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灵在线》 第1页 楔 子李梅看到王小东的时候吓了一跳。「小东,你没事吧?」她看着他被白布缠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爬山的时候摔了?」「说来真是倒霉。」王小东脸色有些黑,「前些天我去青云山驴行,半途尿急,在一处坟堆后面撒了泡尿,没走几步就摔了,摔得还很厉害,估计是骨头断了,肿得很高。幸好我人品好,遇到一个砍柴的老农。他说家里有家传的好药,专治跌打损伤,就带我去他家敷了药,还吩咐我五天之内不要拆绷带。你还别说,那药真管用,敷上去就不疼了。」李梅皱起眉头:「你还真有胆子,敢让一个老农给你随便敷药。要是感染了怎么办?快拆开让我看看。」「这才第四天呢。」王小东说,「我知道你是医学院的高才生,不过也不用这么紧张吧?小问题而已。」「不行,一定要给我看。」李梅坚持。王小东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高中同桌,从高中时代开始她就喜欢较真,至今还是丝毫未变。「好吧好吧,还有两个小时就算第五天了,等时间一到,我就拆开给你看。」王小东拍了拍她的肩,「走,咱们喝啤酒去。」李梅拗不过他,被他拖到夜市,两人叫了几瓶啤酒,一边啃肉串一边闲聊,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李梅带她去了学校急诊室,将有些发黑的绷带一层层拆开。「啪」的一声,一件东西掉下来,骨碌碌滚到李梅的脚边。那是一只手。沉默片刻,王小东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李梅目瞪口呆,王小东的手居然断了。【1】「中医学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将人体看成是气、形、神的统一体,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病性、病位 」李梅仔细地记着笔记,今天讲授中医病理课的是c市有名的中医陈医生,他年纪并不大,四十多岁,却在中医方面很有建树,治病救人,救人无数,很受人尊敬。下课铃声一响,李梅追上去问:「陈医生,有些中药是不是有很奇特的药效?」「你是指什么?」「例如让人五天断臂。」陈医生神色大变,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李梅愣了一下,难道陈医生见过这种药?「我一个同学 」陈医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递给她一张名片:「今天晚上带他来见我。」名片上有陈医生行医的诊所地址,李梅抑制不住兴奋,听说去陈医生诊所看病的病人太多,预约都已经排到明年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请到陈医生为王小东免费看病,真是幸运。或许是因为陈医生对疑难杂症很有兴趣吧。自从手臂断掉之后,王小东休学在家,一直很消沉,上个星期做了断肢再植手术,虽然手臂已经接上,但毕竟大不如前,五指不能灵活运动,和残废没有多大分别。李梅好说歹说才劝动他和自己一起去看陈医生。陈医生的保合堂建于一处偏僻的所在,装潢古朴。李梅有些奇怪,以陈医生的名声,完全可以在市中心开一处很大的店面,为何却偏偏开在此处?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想法让她胸口一阵发凉,不可能的,陈医生医德高尚,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梅推开诊所的大门,看到一排古风十足的药柜,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热情地迎上来:「请问是李梅小姐和王小东先生吗?」「对。」「刚才有位先生来找陈医生,陈医生吩咐,如果你们到了,就请稍等一会儿。」两人也不疑有他,坐在店堂里喝茶,一直到第三壶茶下肚,王小东有些坐不住了,闹着要见陈医生,李梅和护士一直劝阻,他却脾气越来越大,推开二人,急匆匆地冲进去。屋内漆黑一片,空气中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王小东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啪」的一声打开灯,紧接着,他看到了世上最诡异的一幕。陈医生和一个穿黑大衣的人相对而坐,黑衣人握着一柄锋利的裁纸刀,刺在陈医生的胸膛里,鲜血还在不断涌出,顺着他的白大褂流淌,晕开一朵艷丽的莲花。两个女孩开始尖叫,王小东扑过去,将黑衣人按倒在地,却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个活人。那是一具干尸。「你们听说了吗,陈医生被人杀了。」「听说是被一具干尸杀的,那干尸已经死了好几年了,真恐怖。」「别胡说,警察局不是已经闢谣了吗,陈医生是自杀的。」李梅坐在教室里,听着背后几个女孩唧唧喳喳,又想起那晚所见到的一幕,忍不住浑身发冷。护士一口咬定那个黑衣男人来的时候是活的,只是没有说话,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有些呆滞。这个案子太过诡异,超出了科学能够理解的范围,註定会成为悬案。「李梅。」「啊?」她回过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一脸书呆子相的少年。「姜浩?什么事啊,我正烦着呢。」姜浩不以为意,推了推眼镜:「你住在东九区吧?华静和你住一个区,她的手机打不通,能不能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她?她急用。你就说是李老师让你送的。」姜浩手中拿着一只不透明的塑料盒子,李梅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等她明天来上课不就行了吗?」「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不知道为什么,李梅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吧,我送。」下了课,李梅来到华静所住的荷花小区,小区里风景不错,鸟语花香,几个提菜篮子的大妈迎面走来,小声议论。「听说二号楼一家住户的孩子得了怪病?」「是啊,听说这病很奇怪,怕光,怕人,那夫妻俩也不带孩子去看病,就整天锁在卧室里头。」「不会是什么脏病吧?」「不知道,咱们以后得小心点,别往那边去,免得被传染。」与大妈们擦肩而过,李梅胸口一片冰凉。怪病?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父母不敢带孩子去看医生?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抵挡不住心里的好奇,敲响了华静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人,估计就是华静的母亲了,她脸色很憔悴:「你找谁?」「阿姨你好,我是华静的同学,来看看她。」中年女人神色一暗:「多谢你,不过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家小静得了怪病,不想见人。」李梅掏出塑料盒子:「这是李老师让我送来的东西。」中年女人眸子里倏尔闪过一道兴奋的光,接过盒子,打开门:「进来坐坐吧。」她端来茶点,「李老师还说了什么吗?」李梅摇了摇头:「阿姨,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啊?」「没什么,一点中药材,给静儿用的。」厨房里传出一股煳味,中年女人连忙跑进去,李梅闲着无聊,看了看四周,忽然听到极低的笑声。那笑声很奇怪,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听着很瘆人。她循着声音的来处,将一扇门轻轻推开了一道fèng,房间里黑漆漆的,屋外的光从门fèng透进去,落在床上,依稀可以看清是个人。是华静?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声低低的笑声,李梅疑惑地走进去:「华静,你没事吧?」听到人声,华静像是受了惊的鸟儿一般跳起来,抓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李梅,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我是 」「滚!你给我滚出去!」华静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朝她狠狠扔过来,她连忙躲开:「小静,你冷静点。」中年女人匆匆跑过来,挡在华静的面前,脸色有些难看:「李梅同学,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的卧室?快回去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李梅就这样被赶出了屋门,满肚子疑惑。真是太奇怪了,华静为什么那么激动,他迫不及待地用被子遮盖身体,就像在掩盖什么,最奇怪的是,她的母亲并没有拥抱她。生病的女儿激动的时候,一般的母亲不是应该抱住她,安慰她吗?难道华静真的得了传染病?那个盒子里面,又装了什么呢?第二天早上有古代文学课,李梅早早来到教室,姜浩正在上自习,她跟他打招唿:「你托我转交给华静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姜浩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东西?」「一个塑料盒子啊,昨天你不是让我拿给华静吗,还说是李老师给的,你忘啦?」「我没有让你转交过东西。」姜浩一脸疑惑,「何况李老师去开学术研讨会,都离开快半个月了。」李梅心底一阵发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浩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难道是她记错了?她觉得记忆有些模煳,难道昨天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吗?【2】生活暂时恢復平静,当李梅快要将这一切遗忘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华静母亲打来的电话,这位可怜的母亲焦急万分,带着哭腔请求李梅救救她的女儿。李梅一头雾水,她只是医学院中医系大一的学生,还没学到什么呢,哪里有那个本事医治疑难杂症?「你上次给我的药很有用,求求你,帮我求求李老师,再给我们一点吧。」李梅这才想起上次的塑料盒子:「那盒子里装的什么药?」「我不知道啊,白乎乎的,一颗颗,像坚果。」