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黛玉养了一只猫》 第1页 [bg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之黛玉养了一只猫》作者:山村漠漠【完结+番外】 文案: 本文又名:红楼之我的猫不可能这么萌! 黛玉日常:逗猫,看书。 周航日常:卖萌,宠黛玉,顺便谋划着名怎么把皇位甩给儿子。 黛玉捡到一只小奶猫,小猫不仅萌化人心,还带给她种种好运。如果父亲没有死,如果黛玉有了疼她爱她宠她之人,她的人生还会是个悲剧吗? 甜萌宠文一枚,不虐黛玉。 微博:@晋江山村漠漠 内容标籤: 红楼梦 随身空间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黛玉,周航 ┃ 配角:林如海,李昭,李旭,郑莉华,红楼众人等 ┃ 其它:红楼梦,四大名着,随身空间 第1章 林黛玉捡到小奶猫一只,巴心巴肺养了二十日,眼珠子一般走哪带哪。好容易小猫睁眼了,小猫会走了,小猫耳朵立起来了,小猫可爱活泼逗煞人。 没想这日寒风唿啸,冰冷刺骨,小猫竟带着满身血迹回家。抱起来一瞧,身上扎了几个血窟窿,双耳各被一根银针刺穿,眯着眼有气无力喵喵哀鸣。银针尚挂在一双小巧猫耳上,未曾掉落,瞧着触目惊心。 把个林黛玉心疼的,心肝肺一道揪了好几揪。 说起此萌喵的来歷,还得往前推二十天。 彼时,刚下过一场不小的冬雨,至夜间,寒意更浓。因贪恋天上那一轮圆月的风采,林黛玉遂裹上猩猩毡斗篷,只身提一盏明角灯穿过迴廊到一开阔的小亭子下举目远望,赏月。赏了一会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弱弱的呜呜声从亭子旁灌木丛里发出来。乍听之下,似猫又非猫,倒有些像刚出生小奶娃的哭声,不过要小很多,有气无力,让人听了不免哀戚。 放下灯,提着裙子蹲下,拨开灌木丛,赫然看见一小奶猫躺在地上。 只巴掌大小,瞧着该是出生没几天,眼睛紧闭,缩成一团趴灌木丛里,喉咙发出呜呜声,四只小短腿儿也摊着,竟是被大雨淋了个十足,棕色带花纹十分好看的毛被雨水浸湿,一缕一缕贴着瘦小的身子。 好不可怜见! 林黛玉伸手一摸,身子冰凉,遂忙将手炉往地上一放,双手抱将起来,搁怀里捂着。 一直回到碧纱橱,暖了半天,小奶猫才渐渐有些气息,缓缓睁开眼,却只睁开一半,隐约可见又大又圆的两只猫瞳,喵喵两声,讨好的舔林黛玉手心。 王嬷嬷比划比划,放手心里小心掰开嘴,伸手一模。 “牙已长出来些,该有十一二天了,可惜营养不良,眼睛只睁开半边。小奶猫本就难养,又淋了一场雨,身子冰凉,怕是养不大了。姑娘……” 她想说与其把心力耗在这么一个註定会失去的畜牲身上,倒不如趁早把它送走,免得以后有了感情,失去的时候徒增伤感。 但,看到林黛玉明显皱起的眉头,她没敢说下去。 林黛玉早猜到她要说什么。 “嬷嬷无需多言。万事都迈不过一个缘字,我几日未曾出房门,今儿一出去就碰见这么个可人的小东西,偏偏它又那般狼狈,让人瞧了百般不忍,不是缘分还是什么?这小东西与我有缘,所以我才一见它就打心眼里喜欢。它是个没人管没人问的,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在外头淋雨,若是我没发现,一时三刻它便死了。如今它也只我一个依靠,我若弃其不顾,早晚也是个死字。好歹是一个生命,我如何忍心?” “姑娘说的极是,只是……”王嬷嬷左右一看,见四周无人,才上前一步,凑在黛玉耳边低声道,“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家,我听说老太太很不喜欢猫儿狗儿,说这两样畜牲见天儿不分场合拉撒,最不文雅。姑娘见这府里哪位姑娘小爷养这两样东西的?姑娘又与别的姑娘不同,您是客居,又养在老太太跟前儿,自该越发谨慎小心。您就住老太太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说起这事便不得不说说林黛玉的身世。她出自簪缨世家,祖上曾袭过列侯,至其父林如海才从科举出身。林如海早年高中探花,一时风光无两,娶了荣国公贾代善之女贾敏为妻,生了女儿黛玉。 无奈贾敏命途多舛,在黛玉六岁时,一病死了。 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兄弟姐妹作伴的黛玉便坐船至京城贾府,依傍外祖母生活,同舅氏姊妹作伴。 外祖母贾老太君是宁荣二府中辈分最高的长辈,育有长子贾赦,次子贾政,还有一个小女儿,便是林黛玉的母亲贾敏。贾老太君早年管家理事很有几分强硬手腕,把老国公的几房妾室修理的服服帖帖。如今年事已高,虽不管事,只是伴着几个孙女儿玩闹解闷。 她跺一跺脚,荣国府还得晃三晃。 因着这,别说姑娘小爷,便是丫鬟僕妇们也鲜少有养猫儿狗儿的。这些林黛玉自然知道。可是看看眯着眼舔她手心,一声声叫的人心软,全心依赖她的小奶猫,林黛玉下定决心,不论受多少抢白,她决定负责到底。见她态度坚决,因亲生孩子早夭而把林黛玉当亲子养育疼爱的王嬷嬷自然不忍再说。 小奶猫死里逃生,身子弱的紧,看情形饿的也厉害。 林黛玉在扬州林府时虽养过猫,但那都是外头养了个把月能吃能喝能走能跑能卖萌,不须她费什么心的。像这么弱,才十一二天的小奶猫还真没侍弄过,不知道该如何餵食。还是王嬷嬷一步一步的指导,手把手教如何养如何餵。 第2页 林黛玉亲力亲为,好容易从死神手里把喵命拉了回来。 一二十天后,小奶猫已身强力壮,一身棕色毛髮油光发亮,大眼睛萌化人心,而且十分活泼。林黛玉简直爱到心坎里,走哪带哪,比眼珠子还眼珠子。只是时刻注意不往贾老太君跟前儿带,老太君虽知道外孙女养了一只猫,但因没在她眼前出现过,便也不在意。 以往林黛玉同贾宝玉关系最是亲密,同吃同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短短二十天,荣国府人人都知道黛玉有了心肝猫,连宝玉都要靠后。不想今儿日一个不留神,小猫跑了出去,还带了一身伤回来。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的心,丁点大的小猫都下得去手,该叫天上的雷噼了她!”王嬷嬷义愤填膺的骂,除了黛玉,就数她对小猫最上心。 “谁说不是呢,胖胖如此可爱,雪糰子一般,这天杀的!”大丫鬟紫娟也跟着骂。 胖胖便是小猫的名字,因刚捡回来的时候太瘦,肚皮上的毛还没长出来,透过淡粉色的一层肚皮五脏六腑清晰可见。黛玉自言自语一句,若是小猫能胖些多好。遂取名胖胖,为的是众人见天喊胖胖胖胖的,能沾带点好运,真能养胖便谢天谢地了。 几个舅表姊妹来瞧时,还因其名不副实笑了几日。 二十天过去,胖胖再也非当初干巴巴的小瘦猫,胖成圆滚滚一团,乍一看,跟个球儿似的。 见到胖胖受伤被虐待,最气愤的当属黛玉。只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她,自小受大家闺秀的淑女教育,识文断字,风骨天成,那些脏话是说不出口的。 双手捧着小猫,林黛玉气的浑身发抖。 胖胖,好好的圆滚滚的胖胖,竟给她们糟蹋成这个样子。可怜的小傢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连遭两次灭顶之灾。荣国府上上下下多半都见过胖胖,便是没见过也该听说过,明知道是她养的爱宠,还敢如此,也忒不把她林黛玉、林家放在眼里! 别让她知道是谁干的,否则她发誓绝不让她好过! 大不了闹开了,回扬州。林家再人丁稀少也是正儿八经的簪缨世族,父亲好歹还是正三品的巡盐御史,比呆在处处勾心斗角人人虚伪贪婪还受冷待挤兑的贾府强! “胖胖,是我对不住你……”一句话未曾说完,林黛玉已红了眼圈,热泪滚滚而下。 “喵~” 小猫抬眼低低叫了一声。一双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含着湿意,像是能感受到黛玉的哀伤似的,轻轻用头蹭蹭黛玉的手,伸出小舌舔了舔,眨巴着眼睛,里面似有万千情绪。 “姑娘,先别哭,把胖胖的伤口处理了要紧。” 说话的时候王嬷嬷心想:这只猫也忒有灵气了,有灵气的过分。简直不像一只猫,倒像个人一般。 她养过不少猫,聪明灵巧的也见过几只,却从未见过胖胖这般聪明绝顶的。比如,胖胖似乎能看出姑娘的情绪似的,哪次姑娘一伤怀,它便变着法耍宝,逗得姑娘咯咯笑;有时又同姑娘一道儿坐院子里晒太阳发呆,专注的样子像做学问时凝眉沉思的官人老爷。一次姑娘画梅花,它也不捣乱,只在快画好时跳到书案上,小爪子沾上墨,在枝头摁上几朵梅花脚印,与整幅画竟十分相称,连姑娘都说多了这几只脚印反添了韵味。 尤其那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灵气,像是会说话一样。光是看那一双眼,她有时会有一种荒谬的似乎是与人对视的错觉。满屋子里的人,包括姑娘在内,哪个不是心肝宝贝似的待着? 到底哪个人如此放肆! 竟然去虐待一个小动物,让老婆子知道我撕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点开我的文文。 新文已开:[综红楼]重生后黛玉发现她被坑了 附文案: 林黛玉死了,被贾府那帮子人逼死的。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找齐三棵仙草就能助她重生,报仇雪恨、了却遗憾、无风无浪、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于是林黛玉勤勤恳恳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寻找仙草,歷经重重为难,终于得偿所愿。 然后,才发现:不对,这根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什么无风无浪、安安稳稳,都是骗人的吧,她分明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存稿文,红楼之首辅家的小娇妻,望支持: 多年后尊荣满身的黛玉回忆起她和陆离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失恃未久的她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孑然的一株兰花儿,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别怕,有我呢。” 那时她未想到他是真君子,此诺一出,便是一辈子。 男主向文案: 当了五年基层公务员的陆离穿越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父亲还是前科状元郎。本以为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架空时代,直到父亲带着他回京述职借住在一个旧友家里。那个旧友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他还有一个女儿叫林黛玉,才勐然惊觉,这是红楼梦啊…… 从此他的人生理想除了治国□□,又多了一样:娶了林妹妹,护佑她一生。 