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人偶》 第1页 薛青岚的老家在一座小山村里,那里有个古老的风俗,当妇女确认怀孕之际,她父亲会寻来一只土狗,用棍棒打死后埋在地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婴儿哌哌坠地后,产妇的父亲便掘开埋狗的地点。此时狗尸已然腐烂,只余一具骨架。产妇的父亲从狗骨中,寻到狗的门牙,掰下,洗净,在酒里浸泡三日,然后刺一洞,用红绳穿上,系在满月婴儿的手腕上。 据说这枚系在婴儿手腕上的狗牙,有辟邪之功效,特别是针对小儿夜啼、外出、睡梦不实所产生的梦动、惊吓、惊悸,有着奇效。 当然,如果产妇的父亲寻不到合适的土狗,也可以在相适的时机,请村里的神汉帮忙,找来为婴儿辟邪的狗牙。 所以,当青岚确认自己怀孕七周,打电话回老家通报了喜讯之后,她父亲老薛便坐了两天两夜的长途班车,来到了青岚现在居住的莲城。 到了莲城之后,老薛并没马上去青岚的家,而是四处寻找野狗的踪迹。不过,莲城在两个月前,为了防范狂犬病,集中进行了一次扑灭野狗的大型活动,所以在街面上很难找到野狗。虽然老薛也看到了几只没有主人的犬只在绿化带里搜寻食物,但那些狗,都不是正宗的土狗,与古老风俗中所需的辟邪狗牙有着不小的差别。 后来,老薛想了很久,最终走入了一家宠物店里,询问是否有土狗出售。宠物店里当然没有土狗,谁会卖那种不好看又赚不了钱的寻常狗呢?情急之下,老薛只好摸出一卷钞票,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问:「能不能帮我找一只土狗来,我可以先付钱。」 宠物店老闆堆满笑容,接过了钱,答应最多三天就能帮这位老先生寻来一只土狗。但店老闆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老先生为什么偏偏要买只土狗回去呢?」 老薛也没想其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准备拿乱棍打死这只狗,然后埋在地底。」 店老闆顿时变了脸色,不仅退回定金,还把老薛赶出了宠物店。 「这儿是宠物店,不是屠宰场!」店老闆愤怒地在老薛身后大声吼着,在他身后,几只相貌兇勐的大型犬似乎听懂了店老闆的话,也跟着一起咆哮了起来。 大型犬的咆哮声,引来了附近绿化带里寻食的几只野狗。其中一只,撒着腿跑到老薛脚跟边,张开嘴就朝着老人的小腿肚子上狠咬了一口。 老薛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捂着流血的小腿,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宠物店老闆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后,还是帮着拨打了急救电话。当救护车开来的时候,店老闆也没忘记咒骂一声:「活该!谁让你想杀狗!还乱棍打死!」 薛青岚躺在家里床上,等待着父亲的到来,没想到始终没等到父亲,反而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去医院接注she了狂犬疫苗的父亲回家。薛青岚怕动胎气,所以只能拜託丈夫萧吟去一趟医院,接她父亲。 萧吟虽说满脸不高兴,但还是开车来到了医院。付了钱,背着岳父出了医院,一上车,萧吟就没好气地说:「岳父大人,小孩子戴狗牙辟邪,都是迷信的说法,再说埋土里的狗牙还不卫生,为了狗牙被狗咬一口,真不划算。」 老薛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你千万别以为是迷信,这习俗能流传这么多年,肯定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萧吟好奇地问。 老薛撇撇嘴,说:「狗是阳气旺盛的动物,在上古神话里,恶魔九头鸟的一只脑袋就是被狗咬下来的。所以妖魔鬼怪见到狗之后,便会魂飞魄散。而狗的阳气主要就聚集在门牙上,在胸前或手腕上挂狗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啊!」 说完后,老薛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成年人也能佩戴狗牙哦。除了辟邪治病之外,还能防范小人加害。萧吟,你当律师,平时肯定没少得罪人,要不等我的腿好了,也帮你弄颗狗牙来吧。」 「免了,免了!岳父大人,我担心你拿乱棍打狗的时候,腿又被狗咬上一口。」萧吟赶紧岔开话题,使劲踩了一脚油门。 不过,在开车的时候,萧吟似乎想起自己曾听妻子薛青岚说过,岳父老薛以前曾当过堪舆的道士,对风水和命理之术均有一定研究。即使现在,岳父也常替人算命,赚点小钱。 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无法以科学解释的神秘现象,有些事,还是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清晨,福爱宠物店的老闆蒙晖刚拉开捲帘门,就听到门外传来「吱」的一声,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宠物店的门前,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下了车,径直走入了店内。 「你就是这儿的老闆蒙晖?」那男人语气生硬,毫无礼节。 蒙晖心生不悦,但进店的便是客,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旋即递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亨达律师事务所,萧吟。 萧吟面无表情地说道:「昨天,你在店内大声朝我的当事人吼叫,你店内的狗也随之大声吠叫,这些狗叫声惊动了店外的野狗,袭击了我的当事人。」 蒙晖以前也和律师打过交道,在很多年前,他曾经是名小有名气的牙医,但有一次一个记者假装药品供应商,带着暗藏的微型摄像头在咖啡店里与他商谈药品回扣的相关事宜。整个会谈被拍摄下来,又在新闻节目中播出,随后他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当时就有个律师自称能帮他弄回行医执照,从蒙晖手上要走了不少钱,可最终蒙晖还是没有重新成为牙医,反而成为一家宠物店的老闆。 所以蒙晖对律师素无好感,不过,眼前这位名叫萧吟的律师似乎并非一盏省油的灯。 萧吟一会儿扯到「店主应该可以预料到相关后果」,一会儿又扯到「对店内犬只的监护不力」,甚至还扯到「据说蒙老闆有过不良前科,法庭宣判时一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虽然明知道是恫吓,但蒙晖明白,如果不付出点代价,只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律师死缠烂打的本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所以,蒙晖直截了当地问:「萧律师,你明说吧,想要多少钱?」 萧吟笑呵呵地答道:「我的当事人说了,他不要钱,就要狗。土狗,钱照付,他绝不占你丝毫便宜。」 「真的?」 「真的。」 「那,生意成交,三天后,你来取狗。」蒙晖耸耸肩膀,也不再去考虑那位模样土里土气的老头,把土狗带回家后是不是会乱棍打死。只要蒙晖不用朝外拿钱,什么都可以商量。 不过,那位叫萧吟的律师出门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的当事人,要的是两只土狗,不是一只哦!」 蒙晖这家宠物店内的各类名犬,都是行业内的上游供货商送来的。不过,当蒙晖打电话让供货商送两只土狗来的时候,供货商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哥们儿,让我们给你送土狗,这不是砸招牌的事吗?要是让同行知道我连土狗都卖,绝对会认为我穷疯了。所以啊,你还是自己去找吧,千万别找我。」 没办法,第二天清晨,蒙晖只好独自登上去郊区的班车。 随意找了个藏于青山绿水之中的小站,蒙晖下了车,便左顾右盼,不一会儿便看到几只土狗摇头晃脑逼近他。它们似乎嗅出蒙晖不怀好意,纷纷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和血红的舌头,「汪汪汪」地狂吠起来。 狗吠声引来了附近一幢土墙屋里的一个男人。那男人手里拎着一把猎枪虎视眈眈地盯着蒙晖,面露警惕。蒙晖赶紧掏出一盒烟,摸出一支抛给那男人。 男人接了烟,看了看牌子,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问:「这位先生,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我想买两只狗,土狗。」蒙晖战战兢兢地答道。 「哦?城里人干吗要买土狗?」那男人诧异地问。 蒙晖无奈地说:「我是帮别人买,至于买来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是准备买回家去炖着吃吧?说到吃狗肉嘛,还是土狗味道最好。」那男人挥了挥手,赶走了那几条赤红着眼睛的土狗后,笑着说,「先生,你还真找对人了,我家里别的不多,土狗倒是不少。你要多大的狗?越肥的,肉越好吃,当然价格也就高一点。」 蒙晖寻思了一下,心想那个叫萧吟的律师找他麻烦时,并没说要买肥狗还是瘦狗,就算买两条瘦狗回去,也不算违规。于是他答道:「买两只最便宜的狗就行了。反正我那朋友买回狗去,唯一的目的就是乱棍把土狗打死。」 「乱棍打死?」那男人鼻孔里喷出一口浊气,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你朋友买土狗回去,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做辟邪狗牙。」 「辟邪狗牙?」蒙晖愣了愣。 随后,那个男人便开始向蒙晖解释了辟邪狗牙的由来,婴儿戴上,可以治疗夜啼、惊吓;成年人戴上,还可以防范小人使坏。 「原来如此啊……」蒙晖沉吟片刻后,对那男人说,「干脆我买三只狗回去吧。」 生意成交,那男人很快就捉了三只土狗,送到蒙晖面前。见了疯狂乱吠的土狗,蒙晖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三条活物安全送回城里去。 那男人显然看出了蒙晖的困惑,于是从衣兜里取出一支灌满药水的注she器,分别注she在三只土狗的体内。不一会儿工夫,三只土狗便倒在地上,酣睡起来。 「刚才我为它们注she了安眠药,起码12小时内不会醒过来,现在你可以放心带它们回去了。」男人取来麻袋,装了三只土狗,递给蒙晖。 按照约定的时间,萧吟从福爱宠物店老闆蒙晖那儿取回了两只土狗。也别说,蒙晖做生意很是细緻,料定萧吟不容易把这两只活蹦乱跳的土狗带回去,所以当着他的面,给土狗注she了安眠药,拿麻袋装了,萧吟才放心地把麻袋放在了轿车的后备箱里。 萧吟并没马上把这两只土狗带回家,而是先去了湖滨公园。在公园的小树林里,萧吟打开麻袋,取出其中一只土狗,然后从小树林里折来一根粗壮的树枝,乱棍打死了这只土狗。 在小树林里挖了个坑,萧吟埋下死狗,填好土,做了个记号,便开车把剩下的一只狗带回了家里。 老薛见了昏睡着的这只土狗后,心里乐坏了,赶紧拎着一根晾衣杆,扛着麻袋下了楼。他跑到小区花园深处,觅了个没人的地方,从麻袋里拖出昏睡着的土狗,用晾衣杆敲死了这只狗,然后挖了个坑,埋下死狗,填好土,做好记号,便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薛青岚在妇产科医院里为萧吟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七斤三两。在产妇病房里,抱着儿子,萧吟脸上乐开了花。可是,儿子似乎有点不喜欢他呢,刚抱着儿子转了个圈,小不点便号啕大哭了起来。薛青岚赶紧把婴儿抱了回去,给他餵奶,才让婴儿停止了哭泣。 萧吟心里真的开心极了。 真是双喜临门,前两天,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才找萧吟谈过话,有意让他成为事务所的合伙人。