大摆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声点啦,那些妖怪都不懂规矩的,发起狂来还不当自家山头似的,凶得很。」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腔调,江楼月扭头看过去,那几个女修士骄傲地扬起下巴,正齐齐斜睨着她。 「又丑又聒噪。」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浮光台上已有一位鬚髮半白的老者站出来了。 几位女修士气得脸一垮,正要发作,蕴含着灵力的声音震盪开来。 「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极心殿的炎暮尊者,也是这次选师大会的负责人,接下来便是筛选入门的初试,登幽心塔,能上到三层的,才有机会入仙门。」 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极心殿,是聚集修真界大能,不属任何宗派的一个组织,往年选师会都有极心殿的人过来主持。 第116页 江楼月不懂这些,她只是疑惑,幽心塔在海底,如果不会游泳的话,要怎么办?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陡然看见那深海自动分出一条路来,那路直通水底的幽心塔。 江楼月眼睛一亮,修真界大能出手,就是不一样,心驰神往下也不忘去听身边的交谈。 「这浮灵岛是修仙界歷年来选拔人才用的,这里的法阵还是六百年前的衍归道君和沐阳真人一起建造的,而幽心塔是件极品法器。对我们来说,进去试炼有莫大的好处,里面的时间比外面要慢,而且内里的灵气也比外面充盈,越往高层去,便愈是明显,听说到第七层时,里面的时间就要比外面慢上十五倍,而灵气比外面要充盈一百倍,几乎能凝成实质。」 「我也听说过一些,这幽心塔妙用极多,就连魔族那位尊者都想抢,不过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岂是那魔头说抢就能抢的?最终也不过是鎩羽而归。」 「你口中的魔头,莫非是近百年来让修真界各大宗门都吃了瘪的那位?」 「好端端的提什么魔头啊,赶紧走吧,参加试炼要紧。」 江楼月听完后劲头十足,这幽心塔原来是修炼用的好宝贝啊,也不知她能上到几层去,不过既然越往上面去,修炼效果便越好,那她怎么也得拼一拼。 「幽心塔,启!」 随着一声轻喝,江楼月遥遥隔着人群便见那紧闭的塔楼石门缓缓开启。 两侧的海水涌动,看起来随着石门的打开而震颤。 已经有不少人飞身进去了,江楼月倒不急,颇感兴趣地抬头观察着幽心塔。 「空有一张虚假的脸皮有什么用,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在选师会这种真金火炼的选拔里,你连入门都难。」 先前酸熘熘打量她,在知晓她是妖族后出言挖讽却被反嘲回去的几个女修士紧跟在江楼月身后,看起来颇有抱团的意味。 江楼月看都没看她们,眼里只有幽心塔。 她真实身份并非妖,而是魔族的界子树,所以能低调就最好低调,也懒得跟她们逞口舌之争,勐然提速往石门里掠去。 几个女修士见她跑,更是不依不挠地跟在后头。 江楼月一踏入大门,还未感受到所谓的充沛灵气,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给镇的抬步都难。 她大惊,还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等她看清里面的情形,这才松了口气,所有人的步态都缓慢下来,看起来像是背了千斤巨石般,难以前进。 有的人甚至一进来就弯了腰去,想再往前走一步都难。 难怪试炼是登幽心塔,远没有听起来的轻松。 不过江楼月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威压,稳步继续往前走。 这一层很大也很宽广,但人也非常多,往尽头眺望可以看见上第二层的通道。 江楼月继续往前走,越是靠近通道,那股威压便越强。 几个女修士跟在她身后,摆明了是想看笑话多奚落几句。 江楼月听着身后时不时的几句做作轻笑,在踩上通往第二层的台阶时回头瞥过去,「这么喜欢跟在我后面,不知你们能跟到第几层?」 说实话,她挺瞧不上这种喜欢抱团又嘴碎爱挑事的,如果真有几分本事,又怎么有时间做这种无聊又低级的举动。 所以在她看来,这几个女修士能上到第三层,通过第一关试炼就已经是顶天了。 几个女修士面露讥诮,正要说话,江楼月就脚尖一点,朝着第二层飞掠而去。 这速度惊得那几个面上已有汗水,连迈步都困难的女修士目瞪口呆。 而那些恨不得被威压给压趴到地上的人,更是羡慕不已。 江楼月到了第二层明显感觉到威压再次加大,但相应的灵气也更加浓郁,至于时间流速是否比外面慢,她倒是感受不出来。 她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吞噬着灵气,就如同干枯的草木正在疯狂汲取养分。 人族有很多引纳灵气入体的术法,而妖族只会最原始的法子,凭藉本能去吞噬灵气,相比之下实在是不够精纯也不够高效。 眼前那些自知上不了第三层的修士们,一个个盘坐在地,各色光晕在他们身上闪烁,江楼月不免有些羡慕。 好的修炼功法,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功法,是人族修士才会去不断钻研的,她着实眼馋。 打量几眼后,她继续往第三层走,刚踏上去,便听到了几声轻咦。 是她一上岛就撞翻的那几个修士。 那几人似乎很意外看到她轻松踏上这第三层,毕竟就连他们,也恨不得拼了老命才上来,此刻就站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想再往前走都不得寸进,勾着身子正准备就地坐下来修炼。 「没想到阿月姑娘能到这第三层,看起来似乎还游刃有余。」 「是啊,我们几个只能止步在此,倒是惭愧。」 这时那几个女修士相互搀扶着上来了,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讥讽上了。 「妖族的体魄本就比人族强大,承受威压能有优势罢了,更何况她都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婆了,才走到这第三层而已,天赋也真是有够差的。」 「只有顶尖的三大宗门才能接纳妖怪,能进去的都是碾压众人的佼佼者,这一关试炼少说也要走到第五层才行,就凭她?最终还不是入不了宗门,不过是眼下偷得点甜头,在这幽心塔里得一个修炼的机会罢了。」 第117页 江楼月算是发现了,这几个女修士就是见不得她被男修关注、夸赞,酸熘熘的话听到她牙疼,「你们喘着粗气汗如雨下的样子很狼狈,嫉妒心作祟故意抹黑我的样子更是丑陋,想要讥讽别人,好歹自己的样子要好看点,实力也要比我强吧,哪哪都不如,怎么有脸嘲讽?」 几个女修士气得脸一白,不甘示弱地回嘴:「我们好歹上到了第三层,可以入宗门做外门弟子,而你呢?你想进我们修仙界的顶尖门派,做梦吧你。」 每次选师大会,都有妖怪来参加,但能通过试炼的寥寥无几,毕竟门槛太高,这也不外乎她们这么瞧不上江楼月。 「是不是做梦不如耐心等着看好了,只可惜你们想看也看不到,因为你们也就止步于此了。」 江楼月说完继续往通道走,再上一层,这几个像苍蝇一样讨厌的女修士就是想跟上去,也没那个实力。 等她上到第四层,已经开阔很多了,能上来的人锐减。 站在这里,威压似乎又翻了一倍,江楼月的速度慢下来,别说是飞掠,就是想快走都难。 当然相应的,灵气也更浓郁了,江楼月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汲取着,浑身暖洋洋的舒适。 将目光投向通往第五层的通道,她眼睛晶亮,稳步向那边走。 「卑鄙!」 一声唿喝引得江楼月侧目,发现中央的位子,有几位修士似乎是动起手来了。 她没有过多关注,继续往上走。 当踩踏着最后一道阶梯上到第五层时,饶是江楼月有所准备,整个人也往下矮了半头,直恨不得被威压给压到跪伏在地。 看来在三层往后,每一层的威压都是成倍翻涨,越往后便越难。 轻吐口气,江楼月调转全身灵力对抗威压,一鼓作气继续往上走,人也越来越少,等她抖着腿走到第六层的时候,站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统共一数只有八位。 见到又有人上来,正对峙的几人皆扭头望过来,随即目光里全都染上了一层惊艷。 几乎只一个对视,他们方才暗暗较劲的念头就极为默契地转移到了江楼月身上。 「能走到这一层的,已是各大宗门想要争抢的亲传弟子了,姑娘看着面生,想必以前也不是无名之辈,在下白远安,幡音谷的少谷主。」 有了人起头,其余几人也纷纷自报名头,而后看向江楼月,摆明了是等她报出身份,看看是敌是友。 江楼月不懂他们的心思和门道,只觉得身体就要被威压给挤到粉碎,往前踏上一步都是刺骨疼痛。 幽心塔总共有九层,她不想止步于此,咬着牙继续往通道的方向走。 此时在塔外,几面法镜凌空而立,上头正显示着幽心塔里的情形。 各宗派前来揽人的长老和杰出弟子们全都看着显示在第六层的身影。 「那八人里,你们九天宗早就看好的,有三个吧?老夫佩服,好苗子都让你们捷足先登了。」 「你们云遥谷也不遑多让啊,那白远安和江淮不是你们早就定好的苗子吗?」 「还有两个是灵雾宫培养的好苗子,这些资质好的,一早就让你们三大巨头给抢了,好歹也给我们留一点啊。」 「不是还留了一个吗?」 「那也不够我们分啊。」 「嘶,第六层又上去了一位姑娘。」 「看着眼生,这是哪家培养的好苗子?」 「没见过,这应该是野生的吧?」 「哦哟,那我可得瞧好了,这个归我们雾隐宗。」 「身份来歷不明你就抢,怎么也该入我们云心阁,最适合女子修行。」 有了开头的,那些宗门全都七嘴八舌地争抢起来。 那些三层都上不去,直接被传送出来的修士们也全都望着天镜里的江楼月,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全都在容貌上。 「修炼之人自有风华气度,洗精伐髓也有滋养容颜的效果,修真界不缺美人,但美成这样的,实属少见。」 「我恨我实力低微,连入宗门的机会都没有,否则的话,这位仙女去哪个宗门,我就随着去哪个宗门。」 「画中璧人也不过如是。」 江楼月对这选师大会知之甚少,并不知外面能看到幽心塔内情形,她眼下的境况也远没众人口中那般光鲜,有点惨。 第60章 第四个情丝结 江楼月的视线越来越模煳, 意识也变得飘忽,踩在通往第七层的阶梯上,江楼月差点就跪下去了, 为了能往前走, 浑身都在颤抖。 那威压翻倍增强, 压到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痛苦得挤在一起。 但相应的, 这里的灵气也更浓郁了,江楼月鲸吞般疯狂吸纳着, 还要继续往上,她一定要进入宗门修炼,要变强,这点苦头算不得什么。 在那八人惊异的目光中,眼睁睁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渗出血来, 很快那些血迹也沾染在衣裙上。 很明显身体已经是不堪重负了。 「这位姑娘,你的极限到了, 别再往上走了。」 「别和自己较劲,再走下去内伤过重,会死的。」 他们看江楼月的眼神已从方才的惊艷,变为了看疯子。 明明是柔柔弱弱的模样, 却比他们几个男子还要拼命。 江楼月还能笑得出来, 只不过声音有些嘶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第118页 她还记得先前在外面听那些人说,在第七层,里面的时间比外面要慢上十五倍, 而灵气比外面更是充盈一百倍。 这可以节省多少苦修的日子啊, 早一点强大,她就能早一点给阿叔报仇了。 眼前的台阶共有十三级, 她现在每上一级,都能感受到威压在加重,那份碾碎般的挤压感,让她连唿吸都几乎停滞。 血色从毛孔中透出,从血珠汇成血线,滴落在走过的台阶上。 在天镜里,江楼月的情形被外面的人尽收眼底。 「哎呀,这个女娃娃还真是倔强,白白净净一张小脸非苦哈哈给煳上了血迹,我这老头子看着都心疼啊。」 「心性不错,此子在第二关试炼里恐怕也能有不错的成绩,我看好她。」 「你灵雾宫看好她,我云遥谷也同样是看好的,想抢人?各凭本事吧。」 九天宗的一位长老蹙着眉,仔细看着天镜里的人影,笃定道,「此女我见过。」 毕竟生着此等容貌,见过自然是有印象的。 「见过?莫非此女也是你们九天宗早就选好的苗子?」 「不是。」九天宗的长老笑了笑,「她曾随着一位修罗去过我们九天宗,我想,她应该也是妖族。」 「妖?」 那些正争吵着的宗门瞬时静下声来,妖族只有顶尖的三大修真门派才有实力纳入,他们这些稍逊一筹的就不用想了,而且从意愿上来说,他们也更想要天赋好的人族修士。 灵雾宫的长老摸了摸鬍子,笑眯眯的,「是妖也不错,正好很久没纳入妖族的好苗子了。」 九天宗长老斜他一眼,「我看她跟我们宗门更投缘。」 云遥谷的长老倒是没了争抢的意思,「即是妖族,走到这六层也不足为奇,算不得惊艷,就让给你们两吧。」 就在云遥谷长老话音刚落之际,九天宗里随着长老一道来的大师兄顾朗风出言道:「她上到第七层了。」 这话让众人又纷纷将目光投到天镜上。 江楼月从最后一级台阶跨到七层,发现连视野都开始变得猩红。 威压大到她的眼睛都开始充血,但她依旧执拗,已经很难跨出步子了,就一点点细微的努力往前挪。 这时杏色的衣裙上已被血色浸透,整个人也都肉眼可见地颤抖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随在江楼月身后上到第七层的,已经只剩三人,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满身血腥狼狈。 那三人还正好是九天宗、灵雾宫和云遥谷分别定好的苗子,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隐有防备。 有人支撑不住,就地盘膝坐下,在此修炼起来。 另外两位也基本是到了身体承受的上限,也随之盘坐下来,只不过目光看向还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的江楼月。 「别再逞强了,这一层的威压不到化神境,是再难向前的,何必让自己重创伤了根骨,得不偿失。」 「姑娘,你已经比我们几个走得还要远了,你很强,真的够了。」 江楼月紧紧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血从毛孔里冒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混合着汗淌进眼睛里,她索性眯起眼,只坚定望着通道的方向。 她彻底成了血人,血迹在地上蜿蜒。 幽心塔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江楼月身上,因为现在只有她还在继续往前走。 起初她上岛撞翻的那几个男修士,还有不断嘲讽她的那几个女修士,这时都从第三层塔里被传送出来,望着天镜里被血色覆盖,却依然难掩姿容的熟悉面孔,全都惊呆了。 特别是一直针对嘲讽的那几位女修士,面色尤为复杂。 吧嗒。 江楼月踩在了通道的第一级台阶上,腿就像千斤重,颤颤巍巍抬起,然后重重踩踏上去。 在这里她的身影已经除了血色,看不大清楚了,周身都笼罩着实质般的灵气。 江楼月持续不断地疯狂吸纳,她感受到了即将突破的临界点。 当然,并不是从君级突破到王级,只是一个小阶段上的突破,饶是如此,江楼月也非常满意了。 这少说也是省了百年的苦修啊,她怎能不欢喜? 吧嗒。 又是一声踏响,就像敲在人心头一般,在第七层的那三位全都停止修炼,只怔愣望着她。 凝神去听,他们能听见骨头碎掉的嘎巴声,但在灵气的疯狂涌入间又被修復。 这是一个不断毁灭又不断重塑的相互拉扯,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但实际上危险至极,一旦重塑赶不上毁灭,后果可想而知。 更何况这个过程伴随的痛苦,很难有人能够承受。 江楼月也认为自己承受不住了,那每细微的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山火海,又像是被什么在不断碾碎,痛到闷哼都叫不出来。 但每到她想要放弃,想坐下调息时,就会想到阿叔那张笑脸,酸涩的热泪混着血汩汩往外淌,撑着继续往上走。 浮灵岛上,从幽心塔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所待的层数越低,能在里面修炼的时间便越少,不过他们此行也并非是为了去塔里修炼,是想要完成试炼,只等入了宗门,想有类似的修炼机会并不难。 「这份毅力心志,属实叫老夫动容。」 「多少年了,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能上到这幽心塔七层之上的,屈指可数,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好苗子。」 第119页 「看来这关试炼,第一非她莫属。」 那些在塔里体会过威压的修士们,更是清楚知道有多艰难,只是望着那血色身影,就能想像其痛苦,不少女修士已经捂着嘴轻唿起来。 「对自己也太狠了吧,这样一个不慎会丢命的。」 「她想去第八层,你们说她能活着上去吗?」只妖灵上仿佛要被挤到爆裂的剧痛在迸发,想将她吞噬。 她的身子佝偻,最终跪伏在地。 在第七层紧紧瞧着她的三人全都不自觉松了口气,这女子虽与他们素不相识,但生就此等容貌,本就叫人易生恻隐之心,更何况性子还这般坚韧,生出敬佩之外更多的是怜惜。 「虽然离第八层只差两步台阶,但已经很强了,止步于此也好,再往上走,恐怕就是血肉飞溅了。」 「是啊,那两级台阶,已经不只是台阶了,而是生死关。」 「不对,她,她还在往上爬!」 江楼月在威压下视线已经彻底黑了,耳朵里也只剩轰鸣,她知道这是到身体极限了,可她真的还想再拼一拼。 她还记得,在她第一次吸纳灵气前,阿叔带她去洗精伐髓时说得那些话。 他说,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第一次洗精伐髓都格外重要也格外痛苦,你只有忍受住那份痛苦,你才有资格走上修炼之途。 妖族每百年道行都要经歷一次雷劫,每千年所要经歷的更是生死雷劫。 如果没有那份决心,你大可只当个小妖怪,不去修炼,也不去突破。 但是,当你只是个小妖怪,你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你想活下去,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阿叔说着拿出来几个药瓶,一一指给她看。 「这里是五种洗精伐髓的药浴灵丹,从左往右,效果依次递增,所要受承受的痛苦也是递增的,告诉我,你想怎么选?」 那时的江楼月连引气入灵都没尝试过,还是个又弱又小的孩童模样。 她皱着鼻子,搓着小手有点惧怕,「阿叔,我怕痛,我想选最左边这个。」 「确定?选了这个,引气入灵的效果就会差了很多哦,日后你打不过别人,被欺负怎么办?」 小楼月就笑,「我有阿叔啊,在这万妖山山头上,有谁敢欺负我。」 阿叔摸了摸她的头,一向满面温和笑着的脸少见的严肃,「你要记得,没有谁能一直保护你,除了你自己。」 「吃强大的苦,你能有得选,吃弱小被欺负的苦,那时你连反抗之力都不会有。」 「别怕痛,痛过之后就是重生。」 阿叔…… 江楼月摸索着继续往上爬。 满掌的血手印按下去,她成功又爬上了一级台阶。 也就在那一瞬间,强大的威压将她整个身体都压到扭曲,眼看就要承受不住血肉飞溅,她的妖灵勐然震颤起来。 第61章 第四个情丝结 周遭的灵力从迷雾化为水流般疯狂涌进她的身体, 即将破碎的身体又以更快的速度得以修復。 眼看着连自己身边的灵气都被抽过去,一直望着江楼月的三位男修难以置信。 「突破了?在那样的疼痛之下,她居然做了一次突破?」 「也幸亏是有了突破, 灵气的吸收勐然加剧, 修復才能比威压的破坏更快。」 「这么看来, 她有望上到第八层。」 幽心塔外, 那些弟子们没有在七层的那三位看得分明,只是纷纷惊嘆。 「她又上了一层台阶!」 「你们看见那地上的血迹了吗?已经顺着台阶一级级往下在淌, 这样还能撑得住,太叫人敬佩了。」 而那些宗门过来的长老亲传弟子们看得分明,见她突破,皆是目露赞赏。 「此子的确不错,我九天宗要了。」 「嘿, 我说你这张口就定下来是不是太没脸没皮了,你问过她意见了吗?人家愿意了吗?」灵雾宫的长老吹鬍子瞪眼。 就连先前说不足为奇, 没了争抢心思的云遥谷长老也重新较上劲了,「能收纳妖族入宗的,也就我们几个了,我看还是公平竞争为好。」 一时三大宗门的长老们开始唇枪舌战争抢起来。 而宗门里随行过来的几位亲传弟子们, 相互间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师兄, 这位妖族的姑娘好强啊,你不是一直想在百妖峰里寻个不错的苗子结契吗?我看这个就很不错。」 九天宗大师兄顾朗风在江楼月走上第七层的时候,就已是目光灼灼,听到这话嘴角弯起, 笑如春风, 「结契实在是埋没她了,我倒想交个朋友。」 修道者到了一定实力, 大多想要结契资质和实力都不错的妖,所谓结契,就是把妖当作自己的左膀右臂或是强力手下,妖是低上一等的附属。 顾朗风望着那血污都掩不住的绝色,还有她再痛也始终镇静的模样,心跳得有点快。 半晌后,江楼月睁开眼,一次小的突破稳住了崩坏的身体。 她又往上踏了一步,真正上到了第八层。 就在跨上去的那一瞬,更恐怖的威压直扑而来,压得江楼月再次跪伏下去,甚至喷出一口血,直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给喷出来。 这回江楼月知道还想往前是不可能了,也不再勉强,凝神闭气坐下来修炼。 第120页 在这一层的时间流速不知比外面要慢多少倍,但肯定比七层的十五倍还要高,灵气浓度自是更不用说,几乎肉眼可见魔灵正在不断壮大。 在幽心塔内不知日夜的苦修,似乎是过去了很久,江楼月又有了一次小的突破,离王级虽然还差的远,但总算是又向前了些。 在她孜孜不倦恨不得就赖在这里苦修个十年八载的时候,有风铃似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敲响,将她从凝神状态里唤醒过来。 正疑惑着,整个身体倏地消失在原地,等她懵头懵脑扭头四顾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幽心塔里了,而是在浮灵岛上,且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江楼月对修仙门派的那些规矩,还有这选师大会了解太少,骤然被传送出来,还被施以注目礼,叫她不自在地轻笑了一下。 「小友别紧张,这第一关试炼结束了,所有人都会被传送出来。」灵雾宫的长老笑呵呵的主动解释着。 云遥谷长老不甘示弱地接过话,「你是最后一个被传送出来的,也是幽心塔试炼的第一名,小傢伙,你很不错。」 见那两个半白鬍子的老头一个称唿小友,一个称唿小傢伙,江楼月偷偷翻了个白眼,她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他们也好意思倚老卖老。 同时猜测这几个老煳涂是不是把她当人修看待,才会这般热情,有点心虚道:「我并非人族。」 三大宗门的长老笑得更加和蔼,争前恐后拉起好感来。 「我知道,只管放心,选师大会上妖族和人族一样,只要你资质好实力强,我九天宗照样欢迎你。」 「还是我灵雾宫更好,不光灵药仙草应有尽有,宗门内修炼的妖族也不少哟,还个个又俊又热情,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云遥谷适合妖族修炼的各类功法更多也更完善,只要你来,全都拿给你修炼。」 江楼月被这热情惊喜到了,原本以为能有个宗门收她就不错了,没想到这最好的三个修仙门派都抢着要。 还有一位众星捧月般的弟子,一直朝她如沐春风的笑,她不失礼貌,回了一个笑脸,对方眼里的光顿时更亮了。 「第一场试炼已经结束,通过考核的都会下发徽章,排名越靠前,徽章的光芒便愈盛。」负责此次选师会的炎暮尊者一开口,整个场地顿时笼上一层威压,叫所有人都静默下来,认真听他说。 待他简略说完下一场试炼需要注意的事项,抬手一挥,便是数道光雨飞出,自动寻着人靠拢过去。 江楼月明显瞧见有道最亮的光点朝自己飞来了,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已经贴靠在了胸口上。 低头去看,是枚徽章。 这光果然够盛,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好在自动扣在她衣襟上后,那光芒收敛起来,徽章不算大,约有两个拇指盖大小,白底青纹,上面有个数字一,应该就是排名数了。 「接下来,请拥有徽章的人到中央这个法阵里来。」炎暮尊者再次出声。 浮灵岛很大,岛的上空悬着浮光台,上面站着的是各大宗门前来选拔的人,而在浮光台下方,则是一个更大的法阵。 有徽章的人陆陆续续往中央走,法阵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在踏上边界引起水波一样的纹路后,他们惊奇地发现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变了。 没了浮灵岛,没了墨海,也看不到任何人,只有自己。 他们有的看到了宫殿,有的看到了宝库,有的看到了美人。 江楼月看到的,是万妖山。 「修炼一途太过艰辛,需要有极其坚定的心性,本心越稳,才能走得越长远。修炼一途太过枯燥,七情六慾都要为道心让路,欲望越深,越易走入歧途,心志不坚定者,止步于此,也是为了你们好。」 炎暮尊者的话缥缈入耳,江楼月四下张望,除了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万妖山,她什么都没看到。 「迷心法阵,启!」 随着一声启,江楼月整个人就像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般,还发现自己不受控制,自行在万妖山飞掠起来。 「阿月,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楼月心神差点失守,慌忙回头去看。 阿叔发量很多,平日里都喜欢胡乱扎成一团,松松垮垮的坠着,笑着走过来时,有两缕髮丝还离了束缚,垂到眼前。 他浑不在意,只撅嘴吹了两下,见吹不开,这才伸出两对手指捉住了往头髮里戳。 「阿叔。」江楼月一开口,眼眶就忍不住又热又酸。 阿叔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惊吓,俯身歪着头盯住江楼月可劲看,「我说小阿月,我不过是离开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你就被欺负了?」 江楼月连忙眨了眨眼,挤出个笑脸来,想说话,但是一张嘴呜咽就差点挤出来,她赶忙闭了口。 看她这样,阿叔急了,眉毛都恨不得飞起来,「真被欺负了?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毛头妖怪,我这就带你过去,揍不死他!」 他说完就去拉江楼月的手,温热的触感太过真实,江楼月没忍住,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阿叔。」她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记忆里,阿叔的怀抱很温暖,不过那时她还是孩童模样,心性也如同稚子,经常还要阿叔变回原身给她当坐骑。 第121页 阿叔脸拉到老长,「先收拾,收拾完欺负你的人,你再跟我说委屈。」 「我没有委屈,也没有谁欺负我。」江楼月发现眼泪让视线变模煳了,看阿叔都只剩一个轮廓,慌忙抬手擦掉,又眨了眨眼将多余的水分挤掉。 她没想到在幽心塔里身体差点碎裂,痛到几乎以为要死了都没想过哭,却在看到阿叔,感受到他的温度后,眼泪就止不住了。 阿叔满脸疑惑,「那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江楼月试图咧嘴笑,「想阿叔了。」 「哎哟哎哟,啧啧啧。」阿叔撇着嘴一脸嫌弃,「突然煽情还真让人受不了,说吧,是不是想要什么?」 江楼月摇头,她就是想和阿叔待在一起。 回到熟悉的的小竹楼,江楼月发现以前她总想往外跑的地方,现在成了最眷念的地方。 「小馋猫,知道我先前半个时辰干什么去了吗?」 江楼月紧跟在阿叔身侧,听到小馋猫这个称唿,她就猜到阿叔干什么去了,但她只是一直跟着,跟到庖厨里轻声答:「不知道。」 庖厨不大,但整洁干净,一眼能看个分明,在堆放干柴的角落里倒扣着一个竹筐,里面时不时有两声啾啾的叫唤声。 「这小东西还叫唤,月月你先出去等会,好吃的一会就给你做出来了。」 江楼月不动,目光定在阿叔脸上,捨不得挪开,「不走,我帮你打下手嘛。」 她只恨不得一直守在阿叔身边,哪也不去,地老天荒。 第62章 第四个情丝结 阿叔手上的动作一顿, 然后扭过头来,嘴角扬上去笑时,眼角的皱纹堆积有三四条, 「平日里不都跟皮猴子似的, 今日乖得很。」 他说完继续忙手头的活, 宰杀拔毛一样一样来。 江楼月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就蹲身在旁边看着。 去过人世,江楼月愈发觉得阿叔身上的烟火气很浓, 他一点都不像是妖怪。 他的容貌没有刻意维持年轻,竹楼后面种了一片菜地,浇水施肥都不会用半分法力,钓鱼打猎也一样。 他就像个普通的人族一样,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照顾她就像照顾着自己的女儿。 江楼月就问他, 「阿叔,你明明术法高深,为什么每日里还像个普通人族一样生活?」 阿叔已经起锅浇了热油,在兹兹声响中笑呵呵答话, 「等有一日你遇到重要的人, 你就懂了,他的一切都会刻印进你的生命里,成为你的习惯。」 江楼月眼睛又开始发热,她赶紧低头, 装作灰尘进眼揉了揉, 再抬头时笑得很灿烂,「阿叔, 你是我最亲近,也是最重要的人,我根本就适应不了没阿叔陪着的日子。」 「嘿。」锅里热气蒸腾,阿叔的脸看不分明,只听得出他很高兴,「知道捡好听的哄着我了?你这是闻着锅里的香味流口水了奉承我呢吧。」 「当然不是,阿叔,你也早就成了我的习惯。」江楼月其实还想说更多亲近的话,但想了又想,却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以前跟阿叔在一起,她整日里就知道玩,还喜欢跟阿叔斗嘴,这种表达心中情感的话,从未说过。 她现在就像是为了弥补,张了张嘴,试图再多说上几句,阿叔却抢在前面开口了。 「那你就在万妖山陪着我啊,我每日都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白色的水汽裊裊,阿叔偏头看她,明明看不清楚,但江楼月就是觉得那双眼里含着期盼。 她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眷恋着点头,「好啊。」 一直到饭菜上桌,江楼月都笑得很开心,围在阿叔身边说话。 「来,阿月,这林子里捉来的山鸡啊,腿就是比圈养的要劲道。」 阿叔说着撕下山鸡腿,一条放到她碗里,笑盈盈看一眼后低头吃起另一条,「你也吃,快吃,趁热,真香。」 江楼月捧着碗,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复杂。 