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重生乱杀,禁欲世子日日沦陷》 第1章 熟悉的幽兰香 月色晦暗,夜风肆虐,仍挡不住尚书府西厢院传出的隐隐咳嗽声。 薛芳意倚靠在门边,看着眼前破旧失修的小院,如今却是张灯结彩,心下只觉嘲讽不已。 “夫人,大夫说了您这病不可多思动气。 大人只是一时被那狐媚子蒙蔽了心神,早晚会知道,夫人才是对他真心的人。” 秋荷来到薛芳意身边为她披上外衣,搀扶着回到床边,将一碗浓黑的药汁端了上来。 薛芳意看着药汤映出的自己苍白消瘦的脸,预感自己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五年前,身为平王府二小姐的薛芳意被歹人所污,礼部侍郎秦廷一往情深,重礼求娶。 她以为是难得有情郎,用尽所学和关系,呕心沥血助他步步高升,荣升礼部尚书之位,终不过是沦为对方升官立名的踏脚石。 哐当——! 院外踹门的声音,打断了薛芳意的思绪,手中的药碗也因惊吓打翻在地。 秋荷来不及收拾,快步掀帘出门查看。 院内响起了推搡和争吵声,片刻后秋荷人抓着领子扔进了屋内。 “啧啧,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一个身着嫣红襦裙的妖娆女子,用手帕挡在口鼻处,立身停在了门口,秀眉轻蹙,面露嫌恶之色。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秦廷的白月光,有“陇西第一才女”之称的冷惊鸿。 也是他昨日十里红妆迎娶入门的平妻! 薛芳意未看对方一眼,径直走到秋荷身边将她扶起,回手给了刚刚抓着秋荷的下人一个耳光。 “我身边的人,不是你一个偏房出来的东西能动的。” 门房掌事陈三没想到一个病的快死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愣是把他耳朵扇出了血。 对方身上散发的威严,让他竟不敢抬头直视,只得在心底暗暗咒骂。 “从秦郎口中听说,姐姐病重不起,才搬入这南厢静养。 如今见着,说姐姐病重不起,却有不实......” 冷惊鸿踱步走到了房内,瞥见了地上打碎的药碗,无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冷小姐出身于我北国三大家族之一的陇西冷家,应是最重礼数和名声的。 深夜敢擅闯正妻住处,还对房中人动了手,最好能有合理的说辞。” 薛芳意后背已被虚汗浸透,但并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硬是咬牙坚持着,腰背挺得笔直。 冷惊鸿看着眼前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明明身处绝境,被病痛和后宅琐事折磨的不成样子,却仍眼中有光,清风之姿。 她攥紧拳头,迫切的想要在对方眼中看到恐惧和屈服,来平衡自己内心生出的自卑。 冷惊鸿轻拍了一下手,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张染血的信封,拍在了薛芳意主仆面前的圆桌上。 她紧紧盯着薛芳意的脸,不想错过对方看到信笺后的任何一个表情。 秋荷在薛芳意的示意下,将信封拆开,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薛芳意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挚友淼淼的字迹。 当看到“绝笔”二字时,她喉中甜腥涌出,竟咳出了一口血。 秋荷惊呼着扶她到床边坐下,用手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这种不知廉耻逃婚的女人,竟然敢跑来教训我破坏了你的家庭,真是荒谬。” 冷惊鸿含笑看着薛芳意异常惨白的脸,逐渐逼近到她身前。 “听说她被带回去后,三皇子折磨了她一个晚上,早上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被鞭挞的没有一处完好。” 说完她故作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入内阁,吹散了屋中的药味,也让薛芳意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幽兰香—— 她第一次闻到这香,是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她夫君的身上。 薛芳意突然笑出了声。 她自嘲自己这一生遵从礼教,顺从命运所有的安排,却活成了一个笑话,还连累了世上对她最好的朋友。 虽然她未哭,但依偎在她身边的秋荷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颤抖。 秋荷站起身,拦在薛芳意的身前,不让冷惊鸿再靠近自家夫人一步。 大夫的话犹在耳边——若再动气伤情,恐损根基,危及性命! “冷小姐,您刚入府就欺辱到正妻头上,难道不怕老夫人的责罚吗?不怕传出去毁了自己的声誉吗?” 冷惊鸿看着眼前忠心护主的丫鬟,只感分外碍眼,随即招呼陈三将其堵了嘴巴,绑了出去。 薛芳意见势就要上前阻拦,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恰好膝盖磕在地上的碎碗片上,疼的她低呼出了声。 “呀,姐姐没事吧?”冷惊鸿口中故作关心,脚下却未动一步。 “姐姐放心,陈三会好好对待那丫头的,”她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的转头看向了门外。 “就像昨日对待另一个丫鬟一样。啧啧......,到死前那丫头都在咒骂我,倒是嘴硬的很。” 她的话音刚落,院内就响起了布料撕裂的声音和男人的淫笑声,而秋荷呜咽绝望的哭声也夹杂其中。 薛芳意的脑袋嗡的一下炸了。 昨日自己房的春烟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借了去,说是操办婚宴和升官礼的人手不够。 薛芳意不知为何连自己尽心侍奉的老夫人,竟也会站在冷惊鸿的那边。 一滴水珠从她的下巴掉落到她染了血迹的裙摆上,接着越来越多。 她咬着牙,跪在冷惊鸿的面前,一字一句的祈求道。 “冷小姐,我不知道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若是为了尚书夫人的位置,我拱手相让,只求你放了秋荷。” “姐姐,你认为我会傻到给自己留有后患吗?” 冷惊鸿蹲下身子,靠近她,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明日全京都都会得知:兵部尚书夫人薛芳意因妒恨新妇入府,深夜与外男苟合泄愤,死在了床上! 姐姐,可喜欢我给你设计的结局?” 就在冷惊鸿得意之时,薛芳意猛得扑向前咬住了她的耳朵,尖锐的惨叫声惊醒了被吓呆的丫鬟和下人,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 薛芳意吐出口中的血沫和半只耳朵,看着对方怨毒的眼神,放声笑了起来。 “缺了耳朵的''陇西才女''该如何担起尚书府的门面,维持夫君的宠爱呢? 冷惊鸿,你可喜欢我给你设计的未来?” 她看着朝自己冲上来的陈三等人,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秋荷的亵衣,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转身撞向了床柱。 薛芳意的意识逐渐模糊,带着自己的不甘和怨恨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夹带水汽的凉意和朦胧的光亮,唤醒了她的意识,待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物震惊住。 一个满是荷花的池塘映入眼前,湖中小亭更是似曾相识。 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湖蓝色衣裙,正是自己十七岁寿辰平王妃为她准备的那件。 伸手扶上自己光洁的额头,明明自己撞柱而亡,却一点伤口也没有。 第2章 世子哥哥救我 她呆愣片刻后,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就是在前世的今日,发生了一件震惊京都的丑闻,也是因为这个丑闻,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平王府的二小姐不知廉耻,在生辰宴这天竟与三个下人荒唐苟合,被王妃和一众参加宴席的贵妇撞破时,亵衣还系在其中一个下人的腰上。 一切都是因为宴席上的一杯梨花酿。 她把身体的燥热归于是自己不胜酒力,提前请辞回院休息,却在半路就失去了意识...... 从她宴席上中招,到被王妃和一众宾客撞破,就像是被人设计好的局。 但前世无人关心其中的蹊跷,王妃也只想着借着将她嫁出府来平息此事。 池中的蛙鸣将薛芳意的思绪从回忆中带了出来,而身体里逐渐升腾而起的异样感觉,熟悉而陌生。 难道重生一次,还是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么? 她走到池边蹲下,卷起袖子,用双手捧起冰凉的池水,轻拍自己的滚烫的双颊,让自己降温。 当她稍微冷静后,回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世子居住的御风楼外。 她顿时心下一凛。 平王府世子——薛御谦,从小孤僻暴戾,十岁便可猎虎,十四岁上战场杀敌,十七岁建立直属皇室的御甲军。 一个有着北国杀神之称的少年。 由于他儿时在太后处教养,鲜少回府。成年后虽回了王府居住,但薛芳意终究只是他的挂名妹妹,处处小心避嫌,所以两人虽然是一家人,却并不相熟。 在她的记忆中,前世她只在自己大婚那日见过他,她出嫁,他回城,两队人马在街道上擦身而过。 虽是隔着车窗匆匆一眼,也只是看到他在马上的背影,但却觉得此人身上满是萧杀之气,令人胆颤。 薛芳意今生仍然不想招惹这位冷面阎王,随即穿过御风楼前的凉亭,准备抄近路回住处。 但没想到和合散的药效竟这么猛,她未走两步,一阵阵莫名的燥热却又在身体里蔓延开,额头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眼前的路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笼罩上一层白雾。 薛芳意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用疼痛来逼迫自己保持神智清醒,鲜红的血液瞬间从齿痕处渗出。 恰在此时,一道猥琐的男声从她的背后响起。 “二小姐,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一个眼生的家仆从薛芳意的身后追了上来,见她不搭话仍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直接伸出手揽住了对方的肩。 “让小子扶二小姐回去吧,春烟一直在找您呢。” 薛芳意此时鬓间发丝被汗水浸湿垂落到胸前,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入高耸山峰之间。一双媚眼噙着水雾,眼尾的绯红蔓延至耳垂。 这样娇态之姿,令家仆身下一热,差点站不稳。 薛芳意身体的燥热在接触到对方的手臂时,仿佛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她知道自己若是被这个不知真假的家仆带走,怕是要步了前世的后尘。 于是拼着最后的理智,用力推开了男人,在推拉中不慎跌倒在地。 当她挣扎着要爬起时,却看到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此人一身白玉锦衣,金银线交织的腰带衬着劲瘦腰身,面容颇为俊逸清秀,眼神却是冷冽的,与之对视,仿佛身处凛冽刺骨的山谷中。 身后还跟着两个绯衣侍从。 家仆虽不能确认来人是什么身份,但常年在江湖滚打的经验和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 “世子哥哥.....” 眼前这个身处月光之下,如月神入世的冷峻男人,就是那个在她大婚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少年将军——她的世子哥哥。 薛芳意只能奢望对方能帮自己,这成了她眼下唯一摆脱困境的机会。 她被灼热附身,意识逐渐模糊,连声音都带着一点晦暗不明的颤抖。 薛御谦听到这软糯的声音,并未回应,眼睛在家仆那只搂过他妹妹的手臂上,停顿了片刻。 得知来人竟然是平王府世子,家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世......世子,小子是受春烟所托,来寻二小姐回去的,并非有意打扰世子赏月。小人这就护送二小姐离开。” 恐怕北国上下都无人敢轻易得罪这位冷面阎王,他杀人只看心情,不分对错。 未听到世子的允肯,家仆跪在原地,进退两难,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你方才唤我什么?”过了良久,薛御谦才缓缓开口。 此话自然不是问家仆的。 薛芳意此时眸中含水,声音带着异样的喑哑,低声再次唤道: “世子哥哥,救我......” 薛御谦缓步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发丝绕到耳后。 看着因他的触碰而绯红的小巧耳垂,眼底的冰霜有了松动。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 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薛芳意,并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像是抓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便是隔着衣物,薛御谦仍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体温。他蹙了蹙眉,抬手将她抱起。 经过跪在地上的家仆时,并未停留,只淡淡地朝着侍从丢下一句。 “剥皮喂狗。” 薛芳意未曾想到一个被称为杀神的男人身上,并未有血腥之气,而是清冽幽静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的麝香。 她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举动,薛御谦不可察觉地略微收紧了双臂,让她能更稳妥的靠在自己胸膛。 御风楼的侍从与王府其他住所的不同,都是由薛御谦亲自挑选的人。 所以当看到前襟凌乱的主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回来时,虽然心中震惊,但无一人出声询问,都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薛御谦吩咐下人去找府医后,便将薛芳意放在床上。 而她的手仍然放在薛御谦的衣襟内,贪恋着他肌肤的冷冽气息,不愿松开。 薛御谦用一只手撑在一边,将两人拉开一些距离。 薛芳意的发髻已不知何时散开,几缕凌乱的发丝落在她微张的唇上,被她含在齿舌间。 细汗密布的肩颈和锁骨,因为肌肤的滚烫,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像是夏日挂着露珠的水莲花瓣,让人想要采摘下来放在口中品尝。 第3章 梦中有恶鬼 薛御谦只觉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在他成年后对她寥寥几面的记忆里,她这个寄住在府中挂名的妹妹,永远端庄守礼,行礼举止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儿时的她,却并不是如此。 薛御谦是平王的第一个子嗣,可惜胎中带病,出生时险些夭折,在五岁前都是汤药不离口,直到王妃求了太后,才被接入宫中调养。 在他被带入宫中之前,他是见过这个妹妹的,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娇艳小女孩,站在梨树上,朝着他挥手的样子。 在他愣神时,身下的人突然不安分起来。 他挣脱开束缚,莫名有些恼火,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 指尖的凉意,让薛芳意微微一颤。 薛芳意抬眼与他对视。她的双眸含泪,泫然欲落,柔柔的开口。 “你是平王府世子。” 一个在平王府有绝对话语权的人,也是眼下她想要破局的唯一选择。 和合散,是无解药的,只有一条路...... 薛御谦看到她弥蒙的泪水,呆愣了片刻。 他敛去眼底的复杂,叹了口气,将放在自己颈后的手拿开,起身往外走。 “薛御谦!” 薛芳意用尽全力唤他,发出的声音却喑哑酥软。 “梁平的私矿,我知道在哪......”她声音越来越小,渐不成句,“......帮帮我......” 前世她曾在秦廷的书房中,看到过他与梁平府尹的书信,提到了私矿一事。 当时的薛御谦牵扯进梁平私矿案,被人构陷欲通过私自开采金矿,招兵买马篡夺皇位。 此事虽以金矿爆炸,线索全无潦草收场,却成为了平王府被皇帝猜疑和打压的开端。 她对平王府并无太多感情,本不想插手此事,但现在她也只能靠这个筹码赌一把了。 薛御谦惊疑地看着她。 自己暗中查探的事,她如何得知?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薛御谦心中已闪过各种猜测。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外才停下。 “殿下,府医到了。” 薛御谦缓步走回床边,看着面颊绯红的薛芳意,眼神晦暗不明,淡淡的应了声。 “无碍了,让他回去吧。” 我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薛御谦看着她噙着水雾的不解眼神,声音嘶哑的命令道: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她顺从的用手揽住男人,覆在他的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薛御谦心中的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他俯身抱住对方的腰身。 薛芳意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一片贫瘠之地,被倾覆的海水浸没,至此花开垂柳,趣鱼络绎。 今日御风楼的灯,燃了一夜。 * 当薛芳意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时,睁眼看着头顶熟悉的碧色床纱,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她呆愣了好一会才记起这里是她未出嫁前在王府的住处,而昨晚的事也慢慢被她拼凑完整。 包括床头摇晃的烛火,抓在手中的玉色腰带,被撕裂的帷幔...... 瞬间绯红染上了她的眼尾,蔓延至耳后。 薛芳意用双手轻拍自己发烫的脸,环顾四周。 屋内的摆设简洁而又文雅,窗下的书桌上摆放着几件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生辰礼。 她记得前世的这一天,她将自己封闭在这个屋子内,砸烂了所有的生辰礼。 可惜打砸声,也挡不住屋外刻薄的污言秽语...... 薛芳意看着自己仍然穿着昨日的衣裙,而手臂上咬出的伤口也已敷了药。 但她不管怎么绞尽脑汁的回忆,都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和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姐,已经辰时了,再不起怕是要耽误赴宴了。” 薛芳意浑身一颤,瞬间红了眼眶,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唤对方入屋。 “吱呀”的开门声后,一个挽着丫鬟发髻,身着湖色衣裙的丽人端着脸盆走了进来。 秋荷边走边柔柔的说道,“小姐,您昨晚可是把春烟吓坏了,她哭着跑回来说是自己把您弄丢了......” 她话还未说完,一个和她眉眼相似,着桃红裙衫的娇俏丫头随她跟了进来,忙着接话。 “我本想着去禀报给王妃的,但却被傅嬷嬷拦下了,让院中人先私下寻小姐,不可声张。 我们寻了一夜,谁知道小姐却是已在屋内呼呼大睡。” 春烟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床边,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姐,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小姐,你到底是何时回来的?” “春烟,不该问的不要问,小姐能平安回来就行。” 秋荷拿着温热的脸帕,也走了过来。 她坐在床沿,正欲将脸帕递给薛芳意,却突然发现小姐的手上有着几滴晶亮的水珠。 下一秒,薛芳意就伸手抱住了秋荷,放声哭了起来。 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不解。 秋荷用手轻拍薛芳意的后背,一边宽慰一边为她擦拭眼泪。 薛芳意哭了片刻,抬起头,用手将眼泪擦干后,迎着两人关切的眼神,淡淡的说道: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到了一群满是獠牙的恶鬼想要吃了我。” “小姐别怕,管它是什么鬼怪,我和秋荷都会保护你的。” 看着春烟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样子,薛芳意心头一暖,破涕为笑。 她经过一夜的折腾,浑身酸痛难当,又看了眼褶皱的裙摆,便吩咐两个丫鬟去烧水和准备换洗衣裳。 沐浴后的薛芳意看着铜镜中映出的那张娇媚稚嫩的脸,感觉自己在秦府的五年,就像黄粱一梦。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径直走书架前,翻出一个雕花木匣。 木匣里的空间被隔成两格,分别放着一根断成两截的白玉兰发簪和一根一模一样的木雕发簪。 薛芳意拿起那根木雕发簪,用手摩挲着簪身上刻着的名字。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两手一用力,木簪应声折断! 当秋荷抱着一套浅水蓝云锻裙进屋时,正好看到了薛芳意折断木簪的一幕。 第4章 看似柔弱 “小姐,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她将衣服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床上后,便走到书架前准备将断裂的簪子收拾扔了。 当她捡起木簪,看清簪子的花纹时,惊呼出了声。 “天哪,这不是您最宝贝的簪子么?平日里连我们都不许碰的,您今个怎么舍得拿它来置气?” “今日流觞会,姐姐应是身体不适留在梨香阁了吧?” 薛芳意并未接茬,而是盯着窗外的桃树,意味深长的问道。 秋荷不明白为何话题会从木簪跳到大小姐身上,她总觉得今天的小姐浑身透着一股寒意,让她看不透,只得认真得回答道: “大抵是不能去了。清梨小姐的风寒也有好几日了,特意请了宫中太医来瞧过,说是心气郁结,需要静养。 小姐,食盒点心已经让小厨房备好了,是否走之前去梨香阁看望下大小姐?” 薛芳意露出玩味地笑容,讥诮道: “你找一个小厮把食盒送去姐姐那,表示下心意便好。姐姐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大度,她一定不会介怀的。” 秋荷疑惑小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平时对待大小姐和平王妃的事都是亲力亲为、分外小心。 但仍按照小姐的意思出门吩咐了下去,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对眼前的小姐心生敬畏。 在薛芳意不满周岁时,她的母亲被平王纳入王府,做了孺人。 虽然王府上下都尊称她为二小姐,但私底下谁都瞧不上她这个外女。 母亲病故后,她只能通过讨好王妃和嫡姐的方式,祈求一点庇护。 她以为只要她安守本分,循规蹈矩,便能安稳的待到出嫁的年龄,离开王府。 可真相是,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仍然会有人讨厌你,伤害你,并以此为乐! 步步退让,和一味的善良,换来的只会是他人的得寸进尺! 待秋荷吩咐完小厮回屋时,薛芳意已经换上平王妃为她准备的襦裙,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发丝。 浅水蓝色的云锻裙将薛芳意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一缕乌发经过柔美的锁骨,落在胸前高耸处,随着呼吸的起伏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秋荷不禁咽了下口水,感叹小姐这身姿,别说是男人,女子见了都脸颊发烫。 就在秋荷发愣时,春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秋荷,你盯着小姐做什么?” 她用肩轻轻撞了下呆住的秋荷后,哼着小曲走到薛芳意身边。 “哇,我家小姐可真美啊!估计梨香阁那位,定是怕和小姐坐一席被比下去,才称病不出。” “你这嘴,给自己招祸就算了,可别连累了小姐。” 回神的秋荷接过薛芳意手中的木梳,为她将发丝梳至身后,用银色丝带轻轻绑住。 “无妨。我就喜欢春烟这活泼的性子,”薛芳意的笑里染上了一份凄然。 “我此生一定会护她,让她能日日这般肆意快乐。” 说着伸手握住秋荷为她描眉的手,柔声道: “还有你和傅嬷嬷。” 秋荷和春烟自小跟在薛芳意身边,自是知道她的不易,听她如此许诺,瞬间红了眼眶。 主仆几人没闲话几句,门房便传话来,已备好出行的马车。 薛芳意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道甜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一个外女自然是不在意风评名声,别连累我们落个不敬公主,不尊礼数的污名。” 说话之人是平王妃的外甥女慕思恩,因父母早亡,被接入了王府养在王妃身边。 “思恩小姐慎言,背后议论薛氏女儿,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是藐视皇室的重罪。” 薛芳意在秋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我说的对么,三妹妹?” 她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站在慕思恩身后的娇柔人儿,淡淡的问道。 平王府算上薛芳意,共有三个女儿。 若说嫡长女薛清梨是朵娇艳富贵的牡丹,那侧王妃所出的三小姐薛怜翘就是看似柔弱不起眼的菟丝花。 是的,看似柔弱。 看戏的薛怜翘听到自己被点名时,温婉平和的表情竟出现了一丝僵硬。 “都是自家姐妹间的闲话,怎么会传到外面去呢。” 她走到薛芳意身旁,故作亲昵的挽上对方的胳膊,称赞其今日的装扮甚是出彩。 轻轻一句,就将此事一带而过。 “三妹妹这话可别让父亲听到,他是最重尊卑亲疏的。” 薛芳意直接嘲讽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甩开了薛怜翘的手率先上了马车。 每年的流觞会都会从众多参加的高官世家子女中选出四人,获得进入皇家学堂——禀天堂学习的机会。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除了传统的诗书礼乐,多了一项鉴宝的比试。 鉴宝比试获胜者,不仅可以得到压倒性的比分优势,还可以得到黄金一百两以及一株玉龙草的奖励。 薛芳意这次就是冲着玉龙草而来! 此草据说可以生白骨活死人。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最大暗探组织金尉楼的楼主一直在寻找此物。 而前世获得玉龙草的秦廷,正是利用金尉楼的助力,掌控了官场竞争对手的把柄。 薛芳意自知自己当初落得惨烈的下场,皆是因为自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扶持别人的身上,而今生,她要为自己谋划,走出一条不需要依附男人的路。 “芳意,你总算到了。等你等的我腿都站麻了,你一会要好好补偿我才行。” 薛芳意刚下车,就看到身着素色银丝襦裙的谢淼淼双手掐着腰,嘟着嘴站在自己面前。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瞧着自家小姐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不住的摇头。 薛芳意瞬间红了眼睛,快步走到对方身边,一把紧紧抱住了这个会为了自己冒死的朋友。 谢淼淼被薛芳意的这一举动弄得面红耳赤,毕竟这里到处是人。 “那个,芳意,我说的补偿不是这个。好多人看着呢,说不定其中还有我未来的夫君。” “夫君而已,我的淼淼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帮你找。” 薛芳意宠溺的抚上淼淼的脑袋,像安抚宠物一样轻拍着。 薛怜翘轻蔑的看着相拥嬉闹的两人,笑自己竟然差点把这样不成体统的女人看成今日的对手。 单单仪表礼节这一关,她就入不了三皇子的眼。 她想到去岁跟随大姐参加皇后的寿宴,落水被三皇子救下那一幕,睁眼看到的那个俊秀高贵的男子,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花了五百两银子才得到三皇子今日会来流觞会的消息,这次她一定要让三皇子记住自己。 第5章 用实力说话 这次流觞会是由北国唯一的公主——长乐公主和皇家学堂的掌事许太傅共同主持。 而负责评分的除了这二人还有禀天堂的四位主教先生。 另外每年都会再邀请一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参与评分,而为了公正,具体的人选直到当天才会揭晓。 今日参赛的女子比往年多了一倍,装扮上各个争相斗艳,衣着艳丽,头上缀满各种头饰,不知的还以为,这流觞会比的不是才情,而是比美。 “芳意,你瞧见湖中亭那个穿得像个喇叭花一样的没?她是王总兵的女儿王晚清,不通一点文墨,竟也来凑数,听说她五项比试都报了名。”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三皇子青睐是也。 薛芳意笑而不语,并没有接淼淼的话,而是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的嘴边,看着她吧唧吧唧的吃下,才满意的拿起手帕擦手。 这次她除了要从秦廷手中夺下天龙草之外,也要让淼淼躲开和三皇子的此次相遇。 看似温厚沉静的三皇子,实则却是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有着扭曲癖好的衣冠禽兽。 就在淼淼和薛芳意两人讨论这些小姐谁的穿搭最好看时,“喇叭花”王晚清带着几个世家小姐来到她们的席位前,身旁还跟着薛怜翘和慕思恩。 “二姐姐,我向王姐姐她们夸赞你弹得一手好琴,而且书画造诣也了得。大家都想来认识一下二姐姐呢。” 薛怜翘装作看不到其他几人对薛芳意的恶意,温柔的上前介绍道。 薛芳意细嚼慢咽的吞了口中的桃花酥后,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见到也算认识了,各位慢走不送。” 薛芳意不想再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后宅的是非上,毫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 “你摆什么王府小姐的架子,枉费怜翘小姐在我们面前说了你那么多好话。 看你这一副故作清高的装扮,来这里还不是和我们的目的一样,难道真来参加比试的不成? 从前未曾参加过,还不是自知不会入选。” 王晚清见薛芳意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窝火。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放肆!” “放肆!” 就在淼淼拍桌而起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同时怒斥道。 薛芳意全身瞬间僵硬,这声音她听了五年...... 说话间秦廷和淼淼的哥哥谢平卓就来了近前。 此时的秦廷虽还是礼部右侍郎,但身上已颇有官威在,呵斥声直接吓到了几位后宅小姐。 “王小姐说话前,为您父亲多做些考虑,诋毁王室宗亲的话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是连累王总兵官职不保。” 他身着一身墨色萝纹长袍,挡在薛芳意的身前,也遮住了厅外倾泻的阳光。 薛芳意将手藏于桌底,隐藏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 那日他带着聘礼上门求娶,自己红着脸躲在屏风后偷看时,他也是穿着这身墨色长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修长挺拔。 淼淼用手扯了扯薛芳意的衣袖,眼神暧昧的在她和秦廷两人之间横跳。 薛芳意淡淡的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门帘外的阴影,站起身越过秦廷,对着闹事的几人嗤笑道: “在坐的各位,不是出身世家,就是父辈在官中担任要职,特别是王小姐,更是武将之家,沉迷后宅女人的口舌之争,未免丢了自家的脸面。 不如借着流觞会比试一下,输了的人任凭赢的一方处置。” “好提议!女儿家就当不输于男儿郎,不服气就用实力说话,本宫就来做这个见证人。” 话音刚落,布帘被随行的一名女官掀起,一身霞影纱瑰色长裙的长乐公主手持凤蝶绢宫扇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众人慌忙行礼,将主位让出。 长乐公主是北国皇室唯一的公主,其母梅妃更是皇帝的宠妃,只可惜因难产而亡。 由于长乐容貌继承了其母的八成,皇帝对这个女儿是宠爱却不亲近,每次见到她,都会勾起对梅妃的思念。 在长乐十二岁时,便为她在宫外置办了府邸,配备了最有经验的嬷嬷教养,珍宝更是不知送进去了几车。 在宫外长大的长乐,性子里有其母的高洁,却无宫中女子的心机深沉,反而添了几分洒脱,和对女性豪杰的欣赏。 长乐在主位坐下后,便招手让众人免礼。 她微笑着打量着薛芳意,眼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欣赏,转头看向了薛怜翘一行人,却收敛了笑容。 “这次参与流觞会的女子远远超过了往年,本宫知道你们都怀的什么心思。 若你们安分低调点也就罢了,倒敢在这里惹是生非,是不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慕思恩在薛怜翘的暗示下,刚要出来辩解,便被淼淼抢了话头。 “公主大人真是睿智明理,有些人呀,自己贪图富贵,肖想男人,就以为其他人都是没骨头的。 刚刚那么嚣张,现在听说要比试,却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可笑的很。” “谢淼淼,说谁是乌龟呢?!” “谁应声,谁就是!哼!” 淼淼朝着慕思恩的方向轻哼了一声。 就在慕思恩还要反驳时,第一场比试的锣鼓声恰时响起。 第一场比试,比的是琴艺,考的是临场解题和应变能力,这一场的出题人正是长乐公主。 几人随着长乐公主一起来到清河园中心搭建的比试台。 参加比试的人,也陆续走上了比试台。 薛怜翘有些怨恨的瞥了一眼王晚清,若不是她咄咄逼人,也不会让薛芳意狗急跳墙,定下这样的赌约。 她抬头四望,试图寻找三皇子的踪迹,她竟然此刻有些盼望三皇子还未到,自己精通舞艺,却对琴艺并无多少天赋和才能。 她灵机一动,转身对身边的王晚清小声说道: “晚清姐姐,不若你来参加第一场比试,若三皇子发现武将出身的姐姐,竟然会弹琴,怕是惊艳不已。” “你不是说你这个姐姐,琴艺了得吗?推我上去,岂不是让我出丑。” 王晚清斜眼看着对方,语气不善。 薛怜翘脸颊一红,竟然忘了自己向前为了挑起几人对薛芳意的敌意而说出的话。 她用丝帕遮脸,掩饰自己的尴尬,缓缓道: “她毕竟是我的姐姐,众人都在,免不得介绍时要奉承一番。 我是听过晚清姐姐的琴艺的,她是比不得的。” 她走近对方几步,附耳放低了声音。 “难道姐姐不想借着第一场比试,成为三皇子第一个注意到的女人吗?” 王晚清被这句话打动,将自己的脑袋抬高了几分,走上了台。 第6章 改变前世的轨迹 薛芳意看到这场比试的人是王晚清,倒并不意外,以她的智商也只能给薛怜翘当颗棋子。 “不知谢公子是否愿意出战第一场比试?” 当薛芳意看到秦廷准备迈步上台前,侧头向谢平卓提议道。 淼淼惊疑地看着薛芳意,不知她如何得知自己的大哥是个琴艺高手,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 她自然不知,前世她的兄长正是凭着一曲凤求凰获得了长乐公主的芳心,只是当时长乐即将和亲远嫁。 北国皇室怎么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而违背对友国的承诺,两人终究是分隔两地,皆抑郁而终。 薛芳意暗自轻叹,只愿此生将两人的缘分提前,能打破他们的结局。 谢平卓也并不扭捏,虽然他本无意参与这次的流觞会,只是陪同秦廷而来,但目睹刚刚的闹剧,也颇为气愤,未作迟疑,就应了下来。 薛芳意对着谢平卓微微施了一礼,含笑道: “望谢公子能一局胜出,灭一灭对方狂妄的气焰。” 谢平卓将手中折扇一收,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当薛芳意用眼角瞥到秦廷握紧的拳头时,嘴角微微扬起。 当她在看到公主的裙摆一角出现在门帘外时,就故意挑衅对方,拿到以组队的方式参加比试的方式。 秦廷,拿走你的一切,从现在开始。 第一场比试的主题是“暮年”。 参赛的共有十人,其他人都沿用了琴谱中有记载的一些沾边的古曲来应答,毫无新意。 王晚清毕竟是从小跟随在父亲身边,也是有些见识的。 她颇有新意的,自创了一曲“长河落日”的琴曲,描绘出了一副夕阳西下,士兵们卸甲而归的感人画面,获得了几位主教先生的赞赏。 当谢平卓的琴声响起时,众人仿佛看到了自己老去时的景象,或是被儿孙绕膝,或是与老伴倚靠在摇椅上望着满天繁星,或是独身一人流露在街头寒霜满身...... 薛芳意眼前看到的是自己前世死前的一幕,一群男人面带猥琐的笑意朝着自己走来,她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 站在薛芳意身后的秦廷敏锐的观察到了她的变化,关切的上前低声询问。 没想到在他靠近时,薛芳意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竟然低呼出声。 这一骚动,把周围沉浸在琴声中的众人带回了现实,朝着几人的方向望来。 薛芳意只得拜谢秦廷的关心,谎称自己刚刚是被路过的老鼠吓到了。 秦廷若有所思,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对方,却不再作声。 当薛芳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头望向比试台上时,谢平卓已收了最后的琴音。 面颊微红的长乐一边与其他几位评审商议结果,一边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瞄向在比试者中风度昂然的谢平卓。 当薛怜翘一行人听到公主说出的题目时,都暗自窃喜这次一定稳操胜券,猜想这些困在锦衣玉食里的公子小姐,无法与王晚清相比。 谁知道,竟然横空出现了隐藏琴艺的谢平卓。 第一场比试的结果不出任何意外,谢平卓获得了最高的积分。 第二场比试是比舞艺,由徐太傅出题。 淼淼在恭喜自己兄长获胜后,就自告奋勇的要出战第二场比试。 她从小便有跳舞的天赋,在和二哥学了剑术后,将两者很巧妙的融合到了一起,她不惧在场的任何对手。 没想到薛芳意却按住了她举起的手,用略带撒娇的口气轻缓地说道: “这场你就让让我,你的舞剑怎么需要大材小用到这里。 你暂且歇着,让我亲手教训下她们,我可是憋着一口气呢。” 前世正是淼淼的一时兴起,参加了这场舞艺比试,让在暗中观察的三皇子看中,想尽办法要将她变为自己的金丝雀。 淼淼本想着难得是自己所擅长的,借此帮好姐妹出口气。但她根本没办法承受住薛芳意的撒娇,只得撅着小嘴,诺诺的点头。 王晚清仍沉浸在第一场比试的失意中,所以当薛怜翘提出由自己出战时,并未做出反对。 毕竟跳舞,对于武将之家出身的她来说,过于勉强。 站在几人身后的慕思恩虽然也想能有机会让三皇子看到,但自己擅长的书画是在第三场,便并未多言。 当薛芳意出现在比试台上时,左侧的阁楼二楼之上,一位依在窗前的白玉锦衣,面如冠玉的俊朗男子,挑了挑眉,含笑饮下了手中的清茶。 他回王府时,恰逢看到薛芳意几人上了马车,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的,他竟也跟随其后而来。 他总觉得他这个挂名的妹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今天她会参加流觞会,就已经违背了她一向谨小慎微的行事作风。 彼时很快就轮到了薛怜翘上台展示,她朝着薛芳意的方向轻蔑一笑。 她一直藏在嫡姐薛清梨的身后,在嫡姐习舞时,自己便陪在一边,为她端茶倒水,拍手称好。 她自知自己的母亲并不受宠,只能依附着薛清梨,谋求一个出头的机会。 这个机会,她等了太久了。 只见薛怜翘将外面罩衣褪去,露出了一身桃红软丝舞衣,脚尖轻点,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脚下步履轻巧,步步生莲,如行走在池中的莲花仙一般,妖娆曼妙。 薛芳意即便是经历了两世,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薛怜翘的舞艺,不得不说的的确是下了苦功的。 当薛怜翘跳完最后一步,一个横叉收尾,直接惊艳了所有人。 众多世家高官公子眼中都向她投去了隐晦不明的眼神。 “美则美矣,娇姿过盛反而落了造作。” 秦廷明明耳朵已发红,却一派君子的样子说出这番话,让薛芳意压不住心底的嘲讽。 “主子,真没想到三小姐竟然藏了这么一手,平时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二楼的薛御谦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失宠了的姨娘的女儿,想要求个好前途,她能靠的只有用这些勾上一个冤种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怔怔地看着薛芳意,嘴角噙着笑,轻声道: 下一个便是她了。 第7章 明珠暗藏 薛芳意往年没有参加流觞会,不是没这个实力,而是不愿自己引起他人的注意,让自己的身世被拿出来讨论,影响了平王府。 可是自己到了惨死那一刻,平王府都无一人能有助力。 一身水蓝云缎裙的薛芳意,将自己的长发用发带高高的绑起,敛神闭眼,等待乐声响起。 除了台下众人和阁楼的薛御谦,还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薛芳意。 他就是在比试台右侧厢房的当今北国三皇子——薛靖盛 他盯着一身台上人儿的那身水蓝云缎裙,扬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站在台中的薛芳意,秀眉凤目,娇而不妖,发带和长发随着初夏的暖风轻轻飞扬,娉婷而立,高雅脱俗。 她等待鼓声一起,一只手手拈莲花指,另一只抛出绸带绕住台柱,脚尖一点,身体随着绸带离地而起,如敦煌画壁上的神女翩然跃入眼前。 随着鼓声渐入激昂,古筝也适时加入,薛芳意随着乐声中的波澜壮阔,改变了舞姿,翘脚后勾,腰肢手臂不再柔曼,而多了几分力量。 乐声中波涛过尽后,趋于平缓,她手持琵琶,配合鼓声和古琴,将舞蹈,乐曲都带入了荒漠沉寂辽阔的夜晚。 当舞罢,全场沉寂了足足一分钟,才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众人皆以为京都舞艺最好的当属平王府嫡女薛清梨,今天见三小姐的舞姿已有逼近之势,却未曾想到真正的珠玉都是藏得最深的。 “我从未出过京都,却是今日在三小姐的舞姿中见到了塞外的辽阔和朗月枯树。” “我好像看见了书中描述的敦煌女神的缥缈身姿朝我飞来。” 秦廷怔怔地盯着台上双颊因剧烈运动后微红的薛芳意,他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舞蹈。 即便他是一个男人,都忍不住随着她的舞姿,进入了另一个被她创造的世界。 仿佛自己刚刚是魂游塞外,经历了那里的四季日夜,内心的震撼难以平复。 他竟然开始不再排斥迎娶薛芳意的计划,甚至有了一丝的期待。 当薛芳意走下台时,淼淼用崇拜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芳意,我觉得你琴艺了得就很厉害了,你的舞蹈竟然更出色。你竟然还会反弹琵琶! 天哪,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薛芳意扑哧一笑,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还不是人了呢。” “真是小看二姐姐了。 但二姐姐怎么有这才能,竟然瞒着家里众人呀。” 假意来祝贺的薛怜翘用力扯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却因用力过猛,而着实难看。 薛芳意松开挽着淼淼的手,走近薛怜翘身边,用手帮助对方将肩上滑落的外纱往上拉了拉。 “妹妹一向温婉端庄,刚刚一曲金莲舞也着实让姐姐开了眼界。 不知清梨姐姐是否也有幸一睹过妹妹这一风采呢?” 薛怜翘身体不自主地一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很快第二场比试的结果就被公布。 当徐太傅宣布薛芳意以七票通过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公主,徐太傅和四位主教先生,应是六票才是。 难道...... 长乐公主看出了众人的不解,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皇兄,既然你参与了投票,就再无躲起来的必要了吧。” 众人随着长乐的眼神看向了右侧的厢房。 彼时一身水蓝金丝暗纹锦袍的三皇子薛靖盛用纸扇挑帘,从厢房中缓步走出。 当薛怜翘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时,忍不住向前迈出了几步,希望三皇子的目光可以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薛怜翘的心思,薛靖盛在比试台后的评判席位落坐后,眼睛真的看向了这边。 薛怜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手中的锦帕就要被她揉搓烂了。 站在薛怜翘身侧靠后的薛芳意看到三皇子一身的水蓝锦袍时,总算明白了她的王妃母亲为何送她这一身。 看来王妃是有意借助这场流觞会,让自己能有机会入了三皇子的眼。 只是不知王妃这一设计,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 她是否知道三皇子的施虐癖好? 在鉴宝之前,只还剩下绘画和武试。 而他们中也正好也是剩了两人未出战。 薛芳意知道秦廷唯一能参与的只剩下绘画,他是不会武的。 她打断了秦廷和谢平卓对接下来绘画比试内容的讨论,向秦廷微微行礼道: “我知道秦大人的画工是颇有造诣的,理应是由秦大人出战绘画比试。 但是......” 她努力露出为难的表情。 “淼淼毕竟是女儿家,参加武试无疑是太过勉强,若有任何损伤怕两位大人也是不忍的。” “谁说我不......” 薛芳意用掩在裙下的脚踩了一下急着开口的淼淼,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她自然知道淼淼从小跟随她二哥习剑,虽然剑术称不上多么出众,但在这种比试的场合,自保是足够的,甚至还有拿到积分的可能。 虽然秦廷即便获胜也至多和自己平分,可是她偏偏要夺走秦廷任何出头的机会。 她也绝不能让自己的计划有任何闪失。 淼淼不知道为什么薛芳意要这么安排,但她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好姐妹。 “我是想说,谁说我不能画得好呢。 说不定我参加绘画比试,一举拿下最高分,惊艳全场! 秦大人,你就不用担心胜率了,安心在武试浑水摸鱼吧。” 淼淼这一番话,话里话外暗指自己的绘画才能不会输给秦廷,还顺带嘲笑了对方的文弱不堪。 薛芳意看着秦廷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而谢平卓听到自己这个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妹妹,说出自己要惊艳全场时,已经背过脸笑出了声。 两场比试下来,淼淼和秦廷皆颗粒无收,王晚清一方虽然夺得了四积分,但并不能对赌局的结果造成任何影响。 这场所谓的对赌,从一开始胜负早已注定,不过是薛芳意借助的一把刀罢了。 一把斩断秦廷平步直升的利刀。 随着常规比试的全部结束,本年流觞会最让人期待的鉴宝比试,正式拉开帷幕。 第8章 开卷考试 鉴宝比试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在三件完全一样的古玩字画中,鉴别出真迹。 整场比试共三件真迹,九件藏品。 每鉴别出一件真品,可获得七分,若三件都能选出真迹,可以直接保送禀天堂,并获得额外奖励。 最后综合五场比试的所获得的积分,按高低榜单择优录取。 “请问徐太傅,这场比试是否能让本世子下场玩一玩。” 当薛芳意循着声音转头看去时,刚好对上了薛御谦看向她的眼神,她慌张失措地低下了头,眼角的绯红弥漫至耳后。 薛芳意前世被人所污时,歹人为了防止她发出声音求救,直接将她打晕了行事。 她醒来时,自己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剩一身伤痕和疼痛。 而嫁入秦府五年,秦廷从未碰过她一次,她守了五年的活寡,被京都上下诟病身体有不干净的病。 因而,她两世的记忆里,只有和薛御谦的那一天...... 薛御谦看到对方的反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后,便转身走上了比试台。 他原本是好奇薛芳意为何参加今年的流觞会,让手下密探去调查下这次的流觞会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没想到能有意外收获—— 玉龙草出现了在这次的流觞会。 他派人在四国各处寻找玉龙草有十年有余,但却没有想到它竟然就在北国的皇室库房藏品之中。 “当......当然,此次比试除了出题者和评判的几位之外,只要是能有资格入这清河园的,都有资格参加比试。” 徐太傅不知道这位“活阎王”为何会对这场比试感兴趣,但那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当自己教授书卷时,学堂下坐着薛御谦的画面。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倚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纸扇的三皇子眼底露出了星点寒光,但当他起身迎向薛御谦时,已是一副亲近温煦的神态。 “若不是今日本皇子担了这评判的身份,定要陪御谦一起玩上一玩。 我们上次比试还是在父皇亲自教授御谦射箭那次。 当时——我输了。” “我倒是随时都可以,只要这射箭是用在围场中,而不是三皇子的宫中。” 薛御谦一点不愿陪他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直接暗戳对方的让人不齿的习性。 长乐公主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忙拍手示意侍从去私库将提前准备好的九件藏品拿上来,打断二人的对峙。 “九件藏品分为三组,分别放置在用屏风组成的隔间内,比试者分别进入隔间内查看,总计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时间到了后,将自己确认的结果交于我手中,站在一旁等待即可。 最后若多人都鉴出三件真品,则用时最短者为胜。 切记一点,不得在鉴宝后向其他比试者或者台下的人有任何的信息传递,一经发现,扣除所有积分,取消资格。” 长乐宣读完规则后,就让比试者上台排序。 这场鉴宝比试是历年来第一次举行,也可谓是今年流觞会的重头戏,参加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前面四场比试。 薛芳意和王晚清一行人都不愿放弃最后这场比试,于是并未在参加人数上做限制。 由于人数较多,最终决定按照姓氏排序鉴宝,台上只预留五人等候,其他人可寻处休息。 薛芳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每当有人要靠近自己身边的位置,都又莫名其妙地拉开了距离。 薛芳意差点要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异味了,直到熟悉的雪松香逼近自己。 “昨夜折腾到天明,刚刚舞艺比试还能上蹿下跳,妹妹果然好体力。 看来兄长下次可要更努力了才行。” 薛御谦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调侃。 当时那些男人看她的倾慕眼神,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羞赧的薛芳意恨不得仰天长叹,传闻中的不近女色,孤傲萧杀的平王府世子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果然坊间流传的那些不可信。 秦廷站在比试台外的回廊中,远远望着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心底升起了莫名的怒气,就像自己手中的东西即将被他人抢走。 薛御谦作为第一个鉴宝的人,当他从第三个隔间出来时,众人都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徐太傅瞅着众人期待紧张的神情,嗤笑着摇头。 如果有人能从“冷面阎王”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能少不少。 薛芳意紧随其后进入了第一个隔间。 摆在桌子上的是三幅一模一样的骏马奔腾的字画,落款均是前朝已故国画大师齐匀君。 薛芳意嘴角轻扬,很快就找出了其中的真迹。 前世这场比试,秦廷一直引以为傲,即便两人仅仅是挂名的夫妻,他仍是将自己当日如何鉴宝和获胜的事迹说给她听不下数十次。 当时困在后宅的薛芳意,面对病重刁难的婆婆和冷漠的夫君,过得很是压抑。 因此,她将秦廷书房中的藏书和藏品都研究了一遍,包括他提及的比试中的这三件藏品。 她凭空比其他人多了五年学习研究的时间,这次的比试对她来说更是开卷考试,毫无难度可言。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接下来的两件藏品,分别是敦煌的《鹿王本生图》和民间雕刻大师鲁俊的青铜雕塑《千手观音》。 薛芳意仅仅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将三件藏品的鉴别结果交到了徐太傅手中。 徐太傅接过纸条时,轻轻的摇了摇头。 “毕竟是闺中小姐,参加鉴宝比试就是看看眼罢了。” “这么短的时间,怕是藏品是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她能见过什么稀罕物,这次一次见到三件名家藏品,也算给自己添一点脸面了。” 淼淼狠狠地盯了其中两个闲言碎语的人后,凑近比试台向薛芳意招了招手。 当薛芳意看向她时,见她将右手握拳轻轻地叩击了自己的左肩两次,用自己的方式力挺好友。 薛芳意心里一暖,用同样的手势回应了她。 “你既然能用这么短的时间鉴别出它们,颇令我意外。” 抬头看向身旁薛御谦柔和的侧脸,薛芳意愣了愣神。 他竟然不像其他人那样武断地评判自己,甚至毫不怀疑地完全相信我能够做到。 第9章 输给女人 后面参加鉴宝的大多人走出来时,都是垂头丧气或者眉头紧锁。 当秦廷将答案递交上去后,转头第一眼看的便是左侧阁楼的方向,也是薛芳意所在的位置,他淡淡的点头示意,和煦的笑容挂在嘴边。 薛芳意知道,他一定是胜券在握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在看谁?” 薛御谦自从刚刚鉴宝结束就一直待在薛芳意的身边,而亲妹薛怜翘和表妹慕思恩,却被冷落在一边。 不知内情的,怕是以为薛芳意才是他唯一的妹妹。 薛芳意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样将她们丢在一边,被谏官子弟看到,会进言你亲疏不分,兄妹不睦的。” 薛御谦用杯盖轻轻拂掉杯中茶沫,慢慢地饮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淡淡回应道: “亲疏之别,从不在血脉。”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放下茶杯,走到薛芳意身前,俯身耳语道: “若论亲疏,我们两人赤诚相见的情分,还不够分量吗? 还有,别浪费自己的心神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薛芳意开始怀疑昨晚被下了药的不是她,怎么能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 黄昏将近,所有参与鉴宝比试的人,都已提交了结果。 当众人都聚在比试台前时,薛芳意也已回到了淼淼他们的身边。 她回想着半柱香前薛御谦接到密探传信的表情,很好奇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能让处事不惊的人的脸变了颜色。 只留下一句“恭喜。”,他就急匆匆地带着护卫离开了会场。 他好像已经确定了最后的获胜者是自己。 薛芳意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待几位评委从后厢房走出时,全场瞬时安静下来。 长乐公主拿着一张写着鉴宝获胜者和入选禀天堂的名单,郑重地宣读道: “我先宣布最后的鉴宝比试的获胜者,此人猜中了所有真品,且用时很短。” 她的眼神落到了薛芳意他们一行人这边时,大家都直接确认了这次鉴宝比试的获胜者一定是礼部右侍郎秦廷。 包括秦廷自己也是如此想,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前面的人也纷纷让出了路。 离得近的人,开始小声地向秦廷表示恭喜。 直到台上的长乐公主含笑着揭露最后的名字,所有人像被硬控了一般,全体石化。 只有三皇子眼神晦暗地盯着薛芳意,就像是猎人看向自己的猎物。 是的,这次的鉴宝获胜者正是——薛芳意! 谢平卓是最先为她鼓掌的,他真心为自己的妹妹可以交到如此优秀的好友而开心。 他想着等回家后一定要好好问问淼淼,她这样欢脱肆意的个性是怎么和薛芳意这种才女成为挚交的。 淼淼在愣神了三秒后,高兴的一把抱住了薛芳意,又笑又叫的样子,让身为哥哥的谢平卓不禁流汗。 薛芳意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看到秦廷的身体瞬间僵硬,手也清晰的在发抖,心底别提有多舒畅。 当薛芳意在比试台上站定,面向所有人时,得到的并不是赞赏,而是越来越多的质疑声。 有人推测薛芳意这么美貌,是不是私底下和评审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用自己的身体交换考题。 有人推测她是靠着平王世子薛御谦的人脉和威名撑腰,才能让评审们放水,进而怀疑她心机深重,离间平王府子嗣的关系。 甚至还有人离谱地推测她其实就是徐太傅的私生女,答案是被徐太傅偷偷调换的,就是为了给他的亲生女儿扬名和接到身边教导。 一般的女子,见到这样的场面,怕是会不堪舆论和质疑的压力,当场崩溃和吓退。 但薛芳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声音了,前世她本是一个受害者,他们不去谴责对她施害的人,却反过来责怪她的长相,她的打扮,甚至她选择回家的路。 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她早就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话,而影响到自己。 长乐公主拿起台中桌子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砸去,皇家公主的气势一瞬间便震住了所有人。 “就因为获胜者是一个闺阁女子,你们就妄加揣测,把作为我们北国世家官宦子弟的胸怀都放到哪里去了? 别以为本宫不知,你们不过是不服气自己输了,若是不甘心,就凭本事赢回来,而不是像市井那些妇人一样只懂口舌之快。” 薛芳意很感激长乐公主能说出这番话来维护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所有被谣言所困的女人们。 “公主说得在理,的确不应该妄加猜测。” 秦廷走上台,向公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后,来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不如增加一场比试,让薛二小姐当着大家的面,展露才华,也好击破那些谣言。” 他不相信她能有这实力获胜,就和其他人一样地怀疑她身上有内幕。 薛芳意看向秦廷的眼神,不再掩饰轻蔑和厌恶。 她忽略掉面前的人,走到台前桌上,拿起装有奖励的木匣,拜谢诸位评审后,转身对着台下人放声道: “我为何要为了自己没有做的事情来自证清白? 如果在场的任何人可以拿出我弄虚作假,或者你们口中说的那些事的证明,尽管到平王府来找我。” 越是自证和纠缠于谣言其中,只会中了这些好事者的下怀,让他们更加卖力地攻击你。 薛芳意在谢氏兄妹的陪同下,离开了会场。 她寻了一圈马车,发现薛怜翘和慕思恩为了不被她牵连,比她先一步乘车离开。 “芳意,现在临时找马车很难,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淼淼家的马车虽然不大,但还是坐得下三人的。 薛芳意本不愿与外男同乘,但她知道若自己身怀异宝,独自回府的确不安全,遂点头答应。 谁知道就当她要上车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二小姐,二小姐,请慢一步。” 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装的男人,快步走到马车前,朝着薛芳意屈膝半跪。 第10章 母慈女孝 薛芳意看着跪在自己眼前人身上的暗红劲装,已猜到了来人是谁派来的。 “二小姐,主子走前已安排了马车等候在这里,说是二小姐回府时不必乘坐原来的马车,太过拥挤破旧。” “你的主子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主子不是怀有恶意的。” 淼淼将薛芳意护在身后,深怕对方是会场里的那些人派来伤害她的。 “主子说,不必提及姓名,二小姐也定是知道的。” 护卫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起来吧,我跟你走。” 薛芳意走到淼淼和谢平卓面前,微微行了个礼。 “你们放心,他的主子是我相熟之人,可以信赖。 今日多谢谢公子的相助和相护,来日一定送上薄礼感谢。” 谢平卓抱拳回了一个礼后,微笑着说道: “薛小姐言重了,还要感谢薛小姐以往对我家淼淼的照拂和包容才是。” 淼淼对着哥哥翻了一个白眼,还踩了对方一脚才罢休。 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夸赞自己的妹妹多好多优秀,只有她的两个哥哥,反过来嫌弃她似的。 看着兄妹俩打闹的样子,薛芳意甚是羡慕。 她猜测提前离开的薛怜翘她们怕是回府后,免不得要将流觞会上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与王妃听,自己还是别太晚归得好,免得过于被动。 于是未再与两人多言,随着护卫上了另一辆马车。 随着马鞭声响起,薛芳意终于放下了紧绷了一天的心神,回来仅仅两日的时光,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辆马车的确不同于平王府的普通乘骑,不仅内部宽敞,内饰古朴华丽,还配有一个小方桌,燃着淡淡的松香。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发现马车行进的速度要比普通马车快不少,但坐在车上的人,却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可能是薛芳意真的太累了,闻着弥漫的松香,靠在车里的软榻上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得正酣畅的时候,马车猛烈地抖动了一下,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隐隐约约听到车外有争执声,其中一人的声音带着怒气。 驾车的车夫发现薛芳意醒了后,忙回头轻声说道: “抱歉让二小姐受到惊吓了。您不用担心,洛护卫会解决的。您稍安勿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薛芳意并不打算过问外面发生的事情,毕竟自己乘坐的马车是他的。 虽然今日在很多人面前已经暴露了两人亲近的关系,但毕竟挂着兄妹的身份,尚可解释是怜惜无母的幼妹。 这辆马车和外面的护卫都归属于御甲军旗下,即便是亲属也是不能随意乘坐的,若是被他人发现,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波。 她看向方桌上的几个食盒,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各式糕点,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 薛芳意也着实有点饿了,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开吃起来。 她不禁感叹薛御谦是懂得享受的人。 没过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消失了,紧接着马鞭声再次响起,继续向平王府行进。 在马车刚刚跑起来时,车帘被风吹起一角,薛芳意看到一抹浅水蓝从眼前闪过。 没过多久,车帘外就响起了洛护卫的声音。 “二小姐,前面就到平王府了,马车不便于停在正门前,等会停在侧门的后巷,委屈您了。” “无碍,你主子安排得很周到。” 薛芳意下车后,向护送她回来的两人道谢后,等到马车离开,才整理了下衣着,从正门回府。 果不出所料,她前脚刚回到自己的芳菲园,后脚王妃手下的嬷嬷就叫她过去。 “这王妃那是通了天眼吗?小姐刚回府,就得到了消息。 我打赌一定没好事。” 春烟一边给薛芳意解去外罩衫,一边吐槽。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两只吃不到葡萄的酸嘴狐狸罢了。” 薛芳意吩咐春烟将木匣藏好,自己换了件常服,就带着秋荷朝王妃的住处而去。 还未等薛芳意走进去,就听到了薛怜翘的抽泣声。 “母亲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拦住二姐姐,才让她给平王府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知我是给平王府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还请三妹说给我听听。” 薛芳意走到厅中,向着王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现在高坐堂上的平王妃姚思烟并非是平王的原配,而是平王母妃的远房侄女。 祖上世代为官,加之自己的姑母贵为太妃,所以自恃身份尊贵,对待薛芳意这种来路不明的养女,并不怜惜。 但为了博得贤惠大方之名,表面上的母慈女孝还是做得滴水不漏的。 “快起来吧,在外也跑了一天了。 饿了吧?余嬷嬷去给二小姐弄点吃的来。” 薛芳意谢过后,抬眼看去,才发现不止薛怜翘和慕思恩在,连她称病不出屋的长姐薛清梨竟然也来了。 “二妹,我和母亲已经听说了,你不仅在流觞会上联合了外人让她和慕思难堪,还对其他高官世家的子弟们恶言相向。 即使你不把平王府当成是自己的家,也该为自己去世的生母考虑下。难道你让她被诟病生了一个没有礼教的女儿吗?” 薛清梨端着王府嫡女的架子,坐在王妃的下首,替她的母亲开口指责薛芳意。 薛芳意自然知道,这些话,不过是王妃借了自己女儿的口罢了。 从小到大一向如此,为了维护自己的慈母形象,将薛清梨培养成了一个帮她管教庶女们的傀儡。 “芳意看到长姐能从自己的小院里走出,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甚是为你高兴,看来长姐已经病愈了,才能这么中气十足,无的放矢。” “放肆,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母亲,你看看,我听说三妹出了事情,不顾病痛地前来关心,她竟然讽刺我。” 薛清梨转身趴在平王妃的膝盖上,委屈地小声抽泣。 薛芳意在前世被这两母女的演技骗得团团转,看到这一幕时,总会心生愧疚。 她母亲的遗物,她写的琴谱,保送入禀天堂的机会,都是用这种方式,从她身边拿走。 既然她们将机会送到面前了,她就顺水推舟拿一点利息。 第11章 强者无须自证 薛芳意抽出手帕在眼角上擦了擦,委屈的低声抽泣。 “父亲与王总兵归属不同的政党,王总兵家的小姐对我的挑衅难保不是其父亲的授意,我若退避求和,岂不是给了王家在朝堂上嘲笑父亲的机会。 我也不知三妹为何会和王晚清相交颇深。 在父亲的声誉和保全三妹的情谊上,只能选择前者。 若母亲觉得女儿是选错了,还请母亲责骂。” 女人是天生的戏子,演戏,谁不会呢。 她前世在后宅中周旋,看到的那些后宅争宠,嫡庶相争的戏码还少么? 平王妃只顾寻薛芳意的错处,阻止她进入禀天堂,却遗漏了我们平王府和王总兵家在朝堂上的对立关系。 她不明白的是,自己也不过是通过太后的口风中得知此事,她困在后宅中,是如何得知的。 恐怕此事结束后,要好好查一下她这个养女。 王妃深深的看了一眼薛芳意后,转而将手中的茶杯砸向了薛怜翘。 杯子虽并未砸中对方,茶杯落地溅起的茶渍都喷溅在了薛怜翘的衣裙上。 这是她花光积蓄专门为今日见三皇子而买。 她想到今日在其他人参加鉴宝比试时,自己与三皇子......,当时对方还夸她的裙子衬托的她十分娇艳。 薛怜翘低头看到被茶渍毁了的衣裙,心下有些恼怒,但仍假意起身向王妃鞠躬认错。 “母亲,我只是想着和其他世家子女都能和睦相处,是王晚清主动找上女儿攀谈。” 她继而转头向薛芳意问责。 “二姐姐,为何当时不提醒我一句,看着我出错。 莫不是早就对妹妹我有什么意见不成,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给我难堪。” 薛芳意冷冷哼了一声,嗤笑道: “你入了会场,就直奔她们而去,我如何有机会提醒? 何况妹妹过谦了,一曲金莲舞,惊艳四座,很多世家子弟纷纷夸奖妹妹深藏不露,倾慕不已。” 她装作没有看到薛怜翘瞬间脸白了,转身朝着薛清梨含笑道: “长姐教授得颇有成效,很多公子都称赞三妹的舞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恭喜长姐了。” 薛清梨听完此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薛怜翘面前就是一巴掌。 “你竟然没经过我同意,偷学我的舞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我身后做小动作!” 说着就又举起了手,要再给她一巴掌。 往日故作娇柔的薛怜翘也不知今日为何转了性子,竟然伸手抓住了薛清梨的手,回瞪着对方。 “够了! 怜翘好歹是我们平王府的三小姐,若让旁人看到了脸上挂着伤,知道府内姐妹反目之事,岂不是成了全京都的笑话。” 平王妃用手指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感到头疼不已。 “李嬷嬷,你带着怜翘下去处理下脸上的伤,处理完让她去佛堂罚跪,没我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站在王妃身侧的李嬷嬷得令后,便走到薛怜翘的身边行了礼,伸手作出请的姿势。 薛怜翘一脸平静的跟着李嬷嬷出了房间,经过薛清梨身边时,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姐姐,今日的一巴掌,妹妹记下了。 以后一定好好相报。” 薛芳意看到薛怜翘的背影,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疏忽了的。 平王妃不再追究薛芳意与她人对赌之事,而是问起了她准备如何平息外面关于她鉴宝比试获胜的流言蜚语。 “我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了比试的胜利。 需要证明自己实力的是失败的弱者的事情,而不是获胜的强者要考虑的事。 再斗胆问母亲一句,难道你觉得长乐公主会放任自己主持的流觞会出现内幕勾结吗? 还是怀疑两朝元老的徐太傅的公正和为人?” 平王妃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竟不知怎么接话。 “你不过是身在内宅,府中也未聘请过鉴宝师傅教授,你哪里来的鉴宝的能力?” 当薛清梨听到自己最看不上的野种竟然一时成了流觞会上最出彩的人,始终无法相信。 “我的确没有学过鉴宝,随手填的不可以吗? 难道运气不能算是一种实力吗?” 薛芳意懒得编造什么世外高人之类的理由,恐怕没有比自己的敌人靠运气打败自己,更让人气愤的了。 果然薛清梨的脸瞬间涨红,甚至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若母亲没有其他要问女儿的了,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晚一点禀天堂的入学凭证若到了府上,还劳烦母亲到时候告知一声。” 平王妃感觉到眼前的薛芳意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时间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什么变故,能让一个人在仅仅两天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转变。 她将薛芳意招呼到身边,抓着对方的手轻拍安抚道: “你别怪母亲把你叫来询问,不是不信任你,是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帮着你解决问题,一起对付外面的人。 不管是我,还是你的嫡姐,都是为了你好才费这么多心思。” 薛芳意微笑着应承,陪着她演这出家庭和睦,母女情深的戏码。 薛芳意刚离开,薛清梨就将屋内的一个前朝古董花瓶扔向了地上砸碎。 “母亲都怪你,非要让我装病不出,结果风头全被这个野种占了去。 过几日学堂开学,我一定会成为其他同学的笑话。” 平王妃看着自己沉不住一点气的女儿,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再怎么出风头,她的出身已经决定了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她虽然躲过了生辰宴上的一劫,但今日的流觞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那人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她。 只要她被那人看中,你还用担心她会影响你的未来吗?” 薛清梨想到自己未来的威胁,即将成为那个人的玩物,心中的郁结一下就散了。 她从领口掏出一个凤尾龙纹佩的吊坠,放在手中摩挲,笑容慢慢回到了她的脸上。 当平王妃发现了小时候的薛芳意带着的这个龙纹佩时,一眼就认出了它出自哪里,也知道这个东西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所谓怀璧有罪,特别是它的主人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第12章 不该出现的人 薛芳意回到芳菲园后,已是月上柳梢。 她看到园中她与母亲罗素盈一起种下的两棵桃树,坠着大小不一的果实,随着夜风,淡淡的桃香飘散开来。 她眼前好像看到了她蹲在土坑前,母亲拿着她的小手用铲子将刚发芽的桃树枝根牢牢地埋进土里。 提着小水桶的春烟冒冒失失的跑过来,不小心摔倒,将一桶水都倒在了罗素盈的身上。 吓得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罗素盈却并未出声指责,而是将灰头土脸的春烟抱在怀中,用自己随身的手帕把她的小脸擦干净。 “小姐,你是不是又想洛夫人了。” 秋荷看着站在园中发呆的薛芳意,有些心疼。 她目睹了自己家小姐是如何从活泼开朗的小女娃,慢慢成长成了内敛谨慎的大家闺秀。 “秋荷,我为了在平王府中生存下去,将母亲的遗物都送了出去,她的遗愿也一直没完成,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薛芳意前世到死都没能把母亲的遗物拿回来,答应母亲与自己生父相认的遗愿也没做到。 她前世错信王妃和嫡姐,后半生的命运也是一直掌握在他人手中,活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和傀儡。 “小姐怎么会呢?在这么大的王府里,一个小女娃独自面对那些魑魅魍魉,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更何况洛夫人是最爱小姐的人,她只会心疼,不会责怪的。” 薛芳意吸了吸鼻子,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走到了其中一棵桃树下,伸手摘下一个泛着红晕的蜜桃,用手帕擦拭了几下,便一口咬了下去。 很甜,甜的让她心酸。 她多么希望自己重生在母亲还未离世的时候,能够再见她一面,可以在她的怀里好好的哭一场。 这一晚,她梦到了那个想念了两世的人。 当薛芳意沉入梦乡时,在离她不远的御风楼里却灯火通明。 “虽然三皇子未强行检查,但怕是已经猜出了马车中的人是二小姐。 主子,三皇子是否是想抓住您的把柄,好要挟您。” 薛御谦单手撑着脑袋,斜靠在躺椅上,手里玩着折扇,嘴角挂着嘲弄,并不认同洛影的想法。 “他若有这样的头脑,就不会被皇帝厌恶,至今未被立为储君。” “那他这是何意?没有理由故意招惹御甲军的势力,给自己添麻烦。御甲军一直是中立的。” 薛御谦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周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他的目的是车上的人。 可惜这次,他选择错了猎物,妄想了不该觊觎的人。 谢平越回到京都后,让他放下手中其他的工作,我有新的任务吩咐给他。” 洛影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嘴角有食物残渣,温温软软的人,不知她为何能成为三皇子和主子都要争夺的人。 而御甲军也将因为她失去中立的位置。 ****** 关于薛芳意夺得流觞会榜首的事,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几日后,除了围绕禀天堂的相关人之外,慢慢退出了京都人的茶余饭后的八卦内容中。 被罚跪佛堂的薛怜翘,听说是在第一夜就因为发高烧送回了住处。 奇怪的是,明明烧的十分严重,但却未请大夫。 第二日,王妃去看望后,不仅直接免了她的处罚,甚至送去了很多燕窝人参。 薛芳意虽然起了疑心,让秋荷她们多次去探听,但都一无所获,也只好作罢。 她因着前几日的梦,如今只想着如何先将母亲的遗物从薛清梨那里拿回来,以便于日后寻找自己的生父,将母亲的遗信交给他。 虽平王曾经在娶罗素盈时有过承诺,只要有日薛芳意想要认祖归宗,他绝不做阻拦。 薛芳意会尽心完成母亲的遗愿,但她并不愿认回这个父亲和本家。 她没办法原谅一个抛弃妻女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也许不会年纪轻轻就忧思而逝。 就在薛芳意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苦闷发呆时,王妃身边的李嬷嬷来到了园外叩门。 她走到薛芳意的面前屈膝行了礼后,便让身后的两个奴婢分别将一个托盘和一个铁箱呈到了对方面前。 “二小姐,奴婢们来给您贺喜了。 这是今早长乐公主派人送来的禀天堂的入学凭证和一百两黄金,王妃让我等送来给二小姐验收。” 薛芳意微微点头示意,负责推秋千的春烟忙上前验收,并掏出装有碎银的布袋打赏了李嬷嬷等人。 待李嬷嬷等人被送走后,春烟忙喊来了秋荷和其他园中的人,邀大家一起来给薛芳意出主意好好庆贺一番。 春烟计划着要去市集上买些肉食和材料,在小厨房内架起炉子,一起烤制熟食,再将桃树下埋的桃花酒挖出一罐。 这个计划刚提出,就被傅嬷嬷出言喝止,训斥其不成体统,若是被其他房的人看到,不知又要怎么编排小姐的名声做派。 看着春烟嘟着小嘴,气鼓鼓又不敢言的样子,逗笑了大家。 薛芳意从一百两黄金中拿出一个金锭,交给了傅嬷嬷,让她用这钱分发给园中的人,拿去补贴自己家里。 这金锭子哪怕是平分给园中的十几人,每人得到的也够自家一年不愁了。 他们纷纷跪下给薛芳意磕头谢恩,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的主子。特别是大家都知道自己主子的不易。 薛芳意踏踏实实的承接了他们的谢恩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吩咐秋荷去给谢府送信,邀淼淼今日一同逛庙会,她则带着春烟先行出发。 既然自己有钱了,当然要邀约上挚友,一起分享快乐。 在平王府内庆祝,终究是受到很多的限制,倒不如出门庆贺的自在肆意。 薛芳意坐在迎客楼的二楼包厢里,百无聊赖的一边吃着桂花酥,一边等着淼淼的到来。 隔壁传来的一阵悠扬的笛声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曲子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 她前世遇到了唯一一个会吹奏这首曲子的人,不应该会出现在京都。 薛芳意不信还有其他人能有这样的能力,遂不自觉地,竖起来耳朵。 就在她听地入神时,隔壁突然传出了打斗声,笛声也戛然而止。 第13章 白衣故人 薛芳意无意多管闲事,但思及前世此人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略作思考后还是让春烟去将掌柜地叫来,让他出面去查看下隔壁的情况。 前世秦廷曾被委派前往边城接迎南疆国的使臣和护送贡品上京。 回到京都当日已是深夜,安置好使臣一行人后,得意忘形的秦廷竟私自邀请同僚亲信来府,共赏南疆国进贡的珍奇异宝。 当第二日酒醒复查贡品时,却发现丢失了清单上在列的《广陵散》曲谱。 此曲谱失传已久,价值万金,皇帝也在得知贡品中有此曲谱时,着手请到了北国第一琴师,准备到时候殿上与南疆国使臣同赏。 丢失贡品那是全家抄斩的死罪,秦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由薛芳意去求平王府寻求办法,自己则去金尉楼借助其密探的信息网寻找线索。 但一个在府上就并不受宠的养女,怎么有能力让平王府为了她插手这么大的麻烦。 薛芳意当时不仅被王妃数落了一番,离府时,还遇到了已贵为丞相夫人的薛青梨。 她在看到薛芳意的时候,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恐慌,未打一声招呼便擦身而过。 当时的薛芳意只想着如何让秦府一家逃过此劫,并未在意对方的异常。 如今想来,恐怕自己在金尉楼外遇到的杀手与她可能有关联,在薛青梨的身上一定还隐藏了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与她有关。 当时的自己从平王府出来后,只能寄希望于秦廷那边的查探会有进展,于是坐上马车匆匆朝着金尉楼的方向赶去。 谁知当时金尉楼楼主并不在京都,前去求助的秦廷早已寻其他的路子去。 扑了空的薛芳意刚离开金尉楼一个街口的地方,就遇到了三四个劲装蒙面的人。 几人甚至没有开口确认她的身份,就对她动起了手,若不是随行的家仆挡住了片刻,她也等不到那人的相救。 咚咚咚——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把薛芳意拉回了现实,隔壁厢房的打斗声也已消失。 当门打开时,她第一眼就认出了门外站在掌柜身后的白衣少年。 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她的恩师。 掌柜双手一鞠,面露惭愧之色, “没想到薛二小姐第一次光临本店,就出现了此事,扰了小姐的雅兴,是小人的失职。 今日小姐的所有花销,都由小人承担。”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白衣少年,犹豫了一瞬后,继续说道: “小人知道以小姐的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能求见的,但隔壁厢房的公子,执意要感谢小姐的解围,小人见其拳拳诚意,也不忍拒绝。只能为其传话一二,全由小姐定夺。” 拳拳诚意? 薛芳意眼底染上嘲讽,温温一笑。 “芳意先谢过掌柜的款待了。 我少有独自出行,今日能凑巧为公子解困,也算是一场善缘,合该共饮一杯。 烦请掌柜地去备些小食,再上一壶‘蓝天玉叶’过来。” 薛芳意看到掌柜抽搐的脸,暗自轻笑。 她吩咐春烟送走了掌柜,并守在门外,不得让人靠近后,示意白衣少年坐在自己对面。 薛芳意看着眼前的故人,想起他病重的消息传到京都时,自己也深陷泥潭不可抽身,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未能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心中难免唏嘘。 她转头望向窗外,掩饰自己外泄的情绪变化。 而坐在下首的白衣少年,似乎也并不打算立刻开口,一时之间,室内陷入了寂静,只余下街上熙熙攘攘的喧嚣声,从窗外传入。 “小姐不仅搭救了我,甚至还用一两一金的‘蓝天玉叶’招待,真是让我惭愧和惶恐。” 薛芳意转回头看着对面人,虽戴着面纱,可神色里却不见一丝他说的惭愧和惶恐。 她自嘲自己,现在才看清自己崇拜信任的恩师,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今日的困局,就如同前世的搭救一样,都带着目的,而即便重获新生,她还是跌进了他的设计里。 “他从你那里得到引荐的好处,怕不止这一壶‘蓝天玉叶’的价值吧。 这迎客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接待的也都是非富即贵。身为掌柜,更是懂得京都圈子的不少规矩和风声走向。 我这个风评不明的王府外女,可是人人不想接触的烫手山芋。 你能让这个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人精参与牵线,招惹我这么个风尖上的人,怕是下足了本钱吧。 惶恐的人,应该是我。” 少年在听到“人精”一词时,忍不住扑哧一笑,让清秀柔和的眉眼,染上一层暖色。 他看着薛芳意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探究,变为了赞许和欣赏。 “所以你是故意让掌柜出点血的。” 这句话是肯定,而不是询问。 “我来到京都后,在见到你之前,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传言。 我妄自猜测这位鲜少出府的二小姐,定是一个心思单纯,心性莽撞任性的娇小姐。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坊间的流传也不可轻信。 小姐不仅心性沉稳内敛,更是聪慧狡黠。 你,骗过了这京都所有人。” “人们只愿意看到他们想看到的,这样才能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获得一丝安慰和满足。 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芳意深深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她紧盯着他的面容,仿佛要透过他的面纱,看到他的内心想法。 这个问题,是她前世没有机会问他的。 少年没有躲闪对方的目光,他正色端坐,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希望能够认识你,成为你的朋友。 将来有一天,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会把我的故事,和原因全盘托出。” “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这句话不过是一个遮掩谎言,和逃避的幌子。 你怎么保证你的‘时机成熟’会比意外来得更早? 到时候,你带着秘密去了另一个世界,徒留我带着解不开的遗憾和心结活下去么?!” 少年看着对面压抑着嘶吼的薛芳意,眼中已满是水雾,一时陷入错愕。 第14章 淼淼失踪 薛芳意也被自己的失态吓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情绪爆发,可能是这个疑问,是她前世最后几年里最大的心结吧。 她深深呼吸了几次,不再言语。 少年也被她刚刚的那番质问震撼到,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春烟敲门后,将茶水和小食端进来时,她虽粗枝大叶,但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弥漫的紧张氛围。 她担忧地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小姐的面色,但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得转身退出去。 一直沉默的薛芳意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春烟,等下。这位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没有时间共饮闲谈了,你送公子出去吧。” 春烟看向坐得稳稳当当的白衣少年,哪里有要事在身的样子。 “今日二小姐的解困之恩,顾念素改日定登门拜谢,到时再与小姐坐谈论道,把酒言欢。” 顾念素在说到自己名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一面如此短促,甚至自己的名字都来不及告知,着实是让他没预料到的。 他拱手拜别后,便随着春烟出了酒楼。 等在酒楼外的马车,看到主子走了出来,忙着迎了上去。 顾念素抬头望向二楼薛芳意所在的厢房,叹了口气后,转身上了马车。 躲在窗后的薛芳意被他吓了一跳,还好她反应得快,躲了起来,不然就被对方发现了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和顾念素相识,这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就在薛芳意还陷在前世的回忆里时,去谢府送信的秋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小姐,淼淼小姐她出事了!” 一语惊醒了薛芳意,她紧张的看着满头大汗的秋荷,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手心发凉。 她强自镇定后,让春烟给秋荷倒一杯茶水,让她喘匀了气,再把事情说清楚。 秋荷饮了一口茶后,只觉心中燥意消了不少,恢复了平日里的几分稳重。 “我到谢府送信时,看到谢府大门紧闭,周围还布满了卫兵。 奴婢就料想到谢府肯定出了事情,但奈何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就在奴婢准备先行回来向小姐回禀时,遇到了回府的谢侍郎。 他认出了奴婢是小姐身边的人,才知道是淼淼小姐失踪了! 这是谢侍郎让奴婢带给小姐的书信,他说他把具体情况都写在了信上。” 秋荷将袖中的信笺,双手呈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薛芳意接过信笺后,快速地拆封,掏出了信。 谢侍郎谢平卓在信中将淼淼失踪的经过只做了简单的说明,似乎刻意隐藏了一些细节。 恐怕只有当面询问,才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他在信的最后拜托薛芳意能够出面请薛御谦出手帮忙,查找其妹的下落。 薛芳意忍不住蹙眉,谢家家主谢源清乃太医院太医之首。而谢府两子,分别一文一武。 长子谢平卓位居礼部左侍郎,前世曾是秦廷升职礼部尚书的最大竞争对手; 次子谢平越就职于御甲军,被外派核查边疆军中要事。 在官场中的人脉和地位,都是不容小觑的。 为何还需要求助薛御谦? 即便是需要御甲军的势力,凭着谢平越的身份,也足够了。 除非...... 谢平卓是查出了什么端倪,绑架淼淼背后的人是他们无法抗衡的势力,才会需要薛御谦的出面。 薛芳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但她不明白的是,在流觞会上,她已经干预了淼淼和他的联系。 他没有理由再对淼淼动手,更何况即便是要动手,也不会这么早,选在谢家还鼎盛的时候。 是另有他人,还是自己在当日忽视了什么细节。 薛芳意这几日在府中行走,都刻意躲过御风楼,她始终对薛御谦这个“冷面杀神”发怵。 她也未想好该用什么说辞来解释自己一个身在后宅的女儿家会知道梁平私矿之事。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最好的姐妹,怕是不能再躲了。 薛芳意知道多耽搁一刻,淼淼就越危险,于是决定兵分两路。 她叮嘱了秋荷几句,让她回府打探消息,若薛御谦回府,立马派人通知自己。 她则带着春烟直奔谢府而去,春烟身上是有点功夫在的,留她在身边也算有点保障。 她在去求薛御谦之前,必须先弄清楚绑架淼淼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谢平卓对她隐瞒的那些细节,是什么。 薛芳意主仆二人来到谢府时,早已经有人等在门外。 谢平卓听到通传后,急匆匆的从内院出来相迎,当他看到薛芳意是一人而来,并未看到薛御谦时,露出了焦虑失望的神色。 “你倒不必失望得这么早,我还未去寻世子。 在此之前,我必须知道淼淼被绑架的所有细节和内情,如果你真的想早点让你妹妹回来,最好现在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谢平卓虽然被薛芳意在流觞会上的才情所折服,但他并不认为一个弱女子能帮到什么忙。 他亲眼目睹了那个萧杀的平王世子对这个没有血亲的妹妹是如何亲近的,所以才会将淼淼被绑架的事告知于她。 他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她能够请到薛御谦出面,救他的妹妹。 看着眼前面对好友失踪,仍然能保持镇定,临危不乱的薛芳意,谢平卓竟然生不出拒绝之意。 他犹豫了片刻后,带着薛芳意走入了内堂。 薛芳意一进内堂就看到了谢家众人都聚在了这里,每人都愁容满面。 淼淼的母亲——赵氏更是泪流不止,趴在谢家老夫人的怀中抽泣。 当谢太医看到薛芳意身后并无他人时,露出了和谢平卓一样的失望神情。 “薛二小姐能来府上关心淼淼之事,谢某甚是感激。只是当下谢府的情况,二小姐也看到了,无法招待贵客。 待淼淼平安归来,再去王府拜谢小姐的关心。” 薛芳意听出,这是谢太医对自己下了逐客令。 她并未为此恼怒生气,她朝着谢太医微微施了一礼。 “淼淼是我的闺中金兰,她出事了,我没有在家中安坐的道理。 若我作保将世子请来,谢老是否能够将淼淼失踪前后的所有经过,以及谢府探查到的情况都如实相告?” 第15章 呼之欲出的答案 听到薛芳意这番话,屋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好像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这个承诺的真假和分量。 赵氏踉踉跄跄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双手,绝望的眼睛中出现了期待。 “孩子,你真的有把握请动世子出手吗? 淼儿是我的心头肉,她若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也活不下去了。” 说完此话,赵氏便用手帕遮住嘴,不住地咳嗽起来。 谢老忙不迭地走到妻子身边,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同时吩咐丫鬟去将夫人的药取来。 “你是忘了自己的咳疾了吗?不可激动,不可激动,怎么不听呢? 若淼儿回来,知道你因为她而再次病倒,她要该如何自责。” 谢老口中责怪着妻子,眼中却都是担忧和心疼。 薛芳意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羡慕自己的好友,从小在一个没有后宅争斗,父母兄长疼爱的环境中长大。 恐怕也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环境,也才造就了淼淼那样热烈纯真的性子。 薛芳意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一样的肆意活泼,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失去了庇护的她,才不得不改变自己...... “淼淼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午后的阳光西斜,从门外照入室内,在薛芳意的周身晕出了暖暖的光辉。 众人看着这个被阳光笼罩的少女,眼神坚定,说话掷地有声,竟都不自觉地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这不关乎概率,而是这个少女身上所带来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最先出声的是坐在高堂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府老夫人。 她拄着拐杖,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目光慈爱地看着薛芳意。 “淼儿这孩子是有福气的,能交上你这样一个聪慧果勇的挚友。 你们也别都杵在这了,该怎么商讨,怎么处理,抓紧行动起来吧。 其他房的人,和女眷都各自回房,该休息休息,人多了反而碍事添乱。” 她看了眼赵氏,吩咐她跟着自己回后宅等候消息。 没多时,房中只剩下谢太医和谢平卓,薛芳意三人。 谢太医谢源清坐在上首,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疲惫,摆手示意让谢平卓将事情的原委说给薛芳意。 谢平卓在确认无人在门外探听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蜡丸,递到了薛芳意的手中。 薛芳意认出这个是金尉楼特有的传递信息所用,小巧易藏,将信条封在丸中,通过特有的金水浸泡后,捏碎取信。 此蜡丸含毒,金水即是解毒之方,也是开封之法,并且每次蜡丸所对应的金水也不同。 “在淼淼失踪的第一时间,我就着可靠的人去了金尉楼。这颗蜡丸所传回的已是第三封。” 第三封?! 薛芳意惊叹于金尉楼的实力,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能查到这么多线索,更何况看谢家的态度,金尉楼的线索怕已是指出了背后的人。 “淼淼昨日听说城外兵营有比武演练,便换了男装去凑热闹。 经过核实,她的确出现在了兵营附近,在演练结束不久,还有人看到她出现在城外茶铺,那也是最后她出现的地方。 淼淼房中的丫鬟,一开始只当是自家小姐贪玩,直到今日早上仍不见其归来,才意识到出了事情,禀报上来。” 正在喝水的谢老,听到此处,将手中的杯盏往桌子上狠狠一掷,怒骂这些奴婢的愚钝。 “谢侍郎是否有去询问守城的士兵,有没有线索?她是否有回城的记录?” “我带着画像去查问过了昨日和今日的当值士兵,只见过她出城,并未见她回城。” “看来淼淼是在城外被人掠走。 谢侍郎还查探到什么线索,都一口气说了吧。” “我去盘问过城外茶铺的老板和伙计,昨日由于兵营的演武比试,生意要比往日好很多。 来歇脚的公子少爷实在太多,他们对几个穿着华丽的官家小姐还有点印象,至于那些穿着各异的少爷豪杰的,并未留意。 我尝试过通过车辙痕迹来追踪线索,但是昨日那样热闹聚众的场合,根本无从查起。 虽然已经呈报了京都府衙护尉,在军营四周和沿途进行了搜查,但仍然没有找到淼淼的下落。” 薛芳意总觉得她好像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不对之处,但一时又抓不到关键。 “所以,你们选择了借用金尉楼的能力。 据我所知,要想让金尉楼出力,可不是容易的事,除非能够提供金尉楼需要的东西,或者万金之物。” 薛芳意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谢家父子,但见两人都沉默不语,便知道怕是这谢府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特别是诡谲多变的官场,若没有自己的底牌,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薛芳意并不执着于追究谢家和金尉楼是否有着某种联系,知道的越多,未必是好事。 “谢侍郎先前说,这是第三封密信,那前两封都写了什么?” 谢平卓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袖中两个折叠得极小的纸团拿了出来,平摊到薛芳意身边的桌子上。 两张纸条上分别写着: “护城河向北十里,子时出现过一辆玄色楠木马车,向东行驶。” “京都东市某府昨夜发生了盗窃案,但无人报官。” 京都东市?玄色楠木马车? 在北国能够使用玄色只有皇室或者被封爵位的高官,而楠木本就是价值千金,即便是平王府,都不敢用此木作为马车的梁柱,恐被谏官扣以奢靡越借之罪名。 府宅居于京都东市,能够使用此车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北国三皇子——薛靖盛,北国目前唯一嫡出的皇子。 谢平卓看到薛芳意脸上凝重的表情,知道她也已猜出背后之人的身份。 他怔怔地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二小姐,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还要继续参与此事吗?” 他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薛芳意,生出一些不忍来。 毕竟她只是一个刚过冠礼的少女,即便是他们这些已在官场沉浮几年的男人,都不敢抗衡的势力,怎么能不吓到她呢。 第16章 他竟然知道她会来 薛芳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干预了淼淼的命运轨迹,最后事情还是发展到了既定的轨迹上去。 仿佛是有只不知名的大手,在牵引着一切。 她握紧拳头,任由指甲将掌心掐出血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二小姐,我其实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当我得到消息时,都不免感到恐慌,不若你......” “把金水拿来,我要看第三个蜡丸的消息。” 被打断话的谢平卓叹了口气,拿出了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瓶子,将它倒入了一个空杯中。 他只当薛芳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才会寄希望于第三个蜡丸的消息能改变事实。 薛芳意轻轻地将手中紧握已久的蜡丸丢入盛着金水的杯中,待金水变色后方取出。 被金水浸过的蜡丸,两个手指稍一用力便碎开。 她将纸团取出,拿到了谢老的桌子上,方便三人一同查看。 第三个纸条上写的是: “今日晌午两位皇子和几位贵族世家公子,前往城东围场扎营狩猎。” 谢太医倏地站了起来,立马吩咐门外的人立刻准备马车出城,并吩咐谢平卓将消息送到京都护尉那里去。 而谢平卓却恍若未听到父亲的吩咐一样,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这把谢太医急得直跺脚,推搡着让他快点出门,自己抬脚就要走。 “谢老,那里是皇家围场,您要用何种理由去搜查?” 薛芳意的一句话,让谢太医刚要迈出门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皇家围场是只有皇室成员或者被授予特权的贵族方能进入的地方,兵队若要进入围场,必须要经过层层上奏,经过圣上的审批,才方可入内。 “二小姐说得没错,就算要上奏请旨,也需要合理的理由。 除了金尉楼的密信,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淼淼就在围场之中,更不能剑指那人。” 谢平卓的眼睛看向了盯着纸条出神的薛芳意, “二小姐,您虽是淼淼的好友,但并未有任何责任同谢府一起承担这次的危机,你若此时选择退出,我等不会有任何责怪之处。” 薛芳意在刚刚突然想清楚了,自己在听到谢平卓描述淼淼失踪经过时,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 “淼淼不仅仅是我的好友,更是我生死挚交。我相信如果今日的位置调换,出事的人是我,即使对方是阎王神煞,她都不会后退一步,我自然也不会。” 前世她无力保护的人和事,今世她都不会再让遗憾发生。 “能够不需要通过谕旨就能出入皇家围场,并且携带兵器和人马,北国只有一人。 若他的妹妹在围场中失踪,御甲军能否坐以待毙呢?” 谢太医和谢平卓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谢太医更是激动地双手抱拳,欲对薛芳意行礼相谢。 薛芳意忙不迭地阻止了他。 “谢老万万不可,您是我的长辈,怎么能对我行礼。 不过即便救出淼淼,怕是也不能直接动幕后的人,来日方长,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暗处的敌人是谁。” “这是自然,他既然敢动淼淼,那就是和我们谢家一门为敌,虽然我们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但也是有仇必报的。” 谢平卓一脸愤慨激昂的样子,拳头紧握,仿佛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我走后,谢侍郎继续配合京都护尉四处搜查淼淼的下落,这次要把搜查的范围扩展到城内。” “为何要如此? 淼淼明明是在城外被人掳走的,搜查城内只会引起城内民众的猜测和恐慌,并且还会惊动到宫中的人。” 谢平卓不明白薛芳意为什么要将淼淼的事扩大,他的所有搜查行动都是低调进行的,就是怕淼淼的名声会受损,毕竟一个女儿家被人掳走了一夜,难免被恶意揣测,引起一些流言蜚语。 “谢府大门紧闭戒备,以及周围护尉的阵仗,早就引起民众的猜测了,等淼淼回府,这事怕也是瞒不住的。 与其让京都那些好事之人肆意编排和猜测,倒不如将话语权拿到我们自己手里,由我们来决定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那人做的事,我们虽不能曝光,但能让宫中其他人知道,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想让他出事。” 谢平卓没想到他身居礼部左侍郎,还不如一个后宅女子想得周到和有远见。 “芳意小姐,今日真是让谢某刮目相看,这等慧根聪颖,若是男儿身,怕是在这朝堂上,许多人都要甘居其下呀。” 薛芳意不禁苦笑。 哪里有什么慧根,不过是自己也曾经受到过流言蜚语的戕害,对于北国的女子,那些吐沫星子,是真的能淹死人。 交代完事情后,薛芳意就唤上门外的春烟,乘坐谢府最快的马车直奔城北而去。 今日薛御谦沐休,他若未回府,那只有一处能找到他。 薛芳意乘车来到白马寺前时,果然看到薛御谦的马车也停在寺外。 她顾不得和寺中的师傅打招呼,便提着裙子连走带跑地来到了寺中供奉香主亡故家人的侧殿。 薛芳意绕过侧殿的走廊,走到了尽头的一个厢房前停下。 她看到当日在流觞会送她回府的洛护卫和另一位不相识的护卫守在门外。 当她想着该用什么说辞,让两人放她进去时,洛护卫却已经发现了她。 他走到薛芳意的面前,屈膝半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二小姐,主子已经吩咐过了,若您来了,便自行进屋即可。” 他竟然知道我会来找他? 薛芳意很快又释怀,毕竟能够掌管北国第一强军,又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人,在京都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他,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深呼吸了几次,平复自己疾跑后的气喘不匀后,方才推门而入。 薛芳意并未留意到的是,当她走到厢房门前时,一直有双眼睛在偷偷的观察她。 “她就是平王府的二小姐,薛芳意吗?主子就是为了她,急招我回来? 不过是一个瘦弱不堪的后宅女子,能有什么良策救家妹。” 第17章 愿做探路石 说话的人正是谢府的次子谢平越,也是御甲军的赤部首领。 他刚回来京都向薛御谦复命,还未来得及回谢府就收到了家妹失踪的消息。 他本希望能够得到主子的首肯,让他用赤部的势力寻找淼淼的下落,但没想到被告知此事不用他干预。 而理由便是,平王府的二小姐薛芳意会解决此事,他只要到时按她的吩咐行事即可。 凭什么他一个从死人坑中爬出来的大男人,要听从一个后宅女眷的安排? 但作为军人的首要一条就是服从,他也从不会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 谢平越在见到薛芳意之前,曾设想过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子,或许只有是身怀高强武艺,才能让他的主子另眼相看。 他想到自己的妹妹从小一向热爱舞刀弄枪,更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没错的,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是不会和那些整日绣花弹琴的娇娘子结交的。 当他将自己的推测向洛肖文求证时,对方只是含笑着故作神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回答。 在薛芳意靠近时,他比洛肖文更早注意到她。 一身胭脂色长裙被素色腰带束住,勾勒出了眼前女子纤细的身形,因为疾跑而绯红的脸颊,像极了边塞城墙角冬日盛开的那株桃花。 她是除了自家妹妹之外,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直到身边的洛肖文向那女子行礼,他瞬间由倾慕转为了错愕。 “谢首领,今日见到了传闻中的二小姐,是否与你想的有很大出入? 但所谓人不可貌相,你要相信主子的眼光,我们且看着吧。” 谢平越对此番说辞,不置可否。 他侧头望向了厢房的方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能够进入这个房间。 此时厢房内,坐在书桌旁交椅上的薛芳意,虽然心中十分担忧淼淼的安危,但她并未出声打扰那个为生母抄写经文的男人。 这里是供奉先平王妃长生灯的地方。 每月薛御谦沐休,他都会来到这里为生母抄写经文,风雨无阻。即便有要事缠身,他也会通宵补上经文,让寺中主持代为焚烧诵读。 “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拿什么来作为交换?” 薛御谦落下最后一笔收尾后,将毛笔置于笔架之上,用嘴轻轻吹干墨迹。 “用梁平私矿的方位图交换,如何? 我知道你派了不少人去查探私矿的具体位置,都有去无回。 世子恐怕也能对幕后之人的身份猜到一二,毕竟有能力和有胆量对御甲军的人动手的势力,在全国寥寥无几。 这次既是帮我,也是帮世子自己。 我愿做世子的一枚探路石,试一试前路的虚实。” 薛芳意本意藏拙,并且她直到现在都没能对于自己是如何获悉梁平私矿之事,想出合理的解释。 准确地说,是想不出能瞒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说辞。 虽说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但她终究觉得是自己欠了淼淼一条命。 而淼淼愿为她将自己陷入险境,她反之亦然。 “这桩交易,不管怎么看,都好像是我占了大便宜。 但我不接受来路不明的筹码,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 薛御谦放下手中的抄写的经文,来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他今日身着墨色长袍,刚好挡住了薛芳意前方的光亮,就在她还没适应突然昏暗的视线时,他俯身用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告诉我,在你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两人靠得如此的近,近到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薛芳意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让她心神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我现在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的世子哥哥,你是否愿意赌一次,用这一步棋,来谋得一个能够将军对方的机会。” 薛御谦眼中的期待黯淡了下来,他用手指摩挲着对方的下颌,又靠近了对方几分。 当他看到薛芳意眼梢染了红晕,呼吸急促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时,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我的好妹妹,虽然我并不介意白日宣淫,但我怕你的好姐妹可等不了。” 他松开了薛芳意,转身唤谢平越进来领命。 谢平越入内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主子身后的人,正怒目圆睁地盯着对方。 他推测一定是自家主子拒绝了她的请求,才会让她恼羞成怒,暗自称赞主子英明。 “你去通报安排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去城东的围场狩猎,装备一切从简。 另外寻一身男装送过来,让她换上。” “主子英明,属下这就...... 主子,刚刚意思是把她也带上?” 薛御谦冷眼看向半跪之人,他不喜欢他口中用“她”来称呼自己身边的人。 谢平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慌忙叩首请罪。 “自己下去领了十军棍后,把事办了。 还有,我下次不想再听到任何不敬之词。” “属下记下了。” 薛芳意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喜怒无常,果然如人送称号“冷面杀神”。 等薛芳意换完男装来到偏殿时,看到寺内主持正在诵读薛御谦为先王妃抄写的经文。 她走到薛御谦的身边,陪他一起焚烧经文,叩拜亡者。 礼毕后,几人便带着数十余御甲军,赶往城北围场。 北国共有四个围场,除了东围场只在北国每年节庆开放,举办大型围猎活动之外,其他三个都是平日供皇子和禀天堂优异学子练习骑射而用。 守在围场的士兵见到薛御谦一行人时,只象征性地问了几句。 甚至连马车内的人员,都未做查问便放他们通行。 “恐怕你要先在他们几人面前露个脸,让他们暗自看穿下你的身份。” 薛芳意紧跟着先行下车的兄长,也跳下了马车。 “这还是妹妹第一次见识皇家的围场,不若兄长与我比上一次如何?” 薛御谦并未作答,而是用眼神示意谢平越跟随在薛芳意的身边,守护好她的安全。 第18章 城东围场 当薛芳意走近看清远处骑马的五人之时,不禁皱了皱眉,她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他。 在薛芳意前世的记忆里,并不记得他会骑射。 “下官秦廷参见平王世子。” “妙笔,生花参见平王世子。” 薛芳意的眼神在秦廷身上停留片刻后,转而看向了另外两位劲装打扮的俊秀公子。 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说三皇子身边有两位武艺超绝的妙曼佳人。 令她意外的是,此二人竟是一对孪生姐妹。 虽是同样的容貌,一个冷傲孤清,娇艳明媚。 果然是妙绝。 薛芳意原本的推测,也在看到这两人后产生了动摇。 “方薛参见两位皇子殿下和秦大人。” 换了男装的薛芳意,并未在面容上做任何伪装,自然一眼便被三皇子和秦廷认出。 “不知道这位是……,面相倒是有几分眼熟,像极了相识的一位故人。” 骑在枣色骏马上的三皇子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哦?相识的故人? 方薛一直待在御甲军中,只服侍我一人,三皇子何来相识的机会? 怕不是把梦魇中的事当了真吧。” 薛靖盛的笑容不变,却染了冷意,只不做辩解。 “哈哈哈……,既然今日御谦带了新人过来,不若就让我们几兄弟比上一比,也叫新人出来展露下头角。 三弟觉得如何?” 薛芳意前世只在秋祭宴上见过这位二皇子一次,只模糊记得此人脸上从宴会开始到结束都一直挂着的不变的温煦笑容。 薛靖盛单手勒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执着皮鞭,朝着空中一震,皮鞭发出清脆的一声鞭响。 “御谦,上次围猎,因我身染风寒才会输给你,不如这次我们公平竞争,看看今年围场内的新长成的雄鹿,能被谁收入囊中。” 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了薛御谦的身后。 “围城入枫林后向南,直到湖边。” 薛御谦翻身上马,接住薛芳意递来的马鞭时,低声叮嘱道。 薛芳意回以婉婉一笑。 此时临近夏末,城中白日里的暑意仍盛,但在这草木茂密的围场中,却已能先行感知到初秋的微微萧瑟之气。 乘马疾行,薛芳意除了耳边呼啸的凉风,隐隐能听到草丛中有动物出没的动静,她只期望可别让她遇到什么熊瞎子之类。 这一身骑术还是前世为了秦廷而学的,为的是让她接近讨好当时刚刚联姻的长乐公主,为他谋得与邻国使臣结交的机会。 那段时光,怕是薛芳意婚后唯一得到夫君照拂相伴的日子。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穿越这片枫林,到达约定的地点,但薛芳意却发现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寂静。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马蹄碾碎落叶的声音。 是否是因为薛御谦在靠近湖边的林中也安排了御甲军的人,才吓退了那些小动物呢。 薛芳意将身体稳稳前倾,抓紧手中的缰绳,两腿配合着一起用力一蹬,加速驱马向前。 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人来,骑着马冲到了路中。 薛芳意来不及看清是何人,本能的双手用力勒住缰绳。 马儿前蹄抬起,半立而起,但因强烈的惯力,连人带马都摔倒在地。 若薛芳意在摔倒时松开了缰绳,怕是已经被甩飞出去。 幸而地上铺满掉落的枯叶,近日几次下雨,泥土也松软,才未让她摔得太重。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挡她路的人。 “生花姑娘,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薛芳意将携带的锦帕撕成两半,忍着疼痛简单地包扎了下双手。 生花在一开始就关注着薛芳意行动的方向,在寻个空隙脱离三皇子身边后,就抄近路追了上来。 城北围场是三皇子经常约见朋友戏耍消遣的地方,每次妙笔生花两姐妹都会随行,自然对这里的地形路线十分熟悉。 她原本计划用一场意外送走薛芳意,即便三皇子会生气,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死人过分惩戒于她。 她们姐妹俩这些年为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也只有她们能做到。 生花从马上翻身而下,努力挤出几滴眼泪,用自责口吻的关切薛芳意的伤势。 “方公子,真的很抱歉,生花追着一只受伤的麋鹿一路到此,太过专注,并未有意惊扰到公子的马。 虽然说狩猎场上,出现一些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我的确是看着你受伤,着实心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薛芳意走过去,一只手已悄悄地从后腰带中取出一枚钢针,眼睛还哪里看得出她说的自责。 薛芳意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她不明白对方为何第一次见面就要想着除掉自己,是三皇子的授意吗? 她不能死,她还有仇未报,她还不知淼淼的下落。 薛芳意慢慢向后退,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溜了下来。 当她看到生花整个人笼罩在一个高大的黑影之下时,她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谢谢你,生花,将你自己送到了我们面前。” 生花微微皱眉,继而笑了起来,以为薛芳意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故意拖延时间。 谁知薛芳意的话刚说完,生花就被谢平越打晕在地。 薛芳意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多加了一个筹码之后,应该会更利于御甲军的搜查行动。 待淼淼被救出,她要好好查一下这对同胞姐们。 薛芳意对着谢平越微微施了一礼,感谢起救命之恩。 谢平越看到对方的手上被胡乱包扎的伤口,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毛。 “芳意小姐,很快几方势力都将对围场展开全面搜查,我们还是尽早到达约定的地点吧。”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小姐的伤口也一样需要尽快处理才行。” 薛芳意眼下一心想着薛御谦那边的进展和淼淼的下落,并未注意到谢平越从一开头的排斥,突然变得恭敬有礼。 就在谢平越把晕倒的生花丢到马背上时,从她的怀中掉出来一块刻有繁复暗纹的白脂暖玉。 这块玉佩和她小时候被夺走的那一块有八分相似! 难道生花和她的本家有什么关系? 第19章 他们不是木偶 薛芳意在湖边的一处隐秘的木屋藏身,伤口也已经处理妥当。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生花,她为了对方不会干预到接下来他们的计划,以及为了防止对方醒了后会再次对她下手,便让谢平越给她下了药。 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和自己相似的玉坠? 她们姐妹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世,和自己又有着怎么样的关联? 薛芳意虽然很想马上弄清楚这些事情,她的母亲去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够找到自己的生父,认祖归宗。 可是目前,是营救淼淼的最关键的时候,她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再等等吧,等了两世未完成的事情,不在乎多等一两天。 直到月上西窗,薛芳意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眼前桌子上的清蒸鱼,玲珑丸子,麻婆豆腐,还有红糖糍粑,甚至连米饭的软硬程度,都是她的喜好。 薛芳意心底不禁有些发毛,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怎么会这么了解自己? 她院子中的人,几乎都是打小就跟着她的老人了。 平王府孺人罗素盈,也就是她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几乎就未再踏足过芳华园,平王妃虽然并未过分苛责她,但也基本就是放养她的状态。 她接触薛御谦也不过半月有余,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了解到她的喜好的。 难道他派了暗卫监视她么? 怪不得自己今日去找他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薛芳意转头四望,深怕自己吃饭都在薛御谦的耳目的眼皮之下。 薛芳意甚至开始脑补出,对方在自己入睡后,跳进屋里盯着她的画面。 她用力甩了甩头,逼迫自己停止幻想,再这么想象下去,怕北国的平王府世子,御甲军的主人,就要被她丑化成一个变态了。 就在薛芳意臆想的时候,另一边的薛御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主子,您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属下去给您找件披风过来。” 洛肖文说着就要转身去寻,却被薛御谦用手势拦了下来。 “其他两队人马,现在有什么动态。” “二皇子已经找人通报到了宫里和京都巡卫使,并且分给秦廷一队人马,在围猎范围内展开搜查。” “三皇子...... 三皇子的人对外宣称,三皇子沾染了风寒,留在营帐中休息,还传召了围场的医者过来照顾。 他的亲卫也的确有参与搜查,但也只是在围场的中心,营帐四周搜查,更像是做做样子而已。” “哼! 看来我们的三皇子,平时看起来骄纵奢靡,但脑子还是有的。 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令我意外的倒是,秦廷竟然已经成了二皇子的亲信。 我原本以为他会投靠的人是三皇子,即便他早有了决断选择投靠二皇子,也不该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站位。“ “这个人装了这么久的高风亮节,不图名利,说白了,为的不就是给自己卖一个好价格吗? 上次的流觞会,是他最好抬价的机会,可惜谁让他技不如人,输给了我们的二小姐,他哪里还有继续抬价的机会。” 薛御谦微微挑眉,带着些许吃惊和赞赏的目光看向洛肖文。 “好小子,你竟然能看到这么深的一层,可以这么透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洛肖文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竟少有地出现了羞怯的神情。 “谢谢主子的夸奖。 在主子身边跟了十几年,天天耳濡目染的,若没一点进步,哪里能值得主子的赏识啊。” “哈哈哈哈,好,这马屁拍的,深得我意。上次你求的那把鱼鳞剑,便赏你了。等此事了了以后,你去库房取了吧。” “多谢主子!谢首领怕是要羡慕死我了。” 洛肖文松开缰绳,俯身抱拳谢恩。 薛御谦看着头上的乌云开始密集,远处的雷声,也由远及近,刚刚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薛芳意会不惜让自己陷入私矿案中,贡献出地图来求自己救人,就可见此人对她有多重要。 他不在乎那张地图的准确性有多高,他担心的是,若谢府小姐真的出了事情,薛芳意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肖文,你马上传信给皎月,让她把我交代的东西尽快准备好,若明日一早,东西不能出现在我的桌子上,就让她自行去领罚。 另外我上次让你找的人,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找人把他从并州接回京都。” “主子,此人不是要留在私矿案上的吗?为这次的事情动用,会不会太早了,毕竟我们找到这个筹码,可是牺牲了不少人。” 洛肖文不理解自家主子,最近怎么越来越冲动了。 先是参与流觞会的鉴宝考试,接着召回了在边疆建立外交势力的谢平越,现在竟然为了一起绑架案动用私矿案的关键人。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奉命离开。 就在洛肖文离开没一刻,一只翅膀被打湿的信鸽落在了薛御谦的马脑袋上。 当看完信中内容后,随着临近的雷声,倾盆大雨纷落而至。但雨中的薛御谦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扯动缰绳,对着身后跟随的护卫高喊道: “随我去救我的妹妹。” 马鞭挥下,他身下的骏马长啸一声,马蹄踏着雨点奔跑起来,朝着枫林湖的方向而去。 ***** 窗外的雷声和狂风骤雨,让薛芳意更加焦虑和不安,想着用看书来平复心绪,可没想到虽然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了,但只要稍微有一点动作,还是会疼痛难当。 她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对好友的担忧,亦或是重生后第一次遇到超出自己预期的危机,让她开始生出了害怕和无助。 她以为自己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一定能够掌控今生的命运,把过去的人和事按照自己希望的,重新改写。 可淼淼再次被三皇子抓走,让她懂得一件事,那些人不是木偶,不会朝着前世的轨迹,一模一样的发展,他们的思想和行为都是随时会改变的。 她真的能成功吗?能够把前世的命运扭转吗?会不会挣扎到最后,自己还是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不得好死的结局呢? 第20章 突然昏倒 当薛御谦推开门时,看到的画面就是薛芳意蜷缩在窗边,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脸呆愣的样子,她的手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 跟在他身后的谢平越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离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现在为何会如此萎靡不振。 是因为伤口发作,还是担忧好友,但包扎伤口和用晚膳时,明明还都是好好的。 薛御谦的眼睛在她裹着白纱布的手上停留了片刻,转身走出屋子,关上门后眼神冰冷的看着谢平越和屋外负责照顾薛芳意的那些人。 “木屋所有的人,除了谢平越都去领十军鞭,罚的是你们连照顾的人,出现了问题都未发现。” 其他人叩首应下,无一人提出异议。 待众人走后,薛御谦看着跪在雨中的谢平越,脸上带着压抑的怒火。 “她受伤了,为什么不上报给我? 我让你保护她安全到达木屋,如此短的距离,你都能让她出事,是敷衍我的命令,还是你在边疆几年,待废了。” “让芳意小姐受伤,的确是属下的失误,属下愿按军规领罚。 至于为何没有上报,是芳意小姐吩咐属下的。 主子曾说过让属下要以芳意小姐为先。” “你倒是会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私心怕影响到了救你妹妹的行动,才会隐瞒不报!” “属下不敢!属下既然领命,就一定不会为了任何原因违背命令!” 薛御谦心里明白,薛芳意会阻止谢平越上报,就是怕自己的事影响到整个营救行动的进程,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选择。 但并不表示,谢平越就没有私心。 他将谢平越留在薛芳意的身边,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若将来他为了自己的这份私心让薛芳意身处险境,岂不是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薛御谦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谢平越的眼睛,而对方也并未回避,始终一脸坚定。 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什么时候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怀疑了。 “保护不力和隐瞒上报,终究是事实,你退下领罚去吧。” 当谢平越叩首后准备离开时,被薛御谦突然叫住。 “平越,你还记得小乐狸吗?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谢平越的身体一怔,沉默了一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薛御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头发也还在滴着水。 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靠近薛芳意的,都怪自己太着急想把好消息带给她了,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他用最短的时间盥洗,换了衣衫后,重新回到了木屋内,手里还拿着一盒桃酥。 呆愣的薛芳意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在慢慢靠近,好像突然受到了电击一般,猛地站了起来。 她抓着薛御谦的衣袖,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并未问出她想问的问题。 她害怕,害怕得到的回答,是她不愿听到的。 薛御谦皱着眉头,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拿开,然后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掩藏了自己眼里的心疼。 “你不怕自己的伤口裂开,我还怕血染上了我刚换的衣服。” 薛御谦并未听到对方恼羞成怒的声音,转回身看她仍然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打开食盒,拿出一块桃酥放进了嘴里。吃完一块后,双手拍了拍,掸去手上留下的残渣。 “这桩交易,我付出的代价可比我预期的要高很多,你的报酬我是收到了,但谢家明天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你若救下了淼淼,谢家自然应该......” 薛芳意看着斜靠在窗边,一脸得意的薛御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找到淼淼了,是不是? 她怎么样,她还好吗?你快带我去见她!” 薛芳意说着,就又要用手去拉薛御谦的衣袖,却被对方轻巧避开。 “你伤的到底是手,还是脑子? 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找到的,又涉及到绑架案。自然是要被送回谢府后,严密保护和监视起来的。 你要如何去见她? 这个时期,你最好给我乖乖地待在王府里,别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事。 这件事,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涉及到的势力也都有来头。” 薛芳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清醒了,不知怎么这脑子今天就是混混沌沌的。 不过最重要的是,从薛御谦的话语中,至少知道她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卸下心头担忧的薛芳意,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薛芳意!......” 等薛芳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她整整睡了七八个时辰。 她望着床顶,回忆着自己梦里的那个样子模糊的白衣小男孩,总觉得他的五官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像谁。 “你的脑子回来了吗?” 薛芳意斜眼瞟向了坐在窗下椅子上的薛御谦,想要回怼他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 “你是要骂你的救命恩人吗?还是要骂你的兄长?是判你个忘恩负义好,还是忤逆兄长合适呢?” 薛御谦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弄她,看着她憋得通红的小脸,那么鲜活生动,就觉得浑身舒畅。 他将已经热了很多遍的汤药端到了薛芳意的面前,就在对方要接过去时,又把汤药收了回来。 “我这床被子可是苏州织锦的,你要是端不稳药碗,把药撒了上去,会让我心疼的。 来,张嘴。” 薛芳意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双手,知道他说的的确是有可能的,但真看不出堂堂的平王世子,竟然是一个守财奴。 在心里狠狠的嘲笑了他一顿后,还是乖乖的让对方喂药。 “我已经让人回王府把你走失和不慎摔伤的事交代清楚了,等晚一点我让肖文送你回去。 恐怕王妃那,免不得要找你点麻烦,你用养伤之名搪塞过去便是。不用管她。” 薛芳意没想到他会提前帮她解决了王府的麻烦,他出面说和自己出面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但他们至多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他没有义务这么做的。 薛御谦放下药碗,再抬头时,正好对上了薛芳意感激的眼神。 他第一次见到她用这种纯粹不设防的神态看着自己,竟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开始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第21章 她怀孕了 薛御谦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薛芳意的唇,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近到两人身上的气味缠绕到了一起。 “那晚,你身上也是带着清洌的梅香,眼神迷离地叫着我的名字。” 随着薛御谦的提示,薛芳意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面容和那晚重叠在了一起。 眉宇紧蹙,鬓角已被汗湿,用手温柔地扶着她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低下头在她耳边哄着她。 “痛的话,就咬我,别伤到了自己......” 她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脑海中尽是自己羞耻的呢喃声。 薛芳意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面孔失焦,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等了好一会,却好像没了动静,当她睁开眼,才发现薛御谦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眼睛中都是明媚的光彩。 薛芳意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随手拿起身边的布枕朝着他砸了过去。 看着软趴趴的枕头,薛御谦并未躲闪,不痛不痒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滚落到床的另一边。 “生花不能留,她的失踪会成为三皇子的突破口。 此事必须到此为止。 后面的事情,你不能再有任何的牵扯。” 薛御谦起身从桌子上的食盒里端出一盘桃酥,拿回到了床边,递到薛芳意的面前。 “我知道。留下她,的确是我有点肆意妄为了。 只是我想要在把她送走之前,见一面。 我有话要问她。” 薛芳意接过桃酥,轻轻地咬了一口,桃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很快就让口腔中的药味的苦涩荡然无存。 虽然她看到了薛御谦投来的询问的眼神,知道他在等着她的解释,但寻亲是她自己的事情,况且生花的身份又这么敏感,把对方牵连进来未必是好事。 她只装作看不到,扭头看向了窗外的枫林树,外面倾斜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枫叶缝隙照射到窗帷上,如同白日里的星光。 除了地上堆积的厚厚的落叶,完全看不出昨晚的那场暴风雨。 再望远一点是一座岩壁,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在长满野草青苔的岩壁上有个暗门。 “这个木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你是怎么找到这个隐秘的地方的。 据我所知,城北围场是四个围场中最早被用到的,只不过这里地势复杂,特别是草场被枫林湖,岩壁等分割成了几块,不利于布防和保护狩猎的皇室贵族,才将主场移到了城东。” 薛御谦并未追问她避开的话题,他也看向了窗外的那座岩壁。 “那时候我被送到了太后身边教养,虽然身在宫中,但由于身体羸弱,并未有机会参与围猎活动。 直到有一次先太子趁着太后去皇寺参佛,偷偷带着我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两幅风景画,一幅是从这个窗口看出去的景色,另一幅则是枫树林尽头的湖泊。 “这两幅就是他在这里所作。 待在这里的他,不再用背负北国未来的前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神采飞扬,肆意纵欢的样子,也是最后的一次。 他日日案牍劳形,尽心做一个让皇帝和北国人民满意的太子,直到亡故,都心系着南岭的饥荒。 小时候,我佩服他,也答应他,我只要有能力,我在一日,便保北国一日。 但如今,我已不知道这个国家还值不值得我用生命守护。” 薛芳意看着他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是安慰他还是认同他。 直到敲门声打破了屋里有点压抑的氛围。 “回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你收拾一下,我让肖文送你回去。” 薛御谦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 “无论你想要从生花那里获取什么讯息,现在都不是好时候。 等到此事平息,我会把她送到你面前,希望你可以耐心等上几日。” “嗯。......谢谢你。” 在回去的路上,薛芳意随口问起了谢平越的行踪,她想要亲口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昨日她一心担忧淼淼,忽略了此事。 洛肖文只含糊说他接了其他任务,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未能向她辞别。 薛芳意能看出洛肖文有事隐瞒,但自己与谢平越并不算亲近,也不便细究,只能等下次有机会相见,再拜谢。 回到芳意园后,薛芳意一直等着平王妃的传话,却直到用完晚膳,都未等到传她过去的消息。 即便是薛御谦已经事先和王妃有了交代,也不该如此风平浪静,就算是王妃愿意,怕是她的好女儿薛清梨和外甥女慕思恩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直到第二日清晨,薛芳意才明白,原来是王府中出现了比她女扮男装去围场和一夜未归更重磅的事情。 薛怜翘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正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三皇子。 当她来到正堂时,便看到侧王妃跪在堂中,梨花带雨的朝着坐在上座的平王和王妃一个劲地磕头请罪。 “王爷,怜翘她从小温柔贤淑,怎么会做出勾引皇子的事呢? 人家毕竟是皇子,要对我们怜翘做什么,哪是她反抗得了的呀?” 平王用力一拍桌子,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差点被震倒,吓得柳侧妃都忘了哭泣。 平王薛磊这两年很少回到王府里,西凉边关一直不安定,平王一年中有八九个月都要处理西凉边境之事。 “若反抗不了,她就该以死保住贞洁。我和谦儿在外为王府建立起来的名声,都毁在了你们这后院妇孺的手里。” 虽然薛芳意对于薛怜翘的死活并不想过问,但王爷的这番话,却让她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此事的真相如何先不论,难道女子的命就如此的不值钱吗? 为何只有上战场杀敌夺城,朝堂上写史论谋才算是为国出力?士兵身上穿的盔甲衣衫,文官手中的竹简文锦,哪一样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即便是论武艺文韬,也有不输男儿的女子,他的这种观念,真让人恼火。 “是女儿的错,父亲说得对,即便是三皇子对女儿情意深种,许诺会娶女儿,也不该因为心软而答应下来此事。 女儿不若一头撞死在这,也好两全了三皇子的深情和平王府的名声。” 薛怜翘说着就朝房中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第22章 只有他不一样 她若真的一心求死,就不会等到今天,更不会选择在这堂中,这么多人的面前。 果不其然,她还未碰到柱子的边,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妃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缓解现在冲突的局面,不管怎么说,她是这后宅的女主人,掌握着平王府的中馈。 “王爷,这事是臣妾没有能及时发现,也是臣妾对女儿们的管教不够细心。 此事被我得知后,我本欲好好惩戒怜翘丫头,偏偏梨儿半夜带病到我房中求我宽恕了妹妹。” “梨儿为此事找你求情,梨儿不是心属三皇子的吗?怜翘夺了长姐的心上人,让梨儿成了京都上下的笑柄,有什么脸面值得梨儿的原谅?” 薛清梨倾慕三皇子薛靖盛是整个平王府人尽皆知的事情,若不是半路被薛怜翘截胡,怕是她早晚会成为三皇妃。 “梨儿作为平王府的长女,自然是要有长姐的气度,她还劝我成全了怜翘的一片痴心,她愿将自己备好的嫁妆分出一部分给三妹。” 薛芳意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会是薛清梨能做的事情,怕都是平王妃自己的主意。 但她们母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 薛芳意想起了自己参加流觞会时,王妃送来的那套浅水蓝云锻裙。 她经常出入宫中,不可能不知道薛芳意穿这身会引起三皇子的注意,说明她是故意为之。 还有关于薛清梨由于生病没能参加流觞会一事,王妃应该也是故意让薛清梨避开和三皇子见面的机会。 看来王妃已经知道了三皇子私底下的残暴的癖好,万不能让自己亲生女儿跳入火坑的。 但她为了不放弃和三皇子联姻的机会,只能换其他房的女儿来跳这个火坑了。 薛清梨是否也知道三皇子的真面目呢? 看流觞会后,那日她对薛怜翘的态度,至少当时是还不知情的。 或许她即便是知道了,以她骄傲自信的性子,也会以为自己有能力成为三皇子身边的例外吧。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说曹操,曹操到。 估计是来得匆忙,薛清梨未施妆容,一身素衣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看到跪在堂中的薛怜翘,咬牙切齿地就要上前教训她,却被王妃身边的嬷嬷一把拉住了将要举起的手。 “梨儿小姐定是担心妹妹有孕受罚,特意前来亲自向王爷求情的。” 薛清梨听到嬷嬷说的话,一时竟懵在了原地。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见王妃虽然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眼神里却全是警告。 两人的互动,正好被站在右侧角落的薛芳意尽收眼底,她嘴角轻佻,低下头掩藏眼底的嘲讽。 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贬低女性价值的父亲,把女儿当成棋子的母亲,还有各怀鬼胎,满脑子雌竞的女人。 这个王府真的让人窒息。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后院里,等到她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御风楼前的湖中亭。 薛芳意想到了那个坐在桌前专心为母亲抄写经文,为了先太子的托付,而守护北国的男人,突然轻笑出声。 谁能预料到,自己两世都努力避开的世子哥哥,京都上下闻之丧胆的“冷面杀神”,竟然才是这个平王府里最重情的那一个。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亭子。 这座湖中亭是在薛御谦行了冠礼,回府后才派人建。此亭本来只有一层,却被扩建成了两层,登上二层,平王府的景色尽收眼底。 可惜除了薛御谦本人,并未有其他人来这里欣赏美景,这倒不是薛御谦禁止他人踏足,而是府中无人敢靠近,即便是骄傲放肆的薛清梨,都在面对这个兄长时心生胆怯。 这里......竟然可以看到芳意园。 当薛芳意登上二楼看向御风楼的相反方向时,发现这里竟然可以看到芳意园的全貌。 二楼的高度和角度,甚至能透过园内薛芳意房间的窗户,看到房中的摆件。 “你晚上总是会开着窗,趴在窗边看着园中的桃树发呆。 当时你是在想什么?” 薛御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而这次她竟然没有察觉,惊得差点撞到身旁的亭柱。 幸得薛御谦身手够快,用手臂隔开了柱子,才让她没有脑袋受伤。 “你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吗?” 薛芳意慢慢移步走到了亭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狂乱的心跳是因为刚刚被惊吓到,还是因为自己的发现和对方说的那一句话。 薛御谦看着她惊慌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并未揭穿她。 “习武的人,走路时都会提着气息,也算是随时一种常年习武后的本能戒备吧。 你要不要学武,我可以亲自教你,这样下次遇到危险,无人在身边的时候,也能自保。” “术业有专攻,我自知不是那块料子。更何况,人心可要比武力危险的多了。” 薛御谦提议对方习武是不想昨日的事情再重演,但他也清楚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是需要从小练功,方才能有成效,所以也并未继续勉强。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薛芳意微微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看着芳意园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思念之色。 “在这个王府里,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我不需要窥探别人的心思,也不需要遵从那些数不清的王府小姐的规矩。 每天都可以依偎在娘亲的身边,一起种树,一起下厨,一起庆祝新春。 王爷虽然从未在芳意园留宿,但我并不在乎,反而喜欢这种肆意快乐的生活。 直到娘亲去世后,我才知道是娘亲为我撑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挡掉了府里权威的压力。 你知道吗?这些年娘亲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过。 我想也许是我让她失望了吧,所以她才不愿来见我。” 薛芳意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和呜咽,说着说着眼里有了泪光。 第23章 世子憋太久了 薛御谦并未劝解她,只是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薛芳意的身上,安静地听她倾诉,让她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直到平复。 “我虽然理解不了你和你娘亲的这种感情羁绊,但是我肯定的是,洛孺人一定不会责怪你。 她生前所做的都是为了你能快乐安康,她亡故后,这也会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至于所谓的是否入梦,并不重要。 也许她正是怕你会因梦中短暂地相聚,要面对清醒后更大的悲伤。” 薛芳意看向薛御谦的侧脸,他望着远处的风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她这才想起,薛御谦的生母在他出生时就难产而死,平王第二年就迎娶了现在太后的外侄女,先王妃的妹妹姚慕思。 虽然他是平王府的嫡子,但出生就被道士批了刑克孤星之命。加之他早产出生,胎中带病,平王几乎是放弃了对他的期望。 幸得太后在一次梦中,忆起了她那个福薄的侄女,曾在自己身边教养那几年的时光,才将薛御谦接入了宫中。 薛御谦也是着实争气,未及冠便崭露头角,硬是在不依靠平王府人脉的情况下,走到了如今名震四海的成就地位。 多年再无子嗣的平王也突然忆起了父子之情,请旨让薛御谦以平王府世子的身份回归,坐镇平王府。 “谢府小姐被绑架一事,不出三日就会有结果。 太医院太医袁绝已经收监大牢,涉事人员也将按理判刑。” 薛御谦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挫败,转瞬即逝。 薛芳意听到后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她也能预料到三皇子不是这么容易被撼动的,北国皇室如今唯一的嫡子,再观北国皇帝日益衰败的身体状况,他继承大统,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盛极必衰,骄兵必败。他不会坐到他想做到的位置。” 前世她虽未等到那一天,但她清楚地知道,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猛虎已蓄势发力,而三皇子的结局也已注定。 秦廷当时就做了那只猛虎最有力的爪牙。 薛御谦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薛芳意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就像是潜伏在夜里,随时准备撕咬搏命的野兽。 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她身上藏着他不知道的过往和秘密,是连最厉害的暗探都查不到的秘密。 终有一天,他会弄清楚是什么改变了十年前那个像烈焰一样的小女孩。 薛芳意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差点忘了私矿图一事,今晚我便绘出来,明日你让人来取。 只是时间隔的有些久,无法做到特别的精确,但大致的地点还是记得的,怕是要你派人求证查探一下。” “我今晚便去你那里取地图。” “好,......啊? 你身边不是有不少暗卫什么的吗?为什么是你来取?还是今晚?” 薛芳意一想到他这个世子哥哥要是大驾光临她的芳意园,怕是平王妃会污她个败坏门风,她的便宜父亲平王也会怕她毁了他儿子的名声。 “你不是说你记不清梁平私矿的具体位置了吗?我对此事调查这么久,想来是可以帮你一起回忆,完善一下图纸。 此事多耽搁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还是早日了结了得好。 更何况你现在的手,如何绘制地图,如此隐秘的事,当然不能找其他人代笔。 为了我的好妹妹,我辛劳一点也没什么。 只是记得到时候给我准备点桃酥,荷花饼什么的,也就是了。” 薛御谦不等对方有反驳的时间,便起身下了二楼。 薛芳意慌忙追了下去,谁知面前的人突然止住了脚步,她整个人直接撞上了对方的后背。 “怎么跑这么急,是舍不得哥哥我走吗?没事,我只离开几个时辰而已。” 薛御谦嘴角噙着笑,转身帮着薛芳意揉了揉她被撞疼的脑袋。 前来回禀军中事宜的洛肖文看到眼前一幕,面不改色地退到了一边等待。但为他领路的仆从却直接呆在了原地。 这还是他家不近女色的世子殿下吗? 前些日子抱着一个醉酒的女子进了御风楼,住在楼下隔间的他,那可是被楼上的动静整得一夜未睡。 这现在怎么对自己妹妹都调戏上了? 这怕不是过去十几年憋太久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平王府后继有人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家世子扰乱纲常感到担忧。 虽说两人不是血缘至亲,但名义上仍是不争的兄妹关系。 当薛芳意抬眼看到呆愣在亭外的奴仆和站在一侧的洛肖文时,才意识到了两人的距离过于亲近,马上挥掉了对方的手,退后了一步。 “既然兄长有要事处理,芳意就先行告退了。多谢兄长体谅芳意身患风寒,让出的披风。” 说完此话,薛芳意收敛心神和表情,对着薛御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将披风递到了奴仆手中,匆匆离开。 “老刘,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薛御谦用略带警告的眼神看着眼前鬓角已白的家奴。 “看到了二小姐呀,这不是刚跑过去吗? 世子殿下,你别怪老奴多嘴,......” “知道是多嘴之词,就不用说出来了。 我听说你女儿就要临盆了,你去账房取五十两,我准你几日,你回去看看女儿吧。” 老刘一听自己不仅能离府看望女儿,还能有五十两给女儿买些滋补的东西,忙不迭地叩头谢恩。 心里想着世子对自己如此厚待,加上先王妃的恩惠,自己这次出府,一定要请自己家女婿和女儿多多打听下好人家的女儿,以解世子的私房需求才行。 万不可走上荒淫无度,扰乱纲常的歪路。 老刘走后,薛御谦深呼吸了口气,提醒自己他是母亲身边留下的老仆,怎么说都要让他在平王府安度晚年。 洛肖文看着老刘离去的背影,替他捏了一把汗,若换成其他仆人,怕是要被主子打一顿赶出王府了。 “主子,皎月回信说,她们一行人在来京都的路上遇伏,那人......没能保住。 她已在来京领罪的路上。 主子,皎月已经尽力了,听说她中了三箭,差点没救治过来。请对她从轻处罚。” “该怎么处置她,是轻是重,需要你来教我吗?” 洛肖文听到头顶冷冽的声音,瞬间吓得匍匐在地。 薛御谦浑身散发着压抑的盛怒,以及肃杀之气,而这样子的他,与刚刚在薛芳意面前,判若两人。 第24章 原来是她 薛芳意回到芳意园时,便听到了园中的丫鬟嬷嬷在讨论关于府中二小姐薛怜翘之事,她本欲出声训诫下她们,却听到了其中一人提及了她生辰宴的事。 薛怜翘与自己的生辰宴有什么关联吗? 薛芳意闪身到了园门外的一处墙角,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下去。 “你们不知,三小姐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重视姐妹亲情的姑娘,她绝不会做出抢夺大小姐心上人之举的。 一定是三皇子主动追求的三小姐,她是无奈之举!” 说这话是负责芳意园花草的丫鬟落梅,她瞅瞅了园门外,方才悄悄地和清洗衣物回来的桂香小声说道。 桂香因为性格木讷少话,被喜欢闲聊八卦的落梅看中了她的口严,不怕对方会把闲话外传,与她倒是走得颇近。 桂香将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抖了抖,挂在了园中的晾衣绳上。 “我们是二小姐房中的人,你倒是夸起了三小姐,别让旁人听了去,告到二小姐那,怕你就要受罚了。” “那我可不怕,怜翘小姐在我们小姐的前段时间的生辰宴上,可是背后做了好事的。” 落梅放下了手中洒水壶,走到了桂香身边,帮着她扭干衣服的残水。 她本来想着卖个关子,但见桂香并不搭话,撅了撅嘴,自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午后,我去后院领新到的盆景,却看到三小姐身边的丫鬟从后院的梨树下挖出了一坛梨花酿。” 躲在墙角的薛芳意听到“梨花酿”时,双手握紧了拳头,甚至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血迹很快染透了白纱布。 “你是说那日生辰宴上,大小姐送给我家小姐的生辰礼梨花酿,其实是出自三小姐之手?” 桂香听出了落梅的意思,王府上下都知道梨花酿是在大小姐出生时,王妃特意请了宫廷中的人调配的酒方,送给大小姐的出生礼。 “大小姐在病中哪里顾得上其他事情,怜翘小姐是为了不让我家小姐伤心失望,才会帮忙的。” “但是梨花酿的酒方不是只有大小姐知道吗?三小姐又如何能代劳? 大小姐断不可能将这酒方给他人。” 桂香始终觉得落梅说的这件事不像是三小姐会做出来的。虽然她只见过三小姐几次,但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脸上的笑,让她心里发毛。 落梅轻哼了一声,但并不再做过多的解释。 薛芳意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落雪说的话,但她也会找人去查证。 她本以为这事可能是平王妃所为,前世自己无力对抗她和她背后的势力,甚至在成婚后,为了自己的夫君,更不能与之有冲突。 此生她对自己前世的判断却产生了质疑。 从她会提前为自己备好参加流觞会的衣裙就知道,她有意将自己推到三皇子的面前,那她就没有给自己下药的理由。 她也曾怀疑过薛清梨,但那一夜后,若真是她的手笔,不可能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是能沉住气的人。 今日看来,是她忽视了一个人,那就是也想要在流觞会拔得头筹,吸引三皇子的薛怜翘。 她和秦廷私底下是否有什么关联,秦廷的求娶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和薛怜翘有什么交易。 她现在脑海中有太多疑问,她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她在墙角又待了片刻后,等到园中八卦的二人离开,才走进了园子。 秋荷看着薛芳意独自散步回来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的上前问道: “小姐怎么说去散心,看起来倒比去的时候还要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只是......” 薛芳意被刚刚听到的消息震惊到了,现在才记起和薛御谦的约定。她皱着眉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呀,这手上伤口怎么又渗血了,小姐你快回屋坐下,春烟她腿脚快,我这就去叫春烟去找府医过来。 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呢,这手以后要是留下什么隐患,或者是留下了疤,都可怎么好呀。 春烟,你快来!” 秋荷说着,就急匆匆地一边喊着春烟,一边往外走去。 薛芳意看着比自己还紧张的秋荷,心中一暖。 不管自己后面要面对的什么样的敌人,她都不是孤身一人的,她为了这些爱自己的人,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恐惧和懦弱中去。 等到府医换完了药,薛芳意决定小憩一下,今天她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何况晚上还要迎接那个霸道又难缠的人。 没想到她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晚膳时分,秋荷看着一脸疲惫,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的薛芳意,没有忍心打扰她。 只得吩咐小厨房将饭菜热着,等到小姐醒了再吃。 当薛御谦趁着夜色,来到芳意园时,薛芳意还未醒。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的是点点梅花暗纹,随着窗风轻轻波动,乌发散开的薛芳意仿佛是躺在了一片梅林之中,宛若月下仙子。 他将敞开的窗户关上后,便坐在了她的身边,用手指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绕到耳后,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薛芳意的眼睑眨动了几下,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梦里梦到了什么?一直皱着眉头,刚刚都夹死了一只苍蝇,你知道吗?” 刚睡醒的薛芳意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真的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看那里是否有只死了的苍蝇。 薛御谦看到她呆呆傻傻的样子,一时绷不住,笑出声来。 薛芳意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抬脚就踹向了对方。 我的手不能动,腿脚可还是好好的。 薛御谦本身对她就没有设防,这突然的一脚不偏不倚地踹中了他的某个位置。 虽然这一脚并不重,但中招的薛御谦还是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他反应迅速地在这只脚收回时,抓在了手里。 第25章 你变轻了 薛御谦转身将她的脚拉到自己的腰后,顺势欺身向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呆愣的薛芳意,假装生气地瞪着她。 薛芳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舌头也跟着开始打结。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武艺超凡的吗?你怎么不知道躲一下呢。 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花架子!” “我是不是花架子,你不是体会过了吗?” 薛御谦轻哼一声,手肘弯曲,俯身靠近对方,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我明白了,一定是意儿对那夜的记忆不够深刻,需要再加深一下印象。 还是说,我当日的未能让意儿满足,表现的不够好?” “不不不,你那天表现的很棒!很厉害!我记忆犹新,不需要再加深了!” 薛芳意慌张的拼命摇脑袋,她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退无可退,对方身上的雪松气息,完全将她包裹在内。 “意儿,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她抬头对视上了对方的眼睛,看到他的眼中有着疑惑和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紧张。 看着这样的薛御谦,薛芳意心底泛起了一丝丝酸楚。 但她不明白对方问的到底是什么?两人虽同在平王府,但真正相识也不到月余。 薛御谦知道自己这次还是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虽然有点失落,但并未表现出来。 他将视线转向了自己胸膛前那双被白纱包裹的双手上,担忧自己再逗弄下去,会让不安分的她再受伤,于是起身站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的薛芳意,也整理了下衣服,跟着起身。 薛御谦虽然能从湖中亭二楼看到一点这个房间内的摆设,但是真正进到房间里还是第一次。 房间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一点,但房间内却格外雅致,他闲步走到了书架前,随手拿起了一本史书翻了起来。 “若是能有梁平的县志图是最好的,我能够把位置确认得更加精确一点。” 薛芳意走到书桌前,将桌旁的空白宣纸拿出一张铺开,望着空白的纸开始回想自己记忆里看到的那张地图。 “这件事不难,我的书房中便有,我让人送来便是。 倒不如你跟我一起回趟御风楼,我可是从军中归来,就直接来了你这里,肚子还顾不得填,也让你尝尝我住处的伙食如何。” 薛御谦过来时,闯过园子,便瞧见芳意园的小厨房还亮着灯,便也猜到对方还未用晚膳。 她受了伤,连着几日里又一直处在紧绷的情绪里,前日竟然还晕倒,需要好好的补一下身体。 薛芳意听到对方提起吃的,肚子适时地跟着响了起来,她偷偷瞄了一眼仍然在看书的薛御谦,确认他没听到,才放心。 她还记得那日从流觞会归来时,坐在他的马车上吃的糕点,的确是非常美味,还有在围场吃的那个桃酥,更是让她回味难忘。 薛芳意走到窗前,望着小厨房的灯光,她知道秋荷一定在里面守着碳炉上热着的饭食。 她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美食和规矩之间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薛御谦看出了她的动摇,决定添上一把火。 “并州的知府为了答谢我上次帮他解决了余侯的恶霸儿子,特意让人送来了不少并州特产,还有时令鲜果。” 薛芳意很早就听说了并州的美食小吃闻名北国,其他城市可能只偏向于某一种味道,酸甜辣鲜,抑或是某种瓜果。 处在北国的货运交通枢纽上的并州,却汇聚了各方的美食,能够满足了不同口味的食客。 可谓是以一城,全北国之美食精髓。 “梁平之事的确不可耽搁,若让世子哥哥再派人去取县志,不仅可能耽误了时间,若让其他人发现有外人出入芳意园,更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我勉为其难地跟着世子哥哥去一趟御风楼吧。” 薛芳意自然知道御甲军中的暗探们的实力,想要无人察觉地将东西送到芳意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且不说他们是北国的精英,这平王府的保全工作,都在薛御谦的势力范围内,她重生第一晚失踪一夜,不还是无人知晓。 薛芳意让对方在房中稍等,自己套了件外衫前往小厨房交代一声免去晚膳,不然秋荷一定会不久就来敲她的门。 就在薛芳意离去的短暂时间内,薛御谦本欲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却在书架的最高层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长长的雕花木匣。 他将木匣取下,用手抚上木匣上的花纹,这个雕花的图案和木匣的材质,并非平王府中会出现的物件。 他记起自己曾经几次在湖中亭望向芳意园时,通过窗户看到过这个木匣,只是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看清木匣上的花纹和材质。 这个木匣外面一尘不染,看来是木匣经常被人打开或者擦拭。 这个到底是谁送给她的,让她如此珍爱?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薛御谦将木匣放回了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薛芳意进屋后,关上了窗户,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坐下,用手指放到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吹熄了烛台。 她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并未留意到身边的男人一直怔怔地看着她。 等到小厨房的灯火熄灭,园中归为平静后,她才站起身,转身小声地说道: “秋荷她们应该已经睡下了,但是我们走的时候,还是要动静小一点,免得被她们发现。” 薛御谦收敛了刚刚的情绪,在确认园外无人后,拉着她走出屋外,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踮起脚尖,用轻功带着她越出了芳意园。 薛芳意被抱起时,差点惊呼出声,当对方带着自己腾空而起时,直接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想着是,两人偷偷摸摸地离开芳意园,沿着假山和府中的密林走到御风楼,没想到竟然会是用飞的。 “你变轻了。” 薛芳意刚要开口问他怎么知道,两人就已经到了御风楼的门口。 当门口的下人们看到薛芳意时,心中都和老刘有了相似的看法,主子这是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了。 有些长相出挑的丫鬟,生出了想要攀上高枝的想法,私想着自己若能与这样高大英俊的主子有那么一个晚上,即便没有名分也不在意。 总好过主子对自家妹妹动手的好。 她们脑中浮现出了主子房中燃了一夜灯火的那一夜,脸颊瞬时飞上绯红。 第26章 别人不能靠近她 上次薛芳意来御风楼是被薛御谦抱着进来的,她当时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并未有机会看清楚楼中是什么样。 她以为作为北国的战神,住的地方肯定是富丽堂皇,或者是摆满了兵器和他的战利品。 但入目的皆是清雅简洁,家具布幔的色调也多用素色或者青色,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居住的地方。 正堂中的香炉里燃的也是安神凝气的沉香。 薛御谦为了方便两人说话,和不被打扰,将用餐的地点选择在了自己的房间内。 梁平的县志正是摆在了他房中的书架上。 他将薛芳意安置在屋内后,便出门去安排晚膳的事宜,她手上有伤,在吃食上有很多的忌口和避讳。 看着身后关上的门,薛芳意便走到了书架前寻找那本县志。 她翻了许久都未找到,只得等薛御谦回来自己动手拿给她。 薛芳意百无聊赖的翻拨着书桌旁瓶中插着的一些画轴。她的视线被一个看起来破旧泛黄的卷轴吸引住。 她怀着好奇将这副卷轴抽了出来,慢慢在手中摊开。 画中是一个爬满青苔的墙头,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蹲在墙头,怀里兜着几个桃子,一只手正在将桃子扔向院中...... 就在她要将整张画展开时,薛御谦推门而入,她担心对方会责怪她乱翻东西,忙不迭地将画轴随意卷起来,塞回了原处。 她的小动作并未逃过薛御谦的眼睛,他并未过问,而是将手中的一盘蜜橘放在了桌上。 “先吃一点水果吧,厨房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 说罢,他自己坐了下来,开始动手剥盘中的橘子。 薛芳意看着他手中的动作,心下觉得流过一丝暖意,又像是他手中的蜜橘已入口,甜到了心里。 她在桌前坐下,吃了一粒剥好的橘瓣,果然是多汁又清甜,酸甜的味道充斥着自己的口腔,让她满足的咦出了声。 她坐下的位置刚好正对着薛御谦身后床榻的方向,她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隔挡内室的屏风破损了一角。 薛芳意以为是薛御谦粗枝大叶,没有注意到,于是在咽下口中的橘子后,指着屏风好心的提醒道: “你明日找人换了你那屏风吧,它的左上角的木架都裂开了。” 薛御谦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将最后一个蜜橘剥了后,拿起备好的手巾擦拭手上粘腻的汁水。 “这屏风是在打斗中弄坏的,我还未向那人索要赔偿,怎么能直接换了它呢。” 薛芳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还有人能闯入这御风楼,袭击身手这么好的薛御谦。 难道是江湖中的世外高人,还是敌国派来的顶尖杀手。 既然对方能闯入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或者第三次。 这个男人不想着怎么查出幕后之人,加强平王府的戒备,却还想着让他人赔偿,他的脑子也不是很灵光嘛。 “这人什么来历,查出来了吗? 难道以你的身手,都没有抓住他吗?” 薛御谦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屏风前,抚摸着屏风的裂纹,嘴角却噙着暧昧的笑意。 “此人不懂武艺,但内室的技艺却十分了得。 我这小小的床榻都不够她施展,不得不将对弈的场地扩展到屏风处。 说来损坏之事也不能全怨她,只能怨这屏风不够稳固。” 薛芳意在对方说到第二句时,就已经猜出了他说的那个损坏屏风的人是谁。 她用咳嗽声打断了对方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话,她怕自己再听下去,她要羞耻的一头撞死在这罪证之上,与这个屏风同归于尽不可。 薛御谦看着满脸通红的人儿,发现木匣时的郁结之气都散了几分。 虽然他不在意薛芳意藏着什么秘密,但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让其他人靠近他的意儿。 即便那个人已经存在她的心里,不管是谁,他也要把那个人挖出去! 御风楼的厨子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不多时就将饭菜备好,送了上来。 薛芳意看到满满一桌的美食,口水都快留了下来。 除了有她喜欢吃的几道菜之外,还增添了拔丝锅巴,水晶莲藕,鲫鱼豆腐汤等。 “每种菜品都未放刺激性的辅料,你可以放心地吃,但不要贪多。厨房里还备下了燕窝雪梨和米酒汤圆。” 她抬头看着眼前温柔细心的男人,她没办法将对方与自己前世印象里的那个人重叠到一起。 薛芳意提醒自己,她重生是为了让前世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可以利用眼前的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但绝不能动情。 经历了前世的五年婚姻,自己不该再对感情抱有任何期望。 如果没有仇恨和那一世的绝望,或许她愿意认真的了解一下她这个神秘的世子哥哥。 她将一个水晶丸子夹到了对方的碗中,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也仅是谢意。 薛御谦也不再言语,在他心里,能够与她坐一起,两人安静的吃一顿饭,已经足够让他开心。 当他得知了洛孺人离世的消息时,自己身在战场之上,无法抽身。这一仗他九死一生,足足打了三年才攻下敌城,收复失地。 他的一战成名,为他换来了无人可及的地位,也成了他身上的束缚。 皇帝既依仗他的力量,把他当成自己最锋利的刀刃,但又深怕他功高盖主,动摇了他的子嗣未来的皇权。 北国上下关于他的那些“杀人如麻”、“嗜血如命”、“喜怒无常”的传闻,都是皇帝让人传出去,让他失了民意。 他能够回归平王府居住,也是与皇帝做了一场交易,他回府后就一直忙于梁平和皇帝秘密吩咐之事,无法抽身。 为了赶上薛芳意的生辰宴,他几天几夜未睡,日夜兼程赶回来,还是回来迟了,宴会已经开始,他中途出现甚是不合时宜。 他本欲等到宴会结束,再让人偷偷给她送去贺礼,却不想她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御风楼外...... 第27章 园中立威 两人用餐后,薛芳意走到了窗边,从薛御谦的房间望出去,不仅能将平王府所有景色一览无遗,甚至可以越过围墙远眺京都的夜市。 “我的印象里,平王府很大很大,大到像是一座围城,可以让很多人在这里度过一生,藏尽所有的喜怒悲欢。 没想到它原来是如此的小,一眼便能望到头。” 薛御谦来到了她的身边,沿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远方,声音轻缓地说道: “京都所有府邸的建筑高度都是有规定的,御风楼是京都中唯一和东宫齐平的建筑,这是皇帝赐给平王府的殊荣,也是对我的警告。 让我每次站在这里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和亭台院落时,时时谨记他的恩典,也谨记这府中所有人的命运在他的手中。” 他的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恍若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薛芳意想起了前世他的结局,不免心中生出了悲楚。 她率先离开了窗前,将白色空白的宣纸铺在书桌上,微笑着抬头招呼薛御谦过来坐下。 “我虽然想亲自为世子哥哥研磨,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哥哥身边红袖添香的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给对方看,歪着头朝着薛御谦吐了吐舌头。 薛御谦宠溺地看着她调皮活泼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薛芳意将自己记忆里的一些地标名字,同县志中的记载进行了位置的核对,经过两个人的校对和研究,梁平的私矿图在薛御谦的笔下慢慢成型。 这份图纸远比薛芳意预想的要更快完工,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瘫坐在一边,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米糕塞进了嘴里。 薛御谦用嘴轻轻地吹干墨迹,将图纸卷起塞进特制的防水竹筒中,唤来近卫,让其立刻飞书传洛肖文来府。 薛芳意看出对方接下来怕是要有要事处理,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薛御谦踌躇了下,虽然可以安排暗卫护送她回去,但仍然不放心假手于他人,决定亲自送她。 没有做过多的客套推辞,薛芳意便顺从地跟着对方出了御风楼, 她现在已经慢慢了解了对方的脾性,他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 若是为了避免麻烦到他而推辞拉扯,反而是真的给对方添了麻烦。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薛芳意这次回去的路上,反而睁开了眼睛,享受着卷带着园中桂花的夜风吹拂过自己的脸庞和长发。 甚至于当薛御谦将她放下时,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谢谢世子哥哥今夜的款待,等我的手上的伤口痊愈,我亲自下厨回请你一次,我做糕点的手艺,可不比你的厨子差。” 薛芳意缓缓施上一礼,含笑着说道。 今晚最让薛御谦开心的消息便是对方的这个许诺了,这要比得到梁平私矿的位置更让他心绪激动。 “好!你的这个承诺,我记下了!我等着!” 直到目送薛芳意走进房内,关上房门,薛御谦才转身离开。 回到御风楼后,薛御谦着手安排梁平私矿之事时,都嘴角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甚至面对皎月失职之事的惩罚,都一反常态地从轻处理。 跪在下首的洛肖文等人,早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形象,这样的薛御谦,反而让他们感到后背发毛和害怕。 看来有一些人今晚是要辗转反侧,思虑难眠了。 三皇子一事暂时告一段落后,在谢府戒备的军队也都撤了回去。 虽然谢府和薛御谦的人都主动散布出去了有利于淼淼的言论,但还是免不了一些难听的谣言在坊间私下流传,甚至有些传入了平王府中,到了薛芳意的耳朵里。 傅嬷嬷正站在园子中,训斥园中的下人们私下传播谣言的行为,并将领头的人,带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小姐,这些传言早就在王府中传开了,说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也不是我起头传出去的,即使要罚也应该去罚传出来的人。 再说了,无风不起浪,做了就别怕他人说。” 服侍薛芳意用膳的秋荷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瞪了跪着的人。 傅嬷嬷给站在身边的春烟丢了一个眼神,春烟直接走到了对方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姐还没训话呢,你倒先目无主子,以下犯上,狡辩上了!看我不打烂你这张爱嚼舌根的嘴。” 薛芳意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秋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后,低头看向被打了一巴掌,一脸不服气的落梅。 虽然是通过她,自己才能得知前世被害的真相,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早晚会惹出祸端。 特别是那人即将嫁入皇室,她更要谨慎行事,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即便抛开这些,她也讨厌落梅这种嚼舌根的长舌妇。 “当雪崩来临的时候,任何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传出此话的人,是否有考证过事实,你并不知道。你为了能够为自己枯燥的生活添上一点乐子,便随意传播有损她人清誉之事,完全不考虑此人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今日你可以传播谢府的谣言,怕是也说了不少这芳意园中其他人的闲话给府中其他人听。” 薛芳意最后一句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在园中站着的下人们都能听到。 落梅听到此话,惊慌地直摇头,若是让园中人都厌弃了她,怕是她就无法在这府中安稳待下去了。 前几日家中父母还因为三小姐近日名声鹊起,而警告自己要好好在芳意园中做事,抬高了府中的身价,年龄满了出府时,才能攀个好婆家。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张把不住门的嘴,但她也是仗着薛芳意一向宽厚待人,才会如此放肆。 落梅很快将错误归于薛芳意身上,认为是她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找自己的事。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和最后怨恨的神情,都悉数落到了薛芳意的眼里。 薛芳意轻叹了一声,原本她体恤着这园中的人都跟着自己吃了不少年的苦,想着若是落梅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便将她送到王府的偏院去做事,至少也能混个安稳度日。 她抬眼看了看园中那些交头接耳的下人,方知自己终究是过于纵容了她们,决定用此事好好立个威。 薛芳意向身边的傅嬷嬷抬了抬手,傅嬷嬷一嗓子让园中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28章 你是狗吗? 薛芳意站起身,走到了落梅的面前站定,看着她嗤笑出声。 “当你看到有人向她扔出了石子,你便觉得对方一定是有罪之人,也拿起了石子扔向了她。 怎么,你是狗吗?没有自己的头脑。” 众人听到薛芳意的这话,都低声笑了起来。 “我这芳意园不留没有脑子和以下犯上之人。 我自知你们在王府中,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待遇也大不如其他园子里,所以平日里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看来,有不少人都忘了这芳意园里的规矩和谁是主人。 傅嬷嬷,今日之事按照府中规矩该如何处置?” 傅嬷嬷看出了薛芳意要借着此事立威的意图,于是高声答道: “回小姐,落梅今日背后议论重臣女眷之事,被抓后不知悔改,以下犯上顶撞主子,理应仗打三十棍子,发卖出去。” 其他下人听了无不心中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三十棍子下去,怕是还没等抬出府门,就咽了气。 落梅本来还寻思着等此事一过,自己便投诚到其他小姐处,将薛芳意的私事都卖出去,换得一个好归宿,也算是报复今日的羞辱。 她匍匐着爬到薛芳意的脚下,拉着对方的裙角,不住地磕头,请求薛芳意的饶恕。 春烟同自家主子一样,看不起嚼舌根的人,特别是她早就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又贪便宜。 当她看到落梅扑到薛芳意的身边时,便上前将她扯到了一边,由于春烟身上是有点武功的,所以落梅根本没做几下挣扎,就把拖拽了过去,还被对方塞住了嘴巴。 薛芳意越过被按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落梅,走到了厅堂门口的台阶处,用眼睛扫过园中的所有下人。 “我在这王府中的处境,你们也都皆知。 你们若觉得在我这芳意园中是委屈了自己,尽管站出来。 我会请求王妃,将你们分配到其他小姐的园中去,若是想要离府归家的,我现在便将你们的卖身契归还于你们。” 下人们中,很快便有不少人动心。 其中一人在其他人的怂恿下,大着胆子站了出来,跪在薛芳意的面前。 “不知小姐这话是否属实,不会是试探小人们的忠心的吧?我们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忠心可鉴啊。” 薛芳意让傅嬷嬷去库房取来了下人们的卖身契,将它放在了厅堂前的藤桌上。 “留着心不在我这的人,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对诸位这些年的照顾,深表感谢,所以今日我将去留的权利交予你们自己手中,绝不阻拦。 对于选择留下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但是,若留下的人日后再生出异心,我必严惩不贷。” 众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有的人抱团商量是否该趁着这次机会离府或者谋个其他去处,有的人暗自琢磨纠结去留,也有的人直接做出了选择。 薛芳意让人搬来了靠椅,坐在了厅堂前,一边品茶,一边等着这些人选择的结果。 她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剔除芳意园中有异心的人,也是要借此观察选择留下的人,是如何抉择的过程。 经过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一人走向了她的站队,至此园中又归于安静。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的把目光落到了薛芳意的身上,等着看她是否会兑现自己说的话。 芳意园除了傅嬷嬷,春烟和秋荷三人,共余十五人。 虽然她在府中并不得势,但至少在表面上作为平王府三小姐该有的配置,还是按着祖制来的。 薛芳意淡淡的看了一眼选择离府的四人,直接让傅嬷嬷将几人的卖身契发放到了他们的手中,并从芳意园的私库中取了银两,照着府例发放了下去。 选择去到其他院落的人看着,那几人真的拿到了卖身契,甚至还领到了银两时,才算相信薛芳意不是在试探。 在嘱咐几人将手中之事处理完方可出府后,便打发了他们离开。 薛芳意又将目光转向了要离开芳意园的人身上。 这组共有三人,其中不乏有母亲留下的人,不过既然他们要另择他主,自己也就不必再为他们而感到难过或者不舍。 以后他们过的好与坏,都再和自己无关。 薛芳意让傅嬷嬷记下几人的名字后,同样让几人先行处理手中之事,才可离园。 几人去往其他园子的事,等到午后派人去王妃那禀报一声便是,想来最近王妃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不会过问府中人员调动这些小事。 至于他们能否如愿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便看他们的能力和运气了。 最后园中只余下一半的人,瞬间变得空旷了不少。 薛芳意的眼睛落到了一个瘦弱白净的男孩身上,他是这园中年龄最小的。但却是刚刚最快做出选择留下的人。 男孩在看到薛芳意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就立即走上前,俯身跪下,等待主子的问话。 薛芳意对于这个小男孩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很是惊讶,她看着这个平日里并不出挑的男孩,温声问道: “你的年龄还小,应该也是进府的日子并不算太久,为何不选择出府,若是出府后找个行当做学徒,总比在府中当个下人要有前途得多。” 男孩朝着地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后,声音坚定的回答道: “小人的爹娘曾受到过先孺人的救助,若非先孺人的救命之恩,小人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比此恩更大更重的了。 小人爹娘去世前叮嘱小人一定要留在小姐的身边,小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该心怀感恩,为小姐马首是瞻。” 薛芳意没想到他竟然会和自家有这样的渊源,当她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娘亲时,心中忍不住一酸。 “我记得你叫桃木,是负责府中打扫杂事的是吗? 以后你搬到护卫房去,跟着园中的护卫首领学习功夫,我这芳意园的安危可就要依靠你们了。 空闲时,我许你来我这讨要书籍,不求能作诗行画,至少要能认字识礼。 其他人也是一样。 学识也许不会改变你们现在的处境,但它会不至于让你来日被人利用欺辱而不自知!” 第29章 天降灾祸 有些人如桃木,听到能够习文识字,眼中充满了激动之情,喜形于色;而更多的人并不为所动,只是敷衍的行礼谢恩。 薛芳意知道,知识能否改变未来,一直是争论和歧义很的命题。对于几代为奴的人家来说,更是不会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不能立刻得到利益反馈的事情上。 特别是侯门朱府的下人仆从,若是跟对了主子,可能抵得过读书人十年寒窗,他们宁愿把时间花在揣测上等阶层的心思和掌握人脉关系上。 晌午还晴空万里,这一会就一片昏暗,电闪雷鸣,看这情况,怕是又是一场暴雨将袭。 若不是因着落梅这一事耽搁了,薛芳意现在应该是要被这场暴雨困在去谢府的路上了。 “小姐,落梅的板子已经打完了。 依着小姐的指示,打板子时留了五分力,虽看起来后背血肉模糊,但并未伤及筋骨。 等到明日一早,便让府中的小厮将她送出去。” 秋荷看了看门外远处天空中的伴随着轰鸣声而落下的闪电。 园中的桃树和花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角落的洒水壶滚了几圈停在了桃树脚下。 薛芳意盯着窗外发呆了片刻,轻叹了一声。 “秋荷,你会不会觉得我今日对落梅的惩罚过重了?” “这园中的许多下人都因为小姐的宽待下人,甚少惩罚他们,让他们近两年越发肆无忌惮。 今日小姐若不对落梅从重惩罚,怕是无法震慑住他们,一直怠慢小姐下去。 况且落梅这嘴,若不好好惩戒,怕是日后不仅会给自己招惹祸端,甚至还会连累了整个芳意园。 唉,只希望她将来能懂得小姐的良苦用心,经此一事,也改一改她的性子。” 不知是否是薛御谦送来的药起了药效,还是受这阴雨天气的影响,薛芳意手上的伤口此时又痒又痛。 薛芳意轻笑不语,只是低头摩挲着手心的伤口。 一个人的性格除非遭遇重大的变故,不然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对于落梅这种会把错误都归于他人的人。 薛芳意脑海中浮现出落梅被拖出去时的憎恨的眼神,她转头趴在窗边,看着桃树脚下的那个洒水壶。 希望自己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手下留情吧。 在一声巨大的雷鸣后,倾盆大雨如注而下。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雨只不过是场过云雨,谁知这场雨却给北国带来了十年未遇的水灾。 在这场雨持续下了半个月后,南方诸城多处发生大小水灾,甚至有些地方由于靠近堤坝处,甚至那些乡民在睡梦中就被决堤而出的洪水带走了生命。 皇帝和朝中臣子们连夜谋划应对水灾的赈灾之策,和趁着天灾蠢蠢欲动的边境叛军。 对于镇压边境叛军之事,谢燚并未有太多担忧,经历了前几年的征战,北国的将士各个身经百战,更有北国战神薛御谦的御甲军坐镇。 最棘手的便是此次水灾涉及范围极广,其中不乏一些第一次出现水灾的州县,这些地方的州官缺乏处理的能力,这就决定了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 但由于前期的连年征战掏空了大半国库,而战后为了安慰战亡士兵的家人和收拢民心,又实施了三年赋税减免,造成了今日国库无法应对这次灾祸。 朝中愁云惨淡,后宫也并不安宁。 太后梦中被一红衣女子骚扰,不得安寝,太医院不知送了多少安神药到太后宫中,也不见效。 而皇后在宝华殿为受灾人民祈福时,香烛台竟然意外从供桌上跌落,燃了皇后的衣角。 皇宫中的接连遇事,让北国民众心中们不免惶惶不安。 每当一个朝代发生天灾和祸事时,无助的人们总会将矛头指向朝代的掌权者。 作为“天命所归”的天子若是能够上承天命,自然国家会被上天厚待;若天子德行有损或者顽抗天命,上天就会惩罚他统治的国家。 北国上下民众对皇室开始产生不满,甚至有好事之人谣传,是当今圣上连年征战杀生,才引发了天怒。 他们永远不会考究当初征战的原因是什么,是国家的被迫的自卫还是为了抢占更多的资源和土地。 而为了应对这种状况,服务于掌权者的司天监应运而生。 经过司天监的占卜,得出的结论便是皇宫被南疆亡兵的血杀邪祟入侵,欲破坏北国根基。只要找出京都八字命格旺遂皇室的女子与皇室结亲,便能破除邪祟,求得安宁。 “小姐,昨日宫中便来人取走了府中几位小姐的生辰八字。 若是小姐是司天监口中的命格旺遂之女,那以后再也不用在这王府中看人眼色度日了。” 春烟将剥好的最后一颗瓜子仁,放到了薛芳意身旁的矮几上,脸上满是期待。 薛芳意伸手在春烟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后,拿起盛满瓜子仁的小碗,抓起一把,送到了嘴里,含糊地说道: “入宫的人也许会出自谢府,但一定不会是我。” 她看着远处透着一抹淡蓝的天色,似是喃喃自语。 "这次的天灾,让许多人失去了家人和流离失所,却成了某些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不过......,他们这次绝不会这么顺利。" 薛芳意将最后剩余的瓜子仁全数吃完后,便让春烟去唤桃木备马车,趁着这会雨停,她要前往谢府看望淼淼。 当她路过王府沉思院时,看到薛清梨的贴身丫鬟守在门口,从院内隐隐传出诵读之声。 春烟顺着自家小姐的眼神看过去,感叹大小姐竟然在这时候还能够如此心定,其他府的小姐都在惶惶不安的等待着宫中的结果。 薛芳意心下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一切都是罗氏接着天灾布的一局,为的就是将薛清梨送入宫中。 平王妃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煞费苦心了,只是不知道她向身后的罗氏是否有许诺什么。 将薛芳意送上马车后,春烟始终不放心她独自出门,对桃木诸多交待后才目送马车离去。 看着手中的木匣,薛芳意的嘴角轻轻弯起。 第30章 你变了 这是薛芳意在上次事发后半月有余,第一次见到淼淼。“她上次回来后,在床上只躺了三天。 虽然身上除了一些被捆绑的淤青之外,并未发现有其他伤口,但她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 谢平卓望向正在后院中练剑的妹妹,叹了一口气。 “她每日从晨起就开始练剑习武,只在用膳时稍作歇息。她还恳求父亲多次为她找来军营中的人,与她比试。 不仅如此...... 罢了,等你稍后与她相会,你便知道了。” 就在薛芳意准备穿过门廊去往后院时,谢平卓突然又叫住了她。 “薛二小姐,这谢府中并无与淼儿同龄的女儿家,我们都很担心淼儿,却不知能为她做什么。 你是她心中最好的挚交和姐妹,接下来就全拜托你了。” 薛芳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她对我比家人还要重要,不管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她熬过去,尽力帮她的。” “谢谢!连着你救舍妹的恩情,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用到谢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平卓俯身抱拳向薛芳意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谢淼淼气喘吁吁地耍完最后一招后,已是满头大汗。