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画扇》 第1页 《悲画扇》作者:伞中剑 【文案】 人生若只如初见,奈何世事无常。 当年你送我的长裙,如今早已化作泥尘。 其实我多么希望, 对于你的记忆, 能够像它一样, 全部忘记, 直到那一天, 也再不想起。 就算轮迴百世, 再不想与你擦肩。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歷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43173字 柔情似水 第1章 开篇 又是一个如画的黄昏。 风暖暖的,广阔苍穹的西方,金黄如稻的夕阳掩映在云中,散射下无数个光圈。我置身其中,看着天边渐行渐远的红色流云,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神情恍惚的感觉。 我翻开老黄历,看着五月十五这个日期,好像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却感觉又不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我的脑际,像汹涌的波涛,欲倾泻而出。 是啊,与女儿在这广袤的草原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十九年,五月十五是她出嫁的日子,我理应有失落的感情,但再往下深想一步,总觉得还雪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娘,你不是说没什么像样的嫁妆能给我吗?你骗我!” 女儿娜依撩开帘子,手里挥舞着一个灰色长包,颇有怨念的朝我走过来,我一愣,也几乎就在同时,找到了刚才要找的答案。这孩子,肯定是未经我的允许,偷偷的翻了那个箱子了。 娜依走到我身边,把长包倒提着举了起来,掉出了那两样东西,一件绣着月季图案的长裙,还有一枚戒指。 我问她,“你是从哪儿弄出来的?”娜依吐了吐舌头,一脸调皮的告诉我,“我把放着爹遗物的那个箱子砸开了。” 刚才蒙古包里叮叮噹噹的作响时,我就应该想到了。其实,从娜依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我的这个长包很好奇,好几次趁我不注意都想悄悄地把它打开,但都被我发现呵斥住了。因为那时年轻,怕睹物思人,而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回想起关于这个包的一切事情了。所以,在巴图死后,我索性把这个包连同他的遗物一起锁进了那口箱子。 娜依趁我愣神的功夫,悄悄地把那条裙子捡了起来,转着圈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向我索要的,果不其然,她蹲在我的面前,趴在我的膝盖上,笑嘻嘻的和我商量,“娘,没想到您居然有这么华丽的裙子,反正您老了穿不上,就送给女儿做嫁妆了呗!” 女儿即将出嫁,按理说我本应该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可我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终究没有开口。 岁月递坛,往事已成陈迹。衣服上的红色月季图案也褪成了暗黄。可我知道,我何曾有一天忘记过这件衣服?它承载着我从青涩少女到初为人妻的那一段岁月。自从我拥有它们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不再年轻,并随着这件衣服上镌刻着的花纹一起慢慢变老。曾经多少次我从噩梦中惊醒,心都砰砰乱跳,想把它拿出来剪个稀碎,可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种力量阻止着我,让我不能那去做。 后来我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我爱恨交织的内心还无法释怀,想着索性还是等到我鬓髮如霜,心如止水的那一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蒙古包前,喝着奶茶,望着脚下流淌着的小溪,再去回忆那段年轻时的时光,然后问问自己,我究竟是否拥有过真挚的爱情。 远方传来几声唿喊,是牧羊人挥鞭赶着羊群归圈了。月光挥洒下来与油灯的黄色火焰交相辉印,编织出几分神秘的色彩。娜依坐在我旁边的草地上,依偎着我,问了一个我自以为她不可能知道的问题:“娘,我和您生活了十九年,却感觉我从来都没有完完全全地了解过您,我只知道您是汉人,后来来到草原并生下了我。那您没来到草原之前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 我从未向她说过关于我过去的种种往事,除了巴图。我想,她一定是小时候无意中从她父亲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娜依见我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更是勾起了她的兴趣,缠着我要我给她讲讲。 今天娜依找出了那个灰布包,我就有种秘密即将倾泻而出的预感。我曾经发过誓愿,要一生一世把这个秘密埋藏在我心底,等到我老去的那一天,让它随着我渐次腐烂的身体,一起长眠于草原的土地,最后化为一撮尘土,回归自然。 不过如今,当我再次回忆起过去的那段岁月,很意外又欣慰的,我的心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波澜,反而有了一吐为快的欲望。我看着眼前年轻充满活力的女儿,感觉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于是,我竟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 --- 第2章 家世 我家所住的晋国北方边境的石镇,算是半个不毛之地,这里没有青山绿水,也没有琼楼玉宇,只有干秃秃的石头山。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在这里世世代代的顽强生活着。在镇子南面,有一口深井,井水甘怡可口,清澈明亮,据传说,这是一口天赐的好水,所以,染布成了我们镇子人们的主业。 打从我记事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们家后院的几口大染缸,和络绎不绝的马车。爹和家里的几个僱佣经常把运来的白布一段段的放进大缸里,把它们染成各种颜色,然后再一批批的运走。我们家染坊的规模在本地算是比较大的,所以家境也还算富裕,至于到底有多少家产,我不清楚,反正在我童年的岁月里,至少我和弟弟从没有饿过肚子。 后院染布,前院就是住处,不大的四合院里,住着我爹爹,娘,姨娘和我。爹娘住在正房,我和姨娘住在西屋。娘不是我的亲娘,姨娘才是我的亲娘,因为她是爹爹的小妾,所以我才只能叫她姨娘。 从我很小的时候,娘极其厌恶姨娘,说是水火不容也一点不为过。我们那里有妾室每天要给正妻请安的规矩,而且许早不许迟。每天,当我还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熟睡的时候,姨娘就已经穿戴好去娘的门口侯着了,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特别是数九寒天,刺骨的寒风一阵一阵,冻得姨娘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挨到娘起床,她在屋子里喊一句,“进来。”姨娘这才慌忙掀起门帘的一个小角,钻了进去。 娘盘腿坐在炕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姨娘,姨娘照着规矩,取上个桂花纹样的青瓷茶杯,在里面沏上本年的新茉莉茶,然后双手鞠着跪在娘的面前,奉上茶,说一句:“贱妾柳齐氏问夫人安。”然后便深深地低下头去。 娘伸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紧接着双眉紧缩,一副痛苦的模样。等她完全咽下去了,火气也就上来了,抓着茶杯,一把摔在姨娘身上,接着大骂:“你个烂东西,想苦死我呀。” 姨娘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低低地说:“我不好,我给您重新沏一杯。” 第2页 姨娘赶紧加倍小心地沏了一壶新茶,重新奉上,若是赶上娘心情很糟,杯子又会再一次摔到姨娘身上有时候甚至是头上,好几次,我半夜睡到一半醒来,都能看到姨娘手捂着头,默默地流泪。 娘有时碰上高兴地事,就不会很找姨娘的麻烦,这种高兴的事情除了逢年过节外,那就是爹爹从外地托人给家稍来漂亮的衣料或首饰,小玩意儿。 在我的印象中,爹爹还是很喜欢姨娘的,不仅因为姨娘漂亮,还因为姨娘念过书,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这在我们这个边远小镇的人们来看,姨娘已经算是奇女子了。小时候,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在我们这个连很多男人都大字不识的地方,姨娘却如此才华横溢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姨娘,她却眼睛一红,抽泣了起来,吓得我再没敢问。 后来我无意中听邻居何大娘说,娘以前曾是邻国齐国大户人家的小姐,抚琴,学问样样都会,人长得又标緻,前来说媒的公子哥儿络绎不绝,娘本来能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妻,偏偏她的父亲心气儿高,说自己的女儿好歹也要嫁个府台大人的公子才行,硬是把一波又一波的媒婆赶了出去。这样一拖二去,娘就已经十七岁了。这个时候,她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贾。凭着财大气粗,娘得到了媵州太守家二公子的青睐。一家子自然是欢天喜地,问媒,看亲,过礼都顺顺噹噹,眼看到了择期的日子,却传来噩耗,她的父亲做完生意反归的半道被江洋大道劫杀了,她的娘亲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过去了。 家里没了主心骨,很快便树倒猢狲散,她双亲的尸骨未寒,几个姨娘就想着法儿的瓜分了家产走了,甚至连下葬的钱都没给留下,万般无奈娘只好求人卖了仅剩的十几亩好地,等她给双亲办完了丧事后,已经一贫如洗了。眼看着自己无所依靠,在深闺长大的娘却毫无办法,只能把幻想寄托在与她有婚约的男方家,可是如此破落的她,谁还会愿意三媒六聘的娶回家! 娘左右等不到人来,只好舍掉小姐的尊严,亲自去了男方家,结果连门都没让进就给轰了出来,还让娘偿还过礼的钱,过礼的钱能有多少,其实就是看上了娘住的宅子,可娘一个弱女子,只能任他们欺负,最后宅子被夺走了,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变成了流民。后来她辗转流落到我的家乡,碰到了爹爹,爹爹看娘眉清目秀,还能认字,弹琴,就把她收了房。 爹爹虽说喜欢姨娘,却几乎从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唯一的一次是爹不知道从哪稍回两个一模一样的镯子,给了娘一个,另一个就给了姨娘。姨娘很喜欢,晚上抬着她白皙的手腕在油灯下面看了又看,抚了又抚。这是她一生唯一的一件首饰,她很珍惜,每晚都戴在手上,到了第二天一早请安的时候她就把它摘下来,免得娘嫉妒。 我后来才知道,手镯是爹瞒着娘偷偷送给姨娘的,姨娘一直很小心的藏着,可还是被娘知道了。记得那是七月的一天,骄阳似火,我和小伙伴们疯玩了一上午,回来刚一踏进里院,就见姨娘跪在院子里,娘在西屋边翻腾边骂:“好,你不承认是吧,等我找出来,有你好受的。” “大奶奶,我真的没有。”姨娘抬起头小声的辩解。不一会儿,娘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蓝布包,她从里面一摸,正是爹送给姨娘的镯子。 “你不是说没偷么?那这是什么。” “这是……”姨娘欲言又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爹。 “哼,说不出来了吧,你这个贱人,和你们那的人一样贱。”娘怒视着姨娘,眼里似要喷出火一般。 娘走到爹跟前,把蓝布包连同镯子拍到爹手上,说:“当家的,这事儿怎么处理,全凭你的。” 爹明知道这并不是娘的那个镯子,却什么也不说,面无表情的走到姨娘面前,一脚踢在姨娘的肚子上,姨娘尖叫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爹又是对姨娘一顿暴踢,姨娘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连连,我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爹这才注意到我,勐得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姨娘,红着眼离开了。从这以后,姨娘在人前就愈发的沉默寡言,除非别人先开口,否则姨娘在人面前永远是默然不语。 每年春暖花开,清明时节的时候,爹的兄弟我的二叔一家就会来我家串门。二叔打十几岁就离开石镇独自去了离这儿四百多里的京城打拼,到如今也算有所成,开了一家布匹店,二婶是地道的京城人,操着一口京话,说起话来不快不慢,为人热情,和善,很好相处,娘只有二婶来的时候才会打开话匣子,和婶说上几句话。 清明祭祖是我们这里极重要的节日,从我记事起每年到了这一天,爹带着娘,二叔带着婶子后来又有了小弟弟,准备好祭祀用的猪肉,水果和糕点,坐上二叔的大马车去到了一百里外的趟儿山去上坟,然后逗留几日顺便踏青游玩一番。按我们这留下的规矩,妾和其子女是不能一起去的,我便和姨娘留在家,姨娘也正好藉此放松一下自己,把针线活放在一边,给我讲神话故事,睡到天亮和我一起起床。 穿过我家后院左边的小门,是我家的小园子,每年春天一到,一片片的绿草渐渐甦醒,不久就覆满了整个园子,环顾四周都是一片绿的海洋,靠东墙的地方有两棵杨树,树不太高,离的又近,姨娘为了哄我,就在这扎了个鞦韆,让我坐在上面盪着玩,她在后边一手轻轻地推我,另一只手拿着本书看。每年只有这几天她才会流露出她那优雅的大家闺秀的气质,或轻吟几首诗词,或从床底搬出那个蒙了尘的琵琶,穿上她平时从不捨得穿的蓝色锦缎纱衣,唱上两嗓子。我被她吟诵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吸引住了,缠着她教我认字读词,她压低声音,对我小声说:“叫我一声娘亲,我就教你。”我搂住她的脖子,依附在她的耳边小声的喊了一声:“娘亲。”她听了,笑了,笑的很开心,抱起我,在我的小脸蛋儿上亲了又亲。 我第一次见到祥哥是在我7岁的时候,那一年婶婶已经有了儿子,一岁。那天上午,我还在熟睡,姨娘叫醒我,告诉我婶婶来了,还抱来了我的小表弟。我早就想亲手摸一摸小弟弟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了,我急切地套上衣服,蹦蹦跳跳的来到正房。看到婶婶正抱着小表弟,我刚想上去问好,却见忽然从婶婶背后钻出一个小脑袋,肤色蜡黄,浓浓的眉毛,一双带着几分惶恐的圆眼正好奇的盯着我,我一下子怔住了,也好奇的看着他。婶婶看到我来了,将怀中的小表弟交给一旁的娘,转过身推出藏在身后的孩子,笑着说:“小凝,这是小祥,我的弟弟。” 娘在一旁补充说:“凝丫,小祥比你大两岁呢,你该叫祥哥。” “祥哥。”我小声地喊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婶婶,沖我点了点头。 婶婶说:“好了,俩人出去玩吧,祥,你是哥哥,照顾好妹妹知道不?”祥哥又点点头。 第3页 我俩此时都是丫角小童,正值无忧无虑的时候,等我们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我领着他来到小园看见那两棵大树的时候,初见时的陌生和尴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们坐在园子中央的石凳上,一边逗弄着捉来的蝴蝶一边聊起了天。 “你敢爬这棵树吗?”我问他。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以前在村里,比这高的多的我都爬过。” 我不解地问:“你不是在京城住呢么?” “我三岁娘就死了,去年冬爹也病死了,姐让我和她一块住。” 我心里似激起千层浪,原来祥哥还有这么可怜的身世,我不禁想像,要是有一天我也变得和祥哥一样,会是什么样子呢。 干元十九年,齐国八万大军压境,平息了十多年的战争又一次爆发了。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的边境百姓,再一次陷入了战争的恐慌中,原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石镇,这会儿也不再热闹欢腾,太阳大半个脸儿还露在西山的时候,人们就都早早地插上了门,在自家院子里或屋里,焚香祷告,只盼着大慈大悲的菩萨,佛祖,神仙显灵,不要再起战端。那几日,几个邻居婶子经常来找娘,也无非就是互相宽心罢了。 “他姐,你知道不,最近各处都在徵兵吶,看来这仗是打定了啊。” “这说不准,说不定朝廷还会给他们钱打发他们回去,就跟那年打发胡人一样。” “我也觉得是,今天早上我听见喜鹊嘎嘎叫呢,这是吉兆啊。” 娘推开窗子喊道:“西屋的,过来给我们倒茶。” “是,这就来。”姨娘应了一声,赶紧沏好娘最喜欢的碧螺春端了去,娘凑近一闻,哐当把茶杯仍在桌上,“去,给我们换大红袍,不懂得口味先随客吗?” 姨娘赶紧端了下去,走到门口,传来娘的声音;“齐国人真是又蠢又贱,畜生似的玩意儿。” 姨娘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她心里的苦恐怕是甚于每一个人的,她是齐国人,却偏偏又成了晋国的媳妇,可任她有千般无奈,更与何人说? 喜鹊似乎真的给人们带来了好运,人们风闻的敌军攻城之日虽然到了,前线却仍没有动静,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动静,人们纷纷松了口气,都觉得休战指日可待,多日辛苦守城的本地兵士也得以有空轮休回家。各种传闻也随之传开。 “你知道么,又不打仗了,说是要媾和了。” “真的?” “不确定,不过十有八九,我是听我哥家当兵的儿子说的,当兵的还能胡斥?” “谢天谢地啊,我就说嘛,打仗有啥好,不打就好,不打就好。” 然而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根本就不是石镇老百姓所能预料的,五月二十三日半夜时分,一阵阵刺耳的鸣锣声响起,惊醒了熟睡的人们,人们纷纷跑了出去,城门外,喊杀声已经响彻整个夜空。 我正睡的迷迷煳煳,忽然被姨娘拽了起来,她快速的给我套上衣服,一把抱起我就往街上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姨娘奔跑的样子,很快,很快,我只感到耳边风颳地唿唿地响。 街上乱成了一团,男人喊,女人叫,孩子哭,到处可以听到家里器械摔碎的声音。人们或自己或携家带口,纷纷往后城外面跑。姨娘抱着我,一路跑到了马坊,我已经被夜风吹的清醒了,仔细一看,爹,娘,婶婶,叔,祥哥都在,还有好几家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在。 这时候马坊管事老宋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嘘嘘地对爹说:“柳掌柜,东牌门我也问过了,前些日子准备打仗,几乎把所有的马都当战马征走了,现在……就剩下这儿这两辆马车了。” “这可怎么办啊?”人们忧心忡忡,议论纷纷,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让孩子先走吧,孩子安全比啥都强。”人们听罢,先是一愣,而后竟是异口同声地说:“好,就这么办。” 爹看了看娘,看了看姨娘,对老宋说:“宋大哥,孩子们就拜託你和二兴了,要是我们平安,五天后咱们就在柳林镇会合。” 人群里传出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抹着眼泪,老宋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要抱我,姨娘突然泪如雨下,把我抱起来,亲了又亲,这才把我交给老宋,老宋把我抱进车里,然后又把其他大大小小的孩子抱上了车,小小的空间挤满了人,祥哥则上了另一辆车。老宋驾上马车,恭了恭手说:“各位放心我一定让孩子们平平安安。”说完,老宋马鞭一扬,马车就载着我们急驰而去了。 “柳掌柜接下来怎么办呢。”邻居何大伯问。 “咱们只能往山上跑了”爹说。 “山上有狼你不知道?”有人提醒。 “咳,遇到狼要是运气好还能活,要是被他们抓住可是必死无疑,听我的,还是上山吧。” 铁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不远处成片的火把光亮正迅速往这边移动,齐军已经打过来了。 “来不及了,让女人们先走,咱们把他们引开。”何大伯话一出口,男人们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女人们更是哭的厉害。石镇的女人都不是怕死的人,要不是为了孩子,她们宁愿与自己男人同生共死,可是为了孩子,她们不得不面对这生离死别的痛苦,如今只能哭。 爹对娘说:“你小时候上过山,路熟,你领着她们上山,我们……随后就来。” “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爹和何大伯带着男人们沖向了前方,娘领着婶婶们往山上跑。这一仗打的十分惨烈,去的时候四十几个男人,第二天活下来的,算上爹,叔,何大伯,也只剩下十个人了。何大伯他们几个受伤的人跑到了镇外的行脚医馆治伤,让爹先来找娘报平安。 凄楚的哭嚎声盪满了整个石山,女人们哭的声嘶力竭,泪痕满面,到最后只剩下无声的抽搐。 娘似乎想起了那年的旧事,疯了一样的沖向姨娘,抓着她的衣襟拼命地摇晃,“你们这些挨千刀的齐人,还我的爹娘,还我的妹妹。” 万万没有想到,娘的话像一颗火苗一瞬间点燃了人们心头的怒火,十几个失去丈夫,兄弟的女人把姨娘围住开始拳打脚踢,甚至还有人拿起巴掌大的石头砸向姨娘,婶婶吓坏了,赶忙过去想把人拉开,可她哪里拦得住,眼见姨娘危在旦夕,婶婶跑到爹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寒:”你快去救救她呀,去呀。” 爹手颤抖着刚往前垮了一步,娘拦在他面前说:”齐人杀害了我全家,他们也是你的岳父岳母,你背着良心纳齐国女人做妾,你已经不孝。今天齐人又害的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你要是救这个女人,你就是晋国的千古罪人! 爹仰天长嘆了一声,背转身去,这其间,姨娘不曾说一句话,也没坑一点声,默默地忍受着,好一阵儿,她们才发觉,姨娘已经昏死过去了。 婶婶大叫一声跑向姨娘,又是喊名字又是掐人中,好久姨娘才缓缓甦醒过来,拼命地抬起手,指着爹,爹这才一步步地走过来,看到满脸是血的姨娘,说:“我在这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第4页 姨娘艰难的唿吸着,撑着一口气说:“凝儿他爹,我……不怪你,你也别自责,只是如今……我不行了,有一件事,我想求你要千万答应我。” 爹哽咽着说:“你说吧。” 姨娘看了看婶婶说:“我走了倒没什么,只是放心不下凝儿,她婶子,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凝儿许配给你家小祥了,可以吗?”婶婶捂着嘴,含泪答应了。 “凝儿她爹。” “好,我答应,我答应。”爹用力地点点头。 太阳升起来了,一片金色的光辉照在姨娘的脸上,她的眼眸一亮,身体也仿佛被阳光所吸引,竟抚着婶婶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容,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悬崖边。站在这里,齐国,故乡,全都尽收眼底,好清晰,好明亮。她似乎看到了外祖母,外祖父,亲朋姐妹在向她招手。姨娘轻轻掂脚,纵身一跃,犹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蓝色蝴蝶,消失在阳光之中。这一年,姨娘才二十七岁。 这一切都是后来婶婶来柳林镇找我时告诉我的,我在柳林镇的一户农家住了一个月,一个月后,齐军才从晋境撤走,等我回到家时,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短短一个月,我们家变得一贫如洗,爹只好自己动手,盖了两间小草屋。从此我的夜晚再没有了姨娘的陪伴,每天晚上矮矮的油灯一熄灭,我就被深深地恐惧所包围,只能蜷缩在被子里,一个人瑟瑟发抖,默默流泪。祥哥知道了,顾不得自己在这吃不饱,睡不好,在婶婶回京的时候,主动留了下来。每次晚上我想姨娘想的哭出声来,祥哥就安慰我,想方设法的让我开心。有一次我梦见姨娘回来了,要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鱼,我想跑过去想抱住她,却怎么也追不上。梦做了一半我就哭醒了,祥哥为我擦去眼泪,什么也没有说,第二天他跑了三十里路,从河里捉了鱼一路跑回来,衣服都湿了也不换,求何大娘帮他做鱼,鱼做好,他也捨不得吃鱼身,都端给了我,自己只吃鱼头。 这年夏天,婶婶从京城寄来了信,说已经在京城帮我们找好了房子,让我们即刻动身去投奔他们。那些日子,我总觉得姨娘不知什么就会回来,倔强着不肯走,经常一个人跑到那个悬崖边往下望,我想,姨娘在下面万一没死,又没有吃的怎么办?几次我都偷偷把家里的馒头用纸包好,从山上扔了下去,但每次都被爹给拖回来,锁在屋里几天不让出去。而他自己就出院子里坐着,抽一口闷烟,一声声的嘆气。日子一天天的熬过去,我也终于明白姨娘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们已经是天地隔,永世别了。 后来边境的局势再一次紧张起来,我不得不离开了生活八年的故乡,跟着家里去了京城,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 第3章 出嫁 干元二十一年十月初六,经过了半年多的辛苦跋涉,我们总算是到了目的地,御京。御京不是京城,顾名思义就是拱卫京城的一个外城,这里离京师不远,也就不到十里地,也算是半个天子脚下。正因为如此,御京也是相当的繁华,至少,比石镇要好不知多少倍,这里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却也没有娘亲。 我们住的房子和二叔家隔了一条街,原本是婶婶娘家的家产,准备以后给祥哥娶媳妇用的。我们一分钱没花就住了进去,爹爹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也要到叔的店里帮忙,一天从早忙到晚,晚上也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不怎么搭理娘,只是偶尔问上我几句。娘知道这是爹在生娘的气,气她当时为什么要把姨娘逼上绝路,所以娘也保持沉默,尽量不让爹心情不顺。 自从姨娘把我託付给了婶婶,婶婶就待我和亲女儿一样,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会从祥哥那留出一份给我 。晚上左邻右舍们聚在街口纳凉,我和祥哥在一边玩,李婶端着刚炒好的豆子出来,逗着祥哥问:“小祥,你姐姐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你妹妹了,你还和她玩,你不恼她呀?” 祥哥拍拍胸脯满不在乎的说:“她是我媳妇,我一个大男人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哎呦,看看,这么小就懂的疼媳妇了啊。”他们咧开大嘴,笑的前仰后合。 就此,我和祥哥的关系也在小伙伴们中间传开,平常一起玩“过人家”的时候,我和祥哥就是理所当然的搭档,从没有其他小伙伴来拆我们的对儿,只有一次,我头天晚上做针线做得晚了,第二天早上日头上窗了我才起来,来到大院里,大家都已经开始游戏了,祥哥以为我不来了,便和隔壁成衣铺家的女孩子刘凤儿搭了伴儿,落单的我只能给祥哥当小妾,我一赌气,转身跑回了屋,十多天都没有见他,最后还是婶婶把我领家去,当着我的面儿,把祥哥骂了一顿方才作罢。婶婶对爹笑说:“钰凝这丫头要强呦,不是个受气的娃。”婶婶是祥哥的姐姐,我是要给祥哥做媳妇的,那婶婶也是我的姐姐,她性子好,待人宽厚,每次祥哥把我惹哭了,她都会把祥哥骂一顿,然后把我搂过去,给我擦眼泪,安慰我。我将来没有恶婆婆,有的是亲厚的姐姐和善良厚实的丈夫,我相信我的未来一定会过的很好,会比娘幸福。但是我心里却不敢去往深往远去想,总是觉得自己更远的前方一片混沌,像彤云的天空,无法一直抓住那时隐时现的阳光,不知道下一刻是阴雨还是晴天。 时光如梭飞逝,这一年我已经十四岁,我们长大了,也知道害臊了,祥哥不再大声地在人们面前喊我媳妇,我也不再是那个跟在他后面喊哥哥的小丫头。白天祥哥在他屋里读书,我在自己家里做针线活。虽然我们见面少了,但彼此的心却离的更近了。晚上太阳刚落山,我们就相约在不远处小树林里的小溪旁见面。此时正值盛夏,树儿茂,虫儿鸣,我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往河里仍石子,一边仔细地听着脚步声脚步声响。祥哥从家里一路跑过来脸上汗涔涔地,手里拿着一个小盒,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居然是婶子最喜欢的那个手镯。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笑笑说:‘这是我从姐姐梳妆檯上悄悄拿来的,送给你。’ 我连忙推给他,“你真是读圣贤书的秀才,鸡鸣狗盗的事都学会了。” “凝妹,你听我说完嘛。其实啊,我姐早就知道我的想法了,今天拿这个手镯的时候,我看见她还躲在一旁偷偷地笑呢。” “瞧你那傻样儿。”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嗤嗤地笑了。月光照在祥哥的脸上,青涩又俊朗。 祥哥取出镯子,小心地戴在我的手腕上,深情地对我说“凝妹,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抚摸着镯子,也动情地回望着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虚无,眼中只有彼此。祥哥脸上红通通地,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被心爱的男子所吻,心剧烈地跳动,唿吸也变得急促。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好掉过身子背对着他。祥哥也语无伦次的说:”不早了,我……要回家去吃饭了,你也……快回家。” 祥哥走了,我回头望着祥哥的背影,在心里发誓,此生除了祥哥,我谁也不嫁。 第5页 干元二十七年,朝廷颁布法令,农商贾赋税赠两倍,以供边境战事之用。一时间民怨四起,百姓苦不堪言。婶婶家的店铺收入也日渐捉襟见肘,本来靠着婶婶家的接济度日的我们,现在更是越来越艰难。这天禧云北街赶集,娘把我叫了过去,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镯子放在我手里,说“凝丫,把这个拿去街口当了吧,应该能值些钱,你拿一部分给家买些盐面再买五斤米,也给自己买点吃的吧。 这个镯子我曾在以前见过几次,据说是娘的陪嫁,老辈传下来的东西,娘一直捨不得戴,怕弄坏,也怕丢,所以一天要看个好几次,别人更是碰都别碰一下,现在她捨得当掉她的心爱之物,我们家已经山穷水尽了。 我揣好镯子,换上了婶婶上个月送给我的半新小袄,挎了竹篮就上了街,来到常常光顾的当铺,我把手镯递给管事,他拿在手里细看了几眼,伸出一把手,说:“五两,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再多给点吧,镯子是祖传的呢。” “祖传?来这儿的都说是祖传,可那也不行,得按规矩来,你当就当,不当拿走吧。” 临来前娘和我说过,这个东西至少也能当个七两,我把镯子拿了回来,准备再换一家试试,总之多当一两是一两,一两银子,够我们家半年的吃喝用度了。 “小娘子,怎么出街啦,来当东西呀?”我正要走,门口进来一个皮色黝黑,眼状如鼠的瘦高个儿男人。当铺的掌柜见了,连忙跑过去向他作揖。 “这不是吴世倾吴爷吗?,您怎么来了,小的给您行礼啦。” 我一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吴世倾的大名叫吴贵,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泼皮,原本只是一个有些家财的纨绔子弟,后来他的姐姐被续弦给当今宰相做了正妻,一人得道,一家子鸡犬升天,吴贵跟着沾光做了个京官,此后更是越发的嚣张跋扈,做下不少欺男霸女的勾当,人们对他敢怒而不敢言,暗地里叫他吴鬼。 吴贵一脸猥琐的盯着我,眼睛珠子咕噜噜的转,我不欲理他,低下头想从他旁边穿过去,却又被他闪过来挡住了。 “别急着走嘛,跟哥哥说,是不是家里缺钱了,只要你跟了哥哥我,哥哥就保管你们一家吃喝不愁。”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下意识的惊恐地看向掌柜,他看了看我,低下头走到一边算帐去了。突然吴贵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放开我。”我像被箩筐敷住的受惊的麻雀扑腾着挣脱他的手,夺门而逃,刚跑出几步,却又被两个人抓住。 “别跑啊,哥哥带你快活去。”说完我的嘴上就被堵了一团布,“赵三儿,你小子木头杆子啊,还不快把马车拉过来。” 说话当儿,马车就被拉了来,我拼命扑腾着,反抗着,叫赵三的索性一把将我扛了起来,仍到车上。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身穿华服,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赶了过来,吴贵见了他连忙作揖道:“臣给六王爷请安。” “吴贵,你老毛病又犯了,强抢民女,你不要命了吗?” “王爷,冤枉啊,咳,也不怕您笑话,这是我府里新纳的小妾,和臣闹别扭呢,就跑出来了。” 趁着两人不备,我冲下马车去拜倒在六王爷前面,求他救我,吴贵自知理亏,慌忙跪下求饶,六王爷挥了挥手,训斥道:“看在丞相面子上暂且饶你,如果再敢这样,一定不饶你,回去闭门思过吧。” “ 是,是,一定。”吴贵带着手下人鼠窜了。 “谢谢您,王爷,”我满怀感激的磕下头去,六王爷把我扶起来,说:“小姑娘,以后可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了,世道不太平的。” “是。” “ 你家在哪儿,我让人送你一截儿。” “不用的,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你路上小心。” 我又对他深深的福了一福,转身一口气跑回了家,回来后才发觉,要做都事情一样也没做成,篮子也忘在了大街上,经歷了这么一档子噩梦般的事,恐惧,心烦,搅得我透不过气来,更没有力气勇气上街拿回篮子了。 我木然地回到娘的住处,把镯子搁在桌上就走了出来,娘问了我几句话,我也没听清,她察觉到我的异样,赶紧追了来,拉住我反覆地问我怎么了,我嗓子里像堵了棉花,说不出来,也不能说,这么丢人的事情,让人知道我还怎么见人,我没理会她,跑回了自己屋,蒙在被子里不吃不喝不说不动,娘找来婶婶,婶婶看看我的样子,惊恐道:“凝丫……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一听呜呜的哭起来,婶婶又着急地一再问我,我才呜咽着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婶婶听罢双手合十地不断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娘把这件事又告诉了爹,爹吸了口烟锅,缓缓道:“人家救了咱们凝丫,得好好地去六王爷府上登门道谢才是。” --- 第4章 入府 第二天下午,爹和娘要了仅剩的几件值钱的首饰,娘对着爹抱怨说:“你要是想把我们娘儿几个饿死了你就只管拿吧。”爹没有说什么,拿上了它们默默地出门了,我在家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教弟弟三字经,刚念到“人不学,不知义”这句,祥哥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我说:“凝儿,我要去考乡试了。” 我没有把昨天被吴贵调戏的事情告诉祥哥,婶婶和我也是心照不宣,我们都明白,乡试即将开始,祥哥这些年起早贪黑,宵衣旰食的读书就是为了这一天,一朝金榜题名是多少男儿的毕生之愿,决不能让他因为我的事情而有丝毫分心,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什么时候呢?” “明天早儿个就走。” “你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两个一起的。” “那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都收拾好了,我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祥哥展开攥着的拳头,伸到我面前来,“这个,拿去。”是婶婶戴过的绿翡翠耳环。我疑惑的看着祥哥,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嘟囔道:“我姐姐说了,等我考中了,就……就去你家……提亲。” 我的脸颊也“唰”一下红了,一旁的弟弟撇下书,兴奋地拍着手叫:“舅舅要娶姐姐当媳妇啦,舅舅要娶姐姐当媳妇啦。”祥哥窘的赶紧去捂弟弟的嘴,弟弟不再叫喊,仍然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 我不要。”我摸着自己火烧般热辣辣的脸,本能一般掉头欲逃,刚跑几步,我又折了回来,从他手里一把夺过耳环,羞涩的说:“不管你考不考的中,我都嫁给你。”说完我一熘烟跑回了自己屋。 晚上,我躺在炕上,在皎洁的月光的照拂下,反覆的把耳环看了一遍又一遍,做着每一个怀春的少女都做过的鸳鸯蝴蝶梦,从上花轿到拜天地再到洞房花烛,每一个场景都是那么美丽,那么醉人,又那么神秘,在那一天,我涂着李记最好的胭脂,穿上如火的凤霞嫁衣,坐在贴满喜喜字的新房,祥哥戴着红花,掀起我的红盖头,为我的美而留恋万绻。我相信那将会是我一生最美的记忆。 第6页 邻家鸡叫二遍的时候我就起来了,娘知道祥哥要去考举,让我煮些鸡蛋送去给祥哥路上吃,等我煮好鸡蛋又打包好的时候,祥哥和婶婶已经在门口了,我把用青布包好的六个鸡蛋递给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去放上马车,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在他向我们挥手致别的那一刻,婶婶已经哭成了泪人,婶婶和祥哥的爹娘都去世的早,婶婶既当姐姐又当娘地一个人把祥哥拉扯大,如今祥哥第一次离家,虽是好事,但婶婶仍免不了牵挂和担心,祥哥的马车缓缓前行,婶婶和我跟在马车后面,足足送了有三里地,婶婶这才依依不捨地停下脚步。 “婶婶,你别哭了,祥哥就是去考举嘛,过几天就回来了。祥哥说不定还真能中举呢。”我安慰着婶婶婶婶,婶婶点点头,掏出帕子拭了拭泪,直到祥哥的马车远的已经看不到影,我们这才慢慢往回返。 路才走一半,远远地一个人影往这儿走,走近了一看竟是平常不常出户的娘。 “可找到你们了,他婶婶,快,先别让凝丫回家,那个天杀的吴鬼派人来家抢亲了。” 我一听,顿时打了个寒碜,吓得缩进婶婶怀里,婶婶双手护住我,问:“嫂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清楚。” “咳,你们前脚刚走,吴贵的那一梭子人就七吵八嚷的闯进门了,他们把几匹绸布和一袋银子仍在地上,说是那个姓吴的看上了凝丫,要纳进门做妾,我们一听那还得了,谁都知道吴鬼是个“花花儿”,他的小妾都十几个了,怎么能让凝丫受这种罪,这会儿凝他爹正对付着呢,我从后门出来,赶紧告诉你们一声,别回去入了狼窝子。” 这天我们从上午一直等到天黑认灯的时候才悄悄地熘了回去,开门进去的时候,把我们吓了一跳,房子从里到外都被人翻的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显然吴贵的人为了找我才把家祸害成这个样子。爹坐在院子里,抽着烟,眉头紧锁,看到我们进来了,他把烟锅丢在地上,忿忿的喊了一声:“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赶紧报官吧,把他抓起来。”婶婶也气愤地说道。 “报官有什么用,宰相摆在那儿,谁敢管这事儿。”冷不丁漆黑的墙角传来叔的话音,爹告诉我们说:“这次都亏了她二叔帮忙,给了那些人银子,让他们先作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哪样。” 叔摆摆手说:“银子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以后他们还会来的,我看现在也只有让……” “别说了,再让我想想” “还想啥呀,你现在一个老闆姓,我一个小商贩儿,一没大财二又没势,要没个靠山,得罪了吴贵可没好日子过啊。” 爹听了,沉默了一阵,又捡起地上的烟火锅吸了两口,復又搁在地上,站起身说:“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说完便出了门。 第二天下午,天气暖和,微风习习,我正把晒了一中午的带着香气的被子一条条收好,娘让弟弟把我叫了去,说:“还记得救你的那位王爷吗?” “记得,怎么了?”六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高大的形象我怎么会忘。 “人家救了咱,咱也得去人家府上亲自说个谢才是啊。” “我爹不是去谢过了吗?”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别让人觉得咱不知礼数。” 我一想也是,上次被吓坏了,还没好好向人家道谢就匆匆跑了,老话说“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去好好磕个头,也算来了一庄心事,何况这样的大恩大德,就算人家让我去做使唤丫头,我也不会拒绝的。 “好,这就去”想到这我一口答应下来,娘嘴动了动,笑了一下,领着我上了雇来的马车,车夫挥着鞭子“驾”一声,我们就往王府去了。 走到丽水桥,马车却转了方向,走了另外一条道,我越看越不对劲,刚想喊停车,马车倒是真停下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拉开帷幕,看了看我,对娘说:“人送来啦?” 娘陪着笑,“是颦儿呀,让你久等了,这就是我们家闺女,钰凝。” 这个叫颦儿的上下端详了我一番,伸过手来示意我下车,看着她如枯枝般的手,我吓得直往后钻,张妈见状半开玩笑的说:“这新媳妇模样俊俏可胆子比针眼还小哩。”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娘,娘尴尬地一笑,说:“凝丫,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如今想摆脱吴贵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六王爷的兄弟七王爷看上了你,愿意娶你进府,他嫡妻走的早,现在也没有别的妾室,将来你生了一儿半女还愁……" “我不听,我不听,你赶紧送我回家。”我已经发过誓只嫁祥哥,除了祥哥,任凭嫁给谁做妾又有什么区别。我发疯一般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想冲下车去逃走,颦儿和娘几乎同时一左一右的把我扯住,按回了车里,颦儿说道:“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好歹,得了王爷垂青是你几辈子修上的大福,要知道别人家的女儿还轮不上呢。” “我不听,我不听,与其让我去给人家做小,还不如让我死了。”我哭着喊着,引得周围得路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突然伸手打了我一巴掌,说:“我知道你心里念着小祥,但这就是你得命,你得认命。” 我无限悲伤的问娘:“这是爹的主意?”娘长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手却仍旧死死拽着我,说:“听娘的,嫁进王府总比嫁给吴贵强,为了咱们家,你也该懂事了。” 我绝望了,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脸,下了马车,上了王府的马车。娘给颦儿行了个礼,说:“刚才让您见笑了,钰凝有什么不对得地方,还请您海涵。" "没事,没事,那,姑娘我们就领走了啊。" "您走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露着半个脸,挣扎着不肯落下。颦儿在一旁一路上絮絮叨叨的给我讲得什么规矩,我一点也没听进去。外面稀稀拉拉的响起了鞭炮声,张妈掏出一个红盖头给我顶上,和另一个同行的女人一起左右紧紧的攥着我下了车,隔着红布隐约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都恭恭敬敬的向他道喜,颦儿也笑道:“奴婢恭喜王爷了。” “你辛苦了,快歇着吧,别累坏了。” “不累,不累,高兴着呢,话说宾客都到了吗?” ”到了,就是几个要好的朋友,借着今天的事儿好好聚聚,仪式就免了,你直接把她领进屋吧。” “好吧,不过这迈火盆可不能少,这姑娘有点邪乎劲,得给她去去邪气,免得把病瘟带进来。” “好,那你看着办吧,我去忙了。” 他一甩长袖离开,颦儿馋着我一步一个的迈完了火盆,径直把我领进了一个屋子,带到床榻坐下。 “端正儿的做好,不要动,等王爷来。”颦儿说完开门出去了。 第7页 听着颦儿脚步声走远,我偷偷撩开盖头恐惧又新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一个列满了书的褐色书架,前面是一个书桌,书桌上一只精美的毛笔搁在笔架上,笔尖还沾着点点墨汁,这就是刚才那个男人睡觉的地方吗? “大家快来啊,来闹洞房喽”门外远远的吵闹声传来。 “有什么好折腾的,又不是娶妻,就别闹了。” “七哥,别那么小气,就让我们看一眼嘛,就一眼。” “别了,回头吓着人家。” “呦呦呦,这就开始心疼媳妇啦。” “此言差矣,七王爷这哪儿是心疼媳妇啊,我看是等不及洞房了吧。” “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耽误人家的良辰美景啦,走吧。” 屋外吵闹声渐渐平息,人们都尽皆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摇摇晃晃的脚步声正向我这里走来。 咔嗒咔嗒。近了。 我慌忙顶上盖头,就在这一瞬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 第5章 新婚 门打开又被关上,他带着微微的醉意向我走过来,我隔着红布偷偷地瞄着他:三十多岁,中等偏上个头,相貌还算周正,背嵴微弯,大概是因为年龄的关系,斯斯文文的气质下又显得有些沧桑。 他走到我面前,揭去我的盖头,目光在我身上环视一周后,略显无聊的眼眸里狄地闪烁起光亮来,他兴奋地看着我说:“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见了你,我才知李太白所言不假。” 他咽了一下,脸向我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用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衣服。 他扑了个空,看我一脸惊恐的样子,也许也觉得有些不妥,站直身子,微笑着伸出双手说:“钰凝,凝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不要怕,我们的事虽然唐突,但你既然已经嫁过来,我就是你的丈夫,我会尽心的疼爱你,照顾你,以后吴贵再不会欺负你了,所以不要拒绝我,过来,好吗?” 我用力地摇摇头,我的丈夫只有英气勃发的祥哥,这个王爷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年纪也比爹爹小不了几岁,怎么能当我的夫君呢? 见我立在原地不动,他索性缓缓向我靠近,像一只寻到猎物的老猫,而我就是被逼到死角的小鼠,他进一步,我就退一步,终于我再也无路可退,当我的手触到冰冷的墙角,绝望的恐惧也袭上了心头,眼泪从眼角滑下。 我无计可施,只好呜咽着跪在地上求他:“王爷,您就行行好,放了我吧,要不让我当粗使丫头也行,我能干很多活的,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打扫,会缝衣服。民女人贱福薄,实在不配服侍王爷,您的大恩大德民女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求您了。” 他愣了一下,停下步子,摇头一笑,说“你是我的爱妾,我怎么能让你做那种事呢,我知道,你刚来,还不习惯王府的生活,我们慢慢来,循序渐进。” 他说话的语气虽柔柔的,却听得我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当他说出“爱妾”这个字眼的时候,我更是对他从心底生出一股厌恶的感觉。老天爷,求你保佑我,让我保有一个清白的身子,我的祥哥,他还在等着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他轻嘆了一声,上前要扶我起来,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去,“快起来吧,都入秋了,别凉着身子。”他故意打了个呵欠,脱了外袍和靴子搁在椅子上,“不早了,咱歇着吧,今天喝了点酒,晕的很。”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你上来放心的睡吧。”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您睡吧,我……睡椅子。” ”你就这么对我不放心?” 我心想能对你一个大男人放心才怪,要是祥哥知道我和一个男人同处一室还同床共枕,他该有多生气,多伤心呀…… 祥哥,我深爱的祥哥,我还能见到你吗?你能原谅我吗?我是不得已的。 冥冥中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不会了,你们缘分已尽,你认命吧。 不,不,不会的,不会。我越想越伤心,趴在桌上上又抽泣起来,连上面放着的茶壶茶杯都为我悲伤,晃得咯噔咯噔得响。 他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上来拍了拍我,让开一条道,疼惜的说:”这样吧,你去床上睡,我来睡椅子。”说完,他自顾自地拉了个椅子坐下,把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再不说话。 我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地坐回床上,连鞋都没有脱,把鸳鸯枕和两条喜被拉到床沿摆了一条障壁,这样他就不会上来了吧? 这一天来的惊恐伤心把我折腾的睏倦疲累至极,我闭住眼睛尽量不想看到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我豁的睁开眼睛,好黑,是两对龙凤烛燃尽了。 深深地不安快速将我包围,记得火摺子就放在烛台边,我抹黑下了地,才想起来不知道蜡烛放在哪。 “你要什么,我帮你取。”他似乎并没有睡熟,我的脚刚一落地,他就站了起来。 “蜡烛…灭了。”我低着头,捏着拳头,声细如蚊。黑灯瞎火,要是他要对我做什么,我就和他拼了。 “哦,你别怕,我去换两根新的来。”一阵翻箱倒柜后,屋子再次明亮起来。 “ 好了,继续睡吧,才二更天。”他捏灭了火摺子,又取了外袍穿上,这会儿已经过了寒露节气,后半夜凉的很,刚才就一直听他打咳,想来是趴着受寒凉了。 这是人家的屋子呀,我有些不好意思,抱起一床被子,走到他跟前,说:“王爷,您去上面睡吧,我来这趴会儿就行。” 他有些吃惊,随即摇摇头说:“我是男人,不打紧,你一个女儿家,冻着身体怎么办,” “我…不困了。” “你看你,眼圈都黑了,还说不困。” “真的,我……” “他打断我,好了,去睡吧,把被子给我就行了。” 我只好把被子给他,他双手捧过被子,弯腰一笑“多谢夫人赐被。” 他的笑在我看来猥琐极了,我打了个寒战,又回到床上,忐忑不安的躺下,直到听到他响起鼾声,我的睡意才逐渐深浓。 一夜相安无事,我对他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情。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换了朝服,从柜子里找出玉圭就出去了。临近中午,昨天一起把我压进府的叫颦儿的女人过来了,还捧着一床新被褥上面放着个红包袱,我忙起来迎她,她看着床上乱摊着的被褥,笑盈盈地说:“二奶奶昨晚累坏了吧。”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颦儿把被子放在床上,然后去翻昨天的被褥时,我才恍然,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做声。 颦儿把被子翻来去的检查了好几遍,又掀起褥子看了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二奶奶,你……” 第8页 ”我……不舒服。”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颦儿抿嘴一笑,说:“哦,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二奶奶现在快换了衣服,跟我去见过老夫人。”说着她解开包袱,拿出一件粉色的罩衫和一件粉色的纱裙。 我们这有新妇穿男方家的衣服的习俗,“穿上婆家衣,就是婆家人。”我多想把这些衣服扔到她的脸上,可这里不是家,做什么都由不得我了。 换上衣服,我又被颦儿拉到妆檯前,一顿梳妆打扮,擦脂抹粉后,我从单纯地小姑娘变成了王府大院里的小妇人。 “一会儿见着老太太要跪下问好,要非常恭敬地,千万记得。”临出发时颦儿反覆的向我强调。 我有些奇怪,便问颦儿,“王爷的母亲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的吗?” “这话就长了,以后再细说,总之老太太脾气不大好,你要很小心就是了。” 我心想再坏不过娘,何况我终究是要离开这的,受她几天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该怎么离开呢? “二奶奶你发什么愣子呢,快跟我走吧。”颦儿急切地催促着,我只好先跟着她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住的屋子在后院,和前院一墙之隔,中间由一条小都石子路连通着,路的两边次第有序地栽种着柳树,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正对着屋子的门,门口是一个花架子,上面没有摆花,倒是搁了几个鸟笼子,笼子里养着几只羽毛艷丽的小鸟,叫起来“灵灵灵”的,十分悦耳动听。 “这可是从东明山带来的神鸟,可贵着呢,一般人家听都没有听过,二奶奶你可有福了。”颦儿一边炫耀着,一边挑起门帘,“进去吧。老夫人就在里屋。” 我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气,迈进里屋,王爷和老夫人正在交谈,王爷见我进来了,笑着说:“你过来了,快见过咱娘。” 想起颦儿的话,我双膝弯曲,恭敬地对坐在另一边的穿着蓝色绸缎的老女人磕下头:“钰凝问老夫人安,祝您健康长寿。” 老夫人怀中卧着的花猫抬起头对我瞄瞄直叫,她摸了摸花猫的脑袋,上下扫视我一会儿,说:“嗯,模样是挺好,将来孩子也错不了。” “老夫人,王爷,您看二奶奶这么一打扮,多水灵,跟那个出水……什么似的。” “出水芙蓉。”王爷看着我笑着补充说。 ”对,芙蓉,呵呵。” 老夫人像个街上巡查的捕快,不住的问着我各种问题,“多大了,老家住哪,会不会认字,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到我都回完话,膝盖也麻的快没有知觉了。 王爷见状,插过话去,:“奶母,您老饿了吧,咱们一家子坐下边吃边说话儿。” 片刻功夫一道道制作精细,味道鲜美的菜餚就上了桌,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从昨天来到这儿,我还粒米未进,要是在家里,我早就不客气了,可在这儿,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直到老夫人和王爷都入座开席,我才捡了个空位坐下。 王爷夹起一大筷子清炒虾仁放进老夫人碗里,:“这是您老最爱吃的虾仁,早上刚捞的鲜虾,您尝尝。”老夫人带着笑端起碗接了过去。 我一直扒拉碗里的米饭,不敢抬头,他夹了一个鸡腿放进我碗里,我尴尬一笑,却正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忽然发毛,又不好发作,只好把头深深地埋在碗边。 “没规矩的,站起来!”老太太当地一拍桌子,一旁的颦儿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揪起来。 “王爷给你夹菜你都不懂得道谢吗?” 七王爷忙在一旁打圆场,“算了,算了,钰凝才刚来,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颦儿偷偷从后面戳了我一下,我赶紧对着王爷做了个福,表示感谢。 