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手和空气男》 第1页 [侦探推理] 《骗子手和空气男》作者:[日]江户川乱步【完结】 第01章骗子手和空气男 这个故事同时间和场所的关系不大。可以写成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事情,或者换成其它的时代,根本不会影响到故事本身的叙述。假如登场人物不是日本人的话,读者在理解上可能会有些困难,所以我设定登场人物是日本人。当然,也可以构思成外国人。也就是说像英语中“onceuponatime”(很久以前)等的叙述方式。那么,首先让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我”自我介绍一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有一个绰号,被人称作“空气男”。所谓“空气男”,可能让人联想到透明人什么的,但实际的意思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凡人。更确切地讲是一个比普通人更没用的男人。 从青年时代起我就是个好健忘的傢伙。对于人类来说,适当的忘却是必要的,而我健忘的却是这个必要的十倍左右。比如说,昨天聊天的内容,到了今天就忘得干干净净。 对于朋友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不可靠的事情了。有一次,一个朋友说我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依靠的男人,于是那以后我就有了“空气男”的绰号。 相对而言我比较能记住抽象的东西,至于具体数字或者固有名词什么的肯定会忘掉。另外,我对于时间概念也很模煳,无法回忆比如昨天几点钟做了什么事情等等。 事物在我的记忆里并不能像照过的相片那样留下清晰的印象,不过其中的一些奇怪且抽象的东西却能以含煳不清的形式留在脑海中。我自己也认为“空气男”这个绰号还是相当合适的。 我很快就能忘记喜悦、悲伤和憎恨等情感方面的东西。 为此,别人有时骂我是忘恩之徒,但也有人夸我想得开。 因此,我是一个执着心很淡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神经质的地方。 记忆力对于写作来说是最重要的。我因为缺乏这点,所以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 但是,我并非凭记忆而是靠空想编造出具体的事实。我比较擅长使前后符合。我喜欢摆弄几何学理论,对此多少有些自信。且让我试一试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说不定会取得意外的成功吶。 我就是这样一个比普通人更没用的男人,因此对世上的普通事物不感兴趣。我的注意力常常被风云突变的东西和异常的事物吸引。但仅仅这么说并不充分。对于实际发生的事件、报纸或者秘密通信报导的事件,不管它们如何的异常,我也不感兴趣。我对于实际发生的杀人案件毫无兴趣,但是对于杀人小说,并且越是虚构的,就越感兴趣。因为我喜欢虚构、而非真实的东西。 我是在1959年写这个故事的。书中的事件却是很早以前发生的。故事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中期开始,当时我30岁左右。 那时,我单身住在东京的公寓里面,尚未结婚,亲人也就母亲一个人。她住在乡下,并且小有积蓄,过着无忧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什么工作也不干,靠着从母亲那里要来的零花钱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 当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有时也拜託前辈帮帮忙,在公司里找一份差事,不过没有一次能坚持到半年。我之所以对新闻报导和图片不感兴趣,是因为我根本不关心尘世的变迁。 靠着母亲的汇款,我随意地辞掉工作。那么,我不工作又做些什么呢?几乎什么事也不做。躺在只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廉价公寓里,一边读着无聊的讲谈书,一边往菸灰缸里堆积菸头。 所谓的“讲谈书”现在已经销声匿迹。即便有,好像也被更改为“读物”一类的东西,变得毫无趣味。以前的讲谈书可是完全根据有名的说书人讲的内容抄下来的,其中的妙趣非言语所能表达。我当时是从租书店老闆那里搜寻这种书来读的。 我最喜欢侦探小说和怪奇小说。那个时代虽然没有《早川推理小说》等便利性的读物,但是西洋和日本国内均有各种类似的书籍,于是我从租书店借来如饥似渴地阅读。 当然,我也不是总呆在公寓里。我对体育不感兴趣,有时去看电影,或者到曲艺场熘达。偶尔也光顾妓院满足一下生理上的需要。我也不讨厌喝酒,只不过不怎么能喝。 有一次,我遇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和他的妻子。我的生活也因此完全发生改变。 那时候,家乡的母亲寄来的生活费较多,手头比较宽裕,所以闲着没事到东京站去逛。 除了电影和曲艺,我还喜欢火车站。我觉得对于观察众生百态来说火车站是最合适的场所。其中,上野火车站又是最好的。我在车站内来回走动,或者长时间地坐在三等候车室内的椅子上。 但是那一次,我不知怎么没有去上野站,而是去了东京站。一会儿坐在候车室里,一会儿在乘车口宽广的月台上熘达,观察人群,不知不觉自己也想搭一趟火车。 于是,我走到一、二等票的售票处立刻买了一张二等票。前面已经说过,我的手头比较宽裕。不过这趟车不是特快,而是普通列车。 不用说,我没有穿旅行用的服装。碎白道花纹的普通和服外面套了一件同样质地的短外褂。那时候,街上仍有一半左右的人穿和服。 第2页 因为是每站都停的列车,所以连二等车厢也不怎么挤,到处都有空位。 我的座位靠窗,周围都有人:对面两个,我这边也有两个。我身边是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正对面悠然坐着的是一位皮肤白皙、长脸的绅士,浓密的头髮梳分得甚是漂亮,鼻子下留着小鬍子,下巴上也有一小撮鬍鬚。此人着装朴素,黑领带、黑西服、黑袜、黑皮鞋,但是很有些装腔作势的样子。年龄看上去比我年长五六岁。他旁边的一名公司干部职员模样、身着洋装、年龄在50岁左右的男子正在浏览报纸。 我在横滨站早早地买了车站盒饭和茶水。我非常喜欢吃这种车站盒饭。硬米饭菜餚、炒鸡蛋、鱼糕、牛肉、藕、腌萝蔔等对普通人来说难吃的车站盒饭却是我的至爱。我有个习惯,上了火车后,即便不到吃饭时间,也要买好几次车站盒饭。甚至可以是说为了吃车站盒饭才乘火车的。并且限于那种盒装便当,而不是大碗鳝鱼饭、加级鱼饭、洋便当什么的。 话说回来,我慢腾腾地吃完刚才买的便当,一一拣起残留在盒底的米粒送入口中后,找了张包装纸包好空盒子顺手扔到座位底下。然后抬起头环视车厢内的其他人。发现邻座的妇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面前一身黑色服装的绅士的膝盖处。绅士的膝盖上该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那个绅士正低头看摊在膝盖上的一本书,但是书页上没有一个字。打开的书页两边完全是空白的。我终于明白邻座的妇女为何以那种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了。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妇女察觉出我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现象,于是看了看我。两个人的眼睛互相对视。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是很奇怪吧。”但是,出于礼貌,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笑出来。也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或许自己的眼睛看错的缘故。 说不定这本书是用淡白色墨水印刷的,再不然就是用非常小的字体印刷的?我瞟了几眼,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不过是空白的纸张。 一身黑衣服的绅士聚精会神地看那本空白书。他一边翻书页,一边独自发笑,上面似乎写着很有趣的故事。翻过来的第二页依然没有字,完全是张白纸。 那个时候,黑衣绅士的身旁年龄在50岁左右、一副公司干部职员模样的男子把一直看着的报纸塞到座位后面,点起了一根烟。他好像注意到我和妇人的视线,于是朝黑衣绅士的膝盖看,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然后他频频转头,注视黑衣绅士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这个干部模样的职员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重新扭正身体,捧起搁在旁边座位上的一本周刊杂志继续读起来。 过了一会儿,黑衣绅士改变读书的姿势,一只手把书举到齐眼高的位置。从我这边可以看到蓝黑色的书皮背。上面用金色字体印有“德?肯西杀人艺术论”的字样。这是那个抽鸦片的文学家所写的《杀人艺术论》,很有名。我记得以前谷崎润一郎曾在杂志上连载过该书的日文译本,但我不知道是否编辑成书。现在我眼前的那本书的背面并没有译者的名字。大概不是谷崎的译本,而是其他人最近出版的吧。不过,不管怎么说,由于我是空气男,不敢擅自结论。这本《杀人艺术论》说不定是世人皆知的译本。 尽管如此,这本书的书页上为什么是空白的呢?这个男子为什么看起来还很高兴地在埋头阅读呢? 我忽然想到,这或许是一本新发明的书,也许乍一看是空白的,但如果戴上某种有色眼镜就可以看到书上的字了。 但是,这个绅士并没有戴眼镜。我感觉他好像戴了夹鼻眼镜,可是仔细观察,发现他确实没戴。 第02章金色罐子 绅士依旧在埋头读书。有时候他翻纸张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像电影里特意放大纸张发出的声音一样。我站起来,假装取行李架上的私人物品,偷偷朝他的那本书上看,那页纸还是空白的,没有一个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不是的话,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平时在白天的时候,即使不睡觉,有时也会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也是“空气男”的一个特性。并且这种情况最容易在乘坐交通工具时发生。 记不清什么时候,有一次我乘坐从上野车站开往仙台方向的火车,当时我正在看书,偶然抬眼看到一个脱俗美女已经坐在我的面前。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这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子。我看了她一眼,身体就感到被电了一般。她的脸好像被聚光灯照射,从周围许多人的脸中凸显出来。 我装作没有看她的样子,长时间地偷偷欣赏。然后又把目光扫回到杂志上。过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美女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我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猜想她或许是上厕所,抱着一线希望等了一站地,结果我面前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我想她可能换座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站起来找。我所在的车厢当然不用说了,前后两节车厢里也没有了。所以只能认为刚才的女子是我在做白日梦。 我一边联想,一边观察眼前的绅士,然后又注意到奇怪的东西。最初瞥眼的时候,感觉这个绅士好像戴着眼镜。但是仔细一看并没有。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有一根像是夹鼻眼镜上的黑色细绳的东西从绅士的耳朵垂到脸颊上的缘故。我刚才的注意力完全被空白书吸引,不知不觉忘了仔细观察这个东西。现在认真一看,真是一根不可思议的黑绳。 第3页 那是一根光滑的黑色绸布绳子,一端做成圆环状挂在耳朵上,垂下来的另一端含在口中。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一直叼着,没有松口过。绳头上好像附着什么,他不停地吮吸那个东西。不,又好像不是这样。我感到反而是绳头紧紧地系在口中的某个地方。 这根神秘的绳子和空白书同样是不可思议的。他究竟出于何种原因用黑绳连接耳朵和嘴巴呢? 过了好长时间。我邻座的妇女和斜对面干部职员模样的男子在国府津下了车,他们的座位后来一直空着。 只剩下我和黑衣绅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绅士依然叼着黑丝绳的一端,不过已经不看书了。我刚才看见他合上书,顺手塞进身旁的包里。 过了一会儿,绅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袋,里面装了十多个小金桔,他挑了一个,轻轻送入口中,连皮一块儿咀嚼。即使在吃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有让黑丝绳从口中松开。 我好奇地心里直发痒。前面说过,我虽然是“空气男”,但是好奇心却比常人强一倍。 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对坐着,机会不错,我决心和他说说话。 “很冒昧地打搅您一下……” 我唐突地说道。绅士静静地看着我的脸,保持沉默,像是在等我说后面的话。他下巴上的鬍鬚很漂亮,更让人感到是一个穿戴漂亮的中年人。 “您为什么一直叼着那个黑丝绳。从您上车的时刻起就没有松口过。为什么连吃饭的时候也那样呢?我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向您问了很奇怪的问题,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绅士稍微环视了四周,然后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回答。 “啊,是这件事情啊。您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也没有什么的啦,只是在做实验。” 他笑嘻嘻地这么说着。那是一种歌德所着的《浮士德》中魔鬼般异样的笑容。 “您所说的实验是什么呢?” “实际上我是在顺信堂大学工作的医生。我和那里的六位同事正从事柑橘类水果影响胃液作用的实验。其他六个人分别用其它水果,我担当的是金桔方面的实验。所以,我这周除了金桔不吃其它东西。 “这个黑绳呢,它一直通到我的胃里。绳头处扎有一个极小的金色罐子。每隔四个小时,我要取出那个罐子,把积累的胃液倒进这个瓶中。” 绅士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内侧口袋取出一个平底茶色药瓶,可以看见里面储存了起泡沫的液体,约有瓶子容积的三分之一左右。绅士一边把它塞回内侧的口袋,一边说:“我要把这个带到大学的化学实验室进行研究,并做相应的记录……” 听到这番不可思议的解释,我吃惊地张大嘴,顿时感到那个可爱的金色罐子具有一种神奇的魅力。 我沉默了片刻,在内心体味那种魅力。不久,我决定再确认一个疑问。 “您能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吗?” “是什么?” 下巴留鬍鬚的医学工作者笑呵呵地回答。 “您刚才看的是德?肯西的《杀人艺术论》吧。我以前也读过那本书,但我不知道已经出版成书。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 “可以,请看。” 医学工作者说着从身旁的书包里取出那本书,递到我的手上。 我啪啦啪啦地查看书页,但令我吃惊的是,每页纸上都印有8号印刷字体,内容也确实是《杀人艺术论》。我看了看尾页,是当年出版的新书,不过译者和出版社均是我未曾听说过的。反正不是谷崎的译本。 “非常感谢。这是本很有趣的书。好像是论述杀人礼貌方面的内容。奥皮姆?伊塔的书怎么样?我想您这种职业的人也应该对它感兴趣。” “是的,我爱读。两者都喜欢。您也对这类读物感兴趣吗?” “非常喜欢。其它的比如小偷出身的名侦探维多克的自传,还有更具学究气的罗伯特?巴顿的《忧郁解剖学》等等……啊,提起巴顿,他写的《千一夜》后面的附录论文也很有意思。” “噢、噢,您喜欢那样的东西啊。” 医学工作者笑逐颜开,“噢,噢”地像外国人吐字发音,仿佛在说“正合我意”。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奇怪。我刚才看您读这本书的时候,发现每页纸都是空白的,好像什么字都没有……” “啊,是那样的吗?这么说可是很奇怪的。您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还是请眼科医生诊治一下为好。” 听到这,我想起以往半睡半醒的白日梦,觉得有点害怕。于是向他解释自己曾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并且列举了很多实例,然后问他:“这种情况属于眼科疾病吗?”医学工作者皱着眉头回答:“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不太清楚,或许是神经方面的毛病吧。不管怎么说,最好请眼科医生检查检查。” 说话之间,火车到达了沼津站。医学工作者赶紧收拾《杀人艺术论》,把外套夹在腋下,匆匆忙忙地站起身。 “我必须在这里下车。那么,告辞了。” 他扔下这句话,就往车厢门的方向走去。 第03章爱开玩笑的人 第4页 我仿佛被狐狸精迷住一样,呆呆地发愣。突然,胸中涌起一种奇怪的冒险想法。我不想就这样和那个一身黑衣的医学工作者分手。他那魔鬼般的风貌和行为,强烈地吸引了我。反正我从东京站上车时就是漫无目的,在哪儿下都没有关系。于是我想干脆就在这里下车,尾随那个具有不可思议魅力的绅士。这种冒险想法激起我的欲望。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黑衣傢伙穿着黑色外套,腋下夹着书包,正往月台旁的检票口走去。我立刻走出车厢,尾追上去。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天色微微发暗下来。对于没有跟踪经验的我来说,想要不被对手察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魔鬼”没有乘公车,而是从火车站前的广场直接走进一条宽广的街道,看来他的住所不会离得太远。 对方在前方的拐角处转弯,我随之加快脚步。刚拐过去,只见“魔鬼”笑嘻嘻地挡在我面前。 “你的跟踪技术不怎么样嘛。我早就注意到了。怎么样,我的住处就在那边,跟我来吗?” 我只好附和他笑。 “是的,我想和你做进一步的交流……” “知道、知道。那么,一起走吧。” 然后,我们走进黑衣绅士常去的一家中档旅馆。 其实,黑衣魔鬼既不是什么医学工作者,也不是其他什么人,不过是和我一样但比我富裕得多的闲人罢了。 他的名字叫做伊东练太郎。