完结文: 红楼之贤妻难为 红楼重生之黛玉 [红楼]重生林如海 红楼之成为林黛玉 第3页 更多文文,请点进作者专栏查阅,谢谢~ 第2章 “瞧我,光顾着伤心,竟连给胖胖疗伤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亏得嬷嬷提醒。”林黛玉嘆了一回气,道,“我房里虽有不少药丸药粉,却没有一样是治这种外伤的。嬷嬷,你快去链二嫂子那,问问她可有什么伤药没有,即便没有,好歹让她打个招唿或写个领票给个对牌,你辛苦一趟去药房取些来。我看胖胖伤的不轻,它又这么小只,恐一时半刻好不了,你多取些,别等用的时候不够,宁可多着些,千万别少了。” 她口中的链二嫂子便是贾琏之妻,长房贾赦的儿媳,也是贾政妻子王氏的内侄女,名叫王熙凤,如今管着整个荣国府的内宅,大小事务都经她之手。 “姑娘放心,老婆子省得!” 王嬷嬷答应一声,便抬腿转身走了,刚跨过门槛儿,黛玉又叫,“嬷嬷等等!” “姑娘还有何吩咐?”王嬷嬷停住脚,转头问。 林黛玉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说:“你再告诉琏二嫂子,说我的猫被人虐待了,问她管不管。她若说管呢,你便好言好语的告诉她,让她仔细的查,别管是谁,让她查明了告诉我,我自然有法子惩治那心狠手辣之人。她言语里若流露出不想管的意思,你也不用给她留面子,只说‘我们姑娘说了,她在这府里越发待不下去了,今儿是作践了她的猫,明儿就该作践她了,索性她也不在这碍眼,立刻收拾包袱回扬州去。’” 王嬷嬷脸上流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并没有照林黛玉的吩咐去找王熙凤,反而退回到黛玉跟前儿,拐着弯儿的劝她息事宁人,无非是说些这里不是自个儿家,本是客居,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话。 黛玉命丫鬟打热水,亲手小心翼翼浸湿锦帕一点一点给小猫擦身上的血迹。 王嬷嬷温声细语劝了一阵,林黛玉还没说什么,她手中的小猫突然喵呜一声,露出尖尖小小的几个猫爪,不顾一切的朝王嬷嬷扑去,黛玉的手若是再慢一点,它非在王嬷嬷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子不可。 “胖胖!”黛玉惊叫一声,忙把小猫放在手心,查看它这么一扑腾有没有伤上加伤。 细细查看一番,好在没有新鲜血迹渗出,才稍稍放心。 可小猫这么一闹腾,满身的伤,岂有不疼的? “喵呜~”小猫嗷嗷叫了一声,琥珀色泛着水光的猫瞳盯着王嬷嬷,溢出满满的怒气。 王嬷嬷吓得后退,连退了几步,小腿碰到一个椅子,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这哪里是一只小猫崽,分明是一头嗜血兇勐的虎崽子,那兇狠的眼神,那龇牙咧嘴的样子,简直是要吃了她! 平復下心情之后,王嬷嬷将从二十天前一直到现在,小猫崽子的举动、行为、表情等细细回味一遍,越回味越觉得心惊胆战。这小猫崽子也太不正常了,试问谁家的小猫崽子睁开眼就会看人下菜碟儿,喜欢的就百般讨好,不喜欢的看见就挠,尤其爱挠宝二爷。还有,谁家的猫崽子眼睛里能有那么多情绪,谁家的猫崽子能看得懂书画,谁家的猫崽子刚满月就会单脚直立扭屁股卖萌,而且只扭给姑娘看,跟跳舞似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猫崽子是妖怪啊! 这妖怪到底为何接近姑娘,还装的这么可怜,不会是要害姑娘吧? 那她老婆子可不许! 哪怕拼了老命,也一定不能让姑娘被它给迷惑了! 想着,王嬷嬷将心中所忧跟黛玉一说。闻言小猫不淡定了,呲着牙向王嬷嬷张牙舞爪的挥爪子,嘴里“喵喵喵……”叫个不住。不过,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出他在叫什么说什么。 蠢女人蠢女人,走开走开,再不走开老子抓花你的脸!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天天给林妹妹灌输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的思想,林妹妹能处处逆来顺受?能受那么多委屈?虽然你也是为林妹妹好,可你知不知道老是息事宁人会让人觉得是好欺负,以后行事会越发变本加厉。 你知不知道你的懦弱怕事害了林妹妹一生啊! 有时候越是善良越是可恶,过分善良便是懦弱,比那心如蛇蝎的毒妇还不如! 还有,老子哪里是妖精,老子是一进q中就被推为校草的21世纪超级美男好不好。连本美男眼高于顶拒绝无数黄金单身汉穷追勐打追求的老妈都说老子到了古代能把潘安比下去好不好。老子哪点长得像妖精了? 呃,虽然,本美男现在的样子有点,那个什么,不同寻常,但是,也很萌好不好?哼,看在你对老子还不错的份上老子就不挠花你的脸了,老子就吓唬吓唬你好了。 “嗷嗷~”突然屁股上一疼,小猫叫的都强调都变了。 原来是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嘶嘶嘶,是真疼,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撕心裂肺疼过。王氏、周瑞家的,这两个贱妇,还有贾宝玉那娘炮,等着,等老子好了,非挠的你们满脸满屁股开花不可!不,老子才不是挠,老子是揍,揍的你们屁股开花。 不,这样还太便宜她们了! 一定要她们血债血偿,在她们身上也戳几个窟窿试试,最好再每天割一刀,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黛玉一阵心疼,唯恐小猫这样扑腾越发加重伤势,忙将他按住,看向王嬷嬷。 第4页 “嬷嬷休要胡言!胖胖怎么会是妖精呢,我亲手照料胖胖长到这么大,他什么底细我还不知道吗?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出去嬷嬷可千万莫要乱讲,让人听见越是编排我们了。便是退一万步讲,即使胖胖是妖怪,也一定是个好妖,断不会伤害我的。嬷嬷想想看,往年哪个冬日我不伤风咳嗽几次,就在捡胖胖的前一天,我还咳嗽来着。自从有了胖胖,到如今少说有二十天了,我竟是一次也没咳嗽。我就说嬷嬷想多了,胖胖不是妖怪,竟是我的福星呢。” 王嬷嬷听了林黛玉一席话,低头想了想,确实如黛玉所说一般。 “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定是如此。”黛玉一边说,一边復又拿帕子给小猫擦,一边又催王嬷嬷,“嬷嬷快去拿药吧,胖胖这伤可等不得。见了琏二嫂子,嬷嬷就按我告诉你的说。胖胖这事倒点醒了我,这世上啊,坏人永远比好人多,咱一心为别人着想,人家未必领情,更不会为咱们着想。一味忍让换不来旁人的真心相待,只会让人看不起,越发想着法儿的作践咱们。咱们虽然不主动挑事儿,但受了欺负断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忍着,无论如何也该让那起子人知道,我林家的女儿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听林黛玉这么说,王嬷嬷忆起前事,也确实如此。 姑娘说的对,与其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倒不如强硬起来,顶多被那起子奴才秧子们议论几句,能有什么,横竖他们议论的还少吗?总比被他们明里暗里欺负强! “好,好,我这就去,就照姑娘吩咐的说,一字儿也不差!” 见林黛玉按着小猫擦洗,王嬷嬷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姑娘小心些,别让胖胖给挠了!” “嬷嬷放心,胖胖不挠人的。” 很快,全身的血渍都擦洗干净了,林黛玉抱着小猫在火盆旁边烘干。只双耳上的两根银针,始终不敢拔,一是怕小猫疼,二是手头儿没有药,那两根银针一把,必然会血流不止,得立刻上药止血。况且林黛玉看着虚弱的瘫在她手心儿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小猫,实在不忍心让他再承受任何痛苦。还是等王嬷嬷回来,有了药再说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嬷嬷抱着一大匣子要回来。 有止血的,有止疼的,有敷伤口的,还有一张宣纸,详细的写着用法用量。 林黛玉顾不得问她王熙凤如何回话,只嚷着让王嬷嬷帮忙敷药拔银针。 拔第一根银针时,小猫还能悽厉的叫上一两声。到第二根时,小猫几乎昏死过去,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的抖着身子,张着嘴,愣是一句也叫不出来,看着甚是可怜。林黛玉心疼的差点爆粗口,好容易上好药,小猫睡了过去,她便问王嬷嬷:“琏二嫂子究竟怎么说的?” “琏二奶奶说了,叫姑娘放心,她一定查出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林姑娘养的爱宠也敢作践,还说等拿了人,立刻送到姑娘这,随姑娘处置。” 想了想,林黛玉嘆口气。 “她的话啊,歷来只能信一半,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从来就是谁也不得罪。指望她查出真兇,黄花菜都凉了!可满府里的人,哪个肯向着我们?便是有人知道,也是互相包庇不肯同我们说的,可怜胖胖白白受了这委屈……” 说着,不禁又红了眼圈。 王嬷嬷也跟着嘆了一回气,垂头不语。 虽然知道查出真相的希望渺茫,林黛玉还是叫来自己屋里的众丫头婆子问:“今儿我被老太太叫去的时候,究竟是谁看着胖胖的?你们尽快说出来,我也不怪你们,以后小心些别再出现这种事便罢了。” 紫鹃道:“我同姑娘去的老太太屋里,是雪雁和几个小丫头守着胖胖的。” 雪雁说:“紫鹃姐姐走前是把胖胖交代给我了,可不多时宝二爷过来,死活要抱胖胖到花园子里逛去,我说是外头冷姑娘不让人带胖胖出去,宝二爷不听。说一只猫你们都宝贝蛋似的,我能吃了它?执意抱着走了。我不放心,忙跟了去,走到半路碰见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姐姐,说庄子上送来些新鲜茶叶,知道姑娘喜欢喝茶,死活拉着我先去挑两罐子好的给姑娘。我再三的嘱咐宝二爷别玩太长时间,尽快把猫送回去,宝二爷答应的好好的。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档子事……姑娘我有错,我该死,姑娘怎么罚我都成,千万别不要我!” 说着雪雁已经痛哭流涕,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碰头,只求姑娘开恩,别撵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作者菌另一篇红楼存稿文,还是关于林黛玉的,[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求支持。 