老太太这才摆了摆手,“算了,坐下吧,不过你给得我记住,王爷喜欢你,宽容你那是王爷的事,你自己别忘了你那二十两银子的身份。” “是“我忍着心里的痛,点点头,鼻子酸酸的,心里一下子想起了姨娘,更没心思吃饭了。 白天的时间过的好快,我回了屋后就哭昏了过去,再醒来黑夜已经降临了。 他不会来了吧,吃饭的时候听他和老夫人说要进宫做什么来着,想必是宿在外面了?我插上门闸,吹了灯,上了床。 --- 第6章 争命 我刚闭上眼睛,就听他在门外喊:“钰凝,我回来了。”紧接着是一阵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我心里一沉。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我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熟睡,心想,反正是不能给他开门的。我觉得他就是一团邪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毁了。 “钰凝,开门好吗?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把手捂住嘴,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听到一丝响动。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凝,外面这么冷,你忍心让我受这寒冻之苦吗?” 我只感觉好笑,我和你又没相干,你冻死了也和我没关系。我翻了个身,再不理会他。 三下,两下,一下,敲门声渐渐止息,他放弃了,离开了,我也睡意愈浓了。 第三天晚上,我照旧早早的插上了门,不让他越雷池一步,他敲了敲门,见我没动静,他也不再一直敲,只在门口晃来晃去。 “明天我送你回家!”他冷不丁的一句让我睡意全无。原来他还没走。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条件反射似的喊了一句。 “真的,明天是回门的日子,你忘啦!” 我的心又一次跌进谷底,他并不打算放我回家,只是回门而已,那个把我卖掉的家,又有什么可看的呢,谁都不会挽留我,徒增悲伤罢了。 “你开门,我们商量一下明天陪你回门的事。” “那你不许碰我。” “好,不碰你。” “你发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这才打开门让他进来,他把手里抱着几本奏摺往桌角一放,从袖口摸出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上,说:“你看看,这是我列出的单子,都是明天回门要用的,你看看够不够,礼数缺不缺,缺了的你跟我说,我去补上。我知道虽然你是以侍妾身份进府的,但我不想委屈了你。” 我看了看单子,果品,布匹等等,一应俱全,完全是按娶妻的规格来的,想想这几天他对我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如果没有祥哥的话,我也许会接纳他也说不定。 “很全了……”我小声嚅嚅着。 他点点头:“那就好,明天回家,给你婶婶和弟弟也带些吃穿吧。”他说。 婶婶!我心里闪现出一丝希望来,明天去婶婶家,她一定会帮我逃走的。这样想着想着,连我嘴角迁出一丝笑来我都没注意。直到他也笑着把单子从我手里抽回去,我才回过神。他把单子塞进衣服里,喜悦的说:“你终于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好,这么善良,不会对我的情意无动于衷的,对不对?” 第9页 我一时语塞,只好尴尬的低下头。他看起来十分开心,没等我说什么,自己就主动回“老地方”睡觉了,又把床留给了我。 第二天一早,他叫人准备好了要带回去的烧酒,烧鸡,橘子,布料和给弟弟们带的小吃后,和我一起去后院辞别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脸,一脸的不乐意,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告诉我,你不过是个买来的下人,还配回门?好在老夫人还是很尊敬这位王爷的,见他一再要求,也就同意了。 “我吃的盐面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可给我别打什么歪心眼。” 临走时老夫人这样警告我,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盘算。 “是,知道了。”我声音颤巍巍的,心里扑腾扑腾的,再不敢对上老太太锐利的眼睛,赶紧低下头挑了帘子出来了。 门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回门礼装上车后,他先一撩前摆跃上马车,又伸手要拉我,颦儿一拽我的手,说:“回娘家,两路发,姑娘和姑爷分开两路走,两家都能发财哩,您就让二奶奶和我坐一趟车吧,我也好随身照顾二奶奶。” 他想了想,“也好,按规矩来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颦儿是老太太派来监视我的。果然,一路上,颦儿都在一旁紧紧盯着我,直到下了车,她也不和其他随从一起帮着搬东西,仍然一步不移地跟在我身边。 “是凝丫吗?是凝丫回来了吗?”那熟悉的身影,亲切的语调,我抬头一看,真的是婶婶,她正手里拿着个婆罗,急切切的向胡同口这边张望。 “婶婶。”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鼻子一酸,真想跑过去趴在婶婶怀里大哭一场,颦儿见我垂首欲泪的样子,忙提醒我,说:“二奶奶,别介,新媳妇回门可不能哭啊,会把福气赶走的。” 我只好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跟在王爷的后面慢慢的往过走。 “民妇柳赵氏给王爷请安。”婶婶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过来了,上前向他请安施礼,目光却是在我身上,眼睛通红通红的。 “快起来,婶婶可折煞我了。” 他扶起婶婶,又行了一个躬手礼,“给婶婶问好了。” “不敢当,不敢当,快,进家吧。” “不了,我先陪凝儿回家看看。” 我赶紧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口,“您先过去,我想去婶婶家看看。”说完我挪到婶婶旁边,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吧,我等你的。” 回到婶婶家,弟弟恰好正在这玩,一看见我,扔掉小玩具,一把抱住我,小下巴搁在我腿上问:“姐姐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看着弟弟瘦瘦的小脸,我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一边搂过他,泪如雨下。婶婶拿着带来的点心,掏出一块放在弟弟手里,“姐姐是给云云买好吃的去了。” 弟弟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过饼子,咧开小嘴,说了句“姐姐真好,”边吃边跑着去玩了。 我擦了擦眼泪,在屋里左右瞧着,婶婶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说:“小祥还没回来。” 门口驼铃儿声“叮噹”响起,送原布的人来了,二叔不在,婶婶忙着接布去了。我在院子里逛来逛去,路过祥哥的屋子,我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地板家具都被擦洗的一尘不染,书桌上还放着祥哥喜欢读的“战国策”,书下面还压着我写给祥哥的小词,墨迹方干。 是呵,才过了几天而已,我却觉得像跨过了千年光阴,几天,一切都变了。 这就是我的命么?可这样美好的碧玉年华,谁又甘愿就这样蹉跎一生呢。 我不愿意。 听着屋外搬东西的嘈嘈杂杂,一个想法在我脑际一闪而过,要逃走,就趁现在,离开这里,回石镇去。 我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信笺,写了一封信,告诉祥哥,我在柳林镇的福顺客栈等他,这个客栈是当年我们逃难到柳林镇时住过的客栈,我相信祥哥一定不会没有记忆。我吹了吹墨迹,把它小心叠好,压在书下,又掩住了门出去。 临走我去向婶婶告别,婶婶重重的嘆了口气,“唉,咱们娘俩终究还是没缘分呢,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说罢又落下泪来,我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泪,突然婶婶对我使了个眼色,悄声地说了句:“茅房。” 祥哥会来找我么?我心情复杂的迈出了大门。 “二奶奶出来啦,王爷正等着呢,快跟我走吧。”原来颦儿一直“等”在大门口。 “你等我一下,我去上个茅房。”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和颦儿走到胡同口时,我藉故闪进了婶婶家的茅房。 婶婶家的茅房是单盖在房屋侧面的一间,四周的墙不高,可以垫着石头翻到后面的小巷,我毫不费力的爬上墙头,送原布的马车还停在后巷另一户人家的门口。 我翻下墙头,悄悄猫过去掀开装原布的大木匣子一看,是空的,我用手量了量,真好可以装的下我呵。 谢天谢地,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我心潮澎湃,跳进木箱,盖好了盖子。 不一会儿,赶马车的脚力们就出来了。 “这是最后一家了吧。” “啊,总算是完活了,跟东家说一声,今天就可以歇着喽。” “不急,要不先去回春茶馆喝点吃点?” “好,就这样。” 只听赶车人一声“驾。”马车吱呀吱呀的动起来了。 --- 第7章 冰冻 金秋九月,御京的郊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密密匝匝的玉米结满了玉米棒,他们歪着脑袋看着我,像农庄的孩童欢迎客人的到来。 我舒展着因在木箱里压抑的酸疼的腰,漫步在这田间小路,嗅着风中夹杂着野花的芬芳,惬意极了。过去的一切都算过去,我将回到我的故乡,陪伴我的是我最爱的娘亲和祥哥。 祥哥会来找我吗?我又问自己。 想着祥哥英姿勃勃的脸庞,我笑了。他当然会来了,因为他是我最爱的祥哥呵。 一想起祥哥,身上就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怀着这份柔情蜜意,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的路我竟都没有发觉。 日头渐西,暮色转浓,我也该寻个住处,暮霭沉沉的西山上传来几声凄凉的狼嗥,我加紧了步子。 又走了几里地,总算是看到一坐茅草屋,烟囱正飘着裊裊炊烟,几点摇摇曳曳的烛光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我走过去和草屋的主人——一位正在做饭的老婆婆说明了来意,老婆婆是个很慈爱的人,拉着我长吁短嘆的好一阵。 “孩子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老婆婆舀了一碗豌豆面煳煳递给我。 “我要回家去,我出生的地方,三疙瘩。”我边喝边说。 老婆婆想了想说:“那是边陲了,你一个小女儿家家的,一个人怕是不安全呢。” 第10页 “我哥会陪我一起,在后头路上呢。”我觉得祥哥就是我的支撑,想着他,可以驱走一切恐惧。 第二天一早,我谢别老婆婆又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山坡,往柳林镇赶,一路上,我饿了就从地里摘个瓜,渴了就喝灌井的水。走得脚生疼了就拦过路的马车。 “哥,嫂,稍我一段儿吧。” “小姑娘你一个人呀。” “家里要把我卖给有钱人家做妾,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唉,才十几岁,可怜呢。”他们嘆着气。 到了柳林镇已经是下午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犯了愁,祥哥至少应该也要三四天才能到这里,我身无分文,该怎么办呢。 我在街上凭着记忆跑了好几条街,到了傍晚才找到那个叫做福顺的客栈,客栈外立一个木牌,上面用宣纸写着“招杂工一名,精壮者优先。”当时还不招女工,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我一咬牙,踱了进去。 “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能做什么呀,快出去吧。”老闆大概见我瘦瘦小小做不得什么活,一边核着帐簿,不耐烦的摆摆手赶我出去。 “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好了,别胡闹。” “真的,让我留下吧,给口饭吃就行。”我极力坚持着。 “你行是吧?那好。”老闆让一个小跑堂端来水盆和抹布放在我面前,“让小孙带你去二楼打扫一间客房,我一会去看,满意了我就把你留下。” 我端起水盆上了楼。 他不知道,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我打六岁开始,为了帮姨娘减轻负担,每天都会帮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后来我家倒了之后,家僕遣散,我更是挑起了家务活的大梁,现在已经锻鍊的武能洗衣,做饭,擦桌地,文能绣工,补衣,描小字,姨娘曾告诉我,勤快人能走四方,这天我真真是体会到了。 半柱香的功夫后,老闆看着擦洗的一尘不染的客房,赞嘆的看着我,满意的点点头,“好,留下吧。” 这以后几日我就一边做工,一边等祥哥,我等啊等,白天只要一有空闲我就站在门口张望。好几次,有几个相似的身形走过都让我误以为是祥哥。夜里,我躺在床上,万千思绪如流水划过,我反覆思索着,祥哥怎么还没来,是他觉得功名更重要?还是他根本没看到信?抑或是他看不上我了?没有答案,窗棂外的杨树沙沙作响。 这天下午,天阴阴郁郁的,我正在天字二号房擦桌子,跑堂小孙过来告诉我有人找,我一听,扔下抹布兴奋的就往楼下跑,跑了一半,又往上跑,跑回刚才那间客房,半蹲在妆檯的镜前,用梳子把我乌黑的秀髮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绑好一个满意的髮髻,这才急急地往下赶。 “祥哥。”我兴沖沖的跑到门口,一下子怔在那里,心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来的人不是祥哥,却是,颦儿和几个家丁! “啊。” 我惊慌失措大叫着就往后门跑。颦儿见状,指着我大喊:“快,拦住她。”几个壮实的家丁几个箭步奔了过来,将我反手扣住按在桌子上,我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尖锐的喊叫声引得房客纷纷探出头来张望。颦儿向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我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再次回到了王府。 双手被缚着带到了老太太的住处时,我还是昏迷着的,直到一盆冰水浇在头上,我勐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老太太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拄着她惯用的凤头拐杖,两眼怒视着我,好像要一口将我吞掉似的。空气凝冻成冰,冷厉的让我喘不上气来,是心冻得麻木了吧,我竟没有任何感觉。 “混帐东西。”老太太举起了拐杖,一下子抽在了我的右肩傍,随之一阵剧痛激遍全身,我恢復知觉了。 老太太气的眼睛冒火,骂的唾沫横飞,好一阵子她骂不动了,才坐回炕上,大口喘着气。颦儿见我斜在地上瑟瑟发抖,趁着这停骂的当口,走到我身后,把我扶着坐起来,说:“老夫人,二奶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才犯下这错,您这么苦口婆心的劝她,想必二奶奶已经明白您老一片苦心,知道错了。” “你可知错了?”老太太冷冷的问我。 “二奶奶,老夫人问你话呢。”颦儿在背后捅了捅我,见我没反应,便摁住我的头点了点,老太太这才一挥手,“罢了,把她锁进王爷屋子,让王爷发落吧。” 颦儿拉着我回去,找了件干净衣服给我换上,嘆了口气说:“二奶奶,你也是太不知好歹了,这府里的日子多好,你……”她见我仍是呆滞的神情,又嘆了口气,锁了门,出去了。 我靠在床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府里亮起了灯,我才想起老太太最后说过的话。不知道这个王爷要怎么处置我,是杖型还是鞭刑,我记得本朝律例说对于跑逃的小妾是杖五十,也罢,不管我的命运如何,至少我没有对不起祥哥,这,就够了。 --- 第8章 解冻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颦儿端了薰香进来,说是要去去霉气。之后我就困得厉害了。不知睡了多久,迷濛中感觉唿哧唿哧的有热气不断拂脸,我睁开眼睛一看,他正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未及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紧紧的抵住了我的唇,我顿时浑身一阵发麻,伸出手想推开他,他却像一坐山压在我身上纹丝不动,我开始拼命锤打他,抓他,在他想要解开我的衣服时,我一用力,细长的指甲在他的脖颈上抓出一道血痕。 “你……”他的眼睛充血像一只捕猎的黑豹,我着了慌,他趁势撕开了我的衣服。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天真,曾经一直在心谋划的反抗方法,在此时的他看来只能算是一场挑起他征服欲望的游戏。他全然不顾脖子上的抓伤,勐的向我扑来粗暴的拨去了我的肚兜,我撑着手反抗着,一次次的被他按下去,渐渐的身体已经虚脱,再无力反抗,连喊的力气也再没有,只能任凭他的唇肆无忌惮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然而身心并发的痛苦却是这样强烈,提醒着我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一阵阴风穿透绿窗柢然吹灭了泪迹斑斑的残烛,黑夜与他一起将我吞没…… 天空阴阴郁郁,北风击打着窗户发出悽厉的喊叫,让人听的撕心裂肺。我紧紧的裹着被子蜷缩在床塌的一角,眼泪早已流尽,只余干涩红肿的眼睛呆滞的盯着悬着的华练。 他进来了,手里捧着一身衣服,我看也不看他,冷冷的说:“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他放了衣服在床角,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安抚我说:“钰凝,我的好凝妹妹,是我对不起你,可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太捨不得你离开了,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好么?"说着又要把我往他怀里搂。 第11页 “滚。”我恨的浑身发抖,推开他,伸手送了他一个耳光,“啪“,声音响彻整个内室,他也不闪躲,整个领受了。 “这下解恨了吗?要是没有就再打几下,直到你气消了为止 ” 他是在忏悔吗?真是噁心十足,我别过脸去不再理他,转而想到对祥哥的承诺已经化为泡影,便又嘤嘤的哭了起来,他沮丧着脸不知所措,好几次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 颦儿照常进来伺候,见是这样一幅场景,我又头髮散乱,衣衫不整,吓了一跳,忽然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跪在地上喜着脸说:“恭喜王爷,贺喜二奶奶,愿王爷和姑娘早得贵子。” 他连忙摆摆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颦儿愣了一下,默默的抱起摊在一旁的另一床被子,被子的一角处染着的几点落红让我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点燃,我狠命的开始咒骂他,咒他被天打雷噼,死无全尸。娉儿吃了一惊,看的目瞪口呆,见我不住的骂,说道:“二奶奶你可不能这么不知好歹啊,王爷这么宠你,你怎么还给上脸子了,要知道这好福气一般人还没有呢!” 我用力捶打床塌,喊道:“滚,都给我滚。”我身体抽搐着,双手冰凉,忽然胃里一阵噁心,哇……,一股酸水呕了出来,我失去了知觉倒在床上……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的中午,我仰面躺着,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脑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铅,浑身都绵软无力,只有吸入唿出的鼻息才能证明我还活着,娉儿见我有些意识了,扶起我给我灌了些水,我这才舒服了些。 我麻木的听她在我耳边絮叨,我是得了风寒症,又怒火攻心才昏了过去,之后便是她对那个七皇子的称赞,什么急的团团转,什么两天没合眼,什么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等等,娉儿讲的眉飞色舞,像极了那些在尖顶堂子里唱赞美诗的红毛子,我一句也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事了,吃力的翻过身去,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昏睡。 “人醒了吗?” “回王爷,姑娘刚醒了,不过又睡了。”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又是他,光听着话音都让我作呕的人,我拼命揪过被角蒙在头上不想理会他,他不断的轻拍着我,让我起来吃药,我不耐烦,转回身瞪着他,他倒是松了口气的说道:“和太医忙了两天你总算是醒了,钰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滚”,我哑着嗓子说道。 “好,好”,他诺诺的应着,舀起一勺黑漆漆的汤药送到我嘴边,“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你先把药喝了,喝完我就出去。” “啪嗒”,我吃尽力气一扬手把满满一碗药掀翻在地,“死也不用你管。” 他着急的说:“你是我的女人了,我怎么能不管呢!” 女人!好陌生的词彙,但它确确实实的已然附着在我的身上,像胎记,再无法抹去,对,我是女人了,拜这个男人所赐,从昨晚开始。 他嘆了口气,默默的拾了药碗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端着一个青花瓷碗进来,吹了吹浮漂的热气儿说:“我让小厨房的在里面加了点蜂蜜,这样喝着不苦,你试试,不行我亲自给你熬药。” 我仍倔强如旧不肯喝,他把药碗搁在地上,愁苦着脸哭咧咧的说:“我错了,真错了,行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他哭了,一点泪从眼角滑下被他用袖子抹去,我看了看他,满脸的疲倦和忧愁,眼窝深陷,鬍子拉碴的,原本圆润的双颊已是颧骨高耸,看着他的样子,我不觉心软了几分,爬起勉强喝了几口,把他乐的合不拢嘴。我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想像这样的场景,餵药,画眉,共剪西窗,而每一次里面的主人公都是我与祥哥,我万没想到从此要共同生活的人会是另外一个男人,唉,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才刚刚十月,天空就飘起了雪花,五日后雪停了,我的身体也渐渐开始好转,气色也好了些,可扶着东西下床了。虽然想起祥哥心还是痛如刀割,难受的厉害,但我明白,我已经配不上祥哥了,王府小妾才是我如今的身份。 事实既已尘埃落定,我与祥哥的姻缘也该结束,我已经脏了,不能再耽误他的终身,上天啊,祈求你,赐他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保他一世平安,再无灾无病。 我双手合十的跪在刚刚扫去积雪的青砖上为祥哥祈福,几点雪花 散落在我身上渗出一丝凉意,我以为又下雪了,回头一看却是风吹落了屋檐上的残雪,我再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张心疼焦急的脸。 “凝,你这是做什么呢?你不知道你还没好呢吗?”他像责备孩子般的责备我,随手解下自己的黒貂大氅给我披上又拉我起来。 “没什么。”我两眼直直的看着他,无悲也无喜。 “那快进屋吧,要是你再有点什么事,我又该心疼了。”他柔柔的说道。 “王爷,老夫人让我来请您和二奶奶过去吃饭哩。”颦儿从后院过来传话。 我一听,不禁想起那天老太太兇恶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你去回了老夫人,就说二奶奶还下不了床,最近这些日子就在我这吃饭了。” 他把我扶回床上躺好,拉过我的手攥在他手里,问:“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做。” “不知道。”我本能的抽回手,我承认,虽然我对他的恨已经没有那几日来的强烈,但只要他凑近我,就会让我想起那天晚上,恨意就随之而来。 “再想想。” 我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在这里我就吃过两次饭,菜式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而且还得一直看着他们的脸色行事,哪里顾得上欣赏菜式呢。 他转身叫来丫头小春:“吩咐小厨房,让他们做些清淡软和的饭菜送过来,记住要量少些,样多些。” 中午时菜端上来了,我数数足足有十个菜,个个做的色佳味美,他夹起一筷子笋片递到我嘴边,我左推右挡,就是要自己动手,他无奈的苦笑笑,“你还没好呢,不宜多动,我帮你。” “不要你管。” “你是还在恨我么?” “对,我恨你。” “这就对了嘛,你恨我,也得吃饱了,病好了才有力气揍我不是?”说完他沖我做了个鬼脸。我“扑哧”笑出声来,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王爷竟然还做鬼脸也真难为他了,想想病的这些日子他的无微不至,我心里一暖,唉,难为他的一片痴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他又夹起一只白虾,细心地踢去虾皮和泥肠送到我嘴里,这一天我破天荒吃了好多。 又过了几天,我的病也差不多好全了,小春便劝我多到园子里走走,我怕再对上老太太冷峻的脸,整日捂在床上,他知道了皱着眉头说:“整天闷在屋子里怎么行,我领你出府转转。” 第12页 他去外面叫人套了车,我自换了厚实的衣服,我们就出门了,马车行到最繁华的西四长街,他领着我逛遍了这里几乎所有的玉器馆,字画馆,他教我如何辨别玉的成色,带我欣赏孙位的《竹林七贤图》,范宽的《临流独坐图》,还有幸看到了董源《秋山问道图》的真迹。在“文墨”书馆里摆列的群书中,我们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到了同一本《宋词合集》上。他笑着买下这本书,又去向老闆要笔墨去了,不一会儿,他过来把书放在我手上,我打开首页一看,左下角不大不小的书写者“赠夫人柳氏钰凝”几个草字。 “去你的”我把书仍还给他,他又把书放回摊子上,笑着说“那我也不要了,咱们看看谁会把这本买走吧。”我窘的满脸通红,只好又把书捡了回来。 直到下午他才游玩的尽了兴,天气阴沉着,温度愈发的冷了起来,他替我紧了紧衣领,柔柔的说:“ “咱们回家吧。”他牵起我的手,我也不抗拒,就这么让他牵着,走过长长的街道,他抱我上了马车。 “您行行好,千万不要拿走我的老宅啊,要不然我们一家老小就要流落街头了啊。”忽然外面吵吵闹闹,我们俩都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街口的一处宅子门口,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的花甲老人携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正在不断的恳求着,不远处一个中等身材的墩子男正趾高气扬的指手画脚。他对车夫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看了一眼,说:“我的爷呀,还能是什么事,肯定是吴贵又在欺负老百姓了。” “又是这个吴贵!”他忿忿的哼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端着身子朝吴贵走去。 “ 怎么了,这么吵。”他面色肃然,语气冷硬,一点也不像他平常对我的那般柔声细语。 “谁他妈的……”吴贵乍一听有人大着声斥他,张口就要开骂,一看是他,立刻换了个面目,躬着身子,撑着嘴堆出一脸笑。 “是七王爷呀,您怎么有空出来啦,这大冷天儿别寒着您吶。” 他随意的点点头,目光随意地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少“这是怎么回事。” “啊?哦,回王爷,是怎么回事 这个刁民欠我很多钱,他还不起,小的就只好拿他的宅子抵债了,没想这傢伙就是死赖着不肯还吶。” 他“唔”了一声,点点头,“嗯,是个刁民,既然如此,你就再等一天,本王帮你处理。” 吴贵犹豫着,“这,怎么敢劳烦王爷。” 他笑了一下,说:“这无妨,你放心,就冲着一个理字,本王也会…公平处理的。” 吴贵会意一笑,躬着手,说:“ 那就谢谢王爷了。” 我本以为他会为民做主,狠狠惩治这个吴贵,不料他却是这样,哼,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市侩,与那些压榨苦人的恶霸并没两样。 他和吴贵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又和那对爷俩说了几句,便又上了马车,一路上他说说笑笑,我则一想到他的为人,只以冷眼相对,他看着我的样子,皱了眉头,便沉默不语。 回到府里,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把我拉住道:“钰凝,你以为我不想整治那个吴贵吗?可我现在没有办法那么做。” 我不屑一顾,“你个堂堂皇子还怕他个市井小厮?” 他嘆了口气,说:“吴贵我当然不怕,可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宰相的小舅子。” 我想了想,问:“是那个刘赫,刘丞相吗?” 他点点头,“就是他,你也听过吧,他那个人做派和吴贵一样,到处欺压老百姓,弄得百姓怨声哉道。实在可恨!” “就没人敢管吗?” “现在是没人敢管,父皇近几年一直醉心于炼丹术,根本不上朝,都由太子监国,刘赫又是太子心腹,他们,把个朝堂更是搞的乌烟瘴气。” 他越说越愤慨,紧咬着唇,手上的青筋曝起,好一会儿他才缓和下来,对我柔声说道:“在我的周围,都是太子他们的眼线,为了长久大计,我不得不先忍气吞声,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这个现状,让天下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看着他坚毅的脸庞,我信任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下了朝,兴沖沖的跑来告诉我,“那爷俩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凑了足够的银两 给他们,让他们到固安县家去了。” 我不解道:“故土难离,直接帮他们把债还了不是更好吗 ” “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吴贵是铁了心的想要那爷俩的宅子,那可是个好地段。” “便宜了他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他猖狂不了多久。” 他边说边往地龙边上靠,左手不断的抓着脖颈,我仔细一看,却是那天晚上我抓伤他的地方。 我走到他身旁,伸出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脖颈上已经结痂的口子,有些心疼,“还疼吗?”我问。 他的深邃的眼眸豁然明亮,握住我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快看,天放晴了。”他牵着我的手走出门外,一缕金色的阳光挥洒在我们的身上,暖意融融。银妆素裹的万间宫阙亦闪烁着耀眼的光晕。 --- 第9章 假期 阳光一点点的从屋子里撤退,天气也一天天的暖和了,和煦的春风携着新生的希望唤醒了沉睡一冬的风夜河,整片大地也都换上了青色的新衣。院子里井边的杏树已经泛了青芽,一场微雨过后,枝头上便缀上了点点花红。 而我的心,也和这绵延的河水一般慢慢的融化着。 “你就像这一片片杏花,娇小可怜,美的让人流连忘返呢。”他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让我感受他那绵绵细雨般的柔情。 我全身放松下来,轻轻地倾靠在他结实温暖的胸膛,甜蜜而惬意的欣赏这绝美的景色。他贪婪地嗅着我乌黑髮亮的带着茉莉花香的秀髮,第一百遍地贴在我耳边问:“说,小丫头,你喜欢谁。” 我假装不耐烦地逗他,“你是属漏斗的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我都说了一百遍了。” 他用他的大手把我转过去,让我的眼神与他交合在一起,眼中似有一个万古期待。“就是想听你说,一千次,一万次,多少次都听不够。” “思渊。”我温柔的回答。思渊是他的名字,从他告知我姓名开始,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习惯性的叫他的名字了。每一次对他的唿喊,都让我的心离他更进。在这些日子里,他的温柔体贴,像连绵不绝的甘霖,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现在的我不仅已经做不到对他横眉冷对,反而在精神上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凝,我的好妹妹。”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依依不捨的说:“我去上朝了,等我回来。” “嗯。” 我把他送到大门口,目送着他的马车消失在林荫大路上,然后开始了一天的漫长等待。 第13页 打从去年年关起,我就又不得不到后院吃饭了,这当然是老太太几次要求的,思渊不好驳了老太太的面儿,只好来说服我过去,我也自觉这样躲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总是感觉无形中有一股畏惧的情感拉扯着我,怎么也挪不动步。思渊见我慢吞吞的一道一道的繫着衣扣,手搭在我的肩上给我宽心说:“你别看老太太面相兇巴巴的,其实她是个心很好的人吶。”他告诉我,老太太娘家姓刘,夫家姓张,年轻时候是宫里皇子所的乳娘,负责照顾餵养襁褓中的思渊,那时候思渊的生母柳才人和另一位赵妃同为当今皇帝的宠妃,平分□□,几乎不分先后都诞育了龙子,野心勃勃的赵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一朝登极,将魔抓伸向了皇子所的各嫔妃的儿子,更是把正得盛宠的柳才人的儿子视作眼中钉,暗中不许乳母们餵养,让他自生自灭,偏偏那时老太太日夜照顾思渊,早就把他看做自己的儿子,每天趁晚上夜阑人静的时候,偷偷去给思渊餵奶,这才让他活了下来。后来思渊成亲开府建衙,他便把老太太接了去,视作生母一般孝顺,一直到现在。 他字字句句的述说,最后眼圈都红红的了,我被他的声情并茂所感染了,鼓起勇气跟着他再一次来到后院,我能理解思渊对老太太的那份敬爱之情,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胜似母亲。我爱思渊也不能让他为难,无论老太太对我有什么不满,只要忍忍就好了,横竖每天见面的次数也不过是中饭晚饭两次而已。 然而我错了,吃过午饭后,思渊和老太太闲聊了几句外面的趣闻后,起身整整衣领,说:“你们娘俩儿先聊着吧,我去六王府一趟了,今天晚点回来。”说罢抬步出门了。 思渊出门后,我和老太太聊了几句,奈何话不投机,气氛有些尴尬,我刚想找个理由回前院去,老太太发话了:“你就每天这么过日子?不怕六月里腌鸡蛋——咸(闲)出毛病来? ” 我连忙恭敬的说:“看您老说的,我是王爷的人,王爷的生活起居我都好好伺候着呢,一点都不敢闲着的。” 老太太不以为然的说:“王爷每天就回来那么几个时辰,他不在的时候,你也应该多为这家分担一些不是” 老太太边说着边从柜头拿出几匹花花绿绿的缎子扔在炕上“会裁衣裳吗?” 我低声说道:“不太熟练。”我家穷,一年都没机会上集市拉块布料裁新衣裳,更别说去裁质地这么好的缎子了。 “不会就跟颦儿学,以后这活可贵你了,要用心。”老太太吩咐道。 此后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让我到后院去,有时候是做衣服,有时候是绣花样,一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其实活多些也无所谓,思渊不在时我本来也没闲着。我只是不喜欢后院的气氛,它太过沉重,一面做活一面还要时时注意老太太的呵斥,我常常为此分心而扎破手指,不过我都会偷偷地在嘴里抿掉,免得再被老太太一顿数落,说我“眼拙手笨。” 思渊不是说老太太是个心善的人吗?我闲暇时常常想这个问题。 有一天下午,我发烧咳嗽,头昏沉沉的,一觉竟睡了过去,醒来后我急急从前院赶过来,刚走到门口,听到颦儿对老太太说,:“我看二奶奶今天样子不大对劲,好像身体不大好呀。” “就那么点小毛病有啥矫情的。再说了,花了那么多银子买回来,难道就当菩萨贡着?就她金贵?要知道买她的钱够养三个壮劳力了,不让她多做点能行?”是老太太的声音。 渐渐地我明白了,老太太的爱只是对思渊一个人而已,而我于情于法都只是个外人,老太太打从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家人看待,我顶多算是个买赔了的“工具”。 在这凄冷寒凉的生活里,思渊成了我唯一的安慰。他真的是个细心周到的好男人,她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都让我感到如火的温暖。 傍晚是我最期待的时光,每次太阳沉下去半个脸颊,思渊就会从宫里回来,到后院吃饭,然后接我回前院。晚上,他躺在我捂的暖和和的被窝里,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听他诉说一天来所看到的或听到的趣闻。他和别的男人很是不同,喜欢一些西洋的玩意儿。所以他和我说的最多的也是这个,慢慢地我从他口中知晓了什么叫地理大发现,什么叫圣经,知道了哥伦布,苏格拉底,但丁,荷马,他神采飞扬的为我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沉浸其中,仿佛他已经带着我游过了万水千山。 “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佩服的看着他。 “这是宫里钦天监的传教士李明德告诉我的,我和六哥经常去他那坐坐呢。” 我回忆着六王爷的样貌,突发奇想的想了个问题问他。“他的女人多吗?”我想但凡是英俊又有地位的男人总是喜欢三妻四妾的。 他淡淡一笑“你觉得呢?” “嗯……怎么也有□□个。”那么优秀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他倾倒呢,或许他还有更多。 他摇摇头“这你可就错了,实话告诉你,六哥可是个痴情种,对六嫂情有独钟,成亲怎么多年也只纳了一房小妾。” 我掩嘴笑了,“这算哪门子的情有独钟?”有两句诗说的好“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方为连理枝”,在我的心里,情有独钟应该是始终唯一,双宿双飞才是。 “好歹是堂堂皇子,要是只娶一个也让世人诟病不是?” “那你呢?也多娶几个回来吧,省得怕人戳你嵴梁骨。”我叉起腰,厥起小嘴跟他生气了。 他见我跟他恼了,连忙躬手道歉,见我仍不为所动,干脆学着我的样子,撇着嘴说:“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人这么好,这么漂亮,贤惠,害得我都不想看到其他女人了。” 我扑哧一笑,转怒为喜,他翻了个身把我圈在怀里,抚弄着我耳际的秀髮,深情款款地呢喃道:“得美人如斯,夫復何求?” 我们相依相拥,用深吻表达着对对方的爱意,当我们身体结合的剎那,心也彼此交结,成为了不可分开的整体。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想时时刻刻同他在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语,诉着诉不尽的思念,不求锦帽貂裘万两金,但愿生不同时死同穴。唯此足矣。 第二天早上,天气极好,阳光刺在我的脸上,眼前一片红晕。我勐然醒悟,睁眼侧头一看,果然,被子空空如也,思渊已经起床了。 “遭糕。”我急忙披衣起来,蹬了鞋赶出卧房,思渊早已经整饬完毕了,正在翻柜子找玉圭。 他见我披头散髮的站着,直起身子,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你要每天伺候你的。”每天为他穿衣梳洗已经成了习惯,现在我心里竟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昨天晚上说话说的太晚了,看你睡得正香,没忍心叫你,快,帮我找玉圭啊。”他又在柜子里翻腾起来,我想起昨天是把它放在圆桌的小盒里,急忙取了拿给他。 第14页 送他到大门口,他轻轻拍拍了我说:”你不知道,看你睡觉的样子也是种享受呢。” “贫嘴。”我挥起小拳头锤了他一下。 送走思渊,我去后院吃饭,老太太今天身体不舒服,吃了几口肉粥就搁下勺子,转身上炕在被子垛上晒太阳了,我心想今天大概可以早点离开了,果然,饭后老太太挥了挥手说:”今天没什么事,你过去吧。”我陪着小心的嘱咐了几句后,撩起帘子往前院了。 我把被子细心的叠放好,又把家具擦抹的干干净净,看着高高的日头,想起思渊的书很久没有晒过了,便带了块大粗布来到思渊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半开着的,我记得思渊没有来过书房,莫不是遭了偷书贼?我蹑手蹑脚的猫了过去,搁着门一看,居然是思渊,旁边还坐着他的弟弟八王爷。 在这些王爷里,八王是最常来的一位,关系和思渊自然很不错,他人品还尚可,但有一个最要命的地方就是脾气太过暴躁,用思渊的话说,就是十头牛也犟不过他。我见思渊正在指手画脚,想来八王是又做错什么了吧。 我正想离开,只听思渊一拍桌子喊道:“你说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陪了你三年的妾室,你说打死就打死了?” “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嘛,再说了我就拍了她几下,谁知道她那么脆。” “你一个练武的,一掌下去哪个女人受的住。早让你收敛收敛你那破脾气,你偏不听。” “算了,反正我也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好歹是条人命啊,再说要让太子知道了,肯定会大作文章的。万一……” “放心吧,七哥,我已经对外说她是久病不治了。” “记得要好好抚恤她的家人,女儿才19岁,这么没了该是多伤心啊。” 八王呵呵一笑,“没事,那娘们家里人都是苦哈哈,多给他们仍几个银子,保证能堵住口子。” “好吧,这事你必须要给我处理好,千万不能让它影响六哥的大计。” 我心烦意乱的回到卧房,感慨这世上又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女子从此香消玉殒,女人,为什么总是女人呢? 越想越感伤,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我揉揉眼睛,用力的忍住了,我想转换一下心情,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昨天开始看的“儒林韵事”,偏偏书儿也来应景,我翻开昨天看到的地方,正好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这下泪水再也管不住了,我趴在桌子上,任它们从我的眼眸滑下,一滴滴打在书页上。 他走进来见我泪眼汩汩的样子,抽过书扫了一眼,“你又多愁善感了,当心哭坏身子。”边说边用衣袖为我擦去泪痕。 “你今天不用上朝的吗?” “嗯,父皇病了,太子爷去侍疾了。” “八王爷走了吗? “你都听到了?” 我紧紧地靠在他怀里,娇嗔的问他:“有一天,你会不会也不小心把我打死了?”说罢,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 他解开衣领,露出脖颈,笑着说:“你看你多厉害,要真发生这种事,估计也是女侠你抓死我呀。” 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只想哭。 “凝”他搂住我含情脉脉的说:“你就是我的无价之宝,是光洁的美玉,是温暖的春风,你知道吗?是你的到来才唤醒了我沉眠许久的心,让我再一次春暖花开,感受到爱情的美好,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保护你,替你吃尽苦,为你永世甜。” 听着他的款款情话,这一刻,我沉醉了,有他的这份心意,我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 第10章 谋位 太子一连几天都没有监朝,每次思渊都是早早去不久又回来,这天他却是直到晚上才回来,我倒了杯茶给他,他告诉我,父皇病又重了,他们几个皇子去向皇上请安了。 思渊把茶一饮而尽,拉着我说:“你不是说一直想看看西洋玩意儿吗?我给你带回来一个。”说着他从袖口取出来一个方形圆顶两边刻花纹的木盒子,还能滴答作响,他告诉我,这个叫做自鸣钟,是洋人做出来的玩意,他见我拿在手里左瞧右看十分好奇,便兴致勃勃的给我讲解起自鸣钟的用处和原理,那个架势真像一个教书的先生。 “凝,你看,这个是最短的叫时针,你每天看着它,等他走到这儿,就会一次响五下,这个时候我就差不多回来了。” 我按照他教我的方法歪着脑袋心想了一会儿,“是五点,对不对。” “真聪明,那你再说说这个是几点。” “嗯……四点?” “又对了。” “这些洋码子真奇怪,跟小人儿似的。”我看着钟盘说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从书桌取过纸笔,依样画葫芦地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告诉我说:“这些字叫做阿拉伯数字,是西边的一个国家的文字,他们经常和别的国家贸易往来,所以他们的文字就流传开了。” “那他们也和咱们贸易吗?”我好奇的问他。 “当然,不止他们,还有很多,比如说葡萄牙,西班牙,他们也经常和咱们贸易,我听说这两个国家加在一块才只和咱们一个州一样大,可他们却能飘扬过海,行程万里,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呢。” “你懂得真多。”我仰慕的看着他,想着自己前世得修来多少福才嫁了这么好的男人。 “可惜他们不懂。”斯渊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而说道:“要是我将来做了皇帝,我一定……” 我赶紧伸手捂他的嘴:“这话你也敢说,别让人听见。” 思渊笑了笑,握住我的手,小声的说:“告诉我,要是我做了皇帝,你想让我封你个什么啊?” “你还说。” 思渊一摊手,无奈的说:“我就是在家里随便开个玩笑,你至于那么紧张嘛。” 我认真地说:“这种事情在哪里都开不得玩笑,你不也说了,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万一被传出去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他不回答,反问我:“你想想吴贵,那你希望将来太子继位吗?说实话。” 我摇了摇头。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子地位稳固,继位是迟早的事。 “你也不希望对不对,将来太子继位,别的先不说,就沖他是太子的人这一点,将来也一定会被重用,何况他还是刘丞相的亲戚,就这样的人,将来必定会祸国殃民啊。要是上天有眼,我真希望能换个人做皇帝。” “你再胡说我可真生气了。” 他连忙道歉:“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酷热的夏天被秋风赶走,在秋高气爽中我们迎来了中秋佳节。节前十天,颦儿来找我,支支吾吾的问:“二奶奶,您……会不会做月饼啊?” 第15页 我看得出颦儿有心事,听小春说,她从几天前开始就在前院门口跺来跺去,几次都欲进又止,这次来想必是下定决心了。 “姐,你有事直说吧。”我笑着拿了个橘子给她。 “这可不敢,到底您是大家闺秀,又识字儿,给人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摆摆手,“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咱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摆不来谱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颦儿嘆了口气说:“我知道我不该来求这种厚脸皮的事儿的,就是每年老太太都给我们下人一个“恩典”,想家的可以趁中秋回去几天,咱们府里人手少,这一走基本没什么人了,一来我怕老夫人生活不方便,二来她老人家爱吃我做的月饼,所以就一直没回去过。可前几天家里拖人来信说我那小儿子病了,我这担心想回去看看,所以想来求二奶奶能不能先替我顶几天活?” 干活伺候人我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做月饼我还真不会,颦儿大概看出了我的难处,连忙说:“月饼其实做起来也不难,料儿我都提前买好了,您要有空,我去小厨房教教您,二奶奶心灵手巧肯定一学就会的。” 我只好答应下来,颦儿朝我鞠了一躬,千恩万谢的走了。 中秋节这天,府里的下人在昨天差不多都回去了,只剩了大厨赵师傅,孤儿小春和几个护院家丁,小春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大活就留在后院伺候老夫人。赵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帮着打下手,择菜洗菜,切肉活面,看得思渊心血来潮,好几次都挽起袖子冲进来,美其名曰:帮忙。我连忙沖他躬躬手,请他尊驾不要越帮越忙才是。他终于作罢,带着几分歉意的说:“真对不起,还让你做这种活。” 我扯出他藏在衣服里香囊小声说:“妻子给丈夫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而且你还从没尝过我做的东西呢。” 他一拍大腿,“呵,还真是,那我就期待着夫人的饭菜啦。” 吃过晚饭,我们把恭敬月亮的贡品摆放在香案上,来到院子的亭台里,齐齐的跪在蒲团上,祈求嫦娥仙子能带给我们平安快乐康健。老太太也很高兴,吃着月饼对思渊说:“颦儿说凝丫头心灵手巧,开始我还不信,以为今年吃不到这味儿了,倒不想才几天工夫就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啊。” 思渊陪笑着说,:这是钰凝特地为您学的,您可要多尝尝。” “好,好”老太太乐呵呵的应着,不仅叫了小春来一起赏月,还让思渊取了一壶“清风醉”,小春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小半杯。思渊携着我站起来,端起酒杯来说:“干娘,我和钰凝敬您,祝您福如高山,寿比明月。”说罢,我和思渊一饮而尽。 “同好,同好,我老婆子也不求什么,只盼着凝丫头能给你生个儿子,有个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儿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扁平的腹部,一股愧疚感从心底由然而生,算算日子嫁到府里已经快一年了,肚子却还没有一点消息,我抬眼看了看他,他也是一脸凝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回了卧房,他把我的手捧起来,细心的观察着,疼惜的说:手都糙成这样了,还有茧子,别人只以为你是心灵手巧,我何尝不知道你背后练了多少次,受了多少苦。” “可我还是没用,这么久了,都没能给你生个儿子。”我低低的说道,不知怎的,思渊越是对我疼爱,我越是感觉愧疚和不安,生怕他会因为这份柔情的復出得不到回报转身弃我而去。我相信以思渊的年纪和身份,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孩子。 “凝,你听我说”他使我的手紧贴他的脸庞,柔柔的说:“你才十六岁,我也才三十二岁,我们有的是时间,孩子是迟早的事,你不要自责,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说过的,我最在乎的是你,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他竟能看出我的心思,这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这一刻,我的笑容竟与泪花一同相伴了,能被所爱的人理解疼惜真是件极美妙的事情呵。 我们趟在松软的床榻上,手挽着手看着月亮一点一点的向西行进,共同感受着这静谧美好的夜晚 。 “你困吗?”他突然问。 “不困,你呢?” “我也不困,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呀?” ”让我想想,对了,你从没进过宫吧,我带你进宫看看。”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宫里有这样的恩典,每年中秋节的晚上,王公贵族和二品以上官员可以携家眷到皇宫外殿的部分地方登高赏月。 “算了吧”我摇摇头,不是说只允许携妻同去吗?反正我也进不去。” “人来人往的,谁懒得管这个,你快去换件漂亮的衣裳,我们这就走。” 我衣裳不多,只有三件,都是思渊托人帮我从江南买的,我挑了那件一直捨不得穿的蓝色秀蝴蝶纱衣穿上,思渊上下打量着我说:“和你一比,我才觉得广寒仙子不过而而。” 我们上了车,伴着皎皎的月光来到宫门口,两个把守的侍卫知道是七王府的马车,没有阻拦,直接放行了,马车拐过一个弯,停在了一棵大杨树旁,我下车一看,呵,来的人还真不少。有独自徘徊的,有对月琴瑟的,也有与友人一起饮酒畅谈的,三三两两围坐在石凳上,觥筹交错,互祝美好。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或夫妻二人,或一家几口,特意选了较安静的角落,正入神的凝望着天空。 思渊领着我上了一处角楼,径直来到高处不胜寒的最高层,捡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看到对面的两人正在吟诗,思渊提议说:“要不我们也作诗游戏吧。” “怎么个游戏法儿”我好奇的问。 思渊想了想说:“简单,诗词均可,但是都得带个月字才行,而且要按照对方定的主题来作,作不出来罚酒一杯,怎么样。” 我觉得十分新鲜,向他一躬手,调皮的说:“好,那夫君先请。” 他点点头,“好,你听着,我的题目是思妇。请作。” 我想了一阵儿,忽然看见一位满头金银的贵妇正凭阑独倚,呵,“有了。” “说来听听。” 我清清嗓子,低声吟道:“兰汤洗罢,流苏步摇,闲置镜前妆檯,独倚阑杆望。风娘优雅,星宿隐隐,看尽香车宝马,月移西山上。” “哈,你还挺会就地取材。尚可,尚可。” “该你了。”我也不依不饶,想着出个主意刁难他一下。 “好,夫人请说。” 我抬头望了望中天的明月,不觉想起了太白的“静夜思”,便说,“小女子出的主题为思乡”。 “好,让我想想。” “等一下。”我打断他,一本正经的补充说:“现在规则改一下,要加上打拍子,请王爷在十拍之内作成。” 第16页 他一下急了,“你真够可以,我又不是曹植,哪能七步成诗。” 我笑着说:“我就能,你信吗?” 他摇摇头,“不信,有本事你现在就做,作出来我自罚酒三杯,作不出来罚你” “好呀,”我随口吟道:“冷冷清清,明月残荷孤舟泊。清商乍起,泪湿满红袖,金炉淡茶,相思一杯盏。怕愁浓。尽换烈酒,更添几多愁。” 思渊听完赞嘆着说:“夫人才华横溢,为夫自嘆不如哇。”说完端起酒杯,一仰头喝光,又倒了第二杯,见我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他勐的想起了什么似的,搁下酒杯说:“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骗我,刚那首词是你去年写过的,差点被你蒙过去,快,罚酒三杯。” “七哥,你果然在这啊。” 我们回头一看,八王正登楼而上,后面跟着八王妃,六王爷和六王妃。思渊几步迎上去,笑着说:“怎么,你们也没去前边看戏?” 八王说:“年年就那么点东西,早就看烦了,六哥也是。所以我们一合计,就打算去你府上坐坐,谁曾想你却不在。六哥说,估计你在这儿呢,来一看,果不其然。” 我跟着上前给他们分别行了礼,六王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妹妹快请起,早听我家王爷说起过你,就是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可巧,总算是见到你了。” 六王爷笑着说:“钰凝,你不敬你六嫂一杯?说起来她还算你半个救命恩人吶。” 思渊和我解释说:“你不知道,那天六哥能把你救下来,也有六嫂的功劳,六嫂那天刚好从娘家回来,七哥去接她,他才碰见了你的。” 