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三下江南》 第1页 《龙飞三下江南》作者:张宝瑞【完结】 内容简介: “文革”期间广为流传的、着名作家张宝瑞的手抄本小说《龙飞三下江南》,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七年前张宝瑞的手抄本小说《一只绣花鞋》的出版,带动了手抄本文学作品的相继出版,也掀起了红色悬疑影视剧制作和播出的热cháo。根据他的手抄本小说《一只绣花鞋》改编的电视连续剧《梅花档案》, 收视率当时名列第一,曾获过电视剧风云奖。 此次,张宝瑞又把他“文革”期间写就的《龙飞三下江南》这部手抄本小说整理加工,奉献给广大读者。 它写的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销声匿迹多年的国民党梅花组织在南京浮出水面,准备在最高国家领导人南下视察时实施暗杀阴谋。北京**决定派优秀特工龙飞南下侦察破案。梅花党到底何在?谁是真正的潜藏特务? **炸弹如何解除?在南京党政军领导的帮助下,龙飞三下江南,终于粉碎了敌特的暗杀阴谋。风流妩媚的女特务,诡诈异常的内jian,歹毒阴险的手段,计上计,案中案…… 小说险象环生、扣人心弦,这让它成为又一部“红色悬疑小说”的手抄经典之作。 这部小说除了保留“文革”手抄本的精彩故事外,张宝瑞还对它进行了精心加工,将现代流行的心理悬疑因素以及美国大片中常见的计中计、案中案的技法糅合在一起,让小说更加跌宕起伏,险象环生。 【 一个特殊时代的歷史回声(1) 张宝瑞手抄本《龙飞三下江南》问世----- 採访人:张默 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学院播音系学生 被访人:张宝瑞 着名作家 张默:着名作家张宝瑞的手抄本长篇小说《龙飞三下江南》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张宝瑞的手抄本《一只绣花鞋》的续篇。这在出版史上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张宝瑞先生,您能讲一讲这部手抄本小说创作的背景吗? 张宝瑞:从1969年我在北京铁合金厂工作开始,就已经开始给工人们讲故事。那时工厂的工作特别累,而且是三班倒,上夜班的时候最难熬。我当时作为生产班长,目的就是为了调动大家干活儿的积极性。我现编现讲,到该干活的时候,就结一个扣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大家抄傢伙干活儿!”于是,大家吆喝一声拿起工具开始干活了。由于大家都爱听故事,劳动的积极性也被带动起来了,所以我所在的生产班组几乎年年都是厂里的班组生产冠军,可见在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时代里,文学对人们产生的巨大影响。我最初讲的故事流传最广的,就是关于梅花档案的系列故事,其中第一个就是《一只绣花鞋》的故事。这是描写解放前后我侦察员与敌特斗争的故事。敌特梅花组织的每个成员都带有梅花标志,党魁白敬斋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梅花组织第二号人物黄飞虎也有两个风韵十足的女儿,号称“五朵梅花”,手段各有千秋。1948年南京风雨飘摇之际,我党地下工作者龙飞与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同窗相恋以后知道白薇身份,于是受地下党委派,潜入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企图偷取记有梅花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失败逃遁。从此,梅花图音信杳无,图上的人名单成为悬秘……六十年代初期,港口某市潜艇设计图纸外泄,老虎滩出现一个伪装的女jian尸;火葬场“闹鬼”,看门老头的假腿里发现发报机。此时,重庆废弃教堂的楼板上发现一只华丽的绣花鞋,而清洁工却横尸楼前。武汉长江大桥的哨兵遇到一个临产的孕妇,没想她腹部绑着一个炸药包……种种迹象表明,已销声匿迹十余年的梅花组织开始蠢蠢欲动。我反间谍机关派出龙飞、肖克、路明、南云等优秀特工人员,针锋相对,分头出击,有的打入梅花组织内部,有的闯荡江湖,由此展开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惊险故事。梅花档案的系列故事包括《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龙飞三下江南》、《秘密列车》、《飞鹰号的覆灭》、《一幅梅花图》、《金三角之谜》等,绣花鞋是梅花党人的接头信物。我将这些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形成了“文革”时期独特的手抄本。后来,亲友们传抄到了社会,就形成了我的手抄本小说。当时我的手抄本,通过到内蒙古大糙原插队的哥哥,到西北当兵的表哥,到东北军垦,山西、陕西插队的同学,流传到社会上。在陕北高原窑洞的油灯下,在山西忻县村落的老槐树下,在东北军垦黑土地的篝火堆旁,在内蒙古大糙原奶茶瓢香的蒙古包里,在云南橡胶园高大的橡胶树下,在炉火熊熊的炼钢炉前……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一盏盏烛火摇曵的油灯,一支支简陋的原子笔,一本本印有天安门图案的日记本,形成了特定歷史时期的一类特殊的文学形式。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就会坐在我家屋子前面的葡萄架下写我的小说。在葡萄架不远的地方,有一株母亲亲手栽下的白丁香,花开的季节,飘来淡淡的白丁香花的清香,夹杂着枣林的气韵,灰色的旧屋顶笼罩在黛色之中,偶尔传来灰喜鹊的叫声。“开饭了!”那是母亲在小厨房里做好饭叫我去吃饭。 张默:您能谈谈这部作品的内容吗? 张宝瑞:这部长篇小说是在我在文革期间讲的故事或写的手抄本小说的基础上整理加工而成的。《龙飞三下江南》写的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销声匿迹多年的国民党梅花组织又开始浮出水面,一位国民党起义将领在南京中山陵前被害,背后中了一支梅花镖,镖头上清清楚镌刻着一朵精緻的小梅花。据破译电报透露,梅花组织策划企图在毛泽东南下视察南京时实施暗杀。北京当局决定派优秀特工龙飞南下侦察破案。龙飞设法打入特务隐藏的退役老将军楚雄飞的住宅,发现楚老的女儿楚春晓的英语教师金陵梅可疑,金陵梅的姐姐金陵雪就是他的同学梅花组织的重要人物白薇。一个施工工地丢失巨量炸药,非常可疑。龙飞潜入工地仓库调查,发现看门的二嘎经常夜不归宿。经过探查,他经常与金陵梅鬼混。龙飞来到金陵梅的秘密住地,发现二嘎留下的衣物。不久二嘎的尸体在另一个公寓里发现。楚春晓爱上龙飞,特务设下圈套,麻醉龙飞,造成龙飞与楚春晓作爱的假象,进一步陷害龙飞,最后把楚春晓制成人体炸弹企图杀害龙飞。楚宅的厨师也是暗藏很深的特务。不久,当毛主席专列徐徐进入南京车站,龙飞发现一个女服务员行迹可疑,经过排查,发现毛主席车厢出口处几个扶手有人涂抹了烈性毒药;他迅速会同有关人员进行了紧急消毒处理。以后龙飞又发现一个穿军装的人局促不安。他急忙来到那人背后,那人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照相机,龙飞夺过照相机。那军人惊慌失措,口咬毒囊,倒地身亡。照相机内藏有一支袖珍式无声手枪。龙飞三下江南,在南京军政领导的帮助下,终于粉碎了敌特的暗杀阴谋…… 一个特殊时代的歷史回声(2) 张默:这部作品很精彩,故事性强,充满悬疑色彩,我看适合拍摄电视剧。有的专家和读者称您是红色悬疑小说代表作家,您怎么看? 张宝瑞笑了笑,说:我属于比较早熟的的作者。社会和人生充满了悬疑,已知的和未知的,已解的和未解的,探索和主宰的过程本身就非常浪漫和有意义。我本身就是在人民共和国的旗帜下成长起来的,我亲眼目睹了共和国经歷的幼稚、清纯、狂热、急噪、艰难、喜悦和奋进,我当过少先队的中队长、红卫兵支队长、工厂车间的团总支书记、大学的文学社社长、新华社高级记者等,我总在思索人生的真正意义。我曾经目睹这样一个情景:当一个颇有成就的男性老人生命垂危陷入昏迷之时,一个风韵犹存的金髮碧眼的老妇人手捧鲜花走进来,泪眼朦胧地伏到老人面前,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庄严地走了出去;走廊里迴荡着她轻轻的脚步声。这真是一个悬念,这一情景使我终生难忘!多么美好的人生。人之生死,是自然界的法则。人在临死时如果觉得人生无憾,从容离去,该是多么大的快慰。我写的梅花档案系列故事,男女主人公龙飞和白薇,一个是风流倜傥智勇双全的才子,一个是风姿绰约阴险老辣的佳人,从初恋、热恋到失恋,由于政治信仰的不同,最终分手,而且一直在暗中激烈的较量,这是两个阵营的较量,是两个阶级的较量,是人性的较量,是光明和黑暗的较量,充满了悬疑、惊悚、凄凉和壮烈。正是通过这种较量,使读者受到教育,受到鞭策,受到激励,那就是死亡不属于强者,让死的死去吧!辉煌永远属于真正热爱生活光明磊落坚强不屈的人。(完) 张宝瑞文革手抄本小说《龙飞三下江南》出版 本报讯 张宝瑞新作《龙飞三下江南》最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张宝瑞的手抄本小说《一只绣花鞋》的续篇。20世纪60年代中期,销声匿迹多年的国民党梅花组织又开始浮出水面,一位国民党起义将领在南京中山陵前被害,背后中了一支梅花镖,镖头上清清楚镌刻着一朵精緻的小梅花。据破译电报透露,梅花组织策划企图在毛泽东南下视察南京时实施暗杀。北京当局决定派优秀特工龙飞南下侦察破案。 龙飞设法打入特务隐藏的退役老将军楚雄飞的住宅,发现楚老的女儿楚春晓的英语教师金陵梅可疑,金陵梅的姐姐金陵雪就是他的同学梅花组织的重要人物白薇。一个施工工地丢失巨量炸药,非常可疑。龙飞潜入工地仓库调查,发现看门的二嘎经常夜不归宿。经过探查,他经常与金陵梅鬼混。龙飞来到金陵梅的秘密住地,发现二嘎留下的衣物。不久二嘎的尸体在另一个公寓中发现。楚春晓爱上龙飞,特务设下圈套,麻醉龙飞,造成龙飞与楚春晓作爱的假象,进一步陷害龙飞,最后把楚春晓制成人体炸弹企图杀害龙飞。楚宅的厨师也是暗藏很深的特务。不久,当毛主席专列徐徐进入南京车站,龙飞发现一个女服务员行迹可疑,经过排查,发现毛主席车厢出口处几个扶手有人涂抹了烈性毒药;他迅速会同有关人员进行了紧急消毒处理。以后龙飞又发现一个穿军装的人局促不安。他急忙来到那人背后,那人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照相机,龙飞夺过照相机。那军人惊慌失措,口咬毒囊,倒地身亡。照相机内藏有一支袖珍式无声手枪。龙飞三下江南,在南京军政领导的帮助下,终于粉碎了敌特的暗杀阴谋。(完) 第2页 序(1) 他就像一座浮雕,久久地伫立在中山陵前。 这座浮雕覆盖着皑皑白雪,似塑成的汉白玉,但是从那浮雕头部唿出的一团团白色的气流,以及在光晕中飘动的丝丝白须,你会发现这是一个人。 一个身经百战歷尽沧桑的老人。 中山陵,沉寂中显出肃然,这不仅因为是墓园,更因为墓主是一位为了民族的命运奔波一生疲惫已极的人;他不仅拥有世界上最典雅最美丽的女人,而且拥有声声赞誉。 伫立在墓主脚下的这位老人,准确地讲更像是墓主的侍卫。他虽步履蹒跚,病体垂危,但一脸肃穆,充满了崇拜之情。伴着1900年八国联军的一声炮响,他在京郊哌哌坠地,到1964年,他已走过人生的六十四载春秋。 他叫张子豪,二十五岁时是孙中山先生的侍卫,在北京铁狮子胡同孙中山会馆,他亲眼目睹了孙中山先生告别人世的最后一瞬;他清楚地记得先生欲说还休的痛苦神色以及虚汗挂满蜡黄脸庞的情景。中山陵耸立之后,张子豪每年都要来南京紫金山祭拜孙先生。 在军阀混战中,张子豪成为一名将军,虽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但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力主抗日,曾愤激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到中山陵割腕自尽,被部下救活。1948年春天,他在中山陵祭奠之后,迷了路径,在半山腰于归回的路上,闯入一片白色别墅,遭遇到一群黑衣人的截击。他持枪还击,接连击毙7个黑衣人,却没提防身后驶来一辆雪芙莱轿车,驾车的妙龄女郎用梅花镖击中他的后背,他昏迷被俘。醒来时,张子豪发现自己置身于金碧辉煌的房间,躺在席梦思床上。 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威严、年近五旬的男人笑吟吟向他走来。 “张将军,失礼了!”那个绅士派头的男人朝他一拱手。 张子豪挣扎着爬起来,强忍着后背的疼痛,他凝眸一看,终于认出了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 他叫白敬斋,是蒋介石的幕僚,浙江人,人称“隐身仙人。”几年前,当时张子豪正驻防湖南,他的部队截击了一辆日本军车,无意中解救了一个中国商人,这个中国商人就是白敬斋,他当时作为蒋介石的密使,到武汉一带活动,被日军捕获。 白敬斋对这一救命之恩当然不忘。 张子豪问白敬斋:“白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白敬斋回道:“这是我的别墅,是蒋总统特准批建的。” “别墅?”张子豪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多黑衣人?” “我很喜欢战国时期的孟尝君,也效仿他养一些门客。” “那黑衣人身上怎么都印有大朵的梅花?” 白敬斋支吾道:“那是他们的爱好,喜欢纹这些东西。” 白敬斋击掌三声,门开了,一个风雅裊娜的妙龄女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她婷婷玉立,风姿绰约,典雅妩媚,就像一株绽开的秋海棠。盘子上放着六根亮灿灿的金条。 白敬斋指着这些金条说:“我不会忘记张将军的救命之恩,刚才小女白薇又冒犯了将军,这点小意思,就算是个补偿吧。” 张子豪望了望白敬斋的女儿白薇,她分明是一个眉目传情的冷美人。 “白先生何必这么客气。” 白敬斋说:“张将军的伤并无大碍,只伤及了皮肉,我已请医生疗治了。”说着他转向白薇,“小薇,还不给将军请罪!” 白薇把盘子放到桌上,朝前走了几步,施礼道:“张将军,一场误会,失礼了!” 张子豪只觉一股杀气咄咄逼人。 白敬斋说:“我也损失了7个弟兄,一场误会。” 白敬斋再三挽留,请张子豪在白府暂住几日,待伤好一些再起程。白敬斋还吩咐白薇要细心陪伴张子豪。 这天上午,张子豪和白薇在客厅呷茶。客厅正面有一幅七米长一米宽的梅林七贤图,白敬斋由于喜爱梅花,把竹林改成了梅林。 序(2) 白薇此时已换了一袭黑色旗袍,旗袍上绣满了金色的梅花,她的云髻也扎着一个梅花形的翡翠。 白薇指着那幅画对张子豪说:“这是江苏一位名为逍遥子先生画的,我题了一首《满庭芳》词,不知将军对诗词有无兴趣?” 张子豪站起来走到那幅画前,仔细端详右上方那密密匝匝的行书,潇潇洒洒,甚是清雅。那《满庭芳》词云: 携砚提毫,拥翠抱玉,常眠紫金云山。白楼深处,凭栏览飞泉,别有风韵一番,喜梅花不染尘凡。莫缠绵,天外有天,眼底过尽云烟。 西门公子太过,金瓶紧锁,梅香泛滥,盪白鸟鞦韆,胴体谁看?遥想梅妻鹤子,魂追林逋云雨间,烹茶晚,绣鞋一只,凝眸小窗前。 张子豪凝眸落款,只见是:白薇填词并书,不禁赞嘆道:‘白小姐真是才女,不仅容貌如玉、而且才思敏捷,才华横溢!” 白薇脸上漾起一口笑涡,说道:“张将军过奖了,我才疏学浅,只是玩弄笔墨。” 张子豪来到白敬斋的座椅前,只见虎皮斑斓,铺满硕大的座椅,一直铺到阶前。 张子豪趁势一跃坐到白敬斋的座椅上,白薇想拦已是不及。张子豪坐在座椅上呵呵大笑。忽然,他感到座椅慢慢下沉,他惊慌地左右环顾,只见落入一个地穴。 “嘟嘟嘟”,警铃响了。 张子豪大吃一惊,他看到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图,是一幅轴画,白雪红梅,暗香袭人,落款是: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是北宋王安石的《咏梅》诗,画下有个茶几,两侧有硬木坐椅。 这个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张子豪正在惊慌困惑之中,只觉身体上浮,画面下沉,一忽儿,他又回到地面。 他恍若梦中,只见白薇杏核眼圆睁,胸脯一起一伏,气得脸色发白。 白敬斋率领一伙持枪的黑衣人闯入客厅。 白敬斋怒喝:“怎么回事?” 白薇气哼哼地说:“张将军不小心碰了按钮。” 张子豪显得有些尴尬。 白敬斋转怒为笑,说道:“张将军,这底下是我白府一个藏身之处,兵荒马乱的,藏点财宝,谁家没一点隐私呢!” 张子豪勉强地挤出一丝干笑:“是啊,共产党的军队来势兇勐,老蒋的江山岌岌可危,留点后路,应该,应该。” 白敬斋请张子豪到隔壁茶室叙谈。白薇嘆了口气,不愿看父亲的眼色,推说有事到后面自己房里去了。 当晚,张子豪回到白敬斋安排的卧房,刚刚洗浴完毕,准备歇息,这时,有人敲门。敲门声细微,脚步极轻。 张子豪穿着睡衣倚在门里问:“谁?” 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我叫翠屏,是白家二小姐的丫环,小姐让我给您送水果……” 张子豪开了门,只见是一个轻盈俊俏的少女,身穿翠衣翠裤,繫着一条粗粗的辫子。 那少女眼睛忽闪忽闪的,端着一个果盘,盘内有鲜灵的荔枝、黄橙橙的脐橙、绿盈盈的猕猴桃。 翠屏把果盘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张子豪,伸出一个小拳头,说着:“为了新中……”她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不禁脸色羞涩,漾起一片红云,说道:“张将军,请歇息。”然后一熘烟儿地走了。 张子豪莫名其妙地关好门,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深夜,月亮隐到竹林后面,风捲动着潇潇竹叶。张子豪卧房的窗户被舔开一个小孔,一桿旱菸管戳了进来,唿唿冒着青烟。 一忽儿,有个黑衣女子黑布蒙面从窗户跳了进去,她蹑手蹑脚来到张子豪的床前,拔出一柄尖刀,朝床头勐刺,一连刺了几刀,然后开了电灯;只见床上被子凌乱,张子豪却不知去向…… 1949年当共产党的军队逼近湖南时,张子豪率领部众毅然起义。建国后,他不愿再在军队谋职,也不愿涉足仕途,便在省文史馆工作。但是他每年都不会忘记拜谒中山陵。 序(3) 今年冬天,他的肺心病稍稍好一些,便又来到了南京紫金山中山陵。 夕阳染红了天际,整个中山陵笼罩在一片暮霭之中,其余都是灰濛濛的。青松翠柏在瑟瑟的寒风中依旧保持着神采。 张子豪站在这里,往事歷歷,百感交集,苍劲的双眼涌满了泪水。他缓缓地转过身,准备向下面走去。 忽然,他摇晃了几下,双目圆睁,慢慢地倒了下来。 他的后背插着一支梅花镖,镖头上清清楚楚镌刻着一朵精緻的小梅花。 第一章 一下江南(1) 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将军在南京中山陵被暗杀的消息惊动了北京,公安部决定派高级特工龙飞南下破案。 现年三十四岁的龙飞对南京非常熟悉,解放前夕他曾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上学,那时已加入中共地下党,从事学生运动。解放后一直在反间谍部门工作,被同行誉为破案能手,也有人称他为“新中国第一神探。” 龙飞来南京之前仔细调阅了张子豪的档案,并走访了有关人士。他坐火车南下南京后,在当地公安部门的配合下,来到中山陵仔细调查了案情,并搜集现场留存的有关线索。 在许多游人留下的脚印中他发现有一双女人穿的绣花鞋的鞋印。 现在很少有女人穿绣花鞋,这条线索引起龙飞的警觉。 据中山陵管理处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案发前他曾发现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时髦漂亮女人在中山陵附近徘徊。 至于那个漂亮女人脚下穿的什么鞋,工作人员当时并没有注意。 经过现场勘察,龙飞发现绣花鞋印通向中山陵后门,一直延续到紫金山间。 这时天色已黑,紫金山经过冰雪的侵袭变得更加凄冷,龙飞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陵后的小土路上,沿着绣花鞋印向前摸索着。 脚印在一个秘密的山间别墅的围墙外消失了。 这座别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生气,围墙上有铁丝网,脚印消失处的围墙上端,铁丝网破了一个大洞,铁丝网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片,随风飘荡。 龙飞为了探个究竟,一纵身上了围墙。 这是一座院落,里面花木凋零。 前方院落忽然传出古琴的声音,古琴幽怨,声声如泣。 龙飞摸向前方的院落。他穿过一个月亮门,只见一株古树下,一个身穿黑袍的漂亮女人正盘坐于地,弹着一架古琴。她低着头,轻轻地弹着,旁若无人,琴声阵阵,落叶纷纷。 第3页 这时正值那女人缓缓抬起双眼,龙飞一见,不禁叫出声来:“白薇!” 那女子一惊,唿地起身,一闪即逝。 龙飞找寻院里院和几间房屋,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原来这是一座冷落的别墅,长时间无人居住。 屋内尘土满目,院内落叶成堆。 龙飞在一口枯井内,发现了一窝黄鼠狼,看到它们蠕动的样子,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龙飞惊呆了。 去年白薇在北京西山一处悬崖上,因走投无路,悽然跳崖,晨曦如血,飘似梅花。 怎么如今又復活了?莫非这是她的灵魂? 龙飞环顾四周,一片黑暗,这时他才真正感到恐怖。 他想起与白薇结识的一幕幕,恍如梦中。 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歷尽风霜的帝王之乡,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显得十分凄清。