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不能是肥宅(穿越)》 第1页 [穿越重生] 《千金不能是肥宅(穿越)》作者:透明草莓【完结+番外】 文案: 女主不慎穿越了,新身份是顶级配置白富美一枚,穿越赠品是……两百斤的体重! 女主百忙之中接受作者採访:我穿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放弃治疗,但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我个人认为穿越生活太充实了,又得减肥战痘,又得收拾姨娘庶姐,又得应付前男主的纠缠,又得踹飞倒贴现男主的蛾子们,还要教会他们重新做人,睁大眼睛看我华丽转身。 前男主痛哭流涕,包办婚姻害死人哪,老子原以为退婚一时爽,没曾想退完悔断肠。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真珠,常凤卿 ┃ 配角:连载文《老子没空做皇后》 ┃ 其它:预收新文《恶毒女配决定把驸马还给女主(穿书)》 ================== 第1章 赵家有女初长成 玄武国地处中原,国泰民安,京师所在盛阳城,高门大户云集、豪宅林立。 盛阳城北二十里的大罗山觉明寺乃玄武国最大的寺庙,一直香火鼎盛。 今日乃三月十五,春光明媚,正是上香踏青的好日子。 所以蜿蜒十多里的山路虽然难行,却挤满了行人、马车、驴车…… 。 其中一辆写着“赵”字的马车,不知为何看起来前行异常艰难,拉车的两匹骏马伸长脖子嘶鸣,喘着粗气,挣扎着向前慢慢挪动。 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门,除了上香这个由头,平日里难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出门逛逛,俱都打扮得珠光宝气花枝招展,一时间庙里争奇斗艳。 更有那许多登徒子、无浪神和闲人乞丐聚在庙前广场上,每到一辆马车,就直勾勾地盯着少妇小姐看个眼饱,品头论足议论一番。 赵家的两辆马车还未停稳广场上就一番骚动,乌拉拉围上来一群人,急不可耐地看着马车,仿佛在等待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庶出大小姐赵真兰一下车就心满意足收穫了无数艷羡的目光。 她本就生得明艷,今日着力打扮过一番,满头珠翠,一身桃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如雪。 令人不解的是,这些看客虽然口中“啧啧”称赞着赵真兰的花容月貌,眼睛却死死盯着另外一辆赵家马车。 另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李妈妈搀扶赵侍郎的髮妻林氏下了马车。 一个物体正在车上唿唿大睡,肥胖的身子斜瘫在坐榻上,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打着唿噜,胸口和肚子上的肥肉有节奏的震颤着。 那模样既油腻又噁心,简直像一团软绵绵的猪肉摊在肉案上。 李妈妈看了一眼,无奈对身边的小丫头道:“妙菱,你们几个扶小姐下车罢。” 原来那团东西竟是赵家嫡出二小姐真珠! 妙菱并三个小丫头气喘嘘嘘地把她摇晃醒,又从车里连拉带拽弄了出来。 赵真珠睡眼惺忪,嘴里咕哝着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表达不满,头髮睡得乱糟糟的,黄盆一样大的脸上五官挤在一处,几乎分不清眉毛鼻子眼睛。 她这模样一出场,周围一阵骚动,似乎大家等的就是这一刻,围观者都快乐地笑了起来。 林氏嘆了口气,示意丫头们搀扶着她向前走,偏那赵真珠百般不情愿,扭动着身体原地挣扎。 她这一挣扎,嫩粉色绸布褂子里面,满身的肥肉们争先恐后地颤动起来,几个小丫头双手都抓不住她那比寻常人大腿都粗的胳膊。 边上看热闹的人们笑得更开心了,赵真珠的出现,让庙前广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一群孩童围着她,一边笑,一边拍手蹦蹦跳跳地唱起顺口熘。 “比猪肥,比猪白, 走起路来肉乱摆。 肥头大耳丑八怪, 养到过年不能宰。” 赵真兰脸上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但是又想带着这片胖绿叶衬托自己。 于是她优雅移步上前,笑吟吟站在赵真珠面前柔声道:“妹妹,姐姐带你去庙里玩好不好。” 赵真珠原本正在挣扎,想回去继续睡觉,一看到赵真兰,立刻眼睛放光,流着口水嘿嘿地笑着点头。 这两姐妹一个貌若天仙,一个丑如精怪,所到之处人人侧目,还有那一群不懂事的孩童一直跟在她俩后面起闹:“一个美如仙,一个丑上天。一个风姿翩翩,一个疯疯癫癫。” 大小姐赵真兰的生母吴姨娘赶上前,对林氏太太得意洋洋道:“姐姐,你瞧这小姐妹二人生的都是唇红齿白,站在一处多么气派。” 这位吴姨娘可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因为林氏照顾女儿无暇顾及其他,多年来赵府内宅一直是吴姨娘把持着。 她做姨娘这些年,不仅深得赵侍郎宠爱,又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握在手中。 因此赵真兰虽然是庶出的大小姐,自小却花了血本培养,不仅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模样也是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俊俏。 林氏拿眼瞧瞧自己浑浑噩噩的女儿,心内苦涩,只当未闻,兀自去跪拜佛祖,心内默默祷告:“信女林秀琴,诚心祈求佛祖保佑,保佑小女赵真珠长命百岁,心思开窍,信女愿日日吃斋念佛,行善积德。” 第2页 她恭敬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又在功德箱里塞了许多香油钱,方才起身。 林氏一路虔诚,把前殿后殿,正殿偏殿的供奉的诸位神仙拜了个遍,连吴姨娘和赵真兰跟着都觉得有些累了。 赵真珠更是累得直翻白眼,以往林氏带她来上香,最多让她到大殿上拜上三拜,就让丫头婆子领她回马车睡觉了,余下的各路神仙都是林氏自己去打招唿。 今日一向不理她的美貌姐姐赵真兰,居然主动要带她玩,还对着她笑了几次。 于是赵真珠心花怒放,追着赵真兰第一次把觉明寺各路神仙拜了一遍。 待出了觉明寺大门,台阶没下几步,赵真珠就一屁股摔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 林氏转身一看女儿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立刻心疼地叫道:“妙菱你快快去搀扶二小姐。” 没人知道,阴曹地府的崔判官与黑白无常一直隐在云头之上,他们对赵真兰的美貌视若无睹,只是密切关注着赵真珠的一举一动。 眼见赵真珠摔倒在地,崔判官立刻用眼神示意黑白无常:机会来了! 黑白无常会意,立刻上前锁了那肉身凡胎的三魂,散了那肉身凡胎的七魄。 崔判官打开还魂伞,轻轻地取出米菲的魂魄,稳稳地安放进赵真珠的肉身里。 谁料魂魄太小,肉身太大,尺寸不合适。 崔判官无奈,只好又摇晃了几下肉身,晃匀喽,这才勉强满意。 只见那原本坐着喘着粗气的赵真珠,忽然翻了白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声。 胳膊扭曲着挥舞着凭空到处去抓,两条肥腿在台阶上死命乱蹬,把上来抱她的林氏踹下去几个台阶。 妙菱原本和几个丫头一起拼命按着躁动的赵真珠,惊唿一声又跑来扶起林氏。 林氏这一跤摔得真是不轻,可爱女心切的她,忍着剧痛瘸着腿又去抱女儿。 此刻赵真珠四肢突然软了下来,不再挣扎。 她口中吐突出许多白沫,全身抽搐了几下,睁眼看了一眼林氏,就安静了下来,无声无息昏睡了。 “赵家那胖丫头髮病要死了么!”围观的人惊唿起来。 “珠儿,珠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林氏哭叫着扑倒在赵真珠的身边。” 吴姨娘和赵真兰见此骇人的情形也变了脸色。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能收藏一下作者大大的专栏,养成一下孤单寂寞冷的萌新大大。 推荐大大自己正在连载文《老子没空做皇后》 文案:摘得全军素质考核的亚军荣誉后,胡晓光奉命穿越到一千年前执行绝密任务,然后小姐姐发现这次任务是个天坑,孤军奋战、又苦又累、自筹经费。 偶然救起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捏捏对方彪悍的肌肉,小姐姐满意极了:“喂,你得报恩。” 男人看着恩人俏生生的小脸,咽了咽口水:“我愿意以身相许。” “不必,我只要你当牛做马,干苦力。” “……” 男人勉为其难答应之后,立刻哭诉自己特别难,需要恩人送温暖。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恩人可否救人救到底,本王想借你的肚子留个种。” “恩人吶,我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咦?这男人报恩的套路好像不太对…… 第2章 鬼使神差换魂魄 梦魇,黑沉沉的梦魇。 混沌中,米菲觉得自己一会儿像被用擀面杖压扁,一会儿又像是个气球被胀满,难受,她痛苦地醒来。 周围非常嘈杂,她努力睁开眼镜,迷濛中看见一个女人哭泣着向自己扑过来。 “这是谁?”她疑惑地想着。 “米菲,不要睡啊。”她内心挣扎着,却抵不住眼皮似有千斤重,又沉沉地睡去。 虚空中,一个声音响起来:“米菲,你失足摔死,本该入枉死城受苦,等待阳寿耗尽再入轮迴,念你祖父生前积德无数,再与你一世荣华富贵,望你好自为之,珍惜光阴,如若胡言乱语,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什么鬼?我死了?”米菲心想。 那声音似乎能看穿米菲所想。 它不悦地说道:“本官不是鬼,本官是地府的神仙,如今已为你安置了新的肉身,本官回去復命了,今后是祸是福,要看你的造化了。” 米菲勐地想起来自己那天高考结束,和同学放飞自我去夜市撸串喝啤酒。 回家的路上看到桥下车水马龙,远处万家灯火。 大约是酒劲上头,她一时作死爬上过街天桥,站在栏杆上要和城市的夜色合影自拍,失足掉了下去……。 “什么鬼!难道我真死了!”想到这里,米菲大惊失色。 “你死过,现在又活了。”神仙道。 “不不不,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有上过大学,还没谈过恋爱,我的人生才刚开始,神仙求你救我。”米菲哭了起来。 那声音很不耐烦道:“本官已经救了你,你在这一世重新为人,一切确实刚开始,本官復命去了。” “神仙别走,神仙救我,神仙我该怎么办?”米菲惊恐地哭个不停。 第3页 那声音已经飘远:“本官送你四个字: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 嗯,然后呢?牢记使命? 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復兴? 米菲顿时懵了。 “珠儿啊、我的珠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呢;珠儿啊,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你可不能有事啊,娘不能没有我的心肝宝贝珠儿啊。” 林氏抱着人事不省的赵真珠哭得撕心裂肺,周遭许多带孩子的母亲听着都忍不住落泪了。 看热闹的人群越聚拢越多,赵真珠似乎真的不太好,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让赵真兰有些害怕了:“娘,怎么办?”” “我儿莫慌。” 吴姨娘到底是管家管了许多年的,还有些许镇定。 她心说赵真珠死了正好,赵家就一个嫡出的孩子也没了,那时我吴清怡的孩子不是嫡出也是嫡出了。 想她做姨娘这些年要风要风要雨得雨,却始终在名份上被林秀琴压了一头。 姓林的贱人,生出个智障闺女却不知羞愧,整天摆出慈母的样子,不是去这里寻医问药,就是去那里上香求佛,搞得整个盛阳城都知道赵侍郎家的闺女是傻子。 可怜了我儿真兰,十五岁了没说成一桩满意的亲事,都怪林秀琴这个贱人败坏了赵家女儿的名声。 更可气她生的那个智障傻货居然还没出生就和亲王之子指腹为婚了。 吴姨娘打定了主意,这番天助我也,定要趁她病要她命,一面暗自冷笑,一面指挥七八个家丁抬起赵真珠往马车方向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二小姐抬上车回家找大夫去。” 她心想这山路崎岖拥挤,没有两个时辰到不了府中,再去请大夫,一来一回半天过去了。 赵真珠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离死不远了,等这傻丫头死了,我倒要瞧瞧那林秀琴无子无女,还有什么脸面占着正妻的位置。 林秀琴那江南巨富的娘家,给她陪嫁的那些金银珠宝、庄子田产就都归赵家了,最后还不是落到自己手里。 到那时候,儿子们都能荣华富贵,女儿们都能风光出嫁,吴姨娘这样想着,忍不住心中狂喜,仿佛已经把那些金银财宝握在手中了一样。 “珠儿,珠儿,我的好珠珠啊,你醒醒啊……”林氏已经六神无主,只得任由人扶着,跌跌撞撞,一路哭喊女儿的名字。 这边米菲在混沌之中听到有人哭得悽惨,想睁开眼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模模煳煳得好像听说是养了很久的猪死了。 米菲心想你养个猪死了都哭得如此惨,我岂不是更惨,爸妈养我这么大,还没挣钱报答他们我就死了。 捱到高考结束,分数都不知道,还没有享受过报考清华还是报考清华同方,报考北大还是报考北大青鸟这种高级的烦恼,我就死了。 啃书啃了这么多年,打算大学潇洒四年,看看小说,追追剧,勾搭勾搭高富帅啥的,结果通知书还没摸到,我就死了。 想到伤心处,米菲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妙菱一直紧跟着赵真珠,忽然发现她脸上有大颗泪水滑落,惊唿道:“太太,二小姐没死,二小姐还哭呢,太太快来看。” 林氏慌忙挣开了真兰急走来看,果然脸上有泪痕,那泪水就像小溪,还在汩汩流出。 一看女儿哭泣,林氏简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妈妈赶上来斥责妙菱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丫头就是口无遮拦不知道忌讳。” 又扶着林氏道:“太太,我细细想过了,咱们不能回府,下山路途遥远,一来珠儿小姐耽搁不起;二来珠儿小姐身体不适禁不起山路颠簸。老奴方才打听了,这觉明寺时常有达官贵人过来,因此寺中有医僧,虽说医术比不上太医院的师傅们,但是病来如山倒啊,先救命要紧。” 吴姨娘立刻打断道:“不行,医僧看个跌打损伤之类寻常小病还能将就,今天真珠这个疑难杂症发得突然,恐怕医僧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万一误诊,岂不是害了真珠,谁担待得起!咱们还是快马加鞭回去正经请个大夫诊治,不好的话,再让老爷请太医院的王太医过来看看。” 林氏一时犹犹豫豫没了主意。 妙菱急道:“太太,您整日求神拜佛,紧要关头怎么信不过菩萨了?” 林氏醍醐灌顶般下了决断:“把珠儿抬到后面禅房去,妙菱你们几个去照顾小姐,我这就去找方丈大师相救。” 转对吴姨娘道:“劳烦姨娘回府请个好大夫送上山来,再告知婆母和老爷一声,免得他们担心,等珠儿好些了,我们再回府。” 吴姨娘见林氏不听自己的安排,顿时十分不悦,心里暗暗地说:“老太太老爷巴不得你娘俩死在外头才好哩,落得个干净。” 在外面又不好发作,于是也不理会林氏,迳自拉着赵真兰转身就走。 林氏早已经习惯,也不在意,带着李妈妈急急忙忙去找方丈了。 眼见她们各自去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了。 不远处有一个书生靠在树下坐着休息,并没有靠近人群,他身边一个总角书童道:“少爷,你为何不让阿元过去瞧瞧热闹?” 第4页 那书生淡淡道:“以貌取人,非不可也,乃不智也。” 书童阿元道:“我没笑她丑,我就是想瞧瞧谁家小姐养得这么白胖,盛阳城果然富庶,连街上的狗都比别处肥壮。” 旁边一个老乞丐正懒洋洋躺着晒太阳,闻言对阿元道:“这位小爷恐怕不是京城人氏?” 阿元答道:“我和少爷从津北郡来,还未进盛阳城,路过此处看见游人众多,所以前来游览一番。” 老乞丐道:“方才那是吏部侍郎赵大人的家眷。” 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书生,听到“吏部侍郎”几个字,缓缓睁开了眼,朝着赵真珠被抬走的方向远远望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人想来调戏一下大大的,有木有,有木有,木有的话,那我等会儿再来问。 第3章 大碗的香灰童子尿 老乞丐见这位年轻的书生似乎感兴趣,故作为难道:“不瞒这位大爷,小的三天没吃过饭了。” 书生轻轻颔首示意,书童阿元便从褡裢里取了一串儿铜钱给那乞丐,问他:“你怎知道是吏部侍郎赵大人家的女眷?” 书生也轻轻问道:“不知赵大人平日官声如何?” 乞丐脸上笑开花,连连道谢:“谢谢大爷的赏,俺啥都知道,俺日日在这山头混,这赵侍郎家的林太太,每逢初一、十五都带她那个傻闺女来上香,这山上有谁不知道!说起这林太太,那真是大善人哪,不仅香油钱出手阔绰,平日里对我们也是多有接济,旁边那长得俊的小姐,是赵大人家大闺女,姨娘生的。” 正说着,老乞丐突然嘿嘿一笑,神秘地对那书生眨眨眼道:“小的明白大爷想打听什么,据小的所知,赵大人家那大闺女,还没有许人家呢。” 书生勐然听到这一句,脸蓦的红到脖子根儿,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拂袖而去。 阿元慌忙站起来跟上,临走沖那老乞丐道:“你胡咧咧什么,我家少爷才不是要打听什么小姐,就是想问问赵大人是不是好官而已。” 老乞丐见他们去得远了,颠颠手里的铜钱:“真是奇事一桩,俊俏书生,不去打听大姑娘,竟打听一个半拉老头子。” 觉明寺后院的禅房中,米菲听到有一群人围着自己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虽然像隔了层棉被不太清楚,大概也能猜到是在说自己。 此刻这是哪里? 现在我又是谁? 想到刚才那个神仙的一番话,米菲顿时感觉头如斗大:我这算是刚死,还是刚活。 说死吧还有知觉能思考,说活吧又控制不了身体,难道说还要个适应期不成。 如果神仙要让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扮演一个新的角色,起码要给个剧本吧,没有剧本给个大纲也行啊,没有大纲时间地点人物总要说一下吧。 她现在的心情就仿佛春晚实况直播,她从天而降掉在舞台中间,亿万观众都在期待她的即兴表演,而她根本毫无准备。 神仙导演,我这真的没法演啊! 我晓得人生如戏,可我姓米啊,米有演技啊,米菲眼里留着泪,心里骂着娘。 眼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因为她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林氏常来觉明寺上香祈福,添香油钱出手十分阔绰,因此与方丈也是十分熟悉。 一听说赵小姐在庙前晕倒,方丈不敢怠慢,立刻派来了医僧。 米菲听一个声音道:“我家小女在上山的路上就因为马车颠簸,受了惊吓,上午陪着我在庙里各殿走了一番,我看她有些疲惫,便想着早早带她回府休息,谁料到刚出庙门就摔倒在地不省人事,有劳大师费心看看有无大碍。” 她听完心想:时间是某年某月的上午,地点是庙里,事件是母女两一起来上香,女儿摔死了,然后我来了。 人物,刚才那个应该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妈了,听起来还挺疼爱女儿,细节是坐马车来的,貌似家境还不错。 天啊,本小公举的听力和阅读理解一百昏一百昏。 医僧听完林氏的话,在赵真珠熊掌一样宽厚的手腕上了找了很久才找到脉搏,为了号准脉,又用力按了那处肥肉许久。 疼得米菲心里暗骂,这个秃驴摸这么久不撒手,定是看本小公举貌美想揩油,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有知觉了。 号脉之后,医僧问道:“请问林施主,赵小姐晕倒时什么情状。” 米菲暗自想,知道了,她妈姓林,她姓赵。 林氏答:“当时小女气喘吁吁地摔到在地,挣扎了一番,看着仿佛十分难受,然后抽搐了一阵就不省人事了。” 医僧听完又去翻看了一下赵真珠的眼皮,重新号了一会儿脉。 沉吟了片刻,双手合十道:“赵小姐应该并无大碍,只是平日缺乏活动,体质虚弱。今日突然走动这许多,加之春日人的阳气本就旺盛,气血上涌,郁结于心,难以畅行,故而抽搐晕厥。” 米菲自己是从初中起就住校的女孩子,一群小姑娘在一起,课余生活的主旋律基本就是臭美和减肥。 白天埋头学习,晚自习过后一群小姑娘奔向学校大操场,狂奔几圈既减压又减肥。 有时候饿着肚子学习一天,晚上照样能上操场去跑,身心素质都好得不要不要的。 第5页 所以她听完这番话,心里忍不住吐槽:就装吧,逛个破庙还能累晕倒了,真当自己是豌豆公主了。 又一想,赵小姐不是累得晕倒了,人家正儿八经是直接累死了哇,死者为大啊。 顿时有点肃然,心中连说赵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不该用了你的身体还说你娇气。 你确实是比豌豆公主还娇滴滴的大小姐,我是真心服气的,大写加粗加下划线黑体字的服气! 林氏听说赵真珠并无大碍,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多谢大师了,只是小女何时能醒来呢。” 医僧道:“林施主莫急,先在此处休息片刻,小僧安排人去大雄宝殿香炉里取点香灰,再送点童子尿来,香灰可以静气凝神,童子尿可以消解头痛,您只需将香灰放在童子尿中搅匀,再餵赵小姐喝下去,很快便可醒来了。” 林氏道:“有劳大师费心了。” 李妈妈道:“大师,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多送点童子尿来,我家小姐不比寻常女子,少了怕不起效果。” 医僧点头:“无妨,小僧让人送一大壶来。” 啥玩意!这秃驴让她喝尿! 新鲜初榨手摇香灰童子尿! 还要送一大壶给她喝! 其实这也怪不得高僧,毕竟佛教起源印度,三哥们一向有喝牛尿治病的传统。 米菲惊呆了,那滋味太美,她不敢想像。 不要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勐地坐了起来,一把拽住那秃驴的僧衣说:“大哥,不不不不,大师,我谢谢您了,不用劳驾您去尿了,我醒了。” 然后转头面对着林氏和李妈妈,仓促间米菲也分不清这两妇人到底谁是她妈。 只好模煳地朝着两人中间的方向说道:“妈,额,娘,我醒了,活蹦乱跳了,你放心吧,不需要什么童子尿了,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天啊,这个十四年来连娘都不会叫的白痴竟然开口说话了! 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一时间禅房内一片死寂! 第4章 你们觉得我长得咋样? 米菲急火攻心,连珠炮似得说了一番话拒绝喝尿。 林氏和李妈妈,以及站在门口的几个丫鬟家丁,全部呆若木鸡地瞪着米菲,或许现在应该说瞪着赵真珠。 米菲被她们瞪得发毛,心想这是哪一出啊,我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不像赵小姐吗? 神仙不是说只是换了魂魄,不会连容貌都有变化吧? 她不禁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我们品学兼优的青春活力系校花米菲童鞋(此处应有掌声),惨叫了一声“我的娘嘞”便晕了过去。 这边林氏悲喜交加,泪水奔涌而出,悲得是十四年含辛茹苦抚养女儿的委屈艰难一瞬间涌上心头,喜得是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林氏双手合十,扑通一声跪下:“苍天有眼哪,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四方神灵保保佑,今日我儿终于……”话没说完也晕了过去。 寻常人尚且禁不住这样半日之内大喜大悲的刺激,何况林氏这样常年身心煎熬的。 太太小姐全晕了过去,这一下李妈妈和妙菱慌了神。 医僧又是掐人中、又是号脉开药方忙得团团转,下人们忙着熬药餵药,直折腾到日落西山,米菲才慢悠悠的醒过来。 一醒来立刻她就想起,这具身体起码200斤的体重! 顿时悲从中来,痛心疾首地想:神仙大大,求求你再给个机会,送我去轮迴台再投个胎吧,或者让我回去再读十年高三,我真的很爱学习的。 她一边想,一边双手捂住脸痛苦得在床上一阵扭动,两条胖腿把被子蹬来蹬去。 守在床边的妙菱吓了一跳:“二小姐,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来。” 米菲这才惊觉屋里还有别人,这万恶的旧社会,一点隐私权也不讲。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胖到坐起来都有点困难。 妙菱赶紧过来扶她,米菲说:“不用,我自己可以起来,还没娇弱到那个份上。” 说完艰难地用手臂撑住自己肥胖的身躯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陈列极其简单的房间,仅有一床一柜一桌四凳。 床边站着一个伶伶俐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刚刚要扶她起来那个,门边还站着一排三个女孩子。 米菲看看这四个妹纸,又看看桌子旁边的凳子,不解地问:“你们四个站那儿干嘛,有板凳不知道坐吗。” 妙菱愣了一下道:“奴婢不敢。” 其他三个也立刻低了头异口同声道:“奴婢不敢。” 看到小丫头们的反应,米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那好吧,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搞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原有的世界估计是回不去了。 如今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积极地发挥主观能动性,适应新常态、把握新常态、引领新常态。(米菲童鞋,你的政治老师可以瞑目了。) 米菲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要先把人物属性搞清楚才方便升级打怪。 比如是不是要先问问自己叫什么,转念一想,算了,其实这个最不需要问,自己又不用叫自己名字,迟早能知道。 第6页 “嗯,那个啥,我上午不是累得晕过去了吗,现在醒来感觉有点头晕,迷迷煳煳得,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呢。” 她言下之意,本小公举失忆了哦。 妙菱道:“二小姐您病了这么多年,如今佛祖显灵终于痊癒了,太太高兴,奴婢们都跟着高兴,而且奴婢们都没想到您开口说话了以后,声音居然这么好听,还这么温柔。” 米菲听完妙菱的话呆了一呆,想到了她之前跟和尚说完话以后众人石化的表情。 难道! 她捂住嘴巴惊悚得想:这赵小姐原本是个哑巴!! 算了,反正也不能装哑巴过一辈子,将计就计吧。 于是米菲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干笑:“是啊,多亏神仙保佑啊。” 妙菱接着道:“二小姐您痴痴傻傻这许多年,不知道太太过得多苦,到处求神拜佛、寻医问药,眼泪都要流干了,小姐却连“娘亲”也不会叫。今日小姐自己到寺里把佛祖菩萨拜了几拜,病就大好了,可见太太的诚心真是感天动地。” 米菲迅速地提取了信息,原来这赵二小姐不仅是个哑巴,应该还是个智障。 神经病人思路广,智障儿童欢乐多,怪不得她能吃出来这一身肥肉。 为一个智障的女儿付出这么多心血,这赵二小姐的娘也是个苦命人。 米菲嘆了一口气:“那太太呢,怎么没来看看我。” “太太一见小姐痊癒,惊喜过度晕厥了,我娘已经给太太餵过了药,大师说没啥大碍。”妙菱道。 “那我过去看看她吧。”米菲起身,丫头们赶忙过来搀扶。 “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能走,又不是没手没脚。” 米菲推辞,自己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发现胖子真不方便,女胖子尤其不方便。 这个时代也没个运动内衣啥的,走起路来浑身的肉乱颤不说,胸前的两坨更是波涛起伏,简直像挂了两个面袋子。 米菲原本的身体是32a,她一直羡慕大胸的姑娘,这下可好,过足瘾了,目测起码有abcdef……g杯。 但是再往下一看悲剧了,这肚子跟要生了一样,腿长不长就不知道了,因为被肚子挡住了看不到啊。 米菲无奈地想:“起码还有个大胸也不亏了,而且光看手的话皮肤还是挺白的。” 走到门口米菲皱了下眉头,她忽然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于是便问妙菱:“小姐姐,你有没有带镜子。” 她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子应该是类似班长的,级别高一点的丫鬟,因为其他三人都看这个的脸色行事。 妙菱听到“小姐姐”这个称唿明显地呆滞了一下,艰难地说道:“小姐不要这么叫奴婢,会折煞奴婢的,奴婢贱名妙菱,她们是妙雨,妙雪,妙云。咱家府中有穿衣镜,并没有准备随身的小镜,因为小姐您以前用不着这种东西。” 没有镜子,米菲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反正这身材算是中彩票了,脸不会也中大奖了吧吧。 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带着点侥倖地问道:“那你们觉得小姐我长得怎么样,是仙女下凡,是小家碧玉,还是凑凑活活能看?” 此话一出几个小丫头全愣住了,哪有当面问别人自己美不美的? 再看看自家小姐这副尊容,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啊。 第5章 今天也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看着几个小丫头的神情,米菲顿时后悔了,这话不该问啊,自己总是带着旁观者的态度来看待这具身体,身体和灵魂不能合二为一。 米菲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你要快点进入状态啊!不然活不了几集啊!从今天开始牢记,你就是赵小姐,赵小姐就是你! 林氏就在隔壁间的禅房里休息,米菲来看她时,她刚巧醒来,李妈妈才餵完药。 米菲看到林氏无力地靠在床头,脸色蜡黄,身形瘦削,眼睛周围全是鱼尾纹,头髮虽然梳得齐整,但是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髮。 一看就是常年操心女儿的人,她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出此意外不知道该如何伤心。 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娘,这些年您照顾女儿辛苦了。” 林氏也落泪道:“娘的宝贝如今好了,再苦也值了,娘现在就入土也能闭上眼了。” 母女二人各怀心中所想所爱,抱头痛哭了一阵。 旁人看得心酸不已。 哭罢了,米菲对林氏说道:“娘,我这些年一直煳里煳涂的过,现在虽然清醒了,但是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氏笑道:“傻孩子,这有何妨,那些个辛酸事,娘还盼着你忘干净呢。” 李妈妈也道:“小姐有所不知,太太整日羡慕人家母女亲亲热热一处说话,如今总算盼到这一天。” 妙菱也道:“大小姐房里的春画姐姐,整日陪大小姐这府那府去赏花看戏见世面,咱还一次没去过呢,如今二小姐好了,咱也能跟着二小姐到处开开眼界。” 李妈妈嗔怪道:“太太瞧瞧如何是好,我这个傻闺女整天就知道玩。” 第7页 原来李妈妈和妙菱是母女啊。 米菲反应过来忙说:“不怪妙菱,这些年娘和大家都被我拖累受苦了,现在我好了,以后咱们要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当晚米菲和林氏睡在一处,说了许多体己话,林氏将家中情况细细与米菲讲了一遍。 米菲由此知道了,自己今年芳龄十四,名叫赵真珠。(内心吐槽:真猪这个名字和身材很配哦。) 爷爷是个颇具才名的清廉知府,当年中过探花郎的,如今驾鹤西游多年,奶奶目前还活蹦乱跳的。 外公外婆身体健康,有两个舅舅,都在江南做生意,舅舅家有若干表兄弟表姐妹们,太多记不住名字了。 父亲是个挺大的官,吏部侍郎,米菲估摸着大约相当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 家中尚有一个哥哥赵真博十七岁,一个姐姐赵真兰十五岁,一个妹妹赵真柔十岁,一个弟弟赵真良五岁。 划重点,这四个兄弟姊妹都是府里吴姨娘生的。 米菲,现在应该叫赵真珠了,听着林氏絮絮叨叨地讲述,心里暗暗想:“我滴个乖乖,这个吴姨娘不简单啊,不仅能一口气生了四个娃,还能管着家里经济大权。” 又想:“我这新爹居然对原配和原配生的女儿不闻不问,一夜不回家也不派人来找找,八成也不是啥好玩意。” 林氏累坏了,很快沉沉睡去。 赵真珠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由得想到明日回府八成要跟这个吴姨娘较量一番,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狠角色。 敌明我暗,敌强我弱,只宜智取,不宜强攻啊。 本以为做一个肥婆已经够惨,结果肥婆家还是个不省心的虎狼窝。 心里顿时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想学古装女主起身出去透透气,月下美人独坐,说不定还能倾倒几个少侠。 可是想想自己这身材,少侠估计也不敢来,倾倒少侠是没啥指望了,压倒几个少侠不费吹灰之力。 再加上山中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的响起各种动物的叫声,宝宝好怕怕的,算了算了,睡吧睡吧。 赵真珠就这样半睡半醒,胡思乱想到天快亮才睡着,刚睡着没多久,丫鬟们就把她拽起来梳洗了一番。 林氏去向方丈道别,感谢方丈大恩大德,表示改日定来重谢,然后带着闺女欢天喜地回家去了。 因为昨夜没有睡好,赵真珠特别困,上了马车倒头就睡,如此做派倒是如往常一般,林氏也见怪不怪了。 在外将就了一夜,大伙都归心似箭,加之路途平坦,很快就到了盛阳城内。 天子之城街市繁华、人烟辐辏,赵府马车在城中行了半日,来到了一座大宅,林氏轻轻摇醒真珠道:“到家了。” 真珠揉揉眼坐起来,车帘掀开条缝向外望去。 只见三间朱红兽头衔环大门一字排开,正门上有一金边牌匾上书着“赵府”二字。 大门上有许多铜钉,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 狮子雕刻得十分精美,连公狮子脚下的绣球和母狮子腿边的幼狮都线条生动、十分讲究。 真珠心里暗暗地想,看这铜钉的数量,我这个新爹品级不低啊。 这两狮子张牙舞爪,线条清晰,应该没经过几年风吹雨打,看来这家还是个新贵。 马车到了赵府门前转个弯欲向西行,林氏敲敲车厢,车夫立刻将马车停住了。 李妈妈忙从后面马车中下来,在车窗边叫道:“太太有何吩咐?” 林氏道:“今日我们走正门。” 丫鬟婆子们忙来搀扶母女二人下车。 真珠十分不习惯:“去扶我娘,不用扶我。” 林氏道:“怕你摔着累着。” 李妈妈道:“太太和小姐不如在门厅里稍坐一坐,我去让人抬轿子来。” 真珠笑嘻嘻地说:“不用轿子,我年纪轻轻的,要是连路都不能自己走了,不就成废人了,前面十几年煳煳涂涂的过来了,我连家是啥样都记不清了,正好走走看看。” 林氏于是含笑道:“那娘就陪你走走。” 让真珠没有料到的是,她这个日常两万步,常年霸占朋友圈封面的运动系少女居然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了,鼻尖沁出一层汗珠,胖子的悲哀啊。 妙菱在旁要扶,真珠连连摆手,坚持自己走。 林氏看得心疼不已,李妈妈拽住她的衣袖摇摇头,林氏会意,便也不再说什么。 真珠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赵”字,心中默默地想,迈进了赵府大门,就等于开启了一段全新的人生,今天也是活力满满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过来,把老子收藏了,老子将来会宠你的! 第6章 直面惨澹的人生 赵真珠随众人迈进赵府大门瞬间,竟有一丝跟团游的错觉。 进了大门迎面便是一道影壁墙,上面砖雕牡丹荷花图案,精緻奢华,左手边一道七八米长的迴廊尽头又有一道大门,比起大门的气势恢宏,这道门要精美许多。 绕过门厅里一个松鹤延年大插屏,进入一个宽阔庭院,正北方向五间上房,台矶很高,左右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另有耳房数间,均雕樑画栋并有抄手游廊相连。 第8页 院内芝兰玉树,满庭生芳,几个僕妇正在打扫,真珠目测这里应该是赵府正房了,她新爹娘的住处。 一个丫鬟服色的女子从正房内走出,见到林氏略惊讶了一下,只是稍微屈膝了一下表示请安,态度很是敷衍地问道:“太太可是找姨奶奶,今日老爷下朝早,老爷、姨奶奶同少爷小姐们正在老太太处说话哩。” 真珠注意到她的小表情,顿时明白这里不是林氏的住处。 正室妻子不住在正房里,看来林氏在这个家里处境不妙啊。 林氏未及答话,妙菱便道:“春烟姐姐,你怎么没和她们在一处呢?” 春烟得意地笑了笑道:“皇上今儿赏赐了许多江南新贡上来的丝绸,老爷拿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挑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给姨奶奶和大小姐、三小姐做春衣,叫我送回来。” 妙菱听了只是撇撇嘴道:“皇上赏的肯定是极好的。” 林氏没有理会她,对真珠道:“咱们先回房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再去见你的祖母和父亲。” 真珠笑笑说:“听娘的话跟娘走,娘说咋办就咋办。” 春烟听闻真珠开口说话,唬得惊叫了一声,瞪着真珠,嘴里:“你!你!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妙菱开心地说:“春烟姐姐,天大的好消息,佛祖保佑,菩萨显灵,咱家二小姐的病大好啦。” 林氏一行人从正房下面沿着游廊往东,出了角门,原来东边是一大片花园。 花园南望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水面,树木、假山、亭台、游廊安排得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北望是一排正房大屋,地势较高,宽敞明亮。 林氏道:“这是你父亲的书房。” 又指着东墙边一排稍稍矮点的厢房说:“那是府内的学堂,你兄弟姊妹们在此处念书,听闻你爹新请了一个好先生,这几日就要到家了。你日后也要来此上学,女孩子家家虽不要科考,将来管家理帐,也要认得几个字才好。” 沿着花园西侧的游廊走了一段,经过书房西侧的一个穿堂,又进入了一处院落,这院落是从花园之中隔出来的,位于赵府最东北角。 这个小院子虽然比不得正房高大轩丽,比不得书房雅致清幽,倒是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妙菱笑嘻嘻说道:“二小姐,这就是咱的院子,别看她们那儿各种赏赐,都没有咱这儿好玩得多,林家的生意在盛阳有分号,大掌柜的天天送好吃的好玩的来,天南海北的好东西,咱们院里啥没见过。” 李妈妈嗔怪道:“整天就知道玩玩玩,都是我这做娘的和太太给你惯坏了,如今小姐好了,今后更有人陪你玩了。” 真珠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可累死我了,自个家回房里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壕啊,太壕了。” 妙菱道:“平日里咱们马车都是从西门进来,走后罩房夹道的,今天走正门所以远了些,二小姐累得都想嚎了,那下回咱们不走正门了。” 真珠果断拒绝:“不,以后咱们都走正门,我可是太太生的小姐,哪能从后门回家。” 开什么玩笑!本仙女是要面子的好嘛! 又歪头问林氏:“娘,你说对不对。” 林氏闻言一怔,不由得望了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赞许得说道:“小姐说得对,正房嫡出的小姐,自然要有嫡女的气派。” 母女二人分别回房由下人们伺候着梳洗。 真珠入内室换了一身衣裳之后,表情忧郁地对妙菱说道:“我思想斗争了很久,觉得真的勇士还是要直面惨澹的人生。” 妙菱一头雾水地问:“啊?小姐你想做什么???” 真珠视死如归地答:“我想照镜子!!!” 妙菱笑道:“这有何难,小姐随我来。” 遂带着真珠来到堂屋。只见一面紫檀座嵌八宝落地铜镜摆在西侧角落,铜镜十分光洁明亮,清晰的照出了她的容颜与身姿。 真珠看了一眼镜子,瞬间惊呆了,镜子里的倒影让她想起了最近很火的的一个大明星——熊大! 同时也很像某岛国相扑选手。 好吧,其实这个身材已经心理建设很久,不足为奇了。 但是再看那脸,实在是太有冲击力,太幻灭了。 脸颊上两蛋子肥肉鼓出来,下巴是一条层层叠叠的直线,整个脸是一个上小下大的梯形。 脸上密布红红的痘痘,有些已经冒白头鼓脓,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闭口,而且t字部位巨油。 omg!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啊! 不,这不是暴击,这根本是绝杀! 想哭,真珠捂着脸低下头难过极了,但是最终并没有哭出来,泪意刚刚湿了眼眶,就开始吸着鼻子苦笑着摇头了。 她本是一个乐天顽强的好姑娘,刚刚只是被这副模样的刺激蒙了而已。 之前同学们在宿舍里开玩笑说某某是女汉子,说到她的时候,大家一致表示,请把“女汉子”三个字的“女”字去掉,她就是个“汉子”! 妙菱问:“小姐觉得这镜子怎么样?可还满意?” 真珠翻了个白眼:“妙菱小姐姐,你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是不是。” 第9页 妙菱点头。 真珠说:“可我觉得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你。” 言下之意:你真的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管镜子怎么样吗?你这个人会不会聊天的?你有没有眼力劲啊? 妙菱道:“啊?小姐说的啥,我听不懂呢,是觉得这个铜镜不好吗?” 真珠无语凝噎,深刻明白了尬聊一词的含义。 嘆了口气说:“那好吧,这镜子真不错,起码够大!小了也装不下现在的我。唉,胖成这样连路都走不动,估计姨妈也没了。” 妙菱挠挠头:“小姐您确实没有姨妈啊,林老太爷只有太太这一女。” “这铜镜可是太太当年的陪嫁之物,就是放现在,除非是宫里,满盛阳城都难找到比这更好的啦。咱府里老太太屋里那台黄花梨座的,也没有咱这个大,没有咱的值钱。” 妙菱又卖力地敲敲底座:“小姐你瞧瞧,这底座可是小叶紫檀呢,下面这些个珍珠、宝石、翡翠、玉石都是老太爷当年跑商的时候各国收罗来的。太太说这八宝镜原本是做给她娘的,她娘心疼太太,出嫁的时候给太太做了陪嫁。太太还说将来等小姐……。” 真珠边听妙菱絮叨边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的大脸。 大片浓密的眉毛杂乱无章,没关系,修修眉就好了。 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缝隙。 她用自己的小胖手拨弄眼皮看了一下,真不错哦,还是双眼皮呢。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医美,没法拉啊。 再靠近看了看,恩,睫毛其实也不算短吶。 就是都在眼皮里藏着看不见而已。 鼻子是一个胖嘟嘟的肉糰子。 用手自山根向下摸了摸,肥肉下面鼻骨的线条挺拔流畅。 再看看嘴,虽然形状被肥肉挤得看不出来美不美。 但是唇色浅且嫩,这样的唇色好啊,素颜显清纯,浓妆好上色啊。 又揉揉脸颊上的肥肉,摸摸颧骨和下颌骨,好像都不太大呢。 真珠心里思忖,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感觉这赵小姐的骨相瘦下来应该是个美女。 再说看她娘的硬体条件,这妹子应该丑不到哪里去啊。 哎呦呦,乐观小仙女就是我本人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编辑大大说她喜欢喵,不喜欢猪,还说我的小天使们肯定也是更喜欢喵咪咪的,我从谏如流的改了文名和设定。小天使们,希望你们喜欢哦,喵喵喵喵喵。 第7章 姨娘中的战斗机 真珠心里暗暗得下了决心,一定要减肥。 有条件要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美。 这可不只是美丑的问题,照这个胖法,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都要找上门了。 妙菱絮叨了半天,见小姐也不答话,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把脸蛋子上的肉又捏又揉。 实在忍不住问:“小姐你这做啥呢?” 真珠故作邪魅地挑眉一笑,对着身后的几个小丫头用力地眨了眨她的肿眼泡问:“你们觉不觉得本小姐其实是个美人胚子?” 妙菱瞬间瞪圆了眼:“啥!啊?其实,那个,嗯,我先过去看看太太和我娘换好衣服没。妙雨你们三个好好照顾小姐啊。” 妙雨,妙雪,妙云,三人互相对视了几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哆嗦了一阵,齐刷刷地后退几步,低头。 原本正在堂屋内打扫的僕人甲:“咦,外面庭院好像还没打扫呢?” 僕人乙:“是啊,咱俩快去。” 赵真珠嘆了口气,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吶。 “稀客啊,莲芬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妙菱的声音忽然脆生生的在院子里响起来。 另一个女声答道:“老太太说今日老爷来家早,叫太太和二小姐也去,一家子一起吃午饭。让我来说一声,叫你们小厨房不必开伙了。” 妙菱笑道:“正说要去呢。昨儿在庙里将就了一个晚上,太太说换件衣服梳梳头就去。” 真珠心想,看来消息传得挺快啊。 不怕!反正也已经糟透了,没法再糟了。 于是她在心里偷偷欢乐地唱起来:“你爹他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待林氏梳洗毕,带着真珠出来,往西走过一个角门,又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形制与方才见赵甲仁所居主院类似,一样的雕樑画栋,抄手游廊连接着正房耳房。 真珠以为这就到了。妙菱却说道:“这里是大小姐和三小姐住的院子,老太太的院子还在南面哩。” 沿着甬道由北向南,经过穿堂进了吴老太太的院落。 这处院落不大,两侧游廊里却坐着乌泱泱一众丫头僕妇。 其中还夹杂几个小厮,看身上服色比李妈妈、妙菱、春烟稍差一点。 真珠思忖这些人应该是其他主子的奴僕,因等级偏低没法贴身伺候,只能在外等待。 “给太太和二小姐请安。”众人见到林氏与真珠前来,俱都起身,或道万福或问安。 真珠趁机观察她们的请安动作偷师一把,心里暗暗惊讶,对比之前的春烟,这些人对林氏态度十分热情恭敬,却又不像造假,不知道是为何。 第10页 真珠跟在林氏身后进了堂屋,迅速扫了一眼屋内情形,便大约知道了各人的身份。 上方有一老太太斜靠在坐榻上,先前去报信的婢女莲芬正站在她身侧轻轻给她揉肩。 地下另有一个小丫头跪坐在蒲团上为她揉捏小腿,估摸这就是赵真珠的祖母了。 地上两熘各三把红木椅子,左手第一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看着神清气朗,颇有风度,这应该就是她爹赵甲仁了。 赵甲仁下首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估摸是大少爷赵真博。 右手第一位坐着位衣饰华美的妇人,面如满月,气色柔润,看着十分和蔼可亲,由于保养得当,一时不敢判断年龄。 真珠想这应该就是吴姨娘了,虽然是小家碧玉,倒是长得十分大气,这模样放古装剧里绝壁是要演正房太太的。 吴姨娘身侧下首依次坐了两位小姐,这应该是真珠的姊妹了。 姐姐真兰生的娇艷动人,一双美目顾盼神飞。 妹妹真柔还是个一团稚气的小萝莉,但也隐隐能看出美人影子。 真珠看这母女三人俱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堆金叠翠,遮得头髮都要看不见了。 心想吴姨娘基因确实不错,就是用力过勐俗了点。 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她恨不得用黄金打造个镶宝嵌玉的摩托车头盔套在脑袋上,方能显出她的富贵。 不过这正说明人家吴姨娘事业有成啊,在姨娘这个岗位上混得风生水起。 一个乡绅的女儿,娘家急着嫁她出门,急吼吼送上门去勾搭已婚表哥,主动给人做小。 这样的娘家,当初给吴姨娘的嫁妆估计还不如她今日这一套头面值钱。 真珠已经向妙菱打探过这吴姨娘的底细了,原来她是赵大人的表妹,吴老夫人娘家兄长的女儿。 两家原本互相中意,想亲上加亲的,只因孩子年幼尚未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料赵老太爷却在任上突然病故。 赵老太爷一生为官清廉,英年早逝之后,除了恤银和祖宅竟没有其他像样的财产。 吴老夫人带赵甲仁孤儿寡母返乡,之后家道逐渐中落。 吴家便再也不提此事,很快让女儿与别家定亲了。 林家是江南首富,无奈家中子弟科举之路艰难,始终无人出仕,终觉得是个遗憾。 林老太爷与赵老太爷乃是旧相识,在赵家母子生活困顿之时,多次慷慨相助。 商人的精明又让他觉得赵甲仁日后必定不凡,最不济也能中个举人,于是将女儿下嫁与他,并资助其读书赴考。 林氏未嫁之前曾有道士相面言其旺夫,自成亲以后,赵大人果然仕途平顺,如今四十上下就做到了吏部侍郎。 吴姨娘这边却不太妙,还未成亲未来准姑爷便坠马而亡,于是她就不太好嫁了,耽搁了青春。 反观赵家却越来越发达,吴家便又打上了主意,隔三差五送女儿来陪姑母说话解闷,表哥表妹之间眉目传情。 终于倒贴成功,抬进门当了姨娘,不过人家自称是为了真爱委屈下嫁,乃是贵妾。 看到吴姨娘这番成就,真珠心想:本仙女如今虽然丑点,但是出场自带嫡女属性,外公家又是真土豪。 并且接受过社会主义九年义务教育,经歷过高考的洗礼,在有生之年智商最高的时刻投胎而来。(听说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时间就是高考这几个月,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文可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背诵唐诗三百首,理可解释天体运行化学反应基因突变生男生女……,可惜还没来及上大学就翻船了。) 如今定要在吴前辈的激励下,在大小姐这个全新的职业生涯中再创佳绩,重现辉煌。 从进屋起,众人的眼光都在真珠身上。 别看真珠胡思乱想了这许多,脑洞开的无比大,写起来一大段,心里想着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跟在林氏的身后,真珠照葫芦画瓢给老太太和老爷道了万福请安。 动作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不过对不对的,旁人也不大能看得出来,毕竟满身乱颤的肥肉抢镜啊。 “媳妇坐下吧。”吴老太太道:“珠丫头赶紧过来让我看看。” 猪丫头……,真珠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暱称真醉人。 林氏闻言面露难色,并未落座,真珠环顾一下厅内立刻明白了,原来屋里只剩下左侧最末端那张椅子可坐了。 按理林氏应该坐在右侧首座与赵甲仁相对,但是此刻那个座位正被姨娘中的战斗机坐着。 照着祖宗理法,姨娘在正室太太面前只是奴婢,即使生下子女,主子抬举也只能算半个主子。 君不见红楼梦中赵姨娘即使生下了探春和贾环,也是连个小丫头芳官都敢当面跟她闹的。 今日这情形,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小姐等诸位正经主子们都在,吴姨娘是根本没有落座的资格的。 可是如今她大喇喇坐在主母的位置上丝毫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 再看众人,赵甲仁恍若无事人一般品着茶。 真博头微微低着看不见神情。 真兰得意得微笑着。 真柔一脸懵懂。 真珠心头顿时火起,照着以往她做米菲时的脾气,那是定要动手把吴姨娘拽起来给林氏让座的。 第11页 但是她毕竟是初中就开始住校,在女生宿舍混迹了六年的,知道在敌我实力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手不智。 所以要克制克制再克制,冲动是魔鬼啊。 林氏无法可解,又不能忤逆婆婆,只好轻嘆了一口气,打算去她的庶子赵真博下首落座。 真珠忽得看到那八宝架子底下放着两个黄花梨绣墩。 于是咧嘴一笑说:“还是我祖母这里好东西多,瞧这绣墩上的喜鹊登梅绣得像真的一样。看着心情就好,坐着心情肯定更好。” 回头对妙菱说:“去搬来给太太坐。”特意不叫“娘”叫“太太”,而且把“太太”两个字咬得重重地。 老太太身边的莲芬是个极有眼色的,见状立刻笑说:“可不是,如今二小姐大好了。这喜鹊正是应景呢。” 妙菱忙过去搬,见真珠抬手一指,遂把绣墩安放在吴姨娘椅子上首。 李妈妈扶林氏过去坐下,真珠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 吴姨娘见真珠果然言谈举止已如常人一般,而且一开口就给林氏解了围,还下了自己的脸子,登时又惊又气地变了脸色。 第8章 胖子吃饭的时候别扯淡 真珠假装完全没看到众人惊诧的目光,走上前去,伸出胖胳膊把那正在给老太太捏腿的小丫头撸到一边地上去。 然后无比顺畅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狗腿地说道:“祖母您腿不舒服吗,孙女给您揉揉。” 吴老太太一怔,那小丫头也赶忙道:“二小姐您不能干这个,还是让奴婢来吧,这可是下人干的活。” 真珠说:“你这小丫头太不会说话了,当今圣上以孝道闻名天下,连皇帝侍奉那个那个……长辈都亲力亲为,传为美谈。” 一边在吴老太太腿上瞎揉,一边谄媚地说:“我这做孙女的怎么就不能给自家祖母揉揉腿呢。再说了,我可是祖母嫡嫡嫡亲的孙女,对祖母的孝心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 自来熟也是一种生存智慧,你要是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客人,就更没人会当你是主人了。 吴姨娘见这厮没脸没皮地讨好老太太,竟毫无顾忌,瞬间脸色更不好看了;赵真兰鼻孔里哼了一声,但是最终啥也没敢说。 真珠根本不知道当朝皇帝是否孝顺,但是拍拍皇帝马屁总是没错的。难道谁会活够了反驳她:你胡扯,皇帝根本不孝顺? 本打算说太后生病时,皇帝衣不解带侍奉汤药的。 话未出口,脑子灵光一现,丫的万一本届皇帝木有太后呢? 就算有,万一太后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呢? 如此岂不是落人口实,于是灵机一动拍了个若有似无、查无实据的马屁,反正皇帝不能是孙悟空,总得有长辈。 赵甲仁轻轻得咳嗽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林氏道:“昨日你去觉明寺上香未归,清怡方才告知真珠突发急病。正打算让管家带人上山去接的,春烟却说珠儿病已痊癒了。昨日到底发生何事,病了十几年竟一日好了?” 林氏面上悲喜交加,道:“昨日见天气好,带着珠儿在寺里多走了几步,让她去各殿上拜了佛祖,谁成想刚出大门又是抽搐又是呕吐得睡倒了。把我吓得,简直魂都没了。” 林氏拿手绢捂着胸口,回想当时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接着又道:“结果醒过来就会叫娘了,你说奇不奇!叫方丈大师来看,说珠儿吐得白沫秽物都是体内瘴气,现在经脉已通,只要好好调养着,就不会再犯。” 林氏双手合十,虔诚道:“真是谢天谢地,谢佛祖保佑。也不枉我这么多年吃斋拜佛,改日一定要给佛祖重塑金身,感谢佛祖大恩大德。” 众人皆是惊讶,互相看看,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真珠不动声色地看着吴老太太和赵甲仁,这二人表情均是讶异大于惊喜,便知道她这奶奶和爹,并不是多么疼爱她。 吴姨娘连看也不用看,喜欢她才奇怪。 不过也没啥,反正赵甲仁这回也是喜当爹的,自己心里也并没把他当爹,平局了。 又见林氏一时哭一时笑的,不由得心疼起来。 于是劝道:“我好了,娘应该高兴才对,再不要哭哭啼啼,今后女儿一定好好孝顺祖母,孝顺爹,孝顺娘。” 林氏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吴姨娘。我往日里去上香,怕珠儿累着,都是由她,愿去便去,不愿去便睡。” 林氏边说边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吴姨娘:“昨日吴姨娘说心诚则灵,哪有到佛祖门前不进的道理,我这才拽着珠儿去庙里拜。” 又真心实意道:“也多亏有真兰,珠儿本来不愿意去,多亏兰儿哄着她,才走遍了各殿。要不是吴姨娘和兰儿,珠儿这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虽说一家人不用客气,还是要多谢了。” 听完这一段感激的言语,吴姨娘和兰儿对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得尴尬。 吴老太太惊奇道:“天下居然真有这样的事。” 真珠听到她娘都这样说了,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表示两句吧。再说了,这原赵小姐的本尊真神虽然没了,可是属于她米菲的重头戏才开场啊。 第12页 她不仅得顺理成章的演下去,而且这一演起码几十年,为了今后的日子过得顺心,剧情铺垫是很重要的,起承转合一定要流畅。 于是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是啊,真的多亏了姨娘和姐姐呢。昨天在庙里走了半天,我累的腿脚发软,头昏脑胀,后来晕倒之后,冥冥之中看见眼前一片金光灿烂,金光的尽头似乎有个人影,又似乎没有。那金光太亮了,越来越亮,我心里害怕不敢看了,就给他跪下了。” 吴老太太听得入神:“后来呢?”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金光四射,根本睁不开眼,就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像寒冬腊月晒太阳那样舒服。” “然后呀,”真珠卖了一个关子,用余光看了一下众人,大家都在出神地地听着。(相信我,其实你不用余光也行的,你那缝眼没人能看到眼珠子动。) 她继续胡扯:“我觉得好像有只手摸了我的头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手,就是觉得特别轻,特别柔,就像春风吹麦苗那样的。我当时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清明,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胸中闷气也一扫而光!” 赵真珠编得有鼻子有眼儿,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在场的女人们,甭管是吴老太太还是丫头婆子们,眼睛都听直了。 这类人是这类故事的主要受众,真珠心想,估计不出半日这故事就要传遍赵府了。 赵甲仁和赵真博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先是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真珠神神叨叨描述,渐渐地也有些信了。 去觉明寺上香之前赵真珠还是个连娘亲都不会叫的智障,回来后就变得伶牙俐齿活蹦乱跳,若不是佛祖显灵,这事能怎么解释呢。 吴老太太品味了一下故事,心满意足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看来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真珠笑道:“祖母才是个有福的。我煳煳涂涂长这么大,什么也不懂。一定是佛祖念着祖母的面子,才显灵把孙女的病治好了。以后孙女一定好好孝顺祖母。” 赵甲仁心想这个女儿虽然相貌丑陋,言谈举止粗俗,总算智力如常了,这仿佛大约也许算是一件好事罢。 林氏见女儿虽是大病初癒,但是十分机灵懂事,忍不住喜上眉梢。 吴姨娘一想到自己昨天硬拉着林氏母女出丑,想不到弄巧成拙,竟把个赵真珠弄好了,心中暗恨,又不敢怪罪佛祖,只能默不作声。 其余众人均沉浸在某人信口开河、余韵绕樑的封建迷信故事里不能自拔。 赵真珠自己觉得,其实这是个很正规的、很严肃的故事,就是原版听起来有点恐怖,她加工过以后听起来十分就符合主流价值观了。 一大群人正心思各异,外面进来一个管事婆子道:“老太太,膳厅饭已摆好了。” 吴老太太道:“良儿又跑去哪里玩了,去把他找来,今日一家子一起吃个饭罢。” 赵真珠昨天晚上没吃饭,因为医僧怕她呕吐,要求禁食;今天早上没吃饭,因为在车上睡着了。 如今听到吃饭两个字觉得自己仿佛饿得要断气了。 当下也不等人招唿,也不要妙菱来扶,顽强地站了起来,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升级打怪。 主子们在前,僕人们在后,浩浩荡荡一行人奔赴膳厅。 真珠一路携着林氏跟在吴老太太身后,眼见莲芬扶着吴老太太去那上座坐下了,忙用个宽厚的后背把吴姨娘一挡,给她挤到了旁边不得上前。 然后把她娘往右第一位让,与赵甲仁相对而坐,自己一屁股则坐在了她娘旁边。 坐下以后咧嘴一笑,心想这不过是公共课日常抢座技能而已,常规操作。 赵真兰很生气,厉声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真珠莫名其妙地反问。 “我当然是要吃饭啊!” 吃货的座右铭:just eat it ! 懒得理会赵真兰,真珠满怀期待地看看吴老太太,就等一声令下,吃货模式开启。 林氏看真兰声色俱厉,不由得护短道:“珠儿年纪小,又大病初癒,真兰你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点。” 吴老太太看到真珠挤吴姨娘那一幕,顿时心生不悦。赵甲仁也皱了皱眉头。 吴老太太道:“虽说大病初癒,也应该要学点规矩。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着笑话。” 真珠十分苦闷,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两顿没吃的胖子的心情,能不能别扯淡了啊,再扯下去菜都凉了啊。 于是立刻温顺谦恭地说:“祖母您说得太好了,太对了!我娘常跟我说,咱家祖父、父亲都是读书人,赵府是书香门第、礼义之家。孙女我虽然没读过圣贤书,不知道啥大道理,最基本的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也是知道的。祖母您的这番教诲孙女记住了。孙女一定努力做个懂礼数,知廉耻的大家闺秀,一定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饿过的人都知道,饿的时候啥也顾不了,节操神马的,等先吃饱再说啊。 第9章 攻占京城八卦圈 吴老太太被真珠这通夹枪带棒的奉承堵住了,想发火吧,偏偏这丫头满脸谄媚,让人不知如何接话。 古语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第13页 吴姨娘听这死丫头口口声声“嫡庶有别”“礼义廉耻”,如何不知是在讽刺自己,句句话像钢针扎在心上,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于是泫然欲泣,红着眼眶,对着赵甲仁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老爷”。 一家之长赵甲仁看看一脸委屈的吴姨娘,又看看正襟危坐的赵真珠,嘴巴张了张,最终挥手说道:“吃饭!” 有一句话真珠确实没说错,赵府是读书人家,吃饭讲究的是食不语,这恰好正中真珠下怀,她跟他们原本也无话可说。 主子们在座吃饭,丫鬟们在旁布菜 。 妙菱小姐姐这会儿突然跟上了节奏,真珠的眼睛看向哪里,她的筷子就伸到哪里。 直吃得满脸满嘴都是油,除了林氏坐在旁边满脸慈爱地看着真珠大快朵颐,其余众人看着她的吃相,顿时没了胃口。 真珠见他们不吃,嘴里一遍嚼着肉,一边说:“你们怎么不吃啊,你们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啊。” 当下也就真不客气,不管他人目瞪口呆,将一桌子好菜尽数下肚。 放飞自我之后,真珠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呃——” 吴老太太问:“吃饱了吗?” 真珠点头:“吃饱了。” “吃饱了就跟你娘回去吧。”吴老太太站起来,莲芬扶着她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减肥神马的,先吃饱再说。 毕竟是这辈子第一顿饭,吃饱吃好,是一生的好兆头。 赵真珠爆红了。 速度之快,名气之大,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她随口胡编乱造的封建迷信小故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个春天盛阳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 觉明寺佛祖悲天悯人大显神通, 赵侍郎之女脱胎换骨面目一新。 首先这是一个真诚无套路的故事。 其他故事一般都是:听说我表哥的连襟的姑妈家的女婿的妹夫的邻居的某亲戚曾经怎样怎样……。 或者是传说中、古时候、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怎样怎样……。 主人公要不就根本不知道是谁,要不就是死了几百年了。 这次不仅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儿。 而且当时佛祖给赵真珠脑袋开光的时候,广场上无数目击者。 又经过了天桥、茶馆、酒肆说书先生们二次艺术创作,绘声绘色地添加了许多细节,故事愈加精彩纷呈。 比如:只见佛祖在那半空之中噼下一道闪电,击中赵家小姐,赵小姐原本迷濛的双目之中射出一道精光。 再比如:高僧捧出他四十年童子之身的童子尿,尿色金黄,异香扑鼻,闻之沁人心脾,饮之包治百病。 这些听客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将故事带到四面八方。 觉明寺顿时名扬四海,香火鼎盛。 各地香客蜂拥而至,求财、求子、求前程、求姻缘。 临走还要求尿! 有病喝了治病消灾,无病喝了强身健体。 你还别说,真有人说喝了之后头不晕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 又有人说以那晨尿最佳,口味醇厚,效果拔群。 于是一众香客不眠不休地堵着东西南北庙门,排队等高僧们出来倒夜壶。 还有那外地来的香客,品尝过后仍不满足,随身带着葫芦,要带回家乡以备不时之需。 把那觉明寺的各位高僧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拼命饮水,个个尿得都肾虚了。 听妙菱说完外面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赵真珠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她这半个月来一直待在家里思考减肥计划,哪里也没去。 完全没想到就这样猝不及防得以女主身份名动九州了,而且男主还是佛祖释迦摩尼大大,但是这剧情走向不太好归类。 赵府日子近来也很不平静,各家的请帖像雪花般飞来。 这其中有些人家地位显赫,是赵府往日根本高攀不上的。 靖江王妃在王府后花园举办季春赏花会,邀请赵府女眷前去散心。(季春还赏个毛线花,王妃您的理由还能再牵强点吗。) 华国公家请了戏班子唱堂会,邀请赵府女眷前去观赏。 文渊阁张大学士家的三小姐举行诗会,请府里小姐们前去凑趣。 至于那些以前就与赵府交好的同僚、同乡们,也纷纷邀请赵府女眷去喝茶、打牌、叙话。有些索性直接登门拜访。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赵真珠哪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 林氏道:“你也大了,去见见世面,结交几个朋友也好。” 真珠说:“交朋友也要志同道合,她们哪有真心想和我做朋友的,无非是想满足好奇心而已。” “我不要去被人围着看,我又不是猴子。谁认识她们是张三李四啊?到时候没话找话尴尬死了。” “再说娘,你看我这副样子,我和赵真兰一起出门,不是自找没趣吗。我也是要面子的。” 李妈妈劝道:“小姐不想去就不去吧,确实也无趣。” 林氏嘆气,也捨不得难为女儿,便以真珠大病初癒,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婉拒了所有邀请。 第14页 另一边吴姨娘兴高采烈欣喜若狂。 又要做衣服,又要採买首饰,又要给马车换新绸子,又要斟酌着各家准备合适的伴手礼。 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京官众多,但其实家家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尤其吴姨娘这种姨娘持家的,地位尴尬。 平日里只能和丈夫交好的几家来往。不相熟的一般不能去。 比如谁家少爷结婚,赵大人带着吴姨娘去赴宴,主家会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等到宴席开始,夫人们另坐一处,席上都是正房太太,一个姨娘混在里面平起平坐,各位太太们也都觉得掉了身价。 如今有这样的大好机会结交各路权贵,吴姨娘真是心花怒放。 一来是打听打听谁家有适龄的淑女,真博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二来带真兰和真柔出去见见世面。 特别是她家真兰,纵然再貌美如花,藏在深闺也无人知晓。 趁此机会带出去让各位世家夫人们看看,要是再能遇上些王孙公子,攀上门好亲事就更妙了。 想道此处,吴姨娘忽然想起一事来。遂来到真兰住处。 真兰正斜在游廊美人靠上看诗选,见吴姨娘来找她,问道:“娘怎么得空过来,是我的衣服首饰做好了吗?” 吴姨娘道:“好好的,看这劳什子做什么,当心眼睛熬坏了,长了皱纹。” 真兰道:“过几日张学士家三小姐办诗会,总要准备一二。” 吴姨娘笑道:“什么湿不湿、干不干的,有什么打紧的。去的都是各府里年轻小姐,你只需仔细看她们如何穿衣打扮,如何谈吐,好生学着点。国公府和王府那才是正事,到时候各府太太们都去,说不定那里面就有个是你的婆婆。” 真兰一笑,嗔道:“晓得了。整日挂在嘴上。” 吴姨娘道:“娘这几日左思右想,咱们做得这些珠钗翡翠,小门小户看着虽然富贵,但是在高门大户眼里怕也是寻常之物。各府小姐们在一处,个个都是都金枝玉叶,怕你不能独领风骚。” “那如何是好。”真兰听她娘如此一说,有些无措了。 “娘今早想起一事来。”吴姨娘不忿的说道。 “那年林秀琴生她那个肥猪闺女的时候,大办满月酒。她娘家抬来六十六担满月礼。那时你父亲尚在青城任知州,满城的人都跑来看。啧啧,那真是得脸啊。只不过是生个丫头而已,我生了四个也没有这样风光过,你哥还是长子呢。” 又说:“喝酒的时候,我见林秀琴抱着那丫头出来谢客,头上戴了一只金钗,那金钗上嵌得也不知是什么宝石,只觉得亮亮晶晶,晃人眼。她在烛台前坐着,那钗在墙上照出一片七彩的光,简直如同天仙下凡一般。” 真兰听罢奇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东西。” 吴姨娘道:“我也是觉得稀罕。她说这叫金刚石,是她爹去南边缅越国做生意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再往南的一个什么地方出产的,因为路途实在遥远,故此不常见到。怕是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戴上这样的首饰。要是你戴上这钗去,一定艷压群芳。” 真兰道:“金刚石珠子女儿也见过,没有娘说的这般神奇啊。” 吴姨娘道:“她那钗上不是珠子,花生米大一粒粒的,面面发光,攒成几朵梅花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真箇就是光耀闪亮。” 真兰听完心动了一阵,又黯然神伤道:“说了也无用,又不是娘的。” 吴姨娘道:“傻女子,虽不是娘的,但是你也叫她一声母亲。” 真兰道:“那只是骗骗旁人,顾全大面儿而已。若是娘说的这么稀罕的首饰,她如何肯给我。” 吴姨娘道:“咱又不要她的,借来用用就还,她好歹担着你嫡母的名头,若是捨不得给,就太不识抬举了。” “你且去借试试,不允你,就让你祖母去说。” 左右看看无外人,眨眨眼又说道:“东西借到手,还不还那就是咱说了算。你叫她一声母亲岂是白叫的,就当给你添妆也是该当的。” 第10章 神仙姐姐和天蓬元帅 真兰听完她娘的话,当下急吼吼得带着春画来找林氏借金钗。 踏入林氏的院落,只见真珠伴着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大槐树下晒太阳绣花。 妙菱道:“小姐看我这两只鸳鸯绣的怎么样,等我绣好了给小姐做个香囊戴在身上。” 真珠看了一眼:“我谢谢您吶,我可没有随身带鸭子的习惯。” 妙雨道:“小姐快别瞧她的,快来看看我绣的这朵梅花,想给小姐做个丝帕。” 真珠看完了哭笑不得的说:“原来你这是梅花啊,你不说的话我以为你绣的是电风扇呢。” “小姐说像啥?”妙雨没明白。 妙菱一把拽过来看,咯咯地笑起来,“妙雨你个蠢妮子,你见谁家梅花有拳头这么大一朵啊。” 主僕几人顿时笑做一团。 真珠身边这几个丫鬟,挑选的时候就与旁人不同。 别人家小姐选丫鬟,都是选样貌端庄,女红精湛,心思机敏,手脚领伶俐的。 第15页 林氏给真珠选丫鬟,选的是身板结实、吃苦耐劳、憨厚老实、手大脚大力气大的。 这非常容易理解,就跟找工作要专业对口一样的。虽说都是伺候人的活,真兰小姐的日常和原真珠小姐的日常那是有很大不同的。 说难听点,伺候原来的真珠小姐类似于伺候牲口,还是个不能打不能骂的牲口,也真是难为了这几个小丫鬟。 但是自从友情客串此剧的释迦摩尼大神给真珠开光以后,状况大大得不同了,林氏这院里变得非常清闲。 以往真珠不是拉了尿了,就是摔了砸了,折腾起来不分白天黑夜。丫头僕妇们洗衣服、洗床褥、收拾房间一刻不得闲。 现在突然没活可干了,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居然有点无聊。于是几个丫鬟们想起丫鬟的本分来,开始琢磨着给小姐做点女红。 真兰见那几个人只顾着玩闹,自己进来半天也没人察觉,有点尴尬。春画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主僕几人这才发现有人进来。 真珠问:“姐姐来找我吗,有事?” 真兰道:“来给母亲请安,听说妹妹这几日身子不好,顺道来看看妹妹。妹妹可好些了?” 真珠顿时想起她娘帮她称病闭门谢客这件事情来,娘编的是什么毛病来着,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只好挠挠头说:“其实也没多大事,可能是饭吃太多撑着了,这两天有点拉稀。” 真兰一听是这么不高贵不典雅的毛病,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若说“那妹妹你少吃点”仿佛有嘲笑人家胖的意思;若说“那妹妹你拉干一点”难以启齿不说,拉干拉稀仿佛也不是人力可控制的事情。 妙菱适时地打破了尴尬:“太太和我娘在堂屋说话呢。大小姐我领您过去吧。” 真兰微微一笑:“有劳妙菱姑娘了。”逃也似的走了,仿佛多留在真珠身边一分钟,就会被她沾染的粗鄙不堪。 几个人望着真兰修长飘逸的背影行了一会儿注目礼。妙雨喃喃说道:“大小姐真像天仙下凡啊。” 真珠不屑地撅了噘嘴,想当年我也不比她差,本公举当初也是有很多人追求的,情书也是收过一箩筐的。 于是酸熘熘的问:“大小姐像天仙下凡,那我像啥?” 妙菱把真兰送进堂屋出来,正好听到真珠这话,就捂嘴一笑说道:“二小姐你像天蓬元帅下凡。” 其他三个妙一听,全都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把真珠气得抄起一把长扫帚,满院子追着妙菱打,既跑不动又追不上,只能哇哇大叫:“快帮我抓着这个死丫头,本元帅今天非要拿九齿钉耙捶死她。” 几个少女在院子里笑啊,闹啊。春风温柔的吹,阳光灿烂的照在她们身上,多么明媚的人间四月天。 真兰进屋时,林氏和李妈妈正在窗边站着,靠窗的条几上摆满了各色衣料,两人边说着话,边翻看着。 真兰看这些衣料成色比前些日子宫里赏下来的衣料还要好些,心里不由得有些醋意。 其实皇宫里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好东西轮不到赏给赵府而已。 赵甲仁如今官做到了正二品,俸禄不低,吏部管着官员升迁,也偶有油水,算得上富贵之家,但是远远算不上豪门。 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根基。你想想,别人家除了俸禄,还有祖宗传下来的大片庄子田产,房产,但是赵大人只有俸禄。 简单的说,赵大人是个凤凰男,即使现在置办了几处产业,如何拼得过别人几辈子的财富积累。 虽说是娶了个豪门太太,然而夫妻感情一般。 特别是婚姻的前几年,没有功名在身,一直靠岳丈家资助生活,不免被乡人嚼舌头说他是倒插门。 赵甲仁是个读书人,既迂腐,又清高,内心对赘婿之说憎恨至极,视为奇耻大辱,自然对林氏爱不起来。 也正因为这份清高,无论林氏手里有再多嫁妆,也是林氏的私产,赵甲仁从不过问。 吴姨娘显然就没有这份清高了。 她如今管着府里银钱,一向是剋扣林氏院里,无论是每月的例钱还是每年府里主子奴僕做四季衣裳,鞋帽,能拖的就拖,能不给就不给。 好在林氏手头宽裕,也知道自家孩子难带,除了府里的月例之外,又自掏腰包给院里的僕人多发一份例钱。 平时为人又宽厚,吃的穿的用的,各种赏赐随手就给了。 是以府里的下人们都私心里都特别想到太太院里做事,但是当家的是姨娘,也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林氏见真兰进来,便招手叫她过来,笑道:“来得正好,正在给你妹妹选衣料,你过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真兰先是福下身子道:“真兰来给母亲请安。” 然后带着春画走到几案前仔细看了,见那上面有石榴红的绉绫、银红的蝉翼纱,水红的妆花缎,还有好些素稠压在下面。 阳光照上去,泛着柔柔得珍珠般的光泽。又伸出手摸了摸,又滑又腻,触手生凉,果然皆是上品。 真兰抚摸许久道:“多谢母亲好意,只是今年春天的衣裳,府里已经给做过了。珠儿妹妹的不曾送来吗” 李妈妈道:“府里做的春季衣裳昨儿才送来,我给分下去了。” 第16页 真兰道:“这才四月天,怎的母亲把蝉翼纱都拿出来了?” 林氏道:“珠儿身子胖,怕热,夏季衣服穿得比旁人早,我提前预备些。” 春画在真兰身后道:“奴婢看那石榴红绉绫好,大小姐皮肤白,穿这个颜色最相称。” 真兰回身拿手绢作势打了春画一下:“珠儿妹妹比我白皙,这个颜色与妹妹也正好相称。再说石榴红绉绫最是难染,这样好的料子交给府里的几个蠢裁缝岂不是可惜了。” 林氏道:“不妨事,真兰想要做个什么样子的告诉李妈妈,一併送去周记裁缝铺子做了。” 真兰喜道:“周记的大师傅手艺最是了得,真兰多谢母亲了。”又摸摸那幅石榴红绉绫道:“多好的料子啊,做一条石榴裙,剩下的布头子刚好可以给柔儿妹妹做一件小外褂。” 林氏道:“何至于用布头子。”又问:“后楼上还有没有了绉绫了?” 李妈妈看了真兰一眼,道:“还有一卷海棠红绉绫。我瞧着一卷布,大小姐和三小姐一人一件绰绰有余,都是自家姐妹讲什么布头子呢。” 真兰道:“正是呢,自家姐妹不讲究这些。海棠红又亮堂又不俗气,柔儿定会喜欢,我替柔儿谢过母亲了。” 林氏笑笑摆摆手,带着真兰到堂屋坐下了。 李妈妈无声地嘆了口气,吩咐一个小丫头;“奉茶来。” 真兰对着林氏客套了一番,表达了她娘以及她本人对真珠身体的殷切关心:“妹妹身体不好,母亲照顾妹妹无法抽身。但是父亲在朝为官,这些人情来往不去也不好。” 林氏道:“礼尚往来是应该的,辛苦吴姨娘和真兰了。” 真兰道:“母亲客气了,这都是真兰该做的。” 随后话锋一转说明了来意:“这些个王公贵族,素日没有交往过的,女儿生怕钗裙落了窠臼,丢了赵家的颜面。听说母亲往日戴过一只金刚石梅花金钗,光彩夺目,不是俗物,故此想借来用几天,给赵家女儿长长脸面。母亲放心,真兰一定好好爱惜,用毕就归还。” “金刚石梅花金钗?”林氏闻言有些疑惑,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李妈妈。 李妈妈蹙眉想了想,对着林氏摇了摇头。 这一幕看在真兰眼里就是,林氏用眼神询问李妈妈:金钗借不借给她?李妈妈想了一回摇头说:不借! 实际上是林氏用眼神询问:啥金刚石梅花金钗,你知道吗?李妈妈想了半天,摇头:我不知道啊。 这正是活生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例子。 真兰心里顿时十分恼火地想,难不成怕我借了不还,虽然我是没打算还,但是不借也太瞧不起人了! 有心想起身拂袖而去,但是首饰还没拿到,总得让林氏拔点羽毛下来,于是硬着头皮想再试一试。 第11章 佛系减肥马瘦了 林氏完全没有察觉真兰的情绪变化。 问道:“不知道真兰说的是哪只钗” 真兰答:“听府里老人说是珠儿妹妹办满月酒时母亲戴过的。因甚是璀璨,故此记得。”心中暗恨:你这老东西装什么煳涂! 林氏依旧十分茫然。 李妈妈想了一阵道:“十几年前的旧物,哪能记得分明,怕不是太太赏了哪个?这些年跟在太太的身边的人出去婚配,太太都给添了不少嫁妆。” 林氏道:“许多年了,确是记不清了。你妹妹这些年身子不好,母亲也顾不上这个。” 真兰不做声。装!看你个老不死的继续装! 林氏又道:“是非要那什么梅花钗吗?金刚石的首饰倒是还有几件,让人拿来你挑挑。” 这便是正宗白富美与□□丝女的差别了。□□丝女十年前买个水钻卡子都能记得住,白富美压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管库房的丫鬟听了太太吩咐去了,不多时拿来一个精緻的铜胎掐丝珐瑯首饰匣子,放在真兰面前。 此时阳光正好,打开匣子,只见一片粼粼的银光闪烁,有簪花,有步摇,有梳篦……,六七件首饰静静的躺在那里流光溢彩。 真兰只觉得满眼的珠光宝气,伸手去拿时发现果然如她娘所说,映射在手上的光是七彩的,不由得心里暗暗生奇。 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见那首饰上镶嵌的粒粒金刚石,大如花生米,小如绿豆,与往常见过的金刚石珠子不同,俱都是做出许多面,一面一面在闪光。 真兰看过了一件又一件,恨不得件件都能据为己有。 最终拿起来分量最重钻石最多的金梳篦犹豫着说:“女儿看这篦子好,那步摇也好,一时竟挑花了眼。” 李妈妈忖度着东西到了这对母女手中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那林氏心大,只怕又要说:那便都拿去吧。 于是抢前道:“老奴觉得大小姐挑那个篦子极好,戴上端庄大气。” 李妈妈说完伸手就将首饰匣子盖上了,拿起来交给丫鬟道:“去收好罢。” 恰好真珠和她的喵喵喵喵玩闹累了,又好奇真兰这半天不出来,跟她娘说啥呢,遂进堂屋来找她娘。 迎面见到丫鬟手里拿着个貌美的匣子,顺势就接过来说道:“什么好东西” 第17页 打开一看顿时惊叫一声:“哇!亮瞎了我的狗眼啊,这些都是真的钻石吗” 妙菱笑道:“那还能有假的。” 林氏慈爱又宠溺地说道:“拿去玩罢,别跑远了,再过会子吃午饭了。” 又对四个妙道:“给二小姐餵点水喝;别带她去太阳地晒;跑慢些仔细别摔着了。” 几个人蹦蹦跳跳的走了。 真兰见她想要却不可得的东西,真珠拿着就如同寻常玩物一般,心里似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手在桌子底下把个丝帕绞了又绞,手指都绞红了。 没几天新衣服做好送来了,赵真珠兴致勃勃地试穿。 试新衣服可以说是天下女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尤其试穿的还是繁复华丽的古装。 那些纱裙,披帛件件飘飘欲仙,衣服上手工的刺绣精美绝伦,一看就是高档货。 but! 赵真珠试了一套又一套,只觉得一套比一套幻灭,每一套都是地主婆子年关下乡收租的既视感。 凉凉,凉凉啊,真珠忍不住嘆气。 妙菱问:“二小姐觉得衣服做得不好吗?” 真珠摇头:“人丑不能能怪衣服,衣服还是很好看的。” 妙菱道:“是哦,我也觉得衣服很好看。周记的师傅们说,都是今年最新的样式呢。” 真珠点头:“唔,他们手艺确实不错,这针脚整齐得快赶上缝纫机了。” 妙雨:“哇!二小姐快来试试这个鱼鳞裙,这个真好看耶。” 妙菱也道:“对对对,二小姐快来试试这件,做这种鱼鳞裙子可费事了。周记的掌事说给你做衣服又费布料又费人工,这件要是别人的肯定要收双份手工费呢。” 真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妙菱,一屁股坐下:“喵了个咪的,天天要被你气死了,老娘不试了!” 赵真兰也来取新衣裳。她穿上那新制的石榴红绉绫裙,盈盈地转了一圈之后,粲然一笑,真箇是明艷动人。 拜谢了林氏之后,真兰的身影轻快地飘出了院子,那真是:轻屟来时不破尘。石榴花映石榴裙。 真珠和真兰之间,差了一个买家秀和卖家秀的距离。 真珠虽然有点嫉妒,但是真兰的美貌,她还是服气的。于是由衷的赞嘆道:“姐姐真漂亮。” 林氏道:“你年纪尚小,还没长开,长开了一定也俊俏。” 真珠哭笑不得:“我的亲娘啊,我这还叫没长开,再长我就裂开了!” 减肥!战痘!已刻不容缓! 分析原因找对策!制定计划严执行!看我女大十八变,华丽转身! 首先,要搞清楚丑的原因。 直接原因是因为原主生前的日子过得像一只快乐小猪。 间接原因是因为原主她妈太有钱,用得都是好饲料。 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人品不行,穿越的时候跑偏了,没选好寄主。 (米菲:艾玛啥也不说了,让我先出去哭一会儿。) 其次,要明确指导思想。 减肥不只是为了美,更是为了追求健康的体魄。 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说这里的医生连感冒都治不好,日常保健要主要依靠高僧的童子尿。 (高僧:腰疼!不接戏!请勿强行蹭热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务必制定全面而详细的减肥计划。 并且一定要按计划精心组织、周密部署、稳步推进。 只有这样才能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取得最后的胜利。 以下是该项减肥大计的具体内容: 少吃多运动。 (完) 终于,在穿越一个月以后,赵真珠踏上了追求美的征程,开始了她轰轰烈烈的减肥大业。 赵府后院 “娘,我跟你一起吃斋饭吧,我也要谢谢佛祖的大恩大德。” “我知道我正在长身体,那隔一天吃一次总行吧,两全其美。” “娘,我们去觉明寺上香吧。” “不要等初一十五了。天气好就可以去啊。”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您不就是日积月累感动佛祖,他才出手相救的。” “娘你坐马车,我走路上山,没有佛祖就没有今天的我,走路上山显得有诚意。” “不会抛头露面的,我让妙菱给我买了个白纱的帷帽,又遮脸又挡太阳。” 觉明寺大殿 高僧:“施主,磕三个头就可以了。” 真珠:“不必过分拘泥于旧的形式,多磕几个显得有诚意,还能练练腹肌背肌。” 高僧:“施主,后面几十位施主已经等了一柱香了。” 真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要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吗?” 高僧:“施主误会了,小僧觉得施主最好换一尊佛像拜拜。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您捣蒜一样总逮着一个佛爷拜,小僧怕其他佛爷吃味儿。” 真珠:“……”。 觉明寺后院 真珠:“小和尚,你们有没有啥杂活要干的。扫个院子搬搬柴火都行,我不用工钱。” 小和尚:“没有。” 第18页 真珠:“我还可以帮忙洗洗袈裟,嘻唰唰嘻唰唰,锻鍊锻鍊大臂。” 小和尚:“施主还是去找你娘,早点回家吧。” 真珠:“我娘去听方丈讲佛法去了。我有的是时间。要不我帮你们倒倒夜壶,我这人干活不挑三拣四。” 小和尚:“不行,方丈说夜壶不能随便倒,每个人尿多少都有定量,要记录呢。” 真珠:“……”。 就这样,只要天不下雨,真珠就缠着林氏要去觉明寺上香为全家祈福,多么充分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真珠最近的朋友圈签名估计会写:我不是在上香,就是在去上香的路上。 于是几个月以后,赵府的马累瘦了许多。 当然了,赵真珠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最初开始爬大罗山的那几天,爬一段就累得不行,走走停停,晚上回家浑身酸痛,痛的恨不得把自己拆了再重新组装一遍。 几个月后,她已经可以一口气爬到觉明寺,在寺里浪半天,还可以自己优哉游哉走下山。 本身大基数减肥前期体重下降就比较快,像真珠这样从来没有运动过的猪猪女孩,效果就更是明显。 虽然没有体重秤,真珠也不知道几个月到底瘦了多少斤。 但是她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倒梯形脸变成了大饼脸。 ps:请不要看不起大饼,这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好歹人家大饼是圆的。 因为加强运动,提高代谢,注意饮食,生活有规律,心情安逸,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不仅气色变好了,脸上的痘痘也好了很多。 总而言之,真珠变漂亮了。从以前的猪精丑八怪,变成年画上的白胖女娃娃。 虽然称不上美人,但是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喜庆有福相。 林氏这才明白真珠闹着去庙里上香的原因,也觉得女儿瘦下来之后确实漂亮多了。 便日日带着真珠去爬山,不仅饮食按照真珠的要求来,还特意请了名医给真珠开了瘦身调理的方子。 有了官方的支持,减肥事业开展的更加顺利,效果更加显着。 真珠一天天变瘦,身体一天天强健,也不是人人都高兴的。 例如吴姨娘和真兰,便觉得心情十分不美妙。毕竟敌人实力增强就等于我方实力下降。 只是苦于找不到干涉的机会。 第12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天,瞅准了赵甲仁下朝以后心情不错。吴姨娘着意打扮了自己一番,又精心准备了几个小菜。 到了晚间,夫妻二人对月小酌,闲话家常。 吴姨娘道:“老太太身体康健,老爷仕途平顺,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了,咱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赵甲仁拍拍吴姨娘的手道:“这都是你持家有方。进京以来,我忙于政务,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全靠你照料,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吴姨娘边斟酒边笑道:“夫妻俩说什么见外的话呢。” 又道:“前几日送兰儿去张大学士家,见那些个世家小姐,个个谈吐不凡,连丫鬟小厮也都稳重从容。咱家如今也算不得小门户了,兰儿虽然长得俊,和那些小姐相比之下竟有些惭愧。” 赵甲仁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风范本该如此。为人处世大方稳妥,待人接物礼貌周全,如此方能赢得长辈的称赞,同辈的欣赏。” 吴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麻熘得接话道:“老爷说得有理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这些年只顾闷头忙家务事,竟忘了给孩子们立规矩。不说别的,就连日日给老太太请安都疏忽了。从明儿起,府里的规矩要立起来。” 这边厢林氏连夜接到通知,即日起每日清晨携真珠去向赵大人的母上大人请安。也就是说,没空再去觉明寺上香了。 妙菱忿忿的说:“一定是吴姨娘搞的鬼,她就是见不得二小姐好,成心捣乱。” 真珠表示无所谓,作为运动系少女,真珠知道不管是何种运动方式,人体都能逐渐适应,日子久了减肥效果就不明显了。 因此不能一成不变,要随着运动能力的增强,及时调整运动方案。 既然不能去爬山了,那就在家里做做拉伸和力量训练也不错。比如做做平板支撑之类,既不需要场地又可以塑造身体线条。 妙菱表示听不懂,但是二小姐说的肯定都是对的。这几个月来,二小姐已然成了她的主心骨。 这是赵真珠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去给祖母请安。 俗话说的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为了彰显对祖母的重视,林氏一大早就给真珠打扮了起来。 身上穿得是披红挂绿,头上戴得是金光灿烂,脖子上还给挂了一坨实心长命金锁,没有半斤也有八两。 真珠十分为难:“娘,咱们这是去请安,还是去唱戏。” 林氏道:“穿喜庆点,讨你祖母喜欢。” 真珠道:“娘喜欢我就行了。其他人,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求娘快把这个秤砣拿下来吧,脖子快断了。还有头上这些,太重了受不鸟了。” 妙菱思索了一番道:“小姐,这算不算那啥力量训练。能练出来你说的那个什么天鹅颈。” 第19页 真珠拍拍妙菱,孺子可教也,用力点点头:“算,当然算!出发。” 跟着林氏来到吴老太太的院子,吴姨娘同她的四个子女早已到了。这次吴姨娘学乖了,没有抢林氏的座位。 请安毕坐下,吴老太太不悦地道:“下次要早些来,博儿和良儿还要上学。” 林氏郝然道:“媳妇知道了。” 见林氏母女来了,赵真博和赵真良给林氏请了安,然后带着小厮去学堂上学了。 屋里只剩下老中青三代女人大眼瞪小眼。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代女人可以撑起一部连续剧。 赵真柔看着真珠脖子上的大金锁,再低头看看自己脖子上的,撅起嘴问吴姨娘:“为何二姐姐的金锁这么大,柔儿的那么小。柔儿也要一个大的。” 真兰道:“柔儿别闹,姐姐的金锁不也同你的一样。” 真珠心里暗暗嘆气,我就说财不能外露吧,亲妈太有钱也不是啥好事啊。 于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地对真柔说:“金银都是俗物,柔儿妹妹貌若天仙,用这些俗物简直是侮辱妹妹的美貌。” 真柔道:“那为何二姐姐能用?” 真珠痛心疾首地说道:“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啊,我就是个俗人,被这些俗物侮辱也只能认命了。” 吴老太太看真珠越扯越没边,于是清了清嗓子。 真珠知道这是让她闭嘴的意思,于是自觉地闭嘴了。 吴老太太看着林氏道:“长命金锁保平安,同一家的姐妹,也不好差别太大了。” 真珠看她奶奶这个表情,心说老太太这是个啥意思,难道是让我妈自掏腰包给这两个塑料女儿都买个金秤砣挂着? 开神马玩笑,府里管钱的又不是我妈!要么公款消费大家买买买,要么各找各妈寄几买。 眼珠转了转问道:“娘,我这个金锁哪里来的啊?我看着就没有柔儿妹妹的精巧。” 林氏道:“是你满月的时候,外祖父送的。” 又问真柔:“柔儿妹妹,你这个金锁看着又小巧又漂亮,也是你外祖父送的吗?” 真柔骄傲地说:“才不是,我的金锁是祖母给的呢,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都有,背面还有我们的属相呢。” 真珠嗔怪地对林氏说:“娘,你看你,我来给祖母请安,你给我带什么外祖父送的金锁呢?我可是祖母的嫡亲孙女,应该日日把祖母送的带在身上才对。” 吴老太太面上一丝尴尬闪过。 真珠只当不觉,又转头对妙菱说:“赶紧回屋里把我祖母送我的金锁拿来,我要和姐姐妹妹保持一致,同一家的姐妹,也不好差别太大了。” 然后殷切地看着吴老太太:“祖母您放心,我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着您给的金锁,时时刻刻记着祖母对我的好。” 妙菱疑惑了,挠挠头,她实在不记得她家二小姐何时有过这件东西,让她怎么拿。 真珠看她不走,怒道:“怎么还不去!你个懒丫头!让你干点活磨磨唧唧的,不就欠了你两个月的例钱吗!我爹在京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少了你这奴婢的不成!” 妙菱涨红了脸:“不是奴婢不去,是那个,您没有那个……,没有……。” 当下吴老太太和吴姨娘面上都很不好看。 吴老太太以手扶额道:“年纪大了,坐一会儿就累了。” 真珠忙说:“祖母,您哪里不舒服,孙女给您揉揉捏捏。” 吴老太太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歇歇就好。今日散了罢,都去忙吧。” 真珠满脸恋恋不捨地说:“那祖母您赶紧歇一会儿,明天孙女一定早点来看您。” 这下吴老太太的头真得有点隐隐作痛了。 一回到林氏堂屋,妙菱就气乎乎道:“不是我怕跑腿儿,是二小姐您根本就没有那金锁。” 真珠道:“我又不傻,我一看祖母那脸色就知道我没有。” 妙菱不解:“那还让我回来拿?” 真珠道:“做戏做全套嘛,骂了你别生气啊,我假装的,下回带你去吃好吃的赔罪。” 林氏忧心忡忡道:“珠儿,你这样你祖母会不喜欢你的。” 真珠说:“难道我巴结她,她就能疼我了?别傻了娘,别人是亲上连亲,几十年的感情,无论如何轮不到喜欢咱娘俩的。还是自己把日子过得痛快点重要。” 李妈妈也道:“太太,二小姐说得对。周全别人不如周全自己,这些年老太太也没喜欢过太太和小姐,二十多年也过来了。” 又对屋里的僕人道:“你们都先下去罢。”使眼色让妙菱去门口看着,妙菱会意去了。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李妈妈对林氏说道:“太太,老太爷和老夫人只你一女,这些年看着你在赵家受苦,十分心痛。舅老爷几次到京城盘帐,私下都让我劝你,若日子不能过,便去官府告赵家宠妾灭妻,与赵家和离。” 林氏一惊道:“爹娘让我和离!” 真珠一听也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表示理解:“婆婆不疼,丈夫不爱的,这样过日子确实没意思。离婚就离婚,我支持娘。” 第20页 李妈妈道:“前几年我一直没劝太太,因觉得是二小姐身子不好,才让老太太和老爷不待见太太。如今二小姐身子已然好了几个月,一天一个大变样,老太太和老爷依然不喜太太,也不喜小姐,实在让人心寒。” 真珠点头表示同意。 李妈妈又道:“太太大可不必事事处处委屈自己。咱们未必在他赵家屋檐下过一辈子。” “可是。”林氏犹犹豫豫道:“若是和离了,珠儿怎么办。老爷肯定不会让我把珠儿带走的。” “再有,你怎么办。你若留下来,老爷不会饶了你的。你若跟我回岳城,妙菱怎么办,赵管家怎么办?你这一家不就散了。” 李妈妈笑道:“太太,此事也难也不难。我今日只说是与你听听,让你放宽心过日子,不用委曲求全自己。其实如今小姐好了,咱们反而不能急着和离了。” “为什么!”真珠不理解,她病好了,林氏不用拖泥带水了,正好一刀两断、一了百了、木有烦恼!为啥反而不能离婚了。 她疑惑地看着李妈妈,等着听出个所以然来。 第13章 二丫头是个窜天猴儿 李妈妈道:“太太,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若是此时和离,小姐出阁之时,定然难以找到好婆家。” “咱要先给小姐找到一户好人家,待出嫁之时,让妙菱和我家当家的给二小姐做陪嫁,顺理成章离了赵家。到那时,再提和离不迟。我是太太的陪嫁,自然是要跟着太太进退的。” 林氏突闻此言有些不知所措,面露惶恐之色。 真珠听到李妈妈说自己找对象的事情,心想是不是稍微假装羞涩一下下呢,怎么把握这羞涩度呢? 却又看到林氏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想来对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离婚是了不得的大事。 遂心疼的搂着林氏的肩膀说:“娘,你别想太多。离不离婚只有你自己能决定。李妈妈只是想告诉你别钻牛角尖,就算此路不通,也有别的路可走。投胎成人不容易的,每天都要过得自在,才能对得起自己。” 林氏好像明白,也好像不明白,轻轻拍着真珠的手点了点头。 当晚,天刚擦黑,真珠就吵着让林氏上床睡觉。反正有吴姨娘在,林氏一不用操心家务活,二不用伺候老爷x生活。 公鸡才叫了三遍,真珠就一咕噜爬起来洗漱。她急着要去给祖母请安吶,昨儿去晚了,今天要赶早,真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孝顺好孩子。 天边刚露出鱼白肚,林氏和真珠就到了吴老太太的院子里。守夜的婆子给林氏请了安:“老太太还没起身哩。” 林氏微笑道:“无妨,我们在廊下等一等。” 真珠恍若未闻,二话不说扑上去冲着堂屋的门,噼里啪啦一通勐拍:“祖母,祖母,珠儿来给您请安啦。祖母,珠儿来啦。” 惊得二三个婆子上去拉都拉不回来啊。 虽然吴老太太日常是睡在东边上房里的,但是清晨安静,真珠的声音又脆又响,把个吴老太太惊得梦里一哆嗦,醒了。 老太太带着满肚子的起床气,由着下人给她穿衣梳头洗漱,样样收拾好了,开了堂屋的门坐着。 真珠欢欢喜喜地跟着林氏进来请安。 吴老太太一见真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一阵肝火冒出来,开口训斥道:“大唿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真珠立刻正襟危坐,委委屈屈道:“人家不放心祖母啊,昨日祖母说身体不适,孙女担心得整夜辗转难眠,想了一宿办法。” 吴老太太不耐烦地问道:“可曾想出什么法子。” 真珠开心地说:“肯定是想到了啊,所以才来急着告诉祖母。” 吴老太太压根没毛病,当然也不想知道真珠的办法,便板着脸不说话。 真珠这样的二皮脸,完全不觉得尴尬,也不管有没有人接话,自顾自地说:“孙女想的办法就是,让吴姨娘派人去给祖母请个神医来好好看看。” 然后左瞧瞧右看看:“咦?这天都大亮了,太阳都老高了,怎么吴姨娘还没来呢?” 话音没落,吴姨娘匆匆忙忙地带着三个孩子来了,唿啦啦十几口子人涌进来院子。 真珠就知道肯定会有人通风报信,又见那最小的弟弟没来,估计是还在睡觉,太小了也没法配合吴姨娘的紧急军务。 吴老太太见吴姨娘来了,就没好气地对林氏和真珠道:“清怡又要管着府里上下事务,又要照顾四个孩子。整日忙里忙外,自然是比不得旁的闲杂人等清闲。” 一众丫头僕妇俱都点头称是。 林氏顿时有点羞愧,低头说道:“母亲教训的是。” 真珠无语地看着林氏,心说我这个娘也太老实狠了,人家又没指名道姓,何苦忙着对号入座。 听吴老太太这样一说,吴姨娘洋洋得意地坐下了。真博一贯的面如表情,真兰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真柔一直在打呵欠。 吴姨娘道:“没法子,我就是个操心的命。换了旁人伺候老太太和老爷我也不能放心。” 说罢眼风带着嘲笑扫了一眼林氏。 真珠听罢点点头,非常认同地对吴老太太道:“祖母说的极是啊,吴姨娘这些年白天晚上都不得闲,真是太辛苦了。” 第21页 又对林氏道:“娘,相夫教子,管理内宅,这本是您做太太的本分。也不看看天底下有几个是让姨娘持家的,不成个体统。以前怪珠儿生病,如今娘也该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了。” 又心疼得对着吴姨娘说:“看看都把人家吴姨娘累成什么样了。如今太太有空了,姨娘你就歇歇吧。” 吴老太太和吴姨娘闻言俱是一惊。 吴姨娘连连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真珠不怀好意地笑着继续说:“吴姨娘不必客气,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弟弟妹妹年幼,真博哥哥眼看就要考秀才了。事关哥哥前途的大事,姨娘还是多多操心哥哥的学业为好。” 吴老太太完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好了好了,今日罢了,都回去吧,叽叽喳喳吵得我头晕。” 