李梅想了很久,中药里这种模样的药材似乎很多。算了,还是问问李老师吧。于是安慰了华静妈妈几句,她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李老师是教中医内科的老师,在学校里资歷最老,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只是时常不在家。李老师有些耳背,李梅说了半天他才听懂:「我让姜浩带东西给华静?姜浩是谁?华静是谁?」李梅心里打了个突。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老师在电话那头直摇头:「没有这样的事,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挂掉电话,李梅觉得全身发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华静妈妈又打了电话过来哭诉,李梅心软,只得答应去看看。她匆匆来到华静家,一敲开门,就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你终于来了。」华静妈妈哭得满脸是泪,脸色苍白得可怕,「自从上次吃了李老师给的药,病情有所缓解,可是这两天忽然又这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你自己看吧。」华静妈妈推开卧室的门。李梅看到了两张脸。这并没什么奇怪的,但那两张脸分明长在同一个人身上。昏黄的灯光下,少女趴在床上,裸露的背部有一张巨大的人脸,几乎占据腰部以上的所有皮肤。最诡异的是,那张人脸五官能动,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兇恶地盯着李梅,嘴角上翘,露出一道狰狞而冰冷的笑。 第2页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华静妈妈将脸埋在手里呜呜地哭,「为什么我家小静会得这种怪病啊。」李梅浑身冰冷,连动都不能动。「妈妈 」少女似乎很痛苦,努力抬起身子,「救 救救我 」她背上那张怪脸张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笑得万分恐怖,李梅终于承受不住,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她无法思考,这些天的遭遇太诡异,已经超过了她的知识范围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这个晚上她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张古怪的人脸。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她的周围会出现这么多奇怪的事件?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她忽然觉得少女身上长人脸的画面有些眼熟,似乎在哪本漫画里看过。她连忙将一整书柜的书都翻出来,一页页地翻找,终于在一本日本漫画里看到了这个故事。人面疮!她倒吸了口冷气,丢下漫画,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古旧的书,书皮已经泛黄,上面有几个古体的大字:酉阳杂俎。《酉阳杂俎》是唐朝段成式的志怪作品,里面记录了唐朝时候所发生的种种怪异事件,其中一个故事讲到了人面疮。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匆匆到药房买了一些药物,来到华静家。华静妈妈脸色更加憔悴,见了她,像见到了救命的稻糙,抓着她的袖子说:「你从李老师那里拿到药了吗?」「我找到了救华静的方法,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只能试试。」华静妈妈点头:「拜託你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救小静。」李梅推开卧室门,从口袋里取出一堆白色坚果样的药材,人面疮似乎有些害怕,连忙闭上了眼睛和嘴巴。李梅兴奋地说:「这种药果然能救她。」「没错,这就是李老师上次给的药。」华静妈妈哭着说,「我的女儿有救了。」李梅让华静妈妈拿了钳子过来,将人面疮的嘴巴撬开,将药全都塞进去。人面疮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似乎极为痛苦,华静的痛苦却在逐渐减轻。二人大喜,李梅又去买了一大包药材回来,当所有药都用完之后,人面疮的五官开始逐渐模煳,然后结成了痂,华静浑身都是冷汗,趴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李梅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快要虚脱。华静妈妈一边抹泪一边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华家的大恩人。」「不必谢了,只要以后这种事儿别找上我就行。」「李梅同学,那到底是什么药?」「说来其实很简单,那药任何一个药店都能买到,叫 贝母 。」李梅说,「我在《酉阳杂俎》里看过一个故事,唐朝的时候有个商人手臂上也长了一个人面疮,哪怕剜掉了,也会再长出来。医生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将所有药材都试一遍,其他药物都被人面疮吃掉了,当试到贝母的时候,人面疮很害怕,医生就将人面疮的嘴巴捣毁,把贝母塞进去,人面疮马上结痂,没过多久就痊癒了。」「痊癒了就好,痊癒了就好。」华静妈妈擦干眼泪,「这些天小静都没吃上一顿饱饭,我这就去给她做饭去。」「等等。」李梅拉住她,「华静长人面疮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华静妈妈想了半天:「没遇到什么事啊 对了,我想起来了,小静之前和几个朋友去青云山驴行了,回来之后精神就不太好,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吧,就得了这怪病。」青云山?李梅打了个冷战:「难道她是16号去的?」「没错。」王小东也是16号去的青云山,他们在青云山上,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3】天亮的时候,华静醒了,李梅问她青云山上所发生的事,人面疮的事令她精神还有些恍惚,讲起故事来断断续续,但李梅还是听出了一个大概。华静、王小东和其他几位同学一直在混一个驴友论坛,大家约好一起去驴行。青云山地处偏僻,几人照着跟当地人买来的地图入山,没走多久就迷路了。他们在山中乱转,途中王小东尿急,跑到一个山包后面撒了尿,撒完才发现那山包是一座坟墓,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已经看不清墓志铭,只在墓碑上看到一个 曹 字。几人并没有当回事,王小东摔了一跤,手臂受了伤,本来不是什么重伤,小东的伤口却很奇怪地红肿化脓,几人焦急地寻找出路,遇到一位砍柴的老农,老农说家中有祖传的药可以治疗,再加上天色晚了,继续在山里乱走会很危险,几人便到老农的家中借宿。老人给王小东的手臂涂了药,药效很明显,立马就不痛了。老农准备的晚饭很丰盛,但华静却觉得有些不对,这座山间的屋子太干净了,干净得有些诡异,连一只虫子都没有。老一辈的人都说,如果在山里看见干净得奇怪的屋子,绝对不能进,也不能吃他们的东西,因为他们很可能是世代的养蛊人,食物里很可能会下有蛊毒。这顿晚饭华静什么也没有吃,只是偷偷吃了一些带来的干粮。在饭桌上,同学们问老农叫什么,老农说他姓曹,在山里住了很多年了。听到姓曹,华静背后一阵发凉,她回过头去看王小东,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两人看了看脚下,这位姓曹的老农有脚有影子,看来并不是什么鬼魂。这天晚上,几个学生睡得很早,睡到半夜华静被尿憋醒,下楼小解正看见王小东上来。王小东说他也去小解了,还提醒她厕所很滑,要小心。一夜无话,第二天他们告别了老农,按照老农所指的路出了山。「人面疮是什么时候长的?」李梅问。「回来后过了一个星期,我觉得背上好像长了什么东西,拿镜子一照,才发现是一张人脸,刚开始只有拳头大小,后来越长越大,太可怕了。」李梅抱着自己的双腿,瑟瑟发抖,过去这段时间的恐怖遭遇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恐怕很长时间都会做噩梦了。「这一个星期里,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那倒没有。对了,小东的手臂掉了,我们几个一起去看望过他。那手臂掉得实在奇怪,我们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老农的药有问题。」李梅沉默了一阵:「去驴行的都有哪些人,统统告诉我。」白色的纱幔起起伏伏,一张黑白照片被包裹在一片白色之中,照片上的人在微笑,笑容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狰狞。李梅本来是来拜访驴行的同学,没想到人没见到,却一连参加了两场葬礼。死的两人都是当日驴行的人,并且死得万分诡异。「听说是得怪病死的。」来参加葬礼的亲朋聚在一起搓麻将。「是啊,这病啊来得奇怪,说是出现幻觉,看见一个小孩,那小孩怀里有个包,包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眼睛,小孩把眼睛倒出来,眼睛到处乱跳。」「真的?」「当然,咱们那侄儿就是被那些眼睛逼得跳楼自杀的。」「唉 真是太可怜了。」李梅听得手脚冰冷,去驴行的人都遇到了怪事,已经死了两个,还剩下一个,希望他不要有事。拜祭完死者,李梅又按照华静给的地址来到最后一个同学的家,门开了,露出一张冷森森的脸,满是皱纹,似乎就是华静所说的崔姚的外婆。「你找谁?」「请问崔姚在吗?」「不在,你走吧。」「等等。」李梅按住快要关上的门,「崔姚是不是病了?」「和你无关。」「让我见见他好吗?我可能知道他的病因。」那张阴森的脸露出惊讶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打开门:「进来吧。」阴暗的房间里,灯光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模样。她打了个冷战,低声问:「崔姚在哪里?」「在沙发上,他说他想看电视。」崔姚外婆颤巍巍地走过去,扶起沙发上的人,那人浑身绵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脸色蜡黄。「别碰我。」崔姚将外婆推得一个踉跄,李梅连忙过去扶住,责怪道:「你怎么能这么对老人家?」「你是谁?」崔姚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到我家来做什么,给我滚!」