不过,现在萧吟暂时还只是考察对象,要想升为合伙人,还必须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才行。 第2页 业务方面,萧吟肯定没问题,但要防范的,却是小人作祟。于是他想到了大半年前,在湖滨公园里埋下的那具土狗的尸体。 过了这么久,只怕土狗早已化作一具骨架。按照岳父老薛的说法,现在掘开埋狗的土堆,从骨架骷髅掰下狗的门牙,洗净,在酒里泡三天,刺洞,穿绳,婴儿戴在手腕上可以辟邪,成人戴在胸前可以防范小人作祟。 事不宜迟,当萧吟看到岳父老薛捧着鸡汤来到产妇病房后,便寻了个理由,离开妇产医院,开车直奔湖滨公园。 进了公园,萧吟就立刻钻入湖滨的小树林中。惊扰走几对在小树林里幽会的情侣之后,萧吟很快就在长满杂糙开满野花的地面上,找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顺着标记挖下去,只挖了几铲,他就找到了大半年前埋下的那具狗尸。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现在狗尸已经化作一堆白森森的骨架。也正是狗尸的养分,令周围的杂糙长得甚是茂密,野花开得甚是绚烂。 萧吟辨认着狗骨的姿态,认出了狗骨的头颅后,径直把手伸进了口腔之中。摸索到门牙后,他立刻使劲一掰。只听「啪」的一声,狗牙被他掰了下来。萧吟不禁心中狂喜,赶紧缩回手,可当他看到指fèng中的那枚狗牙后,顿时愣了神。 这枚刚被掰下的狗牙,黑煳煳的,但一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坚硬的狗牙上有一条裂fèng,裂fèng里还钻出了一只只摇头晃脑的褐色蚂蚁。 萧吟又沿着这条裂纹,轻轻使了一点力,他立刻听到一声脆响。 剎那之间,这枚狗牙被他掰成了两截。断面之处,白森森的,爬满大大小小的褐色蚂蚁,正耀武扬威地摇晃着触鬚。 怎么回事?为什么狗牙断裂了?这难道意味着他无法再凭藉狗牙来防范小人作祟了? 萧吟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阴翳。 抬起头,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也瞬间失去了光彩,萧吟只觉得透体冰凉,仿佛跌入阴风惨惨的寒窖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萧吟的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号码,是律师事务所主任打来的。 在主任的办公室里,主任指着电脑屏幕上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怒气沖沖地问:「萧吟,你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吟把脑袋凑到液晶屏幕前,立刻看到了一段画面。 画面恆定不动,略带模煳,像素不高,显然是某个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的。 场景,似乎有点熟悉。萧吟想了想,才发现这是自己所住小区的某个角落。这个角落平时鲜有人迹,连萧吟都不知道在那儿居然还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头,扛着一个麻袋,还拎了一根长长的棍子,看上去有点像晾衣杆。虽然拍摄像素并不高,但萧吟还是认出,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岳父——老薛。 萧吟目瞪口呆地看到老薛从麻袋里拖出土狗,操起晾衣杆,使劲向昏睡着的土狗砸了下去。一下,一下,又是一下。直到泥地上布满狗血,老薛才停下手,挖了个坑,把死狗埋在了坑里。 「萧吟,这个老头是你的岳父吧?」主任压抑着怒火,问道。 萧吟记得,主任家里养了两只宠物犬,一只贵宾,一只泰迪,平日把这两只狗当做心肝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主任不止一次说过,他最恨的,就是虐待动物的人。 萧吟已经无力辩驳了,他只知道最后主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萧吟如丧尸游魂一般走出主任办公室,他知道,升任合伙人的美梦,算是彻底成了泡影。说不定,日后也没办法再在这家律师事务所混下去了。 岳父杀土狗的事,萧吟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他也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另一只狗。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拍下岳父杀狗的镜头。就算小区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摄录下的画面也不可能落到主任的手里呀。 一定是有小人作祟,从小区那儿弄来摄录画面,然后交到了主任手中。 小人作祟,又是小人作祟! 萧吟想到自己刚从狗骨上掰下的那枚狗牙,当他掰下的时候,狗牙却碎裂了。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说明了企图针对他的那个小人,能量达到了狗牙无法抵御的程度? 萧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朝主任的办公室大门狠狠瞪了一眼,开始收拾办公桌上自己的东西。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正当他收拾好所有东西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妻子薛青岚打来的。 刚接通电话,就听到薛青岚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叫着:「萧吟,咱们的儿子快不行了!」 萧吟发疯般地开车驶向妇产医院,油门踩到了底。当萧吟冲进了产妇病房时,他只看到双眼红肿的薛青岚,还有呆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薛。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的?儿子怎么样了?」萧吟大声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薛青岚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老是哭个不停……却不吃奶……餵水也吐……后来,后来就昏迷了……」薛青岚泣不成声地答道。 萧吟转过身,想去医生办公室问个究竟,却看到岳父老薛手里握着一枚狗牙,浑身不住颤抖着。 「岳父,你不是准备好了辟邪狗牙吗,怎么儿子还是生病了?」萧吟气急败坏地叫道。 老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摊开掌心。在手心里,放着一枚黑煳煳的狗牙。不过,那枚狗牙中间,有一条清晰的裂纹,因为全身的剧烈颤抖,老薛的手掌也止不住地左右摇摆着。随着手掌的摇摆,那枚狗牙霎时变作了两截。 那枚狗牙,也碎裂了。 萧吟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岳父老薛掰下的那枚狗牙,也碎裂了?莫非真有不明不白的东西在与他全家作对? 就在这时,萧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医生来了,赶紧转过身,没想到却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这两个警察,是和产科主管医生一起来到病房的。 主管医生首先通报了婴儿的状况。生命是抢救回来了,但肯定有后遗症,目前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对光线、声音、温度的敏感度都接近于零——婴儿以后极有可能成为痴呆症患者。 听到这个消息,萧吟差点失声痛哭。 儿子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而他萧吟的未来,也将是一片黑暗。 但是,萧吟依然没想通,为什么会有两个警察来到医院。 正当他疑惑之际,主管医生递来一张ct图片,说:「造成婴儿突发病情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 接过ct片,萧吟立刻看到这是儿子的脑部ct扫描。在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根直直的坚硬物刺入头颅。看形状,竟酷似一根大头针。 「有人将一根大头针从婴儿的太阳穴刺入,针尖几乎刺破脑膜,直抵脑髓。」主管医生说道。 而警察则补充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婴儿曾经正常吸过奶。」他抬起头,盯着萧吟,说,「萧先生应该也能证实这一点吧?」 萧吟确实记得,在自己离开医院之前,还抱着儿子转了个圈,儿子立即哭了起来,薛青岚赶紧把儿子接回怀抱,给他餵奶,婴儿才停止了哭泣。 警察又说道:「根据走廊上的监控摄像记录显示,自萧先生离开产妇病房之后,就只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病房,那就是产妇的父亲——薛先生。」 警察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老薛。老薛顿时浑身瘫软,几乎瘫坐在地上,身体不住战慄,额头上渗出一粒粒汗珠。 什么?是岳父把大头针刺入了儿子的脑袋里? 萧吟拼命般地朝岳父沖了过去,但却被两个警察死死架住。 薛青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号啕大哭,歇斯底里地问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老薛勾着头,脑袋几乎快垂到他的膝盖了。他喃喃地说:「狗牙都裂了,我的乖孙本来就活不了,我只是想让他走得没那么痛苦,所以才帮了个忙……」 从医院的病歷来看,婴儿刚出生的时候,体徵平稳,各项参数也均属正常。即使现在出现了痴呆症的早期徵兆,但从验血结果来看,也没有任何从母体带来的疾病。 所以,所有人都对老薛关于「乖孙本来就活不了」的说法嗤之以鼻。 病房里,薛青岚指着父亲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我儿子吗?你不就是想继续在乡下做神汉吗?」 听到这句话,萧吟终于明白岳父老薛为什么会把大头针刺入自己儿子的脑袋里了。 听薛青岚说过,老薛以前曾经当过堪舆的道士,对风水和命理之术颇有研究。据说,现在老薛也一直在乡下为人算命,敛取钱财。 当神汉的人,为初生婴儿准备辟邪狗牙,想必也是敛财的一个手段。如果自己外孙的狗牙碎裂了,但外孙却没生任何病,这事传回乡下,那还有人会再到神汉那儿去请狗牙吗? 所以,当老薛看到自己挖出的狗牙居然碎裂了,便萌生了杀死自己亲生慡歪的念头。 这个外孙死了,以后女儿还可以继续生外孙。但自己的神汉名头被破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敛财了。这大概就是老薛的想法吧! 只不过,直到现在,萧吟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和岳父老薛挖出狗尸后掰下的狗牙会碎裂。 福爱宠物店的老闆蒙晖,在后院掘开了一个洞,然后挖出了一具狗骨。 那次他在乡下买了三只土狗,其中两只卖给了那个叫萧吟的律师,另一只则自己留下,乱棍打死后,埋在了宠物店的后院里。 现在,狗尸差不多变作一具骨架了吧?看到狗骨后,蒙晖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自从他听说了佩戴狗牙不仅可以辟邪,还可以防范小人作祟之后,便做出决定,要自制一枚狗牙项鍊。 