她刚要唤丫鬟递上汗巾,便看到一只白皙的手将汗巾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身子一顿,接过汗巾坐到了石桌旁,眼睛却并不看向来人,甚至是有意躲开,看向别处。 “你怎么来了,听说平王府也在‘天命之女’的名单之列,你不应该浪费时间来这里,而是想着怎么避免自己被卷进去。” 薛芳意温婉一笑,并没有对淼淼避开自己的行为在意,隔着石桌也坐了下来。 “能够入宫,成为皇室的一员是许多女子的宏愿,而你却希望我能避开这个殊荣。 淼淼,你看事情的眼光,不一样了。” 薛芳意看向淼淼,发现她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前方湖中的浮萍出神。 她也不再言语,就这样陪着对方静静地坐着,直到天上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未出声打扰。 半晌后,淼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阴雨密布的天空,悠悠地说: “那日好像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阴冷得让人生寒。” 她说话的声音隔着雨声飘进薛芳意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缕荒野外的孤烟,缥缈模糊。 薛芳意接过丫鬟送来的雨伞,走到了淼淼的身边,为她挡住雨水。 “雨什么时候下,下的有多大,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并不是整个人生都在下雨。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场雨里,握紧手中的伞,直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天。” “若是手中没有伞呢?”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寒冷的缘故,淼淼的声音中略带颤抖。 薛芳意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和郑重,她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那就尽力让自己在这场雨里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一切才都会有转机。” 淼淼的肩膀微微抖动,终于搂着薛芳意的腰,哭了起来。 一丝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照射到湖面,在雨中被打湿的浮萍,此时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谢老从宫中回来后,听说薛芳意来了府中,执意要留她在家中晚膳,薛芳意也并未推辞。 谢老修书一封,让门房的人带着书信送到平王府。 看完信的平王妃略微皱了皱眉,她揉着跳动的眼角,对着身边的柳嬷嬷说道: “这二丫头是不是想要借助谢府的势力,在进宫之事上走捷径?” 柳嬷嬷沉思了片刻,又瞟了眼被安置在外厅招待的谢府下人,才躬身凑近了王妃耳边。 “王妃多虑了,我们这是向罗家许了重诺才谋得的这个计划,二小姐就算私下有什么歪念头,但凭谢老在宫中的人脉也构不成影响。 二小姐和谢府小姐交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她就算做做样子,也的确该去谢府看望一二。” “恩,也许真是我多虑了。二丫头现在的眼神透着狡黠,每次看到都让我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还有三日宫中的旨意就会下来,你让办事的人都警醒着点,特别是看紧三丫头那边,别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这时候二丫头不在府中,说不定反而是好事,免得被她察觉出什么。 你去回了谢府的人,就说让二丫头尽管陪着谢小姐疏解心情,不必着急回府。” 柳嬷嬷领了命后,便走了出去。 平王妃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一定一切都回顺利的。 另一边身处谢府的薛芳意,已经在偏院厢房沐浴更衣,将雨中淋湿的衣服换下。 她推开了厢房的窗,站在窗边,一边用毛巾擦拭未干的发尾,一边欣赏月余未出现过的月景。 她嘴里轻轻的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 谢府里的每个人都待她热情真诚,待在这里要比在王府里让她更加感到自在许多。 就在她沉浸在月色中时,一道高大的黑影遮住了窗边的月光。 这是薛芳意第一次见到没有穿着暗色劲装和护甲的谢平越。 身着竹青暗纹常服,头发用一支白玉发簪高高束起的谢平越,俨然是一个凛然英武的贵族公子。 “不知二小姐手上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一直未有机会向小姐请罪。” 他微微颔首,用愧疚又关切的眼光直视着薛芳意。 薛芳意一时不习惯面对这么温文有礼的谢平越,竟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 就在谢平越要继续开口时,前厅的仆人来请薛芳意过去用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当仆人看到二少爷竟然在此处时,略感惊讶后便请二人同去前厅。 当薛芳意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美味佳肴时,忍不住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虽然这些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薛芳意知道在最近的形势下,能做到这么丰盛已是十分难得。 “平卓说太过人,礼节也会跟着变多,会让二小姐不自在,老臣想着的确是有道理,这次全当是家宴。淼儿她娘感了风寒,便有老臣陪着你们几个孩子用餐了。” 薛芳意心中一暖,用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朝着谢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第31章 我会陪你到老 就在宴客厅一片欢声笑语时,淼淼身边的婉儿却一脸愁容地走了进来,向着厅中诸人行礼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老神采飞扬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已经明白婉儿要禀报的内容。 “淼儿她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用膳吗?” 婉儿点了点头。 谢老用力一拍桌子,吵嚷着要亲自去把对方从她的屋子里拽出来。 薛芳意没想到一向老持稳重的谢太医,发起怒来也挺吓人的。 谢平卓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解释道: “自从淼儿回府后,便不愿走出她的小院子,也只有练武的时候,会出来走一走。” 在那两日的时光里,淼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畜生对她做过什么? 薛芳意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也许如果淼淼愿意将经历说出来,他们就能够从中找到对付那个畜生的证据。 “这顿饭,怕是我和诸位都没办法安心的享用下去。 但这一桌美食若浪费了也着实可惜,不若挑一些淼淼喜欢吃的,我给她送进去,余下的就由诸位解决,如何?” 看到谢老脸上仍然存着担忧,薛芳意补充道: “谢老放心,淼淼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将你们的关心带给她,也会看着她好好把饭吃了的。 希望谢老也能保重自己的身体,谢夫人还需要照顾。” “父亲,就把淼儿交给她吧。她能把淼儿救回来,我相信她也一定能把淼儿从黑暗中拉出来。” 薛芳意很讶异上次见面还看不起自己的谢平越,竟然会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谢平越感受到了对方看过来的眼光,回头报之以微笑。 谢老看到长子谢平卓也颔首赞同,便不再多言,喊来身旁的丫鬟,帮着婉儿一起将桌子上的一些菜装进食盒。 “谢二公子,让丫鬟们先行,亲自送我去淼淼的住处,是否是有什么话要对芳意说。” 当谢平越刚刚主动提出要为她带路时,她就已经觉得奇怪。 等到出了厅堂后更是故意放慢脚步,让丫鬟们先行将餐食送到小厨房加热。 薛芳意已然明白了对方这是刻意要借一步说话。 “芳意小姐果然聪明,也怨不得能够让主子另眼相看。” 他在穿过回廊的偏门后,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亭廊外小花园里被风雨吹落的一地花瓣。 “我与淼儿是双生儿,小时候她最爱同我黏在一起,可自从我十一岁加入御甲军后,就几乎没有再尽过当哥哥的责任。” 薛芳意抬眼看向在月色中侧脸,始终没办法从外貌中看出两人是双生兄妹。 “当我得知了妹妹被三皇子绑走的消息时,我推想过很多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我在回京都的路上,毁了他私下开设在并州的赌坊和妓院。” “什么?!北国明令禁止官员参与和开设赌坊和妓院之事,他作为北国的皇子,竟然以身试法? 但即便是御甲军坏了他的好事,他的矛头也不该指向淼淼,这还是不合理。” “若毁了赌场和妓院,是算我的私自行动呢?” 谢平越轻哼一声,发出自嘲的笑声。 “我在边疆呆久了些,竟然忘了在这京都的行事法则,也高估了御甲军赤部首领这个位置对他人的威慑力和价值。” 他收回视线,突然看着薛芳意认真地说出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不要对主子入戏过深,他没你所知的那么简单,兔子和狐狸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薛芳意明明与薛御谦只是互相利用,可是不知为何她听到此话还是心口一紧,第一时间想要出口反驳。 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 “他是平王府世子,我是平王名义上的二小姐,我们不会有其他关系。” “那便好,你是淼儿的恩人,也是我们谢家的恩人,我是真心不希望芳意小姐将来会因为不值得的人陷入危险。 我无颜面对淼儿,拐过前面的回廊便是她的住处,我便送你到这了。” 谢平越抱拳施礼后,便沿着来时路告辞离开。 薛芳意刚走到小院的门口,就看到淼淼穿着一身鹅黄色芙蓉暗纹的长裙,坐在石桌前等着她。 看到薛芳意出现后,便吩咐身边的婉儿去到小厨房把饭菜都端出来。 “芳意,你看我今天这身好看吗?” 淼淼站起身,走到芳意面前转了一个身,然后笑着拉着她的手问道。 “好看,这身长裙换到其他人身上,都穿不出它的韵味来。我们淼淼是京都最好看的。” 薛芳意被淼淼拉着坐到了石桌边,然后拿起桌边的银色酒壶,为两人倾倒了两杯清酒。 趁着下人们上菜时,薛芳意侧身用眼神询问婉儿。 若不是从她的父兄那里了解了她这些日子的情况,并且亲眼见到她失魂落魄,失声痛哭的样子,她就真的会以为淼淼已经没事了。 婉儿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同她一样不解。 “芳意,谢谢你今日能来看我,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淼淼一仰头,将一杯满满的酒喝了下去。刚放下酒杯就感到嗓子像火灼烧一样,猛烈地咳嗽起来。 薛芳意看着面庞涨得通红的淼淼,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今夜我左右是不会回王府了,便痛快地陪你喝一次,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也许喝醉了,淼淼能够更容易把她隐藏的事情说出来,让她发泄出来心中的痛苦,也能知道到底该怎么帮助她。 一杯酒入喉,薛芳意就感到一阵眩晕,摇了摇头。 “这酒劲窜得很快,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烈的酒。” 淼淼拿起酒壶又将两人的酒杯倒满后,才托着腮回道: “是父亲在我出生时埋下的女儿红,我晚上亲自去挖了一坛出来。” 薛芳意用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无奈地开口道: “这可是要等着你出嫁那天才能取出开封的,到时候是要你与你的夫君,还有两方亲朋好友同饮的!” “什么夫君不夫君的,我此生都不会有什么夫君。这么好的酒,自然应该先邀好友品尝了。” 淼淼的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可惜这短暂的神情,并未被薛芳意捕捉到。 薛芳意忙捂住了淼淼的嘴,让她别说这种晦气的话。然后用手将淼淼的身体扭向自己,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承诺道: “我一定会帮我的淼淼找到一个天下绝好的夫君,然后你们会举案齐眉,儿女绕膝,平安喜乐地白头到老。” 淼淼眼中泛着泪光的,嗔怪道: “你以为你是神仙吗?能够保我一生喜乐。” 薛芳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我是!即便我找不到能配得上我家淼淼的人,我也会陪你一起变老。 我若食言,我便孤独一生,失去......” “我不要听什么以后的事,我只要你现在陪我喝酒。” 淼淼一只手举起自己的酒杯,将另一杯酒递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第32章 淼淼死了 姐妹俩将酒杯一碰,各自一饮而尽。 两人都渐渐有了几分醉态,身边的丫鬟都开始上前劝阻。 淼淼干脆将她们都统统赶走,提着酒壶拉着薛芳意进了自己的屋,关上了门。 等到酒壶中的酒喝完,薛芳意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淼淼的床边坐下,斜靠着床柱,看着屋中的摆设在她的面前旋转。 “这酒如此烈,若是新婚之日夫妻真饮了此酒,岂不是都无法洞房花烛了吗? 哈哈哈,怕是连对方都要看不清,摸不到了。” 淼淼晃悠悠的也来到了床边,一把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肩上,大喊着回应道: “谁说的,你看我不是抓住你了吗? 我怎么听你这话,好像你对洞房花烛很有经验一样。” 薛芳意的耳朵差点被对方喊聋了,将胳膊从对方的禁锢中拿了出来,揉了揉轰鸣作响的耳朵。 “你是不是......,你不会瞒着我找男人了吧?” 薛芳意听到淼淼的追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瞬间感到整个脸都在发烫。 但庆幸的是,醉酒后早已红透的双颊,很好的掩饰了她现在的失态。 薛芳意在手上哈了两口气,然后朝着淼淼的下腋和腰侧挠了去。 “让你造我的谣,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哈哈哈....,你以为就你会吗?看我的天外飞仙......” “哈哈哈......,,你竟然偷袭我这里,太过分了......,哈哈哈......” 两人在床上闹作了一团,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一起躺着看着床顶喘着粗气。 经过刚刚这么一闹,先前的醉意也散了几分,薛芳意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她想要知道的问题。 “淼淼,如果你把伤痛一直藏在心底,自己承受,你早晚会被它压死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都是坏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惩罚着你身边爱着你的人。 你的家人他们都很担心你,能拥有这样的家人作为后盾,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他们也应该是你振作起来的力量。” 她将身边的淼淼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在她耳边继续劝解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只要你愿意走出来,就会发现自己现在有多傻。 惧怕和逃避不会有任何的用,真正要做的是去直面自己的敌人,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薛芳意的肩上突然感觉到了一滴湿意,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开始自责自己是不是一次说的太多,让淼淼无法接受,勾起了她的伤口。 “芳意,我真的很爱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哥哥们。我想要用我的力量保护他们,也能保护你。” 淼淼闷闷的声音从薛芳意的颈窝处传出来,每一个字都落在了薛芳意的心上,让她心口像填满了浸水的棉花,又胀又沉重。 除了窗外被风吹动的沙沙的树叶声,屋里慢慢只余下两人沉睡的呼吸声。 ****** 咚咚咚—— 被敲门声吵醒的薛芳意,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但因为宿醉而疼痛的脑袋一时却无法清醒过来。 她一边抱怨着春烟每次敲门都这么大声,一边迷迷糊糊的起身,穿上了鞋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当她看到门外端着脸盆的婉儿时,呆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昨晚是留在了谢府,还有和淼淼闹腾了一夜。 薛芳意转头朝着内室唤淼淼起床,却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只得吩咐婉儿把脸盆和面巾放下,去准备两碗醒酒汤后,自己回屋叫醒淼淼。 可是当她越过屏风走到内室时,床榻上却空空如也,淼淼根本不在屋里。 薛芳意瞬间清醒了大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淼淼会不会比她醒的早,又去后院空地练剑了。 于是她稍作洗漱整理后,便让婉儿领着自己去淼淼平日练剑的地方寻人。 当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空中响起了一声闷雷,京都的天空仅仅晴朗了一天,又再次被黑暗笼罩,昨夜的月光好像都不过是脑海中的幻影。 薛芳意看着头顶越聚越多的乌云,心跳跟着加快了几分,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向着后院走去,天上也飘起了雨丝。 当到了地方后,她们找了一圈,却发现人并不在这里,武器架上盖着的遮雨布也没有掀开。 难道淼淼是偷偷出府了吗? 薛芳意努力回想着昨晚两人的对话,有没有什么线索,却并未想到有什么有用的。 她知道这么拖下去可能淼淼会出事,必须尽快把淼淼失踪的事情告知谢平越他们。 就在薛芳意准备掉头前往前厅时,突然听到了婉儿的惊呼声。 婉儿一脸惊恐的用手指着空地边的荷花池,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 薛芳意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猜到婉儿看到的是什么,她僵直着身体,慢慢的顺着婉儿的视线看了过去。 仅仅是一夜,湖中的浮萍便又长出了不少,将整个湖面都覆上一层翠绿色。随着雨势越来越大,大风夹带着雨水打碎了湖面的翠绿,一抹艳丽的鹅黄色从水中显露了出来。 “芳意,你看我今天这身好看吗?” 那个几个时辰前还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长裙,抱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鲜活的人,现在就像一个被风雨撕扯后,残破不堪的木偶,了无生气得躺在冰冷的湖水中。 一阵晕眩袭来,薛芳意扶着亭柱才让自己没有倒下。 她的耳边全是淼淼的笑声和哭声交替着冲击她,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 薛芳意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拼命的摇了摇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等到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哑着声音让婉儿去叫人,自己则冒着雨跳进了湖里,挣扎着朝淼淼游了过去。 混着泥沙和碎叶的湖水涌进了她的鼻腔和嘴里,她并不擅长游水,她只能凭着本能艰难的向前划。 不知道是因为雨水还是眼泪,那抹鹅黄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模糊,她拼命的靠近,却感觉越来越远。 薛芳意朝着向桥下飘去的淼淼,声嘶力竭的朝着她哭喊着: “不可以,我们说好要一起变老的,要做一生姐妹的,谢淼淼,你不能当个逃兵!” 第33章 灵堂风波 薛芳意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拉住了她,拖着她朝着岸边游去,薛芳意试图从这人的手中挣脱开,却听到一道雄厚的声音斥责自己的行为。 “现在不是你发疯崩溃的时候,别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不然你既帮不到别人,也会赔上自己!” 谢平越转头盯着失神茫然的薛芳意,声音放缓地温柔说道: “都结束了,你找到她了,你已经把她找回来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薛芳意越过对方,看到了躺在家人怀中双手无力垂下来的淼淼。 当她上了岸,先是跑,再是走,最后却停在了对方的三步之外,她害怕自己亲眼看清那张灰白的脸。 直到淼淼的尸身被抬走,有丫鬟过来为她撑起油纸伞,搀扶着她跟在其后一起走进了回廊下,她全程都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顺从地任人摆布。 薛芳意被安置在了离淼淼的临时灵堂不远的偏院厢房中。 虽然她全身泡在热气缭绕的洗澡水中,却仍然感到寒意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四肢。 她憋着气往下滑去,让自己彻底被水淹没头顶,她透过水面看着外面的世界,跟着水波晃动起来,闭上眼睛让自己从这场荒谬的噩梦里醒过来。 薛芳意抓着木桶边缘的手越来用力,当水面涌起越来越多的水泡后,她的脑袋从水中钻了出来,大口地呼吸,喘着气。 她好像隐隐能听到不远处的哭泣声,但并不真切,她麻木的心底也跟着那些哭泣声疼痛起来。 她用力拍打着水面,发泄着内心的愤怒,她恨淼淼的软弱,恨自己的无力,更恨背后的罪魁祸首。 木桶中的水花四起,有一些溅到了周围的地面上,融入到原本潮湿的地面里,不留痕迹。 这一夜都无人来叫薛芳意前去淼淼的灵堂,或者见淼淼入棺前的最后一面。 她躺在厢房的床榻上,听着从灵堂方向传来的守灵僧人的诵经声和敲击木鱼的声音,无法入眠。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昨夜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好友,现在就失去了呼吸,躺在了冰冷狭窄的棺材里。 薛芳意慢慢想起了对方昨晚的一些反常,她一向不爱穿颜色出挑的衣裳,特别是行动不便的长裙,昨晚却将自己打扮得娇艳婀娜。 以及邀她共饮的那壶出嫁才能启封的女儿红。 她当时只当是因为两人许久未见,淼淼因为见到自己心绪宽解了才会如此,是她的大意,错过了阻止对方轻生的最后机会。 强烈的自责感围绕着薛芳意,她将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压着声音哭了起来,直到在疲惫和哭声中睡去。 谢府小姐谢淼淼轻生离世的消息,就如同这几日肆虐在京都的狂风一样,不消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第二日一清早,平王府来接薛芳意回府的下人就等在了门外,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是不该久留在挂着白灯笼的府邸里。 薛芳意来到前厅与谢府的人告别,当她看到坐在上首的鬓角添了不少白发的谢老时,心底的自责更盛。 “谢大人,对不起,都是我没有能够注意到淼淼的反常,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谢源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红肿着眼睛,一脸自责的薛芳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淼儿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我怎么能够怪你呢。这一切不过都是淼儿的命不好,也怪我们没能保护好她。” 说到最后一句,谢源清的声音已经哽咽。 他用手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后,才继续说道: “好孩子,你走之前去看看淼儿吧,她一定也想再见你一面。” 说罢,朝着薛芳意挥了挥手,站起身转入了内堂。 薛芳意在来前厅路上,便隔着一道长廊远远地看到了那座飘着袅袅残烟的房子,便期望着能进去看看躺在那里的好友。 但当她真的走到了灵堂门厅处,看着吊唁的人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却怎么也无法再迈出一步,跨越脚下的门槛。 “她不会怪你的,该怪的人是我,是我把她推到了危险的境地。” 不知何时,谢平越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身素白长衫的他,一脸憔悴,胡须邋遢,一天一夜未睡的他,眼下一片青色,同前夜里那个英气俊朗的贵公子形象判若两人。 薛芳意伸出手接住了门廊的屋檐滴下的雨水,将它们攥在手心里,看着它们透过手指的缝隙,滴落到地上,慢慢消失不见,地面上不留一点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她转身跨过门槛,对着身后的谢平越口吻坚定地说道: “淼淼的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 如果你真的因为牵连到淼淼,而感到自责,那你就应该让那人为他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不管那人权势滔天,靠山有多硬。” 谢平越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薛芳意一起走进了灵堂。 当一早就守在灵堂里的谢夫人看到薛芳意时,踉跄着走到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双手,抽泣着问道: “你不是一直陪着她的吗?为什么你没有阻止她?你来之前,淼儿还好好的,你那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薛芳意能够感觉到谢夫人的指甲扎进了自己手背的肉里,但她并没有挣脱,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对方质问自己,不作一声。 这些问题,她也反复问过自己不下百遍,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和答案。 陪在谢夫人身边招待吊唁的人的谢平卓,看到母亲过激的行为,连忙上前阻止,把她从薛芳意的身边拉开。 “母亲,这件事和薛二小姐没有关系,她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您忘了是谁拼了命把淼儿救回来的了吗?” “是她救回来的又怎么样,现在我的淼儿还不是躺在了棺材里。是她救得不够彻底,是她没有能宽慰淼儿。 也许前日她不来,淼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在后院练剑呢!” 薛芳意听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身形晃动了一下,才又站稳。 “母亲,您伤心过度,失言了!” 谢平越走上前来,用眼神向其兄示意,让他先送母亲到后堂休息,免得引起吊唁者的围观,再生出事来。 “母亲,您伤风还未痊愈,不能激动,我先扶您去后堂休息,把今早的药喝了吧。 这里就交给平越来应付。” 谢平卓回头给了薛芳意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搀扶着谢夫人离开了灵堂。 第34章 我来接我的妹妹 薛芳意看着被幡布围绕着的棺材和竖在堂中案上的灵位牌,才清醒地意识到她两世最好的朋友,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她走到了淼淼的灵位牌前,她想要骂她违背了两人的誓言,想要向她道歉自己的粗心,想要祈求她能回到她身边...... 但这时候她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直颤抖的身体,暴露出了她压抑的所有情绪。 谢平越将点燃的香,递到了她的面前,可是薛芳意却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手,几次拿不稳手中的香。 最后谢平越握住了她颤抖的手,一起把香插在了炉子里。 他借着插香的空隙,压低声音在薛芳意耳边缓缓地说道: “你刚刚说得对,淼儿被我牵连的罪过,应该用对方的血来偿还。今日之后,我与薛二小姐,和谢家都将再无瓜葛,我所做的事,也不与你们有关。” 薛芳意惊诧地看向对方,刚要劝他不要做傻事,便被谢平越开口挡了回去。 “平越代表谢府感谢薛二小姐来吊唁淼儿,恕平越还要招待其他贵客,不能远送。” 看着来到灵堂吊唁的人越来越多,薛芳意也只能作罢,等以后再找机会弄清楚对方刚刚那话的意思。 她看着灵位牌,低声和好友做了最后的告别,转身走出了灵堂。 早早备好马车,等在门口桃木见到薛芳意从大门走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她看着桃木紧张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样子,猜想着是不是王府出了什么事情,便快步走向了马车。 当她掀开车帘,看到本该空的车厢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时,呆愣在了原地,进退不得。 “你是希望外面的人都知道,平王府世子,堂堂的御甲军统帅不事军务,却出现在了妹妹的马车中吗?” 身穿暗色金线绣边长袍的薛御谦,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朝着愣在马车门帘前的人发问道。 薛芳意回头看了眼一脸愧疚的桃木,终于知道他刚刚为什么欲言又止和紧张了。 她进了马车,坐到了离薛御谦稍远一点的地方,试探地询问他此行的目的。 “我来接我伤心的妹妹回家,就是我的此行的目的。 如果你现在不想回去,我也可以破例带你去军中长长眼界,不过需要去别苑换身衣服......” 虽然马车外嘈杂的声音很大,但他还是听到了滴答滴答声在车厢内响起。 薛芳意低着头,任由不受控制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裙摆和地上,口中只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她,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她......” 薛御谦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用手轻抚她颤抖的后背,温柔地在她耳边安抚道: “即便是站在权利顶端的人,也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尽力就够了。 想哭就哭出来,没有人会知道的。” 薛芳意双手慢慢垂下,抓着薛御谦的衣角,靠在他的胸前放肆哭了一路,将自己内心的无助,不甘都倾泄了出来。 马车行驶到了王府门口后,薛芳意拒绝了对方邀请前往军中的提议,独自跳下了马车,进了王府。 而薛御谦则跟着马车进了侧门无人处,才换乘府中的马赶往了军事处。 回到房内的薛芳意,关上门就将自己扔到了床上,并吩咐无论何事都不要打扰。 她看着床顶出神,将自己接触三皇子的两次会面都在自己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试图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席卷而来的疲惫感带着她沉入了梦乡。 可惜她并未睡多久,就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薛怜翘来了。 薛芳意被园中嘈杂声吵醒时,听到一些带着“八字”,“姐妹”,“作弊”等的字眼。 她本想不做理会,交由傅嬷嬷和秋荷她们去处理。 谁知就在她意识慢慢回到迷糊中时,一声瓷器碎裂的响声,直接让她惊坐起身。 薛芳意轻拍了几下心口,强逼着自己睁开了沉重酸疼的眼睑。 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一片模糊不清的晃动的身影后,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坐在门厅边交椅上的薛怜翘,正一边欣赏玩弄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蔲,一边指使着自己的丫鬟刮掌刚刚奉茶的丫鬟。 当她听到木门声,抬头便看到薛芳意一脸冷意的从房中走过来。 薛怜翘扶着自己的小腹,缓缓站起身笑着解释道: “我让她们小点动静别吵到了姐姐休息,我和她的小外甥在外面等着便是。 这小丫头不知道是蠢笨还是故意的,竟然打碎了茶杯,惊扰了二姐姐。” 薛芳意并未理会她说的话,就她晾在了一边,径直走到了跪着受罚的丫鬟身边。 “抬起头来。” 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出现在了她面前,这张小脸极其白嫩,这也让右脸上的红掌印显得特别突兀。 薛芳意认出了此人是刚来芳意园不久,负责外厅杂事的丫鬟雪莲。 “是你打碎了茶杯吗?” 雪莲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在沉默片刻后才谨慎的回答道: “是奴婢的失职,奉茶前未考虑到三小姐有孕在身,对冷热更敏感,直接依着府中惯例,奉上了七分热的温茶。” “哈哈,这丫头果然蠢笨,回答主子问题,都牛头不对马嘴。” 刚刚刮掌了雪莲的丫鬟捂着嘴笑起来,这笑声在对上薛芳意充满威慑的眼神够,瞬间消了音。 薛芳意深深的看了一眼雪莲后,转身走到了厅前,坐到了薛怜翘身边的位置,超着雪莲吩咐道。 “我不敢比父亲他们特殊,你按着惯例去给我斟杯茶过来。 至于三妹……” “我自然也是一样的。” 薛怜翘连忙接话道,然后转头训斥自己的丫鬟。 “娇儿,我知道你是重视我有孕在身,关心则乱,但这次你做过头了。” 说完,薛怜翘对她使了使眼色。 娇儿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狠狠的朝着自己的脸扇去。 直到扇了五次后,薛芳意才‘慌忙’阻拦道: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这打了娇儿的脸,不就是打了三妹的脸吗? 万万使不得!” 薛怜翘太阳穴的血管直接爆了出来,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了几声笑声。 薛芳意接过雪莲递上的茶,慢慢的抿了一口。 被吵醒的怒气,总算消了几分。 她一边用杯盖刮去杯中浮起茶叶,一边淡淡的问道: “三妹,既然我已经醒了,就说说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第35章 薛芳意要进宫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薛怜翘如今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皇室,她没有事绝对不会跑到她这一个身世不详的姐姐这里。 “京都上下都只知平王府的薛清梨,但流觞会上二姐姐一战成名。 那时候我就知道二姐姐是早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薛怜翘停住了话头,眼神看向了园中的一众下人。 “今日虽已雨停,但三妹毕竟身子金贵,不若回屋饮茶,免得在这厅外受了风寒。” 薛芳意明白了对方有些话想告知自己,并且是不能公开的。 关了房门后,薛芳意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自认与三妹并无什么交情,过去没有,以后三妹攀上了高枝后,更不会。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说完便离开,我还要休息。” 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替好友报仇的事情上,不想再花任何心思与薛怜翘周旋,更何况入了那人府中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结局已经注定。 “既然二姐姐这么说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找二姐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知道你入宫的目标是谁?” 薛芳意听到这个问题,脑子一阵空白,这都什么跟什么。 薛怜翘看着对方一脸疑惑的样子,虽然这神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作假,但这消息是宫里人送出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可能有误。 “二姐姐就别装了,今早宫里已经把消息送到平王府了,要不你以为为什么王妃会着急派人将你从谢府接回。 你莫不是认为真的是单纯的担心你的名声,让你避开谢府的白事吧。” 薛芳意的确原想着王妃是出于名声的考量,不过她想的是对方为的是平王府的名声,倒没自作多情地扣在自己身上。 她稍稍咀嚼了一下薛怜翘的话中提到的几个关键的字眼。 入宫的目标,宫里的消息,急召回府...... 薛芳意的脑中一道光闪过,她联想到了一个不可能但最合理的答案。 “你是说,我也在这次为北国驱邪而要嫁入皇室的‘天选之女’的名单里!” 她的脑袋里某一个地方轰的一声,将她整个人撞击得轰鸣作响。 “没错,不管二姐姐是如何做的,但你的确成功了,总共四位‘天选之女’,我们平王府三个小姐全部中选。 怕不消一日,这事就会在京都传开,平王府一门女儿都将嫁入皇室,这会是北国百年未有的传奇。” 薛怜翘的话语中都透着明显的骄傲,她作为这个传奇中的一员,将是最耀眼的。 因为她将要嫁给北国皇室唯一的嫡子,是将来的皇后,她的儿子更是皇室唯一的嫡长孙。 母亲曾经是王妃的随嫁丫头又如何,王妃和她的女儿在这十几年里,都把她们母女当作是丫鬟一样指手画脚。 王妃让母亲给她端茶倒水,仍然做着使唤丫头的活;而薛清梨骄纵蛮横,犯了错就让她来顶罪,心情不好就拿她取乐。 这些,她都不会忘记。 当今皇上久病缠身,三皇子不久就会登基**,甚至不用等到那一天,只要她的儿子一出生,她成为了北国嫡长孙的生母,她就会把她们踩在脚下。 她没想到的是,半路会杀出一个薛芳意。 薛怜翘只要想到那日薛芳意在流觞会上大放光彩的时候,三皇子也在席上,她就隐隐的不安。 所以她才会顾不得雨后路滑,雨一停就找了过来。她必须弄清楚对方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未来。 等了许久,都未见薛芳意回答,只是呆愣地不说话。薛怜翘走上前,左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右手拉起了对方的手,哽咽着抽泣了起来。 “我这些年在平王府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二姐姐也都能看在眼里。这次我是冒着必死的决心,才走到了这一步。 即便我往日里与姐姐的情分不多,但稚子无辜,希望姐姐能看在未来外甥的份上,成全了妹妹,不要与我争。” 薛芳意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顺势把手抽了出来,挑眉看向了她。 “你在有事求薛清梨的时候,用这种哭哭啼啼的姐妹之情感动她,起过作用吗?” 在对方握住自己的手时,薛芳意就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种虚伪的亲近,前世她一生都禁锢在这种虚伪里。 明明眼泪还挂在脸上,薛怜翘现在的脸上却是愠怒的神色。 “姐姐说这话是何意?是决定了要与我为敌了吗?” 薛芳意看着不再演戏的薛怜翘,眼中带着讥讽,这平王府里只有相互利用,钩心斗角,从来不存在什么姐妹情深。 越是处在权力高处的阶级,越是如此。 而像谢府那种互相真心相待的家庭,终究是少数,或许也因为他们并无利益冲突吧。 薛芳意突然自嘲自己也是处在权力游戏规则中,并崇尚规则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想进宫,也不会进宫。你想要追求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其他人也想要的。” 薛怜翘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她不想进宫为何要让自己参和进来。 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的愚蠢。 薛芳意要想进入名单之中,必须要借助能够将手伸到宫中的人才行,她若有这能力,怎么会忍到现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要她参选,而动手脚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薛怜翘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薛芳意看着她咬牙切齿冲出了门离开,就猜到对方已经看清了这件事中的门道,的确有几分聪慧,只可惜她选的路错了。 前世直到她离世,都未听说三皇子有过孩子。 虽然今世她参加了流觞会,但并未影响到薛怜翘人生的进程,所以前世的薛怜翘应该也是怀上了三皇子的孩子,那为何最后她却是嫁给了一个江南商人呢。 薛芳意摇了摇头,怪自己不该操心不相干的人的命运。 她能预料到薛怜翘猜测的背后动手脚的人是谁,在薛怜翘的世界里,已经被困在平王府的围墙里。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薛芳意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被推着向前走,她必须想办法夺回主动权。 第36章 乐极生悲 果然如薛怜翘所料,虽然圣旨还没有下来,但关于要与皇家联姻的人选名单却在一夜之后就被传到了大街小巷。 在朝堂上沉淀久的,都猜到了其中的门道,这场纳福,不过是平王府借着水灾为自己家的女儿披上嫁衣,而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稳住惶惶不安的国民,挽回自己作为天子权威的理由。 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罢了。 但虽然看得清,也要装作不知,同其他同僚和贵胄一起道一个天佑北国,能够找到四位“天选之女”,保我北国四方安泰。 被天灾吓坏了的民众,特别是因为水灾失去家人,流离失所的灾民心甘情愿的吃下上层阶级塞到他们手里的定心丸。 他们不会也不愿意去追究其中的真假,至少选择相信,他们就有了盼头和希望。 这几日来平王府看望平王妃的高门贵府的内眷都快把王府的门槛踩平了。 虽说这些贵妇都是受了自家夫君的指派,来提前和平王府打好关系,但她们也是羡慕王妃能够将三个女儿都嫁入皇家,想来沾沾对方的气运。 对于上门拜访的,王妃通通来者不拒,甚至不得不从王府的别苑调人手过来帮忙。 除了御风楼,其他园中的下人都被临时调过去不少,芳意园的人被借走了一大半。 “小姐你不知,我昨日竟然看到桃木在切菜,哈哈,没想到他手中的刀竟然有一日会被王妃借去用到案板上。” 自从桃木成了园中的护院,懂点功夫的春烟怜惜他身世可怜,无事的时候,经常去找他对招,慢慢两人关系也算是颇为亲近。 薛芳意用食指的关节叩了一下她的脑门,本想教训她多嘴多舌,但自己却也噗嗤笑出了声。 春烟哎呀了一声,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她看出主子并未真的生气,就继续吐槽,但聪明的放低了声音。 “奴婢不明白的是,王妃她一向喜静,娘家来人又是都不爱搭理,为什么这次对上门的来者不拒,陪着那些夫人们,一坐就是一整天的。” 薛芳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她是能够理解王妃这种做派的原因的。 平王府也是高门贵府,平王妃又是太后疼爱的晚辈,在前几年的时候,也是有不少人来王府做客的。 但自从薛御谦这个“杀神”回到王府居住后,鲜少再有其他官邸贵胄再来平王府送拜帖,深怕自己遇到了薛御谦,不小心有个冲撞,被手起刀落没了脑袋。 谁说不是呢,薛芳意没有接触他时,即便有着兄妹的关系,都退避三舍,对御风楼绕着走。 “再等两日吧,桃木就会不用再拿着他的刀切菜了,你毕竟是女儿家,还是要矜持点,少去主动找他。” “小姐说什么呢,他什么时候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我那是路过,谁去偷看他了!他想得美!” 春烟整张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跺了跺脚,说完话便跑回了屋里去。 众人见着春烟这个样子,都笑了起来。 薛芳意透过指缝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不得不佩服司天监观天象的能力,抓住了这几日京都天晴,放出了中选的名单。 北国的民众更加相信了关于“天选之女”的说法,而那些处在水灾中的州县城民,都等着联姻的完成,将福光蔓延到北国所有地方。 她走回屋子,拿出了流觞会上赢得的装有玉龙草的朱色木匣,她原本计划是等到去谢府看望淼淼后,便带着它去趟金尉楼。 结果没想到这一去,亲眼目睹了挚友的离去,巨大的打击也让她在离开谢府时,将匣子落在了谢府。 昨日谢府才派人送了过来,直到当时,她才记起此事。 如今她的“天选之女”的身份已经被坐实,一举一动都会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再抱着这个匣子出门,怕是不行了。 薛芳意思索了会,打开木匣,小心翼翼的取下玉龙草的一片叶子,用锦帕包好后再装进锦囊中。 她唤来了秋荷,让对方将她的衣服与自己对换,并把装有玉龙草叶子的锦囊系在了腰间。 秋荷并未打探薛芳意这么做的原因,她目睹了主子生辰宴后的种种变化,若原来是心疼主子的谨小慎微,那现在就是崇拜主子的聪慧果敢。 薛芳意对着园子外高喊: “秋荷,你去府外找一下上次大夫给我开的治疗头疾的药,并且让人守着门口,不要打扰我休息。” 秋荷也配合的大声应了一声。 薛芳意对秋荷又嘱咐了几句后,便戴上了面纱走出了芳意园。 这几日府中为了招待贵宾,都忙成了一团,加上秋荷又是薛芳意的近身丫鬟,没人会在人家主子出头以后主动招惹她。 薛芳意一路都很畅通,直到她在距离王府的南边偏门最后一个转角,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 她揉着被撞红了的额头时,就听到了一道清洌的男声在自己的头顶响起。 “你背着你家小姐,偷偷摸摸的要去哪里?” 薛芳意暗道自己果然是乐极生悲,在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遇到熟人。 她退后两步低着头朝着对方施了一个礼,学着秋荷的声音夹着嗓子温柔谦卑的开口道: “回禀世子,我是要出府给小姐抓药的,她头疾犯了。” “哦?她头疾犯了,那当哥哥的必须去看望一下。” 说着话,薛御谦就抬脚要走。 薛芳意哪里能真的让他去芳意园,其他人还好说,他若是想进屋查看,别说整个芳意园,哪怕是整个王府都没人敢阻拦,也拦不住。 她慌忙追上去并展开双手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小姐她已经睡下了,更何况世子不是知道小姐抗拒您在白日里去她那里的吗?” “她抗拒我白日里去,那就是她希望我夜里去喽?” 薛芳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她的意思是怕他去找她会给自己招惹麻烦,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是希望他夜里去? 这个人的理解能力是哪个先生开悟的? 第37章 两个难缠的人齐聚 薛芳意刚要开口,却见对方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恢复了一脸冷漠,甚至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厌恶。 她心中暗生胆怯,脑中已经浮现了自己被他绑起来,拿针扎指甲,用竹板夹手指,伤口上撒蜂蜜扔蚂蚁...... 他坐在自己对面看着自己受刑,吃着桂花糕,喝着“蓝天玉叶”,手里拿着小皮鞭,不时地朝着她抽上两鞭的画面。 要不还是坦白从宽,免得受皮肉之苦了。 “世子,其实我是......” “你不在你的梨香阁绣你的花,来这里做什么?是要从偏门出去会情郎吗?” 梨香阁? 薛芳意见薛御谦是对着自己身后说,疑惑地转身看去。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她在府中安安生生了这么久,想要偷跑出去一次,就连续碰上两个难缠的人。 一个是心机深重,一个是骄纵不讲理。 但当薛芳意转身看到了薛清梨手中拉扯着锦帕,想发怒却又不敢,还要扯出端庄的笑容的样子。 面纱下的她,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将笑意憋了回去。 第一次发现她这个世子哥哥说话也是挺毒的。 她朝着薛清梨行了一个礼后,便退到了薛御谦的身后的角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薛清梨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薛御谦 “听说最近军中事务繁重,兄长连夜忙碌,妹妹一直想要去看望,却不得机会。 妹妹凑巧经过这里见到兄长在此,便过来问个安。” 说完,她朝着身边的丫鬟招了下手。 只见这个丫鬟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铜匣,走到薛御谦的五步之外停下后,躬身将铜匣呈到他的面前。 “这是妹妹托了宫中人寻来的千年灵芝,对兄长的心疾有一定的缓解作用。”薛清梨跟着解释道。 他有心疾?难道是胎中不足月而带出的病吗? 薛芳意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很难想象一个患有心疾的人,还能一个月连续攻下三座城池,解救被奴役了十年的十几万子民。 面对如此难得的东西,薛御谦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双手背在身后,丝毫没有要伸出手接下的意思。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薛清梨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是妹妹疏忽了,哪里有让兄长拿着这东西到处跑的道理。” 她抬目四望,准备随意找个人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只要她送了出去,也就算完成那人的吩咐了。 她可是等了好几日,才抓到这次偶遇的机会。 她这时候将目光放到了站在角落里丫鬟打扮的薛芳意,向她招了下手。 薛芳意后悔自己留在这看热闹,她刚刚就应该趁着两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才是。反正薛御谦晚上才会出现,到时候再想办法应付他便是。 现在后悔肯定是已经晚了。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面纱,确定不会掉落后,躬着腰走到了两人之间,朝着薛清梨行礼。 “你是哪个园子的,怎么在府中走动还戴着面纱?” 薛芳意还未回话,薛清梨身边的丫鬟就认出了自己的装扮,抢在薛芳意的面前回了话。 “小姐,这身装扮我认识,应该是芳意园的秋荷。” 当薛清梨听到丫鬟说出对方的身份后,眼神中蕴含着嫉妒和怨恨。 她薛芳意不过是一个身世不明的野种,凭什么和她出现在一个名单上。 若不是母亲要自己别在入宫之前生事,她一定要找上芳意园,问问这个野种用了什么肮脏手段,爬上了名单。 “你不在芳意园伺候你主子,怎么跑到这南园偏门这里了?难道是你主子吩咐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肯定是,要不然你怎么还戴着面纱怕人看到!快说!她让你出去干什么事情?是不是要去会见帮她入选的人!” 从薛芳意被叫出来,薛御谦的眼睛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时候听到他的那个嫡妹趾高气扬地质问眼前人时,他的下颚慢慢绷紧,眼神中结了寒霜。 “回大小姐,我家主子头疾犯了,命奴婢前去抓药。 奴婢是怕走正门惊扰了来往的贵宾,所以才走的偏门。” 夹着嗓子的薛芳意,小心翼翼地作答。 “哼,少拿这种话来诓骗我,平王府中的府医的医术能比外面的差?需要你去外面请人回来诊治。 更何况去抓药,用得着戴着面纱,遮遮掩掩吗?” 薛清梨一边审问着“秋荷”,一边时不时地偷瞄薛御谦的表情。 当她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时,不禁暗笑得意自己的好运气。 只要自己借着这个机会在薛御谦的面前揭露那个野种的丑闻和诡计,以对方冷血无情的性子,一定会将薛芳意严惩,公布她作假入选的罪行。 那么她不仅能够提前除掉这个眼中钉,让她从名单上消失,而且还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聪慧,拉近两人的距离。 有了御甲军首领作为自己的依仗,她在那人面前一定会成为最有价值的女人。 一直维持着行礼姿势的薛芳意脑门上已经冒出了汗,不是因为发酸的腿,而是她看出了薛清梨这次是誓要死咬着自己不放,不管自己有多少合理的解释,都是躲不过的。 怕是自己想象的那些受刑的画面,马上就要成真了。 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回答的薛清梨,正准备让身边的丫鬟去揭了对方的面纱时,却听到了一道凛冽的嗓音响起。 “薛清梨,是谁让你把那些小门小户欺压下人的恶习带到我平王府来的! 妹妹生病了,你不关怀病情如何,竟然恶意揣测! 还有她手中的灵芝,你又是如何知道会巧遇我,随身带着灵芝满院子跑的? 好啊,我平王府竟然出了一个欺压下人,冤枉庶妹,在兄长身边暗插眼线的嫡长女! 你可知道私自查探御甲军首领行踪是什么罪行?” 薛清梨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刚好跪在了薛芳意的面前。 这样的转折,是薛芳意没有能够想到的,她抬眼偷看薛御谦,突然觉得对方英武伟岸,公正无私,身上充满了英雄的光芒。 第38章 金尉楼要来大人物 薛御谦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眼睛虽未看她,却淡淡地开口道: “你家小姐不还等着你抓药吗?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薛芳意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如释重负地应了声后,站起了身。 谁知道由于维持行礼的时间太久,腿早就麻了,突然站起身,一时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薛芳意闭着眼等着和地面抱个满怀时,却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后背,稳住了身体。 薛芳意不仅惊讶薛御谦会扶住她,更惊讶的是对方是怎么做到闪现到自己身旁并且及时出手,又不着痕迹的。 他刚刚明明站在自己有三四步的距离。 而这一切的发生,并未引起薛清梨主仆的注意,她已经被刚刚的话深深地惊吓到了。 她在身边奴婢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时,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薛芳意看着这样一个梨花带雨的娇艳美人,不得不承认若是要论娇艳富贵的姿色,这京都里城怕是没有人能越过薛清梨。 “兄长,我绝不敢在您身边暗插什么人,何况我不过是一个闺房中的女儿家,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呀。 我随身带着灵芝,是因为此物甚为稀有,清梨就是盼着能有运气碰到兄长,亲手将灵芝送到兄长的手上。” 你虽是闺房中的女儿没这能力,你背后的势力可就另说了。能够拿出这么珍贵药材的人,怕是只有她那位未来的夫君了。 薛芳意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姿态的嫡姐,心底不禁冷笑。 就在薛芳意想的入神的时候,身后扶着自己的手突然收回,让她禁不住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看着薛清梨疑惑地盯着自己,以及身边男人投来的提示眼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站在这里的不合时宜。 她暗骂自己看戏看得差点忘了今日的正事,只能怪这出戏太精彩,看着薛清梨吃瘪,特别是被吓得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都快要拍手叫好了。 薛芳意先后朝着两人行礼后,便退出了这里,朝着南园偏门走去。 虽然她很想看到最后薛清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估计即便自己今日无事,再听下去,难保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被卷进去。 到了集市上后,薛芳意便叫了一辆马车,马不停蹄地向金尉楼赶去。 坐在马车中的她将自己腰间的锦囊解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确认了里面的叶子没有受损后才收了回去。 她前世从秦廷的口中得到的关于金尉楼的内幕消息甚少。 听说金尉楼的主人十分神秘,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就连秦廷也没有见过。 据秦廷说,金尉楼要得到玉龙草的原因是楼主挚爱的女子受了重伤,多年昏迷不醒,能够救她的药方中唯却了玉龙草。 而金尉楼建立的起源,也是为了培养精锐的探子,四处收集救她的方法和药材。 薛芳意想到自己前世的深情错付,对这个昏迷的女子能够拥有这样爱她的人产生了深深的羡慕。 她一直相信世上是有生死相许的爱情,但这种感情却离自己太过遥远,对于今生的她来说,也不是她该追寻的事情。 薛芳意并不是第一次来金尉楼,她下了马车后便直接进了一层接待厅,越过门旁正在登记信息的众人,来到了门厅正中的桌子前。 金尉楼的余执事正在琢磨着主子刚刚让人送来的纸条,看到一个身影来到自己面前时,看都不抬头看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按着规矩带着金尉楼的雇主令牌去大堂门旁登记。 余执事见面前的人并未离去,不由得烦躁起来。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开口大骂道: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讨厌玩意,即便是皇亲国戚来了,都要按着规矩办事,你是谁借的胆子,敢在我金尉楼闹事!” 若是换作平时,余执事还是会耐心解释上几句,只是偏偏自己家的儿子昨日出了事情,让主子罚了板子,并斥责了他的管教不力。 他现在执勤时都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再做错了什么事,彻底被主子将他父子俩赶出去。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主子的命令,上面写了一堆吃食,让他送到四楼去。 主子从来不会在金尉楼用餐,更何况上面尽是一些主子平日不会吃的甜食糕点。 怕是今日主子要带一个大人物来金尉楼。 偏偏这种时候,有人来找事,这正撞到了余执事的刀口上。 当他骂完,看向闹事的人时,竟然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他一时竟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重,猜想着这小姑娘肯定是第一次来金尉楼才会犯错。 他的手握成拳状放在自己的嘴前,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挥了下手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后,温声对着薛芳意开口道: “这位姑娘,你第一次来金尉楼可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只有拥有金尉楼赠与的雇主令牌,并且经过门厅登记,评估了酬金和需求后,我们才会考虑是否接受委托。 经过门厅筛选后的委托,才会由我,也就是金尉楼当值的执事确认。” 说完,他就招呼身边的人,让他领着眼前的小姑娘去登记。 薛芳意微微施礼,向对方的解释表示了感谢后,将自己腰间的锦囊取下,放到了对方的面前。 “金尉楼还有一个规矩,若是雇主带来了金尉楼要寻之物,便可以越过所有的流程,就可直接上楼。” 金尉楼共有四层,根据委托人的身份和所托之事的轻重,决定会谈的厢房安排在几层。 余执事这时候才认真的看向了眼前来人,即便是出生世家贵胄的子弟来到这金尉楼,都免不得小心谨慎,畏首畏尾。但她一个女儿家,眼神中却满是镇定,毫无惧色。 对方虽然戴着面纱,但仍然能看出是一个长相清雅绝尘的女子,而她眉宇间的神态,让余执事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从炼狱中爬到了一人之下的位置上,为何眼前的女子会让他想起了那人。 第39章 众矢之的 余执事想到了今日主子的吩咐,那些吃食上的口味的确更偏向女子。 可是他从这金尉楼建立之初便替主子做事,从未见过主子约见过任何女子登上四楼,别说是女子,宫中那位也不过也是在三楼招待。 他的眼光看向了桌子的锦囊。 这个锦囊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么一个小小的锦囊能够装什么东西? 余执事将金尉楼寻觅收集之物的名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有想到任何物件是这个小锦囊能够装得下。 但他这些年识人无数,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姑娘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姑娘,这里人多嘈杂,烦请您移步隔间进行验物。” 余执事一改先前的轻蔑姿态,整理了下衣服后,走到薛芳意身边为她引路。 厅中的众人,不管是前来办理委托的雇主们,还是楼内的伙计都对这位蒙面的神秘女子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 金尉楼少有女子出现,即便是世家高门家的夫人小姐需要金尉楼的帮忙,但都会派亲信代办,不会抛头露面。 特别是此人竟然放言自己有金尉楼所寻之物,还有她说的越级登楼的规矩,这些秘事,他们大部分人也都是第一次听说。 厅中的人都时不时地将眼光落在两人会谈的隔间处,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蒙面女子的身份是宫中的哪一位。 令人意外的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余执事就一脸严肃地从隔间中走了出来,蒙面女子也跟在其后。 他唤来小厮对其耳语了几句,便见到小厮一脸震惊的愣在了原地,直到余执事从后面踢了他一脚,才慌忙朝着后院跑去。 余执事吩咐完后,回身走到了薛芳意的身边,在躬身和对方低语几句后,便走到了对方的右前侧,领着对方向楼梯走去。 “你们快看,她竟然真的被引到楼上会客去了!” “天哪,这女子难道真的有金尉楼要的东西?金尉楼都搞不到的东西,她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呀? 我敢打赌,就算不是我北国宫中的某位贵人,也肯定是它国皇族的贵人。” “你们说她会上几楼?” “这倒不难猜,肯定是二楼。 你没听说金尉楼的俗规:二楼贵,三楼权,四楼天。 她一个女儿家,能上这二楼也算是了不得的角色了。” “也是,我们这些自诩贵门的子弟,不都混在这一楼看戏呢吗?” “哈哈哈哈,王公子这话真是如针穿心啊!” 而此时正坐在四楼窗边,吃着桂花糕喝着茶的薛芳意完全听不到一楼的议论声。 她尝试了下,发现如果把四楼的窗户关上,街道上的所有吆喝声和车马声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正在好奇地研究这个窗户到底是什么材质时,听到了门边的摇铃声。 随即服侍在她身边的丫鬟便打开了房门,将端着吃食的小厮带了进来。 “烦请贵人宽恕,由于没有想到贵人来得如此之快,羹汤还未准备好,厨房已经加紧了。” 听着对方一口一个贵人地叫自己,薛芳意浑身都不自在。 “我还有事在身,不能留太久,所以不必如此麻烦的。 你们家主人什么时候能到?” 小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金尉楼负责茶水餐食的下人,无从得知主子的行踪。 薛芳意又转头看向了站在屏风旁的丫鬟,对方也同样是摇头不语。 她思索了片刻后,让人去取来了纸笔,将自己的第一件委托之事写下,折叠放入了信封中。 既然楼主能够洞悉我会来金尉楼,也就是早就知道玉龙草在我手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吃食,不少都是依着她喜好,备的茶水更是一两值千金的“蓝天玉叶”,可见他对自己并无恶意,这至少保证了两人合作的可能。 今日出行的目的也算已经达到,与楼主的会面就不急于一时了。 薛芳意让人叫来了余执事后,便将手中的信笺递到了他的手上,让他转交给楼主。 “麻烦你转告贵楼楼主,感谢他的招待,今日我还有事在身,无法继续等下去了,来日我定再来拜访。” 虽然余执事想要帮着主子留住贵人,但又怕对方真的有要事待办,踌躇难决时,薛芳意已经快要走到一楼。 余执事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怕是留不住人了,便领着贵人从金尉楼的暗门离开,以防好事之人会对贵人不利。 若是此人出了什么事,怕是自己十条命都不够主子罚的。 出了金尉楼的暗门,竟然是一座别苑的后院,怕是寻常人的确很难会想得到。 余执事一边领着薛芳意穿过后院向北苑的侧门走去,一边得意地炫耀金尉楼的设计高明之处。 “对于身份特殊或者需要隐藏行踪的雇主,金尉楼都会通过暗门接待雇主的进出。 同时金尉楼的暗门不止一处,且每一处都安排了暗探和人手监管。 即便是其中一处通往金尉楼内的暗门被人发现,他也难以逃过暗探的眼线。 到时候我们便会在此条暗门中设置杀手,甚至提前毁了通道。” 薛芳意听到这些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感叹金尉楼对于安全的设计有多严密,而是由此站在这金尉楼顶端的人,是如何通过7年的时间做到了这一切。 在诡异多变的势力争斗中,身居北国的金尉楼,真的能够做到一直置身事外吗? 余执事一直将薛芳意送到了繁华主街的路口,才转身回了金尉楼。 冬时令的到来,让白日的时间要短了不少。随着太阳隐于山后,风中的寒意盛了几分。 薛芳意用手来回搓了搓自己的双臂驱散一点寒意,便准备寻一个马车回府。 在她穿过闹市,朝着一个附近的马房而去时,却察觉到自己似乎身后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薛芳意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随意选择了一个成衣铺走了进去,果然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两三个不同服侍装扮的下人在门口徘徊。 “你是薛二小姐身边的秋荷姑娘吧?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奴婢见过秦廷大人。” 第40章 情意深重的他 薛芳意微微屈膝,向着如今北国二皇子身边最信任的人——礼部右侍郎秦廷躬身行礼。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淼淼被绑架的围场。 她的记忆里,秋荷在他面前出现不过是寥寥几次,且时隔已久,他竟然能认出秋荷的装扮,到底是为人细心,还是早就别有用心呢。 薛芳意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上次围场一别,就一直没有机会登门拜访,不知你家小姐如今可好? 听说世子找到她时,她因为受惊过度生了风寒,无法会客。” 当然不能会客,当时自己的手上绑着纱布,如何解释得清楚。 薛芳意心中一边悱恻,一边敷衍着回话。 “小姐的风寒已经无碍,多谢大人的关心,大人公务繁忙,还能记挂我家小姐,实属难得。” 她转头看了眼门外跟踪自己的人,心下略一思索后,便有了主意。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故作抽泣的样子,再次躬身行礼,夹着声音恳求道: “秦廷大人,其实奴婢今日是受了小姐的吩咐外出抓药的,却不想路上耽搁得久了点。 不知大人能否送奴婢一程,奴婢怕回去的晚了会耽搁了小姐的病情,会被责罚。” 秦廷听到对方提及薛芳意生病时,向前迈近了两步,忙伸手欲将其扶起询问情况。 薛芳意却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衣袖时,假意擦拭眼泪躲开了对方的手,顺势站起后退了两步,再次把距离拉开。 “头疾是小姐的旧患,并不常发作。 只是每次发作,都要用城南明晖堂大夫开的药,才能见效。” 秦廷听罢便招呼身边的随从将马车牵到门口,领着薛芳意上了马车,朝着城南明晖堂疾驰而去。 蹲在门外的几人皆是在金尉楼中见到薛芳意的雇主的下人,被自家的主子派出查探神秘女子的身份。 如今看到对方上了礼部右侍郎秦廷的马车,都未敢再继续追。 秦廷是二皇子身边红人,别说是朝堂上,就算是一些世家富商都了然于心的事情。 既然神秘女子是秦廷的人,那能够越级登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毕竟身后站的是二皇子。 虽然绕了一个圈子,但薛芳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平王府。 秦廷站在王府门口看到进进出出身着华服的贵客们,原本想要趁着探病为由接近薛芳意的打算也只能放一放。 他将腰间的玉佩解下,让小厮递到了薛芳意的手中。 “麻烦秋荷姑娘帮我给你家小姐带一句话。 小姐即将身陷暴雨之中,若是需要一把伞,随时可以来找在下。” 薛芳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她的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后,转身进了大门。 已经在房中等待了几个时辰的秋荷,一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房外的每一丝动静,深怕这时候有什么人找上门来。 当薛芳意推门而入见房中竟然空无一人,正感到疑惑和不解时,目光便扫到了躲在床下的秋荷露出的裙角。 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躲在床底的秋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慢慢从床下探出了脑袋,他灰头土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让薛芳意直接笑弯了腰。 “我的好秋荷,你怎么学了春烟那个小猴子的习惯,藏头露尾的,瞧你那一脸的灰,活脱脱成了一个小花猫。” 薛芳意边笑边说着,伸手去拉秋荷,眼中满是无奈。 秋荷起身后,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抱怨着平日里打扫的丫鬟不够仔细,床下竟然落了这么多灰。 走到屏风后更换衣服的薛芳意听到她说的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估计打扫的丫鬟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爬到床底下去。” 秋荷发现身上的灰尘拍不净后,便也不再白费力气,她转身也走到了屏风处,准备换回衣服后,便将弄脏的衣物拿去浣洗干净。 她的眼睛瞥到了屏风旁的桌子上,发现上面放着的一包药和一块玉佩,她拿起了药包闻了闻。 “小姐出门不是有要事要办的吗?这怎么还真拿了药回来。 莫不是小姐路上头疾真的发作了?!” 她慌忙放下药包,走到刚换好衣服的薛芳意面前,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每次小姐头疾发作都会发烧,让我好好瞧瞧。” 薛芳意将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拿了下来,朝着对方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你以为你家小姐这么容易生病的吗? 在你们的照顾下,我的头疾早就痊愈了。” 她走到桌前,看了眼那块碧色半月玉佩,拿起了药包递到了秋荷的手中。 “路上遇到了点意外,我借了礼部右侍郎秦廷之手,才摆脱麻烦。 这包药不过是我利用他帮我脱险的一个借口。” “是秦廷大人送小姐回来的吗?他竟然没有认出小姐来,倒是让奴婢很意外。 毕竟秦廷大人对小姐......” 情意深重。 薛芳意知道秋荷是想要这么说,她曾经也愚蠢地以为对方会因为幼时的一面之缘而非卿不娶。 男人要是装起深情来,不比台上的戏子差。 “我离府的这段时间里,园中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薛芳意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铜镜前,将耳坠和头上的发钗拆下。 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薛清梨最后是如何被处理的,她有没有回头再来芳意园找麻烦。 秋荷走到梳妆台前,帮着主子解开头上的发髻,随之薛芳意一头柔软如绸的乌发散落到了腰间。 “只有王妃派人来寻过小姐,说是贵客中有人在流觞会上见过小姐的舞艺,想要有机会再次一览风采。 在园门口就被傅嬷嬷借着小姐头疾不适推了去。” 薛芳意看着铜镜中透着淡淡桃红色的双颊,微微思索了下,拿起一盒珠粉扑在自己的脸上,掩盖住红润的气色。 “她那是不愿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降了身份,又不敢惊了薛怜翘的胎,只能拉我出去撑下场面罢了。 我可不信那些宾客会撇开府中嫡长女和正统庶女,单单夸奖一个出身最差的外女。” “我晓得,傅嬷嬷也是。 但我们芳意园不是随意就能欺负的,我家小姐也不是她们能随意摆弄的。” 薛芳意听着秋荷语气中掩不住的傲气,甚是欣慰。 这一世能够看到原本怯懦谨慎的秋荷,变得越来越有胆量和底气,她心里由衷地替她开心。 薛芳意在镜中又看到了穿着鹅黄色长裙的那个身影,她提醒自己必须主动发起攻击,不能再让身边人跌入前世的结局。 “你把药拿去厨房熬上,做戏就要做全套,今晚还有一场戏要演。” 说完她在自己的唇上也扑上了白色的珠粉。 第41章 薛芳意重病 薛芳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从一个小瓷瓶中把金水倒入碗中,然后掏出锦盒中的蜜蜡放入水中。 片刻后,薛芳意将浸透的蜜蜡从水中拿出,然后轻轻捏碎,里面的一粒红色药丸和纸条便掉落出来。 不得不佩服金尉楼的办事能力和效率,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自己所寻之物送了过来。 薛芳意先打开了纸条,上面交代了药丸服用的方法和禁忌。看完纸条的内容,她便将它放在烛火上销毁。 红色药碗只有小拇指甲的三分之一的大小,在烛火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它其中含着一些褐色的粉末杂质。 “小姐,药已经熬好了。我们必须要走这一步吗?” 秋荷将下午拿来回来的药熬好后,端了进来,放到了薛芳意面前的桌子上。 薛芳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眉眼间却透着坚定的神色。 “不管是平王妃还是皇宫里的人,我们面对的敌人都不好对付,如果想要以弱胜强,只能兵行险招,打乱他们的计划。 这次我必须将藏在暗处的人,拉到阳光之下。” 红色药丸被投入了药碗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融入如墨汁般的药汁中,不留一点杂质。 “这药到时候会不会被查出来呀?” “这个药是我在一本医书中查到的,它入水即溶,不留杂质,只会在碗中留下类似夹竹桃的馨甜。” 说完薛芳意端着药碗坐到了床边,然后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 “我下午让你查探关于梨香阁的动静,有结果了吗?” “我差点忘了向小姐说了,今日大小姐不知是犯了什么傻,竟然去招惹了御风楼的那位。 听说差一点被带到军部关起来,还是平王妃替她说情,罚到了祠堂抄写经文向祖先忏悔,明日抄完后送回梨香阁禁足。” 薛芳意将头上唯一的发带解下,递到了秋荷手中,散开发丝躺下。 “他不会真的将薛清梨带走的。若是我没猜错,怕是当时有不少贵妇人在场吧。” 秋荷讶然一声,用崇拜的眼睛看向主子。 “小姐怎么会知道?的确如此。 世子是领着大小姐从正厅的长廊过来的,不仅是府中做客的各位夫人,连着许多下人都看到了。 听说当时的大小姐路上一直在丫鬟的搀扶下,抖了一路,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呢。 王妃这次的脸,怕是都丢尽了。” 薛芳意的眼中带上了笑意,她想起了那只从她身后扶住的手。 也许他早就认出了她吧,他是在为她解围,也在为她出气。 “小姐,你先休息会,今天也折腾得不轻,养好精神,一会才好给那些人演出好戏。” 不知道是真的有点累了,还是药效的原因,薛芳意在秋荷说完这话后,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秋荷见主子睡着,便熄灭了灯,退了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半闭的窗户中翻了进来,他似乎对屋中的摆设很熟悉,径直走到了内室的床前。 看着床上在睡梦中皱着眉头的薛芳意,来人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头,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 然后男子俯身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伴随着唇瓣相触,薛芳意的喉内滚动,白色药丸被吞了下去。 ***** 子时的打更声刚过,芳意园中就闹腾了起来,桃木仗着自己的腿脚快,穿上衣服便跑了出去请府医。 秋荷将浸过冷水的毛巾盖在了薛芳意发烫的额头上,紧张地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姐。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劝阻主子的计划,如果知道这药会让主子如此难受,她一定想办法阻止。 急得跺脚的春烟,拉扯着秋荷的手臂不停地询问小姐情况。 “你晚上不是服侍小姐服了药了吗?原来小姐患了头疾,也不是这样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愧疚的秋荷,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来。 春烟以为是自己说话急了,吓到了她,忙着道歉和安慰,而秋荷也只是哭着摇头。 半盏茶的功夫后,衣衫不整的府医被桃木拽着胳膊领到了门口。 春烟见到府医后,也顾不得男女之昉,就要去扯府医的袖子,被傅嬷嬷阻拦了下来。 傅嬷嬷看着一脸怒气的府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洪大夫,丫鬟下人们太担心主子了,才冒犯了您,您千万别见怪。 毕竟府内府外都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不同往日了,这突发疾病,要是有个差池,哪怕是上面怪罪下来,府里人都要担着的。” 这话把府医吓得一个激灵,他的困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瞬间反应过来傅嬷嬷话中的警告。 薛芳意不是从前不得宠的二小姐了,她可是宫里要的人,那未来是要当皇子妃的。 洪大夫前一刻的散漫态度荡然无存,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提着药箱就冲进了内室,打开药箱拿出了诊脉用的方巾盖在了薛芳意的手上。 春烟刚要跟进去,就被傅嬷嬷叫住,她的镇定和春烟她们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里面有秋荷了,你跟进去也帮不到什么忙。 如今小姐生病可不再单单是我们芳意园的事情,你现在马上去禀告了王妃。若是府中的大夫不中用,到时候就要靠王妃去请宫中太医了。” 春烟站在原地未动,犹豫地开口道: “王妃会为了我们家小姐去请太医吗?那可是要惊动宫中,她哪里会愿意为了我们小姐搞出这么大动静。 倒不如我和桃木出府去寻为小姐诊治过头疾的方神医。” “我让你去,你便去。我还能故意延误了小姐的病情不成。我既然让你去,那肯定就是这事一定能成!” 春烟被傅嬷嬷大声一吼,哪里再敢多嘴,立马提着裙子,朝王妃住处跑了去。 内室诊脉的洪大夫看着床上人发白的脸色和被高温烧得已裂开的嘴唇,紧紧皱着眉头。 第42章 计划中的意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和症状,病者体内既有寒气入脾的阴虚之症,又有燥火侵肺的阳实之症。 “二小姐,除了晚上喝了此药,还有吃过什么其他东西吗?” “没有。下午小姐头疾发作后就未有进食,直到晚上饮了药后便躺下休息。” 洪大夫拿起桌上的药碗研究再三,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碗中的药渣也的确是对症头疾的药。 他一边抹着脑袋上的汗,一边掏出了自己药箱中的医典翻了起来。 洪大夫是从宫中太医院退下来的,医术在这京都里也算得上是上层,竟然连他都查不出原因。 秋荷手里的方帕就快要被她拧烂,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小姐的计划顺利进行而开心,还是为这奇怪的病症担心。 躺在床上的薛芳意,轻轻地眨动了两下睫毛,但并无人注意到。 很快整个平王府都亮起了灯,王妃得知了薛芳意重病后,果然如傅嬷嬷的预料,以平王府的名义找人通报到了宫里去,请求宫中的太医能够来府。 一直折腾到了早上,宫中太医赶到府上时,薛芳意仍然高烧未退。 出诊的方太医方远扬,虽然在太医院就职并不久,但是他在医术上颇有天分且有够勤奋向学,所以胜过不少老太医。 他看出了薛芳意病症中的蹊跷,但却一时无法找出其中的关键之处,只能针对目前的两种病症,进行针灸缓解。 经过方远扬的诊治后,薛芳意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高烧还是未退,脸上却已经有了一点血色。 一直等在屏风后的众人,在得知薛芳意清醒过来的消息,都松了一口气,无不感慨方太医的医术高明。 侯在一边的洪大夫,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可用之地,便提着药箱离开了芳意园,对他的离开,没有人在意。 “小姐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看着一夜未眠,眼睛红肿,一脸疲惫的秋荷春烟她们,还有站在屏风边眼睛湿润的傅嬷嬷,薛芳意知道怕是自己这次吓到她们了。 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太医,对着秋荷她们笑着宽慰道: “我没事,好多了。现在我特别想喝傅嬷嬷煮的冰糖雪梨,还有小米糕。” 傅嬷嬷几人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床边收拾药箱的方太医。 “不是燥热或大寒之物,吃一些汤羹和点心是无妨的。” 傅嬷嬷看得出自家小姐是想要支开她们,于是在得到了太医的肯定后,她便招呼春烟和秋荷跟着她去厨房帮忙,将下人们都带了出去,只留下方远扬一人看顾。 薛芳意慢慢起身坐了起来,让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了床头,鬓前的发丝散落在衣襟处,还带着出汗后的湿意。 方远扬为了避嫌,不得不将头偏向了别处,用手放在唇间握拳咳嗽了几句,缓解尴尬的气氛。 “太医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询问芳意吗?” 薛芳意笑着看向耳朵已经微红的对方开口问道。 “在下方远扬,乃是太医院新上任不久的院使,我为小姐查诊,发现小姐身上的病症很有蹊跷,并不像是身体自身所带,更像是......” 方远扬虽然在太医院待得不久,但后宫中为了相互争宠或者背后家族势力的冲突,都会使用一些手段,借助一些宫外的小东西。 而这种事,怕是在这后宅中,也不少见。 但他想不通的是,据他所知,薛芳意是一个在平王府生活艰难的外女小姐,她有什么理由要毁了即将成为皇子妃的机会。 “方太医在后宫中走动,你觉得那些整日享受着众人膜拜,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的女人,快乐自由吗?” 这一问,让方远扬忘记了避嫌,直接转过头来看向了一脸倦容,但眼睛晶亮的对方。 趁着方远扬躲开眼神的时间里,薛芳意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如今身着暗竹纹素衣,乌发垂落在腰间的她,就如春日柳梢的垂絮,柔弱却又清丽得让人流连。 方远扬的眼底有一缕光亮闪过,他沉声认真地回答道: “为了替自己和身后的家族争得荣耀和富贵,总要有所牺牲。” 薛芳意用手指绕着自己发梢把玩,低低轻笑一声。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不愿为了任何人的利益牺牲自己。 把身居金丝笼中为争夺主人眷顾而费尽心机的日子说成是荣耀,不过是被困者的自欺欺人。 至于富贵...... 真正的富贵从来不是在皇城之中。” “二小姐慎言!” 方远扬在看着因为争宠而丧命或者失心疯了的贵人时,心底也曾经为这些人感到过同情,但他也能知道她们这些为了这份荣耀愿意牺牲生命的人,不需要自己的同情。 甚至他后来认为自己的这种同情是与常理所不能容的。 今日当他看着竟然在这豪门贵胄中,有人能看透荣华背后的真相,而且还是一个出自王府底层的外女之口,深深震撼了他的心底。 “若是能够站到那座高城中,说不定就是你改变现下命运的机会。” “我的命运不需要靠别人来改变,更不喜欢被人暗中操控。 他既然要对我和我身边的人下手,那就要做好承受结果的觉悟!” 薛芳意的眼神转冷,连着房中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虽然针灸起了一些作用,但她还是有些晕眩之感。 “我计划中的意外只有一个,就是你。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我病中的蹊跷怕是谢老来了,都难以察觉,而你不仅能够发现,甚至可以找出压制它药效的办法。” “谢老是我的师傅,也是师傅吩咐我来的。他老人家始终记着二小姐对淼淼的救命之恩。” 方远扬提到了淼淼时,语气中带了一些伤感。 “救命之恩?我哪里担得起这四个字。 但我一定不会让害死淼淼的人得意太久,即便他不想入局,我也会逼他入局。” 方远扬看着眼前虽然因药物而面色虚弱的女子,眼中却在提到为友报仇时透着异常的坚定,拱手行礼道: “若是二小姐需要,方某愿意将你的病症中的蹊跷隐瞒下来,并为你的病症寻出合适的名目。但看小姐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第43章 怪怪的薛御谦 薛芳意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方远扬,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虽然谢老是你的老师,也不必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吧,要知道入局容易,出局难。” 方远扬浅笑着将药箱背上身,迈步朝着门外走。 “谢二小姐邪风入体,加之旧疾缠身,病情颇重,需要卧床静养,暂时不可探望,以防邪风相传。” “方太医医术高明,小女子的病就拜托您操心了。” 坐在床上的薛芳意俯身低头以示感谢,心中感叹对方的聪明。 送走方远扬后不久,王妃和其他房都派人送来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聊表心意,并不敢过来探望,怕真过了病气。 关于平王府二小姐病重下不了床的消息,在京都不胫而走。对于宫中谢老唯一的徒弟的诊断,无人会怀疑。 “多亏了方太医,才让我如今算是有了清净,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薛芳意放下药碗,拿起一枚梅子投入了口中。虽然她的脸色还是看起来很苍白,但精神却已与常人并无不同。 “如今外面可都在传小姐的八字命格似高实低,没有归入‘天选之女’的福气。 失去了唯一的一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秋荷将一杯药碗收走,换了一杯茉莉茶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他们最爱看的便是站在高处的人如何跌下,高洁之人有何污泥,才能让他们甘于平凡。” “小姐说话越来越深奥了,都让我和秋荷听不懂了。” 春烟推门而入,将烘干的衣裙整齐地摆放在衣柜中。 “你听不懂便听不懂,怎么还把秋荷也拉下水。你那小脑瓜子怕是现在只装下的你的情郎罢了。” 薛芳意本以为春烟一定会恼羞成怒地反驳,但却见她听了此话没了动静,只站在衣柜前一动不动。 “春烟,小姐是说笑的,你可不能犯糊涂和小姐置气啊。” 秋荷朝着呆站着的春烟喊了一句。 “小姐......”春烟将衣柜关好,转身来到了床边, “您是否是怪奴婢最近分神太多在外院,所以这次的事,才只告知了秋荷,而没告知奴婢。” 说着话,春烟的嘴巴扁着,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薛芳意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干。 “傻丫头,当然不是。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安排妥当。 再说我知道你性子外向,若是让你知道此事,多了一个人担心不说,怕是在外人面前也会被看出端倪。 没提前和你,还有傅嬷嬷告知,是我的错才是。” 春烟摇了摇头,抱住了薛芳意。 “小姐下次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奴婢,至少奴婢身上是有功夫的,能保护你一二,秋荷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做甚。” 秋荷一听,伸手便朝着对方的肩上故作生气地拍打了几下。 “说实话,小姐下次还是慎重点的好,您不知,当时您脸色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加上高烧不止,昏迷不醒的样子,当时都快把奴婢吓死了。” 薛芳意轻轻点了头。 她的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她是查过这个药丸发作时的症状和药力的,但她发作时虽然表面症状上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却并未有那么严重。 不管是药丸引起的痛苦症状还是药效的时间,都明显轻了很多,最后不过是让人看起来很严重而已。 难道是她的体质本身对这个药有抗性不成? 薛芳意心中想着回头有机会,可以问下方太医或者是提供药的金尉楼。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 金尉楼的四楼厢房中,金尉楼楼主薛御谦抓着密件的手指渐渐用力,将密件的纸逐渐揉成了一团。 “主子,是否将查到的结果,立刻送到薛小姐手中去。” “暂时先不用,此事事关重大,让潜伏在南疆的探子朝着顾家的方向查一查,再去查一下顾念素目前的行踪,和来京都的目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墨色劲装的暗探领命退下。 薛御谦将揉成团的信笺投进了桌前的火盆中,看着信笺在火盆中化为灰烬。他的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他拿起身边备好的食盒,出了金尉楼。 他想那个人了。 当薛御谦轻车熟路的进了房间时,惊讶地发现房间的主人正穿戴整齐的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等他走到对方的身边,她已经将纸张折叠收进了信封,抬头浅笑着看他。 “我们的御甲军首领是只会翻窗不会走门的吗?” 薛御谦眼神在她手中的信封上停留了片刻后,转身回到了桌前,然后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不少甜点和一壶酒酿。 “装病在这屋中,怕是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吧,我特意放下军务来给你加餐,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感激涕零,叩首谢恩?” 薛芳意将信封放到桌子上的书本之下,然后来到了桌子前,立刻伸出手拿起一块桃酥塞到了嘴巴里,口中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看着如此贪吃的人儿,薛御谦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倒了一杯酒酿,递到了她的面前。 “若你噎死在这里,怕明日就要传出平王府虐待病重女儿的丑闻了。” “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为了抹黑平王府赔上我的命,可并不值得。” 薛芳意端起杯子浅浅地品尝了一口,甜而不腻,酒中带着淡淡米香,甚是好喝清爽。 “你在我的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对平王府的厌恶了吗?” “和世子哥哥过招了这么多次,在你的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可伪装的。 这里从我的娘亲离开之后,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早晚会离开这里的。” 薛御谦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头一饮而尽。 “世子来找我,不会只是单纯地请我喝酒聊天的吧?” “我们之间,只能是因为利益而聚吗?就不能也谈谈长河落日,星星月亮的?” 薛芳意听不懂对方这话的意思,更觉得今日的薛御谦不太一样。 第44章 醉酒吐真言 别看这酒酿喝起来就如同果露一般,但酒劲却并不比其他酒差。 三杯酒下肚,两人的眼底都染上了朦胧的醉意,特别是薛芳意已经开始意识有点模糊。 她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了薛御谦的身边,提着酒壶,朝着对方敬酒,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薛芳意是有恩必报的人,你三番两次救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的恩,我薛芳意都记心里了。 等我将来飞黄腾达的,我一定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来!干了这一杯!” 薛御谦宠溺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醉酒后张牙舞爪的小疯子,接过她手中的酒壶,迎头饮下壶中酒。 这可把被夺走酒壶的薛芳意急坏了,忙伸手去抢酒壶。 “喂喂喂,你别喝这么多哇!你喝完我怎么办呀! 你怎么一个高高大大的大男人还抢一个小女子的酒喝呢! 你快还我!别喝了!” 薛御谦站起了身,将酒壶举过了头顶,逗弄着对方来抢。 他没想到的是薛芳意见自己个子矮小怎么也够不到,竟然将凳子搬了过来,说着就要爬上凳子抢酒壶。 偏偏她喝了酒后身子摇摇晃晃的,爬凳子时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吓得薛御谦慌忙伸出一只手去扶她,尝试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 薛芳意便抓住了机会,假装向后摔去,趁着对方另一只拿着酒壶的手也靠过来搀扶自己时,伸手抓住了酒壶,往自己的怀里拉扯。 结果凳子在薛芳意后仰时歪倒,两人都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幸好薛御谦反应快,搂住了对方的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护住,摔到地上时,才没让对方受伤。 酒壶中残余的酒,随着两人倒地,尽数撒到了薛芳意的衣襟里。 “咦,怎么屋里下雨了。” 薛御谦听到她说的话,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喝多了竟然是如此的闹人。 他起身将薛芳意抱起,走向了内室的床榻。 “你好香啊!你是在身上藏了什么香料吗?......” 薛御谦的身体突然绷紧,怀中的人,两只手竟然开始不安分起来。 还好从外室的桌前到床榻并不远,不过十余步,刚到床边,他就将对方扔了上去,薛芳意哎呦一声,滚到了床里侧。 她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完全不顾薛御谦微怒的表情,朝着对方就埋怨道: “你不知道贵重物品要轻拿轻放吗?本小姐可贵着呢!你要是摔坏了,以后就没人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了,晓得不!” 薛御谦怕自己再多待一会,不知道是会先被她气死,还是自己先动手解决了她。 他看向薛芳意被酒水溅湿的衣襟处,皱了皱眉,四下望了一遍,朝着衣柜走了过去。 没想到不过是拿个衣服来回的时间,床上的人竟然也没老实待着。 等薛御谦拿着衣服回来时,就见到对方已经自己动手将外面的衣衫褪去,正在解内里裙衫的系带。 他的喉咙处突然感到干渴,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 略微迟疑一下后,他俯身拦住了对方手上的动作,将她压倒在床上。 “你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几杯酒酿,你就如此失态了吗?” 薛芳意眨了眨迷蒙的眼睛,一脸无辜地呢喃道: “我的衣衫湿了,不换了它是会生病着凉的。” 她的手抚上薛御谦的脸,看着对方看入了神, “世子哥哥,你的睫毛好长啊,你真好看。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薛御谦眼里有着一种化不开的深重,靠近了对方几分后,认真的说道: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什么哥哥! 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放弃寻找自己的身世,不管你要谁的命,我都会送到你面前。” 薛芳意似乎并未听懂他说的话,眼睑眨动了两下,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薛御谦用手指轻轻地在她的眉眼处摩挲了几下,长叹了口气后,自言自语道: “你知不知道你以后的路,虎狼环伺,生死难料。若是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怕是即便我想要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你也只会避之不及,弃如草芥。” 他将对方轻轻抱起,把她身上沾了酒污的衣服脱下,再换上干净的衣衫。 由于对女子衣物繁多复杂的系带并不了解,折腾出了一头汗才算收拾完,给她盖好被子。 薛御谦象征性地掐了掐对方的脸颊,低头在她的耳边警告道: “以后除了我在场,否则绝不许碰任何酒!” 不知是不是睡梦中的薛芳意听到了他说的话,嘴巴呢喃了两声,挥开了对方的手,翻身又睡了过去。 在薛御谦准备离开时,他看向了书桌上薛芳意写的那封信存放的地方,又转头看了眼内室的方向,踌躇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偷看的想法,翻窗离去。 虽然薛芳意重病的消息传入了宫中,但平王府却并未等到“天选之女”的人选改变的消息,反而是等到了方远扬再次来了府中为薛芳意复诊。 “看来小姐的计划进展得并不顺利,幕后的人并不愿轻易放弃让你入选的想法。司天监那里只说这是邪祟窥探到了天命在做的抵抗,挑选了诸位贵人中命格最弱的下手。 皇上已经下令太医院,要全力诊治小姐的病,一旦小姐的病情得到缓解,就会下发圣旨,迎四位贵人入宫。” 薛芳意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轻笑道: “没想到有一日,我竟然会成了拯救北国子民的关键一环。宫里这么着急,怕是外面的局势很不好吧。” 方远扬收回号脉的方巾,点了点头: “一些重灾郡县的反叛势力已经对朝廷产生了威胁,皇上不得不尽快安抚民心。 我最多可以帮你再拖上半个月,你要做的事情,要加快脚步了。” “半个月足够了。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方太医可以帮我。” 薛芳意从怀中拿出一张写着药方的纸,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方远扬接过药方,只是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他抬眼疑惑地看向薛芳意,低声问道: “小姐身在闺阁之中,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方太医帮我找来便是,我自然是有大用的。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也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方远扬看着对方一脸坦荡真诚,不似有任何作假,沉思片刻后还是应了下来。 “也罢,既然小姐不方便说,我也不问了。我相信师傅不会看错人,我也不会。” 第45章 反击开始 方远扬其后每隔三日便会来王府一趟给薛芳意复诊,调整药方。 直到十日后,方远扬向众人宣告薛芳意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邪气已经清了大半,可以外出走动。 又过了大约两日,连绵一周的雨后难得出了太阳,平王府的仆人早起打扫庭院,看到一仙鹤落在了东院的一棵枫树藤下,上前细看,竟然发现了树藤之下生出了一株血红的灵芝。 此事很快传遍了城中,直达宫中,皆言这是邪祟即将被清出北国的祥兆,皇上下旨在平王府举办一场共赏祥瑞的盛宴。 芳意园中因为薛芳意的病情好转,也解了封禁,园中众人都忙碌着为即将开设的盛宴做准备。 “幺儿,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打扮得这么娇艳。” “你没听说吗?这次两位皇子,还有不少皇亲国戚都会来到我们平王府参加宴会。 怕是幺儿和其他房的丫鬟一样,想着趁着这宴会,攀个高枝呢。” 秋荷走到门厅处,便听到了几个丫鬟在互相打趣逗笑的画面。 “你们都忘了府里的规矩了是吗?不该有的念头,最好别有。 你们以为高枝是这么好攀附的?若是嫌命长的就去试试,但去之前先辞了这园中的职务,免得连累了我们。” 听了这话,其中叫幺儿的丫鬟,慌忙将头上的珠钗摘了下来,低头不敢言语。 春烟走到了秋荷的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对方,低声笑道: “秋荷你发起威来越来越像主子了,瞧你把她们吓得一个个像鹌鹑似的。” “小姐事务繁忙,我们能帮的只有将这园子一群人看好,让小姐能够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春烟认同的点了点头,看了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 “小姐真的决定不做皇子妃了吗?到时候四个人,只有小姐一人落下,怕是要成为京都的笑柄了。” “小姐自有她的主张,我们哪里能干预得了,再说这平王府都不少是非了,真要是进了皇城,怕是以后小姐日子会比现在还要辛苦。” “说的是。到时候若是有人笑话小姐,我便拿沙包大的拳头捶死他们!” “你要用拳头捶死谁?谁还敢欺负我们芳意园的小霸王不成。” 薛芳意靠在门厅的门廊柱子旁,笑眼看着说悄悄话的二人问道。 随着药效的不断减弱,和经过方远扬之手的调理,病中未愈的薛芳意失了平时的清冷疏离之姿,多了几分因病而生出的娇弱怜人。 看着未穿披风就跑了出来的主子,秋荷一边招呼着人去屋里拿披风,一边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对方手中。 “春烟她是在吹牛呢,说自己拳头比沙包还大。 明日宴会就要举行了,在这之前,小姐应该好生在房里休息,要是再着凉生病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怪不得春烟背后说你是我们芳意园里的荷嬷嬷,你是越来越有管家婆的样子了。” “小姐,你怎么出卖我呢! 哎呀,好秋荷,我是在夸你呢,你别发火嘛。” 看着秋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就要作势骂她,朝着薛芳意快速地行了个礼,就向园外逃窜。 薛芳意捧着手中的茶盏,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等待着方远扬今日将她需要的东西送来,就可以开始一出好戏了。 晚膳的时间刚过,三小姐薛怜翘就带着上次从薛芳意这里借走的舞谱来到了芳意园。 秋荷等人虽然对其上次来芳意园惹事的行为,然后怒气未消,但毕竟人家是平王府的三小姐,是主子,也只能压着情绪,恭敬地奉茶伺候。 “姐姐就是比我强多了,哪怕是在病中,这芳意园内的下人丫鬟们也都个个进退有度,礼数周全。” 这句话,薛怜翘倒是出自真心的,她虽然在才艺和待人接物的手段上,颇为自傲,可是如何挑选和调教下人却是外行。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抓出到底是谁害她,也没有一个亲信可用,要不也不用她今晚冒险亲自来芳意园取东西。 “妹妹贵人事忙,精力都用在了刀尖上,如今身子又有不便,自然分身乏术。 等到妹妹得偿所愿,诞下麟儿,这些小事,怕是到时候自然有人替妹妹处理得妥妥当当。” 薛怜笑着颔首不语,端起桌上的茶,低头慢品,遮掩住她脸上僵硬和哀怨的神情。 她的神情和收敛的态度,都让薛芳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薛怜翘,你的噩梦从这一刻才慢慢拉开帷幕了,本来还在纠结是否该为了自己的私仇剥夺一个鲜活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也许从你做坏事开始,就也同时注定了你想要的都是黄粱一梦。 “妹妹若是喜欢这茶,我便让秋荷包一些送到你那里去,但要等你肚中的孩子降生以后,现在饮茶可对胎儿不利。” 薛怜翘干笑了两声,并未接薛芳意的话茬,而是着急地询问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方是否已经拿到。 “我听下人说,傍晚时分,方太医身边的医士来给姐姐送了庆贺平王府喜降祥瑞的贺礼,怕出自方太医之手,肯定是不一般的东西吧。” 薛芳意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对方时眼神中的冷意毫不掩饰。 “妹妹是对我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在监视芳意园的动向呢。” 被薛芳意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怔的薛怜翘,刚想要解释,就被对方拦下了话头。 “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定是妹妹关心我的病情,才对太医院来人的事,稍有关注。” 薛怜翘看着上一刻还眼神冷冽,这一刻又恢复温婉的薛芳意,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只是错觉。 “方太医为人迂腐耿直,我刚提及那物一句便被呵斥了一顿,还责问我闺中女子是如何知道此物的。” 薛芳意顿了顿,带着好奇和单纯的神色看向了对方。 “我被方太医话倒是提醒了,不知妹妹整日待在这王府中,出门也是与姐妹或者侧王妃一起,是如何得知此物可以笼络夫君之心的?” 薛怜翘眼睛眨了眨,脸上透出了羞怯的红晕。 “妹妹都是从画本中看到的,妹妹私想这东西本身没有邪正,全看用的人而已。” 看来她对此早就想好了托词,怕是即便我揭穿她使用此物,也会被归于小女子的无知痴心。 那既然如此,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让她也感受下被人唾弃的滋味。 薛芳意含招了招手让秋荷将一个碧色白玉瓷瓶放到了薛怜翘的桌子上。 第46章 母亲的死因 薛怜翘看到白玉瓷瓶时,眼睛都亮了。 她拿起瓶子将堵在瓶口的塞子拿开,放在鼻下细细地闻了一下后,脸上瞬时由阴转晴。 “姐姐刚刚不是说,范太医哪里责备了姐姐,大发雷霆吗?这怎么还会出手帮忙找来此物。” 薛芳意站起身,走到了书柜前,从上面存放舞谱的一格中挑出其中一本取出,放到了薛怜翘身边的桌子上。 “我只说了我在方太医那里被责骂了一顿,但并似乎我并没有得到此物。 这京都有一个地方,只要你能给出合理的价格,就能帮你寻到你想要之物。” 这个锅只能由金尉楼来背了,方太医是绝对不能成为暴露在此棋局中的明棋。 “难道姐姐说的是金......”薛怜翘立马想到了这京都暗探势力最专业强悍的金尉楼。 但还未等她把名字说出来,就被薛芳意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接下来的话。 “为了帮妹妹寻得此物,我可是费尽了手段,将我在流觞会中得到的一箱黄金都赔了出去,不知道妹妹答应我的,是否做到了?” 薛芳意在上次围猎时看到了三皇子身边的生花随身所带的玉佩后,就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更加迫切想要搞清楚的欲望。 回府后,她曾几次暗中注意过薛清梨,但都未见她再佩戴过从自己夺走的那块玉佩,打探梨香阁的人,得到的结果就是玉佩丢失了。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前世嫁人后,两次回府碰到薛清梨,都有见到她佩戴着这块玉佩。 她想过也许自己重生后,改变了不少事情,所以让前世的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比如她的玉佩的行踪轨迹和薛怜翘肚中的孩子。 可是薛芳意仍然不愿意完全相信眼下局势的改变,她必须要自己亲自去验证才能让她彻底相信。 薛怜翘肚中的孩子一事,已经回归到了前世的轨迹上去。 接下来就是她的玉佩到底是去了哪里。 薛芳意看着对方咬着嘴唇,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今世自己的玉佩真的丢失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对母亲遗愿执行力的迟缓。 “姐姐,我现在还未有机会将玉佩交到你的手里,梨香阁那位现在对我的敌意有多深,姐姐也是知道的。我根本寻不到机会下手。 而且自从入选名单出来后,梨香阁的戒备就更加严密,我想让人混进去,都不可能。” 薛芳意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 玉佩果然没有丢失,而是被薛清梨偷偷藏了起来,不让其他人有窥伺它的机会。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只要知道玉佩目前还是在梨香阁内,她就一定有办法将它拿回来。 但明面上,薛芳意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将白玉瓶从对方的手中夺了回去。 “秋荷,把这东西从哪里来,明日便送回哪里去。赔本的买卖我们可不能做。” 薛怜翘能不能重新回到枝头就靠它了,怎么可能就让它从自己手中再溜走,忙拉住了薛芳意的衣袖。 “姐姐,你虽然拿不回你娘亲留给你的玉佩,但是我可以用另一个秘密来换。” 薛芳意手中这药,就是自己让她入局的关键,肯定是要给她的。 只是人们对他人让自己轻而易举达到目的,会反过来产生警惕;越是被刁难和威胁,自己想尽办法才成功,才会越信任不疑。 薛怜翘从小就跟在薛清梨的身边,她一定知道不少对方隐秘的事情。说不定能利用这些秘密,光明正大地拿回玉佩,或者在离开平王府时用来谈条件。 薛怜翘走近对方的耳边,低声说道: “是关于你娘亲病故之事......” 她停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朝着薛芳意伸出了一只手。 站在一边的秋荷,清晰地看到自己主子在听到对方耳语的一句话后,全身一怔,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握紧了手心。 “我如何您相信你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薛芳意虽然内心已经惊起波涛,但是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 “今日之后,姐姐尽管去考证我说的话的真假线索,能帮助姐姐拿到此药的地方,查证真伪应该不是难事吧。” 薛芳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秋荷,让她把东西拿来交给对方。 秋荷早就知道这瓶子在自己的手中呆不久,所以并未有任何犹豫,她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句话,竟然能让自己家的主子这般紧张。 拿到了白玉瓷瓶的薛怜翘,小心地将它揣入了袖中确认藏好后,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她走到桌边,掀开桌子上的茶盏杯盖,用杯中的残茶沾湿了食指后,在桌子上写出了三个词。 “乌头,藜芦,长春堂” 待薛芳意看清这几个字后,她用手掌将水渍擦落到地上。 “姐姐,我知道此事时,已经时过境迁好几年了,而且幕后的人势力庞大,我是怕姐姐一时冲动将自己也搭了进去才没有说。 但现如今,我相信是时候借着这个机会让姐姐知道,以姐姐将来的地位,一定能够有与她们抗衡的能力。” 薛怜翘说完这些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薛芳意施礼后离开了芳意园。 秋荷看着薛怜翘从视线里彻底消失后,关上了房门,回身想要搀扶薛芳意坐下,却发现对方浑身僵硬,嘴唇发白,忙关切地问道: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奴婢,我从未见你这个样子。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秋荷低头看了看桌脚旁的几滴水渍。 “三小姐刚刚在这桌子上写了什么,把您惊吓成这个样子? 我看她是知道小姐身在病中,故意编出些什么耸人听闻的故事,来诓骗吓唬小姐,存心想激着小姐的病。 小姐你可不能中了她的计,我去给您取药过来,没事的,您先等着我。” 说着就朝门口疾步走去。 薛芳意想要叫住她,朝着前面迈了一步,却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幸好及时用手撑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第47章 两位皇子驾临 秋荷见状马上跑了回来,并且将薛芳意搀扶着坐下,眼中全是焦急之色。 “小姐,要不我现在便去禀报给王妃,让她派人去寻方太医吧,您这样子会不会是先前吃的药丸,显现了什么副作用。” 薛芳意挥了挥手,闭着眼睛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才缓缓开口道: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还不必劳动到方太医,再说我身体不适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明日怕是就不能出席宴会了。 那才是真如了那些人的意。” 说着她轻哼一声,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 秋荷这是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从薛芳意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和杀气。 今晚注定很多人将一夜无眠,特别是宿在京都最大的酒楼一等厢房的冷惊鸿。 “明日带去平王府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若是有任何疏漏,你俩就不用跟我回陇西了,直接找个青楼茶馆的讨饭去吧。” “小姐放心,我和青衣已经核实过礼单了,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冷惊鸿的一身桃色芍药金丝暗纹长裙被亭中的夜风轻轻吹动,将她纤细妖娆的腰身随着长裙的摇曳,若隐若现。 她看着手中画卷里的母女图,柳叶弯眉轻轻上挑。 “薛芳意?哼,我这次便亲眼看看你与这画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今晚面对我让人送你的见面礼,你还能不能安然入睡呢。” 说完她将画卷起,丢到了身边的紫珠的手中,回了房间。 ***** 一缕带着微微灼热的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照到了趴在一堆宣纸上的薛芳意的眼睛。 她用手挡住这道晨光,坐起推窗一看,太阳已经升上树梢之上,而自己竟然就这么坐了一夜。 她昨晚将当年相关的人和时间线都回忆了一遍,写了下来,可是仍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其中的关键点在什么地方。 担心了主子一夜的秋荷,一大早就去小厨房煮了滋补安神的糖水,见薛芳意的窗户打开,便慌忙盛了一碗,送来了房间。 “小姐,奴婢猜想着您昨晚那个样子,肯定会睡不好,特意早起煮了滋补气血的糖水,您喝一点吧,怕是进今日还有的忙。” “秋荷,你记不记得娘亲最后一天是什么时候突然发病的?” 薛芳意用勺子在碗中慢慢的搅拌着红枣和雪燕,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那时候奴婢记得孺人那几日因为吃了谢老的药精神好转了很多。 那日用了晚膳后,还带着小姐抚琴了一个时辰,知道歇下都无任何异样。 谁知道半夜,突然腹痛加剧,高热惊厥,病发时突然的很……” 秋荷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下,似乎意识到了当年的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想起了小姐这一夜的反常,和今日的问话。 “难道三小姐知道当年孺人病故的内情? 孺人难道是被人害死的?” 薛芳意并未抬眼,而是沉默着将碗中的糖水都喝了干净。 “她说的真假先不论,但选择借着这个关键时候把消息带给我,倒真是差点让我失去了分寸,中了招。 她背后的人,怕是已经身处京都了。” “小姐的意思是,三小姐是听从府外之人的吩咐,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何要冲着小姐而来?对小姐的事情甚至多年前孺人的死,都这么清楚。” 薛芳意摇了摇头。 她在前世直到死都没有弄清楚冷惊鸿为何会如此仇恨自己,甚至不惜毁了她拥有的一切和身边的人。 “既然她不愿现身,我就毁了她的棋子逼她现身。 让她亲口说出多年前的事,到底与她有什么关联。” 薛芳意站起身,从抽屉中拿出灰色信封交到了秋荷手中,示意她退下后,便开始洗漱打扮,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名利场。 她因为有病在身,所以免去了跟随其他人在前厅陪同王妃招呼贵客的事务,所以当她出现时,厅中已经有来了不少人。 王妃见到薛芳意时,故作亲昵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介绍几位夫人与她认识。 厅中众人虽然看似在闲谈,但眼神都不自觉的朝着平王府的大门瞟上几眼。 直到仆人跌跌撞撞的跑到王妃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就见王妃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 两位皇子的马车即将到达门口。 厅中众人,特别是几位带着女儿来的,都故意往大门的方向凑近的几步。 “参见二皇子,三皇子。” 薛芳意同其他人一起行礼起身后,注意到秦廷也跟随在他们其后。 不知是否秦廷感受到了薛芳意在看她,两人的目光短暂对接后,又各自躲开。 无人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今日我和三弟是来府上一同庆祝祥瑞诞生的。就不必这么多礼节客套。” 平王妃颔首附和后,便吩咐下人准备开宴,并将隐在身后的薛清梨和薛芳意推到了两位皇子的面前。 “你们二人代我好好招待两位殿下,我去复查下宴席上的一些细节。” “王妃只管先去忙,就让两位小姐引着我们在这府中转转便是。” 二皇子从进府后,眼睛便一直落在薛清梨明艳的脸上未离开过。 平王妃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识趣的离开了前厅。 “不若我领着两位殿下先去后院看一看祥瑞。” 说着便浅浅施了一礼后,说着就要领着他们朝着后院走去。 薛芳意借着要回芳意园喝药的理由,推脱掉了陪同之事。 既然人都到了,她自然要开始着手自己的行动,哪里能在这里和他们耗下去。 薛清梨本就觉得她碍眼,更怕对方真的抢了自己在那人面前的风头,自然乐的放人离去。 两位皇子早就知道薛芳意生病之事,也没有阻止病人喝药的道理。 装病果然是好用。 薛芳意施礼后,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后背一麻,感到似乎有人在盯着她。 等她回身望去,却见到薛清梨一行人已经拐进后院的回廊。 第48章 拿回属于自己的 薛芳意回到芳意园后,便让桃木去把寻来的家仆的衣服送了过来。 薛芳意一边换上家仆的衣服,一边叮嘱着身边的秋荷。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一定要按我说的时间,将王妃和宾客引到西客房。 时间不可以早,也不可以晚。” “小姐确保三小姐和秦廷大人都能按您的计划入局吗? 万一他们其中一人有了偏差,您的境地都会很危险。” “我不能保证。” 穿戴好衣服的薛芳意从屏风后走出,坐到了铜镜前开始拆头上的发饰。 她透过铜镜看向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秋荷。 “没有任何计划是能做到真正万无一失的。 若是为了贪图眼下的安全,选择一直被动而行,那么你就注定永远被人操控命运。” 秋荷走到薛芳意身后,拿起桌上的发梳帮她更改发饰,沉默片刻后才坚定地说道: “奴婢明白了。 小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奴婢一定不会拖小姐的后腿,把事情做好。” 在秋荷的一双巧手之下,后院闺秀摇身一变成了俊俏家仆。 为了将薛芳意的清丽容貌掩饰得更加让府上的人辨认不出,她剪下自己的一缕发梢编织成一片胡子,让薛芳意戴上。 恐怕即便是和王妃她们面对面,只要不开口,就足以瞒天过海。 薛芳意不禁称赞秋荷的手艺,一时恶趣味上头,将对方搂在怀中,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美人,只要你愿意跟了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举动让秋荷先是一愣,然后直接羞红了脸,嗔怪道: “小姐,你怎么和春烟学坏了。” “瞧你脸红的,看来我这扮相挺成功的。” 薛芳意尝试了几次压低声音模仿男声后,总算找到了合适的声线。 “小姐,已经将西客房内的摆设按照您的要求做了调整,帷幔重重,香雾缭绕。” 桃木隔着窗户,在门外回禀了小姐吩咐的事情。 “时候差不多了,你安排一个不起眼的人把信送给秦廷那里去。 切记处理干净任何与芳意园有关的证据。” 桃木应下后,便悄然退下。 薛芳意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接下来就要趁着西苑失火,自己去东苑的梨香阁拿回自己的东西。 想罢,她穿上了昨日准备好的宽大斗篷,用斗篷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挡起来,然后由秋荷搀扶着离开了房间。 秋荷路上不时地提高声音提醒: “小姐,您可小心别再吹着寒风了,这病经不得再折腾。” 伴随着秋荷的提醒,薛芳意路上也应景地咳嗽了几声。 直到走到了平王府的祖宗祠堂附近,趁着这里人烟稀少,绕到一个假山后将斗篷才脱了去。 而春烟也早就候在这里等着。 “小姐,为什么你一定要亲自冒险,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说,也没有一点功夫在身。 您要寻何物,告知奴婢就是,让奴婢代你去。” “这东西对我意义重大,既然是从我手里丢失的,那就该由我自己拿回来。” 薛芳意将斗篷披在了春烟的身上,亲手帮她系好。 “退一万步说,如果事情败露,我也有办法脱身,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若是换成了你们,偷窃平王妃嫡女的闺房,那可不是能轻易化解的事。” 秋荷伸手搀扶住春烟的手臂。 “好了,小姐可比我们想得周全得多了,你就别拖拖拉拉的了。 耽误了小姐的事。” 春烟立马噤声,和秋荷一起对薛芳意行了礼后,就出了假山,从另一条回廊绕后芳意园。 薛芳意径直来到了东苑的一处荒芜的枫林小院。 这里与梨香阁只有一墙之隔。 在薛芳意的娘亲去世之前,她经常为了躲避练书法,而偷偷跑到这里来。 她凭着记忆从小院内的柴房后墙根处,寻到了一个破旧的木梯。 当她将木梯立好后,才注意到梯子的第三节位置,绑着两根残破的布条,一红一白,如云海中翻腾的霞光。 薛芳意看着布条,眼中露出嫌恶之色,两手一用力,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红白碎布片散落一地,随风飘零。 她的视线又回到了墙的另一边。 细心听了会确定对面无人后,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墙头。 没想到自己历经两世,竟然做上了梁上君子。 薛芳意忍不住吐槽自己现在鬼鬼祟祟的样子和前世端庄自持的侍郎夫人判若两人。 顺利潜入到薛清梨房中的她,开始满屋子翻找她的玉坠。 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难道玉坠真的被对方弄丢失了吗? 不可能,不管是根据薛怜翘提供的线索还是她前世的记忆,薛清梨是一直藏着它的。 她的玉佩曾经陪着薛清梨嫁入了皇室,而自己对它彻底失去了拥有权。 薛芳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环顾了一遍对方房内的摆设。 一幅挂在床尾的《烟雨春光图》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幅画作是一个民间画师的作品,此人个性清洁孤傲,只为民间商贩走卒作画,而不事权贵。 薛清梨虽表面上赞扬此人,但私底下却是不喜的。 她怎么会在自己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挂他的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当薛芳意掀开画轴时,发现画卷的后面竟然藏有暗格! 她拿出提前备好的特质铁针,几次尝试后打开了暗格内箱子上的锁。 幸好装病无趣时,跟着桃木学了几天开锁的诀窍。 桃木的父亲原是工匠,家中遭了变故后才沦为家奴。 他父亲亡故前,将自己的手艺几乎都传授给了桃木。 当薛芳意打开暗格的箱子后,才知道平王府的嫡小姐竟然有这么多私房钱。 不仅有房契地契,还是成叠的大额银票。 在暗格的底层放了一个上锁的小铁盒,薛芳意知道自己的玉佩,一定就在里面。 她正尝试撬开铁盒的锁时,却突然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薛芳意根本没有原路返回的机会,只能先将暗格还原,然后在对方进屋前的最后一个钻进了床底。 第49章 三皇子纵火 随着门扉轻启,伴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缓缓踏入,其中一人蓦地在床前驻足。 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清脆瓷器碎裂之声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令薛芳意心中一惊,险些失声惊呼。 花瓶应声而落,瞬间化为无数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其中,两三片细小的碎片更是穿过了床底的缝隙,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薛芳意的手边。 “大小姐,您先别发火,奴婢瞧着,三小姐也是不知情的,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她已经怀了三皇子的孩子,哪里会再敢招惹二皇子。” 随着床板吱呀一声,薛清梨坐到了床榻上,躲在床底的薛芳意能感觉到对方坐下时是带着怒气地用了力的。 “她这种下贱胚子,哪里懂什么从一而终的。 曾经能干出背着我偷师学舞,趁着我病中,爬上了三皇子的床的事,这次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要依着我,上次就该让她撞死在那柱子上,免得污了平王府的名声。” 薛芳意越听越糊涂,依照计划,薛怜翘应该是被抓到和秦廷同处一室,怎么会变成了二皇子? 而且时间上也比自己计划的提前了。 听这两主仆的对话,虽然计划偏离了,但至少确定秋荷他们是没有出事的。 她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二皇子被牵扯进来,秦廷怕是也会对她产生怀疑,她一直不露面,会直接坐实他的判断。 薛清梨仍然在丫鬟的面前发泄着自己的怒气,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房间。 就在薛芳意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王妃的住处走水了。 薛芳意一时讶然,利用王妃引走薛清梨这种事怕是只有春烟能想得出来。 还是说,只是巧合。 等到确定薛清梨带着丫鬟离开,门外彻底安静后,薛芳意才迅速地从床底钻了出来。 她本想着尽快拿回自己的玉佩,但想到刚刚对方刚刚大声骂了薛怜翘,当时这么大动静,门也未关,那么不如...... 薛芳意将暗格中的东西都搬了个空,然后再用剪刀把薛清梨衣柜中她最珍爱的几件裙衫通通剪破,才沿着原路离开了梨香阁。 她将木梯藏回原来的柴房中后,便赶到了她与春烟她们约定的地点。 秋荷已经等在了假山处,看到薛芳意才松了口气,忙上前接过主子手中的东西,将斗篷披在了薛芳意身上。 “小姐来不及说太多了,春烟这时候应该已经赶回芳意园了,我们也快赶回去吧,这里不安全,等回去了再慢慢说。” 薛芳意点头应和后,从得手的东西中取出其中的玉佩,将剩余的银票珠宝等都埋在了假山旁的草丛中。 确认了四下无人,才从假山中走了出来,一路赶回了芳意园。 刚回到房间,薛芳意一边更换衣服,一边责备春烟的大胆,竟然敢对王妃的住处下手,万一出事了,那可不是简单的处罚就能混过去的。 “小姐,我就算是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脑子能想到王妃身上去。” “放火的事,不是你做的?” “我一直守在西苑那边,三小姐到了以后,我就等着秦廷大人到来后开始行动,谁知道没等到秦廷大人,却等到了三皇子。 我见事情出了意外就只能去找秋荷商量,等我们返回西苑的时候,便看到大小姐从客房中哭着跑了出来。” 秋荷接着春烟的话头续了下去。 “我想着小姐这时候怕是还未得手,便和春烟商量着,两人分头行事,我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接应,她跟去梨香阁查看情况,伺机替小姐制造空隙。 却未想到天助小姐,王妃的住处竟然走水。” 薛芳意可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助一说。 “府中今日走水,可不是小事,有查出什么结果了没?” 春烟一边帮着秋荷一起伺候薛芳意梳妆打扮,一边回道: “走水的消息一出,我知小姐这是脱险了,便跟在大小姐等人的身后去了王妃的住处。 王妃得知走水后,马上将一众宾客都安置在南苑暂时歇息。 还是三皇子的侍从发现了走水的事,及时扑灭,不然火势蔓延,若是伤到了今日的宾客,或者后院的灵芝,平王府真的就要遭殃了。” 薛芳意从她们的叙述中抓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 “你是说,是三皇子的人发现了走水,并且也是他们扑灭了这场火?” “正是。 幸得三皇子歇息的厢房斜对着王妃的园子,及时发现了灰烟。 不然怕是要等众人发现,这火就没这么快能够扑灭了。” 王妃的园子依傍着湖水而建,园内的花圃每日皆由专人精心照料灌溉,因此,火灾的发生几乎是不可能被考虑的因素。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蓄意纵火。 当时王妃和大部分人都并不在园中,所以纵火的目的就不会是冲着人而去的,应该同她们的目的一样,是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 在王府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府中之人自不会轻举妄动,而外来的访客中,首当其冲被怀疑的便是首位发现火情的三皇子薛靖盛。 然而,他此举背后的真正意图何在? 更令人费解的是,为何西客房中出现的不是秦廷,而是二皇子? 相比之下,薛清梨的出现则较为合理解释,她一贯密切关注二皇子的动向,尾随其后前往,实属情理之中。 “小姐,差不多到时间晚宴要开始了。” 尽管府中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但鉴于这场宴会承载着北国祥瑞的重大意义,所有筹备依旧有条不紊地推进,未曾因小波澜而更改。 薛芳意看着自己手心里隔了一世才回到自己手中的玉佩。 虽然计划出现了偏差,但至少,她心心念念之物,终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薛芳意将玉佩放入香囊中,藏进自己的怀中,在秋荷和春烟的陪同下,朝着宴会赶去。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路上会与同样参加宴会的三皇子碰到。 第50章 怒怼三皇子 薛靖盛对于会偶遇到薛芳意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意外。 他看着眼前一身天水蓝长裙,粉黛略施却自成清冷艳色,墨发及腰只用一支白玉莲花簪将碎发盘起的美人儿,竟然看失了神。 躬身屈膝行礼的薛芳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头顶的目光,一直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忍着心中的厌恶,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芳意参见三皇子殿下,殿下安康。” 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冷漠。 薛靖盛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后,便要伸手搀扶薛芳意起身。 却不知是薛芳意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举动,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时,她已经顺势站了起来,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搀扶。 薛靖盛的手微微一顿,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并未深究对方躲开自己手的举动。 “听说二小姐前些日子生了重病,卧床休息良久,不知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与关怀,仿佛真的在为她的健康而担忧。 “感谢三皇子的记挂,虽未全好,但对于基本的生活已无大碍。” 薛靖盛瞥了一眼跟在薛芳意身边的两个丫鬟,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二小姐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还未等薛芳意准备开口回绝,他又加上了一句: “是关于我在秦廷大人住处捡到一封信的事情。” 薛芳意心口一紧。 “既然是在秦廷大人住处捡到的,那自然应该将信还给他,难道三皇子这是要叫我陪您一起窥探他人的秘密不成。” “我听说秦廷大人曾经是二小姐的故交,你不好奇这府上会有什么人给他写信吗?” “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再说,秦廷大人高居礼部右侍郎,前途无量,我们不过是几面之缘,哪里有故交一说。” 薛靖盛刚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冷冽的声音打断。 “平王府今日大开宴席,庆祝北国的祥瑞之兆降世,三皇子不去欣赏祥瑞,怎么揪着我妹妹在这聊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薛御谦今日一身月白色长衫,白玉竹纹头冠将头发高高束起,从角门处闪身出现在两人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御甲军服侍的下属。 他虽一直有北国战神之称,但肤色却比常年身居京都养尊处优的三皇子还要白净一些,今日这身装扮,与对方站在一起,倒比对方更加有贵公子的气韵。 显然薛靖盛也没有能够察觉到薛御谦的接近,脸色有些难看。 “我和二哥去和父皇请安时,听闻今日御甲军要出城处理耀州抢夺赈灾粮之事,世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对圣命虎头蛇尾了。” 薛御谦越过薛芳意的身边,走到了她的身前,让她与三皇子隔开距离后,才轻哼一声,轻蔑地回道: “三皇子就如此看不起我北国御甲军的能力吗?一个小小的州县抢夺赈灾粮的事情,值得我亲自出动处理?” 他又朝着对方逼近了两步。 “若是三皇子能够将精力多点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臣子的后宅里,也就不至于经常说出让自己难堪的话来。” 薛靖盛整日里含笑的眼神中显露出来自上位者的威慑和怒气,但这却并未让薛御谦退却一分,反而眸里染上了越来越浓重的挑衅。 站在不远处观战的薛芳意,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两个高位者剑拔弩张的场面。 看着平日里经常把自己怼的一肚子气的人,如今把阴暗毒辣的三皇子说教得只能干瞪眼,可谓是一种很爽快的体验。 薛芳意在心里对她家的世子哥哥多了几分仰慕之情。 虽说她也希望能看到三皇子出丑,但她也深知此人记仇,梁平私矿之事的背后牵扯深广,在此事没有彻底了结之前,薛御谦激怒他,不是好事。 “平王府的后院不是朝堂,二位不避嫌,我却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脑袋不保呢,不如二位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薛芳意走上前两步,朝着薛御谦浅浅行了礼, “世子哥哥怕是刚回府,还没见到那株血色灵芝吧,不若今日也一同赏一赏北国的祥瑞。” 两人听到这句“世子哥哥”都明显微微一怔。 薛靖盛探究的目光在这对非亲兄妹之间打量了几个来回,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和了然。 说完才反应过来失言的薛芳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私底下被对方逼着叫哥哥,刚刚见识薛御谦怒怼三皇子的爽快画面,竟然一时脱口而出。 薛御谦却明显对于她的“失言”很是满意,他说话的语气中都听得出此时心情的愉悦。 “既然我妹妹开了口,那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三皇子若是如此关心秦大人的事,便亲自去问他。我妹妹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被那种小角色的事情烦心。” 说完便拉起薛芳意,朝着宴会的方向快步走去。 薛芳意只能匆匆对着三皇子行了礼,便紧跟着薛御谦离开。 “殿下,薛御谦日渐嚣张,如今都敢不把您放在眼里,会不会是已经投靠了二皇子,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待薛御谦一行人走远,三皇子身边的随从才敢小声进言。 薛靖盛冷哼一声。 “他有恃无恐根本不需要投靠什么人,凭着他在北国立下的战功和背后的御甲军,就连父皇都不得不用整个平王府的安危来牵制他。” 他的眼睛看向几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有了几分狠辣之色。 “虽然今日没有能给薛靖康扣上淫乱的帽子,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让我能够意外地找到薛御谦的软肋,倒是意外之喜。 我们的北国杀神嚣张不了多久了。” 薛靖盛低声对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后,便挥手让他出府按吩咐办事,他自己则动身前往宴会。 这次宴会的目的便是为了让朝中的核心人物和负责这次赈灾的官员共赏祥瑞,将北国被天护佑,天子是天命所归的言论散布出去。 因此不管往日是劲敌还是同盟,都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重感冒,昨天码字中睡着......,这两日只更了一章,调整两日就会恢复。不会断更!谢谢追读可爱们的支持。」 第51章 冷惊鸿出现 边陲敌国趁着北国天灾内乱四起和钱粮紧缺之时,频繁在边疆接壤处的城市作乱挑事,伺机而动。 常年驻守边陲的平王在前些日子刚刚回京都休戚不久,再次临危受命返回边陲。 平王世子的御甲军则带领御甲军守护京都。 平王府父子几乎撑起了这次天灾大半的重压。 所以当祥瑞灵芝降临平王府内时,北国民众明面上是歌颂北国皇室的“天命所归”,私底下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上天对平王府父子的肯定和奖赏。 “王妃为了私欲弄出这么一出大戏,怕无疑是将整个平王府直接放到了烈火上炙烤。” 跟在薛御谦身边的洛肖文看着这院中满堂热闹,京都中几乎有头有脸的世家高官都聚在了平王府中。 “宫中那位定是乐见其成,不用他动手,木高于林风必摧之,这满堂人物中不知有多少是想着把平王府绊倒的人。” 薛御谦一出现,就引得所有人的侧目,有不少不知趣的甚至上前敬酒攀附。 他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当这出戏里的角色的,所以终究是选择躲到了庭院小楼的二楼。 “主子,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阻止王妃?” “我为何要阻止她,我反倒要感谢她办出的这件蠢事。只有让平王府成为朝中权臣的眼中钉,才能让皇帝安心坐山观虎斗,而不对平王府显露杀心。” “属下受教了。” 薛御谦把目光看向了坐在王妃右手边下首位置的人,其他人都在忙着借此宴会结识拉拢,或者高谈阔论的卖弄,只有她恍若无人的专心吃着眼前的点心。 “她吃的那盘点心,让下人送一份上来。” 洛肖文随着主子的视线看了眼把自己的嘴巴吃的鼓鼓的薛芳意,一点大家闺秀的做派都没有,一边吃着眼前的雪花酥,一边喝着梨花酒。 十分惬意。 他都跟着好奇那盘雪花酥是否真的有这么好吃。 而刚饮下一口梨花酒的薛芳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麻,觉得似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转头四下望去,却并未看到有人在注意自己。 可能是幻觉吧,她这么想着。 她再次看向坐在上首的王妃,王妃今晚整场宴会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自己安排给三皇子的人爬上了二皇子的床,这么喜庆的日子她的院落还莫名其妙走水,嫡长女的屋中又遭了贼。 薛芳意还是佩服王妃的定力的,一连串这么多糟心的事,都仍然能撑的住女主人的架势,对着这些宾客笑脸相迎。 她几乎可以肯定二皇子会出现在西客房是被三皇子薛靖盛搞的鬼,她不确定的是这只是薛靖盛一人的行动,还是说是秦廷也参与其中。 若是秦廷也参与了给二皇子下套的事情,那么是不是也表示她这些日子与秦廷书信交心,并未取得对方的信任,甚至说是被对方反过来利用了呢。 薛芳意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始终是想不透彻。 “小姐,你快看,那位小姐的眉眼和你好像啊!” “春烟,休得乱说。我们小姐哪里与她相似了,我看着她的那双眼就透着一股心机。” 薛芳意被身边两人的争执拉回了思绪,抬头望向了春烟所指的方向。 冷惊鸿! 哐当一声,薛芳意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不远处冷惊鸿的注意。 两人的视线刚刚对上,薛芳意就将头偏向了另一边,她听不到身边的秋荷关切的声音,脑海中都是前世一身嫣红襦裙的冷惊鸿让一众下人扑向自己的画面。 “薛二小姐,小女子是陇西冷家的冷惊鸿,早就对您在流觞会上的一曲敦煌舞惊天下的事,甚为叹服。 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与薛二小姐指教一二。” 薛芳意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的恨意忍不住喷薄而出,她攥紧双拳,让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用疼痛感逼着自己压下翻腾的仇恨。 等她站起身,抬头面对冷惊鸿时,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含笑开口道: “冷小姐过誉了,我哪里敢和陇西第一才女相提并论。 倒是一向不参加任何京都宴会的冷家,能够光临平王府才真是令我很是意外。” 冷惊鸿笑而不语,却有人替她做了回答。 “冷小姐是代表着陇西冷家为灾区捐赠米粮钱财之事而来的京都。 人家虽然是闺中小姐,却心系天下,不像其他人,是只一心想着怎么攀附高门的浅薄之辈。” 说话之人正是当日在流觞会上被薛芳意奚落和击败的王总兵之女王晚清。 薛芳意用余光扫了一眼她,王晚清便突然顿感浑身一冷,就像是有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从自己的脖子上划过。 “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不成。” 王晚清虽然舌头都被吓得打结,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将愚蠢的勇气死撑到底。 “自然是没说错的。 只是王小姐倒也不必总拿自己当初在流觞会上的丑态拿出来自辱。 将一个文人雅士比试的盛会,当作了一场出售自己的钓婿大会。” 薛芳意一副同情的作态,让王晚清又怒又羞却回不了嘴。 见王晚清已经无法反击后,冷惊鸿走上前高声地圆场道: “不管过去两位姐姐有什么样的误会,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我们都不该拘泥于后宅这些琐碎的口舌之争上。 而应该放下以往的成见,**为灾民做一些事情才对。我们虽是女子,但也同样是北国的臣民,也该用自己微薄之力为国解忧才是。” 这一番言论一出,周围人都向冷惊鸿投来了钦佩的目光,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与之相反的,薛芳意和王晚清两人就如同是见识浅薄的后宅无知妇孺。 薛芳意此刻是真的对冷惊鸿的手段有些佩服。 先是借王晚清之口来贬低她自私狭隘和贪图富贵,当发现这步棋没有成功堵死她时,直接弃子,将她的反驳定性为两人睚眦必报的口舌之争。 第52章 保护我方妹妹 “我‘北国战神’薛御谦的妹妹注定做不了劳碌命。 天灾也好,战事也罢,自然有北国男子冲锋在前,我们保的就是妇孺家人的安逸与笑声。 敢问一句,冷小姐这捐赠上来的钱粮布帛是出自冷小姐之手,还是陇西冷家?” 薛御谦从楼中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将薛芳意拉至身后。 冷惊鸿早就听闻过平王府世子的威名,但据她的情报,此人性情淡漠,几乎不过问王府中的所有事务。 他为何会为了一个非亲妹妹出头,还是因为她的说辞冒犯到了平王府家女儿的声誉? 无法弄清楚对方问题目的的冷惊鸿,只能老实的回答对方的提问。 “这些钱粮布帛自然是以我陇西冷家的名义捐赠,哪里能算是我一个小女子的。” 薛御谦低头轻笑出声,站在他身边的洛肖文以及身后的薛芳意也已意会。 “薛世子是何意还请明说,难道是嫌弃我冷家捐赠的不够多吗?” 冷惊鸿作为陇西第一世家冷家的独女,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陇西其他世家高门的公子无不都捧着她。 特别是这次她带来的物资钱粮足以解决目前水灾的燃眉之急。 所以即便她曾多次听过神父北国杀神之名的薛御谦,手段果决狠辣令四国闻风丧胆,她面对此人也并无丝毫畏惧。 当看到冷惊鸿微微抬高脑袋,对他展露傲慢质问的姿态时,薛御谦收起轻笑,眸中冷意肆虐,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眼神降低了几分温度。 “灾后的救济和重建,钱粮是不可或缺,但水灾之患不仅仅是这一部分。 如何将灾款落实到每个灾民手中,如何安置流落在其他州县的灾民,如何预防下次同样的灾患,如何处理因天灾而起的流民起义。 冷小姐坐着宽敞舒适的马车,带着你父辈家族挣来的钱粮送到京都,就认为自己为这次水灾立了大功,有资格在我平王府趾高气扬了吗?” 冷惊鸿一时语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因为冷惊鸿的话而尴尬的王晚清,此刻一脸崇拜的看向高大英俊的薛御谦,暗自惊叹自己现在才注意到对方原来身姿容貌很是出众。 整个园子都安静的出奇,只能听到水中几声蛙鸣和流水的声音。 原本坐在主位上看戏的王妃,同众人一样,被薛御谦这番激昂陈词震撼到了,她这也是第一次知道闻名于四国的北国战神,拥有的不仅仅是手中那把杀人无数的刀。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她收了收被惊到的下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冷小姐昨日才到京都,今日为着办理捐赠的手续又奔波了一天,未歇脚就赶来我平王府赴宴,着实有心了。 既然人都齐了,不若我们举杯一饮如何,共愿云开雨散,天佑北国。” 适时用眼神示意,让身边丫鬟将一杯酒递到了冷惊鸿的面前。 冷惊鸿也知道这是平王妃给自己找的台阶下,自己身在京都脚下,自然也不敢过分放肆,虽不甘愿但还是接过了酒杯。 其他宾客此时也都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眼神都不自觉地看向了威威而立的北国战神。 站在他身后的薛芳意,看着身前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男人,在月光的映照下,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色光晕,如同普世的天神,不沾一丝杀气。 她将自己的酒杯倒上半杯梨花酒,然后递到了薛御谦的面前,目光晶莹的看着他,温糯的在他身边低声道: “这一杯,敬守护北国的战神。” 她见对方眉头轻挑并不接杯,浅笑一声又补充道: “也敬保护妹妹的世子哥哥。” 薛御谦则才满意的接过酒杯,在饮下之前低声回应了薛芳意一句。 “我只会做保护你的世子哥哥。” 说完抬头一饮而尽。 众人见薛御谦饮下后,才一起跟随着喝下杯中酒。 由于对薛御谦的畏惧,无人敢站在离他太近的地方,所以刚刚他说话的话,除了敬酒的薛芳意,就只有洛肖文听到。 瞥到洛肖文一脸姨妈笑的样子,薛芳意整张脸瞬间通红,忙回到桌边为自己也倒上一杯酒,一口喝下,用醉酒掩饰自己脸红的原因。 却没想到身边春烟的一句话,让薛芳意差点破防。 “小姐,你喝酒的杯子是世子刚刚用过的......” 她不明白为何薛御谦会待她如此特殊,两人的交易明明早就已经完成了,而对方却几次三番出现为自己解围。 她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因为在御风楼的那一晚彻夜不归。 难道是对方认为应该为自己的第一个晚上负起责任吗? 薛芳意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眉头不由的微微皱起,脸上的红晕也消失不见。 想的出神的她,没有注意到薛御谦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怎么做到任何地点都能卖呆神游的?” 薛御谦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来回晃了晃。 回过神,看清眼前的人后,薛芳意不经思考的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不是一直都记着御风楼不熄灯的那一晚?” “啊?” 薛御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和地点问起那晚缠绵之事。 看着对方认真的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的表情,他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暧昧的说道: “我一直都记着的,不仅记着,还会经常梦回。” 薛芳意不知道为何自己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底竟然感到很失落。 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是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她还期待能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呢。 沉浸在暧昧氛围中的薛御谦并未留意到对方细微的变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最近几日乖一点,不要再招惹秦廷这个人,他这个人远远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今日给二皇子下套之人虽是薛靖盛,但难保不是秦廷暗中的顺水推舟。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有查清楚。 至于和皇室联姻之事,你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即便我们不动手,宫中那人也不会真的让平王府得此殊荣的。 不过是借势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力罢了。” “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劳兄长费心。兄长的记性这么好,不若多背一些兵书剑法的,就没有空闲的脑子去记一些不该记的了。” 说完薛芳意便起身行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懵的薛御谦。 他看向身边的洛肖文,对方也同样不解的摇了摇头。 第53章 你只让我恶心 两个丫鬟快步跟上主子的步伐,但却并不敢靠太近,她们都看出了薛芳意的情绪不对劲。 薛芳意走到了听不清宴会上的人声才停下来,扶着回廊的柱子压抑自己心中的酸涩。 春烟想要上前关心,被秋荷拦了下来。 黑夜中除了稀疏的蝉鸣和蛙叫,隐隐能听到几声雀啼。 “你们先回宴会照看着吧,免得王妃那有什么吩咐无人照应。 晚些我自己会。” 两个丫鬟交换了下眼神后,默默行礼离去。 支走了身边的人后,薛芳意才抬步走向刚刚雀啼的角房处。 “好像我和大人约定的地点不是这里,时间也不对吧。” 秦廷从暗处走出,虽然不清晰,但借着月光还是能隐隐看出他的脸上和嘴角都带着伤。 薛芳意能够感受到此人身上此时隐忍的怒气,当他离她越来越近,一股令她厌恶的幽兰香也愈加浓烈。 她后退了几步,将两人距离再次拉远。 但秦廷似乎中了邪一般的,不再守往日的君子礼节,快走几步逼近薛芳意,不给对方拉开距离的空隙,直接将她逼到了紧贴墙角,伸出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薛芳意吃痛地皱起了眉,一双狭长的凤眼怒视着他。 “薛芳意,你想要毁了我,但我告诉你,你失算了。 我不仅逃过了你的设计,而且依然稳坐二皇子心腹之位。 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秦廷的眼尾泛红,说话时头又向前迫近了几分,近到他们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 薛芳意偏过头去躲开对方呼出的气息,压下胃中的不适,淡淡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我让人送信去后,便起身赶去会合,可惜途中病情发作,未能成行。 本欲让人告知大人一声,却不曾想王妃处突逢走水,便耽搁了下来。 我在宴会上也未见大人现身,难不成是中间出了什么事吗?” “当有人告诉我,你是个外表高洁内里蛇蝎心肠的女人时,我还不愿信。 没想到啊,你竟然为了争宠不惜陷害自己的妹妹,还要除掉自己的昔日的心上人,掩盖掉情系他人的过去。 枉我怜惜你幼时丧母却品行温婉,曾有真心娶你进门之意。 你根本不配进我秦府的门......” 秦廷的脸浮现不自然的绯红,松开了薛芳意的手,踉跄着退后几步,捂住了自己的要害处。 脱离了禁锢的薛芳意后退着走到了回廊的明亮处,看着秦廷的眼神也不再掩饰厌恶和怨怒。 “我的确有心害你,但不是为了什么争宠。 为的是一个被困秦府五年不得自由的冤魂,你不杀却因你的纵容和利用而惨死的可怜人。 心上人?你每次的靠近,只让我恶心。” 说完薛芳意解开了自己外衣的系带,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摔到地上,一头如绸缎的墨发随着秋风扬起,她唇角微勾,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意。 映入秦廷眼中的她的倒影,就如同趁着黑夜自幽冥深处爬出的鬼魅,见到她的人都将要被索命归黄泉。 他虽然并未听懂薛芳意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心中却升起不好的预感,眼前的女子明明还如同以前一个模样,却让他心中生寒。 当薛芳意将自己手中的一枚玉佩展示在他的面前时,秦廷一眼认出那是他随身的玉佩,前些日为了哄她交心而赠。 他心下马上反应过来,暗叫不好!疾步上前就要从对方手中抢回玉佩。 薛芳意早就预判了他会有此动作,对他莞尔一笑后,转身朝着宴会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哭喊着: “快来人啊,秦大人疯了!谁来救救我!” 秦廷虽并不懂武艺,但腿脚上也是要比薛芳意利落不少的,就在薛芳意放缓了脚步时,他看准了机会,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要抓住对方的衣角时,一个黑影从侧边窜出,一脚踹向了他的腰窝,将他踢翻撞到柱子上。 秦廷听到自己的后腰发出一声咔嚓声,一阵剧痛传来,疼的他龇牙咧嘴,直接昏厥了过去。 刚刚踢他一脚的春烟仍然觉得不解气,上去又补上几脚。 而此时宴会上的人,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陆续有人走了过来。 薛芳意见到三皇子跟在王妃后面出现时,立刻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颤抖着声音哭诉道: “请三皇子为芳意做主,秦大人欲对小女子不轨,有其随身玉佩为证。 若不是我的丫鬟春烟出现,怕是我就......” 薛靖盛让人接过玉佩,看向了一边狼狈不堪,已经不省人事的秦廷,眼神晦暗不明。 宴会中很多人都偷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都对跪在地上衣衫不整掩面哭泣的薛芳意投来了猜疑的目光。 三皇子还未开口,跟随众人而来的冷惊鸿一脸真诚的先出声问道: “我刚来京都时,便是秦大人负责招待安排,可谓是彬彬君子守礼慎行。 这两日也耳闻了不少他的盛名,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出此等不堪之事,怕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我瞧着秦大人更像是被袭击昏厥过去。” “女子名节为重,我与秦大人往日无仇,有什么理由用自己的清白来冤枉他,做出这种自损自伤之事! 莫不是他来辱我,我的丫鬟为护我而伤他,反成了错处不成! 是不是我就该任由欺辱,毁了清白,才算是有理有据了!” 薛芳意闻言情绪激动,说着就要撞柱子以证自身清白,周围丫鬟忙上前阻拦。 冷惊鸿也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分辨不出对方这一出是真是假。 众人听完薛芳意这番“肺腑之言”,心中都有了动容,加上她一心寻死明志的决心,基本都信了七八分。 就连平日并不待见她的王妃和薛清梨都为她的受辱有了怒气,毕竟她再怎么说,都是顶着平王府二小姐之名,打狗还要看主人。 “秦侍郎不出席宴会,跑到在昏暗偏僻之处,也的确不是君子该有的行为。” “敢在平王府内辱王府二小姐,秦侍郎这是不把平王府放在眼中啊。” “京都谁人不知薛二小姐是有贵气在身的人,怕是秦侍郎一时想歪了,妄图想沾染下这贵气的滋味。” “哼,凭他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这贵气是他能觊觎的吗?!” 掩面靠在丫鬟怀中抽泣的薛芳意听到了有人提出了她需要的话头,便装作懵懂困惑的样子,接上对方的话,提供一些“线索”给三皇子。 第54章 为薛清梨鼓掌 她微微起身行礼,眉头紧蹙地回忆片刻后,才犹豫地开口道: “我被秦大人禁锢住的时候,听他口中念叨着要借天运,登天梯之类的话,不知是否是他今日无理行径的缘由。”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三皇子的反应。 “好一个礼部右侍郎,枉费二皇兄对他的精心栽培,竟敢借天灾之难,趁天运之机。” 说完薛靖盛将袖子一甩,转身向平王妃颔首,惋惜道: “今日怕是不能再同庆盛宴了,我需带着此人立刻回宫里禀报父皇处置。” 此事说浅了是调戏平王府家小姐,说深了是忤逆犯上。 王妃自然是不敢再说挽留的话,带着宾客一起恭送三皇子离席。 薛靖盛让人将昏迷中的秦廷带走时,走近薛芳意身边,安慰她勿要多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薛芳意从他的眼中意外地看捕捉到了不甘。 不甘?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却并不清晰。 三皇子离去后,薛芳意也被丫鬟搀扶着,在所有人同情的目光中送回院落休息。 经过冷惊鸿的身边时,她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撞向了对方的身上。 在她被对方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时,薛芳意的嘴角偷偷上扬。 “冷小姐来我平王府做客,却先是挑衅世子,再是疑我名节,现在是又欺我落难! 是自恃陇西冷家的权势高过我平王府不成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无心推了你而已。” 冷惊鸿一脸晦气的表情。 她精心布的棋局,被薛芳意废了关键的棋子已让她觉得糟心不已。 临别了,还被泼上一身脏水。 看了眼周围看她的眼神,冷惊鸿自知留下已无益处,遂准备尽早离开这个是非地。 一直沉默不语站在平王妃身后的薛清梨走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陇西不过是一偏僻地界,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再远也是北国的下属州县。 冷家再有钱,也是无官职加身,比不过我平王府是皇亲国戚。 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倒敢在京都耍起威风来了。 什么陇西第一才女,几分姿色,一点才艺在身,就敢与我齐名,那不过是那些人没见过世面。 以后你若敢再对京都的公子小姐不敬,我一定让你知道我薛清梨的厉害。” 冷惊鸿和薛清梨在北国的世家圈子中,都算得上是有些名声在外。 但薛清梨出身在天子脚下,父亲是北国王爷,母亲是太后的近亲,一直自恃甚高,早就不满有人与自己齐名在外。 特别是冷惊鸿身姿妖娆,长相娇媚,是连女子多看几眼都会脸红的外貌。 更让薛清梨感到了压力和反感。 冷惊鸿的那一肚子计谋,面对眼前毫无章法,娇蛮任性的薛清梨,完全无计可施,被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看戏挑事的薛芳意,第一次有点喜欢薛清梨的个性,简单粗暴,坏也坏在明面上,比那些伪君子要正派得多。 “梨儿,放肆了。 毕竟人家是宾客,我们平王府的待客之礼还是要有的,王府可不是那些什么平民门户能比的。” 薛芳意现在是真想给这对母女鼓掌叫好。 宾客中已有人偷偷窃笑和低语议论。 冷惊鸿狠狠地剜了一眼薛芳意后,朝着王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这场风波不断的宴会,也随着皇子们的陆续离开,没有持续多久便潦草收场。 只留看似主角的树下灵芝仍驻守在夜风里。 薛芳意刚刚回到屋内还未坐下,傅嬷嬷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边嘴里骂着秦廷不是东西,一边上下打量察看着薛芳意。 春烟看嬷嬷一脸担忧的神色,忙出声安慰道: “傅嬷嬷,您放心吧,小姐好着呢。” 傅嬷嬷一听这话,瞬间恼了。 “好? 主子遇到这事时,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跟着? 被欺负的都要以死明志了,还敢说好着呢。 我看你们俩真是被主子宠坏了,主子心疼你们,我可不心疼。” 说着就要去门口拿扫帚教训春烟和秋荷。 薛芳意满心愧疚地忙将傅嬷嬷拦下。 “嬷嬷,我真没事,我哪里是那种轻生的人。 不过是为了取信三皇子和王妃他们罢了。 在人前吵嚷着要死要活的,就没有是真想死的。 至于她二人,也是听我的吩咐行事罢了。” 傅嬷嬷看了看眼神不停躲闪的两个丫鬟,又看向欲言又止的薛芳意,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嘛。 “嬷嬷,我知道如果我提前说了今日的计划,您一定不会同意我冒险。 但我不想一直这么仰人鼻息地过完这辈子,更不愿永远被别人操控着命运。” 傅嬷嬷握紧了薛芳意的手,疼惜地说道: “你母亲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此生,她肯定不想看到你把自己总置于险地。” “只要命运握在别人的手中,就不可能得到安稳的生活。 嬷嬷还记得我生辰那日失踪吗? 我当时被人下药,差点毁了终身。幸亏当时被世子所救。” “什么?! 是谁干的,为何要对小姐下手?” 薛芳意摇了摇头苦笑道: “即便我们再如何谨慎卑微度日,都还是会碍着他人的眼,一味退让,只会任人宰割。 还有母亲的遗愿,淼淼的仇。 我只有奋起反抗,别无选择。” 傅嬷嬷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 “小姐长大了,以后的路不管怎么走,我们都陪着你。 我也希望小姐能走出平王府。” 薛芳意坚定地点点头。 冷惊鸿的出现是出乎她意料的,两人碰头的时间要比前世早了五年。 前世对方藏在暗处,一步步设计自己掉入深渊,今生两人站在了同一个起点。 这一次,她不仅要把过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讨回来,更要抓出冷惊鸿身后指点她的人。 曾经她就怀疑过对方养在后宅,又是独女,不可能会懂得这些阴暗的手段,今日交手,更肯定了她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和目的,让他们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可! 第55章 赴二皇子的约 三日后关于“天选之女”的圣旨传达到了平王府,中选的人将于七日后的黄道吉日前往宫中,由司天监用四位女子的八字命格,起卦问天的姻缘。 虽然落在平王府的名额还是三人,但薛芳意的名字被换成了王妃的外甥女慕思恩。 自从流觞会后,随着薛清梨和薛怜翘的撕破脸,慕思恩因为相助薛怜翘而被株连受罚,送回了王妃的母家偏房教养。 她在前日回府后,一改往日嚣张的性子,除了到王妃那里请安伺候之外,只待在自己房中练字习画,即使面对圣旨的公布,也并未从面上显露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这倒是让府上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薛芳意曾经在去向王妃请安时,两人有过偶遇。 当慕思恩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时,薛芳意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过去的娇蛮,而是谨慎和谦卑。 甚至是......胆怯。 薛芳意暗自轻笑,王妃怕是用这段日子为自己的女儿调教出了一只忠诚的狗,一个帮助她女儿稳坐皇妃而又不会有胆量背叛的侍妾。 是的,她将是未来二皇子的侍妾。 平王府要在两个皇子身上同时押注,王妃选择成全薛怜翘就表明了她的偏向是在二皇子身上。 对于一个纵欲施虐的皇子,即便皇帝偏宠嫡子,他也很难得到朝堂群臣的支持。 在难登大统的三皇子身上,一个薛怜翘足矣。 圣旨正式公布时,京都上下的人都在猜测这四人的归属,北国除了早逝的太子之外,只剩下两位皇子。 四人中有三人都出自平王府,这就免不了姐妹同侍一夫的局面。 其实对于一些根底深的世家和高官权臣,早就通过后宫中的人脉,得到了七日后问卜的结果,七日的时间,不过是给皇室准备婚事的空隙。 也是为了让赈灾的物资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到达受灾的州县,让护佑北国的天命更加具有说服力罢了。 这两日京都内外似乎都处在一个祥和喜庆的氛围内,都在等待着皇室这场别开生面的联姻,哪里还记得前几日自己还在为这场天灾伤痛忧心。 千里之外的灾情,对于身处天子脚下富饶的京都的人们来说,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小姐,府里管事那边已经把红绸送了过来,傅嬷嬷让我请示小姐,是否要从库房里找点好东西出来,给几位小姐备上贺礼。” 薛芳意放下手中抄写经书的笔,揉了揉一直跳动的眼角。 “就让傅嬷嬷全权做主吧,大局已定的事,这些贺礼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我让春烟去谢府送东西,都去了半日了,还没有回府吗?” 秋荷从衣架上拿来一件绯色外衫为薛芳意披上后,方才回话道: “我已经让桃木去寻她了,怕是路上遇到什么杂耍卖艺的贪看,耽误了些时间。 她是有拳脚功夫的,这又是青天白日,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日秦廷在王府被三皇子带走之后,就被关押进了京都大牢,但审讯的流程却一直被拖延,多日过去了,也没有一个进展结果传出。 薛芳意不愿这次让秦廷有翻身的机会,她必须要了解审讯的所有过程进展。 她曾想过借助薛御谦的势力,但是每次想起上次两人在宴会上的对话,就不知怎么再开口请对方帮忙。 唯一能在军部走动和她所相识的,就只剩下一人——谢平越。 因此她才会想到借着让春烟送东西到谢府为由,请谢平越出面帮忙。 直到等到了日落时分,都没有等到春烟回府,甚至连去寻她的桃木都一直没有回来复命。 薛芳意心绪越来越不安,她遂不顾傅嬷嬷的劝阻,决定带着秋荷亲自去趟谢府。 刚走到芳意园外不远,就碰上了门房的小厮送信而来,随信一起送到薛芳意手中的还有春烟头上的发簪。 她没想到带走春烟他们的竟然会是二皇子! “小姐,我们还要去谢府吗? 这事是不是要去请王妃出面处理,二皇子不是我们能应对的。” “二皇子那可是将要成为王妃靠山的人,去告诉她有什么用。” 薛芳意思索了下后,眼睛看向了站在厅前台阶下值守的雪莲。 “二皇子的这约,我只能亲自赴。 今日恰逢月初庙会,你让雪莲去通报一声王妃,就说我去了庙会夜市赏灯散心。 她现在是顾不得管我的。” 秋荷心下也担心春烟他们的安稳,更知小姐下的决定是不会更改,便按着吩咐传话给了值守的雪莲。 雪莲听了吩咐后,只是抬眼看了站在远处的薛芳意一眼,朝着她的方向行了一个礼后,便出了芳意园,朝着前厅的方向跑去。 薛芳意看着雪莲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期望。 希望她对此人的猜测没有错。 她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上了马车,朝迎客楼赶去。 ***** 在半个时辰前,迎客楼的掌柜的就等在了门口,等着二皇子要约见的贵客。 无人知道,这迎客楼背后真正的主人就是二皇子薛靖康。 当他看到戴着面纱的薛芳意主仆二人从马车上下来时,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让他不明所以的发怵。 当对方亮出二皇子约见的信笺时,他不敢再去探究此人的身份,将此人带去了二皇子专属的厢房, 在进门时,秋荷被留在了门外等候,房中只余二皇子和薛芳意两人。 “怪不得三弟对你另眼相看,不仅才貌出众,而且胆识过人。 你就不怕我单独对你做些什么吗?” 薛靖康倚靠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个酒杯轻轻晃着。 这和薛芳意印象中的稳重端正的二皇子完全不一样,这也让她心下多了几分谨慎,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她站在距离门不远的地方,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二皇子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苦营多年的名望。” 薛靖康仰颈一口饮下杯中的酒,站起身,朝着薛芳意逼近过来。 第56章 决裂 在距离薛芳意一步的距离时,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丝毫未露任何胆怯之色的薛芳意笑了。 “你真的很不错,好到我都有点想要将你收入府中的想法了。” 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举止也不再似刚刚那般轻浮不羁。 “秦廷不能出事,特别是现在这个时期,我身边重用的人不能有任何罪责在身。 你和我的敌人都是同一人,和我联手才有机会更快地达到你要的目的。” 薛芳意眼神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冷冷地回道: “我的敌人不止那一人,被我送进牢里的那个人也是。 想要他脱罪的唯一办法就是我承认自己污蔑了他,用我换他出狱。 二皇子说是要联手,难道第一步就是要我牺牲换你的心腹吗?” “我不知道你俩之间有什么私人仇怨,等到将来我得到我要的位置,尘埃落定后,我会把秦廷交回你手里处置,如何? 你出自平王府,父皇到时一定会给平王父子面子不会重责于你,三弟和我也都会为你求情。” 听到这话,薛芳意嗤笑出声。 “我一个小小的庶女,二皇子未免把我的位置抬得太高了一点。 我不敢也不愿参与到高位者的争斗之中,来这里是为了节奏平王府的两个人。 我想二皇子是不会拿平王府的人来无端为难的吧。” 薛靖康直接被气笑了,他虽然并没期望能用两个下人逼薛芳意就范,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被一个女子用身份压他。 不过平王府的确有这个实力,至少暂时是,等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削了薛御谦的权,还有他那个嚣张的叔父。 “我只是怕二小姐不愿赴约,才不得不借他们一用,自然是不会为难他们。” 他拍了拍手,隐在幕帘之后的侍从便转身将隔壁关押的春烟和桃木带了过来。 薛芳意看两人并未有任何损伤才放下心来,回身向薛靖康行礼拜别。 但对方并未立刻让她起身,而是走到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说完看着薛芳意发白的脸色才心满意足的让身边的人送他们离开酒楼。 回府的马车上春烟一直不住地为自己给主子添麻烦而道歉,薛芳意却没有理会,只呆愣着沉默了一路。 几人见状,以为是她心中有气,也都收声不敢再打扰。 这一晚薛芳意将所有人都遣退出了房间严禁打扰,独留自己一人在房中。 等到了子时的敲锣声落下,她终于等到了敲窗声。 薛御谦来了。 薛芳意皱眉看着对方一身风仆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你是从哪里赶回来,平王府和皇室的大婚联姻在即,皇帝应是不会遣你外出才是,连父亲都被召了回来。” 薛御谦用手轻拍自己的衣袍,掸去身上的尘土后才坐下。 “梁平那边出了些事,我不得不亲自去一趟,私矿之事可能背后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牵扯到宫中。 此事先放一放,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设计陷害秦廷,不惜拿自己的声誉冒险!你应该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 薛芳意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背后之人今日便耐不住性子,找上了我,让我替秦廷翻案。” “你不该在这时候对秦廷动手,为了一个负了你的男人闹出这么大的事,太胡闹了。” 当日宴会薛御谦因为收到梁平传来的急报,顾不得和她辞别,就立即动身离府。 关于宴会后面发生的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想到她为了报复一个负心的人失去理智,不惜和二皇子敌对,他就莫名一肚子的火。 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处理完事情赶回京都,他刚回到府中就又收到了她今日被二皇子召走的消息,未来得及更换衣服就赶了过来。 听到此话,薛芳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偷看了我和秦廷来往的书信,还是找人搜查了我的房间? 你不认为自己作为名义上的兄长的身份,已经越矩了吗?” 只为了那一晚,就生出的掌控欲是她不能接受的,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所有物。 薛御谦本就压着的火气,在对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质问他的身份时,达到了顶点。 “他哪里这么让你如此难以放下,他早已和她人暗度陈仓,你还留着他送你的那支破簪子当个宝贝! 难不成你还要用这种方式把他抢回来不成,还是所谓的由爱生恨,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我明白了,你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报复他的同时也要自己失去联姻的资格,非他不嫁是吗?!” 薛芳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对于被他如此误解和贬低感到十分的失望和委屈。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中的惺惺相惜,她才感到都不过是错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中也有湿意在涌动。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再睁开眼睛,眼中只剩一汪清冷。 她走到窗边,扭头看向半闭的窗外的月影,淡淡地开口道: “我喜欢谁,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后果我也会自行承担。 以后这扇窗户,晚上不会再打开。兄长要是有事吩咐,请让下人从正门传话。” 薛御谦的眼角微红,手中的茶杯在他的手中被捏碎,几块碎片被他用力握在手心中不放。 “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以后你的死活好坏,我再不过问。” 说完他不多看薛芳意一眼,直接翻窗,施展轻功离去。 人走后,薛芳意站在窗前呆愣了很久,才将窗户关上。 她走到桌子前,清理茶杯的碎片,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的手背,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明明是想要和对方商量如何应对二皇子,解决困境的,但却没想到几句话后会变成两人的决裂。 另一边的薛御谦回到了御风楼前,才将嵌入手心的碎片丢到了门边的草丛中,手掌中的血顺着伤口滴落到了地上。 他回到阁楼上,随意用布条包扎了自己的手后,从书桌旁的瓶中抽出那卷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画轴。 那个画中曾经会摇着他的手臂,笑着求他扛着自己爬上桃树的小女孩,如今眉眼未变,却眼中已无他。 第57章 入狱 到第二日太阳升起,薛芳意都没有入睡,她想了一夜还是找不出这次破局的办法。 她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雪莲,听着她叙述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如何不远万里寻到了她,想要替她赎身出府团聚的故事,伸出手打了个哈欠。 “你的确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了,这芳意园本就是你的暂留之地。” 雪莲听不出对方到底是字面意思,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既然主子要她退出芳意园,她也没有必要再去揣测对方的用意。 “多谢小姐这些日子的照拂,雪莲多谢小姐的成全。” 她对着薛芳意磕了三个头后,便随着傅嬷嬷下去收拾东西。 秋荷把一杯热茶递到了瞌睡的眼角都有了泪花的薛芳意手中。 “小姐,那日你叫雪莲去通报外出之事,但她却直到晚上才回到芳意园,奴婢觉得她这个人身上有可疑。” 薛芳意接过茶盏,轻轻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饮了一小口后才缓缓开口道: “她是受人所托,但对我并无恶意。人已走就不必深究了。” 看来他是真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这应该是好事吗?薛芳意心中不确定。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至少两三日的时间,能够让她想出应对二皇子的办法,却不曾想对方并不打算给自己这样的空隙。 傍晚时分,在她补觉醒来后就收到了一张催命符,是一张画。 画着一个女子附身跪坐在月光下,身前站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两人俱未画出容貌,但她已经猜出了对方表达的是什么。 在平王回到京都的前一日,平王府家的女儿入宫的前四日,薛芳意被关入了京都大狱。 罪名是因私诬陷诋毁礼部右侍郎秦廷,暂押大牢待兵部上报后处置。 薛芳意入狱和秦廷出狱是同一天,秦廷特意等在了牢房的门口。 秦廷本就有些消瘦,这几日在牢房中免不了被蹉跎,他的颧骨有些凹陷,眼底也是一片青色。 但他身姿却依然端正挺拔,当他看到被狱卒带来的薛芳意时,眼神中透漏着得意,甚至是有一丝的同情,就像是同情一个妄图撼动大树的蜉蝣。 薛芳意并未如他预期的一般满脸泪水或者满是恐惧的神色,这让他很不解。 他不相信一个女子能够面对即将入狱而不恐惧害怕,除非是她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能脱身。 她已经认罪加上二皇子手中有她的把柄在,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 但他却仍然心下不安,可能是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生过太多不可能的事。 接他的马车车夫扬了扬赶车的马鞭,秦廷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清丽单薄的身影后,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脑中纷乱的想法,大踏步离去了这个不祥之地。 因为身份的原因,薛芳意被关在了一个单独的牢房中。 她寻了一块稍微干净的角落,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环顾四周。 狱卒离开后,只有高墙上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进来一些光亮,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让自己温暖一点。 虽然说是区别于普通囚犯的牢房,但是仍然潮湿昏暗,甚至越是因为远离了嘈杂,能更清晰地听到角落里细细簌簌老鼠和不知名的虫子的爬动的声音。 这种黑暗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惨死的那刻面对的那片浓重的黑暗,她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但这也提醒着她曾经经历的那些痛苦,仇人都还在,她就不能认输。 这次的确是她操之过急了,要对付秦廷就要先离间他和二皇子的关系,只要他成为了二皇子的弃子,或者让他以为秦廷背叛了他,那么只需要一点点外力,秦廷就必死无疑。 薛芳意努力地回想着前世自己在秦府的那五年,试图找出更多能够对付秦廷的线索。 迷糊中睡着的她,被锁链碰撞的声音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谢平越。 他们上次相见还是在淼淼的葬礼上。 薛芳意隐约猜到了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是这次负责审理此案的人?” 谢平越等狱卒将桌椅茶盏摆好离去后,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用手势邀请薛芳意同坐。 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薛芳意这一夜因为害怕老鼠虫子爬上席子和被子上,在干草上坐了一晚上,早就冷得身体打颤,接过杯子就一饮而尽。 “你的案子由不得御甲军的人插手,负责审理此案的主审是三皇子的人。” 谢平越瞥了眼对方单薄的外衣,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薛芳意的身上后,才继续说道: “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平王爷在今日已经回到了京都,并且上了请罪的奏章。 还有三日就是你的姐妹进宫的日子,外面有很多人不允许你在这里久留。” 他顿了顿,眼中染上一层冷霜。 “还有薛靖盛,他也舍不得让你受苦。” 薛芳意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蹙起了双眉。 “谢二公子,你明知道我和你一样对此人厌恶仇恨,何必说这种话来让我难堪。” 她看了眼高墙上的那个小窗口,暗自叹了口气后说: “我怕是没那么容易从这里离开,你和平王府的人都把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圣意难测,联姻之事一拖再拖更是变数不断。” “你的意思是,皇上他......” 谢平越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薛芳意以为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而紧张,浅笑着安慰道: “大不了受一点皮肉之苦,怎么说我也是平王府的二小姐,是不会真的被问重责和一直关在牢中的。” 也正因为她的这个身份,她身上的案子有多严重已经不是关键了,而是成为了外面几方势力暗斗的牵引线。 谢平越沉默了良久后,沉着声音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将你和世子的那件事情,透漏给了二皇子?” 薛芳意手中的杯子未拿稳,落到了地面上铺设的干草上,杯中茶水溅落到她的鞋子上。 第58章 用兵权换她回府 薛芳意抬眼看向了谢平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谢平越摩梭着手中的杯子,苦笑着说道: “我说过我要为淼淼报仇,单凭我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唯有借助外力,最好的选择就是当朝的二皇子薛靖康。 而救出秦廷,便是我向对方展示诚意的投名状。” “与虎谋皮,下场如何你很清楚。薛靖康此人远不是表面那般端正可靠。” 薛芳意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她在酒楼中看到的阴沉难测的男子。 “作为御甲军的赤部首领,接触到的朝堂和军中内情不少,看的清二皇子的野心和私欲要比被皇后宠坏的嫡皇子薛靖盛更加强烈。 也正因为如此,二人之争的结局早就注定,至于我的下场...... 到时候我自会寻到脱身之法。” 谢平越眼中慢慢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若是淼淼知道我陷害她最好的朋友入狱,一定不会原谅我吧。” 他惭愧的看向薛芳意,真诚的解释道: “我以为以你的身份定能有惊无险,若是知道局面会这么复杂,我一定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薛芳意摇了摇头笑道说: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我怪的不是你为了给淼淼报仇让我入狱,我无法原谅的是你让秦廷这次能够死里逃生。 以后我们再见面,便不再是朋友。” 说完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还给了谢平越,走回到角落扭过了头去不再言语。 谢平越几次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和许诺对方自己会赎罪,但最终还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离开了牢房。 在谢平越走后,连着两日都无人再来看望或者提审薛芳意,她算着日子,还有一日便是几位“天选之女”入宫卜问的日子。 她伸出手接住小窗口投射进来的月光,知道明日就是她被处置的日期。 ***** 翌日清晨,京都的茶楼和街上食铺都热闹非凡,人们都在翘首以盼四位小姐最后的归属到底会是哪位皇子。 一大早平王府的门口就聚集了不少好事之人,等着将平王府三位小姐出府的盛况记录下来,传到各个茶楼食铺去。 为着今日进宫之事,王妃兴奋激动的一夜未睡,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贵为平王府的王妃正室,但是却被已故王妃的儿子压在脑袋上,也恨自己怎么会生出的是个女儿。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女儿就要嫁入皇室,并且不久后还会是未来的皇后,将成为光耀平王府门楣的人。 王府门开,三位小姐戴着面纱登上了挂着玉珠帘纱的马车,其中一身金丝莲花长裙的薛清梨最是惹眼,风姿绝尘。 相比较平王府门外的热闹,同样中选的御史府就要冷清不少,中选者是御史府的小女儿,此女一直因身体羸弱被养在闺中,鲜少露面。 今日入宫也只是一身浅蓝荷花暗纹裙,头上两支翡翠簪子妆点。 许多人都认为此女怕是即便嫁入皇室,也活不过几年,说不清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薛御谦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立在宫门外,目送四位“天选之女”被接入宫中。 “主子,真的要用御甲军的一半军权换取二小姐吗? 其实......即便主子不出手,二小姐也早晚会出狱回府的。” 洛肖文不明白主子明明召回了雪莲,并且下令以后二小姐的事都不用再传到他的耳中,怎么才五日就反悔了。 要知道御甲军共有四个分部,其中赤部为力,暗部为探,金部为盾,青部为毒。 这次直接将四部都分割一半出去,洛肖文想想都肉疼。 “她出狱的确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出狱前要经历什么却是不能预料的。 他们想要御甲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想要就让他们拿去,能接得住才是他们的本事。” 洛肖文见薛御谦调转马头,不是去往大牢的方向,忙追上问道: “主子不去牢中接二小姐回府吗?至少要让她知道主子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救了她呀。” “她有腿,能自己回去,救她,不过是顺水推舟。 你的嘴,最好也给我闭紧了,我身边可不留多嘴多舌的娘们。 梁平的事还等着我们解决,现在就出发。” 说完,薛御谦扬起马鞭大力挥下,驾马朝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洛肖文回头看了一眼宫门,他倒是好奇等到联姻占卜的结果出来后,京都上下人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可惜了。 他抓着缰绳双手一甩,追着薛御谦而去。 彼时在牢房中的薛芳意听到了交接的狱卒谈论起了今日平王府三位小姐是如何盛装打扮的进宫。 “反瞧着这牢中这位,真是自作虐呀,有着通天大道不走,非要作妖闹事,被关在这黑黢黢的牢房里。” “你没听说呀,是她看中了秦大人,企图引诱人家,结果脱了衣服,秦大人都不愿看她一眼,才恼羞成怒!” 薛芳意听到此,情绪并未有太大的起伏,前世为了维护秦廷的名誉,她瞒下两人分居两室的内情,当时也是传出不少难听的话。 这局输了就要认,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歹是王府里的小姐,竟然能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 “啧啧,外女就是外女,在平王府养大也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 啊……!”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背后诋毁议论王府贵女,是嫌命长了吗?” 随后一道深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没规矩的东西,就不用留了。 这京都的大狱代表的也是我皇家的颜面,拖到钱森学那里去,让他给我个交代。” 牢门打开时,薛芳意走上前半跪行礼。 “罪女薛芳意参见三皇子殿下。” 薛靖盛双眸微动,看着眼前一身月色薄衫,长发松散落在腰间,因几日未见阳光脸色有些苍白的薛芳意,犹如水中洛神,比往日多了几分娇弱,眼神里有韫色闪过。 “芳意,这几日你受苦了,本皇子接你出去如何?” 薛芳意听到他温柔的唤自己芳名时,禁不住一麻,胃中像堵了异物一样难受,眉头紧皱。 「向追读的宝宝们,请一天假?????! 你们是我码字的动力!欢迎提意见~」 第59章 她要自己代替你 “小女自知身负罪责,不敢言能够让三皇子接出大狱之说,但请按照律例判决处置即可。” 薛靖盛收敛神色,正色朝着薛芳意宣布道: “你冤枉朝中重臣入狱,本该是监禁杖打以儆效尤,但念你年幼情深且有平王及家人求情,责你在家中禁足一月反思己过。” 薛芳意没想到自己仅仅是被关了四日就可以这么有惊无险的过了此关,呆愣了几瞬才回过神来谢恩起身。 她不想与对方多待一刻,但薛靖盛似乎却不想这么放过这次两人独处的机会,将人带到大牢门口时,却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 “平王府上下今日都不知二小姐要回府的消息,且都在忙碌府上三位小姐入宫占卜之事,难道你要靠着两只脚走回去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 薛芳意内心悱测道。 但她转念一想,这也许是印证她心中的一个猜想的机会,便转身上了薛靖盛早就备好的马车。 车上薛芳意刻意坐在了薛靖盛对方的座位上,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眼睛时不时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而两人的沉默是由薛靖盛率先打破的。 当马车经过闹市时,他挑起车窗的帘子。 街市两边的交易摊位几乎无人光顾,而茶摊和茶楼等却是人满为患,人们脸上都是神采飞扬,一边饮着茶一边磕着瓜子,眼神都时不时地瞥向皇宫的方向,相互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关心皇室中的联姻结果吗? 