电脑端连结: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2980344 手机端连结:http://wap.jjwxc/book2/2980344 app不会整,麻烦搜索[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或者点进作者专栏即刻看到。 第3章 自捡了小猫回来,林黛玉日日精心照料,雪雁深知小猫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因自己一时疏忽致使小猫受到这样惨绝人寰的虐待,早吓得六神无主。 雪雁是打小跟林黛玉的丫鬟,从扬州跟林黛玉来的贾府。 在贾府呆了两三年年,她见惯了有些小丫头子们因为很小的事或者仅仅因主子看着不顺眼,便被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听得下人们议论,凡是撵出去的,多半没有好下场,不是羞愤跳井或上吊自尽,便是被卖进了妓院。有些勾栏专爱挑那些世家大族府里撵出来丫头,挂上牌子说是哪位哪位贵人老爷宠爱过的,价钱能比一般的风尘女子翻上几番。 第5页 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爬上高位的,金字塔顶就那么些人,嫖了这些从公门侯府里出来的女子,还可勉强自我安慰一番,图个精神上的胜利。 身份高又如何,还不是跟老子用同一个女人? 甚至,身份不如他们又如何,老子还不是鞭打虐待了贵人老爷们用过的女人! 便是侥倖逃过以上两个命运,也没人敢娶的,这辈子也算完了。 雪雁吓得失了神,唯恐自己被撵出去,连这些都是贾府的做派,林黛玉自始至终别说撵人了,连打一下都没有的事也忘了,一心想着这次在劫难逃了。 殊不知林黛玉心地太善良,从来不曾苛待下人。如何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撵人? “我跟着姑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打小的情分上,好歹求姑娘开恩吧。”雪雁还是碰头,哭着说。 林黛玉忙扶她起来,说:“快别这样,又没说要撵你走。我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宝玉是主子,你是丫头,他硬要带走胖胖,你拦不住也情有可原。说起来,我也有做的不周全之处。我该提前告诉你的,无论是谁,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拼着得罪这贾府的正经主子也不许任何人带走胖胖。可我偏偏又忘了跟你说,你见宝玉那样强硬,怒目瞪眼的,自然不敢十分阻拦。打今儿起,你就记住,还有你们——” 说着黛玉拿眼一扫众丫鬟婆子,眉头微蹙,眸子微沉,透出一股坚毅的强硬:“你们也都听着,以后别管是谁,哪怕是宝金宝银宝皇帝,也都不许他靠近胖胖半步!谁若是把这话当成耳旁风,别怪我林黛玉到时候不讲情面!” 说完,復又把眼盯着雪雁:“这次便罢了,我也不重罚于你。只罚白天扫院子,晚上给胖胖诵经祈福,直到胖胖身上的伤痊癒为止,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多谢姑娘开恩。”雪雁碰头道。 她满心以为自己这次再逃不脱的,没想到只是扫院子诵经,满心欢喜。 说着林黛玉又看向一众小丫鬟,她们也都是跟雪雁一块守着小猫的,没得罚了雪雁不罚她们的道理。于是,便将跟雪雁说的话,照例跟她们说了一遍。小丫鬟有心里服气的,也有不服气的,但见着突然爆发出满身威仪的林姐儿,才知道不愧是官家小姐,生来就带着贵气,平日还只当是个没刚性儿的,原来看错了,自然不敢有丝毫反驳,都诺诺应下。 满屋子的丫鬟,除紫鹃外,都领了罚。 林黛玉看了雪雁碰地碰的流血的额头,有些不忍,对她说:“快下去擦些药罢,明儿开始扫院子。”又向众丫鬟:“我再提醒你们一句,别以为这次饶了你们,便没事了,若再有失误的话,两罪并罚,到时不许喊冤枉二字。” 雪雁和众人都道不敢再犯了。 林黛玉住在贾老太君的院里,扫院子自然也是这个院子。出了屋子,王嬷嬷便照黛玉的吩咐跟洒扫院落的几个粗使丫鬟婆子说了,让她们不用劳累,这些日子院落洒扫的事交给雪雁她们了。那些人乐得清闲,自然无有不愿意的,横竖林黛玉发话,她们也有的推脱,便是老太太问起,也可说是林姑娘吩咐的。 贾老太君的院子人来人往,每日小辈们来请安,有头有脸的僕妇们过来奉承讨好。用不了一天时间,全府上下都得知道林姑娘为了一只猫罚丫头们扫院子的事。 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空穴来风,那也是有计议的。 林黛玉就是让整个荣国府的人都知道,她林黛玉为了一个猫闹得多么轰轰烈烈,谁作践她的猫就跟作践她一样,别想轻易揭过,林家的姑娘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小猫熟睡片刻,疼醒了哼哼,林黛玉怜惜的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餵些肉糜,用小锦被盖好,又上了一遍药。见小猫渐渐睡安稳了,才带人去了贾宝玉的屋子。贾宝玉不在,只有大丫鬟袭人带着麝月熏一件贾宝玉惯常穿的撒花长袍。见林黛玉进来忙笑着迎上来,又是客套又是让茶,一时嘘寒问暖,一时又夸黛玉的衣裳好看,热情的让林黛玉怀疑今儿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宝玉脸。 除了宝玉,还从没见过她们两个对谁这么热情过! 反常即为妖! 果然在林黛玉问贾宝玉何在的时候,二人都支支吾吾说贾宝玉上学去了。 如果喵美男在,定会翻个白眼,暗骂一句:闯了祸就熘的比兔子还快,果然是贾娘炮的一贯作风!后来金钏不就是这么被带累死的? 袭人麝月两个倒也不傻,知道林黛玉这么气势汹汹来定是问那只猫的事。料也躲不过,便拐弯抹角的帮贾宝玉推卸责任,说那小猫野得狠,宝二爷好心好意待它,它不仅不领情还抓了宝二爷的脸,宝二爷疼的厉害,才一个没抱住让小猫跑了。而且跑的飞快,几个人都跟不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是钻到哪处荆棘丛里蹭了一身伤,跟宝二爷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黛玉气结,冷哼一声道:“你们府里的荆棘丛也跟别处两样,还带着银针呢!” 一句话说的袭人满脸通红,恨没地缝儿钻去,一时情急,竟连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也混忘了。 麝月嘴皮子比袭人快些,便道:“我劝姑娘一句,林姑娘听了别生气。论理儿,姑娘也不该养那外头捡的野猫,猫这畜生本就兇残,何况还是野的!哪里养的熟?白费心力罢了。就拿我们宝二爷来说,因着是姑娘养的,他爱屋及乌,对那畜生多好。饶是这样,还动不动就上爪子呢。就今儿还被那畜生在脸上挠了一爪子,都破了相了,太太看见心疼的了不得。宝二爷为着姑娘,遮遮掩掩的不敢让老太太知道,唉,若老太太见了,还不知疼的怎么样呢。” 第6页 这是拿外祖母压她呢。 听得麝月一口一个畜生的,林黛玉眉头紧蹙,把眼一瞥,冷笑道:“有些人,整日装的人模狗样,说起来,竟连畜生也不如呢!” 言毕,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便转身带着人走了。 徒留袭人麝月两个,气的脸红脖子粗。 真相究竟如何呢? 原来,雪雁一走,贾宝玉便抱着小猫到了王夫人院里,见莲花池子里满池子的水,一时玩心突起。命人将小猫的两只前腿儿绑在一起,两只后腿也绑在一起,放在荷花池子里,想看看四肢都被束缚的情况下小猫会不会被淹死。一连试验了好几次,得出结论,小猫四肢被绑着的情况下是会沉底的。一时洋洋自得,觉得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原来猫跟人是一样一样的! 袭人见他玩的过分,就劝他说猫是林姑娘的宝贝,别弄病了,林姑娘不依的。 谁料贾宝玉说病死了才好,这样林妹妹就不会天天抱着只野猫不理他了。于是又让麝月拿绳子,拴住小猫的脖子,提着绳子看它在水里拼命扑腾却因四肢被缚,便是再有求生欲望,也只能瞪着两只绝望的眼珠子呛水取乐。 如果稍微细心一点贾宝玉就会发现,当时小猫的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恨不能活活撕了他。可惜他生来“乐天”,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招来灾祸。小猫被折腾的半死,解开束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四肢齐上,跳起来给贾宝玉挠了个大花脸。贾宝玉鬼哭狼嚎叫的杀猪一般,二太太王氏吓得忙跑出来看,见是一只小猫,当下便气得要让人打死,闻是林黛玉养的,更是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仅仅是打死已经不解气了,命周瑞家的一定要虐待致死。 王氏早年极不喜林黛玉的母亲贾敏,连带着对林黛玉也极为厌恶。 况且林黛玉一来,她的宝贝儿子贾宝玉便像见了仙子一般神魂颠倒,日日往林黛玉跟前儿凑,王氏暗暗咬碎了后槽牙也劝不回来,看见林黛玉心里便有气,早忍得心口痛了。 作为王氏的陪房,周瑞家的自然唯王氏马首是瞻,提起小猫脖子便关屋子里施暴。 亏得小猫瞅空儿挠了她一爪子,仗着身子小,攒着力气左冲右突,在众多弓着身瞪着眼抓他的丫鬟们脚缝儿间侥倖逃脱。出了王夫人的正院便不顾一切,拼了命的往林黛玉屋里跑。 这些林黛玉还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然更加心疼。 满府里的人,知道这事的不少,只是都瞒着林黛玉,竟没一个肯告诉她的。 林黛玉气沖沖的回到自己屋里,第一件事便是到自己床边瞧瞧小猫睡醒没。 “胖胖,你可真能睡……”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捏捏爪子上的小肉垫,林黛玉抿抿嘴,喃喃道:“能睡好,能睡好……睡着了,便不知道疼了……” 想起胖胖刚来第一天,小小的一团,只有半个巴掌大。她特意将自己一个黄花梨箱笼破开,用上好的丝绸、绒毯做成猫窝,无奈胖胖死活不肯去窝里睡,非要到床上与她同睡才罢。人都说小奶猫很胆小,只有身边有熟悉的气味才睡得安稳,林黛玉当时还想,这小傢伙,不会把自己当他母亲了吧。后来小猫渐渐长大,才慢慢的肯去窝里睡。 随着越长越大,小东西越来越调皮,犯了错就睁着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你,一副天然呆的萌样,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你刚饶了他,转眼他就又捣乱。