令我吃惊的是,他鼻子下和下巴上的鬍鬚都是乔装用的假鬍子。等换上单和服准备进浴室洗澡的时候,他一边笑着看我的脸,一边揪下那两撮假鬍子给我看。于是,他的脸仿佛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口中也不再衔着刚才的黑丝绳。 等他沖完澡后,我们便围在摺叠式矮饭桌前喝酒聊天。 “野间君,你知道应用玩笑吧。我本人则以应用玩笑家自居。” 野间是我的姓。我的全名叫做野间五郎。魔鬼此时才开始展现出应用玩笑家的真面目。 “就是开玩笑的意思嘛。” “差不多。但应用玩笑可是门高档艺术。我对此有些许研究。许多外国知名的玩笑家都写有传记。日本也有泷亭鲤丈的《八笑人》、梅亭金鸢的《七偏人》等以庞大的应用玩笑为题材的作品。那些玩笑虽然庞大,可惜缺乏创意。 “步行者十返舍一喜欢在小说中插入玩笑,而他本人也是个玩笑大家。他曾留下遗言说,务必把自己火葬。然后他死前在自己身上放了烟火,让别人大吃一惊。美国也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很有意思。 “外国有个叫查尔斯?波塔的富翁也曾留过遗言,如果他死了,请别人在院子里点燃篝火,并把寝室书架上写有‘秘密’字样的箱子原封不动地投进篝火中燃烧掉。 “这个叫波塔的人有三个儿子。每个人都得到父亲的遗产,所以无法不兑现父亲的遗言。他们猜想箱子里或许隐藏了父亲一生的什么秘密。但他们终究没有拆开箱子,而是遵照父亲的遗嘱,扔进院子里熊熊燃烧的篝火,等待箱子被火烧掉。当时,三个儿子和律师都在场。 “谁知,就在火焰烧到箱子里的时候,响起了可怕的爆炸声音,原来是箱子里的各式各样美丽的烟火一齐炸裂出来……可见,东西方人的玩笑心理是相通的。” “这么说,你刚才关于金色罐子的话也是玩笑吗?仅仅是口中含了一根黑丝绳喽?” “可不是。这个玩笑开得不错吧。不过,坦白地说,那不是我的发明。老早以前,美国一个叫做吉姆?摩朗的哲学家就很成功地实验过了。 “摩朗是在客机上表演这个玩笑的。那架飞机上乘有多支大学生足球队。不用说大学生们都注意到那根黑色绳子,并且悄悄讨论。这当中,他们採取抽籤的形式,抽到的人走到摩朗跟前询问缘由。摩朗的回答和我刚才的回答是相同的。不过大学的名称是约翰?霍普金斯罢了。 “学生们和你刚才一样吃惊。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回到各自的家乡后,广泛流传了这个奇妙的故事。摩朗对此表示那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玩笑家不为人知的快乐正在于此。 “我在晚会等集会以及火车里上演过好几次金色罐子的玩笑。但是从来没有人询问过我,只是直盯盯地观看。即使偶尔有人问我,也没你今天如此强烈的反应。可见,你也具有玩笑家的特质。你喜欢变戏法吧。” “是的,变戏法是我的爱好之一。” “瞧,戏法、残棋谱和侦探小说这三样你都喜欢吧。” “是这样的。你也是吗?” “对,我也是。” 借着酒精的麻醉作用,我们两个人变得毫无隔阂。我觉得这个人可以做我的朋友。我甚至认为能够成为亲密的朋友。对方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 “空白书那就不用说了,是演出《金色罐子》的前奏曲。 你可能已经猜到,我在包里准备了两本同样的书。” 伊东练太郎把放在壁龛上的书包拿到跟前,从里面取出两本装帧一模一样的《杀人艺术论》给我看。一册是正常印刷,另一册所有的纸页上都是空白。 第5页 “我和这家书店的老闆是朋友。书店在印刷前首先要做一个装帧样本,然后装订上和正常印刷相同质量与页数的白纸。这本空白书就是我从朋友那里要到的装帧样本。并不是特意订做的,只是变别人不用的东西为己用。 “秘密一经揭开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装作津津有味地读一本空白书也算是开了个小玩笑。当时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也没有想到吧。不过他们两个人好像是普通人,没有你这种好奇心。” 那晚,我们躺在被褥里一直聊到凌晨二点。可见我们谈得如何投缘。详细情节我无法一一记清,但是关于玩笑的话题谈得非常多。从玩笑到滑稽文学、侦探小说、戏法、残棋谱等相关方面,一一举出实例,畅所欲言。 伊东还是个落语通。据他讲落语里有许多玩笑,比如“復仇家”“说谎的村子”“说谎的弥太郎”“驿马”“赏花的报復”“旅店的报復”“壶算”等。 (因为我是“空气男”,所以不可能凭记忆写下这么多的固有名词。读者您可以想像我就像查字典一样一边参照我桌上相关方面的书,一边写下这些词语。前面提到的滑稽小说家的名字和作品、伊东讲的固有名词等也都参照了相关书籍和笔记。“空气男”写篇文章也要经歷常人无法体会的辛劳。) 那实在是兴趣盎然、回味无穷的一夜。我在那晚才真正见识到实用玩笑的趣味,我决心自己也要成为一个像伊东一样优秀的玩笑家。 第04章“田园的忧郁” 我们在沼津住了一宿。翌日,等伊东办完事情,两个人一同返回东京。此后,我们频繁来往,关系宛如恋人一般。 我醉心于伊东的点子和妙技。玩笑家不但要有好的方案,还要有巧妙的演技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他是一个连乔装术都精通的名演员。并且舌辩技巧也异常精湛。我每次听他讲起玩笑或者相关话题来,总会入迷地忘了时间。从这个穿着得体的黑色服装、瘦身、魔鬼般的男人身上,我甚至看到超人夏洛克?霍姆斯的遗风。 伊东和漂亮的妻子与女佣三人住在青山高树町的一栋小巧但却相当高级的小洋楼里。那是一栋古色古香的木质西式建筑物。室内装饰像魔鬼般古典、雅致,也颇符合伊东的风格。客厅里摆放了一架当时流行的钢琴,他和妻子两个人弹得一手好钢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虽然无法评价,但是他们夫妻俩能弹相当难度的古典钢琴曲。 伊东没有职业。我和他关系变得亲密后曾问过他靠什么生计。他没有详细透露,只告诉我“父母遗留了点财产”。 可以说,他和我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他比我有钱得多。不过因为有这个共同点,两个人的友谊迅速深厚起来。 伊东的妻子是个美人,叫做美耶子,当时有27岁。他们没有孩子。我和伊东交往的一半理由是美耶子的存在。我访问伊东家的主要理由不用说是聆听优秀玩笑家的谈话,但他的漂亮妻子的存在毫无疑问增加了伊东家的魅力。 美耶子的美貌和前面所描述的火车中的虚幻女子有某些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美丽的柳叶眉,两眼间距比普通人稍宽,端正的鼻头微微上翘,上唇很短,显得小巧玲珑。她的肌肤光滑,呈小麦色。 美耶子的性格对我来说简直无可挑剔:聪明伶俐、待人柔和,因而也带有些轻佻之处。我想或许是我迷恋她太深的缘故,她的美貌和性格中藏着谜一样的东西。男人一旦迷恋上女人,女人就会成为一个“谜”。 因为这个缘故,我常常访问伊东家,伊东有时也到我那寒酸的公寓里来。我的公寓在六木本,搭公交车很方便。 在初次见面后的一年左右时间里,受到伊东的影响,我渐渐深入到应用玩笑的兴趣中。我下面将分室内和室外的来写,这样比较方便介绍。 因为我是“空气男”,所以不可能记得一一正确。于是我取出当时的笔记本,想採取融时间和场所为一体的戏剧创作手法来向读者介绍有趣的实例。那么我先从室外的实例讲起。 一天,我记不清季节是春天还是秋天,暂且不管,反正既不是大热天,也不是大冷天。我和伊东肩并肩走在青山一带的某条街上。那天,两个人都穿着西装。伊东没有穿他往常的黑色衣服,而是花纹状西服。我的那件虽然质量低劣,但是花纹相同。 街道两侧杂乱地排列着许多商店。大店、小店、欧式店与和式店一家挨一家,高低不等。伊东以他独特的装腔作势般的步伐走着,突然停下来,手指向一边的店铺。 “我们进这家五金商店开个玩笑吧。其它的我不多做说明,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你顺着我说就可以了。” 他这么说着,毫不客气地进了那家五金商店。店里有个20岁左右的店员正站在通道上掸商品上的灰尘。 “我要一本佐藤春夫的《田园的忧郁》。” 伊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荒唐的话。店员瞪大眼睛,稍许笑着回答:“前面第五家是书店。我们这儿是五金商店。” 伊东从容地接着说:“无所谓皮革封面还是布料封面。” “虽然您这么说,但这里不是书店。” 第6页 “什么样的包装纸都行。牛皮纸也没有关系。” “喂喂,这里不是书店。正如您看到的,是五金商店。” 店员以为伊东是聋子,于是凑到他的耳旁大声叫道。 “我知道。装订差也无所谓。只要有扉页、不缺页就行。我不太挑剔。” “哎,你搞错了,知不知道?店不对。” 店员忍不住大叫大嚷。 “哎呀,不要紧,慢慢找,不必那么着急,顺便帮我包好。” 店员走进里屋,然后叫来了老闆。 老闆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好像还在吃饭,嘴里嚼着东西走出来。他见到伊东的穿着,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您需要什么东西?” 伊东依旧很泰然处之的神情。 “我刚才磨破了嘴皮,只想要吃水果用的小叉子,我要最好的那种。” 老闆匆忙在货架上寻找,然后拿出一把带包装盒的小叉子。 “这个怎么样?是我店里最好的叉子。” 伊东打开盖子看了看。 “很好。我要这个。多少钱?” 伊东然后请老闆包装好、付完帐后,斜眼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店员,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那家店。 我跟随伊东后面走,心里像读了一波三折的侦探小说一样痛快,忍不住深深佩服伊东的演技。 第05章蓝图 我们边说边继续熘达。 “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寺院的钟敲响十三下,吓了附近的人一跳。不过,那个钟不是以前的那种,而是现在从一点敲到十二点的那种。” “不知道。” “这也是外国的例子,要靠机智。那个寺庙附近有个傢伙把握好时机,等钟敲响第十二下后,用弹弓瞄准钟“嘭”地射了一发。于是变成十三点钟。这个玩笑只是想吓唬人,既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也没有什么大的危害。不过附近的人们确实感到不可思议。” 他讲的话总是具有这种让人愉悦的风格。 “我呢,手上有一张建筑设计的蓝图,昨天从朋友那里要来的没用的设计图。我还准备了一把捲尺。咱们用这张蓝图开个玩笑如何?” “哦,什么样的玩笑?” “你马上就明白,看好了。但是,你这次不能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发,要进一步地帮帮忙,适当地说些话。” “但我不会耍诡计,并且不太会讲话。” “哎呀,你马上就会明白的。你现在也是个有相当水准的玩笑家了。” 街道的一侧有一家,理髮店,门前立着一根红蓝相间的柱子。理髮椅上坐满了人,但看起来旁边没有等的人。 “我们进这里。” 伊东以他特有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进了那家店。我也跟了进去。然后他手上拿着蓝图和捲尺开始说话,根本无视店主和理髮师的存在。 “喂,你拿着这个,拉到对面的墙上。” 他说着递给我捲尺的一端。我拉着捲尺走到对面,把捲尺头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啊,正好和图纸符合。就在那个正中间建一个间壁,指定厚度是二十五厘米。怎么运砖的卡车还没到?说好一点到的。”伊东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了吧。” “哎,你要想把砖运进来,不卸掉这边外墙上的大玻璃可不行啊。” 我也配合着说。 两个人对周围的人熟视无睹,大声地交谈。理髮师和客人都一脸狐疑地看我们表演。这时在角落里正给客人刮脸、看上去像是这家店老闆的人手上拿着剃刀很不解地走到我们跟前。 伊东无所顾忌地继续说话。 “从这张图纸看,砖墙的那一侧将作为女厕所使用。” 理髮店老闆忍不住插话。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招唿也不打就进来了……” “对不起,请退后。” “什么?叫我退后?我可是这家店的老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是在核对这张图纸。这家店要改建,所以才来测量。” “改建?你说什么改建?”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过是公司的雇员,按照公司交给我的图纸工作罢了。”然后他冲着我说,“是那边要装厕所吧,哦,还要再往这边来一点。” “你们两位究竟得到谁的同意这么干的。如果有我签的同意书什么的,请拿出来给我看。” “我不知道有什么同意书还是合同什么的。我只是接受公司命令在工作……”他又对我说,“你到街上看看运砖的卡车到了没有。我们也去帮帮手。不管怎么说,这个外墙上的玻璃必须拆掉……” 伊东说着收起捲尺,催促我到外面去。 “效果可能有点好过了头。快熘!” 然后,我们两个人急急忙忙地逃离理髮店。 第06章汽车里的争吵 我们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了一会儿。突然伊东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吃吃地笑起来。我以为是在回味刚才的恶作剧,其实并非如此。 “我说,今天的运气很好嘛。下次我们两个人一起表演一齣戏吧。”他说。 第7页 “是什么表演呢?难道还想闯进某个店?” “不是这样的。这次的规模更大一些,而且必须两个人演。地点可是在公共汽车上哟。” “这次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配合你表演吗?” “这次的难度可大了。你演主角,不投入不行。” 伊东于是把他的计划详细地说给我听。这次的玩笑非常粗暴,但是能获得相当不错的舞台效果。让我演主角,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心里可没有底。最后决定先试试看。 于是,两个人分开来向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然后上了一辆到站的汽车。 汽车里很空,我们两个人可以斜对着坐下。每到一站,乘客或上或下。过了三站地,终于等到拥挤度合适的机会。 时间不等人。车上有一半妇女。男的里面也以老人居多。座位上坐满了人。还有三四人站着,手上抓住吊环。 伊东认为时机很好,于是开始直盯盯地注视坐在斜对面的我的脸。 我忍住笑,紧紧地咬住嘴唇,做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要把自己装扮成易怒的人。 估摸着到了可以发怒的时候,我开始作秀。 “喂,你为什么那个样子盯着我看?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伊东立刻回击。 “我没有在看你啊。要是看的话,我也会找张好看的脸。” 我俩穿戴都很整齐,所以乘客们听到这种痞子口气的话好像非常吃惊。车内的视线全部集中到我们身上。 “什么?喂,你敢再说一遍试试看。” 我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被激怒的表情。 “多少次我也敢说。我根本不记得我曾经注意过你那种骯脏的脸。” “你小子!” 我满脸通红。实际上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下害羞而脸红的。 但从旁观者看来好像是生气的缘故。然后我就突然走过去准备扭住对方。 伊东也不服输,立刻站起来,摆出应战的架势。 扭打开始了。旁边的妇女因为害怕纷纷躲到车的前部和后部避让。女售票员也是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 有两个男子跑过来打算把我俩分开。 “在公共汽车上打架可不好啊。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你们要打架的话就请下车后再打。” 一个公司职员打扮、表现出一副好像通情达理样子的男子也一脸怒气地大声斥责。 “好,那么就把汽车给我停下……喂,你难道想逃吗?你也下来。我今天奉陪到底。” 我抓住伊东的手,向车门方向走去。 “只有我童年伙伴练君才会对我讲刚才那种话。如果是他的话,我不会生气。可是,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尽量装作很自然的样子说。这是最难演的地方。 “我小时侯也被人称作练君。因为我的名字叫伊东练太郎。” “咦?”我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你就是练君?伊东练太郎?哎呀,你早点说不就好了吗。我正要去火车站接你呢。不记得啦,我是野间五郎。” “噢、噢,是五郎啊。阿郎,你也变样了嘛。自从那次分手后已经十四五年过去啦。”伊东以一副怀念的口气叫嚷着,紧紧地抱住我。我们在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像俄国人一样互相拥抱,就差接吻了。 汽车到了下一站,我俩在人们的注视中肩并肩、手挽手地下车,向行人很多的马路走去。 “怎么样,很成功吧。那辆汽车上的二十多个男女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作为他们一生的趣闻。你今天的表演相当挥洒自如。照这个样子,今后我们两个人可以联手上演各种玩笑了。” 伊东拍拍我的肩,对我刚才的演技加以表扬。 第07章董事和妇女会长 接下来给读者介绍在伊东家和他家附近实地表演的玩笑。我还是採用戏剧表现手法,融时间和场所为一体。 一天晚上,伊东在自己家里举办一个小型晚会,说是要招待我们观看有趣的东西。于是,当天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就提前出了家门。 在和我认识以前,伊东就已经召集志同道合者,成立了一个应用玩笑俱乐部。算上伊东夫妇和我,一共有八名成员。但是除了伊东和我,其他会员各自有职业,没有充足的余暇,所以实际表演玩笑的主要是伊东和我。其他人只是听听我们实地表演的故事,或者发表些个人的好点子。说起来,我们不过是聊天的关系。 其间,伊东曾说过大家一起演出一场类似大手笔《八笑人》的玩笑,但是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就发生了一个事件。俱乐部因此逐渐解散。 下了公共汽车,走过五六条巷子就可以到达伊东家。那五六条巷子间林立着很多高大的住宅房屋,反而显得很冷清。那天傍晚,巷子里没有其他行人,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 街道被高大的水泥围墙夹在中间。我正走着,突然看到对面有一个样子奇怪的中年绅士在心慌意乱地徘徊。 这是一个相当肥胖的绅士,穿着漂亮的西服,属于董事类型的人。他手上拿着一根拉长的捲尺,犹豫着朝围墙拐角的方向走去。 绅士穿着外出服装,另一只手撑着藤条做的手杖,头上戴了顶新做的软帽子。他手上拿着捲尺徘徊的样子,加上那身打扮,实在是很奇怪。 第8页 离水泥围墙拐角稍远一点的地面上插了一根红白色相间的横条纹测量棒。捲尺绕过测量棒的外侧折向拐角的对面。 捲尺的另一头好像也有人在拿着。捲尺下垂着,另一端的人好像快要走过来似的。 因为觉得奇怪,所以我远远地站在旁边观看。绅士几乎快走到拐角。这时候从另一侧出现一个亮丽的东西。 原来是一位四十岁上下、化浓妆的妇女。可能是谁家的夫人吧,穿了一套外出用的盛装。