阿叔吃完一抬头,看她没动,忙劝道:「小月月,快吃啊,你不是最爱吃肉吗?」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就是阿叔。」江楼月却将手里的碗放下来,「但你不是,结束吧,这场试炼。」 阿叔喜欢给她做吃的,但每次都是守着等她吃满足了,自己才会动筷。 眼前这个『阿叔』在容貌语气还有动作上和真正的阿叔没什么两样,但他似乎贪吃了点,并且还在汤里下了毒。 江楼月差不多明白这场试炼了,和阿叔再待在一起,就是她心底最想要,也最无能为力的,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会眷恋到沉浸在梦里,失去理智。 恐怕只要她中了毒,在这幻境里死掉,她的试炼也就失败了。 虽然很想再和阿叔开开心心多相处一会,很想再多说上几句以前没能来得及说的话,她也该亲手打破这梦了。 就是为了阿叔,她也不能输了试炼。 嗤—— 面前的『阿叔』陡然化作一团黑雾,直接朝她奔袭而来,发出刺耳的一声啸响。 江楼月后仰躲开,随后裹着妖力一掌打去,黑雾里发出一声惨叫,摔飞到一旁,却是又化作了『阿叔』的模样。 他躺在那里,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阿月,你不要难过,好好活着。」 江楼月心神勐震,想到了阿叔那日被妖主一掌狠狠拍到地上,砸出一道深坑后说着同样这句话的惨状。 第122页 就在她走神的瞬间,『阿叔』再次化为黑影,凝成一把利剑,朝着江楼月的胸口就刺了过来。 江楼月想躲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堪堪避过要害,被黑剑径直穿透肩胛,当下剧痛到想动都难,鲜血淌出来,一切感受都过于真实。 没能一击毙命,那黑剑又分散成许多条,像灵巧的蛇一样,看起来是想直接钻入胸腔,直捣心脏。 江楼月大惊,这团黑气还真是百般变化! 难怪第二场试炼说能撑住的时间越久,便是心性越好的,她方才不就是因为一时动摇被重伤了吗? 每个人心底里都有最贪慕的东西,只有坚韧的强者之心,才不会被撼动。 江楼月自嘲笑了笑,强者之心,她果然还是不配。 但就算这场试炼败了,她也决不允许这样一团黑气冒充『阿叔』。 阿叔待她那样好,在她心里的形象不能被这种东西抹黑。 黑气已经钻进了胸腔,眼看着就要刺入心脏,江楼月将全部妖力都聚集起来,正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却发现体内有月白色光华乍现。 只瞬息,那些黑气便尽数消散了,如同凭空蒸发一般。 是她体内那股仙灵之气。 江楼月松了口气,同时又格外好奇,这股仙灵之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脑子里陡然冒出荼焱仙君那张仙气飘飘的脸来,但很快就被推翻勐踩。 荼焱仙君都上天火和雷电叫她生不如死了,对她绝无好心,就算这仙灵之气是他的,那也应当是她拼死顽抗抢来的。 彻底将杂念抛诸脑后,江楼月凝神修炼起来。 这处幻境对她来说,已经破了,只用耐心等着就好。 在阵法外,十多个宗门都热切关注着,只不过这回看不到每个人经歷的兇险了,只能看到不断有人被法阵传送出来。 那些人的意识大多还停留在幻境里,可以说是丑态百出,有人衣衫不整出来的,有人口吐鲜血出来的,有人双目赤红大喊大叫,有人晕过去了。 「这还没多久,淘汰的人就过半了。」 「往年也是如此,第二场试炼看起来最轻松,但淘汰的人也是最多的。」 「毕竟是修仙,又不是当和尚,大多人的欲望都太多,道心不稳,走不长远的。」 「要我说啊,这些人就不配修炼。」 「话也不能这么说,资质好、心性好的,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普通人嘛,只不过也就止步于外门弟子了,更好的资源也轮不到他们。」 「这第二场试炼通过的,就可挑选入内门,这可是宗门的中坚力量啊,可得擦亮眼睛看好了。」 江楼月沉心修炼不知时日,当幻境消失时,她似有所感睁开眼。 四下一扫,发现周遭只零星盘坐着人,看起来淘汰了不少。 而在法阵的光幕消失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通过第二场试炼的人,不过话题大多都放在比较出名的那些人身上。 「白远安好厉害啊,而且模样还生得俊。」有女修面带桃花说着。 「论俊美,我倒是觉得江淮更甚一筹,那双狭长无情的眼,只是瞧着他,我就心跳加快了。」 「你们都只看此次参加选师会的弟子吗?为什么我觉得那位九天宗的大师兄顾朗风,才是全场男修里容颜最出色的?」 有诸多女修捧住胸口,「我也这么觉得,他就像名字一样,朗朗清风,俊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般。」 浮光台上,顾朗风一袭白衣胜雪,浓密的剑眉下眼眸似水,周身气度温润如春风,端的是风光霁月。 只不过那些女修士瞧着瞧着,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定在一个方向。 「他在看那个女子?」 「第一场试炼里的第一名?」 「可我听说那个女子,是妖族。」 「妖?呵,那就不用多想了,顾师兄多半是看中她的资质,想要结契罢了。」 「请大家安静。」炎暮尊者其声一出,满场顿时安静下来,「第二场试炼结束,通过考核的同样也有一枚徽章。」 手一挥,又是一阵光雨朝着人群里特定的人飞去。 江楼月只觉眼前光亮一晃,低头去看,衣襟上又多了枚徽章。 这种通过一场试炼便拥有一枚徽章的方式,她还挺喜欢的,就像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荣耀的象徵。 浮光台上,炎暮尊者继续道:「接下来第三场试炼是实战,由我和各位宗门长老们用抽籤的方式,从通过第二项试炼的人里随机你们的对手,共五轮。」 说是和各宗门长老一起抽籤,但其实有着名字的竹牌还是在炎暮尊者手里,不过也能理解,这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做小动作。 来此参加选师会的所有人都仰头看着浮光台,这第三场试炼自然也是最精彩的一场,即将就能看到修真界的天子骄子们对上手,大家都很期待。 江楼月也很期待,不过她不是对那些修士感兴趣,只是期待自己能拿下第一。 虽然修真界的诸多规矩她不懂,但只有最强的,才能得到最好的资源修炼,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很快,对战名单便出来了。 浮光台上有一座黑色石墙,炎暮尊者只抬手往上一抹,一行行名字便显现出来。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议论间时不时夹杂有激动的轻唿。 第123页 江楼月也有了丝紧张,想看看第一轮比斗的对手是谁。 她如今有妖君实力,五感比以前强大了不知道数倍,虽隔着距离,但石墙上的名字她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快速扫过一遍,没看到她的名字。 她怀疑自己看得太快,漏过了,放慢速度又扫了第二遍,还是没有。 江楼月蹙起眉头,只恨不得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翻来覆去看一遍,没有。 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第63章 第四个情丝结 江楼月一遍一遍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急了。 「现在第一轮实战正式开始。」这时,炎暮尊者开始朗声道,「先比斗的是……」 就在满场安静, 炎暮尊者准备宣布第一对比斗上场的人时, 江楼月再也忍不住了, 她陡然出声打断, 「请等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目光有惊诧、有讥讽、有疑惑, 大多窃窃私语起来。 「极心殿的炎暮尊者是什么身份,她居然有胆量出声打断。」 「我看啊,八成是接连过了两场试炼,拿到不错的成绩,就骄傲到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人得志。」 「多半是有什么事吧,这位姑娘心性坚韧, 看起来也不是胡闹之人。」 「别吵了,听她怎么说吧。」 「何事?」炎暮尊者被打断,面上并无半分不愉,不过也始终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看起来还是颇为清正的。 「石墙上没有我的名字, 是不是弄错了?」江楼月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认为他们只是大意的失误。 「没有错。」炎暮尊者看着她,「第三场试炼是选拔亲传弟子,你不在各大宗门的考虑之内。」 浮光台上那些人都尽数瞧着她, 能收纳妖族, 先前争抢着跟她热情搭话的三大宗门长老们依旧目光热切,看起来态度并没有变化。 她不明白, 直接问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在考虑之内?」 她都准备全力以赴,争取拿下第一,势必要成为亲传弟子得到更多的资源了,现在却说她不在考虑之内? 失落一时挤满胸口,酸酸的,也有点儿委屈。 顾朗风看见她眼底的那抹难受,抢在长老面前向她解释道:「亲传弟子只收人族,不过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来了我们九天宗,以你的资质和心性,一定会得到竭尽全力的培养。」 三大宗门的长老也随之开口了,热情相邀。 「你来我们灵雾宫,想要什么,都能尽力满足你。」 「我云遥谷适合妖族修炼的功法更好,灵药仙草也绝不会吝啬,而且我们百妖峰里,那几位师兄可有不少上古神兽的后代,你来绝不会错。」 江楼月执拗道:「我要成为亲传弟子。」 那些灵药仙草,适合妖族修炼的功法,是很不错,但如果能凭实力争取成为亲传弟子,就能得到修道大能的亲自教导。 那些大能可不简单,对天道的领悟都很高,这也是妖族最不擅长的,如果能得到指点,江楼月相信,在修炼一途上她能进步更快。 快些变强,这是她现在唯一想要的。 几位宗门长老对视一眼,坦诚道:「亲传弟子的培养,是为了宗门的未来,他们将来会成为长老,或者是宗主掌门。」 说到这里,话就停了,可以说是点到即止。 江楼月也明白过来了,就算修真界顶级的几个宗门对妖族很包容,但再怎么包容,也是异族。 而宗门说到底还是一方势力,可以给妖族各种好处资源,但权力依旧只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让妖族做长老,做宗主? 不可能的。 江楼月垂下眼,非常失望,当然不是对没有权力的失望,而是异族之间的那分防备,以及隐隐感受到他们将妖族看的比人族要低一等。 「我们九天宗有异兽血脉,只要你来,我们可以拿给你改造身体。」 江楼月压下心里那点不舒坦,起初她来参加选师大会所为的只是入宗门,亲传弟子她原本就没有奢望,所以已经算是达成了初愿。 至于各种仙灵药草还有异兽血脉什么的,她用不着,在万妖山,阿叔给她的好东西多到用都用不完,这些宗门都不一定有她的好。 想了想,她还是准备争取一下,「我可以不做亲传弟子,也无需你们提供丹药仙草,但我希望能得到宗门里最厉害的那位亲自指导。」 三大宗门的长老们对视一眼,仍是笑着的,「虽然你资质和心性都很不错,但有上古神兽血脉的妖族,亦或者人修里的天之骄子,也很难在这一点上得到满足,可谓是万中无一。」 话说的很温和,但江楼月还是听明白了,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她也自觉莽撞了。 站在她周遭的修士们全都侧目看着她,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她还真是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还张口就提条件。」 「她疯了吗?想让宗门里最厉害的大能亲自教导?那样的人物基本都是退隐闭关的,怎可能为了她劳心费力。」 「妖族就是妖族,狂妄自大。」 江楼月听到这些话,脸上一热,她只是想变强,倒不知道这个要求会很过分,正想为自己的无知道歉,整个天地间却是陡然色变。 浮灵岛景色很好,碧蓝海天,彩云绚丽,但只一瞬,天就暗下来了,阴云翻卷,狂风大作。 第124页 一阵金铃轻响,随即是飘飘声乐从当空传来,那声听起来靡靡缈缈。 江楼月诧异地抬头去看,便见一座山丘般的黑色巨兽飞在头顶,在巨兽的嵴背上隐隐可见一道飘逸又阴冷的身影。 而黑色巨兽后面的,是遮天蔽日的异兽,背上都坐着人。 那些异兽的模样看起来很奇怪,毛髮漆黑且坚硬如钢,一条长长生着倒刺的尾,眼大如铜铃,碧油油的,咧嘴露出两排冷森尖牙。 「那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黑魔群!」 「魔族,魔族这是要大举进攻吗?」 「领头的那只巨兽好像是影狰,那不是魔尊的坐骑吗?」 「难道,难道魔尊亲临?」 相比较修士们的恐慌,站在浮光台上的各大宗门长老要稍显镇定的多,只不过面色也都极为难看,纷纷祭出法器,甚至开启了此地的法阵,大有全力对抗的意思。 江楼月虽然从并蒂情丝传给她的零碎记忆里知晓,她并非妖族,而是魔族,但一方面是记忆没有完全恢復,另一方面是她一直都将自己视作妖,还没有办法接受身份转变。 所以此刻看着浩浩荡荡的同类,她没有半分归属感不说,反而跟那些恐慌的修士们一样,有些害怕。 魔族在修真界聚集的选师大会上出现,可别是想一锅端了吧。 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影狰不断往下压低,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近,背上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男子墨黑的长髮未束,慵懒的垂坠着,一身淡紫色缎衫外罩了件轻透、绣工精妙绝伦却略显荒诞的鬼脸薄纱。 轮廓分明的脸微侧着,剑眉入鬓,浓密长睫下静若明渊的眸子轻转,似在寻着什么人。 在看到那张湛然若神的容颜后,先前那些痴迷着九天宗大师兄的女修们一个个全都跟丢了魂一样,目光里已经不是痴迷了,而是疯狂。 江楼月也看呆住了,倒不是被他的美色所惊,而是那张脸…… 和记忆里祭出天火,引下雷电让她生不如此的荼焱仙君,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们的气质是不一样的,而且身份也截然不同。 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江楼月不禁暗自揣测,莫非那位荼焱仙君和这位魔尊有什么血缘关系,比方说亲兄弟? 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开始鼓动,不过很快就发现这火似乎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那魔尊搜寻的目光定下来,牢牢锁定她,然后轻抬手,江楼月便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飞过去了。 要完! 江楼月大惊,调动灵力想要对抗,却发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张精緻绝色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魔族的眼睛本就如此,她发现他的双目变得赤红,冰冷的面容下似乎也有隐藏不住的激动。 「大胆魔头,把人放下!」 浮光台上的宗门长老们齐齐祭出法器打过来,惊天气势直逼魔尊,强大法器配合着灵力散发出刺目光辉,江楼月吓得闭上眼。 这些老头子们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她还在魔尊手里头抓着呢,直接一顿狂暴攻击就扔过来,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啊。 江楼月一想到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不能杀了妖主给阿叔报仇,她就陡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 她要活下去。 当下再无了隐藏,曾经以为是妖灵,实际是魔元的墨绿色圆球,现在头顶上那长着两片小叶子的揪揪早在她突破之后又长大了些,已有了枝干,疯狂摇曳间,她周身气势也开始疯长。 只不过还不等她动手,那位阴冷绝色的魔尊大人抬起了眼眸。 一时间阴云滚滚翻腾,风声唿啸,那些带着灵气光芒的法器定了一瞬,随即尽数化为了飞灰。 看着这一幕,江楼月瞬时冷静下来。 这位魔尊很强,就算她拼尽全力恐怕也撼动不了分毫。 背后突然搭上一只手,即便隔着衣衫,江楼月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冷,她不敢动,只斜了眼睛去看魔尊。 她摸不准被抓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因为本体被识破了,知晓她是界子树? 第64章 第四个情丝结 「太弱了, 不想我将此处夷为平地,让你们所有人都葬在这里,便安分些。」 仿若涂脂的唇轻启, 魔尊开口了, 却不是对她说的, 而是看着那些大惊失色, 正准备布阵杀敌的长老们。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漫不经心, 却没有一个人敢大意和放肆。 浮光台上的长老们通过方才那一击便知实力差距,一个个面色尤为难堪。 这选师大会上,他们这些宗门就是修真界的脸面,被这般大张旗鼓死死压制住,还要如何立起威信? 「你选择在浮灵岛动手, 不正是因为宗门为了选拔弟子不远万里来此,真正厉害的人物不在, 你就想作威作福?」炎暮尊者这时站了出来,他负着手面上无分毫惧意,「看来极心殿该去一趟魔界了。」 魔尊姜墨掀起嘴角笑,「那也得你们极心殿有胆子来魔界才行。」 炎暮尊者强撑的气势弱下来, 将目光投向姜墨抓过去的江楼月身上, 「魔尊大人带着黑魔群大张旗鼓过来,所为的,不知是什么?」 第125页 姜墨目光垂下来,落在近前的江楼月身上, 「她, 我要带她走。」 这话出来,全都惊住了。 毕竟天上还遮云蔽日飞着大群魔族呢, 怎么看都像是要血拼的样子,竟然只是为了个女子? 江楼月更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大声拒绝,「我不去!」 这魔尊恐怕真看出了她的原形,可她对魔界没有半点归属感,一心想的只有报仇,她是要进宗门修炼的,才不想跟着这位魔尊走。 更何况,她这个情丝结的任务,应当是需要彻底忘记荼焱仙君,而这个魔尊跟他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天天在眼前晃的话,还要怎么忘。 如何想都有碍她急切要变强的步伐。 炎暮尊者也很奇怪,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你来此只是为了带走她?」 而九天宗大师兄顾朗风更是一时忘了场合,急切踏出两步,「不行!」 姜墨看都没看顾朗风一眼,直接揽住江楼月,「你们不肯收为亲传弟子的人,我收,日后我把她培养成真正的神,你们就等着追悔莫及好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个魔界的魔尊,居然说要培养出一个神来?我没听错吧?」 「魔族再怎么修炼,也不是正统仙流,一个魔神照样只能待在污秽的魔界,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魔尊大人为什么非要带她走啊?」 「那还用说,你看她长的那副模样,背地里能是什么好人,先前不还勾引着九天宗的顾朗风一直看他吗?」 「嘶,那她这还勾搭到魔界去了?可真不要脸。」 江楼月不知道她已经被那些女修们抹黑成什么样了,她被一把揽入怀中,吓到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挣扎,「你走开!」 姜墨低头看她,轻声似呓语,「我是在帮你,你为何如此抗拒。」 江楼月抬脸就看到了那张酷似荼焱仙君的脸,一时愤懑,「谁让你长得那么像我讨厌的人。」 她对往后的计划是一边在宗门修炼,一边等待彻底放下曾经对荼焱仙君的感情,好得到神力洗涤。 这次的情丝结果子是最大的一个,如果能成功完成任务,一定能实力大增,这就是她现在最梦寐以求的。 但这个什么魔尊一出现,居然就开口要带她走,直接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和期许,江楼月只恨不得一脚踹开才好。 姜墨的声音倏地冷淡下来,「讨厌……的人?」 江楼月感受到了低气压,吓得咽了咽口水,虽然怕死,但她更怕自己的期望和目标落空,抖着嗓子点头,「是,很讨厌,请让我留在宗门里修炼。」 姜墨死寂一般沉默了片刻,把她从怀里松开来。 江楼月一喜,这魔尊这么好说话?这就要放了她? 「我收你为亲传弟子,不比你在宗门强?」 果然没那么轻松,江楼月尽力想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我是要修仙的,不是修魔。」 她其实很怕这魔尊说出她的真实身份来,紧张地搓着手,心虚到目光到处飘。 「宗门招收妖怪教习修炼之法,还提供资源,不过是想收为己用,他们不会教你最核心的东西,而我不一样,我什么都能教给你,而且修魔一样能成神,你当真不愿意?」 江楼月的坚持松动了,「你真的什么都能教给我,还让我突破成神?」 听着怎觉得这么不切实际呢? 修仙之路太过艰难,那就是一帮试图打破天道规则的逆行者,一部分穷其一生都摸不到门路,也有一部分摸到了方向却还是失败。 只有那微乎其微,少数中的少数,才能成神封仙。 想到这里,江楼月又不太敢相信地追问,「可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认识我?」 她其实不相信荼焱仙君就是眼前的魔尊这么扯的事情,但长得这么像,说不定真有什么血缘关系,那知道她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然实在难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大阵仗来,就只是为了带她走。 姜墨垂下眼睑,却是不答,将话反问回去,「你说本尊长得像你讨厌的人,你认识我?」 江楼月连连摆手:「不认识。」 姜墨沉默。 江楼月赶忙夸赞起来,「您可是魔尊大人啊,我这种实力低微的小人物,以前都只听过您如雷贯耳的大名,哪能有机会一睹您的芳容,真不认识。」 「哦?我的名字你如雷贯耳吗?说给本尊听听。」 江楼月脸一僵,试图转移话题,「魔尊大人选我做亲传弟子,莫非是看中了我将来能一飞沖天的天资?」 话题转的生硬,在不了解魔尊性子的情况下,江楼月说完就战战兢兢去看他的脸色。 姜墨倒没追究,冷嘲道:「我只是想给修真界难堪,他们不收,我就捡来废物利用,他们不相信我能培养一个神出来,那我就偏要做出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废物利用? 江楼月的脸黑了黑,还想仔细问,姜墨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提着她就飞了起来。 这回没有揽着她,而是揪着她背后的衣衫,江楼月四肢一落空,顿时吓了一跳,大叫起来,「我还没答应要做你的弟子啊!」 第126页 好歹也让她问个清楚,心里有个底吧。 姜墨不理她。 江楼月还想挣扎着说上两句,就被一阵狂风颳得闭了口。 影狰沉下来接住了姜墨。 江楼月看着那钢铁般尖锐的毛髮后,吓得脸都白了,但当身体一稳,端坐到影狰背上后,她发现那毛髮其实还挺柔软的,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摸。 浮光台上,各大宗门的长老们仰头看着魔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一个人敢出手将其留下来,就连炎暮尊者也同样如此。 只有顾朗风,当下祭出了自己的仙剑,只不过剑光一闪,刚飞至半空便化为虚无,一向温润如玉的人有了失态,「宗主,就这样看着那魔头把人掳走吗?」 宗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少一个不错的好苗子是叫人惋惜,但也仅仅只是惋惜罢了,你不用太过真情实感。」 江楼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影狰就像座大山一样,嵴背平坦宽阔,魔尊坐在离她身侧三人远的位置,她偷偷拿眼打量,小心翼翼问话。 「魔尊大人,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啊?」 「嗯。」回答很快,但也很冷。 江楼月拎着这个嗯字反覆琢磨,愣是理解出一分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的意味出来,一时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她没说话,倒是影狰旁边飞过来一只黑魔,黑魔背上坐着个打扮非常奇怪的女子,笑着朝她搭话,「你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还没有我好看,魔尊大人为什么要把你给抢过来。」 江楼月抽了抽嘴角。 望着女子身上墨绿色像兽皮一样粗糙的衣裳,还是个别出心裁的斜肩款,露出毛绒绒的……胸毛? 这让江楼月差点对她的性别产生怀疑,目光再往上,看向那本就不白皙的脸上涂抹的花花绿绿,更是显得黑里透着脏。 冲着她眼睛一眨,眼皮上的金粉还直往下掉,头髮用彩色绸带以五花大绑的方式扭成了几坨。 江楼月勉强挤出假笑,「姑娘容姿秀丽,我这种姿色平平的,又如何敢相提并论。」 姜墨转眸看了她一样,似乎是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而那魔族女子瞬时如同找到了知音般,笑到张着艷红厚涂的血盆大口前仰后合,「我叫莎花,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我愿意跟你交个朋友。」 江楼月继续假笑,这回没敢应话。 莎花就自顾自说起来,「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我就嫁给你了。」 江楼月大吃一惊,僵着脸提着嗓子问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跟我一起,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 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魔尊。 也不是故意想甩锅,只是说到最好的,那魔界最好的可不就是魔尊大人了吗? 姜墨接收到她的视线,冷冷扫过来,吓得她慌忙仰头望天。 莎花却是撇了撇嘴,「魔尊大人实力强横,但就是长相不和我的心意,不考虑。」 江楼月再次大吃一惊,这个魔族女子的审美果然有点问题,就魔尊这长相,随便扔出去那得引得多少女子为其大打出手啊。 同时她也吃惊姜墨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不吭声,看来对自己的魔族子民还挺宽容的,这让她紧张害怕的心稍稍定了点。 莎花也仰头望天,只不过看起来是伤春悲秋的神色,「可是为什么,我长得这般天资绝色,我看中的男子却都要抛弃我。」 江楼月作出关切模样,「还有这种事?那是他们不懂珍惜,没事的,一棵树没了,还有一片森林等着你呢。」 莎花双手捧住胸口,蹙着眉目光悠远,「可我已经被九百九十九个男子给深深伤害又抛弃了,一片森林没了,我又要去哪里找另一片森林呢?」 江楼月被庞大的数字给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以一己之力祸害整个魔族吗? 莎花似乎已经认定她这个好姐妹,彻底吐露心声,「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纯洁善良的我不该被他们欺骗,我要做出改变,我要变成一个狠心的坏女人。」 江楼月冷汗和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她有点后悔,一开始就装死不挺好的吗? 为什么要昧着良心接话恭维,这会被荼毒也是她活该,目光转向魔尊,对方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塑般,显然已经是百毒不侵。 就这样接受了莎花一路的精神洗脑,江楼月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才总算是盼到了魔界。 她接受到以前的记忆太少,没有一点关于魔族的,阿叔也从未跟她讲过,所以这是她初次了解。 当飞过大片荒山砂石,飞越了深渊之底,又穿过冗长的地底岩洞,才看到一片赤红的天。 江楼月看着满天血色,几乎认为那不是天空。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满空鲜艷的血色。 她很好奇,没有太阳和月亮,是什么照亮魔界的。 地上倒不是她预想的荒芜,而是遍地植被,草地鲜花大树灌木,但跟她以前看到的也完全不一样。 草地不是绿色,也不柔软,是黑色的,看着就像影狰的毛髮一样,有种钢铁般坚硬的感觉。 她蹲身试探着按压,发现就像摸向影狰的毛髮一样,看着坚硬,却出乎意料的柔软。 黑的草,黑的树,鲜花倒不是单调的黑色了,但也让江楼月看到后抽了抽嘴角。 第127页 这些鲜花像极了莎花的脸,各种浓墨重彩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五彩斑斓。 江楼月大概知道莎花为什么名字里有花字了。 这里的树木很大,没有叶子,拔高而起,而上面则是建着屋宇阁楼。 这叫她没来由觉得像鸟儿。 魔族原来是这样居住的。 影狰依旧飞着,随着深入,江楼月看见红色天空的尽头处,有一座巨大的宫殿悬浮在那里。 江楼月乍看之下,觉得心脏有股被捏紧的不适感,好像那座宫殿是有什么神秘的禁制般。 随着不断靠近,最先看见的是宽阔的铁灰色广场,上面或蹲或站着许多黑魔兽,见到影狰飞过来,它们齐齐趴伏在地,窄长的黑翅铺开来,是绝对恭敬的迎接姿态。 随着影狰落地,姜墨提着江楼月飞身落地,「跟我走。」 江楼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随行踏上长长的黑色阶梯。 她仰头望着面前百丈余的巨大宫殿,咽了咽口水。 第65章 第四个情丝结 整座宫殿都是黑色的, 沉闷却又古朴,墙壁上攀爬有黑色藤蔓,但诡异的, 那藤蔓上开出的花就和天空的颜色一样, 血红至极。 