画船、粉ji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橘红、橙黄、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墨染,绿的翡翠,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中央大学新闻系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繫着一条红领带,显得潇洒英俊。 他就是龙飞,十八岁,刚到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她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这个女学生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女学生高兴地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章 一下江南(2)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糙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糙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浙江人。”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二楼。 白日,教室里正上文学课。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 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一本书,名为《色情间谍》。龙飞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 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同学们哄堂大笑。 《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fèng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 一个同学戏嚯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这时,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 龙飞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蔔——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龙飞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怅然。 第二天,白薇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 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 白薇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当天晚上,在一家餐馆内。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树叶、ju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的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另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作,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我可是丫环的身子丫环的命,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第一章 一下江南(3) 白薇说:“人家昨天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嘛,这星期体育课都没上,来,给你块板鸭吃,哟,这可是块鸭屁股!” 两个人开怀大笑。 元旦联欢晚会上,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到胡同尽头。四外无人。 白薇颤声说:“龙飞,今晚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就是我的罗密欧!” 龙飞送白薇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 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 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 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 龙飞疑疑惑惑依依不捨地望着她。 第二日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 玄武湖波粼粼,龙飞与白薇同乘一舟,龙飞操桨,小船徐徐而行。 龙飞问:“小薇,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 白薇嘆了一口气。 下午,阳光融融。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一辆豪华黑色轿车尾随在他的身后。 白薇放学驾车恰巧路过此地,看到这些情景。 那黑色轿车忽然开足马力朝龙飞撞去。 白薇看到这个情景,不顾一切驾车朝轿车撞去。 轿车东倒西歪地驾车躲闪,接连撞翻了几个小摊,撞倒了几个路人。 白薇驾车撞去,龙飞看到这一情景,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好像是摔着屁股了。” 龙飞说:“那可是关键部位。” 白薇笑着说:“去你的,你尽拿我开心。男人都坏!” 龙飞说:“未必,你爸爸也是男人。” 白薇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 这时,小护士拿着药盘走进来。 小护士说:“小姐,该换药了。” 白薇对龙飞俏皮地说:“龙飞,因为这里是女人的关键部位,你先迴避一下。” 小护士说:“小姐,你这位先生真不错,背着你又化验又打针,真是如意郎君哟!” 白薇一听,脸上飘起一团红晕,说:“哼,男人对女人过分热情,必心怀不测。” 龙飞笑道:“你还不如说我图谋不轨呢!” 龙飞对小护士说:“上药轻点。” 小护士说:“呵,真知道心疼人。” 白日,中央大学新闻系课堂里,龙飞望着白薇空空的座位,有点怅然。因为她伤好后己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 这天清晨,龙飞起床后,正在刷牙。 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最近成立梅花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特别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再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他迅疾走进屋,关上门。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坐立不安。 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叠现、闪烁…… 当晚,龙飞躺在床上。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 这几天白薇又没有来上学。 这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 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第一章 一下江南(4) 事不宜迟,明日下午2时莫愁湖东畔。 一号 第二日下午2时许,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 第4页 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 一忽儿又出现了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 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黄栌接过画报,四下瞧瞧,朝白薇摆手,说:“拜拜!”然后起身走了。 这时,龙飞走了过去,龙飞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是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復。” 龙飞指着她肚脐处的那个金色的梅花文身问:“这是什么?” 白薇有点紧张,掩饰道:“这是一种文身,我喜欢梅花。” 龙飞问:“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 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呢。” 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可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 地痞甲说:“呵,小姐妹儿,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那双小奶子跟小高桩柿子一样。”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洒的,跟光屁熘儿差不多。” 地痞丁说:“哥儿几个,上呀!开开荤。”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使出他会的那些拳脚功夫。 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 其它地痞唿的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儿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煳,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地痞乙扬刀朝龙飞脑后噼来,地痞们围定龙飞,扬刀乱砍,此时的龙飞处境十分危险。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 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髮上的梅花针,几只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左眼,地痞们抱头鼠窜唿啸着散去。 龙飞对白薇贊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吶。” 说着话,二人走出莫愁湖,走进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 白薇驾着车,龙飞坐在一边。 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是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道:“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稍停了一会儿,龙飞又说:“明年新年,我建议排演话剧《白蛇传》,到时候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如何?” 白薇嘆了一口气,说:“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赶快追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第一章 一下江南(5) 龙飞嘆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的爱情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也轻轻嘆了一口气:“不会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位,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 龙飞下车而去。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着。 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该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 这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的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榧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 一个五十多岁胖胖的傢伙从楼里走出来,他长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身上斜挎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绰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爷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她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髮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四十多人。白薇一眼就看见了姐姐白蔷。 白蔷正坐在客厅的屋角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美国香菸。只见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脚下是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飞行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做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辱房。她头髮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 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跷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示意她不要出声,专心听白敬斋讲话。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党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龇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弄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迴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饱满私囊。常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听到此话,客厅内大小头目刷地站定,一起立正,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忽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 第一章 一下江南(6) 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说:“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辱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檯灯,却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 白薇慌得急忙抽出白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背箱里跟了进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后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屋内一片沉默。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如同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均匀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的一双眼睛盯着龙飞。 白薇灵机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事已至此,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跟父亲全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把你也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随口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 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第5页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正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去。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丛,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到竹丛里。 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 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 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一个特务的脚就要踩到龙飞的身上。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嘻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走到竹丛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力捉住他的手,拉着他返回白薇的房间。 翠屏唿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龙飞望着她,很是奇怪。 翠屏说:“你一会儿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ju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啊。 第一章 一下江南(7)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消。党指示我要跟到台北,我不能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着命令。 翠屏又说:“一会儿我去后院放火,你到前楼的大客厅,搬开北侧中央的单人沙发,沙发的左首有一个按钮。按动按钮,下面有一间密室;墙壁上有一幅梅花图,画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往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你要往右拐。” 翠屏说完出去了。 一忽儿,听见外面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龙飞来到外面,找到主楼,走进大客厅,只见空无一人。