「你 」「别怪他。」崔姚的外婆对李梅说,「他得了怪病,每天都是心口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咬心脏,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我连道士、神婆什么的都请了啊,还是没有用啊。」外婆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崔姚不耐烦了,大喊:「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话还没说完,他脸色忽然一变,捂着胸口,缩成一团。「姚儿,你又发作了吗?」「外婆,给我药,止痛药 」外婆一阵手忙脚乱地找药,李梅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告辞出来,直接回家,将《酉阳杂俎》找出来,一篇一篇地翻看,想要找到和崔姚一样症状的故事,只可惜一无所获。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到百度上搜索,忽然看到一排文字: 家有一女使抱此疾,常觉心肝有物啃食 她一阵激动,连忙将连结点开,找到了原文。这是五代时期志怪小说作家王仁裕的作品《玉堂闲话》,里面有段故事,说一个女子得了怪病,心肝像被什么东西啃咬,痛苦不可忍,进而变得皮包骨,四肢如同枯木。在这个故事里,一位医生找到了解救的办法。不知道崔姚是不是患了相同的病,不过不管了,她要试一试。李梅掏出一个月的伙食费,买了二十斤木炭,当再次敲开崔家的门时,崔姚外婆诧异地看着一板车炭:「你这是要干什么?」「我想救崔姚,外婆,给我一次机会吧。」「连医生都救不了,你能救?」「我也不知道,但我要试一试。」外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木炭,还是搞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先说好,我家没有钱。」外婆斜了她一眼,「想要我出钱,没门。」「放心吧,我不要你的钱。」外婆还是不太信,屋内的崔姚又开始呻吟,她嘆了口气:「进来吧,想怎么做随你。」崔姚家屋后有一个小院子,李梅将木炭点燃,让外婆扶着崔姚到炭边来,崔姚原本不肯,禁不住外婆的眼泪,只好在院子里坐下,对李梅一脸敌意。李梅也不在意,只顾着自己拿扇子扇火,扇了一阵,崔姚觉得那火仿佛在胸膛里燃烧,烧得心慌意乱,却浑身无力,想站也站不起来,张了张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外婆急了:「你这法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李梅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到底有没有效果,她也不知道,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崔姚的身体忽然弓起,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李梅大喜,连忙准备好钳子。片刻之后,崔姚张大嘴,口里露出一只蛇头。外婆吓得几乎昏死过去,李梅看准机会,勐地夹住蛇头硬拖了出来,随即扔进火炭之中,火勐然一起,随后又暗淡下去,再看时,那蛇已经变为一段黑炭。 第3页 「姚儿,你没事吧?」外婆连忙过去,心疼地抚摸自己的外孙,崔姚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外婆,我不痛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外婆由悲转喜,对着李梅磕头:「你真是活菩萨啊,谢谢你救了我家姚儿,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啊。」李梅忙将她扶起:「外婆,别这么说,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她在心底暗暗道,「何况这件事关系到她最好的朋友王小东,她一定要想办法查个明白。」「崔姚同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崔姚大病初癒,还很虚弱,此时却强打起精神:「你尽管问。」「你得病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崔姚想了一阵:「我一个朋友的手臂莫名其妙断了,这算不算?」「你去看他了吗?」「是的,和一帮朋友一起去的。对了,当时还有一个人也在他病房里。」李梅一惊:「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很年轻,好像是小东的好朋友,人还不错,就是不爱说话,戴着副黑框大眼镜,像个闷葫芦。」姜浩?姜浩和王小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4】「你问姜浩啊。」王小东给李梅倒了一杯水,他那只接上的断臂始终垂在身侧,「我们是在驴友论坛认识的,他本来也说好要去青云山,但临时有事。」顿了顿,他低下眼睑,默默道:「真幸运。」李梅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手好些了吗?」「还是老样子。」王小东眸中满是隐痛。李梅握住他的手:「会好起来的。」王小东抬头深深地望着她,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始终说不出口,良久,一声嘆息:「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李梅从王家出来,心头隐隐作痛,小东最大的爱好是打棒球,现在的他,註定一生都无法碰球棒了。究竟是谁在害他们?手机忽然响了,竟然是保合堂的护士打来的:「李小姐吗?能不能请你到保合堂来一趟,我找到了一件东西。」「什么东西?」「你来了就知道了,很重要,和陈老师的死有关。」李梅一惊,立刻马不停蹄赶往保合堂,自从陈老师死后,保合堂就关门大吉了,李梅敲开门,护士将头伸出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进来吧。」「你为什么不找警察?」李梅问。「警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我还会被当成嫌疑人。我明天就要回家乡去了,不想惹什么麻烦。陈医生也没有什么亲人,我也不知道该告诉谁,既然你是他的学生,还是给你比较妥当。」护士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将她带到里屋,从抽屉里找出一本黑色笔记本:「陈医生忘性大,有记便笺的习惯。这是他的笔记本,你看这里。」李梅看向护士手指的地方,只有寥寥数字,却让人心底生寒。四月初六,打电话给老曹拿药,发生意外。五月初三,学生李梅提到手臂断裂一事,恐与初六日的意外有关,约其见面。老曹?难道就是青云山里的那位曹姓老农?原来陈医生和他认识,而且在他那里买药。四月初六,似乎正是小东他们离开青云山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呢?他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沉思了一阵,最后下定了决心。想要知道真相,看来有必要去青云山里走一趟了。李梅跟护士要了笔记本,第二天便坐车进山,从这本笔记本里,她发现陈医生和老曹一直认识,陈医生常常在老曹那里买药,药名古古怪怪,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有的时候药物还会有副作用,陈医生都用钱解决了。这本书里的陈医生和现实中的陈医生判若两人。现实中,他德高望重,救人无数;笔记本里,他却是个用病人试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李梅拿书的手在渐渐收紧,难道王小东等人的病和陈医生有关吗?又是谁杀了他呢?下了车,李梅又按照王小东给的地图在山中走了三个小时,终于在一处山涧找到那座传说中的老屋。门没有上锁,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便推门进去,果然如华静所说,屋子里很干净,干净得一尘不染。她有些害怕,不过记得书里说过,如果到了养蛊的人家,只要不吃不喝,就不会有事,便壮着胆子将整座屋子搜了一遍。奇怪的是,这栋屋子和普通的农村小屋并没有什么不同,笔记中所写的药材,一件也没有。难道老曹另有藏药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脚下。这一带农村都有挖地窖藏食物的习惯,她蹲下来在地上敲了敲,声音又闷又实,她有些泄气,来到屋后,发现几步之外有一口井,井上盖着一块石头。难道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石头推开,阳光照进井中,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熏得她差点晕倒。那味道非常怪异,药味和一种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就是这味道都能当毒气用了。她捂住口鼻,再次将脑袋伸过去,井是枯井,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掏出手电,往里面照了照,手一抖,电筒差点掉进去。里面躺着一个人。一个血肉模煳的人。从他的衣着来看,像是位农民。老曹!老曹死了?夕阳慵懒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受了惊吓,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忽然间,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她勐然惊醒,还没来得及回头,脑后便挨了一棍。世界开始变得模煳,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和心跳。她要死了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梦中醒来,看到母亲哭泣的脸。「妈,这是哪儿?」「你这孩子,进青云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是护林人员救了你。」母亲抚摸她的额头,李梅看到她眼中的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了伸腿,却发现右脚毫无知觉。「我的脚怎么了?」她激动地喊,母亲抱住她,哭道:「别怕,小梅,医生说会好起来的。」这句话,连她自己也不信。「不,我不信!」李梅抱住脑袋,失声尖叫,她不能没有腿,不能啊。