一路上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莎花只停留在台阶下面的广场, 并未跟上来, 眼下走着的,就只有她和身前的魔尊。 她其实有太多话想要问了, 但又紧张忐忑不敢胡乱开口。 「你很怕我?」 前面的魔尊没有回头,声音连一丝起伏也没有的问着。 就是害怕也不敢直说啊,江楼月挤出笑脸,「往后魔尊大人您就是我的师父了,我一个小辈自然应当谨言慎行。」 此时已经走完了阶梯, 大殿的两扇门紧闭着,也是黑色, 上面活灵活现雕刻着两只银灰色毛髮,头上有黑角,其形像龙的怪兽。 就在江楼月盯着看的时候,那两只怪兽竟然游走起来, 而门也一点点开启, 发出沉闷的嗡鸣之声。 江楼月吓了一大跳,但又忍不住好奇往里面去看,古老厚重的气息席捲而出。 「我想死你啦!」 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扑了出来,绕着姜墨欢唿着转了好几个圈后跳起来要往他怀里钻, 吓得江楼月脸都快变形了。 还有人敢在这死人脸一样的魔尊面前这么放肆啊, 这莫非就是魔尊夫人? 只不过还不等她八卦的心思燃烧起来,姜墨就一巴掌把那鲜艷的身影拍苍蝇一样拍飞了。 「哎呀——」 声音清脆又轻轻软软的, 江楼月一听,还挺喜欢的。 那花花绿绿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了,江楼月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圆圆的小脸,下巴略短,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一样,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看起来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清甜,说话时嘴角下唇有点委屈,「墨墨,为什么你每次都不等我?」 江楼月望着那鲜艷的跟孔雀似的少女,内心里不禁腹诽,这魔族的女子难道都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莎花也是,各种鲜艷的颜色混杂在一起,跟个大染缸似的。 正惊嘆这离奇的审美,台阶的方向又传来了声音,这个声音更清脆,听起来甚至像个孩童。 江楼月忍不住扭头去看,发现凌空飞着个拳头大的毛绒绒小东西,脑袋上有对很小的角,雪白雪白的毛髮软软团着,肚子滚圆,还有条小尾巴灵活甩着,背后生着一对小肉翅,扑扑扇着。 她看得心里一软,魔界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不过那花花绿绿的少女接下来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影狰,你来说,魔尊大人一声不吭到底去了哪儿?」 江楼月瞳孔放大,望着飞到她跟前的小毛糰子,收起了想要揉一揉的心思。 这竟然是影狰?那个像座大山一样,驮着她和魔尊回来的影狰? 影狰的眼睛很大,不过看起来并不是无辜可爱那类,它冷冰冰甚至是还有些不满地望着江楼月,「墨墨不远万里跑去了修真界的选师大会,就为了把这个弱小的魔族带回来。」 花花绿绿好似这时才看到江楼月一般,插着腰凑到她面前,鼓着腮帮子瞪她,「魔族?」 她贴的很近,还吸了吸鼻子闻了闻,随即嫌恶地退开,「好浓厚的妖族气息,还有一股憎恶的仙灵之气,她是魔族?本体是什么?」 「不知道,墨墨不说。」影狰也扑扇着翅膀在江楼月头顶上绕来绕去。 感受着这两个魔族对她的嫌弃,江楼月尴尬笑了笑,没辩解什么。 毕竟初来乍到,还能强硬不成,她想着该怂就怂。 「鱼七,不得无礼,往后她就是你们的大师姐。」姜墨说着挥手,一把将影狰捞了过了,「还有你,稍后带她去织星楼,那里日后就是她的住所。」 江楼月挺意外的,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给她出头,偷偷斜着眼打量,没想到对方正好望过来,她一时心虚,忙又将眼睛转了回去。 「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影狰会带你来见我,修行正式开始,很难也很累,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江楼月恭敬垂下头,拱着手又不知道魔族该用什么姿势来行礼,慌的开始作揖,「是,师父。」 姜墨不再多说,抬手一挥消失在了原地。 第128页 「大师姐?」鱼七气咻咻的拿眼上下打量她,「不远万里把你带回来的?你这个野女人,说,是用什么手段勾引魔尊大人的。」 江楼月看着她,准备套近乎,「师妹,你误会了……」 还不等话说完,鱼七就跟炸了毛似的跺脚,「谁是你师妹!」 说着很不服气的样子,瞪了她好几眼,又有点委屈的控诉,「魔尊大人从来都不收弟子的,连我都不收,为什么会收了你?」 「你凭什么一来就要压到我们所有人头上?不对,这个不是重点,你凭什么能得到尊上的青睐,你说!」 江楼月摊手,「我是被抓回来的,我也很无辜。」 影狰蹲在鱼七肩上,「七七,说来说去,你的重点都错了,你没听见墨墨说要我带她去织星楼吗?」 「啊——」鱼七眼睛瞪圆,气得都叫出来了,「织星楼,我记得那里不是被划为禁地不让任何人进吗?还有可笑的谣言说那是尊上要留给夫人住的!」 听到这话,江楼月忙不迭解释,「这误会就大了去了,师父带我回来,是想让修真界懊悔,这是他亲口说的,至于我的目标就更简单了,一心修炼,尽早报仇,你想的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她好歹也魂穿过几次,对感情有点见识,这鱼七很明显是爱慕魔尊的,她当然要解释清楚,省得无端端给自己树敌。 鱼七看她的眼神稍稍好了点,但也显然没了兴趣,扭头就去追姜墨去了,不过走前还是提点了一句,「只要你跟魔尊大人没什么暧昧关系,你是不是大师姐我无所谓,但有些人可就不见得会服气哦。」 见她说完倏地就没了踪影,江楼月只能去看影狰,「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影狰很明显不愿搭理她,「明日你就知道了,跟我走吧。」 于是这一路都是静默,影狰在前面飞,江楼月就默默跟在后头,为自己的命运忧心。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明日就能随着魔尊大人修炼,这就够了。 等她到了织星楼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了。 魔界没有日月,自然也无星辰,可这织星楼却用法阵排布,造了一片星空。 望着头顶莹莹闪烁,时不时竟然还有流星划过的一片天,江楼月忍不住惊嘆,这里是魔界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地方了吧。 毕竟那血红天空黑树黑草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较来说,这片星空给了她少许熟悉的归属感。 影狰扑扇着翅膀,推开了织星楼厚重的大门,「墨墨让我明日带你去见他,那我今日便不走了,也带你熟悉下这里。」 话虽这么说,但影狰一进了织星楼就东看看西看看,很明显一副第一次进来的好奇模样。 江楼月对魔尊一无所知,听影狰说要留下来,便想趁机多问几句,「你叫师父墨墨,这是他的名字吗?」 影狰听到这问话,扑棱着翅膀飞到她头上就是一顿踩,两只脚细小,却很疯狂,「墨墨只有我可以叫!」 「对不起对不起。」被盘成鸡窝头的江楼月慌忙认怂,「你这么高大雄伟就不要在这种小错误上跟我计较了。」 影狰听到高大雄伟这个词,从疯狂里冷静下来,「你是想问魔尊大人的事,对吧?」 江楼月搓着手,「对。」 影狰见她没有一点身为大师姐的豪横,对这个陌生外来者算是稍稍顺眼了一点,「首先我叫他墨墨,不是因为他就叫墨墨,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契约灵兽,所以我们的关系亲近,而他的名字呢,叫姜墨,」 「契约灵兽?那是什么?」江楼月问。 影狰斜她一眼,「你真的是魔族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江楼月笑着恭维,「我就是个流落在外的小魔族,跟您的见多识广自然比不了。」 影狰听得很舒心,也愿意继续跟她说下去,「血脉尊贵的魔族到了一定年纪,能从血渊虚空里召唤出强大的魔物生成契约,这种契约是死契,也就是说如果墨墨不在了,我也会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魔界现在虽然只能偏安一隅,但也足够强大,修真界那些老不死的就算联手杀来魔界,墨墨也能对抗他们。」 江楼月想到在浮灵岛上,各大宗门见魔尊走,全都不敢阻拦的憋屈样子,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定下来。 强大肯定是足够强大的,好歹也是魔界尊主,而这样的厉害角色说要培养她成神,难不成真能抱点期望? 再转念一想,她先前抱着决心想进宗门,他们以为她是妖,她也默认了,这万一日后不小心被发现了真实身份,她能不能成功跑路都是问题。 而且人族在修炼上虽然探索无尽,但怎么说种族都有不同,能教给她修习的恐怕有限。 闷头思虑片刻后,江楼月发现来魔界其实挺不错的,还想发问,却发现方才还在的影狰居然不见了踪影。 多半是满屋子飞想去看个仔细了,这织星楼有这么神秘吗? 江楼月穿过正堂,便看到一方满园花卉的小院子,影狰就在那里,神色陶醉地把头埋进娇嫩的花瓣间。 她的目光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院里的花丛很高大,开出来的花也很大,而是终于看到了一抹绿色。 自进了魔界,她所看到的植被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树,黑色的草,只有开出来的花儿才有色彩。 第129页 而这织星楼里居然有院子不说,还有绿色根茎的花丛。 眼看着影狰陶醉到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江楼月忙将它提了起来,「你没事吧?」 影狰甩了甩头,嫉妒到眼睛都红了,「难怪平日里下了禁制不让我们进来,这织星楼里居然有蜜蕊花,别说是叫师姐,日后你让我叫你姑奶奶都成,你先放开我,让我再闻闻,我就闻闻,保证不偷吃蜜。」 江楼月见它这样,却是抓得更牢了,「你说的这个蜜蕊花,是什么?」 说真的,除了是绿色茎叶,她看不出来这花有什么特别的。 影狰想挣脱,却发现看起来柔柔弱弱被它瞧不上眼的人,只轻松抓着就能把它压制住,当下急眼了,「你松开我。」 江楼月没松手,毕竟这织星楼日后就是她来住了,这些花也是好难得的一点绿,可得悉心爱护着,「花是用来观赏的,你这一团挂上去,纤细的花杆都快被你压折了,不准糟践它。」 说完抬头望向前面的楼梯,同样也是黑色,不过上面雕刻着白色的繁杂纹路,每一级台阶都有。 她提着影狰好奇地走过去,穿过院子两侧的花路,靠近楼梯后才看清,上面雕刻的是奇奇怪怪的魔物,每一级台阶上面的都还不一样,「这些是什么?」 江楼月问话间抬步往上走,刚踩上一级台阶,那上面雕刻的魔物顿时跟活了一样,微阖的眼顿时瞪大,像个铜铃,而后身子一扭一扭的躲开了她踩踏上去的脚。 这吓得她差点没叫出来,不由又想到了大殿门上的浮雕,都是会动的,难不成真是活物? 影狰挣扎无用下,索性放弃了,见她手一抖,嘲笑道:「这些只是死魂,你怕什么,还能钻出来咬你一口不成?」 「死魂是什么?」江楼月问。 影狰有点不耐烦,「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对魔族一点了解都没有吗?好歹也听过一点半点吧?」 江楼月诚实摇头,「没有。」 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全都是阿叔讲给她的,而阿叔讲得最多的是人族,若非通过并蒂情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魔族,又怎会去主动了解被所有人排斥厌恶的魔界。 影狰听到这话,也有点无从讲起,「总归往后我陪你住在这织星楼里,慢慢给你讲,熟悉一段日子后,你就都知晓了。」 江楼月提起它放在眼前瞥着,「师父可没说你能跟我一起住在这里。」 影狰眼下哪还有刚开始对她的那股子骄横,忙不迭眨巴眨巴着眼睛,甩甩尾巴蹭蹭她,「这么空荡荡一座阁楼,只你自己住多吓人啊,我在还能照应着你,给你当贴身管家啊。」 影狰的声音本就是童音,刻意眨巴眼睛装起可爱来,看得江楼月是一阵喜欢,忍不住团了团它绵软的毛髮,又戳了戳它脑袋上两个小小的角,「管家,听起来还不错。」 阁楼上的空间也很大,室内甚至还养了一池鱼,只不过那鱼看起来也跟以往看到的不大一样,是几近透明的光片一般,游来游去的显得那池水光粼粼。 「你给我讲讲师父吧。」 算是托这座织星楼的福,她真的很喜欢,对魔界也没了那份初融入的紧张忐忑,开始接纳起来。 影狰似乎也很少见到鱼的样子,飞在池水上引着它们游来游去的玩,「墨墨虽然整日里冷冰冷的,又格外严苛,但对魔族的子民真的很好,努力想要给我们安宁的生活。」 「一切要说起来,还真就是久远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从头说起。」 「魔族的生活一直都是腹背受敌的,早先我们并非生活在这里,我们也像仙界一样,有灵气充盈的秘境,有阳光有星辰有山川湖泊,只不过两千年前,六界之争的一场混战,魔族被其它几界联手敌对了,那场战役在后来被称之为屠魔之战。」 「魔族大能纷纷陨落,眼看就要被整个剿灭,界子树捲住痛苦挣扎的子民们,捨弃了原有的世界,一路奔逃,在地底寻了这样一方天地扎根,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魔界才稍稍有了起色。」 「可没想到的是,起色有了,内斗也开始了。」 「大能们尽数陨落,魔界无主,起初都是苟延残喘,大家都格外团结,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那些稍微有点实力的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想要成为一界之尊。」 「在这个时候,陡然出现了一位实力超群,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所有内乱的强者,就是墨墨,他很快成为魔族之尊。」 「那时候的他毫无疑问是冷血无情的,不服从者尽数杀死悬于宫殿外,肉身腐化之后也不让他们善终,取了魔灵封印起来,也就是你先前问起的,台阶里那些会动的是什么,就是曾经内乱被镇压的魔怪。」 「在平定了内乱之后,墨墨耗费百年给这片土地构建了强大的法阵。」 「你可能认为这里没有日月,实在沉闷,可原本我们生活在这里是一片黑暗的,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是墨墨那座笼罩整个魔界的法阵给予了这里微光。」 「界子树作为成功带了部分魔族遁走,使得我们种族能得以延续的最大功臣,所有子民都敬仰它,只是可惜,在五百年前,仙界再次发现了成长起来的我们,他们这些刽子手为此震怒,给界子树定下了诸多罪名,想要将其毁灭。」 第130页 「仙界想要攻击我们这片好不容易开拓出的小天地,不过没有其它各界的联手,就算是能毁灭我们,仙界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墨墨决定死战,但守护着魔族疆土的界子树为了子民,主动俯首,被仙界带走了。」 「在这之后没多久,墨墨闭了一次死关,再出来时比之以前又强大了很多,性子也没有以前那般弒杀郁躁了,对我们包容很多,这不,以前怎么可能去做好事,平白无故捡个人回来?」 影狰说完最后一句,瞧着江楼月,意思不言而喻。 它一路上都在困扰,墨墨突然那么激动带着人就冲出去了,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整了半天就是带了个人回来,这看起来吧,实力似乎还不错,模样更是绝美的,莫非墨墨当了那么多年光棍,突然想给自己找个媳妇? 在影狰转着骨碌碌的大眼暗自琢磨时,江楼月咽了咽口水。 她差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界子树捲住痛苦挣扎的子民们逃走,魔族这才有了继续生存下来的机会? 原来她曾经这么伟大的吗? 难怪她会扎根在荼焱仙君的仙境里,看来那时候面临的只有要么被毁灭,要么被去除污秽之灵这两种选择了。 轻嘆气,这么一想,她虽然没了记忆,一切又是从头开始修炼,但论年纪,她还真是个老怪物了,如今能活着又回到魔界,实属不易。 想到影狰在说起界子树时,神色的肃穆崇敬,江楼月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又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问道,「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啊?」 影狰被揉的眼睛都气圆了,不断闪躲,「就连墨墨都不会这么对我,你再这样我就走了,这织星楼我不住了!」 江楼月想到自从魂穿到弥郁身上,她就没吃多东西了,眼下馋的慌,忙收了手笑眯眯道:「那你带我吃好吃的,我就不碰你了。」 很快一桌美味就被摆上了桌,江楼月松口气,魔界跟外头有诸多不同,好在食物方面还是差不多的。 大快朵颐下,她初来乍到的所有不适全都烟消云散了。 等吃饱喝足,江楼月早早歇下了。 自阿叔走了,她从万妖山逃出来后就不曾放松过,始终绷得紧紧的,在幽心塔里又几乎算得上是骨肉重塑,那股子疲乏更是不用说,接着被姜墨带走,她一路上也都是忐忑的。 这段日子别说是睡觉,就连闭眼也不曾有。 虽然到了她这个实力,可以不眠不休,但在精神上依然需要睡眠来放松。 江楼月早间是被影狰弹跳着踩醒的。 「月月,快起来,我带你去见墨墨。」 第66章 第四个情丝结 这一觉睡醒, 感觉整个状态都达到了巅峰,江楼月想到姜墨昨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此时倒是有些迫不及待。 快速洗漱收拾好, 在影狰的催促下, 江楼月不好耽搁, 又不想亏欠自己的味蕾, 抱了半只烤鸡在路上给吃完了。 等她吃完正要擦净满手油污时,发现影狰已经领着她行出大殿, 走下长长石阶,来到一处很奇怪的建筑跟前。 依旧是很纯粹的黑色,方方正正看起来像个大盒子,且不见门窗,只看着便觉沉闷压抑。 在她打量下准备问影狰时, 发现从四面八方都有人走过来,那些人里有不少化形还不够彻底的, 不是头上有角就是屁股后面还有根尾巴,甚至有的还顶着本体的脑袋,只身子是人,看起来奇奇怪怪。 「这些都是魔族资质最好的苗子, 也是最崇敬墨墨的一拨人。」影狰语气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可他们想都不敢想能成为墨墨的亲传弟子,如果知道你是的话,嘿嘿。」 影狰这一笑,江楼月有点发毛了, 正想怎么低调点当个小透明, 就发现周遭所有男子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她身上,炙热又痴迷。 甚至有几位尤为大胆的, 已经朝着她径直走过来。 江楼月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只想着今日姜墨会教习她什么。 「影狰,你旁边这位……是谁啊?」 「这等惊艷之姿,不可能在今日才被注意到,莫非是刚化形的?」 「你好,我——」 「好你个负心汉,昨日才收了我的花,今日你就来搭讪我的姐妹!」莎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一脚踹飞挤到江楼月面前话才刚至一半、人脸鸭子嘴的男子。 江楼月:…… 给鸭子嘴的男子送花?莎花的审美还真是诡异。 「你们都围在她身边做什么?」鱼七也过来了,抬头挺胸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骄傲的花孔雀。 江楼月照旧被她大胆堆砌的浓烈色彩给辣到了眼睛,正想往后退一退脱离人群中心,莎花和鱼七就一左一右把她给夹在了中间。 莎花上上下下打量她,酸熘熘的,「你长得还没有我好看,为什么那些男人都看你,却不看我?」 鱼七拽着她另一边胳膊,朝一个彻底化形,模样气质一看就不普通的男子喊起来,「简安师兄,这位可是魔尊大人新收的亲传弟子哦,是我们所有人的师姐,你还不快点来见见。」 在鱼七话音刚落之际,江楼月便感受到嵴背一凉,有一道黑气朝她席捲过来。 很强,她被拉拽着,一时无法闪躲。 眯起眼睛来不及惊唿,黑气携裹的风劲就扬起了她的髮丝,脸上已经感受到细微的疼痛,不难想像被砸中会有多疼。 第131页 「放肆!」 一声轻喝,那黑气陡然化为虚无,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除了江楼月。 她怔怔望着骤然现身的姜墨,他看起来比昨日还要冷。 等回过神来,发现就连两侧的莎花和鱼七都跪下了,她忙不迭也跪下去。 姜墨走到简安跟前,「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族人动手?」 简安趴伏在地上,虔诚地以额头贴着地面,「尊上,我不服。」 江楼月也跪着,不过没那么五体投地,还微侧头看着简安。 那小子说出手就出手,还敢说什么不服? 她真想跳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但一想到那道黑气的威势,恐怕这个简安的实力在她之上。 还在胡思乱想间,面前突然多了一双脚,江楼月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姜墨停驻在跟前,垂眼瞧着她,「他说对你不服。」 江楼月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想必有很多人心里都不服,作为我唯一的亲传弟子,你应该证明给他们看,你有资格。」姜墨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江楼月更懵了,她还以为姜墨会帮她说几句话,树立一下威信,但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让她自己解决。 可要怎么解决? 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独挑魔族的这帮天之骄子。 借着被提起的力道,她站在姜墨面前,对方的手仍旧没有松开,离得这般近,江楼月看他还得仰着头。 「师父……」她轻声叫着,试图唤醒他的怜悯之心。 好歹也是初来乍到,他这个做师父的总得罩着点不是,但很快江楼月的期盼就被打破了。 「我会把你丢到煞影居的第五间房,能活着撑下来,你才有资格在大家面前叫我一声师父。」姜墨说完抬手一扔,把江楼月扔向了那个漆黑的屋子。 江楼月倒飞间拼命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煞影居的第五间房? 什么煞影居,她听都没听过,第五间房又是什么意思? 能活着撑下来,才有资格在大家面前叫一声师父? 这意思是还有可能送命? 江楼月忍不住想口吐芬芳,装个毛的高冷,多说两句话,解释清楚能难死他? 当她的目光掠过简安,看到对方脸上明显的震惊和不愿相信后,江楼月快哭了,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着她去送死。 再回望向挺拔如竹的姜墨,负手而立,面色无波。 她骤然就想到了在那方仙台之上,天火和雷电带给她极致的痛苦时,荼焱仙君也是这般清冷,只默然看着。 魔尊姜墨,生着和荼焱仙君同样的脸,看来心也是一样,冷硬如铁。 后背重重撞上漆黑的墙,却连一丝痛感都没有,那墙就像一层气泡,她轻而易举便穿透进去了。 随即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将她飞快地拖进了一间房里。 「尊上。」简安脸上仍挂着震惊,「以我的实力,如今也才堪堪能过第五间房的测试,她……」 姜墨瞥他一眼,他顿时收声。 「你认为我的亲传弟子,不如你?」 简安忙又恭敬地趴伏下去,他昨日就听说尊上带了位女子回来,端的是美艷不可方物,不光收为亲传弟子,还让她住进了宫殿里的织星楼。 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能得到这份殊荣,任他们这些魔族子弟如何想,都不信是凭藉实力得来的。 姜墨望着方才水纹一样漾开的墙面已经恢復如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们的不服气,她自会用实力来向你们证明。」 江楼月刚被拽入房间,还没稳定心神看个明白,便有一道黑影直击而来。 她毫无防备想躲时已经晚了,只来得及将身子后仰,那黑爪虽没能刺向脖颈,却刺向了肩头,当下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洞,疼得她闷哼一声,调动全身灵力对抗,将其震退后,她也飞快往后将距离拉开。 定睛一看下,江楼月忍不住蹙眉,攻击她的是一道细长像竹竿似的影子,那影子看不出任何五官,只头顶中央有个向后弯曲的角。 还不等她多看两眼,黑影骤然缩小了往地上一趴,竟然蒸发不见了。 这东西实在诡异,江楼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断放大五感环视着整间屋子,小心翼翼防备着。 房间四面也都是黑色,没有门窗,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一般,只在墙壁上嵌着拳头大的明珠。 江楼月紧张下已经完全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了,说实在的,她很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连后背都沁出细密的冷汗。 虽说她已经有君级实力,但论实战经验,为零,既没有丰富的招式,也没有敏锐的反应能力。 而这个黑影却很强,从她进来的那一击就能看出来。 江楼月额上也沁出汗,凝神将唿吸放得很轻,轻缓转动着目光搜寻。 头顶陡然有一阵气流破开的风掠起,江楼月携裹着灵力的手掌又快又狠地拍去。 那黑影却像一道水流,身体弯曲着避开攻击不说,脑后那根角骤然伸长,如一柄弯刀朝着江楼月砍了过来。 面对这猝不及防,伸缩自如又变幻无常的黑影,江楼月根本避无可避,咬了咬牙干脆不去做无用的闪躲,手上蒙着一层墨绿色灵气直接拍向那黑角。 她凝聚了大半的灵气在手掌上,别说是能断金断石,就是灵器也能将其断了。 第132页 黑影不光是碎掉了角,甚至还直接被噼斩成了两半。 而江楼月附着在手上的灵气也瞬息有了蛛丝般蜿蜒开的裂纹,手掌更是鲜血淋漓,疼到手臂都在颤抖。 看着一分为二的黑影,江楼月松了口气,看来硬碰硬是对的,可心底还是有一丝说不清的古怪。 真有这么轻易就打败那个黑影? 顾不得手上的伤,她甚至有种更强的危机感,调动了全身的灵力,连魔灵上的枝叶都开始疯狂摇动,试图引动体内那股仙灵之气作为攻敌之用。 脚踝蓦然一凉,江楼月脚掌轻轻抬起,正要勐力踏出,余光却看到黑影出现在了左侧,快如闪电。 江楼月再也顾不得脚下,双手飞快结印,「青炎爆!」 灵气以及拉扯出的一缕仙灵之气交织在一起凝成光圈,阻挡住黑影刺过来的手爪不说,随着『嘭』一声巨响,黑影直接被震飞了。 江楼月刚要乘胜追击,却是勐然被掀翻在地,巨大撞击让她的五脏六腑都震颤到难受,而她这时才看清,脚踝上那抹冰凉,是黑影的一只手爪紧握着。 两个黑影。 方才被她以手掌噼斩为两半的黑影,变成了两个完整黑影,同时攻击她。 江楼月要疯了,这还怎么打? 眼看着两道黑影一扑一抓全冲着她来了,她翻身一滚后迅速爬了起来。 没得打,也得打,总不能真死在这里吧。 她开始无比后悔,以前在万妖山没有好好苦修,整日里就知道疯玩,才会让自己这般应对不暇。 习会的术法就那么几个,『青炎爆』以前竟然还是用来打兔子山鸡的,刚才用来打黑影,居然只是将其震退,实在是惭愧。 『青炎爆』的威力远不止如此,所谓熟能生巧,她在此刻用上了术法,那索性就当豁出去的练习好了。 随着一声又一声爆破声响,江楼月配合着颇有些狼狈的翻滚侧倒躲避不断攻击,『青炎爆』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但随着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而眼前的黑影,也越来越多。 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东西是不死的,你把它斩成几块,爆成几块,它就分化为多少个黑影。 随着时间流逝,江楼月付出浑身浸染血污的代价,发现这黑影分化多了之后,单个的实力是不断被削弱的。 这下她明白了,那黑影总体上的实力就只有那么多,数量上增加了,在单个上就得减弱。 但这也得亏是她拼命想争取活命的机会,没有在看到黑影一分为二的时候就崩溃掉,若换个人来,发现这东西打又打不死,还越打越多,恐怕早就心态崩了,放弃抵抗。 江楼月的右腿已经彻底被黑影抓坏,以扭曲的姿态耷拉在地面上,她的双手也在几次生疏使用术法的情形下不仅是打爆黑影,还伤了自己,血肉模煳下伤口深到可见骨。 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越来越兴奋,『青炎爆』这个术法在缠斗下,已被她彻底掌握娴熟,就连对危险的闪避,也敏锐了不少。 望着四面八方层层叠叠扑过来,有数十个之多的黑影,江楼月感受到身体状况的糟糕,决定全力一击。 身上的气势开始节节攀登,所有的灵气都被她凝聚起来,整个人也悬空而立。 黑影也不甘示弱,如潮水般上涌,眼看就要彻底将她淹没撕碎,骤然一道墨绿色的光芒乍现,就如同影子直面太阳般,乌压压一片的黑影接连消融。 江楼月整个人也彻底撑不住了,灵力消耗一空,身体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哪哪都疼不光是麻木了,更是叫她虚弱到连站立都难,径直往后仰倒。 就在即将落地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住,柔和地将她送出了煞影居。 江楼月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那冷面冷心的姜墨说,她能活着撑下来,才有资格在大家面前叫他一声师父。 既然不服气的人有那么多,她这好不容易撑住了,怎么也得好好长脸了再晕过去也不迟。 在江楼月胡乱想时,那股力量已经托着她出来了,她努力想让自己站直,甚至还露出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第五间房的影魔已经被打败,简安,你现在服气了吗?」姜墨问。 简安看着江楼月,眼睛里依旧是震惊,在看到她成了血人还能扬起嘴角笑时,心头的佩服之感可以说是油然而生,大声应话,「服!」 