她身上还系了根宽幅筒状的和服带子,可见要去的是一个很隆重的正式场合。手上提着流行的大手提包。那位盛装妇女手里拿着捲尺的另一端,战战兢兢地窥向这边,事情逐渐变得离奇。 绅士这边也是怯生生地朝拐角的那一边察看。两个人面碰面,脸上都呈现出说不清是酸还是苦的奇怪表情。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两个人互不相识。 事情越发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奇心驱使我继续观望。捲尺盒在绅士的手上,但他并没有往回收捲尺。带刻度的捲尺散乱在道路上。拿着捲尺两端的绅士和妇女就这样面面相觑。 “你让我一直站在这个地方,真是太不像话了!刚才那个男的究竟去什么地方了?” 绅士满脸通红地逼问。 “我才倒霉呢。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刚才那个男的是你的部下吧。我明明有急事,还让我拿着这个东西。我已经等了足足有十分钟。你这不是在耍弄我吗?” 这个妇人看起来性格要强,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她的脸因为发怒而变形,相貌本来就平常,现在看起来更加难看了。 “你说什么啊。倒霉的是我才对。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 “哎哟!你这人说话奇怪了。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恨你呢?是你在捉弄我。简直是恶作剧。” 在互相争吵中,两个人好像都注意到事情的蹊跷,明白彼此并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于是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沉默了片刻。最后绅士先开口。 “我们两个人好像都被别人涮了。” 妇女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么说,你不认识刚才那个男的?” “是的。他肯定对我俩讲了一模一样的话。今天倒大霉了,再找也来不及了。除了认命,我们别无办法。哈哈哈哈。” “哎呀,是这样的啊。真是太过分了。” 两个人于是互相仔细打量了对方的服饰。 “哎呀,我刚才无意中发脾气,对您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还请您原谅。” “没关系,彼此彼此。我也是个好发脾气的人。但我决不是干那种缺德的事的人。” 绅士腆着肚子从西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名片盒,用手指沾了沾唾沫抽出一张递给妇女。 “哎呀,我也该给您一张名片。” 妇女从怀里取出纸夹,递给绅士一张小型名片。 名片上分别印有某某公司董事、某某妇女会会长等字样。看完对方名片后,两个人分别用柔和的目光重新审视了对方,哈哈哈、呵呵呵地笑起来。 他们接下来的声音变小,所以我听不太清楚。反正两个人站着说了很长时间。看样子有彼此认识的熟人,谈起共同认识的朋友,可能更加感到关系亲密了许多。 不久,绅士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皮革面料的捲尺盒,于是迅速收起外面的捲尺,然后像缴获战利品似的塞进口袋里,和妇女肩并肩、友好地朝大街方向走去。 第08章眼中的国旗 因为观望这件奇怪的事情,我耽误了时间,等到伊东家的时候,客人早就到齐了。除了我、主人一方的伊东夫妇之外,还有三个客人。另外两个客人因为不方便,所以没能赶来参加聚会。 在此一一介绍反而显得很烦琐,所以我就不提他们的姓名了。三个客人中最年长的是五十二岁的下町料理屋老闆,也是一位表演戏法的名人。听说他加入业余魔术师俱乐部,每年都要在这个俱乐部的舞台上表演一次。不管去哪里,他肯定要准备三四种戏法,找机会露两手。就连扑克牌,他也要放好几种在口袋里。 接下来稍年轻点的是区政府的户籍科长,具体年龄我不太清楚,大概不到四十岁。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特殊技能,但是特别能喝酒,而且还是个爱妻家。据说他夫人非常漂亮。此外,他喜欢玩笑故事胜过于吃饭,能够说非常巧妙的俏皮话,还时不时冒出些无聊的低级笑话。 第三个人是京成大学研究社会学的副教授,那年他36岁,和伊东君同龄,擅长下围棋和将棋,曾经分别获得业余初段。 缺席的两个人中一个人是某大型电机公司的科长;另一个人是美术学校的学生,刚满20岁。 这些成员都是侦探小说的爱好者。特别是年轻的美术学生,读过许多外国原着,常常让我们如入五里云雾。 伊东家的餐厅属于西洋布局。大家围坐在大型餐桌前。 餐具已经摆好,洋酒也拿了出来。每逢这种聚会,伊东总会请熟识的厨师来做菜。夫人和女佣只需要打打杂就可以了。 不用说,餐席上也留有夫人的座位。漂亮的美耶子大大方方地就座,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招待大家。我不清楚美耶子是否对玩笑感兴趣,但她会适当地顺着我们的话题交谈。她既聪明又漂亮,和美男子伊东可说是天生的一对。 第9页 餐桌上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看上去四十出头,浓黑的头髮梳理得非常漂亮。不过因为太黑了,反而显得刺眼。 他的下颚和脖子之间有一块大疤。虽然他举止得体地坐在餐桌前,我总感觉某种说不来的笨拙。这个人既不抽菸,也不喝酒。有时喝两口面前玻璃杯里的水,他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机械。尽管坐在餐桌前,他的左手上仍然套了一只黄色手套,两个膝盖间还竖着放了一根磨损褪色的手杖。 还没等汤上来,痴迷戏法的料理屋老闆就已经开始变戏法了。不过别人对此不感兴趣,他只好自娱自乐。只见他把燃着的香菸换到右手,做出往空中扔的姿势,但是并没有东西从他手中飞出。点燃的香菸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 然后,他将那只手再次伸向空中,装作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样子,突然摊开手,出现一张漂亮的红桃q。接着,他又把那张牌高高地抛到空中,红桃q于是紧紧地贴在餐厅的白色天花板上。 虽说是相当漂亮的魔术,可惜没人捧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成员们已经看过数次同样的魔术,感觉早就变得麻木迟钝。 比起这个魔术,坐在我前面、脖子上有伤疤的那个陌生男子更吸引我的注意力。我猜想伊东所说的让我们观看有趣的东西或许和这个神秘男子有某种关系。 不过,我在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个男子的左眼珠好像袖珍画一样呈现出红、蓝等绚丽的色彩。我吃惊地伸长脖子察看那颗不可思议的眼珠。 仔细一看,原来是美国国旗。眼珠上满是星条旗图案。 难道是像洗彩色胶捲一样把国旗图案沖洗到眼珠上?这怎么可能办到呢? 我呆呆地盯着陌生男子。我旁边和对面的人也都在注视他的眼睛。他们好像也注意到美国国旗图案。那个料理屋的老闆也停下手头的魔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大家好像都注意到了嘛。那么,蓑浦先生,再让我们欣赏其它的图案吧。”伊东得意洋洋地说。陌生男子于是顺从伊东的意思,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平底盒子并打开盖子。周围的人立刻闻到一股酒精味道。原来盒子里塞满用酒精浸泡的棉花。 男子用手指伸到棉花里取出了个什么东西。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他转过身去,两只手伸到眼睛好像做了什么动作。等到再次转过来的时候,他又把手上拿着的小东西藏回到银色盒子里。 大家观察男子的左眼,原来的美国国旗已经变成日本的太阳旗。袖珍型的红太阳实在是漂亮。 男子随后前前后后转了好几次。每次眼中的图案都发生变化,什么英国国旗、日本的国会议事堂、美女脸庞的特写(不清楚是什么人种),甚至还有l体女郎的全身像。这些图案比起八毫米的彩色胶片稍大一些,显得轮廓分明,让人惊羡其可爱与美丽。 “我明白啦。这个人的左眼是假的。他还蛮有意思的,在假眼上镀上各种图片,然后轮流镶嵌到眼眶里面。别人刚开始看的时候可能觉得奇怪,但是仔细观察就会被图案的美丽吸引。这可以称作时髦的假眼吧,让我们这些没有假眼的人十分羡慕。” 各个身手不凡的玩笑俱乐部成员们彻底惊嘆于这个假眼戏法,一个接一个地发表感想。 我看了看伊东的脸,想证实这是否就是今晚聚会的“有趣的东西”。他脸上魔鬼般轻蔑的笑容清楚说明了“有趣的东西”不止这个。 接下来,我们一边进餐一边随意地聊聊玩笑俱乐部特有的话题。伊东临时僱佣的厨师的手艺值得称赞,但按照惯例,在此我不一一介绍菜名。 等到正餐后上甜食的时候,我向众人汇报了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测量捲尺的情况。 “因为我只看到结果,所以并不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总觉得像是别人开的玩笑,并且开玩笑的那个傢伙的手段肯定相当高明。就我看到的效果来说,称得上是百分百。先是满脸通红地争吵,接着才明白并非是对方的过错而和解,甚至还交换了名片。我亲眼看到那两个人互相道歉,然后几乎是手挽手一起友好地离开现场。导演这起事件的傢伙肯定是个具有相当水平的玩笑家。” 我的话音刚落,伊东君探出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你看到那场戏了?我刚才还在想今天到我家来的人中也许有谁会看到。你可真幸运啊。那出戏实际上是我策划的。” “我猜想可能是你。但我只看到结尾,不清楚开头。你是怎么做的呢?” “这和侦探小说一样。先有结论,然后运用智慧和推理查出犯人的行踪。你大概可以想像得到我是如何做的吧?” “这个,也不是想像不到……” “好吧,为了节省时间,还是由我自己来解释吧。我趁傍晚路上没有行人的时候,来到那个水泥围墙的拐角处。我先在那个地方插上一根事先用红、白色油漆漆好的测量棒,接着在拐角两侧各20米处的地面上画好‘×’符号,然后拿着捲尺盒等合适的人经过。过了好一会儿,走来一个体型肥硕的绅士。不用说我不曾和他见过面。他着装整齐、气派。我认为这个人很适合。 “于是,我走到绅士身旁。‘对不起,’我说,‘我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奉命测量这里的筑路工程。刚开始没多久,我的助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想他很快会回来。您能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帮我拿一下这个捲尺。’绅士没有拒绝,回答我说:‘啊,好的。’我就拜託他:‘请把捲尺按在这个“×”上。’然后,我递给他捲尺盒,一边从盒里抽捲尺,一边慢慢走远,并把捲尺绕过测量棒外侧,向拐角的另一侧走去。 第10页 “我最初的计划是找一块石头压在捲尺的那一头,然后拍拍手回家。但凑巧的是,那时候从对面走来一个盛装妇女。我当然也不认识她。当时我突然灵机一动,拉着捲尺走近她,撒了一个对绅士讲的类似的谎,请她拿着捲尺的一端,并让她把捲尺按在“×”上……“刚才你说绅士像拿着战利品一样揣着捲尺离开现场。 为了达到玩笑效果,我拿他开涮也是没办法的呀。 “没等结果出来,我就回来了。这是我的惯例。我认为这样反而令人回味无穷。因为可以想像后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场面。据你刚才介绍,还是很成功的嘛。把捲尺作为战利品和妇女一起友好地离开,那是多么美好的场面啊。” 至此,捲尺玩笑的故事告一段落。成员们对这个玩笑评价不一。最后得出结论,即是近来的优秀作品。 “我也想亲自看一看那个董事和妇女会长头碰头的场景啊。真可称得上杰作。”痴迷魔术的料理屋老闆羡慕地说,“我们的伊东会长深谙骗术技巧。这个玩笑的确属于骗术类。” 第09章玩笑和犯罪 大家继续聊了一会儿后,伊东重新开始发话,像是要换一个话题。 “下面我给大家上堂课。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讲课,只是想发表点个人的感想。我想谈谈玩笑和犯罪间的关系。刚才的测量捲尺玩笑,不能不说是一种轻度犯罪。只不过没有达到上诉的程度。 “不过,翻开西方玩笑书籍,有的傢伙玩笑开得太过分。比如有这样一个例子。伦敦和纽约都有富人住的街区。有个人在那种地方随意抄下门牌上的地址和姓名。他一般尽可能选女主人当家的住户,然后以这些人的名义到各处有名的商店订购一些很特别的商品,比如说大型机械、卡车等和居家生活不相干的东西。这些东西随后被商家一一送到家里。不用说,主人肯定不会接受。但如果主人不在家,家里的女佣说不定会先收下来。不管怎么说,住户肯定会和商人发生争执。这样正好达到玩笑家的目的。可以说,这种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再举一个更极端的例子。在愚人节那天打电话吓唬患有高血压的老人。老人因此血压上升,突发脑血栓死亡。这已经属于杀人罪了。 “玩笑和犯罪只存在毫釐之差。素有侦探小说始祖美称的保罗写过一篇有趣的文章,叫做《作为纯理论科学的欺诈》。我想你们都读过吧。书中描写的各种欺诈和应用玩笑非常相似,几乎没有一点区别。只能根据是否受到利益驱使的动机才可以区别。我们因此可以给玩笑下一个定义,即不带有利益的欺诈叫做玩笑。 “我在这里还要结合侦探小说来谈。保罗自己在创作侦探小说的同时,还写一些欺诈论方面的书籍。这两者和玩笑都有密切的关系。侦探小说中也会出现少量的欺诈小说,可以说其写作手法和我们的应用玩笑是相同的。这里有一个恰当的例子。 “保罗在欺诈论中列举了11宗欺诈的例子。我要提到的是第8个例子。应用玩笑和它是相同的,不管西洋或者日本都是一样的。你们可能已经忘记,我就简单说说保罗的第8个例子。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男子到酒吧买香菸,那时候酒吧也卖香菸。男子用鼻子嗅了嗅香菸,说不喜欢,于是退了回去。然后他要了杯白兰地喝起来。等他喝完酒抬腿想走的时候,柜檯服务员叫住他,请他付酒钱。他说:‘什么啊,我刚才还了你香菸,作为替代,要了杯白兰地。’酒保说:‘但是你并没有付香菸钱。’‘不要胡说,我原封不动还回的香菸,不是放在那里了吗?我怎么能付我没有买的东西的钱呢?’一番问答,把酒保绕在云山雾里,他自己趁机熘走了。 “美国的某本玩笑逸闻书里也记载了相同的欺骗手法。那个玩笑家的名字你们也都知道,是一个知名人士。日本也有类似的欺骗手法。有一则源自大坂的落语《壶算》,里面讲了一个心术不正的傢伙到水店去打水,他买了一壶水(大坂当地称壶,东京叫做水瓶)并付了1日元50分。然后他拿着那壶水到大街上绕了圈后回到原来的店里,抱怨说水壶太小,请求换一个可以容纳2份水的大壶。正当他打算抱着价格翻番的水壶准备回去的时候,老闆叫住他:‘喂喂,那个大壶要3日元,请再添1元50分。’‘你在说什么啊。你会不会算帐,我刚才付过1元50分,你收下了吧。现在我又把1日元50分的壶返给你,加起来不是3日元吗?帐目不正好对上吗?’然后两个人经过一番问答,连算盘也搬出来,算来算去,都是壶屋入帐1日元50分的现金和价值1日元50分的壶,老闆就这样被稀里煳涂地矇骗了。 “这个故事可能出自德川时代的某本书。我没有仔细调查,可能是《昼夜用心记》或者《世间用心论》之类的书。另一种说法出自中国,中国古代有《杜骗新书》《骗术奇谈》等汇集各种欺诈故事的书。 “我们这个俱乐部旨在研究并实地表演这种骗术,也不光是骗术,像刚才的例子甚至牵涉到杀人案。话题再转到侦探小说上。侦探小说的杀人圈套具有与应用玩笑相同的性质。两者都是骗人。虽说是欺骗,但决不能轻视。巧妙的欺骗,也可以说是一种艺术或者科学。德?肯希论述的是艺术杀人,保罗则论述了科学欺骗。 第11页 “某位日本侦探作家在随笔中这么写道:‘我一年到头都在考虑巧妙的杀人手段。因为爱好所以成为侦探作家。但我现在变得不仅仅满足于写小说,有时害怕自己会不会真的去杀人。’这篇文章叫做《恶人志愿》。我想这也许和精神分析的紊乱有关系。这个作家在同一篇随笔中还写道,自己和关系最亲近的朋友们聊天正起劲时,突然插进刺杀人的故事。他认为这样才感到有兴趣。 “我有时也感到恐怖,害怕自己越深入玩笑,越会滑向犯罪的边缘。我虽然讲玩笑和利益没有关系,但是杀人案件中,也有和利益完全不相关的例子。比如復仇、出于优越感或者自卑感的杀人等并非出于利益的目的。 “总觉得我的话越说越怪。这是我近来的一些感想。也就是说玩笑和犯罪之间只隔了一层纸。我们无论竞相发明何种新玩笑都可以,但是不得越过这一层纸的界线。 “我絮絮叨叨了老半天……大家好像都吃完。那么最后请大家观看事先通知大家的有趣的东西。……美耶子,好了吗?让女佣到旁边听候吩咐。” 伊东说着向妻子使了个眼色,似乎事先已经商量过。 “我事先声明一下,刚才的长篇大论和大家将要看到的有趣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不是骗人的、是真的东西。各位可能怀疑我为什么插那样的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一吐为快。我也希望你们在座的各位,记住我今晚说的一番话。” 伊东的说话吞吞吐吐,使我难以摸清他的真实意图。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想起他的那番实际是非常深远的考虑,或者说是他的深谋远虑的一个伏笔。 第10章眼睛和牙齿 然后,我们被引到书房。房间很宽敞,四周墙壁上堆满了书。大家各随己意地坐在安乐椅上,边吸菸边聊天。已经九点半钟。伊东坐在大书桌前的旋转椅上旋转了一圈后开始发话:“刚才我是故意不透露情况,现在请允许我介绍今晚的客人。就是这个假眼的朋友。叫做蓑浦……” 蓑浦很僵硬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环视众人,什么话也不说,只向我们行了个礼。他现在换上普通的假眼,不是刚才的那种。 “我也是最近刚刚认识蓑浦先生的。他原来是军人,度过了非常不幸的前半生,后来借侦探小说消愁解闷,因此对应用玩笑也抱有极大的兴趣。今天的‘有趣的东西’就是请蓑浦先生为我们表演。蓑浦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可见他也对应用玩笑有相当程度的理解。废话少说,先简单介绍到这里。 “那么,蓑浦先生,请先回到寝室里休息片刻,你看怎么样?我想你还需助手帮忙,那些活让女佣去做。不要忘了刚才我俩谈的话。这可是需要相当演技的玩笑哦。” 蓑浦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么,各位,我先退避一下。” 打完招唿后,他用力撑着磨秃的木拐杖机械地走出书房。 “那么,诸位,让我们就座观看席吧,到二楼蓑浦先生房间的隔壁占座位。我事先声明一下,在表演当中,不管发生什么样奇怪的事情都请保持沉默,不要讲话,也不准咳嗽,好吗?大家走路的时候注意脚下不要发出声响。” 于是,我们在伊东夫妇的引导下,排成一列,悄悄地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伊东夫妇宽敞的卧室,另一间是隔壁用来留宿客人的客房。 我们跟随他们夫妻俩,静悄悄地潜入宽敞的卧室。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门。平时是上锁的。那天晚上,那扇门完全打开,上面挂了一张粗眼花边帘子。 伊东夫妇故意事先关掉他们卧室里的灯,我们不得不摸索着进去。