窗外阳光破碎,如同模煳的光晕,像一场迷离的幻境,李梅觉得自己落入了旋涡之中,无法逃脱。【5】过了一个月,李梅开始做復健,王小东常来陪她,鼓励她,和她一起努力,渐渐地有了起色,她能够一瘸一拐地走路,只是走得远了会很累,但至少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姜浩怎么样了?」李梅问王小东。王小东脸色一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自闭症越来越严重,现在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了。」李梅皱起眉头,过去所发生的事,亦真亦幻,就像一场梦境。那天她究竟有没有到过那座药农的林间小屋呢?连她自己也不敢肯定。「15床李梅,有人找。」护士在復健室外喊,王小东连忙扶了她回去,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坐在病房中,面带微笑。「李老师?」「李梅同学,你的腿好些了吗?」「好些了。」李梅有些受宠若惊,李老师这么忙的人,竟然来看望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寒暄了几句,李老师看了看王小东:「李梅同学,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王小东识趣地退出去,李老师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听说陈医生的笔记本在你的手上?」李梅一愣,李老师怎么知道那本笔记本?李老师笑了笑,伸手在她腿上摸了摸,若有所思:「你这腿 有些古怪。」「古怪?」「从断裂的情况来看,不像是摔的,倒像是 」「是什么?」「倒像是被人打断的。」这句话像一根针,准确无误地刺进她的心里,她又想起了在林中老屋中发生的事,难道是那个神秘人打断了自己的腿?她的拳头在渐渐缩紧,眸中怒意浮动。那并不是一场梦。「幸好伤得不是很重,要尽快康復也不是难事。」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您想要那本笔记?」「我就喜欢聪明人。」李老师赞许地点头,「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东西你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如果给我,就能济世救人。有百利而无一害啊。」李梅抬起头来看着他,良久,终于点头:「好,我给你。」李老师抚掌大笑:「好,痛快,李梅同学,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李梅没有多说,从枕头下翻出那本笔记,递给他:「老师,这是陈医生的遗物,请您物尽其用。」李老师接过笔记本,爱不释手:「这个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每天傍晚来我家,我亲自给你做针灸,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健步如飞了。」李梅高兴极了,李老师走后,她拉着王小东的手:「小东,李老师答应给我治腿,我很快就能站起来了。」王小东宠溺地望着她:「只要你高兴就好。」第二天傍晚,王小东扶着李梅来到李老师家。那是一栋装修豪华的独立别墅,有先进的门禁系统。二人按响门铃,便听见狂吠的犬叫,佣人打开门,几条黑色的大狗拴在狗窝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不知道为什么,李梅觉得全身发冷。「李医生吩咐,如果李梅小姐来了,就直接带去治疗室。」佣人领着二人来到最里面的那扇门前,敲了敲门,恭敬地说:「李医生,李梅小姐到了。」「让她进来吧。」佣人推开房门:「李梅小姐,请。」王小东想要跟进去,被佣人拦住:「抱歉,李医生治疗的时候不允许有不相关的人在场。」李梅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王小东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加油。」房门在身后关上,屋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李医生笑着问:「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开始吧。」【6】治疗的时间很长,王小东闲得无聊,便在别墅里四处看,只见有一间房半掩着,看起来像是书房,他看了看四周,熘了进去。屋中有三只书柜,摆满了书,他来到红木书桌旁,打开抽屉,一层一层地查找,当打开左边第一只抽屉时,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本笔记本。阴暗的灯光中,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好看吗?」他愣住,缓缓回头,看见扶墙而站的李梅。「小梅,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你想说你走错了房间?别当我是傻瓜。」「小梅 」「是你让华静他们得病的吧?老曹和陈医生也是你杀的,对吗?」李梅瘸着腿朝他走了几步,厉声问:「连我的腿,也是你的杰作,对吗!」「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小梅,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你还想狡辩吗?我进青云山,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你!华静、崔姚以及其他驴友是什么时候患病?是在看望了你之后!你想推脱?你能推得掉吗?」 第4页 王小东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缓缓地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从你在井边向我举起棒子的时候。」李梅眼神冰冷。「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拆穿我,反而让我陪在你身边呢?」「如果不这样,又如何能让你原形毕露?我每天把这本笔记本放在枕头下,就是为了能捉住你偷笔记本,没想到你一直没有下手。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它,因为陈医生很可能在里面写到了些关于你的事情,更写了很多人体实验的结果,它们很宝贵。」「你见我久久没有下手,所以才串通李老师来演这场戏?」「没错。」「小梅,你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明。」李梅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告诉我真相!」「真相其实很简单。」王小东淡定地说,「在老曹家借宿的那天晚上,我起床小解,无意间听到他和某人通电话,说到了秘药之类的东西。通完电话之后,他找出一本古书,开始调配药物。配完药他就睡了,我乘机偷了那本古书,原来书里记载了各种各样的药物调配方法,有救人的,也有害人的。我觉得好玩,就收了起来。直到我这只手断掉,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被他害了。做完手术,我赶去青云山质问他,他说我在他的祖坟上撒尿,所以才用毒药惩罚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王小东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愤怒和憎恨令他扭曲,「医生说我的手臂只能恢復百分之二十的知觉,我就因为一泡尿变成了残废,我不甘心。当那些驴友假惺惺来看我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们眼里的嘲笑。凭什么?我们一起进山,一起迷路,凭什么只有我断了条胳膊?」李梅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王小东,突然而来的断臂打击已经让他精神失常了。「那我呢?为什么要弄断我的腿?因为我追查这件事吗?」「不!」王小东大吼,直勾勾地望着她,「不是。小梅 我只是 我的手断了,我配不上你了,如果你也残废的话 」李梅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是个疯子!」「住口!我不是疯子!」王小东抱住自己的头,激动地喊,「我不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 」他没有说下去,转身推开窗户,一跃而出,朝外逃去,没跑几步,几股腥风忽然迎面扑来。园子里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李梅追到窗边,扶着窗棂,十指微微颤抖。一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小梅,我喜欢聪明的人,做我的弟子吧?」李梅没有答话。「和王小东在一起那么久,你一定知道他把古书放在哪里吧?我们一起学习如何?」李梅唇角微微上勾:「不胜荣幸。」有时候,人太愚蠢,真的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呢。可怜的王小东。楔 子很多人说过,南城医学院有个神秘的地下通道,在那个通道的尽头有一扇门,那扇门便是生死门。有人说那道门是通往阴间的界限,也有人说那道门是异度空间的出口。这样的说法如同武侠小说里面的一个高手传说一样,没有人见过那扇门,因为见过那扇门的人都已经死了。今年是一个多事之年,接二连三的灾难事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再加上一部预言世界末日的电影《2012》的放映,让很多人对于未来忐忑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南城发生的一次地震,那天早晨,人大都还在梦里,感觉到地震的同学们疯了一样喊着从宿舍跑了出来,如同连锁反应一样,整个南城医学院的宿舍楼像是真的要倒塌似的,学生们如同cháo水一样倾巢而出,其中不乏一些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的同学。生死面前,谁也顾不上面子。其实,只是一次不到三级的小地震,但是因为人们对未来过于担忧,所以一点小事都会惊天动地。虽然这次事情在一定程度上让学校领导有些担忧,但是并没有什么意外出发。但是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发生往往总是出人意料。