整个魔族里最厉害的青年才俊就是他们这拨人,除了两个不合群的不愿进煞影居测试外,现在就只有他能闯过第五个房间,影魔的可怕他亲身体会过,是以再看江楼月,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凭藉外貌成为亲传弟子的草包了,而是实力强横值得尊重的对手。 「收她为我的亲传弟子,你们所有人,现在服气了吗?」姜墨又问。 「服!」在场所有人都齐声应答,响亮到当空都有了回声。 江楼月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骄傲,她看着姜墨,心里也有了感激。 原本对他毫不维护甚至还颇为冷血的做法特别生气,但在这一刻看到那么多人对她心悦臣服,她体会到了靠自己挺直腰杆的硬气。 「我现在有资格叫你师父了吧?」她说话已经有些吃力,身子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便也不等他作答,径直叫道,「师父。」 第133页 姜墨嗯了一声,目光扫视一圈,见众人眼里都有了对强者的敬畏,继续道,「我声势浩大将她接回魔界,想必你们很多人都好奇她的身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她的本体,是界子树。」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勐变,满是狂热。 如果说方才看江楼月,多了对强者的敬畏,那现在看她则是多了面对神灵救世主般的虔诚和激动。 「界子树曾守护我们,让血脉得以延续,后来她又自愿被仙界带走换取我们的安宁,这么多年过去,能寻回她是我们的幸运,所以请大家耐心给她成长的时日,我相信她能恢復至往日之巅,甚至再作突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熠熠生辉。 江楼月很意外姜墨会说这样的话,她还没能谦虚两句,也不知是灵力耗空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陡然站不住地往前栽倒,失去意识前,她感觉自己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进了云里,那云还有很好闻的香气。 第67章 第四个情丝结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织星楼了,影狰就守在她榻前,见她醒转后竟然激动的一把扑到她脸上紧紧抱住。 「你再不醒, 我就要去把简安揍一顿了。」 毛绒绒香喷喷的一把煳在脸上, 江楼月忍不住深吸两口, 差点就要飘起来了, 瓮声瓮气问它,「你揍简安做什么?」 「如果不是他, 你怎么会遭这么大一番罪,你知道墨墨把你带回来时,就像拎着个破布娃娃吗?我看到都快吓死了,还以为你——」影狰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她,别别扭扭的, 「我才不是捨不得你,我是怕你不在了, 这织星楼又要被墨墨下禁制封起来。」 江楼月正想打趣她,便骤然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截断,「我的好姐妹,你终于醒了!」 说着一道身影骤然扑了过来, 江楼月下意识往里面一滚, 只听『咚』一声巨响。 她暗自庆幸,还好躲得够快,不然这结结实实的一下恐怕得把她砸出脑震盪来。 喊着好姐妹的,毫无疑问, 是莎花。 江楼月抬眼望过去, 发现莎花竟然换下了露胳膊露腿的兽皮,穿着件飘逸出尘的淡黄色长裙, 只不过…… 目光定格到那张脸上依旧不变的金光闪闪,眨眨眼活像是齐天大圣,她忍不住深吸口气,「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莎花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头髮,笑出一分腼腆,「不愧是我的姐妹,想什么你都知道,不错,我来就是想跟你取取经,怎么样才能像你这样,其貌不扬却能抓住男人们的目光呢?」 这个其貌不扬让江楼月心梗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审美上的别具一格。 正想着措辞,有敲门声响,「影狰,我又来看师姐了。」 「进来吧。」江楼月在影狰前头答了话。 一个小脑袋先从门缝里探了进来,是鱼七,她见江楼月醒了,眼里有惊喜,面色也没了初见时气咻咻的神气,有点畏手畏脚地走进来,手上还捧着一盆花,「大师姐,你终于醒了。」 进来后将花摆在了靠墙的条几上,那里已经有了好几盆花,看起来应该是每日都有送来。 江楼月看出她态度上的明显转变,点头示意,「谢谢你来看我。」 鱼七连连摆手,小心翼翼蹭到床榻前,「前几日是我莽撞了,我不知道你本本体是界子树,所以,对不起。」 她说着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江楼月有点愣,「只是几句话罢了,你不用这样。」 「七七一直以来最仰慕的就是界子树,她现在没跪下去给你磕头就不错了,不用管她。」莎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江楼月看着那张涂抹到金金绿绿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有点不适,「连师父都盛赞界子树,为什么你却好像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就算不提本体是界子树,那么有她大师姐的身份在,莎花也应该像鱼七那样诚惶诚恐才是,这般肆意爬到她榻上,亲近地挽着胳膊还把头挤靠过来,实在是有点毫无顾忌的意思。 莎花一脸茫然,「在不知道你是界子树之前,我就把你当成姐妹看了啊,这个会因为你的本体是界子树而发生改变吗?」 江楼月被问住了,她不是喜欢端着身份的人,但也不是自来熟,来到这魔界,她其实还没把任何谁当成亲近之人。 见不答话,莎花便又搂了搂江楼月的胳膊,「好姐妹,你就教教我吧,我想像你一样,迷住所有男子,让他们的目光全都情不自禁停留在我身上,我不要再做被甩的那个。」 江楼月见莎花一顿乱蹭,把眼皮上的金粉都蹭到了她胳膊上,实在有些忍受不住,把那张脸给推开,「我答应帮你,你先起来,看着没什么肉,重的却像石头。」 从榻上起来后,她粗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别说是伤口了,连疤痕都没留下一星半点。 想她那日整条腿都折了,到处都是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没想到竟然躺了几日就好的这般彻底。 影狰见她疑惑,主动解答,「你晕过去后,是墨墨把你带回来的,还亲自传输灵气给你治伤,所以你才能好的这么快。」 「原来是师父啊。」想到失去意识前像是摔进了一团带香气的云里,应该也是姜墨了,想来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第134页 一听到提起姜墨,鱼七就激动起来,「尊上大人只能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抢,师姐也不行。」 她又敬畏又执拗地望着江楼月,继续道:「可是师姐那么好,能让那些男子们全都看直了眼,实力又强,还是拯救过魔族的界子树,如果你喜欢尊上,他说不定真会老树开花了。」 江楼月见她那圆圆的小脸挂着委屈,大大的眼睛也往下垂着,忍不住安抚道:「就凭着师父那张脸,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他的,你放心吧。」 「尊上那张脸怎么了呀?」鱼七奇了,「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那张脸,我想我应该再也见不到能长得比尊上还好看的了。」 「墨墨!」影狰瞥到门边一角衣袍,惊喜地飞了过去,「你也来啦。」 江楼月眉心一跳,往外去看,便见姜墨抬步踏了进来,也不知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会了。 鱼七顿时如见到了太阳的向日葵,吧嗒吧嗒跑过去围着他转,「尊上,我们正说到你呢。」 姜墨径直走到塌边,从一只黑色暗纹的瓷瓶里倒出来一颗丹药,递到江楼月跟前,「吃了它。」 江楼月知道他不爱解释的毛病,也不问,直接拿起来塞进嘴里。 莎花也不敢在榻上趴着闹腾了,将位置让了出来。 姜墨瞧着江楼月,却是朝鱼七问话,「你们方才说到我什么?」 江楼月迎着他的目光,霎时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 鱼七眼睛一转,笑眯眯的,「我们在说,像尊上这样比天人还要完美无瑕的,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江楼月瞥了她一眼,知这是她的小心思,便也不去拆穿。 姜墨垂着眼,细緻地将瓷瓶收起来,「可能喜欢……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江楼月心慌得一跳,觉得他多半是听到了先前说的话,但他这是故意在呛声,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鱼七蹲身在姜墨膝侧,苦恼地捧住脸,「喜欢不喜欢尊上的吗?可这样好难呀。」 姜墨站起身,目光瞧着江楼月,「既然醒了,就不要偷懒,随我来。」 见他说完就往外走,江楼月忙不迭掀了被子就慌慌张张披上外衣。 莎花朝姜墨的背影不满嚷着,「明明是我先来的,她都答应帮我了。」 江楼月弯腰穿鞋,「别急,你晚些时候来找我。」 等她穿好一抬头,发现姜墨已经消失在了门外,只好赶紧追过去。 穿过冗长且刻画着诸多浮雕的游廊,经过了两个镶金嵌玉的暗色阁楼,姜墨的身影停在了一处开阔的青玉广场上。 「修真界选师大会的那座幽心塔,还算是件不错的修炼法宝,我们魔界同样也有。」 江楼月对幽心塔里灵气的充裕可以说是体会很深,当下眼睛就亮了起来,「师父是要让我进法宝修炼?」 「不是。」姜墨抬手指了指广场上一扇凌空而立的暗红色雕花鎏金大门,「只是正好走到这里,指给你看。」 江楼月望着那扇门,真就只是一扇门,很疑惑,「幽心塔有数十丈高,能容纳近万人在里面修炼,这个……想进去一个人都很困难吧?」 「和幽心塔类似的,魔界也有,都在宫殿之外,眼前这个自然更好,从这扇门里进去,便是另一番天地。」 江楼月眼睛晶亮,更好的那岂不是比在幽心塔里的修炼速度还要快? 魔界果然有点东西啊。 姜墨继续往前走,「我同修真界那帮人出言要把你培养为真正的神,自然会将最好的一切都拿来助你修炼。」 江楼月紧紧跟在后面,目光仍旧恋恋不捨停留在悬空的那扇门上,「师父,那我什么时候能进去修炼呢?」 「我先帮你淬体,再教授适合你的术法,修炼到让我满意之后,你才能进去,那扇门……」姜墨语气停顿片刻,「只是我打开的一个通道,通道后面的世界,并非我们这个大陆,很危险,你现今的实力自保都难。」 江楼月吃惊,她现在的实力跟大佬们虽然比不了,但也算是顶尖的了,居然连自保都难?而且什么叫做并非这个大陆? 她像以前每次听阿叔讲起人族一般,忍不住急急追问,但姜墨可不是阿叔,对她的发问只沉默以对。 轰隆—— 沉闷声响打住了江楼月抓心挠肝的好奇,抬头一看,眼前是间石室,随在姜墨身后往里走,通道略窄,大概只能并行两人,石壁上嵌着照明的都是拳头大的明珠,极为亮堂。 走了十来步开始出现一条向下的台阶,江楼月知道问再多,跟前那人都不会答她,索性也懒得问了,只闷头跟在后面走。 走下来后视野陡然一阔,高大的石柱上有巨大繁复的浮雕,上面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铁索,使得浮雕看起来更是栩栩如生。 角落里摆了张白玉床,上面铺着华贵厚重的丝缎,难不成这里是师父的寝宫? 江楼月张了张嘴,忍住问话也没有应答的无趣,目光滑到前面,姜墨已经停下步子,那里有一方水池,雾气缭绕,看起来像是温泉。 「这里是我的修炼室,将衣衫脱了。」姜墨说话的腔调没有平仄。 江楼月四处乱看的眼睛豁然大睁望向他,「什么?」 「你是要等我动手?」 江楼月慌张抬手挡在身前,防备地扫了姜墨几眼,可别是个衣冠禽兽吧?这石室建在地底,她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第135页 姜墨见她不动,面上隐有不耐,抬步走过来。 「师……师父,你……你冷静点。」江楼月拼命往后退,直到后背一凉,她抵上了石柱,慌得脚尖都踮起来,「敢乱来,我一定拼死——啊!」 话未完,姜墨抬手一震,她身上的衣裙便纷纷扬扬,只几处关键部位还留了遮掩。 不等她做出反抗,便见姜墨神色里好似划过一抹讥诮,他一抬手用黑色缎子覆盖住眼眸。 「你如今在我眼里是一件等待雕琢的上佳玉器,并非玉体横陈,勿要多想。」 江楼月见他说完,手就放在她的肩上细緻滑动探索,气得咬牙,「那不知师父眼下又是在做什么?」 「熟悉玉器的品质。」 姜墨也并没有胡乱触碰,只是专门摸向各处根骨穴位,片刻后收回手。 「看来你有过很多次效果绝佳的洗精伐髓。」 江楼月冷静下来,「是的,师父。」 见姜墨蒙着眼,转过身后依旧如履平地往前走,她狐疑地裹紧身上少得可怜的布料。 师父那番不由分说的举动,似乎真就只是为了查探她的身体。 但即便这样,她也恼得慌,好歹也是女孩子好不好,就算不像人族那样讲究什么男女有别、礼义廉耻的,径直碎了她的衣衫也着实是过分羞耻。 「绝佳不一定就是适合你的,你本体是界子树,更适合温和的淬体方式,那池子化元液最适合滋养你的身子和魔元,下去泡着吧,注意,需要不着片缕。」 江楼月总觉得他在说不着片缕几个字的时候,刻意放缓了速度,她绕到他跟前站定,抬手挥了挥,试探他蒙着眼是不是真就看不到。 「师父,您要在这里守着我吗?」 「嗯。」 江楼月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姜墨每次不给商量直接动手,真怕自己如果慢上一拍,他会不耐烦地剥光她然后一把丢下池去。 想通了也就不犹豫了,飞快撇开身上仅存的布料,噗通一声就钻进了池子里。 她还记得第一次阿叔给了灵药淬体时有多疼,那次排出体内污秽也是最多的,后来通过并蒂情丝的神力洗涤,她每次都能排出很多脏污,而她在这个池子里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不再是细细密密小刷子一样洗去她筋骨脉络里堆积的杂质,而是一丝丝灵药争先恐后着被吸收进体内,暖融融的滋养着每一寸筋骨血肉。 太舒服了,江楼月仰头靠在池边,眯起眼。 池子里墨绿色的化元液在吸收下,肉眼可见变得清浅,就在她几乎快要阖着眼睡过去的时候,再次有了一个小阶段的突破。 感受到浑身都充满了精实的力量,江楼月欣喜不已,这不仅仅是做了一次突破,更是夯实了以前略有虚浮的基础。 虽然距离进阶还差得很远,但这一步一步稳当的小阶段突破,早就抵得上旁人苦修数百上千载了。 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墨绿的光芒隐现,此时池水里的灵药已被吸收干净,只剩下澄澈的清水。 江楼月隔着蒸腾水雾去看姜墨,后者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仍旧蒙着眼,黑色绸缎将他的肌肤衬得尤为白皙,掩去那双冷淡到仿若超脱一切的眼眸,盈而不丰的唇就格外引人遐想,是很鲜活的丹红,干净润泽透着点欲。 没想到师父那双眼看了给人遁入空门之感,而唇却看了叫人浮想联翩。 她趴在水池边看得认真,姜墨身上强大的气场径直压了过来。 「好看吗?」 「好看。」江楼月淬体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清透舒爽的,懒洋洋到脑子都放空了,张口就答,等说完就懊悔地龇了龇牙。 姜墨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坦诚,静默无声。 「师父。」江楼月惊疑不定,「你蒙着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回答她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袍兜头扔了过来。 「穿上,过来跟我修习术法。」 江楼月跟着姜墨又修习了几个术法,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刚将法诀教给她,但她立马就能融会贯通地用出来了,就好像她曾经修习过无数遍一样。 从修炼室回去,发现莎花居然还在,正在给她院里的花儿浇水,见她回来,高兴地扔了水桶就跑过来。 「我都等你两日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魔界没有日月,也便不知时日,江楼月淬体太过舒泰,根本就不知道过去多久,听莎花这般说,有点惊讶,「你等我做什么?」 莎花笑嘻嘻的,「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帮我像你一样,迷住那些男人们。」 江楼月望着那张涂抹到不忍直视的脸,依稀能看出轮廓还是很不错的,「你先去把脸洗净。」 莎花问都没问,老老实实照做,就着方才浇花的水桶洗干净了脸。 当她湿着额发,脸上还挂着水珠扭身看过来时,江楼月眼前一亮。 肤色虽黑了点,但她的五官却极为清秀,特别是没了眼皮上那厚重的金粉后,一双眼尤为清亮水润。 这么好的底子,活生生被她自己给糟蹋了啊。 「莎花,你长得很好看。」江楼月领着她往阁楼上走。 莎花原本洗去那些浓眉重彩后,就像脱光了衣服似得有点窘迫,听到夸赞,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以前他们拒绝我,纯粹就是眼瞎。」 第136页 阁楼上,影狰收着小翅膀,正仰躺在榻上睡得唿噜噜的,听到响动醒转过来,伸出小短腿翻了个滚,然后扑扇着翅膀飞至江楼月肩上,大大的眼睛里促狭毫不掩饰,「月月,你身上这件宽大到拖地的衣袍,是墨墨的吧?」 江楼月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衫,没敢应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几万字就要完结了,除了周末是万字更新,其他时间随缘更叭~ 第68章 第四个情丝结 莎花后知后觉仿似眼下才看到, 满脸敬佩,「姐妹厉害啊,连尊上都被你搞定了?」 「胡说什么呢。」江楼月将莎花按坐在镜台前, 仔细回想魂穿到鹤婉恣身上时的妆容髮髻, 随口搪塞, 「师父那双眼冷的像千年寒冰, 一看就是心如铁石、断情绝爱的,谁能搞定他啊。」 「虽然我觉得吧, 你长得还没我好看,但那些男人们一见着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尊上也是男子,还能例外了?而且……你院里那些花,在魔界很稀有, 寓意是等候你归来。」 「这摘星楼都空了多少年了,从未有人住进来过, 你一来就住上了,以我丰富的情感经验来看,尊上对你是尤为特别的。」 江楼月抬起莎花的脸给她扑上一层蜜粉,眼角微挑, 「丰富的情感经验?你以前真有成功追到过男人吗?」 影狰抢答:「没有, 一个都没有。」 莎花颳了它一眼,「那也不妨碍我阅男无数,我不会看错的,尊上对月月肯定有点意思。」 江楼月压根就不信, 「我看啊, 师父别说是对我没有意思,恐怕压根就没把我当女子看待, 可能,在他眼里,不管男女都是一样,一样激不起他匮乏的情感。」 「月月,你这是在说墨墨冷血无情吗?」 「那倒不是,至少他对魔界子民真情实感。」 江楼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凭藉记忆描摹,半个时辰后,她望着铜镜里已经模样大变的莎花,点头轻笑,「你这样走出去,来搭话你的男子一定很多。」 莎花望着镜子里妆容干净、清丽脱俗的小脸,左右打量过后拧着眉,「这样就可以了吗?」 「想知道可不可以,你走出去不就知道了?」 莎花登时迫不及待往外跑,「姐妹相信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她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蹬蹬蹬跑回来了,扑过来抱住江楼月就是一顿勐亲,「天啦,我追了那么多次男人,这次一下就回本了。」 「刚走出去,那些看到我的人就纷纷上前搭话,我从来没……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我已经死而无憾了,往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过命的交情。」 江楼月脸颊被亲得湿乎乎的,好不容易推开,发现她居然挂了两行热泪,也不知是不是激动的。 走时特意挑了几件衣裙送给她,还送了件秘宝,让她把自己浑身上下跟野猴子似的茂盛毛髮处理掉。 江楼月关好门,躺上塌,心里对魔界已经有了归属感。 在这里能得到最好的修炼,进步一日千里,还有影狰、莎花热情地陪她排遣孤寂,唯一不好的,就是总要对着姜墨那张脸,和荼焱仙君一模一样的脸。 若不是知道他身为魔尊已有数千载,恐怕她真要怀疑他们是同一人。 虽然明知不是,她依旧很苦恼,甚至睡觉时还会做梦,梦里界子树在那片仙台上迎着风,树叶发出飒飒轻响,阳光透着枝叶洒下,荼焱仙君在树下打坐,而她的魔元化身就在跟前上蹿下跳。 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如笼着雾,忽远忽近怎么也听不清。 这让她在跟着姜墨修习时也静默冷脸,活像是两个冰块在比拼谁能先把对方冻死。 「你很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最适合你的几个术法都尽数交给你了,接下来你最需要的是实战,明日跟我进元空血门。」 江楼月一喜,上次姜墨在广场上指着空中那扇门,说是比在幽心塔修炼还要神速时,她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不过听到他也要去,江楼月略有抗拒,「古语有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您已经教了我术法,接下来就该放手让我自己去便好。」 「你若执意要送死,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好歹能留个全尸。」 这话说得很难听,但江楼月听明白了,元空血门所打开的异世界很危险,她若独自前往,只有送死的份。 那宿江楼月睡得特别安稳踏实,翌日一大早,她就去了青玉广场。 她抬头望着那扇元空血门,「师父,你陪我一起进去修炼,那魔界要怎么办?」 「在我耗费数千年修建的法阵下,他们若还是应付不了突发状况,那这魔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姜墨伸出手,「抓牢我。」 江楼月望着那骨节分明、青色血管微微凸显的手,慢慢伸过去握住,和泛起的冷白不同,只有握住了才知不只是暖,还很软。 「这道门进去是空间旋涡,跌落进去不知会落到哪里,全凭随机,你不要大意。」姜墨说完带着她飞天而起,一头扎进了元空血门里。 跳进去之后江楼月便感受到了一股天旋地转,和当初弥郁藉助龙元跨越时间长河的感受颇为相似。 一片漆黑以及晕眩里,只有那紧握着她的手格外清晰,江楼月定下心神,空间漩涡和其它位面大陆听起来很可怕,但有师父在就是最大的定心丸,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137页 当眼前一亮,双脚稳踏在地面上,江楼月目光一扫,周遭高大林木郁郁葱葱,灌木丛肆意横生,看起来是在一片山脉里。 这儿的灵气浓郁充沛,但要说的话,还是远远不及幽心塔,她疑惑问道,「师父,你不是说这里更好吗?」 姜墨从衣袖里拿出一枚半个拳头大的月白色珠子,递了过来「炼化它。」 江楼月不懂他为什么答非所问,但近日来相处的默契让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乖乖照做,刚调动魔元,她就感受到了这个珠子的神奇。 幽心塔里的灵气几乎浓郁到化为细雨,是以修炼起来速度很快,而这珠子虽然小,但里面的灵气却极为精纯,可以说是被浓缩为固态的灵气,相较而言炼化吸收要更快,效果也更好。 很快珠子就被炼化,成了一堆无用的粉末,江楼月浑身舒泰,惊喜不已,「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灵晶。」姜墨打量着四周,「在这片大陆没有人族,只有异兽,它们体内都有这样一枚灵晶,实力越强大,灵晶便越精纯,带你来此,便是为了用这些灵晶修炼。」 江楼月注意到姜墨微眯起眼的谨慎,似乎对这里有着忌惮,她觉得荒谬,「这里的异兽很强吗?跟师父比呢?」 「强是的确很强,但也都只是没有开启灵智的野蛮生物,我无需去比。」 江楼月笑了笑,抓住机会熘须拍马,「以师父的神威亲自出马,那这灵晶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姜墨瞥她一眼,语气平淡,「我的实力太强,在这里受到限制,不易出手,否则空间塌陷便回不去了。」 江楼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师父?您不能出手,那您陪着我来是……做什么?」 原本姜墨说她独自来就是送死,所以要一起,她还以为所有的艰难险阻师父都会轻松解决掉,她只需要修炼,但眼下听起来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不能出手…… 不能出手那他是干什么来了??? 江楼月现在很想抓住姜墨摇一摇,问问他想的到底是什么,要花式坑死徒弟吗? 「这里很危险,你初次来什么都不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明白,我来是为了引导你。」 听到姜墨又强调了一遍很危险,江楼月欲哭无泪,正要说话,便听到背后有嘶嘶声响,吓得她汗毛倒竖,扬手一甩,掌心处钻出来一条墨绿色藤条,就跟鞭子一样狠狠反手朝着声源甩过去。 墨绿色藤条是她魔灵上那撮小揪揪,能够用来当做随心所欲的武器,是姜墨教给她的术法,这藤条别说是能断石破金,就连一些低品灵器,她也能直接斩断。 她用这藤条作为武器最大的优点,便是随着实力不断增强,这魔灵实质化的藤条也会随着不断进阶,到时候别说是低品灵器,就是中品、高品也挡不住她一击。 在藤条鞭挞过去的同时,江楼月勐地回头,视线被高大的暗影遮挡,仰头看清那是什么后,眼瞳一缩,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那是条身长数丈的黑色巨蟒,紧密的蛇磷泛着寒光,身子直起来一部分,碧绿的眼活像是两个大灯笼,冷冰冰注视着她,如看可口的食物。 那是捕食者毫不遮掩的兇残,猩红的信子嘶嘶吐着。 江楼月刚抽过去的藤条跟这巨蟒的身形比起来简直小如牛毛,好在是能长能短变化自如,手一抖,藤条迎风渐长,朝着它狠狠抽去。 嘶! 坚硬如铁的鳞片挡不住藤条的威力,一道明显的血痕疼到巨蟒就地一滚,嘶鸣声听起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味道。 长尾一扫,旁边的高木纷纷拦腰截断倒下来,江楼月动作很快,几个轻跃便躲开了,而巨蟒就在她闪躲的空档游走过来,速度极快。 闻到一股腥臭味,江楼月抬头便看到一张毒牙尖利的血盆大口。 巨蟒想要一口吞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等周末继续日万两天~~ 第69章 第四个情丝结 此时已经来不及出招, 江楼月心意一动,藤条将她周身包裹起来。 姜墨站在一旁,看着那团墨绿色被巨蟒一口咬住, 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静默看着。 就在巨蟒咬住想要一口吞下时, 它陡然仰头嘶鸣起来, 随即还勐甩头撞倒了一排大树。 血色如雨幕从巨蟒口中喷洒而出,它的下颚整个都被刺穿了, 深洞越来越大,挣扎也越来越剧烈,蜷缩翻滚,甚至试图将那团墨绿色整个吐出来,但一切都是徒劳。 大片林木倒下, 巨蟒的挣扎从激烈到微弱抽搐,最后彻底平静下来, 它死了。 江楼月强忍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被藤条包裹着滚了出来。 一口气跑出数十米远,她脑子里都还是方才在巨蟒嘴里那股憋闷,深深唿吸了几口清新空气, 她才缓过劲来。 姜墨一直注视着她, 「你的实战经验太少,这里很适合你成长。」 江楼月真想说句谢谢您嘞。 当初把她扔进煞影居也是,半句说明都没有,虽然事后明白他出于好意, 是想让她用实力给自己树立威信, 看到那么多人热切的目光时,她的确很激动, 但过程也是真的危险。 而这次也没提前告诉她来这异界大陆,他没办法出手,只能凭她自己的力量,但特喵的这才来了片刻就有惊天巨蟒出现,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 第138页 这何止是危险,这是在送死边缘拼命试探啊。 从理智上来说,姜墨属实是个很好的严师,但从感情上来说,江楼月觉得他太冷酷无情了。 姜墨对她眼里的怨气视而不见,走到巨蟒跟前,一把玄铁匕首凭空出现,他一刀划下去,掏出来一个拳头大的灵晶,朝江楼月抛了过来。 「你运气不错,先收着,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炼化。」 江楼月接住带血的灵晶,很想问问,这里能有安全的地方吗? 一路往南飞掠,寻了处只能容两人并列的山洞,江楼月握着灵晶飞快吸收。 魔灵肉眼可见的长出了新的枝干,江楼月猜测往后会从圆球彻底变为一颗树,也就是她的本体界子树。 回头往山洞里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冷凉的风从里面透出来,江楼月问道:「师父,这里除了可以用异兽的灵晶修炼,还有别的东西吗?比方说天材地宝?」 「天材地宝你不要想了,大多都有强大的异兽守护,想要也得有命拿。」 江楼月缩缩脖子,只觉得这密林里处处都是危险,「那晚上该怎么办?找个山洞歇息?」 姜墨没说话,微侧着耳,似在倾听什么。 江楼月见他这样,一时紧张起来,学着他侧耳倾听,就在身后的山洞里,似乎…… 「走!」姜墨蹙眉轻喝。 江楼月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当机立断拔腿就跑,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铺天盖地飞出来有鸡大的赤色蝙蝠。 扭头一看下,她几乎腿都软了,整片天空乌压压笼罩着一群,遮天蔽日。 难怪姜墨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物都要说走,就这蝗虫过境一般的数量,她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得被啃到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腰间一紧,姜墨竟然揽住她的腰飞掠起来,快到周遭的树木只见残影。 「师父,你不是不能出手吗?」