于是众人告退。 真珠本来也知道不可能凭几句话就让吴姨娘败下阵来,她只是要提个醒。 即便林氏混得不行,婆婆不喜,丈夫不爱,但人家到底是正妻,占了礼法的上风。 大家能相安无事最好,若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败了林氏还有娘家可回,你吴姨娘可就难说了。 自此,赵真珠日日带着饱满的热情,和殷切的孝心,去给她的祖母大大请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笑咪咪的请安完毕,祖母的脸色仿佛看起来就更加不好了呢。 这样过了一个月,小辈们还好,吴姨娘率先撑不住了。 林氏这种白天没有家务活,晚上没有x生活,想几点睡就几点睡的人,啥时候起床当然是无所谓,反正回去还可以补一觉。 但是吴姨娘不同啊,她又要管家,又要照顾四个子女,晚上还经常要亲力亲为伺候老爷到半夜,她真得很累啊。 吴老太太那边情况就更不妙了,她一向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受得了真珠天天半夜鸡叫。 老年人比不得年轻人,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一旦错过了觉头,就难以入睡。 摆了一个月老祖宗的谱儿,得到了两团黑眼圈附赠一对肿眼泡。 终于有一天,请安完毕,吴老太太单独把吴姨娘留了下来。 “你想给那娘俩个立立规矩,到头来却把自个儿搭进来了。” “那个臭丫头真是粗鄙不堪,令人生厌!林秀琴也是不省心的,整天拉一副受气架子,仿佛谁欺负了她似的。”吴姨娘恨恨地说。 吴老太太道:“我看那丫头虽然模样粗糙,言语粗鲁,心思倒是猴精猴精的,给个杆儿就能顺着窜上天。” 吴姨娘想起真珠那圆滚滚憨愣愣的样子,心中不屑,但还是点了点头。 吴老太太道:“不过那丫头虽然言语犀利,倒是不主动生事。她如今好了几个月了,你这库房的钥匙不照样拿得稳稳噹噹得。” 吴姨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吴老太太又道:“我看请安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你这穿鞋的如何耗得过光脚的。往后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便好了,不必日日到我这儿立规矩。” “家和万事兴,赵家的两根香火都是你生的,好好暖着我儿的心才是正道。那个院里你只需稍加注意着,只要她们不碍你的事,这么井水不犯河水我瞧着挺好。” 以后可以不用披星戴月去老太太院里毕恭毕敬立规矩,隔个十天半个月去一趟意思意思就行了。 于是大家都很开心。 妙菱问:“二小姐,咱们明天干嘛去呢。” 真珠:“咱还去觉明寺吧。一个月没爬山了,浑身的肉都痒痒。” 又对林氏说:“娘,你也试试爬爬山吧,适度运动有益身心健康,好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 隔了几天真珠在庙里求了一个木质的护身符,一回到府中就直奔吴老太太的院子,献宝似的呈上来:“祖母,我今天去庙里上香了,求佛祖保佑祖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又过了几天真珠在庙前的广场闲逛,买了一个草编蚂蚱送给她祖母,“祖母您瞧,这个做得多精巧。” 真珠隔三差五地去吴老太太那里转一圈儿,呆的时间不长,每次都是带点小玩意,拍拍马屁或者讲几句外面的见闻就走。 妙菱不解:“二小姐为何这么勤快地去找老太太,她又不喜欢你,你没见老太太一看你来就皱眉头。” 真珠一笑:“你不懂,我这叫润物细无声,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先混个脸熟。” 第14章 勤工俭学的帅家教 吴老太太原本看到真珠踏进院门就心烦,但是好在她不是半夜来了,而且从不纠缠,每次说笑几句新鲜事就走,渐渐的也习惯了。 吴姨娘一见真珠这做派,便也要真兰前去邀宠。 真兰请安从来都是礼数周全,进退有度,完全不似真珠那般插科打诨。 吴老太太每次见到真兰,满眼满心都是赞赏。同样都是孙女,这差别也太大了。 然而日日都是那几句客套话,像车轱辘一样来回地讲,再好的山珍海味天天吃也受不了啊,久而久之心中竟隐隐的生出些不耐来。 抛开减肥这件事,赵真珠穿越以后过了几个月骄奢淫逸的生活,连内裤都不用自己洗的那种。 第22页 另外托佛祖的福,也没有被整日关在家中,经常可以去上个香感谢佛祖的再造之恩。 客观的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无所事事久了,难免有些无聊。 于是林氏便提出要送她去读书,和赵真柔、赵真良小盆友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和他两同班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真珠本想拒绝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识字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如果不去学堂读书,此事终究难以解释。 况且,繁体字自己虽然认得,但是不会写,用毛笔写就更是一窍不通了,如今也只能算是个文盲。 于是她答应了下来,心说去学学写字也好,技不压身。 这赵家的家塾分为两个年级,高级班是赵真博和赵真兰,其中真兰只是旁听,以赵真博为主,毕竟这位才是正经要考取功名的。 初级班今年才开班,学生是赵真良和赵真柔。 这两位年龄差了五岁为啥一起上学呢,主要是之前赵真良太小,赵真柔又不用科考,不值得特意为她开个班。 赵真珠这种大龄文盲当然应该上初级班喽。 求学生涯就此开始,挑了个黄道吉日,林氏带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把真珠送到了家塾。 令人意外的是,赵甲仁竟然也来了。 家塾位于赵府花园东墙根一排房子里,三间正房,左右各设一个教室,中间的堂屋设了文曲星的排位。南边三间耳房是家塾先生的居室。 在爹娘的指挥下,真珠先向文曲星的排位三叩首,又向座上的先生行了跪拜之礼。 家塾先生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这位年轻的先生拿起毛笔蘸了硃砂,在真珠额头上点了一颗红痣道:“童蒙已开。” 真珠觉得十分有趣,便弯弯眼睛笑了,心说这八成就是点眉眉俏的由来吧。 赵甲仁奉上准备好的红包道:“小女真珠,愚昧非常,以后就有劳常先生教诲了。若怠慢功课,常先生只管教训。” 林氏也忙道:“有劳常先生了,也不图她能吟诗作对,但凡能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便好了。” 赵甲仁闻言瞪了林氏一眼,林氏顿时噤声了。 真珠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上了这么多年学,求生欲让她知道第一次见老师一定要好好表现,于是毕恭毕敬的对常先生说道:“学生一定认真听讲,努力学习。” 常先生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只觉得二小姐看起来憨态有掬,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荒诞不堪。 这位常先生虽然年轻,但是规矩很大,上学的时候不许下人陪同,丫鬟小厮将主子送到学堂门口就要回去。 第一天上学,林氏纵然心中不舍,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开始上课了,初级班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三字经》和一些简单的五言诗。常先生讲解毕,会要求他们自行背诵,然后去隔壁高级班授课。高级班授课毕,布置好课堂作业,再回来检查初级班的作业。 五岁的真良背得磕磕巴巴,十岁的真柔倒是能背诵,但是不能理解,只有真珠不仅能背诵如流,还能回答常先生提的问题。 看到常先生赞许的点头,真珠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心说这学的都是幼儿园大班的内容吧,自己居然混到要和五岁的孩子比智商,太丢人鸟。 然后是写字课,这是真珠决定来家塾上课的重要原因,因而一笔一画学习的十分认真,毕竟她前世也是学霸出身,虽然只读到高中毕业就香消玉殒,但是初级学霸也是学霸啊,没毛病。 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辰,除了赵真博是全天课,女孩子们和五岁的赵真良都是半天课,下午不必来了。 林氏一上午忐忑不安,心焦无比。终于盼到了女儿放学,一见面就急急的问道:“念书累不累啊,难不难啊?要是实在学不会,我就去跟你爹说,咱们不学了。” “不太难,都挺好的,娘放心吧。”真珠安慰母亲。 “常先生有没有责骂你啊?”林氏还是不放心。 “没有,常先生不爱笑,也不爱骂人。”真珠笑。 李妈妈笑道:“二小姐第一天上学,小姐没咋地,可把太太担心坏了。” 妙菱一面指挥着小丫头们摆放饭菜,一面惊奇道:“我原以为教书先生都是眉毛鬍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呢。这个先生竟然如此年轻,还是个白面书生。” 林氏闻言道:“听妙菱一说我也纳闷了,老爷怎会请个如此年轻的先生?” 真珠听了在心里偷偷说,没见识了吧,老师都是年轻的,年纪大的那是校长。 李妈妈道:“我家当家的说,这个常先生是老爷才请来的,盛阳城西边津北郡人氏,到咱府上没几个月。听说十八岁就中了举人,还是个解元老爷呢。” 按照真珠的理解,解元应该就相当于一个省的高考状元吧,记得那范进中个普通的举人都高兴疯了,这样说来这位常先生还蛮厉害的。 当然了,通常的教书先生都是秀才出身,赵甲仁不仅能请到举人当西席,还能请到第一名的举人,赵大人也很威武。 真珠有点不明白:“那他年纪轻轻的,不继续去考状元做官,跑到咱家当什么教书先生呢,这能有什么前途?” 第23页 李妈妈应道:“等开科应该是要去考的。听闻这常先生父母早逝,在祖父跟前长大的,等他考中举人还没来得及孝顺祖父,那常老先生就一命呜唿了,于是耽误了会试。” “常先生守孝三年,如今孝期已满了,家中也没有别的至亲,就卖了田产,只留下个祖宅,带着书童上京来等科考。” “那津北的学政老爷和咱家老爷相熟,素知他有才情,便帮着他谋到咱家来,一来有些收入,二来有个落脚处。如今每日下午小姐们不教去上学,便是常先生和大少爷一同复习备考呢。” 这不就是勤工俭学吗,真珠听明白了,又想起来赵真博那整日面无表情的脸来。 真珠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大哥心机深不可测,电视剧里绝世高人都是这种表情,便问:“那我大哥呢,他们师生二人一起考状元吗,倒也是美谈。” 妙菱嗤笑道:“二小姐,你快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大少爷连秀才还没考中,去考哪门子的状元。” 所以这其实就是一个高中生兼职家教带小学生和幼儿园的故事,真珠懂了,这样说来她和常老师差不多也是同等学歷嘛。 妙菱每日送真珠到家塾上课,因而见了常先生不少次。 有一日放学回家,妙雨问:“二小姐,妙菱姐姐整日回来跟我们说那位常先生,是个如何如何了不得的美男子,是真的吗?” 妙菱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明天你自己去看。常先生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顶天立地、刀枪不入、金枪不倒,那个那个什么翻云覆雨,欲罢不能……。” 真珠闻言赶紧打断了妙菱:“行了行了,别卖弄了,你这是把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出来了吧。” 妙菱挠了挠头道:“我就会这些个成语,有的是戏文里学的,有点是听府里媳妇子和妈妈们聊天学的。二小姐,我说的是不对吗?” 真珠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坏笑一下说:“也不能说用得不对吧,按理说如果有前面那些,应该迟早也会有后面那些。我就是好奇你听谁说的,下次听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 然后又故作深沉地说:“我告诉你们,其实老师长得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业布置得少不少。” 这一日课间,常先生帮赵真博批改文章,让其余闲杂人等自行復(放)习(飞)功(自)课(我)。赵真兰便来到低年级教室找她的弟弟妹妹玩。 真珠从来不浪费课间时间,她正在做描红作业,自上小学起她就有个习惯,喜欢在学校的时候就把作业提前完成,这样回家就可以尽情的玩耍了。 后来初中住校,同学们周末放假都喜欢带书回家去看,真珠带过几次书,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后来索性就不带了。 今天也是这样,为了放学后能开心的浪,在教室里就要争分夺秒。 真兰留心看那真珠一笔一画描得十分认真,字迹虽然稚嫩,但是相当工整。 心中想起了真良的话:“二姐姐只要学一两遍就会读书了,常先生总是夸二姐姐聪明。先生去教大哥哥大姐姐的时候,我不会的就问二姐姐。” 又想到自己旁听这些日子以来,常先生上课的重心只在真博身上,对她不做任何要求,连她的作业都可做可不做。 即使她用心做了文章诗词,常先生也只是扫一眼,不做任何评价,更别说夸奖了。真兰心里顿时腾起来一团酸熘熘的醋意。 第15章 妹纸她文武双全 真兰自觉自己处处都比真珠强,容貌才情她赵真珠哪样能比得上! 唯一的弱项就是姨娘生的,可话说回来,虽没占着嫡,但是占着长啊,况且她娘还是当家的姨娘。 这个酸腐书生居然对死肥婆赵真珠另眼相看,怕不是脑壳坏掉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府里管事的我娘,给他发工钱的也是我娘! 当即拉下了脸“哼”了一声:“妹妹这般刻苦,莫非是想去考状元不成?” 真珠懒得理会她,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写字。 真兰见真珠不理她,更加恼怒。反正教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当下更加肆无忌惮道:“也是呢,似妹妹长得这般五大三粗的,比府里的粗使唤家丁还要魁梧,八成是把自己当成男儿身了吧。” 真柔见真珠虽然已经瘦了很多,但是满身肉鼓鼓的,看起来确实又紧绷又结实,也笑道:“大姐姐说的对呀,二姐姐真的长得比大哥哥的书童还要虎背熊腰呢。” 五岁的真良认真地想了一想他大哥的书童,又想了想住在前院里那些家丁,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呢,于是也拍手笑道:“是呀,是呀。” 要知道胖子最恨别人嘲笑她是胖子,特别是真珠这样的背锅侠胖子,没享受到吃的快乐,却承受了胖的结果。 现在这姐弟三人的群口相声成功戳中了她的火山口。 真珠终于停笔,冷冷地看了真兰一眼:“我告诉你,我不仅五大三粗,我还孔武有力!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再吵吵揍你个鼻青脸肿,让你知道我可是文武双全的。” 真兰完全没料到真珠竟然粗鲁成这样,再不济也是官家小姐啊,居然张口就要打人。 第24页 她这样从小到大被丫鬟僕妇簇拥着的,何曾被人这样说过,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用手指着真珠道:“你,你个无赖泼皮,我非要告诉父亲去……。” “你做什么!”随着一声断喝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常先生从外面疾走而入,正看到真珠手中拿着毛笔坐着,真兰用手指着骂她。 真兰一见常先生进来,满腔怒火立刻化作梨花雨,一甩帕子,抹着眼泪委委屈屈道:“是她,她说要打我。弟弟妹妹都听到了。” 真珠无奈地说:“大姐说我长得丑,我说我不仅长得丑而且力气大,不信的话就让她见识见识。” 常先生听着这两女学生的话,眼神清冽而冷淡来回扫了她们几遍,秀长的眉毛拧在一起,薄唇紧紧的抿着。 片刻之后,他不悦地说道:“学堂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比美的地方,更不是比武的地方!各自回座位去!” 真兰悻悻地走了。 真珠忽然地觉得,她这个家教和稀泥的样子,居然真的,有点点帅。 放学以后,照例在餐桌上跟林氏分享今日学堂的故事,讲到这一段的时候,真珠怕林氏担忧,于是跳了过去没有提及。 真兰那里可就大不同了,她找到吴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是说赵真珠要把她打的鼻青脸肿,又是说先生不仅没有责骂真珠,反而训斥自己。 又说到常先生对自己点灯熬油写的诗词歌赋不闻不问,只夸奖真珠三岁幼儿般的字好看,也不知道林氏给他塞了多少好处。 总结一下就是,这个先生不能要,娘你把他撵走吧。 吴姨娘听完气得肺都要炸掉了,立刻带着真兰去找吴老太太告状。 吴老太太吃完午饭正要眯一会儿,却看到这娘俩个气势汹汹地来了。听完了真兰的哭诉,老太太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小孩子吵个嘴吗?” 吴姨娘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哪有官家小姐的样子,分明就是泼皮无赖。” 真兰双目含泪地点点头。 吴老太太道:“那丫头本就是个泼皮癞子,你们就该离远远的不要理她。扒翻了屎盆子,难免要溅一身屎。” 打了个呵欠:“行了,不是没打起来吗,以后莫要再搭理她。先回去吧,我要歪一回了。” 吴姨娘一看吴老太太晕乎乎只想睡觉,无法,便告退回来。 对真兰道:“你祖母年纪大了,不管事了,回头我找你爹说去。”说罢吩咐下人去告知门房,请老爷回府不要去书房,先回正院里。 真兰听她祖母说真珠是屎盆子,心下稍微好受了一点,便也不闹了,只等她爹回来教训真珠帮自己出气。 赵甲仁一下朝就听门房说吴姨奶奶有急事找他,便直接回了正院。 吴姨娘添油加醋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赵甲仁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吴姨娘看着丈夫这副表情,心中暗暗得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回非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爷这回一定要狠狠责罚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这个常先生竟然对兰儿如此不敬,也太不识抬举了,要撵走。” “胡闹!”赵甲仁气的一拍桌子。 “就是啊,简直太不像话了。”吴姨娘赶紧附和道。 “我说的是你,无知妇人,简直荒诞至极!”赵甲仁怒斥道。 “啊?”吴姨娘顿时被骂煳涂了。 赵甲仁怒道:“那常先生是个正经举人老爷,有朝廷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刑不加身,连我都要以礼相待,你却说什么对兰儿不敬,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常先生来到府上,博儿的功课比往日大有进步。若不是我和刘学政同年进士出身,一向交好。刘学政既是常先生同乡,又是他当年乡试宗师,常先生怎肯卖他面子屈居咱们府上做个西席。” “你真是煳涂至极,我问你,兰儿便是妙笔生花,能去贡院应试吗!能出将入相吗!能光耀赵家门楣吗!” 这通骂翻译一下就是:赵真博是要考功名的,赵真兰就是打酱油的,你心里没点b数吗。 吴姨娘被骂的满脸通红,哝哝称是,听到这里总算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嘴硬地说:“那他为何单单对真珠高看一眼,定是太太给他塞银子了,什么举人老爷,也是个贪财的。” 赵甲仁道:“塞银之事是你亲眼所见吗!便是真有,也是太太尊师重教。博儿如今都十七岁了,连个秀才都不中 。常先生十八岁就高中解元了,若非为祖父守孝耽搁了几年,说不定十九岁就进士及第。你这做娘的不仅不晓得敦促博儿认真向学,反而对先生诸多挑剔,真真蠢笨不堪,气煞我。” 吴姨娘心想博儿确实不算出挑,但天底下又有几个能像常先生那样十八岁中举的,可是看老爷动气也不敢还嘴,只能讪讪地坐着。 赵甲仁又道:“兰儿已经十五岁,当务之急是寻个好人家。什么诗词歌赋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这做娘的心里怎么没个轻重。” 吴姨娘一看换话题了,赶紧顺着接话道:“妾身知道了,博儿如今也不小了,也要留意寻觅着。” 第25页 她看到丈夫仿佛不那么生气了,于是站起来走到丈夫身后,伸出水葱一样的手指帮赵甲仁按摩着两侧太阳穴,柔柔地说道:“老爷,清怡知错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在内宅待着,哪有什么见识,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甲仁舒服地嗯了一声问:“我见你前段日子总带着兰儿柔儿去和太太们应酬,可有什么好的人家上门来提亲。” 你还别说,赵真兰长得真不赖,吴姨娘带着她四处展览一番之后,果然很有效果,近几个月不少上门提亲的,或者试探口风的。 不少人家都觉得真兰小姐貌美如画,有意收入囊中。 比如那靖江王妃的娘家弟弟,老婆死了不久,想要续弦。据说王妃的内弟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目前在外任知府。 对了,忘了说一下,这位内弟今年芳龄四十八,仅仅比赵甲仁大八岁而已。 还有那张大学士,养了个花魁做外室,生了个儿子。 前年刚说通了学士夫人给这孩子的名字上了族谱,收回来养着。 这个倒真是玉树临风,年龄也合适,但是身份就有点呵呵了。 再有就是翰林院黎典薄家的长子,是个正经人家的正经孩子,家境也殷实,据说是乡下有庄子,城里有铺子。 可这翰林院典薄是个九品官,俗话说的好,在京里,三品官满街走,四品官不如狗啊。 唯一稍微有点能看的,是赵甲仁的同年,海北巡抚王大人的次子,今年一十有六,且已经中了秀才。 王大人今年年初携家眷上京述职的时候,曾经表露过这层意思。 王家身份地位都与赵家差不多,但是海北地处偏远,在玄武国最南边,去一趟路上要走几个月,要是嫁过去只怕今生难以再见。 想到这些,吴姨娘嘆了口气:“有几家来提的,总是没有合适的。” 于是便将这几家的情况细细地讲与赵甲仁听。 第16章 一枚理想的备胎 赵甲仁听完这几户人家的情况,思忖了片刻道:“那黎典薄家的长子,你可见过,品貌如何?” 吴姨娘断然拒绝:“不行,还没有芝麻大的官家,如何配得上兰儿。” 赵甲仁道:“官虽然不大,倒是正经人家。长子长媳,又守在咱俩眼前,嫁过去日子也过得。” 吴姨娘嘆道:“老爷如今也算朝廷大员,兰儿又花容月貌,怎地就没有像样的人家来提亲呢。” 赵甲仁道:“兰儿虽好,毕竟是庶出的。在家之时我一视同仁,婚姻之事多少要低弱一点,你要心中有数。” 吴姨娘不服气:“庶出的又如何,兰儿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拔尖。那真珠倒是嫡出的,……” 想想仿佛不妥,于是话没有说完改口道:“老爷倒是想想办法呀,婚姻乃是女儿一生大事,不能怠慢。” 赵甲仁道:“我又何尝不知兰儿委屈呢,我招那常凤卿入府,让兰儿去旁听也有这层考虑。” 吴姨娘惊问:“老爷什么意思?” 赵甲仁道:“这常凤卿品貌不俗,且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我看他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兰儿跟了他,应该不至于辱没了。” 吴姨娘可不这样想:“老爷,这不妥啊。数千举子应试,考中进士的不过百人而已,前程之事谁敢打包票。他虽然仪表堂堂,但是孤身一人,家中又无田产庄园,空有一个举人名头罢了,跟着他不是要受苦受穷一辈子吗。” “所以为夫才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啊。”赵甲仁呵呵一笑道:“等明年春闱看结果吧。他如今才弱冠之年,若是中了进士,前程自然是锦绣的。” 吴姨娘心想目前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家,权当是骑驴找马吧。如果这常先生考中进士,分配工作是吏部的事,到时候老爷自然会想法子给他分配个肥差,日后升迁也比别人容易些,于是点了点头。 常凤卿小哥哥就这样荣幸的被人强行备胎了。 真兰知道她爹回来了,正满心期待的等着去跟真珠对质,然后她爹狠狠的教训真珠一顿给她出气,没想到却把她娘等来了。 吴姨娘一把将真兰拖进内室,把赵甲仁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了。 都说母女连心,听完之后,真兰的想法跟她娘竟如出一辙:“那人虽然模样尚可,但是没有一点家底,空有一个举人名头,难道让我嫁他做个教书先生的娘子吗。” 吴姨娘道:“慌什么,这头就算是个保底,别的好人家咱也继续打听着,两头不耽误。再说你爹当年不是也没家底,现在也是朝廷二品大员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真兰想了想,常凤卿确实潇洒俊逸,若是将来真有她爹这种前程,也算得上佳配,单看他明年春闱能不能考中进士了。 虽然备胎找到了,吴姨娘推销闺女的事业也没停下,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迟迟没有着落,心下难免烦闷不堪。 这一日赵甲仁与同僚应酬晚归,吴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春烟见吴姨娘心绪不佳,便道:“奴婢陪您去花园散散心吧。” “什么时辰了?”吴姨娘问。 “戌时五刻了。”春烟答道。 第26页 吴姨娘嘆了口气:“老爷八成还得过会子才能回府,去花园走走也好。” 天色已经晚了,花园无人,这主僕二人在花园里走走停停,最终走到池塘旁边假山前的凉亭子里坐下。 此时已经是深秋,春烟:“姨奶奶,这处靠水边,凉气大,咱们还是去那假山东面的廊子里坐坐。” 吴姨娘道:“心中烦躁,正想吹吹凉风。那廊子和常先生住的耳房连着,不方便说话。” 春烟道:“太太可是为了少爷和小姐的婚事烦闷。” 吴姨娘嘆气:“俩个都是不省心的,兰儿的事烦得狠些,眼瞅着过了年就十六了。” 春烟道:“话说起来二小姐明年也十五了。庄亲王家也不知道怎么说。” 吴姨娘想想真珠那副壮硕的样子,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能怎么说,不过就是闺阁里女儿家的笑语罢了,一没有下定,二没有过礼的,还能指望庄亲王府当真了。” 又道:“当年老庄亲王妃去世,即使侧妃没有儿子,但那人能越过侧妃,从姨娘的身份上被扶正,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虽说只有世子能袭亲王爵,可她的儿子如今也算嫡子了,封个郡王还是稳稳噹噹的。” 春烟道:“凭心而论,咱家老爷如今二品的京官了,真珠小姐又是嫡出,外祖家也富甲一方。若不是因为相貌实在是不堪入目了些,论家世倒是能配得上庄亲王府小王爷的。” 吴姨娘闻言失落道:“确实,她虽然丑些,她娘手里有钱,将来嫁妆肯定少不了,肯定有那贪财的愿意娶。” 春烟道:“说起太太的嫁妆,奴婢听说别人家主母嫁妆都是拿出来贴补家用的,怎么咱家太太不仅不拿一个子儿,姨娘您还月月给她发例钱。” 吴姨娘恨恨道:“还不都是老爷迂腐,我每次一提到这事,他就之乎者也讲一堆道理。” 春烟道:“奴婢最近看着姨奶奶苦闷,想替姨奶奶分忧,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吴姨娘道:“说来听听。” 春烟道:“奴婢就是自个儿瞎琢磨的,要是说错了,姨奶奶千万别生气。” 吴姨娘不耐烦了:“行了,别拐弯抹角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忠心。” 春烟于是缓缓道来:“奴婢觉得二小姐虽是嫡女,却相貌丑陋,大小姐虽然国色天香,却不是嫡出的,两个小姐恐怕都难以嫁给如意郎君。这老话说得好:老太太九十九,刀把还在娘家手,是说这女儿家即使攀上高枝也要关照娘家。若咱家两位小姐都嫁得不好,将来大少爷和二少爷能指望哪个帮衬呢?” 吴姨娘听了觉得确有几分道理,于是更愁了:“我何尝不想让兰儿攀上个好婆家,只恨这起子人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 春烟道:“要依着奴婢看,面子没有里子重要。大小姐有美貌,二小姐有身份,加起来什么都有了,不如让两位小姐同嫁一夫。” “怎么个同嫁一夫?”吴姨娘闻言十分惊讶。 春烟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道:“若是能想个法子助二小姐嫁去庄亲王府,大小姐同去做个侧妃或者贵妾。有大小姐的美貌在前,二小姐根本得不到姑爷欢心,到时候大小姐就同姨奶奶您现在一般,不是主母也是主母。” 吴姨娘闻言怔住了,思索良久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如此,兰儿将来生的孩子又不是嫡出了。” 春烟道:“到时候咱们想个法子,让那二小姐生不出孩子,把大小姐的孩子记在她名下,不就成了。” 吴姨娘被说得有些动心了,但是又愁道:“万一人家不愿意娶呢?难不成上赶着去说咱家要嫁两个闺女给人家。” 春烟道:“这也不难,姨奶奶先设法让大小姐与小王爷见面搭上头,凭咱大小姐这番容貌才情,情投意合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事后若是庄亲王府能接纳大小姐的身份最好,若是不能,便用这一石二鸟之计。让咱家两位小姐一起嫁进去,也算面子里子都给齐全了。” 又说道:“也不用怕二小姐不愿意,一来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来就凭她自己那副容貌如何能嫁进王府。闺女高嫁,太太必然心花怒放,定会大手笔给二小姐置办嫁妆。两位小姐同日出嫁,嫁妆一同出府门抬进王府,哪能说得清这是谁的嫁妆,将来必然是一笔煳涂帐,只要大小姐能拢得小王爷欢心,最后还不都是大小姐的。” 吴姨娘听完这番话,犹如拨云见日一般,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好丫头,还是你最贴心。就按你说的试试,实在不成,老爷还预备着一个常先生呢,终归不至于无路可走。” 说罢起身,主僕二人说笑着回去了,心情与来时大不一样。 待这两人去得远了,假山后面走出两个人来,竟是那常凤卿和书童阿元。 原来常凤卿正在园中赏月,远远地听到有女眷夜游园,为了避嫌便躲到了假山之后,于是将吴姨娘和春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阿元道:“少爷,她们什么意思啊,说着小姐们的婚事,怎么又扯到少爷身上了?” 常凤卿在如水的月色下静静站着,身姿如松。 第27页 阿元见少爷半晌没有吱声,挠挠头又道:“真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是和庄亲王家有婚约的?” 常凤卿霍然转身,拂袖回房,阿元赶紧跟上。 走了两三步,他忽然说道:“春闱过后我们便走。” “少爷高中当然是要走的,万一不中呢,咱也走吗?” “走!” 第17章 摸摸小手做春梦 赵真珠最近一闲下来就刻苦练习书法。倒不是想当书法家,而是她发现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写写字,心绪就会变得十分平静。 没错,她最近心情十分不美妙,因为减肥大业遇到了华丽丽的平台期! 这就好比0分的学生想提高到60分很容易,90分想提高到100分……很难。 胖过的人都知道,日復一日的和自己的食慾作斗争,和自己的懒惰作斗争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能鼓舞人坚持斗争下去的唯一动力,当然就是日渐下降的体重。 但是,倘若无论如何努力,如何坚持都不再有效果,那么内心的沮丧可想而知。 真珠减肥之初,苦于没有办法称体重,后来做衣服的时候,裁缝的尺子给了她启发,她开始给自己量体围。 身高估摸有一米七的女版二师兄,从当初三尺四的水缸腰,到如今两尺五的水桶腰,这个过程别人看似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经歷的艰苦卓绝的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腰围下降到两尺五以后,已经停滞不前快一个月了。 真珠试过换食谱,改变有氧运动和无氧运动的强度、种类,总之能想的招数都用上了,腰围还是纹丝不动。 真珠想,难道两尺五就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了,可是这和自己的期望值还差很远啊。 也不是非要瘦成林黛玉那样的弱柳扶风,但是起码要看起来苗条匀称,玲珑有致啊。 现在真珠照镜子的心情就类似于课间去wc尿尿,偶遇同年级胖胖的女同学,一眼扫过觉得:这个妹子要是瘦下来应该挺漂亮的。 氮素!看山容易上山难,剩下的这些肥肉实在捨不得主人,她就是尼玛瘦不下来啊!苦闷啊! 再郁闷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的,真珠每日心中默念着:天将降好身材于女子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想着想着,手下便写了出来。 这日常凤卿正在授课,看真珠走神不听,手中写个不停,便悄悄踱步过去看,见那纸上写着:“天增岁月人增肉,岁满干坤膘满身。” 又瞟了一眼她圆嘟嘟的小脸和负气撅着的小嘴,顿时忍俊不禁,心中的一丝不快化作乌有,便假装没看见,继续讲下去。 初级班下课了,真珠收拾书包看到作业还在包里,想起来是早上忘了交,于是拍拍自己的脑袋,送去了高级班教室。 常凤卿收下来,大略翻看了一下对真珠道:“你的字近日颇有进步,但工整有余,变化不足,须记得学人者生、似人者死,其余的待我细看了明天再告诉你。” 真珠心想什么生啊死啊的,我又不指望这个吃饭,但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点点头退出去了。 真兰瞧着记在自己名下的这枚备胎,不仅仔细看了真珠的作业,还夸奖她写得好,心中醋海波浪翻腾。 她恨恨地瞪着真珠的背影,恨不得剜出两个洞来。 真珠直觉两道火辣辣目光烫人,一回头看到真兰怨念的眼神,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中诧异,这赵真兰哪根筋答错了。 第二日上书法课,常凤卿先是纠正了真良的坐姿和执笔手势,又跟真柔讲解了一会儿运笔方法,最后指着真珠写的字道:“匠气呆板,笔意不足,写字要以气贯之,方能飘逸灵动。” 真珠茫然摇头:“不懂先生在说啥。” 常凤卿道:“不能尽是临摹别人,要写出自家的风采来。” 真珠这回听明白了,不就是说做人要有性格吗,直说不就行了,拐弯抹角干什么? 她舔舔嘴唇,撸起袖子,心说这容易,本仙女可有个性了! 于是提笔又写,先生摇头,再写,先生仍摇头。如此反覆。 一来二去,学生急眼了,先生也急眼了。 其实这位学生是来打酱油的,没有升学压力,只想随便学学拉倒。 偏偏这位先生也是兼职的,没学过教育心理学,不能洞悉学渣的心态。 眼看着两人都在情绪爆发的边缘。 常凤卿突然毫无徵兆地俯身,握住了真珠的手,真珠惊得瞬间坐直了。 但是真珠毕竟是经歷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少女,不就是年轻男老师手把手教女学生写个字吗,还是不要把人性想得太复杂,是吧。 再说了,目测一下两人的颜值与身材,总体来说仿佛是老师吃亏了呢。 真珠又估摸这个家教八成有强迫症,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好,恰好自己也有,灰常理解这种心情。 于是手上不再发力,由着他拿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低头看时却是:“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看完这两句,不知怎地,真珠忽的想到昨天真兰那怨毒的眼神,顿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她侧过头看着常凤卿的脸,他浓密的睫毛之下眼神专注而清澈。 第28页 终于写完了,他转头问真珠:“明白了吗,写字如做人,要有自己的气韵贯穿其中。” 两人四目相对,真珠粲然一笑,答非所问道:“这两句是夸兰花的淡雅高洁么?” 常凤卿一怔,面前的少女健康红润,活力饱满,说话的气息带着热气柔柔地喷到他脸上。 他慌忙站直了:“确是写兰花。” 郎才女貌干柴烈火,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儿啊,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真珠会心一笑:“明白了。” 怪不得昨日赵真兰对我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儿。 她明白什么了? 常凤卿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一幕正被赵真柔看在眼里,十岁的孩子虽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但是女人的嫉妒心是天生的,常先生偏心喜欢二姐姐,这点就足够她不开心了。 放学后真柔噘着嘴告诉她的大姐:“今天上课,常先生拿着二姐姐的手教她写字呢,要是常先生也这样教我,我一定写得比二姐姐还好。” 真兰闻言又惊又怒。那常凤卿明明是爹娘给自己备下的,每日好吃好喝供养着。 他却放着自己这样的如花美眷不搭理,对那个丑肥婆青眼有加,肯定是贪图林氏钱财。看着人模狗样儿的,也是个伪君子罢了。 还有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别看又丑又胖像猪精一样,勾引男人倒是有一手!当下气得一夜没睡好。 真珠也没睡好,晚餐吃得少,肚子饿,耳朵还有点发热,总之,今夜心情莫名的烦躁。 一直翻来覆去滚到半夜,她忍不住闭着眼嚎起来: “我不怕动,也不怕饿,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如果说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註定! 是否 ,能再多瘦一天,能再多瘦一圈,肥肉少一点?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 肥头大脸此生又何必——,必————,必————”。 把最后一个音拖得无比得长,长到破声,还加了抖音,用来强调自己的心好痛。 把妙菱气得弹跳而起,从外间冲进来捂她的嘴,“姑奶奶,不要鬼叫了,回头太太又要让人来问了。” 真珠怒道:“明明就好听,你根本不懂我,根本不爱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 妙菱幽怨至极,拍着床板道:“小祖宗啊,亲爹啊,你能不能不要半夜鬼嚎啊,能不能!不能的话,我就让妙雨现在去厨房整几个菜端上来,我们几个坐着吃,听你唱一宿。” “炒菜太费事了,下个鸡汤面就行,没鸡汤下素面也行,我现在吃啥都香。”真珠眼冒绿光。 “吃你个大头鬼,睡觉!”妙菱气结。 府里有一个人却睡得很好,很香,很甜。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片粉红色的花海,花海的中间有张大床,床的四周飘着大红的帷帐,床上半卧着一名女子。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他清晰的看到那床上少女的脸,竟是赵家二小姐赵真珠! 她柔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凤卿”,他温柔地回应:“是我”。 轻柔地拥她入怀,轻吻她满月般的面容,衣衫滑落,入目之处皆是洁白饱满,软糯润弹,四周的帷帐轻轻飘落了下来,隔断出一个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 很显然,这是一个春梦,而且醒来以后,常凤卿的中衣湿了。 在玄武国,女子通常十五、六岁定亲,十八岁出嫁。男子通常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岁左右成亲。 对男子又相对宽容一些,条件好的晚婚男子也有不少。 但是没有成亲和没有x生活是两码事,许多大户人家在男子初通人事之时便给准备了通房丫头。 总有那几个特殊的,常凤卿便是既没有成亲,又未经男女之事的。 他在十八岁中了举人,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趁热找个红粉佳人定亲、进京会试、回乡成亲。 岂料到世事无常,祖父突然去世,他守孝三年耽误了赶考,家中又无长辈帮忙张罗婚姻,于是终身大事拖到了现在没有头绪。 食色性也,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个春梦也很寻常,但是今夜这梦如此清晰,清晰的简直不像梦,甚至还看清了对方的脸,让常凤卿觉得又惊诧莫名,又羞愧难当。 常凤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梦中的人会是赵二小姐,凭心而论,赵家大小姐明明更加绰约有致。 第18章 气势如虹揍你一顿 东方露出鱼白肚,眼看天就要亮了。 阿元还在隔壁熟睡,常凤卿却已睡意全无,他悄悄地起身换衣服,自己去将衣裤洗了。 冬天已经到了,黎明的花园寒冷而寂静,他一个人心绪不宁地走了几圈,始终面红心跳,无法平静。 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越是忍不住回味真珠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他忍不住走进教室里,走到真珠的位子上坐下,静静地冥想了一会儿,那梦仍歷歷在目,真实得让人脸热。 又回忆起白天那一幕,脑海中她的声音响起。 第29页 “这两句是夸兰花的淡雅高洁么?” “明白了。” 常凤卿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然后他默默欢喜地笑了。 待到阿元起床,看自家少爷早已洗漱完毕,正在仔细刮鬍子,心下奇怪:“少爷怎么又刮鬍子,前儿不才刮过。” 见少爷也不理他,便挠挠头去厨房拿早饭了。 上学的时辰到了,真珠带着妙菱刚进花园,就被真兰和真柔堵住了。 妙菱看到这两位小姐,便福身请安:“大小姐早,三小姐早。” 大人们都不在,真珠懒得表演姐妹情深,但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她也简单打了一声招唿“早”,便抬脚走了。 “站住!”真兰喝道。 妙菱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站住了。 但见真珠理也不理地走了,赶忙又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真兰看真珠毫不理会她,迳自走了,这边小妹妹真柔和贴身丫头们都在,顿时感觉面子上挂不住。 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大小姐的矜持了,几步跑上前,一把拽住真珠的衣袖:“让你站住!你聋了吗!” 真珠转头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拽着的衣袖,皱了皱眉说:“放手!” 真兰道:“你说放就放啊,勾引到野男人腰杆硬了是吧,我偏不放!” 什么鬼!闻言真珠也怒了。 最近她遇到平台期,本就心情不好,昨夜又没睡好,今日更加烦躁,不想跟这姐妹俩废话,胳膊上用力一把将真兰甩开了。 真兰那小身板如何经得住真珠带着气的这一甩,顿时趔趄后退了几步,多亏了春画扶着才没摔倒。 真柔惊讶地尖叫了起来:“二姐姐你竟然敢打大姐姐。” 真兰犹自惊魂未定,听真柔这么一说,羞怒交加,拿帕子捂着心口哭起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我一定要告诉父亲,告诉祖母!春画快陪我去,柔儿你要给我做证啊。” 妙菱一看事情不妙,立刻上前说道:“大小姐言重了,二小姐跟您闹着玩的,再说您不是也没摔倒吗?” 妙菱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啊,真兰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指着妙菱骂道:“你恨不得我摔死是吧,你们主僕俩都是一样的蛇蝎心肠,连畜生都不如。” 真珠冷眼旁观,心中明白这二人本就是来找麻烦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有这次还有下次,反正也是要闹到大人那里去了,索性说个明白。 于是冷冷地说道:“你刚才让我站住,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到教室说个明白。” 说完就向着教室走,见真兰不走,又回头不屑地笑道:“怎么,怕了,不敢来?” 真兰怎肯服输,立刻跟了上来。 常凤卿正在堂屋里踟蹰着,心情复杂,既有些许期待,又有些许紧张。 一转头看到真珠走了进来,他呆了呆,唇角刚牵出个笑的弧度,又立刻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背手站直了。 哪知道真珠经过他身边竟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往教室去了,顿时僵住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赵真兰,赵真柔姐妹俩。只见真珠站在教室门口对真兰说:“你和我进来说话,别的人外面等着。” 真兰进去了,真珠利索的把门一关,“哐啷”一声上了门栓,然后转身靠在门上,两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得对真兰说:“想跟我说什么?” 真兰气势汹汹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掉了二斤肉,就能跟我平分秋色了,还妄想跟我抢东西,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真珠一头雾水:“我抢你啥了?我也告诉你,我忙着拯救自己,没空算计别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真兰笑道:“哼,就凭你还想对我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娘那么有钱,不会买不起镜子吧?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真珠听她嗤笑自己,忽然想起:“你刚才说要去父亲那里告状,说我打你了是吧?” 真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真珠道:“我就问你一句,我到底有没有打你?” 真兰轻蔑道:“打没打,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你猜父亲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真珠听完摇着头开心地笑了。 那笑容让真兰看得莫名其妙:“神经病!” 真珠忽然把笑容一敛,说道:“我笑你刚才说错了,打没打你,我说了才算!” “你什么意思?” 真兰一惊,然而话没说完,她已经躺在了地上。 真珠怒极,一把将真兰拽过来捺在了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上,拳头巴掌雨点一般地砸了下来。 她一边打,一边骂道:“说我打你了是吧,就打你了,咋的!都说了我文武双全,叫你不信,叫你不信……”,那真是毫不留情,拳拳到肉。 真兰摔倒的时候懵了,反应过来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不禁失声尖叫,张牙舞爪地反抗。 第30页 然而真珠像个石磨一样压在她身上,她根本站不起来,胳膊胡乱挥舞着,却丝毫碰不到真珠,最后只好用手捂着脸,大叫救命。 在打架的时候,特别是寻常人之间打斗,身高和体重都是优势。 真珠虽然身高和真兰差不多,但是在体重方面,那绝壁是有极大的优势啊! 常凤卿看这两个女同学走进教室关了门,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自己心里又有鬼,就没好意思询问。 谁知道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砰砰啪啪的响起来,传出来尖叫哭泣的声音。 众人慌忙去推门,栓住了,推不动。 春画急得要哭了,用力拍门:“大小姐快开门,快开开门,这是怎么了?” 妙菱也急道:“二小姐,开门啊,怎么回事?” 真兰大哭:“救命!” 真珠大叫:“没空!” 常凤卿心知不妙,里面估计是起了争执。 他用力撞了几次门,没撞开,想了想,转身去了廊下西边的窗户,戳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真珠满脸涨红、气喘嘘嘘,坐在真兰身上,不顾头不顾脸的又捶又打,气势如虹,和往日在乡间见到的村妇打架只知道抓脸、扯头髮的套路完全不同。 那真兰则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捂着脸嚎哭。 常凤卿震惊的同时,竟又觉得揪着的一颗心隐隐安定下来,再看真珠那喘息的样子,竟同昨夜梦中某个片段隐隐类似,瞬间回神,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常凤卿,你混了吗,这种时候你在胡想什么。” 他赶紧一边拍着窗扇,一边冲着里面喊:“你冷静点,快住手。” 那几个慌了神的小丫头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哭叫跑出门来。 常凤卿看到来人,心中一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用力将那窗扇拽了下来,敏捷地翻身跳入房中。 他大步跨到正在绝杀n连击的真珠面前,用力将真珠搡到了旁边,真珠完全没有提防,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然后常凤卿抓住肩膀将地上嚎哭的真兰一把拽了起来,拎着她保持站立。 真珠坐了起来,看清搡自己的人是常先生,非常惊讶。 当真柔并一群小丫头奔到窗边的时候,正看到真珠在地上坐着,满眼震惊地看着常先生,而常先生扶着哭泣的真兰站着,一时间大家都被弄煳涂了。 妙菱看到自家小姐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顿时惊唿起来:“小姐,你吃亏了么?” 说罢虎虎生威地翻了进去,扶真珠起来。 这边常凤卿腾出一只把门栓打开,真柔等急忙又绕进来扶真兰,常凤卿松开她便去了堂屋。 此时真博和真良来上学了,他俩是同父母一起住在正院的东西厢房里的,因此一起来了。 真博问:“先生,怎么那边窗户掉了一扇?” 真兰一听她大哥来了,顿时哭天抢地从里屋闹了出来:“大哥,你要帮我做主啊,这个贱婢打我啊,大哥,兰儿好痛啊。” 真良一看两位姐姐俱是钗鬟散乱,衣衫不整,满身尘土。 一个气喘吁吁,一个涕泪涟涟;一个满脸通红,一个鼻青脸肿,把这小傢伙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真博惊道:“你俩怎么弄成这样的?” 真兰指着真珠道:“是她,是她打我。” 作势就要上去撕扯真珠。 妙菱一步上前挡在真珠面前,将她拦下道:“大小姐,莫要血口喷人,大家都看到了,二小姐被你打得睡在地上了,都未曾还手,如今当着大家的面,你还要打,实在欺人太甚。” 真博疑惑得看了看真柔,真柔嗫嚅道:“说起来确实是二姐姐睡在地上,大姐姐站着边上的。”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常凤卿叫道:“你问先生,先生肯定看到谁打谁了,先生最先进屋的。” 一群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常凤卿身上。 第19章 打架减肥有奇效 常凤卿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无奈地皱皱眉头,摆摆手示意道:“今日不上课了,放假。为师要出去以文会友,三日后回来。”说罢招唿阿元就走。 临走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真兰,嘆了口气抚着胸口,摇头苦笑着走了,心说:“常凤卿哪常凤卿,想不道你竟是此种见色忘义之人,愧对圣人教诲。” 真珠一直目光兇狠地瞪着他,这个狗屁家教居然拉偏架,见色忘义的混蛋。 又看他这副痛心地神情,怎么着,打了你意中人心疼了是吧,居然敢推老娘,下次老娘连你一起揍! 一看先生都闪人了,众人只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吴姨娘那里一见真兰鼻青脸肿的样子,简直炸了锅。 一面差人去吏部衙门请老爷来家,就说自己不活了,要上吊;一面带着真兰直奔着吴老太太院里讨说法。 林氏一看真珠这副模样回来了,大惊失色,把闺女从头到脚摸了一番,确定没伤着,问清了原委才愁道:“这回闯祸了怎么办?” 真珠道:“不怕,扯皮的事情,只管跟他们扯就是了。” 妙菱道:“太太,是她们欺人太甚。” 第31页 李妈妈也道:“小孩子家打架,哪能说得清楚。太太不必过于焦虑。” 林氏还是担心:“你爹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啊。” 真珠道:“爹要发脾气的话,娘你就只管哭,就哭我从小到大是个没人疼爱的苦命孩子。别的事我来对付,你就专心按照自己的节奏哭。” 正说着话,老太太那院里派人来叫过去。 真珠问来人:“我爹回来了吗?” 对方答道:“姨奶奶派人去衙门请了,应该快了。” 真珠点点头,打发她回去了。 林氏慌忙要去,真珠拦着了:“等爹回来再去,现在去只能看那娘俩撒泼耍赖。” 遂派了小丫头去大门守着报信。 吴老太太那里,吴姨娘哭得快断了气,一直嚷嚷着自己不想活了,被人欺负成这样活着有什么劲儿。 真珠扶着她娘刚走到吴老太太檐下,正好赵甲仁进了院子,便福身请安,跟在赵甲仁身后进了堂屋。 夫妇二人进屋以后,一看真兰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俱都是吃了一惊。 特别是林氏和李妈妈,完完全全没想到真珠战斗力如此强悍。 要说姜还是老得辣,吴姨娘听见外面林氏给赵甲仁请安的声音,立刻换了款式,由泼妇骂街式哭泣,改成了林黛玉葬花式哭泣。 真兰原本也在哭着,一见真珠进来,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此时自己的一众靠山都在。 于是把手里拭泪的帕子一扔,扑过去就要抓真珠的脸。 真珠敏捷地躲开了,真兰扑空趴倒在椅子上。 眼瞅着一屋子人哭地哭,叫地叫,赵甲仁怒斥:“闹什么!成何体统!” 吴姨娘像一只委屈的小猫咪一样哭着对赵甲仁道:“老爷,这家里怕是容不下我们娘几个了,你把我们送到乡下庄院里过吧,省得在此惹人厌烦,整天非打即骂。” 赵甲仁不知道是何事,便示意她先坐下。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赵甲仁坐下后问吴老太太。 还没等吴老太太答话,真兰抢先指着真珠道:“爹爹,是她!她打女儿!女儿现在遍体鳞伤啊,爹你要给女儿讨回公道啊。” 说罢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真珠诧异地看着赵真兰,干嘛一口一个“女儿”的,说得好像谁不是似的。 吴姨娘站在女儿身边,抽泣着抚摸真兰的脸对赵甲仁道:“老爷,你看看我们兰儿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兰儿还是未出阁的闺女啊,这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说着就势软而无力地跪坐在赵甲仁的腿边,仰脸流泪道:“老爷,你要为我们的兰儿做主啊,想不到那真珠年纪小小竟然如此歹毒,对着自己亲姐姐下这样的毒手啊。” 真珠冷冷地打断了她。 “吴姨娘,你少血口喷人!难道你是那刑部衙门里的官老爷吗?你说是我打人就是我打人了,你还真是断案如神呢!就算是官老爷,给犯人定罪也还要讲个证据呢!” 环顾左右,看了一眼真博和真柔,又道:“吴姨娘,你亲眼见到我打她了吗?还是我打她的时候,你按着我的手了?还有你们,谁看到我打人了?倒是大小姐几次扑上来撕扯,大家都看到了!” “你胡说,就是你打的,不是你打的,我脸上的伤哪来的?” 真兰闻言也顾不上淑女形象了,大声斥责道。 真珠道:“那是你早上堵着门要打我,像泼妇一样又抓又挠,自己在教室里磕碰的。妹妹真心劝你,你这身板就不要学人家打架了,打不到别人还伤了自己。瞧瞧刚才要不是有春画拉着你,只怕又要摔一跤。磕伤了脸是小事,摔坏了脑子可就不好了。” 吴姨娘母女气急,一起叫道:“你胡说八道!” “都给我闭嘴!”赵甲仁被闹地脑仁都疼了。 他看着真珠犹豫道:“你到底打没打她?” 真珠义正言辞道:“我没有。” 心中冷哼,这都是跟赵真兰学的,你不是啥好东西,我也不是善茬。 真兰一看她爹犹疑,便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赵甲仁另一条腿边,抬头眼泪汪汪道:“爹爹,就是她打女儿的,她把女儿推倒在地,死命捶打女儿。爹,您看看女儿的脸,女儿以后怎么见人啊。” 吴姨娘也悲戚道:“老爷,你从小是最疼兰儿的啊。” 林氏看着屋内这一番唇枪舌剑,被吓得慌了神,不知所措地呆坐在那里。 直到李妈妈从背后拧了她一下,才想起真珠交待她的事情。 当下也不知道从何哭起,于是接着吴姨娘刚才的话,拉出哭腔道:“对呀,老爷,你从小就是最疼兰儿的啊。” 真珠一听懵比了,心说我的亲娘啊,您到底是哪一头的啊。 其他人也都莫名奇妙看着林氏。 林氏意识到自己哭错了,但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只好哭丧个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下去。 真珠心里暗暗嘆气,林氏这演技和吴姨娘差了几十座奥斯卡奖盃啊,恐怕去横店当个群演都不合格,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于是“哇”地一声哭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先给自己抹眼泪,又给林氏抹眼泪,大哭着说道:“我就知道我是个没人疼的,连我娘都说了,爹从小疼的是兰儿姐姐。” 第32页 可能是受了真珠的情绪感染,也可能是被真珠手里的那条,正中间绣着一朵血红的,拳头那么大的不知道神马花,咋一看像是弄脏的月经带子一样的帕子蠢哭了。 当然也可能是洋葱加上薰香混合的味道太清新脱俗了。 总之林氏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唰唰地落下来,哭得眼都睁不开了:“我可怜的珠儿啊,没人疼的孩子啊。” “娘啊,为什么我说啥都是错的,做啥都是错的,再努力都是错的。可是我也姓赵啊,我也是赵家女儿啊。” 真珠大声控诉道,脸上泪雨滂沱,拿个帕子不停地擦也擦不干净。 泪潮就像闸门打开一般涌出,林氏只觉得这十几年间,所经歷的伤心往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情绪终于爆发,开始哭诉昔日养育女儿的种种艰辛。 最后,这母女二人索性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说到底,最能打动真心的还是真情。一直没出声的吴老太太面露不忍之色,赵甲仁脸上也闪过一丝歉疚。 李妈妈和妙菱已经跟着哭了起来,毕竟她们都是亲身见证了林氏的含辛茹苦。 在场的丫头僕妇们见这娘俩如此,有想自己娘的,有想自己娃的,都有点戚戚然。 吴姨娘一看势头不妙,赶紧使了个眼色个真兰。 真兰会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头哆嗦着哭起来:“爹啊,女儿的脸好痛,头好痛,浑身都痛啊。” 身体抖得像秋天风里的枯叶,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那边哭惨,这边哭痛,整个房间里闹成一团粥。 赵甲仁皱着眉头喝道:“都闭嘴!不许再哭了!” 哭声渐渐小了,大老闆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甲仁问吴老太太道:“母亲大人,您看这事怎么办?” 吴老太太嘆气道:“小孩子打架,哪家没有呢,咱家算太平的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吴老太太这次有意搅和搅和稀泥。 从前,她肯定是毫无疑问地偏向真兰的。但是这几个月来渐渐觉得,真珠这孩子也很讨人喜欢呢。长得富态喜庆不说,还能说会道嘴巴甜,天天插科打诨逗自己开心。 吴老太太于是道:“依我看两边都有错儿,把俩孩子这个月的例钱扣了算了。” 凭什么两个人都要罚,而且这算什么惩罚,根本无关痛痒。当下两位小姐都叫起来:“不公平。” “嫌罚轻了是吧!”赵甲仁大怒,指着两个闺女骂道:“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珠愚钝,没有教养也就罢了,怎么真兰你也如此粗鲁不堪,以往的乖巧懂事哪里去了!” 看到父亲大人真动怒了,真兰、真珠全都不敢说话了。吴姨娘原本想帮女儿辩解两句,一看丈夫的脸色,也不敢说话了。 “来人,把这两个丫头关到柴房去饿三天!不许吃饭!”赵大人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 啊!这下众人全都傻眼了。 赵大人大手一挥:“你俩好好面壁思过,长长记性!再闹得家宅不宁,为父就要请家法了。” 又对着林氏和吴姨娘道:“孩子闹成这样,你俩做娘的难辞其咎,谁敢求情的,再加一天。” 林氏心疼至极,流着泪嗫嚅者不敢说话。 吴姨娘愤懑至极,却也不敢强出头。 只有真珠大叫:“爹爹,我有话说。” “你有什么话?”赵甲仁皱眉。 “敢问爹爹,不给饭吃,给水喝吗?”真珠殷切地问她爹。 因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饿个几天没啥,可是不喝水容易挂掉啊。 即使没有挂掉,那也会降低身体基础代谢率,影响减肥不说,还会让皮肤变差。总之没有水喝,太太太可怕了! 赵甲仁听完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个丫头身上那股子憨愣劲儿,居然不让人十分讨厌。 吴老太太笑道:“放心吧,有水喝,管你喝饱。” 赵家二位小姐真箇儿被塞到柴房蹲着去了。 第20章 老娘舅家来亲戚了 柴房一上锁,真兰就怒视真珠。 真珠在房里熘达着找干净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终于找到一片中意的地方坐下来,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那几个蠢丫头知不知道送被褥来。” 一转头看到真兰刻毒的眼神,真珠叉着腰也做出个恶狠狠的表情回敬道:“我劝你不想吃亏就老实点,我和我娘不一样,我可不是吃素的!” 真兰想起那顿毒打,真的是有点害怕,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离真珠远远的地方也坐下了,且熬着吧。 三天关在柴房不给饭吃,听起来仿佛没啥,其实真很难熬,别的不说,是真的很饿啊。 虽然减肥要控制饮食,但是真珠从来没有节食过,一来影响健康,二来影响基础代谢率。 这下可好,三天喝了个水饱,放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脚步踉踉跄跄,第一次有了林妹妹“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感觉。 再看真兰,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装的,反正是面无血色,连路都不能走了,吴姨娘只好让僕人背她回去。 真珠是自己走出来的,见状呵呵笑道:“小样!就这小身板还敢在教室门口堵我呢。” 第33页 林氏担心的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真珠扶着门框说:“没事!你闺女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啊。厨房把饭做好了没?” 妙菱道:“放心吧,照着三天分量做的,保准不让你吃亏。。” 真珠高兴地迈出了门框,刚走两步就眼冒金星脚下一软,一屁股拍在了地上。 妙菱嘆了一口气道:“就小姐您这虎背熊腰的身板儿,背是不可能背回去了,只能抬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打破了身体的平衡,总之平台期好像过去了。 真珠自那日从柴房出来以后日渐消瘦,腰围降到两尺二,渐渐瘦出个美人的轮廓来。 她试图如法炮制,断食再饿自己几天,无奈根本做不到,别说林氏不同意,压抑食慾本身就是一件反人性的事情。 很显然,断食需要外力的帮助,于是真珠一见到真兰就眼冒绿光,总是寻思着找个藉口再打她一顿。 如果能再重复一次柴房三日减肥法,说不定就能从杨玉环妹妹变成林黛玉妹妹呢,要是能变成赵飞燕妹妹就更好了。 无奈真兰吃过一次亏以后,不仅大人不在场的时候不敢挑衅了,平时见到真珠也尽量绕着走,真珠抓耳挠腮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一晃眼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一日真珠正在家塾上课,妙菱来叫她,说是来了亲戚,太太请二小姐回去相见,真珠便向常凤卿告了假。 “是谁来了?”一出教室真珠便迫不及待的问。 妙菱道:“是二舅老爷来了。” 真珠思忖道,也不知道这个二舅舅以前对真珠怎么样,等下我要说什么,才能不被识破根本不认识他。 转念一想,完全不用担心啊,赵二小姐以前是个傻妞,这个世界对她和对自己一样都是崭新的,其实就是初次见面。 于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林家二爷是一个微胖和蔼的中年胖子,正坐在堂屋里同林氏说着话。 真珠估摸这就是自己的二舅林福宝了,进屋以后乖巧地给舅舅问好,又给林氏请了安,去林氏身边坐下了。 林二爷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旋即笑道:“没想到两三年不见,真兰长高这么多,都成大姑娘了。” 转头对下首座上一个面白微须,看起来十分精干的男子道:“刘掌柜,给真兰小姐准备的礼物带来了吗?” 刘掌柜连忙取出一个匣子呈给真珠:“太太上次信里说真兰小姐喜欢金刚石,这回我家老爷特意准备了一个钻石步摇。” 林氏和李妈妈都笑了,真珠将那匣子轻推回去,咯咯笑道:“二舅舅,我是真珠,不是真兰。” 这下林二爷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刘掌柜亦是如此。 半晌林二爷回神对林氏道:“大姐在信中说真珠比往日大有好转了,我原以为就是稍微可以自理,没想到居然是这般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真是,这真是,这真是……”,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刘掌柜也奇道:“确实不可思议,若是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 林氏道:“明年父亲六十大寿,我打算着带真珠回岳城去祝寿,我已几年没见过爹娘了,也带珠儿去外祖家认认亲戚。” 真珠一听可以出远门,顿时喜出望外,她来这里快一年了,除了赵府和大罗山觉明寺,几乎没去过任何地方。 倒是坐着马车路过了繁华街市许多次,但是林氏不许她下车,只能把帘子掀个缝眼巴巴的看着。 林二爷道:“那正好,到时候和尚杰他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林氏闻言问道:“尚杰也来了盛阳了吗?” 林二爷道:“不只是尚杰,尚贤也来了。” 于是将本次来京的目的对林氏细细道出,真珠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原来那林尚贤是大舅舅林福金家的表哥,林尚杰是眼前这位二舅舅家的表哥。 林家的生意在江南几个省已经做到极致了,想在北方再扩展一下业务。 这次林二爷到盛阳来盘帐,顺便带大表哥林尚贤过来熟悉一下业务,一来锻鍊一下他独当一面的能力;二来林尚杰过了年要考会试,提前来适应一下考场的水土。 林二爷道:“听说姐夫新请的这个常先生极有才学,我想让尚杰先进京来,这几个月跟着他一起温习功课。” 真珠有点不理解:“二舅舅,二哥要考会试,那他就是举人啊,常先生也是举人,两人不是学歷差不多吗?” 林二爷道:“差太多喽,你二哥那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些年不晓得气走了多少个先生。更不要提我和你二舅母整日连打带骂,硬逼着他学,最后才勉勉强强中了举人,还是榜上的孙山。” 真珠听明白了,这二表哥是个家境好的学渣,家里拼命给补习勉强中举,而常先生是个学霸,俗称:别人家的小孩。 林氏道:“我晓得你望子成龙,可也不能逼孩子太狠了。我们林家几辈子才正经考出这一个举人,尚杰已经很争气了。” 林二爷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对儿子其实也是满意的,捋着鬍子,呵呵直笑。 第34页 他又想起一事:“大姐,乡下地方找不到好先生,你那些侄子侄女整日在家疯玩。父亲说姐夫是吏部侍郎,面情大,想请姐夫帮忙请个好先生回家授课。” 林氏点头道:“找先生是大事,才学人品俱佳方可。岳城虽然富庶,对京城名士却偏远了些,好先生只怕不愿意离京。此事要从长计议,我让你姐夫帮忙留意着合适人选。” 正说话时候,赵甲仁下朝了,派人来请舅老爷去花厅叙话。 林氏姐弟遂一起去了。 第21章 打扮打扮,见见表哥。 真珠没有跟去,她一进院子就看到走廊下摆着四个大木头箱子,料想是舅舅送的礼物。 刚才要假装大家闺秀,现在林二爷一走,真珠立刻招唿妙菱几个小丫头:“快快快,拆包裹,要说舅舅还是疼我啊,真兰就那么一个小匣子,再看看我这些!” 边说边围着箱子手舞足蹈,发财了,发财了。 箱子打开以后,真珠傻了眼,妙菱几个全都笑弯了腰。 装了满满四大箱子玩具啊:弹弓、陀螺、纸鸢、灯笼、拨浪鼓、九连环、各式各样的瓷娃娃,布娃娃…… 真珠悻悻地说:“二舅舅确实很疼我,送得东西八成都是我以前喜欢的。” 妙菱一边笑一边说:“不知者不怪,二舅老爷肯定以为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呢。” 真珠拿起一个拨浪鼓晃了几下说:“这么多玩具,来一起玩吧,不能浪费舅舅的好意。” 这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谁说快乐不是财富呢。 又过了几日,赵大人休沐,给家塾也放假一天。 真珠一早就被妙菱叫起来打扮,她非常不耐烦:“干什么啊,今天不上学。” “今天二舅老爷要带表少爷到家来拜访,你忘了吗?”妙菱道。 “来就来呗,打扮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外人。” 真珠赖着不起,冬天的清晨将自己从被窝里掏出来,是最难任务之一。 然而妙菱懒得跟她废话,叫上了妙雨几个,简单粗暴地拽起来,套上衣服就开始给她洗漱。 讲真,这四个老伙计干这件事轻车熟路,一看就是过去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睡不成了,还不如积极的配合工作,否则这几个丫头又要给她打扮成年画娃娃。 真珠自己选了一件鹅黄绫子滚金边交领小棉袄穿上,同色系滚边不甚分明,远看只是觉得星星点点闪光。 又选了一条灰兰素绸棉裤,只在其中一条裤腿的下方用银线绣了一枝遒劲的梅花。 这一身颜色素雅,穿上以后极为显瘦显高,让她看起来亭亭玉立,端庄大方。 妙菱忍不住赞嘆道:“二小姐现在瘦了,穿什么都好看,也像仙女下凡了呢。” 妙雨也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了些吧。” “素点倒是无所谓,反正又没过年呢,就是有点冷。” 真珠一边说一边又找出一件薄荷蓝缂金银丝滚着白狐毛边的长比甲来,那白狐毛丰盈洁白,看起来十分轻暖。 妙菱和妙雨帮着她穿上了,果然是端庄秀丽、贵气逼人。 真珠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真是胖子穿什么都白搭,瘦子穿什么都百搭啊。 虽然目前还有些微胖,但是胜利就在眼前,只要不穿错衣服,妥妥已经是个美人了。 而且有个土豪老妈的感觉也实在太爽了,如今她的衣品从某宝爆款直接飞升为私人高端定制。 自从上一次做出来的夏装效果幻灭了以后,真珠特意把周记裁缝铺的掌事叫过来沟通,以后给她做衣服要求如下: 一、任何款式都不要撞色滚边,那些个红绿撞色,黄紫撞色、蓝橘撞色,虽然看着奢华隆重,无奈她实在吼不住啊。 二、做四季裤子,裤脚一律不要镶边,镶边会切割视觉长度,显得她腿短。 三、衣服若是绣花,色彩艷丽的小碎花可以,大片绣花要避免,非要绣的话,颜色要素雅,因为繁复的花纹显胖。 四、做衣服之前先把绣花样子和成衣设计图拿过来给她看看。 这一套理论把那周记掌事听的一愣一愣的,但是这位赵二小姐不仅是大客户,江南林记还是他家大股东,万万不能得罪财神爷。 于是喏喏称是,又挠挠头问道:“二小姐,您说的成衣设计图是什么。” 真珠解释道:“类似于绣房对着画师的花样子绣花,这个过程是反过来,让针线房的裁缝和画师沟通一下,让画师把裁缝想做的衣服先画出来拿给我看看效果。” 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周记掌事一听就明白了,此后做的衣服都让真珠非常满意。 妙菱娴熟地真珠梳了一个百花分肖髻,真珠又自己动手从两边拽出许多髮丝遮住脸颊,然后挑了几样时新的髮饰戴上,左右端详了一下,感觉自己这次的造型美美哒。 她对着镜子绷住脸,做了一个嘴角上扬微微带着笑意的表情。 然后学着电视里看到的古装美女走路的姿势,端起架子四平八稳地在屋里踱了几步后停下来,仪态万方地看了四个妙一眼:“觉得怎么样?” 喵喵喵喵们一起鼓掌:“好看好看,二小姐真是仙女下凡。” 第35页 真珠得意得抛了个媚眼给她的四个小丫头。“早就说过本仙女是个美人胚子,你们偏不信。” 然后把手一挥:“走,去看看那两个表哥是圆的还是扁的。” 米菲的声音在心中偷偷地说:爸爸妈妈,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哦,如今都自带四个小天使随身打call了。 小时候你们告诉我,幸福快乐是自己争取的,我会听话努力生活的,你们也要一样,女儿永远爱你们。 自从赵甲仁调任吏部,举家迁京后,两位林家少爷都没有来过姑姑家,所以这次算是林二爷带着子侄们初次的正式登门拜访,故而赵甲仁安排在正院的中堂见面。 林氏和真珠到的时候,见赵甲仁、吴姨娘,真兰等人都在,只是不见真博和真良,料想是去大门口迎接了。 真珠又见常先生也在,忖度着八成是因林尚杰这几个月要在赵府家塾温习功课,今日亦要结交一下。 见真珠装扮得如此清雅秀丽,常凤卿只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珠看到常先生看她,对着常先生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唿,然后扶着林氏去在赵甲仁旁边的太师椅上坐好,方才回身,给父亲母亲请安。 赵甲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今时不同往日,真珠瘦了之后容貌大气端庄,颇有世家嫡女的风范;言谈举止方面么,看得出来她也已经尽量装得优雅了。(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再看真兰,长眉入鬓、杏眼猴腮,明艷动人;真柔年纪尙小,但也是唇红齿白,一团娇俏。 这才是赵家女儿们应有的样子,他不禁心情愉悦,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对林氏道:“真珠这孩子如今大不同,你功不可没。” 林氏也笑:“老夫老妻说什么见外的话,只是妾身没料到这孩子瘦了以后,眉眼竟然十分像老爷。” 忽然“叮”地响起了一声撞击音,打破了这夫妻恩爱的氛围。 第22章 表哥表妹来相会 平日里住在这正院里的乃是吴姨娘,今日在这里接待林氏的娘家人,她早已赌了一口气在心里。 又看那林氏大大方方坐在她平日常坐的太师椅上,与老爷夫妻长夫妻短的说着话,老爷竟对那赵真珠赞不绝口,更加浑身不自在。 但赵真珠确实不是以前那个肥硕的丑姑娘了,真兰想蹭个王妃噹噹的打算只怕也要落空,想到此处,她手里的茶杯不由自主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尖锐刺耳。 赵真兰自从真珠进门起,就看到了她比甲上滚边的白狐毛,丰盈洁白没有一丝杂色。 等真珠走近了,又看到她头上插着一枝蓝宝石髮簪,簪子上有个银点翠莲花托,花托中嵌一粒浑圆的珍珠,顶端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那宝石像一粒水滴在真珠的乌髮中莹莹颤动,不显山不露水的奢华。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用价值不菲就能完全形容的,比如这种规格的蓝宝石,有钱还得有机缘遇上。 赵真兰想要,没机缘,主要是没钱。 其实并不是买不起,但是吴姨娘不可能给她买这么贵重的首饰,毕竟还有一大家子要过日子。 就是买了也于事无补,因为真珠让她眼红的衣裳首饰,不是一件两件。 真兰做了这么多年掌上明珠,以前虽然听说太太有钱,嫁妆厚,但是因为真珠整日都在治病,极少露面,并没有什么体会。 这几个月,却日日夜夜都在眼红,都在嫉妒,都在恨。那些她思而不得的东西,在真珠那里只是寻常之物。 勐然听到她娘放茶杯的声音,真兰一惊回神,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终于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是赵家的长女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赵甲仁正沉浸在阖家天伦,妻妾和睦的氛围里,被真兰哭得莫名其妙。 再说马上小舅哥还要来,于是皱眉不悦道:“你是长女更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真珠依稀有点明白真兰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嫌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吧。 但是今天二舅舅和表哥们要来拜访,娘难得心情很好,绝对不能让这傢伙捣乱。 都说母女连心,吴姨娘一看女儿落泪便懂了,做出个楚楚可怜的表情道:“今日要见舅舅,兰儿和柔儿却连件像样衣服也没有。” 直男赵甲仁闻言,这才关注了一下几个女儿的衣着,真兰和真柔今日都穿了海棠红袄裙,而真珠则是狐裘比甲,仿佛是有那么点差距。 真珠却应声泠然道:“吴姨娘你这说的什么话,被外人听到还以为咱家是破落户儿呢。姐姐妹妹今日穿的,明明都是府里新制的冬装,我们三人都一样做得衣裳。” 真柔道:“可我怎么没有二姐姐这样儿的白狐毛。” 真珠一笑:“这是我用自己的月例钱另做的,前头十四年不会花钱,攒下不少呢,妹妹若是想做,姐姐给你介绍裁缝。” 真兰忍不住分辩道:“还有你那簪子……。” 真珠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虽然我是嫡女,但是爹爹从不曾亏待哪个,公中的东西大家都一模一样,为何姐姐还不知足。姐姐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别人家庶女都什么样儿待的。” 第36页 吴姨娘原本还想说话,但是听到这里,赵甲仁已经觉得真兰是在无理取闹了。 又想起常先生还在场,顿时觉得十分丢人,瞥了一眼,他正低头喝茶,对这番争论仿若未闻,(常凤卿内心os:太尴尬了,我要不要迴避一下。) 于是赵甲仁呵斥真兰道:“住嘴!” 又对吴姨娘道:“你如何还能不急不躁地坐在这里,林二爷和外甥们今日要留家吃饭,还不快去看看厨房酒菜安排得如何。” 吴姨娘没料到老爷居然赶她走,愣住了,再三地看了老爷并没有收回这话的意思,只好起身委屈的去厨房了。 吴姨娘刚走片刻,真良一路小跑进屋开心地叫唤:“爹爹,舅舅和哥哥们来了。” 众人遂起身到院中相迎,赵家女儿们跟在父母身后亦出迎。 真珠抬头看时,只见赵真博带着舅舅林二爷和两个年轻人刚踏入院中青石甬道。 这是赵真珠第一次见到她的大表哥林尚贤。 长发束冠,墨眉星眸,鼻樑英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一袭玉色长袍,腰间青色缎带,玄色水貂大氅,下摆随步伐迎风而动,仿佛生出一对翅膀,扑腾着一头扎进人的心里,根本无力抗拒。 真珠只觉得脸上发烧,甚至听到自己心砰砰直跳的巨响,她捂着胸口惊惶地看了一下左右,怕被人听到。 正庆幸没人注意她,却对上了常凤卿清澈的眼神,真珠心虚,赶紧低下了头,随众人进屋落座。 宾主寒暄问候了一阵。 除了真珠和常凤卿以外,其余众人都是相互认识的。 赵甲仁引荐常凤卿和二表哥林尚杰相识,双方商业互吹了一阵。 林氏见真珠只是坐着,敛眉低头一言不发,便道:“珠儿也来见见你的表哥。” 真珠便抬头。 “哇!”林尚杰夸张地叫了一声,“竟然是珠儿妹妹啊!我一进来就看到了,变这么漂亮硬是没敢认,以为是别家来串门的小姐呢。” 真珠闻言看了看这位二表哥,浓眉大眼国字脸,两颊和脖子的连接处微有些痤疮,看起来倒是英气勃勃的样子,然而不帅。 于是温和笑了笑:“谢谢二表哥夸奖。” “这是你大表哥尚贤,以前虽见过,八成你也是记不得了。”林氏指了指另一位。 真珠不敢直视他,低着头用蚊子声吶吶地说:“大表哥好。” 林尚贤笑了笑:“甚好,再也不用怕珠儿妹妹,来拽我腰上的玉佩了。” 真珠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纯净轻软,带着点富家公子的慵懒劲儿。 忽然反应过来,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真珠大窘,勐地抬头,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以前,以前不懂事,还望,还望大表哥不要在意。” 林尚贤只是微笑颔首,又回头和众人聊天了。 因为过完年要春闱,聊得都是经济仕途的事情,女孩子们插不上话,十分无聊。 赵甲仁便让女儿们去花园晒晒太阳,顺便把在屋里闹人的真良带出去玩耍。 一到花园真柔和真良便跑得没影儿了,这俩孩子毕竟年幼,玩心大。 真珠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只觉得心乱如麻,打算回房休息,自个儿静一静。 转念一想,等会儿二舅肯定要带表哥们去拜访祖母,忍不住又想见那人,于是脚下一转往吴老太太院子走去。 从真兰身旁经过时,只听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别以为在太师椅上坐一坐,就不一样了,那就是给舅舅表哥看看而已,我娘可是天天在那位置上坐着。” 真珠停下脚步看她:“我和你是不是一样,你心里竟没一点数吗?看来吴姨娘生了你,却没教好你,不懂一点规矩。” 真兰怒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真珠晒然一笑:“既然你不知,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赵家的舅舅表哥都跟我娘姓林,不跟你娘姓吴。” 第23章 表妹太多,该疼哪个? 真珠不想和她纠缠,便带着妙菱走了。 真兰气得脸都白了,本想扑上去撕打,无奈自己打不过真珠,春画估计也不是妙菱那野丫头的对手。 只得咬着银牙,跺跺脚去厨房找吴姨娘了。 真珠一言不发,只顾着朝前走,妙菱一路小跑才跟上。 到了吴老太太院门口,她又勐地收住了腿,妙菱躲闪来及,撞到了她后背上。 真珠并没有理会,转头又走,一路走到自己房里,妙雨、妙雪、妙云正在打扫。 真珠进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紫砂壶,一摸壶身是温的,也不倒茶,一仰头对着壶嘴儿咕嘟咕嘟喝个干净,这才觉得心里的焦躁减轻了点。 妙雨几个将小姐送到正院便回来了,那时表少爷还没到,见她俩回来本来想打听几句前头的事。 妙菱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妙雨终于看懂了,几个人夹着尾巴退了出去,留真珠一人在房里。 真珠只觉得心乱如麻,毫无疑问,刚才那是心动的感觉,这没啥好装的,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 但这是万万不能的,那个人是自己亲表哥,上纲上线这就是乱了伦常,不上纲上线也是近亲结婚,会生傻子啊,卧草,好可怕。 第37页 她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冷静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真珠用力摇着头,想把林尚贤从自己脑子里摇出去。 几个人一出房间,妙雨就问妙菱:“小姐怎么了,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怎么这样了。” 妙菱道:“还不是被那位小姐气的。” 于是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妙雨气道:“简直欺人太甚,要不是咱小姐早年有病,轮得到她吴姨娘当家。如今小姐病已好了,太太当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看她还能得意几天。” 妙菱也道:“也不知道太太和小姐为什么这么好脾气,早应该去老太太、老爷那里论论理,让她去一边儿凉快去了。”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着,真珠在屋里越听越不像话,气得一锤桌子:“都给我进来,一群傻缺!” 几个小丫头一看小姐发火了,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在真珠面前站成一排,没敢坐下。 真珠板着脸道:“我来问你们,别的院里,主子屋里取暖用的是银炭,下人用的是黑炭,而且一个冬天就给那么多,用完了就活该挨冻,你们可知道!” 几个小丫头闻言点了头。 真珠又问:“我们院里,下人用的也是银炭,用完再买,这是为什么?” 妙菱道:“因为太太仁慈,怕那黑炭熏人,给咱们另买的。” 真珠点头又问:“既然太太仁慈,为何不给其他院里的下人也买呢?” 妙雨道:“凭啥让太太给他们买,管钱的可是吴姨娘,再说府里这些事物都是有定例的,吴姨娘又不是没发给他们。” 其他人也道:“这么多人,都买的话,有个金山也不够他们糟蹋的。” 真珠不动声色:“妙菱,我再问你,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大小姐觉得委屈了,说我的衣裳比她好。假如管家是不是吴姨娘,是我娘,此事该如何收场。” 妙菱道:“那有什么,就是太太管家,用自个儿体己钱给自己生的闺女添妆也是应该的,反正花的又不是公中的钱。” 真珠怒道:“你这个猪脑子,你说没花公中的钱,人家就信了啊。再说我娘是嫡母,要是当家了,肯定要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样子,我有什么,那几个就要有什么的。到时候吴姨娘再隔三差五地哭穷卖惨,整天缺这个少那个,你说要不要给他们买。” 妙菱几个听到这里仿佛有点懂了。 真珠接着说:“我爹那点俸禄,我娘还真看不进眼里,既然吴姨娘喜欢就让她管着好了。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指望拿我娘的嫁妆,供着她穿金戴翠撑门面,门儿都没有。” 妙菱几个听到这里终于懂了,点头,点头,再点头。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真珠又威胁道: “你们以后要是再乱说话,就领吴姨娘给的月例吃饭吧,把你们奖金全扣光。” 几个小丫头吓得赶紧摇头。 妙菱拍着胸脯道:“我们以后见到各院的姐姐妹妹,都说还是吴姨娘当家好啊,这么多年把家管的井井有条,太太懒散惯了,操不了这个心。” 真珠满意地点点头。 李妈妈回来叫真珠去膳厅吃饭,走到厢房门口,正好听到这一段,脸上浮现出欣慰地微笑。 都说一辈子聪明一辈子煳涂,果然不假,太太没啥主见,这个小姐却是个有主意的人。 这头真兰没讨到便宜,满腔委屈,正打算去膳厅去找吴姨娘诉苦。 刚走到花园的月亮门口,就遇到了林尚贤。 真兰忙道了万福,问道:“大表哥怎么出来了?”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这林尚贤无意于官场,听他们聊这些科举之事倍感无聊,便找了个出恭的由头出来,想去花园逛逛,等午饭。 正遇上真兰一双杏仁眼含着泪意,水汪汪楚楚动人,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真兰的眼角,手上顿时沾了几滴眼泪。 他轻轻地搓搓沾泪的手指,拿到鼻尖嗅了嗅,似笑非笑地问道:“兰儿妹妹为何伤心啊?” 真兰被他刚才的举动弄得一惊,低着头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春画见小姐半天不说话,只好接口道:“回表少爷的话,大小姐接到张学士府上三小姐新春诗会的帖子,过几日赴宴。如今盛阳城里时兴穿狐裘皮草,小姐也想要一件。可姨奶奶说咱家老爷是个清廉的老爷,俸禄有限,没法给小姐买。” 林尚贤一晒:“真是小女儿心事,不要哭了,表哥送你一件狐裘。” “真的?”真兰闻言惊喜地抬头望着他,一双杏仁大眼里满是期待。 春画暗中观察林尚贤的神情,眼珠转了几圈又说道:“那还有假,表少爷金口玉言,既然说了送小姐衣裳首饰,就肯定会送的。” 林尚贤看着真兰望向自己娇滴滴地模样,眼睛里一瞬有光闪烁,他淡淡一笑:“只要兰儿乖巧,想要的表哥都能给你,带路吧,陪我逛逛这个小园子。” 第24章 来自大表哥的贵重礼物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吴姨娘正忙得团团转。 门房来人通报说,林府大少爷派人送新年礼物给真兰小姐。 第38页 吴姨娘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有些惊讶。 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用整片儿狐狸背部皮毛缝制而成,领口丝带梢儿上分别坠了两颗沉甸甸的东海珍珠。 理开了摆在桌上,丰盈弹润,仿佛一片白雪一样无暇,又像一堆羽毛般轻盈。 旁边的牡丹花开银妆匣里,放了一对儿冰种飘花满绿翡翠镯子,甫一入眼,便知价值不菲。 吴姨娘惊诧地问送包裹的林家小厮:“你没说错吧,这些东西是大表少爷送给大小姐真兰的,不是二小姐真珠吗?” 小厮再三确认之后,吴姨娘方才打赏让他退下了。 春烟问:“要奴婢把东西拿去给大小姐吗?” “先不要,”吴姨娘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想起来前几天真兰曾告诉她,在花园遇到了大表哥,陪着他在园子里逛了逛。 “让我想一想,这个大表少爷到底什么意思呢?” 春烟道:“我看他八成是爱慕大小姐,不然怎么会出手这么阔绰,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又道:“这表少爷模样俊美异常,江南林家又富甲一方,小姐若是嫁去,倒也不差。” 吴姨娘嘆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这林尚贤早已定下婚事,今年本该成婚的,不料那位小姐的祖父突然去世,要守孝三年,所以拖到现在。” 春烟道:“若是表少爷诚心求娶,大小姐做个平妻先嫁进去,亲上加亲的,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不就占了先机吗。” 吴姨娘摇头:“平妻之类的,若是正妻厉害,地位尴尬还不如个妾室。我听说那林尚贤聘下的是江南盐运使的闺女,盐台大人就是活财神,不知道多少商人想要巴结,在这样的主母手下过日子,兰儿出不了头的。 ” 过了一会儿又恨恨地说:“肯定是林秀琴出的孬主意,想让我兰儿嫁到她林家去做妾,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呸!门儿都没有!我这一辈子窝囊受气,决不能让兰儿走我的老路。” 春烟想了一想道:“要如此说来,奴婢倒觉得有一个人家世条件都很合适。” “谁?”吴姨娘坐直了。 春烟问:“姨奶奶觉得林家二少爷如何?奴婢觉得这位林二少爷看起来,像是安分守己能过日子的男人。” 吴姨娘皱眉回想了想道:“那孩子长得虽然是一副敦厚诚实的样子,前几日老爷还说他,什么什么聪明机敏。” 春烟道:“奴婢之前听姨奶奶说过,林家老太爷还在,两房兄弟没有分家,想来都有钱有势的。奴婢看林家二少爷比大少爷只怕还强些。” “那天奴婢陪太太先走了,后来听春画提起二舅老爷和老爷太太堂前叙话,讲这个林尚杰同常先生一样,有功名在身。听说是林家几辈子才出这一个举人,中举那天,林老太爷都欢喜疯了。” 吴姨娘听了思忖了片刻,一拍大腿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林尚杰和真博同年大月份,过了年十八,与兰儿年龄正相当。林二爷两口子怕他科考分心,一直没给说亲事呢。这真是,真真儿的天赐良缘!” “快快,派人把大小姐叫来,我要跟她说道说道这个事。” 真兰不知道她娘找她何事,叫得又急,匆匆地赶来了。 进了堂屋发现站了一群回事的老妈子,便找个角落坐下了,没有插话。 “年年都过三十,往年怎么办的,今年还怎么办。你们都是经久管事的,心中难道没数!都回去罢,该干啥干啥,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办差,保管不会出错。” 吴姨娘心中有事,板着脸把一众等着回话的管事、老妈子都打发走了。 待屋内只剩下母女俩,吴姨娘示意她过来坐在身边,春画便搬了个小杌子放在吴姨娘腿边,真兰乖巧地坐下了。 吴姨娘拉着真兰的手道:“兰儿,娘问你两个事?你考虑清楚再回娘。” 真兰见吴姨娘语气表情这般奇怪,心里纳闷极了,也不敢问是咋回事,只好点了点头。 吴姨娘问:“兰儿,你想做个得宠的姨娘,还是想做个正房太太。” 真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正房太太!” 吴姨娘赞许道:“这才是我吴清怡的闺女该说的话,娘当年也是誓不做小的,可惜娘命苦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说着眼眶便红了,真兰忙拿了手绢给她拭泪,柔声哄着:“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娘虽然没有太太的名分,但是父亲敬你爱你,十几年来连个通房都没有收。放在别家,那是连太太也得不到夫君这份情义,再说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把娘当主母看。” 吴姨娘哭诉:“你也知道说娘没有名分!姨娘混到顶天了,也不过娘现在这个样儿了。老爷再疼我,我的孩儿也是庶出的,被人瞧不起。你哥不争气且不去说他,你若是嫡出的千金,何至于亲事这么难说!” 情到愤懑处,一把拽下了真兰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那劳什子张学士家的三小姐,样貌根本不如你!可你瞧瞧向她提亲的都是什么人,个个达官贵戚,再瞧瞧向你提亲的这些歪瓜瘪枣!说到底不就是吃这个庶出的亏吗!” 第39页 真兰听到此处,羞愧难当,涨红了脸,也不接话,眼泪直打转儿。 吴姨娘骂了女儿一阵,看她也不吱声,嘆了口气,又道:“你是愿意嫁给那有钱有貌的,做个财主老婆,还是愿意嫁给那有钱有功名前程的,做个阔气官太太?” 真兰抽泣着道:“女儿当然想做个有钱有势的官家太太。” 吴姨娘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才是聪明女子说话。” 春烟得了吴姨娘的眼色,便进里屋将那白狐裘和翡翠镯子拿了出来。 真兰看到这两样东西有点惊讶,虽然她娘一向捨得在她衣服钗裙上花钱,但是这两样东西有点超出她家的消费水平。 她疑惑地望着吴姨娘:“娘,这是您买给女儿的?” 吴姨娘点头冷笑道:“这是林家大小子送来给你的,凭着这点东西就想让我女儿做姨娘,做它的青天白日梦!” 真兰一听是林尚贤送来的,顿时惊羞夹杂,忽的又想到她娘之前那番话,立刻明白了什么,硬生生地将笑意敛住了。 吴姨娘一见真兰的表情,知道她对那林尚贤已然动情,便苦口婆心道:“兰儿,你可知道这姓林的小子虽然未婚,聘的却是江南五省盐台的闺女。娘在这有钱无势的林秀琴底下,生了四个才熬出头,你若是嫁给他,在那有钱有势的主母手底下,岂不永无翻身之日。” 春烟也道:“小姐,姨奶奶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那盐台小姐还未过门,林大少爷家中姨娘已纳了三四个,就这还不算通房和外面烟花之地相好的。” 真兰到此刻,已然懂了她娘的意思,也知晓那林尚贤绝非良配。 连春画听了也惊问道:“盐台小姐怎么能允的?真真是贤良的女子。” 第25章 婚恋观教育讲座,尬遇三角恋情 真兰咬了咬嘴唇道:“娘,你派人将这些东西送还给大表哥吧。” 吴姨娘奇道:“送回去做什么,一没偷二没抢的。再说林家送给那丫头的好东西还少吗,轮也该轮到你了,难道这许多年舅舅表哥白叫的。” 对春画道:“拿回去,收好了,备着给小姐当嫁妆。” 真兰听她娘如此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娘可是有好人选了。 吴姨娘一笑:“就是这几日都在咱家私塾温习功课,准备会试的那位啊。林家财大气粗,他又有举人功名,考不上也可以捐个实官,有你爹在吏部还怕没人提携吗?就是样貌平凡了点,那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儿丑。” 原来娘中意的是二表哥林尚杰。 真兰回想了一下二表哥的样子,确实比不上大表哥风姿绰绝,但是胜在血气方刚,颇有男儿气势。 又细品吴姨娘方才的一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林家有钱,缺的是势。眼下孙子辈子弟中,唯有林尚杰考中举人,如果中了进士,林家必然会全力支持他做官。 退一万步即使不中,有举人的身份林家也可以给林尚杰捐官入仕,到时候自己这个阔气官太太还不是十拿九稳。 再说自己若是嫁给林尚杰,便是林家二房长媳了,那赵真珠不过是林家外孙女而已,如何能比。 不知怎地又想到大表哥林尚贤那未过门的盐台小姐,心中醋熘熘,她娘家爹官再大,日后不过是个财主娘子,哪有自家男人做官腰杆硬。 心中如此想着,便情不自禁地便坐直了身子。 吴姨娘看到女儿开窍,心中甚是欣慰,拍拍女儿的手道:“这就对了嘛,过几天让你爹去探探林二爷口风。你多去找二表哥说说话,整日里做功课多么辛苦,我没嫁那时候,就整日给你爹解闷儿,哄他高兴。” 真兰会意微微一笑:“女儿懂得如何做的,母亲放心。” 连上常先生,赵府有三位考生要赴考,为了不打扰他们温习功课,腊月起家塾就停课了。 但是常凤卿要求真珠每日临摹一篇字帖,三日交一次书法作业,说是怕她荒废了笔力。 真珠怒视他,这明明就是公报私仇! 但是又不敢不写,于理人家是先生,布置寒假作业无可厚非;于情人家在考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栽培自己,做人也要识相点。 重点是社会主义学霸小姐姐,绝对不会因为不想写作业而跟老师炸毛,这不是她米菲的作风。 这天,真珠带了妙菱来家塾送作业,进了花园就见真兰带着几个小丫头拎了食盒远远走在前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晓得这是搞什么鬼。 妙菱用眼神询问:咱们还去吗? 真珠一甩头,跟上! (鬼子进村bgm响起。) 今日阳光灿烂,教室的窗户是开着的,走近了就看到里面两位学长正在辩论,一位学弟坐在旁边专注地(或者说木讷地)听着。 真兰进了教室,令人将食盒放下,对着三位年轻男子道了个万福:“兰儿知道功课繁重、耗费脑力,特意给二位哥哥和先生准备了些易消化的点心压压飢。” 转脸对林尚杰甜甜地说:“二表哥,妹妹特意跟厨子学做了江南的八宝饭,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真珠不知道真兰这是唱哪一出,怎么莫名其妙的扮起了好妹妹了。 第40页 心中疑惑,在门边鬼鬼祟祟站着本不欲出声的,无奈退下的那几个小丫头看到她纷纷问好:“二小姐好。”“给二小姐请安。” 真珠火大,摆摆手,你们快退下,退下。 心中哼哼道:“本来挺好的,现在不好了。” 真兰一见是她来,莹白的脸上笑容沉了下来,“你来作什么?” 真珠耸耸肩:“送作业,没想到有口福了。” 常凤卿见真珠进来,脸上挂了和煦的笑,伸手将字帖接过去,理好了放在桌上:“晚间再看。” 林尚杰也对着真珠笑道:“不错不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丫头果然在吃上面很有福气。” 真兰原本神色不虞,听林尚杰如此说,便揶揄道:“确实,妹妹小时候珠圆玉润,吃饭的样子就像打仗,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二表哥也还记得那大阵势吧。” 真珠无所谓地说:“千万别提以前,提了我就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想吃东西,吃多了我就胖,一胖我就不高兴。” 常凤卿听完莞尔了。 林尚杰也被她绕得笑了起来:“想吃就直说呗,来来,都吃都吃。尝尝兰儿妹妹的手艺,” 真珠十分好奇她姐姐亲手做的江南点心。 打开扣碗一看,描金荷叶骨瓷浅口盘子里,扣着一碗八宝饭,赤豆沙、花生仁、莲子、冰糖、金橘、冬瓜糖、蜜枣镶嵌于晶莹的米饭中。 色香味俱全,大家都忍不住发出赞嘆之声,真珠更是看得咽了口水。 春画忙道:“从选材到制作,小姐都是亲力亲为的,一直在厨房慢火蒸煮,就是为了表少爷能吃上一口家乡味儿。” 真兰脸上带了娇羞的颜色道:“妹妹就是希望二表哥不要想家,就当此处自己家一样,安心备考,高中榜首。” 真珠见她这番做派,心中纳闷,这林家表哥好像是姓林啊,赵真兰就是挂名的表妹而已啊,这话说的咋这么感人呢。 难道她……? 真珠刚想了个开头就挠头了,不对不对,真兰不是和常先生有一腿吗,二表哥色相上比常先生差太多了啊? (颜狗的嘴脸暴露无遗。) 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干脆闷头吃吧。 真兰又拿出一支摺扇呈给林尚杰:“兰儿最近新作了一首七绝,想请二哥哥看看,诗如何,字如何?” 林尚杰道:“常先生在,我哪敢班门弄斧。” 接过摺扇递给了常凤卿,常凤卿打开看了一眼,又把扇子徐徐合上,对真珠道:“且不论诗,真珠你也临摹了不少大家,你来评评真兰。” “啊?” 真珠正在大快朵颐,勐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茫然四顾。 妙菱拉了拉她的衣裳,用嘴朝真兰的方向努了一下。 真珠顿时会意,拍着手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好啊,特别好啊,口味醇甜软糯,口感细腻,芳香沁人。” 又竖着大拇指对真兰道:“姐姐你确实很厉害,干什么像什么,都把家里的厨娘比下去了。” 真兰听着这番夸赞,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紫。 妙菱勐然一把拽起真珠,:“各位少爷,大小姐,太太让我们快去快回呢,说有事交待,就不打扰各位了,先走了。” 说罢,拖着真珠就走。 谁知转身就见林尚贤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26章 回到古代的第一个春节 没有一点点防备,真珠的目光撞进了林尚贤秋水般深邃的眼眸里,一时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结结巴巴道:“大、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尚贤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越过她的肩膀,直直地望着真兰道:“为兄看天色阴沉,怕是要下雪,来接二弟回去。” 真兰同样始料未及林尚贤会来此,她盯着林尚贤的脸慌乱了片刻,就倔强自矜地站直了,眼眉低垂,抿着嘴不说话。 真珠顺着林尚贤的目光看向真兰,又顺着真兰的目光看向林尚贤,顿时觉得有些口干,心内焦躁不堪。 