如同一只在巴西的蝴蝶扇动翅膀,甚至可以让德克萨斯州引发一次飓风行动。科学家给这种行为赋予一种说法,名叫蝴蝶效应。【1】医学院的解剖楼到了夜晚总是显得特别阴森。昏黄的月光从窗边摇曳而入,将窗棂的影子拖得奇形怪状。盛着器官与尸体残骸的各色瓶罐玻壁反she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周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嘆了口气。明天解剖课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次的解剖工具都是刚刚从厂家发货过来,所以看上去银光闪闪。尤其是手术刀,刀头并不像之前的那样圆钝,而是尖锐锋利。如此崭新的工具,如同一个带着磁性的磁石,深深吸引了周浩的心。他可以想像出,崭新尖锐的手术刀划过尸体僵硬的身体时那种感觉,一定要比之前的手术刀顺利得很。「吱,吱 」这时候,头顶上的白炽灯忽然闪了几下,整个房间忽明忽暗,如同恐怖片里面的场景一样。周浩皱了皱眉头,走到灯下面,伸手捏了捏闪烁的灯泡,白炽灯恢復了之前的光亮,不再闪烁。周浩把手术刀放到了工具箱袋里,然后向房间外面走去。解剖楼是整个南城医学院里面最破的楼,墙面外翻,楼梯简陋,木头铺的地板,踏上去吱嘎作响,简直就是个百病缠身,垂死的老人。不过没办法,上面不拨款修建,下面的员工也没有办法。因为解剖楼陈旧的问题,这里之前的助教都离开了,就连以前守夜值班的老更夫也辞职回家了,现在整个解剖楼就只有周浩负责。迴廊上没有人,两边堆着白森森的骨架模型。空气里氤氲着浸泡尸体的福马林的刺鼻气体,但遮掩不住尸体的那股腐臭霉烂的气味。周浩的宿舍就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挨着窗户的房间。他住到这里已经快两年了,虽然别人对解剖楼总是充满了恐惧与忌惮,但是他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周浩知道,自己的这种和别人不同的性格全部是继母给的。小时候一犯错他便被关进小黑屋,那里是周浩家里的屠宰仓库,里面全部是动物的尸体,腐烂的尸臭,还有随处可见的动物骨头。当然他也从最初的排斥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后来的喜欢,这个过程在心理学上叫做顺应法则。打开檯灯,周浩拿起一本书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线把房间照得很清楚,房间内东西不多,但是书很多,尤其是一些医学上的书籍,几乎应有尽有。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巨大的人体骨骼模型,仿真的人骨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风干的尸体,张着嘴巴,似乎想喊着什么。时间慢慢流淌着,周浩的眼前开始模煳,他有些瞌睡了,就在他准备把书放到桌子上睡觉的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他刚刚犯困的脑子突然清醒起来,瞬间坐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可以感觉出来它们的主人是蹑手蹑脚,生怕惊动别人。现在已经快一点了,根本没有人会来解剖楼。周浩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了门边。那脚步声已经开始向前走去,声音也越来越远。周浩打开门,透过门fèng望去,他看见几个身影正向旁边的停尸间走去。周浩把门打开,钻了出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很快地,周浩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了停尸间,从后面可以看出来,前面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还穿着南城医学院的校服。他们走得很慢,也很谨慎。特别是后面一个女生,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哆嗦一下。「我们到了,大家别怕啊!」这个时候,前面一个男生喊了一句。「这个地方真是阴森啊,真的还刺激啊!」另一个女生胆子比较大,嘿嘿笑着。「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周浩大声喊了出来,跟着走到了停尸间的门口。「啊 啊 」两声尖锐又犀利的尖叫,整个解剖楼几乎都要震响了。走在那些人最后面的那个女生惊恐地叫了起来,如同一只小猫一样全身哆嗦着,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周浩的时候,神情才渐渐缓和下来。这是周浩第一次见到薛林子,一个如此胆小羸弱的女生,却屁颠屁颠跟着几个同学来停尸间探险。周浩不知道是该笑她,还是夸她。【2】一共四个人,为首的叫郑家豪,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女朋友谢晓敏,另一个男生是郑家豪的舍友张明山。「周老师,我们真的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好奇,我们是打赌的。」此时的薛林子看起来似乎是这四个人里面的头头一样,替其他人向周浩求情。其实,刚才郑家豪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四个平常关系不错的同学,因为喝了点酒,开始吹谁的胆子大,几个回合以后,他们决定来学校解剖楼的停尸间走一趟。这种事情,周浩以前也做过。在医学院的时候,和宿舍的几个人一起去停尸间练胆,还拍过手机视频,第二天扬扬得意地给自己喜欢的女生炫耀。「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天还上课。」周浩笑了笑,对他们说。「谢谢周老师。」薛林子听到周浩这样一说,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和之前在停尸间门口的惊恐不安简直是两个人。送走这几个调皮的学生,周浩重新躺到床上,这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看见自己抱着薛林子,轻轻放到停尸床上,然后他拿起那些崭新的手术刀,在薛林子的身上开始比画起来,他想要控制着自己的手,但丝毫没有用,那把手术刀慢慢落到薛林子的身上,然后用力刺进去,殷红的血顿时喷到他的脸上。啊!周浩一下坐了起来,他感觉脸上热辣cháo湿,用手摸了一把发现全部是汗。窗外已经微微发亮,有淡淡的晨曦透过窗帘渗进来,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前的噩梦渐渐远去。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洗漱。每天早上,周浩都会去学校对面的一家早餐店喝一碗豆浆,温和的豆浆让他想起一些东西。早餐店的老闆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坐在早餐店,他总会遇见一些学生。当然,脱下白大褂和口罩的周浩,很少有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个终日守在解剖楼的助教。八点半,周浩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来到解剖室的门口。那里已经站满了等待上课的学生,他们穿着白色的实验服,一个个看起来纯洁清秀。打开门,那些学生蜂拥着走了进去。「周老师。」人群中有人喊了一下,周浩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竟然是昨天晚上见到的谢晓敏。周浩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助教的工作很简单,大多是辅助主教老师的一些工作。周浩喜欢这样,不用费多大功夫,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更喜欢当别人的配角。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结束了,主教老师离开了,周浩开始负责收拾工具,学生们也跟着离开,谢晓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伸手塞给他一个纸团。 第5页 周浩抬头愣了一下,谢晓敏已经融进了人流中。他展开那个纸团看了一下,上面写着一句话:「周老师,我们谢谢你昨天晚上的宽赦,所以决定请你吃饭,地点是学校外面的和记快餐,晚上八点。如果你不来,我们买好东西去宿舍找你。」周浩笑了笑,把纸团收了起来。【3】晚上八点。南城医学院的外面此时人来人往,一些小商贩在路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吸引着学生们纷纷围观。周浩穿过人群,看到了前面的和记快餐,然后走了过去。第一个看见周浩的是张明山,他站起来喊道,「周老师,这边,这边。」周浩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周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旁边的谢晓敏嘟了嘟嘴说道。「怎么会?我看周老师是怕我们再去解剖楼。」郑家豪笑了起来。周浩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别,周老师,怎么喝水?来,喝酒。」这时侯张明山一下按住了周浩的手,拿起一瓶啤酒说道。「不,我不喝酒。」周浩笑了笑,推开了他。「我觉得周老师简直帅呆了,说话温和,还不抽菸不喝酒。哪像你们。」一直沉默的薛林子说话了。「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而已。」周浩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周老师,我听说你是毕业于西南医学院,那里有很多恐怖传说啊!是不是真的呀!」谢晓敏看着周浩问道。「什么恐怖传说,咱们学校不是也有吗?开水房的魔影,图书馆的敲门声,还有那个神秘的生死门。」郑家豪打断了谢晓敏的话。「对,我也听说过生死门。据说那个生死门只有到午夜十二点才会出现,如果有人不小心走进去,就永远回不来了。」薛林子跟着说道。「说起这个生死门,我这有个真实的故事,是我老乡告诉我的。」生死门的话题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张明山看着其他人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老乡的舍友,他叫杜强,就是大三的学生 」杜强是个无神论者,这一点除了他自身的感觉外,最主要的是他来自一个良好的科学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物理老师,母亲是一个心理医生。