风灌进嘴里,说出来的话被冲击到零碎。 「跑不需要动用灵力,你注意身后,有追上来的你就解决掉。」 像这样异世大陆的连绵山脉里,高林灌木疯长,别说是山路,就连小径都没有,但姜墨身影如电却完美避开所有丛生阻拦的枝干。 江楼月还来不及松口气,便见身后追来了十多只赤色蝙蝠,速度好快! 扬手挥出数道藤条,如尖刺般直接透穿后将它们狠狠甩开。 但就在那血色飞溅过后,蝙蝠群就像发了疯一样死命狂追而来。 江楼月看得心惊肉跳,慌到揪住江墨的衣襟,「师父,杀了那几只追过来的蝙蝠,好像让它们更发狂了!」 姜墨自然也注意到了,「空间漩涡每次传送的点都不一样,碰见的异兽也不一样,这片山脉我也是第一次来,看来这些蝙蝠不能杀,你用术法拦住它们。」 江楼月立即心领神会,闭目凝神沟通起四周所有的林木来。 她在不知道自己真身是界子树时便知道,树木的一切她都可以绝对索取,只不过以前没人教习适用她的术法,所以天赋技能也只能大材小用了。 但在那日淬体之后,姜墨教习了好几个术法给她,不只是能随心所欲的藤条武器,还能调动所有树木为她战斗。 只听到树叶的飒飒响动,所有的林木登时如同跟长了腿似的,全都刷刷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而后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一般,挡住后面狂追的蝙蝠群。 江楼月回头一看,此举颇为有效,竟是没有一只赤色蝙蝠能追过来。 姜墨仍揽着她往前飞掠。 此时靠得很近,她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不禁想到从煞影居出来,她晕倒前闻到的香味。 是一样的。 江楼月忍不住用鼻子蹭着他的衣襟,嗅了嗅,是衣裳上的薰香味吗? 还是说自带体香? 怪好闻的。 姜墨选了处旷野落地,抬手捏住江楼月的鼻子,而后毫不客气把她往后一推,「今日你的表现不错,教授的术法已能融会贯通,接下来开始狩猎,得到更多灵晶。」 江楼月想到炼化后魔灵肉眼可见的壮大,心里就一阵激盪。 对她现在来说,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变强,就是最安心踏实的。 这片旷野的异兽比之先前的兇勐要好多了,江楼月一路上如疯狂捕食的猎豹闯入狼群一般,大杀四方。 一枚枚灵晶落入手中,她简直是热血沸腾,孜孜不倦地猎杀、炼化。 直到天色暗下来,江楼月都没有丝毫疲乏,反而一双眼眸越来越亮。 这里简直就是修炼的天堂,进步非常快。 「夜间于我们不利,先找个地方歇息,明日继续。」姜墨说道。 他一直沉默如影子,看着她猎杀、取灵晶、炼化。 江楼月还处在亢奋里,抬头看了眼已经彻底沉下去的夕阳,依依不捨,「师父,今日我炼化了六十多个灵晶,又突破了一个小阶段。」 她已经能感受到距离突破王级只有小半的距离了,而从万妖山逃出来,也不过大半年的时日而已。 比修炼速度,这世上可能没有谁能比她更快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因为她的本体是界子树,恐怕活了都有上万年了,虽然不知为何会法力尽失,她只能从头来过,但底子也还是在的,修炼更像是水到渠成。 第139页 而突破最为主要的,是她有并蒂情丝这件仙器,只用达成任务,就能得到精纯的神力灌溉,抵上数千年的苦修。 更何论她体内还有股仙灵之气,这个在眼下可能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她知道,只待有朝一日她能突破到魔王级,再从魔王突破到魔尊级,仙灵之气就会有大用。 魔尊级往后只要再突破一步,便是成神封仙。 想要成仙,需要的不仅仅是苦修,更是对天道的感悟,有多少傲然于世的修炼天才止步于此。 所谓的感悟,就是要凝练出第一缕仙灵之气。 而江楼月直接就可省去这卡住无数天之骄子的难关,因为她体内就有。 这也是为什么妖主非要逼亲的缘故,因为他的实力只差那一缕仙灵之气的感悟,就能成仙了。 江楼月捋了捋往后的路,心头振奋,只要她能继续保持这个速度突破下去,为阿叔报仇就不是奢望。 姜墨拿出几件法器,就地布起了阵法。 江楼月对阵法一窍不通,看他进一步退三步左一步右两步的走着,好奇问道:「师父,你布阵是不是很厉害?」 她依稀记得影狰说起过,姜墨给整个魔界都布下了一个防护大阵,哪怕整个修真界甚至是有仙人想要来攻破,都不是易事。 「阵法上本尊姑且能算作三界第一。」姜墨就在说话的空档,已经布置妥当,「今晚在此处歇息,这是个迷阵,异兽闯不进来。」 江楼月扭头四顾了一下,这里是块草地肥沃的荒野,周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有点后悔来时没做充分的准备了。 盘膝坐下,她准备凝神修鍊度过黑夜,却敏锐地闻到了香味,吸吸鼻子,眼睛登时就圆了,只见姜墨手里托着只白玉盘,上面一只金黄流油的烤鸡。 「师父,您……」她刚开口便见姜墨跟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张桌子,抬手一挥,别说是烤鸡了,一桌子她最喜欢吃的肉食,然后再一挥手,原本空旷的荒地上多了一张床榻。 江楼月都惊呆了,拉住姜墨的手看了看,又围着他转了两圈,「师父,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拿出来的?这些都是幻象吗?」 「日后待你突破到尊级,也能开闢出自己的随身空间,实力越强空间越大,在里面建立宫殿、山岚湖泊都不成问题。」 江楼月听得心驰神往,原来到了尊级还可以这么玩。 「随身空间里能带活物吗?」 姜墨轻摇头,「不能,你先吃东西,吃完我会把每个境界都给你详解。」 江楼月望着一桌子美味,也没心思说话了,今日不断逃命又一直猎杀异兽,她早就疲累不堪,来一顿美食就是最好的了。 她大快朵颐吃到一半才发现姜墨已经行至榻上打坐修炼了,「师父,你不吃吗?」 姜墨依旧阖着眼,「我早已辟谷不食。」 江楼月惋惜,辟谷不食那魔生得少多大一乐事啊,「师父既然不吃,在随身空间里带这么多美味做什么。」 姜墨没有回应,看起来像是沉浸在了修炼里。 江楼月没来由的灵光乍现,看着桌子上全是肉类,没一个素菜,冒出来一个感动不已的想法,难不成师父是特意为她带的?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师父。 等她把美食全都一扫而空之后,简直满足到要笑出来,太幸福了,走到姜墨面前想煽情两句,但看他沉心修炼,又不好打扰。 只是在看了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只有一张床榻,姜墨盘坐在边侧,看起来倒是像特意为她留的位置。 不过江楼月刚被他那一顿美食给收买了人心,对他的敬意是滔滔不绝,就好像今日才端正对师父尊重的态度一般,她怎么能那么不知好歹,跟师父平起平坐呢? 反正地上绿草茵茵,她也没那么娇气,直接席地而坐,准备入定。 姜墨睁开眼,「过来。」 江楼月一愣,赶忙起身恭敬地立在他跟前,「师父有什么吩咐?」 天地良心,她起初竟然认为这么好的师父冷血无情,为此还没少在心里骂他,眼下她自己就替师父喊冤,也决定洗心革面,摆正身为徒弟该有的态度。 「坐在我身边修炼,对你有益。」 江楼月诚惶诚恐,「徒儿不敢。」 姜墨神色依旧如往常般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只沉默凝视着她。 江楼月便也不再管什么平不平起平坐了,小心翼翼蹭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 姜墨阖眼,手保持着掐诀的姿势。 江楼月偷偷侧眼打量,心里再次对着他吹了顿彩虹屁,这师父可真是好啊,一点架子都没有。 当她看到点点灵蕴在姜墨身边围绕,随即灵气狂涌生成旋涡时,她惊喜到嘴巴都合不拢了。 难怪师父要说坐在他身边修炼有益,这分明就是在慷慨餵养啊! 她忙凝神闭目,疯狂吸收着涌动在身旁的灵气旋涡,这修炼效果,简直就像是在幽心塔里一样。 强忍住激动,她在心里狂吹了一万句彩虹屁。 这么好的师父,真的是感天动地了。 孜孜不倦修炼到天边第一缕光亮刺破黑暗,金色的霞光涌动,江楼月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坐在师父身边修炼何止是事半功倍,简直是翻了十倍百倍。 第140页 江楼月捧住脸盯着姜墨瞧,尊敬发自真心。 她一切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变强,而她成为姜墨亲传弟子的短短时日内,已经进行了好几次小阶段的突破,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她高兴的了。 「师父。」她甜甜叫着,「以前我总听旁人说,魔族生而为恶,无情残忍,妄图毁灭其他生灵,也妄图毁灭这个世界。」 「但从现今这段日子来看,魔族的大家都很好,并不是穷凶极恶的。」 她接触最多的是影狰、莎花,分明就心思很单纯,至于魔族其它人,虽然接触不多,但看起来戾气也并不重。 「以前魔族的确就如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否则也不会落到险些灭族的地步,也没有任何哪一方愿意援助。」姜墨望着天边渲染成金红色的霞彩,清冷的面容上镀着光,看起来有了分柔和。 「但自从界子树救走了部分族人,我镇压内乱成为魔尊后,便一直在努力,努力让他们的魔秽之灵得到净化。」 「这不是容易的事,我耗费百年用尽了天材地宝才建起一座法阵,不仅给一片黑暗的新魔界带来了光亮,还能给法阵里的族人们洗去弒杀暴怒、要毁尽一切的恶,只不过这是一个日结月累的过程,之后的数百年,我也不断在加强法阵的威力。」 「直到现在一千年过去了,这些族人们才蜕变为现今的模样。」 江楼月望着姜墨的侧脸,那张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极尽完美,微小到连眼睫毛都无可挑剔,浓密纤长,仿佛拘着光。 「师父,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现在对姜墨这个师父是崇敬到心服口服。 一个人实力强,会让人生出敬畏,但一个人能坚持不懈去改变一整个族类,这样的强大,会让人满心敬佩。 敬畏和敬佩,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姜墨眼眸一转,似乎连霞光都被圈进了他的眼底,看向江楼月,「在浮灵岛时,你说本尊长得很像你讨厌的人。」 江楼月正被他的美色迷得七荤八素,听他陡然说起这个,也有了好奇,「对,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师父,你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兄弟?没有,你为何不猜我便是你认识的那人?」 江楼月摇头笑起来,「师父这么好,那人比不了。」 她自从听影狰说了魔界的事情之后,便从未有过这个想法,毕竟姜墨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成了魔族尊者,而她的本体界子树是在五百年前被逼无奈下,才主动俯首被仙界带走,也是在那时才认识的荼焱仙君。 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姜墨始终如浸寒冰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笑意,「本尊自然更好。」 那笑虽然只有一瞬,但江楼月还是看到了,当即便被惊艷到微张嘴,「师父,你笑起来更好看。」 姜墨置若罔闻,「元空血门支撑我们在异世空间至多数月,抓紧狩猎,获取灵晶。」 接下来半个月,每日都在拼死逃命和酣畅猎杀里来回切换,不仅是术法用的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自身实力也是节节攀登。 对江楼月来说,她就像一株正在疯狂生长的小树,不断枝繁叶茂也不断向上拔高。 第70章 第四个情丝结 吼! 一只幽蓝色花斑像极了豹子的异兽迎面扑来。 江楼月侧过身躲开异兽尖锐的獠牙, 两根藤蔓又快又狠直刺它的腹部。 异兽反应不慢,一跃避开了要害,只侧腹被划了道口子, 血色顺着毛髮晕染开, 它顿时更加凶相毕露, 一对铜铃大的眼睛里沁着怨毒冷光。 「速度好快。」江楼月不敢掉以轻心, 一扬手藤蔓便携裹着风声朝着异兽抽去。 异兽不闪不避,张着血盆大口就咬过来, 一口咬住藤蔓勐力一拽,竟是想把江楼月拉扯过去。 江楼月力量上不及,被拉的往前倾倒,眼看着异兽的巨口就在头顶,距离近到唾液的腥臭味已经叫她有些窒息。 但就在巨口咬上牙关的瞬间, 江楼月甩出的藤蔓已经缠上了一旁的大树,勐然借力下距离再次被拉开。 一口咬了个空, 异兽暴怒,巨大的身子追过来一个勐扑,前爪更是狠狠抓去。 江楼月依然不惧,一抬手便是漫天藤蔓像无坚不摧的利剑, 组成了一堵荆棘枪便撞了过去。 她又做了两个小阶段的突破, 现今的实力可以同时从体内甩出数十道藤蔓,对付这样的异兽,根本就无惧。 果不其然,那异兽一爪子拍到了荆棘墙上顿时便是震天嘶吼, 它开始扭身想跑。 江楼月又怎么可能放这就快要到手的灵晶飞了呢, 藤蔓由荆棘墙又变为囚笼,勐地罩拢过去, 眼看就要将它抓住,异兽眼里也流露出绝望时,异变突生! 整个地面勐然震颤起来,如同有千军万马在疯狂踩踏,随之便是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的惊天狂啸。 江楼月惊得不敢妄动,这声势浩大到听起来像是一个族群正在奔腾而来,「师父。」 虽然姜墨不能在这片空间里出手,只默然站在一旁看她厮杀,但她还是把师父当成定海神针,遇到任何意外都下意识向他寻求意见,「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们现在身处一片密林里,只能看见周遭的大树疯狂摇摆枝叶,像一阵飓风正在刮来,至于到底奔腾过来的到底是什么,还暂时看不见。 第141页 那只像极了豹子的异兽更是焦躁不安,铁棍一样骄傲竖着的尾巴也下垂耷拉着,勐然间它竟然一头撞在了江楼月还来不及收起的藤蔓上,当下便一命呜唿。 江楼月见了心底更是不安,再次看向姜墨,他已经快步走过来站在身侧,「先不要冲动。」 眼看着近前的大树也摇晃起来,依稀能看到黑色的巨大身影显现,姜墨揽住江楼月足尖一点,轻松跃上了近旁的大树,随即抬手翻出几个灵晶摆在周围的枝干上。 江楼月一见便知师父是在布阵,这叫她稍稍松了口气。 「这阵法能阻隔我们的气息不被发现,眼下奔逃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先观察下情形,再伺机而动。」姜墨剥开眼前的枝叶,往下面看去。 江楼月低头看了一眼仍放在腰间的那只手,想旁边挪一挪,刚动就倏地一紧,将她又揽到更贴近怀里,那股清幽的香气就萦绕在鼻尖,似乎还带着温度。 「这只是简易的小阵法,范围有限,不要妄动。」 姜墨说话的气息喷吐在江楼月头顶,有点痒痒的。 她倒不是介意被揽着,只不过对师父满心崇敬,自动就把辈分隔开了,师父不觉被冒犯,她自然安下心来,往树底下看去一时惊骇,只见密密麻麻挤满了异兽群。 那是一群比熊还要强壮,头上生角的异兽,铺天盖地根本就看不到尽头,数量上恐怕得有数万只。 姜墨感受到怀里的人缩了缩脖子,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地团成一团,他便又靠过去了些,几乎是将她整个囊括在胸口,「别怕,我虽不能动手,但有危险了可以马上带你离开。」 江楼月仍看着底下的异兽群,只见那些异兽纷纷让开一条道,垂着头和尾巴,看起来非常恭敬,她紧张地抠住姜墨的手指,「师父,异兽太多了,想甩开它们很难。」 姜墨想说甩开它们是难,但他可以随时通过元空血门带她回去,断不有让她在这里送命的道理。 感受着微有薄汗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他什么都没说。 吼!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长啸声远远震盪开,在异兽群中央通道上走出来一只高傲的异兽,它的体型比周遭异兽要小,一身毛髮都是熠熠生辉的金色,看起来神丰俊朗,就连眼神都流露出一种睥睨的气势。 江楼月好奇地仰头去问姜墨,「师父,金色那个是异兽群的王吗?」 她一抬头,正撞进姜墨似湖泊般清澈的眼睛里,那里的寒冰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 江楼月咽了咽口水,这是一双美到让人过目不忘的眸子,只不过平日里太过冰冷,让人不敢去看。 姜墨敛目低眉,去看下面的异兽,「嗯,那是王,想要它的灵晶吗?」 江楼月对他这个大胆的想法很吃惊,「别说是要它的灵晶了,我们要是被发现,这数万只的异兽能直接把我们吃到连渣都不剩。」 「你别看王现在一副尊贵无比的模样,稍后的战斗里,便是王要冲杀在最前面。」 「战斗?」江楼月紧张起来,「师父,我不是对手。」 「不是你,来了,你听。」 就在姜墨话音刚落之际,地面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震动,这群异兽也开始变得不安躁动起来,不少用前爪刨着地面,喉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而王仰天长啸,听起来似乎是在鼓舞着它的子民们。 随即远处也有狼嚎一样的叫声回应,就这样,两方你一声,我一声地迴响着。 江楼月在这时也明白过来,这异兽群聚集在这里看来是要争斗起来了,只不过高木遮挡,她看不清另外一支异兽群是什么,但想来也有一只王,而师父的意思,应该是在争斗时两只王的比拼占据主力,其它异兽就是助威的。 如果是这样,那王和王之间拼杀起来,若受了重伤,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捡个漏子,拿到王的灵晶。 这段时日的猎杀,她当然知道越是实力强等阶高的异兽,灵晶的品级便愈好。 你来我往的啸声停止,那金色的异兽王陡然四爪生风般往前疾驰,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尽显,速度越来越快,像一道金光。 江楼月很快就看不到异兽王的影子了,伸长脖子去看,接着便是腰上一紧,姜墨揽着她在树上飞掠,追着那道金光而去。 「师父,我们还是先躲起来吧,这样太显眼了,会被异兽发现的。」 「你难道没发现每次猎杀异兽,我站在一旁,它们就好像看不到我一样吗?我自己便能构成一个迷阵,让它们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你只要贴紧我,便不会被发现。」 江楼月挂在他身前,听着耳边唿唿的风声,安下心来,目光继续追逐着异兽王。 很快便看到了另外一波异兽群,看起来很像狼,但是那对獠牙格外尖利,看起来兇残无比,一身漆黑的毛髮像钢针一样竖起来。 异兽群开始发出连绵不绝的长啸,而两只王也开始灼灼盯着对方不断靠拢。 陡然像极了狼的异兽王率先扑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张大嘴便是直接咬向金色异兽王的脖子。 金色异兽王速度更快,躲过攻击不说前爪朝着对方的眼见便抓了过去。 眼看它们缠斗到了一起,而两边的异兽群就像助威似的仰头长啸,江楼月看得啧啧称奇,「还真只是王和王之间的比斗,可就算它们两败俱伤了,还有这些异兽群虎视眈眈呢,它们肯定会守护自己的王,我们就是想要王的灵晶,也不可能得到啊。」 第142页 「等下去便知,这场斗争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你若是不想耽误时间,我可以先带你去别处猎杀异兽。」 能看到这种两王相斗的场面,江楼月自是不愿错过的,稍稍动动腿换了个姿势道:「师父,我想看,如果真有机会得到王的灵晶,那能抵多少只辛苦猎杀的异兽啊,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不过这个姿势有点难受。」 在树干这样不好落脚的地方,又还挂在姜墨身上,不上不下地悬着,一时半会还好,稍久了就有点累。 姜墨听到她的话,径直坐在了树干上,而后揽着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比方才挂在怀里还要羞耻,饶是江楼月这种心宽脸皮厚的,也有了点扭捏,「师父,坐在你腿上不妥吧?」 「被异兽发现后撕成碎片,就妥了?」姜墨坦然注视着她。 江楼月见到那双湛然若神的眼睛,杂乱的心思顿时被洗去,不知怎么的,再看姜墨她就没了以前那种隔着遥遥距离的敬重清冷,而是有几分看到阿叔般的亲近。 可能是从师父这里感受到了那股无言的爱护,她不自觉就会想到阿叔,鼻子酸酸的,靠过去贴在他胸口上,真情实感地流露出心绪,「师父,虽然你总是冷冰冰的,从不会说关切体己的话,还会做些看似冷漠无情的举动,但我现在明白了,其实都是为了我好。」 以前待她好的,只有阿叔,如今阿叔没了,她又遇到了师父,江楼月分外珍惜,揪着姜墨的衣襟,像个小女孩一样蹭了蹭,直蹭的姜墨狭长的眼眸似冰化作春水,柔软下来,抬了手正要覆在她背上,却在她接下来的话里生生僵硬住。 「难怪古语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日后我一定把您当父亲一样亲近,将来我强大了,一定帮您守护好魔界。」 「父亲?」姜墨的声音变得怪异。 江楼月郑重点头,「师父面冷心热,现今我都能明白了。」 得到沉默的回应,她仰头去看。 姜墨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活像是一尊冰雕。 江楼月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唤了声,「师父?」 嗷呜! 一声悽厉惨叫,江楼月的注意力瞬息被吸引过去,她慌忙扭头,便见那金色异兽王像一道雷霆闪电,连金色毛髮都耀着流光,高贵又优雅地立在那里,看起来好像轻松随意,实际上腹部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而躺倒在地的异兽狼王惨多了,半个脑袋都缺了,惨烈挣扎叫唤着。 没想到这场比斗的结束比预料中要快上很多。 异兽狼群看着它们的王倒在血泊里,一个个耷拉下头,发出短促的叫声往后退去。 狼王更是放声悲鸣,似乎在和如潮水退去般的族群告别。 江楼月一头雾水,「师父,它们的王受了重伤,它的族群自行退走,不管它了吗?」 「王註定是高贵又孤独的,失败的王也只会选择孤独的死去,不会让族群目睹这个过程。」 另一方的异兽群也开始退去,只有金色的异兽王仍立在那里,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胜利姿态。 江楼月又问,「那只金色的异兽王不是胜了吗?为什么它的族群也会退走?」 这片空间里的异兽真是太奇怪了,不是族群厮杀,而是王来比斗,结束后不管王是垂死、还是重伤,族群也不会照料,全程都只是助威而已。 姜墨贴靠过来,「金色异兽王接下来会寻一个隐蔽的地方养伤,眼下它们的族群还没退远,我们不要妄动,跟上它。」 江楼月看向那只挣扎越来越微弱,已经奄奄一息的异兽狼王,「它虽然不及金色异兽王,但也是王,灵晶一定非常精纯,师父,我们先取它的灵晶。」 「嗯,金色异兽王走了便可以取。」姜墨揽着江楼月腰肢的手臂收紧,将她旋身转了半圈,面对面对着,「你先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江楼月原本侧坐在他腿上,旋身面对面时不得不分开腿跨坐着,她有点莫名不敢看姜墨的眼睛,总感觉怪怪的,闷声应话,「嗯,我敬重且亲近师父,明白现今实力能突飞勐进全是师父的用心栽培。」 「父亲能这样抱着你吗?」 江楼月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惊奇地抬眼,姜墨那双眼黑白分明,不覆寒冰时清澈见底,能清晰映着她的影子。 距离似乎格外近,她将唿吸放轻,心里别扭的感觉更重了,「不能,但师父不是说,不这样的话就会被异兽发现吗?」 「如果我说。」姜墨托着她的腰肢,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我想要你做我的尊后呢?」 他的唇色极红,轻轻翕动吐出来的字拆开来江楼月每个都听得懂,但连贯在一起,她却是蒙住了。 尊后? 能配上这个称唿的,不就是尊主的伴侣吗? 是师父疯了还是她疯了? 江楼月对那每个字都产生怀疑,「师父,您在说什么?」 暖风拂面,没了异兽的长啸吼叫,此时只有树叶摩挲的声音,轻轻的。 「日后不要再说将我当成父亲看待的话。」姜墨别过眼,看向树下的异兽王,「金色那只走了,你取了狼王的灵晶,我带你跟上去。」 江楼月一听灵晶,倏地就把方才的话彻底抛诸脑后,欣喜地探出藤条,直接剖开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狼王,一颗拳头大的粉色灵晶带着微光悬空飞起,藤条一把捲住送到面前。 第143页 「这颗灵晶可真好看。」 她迫不及待拿到手上,只是握着,就感受到了强大充沛的力量,不禁心中欢喜,这一颗炼化实力恐怕能精进不少。 「收好,我带你追上金色异兽王。」姜墨说着把江楼月揪着他衣襟的那只手环在自己脖颈处。 江楼月收好粉色灵晶,揽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师父,您先前说想让我做尊后,难不成是喜欢我?还是说看我孺子可教,天赋绝佳,所以才想扶我到和您平坐的位置去?」 姜墨不答,反而问她,「你愿意吗?」 江楼月摇头,「不愿意。」 姜墨静默了片刻,只有风声在耳边唿唿回想,江楼月其实还想问,师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就像妖主一样,其实是看中了她体内的仙灵之气。 但她问不出口,师父自然跟妖主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恨死妖主了,但对师父是敬重感激的,她甚至对自己有这样的猜疑感到失望。 「为什么不愿意?在魔界有谁能比我更好,更得你青睐吗?」姜墨飞掠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追上了那只金色异兽王,问话间时不时垂眼望向怀里的人。 「师父,您这张脸就让我毫无兴趣。」江楼月实话实说,虽然师父很无辜,但看见他那张脸,就总会想到荼焱仙君将她的身体投在天火和雷电里惨虐的无情,还要扔了她送的东西再说残忍的话去伤害她的一片真心。 她根本没办法对这样一张脸生出任何兴趣。 姜墨不说话。 江楼月心里悬着,不想惹他不高兴,便软软撒娇,「师父,您可是一界之主,容貌又是无可比拟无人能及的,爱慕您的女子多到数都数不尽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师父的脸色,见他依旧是清冷模样,看不出情绪来,便又继续吹着彩虹屁,「能配得上师父的,那得是天界的仙女,冰清玉洁仙力无边,况且啊您现今在我心里特别重要,伴侣都比不了。」 师父的脸色看起来毫无变化,但江楼月还是能感觉出那股冰冷缓和了不少。 「特别重要吗?」姜墨问。 江楼月连连点头,「师父嘛,当然重要。」 「不要像父亲那样的。」 江楼月顺毛摸,「师父又好看又年轻,我以后再也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了。」 「嗯。」姜墨停下飞掠,拨开眼前的树枝往前面看去,「金色异兽王在这里停下了,应该有它的巢穴。」 江楼月随着他拨开的动作探头看过去,果然见到那异兽王钻进了一个杂草掩盖的洞穴里,「师父,我现在就趁它有伤解决了它。」 姜墨松开手,在江楼月如离弦的箭一样要冲出去时,又拉了她一把。 江楼月疑惑回头。 「对付异兽王不可大意,这是我的本命灵器,你戴上它再进去。」 姜墨将手摊开,一只血红色的镯子凭空出现,他拉住江楼月的手,套了上去。 江楼月手腕细腻白嫩,那半指宽的血色镯子将她衬得更白了,她晃了晃,朝姜墨笑,「师父放心,我不会大意的。」 她一转身,眼里便是兴奋的光彩,似乎已经看到了极品灵晶在向她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姜墨:我在养媳妇,你却拿我当爸爸:) 第71章 第四个情丝结 足尖一点, 身姿如燕子般轻灵地飞掠,江楼月一进洞穴双手便凝出两条藤条,像游蛇一般往前探去。 洞穴里光线太差, 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漆黑, 那藤蔓就像是她的眼睛, 在前探路搜寻异兽王的所在。 寻到了! 那异兽王毛髮金色, 在洞穴里算是比较显眼的,此时正趴伏在那里, 舔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吼! 在江楼月手中的藤条直接抽过去后,异兽王发出愤怒的唿啸。 她不敢耽搁,唯恐异兽王的嘶吼引来了它的族群,十多条藤蔓全都疯狂涌出,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或刺或抽, 力求尽快解决它。 异兽王金色的毛髮根根竖起,獠牙尽露, 想要拼死反扑。 江楼月不躲反进,眼看着异兽王锐利的爪子朝头顶拍了过来,她身前陡然出现了一道荆棘墙。 异兽王半个身子被透穿,仰头就要惨叫之际, 她又快速追进一步, 藤条如最锋利的刀刃,直接切断了它的喉咙。 成功取了灵晶走出来,姜墨就站在洞口,「这处洞穴有异兽王留下的气息, 其它异兽不敢过来, 你就在此将两枚灵晶炼化吧。」 江楼月揣着两枚异兽王的灵晶,早已是心中激动, 听到师父这般说,当下便欢喜着盘坐下来。 这次炼化时间比之以前都要长,她周身气息澎湃,竟然接连突破到王级。 墨绿色的魔灵已经变成了她本体界子树的模样,只稍一抬手,她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似乎能翻山倒海。 「师父!」江楼月高兴到脸都是通红的,「我突破到王级了,感觉自己好强啊!」 原来突破了君级之后,就像是从一个小世界走进了另一个大世界,实力上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她现在甚至有股冲动,想去找妖主一战。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深吸口气,王级便是焕然一新的强大,那尊级恐怕更是超乎她的想像。 「时限已到,我们该回去了。」 第144页 江楼月这才注意到姜墨头上微有冷汗,紧张道:「师父怎么了?」 姜墨将她揽住,抬手一撕,便是黑色的空间碎片显现,「无事,只是强行将时限拉长片刻。」 眼前一黑,在空间黑洞里的天旋地转让江楼月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揽着他的姜墨有点不对劲,他浑身冷得像冰。 光亮乍现,两人从元空血门里出来比进去要快得多,江楼月刚想问问姜墨到底怎么了,却在还没来得及落地时,他就晕了过去,揽着她的手垂下,整个人朝她压了过来。 江楼月忙将人抱住,旋身飞下落至地面,「师父?」 她晃了晃姜墨,却毫无反应,吓得她赶紧将人扛起来就往大殿里跑。 对魔界她还不熟悉,只能先回织星楼找影狰。 