是他们真的在意什么‘天选之女’福佑北国,天灾人祸之事吗? 哼......是因为皇室对于他们来说那是高不可攀的权势,是他们的主子。 就像平王府中那些下人会关心自己的院里将进来什么样的女主子一样,妒羡又好奇。”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的观念不同,薛芳意并未与他辩驳,而是将话题引到了这次联姻上。 “既然四位中选的女子都还在宫中,三皇子为何能够抽身而出,总不会这四人都将入了二皇子的府上吧?” 薛靖盛放下窗帘,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嘲讽地笑出声。 “父皇不过是为了借势拖延一下赈灾的进度罢了。 皇室联姻哪里是一个平王妃就能左右的,真当有了太后的授意,就能将平王府的几个女儿送入宫中。” 薛芳意也曾想过北国皇帝在位三十余年,不至于会被后宫蒙蔽视听,但前世平王府的确是一门三女都入了皇室的门。 难道中间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不过,我和二皇兄各有属意之人在其中,倒是全了平王妃的想法。” 薛靖盛手中的动作微顿,抬眼看向了对面垂眸不语的薛芳意。 “二皇兄这次是求仁得仁,可惜我属意的人却已不在其列,我留在那里自然也没得意思。” 薛芳意浑身一震,她曾经和薛怜翘一样,猜测是薛清梨为了报复薛怜翘而故意将自己安排进名单,但在牢中几日,她将最近的人和事都复盘了一遍,产生了新的想法。 就在她呆愣之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她未做防范即将撞向车柱时,被薛靖盛一把抱住了腰,揽到自己身边。 他不顾薛芳意的挣扎,把她抵在了车壁,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困在了背后,两人之间只余一拳的距离。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对方的下颚,让其与自己对视,深情地向她表白。 “你知不知道自从在流觞会上,你一身水蓝色縀裙出现在台中央时,我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 偏偏薛御谦那家伙处处设阻,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你出城看演武,那群废物带回来的却不是你! 这次天时地利都合上了,却因你入狱而让我再次错失机会,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薛芳意在听到对方提起上次演武绑架之事时,脑袋嗡的一声,再听不到他后面说的话。 她颤抖着声音开口问道: “你是说,那次淼淼不是你要带走的人,你的目标实际上是我?” 薛靖盛用手指摩挲着对方下颚的肌肤,遗憾地叹息一声。 “谢家的丫头虽不及芳意让人失魂,但也算是别有风情,她求着我让自己代替你来伺候我......” 薛芳意眼中恨意肆虐,她不想再听到对方说出污秽不堪的话,趁着对方陷入回忆时,低头一口狠狠地咬住了放在自己下颚的手指。 这一口直接下了狠劲,薛靖盛吃痛的叫出了声,本能一巴掌甩向了薛芳意的脸上。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拇指,看了看一侧脸被扇红肿了的薛芳意,想要开口发火却又说不出口。 他深深吸了口气后,叫停了马车。 “让人去太医院传人到北五所候着,还有再去寻一辆马车来送薛二小姐回府!” ***** 秋荷等人在府中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直到今日午时,御风楼的小厮送来了消息说小姐将平安归来。 几人一直在王府门口守着,当她们看到薛芳意红肿着脸,失魂落魄地从马车上下来时,可把几人吓坏了,慌忙搀扶着她回了园子。 秋荷伺候着薛芳意洗漱换了衣服后,用毛巾裹了熟鸡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滚动。 “这虽是土方法,但对于消肿散瘀也是很有用的。今天日子特殊,加上小姐这伤不宜惊动太多人,先委屈小姐将就下。 明日一早我就去寻方太医开些方子。” 薛芳意握住了对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深深地看向一脸担忧自己的秋荷,缓缓地开口道: “你去把春烟和傅嬷嬷喊进来,我有话要说。” 她这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淼淼死前一夜的音容笑貌,她两世都被自己连累而死。 她联想到了前世秋荷她们的下场。 也许她就是一个会给人带来不祥的人...... 她的仇一定会报,但绝不能再连累身边任何一个人出事。 “自今日起,免去傅嬷嬷在芳意园的主事嬷嬷的身份,遣其回乡养老。” “小姐你......” 薛芳意摆手制止了傅嬷嬷要说的话,接着宣布道: “秋荷和春烟是家生子,父母亲人也已不在世,我会给你们二人每人二十两黄金。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开一间食楼吗?这些钱足够你们寻一个水乡之地,置办房屋和营生。” 「月初将恢复每日二更!感谢你们的包容和追更,是我坚持的动力。」 第60章 筹备自己的势力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小姐这是在闹哪一出。 春烟率先跪在了薛芳意的面前,两眼眼泪汪汪地恳切说道: “奴婢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小姐伤了心,但奴婢绝不离开,任小姐处罚。” 秋荷要比春烟的脑子更清醒点,她很快联想到了是和小姐这次入狱后的事情有关。 她跟着春烟跪下,眼神却不似春烟那般惶恐,语气异常坚定。 “小姐如今步步险境,我们是不可能会让小姐孤立无援的,我虽然懂的诗书不多,但也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 我们虽为主仆,但更是一家人,哪里有家人在遇难时,各自奔逃的道理。” 傅嬷嬷走到薛芳意的身边,慈爱的目光看向了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但薛芳意却并不敢抬头回应,而是把头偏向了一边。 “我看着你出生,看着你失去娘亲,看着你在平王府中如履薄冰,看到你如今的奋起反抗,我还要看着你如何走出王府这道大门,寻回你的天地和自由。 我知道小姐的担心,是为我们的安危担忧。但奴婢这辈子承你和你母亲的照顾,你们要比我那些血亲更胜家人。 一家人在一起,就要相互扶持下去。若是真的丢下小姐离去,怕是余生都会不得安心。” 薛芳意心中绷着的弦在嬷嬷手中传来的暖意中断开,已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淼淼已经因我而死,我怕我会连累了你们,我怕我自己就是一个灾星......” 她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身体也摇摇欲坠。 嬷嬷将她搂在怀中,就如同小时候在她做了噩梦时哄她一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她情绪平复了一些后,红肿的眼睛不再迷茫,而是分外清明。 “嬷嬷,我需要一些府外的人为我做事,上次我遣散的园中的人如今的下落和状况,麻烦您替我了解一些。 特别留意下其中跟着我母亲的老人和年龄较小的家生子,他们出去转了一圈,怕是很难适应外面的生活。” 傅嬷嬷收起了自己担忧的神色,知道小姐这是已经振作了起来,应下后就急忙出了屋子,去寻负责府中下人采买的人而去。 春烟见傅嬷嬷得了小姐的吩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也急着请命帮小姐做事,深怕薛芳意会觉得她无用。 “奴婢比嬷嬷的腿脚快,又有功夫,小姐尽管吩咐奴婢,我一定比嬷嬷更完成得更快更好。” 薛芳意走上前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带着歉意地说道: “是我让你们担心了,遇到强大的敌人,我应该是想着怎么让这个家变得更强大,而不是因为惧怕而解散了这个家,驱散了自己的家人。” 春烟在她这句话中,又酸了鼻子,湿了眼眶。 薛芳意忙故作生气地说道: “你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还怎么陪着我一起冲锋陷阵!” 秋荷放下沾泪的帕子,也含笑打趣道: “我看那,就应该把她马上嫁出去,哭哭啼啼的能帮什么小姐的忙。 倒不如指望她生几个能干的儿子来帮小姐。” 春烟听了这话,瞬间着急的就要分辩,被薛芳意打断了两人的打闹,正色对着春烟言道: “你的确有几分功夫,但却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更没有实战的经验。 我不需要你去探听消息或者服侍我,我需要你用最短的时间去精进你的武艺。 我的确可以请人来保护,但那些人说不准为了钱或者利益就会背叛我,你希望你能成为这个家的护心甲,你愿意吗?” 春烟自小就在武艺上很有天分,前世薛芳意从平王府直接嫁入了谢府,从一个后宅进入了另一个后宅,所以并未重视和培养过春烟的武学造诣。 若是当时自己能够花点心思培养春烟的话,她最后也不会......,至少能够自保。 春烟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从前练武只是为了炫耀一二,现在她心中有了目标,她也对自己有信心,不需要多久,就能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小姐和秋荷还有傅嬷嬷。 只余秋荷面有愧色地立在一边,她不如傅嬷嬷有着深厚的后宅经验和人脉,也不像春烟一样有着武艺天分。 薛芳意自然注意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她嘱咐了春烟几句后,就让她下去休息。 房中只剩薛芳意和秋荷两人。 “小姐,奴婢无用,没有什么擅长的能够帮助小姐......” 秋荷咬了咬牙后,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她走到薛芳意的面前,再次跪了下来。 “我不愿成为小姐的拖累,原本奴婢不愿离去是怕小姐会孤立无援,但有春烟和傅嬷嬷能陪着小姐,奴婢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请小姐将我送出京都吧,我不愿留在京都,哪天会沦为落到小姐的敌人手中,连累了小姐。” 薛芳意在听到对方的这番处处为自己考虑周全的话,很难不感动。 她拉起跪在地上的秋荷,将她拉到椅子前,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自己随后也坐到她的身边。 “你自然有你的好处。 你谨慎细心,许多事情都能看到我看不到的细节,你会很快察觉到周围人情绪的变化。 是这个家里离不开的管家婆,是我的眼睛和左右手。” 薛芳意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眼下我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我办,帮我去一趟王总兵的府上,送上一封信。 你要将信亲手交到王婉清的手中,并且说上个月十五她遗失了东西在茶铺。” 说完,薛芳意走到了书桌前,将一张空白的信纸塞入了信封封口后,交到了秋荷的手中。 秋荷看着手中的信封,不明白主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正待要问时,薛芳意又嘱咐道: “我要你做的就是,看清楚王婉清所有的表情变化,然后毫无遗漏地回来禀报给我。” 当日淼淼被绑架之时,谢家提到了茶铺老板的说辞中提到了穿着鲜艳的几个女子,三皇子在马车上也提到了是自己收到了别人错误的消息,而演练的场地就是在王总兵负责的兵营校场。 她必须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将淼淼推入虎口的人,到底是谁。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明日开始双更。跪求收藏和投票,谢谢。每一票都会是我坚持的动力。」 第61章 以父之名 直到戌时入宫的几位小姐才陆续乘着马车回府,各府的人脸上表情却各异。 侯在皇宫附近的各个府打探的下人,看到宫中将布告贴出时,无不面面相觑。 四位“天选之女”竟然有两位被纳入了后宫,还有一位因不洁而直接被杖打扔出了皇宫。 真正嫁给皇子的只有一人——薛清梨。 被杖打扔出皇宫的自然就是早就珠胎暗结的薛怜翘。 在此事上本是最荣耀的平王府经过这一场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整个京都茶余饭后的最热话题了。 薛怜翘一身胭脂粉的长裙因为被血浸染而贴在皮肤上,整个后背都是血肉模糊,被抬回府上时,已经有气进无气出。 薛清梨作为平王府的嫡女虽然成功嫁入了二皇子的府上,但也因着八字命格有缺,而只是侧妃的位置。 而本来是平王妃安排给薛清梨用来固宠的慕思恩则是被皇上纳入了后宫,成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贵人的身份。 最令人跌破眼镜的当属是御史府的病秧子小女儿夏茗莉,虽然也是被封为了贵人,但却刚入宫地就给了封号,更是住所被安排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宫殿。 可谓是一鸣惊人,这场联姻里最大的黑马。 薛芳意刚进到正厅,就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自己袭来,还好春烟眼疾手快挡在了她的面前,用袖子将飞来的物件扫到了一边。 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只白瓷茶杯应声落地,瓷片四散。 而掷出茶杯的平王爷只是看了眼薛芳意,便将视线又转回到了跪在地上的侧王妃的身上。 “你们两母女竟敢诓骗与我,说什么三皇子属意怜翘丫头,今日三皇子连面都不愿露,只一封奏章就将怜翘她不洁之事告到了皇上那。 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杀头株连的,你是要害死平王府所有的人不成!” 越说越气的平王直接从护卫那里抽出刀就要作势砍了侧王妃,王妃忙走上前阻拦。 侧王妃被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王妃瞥到了站在门口角落的薛芳意,眼珠子一转,朝着她开口喊道: “芳意,还不快来劝劝王爷,这府里都乱作了一团了,好在你是平安回来了。” 薛芳意的嘴角抽了抽,她回来都有大半日的光景了,王妃怎么可能不知,好一个祸水东引。 果然平王被王妃一提醒,冷哼了两声,朝着薛芳意嘲讽道: “本王就不该曾经一时心软让素盈留下这个拖油瓶,即便在王府中教导了十几年,骨子里也是登不得厅堂的性子。 主子不选,选一个主子养的狗,关键是这狗还看不上她,最后还愚不可及地把自己弄进了大狱里。 多亏你娘亲死得早,不然看到你这样......” 薛芳意眼中似有一把刀,泛着森冷的寒意射向了平王,让他感到浑身一凉,不自觉地止住了话头。 “我骨子里随谁还不得知,但怜翘她为了攀附高枝,不知廉耻地爬上了男人的床,甚至不惜动用禁药的行为,是随了谁的血脉,您应该有数吧? 还是说您要把祸端推到侧王妃的身上?她有生养之责,难道您就无教养之责了吗? 父母之恩,父在先,您自认是担起了这个‘父’之名了吗?” 平王谢磊拿着刀的手不住的颤抖,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暴起,双目通红,周身都笼罩着杀气。 “芳意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同你父亲说话,虽然你不是出生在王府,但也不能如此忤逆呀,难不成你从未将王爷当作过父亲不成。” 王妃一副痛心不已的神色,拦着王爷的手却收了回去,拿着帕子掩面哭泣,也藏住了她眼中得意的神色。 薛芳意自知这是王妃为了借王爷之手来教训甚至除了自己,但王爷触及了她的逆鳞,提及了她的娘亲,这是她万万忍不得的。 春烟向前迈了两步,站在了王爷所立的方向,双手更是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着保护自己家的小姐。 谁知道平王在沉默了几瞬,收回了周身的杀气,将手中的刀扔给了护卫后,转身抬步走出正厅。 路过薛芳意的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只要你在平王府里一日,我就还是你的父亲。而你既然成了我平王府里的人,就永远都是,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薛芳意从他的眼睛中好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这短暂的情绪泄露让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王妃看着王爷在被薛芳意如此顶撞后,仍然忍下了怒气一句不说的一走了之,甚为震惊。 她哭泣的动作都停滞了,这已经超出了她这么多年对她这个夫君性情的了解范畴。 王妃肯定在薛芳意身上一定有什么她所不知的秘密,是让王爷所忌惮的。 她知道薛芳意这个人绝不能再久留王府,这个府里不能有这样一个未知数的存在,特别是她可以牵动平王父子。 她收敛心思,吩咐下人将侧王妃送了回去,又摆出了慈母的作态,走到薛芳意的面前。 “王爷他今日在宫中被皇上大为责怪,才一时气急说了那些不好听的话。 我也是过来人,自然能明白情根深种难自持的道理,你若是真的喜欢秦大人,我愿去找谢老夫人说说情由,秦大人是孝子,想来是愿意听听他母亲的话的。” “不必劳烦王妃费心了,怕是你们有了误解,我对秦大人从未有过儿女情长,不过是他站错了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罢了。” 王妃瞬间了然她这话中之意,应声陪笑了几声后便让春烟送她主子回去休息。 看着薛芳意走出了正厅后,王妃朝着身边的桂嬷嬷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 “最近找人给我好好盯着芳意园的动静,但切记不可让她有所察觉。 还有让府里人都警醒着点,最近对薛芳意都要客气恭敬一些,不可与芳意园中的人起任何冲突。” 她走到正厅门口看向薛芳意主仆拐入了角门,消失在视线外。 只是她不会发现,在薛芳意拐入角门时用余光瞥向了她,嘴角轻轻扬起。 第62章 探望薛怜翘 “回禀小姐,奴婢亲手将信件交到了对方的手中,她起先还不愿意接信,但当奴婢按着您的意思复述给她听后,她的脸瞬间就白了。” 薛芳意写字的手一顿,眼底也晕染上了寒意。 秋荷回忆了下后,继续说道: “王小姐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估计等她看了小姐写的空白信件,今晚她是要睡不着了。” 原来真的是她! 可是她又是如何联络到三皇子的呢? 薛芳意将写废了的纸揉成了一团丢到了一边后,让秋荷为自己研墨,她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借刀杀人。 而另一边在王总兵的府上的后院里,深夜时分,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将窗外老桦树上的叶子都震落了几片。 王婉清从噩梦中惊醒,她又梦到了持着剑一身是血的谢淼淼,追在她身后,叫嚷着要杀了她。 她掏出薛芳意送来的信,翻来覆去了几遍查看,还是不得一个字,心中不安的感觉逐渐加重。 ***** 薛怜翘被送回平王府后整整昏迷了三日才清醒过来,一个连累平王府毁了清誉惹怒皇上的庶女,根本无人愿意为她诊治,多亏了薛芳意为她请来了方太医才能保下命来。 “渴,口渴,快给我水喝......” 在迷糊中,薛怜翘被人慢慢扶起,嘴唇接触到杯沿的那一刻,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双手握住茶杯咕噜咕噜地将整杯水灌下,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了茶杯。 “昏迷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 秋荷你去把让厨房煮一碗小米燕窝粥过来,记住要用血燕,三小姐伤口失血过多,身体虚弱。” “是,奴婢这就去办。” 薛怜翘听到此话,猛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站在自己床边的人后,就要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臂,却因为牵连到了伤口而龇牙咧嘴地又歪倒在了床上。 薛芳意走近了一步,笑意盈盈地用手覆上对方受伤的后背,慢慢地施力,直到背部纱布透出一抹血红。 “啊......啊!薛芳意你是要我的命吗? 快来人呢!” 薛怜翘痛得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用尽全力喊出的声音却是喑哑难辨。 薛芳意适时的收回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丢在一边,然后坐在凳子上,歪着脑袋等着对方安静下来。 “三妹,你现在是平王府的罪人,侧王妃也因为你而被罚到了寺内静思己过,无人会在意你的死活。 你的话,也不会有人再信。” 薛怜翘摇着头,眼泪不住地落在了枕头上。 “我没有骗人,三皇子他明明那日抱着我的腰说他觉得我很不错,明明很喜欢我服侍他的。 一定是薛清梨她嫉妒我,才会趁着三皇子未出现在宫中污蔑我的声誉。” 她转头望着薛芳意乞求对方能够为自己去寻三皇子,半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将自己的脑袋磕向床沿。 薛芳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有点同情眼前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的女人。 果然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薛怜翘你听清楚了,向皇上告密的不是薛清梨,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告密是三皇子,是他不想要娶你,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被他已经玩透了的庶女。” “不可能!你骗我! 我知道了,不是薛清梨做的,肯定就是你做的! 是你故意来报复我的,你肯定是求了世子去告密!” 薛芳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床榻,眼神中也由刚刚的散漫转而变得锐利。 “报复你?我为何要报复你,不如你来详细地说一说!” 薛怜翘咬着嘴唇,并未回应。只是眼睛还死死地瞪着薛芳意。 “看来三妹一定是乏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薛芳意走到了门口,打开房门,对端着燕窝粥的秋荷吩咐道: “三小姐乏了,这燕窝粥就赏了看门的下人吧。 另外你去告知方太医一声,就说三小姐身体已无碍,不用再为她诊治,药也可以都停了。” 秋荷微笑着俯身应下,薛芳意说完就抬脚带着秋荷要往园门口走去。 这可急坏了躺在床上的薛怜翘,若是方太医真的不再为她诊治,那怕是依照她现在的伤势又无人照看,怕是真的要没了性命。 “二姐留步!是我错了,我是因为昏迷了三日头脑还未完全清醒才会一时口误的。 二姐你别走,你走了这府上就没人管我了。” 薛芳意止住了脚步,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她走回了屋内,并用眼神示意秋荷让她放下燕窝粥后将房门关上,守在了门外。 她面无表情地端起燕窝粥,坐到了床边,舀起一勺粥,用嘴轻轻吹散热气。 “三妹既然叫我留下,应是有话要告知姐姐的,是吗? 比如......那一杯梨花酒。” 薛怜翘的身体猛然一怔,随后低着头挣扎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才开口道: “姐姐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没什么要瞒下去的了。 虽然那杯酒是出自我的手,但我也是受人逼迫,那人抓着我外公家的生死,若是我不听从于她,冷家就不会出手补上我外公亏空公款的漏洞,到时候怕是连身在王府的我和娘亲都会受到牵连。” 她一边说一边偷看薛芳意的表情,见对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让她心中更加没底。 她抓着薛芳意的裙角,脸上都是忐忑不安。 “姐姐,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吧,如果换做是你,面对家人的安危也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薛芳意并未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粥一勺又一勺地送到了她的嘴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喝下后,将空碗放回了桌子上。 她转身回到床边时,脸上虽还挂着笑,却笑得让薛怜翘的心底发寒。 “北国的狱中有许多杀人犯都有着迫不得已杀人的理由,那是不是那些被害者的家人就必须原谅他们? 你的苦衷为何要别人来付出代价!公平合理吗?” 薛怜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就在她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为自己脱罪时,薛芳意却突然没来由的问了她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想不想再见三皇子一面?” 薛怜翘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道: “只要姐姐能让我再有机会见到三皇子,不管你让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薛怜翘即将迎来她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第63章 他的师妹来了! 薛芳意用手帕帮对方擦干净嘴角喝粥的残渣后,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我知道你外公家在东市的水街边有一处废弃的房产,你想要见三皇子,就用那处的房产来换。” 薛怜翘为难地皱起了眉头,紧闭着嘴巴不言语。 “怎么?你若能靠着这一面重获三皇子的心,那日后的富贵可是不能估量,连这点代价都不愿付出?” “不不不,这个交易怎么说都是妹妹我赚的,只是如今我这个处境,外公一家对我躲之不及,哪里还愿意和我扯上关系。” 薛怜翘苦笑着回答。 什么亲情深重,血缘关系的,也逃不开因利而聚,因势而散的铁律。 薛芳意从袖中掏出一张空白的信纸,然后放到了薛怜翘的面前。 “你虽身不能动,但你的母亲如今就在府外,她怎么说也是柳府的嫡女。 若是由她亲自回一趟柳府当说客,让柳府相信这次是攀附上三皇子最后的机会,他们就不会拒绝的理由。” “我太了解娘亲她了,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弃子,对我失望透顶,怎么可能还会为了我而大费周章犯险。” 薛怜翘顿了顿,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发光。 “她只会选择明哲保身,等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想办法获宠,让柳家送一个侄子侄女什么的过继在她的膝下取代我。” “所以这样的机会,你更要抓住!普通的信自然没什么用,但......” 薛芳意从腰间的香囊中掏出一根一端削得尖锐如针的竹签,放到了枕边平铺的信纸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了。” 一炷香后,薛芳意带着秋荷走出了对方的院子。 “小姐,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绕圈子,不如就让她因为伤重死在这院子中算了。” 当秋荷了解了这个人对薛芳意背后所做的那些事后,恨不得她能死在入宫那日的杖刑中。 薛芳意将裹在丝帕中的竹签扔到了院外的小池中,染着暗红色的竹签慢慢地飘入了一片浮萍下消失不见。 “薛清梨即将大婚,王妃是不会让她死在府内毁了这场婚事的,不过是她还未清醒看不透这一层而已。 再说,让她这么安安稳稳的就死了怎么配得上她曾经送我的厚礼。 桃木那一旦办完事回府,让他不用来向我复命,直接带着银子去将人安置在水街附近的客栈。” 她说完看向了不远处的御风楼出了神,自从上次两人争吵后,她就再没见过对方出现,听府中人说是外出梁平办公。 前几日自己被救出了大狱,她就知道此事背后一定有人助力,还是从平王妃的口中得知了薛御谦用御甲军的一半势力换取了自己安然无恙的出狱。 薛芳意知道此事时心中震撼不已,就像湖中投入了一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她感动于对方在两人激烈的争吵后,义无反顾地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但她仍然无法谅解对方不经查证地定义自己的行为,这让她矛盾不已。 秋荷突然拉了拉薛芳意的衣袖,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随着秋荷的视线见王妃身边的桂嬷嬷正笑眯眯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在正厅顶撞平王之事以后,平王妃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时不时就会送一些东西到芳意园,或者召她过去聊天,每次看到她那一副慈母的样子,就让她忍不住作呕。 “二小姐,奴婢刚去芳意园寻您未果,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奴婢的运气好啊,不然奴婢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回王妃呢。” 薛芳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碰到?这条路可不是通往王妃住处的,这种巧合怕是费了王妃不少的耳目吧。 桂嬷嬷仿佛并不在意薛芳意冷淡的态度,脸上仍然保持着谦卑的微笑,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世子师门来了人,王妃念着小姐与世子亲近,让小姐一同过去接待见一下面。” 薛御谦的同门来访? 薛芳意本欲这几日避开王妃的所有邀约,专心处理手里的几件事情,但涉及到了薛御谦的话......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知王妃一声,我回芳意园换件衣服就过去。” 站在薛芳意身侧的秋荷眨了几下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主子的话,这怎么和主子原先的计划不一样了呢。 她心思缜密机灵,略一思索后,就明白了影响主子改变主意的关键点是什么,眉眼不自主地轻弯。 ***** 正厅里的平王妃手里拿着长长的礼单,抬手揉了揉额角。 虽说平王府中出了两位嫁入皇室的小姐,但也难以掩盖另外两位小姐不堪的名声,特别是薛怜翘未嫁先孕之事的曝光,让许多世家高门都不再登王府的门。 二皇子愿意接受薛清梨,主要就是看中了平王府在京都的影响力。 她要抱紧这棵大树,就必须要挽回王府丢失的那些人脉。 她抬眼见桂嬷嬷回来,便合上了礼单,丢给了账房的人,挥了挥手吩咐道: “务必要按礼单上对应的府门送礼,不要有任何的偏差,下去吧。” 待账房的人被打发走了以后,桂嬷嬷才来到王妃的身边,俯身说道: “王妃,果然不出你所料,二小姐听闻是世子的师门来人,直接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平王妃轻哼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后,朝着门口走去。 “世子愿意为她放弃一半兵权,若说他俩之间没有点什么,我是不会信的。 虽然我不能明着拿她怎么样,但自然有人能治得了她。” 桂嬷嬷搀扶着王妃迈过门槛,朝着王府正门的方向而去。 “王妃偷偷将世子与二小姐的事传到无涯山的这招是真高! 夏小姐从小就和世子有了娃娃亲在身,虽说两家并未正式过了文书,但这早就是两家人心知肚明的事。 二小姐那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在夏小姐面前什么都不是。” “夏神医是北国皇室都要毕恭毕敬的人物,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女,只要我能拉拢住这个小丫头的心,就等于多了一个强硬的靠山。 我应该谢谢那个野种,让我有了结识拉拢夏家的机会。” 说着话,这主仆二人就走到了正门口。 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朱色马车驶到了平王府门口。 「当当当,薛芳意的情敌即将登场!」 第64章 情敌一见如故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夏神医,也就是薛御谦的救命恩人的唯一孙女——夏无忧。 此女子身穿一身束腰白色莲花暗纹劲装,头发用青色丝带绑起,只以一支竹叶青玉簪作为点缀,整个人英姿飒爽,是与京都世家官僚家的女眷完全不同的风采。 见她直接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了下来,平王妃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迎了上去。 “夏小姐这一路怕是辛苦了吧,御谦他公务缠身去了梁平,嘱咐我一定要在他回来前好好照顾你。 府里已经备下了接风的宴席,快进府吧。” 夏无忧跟着王妃走进了王府的大门,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伸出手在自己的嘴前打了哈欠。 “原来京都的王府也不过如此,一个四方方的院子,一些蔫巴的植物花草和假山假水的,看着就胸闷压抑,怪不得御谦哥哥会被养出病来。” 平王妃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脸上却仍然挂着虚假和煦的笑容。 “高山流水的自然和庄严厚重的雕琢,自然不是能够拿来相提并论的。自由和安稳从来都是存在着冲突。” 薛芳意赶到府门口时,便只见到平王妃身边带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劲装女子正在往正厅的方向走去的背影。 她快步追了一段路,走近时就听到了对方娇憨的声音,她虽也不喜欢平王府,但对方傲慢的态度还是让她感到了不爽,忍不住反驳了回去。 夏无忧回头时,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清丽白皙的脸庞,发髻用两支白玉桃花簪松散地挽在脑后,一些青丝散落在她的鬓边和胸前,加上一身水蓝色长裙,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如玉。 她嘴角挑起,走到了薛芳意的面前,眼睛从下往上的打量着对方。 平王妃看着两人对峙中弥漫的火药味,脸上虚假的笑容都发自真心了几分,走到了两人之间,拉起了薛芳意的手才道: “这是你御谦哥哥最疼爱的二妹,芳名是芳意,虽说她并非是我王府的血脉,但御谦对她却是格外的怜惜亲近。 芳意丫头,这就是我和你提起的你兄长的师妹,夏小姐。 她的爷爷是北国人人称颂的夏神医,御谦的病也是多亏了她爷爷才得以痊愈,两人更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她有意要挑起薛芳意和夏无忧之间的战争,好坐收渔翁之利,特别是这个夏无忧一看就是娇蛮任性的主。 谁知夏无忧竟然对着薛芳意抱拳行了一个礼。 “无忧受教了,姐姐说得有道理,我不该将两者放在一起做比较。” 这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薛芳意也没想到刚刚那个对王妃无理傲慢的人会突然转变。 她顺势挣脱了王妃拉着她的手,俯身回了一礼。 “夏小姐是我平王府的贵客,是我无礼莽撞了才是。” “不不不,我就喜欢直来直去的人,果然是御谦哥哥看重的人,就是和那些忸怩作态的后宅女人不一样。” 说着她走过去挎住了薛芳意的手臂,拉着她让带着自己在平王府转上一转,了解一下薛御谦生活的地方。 薛芳意看着对方的眼中噙着一点点闪闪的星光,温柔地应下。 两人朝着平王妃行了一礼后,便将她甩下,兀自离开。 王妃木纳的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直到两人说说笑笑地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这怎么和她预期的不一样? 她们不是应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才是吗?这怎么还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上了。 她回头瞥了眼同样一脸疑惑的桂嬷嬷,瞧着对方也只是不解的摇了摇头。 ***** 薛芳意带着对方一路上一边介绍着每个院落的归属和大致的构造,一边穿插着提起对方所在的无涯山的不同风景。 说话间就走到了薛御谦所在的御风楼。 “这就是御谦哥哥在府中住的地方吗?果然是如同他的性子一般,看着就萧疏清冷。” 说着夏无忧歪头看向了薛芳意,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 “说起来,芳意姐姐身上有着和御谦哥哥相似的气息,让我第一眼看着就格外的亲切。” 薛芳意的嘴角微微一抽,她自认自己可不会像他那么腹黑阴恻。 就在她出神时,夏无忧已经拉着她走到了御风楼的门口,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夏无忧秀眉蹙起,摇着薛芳意的手臂撒娇着让她说情。 “这里是连王爷和王妃都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我可没这个本事能进去。 不如等到你师兄回府后,你再来参观便是。” 薛芳意哄了好一会,才算让她再次露出笑脸,随着薛芳意转身离去。 而夏无忧偷偷回头看了眼御风楼门房处,那里有一个白发徐徐的老者正探着脑袋瞅着薛芳意,显然是对她十分相熟。 她的眼眸中有针芒闪过,被掩盖在她长长的乌睫之下,转瞬消失。 其后二人便径直去了芳意园小坐了会后,就赶去了王妃准备的接风宴,席上王妃也是如同摆设一般的看着这两人谈笑风生,脸色是黑了又黑。 待到宴会结束,夏无忧也已疲惫不堪,早早就回了厢房休息,而薛芳意则带着秋荷等人回了芳意园。 “小姐,这个夏姑娘是否有些过于热情了,特别是她起初的嚣张态度,总让奴婢觉得她性子有些前后不一。” 秋荷为薛芳意解开头上的发髻,拿起木梳为她轻轻梳理着散开的发丝。 “她只是个性率真,喜恶分明罢了。她看不惯王妃的惺惺作态自然态度上就会傲慢一些。” 薛芳意看着面前的铜镜,镜中自己的脸渐渐模糊,交替浮现着夏无忧和淼淼的笑颜,两人的面庞似是重叠在一起。 当她看到夏无忧转身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那双圆溜溜晶亮的眼睛,和淼淼如出一辙。 秋荷将今日夏无忧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她第一眼也觉得此人有几分像淼淼小姐,但大半日的观察下来,却是自觉地让她感到此人不对劲,笑不达心底。 她有意要提醒薛芳意,却又难得看到主子欢欣放松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点破,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 一阵秋末的晚风透过窗缝吹入屋中,带着寒霜的凉意将薛芳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裹了裹外衣,淡淡地吩咐道: “向方太医送个信,麻烦他务必让薛怜翘在半月内能够自如行动,哪怕是用重药,伤及根基也在所不惜。 我不想再等了。” 秋荷点头应下。 第65章 无忧的试探 经过方太医的妙手,薛怜翘仅仅用了十日便能够下床行走和自主行动,另一边侧王妃也没有辜负薛芳意的期望,将东市水街的柳府的房产的房契送到了芳意园里。 “二姐,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三皇子,方太医说我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薛怜翘在拿到房契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芳意园,现在正一脸焦急地盯着薛芳意。 薛芳意不疾不徐地将房契折叠好递给了秋荷,让她拿去给傅嬷嬷核验和派人去对接,然后用眼神示意对方坐下。 “你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可是有点失了你往日里的端庄温柔,你准备就这么去见三皇子吗?” 薛怜翘虽乖觉地坐了下来,但手中的丝帕却被她攥在手里不停地拉扯着,深吸了口气后放缓声音道: “这怕是妹妹这辈子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怎么能不紧张呢。 我已多日未见过三皇子,不知他心中是否还有自己,自己现在病后憔悴的样子会不会让他厌弃。” 薛芳意很是瞧不上她这种为了那个禽兽谨小慎微的样子,但口中说的却是宽慰鼓励的话。 “正因为多日不见,才能再次勾起对方对妹妹的新鲜感,而病后的憔悴之姿,更让妹妹显得我见犹怜呢。” 薛怜翘听到从不谄媚的薛芳意的口中说出这些话,只觉得对方定时发自肺腑,心下安定了不少,甚至面上都飞上了绯红。 薛芳意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一个画簿,上面绘制了京都许多待嫁之女的画像和信息,眼中冷意略过。 在薛怜翘疑惑的眼神中,她将画簿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我听闻三皇子府上收了很多的门客,这些门客都还无妻妾。 若是三妹能够到时候将这画簿呈上去,为这些人都寻得一门好亲事,想必能够让他们对三皇子更加忠心,立下大功一件。 这可是姐姐花了重金才从几个媒婆那里买下来的,也算是我回你的一份重礼了。” 薛怜翘紧紧握住手中的画簿,谨慎地问道: “你为何要这么帮我,你不是应该盼着我被三皇子丢弃才是吗?” 薛芳意长叹一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后,方才带着遗憾的口吻说道: “我们都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同时落难,自然能够感同身受。 何况如今我是肯定已没什么机会能嫁高门了,而薛清梨一向与我不睦,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全力支持妹妹,让妹妹能够重获三皇子的心,也是算为自己谋一个靠山。 至于过去的仇怨,我已经相通了,知道妹妹都是被人所迫,源头上怪不得你。” 虽然薛芳意说得言辞恳切,但薛怜翘想起她来看望自己那日一闪而过的凌厉气势,并没有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可薛怜翘想着等自己利用对方拿回了自己的高枝,那到时候不管薛芳意有什么其他目的也翻不出多大的浪,遂露出笑容频频感激着对方。 两个人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 薛芳意让对方回去好好修养,不出三日就会安排她见三皇子后,就让下人将她送了出去。 薛怜翘前脚走,夏无忧后脚就走了进来。她一边走,一边嘴里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 “怎么今日跑我这里来了,你不是每日一早便出府到处游玩的吗?” 说着薛芳意为对方倒上一杯茶,还特意将茶沫撇干净才递到了对方的手上。 “刚刚出去的那个病秧子是谁?看着那脸色红得不似正常的血色。” 夏无忧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拿起身边的糕点塞到了嘴巴里。 薛芳意的笑容一滞,她差点忘了无忧出生于中医世家,她的爷爷更是夏神医,估计单从面相上就可以轻易看出薛怜翘的异样。 “那人是府中侧王妃之女薛怜翘......”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连累了御谦哥哥一家声誉的女人呀。 我这几日可听外面的说书楼里说了不少她的事。啧啧,见她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就让人生厌。” 薛芳意见对方并未探究薛怜翘气色的异常放下心来,转而试探着追问道: “那无忧可有在外听到关于我的传言闲话呢?” 夏无忧拍落手上糕点的残渣,一双小手捧住薛芳意的脸颊,表情严肃认真。 “我听说薛姐姐色诱秦大人不成犯下大罪,又转头卖惨诱骗御谦哥哥父子,让他们保下你毫发无损地回府。” 薛芳意并未回避对方的眼睛,而是直视着对方语气坚定真诚地回道: “我没有做。” 夏无忧噗嗤笑出声来,放开了薛芳意,一只手指着对方,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骗,外面不过是说姐姐是个情深意重的蠢笨女子,刚那些话都是我瞎编来吓唬薛姐姐的。” 薛芳意眼中有说不清的东西在沉淀,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幽幽道: “你的确是骗到我了,字字句句都像是煞有其事的认真。” 夏无忧笑累了后,从书架上随意挑了一本书,半倚在靠窗的躺椅上随意地翻了起来。 “姐姐每日待在府上,对着这些琴棋书画,四方院子,不会想要出去走走吗?” 薛芳意的手无意识地拿着茶杯在茶盏上来回的开合,眼睛却透过窗户望向了远处摇晃的树影。 “有些你看起来是出生就能做的事情,却是京都后宅女子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有些甚至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四方的院子。” 夏无忧口中啧啧两声,叹息着将手中的书合上扔到了一边。 “我还以为京都繁华无双,没想京都的女子却都是活得这么不自在。” “那你倒是不必为此同情她们,对她们中大部分人来说,一生的愿望不过是从一个小院子换到一个大院子而已,甘之如饴。” 夏无忧正打算要接话却见一个紫衣俏丽的丫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房内。 春烟进到屋内后才注意到房内还有一人,但却不知如何称呼对方,一时僵在了原地。 “春烟,这是世子的师妹夏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薛芳意出声为她解围后,春烟这才恭敬地补上了礼数。 夏无忧点了点头应下,并未在意对方的鲁莽,而是眼神落在了她手中抱着的精致的小木盒。 “薛姐姐怕是有事要处理,妹妹晚些再来找姐姐,我也要回去补一会觉,晚上可还有庙会呢。” 说完便站起身朝着薛芳意挥了挥手,就走了出去。 “小姐,三皇子身边的侍从应下了见面的事,并送来了礼物。”春烟见房中只剩她二人后,将盒子放到了薛芳意身边的桌子上。 薛芳意的手指抚上木盒,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倾泄。 「明日即将有人领盒饭~」 第66章 送你一程 薛芳意打开了木盒,其中放着一封信和一套头饰,虽然样式简单却都是金丝或翠白玉制成,细节上也经过了精心的雕琢。 春烟走上前,惊叹道: “没想到三皇子出手如此大方,这怕是一套下来都值一套别院了。 看来他对小姐是真的情根深重啊。” 薛芳意嘴角冷意森然,将其中一支白玉芙蓉簪子拿在手中,发现其簪身上雕琢着芙蓉花的叶子和根茎一直蔓延整支簪子直到芙蓉花下,可谓工匠的心思是巧夺天工。 “一套别院?这套头饰能把水街半条街的商铺都买下来。 这次水灾国库七凑八凑才算将赈灾的物资筹办齐全,而我们的三皇子一出手就是半条街当礼物, 可见皇后及其母家可心思偏得很。” 她将簪子放回木盒,啪嗒一声将盒子关上。 “哼,可惜慈母多败儿,特别是在皇家,这样娇惯出来的一个废物根本是给整个国家招祸。” 春烟回身向门的方向瞥了两眼,确定门外无人后才提醒道: “小姐慎言,虽说芳意园里都是自己人,但难保会不会有什么高手之类蹲守潜进来。” 薛芳意自知失言,但一提起那个禽兽废物,她就忍不住动气。 她将木盒中的信抽出后,直接将它放到了房内的烛台上点燃,还未开封的信就在火光中直接烧成了灰烬。 “你将这木盒送到薛怜翘那里去,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去问下秋荷的意见。 送完东西就去找辆马车过来,我晚一点要出府一趟,去趟水街。”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春烟行礼应下,将桌上的灰烬纸屑清理干净后,就抱着木盒走了出去。 薛怜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时辰前才从芳意园离开,现在就有了回复。 “三小姐,这一盒子的礼物都是三皇子送您的,日期定在了两日后的法相寺,三小姐到时候可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别辜负了我家小姐这些日子为您费的心思呀。 您记得把我们小姐为您准备的那份画簿也带上,到时候给三皇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春烟在这里祝您得偿所愿,能够以后长居三皇子府上。” 薛怜翘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眼泪都激动地落了下来,又用手慌忙擦去,深怕泪水会落到了首饰上。 她招了招手,让身边的丫鬟拿来了一个装满碎银的钱袋交到了春烟的手中。 “你替我多谢姐姐,帮我转告她,等我成了皇妃,一定不会忘了她的恩情,替她求情,来日寻个京都官门的夫婿。” “奴婢记下了,小姐那还有事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抱着木盒欣赏个不停的薛怜翘头也不抬地挥手让她退下,并未看到春烟起身时眼中未散的嘲讽。 这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薛芳意拿到了房契后,就忙着着手寻找京都精良的工匠,安排房屋的改建修葺的事宜,而在此间她得到了薛御谦即将回京的消息。 她心中不禁一颤,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为自己舍弃一半兵权的事,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害死了他的庶妹...... 她想着,也许两人注定将走上对峙的路吧,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 法相寺是除了皇寺外,京都最大的寺庙。 逢每个月的十五,法相寺都会举办祈福大会,届时京都的世家贵胄等都会来到这里敬香祈愿,而法相寺最灵验的姻缘树也会在今日对外开放,供善男信女写下心愿挂到树上。 薛怜翘天还未亮就起床开始打扮,特意将那套三皇子送出的头饰拿出了两三样装扮在了头发上。 她对着铜镜来回照了好几遍,心中感慨方太医的医术果然高明,自己今日的双颊不涂胭脂都十分的红润。 收拾妥当后,便招呼着丫鬟去叫马房的准备马车,自己则提前赶向了王府门口,却在看到门口站着的薛芳意时,愣住了几秒。 薛芳意看到一身水蓝色云缎裙的薛怜翘,嘴角挂上了满意的笑容,缓步走上去挽住了她的手臂,就如当日流觞会她挽上了自己一样。 “三妹今日可真是好看,怕是法相寺的那些女眷都要无颜色了。” 薛怜翘面上显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眼睛瞥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二姐这是准备去哪里?不会也是去法相寺的吧?” 薛芳意颔首笑着回道: “我为母亲和淼淼抄录了两份经文,准备送去法相寺里请师傅诵读焚烧,为了避开人流,特意赶了早出门。 倒是没想到竟然会碰到三妹你,看来是缘分让我送妹妹一程。” 薛怜翘未懂薛芳意话中的含义,却见自己的丫鬟急匆匆地从侧门的方向奔了过来。 “小姐,马房那边说府上一辆马车的车轮坏了无法行驶,能动的只余下一辆,还一早就被二小姐要去了。” 薛怜翘不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但她这时候再寻马车只会耽误时间,且今天这日子怕是外面车行的马车早就被提前预定走了。 一路上,薛芳意除了感叹自己过了十七岁寿辰后的时光飞逝之外,也就是一些闲谈碎语,并未有任何异常。 这样薛怜翘慢慢也放下了心防,还向对方展示了自己在画簿中做的标记,挑中的几户未嫁人家。 薛芳意含笑着提出了一些人选的意见,还透露了她探查到的三皇子看重的是哪几个门客。 等到了法相寺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寺门口做了告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春烟跟在薛芳意的身边,低声问道: “小姐不怕她向三皇子揭露是您为她出谋划策的吗?” 薛芳意站在寺庙的登高台前看着山下各色马车络绎不绝地驶入法相寺的寺门前,而其中一辆四角挂着金丝绸缀的楠木马车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看着马车未在寺门前停留,直接驶向了寺庙的侧门后消失不见,眼底的笑意也逐渐变得冰冷。 “她为了邀功,只会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等她反应过来时再说出真相,只会被认为是因妒生恨的狡辩罢了。” 第67章 薛怜翘之死上 靠在太师椅上的薛靖盛将手中的信揉成了纸团,攥在手心里,眼中有着暴虐的狠劲。 “殿下,平王府的三小姐带着丫鬟来到了门外,她说是殿下约得她来相见。 是否要手下将她赶走?” 三皇子今日的确是约了平王府的小姐来法相寺后面青山上的私家别苑,但并不是现在站在门外的那位。 侍卫低着头却偷偷用余光瞥向坐在上首的主子,见他嘴角勾着笑,脸色却是不相符的发青,他知道怕是门外的那位今日是下不了山了,不禁心中为她叹息。 当薛怜翘跟着院中的人走进厅堂时,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山野之处竟然三皇子还有这样一个隐蔽且富丽堂皇的别苑。 屋子里的陈设皆是名贵的瓷器,名画和楠木的家具,让人犹如是到了皇宫内的某个宫殿的错觉。 为她引路进来的正是薛靖盛身边二美之一的妙笔,她冷眼斜睨着对方一脸震惊的样子,眼中是挡不住的鄙视之意。 “殿下已经为三小姐备下了热水汤浴净身,还请您移步厢房沐浴更衣。” “我来时已经焚香沐浴更衣,这个安排可以免去了吧?” 薛怜翘可是几乎一夜未睡,还特意将自己的这身衣裙连同亵衣都熏了一夜的香料,让自己的肌肤沾染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 妙笔仿若未听到薛怜翘的话,而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再次传达薛靖盛的命令。 “三小姐沐浴净身后,奴婢便会带您去见殿下,请!” 薛怜翘虽然不满对方的态度,但仍然顺从地跟着妙笔到了沐浴更衣的房间,心中悱恻着要如何给三皇子耳边吹吹风,让他将身边的这二人送出去,把这两个美人留着终究会成为祸害。 薛怜翘先前精心的装扮都枉费了心机,衣衫连同首饰都被收了去,而随身带来的画簿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才得以留下。 她沐浴完后换上了由妙笔准备安排的衣服,这身薄如蝉翼的纱衣,让薛怜翘里面的肚兜亵衣几乎一览无余,让她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最令她心中忌惮的是自己后背因为仗刑而留下的伤疤还未消除,透过纱衣也暴露在了外人的面前。 “我能不能换回自己的衣服,这个样子如何经过门厅走廊出现在众人面前,殿下他肯定也不愿意他的女人被那些下人看到了身子。” 薛怜翘搬出了三皇子,也顺便提醒对方自己怎么说都是她主子的女人,也就是未来她的主子。 妙笔忍下嗤笑,声音里却已经夹杂了些许的轻蔑。 “这一切都是殿下的授意,三小姐难道是质疑殿下的安排吗?” “不不我不敢,只要殿下高兴,我自然愿意配合。” 薛怜翘低着头,用双手抱着前胸,尽量遮挡住自己的春光,跟在妙笔的身后拐过一个个长廊,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的不安,她总觉得那些下人看她的眼光怪怪的。 可是这种不安在她看到内室里一桌子精美的佳肴后而被抛诸脑后,这些有一半都是出自迎客楼的招牌菜品,而剩下的也都是宫中才有的名贵食材和点心。 这些足见三皇子对她的用心程度。 “这一桌子可是花费了本殿下不少的心思,别浪费了,等你吃了,才有力气好好的陪本殿下耍上一耍。” 薛靖盛斜靠在屏风后的床榻上,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暧昧。 “谢过殿下,不若殿下陪我一同享用美食,我一人哪里能吃完这么多。 而且我还为殿下准备了一个惊喜。” 薛怜翘得双颊绯红,娇羞地隔着屏风对里面的人撒娇道。 她隐约能看到在内室的床榻边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形状各异的像兵器一样的东西,但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她没有想到三皇子竟然还有勤奋地偷偷习武,看来自己的选择可是要比薛清梨强多了,心下又对未来旖旎了一番。 对方意味阑珊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她准备的惊喜并未提起太大的兴趣,而是神神秘秘的笑语道: “不着急,等一会我也有惊喜等着三小姐。” 薛怜翘想着未见面就送来了造价昂贵的头饰,那这次岂不是要价值连城的宝贝,说着也顾不得好好品尝桌子上的美味佳肴,而是囫囵吞枣般的将食物咽了下去。 待她吃完,伺候在房内的妙笔便叫人将饭菜收拾撤了下去,并意味不明地欠身对着内室的薛靖盛说道: “殿下,是否现在吩咐下人将炉火烧起来?” 薛靖盛懒懒地扭动了一下手臂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颔首示意妙笔退下照办。 虽然现在还是白日,可是这个厢房关上门窗后却如同黑夜,只能靠房内的烛火照亮,而薛靖盛这时候的眼睛在烛光的映射下,泛着诡异的红色。 薛怜翘在密闭的房中却觉得后颈好像有一阵阴风吹过,让她的寒毛竖起。 她强自镇定,走近对方,恭恭敬敬地半跪行礼。 薛靖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一览无遗的春光,眸中的红色又暗了几分。 他一把将对方抱起,越过屏风,将薛怜翘丢到了床榻之上。 他俯身欺上对方,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而后者的眼中已经染上了迷蒙的愠色。 “听说你在病中都唤着本殿下的名字,为了能够再次见到我,不惜向芳意下跪表痴心求她成全你,是否是真的?” 薛怜翘心中惊叹薛芳意竟然会为了帮自己牵线,将自己说得如此痴情,忙不迭地点头认了下来。 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口中提起薛芳意时唤的是她的芳名,以及语气中的阴冷。 “好,很好,那我今日就要看看你的痴心到底有多重。” 说着他起身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下人,手里抬着一张狐毛织成的地毯。 他们将屏风撤走,在内室铺上了狐毛地毯后,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薛怜翘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了对方,当她看着对方从身边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牛皮鞭子时,这才看清那个架子上,哪里放的是习武的兵器,都是一些造型各异的刑具。 第68章 薛怜翘之死下 她深吸了一口凉气,四肢都麻木得动弹不得,说话也是磕磕绊绊半天,才说了完整的一句。 “殿下这是何意啊,莫不是要与我说笑呢,这些大狱的刑具怎么出现在这里。” 薛靖盛一只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对方扯下了床,扔到了狐毛地毯上。 他轻笑一声,用皮鞭在对方的脸上、身上轻轻滑过。 “你不是要为我生我死的吗?怎么连取悦我都做不到了。 这些可都是我让人特意搬到房内的,换做别人,根本没机会与本殿下在这里戏耍。 本殿下对你是不是很好?” 被皮鞭滑过的肌肤,滑腻的凉意随之而到,仿佛是将薛怜翘浑身的血都吸了去,让她的肌肤透出了脆弱的苍白。 她闭上了眼,默念着只要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她能承受住三皇子变态的虐欲,那自己也将成为他身边不可取代的位置。 薛靖盛眉毛一挑,将她的衣服撕破丢在一边,第一鞭子就朝着她裸露的后背伤口处抽打了下去,随即房内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 房门外站着的下人们却恍若未闻,面部表情毫无变化。 不过片刻,薛怜翘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原本伤口的结痂处也血肉模糊,分不清原来旧伤的位置在哪里。 妙笔将燃着的炭炉提进了屋内,放在了已被血污染红的狐毛地毯旁,从架子上取下三根尖头处形状不一的铁棍放入了炭火中加热。 卷缩着身体躺在血污中的薛怜翘感到了一阵热意,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看到身边插着铁棍的碳炉后,瞬间睁大了眼睛,惊恐的向后挪了挪。 她忍着疼痛爬到了薛靖盛的脚下,拉扯着他的裤脚哀求道: “殿下,您若觉得不够尽兴,可以再抽我几鞭子,但这铁棍万万动不得,鞭子的伤痕还能慢慢恢复,那铁棍是会留下疤痕的。 殿下也不希望您的女人身上有疤痕吧,以后怎么服侍您呢。” 薛靖盛皱着眉头抬脚将对方踹到了一边,把自己的腿从对方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拿起炭炉中的一根铁棍,它灼烧的一端是一条盘踞的长蛇的图案。 在对方惊恐的神情下,慢慢地走近。 薛怜翘拼命地摇着头,凌乱的头发被汗液粘到了脸上,哪里还能看出这是平王府那个温婉端庄的三小姐。 “我将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人,你这种货色竟然妄想当我的女人,入住皇宫,莫要来恶心我了,你不配。” 说完薛靖盛就将铁棍烙在了对方的胸口上,娇嫩的皮肤发出滋滋烧焦的声音,薛连翘已经痛得叫不出声音,浑身抽搐着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就在她眼前发黑将要昏死过去时,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又挣扎着醒转过来。 薛怜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怒了对方,这时她的视线瞥到了掉落在床榻上画簿,眼睛瞬间发光,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抬起手指向了床榻,提着气大声的说道: “殿下,殿下,我给您送来了能助您收拢人才的东西,妾身并不是只能在房中取悦殿下,也是能相助于您的。” 薛靖盛见她真诚求功的样子,倒有了三分好奇,于是放下手中的铁棍走向了床榻,拿起了画簿翻开。 画簿中有一些画像旁被薛怜翘写了小字备注,标注了适配的门客人选。 “我听闻殿下身边有不少文才门客,特意花了大价钱从京都的媒婆处寻到了未嫁的姑娘名册,到时候那些门客软香在怀的时候,一定会分外感激殿下的恩情!” 薛靖盛在对方的言语中,脸色越来越黑,瞳孔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浓,他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一句谢谢。 然后在对方谄媚的笑颜前,俯身到她的耳边轻语。 “本殿下不妨今日告诉你一个秘密。” 薛怜翘以为是画簿打动了殿下的心,乖巧欣喜地点头。 “那些门客在我府上,夜里就同你一样,轻纱裹身地被送到我的房内。” 说完他起身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把手中的画簿撕碎撒落在她的身上。 “女人应该聪明,但要用对了地方,聪明过了头就是蠢,一个又蠢又丑的女人,只会让人厌弃。” 接着房中再次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直到惨叫声越来越小,只余下喑哑哼唧声。 房内地上的白狐地毯哪里还看得出原来的颜色,而躺在上面的女人就像一个破烂不堪的血色人偶,只进气不出气。 薛怜翘到这一刻终于明白对方并不是在寻什么闺房之乐,而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她被薛芳意骗了,她要借三皇子的手为自己报仇! 一股凉凉甜腻的液体滴落到了薛怜翘的身上,缓解了她伤口灼烧的痛感,也让她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气若游丝地扯着自己已经嘶哑难辨的嗓音尽力说清楚每一个字。 “殿下,这都是薛芳意给我下的套,是她嫉妒我能够获得殿下的恩宠,那个画簿也是她找来的。 她要破坏我和殿下的感情。” 薛靖盛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坐到了床榻边,大声地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伺候的妙笔在听到薛芳意的名字时,微微一怔,幸得低着头,长睫掩盖了她眸中闪过的凌厉。 笑累了的薛靖盛,从妙笔手里接过一只陶瓷罐子蹲在了薛怜翘的身边。 “当日在流觞会上你借着芳意的光,才得了伺候我的机会,我以为你们同出自平王府,应该相差不会太远,却没想到你与她是云泥之别。 这次竟然敢李代桃僵,用你怀过我的孩子来逼迫芳意,还抢了我送她的头饰。 现在为了脱罪,又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冤枉她,真是让本殿下作呕。” 他打开了手中陶瓷罐子的盖,然后将罐子丢在了狐毛地毯上,从里面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花纹火蚁,循着薛怜翘身上蜜汁的味道爬满了她的身体,贪婪地钻进伤口中吸允。 那些火蚁接触到的皮肤瞬间布满红疹,伤口更是灼烧和刺痒相交,她哑着嗓子咒骂着薛芳意。 原来她的希望是薛芳意给的,绝望也是,到现在的生不如死,一切都是因为她。 薛靖盛举起铁棍直接插进了她的嘴里,让她的咒骂声再发不出一句,他朝着她啐了一口后,拂袖走出了房间。 “让人将她给我从山崖丢下去,一个名声败坏又冲撞了父皇的庶女,不会有人认真追究她的死活。” 妙笔应下后,让人将狐毛地毯卷了还未断气的薛怜翘抬了出去。 彼时在佛堂中焚烧经文的薛芳意突然被盆中跳起的一点火苗灼伤了手指,恰是春烟走了进来,附在她的耳边说: “世子回府了。” 第69章 吃醋了 薛芳意在离开法相寺前,特意去寻了寺内的人一起帮忙寻找薛怜翘的下落,得到的结果就是有人见到一身穿水蓝色缎裙的女子出了寺庙的后门上了青山,就再无音讯。 无奈之下,薛芳意只得让寺庙的人帮忙留意后就乘着马车赶在天黑前回了府。 接下来的几日,府里连同京都府衙的人一起搜寻薛怜翘,终于在三日后在青山悬崖下的溪流的下游找到了她的尸首,人已经浮肿难辨,只能凭借她手腕上的玉镯确定了身份。 府里也流传起了关于她死因的猜测,最多的便是言说她是被山中的流匪折磨残杀后丢弃,因而尸体才会一丝不挂满身鞭痕和烙印。 “薛姐姐,我那日在你这里见过三小姐一面,想来你近日与她走得迫近,肯定很难过吧?” 夏无忧担忧地握住了薛芳意的手,而这句话让端着茶杯饮茶的薛御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薛芳意眼神停在了被握住的手上,乌睫下的双眸氲着雾蒙蒙一片,让人看不清。 “她是我的三妹,她惨死我自然是会难过的,但一定不及你的御谦哥哥,他们才是有血缘的至亲。” 她有意要躲开薛御谦,却万万没想到夏无忧来参加自己的入学礼,将他也一起带了过来。 上次流觞会自己夺得头名,也同时获得了进入皇家学堂——禀天堂学习的机会,而每届入学的时间正是在冬令节这日。 “她不配当我的妹妹,血缘至亲从不是自己所能选的,我也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薛御谦看了薛芳意一眼后,将杯中的“蓝天玉叶”一饮而尽。 他仿佛喝的只是普通茶水,这一幕不禁让薛芳意内心悱恻,他这个世子一定藏有小金库,只是不知是否有宫中那两位的多。 “既然薛姐姐和御谦哥哥都不在意这个人,那便不提她了。”说着夏无忧站起身走到了厢房靠近街市的栏杆前,指着对面朱漆高门言道: “这就是薛姐姐年后就要去的皇家学堂吗?这看起来倒是比平王府要大不少。” “那是当然,北国一向重贤重才,而禀天堂作为皇家学院拥有最有学识的先生和最齐全的分类别科,且是唯一一个文武兼容的学院。” 薛御谦回到京都后,也在禀天堂内学习了几年,对它有些感情在。 夏无忧看着对方提起禀天堂时自豪骄傲的神色,转身回到薛御谦的身边,为他将茶杯倒满后,俯身双手将茶杯捧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它被御谦哥哥说得那么好,我也要进去玩一玩。我知道,御谦哥哥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她眨巴着眼睛,撅着小嘴讨好地说道。 薛御谦几乎未花费时间考虑,就应了下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时嘴角挂着宠溺的笑。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坐在对面的薛芳意的眼中,她拿起面前盘中的点心,挡住了脸上的苦笑。 原来她费尽心机才得到的机会,别人一句好听的加上一杯茶就可以轻易拿下,这对比还是真有点扎心呢。 她将点心艰难地咽下,端起杯子用茶水将堵在嗓子里的点心残渣顺了下去后,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却不想太用力,发出了哐当一声。 对面的两人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她。 薛芳意清了清嗓子,抱怨道: “这里的点心越来越难吃,这个一两千金的茶也难喝得要死,还不如我院子里小厨房做的。 既然入学礼已经结束了,那你们把这些都吃完喝完别浪费,我先自己回去了。” 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就拿过秋荷手里的披风大跨步走了出去。 听着重重的关门声,夏无忧眉眼弯弯地笑道: “看来薛姐姐饮的不是茶,而是醋呢。” “醋?同喝一壶茶,哪里来的醋。”薛御谦端起面前的茶水放在鼻下闻了闻。 上了马车的薛芳意,仍然气鼓鼓地双手抱在胸前,一声不吭。 秋荷回想了下刚刚发生的事,隐约猜到了原因,她试探性地问向薛芳意: “小姐,你是在因为夏小姐即将进入禀天堂而生气吗?” “人家是谁啊,那是夏神医的孙女,是薛御谦的师妹,想要进禀天堂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所以小姐生气是因为世子喽?” 薛芳意跺了下脚,扭过头去却并不回答。 秋荷突然噗嗤一笑,惹来了薛芳意疑惑的注视。 “我从小跟在小姐身边,上一次见到小姐这般赌气的模样,还是孺人在世的时候。 看来我们家的小姐这次是真的动心了,可惜孺人却是看不到了。” 提到孺人,秋荷的神情变得有些伤感起来,她无父无母,孺人对她来说也是如同半个母亲。 薛芳意在秋荷的提醒下,也意识到了自己对薛御谦的心意,但并未有一丝少女怀春的悸动欣喜,反而更多的是心酸苦涩。 对方为她所做的付出,她现在没有能力相报,而两人注定是走在不能相交的路上。 虽然他说自己不在意血缘亲情,但皇上用平王府将他锁在了身边,也印证了他心中是爱着这个家的,而她却杀了他的妹妹。 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她的复仇之路也一定会走下去,而为了能够复仇她愿意不择手段,手染鲜血。 昨日她更是从夏无忧的口中得知了二人早已定下娃娃亲。 薛芳意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掀开窗帘看向街市上不断闪过的摊位和各色店铺,对着身边的秋荷吩咐道: “让外面的人不仅要查访水街上的各家食铺经营的情况,也要查访东市主街的食铺。 我们必须摸透了京都卖得最旺的茶食是什么,有什么是京都食铺所缺失的,以及这个行当里的规矩和领头老板有谁。” “小姐,您真的要将所有金子都花在做生意上吗?奴婢怕万一赔了进去,我们到时候遇到用钱的地方,就麻烦了。” 薛芳意放下窗帘,转过身看着秋荷,双眼透着晶亮的光。 “我为的不仅仅是赚钱,也是为了能够让那些被欺凌的孤儿能有一个谋生之地。 他们身无牵挂便更能专心做事,也因为在市井中待过,要比那些高门府内培养出来的人要机灵有用得多。 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 秋荷深觉眼前的小姐不仅聪慧机智更是心怀慈悲,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是配得上,何况是世子。 第70章 第一份事业 “小妖,你是不是又偷吃了,昨日我明明清点了桂圆和红枣的数目,斤两不对哇!” 一片漆黑的水街上最高的新食铺内亮着灯,若是走近还能听到里面嘈杂的人声。 质问声来自一个穿着湖蓝棉袄的约莫十四岁的女娃,她站在食铺储存食材的仓库里冲着后院叫喊道。 而此时后院内七八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娃娃有的在清洗食材水果,有的正在将清洗干净的食材切碎或放入锅中熬制成酱,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帮着姐姐们打下手。 一个抄着大勺用力搅拌锅内糖浆的十三岁女娃将口中的冰糖嚼碎咽下后,回应道: “兰儿,你怎么事啊,一丢东西就来问我,我可不爱吃那么甜腻的东西。” 她刚说完,院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闹得小妖咕囔着红了脸。 “你问问大家,谁不知道你是我们仙馨坊的最大的馋嘴猫。” 兰儿手里提着一袋红枣和桂圆从仓库中走了出来,将它们丢给了负责清洗的三个人。 “好好好,就是我,都是我,行了吧。 你去告诉春烟姐,让她将我赶出去,到时候再丢东西你就怨不到我身上了!” “告诉我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春烟捧着一个四格食盒走进了后院里,与她同行的还有薛芳意和桃木。 一院子的人见到薛芳意,都放下了手中的活,齐声走到院中向她行礼。 两个小娃娃也学着姐姐们的样子,将两手放于一侧腰边屈膝行礼,但两人都没站稳,撞在了一起,摔倒在地。 春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斜睨了下桃木调侃道: “这好好的两个小男娃,怎么被你教成这样了。” “我念着他们俩还小留在了院内,没想到不过在女娃堆里混了几日就变成这样,我明日就带他们去师傅那跟着习武。” 桃木的语气是格外的委屈。 薛芳意将两个小奶娃拉起,替他们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将他们交到了桃木手里,笑着说道: “好了,明日起先让他们跟着文先生识字,武师傅那里站在一边看看就好,习武尚早。 你们二人要把人手安排好,让他们交替到食铺来做工,两边都不可耽误。” 两人齐声应下。 她的眼睛将院中的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后,一脸严肃的对着众人说道: “还有一日就是我们仙馨坊开张的日子,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把仙馨坊的名号传达到整个北国。 记住一点,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抵不过一群**的人的力量, 还有,在我这里,聪明能干固然重要,但忠心才是根本。” “手下明白了。” 众人第一次见到薛芳意时,都以为这样的贵族女子,不过就是一时贪玩,他们最终也只会被拿来取乐后丢弃。 却没想到她真正的给了他们一个家,买下了一栋宅子,找人教他们习文识字,练武强身。 还让他们学习谋生的手段,并且在离宅子不远的水街开设了仙馨坊。 一个看起来柔弱的京都贵女,成了他们的再生父母。 薛芳意让桃木去仙馨坊连同的宅子叫了几个年长的男娃,把她带来的做点心的食材从马车上搬到了院子中。 “仓库里存放的红枣和桂圆,全部都留做宅子里用,而仙馨坊的食材改为这次送来的上等料。” 春烟将手中的食盒交到了兰儿的手中,嘱咐道。 “昨日我将仓库里的食材各取了一些拿去给小姐过目,这是剩下的,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处理了吧。” 兰儿这才明白是自己冤枉了小妖,咬着嘴唇走到了对方的面前,红着脸把手中的食盒塞到了她的怀中。 “是我不该没有查清楚就说是你干的,这些东西就算作是给你的补偿,我自己掏钱去补上。” 小妖在食盒和兰儿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后,趴在兰儿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俩分着吃,不能让你亏这么多。” 兰儿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到了准备回府的薛芳意眼中,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那上面绣着一个歪七歪八的并蒂莲,是淼淼生前为她而学着绣的。 新铺开业那天是个好日子,适合用来讨债。 上了马车后,薛芳意将手炉抱入怀中,不知是否是因为重生后体质不一样了,刚入冬,就开始畏冷。 “春烟,给各府后宅的礼物和邀请函都送出去了吗?” 春烟点头应下。 “秋荷昨日已经核对了,小姐名册上的人都无一遗漏。” 薛芳意眼中凌厉闪过,期待着仙馨坊开张的日子。 一日一晃而过,在东市老街——水街的仙馨坊开业可谓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几乎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府上都收到了来自仙馨坊的点心食盒试吃,开业这日拥有邀请函的贵客还可以不花一文钱享用限量的滋补药膳点心。 并且仙馨坊前三日所有赚到的银两都将捐助给国库,用于赈灾的粮饷,其中在店花销超过五十两的,将以花销多少排名,填入捐助名册,并在仙馨坊的大堂墙上展示。 那些收到了邀请函的后宅夫人小姐有八成都到店,甚至有些世家公子和富商也为了能留名而来光顾。 小妖透过后院通往前厅的门帘起起落落,站在厨房的窗口踮着脚看着前厅密密麻麻的食客。 “主子是不是脑子出现问题了,我小时候在酒楼后堂帮厨,都知道开店要先想办法赚钱回本,我们主子却还没赚钱就往外流水般地扔钱。” 婉儿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嗔怪道: “厨房里都快忙疯了,你还在这偷懒。 你懂什么,小姐这是在为仙馨坊打响名号,你见过哪一家食铺能够有如此大手笔的,在刚开业就请到这么多豪门贵胄的。 再说了,主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心帮主子留住这些贵客。 快来帮忙,把桂花红枣糕端出去。” 小妖吐了吐舌头,端起刚出锅的点心快步走向了前厅。 她刚掀过帘子到前厅,就撞上了一位穿着艳丽紫色襦裙的小姐,点心撒了一地。 王婉清抬起手就要刮掌小妖,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她就要开口怒斥,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多日不见,王姐姐还是这么不分场合地恃强凌人。” 王婉清浑身一震,同时也看清了抓着自己手腕的人是平王府的丫鬟春烟。 第71章 请兑现赌约 薛芳意用眼神示意了站在柜台后当值的辰时,他脸上堆着笑意跑了过来将小妖从地上扶起来后,连声道歉。 “小姐您心慈人善,小丫头她第一次跑堂,望您见谅,就别动手打她了,刚刚小姐的吃食,小店都给您把花销免了。” 小妖双眼已经如泪包,不住地鞠躬道歉,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店里一些好奇的目光都朝这边投了过来,见到小女娃可怜巴巴的样子,都对王婉清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薛芳意心底不禁赞叹这小丫头的演技,也算是一个优势,以后可以善加利用。 这么一闹腾,王婉清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挣脱了春烟的手,顾不得什么礼节,就要带着丫鬟朝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侯在路边的桃木拦住了去路。 跟随她其后追上来的薛芳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递上了打包好的食盒。 “王姐姐走的着急,这是掌柜的送你的开业伴手礼,递到了我这里。” 王婉清犹豫了下才接过食盒,但眼神却一直不敢直视薛芳意,却在和对方擦肩而过时,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薛芳意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你犯下的错迟早是要还的,昨晚淼淼是否有去梦里看你啊?” 虽然她说话的语气轻柔,但却令王婉清的浑身战栗,耳边不像是人语,更像是从一处深黑的崖底吹到耳边的寒风,即便此时是午时,也消不了她后颈的寒。 薛芳意眼睛在瞥到了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后,提高了声音向她们招呼道: “两位妹妹怎么见了王姐姐都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啊,我可是记得你们三人从前是形影不离的,当日流觞会还一起参加。” 她松开了王婉清的手,向那两位小姐走近了两步后,状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呀了一声。 “我记得当日王姐姐带着两位姐姐还有其他几人,是与我比试过一番的。 我侥幸拿了冠首,太过开心,竟忘了这事了。 难得能我们再碰到一起,不若王姐姐和两位妹妹把赌约兑现了吧。” 薛芳意顿了顿,用手摸着下巴,突然灵光一闪。 “不若让几位姐姐在这水街当众舞上一曲,或者弹奏一曲如何呢,也算是让大家作证,为自己在流觞会的落败扳回一局。” 大堂内不知哪里一个稚嫩的女声高喊了句:“门外有几位小姐要被人惩罚了,有好戏看了哇。” 仙馨坊内大堂的人有的伸长了脖子看向薛芳意她们,有的直接走到了门口。 王婉清脑中还回荡着刚刚薛芳意在她耳边的那句话,只想尽快逃回家去,刚抬脚却被身后的两人叫嚷着止了步子。 其中一人手指着王婉清,将惩罚的事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当日是王婉清她想要在三皇子面前露脸出风头,才答应下来了赌约,我们二人虽同她一起,但她连登台的机会都未给我们,凭什么要我们来同她一起兑现赌约。” 王婉清回身怒瞪着用手指着她的人,吓得对方闭上了嘴。 “你们两个见风使舵的东西,当初你们父亲有求于我家,百般讨好我,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现在不过是一起担点事,就将锅甩了出来!” 要知道这次仙馨坊开业邀请来的人,可有不少都是世家贵胄的公子小姐,在这些人面前出丑那可真的是自毁名誉,严重点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背后的家族。 当街展示才艺,那是连戏楼茶馆里卖艺的女子都不如,她们自然是能推脱干净就推脱的。 薛芳意看着她们狗咬狗的样子,甚是开心。 “薛芳意,我们好歹是出自名门,你让我们像街边卖艺的戏子一样当众展示才艺,这是对我们家族的羞辱,你担得起吗?” 王婉清虽然面对薛芳意仍然发怵,但是若是今日真的顺她的意接受了这种事情,怕是回家要被家族里的长辈打死。 薛芳意冷着脸向她靠近,她每靠近一步,对方就后退一步,在薛芳意向她走近的第三步,王婉清踩空了身后的台阶,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幸好台阶下的路边就是一个摊位,扶住了摊位旁竖立的招牌旗帜才稳住了脚,但袖中的一道黄符却掉落了出来。 水街经常会有道士算命的摆摊,今日为了蹭一下仙馨坊的热闹,将摊位也移到了仙馨坊的门口,道士一眼就扔出了那黄符。 “这不是用来驱鬼保命的吗?这怎么一个高门小姐还随身带着这种符。” 王婉清惊慌失措地连忙将符拾起收了起来,痛骂道士是披着道衣的假道士,甚至直指是薛芳意派来诬陷她的。 这可把老道士说急了,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他的生意就再也做不成了。 “我乃是五福道人的门下弟子,小姐可敢将这黄符拿去各家道观内请他们来辨认,若是我说得不对,我愿自砸招牌摊位!” 说完仿佛不解气似的还朝着路边啐了一口。 “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杀人害命的亏心事,才请来这符带在身上,被人发现了还狡辩不认,什么高门小姐。” 瞬间堂内堂外的人都纷纷议论了起来,其中认识王总兵的都不敢再说认识,深怕自己的名声也被牵连,毕竟女儿行为不端,其父母长辈也有管教不善的罪责,往大了说,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也是要被责骂影响仕途的。 薛芳意却没有要就这么放过她的意思,她故作关切地开口道: “我听闻姐姐自从谢府的法事后就经常被梦靥折磨,怕不是冲撞了故去的谢小姐,不若我明日陪姐姐一同去趟谢府,给谢小姐敬柱香解开误会。 淼淼生前是我的挚友,这就当作是赌约的兑现了,当众跳舞的事就作罢了。” 说完她又转身对与王婉清交好的那两人说道: “到时候两位妹妹也一同去吧,同是京都的世家高门,敬上一炷香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惩罚总不算是为难了几位吧。” 说完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惩罚在众人眼里看来根本算不得惩罚,明显是在委曲求全。 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多少听到过关于薛芳意身上的那些传闻,但亲眼目睹后才觉得本人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任性疯癫。 有些参加过流觞会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为薛芳意正名,说她当日一舞惊人靠着真才实学拿下冠首,赌约也是王婉清先欺凌对方而挑起。 其中不乏有些世家公子见薛芳意的容貌清丽绝俗和温柔谈吐,都萌生了要上门求娶的打算。 就在大家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时,没想到这几人却坚决不愿意去谢府。 第72章 一场好戏 王婉清呆愣在原地之时,另外两人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拼命的摇头。 “我们才不要去呢,这事都源于王婉清,应该让她一人去。”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 “我怎么看着这事不简单啊,同属京都的世家高门,去给故去的小姐上一柱香这即便他人不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为何她们如此的抗拒?” “侯兄,亏你平日里听了这么多戏文,这耳朵都如此的不灵光。 你没听到吗,王小姐是从谢府法事之后开始做噩梦的。” 被称为侯兄的人,将手中的折扇往另一只手的手心一拍,醒悟了过来,惊叹着自己发现的真相。 “戏文中的压词常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这谢家小姐自尽皆因被绑架之事,难不成她们与此事有什么关联。” 看穿其中蹊跷的不止这两人,大家都把狐疑的眼神落到了王婉清几人身上。 薛芳意故作惊讶的样子,伤心的质问道: “我早知王姐姐看不惯我与淼淼,那日她去了你父亲所在的校场看比武演练,在回来的路上便失了踪,难道她被绑真的与你有关?” “你们少胡说,她失踪那是她自己倒霉,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做恶梦也与她无关,你们少来冤枉我!” 王婉清双手握拳,怒目圆瞪的朝着众人吼了起来。 “既然没有心虚,那就跟着去谢府见见亡故的谢小姐,怕什么呀。” “那日的比武演练我也去看了,我当时还在看台上见到了王小姐与谢小姐起过争执呢!这旁边的两位小姐也是在的。”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也看到了,还是王总兵出面才免了一场争斗。” 人群里越来越多的质疑声,半真半假地迅速扩散开来。 薛芳意向从仙馨坊内悄悄走出来的婉儿递了一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地走到了那两个站在角落的小姐身后,趁人不注意朝她们的后颈吹了个口气,让她们直接惊叫出声。 回头看到了婉儿更是差点吓晕过去,直接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你你你别过来,你家小姐不是我们害的,都是王婉清出的主意,找了他父亲身边的卫兵将她绑了去,但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道她会被其他人劫走。” 婉儿是淼淼的贴身丫鬟,几乎去哪里都会带着,那日她也陪着淼淼去看演练,但中途却被人打昏在路边,而醒来时,淼淼已经不见了。 自从淼淼自尽后,婉儿便离开了谢府,后被薛芳意招进了仙馨坊。 她们自从那日淼淼失踪后就未见过婉儿,而薛芳意故意向她们放出了婉儿为护主而亡的消息,以为是白天见鬼,哪里能不害怕。 同样受到惊吓的王婉清很快就反应过来,婉儿并没有死的真相。 可惜人最怕的就是愚蠢的盟友,到了这一步她间接害死谢家小姐的事实已经不容分辩,并且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她想私底下依靠家族的势力掩盖真相,已经不可能。 她气急下奔到了那两个蠢如猪的人面前,一手薅住一人的头发,发泄般地将她们的头相撞。 另外两人哪里能被打而不还手的,可惜她二人未练过武,并非武将家族出身,虽然是二对一,但仍然是落了下风。 京都难得看到女子当街打架的,特别还都是高门家族的女儿,一时之间将仙馨坊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缠打在一起却无人上前劝阻,因为深怕会因为一时的善心被牵扯到杀人案中去。 王婉清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两人揍翻在地,她的目光落到了一身清风如玉的薛芳意的身上,朝着她冲了过来,大有要与之同归于尽的气势。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位少年公子已经准备英雄救美,却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一道黑色的宽大身影将薛芳意围住,侧身躲过了冲过来的王婉清。 这时候桃木也带着京都巡逻街道的官兵赶了过来,官兵们驱散开人群,制止了这场闹剧。 薛芳意能从对方身上闻到除了熟悉的冷松香之外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看来他应是刚刚审讯完犯人。 “回府不经过此路,你不会也是冲着这新店的点心来的吧?” 薛御谦凤眸轻挑,将她放开后,退后了两步,让自己身上的气息无法再被对方嗅到。 “你不是应该先说谢谢的吗?倒怎么第一句更像是盘问犯人。” 他是冲着这点心而来,也不是冲着点心而来。 他听军中不少人都提起了这家店试吃的食盒,点心十分精致美味,而这让他想到了家中一个爱吃甜点的女人。 另一方面,他对这家店的主人十分好奇,特别是一开业就遍请京都各府贵胄,还将三日所赚都用做赈灾钱粮的手段,让他怀疑是否是有人要借这店做掩饰,干一些结党营私的勾当。 所以他并未让手下的人去查,而选择了亲自来一趟。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女人写的好戏,他自然是侯在一边看完。 薛芳意对上对方温柔的神情,没来由的一慌,避开了对方的眼神,而是径直走到了被官兵控制住了的王婉清的面前。 她伸出手想为对方将额前乱了的碎发拨到了耳后,被对方扭头躲闪了开来,双目发红的瞪着她。 “现在的局面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怨不得任何人,做错了事情,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薛芳意知道王婉清是淼淼之死的最浅一环,尽管她无心伤人,但终究是她引起了后面一切的不幸。 王婉清在被带走前,嘲讽的给薛芳意留下了一句话。 “她的死,最大的因是你。她最大的不幸,是成为了你的朋友。” 薛芳意凄然的笑着,低声轻叹道: “我也会付出我应有的代价,但要等到我将伤害她的人都送入地狱,还有报了我的仇以后。” 今生的第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睫毛上,挡住了她湿润的眼眸,她伸出手想要接住下一片雪花,却抬头看到了为自己挡去寒风雪霜的油纸扇。 “为了看你的这场戏,我可是饿着肚子站了半天,讨你一顿茶食,不算过分吧?” 第73章 两人的春意 薛御谦走进仙馨坊后观察了一圈方才坐下,这座店面的陈设和物件摆放的方式总让他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他打量着薛芳意手中的点心,也拿去同样的一块放进了嘴里,味道有几分与京都最出名的食铺的相似,但却要比那家的点心多了一分茶香在内,也更加的清淡软糯。 “这家店的主人对在点心的制作上的确是有一些造诣,看来他家的食盒以后会经常出现在各个府上的宴会之上了。” “难得能得到世子的褒奖,想必这家店的主人知道了一定会感到荣幸万分的。” 薛芳意浅笑着给对方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端起茶盏喝下。 “这茶如何?” 薛御谦锁着眉,又浅饮了一口后才放下。 “这茶初尝是毛尖新叶的清香,但入喉后回甘,竟似有花香充斥在口中回荡。” 薛芳意低头也浅饮了一口,挡住了自己眼中的骄傲神色。 她托着腮,浅笑看着对方拿起一块又一块的糕点品尝,随意谈及一两句军中的一些趣事,让她暂时地忘却了复仇和两人之间的隔阂。 “提起军中那只收留的流浪犬,就想起了一件怪事。 上次你提前离开迎客楼后,无忧就缠住我不放,最后跟着我去了军中。说来也奇怪,黑龙见到谁都狂叫不已,见到她竟然不仅一声不吭,还摇起了尾巴。 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它主人未来的妻子,它自然上赶着的讨好。” 薛芳意放下了托腮的手,拿起被对方吃得只剩一块的梨花糕,一口咬了下去,口中嘟嘟囔囔的说道。 “你说什么?你把东西咽下去再说,别噎着了。”他将茶杯端起,送到了她的面前。 薛芳意斜睨到对方眼中的关心,心中反而更加难受,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却被食物的残渣呛到了嗓子,咳嗽了起来。 薛御谦皱着眉头用手在她的后背轻拍,这时候从邻桌走过来了一位秀气英俊的公子关心地问道: “薛小姐没事吧,用不用为小姐找个大夫来,食物呛到可大可小,万一伤到脾肺可就不好了。”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的妹妹我自然会照顾,用不到你来过问。” 薛御谦头也不抬的冷声呵斥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几分。 令人意外的是,此人竟然没有被薛御谦的呵斥吓退,而是双手抱拳施礼,不卑不亢地坚持不走。 “世子此言差矣,你关心令妹也不妨碍他人关心令妹,一人之思不如多人之思,你的关心不见得就考虑得周全。” 薛芳意在听到这番言论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这个敢于直面北国杀神的勇士,却没想到竟是一个看起来充满文人气质的男子。 她理顺了呼吸,清了清嗓子,不顾身边黑着脸的人对着眼前的男子开口道: “多谢关心,这位公子一看就学识不凡出身名门,不如坐下来一起喝茶认识一下。” 薛御谦见对方真的打算在这桌子坐下,拿着杯子的手臂一用力,茶杯砰然碎裂,桌子跟着震颤了一下后,摇摇晃晃地将倒不倒。 “这家店的桌凳和茶具用得着实不够结实,我们还是将点心让掌柜的装入食盒带回府慢慢吃的好。” 大堂内的人看了看自己的桌子,有的暗自用力尝试压了压桌面,却纹丝不动,心中都多少有了数。 这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平王府世子竟然是个护妹如护食一般的兄长啊。 薛芳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薛御谦拉着出了大堂,走时朝掌柜地丢下了平王府的地址。 她甚至都来不及向那位关心自己的公子行礼告辞,在对方错愕的眼光中被带上了马车。 她向春烟和桃木丢了个眼色,让他们留在仙馨坊暗中帮着善后,毕竟是第一日开门做生意。 而他们二人知道主子有世子陪着回府,也自然放心下来。 上了马车后,薛芳意被对方丢在了软软的坐垫上,她还未来得及坐起来就感到一阵冷冽的寒意欺来,抬头对上了一双深色如墨的双眸。 她被迫后背抵在了车壁上,但两人的距离仍然不足一拳,她稍有不慎就能与对方的鼻尖相触。 “你越矩了,你即便是身为我的兄长,也没有资格限制我与何人相交,特别是在对方的身份背景都未了解的情况下。” 他凭什么来管,他可以和无忧戏耍在一起,甚至宠她到带着她进入军中,却不允许自己和其他人接触,哪里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薛御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面对她都会容易失去理智,上次秦廷的事是,现在也是。 他回想起那日两人为了另一个男人争吵到不欢而散就又感到气闷,同时也不希望这次再重复同样的结果。 薛芳意见他不说话,以为对方默认了自己的理亏,她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失落,酸了鼻子,湿了眼眶。 就在眼泪要流出来时,温热气息贴近,微凉的薄唇接住了将落的那滴泪。 薛芳意闪着泪光的眼睛瞪大,在还未发出惊叹时,那份微凉攀上了她柔软的唇。 相接的那一刻,好像将两人心中克制的隐秘情愫都解开了枷锁,让两人随心而行。 外面大雪纷飞,车轮压着积雪发出吱呀的声音掩盖住了马车内倾泻的春意。 待马车在东市已经绕了三圈,车中才响起了薛御谦的声音。 “驱车回府,从侧边门直接驶入府内马房。” 车夫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自己回去后怕是要拿药酒好好揉揉,不然明日定是抬不起鞭子赶车了。 薛芳意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拿起车上备着的糕点咬了一大口。 “你可吃慢点,别又噎着呛着,我这马车上可放不下什么多余的公子少爷的。” 薛御谦拿起一只银酒壶倒出一杯桃花酿,拿在手中轻轻摇晃,他的一双凤眸中还有未散的韫色。 “但却放得下一个有着娃娃亲的世子夫人和一条对她一见如故的狗子。” 