弄的人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又不忍对他发脾气。 林黛玉最喜欢他仰躺在锦褥上,支着小爪子,眯着眼,耍赖让挠肚皮的样子。 真是怎么看怎么萌。 可爱的让人心碎! 这次受伤,小胖猫又故态重萌,没脸没皮的赖上了,非去林黛玉床上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听说收藏的美女们都会越来越漂亮,是不,胖胖? 萌喵:喵呜喵呜~(是哒是哒!) 黛玉:听说评论的菇凉新年都会发大财…… 萌喵:喵呜喵呜喵呜! 第4章 林黛玉为一只猫罚整个屋里丫鬟扫院子之事,当日便传遍了整个荣国府。一时惊嘆者有之,同情者有之,鄙视者有之,暗暗咬牙的亦有之。贾老太君听身边大丫鬟鸳鸯禀告后,蹙蹙眉,嘆一句“看来这只猫是真得了林丫头欢心了,算了,随她罢。”,也就放下此事不提。 周瑞家的便是咬碎了牙的那一拨。 哼,为个畜生,也值得这么牵三挂四?杀鸡儆猴给谁看呢! 还敢耀武扬威! 不过一寄居在这府里的毛丫头,真拿自个儿当正经主子了? 正儿八经的几位姑娘小爷也没她这么矫情的,天天不是哭,便是竖着一双狐狸精眼冷嘲热讽,还自以为多清高,不是老太太护着,谁把她放在眼里! 周瑞家的气的咬牙切齿,一路骂骂咧咧来到王氏的正院。 王氏正在佛堂里闭目诵经,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周瑞家的给小丫头使个眼色,二人会意退下。周瑞家的这才笑嘻嘻问了安,添油加醋的将林黛玉如何教训丫头们如何到宝二爷那里闹了一场的话告诉王氏,很是激愤,很是为王氏、贾宝玉鸣不平。 “太太不跟她一般计较,她倒越发蹬鼻子上脸!可见没把太太放在眼里。不是我说夸大的话,再这么下去,宝二爷的前程便毁了……” 第7页 “你且住口。”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氏摆手打断。王氏睁开眼,放下手中念珠,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扫了周瑞家的一眼,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高兴,“有话且莫在这里说,再冲撞了菩萨。”说着便缓缓走至平日里坐卧休息的一间屋子。 周瑞家的点头哈腰的跟着,口内念佛不止,说是自己煳涂,不分场合便胡说来着,求太太别见怪。 眼见王夫人上炕坐好,却拉着一张脸,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周瑞家的腆着脸,笑道:“太太……” 王氏剜她一眼:“你说你还能干成什么,那么小一只猫你都能让它跑了,不然哪有这么多麻烦!”弄死后直接毁尸灭迹,林丫头连跟尸首也找不到,还能生出什么事? 周瑞家的噗通跪下了。 “太太恕罪!我实在是没想到那只猫跟它主子一样,野得很。” 为了将功折罪,周瑞家的便给王氏出主意。说看情况林黛玉是不肯善了的,今儿晌午的事儿也有许多丫鬟看见,即便太太下了封口令,难保有些嘴头上不严谨的泄露出去,若给林黛玉听见,闹到老太太跟前反不好看。倒入如太太拉上宝二爷到老太太屋里,先给老太太上上眼药。老太太是极疼宝二爷的,知道是被猫挠的,还得不下令将那放肆的畜生打死。到时候,林黛玉也没法。 王氏听了摇头,道:“你懂什么?老太太虽然疼宝玉,但她也疼林丫头,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老太太若问起猫为什么挠宝玉呢?告诉她是宝玉虐猫在先,猫才还击的?便是老太太不会因为这事而厌恶宝玉,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让那些勛贵豪门都知道宝玉是个兇狠残忍之辈?再者,便是老太太要打死那畜生,林丫头岂能不护着的?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父亲又是高官,老太天拉拢她还不够呢,岂会因为一只猫或是宝玉的一点小伤寒了林家的心!因此,倒是遮掩下来,谁都不知道的好。” 最后一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谁知道都没事,别让林丫头知道就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夫人没说。 即使心里十分厌恶林黛玉,见了面她也都是满面慈爱的样子,就是不想把脸撕破,若去告诉了老太太,让林黛玉知道是自己下令把她的宝贝猫弄成那样,她不得恨死她! 自林黛玉入京,林如海哪年不送许多银子过来?那些银钱经她之手,她便扣大半,一年少数也有几千两,三年下来,如今光这一个进项,便有足足一万多两。若是闹开了,林黛玉一气之下回去扬州,少了这项进益不说,得罪了林如海,对宝玉未来的仕途也不好。 今儿晌午,她是一时气急,头脑发昏,才说出虐死那畜生的话。 但即使如此,也是想好退路的。 毁尸灭迹,丫鬟们全下死命令封口,林黛玉找不到尸首,只能当小猫自己走丢,抹几天眼泪时间一场也就忘了。到时候,自己再摆出舅母的慈祥面孔安慰一番,顺便弄只小猫送给她,还能博些好感。 惜春听说胖胖小猫受伤,忙赶着去瞧。 惜春乃是东府,也就是宁国府贾珍的胞妹,在贾府的小姐们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大姑娘元春,二姑娘迎春,三姑娘探春。贾元春是二老爷贾政嫡出,贾宝玉的同胞姐姐,因贤孝才德,已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贾迎春是大老爷贾赦庶出,为人懦弱,老实怕事。贾探春虽是贾政庶出,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做派强硬。 “林姐姐,胖胖呢?我听说胖胖被人用针扎的不轻,心疼的我一刻也等不了,特来瞧瞧到底伤的重不重。” 林黛玉忙向她摆手势,不让她说话。 一边走近惜春身边,小声道:“胖胖睡觉呢,快小声些,别吵醒了他。” 惜春忙点头表示知道了。凑近揭开小被子瞧了一瞧,心疼的了不得。 “究竟是谁这么狠的心,把个活蹦乱跳的小猫弄成这样?林姐姐若查出来,千万别放过他!” 说着眼圈也红了,林黛玉被她带的也伤心起来。二人抱怨一阵,又聊起胖胖平日里的滑稽举动,高兴时的手舞足蹈,生气时的嘟嘴卖萌,看见美味时眼睛放光的样子,害羞时伸爪子捂脸的萌态…… 简直多的数不完。 惜春走的巧,她刚走,胖旁便醒了。 先是“喵~”的一声,林黛玉忙走过去看,正看到小猫睁开眼,露出湿漉漉两只淡绿色瞳孔。一睁眼,他那一双眼珠子便锁在林黛玉脸上,透着欣喜。小猫张了张嘴,伸出毛茸茸小爪子拍拍肚子。 “饿了?”一边问,林黛玉一边命紫鹃去端炖在炉子上随时备着的新鲜鲈鱼。 其实不用问林黛玉也知道,这是小猫表达飢饿的一贯做法。 鱼汤的香气很快瀰漫在整个屋子。 “喵~喵~”鱼汤鱼汤,给我鱼汤! “不能喝鱼汤,只能吃些鱼肉。”林黛玉小心翼翼的按下她扑腾的小爪子,小猫表情很丰富,她现在已经大概能从其表情推测出他的一些想法,“老实点胖胖,别乱动,会扯到伤口。” 小胖猫郁卒的眨眨眼,扭过头表示本喵很生气本喵不理人。 林黛玉好笑的摇摇头,夹起鱼胸口的一块嫩肉,挑去鱼刺,凑近小心吹凉,诱哄:“很新鲜的鲈鱼呢,我特意吩咐人炖的烂烂的。当然,如果胖胖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再做别的,这些我就先让人撤下去了。” 第8页 “喵!”不要! 萌猫勐地转头,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舔嘴角,小鬍子一翘一翘的。一边垂涎着美味,一边疯狂自我吐槽中: 喵的! 小爷不过是变个形态,怎么连智商也直线下降。 何止是下降,都欠费了好不,能被一个小丫头激将住!他叫周航,从幼儿园起就一直名列前茅,十三岁拿下s市中考状元,被同学们戏称为神童。三年高中,眼看即将踏上高考的独木桥,没想到突然穿到红楼,还tmd变成了一只猫。时间轴大概是林黛玉来到贾府三年左右,薛宝钗尚未进京的时候。 幸运的是见到了真实的林妹妹,果然是神妃仙子一流,比经典版的陈晓旭还多出几分灵气。 也算不虚此行了! “胖胖乖,多吃饭伤才好得快。”林黛玉诱哄着。 周航很想告诉她,我不叫胖胖,胖胖这个名字好……俗。可一则,他就算说出来,也是喵喵的叫声;二则,林妹妹起的名字,就算是俗,也是雅俗,他认了。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很快周航小猫的肚子便圆鼓鼓的。 林黛玉满意的摸摸他那毛茸茸的小肚子。小猫张开嘴,伸了伸长长的粉舌,又伸了个懒腰,收了尖锐的爪子,只余小肉垫,搭在林黛玉手背上。林黛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他的肚子,不一会儿小猫就舒服的眯起了眼。 突然,小猫勐地睁开眼,身子一僵,小爪子也僵住不动。 林黛玉也一愣,还以为他又扯到伤口,疼的,正要安慰两声。 谁料…… 噗—— 一阵气流摩擦声响起。 林黛玉:“……” 周航:“……”果断伸爪子,捂脸!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他竟然,竟然放——屁!还是在美人面前放那啥,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让我穿回去吧!当一股气流顺着长道咕噜噜往外排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下意识的夹紧了菊*花,谁曾想,还是没夹住…… 林妹妹不会以为小爷是个粗鲁没修养的人吧。 他已经尽力维护形象,尽力不让那股洪荒之气喷薄而出了…… 可是,不是没成功么? 愣了半天,林黛玉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说:“胖胖,你这样子,想笑死我呢。” 周航捂脸继续装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周航,你这么妻奴你麻麻知道么? 萌胖:不需要我麻麻知道,我林妹妹知道就够了。 第5章 小猫吃饱了又睡,嘴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 林黛玉心里还十分记挂着给小猫报仇之事,总要弄清楚是谁干的,要不然她吃不下饭也睡不安稳。 林黛玉天资聪颖,对什么都看得通透,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能打动她的心。来贾府这么久,见惯了勾心斗角,她从来都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冷艷看着,并不牵涉其中。身边丫鬟虽多,却无一个交心之人。有时心内伤感郁结,实在难以自我纾解,也没有人倾诉,唯有做成诗念给鹦鹉听。鹦鹉听多了,好歹能学几句舌,听见自己的诗文通过鹦鹉之口诵出,便似得了知音一般,稍解空虚无聊之感。 自养了这小猫,心里好似有了依託和陪伴。