在买狗之前,蒙晖正好遇到了一个可以重获牙医执照的机会,但却必须和另外几个被吊销执照的医师进行一番竞争后,才能确定是否可以重回医师岗位。凭技术,蒙晖自信没有任何问题。但僧多粥少,他最怕的,就是有小人作祟,在背后使坏。 医师评估的时间,将在大半年之后,大概也正好就是一具狗尸化为狗骨的时间。 在掰下狗骨之前,蒙晖想到了自己做过的另一件事。 他以前曾经被律师骗走了一大笔钱,所以他一直很痛恨那些身穿西装道貌岸然的律师。而逼他买土狗的,恰好又是个律师,所以在卖了土狗之后,蒙晖决定想办法报復一下那个叫萧吟的傢伙。 萧吟取走土狗后,蒙晖便招了一辆计程车,跟在了萧吟的轿车之后。 蒙晖亲眼看到萧吟乱棍打死了一只土狗,埋在湖滨公园的小树林里,然后把另一只土狗带回了家。过了一会儿,蒙晖又看到那个曾经在自己店里被野狗咬伤的老头,扛着麻袋拎着晾衣杆走进小区深处。从小区闲聊的主妇那儿,蒙晖得知这个土里土气的老头就是萧大律师的岳父后,他便跟在老头身后,也来到了小区深处。 第3页 当老头用晾衣杆打死土狗的时候,蒙晖抬起头,看到在老头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监控摄像头闪烁着表示「正在摄录」的红点。然后,蒙晖来到物管处,从值班保安那儿弄到了老头杀狗的视频画面。 蒙晖选了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这段画面匿名寄给了萧大律师那位爱狗如命的主任。 「哼,你还想双喜临门?喜获麟子,又升任合伙人?我得把一盆凉水浇在你头顶上!」 蒙晖不禁狂笑了起来,然后,他掘出那具狗骨,找到头颅,伸出手指,把狗骨头颅里的门牙活生生掰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是蒙先生吗?真抱歉,您的申请被驳回了。也就是说,您不能获得牙科医师执照。真是抱歉。」 蒙晖愣了愣,低下头,他看到自己刚挖出的那枚狗牙上,竟有一条清晰的裂纹。轻轻掰了一下,这枚狗牙一分为二,变作黑煳煳的两截。 郊区,一幢土墙屋里,一个男人正气急败坏地冲着一群土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土狗,怎么这么不正常?别的狗都喜欢啃骨头,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吃糖呢?我藏在厨房里的一罐白糖,又被你们偷偷吃完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吃糖太多,会损坏牙齿的!哼,过不了多久,你们的门牙全都会被蛀坏!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管你们了!」 红灯亮了,许易辰一脚踩下剎车,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的人流急匆匆地涌上了人行横道。 这时,人流中的一个女人引起了许易辰的注意。那女人面容十分娟秀,可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却有些恍惚,她被人流裹挟着走上了人行横道,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脚步匆忙。她走得很慢,动作还有些机械。许易辰甚至觉得,那女人像一个木偶。 女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人行横道中央,刚好挡在了许易辰的车前。 许易辰透过车窗玻璃,很清楚地看到,那女人的表情十分呆滞,她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神里渐渐地流露出了丝丝恐惧。 许易辰顺着那女人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不由有些奇怪,那女人在害怕什么呢? 就在许易辰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疑惑不解之时,前方的交通灯变成了绿色。此时,所有的行人都已经通过了人行横道,只剩下那个女人,她就那样旁若无人地站在公路中央,一动不动地呆立着。 「嘀——嘀——」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响了起来,许易辰后面的一辆货车司机甚至把头探出了车窗外,恼火地朝着那个站在人行横道上的女人吼道:「你有病啊,站在路中央干吗?就算不想要命了,也换个地方去死啊,别在这儿阻塞交通!」 可即便如此,那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地木立在道路中央。许易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打开车门,走下车去,准备劝那女人离开。 当许易辰刚走到那女人身边时,她却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许易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他跟来了……他跟来了……」 「谁跟来了?」许易辰下意识地问道。 可那女人并没有回答他,反而一边念叨着,一边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她一直退到了人行横道的边缘,脚下被路基绊了一下,勐地跌倒在了路边。 那女人这一下跌得不轻,连额角都被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却似乎浑然未觉,只是下意识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后,许易辰赶紧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车子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许易辰的心里却已经有些乱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女人脸上恐惧而绝望的表情时不时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让他心里感觉阴恻恻的。 不过,许易辰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三天之后,他便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天早晨,许易辰刚到办公室,守在前台的小林护士便对他说道:「许医生,有人找您。他说是您的同学,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我的同学?」许易辰皱了皱眉头,问道。小林护士点了点头,指了指候诊区的角落。 许易辰顺着小林护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儿坐着一男一女。看见那男的,他眼睛一亮,招唿道:「文风,怎么是你啊!」 那男人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拉着身边的女人站起来迎上前来。当两人走近后,许易辰看清了男人身边那个女人的模样,禁不住愣了,随即又恢復了热情的笑脸,招唿道:「走,去我办公室吧。」 「走吧,我们去易辰的办公室坐坐。」那男人对身边的女人说道。 谁知那女人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我说了我没病,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她的音调有些高,语速也很快。 那男人看了许易辰一眼,表情有些尴尬,然后赔着笑对女人说道:「你别激动,我相信你,知道你没病。」 「那你还带我来看什么医生。」女人的语气里十分不满。 「我哪是带你来看医生啊,我只是来看看我的老同学。」男人小心翼翼地说着。 听到这儿,许易辰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其实,他这个同学杜文风也是心理专业的高才生,如果他来做心理谘询师的话,水平应该不会比自己差多少。大概这女人是他至亲的人,所以他无法对她进行治疗,才带她来找自己的。 想到这儿,许易辰笑了笑,上前打了个圆场:「文风,你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个美女是谁?」 「他是我的妻子吕子默,我们刚在国外度完蜜月回来。」杜文风转头望了妻子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 「走吧,别老站在这儿说话,还是去我办公室吧。」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吕子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已经记不起那天在路上的事了。 随后,许易辰带着杜文风和吕子默朝楼上走去。刚走了两步,许易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小林护士叮嘱道:「对了,今天上午不要给我安排其他病人了。」 回过头时,他看见杜文风悄悄转过头来,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赶紧微微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上楼之后,许易辰并没有将杜文风和吕子默带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带进了心理谘询室。走进谘询室,杜文风看到室内的摆设后,对着许易辰会心地笑了笑,脸上流露出感激的表情。 许易辰依旧微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屋里的沙发说:「坐吧,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今天一定得好好聊聊。」 坐下之后,还没等许易辰开口,杜文风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地说道:「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点小事要你帮忙。」 许易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子默最近遇到一些困扰……」 在杜文风开始述说的时候,许易辰特别注意观察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吕子默。他发现,对于杜文风的述说,吕子默不自觉地表现出一种不屑,这种不屑很明显地流露在她的表情中。 从杜文风的述说中,许易辰了解到他和吕子默俩人前不久刚结婚,婚后去国外蜜月旅行了一趟,而吕子默的异常,正是在他们蜜月旅行回来后开始的。 杜文风说到这里,一旁的吕子默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是你觉得我异常。」 一时间,杜文风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许易辰见状,急忙对着吕子默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杜文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对他说道:「对了,昨天有病人送了我一点好茶叶,我落在前台忘了拿上来,你下去帮我拿一下吧。」杜文风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许易辰是想单独和吕子默谈谈。 「好的,你们俩先聊着,我马上就去拿。」