「迎来两人的甜蜜时光~ 如果喜欢,请投阿锦一票,蟹蟹哇?」 第74章 她心中到底是谁 薛御谦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两颊绯红却愣愣的盯着眼前糕点的薛芳意,他的脑中闪过了迎客楼上那个将杯子怒摔到桌子上的她。 他突然灵光一闪而过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扯,软香落入怀中。 他用手将对方因自己的疯狂而凌乱的发丝捋顺,眼神落到了那嫣红微肿的唇瓣上,不自觉地俯下了身体...... 嘶! 薛御谦用手覆上自己的嘴唇,手指上立时沾染到鲜红的血珠,他哼笑一声道: “你怎么也学黑龙咬人了?难道也是没吃饱,馋肉了不成。” 薛芳意这一刻真的很厌弃自己,虽然她知道无忧不是淼淼,也知道对方的那些小心思和所作所为,但终究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 她心中酸涩和愧疚相交织,无声息的眼泪落下,这让闲心调侃她的薛御谦一时愣住,而她就趁着对方分神之际,从他的身边逃开,坐到了马车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薛御谦深深叹了口气后,半跪在她的面前,用手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认真地柔声说道: “无忧是存心逗你的,我们二人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娃娃亲也不过是小时候师兄们打闹引出的玩笑话。” 薛芳意仍然视线落在别处,不愿看他。 “这只是你一人的说辞,而不见得就是全部的真相。 你怎么能知无忧没有将这门亲事当真?” “因为她心中早就有了属意的人,而那人你也曾经见过。” 薛芳意这时才将视线落到了对方的脸上,半信半疑地听对方说下去。 “你在两三个月前在迎客楼为一个白衣男子解困,你是否还记得?” 顾念素! 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人可是她前世生命中颇为重要的人。 “有些印象,你是说无忧的心上人就是他?” 薛御谦用指腹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尽,然后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此人来自南疆,他有着和我类似的经历,小时候也曾身染重病,得到过夏神医的相助,在无涯山曾小住过一段时间。 无忧也是在那段时间对他产生了情愫。” “既然他是南疆的人,为何会来北国求医,身为南疆人能够让谢神医医治,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还有,无忧既然已经对他有情,为何还要来京都找你,并且让我误会你们。” 薛芳意隐约觉得他瞒了自己一些事情,她前世就一直好奇顾念素的身份,可惜自己没有能力探知。 就在对方准备开口时,外面响起了车夫的声音,马车已经回到了王府。 薛御谦掀开车帘确认了一下外面无人后,扶着她下了马车。 他将袖炉塞到了她的手中,为她裹上了厚厚的狐毛斗篷,答应她明日晚上相告后,便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当薛芳意穿过长廊,来到芳意园前时,在皑皑白雪中,一身火红色襦裙的夏无忧撑着一把纸伞早已等在那里。 伞上积雪不多,人应是刚刚才来,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吗?亦或者她知道自己是随着薛御谦一道回了府才特意赶来。 “薛姐姐,我住的梅园中的梅花将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雪中赏梅呢?” 她这次并未主动亲近薛芳意,而是站在了原处客气的询问道。 薛芳意眼中映着她弯着眉眼的笑脸,也不自觉地跟着露出了笑意。 这场雪下了一整天,却仍未有要停的趋势,两人留下的脚印又很快被雪花抚平填满。 “我今日约了御谦哥哥一起去水街新开的食铺给姐姐尝好吃的,但在府中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他,便去了军中寻他,却被告知他早已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你猜我最后在哪里看到了他?” 薛芳意一不留神踩进了一个被雪覆盖的浅水坑,瞬间湿透了鞋袜,寒意蔓延着到了她的全身。 “应该是在那间食铺的大堂中吧。 你为何不进来与我们打招呼,是怨我还是怨他?” 夏无忧轻哼了一声,用长靴踢了两脚树干,一些或大或小的雪块从树上扑簌簌地落下,砸在了两人的伞上和脚边。 “既然他忘了和我的约定,我才不会上赶着还要讨他的好。 我去那是念着给姐姐寻觅美食的,既然姐姐已经尝到口了,我还去叨扰你们做什么。” 薛芳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拿薛御谦和她说的话询问对方,其中是否有哪些隐情还不可得知。 “店里的食盒应是已经送到了府里,一会到了梅园后,你派个丫鬟去芳意园取来尝尝,想来也是合你口味的。” 夏无忧笑着应下,丢开了自己的伞,躲到了薛芳意的伞下,挽上了对方的手臂。 “薛姐姐,我发现我们不仅性情相投,而且在吃食上的口味也颇为相同。” 薛芳意偏头看向了她,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她的眸中暗了暗。 梅园离芳意园并不是太远,刚踏进梅园的门就闻到了寒风中夹带着的清冷梅香。 园中的梅花枝头上的梅花都被飘零的雪花遮掩了风华,但却是压不住梅香。 “姐姐如何,怕是在京都里能够这么早就欣赏到梅花的只有这里了,能让梅花早发的办法可是少有人知道。” 薛芳意发自内心的赞叹,上次赏梅还是在前世的谢府,赏的也不过是两三棵梅树上疏疏落落的残梅。 不知是否是梅香醉人,她竟然有片刻的慌神犯晕,气息也变得沉重起来。 夏无忧似是并未看出她的异样,将她手中的伞夺了去,交给了园中的下人。 “赏梅时怎么能如此拘谨,这点雪湿不了发丝,姐姐来凑近点,闻闻枝上的花香。” 她拉着对方的手,带着她半走半跑地来到园中开得最盛的一棵梅树下,期待的眼神望向了她。 薛芳意在前倾着身体靠近梅树的枝头时,就被浓郁的梅香环绕住,但她隐约觉得这梅香似是多了点甜香。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眼前的梅花也成了重影。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无忧冷冷的声音。 “你为何要背叛他那么好的人,如此的不知足呢。” 他是谁,我背叛了谁......薛芳意终究是抵不住晕眩闭眼倒了下去。 第75章 她要自己的命 薛芳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刚经过了焚烧一般的干涸,她张了张嘴唤秋荷倒水,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喑哑得模糊难辨。 一只坚实的手臂托起了自己的后背,在她感觉到自己的唇边接触到了茶杯的杯边时,双手本能地握住了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来人,再倒一杯过来。” 薛芳意摇了摇头,缓缓睁眼看清了身边的人,也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并未是芳意园,而是御风楼。 她不久前见到的薛御谦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怎么不过片刻的时间,他的眼中都是血丝,眼下更是乌青一片。 “我记得我是在梅园中受寒晕了过去,怎么到了你这里?你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难道我不止昏睡了片刻吗? 芳意园那边有人告知一声吗?” 喝了水后,总算说话能清晰了一些。 薛御谦将杯子交到了下人的手中,然后放薛芳意躺下,为她将被子盖好。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 我见到你时你的情况危急,我顾不得这么多,只能直接将你带到了这里解毒。 好在最危险的三日总算是平安熬了过去,等晚些方太医确认你无碍,我就送你回芳意园。” 薛御谦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怪不得薛御谦会看起来如此疲惫。 “三日?!中毒?! 无忧是与我一起的,那她是不是也中毒了,她怎么样了?” 薛芳意挣扎着就要起身寻夏无忧,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他沉着脸嘲讽道: “她好得很,毒就是出自她的手,怎么会有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 薛芳意心中一凉,第一反应就是夏无忧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一气之下对自己动了手。 “我就奇怪她怎么会因为一封匿名信就来了京都,原来她是按着这个心思。 我看她是被那个男人冲昏了脑子,竟然把罪责牵连到你的身上。” 薛芳意听到这番话后,让她忆起了在自己迷糊晕倒前在耳畔响起的那句话。 “我要见她,我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她前世最敬重的师傅顾念素。 “不行,也不可能了。 我已经让人将她送出了京都,若不是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我不会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平王府,但也仅这一次。” 薛御谦选择了直接拒绝她的要求,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 这是薛芳意第一次看到他因为自己而生出的杀意,并且还是对他青梅竹马的师妹,她一时心中百般滋味,他决绝的态度也堵住了她继续追问的念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主子,宫中已经催促了多次,连皇上身边的周公公都来了,手下实在挡不住了。” 薛芳意听出是洛肖文的声音,从他着急的语气中可知宫中是有急事要召见薛御谦。 她抬首看着沉默不语的薛御谦,见到他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握住了他的手轻轻说道: “既然你也说了我已经过了难关,你就安心地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末了,又冲着对方笑道:“我等你回来。” 薛御谦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并警醒了下人要好好照顾薛芳意才出了门。 可能是身体还太虚弱,薛芳意在他走后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两个时辰,直到方太医的来到被叫醒。 “好在下毒之人对此毒中的材料比重把握得并不精确,减弱了部分的毒性,不然即便是请来我师傅都救不回来小姐的命。” 薛芳意只以为对方是想要捉弄或者惩罚一下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这毒是来自梅园中的梅花之上吗?”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闻到的那股甜香之气。 “毒引子的确是下在了那梅花之上,但小姐中毒要更早,约莫应有半月有余了。” 薛芳意轻轻苦笑,想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对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亲昵竟然都是做戏。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异常,却因为无忧长相神似淼淼而选择了无视那些显而易见的把戏,因为这份愚蠢而搭进去了性命。 “多谢方太医,你又一次救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方远扬摇了摇头,将施在薛芳意手腕上的最后一根针拔插回了装针布囊后,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 “救小姐的人不是我,而是世子殿下。 当日他带着刀直接闯入了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都召到了平王府,即便不是我,我师傅也会将小姐救回来。” 他收拾完药箱后向服侍的下人又嘱托了几句后,便向薛芳意行礼告辞,却在走出屋子前又回身走了回来,眼神定定地看着薛芳意,似有话要说。 薛芳意将屋内的下人都打发到了门外后,眼神示意对方可放心说话。 方太医眼神定定地看着薛芳意,郑重地问道: “当日的世子对太医院所有人说了一句话‘只要能救下人,他可以用一命换一命。’ 我能看出他对小姐的情谊更甚血缘至亲,我想问小姐对世子又是如何?” 薛芳意抓着被脚的手紧了紧,心里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无措。 她虽不明白一向对俗事置身事外的方太医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她与世子的关系,但还是在思虑了片刻后,如实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有情却不能有情。但若是他遇到了危险,需要我付出性命,我会有遗憾但不会犹豫。” 方远扬的眼睛中的光暗淡了下来,人一下也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弱弱地说了句“我明白了。”,便转身出了房间。 薛芳意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意,但感激却不可能化成爱意,她勉强不了自己。 ***** 直到太阳落山,薛御谦都没有回到平王府。 薛芳意在床上躺了一天,喝完了晚上的药后,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了窗边看着王府内各个院子已经开始挂起了红绸。 按照她昏迷的日子算,还有两日便是薛清梨出嫁的日子,她应是在昨日从教**族成 第76章 宫中留宿? 看着这府上灯笼高挂,满是热闹的场面,这倒让她想起了慕思恩在承了皇恩后回府那日的光景,除了门头挂起了几盏红灯笼,府内是一点喜事的样子也没有。 慕思恩回宫时的脸色黑得都快要滴出墨来。 “二小姐,芳意园的秋荷来接小姐回去了。” 薛芳意收回思绪,回身疑惑地看向了禀报的下人。 “我答应了要等你们家主子回来,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主子无事,只是被皇上留下在宫中赴宴留宿,今夜是回不了府中了,二小姐还是先回自己院中吧。” 向她传递消息的是一个将入花甲之年的老人,薛芳意上次见他是在湖心亭,他为洛肖文领路,当时她就觉得这个老者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这次更是语气不善,似是对她有什么不满。 她知道在此人身上怕是问不出什么内情,好在她在府外有了些自己的势力人脉,便未再与对方多言。 在被房中奴婢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后,才算是下了楼见到了等候在厅堂的秋荷。 见到粽子一般的主子,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慌忙上前从御风楼奴婢的手中接过小姐,难过地问道: “来人传话的说小姐已无大碍,才让我们过来接人回去。怎么奴婢见着您这不像是无事了的样子,小姐竟然畏寒成这个样子。” 薛芳意一时无语,为她穿衣的两个丫鬟拿着她们主子的命令,不管她怎么劝说都不听,非要将自己包成个粽子才放人。 她想伸手拍拍秋荷的手安抚她,别说弯下手臂了,连抬起来都费力气,只能扭动了两下脑袋将厚厚的狐毛围脖往下松了松,露出了嘴巴开口安慰道: “是世子担心我夜里回去受凉,我已经无事了。” 她眼神瞥到蠢蠢欲动的那两个奴婢,在自己露出整张脸后就盯着自己,推着秋荷小声的继续说道: “我们快回去吧,若是再这耽搁下去,我就不能确定我会不会有事了。” 可能未被毒死,但却闷死在衣服堆里。 薛芳意回到自己房中,终于脱去层层叠叠的衣服后,直接躺在了床榻上,舒畅的长吐了一口气。 御风楼虽然的确比芳意园大得多,也气派得多,但终究没有自己的地方自在。 可能是昏迷了太久,从御风楼走回来这么短的一截路,都让她好像用尽了所有的精力,躺在床上的她浑身疲惫,头有些昏沉。 秋荷走过来坐到了床边为她按揉头上的穴位,并将这几日府上和仙馨坊的事大致说给了她听。 “小姐你不知仙馨坊里那些娃子们知道您中毒昏迷,都吵着要来府上看您,被春烟和桃木拦了下来,那两个小奶娃还哭了起来。” 薛芳意心中一暖,想着等过几日自己身体彻底好了,定要抽出时间带些好吃的给他们送去。 或者就带着他们出一趟城,去野外山间好好放松一日。 “稍后你让人给春烟传个信,让她先别急着回府,将在市井中有人脉的娃子派出去,还有也告知傅嬷嬷一声,让她联络下如今在高官世家府上做事的老人,查探下这两日宫中或者朝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传出。” “小姐这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先好好休养两日,不管有什么事都等身体好了再处理也不迟啊。” 薛芳意将秋荷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正色道: “我怀疑世子这次留在宫中未归不是下人说的那么简单,若只是召他入宫赴宴,不会强硬到连皇上身边的周公公都出动。” 那位老者的敌意,让她心中不安。 秋荷听到说是为了查探和世子相关的事,半句劝阻的话都再没有,那位可是将自家主子的命救回来的人,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奴婢一定将小姐的意思传到,相信傅嬷嬷和春烟都会尽力办好此事。” 薛芳意还想查看下仙馨坊这几日的账目,以及详细问下关于薛清梨两日后成亲的事,但眼皮却越来越重,只朝着秋荷挥了挥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子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棂照到床榻上的月光,薛芳意眉毛微微动了下,又睡了过去。 来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皱起的眉头温柔地抚平后,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俯身想要把它们放进被子里,却不知薛芳意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声突然翻了个身,随之手臂朝着半空打出一拳。 站在床边俯身靠近的薛御谦来不及躲闪被她一拳打在了右肩上,他闷哼一声,头上冒出了冷汗。 当他发现并未将薛芳意惊醒时,长吁了口气后苦笑着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心中吐槽这女人在梦中出手竟然都如此快准狠,正好打在了他的伤口上。 合衣在床边守了一晚的薛御谦,直到第一声鸡鸣响起,才悄悄翻窗离开,施展轻功回了御风楼。 薛芳意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湖中,湖中有许多四脚鱼,它们围住了溺水的自己,她挥舞着拳头打向了它们,就在越来越多的四脚鱼将她越围越紧时,湖面照进了一道光,驱赶走了鱼群,她随着这道光慢慢游向了湖面,被湖面上的太阳刺得眼睛睁不开。 她伸出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慢慢适应了后睁开眼,发现光源是来自房间的窗棂外,而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她朝着门外喊了两声,没多时秋荷端着药和点心推门走了进来,将药放在桌子上后,服侍薛芳意起身洗漱。 “明日便是清梨小姐出嫁的日子,一大早王妃就派人送来了红绸和灯笼等东西,并且说是让小姐今日抽空去趟她那里,交代一下明日府内的具体事宜和接待宾客之事。 奴婢只是说小姐还在修养,并未应下此事。” 薛芳意走到桌前将一碗药一口喝下后,拿起了一块乌梅饼塞到了嘴里,走到了门口,见园中已经可见各处喜庆的红色,微微眯了眯眼睛说道: “既然对方指名要我过去,若我不去,岂不是让她们没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说起来我还未向王妃和长姐送上贺礼呢,拿上我早准备好的礼盒,我们去看看好久不见 第77章 伸过来的脸必须打! 因着上次宫中占卜,薛怜翘被曝出了丑闻,平王府遭到了皇上的训斥,而世子也失去了半个御甲军的控制权,可谓是让一直风光无限的王府低迷了一段时间。 月初薛怜翘一丝不挂死在荒野的事,虽是悄无声息地操办了丧事,但还是传出了不少难听的谣言。 这次薛清梨作为平王府的嫡长女嫁入二皇子,不管朝中有多少人是冲着二皇子的面子才上门祝贺,其中不乏抱着看好戏的人,所以王府上下都对这次成婚的所有事宜尽心尽力,毕竟一荣俱荣的事。 一荣俱荣? 薛芳意远远看着站在正门厅前亲自指挥着下人的平王妃,眼里尽是嘲讽。 内里四分五裂的宅子,所谓的一荣俱荣,荣的也不过是慕瑶君母女罢了。 “芳意见过王妃,这几日都在病中未能替王妃分忧出力,心感愧疚。” 昨夜薛芳意就从秋荷的口中得知自己中毒之事府中只有此事相关的人与王妃知道,对外只称是旧疾复发,而在御风楼留宿三日的事情,不过是对兄长对妹妹的偏宠,下人也不敢多言,要知道谁都得罪不起薛御谦。 薛清梨听到了声音从厅内走了出来,见到屈膝行礼的薛芳意难得穿一身荷粉色襦裙,而昏迷几日后的脸蛋不仅不显憔悴,甚至更加白皙了几分,淡涂朱脂,远观成画的美态。 她在王妃准备伸手将对方唤起时先开了口。 “知道的是妹妹病了三日,不知的还以为妹妹是偷摸着养生养颜,这容貌竟是比我这个待嫁的新娘子还要娇艳盛放。” 薛芳意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这养生养颜的方子,姐姐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今日用了,明日二皇子也会被姐姐的容貌惊艳住呢。” 惊不惊艳的不知道,但到时候必不会是站着行礼的。 “你!你让我服用毒药,是何居心?” 在凤仪堂跟着教习嬷嬷学习了这些日子,端起架子来倒的确是有了几分高位者的气势。 王妃收回了自己要扶起薛芳意的手,她的女儿是将来要当皇后的人,教训这丫头几句又何妨,也算是替她出一出这些日子憋屈的气。 “府中上下皆知我是旧疾复发,就连世子和王妃都可以为我证明,我只是想将方太医为我调养的药方赠与姐姐,怎么到了姐姐口中,却成了毒药?” 你也知道是毒药啊?我还没给你们使绊子,你们自己送上了门,蠢得可以。 薛芳意故作受惊的样子,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顺势也站直了身子,用难以置信的口吻继续说道: “难不成我昏迷不是因为旧疾而是中了毒?!姐姐是如何知道所有人都不知的内情?” 她的声音越提越高,成功引起了周围所有下人的目光,而在这些人越来越好奇的目光里,薛清梨的脸却是瞬间白了。 王妃知道再这么闹下去怕是外面就要传出未来的二皇子妃毒害庶妹的谣言,用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桂嬷嬷,嬷嬷板起脸来朝着围观的下人训斥道: “你们手中的活是做完了么?大小姐是在和二小姐说笑逗趣,这里有你们什么事!” 看戏的下人们纷纷散开干活,只是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这边。 王妃斜睨了薛清梨一眼,然后走到薛芳意的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脸上堆着慈爱的笑。 “二丫头,你姐姐是和你说笑的,你不知道她回府当日知道你生病,急着就要去看望你,硬是被我拦了下来,毕竟是要成婚的人,终究是不便去探视病者的。”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些,既然话已经被圆了回去,薛芳意这次也没有驳了王妃的面子,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在此,不过送到她面前的脸,她不打一下不礼貌。 她故作受惊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委屈巴巴地说: “下次姐姐还是别和我如此说笑了,若是成了习惯,等到嫁入了二皇子府里,怕是容易让姐姐遭灾。” 这番棉里带针的话扎得这母女俩可谓是有苦难言,薛清梨在她母亲的眼神暗示下,也只得扯了扯嘴角应了声,就要甩袖而去。 “姐姐留步,等看了我带来的东西再走也不迟。” 薛芳意招了招手,让秋荷将手中捧着的长匣子呈到了王妃的面前。 “姐姐出嫁,我没有不送贺礼的道理,这算是我借花献佛了。还望王妃和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薛清梨见到对方拿出的是一个只能装得下一支簪子的木匣,从鼻子里轻哼出声。 崔嬷嬷在王妃的示意下接过了匣子打开了来,却是一张房契静静地躺在其中。 这的确是让王妃和王婉清都很意外,王妃取出匣子中的房契展开发现其是水街上的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她两眼放光的看向了薛芳意。 “这水街虽是东市的老街,但这两年颇有取代新街再次繁荣的趋势,而水街的住宅可谓是价以金起,都仍然是一宅难求,你是如何有这么大手笔的?” 她之所以如此了解是因为她也曾看中了水街的复兴,她有意从中捞上一笔,可惜她一向穷奢极欲,为了让女儿能够攀上二皇子更是花了不少钱出去,平王府几乎被她掏了个半空,哪里还有钱买水街的房子。 薛芳意莞尔一笑,并未立刻回答,王妃立刻会意,留下崔嬷嬷监督下人们干活,带着薛清梨和她进入了厅内。 屏退了厅内的所有下人后,王妃急切地追问这房契的来源。 “这房契是来自三妹的外公家。”薛芳意顿了下,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道: “三妹着实可怜,即便差点丢了性命仍然心心念着三皇子,但她恐王妃阻拦,所以只能让我将房契找机会交给您,为她美言几句,用作是打通关系的本钱。” 薛清梨却冷哼一声,“你与三妹何时如此交好了,如此重要的事她竟然会交托给你。” “三妹她被抬回来后,有人去看过她一眼吗? 我虽与三妹也不算交好,但当时在狱中被困了数日的我算是与她同病相怜,自是亲近了几分。” 王妃的眼睛在薛芳意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却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第78章 怀中不安分的人儿 薛清梨在吃了几次亏后已经不相信薛芳意会有这么好心。即便找不出任何的破绽,但她依然不同意收下这张房契。 “母亲,她这贺礼我不要,谁知道她藏着什么歪心思的,我可不担没必要的风险。” 薛芳意心中不得不夸奖一下她这个姐姐总算是长了点脑子,知道防范于未然的道理。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对于她的母亲来说,这份房契犹如是救命稻草。 看着王妃犹豫不决的样子,薛芳意决定要推她一把。 “既然长姐如此不信任于我,那这份房契我便让人送回到柳府,相信柳府老爷子一定是十分高兴送到了平王府的东西,竟然还能拿回去。” 说着薛芳意身边的秋荷就走上前要将放有房契的木匣子取回。 崔嬷嬷不等王妃说话就先走上前挡住了秋荷的路,“二小姐可别说这意气之话,这房契既然是三小姐要交予王妃手中的,那这就是王府的东西,怎么还有送回去的道理。 再说了,难道二小姐是连三小姐生前最后的托付都要失信了吗?” 王妃也在崔嬷嬷的提醒下,反应了过来。 “崔嬷嬷说了我要说的话,我们都不可辜负了连翘丫头的希冀啊。”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木匣合上,抱在怀中。 贪心的主仆,好个断章取义。两人直接略去了薛怜翘把这房契交上来的目的,直接把交给王妃变成了她最后的愿望。 薛清梨还想挣扎着阻止此事,却在王妃眼神的警告下暂时住了嘴巴。 薛芳意估计这种情况下,王妃肯定私下有话要和她的女儿交代,而自己的目的也已达到,就起身行礼告辞。 “既然芳意已经完成了三妹的嘱托,那我就不打扰王妃和长姐张罗成婚的事了。” “去吧,这边也用不到你做什么,你还有病在身,好好休养才是最重要的。” 薛芳意浅笑着应下后,带着秋荷走出了屋子。 “小姐为何要便宜了王妃她们,反而花钱在水街另外买下店面用来开设仙馨坊?” “让薛怜翘拿这房契来交换见三皇子一面的机会,是为了让她这种心思多疑的人相信我。交换的代价越大才能越取信于人。 这院子虽然要比我们自己买下的更好,但却也是个烫手山芋,柳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打了水漂,怎么可能轻易善了。” 秋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道: “怪不得当时小姐会让一些生面孔负责传递消息给侧王妃,当做她们母女的信使,这样侧王妃和柳家就只知做局的人在王府内,而不知是谁。” “领悟得虽迟但有进步,你这月的月钱给你涨上三两。” 主仆嬉笑着就走到了御风楼外。 “小姐,世子昨晚半夜已经平安回到了府里,还要继续打听朝中的事吗?” “继续打听,他必定有事瞒着我。” 薛芳意走到了御风楼内,门房的人连忙迎了上来向她行礼。 “二小姐,世子宴会中饮酒过醉还未醒来,这时候怕是不能见您。” “既然如此......,那我便在湖中亭一边吹风看风景一边等你们家主子醒来好了。” 还未等薛芳意走上湖心亭的二楼,门房的人就追了过来说薛御谦醒了,让她入内。 薛芳意的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当她走到薛御谦房间推开门时,室内的的龙将屋中烘得如同春日般暖,她清晰地能从房内香炉中燃着的沉香中闻到淡淡的药味。 他受伤了。 “你是觉得我把你这条命捞回来容易是吗?竟然学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危险我!”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薛御谦只在就寝的长袍外披了一件金丝锦缎外衣,裸露在外的肌肤并没有任何的伤口。 他冷冽愠怒的语气并未吓住薛芳意,她笑着走到了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这杯茶就当我向你赔罪了,如何?” 薛御谦脸上怒气未减,两手背在身后并不接茶杯。 “方太医昨日嘱咐我说,在养病的日子里切不能动气伤心。”薛芳意委屈地看着对方。 她好像听到了对方牙齿咯吱咯吱的碰撞声,薛御谦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终是伸出手接下她手中的茶杯。 谁知他还未拿稳茶杯,薛芳意就突然身体一软,朝着他倒了过来,也整杯茶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刚不知怎么就晃了一下神,眼前发黑......” 说着拿出帕子擦拭对方身上的茶渍,甚至伸手扒开了对方的长袍。 她刚瞥到一点绷带的边就被薛御谦抓住了手,他冷着脸,眼睛幽深地看着她。 “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薛芳意也直视着他回道:“是你先选择了隐瞒我。” 两人在僵持了几瞬后,薛御谦松开了对方的手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他一边解开长袍的系带一边无奈地解释道: “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伤就惊动其他人,何况因为办事不力被皇帝责罚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 薛御谦裸露着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而纱布抱着的右肩处正在往外渗着殷红的血,应是刚刚他接住薛芳意时,触动了伤口。 “你这叫小伤?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不确认你伤到哪里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我现在就去叫大夫过来!” 薛芳意还未抬步,就被对方拉住了手腕一用力带入了怀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疯了不成,也不怕再牵扯到伤口!”她想要挣脱起身却又怕动作太大,一时进退两难,只敢轻轻挣扎。 薛御谦的双眸却在她乱动中越来越暗,气血下涌到某处,眼角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你最好乖乖的别乱动,不然我们两人今日都养不了这病伤了。” 他说话的嗓音中也开始变得喑哑,似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薛芳意刚要出声问对方此话是什么意思,突然脸颊一红,眼神沿着薛御谦的腹肌滑了下去。 她咽了下口水后,将眼神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一动不敢动的弱弱开口道:“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不利于你目前的身体。” 第79章 薛芳意是南疆人? 刚屋内的动静也成功惊动了门外的下人,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到了屋内。 “世子,您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您身上还有伤呢,可要小心啊!” “给我滚下去!”随着薛御谦对外吼道,外面再无声息。 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成功被打断,薛芳意趁着对方走神迅速挣脱,从他的腿上尴尬地站起了身。 薛御谦这时的双眼泛红,却是因为动了怒气。 老刘仗着是母亲留给他的旧奴,越来越擅作主张,他是要好好地提醒一下自己的位置了。 薛芳意自然也听得出对方这话实际上是在警告自己,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他说的有道理,还是叫人让帮你重新检查下伤口,染血的纱布也要重新更换才是。” “既然是你闯的祸,就该由你来收拾残局,内室中有药箱,就在床边的柜子里,你去拿来帮我换药。 有些话,我也正准备要和你说。” 既然他瞒不住自己的伤势,那干脆这次把一些早该让她知道的事情告诉她知。 薛御谦率先起身走向了内室的床榻,而薛芳意只犹豫了一瞬便跟了进去。 当将原先的纱布拆除下来,才看清对方肩头的刀伤足有一寸多深,让人触目惊心。 “皇上不过是借着我办事不力的理由,警醒一下我罢了。 你不用怕,这伤口不过是看着有点吓人罢了,但并未伤及到骨头,只要休养半个月就无大碍。” 薛御谦用换下的纱布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污,眉毛连皱都未皱一下。 薛芳意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一只猫的爪子狠狠地抓了一下,丝丝疼痛蔓延遍到四骸。 她夺过对方手中血迹斑斑的纱布丢到了一边的盆中,重新拿起干净的软纱布为他清理伤口,每一下都格外的轻柔。 “我知道你出入战场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伤对你来说怕已是家常便饭。 但习惯不等于就能让这些伤的疼痛减少一分,血少留一滴。 请你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保护好自己。可以吗?”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时,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到了薛御谦的锁骨处。 他强忍着心中激起的惊天骇浪,声音略带哽咽地柔声应道: “好。 我答应你,哪怕是为了你,我以后都会尽力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轻易受伤。” 即便她的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人,但有这一刻就够了,他会用时间将那个人赶出她的心里。 当伤口包扎完,薛芳意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倒不是因为这活有多复杂,而是她每一个动作都提心吊胆,深怕不小心弄痛了对方。 “就在今日早上我收到了师傅的来信,无忧已经回到了无涯山,并且被她爷爷领回了夏府关了禁闭。” 薛御谦一边系上长袍的系带,一边看着收拾药箱的薛芳意说道。 “顾念素他身上已有婚约,且并不是像我与无忧那种儿时的戏言,是不可违抗的......南疆皇室的旨意。” 薛芳意前世就怀疑过他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听到对方牵扯到南疆皇室并不算太过震惊,但她不解的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薛御谦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等他接过对方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后,才缓缓叙述出他所知道的全部内情。 “在南疆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位女子,除非女子离世或者两人分开才能再另娶。 而定下了亲事的顾念素是没办法接受无忧的,夏家也是极度不愿将这唯一的后人嫁到南疆去的。 最重要的是,顾念素心中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想着自己定下亲事的未来妻子。 这也让无忧对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直到她得知顾念素偷偷来了一趟北国,而他在北国见的唯一一个女子就是你。” 他说完后观察着薛芳意的反应,果不其然对方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不会以为和顾念素定亲的人就是我吧?!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我是北国人,他是南疆人,我们怎么可能牵扯到一起,除非......” 除非她的生父不是北国人。 薛芳意想到了顾念素在厢房中同他说的那番话,还有前世他在与自己相处中的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 难道顾念素真的与他有婚约在身吗? 她脸上这些表情的变化都落到了薛御谦的眼里,知道她心中的猜测是什么。 “你的生父是真正的北国人。” “你怎么这么确定?” “因为......” 薛御谦从床榻的玉枕的夹层中拿出了一个乌金所制的令牌举到了薛芳意的眼前,上面刻着一个“金”字。 这个令牌薛芳意见过差不多的,并没有眼前的这枚如此精致,它就来自于那个北国最大的密探组织。 “因为我就是金尉楼背后的主人。 自从上次在谢府绑架案中你多次提及三皇子身边的生花,我便着手让人追查了关于她的身世。 而你上个月送来的玉佩图样与生花所佩戴的有几分相似,便让我有了大胆的推测,就在一周前我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你们是来自一个家族。” 薛芳意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消化对方是金尉楼楼主之事,还是先接受自己和生花是同族之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畅,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冷静平复下来。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她的眼神已恢复清明,她看向一直坐在自己身边不安地看着她的薛御谦,平静地开口道: “我的生父是谁,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结果?” “你不应该质问我为何瞒着自己的身份,大骂我一顿吗?”薛御谦像个做错了事情等待惩罚的孩童一般。 薛芳意冲着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你身边危机四伏,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错。 何况你现在不是向我坦白了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薛御谦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对方不愿谅解自己,就将金尉楼送到她的手里以示赔罪又何妨,他大不了再花个七年重新建立一个。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眼光,十二年前就相中了对的人,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但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回了她。 他收回偏远了的思绪,带着薛芳意来到书案前,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张图样。 第80章 施展美人计 纸上画的是一个玉坠的图样,相较于生花佩戴的那个玉坠和自己只有三分形似,图纸上的几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而在图纸的左上角标着“陇西冷家”。 薛芳意用手在这四个字上拂过,她抬首对上对方的眼神。 “我的生父是陇西冷家的人?” 薛御谦颔首后,认真地一字一顿对她说: “而且是陇西冷家这一辈的长房长子,也就是现今冷家的家主——冷孤晟 冷夫人在新婚一年后失踪,当时她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 至于她是怎么辗转来到了京都,结识了我父亲,还有待考证。” 薛芳意从怀中掏出她贴身佩戴的玉坠,疑惑地呢喃道: “既然我的本家是在北国境内,那为何会被误会是和顾念素定亲的人,千里之外不相干的两个家族。” “你也说了是千里之外的家族,在查寻时出了些错也是正常的,可能巧合罢了。” 薛御谦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南疆和北国迟早会有一场仗要打,南疆太子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所以如果顾念素要是再偷遣入境来找你,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离他远一点,也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薛芳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关于顾念素的事情以后可以再查,她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若是自己的生父真的是冷孤晟,那就是说冷惊鸿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前世自己死前,冷惊鸿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日全京都都会得知:兵部尚书夫人薛芳意因妒恨新妇入府,深夜与外男苟合泄愤,死在了床上! 姐姐,可喜欢我给你设计的结局?” 薛芳意曾经顺理成章的将这句“姐姐”当作是妻妾之间的称呼,现在看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和她是亲姐妹。 有什么理由让一个人想尽办法要将素不相识的亲姐姐置于死地?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薛御谦见她咬着嘴唇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拉住她的手时竟发现她的双手冰凉。 她抬头望向薛御谦时,眼神中如同是一片死水,吓得对方大声叫了好几遍她的名字才恢复了神智。 “你能不能让金尉楼的人帮我查一下关于陇西冷家所有的讯息,特别是和冷惊鸿有关的。” 说完她轻讶一声,又补充道, “重点查一下冷惊鸿和秦廷之间的关系。” “怎么,你到现在还要抓着他不放吗?”薛御谦关切的神情转而结了冰霜。 薛芳意看着对方眼中的受伤,意识到了他说的是秦廷。 他还以为自己是对那个男人痴情不寿? 她思索着该怎么向他解释清楚。 她不愿让对方卷入自己的仇恨中,况且她要怎么让他理解自己前世的遭遇。 可不曾想她的沉默落在了薛御谦的眼中就是默认,他心中油然而生无力的挫败感,他明明处处都胜过那个废物。 就在他的眼神彻底黯淡下来,放开了她的手时,薛芳意却在他放开手的那一刻反手抓住了他。 在他冷着脸要开口质问时,温软湿润的触感突然袭上他的嘴唇,堵住了他要说的话。 为了男人对自己施展的美人计吗? 薛御谦心中钝痛,但他的手臂却在对方准备后撤时揽住她的腰,俯身转守为攻,将对方抵在书架前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薛芳意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已红肿的嘴唇。 他用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一点点用手指描画着她的脸上每一个地方,最后捏住了她的下颚处,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即便不这么做,你想要做的我仍然会帮你。” 他的眼中仿佛冰霜万里,不见一丝生机,但语气却十分温柔。 “你为什么要待我如此之好?” 薛芳意顿了顿,眼神哀伤的看向了其他地方。 “你知不知道是我设局害死了薛怜翘,将她送到了三皇子的手中。” “我知道。”薛御谦眼中投映出对方吃惊的神情。 “柳氏母女背后做的那些手脚,我一向不过问,但她们把手伸到了你的身上,那她们就别想活着离开平王府。 薛怜翘想要借助肚子里的孩子,把平王府当成垫脚石爬上去,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她肚里的孩子,是你出手解决的?”薛芳意一直没想通是谁下的手,她怀了孩子后一直未出过府,甚至连房间都少出。 “我没想到的是,她的命这么大没有一尸两命,最后还是要让你手上沾血。” 薛御谦眼中略过惭愧,松开了她的下颚,揽着她的腰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这次薛芳意学乖了,一动不敢动。 “你当日中的和合散并不易得,我几次都查错了方向,直到发现柳家亏空的漏洞是由柳氏母女补上。” 他从书案的画篓中抽出了一幅边缘发黄的画轴,递到了薛芳意的手中。 这幅画正是她第一次来御风楼同薛御谦一起绘制梁平私矿图时看到的那幅,只不过上次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并未完全打开便放了回去。 画中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蹲在墙头,怀里兜着几个桃子,一只手正在将桃子扔向院中的一个坐在素舆上的白衣少年。 坐在素舆上的少年...... 薛芳意看着那个少年的眼神阴沉冰冷,但当她看向此画的落款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你画的?那时候你不应该是整日呆在御风楼吗?怎么会出现在枫林小院? 还有,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偷偷画我和秦廷!” “什么?!”薛御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这是你和秦廷?” 薛芳意从对方的怀中挣脱站起身,把画卷好后扔到了书案上,转身看着对方解释道: “小时候娘亲每逢十五,都会去寺庙中欺负上香,而我就会趁着她不在跑去枫林小院玩耍,也是在那里遇到了来王府做陪读的秦廷。 也许我的不幸,就是从那时候已经注定了吧。” 薛御谦突然冷笑出声,摇了摇头,恍然大悟道: “我还疑惑他是如何能够接近一直呆在王府内的你,原来关键在这里! 他竟然冒充了我。” 第81章 我的仇自己报 “冒充?!”薛芳意不明所以。 薛御谦并未立刻回应她的疑问,而是转而问道她与秦廷相识的缘由。 “小时候的白衣少年只说自己叫小枫,并不愿言明自己真正的身份,直到我十六岁时,秦廷作为新晋吏部侍郎来府上拜见王爷。 他提及小时候曾在王府当过一段时间的伴读,陪侍在你身边,那时候无事就会偷溜出来到枫林赏景。” 薛芳意就是念着两人小时候的情分,才会在对方求亲时未犹豫就答应,也才会在嫁入秦府的几年里,即便对方对自己无情,仍然尽心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薛御谦疑惑追问道:“一个体弱到要经常坐素舆的孩童,如何能够到王府中做陪读,你没有质疑过吗?” “我自然也问过,他只说自己父亲曾经在王爷的手下做过事,并且欣赏他的才华,才会厚待了些。 我念着小枫的确不似下人,他又能说出许多儿时的细节来,自然也就不曾生疑。” 薛芳意回过了味来,难道...... “难道说,你才是那时候的白衣少年——小枫?!” 秦廷与小枫的性情不同,她只当是对方长大后难免转了些许的性子也实属正常,却万万没想到是自己认出了人! 自己前世真的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薛御谦见她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走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她的头发安抚。 “你昨日才从昏迷中醒来不宜动怒伤情,认错人不是你的错,他的确是在府中当过半年的伴读。 既然误会解开,以后你离他远一些便是,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 薛芳意双手抓着对方后背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默不作声,许久会才缓缓说出一句话。 “他欠我的,我要亲手讨回来。” “上次将自己送入监狱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吗?为何一定这么执着与此人,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秦廷,我都会帮你解决!” 薛御谦退后了一步,盯着她的双眸,想要看清楚她眼中到底装着的是谁。 “淼淼是因为我才受到牵连被害,还有我和秦廷之间的仇怨,这些只有我自己亲手解决,我才能真正地放下过去。 请你理解我和尊重我的选择,好吗?” 她的眼睛异常的坚定,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样子。 两人在相互对峙了片刻后,薛御谦终究是叹了口气。 “那你要答应我别再擅自做危险的事情,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先。 不管你需要什么要的帮助,我都会在你的背后。” 薛芳意的心中一暖,踮起脚尖在对方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软软地说: “御谦,今生能够有你在,真好。” 这软软的声音让薛御谦很是受用,只是...... 他的脸离薛芳意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睫毛交错相触,呼吸声融合在一起。 ***** 在薛清梨的大婚之日,平王府院中的灯笼亮了一夜。 一大早府里就忙碌了起来,二皇子要在吉时之前带着薛清梨去宫中向皇上和皇后叩礼,而平王和世子都将在宫中观礼,平王府则负责留在府中招待道贺的官员和贵胄。 薛芳意随平王妃站在门口送别迎亲的队伍,趁着无人注意时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她有意想要偷懒,可惜崔嬷嬷一大早天未亮就来敲芳意园的门,硬是在她的门口滔滔不绝地讲着皇室成婚时女方家的规矩如何如何,若不是秋荷拦着,估计她能冲进来将薛芳意从床上直接拉下来不可。 她看着喜轿子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很是好奇平王妃再即将山穷水尽的情况下是如何还能为薛清梨凑出这么多嫁妆的。 “芳意丫头,今日府中来了不少朝中重臣和京都世家的贵客,王爷和世子去了宫中赴宴,府中只余你能帮我了。 你今日就辛苦些,也可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夫人公子都对你改改观,虽说不能像清梨那样有出息,能找个三四品阶的夫君也是极好的。” 薛芳意扯了扯嘴角,敷衍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等会就两眼一闭,往秋荷怀里一倒,看你还能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强逼病中的女儿做事不成。 “薛二小姐在想什么如此开心,可否也分享给平卓听一听。” 薛芳意回过神来便看到谢太医和谢平卓站在了门边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宴席中有不少宫中赏下来的美食,有幸能够尝一尝。” 她朝着二人行了个礼,并吩咐下人将对方带来的贺礼收下登记。 “谢夫人的身体如何,我听方太医提起过几次,说是去了山中别苑修养。” 谢太医长叹了口气后无奈地说道: “人的年龄大了难免身体会容易被病痛缠身,最难医的是心病。 在府里时她总守在女儿的房中自伤,我家别苑附近便是一座古庙,也算让礼佛的她能有个解忧的去处。” 听他提起淼淼,薛芳意别过了眼睛,她不敢让谢府知道真相是自己连累了淼淼。 压抑的氛围在几人周围蔓延开来。 谢平卓看出了薛芳意眼中的愧疚不安,笑着开解道: “淼淼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选择了与你欢笑着度过,可见她也不想看到众人为她而难过,特别是你。 你已经尽力了,是你将她从魔窟中救了出来。” 谢太医也跟着附和道:“卓儿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和你还有世子说一声谢谢。” 他们的话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薛芳意的心上,她强撑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 “感谢我可着实担不起,若是谢老或者谢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若是谢老不嫌弃,淼淼未能尽得孝道,我来替她!” 谢太医瞬间红了眼眶,连声说着好好好。 “恭喜谢老得了芳意这样的女儿呀,你可是赚到了。”一道浑厚的声音讥诮地笑道。 不仅是他们几人,来参加宴会的其他人都没想到薛靖盛会出现在平王府,都匆匆跪下行礼。 第82章 她在担心我? “我奉父皇的命过来的,你们不必拘谨,这样的大喜日子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薛靖盛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免礼起身。 “皇上果然还是看重平王府父子的,这哪里有让皇子亲自来代替皇家出席宫外宴会的。” “皇上看重的不是平王府,而是二皇子,娶了平王府的嫡女那就是意味着将平王府拉拢到了自己的手中。” 此人刚说完这话,就被身边的人忙捂住了嘴巴,小声地提醒他。 “你不要命了,这些话哪里是能乱说的,你这话不就等于在说三皇子来平王府就是为二皇子办事吗?你这等同于贬低了三皇子啊。” 那人吓得忙打自己的嘴巴,头上都冒出了虚汗,眼睛偷瞄着三皇子站着的方向,深怕自己刚刚的话被听到。 实质上这个推测是在场的许多人心中都有的,这也让这次来王府庆贺的官员和贵胄们中三皇子党的人不少人有了新的盘算。 “殿下能够代二皇子来出面宫外的喜宴,足见三皇子殿下尊重爱戴他的兄长,可谓是北国人的表率。” 谢平卓看似是在夸薛靖盛尊重兄长,实则是将其他人心中不敢说的话吐了出来,嘲讽他在皇族中的地位。 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人可都是替这个吏部侍郎官捏了一把汗。 “谢老果然教出来的儿女都如同您一样,敢言善辩呀。” “敢言善辩是过誉了,不屈恶权才是我谢家子嗣的家训。”谢老面对薛靖盛凌厉的目光丝毫不退缩,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薛靖盛自知与朝中官员当众争辩,只会损了他的声誉,私底下有的是办法处置谢家,于是不再与他多言,而是将目光落到了薛芳意的身上。 “我听说薛二小姐前几日旧疾复发,昏迷了几日才醒过来,特意带了一些他国进贡的滋补药材来送给小姐。” 薛芳意微微俯身行礼谢,向谢老和谢平卓眼神示意后,引着薛靖盛一行人进入了正厅。 整场喜宴上,王妃可谓是合不拢嘴,这次连三皇子都来了宫外的宴会上为平王府撑场面,让她脸上无比有光。 而薛芳意看着宴会上,人们觥筹交错说着违心的话互相恭维,着实感到无趣得很,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退了出去。 “春烟,你去告知桃木一声,让他速去趟水街叫几个手脚灵活的人,扮作乞儿在平王府门外等着,找一个机会从三皇子的身上顺一个贴身的物件。” 春烟却皱着眉头不愿离开。 “上次也是府中的宴会,我的离开让小姐差点受坏人的欺负。三皇子出宫又不是这一次,小姐为何一定要今日动手呢。” “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磨蹭,让你去做你便去。” 薛芳意在宴会上看到了迟迟而来的谢平越,这是她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秋荷走到鼓着嘴的春烟面前,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柔声劝道: “小姐这么吩咐,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再说三皇子一向行踪随心,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碰上了。 这里还有我呢,我一定不离小姐半步,你快去吧。” 春烟刚要抬步走,薛靖盛就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差点撞到了对方的身上。 薛芳看着怔在了原地的春烟呵斥道: “就算你是要急着回去帮我煎药,也不能走路不看着点,差点冲撞了三皇子,还不快行礼道歉!” 春烟在薛芳意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收敛的惊慌的表情,跟着她恭敬的行礼道歉。 “这么将主子放在心上的奴婢还是少见的,该赏才是。” 说着薛靖盛就将一枚金叶子递到了春烟的手里。 “去吧,别耽误你家小姐的药。” 打发走了春烟后,他缓步走到了薛芳意的面前扶她起身,而这次她并未显露出排斥或者后退的举动。 这也打消了薛靖盛对于薛怜翘临死前的那番话的顾虑。 虽然当时他在气恼冲动下解决了那个女人,但事后他也对薛芳意有过怀疑,毕竟在那之前对方可是狠狠地将他咬伤过。 “殿下不该来王府之中的。”薛芳意低着头轻声说道。 “为何这么说,难道你不想见到本殿下吗?”薛靖盛的口气中明显带着愠怒。 薛芳意抬首时,眼中都是真挚的关切,她朝着宴会的方向走了几步,查看无人在附近后,才回身说道: “您的身份本应该是在宫中同皇上和其他亲族一起参加主宴,但却出现在了王府内,这有损于你的威望,会被人非议是......” 她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不管你说什么,本殿下都不会责怪你。” “非议殿下是已经失宠,成了二皇子的马前卒!” 一声重物倒地碎裂的声音响起,台阶上的花盆被薛靖盛一脚踢了出去,厚瓦花盆碎得四分五裂,足见他这一脚的力度不轻。 “芳意失言,望殿下责罚恕罪。”薛芳意慌忙屈膝半跪行礼。 薛靖盛看着碎裂的花盆,朝着薛芳意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站得越高越显眼,摔下去的时候就越会凄惨难看。 就像这个花盆一样。 即便是他娶了平王府的嫡女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他是贱婢所出的事实,北国是不会让一个贱婢的儿子登位的。” 跟在他身边的侍从统统跪了下来,“殿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薛芳意心中虽是盼着有人能偷听,将他这话传出去,最好能传到二皇子和皇上的耳朵里。 她面上却是装作惊恐的样子,四处张望是否有人在。 薛靖盛看着她比自己还担心的样子,很是满意。 “芳意莫怕,即便有人听到了也无事,我说的皆是事实。 北国一向尊崇嫡庶分明,他即便做得再好,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永远都要在我之下。” 说出这番话后,他似乎心中舒畅了不少,放松下来后便又生出了风花雪月的念头。 他看着眼前肌肤赛雪,穿着绒毛外衣仍然隐约可见玲珑身段的美人儿,一股熟悉的火从身下传来。 “你的丫鬟不是赶回去给你煎药了吗,不如本殿下陪着你一起回去喝药如何?” 第83章 一个一个来 他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薛芳意的胃里不住犯恶心,她着实没想到这个人在任何时候和地方都能淫虫上脑。 这里可是平王府。 “今日是嫡姐和二皇子大婚的日子,父兄们为了保证大婚的顺利进行和众位贵客的安全,在王府的每个院子都布置了兵士,特别是内宅之中。 恐有些贵客饮多了喜酒走错到了内宅,污了自己和平王府的声誉。 毕竟平王府前些日才被皇上批评过,如今算是在风口浪尖上,容不得再出一些不好的传闻出去。 只怕三皇子若是进了内宅之中,免不得要应付父兄的人。” 她的话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薛靖盛沉默着盯着薛芳意片刻后,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只是眼底却隐藏着不悦。 “那便改日召你入宫,我母后可是经常夸赞你聪慧过人,想要见见你。” 这种蹩脚的理由说出去,怕是不会有一个人会信。 “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自然是芳意的福气,静待那日的到来。”薛芳意情真意切地回道。 但那日之前,你还在不在世上就另说。 薛靖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目送着她带着丫鬟朝内宅中走远。 “殿下,您这些话在自己宫里说便说了,不该在这平王府中,特别是薛二小姐的面前提起,若是她将此话传出,恐不利大计。” 薛靖盛冷着脸抬步走向宴会,仿佛刚刚情欲上头的人不是他。 “本殿下就是要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真的在我身上,若是她说给了二哥那里去更好,他的身世一直是他的心中刺,正好逼着他早一点动手,到时候我名正言顺地将他和他的党羽一并除去。” 身边进言的随从双手抱在胸前俯身道:“不愧是殿下,想出如此一箭双雕的话,是手下蠢笨。” 薛靖盛轻哼一声,换上了那副和善的面孔步入了正厅内。 ***** 到了傍晚时分,宴会慢慢到了尾声,一些宾客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王府,而三皇子更是不到宴会结束就已经离去。 芳意园小厨房内,薛芳意掀开了蒸笼,拿着棉布将自己尝试做的糖蒸酥酪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她用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在唇边吹了吹后,放入了口中品尝。 春烟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瞬间被酥酪的香甜味引得连行礼和要禀报的事都给忘了。 “小姐,这又是你研究的新点心吗?看着软糯糯的,一定很好吃吧。” 薛芳意斜睨了她一眼,将勺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站在一边帮着打下手的傅嬷嬷训斥道: “小姐吩咐你的事情你都办好了吗? 你这小妮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到主子不行礼,眼里只有吃的。” 即将要进口的勺子愣是停在了嘴边,春烟悄咪咪地喵了一眼怒瞪着她的傅嬷嬷,心虚的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小姐做的这酥酪实在是太香甜了,我折腾了这半日,一点东西都未吃,实在是抵不住诱惑。” 她委委屈屈地解释后,朝着薛芳意行礼,一脸骄傲地将怀中的一个香包双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春烟若是没有完成小姐的吩咐,哪里敢张口吃小姐做的东西哇。” 薛芳意看着她那副将尾巴翘上来的小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连傅嬷嬷都绷不住弯了嘴角。 “算你办事有利,动手的人的样子有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三皇子身边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薛芳意接过了香包放在了手中,摩挲着其上的金丝绣龙暗纹和在香包的背面绣着的“盛”字。 “小姐放心吧,我们的人动手前特意换了一身乞丐的衣服,脸上也涂了炭灰,万万是认不出来的。 何况今日平王府因着是喜宴,派人在门外施粥赠粮,来了不少行乞的和流浪的人。” 春烟眼睛又瞟向了放在灶台边的那盘糖蒸酥酪,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薛芳意。 薛芳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将整盘酥酪都递给了她。 “不若等离开了平王府,你就同桃木一起开一家仙馨坊的分店,自己当老板娘,包管每日都能有吃不完的点心。” “她若是当老板娘,怕是整个店不出一个月就要被她吃关门了。”傅嬷嬷却一点也不看好这个想法。 春烟连着吃了三勺后,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叹息声,点头认同傅嬷嬷的话。 “让我吃还行,真让我去经营一个食铺还是别为难我了,光是看账本都能把我逼死。 仙馨坊每日的进出账都好几页,真多亏了辰时原来在迎客楼中跟着账房当过学徒,不然就要出去请人回来了。” “我说怎么回了房间不见小姐,原来你们都躲在了这里。” 秋荷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舔勺子的春烟,嗔怪道: “春烟,你真恶心,这勺子还怎么让其他人用呀。” “秋荷你回来晚了,错过了小姐做的糖蒸酥酪,要比府中大师傅做的还要好吃。” “小姐的手艺,自然是大师傅比不了的。” 薛芳意见秋荷手中已没了带出去的包袱,知道东西应是成功送到了那人的手上。 “那人说若是还有其他东西,就送去给谢府的门房里的人。 小姐为何不等春烟回来后,将两样东西一起送出去?”秋荷不解地问道。 “三皇子何时离席是不能预料的,我不能一直等着他,何况能否得手也是不确定的。 即使没有他的随身物件,二皇子那边也一样会抓着他不放,只是会多费一些周折。” 她将香包递给了秋荷,放下了做点心时卷起的袖子,拍了拍身上的面粉屑后走出了小厨房。 “明日你将三皇子送过来的那些东西也都带上送去给谢夫人,就说是我敬的一份心意。” 秋荷颔首应下,将香包收入袖中。 刚跨出小厨房的门槛,冬日的寒风就吹的薛芳意一阵哆嗦,她看向被风吹落在地的几个红灯笼,想起了前世那日自己院子中也是挂着她人的红灯笼。 再等等,一个一个来,我都会亲手送你们上路。 第84章 两人开始地下情 二皇子动手的时间要比薛芳意想的更快一点,不过是三四天后,便传出了三皇子被幽禁宫中禁足的事情。 当消息传入薛芳意的耳中的时候,她正在缝制一件护甲。 她取下手指上的顶针,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后,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天的时间内把护甲做了出来。她将护甲举起放在日光之下,检查甲片之间是否存在缝隙或者其中夹棉不匀的情况。 “三皇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的身后还有太后和皇后的母家势力,两人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让门房的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半个时辰后,王府的马车停在了一处离金尉楼不远的小巷子内。 薛芳意下了马车后,便见到了上次接待她的余执事正笑盈盈地等在一处破旧的院子前。 她回身吩咐桃木继续驾着马车围着东市闲逛,采办一些芳意园小厨房用的食材和布料之类,等到一个时辰后再拐进巷内来接她。 余执事走上前抱拳朝薛芳意行礼后说道: “我找个下人陪着这位小兄弟一起,到时候从另一处巷子来接小姐,同一处未免引起他人生疑。” “还是余执事考虑得周全,那就辛苦余执事安排了。” “小姐真是好记性啊,只是来过一次便记住了老奴,又能拿出玉龙草这样的稀有至宝,怪不得主子对小姐如此重视。 主子已经为小姐备好了吃食,在四楼等候多时了。” 余执事一边满脸堆笑地说着,一边为薛芳意引路,朝着宅中的后院深处走去。 薛芳意甚是好奇这个余执事是否知道他主子的真实身份,这个金尉楼与御甲军是相通连还是归属两个势力分派。 当她推开门走进上次那个房间时,薛御谦正坐在书案前拆着密探送来的一封又一封信笺。 “你先吃点东西,早上赶着仙馨坊第一笼出锅的新品,让人去买来的。” 自从她无意中夸了几句仙馨坊的吃食是京都中她最喜欢的,每日芳意园都会收到仙馨坊送来的食盒。 她自己的食铺,自然是她心中最好的。 每次食盒送来的时候,秋荷她们的脸上都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还要谢一句薛芳意为仙馨坊的账上流水所做的贡献。 “怎么不吃?听说这个糖蒸酥酪是特意请了江南有名的师傅做出的配方。” 薛御谦见她看着桌子上的那盘酥酪发呆出神,疑惑地问道。 他怎么能知这所谓的“江南有名的师傅”正是坐在桌前的这位。 薛芳意干笑着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放到了嘴中后,连连的点头,学着春烟当日试吃时,发出的满足的声音。 她心里想着是否应该告诉对方,那间仙馨坊背后她要查的主人就是自己。 就在她纠结思量的时候,薛御谦拿着一封密信走了过来,摊开放到了她面前。 信中是关于在京都城外几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山上发现了一处重兵把守的山穴,其中常传出士兵训练的呼喊声,并且此山之下的几家农户都是由身怀武艺的人乔装,留意着靠近山穴的所有人。 “这座山穴的位置离王总兵的兵营不过十几公里,你认为是为什么王总兵都没有将这个情况上报朝廷,是他没有发现还是他知情不报。” 据薛芳意所知,上次王婉清几人被抓入牢房后,谢家家族联合上折子让皇上重罚王家,但在二皇子的极力求情下,才让王家以牺牲一个女儿的代价,免去了株连。 至此以后王家就成了二皇子一派的支持者。 “王总兵久经战场,又是在他常驻的兵营附近,很难有没发现的道理。你是否推测此事与二皇子有关?” 山穴,重兵把守,在京都城外...... 薛芳意惊呼出声,想到了一个最合理的结果。 “二皇子在京都城外的山穴中屯了重兵!” “看来他对这个皇位抱着势在必得的想法,只是这个事情能被我查出来,难保三皇子不会不知道。 难怪三皇子被监禁后,罗家的人都这么沉得住气,应该是在暗中收集着证据,准备一招制胜。” 薛御谦掀开桌边的熏炉的罩子,将密信扔了进去,信纸在燃着的木炭上慢慢烧成了灰烬。 “你设的局似乎很难取得预想的结果了。” 他拿起薛芳意刚刚用过的勺子,在她动过的酥酪的地方挖了一块放到了嘴里。 “不过...... 王总兵是在最近才投靠了二皇子,帮他隐瞒的说法似乎又是不通的。” 薛芳意见他将自己用过的勺子放入口中,脸上红晕淡扫,将头撇向了门口的方向。 她见门上映着一个黑影,猛地抓住了薛御谦的衣袖,指着门低声说道: “门外好像有人在偷听。” 薛御谦转头看向了她所指的黑影,笑着解释:“那不过是走廊柱子上布帘的倒影罢了。” 怕她放不下心,特意走过去打开了门,果然一个软纱布帘挂在柱子的顶端,垂下的布帘随着走廊拐角窗外吹进的风而轻轻晃动。 等薛御谦关上门后,回身见坐在桌边的人儿仍然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摆了摆。 薛芳意突然回过神来,抓着对方的手,双眼放光地分享自己心中的推测。 “刚刚那个帘子的影子让我以为门外有人,但实际上只是风声引起的布帘飘动。 就像是障眼法一般。 那放到二皇子的这件事上,消息里说的是山穴周围有重兵把守,山下有懂武艺的人乔装打扮成的农户,其中传出了练兵的声音。 但却并没有任何人说见过山穴内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 薛御谦立刻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一场空城计,故意让三皇子和罗家以为自己手中有对手的把柄,有恃无恐。” “没错!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王总兵在没有投靠二皇子之前,也隐瞒了这个山穴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可能就是,这个山穴也许是早就有的,但最近才派了人在山穴外虚张声势,自己找人对外放出谣言。” 薛芳意沉浸在发现这个推测的兴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满脸的骄傲和宠溺,痴迷的眼神视线慢慢下移,盯着她湿润粉红的柔唇,俯下身来。 「又是深夜码字的一天,感谢追更宝宝们的支持。」 第85章 以身补偿之 薛芳意的尾音化成了冬日里的春天呓语,她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暗叹这个男人怎么不分时间和场合的,身上的伤也不知道恢复没。 谁知道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拉开了两人距离,冷着脸说道: “是你的男人退步了吗?这时候你都能走神,嗯?” 还未等对方解释,薛御谦这次不像刚刚那一般温柔,似是故意惩戒她的不专心,将春日的和煦拉扯到了夏日的炎热,两人很快都被汗水浸湿。 他突然将她抱起坐到了房内的书案上,吓得薛芳意惊呼出声,却因为嘴巴被堵住而声音被吞没。 薛芳意趁着对方空出一只手去解外衣的束腰时,双手撑着对方的胸膛,从他窒息的怀中挣脱开一点空隙。 “我现在月事在身......”她看着对方褪去的衣服内露出的坚实的腹肌,轻咬嘴唇低声的低喃,眼尾的绯红不知是否是因为羞赧。 薛御谦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一瞬后,又俯身欺近了过来,就在薛芳意要出声阻止时,他却吻在了她的额头,久久不离,直到他起伏剧烈的胸膛慢慢平复。 “下次记得要早说,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薛芳意摇了摇头,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心中的焦灼和紧张好像都消失了一样。 两人温存了片刻后,薛御谦便叫人将一些寒凉的吃食拿了下去,换成了红枣酒酿汤圆之类的热食。 “吃完这些,便早点回去休息,听说女人的月事几天里都会腹痛难受。 关于二皇子的事情,我再人去查清楚,但估计正如你的推测,这是他为了请君入瓮布下的局。” 说完他拿起碗,将一勺汤圆喂到了她的嘴边,谁知薛芳意却笑出了声。 “怎么我的脸让你这么想笑吗?”明明是冷着脸,但他的语气里却都是宠溺。 “这汤圆是让我想到了前几日从御风楼离开时,自己被几个丫鬟包裹的就如同这个汤圆一般。” 薛御谦挑了挑眉,“这几个丫鬟该赏,不错。” 薛芳意丢了他一个白眼后,将话题引回了二皇子的事情上。 “若是要求证也不难,仔细想下若是山穴中真的囤积了大量的士兵的话,那这么多的吃喝拉撒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从这个方向入手,就不难找出其中的真相。” “若你是男儿身,定会在北国朝中做下一番作为,怕是京都的那些闺中小姐都会被你这样一个容貌俊秀、有勇有谋的男儿要死要活。” 薛芳意从鼻子里发出哼声,高抬着头质问道: “怎么只有男儿身才能有所作为,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入仕才能大展手脚的吗?” 薛御谦轻颔首,“是我失言,的确史书中有不少巾帼英雄,也有许多未入仕而同样名垂青史的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乌金令牌,同他向薛芳意告知自己是金尉楼楼主身份时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这块令牌能够让你在金尉楼和所有分舵都进出自如,并且你的委托也将会成为首要委托。 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也可以直接到金尉楼找当值的执事处理,虽然金尉楼里的人以探听消息为主,但他们身上多少都是有武在身的。” 薛芳意接过那枚制作精致的令牌把它仔细的收入随身的香囊后,将她带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你说的我记下了,这个算是我的回礼,虽然没有你的贵重,但也费了我不少心思。” 薛御谦一脸疑惑的打开了包袱,里面是一件由鱼鳞形状的小甲片编制,长度延伸至腹部的护甲,与军中不同的是,她还特意在两肩的地方做了延伸和加固。 他不可置信的抚摸着甲身上细密的落针,用眼神向对方确认这个是否是出自她的手。 薛芳意莞尔一笑,满脸的骄傲。 “怎么样,我的手艺也不比军中所出的差吧? 这护甲的材料都是我亲自采办和挑选的,每一针也都是我亲手所缝制。” “真的没有找秋荷她们出手帮忙吗? 嗯......,这么相较而来,我送出的东西倒是有点拿不出手了。”薛御谦状是在认真地思考。 他走近对方,靠近她的耳边低语,“等芳意的月事过了,我以身补偿之,三日可够?” 薛芳意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她所看到的腹肌和坚实的胸膛,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而这声音被贴在她身边的薛御谦听得一清二楚。 他像是被点中了笑穴一般,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羞红了脸的薛芳意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不耽误楼主办公了。” 她见薛御谦跟着也站了起来,忙又补充道:“不必相送,我迷路了有令牌。”说完逃也是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余执事将薛芳意送上了马车,目送她离去后,嘴里嘀咕道: “这小姐从主子房里冲出来时满脸通红,难道是二人吵架了不欢而散吗?像主子那暴虐的性情,的确是委屈她了。” 他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转身正准备回去,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执事,好久不见。” ****** 薛芳意放下了车帘,回想着刚刚马车从巷子出来时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女人,总觉得此人她在哪里见过。 那一身出挑的红色在昏暗无人的巷子出现,很难不惹得薛芳意的注意。 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平王府,而是驶到了仙馨坊后面的私宅。 她刚走进院子,两个团子就朝她扑了过来,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没站稳被扑倒在地。 “崇庆你是怎么回事,又忘了见到主子要行礼了吗?”亥时从屋内走出呵斥道。 薛芳意收留的孤儿都放弃了自己原来的名字,而选择用新的名字面对全新的未来。 其中十二个男娃的名字,按照长幼排序对应了十二个时辰,亥时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但却是武艺最高的,负责协助武师傅教导其他人的武艺。 另一个和崇庆一模一样的奶娃子,将崇庆拉到了亥时的身边,跟着亥时一起向薛芳意恭敬地行礼。 “倒是没想到明明是一对双胞胎,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子。”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来两支竹蜻蜓递到了他们的手中,温柔地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 第86章 她不会嫁! “主子,卯时已经在主院的书房候着了。” 薛芳意朝着亥时点了点头,吩咐他带着人去门口帮桃木搬采办给仙馨坊的东西后便径直向南门走去。 这座宅子和仙馨坊虽并不挨在一起,但中间相隔的小四合院也被买下,并在两个院子之间打通了一个暗门。 这个小四合院便是用作每次薛芳意来时查看账目和处理事情的落脚处。 “回禀主子,各处收到的消息都在这里了,它们来自不同的行当和门府。” 薛芳意并未打开立刻这些信笺,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你直接告诉我最后的结果就行。” 卯时一对浓眉下的双眸下闪过紧张后,犹豫着开口道: “依属下对这些消息的核实,它们虽然零散,但最后都指向了两件事,一件是关于王总兵军中士兵叛逃之事,另一件便是关于梁平私矿塌陷之事。” “什么?!梁平私矿塌陷了?”薛芳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前世并未发生此事。 但她转念一想,或许不是没有发生,而是她被困那座小院中,无从得知罢了。 薛御谦被留宫中和责罚之事,应该便是因为此事无疑,可为什么他却对自己闭口不谈呢,至于士兵叛逃...... “你把王总兵军中之事偷偷散布出去,但记住是偷偷,要让获知此消息不易。” 就在卯时领命退下时,薛芳意又叫住了他。 “既然我让你担起这个位置,那么就是你有这样的能力,以后把你的犹豫收起来。” 卯时声音洪亮地应下,“手下记住了,定不辜负主子的信任。” 薛芳意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希望他不会自困于心魔之中。 她将书案上的所有信笺拆开一一过目,所得到的结果和卯时所说的出入并不大,只是有一个关于东齐使臣将要来访的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东齐,正是长乐公主即将和亲的国家。 谢平卓和长乐公主姻缘的悲剧就是从这场东齐使臣来访开始。 虽然她将两人相识提前了三个月,但却是无法改变公主会被送去和亲的事实。 薛芳意忆起当日公主在流觞会上为自己出头......,即便是为了淼淼,也不能看着他哥哥最后抑郁而亡。 她朝着椅背上一靠,直到天将黑,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决定直接写封信给谢平卓问清楚他与公主的进展,共同想办法。 薛芳意回到王府不久就收到了薛清梨明日将要在二皇子的陪同下回府的消息,按道理说,早在两日前就是薛清梨的回门的日子,却因为薛清梨不慎落水而未能成行。 “小姐还有一事,侧王妃今日被接回府了。”秋荷一边为薛芳意脱下披风,一边回禀到。 “是带着一个薛氏旁支的遗孤一起回来的,听说这孩子已经上报到了皇上那里,将归入平王府一脉。” 换好衣服的薛芳意从屏风后走出,推开了房内的窗户,看着天空中又开始飘落起的雪花,嘲讽道: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走出来,并且为自己的未来找到新的出路,是真有些令我刮目相看。” 在王府世家大户这些地方,似乎亲情是最无用和最容易割舍的东西。 ***** 这是薛芳意第一次见到薛清梨小家碧玉的样子。 她依偎在二皇子薛靖康的身边,步步相随,脸上一直挂着柔软的笑意,即便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难得的和善温柔。 跟在二皇子身边的谢平越时不时的将视线落在薛芳意的身上,她假装并未察觉,心里却生出了疑惑。 “清梨的妹妹,也如同我的妹妹,本殿下有意要当一次月老,不知二小姐是否能给我这个机会?” 薛靖康这一句话刚说完,平王妃跟着接上了话,连停顿都没有。 “若是芳意丫头能够有这荣幸,那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能让殿下亲自做媒?” 当薛芳意看到谢平越迈步走到了厅中半跪行礼时,她明白了对方刚刚为何频繁眼神示意的原因。 “平越与二小姐两人相交已久,平越他更是对二小姐情根深重,我不忍看两人都蹉跎了年华,只能由我来开口做主了。 虽然平越现在的官位并不算得多高,但不久后就将入兵部任兵部尚书,仕途一片光明。” 薛芳意心下恼怒,她出手相助,换来的竟然是逼婚。 难道这些人面对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强留不成。 好个相交已久,情根深重,不忍看两人蹉跎了年华,这话听上去明摆着说二人早就互许情谊。 “我虽已经出嫁,但也牵挂着家中唯一的妹妹,早先她与谢家小姐就是闺阁好友,谢太医更是待她如女儿,若是二妹能嫁入谢府,也算是天定的好姻缘了” 薛清梨附和着二皇子的提议。 看来是几人早就私下通了气,算计她。 薛芳意站起身走到了谢平越的身边,脸上笑意未减但眼中却是蕴着凉意。 “我不......” “她不会嫁!” 薛御谦冷着脸走进了正厅,抢过了她要说的话。 “二皇子娶了平王府的女儿做皇子妃,今日又让平王府另一个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下人,是要羞辱平王府还是要自辱皇室?”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了一眼跪在正厅的谢平越,不屑的轻哼一声。 薛芳意侧身向着对方行礼,在礼毕起身时,抬眼看到了对方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她心里一软,默默退到了一边,正好看到了正厅窗外不远的长廊处闪过一个眼熟的身影拐出角门消失不见。 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才让薛御谦来得这么快。 “兄长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殿下那是出于好心要成全二妹的姻缘,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与外面男子来往过密,若是传出去谁还会上门求娶。” 薛清梨不等二皇子说话,就急于出声维护自己的夫君。 薛御谦走到了薛芳意身边的位置坐下,凌厉的目光扫过,吓得对方身子往后一缩,用手拉住了她夫君的衣角。 第87章 弟弟不简单 二皇子即便是面对薛御谦的挑衅仍然维持着亲和温煦的笑容,招了招手让跪着的谢平越起身站回一边。 “我能理解御谦爱妹心切,东齐这次派使臣来求娶长乐,我也是一样百般不舍。 但身为兄长总不能一直将妹妹留在身边,耽误了她的姻缘吧。” 薛御谦手指轻点扶手的动作顿住,挑眉看向了对方。 “她的姻缘自有我做主,我可不像一些没有本事之辈,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若是她不喜被困,哪怕一世不嫁,我也能保她一世荣华喜乐。” 他斜睨着站在二皇子身边脸色已经苍白了的谢平越,下颚微抬嗤笑出声。 “一个软骨头的男人,芳意可看不上,也配不上她。 莫不是我的妹妹向一只野狗扔过几次骨头,就要领它回家吗?可笑。” 薛芳意都忍不住想为他摇旗呐喊了,看来他能杀人的不仅仅是手中的那把刀,还有这张嘴。 “世子慎言,即便你为北国做出过不少贡献,但也不可随意辱骂朝中重臣。”二皇子身上再无刚刚的笑容,浑身都散发着高位者的压迫性的气势。 薛御谦却并不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毫不闪避地与他对视。 一时之间厅内剑拔弩张。 本想置身事外的平王妃不得不出声打圆场,她清楚要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低头是不可能的。 “御谦他怎么可能辱骂朝中重臣呢,如今平王府中就剩芳意丫头一个小姐,他难免不舍心疼些,用词才会不当。” 她又看向了坐在下首悠然自在吃着点心的薛芳意,忍着心中的怒气,笑着说道: “清梨才出嫁几日,芳意丫头的亲事倒也是不着急,让我一次少了两个女儿的陪伴,我也不舍。 她若是真的早早也离了府内,这王府里可就真的冷清了。” 二皇子收敛了身上的刚刚凌厉的气势,恢复了温和的样子,淡淡地应和王妃的话。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本殿下也就不勉强了,就让他们二人自己凭缘分看结果吧。” 说完他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上的褶皱。 “我还有要事要入宫向父皇回禀就不多留了,让清梨留宿一日陪王妃多说说话,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众人都起身送别二皇子出府。 直到见二皇子上马车前不忘叮嘱薛清梨要注意身体之类,平王妃才放下心来,生怕二皇子会因为此事迁怒到她女儿的身上。 她回身时偷偷瞪了薛芳意一眼后就领着自己女儿回了她的院子,她可不敢在薛御谦的面前指责为难她一句,这家伙连皇子都敢顶撞,哪里会给她留脸面。 “谢谢好哥哥的相救,若是我不想被困后宅之中,好哥哥真的愿意保我一世荣华洗了吗?” 众人散去后,薛芳意走近到薛御谦的身边,低声卖乖。 对方不怀好意地笑着回了一句差点让她骂出声的话。 “床榻之上,算不得后宅。” 薛芳意庆幸着秋荷站得远,未听清此话时,转头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薛御谦身后的洛肖文。 “手下已经备好了马车,世子随时可以出发。” 她盯着对方的表情,猜测着他是否有听到此话,当看到洛肖文嘴角快要压不住的笑时,她确信对方是听到了! 薛芳意匆匆向薛御谦行了一个礼就转身快步进了大门,跨越门槛时还差一点绊一跤。 到此洛肖文彻底绷不住就要笑出声时,却抬眼对上了世子冷着的脸,让他把笑意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薛御谦看向了二皇子远去的方向,眼中是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忍了十几年,现在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的距离,他的野心和本性也逐渐不再掩饰。 只怕北国的未来堪忧,平王府也将步履艰难,处处受制。” 他必须早做打算,御甲军已经成为了这场权势斗争中两边的眼中钉。 彼时回到了房中的薛芳意,刚坐下就接到了侧王妃的邀约,让她去品尝她从娘家带来的点心。 而薛芳意一走进侧王妃的院子,就看到了刚刚过继到平王府一脉的弟弟正在挥着木剑有模有样地练剑。 这个七八岁的弟弟并不如她猜测的那般文弱乖巧,相反而是非常的活泼好动。 “御德,别玩了,快过来向你的二姐姐行礼。”侧王妃走出房内迎客。 薛御德却并不理会对方,自顾自地继续练剑,直到一个眼生的嬷嬷走到他的身前唤了他几句,才让他放下手中的剑,走了过来。 薛芳意不明白为何柳氏会选择一个不好受控的继子,这不像她的行事。 “御德见过二姐姐,刚刚弟弟练剑太投入并未注意到您的到来,望二姐姐谅解。” 男孩行礼端正,说话不卑不亢,这让薛芳意觉得这个弟弟小小年龄却并不简单。 侧王妃从怀中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后,便让刚刚那个嬷嬷带着他回房换下汗湿的衣服。 “那个嬷嬷是跟着弟弟一起进府的吧,看着弟弟对她比旁的下人亲近些。” 薛芳意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问道。 “是王爷担心府中的下人摸不清御德的脾性和习惯,特意让姚嬷嬷跟到了府中伺候着,等御德适应了这里再将她送走。 不过姚嬷嬷着实帮了我不少忙,我准备让王爷去信将姚嬷嬷讨过来留在我身边。” 侧王妃一边解释一边带着薛芳意走进了屋内。 薛芳意不知为何却觉得那个嬷嬷看着薛御德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主子,似乎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但她也只是把这念头在脑中一过就丢到了一边,这些事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侧王妃在和薛芳意闲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慢将话题带到了她真正的用意上。 “水街上那家最近很是有名的仙馨坊相信你一定去过吧? 我回京都那日特意带着御德去尝了下,就连嫌少吃甜食的他都赞不绝口。” 薛芳意浅笑着点了点头,端起了茶顺了顺被甜腻的点心齁住的嗓子。 她心中悱恻,若让我整日吃这点心,怕是我也要编出不爱吃甜食的借口。 侧王妃并未在意对方的沉默,而是接着说道: “就在几日前,仙馨坊的斜对面又开了一家食铺,卖的是和仙馨坊差不多的吃食,店铺内却是比对家要富丽堂皇不少。” “哦?这我倒不知,不过仙馨坊开业并不算太久,能这么快就开一个压过仙馨坊的店,这背后的人怕是极有权势的。 难道侧王妃认识此人?” 薛芳意假装好奇和惊叹这家食铺的主人,明知故问道。 第88章 拉她入伙 侧王妃冷笑言道:“此人二小姐也是认识的,正是当今二皇子殿下的岳母。” 薛芳意抿了口茶后,口中轻轻惊呼一声,随即沉默不语。 “二小姐若是知道什么内情,不妨说出来听听。 今日我会不惜与王妃他们为敌,请来世子为你解围,就足以证明我对二小姐是没有恶意的。 相反我很感激你可以在连翘命悬一线的时候,能够为她请来太医医治。” 薛芳意心底暗嘲,世子能够这么及时的赶到说明是她提前就知道了王妃他们的打算,她若是真心想帮,完全可以找人将消息告知。 但这么做,就远远不如今日在自己被几人逼入墙角时相救来的更有价值。 她双手绞着手帕,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 “倒也不是什么内情,侧王妃一开始提起水街时,我倒是没太在意,当您说出这店铺是王妃的,我才联想到三妹手中的那张房契。” 侧王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握紧,“你也知道这事?那是用连翘的血书换来的,原是柳家的房产。” “不瞒侧王妃,这张房契还是我转交到王妃手中的。”薛芳意叹了口气,“连翘她也是被痴心冲昏了头,她想着用那张房契换一次能再见情郎的机会,却没想到会遭遇意外。” “哼,是不是意外还不一定,为了钱杀人的事,比比皆是。 我当时被困寺中只能和连翘书信往来,她只言找到了能帮她的人,需要用谢家水街的房契交换,半月后我便收到了她的死讯。 怎么想这事其中都有蹊跷,我可怜的女儿就这么没了。” 薛芳意忙走上前安慰,对方抽泣了会后,擦干了眼泪,拉住了她的手。 “连翘她死的冤枉,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就这么罢休了。我只想问二小姐一句,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对付王妃她们母女?” 薛芳意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转身朝着门外的方向踱步。 侧王妃出声劝阻道:“王妃她早就视你如眼中钉,今日之事还会不断发生,世子他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 她见薛芳意仍然无动于衷,咬了咬牙,朝着即将走出房门的对方喊道: “难道连杀母之仇,你都不报了吗? 罗素盈她连生病都极少,怎么会突然重病暴毙。” 这句话果然奏效,薛芳意转过身走回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凌厉地盯着她。 “侧王妃,您接下来说的话最好是有凭有据,而不是为了拉我入伙编造的谎言。 我可不允许有人利用我母亲的死来图利。” 侧王妃柳氏走到了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起誓说: “若是我存心利用你母亲的死来为自己谋利,便让我不得好死,凄惨收场。” 她起誓后,放低声音靠近薛芳意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可以去找人查一下长春堂上一任的刘大夫,他虽然已经离开了京都回乡,但他在他的家乡陇西也很出名,不难追查到他的行踪。 还有,你若不怕对你母亲的尸体不敬,你也可以让世子帮你找个仵作验一下你母亲当年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到时候你便知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薛芳意挑眉看向她,“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小姐,我能做什么。” “这不着急,只是希望以后在这平王府中,二小姐能与我互帮互助,一致对外。 若是二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辞。如何?” 薛芳意向后退了一步,微笑着屈膝行礼。 “多谢今日侧王妃的款待,芳意日后常来叨扰,还望到时候您不会嫌弃我贪吃和呱噪。” 侧王妃心中长吁一口气,知道薛芳意这是同意下来了,笑着走上前牵起对方的手,将对方一直送到了院门外才回屋。 从侧王妃的住所到芳意院需要经过梨香阁,薛芳意刚走过梨香阁外的回廊就撞上了一个送茶的丫鬟,衣服也被茶水打湿。 “二小姐恕罪,奴婢急着奉茶,脚步快了些。”小丫头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这不是朱蔻吗?”秋荷一眼就认出了跪在地上的丫鬟正是原来从芳意园出去的人。 “你不是跟在王妃身边伺候的吗?怎么跑梨香阁来了,莫不是王妃将你送到了大小姐的院中。” “回秋荷姐姐的话,是王妃在大小姐这招待贵客,我才跟着过来伺候。”说着又向薛芳意又磕了个头。 “会客?你这话可不老实,既然是王妃的宾客,为何会在梨香阁里会客。” 朱蔻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二小姐是我以前的主子,秋荷姐姐又待我极好,我哪里会对你们撒谎。 这几人还是崔嬷嬷带着我去接迎过来的,三位贵客都是从侧门进的府,而且一路直接待到了梨香阁。” 薛芳意走到朱蔻的身边,用手帕帮她擦去手上的污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相信你,应该是府中的常客吧,所以才会没有走正厅过,而直接来到了长姐的院内。” 她试探性地问。 朱蔻见旧主不仅没有怪罪自己的背弃,还这么对自己好,眼圈瞬间红了,哪里还有警惕性,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三人都是奴婢没有见过的,而且都是穿着华贵的妇人。