他来到北侧中央的一个单人沙发前,按动左首的按钮,搬开沙发,见到的是棱花地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几平方米,堆满了枪枝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 地穴的东壁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龙飞伸手取出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轴口,掏出一捲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名单,上面写着: 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幅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他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有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做一团。 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正在指挥救火,听到警铃响,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枝,随着白敬斋跑来。 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眼前现出一个洞口,他当即爬了进去,里面越来越宽,黑洞洞、湿乎乎,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他的身后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推开上面的糙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乎乎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睁眼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同志肯定牺牲了…… 1963年初秋。夜半,风萧萧。 这是一座四合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漆黑的门紧闭,院墙上的糙瑟瑟发抖,显出几分神秘。 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木厦。经过几百年风雨的侵蚀,院内门窗糟朽,砖石却还结实。飞檐倾颓了,青瓦脱落了,墙山很厚,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苔,像一块块墨斑。院内一棵桐树,叶子又密又浓,遮住了整座院子,显得密不透风。 一个青衣素裹的女人飘然来到大门前,隐在阴影里,像一个幽灵。冷月下,露出她半轮秀丽的侧脸和一只美丽忧郁的大眼睛。 第一章 一下江南(8) 轻轻的叩门声。门,露出了一条fèng,一双贼乎乎的小眼睛闲了一下,像两道微弱的光。 那光落在女人手里的一只绣花鞋上,那绣花鞋已经数年岁月风尘,有些破旧,只有那金色的梅花泛着光。 这只绣花鞋就是当年重庆的那个老更夫在废弃的教堂里见到的那只。 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是白薇。 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白薇:“我是迫不得已才来找3号的,当初我父亲在离开大陆时对我说,当梅花散尽时,你可以找3号。” “进来吧。” 门开了,白薇走了进去。 门又沉重地关上了。 当白薇走进正房时,才在昏暗的檯灯光晕里看清3号。 这个人颀长干瘦,铅色的脸孔,阴森森的目光,显得冷酷。他的额头已满是皱纹,灰色平滑稀松的头髮分披在头的两边。此人看来已有50有余。 他就是叶枫。 白薇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顺手点燃了一支香菸。烟圈打着旋儿,冉冉升腾。 叶枫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白老闆的女儿真是金枝玉叶!” 白薇嘆了一口气:“梅花党大势已去,你我同命相连,正是穷途末路,哪里有什么心思赏花?我也已是徐娘半老……” “可是风韵犹存哟。”叶枫赞嘆着,朝前耸了耸身子。“白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我父亲曾对我说过,你这里有药水,能显出梅花图,我决心逃离大陆,带图去面见父亲,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这是你父亲的旨意吗?” “我知道他们急需这张图……” 叶枫也燃了一根香菸:“你把这张图带来了?” 白薇:“没有你的药水,这张图显现不出来,我不但要你的药水,还要你帮我逃离大陆。” 叶枫:“这张图我也是仰慕已久,我也很想欣赏一下。” 白薇微微一笑:“何止是欣赏,你应该拍一下照,以后你就是这图的主人,我走后只有你独挑大樑了。” 叶枫焦灼地站起来:“图藏在哪里?” 白薇徐徐起身,旋转着来到客厅中央,朝叶枫嫣然一笑,而后缓缓宽衣解带,露出美丽雪白的胴体。 在柔软的光晕里,白薇的裸身洁白如玉,泛着光亮,弹性十足,仿佛一座玉雕。 叶枫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抚摸白薇。“真是杰作!”他有些陶醉,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 白薇淡淡地笑着,似一朵娇美的梅花,她轻轻推开叶枫。 “快去取药水。”她伸展了一下腰肢。 叶枫去了里屋,一会儿拿着一瓶药水走了出来。 白薇转过身后说:“把药水涂在我的身上。” 叶枫打开瓶塞,用手沾着药水在白薇身上涂抹着,有些不能自持。 他感到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快感,这暖浪使他有些晕眩。 充溢着淡淡花香的药水甜苏苏地喷洒在白薇的身上,使她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她拼命克制自己,不使自己失态。 过了一会儿,白薇如花似玉的胴体上又多了几许光彩,她感到凉丝丝的。这时,奇蹟出现了。 白薇赤裸的全身现出无数金色的小梅花,闪闪发光。 叶枫看得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等奇观。 白薇也怔住了,玻璃的反照让她看到,多么耀眼夺目的梅花,那花雨,飘飘洒洒,仿佛从天而降。 叶枫已有些陶醉,他禁不住去吻那些梅花…… 新的奇蹟又出现了。白薇身上那一朵朵梅花现出了一个个汉字,密密麻麻,那些字小得用肉眼看不清。 叶枫找来放大镜,在那一朵朵梅花上端详着,原来每朵梅花上都有一个人名、地址和联络暗号。 白薇也通过放大镜的反照看到了奇蹟。原来她的身体上藏着梅花图。这就是数十年来人们寻寻觅觅的梅花图。 第一章 一下江南(9) 不知有多少人为找它葬送了性命,成为这梅花图的殉葬品。 叶枫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抱起了白薇。白薇被压抑的热浪涌得心cháo澎湃,已朦朦胧胧、昏昏然然,她依偎在叶枫怀里,任其自然…… 这时只听“哐”的一声,院门开了。龙飞、肖克等公安人员沖了进来。 第6页 龙飞握枪在手,喝道:“举起手来!” 叶枫扔下白薇,用脚勾起一只椅子,击碎了檯灯。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龙飞冲上前去,只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闪进里屋。 紧接着一道亮光闪过。 龙飞下意识一躲,他身后的一个公安人员应声倒下。 龙飞知道叶枫使用的是无声手枪,他一纵身,跃到里面。只见叶枫正越窗逃跑。 又是一道亮光龙飞躲过那道亮光,冲到窗前。 叶枫一脚踹来,龙飞又躲过,趁势揪住叶枫的衬衣。叶枫一扬手…… 龙飞一拳打飞叶枫的无声手枪 叶枫跳出窗外。龙飞也跳出窗外。 后院内也是浓荫蔽日,静得出奇,叶枫不见了踪影。 龙飞仔细端详这座后院,北屋有三间房子,两侧是围墙。一棵古老的法国梧桐树矗立一侧,树干粗得用双臂才能合拢。 龙飞叫道:“叶枫,你逃不掉了,快出来吧!” 死一般的寂静。 龙飞朝正房走去,推开门,原来是书房,里面密密匝匝放着几排书橱。这时,他听到树后有沉重的喘息声。龙飞当即做出判断,叶枫就藏在树后。 龙飞一转身,两把飞刀明晃晃朝他掷来。他一猫腰,闪过飞刀。 叶枫勐地从树后门出,飞起一脚,向龙飞踢来。 龙飞一闪身,用双手拽住对方的脚,又飞脚去勾对方的另一只脚。 叶枫倒下了,嘭的一声,有如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龙飞上前死死按住他。 叶枫头一歪,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院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引擎声。龙飞飞身上墙,正见有人驾驶红色的警车横冲直撞,飞驰而去。 有人叫道:“特务逃跑了!” “砰,砰,砰,”几位公安人员朝那辆车连连开枪。 龙飞叫道:“不要开枪,抓活的!”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 龙飞埋怨道:“怎么搞的?” 一位公安人员叫道:“是特务放的枪。” 龙飞飞快地钻入另一辆警车,去追那辆警车。 白薇开车朝西疯狂遁去,龙飞驾车紧追不捨。 白薇犹如一头困兽,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凉的车座上,此时心绪纷乱,万念俱灰。 汽车疯狂地穿街过市,沖向西方。龙飞的车警笛长鸣,似离弦的箭。 白薇的车似惊弓之马,惊惶失措,东躲西歪…… 她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橘黄色、金粉色、铅灰色……各种图案交织纵横,一会儿是父亲白敬斋的脸庞,一会儿是梅花落缤纷纷;一会儿是南京紫金山梅花党部悬挂的青天白日旗,一会儿又是重庆废弃教堂的十字架…… 忽然,她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血色。她苦心孤诣,在大陆潜藏了十几年,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晨钟暮鼓。凄风苦雨,好歷尽风霜,饱尝世态炎凉。姐姐白蔷、妹妹白蕾在灯红酒绿,歌舞融融的环境里度过青春,而自己却饱受煎熬,忍受着清贫,默默地度过自己的青春。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曾几何时,她强吞苦酒,借酒浇愁,然而愁上加愁,平添几许惆怅,白了几丝乌鬓。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白薇在恍惚中,发觉已驾车进入西山,来到一个断崖边。她嘆了一口气,将车停住,飘然回首,龙飞的车嘎然而止。 白薇百般无奈,想找点什么能够遮挡赤身的东西,茫然四顾,大失所望。她缓缓走下汽车,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悬崖边。 她想,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墓地,或许就是自己的花冢。 第一章 一下江南(10) 夜空开始发亮了,一道亮光,上边泛翠色,下边呈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并且越扩越大。在山边的晨曦中,有一颗黯淡的星星,好像是从这黑暗的山谷里飞出来的灵魂。原野打着寒噤,被薄雾吐出来一层层金粉色的气雾包裹着,耸立在背后山峦,依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忪之态,几处深谷涌出的白色晨霞,不住向山脚下滚动迴荡。 白薇神色俨然,站立崖边。她一丝不挂,精赤条条,似一尊雕饰图案的玉像。 龙飞走下汽车,缓缓走近她。 “老同学,想不到咱们在这里相会……”龙飞的语调里充满了戏嚯。 白薇苦笑着:“也想不到咱们的见面是竟是这么一种景观,难堪吧?可惜,咱们虽是同窗,但不是同路;遗憾,终生之憾……” 龙飞双目炯炯,说:“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罪孽深重,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美丽的胴体,又说,“人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翻烂了,还是仓促……”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充满了凄凉之感。 “心灵是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也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龙飞说。 白薇轻轻拢了一下柔发:“过去,不是一个可以甩得掉的包袱。” 她喃喃自语着:“永别了,这残缺的人生。毕竟还有那么一点点误解的甜蜜的回忆……来生,我再做一个好女人吧——” 说完,她悽然一笑,纵身从悬崖跃下,她就像一朵金色的梅花,飘然而落。 去年白薇在北京西山跳崖后,落在一株参天槐树上,当时她摔昏了过去;醒来时躺在一个cháo湿的土炕上,那是一间简陋的糙屋。 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年男人怔怔地望着她。 “你是谁?!”白薇唿地爬起身来。 那老人咧开贴满黄牙的大嘴,说:“别怕,我是护林员。” “这是什么地方?”白薇见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脏兮兮满是补丁的被子,一股酸臭味呛得她耸了耸鼻子。 她想移开这条浸透了男人汗臭和体臭的被子,但是当她看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胴体时,那只移被子的手不由得停住了。 她俯下身见到了自己孤零零两只雪白可怜的奶子,不由脸上飞红,慌忙挽起两条胳膊遮住了它。 那老人往后移了移身子,说道:“妹妹,别怕,这深山老林非常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我是从老远的地方才把你背到这个地方的。”老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是什么地方?”白薇又一次问道。 “已经属于河北地界了,可惜没有什么药,我是熬糙药为你治疗伤口的。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跳崖。那天一大早,我正在那里採药,看到你像一只鸟飞了下来,落在一棵老槐树上。你身上怎么挂满了梅花?” 白薇没有回答他,仔细想着跳崖前的情景: 她似乎看到老同学龙飞站在崖头上,端着手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胴体……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把眼泪咽回了肚里。 白薇的目光又落在看林老人的脸上,这张刻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就像一块树皮。 斑驳的老树皮。 “这里就你一个人?” 老人嘆了一口气:“唉,家庭成份不好,我被定为逃亡地主,娶不上媳妇,于是申请到深山里当了护林员。” “这是燕山山脉?” 老人点点头:“是太行山的余脉,往东翻过几道山就是北京西山。” “那你吃什么?” “我在山后种了一片庄稼地和菜地,还有果树,每个月我出一趟山,用粮食换点油、盐等。” 白薇望见了炕桌上的油灯。“这山里肯定不通电了。” 老人说:“有油灯,天一擦黑就上炕了。” 白薇又问:“渴了喝什么?” 老人磕打磕打菸袋:“喝山里的泉水,比城里的自来水好喝多了。” 第一章 一下江南(11) 白薇说:“你可别吸菸,我可烦菸叶子了。” 老人挤出了一丝笑容,露出了黄色的板牙。“那我就不抽了,一个人,烦,吸菸解闷。”他闷声闷气地说。 白薇听着,担心地问:“这里真的不会有其他人来吗?” 老人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会,山连山、山套山,连路都没有。” 白薇听到这里,反而感到惊悚,深山老林杳无人迹,一个丑陋潦倒的老人,一个处于飢饿状态的男人。 老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真实我不老,只有五十岁,干什么都提不起神来。唉!”他问道:“要不要让我给你的家属捎个信?” 白薇连忙摇头道:“不用,家里没人了。” 老人感到愕然:“那你……” 白薇面有怒色,厉声道:“该你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你不要打听!” 老人不言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搓弄着衣服。 白薇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 老人小声道:“我叫臭子,从小村里人都这么叫我。我爹被农民打死了,娘嫁了人,远走高飞了。” “臭子?”白薇听了,险些笑出声来。 “臭子,能不能给我找一身衣服?”白薇身体一动,露出了双辱的红晕。 臭子见了,眼睛一亮,心头一热,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天仙一般的女人,又是精赤条条,一丝不挂。当他从树丛上把她抱下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抱着一件希罕精美的艺术品,这艺术品软软温温的,玲珑剔透,晶莹透亮。他背着这件艺术品,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此情此景,与其说是山路崎岖逶迤,不如说是心cháo澎湃浑身颤抖。 臭子从一个破木柜里找出一身洗得干净的布衣布裤,恭恭敬敬地递到白薇面前。 白薇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穿衣服。” 臭子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白薇掀开被子,把门关好,换上了衣服。这衣服有些cháo湿,穿上不太合适,但白薇总算松了口气,她不再为一丝不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羞涩。 白薇在屋内转悠着,透过窗户,她看到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虽是初秋,由于海拔较高,还是感觉有阵阵的寒气袭来。 白薇推开门,来到屋外,她看到云团在脚下穿行,野树缠藤,芳糙碎花,空气非常清新。 一股玉米的清香从屋后飘来。白薇寻味而去,只见屋后有个柴锅,臭子趴在锅前添着柴火,他正在烙玉米饼子。 第7页 听到白薇的脚步声,臭子转过身,看到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衣布裤,别有一番风韵,他嘿嘿地笑了。 白薇赞嘆道:“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 臭子用一柄破蒲扇扇着锅底的火苗,嘆了一口气,说:“孤独呀,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没人跟我唠嗑。” “山里有野兽吗?“ 臭子点点头:“有狼、土豹子、野兔、狐狸,但没事,因为我有铁锄头。” 白薇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夜里睡觉它们不会来袭击我们吧?” “不会,它们都知道我的厉害,不敢打搅我。再说山里的野食太多了,一物降一物,今晚你睡炕上,我睡门口,为你站岗。” 白薇笑了:“你还真是好心眼。” 臭子也笑了:“我是护花使者。” 白薇说:“你还懂得护花使者,你有文化。” 臭子听了,有些得意,说:“我初中毕业,在县里上的初中。我还会唱歌呢!”说着,他拉开嗓子唱起了山歌。 白薇听着他唱的山歌,调不成调,嗓门倒是蛮大,震得耳膜直响,连忙说:“你别唱了,这是噪音!” 臭子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早音,现在都快天黑了,是晚音了。” 晚饭是几个玉米面贴饼子,两个咸菜疙瘩。白薇有些饿了,狼吞虎咽,觉得味道不错。 第一章 一下江南(12) 夜幕降临,整个山脉顿时沉寂下来,臭子紧张地忙碌着,把炕整理得井井有条,枕头摆正,被子铺好,白已拿了块羊皮铺在门前。 白薇问臭子:“上厕所怎么办?” 臭子想了想,说:“男左女右,男人在屋左头,女人在屋右头。” “有手纸吗?” 臭子摇摇头:“用树叶就行了,别剐着屁股。” 这一宿,白薇疲乏之极,睡得十分踏实。第二天一早,当阳光顺着糙屋的间隙泻进来时,她就醒了。她看到了自己身上镌刻着的一朵朵梅花,她仔细辨认着这一朵朵梅花。每朵梅花都镌刻着同党的人名和联络办法。 她有些犯愁,如果有笔和纸,她想一个个记下他们的姓名和联络办法。自己幸亏没有落在共产党的手里,不然整个梅花组织就毁灭了。 她思忖:如果走投无路,不能採取服毒或投江的方式,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焚,这样自己的身体也将烧成灰烬,人皮也会毁掉,梅花组织的机密就会保住。不过自己绝不能轻易丧身,在台湾的父亲和梅花组织正在焦灼在寻找这幅梅花图呢。她要切记不能穿太暴露的衣服,因为这样会引火烧身。 在屋子的右方,离糙屋不远处,白薇为自己挖了一个土坑,离糙屋有一段距离,雅观卫生,又不致于离糙屋太远,遇有不测。 第二天夜里,白薇就睡不着了,臭子的鼾声如雷,一阵高过一阵,恐怕方圆几里都能听到,不仅打鼾,他还咬牙齿,好像跟谁有刻骨的仇恨。 白薇睡不着,于是坐起来,下了地,狠踹了臭子几脚,鼾声停止了,悄无声息。 后半夜,白薇睡得实在踏实,第二天太阳已经老高了,她才醒来,可是屋内屋外一片沉寂。