最初我们对于奇怪的房间布局感到无所适从,但是稍后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我们六个人手牵手在黑暗中悄悄地走到刚才提到的那扇门的旁边。我的手很偶然地被夫人牵着,这对我来讲还是头一次。我感到全身像被电流刺激了一样。那是一只柔软、光滑、冰凉的手。仅仅在黑暗中和美人手握手,我也能幸福地久久不能平静。我的手指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使劲,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被牵着往前走。 和蓑浦房间仅一帘之隔的门旁边放了三把小椅子。伊东夫妇和我肩并肩地坐在椅子上,其他三个人,也是肩并肩地坐在我们前面的地毯上。那里就是伊东所说的观看席。 我们眼前的粗眼花边帘子一直垂到地板上。因为这边房间漆黑一片,对面的房间灯火通明,所以透过窗帘,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蓑清房间的所有东西。反之,对面房里的人根本看不到我们。 我们屏住唿吸静静地等待。以前我曾经歷过一次这种场面。那是在出席一个满足偷窥癖好的会议的时候,五个成员悄悄地躲到日式房间的隔壁屋子。当时正值夏天,透过帘门的缝儿,屏息偷窥某个表演。 联想进一步加深了我的好奇心。我的情绪不知为何变得很怪。还有一个原因,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的,美耶子坐在我和伊东的中间。一般来说,她应该坐在伊东的另一侧,以避免和我有身体上的接触。 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好一段时间内,我只顾着想这件事。美耶子究竟听从谁的意思这么坐的呢?是私下听从她丈夫的意思,还是她自己随便坐的呢?如果前者的话,老谋深算的伊东为什么要安排这种坐法;如果后者,美耶子为什么要靠近我坐呢?不管哪种,我总觉得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因素在里面。 第12页 但是我无法总考虑这件事情。帘子对面已经开始上演“有趣的东西”。 在明亮的烟光下,蓑浦面朝我们这边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即使在他坐下后,还是让人感觉得他身上好像有机械构造的东西。这种异样的感觉不停地刺激我的好奇心。 这时,叫做茂的女佣进了房间,她刚才被支使到了什么地方,现在才回来。伊东夫妇好像并没有让女佣知道有这个偷窥的装置。 茂是个20岁上下、身体健壮的农村姑娘。她圆圆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通红,非常可爱,看上去很年轻。茂一个多月前刚来到这个家,对主人夫妇奇怪的性格、爱好以及我们俱乐部的情况似乎并不知道。 茂进入蓑浦的房间后先行礼,然后吞吞吐吐地开口说话。 “那个,夫人吩咐我过来给您帮忙……” 蓑浦简短地回答。 “啊,我确实想请你帮忙。我自己有些不方便……请先往那边洗脸台上的水杯里倒半杯水后递给我。” 那个房间的一角安装有陶瓷洗脸台,水杯倒扣在上面。 茂走过去按照吩咐给水杯倒水,然后拿到蓑浦的身边。 蓑浦接过水杯,用右手指勐地插进左眼,挖出假眼珠,然后丢进水杯里。 从我们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呈碗状的眼珠盯着天花板,一边还在水中令人毛骨悚然地上下飘浮。 蓑浦把水杯搁在身旁的小桌上,然后还是用右手抓住梳分得很漂亮的浓髮,勐地从头皮上扯下来。原来是假髮。露出来的光头闪闪发亮。女佣茂歪着脖子瞪圆了双眼盯着眼前奇怪的景象。 “再拿一个,往杯子里倒水……” 蓑浦把假髮摆在同一张小桌上,嘿嘿地笑着吩咐女佣。 幸好洗脸台上还倒扣着一个水杯。茂又往那个杯子倒了半杯水后拿过来。蓑浦用右手指示她把那个水杯放在装假眼水杯的旁边,然后把那只手伸入口中,取出满口假牙扔进水杯。可以看到上下齿列在水中难看地咬合在一起。 拿掉假牙后的蓑浦的嘴巴像荷包一样瘪了下去。看上去惊人的老。因为没有假牙的支撑,他的脸像被挤碎似的扁平。 接着,蓑浦站起来脱去上衣、长袖衬衫和裤子,只剩下衬衣和衬裤。然后继续坐到椅子上。在他脱衣服的时候,有很短的类似幕间休息的空余时间,我得以留意自己身边的事情。 因为我的一条腿的外侧紧紧贴着美耶子的腿,所以全身热得要出汗。这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经歷。就在那时候,美耶子侧过头往我这边看,我们两个人的脸差一点贴在一起。 温暖的气息拂面吹过,我感到她的气息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我在前面还没有一次写到过我和美耶子的谈话,所以读者不太清楚,但实际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相当融洽。当然我们没有谈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我没有忘记应该对伊东的妻子表示敬意。但是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关系非常亲密。或许因为这个她才毫不顾忌紧靠着我坐,甚至对我的脸唿气。但是像她那样mg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明明知道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有什么特殊目的吗?还是想在无意识之中刺激我的情感? 她将脸朝向我,看起来想悄悄地和我说话,可能注意到不能出声就作罢了。由于她立刻把脸转向前方,所以这次轮到我看她的侧脸。 透过粗眼帘子,对面房间里的灯光隐隐约约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具有天使般美丽神秘、让人惊羡的面孔。我像个傻子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 那时,在对面舞台上,穿得只剩下衬衣的蓑浦把茂叫到自己身旁。他用那张干瘪钱包般的嘴巴边漏着气边含煳不清地说。 “你用劲拽我的左手。这只左手是假的,可以拔下来。” 茂好像第一次看见假手这种东西,脸色变得有点苍白,扭扭捏捏地在一旁犹豫。 “原来的真手已经掉了,所以你用劲拉能拽下来的。你就大胆地放手拽吧。” 茂战战兢兢地用两只手抓住戴着黄色长手套的假手使劲拽,于是用木头和皮革做成的假手从穿着衬衣的胳膊里顺利地脱落下来。这是一只长及肩部的假手。 蓑浦用右手接过假手轻轻地扔在床上。 “这次轮到这只脚啦。我的衬裤很肥大,所以不必脱也一定能拽下来。好,你拽吧。” 茂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睛瞪得滴熘圆,吃惊的表情得非常可笑。 从衬裤下拔出来的右腿假肢又粗又长。原来的右腿看来从大腿中间被切断了。 茂提心弔胆地双手捧着假腿放在床上。 可是蓑浦的不可思议的肢体拆卸作业并没有结束。他这次又伸出左脚。 过度受惊的茂已经是想逃跑的样子。从我们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好啦,现在是这边的腿,你就像刚才一样使劲。” 茂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忍耐着。左边的假腿到膝盖下方,没有右边的假腿长。 茂小心翼翼地把它排放在床上。 孤单坐在椅子上的蓑浦的样子相当奇怪。衬衣左袖和衬裤的两个裤筒变得空荡荡。 光头、一只眼、嘴巴像钱包一样干瘪,身体只剩下躯干,四肢中惟一完好无损的就是右手。那是多么严重的战斗负伤啊。这个人大部分的肢体是人造的,总之是“假人”的感觉。 第13页 我们不该笑话茂,我自己也吓得够呛,一看到他那减掉尺寸的躯体就忍不住想呕吐。真可怜啊,现在的蓑浦不过是一堆无法形容、丑陋的肉块。 那块丑陋的肉块继续用干瘪的嘴巴说话。 “还有一个,这是最后一个,你双手抓住我的头,然后用力拽我的脑袋。” 肉块说着张开没牙的嘴嘿嘿笑起来,一边突然伸出有疤痕的脖子。 茂摇摇晃晃地想往门口方向逃跑,但是脚底下好像不听使唤,脚步一摇三晃地像喝醉酒。她挣扎地挥舞双手,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位置,刚想发出尖叫声,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在大家的帮助下,茂立刻被抬到女佣房间里躺下。 过了一会儿,我们返回到楼下的书房。 “人的脑袋怎么可能拔下来呢?不可能有假头的。那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你竟信以为真,真是个大笨蛋。” 伊东安慰她说。茂好像也稍微平静下来,服了美耶子给她吃的安眠药后就睡着了。 安顿好茂,大家重新坐回到书房的安乐椅上。伊东开口道。 “刚才的表演是模仿西洋笑话里的一个故事。我一直想实验一次。幸好找到蓑浦君这样的绝佳演员,所以今晚招待大家来观看。 “蓑浦君的演技相当不错。我也没想到会那样的成功。 并且,女佣茂是个山里来的姑娘,扮演配角也是最合适的。 对于茂来说,这可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等她睡醒后我再把实情告诉她。事先知道情况的只有我、美耶子和蓑浦三个人。 所以我想你们肯定感兴趣。感想如何?” “堪称杰作。就连我也感到很恐怖。特别是突然伸出脖子的那一刻。女佣昏迷过去是很自然的。” 年长的料理屋老闆首先赞许。 “我也曾读过那个西洋笑话,好像是德国的。所以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但读书和观看实际表演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我心里面捏了一把汗。好恐怖啊!你居然能找到那样合适的主演者,所以半数以上的功劳在于伊东会长您。” 京成大学的副教授忍不住地说道。 “但是,很不舒服啊。四肢中只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可怕的战斗负伤。他居然能活得很好。我一看到那个只剩下躯干的肉块就哆嗦,感到噁心。” 区政府的户籍科长还是一脸苍白,可能是顾忌被二楼的蓑浦听到,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悄悄话。其实蓑浦已经被大家抱到寝室的床上,根本不必担心他会听到。 我随后也发表了感想。环视四周,我发现以主人夫妇为首,大伙儿的脸色多多少少都有些苍白。其中,户籍科长的脸色最差。美耶子比我想像得要镇静。 最后我们得出结论,即今晚的演出是近来最杰出的作品。时间已经过了11点,所以结论出来后,我们匆忙从伊东家告辞。 第11章公开犯人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伊东和我认识后的一年里,还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记忆清晰的还有在玩笑俱乐部的聚会上表演的降灵术实验、从英美传来的杀人游戏等。 伊东和我的友情迅速加深,两个人的关系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一样亲密。伊东经常到我的简陋公寓玩,常常是侧躺在四张半大小的榻榻米上天南海北地闲聊。 我也几乎是每天拜访伊东家。坦白地说,除了伊东的魅力,还有被夫人美耶子的魅力吸引的缘故。 我甚至达到一天不看见她的脸、不听到她的声音,晚上就难以入睡的程度。自出世以来,我还从没有如此地迷恋一个女性。 因为经常拜访他家,所以有时也会碰见奇怪的场面。伊东夫妇结婚已有五年,夫妻俩也不是没有吵过架。他们至今仍然相亲相爱,不过爱情和夫妻吵架是两回事。 有一次,我记不清为了什么事到他家,一进他家,两个人正面对面噘着嘴争执。他们并不在我面前掩饰吵架。 “我讨厌你那种倔强的性格。为什么不可以简单地说声道歉?你不道歉,我心里当然不痛快。” 伊东发火说道,额头上的青筋暴露。我感到很奇怪,像他这种高深莫测的人平时总是像演戏一样处事冷静。怎么到了夫妻吵架的时候会这样冲动呢?美耶子固执地一言不发,一副“随便你怎么样”破罐破摔的态度。 “怎么不说话?” 伊东的口气似乎是在最后通牒,美耶子还是保持沉默。 “喂,像你这个样子,我已经忍受不了,或许不该再和你一起生活。” 听到这里,美耶子终于开口。 “好啊,我也有这个想法。” “是吗?你也有此想法?那么,就这么办吧。” 伊东怒火朝天、斩钉截铁地说。我忍不住插嘴。 “喂喂,你俩能不能冷静一下?我来了后,你俩就在这儿吵架,看都不看我一眼,有那样没礼貌的吗?” 这时,伊东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瞪着我。 “空气男你给我闭嘴,这事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不是你们的朋友吗?而且,你们不觉得在特意拜访你们的朋友面前吵架不合适吗?”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回去不就得了?” 第14页 “你说什么啊。好,我走,但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带夫人一起回去。美耶子,我们走。被这种傢伙抛弃,无所谓的。我来保护你。让我来安慰你。” 我壮起胆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然后拉住美耶子的手站起来。这一招立即见效。 伊东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很怪异,突然笑起来。 “哈哈哈哈……空气男这一招很绝啊。好吧,今天到此为止,暂且和好。要是让野间把你带走可就麻烦了。哈哈哈……” 我对伊东态度的急转变感到十分吃惊。美耶子看上去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可见他们的爱情并没有褪色。 “究竟为什么要那样争吵?你们平时不是几乎没吵过架吗?” 我向伊东询问。伊东冷冷地微笑。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这孩子的态度惹恼了我。” 伊东有时会亲昵地称妻子为“这孩子”。“她说我是笨蛋。不是亲昵地而是大声骂我笨蛋。然后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搬出来。事情原委就是这样。再恩爱的夫妻也无法永远忍受平时生活里的诸多摩擦。像这种争吵不吵到要离婚是不会停止。当然了,彼此也不是真心要离婚的。” “你说微不足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是侦探小说。哈哈哈……” “什么,侦探小说?” “是西洋的长篇侦探小说。你也知道,我家里收藏了所有翻译过来的侦探小说。我和这孩子都在读。我喜欢开玩笑,所以稍微做了点手脚。我每本书都抢在她之前读,然后在书的第一页上用很大的字写下这部小说的真正罪犯是谁谁谁。 “西洋早有人干过这种恶作剧,所以我想试着模仿一下。 想不到,这孩子果然火冒三丈地发怒了。人家西洋的那个恶作剧,最后还导致离婚诉讼案。你想一想,如果每本书的第一页上都写下故事的结局。出于爱好侦探小说的原因发怒,甚至打算离婚,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所以这个孩子大骂我是笨蛋,而且还吵到要离婚的程度。因喜爱侦探小说而产生的仇恨真可怕啊。” 接下来是闲聊。我们依然是热衷于应用玩笑的话题。直到深夜我才回家。不过这次的夫妻吵架在我们的关系中似乎留下些阴影。伊东和我不但那晚而且以后都没有触及那个微妙的地方,但是有一点勿庸置疑,即彼此的心里都留下了某种异样的东西。 我和伊东不同,心里想的东西马上浮现在脸上,而且又因为是健忘的空气男,不会自始至终地说谎话,所以言行稍不一致,假面具就会立刻脱落下来。 我那天晚上虽然半开玩笑,却暴露了自己对美耶子的爱情。不用说,这肯定给他们两个人都留下印象。事已至此,当然无法挽回。可是即使我不那么说,他们两个人或许从我日常的举动中早已注意到这点。 不过,两个人看上去丝毫不介意这件事情。也就是说不把它当回事儿。这里面有原因的。连我自己都认为我是一个人见人嫌的丑男。想要坦白地说出实情并非是件愉快的事情,所以我在前面的文章里没有提及过这点,实际上确实如此。 我的脸像木屐一样呈四方形。下颚出奇的大。据说颚骨发达的人意志坚强。我却根本不是那样,属于优柔寡断型,而且性格软弱、懒惰,十足一个没用男人的典型。比常人强一倍的好奇心也肯定是一个弱点。 本人眉毛零乱、单眼皮、鼻子普通、嘴大、唇厚,而且个子矮胖。是个经常抱怨父母没有把好的基因遗传给自己的那种可怜的青年。 因为这些生理原因,我打消像常人般谈恋爱的念头。可是这次情况略有不同,我总感觉美耶子未必讨厌我,伊东虽然无视我作为男性的存在,但我可以感到美耶子对我有好感。这种好感可能并非把我作为异性,而是作为一个好人来看待,但我认为这种好感和作为异性的好感的区别微乎其微。我把这作为一种虚幻的精神寄託。 还有一个例子能够证明她对我有好感。那次我们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观看假手假腿男子的表演时,从她的举动中我也可以推测出来。此外,还有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也是如此。 具体举例来说,有一次,玩笑俱乐部的成员聚集到伊东家曾做过一次模仿心灵术(伊东称为神秘的应用玩笑)的游戏。那时候也发生了对我来说很意外、奇怪的事情。 第12章降灵术 我们那时玩的所谓降灵术的做法是,在宽敞的房间角落里划分出一个箱子大小的空间,然后用黑幕盖在上面,灵媒坐在里面的椅子上,然后从观看者中选出两个人把灵媒的手和脚绑在椅子上,使之不能动弹。因为有黑帘子挡着,观看者看不到黑幕里的灵媒。 接下来关闭电灯,使房间变得漆黑一片。与此同时,一旁的助手播放唱片给观看者听。这个游戏还要求观看者在房间的另一边排成一列保持沉默。 那天晚上是伊东扮演灵媒角色。播放唱片音乐的目的是为了掩盖房间里细微的声音,在这段时间内让灵媒在黑幕里挣脱绑绳。如果使用魔术手段,再怎么绑他也能够轻易挣脱出来。首先挣脱双手,然后用自由的手解开脚上的绳子并走到黑幕外面,向观看者展示神奇的戏法。 第15页 在被认为灵媒已被关在里面的黑幕和观看者的中间,放置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有木偶、喇叭、扩音器等东西。桌子、木偶、喇叭和扩音器上全都涂好夜光颜料,所以在黑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东西的形状。 那个夜光木偶配合唱片跳舞。喇叭被举到空中鸣叫。长扩音器倏地飞过观看者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后方。最后连桌子也浮到空中,往天上飞去。没有生命的物体自己居然能动,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些物体全由挣脱绑绳束缚的灵媒一手操纵,但我们根本看不到灵媒的影子。那间房子的玻璃用厚厚的黑幕遮住,外面连一丝微弱的光线都穿射不进来,所以关了灯后,完全是漆黑一片。 那时候,我混在观看的人群里。不管眼睛再怎么适应黑暗也一点看不见紧挨我坐的人的白皙的脸孔(很偶然的是美耶子)。我奇怪自己一点东西都看不见。可见人眼根本不会适应真正漆黑的环境。 最后,越过坐着观看的人的头顶,在离观看者身后两米的墙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张苍白的人脸。