这个世界上,很多无法解释的诡异事情大多是物理现象或者心理反应。从小到大,杜强的父亲和母亲都用科学知识给他破解了无数个看似诡异其实正常的现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无法用物理和心理解释的话,那么就剩下医学。所以杜强选择医学,他希望也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可以利用知识来破解一些所谓的鬼神之说,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喜欢医生这门职业,尤其是那一身纯洁的白大褂,还有苏格拉底誓言的豪迈与骄傲。南城医学院和其他医学院一样,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在南城医学院流传最广泛的故事自然是「生死门」,那个隐藏在人们心里,让无数人感到好奇的生死之门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杜强当然不相信所谓的生死之门。为了破解生死门的秘密,杜强开始寻找生死门,他希望可以通过科学的知识破解所谓的诡异之门。最开始,人们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趣。可是后来,杜强的持之以恆让其他人开始有了新的看法,甚至有同学帮他一起寻找。一个根本没有事实依据的传说,就连大概地点都没有,所以杜强查遍了整个南城医学院也没有找到。就在别人以为杜强放弃的时候,他却有了新的发现。那天晚上,他带着两个同学一起去了一个地方,然后第二天人们发现晕倒在操场上的杜强,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崩溃了,而跟随他一起去寻找生死门的那两个同学失踪了。「这件事情是真的,就是大三四班发生的事情。我那个老乡就是杜强宿舍的。」张明山说完特意补充了一句。【4】张明山的故事讲完了,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周浩端着杯子,轻轻吹着里面的热水,然后一口一口地喝着,仿佛那是一杯美酒佳肴。「我也听说了,都说杜强的那两个同学走错了门,所以回不来了。还有啊,那个杜强疯了以后就一直住在明安精神研究院。」谢晓敏接口说道。「难道生死门真有啊!我以为是传说呢!」薛林子有些害怕地问道。「生死不过一线,也许只是表面而已。」这个时候,周浩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响,但非常清晰。「周老师,你也知道这个事情吧!」张明山看了看他问。「不错,我来这里的时候听以前的助教说过。不过这些东西,只是传说。你们是学生,你们的任务是学习,然后出来做一名好医生,救死扶伤。」周浩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莫名地抽动了一下。「周老师,你怎么不去做医生啊!」薛林子问道。「当然想,不过没有机会进入医院。」周浩愣了一下说道。一个小时后,周浩走出了餐馆。街上已经没有先前人多,偶尔有情侣经过。周浩的心情有些低沉,每到夜里,他的心里都会低沉,有时候甚至会隐隐作痛。「周老师,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这个时候,身后的薛林子跑了过来,面色腼腆地问道。「不好意思,我没电话。你要找我,打宿舍的电话。」周浩笑了笑说道。「那我把我的电话给你吧。」薛林子不等周浩说话,把一张纸条塞给了他。周浩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默默地把纸条装进口袋,然后向学校里面走去。回到宿舍,周浩把薛林子塞给他的纸条扔到桌子上。他走到水池面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叫《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本书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书里面夹着一张女孩的照片,女孩面容清秀,笑容灿烂,周浩静静凝视着那张照片,眼泪潸然落下。「铃铃铃 」突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周浩身体一震,稳了稳情绪,拿起话筒。「周老师,我是薛林子。你睡了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还没,你呢?」周浩问道。「我在被窝里面给你打电话,嘿嘿,我睡不着。」薛林子调皮地说道。「呵呵,你不怕吵到别人休息啊!」周浩边说边站起来,结果身体一下撞到了桌子腿上,一阵剧痛牵连着他整个身体顿时哆嗦起来,他感觉全身开始漂浮,仿佛有无数个人在拉扯着他的身体,他把话筒扔掉,嘴里发出惊恐的喊声。「周老师,你怎么了?」电话里传来薛林子焦急的喊声,周浩看着那个话筒伸手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最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5】周浩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这里是心脏。」「不,这里是心脏,切开这里里面的血就全部出来了。」两个人在争执,时不时传来一阵嬉笑声。跟着是手术刀,开腔器的碰撞声,叮叮噹噹,这些声音如同一个锥子深深扎进周浩的脑子里,他感觉大脑开始短路,唿吸被切断,只能用力喘气。周浩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老师,你醒了。」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她是薛林子。「你怎么在这里?」周浩坐了起来,脑袋有些沉重。「我们不是在通电话,后来你便叫了一声,我怕出什么事便赶了过来。」薛林子说着坐到了床边。「谢谢。」周浩走到桌子前,收起了那本书。「那照片是你女朋友?」薛林子说话了。「她叫依兰,可惜离开了我。」周浩轻嘆了口气。「她很漂亮。你们为什么分手啊?」薛林子的语气有些酸楚。「这个我不想提,现在很晚了,你应该回去了。」周浩下了逐客令。「可是,你身体没事吧?」「我没事。」周浩的语气很坚定。「那好,我走了。」薛林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跟着说道,「对了,周老师,谢小敏说郑家豪他们昨天晚上去找生死门了,好像有什么眉目。他们准备今天晚上去,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周浩没有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门被关上了,薛林子的声音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无踪。唉,周浩深深嘆了口气,整个身体顿时松弛下来,他一下瘫到了地上。此刻,他很清楚薛林子的心思,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时候,门外传来三下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地面一样。周浩慌忙站了起来,先前松弛的身体顿时绷紧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那个声音依然在继续,如同一个篮球在断续敲打地面一样。「谁在那里?」他想起刚刚离去的薛林子,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前面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周浩走过去,然后看见一个人影,他拖着一个人快速走进旁边一个房间。周浩紧跟了过去。推开那个房间的门,周浩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她正是先前离开的薛林子。疑问顿时蹿了出来,先前拖她进来的人是谁?这个房间不大,一眼便可以看个清楚,眼前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难道 周浩想到了什么,他身体一侧,转头望向门后。一个人站在后面,面目阴沉地看着他。那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男孩,他的头髮很长,遮着眼睛,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他穿着一件破损不堪的运动服。双手紧握,一脸警惕。「你是谁?」周浩问道,同时握紧了拳头。「呜呜呜,呜呜呜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个类似风吹的声音,那个男孩听见响声,两只手慢慢放了下来,他从门后走出来,慢慢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周浩刚想追过去,薛林子醒过来了,发出呻吟声。「你怎么样?」周浩扶起了她。「鬼,有鬼,有鬼啊!」薛林子像被电到了一样,大声尖叫起来。「我是周浩,我是周浩。」周浩拍了拍她的脸。「周老师,吓死我了。」薛林子一下抱住了周浩,大声哭起来。门外一个白色人影愣愣地盯着房间里面的两个人,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出她清秀的面容【6】薛林子的心情渐渐平復下来,她说出了那短短几分钟的惊魂经歷。带着一片黯然心情,薛林子走出周浩的宿舍。空荡荡的走廊上,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带着说不出的鬼魅。此时的薛林子内心忽然一阵慌乱,她不禁加快脚步,走到停尸间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微弱的喘气声,那个声音一下一下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外面有人,当他看到薛林子的时候,顿时愣在了那里。薛林子也被来人吓呆了,几秒钟后她张嘴刚想大叫,那个人却一下扼住了她的脖子,然后用力打了她脑袋一下,她便晕倒了。 第6页 讲完这一切,薛林子依然惊魂未定。而周浩则陷入沉思,薛林子描述的那个房间位置应该是停尸间旁边的尸池间,那里以前是南城大学的停尸间,最开始的尸体都被浸泡在一个尸池里,后来学校引进了一些新的设备,那个尸池便被空了下来。薛林子没有回宿舍,而是躺到周浩的床上睡着了。