「墨墨怎么了?在异界空间里受伤了吗?」它扑扇着翅膀飞过来,眼里满是急切。 「我不知道。」江楼月摸着那冰铁一样的身体,早就吓到亡魂皆冒,「师父只说时限已到,他强行拉长了片刻,然后从元空血门里出来他就晕过去了,影狰,师父不会有事吧?有什么法子能让他醒过来吗?」 影狰听她这般说,倒是松了口气,「不妨事,他只是虚脱了,墨墨那般强大,不会轻易有事的,安心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便会醒过来。」 江楼月坐在床榻边,正抬了手想探探是不是依旧那么凉,鱼七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 「尊上这是怎么了?」 她一把挤开江楼月,扑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口只是昏睡,这才回头看过来,皱着眉问道:「尊上为什么要陪着你进元空血门,你们单独在一起,没发生什么吧?」 江楼月想到姜墨托着她的腰,问如果想要她做尊后,愿不愿意。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只一抬手将灵力稍稍外放,让鱼七感受到她现今的实力,「师父是带我进去修炼,你看,我已经突破了,除了这个还能发生什么啊。」 鱼七看着她,崇拜地捧起手,「不愧是我最仰慕的界子树,面对尊上这样的神颜,你也能坐怀不乱。」 江楼月干笑了两声。 鱼七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然后神神秘秘地朝江楼月使了使眼色,见她没反应便又上前拉着人往屋外引,甚至还不让影狰跟过来。 江楼月见她奇奇怪怪的,不解道:「怎么了?」 鱼七凑到她耳边,捂着嘴小声说话,「大师姐,半个月后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鱼七能挂在嘴上说的,肯定和姜墨有关,难道是生辰? 「半月后,便是尊上每七十年会有一次的发情期,大师姐,你那么强,到时候帮我好不好?」 江楼月眼睛大睁,发情期???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是尊上每七十年一次的什么?」 鱼七语气里全是兴奋,「发情期呀,每到这个时候,尊上就会去静菁殿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楼月傻傻的问道,「为什么?」 鱼七忍不住促狭的笑,「因为发情期见不得女人,见了便是要发狂的。」 江楼月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见到女人发狂?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师父从清冷变成失智的模样,而且发情期这个词……听起来实在怪怪的。 「哎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鱼七见她不答话,便又讨好地摇了摇她的胳膊,「只要大师姐愿意帮我,日后叫我做什么都成。」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江楼月问。 初来魔界时,她就知道鱼七非常喜欢师父,她是很愿意成人之美的,而且只要想到师父那日抱着她说的话,虽只是含煳一句,但她还是怯了。 谁都行,就是师父不行,谁让他长着和荼焱仙君一模一样的脸呢。 鱼七听她问话,高兴不已,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嘴角还显现出两个深深的小梨涡,「大师姐,你真是太好了,你只需要这样这样……」 她说了一大通,还有些前后颠倒,不过江楼月听明白了。 那日她给莎花细緻打扮过后,曾经被男人拒绝九百九十九次的倔强青铜,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王者,追她的男人每天蹲在她家的树下,都快把草地给踏平了。 而鱼七想以最美的模样,去静菁殿见姜墨。 但是静菁殿设有禁制,还有魔兵看守,想熘进去很难,江楼月现今突破到王级,实力强横,她如果肯出手帮忙的话,说不定真能进去。 对上鱼七眨巴眨巴充满乞求的眼睛,江楼月很是为难,「这样趁人之危,不好吧?而且事后师父若是知晓了,一定少不了我的责罚。」 鱼七搓着双手垂下嘴角望着她,「拜託拜託嘛,大师姐,我一定不会让师父知道是你帮我进去静菁殿的,尊上都当了数千年老光棍了,发情期可是很难受的,你作为唯一的爱徒,忍心吗?」 江楼月对什么发情期全然不懂,不明白师父那般厉害怎么还有这样的困扰,但一听鱼七说会很难受,她就有些于心不忍。 总归这种事嘛,吃亏不到师父头上去,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这个老光棍从此走向幸福人生。 思忖片刻后,江楼月答应了。 鱼七高兴到一蹦三尺高,拉着她千恩万谢,还非要把自己珍藏的宝贝送给她。 第145页 江楼月见她欢喜着走了,回身进到房间里,看着躺在床榻上面容沉静,闭目昏睡的姜墨,她有点心虚,准备还是问问影狰更妥当点,「师父为什么独身这么多年啊?我看鱼七每日里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很喜欢他的样子嘛,而且魔界里心仪师父的女子一定很多,为什么不选个尊后?」 影狰颇为人性化地坐在那里,圆圆的肚子搁在它前伸的小短腿上,嘆了口气,「墨墨这么些年为了魔界殚精竭虑,唯恐多年前险些被仙界毁灭的惨剧再次发生,他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要我说啊,七七挺好的,她的血脉之力在整个魔界也能排在第三位了,勉强能配得上尊后之位,而且最重要的,墨墨也应该待自己好一点,别一门心思就想着整个魔族。」 听到影狰的话,江楼月彻底打消了顾虑,看来师父的确该找个妻子了,她问道:「鱼七的血脉之力在魔界排在第三,那前两位是谁?」 在魔界这短短时日内的飞速突破下,江楼月已经明白了姜墨对她的苦心栽培,在心里将他视作阿叔那般重要的存在,自然希望是最好的那位站在他身边。 影狰大大的眼睛来迴转,看看她又看看床榻上的姜墨,「那还用说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排在前面的两位可不就是墨墨和你吗?」 江楼月一怔,惊讶地抬手指向自己,「怎么还有我?」 影狰眼睛里的怔愣比她更甚,「你可是魔界的守护者界子树啊,没有你还能有谁?说起来,你的血脉之力和墨墨都不相上下呢。」 江楼月都惊呆了,她这么强的吗? 「可我的本体不就是颗树吗?树还能有讲究血脉之力?」 影狰斜睨她,「上古时的许多大陆,就是一颗种子孕育出来的,长成生命之树,所有生灵依託巨树而生,算得上是生命之母了,当然讲究血脉之力,你的血脉就很精纯,不然你修炼能有这般快?」 江楼月在知晓自己的本体是界子树时,没有任何概念,后来姜墨在大家面前指出她的身份,面对那么多热诚崇敬的目光,她也只认为那是守护魔界多年的功劳,只有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很强大,比她想像的还要强。 血脉之力听起来是很虚幻的一个东西,但实际上那代表的不只是修炼天赋,还代表能领悟天道的能力,先祖站在越高的地方,有些能力甚至是感悟是能通过血脉之力延续下去的。 明白这点后,江楼月有了信心,日后面对妖主一战的信心。 姜墨躺了两日才醒转过来,醒来之后就入了静菁殿。 鱼七悄悄过来找了江楼月,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影狰支走了。 「你准备怎么做?」江楼月问道。 她已经给鱼七纠正了五颜六色的审美,换了衣衫也做了妆容,原本五官身形就极好的人顿时美到灼目,特别是她那双眼睛,灵动生香。 暗自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模样配师父才是一对璧人。 鱼七兴奋到小脸都是红扑扑的,有几分羞赧,「就……就进去静菁殿,见到尊上就行了,那个时候是不需要我做什么就能有奇效的。」 听她这么一说,江楼月倒还挺好奇的,清冷如冰的师父变成熊熊烈火,见到女人便狂热到不能自己,是什么模样呢? 当晚两人便前往静菁殿。 魔族除了姜墨和契约兽影狰是住在悬浮在空中的那座大殿外,其他人都住在大树上各自建造的房屋里,如今也只有江楼月成为亲传弟子后,住在大殿的织星楼里,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住进去的,所以除了时不时巡逻的魔兵,这里很冷清。 而现今的魔界建在地底,没有日月,是姜墨设下的阵法在白日里给予这个世界一片微光,到了夜间,这里也是一片漆黑,偌大的宫殿没有住旁的人,只点着零星照明的灯火,看起来更是显得孤寂。 「师父就这样一个人住在这里数千年吗?」江楼月穿过一座座巍峨高阁,又穿过和人族宫殿无二的假山石林,湖泊亭宇,她觉得这里太冷了,难怪师父是冷冰冰的性子,他一个人独自住着不孤单吗? 鱼七现在心中满是期待和忐忑,只点了点头有点疑惑,「是啊,尊上是魔族的王,当然就应该这样高高在上。」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是巡逻的魔兵。 江楼月一把抓住鱼七飞身藏到了近前的一棵大树上,等着魔兵走过去后,才继续往前走。 静菁殿建在很偏僻的角落里,昏黄的灯笼挂在血红色大门前,门扇上还有两个魔怪浮雕,看起来更是诡异阴森。 初来魔界那会江楼月还会害怕,现今已经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了,她和鱼七藏在大殿前的一座石像后面,探头望着紧闭的大门。 「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鱼七脸上已经是按捺不住直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的激动,抬手指了指偏侧两扇有魔兵把守的小门道,「那正门有禁制,我们一闯,尊上就会知道。但这侧门,像大师姐这般术法高深的,想轻松解决他们而不惊动任何人,还是很轻松的吧?」 江楼月打量几眼,那魔兵全都虎视眈眈,连一个松懈的都没有。 这么尽职恪守,江楼月倒是不好意思跟他们动手,目光一转,她凝神操控起殿前的大树,霎时一阵簌簌声响,还一阵枝叶的勐烈摇晃,看起来就像是有人踩在上面一样。 第146页 魔兵顿时警觉,拔出武器便沖了过来。 趁着他们离开侧门被分散了注意的那一瞬,江楼月拉着鱼七化作一阵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静菁殿。 一踏进去,鱼七就兴奋到紧紧抓住江楼月的手臂,「我知道你厉害,但没想到你比我想中还要厉害,谢谢你,大师姐。」 说着就贴过去亲了江楼月的面颊一下,随即两眼冒光地挥挥手,「那我就先找尊上去啦,你回去吧,明日我就带谢礼过去给你。」 鱼七说着就朝大殿里跑去,她跑得太快,层层衣裙随风扬起,看起来像个小仙子。 江楼月压下心头的好奇,迴转身准备离开。 她原本是觉着鱼七的确挺不错,又从影狰那里知晓鱼七的确是魔界里最能般配师父的姑娘了,而且听起来似乎发情期会很难受,便忍不住自作主张想凑成这桩好事。 如果师父事后知晓她出了力,想要责罚,她也愿意受着,只要师父能别那么孤寂,有人陪在身边,就行了。 但现在她真把鱼七送进来了,看着她欢快地奔进去,心里头居然有点酸胀的难受。 「我这是怎么了?」她回身望了一眼,鱼七的身影已经不见,只门廊上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晃。 驻足看了片刻,江楼月贴着墙根故技重施,树木的摇晃这次没能引开那几个魔兵,但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全都防备地望向那棵树。 她起身飞纵,却是如同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般,愣是沖不出去。 江楼月惊住了,不是吧,难道这整座静菁殿都设下了法阵? 鱼七没说啊,而且师父这简直就是阵法狂魔了吧,这么偏僻的一处大殿也要设阵? 姜墨布阵的能力,江楼月不只是耳闻其祥,还亲见过多次,她自知想要破阵离开是不可能的,当下心尖一颤,这回帮鱼七偷熘进来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幽幽嘆口气,她也不敢一直站在这院子里,唯恐被魔兵发现后传到整个魔界皆知,回身望了眼幽幽立在那里的琼楼,她走了进去。 第72章 第四个情丝结 静菁殿很大, 只是院子就有数十个,屋宇自是更不用说了,她也只是在庭院和迴廊里走走, 不用担心会撞见鱼七和姜墨。 只不过走着走着, 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想, 鱼七已经见到师父了吗? 师父……现在是不是真变得和往常全然不一样了。 越走心居然越乱, 江楼月走到水塘边,靠着假山嘆了口气, 她想,自己这么烦乱,肯定是好奇心在作祟了,不过真的好想看看不再清冷禁慾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模样。 嘆完气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偷窥念头,她准备继续往前面的院子里走, 刚直起身,背靠的假山石里陡然伸出一只手, 勐然揽住她的腰便拉了进去! 江楼月如今是王级实力,五感敏锐,虽然夜晚视线不佳,但就算空中飞着一只蚊虫, 她都能感受到, 而背后那只手伸出来,她却毫无知觉,直到被拉进去了才反应过来,当即大惊, 正要甩出藤蔓刺过去, 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在耳畔响起。 「是我。」 虽然声音不復冷静自持,但江楼月还是听出来了, 是姜墨,她更是惊诧,师父怎么会在假山里头? 那鱼七呢?鱼七去哪里了? 「师父,你先放开我。」江楼月的心砰砰跳,鱼七说的那些话她可全都记得。 发情期见不得女人,见了便是要发狂的。 姜墨不仅没松开,还将她紧紧压在假山里的壁岩上,声音里有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竟然不知我的乖徒儿竟是如此孝顺,带了鱼七进来要引诱我不说,甚至把自己都送过来了。」 江楼月被他身上的热度烫到六神无主,师父这是见过鱼七了? 「她呢?」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姜墨掐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被我打晕了,你怎么能找别的女人给我?嗯?」 他的手往下滑,然后勐地一把推举起来,托着她的腿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江楼月自知打不过姜墨,也不会对自己的师父动手,只能委屈巴巴又惊惶地哀求,「师父,你放开我,不可以这样,我不行。」 姜墨手上的力道很大,又掐又捏,唿吸重到能听见急促的声,「为什么你不行?静菁殿有禁制,还有魔兵把守,你都要偷熘进来,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我知道,但是……」江楼月侧头去躲,想躲开蹭着她脸的挺直鼻樑,「但是鱼七可以,师父为什么要打晕她?」 她现在一点好奇心都没了,师父清冷的样子不在,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现在只有后悔,没事瞎走什么,老实蹲在侧门那里等待能出去的时机不行吗? 「我不要别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循着你的气息过来的。」 江楼月脸憋到通红,师父到了发情期,连说话都会变得奇奇怪怪吗? 抬了手拼命抵住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却被捉住手轻轻啄了一口。 「别怕,我不会强迫你。」 江楼月刚要松口气,唇上一热,姜墨带着炙热的侵略气息亲了过来。 她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拥抱、亲吻,她从未有过,在鹤婉恣和弥郁身体里时其实也是懵懵懂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不知道,直至眼下在这黑暗狭小的假山石洞里,她才亲身体会到。 第147页 那感觉就好像从头顶到脚板底被一股电流串过了,麻麻的,又有股莫名的兴奋在身体里涌动。 她在黑暗里大睁着眼,敏锐的五感并不影响她『看见』姜墨,他微阖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眸色,看不穿他的心思。 但她不由自主的就要被融化了。 在江楼月被亲到昏头昏脑都快要缺氧的时候,姜墨陡然手臂再次一紧,从喉间滚出一声好听至极的轻哼,然后松开了她。 「这个吻,算是你对你的惩罚。」 姜墨似乎从那份混乱的狂热里慢慢冷静下来,说完还抬手整理了她的衣衫。 江楼月还是懵着的,不明所以。 「鱼七在左二那间屋子里,你把她带走,今晚的事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法阵已经解除,魔兵我也会调走,回去吧。」 眼前衣角一飘,姜墨竟已是径直离开。 江楼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往假山外走,凉风一吹,嘴巴居然还有点痛,似乎是被嘬肿了。 她脑子还是有点乱,闷头往姜墨说得屋子走去,她刚上了台阶,鱼七就捂着头出来了,看到她后急急跑过来,慌张又委屈的模样。 「我失败了,尊上不愧是尊上,那样的情形下都对我的诱惑熟视无睹,还把我给打晕了,不过大师姐,你怎么在这里?被尊上发现就不好了,是我没用,若是连累你被尊上怪责,我就更自责了。」 「走吧。」江楼月对上鱼七,没来由就心虚,不敢对上她的视线,扭身向外走。 鱼七忙追在身侧,惴惴不安地瞧着她,「大师姐,你是不是生气啦?我真连累到你了吗?是了,你知道我在这间屋子里,一定是尊上告诉你的,他责骂你了?」 江楼月声音闷闷的,「没有。」 「那尊上是罚你了?怎么罚的?」鱼七歉疚的不行,小心翼翼揪着江楼月的袖子,「大师姐,是我不好,我去找尊上解释,都是我自己要胡来的。」 听到她问怎么罚的,江楼月就想到了姜墨那微有沙哑的话,这个吻,算是对你的惩罚。 只是一想,她就脑袋嗡一下,赶紧甩开回想,安抚道:「你别多想了,师父没有责罚我,我们也不要打扰他的清修了,回去吧。」 鱼七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能带着失望跟在江楼月身后,一路上甜甜地对她感谢着,直到临了织星楼,她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别,「大师姐,今日的事虽然没成,但你帮了我是真,谢谢你呀,明日我带谢礼来看你。」 江楼月都不敢看她,忙不迭摆手,「此事并未事成,谢礼就不用了。」 说完赶紧进了屋子,那晚她失眠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炙热的怀抱和热吻,气得她快把锦被都踢烂。 影狰被她这一顿翻腾给闹醒,尾巴甩到她头上戳了戳,「月月你这么勤奋啊,不休息还修炼呢?」 「你跟在师父身边多少年了?」江楼月扭头问它。 影狰的小爪子一挥,屋里的烛火亮堂起来,它趴在玉石枕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在他夺下魔界之主的时候,你想墨墨了?」 江楼月龇牙,「我是气,不是想,那你跟着师父也有千年了,对他自然是很了解?」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这魔界里思春的少女千千万,跑来跟我打探墨墨各种喜好的数不尽数,为此我收好处早就收到手软,你就不用了,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无偿告诉你。」 江楼月皱眉,「师父这么多年,有喜欢的女子吗?或者他私底下到底如何啊,会不会跟他的清冷禁慾大相迳庭?」 她是真的非常苦恼,姜墨在她眼里不是会有那般轻浮之举的人,虽然那时情况特殊,处在发情期难以自持,但她还是心里有点疙瘩,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 影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上次我便同你说过啊,墨墨这么多年一直为了魔界殚精竭虑,别管有多少美人献媚他都不动如山,私底下也从不近女色,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还大相迳庭,就是那佛子破了色戒,墨墨也不会碰女人的。」 江楼月心说你放屁! 但她又不好明说出来,只能暗自闷闷不乐。 实在是想不通,要说鱼七都说她主动引诱了,却被打晕,那师父在那种难受的情形下还能如此,的确是自制力很强,可为什么就把她按在山石壁间上下其手? 莫非喜欢她? 江楼月勐摇头,不可能,像师父那种上千年面对诱惑都坐怀不乱的,那颗心早就是坚如磐石,想要他动心,恐怕难度就像铁树开花一样了,而她才来魔界多久,和师父相处多久啊,绝无可能。 她就这么想破脑袋,想到天亮也没能想明白。 半月后,姜墨从静菁殿里出来了,依旧是那副清冷阴郁的模样,看过来的眼神也和往常无异,就好像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倒是江楼月浑身针扎似的不舒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北边垂安荒漠里出现了一座古墓遗蹟,你也随我一道去。」 江楼月终于不再盯着自己的脚了,抬头看过去,「我,我和师父吗?」 摸着良心说,她不大敢跟他独处,可能她经歷太少,所以那次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见到师父,就不自觉想躲。 第148页 姜墨好似看不出她的抗拒般,神色坦然道,「还有资质最好的那批弟子以及魔兵,全都会去。」 听到阵仗这么大,江楼月有了好奇,「古墓遗蹟是有很多宝贝吗?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去?」 「每百十年都会有各种秘境遗蹟现世,有大有小,这次的遗蹟是数千年来最大的一个,不只是我们魔族,其它各族也都会前去,所以我们是去和他们抢,带的人自然不能差。」姜墨说着停顿了片刻,目光变得深谙,「而且最重要的,据说那古墓是我们魔族先祖,九幽魔神的。」 「即是先祖古墓,我们不能凭魔界一己之力将其守护,那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抢到!」 江楼月从他语态里听出了郑重,也随之认真起来,「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尽力。」 随即她又回味起师父方才的话,蹙眉问道,「其它各族都会去,那妖族也会去吗?」 「你随我来。」姜墨转身往修炼室里走。 江楼月忐忑随过去,不知道他是何意。 上次来修炼室,还是洗精伐髓那次,师父虽是蒙了眼,但撕扯她衣服的动作着实粗鲁。 「在浮灵岛参加选师大会之前,你在哪里?」 江楼月没想到姜墨会问这个问题,如实作答,「在万妖山,是阿叔养大的我,不过……阿叔死在了妖主手里,所以我才想去参加选师大会,入宗门修炼。」 姜墨衣袖一甩,端坐在黑金木花案桌前,低声自语,「万妖山,难怪,难怪感应不到。」 「什么?」江楼月毕恭毕敬地垂首立在一旁,没大听清地问道。 「你说的阿叔,是养大你的人?」 江楼月点头,「是。」 「妖主杀了他?」姜墨眼神微冷。 「是!」江楼月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愤恨。 但恨也没用,她现在还没有对上妖主的实力。 姜墨静默了片刻,抬手从虚空里拿出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甲衣,「既然是和妖主有怨,那你穿上这个,能掩盖住你的气息,到时再蒙上面纱,即便是在遗蹟里碰上了,他也认不出你。」 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他到时候若寻到机会出手,就算不能让妖主丧命,也非得要他脱层皮栽个跟头,为此拉到的仇怨也只会记在他头上。 江楼月不明所以,甚至有点生气,「他认出我又如何,我才不怕他。」 但气归气,也只是气自己现今实力不够,但她知道这一路能突破到王级,已是得天独厚,在报仇这件事上,她不能急。 顺从地接过甲衣,灵蕴浸着双手,她当下便感受到了不凡,「师父,这个只是用来掩盖气息用的吗?」 「还有护体的效用,遗蹟里不光各路大能云集,恐怕内里也有不少名堂,你穿上为好,下去吧。」 江楼月也没推脱,收下后施礼往回走,心里也悄然松了口气,她现在可不敢跟师父同处一室。 两日后,江楼月在衣裙里穿了甲衣,面上也依言带了面纱,走出大殿,到了云阶广场时,影狰已经幻化为初见时遮天蔽日般的庞大身形,而它身后是数千只黑魔。 姜墨坐在影狰背上,朝她勾了下手,她立即会意,随行坐至他身后。 「月月,我最近一直都想去感谢你来着,但是太忙了,忙到我都没能抽出空来。」坐在左后方影魔背上的莎花声音里是掩都掩不住的高兴。 自从那日江楼月帮她改造完之后,她从以前次次主动都惨遭拒绝,到了如今每日里都应接不暇地面对着追求,可谓是彻底翻盘不说,还领会了拥有一片森林的快乐,若不是收到令召,她还乐不思蜀着呢。 看她那么开心,江楼月也发自真心替她高兴,「说什么感谢,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你的举手之劳改变了我的人生啊。」莎花满眼感激,「以后你就是我绝对服从的大师姐,尊上说话都没你好用。」 江楼月瞥一眼姜墨,后者就像屏蔽了他们似的,面色无波。 在右侧的鱼七也乘着黑魔追过来,笑着接话,「对大师姐,我也心服口服,在我心里的地位,不比尊上差。」 有莎花和鱼七一路上叽叽喳喳,江楼月轻松很多。 影狰和黑魔的飞行速度很快,但几乎日夜不息赶路,也用了近两个月,才到那垂安荒漠。 「师父,我们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遗蹟会不会早就被扫荡一空了?」江楼月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沙,虽是看不到人迹,但地上分明还有刚行过的脚印。 「遗蹟岂是那般好进的,前面有很强的法阵禁制,上空不得飞行,我们下去吧。」 姜墨身形往下一压,影狰会意,双翅一顿,俯冲下去,它后面的黑魔群见状也纷纷顿住翅膀随着降落。 这片沙漠并不炙热,一落地,江楼月甚至感受到一股清凉浸润在空气里。 「我们应该往哪里走?跟着脚印的方向吗?」 风一吹,那些脚印在沙尘覆盖下正在不断变得清浅。 「我已经感受到气息了,那帮早到的,恐怕轰击结界多时,古墓遗蹟里宝物的波动已经泄露出来,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用不了多久,便能进去了。」 江楼月除了空气里的丝丝凉意,并没感受到什么所谓的宝物波动,不过听到姜墨这么一说,她心里有了期待。 第149页 行了半日间,江楼月试了试,这里的确很奇怪,不能飞,灵力也受到压制,只能脚踏实地往前走。 在这时她也看到了人群和一座掩埋在黄沙里,只显露出一半的古老大殿。 那是古墓?看起来更像是宫殿,而在暗红色大门前站着的,是几大宗门里的长老,正持着灵器输送灵力破解结界。 在她的目光逡巡在遗蹟上时,在那里站着的几拨人则是望过来,满眼戒备地打量他们,在看到姜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大好看。 那些人里有几大宗门的队伍,大多是在选师大会上站在浮光台上的那些,是以当他们目光落到姜墨身侧的江楼月时,虽容貌被面纱所阻,也依然知晓她就是那日在两场试炼里大放异彩之人。 其中顾朗风的目光最是灼灼,落在江楼月身上便再也挪不开。 第73章 第四个情丝结 另外大阵仗的队伍是妖族, 妖主亲自带了人马过来,在看到姜墨时微侧过头,暗绿色眼眸里是冷薄的敌意, 目光也自然而然扫到站在他身侧的江楼月身上。 能站在魔尊身边的, 莫非是他的女人? 妖主的目光在江楼月身上肆意游走, 见其前有波涛汹涌, 后有丰满结实,偏偏那之间的腰肢还细如灵蛇, 完美到即便用面纱挡了脸,也知那一定是惊世美人。 稍稍探了下,感受不到对方的灵力波动,莫非只是个普通人? 妖主再看姜墨时,眸子里就有了几分讥诮, 贵为魔尊也为美色所迷,不过如此。 另外的一支队伍则是鱼龙混杂, 各种异类散修都有,抱团站在一起。 「既然魔尊也前来想要分一杯羹,是不是也要出一份力?」九天宗一位长老率先出言,看着姜墨的目光并不友好。 妖主抬指抚着自己垂在身前的银色长髮, 也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我们可是轮流破这结界月余,如今好不容易才有的松动,眼看功成在即,你可不要一来就想捡个便宜。」 见所有人都针对魔族, 莎花率先忍不住脾气跳出来了, 「阴阳怪气都说些什么呢,你们在这里费劲巴拉了月余说明什么, 不正说明你们没本事吗?」 「只是要破那层阵法结界罢了,我们尊上的布阵之能无人能及,他一出手就能顶上你们所有人,要算功劳,那也是我们功劳最大。」 「光甩嘴皮子有什么用?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倒是上啊。」宗门里有血气方刚的站出来叫嚷。 姜墨见族人被怼,抬眸扫过去,那个修士当下便顿时化作了血雾。 他甚至连手指都没抬,一瞬人就没了,让那些接下来想仗着宗门在就出言指责的修士一个个吓到脸都白了,安静如鸡。 几大宗门的长老们脸色很难看,不过也没有要为一个普通弟子追讨的意思,只是带着商谈的口吻接连开口了。 「这古墓遗蹟现世,没有哪一方势力可独占,从这防护结界来看,内里的危险恐怕数不胜数,我们要想共赢,就得合作,不要还没进去便争锋相对,您说呢?」 「魔尊大人的法阵之能,我等早已耳闻已久,这阵法在我们的轮流攻击下也终于有了松动,想必再有您的出手,这遗蹟之门用不了多久便能开启。」 妖主在一旁瞎掺和,「哎呀,瞧你们说得这般厉害,我还真是想见见。」 姜墨迎着众人的目光,朝着结界走去,说得话却是在针对妖主的,「堂堂一族之主,竟是这般没见识,你想见,那便让你见见。」 妖主冷哼一声。 姜墨站在光幕般的结界前,只从怀里掏了几个小石子般的灵晶,抬手随意地扔过去,看起来就像是打水漂那般肆意无章。 「呵,还以为有多高深的手段呢,就这样你还想解开结界?」妖主抓着机会嘲他。 就连几大宗门的长老们也看得眉头一皱,还不等他们附和,眼睛就先瞪圆了。 只见他们轮番上阵轰击了一个月的结界,哪还有半点无坚不摧的样子,就如同一面被石子砸中的镜子般,碎成了片。 