妙菱扯扯真珠的衣襟,她终于从懵逼的状态回神,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你们聊,你们聊,我先走了。” 主僕二人出了门,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一路疾走。 一口气回到自己院里,真珠累得一把抱住大槐树,妙菱也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直喘气。 真珠腾出一条腿,用膝盖顶了妙菱一下:“走这么快,你丫要投胎啊!” 妙菱气得翻白眼瞅她:“还不都怪你,你不觉得尴尬嘛!” “尴尬至极!不过咱俩尴尬的不是一件事儿。”真珠望天嘆气。 “两件事都尴尬死了!”妙菱站起来叉着腰说。 真珠:“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是三件事儿。” 妙菱:“少废话,管它几件事,我又没瞎。” 真珠:“那你的意思,是我二表哥瞎喽?” 妙菱气结,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懒得理你。” 妙雨隔着窗户看小姐和妙菱回来了,只在那院子里叽叽咕咕说话,半天也不进屋,就出来迎:“小姐,妙菱姐姐,你两说啥哩。” 第41页 主僕二人同时转头对她说:“不可描述。” 妙雨愣了一下,慢慢的脸红了,干脆连脖子也红了起来。 “哎呀,没羞没羞,我要去告诉太太,你两肯定偷看春宫图了。” 真珠两眼放光,春宫图,听起来好像挺好看的样子。 “死丫头,你胡说个啥!”妙菱气得去拧她。 “行了行了,别闹了。”真珠叫停了正在玩闹的两人。 “跟你两说正事,我看这天撑不久要下雪,回头又要关在家里好几天不能出去,无聊啊,到哪儿能找点书看呢?” “呶,那边老爷书房里全是的,两大屋子都是书啊。”妙菱指着南边书房的后墙根。 “小姐姐啊,我爹书房里全是经史子集哪!我知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但是本仙女已经貌美如花了,再美我怕天妒红颜。你两帮我想想,有没有哪儿能弄到,写男男女女恋爱结婚,到处吃喝玩乐那种书。” 在真珠的循循善诱下,妙菱明白过来了。 “小姐是想看话本子吧,这不难,等这场雪下完让人去书局採买几本回来。” 真珠表示很不开森:“可是我现在就想看,等天晴路能走谁知道要等多久啊。” 妙雨插话道:“小姐为何不向常先生借,我见阿元看过的,我取笑他要考状元,阿元还讲书里的故事给我们听了呢。” 这真是个好主意。 常凤卿酷爱看书,当家教挣的钱都花这上面了,每次出门都买一大箱书回来,他那儿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真珠特意挑了晚膳过后的掌灯时分去找常凤卿。 她料定即使他晚上要挑灯夜读,这个时间也是要休息一二的。 常凤卿果然在休息,看了一天四书五经,头昏脑胀的。 明日就是除夕,天色阴沉,大雪将至,这是他客居京城的第一个年头。 真珠到花园的时候,见那湖边亭子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面水而站。 此时正是冬季,花园里草木凋零,水面上静静地漂着几片最后落下的叶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副情景看在她眼里,心里竟忍不住生出些酸楚来。 阻止了要请安的阿元,又示意妙菱不必跟来,真珠独自走到了常凤卿的身边。 “明天就是三十了,万家团圆,常先生却远离故乡,没有至亲陪伴,心里一定挺难过吧?” 说完这句,真珠的眼中竟也莫名的有了泪意。 常凤卿依旧背手站着,微微苦笑:“这世上已没有小生的至亲,故乡与他乡无异,茕茕独立,不敢曰苦。” 真珠没有做声。 常凤卿侧过脸看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下,似有泪光闪烁。 心中微动,幽幽问道:“你在疼惜我?” 真珠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我同情你,也顺便同情一下自己。” “此话怎讲?”常凤卿不解地望着她,清秀的脸上有关切、有疑惑。 真珠不想谈这个,因为没法说出口,难道告诉他,我想自己真正的家,想自己真正的爸妈了。 她只好胡乱地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大过年的,悲天悯人、哭哭啼啼不吉利。我来是想找常先生借点话本子打发时间的,能不能让我去挑几本好看的。” 常凤卿恢復了平日里他一本正经的温雅高冷,“你想看什么,让阿元去拿,天色已晚,你去我房里不方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是应该避避嫌,于是真珠挠挠头想了想,便道:“那就给我拿几本写英俊才子爱上美貌佳人的书吧。” 常凤卿嘴角牵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的少女道:“没有那样的,我这里都是志怪小说。但那才子爱佳人的美事,我倒是知道一件,日后若有机缘,我写给你看。” 说罢他的耳朵红了,无奈天色已暗,面容已经看不分明,真珠没有看清。 真珠听了点点头回道:“那就让阿元随便拿几本来吧,不要太吓人的。我胆子小,看了睡不着觉,害怕人。” 这日夜里飘起了雪花,第二日满城银装素裹。 厚厚地积雪却也挡不住盛阳城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因为一年一度的除夕到了。 过年就是吃吃喝喝没啥可说的,古今皆如此,对真珠来说,遗憾的是没有春晚看了。 人生有很多事情就是如此讽刺,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珍贵,一旦失去了却总想着。 她很想上街去逛逛,无奈林氏不让她去,妙菱也说街市上的店铺过年都不开张,没啥可看的,只好闷头闷脑地呆在家里。 妙菱前院后院地跑着传递各种物事,对真珠说花园里的雪景极美,可是天气贼冷,真珠觉得还是窝在炕上看小说比较开心。 林氏这个年过得却与往年不同,因她娘家二弟和两位内侄在京城,故而一直在张罗回娘家的事宜。 年初一,林二爷带着两位表哥前来赵府拜年。 年初二,赵甲仁夫妇俩带着五个儿女去林家在京城的别院拜访,也算是陪林氏回娘家。 林尚杰早在门前等候多时了,众人随他踏入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大门,入目便是一大片园林,虽是冬天,但是白雪之下仍能看出松柏竞翠,建筑的飞檐点缀其间。 第42页 与赵家四合院样式南北排列整齐的住宅不同,林家这个宅子,亭台轩榭相宜,花草树木映衬,假山池沼点睛,处处透着清幽雅致。套用一句现在卖房的gg就是,把家安在花园里。 真珠一路走来,只觉得处处都美不胜收,像一副画卷徐徐打开,每走几步便换一景,心下暗自成奇:原以为林家就是暴发户而已,看这个宅院的布局,处处透着精緻,倒像是有几分底蕴的人家。 看那林尚杰的眼光,便有点不同了,这位二哥如果不做官,子承父业的话,也算是儒商了吧,可惜那愣头青的模样实在当不起“儒雅”二字,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忍不住带了笑意。 吴姨娘没来,主母回娘家,她一个姨娘跟着实在不像话。 真兰安静乖巧地跟在父母身后,面上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目光扫过那些奇石花木,心里默默估算这园子的造价。 她也拜访过豪门侯爵的府邸,没想道林家区区一个别院竟然内里干坤,毫不逊色。 真兰暗暗地想:“怪不得娘会相中二表哥,林家有这等财力支持,加上他举人的功名,锦绣前程易如反掌。” 脑海中浮现了许多官家阔太太的体面尊荣,在这样名利双收的心思加持下,再看前面引路的林尚杰那魁梧的后背,竟也生出了几分爱意。 林尚杰哪知短短一段路两个表妹皆是心思百转,只回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道:“到了。 ” 真珠抬头,面前一座两层的挑檐楼,灰瓦白墙,与周边精緻相得益彰,门头牌匾上书“流云楼”。 入内,宾主寒暄一番,各自落座。 官方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赵氏夫妇先表达了新春的祝福,问候了岳父母的身体,然后双方开始给孩子们发压岁钱。 赵家五个孩子,林家两个孩子,这生意稳赚不赔啊,真珠这才明白,吴姨娘慷慨派出她的四个葫芦娃,配合林氏表演母慈子孝的良苦用心哇。 第27章 买书偶遇翩翩佳公子 回到娘家,林氏心情很好,对孩子们道:“吃饭还有一会儿,你们觉得闷就去园子里随处逛逛。” 真珠性子欢脱坐不住,闻言站了起来,就要告退。 一来外面的美景,她还没有看够;二来,她实在不想面对林尚贤,有他在的地方,真珠觉得自己内心失衡。 真兰却柔声道:“路途遥远,平日里与二舅舅难得相见,兰儿想陪二舅舅说说闲话。” 真珠顿时有点尴尬,想想这舅舅好像是自己亲舅舅啊,真兰这么孝顺,衬得自己好没有良心,于是又坐下了。 人要存活总要有点生存的智慧,识大体,顾大局也是必备技能之一。 不料林二爷看在眼里,笑眯眯挥手对真珠说:“去玩,去玩罢,舅舅这里没这么多虚礼。” 真珠看她爹,赵甲仁也微笑颔首,于是她站起来道了个万福:“那真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柔和真良一看也坐不住了,闹着要去堆雪人,林二爷笑道:“好好好,舅舅找几个小厮来帮良儿堆一个又高又壮的。” 真珠带着妙菱出来,在园里走走停停,江南园林以水景擅长,叠石理水、花木众多、最是婉约精緻。偏这园子建在北方,恰逢落雪,又凭添了几份韵味。 她一路流连忘返,赞嘆不已,只是可惜了没有相机,不然这雪中丽人行,拍下来发个朋友圈那是极好滴。 穿过一处日月门,进了一个小院,守院的奴婢虽然不认识真珠,但看她衣着不凡,随身带着丫鬟,料定是位主子,便连忙请安。 妙菱道:“这位姐姐,我家小姐随父母来拜访舅爷,贪看园子里的景致多走了几步,如今找不到回头的路了,麻烦您指个方向。” 那婢女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原来是老姑奶奶家的表小姐,我去告诉明月姐姐。” 说完就跑回屋里,片刻之后屋内出来几个年轻女子,服色虽有不同,但却都是婢女的装扮。 为首的那名婢女白皙微胖,真珠猜测这八成就是那位明月姐姐,几个人见到真珠俱都蹲下万福:“见过表小姐。” 到这时真珠才发现那明月不是微胖,而是身怀六甲,肚子估摸有五六个月大了。 一个怀了孕的丫鬟,身边还有其他丫鬟伺候她,这什么情况? 真珠惊讶极了,忍不住问道:“你是?” 明月低眉顺目地回答:“奴婢是大少爷身边的使唤丫头。” 她口中的大少爷,应该是林尚贤,真珠恍然大悟,这女子是林尚贤的通房丫头。 看着明月隆起地小腹,真珠只觉得一阵气闷眩晕,胸口像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痛得火星子直冒。 妙菱发现小姐神色有异,连忙来扶:“小姐,你怎么了?” 真珠强笑着说:“我觉得好累,好冷,我想回去了。有劳明月姑娘派个人给我带带路。” 偶遇情敌带着球,这走亲戚走得真是扎心了啊。 真珠早知道自己和林尚贤是不可能的,也看出来林尚贤对真兰有意。她有点吃醋,但是不太难过。 因为她和林尚贤是血亲,即使林尚贤对自己有意,也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近亲结婚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坎儿。 第43页 所以林尚贤喜欢真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男未婚女未嫁,容貌又登对,而且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身边有女人为自己怀着身孕,却还像没这回事一样去追求别的女人。 天啊,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吗? 明明是龙章凤姿,天质卓绝的一个美男啊,为什么会这样,真珠接受不了,她生自己的气,也生林尚贤的气,甚至还生明月姑娘的气。 照着当前的礼法来看,林尚贤并没有做错什么,真珠知道自己不能认同他,只是因为她的价值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但是理智让她又不能将这种情绪说出口。 于是一连几天,真珠闷闷不乐。 无法可解啊,只有看小说吧,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惜从常凤卿那里拿来的话本子,完全不对真珠的胃口,戳不到她的萌点,她看文一向很刁的。 说人话就是,人家不喜欢看修真玄幻妖魔鬼怪的啦,要言情,女主不要傻白甜,男主要无敌霹雳帅,剧情不要金手指……艾玛,好想念点个搜索键,要啥有啥的日子。 小书虫真珠于是整日里闹她娘,要去书局买书,林氏被她闹得无法,只得同意了。 无奈店铺春节打烊,初六才开张。 一直等到正月初七,终于雪霁天晴。 因林氏不许她抛头露面,为了掩人耳目,真珠扮了男装,穿戴好以后,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公子的模样。 拿着摺扇装模作样在手里掂了两下,问道:“像不像。” “像!”四个小丫头齐点头。 真珠自己也觉得像,她现在的脸是类似林青霞那种亦雌亦雄的美,英气中带着娇俏,端庄中带着灵动。 况且她身高够,身姿挺拔,胸又平,这样扮上男装看起来真是非常鲜肉了。 停!剎车!平胸是怎么回事!说好的g杯女主呢!差评! 艾玛,哭唧唧,人家也不想啊,一胖就胖脸,一瘦就瘦胸啊。 减肥成功,胸没了,从高耸入云变成了板上钉钉,这真是甭管变成谁,平胸永相随,真珠只有无奈地自嘲:平了两辈子,习惯了。 赵府马车停在了广文书局门前。 妙菱跟着真珠进了店门,“少爷,我打听过了,这家是京城最大的书店。” 她还是小丫鬟的装束,因为真珠觉得她装了也不像,不如不装,再说富家公子带个丫鬟出门也很寻常。 殿堂内整洁干净,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伙计正在忙活着。 古话说没出十五都是年,现在生意好的是饭店酒肆,书局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位穿着玄色大氅的年轻公子带了小厮正在随意翻看着。 见了真珠进来,一个小二连忙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前来招唿。 “公子看看需要点什么,马上春闱了,咱们这里有最新的八股文选,里面是歷届状元卷。还有各大才子的文集,做得全是锦绣文章。” 真珠一抬手打断了他:“我不考试,我就想买点话本子。” “话本在这边,公子随我来。”小二躬着腰将真珠引到了店堂右侧。 “这里面哪些是写鬼怪的?”真珠问。 “小二殷勤地指出来说道:“这些全是的。” “哦,哪些是写帝王将相的呢?”真珠又问。 “在那边。”小二指着另外一货架。 真珠点头,:“好吧,就这些。” “这些全要吗?”小二惊呆了。 掌柜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原本在柜檯后面打算盘对帐,闻言也激动地站起来招唿赵真珠。 “公子好眼光啊,这都是坊间正在流行的话本子啊。” 真珠摇头:“我是说这些都不要,除了这些,其他的全要。” 掌柜的当即一阵眩晕,亏得小二手脚麻利,将这小老头扶住了。 小老头站稳之后颤巍巍地说:“公子啊,本店本小利薄,概不赊帐的。” 原来是怕她没钱付帐,开玩笑,本公子看起来像那种没钱付帐的人吗! 真珠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量大,店家会给主动本公子打个折扣呢,原来是担心付不起银子,太瞧不起人了,不买了。” 说罢转身欲走。 “哎哎哎,公子请留步啊。我家掌柜的也是好意提醒,公子要这么多,难免怕公子身上银钱不够。”小二赶紧上前拦着。 那掌柜的毕竟是老生意人,立刻换了一张谄媚的脸,又是作揖又是赔笑道:“公子,小店给您打个八折……七折……,图个吉利六折给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让小二打包,公子觉得如何?” 真珠似笑非笑地用摺扇柄敲敲那老掌柜的肩膀道:“你算是我见过的狗眼看人低的生意人里面,最能屈能伸的。这样吧,五折我全要了,连上那些写妖魔鬼怪的。” “成嘞,就依着公子。”掌柜的大喜过望,心说:“我的亲娘四舅奶奶哎,可算把这些卖不动的话本子处理掉了,今天说啥不能放走这个财神爷。” 妙菱不解:“小……少爷,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吗?” 真珠一笑:“我送人的,你结帐去吧。” 第44页 那位穿玄色大氅的公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看了一眼赵真珠,心里想:这倒是个有趣的人。 小二们忙活着打包,真珠无事可做,在殿堂里熘达,发现店里供着一座神龛。 于是走过去,顺手将摺扇放在边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求佛祖保佑我的亲人幸福平安,万事顺利,特别是保佑我的弟弟妹妹健康成长,正月十五要是山路雪化了,我就去觉明寺给您上三柱大香。” 她心里一直希望,自己出事后,爸爸妈妈能再生一个孩子,忘记痛苦,好好生活。 穿玄色大氅的公子听了她的祷告,忍不住低头无声一笑,这个小公子真是个妙人啊。 他身旁的随从,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妙菱立刻拿眼瞪他,真珠也转头看了过去。 “青松,不可失礼!”那位公子轻声训斥随从,又对真珠拱手道:“家奴无知,多有得罪,公子见谅。” 第28章 庄亲王妃亲自上门退婚 真珠见这位公子器宇轩昂, 衣着华丽,心中忖度对方不是一般人,自己又是女扮男装的,还是不惹事为好。 见他表示歉意,便点点头,没作声。 妙菱却不管这些,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那随从:“你笑什么!” 被唤做青松的随从忍不住又笑了, 答道:“那是尊财神爷, 天下之大, 竟有人对着财神求平安?” 真珠顿悟,原来她拜错了大神,正窘着,小二来报,书已经包好送上马车了。 真珠对着那人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拱手告辞,然后带着妙菱匆匆走了。 半路上忽然想起, 她方才将摺扇遗忘在书局的神龛下了。 妙菱问要不要回去拿,真珠摇头, 不过一把纸扇子而已, 扇子上她胡乱涂鸦了几句诗,又不是啥值钱玩意,不要了。 一回府上,她兴沖沖地跑到家塾,常凤卿和林尚杰正在围炉边上讨论上一届的考题。 真珠惊讶道:“过年都还拼命复习, 就一个状元,也不够你俩分啊。” 奇怪的是,捧场王林尚杰听了真珠的俏皮话居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常凤卿也用了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这傻丫头以为状元这么好考中的么。 可惜真珠急着献宝,不以为意,招手让家丁把东西抬了上来,满满两大箱子杂书。 真珠洋洋得意道:“先生,这些都是你爱看的。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你看看,就把烦恼忘了。” 林尚杰见这阵势目瞪口呆,拿起一本书翻了翻,随口道:“我的个乖乖,好妹子啊,你这是怕你哥哥我,考状元争不过凤卿兄,才故意买这些书扰乱他心智吧?” 真珠气得给了林尚杰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指挥家丁抬着剩下的两箱走了。 一路上,真珠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那表情是一种鄙夷的悲悯,或者说是幸灾乐祸的同情。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感觉不是好事。 用目光询问妙菱,她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真不知道,一大早她就陪着小姐去书局了啊。 怎么回事,真珠被这些人看得心里发毛,衣服也来不及换,就把另外三个妙也叫来询问。 几个小丫头犹疑半天,妙雨才嗫嚅道:“小姐刚走,庄亲王妃来了,和老爷太太在前厅说了好久的话,后来前院里就传开了,说是王妃把小姐和小王爷的婚事退了。我也是听别人传的,小姐还是去问问太太吧。” 什么,退婚!谁来退婚?退谁的婚? 真珠惊了个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是有婚约在身的。 看到小姐呆若木鸡的样儿,几个小丫头实在于心不忍。 妙雨劝道:“小姐,王妃肯定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样子,要不然,让太太再去求求王妃。” 妙菱怒道:“难道太太会捂着不说小姐好了吗,还不是照样要退婚。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去求她做什么!简直是自取其辱!” 真珠听着这两丫鬟争论,只觉得这信息量,好大! 于是迅速换了衣服去找林氏。 林氏和李妈妈正在里屋里说着话,一见真珠进来,李妈妈忙起身让座。 林氏将桌上的点心盒子打开推给她道:“怎么去了这许久才回来,可买到中意的书呢?” 真珠哪有胃口,伸手啪地把盒子盖上,:“娘,我听她们说什么退婚,是怎么回事?” 林氏和李妈妈相视一笑。 李妈妈道:“小姐消息好灵通,却不是什么大事,小姐大可放宽心。” 林氏道:“此事说来话长了,不过原也没打算让你嫁过去,就是今次她不来,娘也是打算趁着给你外祖父祝寿的时候找她说清楚的。” 于是将往事徐徐道来。 原来林氏待字闺中之时曾有一位密友,芳名王慧嫣,乃是岳城王知府家的庶女。 林氏一日随母赴宴,花园中不慎被月季花枝勾坏了衣裙,恰好王慧嫣经过,当即带她回房间,拿出一条自己压箱底的新裙子帮她解围。 交谈之下,发现二人颇为投缘,于是来往便密切了起来。 王慧嫣十五岁的时候,王知府为了巴结权贵,打算将这个不起眼的庶女送给封地江南的庄亲王做姨娘。 第45页 庄亲王年届不惑,且家中已经有一王妃,一侧妃,众多姨娘,王慧嫣自然是满腹不愿意。 无奈生她的姨娘人微言轻,主母更加不会管一个庶女的死活,挑了个黄道吉日,一顶轿子将王慧嫣抬进了王府,终究没有逃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彼时林氏未嫁,少女心性最是纯洁无瑕,她非常同情闺蜜,悄悄将自己存下的私房钱悉数送给王慧嫣,用来在王府内打点,还对她在王家的亲娘多有照拂。 王慧嫣外祖父去世之时,王家主母只让家丁送去了十两的丧仪,并且不许王慧嫣亲娘去弔唁,说是正月里奔丧晦气。 林氏知道了,便央求林老太爷派了管家前去帮助料理了丧事。 凡此种种,王慧嫣非常感激。 这一年中秋,庄亲王在府中开了赏月宴邀请岳城名流参加。 林氏随父母前来,告知闺蜜,自己已经与赵甲仁定亲了,不久即将出嫁。 闺蜜相聚,便多喝了几杯,月下约定说若是生了儿子,便结为兄弟;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姐妹;若是一儿一女,便要结成儿女亲家。 酒酣耳热之下,在场的庄亲王也无声默许了,一来庶出的子女众多,他也不是很在意,二来觉得林家财大气粗,自家总是不会吃亏的。 没几年一向泼辣的庄亲王妃重病,卧床几个月后一命呜唿,王慧嫣生下一子,并且压倒侧妃,从姨娘的位置上一路奋斗成新王妃,那又是另外一段励志的故事了。 王慧嫣的儿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不能封世子,世袭她丈夫的亲王爵位。但是她作为继室夫人,儿子也是嫡子,皇帝一高兴封个郡王也是有的,最不济也能捞到个国公的爵位。 这一边林氏婚后多年无所出,好容易生出一个,还是智障,只得四处奔走救女。 人生际遇的改变,让这一对无话不谈的闺蜜,渐行渐远渐无书,已是多年没有来往。 但是当年那个口头的约定,即使不再提起,也不能当它不存在,因那时在场的名流豪绅众多,两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户。 于是才有了今日庄亲王妃登门拜访,亲自退婚之事,总要做个了断。 王慧嫣带了厚礼,说明来意之后。 林氏坦荡一笑回她:“幼时闺阁笑语,没想到王妃竟然当真,耽误了小王爷这么多年没有聘娶,秀琴心内不安。” 赵甲仁见林氏如此洒脱,只得也道:“小女愚钝年幼,婚嫁之事尚未虑及,承蒙抬爱了。小王爷还是早日另谋佳丽为好。” 到此,真珠感觉真是听了好长好长一个故事。 末了,李妈妈道:“奴婢今日见到庄亲王妃,富贵逼人,盛气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当年的影子,小姐真要嫁去,只怕日子不好过。” 林氏望着真珠慈爱道:“娘没打算让你嫁去王府,咱又不缺银两,娘也没有那攀龙附凤的心思,你也别觉得被退婚丢人,娘就想让你找个清白可靠的后生,无论家世如何,能待你好就成。” 又幽幽道:“你看吴姨娘,这些年你爹待她始终如一,女人这一辈子,嫁给权势,嫁给富贵,嫁给才华,都不如嫁给一颗真心。” 真珠闻言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林氏希望她嫁给一颗真心,找一个对她好的人,这和当年米菲的妈妈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她像个小猫咪般在林氏的脚边跪坐下来,把头放在林氏的膝盖上,轻轻得抽泣了起来。 良久,真珠道:“我懂了,爹对娘无情,对吴姨娘却是真情,娘不忍插足。可是娘过得太苦了啊,娘,你跟珠儿一起走吧,你才不到四十岁啊,还是能找到对你好的人的。” 你的渣男,也许是别人的良人,只是他的深情,不对你而已。 林氏苦笑抚摸着她的头髮:“说得什么傻话,只要珠儿过得好,娘就开心了。” 李妈妈道:“自打小姐好转,日子天天过得都有盼头,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二小姐你如今已经十五了,可有中意的小儿郎,说出来让太太帮你参谋参谋。” 这下真珠脸红了,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问啊。 “没有,没有。”她站起来跑了,跑出内室,又回头扶着门框说:“等有了肯定告诉娘。” 林氏和李妈妈都笑了起来。 真珠跑到院子里,把看门的几个小丫头叫上,一起去堆雪人了。 可惜僕人太勤快,雪都扫过了,剩下的残雪不多。 真珠提议,去花园堆吧,刚才送书过去,看到花园的雪又多又厚,其余四人附议,于是带上工具就去花园了。 花园果然银装素裹,仅有一条脚踩出来通往家塾的小路,其他的雪原封未动。 几个小姑娘热火朝天地堆雪人,把阿元引得也出来帮忙滚雪球,给雪人做脑袋,不一会儿就堆了两个半人高的。 真珠从旁边捡来了几根被雪压断的树枝插上当胳膊。 妙菱跑去厨房拿了两个胡萝蔔插上当雪人鼻子。 然后惋惜道:“想拿几个荸荠来做眼睛的,可惜没找到。” 真珠说:“没事,我去雪底下摸摸看,能不能摸出来几个石头子。” 说完蹲下来,就拿双手去雪里摸索,嘴里冻得直抽冷气。 第46页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常凤卿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一只毛笔出来。 他急走几步把真珠从地上拽了起来,看到她的小手已经冻地通红,皱了眉头:“小心,要生冻疮的。” 说罢,拿着毛笔,给两个雪人各点了眼睛。又将那歪歪扭扭的树枝调整了一下,变成携手的姿势。 雪人有了眼睛,顿时像有了灵魂一下,活了起来。 真珠拍着手道:“这个法子好,还是先生厉害,我们都没有想到。” “那当然,我家少爷可是聪明人。”阿元骄傲的挺挺胸脯,站直了。 常凤卿却背着手又回去温书了。 真珠被退婚。赵府里一大堆人等着看笑话,吴姨娘那里一直派人盯着,就等看林氏和真珠怎样哭天抢地。 谁知道这林氏母女俩,完全不受影响,林氏照常礼佛吃斋,真珠照常吃喝玩乐,天天跑去花园堆雪人,堆得花园到处都是雪人,各式各样,都不用派人去扫雪了。 赵真博毕竟是个小朋友,看到二姐这么会玩,天天跟在真珠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得叫着,任赵真兰怎么叫他都不回来。 吴姨娘满心想看真珠出丑没看成,自己院里却真出了一件丑事。 第29章 家丑不可外扬 赵真博房里的一个丫鬟, 去井边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原以为是生了急病,谁知道叫了大夫来瞧,竟是怀孕了! 吴姨娘最初只当她是私通了小厮,打算处理了给买到烟花巷子里,谁知道这丫头抵死不喝落胎汤药,一口咬定孩子是大少爷的。 这名叫红绣的丫头打翻药碗, 挣脱婆子, 一路奔到吴老太太院里, 跪在门口青石板上砰砰磕头,脑门上一片血肉模煳,声嘶力竭得哭喊着:“老太太救救您重孙儿的命罢?” “老太太难道您不想四世同堂吗?……” 吴姨娘带着追上来的婆子们发了狠,死命地拖着她出去。 这丫头挣扎不过,只能悽厉哭叫着:“老太太, 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您留下这个孩儿吧?大少爷, 大少爷,博郎啊, 你出来救救红绣吧。” 恰逢这日真珠和真兰都在吴老太太处说话, 真珠听见外面闹得惨烈,那吴老太太只是闭目念佛,不为所动。 她想出去看看,妙菱悄悄拽住了她,使眼色让她看真兰, 那真兰虽然佯自镇定的坐着,但是脸色苍白,手里把个帕子绞来绞去。 真珠明白妙菱的意思,她哥哥干得好事,她都不去,小姐你也别去。 她努力忍着没动,可那外面闹个不停,听着惨绝人寰,再这样下去,只怕一尸两命。 真珠霍得站了起来,把个真兰吓得心惊肉跳,捂着心口道:“你你你做什么?” 真珠鄙夷道:“外面那个丫头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怀得真是大哥的孩子,也定是她狐媚勾引大哥。如今要是留下她肚子里的种,怕是大哥难聘到淑女。可是你瞧她这鱼死网破的阵势,倘若真闹出了人命,传出去太不好听,常先生和二表哥如今都在府里温书,家丑不可外扬啊。大过年的家家图吉利,咱家怎么摊上个这样的事情。” 真兰一听到二表哥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二表哥因此事对自己印象不好了。 于是也站了起来:“不能让她这么闹下去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吴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去把那丫头带进来,我问她几句话。” 侍女应声去叫了。 真珠告退道:“祖母,珠儿尚未出阁,这样没羞的事情,就不在此处听着了,珠儿先回去了。” 吴老太太点头,真珠带着妙菱走了,到门口正好遇到吴姨娘带着婆子,押着红绣进来。 擦身而过时,真珠看了那丫头一眼,满头满脸的血,小袄子里的棉花都扯得露了出来,不禁心内戚戚,无声嘆息道: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从老太太处出来后,真珠心绪不佳,蹲在花园池塘边上,搓雪球,搓一个,砸出去一个。 妙菱见她神色不好,便劝道:“小姐根本不必可怜那红绣,若她没起那歪心思,想近水楼台生个孩子抬姨娘,怎的偏她有事,大少爷身边的绿萝就没事,绿萝姐姐可比她俊俏多了。” 真珠抬眼看了看妙菱道:“我并不知道她和大哥是怎么回事,也许你说的对,她妄想攀上高枝,勾引大哥怀孕。但是一个人想改变现状,争取更好的生活,这种念头并没有错。这个丫头用的方法错了,但是她拿自己的身体来赌这一场,也没有伤害到旁人。她确实错,也错不至死,至少不该落到逼良为妓的境地。” 她说完摇摇头,又掷出去一个雪球,蹲下来继续搓:“也许她真的中意我大哥呢,少女怀春,痴心错付,怎一个惨字了得!唉,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我懂。”一个温暖干燥的男声响起。 不知何时,常凤卿来到她身后。 他弯腰把她手里未完成的雪球夺走,然后将她拽起来,拿了干手巾将她双手包覆起来擦干,隔着棉布似乎能感受到她手上肌肤的柔滑。 “你为什么总是打扰我玩雪!”真珠觉得有点尴尬,一把扯过手巾自己擦。 第47页 “小的时候,冬天写字,手上生了冻疮,难受了很多年。”常凤卿手里落空,便背到身后,定定的看她。 真珠问:“冬天写字为什么不生炉子取暖呢?” 常凤卿答:“家贫,买不起炭。” 真珠不信:“你胡说,买不起炭,怎么买得起书童啊,难道人比炭还便宜?” “你说阿元?”常凤卿笑了,“阿元是捡来的,炭却要花银子买,你说哪个值钱。” 这下真珠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过了好久才吶吶地说:“可读书考试都要花钱的啊,你没钱怎么读书的?” 常凤卿微微一笑,“家父会些拳脚,在镖局押镖车,家母跟着镖队帮厨,挣了些辛苦钱,给家中置办了几亩薄田,也算勉强小康。” 真珠此时想起来,之前李妈妈说过,常先生父母早亡是跟随祖父长大的,如今听他主动提起父母,倒是有些惊讶。 心内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不敢去问他父亲母亲如何亡故的。 常凤卿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缓缓道:“我十岁那年,镖队路遇歹人……。” 他话没有说完,后半句吞在口中,真珠却已然懂了,她心疼地看着他,原来少年得志的书生意气之后,是这样一段凄凉的往事。 常凤卿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嘆息着转头回去了。 “等一下。”真珠忍不住叫他。 常凤卿停住了,转头看她。 真珠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对视了半晌,最后攥起个小拳头挥了挥,“先生加油啊,好好考试,做了官发了财,你爹娘和祖父在天上也会为你高兴的。” 挠挠头,又补了一句,“我也会为先生高兴的。” 常凤卿眼中的欢喜如春风化雪般瀰漫开,点点头,走远了。 有一句话深藏在心中:待我高中之时,便回来求娶你。 第二日正月十五,真珠本打算去觉明寺上香的,睡过头了就没去。 还没到晌午就有消息传来,红绣的孩子最终也没能留下来,吴老太太做主,落了胎,把卖身文书交给她,把她送回爹娘家里了。 真珠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被卖到烟花柳巷里,也算是万幸。 妙菱回来说,那红绣刚落了胎还在月子里,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在大门口哭哭啼啼想见大少爷一面,大少爷始终也没出去,最后自己拿着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自己走的。”真珠惊讶。 妙菱嗯了一声。 “娘家也没来人接她?”真珠又问。 妙菱反问道:“哪有人接?她爹娘年岁都大了,还能指望哥哥嫂子来接?” 真珠的心沉了下去,赵真博也太不是东西了,照眼下这光景看,这姑娘已经破了身子,怕是回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想了想,赶紧拿帕子包了点碎银子,约摸着差不多十两,交给妙菱道:“你悄悄去找你爹,让他找个小厮送给红绣,应该还追得上,就说是老爷与太太赏给她的。” 妙菱拿了银子看林氏,见林氏也点头,就赶紧跑去办事了。 林氏道:“你这丫头心太良善了。” 真珠抱着林氏的胳膊撒娇地蹭蹭蹭,“这都是跟娘学的,好人有福报嘛,再说赵真博也确实愧对她,我只当是帮他积德了。” 林氏拿她没法,宠溺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子。 城北大罗山除了一条上香的山路被清理出来,其余山头的雪景依旧巍峨壮美,适逢正月十五,觉明寺香火异常鼎盛,杨润澜在接踵摩肩的人流里,已经转了三圈。 这位公子玉面锦衣,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不少大姑娘跟着偷偷地看他,脸上发烧红扑扑,心头小鹿乱撞。 杨润澜不以为意,寺里寺外,转了大半天,他忍不住打开手中的摺扇又看了一眼。 摺扇一面空白,想必主人尚未及题画,另一面蝇头小楷写了一首诗歌,字不提也罢,诗却究极俊逸洒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无声地读了一遍,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好诗,好诗。 青松看他如此,笑道:“郡王爷这几天总看这把扇子,您在觉明寺耗了半日了,是在等那位小公子吗?” 郡王爷未答话,只抬眼看看日头,已过了晌午,料定那人不会来了,便一甩披风,干净利落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随从们急忙跟上,一行人回城。 这位俊美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刚丑拒了真珠的庄亲王四子,睿郡王杨润澜。 杨润澜今年随父母兄长一同奉旨进京过年。 平民百姓亲戚聚在一起过年,无非是吃吃喝喝打麻将,皇家亲戚聚在一起过年,那阵势可大不一样。 皇上大手一挥,各种爵位封封封,名利双收,比收压岁钱实惠多了。 大年初一,天字第一号杨家大拜年,皇上封赏皇族子女,杨润澜就在这日晋封了睿郡王。 第48页 儿子封王了,庄亲王妃顿时觉得腰杆硬了,不用补钙,走路都带风了。 王妃娘娘立马去拔了那根鲠在喉头二十年的大刺,对!就是退了那个丑婆娘的婚约。 因赵大人多年在外为官,睿郡王杨润澜从未见过赵家二小姐,她幼时的种种,却也风闻过不少。 他本想着大丈夫当重约守诺,如果赵家不同意退婚,便视死如归地娶她,听说赵家爽快同意退婚以后,竟然莫名有一种逃出魔爪的喜悦。 (郡王爷,本大大实在忍不住跳出来提醒你一句:退婚一时爽,退完泪汪汪啊。) 第30章 小兄弟,本王帮你打怪兽 古往今来的文人们, 仿佛独爱上元节,写下过无数绮丽的诗句。 真珠前世读这些美丽的文字时,曾经想像过古代的上元节,应是花灯挂满路,明月在天边。 欢笑、嬉闹的人群穿梭在街市上,汇聚成一条喜悦的河流,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 俏丽动人的小家碧玉, 翩翩佳公子衣带纷飞, 坦荡的君子两肩落满皎洁月色。 灯火阑珊处会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你,从去年就期待至今的美丽相遇。 即使今夜什么都没有,什么故事都未发生,待灯火熄灭,月色寂廖, 黯然疲惫地归家去,翌日醒来, 上元良宵美好的记忆,仍足以寄託一年的期许。 世事无常, 谁能料到, 几个月后,她竟成了元宵夜欢乐人流中的一滴水珠。 林氏早睡早起惯了,不愿意出来凑热闹,吴姨娘生的那几个娃不跟她玩,于是真珠自己穿了男装带着四个小丫头和几个小厮, 在灯会上流连忘返。 妙雨道: “少爷,这个香囊好看,比妙菱姐姐缝得好看多了。” 真珠:“买!” 妙菱翻白眼瞪妙雨:“那个帕子才好看,比你绣得好看多了。” 真珠:“买!” “哎哎哎,小姐,快看快看,那边好像有卖糖画的。” 真珠:“买买买!” 几个人一路放肆地叽叽喳喳,反正现在这条街上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 走了短短一段路便收穫了一大堆战利品。 妙菱愁道:“这可怎么办,前头还有好远,难道一直拿在手里。” 真珠看了看几个丫头小厮俱都抱满怀,就说:“送回马车上吧,顺道拿个袋子来装,肯定还有好玩的要买。” “我们都走了小姐怎么办?”妙菱迟疑道。 真珠看到前面几丈远有个店铺,围了一堆人,料想是在猜灯谜揽生意,又见那店铺门柱左右有两个大石头狮子蹲着,于是便说:“你们动作快点,我去那狮子身上靠靠歇歇脚,顺道看个热闹。” 妙菱眼看东西太多实在拿不下,只好说:“少爷你千万别乱走,我们快去快回。” 几人抽身匆匆回去了。 真珠走近了,原来那是个钱庄,她爬到狮子脚下石座上,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原来钱庄这个猜灯谜的玩法,与别家店猜中了送灯笼不同。 投一文钱,猜中了可得三文钱;投十文钱,猜中了可得二十文钱。输赢皆不大,过节图个乐呵,因为有彩头,人群越聚越多,吆喝声越来越大。 真珠见一些很简单的灯谜,却有人答不上来,心中技痒,有心下去玩一把,又恐站在低处人潮拥挤,妙菱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只好抱着胳膊眼巴巴望着。 人群中有一对眉清目秀的姐弟俩吸引了真珠的注意力,小男孩约莫八九岁,一副学童的打扮,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身上穿的斜襟小袄子虽然偏大,还打了补丁,却拾掇得干净清爽。 真珠见那小姐姐几次拿手指着场内的主事,跟弟弟说着什么,小男孩都只是摇头,拉他走时却也不走,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猜谜的人看,小姐姐便也不走了,姐弟俩靠在一起看热闹。 真珠猜测八成是弟弟想去猜一猜谜,却又捨不得花钱,拒绝了姐姐的好意。这一对姐弟俩,虽然穷苦,却很有爱,忍不住微笑着多看他们两眼。 突然,真珠发现有个干憋黑瘦的中年男人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最后,他停在了这姐弟俩身边开始观察。 不好,真珠心中惊觉起来,这八成是个小贼,看样子他选中了这一对小姐弟当目标。 真珠站直了,想喊话提醒他们注意,话到嘴边却生生憋住了。 她看了一下那贼的体型,心想:对方虽然身材矮小,毕竟也是成年男子,假如打起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贼不单走,恐怕这附近还有他的同伙,万一他们带了兇器,岂非将自己陷于险地。 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冲动是魔鬼,大不了等下妙菱她们回来了,被偷走的钱,我补偿给这个小姑娘。 她神经绷紧了,死死地盯着那贼看,嘴里却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贼从小姑娘松垮地衣襟里掏出了一个粗布绣花钱袋子,然后挤出人群,顺着人流熘走了。 小姑娘似乎是觉得有点异样,用手一摸怀中,惊得大声叫起来:“钱袋子,俺的钱袋子不见了!” 姐弟俩慌忙四顾,可到处都是人,哪能看到贼的影子。 小姑娘大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那位好人捡到了,行行好还给俺吧,没有多少钱的。钱袋子是俺娘活着的时候给我缝的,丢了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第49页 真珠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指着那贼大喊了一句:“就是他,那个穿蓝袄子黑裤子的驴脸黑男人!” 她从那石墩子上蹦下来就去追,小姑娘姐弟俩赶紧也跟着追,无奈游人实在太多了,跑不起来追不快,那贼也同样跑不快。 “小贼不要跑,大家快抓贼啊,前面那个跑路的是偷钱包的飞贼。”真珠一边分开人流追逐,一边大声叫嚷着,小姑娘也跟着大喊捉贼。 这一叫嚷,不少人停下来观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珠趁势左突右窜几步奔到那贼身后,伸手去抓那贼时,脚下却好像被谁绊了一下,摔倒了。 真珠灵机应变,倒地瞬间,顺势拽住了那贼的裤管,那贼正向前跑,不防脚下会有人拽,顿时失去平衡扑倒了。 真珠一咕噜爬起来,刚站起来,就见那贼也正在挣扎着起身,果断上去就是一脚迴旋踢,又把那贼踹倒了。 抓贼的时候没人帮忙,此时人群里居然响起来叫好声。 那姐弟两此时也跟了上来,小弟弟连忙冲上去把那贼怀里的钱袋子拽了出来。 真珠踢完也被自己帅到了,小时候学那几个月跆拳道居然派上用场了,天地良心啊,上课的时候她从来没踢过这么标准的,要是教练看到估计会感动哭了。 于是她又摆出一个手刀的架势来,装装逼,对不起啊,教练,只能记得这个入门动作了。 那贼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冷笑看着真珠道:“呦呵,还是个练家子啊。哥几个,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陪这个小白脸玩玩。” 人群里顿时闪出几个汉子来,真珠心里暗叫不妙,这贼人果然是有同党的,硬槓上去自己肯定要吃亏。 她将手势一收,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笑笑,“小贼,休要猖狂,这里是天子脚下,收拾你们根本用不着小爷出手。” 用手往那贼身后一指,“瞧瞧,京兆尹衙门巡街的来了。” “在哪儿?”几个贼闻言俱一惊,回头去看。 真珠一把拽过那小姐弟俩,“还愣着干啥,快跑啊。” 那二人顿悟,三人一起狂奔。 几个贼发觉上当,骂骂咧咧得追了上来。 真珠估计妙菱和家丁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心下虽急,却不十分害怕。 不料跑了没几步,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宽厚胸膛,真珠急着跑路,也不曾抬头细看,口中说着:“借过,借过。” 拨开那人就要走,那人却不肯让开,真珠这才抬头,眼前是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黑衣官靴,腰间束着褚色缎带,剑眉入鬓,星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真珠瞧这厮模样倒是生得不错,高大冷峻,勐一看还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但是此刻事态紧急,没空跟他打岔,于是仰着脸挤出个笑:“大哥,借个道儿,今天小弟有事,改日再聊。” 那男子闻言只是笑,伸手扳住她的肩膀,略一用力便将她转过来面对着那几个小贼,说道:“小兄弟别怕,本王来帮你抓贼。” 第31章 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本……本王?真珠惊了个呆。 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这位大王我认识你吗? 因为身子被扳住对着前面,真珠只好愕然地转过头,用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狐疑。 这位本王的手下还真不少,唿啦啦从他身后出来十几个彪形大汉。 几个小贼见势不好,转身就跑,却被迎面赶来的巡街兵士抓个正着。 原来今日元宵节, 为了防止有人生事, 衙门特意加派了许多人手巡逻, 这边刚闹起来,那就有热心人去告知了附近巡街的官家。 带队的小头领抓了这几个小贼,又见这一位协助抓贼的男子带了许多随从,不似凡人,遂拱手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 那人这才松开了真珠的肩膀, 真珠得了自由身,慌忙闪开。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牙牌递给身边的随从, 示意随从拿过去给那头领,头领看过立刻单膝跪下道:“见过睿郡王!” 其余兵士见长官如此, 齐刷刷跪下行礼, 口中道:“见过睿郡王。” 旁观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贵人竟是位王爷,扑啦啦跪下一片。 真珠不想跪,但是见大家都跪了,自己站着实在突兀, 便往那人堆里蹲下,猫着身子往后退退退,脚底抹油,熘了。 原来今日上元佳节,庄亲王夫妇进宫赴宴去了,不日即将返回封地。 杨润澜得了空,便打算领略一下天子之城的元宵灯会是何等繁华热闹。 他本不欲声张,故此没有直接亮明身份,只是把腰牌给那头领看了看,谁知道这小头领如此没有眼色,还是暴露了。 杨润澜深知,这天下虽然姓杨,却不是自己爹的,而是他皇伯父的。 十个褂子顶不上穿个袄子,十个叔伯比不上有个老子,这里决不是他摆郡王谱儿的地方。 于是他笑容满面地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道:“快快免礼,小王今日只是恰巧路过此处,偶遇几个小毛贼,不曾想惊扰了各位乡亲,小王先行一步,诸位尽兴而归。” 说罢回身,欲拉着方才那位小公子离开,却哪还有真珠的影子。 第50页 只顾跟这帮闲人打岔,竟然再一次失之交臂,杨润澜怅然若失,此处却不可久留,早有随从牵了马来,他匆匆上马离开。 两边临街店铺二楼的窗前,满噹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位文质纤纤的美人手托香腮,一直盯着那杨润澜,目送他的身影走远。 今日文渊阁首辅大学士张大人家的女眷们亦出来游玩,正打算在这聚贤阁酒楼里吃点茶水歇歇脚,刚上楼坐定便听到外面一阵喧譁。 三小姐张文澜,好奇地倚在窗边向外看去,乌压压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中杨润澜。 只用了一眼,他便像一道闪电瞬间把整个世界全部照亮,而后周围的一切虚化成为灰暗的背景,天地间只有这一人是鲜活的。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痴痴地望着那人,直到杨润澜的身影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怪只怪,今夜的月色太撩人。 “三小姐,三小姐。”丫鬟唤了又唤,张文澜方才回神。 回身落座,张太太问道:“澜儿,方才是谁?” 张文澜心中兀自砰砰跳个不停,强作镇定答道: “回母亲,仿佛是什么睿郡王,路上遇到几个小贼,顺手给抓了。” 张太太闻言思忖了一下:“睿郡王?哦,庄亲王家的那个孩子,过了年才晋封的,仿佛是叫杨润澜,你爹提起过,我记得他,名字和你一样有个澜字。” “真的?”张文澜惊喜地问道,心中暗想这就是缘分吧,妙哉的巧合。 话说完立刻意识到失态了,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字和一男子相同,不该表现出喜悦情绪的。 恰此时,小二过来上了茶水点心,姨娘起身侍奉张太太喝茶,这一页翻过去,女眷们开始说笑今夜的见闻,无人发现张文澜的异样。 真珠回到钱庄门口,妙菱几个都快急哭了,见到她回来,几个小丫头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妙菱哭着上来拧她:“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你乱走什么?丢了怎么办,遇到歹人怎么办?” 这丫头手劲贼大,拧得生疼。 真珠一边躲她,一边哄她:“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行行行了,不要拽我衣服了,我现在是少爷啊,别人见你这样拉拉扯扯的,还以为你这俊俏的丫头是我的通房。” “你胡说个什么?没有个正经样子。”妙菱终于破涕为笑。 真珠又安抚了一下另外几个小丫头,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妙雨道:“找不到小姐,我们都急死了,大伙合计了一下,我们四个在这里守着,其余人去街上找你。” 妙菱道:“想去告诉太太的,怕给太太急出个好歹来,没敢去,让人去找舅老爷了。” 什么!真珠大惊,吼道:“你去找我二舅做什么,我又没事,这下可好,没事给自己找事了。” “人家这……,这不是担心你吗?”妙菱没料到真珠因此发火,鼻子一酸,眼泪滚了出来。 妙雨等赶紧上前劝解:“妙菱姐姐也是好意啊,万一要真有事,我们这儿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真珠也觉得自己刚刚火气大了点,把妙菱骂哭了,想道歉又抹不开面子。 此时,那对小姐弟也到了身旁,姐姐道了个万福道:“奴家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救。” 真珠摆摆手道:“不客气,快带你弟弟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他不是俺弟弟。” “她不是俺姐姐。” 不料姐弟俩竟异口同声地说。 “那是……啥?”真珠被他俩弄蒙了。 小女生羞答答低了头,小男生攥着小拳头挥挥道;“小月是俺娘买来给俺做媳妇的,俺长大了就娶她。” 啊!竟是这么回事,真珠听明白了。 她问道:“小月,你爹娘为什么卖你?”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俺爹娘卖俺的,俺爹病死了,俺大伯把俺娘卖给村里二驴子,娘就跳河被水沖走了。俺大婶子说俺是拖油瓶,咋不跟俺娘一起跳河去死的,俺就跳河去找娘。俺婆婆赶集路过就把俺救了,找大伯买了俺给大鹏做媳妇。” 天啊,这小姑娘身世居然这么悽苦,妙菱听完哭不出来了,几个人看着那小姑娘,忍不住一阵唏嘘。 真珠听完心情有些复杂,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塞给小月,她却躲闪着不要:“多谢公子了,家中虽不富裕,却也有几亩薄田,俺和婆婆织布绣花,日子也还过得去。” 真是个好妹子,真珠忍不住又问:“你婆婆对你好不好?” 小姑娘笑了,点点头:“婆婆对俺可好了,大鹏对俺也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真珠觉得心下稍稍有些安慰。 她对大鹏说:“我听说当朝的吏部侍郎赵大人,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噹响,后来娶了一个旺夫的媳妇,相敬相爱,又发愤读书,终于考中探花,如今已经官居二品大员了。” 又指着小月说:“本少爷对相面之术也懂些皮毛,相书有言:丰颔重颐,旺夫兴家。小月这模样一看就旺夫,你瞧,你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旺夫的媳妇,只要日后晓得疼媳妇,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若是再发愤读书,日后定能出将入相、光耀门楣。” 第51页 她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有实例,把大鹏说得十分信服,挠挠头道:“我会好好读书做官,将来让小月和娘都过上好日子的。” 真珠满意地点点头:“不早了,带你的小媳妇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你娘在家等急了。” 第32章 吴姨娘惦记林太太嫁妆 这边送走了小姐弟, 却发现林尚杰不知何时到了身旁,出去找她的家丁也陆续回来了。 “二表哥怎么来了。”真珠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比二舅来要强点。 林尚杰笑道:“能不来吗,听说你走丢了,可就你这一个表妹,真丢了姑妈不得哭死, 祖父祖母也饶不了我。” 指了指那小姐弟的背影笑:“一来就听见你满嘴跑马车, 瞎扯煳弄小孩子。” 真珠斜眼看他, “谁说我胡扯的,什么叫旺夫你懂吗?所谓旺夫,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就是夫妻恩爱,家和万事兴!” 又望了一眼小月和大鹏离开的方向,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有一种坚持叫微笑地走, 有一种顽强叫努力地做。 心中有希望的人,是不会被挫折打败的, 因为他们会一次次地站起来走向终点。 林尚杰噗嗤笑出声来:“小丫头巧舌如簧, 快上车回家吧,再晚你娘该担心了。” 直到真珠的马车驶入了赵府的院子,和几个小丫头说说笑笑地回房,常凤卿房中的灯光才熄灭。 正月十六,年算是过完了。老话说, 要走三六九,各位封地在外的皇亲国戚纷纷启程,庄亲王携家眷亦返回江南,此处暂按下不提。 只是可怜了那位红鸾星动的张三小姐,见了杨润澜一面,竟彻夜难眠,日日思虑,却又说不出口。 转眼就到了二月,赵真博去应县试,整整考了四天。 儿子在考场里,吴姨娘在外面干着急,使不上力气,只得临时抱佛脚,日日一大早就起来洗手焚香,求佛祖保佑。 赵甲仁虽说嘴上不说什么,却整天板着脸,弄得家里的气氛非常紧张,于是林氏也在佛前努力替赵真博说了许多好话。 真珠以前看电视,以为考个秀才是很容易的事,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原来小小的一个秀才,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轮考试才能考取。 赵真博考到十八岁了,却连县试还没有通过。 到这个家的最初真珠觉得她这个大哥是城府深,心机重。 后来一起上了几个月的学,终于明白他脸上那种木讷的表情,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真情流露。 世人都觉得林氏生了个智障儿,但说实话,真珠觉得赵真博才是智障,只是智障得不太明显而已。 赵真博的智商,在正常人里面应该属于偏低的。 他看起来行为举止没有异常,但是脑子简单,不会拐弯,和他说话必须直来直去,有时候在家塾里,她说个笑话连真良都咯咯笑了,赵真博却听不懂。 八成因为是近亲结婚的缘故吧,真珠心中这样想着,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觉得这赵甲仁和吴姨娘把希望寄托在赵真博身上,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 智商挣扎在温饱线上,后天再努力,弥补效果也是有限的。 但凡是人总有个长处,这赵真博在偷懒方面便极有天赋,惯常做做样子给他爹娘看。 真珠曾有心劝他,千万不要假装努力,因为结果不会陪着你演戏。 赵真博莫名奇妙的看着她,完全不能理解。 真珠想,那就算了吧,既然是赵大人和吴姨娘的爱情结晶,这块木头就由他俩亲自雕琢吧,旁人还是不操这份闲心了。 考完,放榜。 果然,落选。 不知道为什么,赵真博落榜了,赵甲仁和吴姨娘仿佛也并没有很失望,只是把赵真博叫去训斥了一顿,讲了讲光宗耀祖,子孙福利,也就罢了。 考试的事情算揭过去了,全家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绷了几天的神经可算是放松了下来。 看来赵真博落榜这件事情,大家早有共识,只是残存了一点希望,不到黄河心不死而已。 新年已过,赵家的儿女们又大了一岁,另外一件烦心事变得更急迫了。 赵真博、赵真兰都到了必须说亲的年纪,唯一有婚约的赵真珠还被退婚了。 赵甲仁去给吴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几次催他赶紧解决儿女的婚事。 夜深,事后,夫妻二人叙话,赵甲仁仰面躺着闭着眼道:“慈母多败儿,博儿学业毫无长进,都是你惯的。” 吴姨娘不想提这个事,便岔开话头道:“老爷,你也算吏部半个主事,你打听打听,哪家有合意的闺女,挑那家境殷实的去给博儿提亲。哪怕亲家现在官儿小些,考绩的时候老爷多多照拂些。” 末了,又补了一句:“太小的官家也不能要,何年何月能爬上来。” 赵甲仁道:“提亲,拿什么去提,一问起来连个童生都没考中,哪家大小姐愿意跟他。” 吴姨娘忍不住长吁短嘆:“可博儿已经十八岁了,取不中秀才也不能不娶媳妇啊,赵家香火不能断啊。” 赵甲仁只是说气话,儿子不争气焉能不愁,闻言轻轻嘆了口气。 吴姨娘侧身,从被子里伸出个雪白的胳膊来,轻揉那赵甲仁的眉心:“表哥,你也老了,不要总是嘆气,瞧你都长皱纹了。” 第52页 赵甲仁伸手将那只柔夷捉住了拽进被子里,拍了拍,以示安慰。 吴姨娘轻轻靠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表哥,初二那天从林二爷的别院回来,几个孩子都夸那宅子又大又好。我心里就想呀,等咱家两个儿子都成亲,再生出许多孙子,眼下咱家这个宅子住着就小了,迟早要另买一处。” 赵甲仁回忆了一下林家别院的气派,点了点头:“是要重买一处,可惜眼下没有这么多银两,所幸良儿还小,攒几年钱,正好留意寻摸着。” 吴姨娘道:“表哥,我倒是觉得,咱们如果能想法子买一处大宅搬过去,将这处记在真博名下,往后出去说亲的时候,博尔虽然没有功名,可是有宅院傍身,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哪,娶到大家闺秀是不是容易些。” 赵甲仁思忖了一下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银两短得太多,一年半载也凑不齐。” 吴姨娘指了指东北方向:“表哥没钱,但是家里有人有钱啊。” 赵甲仁顿时沉了脸。 吴姨娘便嘟了嘟嘴,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说道:“表哥,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进了赵家的门,就是赵家的人了。平时怎么样咱也就不说啥了,可这既然是一家人,哪有看家里窘迫却袖手旁观的道理。表哥你总爱说要讲礼法、懂礼数,真要按着礼法说,虽然儿子不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却是嫡母呢,怎能对儿子的亲事不管不问呢?” 赵甲仁没有接话,只翻了个身道:“睡吧,不早了。” 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不想去找林氏要嫁妆,奈何儿子太不争气了,眼下着实不好说亲。 吴姨娘见状,对着赵甲仁的后背心中一阵气恼,气得也翻了身用后背对着他。 半晌,赵甲仁又转过来,涩涩地说道:“明日下朝我去和秀琴说说。” 真的!吴姨娘大喜过望,立刻转身抱着丈夫,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下朝,赵甲仁就硬着头皮去找林氏要钱。 赵大人毕竟探花郎出身,把昨天吴姨娘那番嫡母的理论,润饰了一番,话说得更加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林氏听完呆了,没想到赵甲仁会主动来找她,更没想到是为了这样一件事。 林氏当然不想掏钱,她虽然老实,却并不傻,她在赵家过得并不如意,甚至连和离的事情都考虑过。 她对给那半愣不傻的儿子当嫡母也没啥兴趣,好容易才拉扯大一个真傻的,实在是累够了。 林氏踟躇着,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丈夫。 一直静静着赵甲仁说教的真珠,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突然开口道:“这是好事啊,一定要支持爹爹。” 林氏愕然地看着真珠。 赵甲仁也有些意外。 第33章 亲娘是个猪队友,总给亲爹送人头 真珠愉快地说道:“大哥娶妻是大事, 关系到赵家的香火,当然应该为爹爹分忧。” 赵甲仁捋捋鬍鬚,满意地点点头:“把珠儿送去学堂读点书,确实颇有成效,如今果然通晓人事了。” 林氏和李妈妈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真珠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个丫头一向机敏, 今日怎么犯了煳涂。 真珠接着道:“珠儿好奇, 买个二舅舅家那么大的宅院大约需要多少银子?” 赵甲仁思忖了一下道:“吴姨娘打听过了, 买个五进带后花园的宅院,连上置办各样家具,布置花园,大约需要一万两左右。” 一万两!林氏和李妈妈俱惊唿出声。 真珠眼皮一跳,这赵大人也真敢开口, 自己一年摆在明面儿的俸禄还不到两百两银子,张嘴就找能老婆要一万两, 吃相太难看了,怪不得他和吴姨娘能尿到一壶里去, 贪婪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境界。 林氏实在忍不住了, 吞吞吐吐地开口:“妾身,妾身不是不想帮忙,可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这许多银子。” 赵甲仁的脸色沉了下来,都说林家有钱, 怎地如今一万两都说拿不出来。 “早些年赵家蒙尘,岳父确实帮衬了些,我一直铭记在心,虽然你没有生养,为夫也一直敬重你。自我出仕之后,扪心自问再不曾要过一分一毫,如今是确有难处才来开口,十几年夫妻情分竟连这丁点银子也不值吗?” 真珠赶紧接过话头:“爹,你误会娘的意思了。娘不是说不愿意给,只是一时间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钱。” “外公百万两白银嫁女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点点,但是世人不知,爹应该知晓啊,这百万两并不是真金白银的抬到咱家来的,要是在家里放那么多银钱,雇个老虎当门房也看不住啊。” “娘的嫁妆大头是林家生意的占股,店铺、庄子;小头是首饰、家具。首饰家具换钱容易,但是如果咱家为了买个宅子,连主母的首饰都拿去卖了,这样传出去外人觉得咱赵家外强中干,那不是更说不到好亲家了。如今要筹措银子只能去变卖股份、店铺、田产,但是这些东西哪能说卖就卖掉呢,找到出价合适的下家才能出手。还需要跟外祖家商量一下,毕竟这些生意一直都是外祖父安排人手在打理,需要时间,也需要外祖父在生意场上放出口风找人接手。” 第53页 赵甲仁被真珠这番长篇大论,绕得有点晕,就只记得她说要时间、要人手去办。 真珠转头又劝林氏为父亲分忧:“娘亲,你想想看,你的那些店铺庄子分布在各地,处理这些资产,不仅要经过许多掌事的手,还要到各地官府去备案。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当年百万两嫁妆出门的林氏千金大小姐,如今拿自己的嫁妆为赵家庶子购置宅院,这番作为,这等高风亮节,堪称嫡母表率,美名天下传。” 李妈妈到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接着劝道:“太太,小姐说得有道理,当年老太爷百万两白银嫁女,林记的名头响彻大江南北,出去谈生意一提岳城林氏,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前几日,还听林二爷说北方几省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老太爷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大肆宣扬一下,博个美名,日后结交各路神仙也容易些。” 赵甲仁越听脸色越难看,当初江南林氏千金小姐百万两白银做嫁妆的美事疯传天下。 每每同僚间喝酒,常有人艷羡地提起此事,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有羡慕有鄙夷,就仿佛他赵甲仁是个赘婿,吃软饭的一样。 他一心要摆脱这个名声,能自给自足之后,就不再接受岳父家的救济,也从不觊觎林秀琴的嫁妆。 二十年过去了,离岳城越来越远,官也越做越大,终于此事渐渐被人淡忘了,没人提及了。 可如今要是收了林氏银两,只怕又要被好事者挂在嘴上许多年,不只是自己,连带博儿也要被人议论上许多年,越想便越烦躁。 赵侍郎忽的又想到自己连续五年考绩优良,早该要高升一步了,只是苦于上面没有位子。 年前礼部尚书中风了一次,虽然救回来了,八成不久要告老还乡,正是个好机会,他为了争取这个官职,几个月都在兢兢业业的好好表现,想在几个资歷相许的同僚中脱颖而出。 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出来吃软饭的传闻,一来肯定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二来实在丢不起这个老脸了。 正想着,真珠笑嘻嘻得凑过来:“就请爹爹去书房修书一封寄给外祖父说一下此事吧,我娘写不好字,我认得的也不多。” 林氏见女儿和李妈妈都这么说了,就点了点头,“那就请老爷给我爹写封信,尽快寄出去,尽快办吧。” 赵甲仁强笑了一下:“路途遥远,书信来往商量几个月,等卖出去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说不定到时候连孙子都抱上了,既然如此麻烦,还是算了吧。” 林氏看赵甲仁脸色不太好,心中不忍,便道:“老爷也不要太过焦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里有八百两现银,明天再去找老二借两百,凑个一千两给老爷,也足够给博儿买个三进的小宅院安稳过日子了。” 真珠听了她娘的话气得血压飙升,简直要吐血三升,倒地暴毙。 饿的滴个神啊,亲娘啊,我刚把这事挡回去,你可倒好,又给揽回来了,这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她赶紧道:“我觉得还是不找二舅家借钱好,人家是到京城送考的,估计也没带多少银子,再说人家算是客,咱家没尽啥地主之谊,还找人家借钱,传出去话不太好听。” 没法子了,猪队友已经主动送人头了,话说出口,覆水难收,只能尽量止损,少赔一点是一点。 吴姨娘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又不好派人去叫。 赵甲仁一迈进门槛,她连忙迎了上去,期待地问:“怎么样?” 赵甲仁背着手踱进来,“八百两。” “什么!怎么才八百两!”吴姨娘声线一下子飙高了,她觉得不妥又立刻捂了自己的嘴。 看赵甲仁在太师椅上坐下,赶紧倒了一杯水端给她,又问:“老爷,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呀,她是怎么回话的,不愿意给是吗?” 赵甲仁刚端起的水杯又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袖子里掏出八百两银票塞给吴姨娘:“以后不许你再提这件事。”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把吴姨娘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再问。 第34章 大表哥要回家,二表哥要考试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真珠去庙里上香的时候,特意去求了幸运符,添了香油钱,捡最大尺寸的拿了两个回来。 一回家就往学堂跑,献宝似的拿出来呈给常凤卿和林尚杰。 林尚杰从桌上拿起一枚幸运符大笑起来:“这么大的个儿,能刻千把个字,作弊倒是好使哇。这都是些骗人的玩意, 哄哄你们这些无知妇孺罢了, 要是有用, 人人都能心想事成,天下就没有悲苦了。” 真珠道:“拿来图个好彩头啊,我晓得要考中,最关键是平时用功读书,但是运气也很重要啊, 借着这个幸运符,我祝愿常先生和二表哥会的都能做对, 不会的都能蒙对,佛祖一定会保佑二位心想事成, 高中榜首的。” 林尚杰仍然笑着摇头:“傻丫头, 进场要搜身,无关的东西一律不许入内,你送这玩意给我,还不如像兰儿那样送些吃的来实惠。” 真珠不高兴了:“二表哥,你这情商真是低到令人髮指啊, 我和我娘,也就是你姑妈,大半夜就上山抢头香,然后给你求了这幸运符回来,就算你心里不以为然,嘴里说句谢谢不就得了。” 第54页 林尚杰看到真珠面色不悦,便道:“嘴不饶人心地善,心不饶人嘴上甜;心善之人敢直言,嘴甜之人藏谜奸。我就是说几句大实话,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急躁了。” 真珠反驳道:“可是心善和嘴甜不矛盾啊,言善也是一种善良!就比如表哥脸上有痤疮疤痕,别人天天都指着你的脸说个没完,虽然他们说的是真话,你心里也会难过吧?” 林尚杰被她一番说辞弄得愣住了,挠挠头,没接上话。 真珠看着林尚杰说:“二表哥我不是真的生气,但是你这样耿直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家里人不和你计较,将来闯荡江湖迟早会吃亏的。为人处世圆滑并不是缺陷,是生存的智慧,只要心里善良,说几句好听的不影响你做正人君子。” 常凤卿脸上带着比窗外春光还明媚温暖的笑意,听完真珠和林尚杰这番辩论,他缓缓开口说道:“愚兄觉得,二小姐说得有几分道理。贤弟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性子难免天真率直,若入朝为官,这性子只怕是要改改,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伸手拿起另一枚幸运符,用拇指食指轻微摩挲了一下,对真珠拱手作揖道:“多谢真珠小姐的好意,东西虽然带不进考场,但是这份情意小生记在心上了。” 真珠使了个眼色示意林尚杰,意思是:你瞅瞅人家,你再瞧瞧你憨卜愣登的傻样儿。 林尚杰此时也觉得自己方才言语不妥,更没想到这个小表妹居然是个有几分见识的。 于是也学着常凤卿的样子,拿乔拱手作揖道:“小生多谢妹子了。” 真珠看他明明五大三粗的样子,偏要勉强自己做个白面书生的架势,忍不住噗嗤一笑,摆手道:“不要客气,我回去了,二位好好用功吧。” 出门走了几步才想起,哎,怎么刚刚常先生竟然自称自己是“小生”了,她有点奇怪,想问问妙菱,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还是走吧。 天气好,妙菱道:“小姐,今儿日头好,这会子还不能吃午饭,要不然咱俩在园子里熘达一圈。” 主僕二人于是在园子里随意走走。 忽然听到有个林尚贤大表哥的声音叫道:“表妹留步。” 真珠回头却发现后面没人,正奇怪,妙菱拽她,顺着妙菱的眼神望过去,原来真兰刚刚跨进花园的月亮门,只怕那声表妹是在叫她。 真珠略微觉得有些尴尬,妙菱一把拉着她躲到了假山奇石之后。 真兰闻声停住了,见林尚杰跟了上来,便给他道了个万福,口中只说道:“见过大表哥。” 林尚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前几日送来的狐裘,兰儿妹妹可还满意,那对镯子也没见妹妹戴过。” 真兰脸红了,手里摆弄着帕子。低着头嗫嚅道:“大表哥送的礼物,兰儿很喜欢,东西我好好的收着呢。” 林尚贤听她如此说,以为是不捨得拿出来用,笑了笑,“收着做什么,送你就是让你拿来用的。兰儿若是愿意,什么好东西表哥都能给你。” 说完抬手想去拍真兰的肩膀。 真兰察觉他的动作,慌忙蹲了个万福;“兰儿多谢大表哥的好意。”就势躲开了林尚贤的手。 真珠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男的黑衣皂靴高大俊美,女的紫裙红袄艷丽明媚,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十分登对,她抿了抿嘴,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 想起自己忍不住旁敲侧击打听到关于林尚贤的消息,又想起那天别院里怀孕的通房,也不晓得真兰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忽然看到真兰借个万福躲开了林尚贤的手,态度仿佛有些抗拒。 真珠迟疑了一下,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紧走了几步,到那二人面前,笑眯眯得说道:“好巧,今日天气真好,哥哥姐姐约好了来游园的吗?” 林尚杰见真珠上前,落空的手就势背到身后,挺身玉立,看着真珠笑了笑。 真兰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偶然遇上大表哥,才说了几句话,妹妹你就来了。” 说完赶紧拿眼睛看着林尚贤,希望他能澄清一下。 林尚贤却并未接话,只是对真珠道:“珠儿妹妹近日越发会打扮了,眼看要变成大姑娘了。” 真珠脸上带着笑蹲了个万福:“多谢表哥夸奖,表哥近日怎么得空来呢?” 林尚贤道:“我来辞行。” 辞行!真兰和真珠都颇感意外。 “怎么这么快要走呢,不是说好了三月一起回去给外祖父祝寿的吗?”真珠惊讶地问道。 林尚贤答:“我和二叔都不在,父亲一个人处理家中营生事务有些吃力。所以带书信来让我先行一步回去。二叔会留下来,等尚杰考完了,与姑母大人同行回去。” 原来是这样,真珠点了点头。 林尚贤又笑了笑道:“小妹去玩吧,我同你姐姐还有几句话说。” 这是赶人走了,真珠正欲告辞,抬眼看到真兰迟迟疑疑的站在那里,终是忍不住又多嘴问了句:“表哥急着要走,可是府上的那位姑娘身怀六甲,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她如何受得了这种颠簸。” 第55页 真兰闻言,惊讶地看着真珠,什么姑娘身怀六甲,这什么意思? 林尚贤却不以为意地说:“你说明月啊,就让她留在此处生产,明年我再来京城盘帐的时候带她回去。” 真珠便也无所谓地笑笑:“表哥你这主意真利索,省得她拖累了行程,等明年回来孩子都能到处爬了,左右也不是嫡出的孩子,没有那么金贵。”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真兰说道:“姐姐,那你和哥哥先聊着,我自己去玩了。” 第35章 常凤卿榜上有名,赵大人喜得佳婿 真珠说完话走了, 真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林尚贤叫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真兰看看林尚贤,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向后轻轻退了一步,福下身子道:“大表哥,父亲正在书房呢,大表哥要辞行就请便吧, 兰儿要去找二表哥了, 我娘让我来问他午饭想吃什么主食, 还等着我回话呢,兰儿这便先走了。” 真兰说完带着春画逃也似的走了。 留下林尚贤愣在原地,这是被拒绝了么,他长这么大,只要他笑一笑, 有的是女子往上扑,还从来没有被女人拒绝过。 一晃眼到了三月下旬, 春暖花开,春闱结束, 常凤卿会试榜上有名, 高中头名贡元;二表哥这次连孙山也不是了,榜上无名。 赵甲仁躺下之后对吴姨娘道:“为夫早就看这常凤卿绝非池中之物,这下兰儿的亲事你不用愁了。” 吴姨娘想起昨日放榜,礼部派人敲锣打鼓的送文书到自家府上,四邻八乡都跑来看热闹的风光劲儿, 脸上也带了笑意。 她娇嗔道:“怪不得老爷总让博儿好好学习功课,原来竟是这么得脸的事情,只是可惜不是咱家儿子中这榜首。” 不等赵甲仁接话,又自顾自拿着帕子捂嘴笑了:“是咱家女婿也一样高兴,要是他再把那状元也中了就更露脸了,更配得上我闺女了。老爷你想啊,这可是状元啊,再有钱有势也买不来的啊。” 赵甲仁心情也十分不错,戳了一下吴姨娘的肩膀:“你呀,总是风一阵雨一阵的,哪有一点像四个孩子的母亲。你可知几千年来,读书人千千万万,三元及第的不过十余人而已,其难堪比摘星。常凤卿这回连中两元,已算得上是轰动朝野了,就连圣上也在朝上问起他,听说是咱家的西席还褒奖了我几句。我听说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在打听他,幸好咱家先将他拢入府中了。” 吴姨娘一听慌了神:“那老爷你还等什么,赶紧去把窗户纸捅破啊。” 赵甲仁捋捋鬍子笑道:“慌什么,妇人就是沉不住气,不日即将殿试,还是让他静下心来准备殿试为好。” 吴姨娘听老爷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闭上眼睡了。 但是她心里却另有一番算计:话虽这样说,还是让真兰先去和他培养培养感情为好,这段时间一直向林尚杰示好,也不知道常先生会不会误会。 她又想到落榜的林尚杰,心头一阵惋惜,也是个敦厚良善的好孩子呢,家境又殷实,确实是个好姑爷的人选,只可惜落榜了。 转念又一想,落榜也可以再考啊,那孩子才十七岁,三年以后才二十岁而已,来日可期啊。 吴姨娘觉得常凤卿相貌好,林尚杰性子好;常凤卿才学好,林尚杰家境好;这两人各有好的好,要是两全其美就更好了。 到底谁更好呢,一时间没了主意。 兰儿的婚事算是基本解决了,可是博儿还没着落呢,林秀琴那铁公鸡只掏了八百两银子就想当甩手掌柜,想得倒美,一定要找个法子让她再吐点银钱出来,可指望老爷怕是不成了,这事要怎么办呢? 吴姨娘就这样胡思乱想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过了几日的清晨,吴老太太派下人过来知会林氏过去,林氏不知道婆婆有何事找她,急急忙忙喝了两口白粥,就起身要去,真珠不放心她娘便也跟着来了。 进了堂屋却发现吴姨娘也在,真珠心下奇怪,叫了吴姨娘又叫林氏,这吴老太太搞的什么鬼,但是面上只是如常请安、落座。 吴老太太待她二人坐定了,和蔼地对林氏说:“媳妇,听说你过几日要回岳城给亲家公祝寿,寿礼准备得如何了。” 林氏没料到会婆婆会问这个,正襟危坐道:“有劳婆婆费心了,父亲稍信来说家中什么也不缺,让我路上把孩子带好就行,故而没有特别准备什么,媳妇抽空做了几双鞋。” 吴老太太和吴姨娘闻言颇感意外,相互对视了一眼。真珠看在眼里,觉得这两人肯定串通好了有事要说,不管她们要说啥,绝对不能让她们统一战线,要各个击破。 吴姨娘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说话,真珠忽然抢着说道:“祖母,我看您今天面色红润,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看来那位李知县送来的崑崙暖玉石枕果然有治疗头风的效果啊。” 吴老太太听完有些煳涂了,她疑惑地看了看林氏,林氏面色如常;又看看吴姨娘,吴姨娘忽然脸涨得通红。 吴老太太忍不住问:“崑崙暖玉枕,那是何物?不曾听说过。” 真珠惊奇道“咦?祖母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看吴老太太的脸色,又接着道:“我也是年前听二舅舅说得,有位李知府,考绩平平无法晋升,爹爹觉得他在在苦寒之地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而奏报圣上,给他平调到中原一座城池任知府了。这位知府心里感激爹爹体恤下官,不知怎么打听到祖母您有个头疼的毛病,托林家北方分号从漠北弄来这么一个宝贝孝敬您哪,据说这种崑崙暖玉枕,对治疗头风病非常有效果。” 第56页 吴老太太听完,看着吴姨娘问:“清怡,可有此事?” 吴姨娘如坐针毡、结结巴巴道:“有,有是有,是有的,就是,只是……。” 真珠催道:“吴姨娘,既然有,那这样的好东西你放在库房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拿出来给祖母。” 林氏也恍然大悟般惊讶道:“莫非吴姨娘竟没有将这宝贝拿给婆婆啊。” 吴老太太听到此处,脸色沉了下来,心说清怡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自己有头风的毛病,却不知道把东西送来。 但是毕竟是自己内侄女,多少要给她留几分面子,便接口道:“这一段儿,又过年,又走亲戚,又送考,杂七杂八多少事情,想来是清怡也是忙起来没顾上,抽空给送过来就行了。” 真珠心里暗暗冷笑,这枕头只怕是送不来了,她那日无意间听林二爷跟林氏提起来,说是去威远镖局对帐本的时候,看到吴姨娘托威远镖局将这个枕头带回岳城给她娘家母亲了。 第36章 六十大寿,花戏楼和戏班子 吴姨娘却不知道威远镖局也有林家的股份, 也巧了这个物件正是林家北方分号费心寻来的,所以林二爷对这个暖玉枕头特别有印象。 吴老太太不知道内情,使了个缓兵之计,但是真珠可没打算让吴姨娘有喘息之机,她徐徐说道:“祖母,听说那暖玉枕是凝聚山之灵气的宝物,用法可讲究了。用对了能缓解头疼, 还能美容养颜:用错了不仅不能治病, 还会伤身。孙女前几日恰巧在书上看到了用法, 不如让吴姨娘现在取来,孙女教教祖母如何用。” 吴老太太听闻此言,觉得甚有道理,便对吴姨娘道:“派人去库房取出来吧。” 吴姨娘呆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 鼻子上沁出一层浓密的汗珠,听到老太太如此说, 她的身体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强作了笑脸说道:“婆婆, 一时我也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回头我找到了,再派人送来给您。” 可是吴老太太已经被真珠的话勾起了兴趣,见吴姨娘这般推三阻四有些不快了,面上带了怒色道:“库房不就那么大,又不是一根针, 还能找不到!” 真珠适时补刀:“难道吴姨娘你想留着自己美容养颜,不想给祖母了?” 吴老太太真的动怒了:“莲芬,你带人去库房找。” “奴婢这就去!”大丫头莲芬脆生生得令,转头对吴姨娘道:“有劳吴姨娘,将库房钥匙拿给奴婢。” 吴姨娘眼看事情遮不住了,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泫然欲泣道:“婆婆恕罪,前月得了老家书信,信中提起我娘腊月里中风昏倒,病势兇勐,险些偏瘫在床。我就和老爷商量了一下,老爷说事有轻重缓急,先送去给岳母调养身体,过几日再给婆婆寻个更好的,故而,故而……”她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林氏坐在旁边听着,神色肃然,听到吴姨娘说“岳母”一词的时候,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奈情绪。 真珠此时十分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吴姨娘!我劝你注意言辞,当心祸从口出!你不过是个姨娘,怎敢妄言自己母亲是我爹的岳母,难道还要人时刻提醒你才想得起自己是个姨娘。太太的母亲才是我父的岳母,你的母亲论起来顶多算是祖母的娘家嫂子罢了,轻重缓急怎可与我家祖母相提并论。” 都说人老了就小了,吴老太太本来正在兴头上,这一下被强行落空了。 听说这样大好的东西被吴姨娘不声不响地送给自己娘亲了,她心里便不大痛快。 又听真珠这一阵子数落,心里更不痛快了,虽说送的那人是自己娘家嫂子,但是这天底下谁见过几个小姑子同嫂子亲厚的。 她有心发火,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因为挣个东西闹脾气,传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只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 ,不悦道:“行了行了,事情我知道了,给了就给了吧,你起来说话!” 吴姨娘惴惴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侧身坐在了椅子上,她看出来吴老太太真生气了,但是送走了就是送走了,快马加鞭也追不回来,只能说实话。 一屋子人沉闷地坐了一阵,俱都无话。林氏娘俩是真没话说,吴姨娘是不敢说。 吴老太太实在气得头晕,不想再陪这几人干耗,便下了逐客令。 吴姨娘显然是有未达成的目的,她急道:“婆婆,您忘了,还有事没说?” “你有事那你就自己说!”吴老太太两手拍在大腿上,气唿唿地往后一靠,在太师椅上坐个满怀。 “可是,您刚才不是要说的吗?”吴姨娘期期艾艾道。 “我现在没话可说!”吴老太太板着脸。 林氏和真珠本欲起身,闻言对视一眼,不方便走,便又坐回去了。 吴姨娘看看她婆婆,又看看林氏和真珠,终于咽了口唾沫道:“确实是有个事,我听说太太要回岳城给林老太爷祝寿,就想到咱家老太太今天秋天也过六十大寿。我便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建个花戏楼养个戏班子,一来办寿宴之时肯定风光八面,二来平日里可以给婆婆解解闷,三来家中有个戏班子,老爷的同僚,或者官眷经常来家中听戏喝茶,也能让咱家有个好人缘儿。” 第57页 真珠问道:“但是家中没有空旷处可建房了,不知道吴姨娘打算把花戏楼建在哪里?” “我已经打听好了,住在咱家东边的齐老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他那个宅院正在急卖,价格要得也合适。虽然那宅子旧了点,但是和咱家花园就隔一道院墙,拆了就是一家。到时候整修整修,在北边盖个花戏楼正好。” 吴姨娘一边说一边觑探林氏和真珠的脸色,两人俱神色平静,于是便大胆说了下去。 “只是略微缺少点银两,所以想把太太叫来商量商量,毕竟是为老太太做寿,咱们做媳妇的总要花点心思,我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嫁妆和多年的积蓄全拿出来办这个事了,只是不知道太太是怎么想的?” 林氏没有吭声,真珠却实在忍不住笑问:“我真好奇,吴姨娘你有多少嫁妆啊,说出来听听?” 吴姨娘面色微红,讪讪说道:“这个嘛,不管多少都是咱做媳妇的心意不是?” 真珠又笑着问道,“方才吴姨娘说略微缺少点银两,这个略微是多少呢?” 吴姨娘抬头,充满希望地看着林氏道:“不太多,有八千两就足够了。” 她又拿眼去看吴老太太,吴老太太转头不理她,也不接话。 哈哈哈哈哈……,真珠放声大笑起来,林氏也苦笑着嘆了口气。 笑容这种东西果然是可以传染的,虽然不知道真珠在笑什么,但是见她笑个不停,吴姨娘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她笑着问道:“你笑什么啊?” 真珠霍然变脸,收起笑容,勐地一拍桌子:“我笑你不知分寸!不知深浅!不知斤两!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声把屋里众人都震得一愣,吴姨娘更是哆嗦了一下。 真珠厉声道:“吴姨娘,看在你服侍我爹多年,又给赵家养育了四个子女的份上,太太一直敬你几分,我也一直当你做半个长辈,谁知你竟然如此不安分,想祸害我赵家!” 吴姨娘听了大吃一惊,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哪有祸害赵家。” 吴老太太虽然因为吴姨娘擅自将崑崙暖玉枕扒拉回娘家的事生着气,但是这几句话说得有些重了,便开言阻拦道:“珠丫头,话不可乱说,吴姨娘毕竟是你的长辈,持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林氏也觉得真珠言辞有些犀利了,她轻轻地拽拽真珠的衣服,想让她注意分寸。 但是真珠今天打算让这吴姨娘彻底死了要钱的心思,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天天防着贼过日子令人苦恼。 第37章 赵大人捅破窗户纸嫁女 真珠神色凛然呵斥吴姨娘道:“你可知你方才所言荒唐至极!我听闻太后推行节约, 多次将修葺慈宁宫的银子拨去修建贡院,你却在此胡言乱语要大兴土木,扩建宅院,还要建什么花戏楼,养什么戏班子!家中哥哥弟弟尚无功名在身,姐姐妹妹都仍在闺阁之中,你不仅不知效仿孟母三迁, 竟打算弄些戏子粉头入府, 你将赵家男儿前途, 女儿清誉置于何处!父亲在朝为官,结党营私乃是朝官大忌,你却让他办酒唱戏宴请同僚,你是嫌我爹官当得太大了是吗!说吧,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一番长篇大论, 虽然冠冕堂皇,却句句说在实处, 吴老太太越听越心惊胆战,吴姨娘开始还想驳斥几句, 听着听着也满头冒汗了。 林氏听完惊讶道:“吴姨娘你一向是个伶俐人, 今次怎么会如此煳涂,差点将赵家置于险地。” “你,你这个小丫头莫要血口喷人,我可是好心哪,婆婆, 我真是好心哪。”吴姨娘并不能完全明白真珠的话,但是她感觉到真珠说得耸人听闻,仿佛事有不妙,慌忙对着吴老太太解释。 吴老太太皱着眉头听完之后,深觉得真珠言之有理,自己真是老煳涂了,听了几句吴姨娘的耳旁风,就想着从林氏手中拿点银子,买个宅子替孙儿娶媳妇,这回险些酿成大错,真是后怕。 老太太看到吴姨娘那哭丧着的脸,顿时心生烦躁,她摆摆手下了逐客令:“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清怡也是好心办了煳涂事,买宅子的事情以后都不许再提了。清怡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越过越回去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差点闯了大祸啊!你可长点心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以后没什么事不要上我这来了。” 吴姨娘急出来一头汗,却又不知从何反驳,只能狼狈不堪地点着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赵甲仁,他在门口站许久,最终没有出声,默默离去了。 他的心理变化十分微妙,世人都说娶妻娶贤,此话果然不假,真珠痴傻了十多年,不过一年时间林氏就将她教养成了颇有见识的大家闺秀,与小门小户的出身的吴姨娘教养出来的儿女们境界大有不同。 只可惜了真珠是个女娃娃,要是有个这般伶俐聪明的嫡子也是一桩美事。 思及此处又想到真博整日呆滞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嘆息,此子愚钝啊,定要好好为他寻觅一位大家闺秀操持家务。 说到嫁娶之事,名门望族,尤其世家之子为何要娶嫡女为正妻,不要庶女,其实很简单。 一来,嫡女不仅仅代表自己,还有外祖母家那边的势力。比如说张三若是娶了李四家的嫡女,而那位嫡女是王五家的外孙女,那么张三就得了李四与王五两门亲戚。就是几个大家族世家之间变相的强强联盟,就像红楼梦里的贾王薛三大家族之间的关系,世家跟世家之间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盟有什么比联姻更可靠的? 第58页 二来,虽然同为大家闺秀,但是嫡女跟庶女之间走的闺阁之路完全不同。嫡女自小就是照着正妻培养的,成长路上得到的资源比庶女不知道好多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因为将来她要撑起一个高门大户的后宅。而庶女学点琴棋书画附庸风雅,将来有个适当的人嫁了,给家族添几分助力便好。是以通常的情况下,没有几个嫡女会千方百计地打压庶女,自贬身价的。 赵甲仁背着手踱步回书房,却见那常凤卿在门口伫立。 他原本心事重重,一见那年轻人丰神俊朗,长身玉立,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欣赏。 “常贤侄可是有事?”赵甲仁边说边推开门,将常凤卿让进书房,中了进士之后,赵甲仁连称唿都改了。 待赵甲仁坐定了,常凤卿方才郑重道作揖道:“晚生前来辞行,也提醒大人真博的学业不可荒废,还请大人早日另谋贤师。” “贤侄这就要走了?”赵甲仁非常惊讶。 他忙招唿常凤卿坐下道:“不日即将殿试,贤侄何必急着搬走,真博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就留在此处安心准备考试。” 常凤卿拱手道:“承蒙大人照顾经久,已叨扰多日,晚生内心惶恐,不便再留。大人对晚生的恩情,晚生铭记在心。” 赵甲仁见他去意已绝,况且他中了进士即将入朝为官,迟早要走,便不再挽留,问道:“贤侄可找到落脚处?” 常凤卿答道:“晚生在觉明寺后的别院里赁了一间厢房,清幽僻静。” 赵甲仁捋着鬍鬚笑着点点头,“安静点甚好,春闱刚过,不少新晋进士欣喜若狂,又想着殿试不刷人,便整日里花天酒地,圣上听闻颇为不满。今日贤侄不与他们为伍,不骄不躁,在庙里潜心温习功课,老夫甚是欣慰。” 他一抬头望见窗户,忽然想起了窗户纸的事情来,若今日再不捅破,只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赵甲仁清清嗓子,“这个嘛,贤侄今年多大年岁了?” 常凤卿恭敬答:“晚生二十有二了。” 赵甲仁道:“如此说来贤侄年岁不小,也该成家立室了” 常凤卿低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赵甲仁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贤侄在我府上一年有余,老夫觉得与你颇为投缘;小女在家塾读书,也甚是欣赏先生。此女虽非绝色,胜在温雅娴静,琴棋书画皆会一二,我赵家不是名门望族,却也算得上书香门第,结亲只论人品,不似那等踩低拜高的人家,不知贤侄是否有意结为秦晋之好?” 常凤卿此次辞行,心中另有一番打算,他心心念念的是真珠,想来探一探赵甲仁的口风。说到底自己是个穷书生,即使春闱高中,朝中无人,十有八九要放外官。 常凤卿本是个踏实苦干的人,放外官无妨,正可以多点歷练。但是为了真珠,他开始渴望一步登天,留在京城为官,去庙中潜心向学,也是为了能够在殿试中排个好位次。 他正在思索如何开口试探,却被赵甲仁干脆利落的一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常凤卿很快明白了,赵甲仁说的这位女儿,应该是大小姐赵真兰,看来在赵大人心中,自己这样一穷二白的书生根本配不上嫡出的赵真珠小姐的。 第38章 常凤卿滚烫的表白 若是从前的真珠, 估计只要有人愿意娶,赵大人倒贴嫁妆不要彩礼都愿意给她嫁出去。 如今真珠却是大不相同了,在赵甲仁心里的价值水涨船高啊。不晓得真珠要是知道自个儿在亲爹心里,从千斤小姐变成了千金小姐,会不会哭笑不得。 常凤卿极快地调整了情绪,斟酌了一下道:“晚生至亲凋零,得大人如此青眼相待, 晚生心内感激不尽。令爱乃是大家闺秀, 晚生如今未有一官半职, 恐怕配不上淑女,不知可否等殿试尘埃落定,晚生有了前程,再来与大人商讨婚姻之事。” 赵甲仁一听,他这意思就是等殿试成功, 做了官再来求娶我女儿啊,好小子, 有志气,遂喜笑颜开地点头允了。 书房门前, 赵甲仁拍着常凤卿地肩膀语重心长道:“贤侄啊, 老夫的先父曾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至今提起,老夫仍与有荣焉。不少老臣即将告老还乡,朝中缺人缺得紧,你殿试切莫轻心, 用心温习,三甲进士与旁的进士那是大不同啊。” “大人的教诲,晚生绝不敢忘。”常凤卿再三谢过赵甲仁,回到房内整理行装。 另一边吴姨娘听说常凤卿为了娶真兰,要去寺庙苦读,又听老爷说八成真兰还能当上探花娘子,于是麻熘地安排帐房把束脩结了送去,另封了个大红包给常凤卿,又殷勤安排了家丁马车帮他运送行礼去寺庙。 然后喜滋滋来找真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真兰听了她娘的话,扭着帕子默不作声,终于还是没忍住轻飘飘说了一句:“可是娘前几日还让我与二表哥好生相处。” 吴姨娘不以为意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那时是那时,这时是这时。” 真兰犹豫了,鼻尖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咬了咬牙又说道:“其实二表哥他,为人风趣友善,对女儿很好呢。” 吴姨娘奇怪地看着女儿:“哪里对你好了,要是好,怎的也没见他来找你爹提亲,连半个子儿礼物也没送给你过,还不如林尚贤那小子呢,起码人家出手大方。好了好了,娘还有事,你有空多去你祖母那里坐坐,讨她欢心。” 第59页 阿元闷头整理了半晌行李,愁道:“少爷,咱们衣物细软没多少,却有许多书籍,加上二小姐上次送来的,整整四大箱子,这如何带得走啊?” “都要带走!”常凤卿简短答道,他细緻整理着手中的宣纸,一张张抚平整,叠放起来。 阿元过来一看,咦,这不是二小姐的书法作业吗,这玩意难道也要带走? 他焦急道:“少爷,实在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啊?” 常凤卿整理完毕,又俯身在几个书箱里翻翻捡捡,安抚阿元道:“不必发愁,吴姨娘安排了马车相送,请家丁帮忙抬一下,你明日给他们付些银钱喝茶便可。” 常凤卿挑挑拣拣许久,再三斟酌,找出了几本书来,放在桌上。 对阿元说:“你去寻二小姐,将这几本字帖与她,就说我明日离府,日后恐怕相见不易,请她勿忘习字,不要荒废了。” “哦。”阿元应声,接过字帖便要去找真珠,还没迈出大门,常凤卿却又叫住他。 “少爷,还有何事啊?”阿元停住。 常凤卿迟疑再三道:“我亲自去吧。”他理了理衣衫,拿过字帖出了门。 阿元目送少爷走了,挠挠头,又去干活了。 谁知没有片刻,常凤卿又回来了。 阿元惊道:“少爷,你这来去怎会如此之快!” 话未说完却见字帖还在常凤卿手上,更加狐疑了。 常凤卿面色微红,道:“我思虑再三,太太和小姐的内宅,我一个成年男子前去终究是不合礼数,还是你送去吧。” 阿元只得接过书,正欲走,却又被常凤卿叫住了:“你一定要亲自送到二小姐手上,告诉她,我们明日便走了,明日,今夜是在府中最后一夜。切记,切记!” 见阿元再三点头,才放心让他走了。 阿元走后,常凤卿在屋内坐立难安,走走停停转圈子,走两步就忍不住去窗前张望。 也不知她能否明白别离之苦,也不知她是否会同阿元一起过来道别。 终于看到阿元的身影出现在园内,却只有他一个人,常凤卿内心一阵紧缩的痉挛,她居然不愿意来同我道别吗? “可曾见到小姐?她如何说的?”阿元一进屋,常凤卿便急急问道。 阿元道:“见到了,东西给了,话也说了,二小姐很奇怪咱们为何要走,她说晚点过来给少爷送行呢。” 听阿元如此说,常凤卿抿着嘴不易察觉的笑了笑,紧缩着的心慢慢放开了。 晚饭过后,天色擦黑,真珠找了个饭后散步消食的藉口,带着妙菱到花园来找常凤卿。 常凤卿早在水边的亭子里等她。 “听说常先生要走啊,难道是飞黄腾达看不上咱家这小庙了?”真珠一见到常凤卿就笑眯眯地打趣道。 “二小姐说笑了。”常凤卿看到真珠前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 真珠对常凤卿的感情浑然不觉,自顾自道:“前几日听人说起常先生已经高中,我还没来及恭喜你呢。听她们说你这次中了贡元,据说也是很厉害的,只是不知道贡元是第几名呢,我就只知道状元第一名。” 常凤卿听着真珠的话,忍不住宠溺的笑了笑,原来这个小傻瓜什么也不懂啊。 他缓缓解释道:“二小姐有所不知,乡试的第一名为解元,会试第一名为贡元,殿试第一名为状元。” “哇,”真珠听完惊嘆道:“原来想做个官这么难啊,要是最后这一次考砸了,前面不是全白考了,那你干脆别走了,先留下来好好复习功课再说。” 常凤卿摇头笑道:“二小姐不必为我担心,殿试又叫廷试,是在金銮殿上由皇上亲自主持的,廷试不再刷人,只是由圣上亲自给进士们定名次。若是三次考试都是头名的,是为三元及第。” 原来科举考试竟有这么多道道,听起来好像比考大学难度系数高多了,那这个常先生简直是学神一样的存在啊。 真珠满脸钦佩地对常凤卿说道:“三元及第,我听过这个词,能够做到的肯定都是像神仙一样厉害的人物。先生现在已经攒齐了两个元,最后一个元也要争取拿到啊,不然多可惜呀。等先生三元及第之时,我也能出去吹嘘一下,我可是做过你的学生呦。” 她挥挥小拳头,给常凤卿打气鼓劲,加油啊,看来集齐了三元可以召唤皇帝神龙啊。 常凤卿看着她说话的样子,只觉得心都融化了,就像身旁这一池春水,被春风吹起阵阵涟漪。 他徐徐说道:“自科举起兴,悠悠岁月,两千余载,读书人何止千千万万,有记载的状元共七百多位,但是连中三元的,仅有二十一位,我朝至今未有一个。” 两千多年二十一人,平均一百多年出一个,真珠被这组数据吓到了。 她有些结巴地说道:“原来这么难,那我觉得常先生不必过于苛求于此,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凡事尽力而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常凤卿坚定地看着真珠道:“小生孤身一人,本以随缘,诸事皆淡然,未料竟能有幸与二小姐相识,为了二小姐将来可以出去吹嘘,此番小生愿意奋力一搏,搬出赵府,也是为了潜心温习功课。” 第60页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光,就像是装进了整条银河的星星,闪烁着希冀的光亮。 我愿为你,卓越自己! 这真是一句滚烫的情话。 第39章 我需要时间考虑是否接受你的爱 真珠显然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常凤卿。 常凤卿面色微红,转头佯装看星光,道:“你交来的字,我都好生留着呢,若是将来我连中三元,不知你可愿意替我保管圣上硃批的状元卷。” 真是一份好特别好隆重的大礼! 真珠听完他的话, 震惊了几秒钟, 已然完全说不话来, 只好对着常凤卿尴尬地笑了几声. 这货竟然是,向自己表白了吗?而且,他好像是认真的。 真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同时,也看懂了常凤卿滚烫的眼神,她毕竟是在现代长到成年的女孩子。 不过她在原生之时, 一直努力用功读书做乖乖女,还真是没谈过恋爱。虽然有几个愣头青追求过她, 毕竟那时候才高中,无非是言语之中撩一撩, 被这么正经严肃的表白还是头一回儿。 她用力摇摇头, 伸手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珠的脑子在飞快转动着,冷静思考这段人生的状况。 她已经十五岁了,如果想要安稳恬静的过完一生,就要按照这个世界的套路来, 十七岁之前肯定要定亲,十八岁要嫁人,不然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现实不给时间让她慢慢寻找,深闺之中也没有机会认识青年才俊。 常凤卿相貌英俊,正直清白,才华横溢。虽然家境平常,但是这段日子相处以来,言语之间,觉得他与自己的价值观颇为契合,说句良心话,确实是上佳的夫君人选。 对方确实是个靠谱的人,今夜他呈上的赤子之心,火热坦诚,也的确让真珠心里有一剎那触动。 却又因为一开始以师生身份的相遇,让真珠一直视他为师长,没往别的方面想过,所以没有过那种心跳加速,脸红髮烧的动心感觉,若是就这样答应了他,託付终身,又觉得心有不甘。 可是转念一想,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虽然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大家不是都说爱情最后终会变成亲情吗。 