她感觉不对,于是穿衣起床,奔出门外,只见地上铺着老羊皮,臭子不见了!她有些慌了,四下寻找,她拼命地喊叫着臭子的名字,但没有回声。 最后,她在下面的一个土沟里找到了臭子。臭子昏迷不醒,头部淌着鲜血,原来她昨夜用力太勐,一脚把臭子踢下了土沟。 白薇慌了,急忙拽起臭子,把他背进糙屋,背到炕上。她用脸盆接来泉水,用毛巾沾湿泉水,轻轻地拭去臭子额上的血迹,没有药品,她不知该怎么办?在这深山老林,她不敢轻易下山,一怕暴露自己,二怕迷失路径。 臭子渐渐醒了,说着胡话,他的额头烫人。白薇思忖他在发高烧,于是用毛巾沾水,然后拧干了,放在他的额头,给他降温。然后又火急火燎地来到屋后,点燃了炉灶,熬了一锅玉米粥。 她端来一碗玉米粥,一勺勺餵着臭子。她不愿失去臭子,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如果没有臭子,她也很难生存;他还想通过臭子引路,自己安全下山,再谋良策。 过了一会儿,臭子慢慢醒来,他望着白薇,幸福地微笑了。他的嘴张开,露出了满是黄渍的牙齿,鼻子向上翻着,鼻毛又浓又黑,两只眼睛歪斜着,呈八字型。 白薇感到有些难堪。 臭子憨笑着,说:“你要是我的婆娘多好!” 白薇感到自己受了屈辱,说:“你别臭美了,我怎么没一脚把你踢到阎王殿去!” 臭子说:“你是小脚,穿着绣花鞋,没有那么大的劲头。妹妹,你是什么家庭出身?” “官僚地主!”白薇没好气地说。 臭子噗哧一声乐了:“那咱们是天生的一对,一个线上的蚂蚱,我家庭出身也是地主,是逃亡地主,就是没当过官,我爹当过伪保长……” 白薇没好气地说:“要不然怎么让农民给收拾了!” 臭子忽然低声地说:“他死得很惨,生殖器都叫人家给割掉了……” 白薇思忖:他爹肯定生前把仇人得罪惨了。但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臭子病了,糙屋的主人掉换了位置,白薇俨然成为主妇。她将糙屋收抬得干干净净,把臭子平日精心储存的她认为是垃圾的东西一弃了之。在抖落一个包袱时,掉出了一幅泛黄的照片。白薇拾起来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虽然土里土气,但是透出一股轻灵之气。两只柳叶眼含着笑意,脑后垂着一只粗辫子。 第一章 一下江南(13) “这是谁?”白薇把照片递给臭子。 臭子正在打盹儿,他听到白薇的声音,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眼睛一亮,挣扎着爬起身来。他的目光开始凝聚,放she出彩虹般的异彩,好像陶醉在如梦如痴的遐想之中。他用双手紧紧地攥住泛黄的照片,有些颤抖,像筛糠一般。 半晌他才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眼皮垂了下来,目光变得黯淡。“他叫梅子,是我的邻居,我……很喜欢她。” “她也喜欢你吗?” 臭子的目光变得有点模煳,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我也不知道,有时她从院墙头递过一个新蒸的肉包子,有时递过一个煮熟的咸鸭蛋,也有时递过一块烤白薯,她老惦记我……” 说到这里,臭子的眼圈红了,他用衣袖抹着眼睛。 他依稀想起那时的情景:1934年的春天,十八岁的梅子倚住院墙的墙头,把包子递到臭臭子的手里。 “臭子哥,尝尝我的手艺。昨天我家刚杀了一口猪,这肉馅鲜嫩鲜嫩的,我切了几棵葱,面也是新磨的。” 臭子咬了一口包子,味道喷香,也加上他饿急了,几大口就把包子吞下肚子。 梅子眯fèng着柳叶眼:“你八辈子没吃饭吧?” 臭子憨憨地望着她,笑了笑,他的脚踩着一个石磨。 “梅子。” “哎。” “你头髮上落了一大团柳絮,我给你摘下来。” “好吧。”梅子顺从地把头伸了过来,那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荡来荡去。 臭子在梅子头上摆弄着,他已明显闻到梅子身上青春的气息,这气息好甜好醉,令人不能自持。 “你骗人!”梅子似乎明白了,她缩回头,一掌把臭子推了个趔趄…… 臭子的眼泪淌在照片上。 白薇问:“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由她爹做主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四九年到了台湾,我永远也忘不掉她走上花轿的那个情景。她心事重重恋恋不捨地朝我家的院墙望着,终于望见了我的脸,我满眼都是泪水,我看到她的泪水哗哗地流着;当时的情景,她的那种眼神我永远忘不了,时时浮现在我的梦里……”但有一点臭子没有告诉白薇,他也羞于告诉这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梅子家的茅房紧挨着臭子家的茅房,臭子在墙上挖了一个小孔,从这个神秘的小孔里,他可以偷窥到一番惊心动魄的风景;这风景使他发狂,让他难眠,同时也养成了他一个难以启齿的习惯。 白薇一直默默地听着,从这个无言的结局中,她若有所思地凝眸,触动她心底的许多另令人难忘的往事。她一生只爱一个男人,令人刻骨铭心的男人。她虽然没有和这个男人有过特殊关系,但是令人销魂,同时又令人心碎。虽然以后她被迫嫁给另一个男人,又与屈指可数的几个男人有过云情雨意,交股之欢,但那是过眼烟云。她自信一个赤条条来到这个人世,一生只有一次爱情,这种强烈的情感体验逾越了年龄、地域和容貌,但是难以逾越的所谓阶级的界限,这是政治带来的悲剧,信仰带来的磨难。 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就是龙飞,她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的同桌同学。这个英俊飘逸风度翩翩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的气质、谈吐、举止、眼神、正是她倾慕的白马王子。而她从龙飞的目光中也深切地感到对方也同样的欣赏她。从学校门口龙飞引她来到报名处,恰巧又是同桌,真是命运的安排。白薇的矜持、高傲、美丽和风韵,使不少男生望而生畏,她被称为“骄傲的公主”、“校花。”她独自驾驶一辆雪芙莱轿车出入自如,也令校方对她的来路捉摸不定。在元旦晚会上,白薇饰演莎士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朱丽叶,龙飞饰演罗密欧,戏剧人生,人生戏剧。这使两个人的情感急剧发展。舞台上,当饰演朱丽叶的白薇依偎在龙飞怀里时,她简直陶醉了。扑出白裙的两瓣小白瓜一起一伏,她红着脸小声问龙飞:“我是你的朱丽叶吗?”龙飞拥着这条白色的小美人鱼,也是心cháo起伏,惊魂难定。他微笑着点点头。白薇大胆地说:“那你吻我一下。”龙飞望了望黑黝黝的剧场,舞台的灯光使他晕眩,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白薇。 第一章 一下江南(14) 剧场里沸腾了,新闻系的男同学有的吹起了长长的尖利的口哨。 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光中,莫愁湖,玄武湖畔都留下了龙飞和白薇的倩影,特别是海边之行,白薇觉得自己真正与龙飞融为一体了。 爱情太伟大,又太奇妙了。 龙飞偷入紫金山梅花组织总部,梅花图在空气中自然销毁,共军游击队激烈的枪声,彻底击碎了白薇的梦。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龙飞是中共地下党员,是自己的政治仇敌! 第8页 多少次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头,思来想后,她判断在与龙飞结识的早期和中期,龙飞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能够判断出来的,那些细微的情节,目光神态的细小变化,泾渭分明。 共产党建国后,白薇与龙飞又有几次相遇和交锋,龙飞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暗投明,离开梅花组织,背弃国民党蒋介石政权,投身祖国的建设,白薇则规劝龙飞放弃共产主义理想,与她共赴北欧或南美洲,过一种恬静安逸的爱情生活。水火不相融,畸形的情感难以復燃,两个同桌初恋的同学各赴前程。 白薇黯然伤神,彻底绝望了。 她想龙飞现在的情感生活也未必真正如愿,他肯定有了妻子甚至孩子,但是一个人的初恋是永远抹不掉的,就像人身体上的一块胎记,他相貌英俊,事业有成,倾慕者不会是少数,但是他对信仰的虔诚胜于情感。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臭子一声柔弱的唿唤,打断了她的沉思。 “没,没有……”她拢了拢秀髮,擦掉了眼角盈盈的泪花。 “时间不早了,我该做饭了。”白薇站起身来,走到屋后,升起炉灶。一忽儿,她便端来一筐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碟炒黄瓜、一碟炒油菜。 臭子说:“屋左面有个罈子,里面有咸鸭蛋。” 白薇走出门,果然见屋左有个瓦坛,她打开坛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坛内爬满了蛆虫,蠢蠢而动,半坛水面上油花花的漂着几个鸭蛋。 白薇返回屋,没好气地说;“一坛蛆,呆会儿倒了吧。” 臭子说:“把蛆倒掉,罈子还可以用。” 吃完饭后,白薇烧了一锅水,她进屋对臭子说:“你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臭了,我帮你擦擦身。” 臭子说:“你忙乎了半天,别麻烦你了,我臭惯了。 白薇摇摇头,说:“不行,这正应了你的名子。我受不了。”一忽儿,白薇端着一个大盆走了进来,有半盆水。白薇不由分说,强扒下臭子的衣服,用毛巾沾上水,在臭子身上擦起来。 臭子感到十分舒服,他微闭着双眼,听凭白薇用毛巾在他胸前背后擦拭着,觉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像无数小虫在爬动,身上痒痒的,特别是当白薇自皙纤细的手指触到他又黑又瘦的身体时,他激动得想叫唤。 臭子笑着说:“妹妹,你不是妹妹,你是我妈。” 白薇狠命地搓了一下,骂道:“我是你奶奶!肏你奶奶!” 臭子想不到这个漂亮的文雅女人也能说出这样的粗话,十分惬意,说:“你骂什么我都高兴,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十几年也没有人来骂我!痛快,嘿,痛快!” 白薇一把剥脱下他的裤子,臭子拼命用手去挡已来不及。 “你这玩艺儿怎么这么黑这么小?”白薇惊奇地问,手悬在半空之中,毛巾是盪着。 臭子的脸羞得飞红,“谁知道,聋子的耳朵——摆设。长年不用,蔫了。妹妹,我来吧。”他一把夺过毛巾,推开白薇。 过了几天,臭子的伤病痊癒,干起活来像一头骡马,话儿也多了,像打开了的放匣子,连两只眼睛也不那么斜了。反正白薇看着他有点顺眼了。 有一次,臭子小声地对白薇说:“妹妹,我这一生还没碰过女人。” 白薇撇了撇嘴说:“但是你见过真东西,我告诉你,我是你奶奶!” 臭子看到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小声嘟囔着:“奶奶,奶奶……” 第一章 一下江南(15) 他怯懦地退到屋外,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然后朝着大山喊道:“我日你奶奶的!” 他大踏步地朝大山走去。 这一天天一擦黑,白薇感到肚子咕咕叫,不舒服。她想可能是吃生黄瓜没洗干净,要泻肚,于是疾步跑到糙屋右面那个坑前,刚脱下裤子,一片黄色的急流就乱七八糟地急泻而下。 她望了望糙屋,没有任何动静。臭子在屋里忙着筛豆子。糙屋里亮起一片光晕,那是油灯的光亮。 一切雾濛濛的,湿气很大,黑暗笼罩着山峰、山路、树木、野糙、杂花,也笼罩着臭子辛勤耕耘的那一小片庄稼地。 白薇蹲伏的地域是凹进来的一片洼地,她挖了一个小坑。初秋的糙蚊子叮一口是一口,糙蚊子在她亮出来的臂部周围漂来盪去,轰也轰不走。 糙虫在细微地鸣叫,忽然在这声音之外有一种特珠的声音。 这细微的动静引起了白薇的警觉。她赶快用树叶揩了腚,提起裤子并迅疾穿好。她警觉地注视发出异样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只土豹子趴在不远处,它灰色的皮与土地糙丛混为一体,但两只大眼睛兇狠泛光,像两盏明灯。 白薇慢慢地接近它。 土豹子唿地跃起,狂吼一声,直扑白薇。 白薇从小练过武术,学过技击散打,这都是她的父亲白敬斋精心安排的必要课程。 白薇一抖身形,躲过土豹子的血口和利爪;就在转身的一剎那,一伸右手拳,一拳击中土豹的太阳穴;土豹子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臭子闻声奔跑出屋恰巧看到这一幕,他惊呆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白薇一把拎起土豹子,大声奚落臭子:“臭子,你就吹吧,什么野兽不敢侵犯你的领地,北京西山的铜牛都让你吹乎跑了!”她把土豹子尸体掷到臭子怀里,说:“这豹皮给你作皮袄吧!” 第二天晚上,白薇烧了开水,对好了一大盆水,端进屋里,对臭子说:“我洗个澡,你到外头蹓蹓;我一天不洗澡,身上就难受。” 臭子像往常一样悄悄地熘出屋门,往山里走去。 白薇见臭子走远了,关好门,然后褪去衣服,赤条条坐入盆内,开始洗浴。 她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胴体上那一朵朵娇艷的小梅花,仔细地欣赏着。 油灯的灯苗跳跃着,光晕洒上白薇洁白如玉的胴体。 白薇正沉醉于欣赏之中,勐觉得一股寒气袭来,灯苗剧烈地跳跃着,歪向一边。她勐一抬头,见糙屋屋顶有个小窟窿,一双贼乎乎的眼睛正偷窥自己。 她大吃一惊,唿地一口气吹灭灯苗,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柄削水果的小刀,朝屋顶窟窿掷去…… 悄无声息。 屋内如墨。 白薇一个箭步窜出大木盆,赤身裸体冲出糙屋,正见臭子手捧一个大糙帽若无其事地走来,糙帽里塞满了野山梨,黄澄澄的。 白薇不由怒起,三步两步窜到臭子面前;臭子见状大惊,瞪圆了眼睛,望着她水淋淋的身体和身体上的一簇簇梅花…… 白薇挥手一掌,把臭子打下山坡,又像上次一样翻到沟里。 白薇窜下山沟,见臭子趴在沟里,一动不动。她有些慌张,上前一把拽起臭子,叫道:“你偷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臭子手中的糙帽不翼而飞,野山梨滚了一地,他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谁偷看你?!要看早就看够了!人家给你摘野山梨去了,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你再给我打个高烧42度。“ 白薇听了,怔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疾步上了沟沿,返回糙屋前,纵身一跃,上了糙屋屋顶,只见有个窟窿,只有巴掌大小;她摸到窟窿,往里一瞧,正看到木盆。她感到手粘乎乎的,仔细一瞧,是一小片血迹,她大吃一惊,四下望望;摸索一阵,摸到那柄小刀,刀上有血迹。再一摸,摸到一个小物件,拾起来一看,登时色变,心惊肉跳。 第一章 一下江南(16) 原来是一具小型照相机,只有火柴盒大小。 原来有人偷拍。 职业的敏感,使她立即意识到:有人在偷拍她身上的梅花图! 是共产党反间谍部门龙飞的手下所为?还是另有他人? 是梅花组织内黄飞虎的部下?还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或是苏联克格勃的情报人员? 他们都像猎犬一样,寻觅这幅梅花图副图,这是目前世界上剩下的唯一幅梅花图。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梅花组织的秘密,谁就能领导这个神秘组织。 白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冤枉了臭子。 这个任何阶级和党派都不待见的人,他就像一只被遗弃的老狗,孤零零地栖身了这荒山野岭之上。 她已经暴露了。此地不能久留。处境十分危险,危机四伏。 稍停片刻,念头已定。 白薇拿出照相机里的胶捲,将它曝光。然后跃于地面。 臭子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屋前。 白薇进了屋,平躺在炕上,伸开双腿。 臭子进了屋,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看她。 她爬起身,点燃了油灯,让灯苗重新忽悠,光晕慢慢扩散,臭子高大颀长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臭子背对着她,不敢看她。 白薇又平躺炕上,像一只伸展四肢的白鸟,她扭过头对臭子说:“那盆里有水,你好好洗洗后上炕,我让你真正做一回男人……” 白薇说完,咬着嘴唇,双目闭上,便不愿睁开。 她的身体在颤抖。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便让臭子送她下山。 一路上白薇神情严肃,冷若寒霜,臭子也不说话,一脸苦大仇深;他脚步沉重,就像挂了铁砣。 翻过一道山,又翻过一道山,初春的太行山脉,清香玲珑,糙木苍翠。蔚蓝色天空,白云雪白,一清二楚。小糙湿漉漉的,挂着露珠,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野花,争芳斗妍,红得耀眼,翠如翡翠,黄似金茸,紫若水晶,粉蝶翩飞,嬉戏追逐。 白薇无心欣赏这大自然美丽的景色,她在思忖栖身何处,如何与台湾总部取得联繫,下一步如何行动。如今她的行动计划一个个失败,潜伏大陆的同党,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又失去了3号骨干,自己犹如丧家之犬,东奔西突,居无定所,山西五台镇仅剩她一座空墓,五台山寺庙不能遁身,大连火化厂、重庆小教堂,一个个地下据点被摧毁,龙飞等人神出鬼没,步步紧逼,在劫难逃。 夕阳西下时,两个人才走到山脚,远处能望到山村里裊裊的炊烟。周围静寂无人。 臭子指着前方的一条土路说:“你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就有村庄了;如果有拖拉机过,你搭上拖拉机,就能到涿鹿县城,就有火车了。” 白薇没有说话,望了望苍茫的群山,又望望一望无际的土路。 第9页 臭子有些留恋地问:“妹妹,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白薇苦笑着望着他,说:“你现在是一个男人了。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收留了我,我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你那么丑陋和卑琐,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臭子听了,眼泪涌出了眼眶,小声说:“我知道自己丑,身上脏,我配不上你。但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你,忘不了这二十多天……” 白薇仍是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西边的晚霞,那晚霞如血,一片血腥。 臭子喃喃地说:“我更忘不了昨晚……” 白薇听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胸脯不由地一起一伏,一股冷气由脚底顺着小腿大腿尾捎,透过内脏,袭了上来。 她仿佛听到那粗重的喘气声,声嘶力竭的大叫,彻头彻尾的汗臭,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大叫,她从未听到此情此景男人的狂叫,就像垂死前的疯狂。 最后是凄凉的哭泣,哀怨和委屈交加,无可奈何的嘆息和自疚自悔的呻吟。 第一章 一下江南(17) 臭子满头大汗,喘气着说:“妹妹,原谅我,我是一个废物,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白薇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白薇凄楚地望着臭子,突然用手往右一指,说:“有人来了!” 臭子一回头。 白薇手起掌落,臭子“唉哟”大叫一声,倒下了,脑浆白花花的淌了出来。 白薇挖了一个坑,埋葬了臭子。地上平平,只有土是松动的,再下一场雨,这里的土地与其它的地方的土地又融为一体了。 白薇在心里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看到的也太多了,一报还一报罢。 早在白薇刚刚懂事的时候,父亲白敬斋就向她讲了一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故事。 三国时曹操刺杀董卓未遂,跑到乡间,藏匿于好友吕伯奢家,这日清早,曹操被霍霍的磨刀声惊醒。他隔着商户看到是吕伯奢的儿子正在磨刀石上磨刀,曹操生疑,杀了吕伯奢的儿子,又杀了他的儿媳和妻子。后来发现原来是吕伯奢儿子磨刀杀猪,为了款待他。此时,吕伯奢出外打酒骑着毛驴返回,曹操索性又杀了吕伯奢。曹操感慨地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白薇还清楚地记得,1948年的初冬,当梅花组织刚刚成立时,父亲白敬斋带着她去总统府见蒋介石。在那个阴森森的书房里,蒋介石仔细打量着白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一柄绣有梅花的精緻的中山剑赠给她。然后拥紧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信口吟了一首诗: 斩断尘缘尽六根,自家且了自家身。 欲知復国平天下,原有白家小佳人。 白薇望着这个身穿黑衣悲戚满面的老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幽灵。 再说龙飞正在紫金山中山陵后的一座别墅巡查,忽然听到一间屋内传来“嘀嘀答答”的声音,他急忙走进那间发出声响的房间。