周浩拿着一支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最后,他站起来走出宿舍。推开那个房间,周浩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朽味。他按了一下旁边的开关,房间的灯瞬间亮了起来,整个房间泛着死一样的灰光,让人感觉莫名的不舒服。周浩沿着整个房间的边边角角仔细找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难道是薛林子看错了?还是这个房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周浩呆坐在房间里,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出来了。最初他以为这个房间就是秘密的大门,现在看来不过又是一场空欢喜。回到宿舍,薛林子已经起来了,她把周浩的宿舍整理了一下,整个房间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凌乱。薛林子离开的时候,周浩对她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希望她能保密。虽然薛林子不知道周浩的意图,但是还是点头同意了。8点,周浩离开了学校。这是他来到南城医学院第一次请假。他坐上了18路公交车,他的目的地是明安精神研究院。他的手里紧握着一张画像,那个画像是昨天他依照那个打晕薛林子的男生样子画的,他觉得杜强应该认识他。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停了下来,这是最后一站 明安精神研究院。周浩下车向前面走去。明安精神研究院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包围着,看起来更像一个郊野公园,但矗立在中央的这栋房子,却保留着古代建筑风貌。若不是前面的招牌,很多人会以为这里是死囚犯的监狱。周浩走进走廊,两边的铁栏杆上面铁锈斑斑,阳光照着上面投she进眼里,犹如一张黑色的网。走廊很安静,除了偶尔从窗户飘出的幽幽哭泣声,几乎使人联想到停尸房。几分钟后,周浩来到一个病房门口。一个护士推着车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周浩她笑着说道,「周先生,你来了。」周浩点点头,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7】杜强坐在床边,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刚刚吃过药,脸色红润,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精神病人。周浩默默坐到他身边,把手里的画像放到了他的面前,「认识这个人吗?」杜强没有动,目光缓缓落到眼前的画像上,然后他身体一震,一下抓住了画像,嘴角哆嗦着,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是谁?」周浩紧声问道。「啊啊啊 」杜强大声叫了起来,和之前的平静判若两人,他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画像,嘴角剧烈地抖动着,然后吐出一个名字来,「肖子健。」杜强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护士,他们冲进来按住了他。但杜强像疯了一样用力挣扎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浩,嘴角蠕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护士拿着一针镇静剂给杜强注she进身体里面,他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肖子健,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孩竟然是肖子健。周浩简直无法相信,他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杜强说错了。难道昨天打晕薛林子的男孩真的是失踪了一年多的肖子健。当时他和杜强以及另外两名男生一起去寻找生死门,后来杜强疯了,肖子健和另外两个男生却失踪了。回来的路上,周浩感觉内心有一股暗涌在剧烈地翻动。阳光透进来,他感觉特别灿烂,他守候了两年,终于出现了。他的直觉是没错的,南城医学院的生死门是真的存在,如同当初依兰对他说的时候一样,所谓的传说一定是建立在事实依据上的。现在,这个坚持有了结果。生死门的秘密终于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两年了,周浩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是却是这一丝希望把他拉回人间。他应该谢谢薛林子,如果不是她昨天的遭遇,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这点痕迹。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依兰离开时候的那个夜晚,无论他怎么挽留,依兰都铁了心似的离开。一个月后,依兰从人间蒸发了。周浩找遍了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唯一可以给他解释的就是,依兰找到了南城医学院的生死门,然后离开人间。为了寻找依兰,周浩放弃医院对他的厚爱,甘心委屈于南城医学院做一个助教。每个夜晚,他甚至能感觉到依兰就在他身边徘徊。他每天晚上走在解剖楼,仿佛回到了之前在医学院的日子,那时候他和依兰经常半夜一起来实验室,然后研究一些医学问题。依兰相信人体每个器官都是可以嫁接再活,她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心脏移植医生,而周浩则希望平平淡淡地做一名内科医生。有时候,人的梦想总是和现实差距太大。车子停了下来,周浩下车回到学校。他拿着那个画像来到学生处,在值班老师的带领下找到学生档案,在那一堆档案里面很快便翻到了肖子健的档案,果然,肖子健的照片和他昨天见到的那个男孩子一模一样。走出学生处,周浩深深嘆了口气。「周老师,周老师。「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喊声。转过头,周浩看见一个女孩向他跑来,竟是谢晓敏。「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谢晓敏说道。「好。」周浩点了点头。两人向前面的操场走去,谢晓敏的话匣子很快打开了,她告诉了周浩一个难题,是关于她和郑家豪的事情。郑家豪和谢晓敏是高中同学,高二那年郑家豪就开始追求谢晓敏,后来两人便谈起恋爱。当然,那时候正是高考时期,所以他们的恋情也是地下的。他们高考报了同一志愿,后来竟然真的来到了一所大学,这样的缘分,让他们的爱情更加沸腾。于是,从到大学的第一天,他们的爱情也从地下转移到了地面,彻底成了一对情侣。其实,郑家豪家境富裕,父母一直希望他能出国留学,即使现在他考上了南城的医学院,他们依然希望他能去国外完成学业。这一点也是郑家豪和谢晓敏两人在一起唯一的矛盾,有时候,因为这一点,他们总是吵架不开心。现在,郑家豪的父母又一次开始商讨让郑家豪出国的事情。并且为了能让郑家豪的托福以及其他能力提高,还帮他报了很多科班,最近几天,郑家豪天天都被父母带出去,很少回来。今天早上,谢晓敏接到了郑家豪的电话,他告诉她说,他要被送去一所快速提高能力的学校,一星期后才能回来。这真是让谢晓敏烦死了,她想和郑家豪分手,但是又捨不得多年的感情。现在她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8】听完谢晓敏的话,周浩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话了。「其实,大学的恋情都是这样。即使你们真的爱得死去活来,到毕业也会经受劳燕分飞的打击。如果你们真的相爱,是根本不会分开的。即使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也会一直等下去。如果你真的爱郑家豪,你应该相信他。」「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总觉得这样很不好。反正我现在很迷茫。」谢晓敏捂着头,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对了,我听薛林子说你们要找生死门?」这时候,周浩想起昨天晚上薛林子说的话。「是啊,本来张明山说他发现一些线索,可是郑家豪又去不了,所以大家也就不提这件事情了。」谢晓敏点点头。「不如我们去,你问下张明山,看有兴趣,我们一起看看。」周浩说道。「真的吗?哈哈,我还以为周老师你是个世外高人呢!好的,我这就找他去。」谢晓敏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兴沖沖地向前跑去。看着谢晓敏的背影,周浩笑了起来,他想起了依兰。依兰说过,每个女孩的天性都是孩子。她们都是折翼的天使,落在尘间,寻找属于自己的王子。所以,如果天使迷路了,她的王子一定要找到她。晚上八点,薛林子、张明山和谢晓敏找到了周浩。张明山说他是从老乡嘴里听到生死门的事情的。半年前,南城发生一次地震,那次不到三级的地震,却让整个南城医学院沸腾一片。因为今年接二连三的灾难,再加上2012末日预言,所以人们的心里都是胆战心惊。正是因为这一次小小的地震,让一直寻找生死门的杜强一行人发现了生死门的存在。当然,告诉张明山这个消息的老乡正是杜强的那个舍友。「据我所知,咱们学校在那次地震中唯一受到影响的就是一些老楼旧宅。我估计了一下,最大可能性就是图书馆后面的老教师楼,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生死门一定藏在那里面。」张明山分析道。「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们不会真的去老教师楼吧,我听说那里以前有人吊死过。不会闹鬼吧!」薛林子有些害怕地说道。「怕什么,我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啊,那么胆小,以后怎么救死扶伤啊!」张明山鄙夷地看了薛林子一眼。「周老师,你觉得呢?」谢晓敏看了看周浩问道。「我觉得张明山分析得对,我们就当作去探险。放心,有我在。」周浩拍了拍薛林子的肩膀。「哦,有人保护你,知道吗?嘿嘿。」谢晓敏鬼笑着看了看薛林子,和张明山向前走去。薛林子脸顿时红了起来,低头不再说话。有人说过,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因为有鬼魂的传说,也不是因为有吃人的魔鬼,而是死一样的安静。