从垂到额头的长髮来看,好像是个女子,但整张脸隐约闪着蓝光,又实在是一张可怕的脸。 那张脸刚刚出现在天花板附近后突然消失,然后漂浮在地板上,就这样在房间的各个空间里忽隐忽现。我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演技。观看者横着在房间里排成一列,所以灵媒不可能出现在观看者的后面。如果没有助手帮忙的话,他无法办得到,但我们又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身后没有助手。 在那晚的降灵术中,我们还听到死人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未来的预言,以及其它多种多样的奇蹟。因为太冗长了,所以这里一概省略不谈。 且说降灵术结束后,房间刚打开灯,最先开口的仍然是痴迷魔术的料理屋老闆。 “太精彩了。虽然我知道降灵术全部是假的,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就是最后出现在我身后的女人脸。那是新添的内容吧。我怎么也看不懂。 “灵媒即使挣脱绳子,但排成一列的观看席的椅子把房间分隔成两部分,想要不被发现绕到观看者的后面是不可能的。而且这房间也没有通到走廊的前后两扇门。尽管如此,那张女人脸还是出现在观看者后面的2米处。房间里又没有那么长的棍子,否则倒是可以在棍子的一端安装木偶的头伸过去。而且也没有从天花板吊挂绳子的痕迹。那究竟运用了什么样的手法?” 他一副怀疑的神色。 “哈哈……不知道了吧。这是我的新发明。玩笑家还需要具备魔术发明家的素质。那其实是以前很多小孩子玩的长钳子玩具,近来不太常见了。看,就是这个东西。” 伊东从肥大的上衣下面取出那个东西并且迅速地伸长给大家看。果然能伸长到2米多。前端固定了张纸煳的怪脸。 在脖子的位置还装了电灯泡。这样按下手边的按钮,就会隐隐地映出苍白的女人脸。 它是用轻金属制造的×××××××型号的东西,摺叠起来可以拿在一只手里,伸展开来能够一下子达到2米多长。伊东不过是站直了踮起脚尖,把它伸展开并控制手上的按钮,让灯光时亮时灭罢了。 在进行实验的黑暗中,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我又和美耶子挨肩坐着。我完全看不到美耶子的脸部,但可以听到她的唿吸。有时我的脸上还会拂过她的温暖气息,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朝我这边看的缘故。由于身体挨着,紧贴的部分渐渐变暖,最后像火一样炽热,连汗都冒出来。她每动一次身体,我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活动。而且我还感觉到那是种对我有好感的回应。mg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对那种身体活动的感受。 我的爱情就是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培育。我逐渐变得自信。 第13章杀人游戏(一) 其它场合也有类似情况发生。 那一晚,玩笑俱乐部的成员聚在一起玩murderparty(杀人游戏)。这种游戏在日本没怎么听说过,但是好像美国和英国非常流行。一般是在聚会上喝过酒后玩这个游戏的。 那晚的聚会因为有一个人缺席,所以加上美耶子一共七人。首先确定侦探角色。伊东自告奋勇当侦探,得到大家的同意后,接下来确定罪犯角色。我们採取从英美传来的作法,在房间的壁炉台上摆放短刀、手枪、一捆细绳、毒药瓶等各种兇器,旁边再放一个哨子。除了扮演侦探角色以外的六个人在壁炉台前站成一列,然后吩咐茂取来六张扑克牌,牌背朝上让每人抽一张。 这六张牌里必须要混有黑桃尖,规则规定抽到这张牌的人就演罪犯。抽到这张牌的人要隐瞒身份,不能让别人察觉。除了他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罪犯是谁。 然后,六个人互相稍许隔开面对墙壁站成一列,茂按下开关把灯熄灭。于是房间变得漆黑一片。 我们还规定既可以是单独作案,也可以有一个同犯。犯人悄悄地离开队列,如果他需要同犯,就在黑暗中走到那个人的跟前握他的手。然后从壁炉台上挑一件兇器和哨子藏在口袋里。接着重新站回到原来位置,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茂打开灯,人们立刻往壁炉台上看,发现少了细绳和哨子。兇器是细绳,今晚看来有人要被“勒死”。大家相互看着,猜测谁会是罪犯,如果有同犯的话,被握手的那个人又会是谁?每个人都故作镇静,实际上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握手的人是我,也就是说我被指定为同犯,本来同犯应该不知道主犯是谁,所以同犯找主犯也是这个游戏的趣味之一。 第16页 但我知道主犯是谁。因为握我手的是一只手指纤细、柔软的女性的手。聚会的人里面只有美耶子一个人是女性,扮演罪犯的人无疑是美耶子。 这样奇巧的因缘把侦探丈夫、罪犯妻子和同犯我三个人安排在一起。 然后,包括演侦探在内的七个人各自分散开来。 规则规定同一个房间里不得有两个人。如果房间不够的话,可以呆在厨房,或者到院子里散步。这么做一是为了给主犯和同犯商量的机会,二是为了不妨碍两个人选择被害人并实施犯罪行为。 人们分散到客厅、书房、饭厅、厨房、二楼的寝室等里面,关起门等待事件的发展。我一个人在昏暗的院子里散步。虽然这么做不符合空气男怯懦的性格,但因为我知道今夜的主犯是美耶子,所以觉得在昏暗的院子里等她比较有情趣。 一个黑影从树丛中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是美耶子。 “我决定选痴迷魔术的酒卷先生为被害人。我们用这根绳子把那傢伙勒死吧。” 那肥胖的料理屋老闆姓酒卷。黑暗中美耶子的附耳低语把我吓一跳。她看上去像个高深莫测、狠毒的女子。透过窗户的微光看她的脸和手,和平时完全不同。她属于那种在不同时间呈现不同容貌的女子。而且每种容貌都具有别样的魅力。我曾经听谁说过,美人就应该是那样的。我完全贊成这个观点,就连她现在狠毒的样子也有惊艷之处。想到要和这个女子一起杀人,我的情绪不禁激动起来。 “那个老头在哪个房间里呢?” “我已经找过了,他一个人呆在饭厅里呢。” 美耶子拉起我的手在前面带路。 院子里的树木稀疏,我们穿过树下往厨房入口的方向走去。就在那时,我的眼中突然映入奇怪的东西。刚刚通过的书房的窗户动了一下。窗子不可能自己动的,是窗户里面的窗帘动了一下。书房里没有开灯,我感觉肯定有人故意关灯站在那里。那个男的拉开窗帘的接缝,偷偷地窥视我们。所以当我们走近的时候,他慌忙地隐蔽起来。 会是谁呢?莫非是扮演侦探角色的伊东?我的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那傢伙可能是吃醋,所以偷看我们两个人的行踪。我脑中关于假想杀人和握住美耶子手的罪恶感交织在一起,促使我的心绪变得怪异。真正的罪犯也许就是这样的吧。一种恐怖感涌上心头。我看美耶子好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所以保持沉默。 两个人悄悄地从厨房门进去经过走廊一直走到饭厅的入口处。走廊、饭厅以及其它房间都亮着灯。四周鸦雀无声,让人感觉像是走在一所空房子里。 美耶子“啪啪啪”轻轻敲饭厅的门。 我则想像饭厅里的肥胖的料理屋老闆此刻的心情。呆在各个房间里的人们肯定在担心自己将被选为被害者。这种惊险的游戏让人体会到好像被真正的杀人犯盯上一样的恐怖感,肥胖的酒卷也是如此。他听到门轻微的敲门声,一种“到底来了”的想法加速心脏的跳动。脸色或许早已苍白。 我感到那种恐怖感甚至传到门外。连我自己的心跳也稍稍加快。 美耶子和我打开门轻轻地走进去。 酒卷心慌意乱地站起身,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我们没有必要说话,走向前准备强行架住酒卷的双臂。美耶子像个既漂亮又恐怖的女刺客一样。她平时大多穿和服。那晚因为穿黑色洋装,所以更让人感觉像个西洋女刺客。 我不禁想起少年时代看过的系列电影《女贼普罗蒂娅》。 她当时的模样肯定也是模仿她装杀手。 酒卷想逃跑,四下张望。但这个游戏规定被害者不得逃跑,他好像想起这条规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美耶子迅速靠近酒卷,用细绳在他的肥颈子上绕了一圈。一端她自己拿着,另一端让我握着。一想到马上就要杀死这个男人,我的心情就变得奇怪。一种刺痒的恐怖感遍及全身。 那时,美耶子向我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你还磨蹭什么,一狠心使劲勒就行了。她的眼神有一种说不来的妖艷感。 我装作用力拉绳子,美耶子也装作咬紧牙关拉另一头的绳子。虽说是模仿,但酒卷粗脖上被绳子缠绕的地方变细,脸胀得通红。 酒卷然后做出奇怪的动作,两手伸向前在空中抓舞,看起来在很认真地模仿歌舞伎中的人物临终前的动作。我差点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后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最后他“气绝身亡”,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美耶子和我相视而笑,就是刺客完成行刺目的后的那种笑容。她在这种特殊场合下的美丽的笑容,让我感到全身颤抖。 “总算干掉他了。剩下的就是在这里留下线索。我已经准备好啦。我在此之前就想好,如果我抽到黑桃尖就选你当同犯。你看,这是写有我们两个人名字的暗号。” 美耶子小声说着从口袋取出一张小纸片递到我手上,像一个密谋的狠毒女子。 我看到那张纸片吃了一惊。上面写了和保罗的《黄金虫》相似的数字和记号。 ?(6倡c6?5096∶5c+9?06c6,:倡+95“这是《黄金虫》的暗号。不过这不能凭空解读。要想解开谜底,侦探必须查阅《黄金虫》那本书。我们利用这段时间藏起来吧。” 第17页 美耶子不愧是个犯罪设计家。恐怕是受到平时爱读侦探小说的影响。难怪她对在侦探小说的第一页上写下犯人名字的伊东大发脾气。 我们把纸片扔在被害者的尸体旁边,然后来到走廊。美耶子从身上取出哨子响亮地吹了两声。然后我们分头走进客厅。 第14章杀人游戏(二) 客厅里除了伊东侦探还有两个人。一会儿大家全部到齐后,除了伊东,其他人一律在壁炉前排成一列。不用说,我们两个人隔开站着,混在人群中故作镇静。伊东侦探模仿夏洛克?赫姆斯,一边叼着菸斗一边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直盯盯地看着每个人的脸。 假如刚才从书房的窗帘缝隙偷看的人是伊东,他肯定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但他也表现得很镇定,不动声色。 他来回又走了一会儿。 “那么,我现在去调查现场。” 他从叼着菸斗的嘴中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后,消失在门外。留在客厅里的五个人,有的人坐在椅子上,有的人绕圈走路,互相用怀疑的眼神看对方,猜测谁是犯人。不过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和美耶子掩饰得很成功。 等伊东侦探返回书房后,大家咽住唾沫,焦急地等待他指出犯人。伊东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外文书,翻了几页后,拿着那本书快速地走出房间。我随后查看书架,发现他抽出的果然是保罗全集里的一册。肯定是收录有《黄金虫》的那一册。 人们暂且缓解紧张的情绪,坐在安乐椅上或者抽菸,或者翻阅书架上的书,或者读读报栏里的报纸,气氛变得轻松,好像忘记游戏还未结束。 美耶子沖我使了个眼色,趁别人不注意走出房间。过了一分多钟,我从别的门悄悄地走到走廊里。美耶子正在走廊的对面等我。等我走近后,她就领着我往前走。 在女佣房间和厨房之间的走廊里有一间双拉门的壁橱。 美耶子打开木门沖我招手。在漆黑一片的壁橱下段,有一个仅够两个人蹲下的空间。刚来的女佣带来的行李很少,所以壁橱里比较空。 美耶子的招手让我勐地产生肉体上的幻想。我尽量保持平静,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 我们紧挨着蹲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我闻到壁橱里有一股霉味。美耶子轻轻关上木门。然后只剩下让人联想到母体内漆黑和rg的接触。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任由我们肌肤相碰,我却僵硬地蜷缩成一团。因为我还很难相信她是出于爱情的原因。胡乱地猜测原因让人感到很可怕。 黑暗中肉体的温暖真让人感到像是在胎内一样。虽然高兴也很恐怖。要是让对方察觉到浑身哆嗦可就麻烦了,于是我咬紧牙关。 我想如果在这里倾述爱情的话,必须从她开始。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开口的勇气。 她把胳膊缠到我的肩上。那种沉甸甸柔软的重量,几乎让我窒息。伊东侦探怎么还没有来? 《黄金虫》里没有现成的暗号解读表,必须从那个假山羊皮的暗号文中逐一对照每个数字和记号。因此,那是相当费时间的。 “我好怕。” 美耶子在我的耳根附近窃窃私语。我的脸上迎面扑来温暖的气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我好怕”的话语中含有引诱的成份。她不过像孩童般迷恋于杀人游戏中。 这唤醒了我孩子时代的回忆。当年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我也曾经和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一起躲到壁橱里,被“鬼”捉到差不多要十分钟左右。在那段时间里我和那个女孩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因为没有成年人的那种顾虑,我们甚至连脸也贴在一起。女孩子的脸蛋像李子般光滑,身上散发出稻草的清香。不过,我和那个女孩子很快因吵架断绝关系,只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一起躲藏在壁橱里的情景。 美耶子和我的捉迷藏持续时间更长,有20分钟。这都要怪伊东侦探还没有找到我们。美耶子和我都是成年人,所以无法像孩子那样做到天真无邪。两个人身体接触面很大,一会儿变得很燥热,所以要不断地动一动身体。可是很快又粘粘煳煳变热,让人心跳加快,手足无措。 在那段20多分钟的时间里,美耶子除了说过三遍“我好怕”,其它什么话也没有说。这里有担心的理由,怕说话声会传到外边的走廊上。我也是一言不发。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我对美耶子的毫无反应颇感不满。另一方面,我又沉浸在这种接触的喜悦之中。最后我的不满战胜了喜悦,反而希望早点被伊东发现。 就在这里,走廊里传来悄悄的脚步声。肯定是伊东。我和美耶子互相用接触的身体提醒对方。脚步声恰好停在壁橱门外。我们等待来人开门,可是门没有开。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侧耳聆听。我们屏住唿吸。浑身粘煳的美耶子受不了关键时刻的刺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右手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也来不及向她解释是因为过度紧张所以握她的手。然后我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慢慢加力,紧紧地捏紧她的手。 美耶子并没有想要挣脱。可能是心理作用,我甚至感到对方也在回握我的手。 这可能是因为她被眼前的局面吓得六神无主而出现的一种无意识的条件反射。不过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确认美耶子真正的感受。因为那个时候,壁橱门被静静地拉开,伊东正站在走廊的电灯下。 第18页 “那暗号用得很好。好像从白天就有所准备。不用说是美耶子想出来的吧。因为野间今晚来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要玩杀人游戏。不过,多亏你的主意,解读这个暗号很费时间。这段时间你俩一直躲在这里吗?” 我和美耶子从壁橱里出来的时候,伊东这样说道,看样子也不像吃醋。他完全一副把我这个空气男当作小孩子看待的语气。 “野间,你是不是在追求我老婆呀?你是怎么也不行的啦。哈哈哈……” 伊东在前面边走边说。既然没有吃醋,为何毫不客气地那样说呢?我难以揣摩他的真实意图。他的话语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但我就是想不出那是什么。 我们三人一走进客厅,正在焦急等待的人们一齐朝我们看过来。 “各位,罪犯是这两个人,被害者倒在饭厅里。那个人不在我们当中,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谁吧。因为解读暗号很费工夫,所以被害者现在还躺在饭厅的地毯上唿唿大睡,脖子上还缠着绳子。” 伊东站在壁炉前向大家解释。我和美耶子分别找空椅子坐下听他说话。 “兇器是细绳,兇手是美耶子和野间两个人。犯罪现场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有保罗《黄金虫》里的暗号。刚才我来这里从书架上取走保罗的书,就是为了解开那个暗号。很费事。居然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我现在把这张纸条传给大家看。” 伊东说着把那张纸条递给身边的一个人。 “这是写文章必备的各种数字和记号,以前的老打字机就可以全部打出来,在这些记号中,只有“c”这一个罗马字母。因为《黄金虫》的密码錶中没有出现过“c”,没有办法我只好照原样填写在里面。我将剩余的记号与保罗的密码逐一核对,答案如下。我写在这张纸条上,也把它传给大家看看。” 伊东在第二张纸条上这样书写道。 ?(6倡c6?5096:5principalmiyac+9?06c6,:倡+9plicitynoma “纸条上的英文是连续的所以读出来就是‘principalmiya’,即‘主犯美耶子’。下面一行是&lsquoplicitynoma’,即‘同犯野间’。据此可以知道犯人是谁了。剩下来的就是寻找出两个人隐蔽的地点。因为是自己家,所以我很清楚什么地方可能藏人。他们躲在走廊的壁橱里。我的调查至此就全部结束啦。” 人们纷纷拍手称赞,我和美耶子也随之鼓掌。 这时,被害者酒卷也边拍手边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在此之前他好像一直躺在地上,衣服凌乱,脖子上还缠着细绳。 “我在走廊里听到了,我认为今晚演得最出色的要属‘兇手’,其次是‘侦探’,我作为被害者则是最拙劣的。装作被勒死的样子倒在地上,扮演无足轻重的角色。下次我可一定要抽到黑桃尖。 “野间君被美耶子选为同犯真是幸运啊!能和夫人一起藏在壁橱里让人羡慕。我猜暗号是夫人写的吧。借用保罗《黄金虫》的主意真不错,解开谜底要花相当长的时间。” 酒卷老头直言不讳,把心里想的全部抖落出来。 第15章悲惨的结局(一) 我因为几乎每天往伊东家跑,所以很自然地能了解到伊东的生活细节。他一般每二至三天白天出门一次。但我不知道他具体去什么地方,可能是一个人去表演玩笑。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不过他不在外过夜。从早晨到下午,多数情况他只出去几个小时。 