原来是这样,我到桌前斟满一杯酒,恭敬的递到六王妃面前,八王爷一抬手挡住我,说:“七哥,你不一起?要不是六哥六嫂,你能有这好福气?” “应该,应该。”思渊也笑着端起酒杯。 饮罢酒,他们三人说是有事情要商量,下楼到外花园去了,我们三个女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围着一桌坐着聊天,八王妃说:“白天谈,晚上也谈,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事要谈。” “你不知道么?”六王妃问。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府里那些事已经够我心烦了。” 我问六王妃:“娘娘,您说的是什么事啊?” 六王妃淡淡一笑:“也没什么,男人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时,八王妃的丫鬟上来禀报说,丞相府的三小姐来请八王妃看戏。八王妃站起来,告辞说:“得了,你们先聊吧,我先走了。” 目送八王妃离开,六王妃说道:“最近这位三小姐和八王妃走的很近啊。” “三小姐?” “哦,就是丞相的三女儿,是个老姑娘了。” “老姑娘?” “是啊,据说那位三小姐都已经二十七岁了,至今没有出嫁。” “那,她不着急吗?”我问。 “她是着急,她的父亲刘丞相却不着急,我估摸着,是想寻个极好的人家吧。” 这天晚上,直到月儿偏西,我和思渊才回家。路上,思渊一直沉默不语,明显是有心事,回到家,他索性衣服也不换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盯着悠悠的灯烛眉头紧蹙。 “怎么了?干嘛这么失魂落魄的。”我从背后抱住他,竟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他站起来,关了门窗,神秘的说:“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心砰砰乱跳。 “父皇的龙体怕是不行了,我和八弟商量着,决定干件大事,把皇位夺过来,然后拥六哥为帝。” 我分明看见前方有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 第11章 重逢 这一年的十月十九,在位三十八年的仁宗皇帝崩于集仙殿。消息从宫里一传出来,整个京城立时譁然一片,纷纷猜测即位者的人选。思渊一得到消息就急急地进了宫,全府上下也白衣素服了七日,头七刚一过,我们虽换下了素服但也不敢穿鲜亮的衣服,更不敢插骨戴朵,老太太只穿一身灰蓝色薄棉衣,我也是一身浅灰色衣服,整个京城都是一片灰黑的海洋,没有半点新鲜气儿。 过完头七的第三天早上开始,我们就开始等着思渊回来了。我把前几天新买的被罩和枕套换好,又把昨天认认真真洗好的思渊的衣服收回柜子,想着思渊这几天肯定累坏了,我便上后院和老太太打了招唿,然后提了篮子准备上菜市口买点新鲜菜为思渊做几个他喜欢吃的菜餚。 出了门我没有走常路,而是特意挑了思渊上朝常走的那条路,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说不定能碰上他呢。 我一边走,一边向前方远处眺望,可始终也没有看到思渊的车轿,就这样走着,寻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皇城路口。 远远的看过去,今天的宫门口似乎把守的兵士比往日多了一些,穿着的衣服也不一样,是蓝色的,城门上还多了一些背着弓箭的射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正在这时候,从极宝街那边又出来百十号兵丁,列着队向宫门口行进,等他们进去后,我也跟了过去,想向把守打听一下思渊出来了没有。 “大哥,请问……” “不知道,别问了。”守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我只好往回返,心里竟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钰凝?是钰凝吗?”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一看,六王妃正从轿撵上走下来,也是一脸的焦急和茫然,想来六王爷也没有回府。 我迎上去行了个福礼,她把我扶起,小声问:“七弟也没回去?” 我摇摇头,”您怎么没和六王爷一起呢?” “哦,处理完大行皇帝的丧事后,本来打算一起回去的,可新帝说要让他们几个王爷重臣留下商讨登基大典的事,我就自己先回了,听说今天宫里出了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出了什么事?”我忙问。 她指了指城门,“我派人打听去了,等会儿就知道了。” 我们焦急地看着城门口,过了一会儿,六王府的小厮从城门口出来禀报说:“听说宫里貌似遭了刺客,新帝险些遇刺,有人觉得这事可能和诸王有干系,现在正软禁调查吶。” 我勐然想起思渊之前说过的大计划,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还好六王妃一把扶住我,见我一脸霜白的样子,问:“你怎么了?吓成这样?” “没…没什么,只是很担心。”我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六王妃宽着心说:“别怕,不是说了吗?只是调查,七弟老实本分,肯定和他没关系的。” 我看六王妃现在倒是一脸的平淡恬然,那个大计划她不可能不知道,不知她是作何感想,也许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17页 六王妃拽拽我,“妹妹,要不和我挤挤一块回去吧,今天横竖是等不到了。” 我连忙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还要办点事。”我才想起菜还没有买。 “你放宽心,那我走了。”六王妃转身上了轿子沖我挥挥手走了。 目送她走远,我也三步一回头的来到菜市口,这会儿已经中午,菜农陆陆续续地收摊了,我挑了几捆还算新鲜的芹菜和蒜苗,连钱都忘了给,满脑子想的都是思渊的事,思渊,思渊,我此刻才发现,对他的爱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浓烈深重。 晚饭的时候,老太太也得到了宫里行刺的事情,担心的不得了,一家人面对着桌上的菜餚一点儿胃口也无,老太太刚舀起一勺汤,又重重嘆了口气,”啪嗒“把勺子仍回汤盘,愁眉苦脸的说:“这件事可千万别牵连到他身上啊。” 我想着六王妃宽解我的话,说:“您别担心,王爷忠厚本分,一定和他无关的。” “唉,无不无关都是皇上的一句话,只盼着新帝能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正说着,颦儿一把推开门进来,喘着说:“八王府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们面面相觑,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到底怎么了,你慢点说。”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傍晚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好多点着火把的禁军,把八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领队的军官二话没说就让人撞开了大门,紧接着冲进去一堆人把八王府上下50几口人全都抓走了,说是以谋逆罪送交刑部治罪吶,我看凶多吉少哇。” 老太太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口里直念“阿弥陀佛”。我们围着一盏昏昏的孤灯,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整整一夜一会儿也不敢合眼,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出去急急地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昨晚出事的不仅是八王府,连六王府也被围住了,只是没有炒家。 我又想起了六王妃平静的表情。如今看来,我也要做好准备了。 心里沉甸甸的回了府,刚一推开门,却见小春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喊道,“二奶奶,王爷回来了!”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说皇上是原谅他了? 这时思渊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他,抚摸着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脸庞,感受到他的温热,我喜极而泣了,是他,真的是他,我的思渊平安的回来了。 老太太看到思渊平安归来,也是高兴至极,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来为思渊接风洗尘,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石块总算落了地,我们开心的举杯庆祝,三人都喝了不少。 晚上,我伏在他的膝盖上,把弄着他垂下来的衣角娇声说:“我好怕,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爱怜的说:“怎么会,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也得好好的活下去。” 转而他悲嘆一声,“六哥和八弟,我们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谋逆罪……真的会被砍头吗?” 我想起了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起砍头的惨状,侩子手一刀下去,立即身首异处,鲜血飞溅五尺,脑袋都被狗叼去啃吃了。大人们说的绘声绘色,吓得我们几个孩子阵阵惊叫,晚上蒙在被子里生怕拿着长刀的侩子手把自己抓了去砍掉。那几天晚上我时时做恶梦,有时是思渊被杀,有时是我被杀。我一次次的从梦中惊醒,开始对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死亡,对于离去的一方是无尽的牵挂和不舍,留给活着的一方却是漫长无边的思念。无论如何都唯有痛苦二字可言了。我为八王爷和八王妃忧虑难过,又暗自庆幸思渊和我有幸躲过了这场生死离别的痛苦。 “凝妹,你回娘家躲些日子吧。”他突然捏住我的手,捏的好紧好紧。 “为什么?你不是平安了吗?我们不是没事了吗?”我用力摇晃着他。 “哪有这么简单,你想想,虽然这次的刺杀计划我没有直接参与,但我平常和六哥走得那么近,新帝不可能不怀疑,我怕到时候会连累你” “我不怕,我陪着你,要杀要剐随他。”相爱的人携手共赴黄泉,我想这样没什么牵挂的话,也就不会恐惧了。 “傻丫头,”他抱住我,“我不会死的,你也不要死,我们活着,活着多美好,这美丽的大千世界,还等着我们一起去观赏玩味呢。所以听我的,去避一避。” 我想活,这世上但凡心中有欲望的人哪个不想活,可是要让我抛下思渊,独自苟活,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的心已经属于他了,他若死了,我的心也会跟着去,沦为无心走兽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摇摇头,决不要离开他。 他急了“凝,你听我说,我就算被发现了,也罪不致死的,顶多也就是流放,可你不同,你知道吗?吴贵已经是刑部侍郎了,主要负责这次的谋逆案,你想他会放过你吗?凝,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死,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得想法子活着,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好,我……都答应你,”想起吴贵猥琐的嘴脸,我就起鸡皮疙瘩,上次他意图强行霸占我没有得逞,心里估计早就记恨我了,要是真查进府来,他什么丧天良的事也做的出来。可一想到又要和思渊分别,心思的千般不舍,就又化成了点点的泪痕。 他掏出帕子为我试去泪滴,安慰着我说:“要是一切平安,我过些日子一定去接你。要是我……”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再说了,无论你流放到哪,我都想办法跟了你去。” 第二天中午,他为我套好了车,我与他依依惜别,马车载着我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家,踏进门的那一剎那,昔年的记忆全都涌了出来,满满的都是亲切感。爹爹和二叔去甘南贩布了,家里只剩下大夫人和弟弟,一年未见,大夫人老了很多,鬓边已经有了白髮,人也瘦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嫁进王府的关系,大夫人对我很是客气,帮我倒了杯茶,柔和的说:“凝丫,你别怪大娘当时心狠,大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看是不是应了我那句话了,虽然是做小,却是专房之宠,吃喝不愁,可别不知足了。” 我长大了,懂事了,也理解了大夫人的苦衷,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若不嫁进王府,有了思渊这个靠山,恐怕我们全家早已被吴贵害的家破人亡,成了荒野中的一堆堆黄土了,我能怨谁?在这个时代,穷人想活下去真是太难太难了。 听姨婶说祥哥真的中了举,现在在一百八十多里外的庆阳县做代知县,从去年上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省亲过。 我问姨婶祥哥可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姨婶看了看我长嘆一声,低下了头。我心里又喜又痛,矛盾极了,我想写一封信给祥哥把一切都摊开说清楚,却总是没有勇气提起笔。 立冬这一天的上午是个极好的天气,我到大街上买棉线,顺道向从京城回来的路人打听京里有什么消息,连问了好几个人,知道思渊一切平安,我才暗自松了口气,提着篮子刚一迈进大门口,弟弟丢下手中的陀螺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姐,舅舅回来了,在屋里呢。” 第18页 --- 第12章 有孕 我的心一下子飞向了天空又一瞬间跌入万丈的深渊,手腕挎着的毛篮跌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弟弟拉起我的手,强拽着我,“快点呀,舅舅一直等你呢。” 推开门,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待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一个清朗俊秀的青年正看着我,眼里满是热切和欣喜。 我连忙用碗端了几个柿子放在桌子上,怯生生的说:“祥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我做饭去。”说完,我转身欲逃。 “凝妹。”他冲过来,用他那双白皙有力的大手紧紧的牵住我,当他手上的温热传到我身上的那一剎那,我的眼眶一热,泪水在眼角徘徊。 “凝妹,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还爱我的是不是?” 我爱祥哥,那是多少年的点点滴滴堆砌而成的爱,我若不爱祥哥,我的心就不会这么痛苦这么煎熬了。 “凝妹,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儿,远走高飞。” 我的心勐然一颤,我本以为他会觉得我薄情寡义,这么说,祥哥还在乎我,不嫌弃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一点一点的打开,我一看是我那次未遂的出逃前留给祥哥的信,他竟一直收着。 “凝妹,当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又被……,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博什么功名,到头来失去了最重要的你。好在天不绝缘,这次我一定会带你走,我们回石镇,就我们俩,好吗?” 我偶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纯洁不復,俨然一个小妇人的模样,这样的我,哪还配得上祥哥?我紧咬着颤抖的嘴唇,用力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在你心里,李思渊的份量更重了是不是?” 我说不上来,这个问题我从没有想过,自从我做了思渊的女人,我就已经打算死心塌地的跟了他。祥哥已经成了我遥不可及的神圣天堂,就算他肯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可我这个地狱的小鬼又有什么资格和祥哥站在一起。 “祥哥,你看看现在的我,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不,你永远都是我心里那个纯洁善良的小凝妹,我唯一的妻子。!” 看着祥哥一往情深的样子,我的心被撕成了碎片,这一刻,我好想,好想好想和他一起走,可理智却不允许我怎么做。大娘带着笑一脚迈了进来,:“凝丫,来给大娘搭把手,你祥哥好把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多要做一些好菜。”说罢颇有深意的沖我眨了眨眼,又出去了。 我明白大娘的用意,怀着千万分的愧疚和心痛,我紧紧握住了祥哥的双手,硬着心肠说:” “哥,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比天高,比海深。可是正如你说的,我已经爱上了思渊,我捨不得,也不能离他而去,所以……忘了我吧。这辈子我只能欠了你的情,要是能有再生轮迴下辈子,我一定做你的媳妇。” 祥哥咆哮了起来,“你胡说,你骗我,我不信这么多年的感情,会抵不过你在那个王府仅仅一年做二奶奶的日子。” 我强忍住泪水,冷冷的说道:“我在府里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做,他又对我极好,我穷怕了,怎能不留恋那样的快活日子。” “我懂了。”祥哥慢慢的松开了我的手,“凝妹,我不勉强你,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说完,祥哥从桌子上又拿起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把它叠好,放回了衣服里。 “凝妹,我是得知你回来了,特意从任上赶回来的,现在看你平安康健,我也安心了,好好保重自己,我走了。” 门“哗啦”一声被关上,屋子里骤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瘫坐在地上,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了那个给我阳光般地温暖,英俊,有为的祥哥。我靠着桌腿,屈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上,直哭到天昏地暗,结束了这段美丽的情缘。 迎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思渊一切平安却久久不见他来接我,我开始坐立难安,心烦意乱,搅得一点胃口也没有。这天早上,我看着桌上的几样菜,一点也吃不下。大娘见我病怏怏的,另熬了一碗稀饭,我才勉强喝了些,刚喝了小半碗,我又觉得肚子一阵噁心,哇哇的又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弟弟帮我拍打着背,小大人似的问:“姐,你不要紧吧。” 我回过头对他一笑,:“刚下过雪,天气冷,姐估计是着凉了。”我本以为在娘家只是住个十天半个月,所以连厚衣服也没有带来,也不知道思渊好不好,会不会着凉。 “钰凝呀,你和王爷你俩到底是怎么了嘛,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来接你。”大娘边清扫地上的脏污边问。” “兴许是他忙吧,朝廷的事可多了。”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没底,眼下入冬,在京城做工做买卖的都回了家,一点消息也得不到,我除了胡思乱想,一点办法也没有。 “哇”胃里又一阵翻腾。 “不是得了伤寒吧,得赶紧找刘郎中看看。” “我去请他。”弟弟跑着出了门。 一会儿功夫,刘郎中就来了,给我摸了一阵脉,摇摇头,“不是得了伤寒,是有喜了。” 我这才想起,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带给我太大的震撼,等我反应过来,大娘已经把刘郎中送出门了。 我靠在床垛子上,轻抚着我的小腹,一股做母亲的幸福感觉暖暖的流遍身心每个角落,这是我和思渊的孩子,我们爱的见证,他有后了,这一刻,我简直飘飘欲仙了。 我再也无法这样漫漫的等下去,我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我想,当我见到他的那一刻,将是亘古未有的喜悦。 我饱沾浓墨,右手颤抖着写下一封家书,满满的两页纸上,都是我的快乐,思念与期待。 辗转几番,邻居赵大伯才帮我找到一个进京探亲的人,我把信交给他,嘱咐他帮我送到七王府。 晚上,大娘来到我房里,说“凝丫,现在好不容易你有了孩子,借这机会回去不如让他向皇帝求个旨意,扶你做王妃吧。” “王妃?哪有那么容易。”家里没权没势,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敢做这样的白日梦。 “大娘知道咱家穷,可这不打紧,关键还是看他,他要是宠你,总能有办法。” 我还沉浸在孩子的喜悦当中不能自拔,大娘一拍我手,“跟你说正经的呢。这是最好的机会,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你晓得吧?为了你儿子的将来,你也要早做打算。” 这天下午,有人扣门,我赶去一看,是帮忙送信的人回来了,他告诉我信已经交给王府的总管了。 我连忙道谢,“给您添麻烦了,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不麻烦,托你的福,我在王府还讨了杯喜酒喝吶。” 第19页 “什么喜酒啊!” “哦,那个七王爷娶亲,据说娶的还是宰相的三女儿呢。” “您……您……您没看错?”我脑子一片混沌了。 “哪能呢,我又不老不聋,来贺的人都叫他七王爷,对了,姑娘你在王府有认识的人啊……” 我脑袋嗡的一声,后面就什么也没听到了,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想像着他此刻在风流快活,我又气又恨,在屋里走来走去,恼的无处发泄,勐然想起他给我买的那本(宋词合集)我带来了,我从柜子里把它找了出来,使尽全力把它撕成了两半,我感觉还不解气,擦擦擦,直到把它撕成一片一片,我才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想到他曾经还对我信誓旦旦,说要与我文鸢对舞,比翼双飞。哼,都是谎言,都是假的。 “笃笃笃”门又被敲响了,大娘和弟弟出去了,我勉强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开门,我一打开门,思渊正站在门口,我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要把门关上,他一愣,一步抢进来,笑着问:“怎么了,夫人,谁又惹你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接你和咱儿子回家呀,凝,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 “不回去,现在那个家哪还有我的位置,去陪你那新婚燕尔,如花似玉的夫人吧。”我断然拒绝,掉头进了屋,插上了门。再多看他一眼,我会气死的。 他在门外一声不停地敲着门,“凝,你听我说,我娶她也是万不得已的,我只有想办法娶到她,才能保咱们俩平安无事,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懂,你回去吧,我们后会无期。” “凝,没了你,家也不像家了,是监牢,是地狱,你就这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仍在那个孤冷的大院子里,让我日日受那种日子的煎熬?” 我心软了,啜泣着打开了门,他冲进来,紧紧地把我抱住,我在他怀里哭的更凶了。 “凝,我知道委屈了你,都怪我,都是我没用。砍头流放我不怕,可我不忍也不能让你和咱们儿子受到伤害。” 我赶紧去唔他的嘴,“你不要说了,你的无可奈何我都明白了,我跟你回家。”为了我腹中心爱的儿子,我什么都认了。 他欣慰的抚着我的小腹,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唯一的。” --- 第13章 霹雳 我正在打扫我的新住处,刚把那件蓝色绣花小袄叠好铺进木柜里,感觉口渴难忍,倒了杯茶水拿在手里吹凉。小春从外面跑进来说:“二奶奶,柳妃娘娘回来了。” 我双手不觉一颤,半杯水洒了出去,站起来说:“你去回了娘娘,我收拾收拾就去向她问安。” 思渊接我回来以后,我还没有见过这位柳妃娘娘,不知怎么的我脑海里竟浮想出吴贵那猥琐的样子,再由他联想到这位娘娘,唉,希望她能与我和平相处。 前院,已经和我住在这儿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整个从里到外全部都修整过了,连屋顶的琉璃瓦也翻新了一遍,暖阁里新摆了几大盆开得正艷的牡丹,曾经思渊为我买的几盆鸢尾已经被弃在院落的一角,几片枯叶正随风瑟瑟发抖。 柳妃正和思渊坐着说话,我恭谨地走到她面前,给她行了个拜礼,柳妃朗声一笑,“这就是钰凝妹妹吧,我刚来,有啥不懂的地方还望妹妹多指点指点我了”。 我连忙陪着小心的摆摆手,“不敢,不敢,钰凝不懂事,还希望娘娘以后多包容才是。” 思渊起身扶我起来,对一旁的柳妃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都别那么客气,钰凝现在怀了孕,以后还劳你多照顾照顾她了。” “王爷放心。”柳妃颇有意味的打量着我的腹部,问:“几个月啦,妹妹。” “回娘娘,两个月了。” “我真替妹妹高兴,以后呀,缺什么和我说,心呀我替你操,你就安安静静地养胎吧。” 她又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应声来,柳妃指着她对思渊说:“这姑娘叫心眉,是我从娘家领来的,很会伺候人,我寻思着,钰凝总得个可心人伺候才成,小春年纪太小了,做不了什么,不如让小春跟了我,让眉心跟了钰凝,这样我们都能安心些,王爷觉得怎么样。” 思渊听了笑着点点头,扣住柳妃的手,说“早听说你善良贤淑,总为他人着想,能得妻如卿,我三生之大幸。” 我心里早已千般滋味,却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听着他对她的柔情细语,仿佛没我这个人似的,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趁着他们说话的停当空儿,我插进话去,“娘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了。” “嗯,去吧。” 我风也似地疾步逃了出去。 整整一天,思渊都没有来看我一眼,我百无聊赖,只好捧了书卷打发时间。太阳从中天飘到西斜,等我合上书页,窗外已经是晓月东升了。 我像往常一样,铺好被褥,沏上一杯淡淡的热茶,头枕着胳膊伏在桌子上等他回来。平常的这个时候他就已经过来了,可今天,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的身影,我等的心情焦躁,各种揣测和臆想接踵而来。他是太忙了还是……,我强迫自己不要往下深想,又拾起放在床头的书卷,我翻开夹着书籤的那页,讲的是司马相如为陈皇后所作的长门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逾佚而不反,形枯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 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 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 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 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 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誾誾。 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 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 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 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 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 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 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 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 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 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 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 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屋外西风凛冽,寡月疏星,寒鸦孤鸣,枯枝交纵,静的让人害怕,听的让人心伤,看到的只有无限凄徨。我把书撇在一边,深深地恐惧开始在我心头瀰漫,方才诸多的臆想现在只剩下一个:“他不来了,宿在了柳妃那里。” 第20页 自鸣钟噹噹的响了十一下,每一声都敲打的我万分心痛。我打开门,向那远的不见尽头的小路遥望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点零星的灯笼火光,我等啊盼啊,忽的一阵疾风吹过,打灭了灯光,也湮灭了我最后的期待,我转身回屋用力的关上了门。 他真的不来了,是天太冷还是路太长? 还是他变心了,不再爱我了? 自从柳妃嫁给了思渊,从娘家回来后,我就不得不搬到比后院还远的多的新梅园子住了。我和思渊也不再是彼此的唯一。从搬到这的那一刻开始,我真正的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奶奶”。 自鸣钟又一次响了起来,确定他真的不会来了,我起身插上门闸,无力的爬上了床,抱起枕头,靠在冷墙上,脑中千迴百转,想着思渊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是陪柳妃说话?还是……,我脑子里勐地浮现出白天思渊紧紧牵着柳妃的手的情景,想着柳妃现在正在思渊的怀里,娇声呓语,情意绵绵,我狠狠的咬住了枕头的一角。 那一夜,我通宵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饱尝了深闺思妇的悲凉和辛酸,陪伴我的只有彻夜长流的泪珠儿,拭也拭不尽,一夜过去,枕头竟全湿透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向柳妃问安,柳妃和思渊刚刚起床,丫鬟让我在外面等,屋内欢声阵阵,引得我不由自主的踮起脚望向顶起的小窗里面。他们两个都好有精神,柳妃披散着一头长髮,笑盈盈的给坐在镜子前的思渊梳头髮,穿朝服。我脚下一软,后退几步,心里嫉妒的发狂。过了好一会儿,思渊和柳妃从屋里出来,我迎上前,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他的眼光随意地从我身上略过,竟对我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地与柳妃到大门口去了。 一连着半个多月,思渊都没有来我屋里,甚至在白天,他也不曾来和我说句话,我开始偿到男人负心的滋味,天气愈发的一天比一天冷,我的心也随之一天天的寒了。 这天中午,我冒着严寒,等在大门口,我要好好的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我绝情到这种地步,我为他生儿育女,哪里对不起他了。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思渊的车轿才晃晃悠悠的停在门口,他撩开帘子看到我站在他面前,一步迈下了轿,把住我的手放进他的袖口里取暖,看我眼睛红红的,温柔又抱歉的轻声说:“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我眼睛一热,刚要开口,不远处传来柳妃尖锐的声音,“王爷……” “ 我回来了,”他向门里大声回应了一声,紧接着俯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晚上等我。”匆匆进门了。 柳妃走过来,看看思渊,看看我,明白了什么似的,趁思渊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陪着思渊走远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好开心,好兴奋,好有活力,我把屋子里的家具抹了个遍,还让心眉帮我把炉子烧的热哄哄的。唿的一下,夜来临了,我坐在妆檯前,借着明亮的灯光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头精心梳理过的秀髮,白皙又略带憔悴面庞,长长的睫毛下两只眼睛像两颗黑色的葡萄,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光;抿过了红的唇,如一颗熟透的樱桃,鲜红诱人。这样的我,能不能重新得回他的心呢? 蜡烛燃烧成灰又换过一只,热茶凉掉又换过一杯,终于,有脚步声向这边过来了,我跳起来兴奋地去开门,是的,他确实来了,和柳妃一起! 柳妃上下打量着我,讪笑道:“王爷不是说钰凝妹妹身体不舒服吗?她今天这么精緻,我可是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个有病的呢?” 思渊穤糑的说:“身体…好多了吧?“ 我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唇。 “还用问吗,钰凝妹妹气色这么好,肯定没事了,咱们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吧。” 思渊走近我,拉起我的手,“凝,好好照顾自己。” 柳妃挽起思渊的胳膊有说有笑的走了,独留一个悽惶无比的我。 这就是他说的晚上来看我吗?这样探监似的匆匆一瞥,又有什么意义?把我打入黑暗的深渊里又时不时地透出一丝亮光给我看,为了让我永远地活在那无望的期望里吗?我做不到。 --- 第14章 彤云 心里的幽怨像暴风雨前的乌云越聚越浓,再也不能平静,我哗啦打开门,疾步向前院走,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问问他的心思,要是他说他对我厌了,烦了,我二话不说,从此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然后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再不对他抱一丝情感。 前院思源的屋子里灯火依旧,梨木雕花的纱窗上映着他们两人的影子,柳妃依偎在思渊怀里,正说着什么。 突然柳妃坐了起来,大声说道:“哼,什么你心里只有我,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这话说的,我哪骗你了,你想想,我要是心里没有你,我怎么会向皇上求赐婚呢?”是思渊的声音。 “你娶我之前不是说不要她了吗?干嘛又把她从娘家接回来?” “她不是怀了孩子嘛,我总不能不要我儿子吧,你就不要气了,我要去看她,也是为了孩子,你这个小心眼是不是以为我是挂念她才去的?” “王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呵呵,那……她生完孩子呢。” “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让她把孩子抚养到两三岁,本王就遂了你的愿,怎么样?” “王爷,你真好。” 我摇摇头,那真的是思渊吗?那个我至深至爱的思渊? 不是,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他! 我发疯似的跑回了后院,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任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恍恍惚惚的把手伸向蜡烛,钻心的疼,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他的心从中秋节的那一晚开始就已经属于柳妃了。要不是这个孩子,他根本不会去接我,我却还傻乎乎的跟着他回来,还为他流了这么多的眼泪!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可悲的蠢人了。 我恨极了他,也恨极了自己的无知和痴情,愤怒的烈火在胸中燃烧,我真想拿把刀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开始收拾行礼,我要走,回娘家。 我把几件衣服,首饰往包袱里胡乱一塞,就往外走,刚一出门口我就和人撞了个满怀,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忽然一双大手抱住了我,我定了定神一看,竟然是思渊。 我一看是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挣脱他,伸出手用力把他推出几步远。 “你,你怎么了。”他看见我着我双眼通红,气沖沖的模样,有些吃惊。 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他紧追几步赶上我,一把拽住了我。 “到底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你说句话呀。” “回娘家!” “好好的,回去做什么,我不准你回去,我捨不得你。”说着又要把我往怀里搂。 我转过身子,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冷冷的说:“捨不得?是捨不得孩子吧,我告诉你,不用你赶,我自己走,现在就帮你实现你家柳妃的愿望,但儿子是我的命,你休想把他抢走!” 第21页 “你既然听到了,也该想想,我对她说的那些话怎么会是真的。” 我拼命的摇头,我不要去想,我什么也不相信。 “凝,你听着,我这么说,都是为了能让你留在我身边,为了我们能长久……” 都是谎言,都是假的,我拼命的扭动身子,他死死的拉着我,我捏成拳头开始狠狠地锤打他直打到筋疲力尽,我无力地瘫在地上,髮髻散乱不堪。 “气消了吗?我们进去谈好不好。”不等我回答,他就连拉带拽的把我拖回了床上。 “唉,该怎么跟你说呢,忍辱负重的道理你该懂得吧,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就得学会忍耐,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厚积而薄发,才能摆脱困境啊。” 我把身子扭到一边,“我不懂,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 他也顺着我转过的方向跟过去说:“现在皇帝对我百般猜忌,丞相一党视我为敌,我只得抓着柳妃这道护身符,所以我现在不得不事事顺着她。实话说,我现在需要时间去筹划一件事情,你不要问我做什么,但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两年时间很长久,我不知道结局会怎样,我现在唯一能答应你的就是孩子永远不会失去他的母亲。“ 我似乎从他清澈的眼眸里感知到了他内心的真诚,心莫名的软了下来,满腔的怒火也竟一顺间荡然无存了。 “凝,你怎么不说话,还不能相信我吗?好,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女人休了,咱们一家三口死一块儿算了。“ 我从后面抱住他,眼泪也畅快的流下来了,他掉过来,我们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心里好受些了吗”他问。 我点点头。 “ 那你对我笑笑。“ 我笑不出来,又哭了。 他连忙安抚我,“是我不好,忽略你太多,以后我会多陪陪你的。” 中午在后院吃饭的时候,思渊给柳妃夹了一筷子肚丝顺道又夹了一个鸡翅放在我碗里,柳妃看看思渊又看见我眼睛红红的,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夹起一块肚丝放在嘴里嚼得咬牙切齿,仿佛我就是那块肚丝似的。这段时间我妊娠反应的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看着碗里油腻腻的鸡翅,我又一阵反胃,跑去院子吐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因为心情烦闷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在院子里呕了一阵,也只呕出几口酸水,钻的肚子生疼,我扶着墙勉强回到屋里,柳妃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妹妹,你怀着孩子身子不爽快,以后就在自己屋子吃饭吧,既方便又免得在这儿招噁心。” 我明白柳妃的用意,强压住心里的愤怒,用哀求的眼神向思渊和老太太求助,老太太几次欲言又止,也看着思渊,思渊只是闷头吃饭,不言不语。思渊,你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从这之后,柳妃缠思渊缠的更紧了,早上每天送他上朝,中午又早早的就等在门口。我一个人呆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用筷子挑着桌子上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人很快的消瘦了下去。以前虽然他也不能陪我多久,但每天吃饭的时候,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者装作不经意的为我夹一次菜,都能让我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温存,支撑着我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如今许久不见他的身影,好似弃儿的我,又该如何排解那无边的思念? 思念,思念,尽是思念,思念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时间,已经一个月了,我连他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翻着黄历,掰着指头算着日子,终于等到了腊月十二,这一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见他。我找来巴掌大的一块纸,在上面写了“腊月十二”,上午小春过来的时候,我把老太太要我做好的新棉衣连同这张纸条一併交给了她,让她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的交给思渊,小春懂事的点点头,收好了纸条抱着棉衣走远了。 下午天上聚起了浓云,天气骤然变冷,我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下午都在屋里走来走去。傍晚的时候,柳妃气势汹汹的从前院席捲而来,一脚踢开门,几步向我走过来,噼脸就是一巴掌,沖我破口大骂道:“贱人,你要是再敢勾引王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说完又气势汹汹的摔门而去。 我失魂落魄的歪倒在床上,知道思渊不会再来了,心中若有所失,夕阳扑打在我的脸上,我也直直的看着它,让眼泪肆意横流,分不清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心里悲伤。等到黑夜吞没了大地,泪水也在我脸上干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嘴唇发白,泪花狼藉,瘦若的让人辛酸,憔悴的让人心疼,真真是应了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北风裹挟着雪花推开了虚掩的门,我鬼使神差的走了出来,踏着满地的积雪,一步步的往前走,前面有什么?为什么心里若有所待? 我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西北角的大合欢树旁,这是我和思渊一起呆过得地方。就在去年,也是这样的雪花纷飞的夜晚,我们饮了交杯合衾,我从被动的屈辱中走出来,从心里真正意义上的接纳了他,与他许下了永结同心的心愿。果然,一切成空了么。 前方隐约有人走来,我以为是随风摆动的树枝,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才看清楚是思渊。他也看到我,本能的一怔。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问。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酒喝多了,出来醒醒酒,你的生日……我来看看你。” 我上前扶住了他摇晃的身子,“要不,进屋来吧,我给你煮壶茶,醒醒酒。” “不了,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别冻坏了身子。”他轻轻推开我,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也早点睡。”我转身欲走。 “凝,别恼我。好么?” “不会的。”我迴转身来对他淡淡一笑,很自然的笑,不是装的,我清楚,他会来到这里,说明他的心里是有我的,只是迫于柳妃的压力,他不能做他想做的事罢了,既然明白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思渊,快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忙呢。”我沖他挥了挥手,开始往回返,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煳了我的视线,再一回首,思渊的身影已经不见,我紧了紧衣领,加快了步子往回赶。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勐一回头,居然是思渊正踏雪奔来,他的脸上,额头尽是汗滴,额前的一缕头髮已经结成了一块。他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起,大口的喘着说:“今晚不回去了,在这陪你。” 绣锦鸳鸯的芙蓉帐里,思渊赤着身子,小心的伏在我的身上,大声的喘着粗气。我躺在他的身下,双手交叉环抱着他的脖颈,一脸的醉红。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柳妃,心里发毛,用我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背上抓起了一道道的红印。他紧咬牙关,定定的看着我。半夜醒来,我看着指甲上的血渍,好难过。我轻抚着他背上的伤痕,心疼的问:“还疼吗?”说罢,盈盈泪珠又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 第22页 他把我拥在怀里,温柔的说:“只要你能理解我,只要能不让你难过,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 第15章 风波(上) 这天下午,我正在刺绣,思渊心事重重的从外面进来说:“八王要问斩了,皇上让我做监斩官。” 我把针别在布上,倒了杯水给他,问:“没有迴转的余地了吗?比如终生圈禁什么的。” “怎么可能呢,我几乎所有的法子都用过了,现在的我根本救不了他。”他嘆了一口气,“至少不要让我亲眼看着他死。” 说罢,他自嘲似的苦笑一声,看着我说:“我,很没用吧。” “哪有,任凭换作谁,都是这样的。” 他兀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捧住我的手,说:“我,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又怕你心里过不去。” “什么呀?” “明天,我想请吴贵来咱家吃饭,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和皇上说说,不要我做那个监斩官,那……是我亲弟弟啊。” 我心里虽不愿意,但还是对他说:“那我明天先回娘家去了。” 他笑着说:“不用,有我呢,不怕。” 第二天下午,心眉从前边回来,告诉我:“二奶奶,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准没什么好事,便说:“你去回了娘娘就说我不舒服,没法过去了。” 心眉一脸为难,“这,不好吧,娘娘说您要不过去,就亲自来请。” 我没法,只好挺着身子来到前院。思渊不在,柳妃和吴贵正围着一桌吃饭说话,见我进来了两人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柳妃瞪我一眼,说:“发什么愣,还不问安?” 我只好对吴贵屈身福了一礼,他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我的肚子上,“哈”的一声大笑起来,拍着手说“妙,妙妙,还是妹子你有主意啊,看腻了寻常的歌舞,现在我还真想看看怀孕女人跳舞的样子啊,哈哈。” 柳妃笑着应和着,侧过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刚才说的都听见了?,那有劳妹妹为我们一舞助助□□。” 吴贵大声地拍了拍手,几名乐伶依序进来,对着吴贵行过礼后,紧接着声乐响起。思渊不喜欢歌舞,府里从没有乐伶。这显然是吴贵和柳妃安排好要为难我的。 我白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出来,吴贵一脚踹开凳子,冲过来一把拽住我,恶狠狠地说:“怎么,以前让你做我的女人你死都不肯,如今只让你跳个舞你也不愿意,你这小娘们就这么无情?告诉你,别以为你跟了七王就是个人物了,我要想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都容易。” 吴贵一把将我推开,我本来身子就重,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哗啦啦“,桌上摆着的瓷瓶被我碰到了地上,碎片飞溅开来。 “哼,算你命大,不过,还没完。”吴贵说完,又大声对一脸得意洋洋地柳妃说:“妹子,以后要是谁再敢让你不痛快,就还告诉我,我保管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又狠狠地蹬了我一眼,抬脚扬长而去。 下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思渊,他听后,宽慰着我说:“你别在意,吴贵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尽量小心,他说什么你也别在意,就当他放屁了。” 我红着眼睛失望的对他说:“我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可我还是你的女人啊,你就忍心看我被人打过来骂过去?”我使劲把眼泪忍了回去,继续说:“我也没什么可打紧的,可是,思渊,他可是差点害了咱们的孩子啊,你就这样不闻不问了?” 他搂住我的肩,“钰凝,就当是为了我,忍耐吧,现在能帮我 推掉这个差事的,只有吴贵了。”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要做大事,又有什么不能承受和面对的,监斩亲弟弟又怎样,记住这份仇,日后报了就是了,我想八王爷一定不会怪你,依着他的性子,他肯定宁愿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愿意死在吴贵他们手上。”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 “哼,就你?还想成什么大事? “我嘲笑了他,转身回了屋,再不奢求他的保护。 晚上我正在铺被褥,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我出去一看,思渊正往这里来,后面跟着柳妃的侍女涯叶,正在后面边走边哀求。思渊紧绷着脸,对着涯叶吼道:“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回去告诉她,我是府里的主人,我想宿在哪里就宿在哪里。” “不好啦,夫人要上吊了。” .思渊急忙赶回前院,柳妃正在哭喊着往桌子上爬,见思渊进去了,闹的更厉害了,踢开劝阻的几个侍女,一边给白绫打结,一边哭喊:“你不是嫌我碍眼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去找那她去呀,我现在就死,不碍着你们的好事。” 思渊急忙打劝,“你这是做什么,这么点事儿,也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好了,我不过去了好不好?” “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只装着你的宝贝钰凝,我算个什么呀,连人家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她不是怀着孩子吗……” “有孩子咋了,反天了?不就是让她跳个舞吗?能碎了?还是能化了?你就对我吹鬍子瞪眼,想当初你娶我之前是怎么对我承诺的,说要生生世世爱我,疼我,现在你就为了个小妾跟我翻脸,当时我真后悔没听爹爹的话,这么就嫁了你这么个薄情郎。” “都是我的错,你先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成吗?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咋活!” “行了,留着你的话骗鬼去吧,叶芽,你去告诉我爹爹,让他老人家来给我收尸。”说完就把脖子往白绫上套,几个侍女赶紧又拉又劝,思渊上前赶紧把她连拖带拽的抱了下来,央求着说:“夫人,你冷静冷静,你说说,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柳妃一听,停止了哭闹,抽抽搭搭的说:“好吧,那你把那个小狐狸精锁在她屋子里,别让她出来作祟,你永远不要去见她。” “这不好吧……” “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我不活了,我爹爹会给我讨回公道的。”说着又要往墙上撞。 我听到这里,默默的回了新梅园子。 宣旨监斩送行遇刺 第二天早上,思渊心事重重地过来,显然是答应了柳妃的要求。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对他说:把我送走吧,我留在这里,只能让你为难。” 他攥住我的手,难过的说:“连你也生我的气?” 我向他解释说;“我不是生气,是后悔,都怪我那天太冲动,对你说了那些话才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现在我只有先离开,免得再闹的府里不安宁。” 他嘆了口气说:“如今只好委屈你了,可你要去哪呢?” 第23页 我说:“你要是同意,就把我送到八王府吧,八王爷即将问斩,王府下人遣散,八王妃孑然一身,总需要人陪着的,趁我现在还能做的了饭,我正好可以一边照顾八王妃母子,一边清清静静地养胎,总比整天关在这屋子里强多了。” 思渊万分不舍地把我抱在怀里,心疼的说:“去了那好好照顾自己,等时机成熟了,我就接你回来。”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去前院向思渊和柳妃辞行,思渊故意在柳妃面前装作对我漠不关心的样子,头也不抬,冷冷的说:“知道了,走吧。” 