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墙角有一只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那只绣花鞋会动,正徐徐向他移动…… 龙飞大吃一惊,勐地想起1959年他和肖克接受一项保护原子弹研制专家小组的任务中,肖克遇到的同类情况。 这是一只有人遥控的绣花鞋,鞋内的装置引动着炸弹。 龙飞疾步退了几步。 “轰!”的一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一股强大的气浪把龙飞卷到了空中。 第二章打入楚宅(1) 龙飞重重地摔在地上,睁眼一瞧,几间房屋被炸为平地,一片废墟。 警车闻讯而至,当地公安人员经过密查,在一棵古树下发现一个暗穴,入口在树上,出口在一里外的一个山沟里。暗穴内发现一部美式电台,一张电文有密码,未销毁。菸灰缸里有几个碎菸头,有女人口红留下的痕迹。 电文密码破译后,人们脸色大变。 近日,毛泽东专列将路过此处,要不择手段摧毁,十万火急,分秒必争。 梅花组织要炸毛主席专列,这一消息通过几个渠道上报了北京。 北京方面证实,毛主席近日要去杭州,路过南京。毛主席一般不乘飞机。 敌特消息如此之快,说明我内部隐藏有内jian。 1963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并进行了具体的部署。 据悉:台湾伪“国防部”制订了一个“国光计划”。1961年4月1日,台湾军方在偏僻的台北县三峡地区成立“国光”作业室,动员三军207位精英秘密研拟对大陆进行军事反攻的作战计划。这个“国光”作业室,由朱元琮担任主任,正式展开拟定反攻大陆的作战计划。“国光计划”之前,曾经进行规模较小的“凯旋计划”、“中兴计划”,都不如“国光计划”具体和范围广泛。为了掩护“国光计划”,台军方另外在台北县新店碧潭成立“巨光”计划室,研拟与美军进行联盟反攻作战,藉以隐瞒美方台湾预备进攻大陆的军事意图。 1963年5月2日,蒋介石提出开战指导,亲自指示参谋研拟如何炮击大陆3天到4天后,诱发大陆进行炮战,台湾方面再向世界宣布大陆挑衅,作为反攻大陆的藉口,接着是空军作战,数日后展开登陆战;但蒋介石的指示在当年5月30日被“国防部”推翻,独断的蒋介石这次却採纳了意见。据报导,“国光”作业室下辖陆光(陆军)、光明(海军)、擎天(空军)三个作业室。陆光下辖光华(登陆作战)、成功(华南战区)两个作业室;光明下辖启明(63特遣队)、曙明(64特遣队)两个作业室;擎天下辖九霄(作战司令部)、大勇(空降特遣)两个作业室,动员三军精英207人。 “国光计划”含敌前登陆、敌后特战、敌前袭击、乘势反攻、应援抗暴等5类26项作战计划。这一计划在1965年达到高cháo。6月17日,蒋介石召集军队基层干部讲话,扬言预备发动反攻,所有干部都预留遗嘱,军方同时选择最适合登陆战发起的d日。 配合蒋介石反动政权反攻大陆计划,还拟具体实施几项重大行动。其中包括刺杀中共重要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人;炸毁武汉长江大桥、黄河三门峡水库;破坏大庆油田、中国核武器试验基地;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海南京路等地制造政治事件;破坏郑州铁路交通枢纽、北京火车站、长春汽车制造厂、山西大同煤矿、武钢、鞍钢等;剌杀投靠中共的着名民主人士以及文化名人、着名社会活动家等。 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副主席黄飞虎都作为207位精英之一,参加了对大陆进行反攻作战计划的制订和实施。 在南京市江苏省委的一个会议室里,龙飞正与江苏省委、南京军区、省公安厅、南京市公安局的负责同志分析案情。 龙飞分析道:“种种迹象表明,敌特将要在南京地区採取重大行动,在中山陵刺杀了原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只是一个序曲,这不仅因为张子豪将军在解放战争后期背叛了蒋介石政权,毅然率部起义,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据初步了解,张子豪曾经与梅花组织头子白敬斋有过联繫。从破译的电文来看,敌特下一步的行动是想阴谋刺杀毛主席。试想,他们会通过什么手段实施这一阴谋?第一,很可能炸铁路,这需要大量炸药,这些炸药从哪里来?一是偷盗军火库,二是偷盗施工工地的炸药,三是偷渡入境。炸铁路包括在毛主席专列上安放定时炸弹,这个难度相对较大。第二,破坏铁路,通过搬道叉、卸掉部分铁轨等形式进行。第三,在铁路沿线隐蔽处用火箭筒或迫击炮轰击,甚至设法动用轰炸机。第四,派遣刺客,各种身份,各种途径,各种方式。” 第二章打入楚宅(2) 接着,龙飞又讲了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情况和新的动向。 梅花组织在1963年春天在大陆开始露头,从事收集情报、破坏建设、刺杀党政干部、发展组织等一系列特务活动,许多阴谋已被我们粉碎,梅花组织在大陆的潜伏网络遭到重创。一号人物叶枫去年被我公安人员击毙,二号人物白薇去年仓皇逃窜在北京西山跳崖。但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她没有死,刺杀国民党起义将领张子豪的兇手正是她,张将军被害的梅花镖柄上有白薇的掌纹。去年白薇跳崖后,公安部门会同当地公安人员和民兵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因此没有得到她身上的梅花图文身,这一直是个悬案。梅花组织在南京肯定有重要据点,中山陵背后的别墅只是其中一个,别墅的主人是一位离休高干。一种可能是梅花组织利用这个闲置的别墅从事特务活动,也有一种可能是这位老干部的家属和社会关系与梅花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飞说到这里,发现会场气氛有些紧张,故意停顿了一上,呷了一口茶;他显得轻松地望了望壁上的一幅巨大图画《玄武湖烟雨》。 南京军区的一位首长指着大家面前的果盘说:“大家吃点水果,这是新摘的柿子。刚才龙飞同志分析案情谈到这位退役的老将军,我想多说两句,这位老将军我非常了解他;在红军长征时我是他的部下,他对党忠心耿耿,身经百战,身上至今还留有弹片。那座别墅也不是他个人的,是一处部队休养所,年久失修,经常漏雨。又加上12年前一个看门老头猝死里头,因此一直闲置……” 江苏省委一位负责同志问:“老将军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位军区首长回答:“他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他有一儿一女,儿子楚秋晓,今年38岁,是军区空军飞行员,校官。女儿楚春晓,20岁,在南京大学英语系读书。” 龙飞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警卫,一个炊事员,对,一年前他的女儿请了个英语教师,也住在她家里……” 龙飞说:“能不能让我也进入这个家庭?” 他说:“行,我跟楚老将军商量一下,他会支持我们的工作。” 龙飞又讲了其他一些情况:“梅花组织有5个主要联络员,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二女儿白薇,三女儿白蕾;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二女儿黄妃。白蔷去年在北京东单土地庙下坡3号梅花组织的一个据点负伤逃亡,至今下落不明。白蕾去年在首都机场被我们逮捕后,一天夜里,警车押送她去监狱,路上遭到枪手劫持,她不知去向。黄栌又名庄美美,去年冬天在大连死于梅花组织内讧。黄妃至今仍在香港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活动……” 第10页 南京又下了一场雪,这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玄武湖上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就像披上了一层素装;楼阁、台榭、朱亭也被这洁白的飘絮打扮得分外妖娆。 玄武湖畔有一处讲究的住宅,朱门紧闭,两个石狮子呲牙裂嘴各立一侧。院墙上有铁丝网,从墙外可以望到里面的参天大树和高高的烟囱。 将近傍晚,大门前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神采奕奕,穿着一件白色风衣,身材高大,手提一个旅行箱。 他从容地按了门铃。 一忽儿,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开了门。 来人说:“我叫秋凉,是楚老将军战友的孩子,出差路过这里。” “哦,请进,首长吩咐过。”解放军战士把他让进门,又把门关好。 迎头是一个影壁,拐过来是前院,栽着藤萝架,种有花圃,穿过走廊,来到二进院,院中有一参天大树,是株斑驳的老槐,枝干挺拔,挂满了白色的雪片。 小战士把他引进右厢的客厅,客厅内壁上是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糙书笔迹,飘飘洒洒,遒劲有力。对面壁上是一幅油画,画面上西风惨烈,杀气震天,南宋民族英雄岳飞横刀立马。右上侧有一行书写的行书: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二章打入楚宅(3) 茶几上有几杯残茶,小战士换掉残茶,换上新沏的茶。 “六安瓜片,老将军最爱喝的,他刚睡完午觉,一会儿便过来。” 龙飞急忙挥手,“不忙,不忙,别搅了楚老将军的子午觉。” “还子午觉呢,太阳都快落山了!”随着一阵洪钟般的声音,一位白髮苍苍神态威严的老人走了进来。 龙飞赶快站起来与老将军握手,他感到对方的手粗糙有力。 楚雄飞示意警卫员小黄出去,小黄出去后,楚雄飞关好门,坐到龙飞的对面。 “龙飞同志。” “叫我小龙好了。” 楚雄飞说:“我也觉出最近形势严峻,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已有一年多,沿海一带已经消灭好几股反共救国军。特务的活动也很猖獗,人民共和国面临着威胁。美帝国主义的第七舰队最近频频在台湾海峡活动,苏联又想把我们拉入他的小兄弟圈,不让我们发展核武器,妄图把中国变成他的粮仓。我国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帝国主义反亡我之心不死哟!” 龙飞点了点头,“是啊,现在的敌情是比较复杂尖锐。” 楚雄飞小声地说:“我听说特务们想炸毛主席的专列,这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毛主席用兵如神,明察秋毫,当年长征途中四渡赤水,把蒋光头搅得晕头转向。胡宗南当年率领30多万大军进犯延安,深更半夜,胡宗南的部队在山上走,毛主席率领中央直属机关的几十人就在下面的走。敌人竞没有发觉,毛主席真是神了!建国后,国民党军统派出飞毛腿段云鹏,几次入京想刺杀毛主席,还买通了中南海一个花匠,都没有得逞。毛主席当年乘专列去苏联,台湾国民党蒋介石命令土匪武装在黑龙江扒铁路,都没有得逞!如今又冒出来一个什么梅花党,他奶奶的,也是螳臂挡车一场空!” 龙飞说:“楚老将军,毛主席说,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我明白,咱们言归正传,你来我家,身份就是当年我牺牲的战友的孩子,那个战友在瑞金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牺牲了,当时他是红军的团长。他的妻子在长征路上失踪了,被反动派杀害了。他们有个儿子收养在民间,一直没有下落。战友姓秋,我当时是他的副团长,你以后就叫我楚叔叔。” 龙飞说:“我的身份是中国科学院研究人员,平时不坐班,如今到一些城市图书馆搜集资料,来到南京,住在你家里。” 楚雄飞呷了一口茶,“我已叫警卫员安排好你的住处。我住三层院北厢房,你住后花园,左边是我儿子楚秋晓的房间,右边是女儿楚春晓的房间,那位英语老师金陵梅住在女儿房间的右边……” 龙飞又与楚雄飞叙了一会儿话,他了解到楚秋晓年轻时失过恋,后来一直独身。英语教师金陵梅今年二十四岁,是个华侨,家住香港,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同时,龙飞还了解到楚春晓和金陵梅相识的过程。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赤日炎炎,南京真像一个大火炉,没有一丝风,气压也比较低,玄武湖的水沉默了,湖边残荷败柳,显得无精打采。有的行人打着花伞遮阳。梧桐树叶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楚春晓穿着一条时髦的白色连衣裙,穿着一双扎有蝴蝶结的塑料白色凉鞋,打着一柄印有大朵牡丹花的花伞走出家门,正值学校放暑假,她欲到游泳馆游泳,左手拎着一个网兜,兜内有游泳衣帽。 这件连衣裙是她过十八岁生日时,哥哥楚秋晓特意从一家外贸商店买的。楚春晓穿上这件连衣裙,更显得亭亭玉立,身材婀娜。她梳着短髮,双目清澈见底,微微耸起的织细鼻樑,一口樱桃小嘴,显得清纯可爱。她把雪白的小巧玲珑的小脚丫的指甲染成殷红色,更显得俏皮动人。 楚春晓在令人羡慕的目光中登上了公共汽车。 天气炎热,公共汽车上行人拥挤,武春晓手扶一个把手,目光落向车外的建筑物和行人。 第二章打入楚宅(4) 这时,她明显地感到身后有人贴近她。她回过头,正见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有几分陶醉的样子。 她脸蓦地红了,一直红到脖颈处。她有点恐惧,于是移动身体向前面走去。 可是那个小伙子紧紧尾随她,她感觉臀部有一只手在游动…… 楚春晓慌了,她想喊叫,可是又不敢喊叫,她羞于喊叫;想走开,可是周围人太多,几乎脸贴着脸,根本无法移身。 这时,站在她右侧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朝那个小伙子叫道:“没见过漂亮姑娘吗?你家里有没有姐妹……” 那小伙子听了,脸一红,移开了,公共汽车在下一站停住,小伙子下了车。他朝那女子作了一个鬼脸,嚷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女子骂道:“不要脸!” 车上人议论纷纷,都指责那个小伙子缺少家庭教养。 女子问楚春晓:“没事吗?” 楚春晓感激地望着她,小声说:“没事。” 女子说:“树林子大,什么鸟都有。” 女子看了一眼楚春晓的网兜,“去游泳?” 楚春晓点点头,“天太热,想泡在水里。” 女子高兴地说:“我最喜欢游泳,有一种驾驭大自然的感觉,我也去游泳。” 楚春晓说:“太好了,正好做个伴,你没带游泳衣吧?” “没关系,我买一件。” 就这样她们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在游泳馆里的泳池中,楚春晓穿着天蓝色印有白色道道的游泳衣,那女子买了一件红色游泳衣,两个人就像两尾鱼,在碧蓝色的波浪中游弋,一个游蝶泳,一个游蛙泳。 在交谈中,楚春晓知道那个女子叫金陵梅,家住香港,刚刚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到大陆来旅游并正在找工作。楚春晓见她的英语流利便邀请她作英语老师。 楚春晓把金陵梅介绍给爸爸和哥哥,他们两个人也都喜欢这个风度翩翩慡朗大方的女孩,况且又是从美国留学回来。楚春晓得知金陵梅父亲早故,只与母亲相伴为生,她的母亲是一家书屋的经理。 楚春晓的哥哥楚秋晓十分喜欢这个泼辣的女孩,一度追求过她。但是金陵梅不愿意找一个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而且觉得楚秋晓不够细腻,但她是个热心人,以后她把一个远房堂姐金陵雪介绍给楚秋晓。金陵雪三十岁左右,比金陵梅更有风韵,悽美动人,非常含蓄。楚秋晓一见面便觉得相见恨晚,二人很快坠入爱河。因为没有正式结婚,楚秋晓为了不惊动传统观念极强的父亲和清纯天真的妹妹,于是在外面秘密同居。此时的楚秋晓觉得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就像一只愣头愣脑的蜜蜂不小心撞进了蜂蜜罐里,甭提多甜了。 据金陵梅介绍,金陵雪家住香港,年轻时因失恋一直未遇知音,独身未嫁。她文学功底扎实,喜爱文史,是自由撰稿人。她的父母是商人,一次出海经商,轮船遇到海啸沉没,父母双亡;从此她性格更加孤僻,郁郁寡欢,被有的人称为“冷美人。”由于金陵雪的父母遭遇海难不到一年,因此金陵雪和楚秋晓的婚姻暂且难以纳入议事日程。楚秋晓想:反正我们两个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情,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飞了?试婚在国外是家常便饭,两个人的年龄都不小了,不是少年少女了。 楚家的警卫员小黄是山东荣成人,入住刚两年;炊事员老蔡是河南南阳人,是个老兵,已有40多岁。 吃晚饭时,楚春晓和金陵梅露面了,龙飞一见,这两个年轻女人果然不凡,楚春晓小荷才露尖尖角,清纯可爱,薄薄的小嘴,薄荷般的透明皮肤,凉粉一样的脸蛋,就像池中亭亭玉立的一段嫩藕,说起话来喋喋不休。金陵梅温文尔雅,楚楚风韵,高耸的细腻鼻樑,厚厚的红嘴唇,深嵌的两只大眼睛,透出浅蓝色的光辉,就像新疆北部的喀纳斯湖水,深不可测。 金陵梅见到龙飞,有些吃惊,但随即镇定下来,目光游移,寡言少语。 第二章打入楚宅(5) 楚老将军端坐厨房外饭厅长条桌的一端,左侧坐着楚春晓、金陵梅,右侧坐着龙飞,对面坐着警卫员小黄。 楚老将军把龙飞介绍给楚春晓和金陵梅。 楚春晓拍着手,高兴地说:“好,欢迎,我又多了一个哥哥,还是一个大帅哥!” 金陵梅的目光只是与龙飞的目光碰了一下,迅疾移开;她礼貌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秋凉,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楚春晓天真无邪的目光在龙飞身上游荡。 “是啊,凭谰揽高秋,凉气灌满楼。谁持一壶酒?诗烹梅子熟。”金陵梅若有所思,不禁脱口而出。 龙飞贊道:“好诗,好诗。” 楚春晓道:“梅姐的旧体诗做得好,书法也好,我画油画,她经常给我的画配诗。” 龙飞诗兴大发,也吟了一首,“金岭月如雪,陵前数支梅。梅香埋花穴,开放香几回?” 金陵梅听了,惊得一怔,一颗悬浮的心更是徘徊,不禁低下了头。 第11页 这时,一个长着冬瓜一般硕大脑袋的矮胖子笑吟吟端着一大盘菜走了进来。 “蔡师傅上菜了,把窖里的茅台酒拿出来,我和小凉喝几盅。”楚雄飞从大盘上取下花生米、拍黄瓜、咸鸭蛋、腌蚕豆等小碟凉菜。 炊事员老蔡向龙飞自我介绍:“我叫蔡大头,别看模样长得不济,但烧菜的手艺是一流……” 楚春晓打断了他的话,“你还别吹,亮一手给秋凉哥看看。” 酒菜上齐,南京板鸭、红烧黄花鱼、爆炒腰花、红烧肉、辣白菜、土豆烧牛肉、酸茶白肉汤。 楚雄飞端起酒杯,说:“不用等秋晓,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一醉方休!来,小凉,欢迎你到我家做客,这里就是你的家,来,干一杯!” 楚雄飞一仰而尽,咂巴咂巴嘴,开怀大笑,笑声如敲钟。 龙飞见楚雄飞如此酒量,不敢怠慢,于是他一仰而尽。 “好样的!吃菜!”楚雄飞用筷子夹过一瓣咸鸭蛋,放在龙飞的碟子里。 “楚叔叔不要太客气了。”龙飞把这瓣冒着金黄色油花的鸭蛋吃到嘴里。 楚雄飞又倒了一杯酒,给龙飞也斟满酒。他端起酒怀对金陵梅说:“小梅,我知道你有酒量,这杯酒我敬你。我看秋晓这孩子是迷上你堂姐了,他年轻时谈恋爱受点挫折,你表姐是个漂亮姑娘,是他的大学同学,可惜出身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上不让他们结婚,我也不同意。你想想,一个身经百战枪林弹雨中从不含煳的老红军的儿子,怎么会和沾满革命志士和共产党人鲜血的刽子手的女儿,睡到一张床上去呢?我和春晓他妈当然也不同意。后来不知介绍多少个,秋晓就是觉得第一个女人好;论长相,那姑娘是有个水灵劲儿,身材也好。因此,一晃儿就是十几年过去了。春晓他妈没赶上抱孙子就过世了,唉!……”楚雄飞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爸,你就别提以前的事了。”楚春晓用筷子夹了黄花鱼的鱼头,丢到楚雄飞的碟子里。 楚雄飞又说下去,“小梅,你堂姐小雪是个很有内秀的女人,不用打扮,就很动人。秋晓死活是看上她了,他们经常粘在一起;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办结婚的酒席,我可不许他们先穿一条裤子!我可是老八板儿,别喜糖还没吃呢,就弄出个大胖小子出来!” “爸,您老就别咸吃萝蔔淡操心了,只要我雪姐跟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就全齐了。” 楚雄飞瞟了一眼金陵梅,“这事要成了,你就是红娘,咱们就是亲戚了,好,为红娘干杯!为亲戚干杯!”说完,他又一饮而尽。 金陵梅也一饮而尽。 楚春晓用勺盛起一勺凉拌黄瓜放到金陵梅的碟里,说:“梅姐,吃点菜,慡慡口。” 楚雄飞见警卫员小黄吃饭有点拘谨,说道:“小黄,你吃饭怎么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来,大口大口地喝酒,大碗大碗地吃肉,这才像个战士。” 第二章打入楚宅(6) 小黄连喝了两杯酒,脸色飞红,他是个喝酒上脸的人。 “再喝一杯,这可是茅台酒,上等好酒,中南海里拿来的。” 小黄站起来,苦笑着说:“首长,我再喝,可就没规矩了。” “要什么规矩?!在我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给你两个姐姐敬一杯,然后再给你秋凉哥敬一杯!”楚雄飞又像发命令似的喝道:“坐下!” 小黄红着脸,举着酒杯对楚春晓和金陵梅说:“春晓姐,梅姐,我给你们敬酒了。”说着,一仰而尽。 金陵梅也一仰而尽。 楚春晓说:“我以茶代酒,大学生不让喝酒。” 老蔡正好进屋,嬉皮笑脸地问:“这桌菜还行吧?” 楚雄飞问:“中午的王八汤呢?” 