胖胖有灵性的很,虽是一只小猫,却比一般的人都聪明,似乎总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会逗她笑,会惹她生气,会在她伤感陪她一起对月凝眉。 她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有了伴儿的感觉,小猫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小猫受一点伤,就好比是疼在她身上。 便是不为着自个儿,为着小猫,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煳涂煳弄过去。 可身边能用的人不多,除了王嬷嬷,也就是紫鹃、雪雁二人。 雪雁是她从扬州带来,父亲精挑细选的,自是信得过。紫鹃虽然是贾府的家生女儿,自跟了她也是忠心耿耿,比雪雁另多出一分机敏,况她打小儿在贾府长大,与许多丫鬟都十分相熟,或许能多打听出些信息也未可知。说起打听消息这件事吧,只要人信得过,自然越多人打听越好。你认识这个人,我认识那个人,这人知道这个消息,那人知道那个消息。两边综合一下,往往就能推断出大概。 本着能多打探一点便多打探一点的态度,林黛玉便叫来王嬷嬷、紫鹃、雪雁三人,让她们分别去打听。不出所料,遇着林黛玉房里的人,众人对小猫的事都是一样的口径,说是小猫挠了宝二爷就跑了,再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显然是有人封锁消息,而且是下了死命令。能有这么大势力,让这么多下人忌惮的,贾府没有几个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对此,林黛玉嗤之以鼻。 首先,胖胖很听话,基本上不会乱跑。其次,就算胖胖跑了,那么多下人难道都拦不住?就算是拦不住,难道不知道尽快打发人告诉她,还等着她去问? 摆明了是为贾宝玉推脱。 不管扎银针这事是不是跟贾宝玉干的,小猫是他带走的,林黛玉已经把他怪上了。还堂堂公府少爷呢,一点担当都没有,累的胖胖受这么大委屈,他跑的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原还以为他与这府里别的男人不同,是个心地善良、言出必行有担当之人,如今才知道往日竟看错了他。他与那些酒囊饭袋,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可恶! 第9页 时间如小溪缓流,瞧着似乎是毫无波澜,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转眼已过去三日,周航小猫的伤口结了痂,不似先前那般疼,却痒的厉害。不止伤口痒,伤口周围也痒。用周航的话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痒的。林黛玉唯恐他伤着自己,时刻看着。周航自己也知道身上痒是伤口在好转,不能挠,得忍者。 但人清醒时有理智,睡着的时候却往往控制自个儿的手,呃,不,是爪子。 连续两次挠破皮后,林黛玉只得用细绸子将其四只小爪子裹住,自己亲手缝制一个小衣裳给他穿上。 小衣裳也是用上好的细绸制成,绣着几朵淡雅的梅花。为了穿的时候好穿,不至于碰到小猫的伤口,小衣裳并未像一般猫狗的衣服那样,将四肢也囊括进去,只是剪裁称长方形的一个布条,缀上两排盘扣,护住胸背,图个方便罢了。 每日小猫睡觉的时候,林黛玉便把衣裳给他穿上,盘扣扣好,便是他睡梦中无意抓挠,也不至于抓破伤口。 林黛玉每日愁眉苦脸、努力追查兇手的事,看得周航也很着急。 想告诉林黛玉贾宝玉、王氏及周瑞家的的变态虐待行为,奈何作为一只猫,空长了一副嘴巴一个嗓子,却没法说话,便是说出来也只是喵喵的叫声,林妹妹根本听不懂,也是无济于事。 他倒是可以写字告诉林妹妹。 林妹妹虽然是女孩家,但是颇喜文墨,屋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小爪子沾上墨汁,像踩梅花那样写上几个字,虽然受了伤,对他来说也并不太难。可是那样做太过妖异,不知道林妹妹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了。万一再被别人看见,搞不好会被当成妖怪烧了。林妹妹他是相信的,可是他不相信别人啊!这个别人的范围很广泛,包括处林妹妹之外的所有人。 何况林妹妹屋里随时都有丫鬟伺候着,也很难找到时机实施这个计划。 又过了两天,贾宝玉觉得林黛玉应该已经消气,听说小猫的伤上过药恢復的也很乐观,自觉林黛玉更没有生自己气的理由了。遂从族学回来,给贾老太君请过安,便往林黛玉屋里去。 王氏托人花大价钱买了顶好的伤药给贾宝玉用,加上小猫才满月,小爪子很小,脸上那几道伤看着很是狰狞吓人,其实并不是特别眼中,都很浅,只破了一层皮。至如今,已经差不多痊癒,只有浅浅的几道淡粉色的印记,贾宝玉又生的白白净净女孩一般,不仔细看绝对是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 刚到门口便被雪雁拦住。 “宝二爷,我们姑娘说,男女有别,您不便进去。” “林妹妹何时也学上了外面那套?怪没意思的。”贾宝玉撇撇嘴,很是不屑,推开雪雁,边走边说:“我跟林妹妹打小一块长大,同起同卧,自然与外人不同,你这丫头休再聒噪!” 说着便要掀帘子进去,被雪雁一把拽住,向房里喊了一句:“嬷嬷,宝二爷要硬闯进去!” 贾宝玉刚探头进去,却一头撞在一个老婆子身上,正要骂上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抬眼一看,是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想起林妹妹平时听敬重这老婆子的,时常有好东西特意留些给她吃,自己得罪她不好。遂把眉头一皱,话锋一转,问:“嬷嬷,林妹妹在里面吗,我去瞧瞧她!” 王嬷嬷知道是贾宝玉带小猫出去,弄了一身伤回来,对他也早攒了一肚子气。只是她是下人,平日不好发作,今日逮着机会,自然不会留面子。她身子大大咧咧往门口一站,挡住去路,伸手一推,将贾宝玉推了出去。 在蜜罐中金尊玉贵长大的贾宝玉,空有一副少年的身材,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夸张一点说一阵风都能吹到,一般大小的女孩力气都比他大些。被孔武有力的王嬷嬷一推,踉跄几下,差点没站住帅哥屁股蹲儿。跟他的麝月吓得白了脸,忙上前扶住。因贾宝玉深得老太君宠爱,连带着他身边的丫鬟比别的也有体面些,听惯了奉承话个个都是牙尖嘴利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麝月见贾宝玉被一个老嬷嬷差点推倒,登时气得火冒三尺,不由倒竖了娥眉,指着王嬷嬷便骂。无非是说她没规矩,仗着是嬷嬷,又是林姑娘的奶娘,比旁人有体面些,就不把小爷放在眼里。 “嬷嬷好生给我们宝二爷陪个不是,我也不嚷的让众人都知道。殊不知老太太最讨厌这些仗势欺人的奶妈子们,若传到老太太耳里,嬷嬷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大嗓门,还说不嚷呢,这是唯恐老太太听不见吧。 估计过不了一会儿,怕是满府里都知道了。 王嬷嬷忍不住翻个白眼,道:“你便去告诉老太太罢,我为的是我们姑娘的名声。说到天边也没有十几岁的小爷往姑娘屋里闯,嬷嬷顾全礼法拦着,还有不对的道理?”正经懂礼仪知规矩的家族,都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像贾宝玉这样十二三岁还终日在内帷厮混的,不止他自己会被世家大族嘲笑,对家中女孩们的名声也很不好。 林黛玉在屋里听见,气的了不得。隔着窗子叫道:“嬷嬷跟她费什么话,尽快去告诉老太太为是。” 正吵闹着,贾老太君听到这边的动静,已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走来。 看着斗鸡眼一般对峙的贾宝玉和王嬷嬷,贾母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是气的。不难想像里面林丫头必定又哭的泪人一般,更加头疼了。瞅一眼见了哥儿姐儿闹别扭不仅不劝和,还煽风点火的王嬷嬷,暗骂:老东西,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第10页 换了旁的婆子,她早打上几十大板撵出了。可这王嬷嬷是林家的人,打扬州城跟着林丫头来的,多少得给林家留几分面子,要不然以后不好见身居高位的女婿。 剜了王嬷嬷一眼,贾老太君一手抓住贾宝玉,拉着他便往屋子里走。 既然贾母都袒护成这样了,明摆着不问缘由拿身份压人,王嬷嬷等人自然也不好再拦。 第6章 屋内,林黛玉怀里抱着小猫,眼圈微红,却并没有落泪。 贾老太君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心里很有些看不上那只小猫,却并未十分明显的表现出来,面上全是慈祥的笑,亲切的拉着叙了许多话,大概意思就是: 林丫头,你又同宝玉拌嘴儿了不是?你们俩都是我最喜欢的玉儿,又是从小的情分,没得为一点子小事闹成这样子。我也不问是什么原因了,宝玉是男孩子,又是哥哥,原该大度些,让宝玉给你陪个不是,这事就揭过去了。以后宝玉要是还敢给你气受的话,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出气,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说的满脸恳切,不知道还以为黛玉是她亲孙女,贾宝玉是别家的呢。 林黛玉嘴上说着“多谢外祖母体恤”的话,心里却有万分的委屈。每次都是这样,说是给她做主,说是多么疼她,其实每次都是站在贾宝玉的那边,明明是贾宝玉的错,还弄得像是她理亏一般。让贾宝玉大度些,让贾宝玉让着她,不就是换着花样说她任性胡闹么?便是外祖母不是这个意思,传到别人耳朵里也是这个意思了! 以往,每次她跟贾宝玉有了矛盾,都是这样。 不然,她林黛玉尖刻小性儿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外祖母最疼的永远是贾宝玉,对自己或许有几分真心,但不可排除也有利用的成分。她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外母族,而是整个贾府的老太君,贾宝玉才是她的命根子,她理想中贾府的希望和继承人,凤凰蛋儿一般!跟他相比,自己顶多跟四春一样,是一个可以利用可以牺牲可以用来挣荣耀的女孩。 四春起码是贾府正儿八经的小姐,身份尊贵,下人们还不敢轻看。她呢,客居于此,谁拿她当个正经主子来看的?整日听的都是风言风语。 也许,当初就不该来贾府。 想着,林黛玉便提出要挪出去和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一起住的话。 走,一时半刻怕是不好走,贾府肯定不会派人送她回去。想回去只有一个办法,写信让父亲派人来接。但是扬州距京城千里之遥,送一封信少说得个把月。