杜文风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朝谘询室门外走去。 许易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他站了起来,走到杜文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我一定会拿最好的招待你的。」杜文风会意,点了点头,又看了吕子默一眼,最后再次把目光移到身旁的许易辰脸上,见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自信,不禁踏实了许多。 把杜文风送出谘询室之后,许易辰回到吕子默的对面坐了下来,默默地盯着她的脸庞,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片刻之后,吕子默原本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些许红晕,整个人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最后终于不满地嘟哝道:「你老盯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花啊?」 吕子默的反应和话语落在许易辰眼里,反倒让他觉得有些诧异。可还没等许易辰做出其他反应,吕子默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异常?」许易辰点了点头。 这时,吕子默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仿佛考虑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我看见了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影子!一个红衣人的影子!」吕子默回答道,随后又强调了一句,「我经常都能看到。」 「那你第一次看见红衣人的影子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许易辰顺着吕子默的话,继续问道。 吕子默低下头去,似乎在搜索记忆,她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应该是在回国之前,我们参观完那座人骨教堂之后。」 「人骨教堂?」许易辰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就快要触摸到造成吕子默心理疾病的缘起了。 就在这个时候,吕子默的情绪突然变得不太稳定,她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许易辰怕她犯病,赶紧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注意到吕子默的手背上,有一道黑色的伤疤,赶紧问道:「对了,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文风弄的吧。你放心,如果真是那小子弄的,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他。」 「哐当——」 谘询室的大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后,一个人破门而入,踉踉跄跄地冲到许易辰和吕子默的跟前,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子默,我也看到那个影子了,他跟着你到这里来了……」 冲进来的人是杜文风。此时的他,满头大汗、面色惊惶,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镇定与整洁,而他对着吕子默说的话,更是让许易辰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易辰并没有急着追问杜文风,而是起身去接了一杯凉水,递给杜文风。杜文风接过水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凉水,然后把杯子拿在手里反覆地揉搓着。许易辰注意到,他揉搓杯子的双手,一直在微微地发着抖。 突然,杜文风的手一滑,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一旁的吕子默急忙俯身去捡玻璃碎片,谁知刚捡了一块,手指就被划破了,渗出了一颗血珠,滴落到玻璃碎片上。许易辰见状,赶紧阻止她说:「别管了,等会我叫人来收拾。」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仿佛将神情恍惚的杜文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他的身体勐地一怔,抬起头望着许易辰,缓缓地说道:「易辰,是我错了。原来子默说的都是真的,那个红衣人的影子一直都在跟着我们……」 第4页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许易辰有点措手不及,他皱起了眉头,盯着杜文风看了一阵,又缓缓地把目光转到了吕子默身上。而此时的吕子默,正凝神看着杜文风,她的嘴角,隐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易辰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他心里开始琢磨,这两个人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病人?抑或,他们两个人都有病。 过了一会儿,许易辰见杜文风的情绪稍稍平復了一些,这才开口问道:「你说你也看到那个红衣人的影子了,是在哪儿看到的?」 杜文风愣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回答许易辰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将头转向窗口,双眼死死地盯着窗户,整个人犹如魔怔了一般。 许易辰默默地踱到窗前,朝楼下望去。楼下是一条街道,他对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时常光顾的店面、醒目的交通标志,甚至于街道拐角处的那个绿色垃圾桶,都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当时那红衣人的影子就在交通标志灯的下面,我虽然看不清楚他,但却可以感觉到,他在向我招手。」突然,许易辰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喃喃说道。 他回过头去,看见杜文风和吕子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到了自己身边。他们俩的动作很一致,都定定地望着楼下。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许易辰很平静地说道。 「你当然看不见了,他已经走了。」吕子默马上回答道。而她话音刚落,杜文风又立刻说了一句让许易辰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你没感觉到街道上有点不对劲吗?」 许易辰没有来得及细想杜文风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那感觉就像一条毛毛虫爬进了颈窝里似的,挥之不去。 「你会看到他的。」突然,杜文风和吕子默异口同声地说道。 许易辰心里一个激灵,勐地明白了自己感觉到不自在的原因。刚才杜文风和吕子默说话的时候,除了保持着他们各自的声音外,两个人的语气和语速,几乎一模一样,听上去缓慢而机械,和他们俩先前说话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样的情形,让许易辰在感到迷惑不解的同时,心里还隐隐泛起了丝丝寒意。他仿佛觉得,此时的治疗室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在空气中悄然瀰漫。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心理疏导治疗,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么多的异常状况,许易辰的工作自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他很委婉地告诉杜文风和吕子默,治疗终止,那两人也没有纠缠,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正当许易辰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时,已经走到门口的吕子默突然回过头来,对许易辰说道:「你肯定会看到的。」 吕子默说完那句话后,就和杜文风离开了,连一秒钟都没有多留,把许易辰一个人留在心理谘询室里怔怔地发愣。 过了一会儿,许易辰回头看了看沙发前被杜文风摔碎的玻璃杯碎片,缓缓地走过去,弯腰蹲下,慢条斯理地将那些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放入一旁的垃圾桶中。他的动作很慢,就像在完成一项十分精细的工作一般。其实,他是想通过这简单而单调的动作来调适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的心尽快平静下来。 捡着捡着,指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许易辰定睛一看,原来是食指的指腹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破了,鲜血正一点点地从伤口处渗出来。 许易辰呆呆地望着手指上的鲜血,一下子木住了!他看见,指腹上那条原本不长的伤口竟然随着鲜血的渗出渐渐地变长,而变长的伤口又渗出更多的鲜血。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那伤口越来越大,鲜血也越来越多…… 恍恍惚惚中,许易辰觉得手指上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那刺眼的血红,很快就占据了他的眼球,满目殷红! 不对!那满目的殷红根本就不是什么鲜血,而是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影! 「许医生,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将许易辰拉回到现实中来,他站了起来,感觉脑袋有些发晕。循声看去,小林护士正站在门口,满脸诧异地看着他。 许易辰冲着她摆了摆手,指着地上没有捡完的玻璃碎片对她说道:「你找个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小林护士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从许易辰的身上移开:「许医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许易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回办公室坐坐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朝谘询室门外走去。当他路过小林护士身边时,又叮嘱了一句,「别让人来打扰我。」小林护士望着许易辰,有些惶恐地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里,许易辰把自己扔进座椅中,整个人感觉虚脱了一般。