老蔡说:“在厨房呢,你们就喝了一点汤,整个王八还没动呢。” “热一热,端过来!” 楚雄飞一声令下,一忽儿,老蔡端着一砂锅王八汤来了,他把砂锅放在长桌中间。 楚雄飞一手拿叉子,一手拿筷子,在砂锅里搅来搅去。 “他妈的,资产阶级的叉子不好使,还是得换咱无产阶级的筷子。”他扔掉叉子,又拿起一双筷子。 “这个裙边给小梅,美容。”他用筷子夹起王八盖子,放到金陵梅的碟里。 “这块王八肉又香又嫩。”他夹起一块王八肉,放到龙飞的碟里。 酒过五巡,金陵梅站起身来,笑着说:“我酒喝多了,去趟厕所。” “要不要春晓陪你去?”楚雄飞问。 金陵梅摇摇头,“伯父,不用。”她走了出去。 龙飞心下一动,隔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我也去趟厕所。” 楚雄飞呵呵笑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厕所,男女合用,先来后到。在后花园假山后的东南角。让小黄带你去吧。” 龙飞说:“不用,我自己能找到。” 龙飞走了出去。 穿过三进院,龙飞见后面有个角门,进入角门,有个小花园,正值冬天,园木雕零,但是也有气派。正中有个假山,山顶有个八檐四角朱亭,右侧有个甬道,道旁有条小溪,溪水已干。有个石桥,石桥右侧是一排颇有古典风格的侧房。 龙飞没过石桥,沿着假山边缘,穿过一片竹林,竹叶脱尽,竹竿苍黄。来到假山后面,果然见东南角有间小屋,上书一个横牌,写有隶书“卫生间”3个小字。 龙飞来到屋前,只见屋门虚掩,没有金陵梅的影子。 “有人吗?”他问道。 晚风袭来,卫生间的门发出声响。 没有人应声。 龙飞推开门,只见是里外间,外间只有四平方米,有个洗手池。洗手池一侧壁上有幅对联,泛黄木板,翠色刻字。左联是:飞流直下盪尽人间浊气;右联是:黄团疾滚泻尽体内杂物。额联是:便者卫生。 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门虚掩着,里面有个蹲坑。 哪里有金陵梅的影子? 金陵梅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龙飞出了卫生间,沿着原路回到石桥旁;他走过石桥,只见那片房屋仿佛有光亮。他向光亮处摸去,这是一条碎石路,两旁栽有花圃。 光亮消逝了,寂无人声,只有北风唿啸,一阵阵寒意袭人。 在狂风中,龙飞似乎听到女人悽惨的哭声。 这时,有个人影从身后闪过。 “谁?”龙飞大声问道。 “是我,小黄。”警卫员小黄已出现在龙飞的身旁。 “首长不放心,让我来找你。” 龙飞望了望四周,说:“上完厕所后,我迷了路。” 小黄说:“咱们回去吧,一会儿你就住在那排房屋的秋凉斋。” “秋凉斋?” “对,秋晓哥喜欢舞文弄墨,他把他居住的房间取名为‘秋晓斋’,春晓姐的住房取名为‘春晓斋’,梅姐的住房取名为‘暗香斋’,雪姐的住房取名为‘闲云斋’,就连我和老蔡的房间也取了斋名,我居住的是‘子推斋’,老蔡的住房是‘佳肴斋’。” 第二章打入楚宅(7) 龙飞道:“这个楚秋晓真是文武全才。” 小黄与他并排而行。 “就连卫生间里,他也写了一副对联,是梅姐的书法,他到夫子庙找人刻的。” “这些斋名都是他写的?” “是他起的名,梅姐的书法。” “梅姐回去了吗?” 小黄摇摇头,“你没有看到她吗?” 龙飞随小黄回到二进院饭厅时,正见金陵梅端坐其位,有条不紊地喝着王八汤。 楚雄飞看到龙飞进屋,高兴地大叫:“小凉,快,喝点王八汤!这汤都快凉了。当年蒋介石这老王八就喜欢吃王八喝王八汤,他肚子里装了一堆王八蛋!” 他显然有些醉了,脸色红润。 楚雄才一拳捶在桌上,眼泪簌簌而下:“要是春晓他妈在就好了,她能陪我喝酒,喝了酒都从脚心流走了,鞋和袜子都湿透了。可惜啊,她得病死逑子了!可惜!” 楚春晓劝道:“爸,您就少喝点吧。” 楚雄才又一拳捶在桌上,酒杯乱晃,打着颤儿滚落地下,摔个粉碎。 “好,碎碎平安!让你妈走得踏实。”楚雄飞又抄起一只酒杯,倒满了酒,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秋凉喊道:“小凉,当年在瑞金,你爸在反围剿中受了重伤,临死前对我说:‘老楚,等革命胜利了,你在我坟前满一壶酒,说一声,老秋,革命胜利了,我们奋斗的理想实现了。我就闭眼了。’1950年,也是这么个冬天,我和春晓他妈,坐着部队的吉普车,来到了瑞金,找到了你爸爸埋葬的那个坟头;坟上野糙都一人高了,我把一壶茅台酒洒在坟上,重复了你爸爸讲的那番话。我很难过,那么多共产党人为了他们的伟大理想牺牲了,他们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小凉,可是你妈却找不到了,在长征路上,她得了虐疾,泻肚不止,在贵州掉了队,人死了,连个坟头也找不见,我对不起你妈呀,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同志!她出身于一个,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解放以后,我沿着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寻找你妈的踪迹,在贵州赤水河边,当地的一些老百姓对我说,当年有个女红军掉队了,后来遇到了地主的反动武装民团,几十个团丁想抓住她jianyin她,她被迫跳了赤水河……” 楚雄飞说到这里,老泪纵横。 楚春晓朝小黄嚷道:“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爸爸回房间去!他喝高了……” 龙飞躺在自己命名的秋凉斋的床上,感到特别舒服。 这是一个套间,外屋有一套小沙发,有个写字檯。里屋有一张双人木床,一个大衣柜,每个房间有个窗户。壁上挂着油画,一幅山水,一幅花卉,甚是优雅。这排住房的尽头是个水房,可以打开水,有个洗手池,可以洗手洗脸。水房里头是个浴房,有两个龙头,24小时供应热水。 龙飞已经洗了一个热水澡,此时躺在木床上想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关了电灯,屋内一片漆黑。 院内也是一片漆黑。 其他几间住房也呈现一片黑暗。 第12页 楚春晓和金陵梅估计也睡熟了。 警卫员小黄和楚雄飞住在三进院,炊事员老蔡住在一进院,同时负责看门、传达、收信等工作。 这时,龙飞听到一阵轻微的“嗡嗡”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龙飞听到了。 他下了床打开电灯。 只见一只绿头苍蝇在屋内飞来飞去。 这苍蝇比一般苍蝇大一些,小肚子吃得鼓鼓的。 龙飞用手抓它,它躲闪敏捷,不易抓住。 龙飞有些恼怒。 他左扑右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外屋的窗户上打死了它。 他忽然觉得这苍蝇有点奇怪,多瞧了它几眼。他看到苍蝇破烂的腹中露出一颗小小的金属。 他心下一惊,掏出这颗金属。 原来是一个微型窃听器。 金陵梅肯定是梅花组织的女特务。 第二章打入楚宅(8) 她在晚饭时突然离开饭厅,藉故上厕所,在他房间里投放了装有微型窃听器的苍蝇。 她认识楚春晓打入楚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那么她打入楚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她与炸毁毛主席专列有什么特殊的联繫? 龙飞想到了中山陵后那个神秘的小别墅。 他还想到了那只被人遥控的一只绣花鞋。 那篇写有密码的电文。 金陵雪的真实使命是什么? 谁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 幕后人是谁? 金陵梅会不会是一个马前卒。 不能打糙惊蛇,好戏还在后头。 他决定先弄清金陵梅的来龙去脉,争取早日会会金陵雪。 非常奇怪。几天后,楚雄飞的长子楚秋晓一个人回家了。 他说,金陵雪对他说香港一家报社邀请她主持一个栏目,她回香港去了。 金陵雪失踪了。 奇怪的是,保存在楚秋晓住房里所有给金陵雪拍摄的照片和胶捲也不翼而飞了。 金陵雪的大部分照片曾被楚秋晓精心放入一个精緻的大相册,可是不见了。 这使楚秋晓大为震怒。 楚老将军的住处难道来了飞贼? 龙飞发现金陵梅更加深居简出沉默寡言,见到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她每日都要辅导楚春晓英文,通常是在上午9时至11时。这时正值楚春晓放寒假,有时间接受辅导。 楚秋晓对龙飞起了疑心,他开始对龙飞抱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楚雄飞都看在眼里,心里像明镜一般。 这天夜里,龙飞正在睡梦之中,恍惚感到房上有动静。屋内外一片漆黑。房上的却步声很轻,有重物滚动的声响。 龙飞迅疾滚到床下,躲在一角观察。 一忽儿,只见屋顶破了一个窟窿,那窟窿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正砸在床上,位置在龙飞平时睡觉的头部。 龙飞飞快出屋,正见一个人影往后花园方向跑去。 龙飞知道难以追上,立刻来到金陵梅的房屋窗前。屋内闪着烛光,只见金陵梅平坐床上,双手合掌,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她仅穿戴着肉色内裤和辱罩,露出水葱般的窈窕身材。 龙飞听见楚春晓房内传出轻声梦呓,屋内一片漆黑。 龙飞返回房间,打开电灯,只见一块有稜有角的大石头落在枕上,这块石头好像是后花园的假山石。 龙飞不动声色把这块石头搬到床下,抱过被子到外屋沙发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龙飞起床后到后花园散步,见假山顶小亭里,金陵梅正在打太极拳。 龙飞沿着石迳往上走,他发现右侧少了一块山石,有一个新茬儿。他暗暗想:昨天夜里落入他的房间的石头一定是从这里搬走的。 金陵梅发现了他,也可能早就注意到他了。 “秋凉先生,起得早啊。”她转过身来收势,笑吟吟招唿着龙飞。 “你比我起得更早。” “我睡得早。南京的冬天实在太冷,连火炉都没有,整个楚家,只有老爷子屋里生个火炉。” 龙飞已经走入亭子,往亭椅上一坐,说道:“有那么冷吗?” 金陵梅也坐在他的对面,“一听你的名字就更冷了。” 龙飞说:“我从小在山区长大,不怕冷。” 金陵梅当然不愿说出自己生长于何地,那是一个四季炎热的海岛。 龙飞说:“金小姐的太极拳打得不错啊!” 金陵梅拢了拢飘散的头髮:“小时候跟乡里的一个老师傅学的,没有办法,漂亮的女孩总得学一些防身术,免得受人欺负。” “秋凉先生夜里睡好了吗?” 龙飞听了一怔,勐地想起深夜遇袭的情景,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支吾道:“还行,就是有些不太习惯,金小姐适应吗?” 第二章打入楚宅(9) 金陵梅的长睫毛一闪一闪的:“我换了地方睡,总是睡不安稳,小时候总是妈妈拍我睡觉。如今我夜里常常醒,醒了我就打坐。” “金小姐还信佛教?” “这是武术中的打坐,消除杂念,心中才能安静。” 这时,楚春晓穿着一身带有印花的新衣服走了上来。 “凉哥好。”她有礼貌地掬了一躬。 楚春晓对金陵梅说:“上午你陪我上街,我想再买一些油画颜色,还有画布。” 金陵梅说:“咱们还没吃早饭呢。” 楚春晓牵过金陵梅的手说:“我请你在外面吃,咱们到夫子庙吃小吃。” “我的手包还在屋里呢。” “不用,我有钱。” “化妆品……” 楚春晓拍拍自己的黑色手包,“我这里都有,走吧。”她朝龙飞扬手道:“bye,bye!” 龙飞也回应一句。 金陵梅朝龙飞嫣然一笑,跟楚春晓一熘烟下山去了。 龙飞呆坐亭中,望着茫茫的天空,天空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大雁,飞鸟,也没有一丝云彩。 忽然,他感到一阵伤感。 他想起昔日的战友,肖克、路明、还有自己的妻子南云。 每年的国庆节,他和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都要聚会一次;当然,每一次聚会都不令人满意,有的战友在外面执行任务,也有的战友牺牲了。 龙飞想到这里,记起一首他作的诗,他轻轻地吟道: 我们并肩走着。 疾雨初歇, 和前一阵雨, 好象隔了一个世纪! 我们走在雨和雨 的间歇里, 任肩和肩靠在一起, 不知想说多少话语。 岁月之花永远不知凋谢, 花瓣飘了一季又一季。 战友们有的两鬓斑白, 拄着拐杖也要相聚; 这近乎一种灵魂, 不禁让人肃立。 依然是熟悉的乐曲, 每个人都举手致意; 危急时挤不出一颗泪滴, 胜利时露出阳光万缕。 天之尽头,我两手空空; 战友啊,今夜我记不起别人, 我只想你…… 龙飞激动地站了起来,在亭子周围踱步着,忽然,他闪过一个念头,何不趁这个空隙,查看一下金陵梅、楚秋晓和楚春晓的房间,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楚秋晓一怒之下,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龙飞先来到金陵梅的住房前,用万能钥匙开了门,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这个套间的布局跟龙飞所住的套间相同,屋内摆设多了一个梳妆檯和一个五屉柜。 金陵梅的褐色手包就放在梳妆檯上。 龙飞迅速拉开手包,只见里面是两个圆形红色小化妆盒,其中一个是口红,几张叠得整齐的卫生纸、肉色手绢和几百元钱,还有一幅金陵梅的头像照片,照片上的金陵梅烫髮,谄媚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里屋壁上挂着一幅两尺宽三尺长的油画,是金陵梅的人体艺术画像;她静静地倚住一架黑色钢琴,左手托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淡粉色的胴体闪烁着油彩,尤其是那双妖媚的大眼睛令人生畏。画者署名是:楚春晓。 书柜内挂满了金陵梅穿的四季时装,下面有一摞鞋盒。五屉柜内也是金陵梅平时穿的衣物,最下一层装满了她的内裤和辱罩,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用过的和没用过的。在这层抽屉的左下角有一个信笺,笺内无信,信封上有一朵红色的梅花,有一行新写的铅笔字: 梅花开了,春天还会远吗? 龙飞见这行钢笔字非常熟悉。 是白薇的字迹。 龙飞又翻了床上的物品,枕头、床单、被褥,枕下藏有一柄白朗宁小手枪。 这时,龙飞听到不远处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即出了房屋,锁好房门。 第二章打入楚宅(10) 炊事员老蔡走了过来。 “秋凉先生,首长让我叫你吃早饭。” 龙飞望着老蔡神秘兮兮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昨天晚饭吃多了,不吃早饭了。” 老蔡说:“你昨天晚上只吃了一碗米饭,连汤也没有喝。” 龙飞说:“你告诉首长,我不吃了。” 老蔡说:“是不是嫌早饭单调了一点,首长平时就喜欢吃大馒头、咸菜疙瘩、自家淹的咸鸭蛋。要不然,以后我换换样,来点炸糕、炒肝、糖油饼什么的。春晓和金老师也没来吃早饭,又要剩了。“ 龙飞点点头,“谢谢工人阶级。” 老蔡踢踢沓沓走了。 龙飞见老蔡走后,只见隔壁楚春晓的房间门半掩着,于是走了进去。 套间的布局都一样,楚春晓的房间内瀰漫着一种青春少女洋溢着的清新气息。外屋有个梳妆檯,显得精美。墙角靠着一排排房屋主人亲手绘的油画。龙飞掀开一看,有后花园景物、楚雄飞的人头像,庭院院景,也有几幅是金陵梅的人体艺术油画,或坐或卧,都跟金陵梅卧房墙壁上挂的是一个尺寸。 里座的床布置得格外别致,绣有动物图案的床单,西湖景色图案的被子,床头、衣柜上悬挂着熊猫、梅花鹿、哈巴狗、花猫等小动物饰物;壁上有一幅长3米宽2尺的油画《睡着的维纳斯》;写字檯上有收音机、文房四宝等物,衣柜上堆着几撂宣纸,屋角堆着画架、画布笺;里屋也有一个五屉柜。 令龙飞十分惊讶的是写字檯上有一个精緻的小镜框,框内是楚春晓和龙飞在假山朱亭内的合影。照片上楚春晓撒娇地倚着龙飞的肩头,甜甜地笑着。 第13页 这是几日前金陵梅的摄影佳作。 龙飞拿起镜框,端详着,想了想,又放下了。 砚台是山东临沂的名观刘公砚,砚头的图案是李白醉酒;笔架上挂着狼毫、羊毫、杂毫大中小楷毛笔;墨汁是北京一得阁墨汁。案头摆着王羲之、米芾、赵孟頫、董其昌等古代书法名家的字帖。 案头上还有几部厚厚的中英文对照的书藉。写字檯抽屉里有一些文化用品,其中有一本日记本。 龙飞打开日记本,上面记载的都是楚春晓的一些心得或日常琐事,她不是每日必写,有时隔了几日才写。 楚春晓在日记上写道: 我真的很佩服金老师,她那么勇敢,敢于主持正义,敢于站出来说话。我觉得她像古代侠义小说中的女侠,她就是一个女侠,一个十三妹式的女侠。 金老师长得很美,她是像西方那样的美女,眼睫毛长长的,能搁火柴棍儿,两只大眼睛,很勾魂。有点像电影演员王晓棠。女孩子也喜欢漂亮的女人。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像丑小鸭,土里土气的。我没有胸,可是她的胸那么鼓,像两只小高桩柿子,翘翘的,很骄傲,我真想模一把,但是我不敢,哪里有学生摸老师的?她的屁股也是往上翘的,像西方女人那样;而我的屁股却是平平的。我跟她在一起洗澡,羞死了!可是她却说我有中国女人的味道,是古典女人那种,文雅清纯,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处女地,什么是处女地?我不懂。我问她,她说就是没有开垦过的绿地,说以后你就懂了。 金老师的英语口语真棒,吐字清楚,我真是羡慕死了。我说英语总是吐字不准,我要好好向她学习。 我喜欢金老师,她有魔鬼一样的身材,所以我就经常给她画人体油画,实际上我就是想看她漂亮的胴体,那真是一种艺术享受。我也常约她洗澡和游泳。我和她在游泳池中男人的观看率非常高,我真是幸福死了。我知道,这种幸福一多半来自她。 今天晚上,我看到金老师哭了,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把枕头都弄湿了,整整哭了一晚上。 我问她原因,她不说。我怀疑她是不是失恋了?因为只有失恋才能这样伤心。她简直成了一个泪人,真可怜! 今天,金老师的堂姐来了,我不喜欢她的堂姐。她穿一件黑旗袍,阴沉着脸,好像谁欠了她的钱。她不爱说话,有些抑郁,长得可是没挑儿。她就像一个多年没见阳光的地老鼠。金老师对她的堂姐言听计从。她们出去老半天才回来。 第二章打入楚宅(11) 我哥真是鬼使神差,他竟然迷上了金老师的堂姐,人家都叫她雪姐。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我哥总是用脚勾她的脚,真无聊!雪姐在我哥屋里半天不出来,鬼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哥今晚神秘地告诉我,雪姐是一个神秘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女人,好像是个外星人。哥说能跟她找到那种感觉;我问是不是爱的感觉?他说有爱也有性,性大于爱。我说,鱼找鱼,虾找虾,你找了那么多年,光我同学的姐姐就不知给你介绍了多少,你都看不上;楚老将军的大公子,长颈鹿往上看——眼儿高。我也觉得雪姐很神秘,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洗澡,总是一个人拿着浴具走进浴室,然后反锁上浴室的门。有时水龙头不响了,悄无声息。她的衣服多是黑色、深色,真叫人捉摸不透。 今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和金老师洗澡时,发现金老师的肚脐眼儿有一颗小小的梅花,泛着银光,以前我没有发现。我问她,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小小的装饰。 我发现金老师很怕雪姐,她们俩是不是同性恋? 今天我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叫秋凉。他长得挺帅,人也文雅,但是我很奇怪,我爸当年是有这么一个姓秋的战友吗?我曾听他说过,他那个战友牺牲后,他的那个儿子不是音讯全无吗?这个秋凉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不过,我看他像一个好人。我挺喜欢他,尤其喜欢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大眼睛。 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 今晚,金老师告诉我,秋凉喜欢我,他尚未成亲,独身一人。他是不是岁数大了点,但是看起来他只有二十七八岁,我今年二十岁。 我也发现秋凉喜欢我。 吃饭时,他总是给我夹菜。他把糖醋鲤鱼最嫩的一段夹到我的碟子里。 今晚吃桃子,他又把最大的一个桃子塞到我的手里。 我感到幸福。 他是一个知道心疼人的好男人。人长得潇洒,又有学问。他是我的白马王子,就是岁数大了点。 他谈过恋爱吗?和女人有过那种关系吗?金老师告诉我,看女人看眼纹,看男人看皱纹。我搞不懂。 金老师说,她会看相。从秋凉的面相上看,他还是一个童男子。我和他的生辰八字相符,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生的一对。 龙飞看到这里,心跳个不停,惊得张大了嘴。 他又看下去。 我真是恋上秋凉了。给金老师画画时,金老师变幻成秋凉,朝我微笑。人们都说,书上也说,一个人的初恋是最美好最甜蜜的,我真的初恋了吗? 昨夜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挽着秋凉的手走进了后花园,上了假山。周围是一大片梅花,简直进入梅花丛中。在那个小亭子上,我依偎着他,问他:“你爱我吗?”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俯下身来吻我。我们开始接吻,吻如急雨。我还是第一次体验男人的吻。全身在发抖,身体在发热;我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和快感,逐浪高。我简直陶醉了! 等我睁开眼睛,知道是在床上,旁边无人。我打开电灯,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我羞涩、恍惚、失望、茫然。 