再说这个时代的姑娘据说都是先婚后爱的。 做人脚踏实地、随波逐流也不是错啊,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在追求的东西才是真正值得去做的,比如:找个靠谱男人成家,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 千头万绪在心中风起云涌,一时间真珠心乱如麻。 常凤卿见真珠低头沉默,初时以为她害羞,便耐心等待,可是真珠久久不言语,他忽然觉得有些慌乱起来,难道她,不愿意么? 嘴角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咳,想来此事是小生唐突了,二小姐若是不愿意,或是另有意中人,也不必勉强。” 他眼睛里的银河渐渐暗淡下去。 真珠终于开口道:“我没有什么意中人,只是你突然说这样的话,我觉得十分意外,有点受宠若惊,更多的是心乱。” 常凤卿听真珠说并未有其他中意的男子,像是干渴的鱼儿得了水一般,眼神又灵动了起来。 “离别在即,我确实有些冲动了,你也不必急着答我。” 真珠诚恳的看着常凤卿道:“我现在确实回答不了你,还请常先生好好考试,不要因为我分心,等我从江南回来再答覆你可以吗?心里好乱,给我点时间,让我再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常凤卿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当然可以,等你一辈子都可以。 他此刻下定决心要全力以赴准备考试,必不让她失望。 林氏和李妈妈这几日一直紧锣密鼓的收拾行装,即将启程前往岳城,林尚杰进进出出便多了起来,该买的,该带的,尽力帮助姑母添置。 林尚杰整日在眼前转悠,吴姨娘难免又多了心思,觉得那常凤卿虽好,但是林尚杰确实也不错啊,家中有座金山守着,不比那些虚名实惠吗。 思来想去,只怪那常凤卿太穷了,才华这东西好比种庄稼,谁晓得年成好不好,万一风不调雨不顺,收成不好免不了挨饿受穷。 也幸亏有老爷帮衬着,八成能比别的田地收成好些吧,有赵家撑着后腰,兰儿将来底气也足些。 吴姨娘看着林氏母女出发在即,脑瓜灵机一动,此番回去,林家族里那么多老少亲戚,免不了要给赵真珠拿点见面礼,不如让兰儿随她们同去,说起来都是外孙女,多少能捞点油水。兰儿将来嫁给常凤卿,免不了要为柴米油盐操心几年,多点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吴姨娘巧舌如簧,说服了赵甲仁,让真兰随行,美其名曰出嫁之前增进与外祖父家的感情,清明节还可以顺道去赵家祖坟祭祀。 妙菱知道了直撇嘴:“真讨人嫌,说什么去认认亲戚,好像她那点小心眼子别人都傻,看不出来似的。” 真珠劝道:“你少说两句吧,其实真兰也是个可怜人,她不想跟去也没办法,她哪能当得了吴姨娘的家。” 妙菱道:“你可拉倒吧,她不想去,有二表少爷一起,她巴不得跟着呢。” 真珠一想,好像这俩人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忍不住笑了。 三月十六,春风送暖,艷阳高照,正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林氏辞别了婆婆和丈夫,带着两个女儿,跟随林二爷踏上了回娘家的路途。 第61页 烟花三月里下江南,这一路风景如画,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顺道儿游山玩水,妙不可言。 真珠不愿意在马车里闷着,那木头轮子的马车看着富贵舒适,一到了山路上,简直把人颠的要散架了,于是没走两天,真珠便请求林尚杰教她骑马。 “天气这么好,春光这样美,闷在马车里太暴殄天物了,二表哥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趁着吃午饭,真珠逮住了林尚杰央求他。 林尚杰一边大口扒拉吃饭,一边问:“怎么好端端的马车不坐,要骑马?” 真珠道:“你是不知道,那马车太颠人了,我宁愿骑马。” 林尚杰道:“兰儿都没叫苦,就你坐不住。” 真兰看着真珠闹二表哥,抿了抿嘴,有片刻不开心,但是听到林尚杰如此说,脸上又带了和煦的笑容。 真珠不平道:“那是因为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大姐从小到大都坐得这种木头轮子马车,自然习惯了。” 林尚杰奇道:“你这话说得奇怪,你不也是从小到大坐这种马车,难道还有别的轮子的车。” 当然有!可多了,然而我不能告诉你。 真珠卡住了,她看着林尚杰眨眨眼,无言以对。 林二爷打破了僵局道:“珠儿性子活泼,喜欢玩闹,尚杰你教教她也无妨,兰儿要是想学也可以一起学一学,权当强身健体了。” 林尚杰道:“爹,不是我推辞,一来风餐露宿的,官道上车马众多,小道上路不好走,实在不方便教授,二来两位妹妹身量小,一时间也寻不到合适的温良小马。” 林氏也道:“两个丫头尚未出阁,咱们又在行路,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了。若是真想学,等到了岳城寻两匹好马,到咱家乡下庄子里学一学便可。” 真兰便乖巧地点头说:“兰儿任凭母亲和舅舅安排。到时候只怕自己太笨了,莫要惹恼了二表哥才好。” 说完拿一双杏仁大眼,水汪汪,亮闪闪的,看向林尚杰。 林尚杰被她看得一愣,挠挠头道:“哪里,哪里,兰儿妹妹客气了。” 又见真珠撅着嘴不开心,便伸手打了她的头一下:“你发什么呆啊,你要是在车里坐不住,干脆换了男装下来跟着跑路。你不是整日吹嘘自己爬山如履平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登顶大罗山。再说了,我元宵节看你扮男装还挺像个小白脸的。” 第40章 遇见最美的自己 林尚杰下手没轻没重的, 真珠被他打痛了,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回敬道:“我那可不是吹牛,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就近找个山坡比一比,你的身体素质还不一定有我好呢。” 于是到了风景好的路段,真珠换了男装, 打扮成学徒的模样, 下来跟跟着车跑一阵子, 出出汗,活动活动腿脚。 三月里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山桃野杏两三栽,嫩叶商量细细开。那真是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几天过去, 真珠觉得下来步行,比坐在那马车里快活自在多了, 她就不愿意坐车,一路跟着跑, 只是走累了, 或者路途平坦的时候上车去歇歇脚。 林尚杰道:“你这是干什么?故意折磨自己,让我内疚是吧。” 真珠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跑跑路,看能不能在见到姥爷之前再瘦点而已。” 林尚杰惊道:“怪不得姑母说你天天去爬那个大罗山,原来你是这么变苗条的?” 真珠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难道我是躺着吃肉瘦下来的?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想变成窈窕淑女,总要付出点代价,就跟你想要考中状元,要努力学习一样的。” 赵真兰本来以为真珠是赌气,告诉春画说:“瞧着吧,跟自己置气,有她累哭的时候。” 谁知道这个丫头,居然来真的,一点不娇气,不叫苦不叫累,忍不住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真珠的苦心没有白费,她觉得自己多余的一点点脂肪在努力燃烧,肌肤紧绷,身姿健美,腰肢柔韧,锁骨里早就可以养金鱼了,连马甲线都开始若隐若现,。 这一行人一路上并不紧着赶路,不仅是因为离林老太爷寿诞还早,也不仅是因为林二爷有心让姐姐和外甥女散散心。 更重要的原因是此行林二爷要顺路去各家分号例行盘点,所以每到一座有林记分号的城市,都要进城待个一两天。 一路车马劳顿,进了城,女眷们都在客栈内休憩,但是真珠是个精力过剩闲不住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闷在室内的。 于是她扮成了小学徒,跟着舅舅和二表哥四处走动,说话办事机警伶俐,数十个商号跑下来,竟然无人看出她其实是个女儿身。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真兰待那林尚杰仿佛是有些与旁的男子不同。 她有些羡慕真珠可以日日和二表哥玩闹在一处,却又故作矜持,不肯说出来。 真珠看在眼里,以为她也是闷得发慌了,便主动安抚她道:“不是不愿意带去你去玩,只是你这细皮嫩肉,杏眼猴腮的,一看就是个姑娘家家。穿了男装,也是一万个不像,万一被人识破了,这抛头露面的名声传出去,总归不太好。” 林尚杰也道:“兰儿莫心急,过几日就到周浦县了,我们家在周浦有不少产业,不仅有铺子,还有仓库和码头,到时候带你一道出去看看。” 第62页 真兰含羞带笑地对林尚杰道:“兰儿只是一时贪玩,如此,便多谢表哥的体贴了。” 林氏也慈爱的笑道:“周浦离岳城很近,马车走旱路一个白天,水路顺风半天,若是单人快马加鞭,两三个时辰便到了。那地方虽然没有岳城繁华,却盛产江南的胭脂水粉和美人扇,点心味道也好,我未出阁的时候,常常随你们外祖父一同来玩,到时候你们这些小姑娘可以去选几样喜欢的。” 过了几日,果然到了一个热闹的市镇,一条大江绕城而过,滔滔江水带来船只通航,也带来满地繁华。 入住城中最好的客栈,真珠觉得此处确实比别处富庶,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天字上房内,居然还放了半身的铜镜。 镜子在这个时代还真算是稀罕物,主要是以铜为镜,造价太高。 好好地洗了个澡,找了个藉口把几个小丫头打发出去,真珠脱下衣服,在镜子里仔细的看了看自己身体,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结实的马甲线和深深的圣涡,正在无言的夸奖着,这是一个健康漂亮,苗条玲珑的妙龄少女。 真珠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轻轻的将衣服穿上,长嘘了一口气,坐在镜子前,她用手理了理一头乌髮,终于对着自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明媚的笑容只有胜利者才配得上拥有。 减肥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真正做过,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减一斤容易,减百斤难;减一天容易,减百天难。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真珠终究还是做到了,终于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从今而后,她还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第二日,真珠真兰俱都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跟随林二爷和林尚杰出门去。 真珠看着眉清目秀,英姿飒爽。 真兰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林尚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兰儿妹妹这身装扮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真兰也忍不住红了脸,羞答答地低了头道:“给舅舅和表哥添麻烦了,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林家毕竟是生意人家,走南闯北的惯了,家风开明,林二爷不以为意笑道:“无妨无妨,到了周浦也算到了是自家地盘了,闷了一路了,今日且带你出去玩耍一日罢。” 林氏交待林尚杰道:“你千万照看好你的妹妹们。” 又不放心地对真珠道:“你莫要乱跑,要带着你姐姐一起,她没你那般疯野。” 真珠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本少侠可是老江湖了。” 一行人先去了仓库盘点货物库存,又去了码头勘验船舶航行情况。 林二爷多数时候只是双手背后,沉吟不语,待人接物都是林尚杰上前去处理,他只在必要时刻点拨一二。 真兰在旁偷眼看着林尚杰,见他虽然年纪不大,做起生意头头是道,万事安排妥当有序,举止之间颇有大丈夫风范,心中欣赏更甚。 她这样悄悄地瞟林尚杰,不经意又看到林二爷脸上也浮起对儿子赞许的表情,真兰的心里跟着乐开了花。 无奈乐极生悲,她忽然想到家中还有一个常凤卿,父母都已相中了他,他好像也中意自己,千头万绪涌上心头,顿时满心焦虑烦闷。 第41章 遇到坏人,幸亏有人英雄救美 一行人在城外转了半日, 回到城中又累又饿,林尚杰道:“依我看就不必回客栈了休息了,咱家几个铺子都在正阳街上,咱们不如去正阳街百贤酒楼吃顿便饭,吃完就近走访那几个铺子。” 百贤酒楼,几个伙计和学徒一听到这个名字,都眼睛发亮的望着林二爷, 真珠瞧着这几个人脸上的神情, 估摸着这个饭店八成是口碑不错, 于是也期待地望着林二爷。 林二爷见一圈子吃货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便微微笑言道:“也好,今日早些办完事回去,早点安歇,明日便可早些启程, 早些到家。” 那百贤酒楼果真是周浦县最大的饭店,真珠随众人进得大堂, 觉得虽没有京城的气派,却也十分考究。 早有小二上前殷勤招唿:“哎呦, 林老爷, 二少爷,多日未见二位了,两位爷瞧着比上次来更富贵了,爷们喜欢那个的雅间,小二今日特意给爷们留着呢?” 林二爷笑道:“油嘴滑舌的, 好好好,便还坐那一间罢。” 林尚贤看到跟在身后的真兰和真珠,吩咐小二道:“把你店里拿手的小点心,多做几样送来。” “好嘞,”小二得令,“不知菜色如何安排,还请少爷告知小的。” 林尚贤答道:“今日不喝酒,就照着我爹素日爱吃的菜速速上几道。” 他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一个爽朗的中年男声,“贤侄此言差矣,我与你爹多日未见,今日非得不醉不归。” 真珠回头去看,是两个白皙的中年男子,一个微胖,一个清瘦,俱都是不惑之年,她心中疑惑,这二人是谁,仿佛和我舅舅表哥认识呢。 却见那店小二忙跪下道:“小的见过县太爷,见过师爷。” “哎呀,栗老弟。”林二爷上前一把握住那胖男子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拍着他肩膀道:“可不是好久没见了,有小半年了吧,真想死愚兄了。” 第63页 众人一番寒暄。 真珠察言观色,原来这位是当地知县,今日恰逢休沐,带着师爷想出来喝杯闲酒,不想却遇上了林二爷一行人。 这县令可是林二爷的老相识了,两人年少之时曾在同一间书院读书,林二爷读书上无甚天分,没读出所以然来,最终安心经商了。 栗知县虽小有所成,但也没啥大能耐,一直在江南这一片儿兜圈子做点小官。林家产业乃江首富,在这块地界上树大根深,产业遍布各个州县,于是两人一直打着交道,关系甚好。 老友多日未见,那自然是要喝一杯的,正要入席,林二爷忽然想起来真珠和真兰也在此处,两个外甥女都还在闺阁之中,与外人同席终归于礼不合。 他也不便拆穿,便含煳道:“你们几个下人,就在隔壁另开一桌,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真珠明白舅舅的意思,便拉了真兰,带了那几个家丁一起,到隔壁去坐了。 正吃着饭,林尚杰来了。 真珠见他推门进来,便问:“二表哥你怎么不喝酒了。” 林尚杰道:“我爹和栗叔叔正喝在兴头上,瞧着阵势是不醉不欢了,我看他八成去不成铺子里了,等下吃完饭你们几个随我去铺子看看帐,小六子就不用跟着我了,把二位小姐送回客栈去。” 又对两位妹妹说:“你两个不要乱跑,早些回去。” 真珠听完点头,“行,我们知道了。” 真兰则乖巧答道:“我们也干不成什么事,那就不给表哥添乱了,饭后就随小六子回去了。” 不多时三人吃完饭,迳自出了酒楼。 小六子知道这二位乃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于是问:“可要去雇个车来?” 真珠道:“不用,没几步路,你带我们走一走,权当饭后散步消消食。” 真兰也道:“方才二表哥说这正阳街是周浦最繁华的大街,我也想亲自走一走呢。母亲说此处盛产胭脂水粉和美人扇,我想顺路买些回去带回京城送给祖母,我娘和妹妹。” 三人年纪都不大,正是贪玩的时光,于是欢欢喜喜地融入了正阳街的人流里。 没走几步远,小六子忽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真珠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哎呦,我肚子疼,八成刚才吃肉吃多了,油水太大滑肠了。”小六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叫嚷道。 真珠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赶紧回去,我们这儿等你。” 没等她说完,小六子已经忍无可忍,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拿着劲儿,连跑带跳回去了。 看他那个狼狈逃窜的样子,真珠和真兰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番笑闹,恰被不远处南风馆二楼的老鸨子看到。 老鸨子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两人虽然都是粗布短衣男装打扮,却明显是一男一女,且都容貌出尘。 老鸨子使了个眼色,身后下去了一个龟奴,片刻回话道:“大娘,那两人都是外地口音,八成是小夫妻来投奔亲戚,穿的又都是短衣,料想不是富贵人家的。” 老鸨子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真珠,口中道:“我观这少年生得甚好,眉眼既英气又秀气,言谈举止既有豪情又有柔情,倒是个小相公的绝佳人选。” 龟奴道:“那咱们干脆将他抓回来,他那个小娘子可以送到红姐的芳然阁去做营生。” 老鸨子在怀里轻轻扇着美人扇,伸着脖子看真珠,觉得越看越爱,思忖了一番道:“这样的少年,那真是可遇不可求啊,既然遇上了就绝对不能错过,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办吧,手脚利索点。” “大娘放心,我们晓得。”几个龟奴得令,下去了。 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等了许久小六子也不回来,真珠和真兰都有些焦急了,想回去寻他,又怕走岔了。 正在踟蹰间,忽然一个人撞了真珠一下,那人看了真珠一眼,口中道着:“对不住,对不住。” 真珠被他撞得吃痛,见他走了几步,却还转头看自己,觉得有些奇怪,定睛再一看,那人手中竟然拿着自己的钱袋。 真珠慌得一摸怀里,可不就是自己的钱袋子没了。她气得大叫:“站住,把钱还给我。” 这光天化日的,居然有毛贼当街抢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贼见真珠发觉了,朝着人群中夺路而逃,真珠拔腿便追,真兰也慌忙跟上。 那贼明显熟悉地形,不紧不慢地跑着,他一直在真珠的视线之内,却又不叫真珠追上他。 真珠只顾着抓贼,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流渐渐地少了,周围也越来越僻静。 就这样两人不知不觉被引入一个偏僻的死胡同里,那贼停住了,转身看着真珠阴阴地笑了起来。 真珠已经进了死胡同,却发现那贼不跑了,前面有三个人在等待,拉着一辆板车,上面有稻草和麻袋,顿时觉得不妙,回头大叫:“真兰快跑,情况不对。” 话音未落,那几个大汉已经上前同真珠纠缠起来。 真兰跑得慢,气喘嘘嘘刚到巷口,见这一幕大惊失色,“救命,救命啊!”她尖叫着逃走。 第64页 回头却发现真珠正在拼命挣扎撕打,但是双拳难敌八手,眼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真兰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 片刻之间,真珠已经被按在了地上,嘴里塞了破布糰子绑了起来,她的头髮散乱,可能是撕打之中碰到了鼻子,鼻孔在流血,胳膊上好像也蹭破了皮,青青紫紫一片。 此时真兰已经跑到巷口,再向前两步就可以跑到街上,但是看到真珠这副狼狈的样子,她愕然地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边哭边往回跑:“放开她,不许打她,你们这群强盗,混蛋。” 她毫不犹豫地跑回来救真珠,真珠看她回来了,急得身子乱扭,嘴里塞了破布不能说话,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心中痛骂真兰蠢货,逃出去可以找人来救命,这样跑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智障啊,你知不知道你就是白白送人头而已。 但是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傻妞啊,你跑都跑了,回来做什么?你倒是再跑远些,跑快些啊,这下被人连锅端了吧。 两人都被绑了手脚,两个麻袋套头兜下来,扔到了车上,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高声叫道:“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原来竟有一个人从死胡同尽头的墙里跳了出来,此人毫不理会那伙人的威胁,上前便过招,且功夫甚是了得,三下五除二打散了那帮子贼人。 真珠只听到外面一阵拳脚带风,伴随着哎呦哎呦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被抛起又落下,发出肉身撞击地面沉闷的响声。 真珠被蒙了头看不见,心内十分焦急,这是什么情况,是小六子找不到我们,回去告诉林尚杰来救我们了,他不能这么料事如神吧,再说家丁里也没有拳脚这么好的啊? 难道是黑吃黑!完了完了,这次全完了,纵使她心眼再大,这时候也害怕到了极点。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但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落入歹人之手,结局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真珠正在万念俱灰,忽然眼前一亮,麻袋被人扯掉,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 真兰身上的麻袋也被扯掉,她正筛糠一样地颤抖着,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却听那人说道:“没事了,我把他们打走了。” 真珠把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看向那人,一看之下立即瞪圆了双目,那人竟然是她认识的。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般的回忆闪现,两人都惊讶道:“是你!” 或许是恐惧激发了潜能,真珠瞬间完全想起来了,这人竟是之前在书店嘲笑她拜错了菩萨的那个随从,被唤做青松的;前次上元节灯会巧遇,他仿佛是也跟在那位王爷身旁。 青松笑道:“小王爷到处寻公子寻不到,没想到今日竟然这样遇上了。” 真珠犹自惊魂未定中,闻言更是惊惧,他们到处找我!找我做什么? 不想接这话,真珠岔开话头道:“多亏有青松大哥相救,不然今日真是不堪设想。这巷子僻静,少有人来,不知大哥为何会身在此处?” 这几句既是拍马屁,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刚才真是多亏了有他,才能有惊无险。 青松指着巷子尽头一处破败的房檐说道:“也是巧了,临近清明,我提前告假回来给爹娘扫墓的。原本住在客栈里,今日便打算回王府去了,临走之前想回家里看老房子一眼,没想道竟然遇到此事,竟然顺手救了小公子和这位小姐。” 那真兰虽然也穿着小厮的衣裳,却实在娇滴滴太不像男子了,青松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女郎。 真兰见被识破,便不再装了,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奴家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青松赶紧作揖还礼。 又望向真珠道:“见了三次面,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公子为何竟然这副装扮在此处遭贼,可是家中遇到什么难处了?” 真珠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没有难处,我们是打算去……” 她看着眼前的青松,忽然想到了他的主子,那位睿郡王,虽然机缘巧合见了几次面,但是与自己非敌非友、非亲非故,毫无保留的亮出底牌就太天真了,就像林忆莲姐姐说的,该爱就爱,该恨的就恨,要为自己保留几分 。 第4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没去成 赵真珠童鞋思来想后, 最终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说出真实身份比较好。 真珠便支吾着说道:“是这样的,小姓林,单名一个真字。我与这位兰儿姑娘乃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眼瞅着要成婚了,无奈兰儿姑娘的家人非说我俩八字不合,硬是把婚给退了,让她嫁给别人。可怜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实在不捨得这辈子错过, 所以我带她跑出来找个地方长相厮守。” 这一番话把真兰惊讶得目瞪口呆, 她直勾勾地看着真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个丫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她到底在鬼扯些什么。 青松没想到这二人竟是私奔逃家的,错愕不已, 他看看真珠,又看看真兰, 震惊得直摇头。 真兰见他摇了一阵头,咽了咽口水, 脸上带了娇羞的颜色, 眉目低垂,吞吞吐吐地说道:“奴家和林公子早已缘定今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与他相爱相守,今日遇到歹人以至于如此狼狈, 让这位英雄见笑了。” 第65页 这回轮到真珠惊讶了,她没想到真兰竟然连问都不问,就会配合她扯谎骗人,而且表演得入木三分,这演技八成是传承自吴姨娘,传说中的老天爷赏饭吃,可惜生不逢时啊,全世界欠她一座奥斯卡奖。 私奔这种事,便是在古代,也多发于戏文之中,现实生活中是极少见的,不然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也不会被传颂了千年,要是私奔就和吃饭一样寻常,谁还觉得稀罕。 青松是个粗人,听完这私奔的事情觉得既羞耻又耸人听闻,但是看这二人的做派,却是情深意笃。 又想到几个月前这小公子华衣美服,买书都是都是按柜檯包圆的,如今为了心爱之人落得如此狼狈却不无怨无悔,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敬重,还有几分怜悯。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说道:“二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住在我家老宅子里。我父母皆已不在,姐姐也出嫁,家中左右无人,二位权且在此落脚,再图后事。” 真珠见他如此仗义,心里十分感动,深深地给青松鞠了个躬,婉言拒绝道:“小弟多谢大哥的好意,可是一来此处人生地不熟的,那帮歹人说来就来,我又手无缚鸡之力。二来,我此行南下,乃是去投奔奶妈一家,几年前她返乡我曾赠银与她,听闻她回乡置了房产和地亩。有个熟人终究好照应些。” 青松觉得甚是有理,“不知这奶妈现在何处?” 真珠想编个地方骗他,无奈这个时代的地理知识她不熟悉,一时之前实在说不出来别的地名,为了不弄巧成拙,最后只得说道:“好像是在岳城,我也不能确定,得去找一找。 “在岳城,”青松高兴地说道:“好巧啊,我们王府也在岳城,林公子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府上做客,小王爷一直想同你喝酒叙旧。” 叙旧?我和他有什么旧事可叙的? 真珠狐疑地想,不知这位王爷为何如此惦记我,看这青松的样子,他应该没有认出我是个女人啊,难道这位王爷是个断袖! 啧啧,果然帅哥都是基佬,可惜了那张俊脸。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对着青松挤出个笑脸道:“一定一定,救命之恩未报,改日一定登门致谢,今日就此别过了,青松大哥还请早点返程吧,天色已经不早。” 真兰左右看看,四周静悄悄,十分僻静,害怕地说道:“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好生怕人。” 此处确实不宜久留,于是双方告辞。 出了巷子,两姑娘不敢擅自乱走了,于是真珠带着真兰原路返回去找舅舅和表哥。 路上,真珠忍不住问真兰:“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帮我说谎骗他。” 真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但是外人和家人之间,肯定要相信家人啊。” 把真珠说得一愣,真兰好像,也不是那么蠢。 真珠踟蹰了一下,又说:“大姐,谢谢你刚刚不要命地跑来救我。” 内心吐槽,何止是不要命啊,简直是送人头。 真兰的脸红了,摇摇头:“你千万不要误会了,我那不是想去救你,我是怕你万一有什么闪失坏了赵家女儿的名声,我和真柔都还未嫁呢。” 真珠嬉笑了一下:“你可拉倒吧,别口是心非了,那生死未卜的当口,我不信你还顾得上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虽然最后没救成我还差点把自己搭进来了,但是还是谢谢你,我真心的。” 真兰脸更红了,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搓着手跟着真珠走着,也不好意思接话,半晌没头没尾的冒出来一句:“可别告诉我娘啊。” 小六子拉屎回来没看到二位小姐,正在街市上急得团团转,一抬头看见真珠真兰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 真珠摆摆手阻止了他问话,只说:“此处不方便说话,咱们赶紧回酒楼去找老爷和少爷。” 林二爷和林尚贤陪着那县令与师爷吃酒划拳,正是酣畅淋漓之际,忽然见到真珠真兰二人满身狼狈的进来,都是大吃一惊。 林二爷瞪着眼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 林尚杰霍得站了起来,走到二人身边问道:“没伤到哪儿吧,赶快坐下慢慢说。” 真兰一听到林尚杰问她,这关心是来自她在意的人啊,顿时红了眼眶,开始抽泣起来。 真珠见有外人在场,想到自己和真兰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刚才那件事情多少有损名节,不方便表明身份,怕真兰万一失控说走了嘴就不好了,便使眼色让林尚杰将真兰带了出去。 然后真珠将在街上遇到飞贼,被引入巷子中遇到歹人,然后被青松救了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和青松原本相识之事,只说是一个热心的侠士出手相救,未留下姓名。 林二爷听完自家两个外甥女遭遇的这段惊悚险情,只觉得浑身毫毛都惊恐的立了起来。 真珠可是林家唯一的外孙女,万一要是出点啥事,如何向家姐交待,如何向赵家交待,自己亲爹也饶不了自己啊。 他连忙关切地问道:“可有伤着哪里?”见真珠摇头,方才放下心来。 林二爷转头对栗知县说道:“栗老弟,这两位学徒乃是我族中的晚辈后生,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第66页 栗知县听完来龙去脉气得把酒杯一扔,拍案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众掠人,简直猖狂至极!若是传出去,上至知府,下至百姓,岂非都责怪我治县无能,本官出仕十几年,任上还没出过这种纰漏,林兄放心,此事本官定给你个交待!” 真珠作揖道:“大人,小的林真,跟随我家老爷来到贵宝地,本不欲生事,没想到却遇到此等险事。今日林真命大,侥倖逃脱,他日若是别人不幸,实在于心不忍。还请大人早日将这帮贼人捉拿归案,别让他们再去害人,小的先行谢过大人了。” 林二爷见真珠如此机敏,进退有度,听了他一句“族中的晚辈后生”便晓得顺着杆爬,化名林真保全女儿家名声,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另一边包厢里,林尚杰听完真兰哭哭啼啼的一番讲述,看着她梨花带雨地抹着眼泪,娇柔地对自己说道:“表哥,兰儿差点就看不到你了。” 林尚杰想一想自家两个表妹刚刚惊惶失措,互相搀扶跌跌撞撞进来的情景,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表哥力蹭蹭见长,胸中的正义感爆棚,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他气得一锤桌子站了起来,对门外的小六子说:“去,把马车套上,把伙计们带上!你再去店里找掌柜的要几个身强体壮的来,我倒要看看是哪起子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周浦这地界上,敢打我林家的主意。” 他这就要去帮表妹们讨回公道,问真兰道:“兰儿,你可记得地方,或者那帮贼人的相貌了?我们沿路去找,这街上热闹,一路小贩众多,总有人见过他们。” 真兰见林尚杰如此激动,一时愣住了,她惯常会做低伏小装可怜,这是她娘教她的生存智慧。 也不能苛责真兰,古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难道指望一个整日困在宅院里的姨娘教她什么经世纬国的大道理吗? 真兰装可怜无非是想博取点同情,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让林尚杰怎样。 此刻见他不顾一切要保护妹妹的样子,想起这多年来赵真博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自己,心中隐隐有热流涌动。 她泛着泪意的目光,落在林尚杰不俊秀却稜角分明的脸上,他的脸上此刻写满愤懑却气概非凡,那是年轻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 林尚杰被她直勾勾滚烫的目光看得莫名奇妙,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并没有哪里不对啊? 再看向真兰时,忽然心里一动,心跳漏了半拍,他脸红了,仿佛是被真兰的目光灼伤了一样。 小六子正准备出去套车叫人,兜头便被真珠拦了回来,听完了小六子说林尚杰的安排,急急进屋来找他。 进来得急,真珠一进门便发觉这二人脸上神情有异,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当做未发觉,急急对林尚杰说:“二表哥你千万不要冲动,我和大姐都没有事,况且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出气?就算查出来是谁了,强龙难压地头蛇,也应该由此地父母官处置,哪能私自出面打打杀杀的。” 林尚杰气沖沖地说:“你知道个什么!在江南,我们老林家就是地头蛇!” 真珠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你就是地头蛇。我说蛇二公子,你先冷静冷静,舅舅已经和栗知县说过了,栗知县答应一定给舅舅个交待,再说这事传出去对我和姐姐的名声也不好是不?你现在应该交待下人把嘴管严实点,方才舅舅说我俩是族中的后生,在铺子里当学徒的,你可千万别让人说漏嘴了。” 真兰听完了真珠的话,也意识到真珠说的有理,便帮着安抚林尚杰道:“珠儿妹妹说的有道理啊,表哥此刻到处去找人询问,不就等于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俩差点被人虏走了,虽说化险为夷了,但是别人越传越离谱可如何是好,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听二位表妹皆是如此说,林尚杰只得挠挠头,亲自护送两位表妹回了客栈,又派人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送来。 林氏听说这件事情,吓得脸色发白,口中一直念叨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真珠和真兰各自沐浴更衣,由丫头伺候着上了伤药,林氏便不准她们俩下床,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强迫她俩都在房间内休息。 又带了李妈妈来和林二爷商量,要留在此处修整一两天,待两个小姐的伤稍微好好再走,若是留下病根,那是一辈子的大事。 林二爷沉吟了一下,同意了,反正此处离岳城已经很近了,本来就是常来常往的地方,而且因为这档子事闹得,该去的几家店铺还没有去,手边的帐目也需要好好理一理。 所以,别说一两天,再多停留几天其实也不妨事。 第43章 杨润澜夜奔周浦督促破案 青松回到王府, 已经是繁星满天之时。他本以为小王爷应已睡下了,今日也不轮到他值夜,便打算自行去睡了,熟料进了院中却发现上房的灯还亮着。 主人还未睡,自己又远归,不去点个卯终是不敬,于是青松去叩门:“小王爷, 小的回来了, 可有事要小的伺候?” 杨润澜其实原本已经就寝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打从午后就心烦意乱,躺在床上依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于是干脆又掌灯起来。 他正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桌前随便的翻着几页书,听到青松敲门, 便道:“我没什么事,你若无事就去歇了吧。” 第67页 青松转头欲走, 想了想,又回来敲门道:“说起来, 小的今天还真的遇到一件奇事。” 便将林真公子携青梅私奔遇险, 被他撞上,又正巧救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末了,青松感慨道:“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瞅着那小公子白白净净手无缚鸡之力, 谁能想到,他竟然敢带着一个美娇娘千里私奔,也幸亏他俩命大遇到了我,不然这对野鸳鸯就变成死鸳鸯了。” 杨润澜听完惊讶不已,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鹅蛋,半天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随即关切问道:“那林公子可曾受伤?” 青松摇头道:“他生龙活虎走路离开的,应该无甚大碍,顶多擦破点皮子。” 杨润澜问:“他现下安顿在何处,可曾留下地址?” 青松答:“他只说此行乃是前往岳城投亲,有机会定会来寻我。” 寻与不寻,何时来寻,谁能包票,杨润澜嘆了口气。 又想起一事,他问道:“林公子那位青梅竹马生得如何?” 青松继续摇头道:“非礼勿视,小的没敢多看。小王爷您为何如此高看那位林公子啊?” 杨润澜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两面之缘,觉得此人甚是有趣罢了。” 不好再问什么,他打发了青松去睡,自己仰面躺在床上,瞪着眼睡不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偶然的碰了那位林公子两面,心中却总是期待再次相见。 长夜漫漫,奈何无眠。 真珠因为昨日下午一回客栈就被林氏按在床上睡觉,睡得太久了,到后半夜的时候便睡得不太踏实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醒了再也睡不着。外间里妙菱她们都还睡着,也不忍叫人伺候,便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临街的窗户,想吹吹春日的晨风。 忽然听到由远及近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真珠吓了一跳,赶紧把窗户合上。 心里却好奇的想,这大半夜的不知是什么人,难道是土匪?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把衣襟拢了拢。 然后心里又骂自己:臭嘴臭嘴,这里可是千年古镇,县城中心,江南富庶繁华,自古少有匪徒,哪能所有破事都让我碰上。 心里这样想,却忍不住又悄悄的靠在窗边,细细的留了一条窗缝,顺着窗缝紧张的往外面的街道上看去。 随着那声音由远及近,真珠的心弦越绷越紧。 她觉得那马蹄声简直像是踏在她的神经上,脑补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终于隐隐看到有人来,一行十几人,皆是深色衣饰。 为首的男子骑在马上,一手持缰,一手扬鞭,他身形挺拔,背后的斗篷随着骏马疾驰在风中烈烈飘动。 晨光未明,容貌难以分晓,真珠只看到他头上束着的金冠,在春日暖风中一闪而过。 待这群人走远了,真珠才缓过神来,轻轻抿上了窗缝,想起刚才自己那些乱世遇山匪的脑补剧情,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又想了一下方才那位带头男子的金冠,暗道:“那金冠怕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用的物件,不知道是哪位达官贵人到此有何贵干?不过反正和我也没啥关系。” 受了这一惊,她竟然又有些困了,于是打了个呵欠,上床回笼觉去了。 周浦县的县衙尚未开门,广场上空荡荡,唯有一个更夫正靠在门口的石头狮子处打盹。 “餵!”有侍卫上前拍他。 更夫察觉有人,勐然间睁开眼,毛毛亮中看到眼前站着十几个人,个个身挎长剑黑着脸看他。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见了鬼,他哇呀呀呀一阵怪叫,铜锣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哎,你?”侍卫不解地看着更夫跑远了。 杨润澜手一挥:“不用管他,叫门!” 身边立刻有侍卫得令上前叩门,把门板拍得梆梆响,兽口门环叮叮噹噹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清晨传出去老远。 有狗狂吠起来,不远处的街道上有几家大门“咯吱”的开了,远远的看到这里站着一群带着刀枪棍棒的人影儿,又“咣当”一声合上了。 “来了,来了,你们这群刁民,告状也不能来这么早啊,大人还没起身呢,老子也没睡好!” 门房嘴里嘟囔着,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见到眼前这几十口子彪形大汉,当场石化了。 杨润澜见这货呆呆地不动,鼻子里哼出个冷笑:“你说本王是刁民,嗯?” 门房“扑通”一声跪下,伸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小的不敢,小的眼瞎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郡王爷会这个时辰来衙门。” 原来这周浦县离岳城很近,庄亲王封地江南,杨润澜自小在此长大,男孩子生性顽皮,喜欢到处乱跑,所以周边的州县,自然是常来常往,故而门房认得杨润澜。 杨润澜双臂抱怀:“行了,别啰嗦了,去叫你们知县来,就说本王在衙门大堂里等他。” 门房惊魂未定地去县衙内宅通报了。 栗知县正抱着姨太太熟睡中,听闻小王爷来了,赶紧换了官服出来参见。 第68页 他一路小跑,边跑边整理官帽。 杨润澜在县衙大堂正位上大喇喇地坐着,一双长腿翘在官案上,一口气骑马跑了几个时辰,腿确实有点麻了。 栗知县赶忙上前给他行礼:“下官见过睿郡王,不知王爷夙夜来小地有何贵干?” 杨润澜手中把玩着一柄摺扇,见那栗知县在下跪拜,鼻子“哼”了一声,并没有叫他起来。 栗知县见杨润澜并不叫他免礼,心中隐隐不安,他为官向来谨慎,不知道此次是何事恼了这位大神。 周浦离岳城很近,岳城乃是江南几省的政治经济中心,堪比副都,达官贵人遍布,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传过去,故而栗知县多年谨言慎行,他思忖了半天,确实没做过什么会招惹到庄亲王府的事情啊。 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下官愚钝,不知何事令王爷不满?” 杨润澜合上了扇子,一只手拿着轻轻地敲击着另一只手心,缓缓道:“你这父母官把周浦管的不错嘛,我听闻城内三教九流得你照拂,全都过得舒舒服服,如今连强盗都大大方方青天白日就出来掳人了。” 栗知县听杨润澜这样说吃了一惊,口中连连说道:“不敢不敢,下官失职了。下官定当改正,日后加倍尽职尽责。” 心中想着难道他说的是昨日午后林家二位学徒路遇歹人的事。 可这事怎么传的这么快? 而且这事和睿郡王没啥关系啊,怎么会半夜跑来问这个事儿? 杨润澜问道:“你打算怎么改正哪?我问你,昨日到现在,已经一天了,你抓到贼人没有?” 果然是此事,栗知县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下官已经命人查办,目前还正在排查。” 杨润澜“啪”地一声将摺扇拍在了案面上,大堂内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声脆响吓得栗知县一阵哆嗦。 杨润澜怒道:“正在排查,你再慢悠悠排查个几天,贼人怕是都走到海北郡了!” 青松在旁接口说道:“栗大人,昨天我机缘巧合救下了林公子,面见了那几个贼人,衙内可有画师,我可以配合将那几人面相画出来,方便大人查案。那几个贼人推了板车,衣着古怪,不可能不被人留意到,大人可以查查附近的摊贩店铺,看看可有人留意到此事。” 栗知县恍然大悟,敬佩道:“原来是这位英雄拔刀相助,下官还纳闷哪里来的壮士如此身手了得,王爷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 青松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栗大人过誉了。” 杨润澜道:“林公子乃是本王至交好友,如今他在你周浦地界上险遭不测,此事你无论如何要给本王一个交待,那几个王八羔子抓住了给我绑到王府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这……”栗知县有些为难道:“长途押解犯人,难免有逃脱或者被劫道的风险。” 心中暗暗想,没有官方文牒,把犯人压到王府去,这不合法度啊。 杨润澜语出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咳两声遮掩过去,“无妨,限你三日之内抓住贼人,本王大后日再来周浦亲自审问!” “三日!”栗知县惊唿出声,“郡王爷,烦请宽限几日,衙内事务繁多,每日讼狱不断,三日实在有些为难下官了。” 杨润澜闻言沉下脸来:“依着你的意思,是说本王的事情不重要,本王的朋友不重要!嗯?” 青松也道:“还请大人尽快着手处理,破案贵在迅速,时间久了,怕目击者就淡忘了,线索愈加难找。” 栗知县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心说此事真是奇怪,林家的两个小小学徒工竟然和庄亲王府小王爷是至交好友?! 明明最近传说庄亲王今年进京,王妃亲自去退了这位小王爷与林家外孙女的娃娃亲,两家只是泛泛之交,如此看来传言不实哪。 第44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得了栗知县的应允, 杨润澜一颗心稍稍安慰下来,打了个呵欠。 青松见状赶忙上前请示:“小王爷,是去别院休憩一下,还是就近找个客栈的上房?” 杨润澜确实有些疲倦了,昨天前半夜翻来覆去没睡好,还做个噩梦。 后半夜醒了睡不着,带了侍卫们, 披星戴月打马狂奔几个时辰到周浦。 春日里的夜风虽不刺骨却依然冰冷, 来的路上打马狂奔, 心思急没感觉,现在缓过劲来,只觉得脸上被风颳得仿佛掉了皮,火辣辣的疼。 他又打了个哈欠:“去别院吧,客栈睡不惯, 确实有些睏倦了。” 青松得令,招唿人去牵马来, 心说小祖宗,你还知道困啊, 我昨天骑马半天才回王府,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被你折腾得又骑马跑回来,现在骨头都快散架了。 话说这事也怪自己嘴碎啊,等到今天早上再说不就成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栗知县也殷勤道:“客栈哪有王爷的别院舒坦,现在天未大亮, 街上行人少,车马不堵,王爷此时去别院,快马加鞭片刻便到了。王爷尽管好好休息,下官一有消息,立刻派人去报告王爷。” 杨润澜点了点头,带人走了。栗知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尊难缠的大神。 第69页 他立刻派人将林二爷寻了来,将王爷前来催办此案的事情告诉了林二爷。 末了,栗知县问道:“真是没想到,郡王爷居然对兄台家的学徒都这么重视,消息这么快,昨日的事情,今日便上门兴师问罪来。林兄家这二位学徒不一般哪,能劳动睿郡王半夜大驾出门。” 栗知县心里实在觉得此事奇怪,可是又想不出缘由,捋着鬍鬚,眼珠转了几圈,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说起来你族里这两位小哥模样都是唇红齿白,难道是……?” 话没说完,他“嘶”地倒抽了一个凉气,打个哈哈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林兄与我乃是知己,这话千万不要外传,没有半点对郡王爷不敬的意思哈。” 林二爷一听是杨润澜找真珠,非常惊讶,只是照着杨润澜这个做派,大约摸并未认出真珠乃是女儿身,那小傢伙的男装扮相确实英气十足。 听了栗知县的玩笑,林二爷安抚道:“老弟不要多虑,为兄岂是那不知轻重的人,你我兄弟多年,我自是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何种话该说何种话不该说。” 对于栗知县的疑问,他又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郡王爷居然会因为此事来周浦找你,也不知道那两个林氏子弟如何与郡王爷相熟的。不过同在岳城,他们又是年纪相仿,戏楼子茶馆儿酒肆里遇到了,兴趣相投,赛马斗鸡斗蛐蛐玩在一处也是有的。” 栗知县闻言拍拍林二爷的手背道:“说到底你我都老了,年轻人时兴的玩意,咱俩如今也是不懂了。只是这郡王爷的消息忒快了些,如今应了他三日破案,小弟这几天可有的忙了,就不多留林兄了。” 他说罢端茶送客。 林二爷也端茶抿了一口:“如此,就有劳贤弟费心了。” 林二爷回到客栈,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问问真珠此事。 他先去找林氏,李妈妈也在,当着二人的面,林二爷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问林氏道:“家姐,不知道真珠是如何结识这位小王爷的,平日可有提起过此事?” 林氏闻言大惊摇头,她狐疑的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也一头雾水,二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真珠有什么机会结识杨润澜。 林氏道:“从未听珠儿提起过此人,会不会弄错了?” 林二爷道:“他都带人闹到县衙栗大人那里去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昨日出事的林公子出气,应该不会弄错的。不过最奇的是,这小王爷竟然误认真珠是男儿身,只怕他并不知晓真珠就是被他退婚的赵家小姐。” 几人都迷惑了,谁也不知道,真珠和那睿郡王到底是何种情况,私相授受可不是小事,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必须弄清楚,几个人一合计,决定把真珠叫来问问。 真珠一进母亲房间,发现林氏,林二爷,李妈妈全都如临大敌地看着她,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她摸摸鼻子,拽拽裙子,感觉自己今天特别靠谱啊。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只好挠挠头坐下了,憋出来一句:“娘,舅舅,你们今儿这是唱哪一出?” “叫你来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必须跟娘说实话。” 林氏说完,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林二爷,林二爷咳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心想这样的事情你当亲妈的不问,我这当舅舅的更是不好开口啊。 李妈妈看太太不好意思,便开口帮她解了围,问道:“小姐,你可知道睿郡王?” 睿郡王?真珠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上元月夜里,盛阳街头那一幕来。 她点点头,“我知道这个睿郡王,我们见过两次面。” “见过两次?”林氏惊唿出声,“什么时候的事?你如何结识他的,是在何处见的?” 啊?怎么提到这个人娘这么大反应? 真珠有些纳闷起来,不过她和这位睿郡 王之间委实没啥见不得人的事,说实话连认识都算不上。 于是当着林氏和舅舅的面,真珠坦然地将有关睿郡王的事情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既说了前后两次见面的时间地点缘由,还特别指出了昨日救自己的人就是这位睿郡王的手下,不过关于私奔那段她省略了,她估摸着娘和舅舅八成也不想知道她鬼扯的这些段子。 “就这样?”林二爷满脸狐疑。 “就这样。”赵真珠一本正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个睿郡王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真珠搜肠刮肚用力想,也没想明白,这几位大佬突然打听这么个人是几个意思。 “嘘,你这丫头,哪能说皇家的坏话!这是大逆不道的。”林氏慌忙打断了她。 李妈妈赶忙出去开门左右看看,无人,方才放心的关门回来。 真珠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林二爷思索了片刻,缓缓问道:“珠儿,你知道这个睿郡王是何人吗?” 第45章 古代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真珠摇头:“我哪晓得他是谁,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皇上家亲戚呗?京城里到处就是王爷、侯爷、国公爷、公主、郡主、国夫人……,这么多皇亲贵戚,我一个闺阁里的小丫头,哪能分得清这些,况且我长这么大,就只见过这一个活的王爷而已。” 第70页 这一番话说完, 林氏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 林氏和林二爷对视了一眼, 林二爷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个人又探究地看着真珠。 真珠只觉得他们的眼神像探照灯乱晃,满屋子电闪雷鸣。 她只好挠头挠头再挠头,最后放下手,坐着嘆气了, 再挠就秃了。 林二爷和林氏李妈妈都意识到,真珠根本搞不清这些皇家关系, 她不知道睿郡王就是庄亲王府二公子,也没意识到退她婚的人是杨润澜。 几位长辈对视片刻, 用眼神交换了决定, 此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一来那杨润澜也并未认出真珠乃是女儿身,不必多生事端。 二来,也可避免真珠尴尬,这丫头性子野,虽说当时被退婚她没什么反应, 那八成是眼不见心不烦。如今退她婚事的人摆在眼前,万一冲动做出点傻事就不好了。 其实林家姐弟这真是多虑了,真珠并不是性子野,只是同真兰相比多了几分率性自然而已,她有点二但是并不缺心眼,知道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 说到底她不是这个时代环境里长大的姑娘,穿来的时候已经成年,价值观世界观成型。 虽然她已经尽量去装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无奈还是装得像个赝品,就跟狼摇尾巴装哈巴狗一样,多努力都看起来生硬。 幸好这个原主父亲位高权重,娘亲不差银子,她自己除了在内宅和寺庙里蹦跶蹦跶,几乎不出门,出门也夹着尾巴从不惹是生非,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潇洒。 林二爷想了想,对真珠说道:“今日栗知县告诉舅舅,说是睿郡王问起你昨日的事,我以为你们认识,现在看来,估计是因为他的侍卫偶然救了你和真兰,所以他随口问问而已。” 林氏道:“既然是睿郡王的手下救了咱们真珠和真兰,改日有机会我这做娘的定当登门致谢,二弟你权且先送点礼物过去表示一下心意。” 林二爷点了点头,“我自会派人安排妥当的,你们娘俩一起说说话罢,我还有事处理,先走了。” 他给林氏使了个眼色离开了,林氏回了他一个心领会神。 果然,林二爷一走,林秀琴讲师开始对女儿进行封建主义洗脑讲座,今日主要的讲解内容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林讲师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在这方面肚子里还是很有货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小半个时辰。 真珠懵逼了,怎么突然跟俺谈这些,不过为了早点下课,她信誓旦旦的向她娘保证:“娘放一百个心,你闺女俺,一向是把三从四德、五讲四美谨记在心的。” 林氏问:“三从四德当然要铭记于心,那五讲四美是什么?” 真珠语塞,眨眨眼,支吾着道:“就是,就是要时刻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时刻为早日变成秀外慧中大家闺秀的终极梦想在努力奋斗,我胡诌的,反正差不多是个意思行了呗。” 这边林讲师终于下课了,那边李教授上场,接着讲了半天“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李妈妈明显然比林氏更适合做政治工作,深入浅出,还带了生动的实例。 总结一下就是,你看那些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女人,古往今来都输得很惨。 真珠听得头昏眼花,急得抓耳挠腮地打断了李妈妈,对林氏楚楚可怜道:“我的亲娘嘞,你到底想说啥,你直说啊,不要拐弯抹角了。” 林氏看这丫头,点一下点不透,点两下点不透,快戳成筛子了还不通透,非常无奈,非常崩溃。 她看看李妈妈,李妈妈也给了林氏一个无奈的眼神,林氏只好直说道:“那个睿郡王你还是不要相交为好,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与陌生男子相处,要懂得避嫌。” 真珠听完就摇摇头开始笑:“原来您山路十八弯地说到现在,就为这事啊,娘放心吧,我心里可有数了,我会时刻注意女儿家的名节,绝对不会让别人误会我在倒贴男人。再说了,那个睿郡王,我拢共只见了他两次,只说了一句话,实打实连认识都算不上呢,私相授受更是没影子的事。这个事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是娘你想得太多了。” 林氏听她这样说,一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下来,放她出去玩了。 真珠回房的路上心想,名节不名节都是小事情,关键本仙女要面子的,即使遇到喜欢的男人,也只会撩一撩不会去倒贴的。 这爱情的一百步,我向你走一步,如果你不过来,那就算了。 这说到睿郡王,真珠用力回想了一下那个人,再照着今天二舅舅说的情形,目前看来他是把自己错认成男人的,那为什么还对自己仿佛很有兴趣的样子,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 想到此处真珠情不自禁地恶寒了一下,暴汗哪。 都说现代人交往套路深,哪晓得古代路也滑,人心更复杂啊。 这边客栈里真珠被由内而外地教育了一番,那边县衙内捷报频传。 不晓得是县衙众捕快本身业务能力就很精湛,还是来自上峰的压力太大,总之栗大人这番真是狄仁杰重生,断案如神。 三日未到,他就迅速地抓到了前日犯案的几名黑衣人,并顺藤摸瓜找出来这南风阁的老鸨子。 不仅如此,栗知县还顺手解救了几名被困在地窖里不听调教的良家美男子,看来这南风阁真是罪行累累,恶贯满盈。 第71页 睿郡王亲自监审,案情明晰,证据确凿,栗知县判这个老鸨子杖责三十,流放北地三千里,其余帮凶杖责二十,流放北地三千里,阁中的小倌儿返还卖身契各自归家。 竟有几个风花雪月惯了不愿意归家的,表示自己久不劳作,身体虚弱,栗知县表示可以顺路送他们去北地做军中苦役锻鍊身体,这几个纷纷表示十分想家,麻熘地走了。 第46章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退堂以后, 栗知县找到杨润澜,问道:“王爷,您对下官的判罚可还满意?” “唔,甚是不错,甚合我意。” 杨润澜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将那扳指取下来在手指尖上转来转去,貌似随意的说道:“本王在堂上留心看了看, 南风阁那几个狗腿子, 五大三粗的, 结实抗打,身体不错嘛,送到北地去干个苦役,也算是是为朝廷驻军做点贡献。” 他顿了顿,看了栗知县一眼, 继而颇有意味道说道:“至于那个老鸨子嘛,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 不仅恶贯满盈,而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送去边疆也没用, 白白消耗米粮罢了。本王一向体恤属下,觉得为这个婆娘让差役千里迢迢去跑这一回甚是不值得,差役们也都上有老下有小,出远差家里八成也都挂念得紧哪。” 又要流放三千里,又要让她去不了, 栗知县也是个通透的明白人,他瞬间明白了杨润澜的意思,点头哈腰道:“下官晓得轻重的,王爷放心。” 于是这老鸨子一顿板子结结实实的挨过,立时不能动弹了,牢里环境潮湿阴冷,当夜起了高烧。 狱卒,牢头,师爷,知县层层上报;知县,师爷,先把牢头叫来开会研究,再把狱卒叫来做情况报告,最终确定犯人生病之事属实,于是派人去距离最远的回春堂请来大夫,大夫表示已经无力回春,老鸨子最终一命呜唿。 栗知县初闻此事惋惜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已如此,本官体恤下民,流放之刑免了,让她家人领去安葬了罢。” 杨润澜听说了这个结局,甚是满意;林二爷听说之后也甚是满意;林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吐出来一句“罪有应得”;真兰“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活该”。 只有真珠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个老鸨子讲起来真的该死,但是真这么给活活折磨死了,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有惊无险,没有实质性伤害到自己,所以虽然觉得老鸨子有罪,但是不至于判死刑,也可能就是圣母中二病犯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杨润澜在庄王府别院中唿唿大睡的时候,真珠和她的家人们启程去岳城了。 江南林家,自从祖上做药材生意发家之后,如今生意遍布各地,渗透入各行各业。 林氏一族长久以来为富且仁,已然富裕了几代人,福祚绵长,实乃土豪中的战斗机,大户中的领头羊。 真珠一路上暗自料想,这样的富豪之家,估计得像红楼梦里写的那样,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却不料只是普普通通一个黑漆大门,简单写了“林府”二字,门头也不十分高大,那灰瓦白墙,与一路走来的江南人家并无二致,只是院墙十分的长,长到看不到尽头,约莫能想到这宅院面积惊人。 这大大小小十几辆马车驶入院中空地,早已有下人等在那里,众主子下车换行,女眷坐的是青绸布轿子,男主子们坐的四人抬步撵。 在自家院中还需要使用交通工具,再次印证了真珠的猜想,林府的面积确实十分的大,这哪里像是回家,简直是逛公园。 这公园和林二爷京城那间宅子风格有些类似,也是各色建筑物点缀在景色中,处处自成一景。 比起林二爷京城别院的刻意为之,这处更加的古朴自然,却又处处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奢华。 真珠细心观察,抬轿子的男僕人们身上,穿着的是藏青色绸缎衣服,跟随的几名女婢穿的也是暗色的绸缎衣裳,真珠一眼瞧去有新有旧,想来是年年都发的工作服。 绫罗绸缎连下人日常都能随便穿穿,林家之富贵果然令人乍舌。 在府内走了片刻,到了一处大门,轿子停下,真珠下到地来,这一路景色秀丽怡人,她并不觉得有多么焦虑,却见身旁林氏的脸色十分凝重。 真珠猜测她八成是近乡情怯,上前拍拍她的后背,挽住她的胳膊。 正欲出言安慰两句,那大门豁然洞开,里面男女老幼出来乌压压一群人,真珠眼见这么多人,一直没反应过来有些蒙了,这些都是谁谁谁? 林氏哽咽了叫了一声“爹,娘,秀琴回来了。”便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真珠一见她娘跪了,赶紧跪倒,后面真兰也跟着低头跪了。 人群中林尚贤的目光准确的落在了真兰的身上,却没有得到真兰的回应。 这娘几个刚跪下就上来几个体格健壮的老妈子,林氏和真珠、真兰被她们连扶带拽地拎了起来。 一个白净富态,娇小玲珑的老太太,上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真珠和林氏搂在了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哭起来。 一遍哭,又一遍笑着道:“我的亲闺女啊,我的一块肉啊,娘可想死你了啊。我的小囡囡啊,都长成这么大姑娘了,多谢老天爷保佑啊,瞧瞧我的小囡囡现在多么俊啊,这回来家姥姥一定要好好心疼心疼小囡囡。” 第72页 完了,听这老太太一哭,林氏哭得更厉害了,真珠忍不住也哭了,她上辈子的姥姥也是南方人,虽然早早离世,但是自己小的时候家里人总叫她“小囡囡”,现如今这个姥姥一叫出来,立刻有见到亲人的感觉。 老太太身边的几个老妈子忙来劝解:“老太太,哭多了伤身,您快别哭了。再说秀琴大小姐和两位孙小姐山水迢迢的都累了,赶紧让她们进屋歇歇脚吧。” 真珠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来问道:“孙小姐是谁?” 几个老妈子闻言噗呲都笑了,林家老太太也掩住嘴笑了,拿手戳了戳真珠的额头道:“这丫头胖病是好了,我看傻病还没好透。” 林老太爷和林家大爷正站在一处,老头子捋着山羊鬍喜上眉梢,嘴里乐呵呵道:“行了行了,这大喜的日子哭啥子,赶紧的都进屋。” 李妈妈笑道:“大小姐和真珠小姐这回要在家住几个月,有的是机会叙话,真珠小姐性子欢脱,只怕没几天老太太就要嫌弃她闹腾了。” 一行人熙熙攘攘进屋坐定,林氏一一给真珠介绍了她的外公外婆,大舅舅、大舅母,二舅母以及若干表弟表妹,最小的表弟还抱在二舅母怀里吃奶呢。 真珠注意到一个细节,介绍了半天,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两位舅舅的姨娘,按理说这种合家欢的场合,通房没有资格出场,正儿八经的姨娘还是应该介绍一下的。 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林家没有姨娘,另一种是姨娘在林家身份低微,不被重视,上不来台面。 真珠之前听说林尚贤是有姨娘的,如此看来八成是后者。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林家在这个时代属于门风很正的大家族。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真珠对姥爷和姥姥的好感度顿时蹭蹭的上涨。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老太太,林氏带着真珠和真兰面见了林家的八方亲戚,姑婆姨妈各路神仙。 真珠实在搞不清这些亲戚关系,不过这些亲戚好吃的好玩的带一大堆来,这却是她非常喜闻乐见的。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在姥爷家的日子真是非常快活,不仅好吃好喝好招待,而且要啥只要和管家大大说一句,分分钟送到手上,更不用提还有许多活泼可爱的表弟表妹陪着玩。 真珠简直乐不思蜀了。 第47章 貌美的婆婆和爽朗的婆婆 林家老太太在一次吃饭的时候, 问真珠:“在家里待了这许多天了,珠儿觉得闷不闷,想不想出去玩一玩?” 真珠想了一下答道:“姥姥,我觉得咱家这个宅院里好像装进了整个江南的春色,美不胜收。即使日日待在这里,我也不会觉得闷。” 林家老太太听了这话笑得特别开心:“小丫头嘴真甜,比你娘强多了, 你娘小时候老实巴交的, 一点不会哄人。” 听说女人当妈之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 当妈之后喜欢听别人夸孩子。 林氏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满心满眼的欢喜,前头二十多年的日子苦熬着简直生不如死,如今看到闺女如此伶俐,再苦些也值了。 真珠感觉到娘亲的目光, 嘻嘻笑道:“姥姥说得不完全对,我娘也厉害得紧呢, 别的不说,单说她能生出一个貌美如花, 知书达礼的好闺女, 这就是别人比不上的好处。” 此言一出,一屋子人全笑了。 林氏放下筷子戳她脑门:“你个臭丫头,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自己。真是没脸没臊的,哪有大姑娘家自己说自己貌美如花的。” 林家老太太显然心情很好,连她脸上的褶子都愉快的舒展开来, 她笑道:“也不算吹牛皮,我这外孙女模样长得谁有什么话说,真箇儿就是貌美如花,那王府的二小子没福气。”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一群妇人都跟着附和起来,起劲地夸起真珠来。 真珠的大舅林福金的媳妇,钱氏夫人望着真珠笑吟吟说道:“可不是,江南人人都夸我家尚贤相貌生的比女儿家还俊美,他也日日以美男子自居,如今可算来了两个仙女般的妹妹,这回可将他比下去了。” 钱夫人说完,若有似无地瞟了真兰一眼。 真兰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听她这一句带上了自己,连忙端正身子,柔声说道:“多谢大舅母夸奖,真兰自知平庸至极,委实不敢当此盛赞,心内羞愧。” 真珠看这个大舅母,四十岁上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眼灵动妩媚,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光彩照人的大美女,林尚贤的美貌八成是遗传自她。 待真兰的一番推辞说完,真珠咧嘴一笑:“珠儿也多谢大舅母的谬赞,不过我比姐姐脸皮厚,我就笑纳了。” 林氏以手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家老太太被真珠逗得乐不可支;“秀琴那个榆木疙瘩,怎么生出这么个活宝来。” 林二爷的媳妇郎氏夫人道:“还是老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家大姐一辈子文雅安静,生出个女儿却率真机灵、活泼可爱,我呀,是一见到真珠就喜欢,可她这样的性子也就适合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这要是生在那老古板老学究家里,或是生在那穷苦人家里还得了,能把长辈愁死。” 林家老太太指着郎夫人笑道:“都瞧瞧这个半吊子,又在那胡诌些什么,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说二媳妇你肚子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出来显摆了。” 第73页 郎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却并没有露出尴尬的神色,反而接着林家老太太的话笑呵呵道:“左右我就那个意思,一辈子聪明一辈子煳涂,一辈子机灵一辈子呆,婆婆您明白,大伙儿也都明白就成了。” 郎夫人闺名郎月,谐音朗月。 这位二舅母长得端端正正,只是有个红红的草莓鼻,脸上也有不少痘印。 真珠第一次听林氏提起二舅母闺名的时候,就觉得这真是一个很有意境的好名字。 如今见到她本人,觉得虽然容貌气质谈吐,郎夫人都和清风朗月四个字相差甚远,却着实是个心直口快、古道热肠的好大妈。 怪不得二表哥也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 如果真的和二表哥成亲,二舅母看起来会是个好婆婆,真兰的眼光不错哦。 真珠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一闪而过,她笑眯眯地看着二舅母道:“我也和二舅母一见如故呢,八成我和二舅母都是心思宽,肠子直的人,脾气忒对味儿,话逢知己千句少,菜好能喝半斤多。” 听完了真珠的胡诌,一屋子女人都爆笑起来。 说的这是什么玩意?真兰哭笑不得地从旁边推了她一下。 林家老太太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今天菜咋样?” 真珠道:“菜老好了,不过俺不会喝酒,只能陪着二舅母喝点汤了,我特别爱喝汤,喝几大碗都成。” 郎夫人一边擦眼角的泪,一边笑道:“说起喝汤,我正有一事想问,北方天气干燥,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皮肤却真是水灵啊,大姐也是总不见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做汤水的秘方,喝了可以养护皮肤的,说出来让二舅母学学。” 林老太太道:“你方才没听珠儿说嘛,人家那是天生丽质。老二媳妇你孩子都生四五个了,如今尚杰考试的事情也过去了,赶紧寻摸一个大家闺秀给他娶妻才是正事,眼瞅着就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还在乎那劳什子做什么。” 郎夫人爽朗一笑道:“婆婆想岔了,我美啊丑啊的,有什么打紧,反正老爷看习惯了,还不是愁儿女们。您看哪,咱又没有大嫂那般天生丽质,生出的娃娃个个玉雪可爱,我生的那几个本来模样就长得不俊,脸上还都长痤疮。” 真珠想了想林尚杰的脸,又想了想二舅舅家的表弟表妹,好像进入青春期的几个弟妹脸上都痘痘的身影出没。 真珠记得前世的时候曾经听生物老师提起过,青春痘是由于内分泌失调、精神压力、不良生活习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虽然痘痘不是遗传疾病,但是父母的体质会遗传给孩子,例如你是油性皮肤,你的孩子就也可能是油性皮肤,因此长青春痘的概率比较大。 从这个角度看,长痘的父母生出的孩子,比不长痘的父母生的孩子更容易发病。 真珠便对郎夫人说道:“二舅母,痤疮虽然影响美观,却不影响身体健康,多数人成年以后就自然消退了。我觉得不如劝弟弟妹妹放松心情别去想它,多吃水果,少吃油腻,说不定哪一天醒来,它们就没了呢。”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真兰身上,发现每次郎夫人说话的时候,真兰都忍不住盯着郎夫人看。 真珠心里一动,忽然想起真兰和林尚杰之间的种种,她话锋一转说道:“说起美容护肤啊,我家大姐最有心得了,不信就看看她的脸,貌美如花肤如凝脂,简直活招牌啊。我家大姐知道不少永葆青春的秘方哦,我减肥成功之后脸上皮肤松弛,就是大姐帮我调理好的,反正天天在家无事,不如大姐你有空去陪二舅母多聊聊。” “啊?我?” 真兰一脸懵逼的看着真珠,眼神里满是疑惑,真珠一个小小的眼风瞟过去,对她微微眨了一只眼。 真兰不晓得真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确实非常非常想接近郎夫人,便支吾着应下来。 “哦,哦,好的,反正兰儿也没有什么事,如果能陪二舅母聊聊天,有机会聆听长辈的教诲,兰儿觉得荣幸倍至。” 第48章 林家多了一位小公子 一顿饭吃完, 大家各自散去,真兰带着春烟急急忙忙来找真珠。 真珠一见她来便笑了,“就知道你得来找我,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妙菱你快去拿给大姐。” 妙菱转身进里屋拿东西去了,不多时,拿出来几张纸。 真兰狐疑地接过来, 嘴里说着:“当然得来找你, 我哪晓得什么美容养颜秘方啊, 到时候我去找二舅母说什么啊?” 春烟有些自矜,开口道:“大小姐您本是天生的美人儿,用不着什么美容秘方。” 妙菱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白了她一眼怒怼道,“春烟姐姐说的什么话, 你话里这意思谁不是天生的美人?大家眼睛又没瞎!既然用不着,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二小姐白白写了半天,不要我就给收回去。” 春烟登时下不了台, 面子挂不住, 正准备怼回去,真兰却喝了一声:“春烟你干什么,没大没小的,当着主子的面这么放肆,脾气比小姐还大, 都是我平日惯得你没规矩。” 春烟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这么说,只好惊讶又委屈地闭了嘴。 真兰不再理会她,认真的翻看着真珠写的那几张纸,上面写着:芦荟润肌膏、芦荟保湿水……做法、用法、功效。 第74页 她看得稀里煳涂,问道:“妹妹,你这写的是什么?” 真珠答:“我给你写了几个有关芦荟美容的配方,是我自己以前用过的,绝对安全。” 真珠前几天闲逛的时候,在园子里看到不少芦荟,叶子都长得十分肥厚却没人採摘。 原来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芦荟是个好东西,只是将芦荟和兰花之类一样作为观赏植物使用。 “芦荟!那不是用来摆院子里好看的吗,你这这这,有用吗?”真兰惊唿。 真珠耸耸肩道:“效果因人而异,多少也是会有点的。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芦荟确实是美容圣品。” 看着真兰半信半疑的眼神,真珠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万一要是我这些没用,你那么聪明,去买几本药典补习一下,聊天就有话说不会冷场了。你平日里陪着二舅母的时候可以多问问弟弟妹妹的饮食起居,然后再找个大夫对症下药开几个调理皮肤的方子总是可以的。说实话,弟弟妹妹的痤疮并没有多严重,过几年都会好的,我就是帮你找个理由接近一下意中人的娘亲而已。”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真兰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她扭扭捏捏说道:“没有那回事,你误会了。” 真珠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姐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啥丢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在家的时候,吴姨娘一时让你对这个好,一时让你对那个好,虽然我知道她心里也是为你好,不过咱们将来嫁人了,跟那人的日子到底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这下真兰语塞了,她抿了抿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那几张纸小心的摺叠好,收进怀中,谢了真珠便离开了。 若是走自己选的路,哪怕难走也愿意拼搏一番,总好过走别人替你选的路,万一坎坷,一边煎熬一边后悔。 虽然林府的园林很美,但是在内宅呆了小半个月,日日看着这些同样的精緻,带着小朋友们玩同样的游戏,终究是有些无聊了。 对了,小盆友们还要上学,一天能陪她找乐子的时间也不太多。 真兰倒是不用上学,但是要去讨好未来可能的婆婆大人,也没空陪她。 真珠实在是适应不了古代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她便穿上男装去缠着姥爷,要跟着林二爷一起出去玩,这个舅舅相处了几个月,感情上觉得比其他人亲厚些。 林家老太爷哭笑不得道:“别的小姐都能在家待着,偏生你坐不住,非要出去疯跑。” 真珠诉苦道:“姥爷你是不晓得,日日在家里关着简直与坐牢无异,我是没法选,必须当小姐,要是能选的话,当学徒都比当小姐有意思。其实我还能当帐房先生,我也学过打算盘的,要是姥爷怕我抛头露面的话,就让珠儿去帐房给您管个帐本呗。” 唬得林二爷赶紧接话道:“哎哎哎,你让你二舅省点心吧,帐房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算岔了一笔帐不是小事情。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当学徒吧。” 这算是愿意带她出去玩了吗,真珠咧嘴一笑,鲁迅大大说的果然很对啊。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鲁大爷:这话我真说过。) 看看,多读些书总是没坏处的,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吧。可妙菱那几个不长进的,教她们写个名字都不愿意学,非说一拿起毛笔就浑身难受。 不管怎样,终于可以换小号出来快乐的玩耍了,林真公子又上线了。 林家的孙子辈中,年幼的孩子们都在私塾读书,大的只有林尚贤、林尚杰。 但是林尚杰已经中了举人,自然是要继续上进的,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偶有涉足,主要还是以学业为重。 只有林尚贤一直随着父亲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 林二爷整日见大哥带着尚贤侄儿进进出出,上阵父子兵,心里多少有些羡慕。 因为真珠闹着要跟他出来玩,林二爷从此身后多了一个跟屁虫跑前跑后。 这小丫头不仅扮后生英气十足,活力四射,不认识的人根本无从识破;而且有眼色,办事手脚利索,嘴巴甜,又整日舅舅长舅舅短的叫着,几天下来,他心里隐隐有点开心,觉得带着这个小东西竟也不错。 一大早起来,真珠就巴巴的守在门房,见林二爷一来,忙殷勤的去扶着他上马车,一边问道:“二舅,今天咱们还去码头吗?” 林二爷躬身上了车,回头笑道:“怎么,还没疯够啊,今天你别出门了,缠你姥爷去罢。等会儿大掌柜们都会到家议事,我出去交待一番就回来了。” 林家老太爷年届花甲,身体硬朗。 林家生意上的事务虽然大部分已经交给两个儿子处理,还有一批经验丰富的大掌柜辅助着,但是遇到大事,儿子们还是会请父亲拿个主意。 定期到议事厅交流生意经,大事大家讨论着处理,便是林家长盛不衰的制胜法宝之一。 真珠缠着姥爷要一起去旁听,林家原本就家风开明,姥爷又疼爱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于是宠溺地把她带着去了。 第75页 第49章 突然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议事厅里除了诸位大掌柜, 还有一些小厮轻手轻脚伺候着茶水,因此也无人注意到这个老太爷带进来的小后生。 诸位掌柜汇报起来各有特色,有些长篇大论,有些言简意赅。 真珠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懂,反正就是进了多少货,卖了多少货,挣了多少钱。 这个地方挣了多少钱, 那个地方挣了多少钱。这个行业挣了多少钱, 那个行业挣了多少钱。 满耳朵里都是挣钱、挣钱、挣钱, 听得真珠咋舌,姥爷家真的好有钱啊。 但是林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消失了。 真珠发觉了姥爷表情的变化,她有些不解,挣这么多钱姥爷居然不高兴的吗? 显然,厅内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大boss的情绪有异样, 气氛慢慢凝重起来。 林老太爷终于开口道:“这几年,年年收益都是如此, 我们无甚变化,人家日新月异, 这做生意就和读书一样,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长此下去形势不容乐观哪。” 众人面面相觑,沉吟了下来,大老闆说的确实是实情,最近几年林家虽然一直在挣钱, 生意做得十分平顺,但是走的却不是上坡路。 真珠的大舅林福金说道:“中原和南方这两块地方咱家深耕了百余年,林记早已经是一块金字招牌,依我看还是要把生意做远点,北边,西边都可以加大投入,多开几个分号,把咱家这块金字招牌四处敲一敲,不愁没客源。” 大舅舅这是要增加投入、扩大市场,真珠这个商场门外汉觉得,思路真不错。 一个看起来十分沉稳的老掌柜说道:“北方几个省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开拓,分号也开了不少。不过做生意总要先投本钱才能挣到利钱,外地咱们还要多方打点官府,理顺关系,眼下怕是不容易那么快回本。” 另一个模样精干老练的掌柜说:“西边和我朝关系时好时坏的,十几年一个小仗,几十年一个大仗,和他们做生意风险太大,一个不留神血本无归哪。” 林二爷道:“西边也不是不能去,这些年和那边几个大商号也多有来往,只是苦于一直扎不下根基来,行情一直由人家说了算。想在当地建几个分号,官府那里又难伺候。” 诸位掌柜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讨论起来。 真珠静静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这不是她能说话的地方,在这些商界老狐狸面前,她这样一只傻乎乎的兔子还是把小短尾巴藏好比较安全。 林老太爷也静静听着,偶尔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待到大厅内的讨论声渐渐停下来,他才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做生意要图长远,不能只看眼前,只要最终能挣钱,亏一点也是应该的,这都是先前就应该考虑在内的本钱。西边暂时还是不要投大本钱,当年帐当年必须结清,一旦有事,立刻回缩,不至于有大损失。” 他扫了一眼众人,看到了坐在下首恭顺无话的林尚贤,虽然林尚贤是林家长孙,但是在座的各位掌柜们,都是各掌一方天地,在林家效力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在他们面前林尚贤只能算小辈,所以此时,他理当谦顺。 一个家族想要长盛不衰,首先要有睿智的长辈们在前引路,然后要有层出不穷的优质小辈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供给。 林老太爷看了看这个长孙,单论长相,真是眉目俊美,气质出尘,做起事情来虽无新意,倒也中规中矩从不出错,但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满意,又说不上出来哪里不满意。 那种感觉类似于,生了一条蚯蚓,然后望子成龙努力培养,最终孩子成了一条蛇,对比之下其实蛇也不错,该知足了,但是仍然渴望还可以更好一点。 林老太爷有意敲打他,便问道:“尚贤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给众位叔叔伯伯听听。” 林尚贤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姿势恭敬无可挑剔,听到爷爷叫自己的名字,他本能地抬头看向林老太爷。 就这一瞬,真珠觉得他的眼神平静却空洞,长久以来环绕在他身上的光芒一下熄灭了。 曾经为他不凡的容颜悸动过的心,妥妥地安回原处,原来放下了、释怀了感觉是这样的轻松愉悦,真珠忍不住对林尚贤笑了一下。 林尚贤莫名其妙的收到真珠一个笑容,不过此刻他正在被爷爷点名抽查,实在无暇去思索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略一沉吟,林尚贤说道:“是否可以请盐台大人或者姑父出面,帮助咱们和兵部户部主官接触一下,做个军需生意,做皇商利润高,来钱快,还不用怕对方赖帐。” 不可以! 真珠张了张嘴,正想说出来,却瞬间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怂回姥爷身后乖乖站着了。 林家老太爷看到宝贝外孙女往前一耸然后又缩回去了,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一时间起了兴致,回身点了点她道:“你来说说。”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个新来的小伙计身上,除了几个关系极其亲密的掌柜知道这位是老东家的外孙女,大部分人心里都在想这个年轻人是谁? 我,让我来说? 真珠也惊疑地指了指自己,有一种完全没有防备之下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感觉。 看到林老太爷含笑缓缓点头,短暂的惊讶之后,赵真珠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此刻坚决不能怂,誓死也要捍卫社会主义学霸小姐姐的尊严。 第76页 真珠极快地梳理了一下思路,条理分明地说道:“各位掌柜的,小的觉得军需虽然油水大,但是风险也极高。一来,如此挣钱的生意,大家都想做,试想天下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无论落到谁手上都会遭受同行嫉恨,即使清清白白、货真价实、没有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会被人无中生有,弄出许多是非来。 二来,这个军需的货品看似好做,其实很不好交差,兵器,铠甲,伤药,这些货品平时肯定都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万一到了战时,战事稍微出点差错,大人们无法向上交待,定然要将责任推卸,到那时只怕第一个被开刀问罪的就是皇商。” 她说完这番话之后,厅内众人一片沉默。 第50章 小东西在议事厅内胡诌生意经 慷慨陈词的时候没有怯场, 说完众人没有反应,却让真珠觉得有点怯生生了. 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憨笑了一下:“这只是我一点点幼稚的想法,很是浅薄粗陋,让各位掌柜的见笑了。” 真珠没有注意到,林老太爷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肯定, 老太爷心中暗自思忖:秀琴老实柔弱, 这小丫头脑子倒是比她娘好使多了。 林二爷也赞赏道:“其实做皇商的事情, 我之前和爹、大哥已经商讨过几回,也是这么个意见。如今年轻人脑子真是比咱们这些老傢伙活络了,一招鲜吃遍天,你有什么别的新奇花样点子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真珠听二舅这样说, 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大家, 林老太爷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说下去, 说啥? 做生意的事情, 我哪里懂啊? 为什么之前没人告诉她,演讲完毕,还有答辩环节! 尼玛,早知道这样老子打死也不开腔啊。 真珠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 编下去。 “那个啥吧?我我我觉得如今天下安定已久,百姓富足,那个那个小康之家众多。特别江南这样自古富庶的地方,老百姓手里多少都有俩钱,有钱了自然生活水平提高,不如咱们把重心放在日常用品和快消品,多关注平常人的生活。” 大厅内的掌柜们个个都在商场混迹多年,一等一的人精,看到老东家和二东家都对这个说话的小子挺看重,也认真地听起真珠说起来。 真珠这厢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位掌柜的问道:“快消品是什么?” 真珠认出这就是此次陪林二爷上京的刘掌柜。 刘掌柜觉得真珠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快消品?真珠沉吟了一下,她也不确定官方的规范的说法是什么,只能自己跟着感觉定义一下。 “快消品就是那种天天都要用,很快就用完,买谁家的用差别都不大的那种东西,比如衣服鞋帽,柴米油盐,食品点心。这样的东西虽然单价看起来不贵,仿佛是小买卖,但是家家日常都要用,买了很快就消耗掉,需要一直反覆购买,累计起来市场规模巨大,利润也是巨大的。” 刘掌柜眼中带着光,边听边点头,他一直在林二爷手下打杂,兼带负责杂货分销和典当回收。 这些生意和林记那些钱庄、农庄、码头货运、造船造车、织布烧瓷、异国货物交易之类的比起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 刘掌柜知道真珠其实是东家的外孙女,但是这位赵家二小姐今日一番话带给他很大的触动。 他多年以来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觉得东家不重视自己,今日方才知晓,自己一直站在一个巨大的金矿中心而不自知。 林老太爷嘴角噙着笑,他赞赏地望着真珠说话,等到真珠说完了,林老太爷环顾了一下手下的这些管事,总结陈词:“咱们林家营商百年,都说创业难守成难,其实知难不难。做生意不仅要有本钱,有冲劲,更要有头脑懂进退,想别人未想,做别人未做,方能长盛不衰。” 大家皆点头称是,林老太爷心情十分不错,挥挥手示意今日可以散了,众掌柜都是忙人,各自手头还有事情要处理,纷纷告辞。 林尚贤走之前想起刚刚真珠那个含义莫测的笑容,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问她道:“你方才好端端地对我笑什么?” “啊?我笑了。”真珠愣了一下,便也想起来了,她摆摆手又笑了,“没什么,没什么。” 迎上林尚贤疑惑的眼神,真珠笑得更灿烂坦荡了,“就是心情好,心里想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真的。” 林尚贤见问不出什么,满头问号地走了。 刘掌柜却留着没走,等到厅内没人了,他恭敬地问林老太爷:“东家,我能否和二小姐谈一谈。” 和我谈?谈什么? 真珠惊讶地望着他。 林老太爷本是个女儿奴,此刻看女儿的女儿那也是发自内心的顺眼,他笑眯眯地看着真珠说:“成啊,你跟这个小丫头聊聊吧。” 真珠哭丧着脸道:“刘叔,你就别消遣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啊,花钱我很在行,做生意的那些事,我真是啥也不懂,您千万别听我的,不然赔得找不着北可别怪我。我今天就是来看看热闹的,哪晓得被姥爷点名了,总不能丢姥爷的脸,没法子硬着头皮随口胡诌几句罢了。” 第77页 “哦!”林老太爷扬起了骄傲脸:“瞧瞧我家小囡囡,随口胡诌几句都讲得这么好,囡囡你再努力胡诌几句,肯定更好。” 我努力你个大头鬼啊! 真珠在心里无语的翻个白眼凝视苍天。 她只得楚楚可怜看着林老太爷: “姥爷,我实在胡诌不出来了。” 林老太爷慈爱地笑了笑,颳了刮她的小鼻子:“你这个小东西,怕是没给你好处,你想躲懒吧。” 真珠嘻嘻一笑:“姥爷,您的小东西觉得您这个想法很别致,您不愧是老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的风云人物,商界奇男子啊。” 林老太爷被真珠这一通乱七八糟的马屁拍的乐不可支,隔代亲,自古如此。 刘掌柜捋了捋他那几根少得可怜的小鬍鬚,沉吟了一下道:“别的好处二小姐怕是不稀罕,我们林记在岳城杂货铺子不少,东西南北四城几十家店,二小姐得空了可以四处去店里转转,也算是散散心,有糖有果子有点心伺候着。” 真珠眼珠转了转问道:“有衣裳首饰铺子吗?” 刘掌柜:“有几家,咱家还可以定制珠宝,师傅们手艺很是了得。” 真珠心眼动了动,又问: “看上什么直接拿吗?” “……?” 刘掌柜愕然地看了看老东家,林老太爷只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外孙女,他微微一笑道:“这个嘛,二小姐喜欢什么直接拿走,告诉伙计记在老东家帐上就行。” 林老太爷回神:“嗯!啥玩意……,你求人帮忙关我什么事?” 第51章 心情不好就要出门寻欢作乐 真珠这厚脸皮的确实不知道啥叫客气, 当真去挨家搜颳了一遍,好看的好玩的,寻摸了不少东西,她要带回去弥补一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 虽然大家都尽心尽力地好好当差,但这次毕竟是出远门,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带出来玩,只能带点纪念品回去分享一下旅行的喜悦。 俗话说得好, 拿人家的手软, 吃人家的最短。 过了几日, 刘掌柜再来找她的时候,真珠实在不好意思了,但是她确实不懂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想了想,便将自己在现代知道的一些司空见惯的商家营销套路和刘掌柜讲了讲。 比如, 临界价格,把10元改成9.9, 给顾客的心里造成错觉。 比如,满一定的金额可以抽奖, 百分百中奖, 客人为了抽奖的机会,有个差不多都会买够金额,让一个客人多花10两银子很难,但是一家多花1两,一家多花一两, 十家就多10两。 奖品可以是实物,处理一些不畅销的库存,也可以是满减优惠券,吸引客人下次消费。 比如,每天几款特价商品,限时低价,吸引人流。 配合传统节日举办购物节,折扣日,拉动人气。 比如,实行会员制度,增加顾客粘度,积分换礼物,生日月超低折扣。 比如,产品定期出新款,哪怕是新瓶装老酒,避免顾客审美疲劳。 …… 其实真珠也不知道她说的这些适不适合古代,就是杂七杂八的想到啥说啥而已,她觉得刘掌柜肯定有甄别的能力。 这些方法其实是大街小巷的超市商店常见的促销手段而已,简直可以说是烂大街。 刘掌柜却听得瞠目结舌,毕竟真珠说的这些话都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让他耳目一新,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只能频频点头。 就如同在古代千里眼顺风而不过是神话传说,而现在人手一部的手机,把神话变成现实。 真珠看着刘掌柜那仿佛大脑死机一样的表情,表示非常同情非常理解。 作为一个文科生,这种表情和这种心情,在她看发小的高三物理课本时也曾经出现过。 于是,真珠强调了一句:“我就是提供个思路,这些方法不过是做菜的素材而已,能不能做出一桌子大菜还得看厨子的手艺,刘叔你比我在行,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当我胡说。” 看刘掌柜依然没有回神,她只好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刘叔,您先想着,我先走了。” 杨润澜这半个月心情异常的,莫名的非常烦闷。 他虽然封王,但是并未成亲,所以没有分府别居,仍然住在庄亲王府。 如今连庄亲王府的门房都感觉到小王爷有些诡异了,他连着二十来天,天天都要坐着马车在城里熘达,去了街上也不买也不卖,只是瞎逛一通,每日回来的时候,还总问要问一句,“今天可有朋友来找青松?” 侍卫们私下开玩笑,“松松啊,小王爷待你真是不一般哦。果然是心腹啊,不仅日日带在身边,还天天把你挂在嘴上,连你交朋友都放在心上。” 青松被取笑的脸红脖子粗的,又无从解释,事关主子的事情他万万不敢同他人置喙。 侍卫们见他不解释,误会得更加深了,日日调笑个不停。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终于一日,他急眼了,跟几个打趣他的侍卫争执了起来,闹到主子杨润澜那里去了。 杨润澜看着鼻青脸肿的几个人,怒斥道:“闹什么?吃饱了撑得是不是!” 青松委屈极了,“小王爷,他们说你是个断袖,还说属下是您相好的。” 第78页 噗,杨润澜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当他听说了这帮侍卫争执的原因,竟然是怀疑自己好男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这帮乱嚼舌根的混蛋又狠狠地揍了一顿,罚俸禄半个月,统统赶到院子里晒太阳,让他们反省反省。 打发了这群人,杨润澜坐定,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仿佛确实有些异常。 上街熘达是为了遇到那个人,待在家里怕他不来,出门又怕万一他来访错过。一连许多天,总是在患得患失中度过。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十指用力握紧,忍不住地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男人,想见一个男人,难不成我真的是有龙阳之好。 这个想法甫一冒头,就把钢铁直男本人惊得一个哆嗦。 他两手扶着太阳穴,用力的甩甩头,心说:不会的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了,本王喜欢的是漂亮女人,还是想想万红楼的花魁沐颜姑娘、想想通幽阁的头牌白芍姑娘,今晚本王要将她俩叫到一处,大战一场,酣畅淋漓天昏地暗。 拿定了主意,杨润澜带上一群晒得蔫头巴脑的侍卫,去了万红楼点了沐颜姑娘,又派人将那白芍姑娘也请了来。 本想提枪上马,证实一下自己男人的威风,结果他面对着二位绝代佳人,却一整夜心猿意马想着一个姓林的小子,导致枪不给力,一夜无战事。 杨润澜盯着眼前二位美人褪去衣衫绮丽的风光,忍不住惊悚的地想:难道我真是转性了,对女人不敢兴趣了,苍天啊,传出去可怎么做人! 两位姑娘也很惊讶,一向生龙活虎的睿郡王,正在虎狼之年的小王爷,今夜居然!不举了!! 她两疑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既不敢开口询问,也不敢主动出击。 三人都尴尬的沉默着,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沐颜姑娘壮着胆子去把灯熄了。 于是三人一起齐齐整整地躺在床上看月亮,深沉地思考了一夜人生。 第二天一大早,杨润澜给了二位姑娘比往日丰厚三倍的赏银,他阴沉着脸说道:“你们都晓得怎么说吧。” 两位佳人常年混迹青楼之中,别的不懂,就是懂男人,她二人对望了一眼,俱都明白了杨润澜的意思。 沐颜乖巧点头道:“王爷如此神勇,我姐妹二人疲惫不堪,恐怕都要好生将养几日,身体才能復原。” 白芍也含笑娇羞道:“多谢王爷的打赏,芍儿要拿去好好买些补品,浑身都疼呢。” 杨润澜铁青着脸打道回府,随从们噤若寒蝉,他们可没瞎,看主子脸色也知道这时候要夹着尾巴做人。 只是不明白,明明原本是为着心情不好才出来寻欢作乐,结果回去时主子心情比昨日出来时更加烦闷了! 第52章 到底是喜欢娘们还是喜欢爷们 回到王府, 杨润澜叫侍卫们都滚出去,然后他把那个摺扇拿出来,打开摊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瞪着扇子冥思苦想了半日,心心念念都是那位林公子。 从正月里第一次相见至今,这个人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 他娘的, 老子怎么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不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老子对男人没有兴趣,老子可以证明这一点! 