他的脑子里回想起刚才那一刻的感受,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压力与恐慌,而那种压力与恐慌,是他以前从来未曾经歷过的。 那个穿红衣的人影一定是自己的幻觉,而不是真实的存在。可是,即使是幻觉,也足以让他极度不安,作为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他是很懂得如何调适自身的心理状态的,更不会轻易受到病人的影响。而这一次,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病人做深入的接触,却产生了病人所讲述的幻觉。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许易辰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觉得心头焦躁不堪,忍不住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他便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站到窗前。 一种莫名的不安在许易辰的心底滋生并逐渐蔓延开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地把目光移向窗外,朝楼下看去。楼下,依旧是那条让他感到熟悉无比的街道。街道上,依旧是那些他时常光顾的店面以及醒目的交通标志,交通标志下面,一动不动地站着两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是他们!杜文风和吕子默!原来他们离开诊所后,并没有走远,只是走到了楼下的街道对面,肆无忌惮地监视着自己!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们来诊所,压根儿就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带着一些别的什么目的? 正当许易辰站在窗口胡思乱想之际,楼下的杜文风和吕子默突然同时举起右手,一起朝着许易辰挥了起来,让许易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两人挥手的动作机械而僵硬,频率和幅度也完全没有区别,就像是两个设定了相同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过了好一阵,许易辰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在了座椅中。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许易辰被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小林护士正站在门口,看着他说道:「许医生……」 「你干吗?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吗!」许易辰气沖沖地打断小林护士的话,冲着她大声吼道。 「可是……」小林护士还想说什么,可许易辰根本就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门怒吼道:「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小林护士吃惊地看着许易辰,她完全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许医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委屈的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但看见许易辰凶神恶煞的样子,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看见小林护士的身影消失之后,许易辰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虽然整个人仍旧感觉十分疲倦,但脑子里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试着深唿吸了几下,再缓缓地调匀自己的气息,片刻之后,懵懵懂懂的神志逐渐地恢復了一些清明。 许易辰细细地回想先前的情形,慢慢地觉出其中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首先是吕子默,除了她描述的看见一个红衣人的影子这一点外,其他的表现都不太像一个心理出了问题的人。之后,陪同吕子默来的杜文风突然也冲进来,说自己看到了红衣人的影子。而在他终止这次治疗后,杜文风和吕子默竟然预言他也会看到那个红衣人的影子,不幸的是,这预言很快就应验了,他果然看到那个红衣人的影子。 也许,那红衣人的影子就是关键所在。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许易辰的理智告诉自己,那个红衣人的影子,毫无疑问只是自己的幻觉。问题就出在,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幻觉? 许易辰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分析了半天,觉得自己产生幻觉的原因,有可能是当时自己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治疗状态中,正在寻求与吕子默精神上的沟通和交流,而杜文风突然闯了进来,说他也看到了红衣人的影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便无意识地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 这样的理由有些牵强,却也是唯一说得通的。看来,自己还不能就此放弃对吕子默的治疗,因为只有治好了她,才能同时治好自己。想通了这一点,许易辰便静下心来,开始回忆自己治疗吕子默时,她的行为举止。 这一回忆,他便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吕子默说她第一次看见红衣人的影子,是在回国之前,在参观完一座人骨教堂之后。 许易辰打开电脑,在谷歌搜索中键入了「人骨教堂」。很快,搜索结果就出来了。 世界上最恐怖的教堂是葡萄牙埃武拉的人骨教堂。它原名叫圣弗朗西斯科教堂,相当雄伟,修建前后耗时30年,于1510年建成。教堂内部西厅有个可怕的「人骨礼拜堂」,里面光线昏暗,墙壁完全是用人骨堆砌而成,一眼望去,只见无数的腿骨、手臂、肋骨,尤其是头骨上两只黑洞,直盯得你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礼拜堂里汇集了五千具人骨,这些人骨来自教堂墓地,从而解决了当时坟场空间有限的难题。在礼拜堂入口的横樑上刻着一条标语「我们的尸骨在此等待你们的尸骨」,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但事实上传达的却是「人生短暂」的意念。 许易辰点开了大量的网页和图片,仔细浏览起来。他越看越觉得那教堂阴森森的,即使是隔着冰凉的电脑屏幕,也觉得心里瘆得慌,背心一阵阵发冷。看了一阵,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于是赶紧关掉了所有网页。 人骨教堂让许易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吕子默和杜文风的异常,肯定与他们去过那地方有关,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得而知,也不可能亲自去那里感受一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询问当事者,了解当时的情况,并进行分析,对症施治。他相信,凭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心理医生的经验,应该可以解决问题。 而现在唯一无法掌握的变数,就是杜文风还会不会再带吕子默来这里看病,对于这点,许易辰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他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中午到了,许易辰打电话叫小林护士帮自己叫个外卖。没过多久,外卖就送来了,而且是小林护士亲自给他送到办公室来的。 小林护士将外卖放到许易辰办公桌上后,转身就准备离开。许易辰突然想起了自己上午时的粗暴态度,心里有些内疚,便对她说道:「上午的事,对不起啊。」 第5页 小林护士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许医生,没关系的,我知道您心情不好。对了,上午您的同学离开之后,有个快递员送来了一个包裹,他说寄件人要求尽快交给您,里面是很重要的急件,所以我才来打扰您的。」 「哦,东西呢?」许易辰问道。 「我这就去给你拿来。」小林护士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她取来了一个长方形的纸盒,递给了许易辰。 许易辰拆开纸盒,看见里面的东西,勐地愣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没有订购这东西啊。」 「什么东西?」小林护士忍不住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盒子里,赫然摆着一具雪白的微缩人体骨骼模型。小林护士看到那具小小的人体骨骼模型,毫无心理准备,勐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许易辰看见她的慌张模样,心里有些好笑,他顺手拿起那具人体骨骼模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亏你还是学医的,连这个东西都害怕吗?」 就在这时,一张薄薄的信笺从那具人体骨骼模型中掉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许易辰急忙放下手中的人体骨骼模型,弯腰将那张信笺捡了起来。当他的目光落到那张信笺上时,一下就傻了! 信笺上写着一行鲜红刺眼的字:「我们的尸骨在此等待你的尸骨!」 许易辰等了整整一周,也没有等到杜文风和吕子默再次光临诊所。在这一周里,许易辰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地发生着一些变化,那些变化很细微,别人根本就注意不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切身体会到。 其中最让许易辰崩溃的变化,就是他发现自己偶尔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觉,这对于一个心理医生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而且,虽然出现幻觉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已经明显地影响了他的工作与生活,到后来,他甚至不敢再给病人进行治疗了。 就在许易辰陷入困扰中无法自拔时,他终于接到了吕子默打来的电话。吕子默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文风死了,我躲起来了,我很害怕……」 「文风死了?」许易辰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忙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吕子默用颤抖的语调说出了一个地址,许易辰挂掉电话,立即就赶了过去。 