来回折腾一趟,加上准备车马舟船的时间,少说两三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她肯定还得在贾府住着。小猫被贾宝玉带累伤了一次,林黛玉可不想再出现第二次。除了加倍嘱咐丫鬟婆子看好外,还得彻底杜绝贾宝玉。 住在老太太院子里,与贾宝玉离得太近,想要彻底断绝来往不太现实。老太太虽然老了,但是耳力很好,这边有一点动静她在房里就听得到。她是见不得贾宝玉受一点委屈的,到时候还不是该怎样怎样,自己闹得太狠反倒被人说没教养。 原本知礼之家,便是男女分开教养,亲兄妹也要讲个男女有别的。 当初之所以会跟贾母、贾宝玉住在同一院里,乃因刚来时贾府未曾收拾院落,她又一心记着母亲说过“外祖母家与别处不同”的话,只想小心谨慎莫出什么差错给人嗤笑了去,余下的,只凭她们安排。外祖母说了让她跟外祖母住的话,她也就听了,原本说过了残冬便另外安排房舍挪出去。那时她刚没了母亲,外祖母又是那般的怜爱,一时不忍分离,又想着横竖都还小,左右也只是权宜之法罢了。 谁曾想这一托就託了三年,期间她曾委婉提过几次,都被外祖母巧妙转移了话题。眼见着越来越大,宝玉都十三岁了,还是这么着。 不能再拖下去了,林黛玉想。 倒是搬出去跟舅表姊妹们一起住的好,既好施为,又全了礼仪。 贾母还只当林黛玉是赌气,拉了她的手劝,说实在不解气,让贾宝玉认真给她陪个不是,作揖下跪都行,只要能给她解气。 谁料林黛玉这次是铁了心,任她怎么说都不行。 “外祖母若是疼我,便让我挪出去跟姐妹们一起住。” 这期间,贾宝玉还一直想往林黛玉跟前儿凑,动手动脚的,好几次都想去拽林黛玉的胳膊,幸亏王嬷嬷时刻挡着才没让他得逞。林黛玉越发动了气,索性也不顾面子里子,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什么贾府没规矩,贾宝玉不知礼法,坏了姑娘们的名声等积郁多时的话都一吐为快。虽然顾及贾母的面子,说的很委婉,但是在场的人,除了贾宝玉那别致特殊一般人理解不了的脑迴路,其他人都听懂了。 作为众星捧月的老封君,贾母自老国公去世后便在宁荣二府奠定非凡地位,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当下便拉了脸: “姑娘既说我们府里玷污了你的名声,索性离了这的好!” 说完,便拉着贾宝玉赌气往外走。 还一连嘆了好几句:“真是白疼这孽障了!白疼这孽障了!”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跟去劝,贾母气的浑身乱颤,又不好发作,只好把气往下人身上发,随手指了两人要打板子。亲眼看着让人拉到院子里行刑,一边连叫狠狠的打、不许留情,还一边骂瞎了眼不识抬举、给你几分体面你就拿乔之类的话。 第11页 典型的指桑骂槐,林黛玉气的眼泪珠子般落下,俏脸通红,哽咽说不出话。 挨打的婆子丫鬟都觉得冤,老婆子大约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便是小厮放水,板子落在身上也有些吃不消。她见过贾母年轻时候的行为做派,知道是个心狠面硬的,也不敢求饶。虽然贾母如今不管事,也好多年没打过人了,但其年轻时的威慑仍是让婆子记忆犹新。她打人还有一个规矩,不许喊叫,喊一声便多加一板子,因此婆子不敢喊叫。那个小丫鬟不知道,喊了几嗓子,多挨了几个冤枉板子。 余下的谁还敢再说什么,贾母一走,便也都跟着走了,唯恐落了不是。 挨打的丫鬟婆子被人抬下去救治了。 转瞬间除了黛玉、周航,屋里只余王嬷嬷、雪雁、紫鹃三人。 那些走了的丫鬟婆子有贾母屋里的,也有林黛玉屋里的,跟林黛玉少说有三四年,平日里倒会花言巧语表忠心,没想到一旦遇着事,立马便转身对别人摇尾乞怜去了,一点不带留恋。雪雁、紫鹃是林黛玉从扬州带来的,紫鹃却是贾府的家生女儿。林黛玉气的落泪,目光在房间里一扫,便盯着她道:“你如何不走呢?” 紫鹃脸色煞白,跪下道:“我跟了姑娘自然便是姑娘的人,姑娘若不信我,我唯有一头撞死明志。” 作势便要撞柱子,林黛玉忙命王嬷嬷抓住:“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气煳涂了,白问你一句,这你也往心里去!” 紫鹃跪下哭道:“姑娘白冤枉人,还不许人心里委屈了!” 林黛玉亲手扶起她,一边擦泪一边,道:“好了,我的紫鹃姐姐,我给你赔不是。” 紫鹃是个实心眼,自跟了她,便一心一心服侍她,连贾母贾宝玉等也都抛在脑后。有几次她还没起床贾宝玉便想闯进来,都是紫鹃拦下的。她心里并未怀疑紫鹃,只是一时气急才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心里正自后悔,紫鹃又闹着要以死明志,并且不止说说而已,还真敢行动起来,倒吓得她一惊。 “姑娘这是什么话?”话未说完,便见床榻上胖胖“喵喵”叫两声,尾巴直直的竖着,未见不停的摇啊摇,眼睛半眯,一脸老子很爽老子很兴奋的表情,还没酝酿起情绪便被他这逗乐的样子弄笑了。 林黛玉也看见了,勉强止住泪,一面吩咐紫鹃打听打听挨打的那个丫鬟和婆子怎么样,一面走过去将小猫抱在怀里。挨打的两人毕竟因为自己才被外祖母迁怒的,别的忙帮不上,送些银钱药材多少让她们也好过一些,摸摸毛茸茸的小猫脑袋,林黛玉想。 猫的自愈能力果然比人强狠多,才短短几天,胖胖身上的伤已经快好了。毛髮色泽也很亮,除了结痂的伤口有一点点秃斑外,简直是毫无瑕疵。 “胖胖,你也觉得我做得对,是么?”嘆口气,坐在炕上,林黛玉把小猫放在自己腿上,双手捧着猫脑袋,认真的问。 小猫“喵”一声,伸出舌头舔林黛玉的手,小尾巴一边很欢快蹭来蹭去。 对,何止对,简直是太对了!离开贾府吧,外面有广阔的天地等你去闯!离开贾府吧,林家有万贯家财等你去挥霍! 林黛玉会心一笑,将小猫抱在怀里,双手托着猫屁屁。 小猫拱啊拱拱啊拱,不小心扒开林黛玉的衣裳,瞄到里面红色的肚兜。没有被毛髮遮盖的肌肤以不可察觉的速度红了,周航下意识的闭眼,做了一番自我忏悔。 意外,绝逼是百分百的意外!林妹妹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亵渎你的意思…… 想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颤抖着睁开眼,又瞄了瞄。 可惜,这一犹豫太耗时,林妹妹已经拉上衣襟遮住了。 小猫红着脸窝在林黛玉怀里,羞涩的掰扯小爪子。说起来他上辈子长了十六岁,除了上学便是看书玩游戏,十四岁之后每年寒暑假还要被老妈压榨,美其名曰让他学习管理,其实就是给她打免费工。根本就没有时间跟女生发展点什么同学之外的感情,更别说拉个小手干点其他的了。这还是第一次看一个女生的私*密部位,虽然慌乱之下并没有看见什么,况且林妹妹才十岁,应该还没发育,可还是忍不住觉得不好意思。 周航捂着脸自我凌乱的时候,林黛玉也是满心的思绪。 这么一闹开,贾府是不好呆了。虽然下人们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待她,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唾沫星子便能把人淹死。可一时半刻又回不了自己家,倒有些麻烦。原想着先搬去表姊妹那里迁就些日子,这里赶紧央外祖母给父亲送封信儿,接了家去才好。谁料贾宝玉闹了这么一场,外祖母又是那个态度,偏偏贾宝玉在自己跟前儿还不老实。她一时生气说了些重话,虽然作为一个小辈是有些不妥,却并不后悔。 只是,如今再说让外祖母送信去扬州的事,有些不方便了。 她一介女子,客居在此,身边纵有两三个忠僕,奈何都是女流,伺候饮食起居还行,送信可指望不上她们。可,如果不送信出去的话,父亲远在江南,不可能知道她在这里的情况。好在还有些值钱的首饰钗环,虽不顶大用,贿赂几个小厮托人送个信儿也该够了。 正愁眉间,王嬷嬷似乎猜到她的为难,小心的问: “姑娘可是想回扬州,却苦于没有舟马?” 第12页 林黛玉揉了揉眼,一股酸胀的感觉传来,不由皱了皱眉。不用说,眼皮定是又肿了,估计得一两天消不下去。她生来便是这种体质,一哭眼就肿,肿了就不好消,外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整日抹泪呢。 听见王嬷嬷的话,再看她表情,林黛玉已经猜到她定然有办法,不由心头一喜,忙点头,问她是否有什么主意或是途径。王嬷嬷还神神秘秘的四顾一望,附在黛玉耳边说: “姑娘小,当初老爷太太离京的时候您还不记事,后来一直在扬州,提起来的也少,所以您还不知道咱们在京中也有宅子。原是老太爷当初置办下的,自老太爷仙逝,老爷又接连放了外任,便闲置起来了。如今留着看宅子的几房人都是林家世代的忠僕,其中管家叫林原,是老爷的奶兄弟,他和他老婆子我都认识。姑娘是千金贵体自然不方便出去,老婆子我倒是可以借着出去买东西的由头去会一会往咱们府上走一遭。让林原尽快给老爷去封信,好歹接了姑娘回去,也省得受他们的无囊气!” 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伸出两个手指头,一语双关,既指凤凰蛋的宝二爷,也指二太太王氏。 “那就有劳嬷嬷了。”林黛玉道。 第7章 王嬷嬷还是有些担心林黛玉,“姑娘怕是还得委屈些日子,待回了家,便遂心了。” “嬷嬷放心,这点子委屈我还受得。”说完,林黛玉随手拿起一个红色绒球,看小猫扑腾着四只爪子抓毛球玩。心里还在想外祖母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外祖母十分疼爱母亲这点似乎是毋庸置疑的,她曾经无数次的从母亲口里证实。母亲说这话时嘴角的甜蜜和幸福,不会作假。爱屋及乌,母亲死后,外祖母把这份感情转移到她身上,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就连三个舅表姊妹也不例外,有时她们还会因为这个吃醋。 还真是可笑呢? 为一份并不十分真的感情吃醋,也不知道她们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 且说,贾母气的了不得,当天晚饭也没吃,发作了几个丫鬟,连最得脸的大丫鬟鸳鸯都得了不是。贾母一夜没睡,满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也睁着眼挨到天亮,个个屏息凝神,没有一个敢出一声的。 王熙凤当天便好言好语劝了一阵,被贾母给骂了回去。第二天照样嬉皮笑脸的请安,劝老祖宗宰相肚里能撑船,别把小孩子一时的气话放在心里。好说说了一箩筐,把贾母恭维的好受些了,便捡些温和又不伤大雅的笑话说出来逗乐。贾母被她哄得露出笑颜,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王熙凤见餐桌上一碗鸭骨汤炖的十分鲜美,贾母只喝了小半碗,还有大半盆汤呢。便指着笑道:“这碗汤我给林妹妹送去罢!老太太别怪我多嘴,林妹妹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府里,也怪可怜见的。