杨润澜悲愤地一拍桌子,沖外面吼道:“全都给我滚进来!全部!” 十几个贴身侍卫和一院子里的家丁丫头老妈子听到主子叫唤,唿啦啦地一路小跑进来,满满当当站了一大屋子。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主子脸色铁青, 怒火要掀翻房顶。众人不知道这怒火是沖谁的,赶紧回想最近自个儿有没有做错啥事。 也不知道是哪个怂蛋腿软了, 扑通一声跪下了。 事实证明,腿软这个毛病是传染的, 一个跪下了, 剩下的谁也站不住,错落有致的全都跪下了。 杨润澜看看自己院中这些下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女的全都出去!” 丫头老妈子们如释重负、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 剩下糙老爷们惊悚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抬头。 杨润澜起身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指着几个年老的, 瘦弱的,模样磕碜的说:“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出去。” 这下屋里剩下的十几个全是年轻小哥哥了,或健壮,或清秀,或白净,或精瘦,或机灵,各种款式都有。 杨润澜心思重重地踱步到窗前关了窗子,又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前,双手扶着两幅门扇,停顿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把门关上。 咣当一声响,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杨润澜回到座上,两只手的食指敲太师椅两侧的扶手,舔了舔嘴唇,看着下面一堆手下,沉默了。 因为他下面要下的这个命令,确实难于启齿。 看主子这副古怪的神情,一地跪着的小哥哥都吓得哆嗦了起来,联想到最近主子的异常行为,他们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天啦噜,主子这到底是想干啥。 “把衣服都脱了。”杨润澜轻飘飘的说道。 虽然这一句声音不大,简直像蚊子哼哼,但是犹如一声惊雷,吓得一群大老爷们当场石化,愣住了。 青松哭丧了脸问:“小王爷,您老人家这是啥意思啊” 第79页 其他人也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 “呜呜,主子,我可是良家男子啊,今年才十八,还没娶媳妇呢?” “主子哎,我娶媳妇了,儿子都生了,这传出去小的可咋做人啊?” “求求您行行好吧,开开恩吧。” 杨润澜见他们哭哭啼啼起来,简直比娘们还娘们,个个梨花带瓢泼大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墨迹半天,就是没一个人脱起来,他气得重重一拍桌子:“都聋了是不是!叫你们脱衣服,不脱的现在就滚出去,收拾收拾去北疆做苦役!这辈子别想再回来见老婆孩子!” 北疆!苦役! 这两个字联繫在一起好恐怖,众人大惊失色,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终于有那胆子小的,哆哆嗦嗦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时的节操碎一地事小,一辈子流放吃苦事大啊。 事实证明,碎节操这个毛病也是传染的,一个小哥哥脱起来,剩下的小哥哥都跟着扭扭捏捏地脱了起来。 一群男人宽衣解带,脱得光熘熘的,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霎时间画风大变,仿佛进了澡堂子一样。 面皮薄的羞得脸上滴血,青松更是羞得双手捂住了脸,这情景实在没眼看。 他可是江湖人称小豹子的知名拳师,一世的英名全毁在今天。 杨润澜终于逼着他们脱光了,他远距离看整体,近距离看个体,又凑近了观察细节,环肥燕瘦看了一圈,忽然心里一阵泛酸,觉得噁心想吐。 他暗暗心想,我若是有龙阳之好,见到这些男人身体应该有的反应,肯定不是噁心呕吐。这么说来,本王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毛病! 为什么看着女人的时候,心里想着一个男人;真看到男人的时候,却觉得一阵噁心眩晕。 他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按在书桌上,调整了一下气息,而后挥挥手说道:“都穿起来吧。” 一群属下,如蒙大赦,忙乱地拉过衣服往身上套起来。 杨润澜復又坐下,待到这帮人穿戴整齐,他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方才,我就是看看你们的骨相,是否适合练武,本王想收个入室弟子。” 属下们低头敛声,谁也不敢接话。 入室弟子,太可怕了,现在谁敢当他的入室弟子啊,被选中只怕想死的心都有。 杨润澜接着说道:“可惜你们没有一个有天赋的,都散了吧,今日的事出去不要乱说。” 众人腹诽:放心吧,没人愿意把这事说出去,您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杨润澜无意瞥了青松一眼,忽然又想起来一事,他指着那几个前日和青松起了争执的侍卫道:“青松那物事甚是雄伟,你们几个的太小,有损男子威仪,以后就不要去青楼勾栏了,免得被人笑话,伤了本王的颜面。”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转头去看那几人,目光复杂,有惊讶,有怜悯,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几个 “小”侍卫闻言顿时满脸通红,悲愤道:“是!属下明白!” 青松知晓小王爷这是帮自己出气,主子还是看重自己的,心中顿时熨帖许多。 今日本是青松当值,故此虽然被赶出门,他也没敢走远,就在廊下坐着,随时准备侍奉主子。 青松出来坐着没一会,就看到素日跟在王妃身边的一个机灵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 青松招收叫他:“哎,小傢伙,你在那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那小子点头哈腰地跑进来:“青松大哥,王妃让我来告小王爷,过几日林家老太爷六十生辰,让小王爷准备准备,同去赴宴。” 第53章 林老太爷的六十大寿要到了 古时候的木质门窗不隔音, 杨润澜在屋内听到了,便唤那小厮进屋里去说。 听这小厮说完王妃交待的话,杨润澜皱着眉头说:“爹娘和我大哥都去,也算给足面子了,还让我去作甚?” 小王爷当然不想去,退了人家的外孙女,又跑去祝寿, 用脚后跟想想这件事也觉得尴尬啊。 小厮道:“王妃她老人家说, 若是您这样问起, 便让我告诉您,林老太爷平日的生辰,王爷或者王妃一人去,带份厚礼便也够了。 但今次是林老太爷六十大寿,自当隆重些。 况且正月里王府刚退了您与林家外孙女的亲事, 两家关系有些尴尬,叫您同去也是为了化解几分传言。” 杨润澜有几分不虞, 但是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告诉娘, 我知道了。” 小厮得令去復命了。 青松眼瞅着他走远了, 自言自语道:“林家富甲天下非同小可不假,按说起来,王爷王妃和您都该去,可为啥也把世子爷叫去呢。” 杨润澜站起来伸了伸腰,顺手拿摺扇戳了一下青松的肩膀:“你有没有脑子?爹娘和我都去了, 留下大哥一个人,恐怕他又要多想。” 青松敛眉站好:“回主子的话,属下确实没有脑子,不过属下不怕,因为和小王爷您在一起终日无忧无虑,属下根本用不着脑子。” “你这是说本王不务正业是吧!” 气得杨润澜拿着扇子就要抽他的头。 青松赶紧双手去护着脑袋,“主子息怒息怒啊,这可是林公子的扇子,小心别打坏了。” 第80页 这句话果然奏效,杨润澜立刻停手了,打开摺扇看了一下没坏,收起来放在桌上。 看着放在桌上的摺扇,他忽然心里一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青松道:“林真也姓林,不知道和这江南林家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青松听了,也一时间生出许多想法,他挠挠头,“林家族人遍布江南,这次林老太爷生日,有头有脸的林氏族人应该都会来祝寿吧。若是真有关系说不定能遇上。” “对,若是他没资格来祝寿,看看谁长得像他,谁就是他亲戚,一定能打听到消息!” 杨润澜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一场原本牴触的寿宴,忽然变得好期待。 他搓搓手,激动地说:“首先,得去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然后我还要去刮脸剃鬚显得精神点。” 他一回神发现青松在旁边无动于衷的站着,顿时火大:“你小子还杵这儿干什么,等着上酒菜呢,还不赶紧安排车马,本王要出府!” 青松内心腹诽道:这才回来个把时辰,怎的又要出府,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嘴上却只是响亮回覆:“属下立刻去安排。”便一路小跑着去了。 这几日艷阳高照,已经是暮春时节,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林氏对真珠道:“路途遥远,薄衣衫本就没准备几件,你如今又瘦了,衣裳全都大了。” 真珠乐呵呵地回答她娘:“娘啊,衣裳大了是好事,你不晓得姑娘们多希望把一年大一岁,改成一年衣裳大一点。” 林氏也笑:“好是好,可是如今没合体的衣裳得穿,就不好了。过几日你姥爷六十大寿,来的都是名流贵人,你穿个框里哐当的衣服像什么话。娘跟你二舅说过了,今日你去咱家成衣铺子里挑几件吧。要是没有相中的,让师傅量体给你现做,也还来得及。” 想了想,林氏又道:“去把你大姐叫上一起去,毕竟在我娘家,不能让人觉得我苛待庶女。” 真珠认可地点点头。 林氏看到跟着真珠的妙菱,又补了一句:“带你们这几个小丫头也都去选两套,天真热了,要换装了。” 妙菱听了大喜,露出笑容,买衣服这种事,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的。 赵家二位小姐并丫鬟,坐着一辆宽敞的马车直奔成衣铺子而去,一路上真珠不停地指着路边的店铺给真兰他们几个看。 “快看快看,那家杂货店,人山人海,都挤不进去啊。那是咱林记的,会员购物有积分,购物满一定金额就抽奖;贵宾会员生辰到店就送礼,当日购物双倍积分,积分可以换礼物。” “那边那家皮货店也是哎,你们看看,正在反季促销,全场清仓一折起,现在生意比冬天还火爆呢。” “还有还有,那家生意最好的瓷器店也是林记的,拿以前在林记店里买的碎瓷器过来以旧换新,能抵扣两成货款。瓷器这东西难免磕磕碰碰的,碎了就要买,买谁家不是买。” 真兰几个见一路走来,林家的店铺各个生意火爆,听着真珠魔音绕耳般的介绍,全都目瞪口呆。 真珠说的这些新奇玩意,她们虽然似懂非懂,但是确实觉得很有趣,很吸引人。 特别是妙菱和春画,若不是身穿女装不便抛头露面,恨不得也进店去挤一挤、抢一抢,凑个热闹。 真兰半天才缓过劲来,问道:“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啊,太有新意了,是个有才的人啊。” 真珠笑了笑:“刘掌柜啊,他是负责杂货零售的,我二舅手下的得力干将。” 真兰一脸茫然,真珠便又提示了一下:“去年送你的钻石步摇的那个。” 哦哦哦,真兰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珠忍不住笑了:“大姐,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来夏洛特烦恼里面的王老师,记不得学生,只能记得学生送他什么。” “王老师是谁?”真兰问。 真珠发觉自己失言了,赶紧掩饰:“是是是,是另一家掌柜的。那个啥,那什么,你快看那个鞋店,也是林记的,买咱家的鞋,破了到店终身免费修补呢。” “终身免费修补?”真兰惊唿:“那谁还买新鞋,迟早不得关门大吉。” 真珠笑道:“别急着下定论啊,旧鞋可以免费修补,客人买鞋肯定首选林记了。到时候破了回来修补,店里各种打折促销特价买赠,只要客人肯进店来,伙计的三寸金舌肯定要推销点啥出去。有客源,不愁没生意。如今天下太平,百姓手里有钱,谁会一双鞋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了肯定有合适的就要买新鞋了。” 真兰听到此处,发自内心的赞嘆道:“刘掌柜真是商界奇才。” 真珠不愿点破,附和道:“确实是个人才,必须让二舅给他涨薪资才行。大姐你有机会可以跟地头蛇谈谈嘛,夸夸这个刘掌柜,毕竟人家还送过你东西呢。” 真兰想起那日遇险,林尚杰为了跟自己报仇,在气头上自称自己是地头蛇的事情来,低头甜蜜地笑了。 第54章 刚才上楼的那个小姐是谁? 马车在街市上缓缓行进, 真兰远远看到林记的成衣铺子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马,便道:“看来这里也是财源滚滚啊,叫车夫把马车停到后门去吧,不要占前门的场子了。咱们这不掏钱的,再耽误人家生意更不好意思了。” 第81页 真珠摇头,“不行, 这个时辰, 后面一定在上货, 那些小伙计们搬布匹累得浑身淌汗,天气热了,八成是光着膀子在干活,咱们过去不方便。” 真兰明白了她的意思,脸红了, “这些男人,干活热了要光膀子, 打架斗殴也要光膀子,真不明白, 为什么男人动不动就光膀子。” 真珠斜靠着软垫, 身体随着马车的抖动惬意地晃荡着,听完了真兰的吐槽,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觉得光膀子没什么问题啊,你想像一下, 假如一群男人干活或者打架的时候,把裤子脱了,不觉得很奇怪嘛。” 妙菱和春画跪坐在各自小姐的脚边上,两人都掀着车帘子,偷偷看着窗外的情景,听完真珠这话,两人都扑哧一声笑了,越想越好笑,在马车里笑得东倒西歪。 真兰愣了一下,想像了一下不堪入目的那画面,也拿着帕子掩嘴笑个不停,腾出一只手来扭真珠的胳膊,“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正经。” 真珠躲开了,她看这三个人笑得如此开怀,忍不住说道:“我说了什么了,瞧把你们乐得,别笑了,再笑要岔气了!哎我说不要这样好吗,你们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邪恶。” 话说完,马车停下了。 到了啊,真珠拨开车门帘,利索地蹦了下去;妙菱一看小姐都下去了,于是二话不说跟上,也窜了出去。 天丝阁的大掌柜,早得了招唿知道今日二位赵家小姐要来,他在二楼远远看到马车靠近,便下楼来等候。 谁曾想马车尚未停稳,便蹦出来一个小姐,接着蹦出一个丫头,把大掌柜惊了一呆。 真珠蹦出来,看到这个呆在原地的胖掌柜,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女装。 做为一名合格的官宦千金大小姐,她应该等待车夫拿好踩脚凳,再由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出来。 反正实在不应该这么像孙悟空出世一般蹦出来。 然而她已经蹦出来了,又不能再进去重新出来一遍,只好冲着胖掌柜尴尬笑笑,然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掌柜的请稍安勿躁,下面由我家大姐,给您示范一遍千金小姐下马车的标准动作。 只见真兰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春画的手,娇滴滴的从马车里款款走下来,给胖掌柜轻轻蹲了个万福,“今日我姐妹二人,为着些许小事,要有劳大掌柜您费心了。” 胖掌柜看真兰这无可挑剔的做派,赶忙虚扶了一下。 待真兰起身,他捋捋鬍鬚,笑呵呵道:“大小姐客气了,不费心不费心,我都替二位小姐安排好了。” “德宝媳妇。”他侧身唤道,身后闪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子,看着和气又精干,“今天你一定要招唿好二位小姐。” “掌柜的,你放心,我一定给安排的妥妥噹噹,管教二位小姐满意。”德宝媳妇一看就是个会办事的伶俐人。 她笑眯眯地对真珠几个说:”“二位小姐请随我来。” 真珠和真兰便告辞了掌柜的,跟着她进店去,真珠坏笑了一下,对真兰说:“大姐,你刚才下马车那样子,真是柔若无骨啊,女人味十足,要说起来做小姐,你确实比我强。” 很显然真兰没听懂这个夸奖中暗含的恶趣味,只微微的一笑做为回应。 真珠见她听不懂心里便觉得没趣,又觉得这样开自己姐姐玩笑不合适,好孩子要知错就改,于是道歉:“大姐,我刚才说着玩的,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真兰有些茫然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便听到马匹嘶鸣的声音,一听就是膘肥体壮的好马。 几人还没有上楼梯,真珠和真兰都忍不住回头望去,两匹黑色的骏马,浑身上下没有一匹杂毛,拉着一辆黑底饰金的华盖马车,一看就是极其富贵的人家才能用得起。 车里跳下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他见到胖掌柜在门口站着,粲然一笑,“怎么,知道本王今日要来,特意在门口迎接吗?消息挺灵通啊,怪不得你家生意越来越好,最近本王听说,你们林记的新鲜花样层出不穷,把对手都干趴下了。” 胖掌柜没想到睿郡王会来,心中有片刻诧异一闪而过,但是他这样久经沙场的老江湖,怎么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呢。 于是立刻笑容可掬地点头哈腰:“王爷说笑了,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您最中意的裁缝和绣娘都给您留着呢,您老人家先去贵宾室坐着喝一壶茶,小的马上让他们带着面料,衣裳样子、花样子去给你老过目。” “成!”杨润澜伸手拍拍胖掌柜厚厚的肩膀,便往里走,一抬头恰好看到真珠转身上楼。 真珠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便认出这个男子是偶遇两次,并且据传说找了自己很久的睿郡王。 真是人生处处有相逢啊,虽然青松曾经救过自己,但是一码归一码,救人的毕竟不是他,这种权贵土豪还是不打交道为好。 至于青松大侠嘛,本仙女会找机会报答他的。 她拽拽真兰的衣袖,示意真兰别看了赶紧上楼去。 真兰也觉得自己盯着一个青年男子看于礼不合,于是匆匆上楼。 杨润澜只看到了真珠半个侧脸和上楼的背影,他一怔,那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第82页 眼熟,实在是眼熟,怎会如此眼熟! “站住!”心里想着,嘴里不知不觉一声断喝已经喊出口。 习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嗓子把周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胖掌柜也是一阵哆嗦。 真珠几人已经到了楼梯一楼和二楼的拐角,离得远了,听到杨润澜这一嗓子,走在最后的妙菱愣了,她转头看了看杨润澜,问真珠:“小姐,是让咱们站住吗? ” “不用理他,快走。”真珠拽了她一下,急走两步拐上二楼了。 眼看着真珠一行人并不理会他,甚至加快脚步自顾自的走了。 杨润澜急了,一把薅住胖掌柜的衣襟:“她是谁?她来此做什么?” “小的不知郡王爷问的是谁?”胖掌柜疑惑了,这什么情况! “我问你刚才上楼的那个小姐是谁?”杨润澜咬牙切齿。 第55章 强行撩妹最为致命 “哎哎哎, 哎哎哎,小王爷,您老有话好好说,您这样让小的害怕,话都不会说了。” 胖掌柜风里雨里几十年了,自有生意人的油滑,他笑眯眯的将杨润澜的手掰开:“那几位是小店的贵宾, 您也是小店的贵宾, 不过您放心, 小的一定把最好的裁缝和绣娘留着伺候您。” “我不是说裁缝的事!我问你她是谁!”杨润澜见这掌柜的答非所问,牙根痒痒。 他不再等胖掌柜的答话,气得一甩手,几个箭步冲进店里,胖掌柜慌忙跟上。 杨润澜毕竟是练武之人, 片刻之间便到了二楼,真珠几个正准备进厢房。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了真珠一侧肩膀:“小姐, 请留步。” 真珠侧头看了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皱了皱眉头。 伸手将那手拂开, 她转身礼貌地笑了笑, 问道:“这位贵人是否认错了人。” 看到真珠的正脸这一笑,杨润澜顿时瞪圆了眼睛,竟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啊。 就是他,没错, 绝对是他,这容貌、声音、神态怎么可能是两个人。 但是他怎么是个女人!他竟然是个女人,这这这如何是好? 片刻错愕之后,忽然杨润澜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是个女人,你是个女人,这很好,真的好极了!” 此时青松也来到近旁,见到真珠的女装扮相亦是吃了一惊,又见了真兰,更是吃惊。 他指了指真兰,又指了指真珠,张口结舌道:“你、你们,不是那个、那什么一起私、私奔的吗?” 私奔?! 这回轮到妙菱和春画吃惊了。 真兰顿时脸红了。 真珠见青松也来了,知道此事避无可避,索性大方地对青松蹲了个万福:“青松大侠,那日小女子害怕隔墙有耳,情急从权,不得已编了个瞎话,还望大侠胸怀宽广,不要介意。” 杨润澜看真珠见他冷冷淡淡,对青松却又是行礼,又是一口一个“大侠”的,立刻一记眼刀向着青松杀了过去。 青松感觉到主子的眼神,只好尴尬地笑笑,赶紧摆手:“小姐说哪里话,我不是什么大侠,不介意不介意,呵呵。” “不介意,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杨润澜火起。 青松立刻闭嘴,收敛神色站到主子背后去了。 “这个嘛,其实青松他是本王的侍卫。”杨润澜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真珠说道。 “这位就是在下的主子,神勇俊朗的睿郡王。”青松赶紧补了一句。 杨润澜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憨小子今天终于开窍一回。 真珠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二人道:“若是郡王爷无事,那就各自请便吧,我姐妹二人还有其他事情。” 说罢也不等杨润澜答话,便示意真兰和妙菱等进厢房去。 “且慢!”杨润澜急了,伸手拽住了正要进屋的真珠胳膊上的披帛 。 真珠这时候有些不高兴了,她一边手上使劲轻推真兰进屋,一边提高声调说道:“郡王爷有何事只管说便是,男女有别,您如此拉拉扯扯,恐怕于理不合,烦请自重些。” 杨润澜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来,面上有些发热,他踟蹰了一下,问道:“确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只是想问问小姐芳名,年岁几何,可曾婚配,日后往何处寻你?” 真珠在心里给他翻译了一下:美女你叫什么呀,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不如我们来加个微信吧。 如此看来,从古至今的男人撩妹都是一个套路啊,毫无新意。 她未及答话,杨润澜又补充道:“本王姓杨,名润澜。” 然后他十分期待地看着真珠,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也告诉你了呦,瞧瞧,本王可是个牛叉人物。 真珠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摇头笑了一下:“非礼勿言,恕小女子无可奉告。” 杨润澜瞪眼:“可是我刚才都告诉你了啊。” 真珠醉了:“嘴在你脸上,郡王爷想说我也拦不住呀!郡王爷,你这个人实在太自我了吧,谁规定你说了我也一定说。” 不想理他,真珠转身欲进厢房。 杨润澜急了,伸手从真珠头顶把门扇拽过来关上了。 第83页 “你干什么!”真珠怒视他。 眼见真珠面露怒容,杨润澜赶紧使眼色给青松。 一来是二人主僕多年,实在有些默契;二来是青松小哥哥顽强的求生欲,他立刻懂了主子的意思,上前正欲圆场,这时候胖掌柜气喘嘘嘘的从楼下爬上来。 “郡王爷,您有事跟小的说,小的一定给您安排妥当。这个小姐是本店的贵客,二位千万不要起了误会、伤了和气。” 青松接话道:“掌柜的,你误会了,我曾机缘巧合救过这位小姐和她的姐妹。刚才相认,我们正在谈论报恩的事。” “对!”杨润澜立刻盯着真珠的眼睛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是救命之恩呢,不知小姐你想要如何报答我的侍卫。” 胖掌柜探究地看了看这几人,当下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煳涂了。 真珠微笑对胖掌柜说道:“是个误会,多谢掌柜的挂念。我记得您提起今日还要去东家府上,向总帐房交春帐。掌柜的要是有急事,就自去忙罢,我这里有方才那位大嫂操持就好。” “如此,那我就先去忙了,两位有事好生商量,切莫伤了和气。” 胖掌柜听真珠如是说,捋了捋他那基本没有的鬍鬚,似乎懂了什么,便作揖告退了。 人虽然走了,却时刻盯着着楼上的情况,又叫伙计把信鸽备好了,只等万一不妙,赶紧向东家求救。 真珠见胖掌柜圆滚滚的身子慢慢地挪走了,脸上挂着正式而礼貌的微笑面向青松道:“救命之恩自然要报 ;然挟恩图报,乃君子不为之事也!不过我瞧着郡王爷似乎也无意于做君子,只是不知道青松恩公想让我如何报答呢。” 真珠心里有气,虽然面上带着笑,说话的语气却不好听。 她心想,这王八蛋总不会让自己以身相许吧,看眼前这二位的做派,想撩我的貌似是这个睿郡王,他应该不会让青松提这样的要求。 第56章 救命之恩的报答方式 万一真提了, 做侍卫又不是卖身为奴,我就让青松辞了这个差事,假意带他去京城,然后许以重金,让他自行离开便是。 既能做个富家翁,又能自由自在,估计谁也拒绝不了这诱惑。 真珠心里的主意还没打定, 就听杨润澜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敢问小姐芳名, 年岁几何,可曾婚配,日后如何找你?” 什么鬼!怎么又问这几句!真珠气结地看着他。 青松听主子这么一说,连忙跟着说道:“对对对,敢问小姐芳名, 年岁几何,可曾婚配, 日后如何找你?” 这主僕二人真是脸皮够厚的!真珠无语了。 “然后就两清了是吗?”真珠又问。 “两清了,此事以后都不再提起。”杨润澜赶紧提青松回答, 他可不希望青松日日以她的恩公身份自居。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真珠感受到身后的门扇在微微颤抖, 想是屋里那几个妹子都趴在门上偷听,心里害怕,忍不住发抖吧。 她轻轻拍了拍门扇,示意她们安心。 然后她从容地对杨润澜说道:“名字就是个代号,起名字就是让人叫的, 告诉你也无妨。” “本姑娘姓赵,名真珠,赵真珠,今年一十五岁,尚未定亲。” 说完这句尚未定亲,真珠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星月之下,常凤卿温柔如水的眼神,和那关于状元卷的郑重承诺。 她觉得心底的池水,似乎被春风吹拂,起了一些小小的涟漪。月余未见了,也不知他近来可好,按说殿试也该出结果了吧。 寒门学士,日夜苦读,不敢懈怠,但愿他能三元及第,得偿夙愿,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真珠脸上不知不觉挂起了和煦的笑容,眼睛也弯了起来:“你若想找我,去林府让人通报便可。事先说明,本姑娘并不欢迎你,这恩我报完了,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推门而入,将那主僕二人关在了门外。 杨润澜第一次见她穿女装,一头乌髮星星点点几只钗环闪烁其中,笑起来明眸皓齿,说不出的灵动自然。 妩媚中带着一丝英气,端庄中带着些许娇蛮,这样的一个少女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对他粲然一笑,已然是心旌摇曳,哪还听得到真珠最后说了什么。 待到真珠进屋关门半天了,杨润澜还没有回过神来。 青松低头假装没有看到主子的花痴相,结果主子花痴个没完没了。 他感觉自己装瞎已经装了很久了,小王爷却仍然不为所动的花痴着。 这叫旁人看了算个啥事啊。 青松只好故意把佩剑掉在了地上,“噹啷”一声,杨润澜方才缓过劲来,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问道:“方才,她最后说什么?” 青松眨了眨眼,思索了一番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最近真的太累了,很想早点办完差事,早点回去换岗,睡个好觉。 但是如果主子心情不好,事情就不会顺利,他就没法好好休息,况且如果主子不高兴,可能还会拿他撒气。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青松小哥哥,于是他结结巴巴地说:“赵小姐说她住在林府,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她。” 第84页 “我今日就有空。”杨润澜两眼放光。 青松差点晕倒,他指了指旁边的厢房门,“您有空没用啊,小姐在这里定制衣衫呢。况且您今儿没空啊,您也要定制出席寿宴的衣裳呢,午后还约了师傅光脸呢。” 杨润澜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干嘛的,他隔门冲着里面喊道:“那我明日再去府上拜会你,你放心吧,我日日都有空。” 我滴乖乖!我更不放心了好嘛! 真珠在里面听到,无奈地笑笑,对屋内众人解释道:“一看那个人就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当然日日有空。” 真兰主僕,裁缝、绣娘、一群女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真珠。 真珠尴尬至极,“大家别管那个熊人了,我也不晓得他想干嘛,内个啥,咱们正常人哪能理解神经病的思维。” “那是睿郡王,皇亲国戚呢,不可妄言。”一个绣娘小声说道。 不用你说,我知道那混球是个郡王! 真珠想想就头痛,抓狂地摆摆手:“不谈这个了,都赶紧的,敢干啥干啥,办正事!” 量尺寸,选料子,选花样子,选款式,一群人终于忙活开了。 春画好奇地问刚才那个绣娘,“你怎么知道他是睿郡王,你见过他。” 绣娘道:“郡王爷自小在咱们店里定制衣裳,自然见过。” 妙菱撇撇嘴:“看那年纪,也该成过婚了,怎么家里的老婆也不管管他,由着他出来招惹良家女子。” 德宝媳妇接话道:“并未成婚呢,睿郡王身份高贵,容貌出众,江南各省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他! 可惜他自小便与林家大小姐的女儿定亲了,不过我最近听说啊,正月里亲王一家人去京城过年的时候把这门婚事退了。 所以呀,最近各家小姐来咱家做衣裳的时候,都打听郡王爷何时过来,想要偶遇呢。” 听了这话真珠一惊,真兰也是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 真珠问道:“是哪个林家大小姐” 德宝媳妇一遍整理着手里的花样子,一遍漫不经心地答道:“哎呀,还能有哪个林家大小姐,这岳城里有咱东家一个林家在,其他林姓的不同宗人家哪个敢冒尖的。” 一个小裁缝手里拿着衣料展示给真珠等看,听了觉得有趣,便笑着说道:“二位小姐煳涂了吗,林家大小姐,就是二位的母亲啊。” 这句话说完之后,众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屋里的气氛陡然生变。 古往今来的女人们都天生自带八卦体质,她们微妙而探究的眼神极快地扫过了真珠和真兰的脸,坊间传言是林家大小姐的女儿,却不知道是这二位中的哪一位。 真珠也秒懂了,原来刚才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没人再开口说笑,大家都神色凛然,低头干着自己的活。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尴尬,刺骨的尴尬! 第57章 这种感觉肯定不是心动 真珠觉得这屋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其实退婚这件事她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分手吗,比分手还寡淡呢,至少分手还谈过恋爱,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玩意,退个把回婚,who care! 但是被这些女人,探究中带着怜悯, 怜悯中带着八卦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显然主僕四人都无心再待下去了, 她们随便地选了几样, 赶紧告辞,离开了这个让她们如坐针毡的小房间。 回去的马车上,一路无话,真珠不开口,其他三个人也极其默契的维持着安静。 真珠绷着脸, 心浮气躁、心乱如麻,心思百转。 一会儿想说: 喵了个咪的, 就那个怂人退了老娘的婚。 妈蛋,就是那怂人害老娘刚才丢尽了面子。他娘的, 以为老娘是开tb店的吗?不满意包退! 一会儿又想说: 去他喵的, 本仙女对嫁给那种自以为是的傢伙,和一群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毫无兴趣。。 算了,老娘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也不是我的菜,退了正好, 不然我还得麻烦。 好吧好吧,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山高水远我们没能在一起。 真兰看着真珠的脸上阴转多云,多云转晴,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慰道:“妹子你现在今非昔比了,咱们肯定能找到比他还好的。你不要难过,你想哭就哭吧,大姐不会说出去的。” 两个小丫鬟也跟着齐刷刷点头同意。 真珠斜睨几人: “我不难过,我难过什么,不应该是他难过吗?我一想到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好姑娘,他这辈子却无福享用,我都替他惋惜。” ……! 这是气煳涂了吗?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回府中正是午饭的时候,女眷们一同用饭。 一向欢脱的真珠却少言寡语起来,饭吃得很少,只是一直拼命喝汤。 老夫人察觉了异样,问道:“珠儿今日不开心吶,可是衣裳不中意,姥姥今日让人去库里寻了匹上好的天香绢给你,我囡囡长得这么标緻,缝个纱裙儿穿上保准像仙女下凡。” “没有没有,”真珠勐摇头,“今日天气太热,所以我火气大,喝点汤汤水水降降火气。” 第85页 她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给林老夫人一个灿烂笑容:“谢谢姥姥的好东西,清心又降火,看来收礼物比喝汤有用多了,我现在什么火气都没了。” 众人被逗乐,林家老中青三代女人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饭后,林老太太让老大媳妇钱氏陪她去花园里散步消食,朗夫人因为要操办过几日公公的寿宴,忙得焦头烂额,便叫了真兰一起去给她帮忙参谋参谋。 林老太太慈爱地对林氏说:“你娘俩赶紧回房收拾收拾睡个晌午觉去,从廊下走,仔细些,叫丫头们给珠儿撑着伞,天热日头大,别把我小囡囡晒黑了。” 钱氏夫人听完之后,脸上便有一丝不悦闪过,她天生丽质,自小便因为美貌闻名乡里,最是爱惜自己这副好皮囊,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怕晒黑了。 这大热天的,婆婆也不晓得心疼一下自个儿,果然麻鸭脖子伸得再长也变不成白鹅,亲娘就是亲娘,婆婆就是婆婆。 但是这话可万万不能说出口。钱氏只能忍着心里的不快,陪婆婆去散步。 母女连心,林氏觉得女儿今日心情有异样,一回到房内,便问道:“今日有事吗。” 真珠实话实说:“还真有,今儿遇到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发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遇到谁了?”林氏问。 “前男友,不对,是前未婚夫!就是那个把我退了的前任,今天好像也去天丝阁做衣服,总之遇到了。”真珠无奈地耸耸肩答道。 “怎会遇到他?他没有让你难堪吧?”林氏十分惊讶,她看了身边的李妈妈一眼,问道:“不碍事吧?” 李妈妈也很意外,她思忖了一下道:“一个城里住着,遇到个熟人也是常有的,该是没什么大碍吧。” 林氏想想有理,便宽慰地对真珠道:“遇上就遇上罢,过几日你外公寿宴,庄亲王府定会来人,本也是要遇上的,你无事便好。” 真珠摇摇头,“事情倒是没啥事,但是那傢伙看起来油头滑脑的样子,拿着他的侍卫救过我做由头,又是问名字又是年纪的,举止轻浮,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然后简要地把早上遇到杨润澜的经过说了一遍。 妙菱听完自家小姐绘声绘色的叙述,觉得没啥遗漏的,附和地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位小王爷生得还挺俊俏的。” 据说号称江南少女的梦啊,想到此处,真珠挑挑眉,觉得十分好笑。 她思考片刻,又添了一句,“我感觉,他好像没反应过来我是谁,面对我,他完全没有尴尬或者避嫌的意思。” 林氏和李妈妈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她们远居京城,加上这门亲事原本就没打算真成,所以对这位前姑爷的情况确实不了解。 当街拦挡良家女子,询问问对方闺名,婚姻之事,举止轻浮唐突,果真不是良婿之选,如此看来,这婚退对了。 林氏劝道: “左右亲事已经退了,往后再遇到以礼相待便是。他是玉树临风也罢,纨绔子弟也罢,和咱家不相干了。” 李妈妈也道:“我今日还和太太商量如何感谢当日那位侍卫,没想到小姐竟稀里煳涂算把这恩情还了,如此甚好,总归不欠人家什么了。” 真珠心想,那些我倒是不担心,我就怕他明天来找我闹得风雨满城怎么办? 不过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也许人家就随口一说根本不会来呢。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带着妙菱回房间午睡去了。 春末的午后,又是在南方的水乡,有些许闷热潮湿了,窗外也开始起了蝉鸣,真珠翻来覆去睡不着。 妙菱在旁边给她打扇子,看她一直不睡,便嬉笑道:“小姐是在想那位郡王爷吗,是不是看人家长得俊俏,心动了呀。” 真珠气闷地怼她:“这位花菇凉你瞎了吗,难道看不出来我这不是心动的感觉,明明是心烦的感觉!” 什么鬼,难道本仙女长得像是那种看到帅哥就合不拢嘴迈不开腿的人吗? 第58章 状元公十分牛b啊 前世今生, 真珠都是个大大咧咧的的姑娘,都说人没什么就想得到什么,她心里一直中意的是那种清爽干净,内敛克制的男生。 用一个流行的词说,就是禁慾系。 虽然没谈过恋爱,极品大帅哥我也是见过不少的。当然了此处必须备註:都是电视电影上见的。 这位小王爷确实张扬俊朗一脸男主相,但偏偏不是真珠喜爱的那一款。 确认过眼神, 不是对的人。 总之真珠不太喜欢她的这位前男友, 本能的抗拒。 既然一个人能对另外一个人一件钟情;那么看一眼就不喜欢, 八成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吧。 妙菱挠挠头:“小姐不喜欢他吗,为什么啊?” 真珠翻身没有接话,女人的感觉,谁能解释。 可能是源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天然矛盾。 或者是源于被统治阶级对统治阶级的天然仇恨。 总之因为爱所以爱,因为不爱所以不爱。 妙菱见小姐没有理她, 想了想又说道:“这次出来,我觉得小姐和大小姐关系走得近了呢。” 第86页 真珠翻了回来, 一手托着脑袋,半卧着答道:“你不觉得, 离开吴姨娘, 真兰行为举止都正常了吗?不再是那个缺脑子的斗鸡,变成了一个温柔平和的小姐姐。” 妙菱想了一下,笑道:“那倒还真是的,离了家见不到吴姨娘之后,大小姐确实跟换了个人一样。细想想有吴姨娘那样市侩的娘, 整日里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原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人生而多艰,有几个日子能称心如意的。 真珠感慨了片刻,缓缓道:“最近我常常想,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依靠,谁也离不开亲人的扶持,你看我娘,要不是姥爷家一直给力,不知道日子要惨成什么样。 我迟早也是要出嫁的,赵家总归会变成娘家,和你说句大实话,我瞧咱家大哥将来八成指望不上,真柔真良还小,日后少不了我和真兰要互相帮衬。 既然免不了要常来常往,那实在没必要水火不容的,还是应该以和为贵。” 她顿了顿:“当然了,真兰要是能想通这一层,往后不再听风是雨的跟她娘一起搅和,安分守己与我好好相处就算了,要是不能,再生是非,我也不是吃素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真珠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穿衣。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基本每天没啥正事可以做,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节奏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回想当初读高中的时候,每天早上为了能多睡五分钟,总要到不得不起床的时候才起。然后一个寝室的女生胡乱套上衣服冲去洗脸刷牙。 为了早读课不迟到,一边往教室狂奔一边往嘴里塞面包。 那些往事既歷歷在目又恍如隔世。 习惯了之后真珠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岁月静好。 在轰轰烈烈的穿越大军里,她算不上是运气最好身份最尊贵的,但是确实蛮幸运的;她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姑娘,对于这份小确幸非常知足。 可惜这份小确幸今天早上被一些小烦恼打破了。 门房派个半大小子来通报,有客来访,正在花厅等她。 不用问,真珠也知道是谁来找她。 “你去跟我二表哥说一下这个事儿,让他来处理,就说我不方便见外客。”真珠打发那小厮走了。 她有些恼火,心说这个人做事也太没有分寸了,自己毕竟是个妹纸,又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一个青年男子,上门点名要拜访闺阁中未婚的小姐,这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这个事儿,不描都是黑乎乎的。 妙菱问:“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不理他,难道我还出去见他,怕别人嚼舌头没料吗?”真珠没好气地答道。 想了想,她说:“换衣服,换男装,咱俩从角门出去熘达吧。我懒得跟他耗着,他的腿在他身上,我拦不住他;我的腿在我身上,他也拦不住我。” 片刻之后,一位翩翩佳公子带着一个小丫鬟出现在繁华的大街上。 阳光正好,真珠心情甚是不错,漫无目的把沿街的店铺胡乱熘达了一圈。 走了半天,主僕二人都觉得有些热了,还有些口渴,于是就近处找了林记名下的茶馆儿,进去吃点心喝茶歇歇脚。 临近晌午,茶馆里食客不少,那说书先生正讲得唾沫横飞,他风趣幽默,把大伙儿逗得哈哈大笑。 真珠和妙菱听他讲得生动有趣,便也不急着回去,津津有味的听起来。 都是些市井奇闻、乡野趣事,一段讲末了,看客们听得精彩,纷纷掏出些小钱来打赏他。 真珠穿了男装,当然没有带钱袋,带着个女士钱袋也不像话啊,妙菱这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了,竟然也没带钱袋。 真珠便朝那说书先生尴尬地笑笑,说书先生摇摇头,走开。 有窃窃私语响起:“瞧着也是位贵公子,白听人先生讲了半天竟一个子儿不掏。” 真珠面上有些发烫了,思忖着确实不太合适啊,享受了服务就应该付费用。 “先生等一下。”想到此处她开口叫住了那说书的,然后伸手从妙菱头上拽下来一朵小小的银簪花来递给了他。 簪花虽小,也是真金白银,比铜板值钱多了,说书先生登时惊讶了。 妙菱不开心的撅起来嘴,真珠便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意思是:回头再给你买。 妙菱懂了小姐的意思,便没有再说什么。 说书先生赶紧将那银簪花收进了怀里:“既然这位公子出手如此大方,那老朽就再讲一段儿,保准叫公子这银子不白花。” “话说近日,天下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半个月前,皇上钦点了这一届科考的金科状元。状元郎姓常,名凤卿,津北郡人氏,今年据说才二十出头。 这位状元郎可是不得了,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朝开国一百余年了,他乃是第一位三元及第拔得头筹的状元。 你们想一想,全天下的读书人在一起,那是多少人啊,有些人啊,考到白头还是个童生。 而这位状元公呢,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据说那日金銮殿上,圣上见到状元公之后龙颜大悦,连连夸他乃是国之重器、国之瑰宝,当即破格提了品级封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并让他在御前行走。 第87页 皇帝还说呀,只可惜天家没有适龄的公主,不然的话,只怕圣上是要让他做女婿的呦。 状元公披红挂绿骑着高头大马在朱雀大街游了三天,那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盛况吶。 见到的人都说状元公模样生的十分俊俏,那三天的光景就把京城大姑娘的芳心吶勾得是干干净净。 还听说有许多高门贵女都巴望着能够嫁给他,连皇上也在宴请众臣的时候笑说,若是状元公有意,无论哪家的姑娘,皇上可以做个媒人。 但是状元公却向皇上坦诚道出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今生只愿与她白头偕老。 啧啧啧,也不知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 第59章 尴尬的往事不要再提 说书先生这一通天上地下的吹嘘, 直把那常凤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真珠才知晓原来常先生真的扬名立万中了状元,想来如此便可以告慰他亲人的在天之灵了。 顿时心里风起云涌,鼻子发酸,一方面很为常凤卿感到高兴,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想必他祖父与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也是高兴至极吧。 一方面又很难过,自己的父母虽然活在世上, 今生却无缘再见, 都怪自己年少无知太莽撞, 留下了一个绝望悲伤的结局和无法抚平的伤痛。 为今之计,只有努力幸福,方才对得起爸妈当初十几年无微不至的呵护。 这点说不出口的痛楚,恰好是真珠和常凤卿的共通之处,所以她才如此懂他内心深处的坚持。 众人已经开始高声喝彩, 真珠回神,也跟着噼里啪啦拍起手来,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大好的事情啊! “好!好极了!”她也跟着大声叫起来, 然后叫小二过来, 大声说道:“今儿高兴,在场的各位的酒钱我请了。” “好啊!好啊!公子阔气!”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疯狂的拍桌子叫起好来。 妙菱赶紧拉住她:“公子你疯了吗,咱拿什么请客,没带钱啊?这得多少钱啊?” “没钱没事, 刷卡!”真珠帅气地挥挥手。 “刷啥?”妙菱蒙了。 真珠眨眨眼邪魅一下,勾勾手指把小二叫到眼前来,在他耳边小声说:“记在我二哥帐上。” 小二是见过真珠多次的,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哥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日日跟在林二爷身边,而且林二爷对他颇为照顾,林二公子与他称兄道弟,这都是小二亲眼见过的,想必关系匪浅,于是小二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说书先生也被现场的热闹气氛感染了,拍了拍手跟着呵呵笑道:“老朽好久没遇到公子这般豪情的妙人了。” “那再讲一段儿!”众人又再次起闹。 “对对对,先生好口才,再讲一段。”真珠也兴致高昂。 说书先生捋了捋鬍鬚,说道:“其实这三元及第,老天爷呀,早有祥瑞提示。说起来京城去年春天出了件奇事,这件事儿和咱岳城林老爷家还有点关联,不晓得各位可曾听说。” 众人被说书先生吊住了胃口,俱都摇头,期待的看着他。 说书先生接着道:“林老爷有个闺女,嫁给了京城的赵侍郎,生出的丫头是个痴儿,连话都说不好,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但是我听京城来的几个朋友说,这痴儿去年春天去京城西面的大罗山觉明寺上香的时候,那日佛祖显灵,给她的脑袋开了光,这个痴儿片刻之间就变得伶俐无比。” 说书先生开始绘声绘色的描绘那日的情景,他说出来的当然是口口相传,经过各地说书先生们无数次艺术加工的神话故事。 真珠原本听到常先生高中非常开心,听到这一段佛祖给她脑壳开光的往事无比尴尬,眼瞅这就说到了童子尿的这一段儿,她忍无可忍,起身拉着妙菱就走。 “哎,哎,公子这就走了啊?”说书先生看她起身,赶紧询问。 “家中有急事。”真珠头也不回。 “那这酒钱怎么办?”众人可没忘这一茬子。 “一人一壶我请,其余的各位自便。”真珠迳自走了。 原本出来找点乐子,结果被别人当成了乐子,真珠一时气急败坏,忘了杨润澜还在的事情,坐着马车从前门回家了。 真珠在大门前下了马车,入府换轿子回房。 门房的管事一到她就喜笑颜开地说:“这可太好了,今早民信局送来了三封信,都是给二小姐您的,正准备送进去呢,可巧就遇上您了。” 真珠接过那三封信,看那戳记是京城发来的,谁会给她写信呢,她想了一下,微笑了,应该是那个人,不会有别人了。 上了轿子细看了一下信封,三封果然都是常凤卿写来的。 如今他高中榜首,名扬天下,正是意气风发,不知道他会和自己说什么。 想打开看看,却发现妙菱颇有兴味的盯着自己看。 真珠只好清清嗓子,绷着脸摆出个一本正经的表情,把信塞进了怀里,打算回房间再看。 其实她明明知道妙菱不认字的,但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看。 另一边,一上午杨润澜一直在林家赖着不走,林家只好派出林尚杰相陪,两人在花厅说话。 第88页 杨润澜和林尚杰年纪相仿,略大一点。 两家都是高门大户,这个时代没什么士农工商的穷讲究,只要有钱有权的都是大爷。 杨润澜身份高贵乃是新封的郡王爷,林尚杰是巨贾之家的二公子,也不是普通的乡野小民,又有举人的功名在身。 两人自小常来常往玩在一处,算是髮小,因而说起话来十分随便。 林尚杰听闻杨润澜是来找真珠的,还一口一个“未婚妻”的,他十分惊讶,“我可听姑母说,你俩这婚事退了啊。” “你这都听谁胡说的,我杨某人像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父母定下的婚事,岂是儿戏,哪能说退就退!”杨润澜把眉毛一提,反驳道。 林尚杰笑笑,“退了就是退了,你强辩也没啥意思。再说我这妹子身体不好,病了多年,大家都是知晓的,理解的。放心吧,没人会说你背信弃义。 ” 杨润澜一听急了:“你口口声声说退婚了,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也没见你家退聘礼回来啊。” 林尚杰也急了:“你家当初也没过聘书和聘礼啊,再说真珠她姓赵,退聘礼也不是我林家的事儿啊。” 杨润澜怒道:“说半天是嫌我家没下聘礼是吧,果然是生意人的生意经打得比谁都精。 我堂堂庄亲王府还能少了聘礼不成!这事不难,我现在就回去和父王母妃商量,照着最厚重的礼物给抬来补上,保准不委屈你妹子。” 两人正在撕扯着,忽然杨润澜看到一定油绿的绸布小轿子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进,他一眼认出跟在轿子后面的婢女是他“未婚妻”的婢女。 他伸手一指那个轿子,顿了一下,来不及开口说话就沖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去!”林尚杰跺了跺脚也慌忙跟上。 “站住!”杨润澜几步奔到了轿子跟前,对轿夫呵道。 两个轿夫吃了一惊,晃了几晃,轿子里面的真珠差点摔倒。 她知道是谁拦轿子,顿时火不打一处来。“你这人有病吧,除了“站住”你不会别的打招唿的方式吗?” 第60章 产房传喜讯:生(升)了! 听到真珠发了脾气, 又有下人在场,杨润澜顿时有些尴尬,他握拳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然后说:“那个,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我没话跟你讲!”真珠没好气。 杨润澜急了:“我真有要事商谈。” 真珠不屑的哼了一声,回敬道:“不知道郡王爷找本姑娘是有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的话, 这是本姑娘家宅内院, 在此处说恐怕不合时宜。若是私事的话, 恕我直言,本姑娘同郡王爷没有私事可以谈。” 杨润澜被这一通夹枪带棒的抢白怼得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林尚杰。 林尚杰摊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杨润澜奇道:“怎的你这妹子如此伶牙俐齿, 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真珠冷冷回道:“大家闺秀难道千人一面不成?本姑娘数十年如一日的秀外慧中,郡王爷竟然瞧不出来, 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罢了。 既然如此不投缘,还请王爷不要拦挡, 本姑娘要回房歇息了。” “投缘!投缘!哪能不投缘呢!本王第一回瞧见你, 就觉得和你十分投缘吶。”杨润澜忙不迭地套近乎,伸手就要去掀那轿帘子。 “哎哎哎,王爷还请自重。”妙菱慌忙来拦他。 林尚杰也拽住了杨润澜的袖子,“我说润澜兄,你这不合适啊。再咋说我妹子毕竟是没出阁的大姑娘, 你和她非亲非故,今日又没有长辈在场,你俩会面不妥当,真真不妥当。岂不闻圣人曰:非礼勿视。” 他使了个眼色给轿夫,轿夫看见自家二少爷示意了,抬起轿子就要走,青松在那边立刻拦着不让走,一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这个登徒子!臭不要脸的!真珠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他。 正纠缠着,忽然门房派了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进来通报:“二少爷,官家派人来咱家了,据说还是京城来的大官,钦差大老爷,说是来宣当今圣上的旨意的。 老太爷让全家老少都去上房院子里等着接旨呢。” 啊? 林尚杰愣住了,一头雾水,京城来的?圣上的旨意? 他疑惑的看了看杨润澜,心说当今皇上是这一位的亲大伯,有旨意也该给庄亲王府啊。我们林家不过是个生意人家,说到底是个升斗小民,能有啥旨意给我们的。 杨润澜同样一头雾水,他似乎看穿了林尚杰心中疑惑,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何事?不过今日我既然在此,有旨意前来避而不接就是大不敬,我也和你一同去林老太爷那里吧。” 真珠在轿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她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要终极boss要特意派钦差大人千里迢迢来林家,但是林家诚信经营近百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想来皇上这道旨意应该不是怪罪什么。 至于别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边走边看。 她在轿子中沉声问道:“派人去叫大老爷二老爷和大少爷了没?” 家丁答道:“老太爷已经安排人去了,还请二少爷和小姐也抓紧些。” 第89页 真珠扬声道:“二哥,你且先行一步,我得回房间换身庄重的衣裳表示对圣上的尊崇。” 林尚杰猜到真珠八成穿得是男装,只说了一句“那你可快着点儿。”便带着杨润澜去正房了。 真珠带着妙菱匆匆回房间换衣裳,路上遇到林氏和真兰一行人。那林氏正在着急,不知道闺女跑哪里去了,愁着想派人去找也没个头绪,见她回来才放下心来。 真珠再三保证自己会麻熘得赶过去,请林氏安心先去正房等着。 然后她又和真兰极快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因为真兰最近常常和二舅母待在一处,二舅母是这个家里管事的媳妇,真珠想,或许真兰大约能知道圣旨是为着什么事而来的。 真兰却也只是茫然的摇头,事情太突然了,她也不知所为何事、是福是祸。 既如此,啥也别想了,随他吧。真珠急匆匆回房间换衣服去了,进屋第一件事,妙菱去拿衣服,她则奔到床边,把怀里那三封信掏了出来,塞在了枕头底下。 这个举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仿佛放在这里就很安全没人会发现一样。 这是真珠前世今生都没变的一个小习惯,她喜欢把自己在意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小到自己喜欢的水钻发卡,大到……觉得还不错的男生写来信件。 她轻轻摇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迅速收拾起心情坐到妆檯前简单收拾了髮型妆容。 片刻之后,真珠到了林家正房,院内黑压压全是人,林家老少都来齐了。 林老太爷和林家二位老爷正在上房陪着几位官员模样的人说话,中间有一位没有鬍鬚的八成是个太监。真珠看这几位官员和这位公公都是神色轻松、语气轻快,姥爷和舅舅们似乎也十分愉快的样子。 真珠心中暗暗想,照这个情景看来,八成不是什么不好的旨意。 杨润澜也在房内,他看到真珠进了院子,神情一亮,目光锁住了真珠,高兴地盯着她看。 真珠与他目光交错了一瞬间,立刻别开了脸,站到了自己的母亲身后去了。 她有些烦躁,这个人是真傻还是真不懂人情事故,这么多人在场也不知道避嫌,做事实在太没有分寸了。 堂上的众位大人物寒暄了几句后,那位公公尖尖的嗓音响起来:“今儿是个好日子,此刻又正逢吉时,咱家这就把皇上的旨意宣了。” 众人慌忙出来院中依序站好,林老太爷带头跪下,口中三唿万岁,叩首接旨。 只见那公公拿出了一个玉轴的鸾锦捲轴,缓缓打开,扯起嗓子,升了高调念道:“奉天诰命:朝廷重民社之司,功推循吏,臣子凛水渊之操,教本慈帏。尔礼部尚书赵甲仁之妻林氏,淑慎其仪,柔嘉维则。宣训辞于朝夕,不忘育子之勤,集庆泽于门闾,式被自天之宠。兹以覃恩封尔为“夫人”。于戏!仰酬顾復之恩,勉思抚字载焕丝纶之色,用慰劬劳。文华十二年三月十六日。”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封林氏一品诰命的圣旨,真珠吃了一惊,转头看林氏,她似乎也惊呆了。 由于过于惊讶诰命夫人的事情,以至于众人半天才回过神他们还忽略了圣旨中那一句:礼部尚书赵甲仁。 看来赵大人产房传喜讯:生(升)了!从二品侍郎升了正一品尚书,实在可喜可贺。 第61章 诰命夫人双喜临门 院内众人一瞬间心思百转, 林老太爷老两口当然是真心的为女儿女婿高兴,林家二位舅舅也很为姐姐姐夫自豪,其余众人或惊讶或艷羡或嫉妒或不甘,万般情绪心头一闪而过,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会把情绪直白地写在脸上。 公公看林氏似乎惊呆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夫人请接旨意啊。” 林氏这才回神, 赶紧叩头:“臣妇领旨谢恩!” 大家于是跪下跟着高喊:“草民领旨谢恩。” 公公将圣旨合上, 双手呈给了林氏, 笑道:“皇上这个旨意,正与今日这良辰美景相映衬,夫人快快请起吧,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恭喜赵大人高升,恭喜夫人诰封, 咱家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有侍者上前将诰命服色头饰呈上,李妈妈和妙菱赶紧上前接住了。 林氏激动地捧着圣旨, 忍不住打开看了又看,真珠在母亲旁边看去, 满篇挺拔秀丽的玉箸篆, 上面钤盖"制诰之宝"和皇上的印鑑。 那公公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来,笑着递给林氏道:“赵大人还托咱家带了一封家信给夫人。” 林氏“哦哦”地接了过来,丈夫仕途更上一层楼,自己还得了皇家的诰命文书,她今儿已经高兴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老太爷忙把公公往正屋里让, “老朽命人略备了一点水酒,还请公公今日一定要赏光。” 又对着一名官员道:“王知府今日千万要留下,陪公公饮几杯。” 王知府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抖了抖脸上的横肉笑了:“那是自然要留下,能陪皇上身边的红人饮酒,是老夫的荣幸。润澜也留下来,陪姥爷一起敬公公饮几杯酒。” 真珠听了这话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个王知府,就是当年把强行女儿嫁给庄亲王的那位啊。 男人们寒暄着进屋喝酒去了,女人们打算各自回房。 第90页 杨润澜的目光只在真珠身上,也不晓得避讳,一步三回头的转头看她,真珠皱眉不看他。 心中暗想:幸亏今日事起突然,大家的心思都在我娘封诰命的事情上,没人注意到这个混蛋,不然就尴尬死了。 见林氏乍惊乍喜,心神不稳的样子,真珠便向林老太太告假:“姥姥,晚间再去您哪儿吃饭吧。午饭我和娘随便吃点就行了,我带娘先回房休息了。” 林老太太心中亦是十分欢喜,却也知道不能过分张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免遭他人嫉妒,此刻还是避避好,于是点头应允了。 林氏一路捧着那捲轴回到房里,坐在床边,犹自不敢相信此事,正恍惚中,真珠真兰和跪下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 几个僕人也是跪下道贺不已。 林氏知道屋内都是自己人,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又看看摆在案上的圣旨与诰命服饰,忍不住问道:“我这不是做梦吧。” 真珠笑道:“不是梦不是梦,爹娘如今都发达了,我们也跟着沾光。” 李妈妈也笑道:“二小姐此言不虚,甭说别的,咱家老爷如今是朝廷一品大员,太太如今是一品诰命,单说眼下两位小姐说亲这事,那就得水涨船高,哪怕对方是个亲王,二小姐你也能配个半斤八两了。” 说完她又看了真兰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真兰心里却明白得紧,如今父亲高升和嫡母获封,家里算是双喜临门,自己虽是庶女,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提亲了。 以前还要担心自己配不上二表哥举人的身份,现在看来,只要嫡母愿意将自己收在名下,自己便可以一品大员与诰命夫人之女的身份谈婚论嫁,嫁给二表哥当正室太太也不算辱没他。 更何况嫡母还是二表哥的姑母,真兰想,如此便要真心敬爱嫡母,更要劝解娘亲与嫡母和睦相处,细想之下,实在没有理由同父亲财大气粗,宽容温和的正妻过不去。 真珠粗枝大叶惯了,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她摸摸那诰命的服饰,彩绣辉煌、富丽堂皇。 她啧啧了两声,“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娘你快把这身行头穿上,让我和大姐开开眼,保管比十八的大姑娘都俏!” 林氏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笑意,却扭捏着不肯试,真珠拿着衣服硬要给她穿上,真兰便也上前去劝林氏试试,一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说了许多体己话儿方才歇下。 待到午饭后回房内休憩,真珠刚躺下便想起枕头底下有信,不知道那人会说些什么,心中忽然有小鹿雀跃起来。 但是她很想自己独自看他写了什么,于是便对妙菱说:“你也累了,去那纱橱外间也睡一会儿吧,我不要人伺候了。” 妙菱是个比真珠还心大的姑娘,早上起来宣圣旨,封诰命,这么大一齣戏经歷下来,早把信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 再加上吃饱喝足确实容易犯困,小姐这里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照应的地方了,她挠了挠头,便出去睡下了,片刻之后便响起了一阵细碎的鼾声。 真珠摇摇头笑了笑,真羡慕这样头一挨到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啊。她这种入睡困难的,即使很困,也要在床上翻腾半天才能睡着。 她轻轻坐起来,从枕头下面小心翼翼掏出那三份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正楷端端正正写着她的芳名:赵真珠启。 毫无疑问这是常凤卿的字,他的楷书写的非常规矩干净。 虽然信封故意写得柔媚,像是出自女子笔法,真珠也能认出来,心中忖度常先生可能是考虑到,毕竟是写给闺中小姐的信,所以故意变体,以免生出闲话吧。 她用手捏了捏,三封信都不太厚,心中有片刻失落,看来这个人并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嘛。 顿了片刻,终于打开一封信,常凤卿的飘逸灵动的行书映入眼帘,真珠忍不住嘴角浮起了笑意,这样潇洒写意的字迹,才是状元郎该有的笔力。 第62章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数日不见, 甚是念你,每每走神,无法潜心向学。羞惭之下忽然思及,古语言之:成家立业、安居乐业,皆指男子当先安家再创业,不知小姐是否贊同小生之愚见。” 哎呦我去,你这是给自己走神找藉口吧! 显然这封信写于真珠刚走几日, 常凤卿无心复习功课的时辰, 真珠心想:这是怕自己考不上状元, 提前找台阶下了啊。 她带着笑意读完了一封,又拆开了第二封。 “明日殿试,小生即将下山去了。方才去庙后闲步片刻,触目所及奼紫嫣红,山花闹春;听闻山下春已逝去, 此间却春意正浓。世人皆言江南好,我知你流连忘返, 只勿忘北地山间,亦有美景待佳人来赏。花盼你归, 我亦盼你归, 切切,切切。” 看完这封信,真珠感觉脸上发烧,心砰砰直跳,仿佛一阵春风吹皱了一潭碧水。 糟了, 仿佛是心动的感觉。 她甩甩头,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发烫的脸蛋,继续打开了第三封。 这封信只写了几句话。 “我披红挂彩在朱雀大街走了三日,人群喧嚷之中,心中正欢喜着,突然想到你不在此处,旋即意兴阑珊,三日仿佛都白走了。” 看到这里,真珠竟然有些隐隐地疼惜常凤卿了,最喜悦最辉煌的时刻,想让最在乎的人看到知道,偏偏在乎的人,不是不在人世,便是并不在场,这真的很遗憾。 第91页 对于常凤卿这种遗世独立的孤儿来说,最初的努力带着几分悲壮,想要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后来的努力则带着几分甜蜜,想让中意的姑娘能对自己投来钦佩的眼神。 有人爱,有事做,便有希望。 真珠想,如今自己便是他奋斗的希望了。 她把三封信来来回回,反反覆覆又看了几遍,都要会背诵了,方才合上了信,重新又塞回枕头底下。 午觉是睡不着了,她便靠着床头沉静地坐了一会儿。 冥想片刻,真珠觉得,似乎离开地太久了,真的有些想念京城的风物,和自己住了一年的小院子。 那院里树下的石桌石椅,夏天的傍晚用凉水沖洗过后,坐在上面吃着时令鲜果,在习习的晚风中同妙菱几个吹牛胡侃,别提多么惬意。 妙菱睡醒进屋,发现小姐在床上静静地坐着,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小姐确实在坐着发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真珠跟前,打算吓小姐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真珠突然推了她一把,反而把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珠咯咯地笑起来。 妙菱泄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边问她,“小姐发什么呆呢,这是想哪家的公子呢?” 真珠躺倒,嘆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在这里整日好吃好喝好招待,但是我居然想家了呢。” 妙菱闻言点头嘆气:“离家都两三个月了,其实我也想我爹了,还有妙雨那几个死丫头,不晓得想不想咱们。” 真珠一咕噜爬起来,“那咱们跟娘说去,过几日姥爷大寿酒席之后,就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 妙菱问:“太太,不,夫人会不会觉得咱俩没良心啊,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想家。” 真珠说:“不会的,本来也该回去了。今日皇上的诰命旨意到了,依礼就该随宣旨公公一起返程,回京估计连家都不能回,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的,才显得圣上皇恩浩荡,娘亲感恩戴德。” 妙菱听完又又忧心了,“可是咱们还得过些日子才能走,不能和钦差一起回去,不会说咱们怠慢吧。” 真珠想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会,当今圣上以孝道治国,知道我娘来江南贺外公六十大寿,还特意派公公千里宣旨,这本来也就是给外公长脸、给世间展示天家的体恤下臣。再说过了寿宴再走也是人之常情,皇帝八成不会怪罪的。 于是主僕二人穿衣下床跑去和林氏说此事,林氏和李妈妈也频频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晚饭之后,林氏又向林家二老提及了希望早日返京,向圣上谢恩的事情,老两口也十分认同真珠的说法,立刻安排人手准备起林氏回京的事情来。 为了不生事端,真珠连着几日都没出门,连天丝阁来人请她去试衣,她都没去。 天丝阁的胖掌柜心里知晓二小姐为何不愿前来,他也生怕那位小王爷再来闹事儿,便派人将衣物和裁缝、绣娘一併带进府中,请真珠试过之后再稍做修改。 杨润澜每日来找她,真珠避而不见,次数一多,弄得林府上下都知道这事儿了。 这日请安,林老太爷也询问起此事来。 林氏支吾着说不上来所以然,真珠接口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好奇心重,听说我来了,所以想见见我这个当初被他退婚的,又丑又肥的婆娘到底长啥样。然后他就可以感嘆一下,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神武的决定,或许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聪明。” 林老太爷听完“哼”了一声走了。 然后把林二爷叫去交待了一番,以后每次杨润澜上门拜访,都是林尚杰上前去搪塞他,与他一周旋就是半日。 连着折腾几日,林尚杰急了,对杨润澜说:“我说润澜兄,你落地就是皇亲国戚,可你林老弟是要靠书读百遍、温故知新来考取功名的,你能不能体谅一下老弟,你这样日日来纠缠,耽误了我考状元算谁的!” 杨润澜说:“急什么,下届科考还有三年呢,再说了,人人都说这届状元文曲星真身下凡,三元及第一举成名,我就是不耽误,你小子还有能耐越过他去。” 林尚杰是真不耐烦了,不想再陪这个傢伙打嘴官司,他开始动手将杨润澜向门外推搡,“润澜兄,你是不是傻?你找我妹子有啥用!你就是见到她有啥用!难道你两还能私定终身不成?岂不闻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呀!”杨润澜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连告辞也忘了说,出门急转,上马一熘烟回王府了。 青松挠挠头,主子近日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今日这又是哪一出。别无他法,跟在后面跑吧。 可怜的青松小哥哥,他最近真的很绝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陪王爷读书,尚且能学点文化;陪王爷练武,尚且能增强体魄;但是陪王爷泡妞,这就不好说了,为难人,十分为难人啊。 第63章 好马难吃回头草 杨润澜回到王府径直去了王妃那里, 王妃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宠爱得上天入地、无所不依。 杨润澜在外人面前尚且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在他娘面前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第92页 他开门见山道:“娘,我为了和林家那个外孙女的婚约,如今都打光棍到二十多岁了。以前都说她是个痴傻婆娘,如今既然已经好了,我觉得娶她就挺不错的, 不想娶别人了。” 王妃乍听儿子提起此事一愣, 此前二十多年虽有婚约在身, 不便和别家说亲,但是杨润澜主动提起这事倒是头一回。 王妃坐在太师椅上,白皙的双手,指甲上套着红宝石的护甲,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护甲, 柔柔地对儿子道:“你是听说什么了吗?前几日你外祖父带信给我说了一些事,你外祖父说虽然不确定那日诰封之时, 站在林秀琴身边的两个丫头哪个是嫡出的,但是两个丫头看着都十分体面气派。这说起来如今那丫头的爹是炙手可热的朝廷一品大员, 娘是一品诰命夫人, 祖父生前是探花郎,外祖父又富甲天下,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好亲事,郡王妃的不二人选,只怕比你大哥世子妃的家世还要好上三分。我和王爷已经合计过了, 打算趁着明日林老太爷六十大寿赴会之时提一提,你明日乖巧一点,别让林家看轻了。” 杨润澜大喜过望,“娘,您可真是我的亲娘我的好娘啊,儿想的什么娘全都知道。” 王妃嗔笑着拿护甲戳戳他的脑门,“不是你的亲娘,还能是后的?你想的什么娘不想知道,娘就想给你最好的。” 母子二人正其乐融融地说话,听外面有下人道:“见过王爷。” 王妃抬头看向大门口,理了理头髮,站起来对杨润澜道:“你爹来了,你老实点儿。” 说罢款步走到门口,福身请安:“妾身见过王爷。”然后伸出手臂柔柔地将丈夫挽住,一同坐到了坐榻上。 庄亲王其实年岁和林老太爷相仿,但是保养得很好,富贵闲人,一辈子没有操过心,自然显得十分年轻,看起来就四十多岁的样子。 他看了看小儿子,因为要泡妞,杨润澜是着意打扮过的,看起来十分精神抖擞,王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嘴角带了笑意,戏嚯道:“听说睿郡王最近总往老林家跑。” 他子息艰难,原配王妃过府连生了七八个丫头,偏房小妾们不晓得为啥连丫头也生不出来,直到原配王妃求医问药,终于生下长子之后,偏房们才陆续生下了孩子,还都是女儿,生下儿子的都没几天就夭折了。 后来王妃患病,缠绵病榻多年,王氏才又生下一子。 这两个儿子,老大虽然是嫡出的,但是肖母,生的矮胖敦实,皮肤黝黑,虎头虎脑。小儿子肖父,生的十分像他,高大英俊,神气十足,活脱脱自己年轻的样子。 杨润澜的母亲王氏貌美,他又兼具了母亲容貌的优点,是父亲的2.0升级版。 是以庄亲王自从这个小儿子生下来便偏疼他,连带着偏疼王氏,原配王妃病逝后将王氏扶正,小儿子终于也是嫡子了。今年又得了皇上的封赏,如今也是郡王了,总算是有了前程。 杨润澜听父亲问话,语气没有责备地意思,便也放松下来,嬉笑道:“父亲总是教导孩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孩儿自然是要当一回俊杰的。” 庄亲王拿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对着王妃道:“不是本王泼你凉水,恐怕这回头草不好吃啊。” 杨润澜听了急急道:“爹何以见得,是好草为什么不能回头吃?” 王妃也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家润澜这品貌身份地位,哪个配不上她闺女?” 庄亲王摇摇头,“我儿当然千好万好,但是低头娶媳妇,抬头嫁闺女。明日你出言试探几句,行就行,不行也莫强求,免得伤了面子、伤了和气。我今日思忖,年初在京里,你说起退婚之事,赵大人夫妇没有一丝惋惜之情,痛快答应,甚至还帮你圆场,这说明赵家本就无意于这段婚姻。” 王妃道:“那是当时赵家丫头有病在身,赵大人身份地位也不能与今日相提并论,林秀琴心知自己闺女配不上我儿,与其挽留不如顺水应允退婚,还落得个大度的好名声儿。” 庄亲王放下茶杯,声音有些不悦了:“妇人之见,女人家就是头髮长见识短!你也知道赵家丫头今非昔比了,人家如今有得挑有得捡,若是被当面拒绝,庄亲王府颜面何存,总之听我的安排,这件事明日不要直接提了,你宴会上找机会探探赵夫人口风再说。” 看到丈夫脸色变了,王妃立刻低头应了,杨润澜也不敢再接话,心里暗暗想:看来这事还是得靠我自己,明天一定要找机会向她表明心意。 第二日,整个岳城都沸腾了。 为啥,因为为了庆祝林老太爷六十大寿,林家餐饮线、零售线、定制线,全城上百家店铺联合打折,充值有礼、消费抽奖,中奖率超高。集满林记旗下任意六家店铺的消费小票还可以再兑换礼品。 等等等等,花样繁多的促销,把林老太爷一个人的生日,变成了全城的狂欢。 真珠带着妙菱悄悄地来找她姥爷的时候,林老太爷刚听完伙计汇报铺子里的情况,一个又一个创新高的成交额,让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来来来,小东西,在门口扭扭捏捏做什么呢,快进来。”林老太爷招手让真珠进屋。 第93页 真珠进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背后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上面用金银丝线绣了一个“寿”字。 她说:“姥爷,我先把礼物送给您,我手笨,只能做成这样了。我怕等下到了晚上,大家都把礼物拿出来的时候,把我比得太丢人了,所以我提前送来。” 妙菱在旁边插嘴道“老太爷,小姐真的尽力了,她都快给自己的手指扎成筛子了。其实奴婢很想给她帮忙的,可是奴婢绣得还不如小姐呢。” 林老太爷心疼得把真珠的手拉过来看,嘴里道:“傻囡囡,姥爷家又不缺绣娘,要你绣什么锦囊?瞧这小手扎得,受罪了吧?今日铺子里这些花样子都是你想得主意吧,我都听说了,外面热闹非凡哪,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姥爷心里可高兴了。” 真珠甜甜地笑了,“姥爷喜欢就好了,我的手不疼。客人们陆续来了,我先去给二舅母帮忙了。” 她带着妙菱蹦蹦跳跳地走了,刚进了花园,却发现真兰带着一位不认识的小姐远远走来。 第64章 要嫁就嫁给爱情 真兰也看见了真珠, 于是两人互相迎了上去。 因有外人在场,真珠老老实实给真兰行了礼:“见过大姐。” 又给另外一位小姐也福了福身子,“不知这位姐姐是谁家的,真珠这厢有礼了。” 那位小姐赶忙上前来扶她,热情洋溢道:“原来你就是姑母家的珠儿妹妹啊,果然生得如花似玉,与姑母一般花容月貌。姐姐给妹妹准备了一点小玩意做见面礼, 原打算见过婆母之后去拜见姑母时送给妹妹的, 既然在这儿见了, 就先拿给妹妹玩罢。” 她话音未落,身后有丫头递上了一个锦盒,妙菱见小姐没说不要,于是上前接过来。 真珠正纳闷这是谁家的小姐,怎的如此亲热, 见面就送礼物。 真兰适时解释道:“这是未过门的大表嫂子,朱家大姐姐。” 那朱小姐亦笑眯眯道:“今日外公大寿, 我特意提早前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事务, 略尽一尽孝心。不曾想见了两个姑母家的表妹, 都是粉雕玉砌般的美人儿。” 到此真珠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与大表哥定亲许久,因着女方祖父去世,守孝三年拖延了婚期的盐台大人家的小姐。 她眼神瞥到了妙菱手上的小匣子,心说, 既然是当面给我,显然是想让我当面打开喽,大家都是亲戚,对方又是客,自己当然要客气一点,配合一点。 于是她欢欢喜喜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对赤金的镯子,做工精良,拿起来沉甸甸地直压手。 真珠面色如常,心里却暗暗咋舌,江南盐运使看来果然是肥差,这朱小姐出手真是阔绰,金镯子虽然不是啥稀罕物,但是这分量十足,显示对方诚意十足。 她把那镯子戴在了手上,伸出手腕给朱小姐看,嘴里亲热地叫道:“大嫂子你的眼光真是好,挑得这对镯子花样子太好看了,珠儿十分喜欢,我一定常常戴着它们,时时记着大嫂子对珠儿的好。” 朱小姐听着真珠这一声声“嫂子”,脸上仿佛迸发出光彩,她抓着真珠的手,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甜蜜,“妹妹不必如此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不过就是一点小玩意儿,下次妹妹喜欢什么,只管跟姐姐说。” 真珠看到真兰脸上有些许焦急地神色,知晓她要去给二舅母帮忙,今日事多,便笑道:“我这游手好闲的闲人就不耽误二位姐姐的正事了,等姐姐们得空再好好叙话。” 三人告别,真兰带着朱小姐匆匆走了。 妙菱见她们走远了,才说道:“小姐为何说自己是闲人,小姐给刘掌柜出得主意多好啊,一点也不必她们的孝心少。” 真珠望着那几人的背影,笑笑地说道:“朱小姐急着去拜见自个儿未来的婆婆,真兰急着去讨好自个儿八字没一撇的婆婆。如此说来,我可不就是闲人一个吗?” 她转头看妙菱,“你觉得这个朱小姐怎样?” 妙菱说:“挺好的啊,又客气又大方,就是样貌平凡了点。” 真珠点点头,“我瞧着也不错,像是个会来事能持家的。可惜啊,男人说娶妻娶贤都是嘴上说说而已,最后还是看脸。” 她又摇了摇头,看这朱小姐的样子对大表哥十分上心,可是大表哥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在那儿摆着,虽说考虑到正妻尚未进门,都没给名分。但是朱小姐还能安之若素的愿意嫁进门,只能说是周瑜打黄盖了。 回到房中,林氏正坐在镜前梳头,见真珠进来道:“不要乱跑了,好生打扮打扮,晚上还要见客,莫要丢了你爹的颜面。” 真珠吐吐舌头,“天生丽质难自弃,你闺女我还用得着打扮吗?” 林氏无奈:“你呀,你呀。” 真珠坐到林氏的旁边,捧着腮帮子看了看林氏,嘆了口气说道:“娘你真好看,可惜我爹眼瞎,放着大美人看不见。” 林氏一怔,李妈妈梳头的手也顿了顿。 真珠接着说道:“方才在园子里遇到了大表哥的未婚妻呢,果然相貌普通了些,为人倒是落落大方。” 林氏想了想道:“说起来,这个婚事当初是朱大人家先来提的呢。当初朱老太爷生辰,你舅舅表哥们去赴宴,朱家丫头一眼相中了贤儿。” 第94页 李妈妈也道:“原本去年就要成婚的,朱老太爷突然仙逝,守孝要耽误几年,真是成也由他,不成也由他。不过这位朱小姐也是贤惠,主动提出先给大少爷先纳妾,不能让大少爷独守空房。” 真珠微微蹙眉摇摇头,“只怕不是贤惠,是无奈吧,谁让她看上了表哥的好皮囊呢。成亲成亲,两人亲亲爱爱的,这婚姻才能成啊。和不爱自己的成亲,这一辈子怎么过,想想都打哆嗦,我坚决不要这样的夫君,我要自己选,一定要真心爱我,待我好的人才肯嫁他。” 林氏和李妈妈闻言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林氏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今儿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可是瞧上谁家公子了,告诉娘,娘去替你探探口风。” 真珠笑着回道:“没有的事,就是遇到了朱小姐有感而发,娘放心,我自己选也要让娘把关,看上谁肯定告诉您。” 心里一瞬间闪过常凤卿的影子,不能说不能说,只是有好感而已,等过两日回京见了他,再做打算。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林府围墙边上的一熘儿红灯笼全都亮了起来,蜿蜒曲折,照的林府喜气洋洋。 府内也是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前厅里的前来贺寿的老爷公子们觥筹交错,后园里的夫人小姐们相谈甚欢。 真珠穿了林老夫人特意命裁缝给她定制的纱裙,裙子上用银线绣了繁复的花纹,初夏的夜风柔柔地吹动裙摆,银丝线反射月光灯光映出粼粼的波纹,加之她身材高挑,满头乌髮,更是衬得肤白似雪,犹如仙女下凡。 真珠常年不在岳城,今次算是在岳城的贵妇圈头一次出场,母亲林氏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在场的只有庄亲王妃身份地位能与之匹敌。 林氏母女一出场便是全场的焦点,真珠明白即使她想藏拙也藏不住,索性便大大方方的陪着林氏打了一圈招唿。 林老太太见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出了风头,脸上挂着慈爱自矜的笑容。 庄亲王妃乃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是痴儿的赵家小姐,也就是那位差点成了自家儿媳妇的姑娘,却着实被真珠的样貌做派吃了一惊。 第65章 只想和你说说话 王妃虽然早就听说这位小姐大病痊癒, 以为只是如常人一般,没想到竟然如此光彩照人。 再加上最近赵大人炙手可热,林秀琴又新封了诰命,这位小姐正在适婚的年龄,正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哪。 想到赵真珠回到京城肯定是香饽饽,她顿时有点懊悔退婚的事情,于是对林氏言谈之间热络了起来, 想找个机会再提一提这件事。 林氏本就无意于王府结亲, 加上午后真珠说要自己选中意之人, 自家夫君又不在场,便不接话茬,只随便同庄亲王妃扯些闲话。 宴席接近尾声,外间忽然人声鼎沸起来,原来是家丁们要在大门口放礼花了。 小姐太太们俱都到厅前仰头观看, 一时星落如雨,满眼璀璨, 叫好声惊嘆声不断响起。 真珠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腿上好像被蚊子咬了, 痒得厉害。便悄悄向林老太太和林氏告了退, 打算先行回房间洗澡休息了。 她踏着月色慢慢地安静地走回去。 妙菱见小姐不说话,便也很安静。 初夏的晚上,空气中带着荷花荷叶清清甜甜的味道,有蛙鸣和蝉鸣交杂着响起来,却愈加显得此刻宁静平和, 很容易让人感到满足和幸福。 走了片刻,忽然听到前面似乎有人说话,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一个女声低低地说道:“这一两日我就同母亲妹妹回京了,以后怕是不能常常见到二表哥了。我抽空做了两套中衣给你,不知道合身否,明日差人给表哥送去。” 林尚杰不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只听真兰又道:“若不合身,恐怕兰儿也无缘为表哥修改衣裳尺寸了,烦请表哥另觅他人改一改吧,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 原来是真兰和林尚杰,真兰一愣,随机扭头对着妙菱会心一笑,用手指在唇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轻手轻脚的原路返回了。 待走出得老远了,真珠方才舒了一口气道:“咱俩还是看烟花去吧,让他俩好好说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男声响起来:“青松你带这个小丫头去远处看看烟花,我要和小姐好好说说话。” 竟然是杨润澜! 真珠大惊,发现他带着侍从从几米外的一个拐弯处转了出来。 妙菱赶忙迈出一步蹲了个万福,顺势挡在真珠前面:“郡王爷说笑了,奴婢才不要去看什么烟花,奴婢还要伺候小姐呢。” “郡王爷这是迷路了吗?此处是林府内院,您不便进入,今晚宴会在正厅举行,我这就派人给您带路回前院。”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真珠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所以她的声音有点僵硬。 杨润澜仿佛听出了真珠的紧张,放柔了声音轻声道:“你别怕,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 看着真珠惊疑的目光,杨润澜又保证道:“我真的就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没别的。只因你日日总躲着我,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想说说话吗? 真珠嘆了口气,“那好吧,你说吧,但是请快一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有损我的清誉。” 第95页 “一定一定。”杨润澜一听真珠同意了,高兴极了,他对下人们说道:“你们都先下去。” “慢着!”真珠慌忙阻拦,“不要让他们走,都在这儿,大丈夫坦坦荡荡,小女子清清白白,没有别人不能听的话。” “好好,都听你的,他们都留下。”杨润澜忙不迭地应了。 真珠见人都在,忖度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心稍稍放下些,脸色也和煦了:“有事你直说吧。” 杨润澜搓搓手,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这话要说出口,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呵。 最终他还是开口道:“我们不能和好如初吗?” 和好如初? 真珠狐疑地看着他:“我们也不是仇人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俩的婚事。”杨润澜弱弱地解释道,气氛有些尴尬。 哦,这件事啊,真珠恍然大悟,却又有些觉得好笑。 她笑了笑:“虽然咱俩的嫁娶之事无缘延续,但是眼下两家人也挺和睦的,今晚我娘和你娘一直相谈甚欢。所以不知郡王爷何出此言呢?我瞅着您也不像是为了顾全大局委屈自己的人啊。” 杨润澜连忙摆手解释:“不委屈不委屈,就怕嫁给本王委屈了你。” 我说要嫁给你了吗? 真珠无语了,这人能不能好好沟通,为什么他说起话来根本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她在夜色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估计对方也看不到,整理一下笑容和情绪,她客气地说道:“郡王爷,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和好容易,如初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懂,我是个粗人。”杨润澜有些懵。 妙菱忍不住插了一句,“小姐的意思是,两家关系好着呢,郡王爷您不要焦虑此事了。您再娶别人吧,我家小姐也再找别人嫁了。” “别人?谁!” 杨润澜瞪圆了双眼,一把抓住了真珠的手腕。 他乃是习武之人,出于本能的抓握,自然是用了实力的。真珠吃痛尖叫着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放手!” 杨润澜火大:“你找别人了?” 真珠怒喝:“我没有。” 杨润澜:“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能再嫁给我,咱俩明明定了亲的。” 真珠:“郡王爷,你搞清楚点,咱俩是曾经定过亲,曾经好吗,过去式了!往事不要再提。” 杨润澜:“为什么不能再提,完全可以再提,我再找媒婆去你家提一次亲就可以了啊!” 真珠果断拒绝:“不行!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杨润澜有些委屈了:“事情本来就很简单的,之前有点小误会,所以退了婚,我晓得多少是有些伤了你的情面。但是你也要想想,我为了与你的婚约,等了这么多年未聘娶,算是未曾辜负你。毕竟和我同龄的男子,长子都已经入学开蒙了。” 第66章 给个说法,嫁还是不嫁 这一番话, 倒是把真珠说地有些怔住了,她想了想,仿佛杨润澜的确是被之前的赵小姐耽误了几年青春。 不过他毕竟是江南少女的梦,应该不愁找老婆吧,这样一想,心里的那点内疚烟消云散。 “是伤了面子,不过没伤情。如今的状况, 我只能说很抱歉, 咱俩的事情没法按照你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不过不遗憾, 因为我让一切变成了我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相信你也可以顺势而为。不管怎么说,事情也没法回到原来了,因为我不是以前的赵真珠了。” 杨润澜急了:“为什么啊?” 真珠无奈地摇头:“这种事情没有办法解释,不是我懒得解释, 是男女之间的情和爱本就没法解释。” 杨润澜有些失控地咆哮道:“情和爱!你和谁有情和爱了!他是谁,哪里比我强了?放眼整个岳城, 谁还能比我更尊贵更俊美!” 好吧,看来一旦陷入爱里, 无论男女, 第六感都很发达。 他这一咆哮,真珠火气也上来了,你谁啊你,我和谁有情有爱轮得到你来管我吗? 她立刻尖锐地反击道:“论起尊贵,当然比不上郡王爷您乃是皇亲国戚, 龙家血脉。但是好男儿胸怀丘壑、志在四方,青年才俊未来可期。这要是说起好看的事情嘛,虽然你是江南少女的梦,可是我觉得他真的比你好看一小点点。” 她伸出一只手,竖着小拇指在杨润澜眼前摇了摇。 杨润澜气结,一把抓住那只白嫩的小手,就把真珠往怀里拽。 真珠尖叫着反抗,然而她的力气怎敌得过杨润澜,妙菱这小丫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外面的礼花轰隆隆的放着,围墙外的小孩子们笑着闹着,一阵阵喧譁声传来,把她的尖叫声淹没其中。 两人正推搡着,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住手!” 下一秒,真珠便被妙菱从杨润澜手中拉了出来,真兰一把将她拢到了背后,瘦削的肩膀挡在她的前面,气得直哆嗦。 林尚杰厉声道:“睿郡王你固然是皇亲国戚!可我们老林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你如此做派实在欺人太甚!” 杨润澜没料到林尚杰会突然出现,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躲在真兰背后瑟瑟发抖的真珠,想想自己刚才的举止确实不妥,尴尬地将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背着手说道:“方才是本王冲动了。” 第96页 青松一看不妙,连忙上前打岔道:“林公子莫气,这是误会误会。” 妙菱哼了一声,“误会什么误会!明明就是你们图谋不轨!要不是我机灵,跑去叫人来,现下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林尚杰一听更是怒不可遏,“走!趁着今日长辈们都在,咱们去理论理论,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说罢就来拉杨润澜的袖子,杨润澜慌了,他本能的反应就是不想去,用力甩开了林尚杰,闯了祸的孩子哪有愿意去见家长的。 林尚杰又来拽他,眼瞅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双方的侍从也已经剑拔弩张。 真珠被方才的事情吓蒙了,犹自惊魂未定,看着两人纠缠在一处,忽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且慢,且慢!都住手!这是个误会!”她大叫一声。 啊?????? 这一嗓子,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迷煳了。 苦主自己说这是个误会,这什么情况? 真兰慌忙回头扶着她:“珠儿你没事吧,刚才他恐吓了你了吗?” 妙菱急道:“小姐你是吓傻了吗?” 林尚杰闻言也不管杨润澜了,冲到真珠面前:“妹子别怕,有哥在呢,哥给你做主!哥护不了你,还有我爹在,还有爷爷在,你放心,这件事一定给你个说法。” 真珠脸色很不好看,月色下,她的脸有点青白,但是她坚定地摇摇头:“这就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我们俩闹着玩的,开个玩笑,你们都太紧张,想太多了。” 她紧紧地抓着真兰的手,望着真兰的眼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大姐,我不要什么说法,我想回去睡觉。我今天好累,我觉得不舒服,只想回房间躺着。” 真兰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着林尚杰道:“既然是误会,那就别再提了吧,今日是爷爷的六十大寿,大好的日子,不要搅了大家的兴致。” 她又对杨润澜福身行了个礼道:“我这妹子性子欢脱,如有得罪郡王爷的地方,还请海涵。” 杨润澜惊讶极了,他没想到真珠竟然会为他开脱,他感激地看了真珠一眼,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吧。 真珠似乎是看穿了杨润澜心中所想,她对着林尚杰说道:“庄亲王府和林家乃是几十年的世交了,不要因为我一个外人伤了和气。我和母亲姐姐在外祖家叨扰多日,已经给府上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再多生是非了。” 这话明着是说给林尚杰听的,其实是告诉杨润澜,我是不想给我姥爷家添麻烦,不是对你有意思,不要自作多情了。 说完真兰和真珠便福了福礼,告退了。 妙菱和春画慌忙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林尚杰兀自气着,看这姐妹俩就走了,顿时莫名其妙,“哎,哎哎,这就走了,就这样算了?” 真珠的声音传来,“麻烦表哥去跟我娘说一声,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林尚杰看了看杨润澜,他实在没明白这事情怎么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杨润澜也看了看林尚杰,两人俱是无言以对。 林尚杰最终一甩袖子“哼”的一声走了。 妙菱一边跟着小姐身后一路小跑,一边心里纳闷。 真兰没有回自己房间,一路送真珠回到房中。林府的丫鬟们忙点了驱蚊香,沏了茶,摆上了鲜果点心侍奉小姐们坐下歇息叙话。 真珠被刚才一吓,心内焦躁,也顾不上端小姐架子了,拿起茶壶对着嘴就咕嘟咕嘟喝起来。真兰见状皱了皱眉,摆手示意林府的丫鬟们都出去。 待到屋内只剩下赵府的主僕四人,妙菱实在忍不住了,“小姐,奴婢不明白,难道咱们就这样便宜了那个登徒子?为什么不去老太爷面前对峙,让他好看!” 真珠放下水壶嘆了口气,戳了戳妙菱的脑门儿:“你就是个猪脑子!” 妙菱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好委屈地瘪瘪嘴。 真珠见她不明白,便道:“去众人之前当面对峙,说他调戏我了。若他不承认,丢人的是我,若他承认了,丢人的还是我。” 真兰也接着道:“无论是林家还是赵家,都是丢不起这个人的。珠儿也会坏了名声,那时林赵两家为了挽回颜面定会要庄亲王府给个说法。” 真珠对真兰竖起了大拇指,又对着妙菱道“你想想,庄亲王府能给什么说法呢,总不能把江南少女的梦打死吧。十有八九会再次上门求亲,你说到那时候我嫁还是不嫁。嫁给他,我不情不愿,不嫁给他,我又坏了名声。所以还跟他纠缠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底抹油赶紧熘,以后无论谁提起这事,我都打死不承认。” 第67章 我会给你写信的 真兰闻言蹙眉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赶紧派人去告诉二表哥一声, 让他千万别把今日的事儿告诉外公和母亲了。” “不!”真珠果断地挥挥手,“应该是派人去告诉二表哥,让他只把今日这件事告诉外公和母亲,在旁人面前一个字也不许提。” “为什么?”妙菱奇怪地叫起来,“小姐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一时说不让长辈知道,一时又说要让长辈知道。” 第97页 真珠解释道:“这一点也不矛盾, 我说的是不让外人知道, 还能连自家大人都瞒着吗!况且眼下这情况, 我自己也解决不了,如果连自家大人都瞒着,谁都不信任,那谁还能帮我解决烦恼呢?” 父母从小就教育我们,遇到的任何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要告诉爸爸妈妈, 不要一个人瞎琢磨,谘询大人的意见, 有助于做出正确决定。由此看来,前世今生真珠都是个不跟自己较劲儿的好孩子哦。 林老太爷听林尚杰说了这事儿以后沉吟了许久道:“我们毕竟是女家, 跟他纠缠起来说到底是咱们吃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赶紧给你姑母表妹收拾收拾行装,就这一两日派人护送她们回京城吧。你姑母本来也不该再拖着了,早日上京去上皇上谢恩才是正道。” “哎。”林尚杰干脆地应声。 他又迟疑了片刻道:“孙儿想亲自护送姑母和表妹回京城,顺道再代表咱家贺喜一下姑父高升。孙儿毕竟是打算走正经科考这条路的, 姑父如今位高权重,不能不多加敬重。” 林老太爷“呵呵”一笑,“你想送去就送去吧,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吗?真兰是个好孩子,虽然是庶出的,但是你姑母也说过多次要将她养在名下。只要你爹娘没意见,我这老头子也没啥反对的。” 林尚杰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问过爹娘了,他们说只要您同意,他们也觉得不错。” 林老太爷爽朗地笑起来:“这不正好吗,亲上加亲了,你这次随你姑母进京,顺道问问你姑父的意思,若他也同意,咱家找个好日子托媒人去提亲。” 林尚杰千恩万谢了林老太爷,欢欢喜喜地回去准备了。 真兰闻听此事,不胜娇羞,言谈举止中有掩不住的欢喜,真珠也十分替她高兴。 另一边林老太太十分捨不得闺女和外孙女,却也明白只有远离岳城才能远离是非。 她只是拉着林氏和真珠的手抹眼泪,却并不说挽留的话。 其实这样才更让人心里难过,真珠也忍不住抹眼泪了,口中说着:“姥姥别哭,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心里明白,这山高水远的,交通又不方便,下次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了。 第三日,终是要离别了。天蒙蒙亮,林氏母女三人同林尚杰,低调地拜别了亲友踏上了归程。 说也奇怪,初夏的天气一向晴朗,今日却起了大雾,一行人走到城外,天虽然已经大亮了,但是到处白茫茫一片。 远远地听到有骏马嘶鸣的声音,一听就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好马。 林尚杰举目愿望,觉得前面似乎影影绰绰有几十条人影坐在马上等待,对方似乎冲着自己而来。 他示意车夫停车,趋马上前,真珠掀开车帘问:“怎么不走了?” 