我去问金老师,金老师含笑告诉我,这是梦的启迪,你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秋凉也会作同样的梦,我有经验,这样的事不能急。秋凉近日也告诉我,他常为你失眠,爱情有时是痛苦的。他还曾为你遗精。 移经?我问她,她笑而不答,说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 金老师说,一般是男为主动,女为被动,但是现在不同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的也要主动。你也该主动一点,秋凉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比他的条件好,大学生,年轻漂亮,将门虎女。 日记写到这里,嘎然而止。 龙飞陷入沉思之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 敌特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 他们早已发现了我的身份,用石头想砸死我;耍阴谋挑拨离间,想挤我出楚家。 第二章打入楚宅(12) 敌特为什么紧紧抓住楚家不放呢?他们为什么盘踞楚家呢? 这里定有原因。 说明敌特想炸毛主席专列,他们的阴谋需要在楚家寻找帮助,可能目前已有了一些关键性的进展。 龙飞感到情势不妙。他急需尽快尽早摸清全部案情,粉碎敌特的阴谋。 龙飞出了楚春晓的房屋,打开了楚秋晓的房间,屋内瀰漫着一股浊气,房屋内乱七八糟,沙发上放着衣服;里屋床上被褥凌乱,写字檯抽屉内翻得凌乱,衣拒内挂的是楚秋晓和女人的衣物。衣柜上有一个轰炸机模型;屋角有个书柜,柜内多是有关飞行的资料书,也有《福尔摩斯探案集》等书藉。壁上画着一幅照片,是楚秋晓在飞机的驾驶舱里拍摄的,照片上的他神气十足地挥着手,背景是一片蓝天。 整个房内只有楚秋晓和家人,战友的照片。 龙飞正翻看着,勐丁丁房门外撞进一个人来,唬了他一跳。 那个中年男人晃晃悠悠跌跌撞撞,额角淌着鲜血,满头大汗,穿着一件灰色风衣,头髮凌乱。两只眼睛直直的,怔怔的,满脸是僵直的笑容。 他的左手拎着一个酒瓶子,只装有半瓶酒,是山西汾酒。 第三章 二下江南(1)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楚秋晓。 楚秋晓见到龙飞,哈哈大笑。龙飞躲闪不及,只好迎了上去。 楚秋晓一头扑到龙飞身上,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龙飞不由耸了耸鼻子。 楚秋晓说:“哈哈,我的爱又回来了!” “什么爱?”龙飞装作不解。 “是伟大高尚痛苦不堪的爱情!她又回来了!” “她是谁?” “嘿嘿,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一个甜蜜的小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告诉!” 龙飞把他扶到床头,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 “她叫金陵雪吧?” “什么?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楚秋晓睁大了充满血丝的大眼睛,怔怔地瞪着他。 “你们在哪里见面的?” “我不告诉你,她说如果我说出去,就和我一刀两断,还要把我扔到秦淮河里餵王八……” “她怎么又回来了?”龙飞帮他擦了擦嘴边的秽物。 “我不告诉你!……”楚秋晓笑着倚到了枕头上。 “她怎么不回来住?” “她……她说……”楚秋晓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立了起来。 “她说什么?” “她说这园子里闹鬼,这屋子阴气太重。有一次,她夜里出来上厕所,听到浴室里水龙头大开着,水,哗哗的,流了一地。可是却没有人洗澡;她看到水流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鲜血……啊,恐怖啊,可怕啊!还有一次,她在夜里看到有个白影在窗边一闪,一个青面獠牙的傢伙紧紧贴在玻璃上,那个傢伙正吐着红红的舌头,脑袋大得像冬瓜,两只眼睛闪着光,就像两盏大灯笼……当时她正在换内裤,可怕啊,可怕!” “她回来不是跟你住在一起吗?” “谁说的?!”楚秋晓有些结巴,急得脑门冒汗。 “这是准说的?!我……我跟她还没结婚,怎么……怎么能住在一起?我爸爸给她安排房间了,我还给那间房子题名了,叫‘闲云斋’。” 龙飞又问:“她长得什么样?” 楚秋晓摇摇头,“我不告诉你。”忽然,他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龙飞点点头,“我保证。” “发个毒誓!” “我保证告诉别人,不然天打五雷轰!”龙飞故意这样讲。 第14页 楚秋晓在醉酒中没有听清龙飞的话,于是说:“她的眼睛就像两口井,深不可测,好像装着许多小秘密。她不爱笑,只是在那个时候笑,笑得让你失魂丧魄,我再告诉你,她的身体洁白如玉,就像新疆的和田玉,透明晶莹,上面印着不少小梅花,简直就像一幅工艺品。她真是一个怪美人!……” 龙飞终于验证了自己多日来的猜测。 金陵雪就是白薇。梅花组织大陆支部负责人。 她可能就是此次暗杀活动的总指挥。 会不会还有别的领导人? 楚秋晓终于躺下了,他嘴里吐字含混不清,一忽儿便鼾声大作。 龙飞退出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楚春晓果然开始主动进攻了。 这天晚上,龙飞刚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有人敲门。 “谁?” “是我,春晓。” 龙飞开了门。 楚春晓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她的脸就像绽开的红牡丹,眼睛里深藏着燃烧的火苗,她显然喝了酒。 酒壮人胆。 她拿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袍,上面印有暗花,露出白皙的大腿,脚穿一双米黄色饰有碎花图案的棉拖鞋。 “凉哥……”她娇滴滴地说。 “你不冷吗?现在正是冬天。” “春天就要来了,冰雪已经融化,大地开始復甦……” 她已跨进门。 第三章 二下江南(2) “到我的房间去,请你欣赏一下我的画作。” 龙飞犹豫了一下。 “走嘛!”楚春晓换起龙飞的左臂,把他拽出了门。 “金陵梅呢?” “她到园子里散步去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龙飞随楚春晓进了屋。 他在盘算下一步怎么办。 屋内已装饰一新,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梳妆檯上多了一个景泰蓝花瓶,瓦蓝色镶有凸起的碎花,瓶内插着一束塑料红玫瑰。里屋的床上换了浅蓝色带有花格的新床单,写字檯也整理一新。窗户上多了一层白色印花的薄纱窗帘,屋内瀰漫着香水的味道。 “凉哥,你看看我的画,提提意见。”楚春晓到外屋抱了一摞油画过来,铺在地毯上。 “果然不错,很有质感。”龙飞夸奖道。 楚春晓的脸上漾起一片神采。 翻到金陵梅的油画人体,楚春晓俏皮地说:“凉哥,这是金老师给我当的模特,你瞧,她的身材多好。” 龙飞笑道:“金老师挺开放。” “从香港来的;都比较开化,内地女孩太传统,找个美术模特很困难。凉哥,你看到这个心跳过速了吧?” 龙飞摇摇头,笑了笑,说:“没那么严重。” 楚春晓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见的多了吧?” 龙飞道:“言过其辞。” 楚春晓把最后一幅油画作品展开后,又抱回原处。她从抽屉里取出自己写的几幅字,龙飞一看,是几首新诗。 “以后你教我写书法吧?”她真诚地说。胸脯一起一伏。 龙飞说:“金老师的书法挺好,有这个良师足矣,难道还要见陇望蜀?” 楚春晓说:“金老师学的是赵松雪的书法,比较柔和。我喜欢米芾的书法,你就是米体,我喜欢,我跟你学。” “哦,你喜欢米颠狂的字体,他可是个米疯子,每逢奇石便拜,而且是恭恭敬敬地叩拜。” “那我也是规规矩矩地叩拜。“说着,楚春晓整了整衣衫,拢了拢秀髮,揖了一首。 龙飞笑道:“人家拜的是石头。” 楚春晓笑道:“我拜的是老师。” 楚春晓情不自禁挽住了龙飞的胳膊。 龙飞笑道:“这样不好,你爹看见了要打你屁股的。” 楚春晓俏皮地翘起小嘴,“学生也有挽老师胳膊的。” 楚春晓铺开宣纸,把墨汁瓶打开往砚台里倒了一些墨汁,然后取过一支羊毫毛笔,递给龙飞,说:“老师请。” 龙飞道:“米芾学书法,源自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但容纳颇高,收六朝翰墨之妙,付诸笔端。尤其善用腕力,心慧目准,手灵意巧,其书法沉着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肌体丰腴,宛转若流。” 楚春晓道:“原来书法还有这么多学问。” 龙飞道:“行书的间架结构非常重要。”说着他挥笔写了一个“楚”字。 “书法结体要有原则,要平正,不要刻板;要匀称,不要均匀;要和谐,不要冲突;要自然,不要做作。总之,要有对立,但对立中能统一。各种书体又有各种不同的结体原则,楷书结体偏于稳,糙书结体偏于奇,行书结体则静而挟飞动之势。行书的结构富有灵动、多变、圆活、流便的特点。灵动才能变,圆活才能流。行书以形质为标,以性情为本。写行书有功力是标,能写出自己的个性是本。字之结构,应意在笔先,胸有成竹,这就是功力。但又随机应变,智巧兼优,充分体现个人的智能和识鉴,这就是个性。当然,行书还有许多其他的要求。” 楚春晓道:“没想到行书还有这么多讲究。凉哥,你手把手交我写名字。”说着她攥住毛笔。 龙飞扶着她的手写完“春晓”两字。 楚春晓只觉得手在颤抖,身体不由春心荡漾,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她望着龙飞小声说:“凉哥,你的手真暖和,那么有力。” 第三章 二下江南(3) 龙飞松开了她的手。 楚春晓趁势依偎到龙飞的怀里,她的全身在剧烈的颤抖,一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甜甜的,软软的。 龙飞说:“春晓,不要这样,你冷静点。” 楚春晓脸色绯红,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也爱我,我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你是我崇拜的偶像,是我的白马王子,啊,我太幸福了,终于找到真爱了!……” 楚春晓睁开朦胧的双眼,淌着幸福喜悦的泪花,她把芳唇凑过去。 但龙飞冷静地移开了。 楚春晓感到一阵尴尬和难堪,她勐地挣脱了龙飞的怀抱,扑到床头上嘤嘤地哭泣。 龙飞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不起我……”楚春晓呜呜地哭着。 她哭得很伤心。 龙飞走到她的身旁,“春晓,我是有家室的人,我有妻子和孩子……” “你骗我!金老师明明说你是独身,我爸爸也说你是独身!”楚春晓抬了一下脑袋,泪水已经打湿了床单。 “我还有你给我写的情诗!”楚春晓坐了起来。 龙飞听了,有些发懵:“情诗在哪里?我没有写呀!” 楚春晓用钥匙打开写字檯另一个上锁的抽屉。她从抽屉的一本书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龙飞。 龙飞一看,只见信笺上是他的字迹,上面写着: 我采涧泉深谷中, 爱心亭边芳糙行。 楚山破晓云烟绕, 春意朦胧任纵横, 晓云飞度金陵龙。 龙飞看了,脸上顿时变色。 楚春晓道:“这分明是一首藏头诗,我爱楚春晓,这就是你的笔迹!” 龙飞说:“这是伪造的,不是我的笔迹。” “就是你把这个诗笺放在我的床头的,你还偷看了我的日记……” 龙飞听了,更加如坠五里雾中。 楚春晓从抽屉里又翻出一张照片;龙飞走过去一看,正是那天他偷看楚春晓日记的情景;他正拿着楚春晓的日记本看着。 有人偷拍了他偷看楚春晓日记的镜头。 龙飞问:“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楚春晓眼泪涟涟地说:“我那天是在写字檯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拍照的?” 龙飞真诚地对楚春晓说:“有人在搞阴谋。春晓,你是我的好妹妹,我很尊重你,我可以做你的哥哥。这是一场误会,我真的是有家室的人。” 楚春晓已经丧失了理智,她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说:“你骗我!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龙飞走到门口,转过身说:“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以后你会明白的!” 龙飞走了出去。 晚上,龙飞正在屋内看书。 炊事员老蔡拿着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有两个冻柿子。 “秋凉,这是部队上给首长带来的冻柿子,首长让我给你送来两个,还有冰渣儿呢。” 老蔡放下盘子出去了。 龙飞正在看法国作家司汤达的长篇小说《红与黑》,正看到于连和那个贵族小姐在花园散步。他顺手拿过一个冻柿子吃了起来,柿子冰凉,甜丝丝的。龙飞只顾着阅读书中的故事,接连把两个冻柿子都吃了。 一忽儿,他感到一阵晕眩,目光恍惚,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了,于是倒在床上睡了。 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压在一个软绵绵温热的身体上面,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他大吃一惊,慌忙移开那个身体。他赶紧下地打开了电灯。 这是楚春晓的住房,楚春晓精赤条条像一尾小白鱼萎缩在床上,她睡得正香,均匀地唿吸着。 椅子上狼借着楚春晓和龙飞的衣物。 楚春晓下身紧贴的床单上有一小片殷红的湿迹。 龙飞慌忙去取裤子。 这时,楚春晓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她见到龙飞,也大吃一惊,羞得红透了脸。紧接着她醒悟过来,喜出望外地说:“凉哥,你终于来了……” 第三章 二下江南(4) 龙飞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这纯粹是一场误会!……” “误会?”楚春晓爬起身来,四下环顾,脸羞得更红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楚春晓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下半身。 龙飞已迅疾穿好衣服,他对楚春晓说:“春晓,我请你不要激动和声张,这是一场误会,一定是有人搞鬼,明天一早我会对你父亲说明的。” “搞鬼?”楚春晓听了,更加摸不着头脑。 第15页 “凉哥,你明明是在爱我,我也真心爱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高尚的神圣的,也是纯洁的伟大的。今晚你敢于这样做,正是向我表白你的热烈的纯真的热恋。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也读过不少的书,我懂得男女之间的情感,情爱发展到极限就是性爱,情爱和性爱是融为一体的,我真心诚意愿意把我,把一个女人最珍贵的贞操献给你,献给我崇拜信任心爱的男人,我未来的丈夫!” 龙飞有些语无伦次,知道再解释下去也说不清楚,于是走出楚春晓的房间。 龙飞回到房间后半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赶往三层院。 楚雄飞平日都早睡早起,在院内打太极拳。他正在打太极拳,见龙飞急匆匆赶来,于是收了拳势,把龙飞让到屋内。 龙飞把昨夜的情形叙了一遍,并肯定地说是敌特搞的阴谋,敌特是想离间龙飞和楚家的关系。 楚雄飞问:“你有妻室吗?” 龙飞点点头,“有,还有一个女孩。” 楚雄飞徐徐说:“我那丫头是恋上你了,当然也有人从中撮合,做了不少小动作。但是这孩子太单纯,涉事不深。我担心她的精神控制力,如果处理不好,会毁了她。你不会对她也有意思吧?” 龙飞严肃地说:“楚老,请您相信我,我是来办案的,我懂得游戏的规则。” 楚雄飞说:“那就好,因为社会上也很复杂,有些事情也难以把握。我相信你。我要调查一下,请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 那天晚上,炊事员老蔡也给楚春晓送去一个冻柿子。这些冻柿子是一个老部下送来的,楚雄飞当时让老蔡分给大家吃。 给金陵梅的两个冻柿子金陵梅没有吃,警卫员小黄住处还剩下一个冻柿子,经过化验都没有问题。 从龙飞的住房到楚春晓的住房有龙飞的脚印,还有老蔡的脚印,但老蔡昨晚给大家送冻柿子肯定会留下脚印。 遗留在楚春晓体内的精液鑑定是龙飞的精液。 龙飞听到这个讯息,脑袋一下子炸了。 难道自己在朦胧状态办了错事?还是楚春晓在自己处于朦胧状态之时主动进攻? 但据楚春晓说,她当晚吃过冻柿子以后,躺在床上渐渐睡去,醒来时正见龙飞赤身站在床前,准备穿衣裤。 楚春晓的情绪极不稳定,一忽儿哭泣,一忽儿呆坐,经常呈现歇斯底里大发作的状态。 楚雄才也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他想理一理头绪,于是建议龙飞先迴避一下。 龙飞向楚雄飞直接托底:楚秋晓热恋的女人真名叫白薇,化名金陵雪,正是我公安部门多年通缉的敌特要犯,是梅花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梅花组织在大陆的负责人。 龙飞特意让楚雄飞密切注意楚秋晓的动向,如果发现白薇立即捉拿归案,对金陵梅不要打糙惊蛇,先稳住她,也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揭破,要放线钓鱼。 龙飞把这些情况向江苏省委、南京军区极少数领导作了汇报,然后暂回北京。 龙飞回到北京后,立即向公安部首长作了汇报,公安部首长感到事态严重,这关系到毛主席的安全,立即向中央作了汇报。并建议毛主席取消南下的计划,但是主席不愿意放弃计划。中央有关领导人指示要尽快破案,将参与暗杀阴谋的梅花组织成员一网打尽。 第三章 二下江南(5) 龙飞感到肩头沉甸甸的。 公安部首长经过分析,指示龙飞: 1. 重点放在楚秋晓身上,因为他与白薇有了新的接触,白薇很可能就是这次暗杀阴谋的主谋,打蛇先打头,通过楚秋晓设法找到白薇。可以通过楚秋晓的上级组织对他托底,要他配合工作。 2. 对金陵梅要加强控制,放线钓鱼。 3. 尽快弄清梅花组织聚集楚家的真实目的。 4. 尽快了解炊事员老蔡的底细。 首长特别指出,在关键时刻会有人帮助龙飞。 不久,南京方面传出不好的消息:楚春晓怀孕了,已作了人工流产;她的情绪极不稳定,神经受到刺激,已送入当地的精神病院。 龙飞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非常沉重。 事不宜迟,他要求尽快返回南京。 他的这一要求很快得到批准。 当龙飞二下江南回到南京时,已是初春,秦淮河上荡漾着一片翠绿,那是岸边的垂柳的倒影;桃花杏花竞相绽放,有的雪白簇簇,有的粉色依依,有的红色凄凄,更有那绿叶相映,嫩娇瑟瑟,几只画船上传出悠扬的琴声。妙龄少女独倚船头,频频微笑,向人间传递着春消息。但是在楚家大院里却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楚春晓住院后,金陵梅频频去医院探望,楚秋晓更极少回家了。楚雄飞平时非常疼爱这个女儿,正值大学开学,她却住进了精神病院,这些怎能不让楚老心急如焚。二十岁的妙龄,含苞待放,却未婚先孕,天底下哪儿有不透风的篱笆?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阵阵抽紧,就像有鞭子无情地抽打着他。他觉得对不起老伴,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他对龙飞印象很好,也同意组织上的安排,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尽管他在理智上不相信龙飞会作出这种事,可是要相信科学鑑定啊,科学鑑定证明遗留在女儿下体内的精液就是龙飞的,况且深更半夜,一个三十多岁的标緻男人,一个二十岁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子,两个人一丝不挂抱在一起,有谁能相信这不是事实呢?难道这又是特务的阴谋?可是要相信科学啊! 楚雄飞真正陷入困惑的境地。多少年来在硝烟瀰漫的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含煳过;他曾经手持驳壳枪,身先士卒,总是沖在最前面。无论是井冈山会师,黄洋界激战,第五次反围剿;长征路上四渡赤水,爬雪山,过糙地,直抵陕北;还是抗日战争中,百团大战,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手舞大刀,亲刃敌寇,或是解放战争中,转战中原,指挥千军万马,围歼蒋军精锐,直至被授予将军军衔。他戎马一生,南征北战,跋山涉水,不知创造多少辉煌的战绩!如今面对这严峻的现实,他却感到无从下手,进退两难,有些困惑。 因此这次他对龙飞的到来,採取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他是直脾气人,不想多见这个不速之客,于是便推病不多露面了。 龙飞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觉得冷清了许多。他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到周围转转。 金陵梅的房间紧锁,楚春晓的房间也是紧锁,他透过窗户看到楚春晓的房间内凌乱不堪,衣物丢了一床,已有许多尘土。 金陵梅的房间内比较整洁,井井有条,看得出来,她一直住在这里。 楚春晓的房间内依然十分凌乱,写字檯上狼藉着一些酒瓶。尘土很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光顾了。 