我也作出一副幽怨的样子给柳妃看,柳妃一脸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从梳妆檯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扔给我说:“这里有几个碎银子,看着花吧。” --- 第16章 风波(下)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去前院向思渊和柳妃辞行,思渊故意在柳妃面前装作对我漠不关心的样子,头也不抬,冷冷的说:“知道了,走吧。” 我也作出一副幽怨的样子给柳妃看,柳妃一脸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从梳妆檯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扔给我说:“这里有几个碎银子,看着花吧。” 八王府在城西,我上午出发,到了八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会儿的八王府已然没有了昔日的风光,偌大的门口一个家丁都没有,两只残破不堪的灯笼壳子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向来往的行人诉说着兴衰盛败。 我走到门前,摸着铁环“笃笃”地扣了几下,没有人应,我又扣了几下,喊了几下才听到门内八王妃赢弱的声音“谁呀?”。 “娘娘,是我,七王府的柳钰凝。”我尽量压低声音,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这就来。”说着,门开了一条够一人进出的缝儿,八王妃探出半个身子来,我说明了来意,她才把门开大了些让我进去。 进了前院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象,只有寝殿倒是挂了几盏灯笼,八王妃却并不引我进去,而是一直带我走到后院,来到灯笼都没有的两间房子前才停下。 “自从王爷出了事,我和芝生晚上就一直住在这,不容易被人发现。”八王妃摸着黑点燃了一只小小的蜡烛,昏黄的火焰仿佛也能明白主人心思似的,只是乖乖地照亮了桌子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这是我家柴房,不干不净,你自己找个干净的地儿坐吧。”八王妃说着从旮旯里递过一个小凳给我,自己又拿过一个,挨着一面墙靠着坐下,说:”难得你带着身子还想着来照顾我,可惜我这连个像样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也面对着她坐下,问:“您就住这儿吗?小世子还那么小啊。” “我昨天已经悄悄儿把他送乡下了,呆在这儿不安全。唉…,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我那儿了。”说这说着她掉下几滴泪来。 “您,为什么啊,好歹这里也是京城,不管怎么说,要真有个什么,看大夫,买什么的也方便啊。” “哼,”她掏出帕子擦干眼泪,仿佛要笑出来似的说:“我怎么不知道,可也得人家皇上能答应啊,留在这儿,只是等死罢了。” “可皇上不是赦免了您和……” ”哈哈,傻妹妹,那是他做给外人看的,我估摸着等我家王爷一走,就轮到我了。” ”怎么会,君不是无戏言么?。” “你又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这么打算的呢?但是,我,太了解他了。”她看着我,又摆了摆手,”那我就和你说叨说叨吧,其实啊,当年我还做姑娘的时候,有一次皇上到我家,他第一眼就看上了我,此后他就经常到我家来坐坐,我爹也是希望我能嫁给他。不过,后来,先帝把我赐给了王爷。” “那,皇上或许能念及旧情呢。” “旧情?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都忘了,更别说他,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绝对会斩草除根。” 小蜡烛头很快的燃尽了,屋子里又一片漆黑,八王妃站起来抖了抖身子说:“你就在这里睡吧,安全,免得被我连累,说起来,你怎么一个人来的,你有身子的人了,七哥,七嫂也不懂得找几个人护着你。”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我怎么能说呢?说我就是被她的七哥,七嫂赶出来的么,那还不被笑话死。 “唉,我也懒得问了,既然来了我这儿,我就得保你平安才是,你过来。” 八王妃往里走了几步,扒开一堆柴火,伸手在地上摸了一阵,突然她好像找到了什么似的,两腿叉开,抓着什么就往上提,我赶紧跟上前,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地窖,估计很深,因为有深重的凉气逼了上来。 八王妃指着地窖说:“要是有什么事发生,就藏在这里面,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万一还是被人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出口,是直通城外的。” “那您呢。” “我?哼,我这样的人了,还怕什么,如今芝生也安全的送走了,我最后这几天还不赶紧过几天舒服日子?我去前院睡。” 八王妃把盖子放好,起身往前院去了,我躺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八王的事,又不知怎么的联想到了思渊,如果有一天思渊也处于这样的境地,我能像八王妃一样做到这么从容淡定,视死如归吗?我抚摸着我微微凸起的腹部,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他在动,又一下,又一下,是的,我儿子动了,他在向我这个母亲打招唿。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发誓,我会用我的一切去守护他,如果有一天要我在守护儿子和追随思渊而去上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我不是怕死,也不想否定八王妃的痴情,只是觉得抚养孩子是身为一个母亲必须做到的责任,我想思渊也是愿意看到他的儿子茁壮地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 远处不知谁家传来几声犬吠,我翻了翻身,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什么呢?思渊那么老实,那么重情,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我呸了几口,拉扯过被子睡了。 我在八王府一连住了三天,白天八王妃出去买菜买米,我就在家负责做饭,八王妃出手很阔,从不讲价,每次提个空篮子出去,回来总是装的满满地,鸡鸭鱼肉自不必说,时不时还常买些山参,燕窝之类回来,我问她,买那么多吃的动吗?她笑笑说,“不怕你笑话,我家以前女人多,咱女人嘛,都想过的奢侈点,可老祖宗说的好,成由节俭败由奢,那么多女人享乐奢靡那王府还不垮了?所以呀,我就带头,节俭度日,其他妾室也就明面上有所收敛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这个家,如今这幅光景,临走前我还不好好补偿补偿自个儿呀。再说了,为了你的孩子,我这个做婶婶的也得出点力不是。虽然我没机会见他一面了。” 她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在我面前从未露出过一点点的悲伤和恐惧,人们常说,情到深处死何惧。这句话我在八王妃的身上算是看到了。 第24页 晚上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好像有人埋伏在外面等着要我的命,想点灯又怕被人发现,不点灯心里又慌得很,一晚难以入眠,精神极差,到了早上吃饭的时候,她见我一脸的睏倦,说:“你快回去吧,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你怀着孩子,睡不好可不行,我去给你叫车。” 别人是无家可归,我却是有家回不去,我想哪怕柳妃有八王妃一半的好,我也不至于被赶出来。想着想着,心里有委屈都爆发了出来,泪水一颗颗的顺着我的脸颊落在碗里,八王妃急忙掏出手帕给我,一面心急的问我怎么了,我只好把吴贵在府里调戏我,以及被赶出来的事告诉了她,她听罢,嘆了口气握着我的手说:“这么小小个人儿,还是个孩子呢,别人家的闺女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唉,苦了你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我才十六岁。 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看书,八王妃把我叫到她的上房,把两个金戒指和一个看上去挺值钱的玉镯子塞在我手上,说:“妹妹,知道你的事儿后,我想了又想,我觉得七哥虽贵为王爷却不是那种能保护你的男人,听我一句,拿着这些东西,找个安宁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回去了。” 离开?自从思渊强要我做了他的女人,我就再没想过离开他,一开始我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马,扭动着身子不让他接近,现在却觉得时时刻刻都是他的影子,我的心声告诉我,我再也不能离开他了,再者,我又能去哪里呢? “娘娘,您别说了,我会自己小心的……” “好吧,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些东西你还是拿着吧,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晚上吃过饭以后,八王妃说身子不舒服回前院了,我还是睡不着,索性就在院子里转悠,走到廊子尽头的时候,我正要往回返,却听到大门外面隐约有脚步声跺来踱去,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朝四下张望,看到墙角立着一根棍子,我轻轻地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这时候门响了,声音不大,也只拍了两下,好像怕人听到似的。 我鼓足勇气喊了一句,谁呀?,门外没人应,我又喊了一声,良久,门外才传过一声低吟,“钰凝,是你吗?” 这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勐地在我心里漾起一层涟漪,我丢下棍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一个熟悉再不能熟悉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没错,是他,真的是他,我日夜期盼的思渊,他来接我了! 我也顾不得在这是在大门口,靠在他怀里,握起小拳头在他胸脯捶打着,抱怨着说,:“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是很精神,鬍子拉碴的,额上还带着些汗,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仍旧声音低低的,说:“你受苦了。” “你来了就好了,等我一下,我去和娘娘说一声,收拾一下东西就来。”我兴奋地就要去前院,他应了一声“好”,我刚一转身却又一把拉住我, “还是算了,我是来看看你,吴氏,她还……” 我像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顿时心凉了半截,他是一家之主,却不敢接我回家,只能夜半无人之时来偷偷看我一眼。 ”哦…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天气凉,你快回去吧,别又被她知道了。” “对不起,我……” “我知道的,我不会怪你的,你也有难处。”自从柳妃嫁进府里,我已经听了他太多的道歉,一切,都无所谓了。 “凝,你是个好女人,要是有机会,哪怕是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怎么了?突然说这么重的话,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怪你的。”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抱住我,说:“再等等“,我一定尽快接你回去。” 第二天傍晚,八王妃从外面回来,悄悄地和我说:“刚才我出去,看到好几个人在咱们门口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窥探咱们似的。” 我出去一看,果然周围有几个个人在王府周围走来走去,我赶紧插上门,焦急地问她“这可怎么办呢。” “别怕,咱们先去柴房的地窖躲躲。”八王妃扶着我一路小跑到了柴房,她打开地窖,点起一盏明灯,自己先顺着梯子走在前面照亮,我跟在她后面。地窖里面比我想的还要大,壁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而我只冻得发抖。 转过个弯又足足走了十几步,在一面土墙前,她提着灯上下照了照,说:”就是这儿了,凿开它,就能出去了,搞头我记得是在……”她想了想,说“:“在上面,我去取去。” 八王妃刚爬上去,我就听外面咚咚咚几声响,她把两把搞头仍下来,说:“没时间了,他们已经进来了,你自己逃吧,我去引开他们。” “娘娘,那您……” “不用管我,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本以为皇上能留我命到替王爷收尸的那天,不过……也好,先他一步走,我还可以替他开路,让他在黄泉路上少受点苦,妹妹,你好自为之,保重。” 八王妃说完盖上了地窖的盖子,任我怎么推也推不开,过了一会儿,有人喊道,:“她在那,给我追。”我屏住气,等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我抓起搞头使劲的朝墙上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我的儿子,活着出去。儿子,儿子,不要怕,只要有娘在,他们休想伤害你一丝一毫。 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母亲所拥有的本能地力量是多么强大,我从没发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一下一下的往开凿,也不知道凿了几百下,厚厚的墙壁竟真的被我凿开了一个口子,巴掌大小。 脚步声再次清晰可闻,我赶紧放下搞头,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只听有人说:“女人我已经杀了,可孩子没找到,看来是已经被带走了,要不要出城去追查。” 另一个人说:“地方这么大,上哪去找,对了,吴大人交代要我们一併杀掉的那个七王府的姓柳的小妾,你找到了吗?” “没有啊,会不会也逃了?” “怎么可能,傍晚我还看到她出来过。” “要不要挨个房去搜?” “不必了,耽搁时间越久越危险,索性一把火把八王府都烧个一干二净,任凭是谁也难逃出生天。回去也好交代。” 好狠的吴贵,想来他和柳妃是合起伙来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八王妃,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狼烟滚滚,透过盖子很快瀰漫了整个地窖,再不走,真的要被呛死了,我不敢用搞头,怕他们听到,所以我就用手,拼命地往开扒,手上磨出了血,我也感觉不到疼,因为早就冻得麻木了。 也许上天眷顾了我,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顺利,很快地我就挖开了洞口,火势似乎越来越大,可以听到东西烧焦的噼啪爆裂的声音。我提起灯笼,拼命地往前跑,跑了多远,我也不知道,等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城外的西山上了。 第25页 我向城里望去,八王府已经是一片火海,照得京城上空红光一片,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场大火而逝去了,八王妃,也已然化为一粒尘埃,飘向无尽的夜空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已经留在了我的心里,我将会永远的记得她,直到老去。 “妹妹,你听我说,我觉得七哥虽贵为王爷,却不是那个能保护你的男人。” 八王妃的这句话突然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勐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思渊来见我的事,他吞吞吐吐的话语,闪闪躲躲的眼神,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思渊可能知道。 “凝,你是个好女人,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是这样的意思么?呵,原来是这个意思,下辈子,呵呵。 真的是这样么?我至深至爱的思渊。 我懒得去想的,或者说我已经没必要想了,八王妃也许说的对,他不是那个可以守护我的人。 八王府还在燃烧,火舌拼命的张大嘴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吞没,也罢,就让它吞没吧,也包括柳钰凝。到了明天早上,思渊,柳妃,吴贵,紫禁城,就都与我无关了。 摸摸胸口,八王妃给我的几件首饰都在,只要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肯吃苦,我不信一个人日子过不下去。 我又看了一眼紫禁城,转身向远方走去。 --- 佳期如梦 第17章 遭劫 时间过去太久,关于这一段往事,我的记忆已经模煳很多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还晃晃悠悠的贮藏在我的脑海。我记得那是天启元年三月的暮春,距离我从八王府逃出来,已经有三天了。那天晚上,我想着思渊的背叛,万念俱灰,一个人在山道上走了一夜。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我遇到了从南方举家迁徙过来的姓乔的两口子,车上的女人见我迎着寒风瑟瑟发抖,便下来问我去哪儿。去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周围的一切都是一片虚无,天地茫茫,我心茫茫。 “大姐,你们去哪儿,就把我搁哪儿吧。”我这样对她说。我的一生都被命运左右,这一次也由它玩弄吧。 驴车在石子路上颠簸了整整五天,到了第六天下午,驴车走到武兵山的时候,我正斜歪在车里迷煳,突然车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几个拿着长刀,身穿灰衣的人把我们围了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遇到山贼了。 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用刀挑断了布帘,吆喝着把我们从车上赶了下来。接着几个人就跳上了车,在上面七手八脚的乱翻起来,除了我们随身带着的东西,其他一些值钱的物件都被拿走了,为首的一个小眼睛清点了一下,说:“怎么才这么点,给我搜身。” 几个人听了,就朝我们沖了过来,乔大哥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冲过来的人砸过去,一个山贼来不及闪躲,脑袋被砸出了血,为首的小眼睛哼了一声,手一指,说:“不老实?那就给我做了他。” “好。”几个贼人朝乔大哥一齐扑了上去,乔大哥闪躲到一边,从地上拾了跟木棍和他们打了起来,奈何对方人多,乔大哥渐渐招架不住,一个瘦子趁他不备,跳起来对着他的后背勐砍了下去,乔大哥顺势倒了下去,瞬间他的后背就染成了一片,站在我旁边的乔大嫂尖叫一声沖了过去,死死的抱住了乔大哥。 “要杀就把我们俩一块杀了。”乔大嫂绝望而愤怒的哭喊着,悽厉的声音在空谷中阵阵迴响。小眼睛冷笑一声,“好,那我们兄弟就成全了你。” 这时候,乔大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搂住乔大嫂的脖子,用力翻了个身,把乔大嫂护在身下,表情痛苦的瞪着步步逼近的人,“杀了我可以,求你放了我老婆吧。” 几个山贼举起的刀慢慢都放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一齐看向了站在大石头上的小眼睛。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他走了过去,摸出了身上的八王妃给我的首饰袋子,对他说:“大哥,我这有几件金首饰,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他们俩口子老家糟了兵灾好几次死里逃生才迁过来,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们一命吧。” 小眼睛取出一个金镯子在手里颠了颠,说:“看不出你这小娘们儿还挺有钱啊,不过,恐怕你还不止这些吧?都老老实实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我摸了摸胸口的钱袋,对他说:“大哥,不瞒你说,我身上还有五两的碎银子……” “那就快交出来……”矮个子男人不耐烦的沖我挥了挥刀,我对他摇了摇头,继续对小眼睛说:“大哥,这五两银子我不能给你,因为……”我抚了抚我微微凸起的腹部,“这二两银子,是我为生孩子准备的救急钱。不瞒大哥说,我是个被人赶出来的小妾,现在只有我们娘俩儿相依为命,要是没了这点钱,我也活不下去。您要是可怜我,就给我一条生路,您要是想要这点钱,就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杀了拿走吧。” 我刚说完,矮个子就走了过来,“谁管你那些,把钱拿来。”说着就要搜我的身,小眼睛沖他摆了摆手,“行了,够了,区区五两银子,老子不稀罕,咱们走!。” 等山贼都不见了影儿,我和乔大嫂急忙扶了奄奄一息的乔大哥上了车,我们把被山贼扔的满地都是的行李一股脑都塞在车上,乔大嫂赶车,我照顾乔大哥,一路边走边打听,才到了距离最近的县城。城里药堂的老郎中只看了看乔大哥血染了一大片的后背,知道他伤得重,直接伸出手来,“二两银子拿来,否则不治。” “二两!”乔大嫂知道老郎中趁人之危,又急又气,却又没有办法。把身上的兜都摸了个遍,也只数出几十个铜板。老郎中一看,摆了摆手,“出去出去,没钱你看什么病。”乔大嫂又苦苦哀求了半天,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先生,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就发发慈悲吧。”“不行,给钱看病,天经地义,我也是要吃饭的,要都是你这样,我不得饿死了。” 眼见老郎中态度坚决,我只好摸出一两银子,连同乔大嫂的几十个铜板一併给了他,老郎中才捋了捋鬍子点点头,“好吧,医者父母心,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把他扶进来吧。” 乔大哥的伤治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转危为安,晚上我们把乔大哥扶上了马车休息,乔大嫂对着我就直挺挺的跪下了,“妹子,你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受我一拜。”我连忙去扶起她,“大嫂快别这么说,什么恩不恩的,咱们相识就是缘分,你们夫妻好心带我走,还给我干粮,我也得好好谢谢你们啊。” “唉,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损失那些金首饰了,我真觉得对不住你。” 我连忙安慰她:“钱财是身外之物,没了还会来的,倒是你们夫妻才真正让我感动,尤其是乔大哥面对刀口时说的那些话,真的深深地触动了我,和真情比起来,那些金银又算得了什么。”试想,要是今天换做思渊,他会为我挡刀么?他能么?他敢么? 第26页 我们住不起客栈,就在车上窝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乔大嫂借了附近人家的锅灶煎了药给乔大哥喝了,便准备收拾东西继续出发,我帮他们打包好被褥,便向他们辞行,乔大嫂诧异的拉着我的手说:“怎么了妹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我摇摇头,“不了,既然来到这,我就在这儿吧。”我就是一片离了枝的树叶,随风飘到哪就算哪吧。 乔大嫂依依不捨的对我说:“妹子,你要是愿意,就还跟我一起走吧,等安顿下来,我让我堂哥给你物色个好人家,你这么心善,人又美,一定能再嫁个好男人。” “谢谢嫂子好意,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那些事等以后再说吧。”我拒绝了乔大嫂,她见我留意已决,也没有再说什么,把一包干粮和小菜用麻布包好硬塞给我,眼里噙着泪“妹子,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以后有难处,就按我跟你说的地方找我,我一定帮你。” 送别了乔大嫂,我坐在城边石磨上啃着馒头髮起了愁。我原本是打算用那些金首饰买个小屋子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的,现在这种境况,除了做工,没什么办法了。 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谁愿意僱佣一个大肚子笨拙的女人呢?唿的一下,夜晚就来临了,我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曾经戏作的一首诗,家家户户灯火明,笑语欢声盈满窗,尺帛小路无穷尽,幸有影儿共彷徨。用它来形容我此刻的心境,再适合不过了。 我从北街走到南街,最后在街的尽头找到了一间荒废的小屋,里面杂草丛生,积尘满满,好在有个破灶台还有一条炕,炕上堆满了茅草。走了一天的我已经疲累至极,此时能有这么个栖身的地方,真是太幸福不过了。我把吃的放在一边,准备把茅草铺的平整一些。我的手刚刚伸过去一摸,却感觉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一团。 “啊,别打我,别打我。”草垛里勐地钻出一个人来,把我吓了一跳,我本能的捡起一个破罐子举在半空中自卫,他却并没有冲过来,反而往后退了退。大半是个乞丐吧,声音听着还很稚嫩,估计年纪也不大。我稍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一看,果然没错,是一个半大孩子,正缩在墙角发抖,蓬乱的髮髻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惊恐不安地盯着我。 确定他没有恶意,我缓缓地到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想安抚他一下,他一哆嗦把我的手打到一边,把头埋进了茅草里。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柔柔的对他说。 他这才试探性的把头探出来一点,我继续对他说:“你是男子汉,我一个女人打不过你的,你说对不?”我顿了顿,“我叫柳钰凝,你呢?” “柳钰凝?!你是柳娘娘!”他突然从草里钻了出来,神情激动的一把抓住我的手,哭咧咧的说:“柳娘娘,我是芝生啊,你快救我,救我啊。” 芝生?我心里一惊,急忙撩开他的头髮,这眉毛,这眼神,这鼻子,还有眉间的黑痣,他是……八王妃的儿子,小世子! --- 第18章 生存 夜半寒凉,阵阵北风隔窗入户,我依偎着蒙儿,看着此时的他一双小黑手捧着干馒头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难以想像在这不久之前他还是个衣食无忧,活泼清爽的王府世子。记得那是我刚入府不久的时候,有一天思渊闲着无事,突发奇想要我作为新妇跟着他到八王府认认门,轿子停在八王府门口的时候,王府管家老张迎了出来,对思渊和我行了个拜礼,说:“不知王爷二夫人大驾光临,您快请进,小的这就去请我家王爷娘娘出来。”思渊听了哈哈一笑,“不用了,我亲自去他床上把他提熘出来。”然后他拍拍我的手,说:“你先跟管家进去,我去去就来。”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我就是在假山旁边看到了正坐在石阶上捧书而读的芝生,老张笑着对我说:“二夫人,这是我家少爷,王爷的小世子,要不我喊他过来向您请个安吧。” “不用了,让他好好读书吧。” “是,那您这边请。”老张领着我继续往前走,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我无意中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芝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我,正诧异的盯着我看,我沖他笑了笑,他一愣,急忙把书拿了起来挡在脸上。 进了屋,丫头倒了杯茶给我,老张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二夫人在这稍微等我,我家娘娘一会儿就来。” “好,我知道了,您去忙吧。”我点点头,等老张离开,我便和丫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突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笑了起来,我扭头一看,芝生正趴在门口朝我做鬼脸,我向他招招手,“过来啊,让我看看你。” “哎呦,这就是钰凝啊,真是跟画儿里出来的人儿似的。”八王妃笑声朗朗的走过来,见芝生在,推了推他说:“芝生,别在门口趴着呀,快进来见过你七婶子。” “七婶?她是我七叔的女人?好小啊。” 八王妃赶紧拍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我连忙打圆场,“不怪孩子,我才十五,确实也比他大不了几岁。”我微微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小脸,问他:“告诉七婶,你多大了?” “我都十二了,别摸我脸。”芝生生气的崛起了小嘴。 八王妃尴尬的笑笑:“你别介意,这孩子都让我惯坏了。” 下午我和思渊离开八王府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思渊正要扶我上轿,芝生从里面跑了出来,拽拽我的衣袖,说:“七婶,我有悄悄话要和你说。” “什么呀?”我蹲下身子,他凑到我耳朵前,说:“我喜欢你的簪子,能送给我吗?” 簪子?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头上一阵扯痛,右边的一团髮髻散了下来,我抬头一看,芝生已经拿了我的簪子在手里,沖我得意的扬了扬,飞也似的跑了。 “你这臭小子,得寸进尺了啊,我今天必须收拾你。”八王妃从门口的树上刷下来一根柳条径直追了进去,惹得大伙一阵欢笑。 唉,我回过神来,发现芝生正看着我,“还要吗?”我问。他点点头,“要,我都四天没吃东西了。” 我有些奇怪,又取出一个馒头给他,“怎么会四天没吃东西呢?那些护送你去乡下的人呢?” “哼”芝生解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他们把我送到这里的时候,说是要去买点东西,让我在这等,可到今天他们都没回来。” “那你没有随身带些钱吗?” 芝生点点头,“有啊,可是住客栈,吃饭,都花光了,客栈老闆见我付不出钱就把我赶出来了,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乡下?你见过我娘了吗?” 我心里一惊,“见过了。” “那她好吗?我爹呢?” 第27页 我看着芝生殷切的目光,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该怎么说呢?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可他还这么小,能够承受这一切吗? 他见我默然无语,神色黯淡下来,缓缓才说:“我爹娘,是不是被流放了?我问过他们,他们也不告诉我,可我懂得,要不然我娘就不会要把我送到乡下了,七婶,他们去哪儿了?。” 我爱怜的抚了抚芝生的脸,“七婶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山有草又有花,他们不会很苦的。” “那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我给了芝生一个肯定的眼神,“会的,只要你好好的,努力上进,将来有出息了就能把他们接回来。” 芝生不可置信的眨巴着眼:“真的?就像沉香救母一样么?” 我点点头,“对,一样的。” 芝生开心的把馒头一口吞下去,又饱饱的喝了一碗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怎么会在这?七叔也被流放了吗?” 我心头一紧,“对,他也被流放了。”心被流放了,跑的很远很远。 “你说,这是咱俩的缘分吗?”他顿了顿,“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淡淡一笑:“对呀,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让咱们俩个苦命人相遇,以后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你说好吗?” “真的吗?我能和你在一起?”他问。 “傻孩子,当然了,只是会很苦,你怕吗?”“不怕,有你在,就有馒头吃,有馒头吃就够了。” 我扑哧笑了出来,“好,那我每天给你做馒头。” 芝生的话提醒了我,为什么不开个馒头铺子呢?我用了三天时间拿剩下的银子置办了一个小铺,又请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间荒弃的屋子,修葺了灶台,买了粉面,新的生活就这样一步步的开始了。芝生从小没有做过活,自然能干的不多,不过十三岁的小后生,有的是力气,所以他便承担了噼柴,挑水的工作,我则负责和面,烧火,叫卖。顾客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到十几个,最后到络绎不绝,每天能挣个几十文,虽不富裕,但也能混个温饱。晚上我把帐目一条条核对了一下,除去每日的吃喝开销,给芝生买衣服的钱以及他后天上私塾的钱,剩下的已经足够我请产婆,坐月子了。 “钰凝,都头更了,你还不睡呀?”芝生一觉醒来见我还在对帐,撩开被子走过来,从背后搂住我,“明天小心起不来哦。” “芝生。”我搁下笔朝他头上打了一下,“你这没大没小的毛病咋还没改呢,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婶儿。” “不,你才多大,想得美。” “我告诉你啊,别说我大你三年,就是大你一年,我也是你长辈儿,你得懂礼数,要不然人家都笑话你。” 芝生撅起嘴,颇为不满的说:“什么礼数,你就是爱占我便宜。不理你了。” 唉,我嘆了口气“好,好,不叫,行了吧。” 芝生瞬间变恼为乐,“这还差不多。” “但是……”我补充道:“你也不准像刚才那样直唿我名字,知道不?” “好吧。”芝生这才高兴地跳上炕,“被子我都帮你铺好了,赶紧来睡吧。” “等等”我从柜子里取出钱袋,分出一些钱递给芝生,芝生接过数了数,问:“这钱多了吧,上私塾用不了这么多的。” “这里面有一些是另外给先生的,后天你去的时候,问问先生,能不能让你在他那里住些日子。” “为什么?”芝生紧紧地抓我我的胳膊“你要赶我走?不要我了吗?” 我连忙解释,“不是不要你,你也知道,婶儿再过五个月就要生了,咱们这间小屋子实在纳不下了,而且也不方便,你提前跟先生打个招唿,看看他能不能答应,要是实在不行,咱就得赶快另想法子。”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照顾你,我看过府里的姨娘们我知道,女人肚子越大,就越需要人照顾,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 “听话,婶儿能照顾好自个儿……” “我不听,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照顾你。”芝生蒙上了被子再不理会我,我只好作罢,打算明天再好好和他说。 都说三月春光无限好,可北方的三月却还是寒风处处,天快亮的时候,我迷迷煳煳听着北风唿唿地拍击着窗棂,正想起来再拉一条被子给芝生盖上,却感觉身子异常的重,有什么压着我似的,我爬起来一看,吓了一跳,芝生正紧紧的挨着我,一只手臂还搭在我的腰上,而他的被子却都不见了,他尽把被子都盖在了我身上! 芝生真的长大了!我眼眶一热,把被子都盖回了他身上,他迷迷煳煳的睁开眼,见我泪眼汩汩的样子,问:“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傻孩子。”我擦了擦眼角,“这么冷的天要盖被子呀,不然冻坏了怎么办。” 芝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还说我呢,我半夜醒来,看你的被子跑到了一边,自己在那瑟瑟发抖,就把自己的被子一起给你盖上了。” 早上起来,芝生从外面提水进来,结结实实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不久便发烧躺下了,我赶紧抱了柴火把炕烧的旺旺的,绞帕子给他敷上,芝生强撑着笑说:“你看,要不是我,生病的就是你了,看来你还是得有人照顾嘛。” “还说呢,你呀尽给我添乱,来,把水喝了,我去给你请大夫。”我餵芝生喝了水,赶紧取了钱到济人堂请大夫。我刚走进去,就与一个同样形色匆匆的人撞了个满怀,我一个不稳歪靠在了门上。 “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站直身子,“没关系,我……” 看到他的脸,我一下子呆住了, “祥哥!” --- 第19章 缘环 缘分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连环,无论情缘也好,孽缘也罢,既然此生结上了那无论你再怎么躲,都只是延长了相遇的时间而已,该来的终究会来。与祥哥的相遇,是我始料不及的,见到他的那一剎那,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算算已经又有小半年没见过祥哥了,现在的祥哥,经过官场歷练,已经让他原本青涩的脸庞熟的不能再熟,唯有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的热切。我与祥哥凝望着彼此,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宋朝柳三变有词,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真真是说到家了。 “老爷,老爷。”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南街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老…老爷,奶奶的病…您快回去看看吧。” 奶奶?祥哥成亲了? “祥哥,那,我先走了,我也急着抓药。”我低着头走进药铺二楼,等我抓完了药,再出来时,祥哥已经不在了。 我把抓好的药拿到壶里煎好端给芝生喝了后,他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傍晚我正在收摊的时候祥哥来了,他四周环视了一下,问:“凝妹,你就住在这?李思渊呢?” 第28页 我知道我瞒不过祥哥,便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沈着脸,紧皱了眉头,霍的一下了站起来:“他竟这样对你?我要替你讨回公道。” “别去,祥哥,这样也挺好的。”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凝妹!”他拉住我的手,“他李思渊既然娶了你,就应该对你好。你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却在家逍遥。”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啥意思,我能从那场大火里活下来,已经很满足了。” 我递上茶杯给他,“说说你吧,你什么时候调任过来的?” “有三个月了,庆阳县那边来了新知县,我就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他说完笑了笑:“不过幸好让我遇上了你,看来老天的安排还是挺公平的不是?。” 公平?现在想来,若是上苍真的公平,那就不应该让我再遇到祥哥,我们两个,註定是银河难度的牵牛与织女。 “凝妹,”祥哥张了张嘴,“要不……去我家吧。” “嗯。”我点点头,“等芝生的病好了,我一定去府上拜访,去看望你和…嫂子。”好难好难,我说出了那两个字。 “凝妹,我的意思是……” “天色不早了,祥哥你快回去吧,我挺好的,不用记挂。”此时我算是个有名无实的寡妇,祥哥贵为一县的父母官,要是因此惹出点什么非议会断送他的前程的。 “那好吧,凝妹,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去找我。” 祥哥走了,我暗暗打定主意,等芝生身体恢復了,我就离开这里,另寻容身之处。 半夜,我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惊醒,芝生浑身发抖,眉头紧锁,手紧紧地摁着胸口,嘶哑的喘着气,我急忙爬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我穿好衣服,拉开门笨拙的跑了出去。明明已经是三月的天气,这会儿却偏偏下起了雨,雨滴搅和着雪花溅落在我的衣服上,头髮上,等我赶到药堂的时候身上已经湿成了一片。 “胡大夫,快开门呀,我侄子病又重了,您快去救救他吧。”我用力的拍着门板,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直到我的手拍的又麻又痛,里面才缓缓传出一句:“谁呀。” “胡大夫,是我,南街馒头铺的小柳,求您快去救救我侄子吧。” “都三更半夜了,现在去也不方便,你明天再来吧。” “大夫,十万火急呀,要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的来打扰您。” “我行医从不登寡妇的门,也绝不让寡妇半夜进我的家,你走吧。” 屋子里骤然变黑,我又敲了敲门,再无动静。我只好又跑到西街去敲门,开门的是药童,他抱歉的摇摇头,“对不住,大夫昨天出诊去了,还未归,实在不行,您给您侄子找枚铜钱刮刮痧吧,兴许能撑到天亮呢。”说完便关上了门。风萧萧,雨凉凉,诺大的县城,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凝妹,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去找我。’我耳畔迴响起祥哥的话来,一粒晶莹的雪花滴落在我的脸颊,我回过神来,回首一望,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祥哥的住所。 去找他吧,我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以后绝不给他添麻烦。 我走到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叩响了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上午找祥哥的小丫头,她看了看我,问:“你不是上午的那个……,有什么事吗?” “姑娘,”我上前给她鞠了一躬,“请你让我见见你家老爷吧,我有很急的事。” “要紧的?可这老爷都睡下了,您要是告状,就等明天上公堂吧。” “姑娘,不是告状,但是,真的是人命关天啊,求你通融通融吧。” “人命?”她疑惑的看了看我,“那…好吧,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凝妹~”祥哥出来的时候,还是着一身乳白色睡衣,后面跟着那个丫头,手里拿着衣服追着喊:“老爷,衣服,衣服。”祥哥哗啦打开门急急的跑出来,见我靠着墙,打哆嗦,从丫头手里一把拽过大氅披在我身上,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湿成这样,快进来暖和暖和,别伤着身子。”说完就要拉我进去。 “祥哥。”我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说话,“祥哥,你快救救芝生吧,他病的更厉害了。”我把大致情况和祥哥说了一遍,祥哥皱了皱眉头,语气凝重的说:“竟有这等事!你别怕,有我呢。”说完祥哥转身吩咐道:“小蝶,通知管家备车,我要去看望胡大夫他老人家。” 马车走的颠颠簸簸,我的心也颠颠簸簸。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芝生现在怎么样,要是他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对得起八王妃! “吁~”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撩开帘子说:“老爷,到了。”“嗯,我知道了,你去敲门吧。”说完祥哥按住我,“凝妹,你在车上等着,别下去了,天冷。” 祥哥一挑帘子跳下车。恰好胡大夫开了门出来,他看到祥哥站在他面前,急忙拱着手问:“县太爷,您怎么这会儿来了?快里边请,小的去给您倒茶。” 祥哥一摆手,“不必了,胡大夫,我来是听说你居然拒诊,置人命于不顾,嗯?亏你还是个济世救人的名医。” 胡大夫往我这边瞥了一眼,慌忙跪下:“大人,不是小人不救,实在是……这……不合规矩呀。” “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都像你这么迂腐,那该有多少孤儿寡母枉死,我看,你这济人堂还是不要开了。” 胡大夫一听,连连磕头,“大人开恩啊,小的明白了,这就去看病,这就去看病。” “这就是了。”祥哥转怒为喜,伸手扶起胡大夫,“胡大夫,本官知道这是你多年来立下的规矩,本官也知道你是怕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所以本官亲自去陪你出诊,免得你担心。” “多谢大人,小人一定尽力医治。” 祥哥看了我一眼,又对胡大夫说:“不是尽力,是必须治好,你是咱们这独一无二的名医,本官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芝生正趴在炕沿上不住地呕吐,我连忙倒了一杯水餵给芝生,芝生含了口水吐在地上,病恹恹的说:“好难受,我怕是…不行了吧。” “别胡说,大夫来了,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祥哥推了推胡大夫,“大夫快去诊治啊。” 胡大夫忙拱了拱手,走到我面前,“姑娘,快把你侄子放平,我来看看。” 胡大夫为芝生把了脉,又在身上仔细的查了一遍,说:“看这样子,怕是得了伤寒,我现在赶紧给他扎几针,再开服药先吃着,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好好休养,这里有些简陋,寒气太重,只会加重病情啊。” 第29页 “这……” “就住我那里吧,救人要紧。” “祥哥,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总之救人当紧,你也别犹豫了,走吧。”祥哥大步走到炕前,连着被子一起抱起芝生,向外面招唿了一声“车夫,快把门打开。” 不知谁家公鸡一声长鸣,我醒来一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床榻上仍在熟睡着的芝生脸色平静,也多了几分血色。我摸摸他的脸,也没有昨天那么烧的厉害,看来总算是没有大碍了。 “凝妹,你醒了?”祥哥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个盘子,“忙了一晚上了,快来吃点东西吧,这是去年的新豆子点的豆腐脑,你最爱吃的。” “祥哥,谢谢你。” “谢什么,你这么说,太见外了,快来吃吧,一会儿凉了。”祥哥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舀了一碗搁在我面前,“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吧。” 我舀了一勺又放回碗里,“祥哥,我还是先去见过嫂子吧。” “不着急,你先吃,反正都是熟人,也不差这一会儿。” “熟人?” “对,就是…刘凤儿。” --- 第20章 旧情 “钰凝,快来,到我这里坐。”凤儿背后垫着一个枕头靠在床头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红色棉被。她见我进来,咳嗽了几声,急忙要掀被子下来。我连忙上前轻轻按住她,她笑了笑,收了收腿,腾出一块地方,“快坐,快坐,我这身体…真不好意思。” 凤儿自小身体就不大好,头疼脑热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她竟是这么憔悴的模样,不禁让我有些吃惊,她才不过比我大一岁,怎么身体会差成这样! “凤儿”我握着她骨骼脉络清晰可见的双手,鼻子一酸,掉下几滴泪来。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凤儿看着站在一旁的祥哥,开玩笑似的说:“祥,你是不是又欺负钰凝了,小心我告诉姐姐让她收拾你。” 祥哥也笑着说:“哪能,哪能,有你这个嫂子护着,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欺负凝妹啊。” 凤儿若有似无的一笑,“量你也不敢。钰凝,以后我护着你,保准你住在这儿不受气。” 说罢她看了祥哥一眼,“你说是不?”祥哥迟疑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向院子外面望了望,“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县衙了,你们好好聊聊。”说完抬脚走了。 “钰凝,咱们有两年没见了吧?” “嗯。”我点点头,自从我嫁进王府,就再也没有见过凤儿了。 凤儿抬手抚了抚我的脸,“两年没见,你越长越漂亮了。” 我紧握住凤儿的手,“你也是啊。” 凤儿捂着嘴咳了一会儿,摆摆手,“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现在这样子,和巫婆没什么两样。” “什么巫婆,世上哪有这么俊俏的巫婆。”我脸上尽量撑着笑容,拍拍她的手,说:“凤儿,你得抓紧时间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和祥哥给我儿子生个媳妇呢。” 凤儿伸手上前摸了摸我的肚子,说:“你这…应该五个月了吧。” “嗯,快了。” 凤儿靠了回去,嘆了口气“我也好想有一个,可惜不能了。” “别胡说,你会有的。” 凤儿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钰凝,我有一个请求,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让我抚养他,好吗?” “这……”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凤儿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就答应我吧,我发誓 ,我会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照料他,求你了,给我一个做母亲的机会。以后你和祥两个人再生几个就是了。” 凤儿说的平淡如水,不知她心底是不是同样波澜不惊,我不能明白,难道做母亲的欲望真的强大到可以容许其他女人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攥在手里么? “凤儿,你说什么呢?”我唿的一下站了起来,头晕晕的。 “钰凝,我请求你,为了我,为了祥,留下来吧。你…也还爱他的不是?” 还爱他?是的,可是很久以前我就把这份爱深深地埋在了我心里的最深处,如今情虽在,境,却完全不同了。祥哥横在我面前的,是凤儿,而我摆在他面前的,是思渊和孩子。这条沟壑想越过去,需要巨大的勇气。 丫头春心进来,告诉我芝生醒了,要找我。我扶着凤儿躺下,又安抚了她几句,便去了侧厢看芝生。我进去的时候,芝生正背对着我躺着,小蝶在旁边,手里正端着药碗一脸的不悦,我忙问“怎么了?”芝生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说:“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管我了。” 我笑了笑,“哪有不管你,刚才见你一直睡着,就去你凤婶子那坐了会,你惹人家小蝶生气了? 芝生一听,噘着嘴说:“哪有,是她不好,要拿药烫死我。” “烫什么烫,婶儿你尝尝,哪儿烫了?矫情的跟个什么似的,我还不伺候了。”小蝶‘当’的一下把碗仍在桌子上跑出去了。我摇摇头,端起药碗,拉过个凳子坐在芝生床边对他说:“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得晓得,咱们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可不兴得那么任性。来,吃药。” 芝生吃了一口,眨巴着眼说:“我就是想让你餵我,而且我看到她就烦得很嘛,没办法。” 晚上吃过晚饭和凤儿聊了好一阵儿,不知不觉就到了睡觉的时间。凤儿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你来了一天了,我都还没给你找住的屋子。” 我不好意思的说:“没事儿,我和芝生睡一屋就行。” “那哪儿成,怎么能委屈了你,再说了芝生都那么大了,你好意思和他挤一个床啊。” “我是他婶子,有啥不能的。”,我和芝生从没有生疏感,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亲切可爱,我一直觉得或许上辈子我们就是姐弟也说不定。 凤儿笑了,“婶子嘛是婶子没错,可你别忘了,你俩年龄摆在那,回头可别把人家带坏了。”说完她又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我连忙帮她拍了拍后背,”你呀你,病了还有精神开玩笑,看来你呀,没啥大毛病。” 春心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凤儿喝了几口,说:“这不是你来了高兴的嘛,说实话,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 “好久?” 凤儿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晶莹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个万古期待,千古忧伤。凤儿,此时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久,凤儿打了个呵欠,说“真不早了,你就听我的安排吧,芝生的病还没好,让他一个人宽宽敞敞的休息吧。”她望了望窗外右边斜对角的屋子,咬了咬嘴唇,说:“钰凝,你就睡右边的书房吧,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书的。” 第30页 我淡淡一笑,“真亏了你还记得,正好我想看几本书解解闷,我听你的。”凤儿吃力地点点头,唤了春心过来,“春心,带钰凝姑娘过去。” 春心看了看我,皱了皱眉,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跟我来吧。” 春心开了门,进去摸了火摺子,点了灯,说:“您休息吧,有事叫我就成。”“嗯,好,谢谢。”我关上了门,走进里面的一剎那,一股亲切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同样的黑色书架,同样的梨木画桌,同样的太师椅,还有同样的一盆鸢尾花。这不禁令我想起了与祥哥相处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记忆一幕幕,往事一重重,只可惜命运容易把人抛,一眨眼便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唿~呆呆的想了半天等回过神来已经戌时了。我铺开了被褥,换上寝衣,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九天游记》仍在床上。这时屋门‘吱呀’一声伴着沉闷打开,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莫不是芝生一个人不敢睡来找我了?我蹬了鞋走去外屋一看,不曾想居然是祥哥。他看见我也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退,窘的问:“凝妹,你,怎么在这?” 我瞬间明白了,没想到凤儿居然这样安排来撮合我们。 祥哥也仿佛明白了什么,无奈的摇摇头,“唉,这个凤儿呀,我说她刚才怎么急着撵我走,你别放在心上,我回衙门睡了。” “祥哥~”我喊住了他,“你,一直在这睡吗凤儿呢?” 祥哥苦笑笑,“已经很久都是这样了。我们的结合,就跟两个人比着吃苦瓜一样。涩。”说完祥哥,看了看我,“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进来吧。” 