她便是一时口快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看在已经去了的姑妈面儿上,老太太也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您跟她生气,您心里不疼么,那可是您的嫡亲外孙女儿!” 这是给贾母一个台阶下。 贾母原本就是想杀杀林黛玉的傲气,并没有真打算自此不管她。王熙凤给她铺路,她自然也顺坡下了:“你若送便送去,说我送的做什么?” 王熙凤早笑着端起来走了,“从老祖宗饭桌上端下来还不是老祖宗的?” “这个猴儿!”贾母指着她的背影笑骂一句,并没有再说什么。 贾母伸出了橄榄枝,林黛玉自然也得接着,又让王熙凤代为感谢。王熙凤执意拉着林黛玉让她当面去谢老太太,险些被她怀里的小猫挠上一爪子,只好作罢。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林妹妹瞧着是个好性儿的,骨子里却拗的狠;她养得小猫更是个极端,简直暴躁易怒见人就挠,也该好好整治整治!没得满府里的人都让一个畜生欺负了去的道理。 王嬷嬷借给林黛玉买脂粉的由头出府,到街上随意转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才熟门熟路的找到林府。没去大门,只来到平日里下人走的角门。林府闲置,没有正经主子,所以并无门童守门。门虽开着,王嬷嬷并未直接进去,先是往里看了看,见角门旁的更房里似乎有人,便喊了一声,立时便有一十六七岁的小厮从更房出来,问是什么人找谁有何事。 王嬷嬷打量他一眼,觉得有些熟悉,想是几年前见过,一时记不起来。只得先表明身份,说找管家林原,小厮打量王嬷嬷几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是姑娘的奶嬷嬷,小时候他曾见过的,一走五六年,差点就认不出来了,遂忙请了进去。 王嬷嬷看着小厮也熟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你可是夏管事家的小子!” “正是呢。”小厮道,“嬷嬷倒是好记性!” 王嬷嬷念了句佛,道:“哎呦欸,夏家的小子都长这么大了,不是亲眼所见,;老婆子我还不敢相信呢。当初才这么大点儿,岁月不饶人噢!”她伸手比到自己胸口那,眼神悠远,回想着五六年前这小厮的样子,问:“你妈可好?” 小厮垂了眼,道:“我妈去年就没了,写信去扬州,老爷赏了五十两烧埋银子。” 想着夏家婆子也就跟自己一般大,王嬷嬷忍不住嘆息一回,摸出身上几块碎银子,死活塞给小厮。说话间王嬷嬷便跟着小厮进了府们,见到林原。于是,便将林黛玉的情况一说,掏出信给他,嘱託他即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扬州,一定要亲手交给老爷。 第13页 林原接过信,向南噗通跪倒,边哭边抽自己嘴巴,说对不起老爷,姑娘就在京城受苦,他竟丝毫不知。哭完又骂贾家,说他几次派人去瞧姑娘,都被贾府回绝,就连他自己老婆带着两三个婆子去瞧姑娘,也被贾府以姑娘病者不便见客为由婉拒。他想着好歹贾府是姑娘外祖家,不至于委屈了姑娘,便也没有计较。 谁曾想竟是那样…… 暗悔自己没有早点写信告诉老爷。 从林府出来,王嬷嬷随手买了些脂粉回去,将林原等人的话一一对林黛玉转述。林黛玉也暂且放了心,暗恼贾府过分,好好的自己府上的人来瞧,他们连回都不回一声就回绝。既然信已送出,林黛玉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暂时放下了,虽然贾母还是没有提让她搬出去或是将贾宝玉挪出去的事儿,也觉得有盼头了。 贾府的下人最是捧高踩低见风使舵,见林黛玉这一闹,委实伤了老太太的心。很多人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莫过厨房,以往几荤几素的份例虽然不敢剋扣,饭菜的质量却明显下降,有些还不新鲜。 早上,林黛玉看了一眼,便没什么胃口。 王嬷嬷、紫鹃气的了不得,结伴儿要去厨房讨说法去。林黛玉胃口本来就不好,好好的饭菜吃了还不克化不受用呢,何况是这些残羹冷炙!正要出发,人报说大太太刑氏来了。 林黛玉忙整理衣衫迎接,邢夫人挽着黛玉走进去,见炕上伏着一只小猫,遂指着问:“这便是你养的那只小猫,倒是好讨喜的样子!” 说着便想去摸,见小猫呲牙瞪着眼珠子,也只得罢了。 坐着说了会话,邢夫人问黛玉吃了饭没。黛玉说没有,邢夫人往餐桌上一瞅,便拉下脸,说:“厨房的人就给你这几样菜,也太没有王法了!”说着便拉林黛玉去她那里逛去,正好她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没用饭呢,让厨房做几样好的。一则邢夫人盛情难却,二则林黛玉也想离了这个院子好好透透气,便随她坐车去了。 贾赦虽是长房,袭着爵位,却没住在正院。正院是贾政和王氏住着,贾赦住的书荣国府隔断的一个花园,虽也小巧别致,比起正院荣禧堂的轩昂壮丽是差远了。袭爵的长子住花园,未曾袭爵的次子住正院,说出去天方夜谭一般的事,在贾府众人都觉得合理,也是稀罕! 原以为就是吃个饭,谁知道到了那竟住下了。 邢夫人说老爷不忍外甥女在二房那受委屈,特意嘱咐我带外甥女道这边住着,他这里立刻写信让妹婿来接,外甥女不想等的话,他也可以派人送过去。 林黛玉没想到传说中不务正业荒淫昏聩的大舅舅竟然还有这等爱护之心。一时接受不了,脑袋晕晕的感觉想做梦一样。 “外甥女就放心在这里住下罢,老太太那里我去说。”贾赦拍着胸脯说。 “多谢大舅舅体恤。”林黛玉晕晕乎乎行了礼。 她被安排在正院后一个小抱厦内居住,不知道贾赦是怎么跟贾母说的,当天就带人把她平常动用之物,什么衣物、书籍、碗碟之类的都搬了来。屋里自然是王嬷嬷、雪雁、紫鹃伺候,另拨了七八个小丫鬟使唤。听邢夫人说,过两天还要把二丫头迎春也接回来,长房虽势微,一个女儿还养得起的,没的放着亲爹嫡母不亲近,反倒跟着叔叔婶子过活的? 过了两日,贾赦果然把迎春也接了回来,跟林黛玉一起住在小抱厦内。贾母偶尔送些东西给黛玉,黛玉有时也随邢夫人去贾母那请安,只是再不似以往那般亲密。 在荣国府正院待不了多久,仍回东边的旧院。 短短几日的所见所闻,颠覆了一直以来林黛玉对大舅舅和大舅母的认识。要说邢夫人的行为还可解释,她原就是个没主见的,贾赦让干啥就干啥。那么,林黛玉想,大舅舅这突然改变却如何解释,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竟看错了他? 周航小猫也是满脸懵逼,贾赦,这是开始崩坏,还是已经换了芯儿了? 通过几天严密的观察,周航得出结论,贾赦应该还是原装,同样的好色,同样的玩世不恭,只是有点崩,多出几分义气、长了那么一点脑子。 不管怎么样,至少事情在往有利于黛玉的方向发展。 王夫人控制得住一时的舆论,却控制不了一世。再说,她当时只是强调谁要是透一点口风给林黛玉怎样怎样,虽然严禁任何人私下议论。但那些下人,哪个是好缠的,没出几天,私下里便传开了,连大房这边都有所耳闻,只是个个都避着林黛玉极其身边之人,是以林黛玉一直还蒙在鼓里。 在大房住了两日,虽然邢夫人没说,林黛玉从下人的口风里也约略猜个大概。 又从小猫那里得到确认。 小猫虽然说不出话,能做出的表情却很多,林黛玉已经知晓自己这只小猫的特别之处,确信他的智商几可与人类媲美,他自己做出的表示,更加不会错。林黛玉越发恨起王氏和贾宝玉,暗道自己离了那府里的决定果然没做错。 越是想起这几日的不如意,林黛玉便越是想家,才过了这几日,便是快马加鞭,送信之人也赶不到扬州。等父亲派人来接,不知又得多少日子? “胖胖,你说父亲是不是也想我了?”双手托起小猫,林黛玉仔细的盯着那两只又大又圆的琥珀色瞳孔。小猫的眼睛眨了眨,尾巴直直向上,尾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逗得黛玉会心一笑,将烦恼抛之于九霄云外。 第14页 小猫也欢快的叫了一声,用耳背去蹭林黛玉的手。 林黛玉趁机将小猫抱在怀里,拨开毛髮一看,伤痂已经开始脱落,露出新长出来淡粉色的嫩肉。心下一喜,忍不住将小猫抱起来蹭了蹭脸,抱着出去晒太阳。 院子里有一块草地,春夏时候绿莹莹十分可爱,冬天却是干枯的草皮,虽然也不难看,到底少了些生机。此刻正值午间,太阳从南面照来,这块草地上阳光正好。黛玉遂命王嬷嬷开箱笼,拿了一块狐皮褥子,铺在地上,抱着小猫坐下晒太阳。 周航有些懒洋洋的躺在柔软的狐皮褥子上,任林黛玉给他挠痒。 “胖胖,你可真是只懒猫!”林黛玉一边挠着小猫的脖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道:“你瞧别的小猫,都是自个儿清洁皮毛,你偏从来都不,脏了就往我怀里钻,还得我给你清洗。” 周航打了一个小哈欠,暗道,我才不像那些没有开化的蠢猫,没事就蹲地上舔舔舔,多脏,还弄得满嘴毛!我有美若天仙的林妹妹,还有一大帮子奴僕伺候,才不用自己舔毛清洁。 “你说你是不是懒?”见小猫没反应,林黛玉扯了扯他的尾巴,嘟嘴道:“懒猫!” 横竖没扯疼,周航也不在意,眯着眼往黛玉身上蹭了蹭,窝在软软暖暖的怀里睡觉。见他这没脸没皮的无赖样,林黛玉不由好笑,点了点小猫鼻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顺毛。来大舅舅院里这几日,小猫倒是越来越活蹦乱跳了,而且还胖了一圈,牙也差不多长齐了,毛色越髮油光发亮,缩着身子的时候活像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儿。 最让人欣慰的是,小猫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一只很可爱的小狸猫,一只高大威勐的条纹猫,一只肥肥的大黑猫,还有许多白的花的猫。 林黛玉偶尔也会让周航小猫跟那几个猫一块玩耍,学习攀爬跳跃等本领。虽然胖胖是有主儿的,跟别的猫不一样,林黛玉也希望他能跟自己的同类多接触。毕竟只有同类之家才能更好的沟通理解,而且胖胖跟其他猫在一起的时候,明显也很开心。 这日,夜空浩瀚,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斜挂天边。 林黛玉卸了钗环,正要歇息,听得窗外“喵”了一声,窗台上露出一只黑色的小爪子。看了窝在床上,耳朵动了动却没打算回应的周航,林黛玉拽拽他毛茸茸的小尾巴,很有些兴奋的道:“胖胖,你的朋友来了,快,去打个招唿!” 她现在很喜欢拽小猫的尾巴,虽然嬷嬷说拽尾巴疼了小猫会炸毛,但迄今为止,胖胖还未因此炸过一次毛。 对此,林黛玉很欣慰。 周航懒洋洋的睁开眼,大爷似的慢悠悠走到床边,有些为难,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跳吧,古代的床不像现代的席梦思,委实有点……高!自个儿的身子委实有点小,站床边看跟看个悬崖似的,掉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摔疼还是没问题的。不跳吧,在林妹妹跟前儿瞅着,实在有失自己男人的威严。 林黛玉看着小猫站在床边,低着头往下看,耳朵抿着往前倾,眼参里透出犹豫又犹豫的神色,实在可笑的紧!