犹如此刻的老教师楼,这座建筑楼太老了,外面的墙面有些已经岌岌可危,再加上之前的小地震,让本来就够危险的楼面显得更加危险。张明山和谢晓敏走在前面,周浩和薛林子跟在后面。他们的手里拿着手电筒,除了月光,这是整个建筑楼里面唯一的光亮。虽然张明山的推测很有道理,但是并没有事实依据。他们四个人把整个建筑楼找了一个遍,最终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生死门。一个小时后,张明山和其他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周浩对于这种结果显得很镇定,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重新回到解剖楼下面,张明山和谢晓敏在前面等薛林子。此刻的薛林子似乎有些不愿意和周浩分开,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周浩看了看她说道。「周老师,不行就让她跟你上去吧!哈哈。」张明山笑着说道。「胡说什么。」薛林子瞪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你说呢,晓敏?」张明山坏笑着推了谢晓敏一下,谢晓敏却没有动,目光直直地望着前面。「你怎么了?」张明山又问了一句。「我好像看见郑天豪了。」谢晓敏指着前方,一脸惊恐地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明山皱了皱眉头。「可是,他好像跟着,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往后面走了。」谢晓敏疑惑着说道。 第7页 周浩怔住了,谢晓敏说的后面是解剖楼的后门,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顿时紧缩起来,然后慌忙向前跑去。【9】解剖楼的后院一直以来都是南城医学院的禁区,所谓的禁区并不是有什么不让看的东西,那里其实是一个废品区。因为那里连着后面街道的通口,所以为了方面垃圾运出,学校便从那里开了个门,方便清理垃圾。周浩感觉自己的内心被风吹得鼓鼓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胀出来一样。如果说那天晚上薛林子被人打晕是整个事情的转机,那么今天谢晓敏的发现将会是所有真相的线头。他在南城医学院守候了快两年,就是在寻找这个线团。前面是随处可见的垃圾,臭味彻底将外面的世界隔离出去。周浩的目光在眼前这些不起眼的垃圾堆里面徘徊,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到了一个地方,那是垃圾通道。众所周知,垃圾通道一般都是左右两个,但是这里的垃圾通道却多了一个,左边两个,右边一个,并且在左边那个垃圾通道里面非常干净。没有多想,周浩走了进去。随后而来的张明山、谢晓敏和薛林子也跟了进去。这个通道很长,似乎是一条甬道,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周浩感觉自己来到了南城医学院的地下。整个南城医学院,周浩几乎都来过,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下通道。前面出现了一个光点,慢慢的,光点越来越大,然后周浩看到了一个铁门,那个光点正是从那个铁门里面透出来的。周浩的心跳越来越厉害,他慢慢走到那个铁门面前,把耳朵贴了上去,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福马林的味道。「陈医生,人来了。马上收拾。」一个男人在里面喊道。「好的,马上。」一个女声回应着。听到这个女声的声音,周浩的心跳骤然停顿,仿佛有无数双手拉扯着他一样,他唿吸开始急促起来,粗重的喘气声让他眼前开始模煳,他伸手想从口袋里面拿药,但双手却在一点一点僵硬,最后他身体往前一倾,一下栽了进去。恍惚中,他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过来,她伸手按住他的人中穴,对方的手指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度,他想喊却喊不出来,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听见了天使的翅膀划过天空的声音。周浩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色,洁白的床单被罩,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就连窗帘也是白色,只是外面没有阳光。房间里瀰漫着浓重的福马林味道,桌上摆满书,还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合影照片,上面的女生笑容灿烂,仅仅依偎着旁边男生的身体,那个男生正是周浩,而女生是他的女友,陈依兰。这里是什么地方?地狱?人间?周浩摇了摇头,记忆瞬间点亮,他想起自己在晕倒前的一切。他找到南城医学院的生死门,他听到了依兰的声音,后来他的病犯了,跟着身体推开了那道铁门,然后他感觉到依兰来到了他身边。门,响了一下,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正是周浩寻找两年的陈依兰。「是你吗,依兰?」周浩的眼泪流了出来,此刻他脆弱得如同一个孩子。「是我,周浩。」女人点点头,走到了他身边。【10】现在,所有的谜底揭晓。两年前,陈依兰接到医学导师的电话,然后来到南城医学院。从此以后音讯全无。这个组织名叫「重生」。他们研究的科目是如何让器官重生,他们甚至已经成功地做出让路人甲的器官移植到路人乙身上继续运行的实例。这种研究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只能在地下。陈依兰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心脏移植手术师,虽然现在换心手术并不稀奇,但是并不是每个医生都可以操作的。在「重生」里面,导师给了她所有的权利。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并且这里聚集了很多优秀的人才,他们各司其职,为一些求助「重生」的人们进行手术。「重生」的规定非常严格,进入组织以后便不可以向外界透漏一丝一点的秘密。所以他们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信息。但因为之前的一次地震,让这个隐藏在南城医学院地下的研发基地差点暴露,并且杜强带着三个同学找到了这里。为了让「重生」的秘密不被别人知道,所以他们只能扣留他们四个人,对他们进行了催眠。可惜,杜强的主管思维太过强大,最后竟然跑了出去,当然,他的精神也彻底崩溃了。「你们,你们在这里害人?」周浩听完这一切,简直惊呆了。「不,我们没有害人。我们在研究如何救人。你忘了吗?苏格拉底的誓言。」陈依兰摇摇头说。「你们扣留了肖子健他们,难道还不是害人?」「那是逼不得已,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疑难杂症,有太多人需要我们。即使有几个人牺牲,也是值得的。就像你,你的病一直无法救治。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办法。本来我打算偷偷带你来的,现在你来了,正好可以治疗。」陈依兰说道。「我的病能治?这是遗传性癫痫,根本无法医治。」「可以的,只要把你的病变神经换掉,一切就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陈依兰说道。「谁跟我换?你们抓到的那些人?」周浩问道。「这个你别管了,你听我的就行。」「不,我不要害人。」周浩固执地摇摇头。「你变了。」陈依兰顿了一下说道,「是因为那个女孩吗?」「哪个女孩?」周浩愣住了。「上次在停尸间被肖子健打晕的女孩。」陈依兰说道。「你怎么知道她?」周浩越发疑惑了。「那次肖子健的精神出现意外,从这里跑了出去,我负责把他带回来,无意中见到你们。」陈依兰说完嘆了口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在哪?」周浩忽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张明山、谢晓敏和薛林子也跟着来了。「放心,他们会和肖子健们一样,成为这里的研究对象。」陈依兰说道。「不,你们不可以这么做。他们不见了,学校一定会查的。他们家长会报警的。」周浩咆哮了起来。「放心,我们会做得天衣无fèng。对了,这里还缺一个内科医生,你有兴趣吗?如果你想加入我们,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让他们放你出去。」陈依兰说道。「你们不怕我出去后报警吗?」周浩冷笑了一下。「当然怕,所以在出去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跟你做一些东西,犹如杜强那样。」陈依兰说完向房间外面走去。【11】蝴蝶效应依然在继续。郑家豪现在办理退学手续,他要去国外进修了。他在离开学校之前来到明安精神研究院,他来这里看望朋友,不是杜强,而是他以前的女朋友谢晓敏。如同之前的杜强一样,谢晓敏也是因为去寻找学校的生死门而疯掉了,现在她和杜强住在同一个病区。谢晓敏似乎并不记得郑家豪,他们默默地坐着,直到护士推开门走进来,郑家豪才走了出去。「你为什么来看我?」离开的时候,谢晓敏突然问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我们以前是男女朋友。」郑家豪说道。「是吗?呵呵。」谢晓敏笑了笑。朋友,现在这个词语对于谢晓敏来说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很多时候,她总是梦见一个长长的甬道,四周漆黑一片,她总是听见有人在前面喊她的名字,她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与此同时,南城医学院解剖楼下面,周浩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口罩,他的面前躺着一个女孩,女孩面容清秀,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胆战心惊地跟在郑家豪、张明山和谢晓敏后面,浑身哆嗦。现在她闭着眼睛,麻醉剂让她暂时处于昏睡状态。周浩知道,她此刻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用害怕了。想到这里,他手里的手术刀轻轻扎了下去。生死门,人间与地狱的分割门。如同我们的人生,偶然一次好奇,换来的却是一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