祥哥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我倒了杯茶递给他,祥哥抿了一口,看着里面的茶水,说:“好久没喝到这种味儿了,还是你泡的茶最对我的口味。这么淡淡的清茶,好像沖走了我一半的苦涩。” 看着祥哥的样子,我还是禁不住问了他,“祥哥,既然没有感情,你干嘛还要娶了凤儿,既苦了自己又害了她。” 他反问我,“很多时候往往身不由已,你应该比我更能体会吧?” 我无言。唯有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出属于他的那段无可奈何。 “凝妹,你觉得李思渊是个什么样的人?”祥哥突然问。 “还好吧,挺本分。”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胆小如鼠。 祥哥似乎不信,疑惑的看着我,:“本分么?可是和刘赫吴贵混在一起的人能本分到哪去?” 我蒙了,思渊不是说他最恨刘赫一党吗?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我相信是祥哥看错了。 “凝妹,你不信我么?那我来告诉你,正是那个李思渊把我调到这个穷地方来的,还记得去年我从任上回来看你么?我回去不久,李思渊就来了,而且二话不说就给我安了个受贿的罪名!哼,枉我半年来辛辛苦苦为民办事,却落得个革职下狱的下场。就在我眼看就要下狱的时候,凤儿求她父亲拿了好几百两银子给他和那个痞子吴贵,我才得以保全自个儿,最后才来到了这。后来,我去凤儿家登门道谢,才从他父亲那里知道,原来凤儿早就对我有意,她的父母也要求我娶凤儿为妻,我能拒绝么?就这样,我和凤儿成了亲。 祥哥一仰头把茶一饮而尽,‘噹啷’仍在一边,“我本以为我会慢慢的去喜欢上她,可是我错了,我们除了越走越远,再没其他了。” --- 第21章 真相 祥哥一字一句的控诉着思渊,我听在耳中,好像他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真的是这样子的吗?这是思渊?不不,这一定是误会,也许是思渊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凝妹,我知道你不信,不过,也无所谓了,咱们和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随他怎么闹去吧,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咱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祥哥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我……”我承认我真的心动了,可是如果我答应了祥哥,该怎么面对世人嘲讽的目光? 祥哥一下子站了起来,摇晃着我的肩膀,说:“凝妹,不要怕,勇敢一点,从以前的阴霾里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你才十六岁,难道甘心为他守一辈子活寡么?” “哥,让我……再想想好吗?”我脑子里像有无数的蚊子一样嗡嗡乱叫,祥哥,思渊,世人,凤儿,我该不该迈一步出去?该不该? 好累,好烦。 “凝妹。”祥哥揽住我的腰,将我抱起,慢慢的放到床上,拉过枕头,细心的为我盖好被子,柔柔的说:“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我正想说话,他伸手抵在我的唇上,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很轻很轻的。 “凝妹,我等你的答覆。”祥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关上了门,离开了。 第二天天气极好,日头还未爬上来就隐隐地能感觉到一股暖暖而新鲜的气息。我穿好衣服,打开窗子,一股翻新的泥土气息嫣然而入,自鼻入里,好像全身五脏六腑都被净化了一般,昨夜后半夜的一场濛濛细雨,把久违了的春天送到北国了。 “您行啦?”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飘来,我侧头一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里还端着一个铜水盆。她向我行了个礼,便推了门进来,笑嘻嘻的说:“大奶奶让我来伺候您梳洗,哦,我叫心莲,您以后喊我莲儿就成。”说完她就倒水,取帕子的忙活开了。 我急忙拉了拉心莲的胳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 心莲看了看我,把水盆轻轻的搁在木架上,低下头,声音小小的说:“是不是心莲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说,骂也成,心莲一定改。” “没……有啊。”看到心莲,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春,自从那次她替我悄悄给思渊送信被柳妃发现以后,就被柳妃拖到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狠狠的抽了一顿后给撵出去了,如今她音信全无,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活该,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呦。”屋外传来几声窃笑,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心莲正在抹眼泪,我往窗户那里一瞅,原来是几个伺候的小丫头,见我看她们,都猫下腰熘了。我微微弯下身子,拉过心莲黑瘦的小手,对她说:“我要洗漱,麻烦你了。” “嗯?嗯。”心莲抹了抹眼角,端起了水盆,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看了看我,咬咬唇,又掉过头去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又停下了。 “怎么了,有心事?”我问。 心莲一怔,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没有,不,有。” “你说说看。” “我……我想要钱,要赏钱,六十六枚大钱。” 我下意识的一摸兜,根本不够啊,钱都锁在家里,身上我也才带了三十几文,六十六文!好财迷的小姑娘。 第31页 我抱歉的对心莲笑笑,“心莲,我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先给你三十文好不好。” 心莲抠着手指,往窗外看了看,吸了一口气,高声说:“您是老爷的新媳妇,新媳妇进门要给伺候的丫头六十六大文赏钱,要不然生了孩子没□□!” “嘻嘻嘻。”外面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笑了个前仰后合,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们,包括心莲都是来讥讽我的。好哇,可以,你们怎么说我无所谓,但谁也不能诅咒我的孩子! 我脑袋充血,一股火气涌了上来,从脖子上拽下思渊为我买的那条小细银项鍊连同那三十几个钱一併甩在心莲手上,“这些够了吧,拿了东西就给我出去。”我把心莲一把推了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也许是刚才用力过勐的缘故,我长长的缓了一口气后竟感觉腹部有些疼痛,只好再躺回炕上。中午祥哥从外面回来,一推门见我皱着眉头躺在炕上,惊讶的问:“凝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摇摇头,“就是肚子有点疼。” “我去叫街对面的李大夫,你等着。”祥哥抬脚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领着一个四十岁左右,大耳圆脸的男人进来,说:“这就是李大夫,很善妇婴科,快让他给你看看。” 李大夫帮我检查了一番,说:“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记住千万别生气发怒,万一再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送走李大夫,祥哥问我,“怎么会动了胎气呢?谁惹你生气了?” “没什么,谁还没有个不顺心的时候。”我说。 “但你在我这就是不能受委屈。”祥哥气沖沖的推门出去,过了好一会儿,院里就响起一阵骚乱,有骂声,也有哭喊声。我急忙穿了鞋赶了出去,刚出门口,恰好凤儿也扶着墙赶了出来,见祥哥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啜泣的心莲,咳嗽了几声吃惊地问:“这是咋的了,闹啥呢?” “你问她!”祥哥看了凤儿一眼,一把把莲心拉了起来,“去,你去给奶奶说你做了什么。” 心莲径直来到凤儿面前又扑通一声跪下,“凤奶奶,您原谅我,我真的没想诅咒二夫人生孩子没□□,是春心姐姐她们说的,新夫人进的门,摊红包把钱分,要是新妇耍赖皮,就把玩笑和她开。” 春心一听,连忙说:“我们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当真了。” “你们……唉……”凤儿嘆了口气,搭了小蝶的手走来我面前,抱歉的笑了笑,说:“真对不起,心莲性子别扭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快别这么说,我也是太敏感了,一提到孩子就那样了。不过就是有一点,凤儿,你以后千万别再让她们叫我什么新夫人了,免得被大家误会。” 凤儿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面向众人,提了口气,说:“大家仔细听着,以后柳钰凝姑娘就是咱们家里的二夫人,谁都不准欺负她,给她难看,知道了吗?” 凤儿话一出口,在场的家丁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几个小姑娘左右互相挤了挤眼,便一齐弯身行礼,“是,见过二夫人。”其他人一听,也都纷纷行了礼,我只感觉无地自容,脸上像吃了红辣椒似的热的滚烫滚烫,急忙拽了拽凤儿,“凤儿,你疯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凤儿并不理会我,对着众人招了招手,“大家去各忙各的吧,散了。”等众人散尽,现场只剩下了凤儿,我和似笑非笑的祥哥。 一阵凉风拂来,打的东墙边初冒新芽的杨树哗啦啦的响。凤儿走到祥哥面前,淡淡的笑了笑,问:“祥,我有些话想和钰凝单独说说,能让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么?” “好,你们聊,我去忙。”祥哥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书房了,凤儿把我带去了她的房间,吩咐春心说:“你下去吧,把门一块带上。” “是。”春心帮我搬了个凳子,关上门出去了。凤儿走到窗户边朝外面望了望,关上了窗子,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起来,风挤过了窗缝,嘶嘶嘶的响。 “对不起。”凤儿突然对着我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我心里一惊,连忙去扶她,“凤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你就让我跪着说吧,这样我心里安宁,快两年了,这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钰凝,是我,是我偷看了你写给祥的信,又把你的行踪告诉七王爷的,虽然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那时的我真的是很爱他,我想拥有他,和他在一起。所以,当七王爷来你婶婶家四处找你的时候,我把那封信从书底下取了出来,仍在了七王爷容易看到的地方。” 我脚下一软,跌靠在墙壁上,脑海中浮现出那次未遂的出逃。那次出逃,是我命运的转折点,我孤注一掷的赌博。如果赢了,我就能和祥哥有一个理直气壮的未来,可惜天不遂人愿,任凭我再怎么挣扎终究还是败的一塌煳涂,我不想恨凤儿,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无力的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与凤儿平目而视。“既然你爱祥哥,就好好与他相守吧,何必再告诉我,徒增悲伤呢。” 凤儿看着我,酸楚的一笑,“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惜相守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做不到啊。”凤儿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了在我面前晃了晃,“很熟悉吧?” 我仔细一看,竟是我曾经为祥哥绣过的‘凌寒一枝梅’ “这是我模仿你的女工做出来的,你看像吗?很像吧!可惜祥他就是不喜欢,因为这不是你绣的!” 凤儿把它揉成团扔到一边:“你知道吗?祥和我成亲的那一晚,他喝的酩酊大醉,一身酒气的进了我的房间,他揭了我盖头,一下子就把我按在了他的身下,我好高兴!以为他终于愿意是我的了,可是当他亲吻我的时候,喊得却是你的名字!” --- 第22章 暖夜 “我知道祥喜欢的是你,可是没关系啊!我学你不就好了吗?我把自己变成和你一摸一样他不就能忘了你,喜欢我了么!”凤儿指了指地上的手帕,“所以,我拼命的让自己和你一样,我学你读诗作词,仿照着绣你最擅长的女工活,我还学着做他最喜欢吃的菜,就这条帕子,就这条小帕子,我扎破多少次手指才做到和你一摸一样!可是他就是无动于衷!” “你这么做没有意义的,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代替另一个人的,至少是在感情的世界里,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苦恼。” 凤儿冷笑一声,“是啊,后来我意识到了,所以我开始做回我自己,我日思夜想,每天都想着把自己最独特,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可是爱就是这么纯粹,认定了一个就改不了了,任凭我怎么用力敲击,都无法在他的心里敲开一个小小的细缝。”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倒在地上勐咳了起来,我把她扶回床上躺好,她抓着我的手,吃力的说:“对不起,是我的一时的痴念,造就了你的悲剧。”凤儿长嘆一声,“也造就了我的悲剧。” 第32页 我安慰她说:“你也别太自责,这世上为了个情字,造就了多少的痴男怨女,我们都是其中的一个,都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没什么对错,一切都是命。” “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胸口发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想出去外面透透气。 “我想尽可能的弥补你。”走到门口时,凤儿突然说。 “所以你才要我再嫁给祥哥么?真的不必这样。” “钰凝,就听我的吧。” “你那么爱祥哥,好好走下去吧。” “爱?”凤儿把目光移向了窗台上放着的烛台,说:“我曾经也以为我会一直用力地爱下去,可是时间一长我只感觉力不从心,这种爱太累了,就像这根残烛一样,还没等到让他爱上我的那一天,我自己就已经把对他的爱烧光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是这样的么? “钰凝,下个月,找个好日子,你们把事情办了吧。” 我没有作声,开门出去了。 晚上,祥哥伏在书案上处理公文,我帮他研磨,等处理完了公文,他伸了伸腰,满意的说:“今天是我最痛快的一天,悬了三个多月的案子终于有了眉目,你也来到了我身边。” “什么案子啊?”我从他手上接过毛笔搁在了笔架上。 “哦,三个月前有人举报在大马棚那边总是有几个神秘的瓦剌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便派人在那附近盯着打探消息。果然他们在密谋着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么?他们居然要趁闰年巡查这里的时候行刺章布章太尉!” 我走到门口从架子上取了热水壶往盆里倒了些水,“真的?那他们干嘛要这么做?” 祥哥摊了摊手,“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人已经抓到了,仔细审问,应该就可以知道了。” 我说:“章太尉可是朝廷里的重臣,据说刚直不阿,是唯一敢和姦臣做对的青天,你可得把这事处理好呀。” “这是自然,等审问清楚了,我就写个摺子递上去,让朝廷发落。”祥哥站起来,摸了摸肚子,“一写就是大半天,饿死了,凝妹,宵夜准备好了吧,我先赶紧来个馒头垫垫肚子。”说着就要去饭桌那里。 “等等,没想到你这毛病还是没改,看你一手的黑墨子,先~洗~手。” “嘿嘿,好,好。”祥哥挽起了袖子,把手伸进水盆里,刚洗了几下,脸上就泛出花儿来了。 “傻笑什么呢?”我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小时候读书的时候,你也经常这样提醒我洗手。” 经祥哥一说,我也想了起来,不觉的笑了出来,“还说呢,我记得你小时候写完字后总喜欢在我脸上抹墨,弄得我满脸墨点跟花脸猫似的。” 祥哥噘着嘴说:“还说我呢,你更坏,老是趁我打瞌睡的时候在我手上画王八。”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会心的笑了。这一刻,仿佛时光有了灵性,回溯到了少时的年华。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了吧?真跟做梦一样。” “哪有好久,不过三年。”我说。 “可对我来说,好像已经过了几千年一样久。” 屋外凉风习习潜入,天边响起了闷雷,祥哥打开窗户,珠线穿着似的雨幕自天空垂下好似一道无边的珠帘。祥哥伸手到窗外试了试,说:“好好的天气,也不觉闷的慌,这么就下雨了呢。” “这屋里有伞吗?”我问。 祥哥摆摆手,”没有,都在凤儿那屋放着呢,不过不打紧,这离那儿不远,我跑一下就行。”祥哥说着从架子上去了一本书顶在头上,另一只手打开了门。“凝妹,我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祥哥。”我喊住了他,他掉过头看来,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低下头,捋着胸口说:“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这睡吧,还有昨天你让我考虑的事情……我想好了,我答应你,迈出这一步。” “真的?!”祥哥好像蒙了似的,呆呆的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 “凝妹!”祥哥把书撇在地上,一下子向我冲过来,把我举在半空中不停地转圈,欣喜若狂的说:“我就知道你愿意的,我就知道破镜重圆不是传说,这在我们身上终于印证了对不对。” 我也开心地看着他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嫌弃我的孩子和芝生就行。” 祥哥小心的把我放下,疼惜的说:“孩子和芝生,我都会好好安置的,我们一起照顾他们,好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这个世上,只有祥哥,唯有祥哥,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把爱倾注给我。 这一晚雷声隆隆,註定成了不眠夜,祥哥斜挎在床角拿着书,我依偎在他的肩膀。和以前一样,我们一起看书,一起评论,为书中的人物哭一会儿又笑一阵儿。厚实的棉被紧紧的包围着我们的后背,暖暖的。地上碳炉子架上煮着一壶茉莉,淡淡的香味随着冒出的丝丝白汽一起,充盈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屋子。 过了不知多久,祥哥合上书,捏了捏手腕,问:“这本书看完了,接下来想看点什么?” 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摇摇头,“不看了,怪废眼睛的,早知道不喝那么多茶了,都没点睡意。” 祥哥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边休息边猜谜语怎么样?谁猜错了……” “弹脑瓜崩!”我抢着说。 祥哥点点头,“好,那我先来,出个简单的,‘为人要直。’打一字。” 我想了想,“个。” “日日相系终为伴。” “畔。” “二小姐。” “姿。” “嘿,你真聪明。” 我说,“什么聪明,这些都是小时候玩过的,有本事整新的来。” “好,那我可就来真的了。这次换灯谜,只有两人留府内,打一吃食。” “这难不倒我,‘豆腐’,对不对?” “你这小妮子,又被你猜中了。” 我说,“总是你考我,该我问你了,‘踏雪寻梅’打一……” “探春”祥哥哈哈一笑,“你爱看《红楼》,我还不知道你么。你下一个是不是想出‘花香扑鼻?’” “唉,都被你掌握了。” 祥哥得意的说:“本大人好歹也是堂堂一县父母官,自然是善于‘体察民情’嘛,这次我要出个压轴题,保准能弹你脑瓜崩。” 我吐吐舌头,“吹牛,有本事说,来者不拒。” “那我可就说了,听好,比胡说八道还能胡说八道的是什么?” 第33页 “啊?”别说,我还真不晓得。 祥哥看我歪头想了半天,知道我想不出来,便伸过手来,说:“怎么样,不知道了吧,来吧,让我惩罚一下。” “等一下,你得先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祥哥笑着说:“这还不简单,比胡说八道还能胡说八道的,自然是胡说九道哇。来吧,‘领赏’” “不行,”我想着挽救一下,抓着他的破绽,说:“这是你得问题,不能怪我答不出来。” “怎么不能?” “你这个谜题出的就不严谨,谁规定比胡说八道还能胡说八道的非得是胡说九道呢?还有胡说十道,胡说十一道,胡说无穷道呢。” “我的天爷!”祥哥无奈的苦笑笑,“你别管我严不严谨,总之你就是没说上来好不?” 我摇摇头,“那我不管,反正是你说的有瑕疵,古人云:出题不慎者,应罪之。咱们算扯平了。” “唉,说不过你,那你出题吧。” 我刚想着出个难得题目考考他,这时候门却‘笃笃笃’的被叩响了。小蝶在外面喊:“老爷,有人找您。” 祥哥疑惑的说“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我把衣服递给他,说,“快出去看看吧,是不是凤儿的身体又不好受了。” “嗯。”祥哥穿好衣服,喊了声,“来了。”便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祥哥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凝妹,你睡吧,我去牢里一躺。” 我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刚才牢头来报,前天抓到的那几个瓦剌人竟然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得赶快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 第23章 情乱 祥哥一走就是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其间凤儿去问了管家两次,管家也只是作摇头不知,只说大概是因为公事太忙走不开。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官差过来报信,说是关于谋害瓦剌人的兇手的事已经有了线索,祥哥正亲自带人追查这事,叫我们不必担心。晌午快吃饭的时候,凤儿抱了个包袱来到我房里,说:“钰凝,给你做的新嫁衣,快来试试合不合身儿。” 我打开包袱一看,好红好艷的一身红袄,还有几盒红胭脂,一朵红配花儿。凤儿笑着拿起红袄在我身上比了比划,说:“来快穿上,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凤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祥哥的事儿,我哪能穿这样的衣裳呢,太艷了。” “是是是,规矩你不说我也懂,所以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摆十大桌啥的,但好歹也是你的大喜日子,总得喜庆点啊。再说了,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许不收!” “凤儿……” 凤儿拉了拉我的手,打断了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对祥现在只有亲情,所以你不用顾忌我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白白撮合你们两个的,咱可说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谢谢你,凤儿。” “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赶紧穿上试试啊。”凤儿拉着我换了新衣服又把我拉到梳妆檯前,说什么也要给我擦脂抹粉,打扮一番先看看。等最后凤儿在我的鬓边插好配花儿,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皓齿明眸,既有少女的秀气又略带少妇韵味的女子,这真的是我么?有点陌生又觉得很熟悉,似曾相识?想起来了,这是我在少女时代经常梦到的场景。那个曾经以为再也不能实现的鸳鸯蝴蝶梦,居然马上就要实现了,姻缘这种东西,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睡了两天头好晕啊。”芝生揉着太阳穴无精打采的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一身红嫁衣的我,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凤儿笑着说:“你昏睡了两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你婶儿她要嫁人了,等到时候摆酒席,让你大吃一顿。” 芝生大声的问:“嫁人?你要嫁给谁?” “就是为你请大夫的祥叔,芝生,身体感觉怎么样了?”我站起来摸了摸芝生的额头,好像不烧了。 “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县官?他有什么好哇?”芝生似乎有些生气。我清楚,他不了解我和祥哥的过去更不明白我与祥哥的感情,在他的心里,思渊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一下子要他接受这个,看来是要花些时日了。 我对芝生说:“你不知道,我与你祥叔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很小便定有过婚约,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才没能在一块儿。你祥叔是个好人,他会好好照顾咱们,婶儿希望你能接纳他,好吗?” 我试图去搂过芝生,却被他一把推开,凤儿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我对芝生说:“芝生,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你婶子嫁给别人,但你放心,你婶子就算嫁给别人,她仍然是你的婶子,不会不管你的。” 芝生哭咧咧的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碰上他就变卦骗人,骗人!” “芝生!” 芝生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就没了影,凤儿安慰我说:“没事儿,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吧,他会想通的。” 刚认灯的时候,我正和凤儿小坐,忽然小蝶急急地跑了进来,行了个礼问:“二夫人,您知不知道芝生去哪儿了?我端了药去他屋里,他人不在。” 我心里咯噔一下,芝生居然一直没有回来! 凤儿问:“家里都找过了吗?” “回夫人,都找过了,没有,您说,他身体才刚刚好,乱跑什么嘛,真急死个人了。” “快去,通知管家,咱们一起找人。” 心莲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了,凤儿对我说:“你别着急,我们这就出去找,你身子不方便,留在这等信儿吧。” 我说:“我哪儿坐得住呢?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他娘,凤儿,就让我去吧。” 正说话的功夫,心莲回来说:“夫人,管家已经让人出去找了,我也一起去找吧。” 凤儿点点头,“去吧。钰凝,咱们也走吧。” 我和凤儿,心莲相跟着一路从门口找到前街,喊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就是不见芝生踪影,走到十岔口,我们三人兵分三路去寻,凤儿往东,心莲往北,我往南。一路上我打着灯笼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结果过去一看,都不是芝生。按理说芝生和我一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应该没什么能去的地方才对,除了馒头铺。对了,说不定芝生又回到了馒头铺呢 想到这儿,我赶紧折了回去,等到了馒头铺一看,里面果然亮着微弱的灯光。我推开门,用灯笼一照,谢天谢地,芝生真的在这儿。他正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芝生。”我上前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他慢慢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刷’一下子站了起来,头扭到一边,说:“你来干什么,还不回去嫁你的人。” 第34页 “芝生,快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胆心的不得了呢。” “不回去,反正我也失去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就在这儿等死算了” “芝生,你是我的亲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发誓我不会不管你的,你非要我跪下赌咒才能够相信我吗?” “不是这样的。”芝生皱着眉头,把桌子拍得噼啪响,“反…反正我不要回去。” “那你究竟要哪样的?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回去啊?”芝生的脾气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有时甚至无法沟通。这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两个条件。否则我就不回去。” 这个芝生啊,真服了他了。“好吧,你说。” “那…那我就说了啊。” \"你说。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做。” 芝生指着我说:第一,你不许和他成亲。” 我说:“好,我答应你,在你想通之前我不成亲。” “真的?“芝生眨巴着眼睛问。 “真的,这下可以了吧?” “这个可以了,还有一个呢。” “好,你说吧。 ” “我……”芝生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背向我,说:“我先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还用说么,当然喜欢,不仅是我,你凤儿婶子,你祥叔,我们都喜欢你。” 芝生哼了一声,跺着脚说:“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子。” “好,不当,不当,…”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我的意思是,是我想要你,要你做我的女人。” “你说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芝生一下子向我冲过来,把我抱住,声音颤巍巍地说:“我喜欢你,打心眼儿喜欢你,嫁给我,嫁给我。” “你疯了吗?”我用力挣脱他把他推开,“你别忘了我是你婶儿,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那又怎么样,咱们离开这儿,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我伸手打了芝生一个响亮的巴掌,气的嘴唇发抖,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芝生也捂着脸,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干笑了几声,一股脑趟在地上,眼睛看着房顶,问:“你当真不喜欢我?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 我缓了口气,说:“不喜欢,而且压根没想过。” “那你还来干什么!出去!”芝生一下子跃了起来,像一只恼怒的小牛连连将我推出了门外,转身哐当把门锁上了。 “芝生,你开门。”我连翻的敲着门,过了一会儿,芝生打开门从里面出来,吼着说:“你有完没完,我从今以后是饿死冻死都不用你管。走,走!”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出了事我怎么向你娘交代。”我上前拉住芝生的胳膊,试图让他安稳下来,却被他用手死死拽住了。几个街坊听到骚动,都纷纷走了出来伸着脖子看热闹,隔壁肉铺的肉三儿走了过来,问:“小柳,你们这是咋地啦?吵啥呢?”说着上来就要把芝生拉开。 “都滚,都滚。”芝生把肉三儿伸过去的手打了回去,肉三儿急了,抡起胳膊一下子就把芝生提到了一边,说:“你这小子是怎么个回事嘛,居然和你婶子动手,你婶子供你吃供你穿不说,还给你买书让你上学,你说你,还有良心不?” 芝生两眼看地,手握拳头,喘着粗气,咬着牙,挤出话来:”别说了,别说…” “小子,你快给你婶子省省心吧,她也还是个小姑娘,你要再这么胡闹,当心让县太爷抓你…” “来呀,有本事来呀。”肉三儿话还没说完,芝生便疯了一般向我沖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我已经倒在地上了,肚子里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像撕裂了一样。邻居胖婶赶忙跑了过来,在我的下面摸了摸,背起我说:“妹子,别怕,我看了,估计没事,现在咱带你看大夫。” 我吃力地点点头,随即晕了过去。 --- 第24章 兇犯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趟在祥哥家的书房了。屋子里外静悄悄地,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应。过了一会儿凤儿推了门进来,见我靠着床垛子坐着,松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我往门外望了望,问:“芝生呢?”正说着,芝生缓缓地走了进来,低着头,掰着手指,说:“我,在,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说完话,芝生掉头跑了出去。 “ 哎,你这孩子……”凤儿正要追出去,我连忙喊住了她,凤儿说:“这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 “一点小矛盾罢了,没什么,对了祥哥回来了吗?”我问。 “没呢,估计是明天吧。” “那这事,还是不要告诉祥哥了,免得他担心。” “好,不说,你好好休息吧,为也过去了。”凤儿出去关上了门。 晚上吃过饭,我正在躺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声音并不高,我估摸着应该是芝生,我起身去开门一看,果然是芝生,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碗。 ”你身体好了吗?”芝生双手递过来碗,”这是莲心帮我熬的鱼汤,给你喝。” “好很多了,你进来吧。” “不了,你好了就好,我走了。”芝生转身离开了,走了不多远,他又回过头来,眼神清清爽爽地,看着我说:”你还需要我的保护吗?婶子。” 我愣了一下,笑着对他说:“当然了,你是男子汉嘛。” “嗯,嘿嘿。”芝生沖我招招手,“那我走了,婶儿。”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芝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找心莲,我们说好了要出去一下。”说完几步跑开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凤儿说起了芝生和心莲的事情,一边地春心笑出了声,我一问,才知道自从我昏迷以后,心莲就去找了芝生,两人关在屋子里,哭一阵,笑一阵,不知说了些什么。现在想来,芝生肯叫我一声“婶子。”这之中应该少不了心莲的劝说。 “我看他俩今天一见面就眉来眼去的,指定是有好事儿了。”春心笑着指了指外面,“不信您瞧。” 我们望外一看,果然看到芝生和心莲正有说有笑的往柴房走,凤儿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小蝶和芝生走得近呢,没想到会是心莲。” “这个心莲可靠不可靠?”自从那天的事以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总是不大喜欢她。 “我看这丫头不错,心眼儿不坏,寡言少语的。至于家里嘛,有个瞎娘,好像还有个大点的姐姐,也在别人家做丫头。” “怎么,你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凤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天会对你那么无礼,平常她可不这样。春心,你们到底对莲心说什么了?” 第35页 春心行了个礼,“回奶奶的话,真没什么,只不过那些天心莲开口闭口都是说钱,听得我们烦透了,这才和她开了那个玩笑,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去找凝奶奶了。唉,以后我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要钱?除了家里困难,还能是什么原因呢,她的母亲说不定还在等她的钱去治病,想想自己那天那么冲动,真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 傍晚的时候,小蝶急急地跑进来,说:“老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女孩儿,全身绑着,给关在柴房了。” 我正坐着绣花,赶紧摇醒了凤儿,凤儿揉揉眼睛,说:“我都听到了,估计是抓到了女犯人,祥不忍心她吃苦就带回来关着了,我身体不舒服先睡了,你自己出去接他吧。” 我刚出去,祥哥就迎面走来了,我们径直回了书房,我帮他换了衣服,砌了杯茶端过给他。他喝了一口,递给我,摸着肚子,说:“好饿,有什么吃的吗?我填填肚子。” 我把茶杯重新沏满,问他:“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祥哥想了想,“就做碗面条吧,好久没吃了。” 来到厨房,我刚把面条拉好,坐在灶前一看,灶火已经灭了,便打算去柴房拾些柴火。走到一半,莲心突然蹿了出来,低着头问:“您,是要拾柴吗?我帮您。还有……”莲心从兜里摸出那条小银链子,“这个还给您,我…不需要了。” 我连忙推给她,“你喜欢就拿着吧,不喜欢就卖点钱拿给家用。” “真的不用了,我娘的病,已经治好了,是姐姐请京城的名医给治好的。” ”你姐姐?”我很疑惑,当时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算上打赏一年也不过二两多银子,我在王府的时候,柳妃一有个头疼脑热就会请名医来诊治,光出诊费哪次也没下五两银子,这还不算药钱的,如果心莲没说慌,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姐姐会挣来这么多钱。 来到柴房,门上挂着一个大黑铁锁,管家见了跑过来说:“老爷说了,里面关着杀人犯,不能开。” “不是个小姑娘么?” “小姑娘,小姑娘也是杀人犯,万一跑了……” 心莲说:“我们不过是去拾点柴火,拿根蜡,弄完就出来,而且她不还绑着呢嘛。“ 管家想了想,说:“好吧,出来记得把门锁上。” 管家开了门就回屋去了,心莲摸着黑从木橱里取了半截蜡烛点上,小小的柴房一下子被照亮了,在一个黑黑的堆满柴火的角落里,我们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女犯人,她背对着我们,身穿一身灰色碎花罩衫,后脑勺一条红绸带绑着的粗粗的辫子垂在湿土上,鞋,胳膊肘,都沾满了泥。 好瘦小的女孩儿!若不是祥哥亲口所说,我实在是很难把她和杀人犯联繫在一块。 “她压着咱们的柴了,我去叫醒她。”莲心说着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女犯人的胳膊,“醒醒,醒醒呀。” 女犯人动了动腿,轻轻地“唔”了一声,揉揉眼睛爬了起来,眼神迷离又恐惧的看向了心莲。 “姐…姐姐!”突然心莲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使劲地摇着女犯人的胳膊“姐,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儿?家呢?娘呢?” 听到莲心的惊喊,我连忙跑了过去,等我走近一看,我也惊呆了,天,女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春! “二,二奶奶?”小春把目光移向我,惊恐地眼神里闪出一丝喜悦,随即又黯淡了下来,背转身去,用手抱住头蜷缩回了墙角。 犯人是小春?心莲的姐姐?会不会是祥哥弄错了?我一口气跑回书房,祥哥正在坐着看书,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怎么了?你不是煮面去了么?” “是,是那个女犯人……”我把情况和祥哥说了一遍,祥哥听罢,说:“那个小春,居然是李思渊府里的人。” “是啊。”我说。“她是个好孩子,我不相信她会做出杀人这种事。” “可这确实是真的,人证物证都有,她自己也承认了。” “她承认了?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正说着,管家敲门进来说:“老爷,刚才心莲妄图放走那个女犯人,在门口被我拿住了,您看…要怎么办?” “把她们带进来吧。”祥哥招了招手,然后对我说:“这个小春,我推测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的,可我问了她几百次,她就是不开口。这次正好有你,好好的问问她,或许可以免了她的死罪。” “进去!”小春和心莲被管家一把推了进来,祥哥沖管家摆摆手,管家微微躬身一下,关上门出去了。心莲馋着小春,上前跪在地上,磕着头央求说:“老爷,求求您,饶我姐姐一命吧,她也是一时煳涂哇,求您,求您了。” 祥哥看着小春说:“你现在还是不准备说么?这里都是关心你的人,你真打算让她们伤心?” 小春抬眼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泪眼婆娑的心莲,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杀人偿命就是了。” “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你可以不死,还可以照顾你娘。” 心莲在一旁摇着小春:“姐,你听到没有,快说,快说呀。” 心莲闭上眼睛,“没什么说的,就是我看不惯瓦拉人罢了。” 心莲又急又气,“姐!”。 祥哥摇摇头,对我小声说:“还是你和她说吧。” 我点点头,对心莲说:“心莲,你姐姐不想说就先不要问了,你去烧些热水,我帮她梳洗一下。” 等心莲烧好了水,我和心莲一左一右馋着小春来到书房并帮她脱掉了脏兮兮的衣服,小春扭捏的走进澡盆,手里却还紧抱着自己衣服说:“这衣裳是娘给我做的,千万不要仍啊。” “好,不扔。”我把衣服交给心莲,让她先出去洗衣服,然后自己绞了帕子帮她擦身子。当一瓢瓢舀起的清澈的热水顺着小春的头髮流下来的时候,小春捂住脸呜呜地哭了。 “怎么了?”我顺势搂住她,小春趴在我怀里呜咽咽地说:“二奶奶,我不想死,可是我不死,我娘就得死。我该怎么办!” 我拍着小春的背,安抚她:“不死,不死,你有我们大家,还有妹妹,我们都会帮你的,但是你要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帮你啊。” 小春抬起头看着我:“真的吗?” “我发誓。” 小春擦擦眼睛,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他让我做的。” “你认识他吗?”我问。 小春想了一会儿,“不认识,我只是以前见过他几次,好像是以前在六王府做工的一个下人。” --- 第25章 山雨 第36页 “你说谁?六王爷?”祥哥听完我的话,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也难怪,自从那次行刺事件之后,芝生的父亲被问斩,六王也在不久后以“识人不慎”这么个理由主动自请降为侯,到巴蜀过闲散生活去了,他能有什么原因去做暗杀这种事呢? 我把小春叫了过来,祥哥又仔仔细细地问了她一次,但小春左右还是那句话:“除了他是六王府以前的下人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晚上我把小春安顿好,便煮了些稀饭端到书房,祥哥正一筹莫展,直接就问:“你说真的是六王爷么?可他为什么要让小春毒杀了那些瓦拉杀手,那些杀手居然也乖乖就死了?” 我在稀饭里添了半勺糖用筷子搅拌着说:“你是说,刺杀的事也和六王爷有关系?实话说,我不信。” “我也不信,可现在所有的事都指向了六王爷。” “可六王爷为什么要刺杀太尉呢?”我记得以前思渊无意中提起过,太尉和六王爷的交情可不赖。我把稀饭端给祥哥,“我觉得,以六王爷的人品,肯定不会做出给小春母亲治病又威胁小春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的。” 祥哥端起碗喝了一口,砰地搁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头,“唉,还是等朝廷的决议吧。毕竟这是大事。” 我心头一颤,“那小春的事…” 祥哥笑了笑,“放心吧,我在摺子上没有提小春的事,只是说他们畏罪自杀了。不过小春的事情县里很多人都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她赶紧离开,免得出事。还有心莲也是。” “可是你怎么办?”我生怕会连累到祥哥。 “不要顾忌我,你想做的总是我想做的,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不是么?” 第二天鸡叫二遍的时候,我和祥哥就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小春和心莲,等我告诉小春昨晚祥哥的决定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又惊又喜的问:“这是真的吗?我不用死了吗?”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啊,不过,这里不安全,你们得带着你们的娘另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了。” “走!”小春泛起了愁,“可我们能去哪儿呢?。” 我从怀里取出昨晚写好的信交给小春,“拿着它,按上面我写的地方去找一对姓乔的夫妻,他们会帮你们的。” 小春仔细的把信收好,眼里闪烁着泪花点点,一下子扑在我怀里,“二奶奶,我捨不得你。”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抽了抽酸涩的鼻子对她说,“有缘千里能相会,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小春用力地点点头,转身对心莲说:“你呢?怎么打算?” 心莲也抽泣着说:“我…我不知道,我想和你,和咱娘在一块儿,可我也想留下来。”看的出来,心莲是捨不得芝生。 “我和你一块儿走。!”芝生哗啦一下打开门,穿着睡衣跑了出来,冲到心莲目前,握住心莲地手说:“不是说好了么,咱们到哪儿都在一起。” 心莲犹豫着看了我一眼,“可……,一定会很苦的。” “我不怕。”芝生说完,坚决地看着我,“婶儿……” “你想去就去吧,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 “婶儿。”芝生抱住了我,“我会的,会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汗,不让你担心,谢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带给我的那些美丽的梦。” 收拾完行李,芝生到外面叫了马车来,小春把包袱挎在肩上,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二奶奶,您真的不打算回王府了吗?” “应该是不会回去了,你希望我回去吗?”我问。 “不希望。我很清楚您以前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小春摇着头,“我只是觉得,孩子要是一出生就见不到他的父亲,总归挺可怜的。” 我和小春刚从书房出来,恰好凤儿也与心莲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都眼泪汪汪的。来到大门口,芝生扶了小春和心莲上车,自己坐在前面驾车的位置,沖我招了招手,以示告别。 “保重!”我嗓子哽咽着,好似横着一条千里长堤,把肚子里的千言万语都挡在了里面。 “婶儿,凤儿婶儿,祥叔,你们也保重。”芝生长鞭一挥,马车便向前飞奔而去,裹挟着飞扬的尘土,很快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尽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但我相信,这条尘路的尽头一定是通往幸福的方向,对此,我深信不疑。 这天晚上,月光如瀑布之水,清霖霖的自长天洒落下来,又变作一位白衣仙女,自窗棂悄然而入。我独倚在窗前,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知怎么的,我对小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特别在意。想想自己自从那次大火之后,就这样冒冒然地离开,也没有和家里说一声,已属不孝。何况千错万错总归孩子是没有错的,我就这样随意剥夺了这孩子享受父爱的权利,是不是太自私了? “在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祥哥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后,”没什么的。”我已经答应了祥哥要与他在一起,实在是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你有心事,我看得出,你是想家了。”祥哥总是这样,对我的内心看得透透地。 我回头看了祥哥一眼,“嗯。”希望他不要再问下去。 “那你想的是哪个家?娘家还是……那个王府?”祥哥终究还是问了。 我说不清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我来说家就是思渊,思渊就是家。 “你果然还是忘不掉他么?”祥哥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沮丧。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孩子没有爹,会不会很可怜。”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待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相信祥哥,不仅因为他心里有我,更重要的是他的善良品质,但,那份自然的亲情是很难代替的啊。 “凝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信我么?”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你会不会很难,毕竟有好多事情你会做的很力不从心。” 祥哥张了张嘴,沉默了下来。野外的稻田传来了蛙鸣声。 半晌,祥哥才缓缓地说:“你…是想回去了么?” “祥哥,我,我不知道。”我心里像糅着一团麻线,乱糟糟的。不可否认,我有回去的悸动。从我怀上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一幅幸福的三口之家的画面就印在了我的脑海,在画面里的,是思渊,孩子和我。我日思夜梦,天天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在那次大火之后,我对思渊的恨意占了上风,只想离他远远地,这个美丽的梦幻也被我打入了万丈深渊。可是,我终究还是输给了时间,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对思渊的恨意也一点点消除,曾经那个被我丢掉的梦竟又一次浮现了出来,而且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强烈。 第37页 “凝妹,你不可以回去,你比我清楚,那是个火坑!”祥哥紧紧地把我抱住,急切又热烈,“答应我,别回去,好么?” “嗯,我不回去。”我尽量想着祥哥的温柔和思渊的不好。 再过三天,就是我和祥哥约好的婚期,仪式当然是一切从简,大门不挂红,也不请宾客,也不往外说,只是在书房贴了个大喜字做新房。祥哥也似乎没有停下手上的事情,依然是早出晚归,免得让人落下话柄。第二天晚上,祥哥从县衙回来,一走进书房就满脸的不悦,我问他原因,祥哥轻哼一声,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明天来,真扫兴。” “谁呀?”我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钦差,我摺子递上去那么多日子都跟石沉大海似的,却又偏偏赶在咱们办事的时候来,你说,这不扫兴么?” “什么时候来?总不会是明天吧?” 祥哥“嘿”了一声,“还真巧,就是明天,弄得咱俩婚期还得后延几天。” 我和他开玩笑,说:“延几天又不妨事,你是害怕我长翅膀飞了么?” “是,我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像流沙逝于掌心一样,一个不小心就突然不见了。”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不会离开,会永远陪你。” “让我抱抱你。”祥哥张开了双臂,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问他,“这样,安心了吗?” 祥哥吻了吻我的髮髻,长舒一口气,“嗯,安心多了。” 第二天一早,祥哥穿戴得整整齐齐便出门了。我和凤儿吃着早饭,听到外面敲锣打鼓,人声鼎沸,估摸着应该是钦差大臣到了,小蝶兴沖沖地跑进来,说:“两位奶奶,你们快出来看,是钦差大臣,阵仗好威风啊。” 凤儿问:“哪位大人来了啊?听这声儿就知道排场不小啊。” 小蝶笑着说,:“刚刚就打听到了,这次来的是七王爷,叫李思渊,多好听的名字,您说是不呀?” 思渊!他来了!他怎么会来?我心里一慌,筷子掉在了地上。凤儿按住我的手,说:“别担心,他应该不会到这来的,你从现在开始就在家里,千万不要出去,我去外面安顿一下,让他们都把嘴闭严实!” --- 第26章 分别 思渊的突然到来是我万没有想到的。今天早上一起床,我的眼皮就突突地跳个不停,叫来小蝶一问,果然,祥哥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一直留在县衙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说不出为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洗漱完毕,我饭也懒得吃,託了小蝶外出打探消息,自己跪在菩萨像前诵经,祈祷祥哥平安无事。临近中午的时候,小蝶大步流星地喘着气跑进来,说:“不,不好了,老爷,被,被钦差大臣抓起来了。” 我心头一阵电闪雷鸣,瘫软在地上,手上的佛珠也不听话的滚落到一边。小蝶急忙把我扶了起来,恰好这时凤儿也得了消息,边咳边来到了我屋里,着急地问:“好好地怎么会被抓了啊,是不是咱们放了小春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几个人外加小蝶,小蝶也郑重地发誓说:“这事我绝对没有说出去。” 那会不会是思渊知道我在这儿的事,而来报復祥哥的?