龙飞又来到后园,走上假山小亭,见到一个人的背影,那是警卫员小黄,他正坐在一块假石上沉思。 “小黄,”龙飞叫道。 “哦,秋凉,你回来了。”小黄缓缓转过身来,他一直对龙飞印象很好,对近来楚家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捉摸不透。 他不相信龙飞会作出那种事情,同时又困惑不解。 龙飞坐到小黄身旁。 “你从北京回来了。”他小声地说。 龙飞点点头,“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龙飞向他问了楚春晓住院的病房号,小黄着急地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去看她,不然她的病会更重,她就像着了魔一样。” 第三章 二下江南(6) “秋凉,你告诉我,你真的有家室吗?” 龙飞点点头,“她在科研部门工作,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正在上小学。” “可是春晓不相信。”小黄的语调显得有几许凄凉。 “你喜欢春晓吗?” 龙飞缓缓地说:“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她的确很可爱。” 小黄幽幽地说:“说实在话,我很喜欢她,她就像一个单纯骄傲的小公主,我们村里的姑娘都没有她好看。她就像一块白玉,真捨不得碰她一下。她是我生活的希望,但我知道配不上她。我只能在远处欣赏她,就像欣赏一道风景,欣赏一块美玉。可是如今她病了,她病得很重,她的精神崩溃了。” “她多可怜啊!”小黄说着淌出了眼泪。 “秋凉,你要是没有家室该多好,你们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 龙飞没有说话,怅望着苍茫的远方。 龙飞问:“楚春晓住院后,金陵梅经常去看她吗?” 小黄回答:“经常去,她经常出去,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哦。”龙飞听了,若有所思。 小黄左右环顾,压低声音说:“她有时夜里也不回来,她好像在外面有住处。” “金陵雪一直没有回来吗?” 小黄摇摇头,“她就像一个幽灵,以后再也没有出现。秋凉,有一天夜里可把我吓坏了……” “怎么回事?” “你去北京的一天夜里,我突然跑肚,到后花园上厕所,回来时鬼使神差,跑到了你们的住处。我看到金陵梅的房间亮着灯,而且听到了一阵阵老太太咳嗽的声音。我感到非常奇怪,金老师怎么变成了老太太?……” 说到这里,小黄有些紧张,气喘起来。他尽量使自己镇定,又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凑到窗前,透过窗帘的fèng隙,往里一瞧,吓了我一跳,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穿着入时的老太太,披散着头髮,正倚着床头抽菸。” “你没有看错吗?” “没有,不是幻觉。那老太太一脸兇相,黑红的脸膛,满脸皱纹,露着大腿。她那两只眼睛就像老鹰的眼睛,刁钻兇狠……” “金陵梅呢?” 小黄摇摇头,“没有看到,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烟雾缭绕的。” “你没有向楚老将军汇报吗?” “我第二天早晨告诉了他,他不信;他随我来到金陵梅的房前,透过窗帘的fèng隙看到金陵梅正躺在床上睡觉,一条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子外面。首长批评我,说我是夜游,是一种幻觉;并告诉我,要注意影响,不要半夜三更趴女人的窗户。我听了,觉得非常委屈,又羞又愧,到现在还觉得心里别扭。” 第16页 龙飞和小黄分手后,回到住处。他思前想后,决定到金陵梅居住的房间察看一下,于是走出屋门,来到金陵梅房前,用万能钥匙开了房门。 房内瀰漫着一股脂粉香气。龙飞精心观察,终于在床前地下发现了飘散的菸灰。他捻起菸灰放在鼻孔前闻了闻,断定不是大陆生产的香菸,是港台香菸。 金陵梅不吸菸。 那么那天夜里小黄看到的那个老太太是现实生活中的人。 她是谁?她与金陵梅是什么关系?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她的使命是什么? 肯定与刺杀毛泽东的阴谋有关。 龙飞继续在床上摸索,终于发现有一根长长的白髮,其余是金陵梅留下的黑色的长髮。 这一定是那个老太太留下来的。 敌特增强了力量,他们行动的步伐加快了。 下午4时,龙飞拎着一网兜的水果和糕点来到了那所精神病院。他按照小黄指引的路线来到了2号病房楼。 铁栅栏门紧关,他按响了门铃。 一个女护士开了门,她戴一个大口罩,闪动着两只秋波般的大眼睛。 “你找谁?” 第三章 二下江南(7) “13号病房的楚春晓,我是她的亲戚,请你把这些东西转交给她,我不想见她,只在门口的玻璃前看看她就可以了。” 小护士疑惑地说:“那是为什么?一般家属来都是和病人见面的。” 龙飞有些脸红:“她见到我,反而对她的病情不利。” “好,你进来吧。”小护士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网兜。 龙飞走在cháo湿的走廊里,感到沉闷和窒息。 走廊里瀰漫着浓重的药味。 一个女精神病人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看到龙飞,目不转睛地盯住他,怔怔地问道:“你爱我吗?你接我出去吧,这里是爱情的坟墓……” 龙飞见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一双美丽优雅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她穿着不合身的白色睡衣。 龙飞安慰她道:“你好好养病,早晚会出去的。”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气,“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忍受着不能发芽的痛苦……” 龙飞绕过她,又有两个女精神病人嬉笑着朝她吐舌头。 年老一点的说:“帅哥,长得赛过王心刚。” 年轻一点的说:“比我那口子可帅多了,小白脸,没有一个好心眼儿!” 龙飞又朝前走去,在13号病房门前站住了。 他透过窗玻璃往里望去,只见楚春晓憔悴消瘦许多,正躺在床上落泪。 床尾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从背影看,正是金陵梅。 原来她也在这里。 这个狐媚一般的女人。 金陵梅不知在向楚春晓说什么。楚春晓身边的床头桌上摆满了水果,有新鲜的,也有枯萎的。 楚春晓穿着肥大的白色病服,枯瘦小巧的双手裸露在外面,脸上栽满了针孔,她的头髮蓬松着。 龙飞感到一阵心酸。 金陵梅一回头,正巧瞥见了龙飞,不禁惊喜地叫道:“秋凉,秋凉来了。春晓,你的心上人终于来了!他终于出现了!” 楚春晓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她顺着金陵梅的目光向门口望去,正好看到龙飞的一张脸。她惊喜地扑下床,叫道:“凉哥,你终于来了!我的心上人,我的爱,你终于回来了!” 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地,赤着双脚,仰天哭道:“凉哥,我对不起你,我们的孩子没了,爱情的果实消失了!……” 龙飞知道不能见她,否则将会造成对她更大的刺激,病情将更会严重,于是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跑去,直至离开这所令人生畏的医院。 龙飞回到楚家时,天已黑了下来,死一般沉寂。 刚进二进院,迎头碰见老蔡,老蔡听说他没吃饭,于是拽他到饭厅,热了两碟菜,从蒸锅里拿出两个尚有余热的馒头,催促他吃。 龙飞真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老蔡神秘地跟他说:“刚才我到后花园,只见亭子上有个人影一闪;我冲上亭子,那个人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莫非闹鬼了。” 龙飞听了,似有所悟。 老蔡说:“春晓住院了,秋晓又不露面,首长心情不好,金老师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神出鬼没;这宅子也显得提不起精神。” 龙飞说:“老蔡,你要多关心楚老,他为革命作了那么大贡献,如今年岁大了,老伴又死得早。你多跟他老人家聊聊,让他精神好一些。” “可是秋晓不着家,春晓又得了这种病,学业也荒废了,首长能不心焦呢?很难治好他的心病,我和小黄多操点心就是了。”说到这里,老蔡压低了声音说:“秋凉,我一直想说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几天前我去菜市场买菜,路过一个街头公园时,我去找公园里的厕所撒尿,出来时看到有个躺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金老师……” “那一个呢?”龙飞性急地问。 “是一个土里土气的毛头小伙子,长得没有什么模样,脏兮兮的。两个人的头差不多贴上了,非常亲热。” 第三章 二下江南(8) “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根本听不见,两个人在那里亲嘴。那个男人如果有气派,是个帅哥,也能理解,金老师又洋气又漂亮,还是香港过来的,却找了个这么一个土气的男人,叫人哭笑不得。” “后来呢?” “因为我着急买菜,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我到菜市场买菜回来,由于好奇,又到那个地方瞧了瞧,躺椅上已经换了两个老头,提笼架鸟,两个老爷们聊得正热闹呢!” 龙飞离开饭厅后,脑子里一直盘算着那个毛头小伙子。 那毛头小伙子是什么人?他们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龙飞悄然进了后花园,顺着石径上了朱亭。 周围漆黑一团,只有飒飒的风响,风捲动枯枝的声响。 龙飞仔细地查看四周无人后,便来到左侧的一块巨石前,在石fèng处,他摸到了一个小竹筒;他打开竹筒,摸出一个纸条,塞进口袋,然后又把竹筒塞于石fèng处。 这是他与地方公安部门交换情报的地方。 龙飞回到房间,挂上窗帘,取出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 青龙口施工工地丢失炸药,看守炸药库的工人刘二嘎不知去向。 龙飞看了,大惊失色。 看来梅花组织已经搞到了炸药。 情势危急。 龙飞设法搞到了刘二嘎的照片,他悄悄地把刘二嘎的照片递给老蔡看。 老蔡毫不犹豫地指着照片说:“对,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跟金老师在一起的那个人!” 当地公安部门早已派人跟踪金陵梅,但是总让她巧妙地熘掉。令人非常奇怪的是,她经常在公共厕所或澡堂一带失踪。 龙飞决定亲自跟踪金陵梅。 楚秋晓的上级组织也对他和盘托出。楚秋晓听了,如雷贯顶,他怎么也想不到金陵雪是台湾特务,他决定将功补过。他向组织如实讲述了与金陵雪相识的全过程,他们约会的地点是红旗旅馆202号房间,金陵雪一直居住那里,楚秋晓就是在那里与她同居。 金陵雪曾经让楚秋晓帮她找到炸药,她说她的一个朋友要炸鱼。 龙飞请示了北京有关部门,决定立即逮捕金陵雪,也就是梅花组织大陆负责人白薇。 当龙飞带领公安人员扑进红旗旅馆202号房间时,白薇已不知去向。 经过仔细搜查,在地板下发现了一只皮箱,皮箱内的尸首已经腐烂。 是刘二嘎被大卸八块的尸首。 在打开大衣柜时,龙飞险些遭了暗算,原来衣柜内安装了毒镖自动发she装置。 是三只梅花镖! 幸亏龙飞躲闪快,否则一命呜唿! 衣柜内多是白薇的衣物,也有少许楚秋晓的衣物。 其他一无所获。 梅花组织内部有一个铁的规矩,便是不留痕迹,不露声色,不遗片纸。 白薇失踪了。她逃之夭夭,又设下毒镖。 楚秋晓目瞪口呆,每想到这几日他每天伴着死尸生活。 楚秋晓又回到了楚宅。 金陵梅也不知去向。 她一直未回楚宅。 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那批炸药不知流落何方? 这炸药用于炸毁毛泽东专列。 情况万分火急! 线索暂时中断,如何还继续上? 龙飞的心里乱成了麻。 楚春晓依然住在精神病院,病情更重了。 龙飞来到了那个施工工地,他向工地负责人打听到刘二嘎的住处,走进仓库门口的一间小木屋,屋内cháo湿凄冷,瀰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窗口有一个单人床,床头摆着一个破桌,一个旧木箱里是刘二嘎的衣物,墙角放着一根铁棍。桌上放着饭盒、算盘、水杯等物,灰尘堆积。 龙飞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有半个剩馒头,一段香肠,几只蟑螂窜来窜去,神出鬼没。 龙飞又翻开刘二嘎的被褥,油乎乎的床单上有一团团污迹。龙飞移开刘二嘎的枕头,发现了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玄武路57号。 第三章 二下江南(9) 龙飞看到这个纸条,眼前一亮。他事先了解到刘二嘎没有文化,这个秀丽的字迹肯定不是刘二嘎的,那么是谁写的,那个人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个地址呢? 龙飞觉得这个地址非常重要,事不宜迟,他主动离开工地,赶往玄武路57号。 来到玄武路时,天已经黑了,57号是一个独门独院,院内有一个二层小阁楼。 龙飞忽然悟到,这个小院离楚家不远。 他上前按了门铃。 没有人应声。 有一袋烟功夫,龙飞决定翻墙进院。院内栽着一棵梧桐树,树冠遮住了二屋阁楼。落叶潇潇,无人打扫。枯叶卷着尘土在风中徘徊,院墙墙皮剥落,有一团湿迹。 龙飞走进黝黑的阁楼,有一个木楼梯;他踏了上去,楼梯板“嘎吱嘎吱”响。他模索着上了二楼,漆黑一团,没有人气。门虚掩着,他摸进房间,闻到一股胭脂味。他摸到灯绳,开了灯,房间登时大亮;有一个双人床,大红牡丹床单,两床被子;床边有一个大梳妆檯,台上摆设唇膏、头油、口红、梳子等物;床的对面有个大衣柜,打开衣柜,柜内是女人穿的衣物;地板好久没有用拖布拖了,有些杂物。 第17页 楼道内有一个卫生间,兼作浴室,陈旧而且简陋,马桶池内有一圈圈黄渍,马桶盖已经破裂,旁边有一个简单的喷头,懒洋洋斜挂在一个生锈的铁支架上。墙上挂着一个玻璃托板,上面有香皂;墙角一个铁丝筐里有半筐用过的手纸。 龙飞走出卫生间,又回到房间。 他细细地搜索,希冀寻觅一点点有价值的线索。 楼梯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非常轻微。 龙飞听到了。 他立即拉灭电灯,伏在门口的墙壁上。 脚步声停止了。 死一般的沉寂。 脚步声消失了。 龙飞悄悄来到窗口,朝外望去。 正见一个年轻女人轻轻地熘出门口,朝右边街道迅疾走去。 这女人背影非常熟悉。 是金陵梅这个失踪多日的梅花党女特务。 龙飞来不及多想,从窗口跃了出去,轻轻落于地面。 龙飞冲出门口,朝右边街道追去。 龙飞双目圆睁,金陵梅走入一家澡堂。 龙飞追到澡堂门口,他知道金陵梅进入女部,自己又不好冒然而入。但是又不便跟女部的服务员说明。只好打电话给当地公安局,请求调一个女公安人员过来。 龙飞目不转睛地坐在门口盯着女部,虽然有几个女宾出来,但没见到金陵梅。 十分钟后,一辆公安局的吉普车停在澡堂门口,走下两个女公安人员。 龙飞迎上前,向她们说明了情况。两个女公安人员决定先进女部查看一下。 一会儿,那两个女公安人员出来了,她们告诉龙飞,女部目前共有37个女宾,没有见到龙飞所描绘的金陵梅。 龙飞为了核查清楚,不使金陵梅漏网,便向澡堂经理说明情况,提前关闭澡堂,经理自然协助工作。 澡堂提前关门,宾客们议论纷纷。 龙飞和两个女公安人员守住女部门口,陆续走出来的37位女宾中,没有发现金陵梅。 男宾们也散尽了。 龙飞和两个女公安人员走进女部,换衣柜前空荡荡的,几个甬道内空无一人。他们又走进女部澡堂,只有20个喷头,湿漉漉的白瓷砖地面上只有一些废弃的毛髮,哪里有金陵梅的影子? 龙飞感到沮丧,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感到十分难堪。 龙飞找到金陵梅的照片,请求南京市公安局通缉金陵梅。 一定是金陵梅设法勾搭刘二嘎,施展美人计,降服了刘二嘎;通过他找到了炸药。为了灭口,又杀害了刘二嘎,将他的尸首肢解,埋在红旗旅馆202号白薇租住的房间地板下。 玄武路57号这座神秘的小阁楼一定是金陵梅平时与刘二嘎幽会私通之所,是梅花组织秘密租住的一个临时据点,选择在离楚雄飞家很近的一个地方,便于联络和活动。 第三章 二下江南(10) 由于金棱梅的突然失踪,玄武路57号的房东又把这里租给从香港来大陆旅游的一个老太婆居住。房东住在隔壁,摆了一个小摊;她以前和丈夫一直在这座小阁楼居住,一天夜里丈夫猝死楼上,以后她便不敢在楼上居住,将阁楼和小院出租,自己把左侧一间放杂物的小屋收拾干净,独自居住,以后又开了烟摊。 据房东介绍,金陵梅是在两个月前租住这里的,她后来时常带一个土里土气的年轻男子在此同居,金陵梅对房东说那男子是她的未婚夫,别看长得丑,可有钱了。但是房东隐瞒了一件事实: 几天前的一天夜里,她突然听到那男人一声惨叫,此后便鸦雀无声。房东披衣起床,远远望见阁楼的窗内灯光昏暗,有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晃动。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一个陌生女人拎着一只大皮箱,悄悄熘出了院门,朝街西走去。 楚秋晓这些天就像掉了魂儿,魂不守舍,夜里经常失眠;有时作恶梦,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龙飞回到楚家住处后,一直想接近楚秋晓,想从他那里多了解一些情况,找到新的线索。 楚秋晓一见到龙飞,总是十分愧疚,时常淌着泪说:“秋凉,我辜负了党多年的培养,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养育我多年的爸爸妈妈。我中了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中了敌特的美人计,我一定将功折罪,弃旧图新!” 龙飞知道敌特发党白薇与楚秋晓的关系已经暴露,一时可能会放弃他,疏远他,但是他又希冀出现奇蹟。 这天晚上,龙飞又来到楚秋晓的房间,他让楚秋晓尽力回忆白薇与他相处的日子,渴望找到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对了,秋凉,有一次她向我提出,能不能帮她找到这一带的防空军事地图。我说:‘这不行,这是军事秘密,你要这个干什么?’她笑着回答:‘我喜欢歷史和地理,中国各地的歷史地图也搜集,军事地图标的更细一些。’其他就没什么了,我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 龙飞说:“你再仔细想想。” 楚秋晓沉思一会儿,又说:“她总喜欢在铁路旁散步,她说:‘这铁道多像人生的轨迹,人的一生就像这铁道,有曲折,有笔直,有拐弯,也有平坦。’还有一次,她让我借一部高倍照相机……” “是那种高清晰度的吗?”龙飞问。 楚秋晓点点头。 “她说要把身上的梅花照下来,她的身上刻满了梅花,密密麻麻。她说是天生的,可能是交了梅花运。我只听说有的人腰上围了一圈紫红的印记。” “那是龙箍腰。” “金陵雪的这种梅花身非常壮观,就像文身一样,锦上添花,红白相间,十分美丽。” “秋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和金陵雪相处的日子里,还有哪些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 楚秋晓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忘了呢,她喜欢写诗,她自己做了一部《雪儿诗集》送给我,托我保存。” “诗集在哪里?” 楚秋晓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本,是用日记本改造的小本子,封面上用原子笔写着:雪儿诗集。 是白薇的字迹。 龙飞翻开小本子,只见是一些诗,都是白薇的字迹,有点潦糙,但显得秀气。 有的诗是: 七律 游麦积山 歷代名窟数麦积秦时明月宋时骑 云拥壁画真缥渺雨拜佛龛太嘆奇 星落石门无跪处灯燃阁宇有玄机 拄烛乘象悠悠去姝女笑谈卧菩提 七绝 暗香 飘潇鬼影话凶宅残雪梅花空自哀 夜半十三风雨过咖啡依旧暗香来 知春述怀 知春知春盼知音斜阳残照柏森森 亭边可忆兰亭会数载相隔思断魂 意远亭思旧人 雨散梅花各抱春轩昂气概一牵魂 第三章 二下江南(11) 渔书万里无由递意远亭边思旧人 七绝 无题 风笛一语杨莉绿 王韵幽香飘百年 程颖湖边王玲过 雪庵不见有梦苑 七律 无题 张弓she雕少年时宝韵悠悠有谁知 瑞气鹫峰she鸟赋壮心八处缚龙辞 志托花梦随飘散定觅绣鞋任踏湿 成道梅花皆开遍功高江海一帆直 乙酉游歷王羲之故居 羲之爱鹅三五只此地空余洗砚池 雪花院落溶溶月梅蕊阁闲寂寂枝 左庙有书无由递兰亭无语有帖痴 石碑最喜干隆墨临沂五贤天下知 咏山西 云冈石窟天下奇悬空寺里有玄机 雁门关外肥秋糙五台山中瘦春弥 瀑布壶口千珠落古风平遥万鼓急 崇福最喜菩萨笑木塔欣登云里居 龙飞往下翻,白薇还写有几首新诗。 无题(一) 断弦的琴, 倚在黑暗的角落里, 忍受寂寞。 千杯苦酒, 也浇不灭多年的, 一厢春水。 不能忘受, 你抛弃了红颜知己, 我苦熬全部折磨。 无题(二) 幕起了, 你从剧中出来, 聚在莎士比亚的构思里。 雨下了, 你从秦淮河堤走来, 落进惆怅的泥里。 云散了, 你从梦里走来, 让回忆哭泣。 无题(三) 每天, 你伴着佛睡觉; 佛看你时很近, 你看佛时很远。 每天, 你卧着梅睡觉; 梅离你很近, 你离梅很远。 无题(四) 雨中的龙, 飞翔着风尘; 驻足在亭柱, 不知向谁倾吐? 云中的薇, 苍茫沉入夜幕。 早霞初起, 亭子只剩下四根泪柱。 龙飞回到住处已是深夜一点了,他匆匆洗漱一番便上床入睡了。 睡至半夜,他被一阵寒风袭醒,睁眼一瞧,正见楚春晓圆睁凤眼,怒目而视,手持一柄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