像魔术师那种人,你和他的关系再怎么融洽,他也会对你隐瞒些什么。玩笑家伊东也有那种神秘的性格。我和他交友将近一年,似乎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实际上还有相当一大部分我并不知道。而且越交往就越有不了解的地方。例如,他隔两三天出一次门的具体情况我就一无所知。 有一天他出门,我拜访他家,和美耶子交谈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在交谈中,我询问他的外出情况。 “伊东去哪里啦?我经常碰到他不在家嘛。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悄悄地办公,做一些我们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是的,他自己另外有一个办公室。在兜町的某个楼房里,不过是只有一张办公桌的办公室。他连我也不允许去,所以我不曾见过。不过听他讲,那个房间由几个人共同出租,每人一张桌子,共同雇用一个勤杂工。” “那么说他是在炒股?” “好像是,他每次去都要带些钱回来,我们靠这些钱生活就已经绰绰有余。” “哎呀,真有本事啊。他一直赚没有亏损过吗?” “好像是的。好像在使用戏法手段。” “可是,即使不那样,伊东不是有足够财产吗?从父母那里继承的。” “他是那样跟你说的吗?” “嗯,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就那么说的。” “他胡说。根本没有什么资产,他不过在什么地方不断地赚钱。那是我们的全部收入。” “那可真了不起啊,你们的生活如此阔气。我可是靠母亲的汇款过着紧巴巴的生活。真想请他教我赚钱的办法。” “不行的。那是他的秘密,他连我都不告诉。那个人有好多秘密。” 第19页 “就像上次假眼、假手和假腿的人?” “嗯,是的。他在心理上就是那样子的。” “你觉得他可怕吗?” “是的,可怕。有一点高深莫测。” “夫妇俩也是这样吗?他不是很爱你吗?” “爱是爱,但是他不对我讲心里话,说是要保守他自己的秘密。” “那么,他经常白天不在家的时候,你肯定觉得寂寞,你不嫉妒吗?”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美耶子非常自信,“而且我也不觉得寂寞。我需要属于自己的时间,这样就可以读侦探小说了。” “他已经不再在第一页上写兇手名字了?” “不写啦。玩笑家一旦让别人知道他的玩笑,就对那个玩笑不感兴趣,转而想新的点子。” 那个时候我们并排坐在客厅的长椅上。我并非有意识,而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美耶子的手。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里,我甚至想有更进一步的非份举动。 “唉呀……” 美耶子细小的叫声并不是对我的抵抗。她的眼睛注视着敞开的门。我用眼角的余光也捕捉到门那边的情况,好像有一个黑影“嗖”地在门前一闪而过。 “那会是谁呢?” “不知道啊?” 两个人小声说话,用恐怖的眼神互相对视。一定是个男的。我猜想那个人会不会是伊东。 “看到我们了。” 美耶子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出到门外。一会儿,满脸苍白地回来。 “没有人。只有茂在。” “会不会是伊东?” “我也有那种预感。不过那个像影子一样的东西,说不定是我神经过敏的原因。” 这时,大门口的门铃响起。听到门铃的响声,美耶子好像知道谁来了,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是伊东回来了。 “啊,野间,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在路上又想出一个新的玩笑。”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围。如果没有话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脱那种尴尬的场面。 伊东好像还沉浸在他的构思中,劲头十足地谈道。 “不过需要做一点准备工作。我们去订做一张和公园中相似的长椅,然后找辆卡车运到公园,摆在一个合适的地点。接下来,你我二人坐在上面。哎呀,两个人会不会太重啊。” 他说了一堆很奇怪的话,不过我马上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要再找一个。三个人一起坐,然后等巡警过来巡视。 如果他过来的话,三人站起来抬起那张长椅装作要运出公园的样子。 “巡警肯定觉得奇怪,然后命令我们停下。他会认为我们是偷长椅的。在混乱中,四周围观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等围观人数差不多够的时候,我就说:‘这是我们的长椅。’并且取出家具店的收据给他看。他如果还絮絮叨叨,我们叫公园的管理员来,让他知道我们坐的那个地方原来就没有长椅。这样,我们从目瞪口呆的人群中慢悠悠地搬走长椅。大致情节这样。怎么样?虽然要花些钱,不是很有实际表演的价值吗?” “嗯,太妙啦,真有你的。那就试一次吧。” 我终于完全消除刚才的紧张情绪,闲聊了会儿玩笑后就回去了。回去后想起当天发生的那件事,心里总有一种不痛快的感觉,好像喉咙里卡了块东西似的。 那个像影子一样从门前闪过的傢伙很可能是伊东。他悄悄回来后,偷听美耶子和我的讲话,说不定还看到我的那个举动。于是他很可能再一次悄悄出门,改为按大门上的门铃。 我总觉得他一回来后大谈特谈那个长椅玩笑的构思非常奇怪。虽说我因此从尴尬的场面中解脱出来,但他讲那个构思或许也是为了掩饰他的身影被我们看见。 那他为什么要偷听,还要掩饰呢?如果吃醋的话,直接沖我发火或者禁止我出入他家不就行了吗?在这件事情上採取迴避的态度,不像他的为人,显得表里不一。 或者他在验证自己作为男性的魅力呢?故意让美耶子接近我,创造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好弄清楚美耶子是否能被我吸引。这么一想,我联想出好几件类似的事情。 如果那样,他对我根本不屑一顾,只想确认无论我多么地深爱美耶子,美耶子也不会对伊东以外的男人感兴趣,这种通过羞辱我来提升他自己的优越感的作法,不是一种虐待狂吗? 美耶子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呢?像她那样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不注意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关系。尽管如此,她为什么表现出拒绝我的爱情的样子呢?因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子吗?是属于那种一方面爱自己丈夫,另一方面又不拒绝我的爱情的那种性格的女人吗?可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是那种女人。这么说,是讨厌伊东并对我有意思了吗?不不不,怎么会有那种好事。 正在左思右想的时候,我的头脑感到一片混乱,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我应该可以清楚地记得抽象性东西,但抽象的基础还是具体的事实。我虽然相信前面写的事件都是具体的事实,但不管怎么说,我是空气男,所以里面肯定掺杂了白日梦的成份。如果是那样,我当然就失去判断的基础了。 第20页 那天夜里,我一宿没有合眼。无论我怎么考虑,即使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在同一个理论里来回兜圈子,我也无法不去想它。我苦笑着嘟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相思病吗? 第16章悲惨的结局(二) 在最后那个事件发生前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发生了数回与此相类似的情况。虽然没到接吻的程度,但通过言语交谈、目光交流和手的接触,我和美耶子展开了恋爱游戏。 不过,那种恋爱的心情恐怕是我单方面的意愿,对方不过是当作游戏。但我一次也没有感到她的强烈抵抗。如果是出于玩笑的态度,那么她要么是接受我的爱情,要么根本没把我当作男性看待。我对此十分不解,安慰自己不可能是后者。 那种场面不用说都是发生在伊东不在场的时候。不过,令人不快的是,每当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时候,无一例外地总突然感到伊东就在身旁。有时是像刚才的例子看到伊东的影子,有时是隐隐听到从一定距离的房间里传来伊东的叫声与笑声,有时仅仅是感到伊东的存在,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但就是强烈地感到伊东在我们的身边。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的爱情表达常常被中途打断。 我在心中和这个影子一样的伊东做强烈的思想斗争。我甚至怀疑他除了是玩笑天才,还具有某种催眠的力量。他可能掌握一种远距离催眠术,能够随意地让人产生幻想。我想我们两人争斗的胜负,取决于意志力的强弱。渐渐地,我产生一种和伊东进行意志决斗的想法。或许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感到美耶子正在慢慢地倾心于我。事实如何我并不清楚,只是那么感觉罢了。我越那么想越害怕伊东。在肉体上,我和美耶子之间没有发生什么,甚至没有亲吻过,但我在心理上已经陷得很深,所以自然对对手产生害怕的心理。 但伊东属于那种很难对付的情敌。他身上有种深不可测、令人恐惧的东西。我感到他像个超人似的,恐惧也因此愈发加深。 悲惨的结局终于降临。 那天,伊东要去神户旅行三天左右。据美耶子讲,他为了办某件要事,每年要去关西两三次。我和他刚成为朋友没多久,他就曾去过那里。当时我还没有达到每天出入他家的程度,所以没有注意到。 美耶子和我送他到东京站,是早晨的特快车。 “我不在家的时候,美耶子就拜託你照顾啦。” 伊东透过火车窗户那样说道,脸上露出魔鬼般的笑容。 听他的语气好像完全信赖我。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想通过这话向我传达什么样的意思呢?他应该十分了解我对美耶子的感情,而且他也应该知道美耶子几乎不牴触我的追求。他对我说“拜託你”的意思不是等于说“请自由地享受我的美耶子吧”? 不过,我清楚地明白他的话中绝不可能包含那种意思。 那么是那种“有本事就试试看”的蔑视?还是为了显示他自信的程度?我难以相信。肯定另有原因,暗藏了某种我不知道的目的。 我和美耶子乘上电车在中途分手各自回家。闷闷不乐地躺在狭小的公寓里,我突然想找美耶子来陪我。打定主意后,我立刻到楼下的办公室打电话。美耶子曾到我的公寓来过两三次,但都是和伊东一起来的。她一次也没有单独来过。 我打电话过去,对方回答说:“傍晚时分顺便带饭菜过来。”听到这话,我的心扑嗵扑嗵跳起来,有喜也有忧。我没必要担心身在外地的伊东,我害怕的是美耶子本人。 五点左右,她准时来到我那脏乱的公寓。我并没有为了迎接她特意打扫卫生。书、报纸、外卖洋盒饭等等零乱地散在房间里。如果打扫的话,露出剥落的墙皮、发红的榻榻米,反而显得破陋。而且我不喜欢那种有所准备的待客方式。所以我没有在头髮上插梳子,身上也穿着皱巴巴的和服。 美耶子穿着和服来了。她是那种不管穿和服还是穿洋服都很相称的女子。她的个子很高、腿很长,不像一般日本女子的水蛇腰和罗圈腿,胸和腰都恰到好处地丰满,所以她不但穿和服漂亮,也适合穿洋服。现在女性善于把和服穿成西式的服装风格,就是始于当时。 她放下装饭菜的竹篮。我找茶壶给她泡了杯茶。 “哎呀,你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嘛。” 美耶子说着环视了下四周,但并没有替我收拾的意思。 她在墙角的桌前刚落座,首先看到书架上侦探小说的书背。 里面还混有一些英文书。 “哎呀,这是什么?《bigballmystery》?国内没听说过臧格尔这个名字嘛。”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bigballmystery》的日译本。 “这可是和多尔同时代的古老作品,很有趣的。属于心理性密室戏法的开创始祖。臧格尔是那个时代左翼文坛中的知名小说家。” “真有意思,我可以看吗?” “你家里也有。放在书架上多尔的前面。是小本的黑皮书,你一看就知道。” “伊东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呢?既然是那种戏法的始祖应该向我吹嘘的呀。” “可能他并不怎么认同。” “你喜欢吗?” “很喜欢,属于我最爱读的十本书之一。” 第21页 “那好,我也看看。” 她的语调听起来就好像在说“比起我丈夫,我更喜欢你”。 “你来我的公寓,是第一次吧?” “是啊。但我知道你房间,还是这么脏啊。” “你来我这里,伊东会不会生气?” “会的。临走前他还告诉我他怀疑事情会这样,并且不准我到你这里来。” “哦,他是那样说的吗?你没关系吗?” “不过,这是秘密。他还一脸严肃地说即使在我家,也不许我们两个单独见面。并提醒我他已派人负责督察这件事。不过,我不在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法律没有规定女子无聊的时候不准到男性朋友的家里去玩。” “真奇怪啊。如果是那么严密戒备的话,不让我俩接触不就行了。为什么会让我俩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在黑暗中靠在一起坐呢?那究竟是谁的意思?对于他来讲,不让我俩那么在一起是很合乎情理的嘛。” “那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被她的大胆表白吓了一跳。与其说高兴,不如说惊奇的成分更多些。 “不过,你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我在那里哆哆嗦嗦地发抖,你不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吗?” “我哪里是无动于衷,我感受到你的颤抖,真的好感动。女人在那种时候总会尽力克制,把自己伪装起来。但我心里是非常高兴的。” 接着,她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我则紧紧抱住她光滑紧绷的身体。 半个多小时后,可怕的结局终于来临。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一身黑色服装的伊东已经叉开双腿站在我们的枕头跟前,浑身气得发抖。他看起来像个巨人似的。我从里面把门反锁上,他却轻易地打开。楼下办公室的大婶知道我在家,不可能给他钥匙。伊东肯定用某种方法事先配好一把我房间的钥匙。 “什么都不用说。美耶子,回家!” 伊东说着粗暴地抓住她的手。美耶子满脸羞愧。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即将打过来的铁拳。 但是,伊东什么也没有做。房间里面寂静无声。我奇怪地睁开双眼,房门紧闭。伊东和美耶子已经不在房间里。 第17章监禁 我内心变得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那种感觉就像刚刚做了场噩梦。 这时,楼下办事处的大婶上来叫我,原来是酒卷打电话过来。我匆忙下楼,下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差点跌倒。幸好及时抓住扶手,才避免滚落到楼下。 我猜想是伊东托他带口信,转告对我的处置办法。实际并非如此。 “是野间君吗?我是酒卷。刚才我去伊东君的家,家里没有人。听女佣说,美耶子外出,也没有讲去什么地方。莫非她去你那里了?” 酒卷回到自己家后打来的电话。 “来过。不过,刚刚回去。伊东是不是拜託你什么事?” 我突然想到刚才美耶子提到的“督察”,直截了当地问他。 “不,没有那回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可不能对美耶子非礼啊。我看出点那方面的徵兆,所以非常担心。你要注意点,不然的话,我们这个俱乐部将变得一塌煳涂。如果光这些就算了,我还总预感着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好吧,你没关系吧?” “你不必担心。没关系的。” 我只得那么回答。 那之后的整整两天时间,我蜷缩在公寓里,哪儿也没去,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既不读书、也不看报,每天吃一顿面条,近乎绝食状态。期间曾有两三个电话找我,我连对方的姓名问都不问,就请别人回绝说我不在。 我也想过说不定电话是美耶子打来的,但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我认为现在不是和她说话的时候。 那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无后,门口传来敲门声。敲门的声音我不熟悉,所以没有理会,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门打开,是玩笑俱乐部里最年长、沉迷魔术、肥胖的料理屋老闆。他酷爱喝酒,满脸通红地笑着进来。 “怎么回事呀?刚才我向办公室的大婶打听,听说你几乎没吃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酒卷坐在桌前的坐垫上,边掏烟边把头探向前放低声音和我说话。我像闹情绪的人一样,双手垫在后脑勺上,仰天躺着不动。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不是说伊东去神户了吗?但他根本没去旅行,当天就回来了。昨天傍晚我到伊东家去了一趟。他好像在家里,不过谁也不见,听说大伙儿都吃了闭门羹。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我向茂打听,茂说夫人不见了。 不是外出,好像是被关到某间房间里。我问她吃饭怎么办,茂说她不负责送,好像是伊东从厨房拿些东西送过去。 “伊东君闷在书房里,谁也不见。他让茂送饭菜到书房,晚上就睡在那里的长椅上。听茂讲她进到书房里去的时候,伊东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甚是恐怖。这可是个异常情况。” “哦,是那样的吗?那么说,美耶子既打不了电话,也无法寄信了。” “所以我猜想这个变化肯定和你有关系。我只能这么认为。为什么呢?上次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说美耶子来过刚走。就是伊东出发的那天晚上。我问茂,她说你和美耶子那天一起送伊东君到东京站。就是那晚的事情。” 第22页 “伊东君不在家的时候,美耶子到单身汉你的房间里,而且是在晚上。这已经非同小可了。怎么样?那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美耶子既然找你,这里面肯定有不好的意图。而且丈夫不在家,在七点钟这么早的时间就回去,显得很不正常。怎么样?我就想像到这里。” 酒卷说到这里,装腔作势地休息片刻,吧嗒吧嗒美滋滋地继续抽菸。他的话我无言以对。 “是的,正如你猜测的。伊东确实上了火车,但在附近的车站下了车,然后暗中来到我的公寓。当他发现美耶子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回到自己家附近徘徊。