一个个倒吸冷气,虽说他们轮番上阵存了防备的心思,大家都没出全力,但魔尊这一手看起来更是轻松如玩闹,看来法阵之能竟是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厉害。 妖主嘴角勾起的讥笑随之僵住,但也并没有太在意,正要带着属下抢先进去,却被姜墨点名叫住。 「巫眠,如何?」 巫眠是妖主的名字,有多少年没人敢直唿其名了,他微眯起眼,也感到了一股说不清的怪异。 这魔尊似乎是在格外针对他? 妖主皮笑肉不笑地轻抚掌,「魔尊不愧是魔尊,一来便给我们露了这么精彩的一手,不错,好!」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姜墨是个戏子或是杂耍的刚表演完似的。 姜墨也不恼,带着人径直往遗蹟大门走,「要为我叫好,不如等到你能活着从古墓里出来了再拍手也不迟。」 轰隆隆—— 结界被姜墨破开后,那扇暗红色大门在一帮大能面前很轻松就被推开了,随着声响,一道道身影往里面飞掠,大多是鱼龙混杂的那支队伍。 而惨叫声也随之接二连三,那些人就好像是谁能先进去谁就能得到异宝一般,对抢在前面的人极尽手段的阻拦。 反观几大宗门的人就淡定许多,就连妖主也只是随在那些散修异族之后,姜墨拉住江楼月的手,也随之往里走。 第150页 江楼月登时跟触电似的想甩开手,可姜墨的手抓得牢牢的,像老树生根一样甩都甩不掉。 「里面不知会有些什么危险,你别动。」 姜墨一开口,江楼月也不敢挣脱了,只能别扭地将距离稍稍拉开,「师父,为什么我们不快些进去?」 「这种遗蹟都是危机重重的,你永远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你以为几大宗门还有那妖主为什么会那么大方,让那些没什么背景的散修进去?」 「就是让他们在前面探路的,有什么危险,也是他们在前面先送死,至于遗蹟里真正贵重的东西,又岂是那般轻易就得到的?」 「这初进去能寻到的宝贝,都提不起他们的兴致。」 江楼月暗自吃惊,她还是太过天真,原来那些仙道宗门也这般阴暗。 妖主的目光落在牵手走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眼神尽是不屑。 他认为强者,是除了实力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占据心思的,而魔尊在这等千年难遇的古墓遗蹟里,还是这般多对手敌人环绕的情形下,居然还有心思管身边的女人。 简直可笑。 踏入古墓大殿,江楼月便看到了一地尸体,也看到了最先进来的那些散修们还有正在打斗的,看起来混乱一片。 目光四下一扫,石壁和高大的石柱上都刻着浮雕,像极了在魔界里看到的那些。 而这里四面八方都有着通道,看起来是有很多间密室的样子。 「师父,我们该往哪走?」 姜墨毫不遮掩,「跟着妖主巫眠。」 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妖主翻了个白眼,朝随行的妖族吩咐,「组队分开走。」 说完身形一飘,竟是随便朝着一条通道急掠。 江楼月去看姜墨,「还要跟吗?」 姜墨没说话,只是拉着她追了过去。 江楼月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师父在针对妖主,她突然就想到当时在修炼室说过同妖主的仇怨,莫非这是想帮她? 「师父。」她见姜墨紧追不捨,急切道,「阿叔的仇,我要自己报,妖主一定要我来亲手血刃。」 妖主身形鬼魅,只瞬息便不见踪影,姜墨凝神追踪,言简意赅,「你实力不够。」 「我也想早日报仇,但在此事上你不要帮我,好吗?」 「嗯。」姜墨应了一声,却还是追随在妖主身后。 「师父,你不是说这古墓是魔族先祖的吗?我们来此最重要的是为了宝物,别追着妖主耽误了正事。」江楼月虽恨死了妖主,但也不至于情感用事。 姜墨笑了一下,「正因为这里是魔族先祖的墓穴,所以进来的人里,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无须担心。」 江楼月正好仰头看他,看到了那抹稍纵即逝的笑,心里安定下来,便也不再多说。 当接连转过了几个通道岔路后,就在他们方才说话的地方又多了几道身影。 「大师兄,你为何飞驰的这么快啊,都跟三长老他们走散了。」一个脖挂琉璃晶珠,穿着白色蓝边衣裳的女子咬着唇说道。 旁边还有个同样服饰的女子,同样面有愤懑,紧追往前飞掠的背影,「大师兄,从魔族来了之后,你的目光便一直定在那个妖女身上,现在还一直追在后面,到底想做什么啊?」 「惠清、小芝,你们两休要多事,折回去随着宗门队伍走吧。」 两女对视一眼,很不服气地追得更紧。 「大师兄独自行动太过危险,我不走。」 「我也不走,眼下中途折返,我恐怕就要迷失在这里了,大师兄忍心吗?」 前面的顾朗风不说话,手里拿着面小鼓槌似的灵器追踪着气息。 「是玄级高阶灵器!」 「这是紫金丹!」 「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啊——」 「谁抢到就是谁的!」 前方的一间石室里传来嘈杂声,看来是有不少好东西,很多人正在抢夺。 姜墨揽着江楼月经过时,一道人影正被人打飞出来,只见那男子都口吐鲜血了,怀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泛着电光的银/枪。 随之室内冲出来两个人想要扑上去抢夺,但在看到飞掠来的姜墨后,又纷纷吓得往后退,躺在地上那人也就地一滚让出道来。 姜墨见他们这般识相,便也不欲动手,继续追着妖主。 江楼月回头看了一眼,「师父,这古墓里的石室看起来数不尽数,里面说不定都有很多宝物,我们这样错过是不是太可惜了?」 「只要拿到古墓里最重要的东西,就不会可惜。」 「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古墓主人的传承。」 江楼月还想问,姜墨却是停了身形,望向前面正在对峙的两拨人。 是三大宗门之一的灵雾宫和妖主,各自都带了零星的几个人,站在一处暗红雕花的石门前谁也不肯让着谁。 江楼月不着痕迹地拨开姜墨揽着她的手,目露探寻,「看来那扇门后面有好东西,我们也要来掺一脚吗?」 姜墨点头,「能让他们看上眼的,抢。」 江楼月看着紧闭的石门,费解,「可他们都没进去,怎么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每一方的势力底蕴都不要小瞧了,他们能有很多法子,走吧,过去。」 「魔尊大人跟了我一路,连自己带来的属下都不管了,莫非就不怕他们在这古墓里全军覆没?」妖主暗绿色的眸子扫了过来。 第151页 灵雾宫的人是去选师大会上的一位长老,带着他几位弟子看向江楼月,目光里皆是怜悯,就好像她被带去魔界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那日没能保下你,是我们修真界的惭愧。」 「师父待我很好,你们看,我已经突破到王级了。」江楼月认真说着,还抬手放出灵力让他们看了看。 她还记得姜墨在选师大会上带她走时,说过要让修真界为没有收她而追悔莫及,那她当然得帮师父长长脸。 果然在她王级实力的威压一出后,那几个长老和弟子瞬间满脸的不可思议。 毕竟那时候在选师大会上,她就是表现最为出类拔萃的,那时实力还是君级,如今过去不过数月,竟然就直接突破了一个大阶,这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一个个瞪着眼,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那长老轻咳了一声,神色僵硬又懊悔,「姑娘的天资简直是老夫生平仅见,难怪当初连魔尊大人都要过去抢人,以这个速度修炼下去,姑娘未来说不定真有成神封仙的可能。」 他后半句其实只是客套,就算天分再好再逆天,成神封仙在现今这灵气逐渐稀缺,天道感悟逐渐淡薄的情形下,也已经近万年没有飞升的例子了。 妖主在看到江楼月手上的灵气显现,威势放出后,面上始终带着的讥诮消失了,再看姜墨也带了几分暗妒。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相貌出挑的绝色美人,没想到实力竟也这般强横,像这样的极品,纵观整片大陆也可说是屈指可数。 他有了几分兴趣,目光直白落在江楼月身上。 姜墨上前半步,挡住了妖主的视线,「你们现在更感兴趣的应该是门里的东西,若是没办法破开石门,本尊不介意出手。」 两拨人这才收回目光,妖主似乎有意显示自己,宽大的衣袍一甩,抬手径直轰开了石门。 江楼月贴靠在姜墨身侧,随着进入石室,目光快速往里面一扫,里面非常大,一进去的左右摆放着两个黑玉柜,上面一层层摆放着各种法器锦盒。 而石室正中央是一个有着十几级台阶的冰玉台,台上横放着一抬水晶琉璃棺木。 妖主和灵雾宫的长老看都没看摆放在四周的黑玉柜,径直向中央的冰玉台走去,行过去后也不靠近,只是围绕着一圈圈的走。 江楼月望着黑玉柜上看起来就不是凡品的灵器,信手拿了个锦盒打开看,一打开便是一道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等看清里面盈着微光的是赤龙魄元花后,内心不平静了。 这可是比玉日仙藤还要好上数倍的仙草啊,就冲着这随意摆放的程度来看,前面那几个更大的黑玉柜上的锦盒里,肯定有品质更好的仙草。 这古墓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仙草还能保存完好,看来这锦盒也是宝贝。 江楼月当下又拿了好几个锦盒,心砰砰直跳,后悔自己没背个大包袱过来,但一想姜墨有随身空间,忙不迭递了过去,「师父,全是难能可贵的极品仙草啊,你先帮我收着。」 她唯恐姜墨瞧不上眼,双手合十眼巴巴望着他,「拜託师父啦。」 姜墨抬袖一挥,那些锦盒便不见了踪影,「你去挑吧,还想要什么都拿上,我帮你带走。」 见师父并没有表露出不屑,还非常配合,江楼月高兴地吹起了彩虹屁,「谢谢师父,我知道那棺木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师父你最厉害,宝物一定归你莫属。」 姜墨没说话,也朝着石室中间的冰玉台走去。 江楼月开始疯狂搜刮,那些灵器她用不上,毕竟变化多端的藤蔓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她只挑那些锦盒拿。 甚至于除了黑玉柜,石室的边角她也细心去搜寻,东摸西寻下,还真被她在石壁里找到了个暗藏的机关,打开来一看全是捲轴,还有几本功法秘籍。 她先拆开了捲轴来看,发现居然是这古墓的地图,当下便赶紧捲起来收好,正要起身,脑后一股厉风袭来。 江楼月脑后就像长了眼睛般,偏头躲过一击,藤蔓也倏地甩了出去,一声金属碰撞般的惊响,那偷袭妖族手上的长剑直接就断了。 那是个女妖,眼看着自己的长剑被一根绿了吧唧的藤蔓给斩断,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藤蔓挡住了攻击并未收回,而是往前一卷,径直将那女妖拦腰圈住,一把扯到了江楼月跟前。 「为什么要偷袭我?」 那女妖挣脱不开,也不答话,只是扭头去看妖主,「主上,救我!」 「没用的东西。」妖主甚至连目光都懒得施捨给她,只和姜墨对峙着。 那灵雾宫的长老他根本就不看在眼里,轻松就能解决掉,想拿到棺木里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能抢过那位魔尊。 女妖见妖主无动于衷,瞬时吓得脸都白了,这才看向江楼月开始求饶,「我,我错了,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才会贸然出手,饶了我这次,一定再也不敢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缘由对我抱有杀心,既然动了手暴露出来,还想我饶了你?」江楼月目光扫向旁里也正翻找着锦盒的几人,藤蔓骤然收拢,干净利落绞死了那个女妖。 原本目光不善,暗自打量她翻找出暗格的人全都收回了视线,甚至还退开着拉远了距离。 江楼月看向冰玉台,那玄雾宫的长老一脸郁结,对上两个硬茬自知抢不过,但就此离开又心有不甘。 第152页 「留着命在说不定还能寻到更好的宝贝,命要是丢在这里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妖主抬指轻绕,指尖的灵力如同跳着舞般跃动,看起来似玩闹般随意,但那股森然的气息,叫人无端胆寒。 玄雾宫长老冷着脸,「抢不到,我站在此处等你们打来棺木看一眼里面的东西总行吧。」 「看?」姜墨声音冷得像去沁着冰,「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没说要动手杀人的话,甚至也没像妖主那般摆弄出威胁的架势,但玄雾宫长老却是一刻也不再待下去了,招了招手领着几个弟子就往外走,活像是晚走一步就会命丧于此似的。 妖主撇撇嘴,「看来还是你狠戾在外的名声比较管用,只需看他一眼,老东西就识趣了,这棺木是我们一起打开呢,还是先分个胜负之后,再打开呢?」 姜墨等到玄雾宫的人走出后,踩着点不断纵身飞跃,在妖主面色一变抬手勐然打出间,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几乎只是一瞬,姜墨便在这冰玉台上布了道阵法。 「呵,别以为我会怕了你这点把戏。」被抢占了动手的先机,妖主无惧,甚至还气定神闲俯身摸向了棺木,「这颗凝元珠,我势在必得。」 江楼月看着两人站在冰玉台上,棺木就横担在中间,气氛看起来一触即发,也顾不得搜寻锦盒了,紧张地看过去。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见你了。」 清润的声音响起,江楼月回头去看,发现有点眼熟,似乎是在选师大会的时候见到过。 那人见她目露迷茫,笑容自然又温和,「在下是九天宗大师兄顾朗风,上次在浮灵岛选师大会上见过一次的。」 这么一说江楼月想起来了,毕竟她对长相好的印象总会深一点,而且那日选师大会上她被师父带走,就只有这个顾朗风妄图出手救人。 「原来是你呀。」江楼月看了一眼冰玉台,两人已经打起来了,但波动传不到外面,就连声音也听不到。 看来师父建立的那个阵法是用来阻隔防护用的,毕竟他们那个实力动起手来都是天塌地陷,灵力随便溢出一丝都能让这石室化为乌有。 顾朗风见她看了一眼便专注望向打斗的两人,伸手握住了她的腕,「我知你是被那魔头强行带走的,眼下离开是最好的时机,你跟我走,去九天宗,我让师尊老人家出关护着你。」 手腕一热,江楼月当下便甩开他扭头看过去,「我为什么要走?我看还是你赶紧离开吧,先前玄雾宫的人就被赶走了,你再待下去恐怕也是要被赶走的。」 她都不懂这顾朗风在说什么,要不是跟着姜墨,实力哪能突破的这么快啊,再要她去九天宗? 可算了吧,打死都不去,她就要赖在魔界。 顾朗风直接去拉她的手,也是因为担心冰玉台的两人注意到这边,劝慰道:「你别害怕,有极心殿的几位尊者随着九天宗一道过来,不会像上次在选师大会上那样,让你再被他带走。」 江楼月有点烦了,「我不会离开师父的。」 顾朗风还想说话,他身后一路随过来的两位姑娘忍不住了,先后酸熘熘冷嘲热讽起来。 「大师兄,她这么不识好歹,你就不要管她了。」 「就是,好心帮忙还不领情,知不知道大师兄要去跟几位尊者怎样求情才能出手罩住你?」 江楼月对这不认识就出言不逊的两人没半点好感,「滚出去,不然别怪我动手。」 两女白了她一眼,顿时拧眉咬唇向顾朗风娇嗔。 「大师兄,你看这个人,我们是好心好意,她还这般凶。」 「真是好没有教养,大师兄,不要管她,我们——」 「出去。」不等她们说完,顾朗风就出言打断,「要么在外面等我,要么就去和长老们汇合。」 「大师兄!」两女神色里满是不可置信,不仅没出去,还恨恨瞪了江楼月一眼。 顾朗风微沉下脸,没了往日里如沐春风般的温和,「可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两人恨不得将嘴唇咬破,又剜了江楼月几眼才不服气地退了出去。 江楼月见顾朗风还站在她身旁,蹙了眉,「你的两位师妹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走,我便不走。」 看着顾朗风眼神里透出的坚定,江楼月莫名其妙,「我知你是好意,但我真不需要,你若再不走,我也只能冒犯对你动手了。」 现在师父和妖主在法阵里缠斗,她可不想有任何无关人等在此处,说着手心里便探出了藤蔓,将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妖族全部捲住,一把扔到了石室外。 江楼月虽憎恨妖主,但其它的妖只要不对她动手,她就没有任何敌意,将他们赶出去后目光落在了顾朗风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你为何要拒绝我的帮助?」顾朗风仍是不死心,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善意,「姑娘且放心,我绝不是为了图你回报,只是魔族兇恶,上次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却无能为力,我心中惭愧。」 「既然在你眼里魔族兇恶,你就更不应该说服我跟你去九天宗了,因为我就是魔族。」江楼月坦言。 「什……什么?」顾朗风惊愕。 「我,」江楼月抬手指着自己,「魔族,这回听清楚了吗?」 第153页 她知道外界所有人都对魔界的成见很深,一切印象都还停留在千年前魔界的残忍兇恶上,听到就惊惶厌恶,可她在魔界的这段日子清晰看明白魔族是真的变了,他们在师父这么多年的努力下,净化了魔秽之灵,不再有那么多的阴暗面。 「可是你——」顾朗风还想说话,陡然一道黑魔气凝成了姜墨的化身站在他面前,朝其脖颈抓去。 顾朗风手中仙剑一挥,挡住了化身的攻击,随即想带着江楼月往外逃,可还不等他揽住人,就被她一掌打在胸口。 「你要做什么?」江楼月先前被拉住手就已经有点不耐了,眼下看他又靠拢过来,即便知他是好意也忍不住出手,「我已经说了,我是魔族不需要你的帮助,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顾朗风捂着胸口垂下眼,神色略有落寞,「你在我眼里坚韧不拔,很特别,跟那些魔族不一样。」 姜墨的化身见此止了动作,站在江楼月身侧,冷眼瞧着顾朗风。 「现今的魔族本就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江楼月很是骄傲地指了指姜墨,「在我师父的努力下,族人们都很好,我也是心甘情愿留在魔界的,你不要再白费口舌,若是还不愿走,无需师父出手,我就能对付你。」 顾朗风看着江楼月,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冷静下来,施礼道:「是我唐突冒犯了,还请莫怪,魔族既已有了改变,我会尽力让修真界和魔界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希望——」 「只要我为尊主,就不会有这一天。」姜墨的化身陡然气势一盛,抓住顾朗风便扔了出去。 石室中央的冰玉台上,妖主的法相天地骤然像灵蛇般缠住了姜墨。 「跟我动手还敢分心,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妖主眼尾上挑,笑容里带着邪气。 姜墨的化身瞬息化作黑魔气飞回了本体,江楼月又惊又急,手中的藤蔓一甩就要抽向妖主。 妖主没有乘胜对姜墨出招,竟是一把抓住了藤蔓,兴趣十足地望向江楼月,暗绿色眼眸美得像动人心魄的琉璃玉。 他勐然拉拽,江楼月不受控制地飞扑到冰玉台上,眼看就要扑到妖主怀里,姜墨形同鬼魅般消失在了缠绕的法相天地间,再出现,他那只手眼看就要插入妖主的胸膛。 随着江楼月一声『青炎爆』的娇喝,妖主抓在手中的藤蔓骤然炸开,威势非凡。 「呵,倒是齐心。」妖主不闪不避,依旧张开双臂去抱江楼月。 姜墨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却不见血,且像镜子般一块块碎裂开。 不靠近白玉台还不觉得,等靠近了,不再有法阵的阻隔,两个尊级强者的威压简直让江楼月毛骨悚然,她僵着脸,心头着急。 方才她担心师父而贸然出手,还是太莽撞了,被拉拽过来,她就成了累赘,一旦被妖主抓住,说不定就会对师父相要挟。 想到这点,江楼月目光一扫,骤然将两人缠斗了半晌也未打开的棺木给一把掀开了,看都来不及看清里面有什么,她就跳了进去。 妖主来这间石室,不就是想要棺木里的东西吗,那她先抢到手再说,他若想抓她来威胁师父,那她手里也得抓着点什么来充当筹码才行。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了妖主意料,就在那一个瞬间的愣神,江楼月趴在了棺木里,她五官全都皱在一起,本以为会是浓郁的腐臭味,没想到却是一股淡淡的梵木香。 而且压下去的触感根本不是干瘪的枯骨,她眯着的眼在看清近在咫尺那张脸后,惊得一下就瞪大了。 那是张苍白清隽的脸,看起来不像是死去,根本就像在沉睡一般。 江楼月手也没闲着,在棺木两侧边缘摸索着,想摸到里面的陪葬品,她想那应该就是妖主想要的东西,可她除了摸到冰冷的衣角,什么都没有。 莫非这棺木里只有具尸体而已? 一切发生不过瞬间,妖主已经反应过来,抬手便朝江楼月抓去,姜墨抬手阻挡,噙了一丝笑意道,「东西在他嘴里。」 妖主脸色变得难看,实力再无了隐藏,勐然爆发,姜墨手一晃,指尖掐了几个灵晶,扬手虚空划了几下甩到棺木上布了个防护阵。 法相天地双眼猩红,一口咬在了姜墨肩上,妖主笑得肆意,「还真是师徒情深啊,为了保护她,你连自己都不顾了。」 姜墨冷冰冰嘲讽,「你以为这一击能伤到我?」 周身暗红色魔元如火焰燃烧,烧得那法相天地仰头尖啸。 而此时江楼月在听到师父的话后,已经掰开了尸体的口,只见一枚柔光轻绕的月白色珠子缓缓升腾而起,她慌忙抬手抓住。 但拿到手也还是不安心,微侧过头正要去问姜墨该怎么办,身子骤然往下一沉。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崩塌声响,整个石室地面竟然塌陷,江楼月慌忙想飞身而起,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一般,连动都难。 江楼月骇然,还以为妖主将她禁锢住了,但是余光一扫,却发现妖主也随着往下坠,更可怕的是师父也似乎遭遇了同样的情形。 连妖主和师父这等实力都被压制了? 想叫喊师父,整个人却浑浑噩噩,如同陷入梦魇般,动不了喊不出只意识仍在不断地下坠。 她不知坠了多久,只觉得那是条很黑仿若没有没有底的深渊。 第154页 要死了吗? 江楼月想着,她没有沮丧,倒是十分坦然,不管怎么说妖主也随着坠下来了,死也是大家一起死,她报仇的心愿了结,也算没留下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楼月以为就要这么无休止地坠下去时,她看到了光亮。 她像是陡然掉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满地芳草萋萋,透着清新的味道。 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柔软。 她不是从古墓石室里掉下去了吗?那怎么掉也应该是掉到地底啊,这是哪里? 江楼月转头四顾,这里没有旁人,只有她,而她也能跑能跳能说话了。 她捏了捏脸,痛感真实,几乎都要分不清方才的一切是梦,还是眼下是梦了。 「难道我死了?」江楼月捏脸时,手里攥着的珠子掉下来。 还不等她慌着去接,那珠子就凌空飞起来,速度极快,倏地钻入了她微张的口中,径直骨碌碌滚到肚子里。 江楼月眼睛瞪到熘圆,想到这珠子是从尸体嘴里抠出来的,她弯腰开始干呕,想把珠子吐出来。 还没费劲多大会,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个风眼,开始疯狂抽离吸收周遭的灵气。 江楼月低头看向肚子,透出衣衫的莹莹光晕逐渐收拢,而珠子在吸纳进灵气后竟然以百倍千倍反哺出来,精纯浩瀚的灵力冲击在四肢百骸,已是界子树模样的魔元不断摆动茂盛。 她愣了片刻,随即狂喜。 这珠子也太神奇了吧,难怪妖主和玄雾宫的长老都想要。 又默默感受片刻,外在看起来一切都正常了,只不过珠子吸纳灵气以及反哺并未停止,而是和她的唿吸连通为一致。 这简直就像随身带了个修炼宝塔,哪怕她没有打坐修炼,也能源源不断凝聚灵气,且效用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修炼一日,恐怕能抵得上半年数载。 压下激动,江楼月警惕地环顾四周,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但绝不能大意。 她看到了前面有一座黑塔,抬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些,能看见黑塔周身都有浮雕。 在魔界这段日子,她看到的建筑都是类似的,黑色、印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 江楼月不断靠近,当她站在黑塔的阴影里时,身后有了急掠而来的破风声。 「不要过去!」 江楼月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回过头去,是姜墨。 「师父!」 看到他,江楼月悬着毫无着落的心安定下来。 姜墨的脸色并不好看,伸了手过来,看样子是想将她揽住。 江楼月也伸出手,正要跑过去迎向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就像生根在地上一般,挪不动步。 她低头去看,便看到地面不知在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就像是遍地毒蘑菇,眼看着它们从地底下疯狂冒出头来,就连她脚下都是,紧紧黏住,想抬脚都做不到。 「这些是什么?」 姜墨抬手一挥,一道黑魔气飞出来将地上那些黑糰子化为乌有,他成功将人揽进了怀里,「在这里实力会被压制,即便是我,也只剩下两成可用。」 江楼月这回没觉着被师父揽着别扭了,反而是有了主心骨,「连师父都只剩下两成实力,难怪我现在感觉魔元像是被封住了一般,是因为地上长出来的这些黑糰子吗?」 姜墨揽住她,开始往远处飞掠,「嗯,这些东西叫『玦』,是一种类似孢子的魔物,迎风生根,能挥发出一股清新草木的香味,你唿吸到体内,会封存麻痹魔元。」 江楼月在他说话间去看,发现哪还有先前看到的绿草茵茵,满地都是黑色的『玦』,看起来叫人头皮发麻,「为什么要麻痹我们的魔元?」 「为了让你失去行动力,化为它们的肥料养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完结章~ 第74章 第四个情丝结(完结) 江楼月听得有了胆怯, 忙环住姜墨的肩,「师父,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原本不是在古墓里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里应该是古墓那位魔族先祖的随身空间。」 江楼月吃惊不已, 她还记得姜墨说过, 突破到尊级就能开闢出自己的随身空间, 实力越强空间越大,在里面建立宫殿、山岚湖泊都不成问题。 「可是我记得师父说过, 里面不能有活物,那我们怎么能进来?」 姜墨抬头看了一眼天,血色的云正在不断汇聚,「因为这位先祖突破了尊级,是位魔神, 所以他的随身空间无异于一片新大陆。」 江楼月还想问,扭头四顾间却是目光悚然, 她连声音都变得扭曲起来,「师父,那座黑塔……跟过来了……」 她眼下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黑塔, 黑塔能有一对绿油油鬼火一样的眼睛? 那分明就是巨大的魔怪。 姜墨没回头, 他想加快速度飞掠,却从空中掉落下来,避无可避踩在那些『玦』上面,连往前走都困难。 「我的魔元也被彻底封住了, 再这样下去, 别说是后面那头『塔狛』我们毫无抵抗之力,就是地上这些孢子都能把我们吃到连渣也不剩。」 江楼月望着遮天蔽日已经追上来的黑塔, 有些懊悔,「我先前竟然还奔着塔就过去了,甚至还想登上去看看,师父,是不是因为我的莽撞才会发生这些?」 第155页 「你胡说什么。」姜墨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索性停了下来,从衣袖里拿出一枚黑色晶石,「即便你不靠近,黑塔也会寻着你过来,那位先祖不知去世了多久,古墓沉寂在荒漠里,多少年了,没想到已经繁衍出了这么多魔物。」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江楼月问。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没能亲手杀了妖主。 咔—— 像塔一样高大的魔物豁然张开了嘴,森森白牙发出咬合的声响。 江楼月微微颤抖,闭眼不敢看,将身体倾靠得更近些,脸埋在了姜墨胸前。 她以为自己不怕死的,但临到头了身体的反应才最是诚实,甚至脑子里已经不断想像出被一口叼进嘴里的兇残画面。 「别怕,我在。」 晶石落地,地面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旋即飞速扩大,直到姜墨揽着江楼月径直下落,从地面消失,那『塔狛』一口咬空,黑洞才又快速闭合起来。 『塔狛』高大的身躯弯下来,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小眼睛几乎贴着地面找了半晌,方才即将到口的食物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的彻彻底底。 吭呜—— 它气得狂吼,疯狂踩踏地面,密布的『玦』被踩成了烂泥。 预想中的吞咬没有出现,江楼月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大变。 这是一片水泽,长满了嫩绿色的高大植物,快有人高,叶子不多,只有两三片,都涌动着柔和的光亮,就连空气里都漂浮着很多光点,看起来像萤火虫一样。 「这又是在哪儿?」江楼月还有点懵,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怎么说变就变了。 「虽魔元被封,没有任何灵力可用,但我身上好东西不少,用来脱险不成问题,距离方才所在的地方,我们至少隔了千里。」姜墨也在打量四周。 没有灵力仍能瞬息千里,江楼月并不吃惊师父能有这样的手段,只颇为吃惊她们仍在那位祖先魔神所创造的空间里。 看来师父所说的随身空间无异于一片新大陆,一点都不虚。 「我们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江楼月望着眼前的一片祥和,不敢有丝毫大意,「师父,我们为什么会掉进这片空间?难道因为我拿了尸体口里的珠子?」 姜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把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跟你无关,且就算你不拿,不论是我还是妖主拿走,同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江楼月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愧疚减轻很多。 