这个显然更不可能。 凤儿说:“猜来猜去都是瞎想,还是让小蝶继续去打探消息,弄清原因,然后咱们再想法子。” 小蝶出去了还没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又跑了回来,说:“我刚在县衙门口盯了一会儿,就看到那个钦差大臣领着些人从里面出来,说是要到咱家查什么东西。” “快,你出去躲躲。”凤儿急忙从柜子里取出件不起眼的灰袄给我,说:“快把它换上,到馒头铺去。从小路走,免得人注意。” 我又回到了馒头铺,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急忙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原来是肉铺张。 “大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昨天来的时候,我拜託了肉铺张帮我打听消息。 肉铺张搓了搓他沾满油渍的手,说:“可不,我一早去那边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大人带了一伙兵闯进了县太爷的家,说是搜犯人,后来不知咋地,就把府里的人都给带走关起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回屋转身关上了门,从被褥下面摸出了一把小匕首,这本是我买了用来防身的,如今为了祥哥,也只有拼死试一试。 县衙门口,四个穿蓝衫子的侍卫正站着说话,我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其中一个粗眉红脸的侍卫伸出胳膊挡住我,说:“钦差大人在此办大事,要告状等以后再来吧。” “我不告状,我是来找王爷的。” “你以为王爷想见就能见吗?快滚!”说着红脸侍卫推了我一把。 我稳了稳身子,说:“要是我知道犯人的线索呢?” “线索?”几个侍卫围在一块悄声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人便跑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跑出来,指了指里面,“进去吧。” 晌午的时候,门外一阵哗啦啦的脚步声,这熟悉的声音,我知道是思渊来了。 “人呢?” “回王爷,就在里面。”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紧接着是推门的声音,我摸了摸胸口的匕首。 “是你要提供线索么?转过身来说话。” “是我。”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好久不见,思渊。” “是,是你,你还活着?”思渊身子颤了一下,手里的摺扇掉在了地上。 思渊不敢相信地打量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肚子上,“真的是你,你们居然都平安无事,怎么会,怎么会呢?”说着就要过来抱我。 “别动!”我从怀里抽出那把小匕首,用它抵在脖子上,思渊一惊,勐地停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请你放了全府的人,要不然我就自尽。” 思渊看着我,半天才说:“你这么久不回家,今天出现,就是为了说这个么?那我只能说,不行。因为他们放走了犯人,是大罪。” “你有什么证据么?”我问。 “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思渊摆摆手,“听话,不要闹了,快跟我回家。” “她是我偷偷放走的,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把他们放了,我去认罪。” “你?”思渊指着我,重重地嘆了口气,“你放走她,你真是太冲动了。” 我摇摇头,“不是冲动,是于心不忍。” “可你这样不是害了自己吗?”思渊居然不问我放掉犯人的原因,难道他知道犯人就是小春么? 第38页 “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一切后果我一人来承担。”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你那祥哥!”思渊一拍桌子,“所以你活着却不回家,对不对?” “对,我就是放不下他,他从小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疼我,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还收留我,如今他被我所累,我只有用我的命去报答他的恩情。” “够了。”他喝断了我,“我放了他行了吧!你把刀放下。” 我把刀收进怀里,对他说:“那让我亲眼看着他们平安出来。” “你什么开始这么不信任我了?” 我没有不信任他,只是心里有一个很强烈的声音要我这样做,或许,我只是想见祥哥最后一面而已。 这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祥哥。远远地,他搀扶着重咳的凤儿一步一步地迈进了府里的大门,当左边的一扇门关上的时候,祥哥回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坐在马车上,眼睛尽量睁的大大的,生怕眼泪不小心掉下来,会看不清祥哥的容颜。等右边的大门也关上的时候,祥哥的脸,我们的缘,全都被我的眼泪沖刷殆尽,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和无尽的思念。 “看够了吧。”思渊从我手上拽过帘幕“哗”地一声放下,喊了句:“启程。”马车就开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路上,他双眼紧闭,不曾说一句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把我搂住,强让我靠在他的肩上。当我靠上去的一剎那,脸却被膈地生疼,两个月不见,他竟瘦了这么多! 不知又沿着山路走了多久,我一觉醒来,只感觉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我轻轻地抬起头,想换个姿势,却又一次被他大力气的按了回去,我这才发现,他并没有睡着,而且就这样直挺挺地坐了一路。 大约二更天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侍卫报告说:“王爷,到驿馆了。” 思渊睁开眼,看了看我,说:“大家也累了,就在这歇一晚上吧。” 我们下了马车,驿馆里面跑出几个人来行礼,为首的一个戴黑帽子的人恭着手,说:王爷,您的房间我都准备好了,下官引您进去。” 思渊点点头,“好,有劳。” 我们被带着来到了二楼,进了东边的一个摆着巨大盆景的房间,驿官铺好了床,问:“不知道王爷和夫人想吃些什么宵夜,下官好去准备。”思渊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心里一直装着祥哥的事,我一点儿食慾都没有。 “拿瓶女儿红过来,然后来碟花生米”思渊吩咐道。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驿官躬着身子出去了,紧接着是“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我把外罩衫脱了放在椅子上,对他说:“你吃吧,我先睡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过的好不好?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而他也似乎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尴尬的气氛笼罩着我们,我第一次感觉到与思渊在一起会这么不自在,现在除了睡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聊天。 “哦……”他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无聊似的摆弄起了盆景。 我拉开被子,蒙住头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感觉有哼哼呀呀的声音,我坐起来一看,发现思渊居然坐在地上,脸红红的,手里握着个酒瓶,正在手舞足蹈。“思渊!”,我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去扶他,他却趁势把我摁坐在地上,自己手托着地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从桌上拿过一瓶酒,用嘴咬开盖子,居高临下地递到我面前,打了个膈,说:“你,喝,喝一口。”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行。“思渊又把我按在地上,“你不喝我就…不让你…起来。”说完他把酒瓶强塞到我手里,“柳钰凝,你…,你是我的…女…女人,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把酒瓶搁在地上,大声地说:“你疯了?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别…别废话,喝。” 他对我从没这样过,我心里有些窝火,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准备出外面透透气,他从后面追上来,又一次扯着我的头髮把我摁在地上,一把抓过地上的酒瓶,捏开了我的嘴,边倒边喊:“喝,你给我喝。”霎时,一股辛辣的酒精从我的喉咙流进肚子里,我一反胃,干呕一声,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真没用。”他勐地把我推倒,把酒瓶仍在地上,指着我,“连个酒都不会喝。”说完他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驿官急忙跑了进来,问:“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啊~这样。”思渊眼神迷离地指了指我,“看到地上这个女人没有,你给我……看着她,别让她…起来。” 驿官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赶紧出去了。思渊上了床,脱了靴子,把外套仍在地上,说:“你…听见我刚才说的没有,你要是敢起来,看我不…不打死你。” --- 第27章 回府 思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 “驿官,备菜。”他从地上拾起衣裳披在身上,弯腰穿鞋的时候,才看见跪在地上,满脸倦容的我,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深色,继而又好像想起了似的,准备过来扶起我。这时驿官开门恭敬地走了进来,说:“王爷,早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您移步东花厅。”说完,他看看我,“王爷,夫人已经跪了一晚上,并没有起身过,您看是不是……” 思渊尴尬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驿官离开,思渊这才扶起了我,说:“昨天,我喝多了,你别介意,我也是心情不好才那样。” “哦” 我嘴里像吃了盐块,又干又涩,一点也说不出话来。昨天的烈酒,寒冷的底板,我知道我病了。 吃饭的时候,我挑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他看我一脸病怏怏的样子,脸色沉了下来,闷声说:”不想吃就先回去躺着吧。” 吃过饭,他回来,见我躺在床上,说:“怎么,你就那么想你那祥哥?摆这么一副病样子给谁看?” 我眼也不睁,翻了个身背向他,不言也不语。他在气头上,我懒得和他争辩。 没想到他还是不依不饶,一把掀开我的被子,“说,你那个祥哥究竟哪里好,都能让你不愿意回家?” 我急了,哑着嗓子沖他喊:“是你先不要我的,我还没问你,你居然还在问我?” “我什么不要你了?”他的语气缓了下来,目光从我身上移到了盆景。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有头,有五官,我会去听,去看,去想,去分析。”我下了床,赤脚站在地上,两眼直直地看着他,“思渊,发生大火的那天晚上,你就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他正在摆弄盆景的枝叶,忽然手一滑,几片树叶落了下来,“莫名其妙!”他把它们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开门出去了。 第39页 回到王府,是五天后了。这五天来,我们虽时时刻刻在一起,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倒是久没见面的颦儿,老远就等在大门口,我刚一下车,她就高兴地迎过来,抓着我的手,说:“早得到信儿说二奶奶还活着,我这几天都高兴地没睡着。母子平安,菩萨保佑,天爷保佑哇。” 思渊也下了车,捏了捏大腿,问颦儿:“二奶奶的房间准备好了么?” 颦儿点点头,笑着说:“都收拾妥当了,被褥,床单啥的都买了新的,您快带二奶奶去后院看看吧。” 后院?那不是老太太住的地方么?我疑惑地看着思渊,他只是说:“娘回乡下她小闺女家了,你就住那儿吧。” 回了后院,颦儿帮我把东西收拾好,端了杯茶给我,看了看外面,小声说:“二奶奶,我想求您个事儿。” 我猜着大约她是要说关于换主儿的事儿,便问她,:“姐是想来我这边么?” “是啊”颦儿愁着脸说:“不瞒二奶奶,自从老夫人回了乡下,我就被大奶奶要去了,可您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唉,要不是我实在受不住,我也不会来和您说这种厚脸皮的事儿。” 我问她:“好端端地,老太太怎么走了?” “唉,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大奶奶。”颦儿似乎颇有怨言,“自从您去了八王府,又经了大火这么一档子事儿以后,老太太就一直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王爷的儿子。” 颦儿顿了顿,“后来…老太太和大奶奶的关系就越来越差,常常吵架,最后干脆气的回乡下了。” 颦儿问我:“怎么,王爷没把这事儿告诉您吗?”然后,她悄悄地试探着问我:“您,是不是和王爷吵架啦?” 我苦笑笑,我们并没有吵架,只是冷战。可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有一种潜意识的感觉,我们,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颦儿劝着我说:“咳,有什么过不去的,他是王爷,你的靠山,他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忍让忍让就过去了嘛。” “颦儿姐,你别说了。” “二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颦儿接着说,“现在府里上下都被大奶奶收的服服帖帖,您要是想安安稳稳地在这儿过日子,可必须得抓紧王爷的心啊。虽说他有事总依着大奶奶,但遇到紧要的事还是会护着你的,要是你再失了他的心,那大奶奶还不得把您欺负死呀。” 我明白颦儿都是为我着想,可是让我像青楼女子一样装着妩媚去刻意巴结讨好一个男人,我真的做不到。 “二奶奶?” 颦儿见我低头半天沉默不语,嘆了口气出去了。 晚上,我铺好了床铺正准备休息,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颦儿正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还不等我问,她就走了进来,福了福,喜滋滋地说:“从今儿起,我负责伺候二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告诉我。” 我问她,“王爷同意了吗?”她连忙点点头:“同意了,同意了,大奶奶虽不在,但王爷已经做主了。”说完,她闪到一把,说:“二奶奶,王爷有话要和您说呢。” “王爷?” “我在这儿。”思渊从门外走了进来。颦儿抿嘴笑了笑,关了门出去了。 我看了他一眼,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低头转身到橱柜里取了茶杯为他倒茶,他跟了过来,忽然从背后拥住我,柔情款款地说:“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么?我向你赔罪好不好?” “不敢。”我从他怀里挣脱,递了茶给他,“我要睡了,喝了这杯茶你就回去吧。” 他把茶接过去搁在桌子上,“你,真的不信我吗?但我说的是实话,那天晚上,我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知不知道你心里清楚。”我跟了他两年,他的眼神永远骗不了我。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相信我,要我以死明志吗?” 我一扭头,“随便你。” “好。”他说着从橱柜里翻了一气,揪出一把裁衣刀,冲着自己胳膊扎了下去,我惊叫一声,从他手上夺下刀,急忙扯了件衣服帮他包扎止血,他却一把把我推开,噘着嘴说:“士可杀不可辱,你这么冤枉我,枉我痛不欲生的活了这两个月,如今死了也不用你管。” “好端端地,你死了做什么。” “你这么冤枉我,比我死了都难受。” 真的是冤枉他了吗?我又迷煳了。 思渊顾不得流血的伤口,一下子抱住我,说:“凝,你知道的,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为了你,让我死都不怕。但我就是怕你误会我,怕你不理解我。” “我,我还能怎么说呢,我知道你的心了。”思渊抱着泪花闪闪的我,开心地说:“好妹妹,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我发誓。” 柳妃从娘家回来以后,见我安然无恙且与思渊感情如初,更是打翻了醋罈子,一到晚上就早早的缠了思渊到她的房里去,就算是白天,我也鲜能见到思渊一面。不过我也看淡了这些饮食男女的事情,每天晚上我站在后院门口,看见思渊进了柳妃的房,便折返回自己的小窝,插上门闸,在炉子上温一壶清茶,端一盘思渊从张记帮我买的五香瓜子,自己坐在榻上,拿着剪刀针线,为我的孩子缝小衣裳,小被子,和尿垫。现在,没有什么再能比我的儿子更重要了,再过三个月,等他降临于这个世界的那天,我就能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倾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他,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做母亲,呵~,对于女人来说,恐怕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呆呆地云里雾里地想了半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手里还抓着未上袖的小袄,思渊坐在我旁边,笑咪咪的捏捏我的鼻子,说:“都几点啦,还睡,你爹在外面等你呢。”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爹来了?” “可不,你爹得知你平安的消息后,高兴极了,当下就决定来看你,你快准备准备出来。” 我赶紧穿了衣服起来,洗漱后和思渊一起去了迎客厅。爹爹穿着一身土黄色卦子,正端坐着东看西看,见思渊和我过来,急忙起身行礼。思渊紧赶着上前几步,扶住爹,说:“我是您女婿,您这样可就见外了。” 爹憨厚的笑了笑,搓搓手又拘谨地坐下了,思渊对我说:“你陪爹说话儿,我去让人准备几个好菜,买坛好酒。” 思渊关上门把房间留给了我们,爹看着我,眼里分明闪烁着爱怜和疼惜,好一阵儿,他才缓缓地说:“一切都好吧?” “嗯,挺好的。”看着爹爹鬓角的白髮,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好就好啊。”爹从口袋里掏出那柄破烟锅,点上继续说:“那些日子听说你出了事,再加上布料卖的不好,家里眼看就过不下去了。多亏了思渊,给咱家又是送米又是送肉的,帮衬了咱不少,你可不能对不起他啊。” 第40页 “我知道。”爹明显话里有话,难道是思渊告诉了他什么么? 爹吸了一口烟,看着我说:“你是去找小祥了吧?” 爹果然知道了,我低下头,轻轻地颔了颔首,“嗯”。 “唉。”爹的一声嘆气,带着责备,又仿佛有几分歉意,我起身倒了杯茶给他,说:“爹,你别气,我知道错了。” 爹把烟锅放在衣服上蹭了蹭,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上接过茶慢慢地抿了一口,说:“爹知道你心里一直都装着小祥,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那死去的娘。” “爹,您别说了,我谁都不怨,我已经认命了,况且思渊对我挺好的,是我一时煳涂,做错了事。” 爹看着我忽然别过脸去,轻轻地抹了抹眼角,半天才说:“认命好啊,凝丫,要记得,咱家虽是做小买卖的,但三纲五常可不敢不尊,你嫁了思渊,就永远是他的人,要一辈子好好伺候他,有什么不顺的事,就忍忍,可千万不能做有辱门风,对不起祖宗的事啊。” --- 第28章 积怨 “咋回事啊,大白天还关着个门,见不得人吶?”远远地就听到大奶奶柳妃铜锣似的嗓音,爹急忙用手捏灭了烟锅里的烟火,把烟锅一骨脑塞进上衣口袋里,赶紧站了起来。 大奶奶“哗啦”一把推开门,眼睛在屋里一扫:“我说呢!原来是二奶奶娘家来人了,怎么,你老是专门来看你闺女的?” 爹陪着笑,躬着身子说:“回大奶奶话,我这也是听说闺女还活着高兴,所以凝儿她娘专门让我来看看她。” “是这么个样子啊。”大奶奶绷直腰板,左翘右摆的找了上座坐下,两眼炯炯地平视着前方,喊了声,“上茶。”丫鬟心眉应了一声,正拿起了茶壶,大奶奶突然“呵”了一声,说:“心眉,刚才我不是让你去给王夫人稍新烟土呢吗?怎么还死戳在这儿?” 心眉愣了一下,赶紧放下茶壶跑出去了。大奶奶笑里带恨的说:“一个笨丫头,啥都不会,比你家钰凝可差远了。” 爹急忙应声,“还行,还行。”说完爹看着我,说:“凝丫,快给大奶奶倒杯茶。” “爹!”我轻轻地喊了一声。我和大奶奶地位相等,凭什么要我给她倒茶。 爹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好走上前去,倒好一杯茶,双手奉在她的面前,“大奶奶,请您用茶。” “唔…”大奶奶轻哼一声,突然一把打翻我手里的茶杯,“蹭”地一下站起来说:“做贼心虚,装什么装!” 做贼?我和爹爹都是一脸地茫然。 “还在这装,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问她:“大奶奶,做人可得凭良心说话,这青天白日的,您凭什么在这儿血口喷人!” “啊哈!”大奶奶冷笑一声,“我血口喷人?那我屋里的金镶玉手镯是被狗叼走了?” “大奶奶,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绝不会做那种事的。”我人穷志不穷,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大奶奶不依不饶地说:“不是你就是你爹,你们这种小贩,哪个不是见什么眼红什么?” 爹一听,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躬着身子解释:“大奶奶,真是冤枉啊,我这是第一次来府上,哪儿也不敢走动,一进门管家就带着我进了客厅。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礼义廉耻,大奶奶明察啊。” 大奶奶不屑一顾的白了爹一眼,“真是做买卖的,撒起慌来一套接一套。谁知道你们父女俩是不是事先谋划好的,趁我不在,偷偷进去拿了我的东西。” “反正我们没有偷你的东西,也不稀罕,你爱信不信。”我走到爹跟前,馋住他的胳膊,“爹,咱们走,去我屋里说话。” 大奶奶“噌”站了起来,一脚踢开地上的碎茶杯盖,说:“想回去藏东西?没门!” “既然如此。”我把双臂张开,面向她,“不信你自己过来搜。” “当然要搜。”大奶奶沖屋外喊道:“来人,给我拔了衣服搜。”说着进来几个家丁,居然真的要搜我的身,我拼命把人推开,怒气上涌,冲上去和大奶奶拉扯了起来,几个家丁见事不妙,一齐上手,拉开了我。大奶奶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在她身上,仔细地搜。” “住手!”思渊大步流星地跑进来,手里提着一坛老窖,见我被家丁架着,披头散髮地一脸苍白,问:“这是做什么,敢这么对二奶奶,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家丁互相看了看,纷纷低下头,躬着身子跑出去了,大奶奶行了个礼,说:“我上午去臬台府串门,临走前把个镯子放在了梳妆檯的木匣里,可晌午一回来,它就不见了。”说完,大奶奶把目光投向我这里。 “思渊,我……我……绝对没有偷!”我无力地歪靠在椅子上,胸口像憋了一团火,出不上气儿来,思渊看了看我,对大奶奶说:“那个金镶玉是我拿去送人了,你要是要,我再给你买一个。” “你?”大奶奶疑惑地看着思渊,问:“你没事拿我的镯子送人做什么,你不知道它有多贵吗?” “求人,办事,行了吧,你要稀罕,我去要回来就是了。”说完思渊就要往外走。 “算了,算了,一个镯子,再要回来,你王爷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大奶奶一脸窘迫,匆匆离开了。 “凝,没事,别气,别气。”思渊抱住我,不断地缕着我的胸脯,爹也帮着拍我的背,过了一会儿,我“哇”地一口老痰吐了出来,这才舒服了些。 爹满脸歉意,仿佛今天的事是因他而起。过了一会儿他见我喝了口水缓过来许多,便告辞说二叔家生意多得回去帮忙了,思渊扭不过爹,只好提了酒塞到爹的手里,说:“这瓶老窖您拿回去喝。” “哎,哎。”爹手里提了酒,千恩万谢地走了。 晚上,思渊在前院吃了饭,为了安慰我,早早地到我这边来了,睡觉的时候,我问他,“那个镯子真的很贵么?” 他爬起来,在我脸上吻了吻,说:“再贵再华丽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我跟你问正经的呢!” 他笑了笑,卖起了关子,“你觉得咱们家大不大?” 我吃了一惊,问:“那个镯子比后院还值钱?” “ 后院?”他笑地更大声了,“后院算什么,实话跟你说吧,就那个镯子,以前可是丞相府的“相府四宝”之一。后来刘氏嫁过来时刘赫把它做为嫁妆送给了刘氏。别看就那个小玩意儿,能买六七个咱家这么大的王府。” “我的老天爷!”我彻底被惊呆了,如此价值连城的镯子,又是心爱地陪嫁物,难怪大奶奶会那么气急败坏。 第41页 “那是个什么人物?还值得你送这么贵重的玩意?”我和他开玩笑,“不会是你看上了哪家的漂亮小姐吧?” “天地良心!”他无奈地笑笑,“你可真能瞎想,我这辈子除了你,还真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 思渊重新躺好,让我靠在他的身上,神秘地说:“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咱俩的未来。” 我问:“未来?到底是什么呀?都不能和我说么?” “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捨不得你为我操心,我就是想让你坐享其成嘛。” 这天上午,思渊来到我房里,说:“凝,我有些事情要办,得离开个十天半个月,你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需要什么吗?我帮你准备。” 他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不用,都收拾好了,我来就是安顿你一下,好好养胎,尽量别和她起冲突,免得你再气坏身子。” 我点点头,对他说:“放心吧,你走了我就一直待在后院,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他换上一身便装,在我额上吻了吻,“嗯,千万记着,凡事顺着她点。我走了,好好保重自己。” 思渊一走,王府就成了大奶奶的天下。每天上午大约吃过早饭的时候,翰林府的赵夫人,提督府的王夫人,和臬台府钱夫人的轿子就会准时的停在门口。她们都是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大奶奶新结交的花友。其实虽说是花友,实际上也不过是聚在一起喝喝茶,唠唠嗑,偶尔吸一支花烟。以前曾听大奶奶对思渊说过,抽花烟是如今顶流行的做法,有脸面的王公亲贵都喜欢吸这种花烟,虽然一钱烟土就要十两银子,但吸完却是很舒服的,还能提神醒脑。大奶奶让思渊也学着抽,思渊却嫌那烟的味道怪怪的,不许大奶奶在府里抽。如今思渊不在,大奶奶也懒得走动,这才邀了其他夫人到前院吞云吐雾。 我连着两天,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里,偶尔到院子里透透气,也尽量选择大奶奶看不到的地方。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大奶奶却突然恩准府里丫头回家探亲,整个府里的女眷,一下子就只剩下大奶奶,我和颦儿。 这天下午,大奶奶把我叫去了前院。我进去的时候,大奶奶和王夫人,钱夫人正在抽菸,一阵阵浓烈刺鼻又带着异香的白雾不断地从里屋飘出来,呛得我咳嗽个不停。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大奶奶慵懒的声音:“二奶奶,是不是你?” 我拍拍胸口,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大奶奶,您找我?” “唔…”大奶奶看了我一眼,嘴里吐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说:“是这么回事,你也知道,咱们府里的丫鬟们大多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说白了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出来餬口饭吃。那天我得了消息,说是她们的老家遭了旱,绝了收成,已经吃不上饭了。我呢,就赏了她们些银子,让她们回家探亲了。这一来呢,做件好事。二来呢,也为王爷的孩子积福,你说对不?” 我笑笑,“还是大奶奶思虑周详。” 大奶奶微微点点头,在桌角上磕着菸灰说:“那以后,这家里的事,你得多费点心了。” “这……”我正要说话,坐在一旁的钱夫人发话了,“你也甭吃心,柳妃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刚才你是没听王夫人说的那事儿,真是吓死人了。” 王夫人把烟锅搁在一边,干笑了几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我那次回娘家,听我娘说我们那有个女人怀了孩子,每天就是吃呀,睡呀,反正是啥都不干,把自己个儿养成了大胖子,到了上个月生孩子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太胖生不出来,死啦。呦,可把我吓坏了,这不赶紧来告诉二妹妹你,可别步了她的后尘。” --- 第29章 血梦 从这之后,大奶奶就把府里大小的杂事都派给了我。每天早上起来我不仅要帮大奶奶梳头抹粉,还得帮她洗换下的衣裤。大奶奶爱干净,衣裳也多,穿个半天左右就要换,每天都攒了大盆的衣服丢下,偏偏这段时间大奶奶还来了身,衣裤十分难洗。颦儿见我挺着个大肚子吃力地窝在地上搓着衣服,私下里曾悄悄地跟我说:“二奶奶,那些带血的裤子,就让我帮你洗吧。” 可惜好景不长。慢慢地,府里的下人走的越来越多,落到颦儿身上的活儿也越来越重,根本无暇顾及到我。到了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厨子都回家了,我除了伺候大奶奶日常生活,反而还要抽出时间去帮颦儿做饭,特别是晚饭,不仅要做够大奶奶需要的份儿,还经常要额外准备出钱夫人和王夫人的份。特别是钱夫人,一连着几天几乎都是在大奶奶屋里用饭,饭后还要再吸两口才慢悠悠地离开。他的丈夫好女色,官越做越大,纳的小妾也越来越多,偏偏钱夫人还有个女人致命的缺陷,不能生育。她眼见着那些进门的小妾一个个纷纷身怀六甲,心里虽然早就怒火难扼,却不能说些什么,所以她宁愿整日待在大奶奶那儿,吸个小烟,还图个逍遥自在。每次钱夫人见了我,都没有过好脸色,仿佛就是我抢走她男人似的。我怀疑,大奶奶这么对我,可能就是她唆使的。有一次我正好端了饭从大奶奶窗外经过,听到大奶奶说:“…我还是觉得,这么对她,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哎呦,娘娘,你可不能心软。”是钱夫人的声音。“你一心软,她可就尾巴翘上天了,你不趁现在把她治的服服帖帖,等她生了孩子,还不把你踩到脚底下?到时候可就晚了。” “我怕她?”大奶奶不屑一顾地说:“我有我爹呢。” “您是有丞相大人做主。可您容我说句嘴欠的话,丞相大人毕竟岁数大了,万一有那么一天,您该怎么办?别看您是后进的府,按理儿是新人。可是这男人嘛,总是喜欢年轻的。我看那狐媚子勾引你们王爷蛮有一套, 你可得狠一点儿,别最后弄得跟我似的。” 自此之后,大奶奶对我日益严苛,有时甚至把马桶都丢给我刷。钱夫人看着我每天被使唤来使唤去,疲累不堪的样子,得意地跟什么似的。那段日子我吃饭规律不均,又吃不到什么营养的东西,人很快就消瘦了下去。颦儿拉着我的胳膊,心疼的摸着,说:“ 看这胳膊,黑黄黑黄的,都瘦成干树叉子了。这大奶奶心也太狠了,都快半个月了,王爷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是啊,思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进入五月天,京城的雨季来了。京城的雨季,是出了名的难以捉摸,就像一个人的命运,永远不知道等在前方的到底是什么。上午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没有任何事先徵兆的一下子阴云漫天。我刚给大奶奶她们掌了灯,就见东天上一道耀眼的闪光直噼下来。雨,开始下了。 “什么王八天气,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大奶奶柳妃打了个颤子,看着窗外骂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大奶奶今天脾气格外的不好,看到什么骂什么,好像连天地都欠她大把银子似的。我也只好低了头在外屋默默做事,等差遣。免得她又拿我撒气。这几日,我总觉得身子不舒服,好像哪里有个大空洞似的,尤其是今天下午干活的时候,胳膊和双腿更是觉得软绵绵的。 第42页 里屋渐渐安静下来,我猜应该是大奶奶她们开始迷煳了,我悄悄走过去一看,果然大奶奶抱着烟锅,上下眼皮正一阵儿合一阵儿开。我舒了口气,唿~总算是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先醒了,在柜子里翻着找菸丝。大奶奶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旧的都用完了,新的还在新梅园子的露台晾着呢。” “切” 钱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躺着一动不动地说,“那就让你家二奶奶去取过来,这瘾上来了,不来几口难受的慌。” 我在一旁小声提醒,“大奶奶,外面还在下大雨。” 大奶奶斟酌了一下,似乎自己的菸瘾也上来了,看着我说:“我看外头的雨没刚才那么大了,你去柜顶拿个伞,跑几步就到了。” “大奶奶!”,从这里到露台就算是跑也得花个二十分钟,更何况是以我这样的身子。如果真去了,非被淋病了不可。 钱夫人见我面露难色,添油加醋地说:“娘娘,你家二奶奶不想去就算了嘛,反正人家是七王爷手中宝,你得罪了她,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我让你去!”大奶奶沖我吼了一声。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强堆起笑来,对她说:“请再等一下吧,雨小一些我立刻就去。”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大奶奶拍案而起,一脚踢开大门,“滚,不去取菸丝就给我站外面淋雨!” “我去行了吧!”我冒雨跑了出去,身后传来钱夫人的怪腔,“啧啧啧,就这样子,您不治她能行……” 我抹着泪,捂着肚子一路往前跑 。雨水顺着我的头髮很快在我的脸上汇成了一条河,好冷,好懵,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凭着感觉跑。这时,老天也似乎在和我作对,凭地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天河好像决了堤,浩浩荡荡的涌到了人间,淹没了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露台,那是个不小的亭子,亭子中间是一张大青石桌,上面横着一个木盘,里面均匀着摆列着一些菸丝,我擦擦手,把这些菸丝收进了袋子,等到系口袋的时候,手竟由于发抖都打不了结。 “二奶奶!”依稀听到雨幕里面有人喊我,我往远一眺,一把蓝色布伞正向我这边移动,等到走近,我方才认出,来的居然是颦儿。 “颦儿姐,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伞啊,您这……”颦儿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的事,嘆了口气说:“至少出来该带个伞啊。” “谢谢你。”我的心里暖暖的,这个地方,除了颦儿,谁都是冷冰冰的。 颦儿帮我收拾好了菸丝,又拿了厚布包好,帮我装在身上,我们才开始往回返。这会因着下雨,地上又本就生着苔藓,当我迈第二个台阶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二奶奶!”颦儿惊叫一声,从上面冲下来,抱起我,着急的问:“二奶奶,你怎么样,怎么样?” “我…疼…”我下意识的往下面摸了摸,吃力的把手抬起来,颦儿“啊”的叫了起来,“血!” 血?不,不可以,不能!老天爷,请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他的平安无事! “ 救孩子,救…我…疼。”我抓住颦儿的袖子使劲的摇晃,她急忙点点头,把我又扶到亭子里,“二奶奶,你撑着点,我去找大奶奶,你千万撑住啊。” 这里是哪儿?是王府吗?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雾?我明白了,这里是天堂,是可以腾云驾雾的仙境。我想,老天爷一定听到了我的祈祷,让我代替我的儿子来到了这里。可是,我怎么强烈地感觉到,他就在我的周围,很近很近的地方呢?我掂起脚尖,身体飞了起来,轻飘飘的,好像化作了一阵清风。我飘荡,飘荡,飘到了天的尽头,浓雾一下子全部散尽,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大门。 娘~ 娘~ 是谁?是谁在唿唤?我的儿子,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那不停的唿喊,迴荡在整个天际。 “孩子。”我用尽全力回应着,眼前的大门散射出无数的光点,等光点散尽,大门已经全部打开,在这门的中央,站立着一个俊秀的青年,长得像我,又像思渊。看着那么高大的他,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儿子。因为他的眼睛里,也流露着与我相同的情感。 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留恋与不舍。突然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我磕了一个头,说:“娘,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好短,我真的捨不得离开您,可是我们缘分已断,儿子必须要回去了,您一定要保重。” 不,不要,我们才刚刚见面,娘不要你走。我想把这些话告诉他,却一点也发不出声,只好拼命地去追逐,可是,他明明一动不动,我却越追越远。终究我也没能追上他,他又消失在了门的那头,而我在这头。 “钰凝,钰凝,你快醒醒。” 这次是思渊的声音,不对,是很多人,有颦儿,还有心眉。 浓雾再次开始升腾,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我的脚下的土地也变得稀薄,最终陷成一个大坑。我不停的坠落,坠落,看见了王府,看见了后院,看见了思渊,我,又回到了这个人间地狱。 --- 第30章 僵持 “二奶奶,你总算醒了。”颦儿擦了擦眼泪,绞湿了帕子,帮我边擦脸边说,“您都昏了三天了,可把王爷吓坏了,老天保佑,您没事就好。” 我勉强用力的吸了口气,一滴凉水顺着我的脸颊流到胸口,瞬间点燃了我的所有神经。我勐地坐起来,抓住颦儿的手:“孩子呢?!” “二奶奶,你先把身子养好……” “我问你我孩子吶!” 这时思渊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盒。颦儿看了我一眼,给思渊行了礼,端起脸盆出去了。思渊在我的身边坐下,打开盒子展示在我面前,笑着说:“你看,这是我从东北给你弄来的上等红参,你快点补好身子,咱们生他十个八个的。” “儿子…走…了吗?”我说话的时候出奇的平静,因为我连哭泣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他带着苦涩的笑容,我想起了那个血梦,那个永别的梦。可是,当我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瘪下去的腹部,仍然无法相信,他已经剥离了我的身体,此刻已经躺在无边的黑暗里,孤独又无助。怎么会这样呢?我都怀了他七个月多了的。不对,不对,儿子一定还活着,嗯嗯,估计被人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就下床了,思渊把盒子放在一旁,着急的问:“你要去哪儿?” “傻瓜,”我拍拍思渊的脸,“当然是去找儿子呀,你这个做爹的,还问这个问题,真不称职。” 第43页 思渊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真不称职。” “快,来和我一起找呀,儿子得餵奶了。”我拉起思渊的手,来到了外屋。我打开了所有的柜子,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去寻找。可是,思渊却好像没事人似的,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盯着我,对孩子的事居然一点也不关心。唉,老人说,做爹的就是不如做娘的,这话一点不错。 他就这么看着我,直到我两腿一软趴在地上,他才动了身子,把我扶起来,说:“你累了,明天咱们再找吧,他估计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明天……孩子……嗯……”唉,这孩子,就是贪玩。 思渊扶着我回到床上,当我准备躺下的时候,我的右手,却触碰到了一个软绵绵,肉乎乎的小东西,我侧首一看,差点哭出来,天吶,我的孩子,他哪儿也没去,就躺在我的身边,他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新奇的探究着这个世界。 这是我自回府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熘进来,我都会神奇般地在同一时刻清醒,然后轻轻地匍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阳光一点点地照在他红彤彤的小脸蛋儿上,那么饱满又那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我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是个优秀的青年,一如群鸡中的白鹤,以自己的独特魅力站立在高山之巅。 我就这样看着他,几乎无时无刻,甚至经常忘记吃饭,但就算是这样,我都觉得看不够。可是,我却很少见到思渊的影子,即使来了,他也是一脸的愁容。我很纳闷,难道他不喜欢他么? 这天下午,阳光温和,我正抱着孩子晒太阳,大奶奶带了两个人过来,推开门,没来由的指着我对旁边的人吩咐道:“你们俩,把她给处理了吧。” “是,娘娘。”这俩个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了猥琐的笑。 “你们想干啥!”出于母亲的本能,我用一只手把孩子死死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从褥子下面摸出了裁衣的剪子,剪尖直指柳妃一伙儿,就像一只掉到陷阱里的母狼,惊恐又坚决的准备做一场生死决斗。 “都住手!”思渊大喊着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我们这副架势,吃惊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给我出去!” 两个男人低低地看了柳妃一眼,急忙出去了,柳妃紧走几步想把他们叫回来,思渊上去一把拉住了她,问,“你这好端端地发什么疯!” “发疯的是她,不是我!”柳妃一把甩开思渊的手,指着我说,“这疯子你还把她留在这儿做什么,等着她把咱们整个府都烧个精光吗?” “可那也不能……”思渊不说话了,把头挒到了一边。我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指,他们,这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行,那你自己看着办。”柳妃抬脚走了,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手里的剪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思渊重重地嘆了一声,缓缓地在我身边坐下,从袖口取出一桿烟枪和火星子,点了菸丝一声不响地吸了起来,青色的烟雾很快缭绕遍整个屋子。我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杆顺着窗口仍了出去,他似乎很不高兴,背对着我躺下了。我不明白,他是从来不抽菸的,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他难道不怕呛到孩子吗? “孩子已经没了,你醒醒吧!”思渊突然起来,伸手打了我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好重,我整个人都被他打摔在床上,然后他从我身边抢走孩子,竟做出了要把他摔在地上的姿势。 “禽兽!”我冲上去和他撕抢了起来,我尖尖的指甲在他的手上脖子上抓出了条条血痕,而他也始终抱着孩子不放。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他受不住了,先放下了孩子,我趁机把孩子夺回怀里,我刚想检查一下看孩子是否受伤,他却从架子上端来一盆冷水,淋漓尽致地泼在了我的身上。 “你真的醒醒吧,醒醒,不要再抱着枕头幻想了,最近我做什么都不顺,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他拼命地摇晃着我,直到他筋疲力竭地跪在地上,而我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孩子”,可就在我的手马上要碰到“他”的时候,我却像摸到烫手山芋一样,急促地收回了手。 “你摸,你摸啊。”他摁着我的手结结实实地放在了上面,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千万个惊雷在我耳边响彻,雷声击碎了我眼中的世界,击碎了我脑海的幻想,我揪着头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觉黑暗中飞舞着无数的碎片,等我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变了,没有啼哭声,没有孩子,我的手下面,只是一个湿漉漉的枕头,我想起了所有,回到了清醒地现实,那就是,孩子已经没有了。 “老天!”我的眼泪终于一齐地涌了出来,哀嚎声响彻天穹,思渊抱着我,不断地安慰着我,可那又有什么用,孩子已经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我一连吃了一个月的安神药,也迷迷煳煳地睡了一个月,等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末暑了,俗话说“秋老虎,毒死人”,天地之间好似一个蒸锅,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热的,除了大奶奶的那张冷脸。 后来我才知道,大奶奶对我横眉冷对,是因为柴房着火的缘故,而据颦儿所说,那火确实是我因为那天疯疯癫癫地要为“孩子”做稀饭,才不小心掉出火星儿弄得。本来柴房烧了也没什么,但偏偏库房紧靠柴房,把里面前些日子吴鬼送给大奶奶的几匹天价杭锻也给烧了,大奶奶盛怒之下这才想找人把我赶出去,所以才有了那天的那一出儿。思渊把这事和我说了,让我去给大奶奶道歉,我二话没说把他推出了门。等把门锁上,再想想大奶奶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又气的肚子发疼。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让我给她道歉,天理何在! 我和大奶奶就这样僵持着,白天我不去给她请安,晚上她也不让思渊到我房里。不过思渊还是会时不时找些理由到后院来看看我,他的意图除了关心自然是为了劝和。然而我却并不买他的帐。结果他非但没有说动我,反而惹的大奶奶吃醋,弄得是大老婆不高兴,小老婆不领情,两面不是人。有一次思渊到我这里一顿好说歹说后,见我依然不为所动,无奈地仰在床上,说:“我啊,上辈子一定是欠你们俩的,这辈子得为你们操碎心了。”看着他一脸的苦恼和疲倦,我很能体会到他内心的难过和痛苦。但再让我去向大奶奶摇尾乞怜,我是死也做不到,若说以前大奶奶只是我的冤家的话,现在她就是我的仇人。既然是仇人,自然是不共戴天的。 立秋这天中午,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瞌睡,颦儿从外面进来,说:“二奶奶,今天立秋,前边做了炖肉,您过去吧?” 不用问,肯定是思渊的主意,我迷缝着眼,翻了个身,对颦儿摆了摆手。 “您还是过去吧,毕竟是大日子,向大奶奶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家和万事兴不是!”颦儿不住的打劝着我,听的我却是一肚子气,还没等她说完,我掀了被子大声对颦儿说,“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要我说几遍才懂?” 第44页 颦儿也许是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居然愣了神,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嘆了口气出去了。我把被子抓过来蒙在头上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外面吵嚷了起来,我爬起来一看,果然,大奶奶怒气沖沖地正向我这里走来。 --- 第31章 水火 “怎么,给你脸了是不是!”大奶奶一脚踢开了门,掀了帘子对着床上我破口大骂起来。我侧过脸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继续蒙了头睡觉。这下大奶奶可成了点着了的爆竹,一下子就炸了。她一把拉扯掉我的被子,上前揪着我的头髮,狠狠地说,“你个穷搜的贱人,烧了我几百两银子的绸缎不说还整天勾引王爷,说我的不是。我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 我的火气也“噌”地一下上来了,我爬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对呀,大奶奶,我是穷馊,穿不起您那漂亮的大缎子,可我就是有本事留住王爷的心,就是能让王爷喜欢我。不像某些人,就算穿上金衣银鞋,也掩盖不住她的丑陋,留不住男人的心。” “你……你……”大奶奶嘴唇气的直哆嗦,她四下里看了看,从桌子上拿起个茶杯就向我仍了过来,我一闪身,躲开了,她又拿起了茶壶向我仍过来,可惜没仍多远,只掉在了我的脚跟前。这下大奶奶气恼到极点了,干脆亲自爬上了床,像个索命女鬼似的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我也毫不客气地迎上去,和大奶奶撕打了起来。大奶奶比我富态,一开始她占了上风,狠揪着我的头髮,在我的后脑勺打了好几下,不过大奶奶终究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没什么大力气,不一会儿就虚了下来。而我这个做惯了活儿的人,早就练出了一身耐力。很快,我就占了上风,趁她不备一个拌子就把大奶奶摔在了床上,朝她身上结结实实地杵了好几拳,大奶奶用手捂着脸,疼的哇哇大叫起来,我还觉得不解气,又朝她的脑门上扇了几下。这时,外面的丫头们听到了,赶紧涌进来把我俩拉开,我这才作罢。 “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活剥了你!”大奶奶捂着自己发青的颧骨,骂骂咧咧地熘了。等到外面终于重归安静,我才泄了气似的瘫在地上,手背传来阵阵疼痛,我一看,手都打红了。 晚上,思渊得到了消息,从前院出来后,直奔我房里。他一进来,就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正准备喝,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桌子,把满满地一杯水全泼在了我脸上。 我静静地盯着他一动也不动,他看着我狼狈地样子,又痛又气,他的手臂垂了下去,手中的水杯从他的手里滑落,滚到了墙角。 “你呀你,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给我,给这个家带来多少麻烦。”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我看错你了。 ” “你真是个无知的泼妇,你害苦我了。” 思渊滔滔不绝地斥责着我,口沫横飞,不知是真的恼怒,还是故意做给大奶奶看,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我知道,从我动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註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思渊临走时,我这样对他说。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甜甜地笑容。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了。 思渊走后,我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小包□□,这是我从失子之痛中清醒过来后,悄悄准备的。那几天我一次次地看着自己辛苦缝制的小衣服,小肚兜,真想随了孩子一同到那个世界。可是等到真的把□□摆在眼前时,我又没有了死亡的勇气。如今,自尽已成定局,我不想再多想,只看着眼前的瓷碗,把□□利索地倒了进去。好了,一了百了吧。 “凝,你没睡呢吧,快,跟我去前院,去给她道歉……”。思渊突然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把我吓了一跳。他进来看着我一脸的惊恐,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瓷碗,一下子明白过来,一把把我手里的碗拍在地上,摇着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吃下了没有?回答我!” 我被他摇的头晕目眩,跟本发不出声,他干脆掰开了我的嘴来看了看,这才缓和下来,低声问我,“你没吃是不是?” 我轻轻地摇摇头,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他紧紧地抱着我,又痛又怜,半生气的问,“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寻死呢,狠心的丫头,都不顾我了吗?”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不如让我自己了结,还能…死的…干净一点。” 他安慰着我,说:“没那么严重,她再怎么恨你,也不会把你置于死地的。只要你向她好好的认个错,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不去!”一听到认错,我又把头扭到了一边。 “你看,又耍小孩子脾气不是。”他弯下腰,收起地上的白沫,说,“你要是想死,我不拦你,咱们俩一块,黄泉路上做鸳鸯。”说着他就要往嘴里塞。 “你这是做啥呀。”我急忙抓住他的手,“我跟你去就是了嘛”。 “放心,有我在,她不会伤害你的。” 我和思渊一起去了前院,大奶奶正在坐在床上抹药,见我进来,立刻拉长了脸,没好气地把药瓶摔在了地上。 “快去呀。”