林尚杰道:“前面有官家的人,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真珠皱了皱眉问:“是他?” 林尚杰无奈道:“八成是。” 真珠只得嘆了口气,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逃避不是办法,我去会会他。” 说罢起身,妙菱忙服侍她下车。 真珠下车先是走到林氏车前,林氏焦虑地掀开车门帘望着她。 真珠对母亲笑了一笑,说道:“娘别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胡来的。我去同他说清楚,这事总要有个了断,真要有什么不好的,这里离姥爷家还不远,姥爷也有办法救我。” 真珠带着妙菱缓缓朝着前方走去。杨润澜一看真珠步行前来,忙下马迎了过来。 两人相遇,四目交会,真珠微笑道:“感谢你来送我。” “不,本王来是为了留住你。”杨润澜急急说。 真珠仍然微笑:“你选择在城外等我,而不是在我出发的时候,林府门口大闹,说明你并不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你心里也明白留不住我,不是吗?” “我,我其实……”,一时之间,杨润澜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真珠接口道:“我其实非常感谢你的错爱,咱俩今生没有缘分,希望来世能有始有终吧。” 杨润澜的脸上露出了苦闷的表情,“本王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到底哪里让你瞧不上了。 ” 真珠微微嘆了口气说:“你挺好的,非常好,但是不是我想要的人,所以没有必要为我放低你自己。” 杨润澜有些痛苦又有些不忍地踟蹰了半天,终于开口问:“其实我感觉到你有别的中意的男子,只是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真珠又笑了:“爱是相互成全,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女子最丑的时候,那她最漂亮的时候依旧是你的。” 杨润澜懊恼地说:“到底还是本王错了吗?” 真珠劝解道:“你没有错,感情里根本没有错与对,只有爱与不爱。你自然有你的好处,你也会遇上把你视为珍宝的姑娘,只是咱俩无缘而已。你真的是很棒的男人,根本没必要和一段过去的姻缘较劲,好聚好散顺其自然才是明智之举。” 她看着杨润澜拧成疙瘩的眉头,心里想,这就是个被惯坏的小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习惯了,突然被自己拒绝心里承受不了而已,恐怕他根本不懂什么爱与不爱吧。 第98页 眼看着杨润澜陷入沉思之中,真珠又柔声说道:“你先回家想想我说的话,等你想通了,可以给我写信。” “真的?”杨润澜惊喜地抬头。 真珠点头:“不过我希望你能想明白这件事情,这样就不会给我写了”。她看着杨润澜颜色晴转多云,又赶紧补充道:“但是如果你写的话,我也会看的。今日天色不早,我要赶路了,不然会错过宿头,只能就此别过了。” 说罢蹲了个万福,转身回马车去。 杨润澜没有拦着她,只是远远地喊了一声:“我会给你写信 。” 真珠一个趔趄,她心里默默地想:好吧,我就腹黑这一回,反正亲王郡王都是无召不能离开封地的,等我走了,走远了,你爱写就写呗,我不看不回也不能把我咋地。 第68章 贺喜老爷贺喜夫人 不是真珠狠心薄情, 既然无缘相守,何必留情纠缠。她并不想把谁当备胎,不如一别两安,各自周全吧。 离家久了,众人都有些归心似箭,一路顺风顺水不曾耽搁,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快到京城了。 真珠这几天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怎么回事, 离京城越近, 心中便像有根弦越绷越紧了。 她有些想见那个人,又有些怕见那个人。好像有许多话想跟那个人说,又觉得真要是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这种少女怀春忐忑的心情,微妙且难以描述。 真兰一路同林尚杰郎情妾意, 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情绪的变化。 真珠见真兰又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便取笑她:“瞧把二表哥忙活的,走一阵子就要过来同你说一句话, 把马都转晕了。既是有如此多的贴心话儿要说, 姐姐何不下车与他并辔而行,我记得二表哥教会你骑马了啊。” 真兰红了脸:“那样成何体统,再说我根本不会骑马,不过是坐在马上,二表哥牵着马带着我熘达几圈罢了。倒是你, 之前吵闹着要学骑马,怎的后来又不学了。” 真珠随口答道:“我胆小,怕摔着,也怕晒黑喽。后来我又想,这辈子也没打算嫁给骑马弄枪的,少不得日后还是要坐车的多,就不折腾自己了。” 真兰拿着帕子掩口一笑:“那妹妹的意思,莫非想嫁给舞文弄墨的。” 真珠瞪她,沉吟片刻道:“说不定嫁给码头扛货的,日后还要靠姐姐表哥多多帮衬。” 外面跟着的春画听到了,接话道:“二小姐这是哪里话,如今咱家与往日大不同了,老爷高升,夫人封了诰命,二位小姐都是大好年华,花容月貌,肯定都会嫁给高门翩翩佳公子。” 真兰倚在窗上,掀起帘子远远的瞧着林尚杰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求什么高门不高门的,丰衣足食就够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是不是翩翩公子却也无妨。” 真珠微微一笑,“姐姐这话妹妹听着顺耳,天下女子所求大抵都是如此了。” 这日晚间在客栈休息,李妈妈替林氏解下了头饰,梳理长发。真珠沐浴过后,热得睡不着,也在林氏房中,陪她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林氏道:“明日便到家了,后日我同你父亲一起进宫,求见皇后娘娘谢恩,这还是娘第一次进宫,想想心里竟有些慌慌的。” 真珠想了想,笑着道:“不要慌,娘现在是诰命夫人,才有资格求见皇后娘娘,其他人想见也见不得呢。” 林氏蹙眉道:“见得见不得,也不是娘说了算。” 真珠跳下来,拍拍她娘的后背道:“娘不要纠结,我建议你明日一到京城,就在京畿的驿馆里简单拾掇一下自己的妆容,换上诰命服饰直接去求见皇后娘娘。” 她理解林氏的心情,八成就像迎接高考一样吧,早点考完,早点解脱。 林氏道:“这不好吧,风尘僕僕的。” 真珠说:“有啥不好的,越是风尘僕僕,越显得感恩戴德诚意十足啊。想想看,皇家给咱家这么大的封赏,皇上体恤您要给姥爷做寿,准许您拖了这么久才回来谢恩。虽说是百善孝为先吧,但是到了京城不披星戴月的去谢恩,还有心思回家打扮自己,您当是要去逛庙会呢,这咋也说不过去啊。所以到了京城直接去紫禁城,娘去求见皇后,我们这些家眷就在宫门外虔诚等待,这才显得出诚恳。皇后娘娘见与不见,咱们决定不了,不见就第二天再去求见背,但是咱家的诚意要给拿出来让皇家看到,这样以后谁也不能挑出错来。” 真珠觉得自己真是狗腿啊。但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人要存活总要机灵一点,以她个人的力量,怎么能跟这个时代对抗。 她没有什么推翻封建皇权建立民主国家的宏图大志,只想努力做个上道道的社会人,过点安稳小日子。所以适当的拍拍当权者马屁,还是有必要的。 林氏听完想了想,她看了看真珠,真珠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绝对有道理;林氏又看了看李妈妈,李妈妈也点了点头,表示小姐说的仿佛有几分道理。 “那成,”林氏道:“派两个人快马先回去给家里报个信儿,咱们今儿都早点睡吧,明儿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第99页 第二日午时,林氏一行到了京郊驿馆,赵甲仁大人已经冠冕齐整的等在那里,原来昨日赵大人接到夫人的信儿后,考虑到林氏从未进宫过,退朝后便直奔京郊而来,打算陪她一起去皇城谢恩。 多年夫妻成老友,这夫妇二人多日未见,难免互相有些挂念,赵甲仁上下打量了林氏几眼道:“想是一路上艰苦,夫人瞧着清减了不少,回到京里要好生养养身体才好。” 林氏见了丈夫来接本就心情大好,又见他穿着这身一品的官服,加之保养得宜的身材样貌,甚是威风凛凛派头十足,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她蹲了个万福:“贺喜老爷了。” 真珠听她爹叫自己娘“夫人”而不是“太太”,心说这有了诰命的就是不一样啊,称唿都升级成“夫人”了,估计赵大人自己叫起来,也觉得倍有面儿吧。 真珠麻熘地也跟着娘亲蹲了个万福,笑嘻嘻拍起马屁道:“女儿贺喜老爷,也贺喜夫人。” 连带着驿站的众人也都跟着道贺。 赵家夫妻俩忍不住喜笑颜开,吩咐下人拿小钱打赏了一二,简单的用餐毕,稍加修整便出发进城了。 马车进城就走得慢了,真珠见外面人烟稠密,两侧熟悉的街景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往日去觉明寺整日都见的。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她娘说道:“出去几个月,居然有些想念这个地方。” 林氏拍拍姑娘的手,慈爱地说道:“可算是到家了,你可以睡个舒坦觉了。” 等到了皇城外,宫门边,已经过了申时了。赵大人去叩宫门,向管事的太监说明来意,请其通传。 林氏诰命服饰穿戴整齐,下了车驾恭顺地站立等待,真珠见她面露不安,便拉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娘亲别怕,你看这日影西斜,正是午睡刚起的时候,料想皇后娘娘浑身轻松、心情不错,她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真兰也道:“我虽然也没进过宫,却听说圣上和娘娘都是温和的人,母亲进去只管低眉顺耳,想来娘娘教导几句,便会让母亲回来了。” 第69章 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林氏听到两位女儿宽慰自己, 方才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片刻之后赵甲仁回来说:“皇后娘娘准了觐见,我同你们母亲乘宫内的车驾进去谢恩,你们姐妹二人先回去安顿吧,留一个车载我们就行。” 真兰道:“女儿们不累的,我们愿意在此处等着爹和母亲。” 真珠道:“都听爹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真兰忍不住瞄了真珠一眼, 昨儿明明是你说在宫门外静心等待显得虔诚的, 这会儿怎么又转风头了。 赵甲仁对真珠点头, “嗯”了一声,又对着林尚杰道:“你今日先回自己园子里去,贤儿那个通房前几个月产下一个儿子来。林家没当家人人在京里,你姑母也去了岳城,我便让吴姨娘去看了一眼, 说孩子很是白胖,如今你这做叔叔的既然到了, 就且先去看一眼罢。纵然这孩子出身不明,他也是我岳丈大人的庶长重孙, 要好生教养, 不能任由长于下人之手。你休书一封报你祖父母知晓此事,早日安排妥当为好。” 赵大人这话分明是说给林尚杰听的,却若有似无的一直望着林氏,真珠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 林氏是个憨直之人, 听了这番话没做他想,只是跟着嘱咐道:“我林家乃是江南望族,世代都是敦厚良善之人,庶出子女也是林氏血脉,好好养大一样能光宗耀祖,切不可由其胡乱作为,辱没了先祖名声。杰儿你今日便写封信跟家里商量商量如何处置此事。” 赵大人听林氏如是说,脸上忍不住带了些和煦的颜色,他素知自己的妻子是个温和善良的妇人,原也是随性一试罢了。 林尚杰见姑父姑母皆发话,忙恭敬地答应了下来:“姑父姑母放心,侄儿定会将他带回岳城好好教养的,林家虽是商贾之家,仰慕姑父大才,家中子弟如今都一心读书上进,绝不会有刻薄庶子的事情,伤了姑父的清誉。” “如此甚好。”赵甲仁满意地捋捋鬍子:“行了,都坐车回吧,!明日家中设宴为你们几个接风洗尘。” 众人各自上车上马,没走多远要同林尚杰分道了,真兰扒着车窗叮嘱道:“明日你可早些来我家啊,多日不见,我大哥哥一定想表哥想得紧,等不及要同表哥吟诗作赋呢。” 真珠见她放下帘子,忍不住取笑道:“拉倒吧,哪里是大哥哥多日不见十分想念,分明是大姐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兰被真珠说得脸红,拧着她的胳膊道:“死丫头,胡说什么,我还没问你呢,原先你说要在宫门口等着爹娘,怎的又说不等了,一会儿一个主意。” 真珠嘆气道:“果然是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我这是因势利导灵机应变啊,原以为皇城门口肯定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谁知道没有几辆,我们这又是车又是马的,这要满满当当得一堆车驾停在宫门外也太扎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啥事了呢。再说了,爹爹如今是礼部尚书,管的事儿都是跟礼有关的,既然爹爹都让咱先回去了,说明回去才不会失礼,那咱们还在那儿杵着干什么,你一路谈情说爱的当然不累,我可都快累散架了。” 第100页 把真兰气得又来拧她:“你这死丫头,整日里胡说,我非要撕烂你的嘴不可。” 真珠左躲右闪:“我说姐姐,别人谈个恋爱都是变得更美了更有风情了,你可倒好,一天到晚要来撕妹妹的嘴,好端端的大家闺秀怎么变成泼妇了。你要是真把我的嘴撕烂了,我不能吃饭了,日后就没人请你吃酒了。姐姐快瞧瞧,前面到真味居了,我在京郊驿馆的时候听说他家从里到外重新装潢了,还从南边新请了大厨来做南菜,南菜多是甜口,京城的贵妇小姐们都来捧场呢。原本妹妹我还打算请你来胡吃海喝一顿儿,你这样我可不请了啊。” 外头妙菱听见了,急急得道:“小姐,下馆子别忘了带上我啊。” “竟真有这么好吃?”真兰停了手,睁大了眼睛。 真珠坐正了整整衣衫:“我骗你干嘛,能骗来啥?” 她将车帘儿掀开一条缝,向外望去,真兰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面就是京城人称一绝的真味居,三层高的楼阁鹤立鸡群,飞檐上吊着铜铃铛,描金绘彩的廊柱,走廊上的美人靠上八成是刷了清漆,带着柔腻的光泽。 两个人一直盯着这座楼阁,真珠忍不住啧啧称赞:“看看这个饭馆儿,光看着这个花里胡哨的外墙我就觉得他家好吃。” 妙菱小声笑道:“二小姐还有这本事,您是来吃墙的还是来吃饭的。” 真珠驳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啥,这叫卖相。” 真兰一直盯着那真味居看,马车已然驶过来了,她仍然扭着头看着,把真珠奇道;“你瞅啥呢?” 真兰一把将真珠推到窗前,指着真味居三楼侧面走廊道:“你瞧那个人,是不是咱家先生,我看旁边美人靠上还坐着位小姐,也不知是谁家的。” 真珠抬头望去,一个身型颀长的男子,背手而立,边上美人靠上确实坐着一位衣料上好的小姐,看坐姿很是端庄,且有丫鬟陪侍在侧,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 此时,马车已经走的远了,只能看到侧影,但是,对真珠来说足够了,倘若这人是你在意的,哪怕听到脚步声你也知道是他,何况见到了身影。 真珠回身坐正了,面无表情,她心情有些乱,有那么几秒钟,感觉脑子都是空的,蒙沌一片。但是片刻之后她甩了甩头回过神来,不要胡思乱想,自己与他,当初本就无事,现在亦是无事。 真兰也坐回来,脸上的神色有些莫名,愣了半晌开口道:“本来父亲觉得这位常先生龙章凤姿,是个人中俊杰,还想着把我配给他。如今看来父亲眼光果然好,他确实是个上进的,听说是开国首位三元及第呢,在岳城二表哥带我出去吃茶的时候,说书的都恨不得把他吹上天去。” 真珠轻轻地看了真兰一眼,平静道:“姐姐如今和二表哥一起,难道还有遗憾不成。” 真兰满脸娇羞道:“二表哥对我千依百顺,一个女子能遇上这样一个男子,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辈子我也要日日佛前三炷香,祈愿来生还能再与二表哥相遇。” 这一番话肉麻得,听得真珠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疑惑道:“既然如此称心如意,那姐姐还想说什么?” 真兰道:“就是同你闲话两句,咱们爹爹不愧是做了多年吏部侍郎,看人才的眼光那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选女婿不是选官,常先生千好万好,就是太穷了,如果再娶我这样一个没什么嫁妆的庶女,八成要苦个十几年才能置办出家业来,到时候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哪能过出头。” 她说完惊觉失言,赶忙解释道:“母亲慈祥,自小对家中孩子都是疼爱备至的。我就是觉得后怕惶恐,原以为常先生温顺恭良,样样都好只是家底太薄了而已;现在看他飞黄腾达几天就有了高门女伴在侧陪伴,看来也是个禁不住富贵诱惑的人。幸亏当时我百般不愿,十分不肯,这门亲事未曾真正提起。若是当时父亲提了此事,他应允了,现下我岂非置于火上烤着,坐立不安。你是不知道,说书先生讲他那副好皮囊穿着状元礼服在朱雀大街巡游了三日,收走了无数闺阁女儿家的芳心,多少达官显贵想要将他收入府中做姑爷,岂是我一个小小庶女配得上的,到时候被人退婚,我不就成了笑柄了。” 第70章 吃不下睡不着,想死小姐了 真兰急急忙忙辩解, 却看着真珠脸色越来越差,骤然想起,自己的妹妹正是被人退过婚的人,她惊叫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又低了头,轻轻地推了推真珠:“妹妹,你别怨姐姐, 我当真无心的,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要取笑你。哎呀呀,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真真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我怎么越说越错呢,八成真是你说的,恋爱中的女子都是傻子。” 真珠无奈地“噗嗤”一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无心的, 懒得跟你置气。我跟你说正事,回家见了吴姨娘, 别提跟二表哥的事, 她要是真为你好,还是别让她知道更好,省得上蹿下跳的乱出主意让人为难,让二表哥觉得咱家没礼数。我晓得她是你生母,这样说让你不舒服, 可是子女嫁娶的事毕竟是父母说了算的,况且将来姐姐也是要做正妻的人,你自己设身处地想想,若是家家这般没规矩,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第101页 真兰何尝不懂吴姨娘粗鲁上不得台面,便咬咬嘴唇点了点头。 真珠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要提前说与你知晓。这次回府,咱们的母亲,太太,不,现在应该称唿“夫人”,不能再住后院里了。” “啊?”真兰有些愕然:“那夫人是要住在哪里?” “夫人自然是要住在正屋里。”妙菱在外面接了一句。 真兰有些慌乱了,“那我娘?嗯,那那吴姨娘怎么办呢?” 真珠平静地看了看真兰,语气平和却坚定有力:“大姐,并非是我想要下吴姨娘的脸子,只是如今夫人有了皇家亲封的诰命,与夫君同住正屋的却是妾室,岂不是在下皇帝的脸子。圣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那个吴姨娘是个不晓事的,姐姐却是饱读诗书素有才名的,其中的利害关系,姐姐想必能是能明白的。” 真兰怔住了,把嘴唇咬了咬,帕子扭了扭,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真珠也不再言语,心情随着马车的微微颤动有些小小的起伏,突然有些落寞起来。 回到阔别已久的赵府,远远的便看到门廊下面吴姨娘带着一群僕妇们焦急的等着。 一看到真兰下车,吴姨娘急急上前,一把拽住女儿,上下摸了摸肩膀胳膊,又捏了捏真兰的脸颊,心疼道:“我儿,几月未见怎的这样黑了瘦了,这一路没事吧,旁人没给你委屈受吧。”嘴里说着却看了后面被扶下车的真珠一眼。 真兰笑着推开吴姨娘,扶她站道:“姨娘说的哪里话,这一路有母亲关怀、表哥护送、妹妹作伴、家丁僕妇簇拥着伺候,兰儿哪里会有委屈。” 吴姨娘听真兰叫她“姨娘”,顿时愣住了,呆了几秒,气急败坏扯住真兰的袖子道:“你你你,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真兰用力想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没成功,只好将吴姨娘往府里拽,她涨红了脸:“咱们进屋说,进屋说,你这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娘俩个闹嚷嚷地去了。 真珠懒得理那阴阳怪气的吴姨娘,也没空听她的话中话,她一下车便被妙云、妙雪几个院子里的小丫头拥着向府里走。 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哎呀,小姐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想死小姐了。” “小姐你出去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真珠见她们几个闹成一团,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毕竟年龄相仿,又在一起朝夕相对,感情亲厚,几个月没见,心里确实十分挂念,今日主僕俱是喜笑颜开。 妙菱还后面帮着李妈妈一起指挥着家丁和婆子们搬箱笼,眼见着这一群人居然不管自己先走了,大叫道:“妙云!妙雪!好你们几个没心肝的小蹄子,竟没一个人想我的,亏我还念着你们,到哪儿都记得给你们买些小玩意,还千里迢迢带回来,回头你们都别想要了,我全给送去前院赏了小厮们。” 家丁里有个机灵的三猴儿,顺杆爬着笑嘻嘻道:“那我替院里的哥几个,谢妙菱姐姐的赏了。” “哎哎哎,做梦吧,想得倒美,你个猴崽子边儿玩去。”妙云妙雪忙回来一边一个搀着妙菱, “好姐姐,我们可想死你了。” “嗯嗯,妙云说得对,我们都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三猴儿假装懊恼道:“姐姐们好不厚道,你们耍嘴,却拿我们逗着玩儿。” 真珠笑道:“小猴崽子放心吧,妙菱姐姐没逗你,难得出一趟远门,都记着你们呢,外面的新鲜玩意都给你们带了点儿,都有,都有。” 这是真珠在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出门旅行,总要给身边的重要人带点纪念品。当然了,原先她是穷学生一个,囊中羞涩,也买不了啥贵重的礼物,但不管是啥,她的朋友们收到了都会很开心。还有时候,真珠自己收到朋友们从远方带来的小礼物,哪怕是张明信片,说明对方心中想着自己,也很觉得开心。 于是这一趟岳城之行,她带着妙菱,每次上街都会搜罗一点新鲜小玩意儿,前院后院,人人有份,都准备了些小礼物相送。 反正真珠如今鸟枪换炮,不在乎这些小钱钱了,也很乐意帮自己母亲卖个人情,落个好人缘儿,当然最贴心的几个小丫头们肯定是礼物最多的。 想到此处,真珠忽然发现妙雨没来接她,“咿,妙雨那个蠢丫头怎么没来,难不成没想我?” “这哪能呢?我们都想死小姐了。”妙云赶紧解释。“妙雨姐姐也想来接您的,可是她怕屋里的那些小妮子们干不好活儿,只好留下来看着她们洒扫庭院,插花放盏,这里里外外都要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样您看着才舒心。” “对对对,咱们都商量好了,要给小姐打好洗澡水,备好换洗衣衫,烧水沏茶,摆好点心,切好果子,一应事务都要安排妥当,因为大伙儿想着夫人和小姐回来肯定都累坏了,要好好歇歇。”妙雪也赶紧讨好。 妙菱听完她们的话笑道:“得了得了,小姐不过说了一句,瞧你们个个都来讨人情,幸好小姐给你们准备的礼物满筐满箩,不怕你们献殷勤。” 第102页 真珠也笑:“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笑笑闹闹的样子,知道你们是真想我了,我也真想你们了。快别叫妙雨她们累着了,庭院随便打扫一下就行了,反正那院子我娘也住不了几日了。” 这话说完妙菱和妙雪几个全愣住了,她们面面相觑道:“不住咱们屋里,那夫人住哪里?” 话音刚落李妈妈带着人抬着箱笼走了过来,李妈妈道:“回屋里说去,外面太阳大,仔细晒黑了。” 第71章 明天就去都来得及 真珠回房间一边洗漱换衣, 一边小丫头们说笑着,一边吩咐妙菱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拿出来送给院子里的下人们,大家都得了点彩头,俱是欢欢喜喜。 收拾妥当她便带着几个贴身的小丫头去祖母院里,献宝一样摆了一堆东西在吴老太太面前,一样样如数家珍般述说着,这东西从何处买来的, 那里的景色如何, 那日的天气如何, 集市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叽叽喳喳说了半天。 吴老太太见这个孙女一路急急走来见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又像连珠炮一样说个没完,赶忙吩咐人拿水果点心上来。 她手里摇着扇子笑道:“别说了, 歇歇吧,今儿说不完, 明儿再说,来日方长, 你这孩子急什么?” 旁边的下人, 见着小姐脸上带着汗意,赶紧拿羽毛扇轻轻地给她扇风。 真珠嫌风小,一把将扇子夺过来,唿哧唿哧对着自己勐扇了一阵,嘻嘻笑着说:“祖母是见过世面的有福之人, 我这些小东西都入不了祖母的法眼。孙女知道您老人家啥也不缺的,就是想博您一笑,祖母高兴了,孙女也就高兴了。” 吴老太太见这丫头举手投足孩子气十足,至真至纯,心下多了几分欢喜,加之多日未见,确实也有些想念,嗔道:“马上都要议亲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片刻间下人摆上了瓜果,吴老太太身体前倾把果盘推给真珠道:“饿了吧,渴了吧,快用些,听说你爹娘今日去宫里了,只怕回来还要些时辰,先垫垫飢。” 掌灯时分,赵甲仁夫妻二人从宫内回到家中,下人们早已备好了晚饭。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下人们捧饭、安箸,布菜。吴老太太望着一大家人,脸上笑开了花道:“怕是有几个月没这样全家坐在一起吃饭了,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 赵甲仁忙停下筷子回道:“母亲说得极是,儿子这些年亏得母亲操心扶持,如今才得一家和美。” 众人都放下筷子点头称是。 吴老太太笑得更开怀了,“哪里哪里,这是你们小辈自己有福气,你们呀都争气。” 真珠笑道:“祖母就是那最最有福气的人,家中有了祖母,我们便是那最最有福气的家,今日阖家团圆,家中又有升迁之喜,很该开一坛梅花酒庆祝的。酒是去年冬天我娘亲手酿造的,用了大寒那日的梅花和雪水,就埋在咱们院里树底下呢,这个天喝起来,最是解暑清凉。” 吴老太太闻言大喜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叫人取来。”李妈妈闻言立刻着人回去拿酒了。 赵甲仁转头看向林氏微笑颔首:“雪酿梅花酒,不仅解暑,而且风雅,想不到夫人竟有如此玲珑的心思。” 林氏有点羞怯,微微低下了头,侧身回道:“老爷过誉了。” 真珠赶忙接话道:“娘亲本来就是玲珑风雅之人,不仅会酿酒,还会绣花,还会弹琴,还会煮茶,还做得一手好点心。只是这些年被女儿的病拖累了,生生得把一个大家闺秀熬成了煎药婆。不过如今托祖母的福,女儿病癒了,咱家时来运转,往后娘亲要同爹爹住在一处,爹爹会发现我娘亲身上的好处多着呢。” 听到这里,吴姨娘瞬间变了脸色,真兰从桌子下面狠狠地捏了捏她的手,让她不要说话。 真柔和真良两个小傢伙只顾着被人伺候吃饭,哪里管大人说了什么。 但是大少爷赵真博到底是成年人,他听到真珠这句话顿时有些疑惑,抬起头看看众人,发现祖母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父亲脸色如常;林氏半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吴姨娘满脸不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真兰脸上有一丝尴尬的笑容。 大家都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赵真博感觉到有些不对,但是他的脑瓜子就好比一台破电脑,能够接收信息,却无法处理信息,想了想,没有头绪,于是他也低头继续吃饭。 吴老太太注意到了这个长孙子抬头又低头的动作,忽然无奈地笑笑道:“我瞧着真博也是个有福的。” 是傻人有傻福吗?真珠心里这样想着。 却听林氏温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福法不同,却都是有福的。” 吴老太太看向林氏,满意地点点头:“媳妇你是个敦厚的,孩子们自然都是有福的。” 这时李妈妈从外面拿了酒进来,赵甲仁举箸笑道:“酒来了,来来,吃饭吃饭。” 饭毕,众人各怀心思回房。 林氏叫了真珠去她房内,遣走了下人,面上带点犹疑道:“李妈妈这一路上早告诉我,回京之后老爷会让我搬回去,让我心里有数。今日从宫中回来,你爹果然说,挑个吉日让我搬去正院儿里。” 第103页 真珠灿烂一笑:“这是大好事儿啊,爹让娘去,娘就去,再说娘本该住在正院里。” 林氏有些怅然道:“你说得对,我本该住在那里,只怕你爹心里也是如此想法,他让我搬过去,并不是他想同我住一起,是他觉得我该住在正院儿里。” 真珠细细端详林氏的脸色,心内明了自己母亲对父亲是有情意的。所以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如意,却始终不愿意提和离之事,她心里应该还是想着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的那一天吧。 这也难怪,赵甲仁年少有才名,成人之后便是青年才俊,如今人到中年,仍然保养得宜,且又是天下肱股之臣。虽然他位高权重,家中却只有林氏于吴姨娘二人,并不贪恋女色,说起来确实是值得託付的好男儿。 当初若不是林氏久不生育,说不定吴姨娘没有可趁之机;若不是自己身体的原主天生痴傻,还不完的儿女债耗光了林氏的青春年华,无心经营婚姻,说不定他们夫妻俩不至于感情生分至此。 想到这里,真珠心内一阵酸楚,她上前握住了林氏的手:“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娘,让小人登堂入室,害的爹娘不和。娘不要如此丧气,你瞧瞧世间半路夫妻尚且有过的热乎的,娘和爹是同甘共苦的少年夫妻,原配正室岂有不能琴瑟和谐道理。” 她顺手从妆檯上拿出一把檀木梳子,轻轻地梳理林氏一头乌髮:“娘青春犹在,红颜不老,往后咱们娘俩要好好过,好日子还长着呢。” 林氏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女儿痊癒之后,她确实比前几年显得年轻了,气色红润,连老爷看她的眼神,也比过往温和许多。回想当初,夫妻间也曾甜蜜过几年。 怅然间,李妈妈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来:“我知道小姐心中气姑爷这么多年薄情,但若是不搬回去,传出去就是对皇家不敬。退一万步道,即使皇家不怪罪,珠儿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爹娘不和,对珠儿小姐议亲也不利啊,人家会觉着 ,虽然是个嫡女,却是个不得宠的。” 于是林氏轻轻地嘆了口气道:“为娘的都是奔着孩子过日子,你好,娘怎么都好。我瞧着后天就是个好日子,只是不知道是否太匆忙了,怕来不及收拾。” 真珠嬉笑道:“来得及来得及,明天就去都来得及。” 第72章 好一出双簧妙计 第二天一大早, 真珠就被妙菱几人摇醒了,她很烦躁的翻身拿屁股对着那几个小丫头:“干什么干什么!一路上也没睡过好觉,好容易回家了还不让人睡个懒觉。” “小姐快醒醒,前院有事儿,大好事哎。”妙菱锲而不捨的摇着真珠。 真珠气得拿手去打她的胳膊:“哎,我说你不累是吧,昨晚不是说了今天咱们都睡懒觉。” “哎呀, 小姐快起来, 睡懒觉哪比得上看热闹。”妙雨说着也上来拉她。 真珠被拽得无奈坐起来:“看什么热闹?” 几个小丫头对着她神秘的眨眨眼挤挤眉毛, 真珠没睡醒一看这几人的模样更气了:“姑奶奶们麻熘点儿,有话快讲有那啥快放,别在这装神弄鬼的,说完我还睡觉呢。” 妙菱赶紧道:“别睡了别睡了,老太太病了。” “啊?”真珠一惊。 “病了, 昨天晚饭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请大夫了没?” 这一惊她彻底醒了, 然后缓过神来嗔道:“我看你们几个也病了,忘吃药了吧, 这是哪门子好事?不行不行, 妙雨你赶紧拿衣服给我,我得过去看看祖母,妙菱你去叫我娘,婆祖病了,媳妇应该床前伺候着, 要是让别人抢了先机,回头又要说难听的话给我娘听了。” “咱们夫人不用去,这回谁也抢不了吴姨娘的先机了。”妙菱阻拦她。 妙雨也接口道:“小姐你别急呀,听人把话说完呀。” 真珠一头雾水地转头,乌熘熘一双大眼睛盯着妙菱,然后怒了努嘴,意思是:我倒是想听,可你倒是快说啊。 妙菱清清嗓子道:“这不出去几个月吗,昨天夜里我娘就回咱家院里了,要安置安置家里。今儿一大早啊,老太太院里的大丫头连芬和老爷身边的跟班墨清哥哥一起来了,哎,你们说这事儿奇不奇怪,这两人居然一起来了。” 她咽了口唾沫星子,环顾了一下众人,期待大伙儿的反应。 真珠苦笑不得地怼她:“我的天,你倒是赶紧说正事啊,别铺垫了成吗,你当茶馆说书呢!” “哦!”妙菱挠挠头有些失落道:“就是这两人过来说,最近天气太热,老太太身体有些虚,我爹听了就赶紧说马上差人拿老爷的名帖去请太医。然后老太太身边的莲芬姐姐就说不用请了,不碍大事的,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行。墨清哥哥接过去说,老爷方才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见老太太身上不大好,便让吴姨娘搬去老太太院里,方便照顾老太太饮食起居,现下老爷要去上朝了,命他来交代赵管家安排些人手,将吴姨娘的傢伙什搬过去老太太那里。今天明天都是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务必在今天搬完了,再安排人手将正院洒扫干净。” 真珠听完诧异极了,问道:“吴姨娘什么反应,她竟会愿意乖乖搬出去?” 第104页 妙菱乐不可支道:“可不是,我也好奇这样,所以我一听说这事儿就悄悄地去老太太院里打听了,听说早上吴姨娘一听老爷说让她搬过去照顾老太太,当时就哭了起来。然后老爷就夸她孝顺呢,说这是姨娘心疼婆母;老太太也说果然是姑侄连心,自个儿年纪大了思念故人旧事,吴姨娘过去正好同她叙叙旧。” 听到这里,真珠忍不住莞尔一笑,其他几个小丫头也嗤嗤笑起来。 真珠笑着说:“我那祖母大人和父亲大人果然是亲妈亲儿子,这两位都是妙人啊,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真是不服不行。” 她虽然早知道这一两日林氏就要搬去正院儿里,却当真没想过吴姨娘会以怎样的方式搬出去,搬到哪里?是不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没将吴姨娘真正当成过威胁呢。 如今吴老太太和赵大人唱的这一出双簧,多么精彩的好戏,一来不伤吴姨娘的情面,又给她落下一个孝顺婆母的好名声儿。二来将她安置在吴老太太屋里,有老太太看着她,也弄不出么蛾子。 吴姨娘纵然满肚子牢骚,也不敢当面拒绝赵大人,不去侍奉婆母。要知道这古代可是有七出之条的。"七出"指的是: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其中第三条“不事姑舅”指的就是不侍奉公公婆婆。不孝顺的正妻都要休回家去,何况是一个姨娘。 真珠心想:书香门第,最看重脸面,我这个爹又自诩才子清流,喜爱吟诗作对,最怕杂事扰心。得想个法子让吴姨娘安身点儿,只要她不闹不生事端,便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影响家声,我那憨厚的老娘便能安心住在正院。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只说让吴姨娘搬去祖母那里,没说别的?” “别的?”妙菱睁大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别的了,不过我知道小姐想啥呢,不就是想问什么时候咱们夫人搬过去吗?你琢磨琢磨他们说的话: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今天搬完了,还要将正院洒扫干净。瞧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肯定明天夫人就要搬去喽。” 真珠看到妙菱那个得意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妙菱你个傻丫头,总算机灵一回儿。你们几个多跟妙菱姐学学,知道不。” 妙菱听到小姐夸她,心里更得意了。 真珠无奈的拿手指指这丫头的脑门儿:“行了,别嘚瑟了,快帮我洗漱一下,我要去找娘说正事儿。” “当然要去,当然要去,肯定要去给夫人道喜呢。”妙菱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得拾掇着真珠。 “不光是道喜,还得和娘聊聊管家权的事儿。”真珠洗了脸,坐在桌前,任由丫鬟们梳妆打扮。说起来真是堕落,她居然已经适应了这种骄奢淫逸寄生虫一样的生活。 “对对对!”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接话。 “肯定要把管家权拿回来。” “早该拿回来 ,就是咱们夫人太仁慈,太心软,才惯得那吴姨娘蹬鼻子上脸。” “就是,换个厉害点的主母试试,能吴姨娘把持家里这么多年?这真是鸠占鹊巢!” “哎呦不错哟。”真珠一边左右转头照着铜镜调整头上的珠花,一边夸奖道:“都学会用成语了,看来我不在家这几个月,你们有长进啊。” 妆容整理完毕,她拿着手帕站起来道:“不过,我是打算去劝劝我娘别去揽这个管家管帐的事儿。” 啊? 此话一出,四个小丫头全愣住了。 第73章 想有自己嫡亲的弟弟 反正是在自己的地盘, 不必拿乔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于是真珠一阵风一样跑去她娘的屋里。 林氏一见到真珠小旋风一样吹了进来,脸上浮现宠溺的笑容:“你这小丫头,怎么教不会呢,整天跟个猢狲似得。” 真珠拽了个春凳一屁股坐下:“放心吧娘,你闺女心里有数,在旁人面前我保证不这样。” 李妈妈也笑了起来:“小姐确实是个心里有数的, 不似我家这个傻丫头, 那是真傻。” 妙菱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 正好听到她娘这一句,便嘟了嘴不开心,只是默默地把旁的下人打发了出去,自己靠在门框那儿看着不让人靠近里屋。 真珠咯咯笑道:“不傻不傻,我们妙菱这是大智若愚。要说啊, 这一等聪明的人都是看起来傻,心眼里精明的。万万不可看起来聪明, 却总做傻事。” 林氏看着女儿满心满眼都是疼爱:“娘知道珠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天爷保佑啊, 娘现在万事都知足了, 现在就死也能闭上眼了。”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 真珠赶紧打断她:“娘你胡说什么呢,虽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是人来这世上一遭可不是为了去死的,是为了好好活着的。想必李妈妈已经对娘说过今儿早上祖母院里的事情了吧?” 看到李妈妈点头,真珠接着劝林氏道:“娘得了这诰命夫人的头衔, 对女人来说扬眉吐气的好事,但是这头衔也让娘无法离开赵家了。既如此,就往前看,就安心过好以后的日子,忘记过去那些伤心事。” 真珠说罢忍不住起身跪坐在林氏腿边,把头放在林氏腿上趴着,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第105页 其实林氏还很年轻,才四十岁,在真珠原本生活的时代,这个年纪正是怒放的中年少女啊。 这些日子林氏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真珠,她把全部的爱给了这个假女儿。假如爱有奇蹟的话,那便是真珠心里早把她当成了亲妈妈。 不管前半生有哪些痛苦的羁绊,真珠都希望妈妈幸福,花谢花开终有期,收拾心情再启程。 林氏抚摸着真珠毛茸茸的脑袋,喃喃道:“明日娘要搬过那个院里了,左右厢房你哥哥弟弟住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安置你呢?待你爹下朝来,我得同他商议一下此事。” 真珠闻言抬头笑道:“娘不要担心我,我不用安置,这个小院儿就挺好的。” 林氏道:“那可不成,你不在娘眼前,如何能放得心,你若不去,娘哪里也不能去。” 真珠劝道:“娘,您这小性子怎么像个孩子,你想想啊,就算是吴姨娘在正院里住着的时候,真兰是不是也得别院居住。有个词叫深闺,这深闺啥意思,不就是讲大家闺秀要住在宅子的最里面,方能显得尊贵体面,父母疼惜。你再想想,满京城里有哪个大户人家的闺女是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的。” 李妈妈也劝:“夫人,小姐说得有理啊,再说赵府这宅子也没多大,几步路就走到了,您要是想小姐了,差人去叫一声,片刻就到了。” 林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她把真珠拉起来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道:“娘就是不放心你。” 真珠道:“娘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娘,但是日子要过,咱们都要往前走,往好处走。娘方才讲要和爹爹商量一下哥哥弟弟的如何安置的事,其实我也正想问一问娘这个事,娘对他们两是如何打算的呢?” “如何打算?”林氏有些茫然,她抬头看了看李妈妈,不知道真珠是什么意思。 李妈妈问:“不知小姐如何打算?” 真珠道:“我同娘一起去觉明寺上香的时候,看着娘每次都是求上苍保佑我能康健喜乐、福寿绵延,可见在娘心里一时的得意不叫得意,一世得意才是真得意。” 林氏点头:“那是当然了,娘当然希望你这辈子都顺遂如意。” 真珠又道:“女子在世有两个家,娘家婆家。即使我嫁了个好婆家,若是娘家不好,处处掣肘,于我多有拖累,便算不上圆满如意。如今爹爹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但是娘您细细想想,有朝一日我爹告老还乡以后,赵家这门楣谁能撑着,我大哥成不成呢?” 听到这里,林氏和李妈妈面上表情都有些凝重了,林氏嘆了口气道:“那个孩子,怕是不成?” 真珠也摇了摇头,环顾看看屋里没外人,妙菱还在门前守着,便轻轻说道:“爹爹乃是当朝一品,娘是江南首富之女,旁人都说咱家是又富又贵,满京城除了皇亲国戚和开国功勋能略胜一筹,旁人不知道多少艷羡。但我却知道,待我出嫁之时,娘定是要为我陪嫁全副身家,到那时赵家虽不穷,但是大富之相其实是个空架子;至于这贵嘛,要是靠我那木头一样不开窍的哥哥走仕途,只怕赵家这贵更难久长。我本是赵家金尊玉贵的嫡女,万一哪一天赵家变成了落毛凤凰,我还要应付天天来打秋风的哥哥嫂子,弟弟弟媳,软了硬了都被人说闲话,到时候我不胜其烦,日子八成也不好过。” 真珠说完这一番话,林氏愣住了,她有些茫然失措道:“这这这,如何是好?” 李妈妈皱眉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小姐可有什么法子没?” 真珠道:“我觉着,哥哥已经大了,同嫡母住在一起也不像话,娘要求爹爹另外安置一下哥哥也合情合理。只是哥哥木讷不思进取,哪怕有个秀才的功名,爹爹今时今日的地位,给他捐个小官派遣去富裕地方当差也不是难事,若是不想离京,安排进衙门做个刀笔小吏也不难。可惜在家里被吴姨娘护着短,每日倦怠,到现在还是一个白丁,若说是怪先生教不好,坊间都说常先生文曲星下凡哪。” 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真珠的心跳仿佛丢了一拍,有一丝丝异常,看着林氏听得入神,无人察觉,她赶紧说下去。 “我这次去江南一路上听说,有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孩子,在家里被娇生惯养不思进学,所以就被送到一些专门的书院去读书。那些书院多是在人迹罕至,山川秀美之处,只允许随身带一个书童前往,虽然无人伺候,倒也能安心读书,若是将哥哥送去能中个秀才回来,有份营生,将来也可独立于世间。” 林氏听完想了一想,迟疑道:“倒是个好法子,就不知道你爹捨得不?” 真珠道:“娘只管同爹爹说说此事,就说去书院的一应费用您出,爹爹真心疼爱哥哥,想必也一直为哥哥的前途发愁,这条路虽然苦点,却是条明路。爹能从落魄子弟能做到官居一品,想必是个通透的人,必能知晓此事是真为哥哥着想。若是不行,哥哥搬出正院,随便爹怎么安置他,我倒想看看爹如何将这烂泥扶上墙。若是可行,花出去的那些银两,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花点小钱买个日后清净。” 顿了顿,真珠又说道:“至于真良弟弟,我看是个机灵聪明的孩子。小孩子就像小树苗,怎么养就怎么长,娘不妨把他留在正院里养着瞧瞧,说不定是个成器的。” 第106页 林氏在脑子里想了想真良粉嘟嘟的小脸,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我养着真良,吴姨娘八成不能愿意吧?” “姨娘生的孩子本该嫡母养着,这事由得了她吗?无法无天了。”妙菱在边上忍不住插嘴。 “没错!”真珠对妙菱比了个大拇指。“我爹是最重礼数的一个人,再说庶子能养在嫡母身边,也是对这孩子的抬举,爹不会不同意的。” 真珠说完又抿嘴一笑道:“娘还年轻着,说不定过几年我能有自己嫡亲的弟弟。到那时,你再把真良还给吴姨娘就是。” “哎呀,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呢。”林氏的脸腾地红了。 “娘怪我瞎说什么大实话,是吧,哈哈。”真珠哈哈笑起来。 李妈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氏还是犹豫:“只怕到时候吴姨娘要看闹上一阵儿。” “娘不怕,我有法子给她找点事情做,她自然就不闹了。”真珠安慰道。 第74章 一位未婚的青年才俊 林氏虽然婆婆不疼, 相公不爱,含辛茹苦拉扯一个傻孩子十几年,却一直稳稳噹噹当着正房太太。 都说人有旦夕祸福,好生走个路都能崴着脚,但林氏母女却并没有什么五病八灾,也没出过什么意外。 若是吴姨娘真是那歹毒的恶人,在她前任痴痴傻傻的十几年里, 估计林氏母女坟头的草都半人深了。 所以真珠觉得, 这个吴姨娘有些小人得志, 爱算计爱占小便宜,一天到晚像个苍蝇一样噁心你,却并没有大奸大恶伤天害理的胆量。 既然她爱占小便宜,那就给她便宜占好了,反正赵家这亩田就这么大产量, 由着她占也没多少。 于是真珠对林氏道:“娘,今日吴姨娘搬出来, 爹肯定会来找娘说明日搬行李的事,到时候您就跟爹说一说您打算抬举真兰记在自己名下的事情, 再说说二表哥打算提亲的事。这是件大好的亲事, 爹肯定会心花怒放。然后您就跟爹提出要将帐房和库房的钥匙拿回来,您才能搬去正院里,哪有诰命夫人不掌家的,哥哥姐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如此嫡庶不分传出去让人笑话。” “咦?”妙菱奇道:“小姐,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林氏也道:“我无心理那些俗务,再说你爹那点俸禄,少不得我得填补银两,我不想管这烂摊子。” “娘,此言差矣。”真珠劝道:“您不仅要接手管,还要管得好才行,咱们管个几天,把家务事理得井井有条,省的我爹以为只有她吴姨娘能管家,您只会吃斋念佛。要说您可是江南林氏的大小姐,家中世代经商,都说内行门里出三分,这当家理事本就是您的专长,再说还有李妈妈帮您,赵管家也是向着咱们的,怕什么!” “管几天?”林氏疑惑道。 “对!”真珠道:“就管个十天半个月的,孩子也归嫡母了,正院也不能住了,管家权也不在了,让吴姨娘尝尝落魄的滋味,也让她知道这赵家并不是没有她就不行的。” 李妈妈这时已经明白了:“然后夫人再找个机会,把这管家权赏给她,老太太和老爷也会觉得夫人大度,不如妾室一般见识。吴姨娘必然也会好好干,想法子管得比夫人还好,事儿一忙就没力气来闹了。” 真珠赞赏道:“李妈妈真是女中诸葛啊,猜的不错。今日要设家宴为我们几个接风洗尘,二表哥得了我爹的授意,肯定就要写信回老家安排向真兰提亲的事情了。到时候一个女儿出嫁要准备嫁妆,一个儿子在外求学要常常差人去打点照料,真良还在娘的身边养着,若是娘管着家里事务,吴姨娘根本插手不上儿女的事情,所以吴姨娘不会轻易放弃这管家权,让她有正经事做,自然没精力瞎折腾。” 林氏和李妈妈听完频频点头,林氏欣喜道:“我的珠儿长大了,已经成了妈妈的主心骨了。” “哪里哪里,都是娘生养得好,把我生的花容月貌冰雪聪明。”真珠嘴里说着假谦虚的话,脸上挂着嚣张得笑,逗得林氏忍不住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赵甲仁下朝归家见正院已经打扫完毕,便亲自来找林氏,请夫人明日回房。 林氏便同他商量如何安置两位庶子的事,林氏告诉丈夫,她想将真良带在身边教养,将来这孩子若有出息,便可光耀赵家门楣。又提出想要供养赵真博外出求学,找个出路。 赵甲仁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嘆气道:“真博这孩子确实不争气,被吴姨娘惯坏了,如此浑噩度日,难不成真要回乡下祖宅做个田家翁。既然夫人有此意,那就权且试一年,哪怕中个秀才为夫也好为他寻个营生。” 又听林氏说起肯将真兰记在自己名下,将她许配给自己娘家内侄为妻,为她促成一桩大好的婚事,不由得心花怒放。 所以林氏提出要帐房钥匙的事,赵甲仁略一思忖便让书童去找吴姨娘取来给了林氏。 他心想,难得有嫡母如此为庶出子女着想,况且宠妾灭妻传出去有碍家声,吴姨娘那边再慢慢安抚吧。 这赵甲仁原本中意将真兰许配给常凤卿,瞧着那位是个人才,想着虽然真兰是个庶女,嫁给常凤卿一个寒门的新科进士做正妻还是配得上的。 第107页 谁知道这回看走了眼,这不是人才是天才,他不仅三元及第才华横溢,而且风流倜傥进退有度。连皇上都忍不住夸奖:“常爱卿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那日,皇上亲点他为翰林院侍讲学士,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官,“翰林院学士”五个字却是天下士子心嚮往之的。况且,古往今来状元授官都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破格授官是天大的体面尊荣,一时间满朝譁然。 常凤卿却在金銮殿内再三叩首:“皇上爱才惜才之心臣感激不尽,恕臣惶恐不敢受官。请皇上三思,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能为臣一介进士违背江山祖制,臣愿领翰林院修撰一职,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道:“常爱卿的一片赤诚之心朕已经知晓,但君无戏言,岂可收回。常爱卿莫要推辞了,区区侍讲学士已经是委屈了爱卿。” 这时候,翰林院张大学士出来圆场道:“祖制乃是国本不可动摇,皇上乃是天子君无戏言。老臣以为不如先依照祖制授官翰林院修撰,待一年考绩之后再升翰林院学士,如此就可两全其美。既让天下士子看到了皇上体恤下臣之心,又可让常状元不必心内不安。” 张大学士在朝为官几十年,最善于揣摩帝心,他这一言既出,群臣纷纷附和。赵甲仁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稍一思忖,问常凤卿道:“如此甚好,爱卿就莫要推辞了。” 常凤卿这才应允,是以他虽然现下还不是学士,此事却板上钉钉,传为美谈。 放着这样一位未婚的青年才俊在朝中,日日上朝都能见着他风姿神韵,满朝生辉。 于是满朝文武家中有适龄闺女的都有些心动,皇上也陶侃道:“可惜寡人的公主不是已有驸马,便是尚在年幼,如此佳婿只能便宜给各位卿家了。” 说得常凤卿面红耳赤,皇上一时玩心大起,当朝就要为他赐婚:“爱卿看上谁家闺秀只管说出来”。 常凤卿赶忙跪下谢恩道:“微臣心中已有淑女,待天时地利人和之时请皇上为臣与淑女赐婚。微臣卑微之身,孑然一人,家中无长辈主持婚姻,深恐辱没了佳人,若有皇上赐婚,是微臣无上的尊荣。” 皇上笑道:“好好好,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有此福分,那寡人就等着你的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赵甲仁在朝堂上听着,心想殿试之前曾表明有意让真兰与常凤卿结亲之事,若是他有意,此刻便会向圣上提出来。既是未提,看来是对真兰无意。 罢了罢了,如今他圣眷正浓,自己弄个庶女往上贴反而被人耻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赵甲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常凤卿道:“微臣斗胆再向讨要皇上一个人情。” 第75章 常凤卿感激赵甲仁 “哦。”皇上饶有兴味地问道:“寡人这些时日给的种种赏赐, 常爱卿每每推辞,今日居然主动讨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常凤卿跪下道:“皇上前几日曾赏赐前朝丹青圣手张真人的一副《梅花傲雪》图给微臣,皇上说是为了赞赏微臣自小苦读,砥砺前行,终有一日如梅花傲雪。微臣收下这幅图后心内大受鼓舞。” 皇上点头道:“有此事,金银财宝你都不要, 请求归还国库, 却留下了这幅图。” 常凤卿叩首道:“微臣看着此图不由得想, 我出身贫寒,出仕之前曾在吏部侍郎赵大人家做西席,赵大人夫妇皆是良善之人,不仅对微臣以礼相待,大考前夕更是特意停了家学, 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令人感动。我与赵大人非亲非故, 自然是感激涕零,赵大人却说他乃是吏部侍郎, 为国选才、惜才、爱才不过是分内的事, 让微臣只管放宽心备考。故此时能侍奉在皇上身边,既是微臣的造化,亦得多亏赵大人夫妇扶助。微臣身无长物,斗胆请求皇上准许微臣将《梅花傲雪》图转赠给赵大人夫妇,以表微臣的感激。” “竟有此事?”皇上看向赵甲仁:“怎么没听赵侍郎提起过呢?” 赵甲仁赶紧出列跪下:“回陛下, 确有此事,不过区区小事,不提也罢,读书人乃是天下中流砥柱,臣身为吏部侍郎,自然是要多加爱抚。正如状元公所言,为国选才、惜才、爱才是臣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两位爱卿皆平身吧。常爱卿不必拿朕的东西做人情了,朕另有赏赐给赵爱卿。” 皇上此刻心情明显大好,对群臣道:“有众位爱卿和朕齐心协力,我玄武国何定然国运兴旺。”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跪下三唿万岁。 没过几天,赵大人就升任礼部尚书,林氏得了皇上的诰封。 这都是前话了。林氏并不知道这些事,但是夫妻二人对真兰如今这桩婚事都很满意。 吴姨娘八成也很满意,据妙菱打探回来的消息,赵大人过去老太太院里请安的时候,吴姨娘先是嚎哭了一阵,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咋哭了。 晚上二表哥过来一同吃饭,吴姨娘破天荒的竟没有出来张罗,以往遇到家里有亲戚来,她总是忙不迭地跑前跑后,想显示出自己才是这府里头当家的姨娘。 吴老太太道:“昨日事忙,今日设家宴为你们几个接风洗尘,孩子们都快吃吧吃吧。” 第108页 赵甲仁也举箸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了,动筷子吧。” 林氏却问了一句:“吴姨娘呢,怎么不叫过来吃饭?” 场面顿时一窒,真珠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气:我这个实诚的,没有坏心眼儿的亲娘啊,我可拿你咋办呢,你管她来不来,还能饿着她? 赵甲仁有些尴尬地“呵呵”两声,正欲开口,此时真兰接话道:“听闻祖母今日早间身体稍有些不适,想必姨娘忧心祖母身体无心用餐。” 真珠也接话道:“姨娘既然无心用餐,就全了她这份孝心吧。” 吴老太太赶紧道:“对对,清怡今日照顾我累了,我老婆子没啥大碍,她却累得不轻,让她早点歇着吧。” 赵甲仁招唿道:“都吃饭吧,时辰也不大早了,吃完尚杰还要回去。近日府里新栽了些花树,晚间影影绰绰得看不清路,待饭毕兰儿找个灯笼去送送你二表哥,免得他在府中磕绊了。” 一听此言,林尚杰眼睛一亮,赵真兰的脸瞬间红了。 真珠早从林氏处知道他爹十分满意这门亲事,看这两人如此甜蜜,心中真为他俩高兴,脸上也忍不住挂了笑容,指着桌上一盆汤道:“哎呀今天这酸辣汤做得是真甜,二表哥快尝尝。” 这边有丫鬟忙盛了一盅递给林尚杰,他拿调羹吃了几口道:“甜,真甜,香甜可口。” 林尚杰话音未落,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真兰得脸顿时血红了,她嗔道:“二表哥你傻了么,这是酸辣汤,怎么会香甜!” 真珠更是乐不可支道:“只怕是黄连汤,此刻二表哥喝下去都是甜的吧。” 林尚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右边的厢房里,吴姨娘听着这边欢声笑语,心里五味杂陈,手里拿着绣花针恨恨地朝绣架上未完工的鸳鸯戏水狠狠戳了几针,忽而想到这是女儿的陪嫁,赶紧用手抚平。 让真珠没料到的是,赵甲仁那日居然告假一天,亲来安置林氏搬回正院的事情,正院内的家什摆设都是从库房取了最上好的成色来,一应事务俱按照林氏的喜好安排。 林氏因为出身富贵、性子宽厚,即使不当家理事也自有一番贵妇的风范,府上僕人一直不敢怠慢。经由这一番折腾更是让满府上下都知道风向变了,有了诰命的夫人果然不得了。 真珠怕林氏在新院子里住的不习惯,第二日,天光一亮便急急忙忙来探望她。 林氏已经梳洗起来了,真珠到时她在正院东厢房里,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坐着,照例是李妈妈陪侍在侧。条案上摆满了各色衣料,主僕二人正迎着晨光翻看着各色绸缎。 夏日的阳光洒满房间,真珠只觉得屋里十分敞亮。她笑了笑道:“天气真好,娘气色也好。” 伸手抚弄了一下衣料:“又给我选秋装的料子了,这也太早了点吧。”拨弄了几下了以后,真珠奇道:“娘不是不许我穿这些暗色衣裳吗?” 李妈妈笑道:“这是给夫人选的。” 给林氏选的?可林氏素来吃斋念佛从不在意这些事情。 真珠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道:“对对对!日后年啊节啊,免不得要进宫,同宫里的贵人们,各家官太太来往,娘亲是该置办点衣裳首饰了。来来,我来给娘亲掌掌眼,这些都太暗了,娘还年轻着呢,让她们送点鲜亮的来。” 她眼睛一亮,抽出一匹缎子来:“娘快看,这个好,这个颜色叫焦糖色,我跟你们说,这个颜色别看不鲜艷,但是穿上身特别显白,你们都不知道,这个颜色它,它。” 她想说这个颜色曾经狠狠得流行过几年,却憋住了不能说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妙菱接口道:“这玩意好啥啊,小姐啥眼神呀,你瞅瞅这个料子这个颜色,穿上往那儿一站,就跟庵里的姑子似得。” 妙菱说完还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这一下把屋里几人都逗乐了,真珠气得要拧她的脸。 林氏拦住了她:“行了,别闹了,坐下歇歇吧。“又转头吩咐道:“去把早饭端上来吧。” 妙菱便应声去安排人摆饭。 林氏道:“有没有去给你祖母请安?” 真珠答道:“去了呢,先去的祖母那里才来看娘的。祖母怕吴姨娘在她那里,母亲去请安尴尬,才故意说恐正院里没有安排妥当,事情忙,让母亲这几日不必去请安,我心里是晓得的,所以我一早就去看过祖母了。” 林氏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她又问道:“可见过吴姨娘?” 第76章 张家夫人送来一封请柬 听林氏提起吴姨娘, 真珠笑了笑道:“那怎会见不到。” 正好妙菱安排好了早饭从外间进来,听到这一句,接着道:“吴姨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见了小姐进去就开始哭哭啼啼,说自己要活不成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啊!林氏闻言有些焦虑,问真珠道:“她没难为你吧?” 真珠安抚林氏:“娘, 你别担心这个了, 她在我这里是讨不到便宜的。我根本懒得搭理她, 我一个诰命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姐,同一个姨娘争执起来岂非自轻自贱。” 第109页 “和小姐斗,活该她只能吃瘪。”妙菱也赶紧说道:“我家小姐那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定神闲地坐下喝了口茶,又夸了夸老太太院里的丫头沏茶的手艺。然后小姐才慢悠悠地说道:吴姨娘你可真是孝顺, 祖母只是天干物燥有些中暑,已然好转了, 偏你这么整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给外人瞧去了, 知道的是你关心祖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诅咒祖母呢。吴姨娘当时就两眼一瞪,看着小姐就哭不出来了。” 李妈妈听了也是一笑:“小姐这招四两拨千斤真是妙。” 看着林氏稍稍安定的神情,真珠又道:“倒是娘这里我很担心,怎么没见内外院的管事和婆子们来听差遣呢?” 林氏抬眼看了看李妈妈,笑道:“有这个老东西在, 哪轮得到为娘操心,一大早他们已经来回过事了,各自领了活计去做了。” 真珠也笑着看向李妈妈,这个妈妈确实精明强干又忠心耿耿:“这些年,我和娘亲都有劳李妈妈费心了。” “哎呦哎呦,小姐说得哪里话,老奴哪里担得,这都是本分,也是夫人提点得好。”李妈妈赶紧推辞。 “我娘天天说,夫人和小姐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一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妙菱也道。 真珠道:“可不是,我就是娘去觉明寺烧高香烧出来的,以后还要多去烧烧香,求佛祖保佑,这辈子好,下辈子好,年年月月都好。” 屋里的几人全都笑了起来,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忽然听到外面僕人给真兰请安的声音。见她带着真柔进门,林氏道:“兰儿和柔儿来了,来得正好,正打算吃早饭,一起吃吧。” 真兰带着真柔规规矩矩地林氏请了安,落座后才笑着道:“来时已经吃过了些许,可既然赶上了,能服侍母亲吃饭乃是女儿的福气。” 真珠看着真兰笑道:“刚刚妙菱还自卖自夸说我是大家闺秀,要我说,大姐你这模样做派才是真真的大家闺秀。” 真兰嗔道:“就你嘴巧,你这个人精,只在家里人面前自在罢了,在人面场上哪里不大家闺秀了。” 真珠一眼瞧见真柔噘着嘴,似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便淡淡地收了笑容。 真兰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妹妹,这孩子容貌神态都极其肖母,跟吴姨娘特别像,性子也像;她自己虽然容貌像母亲,但是脾性却像赵甲仁更多些。 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柔儿性子有些急躁,大方不足,都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日后还望母亲能多多教导些,改改她的性子。” 林氏道:“柔儿如今也是十一岁了,确实该要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要多跟你大姐学学。” 真柔怒目:“我才不要改什么性子,我哪里不好了,我吃饱了,我要去找大哥哥和弟弟玩了。”说着起来跑了出去。 真兰慌忙站起来要去追,想想又觉得不妥,红了脸又坐了下来向林氏赔罪:“柔儿还小,母亲莫怪。” 林氏摆摆手:“无妨无妨,就让她去和兄长弟弟玩一玩吧,过个两日博儿就要启程了。” 真珠心想,这又是一个被吴姨娘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真兰虽然也被吴姨娘教养长大,可是读书之事上颇有天分,读了不少圣贤书,还算通情达理,这个小丫头可真是够呛。 正胡乱想着,听到妙菱叫了一声“爹,你咋来了?” 真珠抬头,见赵管家从外面拿着一封帖子走了进来,给林氏行礼之后,赵管家道:“方才张大学士府上送来一封请柬,请夫人过目。” 林氏收了请柬放在桌上,对妙菱笑道:“你拿些小厨房新做的点心给赵管家尝尝,再去沏杯好茶,让你爹爹歇歇,忙了一早上了。” 赵管家作揖道:“多谢夫人赏赐。”父女俩有说有笑的去了。 李妈妈看着丈夫和女儿的背影,对林氏道:“夫人就不该赏那老货吃的,你瞅瞅他这两年胖的越发不像话了。” 林氏不理她,嘴角含笑拆开了请柬看了一眼道:“原来张家夫人请了戏班唱堂会,请了几个交好的大人府上女眷去看戏。” 说罢看向两个女儿:“你们想去吗?” 真珠奇道:“没听娘提起过与张夫人交好啊?” 林氏摇头道:“我未曾见过这位张夫人。傻孩子,交情好不好,哪里是后宅女人的事,你爹与张大人交好,就算是两家交好了。” 真兰羞怯道:“往日里这种排场,无非是各家夫人太太相看相看别家闺中的女儿。兰儿如今不去也罢,因为,因为。” 她涨红了脸,实在说不出口,只得改口道:“二妹妹倒是可以去看看,妹妹尚不曾在京城展露芳名。若是妹妹去,兰儿愿意陪同。 听真兰这样一说,真珠明白了,其实就是家家都有儿有女的,大人们要操办儿女婚事,这个时代又不能直接相亲。 所以一群门当户对的阔太太们没事找事,带着自家姑娘串串门子,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的样貌人品,便探探那家的口风,双方都心里有数,提亲便十有八九能成,不会伤了面子,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第110页 这样一来,真珠也不想去了,本来她对看戏就没什么兴趣,还要陪着笑脸招唿一群不认识的七姑八姨、莺莺燕燕,实在无趣。 真珠摇头道:“真要看戏,索性去茶馆里听个爽利。面对一群陌生人,我都不知道该说啥,时刻端着劲儿,太难受了,我不想去。” 李妈妈却劝道:“可老奴觉得,夫人同小姐们还是去一下的好。” 第77章 闲不住的美少女壮士 李妈妈道:“往日里因着要照顾二小姐的病, 夫人素日不同这些京城贵妇来往。如今咱们才回府几日,这张夫人便差人来邀请,想来是有意结交,如果不去,怕是无意中得罪了人家。” 真珠听了,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人是社会性动物, 必要的人际交往还是要有的。” “啊?”真兰听愣了:“妹妹说什么?” 真珠一个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赶紧解释道:“娘, 我的意思是说,这张夫人确实花了点心思,你看哪,她从未见过您,所以特意请个戏班唱堂会邀您前往, 见面之后若话不投机,大家就看看戏听听曲儿打发时间, 也不会尴尬;假使是宴会,茶会, 诗酒会, 大家聊不到一起去,干坐在一起那才叫难熬。如此想来真如李妈妈所说,对方乃是有意结交,现下父亲在官场上仕途顺遂,做子女的应该给父亲助力, 不能添堵,女儿愿意陪母亲前往。” 妙菱在旁边赶紧问道:“带我去不?” “带你去带你去,就知道你想去。”真珠乐了。 妙菱大喜:“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是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你以前不是说我是天蓬元帅下凡。”真珠绷起脸。 妙菱想起当年真珠脑满肠肥的样子,忍不住尴尬地呵呵笑起来。 “行了,用不着你今日拍马屁,小姐我可记仇着呢。”真珠正欲再怼她两句,一转脸看到春画木着脸在旁边站着,便道:“也带你去,今日你和妙菱抽空去针线房里量体,挑块好料子,一人做一身新衣裳留出门穿,告诉他们做得细緻点儿,别丢了咱家脸面。” 春画闻言一喜,忙福身道:“奴婢谢过二小姐,奴婢这就去针线房请人拿衣料来给两位小姐过目,奴婢们的衣裳不打紧,小姐们做完衣裳的下脚料赏给奴婢们就是主子的恩惠了。” 话没说完,春花忽然有些吶吶了,因为她一下子想起来二小姐的衣裳都是京城最出名的周记裁缝铺量体定制的,不是家里的针线房做的。 但是真珠很快打破了这种尴尬,她打断了春画的话:“我和大姐四季衣裳够多了,用不着再做新的,前个月在岳城做得那些衣裳件件我瞧着都挺好的。” 林氏听完点头赞许道:“珠儿说得是,圣上推崇俭以养德,咱家乃是文官清流确实不宜过于奢靡。” 几人说笑了一番,林氏还要准备过两日去张家的拜礼,便各自散了。 天气炎热,真珠虽然是闲不住的美少女壮士,但是白天实在太热了,稍微动一动就要热得要窒息。思考半天,真珠决定今日早睡早起,明天破晓前趁着天不亮起来去爬个山,下了山坐上马车回府洗个澡刚好吃赶上午饭,然后再睡个美美的午觉。 赵府虽然不大,地势却不错,离皇宫很近,寅时二刻天还未亮,赵甲仁来到大门口打算去上朝的时候,发现有两辆马车等在门前,还有一辆驴车等在那里。 这是做什么,赵大人惊讶得正打算询问车夫,却听到后面脆生生的响起来:“爹爹要去上朝了吗?” 他回头一看,真珠穿着一身寻常的素色衣衫,手里拿着帷帽带着妙菱几个小丫头正出门。小丫头们手里挎着的篮子虽然蒙着棉布,也能看出是香烛水果等物事。 赵甲仁一目了然,看来真珠是要去上香,这个女儿乃是佛祖庇佑之人,多去上两柱香火也是应当,这样想着口中问道:“珠儿这是要去寺里,今日怎么去得这样早?” 真珠走到跟前,福身行礼:“爹爹要去君前待命,为国为民;女儿要去侍奉佛祖,祈福家人。皆当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赵甲仁缕缕鬍鬚,脸上带了笑意道:“丫头说得不错,时辰尚早,带几个粗壮的家丁跟着吧,山路僻静。” 真珠笑道:“爹爹莫要担心,女儿带了家丁呢。况且觉明寺如今香火鼎盛,多得是半夜上山抢头香的人,女儿这都算去得晚了。” 因都有事情,父女俩浅谈几句,便各自去了。 山路上确实行人络绎不绝,真珠带着帷帽,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跟着的丫头家丁们也都穿着朴素随意,看起来就像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完全不扎眼不招摇,一路上走得十分自在。 可能很久没有如此大强度的运动,这段往日里如履平地的山路,真珠今日爬起来居然有些气喘吁吁了,鼻尖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很想掀开帷帽吹吹晨间的早风,却知道在这人来人往的山路上万万不可抛头露面。 妙菱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得说道:“小姐,咱们歇歇吧,我们这些粗丫头不知道累,把小姐您累坏了可不得了。” 真珠回头见她脸色潮红,大汗淋漓,笑道:“放心吧,你家小姐好着呢,倒是你热得快融化了,让你坐马车里你偏不肯,让你和妙雨她们一起坐在驴车上你也不肯,你这丫头咋这么犟呢,比拉车的驴还犟。” 第111页 妙菱辩解道:“小姐没在车上,我怎么能坐小姐的马车呢?我要是也上了驴车,这山路磕磕绊绊,怕小姐摔着了没人扶。” 真珠见她实在体力不支了,颇有些心疼这个丫头,只好道:“最后一小段路了,你扶我上马车擦擦汗吧,去见佛祖仪容不整,实在不敬。” 妙菱大喜,她累得快灵魂出窍了,赶紧千恩万谢地上前扶小姐上了马车。 坐定之后,真珠摘下帷帽。妙菱麻利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半干帕子,帮真珠擦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然后拿起一把鹅毛扇轻轻地扇起风,真珠觉得果然凉爽很多。 她长出了一口气,就势靠在车厢壁上,顺手抄起一把绣花绢扇,唿唿得朝自己脸上扇着风,实在是太舒服了鸭。 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学校练田径的时候,教练说过一句话,只有高强度训练过后的葛优瘫,才是最最舒服的葛优瘫。 真珠心想:教练我现在才体会到您当年说得太对了,只有这个时候像葛大爷这样躺着,心里才毫无愧疚感,真是享受。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忽然一个趔趄,她差点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妙菱冲着前面赶车的三猴儿吼:“死猴崽子你看着路啊,差点摔着小姐!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让你赶车,就这还好意思吹自个儿赶车水平强过你爹了。” 三猴儿委屈地说:“是小的对不住小姐了,也不能全怨小的啊,刚刚会车呢,山道儿本来就窄,下山那个马车速度又太快。” 妙菱还想再数落他两句,真珠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妙菱只好道:“好好赶车吧,放机灵点儿。” 真珠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一辆马车正在下山,速度确实不慢,驾车的马有两匹,去得远了看不清明,但是听着嘶鸣声儿就是好马。 妙菱看小姐一直看那马车,便问道:“怎么了。” 真珠放下帘子答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当今圣上喜俭朴不喜奢靡,我爹虽说已经官居一品了,平日里在城内行走也只用一匹马,出城才用两匹马。咱们虽说是官眷,今日上山却也只用了一匹老马拉车,刚刚那车用了两匹好马,想必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非富即贵。” 此时,下山的马车里,常凤卿透过车窗看到上山的平民,有不少老人及小孩,马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阿元一眼,轻轻得扶了扶额头。 阿元见到少爷的神情,立刻便心领神会,轻轻敲了敲车壁道:“有劳这位公公了,能否稍稍慢些走,我家大人昨夜誊写佛经整夜未眠,山路颠簸,有些不适。” 赶车的公公闻言拉了拉缰绳,慢慢地放缓了车速,心说:“原来这位大人晕车,果然是苦出身。” 第78章 大姑娘上香哪有不求姻缘的 前几日, 南边的辛罗国送来一批贡品,不仅有各色金银珠宝和南国特产,还有几卷梵文佛经,据说是海内孤本,得之可保国运固国本,珍贵无比。 皇帝得到这几卷佛经后龙颜大悦道:“既然是佛家至宝,当然应该放置在佛祖身边, 将这经书送至觉明寺藏经阁, 派人小心看护, 另在寺内择宝地建宝塔供奉,以求佛祖庇佑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太后自先皇逝去便专心礼佛,听闻了这佛经之事,本想借阅几天。可是这书已经送入藏经阁,再取出不敬;且佛经乃是梵文所着, 太后她老人家年事已高,眼神不济, 梵文也看不懂。 皇帝孝顺母亲,一日下朝之后和常凤卿闲聊, 谈及此事, 言语中多有为难,常凤卿便安抚道:“陛下莫急,臣可前去觉明寺内将那佛经转译,再将楷书写得大大的,给太后誊抄一份, 便宜太后日后在香案前研读礼佛。” 皇帝大喜:“如此甚好,朝野皆知爱卿写得一手好字。朕却想不到爱卿如此大才,竟还知晓梵文。” 常凤卿脸庞微微一红,拱手道:“陛下谬赞了,微臣自幼苦读经史子集,学得是经世济俗之术,于佛学之事一窍不通,也不通梵文。微臣只是猜想,佛经自古多是梵文,觉明寺乃是我朝佛家圣地,寺中皆是高僧,定有智者通晓此术,微臣不才,可以帮助高僧编译一二。” 皇帝看到这位年轻才子窘迫的样子,竟忍不住莫名高兴道:“无妨无妨,人无完人,还是经世济俗好,这天下这江山就是需要常爱卿这样出类拔萃的士子。” 常凤卿领命后便宿在觉明寺庙中,一连几日,由僧人口译,他重新编撰措辞,再同僧人反覆推敲,力求信达雅,终于翻译出一卷。 这日十五,正是礼佛的好日子,太后得知消息后心急,宫里便派了马车来接常凤卿。 给皇家赶车的太监,那自然是在京城里横冲直撞惯了,哪里愿意让着别人,一路风驰电掣,常凤卿生怕他冲撞了百姓,只好假装身体不适让他缓一缓。 赵府的马车在庙前广场旁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缓缓地停下来,真珠戴好了帷帽,妙菱扶着她下了车。 下车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三猴儿说道:“时辰不早,天马上要热起来。你们把马和驴都从车上卸下来,拴到那边树荫凉底下去歇歇吃点草。” 第112页 看着妙雨他们几个小丫头从驴车下来,便又对几个家丁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进去上个香便回来了,你们不必跟着伺候了。若是想在这集市上逛逛,就分拨儿去,留人看着车马,别走远了。” 几个伙计忙应了。 真珠又想到此行毕竟是半夜出发的,起来的时候大家都睡眼惺忪,难免忙中出错,便叮嘱妙菱她们再检查一下香烛贡品,缺了什么现在便去买来,上香要有上香的样子,不可轻慢佛祖。 “啧啧,瞧这是哪家的小姐,听说话这声儿就是好心肠的主人。” “就是啊,这个小姐对下人真是好哇,比这几天常来的那几位官家大小姐看着良善多了。” “讲起来奇怪啊,虽说平时这寺里也香火不断,可小姐太太们都是初一、十五才来,最近这些小姐们怎么扎堆来上香呢?” 周围窃窃私语声响起,几个小摊贩议论起来。 一个扛着冰糖葫芦的游商道:“听说那几位小姐都是大官的女儿,这位小姐八成就是普通富户的女儿,架子自然比不上喽。” “胡说!”树荫下一个拿着破碗,靠着树乘凉的老乞丐接口道:“这位可是真正的官家大小姐,她爹是当朝一品大官呢,她娘那是真正心地良善的官家夫人!” 真珠这时才注意到,这群闲人在议论她,她转头看了那老乞丐一眼,对妙菱道:“他似乎认识我。” 妙菱道:“小姐忘了,这么多年,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带您来上香呢。那时候小姐的身板儿多壮实,这老乞丐日日在这山头混,哪有不认得的道理。您被佛祖开光那天,他肯定也在场呢。” 真珠最讨厌听人家提起开光的事情,一听这事就尴尬地冒冷汗,她一记眼刀朝妙菱杀了过去,可惜隔了帷帽妙菱看不见。 老乞丐拿着破碗站了起来,点头勾腰地对妙菱“嘿嘿”笑了两声道:“没错没错,这个小大姐说得没错,那天俺也在场,到现在俺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件事情已经被传扬得神乎其神,一听这里有个目击者在,周边的闲人眼睛立刻朝老乞丐看了过来。 真珠眼看人群就要围拢过来听这老头讲鬼故事,果断地对妙菱道:“拿铜钱来,赏他!” 又对老乞丐道:“老伯,我今日上山来,听说半山腰的酒旗风老闆娘新进了些好酒。你不如拿了赏钱去吃两口好酒吧,打打牙祭才实惠,千万莫要赌钱输光了。” 这老头拿了赏钱,听到了“酒”和“赌”字,顿时眼冒绿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熘烟地跑走了。 真珠不再驻足,带着丫头们便往庙里走。 妙菱边走便道:“小姐你听她们刚才说了什么,近来日日都有官家小姐往这山上跑呢?” 真珠“嗯”了一声,拎着裙子上台阶。 妙菱忙来搀扶:“奴婢也觉得真是奇怪呢,莫非咱们不在家的时候,这庙里又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她又回头问妙雨几个:“你们听说了么?” 妙雨道:“妙菱姐姐,你和小姐一走几个月,我们日日被关在家里,能听说什么呀?我也很想知道呢?” 真珠在帷帽下无声地笑了一下,好奇心乃是人的天性,况且妙菱她们几个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有猎奇的心理很正常。她一本正经道:“你们没忘了夫人交代的事情吧,让我上了香不能立刻走,要在大雄宝殿听主持诵经祈福完毕才能离开。这么久没来了,等下我听主持诵经的时候,妙菱你带着妙雪拿香烛去几个偏殿叩拜一下,给各路神仙们都添点香油吧。” 妙菱立刻心领神会道:“明白,小姐放心,妙菱一定给事儿办好。” 木鱼声中,真珠跪坐在蒲团上安宁地听主持诵经,虽然她不懂梵文,这连绵的经文却能抚平她的心绪。 经歷了这一番死去活来,真珠只能选择既来之则安之。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她静静地想,如果佛祖真能听到,希望保佑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所爱的人们一切都好。 日上三竿,真珠离开觉明寺上了马车,妙菱对三猴儿交代道:“下山路陡,你小心些,别冒冒失失地,好好赶车回家午饭给你加个鸡腿。” 真珠在车里听到了忍不住笑她:“你个傻丫头,我天天说给你加个鸡腿,转眼你就要给别人加鸡腿,学得挺快啊。” 妙菱谄媚道:“这都多亏了小姐您平日里教得好。” 妙菱又凑近真珠神秘兮兮道:“小姐您猜我今天打听出什么了?” 不等真珠回答,她立刻迫不及待道:“原来那些个官家小姐根本不是来上香的,都是求姻缘的!” 真珠摇着绢扇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大姑娘上香哪有不求姻缘的。” 第79章 谁是谁的如意郎君 妙菱撇嘴:“那可一点也不一样。” 她双手合十, 闭上眼睛捏着嗓子喃喃道:“旁的大姑娘无非是说:求佛祖保佑赐给奴家一位如意郎君。” 真珠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拿扇子拍了她一下,妙菱机灵地躲开了,接着说:“我可听说这几位官家姑娘,都是直接奔着如意郎君来的!小姐您猜猜她们沖谁来的。” 第113页 真珠拿扇子遮脸笑道:“我管她们沖谁来的,总归这庙里只有僧人,难道是哪位俊俏的小和尚动了凡心。哎, 你说会不会是之前在后院里扫地那个, 我早跟你说过吧, 那个眉眼生得是真不赖,长开了就是禁慾系男神。” 想想那小和尚青涩克制的脸庞,真珠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又摇了两下扇子道:“不过人家长得再好看也是佛祖的人,难道这些小姐们敢跟佛祖抢人!” 顿时在脑补出身豪门的美貌官家小姐, 与自幼长在寺庙,远离俗世的冰冷少年之间的跨越俗世的爱恋, 几十万字的恩怨情仇,这真是啧啧啧, 爱情的力量无限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妙菱打断了她:“小姐你整天瞎想什么呢, 那小和尚不过有几分清秀罢了,怎能跟咱家常先生比!” 常凤卿! 这三个字在脑海中像炸雷一样响了一下,把真珠从胡思乱想中强行拽回了现实。 她把扇子扔了,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关他什么事,提他干什么。” 妙菱急着说八卦, 根本没注意到小姐的异样:“因为她们就是冲着常先生来的呀!” 真珠挥手打断了她:“以后不许再叫常先生,人家现在毕竟朝堂做官了,显得咱们没有礼数,要叫常大人。” “这不是没外人吗?”妙菱道。 “没外人也不行,现在就得改,叫顺嘴了,容易出错。”真珠嘱咐她。 “懂了,小姐,是常大人。”看真珠表情严肃,妙菱忙点头答应,捡起了地上的扇子轻轻地扇着风,不敢再说话。 沉默了几秒,真珠见她不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妙菱出了一口气道:“我以为小姐热得心烦不想听吶。是这样的,常呃——大人中了状元以后披红挂绿游行三天,在这盛阳城里那是名声大噪呀,掠走了城里一半姑娘的芳心,不动心的都是小媳妇,不敢动心。听说连皇上都要为他赐婚呢,但是常大人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就拒绝了。” 他说已经有了意中人,真珠觉得自己的心一滞,是在说自己吗? 心中一丝甜意刚刚浮起,忽然想起前几日回京路上看见他和一位妙龄女子在酒楼相会的情形,她立刻烦闷起来:“好热,怎么突然这么热,你能不能扇快一点,说快一点。” “哦。”妙菱一边加快手上的速度一边道:“就是听说前几天有外国使节进贡了佛经,放在觉明寺的藏经阁里,太后想看,所以皇上派常大人来抄书,宿在这庙里好几天了。那些个小姐们想被他看上,正苦于平日里没有机会被他看见,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来庙里上香的好理由,所以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拼命往山上跑。” “想被他看上!唉,你可真是会说话。”真珠无奈托腮靠在车厢上:“情报有误吧,我在庙里转了一早上,可没见到有什么花枝招展的小姐。” 妙菱道:“我的傻小姐啊,咱们是正儿八经来上香的,自然是穿戴整齐套上车就出门了;人家是来会情郎的,不得在家精心梳洗打扮啊,半夜起来顶着个黑眼圈怎么能被状元公看上呢?哎哎哎,三猴儿你干啥呢?” 妙菱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车速慢了下来,缓缓地在靠边。 外面三猴儿道:“小姐,前面来个大车,怕颠着您,我能不能停下让让它?” “行!咱们这是下山,不赶时辰,安全第一,你觉得该停就停下,你觉得该让就让它,不必问我,你是车夫你拿主意。”真珠回道。作为乘客,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车该怎么开,司机说了算! “好勒!”三猴儿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只听见一阵辘辘的车轮声由远及近,中间还夹杂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真珠觉得有些好奇,轻轻地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辆精緻的两驾马车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的应该是僕人的马车。 打头的那辆车厢异常宽大,导致占了大半路面,幸亏三猴儿处置得当,及早避让了。 那车不仅拉车的是两匹好马,连车身上的清漆都油光锃亮,车顶篷的四个飞檐角上挂了香囊,香囊下面坠着银铃铛,随着马车的前进清脆的响着。 马车和铃声渐渐远去,妙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哇!这谁家的马车啊,连僕人车的都比小姐你现在坐这个好。” 外面一阵阵登山的香客和路边摊贩议论声回应了她。 “刚刚过去的是张大学士家的马车吧?” “没错,是张家三小姐的马车,车上挂着金丝香囊和银铃铛,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的马车!” “听说这位小姐不仅是京城第一美女更是第一才女,果然连马车都不同寻常,仙气十足。” 真珠敲了敲车厢,三猴儿应声驾辕甩鞭,继续下山。 妙菱回神道:“小姐刚刚还说没看到有花枝招展的姑娘,瞧这不是看到了。” 然后她想起什么似得又说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个张三小姐,但是我那天和春画姐姐一起去量衣服的时候,春画姐姐说那个小姐长得根本没有咱家大小姐好看,只是因为她是张大学士的嫡女身份高贵,被人捧着。可是真兰小姐长得没有你好看,你也是嫡小姐啊,这样说来咱家小姐你才是京城第一美啊!咱们回家也去找老爷要辆好马车出门!” 第114页 “我娘手里握着江南林记两成的股份,我是掏不起那马车的钱吗,我是不想扎人眼;再说我要那天下第一美的虚名做什么,难道你打算让我梨园出道去唱戏吗?可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好好给我扇扇风才是正事。”真珠无奈地点醒她。 妙菱想了想:“也是哦!”认真地扇起扇子来。 这一路走走停停,遇到不少上山的马车,有几辆虽然没有张三小姐的美轮美奂,却也都华丽异常,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小姐乘坐的马车,透过车就能想像出里面的人儿个个美艷绝伦。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真珠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下了车招唿妙菱道:“误了大家的午饭,去吩咐厨房加菜,从我的月例出钱,给大家都加鸡腿,管饱。” 本来累得无精打采的家丁们顿时欢唿起来。 这时门房的一个总角小厮过来道:“妙菱姐姐,上午阿元哥哥来找你呢。” “找我?”妙菱顿时一愣:“他突然找我做什么,说什么事了吗?” 小厮道:“这几个月他来找你好几回了呢,问你回来没有?我说你去庙里上香了,他说他这几日都在庙里,让你再去的时候可以去找他玩。” “咦?妙菱姐姐,这是咋回事呀?”几个小丫头立刻围了过来。 “去去去,我哪知道咋回事!”妙菱不明白阿元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还找了好几次,忍不住挠挠头看向小姐。 真珠心里明白,阿元找妙菱是假,打听自己回来没有才是真的,只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拽拽那小童的髮髻:“你是个机灵的孩子,也去吃个鸡腿吧。”小厮欢天喜地地去了。 妙菱还是一脸懵,真珠拍拍她的肩膀:“想必除了咱们府上的,阿元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别发呆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小姐我要洗澡吃饭睡午觉,又累又饿又困的。” 第80章 常大人很害羞 吃饱喝足, 洗漱完毕,真珠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外间的妙菱倒是很快就睡着了,还打着细碎的小唿噜,半夜上山,折腾大半天,想必是累坏了,是该好好睡个午觉。 真珠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内心都在叫嚣着睡觉吧, 好好休息, 可是为什么偏偏睡不着呢? 听着外面声声蝉鸣聒噪, 愈加觉得天气潮湿闷热,她在床上睁着眼睛冥想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藤枕里还藏着常凤卿写的三封信,便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摩挲着信封, 并没有拿出来。 走的时候还是春天,如今已经是盛夏。花朵变成了果实, 他已经不是昨日的常先生,我依然要努力做好赵真珠。 现在的问题是:明天要不要上山去找他呢? 人家来个书童轻飘飘的一句话, 自己就巴巴地倒贴找上门去又算怎么回事呢? 真珠有些想去, 内心深处又有一丝不那么想去,一瞬间有些犹豫。 纠结半天,她盘腿坐了起来,用力甩甩头,告诉自己:“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不能这样优柔寡断,以前那个率性而为的你哪里去了,怎么变得跟林妹妹一样了。” 然后她对自己说:妹纸,如果你眼下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那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的! 以不变应对万变! 所以明天哪也不去,至于后天去不去,再看后天的心情。 未时的天空骄阳似火,大罗山一向热闹的山道上鲜少有人行走,此刻正是人困马疲的时候。 香客们大都在庙里或者茶摊子上纳凉。细细看去,山路边浓厚些的树荫凉底下,也藏着不少靠树打盹儿的游山客,他们要等日头不毒辣了才会陆续下山。 一辆马车踏着烈阳而来,在山林中聒噪的蝉鸣里,马蹄声渐渐隐没。 新晋状元郎常凤卿在闭目靠在车厢上,似睡非睡,浓密且长直的睫毛随着马车的行进而微微颤动。 阿元忽然打了一个嗝,他打完看了看常凤卿,少爷没有睁眼,还好还好。正在庆幸,忽然又打了一个嗝,这次声音更加响亮了,还吐出一个难闻的气泡泡。 常凤卿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他道:“皇上赏赐的御膳虽然美味,贪食也伤身。” 阿元赶紧把窗帘拉起来抖动着扇扇风,散散味儿。 看着少爷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阿元忍不住嘟囔着道:“不是吃多了,是吃晚了。前脚去了赵大人府上,后脚去家里拿少爷的换洗衣衫,回宫里刚去御膳房领了赏赐的餐食,急急吃完少爷就要回庙里,这么马车一路颠着小的都要吐了。太后那儿刚得了一卷,皇上也没催您,咱们为啥着急忙慌的要往山上赶呢,连家都没回一趟。” “家?”状元府的门匾在常凤卿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他垂下眼眸道:“承蒙皇恩浩荡,有了皇上赏赐的状元府,咱们主僕在京里也算有个落脚处了,只是眼下,你我孑然一身,尚算不得是家。” “为什么不是家?”阿元不解道。 常凤卿答:“心之所归才是家。” 阿元听不懂,只说道:“好好好,就是个落脚处,您也回去歇歇,这庙里诸般事宜终比不得山下便利。一到夜里,狼嚎狗叫的,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少爷您都消瘦了。” 第115页 常凤卿微笑道:“山上清净,劳力不劳心。百兽自在嘶鸣,无需回应。” 阿元听到此处仿佛有点明白了,他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是害怕张大学士又邀请您去他家里喝茶饮酒品评他家才女小姐的诗词字画吧?” 常凤卿一时间无语,片刻之后才轻声答道:“的确是聪慧才女,字画皆是出类拔萃,比起……。”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便莞尔起来,眉眼弯弯,对阿元道:“心安即是归处,咱们很快会有真正的家。” 阿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少爷这话什么意思呢,是觉得那位张家小姐很好吗,虽然她的确是很好很不错的样子,但是阿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嘆气。 说话间马车到了庙前,广场上的青石板被太阳晒得滚烫,磕一个鸡蛋上去能直接摊蛋饼;庙前的两个大石头狮子张着嘴,仿佛在拼命喘着粗气散热。 常凤卿一下车,广场周围树荫凉底下一阵骚动,原本纳凉的游人摊贩们顾不得炎热,纷纷起身想要一睹风采。 即使没人敲锣打鼓的宣告,人们也知道,眼前这位衣袖蹁跹,身姿挺拔,冠发整齐的青年人便是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常大人。 常凤卿有些无奈,他饱读诗书,一直觉得男子应当靠才学顶天立地,方能算得大丈夫! 三元及第本是光宗耀祖的事,状元卷上做得锦绣文章,若能万口流传,才是他作为读书人一生所想。 中了状元之后,凭才华横溢闻名天下,他原本有些意气风发,京城里也都在传闻状元郎才比子建 ,貌若潘安。 没成想,放榜之后在百姓面前一露脸,大家都忘了才比子建的事情,只看到状元郎貌若潘安,貌若潘安,貌若潘安! 以至于他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瞬间就成为焦点,那些盯着他看的目光,有的热辣,有的羞怯,有的直勾勾,有的躲躲闪闪,男人带着艷羡,女人带着爱恋。 常凤卿面皮薄,此刻脸上已经带了红晕,幸好天气很热,大家的脸都一样红扑扑的,没人发现他害羞了。 这算个什么事呢。 常凤卿一边无声地在心里嘆着气,一边敛容定神,带着阿元疾步穿过正殿。 他刚摆脱了广场上炙热的目光,在偏殿的抄手游廊里又一次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 常凤卿虽然面色如常,鼻樑上却微微起了汗意,即便他是一个大老爷们,但被人盯着这么看,任谁也招架不住。 幸好庙里见广场突然沸腾,知道是他回来,赶紧安排了几个小沙弥前来引路,总算顺利回到了藏经阁。 管事的和尚一见常凤卿进来,忙迎了上来道:“阿弥陀佛,听到前面香客喧譁,就知道是常施主回来了,茶点和茶水已经备好,一路车马劳顿,快快歇息用些。” 常凤卿对大和尚颔首以示感谢:“有劳大师了,下官确实正口渴。” 他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并非前几日惯常的味道,心下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桌上摆的几色茶点,精緻非常,也不是庙里积香厨的手艺。 他看向大和尚,微笑道:“大师,下官在此处已是多有叨扰,还请不必特意安排这些吃食,入乡随俗便好。” 那大和尚双手合十道:“常施主误会了,这是今日一位女施主送来庙里,给众僧消暑之用,送了许多过来,住持命我等分给众人,各殿里都有,并非此处独有。” 一位女施主? 常凤卿本想问问是哪位,话到嘴边停住了,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心之所向的那一位,因为她不是个张扬的人,不会做如此张扬的事。 但是阿元却冲口问了出来:“哇!是哪位女施主啊?如此大手笔,想来不是寻常人!” 第81章 藏经阁里来了一位妙龄佳人 大和尚双手合十正欲回答, 常凤卿却摆摆手道:“既是一位女施主,大师就不必说了,私下议论女子于礼不合,家僕年幼无知,孟浪了。” 听他如此说,大和尚便不再继续提此事,二人转去内室, 同众僧人一起转译佛经, 阁内诸人一片静默, 常凤卿也沉下心思,专注地整理面前佛家典籍,不再理会外界纷扰。 此时日头渐渐低落,外面阳光不似午间毒辣,游人香客又喧沸起来, 阿元靠在廊下盘腿坐着,听着围墙外面的人声, 这是日落前最后一阵喧譁了,马上他们都要下山回家, 觉明寺静默的夜晚即将到来。 透过庭院里的树叶, 斑驳的阳光洒在地上,阿元靠着柱子眼睛渐渐恍惚起来,午后的大好时光,最适合用来打盹吶。 忽然感觉眼前一暗,阿元打个惊颤醒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娇艷欲滴的小姐,带着两位丫鬟来到他的面前,遮住了光线。 阿元一愣,藏经阁是不许寻常香客进入的,院门口不仅有沙弥,还有皇家全副武装的军士守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门口,值守的人都还在,那这几位怎么进来的。 “放肆,你这刁奴,见了我家小姐却不行礼,四仰八叉坐在地上成何体统!”一个丫鬟见他晕乎乎地左顾右盼,却不请安,便厉声喊道。 阿元吃了一惊,这是哪家小姐,逆着光看不清,他伸手岔开五指挡着光又看了一眼,方才认出了这丫鬟身上穿的是张大学士府上的奴僕服。 第116页 因那张大学士总是请少爷去喝酒,虽然阿元入不得席面,但去得多了,僕人穿的衣裳便记住了。 慢慢地他了解到,因为张大学士的正妻身份尊贵,所以他家的嫡子女和庶子女是分开排序的。张夫人生了二子一女,那个女儿是老来得女,故而十分宠爱。 他脑袋里飞快地转了一下,张大学士家虽然子女众多,庶子女却并不被重视,不至于这么大威风。 能有这般威武的,估计只有嫡出的小姐,想来眼前这位便是张家的三小姐了,只是为何要来这藏经阁来。 他脑子里虽然想了很多,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阿元便起身作揖道:“小的见过张小姐。” 那小姐并未看他、更没理他,丫鬟道:“算你眼没瞎,认得这是我家小姐,还不快去通传一下你家主子,说我家小姐来了。” 阿元正不想跟她说话,应声便去了里间,那里间人虽多,却落针可闻,众人皆执笔静默书写。 见阿元进来,常凤卿微微抬头看向他,阿元本想说:外面有位张小姐要进来找您。 话到嘴边他心里忽然一动,于是拐了个弯对藏经阁大师傅说:“外面有位女施主要进来,看样子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大师傅的神情明显一滞,藏经阁不许香客随意进出,何况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小姐。阿元看出大师傅的疑虑,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对方怎么进来的。 常凤卿低头又写了几个字,然后轻轻地放下手中狼毫,用手掸了掸衣裳,起身道:“既是有女施主想要进来阅经,男女授受不亲,下官不便在此处,先行告退了。” 大师傅也起身相让道:“有劳常大人了,今日下山进宫马车劳顿,常大人也该早些歇息。” 常凤卿拱手还礼,带着阿元便打算走后门回厢房歇息。 他还未出里间的门,一个娇美轻柔的女声响起:“凤卿哥哥,你怎么一见到文澜就要走,可是今日文澜送得茶点不和胃口?” 张家三小姐文澜,已然带着女婢进得藏经阁来,正好迎面遇上。 常凤卿微微偏头没有直视她,拱手道:“张小姐说笑了,敝人只是正要回房休息。” 大师傅一见是她,顿时一副瞭然于心地神情,仿佛忘了外人不可入内的事情,也上前见礼道:“老衲见过女施主,施主可是要取几本典籍,是要哪几本,老衲去取。” 张文澜浅浅一笑算是还礼:“不劳大师费心,文澜随意看看就好。” 她又看向常凤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带着笑意,莞尔道:“文澜可否看看凤卿哥哥今日译出的金句?” 常凤卿依旧没有直视她,神情凛然,口中道:“张小姐慎言,不可僭越,今日所得太后还不曾看过。” 张文澜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凝固,她是个聪明人,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连忙笑吟吟道:“文澜年幼无知,随口说说,让凤卿哥哥为我费心了。方才听凤卿哥哥说累了想要回房歇息,文澜不想看经书了,正想去后山看看景致,与哥哥顺路,正可同行。” 常凤卿立刻礼貌拒绝道:“同行恐怕多有不便,于小姐名节有损,张小姐想要去后山看景还是自己请便吧。只是时辰已晚了,山路难走,敝人建议小姐还是早些下山回府为好。” 他这是在处处在为自己着想,果然真君子。 张文澜立刻笑了起来,可能是笑容太开怀,怕坏了温婉的形象,她边笑边拿团扇遮住一张俏脸:“多谢凤卿哥哥体恤文澜,无妨无妨,兄长是太多虑了。文澜与凤卿哥哥皆是正人君子,心中无鬼,何惧他人诋毁。若是今日天色太晚不便下山,文澜便在这觉明寺中住下,早就听闻香积厨里做斋菜的大师傅们手艺了得,文澜一直想尝尝呢。况且,能与天下第一大才子举杯邀明月,对影谈诗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人间美事。” 这下轮到常凤卿笑容凝固了,他未料到对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如此冒进,步步紧逼。他心中有些愤怒,脸上挂着不快且不耐的笑容,绷着嘴没有说话。 可惜张文澜的脸被团扇遮住了,完全没看到常凤卿这副神色,也许看到了也不会明白,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想。 阿元觑着自家少爷脸色,知道他不高兴了,于是阿元道:“少爷,时辰尚早,咱们带着张小姐抄近路走快些去后山,小姐逛几步还能赶得及下山呢。” 言下之意今日怕是摆脱不了这小姐的纠缠了,陪这张小姐一起在庙里走几步,总比她晚上来你缠着谈诗论史要强。 这张小姐要是真不下山,晚上就别想早点安睡了,他使了个眼色给少爷,希望少爷能够通透一点,不要太较真了。 第82章 文澜觉得今日那状元郎如何? 常凤卿听懂了阿元的话外音,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在这里同她纠缠,不如速速将她打发下山,便问道:“你知道有近路?” 阿元道:“近倒是没有近多少,但是小的这几天在庙里闲逛,知道哪里人游人香客少,路好走, 自然就走得快些, 片刻就到了。张小姐也可以让马车去后门等着, 在后山赏玩一番,便可直接上马车下山,也省得小姐劳累了。” 第117页 常凤卿听懂了,阿元的意思是,路上人少, 走得快,可以赶紧让这小姐走人。 张文澜也听懂了, 这小厮是在劝他那不开窍的主子,不要错过佳人。她抿嘴一笑, 对常凤卿道:“凤卿哥哥龙章凤姿, 连身边的奴才都机敏过人。” 又对身边婢女道:“去派人安排车马,再取些金瓜子来赏这奴才。” 吓得阿元赶紧摆手表示不要,然后藏到常凤卿身后去了。 一行人出得藏经阁,阿元前头带路,常凤卿走得飞快, 始终在张文澜前方一丈远,不愿与她同行。 张文澜被婢女扶着,走得气喘吁吁,柔声唤着:“凤卿哥哥,你慢些走,人家跟不上了。” 常凤卿不回答,只管走。 阿元回头道:“我家少爷走得不快呢,只是腿长步子大,张小姐紧几步吧。” 张文澜闻言,看着眼前常凤卿的背影,果然修长挺拔,心下暗自生出许多喜欢。 少女怀春,她原本在上元灯夜对英明俊朗的睿郡王杨润澜一见钟情,后来却打听到对方已经与父亲同僚礼部尚书赵大人家的嫡女订婚。 失落了几个日夜,便也渐渐得淡了,毕竟同对方连话都没说过。 