几人见到崔嬷嬷时,都给崔嬷嬷递上了一个木匣。奴婢看着像是几人早就商量好了一般,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就来到了梨香阁。” 薛芳意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几乎明了其中的门道,遂向秋荷使了个眼色。 秋荷从袖中掏出几两银子递到了朱蔻的手中。 “你在芳意园时,小姐和其他园中人都待你不薄,王妃一向不太待见小姐,你回头见到王妃知道怎么回话吧?” 朱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脚,路上并未遇到任何人。” 薛芳意满意的应了声,便带着秋荷回了芳意园。 她回到房内换下了被茶水溅湿了的衣服后,斜靠在窗前的躺椅上,拿起了一块糯米糕吃了两口,长吁了一口气。 “下次若是侧王妃有什么要相谈的,还是将她请到芳意园吧,我可再吃不下她那里一块点心了。” 秋荷捂着嘴笑出了声,能让喜欢吃糕点的小姐都谈之色变,也是难得。 “秋荷,你怎么看侧王妃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第89章 大闹三皇子府 秋荷听到主子的问话,想起了侧王妃说的关于孺人病逝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消失。 “孺人一向身体康健,突然重疾病逝,的确是疑点重重,要好好地查一查。 但奴婢却不觉得侧王妃是个能信任的人,说到底不过是看小姐如今在王府中有世子撑腰,才会主动交好。 小姐可要提防着点此人,这人前脚没了女儿,后脚就像无事人一样带着个继子回府争权,太过无情。” 薛芳意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将手伸出窗棂,用手接着树上被风吹落下来的残雪,看着雪片在自己手中融化。 “在高门世家中,一个无用女儿的死就如冬日的这残雪,无声无息便消融不见,不存在什么有情无情的。 更何况,手中若是没有权势和本钱,她连为自己和她死去女儿哭闹的资格都没有。说到底,侧王妃是一个足够清醒的人,也是一个适合在后宅生存的人。” 秋荷拿来披风为她披上,将拭帕递到了她的手边。 “难道说,她做这些都是为了给女儿报仇?” “看她提到薛怜翘时的神态,我相信她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但却不足以让她做这么多事。 一个为女儿报仇的可怜母亲,你不觉得这样的人设,更容易惹人同情和掩护自己的野心吗?” 薛芳意接过拭帕,把手上雪化后的水痕擦拭干净,将窗子虚掩关上隔绝飘散的雪花。 她走到书案前坐下,拿起了一张空白的纸张,让秋荷帮她研磨。 “我从未想过要信任她,不过是因势合作罢了。 平王府内到底是谁掌中馈,我都无所谓,但若是真的让我发现我娘亲当年的死与平王妃有关,那我不介意相助侧王妃,让这个平王府换一个女主人。” 她举起笔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让金尉楼来追查长春堂的这个刘大夫。薛怜翘生前也向她提起过长春堂,可惜当时并未查到什么实质有用的东西,她便以为是对方编造的假消息。 今日侧王妃又再次提起长春堂,甚至提供了相关的人,那看来其中肯定是不简单的。 “小姐,若是要追查孺人的死因,怕是逃不过世子的耳目。” 薛芳意拿着笔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但这件事我非查不可,这次我不打算瞒他,若是到时候真的查出些问题,怕是还要请他想办法找个仵作为娘亲验尸。” 秋荷不再言语,专心伺候在一旁为她研磨。 这一晚薛芳意一直噩梦连连没有睡好,而没有睡好的不止是她,今夜三皇子的宫里可谓是灯火通明。 三皇子薛靖盛醉眼朦胧地盯着闯进自己厅内的二皇兄,将手中的酒杯直接朝着对方扔了过去。 “我就算是被禁足了,也还是北国的嫡皇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庶子来查办我了?” 厅内的侍从和歌舞伶人听到三皇子说出此话,哪里还敢留下,深怕会因为听到不该听的话而丢了性命,纷纷告退了下去。 二皇子薛靖康弯腰捡起脚边的金爵杯,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后,交到了身边侍卫的手里。 “皇弟,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禁足就该静思己过,而不是在这里不仅夜夜笙歌,还同这些伶人一起偷食北国的禁药五石散,辜负了父皇的良苦用心。” 他看着坐在上首衣衫凌乱,神智不清的薛靖盛,眼底尽是嘲讽。 “来人啊,好好搜查一下,绝不能让这害人的药继续留在三皇子的宫内。” “薛靖康,你敢!” 只见薛靖盛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瞪地怒视着他的兄长。 对方却并不将他的威吓放在眼里,他反而是朝着对方走近了几步,然后从袖中拿出了皇上的令牌,一脸的有恃无恐。 薛靖盛当场愣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背后是皇上的支持。 “回禀殿下,我们在三皇子的房中发现了一个密室,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进去搜查的侍卫没有过多久就走了出来,跪在薛靖康的面前回禀道。 薛靖康并没有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侍卫,而是双眼直视着他的这个弟弟,一字一顿的说道: “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侍卫领命后退了下去,整个正厅中只余下兄弟二人。 “皇兄,你当真不念我们兄弟之情吗,要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薛靖康朝着他又逼近了一步,脸上的嘲讽不再有任何掩饰,身上凛冽的气势全开,他轻笑着回道: “兄弟之情?在这皇室中哪里来的兄弟情,皇后一脉对我的生母下手和在朝堂上多次打压我时,你是否有顾念兄弟之情阻拦过?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次你将一个小太监折磨而死时,是如何冤枉我,让我差点被父皇打死的吗? 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母妃一脉,我都会一一地把你们从我的头上拉下来。” 这话将薛靖盛服用了五石散的药效都吓退了大半,第一次对眼前的这个从小被自己欺压的皇兄生出了恐惧,他很难将眼前这个阴凛冽的人和过往和善淡漠的皇兄想成是一个人。 他竟然藏了本性整整二十年。 薛靖盛转念想起自己手中的底牌,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恐惧又烟消云散。 “是我从前小瞧了你,不过你终究是棋差一招啊,我的好兄长。 你背后所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劝你现在就将这些人从我的宫中撤走,然后好好地向我叩首道歉,不然我保证你要付出的代价必定让你永生后悔!” “殿下,密室中有发现!”侍卫站在门厅处朝着厅内高喊。 薛靖康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地站在厅中。 以为自己彻底震慑住了对方的薛靖盛,走回了上首的椅子旁笑着举起了矮几上的酒壶,昂首正要饮下时,一支短箭射了过来,直接将酒壶射穿。 他抬眼便看到厅中的薛靖康扔掉了手中的箭弩,眼中是无畏和挑衅。 “那就看看是我们谁更快!” 第90章 三皇子入狱 即便是这次的搜查已经极力封锁了消息,但第二日关于三皇子圈养面首和服食五石散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更加让人吃惊的是这些面首中竟然还有男童。 这件事的起因是翰林院吴学士的长孙在庙会中无故失踪,最后追查到的线索是三皇子的随身护卫的头上。吴学士本欲要闹到朝堂上去,被二皇子拦了下来,皇上让其秘密查探此事,直到昨晚收到了密报的二皇子带人出现在了他的宫中,抓了个现行。 可惜的是,吴学士的长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救出后不久就一命呜呼。 “你相信薛靖盛他会在这么特殊的时期将手伸向吴学士府上孙子辈的唯一男丁吗?” 薛御谦拿起了炉上的酒壶为自己和对面的薛芳意都斟上了一杯热乎乎的梅酒。 “薛靖盛这个人虽然狂妄自大又纵欲贪色,但他并不是一个蠢材,这背后定是有二皇子薛靖康的手笔。” 他端起面前的酒,站到了湖中亭的护栏处,看着隐在雾霭中的皇城黄瓦轻叹一声。 “若不是因为服食了五石散,薛靖盛不会将那个男童折磨致死,而为他提供五石散的人也在薛靖康到来时无故失踪。 还有,他得到皇上令牌时,也并未立刻行动,偏偏要拖延到后半夜薛靖盛放纵狂欢之后。 他是等不及了。”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芳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她昨晚一夜并未怎么睡着,满脑子都在回忆前世母亲病逝前的事情,直到天光微亮,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午膳的时辰刚到就被薛御谦薅了过来。 “皇上那边这次是真的对这个嫡子要重惩了吗?不会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带而过吧。” 她从未见过北国的当今皇上,但却总私下忍不住要吐槽这人像个老糊涂。 若不是他的纵容,也不至于这个嫡子会被教养成这个样子,也不会让皇后一脉的势力扩张得如此大。 “此事已经传到了东齐使臣的耳朵里,若是处理得不好,北国在其他几个国家的声誉怕是会深受影响,甚至会成为他国挑起战争的由头。” “遇到强劲的对手选择隐忍收敛,一旦出手就必定一击即中。他赢得理所当然。” 薛芳意听到对方提起东齐,想起了昨日收到的谢平卓的回信,“东齐这次来北国求娶之事已经定下返程的日子了吗?” 虽然谢平卓在信中言明自己已经和公主情绝,但若真的无情又何必要请旨成为公主嫁往东齐的送亲使。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此事了?返程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是在三日后。” 薛芳意略微沉思后,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听一下女方的真实想法,若是连公主也有了此决定,那她也的确没有了任何插手下去的必要。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宫一次,我需要见下长乐公主。 淼淼是我的好友,她哥哥的事情我不能坐视不管。” “难道谢平卓真的与长乐...... 虽然我有听到关于他们两的传闻,但我也只当不过是传闻罢了。 你若要进宫并不难,公主出嫁前一定是要在宫中宴请朝中官员的,而到时候皇后则会在后宫招待这些官员世家的后宅女眷。 现在平王府里,能够出席宴会的也只有你一个小姐了。” 薛芳意见对方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地看下湖中亭的楼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洛肖文正站在亭外候着。 “看来是朝中找你有事,正事要紧。” 她站起身,准备先行下楼时,突然被薛御谦喊住。 “关于你传信给金尉楼里要查验之事,我会放在心上。 我知道此事要你自己来处理,不管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放手去做但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先。” 薛芳意嘴角扬起笑容如破冰而出的春荷,“我记下了。” ***** 在重压之下,皇上为了维护北国皇室的颜面,直接将三皇子送入了刑部大狱,薛靖盛也成了北国建国以来第一位被收监狱中的皇子。三皇子的败局似乎已定,朝中的二皇子党的势力如日中天。 皇后一脉的势力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在朝中被排挤和打压的事情越发的多,一时之间,两个派系之间的争斗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也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来到平王府做客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来从侧门而入的那些人,也逐渐转为了登堂入室的直接从正门而入。 从仙馨坊刚刚回来的薛芳意,刚好在门口碰到了出来送客的崔嬷嬷。 “哎呀,这不是赶巧了嘛,我还正说等忙完手里的事去趟芳意园寻二小姐呢,这就在这碰到了。” 崔嬷嬷笑盈盈地朝着薛芳意行礼,她手上戴着的翠玉镯子随着她行礼而从袖中划出到手腕处。 薛芳意瞥了眼便看出那个翠玉镯子价值不菲,她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二小姐,今日着重准备一下,明日宫中皇后宴请了京都的世家高门的后宅女眷,我们王妃惦记着要将二小姐也带上,让老奴来说声。 不是老奴多嘴,王妃可是处处都想着二小姐,待二小姐就如同亲生一般。” 她说这话时,故意将声音提高,好让身边的贵客和门外路过的人都能听到。 “平王妃真是我等效仿的典范呀,能够如此对待一个庶女着实是难能可贵。” “就是就是,若不然怎么能教出像二皇子妃那样德才兼备的女儿呢。” 薛芳意莞尔一笑,清丽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眼前这些人对平王妃的吹捧。 “我的确应该对王妃感恩戴德的,毕竟这还是我头一次能够有机会跟着王妃出席宴会,我从小就羡慕长姐不仅有四艺师傅,还能时不时就跟着王妃出去见世面。” 这话一出,让刚刚拍王妃马屁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这是等到了自己的女儿出了嫁,无人可带才选择了二小姐啊。 刚刚的夸赞都还未落地,就被打了脸。 “呵呵,二小姐还是要比身在其他府上要走运不少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入宫开眼界呢。” 崔嬷嬷的脸上强撑着笑容,试图用蹩脚的话打回圆场。 第91章 入宫赴宴 薛芳意见好就收,并不想与一个奴婢过多纠缠,应承下明日的宴会便跨进了大门。 她本来还在犯愁到时候如何才能接近公主,并取得对方的信任,却没想到这晚就收到了公主送来的信笺。 信上的大意就是她从宴会的名单上看到了薛芳意的名字,而想要借此机会能够私下见她一面,有要事需要请她帮忙。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却并没有在信上言明。 但薛芳意也能大致猜到此事定是与谢平越和和亲之事有关。 第二日酉时未到,平王妃便找人传信过来说是自己要提前入宫同薛清梨去向皇后请安,让薛芳意到了晚宴时自行入宫。 “王妃她明知道小姐从未入宫过,对宫中的礼节规矩一无所知,这不是明摆着想看小姐出丑吗?”春烟跟在薛芳意的身后走出了王府大门,嘴里嘀咕道。 “看来是昨日崔嬷嬷向王妃告了小姐的状。”秋荷皱着眉头猜想。 “你们就这么瞧不起你们家小姐吗?笃定了她会在宫中出丑?” 薛芳意一抬头,就看到了薛御谦掀开车帘,朝着她笑着伸出了手。 秋荷和春烟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有世子为小姐保驾护航,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了。 刚入了马车的薛芳意就闻到了在熏香中掺杂着的甜香。 她掀开食盒的盖子,见里面不仅有豌豆黄、枣泥酥和龙须酥,还有仙馨坊最难买到的松子百合酥。 “你不会是动用了世子的身份吧,据我所知,这松子百合酥可是每日一出炉便出售一空的。”说着薛芳意拿起了一块,塞到了嘴巴里。 薛御谦宠溺地看着她小馋猫的德行,“我可不是那种人,这是我让洛肖文天不亮就去仙馨坊门口排队买到的。” 薛芳意噗嗤一笑,差点被口中的点心噎住。薛御谦忙递过来茶杯,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 “我都能想象到洛肖文当时是有多么的生无可恋的表情。”她推开了对方递过来的茶水,将点心咽了下去。 她吃完了一块糕点后就盖上了食盒,收敛了放松的神情,看向了薛御谦。 “说吧,这次宴会上有什么猫腻,是需要我知晓的。” 薛御谦挑眉,将身子往后坐直,双手环抱到胸前。“难道就不能是我单纯地担心你,特意陪你一同赴宴的吗?” “若真的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你又何必担心我,何况你身着束腰劲装,这可不是参加宴会的打扮。” 薛御谦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用眼神示意她看看窗外。 薛芳意掀开马车的窗帘,见街上如往常一样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贩夫走卒,不解地正要回身想问,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现在已是戌时,冬日令下,这个时辰一些小贩都该整理收摊回家,但眼前这街上却反而比往日还要热闹。 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不少商贩并不叫卖吆喝,而是四处张望,脸上多少都带着戒备。 “金尉楼收到了消息,京都外发现的那处山穴下的人已经撤走,并且二皇子在其他州县的人,也陆续都回到了京都。”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准备在这两日动手?”薛芳意放下窗帘,转头看向对方。 “至少他给其他人营造出来的是这个样子。” 薛御谦从马车的座位下拿出了一把做工精密的袖中箭,一边为薛芳意佩戴一边叮嘱道: “一旦二皇子作势要行动,三皇子党那边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翻身。 在后宫举办的宴会,我无法参加,虽然说并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今晚宫中会出事,但你还是要万事小心,一旦公主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就立刻出宫,不要停留。” 薛芳意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我倒是盼着能亲眼见到这场宫变的结果,看看三皇子最后的下场如何,最好能亲手送他一程......,啊!疼。” 手臂上的绑带突然一紧,抬眼迎上了薛御谦冷着的脸。 “你最好别有这样的念头,参与此事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手中的刀剑可不会怜香惜玉。” 说着话,马车就到了皇宫的东直门前,在薛御谦掏出令牌后,守门的人直接放行。 过了东直门后,穿过长长的甬道,到了一个角门处,而马车也只能行驶到这里。 薛御谦在给了她一个警告安分的眼神后,跟着领路的太监朝皇上宴请官员的麟德殿而去。 薛芳意则是候在角门处,等着宫中来接引的女官带她去待漏院等候宴会的开始。 她初入宫中,并不敢随处张望,只能维持着挺立的身姿一直站在角门处的回廊边。 随着夕阳落山,夜幕降临,冬夜里的寒风也越来越凛冽,薛芳意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 “你是平王府的薛二小姐吧?”灯笼的光映照在薛芳意的脚上。 她抬起头,见是一个挽着宫女发髻的俏丽少女浅笑着朝自己发问。 “奴婢是长乐公主身边的随身宫女,名叫浣纱。公主到了宴会上却不见二小姐,就差遣奴婢出来寻小姐。 其他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已经陆续到了,二小姐随奴婢去赴宴吧。” 薛芳意应声想要回礼,却不想因为站得太久,腿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打不了弯,身子一歪摔向了台阶旁的一排花盆处。 “薛小姐小心!”幸得浣纱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她的身体,不然这一跤怕是摔得不轻。 薛芳意揉了揉发僵的膝盖,才算能够勉强行走。 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了一枚金豆子,递到了浣纱的手中,连声称谢。 “你说其他夫人小姐已经到了,但为何我在这等了这么久,却没有看到一人经过。” 浣纱推托了几次后才将金豆子放入了袖中,扶着薛芳意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按原先的安排来说,后宫的宴会的确是由女官领着夫人小姐们到待漏院休憩,然后再等到了时辰前往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赴宴。 但这次皇后却说是要和各府的女眷一起共赏冬梅,临时将宴会的地点改到了距离坤宁宫较远的相辉楼,而往相辉楼去则是要从西华门而入。 奴婢去了西华门未寻到小姐,便知怕是小姐不知道更改地点的事,又转到了东直门这边,果然是如此。 此事在今日一早便传到了各府上,难道是宫中传信时落下了平王府?” 薛芳意眼中冷意倾泻,她听着远处飘来的断断续续的谈笑声,淡淡回道: “许是传到了王府上,只是王妃她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告知我一声。” 第92章 薛清梨被关 当薛芳意来到相辉楼时,薛清梨和平王妃正被一群女眷包围着谈笑风生。 “薛小姐,奴婢现在要去内堂向公主复命,您是否要随奴婢一起去?” 浣纱在宫中待的日子已久,相比于宫中的尔虞我诈,这种后宅中的相斗,她自然一眼便能看穿。 薛芳意这次赴宴的目的就是冲着公主而来,她无意多生事端,点了点头便跟着浣纱一起穿过人群朝着内室而去。 可惜你不想找麻烦,却偏生有麻烦会找上门。 “妹妹,怎么来得如此之晚,哦,对了,这是你第一次入宫吧?那走错地方倒是难免的,毕竟整日都窝在小院子里绣花习字见了皇宫中宏伟的样子,一时吓呆了也实属可以理解。” 薛清梨含笑着,从围着她的那些女眷中走了过来。 平王妃则是坐在位置上,低声对着身边的夫人们说着什么,那些夫人朝薛芳意投来了轻蔑的眼光。 “的确可以理解,本宫初次入宫时,若不是有姐姐陪着,怕是也要迷路丢人的。”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一身华贵的穆思恩带着一众宫女奴才跨进了相辉楼内。 “给慕贵人请安,慕贵人万福金安。” 殿内众人齐声向穆思恩行礼问安。 她走到了薛芳意的面前停下,伸手将她扶起,“好久不见了,芳意姐姐。不知近日可好啊?” 这一举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弄愣住了。 慕贵人是平王妃的外甥女,按理说应是与平王妃或者薛清梨要亲近些才是,怎么会出声维护与她毫无关系的薛芳意呢。 薛芳意先是一愣,然后便诚惶诚恐地后退一步,再次行礼。 “慕贵人身份尊贵,民女无任何封号,不敢与贵人相称姐妹。芳意一切都好,多谢慕贵人的关怀。” 看到穆思恩蔓延开的笑容,薛芳意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是要借自己提醒薛清梨两人的身份差距,虽然薛清梨已经是二皇子妃,但从身份上来说,她却是要向穆思恩行礼屈膝的。 但是薛芳意也深知她这个长姐的脾性,即便是清楚地知道这种场合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她仍然会依仗着如今二皇子的声望而做出愚蠢的事情,特别是被两个她一直看不上的妹妹所激。 同样了解她的还有她的母亲平王妃,可惜还没等平王妃走过来提醒,她就已经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的话。 “身份的高低,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看当下。 妹妹在宫中待了这么些日子,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吧?” 平王妃听这话腿一软,又坐回到了凳子上。 她并不担心殿内其他人传出去,毕竟这话要是说了出去就等同于得罪了二皇子党,惹祸上身。 就在她暗自想着如何安抚住穆思恩时,却听到了一个她熟悉却不想听到的声音。 “皇子妃竟然教起了后宫的嫔妃道理,本宫这个皇后是个摆设不成。 你这话是说你早晚要越过慕贵人的身份,骑到后宫嫔妃的头上吗? 简直是谋逆犯上!” 皇后、长乐公主还有俪贵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女侍卫等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薛芳意突然觉得自己在冷风中站的那一两个时辰在这一刻都值了,有些人就是有能力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自从薛清梨嫁给了二皇子,特别是在两个皇子之间彻底对立之后,原本交好的平王妃和皇后也随之关系破裂,而皇后也就没有了为她们母女留下情面的可能。 “皇后娘娘,小女只是一时酒后胡言,望娘娘能够宽恕。” 平王妃拉着呆愣在原地的薛清梨下跪叩首请罪。 皇后哪里肯这么简单的放过她,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宗人府的人带出了宫,而她也被皇上大加责怪,若不是太后的劝阻,自己怕是连今日的宴会都无法出席。 “身为皇室的媳妇,竟然说出如此犯上不敬的话,简直是给北国的皇室蒙羞!若是本宫轻易饶了她,那往后人人都能凭借酒醉的理由违逆长辈,尊卑颠倒。 来人啊,将二皇子妃先行关到坤宁宫的偏殿去,等到宴会结束后,再去禀报给皇上处置。” 薛清梨想要站起身辩驳几句,却被平王妃按住了她的手。 “三皇子妃,请吧。”她瞪了两个侍卫一眼后,还是选择顺从地跟着二人离开了相辉楼。 这场闹剧结束后,平王妃也并未再多待,默默退出了殿内。 “好久不见了,薛小姐。” 薛芳意将视线从匆匆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的平王妃的身上收回,“芳意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长乐公主笑着伸手将她拉起来,“本公主近日收到了一份失传已久的舞谱,想要和薛小姐共同品鉴研究下,不知可否借一步?” 薛芳意心领神会的应下,跟着长乐进了内室之中。 而原本围着薛清梨和平王妃的那群人,看到薛芳意竟然与公主走得如此亲近,都惊讶不已。 皇后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中却闪过了鄙夷,她转而看向殿中这些女眷,嘴角勾起了笑。 ***** 长乐带着薛芳意走进内室后,便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了出去,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平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明日就要出嫁东齐,难道他真的忘了我与他的情谊了吗?” 薛芳意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将怀中对方的书信拿给了她看。 她不忍看着一对有情人再步前世的后尘,但她也不能更改谢平卓的想法,既然远嫁已经注定,若是这份信能够让长乐放弃这份感情,也许至少其中一人是能够得到幸福的吧。 长乐急不可待地将信打开,她的手慢慢颤抖了起来,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打湿了信纸,划开了上面的字迹。 “他放弃了,他竟然放弃了,他怎么可以放弃?我还在坚持啊,他怎么敢放弃?” 她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问自己。 薛芳意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酸,她将长乐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第93章 宫变 哭了一会后,长乐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将信撕了个粉碎。 “这些话我不相信是出自平卓的真心,我必须要他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我才甘心。” 她转头看向了薛芳意,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你可不可以帮我,我必须要见他一面,若是他真的情绝,我便安安分分地出嫁,做一个为北国和东齐交好的东齐王妃。” 薛芳意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要我如何帮你,现在你身边进出都跟着一堆人,而谢平卓也进不了后宫。”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忽的站起了身,“你不会是要......” “我要借用你的身份出一趟后宫,他就在麟德殿中赴宴,我对这宫中的路再熟悉不过。只要我小心一点,就能避开巡逻的耳目。 这是唯一我和他相见的机会!” 长乐站起身抓着薛芳意的双手,信誓旦旦地起誓道:“我保证我只出去一个时辰,在宴会结束前我就会回来。” 她两人的身形相似,若是用面纱遮面,换了装扮,的确是能够骗过不熟悉的人的眼睛。 薛芳意脑中闪过薛御谦在离开时的警告,她想到若是自己不帮,怕是公主要带着不甘远嫁,仍要重复前世的结局,便将薛御谦的警告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一个时辰而已,只能赌一把自己和公主的运气了。 当浣纱被唤进内堂看到穿着公主衣裙的薛芳意,一脸震惊。若是对方戴上了面纱,怕是自己不注意看,都会认错人。 “浣纱是我的心腹,等我走后,她会负责在门外帮你拦下所有想要进入内室的人。” 长乐穿戴好薛芳意的衣衫,戴上面纱,将浣纱找来的宫女服饰装入了木匣中,抱在了怀中。 只听她对着门外高声喊道: “这舞谱和舞裙便赏与薛小姐,望将来有一日还能一睹薛小姐的风采。浣纱,薛小姐身子不适,你送她出宫。” 浣纱同样高声应下后,便掀起了内室的门帘,带着长乐公主走了出去。 留在内室的薛芳意摸了摸袖中的袖箭,长吁一口气,躺在了内室的床榻上,庆幸换衣时隔着屏风,并未让公主发现。 可能是因为当时在角门的寒风中站了太久,此时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啊!——” 尖锐的女子喊叫声,把薛芳意从睡梦中惊醒,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浣纱就冲进了内室,给她匆匆地套上披风,戴上面纱后,就拉着她向外走。 “三皇子谋朝篡位失败,逃到了后宫,二皇子正带着侍卫到处搜捕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 相辉楼的殿内乱成了一团,皇后和俪贵人她们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在相辉楼的不远处到处是火光和喊叫声。 “麟德殿那边是什么情况,公主还没有回来吗?皇后人又去了哪里?” 薛芳意坐在公主的轿辇中,低声朝着浣纱问道。 浣纱轻摇了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当她们收到消息时,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就在轿辇刚穿过坤宁宫旁的长廊时,便被几个御林军装扮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人,朝着轿辇叩首道:“启禀公主,通往未央宫的路已经被作乱的贼子堵死,请随手下入坤宁宫暂避。” 浣纱为难的不知如何应对,若是真的进了坤宁宫,怕是薛芳意假扮公主的事情瞒不过皇后的眼睛。 “作乱的贼子是谁的人?”薛芳意抬高了声线,模仿着长乐公主的音色。 当看到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薛芳意心中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们是三皇子薛靖盛的人。 她低声和浣纱交代了几句后,对方便悄悄地点了点头,慢慢向轿辇后面退了过去。 “既然道路被堵,那就请几位引路向坤宁宫暂避吧。本公主担心再遇到任何不测。”薛芳意不等回话,朝着他们吩咐道。 几人见公主没有追问,心中叹了口气,松懈下来。 就在快要到达坤宁宫的宫门时,跟随在公主轿辇后的一众宫人在浣纱的示意下朝着前面的几人冲了上去,她则搀扶着薛芳意从轿辇上下来,趁着混乱朝相反的方向逃离。 离跨出坤宁宫和甬道相连的角门还差一步,一个身影挡住了角门外悬挂的灯笼的光。 “皇妹,外面这么危险,为何不愿留在坤宁宫里呢?” 薛芳意心下暗叫不好,她放开了浣纱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用手势示意对方准备找机会离开去搬救兵。 被囚禁在牢中几日的薛靖盛,眼下一片青色,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上有残留的血迹。 薛芳意低着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话,声音含糊不清。 薛靖盛皱着眉又向前走了几步,“你说什么?” 咻—— 虽然薛靖盛已经迅速躲闪,但是利箭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深深的扎进了角门的柱子。 “浣纱,快走!”薛芳意朝着身后的浣纱高声喊道。 从薛靖盛身后闪出一个侍卫,朝着浣纱逃跑的方向追去,谁知浣纱竟从桥廊上一跃跳进了湖中,很快消失了踪迹。 “算了,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对本殿下没什么用处。” 他看了一眼左手臂上的箭伤,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真没想到,皇妹平日里看着毫无心机,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倒是让哥哥我刮目相看了。 你放心吧,我只是要借你的未来东齐王妃的身份用一用,增加手中的筹码。” “可惜怕是三皇子要失望了。”薛芳意从暗处走到了灯下,伸手拿下了自己的面纱。 在角门灯笼朦胧的光里,一身金丝喜雀暗纹的锦色披风包裹下的薛芳意,脸上看不到一点恐惧慌张,清冷的眉眼在这身华贵服饰的衬托下,比平日素服的她,多了几分金丝雀的娇贵。 薛靖盛一时看呆,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艳之色。 “我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三皇子毕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何必要将事情逼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呢。 不如......” 那把沾了血的剑直指薛芳意的胸口,切断了她要说下去的话。 第94章 被困坤宁宫 薛靖盛微眯着眼睛,手中的长剑一点点的上移,直接移到了薛芳意的喉咙处,然后反握剑柄,长剑打横,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有这个东西在,我们可没办法好好聊。”他另一只手摸索到对方的袖箭,将它拆了下来。 随后他便带着薛芳意进了坤宁宫。 皇后皱着眉看向了薛靖盛身边的人,“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公主呢?” “计划有变,皇妹怕是已经和薛靖康他们会合了。”薛靖盛将剑丢给了身边的侍卫,做到了皇后下首的椅子上。 这时皇后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轻呼出声,忙走上前去察看。 “来人啊,快把药箱拿过来。”她转头看向站在殿内正中的薛芳意,“皇儿这伤是不是你造成的?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就要招呼人要对薛芳意动手,谁知却被薛靖盛拦了下来。 “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动她一根手指!” “皇儿你糊涂了,这就是一个祸害人的妖孽,成大事者绝不可被女人所困。” 皇后走到侍卫身边,拿起侍卫的佩剑,就要亲自动手。 “我有帮你们脱身离开宫中的办法!”薛芳意立时高喊道。 皇后手中的剑略微停顿了一瞬,“本宫才不需要靠你一个妖孽来救!” 说完长剑就直刺她的心口,薛芳意闪身后躲却已经来不及。 鲜血从剑身上一滴滴落到了殿中的地上,皇后吓得直接松开了手中的剑。 薛靖盛也跟着放开了手中抓着的剑身,他的右手上的血仍然在滴落。 “你是不是疯了,她给你吃了什么药?”皇后斜睨了薛芳意一眼后,将他拉到了座位上,查看他的伤势。 薛芳意也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出手救自己,即便那一剑真的刺中,薛芳意也已经后退,不会伤她多少。 她的眸中暗了暗,走到了薛靖盛的身边,接过了侍从送来的药箱。 “我懂一些包扎的技巧,不如让我来帮三殿下处理伤势吧。” 皇后谨慎地看向她,“你的长姐是二皇子妃,你的父兄也都处处和皇儿作对,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薛芳意屈膝行礼,淡淡的回道:“长姐从小都欺辱我,父兄也极少在府中,更何况他们都非我的血脉至亲,他们的选择与我无关。” 她又朝着三皇子的方向福了福身子, “芳意心中从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分谁对自己好,什么对自己有利。 更何况我一个弱女子面对这一屋子的重兵,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皇后看着薛靖盛的眼睛一直都落在薛芳意的身上,知道此时再多插手,只会让他们母子生了间隙。 “我姑且信你,你最好刚刚说的能够帮本宫和皇儿脱身的话不是假话,不然我就将你和你长姐绑到一处去。” 薛芳意刚刚的话,倒的确是信口开河,但皇后的这话,却让她真的生出了能够助他们逃生的办法。 当然了,只是离开皇宫而已,可没有说离开皇宫后他们的结局会怎么样。 皇后哼了一声后,拂袖而去。 薛芳意跟在薛靖盛的身后到了偏殿中,帮他处理伤口。 她用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擦拭对方手心的伤口,“公主她对明日出嫁之事颇为不安,见我与她的身形相近,便拜托我代替她一个时辰,让她能够外出透透气。 同为女子,我能够理解公主远嫁前的紧张不安,谁都会怕选错了未来的良人,于是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她。” 虽然薛靖盛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并未开口,但薛芳意知道他是在听自己说话。 “我在等待公主回来时不慎睡着,醒来时后宫已经乱成了一片。 射向殿下的这一箭,是因为被殿下手中带血的长剑所吓,望殿下赎罪。” 当她再抬头时,薛靖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你不用解释,我没有怪你。 我现在是一个弑君谋反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突然悲凉地一笑,转头看向了偏殿的窗户外,隐隐约约的月光。 “是我太高看了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不管我如何解释是那个庶子设下的局,他都不愿信我,大骂我是个弑父谋逆的畜生。” 当今的北国国君是先皇的最后一个儿子,当初先皇共有十一个儿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争斗可谓是十分惨烈,也怪不得他会不相信薛靖盛了。 但薛芳意不明白的是,皇帝他既然自己经历过储君相争的乱局,那他真的就看不出二皇子的野心和这场局吗? “身在后宫之中,就如同是深陷瓮中,为何皇上他不直接让御林军冲入后宫之中,反而围而不攻?” 薛靖盛轻蔑地冷哼一声,“罗氏背后的势力,即便是父皇他,都要忌惮几分,父皇是不会直接对我赶尽杀绝的。” 薛芳意的脑海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她的凤眸中闪过冷光。 “即便是皇上看在罗氏一族的面子上放过殿下一命,但弑君谋反的罪名却足以让您与皇位彻底无缘,也免不了落个被圈禁或者流放的结局。” 薛靖盛将视线从窗户外转向了身边,他的身子突然前倾,不待薛芳意后退就拉住了对方的手,他目光深深地看向了对方。 “你真的很聪明,看得甚至比常居宫中的母后还要通透,你既然只讲对自己有利之事,那你帮我一个穷途末路的贼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哪里能和皇后娘娘相比,只是身在局外,看得会更清楚点而已,殿下也不是算不得什么穷途末路,您仍然是罗氏一族的全部希望。 我的目的很简单,在殿下的手里活命,做一个有用的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乱势中为自己谋得更高的权势。” 薛靖盛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对方继续为他清理手臂上的箭伤。 “说说吧,如果你的办法真的有用,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第95章 坐实谋反之罪 薛芳意用剪子将对方手臂附近的衣袖剪开,把帕子在温水中浸湿拧干后,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渍。 她做完这一步后,才缓缓开口道: “绝处逢生。 北国的三代君主身上都流有罗氏一族的血脉,当今太后和皇后也均出自罗氏,这是他们能够在北国成为第一大族的依仗。 殿下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就是向皇上认错,凭借罗氏一族的势力,落得一个流放或者圈禁了此一生,而罗氏一族会扶持其他罗家的女儿上位,生下另一个有着罗氏一族血脉的皇子。 另一个选择就是,在罗氏还没有放弃殿下之前,利用他们的力量,重走一遍皇上的旧路。” 薛靖盛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竟然用如此平淡唠家常的语气说出了如此谋逆的话。 他双眼圆瞪,语气森冷。“你是在让我谋朝篡位!” 薛芳意放下手中的白色纱布,对着薛靖盛俯身屈膝。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不管事实上是什么,殿下已经背上了弑君谋逆的罪名,想要洗脱的办法只有自己拿下掌权者的笔杆子。 难道殿下真的要带着这个罪名,成为罗氏一族的弃子,然后凄苦残生吗?” 她的声音仿佛轻悠悠地在偏殿内回荡,不断地蛊惑着薛靖盛。 若是让他就此离开权势的中心,放弃就差了一步的皇位,让冤枉自己的庶子将自己永远踩在脚下,他的确很难甘心。 既然他曾经最敬爱的父皇说他谋逆,他不妨就把这个罪名坐实又如何呢。 他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人儿,他眼神慢慢地柔软了下来。 滚烫的手抚上了薛芳意的脸,然后慢慢滑到了她的下巴,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薛芳意的身体一怔,全身的汗毛倒竖。 对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她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用力地掐入了掌心,强压住不适感。 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相碰时,薛芳意后退起身。 “以色侍人,珠胎暗结的事情,芳意做不来。我可不是我的那个傻妹妹,全身心相托给殿下,换来的是暴尸荒野。 她的教训,深刻得很。” “怎么了,你还在为她吃醋?她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代替品,你不一样。”薛靖盛看着对方生气,语气刻薄的样子,心里反而像是吃了蜜一般。 薛芳意挑眉,正色道:“殿下的那些谣言太多,我可不敢赌上自己的全部。再说,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殿下怕是什么都给不了我。” 薛靖盛沉默了会,才放声笑出来。 “哈哈,够坦白。好,等到我登上皇位,一定会让你看看我对你的诚意。 母后对你有意见,你暂且先待在这里,我单独去见她,商议联络罗氏一族之事。” 说完他便招呼两个人看守在门口后,离开了偏殿。 薛芳意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走远,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的里衣已经被汗浸透。 她心里念着跳湖的浣纱,冬日深夜的湖水刺骨,不知她能不能活着出了后宫。 这时窗边突然响起了叩响窗棂的声音,竟是薛靖盛的两个随身侍女之一的妙笔。 妙笔将一张纸条扔到了屋内后,便闪身不见。 薛芳意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的是院内侍卫巡逻换班的时间和逃出去的路线图。 她不明白为何妙笔要帮她逃走,但她并没有要逃走的打算,好不容易将薛靖盛引入了死路,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这一夜,她都没有合眼,她虽然取信了薛靖盛,但她并不确定皇后和罗氏一族会不会支持谋反。 在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照进了昏暗的殿内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薛小姐,殿下招你去正殿议事。”一个冷御的女声响起。 妙笔领着薛芳意走向正殿,一路上都未多说一句话,或者看她一眼,仿佛昨晚扔纸条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薛芳意自然也没有揭穿她的道理,昨晚收到的纸条也已经被她烧毁。 “你们快放我回去,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一定在二皇子面前替你们说话,我可是二皇子妃!” 薛芳意一听便知是谁的声音,她走进殿内后并未理会殿中发疯的人,恭敬地朝着上首的皇后和薛御谦施礼。 “薛芳意,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也参与了谋反,你这个野种,难道要连累平王府跟着你万劫不复吗? 我被抓到这里,是不是也是你唆使皇后娘娘做的?” 薛清梨见对方并不回她的话,作势就要上去拉扯,却被站在薛芳意身边的妙笔拦了下来。 “吵得本宫头疼,把她的嘴堵了,拖出去打死。”皇后按了按鬓角吩咐道。 薛芳意瞥了一眼一边拼命挣扎,还一边用眼神仇视着自己的人,对着上首开口道: “殿下和娘娘不若留着她,她毕竟是平王府唯一的嫡女,又是二皇子妃,留着她定能派上用场。” 皇后看向了坐在身边的薛靖盛,见他颔首,便朝着侍卫挥了挥手。 薛芳意对薛清梨的生死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薛御谦,她既然害死了他的一个妹妹,这次便出手救下另一个。 仅此一次。 ***** 另一边,前朝宫殿。 洛肖文安排完御甲军埋伏的人手后,飞身来到了宫中的摘星楼处,这里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 他缓步爬上阶梯,来到了摘星楼的最高一层,朝着薛御谦半跪行礼道: “主子,所有的人手都安排好了,不管三皇子准备从哪一个门出宫,都逃不过御甲军的埋伏。 另外,金尉楼那边传来消息,罗氏一族昨夜派人秘密出城,去往了陵城。看来三皇子这是准备坐实了自己谋逆之罪。 要不要立刻将探到的消息报到皇上那里去?” 薛御谦抬手否定了对方的提议。 “瞒下。必须让薛靖盛能够顺利的走出后宫,不能让芳意跟着他陷入死局。 杀他?我有的是办法。” “是!手下也会提醒所有人在确认二小姐安全之前都不得擅自行动。” 洛肖文虽然并未靠近,但他都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扩散开的阴冷肃杀,而这是自家主子动了杀念和真怒,才会有的样子。 薛御谦一身银丝莲花暗纹黑色长袍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他看向楼下走近的羽林卫,飞身而下。 「每日稳定更新,感谢大大们读到了这里。」 第96章 逃出皇宫 午时一过,薛芳意就被带着坐上了轿辇,跟在薛靖盛一众人的身后朝着皇宫正午门的方向而出。 他们行到皇上召见大臣议事的前阳宫时,二皇子带着御林军守在门口,薛靖盛独身走进了前阳宫,不久后薛清梨也被带了进去。 而留在轿辇中的薛芳意透过轿辇的纱帘看向外面,却并未看到薛御谦,她开始有点担心起来,对方在昨夜的宫变中会不会出了事情,受了伤。 直到她看到了站在宫殿角落里,一身御林军装扮的洛肖文才算安心下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轿辇旁的妙笔,并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在身上摸了一圈,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只有腰间的香囊。而这个香囊是淼淼最后给她的礼物。 她咬了咬牙,将香囊解下,把自己记录下来的罗氏一族和薛靖盛的计划塞进了香囊之中,趁着妙笔和娇辇周围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它从窗里扔到了轿底,只能希望洛肖文不会让她失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薛靖盛冷着脸从前阳宫中走了出来,额头上有着明显的血迹。 他乘上队伍的第一个轿辇后,一行人便朝着正午门的甬道而去,周围的御林军也纷纷跟着退让。 在众人的身后,听到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在高声的宣读着旨意。 北国的第四代皇子薛靖盛,被从皇族族谱上去除,流放岭南,若无召见,永不得再入京都,其生母罗氏,身负管教不善和包庇之责,废去皇后之位,随其子同被流放。 薛芳意惊讶于皇上的狠心决断,但也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这次薛靖盛的落败不仅仅是出自于兄弟嫡庶相残,二皇子只是局中的那只螳螂。 对于一个从小生在皇室嫡系,肆意妄为等着登上北国最高位置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已足够让他痛苦,但对薛芳意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他死,既然他的罪责不够,那她就帮他加码,送他上绞刑架。 薛靖盛接下来的几道宫门都很顺利的通过,只要在经过正午门的一个长长的甬道,他就能离开皇宫。而接下来罗氏一族就会保护着他,带着陵城的兵马和他培养的死士等,反身杀回皇宫。 也许是因为已到深冬,随着身后最后一道宫门的关闭,甬道内格外的安静,听不到一只鸟的叫声,有的只是侍卫们宫女们的脚步声和轿辇起伏的吱呀声。 薛靖盛一众人的轿辇共有三个,除去他自己,另外两个轿辇分别是薛芳意和皇后罗氏。为了以防路上会遇到二皇子的偷袭,皇后选择了和薛芳意调换轿辇。 薛芳意坐在轿辇中,双手紧紧握拳,等到薛靖盛走出了皇宫,也就是踏上了他的谋反之路,但自己的那封密信能否落到洛肖文或者二皇子的手中,以及罗氏一族的势力会不会超出御甲军和御林军合力抵抗,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噗呲一声,随着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薛芳意的轿辇猛然晃动了起来,直接坠落到了地上,轿子中的她也差点从轿辇中摔出来。 接下来整个甬道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兵刃交错的声音。 薛芳意的轿帘被掀开,脸上溅了血迹的妙笔,一手拿着一把软剑,一手伸向了她。 “殿下吩咐,让我带着你冲出去,在宫外汇合。” 薛芳意没做太多犹豫,就将手递给了妙笔,即便这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刀剑无眼,谁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乱剑砍死。 走出轿辇的薛芳意看清了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胃里忍不住翻腾,整个甬道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她回身看到皇后的轿辇周围布满了护卫,同时也有不少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在强攻,相对于自己这边,虽然她的轿夫是最先倒下的,但却并未被争斗蔓延到。 薛芳意瞬间想到了原因,但还不等她再细想和反应,就被妙笔拉着穿过人群和刀刃,朝着正午门而去。 同样被保护着朝宫门处逃离的薛靖盛,发现对方的弓箭手停止了攻势,转头便看到了被妙笔拖着跑的薛芳意,他眯着眼又看向了站在甬道围墙外塔中的黑影,若有所思。 虽然弓箭手退了下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杀手的涌入,薛靖盛身边的护卫不断倒下,他也不得不提起剑应敌。 在薛芳意踏出正午门的那一刻,原本站在高处观战的黑影也跟着追了出去。 正午门外的守将士兵和接应薛靖盛的人打成了一团,妙笔砍杀了两个拦路的士兵后,就带着薛芳意骑上了马,冲了出去。 妙笔将马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巷道中,带着薛芳意绕过了几个弯,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民宅。 “你先把身上的宫服换了,等到了夜里,我再带着你出城,等出了城就会有人接应我们去陵城。” “陵城距离京都不过十几公里,你们不怕二皇子的人追过来吗?”薛芳意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们不敢。 陵城内屯着的兵士和物资,加上它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是京都对抗外侵的最后一道门户,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妙笔从井中打了一桶清水,打算把帕子打湿,擦洗一下脸上和颈上的血迹,薛芳意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伤口,便夺过了帕子,帮她浸湿拧干,然后无视对方警惕的眼神,借着月光擦拭她的脸。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我出了宫,但我并不打算跟着你出城。”这么好的脱身机会,薛芳意自然不想放过,谁知道入了罗氏一族的手里,还能不能活着逃出来。 谁知妙笔伸手打掉了她手里的帕子,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我就替殿下除了你这个叛徒,在这里解决了你。” 薛芳意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多一句话都不让她说。 她挣扎着要窒息的感觉,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我也是陇西冷家的人,你不会连姐姐都杀吧。” 第97章 薛御谦,你这是囚禁! 这句话果然是有用的,妙笔手上的力度明显减弱了不少。 趁着这个空隙,薛芳意拿出了自己的玉佩,那一枚和她们二人差不多的玉佩。 妙笔看了一眼那枚玉佩,眼中明显出现了犹豫的神色,但很快这份犹豫就转变为了杀意。 “即便你真的是冷家的人又怎么样,我和生花早就被冷家赶出了家门,是殿下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第二次的生命。我们的家人除了彼此之外,只有殿下而已。” 她的手也再次用力,薛芳意的脸瞬间变成了紫色。 “放开!”一个黑影朝着妙笔逼近,一掌朝着她的门面招呼了过去。 幸得她闪身跳开,不然这一掌下去,她必要重伤吐血。 得到了解脱的薛芳意,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因为缺氧而脑袋发晕,趴在了井边,顺了好一会的气。 救下了薛芳意的人,正是一路跟踪着她们而来的薛御谦。 他本想等到罗家的人出现,拿到三皇子谋反的铁证之后再现身,谁知道这个女人会擅自背着她的主子对薛芳意动手。 “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死在这里了。”薛芳意在发现围攻薛靖盛的人都刻意避开她时,就猜到了背后之人。 妙笔深知自己不是薛御谦的对手,慢慢后退,翻身上了房梁后遁逃。 “你不怕她逃走,向薛靖盛或者罗家的人通风报信吗?” 薛芳意见对方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想要追上去的打算,忍不住问道。 薛御谦并未接她的这个问题,而是冷着一张脸,教训道: “我怎么警告你的,我就应该再晚一点出来,让你再多熬一会,去见一下阎王爷,让你好好的长长记性。” 薛芳意低头不语,她的双眸暗淡下来,见阎王吗?她早就见过了。 对方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以为是刚刚被吓到还未回过神,语气随即放软了不少。 “她若是想活命,就没有胆子再去见薛靖盛。让他知道她把人弄丢了,或者私自处置,都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皇上不是已经下了流放的旨意,为何你还会带着人在甬道设伏?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擅自行动。” 薛芳意这一路上都没有想通其中的变故是在哪里。 “算是皇上的意思,也不算是。等此事结束我再慢慢向你解释清楚。 总之,薛靖盛是没机会成功离开京都的了。” 薛御谦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短哨,放在嘴中吹响,院内便出现了几个御甲军行头的人。 “把这里仔细搜查清楚,然后在四周布下人手,若是看到三皇子出现,直接拿下。” 下完命令后,他就施展轻功,带着薛芳意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来到了金尉楼附近的巷口。 这次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余执事,而是一个身穿红色劲装,长相出挑的女子。 “皎月参见主子,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一旦陵城内有任何异动,马上通知兵营。” 皎月?薛芳意看着对方低垂的一双星目,眼尾的一颗红痣,让她原本秀气的眉眼多了一份妖娆。 她的前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放下手头的事情,接下来只负责给我看好她,别让她擅自离开平王府。” 薛御谦将身边的人,推到了皎月的面前。 “薛御谦,你这是叫囚禁!”薛芳意转身和他对视,一脸怒视着对方。 谁知对方用手抚摸上了她颈上的指印,她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听到对方藏着愠怒的声音。 “这是你不听劝告,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的惩罚,在这场风波结束之前,你就给我待在王府里,哪也不许去。” 薛芳意还想要争辩,对方一个手刀打在了自己的后颈处,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等她恢复了神志,清醒过来,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芳意园内。 她一边揉着后颈,一边下了床,没想到天色已经黑了。 她尝试着呼唤了一声秋荷,有人应声推门而入,但进来的却是被吩咐看着她的皎月。 “你的两个丫鬟不在,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可以。” 语气生硬而疏离,也没有尊称。 薛芳意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很不喜欢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准备自己去寻秋荷她们,却被对方伸出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薛芳意动了怒,一双凤眸透着冷意,抬眼看向了皎月。 “你受了你主子的吩咐,让我不要离开府里,但没有说我不能走出这个房间的吧。 弄清楚自己的界限,别做了越矩的事,自作聪明的手下,没人喜欢。” 既然她对自己有敌意,就没有给她好脸色的必要。 皎月将剑放下,让薛芳意走出了房间,但她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的手,无不彰显着她压抑的情绪。 芳意园的小厨房内,秋荷正在给薛芳意温着燕窝粥。 当她看到薛芳意走进来,忙欣喜地迎上前去行礼。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被背着进来的时候,真吓死奴婢了。 我想要去寻方太医来为您诊治,但却听说宫中出了事情,京都城内到处戒严。” 薛芳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皎月,笑着安抚秋荷了几句后,便让她端上燕窝粥送到自己房中,伺候自己用膳。 秋荷领悟到主子的意思,也没有再多问一句,跟着主子进了屋内后,就反手关严了门。 她想着小姐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吩咐自己,却见对方竟然坐到了桌子前,端起了燕窝粥,认真的喝了起来。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薛芳意才放下了碗,长吁了一口气。 “从昨日到现在,总算是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她看向站在一边一脸紧张的秋荷,缓缓开口道: “让你们担心了,宫中事发突然,我没有办法和宫外取得联系。其中的事端,我也不方便全都告诉你。”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写下了“隔墙有耳”四个字。 “平王妃回府了吗?”薛芳意一边问,一边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一封给谢平越的信。 第98章 他的脸上刻着狗 “平王妃她至今都未回到王府内,宫里昨日传来过消息,说是留宿在太后那里了。”秋荷站在薛芳意的身边为她研磨。 薛芳意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她着实没想到太后会置身事外,但儿子和孙子之间,选择哪一个好像都没有错。 信写后,秋荷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到了自己的衣襟内,便退出了房间。 薛芳意坐到了梳妆台前,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的环扣,将头发拨到一侧,露出了自己脖子上紫色的手指印。 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妙笔最后说的话,她和生花都是被冷家赶出去的人。 而自己和娘亲,也是被冷家赶出来的人吗? 等到平王府里的事情尘埃落定,她必须要去一趟陇西查清楚一切。 第二日一早,薛芳意就在连连的噩梦中醒了过来,虽然她将和三皇子计划有关的消息和私宅的位置都写到了信中,但她担心秋荷送出去的信能否到谢平越的手中,也担心薛御谦会先他一步抓到人。 谁都不能肯定,皇上到时候会不会念着父子之情,又生变故。 薛芳意突然想起了无忧曾经送给自己的一支防身用的簪子,她在无忧被送走后,曾经让方太医检查过那支簪子,确认了上面淬的是七步蛇的剧毒。 出于这个簪子太过危险,恐不慎伤到自己,便将它包裹好,收了起来。 她起身从装衣服的箱子里,翻出了藏在箱底的一个青铜匣子,里面正是那支淬了剧毒的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绿色。 稍微犹豫了下,薛芳意将簪子插到了自己的发间,然后唤来了秋荷。 秋荷进屋不久后,站在门外的皎月就听到了屋内瓷器摔碎的声音,以及薛芳意发脾气的责骂声和巴掌声。 “你给我滚出去!统统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不叫你们,谁都不准再进来!” 接着门被打开,秋荷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随即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皎月看向朝着园外跑去的秋荷背影,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 把时间推到昨日薛芳意被妙笔带走后, 薛靖盛虽然成功出了正午门,但由于京都四处都是御林军的巡视,已经四个城门都增派了把守的人,所以他只能在城中四处躲藏。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他刚前脚踏进了私宅,后脚洛肖文就带着御甲军的人就冲了进来将他围住,经过一整天的追捕和打斗,薛靖盛早就疲惫不堪,洛肖文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就将对方拿下。 没想到在他将人押往牢中的路上,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从暗处闪身而出伏击了他们,将薛靖盛从他们的手中带走。 洛肖文在追了两条街后,还是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他试探着在周围转了几圈,最后走到了一个朱红色的大门前,门匾上写着“谢府”二字。 他心中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在门口逗留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天明后不久,乔装成秋荷的薛芳意出了平王府后,就直奔谢府而来,可却没想到谢老和两位公子都不在府中。 她抬脚想要去金尉楼打探消息,但又怕自己一出现就会被薛御谦又送回府里去,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就在她准备先去仙馨坊让卯时去搜集下消息时,从谢府的侧门里走出了一个门房的小厮,将一个香囊捧到了薛芳意的面前,那个香囊正是她在出宫时丢在前阳宫的那一个。 “薛小姐,二公子让我带你去见他,他让我告诉您,你想见的人在他那里。” 薛芳意万万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情报,竟是落到了谢平越的手中,或者说,是落到了二皇子的手里。 她松了一口气,至少确认了谢平越成功得手,跟着小厮踏进了谢府的侧门。 她再次看到薛靖盛时,几乎震惊得合不上嘴巴,不过是短短的一日不见,他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一身衣服都是血迹和裂口,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一些发丝和血污混到了一起,结成了块。 他似乎感应到了薛芳意的目光,抬起了头望向了地牢高处的一个窗口,嘴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但却听不到声音。 一束微弱的光刚好照在了薛靖盛抬起的脸上,那张脸狰狞不堪,除了有鞭痕之外,两边的脸颊上都用烙铁印上了一个“狗”字,嘴角处都是干了的血污。 薛芳意透过那束光,也看清了她为何会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因为他的嘴巴里已经没了舌头,只剩一个黑洞。 她转过身,扶着身边的桌子呕吐了起来,由于胃中没有食物,吐出的也只有酸水。 “他对淼淼造成的伤害,我要他慢慢的,百倍千倍地还回来。”谢平越从她的身后走进了密室。 这个房间是用来随时注意地牢中的囚犯的一举一动的。 “你让小厮带我过来,不单单为了让我看你是怎么折磨他的吧?”薛芳意吐完后,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谢平越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若不是你,我不可能抓的到他,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的确是希望可以为淼淼报仇,你如何处置他,我也都不会干预,但却并不想参与到这个过程里来。” 薛芳意饮下了面前的茶,站起身看了眼那个小窗后,就准备离开这里,朝外走去。 谢平越拿起她喝茶的杯子在手中摩挲,冷着声音质问道: “你是不想参与,还是不敢?淼淼是为你而死,你却连为她手染鲜血的勇气都没有。” 薛芳意停住了脚步,她的眉头轻颤了一下,双眸低垂,语气平静地开口道: “你说得对,淼淼是因我而死的,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报仇,薛靖盛一定要死,所以我才会推着他走到了这一步。 你如何折磨他,我也说了我不会过问,但你没有资格用这个作为是否有胆量为淼淼报仇的依据,来逼着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她说完,推开了门,却在看到门外的阳光时,脑袋一阵晕眩,倒了下去。 第99章 一心求死 “咦,啊,啊......”嘶哑痛苦的喊叫声,将薛芳意从昏迷中唤醒。 她睁开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血淋淋的脸,吓得她撑着手朝后退了几步,直到碰到了墙壁。 当她适应了地牢内昏暗的光线以后,才看清楚刚刚那张脸是薛靖盛的。 这时在头顶响起了谢平越的声音,“在你的身边的架子上,放着各种不同的刑具,只要你选择三种用到他的身上,无论最后他是死是活,我都放你走。” “谢平越,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可以为了报仇,变得如此偏执,这不是淼淼想要看到的!” 薛芳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地牢上方的窗口喊道。 伴随着短暂的静默,地牢的铁门被打开,谢平越走进了地牢内。 “你知不知道二皇子带着人搜查他宫殿那夜,我在他的书房书架上发现了什么? 是一幅幅女子的春宫图,其中还有淼淼的!她是我的亲妹妹,我看到那些的时候心有多痛,你能体会得了吗?” 他说着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薛靖盛的两腿之间。 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飘了过来,薛芳意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捂住了嘴巴。 谢平越拿着烙铁走到了薛芳意的身边,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你欠淼淼的,她是为了你,才被这个禽兽折磨屈辱。” 这话让薛芳意想到了前世惨死的淼淼,前世今生的淼淼都因她而受尽折磨,她却还在坚守什么自己那些原则。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烙铁,走到了奄奄一息的薛靖盛的面前。 对方看向她的眼神里都是期许,嘴巴里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被绑在柱子上的手脚拼命地挣扎着。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人是害死了淼淼的禽兽,不用讲什么道德人理,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烙铁。 被绑住的薛靖盛挣扎得更加厉害,困住他双手的麻绳在他的挣扎下变松,他不顾手腕上被麻绳磨损的血肉模糊,猛地一用力,终于挣脱了出来双手。 他伸出手抓住了没有防备的薛芳意,夺走了她手里的烙铁,用另一只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 谢平越想要救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抓着她没有用处,即使让你逃了出去又怎么样,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罗家的人还会认你吗?” 他一边提着剑后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伺机救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薛靖盛没有再逼近,而是退到了放置刑具的架子旁,将手中的烙铁扔掉,拿起了一把短刀。 谢平越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拿刀的那只手,做好了随时扑过去,一剑致命的准备。 薛靖盛却并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他歪着头,看向了被自己挟持的薛芳意,眼神由不甘慢慢变成了绝望,他松开了勒住对方的那只手,然后举起短刀朝着她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薛芳意取下了头上的发簪,哪怕是一命换一命,至少能在死前为淼淼尽最后一分心。 与此同时,谢平越也提着剑飞刺了过来。 噗呲—— 谢平越的长剑穿透了薛靖盛的身体,他倒下的那一刻,心口上插着薛芳意那支淬毒的发簪。 至于他手中那把短刀,在最后一刻,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心求死。 终于替妹妹报了仇的谢平越,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一样,踉跄着走出了地牢。 地牢里只余下薛芳意一人,她走到薛靖盛的身边,蹲下身子,拔出了那支簪子,将簪子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包进帕子里藏到了袖中。 她不确定对方到底是死于她之手,还是谢平越,但她希望的是,薛靖盛死后,淼淼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看着眼前全身无一处完好,双目圆瞪的尸体,薛芳意觉得自己的后背汗毛直竖,她别过头去站起了身。 她从地牢中走出,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不等她抬头后退,就被对方用斗篷罩住了全身和脑袋。 “将尸体带走,不要惊动谢府里的其他人,就说是逃犯误闯谢府,就地处置了。” 薛御谦吩咐完手下的人后,低声对怀里的人警告道: “你若是不想被牵连进此事,就乖乖地跟着我,不要说话。” 薛芳意接着感到自己的双脚腾空,吓得她紧紧搂住了对方,冬日的冷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片刻后,她就被带回到了平王府的门口,斗篷的帽子也被放了下来,而皎月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这次你受惊了,就当是你擅自出府的教训。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等着我处理,你要做的事也算是了了,就留下府里安心的休息。” 薛御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后,转身准备离开。 薛芳意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担忧地问道:“谢平越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谢府会不会因此被下罪?” “他擅自将你牵连进此事,让你陷入险境,若不是我念在谢老的面子上,他当场就会被我以杀人罪直接诛杀。 此事他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我会想办法尽量让谢府不受到牵连。” 薛芳意深知谢平越说到底是因为淼淼的死和受辱,才走到这一步。 “谢谢,这就够了。” 薛御谦离开后,她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皎月,半日的时间却换了一套衣衫,面色也异常地苍白。 她猜到大约是由于自己偷偷离府而连累了对方受罚,心底生起了一些愧疚。 回芳意园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任何话。 ***** 薛靖盛的死,在第二日传遍了整个京都,各州县官府也都张贴了讣闻,以死于暴乱中,成了他的盖棺定论。而皇上此前已经发布了将他从皇族族谱中除名流放的圣旨,因此薛靖盛的尸首也将被送往流放之地埋葬。 在二皇子向被囚禁的故皇后带去其子的死讯后的当晚,她就一尺白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在这次宫变后,原本应该远嫁东齐和亲的长乐公主,却意外失踪。 第100章 临别的大礼 薛芳意坐在仙馨坊后别院的亭子中,一边翻着最近几日的账本,一边喝着安神药。 薛靖盛的死,让她没有得到多少报复后的快感,甚至在刚回到府里的几日,她夜夜都梦到那个昏暗的地牢,对方那张血淋淋的脸,还有咿咿呀呀的痛苦嚎叫声。 而谢平越也在这次事情后辞去了京都的官职,自请去了南疆的边陲当一个在镇守边关的小将,他跟着将士们走的那日,薛芳意也去了城楼上送行。 他走路的姿势步履蹒跚,似是身上受了刑罚,而施刑之人,薛芳意用脚指头都想得到。 “主子,宫中甄选进贡糕点的比试,我们是否要参与?”辰时低垂着头,站在台阶下请示。 “对面的谪仙楼若是投了名字上去,那我们也跟一个,凑凑热闹。但不必中选,激一激他们就行。” 根据金尉楼和薛御谦查到的消息,虽然薛芳意母亲的死并不是王妃造成的,但她也的确有害人之心,不过未成事罢了,教训肯定是给的。 “等到他们动用安插在仙馨坊内的人时,将我准备的秘方推出去。” “手下知道怎么做了。”辰时看了眼账本旁的药碗,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薛芳意见对方回了话,仍然没有退下,看出他还有话想说,遂合上了账本,用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辰时犹豫了下,双手抱拳俯身回道: “手下知道主子最近烦心的事多,本不应给主子增添麻烦,但关于卯时的事......,他失踪了。” 薛芳意的眉头一皱,忆起上次见到他时,还是让他查探薛御谦被罚之事。 随即她想到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那人之死的事,对他来说,应该是不小的冲击。但这一关终究是需要他自己过,我们都帮不了他,就随他去吧。” 卯时带着屈辱活下来的希望就是报复薛靖盛,但同时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折磨死了自己母亲的人。 薛芳意起身走出了亭子,看了眼院子里正在剪窗花的婉儿和兰儿,想起还有三日便是除夕。 转眼间,半年的光景就这么过去了,前世的这个新年,若不是有淼淼来看她,陪她去赏灯,她真的就只能听着她刻薄的婆婆训导过完这个年。 想到此,她离开仙馨坊后,便去了一趟谢府。 虽然是到了年关,谢府门口却分外冷清,她一路从正门到厅内,都没有看到一点过年的喜庆热闹的氛围。 谢老见到了薛芳意十分欣喜,忙着招呼她留下来用晚膳,言说着谢夫人也被接回了府内过年。 “若不是你送来的那些稀有珍贵的药材,她也不能身体好转不少,会京都来过年关。”谢老端起了一杯酒,敬向了薛芳意。 而谢夫人与上次见到的的确大有不同,双眼清明有神,许是在修养的日子经常进出寺庙,身上也多了分安详温和,见到薛芳意后,拉着她一直关心她的起居作息。 薛芳意始终对淼淼的死心有愧疚,谢府二老对她的好,让她心内酸楚不已。 她端起酒杯,站起身朝着二老恭敬地俯身行礼,“以后不管有何事,只要等用得到芳意的,请二老尽管吩咐,我虽不及淼淼万分之一,但也会尽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命数里藏的都是自己的选择。我当初对你说了不少刻薄的话,是执念太深,孩子你别怪我才是。” 谢夫人将薛芳意扶起,取下了自己手上的串珠,戴在了她的手上。 “我在山中别院的这些日子,得到寺中的方丈的开悟,他将这串佛珠赠与我,让我免受邪祟困心。 淼淼已去,善恶也已得报,你自当也放下,得自在。” 薛芳意摩挲着手腕上被谢夫人捂热了的佛珠,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不住的点头应和。 用完了晚膳后,谢府二老把她送上了马车,看着她离去后,才转身回去。 如今谢府的三个孩子,淼淼已经去世,谢平越去了镇守边关,而剩下的谢平卓也在宫变那日的混乱中失踪。 薛芳意联想到长乐公主,两人的同时失踪未免过于巧合,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二人是约好了一起离宫。 坐在马车里,想到接下来很长的日子里,谢府只剩两位老人,薛芳意不免唏嘘不已。 “告知辰时他们一声,以后多留意一点有关谢府的事情,有任何情况都及时和我说。” 她朝赶车的桃木吩咐完后,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了下来,放进了淼淼送她的香囊中后,拿出了谢平越留给她的信,而这封信除了是向她道歉之外,里面还送了她一个大礼。 关于秦廷联络和贿赂梁平官员,参与招工开采私矿的罪证。 薛芳意想起在年初三便是秦府老夫人的寿辰,自己不妨就借花献佛,用这份贺礼为秦府添喜。 ***** 除夕这日,平王也赶回了京都,整个平王府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芳意园内的一众下人们,也都在忙着包饺子,团元宵,剪窗花。 “小姐,今年年关王爷难得在府内,您今晚真的不打算同王爷他们一道庆贺除夕吗?” 秋荷刚剪完一张兔子窗花,又拿起了新的红纸比画起来。 薛芳意放下了手炉,也走到了她们的身边,拿起了剪子和红纸。 “往年都是各过各的,今年依着旧例便是,我的出现怕是只会给他添堵罢了。 剪完这些窗花,你去找傅嬷嬷领些银子来,给院里每人都发上三个月的例钱,好好过一个饱年。” 说完她又朝着在一边写春联的春烟也吩咐道:“仙馨坊那边也都一样发放三个月的工钱,歇业三日。” 当春烟抬头应道时,薛芳意才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是墨渍,不禁笑出了声。 “春联上的字怎么是跑到你的脸上去了?” 秋荷也跟着打趣道:“你怕不是太饿了,把用来写春联的墨汁当作是芝麻米糊了吧。” 被这么一调侃,春烟直接提着毛笔朝秋荷跑了过来,“这芝麻米糊甜得很呢,你也来尝尝!” 一时间,院子里闹做了一团。 一个身穿狐裘紫袍的身影却在此时走进了院内,秋荷只顾注意身后追着她的春烟,直接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第101章 平王逼婚 来人生气时,有几分和薛御谦的眉眼相似。 “你家小姐平时就这么纵着你们的吗?一点体统都没有。” 秋荷看清了自己撞上的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爷赎罪,是秋荷一时没有看路,冲撞到了王爷,请王爷饶恕。” 园中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消失不见,齐齐下跪行礼。 薛芳意看着眼前的稀客,皱起了眉头,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可是从来都没踏足过这里。 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子,缓缓走到了对方的面前施礼。 “芳意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芳意园,是对芳意有何要训诫的吗?” 平王阴沉着脸,看着眼前不服管教的养女,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薛芳意就没有再称呼他过父亲。 “我许久没来过这院子了,趁着年关留府来看看你。”说着他就抬步自顾自的走向了薛芳意的房间。 薛芳意吩咐秋荷她们将红纸,春联等东西收拾拿出去后,便让人奉上了茶水,坐到了对方的下首。 平王环顾了四周,见屋子里布置同数年前并没有任何变化,不禁生出一点伤感来。 “这芳意园的名字,还是你母亲命名的,这里的所有摆设也都是按着她的意思......” “王爷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故地重游,发一些感慨而来吧。”薛芳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人生前不懂珍惜,死后的深情,都是扮给自己看的。 平王的话被打断,难免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不少。 “你这个脾性,放到京都任何一个高门世家里,都是不能留的,对夫君没有任何益助,只会给夫家招祸。” 薛芳意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图,“王爷不会是突然关心起我的婚事了吧?” 平王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用茶杯一边刮起茶水上浮起的茶叶,一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等到过了年关,就让王妃为你寻摸一个合适的婆家,这京都里是不适合你这个性子的,挑一个州县的府官,远离京都,也算是全了你的逍遥自在。” 薛芳意被对方气得直接笑了出来,“王爷是否还记得在您在母亲生前答应她过什么,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除非是我同意,否则婚事就不能被他人定下。” “我是答应过你母亲,但现在你已经不适合留在府中。”平王府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茶水也跟着溅了出来。 “你别以为我不在府里就不知道你和谦儿的那些事,你们不管如何都是兄妹的名分,他为了你牺牲了一半的御甲军还不够,你是真的要毁了他不成吗?” 薛芳意怔住了,她咬着嘴唇,反驳道:“那次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不会再冲动行事,在人前我们也不会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你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早晚会给他招祸。”平王步步紧逼。 “谁该留在我的身边,我自己清楚,不劳烦您操心!”不等薛芳意回应,一个凛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父亲好不容易回府,不是应该好好去关心下你风头正盛的女婿女儿,来到这里做什么?” 薛御谦一脸寒霜地走进了屋内,站到了薛芳意的前面。 “我若再让你们肆意妄为下去,你的前途乃至整个平王府的前途都要被搭进去。”平王府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薛御谦并未被对方的气势震住,而是眉毛一挑轻笑道:“若是为了前途必须牺牲掉身边的人,只能证明自己站的位置还不够高,不选择努力站到更高处,而是选择丢掉身边的人,这是懦夫的会做的事。”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勇士能笑到什么时候,自以为自己为北国立下了几次功,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说完平王就拂袖而去。 薛芳意跟着走到了门口,看着对方气冲冲的出了院子,回身向薛御谦说道: “站在他的位置上,他也是为了你而考虑。今日是除夕,父子吵架可不是什么喜庆的好事。” 走近她的身边,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对方眼中闪过了阴霭, “他为的是平王府世子,不是为我。 对于北国而言,他是一个忠臣,对于平王府这一分支而言,他也的确是称职的家主,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支雕琢着桃花香叶的银簪,插了薛芳意的发间。 “新年的第一件礼,晚上戌时我让皎月来接你出去,我还有其他礼物要给你。” “可是......”不等薛芳意将他的邀约拒了的话说出口,他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秋荷见平王和世子都走了,才同春烟一起进到了屋里,却看到薛芳意趴在桌子上,拿着一支银簪出神。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在桌子上放下一盘糕点就关门默默退了出去。 戌时将近时,薛芳意身穿一件藕荷苏绣水纹斗篷在秋荷和皎月的陪同下到了东市。 除夕夜里的街市上,各种杂耍和小摊林立,今日许多后宅的小姐都得到父母长辈的破例,外出看戏,猜灯谜或者放河灯。 “这位是薛小姐吗?真想不到在下竟然能有幸再次见到小姐。” 薛芳意坐在一个说书摊等待薛御谦时,一位秀弱的公子走到了薛芳意的座位边。 “你是......”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只觉得对方十分眼熟。 夏长青隔着皎月伸出的长剑,双手握拳恭敬地俯身行礼,“薛小姐上个月与令兄一起在水街的仙馨坊时,在下当时曾经上前搭话过,不知小姐是否还有印象?” 薛芳意在对方的提醒下,想起了此人正是那时候面对薛御谦都毫无惧色的书生,笑着邀请对方同坐。 “上次小姐与令兄走得匆忙,在下都未来得及介绍自己。”他再次拱手俯身道,“在下是夏长青,禀天堂的学子,其父是御史府夏江海。” “你是俪贵人的哥哥?”薛芳意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文弱谦逊的书生模样,竟然会是现在最得宠的俪贵人的兄长。 就在两人闲聊时,夏长青突然被人从后面提着衣襟站了起来。 薛芳意抬头一看,就见薛御谦一脸阴沉地盯着被他提在手里的男人。 第102章 不喜欢? 薛芳意见夏长青文文弱弱的,深怕会被薛御谦折腾得出了事,慌忙上前阻拦。 “你快把人家放开,他是夏御史家的公子。” “哦?那又如何,这也不妨碍我看他不顺眼。”薛御谦的手臂往后一甩,将他扔出了摊位。 夏长青却是一直和气的样子,并未生气也没有畏惧。 他站稳后朝着薛芳意行礼道,“既然薛小姐的兄长到了,那在下就不担心小姐的安全了,在下就不打扰各位了。” 说完晃悠着手中的扇子,隐入了人群中。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这么对待他,都能不卑不亢。”薛芳意托着腮,斜倚在椅背上,笑着说。 薛御谦将她托腮的手直接握到了手里,牵扯着她走出了戏摊,“哪里有意思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你好好的和我说说。” “喂喂喂,戏我还没看完呢。” 薛芳意被对方拉到了马车上,直接驶离了闹市,朝着京都的城门方向而去。 “这除夕,我们不留在东市里听戏看热闹,是要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碍眼的人会出现的地方。”说完此话薛御谦就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薛芳意知道他指的人是夏长青,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笑。 虽然年关期间,京都城的戒严比较紧,但是打着平王府的名号,出城时一路畅通。 马车驶出城门后,城内的喧哗也像是被城门直接隔绝了,只能听到冬日里枯枝被风吹动的声音,慢慢地到了山路上后,车轮压在未化的残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薛芳意看着闭目养神的薛御谦,好奇着他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大约马车在山路上又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当他们下了马车以后,薛芳意才认出来眼前的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城东围场的背面。 她疑惑地看向了对方,不知为何要在除夕之夜带自己来围场,可惜对方却并未解开她的疑惑。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薛御谦的脸不再像是刚上马车时那么冷,他为薛芳意将披风的帽子盖好后,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山林。 在山林的一处空地前,跟随在他身边的洛肖文上前将枯叶用手拨开,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往上一提,一个地道就出现在了薛芳意的面前。 薛芳意看着眼前的地道时,并没有多少惊讶,她认识对方这么久,发现了枫林湖山谷的密道,金尉楼延伸到各处小巷的密道,她已经见怪不怪。 当地道的出口还未到达时,薛芳意就听到了水声,她的疑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已经猜到了外面是哪里。 果不其然,当他们从地道里出来后,映入眼前的就是枫林湖。 也许由于枫林湖被四面山谷环绕,这里感受不到寒冬里的冷意,甚至在湖边生长的花木都还是绿色的叶子,零散各色的野花仍然盛开着。 而此时的湖上却悬挂着各种形状的灯笼,将整个湖面都映照得星光点点,承载了一个星空在湖中。 湖边更是搭了一个小竹亭,亭里燃着茶炉,而茶炉边的小木桌子上放着各色糕点蜜饯,甚至还有一把古琴放在亭内的一边,抚琴时正好面向一湖的星光。 薛芳意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就算在梦中也不敢会想到有这样的美景和惬意是属于自己的,她的梦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眼泪。 就在她呆愣时,突然一声嘶鸣,一簇烟花越出山谷,朝着星空而去,绽放,碎落的星光又流入湖中的灯火中。 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 一时间,天上人间的星海交织在一起,薛芳意仿佛置身在一个虚幻的梦境中,而这次的梦境里再无一丝黑暗。 她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身边的男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眼睛从未离开过她,在她落泪时,用温热的手掌的位置,帮她擦干滴落的泪水。 “除夕这夜,是不能落泪的。”他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句话却并没有让薛芳意止住眼泪,她将头埋进了对方的怀里,哭得更加厉害。 薛御谦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洛肖文,哪里还有面对薛芳意时的温柔,眼里都是寒意。 这出的什么鬼主意,让他出主意哄对方开心,这怎么还把人给弄哭了。 洛肖文知道主子这是让自己去领军棍呢。 他一脸不解地挠着后脑勺,这是他问遍了成婚的同僚,和他们一起出谋划策才想出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效果啊。 当他转头看到旁边用手帕抹着眼泪的秋荷和冷着脸的皎月,他更不解了。 洛肖文已经确定那些人一定是想陷害他,取代他在主子身边的位置,才会出这种注意! 知道薛御谦胸前的衣襟被薛芳意哭湿了后,她才放开了对方,抬起了头。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若是不喜欢换了便是,倒不至于难过的哭吧?” 薛芳意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话,扑哧笑出了声,她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很喜欢。”她牵着对方的手,来到了竹亭中坐下。 她端起茶炉,为两人斟上了两杯茶后,双手举起了杯子,“我以茶代酒,这一杯敬你,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薛芳意终身不会忘记今日。” 薛御谦暗自松了一口气,端起了茶杯,同举。“心甘情愿。” 两人同饮了此杯,相视而笑。 烟花尽落后,在山谷中回荡起缓缓缠绵的古琴声,薛芳意随情而弹,没有曲谱的琴音却汇着隐而不漏的丝丝缕缕的柔情,引人入局。 薛御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眼中尽是温柔和深情。 洛肖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画卷,揉了揉鼻子,他朝身边的秋荷走近了几步,唯唯诺诺地低声说道: “你能否帮我向你家小姐问一问,能不能让主子把罚我的军棍给免了。” 沉浸在感动中的秋荷被对方这一句煞风景的话堵得,朝他丢了一个白眼。 第103章 两难选择 一曲罢了,薛芳意走到了竹亭外,在这漫天星火之下,惊鸿舞一曲献给了除夕里的他和自己。 薛御谦也将古琴搬到了木桌上,随着她的舞步弹了起来。 薛芳意的舞步微微一顿,她没有想到对方不仅会弹琴,甚至琴艺很高。 这一夜,两人隔绝了京都的喧哗,也隔绝了世俗的烦忧,纵容地沉迷在这短暂的世外桃源的相守和缠绵里。 世事纷扰多,情谊解千忧。 ***** 第二日天未亮,薛御谦就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在薛芳意的额头轻轻的落下了一吻后,就捻手捻脚的退出了房间,深怕吵醒熟睡的她。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薛芳意坐了起来,听着门外隐隐约约可闻的,对方在叮嘱着手下照顾好自己。 她的眸子暗了暗,美梦虽然醉人,但总归是要醒来的。 薛芳意再次躺下后,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平王的那句话。 “你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早晚会给他招祸。” 薛靖盛死了后,二皇子薛靖康成了唯一的皇储,他曾经利用自己和薛御谦的关系,夺走了薛御谦一半的兵权,若是他再故技重施,他们要如何应对。 她更担心自己接下来对付秦廷的计划,会牵连到他。 就在这些胡思乱想中,她睁着眼挨到了天亮。 皎月见到推门出来的薛芳意一脸倦容,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小姐你醒了?世子他有公务在身,已经提前回城。 