「在黑塔那边的时候,师父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都不敢回想,如果不是跟师父在一起,要怎么逃脱被吃掉的下场。 姜墨小心翼翼查看着眼前的植株,似乎在认真辨认,「只要没有禁制隔绝掉你的气息,不管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江楼月听得新奇,正要问,便见姜墨毫无徵兆地晕了过去,她反应不慢,将人一把抱住了,不至于摔在水泽里。 「师父?你怎么了?」 试探着叫了几声,没有应答,江楼月彻底慌乱害怕起来。 细緻地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他的唿吸很平稳,全身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常,就真的像是睡过去而已。 看向师父晕过去前触碰过的植株,她心中一凛,这里的一切果然都没有表象的这般风平浪静。 扭头四顾,这片水泽很大,植株遍布视野尽头,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确定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把师父背在身后,最后咬咬牙还是决定往前面走。 在这个时候,她倒是无比希望碰见个人,能告诉她师父到底怎么了。 踩踏在清浅的水泽里有四下溅起的声响,走着走着,江楼月发现有点不对劲,有一道更轻的声音,似乎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勐地扭头,对上了一双和那些植株一样嫩绿的眼睛,里面纯粹又清澈,定定对视着。 那是只有半臂大的毛糰子,一对耳朵很长,仰头看着她时垂到了水泽里。 江楼月没有因为它娇小的外表而大意,灵力在这里用不了,她只能从身上摸出来一把匕首指着它,防备又紧张地喝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毛糰子往后退了两步,粉色的小鼻子轻轻翕动,「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已经很久没见过其它生灵了,好奇才跟了过来。」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那你知道这些植物是什么吗?」江楼月问。 毛糰子点头,「知道,我的口粮。」 「口粮?」江楼月更不敢大意了,「有毒吗?」 她暗自思量,这毛糰子果然不可小觑,如果突然发难,她能应对得了吗? 托着背后的师父,江楼月开始暗自在他衣襟内摸索,想试试能不能找出点再次瞬移或者防身用的东西来。 「这种植株叫『梦鸠』,没有毒的,但是能分泌一种汁液,就是它表皮上莹莹发光的那些,除了我,其它生灵触碰后会陷入沉睡,就像你背上那位。」 江楼月见它知晓,心中一喜,但也更为谨慎,不光盯牢了它,余光还注意着周遭,以防出现别的变故,「那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毛团又往后退了一步,短短的两只前爪垂在身前,看起来有点惧怕,「我从你们身上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这才出来的,你会伤害我吗?」 第156页 江楼月暗想,她现在实力被封,想抓只兔子都费劲,害怕的是她才对呀,不过倒也顺势装腔作势一回,抬了抬手里的匕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老老实实的,我就不会伤害你,否则——」 毛团举起前爪,「别的地方我去不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灵兽,所以你要问,就问这水泽域,我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它看起来很可怜,江楼月心软了,但佯装强势的态度还在,「你有名字吗?」 「有,神主给我的名字是云幻。」 「好,云幻,你告诉我,陷入沉睡后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梦鸠的汁液是让人的意识沉睡,要醒过来,一是等,二是你进入他的意识空间,将他拉出来。」 「等,要等多久?」江楼月其实很想说她愿意进入意识空间,把师父拉回来,但又害怕是云幻的伎俩。 「等多久因人而异,梦鸠会让触碰者的意识陷在记忆里,就像真实生活着一样,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就能醒转。」 没来由的,江楼月想到了选师大会第二关试炼,但很明显又不同,那个是幻境,勾出每个人心里最深的欲望,而这个的沉溺程度听起来似乎更可怕,毕竟是意识彻底沉浸进去了。 「那第二种呢?怎样进入意识空间,又要如何做才能把他拉出来?」 云幻指了指自己,「我可以把你引入他的意识里去,但相应的你也会昏迷,你要让他清晰意识到是沉浸在记忆里,并不是现实世界,就能成功把他拉出来了。」 江楼月沉默片刻,收起了匕首,「好,我信你。」 总归想要离开这里难如登天,唯一的依仗又陷入昏睡,她实力被封下防备也无用,还不如坦荡一试。 云幻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有出手,吧嗒吧嗒跑起来,踩出细小的水花,到近前后它直起身子,「要现在开始吗?」 江楼月低头看了眼水泽,有点犹疑。 「不想弄湿衣裳?」云幻问。 江楼月笑了笑,在魔神的随身空间里生命都难保障,她还在意这些做什么,「直接开始吧,我需要怎么做?」 云幻踮起脚,前爪努力往上送了送,「你把食指贴过来。」 江楼月依言照做,贴上去软软的,「然后呢?」 她问完身体就眼前一花,眼前的场景彻底变了,一片白雾蒙蒙,指尖软软的触感还在,但看不到云幻,只能听到它的声音。 「我们要一直保持接触状态,等我再去碰到你夫君,就能引导你进入他的意识了。」 「不要胡说,那位是我师父。」 「真的吗?我不信。」 还不等辩解,她就被自动推着往前走,眼前的迷雾也开始退散。 「你现在已经在他的意识里了,接下来全靠你自己哦。」 江楼月屏息凝神,随着雾气散尽,她看见了熟悉的仙台,也看见了正被几个仙家拿着仙器围攻的『她』。 那四五张面孔里,有两张是在她接收并蒂情丝的记忆时见过的。 荼焱仙君用雷电和天火强行去除她的魔秽之灵时,走出来的一男一女。 又是他们,江楼月将手握成拳,她中断记忆传输后,试过很多次,都没办法再重新获取,没想到在师父的意识里看到他们竟然动手欺负她。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师父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这几位上仙?还有她? 「住手!」 随着轻喝,正懵逼的江楼月扭头看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披着霞光赶来。 那一身白衣胜雪,如月光皎洁的人正是荼焱仙君。 江楼月看着不断靠拢的身影,迟疑了,这里是师父的意识世界,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身为魔尊的师父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 「师兄,魔族本性恶劣,你都已经帮她度化好几年了,有成效吗?」 「它是界子树,阴险狡诈,师兄可千万别被她的模样给欺骗了。」 「我们几位同为玉华神君座下弟子,你更是我们最敬佩的师兄,又怎会害你?我们这般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是啊,师兄,这魔障最可恨的是居然敢喜欢你,异族又怎能在一起,那可是天道不容的,更何况我们身为仙家,惩治更为严厉,怎可以轻饶了她?」 围攻的几人纷纷出言间不仅没住手,还催动着仙器更狠地攻击。 江楼月看着自己在围攻下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像只无助的猫儿般蜷缩着身体,目光追随在赶来的荼焱仙君身上,眼里的光亮到惊心。 荼焱仙君抬手扔出一道银色锁链,将几人尽数缚了起来,「她要如何处置,我自会去见神君,勿用你们自作主张。」 「师兄!」 几人不甘地叫着,荼焱仙君扔出一张符阵,径直将他们传送走。 他蹲下身,揽起已经晕过去的她,开始渡仙气治伤。 江楼月在一旁看着,总感觉怪怪的,眼前的荼焱仙君还是她记忆里看到的那位,但神色不再是那般清冷,他眼里的疼惜有如实质,着实叫人动容。 她忍不住走过去,伸了手刚想触碰,眼前的画面就消散了。 「云幻,怎么回事?」 「这只是你师父意识里的记忆,随着你走动,所看到的自然会改变。」 「我来是为了叫醒师父,带他从意识里走出来,可他在哪?」江楼月问。 第157页 「他可能出现在记忆的任何一个角落,需要你用心去找。」 还想问,眼前又有了画面,那是一处天宫。 「神君,我想保下她的性命。」荼焱仙君跪在通透的玉石地上。 瘦削的银髮老者负着手,目光温和,「永极殿帝尊早已发了话,让她彻底消失,你上次当众驳他,说此举有违仙家气度,做事太过狠绝和魔族没什么区别,已是落了帝尊的面子。」 「现今你也花费数年去感化那魔族了,但听说魔秽之灵还在?」 「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请求帝尊给你多通融点时间,但魔秽之灵不除,始终是改变不了结局的啊。」 荼焱仙君以额贴地,双手托举,交出了自己的仙族徽章,「神君,上次仙宴上我当众冒犯帝尊,该罚,劣徒愿放弃仙籍,只求帝尊能再给一次机会,这次我不会留手,必当去除她的魔秽之灵。」 「你,可否是喜欢那个魔族?」老者嘆息一声。 「是,神君,恕弟子不孝,往后不能再侍奉您跟前。」荼焱仙君声音轻颤。 「你可知收回了这枚徽章,面对的将是什么?」 荼焱仙君抬起头,压抑住情绪波动,「仙界那些别有用心者不会再有顾忌,必来抢夺我的灵无仙元。」 老者将他扶起来,眼里竟是蓄着泪,「你是天女的孩子,天女如何消失的,你应当清楚,可千万别走了老路啊。」 荼焱仙君将徽章放在老者手心里,却是坚定道,「神君,此次不一样,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仙元被那群强盗抢走,在我知道母亲死在帝尊手里后,这仙界我是迟早要离开的。」 江楼月早在荼焱仙君答是时就惊呆了,心里乱糟糟还没理出个头绪来,眼前画面再次一转,竟格外熟悉。 「你不肯好好修心去魔,如今没有时日再留给你了,我会帮你去除那两道魔秽之灵。」 「啊——」在天火和雷电之中,她发出悽厉惨叫,眼里的光一点点破碎,执拗地望过去。 荼焱仙君清冷站在那里,就连声音也透着冰,「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莫非以为我让各位仙家留你一命,是要拯救你,或者你更自恋一点,认为我喜欢你才会浪费这么多时日?」 「莫要痴心妄想,你只是我用来修炼的工具。」 「你送我东西,我何曾收过?」 他将手里的涧鱼冰石高高扬起,扔进了不远处的深潭里。 从对方的记忆里再次重看这个画面,她发现了一点细微上的不同。 荼焱仙君的手是拢在袖子里紧紧握住的,在扔掉涧鱼冰石时,细细观察还能看出轻微的颤抖。 再看到跳出来的两人叫着师兄,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她命的意思,她突然就明白了,荼焱仙君用天火和雷电强行去除她的魔秽之灵,丢掉涧鱼冰石,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不光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感情,更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所做一切,不过想要留住她的命而已。 江楼月看着场景里的荼焱仙君,她明白了他的苦心,暗自怨恨了这么些日子,眼下只剩下五味陈杂。 但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火和雷电交织下,遮天蔽日的界子树消散了,徒留下女孩儿奄奄一息躺在灰烬里。 也许那不该称之为女孩,因为已经焦黑到只剩下手臂大小,五官都模煳不清了,只那双痛苦到微阖着的眼依然清澈。 「魔秽之灵已经彻底除去,你们可以回去向帝尊禀报了。」荼焱仙君面色清冷,抬手指着地上那团黑色,别说是看不出心疼,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一男一女两位仙家查探过后,相互对视一眼,尤其是那位女子,在看到地上那团焦黑模样可怖后,眼里的得意几乎是不加掩饰。 「师兄,你终于肯对她下狠手了,此事通报给帝尊,他自不会再对你有微词,为何不亲自去?」 「我已将灵徽给了神君,去除仙籍,往后仙界我不会再踏入一步。」 「什么?!」两人大惊。 荼焱仙君是惯有的清冷模样,「界子树魔秽之灵已除,真身也毁,能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活下来了,也不过是弱小的废物,仙界有何惧?你们回去復命吧。」 「师兄为何要去除仙籍?我不明白!」 「帝尊要界子树的命,就算师兄没有直接杀了她,也差不多了,只要神君说上两句,就算有责罚,也远不至于去除仙籍这般严重啊。」 「青虎、方天,送客。」 随着令下,还在聒噪的两人被强行送了出去。 荼焱仙君俯身,那团焦黑已经晕死过去,有气出没气进了。 将她揽起来抱在怀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想要抚过一寸寸惨不忍睹的伤痕,又小心翼翼不敢触碰,「莺,你还有意识吗?」 随着仙气传输,莺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里全是难受和不可置信。 「莺,你别害怕,我把我的仙元给你,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荼焱仙君说完将额头抵靠过来,月白色光辉隐现,仙界品阶最好最珍贵的灵无仙元从他身体里生生剥离出来,送入了她的识海。 随着仙元入体,那团焦黑肉眼可见地长出细白嫩肉,就像是不断抽出的新芽,一茬茬疯长。 新的四肢伸展开,焦黑的皮肤再次恢復了雪白,煳成一团的五官重新透出更明艷的生息,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睛没变,只不过里面的难受变为了震惊。 第158页 「你为什么要给我仙元?没了它,你便再不是仙。」 身体光洁毫无一物,荼焱仙君挥手给她覆上一层如云锦缎。 「莺,」荼焱仙君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唤她,「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你只需知道,我喜欢你,比你知道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早。」 「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告诉我,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恢復了容貌的少女眼睛如秋水,在听到这不可思议的话之后,竟毫不在意方才被那般惨烈对待,喜极而泣地轻唿道,「我,我愿意。」 一阵风掠过,奇妙的羁绊在两人之间生成。 「我将你送回魔界,你等我,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便去见你。」 江楼月心里满是疑惑不解,想问个清楚,而以前的她却顺从又乖巧,什么都没问,只是抿唇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荼焱仙君布了个传送阵,让莺站了进去,随着光芒一闪,面前的人已是不见。 送走了莺,荼焱仙君转身跳进仙台下的寒潭,略有狼狈地将他先前丢进去的涧鱼冰石寻了出来,细緻擦干,捧着又看了良久,随后似有所感,遥望向天际。 那里仙乐飘飘,五爪金龙拉着华贵辇车腾云驾雾而来,后面跟着两列仙子,踩踏间清脆的配饰声响,而在她们中间走着威风凛凛的神兽,背上皆端坐着被云雾笼罩住面容的上神。 荼焱仙君珍惜地收好涧鱼冰石,平静地望着队伍朝他而来。 「帝尊亲临,荼焱仙君还不跪拜。」在辇车前开路的两位护法尊者声如惊雷。 荼焱仙君不卑不亢,迎风而立,「我已脱了仙籍,为何要拜。」 「呵。」辇车轻垂的白纱里传出一道莺声般婉转好听的声音,「你以为去除那个女人的魔秽之灵,就算是达成了命令?」 「你又以为去除仙籍,送走她,本尊便无法追究?」 听到前半句的荼焱仙君未有半分情绪,但在后半句里却是豁然抬眼,如冰刃砸过去,「你做了什么?」 「你必然以为,只要她回了魔界,便安全了吧?」一只冰肌玉骨的手从纱帐内伸了出来,嫣红的豆蔻衬得那只手更是白如玉瓷,一张精緻绝色的脸显露出来,头戴金冠,身披紫金彩衣,极致艷丽中带着不容侵犯的神威。 江楼月看到这里惊讶,没想到仙界帝尊竟然是个女人。 荼焱仙君沉默。 帝尊似乎很喜欢看他的沉默,狭长的眼眸微挑,兴致昂扬接着道,「所有的魔界入口,我都安排了人,只要有人传送过去,格杀勿论。」 「当日宴席之上当着众仙家的面,你可是怼得本尊一句话也说不出,现在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她语气里带了分挑衅。 荼焱仙君倏地笑了,「帝尊以为,我将她传送回魔界了?」 他的笑如蜻蜓点水,刚起波澜便消散了,「我母亲死在你的手里,被夺去了仙元,今日你来此,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所为的到底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荒谬,你已不是我仙界之人,还敢如此信口雌黄,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荼焱仙君面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眼眸里多出如霞彩般绚烂的光,他勐地朝帝尊飞扑过去,墨发飞舞,有癫狂之意。 「那传送阵,并非是将她传送到魔界的,而是这片大陆任何一个有可能的地方,即便是我,也不知她会被送到哪里,帝尊手段通天彻地,不如自行亲查?」 「但我不会给你机会了,这琉仙台我早就设下了归一大阵,就等着你亲临!」 帝尊面对他扑过来,无半分惧怕,她身前的护法尊者以及辇车后的神将已经朝着图焱神君杀去。 但就在下一秒,帝尊神色勐变,只见荼焱仙君并未出手,竟迎着神将的仙器扑过去,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都化作一阵风眼,大笑起来。 「我这个阵法,是以我为阵眼,你们,谁也逃不掉。」 江楼月的心提了起来,但画面到这里却是倏地一转,眼前也不再是琉仙台,而是魔界。 她看到了师父姜墨,端坐在大殿的白骨宝座上,身前跪着两排魔侍。 「还是找不到吗?」 魔侍深深跪伏下去。 「尊上,仍旧寻不到。」 「下去吧。」 姜墨在所有人退下去后,站起身嘆了口气,「我将仙元给了她,应是能感应到才对,为何觉察不到,也搜寻不到?」 江楼月听到这句话,这才算是确认了,荼焱仙君就是魔尊,可从时间上来说,根本就对不上啊。 早在她还是莺,见到荼焱仙君之前,魔尊姜墨就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是仙君,一个是魔尊,同时存在? 「师父。」江楼月走到姜墨跟前,叫了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作罢,「云幻,我是不是只有找到他真正的意识,才能听到我说话?」 「是,我实力不够,已经撑不住太久,你要快一点。」云幻说。 「好,明白了。」 江楼月知道师父一定在魔界的某个地方,但最有可能在哪里呢? 她不断回想,可惜在魔界的那段日子,她一心修炼,就是连宫殿都没走完,更别提以外的地方了。 师父的意识到底会在哪里呢? 第159页 她走来走去,要说这宫殿里她最熟悉的地方,可能就是她住下的织星楼了,还记得刚来魔界时,影狰说那里以前是禁地,不让任何人进,种在院落里的花,花语也是等候你归来,会不会…… 想到这里,江楼月整个人已经飞奔出去。 等她一把推开织星楼的大门时,果然在庭院里看到了一道身影,忙走过去叫了声,「师父?」 这次不再是没有回应的记忆,那身影转过身来,目露疑惑看着她,「师父?」 随即他眼睛变得赤红,就像当初在选师大会上见到她一样,但又有点不一样,这次他看起来没那么克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抱住她,激动到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藏着心思,应该早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有多久,也不该听你的话,让你主动俯首被仙界带走来保住族人,更不该相信他真能护住你。」 江楼月更是听得似懂非懂,眼下姜墨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以前,不记得后面的事,可话里的那个他,她没来由觉得是在说荼焱仙君。 她没有挣脱拥抱,只是问出了疑惑,「你和荼焱仙君……到底是不是同个人?」 姜墨勐然松开她,神色并不好看,「他——」 刚开口,他骤然捂住头佝偻下去,似乎很痛苦。 江楼月紧张扶住他,「你怎么了?」 手刚搭上去,姜墨又直起了身子,脸上的痛苦已经消散。 不知道为什么,江楼月看着他,总觉得跟方才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把你弄丢了,又怎么都寻不到你。」 心里怪异感更强了,江楼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两遍你回来了,迟疑道,「你……你是荼焱仙君,还是姜墨?」 他默然看了她片刻,「对不起。」 「那日我骗了你,传送阵其实不能把你送回魔界,而是我也不知道的地方,那样说只是为了骗住帝尊。」 「那日我以自己为阵眼,伤了帝尊,并且藉此死遁,回到了成仙之前,我剥离开的魔秽之灵身体里。」 「荼焱仙君和尊主姜墨,都是我。」 江楼月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所以你成仙之前便是魔族,难怪你信誓旦旦说能培养我成神,你自己便有最好的经验。」 「魔秽之灵也能形成新的个体吗?你现在是两道灵共用身体?」 姜墨摇头,「魔族生来便有三道灵,其中两道是污秽之灵,当初我成仙时,并未将其斩除,而是剥离出来,他的确是新的个体,但我借着死遁回来了,现在正在融合期,等融合完成,便只有一个我。」 「我很庆幸,当初只是将魔秽之灵剥离出来,这样他才能遇见你。」 江楼月稍稍理顺了,难怪荼焱仙君想方设法要保住她的命,从根本上来说,他和魔尊姜墨本就是一人,而她早就同魔尊认识,只不过两人之间并未明确发生什么。 和荼焱仙君认识,也只是她明面上表着热情,他为了保住她的命,一直将心意藏得很深,不敢让仙界知晓,直至他做好了一切打算和准备,这才临送她走时要了一句承诺。 「在我问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时,你答了好,现在还算数吗?」 江楼月丢失了很多重要的记忆,她回想不起以前那份热烈的情感,但要说感动,不是没有。 他的喜欢,不管是作为魔尊,还是仙君,都太过隐忍沉默,也太过真挚深沉。 她甚至不难想像在选师大会那日,他是怀着怎样的欣喜去接她,却被当头棒喝,扔来一句长得像她讨厌的人,恐怕那时他心里很难受吧。 可他始终未有半分表露,甚至用并不讨好的方式让她在魔界站稳脚跟,还竭力给她最好的修炼,让她更快成长。 江楼月魂穿后经歷过几对异族恋人,但没有人是像姜墨这样的。 他可能就是那种心里有十分爱意,却连一分都不肯表露出来的人,只暗自保全她,对她好。 如果不是进来他的意识,看到这些,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甚至就算看了很多记忆,也还是没弄明白他到底喜欢了她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像他给了仙元之后说的唯一一句吐露心声的话那样,我喜欢你,比你知道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早。 江楼月感受着紧拥着她的姜墨,幽香萦绕,他在轻颤,可他什么也没说。 在这一刻,她才弄明白自己这个情丝结的任务,到底要怎么完成。 「算,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永远。」江楼月答。 就在她说完的瞬间,并蒂情丝涌动出的力量比以前的每一次都更为汹涌澎湃。 更多神力汇入她的魔灵,界子树的形态已是彻底恢復至巅峰。 她突破了,突破到尊级,这次身体最大的变化是腿,修长笔直,完美无瑕。 云幻看着眼前的人周身散发出盈盈光辉,气势陡然勐升,吓得它瑟瑟发抖,想躲又不能松开手,害怕他们全都沉浸在意识里醒不过来。 就在它顶不住威压,快要被掀飞时,两人纷纷醒转过来,气势也瞬息收敛,它松开挨着两人的小短爪,松了口气。 江楼月醒过来后非常惊喜,不光是因为完成这次任务的神力充沛到让她突破到尊级,还因为魔元也因为进阶而冲破了封印,她不再是半分实力都用不出的弱鸡了。 第160页 江楼月揽住姜墨,云幻在听到有离开的希望后,也抓着她的衣襟挂在身上。 「要出去,只有一个出口,听说是在这片空间的中央,那里有个风眼,但我从没去过,只知道大致方位。」云幻说。 「这便够了。」 一路上有姜墨的各种补给,还有云幻指引方位,江楼月这个实实在在的尊级强者也感受到了自己毁天灭地般的强大,很快就找到了风眼。 只不过那里已经有人了,不是别人,正是妖主。 他见堂堂魔尊被一个女人揽着飞掠,讥诮地翘起嘴角,然而不等他嘲弄两句,江楼月已经显出法相天地,朝他轰击而去。 连姜墨实力都被压制的厉害,妖主进来后虽然运气挺不错,但也被压制了一半实力,是以他在感受到攻击蕴含的强大法力后,眼神就彻底变了。 他震惊地看着江楼月,不愿相信,随即暗绿色眸子里有了疯狂的炙热。 这样美丽而又强大的女人,整片大陆恐怕就只此一人,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所求。 那一击将他拍进地底深坑,让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可他非常兴奋,就像是忽视了姜墨似的,径直道:「你跟我吧,他能给你什么,我能加倍给你。」 江楼月冷笑,看他如看傻子,抬手揭下了面纱。 妖主的神色变得多彩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他根本就瞧不上眼的人,不过是为了体内那股仙灵之气的炉鼎,竟然蜕变到让他看见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就嫉妒到发狂。 「你杀了阿叔,我做梦都想杀了你,我想要的,只有你的命!」江楼月说着放弃了强大的术法,直接贴身靠过去拳拳到肉,打到妖主直不起身来。 「我愿意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妖主实力在这里被压制,根本就不是江楼月的对手,他的目光也终于从炙热变为了惶恐。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真死在这里。 「机会?做梦。」江楼月将他提起来,狠狠摔至地上,然后就像个完全不会术法的野蛮人一样,一寸一寸捶碎他的骨头。 她酣畅淋漓。 没想到能这么快就突破到尊级实力,更没想到会落尽这样一片空间,能这般活活折磨死他。 没想到真能给阿叔报仇了。 她一下一下勐砸拳头,不知过去了多久。 「你,你别打了,都已经成肉泥……肉泥了。」云幻本来决定跟着江楼月走出这片空间,去魔界生活,但看到这兇残的场面,吓到揪住了自己的长耳朵。 江楼月醒过神来,姜墨把妖主想逃却被他抓住的妖灵递了过来,「肉身事小,妖灵才是最重要的。」 她接过来,用灵气覆盖在手上,抬手便将其捏爆。 妖主真正的形神俱灭了。 当他们从风眼里跳出去后,很快就碰到了莎花、影狰他们。 莎花红着眼眶嗷的一声就冲过来抱住她,「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们到处找你和尊上,怎么也遍寻不着,差点就要掘地三尺了。」 江楼月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和师父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她去看姜墨,鱼七正关切地站在他跟前,但被他躲开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随我去墓室最关键的地方。」姜墨道。 在领着人寻过去时,他告诉众人这座古墓里最珍贵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位魔族先祖的传承。 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墓室里接受了传承,等他们逐一领悟出来时,已是两年之后。 在返回魔界的途中,姜墨正大光明地揽住江楼月的腰,期待又小心翼翼的,「回去了就做我的尊后吧。」 江楼月心头一跳,目光看向远处,含煳着,「其实我有件法宝,通过它,我的实力才能一路突飞勐进,如今大仇得报,我不用再为增强实力而奋进了。」 「但我还是想用那件法宝,去更多地方,去经歷更多,也许有一天,我会想起以前的事。」 「又或者有一天,在歷经千帆之后,我愿意奔你而来,安心做你的尊后。」 姜墨静默良久,用惊掉身后众人下巴的温柔道,「好,你想去哪便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有一点不能反悔,你答应我了,要跟我在一起。」 「所以,你那件法宝,能带上我一起吗?」 江楼月笑得前仰后合,「我们一起魂穿到别人身体里,那样太可怕了。」 姜墨轻轻贴靠着,手抱得更紧,像是怕极了再度失去,「那不管你魂穿到谁的身体,都要给我留一道信号,我去寻你。」 身后的人垂头搭靠在肩上,气息平稳喷吐,但江楼月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他隐藏的不安,她非常自然地轻轻摩挲着放在腰间的手,侧头主动吻在那张不显露情绪的脸上,「好。」 姜墨唿吸一滞,波动起伏的心因为一个好字被熨平,主动贴靠上柔软的唇瓣。 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陪在你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