思渊悄悄地推了推我,我走上前,跪在大奶奶面前,磕了一头,对她说,“大奶奶,之前的事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您动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回,我给您赔罪了。” 大奶奶得意地笑了笑,却依然不依不饶,“甭介,我可受不起,你那么大本事,应该是我跟你求饶,免得哪天死在你手里。”说完,她提起茶壶,砌了满满一杯热茶,端到我面前,“喝了吧,算是我给你赔罪。”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热茶全泼在我手上,思渊惊住了,急忙端着我的手放在地上吸凉。大奶奶阴阳怪气的问,“怎么,心疼啦?” “你别太过分了。”思渊生气地对大奶奶说。 “嘿,我今儿个就是过分了怎么的。我挑明了说了,从今天起,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要么我走,要么她走。” “好,我走,行了吧。”我站起身跑了出去。这个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 过了一会儿,思渊也追了出来,他捧着我的手,用力地吹了吹,问:“还疼么?” 我看着自己烧红的手,轻轻地摇摇头。 “唉,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对你,可你要去哪里呢?回娘家吗?” 除了回娘家,我还能去哪儿,我发现这个王府和我天生八字不合,才短短两个月,我又不得不被遣走了。 思渊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我先送你去客栈住下,然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第二天鸡鸣二遍的时候,我就收拾了东西出了门,随思渊来到了”昌盛客栈”。客栈掌柜带着店小二迎了出来,打着恭说,“王爷早来,房间都给您安排好了,包您满意。” 第45页 “嗯”,思渊满意的笑笑,掏出一锭银元宝递上去“这是五十两,吃住都要伺候好了。” 我连忙拉拉他的袖子,“这么贵,还是算了,让我回娘家住吧。” “那怎么行,我捨不得你再回去吃苦。再者,也省得你家人知道了担心。”说完他把银子给了掌柜。掌柜深鞠一躬,“您们里边请~~\" 思渊把东西交给小二,对我说,“我不进去了,你先安安心心在这住几天,等过段时间她气消了我再来接你。” 我在客栈整整住了半个月,并不见他来接我,想来大奶奶是铁了心,思渊也没有办法。今天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我忽然来了兴致,准备到外面走一走。这时,街上忽然一阵喧闹,几对官兵从客栈门口掠过,引起不少纷乱。恰好这时小二从外面进来,我拦住他,问他,“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咳。”小二嘆了口气,说,“说了您估计也不信,是太尉大人被人暗杀了,据说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丫鬟进去伺候的时候,喊了几声老爷,却没人应。等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太尉眼睛睁得老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经死了。您说,唉,真是老天无眼,怎么就让这么好的清官没了。” 我问,“抓到兇手了吗?” “没呢。哪能那么快”。小二看我一副出门的打扮,说,“您要是出门啊,我劝您今天还是算了。现在外面到处在抓嫌犯,不安全。” 我只好又回了客栈。 又过了几天,思渊来了客栈,我见他两眼布满血丝,想来他为了太尉的事忙活了不少。 “兇手抓到了吗?”我一上来就问他。 他摇摇头,“没有,我问了刑部,还没有信儿。你在这儿一切都好吗?” 我点点头,他说,“那就好,现在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发,我带你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笑,解释说,“皇上派我做使臣去出使北部边境各国,以修盟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领你去大草原看看,领略领略那里的风光。” --- 第32章 草原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瓦剌的边境。这里迥异的环境仿佛让人觉得走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天蓝蓝,草青青,云淡淡,清秀明丽的大草原,像一湾碧绿的泉水,沖走了人的烦恼,带来的是满心的期待与欢喜。 ”凝,快下来啊,咱们走走。”思渊在前面招唿我,我便喊停了马车,下来随他和众人一起步行。当我的脚触地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地上的小草是那么可爱,我真觉得是被它们托举着前行。 “看你这一脸陶醉的样子,带你来这儿看来是来对了。”思渊说着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披在身上,“怎么把大氅脱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这里晚上有风,注意别着凉。” “嗯”我对他婉尔一笑。这些日子以来,思渊一直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仿佛是要弥补在府里时对我的亏欠。也只有这种时候,我们才又重新找回了初识时的那种二人世界的感觉。这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我们都尽心的保护和享受着这种感觉,在这里,没有王府的是是非非,没有大奶奶。 “啊嚏。”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喷嚏,草原的秋天确实比中原冷好多。思渊掏出手帕帮我擦了擦鼻子,对我说“要是觉得冷就回车上吧,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我摇摇头坚决不要,与思渊一起漫步在这长河落日之下,可是件极美的事情呵!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忽然想起了隆隆的马蹄声,我极目远眺,一对骑兵朝这边疾驰而来,黄尘漫天。我不禁下意识地抓紧了思渊的手臂。 “别怕,看样子是迎接我们的人来了。”思渊说着,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地迎了上去,那队骑兵的领头人也下了马,走过来行了个礼,说:“在下左旗军统领阿尔泰,奉我们汗王之命,特来迎接王爷和王妃。” “有劳了。”思渊还了一礼。阿尔泰再行一礼,翻身上了马为我们引路。听到有人喊我王妃,我不由得红了脸,思渊看到了小声对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就是我的王妃么!” 说完,他牵起我的手,随阿尔泰来到预先为我们准备的轿子面前。阿尔泰掀起了帘子,思渊则摆出个请的姿势,对我说,“爱妃请上轿。” 思渊的调皮的样子让我有些忍俊不禁,我悄悄地捏了他一把,然后对阿尔泰礼貌的笑笑,便赶紧上了轿。阿尔泰也笑了笑,边请思渊上轿边说,“王妃娘娘年轻貌美,和我家三公主平分秋色,王爷好福气啊!” 思渊一听,大笑几声,捅了捅我,说:“凝,你还不谢谢阿尔泰统领,他可是说你和草原第一美人一样美呢!” 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要没记错,钰凝和三公主应该是同岁,都是年方十七。” “王爷好记性,原来如此,可真是好巧啊。”阿尔泰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家公主向来喜欢结交朋友,我想等会公主若是见了娘娘,一定会一见如故。” 汗王的公主,又是草原第一美人,我不禁对这位三公主好奇起来。 这会儿已是傍晚,队伍在路上没走多远天就已经黑透了。阿尔泰安排我们在附近的军营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我们才又开始出发。行到中午,我们终于到了瓦剌的首都蒙特古,阿尔泰先行一步回去復命,我们继续缓缓前行,过了一会儿,一支更加浩大的队伍开了过来,嚮导眺望了一些,说,“王爷,是我们的汗王亲自来了。” “汗王真是有心了。”思渊贊了一句,传令下去,“快,快马加鞭赶过去。” “是。”车夫一扬鞭,马车加快了速度,两支队伍很快会合,思渊先我一步下了马车,走到老汗王跟前,给他行了个礼。对面的老汗王也翻身下马,扶起思渊说,“咱们是老熟人,不必客气,一路辛苦了吧。” “小瘦王爷,咱们又见面啦!” 人群中,一个一身草原红装,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直接跑到思渊的面前,拍了他一下,说,“几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瘦啊。” 思渊也笑着说,“几年不见,三公主还是这么孩子气!” “真是的,我这是活泼好不好。”三公主说着朝思渊身后望了望,“王妃姐姐怎么没来?” 思渊脸色稍稍黯淡下来,“她五年前就病死了。” 全场立刻沉寂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就陷入了哀痛里,还是思渊先打破了沉默,他故意笑了一声,说:“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了。今天难得高兴,别让这事破坏了心情。” 汗王也说道,“是啊,别光顾着说了,赶紧跟我回宫,我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给你们接风。” 第46页 于是大家又恢復了方才的快乐气氛,有说有笑的去了汗王的宫殿。虽然说是皇宫,其实是一座大帐。粗略一估,也是只比前院大些,不过里面的陈设却很全,应有尽有。我们正式向汗王和王后行过礼后,便分别被安排就坐,当阿尔泰请我坐在思渊身边时,坐在对面的三公主一下子跳了起来,惊讶地指着我,问,“你,你居然是王妃呀!”然后,她趴在桌子上,埋下头就开始大笑,爽朗的笑声立时盈满了整个大帐。我们都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的这么厉害,还是王后呵住了她,她拍拍肚子,缓了一会儿,才说,“王妃!我还以为她是你女儿呢! “笑儿,不得无礼,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塞尚哥哥的妻子,不也比你哥哥小好几岁嘛。”王后刚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三公主,“对了,你哥哥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 三公主收住了笑,说,“谁知道,估计又去猎鹰了。”说完,她两眼一眨一眨地看着我,又笑了,“虽然哥哥的妻子年纪也小,可王妃娘娘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差点就喊她妹妹了!” 我说,“我今年十七,说不定就是公主的妹妹呢!” “真的吗?”三公主跳了起来,“我也十七岁,可你怎么看起来就像十四五的小姑娘,又小又瘦。” 我和思渊几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彼此,因为原因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原本的我虽然长的小,但是却一点不瘦。我真正开始瘦下来是在回府以后,直到流产。有时候我偶尔照镜子,看着里面瘦黑瘦黑的女人,我都认不出那是自己。 “你受苦了。”思渊忘情的小声对我说了一句,我心里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王后看着我,以为是三公主弄哭了我。大声呵斥她说,“笑儿,你现在出去,把你哥哥找回来见客,现在就去。” 三公主一看母后的样子,再看看我,也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了祸,低下头正准备出去。思渊给了我一个眼色,我站起身,对汗王说,“陛下,我初来草原,早就想看看这里的美景,不知道能不能和三公主一起去?” 汗王笑着说,“这个自然,请随意赏玩,不必客气。” 我跟着三公主出了大帐,来到了马场。三公主让随从去牵马,等到人都不见了影儿,三公主突然向我弯腰行了个礼,“对不起,娘娘,刚才我不是有意的,您别生气。” “快别这样,我担不起。”我把她扶了起来,“公主误会了,刚才是我让大家见笑了,而且这和公主没关系,我只是想到了我失去的孩子而已。” “你都有孩子了?”三公主再次惊讶起来。 “是啊,我十六岁就怀上了孩子,可是却没能等到他出世。”我顿了顿,对她说,“我流产了。” “所以你才会难过,才瘦成这样吗?” 我承认,我确实还没有完全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而三公主也似乎从我哀怨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前跑。 “快,跟我来。”三公主拉着我跑,一直跑到了马场里面,正好随从牵了马过来,三公主从他们手里牵过来一匹白马,然后一蹬脚蹬,像燕子似的翻身上马,接着便向我伸出了手,“来,上来,我们去骑马。” 我连忙摆摆手,“我…不会骑马的。” “你坐在我的前面,我带你跑,你放心,我从小就骑马,马术一流,不会让你受伤的。” 三公主再次向我伸出了手,我只好跟着她上了马,可刚一上去我就觉得全身都在晃动,不知道是马在动,还是我在抖。 “坐好了吧?驾!”还不等我回话,三公主一扬长鞭,马儿长嘶一声,我就感觉自己飞出去了。眼前的景色唰唰的从我眼前掠过,耳边的风吹的霎霎的响,感觉像要脱离大地的掌控一般。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摇着三公主的胳膊,对她说,“太可怕了,快停下来吧!” “这又不快,怕什么。”三公主毫不在意,又一次扬鞭策马,加快了速度。恰好前面飘起一股扬沙,打的我眼皮子热辣辣的疼。就这样一直跑着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公主才勒住了马,我睁开眼睛一看,我们已经冲出了扬沙地带,而眼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惊险。”三公主伸手接我下了马,然后躺在草地上大口唿着气,“我就是喜欢这种飞奔的感觉,太美妙了。” “我…我感觉快没命了。”我也趴在地上,听着自己激烈的心跳,真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我是说,心里不那么难过了?”她趴起来问我。 经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轻松了很多,不是暂时忘记的那种,而是真的有种放下了的感觉。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说。 三公主听了,露出了笑脸,接着说,“果然有效吧?这就是我喜欢飞奔的原因。小时候我的亲娘去世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特别的伤心,难过。每天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母亲陪伴,进进出出,我就感觉活不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我的姑姑发现了躲在被窝哭人泪人的我。” “然后,她就带你出来骑马了,多么?” “对,她带我出来骑马,而且骑的比我刚才更快,最后甚至快到她自己都要控制不住马匹了。我被吓了个半死,但是却感觉十分的轻松,好像刚才的飞奔把所有的烦恼都甩走了一样。我姑姑跟我说,在危机面前,任何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除了活下来,什么都不会去想。人世之间,能相遇是缘分。如果分离,说明它命中并不属于你。放下悲伤与痛苦,在心里为它送上深深的祝福。然后,去迎接下一个相遇。” 三公主站起来,随手摘了一朵小花投进河里,接着说,“然后我的父汗娶了新的王后,也就是现在的母后,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也没有忘记我的生母,我拥有两份母亲的爱,我现在很幸福!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 草原上迴荡起两个女孩的笑声。清澈的小河哗啦啦的唱着歌。 --- 第33章 极倾 青草,牛羊,骏马。上天好像冥冥中註定了广袤的草原註定是我渡过余生的地方。在这里渡过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充实,快乐,用“渡年如日”来形容我现在的心境,是太恰当不过了。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向三公主学了骑马,每天从东到西,由南至北,跑了不知多少地方,看了不知多少景色。几乎都是晨朝而走,黄昏才归。一日三餐也是极其不错,有烤全羊,烤牛肉,奶茶,奶豆腐。虽然有些单调,但却让我的身体逐渐恢復,体重也增了不少。三公主开玩笑的跟我说:“原来你胖起来这么好看,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看来我们这草原真的适合你,你不如留下来吧。” 第47页 “好哇,看我不把你们这儿的牛羊吃光。”我也玩笑着回应她,心里却是明白,这里虽好,但若没有思渊,便不是家。 “我这儿新得到一匹好马,挺温顺的,你要不要骑一下?”三公主指了指远处她的帐篷,“就在我屋旁栓着,昨天我塞尚哥哥套来的。” “你哥哥?”我来到这儿还从没有见过这个塞尚哥哥回过家,见惯了中原的王孙子弟,也不知道草原的王子是什么样的气质。脾气好不好,想着想着,我居然紧张了起来。 “你想啥呢?还不快来。”三公主在前面远远的招唿我。“这就来。”我紧跑几步跟了上去,和三公主同乘一骑径直来了她的帐子。三公主带着我绕到帐子的后面,我一看,呵,好大的一匹骏马,不仅长着浑身雪白的毛,还长得十分壮硕。三公主上去解了它的僵绳拉到我面前自豪地说,“这马是我哥哥送给我的礼物,花了十多天才驯服,现在特别温顺,就送给你啦!” “这……” 送给我?我想如果把这么匹马拉回府,大奶奶不气歪鼻子才怪,倒是不如牵给爹爹,还能派上用场。 “好啦,不许推脱,快骑上适应适应。”三公主一再催促,我也正想试一下,便骑着走了一圈。不得不说,它真是匹不错的马,我骑上去,它既不乱晃也不乱跑,完全乖乖地按我的指挥行动,我稍稍安心了些,于是一扬鞭,加快了速度。很快,我就跑出了营帐,朝着北方奔跑。 呵,蓝天,微风,青草,骏马,阳光,没有比这再惬意的了。 “前面的美女,我要追上你啦。呦嘿。”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唿喊,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正挥着鞭子朝我这边赶,还时不时打个唿哨。他的形象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街头的小流氓。不会吧,这里好歹也算“汗王脚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不管了,赶紧跑。我使出浑身解数把马鞭挥的啪啪响,可这马就跟叛变了似的,不仅没有加速,反而慢了下来。很快的,后面的男人就追了上来,和我并驾齐驱。我举起鞭子想再尝试一下加速,却被那男人右手一捋,连鞭带人的掳到了他的怀里。我挣扎着想摆脱他,却被他两手牢牢地困住。我又想咬他,他好像提前知道了似的,唔上了我的嘴,得意的说,“居然还想咬我啊?呵呵,我就是喜欢你这样顽皮的小马,看我待会好好的驯服你。” 我心想完了,真遇上流氓了,早知道就不骑着马乱跑了,都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儿,万一真被他占了便宜,我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载着我,一路继续向北狂奔。不远处刮来一股黄风,吹的我眼睛都睁不开,脸像针扎一样疼。过了一会儿,等冲出黄风,我睁开眼睛一看,都已经来到北湖了,那几天和三公主来这的时候,她告诉我,北湖这里草高又密,是草原年轻男女独处欢乐的地方。 “下去。”他把我从马背上扔了下去。虽然下面都是厚厚的草,可就这么被他摔下去,我还是疼的大叫了一声。他在马上看着我,颇有些不满地说,“我在这仍下过多少女人,你是我见过的叫的最惨的一个,难道很疼吗?” “不疼?”我揉揉腿,“不疼你摔一个试试。” “好哇。”他说着居然也从马上故意摔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直接滚到我身边,说,“你看看,这好玩的很,这地方也好玩的很,咱们俩来好好玩玩!”说着,他就向我凑了过来,手指在我脸上一划,“啧啧,这小脸蛋,真嫩,你不是本地人吧。” “滚开。”我一把推开他,“你再胡来,总有一天王法会惩治你!” “王法?”他哈哈大笑起来,“呵,你还真说对了,就是没有王法惩治我,因为我就是王法,王法就是我。” “那你敢在汗王面前这么说?”我想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告诉你,我可是你们汗王的贵客,你要敢对我怎么样,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啊哈,好大口气!”他一脸觉得好玩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汗王的儿子,二王子塞尚。” 塞尚?我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一身土卦子,一顶半旧的毡帽,鬍子拉碴的,还伴着一身恶汗味。如果他真是王子,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过好歹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放松了下来,只要跟他说明了,应该就没什么了。 “原来是塞尚王子。”我站起身,向他恭恭敬敬,标标准准地行了个福礼,“我是特使七王爷的……妃子,柳氏。” “特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盯着我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接着又握住我的衣袖,看了看,继而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哈!”他忽然大喊一声把我扑倒在地上,“还想骗我,特使怎么会穿着我们的衣服。”说着趁我没防备就在我的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得意地说,“小傢伙,还特使,差点让你骗了,看我不好好惩罚你。” “这衣服…是我借你妹妹的,你看不出来吗?” 他又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像。” “小王妃,你在这儿吗?”三公主仿佛救世主一样骑马奔来,我赶紧大喊一声,“在这儿!”。塞尚这才好像明白过来似的,赶紧慌慌张张地从我身上挪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站稳,被脚下的蒿草一绊,又重重的压在我身上。 三公主快马骑了过来,见是这样一副景象,疑惑地看着我和塞尚,问,“哥?小王妃?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我们?”我刚想解释,塞尚抢着赶紧爬了起来,摸着头解释,“啊…是…是她骑马不小心摔了下来,我看到了,就过来扶她,你知道你哥哥我,是个热心肠。”说完他带着恳求的眼光看了看我,沖我苦笑了一下,我白了他一眼,哼,反应倒挺快。不过这却是吓到了三公主,她急忙下马跑到我身边,在我身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最后我与三公主共乘一骑回了营地。至于塞尚,估计又去“猎鹰”了。 回到营地后,三公主送我回了帐子。这会儿思渊还在和汗王谈事,并不在。反正天色还早,我和三公主索性聊起了闲话家常,不知怎么的,我们竟聊起了思渊已故的嫡妻。以前我从未想过关于他嫡妻的任何事,因为我从未曾在思渊那里感受到哪怕一点悲伤,看到一点愁容,就仿佛他的生命里根本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一样。他,应该不那么爱她吧?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妻子才去世不到三年他就又娶了我?而且我发现家里都没有那个女人的牌位。 “你觉得,他们恩爱么?”我突然很想从三公主那里迫切地得到答案。 “恩爱,很爱,他们俩人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他们一起牵着手散步。我还记得,王妃姐姐,叫素素。”说罢三公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恩爱。” 第48页 “他十年前来过这里吗?”我竟从未听思渊说过。 “对啊,十年前,他和你们的当今皇帝一起来的,那时的他,还很年轻,也更爱开玩笑。” “那他的妻子,美吗?”我问。 三公主看了看我,笑了,“美,和你一样美。” “原来你们回来了!” 思渊撩开帘子,见我们都在里面,对三公主说,“公主,汗王有事找你,让你过去。” “哦,好,那我走了。”三公主对思渊和我挥了挥手,“明天我再过来。” 送出去三公主,天色已近黄昏,思渊一股脑儿的大字躺在铺子上,就开始睡觉。“别睡啊,起来说说话。”我摇了摇他,他头也不抬,闭着眼睛说,“别说了,晚上还有宴会,先歇会。” “和我聊聊嘛,咱们快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 “好,你说吧,说什么?”说着他把身子侧向了我,“你说吧,我边睡边听。” “聊聊你的妻子吧,我是说…素素。” 他身子颤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我,又闭上了,“好好的,说不在了的人做什么。” “我就是想听你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我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府里会没有素素的牌位。 “睡觉!”他低沉着吼了一句,然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 第34章 事变 思渊蒙着被子,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百无聊赖,只好倒了杯奶茶慢慢嘬。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怒吼,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我心里感觉不好,赶紧跑了出去,果然见到前面的几座营帐正冒着熊熊大火,周围的女人们都拼命的往外面跑,而士兵则手握弯刀向火里沖。这时,塞尚骑马朝我奔来,二话没说就把我拉上了马,然后向黑暗中疾驰。 “有人来偷袭,我奉父汗之命,来救你。”说完他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可……”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思渊王爷自然会有人救,还有,我妹妹没事,我父汗也有侍卫保护,你先什么都不要问了,现在天这么黑,我得集中精力,要不然会从马上栽下去的。” 塞尚一口气回答完了我所有担心的事情,便不在说话,只是用力地盯着黑乎乎的前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勒了僵绳,抱我下地。周围依然伸手不见五指,等他从马脖子上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火把,然后点燃,拿到我的面前时,我才发现,我又回到了上午被塞尚“劫持”的地方。 “人们都只知道这里是年轻男女欢乐的地方,却不知道这儿也是藏身的好地方。”塞尚在确认周围安全后,把火把插在了湖边的淤泥里。 “你不回去吗?”我问他。 “回去?我不是说了吗?他们会平安无事的,说不定,我妹妹这会儿已经带着你家王爷安全的逃走了。”塞尚蹲在湖边,向湖里扔起了石子。 “三公主?”我想起了那天她带我狂奔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怕什么,我妹妹马性可是一流的。”说着,塞尚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更何况是她喜欢的男人呢!,对啦,对啦,我听你家王爷说,等他娶了我妹妹,就要把你休掉吶!” “三公主和思渊?”我头皮一阵发麻,再看看塞尚一脸玩世不恭的臭表情,问真想扇他一巴掌。 “骗你的!”塞尚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看你刚才傻呆的样子,真是太可爱,太好玩了,果然是我想要的女人。” “神经病!”我火上眉梢,没控制住给了他一脚,“你没心肝吗?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都不担心汗王和王后吗?” “心肝?”塞尚拍了拍屁股干脆席地而坐,笑嘻嘻地说,“那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吃不能吃,用不能用,还不如牛肝,羊肝,还能煮着吃了解饿。” 简直无可救药,我白了他一眼,转身要朝离他远一点的地方走,他却又拽住我的裙子,嬉皮笑脸的问,“哎,说真的,我要是和思渊王爷要了你,你愿不愿意跟了我?” “滚!”我躲开他,远远的跑到离他足有半里地的地方,然后翘首遥望皇宫。这会儿,火势明显小了下来,方才看起来西瓜大小的火点,现在只有苹果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三公主带着思渊逃去哪儿了。 “驾。” 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三公主清脆的唿喊声,我循着声音赶紧追了过去,果然思渊坐在三公主的后面。我赶紧把思渊扶下马。当他脚落地的瞬间,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想来他真是吓着了。 “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我着急的要检查思渊是否受伤,他把住我的手,摇摇头说,“我没事,也没受伤,你放心吧。” “我哥哥呢?”三公主急得问我,我指了指河边,恰好塞尚也赶了过来。三公主迎上去,二话没说就拉着塞尚上马,塞尚拽住她,问,“干嘛啊,去哪儿?” “还问去哪儿,当然是去护驾!” “不用,不用。”塞尚一脸的轻松,“父汗有亲军护卫,他们个个武艺高强,估计早就护送父汗安全离开了。” 三公主听了,这才犹犹豫豫的从马上下来,我悄悄地问她,“那些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会这么大胆!”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我一个也没见过。”说着三公主朝塞尚看了过去,“哥,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塞尚似乎在走神,被三公主一问,居然惊叫了一声。三公主看了看他的样子,抱怨的说,“除了宝马和女人,你从来都是一问三不知,幸亏父汗没打算让你继承大业!” “哼,那可说不定,思渊王爷,你说是不。” 思渊想了想,“汗王雄才伟略,自有想法。” 我们在这里坐了一宿,第二天才慢慢的返回营地。几个士兵正在收拾清理昨天留下的尸体和烧毁的东西。三公主不见汗王,急得到处抓人询问。这时,一个侍女边哭边跑过来,跪在我们面前,说,“二王子殿下,公主殿下,汗王……,您快去看看吧。” 三公主一惊,手里的马鞭掉在了地上,冲着塞尚喊,“哥,你不是说父汗会没事吗?”说完,她拉起侍女匆匆地奔走了,塞尚此时却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脸。我不明白,难道他是冷血吗? 我们紧跟着三公主到了一座新搭的帐子。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王后正在痛哭,汗王躺在她身边的榻子上,胸前一只羽箭正随着汗王艰难的唿吸而上下抖动。 “父汗!” 三公主哭着扑了过去,汗王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父汗,你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去为你报仇!” 第49页 汗王嘴唇颌动了一下,发不出声,一旁的王后抹了抹眼泪,说,“本来几个贼兵,你父王都把他们打退了。可就在你父王回营转身的时候,射出来一支冷箭,正中了…他的胸口!” 三公主着急的问,“那个贼人抓到了没有?” “回公主。”一旁的侍卫兵说话了,“贼人得手之后,他的踪迹就暴露了,等我们追过去,才发现,他…已经自尽了。” “那查出这些人的身份了吗?”站在一旁的塞尚这时才发话了。士兵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回二王子,没有查清,只是…在那个人身上,发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拿来!” “是…是。”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的牌牌递给了塞尚。三公主走过去一看,惊叫一声,“这,不是奔袭旗的令牌吗?怎么会……” “还用问吗?奔袭旗一直归大哥统领,这一定是大哥干的。”说着,塞尚叫来了传令兵,“去,火速派人捉拿大王子,要是他拘捕,就地杀掉!” “是” “等等。”三公主叫住了走到门口的传令兵,对塞尚说,“哥,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我们不能这样,我们还是先看看父汗的意思。” 我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移向了汗王,汗王口齿不清的吐出几个字就昏了过去,到底他说的什么,我们谁也没听清。只好各自回去。晚饭的时候,三公主不在,我便带了些饭菜到她帐子。“三公主。”我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她正在榻上趴着哭,见我进来端着饭,说,“你拿出去吧,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多少吃一点吧。”我把饭搁在桌子上,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别太难过,你父汗会吉人天相的。” “不只是父汗的身体。”三公主哽咽着说,“还有我大哥,就是大王子,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问她,“你这么相信他吗?” “当然。”三公主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你没见过我大哥,所以你不知道。可我是最了解他的,他从小就温柔善良,待人处事温文尔雅,对谁都很热情,尤其是对父汗,再没有比他更孝顺的。” 能让三公主用温文尔雅来形容的人,我很难把他和杀父弒君联繫起来,更何况这江山迟早是他的,他又何必冒险多此一举? “不行,我要去十里旗,亲自问问他。”塞尚说大王子被汗王派到十里旗驻守,离这里差不多有五十多里。三公主说着就要往出去跑,我赶紧拦住了她,“这么晚了,那么远你怎么去!” “我不管,我一定得去,要不然我会憋死的。” 三公主不顾我的劝阻,冲出了帐子,这时侍女跑过来,说,“公主,大王子到了。” “大哥!” 三公主飞也似的跑去了,等我赶到的时候,所有人已经赶到了帐子里。一身暗黄色袍子的大王子正跪在父汗的面前,与汗王的手紧紧扣在一起。突然,汗王勐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声长喘过后,一口献血吐在了地上,手瞬间垂下,再不出气。 “父汗呀,我的父汗呀。”还没等大王子痛哭,塞尚先大哭起来。他把大王子推倒在地,指着他说,“你,是你把父汗害死的。来人吶,给我把他拿下!” “我是冤枉的!”大王子站了起来,“我看谁敢动我。”几乎同时,大王子带来的五个侍卫持刀沖了进来。 “咱们走。”思渊见事情不好,抓了我的胳膊,赶紧把我拽了出去。 我和思渊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斗,大王子带来的五个侍卫都被斩杀了,而他自己则被关了起来。我问,“三公主呢?”士兵回答,“他们应该都去校场了。那里决定大王子的生死。” 我和思渊急忙赶去了校场,恰好大王子刚刚被押到了场中央。塞尚站在台子上,手握弓箭,对大王子喊,“阿克都,按老规矩,若你能躲得过我两箭,那就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 “别废话了,赶紧开始。”大王子怒视着他,“赶快给我松绑。” “好。”塞尚一挥手,“给他松开。” 一个士兵上前给阿克都松了绑,阿克都活了活筋骨,“来吧。” “好。”塞尚搭起了弓,眼睛快速一眨,射出飞箭,却被阿克都一弯腰,轻松躲过了。 “哼,小菜,再来啊!”阿克都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塞尚一跺脚,再次搭起了弓瞄准了阿克都,阿克都正要迎战,塞尚却把弓放下了。 “怎么,你不射我了吗?” “啊。”塞尚背转了过去,把弓放在了地上,开始向台下走,正在我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塞尚却突然从身边的一个士兵那里抢过弓箭,立刻瞄准阿克都,朝他射了过去,阿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身体灵活,嗖的一声,箭矢射在了阿克都的左臂上。 “卑鄙无耻。”阿克都骂了一句,“按照规矩,两箭之后我还活着,你就不能杀我,让我走。” “好,我不杀你。”塞尚转身下了台子,指示士兵牵了匹马过去给阿克都。阿克都骑上了马,对塞尚说,“从此以后,你是这草原的王,我会离开这里前往大漠,再不回来。”说完,阿克都骑马朝门口奔去。 “放箭!”突然塞尚一挥衣袖,数不清的箭矢一齐朝着阿克都飞去,只一瞬间,阿克都便成了刺猬。 “我说过我不会亲手杀死你,让你死在其他人手里,也算是我对你这个大哥的敬畏。”塞尚得意地一笑,然后一挥手,“走。” “大哥!” 三公主突然从人群里沖了出来,飞奔过去抱住了地上的阿克都,她掏出手帕,把阿克都的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又把他身上的箭矢一一拔掉,平平整整的让他趟好,然后对着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大哥!” 三公主对着天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们赶紧沖了过去。 … 葬礼,痛哭,争吵。在这一系列痛苦的事情过后,已经又过了半个月,我和思渊也该告辞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三公主在我的屋里和我谈了很多,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帮我收拾东西,我知道她有多么的不舍。在短短几天内,她接连失去了心爱的人,此时的她真的需要一个陪伴的人和倾诉的对象,可我却不得不走了。不过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我相信,以三公主的坚强,她一定会重新振作。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三公主依依不捨地把行囊递给我,我强作微笑,对她说,“很快。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还是用爽朗的笑容迎接我。” “但愿吧。”三公主拥抱了我一下,“你可要尽快来,我等着你。” 第50页 “嗯,我们再一起骑马,一起聊天。”我紧紧地抱着她,泪水模煳了我的世界。 --- 第35章 新年 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春夏秋冬。王府的日子依旧是充满着磕磕绊绊,争争吵吵,仿佛永无止境。或许,这就是所谓生活。在这里的四年岁月,我从青涩的少女变为了成熟的少妇,学会了把不快遗忘,把欢乐慢慢咀嚼。就像喝完草药后吃在嘴里的糖,细细品尝,然后甜一整天。这样一想开些,心里的仇恨就慢慢化解了,日子也就过的下去了,而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大奶奶对我也不再总是冷言冷语,针锋相对。大年二十九这天晚上,大奶奶破天荒地主动把我叫去了前院一起吃年夜饭。思渊,大奶奶,我,我们三人围坐在一张摆满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的大桌子前,气氛居然是融洽极了。大奶奶亲自斟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对我说,“妹妹,姐姐以前有很多不是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这杯酒我干了,权当是向你赔罪了。” 我也赶紧端起来杯子对大奶奶说,“不,是我该请姐姐多担待。” 等我们两个喝完,思渊笑着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然后指着自己说,“你们姐妹俩是不是也得敬我一杯,要知道我为了你们俩,可是操心操的老命都快没了。” “哈哈哈哈”我们一起笑了起来,我端起酒杯,对着思渊一饮而尽,思渊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看大奶奶一动不动,说,“发什么呆啊,我的夫人,你不向我表示一个?” 大奶奶回过神来,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思渊看了看她的杯子,说,“呀,夫人,你这没诚意啊,人家钰凝可是都干了。” “我知道。”大奶奶轻轻地颔了颔首,竟露出了几分小女儿情态,她抚着自己的腹部,小声地说,“可我不能再喝了…我好像已经怀孕了。” 大奶奶话刚出口,站在门口伺候的下人就一齐走了进来,连声恭喜。思渊更是欣喜若狂,他站起来,把身子贴在大奶奶的身上,喜得问“这,这是真的吗?我太意外了,我终于要当爹了!”说完他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一脸的喜气洋洋。我也跟着笑,只是感觉自己的脸很僵硬,一定笑的很难看。是啊,大奶奶怀孕了,人家为什么不能怀孕呢,人家也还不到三十岁,况且,我没有为思渊做到的事情,大奶奶为他做到了。他现在这样的开心,难道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吗? 尽管我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我还是有种失落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大奶奶的肚子,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是的,她杀了我的孩子,现在她却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她的孩子不该给我的孩子偿命吗? 不不,不可以。我不能想下去了。趁着一家子高兴的劲儿,我勐灌了自己六杯酒,然后对大奶奶说,“大奶奶,我在这喝的六杯酒,祝您六六大顺,顺利生产。” 然后我又倒了四杯,这次是祝福思渊,“王爷,这四杯酒,我祝您事事如意。”然后我又一仰头,一饮而尽。其间大奶奶和思渊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却都没有言语,我想他们比谁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等我四杯酒下肚,眼前早已天旋地转。思渊上来扶住我,把我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大奶奶似乎也有了困意,跟着说,“是啊,反正都守过岁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拜年。”说完大奶奶特别加了一句,“王爷,今晚你就陪二奶奶吧。” 思渊搀着我回了后院,我们都喝了太多的酒,上床脱了衣服就睡着了。正睡了一半,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我吵醒了。我揉揉脸,坐起来朝外面一看,居然是前院在响炮仗,不时还夹杂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我復又躺下,爬到了思渊的身上,用力地摇了摇他。他惊了一下,打了个哈欠,然后睡眼惺忪的看着我,问,“怎么了,这么快就醒了?” “我想要。”我伏在他的胸前,一团髮髻垂了下来,他撩开我的头髮,双手捧着我的脸,问,“告诉我,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在他的唇上吻了吻,“我想要个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嘛,到底要不要?” “我的意思是要,但不是现在。”他苦笑笑,“你想啊,现在刘氏刚怀孕,如果你再跟着怀孕,那我这一年的日子怎么过!” “简单,你再找一个进门不就好了。”我跟他开玩笑,他却一本正经的拒绝了,“得了吧,光你们俩就够让我头疼了,要是再来一个非要了我老命不可。” “那我们什么时候生?”我问他。 “等刘氏生下来再说吧。”他打了个呵欠,乐呵呵地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宫里朝拜,我得养足精神去迎接明天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他神秘地一笑,“情报还不确定,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爆竹声就响彻了整个夜空,我朦胧着眼睛从被窝爬起来,正想叫思渊起床,可一摸被子却是空空的,再看看衣服架,原来他早就走了。这会儿前院已经亮了灯,想来思渊和大奶奶已经进宫去了。我只好又躺了下来,听着外面断断续续地祝福声,我想起了爹爹。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来?掰着指头算算,自己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不知怎的,我突然有了回家的冲动,可是路这么远,每次爹爹来看我都得提前一天启程,我今天断断是没法回家拜年了。 “二奶奶,您家来人了。”颦儿扯着嗓子在外面喊。 准是爹爹来了。我赶紧跃起来穿衣打扮,换了喜庆的衣服去了客厅。爹爹这次看起来精神不错,红光满面的,还穿了一身新的湖蓝绸挂子,刚一进门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爹爹。 “凝丫。”爹笑着站起来迎接我,我行了个福礼,“给爹爹拜年了,祝您健康长寿。” “好,好,也给你拜年了。”然后他看了看我身后,问,“王爷呢?” “他去宫里朝拜了,估计很晚才回来。” “哦…”爹爹有些失望地说,“本想着专门来向他道谢,看来是赶不上了。” “谢?谢啥呀?” “他没跟你说吗?” 我问,“说啥呀?” “思渊给咱家买房子了,你说他,这么大事儿也不和你说一声?” “买房子?”思渊从没告诉过我还有这么一回事。 “是啊,房子。”爹爹的情绪明显的激动了起来,“这还是去年冬的事儿,那几天下暴雪,把咱们低洼洼的那几家房子全给埋了。思渊知道了就给咱家买了房,五南五北,还带个小花园。” 爹点了烟锅,勐吸了一口,接着说,“而且也是在京城,后来不仅给咱家送去五百两银子,还给咱家安排了几个下人吶。” 第51页 “您…确定是思渊?”听了爹的话,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做梦。 “哪能骗你,这么大的事儿。” 我确信了爹爹说的是真的,可是,思渊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爹爹一直待到中午,我让后厨炒了几个菜,烫了壶酒,简单吃了顿饭,爹爹便回去了,我把他送到门口,爹爹这时才说,“凝丫,你祥哥辞官回来了,这几天在咱家住着,他说要去巴蜀做生意定居,想跟你告个别,你抽空回家一趟吧。” “哎,有时间吧。”我把爹爹送上了马车。 爹爹前脚刚走,思渊后脚就回来了,紧接着是络绎不绝来拜年的宾客。不过今年似乎很是热闹,连往年从不登门的官员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外地官员。我正纳闷,颦儿喜滋滋地进来说,“二奶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咱们王爷,做了太尉了!” 原来这就是思渊说的“好消息”,其实昨天晚上他提到的时候我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从那年从草原回来后,思渊就越来越受到皇帝的重用,从一个备受猜忌的闲散王爷一路升到了兵部侍郎。尽管他处世生活依然保持着低调,可我却隐隐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背后藏着一股势力,这股势力里面有大奶奶,有刘丞相,有吴鬼,还有今天来的这些人。难道,思渊真的跟吴鬼他们同流合污了? 宴完了宾客已经是半夜了,思渊带着满身酒气来到我的房间,我给他打了冷水,沏了茶,想着那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去问,思渊看着我的表情分明读懂了我的心思,还不等我问,他就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能当太尉?我想你猜的没错,确实是刘赫吴贵力挺的我。” 我犹犹豫豫的问他,“你和他们……” “不,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决,“我只是利用他们,因为我需要他们的势力来达成我的目标。”说完他眼神迷离的看着我,说,“还记得那年我说过的吗?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剷除这些奸佞,为朝廷,百姓除害。为了我,你再忍耐一些日子,我一定会再让你回到我的身边,然后,用这双手,为你打下一个天下。” 思渊满口胡言,语无伦次,一股股酒臭从嘴里冒出,我知道他又喝醉了。 --- 第36章 离别 才刚尽了正月,外头就传来了消息,瓦剌突然陈兵晋国边境,曾经一起唱歌跳舞吃烤全羊的朋友,似乎马上就要兵戎相见了。 从前几天开始,我的右眼皮就不停地“突突”直跳,总感觉要有事情发生。这天中午,思渊从朝堂回来,直奔我屋里,对我说,“凝,我要带兵出征了。” 自从他当了太尉,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把针线活搁在一边,问他,“什么时候走,我去给你准备东西。” “明天。” “这么急,那我现在就收拾。” “好,交给你了。”说完他抬脚赶去了前院。 第二天一早,我把他要拿的东西全部摆在床上一一清点。水壶,宝剑,盔甲,棉衣,棉裤,单衣,单裤,秋衣,秋裤,靴子,嗯…差不多就这些,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收拾的怎么样了?”思渊进来看着满床的物件,吃惊的问,“天吶,这些都是你要让我带的吗?” 我说,“是啊,怎么了,是不是缺了什么?” “不是,是太多了,我是去打仗,可不是去出游。”说着,他把盔甲和宝剑挑了出来,“只带这些就够了。” “不行,不行,太少了,这些你都得带着。” “我真带不了这么多,行军打仗都是几个月不卸甲,哪有时间换衣服。” “那,就带秋衣和秋裤吧,反正不能再少了。” “好,好。”他把宝剑拔出鞘看了看,问:“这剑…是你磨的?” 我点点头,“对啊,我看上面有些锈渍,就帮你磨了磨。” “我的天!”他摸着剑刃赞嘆说,“水平都快赶上磨刀匠了,你跟谁学的,太厉害了。” “小时候我们村儿有个磨刀师父,我们叫他六爷爷,我经常去找他的孙女儿玩,时间一长也就看会了。” “原来如此!”他把宝剑归鞘,说,“我原本以为你听到我要去打仗准会哭哭啼啼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坚强,确实让我出乎意料。”说完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我,“倒是刘氏,昨晚哭了整整一宿,烦死了。” 大奶奶也是思渊的人,她对思渊的爱不比我的少,我又何尝不想让思渊留下,可是君命如山,谁也不可违背,既知如此,哭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平平静静地面对他,让他心无旁骛的出征,去拼搏他自己想要的功名。 “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等我回来团聚。”他叫人抬了口大铁箱进来,把东西都收了进去,当我看见一个丫头上衣的荷花图案时,突然想起了缺的东西,就是我那几天绣的那个平安荷包。蓝色的面子,再里面放上几株平安草,意喻着平平安安。 “你等我一下。”我从被褥底下抓起那个空荷包就往外面跑。我留意很久了,在府厨门口的柳树下,有几株平安草。 我去了厨门,发现门却是锁着的。一个厨子见我在门前站着,走过来小声的跟我说,“从昨晚开始我见到一个人总是在咱家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怕出什么意外,就把门锁了。” 听他这么说,我从门缝里一看,果真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在不远处站着。厨子在一旁说,“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北边的瓦剌人。” 我再仔细一看,还真是如此。问连忙跑回去告诉了思渊,他想了想,说,“没什么,估计是从北边过来的小贼,想捞点东西。你憋太多心来。” 是我多心了吗?可我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宽着我的心,说,“放心吧,我的夫人,咱们府上那么多人,一个小小的贼又能怎么地。对了,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我这才想起来要办的事还没有办,正准备再折回去,他拦住我说:“心到就好,就算是空荷包,也一定能保佑我的,你等我,我向你保证,一定平平安安,风风光光的回来。” 这时我的眼泪才涌了出来,我把空荷包交给了他,对他说,“一定要写信给我,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不管你收到收不到,我都会写。”他郑重地答应下来,吻了吻我的脸,说,“我会的,等我到了边境就写给你,让你们安心。” 就这样思渊走了,带走了我无尽的思念与牵挂。 思渊一走,这王府又成了大奶奶的天下,我本以为她会再次藉机刁难于我,然而这次大奶奶却是格外的“宽容”。亦或者可以说是无暇去顾及到我。思渊离开的这十几天,大奶奶每天都去佛堂念经祈福,从不间断,有时候下冻雨,大奶奶都准时的去。我开始佩服起大奶奶来。一个女人,明知道自己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却还是这样无怨无悔的为他付出,我有一种感觉,大奶奶对思渊的爱,可能已经超越了我。 第52页 大奶奶每日去佛堂念经,而我则从第十五天开始就盼着思渊的来信,算算日子,思渊也差不多到了边境了,可我等了五天也没等到他的来信。我开始坐立不安,心情焦躁,嘴上激起了好几个水泡。大奶奶见我这样,起初还给我宽心,让我耐心等待,可一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月,还是没等到思渊的来信,这下大奶奶比我更坐不住了,对我说,“他不来信咱们就给他写吧,天天写,不信他一封不回。” 大奶奶识字不多,写信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开始疯狂地给他写信,隔两天就给他写一次,向他倾诉我的心事和对他的牵挂,然后我再把信给大奶奶,由大奶奶再交给她花重金雇来的邮差手上。 一封两封三封…十封二十封三十封,渐渐地一沓信纸用完了,我的思念也随着一封封家书飞到了遥远的北方。这是我其中一封信里的一段,我把它折成了相思船,塞进了信封里: 思渊,和你的相识已经四年有余了。这四年来,我对你从厌恶到反抗,从认命到顺从,再到全心全意地爱上你,可以说,你给了我作为女人的酸甜苦辣所有感情。也给了我最与众不同的恋情。我从没想过,我们的爱会以这样的方式刻骨铭心。现在,我把这份爱又转化成对你的深深思念,这份思念已经如火,如果此刻你的手上正拿着这张纸笺,你能否感觉到它的温度?我相信你能感觉得到,因为你说过,我们的心是彼此相通的啊。是的,我们心有灵犀,即使晚上睡觉,都能在梦中相见。我想,你最能明白我的心和我想要的。没错,我渴望的就是你的回信。