况且若是嫁给杨润澜做王妃,便要离开京城去封地。她可捨不得这“京城第一美人”和“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后来虽然听说睿郡王同那赵小姐解除了婚约,可是一来心思已经淡了,二来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好开口同父母主动提起此事。 不久后新科状元常凤卿携这一科的进士们在朱雀大街披红挂彩,意气风发的巡游了三天,昭示皇恩浩荡。 满京城的百姓们,把朱雀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两边酒楼靠窗视野好的位置,也早早就被各家贵女们包场三天,把酒店老闆们赚得盆满钵满,个个都说状元郎不仅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活财神啊。 这其中便有张大学士家的女眷,京城的官眷贵妇们,平日里深居府中,并没有什么正事可做,有钱人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精力过剩只好不停宅斗,宫里娘娘们宫斗的原因大抵也是如此,只能说有钱人的快乐和无聊都难以想像啊。 遇上这样的热闹岂有不瞧的道理,于是张夫人带着自家女眷早早地挑了好位置,坐等。 当然状元郎的颜值确实很能打,一出场便惊呆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顿时满城沸腾,风头无两。 想像一下,若是学校里的学霸,长得像武大郎,又恰好与校花同桌,校花肯定矜持地微笑着保持距离,除了想抄作业的时候,根本没有交流的欲望。 若是学霸,长得像一线流量大明星,高大英俊,六块肌排,那当然是芳心荡漾,人家是乖乖女啦,从不抄作业,只想拜託你帮我讲讲题,讲得什么不重要,只要是你在讲,人家就愿意听啦。 所以那一天,张文澜的芳心,随着窗外的阵阵欢唿,一直荡来荡去。 当晚,满城都在谈论这位状元郎,连父亲晚饭时分同母亲说起这个年轻人,言语之间也是颇为欣赏。 张大学士道:“这位状元果真是个好儿郎,虽然家世差了些,但是英雄不问出处,我朝开国圣祖亦是出身于草莽之间。我瞧他风骨才华兼备,前途不可限量,必成一代名臣。” 张夫人惋惜道:“今日满城都在议论,说状元郎心有淑女,如此大好的儿郎生生错过。” 张大学士道:“非也非也,那已有心仪之人的话怕只是个推託之辞,若真有,何不当场说出来请圣上赐婚。只怕是不这样推脱,那起子登高踩底的,恨不得人人塞个闺女给他。须知这样的才子只有芳华绝代的佳人方能相配,岂是任谁都可肖想的。” 张文澜闻言,羞怯地红了脸,但是她也觉得,只有自己这种才华与美貌兼具的女子,才配得上做状元夫人。 张夫人问道:“文澜觉得今日那状元郎如何?” 这是在询求我的态度吗? 张文澜抿了抿嘴,想了想答道:“女儿听说他才比子建,若有机会能同他一起谈古论今,切磋诗词,也是一件幸事。” 张大学士夫妻俩相视一笑。 张夫人道:“往后他定要在翰林院供职,是你爹的属下,翰林院同僚之间常有诗酒会,请他到家里来也是常有的事,文澜定有机会同他切磋诗词的。” 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一同在翰林院供职,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张大学士便隔三差五地邀请同僚来家中饮酒品茶、赏诗观画,各种风雅的花样繁多。 交谈中拿出儿女的字画,让大才子点拨,指导,那当然是常有的事;指导完了,请儿女出来谢谢,也是顺理成章。 常凤卿当然次次都在受邀之列,甚至有时候张大人只邀请他一人前去,拿出三小姐新做的字画请他点评,评完了三小姐肯定会出来奉茶以示感谢。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常凤卿便隐隐感觉有些异样,他似乎懂了这其中的深意,便不太想去了。 可一来人家张大人是老臣重臣,皇帝的老师,二来人家还是自己上司,又没说别的,只是请你喝茶饮酒,若是开口拒绝实在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常凤卿每每无奈前往,不管张小姐出场后怎样表现自己,他只是客气而疏远,淡淡微笑着,不夸不贊。 第118页 渐渐地,张大人的心思,便如司马昭之心藏不住了。此心一出,不少名门贵女便也坐不住了。 论才华名气,这张三小姐确实京城头一份儿,但是论身份尊贵,天子脚下,多得是皇亲国戚,可就排不上她了。 再论起模样相貌,张小姐固然貌美,别家的姑娘也一样俊秀水灵。谁家爹妈不是看自己孩子更顺眼,谁比谁娇俏,那得另当别论。 这样一个好女婿,难道就该是他张家的。不成! 一时间,常凤卿成了炙手可热的山药蛋子,东家请完,西家请,今日在国公府赏花,明日在亲王府观灯...... 各家小姐们也总是能找到恰如其分的理由,裊裊娜娜地出场;在上下朝途中,在他去书局、去古董店,去饭馆吃饭的时候,各种尴尬的偶遇。 这一来,张文澜就有些尴尬了,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料到,不仅常凤卿始终不解风情,如今竟然横生出这许多枝节。 她气得在母亲处发狠道:“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贱妮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自己配得配不得!” 张夫人更是牙痒痒,在内室大拊掌道:“这起子没脸没皮的狐媚子,别看平日里没本事和我儿争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抢起男人来,倒是个个不手软。瞧瞧她们那些风流做派,哪像是大家门户里正经太太养出来的闺女,个个都像是小娘养的。” 第83章 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常凤卿不胜其烦、不堪其扰、苦不堪言, 一心只盼着真珠能快些回来,哪怕人不回来,有一封书信也好啊。 只要她肯点头应允,自己便立刻去请皇上赐婚。 可如今音讯全无。 难道是自己寄去的几封书信没有送到她手上吗? 假若是收到了信,为什么不回信呢? 她为什么不回信,是不肯吗? 这些念头压在常凤卿的心头。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便辗转难眠, 他让阿元去赵家打听了几次, 次次失望而回。 幸好机缘巧合, 外国使节来朝,他趁机领了这个去觉明寺编译佛经的活儿干,总算上山躲了几天清净。 今日阿元从赵家回来,在马车上悄悄的告诉常凤卿:“少爷,真珠小姐已经回来几日了, 今日还上山礼佛了。” 常凤卿乍闻之下,大惊亦大喜道:“当真!” 他勐地站了起来, 个高腿长,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马车顶棚。 赶车的太监乃是皇家使唤惯了的, 最是会察言观色, 察觉到车厢里有动静,立刻靠边停车,问道:“大人何事?” 阿元赶紧道:“无事,无事,我方才想开窗户看看到哪里了, 没站稳在车厢里摔个屁墩儿,公公您继续走您的。” 常凤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下闭上眼睛,凝神定气,舒缓唿吸,调整了好一阵儿才轻声道:“待晚间回房后,无人处再细说,万不可让外人知晓,坏她闺誉。” 回到眼下,虽然张文澜在后面声声唤着:凤卿凤卿慢些走,他却一心只想将这位张小姐赶紧送走,才能回去同阿元细问真珠回来的情况。 阿元带的这条路,游人香客确实相对较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这两人都是京城的名人,今日一前一后的出来,一个峨冠博带、走路带风,一个娇羞无力,柔若无骨,当真是一道风景,引得游人侧目。 常凤卿毫不理会路人的目光和惊唿,只顾着一路向前疾走,张文澜竟也始终跟上了。 七拐八绕之后,到了一处山门前,常凤卿驻足,等张文澜到了之后道:“此处便是觉明寺的后门了,出门之后便是后山。” 此时一个正在扫地的半大小沙弥放下手中的扫帚,上前双手合十道:“见过常大人,见过这位女施主。” 常凤卿对那小沙弥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小师傅,有劳你将山门打开,为张小姐引路去后山,找几个行路方便的风景秀丽处走走瞧瞧。” 他又偏过头,轻俯下一张俊脸,放柔了声音对张文澜道:“张小姐,这位小师傅会为你引路,他自幼山中长大,最熟悉山上的景致。敝人今日早起入宫为太后进献佛经,眼下有些疲累,先回去休息了,小姐请自便。” 说罢不等张文澜反应过来,扭头便走。 这张小姐养尊处优,何曾走过这么多路,犹自气喘吁吁地晕乎着,忽而听到常凤卿望着她,还对她温柔地说话,那低低的声线仿佛春风拂过,一时间更加眩晕了。 待到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远了,只听见阿元的声音飘过来:“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晚了山上有狼。” 张文澜顿时一哆嗦,她气唿唿地绞了绞手中的丝帕子,重重地扔在了草丛中,口中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实实不解风情。” 扫地僧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丝帕子道:“小僧谢施主赏赐,只是此物在小僧处无用,还请施主收回。” 张文澜的贴身大丫鬟,名唤绢花,白了那小和尚一眼,伸手拿过那帕子,又小声地问道:“小姐,咱们还看景儿吗?” 张文澜恨恨道:“还看什么景儿?景儿都走了!赶紧把马车叫来,下山回府!” 第119页 绢花立刻厉声对扫地僧道:“你聋了吗,我家小姐让你快开山门,叫马车到门口等着。” 扫地僧低头默默地取钥匙开了门,张府的马车已经很听话的在门外等待了。 丫鬟们搀扶着张文澜,正欲跨过门槛上车之时,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那小沙弥道:“平日里可有别的小姐来找过常大人。” 小沙弥摇头:“小僧不知。” 张文澜用眼睛示意了绢花一下,绢花理会了,立刻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洒在了地上,轻蔑地看向那小沙弥,不就是想要银钱吗。 张文澜又问道:“来找常大人的那些小姐们你不说我也知道有谁,闻得出家人不打诳语,哪位小姐曾与常大人交谈过?” 小沙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散碎银两,似乎用力想了一下,然后对张文澜双手合十道:“小僧只见过常大人同施主你交谈过。” “我?你是说他只和我说过话?” 她拿着帕子的手指向自己,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小沙弥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文澜原本心情乌云密布,小沙弥的话仿佛一道阳光刺破乌云照进心里,然后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吹散了乌云,继而阳光灿烂。 她不再理那小沙弥,按着丫鬟的手,踩着家丁的背上了马车,慵懒地倚靠在车厢里,将车窗的珠帘捲起一半,让山风吹进来。 张文澜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托着香腮,心里甜丝丝地想着:原来他当真是个迂腐的榆木疙瘩,原来我在他眼里终究是与别的女子不同。我就知道,像我这等美貌与才华兼具的女子,岂是那些庸脂俗粉们能比得上的。除非是瞎子傻子,否则这世上没有男子能够无视。 香车宝马拉着美人儿走了,银铃一路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上山的时候张文澜觉得骨头都要颠碎了,如今下山的路走起来却舒心顺畅。 扫地僧见她上车走了,默默地回身锁了山门,拿起大扫帚继续扫地,将那些散碎银子同地上的杂草枯枝落叶一起扫进了垃圾堆里。 常凤卿回到他这几日临时安置的居士寮房内,关上了房门,阿元忙道:“我去给少爷打水洗漱吧,走这一身汗。” 常凤卿连连摆手,急切地压低声音道:“快快详细告诉我今日你去赵家的情形,可见着二小姐呢,她都是如何说的?” 阿元道:“二小姐今日带着贴身的几个小丫头半夜就上山来觉明寺进香了,我压根没见着人吶。” 常凤卿闻言有些懊恼道:“今日我刚巧下山去见太后了,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阿元劝解道:“少爷别急,我今日托那小童告诉妙菱,这几日我们都在山上,让她明日来庙里找我玩。那小丫头啥事都不瞒着二小姐,她定会告诉二小姐的;二小姐若是有心,也定会来找少爷的。” 这一回,常凤卿沉默了许久,才怅然开口,像是对阿元,也像是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听闻男女之间,应是你若无心我便休。 可若她真的无心,一腔真心,岂能说休便休。 第84章 林家母女与张家母女 第二日清晨一起来, 昨日一起上山几个小丫头直唿浑身酸痛,连抬胳膊抬腿儿都困难,只有妙菱完全没什么感觉。 妙雨大感奇怪:“为何只有小姐和妙菱姐姐不痛呢?” 妙菱自己也奇怪:“这真是稀奇事,明明我一路都跟着小姐爬山,你们几个爬到半路上就做驴车了呀?” 妙云想了想突然捂住嘴惊恐道:“会不会是佛祖怪罪我们几个了,心不诚,不是徒步上山的。” 此言一出, 几个小丫头都哆嗦了一下, 然后齐刷刷看向真珠, 哭丧着脸,哀声嚎道:“小姐,怎么办呢?”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真珠听了这几个小丫头的议论,立刻米菲上头了,毕竟她前世曾是校田径队长啊,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新学霸。 她本想解释一下:因为这几个月我不在家,你们整日不出去走动, 缺乏锻鍊;乍一运动,身体素质无法适应突然增大的运动量, 导致肌肉供氧不足, 无氧代谢产生的乳酸大量堆积。 乳酸是一种酸性物质,它会刺激肌肉中的神经未梢,产生疼痛感,过个三五天就会自行消失的。而妙菱是一直跟我在外面疯跑的,身体素质自然比你们好些。 千言万语在舌头上转了三圈, 她硬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说来话长,说来话多,这里的专有名词真要解释起来得说个三天三夜,别说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就是真明白也坚决不能说出来。 重点是,目前在这个世界活得还可以,挺快乐的,还不打算被当成妖婆烧死。 真珠决定,向现实妥协,向封建迷信势力低头,她装神弄鬼地接过话道:“没错,肯定是你们几个偷懒,佛祖怪罪了,过几日咱们再去一趟,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给各路神仙磕头。” 听小姐这么说,几个小丫头更惶恐了。 见她们这样,真珠心有不忍,便岔开话头道:“都去缝纫房瞧瞧你们妙菱姐姐的新衣裳做好了没,拿回来试试,明日还要去见大排场呢。” 第120页 一听说要试新衣服,刚才的事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哪有小姑娘不爱漂亮衣服的,就算是看别人试,那也高兴。 深宅大院里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地准备着明日出行的衣衫。 几十里外的山上却苦了阿元,大热的天,晨起就一直在寺庙广场和藏经阁之间游弋,只盼能看到真珠能上山来。 常凤卿身在藏经阁,精神却在游离,每每看到阿元回来向他轻轻摇头示意,心便沉了下去,沉了又沉,直坠得心肝肺都有些痛了,为何她明知自己在此处,今日竟不来。 日影稍斜的时分,赵家正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林氏带着二位小姐鱼贯而出,在僕人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林氏独坐一车,二位小姐共乘一车。 两辆马车都是素色藏青绸布的车厢车帘,没有多余的装饰,正是林氏母女两平时上香惯常用的。 真兰道:“怎么选这车去张家,看着仿佛寻常富户,我们俩坐坐也就罢了,母亲很该乘坐那辆黄杨木雕花的车驾去才好,都是有诰命的夫人,莫要叫人小瞧了去。” 真珠上下打量了真兰一眼,见她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衣裳,一条水葱绿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撒花大袖衫,看着十分淡雅清凉,便道:“大姐今日怎么穿这样素气,这衣裳虽然配色雅致,却不衬你,姐姐天生自带娇媚,眼角眉梢都脉脉含情,还是一点鲜艷一点颜色更显出你的妩媚动人。” 真兰被她夸得脸一红,嗔道:“我不过去是点个卯儿,应个景儿,要那么出挑做什么。” 真珠笑道:“大姐说得极是呢,母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又不是去选花魁,何必处处显摆自己,凡事得体大方便好了。大姐知道母亲是有诰命的,那张夫人定然也知道,想来今日去的其他贵妇人们也不会揣着明白装煳涂的。” 真兰听她这样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换了衣裳首饰,中午吃饭见你穿着江南寿宴上那条亮晶晶的裙子,还以为你打算那样去呢。” 真珠道:“原本是打算穿姥姥给我做得星光裙子去的,后来觉得太张扬了,江南那日毕竟是林家的宴会,我第一次露脸,穿隆重点是为了给林家长脸。今日到别人家去看个堂会,偏要穿金戴银,盖过主人家风头,不太妥当。” 真兰闻言赞许道:“妹妹年纪虽小,虑事却很周到,你如今挑的这身也极好,第一眼瞧着素雅,再细细看去又很有意思,如同仙女下凡一样,且不扎眼。” 说话间便到了张大学士府上,李妈妈将名帖送去门房,张府僕人进去通报片刻之后,张夫人便带着女眷迎了出来。 一见到林氏,张夫人便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老姐姐我腿脚慢,让妹妹在这太阳下头久等了,实在是该打该打。听说妹妹从娘家回来,我瞧着清减了不少,可是路上累着了。” 那份殷切热情,仿佛是相交多年的老友见面一般,任谁见了这场面,也想不到张夫人和林氏多年连话也没说过几句,以往不过是在别家的宴席上远远见过几面,连认识也算不上,最多算是互相知道对方而已。 真珠不由得心生赞嘆,明明是尬聊,瞧瞧人家聊得段位多高,不愧是食物链顶端的人。 林氏从张夫人手中抽出一只手来,也亲亲热热地轻拍着张夫人那双白白胖胖、带着拇指粗满绿翡翠镯子的手,甜甜蜜蜜地笑道:“姐姐说得哪里话,妹妹回来几日才来看望姐姐已是失礼了,还劳驾姐姐大热天亲自出来接,更是惶恐。” 这下真珠有点惊讶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娘亲是个榆木疙瘩,原本有些担心娘亲的,却没想到应付这样的场合林氏竟如此游刃有余,这一番贵妇做派,真是活灵活现吶。 想到此处,她忽然会心一笑,林氏本就是千金小姐出身的官宦夫人,她不是贵妇谁是贵妇,她根本无需假装应酬,从小在贵妇圈里耳濡目染,不学也会。 张文澜是见过赵真兰的,因而在两位诰命夫人寒暄的功夫里,她认真地上下打量着真珠,这位传说中被佛祖庇佑的姑娘,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合体素绸上衣,恰到好处的勾勒婀娜身形,外罩着透明的蝉翼纱,用藕荷色和月白色的丝线细緻绣了些花样,宽大的纱袖下摆上有几只蓝色蝴蝶点缀,绣得栩栩如生,虽然不华丽,却极其雅致,而且极其费工。 那绣活儿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凡人之手,只有京城最出名的周记裁缝铺里手艺一等一的绣娘,才能在如此薄如蝉翼的纱上绣的活灵活现。但是如此难得的手艺,此女却挑这样不显眼的颜色绣花样,出不了风头,甚是浪费银两。 真珠要是知道张文澜如此评价,肯定很想问她:喂,张小姐,你懂不懂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张文澜目光向下望去,此女下半身的裙子倒是有点意思,那裙子层层叠叠的,水粉色,灰色,紫色的清纱渐次混在一起,微风拂过,裙摆飘扬,看起来如烟似雾,如梦如幻。 最后,张文澜的目光停在了真珠脸上,她挑剔地看了半晌,最终在心里不情不愿地评价:此女长得倒是马马虎虎,虽样貌尚可,但气质不佳,背挺得这样直,没半点女儿家柔弱娇羞的样子。也难怪,毕竟当初是个傻子,如今恐怕也不精明,只是不愣罢了。 第121页 真珠见她这番做派,拿目光从头到脚地扫射自己,连躲闪都懒得躲闪,仅凭这份傲气外露,便知道这便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张三小姐了。 第85章 被羞辱的庶女和姨娘 真珠觉得对方的目光仿佛带刺一般, 很是无礼,却不便发作,她静静地跟在林氏和真兰的身后,不漏痕迹地,用冷冷的眼神同样上下打量了张文澜几眼,算作回敬,那不亢不卑的眼神把张文澜顶的一愣。 只见这张小姐不仅生的唇红齿白, 言笑之间, 更是顾盼生姿。 即使不看容貌, 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质也标明了她是生在富贵之家,长在宠爱之间,活脱脱一副人间富贵花的明媚模样。 是不是最美,有待商榷,毕竟众人审美不同, 说谁是第一美都有人不服。但是美人只要美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便能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的名头, 反正都在第一方阵里面嘛。 真珠拿“张一美”童鞋当尺子,心里暗暗地量了量自己的硬体条件, 本仙女仿佛也在第一方阵吶, 哈哈。 这样一想,方才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从脸上笑进心里。 二位夫人的寒暄环节结束,进入商业互吹环节,互相介绍、引荐女孩子们见面。 张夫人年纪很大了, 约莫六十多岁,她拉过身边的张文澜道:“这是我闺女文澜,想必你也知道,我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一个闺女,从小娇惯得紧,女儿家家不喜欢绣花织布,偏喜欢舞文弄墨,她爹呀,整日说我太惯着她。” 张文澜微笑着上前一步,给林氏行了礼,口中说道:“文澜见过林夫人,夫人如此温婉,两位妹妹如此可人,文澜一见便十分欢喜。” 说完不等林氏说话便起身了,只是手还放在腰侧做着样子。 真珠心想,这位小姐言谈举止真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热情而疏远,锋芒太露,脾气太臭,这妹子要是进宫去宫斗,恐怕活不过两集,即使有后台,也难活到结局。 林氏佯装不觉,仍然笑着说道:“好孩子免礼免礼。”接着指着真兰道:“这是我的大闺女,真兰。” 其实赵真兰是来过张家一次的,不过那时候她是以二品官家庶女的身份来的,而且叫她来的原因是因为张三小姐和她的千金小姐闺蜜团们,想打听真珠在觉明寺被开光的八卦。 一年前她和吴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以为从此能够出入京城的千金小姐交际圈,却不想吴姨娘根本没进来,被留在门房和张家一个婆子喝茶。 而真兰虽然进了张家内宅,却被当成天桥说书的,在一群千金小姐面前杵着,别人坐着喝茶吃点心,让她站着回话。 这群千金小姐们听完了八卦,张文澜随手指着桌子上一盘点心,吩咐婢女绢花包起来赏给她,便打发她回去了,简直就像打发一个要饭的,极有可能一个小小庶女在这些嫡出的千斤小姐心中,连要饭的也不如。 那一幕回想起来,着实难堪至极,所以真兰其实很不想再来张家,但是又不愿意当着林氏和真珠的面提及此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来。 今日林氏带她同来,因为将她记在自己名下,算是嫡女,所以林氏正式便介绍了她一下。 真兰没想到林氏会这样做,十分惊讶,勐地抬头看向林氏,眼眶中瞬间有了泪意。 林氏见真兰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便扬袖朝张夫人的方向挥了挥道:“还不快快见过长辈。” 又对张夫人笑道:“我平日里不大出门,连累地孩子们也不大出门,不懂事不会说话,姐姐莫要怪罪。” 张夫人忙说:“哪里哪里,不会不会。” 真兰盈盈地福身拜了拜张夫人,一时间万千情绪涌入心头,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是姨娘生的,假若不是林氏抬举,今生今世不可能这样以晚辈的身份结交别家的正房太太,还是诰命夫人。 她直觉得胸腔中一股股暖流涌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紧绷着情绪,简短说了句:“真兰见过张夫人,愿夫人安好。” 见张夫人点头算是回应,林氏又指着真珠,脸上不自觉带了宠溺的笑容说道:“这是我的二闺女,真珠,日前一直在病中,从不曾带出门走动,如今也是个不晓事的傻丫头,让姐姐见笑了。” 真珠还沉浸在自己也是个大美女这件事情中,快乐的无法自拔,于是乎她带着十二分的真诚,深深地蹲了个万福,起身后由衷地笑着对张夫人说道:“在家的时候,母亲常常对我说起您,说您是这京城一等一贤良淑德的人,真珠今天见到夫人您,打心眼儿里高兴。” 又转而对张文澜道:“妹妹素日里久仰张家姐姐大名,只恨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份热乎劲儿把张文澜弄得一愣,仿佛刚刚赵真珠那冷冷的眼神是个错觉。 “好好好,快起来吧孩子。”张夫人忙道。 这时张夫人身边一个看着颇有头面的婆子笑道:“列位夫人小姐们果然一见如故,在门口就聊得如此投机,花厅里茶水都备好了,不如进屋坐着慢慢聊。” 一行人遂移步入府,真珠细细观察,张家这宅院比赵家大得多,屋舍建的有板有眼,横平竖直,典型的北方大宅,论起有趣和新意,却比不上二舅舅家那个宅子。 第122页 到了花厅,连门房里摆放的都是黄花梨家具,靠窗的几张椅子颜色都有些斑驳了,真珠知道这是木头年头久了,又长时间阳光照射的原因,看来这张家不愧是做过帝师的,确实有几分底气实力。 绕过屏风,真珠才发现原来花厅内已经坐了不少贵妇人和小姐们,正在喝茶闲聊。 见她们一行人进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林氏母女身上。 一个白胖的妇人站起来迎上前笑道:“张夫人去接了这样久才接到,林夫人还真是难请啊。要说还是张夫人有面子,能把素日不出门的林夫人请到,我们这些人哪个也不成哪。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纷纷附和起来,说林氏难请,整日见不到人,这些人真珠一个也不认识,看年纪都是长辈,她也不便说话。 林氏笑着反问道:“冯太太说笑了,你倒是说说看,哪回请我没去?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请,我今日便到你府上吃酒去。” 张夫人也笑着接过话头道:“那可不成,我才请进门的贵客,哪有被人半路截胡的道理,便是你家冯侍郎来了,我也不依,你呀,好好坐着喝茶去。”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真珠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林氏或多或少都认识的。 也难怪,毕竟男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即便林氏不怎么出门,一个阶层的人互相多少知道点。 就好比一个年级的同学,可能不是个个都说过话,但是大差不差的都知道对方。 今日这屋里的官太太虽多,有诰命的却只有张夫人和林氏两位。张夫人让林氏上座,林氏再三推辞了,毕竟对方年长,只在左首坐下。 又有下人搬了椅子来给真兰和真珠坐了。 张夫人知道自己年长,且得诰命的时日也久,林氏决计不会坐在上座的,但是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此刻见林氏已然坐定,便也不再执拗,问身边的管事婆子道:“今日请来堂会的各位老闆可到了没?” 第86章 小姐姐有才华就要秀出来! 那婆子一看就是张夫人身边的老人了, 不知是天生一张笑脸,还是练就一张笑脸,立刻含笑答道:“夫人请放心,老奴都安排妥当了,老闆们都已到齐,正在里头匀面上妆,换戏服, 整理傢伙什, 还请各位夫人太太小姐稍安勿躁, 马上就好。” 这时候一位瘦长脸的太太笑道:“不急这一会子,今日咱们这群老姐妹就是想和张家姐姐叙叙家常,说说体己话,比听堂会唱戏心里还舒坦呢。”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纷纷附和。 张夫人也笑容可掬道:“瞧刘家妹妹多会说话,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不得你家御史大人也是能言善辩, 口若悬河。” 刘御史太太苦下脸道:“我巴不得他少说两句,整日里参这个参那个, 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我劝他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他却跟我说什么,其位,其正的, 还有素菜什么的。反正我是说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张文澜拿扇子掩面笑了一下道:“恐怕御史大人说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吧。” 屋里众人便笑了起来。 真珠不认识这些人,只能在脸上挂着三分客服式笑容,静静地坐着听。 此刻听张文澜口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便抬头望了一眼那位刘太太。 刘太太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她身后的一位小姐,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真珠忖度今日这场合,都是太太们带着嫡女来的,想来这位小姐是刘太太的女儿了。。 这时候张文澜又道:“既然堂会还得稍等一会儿,小女不才,近日才画了一幅山水,不如拿出来给诸位婶子、姐姐妹妹赏玩一番可好?” 说罢不等众人答话,便示意绢花去取来。 真珠心说,这个张小姐真是实在人,知道没人会说“不好”,索性不用大家回答,这就叫简化办事程序啊。 只是不知道张小姐的闺房距离这处花厅远不远,我要是她,我就提前备好,想嘚瑟的时候分分钟就能拿出来嘚瑟,这叫做提高办事效率。 她还没想完,绢花已经抱着捲轴从外面进来了。 果然这么快就拿来了!真珠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看来自己和这位张小姐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位婢女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人群中间,徐徐打开了一副三尺多长的画卷,花厅内立刻响起来“啧啧”的赞嘆声。 “瞅瞅我大侄女画得真是好啊!” “文澜这幅画的构图、配色、用墨、技法,样样都是上乘啊!” “澜姐姐,你的画技真是出神入化,要让我说呀,澜姐姐就是天下无双。” “就是呀,哪怕是前朝丹青圣手张真人活过来,也未必比我澜儿妹妹画的好!” 一时间,花厅里老少众人皆交口称赞。 真珠被这满屋里此起彼伏的五彩祥云屁,七色彩虹屁给惊呆了,真是噼里啪啦一通勐夸,她听着都尴尬至极,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说出口的。 虽然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很短,但是真珠也听说过这位前朝丹青圣手张真人,此人乃是美术界梵谷一样的存在,一副真迹,能买下京城十座大宅。 如今在这些妇孺口中,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第123页 真珠暗暗地想,今日在场的这些家眷,如此给张文澜脸面,极有可能是因为家主的官职品级比张大学士低些,才会十分卖力。 比张家更高官厚爵的家眷恐怕不会如此。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小姐确实天纵奇才,有才华就要秀出来! 你现在怎么内心如此阴暗,不许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要带着正能量。 这样一想,真珠有些自责了,心中默默地自我检讨了一遍,然后她抬头看向那幅画。 画得好像是一条大江,岸边杨柳青青,桃花点点,江上有几条船,近处还有几只野鸭水面上。 真珠不是艺术生,一个外行的眼光,客观地说勐一看画得真不错,起码人家画得很像,反正她自己是绝对画不出来。 至于画得好不好,那她真不知道,外行不敢评价内行。 张文澜被人夸得志得意满,正在兴头上,环顾厅内,瞥见真珠正盯着画看着,她忽然想起来,赵家两个丫头好像还没夸自己。 进而又想到:我凤卿哥哥落魄的时候曾在赵家做西席,少不得与这姐妹二人常常见面,听说这二人还曾得哥哥亲授,指导文墨,就凭她俩也配么! 她看了看真兰和真珠俏生生的脸,婀娜的身段,忽然心生许多嫌恶,越看越讨厌。 “这个叫真兰的,以为谁不知道她不过是个记名的嫡女罢了,一个姨娘生的贱胚子,装腔作势成了我家堂上客,真真是噁心人,我瞧那椅子也不用留了,等她走了非扔了不可,脏了我家花厅!” “还有这个叫真珠的,过去是个又胖又傻的痴货,现在肯定还是个傻货!打扮成这样花里胡哨的鬼样子跑到我家里来,这是想勾引谁。” 张文澜独自在心里越想越气,真兰和真珠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真兰不说话,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今日来的这些小姐,都是货真价实从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自己却只是个记名的嫡女,能坐在此处已经是母亲抬举,还是少开口,少给母亲添乱。 真珠不开口,是因为她对美术一窍不通,彩虹屁谁不会吹,但是万一说错话拍错马屁,丢得是全家的脸面,这种时候,还是闭嘴更合适。 前世的时候,真珠就闹过类似的笑话,被室友嘲笑了很久。 那是高中一年级的暑假,开学以后,去黄山旅行的死党,买了很贵很贵的茶叶回来,然后在寝室里拿一次性杯子泡了给室友们品尝。 真珠,那时候应该说米菲,她是班长,刚帮老师统计完同学们的返校情况,正口渴难耐,回到寝室看着桌上倒好的茶水,于是端起来二话不说牛饮一杯。 死党立刻大叫:“你怎么先喝了,我们都等你回来一起品尝呢,既然你喝了,那快快快评价一下。” 米菲一脑袋雾水:“评价什么?” 死党期待地说:“这茶怎么样?” 米菲抹抹嘴答:“稍微有点烫!” 满屋爆笑,死党气晕。 从此以后:“这茶怎么样?稍微有点烫!”这个段子变成了米菲人生的污点,经常被拿出来开玩笑。 吃一堑长一智啊,前世已经交过一次学费的真珠心想:我绝对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到两次,我不懂,我闭嘴不行吗? “这画怎么样?” “画得特别像!” 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再发生了。 可惜张文澜不打算这样放过她,看着真珠半天没有任何评价,张文澜主动出击开口问道:“赵小姐看了这么许久不说话,是觉得文澜画得不好吗?” 第87章 社会逼我做泼妇 真兰打定主意要像花厅里的观赏植物那样, 在这个场合里静静做一个好道具,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地发着呆,勐然听到张文澜这一声“赵小姐”以为叫自己,马上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张文澜一见这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赵真兰自顾自站起来,立刻像吃了一颗苍蝇一样噁心。 又想到风闻此女也颇有才名,凤卿哥哥曾在她家中有些时日,这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少不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缠着我凤卿哥哥。 她恨恨地想:小贱人, 你出风头也要看场合,在我面前一个庶女也想蹬鼻子上脸。 心里想着便不自觉道拉下脸,拔高了声音毫不留情面道:“睁眼好好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再看看今日这里都是什么人,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退下!” 这话说得十分无礼,屋里众人的眼光立刻聚集到真兰身上, 真兰顿时涨红了脸,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林氏脸色也变了,端在手上的茶碗重重放在了桌上,望着张夫人问道:“令爱这是什么意思?” 张夫人一瞬间也惊诧极了, 往日文澜脾气虽然也骄纵,但是像今日这么尖锐的情况极为罕见,这个赵家的卑贱丫头是什么地方招惹她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笑着打着圆场:“哎呀呀,都是误会误会,天气热火气大,大家都喝茶喝茶,降降心火。” 真珠在张文澜冲着真兰发火的时候,就气得血往上涌,打狗还要看主人,哪怕真兰确实是庶出的,但是她已经记在林氏名下,同姓一个赵字,此刻任由别人欺辱她,就是在打林氏的脸。 第124页 当着本仙女的面羞辱我娘,那就是在羞辱本仙女! 即使没有记在林氏名下,真兰也是赵甲仁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姨娘所出,父有姓,母有名。 这世上谁人不想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父母的身份不该是她的原罪,凭什么就该任人欺辱。 真珠双拳紧握,恨不得上前去狠狠扇那目中无人的张小姐几巴掌,但是多年在女生宿舍厮混的经验,让她冷静下来,静观其变,摸清头绪,贸然出手容易成为出头鸟。 此刻见张夫人完全没有责备张文澜的意思,只是若无其事地打着哈哈,真珠怒极反笑了,看来自己“傻大笨粗”的人设还是不能丢啊。 她低头理了理自己的纱裙,多么飘飘欲仙的一条小裙子,我本想做个仙女,无奈这个社会逼我做泼妇。 抬头见真兰还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站着,真珠便站起来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然后衣袂飘飘地走了出来。 她极快地环顾了一眼厅内众人,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真珠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亲热地对张文澜道:“张家姐姐莫要生气,我和大姐整日里在闺房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比不得姐姐见多识广,到处都有诗友画友文友。今日姐姐这一问,妹妹倒是被姐姐难住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着?” 她故作苦恼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拿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 妙菱会意道:“二小姐莫慌,请帖上有写地址的。” 说话间麻熘地将请帖掏了出来呈给真珠。 真珠将那请帖倒着拿着看了几眼,又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几眼。 笑道:“圣人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这样的贤良淑德的女儿家,那自然谨遵圣人教诲,不认得几个字的,大姐你来读读张夫人这请帖上面写的什么。” 张家是颇有底蕴的读书人家,祖上还曾经出过帝师,能给皇帝当老师的人家,事事处处都极为讲究,请帖都是有专门的师爷撰写,时间地点有固定格式,因为赵大人和张大人平级,且林氏同样有诰命在身,所以这份请帖写得十分客气。 真兰经过张文澜方才那一番羞辱,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觉得很恍惚。 现在看真珠递过来一张纸,本能地接过来,磕磕巴巴地读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张家送来的,请林氏携女观赏堂会的请帖。 “读这个干什么?这不就是请帖吗?”真兰茫然抬头问真珠。 张文澜也不知道真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自家连请帖都用词这么文雅,处处显露出不凡,脸上露出了些得意之色。 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 真珠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什么,刚刚张家姐姐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我让你读一遍请帖回忆一下。顺便也让张家姐姐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这大热的天,大姐你不坐在家里吃西瓜,却在这里欣赏她的画。”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我姐姐本不想来捧你的臭脚,是你自己巴巴差人上门求着我姐姐来的,我姐姐肯来,那是给你面子。 真兰一下反应过来了,不是自己非要上门倒贴,我是被请来做客的,对方如此无礼,是对方的错,不是我的错,这样一想,她心里平静多了,惨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张文澜怎会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气得指着真珠道:“你,你,你……” 她结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确实是她家送帖子去赵家请人来的,请帖还被当众读了一遍,自己和母亲还亲自去大门口将赵家母女迎接进来,这时候否认也不行了。 真珠看着这位天天被人吹嘘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被她怼得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别提多爽快了。 我说大小姐,千万别听多了彩虹屁,就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那只是别人让着你,真论起撕逼的能力,怕是连小学生都撕不过。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真珠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带着甜美的微笑,转身看向张文澜的画作。 “让妹妹来好好欣赏一下张家姐姐这幅大作。” 她一边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摸着下巴,假装认真地观摩那副画,一边在心里想:这张小姐为什么针对真兰啊。 人做事总该有个动机,动机无非是为钱,为情,为了理想。 如果说是为钱的话,太说不过去了,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可能在金钱上有什么利益冲突。 难道是为了理想,源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天然矛盾,嫡庶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张小姐要做卫道士。 虽然张小姐是嫡女,赵真兰是庶女没错,但是张大学士家里有一堆嫡出的子女供她羞辱,犯不着连别人家的庶女都踩几脚,难道这张小姐是属太平洋警察的,天生管得宽,好像也说不通啊。 只剩下一个为情了。 为情,为情,真珠心里默念着,这两个人能在“情”字上有什么交集呢,真兰只见过张文澜一面,百合花开不起来。 忽然,一个名字在真珠心中闪现,她蓦得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第88章 少说两句你会死吗 真珠忽然想起, 她回京城那日,坐在马车上一闪而过见到了常凤卿,当时他站在真味居三楼的围廊里,旁边还有一位小姐,仿佛正是眼前这位张三小姐。 第125页 当时,真兰还曾经向自己吐槽,父亲有意将她许配给常凤卿, 幸亏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否则多么难堪。 又想到了前几日去觉明寺的路上遇到了张文澜的马车, 和妙菱那番关于如意郎君的话。 这些事情联繫在一起,真珠一下子明白过来,张三小姐此番为难真兰,恐怕是为了常凤卿的在争风吃醋。 她心里觉得真兰同她一样喜欢吟诗作对,常先生对真兰一定青眼有加。 而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之人, 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自然也入不了常凤卿的眼。 想到此处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兰比窦娥还冤啊, 既然张三小姐如此喜欢吃醋, 那我就再送她一罐老坛陈醋好了。 打定了主意,真珠直起身子,抬头,笑眯眯地对张文澜说道:“张家姐姐你是晓得我的,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看完姐姐这幅大作,我心里特别想夸夸姐姐,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夸才好。哎呀呀,我这满肚子的话,就像茶壶里煮饺子,死活倒不出来,你说急人不急人。” 张文澜方才吃了瘪,正在气着,看真珠装模作样地瞧了半天,竟然一句赞美之词也没有,更气了。 偏偏对方一脸谄媚的样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很想发火,却无从下口,只能忍着气说道:“妹妹心里觉得好就行了,不会说话就不必说话了,回去坐着喝茶罢。” 真珠本来就是故意惹气的,当然不愿意回去喝茶,她假装听不懂张文澜的话音,笑得更殷切了:“张家姐姐如此心疼妹妹,妹妹这心里实在是,太感激姐姐的体谅了。妹妹虽然自己不咋会说话,但是看到张家姐姐这幅画呀,突然想起我家大姐前日做的一首诗来,张家姐姐你这幅画,和我姐姐做的那首诗真是太登对了。” 张文澜已经完全不想理这块狗皮膏药了,更不想听赵真兰的什么狗屁诗,她木着脸不说话,转身打算想回母亲身边坐下。 真珠的老坛陈醋还未送出手,怎肯让她走,忙上前拽着她的衣袖,笑道:“张家姐姐别急着走嘛,我家大姐那首诗是真的好,连常大人都夸她才思敏捷、妙笔生花呢。” 常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张文澜明显神情一变。 凤卿哥哥! 我倒想看看这小贱人写得什么狗屁歪诗值得我凤卿哥哥夸她妙笔生花。 张文澜转头狠狠剜了真兰一记白眼,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对真珠道:“那你就说出来大家暂且听听吧。” 真珠心想,你愿意听更好,你不愿意,我也照样要讲:“大家听仔细了啊,我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是我嗓门大,念诗念得又响又好。” 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地说:对不住了,苏大学士,我是你的小粉丝一枚,就借用一首,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然后她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是苏轼脍炙人口的一首诗,九年义务教育必学的,刚刚真珠看到张三小姐那幅画的时候,脑子里立刻冒出来这首诗。 她看到张文澜听完脸色有变,心说,果然是个识货的,看样子这傢伙才女名号确有几分属实。 厅内众人根据文化水平的不同,有的没有任何反应;有的面露惊奇之色,看向真兰。 真兰脸红了,嗫嚅着想说什么,还没等她说出来,就听到坐在刘御史太太身旁的那位小姐轻声说道:“寥寥数语,春意盎然,真是一首好诗,妙哉,跟方才张小姐那幅画果然绝配。” 此刻首座的张夫人冷冷开口道:“刘家妹妹,你家闺女懂得不少啊。” “哪里哪里,别听她胡说,小孩子懂什么干啊湿啊的。” 刘御史太太立刻转头瞪了女儿一眼,让她别说话,刘小姐看母亲瞪她,无奈地对真珠笑了一下,低头不言语了。 张文澜半信半疑问真兰道:“真是你写的,你竟能写出这样的诗?” 真兰脸红得像新娘的盖头巾,在众人的目光下如坐针毡,此刻被张文澜这样诘问更加慌了神,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不是我写的。” 真珠满头黑线,她立刻拦住了真兰的话头,接话大声道:“没错,这诗确实不是我姐姐写---的,这是她踏青的时候随口吟----出来的,我在旁边听着觉得特别好,就记下来了。常言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大家都瞧瞧,我家大姐随口胡诌的诗都这么好。” 真珠一边说一边拼命给真兰使眼色,真兰看到了妹妹对自己挤眉弄眼,可是却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更急了,这诗确实不是自己所做,以自己对真珠的了解,也绝对没有能耐写出这种水平的诗来。 此刻认下来虽然有面子,但是若传开了,原作者闹起来,自己落个剽窃的名声多么难听,如此有辱斯文、有辱家声的事,爹爹非打断自己的腿不可。 真兰只好心一横,硬着头皮对真珠道:“妹妹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的!天!吶! 真珠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就要喷到真兰脸上。 大姐啊,少说两句你会死吗,不指望你配合,你也别拆我的台好吗。 第126页 她强撑着自己,继续顽强地圆场:“大姐,你好好想想,这是前几个月咱们一起去岳城的路上,经过苍水河的时候,风景独好,你随口得的几句诗。我记得当时你第一句是:水边桃花三两枝,当时大家都夸你写得好,就是缺点意境,后来常大人给你改成的:竹外桃花三两枝,这首诗才更有春趣了,想起来了没?” 眨眼,眨眼,再眨眼。 微笑,微笑,再微笑。 真兰终于看明白了,真珠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认下这诗,没办法了,只能捨命陪亲妹了。 她尴尬得笑笑,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一提醒,我好像,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这诗是我偶得几句,登不上大雅之堂,大家过,过奖了。” 终于圆过去了,真珠长吁一口气。 张文澜听到她提常大人,却忽然反应过来,大声道:“不对,你去岳城的时候,凤卿哥哥正在京城准备殿试,如何替你改诗。” 真兰一听立刻僵住了,她焦急地望着妹妹,心里想:糟糕,怎么办,你不是说漏嘴了。 第89章 为谁含笑在墙头?莫负后园今夜约。 真珠不慌不忙解释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谁人不知常大人曾在我家当过西席先生,学生偶得佳句,向先生请教也是寻常,出门在外不能当面讲,难道不能写封书信求教一下?” 张文澜对真珠的话半信半疑了,信的是常凤卿对赵真兰青眼有加,不信的是赵真兰能写出这样水平的诗句。 “说什么书信指导, 你莫不是在拿凤卿哥哥写的诗哄骗我, 这几句诗意境隽永, 行文洒脱,实在不像是出自闺阁女儿家之手。” 听张文澜这样一说,真珠心里倒是对她有几分钦佩了,看来她确实有几把刷子,居然能看出来这诗不是女人写的。 但是转念一想, 我能被你几句话唬住才怪呢! 李清照也是女人,还不是写出了“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于是她故作惊奇道:“姐姐这样说, 倒是让妹妹长见识了, 我只知道姐姐画上的野鸭分雌雄,今日才知道,原来诗句竟然还能分出公母?” 她这样一说,把众人都逗乐了,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轻笑声。 真珠假装没看到张文澜铁青的脸色, 继续笑嘻嘻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整日待在四方的院子里虚度光阴的人,如何能体会到快意山水间的那份自在?整日带在家里闭门造车,生搬硬凑的人,自然也不知道醉心山水之间,直抒胸臆是何等洒脱。” 张文澜无话可说了,她不仅嫉妒真兰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而且嫉妒真兰竟然可以同常凤卿鸿雁传书,谈诗论文。 简直嫉妒得要发疯,,一抬眼看婢女还举着自己那副画,鬼使神差一般,画得还正是应了赵真兰那首诗的景儿,更气了,摆摆手示意婢女把画赶紧拿走,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眼瞅着气氛有些尴尬,张夫人身边的婆子适时开口道:“小姐们不如都坐下看看戏摺子,选选戏,老奴好知会老闆们准备一下。” 林氏拿到摺子便交给了孩子们:“娘看什么都行,你们点些爱看的。” 这一番闹腾真兰哪有看戏的心思,又推给了真珠。 真珠哪懂这些东西,但是看别家都点了,不能露馅啊,随手翻了翻戏摺子,点了第一页第一行《墙头马上》。 没成想她刚点完,张夫人便摇着扇子笑着对林氏道:“想不到你家闺女竟爱看这种戏,你这个闺女啊,能说会道的,一看就是那种,在婚姻之事自己有主见的人。” 张文澜听她娘这样说,也似笑非笑道:“我们府上规矩大,这种戏,爹娘从来不让我看呢。其实我私心里倒是觉得,若是像赵家妹妹如此伶俐的话,恐怕能藏十七年不被发现吧。” 这种戏! 哪种戏? 真珠听她俩说话阴阳怪气,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翻看了一下戏摺子,发现标题底下还有一行绳头小楷写着:为谁含笑在墙头?莫负后园今夜约。 真珠明白了,这齣戏写得应该是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私奔的故事,张家这娘俩合伙在挖苦我不知廉耻啊。 她顿时有些来气,我哪看过什么戏,我哪知道演的是啥,懒人懒办法,选第一个图省事罢了。 正打算怼回去,就见林氏微笑着对张夫人道:我家这两个闺女,自小性格内向胆怯,处处唯父母之命是从,婚姻大事,更是只知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起来,若有张家小姐一半儿的胆识,多去庙里上几炷香,求佛祖赐个如意郎君,恐怕早已觅得良缘。” 这话说得就很有趣了,张家对常凤卿的那点心思,虽然不至于是人尽皆知吧,但是知道的也不少。 林氏这几句话,乍一听是在夸奖张文澜,暗里却是取笑她频繁上香,奔着状元郎而去。 张家母女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厅内众人多少也知道点这事,状元郎犹如一颗无主的明珠,光耀闪烁,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很难不起心思,无奈上场竞争的几个选手都太强了,她们有自知之明,但是不敢下场去争是一回事,心里暗暗嘲笑,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珠听完有些诧异地看了林氏一眼,母亲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第127页 岂不知为母则刚,再憨厚的母亲也由不得别人如此羞辱自己的孩儿,面对老鹰的利爪,老母鸡也要变斗鸡。 她更没料到真兰也微笑开口道:“张家姐姐没看过这种戏,竟对这种戏的内容了如指掌,见微知着,真是令人佩服,姐姐这份聪慧,我家妹子再学十年也学不会。” 保护妹妹,人人有责。 真珠觉得今天简直跌破眼镜,她娘和她大姐战斗力爆表,根本不需要自己开腔,看来撕逼这种能力是女人天生的,只要在有恰当的外力触动,都能激发出来。 被林氏和真兰说中了痛处,张文澜气得要翻脸,张夫人一记眼风拦住了她,快别提这茬了,越描越黑:“来来来,听戏听戏。” 一想起常凤卿的事张夫人就火冒三丈,本以为郎有情妾有意,再让相公点拨一下那个榆木疙瘩,这事就算成了。 谁知道不仅那姓常的小子不解风情,半路上又杀出许多程咬金,旁人倒也罢了,靖江王妃娘家小妹和华国公家的六闺女却是不能得罪的。 下人们一听主母吩咐了,忙拉开屏风,几个伶人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一页算翻过去了,大家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听戏。 真珠捧着腮帮子发呆,只觉得哎呀妈呀脑瓜疼,刚才那一番唇枪舌剑,实在太耗费脑力了。 心说这什么时候能唱完啊,不是说不好听,只是这慢吞吞地吟唱也太催眠了,再听下去我眼皮打架了。 她只好拿出上辈子的绝技,睁眼睡觉,记得以前上课困得不行的时候,就是这样,双手托腮,眼神迷离,半眯着眼睛打盹,看起来是睁着眼听课,其实目光没有焦点。 真珠昏昏欲睡,仿佛是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坐在教室补课,因为准高三狗是不配拥有暑假的,那好像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半秃的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代数题,外面蝉鸣阵阵,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拽她的衣服,真珠立刻坐直了,乍一醒来有片刻茫然。 “下课了?” 没人理她。 “老师来了?” 还是没人理她。 揉揉眼,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后,真珠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是一折戏唱终了,伶人退场,真兰坐在她旁边,怕别人发现妹妹在睡觉所以拽了她一下。 众人都莫名奇妙地看着这姐妹俩,张夫人看真珠的眼神更是像看一个傻子,似笑非笑对林氏道:“林夫人,你家这二闺女莫不是留下病根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着竟像是陈年旧疾没好透呀。” 林氏的脸上腾地起了一团红云,她有些焦虑有些自责地看了真珠一眼,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张家这场堂会是一场鸿门宴,就不该带孩子们来。 兰儿亲事已经订好了,但是眼瞅着珠儿也到了要说亲的年龄,传出去一个落下病根的话把儿,将来怎么好找夫婿。 真珠如何听不懂张夫人话里的意思,这个妇人,故意说这样的话出来,简直其心可诛。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回敬几句,突然外间来了一个丫头通报导:“禀告夫人,门房来报,老爷下朝了,和常大人一起往花厅来了。” 闻言真兰立刻大声道:“这也太神了,小妹你未卜先知啊,怎么会知道常老师来了?” 第90章 凤卿哥哥是不小心路过 一听说常凤卿来了, 众人谁也没心思管真珠刚才那两句没头没脑的话了,看向门口的目光都有些期待,不能将状元郎收入囊中,能一睹风采也是极好的。 张文澜更是惊喜交加,前日大罗山一别之后,她第二天又去觉明寺上香,常凤卿却避而不见, 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今日家中宴客没有上山, 他却主动寻上门来, 可见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之徒,嘴里说着不要,心思倒是诚恳,最后还不是乖乖地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 冯侍郎太太最是会察言观色,看张家母女都喜上眉梢, 便趁势对张夫人道:“老姐姐,昨日我去街上选花样子的时候, 听人说起你家文澜和这位常大人同游觉明寺呢,街上都传疯了, 说一个是才子美玉无瑕, 一个是才女红颜如花,两人站在一处啊,真真比那画上画得都美。” 张夫人“呵呵”笑了几声:“你是晓得的,我家文澜素日里就喜欢写个诗啊词啊,常大人也是十分欣赏她, 毕竟都是有才的人。” 张文澜娇羞道:“母亲,你也太高看孩儿了,欣赏实在不敢当,因为我比较喜欢读书,所以同凤卿哥哥更谈得来而已,说起来那天也只是偶然遇到,谈论了几句诗词而已,谁知就让坊间误会了。” 真珠看她说话的样子,只觉得甜得腻人,不知怎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痛起来,又有无明业火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忽然想起他当初写信说:世人皆言江南好,我知你流连忘返,只勿忘北地山间,亦有美景待佳人来赏。花盼你归,我亦盼你归,切切,切切。 当时真的很感动,很心动,结果人家一边挂着自己,一边与美女同游后山赏美景去了,闹半天我是被他备胎了。 张大学士年逾花甲,鬚髮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髮饰也极为考究,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骨,一望可知年轻的时候必然风流倜傥,张夫人肯定没少还桃花债。 第128页 见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张大学士笑道:“免礼免礼,都是老熟人不必见外了,我听说诸位太太们都在,故而一下朝便来打个招唿。” 冯侍郎太太道:“张大人才是客套了,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同我们这些妇孺打招唿,实在是太平易近人了。” 张大学士显然很受用冯太太的彩虹屁,没有反驳,落座之后指着常凤卿向众人介绍道:“这位青年才俊是我们翰林院新进的修撰常凤卿,想来大家都听说过吧。” 常凤卿含笑向厅内诸位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各位夫人太太。” 早有下人搬来椅子放在西首,常凤卿微笑落座,不漏痕迹地看了一眼隐在人群之中的真珠,根本用不着寻找,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就在那里。 可是真珠却并没有看向他。 即使张大学士不介绍,常凤卿甫一入内,众人的目光便黏在他身上了。 他今日没有穿朝服,乌黑的头髮用灰蓝色髮带绑着 ,一根精緻的白玉髮簪横贯髮髻,身上穿着与髮带同色的衣裳,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一身的书生气质,纯净而寥落。 竟然离他如此之近,满屋子年轻小姐们都有些芳心荡漾,不敢光明正大直视,都不停地偷偷拿眼瞧他, 面对着如此优秀的一张脸,连丫鬟们都心旌摇曳。 只有赵家主僕神色如常,日日都见,看惯了,也就没有第一次的惊艷,不觉得多么稀罕了。 张文澜见她们竟如此这般不遮掩,用倾慕的眼神看着常凤卿,但是常凤卿乃是为她一个人而来,哎呀呀,简直幸福得晕头转向。 她娇嗲地对张大学士道:“爹爹怎么会和凤卿哥哥一同前来?” 张大学士捋捋鬍鬚:“说来也巧了,正好在家门口遇到常贤侄。” 张文澜觉得更甜蜜了,她心里想,他肯定是特意来见我,故意问常凤卿道:“凤卿哥哥不是在山上为太后编书,怎么会出现在澜儿家门口呢?” “路过。”常凤卿简单答道。 张文澜见他如此冷淡,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又觉得此刻这么多人,他肯定是害羞,总不好当众说想我。 其实此刻常凤卿满脑满心都在想着真珠,却不方便直接看她,只好微微低着头,垂下眼睑,拿眼角的余光瞧着那个方向,只能看到她的裙摆。 这情景落在张文澜的眼里,愈加验证了她的猜想,凤卿哥哥果然在害羞,不敢承认是特意来找自己的,简直心花怒放,一颗少女心骄傲得恨不得飞上天炸成烟花。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乖巧点头道:“嗯嗯,凤卿哥哥是不小心路过,澜儿懂得。” 真珠听着这两人你问我答,竟然开始撩骚了,气得一口老血往上涌。 她端起茶杯,茶水已冷,还是灌了一大口下肚,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你当初也没答应他,他当初也没说一定会等你,人家郎情妾意,你算老几,你在这生气算哪门子事!” 话虽这样说,还是觉得脑仁隐隐作痛,真珠轻嘆一口气,手指併拢,自己轻轻地揉了揉双侧太阳穴。 当你中意一个人的时候,你整个人都会变成爱的雷达,你的眼睛只注意她的身姿,你的耳朵只捕捉她的声音。 仿佛有超能力般,不需要任何指引,在一人群中你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的所在,情之所钟,心之所至。 虽然花厅内人多嘈杂,但是真珠的一声轻嘆,仍然被常凤卿捕捉道了,他再也忍不住,勐地抬头望向她,却见她眉头紧锁,正在用兰花般幼白的双手揉着太阳穴。 她是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常凤卿立刻觉得心痛得痉挛了一下。 林氏见真珠脸色不好,又揉鬓角,仿佛不舒服的样子,连忙问道:“珠儿头痛吗?可有哪里不好?” 这一问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真珠一看大家都看她,立刻微笑着摆摆手道:“没有不舒服,好着呢,就是没睡午觉有点睏倦而已,刚才说到哪儿了,大家接着聊,接着聊。” 张文澜因为常凤卿的出现,被幸福沖昏了头脑,现在再次注意到赵家母女几个,她忽然想起来方才那诗与画的事情来。 到底是不是赵真兰写的,我自小就师从饱读之士,也没有这种笔力,凤卿哥哥不过在他家做了几个月西席而已,我怎么就不信一个庶女能写出这样的诗呢? 怎么想都觉得是凤卿哥哥写的,她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这回正主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想到此处,她提高了声音对常凤卿道:“凤卿哥哥,有几句诗澜儿想念给您听听。” 常凤卿闻言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已经习以为常,每次见到这位张小姐,不是赏诗就是观画,她总要弄出点风头才满意。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真珠听张文澜念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巨响,这是药丸啊。 第91章 九少爷竟是这样的翩翩美少年 张文澜读完了, 直勾勾盯着常凤卿看,想看他作何反应。 第129页 常凤卿一怔,他抬头看了张文澜一眼,眼里有迷惑一闪而过,这首诗用词凝练,刻画生动,作者文字功底深厚。 绝对不是眼前这位喜爱堆砌辞藻的大小姐能写得出来的。 虽然心中疑虑, 但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淡淡一笑道:“好诗。” 真珠一直紧张地盯着张文澜, 大脑高速旋转着,怎么办怎么办,此刻听常凤卿开口,忽然灵机一动,她立刻把真兰向前推, 口中说着:“大姐,你还不赶紧谢谢常大人的夸奖。” 眼看要露馅, 真兰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真珠这样一说, 她也反应了过来, 真珠既然敢让我谢他,说明这首诗的原作者肯定不是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先把这一关闯过去再说。 真兰心一横,赶在张文澜说话之前麻熘地给常凤卿行了个常礼:“常大人谬赞, 小女子愧不敢当。” 这是何意,难道是真兰所作,似乎也不像,她没有这种笔力,常凤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看真兰,没有开口。 见他迟迟不接腔,真珠也急了,起来蹲了个万福道:“常大人百忙之中抽中时间,写信给我家大姐教导文墨,将“水边桃花”改成了“竹外桃花”,方才大家都夸我大姐诗写得好,这都是常大人的功劳,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真珠说完以后看着他,努力眨眼,卖力微笑,拼命地让自己看起来甜一点,恨不得变身哈巴狗,生出一条尾巴摇给他看。 没办法,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常凤卿见她一抬头笑靥如花,眼神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对上她眼神的那一刻,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砰狂跳起来。 聪明如他,当然明白她想要他做什么。 这淘气的丫头,不知道又鬼扯了些什么,要我帮他圆谎。 常凤卿无奈地笑着,伸手按了按自己左边的胸膛,安抚那颗跳得正欢的小心脏:“举手之劳,赵小姐不必客气。” 没有人发现,他浅浅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宠溺。 常凤卿这样一说,真兰和真珠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化险为夷,没有被当场打脸。 另一个人却很不高兴了,给她写一封信要那么久还说是举手之劳,怎么让他帮我写个扇面儿都不肯。 张文澜咬着嘴唇,刚想说:我近日画了一幅画,想请凤卿哥哥题诗。 忽然又想起自己那画儿仿佛是特意为赵真兰那个贱人的诗配图一样,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真是见了鬼了。 万一凤卿哥哥将那首破诗写在我画上,不是自己噁心自己吗。 真珠看着张文澜吃瘪的表情,心中暗想,其实这事张文澜真挺冤的,写春夏秋冬的诗那么多,她画个其他季节,我也能找出一首给配上,不过是她先开撕的,不能怪我不给她留情面。 花厅门口忽然喧譁起来,好像有人要进来,僕人拦着不让进。 “九少爷你不能进去,老爷夫人没叫你。” “里面有客人在,九少爷你先回去。” 张大学士脸色立刻难堪了,张家母女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花厅里其他人本来还在愉快的交谈,见此情形也有些惴惴,渐渐地安静下来。 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下:“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林氏带着女儿们坐在上首,位置靠前,这年轻人正好跪在了真珠的脚边。 真珠见他一身玄色衣衫,因是夏季,绸缎很薄,后背的蝴蝶骨若隐若现,身材很是单薄的样子,脸色也很苍白。 这人是谁? 她拿眼神询问真兰,后者却给她了一个“噤声”的眼神。 这个跪着的年轻人,身上那种阴郁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生长在暗无天日之处的一簇青苔,没有一丝阳光的气息,让真珠觉得觉得十分压抑。 年轻人倔强地跪着:“请父亲救救阿娘。” 张大学士脸色十分不好看,但还是尽量压着声音道:“你先回房去,家里有客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张夫人没有说话,别过脸不看地上跪着的人,静静地喝茶。 张文澜见她娘没说话,便端着架子道:“爹娘不叫你进来,竟敢往里闯,你们这些庶出的懂不懂礼数!如此没有规矩,怪不得到现在还没说成亲事,连别人家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都看不起你。” 听了张文澜这番骂,真兰的嘴嗫嚅了一下,她极快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咬咬嘴唇,低头沉默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明明一屋子全是人,个个都长了嘴,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喝茶。 张大人的脸色红转紫,紫转灰,灰转铁青,反正是越来越难看。 尽管张文澜说得难听,地上跪着那人却并不还嘴,只是直挺挺、面无表情地跪着,看情形,这傢伙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真珠也端着茶碗,其实她茶碗里已经空了,没有茶水,只能硬着头破假装喝茶。 她现在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很后悔今天来张家听这什么破堂会,唱戏唱了什么完全不记得,撕逼倒是一场比一场精彩。 令人窒息的五分钟,十分钟……,鬼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不愉快地时光总是很难捱的。 第130页 真珠实在忍不住了,她要回家,她一秒钟都不想再陪这群人耗下去了。 既然没人说话,那好吧,就让本仙女来打破这份尴尬吧,“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大家的目光立刻都聚拢在她身上。 “张伯父,这位想必就是您家九少爷吧。我因往年有病不大出门,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呢,想不到九少爷竟是这样的翩翩美少年,这一身玄衣更是显得九少爷器宇轩昂啊。” 方才张文澜那一番指桑骂槐,倒是给真珠解开了心中疑惑,原来这个闯入花厅的不速之客,乃是张大学士包养一个花魁娘子生的儿子,因为张夫人不许贱籍女子进门,这花魁做姨娘的梦碎了。 因为生母出身不好,连带的这儿子张夫人也不肯认,一直在外养到十几岁,张大学士才说通了夫人,给他上了族谱,接入张府。 张夫人的条件便是将那花魁赶出去,不许她再住在张家别院里,一生别想进张家的门半步。 那花魁也是个有脾性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带着贴身老僕人,连夜搬了出去。 那孩子已经长成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死活要跟母亲一起走,但是花魁娘子一巴掌打过去,指着他骂道:“娘苦苦煎熬二十年,就是为了娘的孩儿能脱去贱籍认祖归宗,你今日若是不去找你爹,娘就撞死在张家门槛上!” 这个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盛阳城几乎人尽皆知,张夫人觉得丢了面子,自然是从没给过这个庶子好脸色看。 真珠对这个小哥哥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妙菱之前告诉过她,张大学士曾经有意为这个庶子向真兰提亲。 张学士不知真珠是何意,眼前这情形又着实尴尬,“呵呵”笑了笑,并未答话。 真珠毫不在意张大学士的反应,她下定决心总要把气氛烘托起来,张家这没眼力劲儿的犟驴跪在这儿不知道想干啥,现在卡在这个点上过不去,那就让本仙女带领大家换个话题重新启动一下。 第92章 恭喜夫人喜提帝国首帅 真珠露出她招牌式诚恳的微笑, 殷殷地对张大学士道:“张伯父有所不知,我和母亲每逢初一十五都去觉明寺里上香,平日里在庙前广场闲逛的时候,每每听人说起伯父年轻的时候,乃是玄武国第一美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有幸见到九少爷, 果然面如冠玉, 目若朗星,侄女想着,都说是有子肖父,那张伯父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风采卓然,冠绝古今, 侄女只恨生晚了,无缘得见吶。”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但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你得拍对了地方, 人家才能舒坦, 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要是一个人满脸大麻子,你偏瞎了眼夸他肤如凝脂,那就等于把马屁拍人家脸上了,岂不是自找没趣。 真珠一边说,一边观察张大学士的脸色, 这老头儿一把年纪还如此注意仪容仪表,衣服考究,髮饰精美。 虽然已经年过六旬,看起来也就五十许人,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所以她判断对方是极在乎外表的人。 事实证明,这个五彩祥云屁效果好极了,张大学士听她说了几句,便忍不住喜上眉梢,越听越合不拢嘴。 真珠察言观色,知道目的达到,便话锋一转道:“侄女竟有些羡慕起厅内的诸位太太起来,想必各位婶子们都是眼福的,都曾一睹绝世美男子容貌巅峰时的风采。” 说罢笑咪咪地看向厅内众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抛砖引玉已经夸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把你们刚才夸张文澜画技的马屁技能再释放一次。 毕竟一屁独响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才来。 目光扫过常凤卿的时候,发现他正探究地盯着张家九少爷看,因为对方是垂头跪着的,所以常凤卿微微偏着头,努力找着最佳角度想看清对方的脸。 他盯着这人看什么,真珠心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不过容不得她细想,厅内的气氛便如被引爆般热烈起来,诸位太太多少见过张大学士年轻时候的样子,即使没见过,那也得假装见过。 众人纷纷开始回忆张大学士当年的风华绝代,恭喜张夫人喜提帝国首帅,夸赞张大学士家的儿女个个出类拔萃,尤其狠狠地夸赞了几个嫡子女,于是张夫人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张大学士捋捋鬍鬚,志得意满地笑道:“都是糟老头子喽,诸位太太过奖了。” 低头看看跪在地上这个小儿子,仿佛也不那么刺眼了:“说起来,我这个幼子,确实是几个儿子里最肖似我年轻时候样貌的。” 众人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真珠心里想,人家毕竟是花魁生的,有这么强大的美貌基因加持,再不济也丑不到哪里去。 张大学士此刻心情甚好,对那人道:“你起来吧,我自会有安排的。” 那年轻人闻言朝张大学士磕了一个头,起身说了一句“孩儿告退。”便退出去了,他临走的时候极快地看了真珠一眼,眼中晦暗不明。 不速之客走了,花厅的气氛瞬间更加轻松愉悦,僕人又上了一盏茶来,主客又谈笑了一番。 一盏茶毕,因今日客人中林氏身份最高,所以林氏率先感谢了主家的招待,然后告辞,其他人也跟上节奏告辞。 第131页 虽然有波折,但是在众人的默契配合下,这场应酬总算是以欢声开头,以笑语结尾了。 常凤卿坐在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问阿元道:“今日你在花厅外,可见着张家什么人了?” 阿元莫名奇妙:“少爷你去张大学士府上做客,我在张家花厅外头等着,自然见的个个都是张家的人啊。” “穿玄色衣服的青年男子。”常凤卿提示了一下。 阿元点头:“见到了,张家九少爷,进去的时候还闹了一阵儿呢。” “你----,觉得他模样俊吗?”常凤卿低声问,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十分吃力。 “啊?”阿元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少爷,我一男的,他一男的,我哪注意他长得俊不俊呀,不过听说是花魁娘子生的,八成很俊吧。” “哦。” 常凤卿闷闷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浓密的睫毛在鼻樑上留下长长的剪影,思索了很久,他睁眼问道:“我有没有玄色的衣裳?” 阿元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做几身吧。” “哦,知道了。” 阿元觉得今天少爷怪怪的,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他心里想着,不敢再开口,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常大人,城门已经关了,不能出城了,咱们现在回府吗?”赶车太监在外面恭敬地问了一声。 这辆马车是皇上赏赐给常凤卿的,车夫是太后特意嘱咐内务府指派的,因为常凤卿这段时间需要在觉明寺和盛阳城往返,山路难走,太后说状元郎乃是国之瑰宝,必须万无一失,故而指派了技艺高超的车夫来驾车。 常凤卿再三推辞不下,最后只得千恩万谢了太后美意,说好待佛经编译之事结束,便请公公回去继续当差,平日里也对这位公公极为客气,双方相处十分融洽。 听赶车太监这样问,常凤卿略一思忖道:“今日似乎靖江王府和镇国公府上都有宴席?” “没错,两家都给少爷发了帖子呢?”阿元答道。 常凤卿掀开车帘对那赶车太监温和地笑了笑,问道:“这几日跟着下官在庙里清汤寡水实在难为公公了,现下已到了晚饭的时辰,只是不知谁家的大厨手艺更好,公公想去哪家打打牙祭?” “哎呦不敢当,常大人折煞奴才了。” 那太监连连摆手,露出两排黄板牙咧嘴笑了,他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只有这个年轻官员说起话来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太监想了想道:“奴才觉得常大人不妨去镇国公府一坐,虽然祖上是武将,这一代国公爷却喜欢舞文弄墨,平日里来往的也大都是文官,您的老相识,礼部尚书赵大人也常常去国公爷家饮酒。” “如此,甚好。”常凤卿眼睛一亮,“那就依公公所言,咱们今日就去国公府蹭一顿晚饭罢。” 第93章 温室里的花朵与铁骨铮铮的汉子 真珠瘫倒在马车的座位上, 口中念叨着:“吃亏了,上当了,再也不来了,这些人也太没意思了,太无聊了。” 真兰被她挤得没法,只得贴在车厢壁上坐着:“你还无聊,我看要是没有你, 今天大家才无聊。” 又说:“好妹妹, 幸亏你来了, 不然今天姐姐要被她挤兑死了。” 真珠思索了片刻问:“那个张文澜是属斗鸡的吗,见谁啄谁!咱们和她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为什么处处针对,这真是奇怪?” 真兰无奈道:“她自恃嫡女,看不起我也很正常。” 顿了顿, 又道:“我瞧她对常大人似乎用情已深,我担心会不会之前爹爹的想法被人知晓了, 所以她才” 真珠打断了她的话:“那件事,除了咱家里人, 没人知道, 你不要疑神疑鬼,是她自己吃飞醋罢了,她愿意吃就让她吃个饱,你又不是她娘亲,你管得了她吗?” 真兰还是有些忧虑:“可万一是常大人告诉她的呢。” “不会的!”真珠勐地坐了起来, 斩钉截铁地说,声音大得吓自己一跳 。 真兰也被她吓得一哆嗦,推了推她:“不会便不会,你那么大声作甚。” “不会的,常凤卿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君子。” 真珠又说了一遍,既像说给真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想起今天在张学士家里,常凤卿故意帮自己圆谎的事来,心里有一丝丝甜意浮起;随即又想起他和张文澜同游后山的事情,而且他还不请自来,自己跑到人家的家里;再看今天张文澜的表现,“哥哥哥哥”叫个没完,仿佛经常见面,她立刻又火冒三丈起来。 一上火立刻觉得车厢里好热,真珠拽开车帘,想出一出心中闷气,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街边,张家九少爷正在同一个老妈子说着话,那老妈子愁容满面,一边说一边流着泪。 “大姐你看,那是不是他娘,今天我听他说什么救救他阿娘。”真珠忙招唿道。 真珠凑过来道:“应该不是,他娘毕竟是花魁,即使老了也该有几分颜色,这个一看就是佣人。” 真珠看那老妈子穿得破破烂烂,奇怪道:“怎么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第132页 “据说年轻貌美的时候就跟了那人,后来为了儿子能认祖归宗,被主母净身出户赶出去的,没个手艺,也没攒下私房钱,如今就靠接些绣活儿,浆洗衣裳过日子,能不落魄吗?” 妙菱在窗边走着,听到小姐的问题,便小声地替她解惑。 “她儿子怎么说也是学士府庶子,多少也该帮衬些?”真兰也有些不解。 “小姐们今儿不是看到了吗,她儿子自己过得也不咋好。我去真味居拿点心的时候,听那家的小丫头闲聊,说这小少爷从牙缝里抠下来银子送去,花魁拒了,不想儿子落人话柄儿,宁死也不要他家的钱。”妙菱又小声道。 “这花魁倒是个有骨气的。”真珠忍不住啧啧两声,又往外瞧了瞧,那俩人已经分开了,老妈子一路走一路哭,不知怎的,一直跟着赵家的马车,似乎是同路。 老妈子沿街一路走,真珠一直心有不忍偷偷地瞧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特别不能看到中年妇女哭泣,容易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 真兰见她这样,轻声道:“瞧着似乎住处离咱们家不远,你若是可怜她,就让妙菱跟上去问问,若是她们遇上的难处不太难为人,咱们就帮一帮。” 真珠心里正在纠结,听真兰这样一说,遂下定了决心,她悄悄对妙菱道:“你跟上去打听打听。” 妙菱点点头,找个机会熘走了。 真兰从另一边车窗里把春画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春画也得令去了。 马车停在了赵府门口,两位小姐下车后,林氏奇怪道:“你俩的丫头呢?” 未及真珠答话,真兰便柔柔道:“告母亲知道,路过真味居的时候,我和妹妹想吃点心,让她俩去买些回来。” 真珠看了真兰一眼,也笑着点头称是了,没有说破,其实她并没有打算瞒着林氏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也不确定该不该做,和母亲商量一下,比自己莽撞行事好得多。 下午在张家被折磨得心力交瘁,赵甲仁去镇国公府赴宴不在家里,所以简单吃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了。 爹不在,真珠跟着林氏回正房说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没多久妙菱就回来了,见到太太和小姐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原来那花魁这几年连日劳累,掏空了身子,竟一病不起,郎中也请了,药也吃了,病丝毫不见好。 给张大人做外室的时候养尊处优过惯了,就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受不得风雨。 可见光有骨气是没用的,想做铁骨铮铮的汉子,先得有铁骨铮铮的身板儿。 花魁缠绵病榻许久,郎中已经不愿再来了,谁也不愿落个医死病人的名声儿,建议她们请另请高明,可一个二十年前落魄的花魁,既无钱又无地位,上哪儿去请高明的大夫呢。 这老妈子便瞒着花魁来找小少爷,小少爷虽然能拿出些钱财来,没有他爹出面却请不来太医,张大学士为了不惹恼张夫人,不愿再管年老色衰的花魁,这才有了下午在张家那一场闹剧。 林氏听完念了一句佛,然后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是个可怜人,我瞧张大学士似乎也答应了替她请太医,应该没事了。” 真珠摇摇头:“就怕只是哄那庶子的话,当时他杵在那儿,不哄一哄大家都下不来台。” 林氏拍拍女儿的后背:“你呀,是个机灵的孩子,就是心太软了。” 李妈妈也道:“小姐就是心太善了,正房太太心须得狠一点才好,你如今瞧张夫人心狠,却不想想若是张夫人软弱可欺,要被张大学士的姨娘们欺负成什么样儿。” 李妈妈朝着老太太的院子努努嘴,“就咱们家里这位,当初是怎么耀武扬威,难道小姐忘了。” 真珠明白了,她站在弱者的角度看这件事,觉得强者在欺负弱者,其实若是双方调换了个儿,指不定谁比谁更狠。 今日不过是这个花魁落败了,才如此狼狈,想想现代社会那些赢了的小三,把正室逼得活不下去的比比皆是。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同,这个社会阶层壁垒森严,人不能选择出身,就像那花魁生下来便是贱籍,无论如何奋斗都无法改变出身,她不想让儿子再走老路,除了攀附权贵,几乎没有别的选择,这简直是个吃人的社会。 做女人,她也许不算完美。 论起做母亲,为子计,可谓殚精竭虑了。 真珠沉默了许久,本来还觉得自己不走运,怎么投身到这样一个肥婆身上,为了减肥吃尽了苦头,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儿,如果换成那位张家九少爷的境遇,才叫生不如死。 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抬头发现林氏正带着担忧的眼神看自己,真珠忍不住道:“娘亲,有件事情其实我一直埋在心里没告诉过你。” 第94章 群雄逐鹿!三足鼎立!一枝独秀! 她抚着心口, 带着心悸和后怕说道:“娘亲,我这辈子能做你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不仅衣食无忧,还有母亲疼爱,别人看我,一定是泡在蜜罐里一样。” 林氏和李妈妈对望了一眼, 这孩子太善良了, 听一点伤心事就感怀身世。 李妈妈道:“小姐莫难过, 这也不是啥大事,小姐要实在可怜那个花魁,明日叫妙菱去知会一声,如果真的没有太医去瞧她,可以去咱家的康元堂请大夫, 虽然医术比不得宫里太医,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郎中。” 第133页 见林氏点头, 真珠大喜过望:“谢谢娘亲,娘亲您真是活菩萨, 行善积德一定会有福报的。” 林氏微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娘不求什么福报,只求我孩儿一生顺遂平安。” 真珠又交待道:“妙菱你明天一定跟她们说清楚,没有太医去,才可以去咱家的医馆请大夫救命。再去医馆交待他们务必要收诊金,缺钱可以少收点, 实在拿不出来也要记帐,有钱要还的。” 妙菱奇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姐又要帮人家,又要逼人家给钱,这什么意思啊?” 真珠对着妙菱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斗米恩升米仇啊,可不能好心当了驴肝肺。再说如果张家真不管她死活,咱家医馆却无偿给她治好了,传出去岂非得罪了张家,但是如果收钱的话,这事儿就两说了,开门经商迎客挣钱,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妙菱吐吐舌头:“反正小姐总有理。” 林氏和李妈妈也笑了起来,两对母女其乐融融。 外间忽然喧譁起来,跟班墨清的声音响起来:“快点叫厨房准备醒酒汤,愣着干什么,快来扶着老爷。” 原来是赵甲仁回来了,好像还喝多了,林氏焦急地站起来要出去迎,真珠便道:“爹回来了,那我就回房了,爹娘早点安歇吧。” 第二天刚起床没多久,真兰便来了,给她送昨日春画去真味居买的点心。 真珠笑眯眯地挨个儿都尝了尝,“一大清早就有口福,多亏有个好姐姐。” “少吃些,都是发胖的东西。”真兰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不停地绣着一个小荷包,因为和二表哥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她最近一直在赶工做这些绣品,出嫁的时候给夫家的弟弟妹妹包红包的时候要用。 其实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床单被面儿,屏风手绢儿之类的东西,都是交给绣娘来做,自己象徵性绣几针就行,但是真兰就是坚持要自己绣。 “没事,我心里有数的,现在才早上,吃多了动一动就给消耗掉了,我又不是天天这样吃,偶尔一次就当做了好事奖励自己。”真珠满不在乎的继续大快朵颐。 她一向主张实在想吃的就要吃,过分压抑自己,等到忍无可忍地时候反而容易暴食。 真兰好奇起来:“你是怎么瘦这么多的,有没有什么秘诀啊?” “在岳城的时候,二舅母每次见到我也这么问,我说没有她还不信。”真珠无奈道:“哪有什么秘诀啊,不过就是管住嘴迈开腿。” 她想了想又回答道:“好吧,我给你现编一个,等你出嫁了可以拿去哄婆婆开心,妙雨准备纸笔。” 真兰脸红了,要锤她,真珠笑嘻嘻躲开了,两人一起来到书案前,真珠提笔写下几行字: 少油!少盐!少糖!少加工! 多叶!多菜!多果!多五谷! 不炸!不煎!不烤!不火锅! 清蒸!清炒!清炖!清水捞! 多动!多睡!多笑!多喝水! 一个人长年累月地跟自己的食慾作斗争,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反人性的事情,坚持一时容易,坚持一辈子太病态了。 作息规律,饮食多样,少食多餐,坚持运动,好身材不过是健康的生活方式顺理成章的赠予。 真兰拿起来看了半天,越琢磨越觉得真珠写得极是,就是这笔字太臭了,她频频点头道:“在理,在理,字糙理不糙。” “什么叫字糙理不糙,还嫌弃我啊,那你还给我。”真珠气得来夺,真兰赶紧叠起揣怀里不给她。 这时候真兰才发现刚才伺候笔墨的是妙雨,她又想起刚才真珠说了一句做了好事要奖励自己,便问道:“怎么不见妙菱,你做什么好事了?” 真珠就笑:“日行一善。” 三言两语把帮花魁找郎中的事告诉了真兰,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藏着掖着。 真兰嘆息了一声:“真是可怜,女子若是遇人不淑,这辈子就完了。” 忽然想到一事,真兰道:“你可听说没,满大街都在疯传常大人和张小姐要定亲的事呢!幸好幸好,我和他没什么。” 啊?! 昨日还是疯传才子佳人同游后山,今日就传两情相悦要定亲了,这也发展得太快了,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天孩子都满地跑了。 真珠愣了愣,眨眨眼,有点蒙,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我的天,除了昨天去张家,这几天咱俩都没出过门,你都听谁说的呀?” 很不幸啊,我偏偏和他有点什么。 “春画啊,昨儿不是让她去真味居买点心了吗,这京城里的事儿,谁家太太和姨娘撕破脸斗法了,谁家败家子儿欠了万花楼酒钱被追债了,只要到茶馆酒楼里坐半天什么都能知道。”真兰只顾着手上的绣活都没抬头。 真珠问春画:“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说来听听。” 那丫头连忙回道:“昨儿奴婢等着拿点心的时候听人提到常大人,因着常大人和咱家有些关联,奴婢就用心听了一会儿,就听他们说什么好些小姐都中意常大人,其中最厉害的要属镇国公家的小郡主,晋江王妃的妹妹,可惜常大人陪着张小姐同游大罗山情根深种,郎情妾意就要订婚了。” 第134页 春画见真珠听得用心,接着道:“奴婢听他们说得热闹,便留了个心眼,回家的时候顺路去另一家饭馆儿买了滷肉,又站着听了一会儿,也是这样一番说辞,奴婢思索了一下,此事大约就是先群雄逐鹿,然后三足鼎立,最后一枝独秀。” 说完骄傲地看着真珠。 群雄逐鹿!三足鼎立!一枝独秀! 真珠本来听得认真,听完最后一句,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些词居然是这样用的吗? 她哭笑不得,对春画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你这丫头肚里有点墨水,比妙菱强。” 真兰也被最后一句话逗乐了:“你这丫头浑说些什么,行了,赶紧跟我回去罢,别在二小姐这儿丢人了。” 此刻,只剩下真珠一个人在树下坐着发呆。 虽说都是传言,但是无风不起浪。 她觉得常凤卿肯定是陪张小姐逛过后山的,只是纳闷这事儿传得如此快,而且传着传着就变味了,直奔订婚去了。 她很熟悉那座寺庙,这一年多几乎天天去,后山一向少有人行走,即使被看见了,也没道理一两天就传得人尽皆知啊,毕竟这个时代不能发朋友圈。 最奇怪的是不同地方版本都一样,怎么感觉好像是有人故意在传播这些留言,目的何在呢,没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所以谁是得利方,谁就是推手。 这件是表面上看起来是损害了张小姐的闺誉,但是却可以劝退其他对手,常凤卿是个君子,传到最后,也许会骑虎难下,只能求娶了。 好吧,张小姐真是有心了,看昨天主动上门撩骚的架势,或许常凤卿听到这些传言心里正美得不行。 真珠皱着眉头思索着,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浮现出83版《西游记》,唐僧被一群衣着暴露的美貌蜘蛛精团团围堵在中间,撕来扯去,唐僧手足无措,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的剧情。 那唐僧的脸竟然是常凤卿的模样,真是搞笑。 “有趣吗?”真珠问自己。 “并没有!”她这样回答自己。 不是说好无所谓么,为什么还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渣了呢,心隐隐作痛。 她正闷闷不乐,妙菱满身大汗地跑着回来了,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说:“小姐,你都想不到,我早上在咱家门口遇到阿元了,他跟我说了两句奇奇怪怪的话,还让我一字不差转告你,我越想越煳涂,赶紧把正事办了跑回来告诉你,就怕自己忘了。” 第95章 这三个娶谁都不行 “阿元说, 常大人让我告诉小姐,他昨天晚上去镇国公家吃酒见到郡主了,今日又派人赠了几幅字画去靖江王府上送给王爷的姨妹。” 真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说这个,没说别的?” 妙菱摇头:“小姐,阿元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既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就该抓住阿元问清楚啊, 笨不笨吶你。” 这话是常凤卿特意说给自己的, 很显然是为了传达某个讯息, 可这王八蛋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真珠觉得脑壳很痛。 这傢伙昨天下午去了张大学士家聊骚,晚上去了镇国公家喝酒,今天一早又给靖江王府送字画,瞧瞧, 谁也没冷落,雨露均沾, 简直就是中央空调,难道还指望老娘夸他是暖男? 妈蛋, 跟我说这个干吗, 想看老娘吃醋是吗,可你弄个三足鼎立让我吃谁的,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火大,要是常凤卿在眼前,真珠非戳他鼻樑骨不可。 “妙菱姐姐, 这个常大人也真是奇了怪了,外面都在疯传他和张小姐要订婚了,我瞧他怎么对别的小姐似乎也很上心的样子。” “我听戏文里唱的,才子都是风流的,不信你们瞧瞧张小姐那爹,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荒唐事。” “终归不是事儿啊,这三个小姐他总得选一个娶吧,难道三个全要了,他愿意人家小姐们也不能愿意啊。” “也许三个都不要呢,他不是早说了自己心有所属,要真是中意这几位中哪一个,早就请皇上赐婚了。” 八卦是女人天生的本能,几个小丫头凑在阴凉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真珠忽然醍醐灌顶,明白了常凤卿的意思,他是要告诉我,他对这三个小姐的态度一模一样。 一样的好,就是一样的不好。 他不明确表态,本身就是表明了一种态度,这三个娶谁都行,其实就等于娶谁都不行。 因为除了皇上,这三位小姐身份地位,绝不可能去做其他人的小老婆,她们自己愿意为爱委曲求全,她们的家族也丢不起这脸。 最终,只能三个都不要! 真珠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明白常凤卿的难处了,对方是女家,不可能开口求婚的,只会主动示好,若是拒绝哪一家的示好,就会让人觉得常凤卿选择了其他家。 偏偏这三家都是位高权重,拒绝谁就会得罪谁,都拒绝就会都得罪。 所以他在放羊,反正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三只羊也是放。 这种情况,唯有皇上赐婚可破,皇上也不傻,不会愿意得罪任何一位老臣的,所以最终这三家都没戏,只有另外选一个。 第135页 怪不得,他当初早早就请求皇上赐婚,原来他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他是在为我们的事情谋划退路,这个傢伙真是心思缜密。 可是,真珠现在很想问他,既然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当初直接请求皇上赐婚不就好了,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儿,现在才来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呢。 她闷坐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不能怪他,当初自己走的时候并没有答应他,如果他不管不顾地求皇上赐婚给他,才是真混蛋。 想到此处,真珠忽然很想要去找他,锣对锣鼓对鼓,当面讲个清楚。 她站起来叫妙菱:“去套车,我要去觉明寺上香!” 几个小丫头正沉迷于八卦中不可自拔,被她这一嗓子吓一跳。 “现在去大罗山?!”妙菱吃惊地问。 “对,我感受到了佛祖的召唤。” 真珠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两声,大脑不愧是人体最消耗热量的器官,一上午殚精竭虑地脑力劳动,果然十分耗费能量。 “我们只听到了小姐的肚子在召唤。” “额,那吃完午饭再去吧。” 吃饱了困意袭来,好吧,那小睡一会儿再去吧,睡醒之后,日影已稍斜。 妙菱问:“还去吗?” 真珠道:“去,今日宿在山上,明儿还能争个头香。” 晚饭的时候,吴老太太听说真珠去庙里过夜了,不解道:“不是初一不是十五的,去抢什么头香。” 赵甲仁笑着解释道:“母亲您不常出门,有所不知,这觉明寺如今香火鼎盛,初一十五的时候根本抢不着头香,甭管哪天,心诚则灵,为着家里诸事顺利,珠儿也是有心了。” 吴老太太点点头,对这个孙女表示十分满意:“珠丫头近来越发懂事,也该为她寻摸一个好婆家了。” 赵甲仁和林氏相视一笑,点头称是。 吴姨娘在旁边瞧着这夫妻俩相敬如宾的样儿,心里忍不住一阵醋意翻腾,筷子一放就想说些怪话。 真兰慌忙把筷子也放下了:“兰儿也吃好了,祖母和父亲母亲慢用,兰儿先退下了。” 说罢拽着吴姨娘出去了。 到了偏房里,吴姨娘赌气往凳子上一坐,恨恨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真兰柔声劝道:“娘,祖母是你的姑母,爹爹心中有你,母亲性情温厚,从不为难于你,日子如何过不得了。” 吴姨娘冲口而出:“你是不知道,你爹他夜夜陪着林秀琴,有半个月没来找我了,怕是以后我都见不着你爹了!” 说完她有些后悔,这种事不该跟女儿说。 真兰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劝解道:“娘,你如今在祖母这里住着,父亲在此处过夜多有不便。待过些日子,林家下聘了,我要搬到正房西厢去待嫁,那时我原住的院子空出来,母亲搬过去和柔儿同住,父亲便好去娘那里过夜了。再说家里就娘和母亲两个,她又是个柔心肠的人儿,即使母亲是个醋罈子,她总有个身上不爽利的时候吧,何至于就再也见不到爹了呢。” 吴姨娘听完不言语了。 真兰接着劝导:“娘亲稍安勿躁,切不可主动生是非,家和万事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还要娘照料呢。” 想起四个儿女,吴姨娘无奈地点点头:“娘如今只盼着林家早日来提亲,你哥哥早日得个功名,谁不盼着安稳过日子呢,咱也不是属斗鸡的。” 