许易辰叫了一辆计程车,当他向司机说出地址后,司机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跑那儿干吗,那里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早就没人住了。」 许易辰愣了一下,随即对司机说道:「你拉我去就是了。」 计程车开到一处断头路前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对许易辰说道:「前面没路了,只能到这儿了。」 许易辰下了车,一眼便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幢废弃的旧楼,那就是吕子默在电话里所说的地址。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地变暗了。 走近旧楼,许易辰没来由地感到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之感。那些低矮的楼房看上去残破不堪,四周的墙壁上凌乱地画着一些圆圈,圆圈里写着醒目的「拆」字。那些圆圈和「拆」字,都是用鲜红的颜色写上去的,四处流淌的红色颜料,像极了淋漓的鲜血。 许易辰抬头向楼上望去,看到四楼有一扇窗户传出了微弱的亮光。吕子默一定在那里,许易辰来不及多想,拔腿就朝楼上冲去。 这幢楼房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传出微弱亮光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那一间,许易辰径直走到了那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前,伸手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都没有传出动静,许易辰又敲了敲门,喊道:「是我,许易辰。」 这一次,房间里终于传出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随即,房门打开了。 当许易辰看清开门那人的样子时,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认出来,她就是吕子默! 此时的吕子默,比起上次许易辰见到她时,瘦了许多。她的双眼深深地陷进了眼窝之中,脸上的颧骨和颊骨都格外地突出,整张脸看上去几乎连一点肉都没有,就像是只有一张脸皮蒙着一个骷髅头一样。 而更为诡异的是,吕子默的身上,裹着一件红色的袍子。那袍子很大,把她的整个身体都裹在里面,连双脚都看不见。袍子随着她开门带起的风飘了起来,看上去空荡荡的。一瞬间,许易辰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袍子里会不会根本就是空的。 「你说文风死了,是真的吗?他怎么会突然死了?你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了?」一连串的问题从许易辰的嘴里冒了出来。 吕子默没有回答许易辰的问题,她双目呆滞地盯着许易辰看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嘴里一边嘟哝着什么。 一时间,许易辰有些手足无措。随后,他仔细倾听,终于听明白了吕子默嘴里嘟哝着的话:「是我害死文风的……是我害死文风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文风是怎么死的?」许易辰继续追问道。 吕子默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泣着,一边依旧喃喃念叨着:「是我害死他的!」 「你先别哭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易辰见吕子默哭个不停,心里十分烦躁,冲着她吼了起来。 吕子默又哭了一阵,情绪才慢慢地恢復了一些,抽噎着向许易辰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和文风蜜月旅行去的葡萄牙,开始那几天,我们玩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我们慕名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是埃武拉的人骨教堂吧,你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许易辰打断了吕子默的话,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我们去人骨教堂游览的时候,虽然是大中午,但走进里面,感觉阴森森的。那天,人骨教堂里几乎没什么游人,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文风说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下太可惜了,我就跟着他进去了。我们匆匆忙忙地在里面逛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一个很特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什么东西?」许易辰忍不住插嘴问道。 「在人骨教堂室内的右壁上,吊有一具大人和一具男婴的骷髅。那两具骷髅据传说是一个男人和他的儿子的尸骨,他们父子俩受到了被虐待而死的妻子诅咒,尸骨永远不能分散。」说到这儿时,吕子默的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 吕子默缓缓地抬起手臂,将右手伸到许易辰的面前,她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一个黑色伤疤,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我当时像着了魔似的,想要伸手去抚摩那具男婴的骷髅。可是,当我的手刚伸到那具骷髅面前时,它突然动了!」 许易辰看到,吕子默的双眼突然间瞪得熘圆,眼神里流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它伸出手指,在我手背上划下了这道口子。」 许易辰抓过吕子默的手,看了看她手背上的伤疤,轻声说道:「这伤口不算很大啊,而且已经结疤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吕子默露出一个苦笑:「你再摸摸看。」 许易辰疑惑地伸出手指摸了摸吕子默手上的伤疤,发现那伤疤竟然是硬的,摸在上面的手感就像一块骨头! 「先前我和文风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这伤口一直都没有好。而且,它根本就没有结疤,只是从伤口里长出了一块骨头。」吕子默悽然说道,「自从这块骨头长出来之后,我就经常会看见一个红衣人的影子,它像个幽灵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告诉文风,他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还说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一直到那天我们去了你那儿,他也看到了那个红衣人的影子,他才相信了。」 吕子默说到这儿,许易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打断她的话,问道:「等等,文风又没有被抓伤,他为什么会和你产生相同的幻觉啊?」 听到许易辰的问题,吕子默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好半天,她才嘆了一口气,说道:「我受伤时,文风帮我吸了伤口上流出来的血。」 这时,许易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很小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血液里有毒?」吕子默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易辰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突然想起,那天杜文风带着吕子默去他的诊所时,杜文风曾经打碎过一个玻璃杯子,吕子默去捡玻璃碎片时,手指被划破了,滴了一滴血在玻璃碎片上。而后来,自己去收拾那些玻璃碎片时,同样也被划破了手指。 难道,划破自己手指的玻璃碎片和划破吕子默手指的玻璃碎片,根本就是同一块碎片! 这时候,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幻觉,又为什么会感觉到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在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了。 愤怒的情绪渐渐地充斥着许易辰的心房,他望向吕子默的眼神中,仿佛要喷出火焰一样。此时,他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吕子默,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但吕子默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愤怒,而是继续说道:「你不是问我文风是怎么死的吗?昨天晚上,我和文风一起上床睡觉时,他还是好好的。可今天早晨我醒过来时,发现躺在我身旁的人不见了。」 「不见了?」许易辰有些不解。 「在我身边,躺着的只有一具没有一点血肉的骷髅。」吕子默的声音低沉而阴冷,让许易辰有些不寒而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你确定那具骷髅是文风的吗?」 吕子默点了点头,说道:「那具骷髅身上的红色睡衣,是我亲自给文风买的。」 「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具骷髅呢?这绝对不可能!」许易辰残存的理智让他做着最后的反驳,但他的口气,明显底气不足。 吕子默表情漠然,凄声说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现在就连我自己身上的皮肉,也在逐渐地消失,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像文风那样,变成一具骷髅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许易辰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像梦呓一般念道。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吕子默缓缓地解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红色长袍。 顿时,许易辰瞪大了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眼前的吕子默,竟然只有上半身是完好的,而她的下半身,赫然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警方接到报案,一家心理诊所的法人代表兼首席谘询师失踪了。 三天后,警方根据一名计程车司机提供的线索,在郊外一幢废弃的筒子楼里找到了那名心理谘询师许易辰。警方找到他时,他已经完全虚脱了,但嘴里却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我不要变成骷髅……我不要变成骷髅……我不要变成骷髅……」 一个月后,许易辰从医院直接转到了精神病院,他的心理诊所也低价转让给了别人。 