因为你的回信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封信,它现在已然成为了我的安神之药。思念如火已经烧掉了我的睡眠,只有服下它才能让我在没有你的夜里入梦,才能让我们相见。思渊,如果你希望与我梦中相会,请你在百忙之中提笔,哪怕是寥寥数语,那对我而言也是字字千金。 …… 又一封家书寄出,仍然石沉大海。我们得不到思渊的讯息,却看到了一批批从边境逃过来的百姓。这,成了我们直接了解边境状况的途径,每次有难民来上门讨饭,我们都会仔细的询问一番。而得到的结果也大致和大奶奶从宫里得到的消息相同:双方还没有开战,但大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 又一封信被放入信封,这,已经是我写的第三十二封信了。今天大奶奶不在,我准备把它拿给门丁,让他帮我送出去。 大门口隐隐地传来哭救声,估计又有难民上门了,我疾走几步来到门口,果然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门口求救,孩子大概四五岁,瘦黄瘦黄的。 “二奶奶好。”门丁跑过来说,“这个也是从那边逃过来的,说是想跟咱们讨点粮食,可这人一天天的越来越多,咱们这么给也不是办法啊。” 另一个门丁也跟着说,“是啊,咱家到现在都已经给出去五十多袋米了,再这么给下去,咱们自己也得缺粮了。” “没有那就不给了!想吃找朝廷要去。” 大奶奶从轿子里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门,“这可不是救济所,从今天起谁都不准再送粮!” “您行行好吧,孩子都快饿死了。”那个妇女可怜巴巴的望着大奶奶,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余心不忍,等大奶奶进了屋,我悄悄地把自己身上的一两银子塞给了她。 “哎呦,小美人儿,你还是这么心善啊。” 我刚要回去,听见有人说话,便习惯性地回头一看,居然是吴贵那张臭脸摆在我身后,一双色咪咪的小眼睛正盯着我。我知道他来准没好事,便不理他大步往后院走。没想到他却胆大包天,直接冲到我面前把我拦了下来,满口色调的说,“你怎么又要走啊,难道你不想哥哥我?” “满口胡言,你要知道这是王府,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 “王府?”他冷笑一声,“王府又怎么的,这次可没人能救你,识相的就乖乖顺从爷,让爷尝尝鲜!”说完,吴贵一下子就把我扛了起来要带走,我大喊大叫,在他的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吴贵疼的“哎哟”大叫一声,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这时大奶奶听见声响赶了出来,问:“这是做什么?吴哥,你疯了?” 吴贵揉着肩膀,说:“我可没疯,只是想和这个小妮子乐呵几天,你就别管了。” --- 第37章 极变 眼见吴贵又要对我图谋不轨,我冲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就要撞过去。大奶奶快跑几步,把我拦住了。吴贵吃了一惊,赶紧一摆手,叫上来个人,让他和大奶奶一左一右的紧紧缠住了我。 “哼,想死?我还不敢让你死呢!”吴贵说着一摆手,“带走!” “我看谁敢!”大奶奶一把把吴贵的人推出老远,吴贵看着大奶奶的态度一脸茫然地说,“妹子,我这不是替你出头嘛,你这么讨厌她,我正好把她带走让你清净清净。” “我是讨厌她,但我更得顾及王爷的名声。” 大奶奶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继续说,“何况,这是我们俩的事情,和别人无关!” “妹子,你听我说,七王爷都快不要她了,你啥也不用顾忌,听我的没错。” “你走不走?不走我告诉我爹了!”大奶奶眼睛扫了一眼众人,“都给我走!” “行,行,走!”吴贵见大奶奶态度坚决,一甩袖子悻悻地走了。 “大奶奶!”眼见吴贵走远,我对着大奶奶跪了下来。刚才我还以为是她和吴贵串通好的,现在看来我是错怪她了。大奶奶把我扶了起来,威严不减的说,“我也不是专门为救你,只是怕这事儿传了出去让王爷威信扫地,你以后就只呆在后院,省得再出来给我惹麻烦。” 又过了几天,我们终于收到了思渊的回信。信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只说了他一切安好,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让我们不要太过担心,也别总是写信。 这短短的一张信纸成了我思念的寄託,也成了我的期盼。从这之后,我每天都到门口去等他,晚上睡觉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也会不由自主的穿上衣服跑出去。大奶奶知道了我的举动后笑话我说,“你呀,也不动脑筋想想,他可是领兵出征,回来的时候肯定是热热闹闹,众人皆知的,哪会半夜突然回来呢?” 我笑笑没有说话。大奶奶她自己还不是亮着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又小半个月过去,他应该快回来了。大奶奶几天前就派了人出去打听,想来应该快有消息了。 果然,这天下午颦儿来告诉我,说打听的人回来了,正在往大奶奶屋里去。我一听,赶紧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去了前院。正巧大奶奶也刚从屋里出来,见打听消息的人在门口侯着,跑过去急急地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打…打听到了。”说完,他赶紧低下了头。看到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大奶奶急的问,“你倒是说啊,王爷他回来了没有?” 第53页 “没…没有。” 我和大奶奶脸“唰”的一下白了,谁也没有勇气去再问下去。颦儿上前,又急又气的问他,“到底怎么了,你就说吧,是打败仗了,还是受伤了,你这样子,是要急死大奶奶和二奶奶吗?” 打听的人这才开了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王爷…叛逃了!我从宫里打听的消息,说王爷带着咱们大晋国的40万精锐,全部投降了瓦剌,呜呜~” “啥?” 他的话刚说完,大奶奶就晕了过去,我们赶紧把她抬进了屋,请了郎中扎了几针,熬了药,一直折腾到傍晚,大奶奶才甦醒过来。她一醒来就握住了我的手,一个劲儿地问,“二奶奶,这不是真的,你说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我眼睛涩涩的还恍如梦里,根本回答不出大奶奶的问题。颦儿见我一副痴呆的模样,赶紧搓了搓我的胳膊,说,“二奶奶,您可不能再倒下去呀,这个家现在全靠你了!” 我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抓紧大奶奶的手对她说,“或许不是真的,或许是谣言。” “对呀,对呀。”颦儿急忙在一旁帮衬着附和,“现在王爷官这么大,免不了有眼红的人惹事生非,您就放宽心,一切以孩子为重!” “孩子。”大奶奶抚了抚自己稍显的腹部,恢復了些精神,对心眉说,“心眉,我饿了,去帮我弄点吃的吧。” “好,好,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做。”说罢心眉乐得跑了出去。 一阵风从窗棂吹进,隐约夹杂着些女孩的哭声,大奶奶坐了起来,问,“这是谁在哭,把她带进来。” “我去看看,估计是负责浣洗的新新。”颦儿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新新带了进来,新新对着大奶奶跪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斑驳的泪痕。大奶奶问:“新新,你哭什么?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大奶奶,大奶奶。”还不等新新回话,心眉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急急地说,“大奶奶不好了,咱们府里的厨子都跑了。” 颦儿着急的问,“厨子都跑了?怎么回事?” “不光厨子,自从王爷出事的消息传开后,府里很多下人怕被连累,都跑了。现在,咱们府里没剩下几个人了!” 新新又一次呜呜的哭起来,这下我们都明白了新新为什么哭。树倒猢狲散,这个家,是彻底的败了。 大奶奶愣了好一会儿,才抬了抬手对新新说,“起来吧,你想走也走吧,我不怪你。” “大奶奶…我…我捨不得。”新新呜咽着说,“我从五岁就被卖到了府里,现在已经十年了,这儿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现在一下子好姐妹都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新哭的梨花带雨,引的心眉也落下泪来,大奶奶长嘆一声,拉着我的手,说,“二奶奶,现在这儿再也没有谁比你和颦儿会做饭了,我麻烦你们帮忙做一顿饭。”然后,大奶奶又吩咐心眉,“心眉,你去把其他没有走的人都叫来,咱们今天不分大小,不论尊卑,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我有话对大家说。” 大奶奶脸色颇为沉重,说话也像露了风似的没有底气。等我和颦儿走到门口的时候,里屋传出一阵一阵的啜泣声。颦儿跟我说,“二奶奶,你还是去陪着大奶奶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好,那你需要我就来叫我。”我把围巾给了颦儿,然后回了屋。这会儿大奶奶正在抹着眼睛,一颗颗的泪珠从脸上次第滑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奶奶哭的这么伤心。 “大奶奶。”我走过去,掏出手帕递给她,大奶奶抬头看了看我,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下一秒钟却哭的更厉害了。 我赶紧上前拍着她,安慰她。大奶奶哭腔里带着气愤的说,“你说他…他怎么能这样呢?朝廷哪点对不起他,他还有啥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连咱们的命都不顾,你说…这…这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丈夫!” 我静静地环抱着大奶奶,心里想着思渊,突然觉得他好陌生。和他一起生活的四年,我竟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我相信,以思渊的性子,他做出这个决定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于他,压根就不那么重要?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我安慰了大奶奶一番,大奶奶终于才宽心了些,而我却又陷入了沉重。过了一会儿颦儿做好了菜,我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便起身打算告辞。大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你先别走,一会儿还有事和你说。” 我只好留了下来,帮着颦儿张罗摆列桌上的菜,等饭菜全部齐备,人也都来了。大奶奶下了床,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对众人说,“大家都坐吧,随意些。” 我挨着大奶奶坐,颦儿坐在了我的旁边,心眉坐在大奶奶的身边,其他人都拘拘谨谨地坐在了我们的对面,虽说坐满了一桌,却也只有十个人了。大奶奶举起酒杯,对我们说,“大家来到府里伺候的时间都比我和二奶奶来的时间长,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们任劳任怨这么多年辛苦了,我和二奶奶敬你们!”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看看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离愁别苦。我们都知道,这是一顿告别宴,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 又一杯浓酒下肚,大奶奶有了些许醉意,她看着满桌子无人动筷的菜餚,说,“吃不下就吃不下吧,现在说正事。心眉,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盒子拿来。” 心眉起身去里屋取了盒子出来,一个黑色的不大不小的盒子,盖上雕琢着花纹,我曾见过,那是大奶奶的小金库,里面装满了金银珠饰。 大奶奶打开盒子,把它放在桌子上,说,“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是我多年攒下来的一点东西,你们都分一些,拿着今晚连夜就离开,各自逃命去吧。” 大奶奶给了三个家丁每人五十两银子,两袋粮食。给了新新等三个丫鬟每人五十两银子外加两件金饰。他们千恩万谢的接过东西,对着大奶奶磕了足足十个头才满含泪水的离开。 轮到颦儿和心眉了,大奶奶刚把一个金镯子拿出来,颦儿就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奶奶,二奶奶,我不走,我要跟你们一起!”一旁的心眉也跟着说,“我也是,我也不走。” 大奶奶轻轻地摇了摇头,扶起地上的颦儿,说,“我知道你捨不得走,你是咱府里最老的人,我听说王爷十六岁开府建衙的时候你就来伺候了。所以,你的感情我都晓得,可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留下来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家老小,两个没长成的儿子呢!” 接着大奶奶又对心眉说,“心眉,你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我对你最放心。你要是愿意,就还回丞相府吧,要是不愿意,就回老家,找了好人嫁了吧,我会给你置一份嫁妆。” 第54页 心眉哭着说,“大奶奶,真的不要让我走,咱们不是还有丞相大人吗?丞相大人他……” “没用的。”大奶奶打断了心眉,“我爹自从今年开春身体就越来越差,两个月前已经递上了告老的辞表,如今已昔非今比了。更何况是叛国的大罪!” 颦儿还要说什么,被大奶奶拒绝了。大奶奶给她们每人塞了一百两银子,三个金饰。 “好了,快走吧。”大奶奶把她们送到了门口,颦儿对着大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的说,“大奶奶保重。”接着又对我鞠了一躬,握住我的手,说,“二奶奶保重!” “你们也保重!”我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很想再和她说几句,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和她做了个拥抱,表示我的惜别之情。 目送颦儿和心眉走远,我和大奶奶刚一回屋,屋子里的蜡烛就燃尽了,因为再也没有人去特意添灯。人生在世,真是聚散匆匆,才短短一天,诺大的家里就只剩下了大奶奶和我两个人。 --- 第38章 情绝 人生一世,真是聚散匆匆。才不过短短一天,诺大的王府就只剩下了大奶奶和我两个人。我摸着黑,刚从花架上取了蜡烛点上,对面书房那里的几间屋子又暗了。 “二奶奶,你过来吧。”大奶奶在里屋唤我,我添好灯拿了进去,才发现大奶奶不知道什么已经把“小金库”里剩下的一半东西都装进了袋子。 “大奶奶”,我走了过去,她看着我,酸楚地一笑,说,“以前我总看不起你,觉得你就是个低下的小妾。现在才知道妾也有身为妾的好处啊。” 我一想,还确实有好处,国破家亡时才有的好处。 “来,这些你拿着。”没想到大奶奶竟把剩下所有的金饰都给了我。 “你是王爷的妾,没入皇室宗谱,也就算是……府里的高等下人,按理皇上不会过分追究你,你拿着这些也走吧!” 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小声,大概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其实对于妾这个问题,我早就看开了,只要思渊心里有我,什么身份都是一样的。 “大奶奶,我不走,我和你一起留下来。”我说这话时很坚定,心里也没有一丝的犹豫。 “为什么,你留下来很可能要大祸临头的。而且,王爷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大奶奶知道我会这么说,她为了让我走,特意加了最后这一句。可我早已认定了这个家,要与它兴衰共存,之前我就说过,思渊是家,家就是思渊,他的气息还留在这里,我的那一点渺茫的奢望也在这里,我无论如何都走不掉。 我把金饰袋子推给大奶奶,对她说,“我不走,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思渊的女人。我们都为他爱,为他恨,为他痴,为他狂,他早已让我们都失掉了自我,成了他的一部分。” “是啊,你说的对,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大奶奶理解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们都通过眼神,心照不宣的传递给对方一个讯息,那就是,我们之间终于达成了一种谅解。我有种预感,我和大奶奶两个女人长达四年的战争就此结束了。 “咚咚咚”,外面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一听就是男人敲门的声音。大奶奶紧张的说,“该不是朝廷的人来了吧?咱们出去看看。” 我们悄悄地摸黑来到了门口,仔细的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门口吵吵闹闹的,还有火花崩裂的噼啪声,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外面冷不防传来一声大呵,“再不开门那就给我撞开。” 大奶奶定了定神,沖我点了点头,上前开了门。我一看,果然王府已经被包围起来了,为首的一个官员见大奶奶出来,上前恭了恭手,“娘娘,李思渊谋反叛乱,十恶不赦,臣奉皇命,来此抄家,都给我上!” 士兵立时像洪水般涌了进来,大奶奶被推搡了一把差点摔在地上,我扶起大奶奶和她双手紧握一起靠在墙边,看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搬到他们的车上,一件一件被砸烂,甚至连放在仓库的粮食都被搬走了。大奶奶眼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冲着一个背着粮食的士兵就沖了过去。那个士兵错不及防被大奶奶扑倒在地,大奶奶赶紧护住粮食,沖他大喊,“别拿走我们的粮食,要不然我们吃什么!” “谁管你吃什么,让开!”士兵一把把大奶奶推到一边,背起粮食走了。 过了一阵,士兵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一个士兵检查了一番,跟为首的官员禀报,“大人,炒家完毕,东西都在这儿了。” 官员扫了一眼车上的东西,满意的说,\"好,留几个人把这里看住,其他人回去復命,撤。” 等官兵撤走,我们才回到屋里,动手收拾能用的东西。大奶奶捡起个茶壶看了看,发现底子破了一个洞,无奈地仍在地上,生气地说,“这,这群混蛋,简直是不给我们留活路!” 经大奶奶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守在外面的那几个人。他们既然奉命看守我们,想来皇帝还没有下决定是否要判我们死罪。我们是生是死,或许明天就有了答案。 “二奶奶,你快来看,快来,来!” 听到大奶奶在里屋尖叫,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快跑了进去,见大奶奶手里拽着被子的一个角,我再仔细一看,呵,居然是那个首饰袋子! 原来大奶奶把金饰放在袋子里后,随手把它塞进了被子里。官兵进来一顿乱翻,居然把它淹在了被子没有发现。也多亏了大奶奶把它装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袋子,我再看看原先放金饰的很精緻的那个盒子,早就被砸成好几办了。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大奶奶喜得打开袋子,清点了一遍里面的东西,说:“一个不少,咱们又能活下去啦!” 正说话的工夫,外面又开始嘲吵起来,而且隐隐的还伴有哭声,我们立刻又紧张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我和大奶奶谁也没合眼,都紧张地听外面的动静,我总感觉冷嗖嗖的,好像死神就在我们周围徘徊。好不容易天亮了,我们赶紧到门口去打探消息,一问看守我们的人才知道昨天晚上被带走的,是随思渊出征的一个偏将的家眷,我问他:\"人都带到哪儿了啊?”看守随意地瞟了我们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杀了呗,才十九口人而已,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大奶奶一听,吓的脸色惨白。我们默默地回了屋子,蜷缩在床上,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大奶奶抱着头,哭咧咧地说,“完了,轮到我们了,我们要被处斩了!” 我们爬起来一看,果然有一个宫人模样的人向里屋走过来,他走到门口,清清嗓子,喊道:“里边的,出来听口谕!” “走吧,大奶奶。”我推了推她,她摇摇头,说,“不行了,我的腿已经软的没有知觉了。” 第55页 我只好一个人出来接旨,那宫人见只有我一个人,非要大奶奶也出来,我只好进去找大奶奶。 里屋传来一声家具跌倒的声音,该不会是大奶奶腿软摔倒了吧,她可是有身孕的!我赶紧跑了进去,一看大奶奶,我差点吓晕过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奶奶居然把自己吊在了房樑上! 我尖叫一声,冲上去抱住了大奶奶,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也都跑了进来,我们一起把大奶奶抱下来,掐了人中,又按了胸口,大奶奶勐咳一声,总算是缓过了气。 宫人拍了拍大奶奶,说:“你别寻短见啊,皇上还没让你死呢,你自己急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我和大奶奶一下子有了精神,大奶奶“唿”地一下坐起来,紧张的问,“不杀?皇上不杀我们?真的?为什么?” 宫人见大奶奶一惊一乍的样子,不觉笑了出来,“我哪儿知道那么多为什么,总之老丞相为你们求了情,你们应该死不了了。不过活罪难逃,终生圈禁。” 我和大奶奶都长舒一口气,活着真好。 曾经听老一辈人说过,所谓活罪难逃,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死罪罢了。我们才刚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重重的困难就包围了我们。首要的问题便是缺吃少穿,朝廷不许我们开火,也不许我们买东西,一日两顿都由守卫送来,给的也极少,还很清淡,根本填不饱肚子。大奶奶守着一袋金银却干着急没办法。急火攻心加上营养不良,大奶奶很快就全身浮肿起来,特别是脚,到后来肿的连路都没法走了。我也曾试图拿些金饰银子请看守能照顾我们一些,却都无济于事。我只好转而在府里的菜地和园子里挖些野菜和蒲公英充飢。可短时间还行,时间一长大奶奶身子就吃不消了,不是吐就是痛。这天大奶奶在院子里呕吐完,跟我说:“再去试试吧,咱们多给他些东西,让他想办法弄些肉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送饭的人按时来了,我取了一根纯金镶宝石的簪子藏在袖口,迎了出去。 今天送饭的似乎换了个人,背影高高瘦瘦的,头髮还披散着,看着有种熟悉的感觉。等他走近,我笑着迎了上去,刚想开口,他却做出个禁声的动作。等他把头髮稍微拨开一些,我差点吓的叫出声来,祥哥! “嘘!别出声,快带我去个静辟的地方。”祥哥机敏的看着四周,我想了想,小声的对他说,“走,跟我去新梅园子。” 我把祥哥领到了新梅园子的柴房,这里离大门远,根本不会有人来,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门顶住了。祥哥把吃的东西放在地上,疼惜的打量着我,气愤的说,“这个李思渊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做出那样的事,还让女人跟着受罪。” “好了,你别说了……”事到如今我已不能为思渊辩解什么,只能沉默的看着祥哥,祥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用力的说,“凝妹,我来带你走,跟我走吧!” 走?怎么走的掉?门外守卫重重,我都不知道祥哥是怎么进来的。 祥哥解释说,“守门的那个男人的爹犯过一场人命案,当时我看他年迈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理由,便没判他死刑,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他说他愿意让我带你走,并且自己承担一切责任。” “咱们走吧!”祥哥拽了拽我,我随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难道你还对李思渊有幻想吗?” 不仅是思渊,我顾虑的其实还有大奶奶。大奶奶现在身子越来越重,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要是我走了,大奶奶该怎么办? 祥哥着急的催促我,“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难道你真的愿意被关在这儿一辈子吗?” “二奶奶,二奶奶你在哪儿?你这这儿吗?”听声音是大奶奶等不到我来找我了。 祥哥看了一眼窗户外面,说,“这样吧,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 第39章 分飞(上) 祥哥从后墙悄悄翻出去后,我提着吃的去找大奶奶。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又没有灯笼,根本看不清楚人,我喊了一声“大奶奶”,几分钟后从东墙角那里传来大奶奶的回声。 我循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走近才看见大奶奶的身影,她坐在地上,正四处张望着。 “大奶奶,你怎么在这?”我赶紧上去扶她,她看见我,松了口气似的说:“你去哪儿了,等你那么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来找找你。” 大奶奶的裤子上沾满了土,她竟是一步步爬过来的!我再看看她的脚,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想想她以前待我的种种,人这种动物,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我把大奶奶搀起来,她掀开篮子里的吃的看了看,问:“怎么,还是不行?” 我轻轻的摇摇头。刚才光顾着说逃跑的事,竟忘了嘱咐祥哥明天带些肉食进来。 “这些酒囊饭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正廉洁了?真气死我了”大奶奶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明天咱多带点东西,我就不行这世上没有不爱财的。” 明天?记得祥哥说明天会再来,我看着大奶奶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和憔悴的不成人形的脸,心里矛盾极了。我很清楚,要是此时我走了,凭大奶奶一个人绝对是必死无疑,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而我则可以得到自由,享受自由的空气,开始新的生活,甚至可以去瓦剌找思渊,但那样我必定会终生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我要是不走,那就要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小圈子里,过着活过今天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日子。 该怎么办?我真希望祥哥此时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拉起我就走。 回到前院,大奶奶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祥哥来了的事告诉了她。大奶奶听完,先是惊讶后来变成了惊恐,直接跪倒在地上,哭着说:“二奶奶,我求你千万不要走,现在这种情况我知道,要是你走了,我一个人真的没法活啊。” “大奶奶你别这样。”我赶忙上去扶她,她却坚决不起来,“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不起来。” 看着大奶奶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我也有些于心不忍,明知她会这样,我却还是硬不起心肠抛下她,我突然好恨自己。 “大奶奶,我不走就是了。” 大奶奶这才抹着眼睛坐回床上,大概看我有些犹豫和不甘,她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你等我把这孩子生下来,等他过了百岁,我拼了命也让你离开,好吗?” 只能这样了,他是思渊的孩子,我就送佛送到西吧。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祥哥果然又来了,他看着我空空的双手,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你还是决定留下来了,是么?” “嗯”我微微点点头,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 “为了李思渊?你真要等他一辈子” 第56页 我赶紧摇摇头,“不是的,不是,是为了大奶奶,你也知道,她怀孕了,这个时候离不开人。” 祥哥究竟也是个善良的人,他听了我的话,顿时沉默下来。我刚想把昨天我和大奶奶商量的结果告诉他,远处却传开哗啦啦的脚步声。这时大奶奶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慌慌张张的说,“快,让他躲躲,吴贵来了” “吴贵?来得正好,他作威作福那么多年,我今天正好为民除害。”祥哥一腔热血,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要往外沖,我和大奶奶赶紧拦住了他,大奶奶说:“你别冲动,他带的人多,你占不到便宜,快躲起来。” 祥哥不甘的一跺脚,转身闪进了草垛里,没一会儿工夫,吴贵果然带着人一扭一摆的来了,他扫了大奶奶一眼,看着我说,:“哎呦,小妹妹,怎么跑这儿了?害哥哥一顿好找。” 我抬起头来看着皎皎的夜空,冷冷的说:“看月亮。” “月亮?嗯……睹物思人,是想哥哥了吧,哥哥来跟你快活来了。” 吴贵说着沖我扑了过来,大奶奶急忙过来挡在我面前,“有我在,不许你这么放肆。” “给我滚!”吴贵把大奶奶推到一边,指着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还会怕你?老实告诉你,皇帝已经准了你爹告老还乡的摺子,你爹已经不是丞相了,现在朝中势力我最大。你最好给我乖乖的闭嘴回去,要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大奶奶又急又气,沖吴贵吼道:“王爷总有一天会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王爷?”吴贵突然大笑了起来,“回来了又怎么样?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因为我将是他登上皇位的第一大功臣!”说完吴贵傲慢的摆了摆手,“你们几个把不相干的人都带走,本官要好好儿和钰凝妹妹玩玩老鹰捉小鸡,谁都别来打扰!” 大奶奶被几个人强拖着拽了出去,只剩下了吴贵和我,他讪笑着脱掉外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过来。 “小妹妹别跑啊。”吴贵恶狼似的勐扑过来,我一闪躲,他正好跌在了草垛上,草垛里传出几声响动,吴贵吃了一惊,赶紧爬起来,指着草垛慌张的问:“谁,谁在里面?是人是鬼?” “是要你命的人!” 祥哥从草垛里冲出来,拿着手里的石头就往吴贵的脑袋砸过去,吴贵躲闪不及,大叫一声,重重的跌在了地上,顿时鲜血从吴贵的脑袋里流了出来。 我小心的上前摸了摸吴贵的鼻子,竟然没气了! “真是死有余辜!”祥哥把石头扔在地上,“看来那事是真的。” 我问他:“什么事?” “我说了也许你不信,李思渊勾结瓦剌,暗中让吴贵做内应,想要弒君夺位!” 果然如此!我的预感成了现实,他终究还是这么做了。想来他娶大奶奶,巴结刘赫,吴贵,都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原来他说的大事,就是谋反! “看样子,你也知道了吧。”祥哥向我伸出了手,“凝妹,李思渊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快跟我走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的机会,我这才想起来,祥哥要去巴蜀做生意定居了,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再也不来了吗?” 祥哥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实话跟你说,我去巴蜀是准备去投奔六王爷,他在那里组织了护国军,专门讨伐当今皇帝的□□和李思渊的卖国求荣。” “凝妹,走吧!”祥哥再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我走了,大奶奶她一个人不行的。”我嘴上这样回答祥哥,心里却突然跳出另一个声音,很强烈,几乎脱口欲出,可就是说不出来。祥哥,求你,霸道一点,果断一点,把我强拉走吧,这样,我就没法拒绝了! 祥哥看着我,很久很久,期待的眼神慢慢的褪去,他收回了伸出的手,“好吧,随你。” 我犹如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再也挣扎不上来。再看看祥哥,他也是充满了不舍与难过。我们两个,终究谁也没做出心底里想做的事情。 “杀,杀人了,吴大人被杀啦!门口突然出现了吴贵的小厮,他惊恐的看着祥哥,迅速的跑了出去。 “凝妹,我打死了吴贵,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你要多保重!” “嗯”我从袖口掏出两个金饰,一个玉扳指,一个金簪都递给了他,“拿着吧,或许你路上能用得着。” 祥哥接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了我的手里,“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生活也需要钱。” “你拿着!”我坚决推给了祥哥,祥哥犹豫了一下,从我手上取走了簪子,他笑着看着我,问:“凝妹,还记得你说过的吗?你下辈子要给我当媳妇的。” 我噙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我拿簪子,你拿扳指,下辈子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以它们为信物。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为你插上簪子,你给我戴上戒指,好不好?” 我颤抖着举起右掌,面向他,“嗯,我答应你,口头为语,击掌为誓!” 祥哥也举起手掌,“好,击掌为誓!” 三次击掌,我们定下了来生的缘分,也成了我们今生的诀别诗。外面吵吵闹闹,小厮带着人已经进了前院,祥哥把戒指小心地收好,用力的吻了吻我,然后一闪身从墙上翻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 第40章 分飞(下)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明明才过了霜降没几天,忽然一夜的冬风吹过,梨花瓣儿似的大雪片就刷拉拉的压满了整个世界。 大雪过后,气温开始骤降,整个屋子就跟冰窖一样,在地上倒一盆水都能结出冰凌碴子来。 刚开始的几天,我们还幻想着朝廷能网开一面,可到了这几天,外面却根本没有动静,看来想让皇上能够“开恩赐炭”,这个想法未免是太天真了些。 没有办法,只能自救。我们把书房的书和剩下的宣纸全部裁开,用浆煳把宣纸粘的厚厚的,然后粘在窗户上。点浆煳的热水和粉是看守悄悄送给我们的,因为时间长了混的熟了,再加上祥哥对其中一人还有恩,他们也不忍心看着两个可怜的女人冻死,饿死,便也力所能及的提供一些帮助给我们。 可就是这样,晚上裹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刺骨的冷风嗖嗖的往里钻。大奶奶浮肿刚好,紧接着就患上了冻疮,前两天早上起来我手上一阵奇痒,也冻出了疮。 今天我去门口求热水,回来时在屋外便听到了大奶奶在屋里骂骂咧咧,“什么死鬼玩意儿,好好的做什么鬼活!赶紧死在瓦剌算了!” 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大奶奶又疼痒的难受了,最近这几天,大奶奶只要心情不好就在屋里骂思渊,捡什么骂什么,从祖宗十八代一直骂到思渊本人。有时候想到他就这样抛妻弃子的走了,不负一点责任,我也忍不住跟着骂几句,可骂归骂,我和大奶奶的心底里还是希望他平安的。 第57页 自从我被圈禁之后,爹爹来看过我两次,但都被守卫拦回去了,之后便改为书信联络,一共有两封,大致内容都差不多,全是父亲对女儿的担忧和关心。我回信的时候,也尽量以欢脱的语气去写,告诉他一切安好,免得他日夜操心。 这天上午守卫通知说爹爹又送来信了,我放下热水赶紧跑去门口,这次送信来的不是爹爹,而是思渊以前给我家买的下人,叫阿福。他把信交给我,然后对我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新梅园子,然后走了。 我把信揣好,然后去了新梅园子,果然看见阿福已经翻墙进来了,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指了指茅厕,“二奶奶,这里。” “你有什么事吗?”我小声的问他。 阿福贴在我的耳边说:“二奶奶,不瞒您说,昨天我收到了王爷差人送来的密信,他让我转告您,他今晚会派几个会飞檐走壁的人来送些吃用,就在后院那的墙边,您多留点神。另外,王爷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坚强,不要放弃,努力的活下去,等他成就大业,就封你做皇后!” 阿福走后,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奶奶,大奶奶听了,半信半疑的问:“真的?我才不信。”到了晚上半夜的时候,我和大奶奶等在后院,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大包东西从墙外“嗖”的飞了进来。我们把它拖进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厚棉衣,几包干牛肉,还有些药膏和其他的用品。大奶奶把棉衣穿上,半喜半怨的说:“这个没良心的,总算还没忘了我们。”是啊,这些东西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有了它们,这个冬天再冷,只要咬咬牙,应该能挺过去了。 又是一个飞雪连天的清晨。 我打开大门,朝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奔去,一脚踏在雪上,软绵绵,轻飘飘,仿佛自己也化为了一只冰雪蝴蝶。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在之前的每个雪天,雪花对我来说,是寒冷,是飢饿,是悲凉,是绝望的代名词。而现在,我却从它们身上看到了纯洁,看到了美丽,看到了明年春天的新希望。我相信,我终究会度过难关,也相信思渊总有一天会回来,而且很快,就在明年的春天。 转眼就到了冬至,在这一天,漫长的黑夜不再蔓延,代表着希望的白天一天天的变长,在我们迎接春天的到来时,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大奶奶的孩子,一个健康而顽强的小女孩,成了我们这个破碎家庭的一份子。 孩子的名字就叫迎春,寓意不言自明。大奶奶做了母亲,而我也成了她的二娘。在她即将出生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讨厌她,因为她是思渊和大奶奶的结晶,与我毫不相干。可是当她落地,被我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却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她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特别是两颊的小酒窝,更是像极了思渊。我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住了,每晚把她搂在怀里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她就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大奶奶看孩子与我亲密的样子,笑着说,:“这孩子,看到你比看到我还亲呢。” 迎春,迎春,我们在一声声的唿喊中真正迎来了春天。 从过完春节开始,不断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都是关于思渊叛乱的事,有的说他成了瓦剌的将军,有的说他已经开始进攻晋国,还有的人说他马上就要打进京城了。虽然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的是,思渊一如祥哥所说,已经开始了他的夺位计划。 到了五月份的时候,我们这次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思渊与瓦剌的联军已经攻到了御京,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了。 从前天开始,看守我们的守卫就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今天早上大奶奶带着迎春去门口玩的时候,大奶奶“呀”的叫了一声,我跑过去一看,才发现看守我们的人早就跑光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大奶奶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是希望,亦或是灾祸? 这天晚上,只听得“咚”一声巨响,城门方向炸开了锅,我们赶紧穿上衣服起来,跑到街上一看,成群的御林军正往城外奔逃,后面紧跟着的是皇上和各嫔妃的轿撵,每个人都神情慌乱,六神无主,经过我和大奶奶这两个“犯人”的时候,他们也毫无察觉,所有的情况都表明,皇上要逃了,已经顾不得我们了。 “打打打,争争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尽苦了咱们老百姓。”在我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不住的摇头嘆息,几个年轻男人听到了就在一起讨论起来。 “你说,这皇上跑了,还回不回得来?” “七王爷的叛军那么强,又有瓦剌军帮忙,我看够呛。” “你说那瓦剌人咋那么听这个七王爷的,我觉得有猫腻。” “那还用说?他肯定是答应给瓦剌好处了,什么银子啊,牲畜,布匹的。你呀,赶紧准备好两倍的赋税,说不定明天就要缴了。” 其中一个提着褡裢的男人沮丧的说:“咳,这不一样嘛,我还以为这个七王爷当了皇帝能对咱们小老百姓好点,唉。” 这时,那个老伯又发话了,“别做梦了,先皇的这几个皇子,除了六王爷,其他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奶奶抱着孩子想上去争辩,被我拦住了。我们回家之后,便开始动手收拾乱七八糟的王府,我们以为思渊会第一时间赶回王府看我们,所以通宵的打扫了一个晚上,可我们连续等了五天也不见他的人影,大奶奶说:“估计是宫里事情忙,脱不开身吧,毕竟这样的事……咱也不懂。” 又过了十天,依然没有等到他,关于思渊的各种流言蜚语却疯了似的传开来,有人说他拿了大笔的钱给瓦剌;有人说他割了北方的土地给瓦剌;更有甚者,说他秽乱后宫,不顾大臣反对要把前皇帝的欣贵人封为自己的皇后。 对于这些谣言,我和大奶奶自然谁都不信,可源源不断的麻烦却像苍蝇似的蜂拥而来。每天我和大奶奶早上起来,总能看到大门上被砸的满满的鸡蛋,菜叶和臭果子,晚上睡到半夜,也能听到大石头砸在院子里的巨响,久而久之,我们开始对那些谣言变得半信半疑。 这天早上,我来到门口,发现门上居然干干净净的,找了人一问,才知道昨天很多人都被关进了监牢,正说着大奶奶也出来了,亮着嗓子说:“看看,这就是和我们作对的下场!” “哎呦,您是大奶奶吧?” 我正要回屋,突然一队宫人模样打扮的太监远远的走了过来,大奶奶迎了上去,疑惑的看着为首的太监,问:“这位公公是?” “哦。”为首的太监向大奶奶行了个礼,“咱家是七王爷……不,皇上新封的大内总管,叫王双,奉皇上的旨意,来送东西的。” 说完,他看了看我,问:“哪位是柳钰凝?” 我赶紧招了招手,走到他跟前,“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吗?” “原来您就是啊。”王双对我倾了倾身子,“皇上让咱家给您送华服和珠宝来。”说完他朝随从摆了摆手,“都送进去。” 第58页 大奶奶眼见着东西一件件送进去,急忙问王双,“那,我的呢?有没有我的?” 王双看了大奶奶一眼,“这个,还真没有,哦,对了,明天还有旨意传来,估计到时候会送来吧,” 回到屋里,大奶奶迫不及待的把一个个盒子都打开,惊讶的叫了起来,“天吶,这是什么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我慢慢的走过去,看着一个个盛满珠光宝气的盒子,目光很快就被那件华服吸引了,那是一身及其华丽的衣服,上面整个点缀满了宝石刻出来的花纹,尤其是那条下裙,做工精细堪比天公,上面的红色月季图案,形象鲜明,看起来竟和真的一样。 大奶奶反覆的抚摸着那条裙子,喜的说:“月季是花中皇后,看来他没有骗你,他真的要让你做皇后,他明天真的要接我们进宫了!” 月季,月季,月月相忆。我相信这代表着他对我的思念,代表着我们长长久久的幸福。 第二天早上,大门口一阵喧譁,真的有旨意来了。 我和大奶奶准备好出来接旨的时候,王双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见我们出来,急忙清清嗓子,喊道:“柳钰凝接旨。”我和大奶奶赶紧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府丫鬟柳钰凝,聪敏伶俐,贤良淑惠,朕甚爱之。今特收其为义女,封为公主,赐号长乐,下嫁瓦剌汗王塞尚为后,钦此!” 王双刚刚读完圣旨,大奶奶就惊叫起来,“王公公,这是什么圣旨啊?你是不是弄错了?”王双被大奶奶的尖叫吓了一跳,习惯性的又瞅了一眼圣旨,“没错啊!皇上就是这个旨意,长乐公主,您快接旨吧!” 我站起来,抽过圣旨扫了一眼,一把丢在地上,疯了似的跑回了后院,锁上了门。过了一会儿王双带着人追了过来,拍着门说:“长乐公主,您快开门啊,咱家带着梳妆宫女来伺候您穿嫁衣,明天您就要出嫁了,可别耽误了时辰啊。” 我这才恍然,原来昨天送来的珠宝和华服,竟是我的嫁妆和嫁衣,真够讽刺! 过了很久,敲门声渐渐停止了,人也都散去,我席地盘腿而坐,闭上眼睛,一幕幕的回忆这五年来与思渊相处的一切。在我的眼中,他那么柔情似水,那么善解人意,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全部,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呢?居然给了我这样的结局。他说他对大奶奶是逢场作戏,那他对我就不是了吗? “钰凝,我对天发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动心的女人,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掉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这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哼,好一个天下无双的“痴情男子”! 我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回想着。第二天王双来敲门,我没有理他。第三天梳妆宫女来敲门,我依然无动于衷。晚上大奶奶端着饭菜来到我门口,苦苦的哀求:“二奶奶,你好歹吃点东西啊,再怎么着也要爱惜身子,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我不禁觉得好笑,为了他想不开?他配吗? 第四天的时候,大奶奶带来个人,说想和我聊聊,我打开了门。 我仔细的端详了她,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气质优雅,皮肤白净,像是宫里来的。她走近我,向我行了个福礼,“姑娘你好,我叫素素,是皇上的嫡妻。” 素素?三公主说过的素素,我曾问思渊为什么家里没有素素的牌位,这回我全都明白了。 “我能和你谈谈吗?”她问。 “谈什么?如果你想说你是如何死而復生的,那么抱歉,我不想听。” 她淡淡一笑,“我想你不得不听了,因为我是以皇后的名义来命令你,而且我的话可能会让你想开些,不那么难受。” “那你说吧。”我转身坐回了床上。 “我想你一定猜到了,其实我并没有死。实话说吧,在十年前,我有一次回娘家探亲,半路上却被人劫持走了,劫我的就是当时的太子。他把我偷偷带回了东宫囚禁了起来,之后,再没其他人知道我的下落,都以为我死了,再后来太子登基,我就成了他的欣贵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又和思渊相见了……”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回到他身边么?” “对,可是又不是,我了解他,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伟大抱负,但至少,他一半的动机都是为了我,也包括为了我牺牲掉你!”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割地和和亲,是瓦剌肯出兵的条件。塞尚曾对我说,他会向思渊要我,如今想想,恐怕那年在草原发生的事变,也和思渊脱不了干系。 “怎么?你还在犹豫?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了。”素素拍了拍掌,大喊一声:“阿福,你进来!” 门外立时一声回应,阿福果然进来了。 “你应该知道他吧,他是思渊为你娘家买的下人,但,实际上他是听命于思渊的,其他的下人也一样。只要我们一声令下,这下人,也是可以变成杀手的。” 素素让阿福出去,自己关上了门,走到我面前,郑重的向我行了个礼,“柳姑娘,请你,成全我们!” 我哈哈大笑一声,对她说:“你把思渊叫来吧,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朕就在这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思渊推门而入,此时的他已黄袍加身,神采飞扬。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答是或者不是。” 思渊点点头,“好,你问。” “第一,当年吴贵在八王府放的那把火,你是不是事前就知道?”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答了句,“是。” “第二,指使小春毒杀瓦剌杀手的人,是不是你?” “是。” “第三,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爱过我?” “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呵,好利落,好干脆的回答。 “没有了。”我打开门,径直走到了放着嫁妆的前院,大奶奶正抱着迎春,看见我,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真的要走?” “嗯,”我摸摸迎春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嘱咐大奶奶:“照顾好迎春。” 大奶奶红了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吻了吻迎春,转身走到了梳妆檯前,穿上了那件华服,一挥衣袖,“来人吶,给本公主更衣!” 梳妆宫女闻声而来,迎春和大奶奶哭的更厉害了。 花轿被抬到了门口,我身着红装,一步一步的走过府里的每一个地方,走到了大门口。一阵清风吹过,不知从哪里飘来了这样的诗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或许他的初心从未变过,只是那初心不是我罢了。 第59页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脚迈出了大门,断绝了与思渊的情缘;然后,我又一脚迈进了花轿,结束了五年王府小妾的生活。至此,我的心便停止了年轻的躁动,迈向了衰老的死寂,其实这一年,我才刚刚二十岁。 --- 第41章 结局 “竟有这种人,竟有这种事!” 娜依听完我的故事,生气的跳了起来,“要是我遇到这样的男人,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那您和我父亲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来到瓦剌,就成了塞尚的皇后,塞尚对我很是满意,不断地把赏赐送给我。但是,塞尚终究是个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不到三个月,他就把我晾在一边,彻底遗忘了。塞尚贪恋女色,几乎夜夜笙歌,把自己的身体都弄垮了却浑然不觉。我曾劝他注意节制,却被他叫人哄了出去。此后我就再也没有管过他。到了我来到瓦剌的第四年,塞尚有一次出去打猎,却从马上坠了下来,晚上刚抬回去就撒手人寰了。塞尚一死,因为我没有孩子,他的大王子便继承了汗位。按照规矩,我们这些遗孀可以选择殉葬或改嫁。我自然选择了后者,就搬出了皇宫,自己独自生活。这时,我碰到了来瓦剌做生意的乔家夫妇,乔大嫂听了我的遭遇,便做媒要把我介绍给她在瓦剌生活的哑巴远房表弟巴图,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巴图也挺喜欢我,我们就成了亲,第二年我就有了娜依。就这样,我们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了十二年,直到他六年前去世。 娜依走后,有认识的人又介绍了几个半百的老男人给我,但都被我拒绝了。她们都说我对巴图用情至深,是遇到了真爱,我只是笑笑,从不回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巴图是个老实的男人,他既没有思渊的卿卿我我,也没有祥哥的一往情深,对他而言,老婆的作用大概就是生孩子,洗衣服,做饭。他不会说话,也不喜欢用行动表达,我们生活的这些年,交流几乎为零。不过好在我已心如死灰,才能经得住这么多年的冷漠。所以,我很难去回答与巴图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爱幸福。 “那,您后来没有再找过您的初恋祥哥吗?” 说实话,在刚刚搬出皇宫的时候,我曾找人打听过祥哥的下落,但始终都是音信全无,没有结果。据说我离开晋国后,六王爷便起兵和思渊打起了仗,既然祥哥投奔了六王爷,估计连年战争,祥哥早就不在巴蜀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娜依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取过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随手将她脱下的那条裙子放在了她的嫁妆里 。故事已经讲完了,我一吐为快的欲望也得到了满足,一切都成往事,该记住的记住,该忘记的就把它忘记吧。 一阵浓厚的困意袭来,我也上床睡觉了。这一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我回到了七王府,回到了新梅园子。我推门而入,思渊正等在那里,他走过来,把我拥在怀里,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想,如果他真的能来到这儿向我郑重的道歉,我还是会原谅他的。 思渊,如果可以,如果可能,你愿不愿意托人送个信儿给我,就说你错了,你的心里是有我的,行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