纵然大罗山顶已经比山下盛阳城温度低许多,常凤卿今日还是觉得异常燥热烦闷,眼前这些隽永的经书,也不能让他心绪平静下来。 怔神中,一滴墨汁落在纸面,这一张又废了,已经不记得是今日回藏经阁中弄脏的第几页了。 主事大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常大人近日过于疲惫了,天气炎热,不如今日先到这里,大人早些休息。” 常凤卿微笑着向大和尚点点头,放下手中狼毫,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的鼻樑,闭目轻轻揉了揉睛明穴,这是那小丫头教自己的手法,据说可以放松眼睛,确实舒服许多。 常凤卿呀常凤卿,说不要想她,静心凝神,你果然还是想她了。 他心里无声地嘲笑了自己一下,将面前那张污损的宣纸拿起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笔煳涂帐,怪不得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昨天也是这样心绪不宁,知道她在城中,和自己近在迟尺,却不能相见,常凤卿觉得自己简直百爪挠心,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最后决心既然她不肯来见我,那我便下山去见她!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劲儿,他不管不顾的回到城中,经过张府,竟然看到赵家的马车停在张府大门前。 常凤卿一眼便认出那是真珠平日出行用的车马,正迟疑找个什么理由进去寻她,便遇到下朝回来的张大学士。 可是见到真珠之后,常凤卿只觉得更加心乱如麻。 为什么,数月未见,她如此疏远,并没有丝毫想念我。 昨日若不是为了圆谎,恐怕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她盛赞的那位张家九少爷,确实仪表堂堂。 怪不得她回京后不愿意来见我,却愿意去张家。 第136页 第96章 世间没有比你更美的风景 最让常凤卿十分忧虑的是, 几日不在城中,竟然起了那么多谣言,张家这位三小姐,未免太咄咄逼人,我早已表明心有淑女,竟然连订婚的事都胡诌出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是千不怕万不怕, 可就怕她误会于我。 今日阿元说的话, 妙菱那个笨丫头会不会记错了, 或者忘记告诉她? 一腔血,为卿热,我这一颗拳拳赤子心,她能懂否。 常凤卿独自伫立在觉明寺后山一处土坡上,轻轻嘆息了一声, 西边的斜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 以往他淡然处世, 是因为事不关情,自然无关痛痒。 如今却关乎至爱之人, 怎能不心思百转, 愁肠扭结。 阿元坐在土坡下面,无聊地拽狗尾巴草编蛐蛐玩,他白日里无事,曾在庙前广场看草编艺人做着很容易,可是自己做起来, 却怎么都不像。 回头看看自家少爷孤寂的身影,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气,戏文里都说,中状元取娇妻,飞黄腾达一生顺遂,怎么到了自家少爷这里就如此艰难呢,才子就在这里,佳人却不知在何处? “嘎吱”一声,庙后的山门开了,年轻的扫地僧出来对着阿元双手合十道:“小施主,禅房里方才来了一位女施主,今夜要在庙里住宿。” 阿元抬头无奈道:“难道又是来找我家少爷的!真是烦不胜烦,就说今日不巧,少爷下山了,等下我们悄悄熘回去。” 扫地僧摇了摇头,依旧面无表情,双手合十:“可这位女施主与旁的不同。” “哪里不同?” “比旁的都好看。” “……?” “出家人不打诳语。” 阿元被这扫地僧说愣了,最终起身叫常凤卿道:“少爷,这位小师傅说今儿有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来找你。”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真珠的声音在门里面响起来:“小和尚,多谢夸奖了呦,本姑娘觉得你真是慧眼识珠,一看将来就是能做住持的人。” 紧接着真珠笑嘻嘻的脸就从山门里面出现了,身后跟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妙菱对着阿元开心地挥了挥手。 扫地僧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自去了。 常凤卿听到阿元唤他,转身时却发现真珠正在和阿元说着话,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又看,不是真珠却是谁。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剎那仿佛天旋地转一般,常凤卿狂喜不已跑下山坡,路上几次差点被碎石磕绊摔倒,毫不停留,只向她飞奔而去。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天纵奇才状元郎,只是一个奔向心上人的热血少年郎。 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真珠面前,却只会望着她傻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珠见他不说话,假意嗔道:“怎么,先生见到来人是我,不是那位京城第一美,很失望是么?” 常凤卿慌忙解释:“不不,赵小姐此言差矣,人美在心灵,鸟美在羽毛。昔日你肥胖之时,小生不会因你丑而疏远于你,今日亦不会因张文澜小姐貌美而刻意青睐于她。更何况……” “何况什么?”真珠好奇。 “何况,”常凤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红着脸嗫嚅道:“何况此时你身姿容貌都远胜于她。” 远胜于她,真珠听到后面这几个字,忍不住愉快地大笑起来:“虽然你夸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 常凤卿望着她如花笑靥,胸中有千言万语要喷涌而出,却在喉头哽住了,最终只是问道:“你如何去了这样久?怎会如此瘦,路上很辛苦吗?” 真珠笑着摆手回他:“一路上宝马香车,僕从成堆,走走停停游山赏景,并没有受什么累。去一趟岳城虽然用了几个月,可我们闺阁女子,一日两日,终日无事,多花些时日算不了什么的。倒是先生你,几日不见,令人刮目相看!” 常凤卿有些脸红了:“你不要叫我先生。” “对对对,现在是常大人。”真珠乖巧点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要叫常大人。” “那叫你什么呀?” “你只需唤我“凤卿”二字,便好了。”说话间,常凤卿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 “不成,我叫不出口啊。”真珠假装为难道。 “那,你就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常凤卿的脸要滴血了。 真珠见他窘成这样,指了指山坡上,问道:“那上面风景好吗?” 常凤卿点头:“极好。” “带我去看看。” “好。” 阿元拽住了要跟着一起去的妙菱她们,几个小丫头愣了一会儿,想了想刚才两人说话的情形,又互相交换了几番眼色,最终仿佛明白了什么,都捂着嘴偷偷地笑起来,没有跟去。 真珠站在坡上极目远眺,此处是山的南面,正对着京城,能望见高高的城墙,护城河仿佛一条银色的腰带绕着盛阳城。 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照得田野上一片红光,护城河上也有金光粼粼闪烁。 第137页 沐浴着晚风,真珠觉得身心舒畅,喃喃道:“天高云淡,果然极美。”说完却发现常凤卿正直直地盯着她看。 真珠被他看得有些羞涩,指了指远方道:“这么美的风景你不看,偏盯着我瞧个没完。” 常凤卿的目光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炙热:“世间没有比你更美的风景,不求春风满地,惟愿人间有你。” 他低沉的声线比拂面而来的夏日温柔晚风,还要治癒,还要诱惑,真珠觉得自己心跳失速,脸颊发烫,这样一张优秀的俊脸横亘在自己面前,她忽然有种想要扑倒他亲上去的冲动。 真珠不敢再看他,仿佛怕被他的目光烫伤般,假装去看远方的风景,拼命地平抑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可过于奔放,千万不要吓着小哥哥。 毕竟这个时代符合自己价值观的男人可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千万不能给人吓跑了。 常凤卿久久等不到真珠的回应,见她只是望着远方不说话,他哪里知道真珠正在劝自己不要扑上去啃他。 她终究还是不愿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就不该妄想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常凤卿一腔热血从头凉到脚,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有长而浓密的睫毛,不忍地抖动着,仿佛在悲悯倾诉着主人此刻伤心欲绝。 第97章 陪你沉下去,生死一处。 “凤卿。”真珠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声音虽小, 听在常凤卿耳朵里,却像山炮一般震耳欲聋。 “我在。”他勐地张开眼,看见真珠狡黠地冲着他笑。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真珠的双手紧紧握住,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口气又重复了几遍:“我在我在我在。” 真珠咯咯地笑了起来:“凤卿凤卿凤卿。” “珠儿,我一直都在。”常凤卿望着她的眼睛, 深情地回答她。 真珠也笑了, 望着他的眼睛道:“这样真好。” 两个人肩并肩靠着, 坐在山坡上看晚霞,连空气都是甜甜的。 过了许久,真珠笑道:“山上真凉快,怪不得你天天呆在山上不回去,原来山风吹起来, 比下河游泳还凉快。” 常凤卿也笑:“下河游泳也很凉快很有趣,可惜你们闺阁女子不能下水, 无法体会,实在可惜了。” 两个人说完, 傻呵呵地笑了一阵子。 其实并没有说什么有趣的事, 可能恋爱中的人自带滤镜,说什么白开水的话都觉得很有营养吧。 真珠忽然玩心大起,想起来前世超级流行的情侣终极灵魂拷问,她没谈过恋爱,还没来得及拿这道送命题折磨过男人。 于是她兴沖沖开口道:“如果有一天, 我和你娘一起掉水里你救谁。” 问完了忽然想起他娘亲已经去世很久,赶紧道歉:“对不起。” 常凤卿哑然失笑,并没有不悦的样子,垂下眼睑温柔回忆了一会儿:“我勉强会水,救不了人,我娘亲是船民,在水中如履平地,若是她还在世,咱俩一起都掉水里了,那就闭上口鼻安心等待,不消片刻我娘便能将咱俩全救上岸。” 顿了片刻,他又道:“如果没遇上我爹,我娘说不定还在跑船,纵然颠沛流离,起码性命无忧。” 常凤卿很少提他的父母,那是他心里一道永远流血的伤疤。 真珠听他这样说,忍不住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就是那个爱干净,爱唠叨,天底下最嫌弃你,也是最爱你的女人。 她忍着泪意望向远方:“原来你娘亲是船民啊,那她一定是个吃苦耐劳,持家有道的好娘亲吧。世事无常,祸福难料,但是能和挚爱之人生死一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慰藉。” 常凤卿轻轻嘆气:“可惜我娘不在了,没法救你,若是咱俩都掉河里了,放心吧,以她的性子,肯定先去救你。” 这样说完他自己笑了。 真珠有些尴尬:“我真的只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千万别放在心上。” 常凤卿却认真地说:“你提醒了我,以后没我在,你不许独自去水边。” 真珠头大了,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的,这不是折磨他,这是折磨我自己啊,我不能接话了,这简直没完了。 两人一起静静地看着天边夕阳,过了好一会儿,常凤卿又开口道:“我深知自己水性不好,自顾不暇,别人我都不会管,却只有你,我定会拼命相救的,如果真是最后救不了你,那我就陪你沉下去,生死一处。” 他说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炸雷一样在真珠脑海里轰鸣了一声。 真珠心情复杂地看向他,一瞬间百般滋味一起涌进嗓子眼儿里,哽得她说不出话来,眼眶却有些湿湿的。 生死一处,这傢伙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蠢不蠢啊,我落水用得着你来救,我可是学校田径队长,高中二年级代表学校参加市运动会就拿了1500米自由式女子组冠军。 真珠心里这样想着,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好,我不去水边。” 常凤卿“嗯”了一声,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但是耳朵和脖子全是红红的。 第138页 “你的脸比天边彩云还红。” “嗯。” 这下他的脸更红了,赶紧看远方看远方。 “你娘亲要是活着的话,肯定也会是个好婆婆。” “嗯。啊?!” 常凤卿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她的意思,勐得扭头盯着她看,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地欣喜若狂,然后他拼命点头,语无伦次地说起来。 “是!是是是!会的,我娘会疼你的,我也会,你这样好的女子,我,我会一生一世呵护你。” 看他这副样子,真珠忍不住沖他粲然一笑,是不是恋爱里的小哥哥都这样傻乎乎的。 这笑容让常凤卿简直心醉了,他冲动得伸手想要拥她入怀,双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肩膀,却又攥成拳头收了回来。 使劲搓搓手,他红着脸道:“是小生唐突了。” 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又道:“我现在就下山,进宫,请皇上赐婚。” 真珠拦他:“哎哎哎,你疯了吗,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别说宫门,连城门都关了。” “对对,我煳涂了。”常凤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明天一早就下山。” 真珠故意逗他道:“明天也不能去,哎呀我有点后悔了,不想答应了,你这个人怎么傻了吧唧的。” 常凤卿急了,更加语无伦次了:“我不傻的,我只是,只是……”,越心焦越憋半天说不出来话。 一拍脑门,他想到了:“状元卷,我答应你的,交给你保管的,被贡院拿去了,他们说这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卷,所以要留在贡院。但是我现在就可以把那捲子全文默下来给你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不傻的。” 真珠看他慌张成那个样子,颇有些不忍心起来,这傢伙,恋爱经歷为零,恋爱智商为负啊。 “好啦好啦,我说着玩的,不要你默写什么卷子,但是你明天也不要去请皇上赐婚。” “为什么不能赐婚?”常凤卿委屈极了,她难道还是嫌弃我傻。 真珠正色道:“自古女子的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有爹娘的,你越过他们直接请皇上赐婚,于女子来说虽是荣耀,未免显得轻视娘家,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去徵询我爹娘的意见,再去求皇上。” 这番话听完,常凤卿有些郝然:“你说得极对,是我太心急,思虑不周了,那明日我便备礼去求见令尊令堂大人。” “不行!”真珠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你先把和张家的小姐关系理清楚再去我家吧,虽然是她一厢情愿单恋你,但是你也有错,你拒绝就要拒绝得明显点,不置可否算怎么回事,弄得现在流言满天飞。” 张文澜,听到这个名字常凤卿脑壳就痛,他忍不住嘆了口气:“你说得对,不能任由流言这样传下去了,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真珠想了想道:“其实这事我觉得有点奇怪,流言怎会传得这样快,跟唱戏似的,一出一出的,再传下去恐怕你两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常凤卿点头,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看出来了,这流言乃是有人有心为之,至于是谁,并不难猜,单看对谁有利便是。” 真珠道:“他们料想你是个正人君子,将你至于火上烤着,赌你不会任由张小姐坏了名声难以出阁,况且张小姐也确实条件十分不错,娶了也无妨。其他人家不想落个争风吃醋倒贴闺女的名声,虽然不甘心,却也不能再做什么,只能退出,真是一箭双鵰的好计策。” “没错。”常凤卿眼中带着欣赏与爱慕看着真珠:“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不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属,此生有你在,便是仙女也入不了我眼,我的珠儿不仅丽质天成,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好女子。” 真珠听他说得肉麻,忍不住唾了他一下:“别吹嘘了,让人听见羞死了。” 常凤卿只是笑:“哪有吹嘘,小生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真珠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哪有女子不喜欢被恋人夸赞的,也笑了起来:“张家这一招有点损啊,怎么就不想着如果这事不成,张小姐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常凤卿淡淡一笑:“不必管,既然搬起石头,就该想到容易砸脚。” 说得对,自己搬起来的大石头,哭着也得瞄准自己的脚丫子砸下去。 真珠释然了,人生不易,女子在这世上尤其不易,得想办法自己成全自己。 既然张小姐赌得起,想必也能输得起罢。 第98章 “小姐你和常大人啥关系?” 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直到星月满天真珠才回到禅房,妙菱她们一阵起闹。 真珠忙用手指竖起来堵在嘴上“嘘”她们:“安静点姑娘们,大半夜的,吵到别人了。” 妙菱忙挤眉弄眼地问道:“你不是说感受到佛祖的召唤要来上头香?” 真珠正色道:“没错,你不是早说过大姑娘上香都是求姻缘的,这自然是佛祖的召唤。” 妙雨也笑问:“小姐你和常大人啥关系?” 真珠回她:“正常男女关系。” 第139页 “可拉倒吧,我瞧你俩像相好的。”妙雨捂着嘴笑起来。 真珠笑着推了她一把:“瞎说什么大实话, 青年男女之间还有什么比相好的更正常的关系。” 因为午夜还要去上头香, 索性也不睡了, 主僕几人一边准备上香的物件儿,一边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 晚睡导致第二天真珠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反正她懒散惯了,也没正事可干,大家也都很习惯, 于是陪着她一起睡到日晒三竿,主僕关系一片和谐。 真珠一边慢吞吞地吃着早餐, 一边问妙菱:“常大人呢?” 心里想,昨天已经确定恋爱关系, 今天他怎么也不来说声早安呢? 妙菱道:“早上阿元来带过话, 说一大早就下山去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让小姐不必等他,去留两便,随心就好。” 哦, 真珠懒洋洋点点头,刚睡醒,有点蒙。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回家去,毕竟寺庙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并且此事还没经过父母同意,男女私相授受有违礼法。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就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回府正好赶上吃午饭,发现大家似乎都很开心的样子,连最近一直阴阳怪气的吴姨娘脸上也一片喜气洋洋 她笑着问赵甲仁:“老爷,马上乞巧节了,宫里贴告示今年要放河灯,咱家是买材料自己做,还是去买现成的花灯。” 赵甲仁沉吟片刻道:“还是自己做些吧,咱们不去同人家斗灯,不要太花哨,素雅些便好。” “好,就按老爷说的办,明儿我去採买些材料,带着他们做。”吴姨娘麻熘地应了。 真珠抬头望了她一眼,心想吴姨娘今日心情异常好啊,真奇怪。 正打算让妙菱出去找人聊聊天,打听打听,真兰就喜滋滋地来找她了。 真珠忍不住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你们娘俩都喜上眉梢。” “大哥来信了,说他在书院过得挺好,让家里放心。”真兰笑着道:“爹看了信,说大哥的行文书法都比以前大有进步呢,这条路看来是走对了。” 原来如此,真珠恍然大悟:“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虽然她无法像真兰那样把赵真博当成哥哥,但是赵真博有点出息对全家来说都是好事。 姐妹两正说着话,外面有小丫鬟来通报:“周记裁缝铺的掌事来了,吴姨娘请二位小姐过去。” “这么快就要做秋装了?不都是家里针线房做的,怎么周记来人了?”真珠有些奇怪。 “不是做秋装,姨娘说要给家里女孩子一人置办一身好衣裳,过几日出去放河灯的时候穿。”真兰为她解开疑惑。 真珠看她们一提到放河灯都很开心,忍不住问:“放河灯这么隆重吗?” 竟然值得吴姨娘那个铁公鸡,用公中的钱去请周记的裁缝,当然后面这一句真珠是在心里说的。 听真珠这么问,几个小丫头立刻叽叽喳喳说起来。 “可热闹,可有意思了,每十二年皇家才庆贺一次,别看上一次我才几岁,照样记得清清楚楚。” “到那一天,京城大街上,几十步就有一个戏台,从白天唱到晚上。” “到了晚上,满城的官员百姓,甭管有钱没钱,家家户户都会去玉带河放花灯祈福。” “沿河两岸全是人,别提多热闹了,求求小姐了,一定要带我们去哦。” 真珠看着几个小丫头期待的眼神,心里却有些犹豫,她们这番描述,令人想起了“十一黄金周”人山人海的旅游景区。“” 天气太热了,即使晚上没有阳光,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密不透风,也够暖和的。 这时真兰也开口道:“到七夕那天,宫里不仅会放烟花表示普天同庆,还会在玉带河边扎许多花台,皇上下旨翰林院,贡院和太学院派年轻士子们替不识字的百姓们在河灯上写吉祥话儿。” 真珠心里一动,这么说常凤卿应该也会去。 她笑道:“为何要让年轻士子们去,恐怕去写灯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吧。” 真兰想了一下,认真道:“天气炎热,应该是怕老大人们体力不支,所以派年轻人去。” 真珠摇头坏笑:“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挤在一处,我倒觉得是怕诸位老大人后宅不稳,夫人太太们吃醋,过了七月七他们个个都被老婆抓破了脸,上朝的时候多么不成体统!” 大家想到那副情景,全都被真珠逗乐了,笑得东倒西歪。 “那咱们到底去不去嘛?” “去去去,为了看美男子也要去!” 周记的掌事一见到真珠便恭敬地站了起来,拿了许多时兴的衣裳图样来给几位小姐挑选。 真珠看着眼前这么高一摞儿,随手翻了几张,忍不住吐槽道:“让你做七夕穿的衣服,你怎么将秋天厚衣裳的图都拿来给我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周掌事一时语塞,只好“呵呵”地干笑着。 自从去年真珠跟他说过那番成衣设计图的理论后,他举一反三,将这套制度融合到日常经营中去,贵人客户们对周记成衣的满意率大大提升。 第140页 而且每次真珠小姐定下的衣服样子,他再稍加改动,拿给其他客人特别好卖,短短一年,名声大噪,周记已成业界龙头。 真珠也不点破,一张张拿起来看,然后说了说自己的意见,真珠知道她的审美来自现代,所以会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林记持有周记不少股份,周记发达壮大,她乐见其成,商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互相拿点股份,其实也是多一份保障。 最后,真兰选了一身仙气十足的裙子,有宽大的袖子,和长长的飘带。 真珠却选了一身短衣窄袖,看到真兰疑惑,她笑着解释道:“人多,我穿这样的行动方便。你挑那身挺好的,你肯定会在二表哥身边老实待着娇花照水,不会像我一样到处跑来跑去瞧美男子。” 转眼就到七夕,这几日真珠都没有出门,安心在家做河灯,由于字写得太丑,画灯面儿,写吉祥话这种事,自然是交给真兰来做,她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 常凤卿一直没来找过她,听她爹说,翰林院诸位臣工,这几日一直忙着为宫中的河灯题诗题画,七夕那天,皇家的灯先放,天家的河灯飘过玉带桥,民间的河灯才能放。 于是真珠一边笨手笨脚跟着大家学着扎花灯一边想,他也在做灯,我也在做灯,也算心有灵犀。 明日就是七夕,真珠吃完晚饭回来,还没到自己小院门口,便看到有个小傢伙在门口蹲着,走近了一看,呦,这不是之前在门房找她要鸡腿吃的小傢伙么。 “怎么了小傢伙,又想吃鸡腿了?”真珠笑了起来,“自己去厨房要,就跟他们说,记在我的帐上。” 那小厮才八九岁模样,开心地一蹦老高,谢过了真珠以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草编蚂蚱对妙菱道:“妙菱姐姐,阿元哥哥来找你呢,说是之前在你托他买的草蚂蚱,他买了给你送来了。” “他人走了吗?” “走了呢。” 妙菱接过草蚂蚱,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那孩子,摸摸他的头说:“买糖吃去吧。” 回到房间,妙菱连忙遣开其他下人,关上房门,拿出那蚂蚱给真珠,自己也退了出去,真珠捏捏那蚂蚱的肚子,里面果然有张字条。 第99章 河中月是天边月,桥上人是心上人。 “下一个十年, 你做灯,我画灯,娃娃们放灯。” 看完这行小字,真珠心里骂了常凤卿一句:臭流氓,谁要替你生娃娃! 真珠骂完又忍不住将那小纸条拿到灯下,反覆看了很多遍,最后恋恋不捨地塞进蚂蚱肚子里, 又放到了枕头下面。 这才哼着小曲儿洗澡澡睡觉觉去了, 明日就是七夕, 就能见到他了。 七夕年年都有,但是举国庆祝十二年才有一次,真珠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听坊间传说皇上与皇后是在马年大婚的,故而每逢马年七夕举国同庆。 顺道也昭示了皇家爱护天下子民, 盼百姓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家多子多福, 国家人丁兴旺的皇恩浩荡。 真珠不知道这话是真还是假,但是她到这个世界快两年了, 本届皇帝据说是个励精图治英明神武的好皇帝, 想来传言有几分是真。 庆祝活动据说是从早上就开始了,但是重头戏却在晚上。 林尚杰早早地便来了赵府,为了让孩子们能出去玩,今日赵府晚饭都特意提前了。 大人们都对这种人挤人的活动表示没什么兴趣,吴姨娘倒是有些想去, 但是她一去真良便闹着也要去,考虑到真良太小了,于是只好做罢了。 林氏让赵管家亲自从挑选了许多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小姐们同行,吴姨娘千叮咛万嘱咐林尚杰和真兰一定要带好妹妹们,特别是要带好真柔。 真兰有些不好意思了:“姨娘放心,珠儿,柔儿,我都一定会照顾好的。” 真珠摆手笑:“不不不,你就听吴姨娘的,好好照顾柔儿就行,我这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一行人出府,只见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越靠近玉带河的地方人流越密,马车已经行驶不动了,几个人只得带上僕人弃车步行。 七夕夜,上弦月,真珠抬头看那月钩儿,就像一只笑眯眯的眼睛。 几个人信步而游,路边卖什么的都有,挑挑看看,甚是有趣。 林尚杰很有身为一个钱袋子的自觉,表弟表妹们看上什么,眼都不眨就挥手付钱,动作潇洒帅气。 真珠打趣:“谢谢二表哥,你掏钱的样子真是风姿英发。” 林尚杰摸摸脸,掏钱才帅吗,他明明觉得自己吟诗的时候更帅:“说实话,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国泰民安吧。” 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边走边玩,走了没多远,前面忽然人声大作,灯火辉煌,真珠好奇道:“那里在做什么?” 林尚杰笑道:“那处便是朝中年轻士子奉旨写字的地方了,凤卿兄肯定在那里,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唿便来。” 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的跑回来,真珠忙问:“见到了吗?” 林尚杰无奈道:“几个花台周围都人山人海的围着,我挤了几回进不去,多是女子,我不能硬挤,只得隔着人叫了几声名字,隐约听到他回应了。可怜凤卿兄了,被人密不透风的围着,一晚上非热死不可。” 第141页 真兰见他这满头大汗的样子,忙递上丝帕给他擦汗:“幸亏二表哥今年没中,不然兰儿就心疼了。” 林尚杰接过丝帕儿擦了汗,顺势塞进怀里:“多谢兰儿妹妹赠帕子。” 真珠今晚怀报着与常凤卿相见的希望而来,如今不得见,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她环顾四周,旁边就是玉带桥,那是座拱桥,想必最高处居高临下能看见他,于是真珠便指那桥:“高处有风,不如我们去桥上凉爽些。” 到了桥上,真珠远望方才那处花台,人群中间那人不是常凤卿却是谁! 她高兴极了,手里举着帕子,不停地朝着那个方向挥舞着,桥上人很多,到处都是相互打招唿的,没人注意真珠在做什么。 真珠一直挥手一直挥手,她想他总不能一直埋头写吧,只要他抬头喘口气儿,就能看到她。 正想着常凤卿果然抬头了,真珠挥着手笑得更开心了,虽然隔着几十米,很远,其实看不清五官,但是真珠就是觉得常凤卿看见她了,还对她笑了。 常凤卿确实看见了真珠,虽然玉带桥上人头攒动,但是他一眼便看到了挥手笑着的她。 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她的一切都是与众不同的,她的样子刻在心里融在血里,只要她在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除了她,别的东西即使看到眼睛里,心也会自动忽略。 原本正闷热不堪的常凤卿,见到真珠笑容的一瞬间,所有的不适都一扫而光,他脸上柔和的笑容如荷花般徐徐绽放,即使不能靠在一起说话,甚至看不清脸,但是彼此心意相通,这便足够了。 常凤卿的笑容很治癒,挤在周围正吵闹不停的人们,看到这笑容,也稍微安静了些,不少大姑娘已经看呆了。 他用手遮住纸,写了一行小字,折起来交给阿元,又耳语了一番,阿元人小猴精,从人群中挤出去了。 常凤卿看着阿元挤了出去,又接过一个姑娘递过来的河灯,写了起来,姑娘看着常凤卿写字,脸都羞红了。 他这样又写了几个灯之后,忽然有个穿着翰林院小吏服色的人挤进来,说是上峰通知常凤卿去休息半个时辰再来,又对周围百姓作揖道:“各位乡亲有礼了,先让常大人去喝口水,今日诸位大人是轮流休息的,大家可以先去别的花台。” 常凤卿写的正口干舌燥,热得晕头转向,被这个人一提醒,才想起轮休的事情来,他心里也一直念着想要去找真珠,便起身对大家拱拱手:“本官片刻便回来,各位乡亲稍安勿躁。” 大家虽恋恋不捨,却也不敢阻拦朝廷命宫,常凤卿便随着那小吏出了人群,小吏笑道:“大人不妨去玉带桥上走走,桥上有风,甚是凉爽。” 常凤卿正是想去桥上寻找真珠,他抬头望了一眼玉带桥,没看到真珠,想来桥上人太多遮住了,他对那小吏颔首微笑:“有劳了。” 去翰林院的休憩处喝了些水,阿元正好回来了,告诉他将那纸条交到了妙菱手中,常凤卿满意地点点头,将官服和官帽脱下交给阿元保管,他连忙换了身衣服去玉带桥上找真珠。 真珠收到纸条的时候,林尚杰和真兰正卿卿我我,真珠便背过身去,悄悄在手心里打开了,那纸上写了两句情诗: 河中月是天边月,桥上人是心上人。 真珠在心里反覆地念了几遍这两句,心里甜甜的,她把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抿着嘴愉悦地笑了,正想抬头再去看他,忽然一阵欢喜的惊唿声响起来,真兰拽着她,叫她快看! 顺着真兰手指的方向,真珠看到玉带河中,由北向南,远远了飘来了一片明灯,宫里的河灯已经放了。 那灯飘在河中,远看像是银河中的星星一般,甚是好看,人群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想登上玉带桥一睹美景,真珠她们渐渐地被挤下了桥。 真柔任性,还闹着林尚杰带她上桥去看,真兰怎么都劝不住。 要是平时,真珠肯定要怼她,但是今天姐姐心情好啊,于是真珠和颜悦色对她说:“等宫里的灯过了玉带河,那些人肯定又要一窝蜂的跑下来放灯,你不如现在就在河边占个好位子,不仅放灯的时候拔个头筹,赏灯的时候眼界也开阔。” 真柔想想有道理,便不闹了,去丫鬟和小厮手里拿灯,专心在河边占着位置等着。 不一会儿,皇宫的河灯就飘到了玉带桥,皇家不愧是天下之主,每一盏灯都做得精美绝伦,飘过来宛如仙境,百姓们的欢唿声此起彼伏,真珠也看得呆了,不停鼓掌,心里念叨着:真是不服不行,太漂亮了。 皇家的灯阵过去之后,果然如真珠所说,没挤上桥的人家开始迫不及待的放自家的灯,谁都想能够离皇家的灯近些,沾点福气。 桥上的人开始往下挤,一时间大唿小叫,笑声闹声中掺杂着小孩的哭声。 真柔一边快乐地点灯放灯,一边钦佩地对真珠说:“二姐姐果然料事如神。” 真珠笑:“傻妹妹,这可不是什么料事如神,只要柔儿同良儿一起多读些圣贤书,凡事多想一想,也能做到。” 可惜真柔一听到读书两个字就撇嘴,真兰看她似乎又想顶嘴,正欲开口数落她,忽见真柔眼睛发直,惊唿一声,手里的灯掉在了河里。 第142页 “扑通”一声水响,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 “来人啊——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第100章 既不要脸又不要命 随着唿救声望去, 水中一个身影扑腾着,仿佛掉进水盆里的蛾子。 “怎么回事?”真珠也忍不住惊唿出声。 “不清楚,仿佛是有人从玉带桥上被挤落水了。”林尚杰道。 “表哥,这可怎么办?”真兰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吓得浑身直哆嗦。 “稍等等,看对方家里有没有人去救,落水的是个女子, 我不方便下水。”生于南方, 长在江边的林尚贤是会水的, 看真兰如此惊慌失措,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说罢林尚杰吩咐家丁:“去问问谁家小姐落水了,有没有家人同来。” 真珠正盯着水中那浮浮沉沉的女子,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又觉得那女子似乎并不是全然不会水。 听到林尚杰说话, 转头看到真兰脸色惨白,便也安慰道:“姐姐莫怕, 下水救人也是有讲究的,溺水者求生的本能, 她会死命抓住一切能够抓得到的东西, 包括救人者,贸然下水,不仅救不上来她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最好是给她一个能浮起来的东西,木板之类的,实在没有也得等她折腾累了才能下水去救。” 真兰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懂得这些, 林尚杰听完倒是对真珠竖起来大拇指:“珠儿妹妹是个明白人!” 这边夸赞声刚落音,只听“扑通”一声,又掉下去一个在水里挣扎起来,众人又是一阵惊唿。 真珠赶紧去看又是什么人掉进去了,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惊出一身冷汗,天啊,落水的竟是常凤卿。 说也奇怪,这边常凤卿刚一入水,惊唿声还没停下,就有人大喊起来:“状元郎下水救人啦!” 不少人方才找常凤卿写过字,一看果然是他,立刻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大声叫好的也有: “状元郎神勇!” “状元郎威武!” 围观者喊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 真珠死死盯着水中的常凤卿,他虽然姿态比先前入水的那人要好一些,但是也很艰难地在挣扎着。 他果然并不擅水,那为什么要下水救人? 但是真珠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她现在思考的是常凤卿先前说自己在水中能自保,但是为何眼下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过了几秒钟,她终于看出了问题,立刻将手围拢成喇叭状,冲着常凤卿大喊:“常凤卿,脱了你的外袍,脱了你的鞋子。” 那件宽大的外袍,在风中虽然飘逸,在水中却像麻袋一样束缚了他的手足,而且吸水后还沉重下坠。 常凤卿刚到桥上,还没找到真珠,就听到有人落水,他本能地伸头往桥下看了看是谁,结果却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跌落河中。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他呛了好几口水,正慌乱地挣扎着,忽然听到了真珠的声音,脑子一下清醒过来,他屏住唿吸,脱掉了外袍和鞋子,果然浑身轻松。 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把上衣也脱了光着膀子,脚下踩水,浮出了水面,大口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开始往真珠所在的岸边游去。 真珠看他已经找到了平衡,性命无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状元郎,状元郎,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哭喊声又响起来。 “救人啊,快救人啊。”桥上和岸边的围观者看到常凤卿朝着岸边游过来,也开始焦急地指着河中那个挣扎的女子大叫起来。 真珠从常凤卿掉下去那刻开始,被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什么都忘了,这时忽然才想起来水中还有一个。 林尚杰派出去的家丁回来禀报说:“小的打听到,落水的是张大学士家的三小姐。” 听到是她,真珠电光火石般,什么都明白了,看来这齣英雄救美的戏码,是张小姐自编自导自演的。 如果常凤卿从水中救了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人肌肤相亲,毁了清誉,那是定要嫁给他的,还可以美其名曰,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如果常凤卿真不管她,无情寡义,见死不救的名声算是落下了,张家当然肯定安排好其他人将她救起,可是张大人定会上皇上面前讨个公道,以后也就别怪张大人名正言顺的排挤他了,仕途算是完了。 难道老祖宗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果然没有说错。 张小姐今天这番操作那是既不要命,也不要脸。 不知道常凤卿向她摊牌时说了什么,看样子她今天是不管不顾逼着非要常凤卿给她一个交待了。 常凤卿听到了喊声,他在水中回头看了看张文澜,又看了看岸边的真珠,聪明如他,显然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 他对真珠笑了笑,没有一丝犹豫,继续奋力朝着她的方向游过去;宁愿不要前程,一生碌碌无为,也要和她在一起。 真珠鼻子一酸,眼眶湿了,她明白他的眼神他的心意,这个傻子啊。 眼泪一掉,鼻涕就跟着出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拿手背揩了揩鼻涕,妈蛋!敢跟老娘抢男人,你还太嫩! 第143页 她迅速将下半身穿的裙子脱了下来,幸好这个时代的裙子是裹在裤子外面的,脱了裙子也不会走光。 然后又扯下那裙子上的腰带儿,拽成两段,麻熘地把自己左右裤管绑成了小脚裤。 林尚杰大唿:“你干嘛?” 真珠朝水中一指对林尚杰说:“我去救那个女的,免得她被男人救了嫁不出去,你去救那个男的,他自顾不暇,如何救得别人。” 说罢,一个勐子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喷了林尚杰一头一脸。 好歹也是中了举人的,林尚杰长得憨厚,脑子却并不笨,京城里最近的传言他也听过不少,一直觉得奇怪,他与常凤卿相熟,觉得常凤卿不会喜欢那种飞扬跋扈的张小姐。 今日这情形,他一抹脸上的水滴,便明白了方才真珠话中的深意,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对真兰道:“赶紧派人去拿些毯子斗篷来。” 林尚杰说罢,也一头扎进了水里。 真柔吓呆了,今儿这什么情况,扁扁嘴直接哭了起来。 真兰还有些许镇定,勉强捂着胸口,吩咐下人去马车里拿毯子斗篷,雄黄酒来。 一只活人两条腿,四只活人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不到片刻功夫,蹦下去四个!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下巴都要掉了,震惊不已,不是说好了今天是来放河灯的,怎么改成下饺子了! 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划掉)! 特娘的这场面老子真没见过! 第101章 此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真珠忽然从水中扔了两样东西上岸, 真兰定睛一看,竟是一双绣花鞋落在眼前。 原来真珠在水里把鞋子脱了,她虽然有些纳闷,但是看林尚杰的鞋子也在旁边,大约有些明白了,八成穿鞋在水里行动不便,真珠是个姑娘家家, 不好在岸上光脚, 所以出此下策。 她赶紧命人将真珠的鞋子收了起来, 又紧张地盯着水面。 真珠径直朝着常凤卿游去,她游得又快又好,姿势干净利落,手上脚上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在水中宛如一条锦鲤般灵活, 又像一只离弦的箭般迅速。 作为一个中学时代练了六年的田径生,真珠最擅长的项目就是耐力型的游泳和长跑, 她的游泳技术虽然比不上国家队的大拿们,但是几年认真刻苦的专业训练不是白费的, 毕竟她当时的理想是报考体育学院, 以后要靠这一行恰饭。 这个时代女子会游泳本就稀罕,这女子竟游得比鱼还好,更稀罕! 一时间众人忘记了还在水中扑腾着的张文澜,齐声为真珠叫起好来。 常凤卿见真珠下水那一剎那,惊得四肢百骸都仿佛冻住了一般, 他暗叫不好,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真珠游去,打算拼死也要将她推上岸。 哪晓得自己根本没挪地方呢,真珠就已经到了他眼前。 常凤卿看着眼前奋力而来的真珠,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说出一句:“我没事。” 真珠亲眼确认常凤卿无甚大碍,一颗心终于放在肚子里,她笑着说:“不,你不能没事,你必须有事,你待在这儿等我二哥来救你,我去救张文澜。” 说罢真珠朝着张文澜游去,这姑娘已经快精疲力竭了,此时去救,正是时候。 林尚杰说话间亦到了常凤卿跟前,望着噼波斩浪而去的真珠,林尚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这丫头为何竟会游得这样好,但我知道她此番不仅要救张小姐,更是要救了你!” 常凤卿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此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这话说的有趣,听得林尚杰心里一跳,望着真珠的身影恍然大悟。 真珠计划着稍微靠近些,先查看一下张文澜的现在的状态,确认她力竭虚脱之后,再绕到她身后去,用胳膊反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救上岸。 张文澜其实并不会水,因为经常去洗温泉,戏水次数多了,能在水池中勉强保持片刻平衡。 她打听到常凤卿母亲出身渔船,却没料到常凤卿其实水性一般。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来河流之水,同浅浅的温泉池子并不一样,河水不停流动,她连保持平衡都做不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张文澜此刻害怕极了。 她恨常凤卿不愿救她,却不知他只是不愿娶她。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扑腾了多久,绝望之中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放出求生信号,让安排好的人来救自己。 忽然看见真珠向她游来,简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张文澜隔了老远就伸长手拼命去抓真珠。 见此情形真珠心里骂了一句“卧槽!”连忙潜入水中躲开了。 现在启动b计划,打晕她再救! 水中看不分明,真珠只能模煳对着张文澜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想把她踢晕过去,可是水流卸了真珠腿部的力量,而且她没穿鞋,完全使不上劲儿。 这招也没用了,真珠只好远远离开她几米,又浮出水面,绕着张文澜一圈儿一圈儿地游着,大脑飞速地想着办法。 皇上不急太监急,把岸上的围观者急得不停大喊:“救人吶!救人吶!” 还有人开始“嘘”了起来。 第144页 真柔气死了,站起来叉着腰沖桥上大喊:“各位大英雄自己下去救呀,只会哌哌叫的是癞蛤蟆!” 妙菱立刻也跟着骂了起来:“你们瞎嚷嚷什么,有种你们也跳河去救人啊!” 真珠在水中听见了她俩的声音,看过去的时候,真柔气得小脸发红,头上的小辫儿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妙菱也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真珠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真柔这个小丫头,不像是真兰的妹妹,倒像是妙菱的妹妹,生气的时候小辫子翘啊翘还挺可爱。 小辫子! 真珠眼睛一亮,她忽然想到了救张文澜的方法。 真珠确定了一下张文澜的位置,果断下潜,从张文澜的背后浮出水面,迅速将张文澜在水中漂浮着的散乱长发抓起来拢在手中,然后像拽着一根绳子一样,拉着她向河边游去。 古人有言: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女子头髮从生下来就没有剪过,张文澜的头髮自然也是很长的,她虽然痛得哇哇大叫,但是被真珠拽得仰面朝上漂浮着,胳膊完全够不着真珠。 眼看着真珠已经将张文澜带到了浅水区,不再危险,林尚杰便护着常凤卿向另一边游去,刻意不跟她们在同一侧上岸。 游过泳的都知道,人在水中有浮力托举着,出水那一刻反而会觉得身体无比沉重。 张文澜已经精疲力竭,真珠艰难地将她从水里扶起身,她一屁股又摔坐在水里了,没法子,真珠只得双手从她背后两掖下穿过去,弯着腰拖着张文澜跌跌撞撞地往岸边走。 妙菱带着几个小丫头慌忙淌水来帮小姐拖张文澜上岸,妙菱手里还拿了一件大斗篷,兜头罩住了真珠,真珠知道,这定是真兰安排的,为了遮住她因衣裳湿透而若隐若现的身形。 她朝真兰又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张文澜,真兰立刻会意了,又派了小丫头拿了件斗篷给张文澜也遮住了。 四个人都上了岸,欢唿声响了起来,不少人喊着:“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真珠虽然累,但还能自己步行上岸,张文澜却完全动弹不得了,上岸后一直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睛紧闭,不知道是真的晕过去了,还是不想睁开眼睛。 真兰心软,想着无论如何张文澜也是个官家小姐,如此狼狈想必令她难堪,便指挥府里的家丁挡着,不让看热闹的人群靠近看她。 真珠顾不上想别的,蹲下来就去按压她的肚子,检查是否腹胀,想帮她吐水,张文澜吃痛,睁开眼睛呵斥道:“大胆狂徒,休要无礼!” 真珠按压一下便停手起身了,张文澜并没有喝多少水,她眼下起不来,或许是累的,或许是装的,总之是死不了。 真兰见张文澜出言不逊,想着真珠拼命将她救上来,仍然毫无感激之心,连个“谢”字也不曾说过,心里顿时有气,冷冷道:“张小姐声音洪亮,气沉丹田,想必无事,天色已晚,我要带妹妹们回家去了,张小姐自己请便吧。” 外围突然有哭喊声响起来,原来是张文澜的贴身丫鬟们挤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样啊?” “奴婢们罪该万死,没有照料好小姐。” 她们哭着跪在张文澜身边,将她扶起来坐着,帮她擦拭脸上的水滴。 张文澜这一刻看起来却比刚才虚弱很多,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乌紫,气若游丝地道:“凤卿哥哥,澜儿现在没力气,走不动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真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林尚杰和常凤卿也到了跟前,他俩都光着膀子,浑身滴水。 常凤卿不愿根本同她多言,简短道:“恕难从命!” 又对林尚杰作揖:“若非林贤弟相救,今晚我命已休。” 林尚杰连连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张文澜脸上表情一窒,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常凤卿,见他却只顾着去穿赵家下人递上来的干净衣裳,看都不曾再看自己一眼。 她闭上眼睛,热泪滚滚落下,我为你搏命,你却这样对我! “没有人抱,我走不动,你怎能如此见死不救!” 真兰心疼地帮林尚杰穿衣裳,嘴里嘟囔着:“二表哥快穿上,吹风要受寒的。” 林尚杰安抚好真兰后,对张文澜打哈哈:“误会误会,张小姐莫气,常大人自己也惊魂未定,实在无力送张小姐回去。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派家里的伙计送你上马车,烦劳张小姐指路,告诉我你的马车停在哪里。” “不行!我家小姐冰清玉洁,那些腌臜的下人,怎可碰我家小姐!”张文澜身边的丫头绢花怒斥道。 真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人家腌臜,你自己不也是个下人吗? 赵家和林家的下人们都往后退了退,满肚子气,谁也不想去揽这个不讨好的事。 张文澜湿漉漉的头髮贴在脸上,原本柔弱的她,此刻脸色却有些狰狞起来。 她看了看真珠,又看了看真兰,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对林尚杰道:“他不能送我,那你送我,否则我就在这儿咬舌自尽,也绝不会让奴才将抱我走。” “不可!”真兰叫起来,拼命拽着林尚杰的袖子往后拉:“我不准你去!男女授受不亲,你将她抱回马车上,万一,万一……”。 第145页 后面的话真兰说不出来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张文澜浑身是水,身形毕露,夏天的衣裳又单薄,若是哪个男子真将她贴身抱回去,肯定要给张家一个说法。 常凤卿和林尚杰肯定不能上前,倘若真的强行让下人抱她回去,却又无异于在打张家的脸。 一时间有些状况有些僵持住了。 第102章 天上的牛郎织女已经见过面了 真珠被张文澜将了这一军, 气得发抖,这小姐姐也太任性太自我了,如果今天只有她和真兰在场,她肯定会拉起真兰就走,用行动告诉张文澜:“要死要活请便!” 可是现在还有常凤卿、林尚杰在场,这两位可都是志在仕途的青年才俊,若是天天被言官诟病见死不救, 逼死弱女, 那以后官场还混不混了。 歷史上无数血的教训摆在那里, 甭管你是什么样的清官好官父母官,也抵不过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真珠尽管气得恨不得上去一脚把张文澜踹翻,却只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冷地对张文澜道:“张小姐真是有趣, 你自己轮不起三板斧,就以为天下没有李逵了?我今儿就好人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本姑娘有的是力气, 来来来, 我来送你。” 说罢真珠就弯腰伸手,打算给张文澜一个公主抱。 真兰反应过来,立刻也接着道:“我妹妹若是累了,我也可以抱你。” 张文澜勐地抬起头来,她惊诧极了, 没想到赵家姐妹竟然会这样说,又见真珠真的来抱自己,更加惊慌失措,在地上扭动起来不停躲闪着:“你,你们要干什么,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真珠只得收手:“好好好,我是脏手,您是大小姐是金尊玉贵,奴才碰你也不行,我们姐妹俩碰你也不行,那行吧,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想要谁送嘛?”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大姑娘掉河里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是容易被围观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何况还掉进去俩。 从真珠将张文澜拽上岸那一刻起,就牵动着广大吃瓜群众热情的神经。 即使有赵林两家许多下人僕妇阻拦不许靠近,老百姓们依旧恋恋不捨,津津有味地在外围见缝插针的看着,听着。 谁料却并没有按照常理,看到被救者哭天抢地感谢英雄大恩大德这种场景,双方反而吵闹了起来。 看到这里,终于有些明事理的百姓品出滋味来了: “啧啧,大姑娘家家的,非逼着别人年轻公子抱她回家。” “就是,都是官家小姐,人家也金尊玉贵,救命之恩吶,竟连个谢字也没有。” “你们,你们……!”张文澜何曾被人这样嘲笑过,她气得浑身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随身丫鬟们也急眼了,“一个个叫花子样儿的,都闭嘴,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谁,等下全给你们拉到盛阳府衙门去打板子。” 众人闹笑起来,张文澜的脸色难看至极,也不知是水里泡得还是气得,青紫中带着惨白。 真珠浑身湿透,,满头满脸都是水,十分难受,她一点儿也不想与张文澜纠缠下去,便心平气和道:“折腾这么久,大家都累了,你若愿意让我送你,我现在就送你;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我要回家休息了,你也请自便。” “不劳赵小姐大驾了,我来带我妹妹回去吧。”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瘦削的玄衣男子。 张文澜一见他便怒目圆睁,气急败坏道:“你来干什么么,谁是你妹妹,你好大的胆子!想看我笑话是吧,我告诉你,你和你娘就是最大的笑话!” 来人竟是张家九少爷,这真是大大出乎真珠的意料! 他虽然身形瘦削,毕竟也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一把便将地上的张文澜抱了起来,任凭张文澜怎么挣扎也挣不脱。 “九少爷来了旁人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您亲自将您的亲妹妹接回去最为稳妥。”真珠对他微微一笑,大声说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唿。 这话说得像绕口令一般,其实她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自家兄长护送自家虚弱的妹子,此事,特别靠谱啊,以后大家也不必嚼舌根了,忘了最好。 张家九少爷,死死地抱着张文澜,迟疑了一下,对真珠道:“多谢赵小姐救命之恩。” “九少爷言重了,快带你妹妹回去吧。”真珠急着回家,只想快点将他们打发走。 “我说的不是她。”张家九少爷又轻声说了一句。 真珠脑子转了转,反应了过来,看来他说的是那个花魁的事情,于是笑道:“那更是不必言谢,生意人岂有将买卖往外推的,张少爷请自便。” 张家九少爷嘴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张文澜挤出人群走了,几个丫鬟忙着拿衣裳盖着张文澜的头脸,不让别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真兰见状慌忙也将真珠斗篷上的帽子拉起来给她戴上:“赶紧回家换衣服去。” 林尚杰便对常凤卿拱手道别。 常凤卿道:“河中月如洗,天边月如钩,料想天上的牛郎织女已经见过面了,此时道别正是时候,贤弟先走,愚兄还有事务在身。” 真珠听他说“河中月,天边月”暗合方才写的那两句情诗,又拿牛郎织女自比,忍不住低下头抿嘴偷笑了一下。 第146页 常凤卿见真珠笑了,知道她听懂自己的心意,也无声莞尔了。 回到府中,赵甲仁还在皇宫吃宴席没有回来,林氏听说有人落水,真珠和林尚杰都下水救人,顿时吓得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李妈妈扶住了。 她念叨着“佛祖保佑”,再三确认了两个孩子都没事,才稍稍放心,命人去厨房要姜汤来驱寒气。 “姑母放心,不碍事的,天这么热,侄儿就当下河洗个澡。”林尚杰推辞。 “是该要喝的,你穿湿衣裳受了风,万万不可大意。”真兰柔声道。 林尚杰听真兰这样一说,挠挠头笑了:“那我就喝一碗。” 林氏便拿眼去看真珠,真珠慌忙举手投降:“娘,你不用给我上课了,我喝,我喝两大碗!” 赵甲仁回来已经接近深夜了,发现林氏还亮着灯未睡,略带歉意道:“我今日回来晚了,连累夫人了。” 他坐在林氏身边,看了看林氏手中绣着的枕头皮儿:“这些事交给针线房干就行了,你该早些歇息。” 林氏招唿人端醒酒汤进来,笑着道:“也不全是为等你,孩子们也刚玩回来,尚杰今日同我说,岳城来信了,家里正在准备聘礼,下个月就上门提亲,我寻思着亲手绣一对枕头,将来给真兰添妆的时候放进去,算是心意。” 大儿子的前途和大女儿的婚事,算是眼下赵甲仁心里最焦虑的事。 真博在书院还算适应,肉眼可见有进步,真兰的婚事到此也算是石头落地了,闻言他心中一喜:“夫人为真兰寻了这样一门好婚事,多谢了。” 林氏道:“老爷想必是醉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她又想起一事来,“老爷可听说今日玉带桥有人落水?” “出宫的时候听翰林院来报,说常状元不慎被挤下去了,幸好无甚大碍,被人救起来了。”赵甲仁答。 “常状元就是被尚杰救起来的,你今晚在宫里遇到张大学士了没,她家三闺女先掉下去的,是被咱家珠儿救起来的。” 林氏将真珠她们回来说的事情,简单地又跟赵甲仁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她们处处小心,没有半分逾矩之处。 一个姑娘,跳下河救起了另一个姑娘! 赵甲仁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她会游泳?” 林氏不以为然地继续手上的绣活儿:“珠儿说在澡盆子里泡多了自然就会了,你晓得的,这孩子一年到头天天要洗澡,而且她属狗,狗天生就会游泳,老爷不也经常说起,有的人天生就会喝酒,千杯不醉。”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好像又有几分道理,赵甲仁片刻就不再纠结这个点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照夫人所说,我家闺女救了张家闺女,可是今天张大学士见到我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当你想不通一个问题的时候,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人生不易,不必跟自己死磕。 林氏笑道:“八成张大学士还不知道呢,明儿他见着老爷,定会谢谢你养出个好闺女。” 夫妻俩说笑了一会儿,便睡下了,赵甲仁估摸着张大学士会对自己千恩万谢,同僚们也会对自己教出来的闺女赞不绝口,心里美滋滋地睡着了。 第103章 赵甲仁被人告了御状 翌日天明入朝, 皇帝端坐在金銮殿宝座上,文官居左,武官居右,一片肃穆之气。 司礼监当班太监察言观色,看出皇帝今日精神不振,八成是昨夜七夕宫宴喝大了,下面百官也有不少萎靡困顿的, 想必也是酒劲儿没过去。 “有本出班早奏, 无本捲帘退朝!” 他气沉丹田地喊出这句话, 上半句声音小且短促,下半句“退朝”二字,声音洪亮余韵悠长。 能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活成精的人上人,只要不傻都能明白这太监的暗示:今日丫们最好闭嘴不要奏本,没见皇上困着呢。 言事御史刘中元出列, 恭身道:“臣有本要奏。” 瞧瞧,总有不开眼的, 白瞎了咱家的好意了,司礼太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前去将刘御史的奏本取来呈给皇帝。 底下群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心说今天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要倒霉,这刘御史怼起人来那是随心所欲顺其自然,毫无规律可循。 百官虽然烦他,偏偏此人是个君子,一心为朝堂社稷, 从不背后捅刀子,都是当面说你坏话,让你下不来台。 有一次这傢伙跟国舅爷槓上了,连续几日上本参奏,弄得皇后在后宫都知道有人参她弟弟,夫妻置气。 皇帝气得大骂刘御史是个二愣子,但是却没有处分他,百官从此明白了皇上颇为倚重他,只好夹起尾巴做官,属实让人无奈。 太监猜对了,皇帝昨夜心情好,喝得宿醉,真的有些头晕,不过他还是拿起摺子象徵性翻开了一下。 这位真龙天子的眼睛,八成是最近被常凤卿那一笔端庄大气的楷书养得刁了,只一眼就觉得小字密密麻麻看得脑壳痛,便将那摺子放在一边道:“刘爱卿说说吧。” “启奏陛下,”刘御史出来,站在文武百官中间,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今日的批判对象是——礼部尚书赵甲仁。 第147页 在人群中垂手站立的赵甲仁,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显一愣,顾不上想其他,忙竖起耳朵听着刘中元的话。 “……致使两人落水,现场一片混乱,处处拥挤不堪,却无人疏导。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欢喜盛事,却毫无章法,有损我朝威仪,此事皆因礼部尚书赵甲仁办差不力所起,臣恳请陛下秉公处理!” 刘御史中气十足地说完了,赵甲仁收到周围许多同情的目光。 不等皇上召唤,赵甲仁连忙出列,跪在中间叩首道:“皇上明鑑,此事虽是礼部督办,但是具体事务却是由各部门承办的,刘御史方才所言提及的现场秩序维持之事,乃是由京兆尹衙门负责的。” 言下之意,维持纪律这事和我没关系,他说完擦了擦汗,跪着不敢起身。 京兆尹乃是盛阳城的行政主官,眼瞅着赵尚书把这皮球传给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也出列“扑通”跪下:“皇上明鑑,此事皇上命礼部统筹协调,我部配合协办,京兆尹衙门一直严格执行礼部的活动计划,赵大人怎么吩咐的,下官便是如何干的,绝不敢越级自作主张。” 言下之意,我就是干活的,上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干,事情最后没干好,那也不能怨我,我的执行力没有一点问题。 皇上看了看下面三位臣工,喝了一口浓茶让自己清醒,又将刘中元的摺子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心中便明白了此事原委。 赵甲仁初任礼部尚书,没有组织大型庆典的经验,策划中确实有疏漏,此人清高,极为爱惜官声,从来不屑拉帮结派之事,为官从政颇有能力,是个能干事的好官。 京兆尹是个木讷地老实人,主上荫官,办事能力欠缺,只会依葫芦画瓢儿,指望他举一反三简直痴人说梦。 但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一根筋,天子之城交给他皇家才能放心,只认得皇帝,肚子里没有小九九。 皇上一直这样不说话,大臣们开始紧张起来,大殿内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皇上轻轻咳嗽了两声问常凤卿道:“此事常爱卿如何看?说起来昨晚落水的苦主正是爱卿。” 常凤卿沉吟片刻,出列道:“禀皇上,依微臣所见,礼部组织协调不够严谨,对庆典过程掌控不力,京兆尹衙门不能根据现场人流情况因势利导,灵活机变,双方皆有不足之处,最终如何,还须皇上定论。”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他心里也是这样想此事的,这个状元郎真是深得朕心,年轻有为,心思正直,家势单薄,父母双亡,没有宗族羁绊, 这样的臣工对皇帝来说,真是一个太少,十个不多,多多益善。 常凤卿又叩首道:“微臣还有一事,昨日微臣不慎落水,正是赵大人的女儿与外侄见义勇为,下水救了微臣。” “竟是赵大人的女儿救了你?昨夜是何情形,说来给朕听听。”皇上惊讶又好奇,原因无他,这个时代会游泳,还能从水中救人的女子太稀罕了。 “赵大人的外侄救了微臣,赵大人的女儿救了另一位落水的女子。”常凤卿答。 张大学士脸色极其难看地站在群臣里,他觉得此时似乎应该出来感谢一下赵甲仁,但是又实在不想在朝堂说出自己的女儿昨天落水的事,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大学士正迟疑着,却意外地发现,常凤卿三言两语说了林尚杰救自己的情形,始终没有提及张文澜的事。 常凤卿向皇帝道:“赵大人的外侄乃是江南林氏二房长子,虽出身商户,却一直刻苦求学,期望能为国效力,今春科举,他只差一名便可跻身三榜,甚是可惜;赵大人的女儿正是日前传言被佛祖庇佑之人,至于赵小姐勇救的那位落水女子,因从水中将那女子救起,身份不便当众言说,皇上可叫赵小姐来私下询问。” 皇上点了点头:“宣他二人干清宫晋见吧,常爱卿和赵爱卿留下。” 张大学士慌忙出列:“老臣请求留下,老臣也有事要奏报。” 看皇上颔首表示同意,司礼太监洪亮地叫道:“退——朝——。” 真珠和林尚杰静静地跟着带路的太监走在皇宫大内的石道上,宫里来人并未说明召见所为何事,但是大约也能猜到是为了昨天玉带河救人的事。 林尚杰从进了东华门开始便十分紧张,即使他家乃是将江南巨贾,见惯了荣华富贵,但是第一眼见到皇宫的恢弘霸气,仍然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不可左顾右盼!”太监呵斥道。 林尚杰慌忙低下了头,擦擦脑门上的汗,低头走路。 太监看了真珠一眼,心想此女倒是神色如常,颇有些大家风范。 其实真珠心里也很紧张,她只顾着走路,对周边建筑不多看一眼的原因是,她曾去过故宫很多次,别说是干清宫,就是那金銮宝殿,也曾去过多次。 宫人通报过后两人进了内殿,三跪九拜行了大礼,报上了姓名之后,两人皆是毕恭毕敬跪着,真珠其实挺好奇皇帝长什么样,但是她忍住了,眼观鼻鼻观心,眼神不敢有丝毫游移。 “赵卿家,想必这位就是你那个救了常爱卿的外侄子,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后生可畏。”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恐怖,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 第148页 真珠垂着头,深情凝视身前那块地砖,心想:皇上果然被二表哥身上那种江南农民的蜜汁气质迷惑住了。 不晓得为什么,林尚杰虽然是地道的商人之子,做起生意头头是道,却长得憨头憨脑,望之可亲。 第104章 自古成功的帝王都爱保媒 林尚杰听皇上问起他, 惊慌失措道:“正,正是学,学生。” 说完又觉得好像自己在居功自傲,连忙又更改道:“不不,不是学生,实,实乃常大人, 吉吉人自有天相。” 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说完了, 林尚杰开始狂擦汗。 赵甲仁看不下去了:“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莫要慌乱。” 皇帝觉得他紧张成这样着实可笑:“朕难道是妖怪不成,竟把你吓称这个样子,方才听说你成绩不错,这次科考只差一名就能中进士,真是可惜了。” 林尚杰看皇帝说话如此温和, 稍稍平静了些许:“多,多谢皇上谬赞, 学生今年运气不,不太好, 下次争取榜上有名。” 话刚出口他又后悔了, 立刻哭丧着脸,皱着鼻子眼睛,双手直摆:“不不不,学生又说错话,学生运气很好, 临场发挥不好,皇上恕罪,恕罪。” 哈哈哈,皇帝爽朗地笑了起来,指着林尚杰对赵甲仁道:“你这侄子真是有趣。” 常凤卿在旁边听着,也忍俊不禁。 赵甲仁只好尴尬地朝着皇帝笑了笑。 皇帝笑着问林尚杰道:“你这后生虽生在商贾之家,却能静心读书,昨日又救了国之栋樑,朕要赏你,你可有什么心愿,朕帮你实现。” 林尚杰挠挠头想了又想,自己有什么愿望呢,他太紧张了,这一刻居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跪在皇帝面前,又急又窘,脑子里一片空白,脖子上的汗珠子竟然滴在了地砖上。 跪在林尚杰身边一直安安静静的真珠,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对他说了一句:“说实话。” 林尚杰勐然想起昨天带着大家买东西的时候说过的话语,他冲口而出:“国泰民安,对,学生的心愿就是皇上的天下一直这样国泰民安。” “此话怎讲?”林尚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皇帝甚为意外。 林尚杰道:“禀告皇上,天下国泰民安,读书人方能舒展人生抱负,此其一也。天下太平,国富民强,老百姓手中有钱,商贾便能财源滚滚,此其二也。学生乃是商贾人家的读书人,故而,学生此生所愿,便是我玄武国国泰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尚杰说完之后,激动地脸色发红,再次三叩首,真珠在他身边,跟着他也再次磕了三个头。 皇帝听完林尚杰这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话语深受触动,这个后生脸上一心报国的表情发自肺腑,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他指着林尚杰对赵甲仁道:“好一个国泰民安,赵爱卿,你有一个好侄子啊,我玄武国朝堂上,有这样年轻人协理政事,必将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赵甲仁连忙跪下:“微臣替侄儿谢皇上赐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了这话,张大学士的眼皮跳了跳,常凤卿含笑容看向皇帝,皇帝对他微笑颔首。 常凤卿便也跪下谢恩:“微臣也替恩人谢过陛下。” 常凤卿跪下的时候顺手拽了拽林尚杰的袖子,这傢伙已经像石头一样呆住了,被常凤卿这样一拽才缓过神来,他红着眼眶,话都不会说了,只会“砰砰”磕头谢恩,林家四代人啊,努力了整整快一百年,希望林家子弟有人能出仕,今日终于实现了。 赐官?这什么时候的事? 真珠一边跟着磕头,一边极快地琢磨了一下皇帝刚才的话,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我这爹也真是会骑驴下坡。 皇帝也满意地点点头:“众位爱卿都平身吧,林尚杰,你既盼着朕的天下国泰民安,朕就赐你进士出身,盼你有了锦绣前程之后,仍能忠君爱国,不负朕心。” 皇帝说完上下打量了真珠一眼,这姑娘看起来清瘦斯文,料不到竟有下河救人的勇气:“昨晚张大人他家闺女坠河,被人救起,听说是你救的?” 张大学士一看皇帝发话也连忙表态:“多谢赵姑娘,老臣回去后,一定携女登门道谢。” 真珠磕了个头从容答道:“回圣上的话,臣女没帮上什么忙,乃是张家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常凤卿看着真珠进退自如,脸上忍不住浮起宠溺的笑容。 皇帝笑道:“赵卿家,瞧瞧你这两个小辈,说出的话竟然一模一样。” “小女不懂事,让陛下见笑了。”赵甲仁也很满意真珠的回答。 “小小年纪,勇气过人,张大人要谢你,朕也要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皇上兴致勃勃。 真珠一怔,林尚杰救的是朝廷命宫,皇上赏他是意料之中的,自己救的是大臣之女啊,怎么也有赏赐。 她一时真不知道该要点什么,只好抬头看赵甲仁,用眼神向自己爹求救。 这一幕恰好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佯装不快道:“小丫头别看你爹,你也说实话!” 真珠有些哭笑不得,好嘛,这是把她刚才说给林尚杰的话,又说回来了啊。 第149页 赵甲仁了解真珠,这丫头小节不拘、大节无亏,平日里在府中虽然乖张了些,对外待人处事却极有分寸,便也顺着皇帝的话道:“你这丫头想要什么只管同皇上说,皇上乃是千古明君。” 这个马屁拍得正是应景儿,皇帝听了果然心情大好。 真珠犯了难,帮爹爹求官吧,爹已经是正一品了;帮母亲求封吧,林氏已经是诰命了;帮自己求荣华富贵吧,不是她吹,她现在真是不差钱。 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什么想要的。 踟躇片刻,真珠跪地诚恳道:“启禀皇上,臣女思虑再三,正如我爹所言,皇上乃是千古明君,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臣女一家蒙朝廷庇佑,衣食无忧,今日别无他求,惟愿我朝年年岁岁国泰民安。” 皇上听完良久不语,颇为动容,并不全是被真珠精緻的五彩祥云彩虹屁所感动,而是连续两位子民拒绝赏赐,只求国泰民安,让他真的找到了千古明君的感觉,自己感动了自己。 一见皇帝如此神情,殿内众人纷纷跪下三唿万岁,称颂皇帝慈悲有大德。 皇帝叫众位爱卿平身后,常凤卿却并未起身,膝行一步跪在皇帝面前道:“启禀陛下,微臣拙见,男女有别,陛下方才赐了林家小哥锦绣前程,不妨赐给赵家小姐一段美好姻缘,臣听闻赵小姐还未有婚约。” 皇帝闻言眼睛一亮,自古成功的帝王都爱保媒,保媒保得高,君臣关系牢;保媒保得妙,朝堂氛围好;保媒保得巧,皇上没烦恼。 “常爱卿所言极是,深得朕心吶。”皇帝开心地一拍大腿:“赵卿家不知可有中意的人选,说出来朕给你参谋参谋,挑个好的,朕亲自给你家这丫头指婚,以县主仪仗出嫁。” 公主郡主县主,乃是皇室女子才能有的封号,以县主之仪出嫁,并不等于就是县主了,但是大臣的女儿得此待遇,已经实在太给脸面了。 赵甲仁闻言惊呆了,于是扑通一声拉着闺女又跪下了。 他哪敢真的在皇上面前选人,那传出去像什么话,只能不停地说着小女野蛮愚钝,感激皇帝赐婚,皇上觉得谁好,随便指一个就行。 真珠重新跪在地上的时候,不仅膝盖很痛,脑袋也有些蒙圈儿,常凤卿这什么套路,万一皇上脑子一热,随便找个人给她拉郎配了怎么办,君无戏言,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哎,”皇帝连连摆手:“那可不成,哪能随便指一个,你家这闺女如此见义勇为,乃是巾帼英雄,朕定要给她寻觅一个如意郎君,都快平身吧,来一起合计合计。” 太监在旁边默默看着,心说看样子皇帝这会儿困劲过去了。 “咳咳”常凤卿咳嗽了两声。 殿内众人便看向他,常凤卿道:“不知道皇上可听见过最近盛阳城的一个传言。” 不知为何,听到“传言”这两个字,张大学士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 “是何传言?”皇帝并未察觉张大学士异样,好奇地问道。 “盛阳城百姓都在传,微臣这样的人正是闺阁女儿的如意郎君。” 短短两句话,常凤卿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完,脸红得要滴血,甚至脖子耳朵都是红的,他说完看了真珠一眼,双手交叉紧握,埋头不再说话了。 真珠震惊地看着地常凤卿,心内的感受无以言表,这傢伙脸皮也太厚了,他怎么能说得这样直接呢。 于是,下一秒,真珠的脸也红得像个麻辣小龙虾。 皇帝看了看着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人,眨眨眼,品味了一番今日的事情,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常凤卿这傢伙,兜了这么一大圈,在这等着朕呢。 他故意说道:“朕并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言哪,赵家丫头,你可听说过此事?” 反正皇帝挺满意的,赵家文官清流,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常凤卿是自己看中的股肱之臣,又如此年轻,将来还要辅佐太子,他娶这样人家的闺女,比娶那些盘根错节,利益相关的勛贵之女更有利于王朝的稳固。 真珠大窘,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皇帝见状一本正经对常凤卿道:“爱卿,可别怨朕不帮你,人家丫头没瞧上你呢。” 又对赵甲仁道:“赵卿家放心,朕定给你家闺女寻一个比常凤卿长得还要俊,文章还要好的如意郎君。” 第105章 我只有情比金坚 赵甲仁初闻常凤卿之言惊诧莫名, 但他是聪明人,心里的疑问瞬间就解开了,怪不得常凤卿先前离开赵府之时,明明答应了与赵家结婚姻之事,任职之后却不再提起。 原来他意在真珠,而非真兰。 这颗明珠能够失而復得,赵甲仁心里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听皇帝这样一说, 赵甲仁慌忙道:“皇上, 您莫要拿微臣寻开心了, 若真照着您说那个标准找,微臣的闺女岂非要等到八十岁去了,皇上仁慈,您饶了老臣吧。” 说罢,他给真珠使了个眼色, 那这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恩吶。 真珠只得红着脸磕头, 蚊子哼哼般说道:“谢皇上恩典。” 说完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便“呵呵”地笑起来:“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此, 朕便恭喜两位爱卿了, 两位爱卿日后成了翁婿,同为我朝鞠躬尽瘁,也算一段佳话。” 第150页 张大学士心里十分不快,前几日因为街上的“传言”,他已经和夫人大吵一架, 这妇人就是目光短浅,急功近利,不顾大局。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他回府听说了玉带河之事,虽然文澜一口咬定自己不慎落水的,但是怎么就这么巧,常凤卿也落水了。 张大学士心知此事定有蹊跷,却不好寻根问底,非逼着女儿承认,岂非自抽嘴巴。 一切已成定局,张大学士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然明白此刻一定要捧皇帝的场,便笑着拱手道:“恭喜赵大人,恭喜二位新人,待大喜之日,老朽定要前去讨一杯喜酒喝。” 皇帝心情大好,兴致高昂:“你先别忙着恭喜别人,朕也给你留着一桩好事呢。” 张大学士立刻躬身:“老臣洗耳恭听。” 皇帝道:“前几日朕的兄弟庄亲王上了个摺子,说起他的小儿子就跟我诉苦啊,对了,我那个侄儿,你也见过,就是年前才封了睿郡王的那个,长得那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啊。” 真珠听到睿郡王三个字心里忍不住一惊,转念一想,皇帝已经赐婚给她和常凤卿,那些过往云烟,都与自己无关了。 张大学士不知道皇帝要说什么,就附和着点头打哈哈。 皇帝接着道:“朕那侄儿老大不小了,还未曾成家,庄亲王让我从京城找一位名门淑女,许配给睿郡王为妃,朕和太后、皇后一商量,她俩当时就说若论起“名门淑女”四个字,你家文澜丫头排第二,谁敢认第一。” “哎呦呦,”张大学士笑开了花:“老臣谢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这真真是谬赞了。” 说完之后他反应了过来,皇上这是要赐婚给睿郡王和张文澜呢。 看来方才给常凤卿和真珠做过媒人之后,皇帝从中找到了乐趣,意犹未尽,打算继续开发一下第二职业。 常凤卿反应很快,立刻就向皇上道贺:“恭喜皇家又得淑女。” 又对张大学士道贺:“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恭喜张大人喜得东床快婿。” 赵甲仁脸色有些许不自然,但是也笑着说:“恭喜皇上,恭喜张大人。” 赵甲仁这一开口,张大学士忽然想起来,这位睿郡王曾经退过赵家闺女的婚事,弄得赵甲仁很没有面子,如今却求娶自家女儿为王妃。 常凤卿虽然是当红新贵,王妃的头衔更好听,唯一不好之处就是要远嫁,可庄亲王乃是皇上亲弟弟,封地富庶,说起来确实是桩好亲事,算是扳回一局。 这样一想,他心里好受多了,笑容多了几分得意:“同喜同喜。” 常凤卿被赐婚的消息传出,满城譁然,不知道多少妙龄女子那一晚失恋了,之后的名流聚会中,太太小姐们总是忍不住打听谁是赵真珠,悄悄带着艷羡的眼神看她。 但是张文澜被赐婚远嫁,却又让大家都长出一口气。 后来真珠多次在宴席上遇到过张文澜,两人总是极有默契地互相避开,不找麻烦。 真珠其实有些好奇杨润澜为何会求娶张文澜,心里又有几分瞭然,她确实是更适合他的女子。 要说最近京城里最和谐有爱的人家,那当然非赵府莫属。 真珠能够得到皇上赐婚,以县主仪仗嫁给常凤卿这件事,林氏自然是极为满意的。 吴姨娘虽然忍不住心中有些嫉妒,但是最近被真兰劝导得多了,反而有些想通了。 她甚至想,赵家有个被赐婚的女儿,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赵家其他女儿将来到了婆家也会被高看一眼的。 而对林尚杰被皇上赐同进士出身这件事的态度上,那可以说是二十多年来,林氏和吴姨娘首次在同一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两个人表现得惊人一致,都是喜极而泣,然后前后脚跑去求老爷,请他活动活动吏部原先的老关系,给尚杰安排个好地方为官。 林氏高兴的是老林家终于有子弟出人头地,她爹娘盼了一辈子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吴姨娘高兴的是真兰终于实现了自己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人生理想,做了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不仅有官眷的身份,而且还很阔。 林氏八成是欢喜得狠了,说到激动处竟然晕厥了过去,赵甲仁慌忙派人去请了相熟的王太医来。 王太医初到赵家,看赵甲仁面色忧虑,以为林夫人病情沉重,是以诊脉之时脸色凝重,片刻之后脸色开始有些惊疑。 他怔了片刻,又重新诊了一次脉,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莫名。 沉吟了片刻,王太医收手问赵甲仁道:“赵大人,不知夫人因何事晕厥,是否同大人有事情争论呢?” 赵甲仁看着太医脸色忽阴忽阳,不知道什么意思,连忙答道:“内子性情温婉贤惠,我们夫妻从无口角争论。” 听说赵大人夫妻关系和谐,王太医长出一口气:“恭喜赵大人,夫人乃是喜脉。” 喜脉! 赵甲仁看了看静静睡着的林氏,难以置信地问道:“此话当真!” 王太医点点头:“恭喜赵大人了。” 赵甲仁惊愕之余笑逐颜开,亲自将王太医送出门外,回来之后,守着林氏直到她醒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第151页 这一下三喜临门,林氏再次喜极而泣,真珠也忍不住开心地流泪,这样的话,等她出嫁之后,娘亲便有人陪伴,不会再孤单了。 林氏二话不说就让真珠代她去了一趟觉明寺,捐了大笔香火钱给佛祖重塑金身。 住持看着真珠手中一沓银票,微微手抖,心说这林施主真是阔啊,隔三差五就捐一大笔重塑金身,这佛爷换衣服换得比我都勤啊。 住持双手合十道:“此乃我佛与施主有缘。” 说罢伸手去取那银票,真珠却紧紧拽着银票,也在手抖,她真是心疼地手直抖啊,这么大笔银子,真是肉疼。 真兰在旁边戳她,她都捨不得撒手,多摸一会儿也是好的。 “阿弥陀佛。”住持只得再次双手合十道:“老衲见二位女施主皆有旺夫之相,将来必将富足一生。” 那意思是,你娘有的是钱,不差这一点,你可快松手吧。 “珠儿快别闹了。”真兰无奈再次提醒,真珠只好把银票递了过去,心想还是信仰唯物主义大法好,信仰别的太花钱了。 林氏这笔钱没白花,住持这一句赵家女旺夫可是有不少含金量。 大女儿嫁去江南首富之家,二女儿嫁给名满天下状元郎,旺夫这句话传开之后,京城权贵们想一想赵家这两位女儿的婚嫁之事,越来越觉得有道理。 纷纷表示这赵家女儿,不仅貌美,而且旺夫,娶回家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可惜两位适龄的均已名花有主,还有一位年龄尙小,再过两年才能议亲,权贵们又纷纷表示不急,自己儿子多,也有小的,可以排队。 吴姨娘原本因林氏怀孕之事正气着,眼瞅着真兰就要嫁进林家,真柔也因为两个姐姐嫁得好,跟着水涨船高,终于明白自己与林氏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专心伺候起林氏来,盼着林氏有一天能像对真兰那样,将自己其他的孩子也记在她名下,虽然只是挂个名儿,境况却已是大不相同。 林尚杰赐同进士出身的消息传回岳城,林家上下欣喜若狂,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赵家女儿旺夫的消息。 林老太爷大手一挥:“此女果然有福,亲事刚说定,尚杰就走了大运,不可慢待人家,聘礼定要好好准备。” 林家确实财大气粗,送聘礼的时候,为了低调,特意将东西都装在箱笼里抬进赵家,即使这样,真珠依然被流水一样抬进来的箱笼惊得合不拢嘴,心说这简直是山西煤老闆娶媳妇的阵势。 几日后,常凤卿来家里吃酒,真珠送行的时候告诉他:“前几日二表哥送了聘礼来,你是没看见那阵势,简直是金山银山一样往屋里搬呢。” 常凤卿有些黯然:“你这样好的女子,我却没法用金山银山聘你,委屈你了。” “你没有不要紧,好巧啊,我有,咱俩互补了。”真珠笑着打趣。 “我准备了聘礼单子,你先看一看,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寻来,添上。”常凤卿从怀里掏出一个单子来。 “我才懒得看这些。”真珠接过来,折一折,又塞回他怀里,忽然心里一动,眨眨眼调皮道:“我想要一种比黄金更坚硬的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 晚风吹过,常凤卿静静地看着她,慢慢绽开一个宠溺的笑容:“我只有情比金坚,你要么?” “我要。”真珠看着常凤卿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不管今生今世为什么缘由而来,这样幸福而平静的月色,正是她最初中意的模样。 《正文完》 第106章 番外一男主的天选之人 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圣诞, 这一天,王母娘娘在天上瑶池举行盛大的蟠桃盛会,宴请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及五湖四海的诸路神仙。众仙受邀均欢喜赴宴,宾主尽欢,不醉不归。 十殿阎王也在本次邀请之列,因那地府事务繁杂,特别表明了请一殿秦广王代表诸王前去赴宴。 筳席之上, 玉皇大帝与西王母对地府诸事褒奖有佳, 秦广王深觉得面上有光, 众仙友敬酒道贺,免不了多喝了几杯,返回地府宿醉几日方醒。 来到殿上问众小鬼:“本王不在这几日可有事要奏报?” 只见判官崔珏欲言又止,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也俱面面相觑低头不语。秦广王见状有异,一拍惊堂木指着崔判官:“如实说来!” 崔判官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禀告阎王, 眼下确有两件棘手的事情。一件是编号三千六百七十六号俗世的大明国吏部侍郎赵甲仁,轮迴殿不知道怎地错把一个猪胎投进了他老婆肚子里, 生下一女,如今已到豆蔻年华, 整天只知道吃喝睡痴笑, 可怎生是好?” 秦广王不以为然道:“万千红尘,轮迴台中日日投胎成千上万生灵,有些许误差也是常情,猪的阳寿本就不长,又在深闺之中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不必理会,到时候把这猪胎勾回来再送入畜牲道。” “不可啊。”崔判官急急道:“昨日天宫传来文牒,延寿星君大人过几日要进轮迴台下俗世渡劫一世,托司命星君大人亲自写的命册本子。 延寿星君他老人家这些时日不知怎地迷上了才子佳人戏,一定要娶妻于书香门第、才子之家,本子送去天机处后,天机仪选定的正是这位赵侍郎的嫡女。” 第152页 秦广王闻言蹙眉道:“这确实有些棘手啊,那另外一件是何事?”闻言只见黑白无常立刻哭丧了脸。 崔判官道:“那日黑白无常前往编号一万七千九百五十二号俗世办差,回来路上途径中华国地界,有一名叫米菲的少女从人行天桥楼梯失足跌落,气息全无,为了避免她成为孤魂野鬼便将其魂魄带回。” “至阴律司发现此女阳寿未尽,下官等不知该送枉死城还是该送其还阳,便想等着阎王回来示下,哪知您多日未回,此女家人将其肉身火葬了。” 秦广王摆摆手道:“这事不为难,肉身既已无,那就送去枉死城吧。” 崔判官道:“阎王有所不知,此女祖父一生乐善好施,造桥修路,助人无数。当地城隍多次将其善行上报天庭,灶王也多次言其好事。此叟阳寿尽后,恰逢当地土地公连年考绩优等转任高升,天庭嘉奖其德行擢升其为新任土地公。” “如今这位土地公为孙女鸣冤抱屈,要咱们还她孙女60年阳寿,如若不然,豁出去神仙不做也要上天庭告御状。” 秦广王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哆嗦。地府阴司因地处偏远,虽也位列仙班,但是在一众神仙中地位不高。 此次蟠桃盛会好不容易被玉帝王母念及,褒奖几句甚觉得面上有光,才多喝了几杯醉了几天。 并且此事确实是地府理亏,要是真闹上天庭,即使对方只是个小地仙,也很不好平息啊。 “此事棘手,确实棘手。”秦广王喃喃自语,忽而回神狠狠的把惊堂木砸向黑白无常,“看看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阎王一怒,吓得黑白无常惊慌失措。 “阎王息怒,下官有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崔判官不愧是判官之首,足智多谋。 秦广王道:“速说与本王听听。” 崔判官言道:“这二女,一个错了魂魄,一个失了肉身,若是合二为一,岂不两全其美。” 阎王闻言眉开眼笑,“判官果然好才情,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土地公能否应允。” 崔判官道:“土地公痛失孙女,一时急怒攻心。但肉身已无,咱们阴司即使被天庭处罚,也无法送他孙女还阳。如今魂魄託付于高官之女,一世荣华富贵,强过在那枉死城中枯等几十年。那土地公既能飞升成仙,想必不是煳涂之人。” 秦广王言道:“既如此,就这般处置,尔等速速去办。” 大罗山云头之上。 “崔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黑无常问道:“咱们找个清净无人的夜里将那猪胎勾走,将这还魂伞中的魂魄放入那肉身,多么爽当。为何要挑这青天白日的的时辰,人山人海的地方,费这许多周折。” 崔珏言道:“那样做虽然方便你我行事,却不妥当。咱如今不仅要安放这小女子的魂魄,还要让她安稳活几年,不然如何能嫁给延寿星君他老人家。” “如若一夜之间从一个痴儿变成常人,岂不令人起了疑心。到时赵家请道士和尚轮番来降妖除魔,怕是没几日就把这小女子折腾得一命呜唿,那土地公老儿免不得又来闹咱们。” “今日朗朗干坤,借觉明寺这宝地,众目睽睽之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即使日后这痴儿举止有异,众人也会说是佛祖保佑菩萨显灵。觉明寺必定名声大噪香火鼎盛。咱地府也算卖了一个人情给菩萨。” 黑白无常听闻之后钦佩地说:“大人果然高明。滴水不漏。” 第107章 番外二 女主的前世今生 “哎, 帮我带份凉皮回宿舍,”下课铃声响了,米菲把书一合,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的同桌。 “你干嘛去啊?”同桌问。 “回去洗衣服,晚了水房都是人,又抢不到水龙头。”米菲收拾好书包要走。 后座的帅哥说:“美女别走啊,请你披萨, 美食城新开的店, 有没有兴趣?” “对披萨有兴趣, 对你没兴趣。”米菲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左手在腰上支着两个盆,盆里摞一堆衣服,右手拎着洗衣液,米菲急匆匆得往水房跑去。 不是她邋遢,现在高三了, 学习紧,只好几天洗一次节省时间。 卧槽, 满客! 灵机一动,去楼下高一宿舍水房, 新生娇气, 喜欢拿回家洗,说不定有位置。 她蹬蹬蹬跑下楼,发现水房门口围着一堆女生在往里看。 “搞什么呢?”米菲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卧槽,打架! 只看到三四个女生围着一个白净瘦弱的戴眼镜女生推搡叫骂,地上散落着一个盆和两三件衣服。 米菲听了一会儿, 大致明白了,原来其中一个女生,上课前把自己的洗衣盆放在水房占了个水龙头,等她回来时候发现自己的盆被放在边沿上,小眼镜正在那个位置洗衣服。 于是气不过,叫来了同寝室的同学。 被围堵的小眼镜无力地辩解着:“我不是想跟你抢,我看你没来,心想着就两三件小衣服,洗得快……” 那一群女生依然不依不饶的推搡,小眼镜终于滑倒摔在地上瑟缩着,水房都是水,她下身的校服已经全湿了。 第153页 她伸出胳膊努力地想挡住踢打,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一直吃亏。小眼镜急哭了:“我要告诉班主任了。” 听了这话,打人的女生暴怒,其中一个捡起小眼镜掉在地上的内裤,按着头就往她嘴里塞:“去报告老师是吧,叫你嘴臭,叫你告状!” 咣当一声,米菲把盆扔在了地上。 声音太大,众人都吓了一跳。 米菲站在门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女生,中气十足地说;“你们几个过分了啊!不许这样侮辱人!” “管你什么事?” “少多管闲事!” “再啰嗦连你一起……打。”说这话的女生看着米菲差不多1.75的身高,还有结实修长的胳膊和腿儿,有点迟疑了。 米菲快走几步,把小眼镜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 “哎,她不就是开学大会上讲话那个学生会主席吗?” “对啊对啊,还是学校田径队的,你们记不记得去年秋季运动会,五千米冠军就是她!” “我听我哥说,她还带着田径队友打哭过欺负同学小混混呢。” 议论声响起,顿时一片星星眼闪烁。 “没错,我不仅练田径,我还练铅球,胳膊可有劲儿了,一拳下去保证酸爽,你们几个想不想试试!” 米菲俯视着那几个兇巴巴的小太妹。 此刻那几个小太妹忽然全都化身小萝莉,纷纷摇头表示不想。 “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再欺负人!学姐告诉你们,男神都喜欢温柔的女生,懂不懂?” 小萝莉们纷纷点头。 米菲又对着小眼镜说:“以后你跟我混,去练练田径吧,挨打起码跑得快。” …… 高考终于结束了。 a市英才中学附近小味鲜美食街不远处嘻嘻哈哈出来了许多少男少女。 “撸串喝啤酒,这才叫人生啊。”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举起纤细的双臂,伸了一个懒腰。路灯把她原本就婀娜的身段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一个少女问:“米菲你暑假打算干嘛啊?” 米菲回答:“不知道,但是我肯定要先睡个几天几夜。” 另一个少女道:“反正你成绩好,不担心没学校。” 米菲笑:“你可拉倒吧,一个宿舍住几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有啥上啥呗,别的都不造,就是心态好。”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走上了过街天桥。 米菲吹着夏日的晚风,心情无比舒畅。不管怎么样,终于考完了,和高考前几个月的昏天暗地的日子比起来,这一刻真是无比惬意。 “米菲,你爬那么高干嘛?。” “我拍个自拍,这些灯光好漂亮。” “米菲快下来,不安全。” “马上就好,我调个滤镜,啊——————” 脚下一滑,米菲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沉寂了。 ----------------------------------------- 附赠两个小剧场安慰一下喜欢郡王爷的小天使。 小剧场一: 杨润澜邪魅一笑:“想不到你,竟还吟得一首好诗。” 真珠:好湿?惊悚,为什么听着不像好话??? 杨润澜:这位公子不要误会,本王是说你留在书店的这把扇子,上面题的诗很不错,只是字不提也罢。 真珠:“扇子是我买的,诗是我抄辛弃疾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只有字是我写的,你却说字不提也罢,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觉悟还妄想泡本仙女呢,滚蛋,你出局了。” 小剧场二: 郡王爷醉酒,脸红红道:“本王真心喜欢你,不是因你貌美,当初本王以为你丑的时候,都曾打算视死如归地娶你。” 真珠,大怒:“娶我需要视死如归是吧,好,我今天就打死你个王八蛋。” 鸡飞狗跳,追而打之,拆王府,打郡王,力拔山兮气盖世! 郡王爷:我的妈耶,幸亏我退婚了。 第108章 番外三,江南少女的梦 江南水多桥多, 水主财运,此地自古富庶。 这块富庶的宝地,被仁慈的皇帝赐给了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做封地。 一群少年纵马过市,其中一人头上带着黄金嵌珍珠的小冠,玉面乌髮,神采飞扬。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江南少女梦, 庄王家中郎。 杨润澜是有资格骄傲的, 他是江南庄亲王嫡出幼子,放眼整个江南,比他英俊的没他身份尊贵,比他身份高的没他长得好,况且比他尊贵的只有他爹和他哥。 弱冠之龄已过, 一起玩耍的贵族子弟们大都成婚了,孩子都会跑了, 江南少女的梦却仍未娶妻。 江南人都知道他早有婚约,对方乃是前探花郎的孙女, 江南首富的外孙女。 外人只道是女方年龄尙小, 两人由母亲指腹为婚,谁知年龄竟差了8岁。 却不知此事竟是王妃心头一根鱼刺,不拔不快。 杨润澜不置可否,万红楼,通幽阁有的是好姑娘, 要什么样的没有,且不说花容月貌,个个都身怀绝技,令人飘飘欲仙。 第154页 何时娶,娶何人,他通通无所谓,反正女人嘛,就是用来享受的,眼下又不是没有,何必心急。 王妃显然不能认同他的想法。 “那丫头家世太好,可惜样貌太差,单是丑点便也罢了,偏偏听说脑子还不太好使。娶也不能娶,退了吧,这么好的家世,退了又可惜,”王妃一边在花厅里插着花束,一边絮叨着。 “退了吧,省的娘天天念叨。”杨润澜斜躺在太师椅上,扔了粒葡萄进嘴里。 “两家都是名门望族,说退就退,你以为过家家啊,再说了,她娘当年也算对我有些芝麻恩情,眼下你还没受封,现在退,显得咱们德行有亏,容易被言官诟病。” 王妃白了儿子一眼,这儿子就跟长不大似的,没一点儿心眼。 “那就娶了,还能缺她一碗饭,就当王府多养一头猪。”杨润澜不明白他娘纠结什么。 “胡说什么,我儿乃堂堂王府嫡子,岂可娶个傻子做正妻。”王妃怒其不争。 “娘打听了,家世比她还好的适龄女孩子,只有张大学士家的那个张文澜,下个月进京拜年,娘去打听打听。” 庄亲王一家刚进京,便听说了那轰动京城的传言。 觉明寺佛祖悲天悯人大显神通,赵侍郎之女脱胎换骨面目一新。 杨润澜说:“要不就别退了吧,娶谁都一样,退了还得再找,我最怕麻烦。” 王妃拒绝:“不成,万一有诈呢,万一她这病遗传呢。” 听到遗传两个字,原本打算开口说话的庄亲王不做声了。 大年初一,杨润澜获封睿郡王,王妃就像吃了钙片一眼,腰杆儿硬了,底气足了,走了更有劲儿了。 她虽说是个王妃,却是王爷髮妻死了之后填房的,庄亲王世子也是前妻生的,于是以往每次进京见太后婆婆的时候,在别的皇家媳妇面前,总是觉得低人一等。 这下母凭子贵,儿子封王了,王妃二话不说,挺胸抬头走进昔日闺蜜家里,退了那件不靠谱的婚事。 王妃第二日就备了礼物去张大学士府上,同张夫人拉了家常,她家那个小姐生的真是花容月貌,可惜张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愿女儿远嫁。 此事只得做罢,王妃决定先回江南再做打算,回去同王爷好好商量商量,若是王爷上书求皇上赐婚,岂有娶不到的道理。 连日大雪,皇家的堂兄弟们约好去打猎却没法出城,杨润澜无聊至极,只好在京城随处走走看看。 鬼使神差一般,从不爱舞文弄墨的杨润澜,想起他娘说过怕“言官诟病”四个字,忽然想看看这些酸腐秀才们平日里都在写些什么。 杨润澜去了京城最大的广文书局,里面的书一本比一本无趣,可是却遇到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那小子比女人还俊俏,比男人更飒爽,说不出的有趣。 后来他见到她女装的模样,才知道,她就是长在了他心尖子上的女人,她从头到脚,连头髮丝儿,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可惜,初见之时,却是退婚五日之后,阴差阳错,空留遗憾。 如果相遇就是为了错过,上天对我是否太残忍了一些。 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好事,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要如此戏弄我。 你从没生下来就属于我,你长大的每一天都是作为我的未婚妻而存在,凭什么现在不愿意嫁给我! 杨润澜愤懑,狂躁,他努力挽回,最终却还是错过。 玉带桥边,杨润澜倚在树下,看着真珠下水与常凤卿双手紧握,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知道她心悦于那人。 杨润澜连夜进宫去求祖母,要娶张家小姐为妻。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整夜无眠,杨润澜举杯望天:“来,干了,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再干了,就算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反正对我来说,娶何人,何时娶,我通通无所谓,女人嘛,就是用来享受的,本王要什么样的没有!” 青松心疼地扶起烂醉如泥的杨润澜:“王爷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回房间休息吧。” “青松,你说,如果那天我强要了她,她就非嫁给我不可了,对不对?” “对。” “如果我求祖母把她赐婚给我,她也得非嫁给我不可,对不对!” “对。” “可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杨润澜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娶谁都一样,唯独娶你不一样。 青松于心不忍,沉默了一会儿道:“大约是王爷中意她,想看她喜乐平安。” 杨润澜已经醉了,沉沉睡去,不再回应。 他是个纨绔,却并非恶人。 她是他的月亮,可遥望,不可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