不久,一家装饰一新的心理诊所很低调地开张了,这家心理诊所的名字是「文风心理谘询室」。 「文风心理谘询室」开张后不久,老闆杜文风就从自己的流动资金帐户上划走了一笔款子,并将这笔款子打到了一个私人帐户上。那个帐户的主人,是一个影视工作室的资深造型师。 第6页 这天,杜文风接到一张邀请函,邀请函是市卫生局发来的,邀请他本周末参加由卫生局牵头组织举办的义诊活动,义诊地点是本市一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 义诊活动当天,杜文风负责的心理疾病诊台与其他诊台相比,显得比较冷清。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心理疾病。 义诊活动结束后,主办方在医科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店里给大家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晚宴。晚宴结束后,时间也接近深夜。多喝了几杯的杜文风走出酒店,被室外的冷空气一激,觉得脑袋一阵阵犯晕,胃里也翻江倒海的。 杜文风坚持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便冲到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旁,大吐特吐起来。吐着吐着,杜文风突然觉得身边掠过一阵凉风,便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杜文风一下就傻了!他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具高大的骷髅!那具骷髅俯身对着他,头上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似乎正死死地盯着他…… 恐惧像cháo水一样,从杜文风的心底涌了上来,他的双腿微微颤抖着,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退着退着,他脚下突然踩空了,仰头摔倒在了公路上。 杜文风摔倒后,一道刺目的亮光晃得他身不由己地闭上了双眼。同时,他的耳中听到了尖厉的剎车声…… 路边,两个医学院的学生目睹了这场惨烈的车祸。好半天,其中一个学生才回过神来,放下扛在肩上的人体骨骼模型,冲着自己的同伴埋怨道:「我说明天早晨再搬这玩意儿,你非要现在搬,这下好了,吓着人了吧……」 林城大学男生宿舍楼307。 张凌峰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忙碌着的周正和杜子明,他们把蚊帐架在床铺上面,然后用白色的布条悬挂在两边,最后再把一朵白色的纸花挂在蚊帐中间。 「这样是不是太晦气了?」张凌峰实在受不了他们这样折腾,好好的一个宿舍,在他们的折腾下变成了一个肃穆的灵堂。 「不弄得真实一点,怎么吓倒那小子?哈哈!」周正白了张凌峰一眼。 「就是,让他每天得瑟,不是说自己胆子大吗?老张,你准备好了吗?记得一会儿怎么做吗?」杜子明抬头问道。 「哦,我准备好了。」张凌峰点了点头。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宿舍关门还有一个半小时。一切准备妥当后,张凌峰出门了。现在,郑阳一定在操场和女朋友约会。最近,郑阳又换了一个女朋友,听说是外语系的系花。宿舍里的人都知道,那些女孩之所以喜欢郑阳,还不是因为贪图郑阳是一个公子哥,家里有钱有势。 最近,张凌峰一直在研究性格分析。这个兴趣是在电视上出现一档关于相亲节目的时候开始的,那些站在上面一个个看着温柔乖顺、甜美优雅的女孩,很多时候一句话便暴露了她的内心世界。 家庭的优越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势,对于弱者,尤其是同龄人,他会便显出不屑、鄙夷以及各种轻视的行为。 这一点,从郑阳身上充分体现出来。虽然大家同在一个宿舍,但是郑阳对宿舍的其他人一直都是没有好脸,不是说别人动了他的名牌化妆品,就是说别人的衣服像是收破烂的。 郑阳的骄横跋扈,终于引起了众怒。今天,宿舍的人准备给他一个严厉的报復,当然他们不会违反校规,更不会做什么过激行为。他们准备吓唬郑阳,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嚣张。 深夜的校园,看似平静,其实隐藏了无数看不到的画面。张凌峰从操场前头走到后头,已经惊起了好几对约会的情侣,他们要不怒骂,要不快速地站起来离开,当然,郑阳和他的新女友并不在这几对里。 「滴滴滴」,这个时候,张凌峰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正发的简讯。 「好了吗?快点。」 张凌峰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手机,何必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他立刻找出郑阳的电话拨了出去。 果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手机铃声,然后郑阳接通了电话。 「餵。」郑阳的声音很愤怒,似乎埋怨这个不知礼数的电话。 「你晚上还回来吗?今天晚上老师要查房。」张凌峰压着声音说道。 「哦,那回去吧,怎么又查房,不是前天刚查过吗?」郑阳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后,张凌峰看见郑阳和一个女孩从前面走了过来,他迅速隐到旁边,等郑阳和那个女孩走远后,他才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9点58分,郑阳走进了男生宿舍楼,来到三楼的时候,整个宿舍楼顿时一片漆黑。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张凌峰应该冲过去打晕郑阳,可是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按照计划来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背后扼住了他,然后照着他的太阳穴打了一拳,张凌峰登时晕了过去…… 郑阳推开了宿舍的门,宿舍里黑漆漆的,只能看清蚊帐。他打了个哈欠,刚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周正,老张!」郑阳喊了两声。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郑阳吸了口气,身体莫名地打了个冷战,他现在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是宿舍里没有人,并且蚊帐也有些问题,上面好像挂了一些白色的布条和灵花。 郑阳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宿舍里顿时亮了起来。 三张触目惊心的白色灵床一下映进郑阳的眼睛里,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这个时候,宿舍门响了一下,似乎有人从外面锁住了门。 「啪」,白色灵床上面的白布被风吹了起来,而郑阳也看到了另外一幕,灵床里面还有人。 「谁,周正,张凌峰,杜子明,你们搞什么鬼?」郑阳大声喊了一句,颤巍巍走了过去。 灵床上的确躺着人,他们穿着深色的寿衣,寂寂不动。 「你们搞什么鬼?」郑阳害怕了,他回头去拉门,门却纹丝不动。 唿,又有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灵床里面的人突然动了,跟着站了起来。 郑阳一下坐到了地上,目光惊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夜风吹,百鬼催,灵床坐起催命鬼。」灵床里的人站了起来,直愣愣地向郑阳走过来,昏暗的手机光线下,郑阳看见眼前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头髮披散着,步履僵硬地向自己走来。 「你是谁?」郑阳叫了起来。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步履僵硬地走着,快要走到郑阳身边的时候,只见那个人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的头一低,身体哗啦一下碎了。 「啊——」郑阳大声叫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哈哈,晕过去了。」杜子明松开手里的绳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郑阳已经被吓晕了,杜子明收拾着刚才洒落在地上的人,这是一个假人,它的两端分别被周正和杜子明操作着。 「快点下来收拾。」杜子明一边捡着那些零落的物件一边喊道。 忽然,他停了下来,下面的灵床躺着一个人,借着光亮,杜子明看见他正是周正,而刚才和自己在上铺一起操作的是谁呢? 「嘭」,一个黑影从上铺跳了下来,还没有等杜子明反应过来,他一拳打向了杜子明,杜子明甚至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便晕了过去。 黑影的嘴角扬起了一丝鬼魅的微笑,他把杜子明和郑阳分别拖到灵床上,然后又帮郑阳换了一身寿衣。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走到了门边,然后拿起了一把斧头,转过身,向灵床上的三个人走去…… 如同无数根针一起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个声音最后变成一个画面,三个白色灵床,上面躺着三个身着寿衣的男孩,窗外有风吹进来,白色的布条微微晃动,那三个男孩的手也在动,然后他们慢慢地从灵床里面坐了起来。 张凌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三个人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僵硬地走到他的面前,他们分别是周正,杜子明和郑阳。 一股冷气顺着张凌峰的后背蔓延上来,他想喊,但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口,眼前的三个人的眼睛里开始流出了血,然后他们一起伸手向张凌峰冲过来,可是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块块,轰然倒塌在他面前,血肉模煳。 张凌峰大声尖叫起来,声音悽厉而悲愤。 「按住他。」旁边的陈医生对着旁边两名护工喊道。 张凌峰的尖叫在继续,在他身上接连的几台仪器发出不同的频率振动,陈医生一边调整着机器的按钮,一边看着张凌峰的表情。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张凌峰用力挣脱着,因为力气过大,他的整个人在两名护工的压迫下瑟瑟发抖。 「给他打镇定剂。」陈医生皱了皱眉头,嘆了口气。 镇定剂被推进张凌峰的身体里面,很快,他沉沉睡去。 走出病房,外面等待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怎么样?」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表情凝重的警察,他叫关风,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 「他的脑电波还是不稳定,通俗地讲,他现在依然处于恐惧中。可能事情对他太恐怖了,他的记忆信号无法正常送达到大脑里面,所以现在依然没有办法从他的嘴里知道事情的真相。」陈医生摇了摇头说。 「难道真的有鬼啊!」