小姐是想在竹亭用膳还是将膳食端到屋里去?” 秋荷走上前,为薛芳意披上了外罩。 薛芳意站在台阶处,望着正在拆除枫林湖上灯笼的仆人们,“不用了,直接回府吧,今日是初一,要去向王妃请安。” 梦该醒了。 当薛芳意踏进平王妃的屋内时,她正在与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说笑的热闹,见薛芳意来了,忙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真是背后不能说人,这不,我和御史夫人正在说叨你,你就来了。 快来见过御史府的夏夫人,人家可是冲着你来的。” 薛芳意满心疑惑地走到了御史夫人的面前,盈盈施礼。 夏夫人从她进门就一直看着她笑,闹得薛芳意心里毛毛的。 “自从我家长青在水街仙馨坊那日见了二小姐一面之后,天天像着了魔一样,书房里挂满了二小姐的丹青,日日去仙馨坊那盼着能再见一面。” 说着她将薛芳意扶起,“我就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这么念念不忘,今日一见,果然是如画中走出的仙儿一样啊。” 薛芳意听到此时更加错愕,她很难相信对方口中的夏长青和自己昨日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夏夫人对我家孩子谬赞了,您家的公子才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平王妃和夏夫人接下来的谈话,都围绕着夏长青和薛芳意二人展开。 薛芳意几次想要起身离开,都插不进去话,夏夫人走之前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我家长青从小到大除了他妹妹,就没对任何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若是二小姐不嫌弃他愚笨,就给他一个机会,也算是体谅我这个母亲的心。” 薛芳意看着夏夫人真挚的眼神,很难不动容。 关于薛芳意的身世和那些传言,夏夫人也应是都听过的,夏长青作为禀天堂的学子,又有个在后宫受宠的妹妹,这京都里多的是想要高攀她儿子的人,但她却仍然在薛芳意的面前将她儿子放低。 夏夫人见对方一脸为难,并没有勉强,而是嘱咐了几句让她多注意身体,就转身上了回府的马车。 送别了夏夫人后,薛芳意并未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上,毕竟她对夏长青无意,想着过些日子对方总会放下的,谁知平王妃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阴阳怪气的感慨道: “我们芳意丫头就是厉害,府里府外都招人喜欢,连俪贵人的兄长都倾倒在石榴裙下。这说不定,以后我们平王府都要指望芳意丫头了。” 薛芳意回身朝着她微微行礼,“那以后王妃记得对我好一点。” 说完不顾对方咬牙切齿带着秋荷她们进了大门。 回到芳意园内,春烟一早就候在了屋内等着,“小姐,昨夜有人趁着仙馨坊内无人,上了二楼。” “比我预期的早了几日,他们倒是比我们要热爱营生,除夕都不休业。”薛芳意笑着脱下外罩,将昨夜的衣服更换下来。 “从库房里把我前两日准备的礼物拿上装到马车上,一会随我去趟谢府看看。” 秋荷看着面露疲惫的薛芳意劝解道:“小姐您到现在还未用过早膳呢,从城外赶回来也没歇息过,要不吃点东西再去吧。” “你们昨晚出城去了哪里?”春烟凑到了秋荷的身边,小声的打探。 薛芳意换了身鹅黄色对襟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倒是真越发放肆了,连主子的行踪都打听。按照院里的规矩,是要打多少个嘴巴子?” 春烟吓得双手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见主子和秋荷都看着自己发笑,才知对方是在逗趣自己。 主仆几人说笑了几句后,薛芳意留下秋荷在府内休息,带着春烟马不停蹄的又跑了趟谢府。 薛芳意陪着二老用完了晚膳才回了府,明明是去送礼看望的,最后却被二老塞了一堆布帛药材等带了回来。 “谢老和谢夫人对小姐真好,就如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春烟将礼物的名册递给了薛芳意的手里,感慨道。 薛芳意笑而不语,眼里却带着淡淡的忧伤,他们本是有女儿的。 奔波了一日的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披了一件披风就坐到了窗边的琴前,她手指划过每一根琴弦,脑子里浮现起了昨日夜里的那一池星光。 涓涓忧思随着她指尖的拨动缓缓流淌而出,在最后一个音结束后,薛芳意看着窗外的星空,下了一个决定。 等到自己结束了和秦廷的恩怨,就借揭露私矿案的功劳,求一道脱离平王府的旨意,去当仙馨坊的老板娘。 至于其他的旧恩怨,就让它们都烟消云散,也早日了了自己给薛御谦带来的危机。 想通了的她,心里如同放下了一个大石头,而对薛御谦的思念莫名的突然强烈起来,立刻起身推门而出,唤了皎月过来。 第104章 秦府赴宴 皎月听了薛芳意的话,却仍站在原地,一脸为难的样子。 就在薛芳意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薛小姐今日是不可能见到主子了,他每个月的初一这日,都不会在府里和军中” “每个月的初一都不在,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是他必须每个月这时候要做的吗?”薛芳意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的除了为难,还有同情。 皎月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了眼周围无人偷听后,才反问对方,“我听说玉龙草是薛小姐送与主子的,主子并无重疾在身,难道你没问过这玉龙草是拿去给谁用的吗?” 薛芳意想起了那个关于金尉楼是楼主为了给心爱之人寻药而建的传言,她的心中莫名的一紧。 “若是我今夜非要见他不可呢?” 皎月见对方的态度十分坚持,叹口气道:“我会将薛小姐的要求带到主子那里,但主子会不会来,我就无法预料了。” 说完便飞身出了院子。 薛芳意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坐在窗前的古琴前,一边抚琴一边等着薛御谦。 她告诉自己,即便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但只要对方出现给她一个解释,那她就可以不计较对方的隐瞒。 她这一等,就是一夜,直到她的手指磨出了血痕,星空被旭光掩埋,都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 秋荷推门而入,就见穿着昨日衣服的薛芳意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坐在窗边可别受了凉。”说着便上前将窗户关上,把暖炉里添了几块木炭。 薛芳意呆愣了片刻后,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将手放进了秋荷端进来的一盆热水中,手指上的伤口在碰到热水时传来的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明日便是秦府秦老夫人的寿宴,在秦府里的人是否已经得到赴宴之人的名册?” 秋荷一时没从刚进门时见到的情景中出来,顿了会才反应过来回道: “名册今日应是就会送来了,说是除了京都朝中与秦大人交好的人之外,还有一些周边州县的官员。” 薛芳意颔首应了声,猜测到这次应是与前世参加寿宴的人没有什么出入,她用拭帕擦了手后,从书案上的书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交到了秋荷的手中。 “让桃木带着人去京都的各个客栈找一个名叫程世杰的梁平而来的州官,找到后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他的手里,不能有任何差池。” 她吩咐完后,便让人退了出去,将自己扔到了床榻上,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寻得了一点踏实感后闭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薛芳意昏昏沉沉地强行让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喝完放下杯子时,眼睛瞥见了放在书案上的一个信封。 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后,拿信的手不禁顿了一下,是薛御谦的字。 信里只交代了自己这几日有重要的事不能回府,以及皎月被他暂时留下做他用,只字未提其中的原因。 “既然来了,就不能等我醒了解释清楚再走吗?” 薛芳意将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燃着的暖炉中,看着信纸一点点被炭火吞噬,她的眼神也慢慢冷了下来。 ***** 二皇子薛靖康成为下一任的北国君主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作为二皇子党的秦廷也跟着成了朝中被追捧的一员。京都中想要巴结的人纷纷借着秦府老夫人的寿辰上赶着上门祝贺。 薛芳意跟着平王妃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谢府的大门前。 她抬头看着门匾上“谢府”两个大字,前世的记忆如潮涌般向自己袭来。 这个地方困住了她生命最后的五年,她的花轿被抬入这个门后,她就再也没有走出去过。 “平王妃到!”门口接待贵客的小厮唱声道,这一声也将薛芳意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平王妃的身后,再次踏进了这个她曾经的家。 一进大门,秦廷就从正厅里迎了出来,他的眼神扫过薛芳意时,眸中暗了暗。 “多谢平王妃能够来参加家母的寿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宽恕。”他双手抱拳俯身行礼道。 平王妃斜睨了身边的薛芳意一眼后,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芳意丫头听说了是秦老夫人寿宴,来之前可是一直坎坷不安呢,上次是我们平王府对秦大人有亏欠,这次算是带着芳意来上门赔礼了。” 她说完又瞥了薛芳意一眼,见对方低垂着头毫无反应,颇为纳闷,正要在嘲讽几句,谁知秦廷竟出言维护。 “平王妃言重了,上次是我说错话在先才引得后面的事,若说赔礼道歉也是我该先向薛小姐赔礼才是。” 被堵了话头的平王妃自觉无趣,赔笑了几声后便丢下薛芳意走进了厅内。 薛芳意想着去寻一下自己安插在秦府内的人,朝着秦廷颔了下首后,就抬步朝着后院花园的方向离去。 她并未注意到秦廷站在原地,专注地看了她很久,眼中是道不尽的深情。 薛芳意吩咐秋荷找机会与秦府里安插的人接头后,自己便在院子中闲逛了起来。 她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原来居住的院落门口,她见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令她吃惊的是,院内没有一点荒芜的样子,明显是经过修葺和打扫,只是少了那株她亲手种下的桃树。 “我原本想要在园中种下那棵桃树,但却觉得若是我种下的,失了它的意义。” 薛芳意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转身后退了几步,朝着秦廷施礼后不发一言地就要离开。 两人错身时,秦廷却抓住了她的手,“芳意,你很想你。” 薛芳意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他时,对方红着的眼眶让她有一瞬忘记了挣脱。 “芳意,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今生不会再辜负你了。”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秦廷的脸上,薛芳意冷笑着甩开了他的手。 第105章 旧地遇故人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被现在所处的地方影响,让她一直压抑得很好的恨意此时克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秦大人,你这副深情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所有人都被你脸上戴着的面具欺骗,却不知你的内里丑陋不堪,高风亮节之下是跪舔权贵的奴样。” “薛芳意,你注意自己的措辞!”秦廷的脸色微变,双手背在了身后。 前世每次当他摆出这个姿态,薛芳意就知道对方已经在发怒的边缘,自己会马上收敛和道歉。 而现在的她已经不依附他而活,跳出了局外的她也才看清对方的外强中干,只能依靠女人往上爬。 “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吗?下一步是不是又要上前掐住我的脖子,还是说去求一求冷惊鸿帮你?” 听到此话,秦廷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却兴奋地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早该猜到......” 薛芳意不明所以却也已无心纠缠,转身朝着院外走去,却听对方在身后突然高声喊道: “薛芳意,你也重生了,是不是?” 她猛地怔住,停下了脚步,怀疑自己刚刚是听错了对方说的话。 也重生了?!是什么意思?秦廷和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活了一次? 她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秦廷快步走上前来,绕到了对方的面前抓住她的肩膀,“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把前世欠你的都补回来。 这一次,只有我们二人,你会是秦府唯一的女主子。” 薛芳意看着对方满脸的期待和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她扬起了笑容。 “我听不懂秦大人在说什么,但若真的我们曾经有过前世,我为前世的自己感到悲哀。” 说完她看向了对方的身后。 “秦大人,您要对薛小姐做什么?”就在秦廷要追问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夏长青一向对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极度排斥,但当他得知平王府的人来了秦府赴宴后直接从诗会上赶了过来。 他得知薛芳意到了后院赏景,便寻了过来。 他快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将薛芳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质问秦廷的无理行为。 秦廷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又换上了他那副清风儒雅的样子,朝着夏长青抱拳施礼。 “是秦某人将薛小姐错认成了故人,一时激动失了分寸。还望薛小姐能够原谅。” “若是秦大人这么容易认错了人,还是去找个大夫看一看的好,不然早晚会被当成登徒浪子抓进了牢中。” 夏长青的回怼让秦廷的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他又施了一礼后,拂袖转身离去。 薛芳意看着远去秦廷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刚刚说的话,指甲掐入了手心,双眸也染上了浓重的寒意。 在她身边的夏长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在下总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 薛芳意看向刚刚还盛气凛凛,这一刻就秒变胆小鬼的夏长青,心底压着的愤恨都被此人冲淡了几分。 她轻摇了下头抬步走向了正厅的方向,夏长青环顾了眼院子,也快步跟了上去。 回去的一路上,夏长青一直在她的耳边絮叨着他在外游历的所见所闻,薛芳意一心想着如何实施自己的计划,只随声附和着。 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假山的旁边,朝着她点了下头,确认她看到自己后,隐入了假山后不见,薛芳意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还在自顾自的侃侃而谈的夏长青,挣扎了下,还是叫住了他。 “夏公子,你能陪我去那边假山歇会吗?我走累了。” 夏长青看了眼左前方已经不远的正厅,心有疑惑但还是应承了下来,陪对方走向了和正厅相反方向的假山凉亭处。 薛芳意坐在凉亭中,看着假山缝隙中长出的藤枝,看似无意地向谢长青问道: “为何有些植物能够生长在土地肥沃之处,而有些植物却要在石缝岩壁之中求生?” 夏长青深深地看了一眼薛芳意,收敛了轻慢随意的态度,“也许是为了成就它们的坚韧,让它们去体会那些肥沃之地上看不到的风景。” “可为何不能给它选择的机会?”薛芳意苦笑着喃喃自语,不求对方的回答。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亭中,感受着即将归入黑夜的最后一点余晖。 一只狸猫突然从假山中冲了出来,朝着薛芳意身上扑去,幸好她及时的用手挡住,不然怕是就会被抓破了脸。 等夏长青反应过来,抓伤了人的狸猫已经咬着薛芳意身上的香囊窜向了假山后,他忙先察看她的伤势。 “我的伤不要紧,那个香囊是我故去的挚友留给我的,不能丢。”说着薛芳意就追着狸猫跑进了假山。 夏长青招呼亭外路过的秦府家奴帮忙后,自己也跟着对方追了过去。 当二人在假山里绕了几个弯终于追到时,却见伤人的狸猫并没有逃走,而是停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旁用爪子在刨着坑,薛芳意的香囊就被丢在土坑的旁边。 薛芳意刚要上前,就被夏长青抓住手臂拦了回来,他朝着对方比画了下手势后,自己慢慢靠近了那只猫。 他捻手捻脚的走到猫的后面,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拿起了香囊,准备后退回来时,却注意到被猫刨土的坑里似乎还埋着其他东西。 此时秦府的家奴也赶了过来,几人的脚步声惊动了狸猫,吓得它窜入了假山间的夹缝中,逃窜不见。 狸猫一消失,土坑也就完全展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个坑里好像还埋着其他东西,会不会是它从秦府里其他宾客那里偷来的?”薛芳意走近了几步,指着土坑惊讶道。 夏长青将香囊递到薛芳意的手中后,将土坑里面的包裹拿了出来。 他拍了拍上面的土,打开包裹发现里面竟然一些开了封的书信,还有几枚没有钢印的金叶子。 第106章 重生一样死 这边的动静也成功引起了赴宴的其他人的注意,一些在院中赏景的宾客也跟着秦府的家奴后面来到了假山里,当他们看到夏长青手中拿着的金叶子时,其中有人直接认出了金叶子的来历。 “这不就是梁平私矿里产出的金子铸造的东西吗?这东西害死了几十个矿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他宾客一听此话,都惊呼出了声。 若这真的是出自梁平私矿,那岂不是就意味着秦廷和此案有关联。 二皇子党之间向来同气连枝,马上有人跳出来质问道:“金叶子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你怎么就肯定这就是私矿里出来的,我看你就是嫉妒秦大人的官运亨通,故意造谣!” 前一个人直接走到了夏长青的身边,从怀中掏出官印举过头顶。 “我就是梁平新上任的州官程世杰,我因心系私矿案随身带着涉案的金叶子,不信你们可以上前对比清楚。” 他说完朝夏长青抱拳行礼, “此物恐是查出私矿案的重要物证,不知公子是否能够将此物交于本官?也烦请公子日后能为本官做个见证,证明此物乃是出自秦府后院,而非本官捏造。” 夏长青斜睨了身边的人一眼后,将包裹交到了对方的手中,淡淡的笑着说道:“自是没有问题。” 当正在正厅接受各府礼物和吹捧的秦老夫人得知此事时,直接一口气堵在胸口,晕死了过去。 至此秦老夫人的六十寿辰这日,成了秦府被拉入牢狱之灾的日子。 参加寿宴的宾客们争相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唯恐慢一步会被牵连进私矿案一事,要知道此案是北国近十年以来,涉及死亡人数和金量最多的悬案。 热闹非凡的秦府,瞬间宾客散尽,空无一人。 刑部的人很快将秦府严实地包围了起来,夏长青作为发现罪证的人,必须留下来接受审问。 他将薛芳意送到了秦府的门口,细心地叮嘱她回去后要注意手上的伤口之类,薛芳意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在她上了马车,车夫准备挥鞭时,她又掀起了车帘犹豫着开口道: “夏公子抱歉,若不是为了追回我的香囊,你不会被牵扯进此事,我......” “相比立于沃土之上的繁枝,我更会珍爱冲破岩层向天而生的独木。”夏长青温煦一笑,朝着她俯身行礼后转身大踏步走进了秦府的大门。 在回去的路上,薛芳意明白了自己看错了此人,他并非如表面的那般文弱无知。 ***** 秦府一事比薛芳意设想的进展更加顺利,除了秦府里挖出的和梁平上任州官之间的信件和金叶子之外,负责帮秦廷疏通梁平官员的人也弃暗投明向官府投送了罪证。 皇上看到了刑部上奏的折子后大发雷霆,直接红笔一勾,将秦廷判了斩首的死刑,秦府满门流放边塞。 听说圣旨都是二皇子亲自去秦府宣读的,为的是警告朝中其他官员在王法之下,无人可以逾越,而二皇子更是不会偏袒徇私。 薛芳意总觉得这事顺利地让她觉得诡异,好像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秦廷的入狱。 而这个猜想在她去牢中探望秦廷时,得到了证实。 秦廷斩首的前一日,薛芳意买通了看门的狱卒,放她进了死囚牢房。 当她出现在秦廷的面前时,对方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色,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出现。 昏暗的牢房里,清风明月之人被牢里酷刑折磨得已不复平日里的风采,剥去了虚伪外衣后只剩下颓废懦弱的内里。 他扶着墙慢慢撑起了身子,拖着手脚上的镣铐跪在了薛芳意的面前抓着她的裤脚,哪里还有前几日的嚣张气焰。 “芳意,我求求你,看在我们五年夫妻的情分上,救我一命。只要你去找薛御谦,他一定能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大不了让他再被另外一半的兵权交出来。” 薛芳意一时不知该骂他无耻还是痴心妄想,她踢开了对方肮脏的双手,退到了牢门边。 “你要求,就等死了以后去求那个被你害死的冤魂,我与你没有任何的情分可谈。 不过,我真是好奇,除了我之外,到底还有谁这么盼着你死。” 秦廷跌坐回了墙边,脸上尽是不甘和愤恨,“我以为我重生一次,就能提前薛靖康一步,先让他下地狱,却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他突然将愤恨的眼神转移到了薛芳意的身上,“是你!是你帮了他一把,不然他根本没机会抓到机会对我下手,光凭那个叛徒的话,治不了我的罪! 我是你的夫君,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应该想尽办法取悦我,把我从冷惊鸿那个贱人的身边拉回来,我就不会死于她和薛靖康的手里,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 他越说越癫狂,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蓬头垢面如一个野兽一般朝薛芳意扑了过来。 薛芳意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他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张牙舞爪,脚下的铁链牢牢地将他困在一尺之内。 她在这一刻不再因为对方能够重生而愤怒,她笑着向对方丢下了一句话。 “秦廷,上天让你再活一次不是为了让你翻身,而是让你带着两世的记忆死在我的手里。这一次,秦府上下所有人都被你拖下了水,你死得其所了。” 说完她不顾对方在身后如何嚎叫和诅咒自己,走出了大牢。 “小姐,世子回府了,正到处找您呢。”等在门外的秋荷见薛芳意出来,立马上前递上了手炉。 薛芳意的乌睫微微一颤,略作思索后上了马车。 “听说今日东市的聚贤楼有诗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让人回府说一声,今晚晚膳我不在府中用了。” 秋荷虽然疑惑小姐的反应,但不敢多问,跟着上了马车。 薛芳意挑起马车的窗帘看着刑部大牢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并未有如期而至的畅快,反而是深重的疲惫感。 秋荷见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暗自猜测是否是和世子有关,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小姐,世子急着找您怕是有什么急事,您真的不回去见一下吗?” 第107章 共奏凤求凰 薛芳意放下了窗帘,低头摩挲着手炉淡淡的说道: “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的人,已经失去了见面的意义。” 秋荷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看出了自家主子不愿见世子的坚决态度,她也就识相的闭上了嘴。 马车穿过了喧闹的东市主街,停在了一个被竹林环绕的雅居之处——聚贤楼,一个京都文人墨客聚集论文斗诗的地方。 秋荷搀扶着薛芳意下车后,站在门外就听到了楼内的渺渺笛声传出。 她的眉头轻挑,没有想到会有人吹奏曲谱难求的凤求凰,她不禁驻步细心聆听,直到一曲结束才缓缓走进了楼内。 来此处的少有女子,即便有也是跟随兄长或者夫君而来,所以只身前来的女子,直接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特别是此女子还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二楼厢房里,夏长青将玉笛放在了桌案上,喜滋滋地数着同窗输给他的银子。 “真没想到这么难寻的曲谱都能被长青兄寻到,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说话的人是和夏长青同一年入禀天堂的工部尚书之子宋玉,也是夏长青的好友之一。 这时同二人交好的另一个禀天堂的学子孙墨言推门而入,拖着二人的胳膊往外走。 “楼下大堂来了个娇美人,快跟着我走,再晚点就被其他兔崽子抢去了。” 夏长青扯开了对方的手就要回去,“美人都是尘土,我才没......”后面的话说到一半,在瞥见堂中之人时,调转了方向直接冲向了楼下。 “喂,你不是说美人是尘土吗?你等下!”两人忙跟了下去。 站在厅中被几个书生围绕薛芳意一时无措,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浅笑着用手指着对方开口: “我是来寻他的。” 众人转头看到了她指的人是御史府夏家的夏长青时,都微微有点哑然,因为在他们眼中此人就是一个不近女色的呆子。 接受所有人注目的夏长青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羞赧,他走到薛芳意的面前躬身行礼。 “薛小姐来聚贤楼寻在下,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如我们去厢房坐下来说吧。” 说完为对方引路,带着她上了二楼的厢房,其他人也都知趣地散开。 几人落座后,宋玉和孙墨言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宋玉率先开口道: “我们长青他木讷呆笨,不知是如何能结识薛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的?” “夏公子这样清风渡人的君子,哪里能说是木讷呆笨,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才貌双全?”薛芳意的眼神落到了桌上的玉笛上。 孙墨言瞥了眼夏长青,打趣道:“我们不止一次的听长青他提起薛小姐,极尽赞美之词,特别是提起了小姐流觞会上的风姿,听的我们心都痒痒的。他还说......” 夏长青拿起了桌子上的一颗李子直接塞到了他的嘴巴里,“你不是说这李子甜,你多吃点,别说话了。” 薛芳意为了转移开两人起哄的尴尬氛围,拿起了那只玉笛。 “刚刚我在门外就听到了有人吹奏凤求凰,不知是几位公子中的哪一位?” “莫非薛小姐也知道凤求凰?我寻了许多乐坊和古籍店,才找到了它的曲谱,若是薛小姐也喜欢,我改日将曲谱送到王府去。” 夏长青的眼睛有着灼灼的光。 薛芳意摇了摇头,“曲谱倒是不必了,此曲我已经聊熟于心。” “难得啊,这时恰逢二位是知己相逢啊,此曲一人独奏少了味道,不若你们二位共奏一曲,让我们有幸大饱耳福如何?”宋玉给夏长青丢了一个眼色。 夏长青一脸期待的看向了薛芳意,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薛芳意也并不拘谨,“此次来寻夏公子,是为了感谢你上次的仗义出手。合奏之事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全凭夏公子做主。” 夏长青执笛,薛芳意抚琴,一曲缠绵情意的凤求凰从两人的指尖下扬起。 曲声吸引了聚贤楼中的众人,不管是论诗还是绘画,亦或是下棋谈经的才子学者们都停了下来,沉浸在二人的琴笛合奏之中。 而骑马寻人而来的薛御谦,也被这曲声吸引了注意,他听出了其中弹琴之人正是他要寻的薛芳意。 他从马上翻身而下,纵身用轻功跳上了聚贤楼对面的高树之上,看清了与薛芳意共奏之人是在私矿案中立下功劳的夏长青。 此人一身青竹暗纹银色长衫立于抚琴的薛芳意身边,两人远观自是一幅郎才女貌的画卷。 薛御谦的一张脸结了冰霜,他收到她跑去了刑部大牢的消息,丢下手里的事情就追了出来。 等在树下的洛肖文不知主子看到了什么,但他也听出了此曲是薛芳意在枫林湖为主子弹奏的那一曲,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两个字——捉奸。 弹完最后一个音的薛芳意,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了窗外对面的那棵高大的古树,却什么也没看到。 原本心中的彷徨压抑也在一曲后,得到了排解。 “真是叹为观止,我还以为长青对薛小姐的夸赞略有不实,今日才知他是言而不虚。你们二人合奏,可谓是伯牙子期的契合啊。” 宋玉赞叹道,孙墨言也跟着附和。他们都被薛芳意的琴技所折服,更是为自己的挚友能够寻得一位红颜知己而开心。 “天色不早了,太晚回去怕是家人会担心,下次若是有机会再和几位论艺。” 芳意不知如何应答合适,她无意于夏长青,却又不想让他在好友面前尴尬,只能撇开了此话,借口离开。 夏长青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不自在,遂也不做挽留,“聚贤楼离平王府并不近,冬日里天色黑的快,不若我送薛小姐回府吧。” 薛芳意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在另外两人的注目中,离开了厢房。 “夏公子真是礼数周到,但可惜缺失了些自知之明。” 薛御谦立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从聚贤楼内走出来的二人。 第108章 银货两讫 夏长青似乎习惯了此人经常会在自己和薛芳意相谈甚欢时出现,这一次没有直接上楼打断二人的合奏已经是让他很意外了。 他朝着薛御谦俯身行礼后,含笑着仰视着对方说道:“像令妹这么出众的才貌,世子总想将她藏起来,才是无知无理了些。” 立在一边的洛肖文,双目圆瞪地看向了夏长青,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如此嘲讽他家的主子。 他在自己心中为对方的勇气不禁由衷地佩服。 薛御谦被对方的话,气得不怒反笑。“哦?夏御史就是这么教你同本世子说话的?还是说是夏家认为自己的身份要高过了平王府去。” “搬出家世,是小童的行为。难以想象世子久经战场,还保有童趣。” 夏长青把玩着手中的玉笛,随着玉笛的晃动,薛御谦的脸越来越冷,冬夜未到,聚贤楼门口却寒气加重。 经过上次在秦府一事,加之今天面对薛御谦的唇舌相战,薛芳意更加肯定了夏长青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着实的令她刮目相看。 此人远不是表面的醉心诗文,这样的城府和才能,不可能会甘于平凡,他将来定会前途不一般。 薛芳意在局面即将失控之前,走到了二人之间,转身向夏长青微微屈膝行礼笑着说道: “今日贸然叨扰了夏公子和好友的相聚,多谢几位的招待。既然家兄碰巧经过这里,那就不用麻烦夏公子相送了。 下次有机会再与公子诸位论艺。” 夏长青见她刻意撇清了两人的关系,知道她是有意消除薛御谦对他的敌意,所以也不再让她为难,拱手回礼以示相送。 待薛芳意上了身后的马车,薛御谦丢给夏长青一个警告的眼神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这辆马车却并未回到平王府,而是在薛御谦的带领下,到了金尉楼后的巷子里。 秋荷看了眼等在马车外的世子,又看向了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的主子,心里更加肯定两人必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她也不能眼看着二人这么僵持着,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小姐,世子特意来寻你,又将您带到了这里,怕是有重要又紧急的事情,说不定是关于孺人之死有了新的线索。” 果然此话奏效,薛芳意深吸了一口气后,吩咐秋荷了几句,就下了马车,跟着薛御谦前后脚进了金尉楼。 一走进三楼的厢房里,薛芳意就开口问道:“是不是关于我母亲的死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你不该独自去刑部大牢看望秦廷,他不日就会被斩首,你何必节外生枝,万一让想要对平王府不利的人看到,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薛御谦现在一肚子的火,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要把自己置于险地之中,他最怕的就是会有人为了对付平王府,而对她动手。 这话听在薛芳意的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他是在担心自己为平王府或者为他招惹麻烦。 “若是我出了事情,我自会自己担着,不劳你多管闲事!” “你拿什么担?你的命吗?!”薛御谦见对方毫不知错,气得一掌拍在书案上,将笔架上的笔震落了一地。 “是又怎样,我选的路我自会走到底。” 薛芳意握紧了拳头,向对方走近了几步,直视着他的眼睛。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用吗?” “哼,将秦廷送入了牢房,你真以为是你一人的能力吗?是二皇子有意要除去此人。 至于你的那些罪证,也是借着俪贵人兄长,那个夏长青才能一路完整的送到了皇上的面前。” 薛御谦想起自己在树上看到的那一幕妒火中烧,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是数面之缘,你就如此信任此人,甚至送上门去巴结,你何时将自己放得如此之低了? 哪里还有我平王府小姐的尊贵。” 此话一出,字字都扎在薛芳意的心上,这是贬低和否定。 她一言不发,但她红了的眼眶却让薛御谦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也不知为何一向冷静的自己会被夏长青的出现而影响了情绪。 他绕过了书案,走到了薛芳意的面前,他的手刚伸到一半,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皎月推着一个坐着素舆的素衣女子站在门口,对方见到薛芳意时明显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狸儿,你怎么从房里出来了?” 薛御谦收回了手,转身走到了门口,蹲下身为素衣女子将盖在腿上的狐裘向上拉了拉。 被他唤作狸儿的女子温柔地看着他,诺诺的说道:“我听皎月说你回来了,我没想到你房中会有其他人,是不是打扰到你做事情了?” 她眼光又落到了薛芳意的身上,欠身道歉。 “这位姐姐,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与御谦他有事要谈,我现在就离开。” 薛芳意看到了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薛御谦收回去的手,她更惊讶于在金尉楼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女子可以自由出入。 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作态,她想起了那个关于金尉楼起源的传说,也明白了皎月所暗示的是什么。 “我和他之间的话已经说完了,没什么打扰的。” 她将金尉楼的令牌从袖中取出放到了书案之上,疏离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 “明日我会让人把余下的玉龙草都送过来,我与金尉楼的交易到此结束,再无瓜葛。” “芳意,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是我刚刚话重了,我是担心你被夏长青的表面所欺骗.....” 薛御谦拦住了她的去路,想要拉住她却被她避开。 “我不是你的附属物,我如何选择身边的人是我自己的事。 你说别人坏话前,先看清楚自己所做的!” 薛芳意指着对方身后的人,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寻玉龙草是否为了她?你对我失约和这几日失踪是否也是因为她?” 薛御谦侧头看了眼无措的月狸,眼里闪过犹豫。 “是,狸儿身上的毒每月初一都会发作,即便是服用了玉龙草仍然无法全解。” “那你就好好照顾她,别再来多管闲事。别人怕你这个战神,我可不怕。” 薛芳意绕过了对方和门口的二人,直接下楼离开。 第109章 平王府被围 洛肖文见到怒气冲冲的薛芳意从楼上下来,本想要上前询问恰巧有御甲军带着紧急的军情而错过。 薛芳意离开金尉楼后才想起秋荷已经提前回府,她只能另外寻马车,等她终于回到了平王府的门口,下了马车却看到王府被御林军紧紧包围把守。 她不明白为何王府会被重兵包围,虽然前世平王府因为私矿案获重罪,但今生此案明明已经了结,还能有什么原因动它? 在王府的周围有一些好事者正议论纷纷,话中隐约提及了关于谪仙楼和宫中的字眼。 薛芳意立刻想到了谪仙楼参加进贡糕点比试的事,她将面纱戴上,想要趁着御林军未注意到她之前悄悄离开 没想到经过一个小巷时却被人一把拉了进去,她一把取下头上的发簪反身刺向对方,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及时停住了动作。 “薛小姐若是再快一点,在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夏长青含笑看向了距离自己只有一拳距离的银簪。 冬日里穿戴得厚实,这簪子即便是真的扎中了对方怕也是伤不到多少,顶多是争取逃脱的机会。 薛芳意自知对方是在故意逗笑自己,心里一暖。 “夏公子在这种时候还敢出现在这里,救一个逃犯可也是重罪。” “言重了,目前平王府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薛芳意双眸低垂,略一思索后想到了个地方。 ***** 婉儿将糕点放到了二人面前就退出了厢房,将门关上。 夏长青透过二楼窗户看向了和仙馨坊隔河相望的谪仙楼,感叹道: “薛小姐不仅武艺好,胆识也是高,竟然会选在出事的谪仙楼旁。” 薛芳意为对方倒了一杯茶,用竹筷夹了一块桃花酥放到了对方面前的小碗中。 “这里的主人与我有一些交情,是不会将我的行踪透漏出去的。何况越是危险之处,越是让人难以料到。 夏公子尝尝这茶,是用了冬日里梅花上冰霜煮茶,还有这桃花酥更是添加了花蜜。” 夏长青一脸玩味地看向了慢慢品尝美食的对方,“似乎你对于平王府之事并不着急上心?” “夏公子不也说了此事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吗?何况我就算着急上心,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薛芳意端起杯盏,轻轻地刮着浮在茶水之上的茶叶沫。 夏长青见对方这么说,也拿起了盘中的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这仙馨坊的点心,果然是有让其他人窥视的实力。 今年进贡糕点的比试是谪仙楼夺得了头魁,但没想到的是进贡上去的点心竟然其中有夹竹桃,” 他顿了一下,语气突然转冷, “俪贵人因为吃了这点心而差点小产,而谪仙楼背后归属的人正是平王妃,平王府首当其冲成了谋害皇子的疑凶。” “什么?!”薛芳意掩饰不住震惊。 她让人送出去的配方里并未有夹竹桃,不过是一些和宫中茶饮相冲引起腹泻的食材。 更令她意外的是,俪贵人竟然有孕了。宫中已经十余年未有妃嫔有孕,若是产下的是皇子,北国皇室又免不得再掀起风波。 “平王妃的确贪财重利,但谋害皇嗣的是,她没有这个胆子。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参与。” 薛芳意想到了一个人,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夏长青,对方领会的朝她点了点头。 “虽然茗莉有孕的事没有外宣,但那人在宫中一定放有耳目,想要知道也不会太难。至于平王妃是被人指使还是陷害,就不得而知。” 二皇子薛靖康好不容易成为北国唯一的皇储,怎么能允许再出现任何意外,俪贵人这一胎不知道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就在二人为薛靖盛的下一步行动做猜测时,夏府的小厮找来了厢房给夏长青递上了一封宫里送来的信笺。 他在看完信中内容后,再看薛芳意时,眼中透着犹豫。 “平王已经被革去了镇西将军一职,被下旨在进贡一事查清之前,不得离开王府一步。 另外,御甲军与二皇子的人起了冲突,打死了二皇子宫中的幕僚,薛御谦以治下不严之罪被收监。” 薛芳意的乌睫一颤,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我要回平王府问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发展到这一步分明是有人想趁此拉整个平王府下手。而我若是置身事外,最后怕真的成了一个逃犯过余生了。” 她想起了曾经平王的那句话,“你既然成了我平王府里的人,就永远都是。” 夏长青陪着薛芳意回到了平王府,守门的御林军着实没有想到会有人自投罗网,当得知送她之人是夏家公子,未敢多做刁难,就将人放了进去。 薛芳意直接去了书房见了平王,得知了王妃也被带走关押的消息。 “我和谦儿为了北国兢兢业业,一日没有懈怠,没有想到出事后竟然无一人伸手相助。” “即便是王妃经营的谪仙楼出了事,也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御甲军是公认的纪律严明,又怎么会突然和二皇子起了冲突?” 平王瘫坐在书案后,自嘲地笑道:“他们父子不过是想借此将御甲军和朝中的所有势力都拉拢到自己手中。” 虽然没有明说,薛芳意也已懂了他话中的父子是谁,她没有想到对方会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骨肉都能算计在内。 “若是我能够解了平王府的这次危机,你用什么来作为交换的条件?” 平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走到薛芳意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问道:“你真的有办法能够做到?若是你能救回谦儿他们,库房里的东西随你取。” 薛芳意皱眉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后摇了摇头, “平王府的库房早就快被王妃掏空了,我要它做什么。 我要的是, 将自己的名字从平王府的祖籍上划去,是自由!” 平王一脸愤怒地看向了薛芳意,“你就这么想要离开平王府吗?” 第110章 交换自由 薛芳意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只问你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你是选择交出我的自由换取平王府的平安,还是用整个平王府的安危拴住我一起下地狱。” 平王知道他的选择只能有一个结果,他收敛自己的怒气,走到了书案前写下了让薛芳意脱离族谱的文书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章,直接将文书丢到了薛芳意的面前。 “等到平王府的危机解除,你将文书交到户部就可以脱离平王府,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但现在府内包括你都是戴罪之身,是走不了户部这一关的。 本王也很想看看你一个小丫头,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书房。 薛芳意捡起了地上的文书,上面朱红色的印章格外的显眼,她用手轻轻抚过它,睫尾上染上了雾气。 她将文书小心地折好放进了怀中,转身踏出了房门,回了芳意园。 秋荷等人看到薛芳意回来时,无一不感到意外,他们刚刚还在为出事时小姐不在府中而感到庆幸。 “小姐你这是怎么回来了?难道金尉楼都被御林军查到了吗?”秋荷跟着薛芳意的身后进了屋。 薛芳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书案前吩咐对方研磨,她略微犹豫了下,还是下笔写了起来。 春烟听说了薛芳意回府的消息,也赶到了屋内,一进屋还没开口就被薛芳意抢了先。 “一会你想办法将这封信和食铺库房钥匙送到仙馨坊去,让他们收拾细软带着钱离开京都。” 春烟和秋荷二人都愣在原地,薛芳意为仙馨坊付出了很多精力和时间,那些人也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怎么突然就让他们都离开。 薛芳意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了内室的隔层里取出了装着芳意园卖身契的盒子,将它和写好的信都放到了书案上。 “这里是芳意园内所有人的卖身契,你们两和傅嬷嬷的,我早就撕毁了。 其他人的,秋荷晚一点发还给她们,让他们等此事一过,都离开平王府这个是非地,不愿离开的不做强求。” 春烟疑惑地追问道:“难道是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要问罪?是不是平王妃想要推小姐出来顶罪?我现在就和桃木一起护着小姐冲出王府去,哪怕是死也绝不让小姐被冤死!” 说着就要去护院屋找桃木,被秋荷一把拉住了胳膊。 “问罪是要讲究罪证的,哪里是平王妃想冤就冤的,”她几乎已经猜到了薛芳意这样的用意,“小姐,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薛芳意赞赏地看向了秋荷,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文书,递到了她的手里。 “我和王爷做了一个交易,只要我能帮平王府脱离这次的危机,就可以得到自由。 这件事的起因是进贡的糕点出了问题,只要让谪仙楼的人认下偷取仙馨坊糕点配方的罪名,再将此方归于是仙馨坊还在研究的配方, 而我会用仙馨坊主人的身份担下这个失误,这是把罪责降到最低的办法。” 秋荷春烟二人虽然也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离开平王府,但仍然觉得这个方法听起来危机重重。 薛芳意却心意已决,不容她们有任何疑议。 她吩咐完两人要办的事后,就借口要休息屏退了所有人。 躺在床上的薛芳意看着帷幔发呆,她自然知道此事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了结,她若是出面做了阻碍皇上大计的人,怎么会轻易饶了她。 “......御甲军与二皇子的人起了冲突,打死了二皇子宫中的幕僚,薛御谦以治下不严之罪被收监。” 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她入狱是他把自己安然无恙的救了出来,这次还了他的恩,两人就彻底两清了吧。 要救他出来,就要先解了平王府的困局。 ***** 薛芳意在府中三日都未等到刑部来问罪,却最后等来了让她进宫的旨意。 接到俪贵人召见的旨意的时候,别说是平王了,连薛芳意自己都感到颇为意外,她们二人之间的关联怕只有一个人了。 平王将薛芳意送到王府门口时,第一次细心地叮嘱她小心,若是在宫中有一点行差踏错,都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情。 她默默点头,心知对方不过是担心自己出错让整个王府失去翻身的机会。 薛芳意就这样在王府上下所有人期许的目光中坐上了驶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停在熟悉的西直门外,她跟着后宫来接应的嬷嬷朝俪贵人现今居住的绫罗宫而去,一路上巡查的侍卫明显要比上一次宫宴多了不少,应是谨防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穿过一重重宫门楼阁,绕过已空无一人的坤宁宫,俪贵人居住的地方终于近在眼前。 “自从上次宫中出了事后,皇上就将贵人的居所迁到了远离其他宫嫔且环境清幽的绫罗宫,薛小姐还是第一个从宫外被贵人请进来的人呢。” 嬷嬷带着薛芳意停在了宫门外,让宫门外的公公进去通报后,她的职责到此已尽。 薛芳意从袖中拿出了一包银子放入了嬷嬷的手中,笑着俯身向对方行了个礼,对方眉眼乐呵地客套了两句后接下了银子,走时还不忘夸赞了她几句。 嬷嬷走后,只剩薛芳意一人等在了宫门外,她抬头发现此宫门相较于坤宁宫十分简朴,但薛芳意通过虚掩的宫门看到了绫罗宫内院子里盛开的各色异草奇花,这些可远不是坤宁宫里能看到的。 可见皇上对其的宠爱有多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进去通报的公公仍未回来,虽然已经过了年关,但寒意未退,薛芳意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 大约又过了半炷香的光景,公公才带着一个穿着宫装的约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走了出来。 当薛芳意看清宫女的长相时,发现竟然是早就相识的熟人——浣纱。 浣纱见到薛芳意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薛小姐好久不见,贵人喝药后午休到现在才醒,您随我进来吧。” 第111章 俪贵人 浣纱带着薛芳意走进了宫门,放慢了脚步。 “上次薛小姐帮助浣纱脱险的事,浣纱铭记于心。 您进去后不用害怕,贵人她这次是对你没有恶意,召见是因为前两日收到了家中的来信提及到了您,对您生了好奇。” 薛芳意心下已经确定这信应是夏长青写的无疑。 进入内院后,仿佛将冬日的寒意都隔绝到了门外,一院子盛开着各色花品,淡淡的花香在鼻尖弥漫。 浣纱见此解释道:“这些都是皇上特意为贵人从各国搜罗来的,既是花草也是有益身心的药材。不仅如此,这院子里还放置了四个暖鼎,以防贵人受寒患疾。” 薛芳意忍不住咂舌,她真的好奇一个因常年患病圈在后宅中的女子,是如何赢过这后宫中其他从小就为争夺皇上宠爱而生的高门世家小姐。 上次宫宴俪贵人虽然也到了,但她一心在公主之事上,并未留意。 “你怎么会被调到俪贵人这里?”她低声问道。 浣纱轻叹口气,引着薛芳意朝正殿里慢慢走去。 “宫变之后公主失踪,公主宫里的人都多少受到了惩罚和发落,俪贵人赏识奴婢在宫难中的胆量,收入了这绫罗宫中。” 说着话,二人到了正殿的门口。 薛芳意垂首步入了正殿,朝着上首纱幔后的俪贵人夏茗莉屈膝行礼,双眸看着地面。 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从纱幔中传出,站在一侧的宫女忙给俪贵人端上了一杯茶,另一人扶着她的背。 她唤薛芳意起身后,然后对身边的宫女用手势示意,她面前的纱幔被宫女绑了起来。 “娇若芙蕖,病如西子。”在薛芳意的面前有了具象化,上首的病美人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好了,本宫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和薛小姐单独说。”说完她向行礼的薛芳意招了招手,“你走近点,来我旁边坐。” 浣纱偷偷给了薛芳意一个安心的眼色,然后随着身边的宫人都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薛芳意顺从地走到了对方身边的侧座坐了下来,她隐隐约约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桃花蜜香的味道,似曾相识。 “你可知道你想要替平王府顶下进贡糕点一事的罪责,触怒了很多人。”俪贵人斜靠在躺椅上,眼神斜睨着薛芳意。 薛芳意无奈地笑道:“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我能够掌握自己以后人生的条件。” 俪贵人沉默了片刻后,将袖中的一封信放到了桌案上,上面的落款赫然写着夏长青的名字。 “这是兄长送到宫里的家书,他拜托我想办法保下你。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让我帮忙。” 薛芳意打开信,发现里面字字都是在为自己说话,心底的动容难以言说。 “我可以拉平王府一把,也能让平王父子官复原职,但有两个条件。”俪贵人等她看完了信后,缓缓开口道。 薛芳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紧,“请俪贵人明说。” 她的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已有为人母的慈爱。 “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我不知道能护他多久。我要平王世子薛御谦的一个承诺,以后若皇儿遇到危险能够出手相救,我不求我的孩子将来有什么作为,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薛芳意点了点头,她替薛御谦应承了下来。 “第二个条件,平王府和夏家联姻,让平王世子最疼爱的二小姐,成为我夏家的媳妇。 我们成了妯娌,我向皇上求情也合情合理,同时平王府的两个女儿分属不同的势力,也免去了皇上的担忧。” 薛芳意并未立刻回话,而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那张文书,双手递到了俪贵人的手中。 “这是我说的,我不得不帮平王府解困的原因。我将不再是平王府的小姐,联姻怕是不能达到贵人和皇上的目的。” 俪贵人看完文书却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身份从不是最重要的,我看中的是你对平王府世子的影响力,他为你做的朝中无人不知。更重要的是,我想全了兄长的一片痴心。 他难得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我们全家都盼着他能早日成家。” 她见对方不吱声,一对秀眉蹙起,声音也带着了怒气。“莫非你是看不上我兄长,还是嫌我夏家庙小?” 薛芳意摇了摇头,“夏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才华横溢,夏家更是三代为官的高门,我只是.....”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你和世子的传言,但我想提醒你的是,即便你脱离了平王府,他的身份和朝中的地位都决定了他不能和当了十八年兄妹的人在一起。 何况你费劲了心思要离开的地方,难道你还要再被绑回去吗? 我兄长他这般清风明月之人,从不拘泥世俗仕途,你若嫁给他,即便你想要出去游历山河,还是纵情于诗画之中,他都会陪你。这是世子他永远做不到的。” 俪贵人说完一长串的话后叹了口气,将文书递还到了对方的手中。“我乏了,怎么选,你自己想清楚吧。退下吧。” 薛芳意缓缓起身施礼告退,在退到正殿门前时却停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决绝神色,“望俪贵人出手相助平王府,民女全凭贵人做主。” ***** 薛芳意出宫后的第二日,平王被召入了宫中。 谋害皇嗣一案的审讯结果以谪仙楼查封,平王和世子被罚俸三年落幕。 而随着此案的了结,平王府和夏家联姻的赐婚也随之而到。 芳意园内,薛芳意正坐在园中的秋千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太阳,院门就被人用力地推开,随之她身前的暖意和日光被遮住。 她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那对熟悉的双眸,此时眸中都是压抑的怒意。 “薛芳意,你是不是疯了?!婚事是随便能答应的吗?你知不知道一旦赐婚的旨意下来,你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第112章 出嫁 薛芳意从秋千上下来,朝着园中看热闹的下人们都挥了挥手,在傅嬷嬷的催促下,园子里很快只剩下她和眼前之人。 她不顾对方的一脸怒气,悠然然的走到了园中的石桌前坐下,笑着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疲惫倦容的薛御谦。 “夏公子三番五次地出手帮我,这次更是成为了平王府的恩人,他又风度翩翩,满腹诗书,我为何要后悔?” “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婚事来救我,平王府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薛芳意注意到对方身上的外衣有一些微微的血迹,她微微皱眉,猜测着对方是否在狱中受刑。 “我为的是自己,我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救你们不过是让京都的人都知道我薛芳意的大义,也是还了平王府十几年的养育。” 薛御谦走近了几步,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跟着重了起来。 “你想要离开平王府,可以等等我,等我从狱中脱身,不日北国与西垂之战就要开始,我可以用战功换取你脱籍的文书。” 薛芳意的心狠狠地收缩着,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猛地站起了身,和薛御谦对视而立,轻笑道:“然后呢?你会愿意放我离开京都,彻底离开你的身边吗?” 薛御谦怔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对方,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双臂。 “你想要离开我?” “薛世子,你不会忘了你还有一个女人在外面每日等着你吧?你将她赶出金尉楼,送离你的身边才有资格来质问我这话。 还有,你别忘了你背负着的整个平王府,你能放下陪我一起离开吗?” 薛芳意心底默默地期待着,期待对方说他可以,他能放下一切。 可惜她等到的是对方挣扎后的一句“再给我一些时间,现在还不行。” 半个月才难得一见的太阳被飘过的层层乌云遮住,院子里暗了下来,她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怕冷,想要回屋取暖了。世子去洗漱完换身衣服再去见那人吧,这个样子怕是会吓坏了她那样娇弱的人。” 她转身垂眸,隐藏自己湿润了的乌睫。 “我不日就要和长青完婚,不想被传出任何让他蒙羞的传言,所以请世子不要再出现了。” 薛御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挽留的手伸出又放下,最后只哑着声音问道:“你是否真心想要嫁他?” “是!” 她的回答被簌簌而起的寒风带到了他的身边,让他感到通体发冷。 直到对方进了屋里很久,他都站在园中不动,最后在太阳彻底落下了地平线时,才咳嗽着踉跄着离开。 “小姐,世子走了。”秋荷推开了薛芳意的房门,见主子在漆黑的屋里趴在窗边的桌子前看着窗棂的缝隙发呆。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他。 秋荷想起了除夕夜那日,世子送主子的那一池星光,还有主子为世子跳的惊鸿舞,鼻子不由地发酸。 她点燃了屋内的蜡烛,从衣橱中拿出外衣为对方披上,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告知世子,夏公子与小姐是假婚?” 在俪贵人召见的旨意到了平王府时,薛芳意就立刻让人送信给了夏长青,两人合计后做了这个假婚的决定,为了取信俪贵人,她特意在对方的面前做足了挣扎的姿态。 “真与假都不重要,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和他本就是不可能的。” “世子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啊?奴婢见世子对小姐不像是虚情假意。”秋荷看得出两人决定分开后,都十分的痛苦。 薛芳意自嘲地轻哼一声,“真情真意又如何,这也不妨碍他对其他人也真情真意。” 她起身走到了书架前,从暗格中把仙馨坊的账本拿了出来,距离大婚还有半月的时间,她必须提前将所有账目核对完,交接到辰时和婉儿的手中,才能放心的离开。 秋荷见此也不敢再打扰,默默拿了些吃食放在案边,退了出去。 在她走后,薛芳意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一滴泪水化开了笔下的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婚的准备和纳吉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由于平王妃从狱中回来后便一病不起,这些都是由平王妃的侧妃柳氏代为操办。 柳氏不仅将所有事情安排得极为周全,引得了夏家的称赞,同时王府上的日常之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使得平王对他这个侧妃都另眼相看,在府里的日子,几乎都宿在了侧王妃那里。 平王妃得知此事后虽然不满,但奈何病重卧床,根本无暇顾及争宠。 令府中所有人奇怪的是,平王妃重病卧床,薛清梨却没有回一次家里来探望,慢慢传出了薛清梨被二皇子冷落禁足的消息。 失去了二皇子的依仗和王爷的宠爱,来看望平王妃的人也越来越少,她的病情也在忧思中一日比一日加重。 在大婚前的三日,薛芳意去看她时,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竟把来看望她的人当作了是薛清梨。 从王妃院中出来经过花园时,秋荷指着园中正在舞剑的薛御德感慨道:“两三个月前,侧王妃失了女儿又失了宠,被关在寺中静思记过,现在却已经代掌府中中馈了,还多了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没想到最后,侧王妃成了局中最大的赢家。”薛芳意的眸中暗了暗。 她刚刚在王妃屋中闻出了香炉中燃着的沉香中的一丝甜味,而那甜味与她当日中毒昏迷前在梅园中闻到的相似,应是类似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满是算计的牢笼了。 ***** 三日后,迎来了周府公子和平王府二小姐的大婚之日。 平王府内红绸满挂,喜气洋洋。 薛芳意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她眉间点着花钿,珠玉满头,凤冠霞帔着身,如此娇艳的自己,让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小姐时辰到了,夏家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门外了。”秋荷将寓意平安的苹果递到了薛芳意的手中。 薛芳意接过苹果,起身看了眼房里的傅嬷嬷和春烟她们,声音中带着一点颤抖。 “多谢你们对我这些年的照顾,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以后请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说完她微微弯腰俯身,朝她们鞠了一躬。 傅嬷嬷忙上前扶起了她,“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能够遇到夫人和您是我们做奴婢的福气。以后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就行。我老婆子会替你守着这个院子的。” 其他丫鬟也都纷纷点头,眼中已经湿润。 薛芳意侧过了脸,雾蒙蒙的乌睫下垂,掩饰了她眼底深深的不舍。 时辰已到,容不得她再犹豫,傅嬷嬷将凤冠上的珠帘轻轻的放下,她在秋荷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她十七余年寄宿的牢笼。 第113章 逃婚 平王和侧王妃早已经在大厅等候。 平王的眼睛看着她却又像是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警告,嘱咐道: “到了夏家以后,不可任性妄为,为人妻后更要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否则你毁的就不是你一人的声誉,明白吗?” 薛芳意并未回应,只是淡淡地依着礼数朝二人行礼辞别。 她在侧王妃的陪伴下登上了夏家的花轿,轿帘缓缓放下,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夏府行去。 街道两边围观的人都惊讶于夏家的排面,不愧是俪贵人向皇上求得赐婚,迎亲队伍堪比嫡女出嫁于二皇子时庞大,纷纷后悔自己过去没有在夏家公子身上下功夫。 轿子在经过金尉楼附近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片刻后又动了起来。 薛芳意疑惑的掀开一点轿子的窗帘向外望,看到了人群外立在马上的一身灰色长衣的薛御谦。 前世她也是穿着嫁衣,而他立于人群之外。今生两人虽不再陌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但最终还是只能落得同样的结局。 她放下了窗帘,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逼自己将欲落的眼泪吞回去。 花轿终于到达了谢府的门口,一身喜服的夏长青早已等在了那里,今日的他少了往日里的洒脱,多了几分郑重。 薛芳意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花轿。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不落实的。夏长青迎上前,牵起了她的手,两人一同步入厅内。 正厅内,满屋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对新人身上。夏御史和夏夫人坐上首位置上,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拜堂——”司仪高声唱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了拜堂仪式。 礼成后,薛芳意被引入洞房,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坐在床边的她掀开了凤冠的珠帘,站起身走到了门前,细心的听了下门外的动静,果然如她和夏长青约定的一样,并无人在外面把守。 她走到了喜床后面的衣橱中翻出了对方早就备好的包袱,就在她准备卸下凤冠更换衣服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匆匆将包袱塞到了被子的下面,将凤冠珠帘放下,坐会了床边。 门被打开又再关上,一个双男人的脚出现在了薛芳意的眼前,她抬起头透过珠帘看到了来人是本应该在前厅招待宾客的夏长青。 对方微微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自己。 她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用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前厅出了什么事情。” 夏长青喉结动了下,咽了咽口水,双颊上在喜烛的映照下,染上了薄薄的红云。 他不自在的将眼睛瞥向了别处,“我是趁着空隙跑出来的,我怕我给你的地图会不够清晰,所以过来准备亲自送你出去。”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薛芳意眼中带着愧疚,低头盯着地面,有些不知所措。 夏长青眼神望向了墙边架子上的古琴,那是薛芳意带来的嫁妆,憨笑着说道: “我视你为知己,知己有难哪里能不相帮的道理,再说你这些带来的嫁妆,也算是让我赚到了不少,光是那架古琴已经值千金了。” 他走到了放着糕点的桌子上,将一些糕点用油纸包了起来,封口后放到了对方的手中。 “折腾了一天你应该是都未能吃东西吧,这些留你赶路的车上吃。 现在府里的人都在忙着招待前厅的宾客,是趁乱离开的好时机。我去门外看着,你尽快换了衣服后就出来。” 薛芳意看着手中被包好的糕点吃食,着实惊叹他的细心,甚至有点羡慕他口中的那个远在异地的心仪姑娘了。 她将换下的嫁衣和凤冠首饰等都整齐的放在了床上,只留下了那支除夕夜收到的新年礼物,一支桃花香叶的银簪,别在了自己的发髻间。 房门被打开,一身丫鬟打扮的薛芳意出现在了夏长青的面前,他眼睛扫过屋内床上的衣物,眸里闪过的难过转瞬消失。 他带着对方穿过后院的长廊,一路上虽然偶然遇到一两个下人,但也都被夏长青敷衍打发了过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后门处。 桃木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门外,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秋荷探出了个脑袋。 “小姐,春烟安排完仙馨坊的事就会带着其他人与我们在城外汇合,我们快走吧,城门不久就会宵禁。” 薛芳意应了声后,转身朝夏长青屈膝行了一个礼。 “多谢夏公子,......” “芳意,唤我名字就好。” 她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月光下一身喜服的夏长青,他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和煦笑容,但却笑不达眼底,眸里盛着点点忧伤。 这次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她也不禁生出了一些感伤。 “多谢长青,以后多保重,愿你早日和心仪之人能够再续缘分,终成眷属。” 夏长青轻叹无声,“但愿吧。好好珍重,芳意。” 辞别后,薛芳意一行人便匆匆的朝着城门而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们一行人的马车驶出巷道后,一道黑影越进了夏府的围墙,摸索着找到了新人的房间,翻窗了进去。 等马车在接受城门守将盘查时,坐在马车内的人已经是两位外出经商的少年郎。 出了城门后,薛芳意掀起车窗帘,看向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门,她终于离开了京都,困了她两世的地方。 这一刻,她并没有挣脱牢笼的快乐,反而是不安和彷徨居多,以及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小姐,明日一早发现您失踪了,夏家会不会一气之下报官抓捕我们?” 秋荷是在成婚的前一日才得知逃婚的计划,她当时就总觉得不妥。 薛芳意放下了窗帘,打开了临行时夏长青塞给她的糕点,吃了一口。 “明日等着他们的是井中一个穿着嫁衣怀揣休书的尸体。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平王府的二小姐,薛芳意。” 第114章 出发陇西 薛芳意一行人到达和春烟他们约定的客栈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时分。 她刚踏进客栈就看到了小奶娃崇庆正苦着一张脸坐在一张桌子前,而他的双胞胎弟弟崇光正低声教训着他什么。 此时亥时和春烟从楼上走了下来,春烟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门口一身男装的主子,“小.....” 只喊出了一个字,就被薛芳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忙用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春烟的动静成功引起了两个奶娃子和亥时的注意。 崇庆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了薛芳意的面前,歪着脑袋问道:“这位哥哥好眼熟啊,你认识我吗?”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跟过来的崇光拍了下后脑勺。 “崇光见过主子。” “哈哈哈,没想到小崇光比哥哥姐姐们还要聪明得多。”将马车安顿好后的桃木也跨进了客栈。 春烟听此,给桃木丢了个白眼。 薛芳意在这一刻,看着眼前打闹的几人,心里的不安和彷徨才减弱了不少。 她简单洗漱以后,便将几人都叫到了房内。 “我并非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京都的薛芳意已经死了,回不去了。 跟着我到了陇西,就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头开始,你们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奶娃子的身上,前途未知的路上带着他们不是明智之举。 “亥时,你不该带着他们出来,一会就找人安排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二人听了此话,一起跪在了薛芳意的面前。 “请不要怪亥时哥哥,是我们偷偷藏到了他的马车上跟着来的。”崇光红着眼睛哽咽着开口,“我们被父母丢弃,是主子救了我们的命。您对我们来说比亲人还亲,请不要丢下我们。 我会努力跟着亥时哥哥习武,一定不会拖主子的后腿的!” 崇庆也抽泣着用力地点头,“我每顿只吃一个馒头就可以。” 亥时走到了二人面前,将他们拉了起来。“你们不要让主子为难了。” 薛芳意这时却清了清嗓子,看着一脸难过却乖巧起身的双胞胎,假装严厉地说道: “路上不许提起过去仙馨坊里的好吃好玩的,更不许再随便哭鼻子,听到了吗?” 两个小人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欢呼着跳了起来。 薛芳意又看向了其他人,还未开口,几人便异口同声坚定地要跟着她一起前往陇西。 至此,在短暂休整后,他们一行七人,两辆马车踏上了前往陇西的行程。 另一边京都夏府。 刚看完井中新娘的夏夫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这叫什么事啊?你不是心仪薛小姐的吗?怎么新婚夜就休了人家。这刚嫁过来一天人就死了,怎么和平王府交代是好。” 夏长青跪在正堂中,一脸的自责。 “错都在儿子身上,是我无法收心成亲又犹豫不决,我不愿等来日与她成为一对怨偶,才在洞房前写下了休书。” 夏夫人求助地看向了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夏御史,对方在深深看了跪在堂前的儿子一眼后,沉声说道: “事已至此,让人去趟平王府报死讯,平王府遇难是我们茗莉出手相救,想来对方看在此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再送封家书到宫里去,这赐婚是茗莉求来的,不能不让她知道。” 说完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经过夏长青跟前时,他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夏御史走后,夏夫人也在奴婢的搀扶下离开了正厅,厅中只剩下夏长青一人。 他在原地跪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芳意投井自尽的消息传遍了京都,许多人都为此唏嘘不已,将她的死归于命数不好,甚至有算命师傅跳出来说早就看出她是短命相。 无人敢将话题引到夏家人的身上,但他们都在期待着宠爱妹妹的平王府世子会如何上演一场好戏。 要知道死的人那可是北国杀神唯一偏宠的妹妹。 众人翘首以盼等到的结果,竟然是对方连其妹的头七都未过,就出了京都办公务去了,连到夏家骂一句都没有。 没了好戏可看的人们,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刑部尚书去了烟柳楼被夫人抓住的闹剧上。 ***** 经过连着半个月的赶路,薛芳意一行人到达了距离陇西不远的凤城。 到了落脚的客栈后,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了动酸痛的手脚。 “距离陇西不过还有一两日的路程,今日大家都好好的休息一下,不用拘在客栈内。” 听了此话,春烟第一个欢呼了起来,她嚷着自己在马车上时看到的杂耍摊还有斗鸡的摊子,说得眉飞色舞。 几人将行李放到房间安顿好后,都四散出了客栈,而薛芳意则选择了留在房中休息。 她这一路上虽然赶路匆忙,但也多少能听到关于冷家的名字,越是靠近陇西就越是如此,几乎在每个州县都有冷家的商铺,有食铺,绸缎,古董,客栈等。 她知道冷家是有钱的商贾之家,但没想到它经营的范围会如此的广。 就在她思考着如何接触冷家的人时,就听到了窗外街上的叫喊声。 她推开窗户,便看到街市上有人一边敲锣,一边叫喊着,“桂月楼的比试就要开始了,都快去看喽!” 这时秋荷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小姐,你听到街市上喊的了没?我听掌柜的说这桂月楼是冷家的产业,我们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薛芳意正愁找不到接触冷家的机会,机会就送上了门。 她下楼出客栈前还在思考该怎么找桂月楼的位置,出门后一看许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她和秋荷相视一笑,就跟着人群而走。 果然在她们跟着人群穿过了两条街后,到了凤城最繁华的中心,也是桂月楼所在之处。 此时桂月楼外的空地左右两侧分别搭起了食棚,两边都站着一个主厨和四位打下手的帮厨。 桂月楼的二层一位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年近四旬却仍然风度儒雅的男子对着围观的众人俯身行礼后,朗声道: “感谢诸位能够在今日抽空来和冷某一起见证今年桂月楼主厨的诞生。” 第115章 初见冷家人 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楼上的人。 “真没想到今年他会亲自来桂月楼主持此次的厨艺比试,冷家这是要把生意的重心放到凤城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是今年冷家要在凤城再开两家食铺呢。” 秋荷凑到了两人身边,笑着打听道:“请问二位,楼上的人是谁啊?怎么一个厨艺比试会吸引这么多人。” 其中一人打量了秋荷一身的装扮后,解释道:“看你应该是外来的吧,你是真赶巧了,这桂月楼是凤城乃至附近几个县城中最大的酒楼,而站在二楼的那位就是这桂月楼背后的主人冷家家主冷孤晟。” “什么,他就是冷孤晟?!”秋荷惊呼出声,引起了周围几人的注意后满掩住嘴巴。 薛芳意再次看向了楼上的人,他的眉宇如峰目如星,身上没有丝毫商人的铜臭气,反而更像是一位学堂中的教书先生,举止谈吐中还是能看出些微历经世事的沉稳气度。 随着一声锣响,左右两侧的厨师都迅速在擂台边摆放的各种食材中挑出自己需要的,动手操持起来。 没多久,春烟和桃木他们也都来到了这边看热闹。 “咦,小......少爷您不是在客栈休息吗?怎么也出来了?”春烟朝着薛芳意他们挤了过来。 秋荷等她走近后,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在她要惊呼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几人在交换了消息后,都看向了楼上的人,还不时的在薛芳意和对方的脸上来回打量,无一人再关注厨艺比试的进度。 在薛芳意瞪了他们一眼后,几人才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而没过多久,厨艺比试也接近了尾声,两位厨师分别以春色为主题做出了四样糕点和一碗羹,由帮厨端到了擂台的长桌上后,每一样都取一点放到了四个精致的银碗中。 冷孤晟和凤城县官以及两位老字号酒楼的老板走到了擂台上,端起了小碗当众品尝评判。 几位帮厨又拿了五个瓷碗和勺子放到了长桌上时,顿时围观的民众沸腾喧闹了起来。 薛芳意几人不解的看向了四周,冷孤晟浑厚的声音此时响起,“桂月楼讲究的是以食客为先,按照每年的惯例,要请诸位中的五人上前来一同品尝评判,不知有哪位愿意?” 周围人都纷纷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叫喊着往前凑,而薛芳意一行人就这么被挤在其中来回摇摆。 在选到最后一人时,冷孤晟的眼神突然落到了薛芳意的身上,“这位公子看着装应是远方来的贵客,不知您是否愿意上来品一品我陇西的风味?” 顿时未中选的人都向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并为她让出了道路。 薛芳意心中发紧,但还是步履沉稳的走到了冷孤晟的面前,对方在看清她的眉眼时,微微一愣,不自主地问道:“公子看起来似曾相识,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我初次来到凤城,应该是冷家主认出了人。”她垂目轻笑,躲开了对方探究的眼神。 冷孤晟也不再做过多纠缠,而是让开了位置便于她能站在距离吃食最近的地方。 一盏茶的功夫后,台上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勺,将认为略胜一筹的厨师名字写在了纸条中,投入了桂月楼掌柜手中的竹筒之中。 就在掌柜的准备唱票的时候,台下围观的人群外突然出现了哭喊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几个大汉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穿过人群,走到了台前,将担架连同人往擂台的中间一放,就哭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们家先生做主啊,他昨日来着桂月楼点了一份糯米糖糕,回去就腹痛难当,不到今天天亮就死在了家中。 这桂月楼的糕点吃死了人了!” 这话一出,直接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都把目光看向了凤城县官,要知道这致人死亡的罪可不是能随便敷衍过去的。 “你们指正是桂月楼的糕点吃死了人可有物证?”县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出面为死者主持公道。 其中带头哭喊的壮汉慌忙从怀中掏出了被布包裹着的糕点交到了县官身边的师爷手中。 他在县官的示意下打开了布包,让捕快牵来了一头狗,取出一小块糖糕喂给了它吃,没一会狗就倒地不起。 这一幕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薛芳意看着那只狗吃剩的糖糕渣,却蹙起了眉头。 此时冷孤晟站了出来,拱手朝着县官行礼道:“请大人明鉴,我冷家在这凤城中开设食铺已有五年之久,从未出过任何问题,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请给在下一点时间查清。” “这物证都摆在了面前,就是你们冷家害了人性命,你还想拖延时间想办法脱罪吗?伤天理了啊!”几个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就这么在桂月楼前哭喊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薛芳意实在忍受不了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吵闹声。 “你们给我闭嘴,别叫了。我有办法证明害死人的不是桂月楼!” 这声音并不大,但她的气势却成功地震住了闹事的几人,他们把眼光都落到了这个看起来瘦弱但气势强横的白面公子身上。 “在下代表冷家多谢公子的好意,但公子初到凤城,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公道自在人心,自会......” 冷孤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薛芳意打断,“自在人心的公道是不能被伸张的。” 她走到了师爷身边,用手捏起了一块糕点放在手心里闻了闻,又掰开察看。 捕快准备上前将她拉走却被县官挥手阻拦,若是此人真的能证明冷家的清白,那他就不用两难了。 薛芳意在察看完手中的糖糕后,又走到了擂台旁摆放食材和调味的地方看了一遍,然后问了桂月楼掌柜一句话后,露出了然于胸的神情。 她抱起其中一个小罐子来到了众人面前,将它放到了长桌上。 “这个罐子里的东西,就能够证明此人不是死于桂月楼的糕点!” 第116章 路上遇伏 众人都看向了她手中的陶罐,只见她从罐子中抓出了一把晶糖,放到了桌子上的一杯清茶中。 冷孤晟和县官都疑惑不解对方的这个举动。 “桂月楼在做糕点时用的正是这个陶罐中由上等甘蔗制成的晶糖,此糖遇水则化,入口清甜。” 薛芳意又将吃死人的糖糕掰开将其中的糖渣扔到了另一杯清茶中,却经久不化,呈现黄色的小颗粒杂质。 “这块糖糕中用的却是下等晶糖,我刚问过了掌柜的,桂月楼的食材和调味都是由冷家同一采购送到各个县城的食铺。” 冷孤晟立刻站出接话道:“正是如此。我们冷家所有的食铺用的都是从京都外最大的蔗园买来的上等蔗糖,冷家和桂月楼的账目上都可查到。”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其中的门道, “吃死人的糖糕不是出自桂月楼,而是有人刻意做出了一样的糕点来陷害!” 春烟照着秋荷对她解释的话,大声地喊了出来。 跟着其他几人也起哄应和,众人也都开始议论了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到了抬人来的大汉们的身上。 薛芳意朝着县官抱拳躬身行礼,恭敬地提出了建议, “只要将这几个闹事的人抓起来盘问,查一查他们与死者有什么关系,以及他们的出身背景,就一定能顺藤摸瓜地找到真相。” 这几位大汉知道计谋败露拔腿就想跑,却在冲出人群的时候被桃木伸出的脚绊倒,几人摔成了一团,让捕快顺利地擒住。 冷孤晟走到了薛芳意的面前,俯身感谢道: “这次多亏了公子出手相助,为表冷某的谢意,想请公子和您的几位朋友到店内坐上一坐。” 随后薛芳意一行人便被请到了桂月楼的二楼贵宾厢房内。 在两人交谈中,冷孤晟听说对方是准备到陇西做生意开设食铺,热情地邀请其与自己同行。 “刚刚见方公子对食材的了解如此细致,就已知定是有经验的行家,说不定以后冷家与方公子能有生意上的合作。 桂月楼是我此次外出巡视的最后一家店,不如你我结个伴,路上也能交流下经验如何?” 薛芳意眼眸轻闪,举起手中的杯子,“那再好不过了。” 眼前之人是母亲临终让自己寻找的生父,也是导致母亲去世的罪魁祸首,她要弄清楚为何母亲到死都要维护此人。 第二日的清晨一早,冷家的马车便停在了薛芳意他们落脚的客栈前,冷孤晟更是邀请对方同自己共乘一辆马车。 薛芳意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了解此人的机会,客气了几句后,就上了冷家的马车。 “方公子如此年轻就到这么远的地方开店,家里父母怎么舍得放人的?” 冷孤晟目光关切,不似作假。 “母亲在我年幼时就亡故了,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他抛弃了娘亲和我。”薛芳意的语气中藏着不可察觉的冷意。 “抱歉,是我冒昧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一个这样人中龙凤的孩子,一定会后悔不已!” 听到对方为自己抱不平,她倍感嘲讽,抬头苦笑着说道: “我并不在意他如何看我,但我好奇的是他为何会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甚至在她有孕时将无依无靠的她赶出了家门。” 冷孤晟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英眉紧蹙。 “冷某最是看不起那些抛妻弃子之辈!发妻有孕做出此等禽兽之事,真是让人发指。” 薛芳意在他的表情中找不出一点破绽,对此人的道貌岸然感到恶心,遂敷衍应承了几句后,将头转向了马车外的风景,不再言语。 马车在行驶了两个时辰后,陇西的城门已经不远。 嘶!—— 一支长箭从林中射出,直接扎在了拉车的马匹上,受伤的马匹抬高了前蹄,疼的挣扎了几下后,轰然倒地。 马车中的薛芳意差点被甩了出去,幸好冷孤晟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知是冷家的仇家还是强盗,公子您躲好,冷某出去察看。” 说着他将一把防身的匕首递到了她的手中后,就冲出了车厢。 躲在车厢中的薛芳意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担心另一辆马车上的秋荷他们,遂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 桃木和几个冷家的护卫正与五六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蒙面的女子越过了亥时,朝着站在车厢外的冷孤晟逼近。 “冷孤晟,今天我就要为我父母报仇!” 薛芳意一眼就认出了戴着面纱的人是当日差点杀了自己的妙笔,她顾不得犹豫,在对方手中的剑即将刺向冷孤晟时扑了出去。 她手中的匕首扎进了妙笔的后背,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亥时也赶了过来,将妙笔手中的剑踢开,把薛芳意扶起护在了身后。 “方公子,你没事吧,你怎么......” 冷孤晟的话还没说完,刚刚刺杀自己的人揭开了面纱,朝着“方公子”怒道: “薛芳意,为什么又是你?再差一点我就能报仇,也能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但要排在后面,他现在还不能死。” 其他黑衣人见妙笔计划失败受伤,不再恋战飞身逃走,最后只剩她一人被擒住。 当下人将从她身上搜查到的玉佩交到了冷孤晟手中,他这才认出了妙笔的身份。 “你是三房家的那对双胞胎?你父母之死并非是我造成的,他们采买假古董谋取暴利毁了冷家的声誉,才会被族长们赶出冷府,最后死于被骗家属的报复。” 妙笔眼中闪过了迷茫,“不可能,明明父亲临终时来信说是你为了吞并三房的产业才赶他们出门,还找人杀人灭口。” 冷孤晟挥了挥手让下人放开了她,不顾阻拦,走近对方蹲下身子,将玉佩又还给了她。 “若是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陇西内查一查真相,三房的产业早就被你父亲赌没了,这也是很容易可以查证的。” 这一幕落到了薛芳意的眼中,让她开始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冷孤晟见妙笔已经冷静了下来,便起身走回到了薛芳意的身边,犹豫了下后开口问道: “刚刚她唤您薛姓,又说什么至亲是何意?” 挣扎着起身的妙笔看了眼僵持着的两人,笑出了声。 “冷孤晟,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你亲生女儿吧?” 第117章 回归冷府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薛芳意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那枚母亲留给她的玉佩。 在看到那块玉佩时,冷孤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颤抖着手接过了玉佩,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他的眼中笼罩了层浓重的水雾,激动得不能自持, “素盈她,你娘她现在在哪里?她的咳疾怎么样了?晚上入睡还咳得厉害吗?入冬时有没有继续喝梨浆?” 这样子惺惺作态的深情,薛芳意并不买账。 她看了眼损坏了的马车和围观的下人,从对方的手中取回了玉佩后淡淡的说道: “冷家主,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再聊这些?” “对对对,等回到了家,我们慢慢说。”冷孤晟并未在意对方的疏离,用衣袖擦去了眼中晶莹的泪光,吩咐着下人们放了妙笔,收拾进城。 薛芳意冷着脸上了另一辆马车,春烟和秋荷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不敢多言,跟了进去。 冷孤晟则是骑着马,跟在了马车的侧边,防止路上再有任何的意外出现。 后面的一段路到进城后,都未再出现任何问题,一路畅通地到达了冷府的大门前。 此时一位风姿绰约一身锦缎约三十岁的妇人正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口,而在她的身边是薛芳意最熟悉不过的人——冷惊鸿。 她看到冷孤晟竟然是骑在马上回来时,慌忙迎了上去。 “父亲,您怎么是骑着马回来的,那些下人怎么伺候您的!” 冷孤晟却只是摆了摆手,并未回她的话,而是走到了马车前,朝着里面招呼道: “孩子,到家了,快下来吧。” 这一称呼把冷惊鸿和门边的妇人都弄得一头雾水,直到车帘被掀开,换了女装的薛芳意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好久不见,冷大小姐。”薛芳意被冷孤晟扶着下了马车。 她的眼睛从冷惊鸿呆愣住的脸上略过,看向了不远处与冷惊鸿五官有些相似的妇人,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敌意。 但对方在和她对视时立刻收敛了失态的表情,换成了和善而又不解的神态。 “老爷,这位姑娘是谁啊?你不是去凤城巡查店铺,怎么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冷惊鸿走上前两步,挽住了冷孤晟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瞪着薛芳意道: “你不是死在夏御史家后院的水井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缠上了我父亲,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鸿儿不能这么和你姐姐说话!”冷孤晟甩开了她的手怒斥道。 “您说什么,她怎么会是我姐姐?!她明明是......” 一直旁观的妇人出声打断了她,“好了,有什么事回府里再说,你要注意自己冷家大小姐的身份。” 最后一句话咬字格外的重。 冷惊鸿抬头看了眼气派的正门之上的“冷府”牌匾,踏进了冷家的大门。 陇西冷家虽是北国四大世家中最有钱的,但厅内的摆设陈列看上去却并不张扬,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出其中摆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和字画。 冷孤晟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简单地将他如何结识薛芳意和路上发生的事告知了二人。 “我也很想念姐姐,但老爷单凭一个玉佩就断定她是冷家的人,会不会有些太草率了呢?” 冷惊鸿也立刻帮腔妇人, “母亲说的有理,她在京都的风评差得很,如今还假死逃婚,我看应该直接将她扭送押到京都的平王府去!” 冷孤晟英眉蹙起,用力的拍了下桌子道: “够了!血浓于水,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能认得出来,若不是她,你们已经没了丈夫和父亲。 还有,若是谁敢将她在这里的事情,透露到京都去,就别怪我将她赶出府去!” 薛芳意倒是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就认下了自己这个女儿,将两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她一脸天真地看向了站在冷孤晟身侧的妇人,指着她问道: “此人是府里的总管嬷嬷吗?冷府对下人真好,她穿的这料子比主子身上的都好。” 听她侮辱自己的娘亲,冷惊鸿就要开口回击,却被妇人伸手拉住了身后。 “我是你的庶母,也是你惊鸿妹妹的娘亲,杨氏。” 她勾着唇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从未在老爷的膝下生活,所以可能不了解老爷为人不喜奢华,将来往他人送的绸缎都给了我们母女。” 薛芳意笑而不语。 杨氏,冷惊鸿的母亲,她在自己刚出现时应该就认出了自己,她为何对自己的容貌如此了解,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芳意,我带你去你母亲住过的房间吧,我们父女俩也好好的聊聊。” 冷孤晟看了看厅门外站着的几人,走之前又向杨氏吩咐道: “这几人都是女儿的朋友,你让下人将揽秋阁和暮春阁都打扫下,让他们几人入住。” 杨氏的眸子一暗,屈膝应承了下来。 等冷孤晟带着人都离开后,杨氏的笑容消失,坐到了刚刚冷孤晟的位置上。 “娘亲,这个丫头突然回冷府,是不是要回来争夺家产的?” 冷惊鸿想起父亲为了她大声吼自己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还不是你没用,上次没能除掉这个孽种,还让她找上了门。 来者不善,先让人盯着吧,你父亲在不好动手脚。” 杨氏看到薛芳意的那双眼睛时,就让她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 ***** 冷府后院,桃夭院中。 薛芳意在走进桃夭院时,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平王府,院子中不仅也种了许多桃树,在桃树旁的也有一个葡萄藤下的秋千。 不同的是,这个院子要比自己的芳意园大了一倍不止。 此时正值午时,初春的阳光穿过葡萄藤的枝丫,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薛芳意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伸出了手去接住那些温暖的光。 冷孤晟坐在石桌边,看着藤下光影中薛芳意出了神,他带着思念感伤的口吻说道: “素盈她也是喜欢站在葡萄藤下去将这些光抓在手里,她说这样就像是......” “就像是提前抓住了春天。”薛芳意淡淡的接话道。 她放下了手,走到了对方的身边坐了下来,石桌上摆放的都是一些母亲喜欢的吃食,她的眉头紧蹙,眼中也接了冰霜。 “素盈不在的日子里,我都仍然会让厨房每日备上她喜欢的吃食,你快尝尝味道如何,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口味变了没。” 冷孤晟用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放到了她的碗中。 薛芳意看了眼碗中的虾饺,冷冷地嘲讽道:“生前不珍惜,死后再多的殷勤都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