此后美耶子一外出,他尾随其后,来到我这里。他在门外偷听了我们所有的说话,然后看准时机闯了进来。” “然后怎么样?” 酒卷两眼发光,好奇心驱使他把脸进一步凑近。 “那傢伙抓起美耶子的手领着她回去了。就这些。” “怎么没有吵架吗?” “我本来觉得会被揍一顿,但他什么都没做,连一句话都没对我说。” “嗯,相当生气了。已经超过口角争吵的程度。而且他回到家把夫人监禁起来,自己也闷在一间房里。真可怕啊。” 酒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我默默无言地回看着他。 “实际上呢,”酒卷说出实话,“我确实是受伊东君所託,他让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负责注意你和美耶子的动向。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实际上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这个缘故,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感到自己负有一定责任。” 他说着歪起脑袋陷入沉思。于是我对他说: “伊东也负有责任。” “什么?伊东?” “是的。他好像故意在撮合我俩。我们不是经常在黑暗的环境里做玩笑游戏嘛。每到那种时候,美耶子和我必然是相邻而坐,身体紧紧挨着。当然我很希望这样,我问美耶子,她说她也那么希望。假如伊东不希望我们那样坐,怎么样都能办得到。 “不仅如此。在伊东家里,我和美耶子还有好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每每那种时候,伊东那个傢伙像个影子般纠缠我们,或者偷听,或者偷窥。而且他连一句不满的话都没有。我总觉得他好像还以此为乐。” “莫非……如果是高兴的话,这次岂不是也不会生气?但伊东这次肯定真的失望至极。我不认为是演戏。” “这是只有一个用矛盾来解释各种矛盾的办法。那就是sadism(施虐的快感)。伊东那傢伙是一个可怕的sadist(施虐狂)。” “嗯?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声不响地坐起来,坐在酒卷的正对面。 “可以说是满足优越感。我从看到美耶子的第一眼起就迷恋上她了。伊东十分清楚这点。于是想出戏弄我的游戏,故意让美耶子接近我,好嘲笑我为爱情烦恼的样子。我是被欺负者,那傢伙想体会欺负者的快感。因此那傢伙尽最大努力创造我和美耶子在一起的机会,然后满心喜悦地偷看。玩笑本身具有那种残忍性。那傢伙是玩笑天才,所以充分具备那方面的性格。 “也难怪他具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他是个潇洒的男人,我却是生就这张丑陋的脸,根本不是对手。那就是他的目的。到那晚之前,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我每次感到危险的时候那傢伙总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妨碍我的行动。 “但是他阻止我行动的行为说明他已经濒临自信心丧失的危险。像他那种老谋深算的人也有点困惑,开始怀疑美耶子说不定也对我产生好感。于是他决定利用假装旅行检验我俩。结果落到这个下场。他一下子丧失自信,从得意洋洋的巅峰跌落到谷底。这对于他那种男人来说是最可怕的悲剧。 那比老婆被人抢走的苦恼要强两三倍。正如你刚才所说,他闷在一间屋里,沉思的心情是相当暗淡的。……我总觉得很可怕。如果不救出美耶子……” 第18章地下室 说着说着,我开始感到莫明的恐怖。 “美耶子肯定被欺负了。说不定正在遭受不准吃饭的惩罚。” 我那么一嘟囔,酒卷的红脸庞也突然变得苍白。 “是啊,他是个性格暴烈的傢伙,不可能想不出那种办法。” 我们相互看着,继而陷入沉默。 “去看看吧。我总觉得这种事非同小可。” 我已经站起身,开始准备外出。 “嗯,可能这样比较好。” 酒卷也有些坐立不安。 我们乘公交车急忙赶往伊东家。 伊东家门前停了一辆计程车,女佣茂穿着出门用的衣服正在和司机一起往车上搬行李。看样子像是被解僱了。 “怎么啦?你这是要去哪里?”我问。 “我被解僱了。现有打算去本地的一个亲戚家。”茂说。 “那么,接替你的人来了吗?” “没有。” “伊东和夫人都在家吧?” “是的。” “你要是走的话,家务事怎么办,难道让夫人去干吗?” “我见不到夫人,连招唿都不可以打。” 第23页 “伊东君呢?” “他在地下室。” “什么?在地下室?” “他今天早上起就在地下室干活。” “干活?” “说是地下室漏水,所以正在和水泥修补地面。” “然后他把你解僱了。” “我搞不清是什么原因。” 就连酒卷和我也不明白原因。伊东家里有一个西洋风格的地下室,他在那里保存葡萄酒。但是没必要亲自处理地下室的漏水问题。请个工人来不就行了吗?我和酒卷两个人又是面面相觑。 “不管怎样,去瞧瞧看。” 我们和茂告别后,进入伊东家门。上到门廊后正要打开门,发现门上了锁。我们按了好几遍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心里顿时惊出一种刻不容缓的危机感。 我们绕过建筑物的侧面,急忙赶到厨房门口。只见所有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拉上了。 厨房门没有上锁,我们从那里进去。由于窗户上都拉了窗帘,家里光线非常暗,电灯也没有开。四周鸦雀无声,好像一个空家。 “伊东君。”我们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我们熟悉地下室的入口,于是决定进去瞧瞧。 入口处的盖板是敞开的,从外面可以看到水泥阶梯。由于外面光线照不到阶梯旁边的范围,所以其它地方一片漆黑。地下室好像点了煤油提灯,微红的灯光幽暗地照在阶梯上。 “伊东君……” 我大声叫嚷,但是没有任何回答。相反,从下面传来奇怪的沙沙响声。我感到下面好像有什么危险在等我们,一时下不了决心,但是也明白不能老这样犹豫不决。我们两个人经过小声商量后决定下去看看。我在前,酒卷在后,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有四五坪大小,周围的木架上塞满了酒瓶等各种破烂东西。正中间三坪左右的地方没有放任何东西,可以看到水泥地面。其中一侧的地上放了块镀锌板,上面有水泥和砂石混合后的痕迹。煤油提灯就放在旁边,铁镐和铁杴插在地面上。原来的旧水泥碎块像小山一样堆在另外一个角落上。 伊东穿着睡衣趴在中间的地面上,正在用大抹子把新铺的水泥抹平。 “伊东君,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厉声问道。 伊东缓缓地抬起头朝我们方向看来,脸上浮现着魔鬼般的微笑。在煤油提灯发红色的反向光线的衬托下,他的面目看起来格外可憎。 “哪里呀,水从下面冒上来,我只不过干点外行的手艺活。不过,已经解决啦。” 新水泥的颜色和旧的不一样。我注意到新水泥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大小,正好够一个人躺在里面。 “你把夫人怎么样?”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不会那样问。但在这种特殊环境里,我早就把普通常识忘得精光。 伊东没有回答。他“嗯”了一声伸直腰站起来,用脏毛巾擦了擦沾了水泥的手,一言不发。 “伊东君,可能你不愿搭理野间君。我说可以吧。请告诉我夫人到底在哪里?”酒卷心平气和地又问了一遍。 伊东这才勉强地抬起下颚朝阶梯上示意。 “不知道在哪个房间。我一直没和她说话。她可能也觉得对不起我,尽量不见我……你们要见她的话,自己找去。” 我认为怎么找也是徒劳。但酒卷一个劲地拽我的衣袖,所以决定和他一起找找看,于是留下伊东一个人,上了阶梯。 然后我从一楼到二楼,一个房间挨一个房间地找美耶子,可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喂,肯定没有啦。要是不早点回地下室,那傢伙可能要逃跑。” 我催促还不死心的酒卷,再一次下到地下室。 伊东并没有逃跑,他正在专心用抹子抹已经很平整的水泥。 “夫人不在。你到底把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由于情绪激动,我生气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听起来让人可怕。 “可能到外面什么地方了吧。” “不可能。我们刚才在门口见过女佣茂。她说夫人被关在某个房间里。显然夫人并没有外出。刚才我们搜了一遍,没有一扇门是上锁的,但就是找不到人。快说,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伊东毫无反应,继续保持刚才魔鬼般的笑容。 “我做过什么是另一码事,还有更大的问题。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解僱茂?这和夫人失踪必定有某种联繫。如果茂在家里就不方便了,是吧?” “喂,野间,我说你有资格问这些问题吗?” “那么,我来问,请就野间君刚才的问题给一个答案。” 酒卷尽量以强硬的口吻质问。 伊东仍然傲慢地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好,我来检查,我已经无法忍受了。酒卷君,请你按住伊东不要让他动弹。我要挖挖这里看。” 我拿起竖插在地上的铁杴,开始挖新抹水泥的地面。 新水泥还没有变干,所以并不太费事。很快就能看见好像是女子穿的睡衣的部分布料。 果然是那样。我的推测是对的。 我继续拼命地挖这个异常特殊的坟墓。渐渐地显现出全身。为了不伤到身体,我拾起伊东扔在地上的抹子,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下挖。 第24页 终于看到全身,甚至连脸部也变得清晰。 不可思议的是,伊东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他双手被酒卷从后面反扣着,脸上照样浮现魔鬼般的微笑。 由于煤油提灯的光线照射不进水泥洞穴中,里面非常黑。我小心地操作抹子,无意中我的手碰到了美耶子的脸。 我吓得停了下来。并不是担心弄伤她的脸,不是那种原因,而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因为抹子碰到那里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不是碰到人身体的声音,而是像擦到什么硬的东西上。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好像从高高的屋顶摔落下来的感觉。 与其讲无比震惊,不如说更接近恐怖……埋在里面的不过是一个偶人。 与此同时,地下室里爆发出可怕的笑声。 “哇哈哈哈………怎么样,你们两个人都上当了吧。” 从伊东的口中迸出胜利者的叫声。 糟糕,难道这全是伊东精心策划的玩笑吗?我们失去思维能力,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自失,彻底地一败涂地。 伊东登上阶梯,叫道:“喂,美耶子……”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藏到壁橱什么地方的(刚才我们没有检查那些地方)美耶子跟在伊东后面下了阶梯。 可能是神经过敏,我感到躲在伊东身后的美耶子脸色苍白、面容消瘦。她勉强沖我们微笑,但是一言不发。 我们不仅感受到失败,从更复杂的意义上讲,恨不能马上离开此地。如果是普通玩笑的话,可能会笑着干杯祝贺他,但是在这个教训深刻的玩笑里,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我们草草打过招唿慌慌张张地从伊东家里逃了出来。 第19章空气男的推理(一) 发生了那次事件以后,伊东练太郎的生活完全改变。不但没有了聚会,就连玩笑俱乐部也近乎解散。 我当然惦记着和美耶子会面,但是碍于被伊东现场捉弄的耻辱和在地下室的失败经歷,没有勇气拜访伊东家。 不过原来的玩笑俱乐部成员后来访问过伊东家,在此我把从他们那里听来的情况介绍给读者。 “我去访问,伊东很不情愿地接待。但是只限于在会客厅,他连书房都不让我进去。他还推辞说没有女佣,所以也不准备茶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整个人完全变样。看那个样子,夫人可能还在监禁中。那个傢伙善于雄辩,他不开口,我这边也不好说什么,结果是不欢而散。” 爱妻家的户籍科长一次拜访我的公寓,说了那样的话。 当时,此前没来过我住处的其他成员也纷纷来看望我。 他们是想看看作为事件主角之一的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毫无隐瞒地向他们讲了事件的前前后后。那些成员也出于同样的好奇心见过伊东,但访问时候的细节和户籍科长讲的大同小异。伊东毫不客气地向所有原来的朋友表明,他谁也不想见。 据说美耶子很少露面,即使有人拜访的时候她在场,也是一言不发,然后像梦游者一般悄然离开。我据此想像,她有时也会被解除监禁,但多数情况还是被关在某个房间里。 我觉得就这样解散玩笑俱乐部非常可惜,所以除去伊东,其他六个人有时也会聚在一起。场所选在酒卷经营的料珍屋里的一个房间,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合适的房屋。虽然酒卷竭尽全力招待我们,但大伙儿总觉得兴致不高。还是伊东具有善于运作聚会的主角性格。缺少伊东那种主角的聚会实在是无聊。我们虽然多少具备些玩笑的资格,但和伊东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伊东那样拥有创意性策划和丰富话题,所以常常没有话说,动不动就冷场。 渐渐地聚会越来越没意思,重组的玩笑俱乐部不知不觉地也以解散告终。此后不久,太平洋战争波及日本本土,空袭日渐严重,东京的人们为保平安开始疏散到农村。在这种社会动盪不安的环境下,也不可能再继续玩笑家的游戏了。 那次事件发生的一两个月里,我无法忘怀美耶子,每天过着闷闷不乐的生活。多数时候躺在狭小的草蓆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仔细分析目前的结局,对我来讲未必是彻底失败。如果是彻底失败的话,伊东就不会断绝和俱乐部成员的交往,也不会监禁美耶子。美耶子肯定还喜欢我。伊东因为清楚这点所以才不得不监禁她。 尽管在地下室的人偶事件上他是胜利者,但是之所以形成这种结局,只能解释为美耶子喜欢我的缘故。 进一步推断,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美耶子说不定一直在拒绝伊东的爱情。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伊东才生气到如此地步。 那么说来,我更加想见美耶子了。见到她我可以了解她的真实想法。但是电话不能打,写信也会被伊东拆封。至少有个女佣,才有办法传达信息,可是现在伊东家连女佣都没有了。 利用出入他家的商人如何呢?我也那么想过,但是我认为最重要是首先亲眼看到她。有的时候仅仅通过眼神交流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 后来,我每天像一只丧家犬徘徊在伊东家的附近。毕竟我再怎么健忘,也难以忘怀这段爱情。我尽量穿着不引人注目的服装,深戴着打猎用的帽子,装作散步的样子一圈接一圈地围绕他家转。 第25页 不知为何,我坚信美耶子被关在二楼的寝室里。寝室的窗户由于开向建筑物的侧面,所以我很多时候隔着水泥围墙,伫立在那窗户的下方。 我在那里守候了好多天,终于一天傍晚达到目的。美耶子拉开一半的窗帘,朝外面看。 我从下面凝视她的脸,心跳不断加快。我一边祈祷她快点朝下面这边看,一边始终像石头一样站着不动。 她的眼睛终于看过来。因为距离的原因,我看不太仔细,但美耶子显得十分消瘦憔悴。让我感到最伤心的是她苍白的面容,像个疯子一样茫然若失。眼睛虽然在看着我,但是没有蕴含一点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长时间地互相对视。最后一幕让人伤心。 美耶子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沖我摇晃,意思是要我走开。我怎么想也不会是“不能让伊东看见”的意思。那个手势完全像个陌路人对乞丐那种“走开”的意思。 不可能这样的。如果她还具有正常心态的话,不可能做那种手势。难道是精神错乱了吗?或者她的身心已经被伊东严厉的斥责弄垮了吗? 美耶子挥完手后“唰”地关紧窗户拉上窗帘。我感觉自己的侧脸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即便如此我还不死心,站在围墙外面一直等到天黑,可是再也没看到美耶子的身影。 我绝望地回了公寓。 我终究是空气男。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美耶子那种漠然的神情一直留存在我的心里,但是很长很长时间里我都无法明白其中的真相。 事件发生后,我过了两个月左右的自暴自弃的生活,每天盯着天花板发愣。空气男的本性应该是健忘,甚至包括爱情。作为那种男子来讲,我对美耶子的爱情可能此生仅此一回,但我从少年时代起就已经习惯了失败。迅速地忘却总是治疗了我失败的创伤。美耶子可爱的面貌不知不觉在我的印象中消褪,与此同时还包括那个魔鬼般聪明的伊东的面容以及应用玩笑的趣味。 事件发生后两个多月,伊东夫妇卖掉高树町的洋房,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消息我还是从隔了很久才来看我的酒卷那里得知的,他们住的洋房也逐渐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第20章空气男的推理(二) 又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深夜,我像受到刺激似的突然腾地从被窝里跳起来。 虽然我被人称为空气男,但我喜欢抽象逻辑,甚至有些得意,在组合逻辑方面我颇有些创意。我那种创意多数是在床上半醒半睡时涌现出来的。青年时代,白天怎么也解不开数学问题,经常在那种半醒半睡的时候,一下子想通。 那天,我看书到深夜,打算睡觉的时候大约已是凌晨1点左右。正昏昏沉沉地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时,伊东夫妇的秘密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思考那次事件的前后逻辑,想了足有一两个小时。最后确信肯定是那个原因。 翌日,我给酒卷的店里挂电话,告诉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并请他立刻到我公寓里来。在玩笑俱乐部成员中我和酒卷的交情最好,而且从各方面来讲,我认为酒卷也是听我说出这个真相的最合适的人选。 午后,肥胖的酒卷红光满面地走进我的公寓。两个人凑到同一张桌前,小声说话,以防止隔墙有耳。说话人以我为主。 “我昨晚发现一个重大真相,而且经过充分考虑,所有逻辑都和那个发现相一致。我所说的发现不用说是关于伊东夫妇的秘密。” 酒卷皱起额头,仔细听我分析,还不停地吸着烟。 “首先有这么个事实,正如你想像的,美耶子和我存在爱情关系。虽然这种私情被伊东发现,但它决不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很明显美耶子也深深地爱着我。美耶子即使处于半监禁状态也不能和我取得任何联繫,这难道不奇怪吗?“我这边曾想过各种联繫方法,但都很困难。因为担心不管是电话还是信件都可能被伊东干涉。但我想由美耶子打电话或者写信未必不可能。