旁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胡说八道。」关风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到了旁边一个女孩身上,她叫叶梅,是这起案子里死者郑阳的女朋友。 「不,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性,鬼魂这个东西也是一样。比如说现在病人的这种情况,他陷在了恐惧中,会出现很多不真实的感觉,就算遇鬼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都是他自己的幻觉而已。我们现在只能等病人的情绪慢慢恢復过来,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陈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走出医院的时候,关风喊住了叶梅。 「你能再给我说一下昨天晚上你和郑阳的事情吗?」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昨天我和郑阳在操场约会,后来他接到张凌峰的电话,然后我们就回去了。可是,谁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叶梅有些厌烦地说道。 「你怎么能确定那是张凌峰打来的电话?」关风问。 「郑阳挂掉电话的时候,骂了一句:『这个张凌峰,真是事多。』」叶梅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关风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照片是现场照,血肉模煳,诡异重重。 三个本来是学生蚊帐的床铺,却被搞成了灵床,并且配有灵花。死者一共三人,都是林城大学男生宿舍楼307的成员。他们全部穿着寿衣寿鞋,分别躺在灵床里面,尸体被斧头砍得血肉模煳。 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是307宿舍的张凌峰,他在推开门看见宿舍里的情景后,疯了一样跑向外面,因为恐惧,身体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脑袋,现在精神紊乱。 关风长长地嘆了口气,用力揪了揪头髮,这真是一件残忍、让人头疼的案子啊。 三死一疯,这样的事件早已经让那些记者抓到了新闻点,关风相信等到明天早上,整个林城的报纸、网站一定会充满各种各样的猜测。 第7页 「铃——铃——」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餵。」关风拿起了电话。 「在为案子纠结?」电话里传出来一个腼腆的声音。 「陈池。」关风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是的,不欢迎吗?你知道,对于奇怪的案子,我很喜欢的。」陈池说道。 「陈医生告诉你的?」关风迅速搜索着能和陈池挂上钩的人。 「是的,他问了我一些关于恐惧症的问题,我便顺口问了一下。」 「太好了,你要是能来帮我,我一定可以破案的,你什么时候过来?」关风兴奋地说道。 电话到这里突然挂了。 「喂,陈池?」关风冲着电话喊了一句。 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男孩走了进来,微笑着看着关风。 「你的性格总是这样,突兀的事情总会让你情绪暴躁。」 「好你个小子,每次都给我来这套。」关风走了过去,一下抱住了他。 「好了好了,别搞得这么亲密。我现在好饿,你得请我吃饭。」陈池推开了关风。 他们来到警局附近一个面馆。 三盘小菜,一碗面,陈池吃得津津有味,但是旁边的食客们却吃不下去了。 「现场的三个人全部被砍得血肉模煳,搭建的灵床上面也是血,也怪不得张凌峰进去后会崩溃,那个现场的确很压抑,似乎是被人故意布置成那样的。」关风在一边描述着现场的情况。 「灵堂,寿衣,毁尸。」陈池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念了念这几个词,然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道,「兇手故意把现场布置成灵床,是在追悼故人,还是有其他寓意?在兇杀现场毁掉尸体一般有两种心理,第一是掩饰被害人的身份,其次是报復被害人。但是受害人一共三个,并且在死前穿上了寿衣,同时胁迫三个人,似乎有些不太现实,更何况三个人都是年轻男孩。」 「对,我们也一直纳闷,为什么这三个人没有反抗,要知道,如果有大的动静,隔壁宿舍就能听到的。」关风点了点头说。 「唯一可能,三个人不是同时被兇手杀死,而是被分开杀死。」陈池伸手点了点桌子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关风愣住了。 「在兇手杀死最后一个人之前,前面两个人应该已经被兇手杀死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反抗能力。根据循环推算,能够解开真相的线索,应该是寿衣和灵床。」陈池说着站了起来。 恶魔站在窗外,凝视着他。 如同他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面一样,睁开眼的瞬间,不是在宿舍,不是周正他们玩笑的灵床,而是一个实验室。 恶魔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拿着闪着银光的手术刀,眼睛里闪着鬼魅狡黠的光。 「你要做什么?你是谁?」张凌峰用力缩着身体,可是绑在身上的绳子却让他的一切动作显得徒劳。 「说一下你自己做过的错事。」恶魔说话了,声音沙哑,带着阴冷的气息。 「什么错事,我不知道。」张凌峰愣住了。 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的靠近,刀子瞬间贴到了皮肤上,寒气侵入骨子里,只要转瞬间便会割裂皮肤,插到骨头上。 「我错了,我不该捉弄同学,我不该背后偷看别人的日记,我不该去超市拿东西不付钱。」张凌峰筛糠一样,说出了自己所有的错事。 「不,不是这些,再想想,否则,我也帮不了你。」恶魔摇了摇头,刀子立了起来,刀尖扎到了皮肤里。 「啊——」疼痛让张凌峰尖叫了起来,继而哀声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好,我给你提示,2010年10月18号……」 张凌峰顿时抿住了嘴,身体因为恐惧而一阵阵颤动:「你,你怎么知道?」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一切,那么下面你按照我的指示做。」男人收起了刀子。 张凌峰想到这里,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的思绪从恐惧中回到了现实里。现在,他是一个精神病,他需要按照对方的要求继续和警察们周旋下去。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他不知道,但是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窗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如同张凌峰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相信周正他们三个一定是被那个恶魔杀死的。 「砰!」一个东西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落到了地面上。张凌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下床拿起了那个东西。 这是一个纸团,里面包着一块石头,纸团上写着一行字。 看到上面的内容,张凌峰呆住了。 「轰——」外面闪过一道闪电,张凌峰勐地抬起了头,窗户外面站着一个人,他死死地盯着张凌峰,脸上带着属于亡灵的微笑。 「啊——」张凌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清晰地看见那个人的样子,他赫然就是死去的周正。 片刻后,张凌峰迅速站起来,收起那张纸条,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向门外跑去。 半夜的时候,陈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快,跟我走。」敲门的是关风,他二话不说拉着陈池往外面跑去。 夜幕下,大雨倾盆。 「怎么了?」陈池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 关风发动起车子,快速冲进了雨帘里面。车子在阴暗的雨中穿行了十几分钟,最后来到了林城大学后面的一个小树林里。 现场已经停了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几名穿着雨衣的警察正在忙碌着。关风停好车,拉着陈池走进了警戒线里面。 在警戒线前面不远处,一个人跪在地上,雨水沖刷着他的身体,如同一座雕塑。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身体寂寂不动,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张凌峰?」陈池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 「不错。」关风点了点头。 「他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陈池往前走了两步,关风从旁边一名警察手里拿走一把雨伞,跟了过去。 「因为周正、杜子明和郑阳的尸体还没有做出最后报告,林城大学的师生为了悼念他们,便在这里给他们做了一个临时坟墓,当然,里面只有他们的衣物。今天晚上夜里两点多,张凌峰突然从医院跑出来,来到这里,等到医院的人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关风解释道。 陈池走到张凌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雨水已经沖刷了太多的现场痕迹,但是张凌峰的尸体因为尸僵的缘故,保持着一种特定的姿势,并且他的两个手的手指头前面全部破损,这种伤口和他面前被扒开的土堆形成鲜明的吻合。 「他在扒坟。」陈池盯着前面的土堆说。 「是的,现场是这样的。」关风点点头。 陈池闭上了眼睛,他在想像从医院跑出来的张凌峰受到了什么原因来到这里扒坟,他希望找到什么?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雨水沖刷了太多证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张凌峰是死后被人摆成这样的形状,确切地说,兇手让他刻意保持这样的姿势,造成尸僵定型后才离开的。」关风简单说了一下法医鑑定结果。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陈池摇着头,喃喃地说道。 「什么不对?」关风疑惑地看着他。 「灵床设置,尸体毁坏,精神崩溃,夜半被害。这些全部不符合逻辑,它们背后必然有一个主线,这条主线是什么呢?」陈池皱着眉头,走到张凌峰面前,此刻的张凌峰脸色已经变成了灰白,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陈池的思路依然在继续,张凌峰是通过哪种方式知道周正三人的临时坟墓在这里的,他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一定有人通知了他,他在住院的时候手机已经被保管,能通知的方式只有人为的,也就是说,那个人也在医院里。 想到这里,陈池一下站了起来,回头对关风说:「走,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