所以只能认为她现在不是不可以联繫,而是根本没打算联繫。等一下,我有更确凿的证据。 我曾经忍不住每天在伊东家附近逡巡。一天,终于和从二楼窗户往下看的美耶子打上照面。” 我详细地把那天的事情讲给酒卷听。酒卷好像对我的固执感到很吃惊,一句话也没说。 “暂且不提假如她精神错乱的情况,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那种态度。我还想到一点,在我们得知埋在地下室里的是人偶后,伊东领着美耶子不是又回到地下室来了吗? “虽说对方面容憔悴,但那人和我所认识的美耶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事件发生后,我只见过美耶子这两次。现在看来,两次都没有清楚地看到她的脸部,一次是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另一次是从围墙外面远远地朝二楼窗户看。 “这些事实意味了什么?不用说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即事件后的美耶子是替身。到底是天才玩笑家的伊东。不知从哪里找出和美耶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不算是太难的事。替身从窗户露面还挥手什么的,这完全是模仿夏洛克?赫姆斯的《掬它》,伊东或许是根据那篇侦探小说构思的。” 这时,酒卷将信将疑地插话说。 第26页 “哦,是替身吗?那么,真的美耶子到哪里去了?” “被杀害了。所以他即使想让我们看真的美耶子,我们也看不到了。”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昨晚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来了灵感。不过,请继续听我说,还有很多事实根据。 “你看,伊东为何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解散俱乐部呢?俱乐部成员去他家玩的时候,为什么只限于客厅招待呢?那是因为他担心如果让成员们呆的时间长了,会被人看出来美耶子是替身假扮的。不过,到底是伊东,他预料到所有的危险,所以竭尽全力地矇混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还有,他以前不是曾经请过一个假手假腿的男子参加我们的聚会吗?你应该还记得当时吃过晚饭后伊东发表的内容吧。他说,玩笑和犯罪相关联,罪犯使用的诡计和玩笑家使用的是一样的。他还说,一想到他自己也要构思犯罪的阴谋就感到很恐怖。他的话可以说是他对自己的预言。 “那么,关于处置真的美耶子的手法,也只有他那种具有玩笑家天才的人才能够想出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地方呢?” “我明白啦!” 酒卷从坐垫上跳起来,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 “不用说,你作为魔术师不可能不知道。变戏法的秘密就是双重底。其实并没有什么底,而是双重隐藏。换句话说,就是利用人们不会再次察看已经察看过一次的心理。 “那傢伙杀害美耶子后,挖掘地下室的水泥地面,把尸体埋藏在相当深的地方。然后在上面填上泥土,接着再放一个假人在上面,最后抹上新水泥。怎么样,这一招非常具有迷惑性吧。” “哦,是这样的呀。把假人放在尸体上,使得我们只看到上面的假人,如此庞大的规模真是太可笑了。玩笑家运用这种把戏当然可以成功了。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不愧是玩笑天才。不过,如果普通人使用这种把戏的话,就只能骗骗小孩子,肯定会被人揭穿的。” “可不是。因为那傢伙是玩笑家,所以表演得很逼真,结果靠玩笑帮他掩盖罪行。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玩笑并没有很好地衬托出来。毕竟观看的人只有你我二人。玩笑家的虚荣心是很强的,都希望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自己的玩笑。不过,这个假人玩笑因为牵涉到美耶子和我的丑闻,所以不能够让别人知道。他知道你我都不会对外宣扬这件事。你看,这就是另一个证据。策划出那么大手笔的玩笑,对于虚荣心很强的他来说,是不可能只满足于让我们两个人观看的。 “即使从这个心理角度分析,也可以明显地看出假人玩笑是隐藏尸体的伪装。” 听我讲完后,酒卷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面带难色地这样说道。 “我明白了。你的推理好像是正确的。那傢伙肯定把你挖开的水泥按照原样涂抹好,然后卖掉房子熘走了。不过困难的是,现在那个地方已经住了另一户人家。人家肯定会拒绝我们挖地下室的要求。总之那样做太唐突,结果只会被别人当作精神不正常。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哪有什么好主意,只有请警察出面。” “还有啊,警察能不能相信我们还是个问题。” “如果我们向警察说明推理的顺序,可能会同意我们的请求。不过,这件事光靠我一个毛头小子还不行。因此特意请你来帮忙。你是做正经生意的商人,在社会上有信誉,如果和你一起去的话,警察应该不会认为我头脑有问题。所以呢,我先把详细情况讲给你听,得到你的同意。至于和警察交涉的事情,由你来安排好了。” “哎呀,你考虑得蛮周到的嘛。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然后,我们去了辖区的警察局。警察最初并不理会我们的请求。但酒卷凭藉老练的待人接物、耐心的劝说,终于让搜查主任亲自带民工到现场调查。然后,在得到现在房主的同意后,民工开始挖掘地下室,但是连尸体的影子也找不到。我们又尽量挖得深、宽一些,仍然没有一点痕迹。我的心情变得很奇怪,感到一种交错着遗憾和放心的滋味。悬念依然没有解决。虽然地下室里没有原先猜测的双重底的把戏,我还是坚信美耶子的尸体藏在这栋房子的某个地方。或者在院子里,或者在建筑物的墙壁里。建筑物是不可能破坏的了,于是我请求警察至少再搜查一下院子里。但警察已经听不进我的要求。同行的一位刑警围绕院子走了一圈,说是没有任何挖过土的痕迹。警察又让民工钻到地板下面查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可是,伊东突然搬家的时候,肯定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向现在的房屋主人、附近的人家以及脚行打听,他们均不知道伊东搬到什么地方。后来,我向邮局打听,也找不到邮件寄送地的回执。且不论伊东是否杀人,单凭前后情况如此蹊跷,连警察也不得不过问,最后办好搜查伊东练太郎行踪的手续。 但是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伊东的行踪永远是未知。随着空袭日趋严重,警察无暇顾及这种和战争毫无关系的小事件。结果,我们的控告不了了之。 然而,我心中的悬念丝毫没有减淡。如果尸体没有藏在家里,可能会沉到河、海里或者埋到山里。不,也不一定在那么远的地方。发生地下室假人事件的时候,空袭已经开始。东京各个地方都有爆炸后残存的废墟。那些地方血肉横飞,建筑物只剩下地基和砖瓦的残骸,岂不是藏匿尸体的绝好场所吗? 第27页 总之,我确信伊东肯定杀害了美耶子。根据前后情况分析,除此以外别无解释。其它的结论无法解释伊东的心理。 我的直觉加理论使得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结论。 当时,警察忙于国防,什么检举间谍、安定民心、善后处理被炸地区、取缔黑市买卖等等一大堆头疼的事情,不得已疏于调查个人犯罪。报纸上吹嘘战时的个人犯罪率的减少是爱国的体现。实际上并不是没有犯罪,只是警察忙不过来,没有检举那些犯罪罢了。算伊东的运气好。 第21章宇宙神秘教 那以后过了四年。战争结束已经三年。 战争末期,我在东京呆不下去,所以逃回家乡。然后在家乡应徵入伍,被送到中国的东北三省。虽然三个多月后因病遣返回国,也算是经歷过“外地”作战。这里且不提空气男在军队里多么的悲惨了。 战争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并且,家乡的房子和母亲仅有的一点存款都没有了。我因此落魄到不工作就没有饭吃的地步。日本战败一年后,我带着母亲到满街临时性板房的东京求职,被一家三流报社录用为记者。正因为不是一流的报社,反而有趣味。我很满意这份记者的工作。 当时新闻界兴起炒作战后新兴宗教的话题。一天,社会部部长命我採访其中一种叫做宇宙神秘教的本部情况。 我带着摄影师来到位于涩谷区稳田的宇宙神秘教本部。 该教的本部相当气派,令人大吃一惊。那是一座屋顶弯曲庞大、融合寺院和神殿风格的本部建筑。本殿竟有五十张榻榻米大小,空气中飘散着纯白木和青色新榻榻米的清香。 我们向一个接待员模样的白衣男子表明来意后,先被引至本殿。正面有一个高出一段的房间,门口垂挂了青色的帘子。 大厅里坐了有上百名的信徒。大家都在虔诚地等待拜见教主尊容。这些人以老年人居多,也有看起来像年轻职员的男子以及着装漂亮的女子。老年人里甚至还有留着八字白胡、一副旧式将军打扮的人。我和摄影师并排坐在最前列。 过了一会儿,传来“唏”的声音,帘子静悄悄地被卷了起来。 帘子里并排端坐着一男一女,男子头戴冠帽、身着神官一样的奇服,女子留着“下发”,两个人像偶人一样俊俏漂亮。信徒们纷纷低头礼拜。 我一看到那两个人的脸,差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男的是伊东练太郎,女的是美耶子。没想到原以为变成尸体的美耶子居然活生生地坐在这里。 可这并不是白日做梦。眼前的美耶子也不是什么替身。 我仔细打量她的脸庞。从她看到我时惊讶的眼神,我彻底明白她是真的美耶子。她的眼神充满错综复杂的意味。伊东也用眼角发现了我,不过他面不改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不是那种把惊讶露在脸上的男人。 由于事先安排好稍后採访教主的计划,到时候盘问他也来得及。但我等不及那个时刻,头脑里沉思起美耶子仍然活着的疑问,试图找出我推理中的判断失误。 前面台上的教主开始用低缓厚重的声音传教。伊东是个雄辩家,所以传教对他来讲是得心应手。下面的信徒们一边不断地颔首点头,一边凝神倾听。 这种唬人的宇宙神秘教的教义宣扬宇宙、万物、人类乃至每个个体的人皆是神秘,人们可以利用这种无意识的神秘力量解决难题、获得幸福并且治癒万病。人们必须努力发现这种固有的神秘力量,必须联合起来创造万人幸福的理想境地。宇宙神秘教的目的就是想办法传授、训练如何发挥这种神秘力量的方法,并推进万人一体的理想境地。大体上是这种意思。 这个带有些迷信色彩的教义好像和催眠术与心灵术有关系。我从中能够嗅到伊东特有的风格。 传教完毕后,从侧面的拉门里推出三张琴,三名打扮成宫女模样的白衣红裤裙的少女坐在琴前。然后在琴声的伴奏下,开始了教歌的合唱。教主和教主夫人开口唱起所谓的教歌。信徒们记不大清歌词,所以主要是教主的男中音混合着教主夫人的女高音在本殿庄重地迴响着。 教歌唱完后,信徒们各自回去。我被引到最里面的教主的起居室。照片基本上该照的都照完了,所以我让摄影师先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说是起居室,同时又是摆有祭坛的房间,大约有十个榻榻米的大小。此时,伊东换上普通的白绫衣服,装模作样地坐在两块垒在一起的坐垫上。夫人可能有她自己的房间,所以不见美耶子的身影。 穿白衣的年青弟子端来了茶水和点心。伊东对他说: “我和这位客人有悄悄话要讲,请你出去一会儿。拉门开着就可以了。” 等弟子离开,伊东敞开白绫衣服的下摆,不客气地盘腿大坐在双层坐垫上。 “你变成报社记者了嘛。不过,我们相互都有变化。” 语气很融洽。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 “我不知道是你来採访。知道是你的话,谈话内容自然就不同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我也忘记了四年前的耻辱,坦率地和他聊天。 “你那时候可能想像我犯了杀人罪,对吧。” 伊东开门见山地说道。从他的语调中,我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彻底地恍然大悟。 第28页 “那么,那是你骗人的把戏吗?” 我这么一问,伊东脸上浮现出以前的那种魔鬼般笑容。 “哎呀,你一直对我那个把戏信以为真吗?” “喂,伊东君,你的谜底也太深啦,不仅仅是双重底、三重底的事情。” “没办法,那是玩笑家得意的手笔。” “那么,全部都是演戏吗?” “只有一点除外。在那件事情上,我和美耶子都失败了。你们的关系没必要亲近到那种程度,再往前稍微疏远一点就正好了。即便那样,我也有充分的理由假装误解而復仇。不过,美耶子自那次事件以后,完完全全地重回我的怀抱。她当时中魔了。不过,时至今日,她还对你抱有好感,但是限于不犯第二次错误的范围内。” 我被他的话击垮了自己的心理防线。但我完全没有考虑伊东有虚张声势的成份。如果美耶子反抗伊东的话,她就不可能自己扮演自己的替身演那出戏了。 “那么,装作替身在二楼窗户挥手的动作,是美耶子在演戏喽?” “嗯,想不到她演技还很拿手。是不是看起来像别人?我们特意化了一个容易让人怀疑的妆。” 转眼间,人世间动盪变化的四年过去了。事到如今,即使听到事件的真相,我也不会憎恨美耶子。不过,我心中涌起一个疑问。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策划这个一波三折的玩笑了吗?让美耶子接近我以及美耶子自己对我表现的态度都是你们夫妇合谋的吗?” 我的言辞变得激烈起来。 “这是我一生中开得最大的玩笑。你是最合适的对象。因为偶然的原因,你主动接近我。我给你上了一堂课。然后我就一步步开始实行我的计划。可以说几乎获得成功。 “为了实现这个玩笑,我和俱乐部的成员断交,贱卖掉自己中意的洋房。不过,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的玩笑家和有藏书癖的人一样,为了玩笑愿意付出任何牺牲。 “只有一点遗憾。即这么大的玩笑没有达到引起全体社会的惊奇的程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警察和报纸在战争期间没有余力顾及那起所谓的杀人案件。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所有的判断都是推理,没有一件物证。 “我也曾想过是否该留下点确凿的证据。比如说从医院或者学校的解剖室偷出一具和美耶子年龄、体格都相像的女尸,并给尸体穿上美耶子的衣服,然后掩埋起来。我计划让你们挖掘出一具脸和皮肤都不易辨认的尸体。不过,我没有那么做。我讨厌被冠以偷窃尸体的罪名。我是绝对避免真正的犯罪。那样的话,岂不是衬托不出我精心设计的玩笑。 “如果在平时的话,我也许被警察追赶,最后被捕归案。 但是,即使被抓,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除了开玩笑,并没有干其它什么事情。被你们认为是受害者的美耶子,不是在我身旁,和我一起快乐地生活吗?” 我忘记自己被别人耍弄的事情,深深佩服这个“玩笑鬼才家”。原来那不过是一个从我俩认识起就设计的复杂的玩笑罢了。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 正在这时,从隔壁房间传来脚步声,美耶子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两个穿红裤裙、宫女打扮的姑娘。两个姑娘每人手上捧了一个招待客人用的带腿的饭桌。 美耶子简单地盘梳头髮,脸上化了淡妆,身上更换了普通的颜色鲜艷的和服。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我的面前,什么话也不说,郑重地俯首鞠躬。等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中流露出羞耻和谢罪的神色。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她平时可是一直穿着教主夫人才穿的那种奇服。今天因为你来,她才特意打扮了一番。” 伊东故意逗我说,双眼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看。不过,我明白他并没有恶意。 摆在我面前的食盘上有一把酒壶。美耶子取过酒壶替我们斟酒。她满脸笑容,但是什么话也不说。 “我的教义里并不禁食酒肉。信徒里竟有人送我满满4斗装的日本酒。这可是好酒哦。” 想不到时隔多年后,今天重新和他交杯换盏。当时市场上只有洋酒卖。日本酒喝到肚里自然而然地涌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你现在可是教主的身份啦。宇宙神秘教这个名字起得蛮不错嘛。” 几杯酒水下肚后,我说话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这种夸张的名字非常适合济度众生。不可思议的是,我这个教团正在一天天发展壮大。信徒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左右,很快就可以增加到十万人。我们现在从横滨到伊豆半岛有五个分部。我打算把它扩大到全国。 “我并不强行向信徒索要捐献。不过,很自然地就能够聚集到钱财。我也从不使用催眠术什么的。但是他们和我说过一会儿话后,不但烦恼消除,连疾病也痊癒了。其实这并非我的功劳,而是他们自己的心理作用。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所谓的微妙关系。 “病好的人不但给我送礼品,而且劝其他人加入我教。基本上每治好一个人的病就可以增加一百多个信徒。 “教团因此现在积蓄丰厚。我以此作为扩建费,购置农村里较为便宜的地产,在那里建神殿,聚集信徒。然后附近陆续出现商店,地价也相应地水涨船高。这个资产可是无限的啊。有的傢伙看准附近的地价要上涨,甚至提出资助修建神殿。宇宙神秘教的前途是相当广阔的。 第29页 “噢,对了,你现在是报社记者吧。不用说,可不要把我刚才的那些话登到报纸上去。还请你多多捧场。怎么样,你何不干脆辞掉报社的工作,加入我的教团?我肯定优待你,让你当干部。” “看在咱们以前的交情份上,我当然不会写你刚才讲的那些内幕。但是,加入教团的事请容我考虑。说不定我会答应你的。不管怎么说,我对你是甘拜下风。你不愧是应用玩笑天才、骗子大王。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应用玩笑和犯罪之间存在某种联繫。关于这点,我已经领教过了。想不到你现在又把玩笑巧妙地和神结合起来骗人。一门骗人技术的顶点莫过于和神呀魔鬼什么的相结合啊。” 我们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不知不觉竟聊了两个多小时。美耶子开始一句话不讲。等我们醉了后,才慢慢地说些话。但是,她对我使用的都是有礼貌的措辞,没有了以前那种轻浮的语调。 傍晚时分,我向他们夫妇二人告辞。临走时,伊东往我包里塞了一大包用高级白纸包裹的东西。我后来打开来看,才发现里面居然装了10万日元,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00万日元吧。 颠簸在回家的电车上,我不时地长吁短嘆:啊,想不到一介应用玩笑家改行当了教主,而且,他还把那种三重把戏上升到第四重,居然和神挂上钩。他才是这方面的天才。甚至可以称作一种超人。而我呢,被他戏弄到那种程度,还对他抱以尊敬,真是可悲的空气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