可是,怕小猫炸毛,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欣赏够了他这种难得的萌态,才上前,一把将小猫抱住,放在地上。 周航蹭了蹭黛玉的裤脚,扬扬头,表示本喵才不是怕高,本喵就是想找个机会跟美人撒个娇。 在黛玉面前一脸傲娇的周航,出了门便仰着脖子,很有威严的叫了一嗓子。 大肥黑猫立马一脸讨好的凑上来,喵喵叫了几声。周航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也喵喵回应几声。不愧他费心收伏了这群猫小弟,关键时候还真有点用处。这只大黑猫便是来告诉他,它们已经按照老大,也就是他的指示,在荣禧堂搞了一场大破坏。想着荣禧堂将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的样子,如果不是猫的话,周航就忍不住仰天大笑几声了。 胖黑猫邀功说它亲自打了几件王夫人很喜欢的瓷器,还在她脸上抓了一爪子。 周航点点头,表示甚为满意,让大黑猫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里将自己吃剩的小半只鱼叼出来,扔给大黑猫。大黑猫乐颠颠的叼着鱼跑了几步,又停住了,放下鱼,回头沖周航叫了两声,仍衔了鱼走。 周航眯了眯眼,大黑猫让他跟它走,说是有好东西给他。 去,还是不呢? 算了,外面天寒地冻,他毛短,去什么去,还不如窝在林妹妹被窝里睡懒觉呢。 第8章 想着,周航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温暖的房间。 林黛玉抱起小猫,用温毛巾擦擦小爪子,塞进被窝,见小猫不老实的拱了拱,不由失笑。周航眯眯眼,忍不住懒洋洋的伸伸懒腰打个滚,林黛玉好笑的摸了摸腻在被窝里撒娇的小猫,拽拽尾巴尖,自言自语的嘟囔,并不指望小猫能回答:“你跟小黑一直在那喵喵喵叫来叫去的,不知道在你言我语说些什么,我猜啊,小黑定是来跟你要东西吃的!” 常来找周航的除了这只大黑猫,还有一只高大威勐的狸猫。 前者林黛玉叫它小黑,后者叫它花花。 一边说,林黛玉一边暗中盘算,以后每天是不是得多做几条鱼,有猫来就拿出来款待它们,不能让胖胖在伙伴面前没面子啊。 第15页 胖胖是无鱼不欢,想必其他的猫也都差不多。 为这事林黛玉还费过不少心,小猫自会吃饭的时候便很嫌弃羊奶,看见鱼肉就两眼放光,给他羊奶就用爪子拍开。听王嬷嬷说小奶猫不能吃太多肉食,还是要以羊奶为主,渐渐过渡。而且猫不能吃咸的,否则于身子有碍,而且听人说猫的舌头品尝不出来咸味,它们自己也会本能的避着于自己不利的食物。可自家这猫啥啥都与别的不同,牙还没长齐就不肯喝奶,而且就喜欢吃咸的有味的食物。 今天来的那只大黑猫,长得又高又大,看身形足有胖胖几个重,却对胖胖很是俯首帖耳。想起近日小猫消耗鱼肉的速度,林黛玉严重怀疑胖胖就是用鱼收买的那只胖猫。 周航不知道林黛玉心中所想,还沉浸在王夫人有了麻烦的欢快之中。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抱着爪子耍宝。哼,这还是刚开始呢,王氏、贾宝玉、周瑞家的,等着,你们欠小爷的帐,小爷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变成一只猫又怎么样,那他也是最聪明的猫。那些还未开化的普通猫,他伸伸手指就能唬来一大堆,笨是笨了点,但是打探消息,搞破坏,绝对一流,指哪打哪,比严格训练的军队素质都高! 一只猫不成事,但是十只、百只、千只、万只呢? 如果能组成一个猫兵团,还是有很大杀伤力的! 正胡思乱想间,窗外又传来一声猫叫,周航满心郁闷的抬抬头,有点炸毛的前兆。暗中盘算,该警告警告这些猫小弟们,以后有事白天来,老是这样他睡不睡觉! 他可没有夜猫子的嗜好! 竖立的猫耳危险的往后扯了扯,小猫烦闷的打个滚翻身起来,蹭着林黛玉的手求抱抱。 “懒胖胖……”黛玉含笑拽拽尾巴,抱起来走到窗下,一手托着猫屁股,一手撑开窗户。一股冷风突然灌进来,黛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周航却在看到眼前绿光一闪的瞬间,下意识一个勐子蹿了出去。 “胖胖!”林黛玉喊了一声,才看到来的是那只高大威勐的狸猫。 那狸猫不是空手来的,嘴里衔着一块青玉,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很是夺目。想来质地该是不错,不知道那只狸猫从何处衔来的,暗中盘算若是偷来的,也该还给人家才是。胖胖从来不会如此失态,刚刚蹿出去的时候劲头很足,脚下的爪子用力,在她的手背上抓了一道印儿,隐隐有些疼。 林黛玉转身出了房门,胖胖和狸猫并未走远,都在院子里海棠树下。 周航小爪子下踩着青玉,看见黛玉满脸兴奋,打发走狸猫,衔起青玉围着转了几圈。心里十分激动:玉凤佩,是玉凤佩欸!这可是他家祖传的玉佩,老妈打小戴在他脖子上的,跟了他十六年,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没成想这块玉佩也跟他一起穿越了! 听刚刚来的狸猫小弟说,是在荣国府正院的一个灌木丛里捡的,周航猜测,他穿到红楼世界里的时候,定是带着玉佩一起来的,林妹妹当时只顾着救自己,情急之下没看见玉佩也是可能的。好在玉佩安好无损,不然让老妈知道她弄丢了传家宝,估计能气得追到红楼里来。 林黛玉抱起小猫,拿起玉佩瞧瞧,入手温润,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凤。雕刻的栩栩如生,在月光下发着莹莹白光,似乎能随时翩翩腾起一般。 往日也没见谁戴过这块玉佩呀! 林黛玉想。 难道是下人的? 不,不可能,这块玉佩一看就不凡,下人不可能有。 何况,不论是谁,主子还是下人,若是丢了这玉佩,也早该嚷着四处找了。 回了屋子,林黛玉把小猫放床上,刚擦干净玉佩,小猫就伸着爪子把玉佩拨到怀里舔了舔,塞枕头底下藏好,又用小爪子拍拍枕头,一屁股蹲上面,满脸陶醉的眯起眼,尾巴甩来甩去。 这小猫,可真逗!林黛玉好笑的捞起来,塞被窝里。 小猫从被窝里探出头,睁眼瞧了瞧美若天仙的林妹妹,满足的眯上眼。 突然,他又睁开眼。 盯着林黛玉的手背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是愧疚。 林黛玉开始还疑惑呢,后来见他一只盯着自己的手背不放,才意识到小傢伙是看到她手上被抓破的一道印儿伤心呢。忙安慰的摸摸猫耳,说没事不疼之类的话。 周航还郁闷呢,他郁闷的不是林妹妹疼不疼,而是自己是不是携带狂犬病菌。 那病在现代还没救呢,更别说古代。 转眼又过了几日,从猫小弟们打探的消息中,周航获知,贾府给林黛玉一直供应的人参养荣丸里竟含有慢性毒*药。是王夫人下的黑手,吃了不至于立马死人,却能让人的身子越来越弱,直至精血耗尽,虚弱而死。 这个过程可以很漫长,根据药量的大小,快则一年,慢则五六年至十年不等。 一家有财百家眼红。贾母虽然也贪图林家的财产,却没有想害死外孙女,她是很乐见贾宝玉娶林黛玉的,一则得了离家的财产,二则她对林黛玉虽然没有十分的真心,五六分还是有的,也希望黛玉能过得好。王夫人则恶毒的多,既想得林家的财产,又不想自己儿子娶个病秧子,还一心想着让贾宝玉娶自个儿姐姐的女儿薛宝钗,好帮自己揽着荣国府的管家权。 所以,唯有黛玉死,她才如意! 第16页 而且她也不想黛玉死的太急,一是容易引人怀疑,二是林黛玉吊着命多活几年,她便能多得些银钱。 可谓一举两得! 周航却是恨不得一爪子把她撕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他不会让他如意!认真思考了两日,周航先是把黛玉药箱里的各种丸药都扒拉着扔出去,然后打算找机会告诉林黛玉实情。 首先要做的便是找机会赶走屋里的所有丫鬟。于是就出现了下面这一幕: 雪雁靠近,伸爪子! 紫鹃靠近,张嘴呲牙,威胁! 王嬷嬷靠近,伸爪子,张嘴威胁的叫! 总之,是用各种办法表达本喵很生气、本喵很愤怒,本喵不许任何人靠近! “胖胖这会子不想见人,你们都下去吧,我叫的时候再来。” 直到房间里只剩黛玉一人,小猫才放松了身子,甩着尾巴讨好的叫。 林黛玉冰雪聪明,知道自己养的这个小猫调皮归调皮,却从来不会无理取闹。看到小猫扔药丸,她便隐约猜出些什么,这下更加确定了。她将小猫抱在膝上,认真的盯着周航的眼睛,问:“胖胖,可是那些药有问题?是的话你就点点头。” 或许换成任何人都觉得她现在的举动很荒谬,跟一只小猫说话,还指望小猫能听懂人的话点头,不是脑子有坑么?但林黛玉下意识的觉得她的小猫听得懂。 胖胖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从一开始她便知道。 她从前看书的时候,就见书上记载,猫的鼻子远比人的灵敏,能闻见人闻不见的气味,而且对危险有天生的敏感。或许是胖胖闻见这些药不好才这么做的。贾府鱼龙混杂,这些药丸或许真有人动了手脚也未可知。 周航想了想,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便抿了抿耳朵,点点头。 林黛玉喜得蹭了蹭他的鼻子,道:“胖胖,我就知道你听得懂,你果然听得懂!” 兴奋了片刻,林黛玉才发觉自己抓的太紧,小猫疼的有些龇牙咧嘴,却没有叫,更没有咬她,心里软软的,笑道:“胖胖好乖!”说着有些歉意的揉揉捏疼的地方,在小猫的示意下把它放在地上。 周航警惕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屋里没人,屋外也没有人偷听,又招来几个小弟站岗,才甩甩尾巴,跳到林黛玉膝上,伸出右前爪拍拍她的手背,收拢了小尖爪,用小肉垫去拨她的手,意思是让她摊开手心。 林黛玉只顾盯着小猫的尾巴看,深棕色的小尾巴不长,但是毛茸茸的很好看,尾端有一小撮白色的毛髮,随着尾巴摆动,一翘一翘的很可爱。她故意不按小猫的指示做,想看他接下来还会有那些举动。 谁知小猫叫了几声,见她还不动,着急了,竟在她手背上划来划去。 开始的时候还只当他是玩呢,谁知越看越诧异—— “胖胖,你在写字?” 周航差点飙泪,林妹妹你终于看懂了。这两天他想了想,为了不留下任何他写过字的证据,便不动用纸笔了,直接比划给林妹妹看。这样的话,就算一不小心给别人瞅见了,还可解释为他跟林黛玉玩呢。 其实也不怪林黛玉,谁会想到一只小猫能妖异到这种地步,能跟人对话,会写字。林黛玉愣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抓住小猫的爪子,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你会写字?”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焦急,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周航被抓的一疼,忍不住“喵”的一叫。 还不等他做出回应,便听林黛玉一连串的说教:“胖胖,以后你千万别随便写字,除了我之外别让别人知道你会写字,你可知道?你是猫,虽然是一只有灵智的猫,但猫是不会写字的,让人知道一定会把你当成妖怪打死!所以,以后除了我,在别人面前千万不可以写字,你可明白?” 嗯嗯,小猫勐点了点头。 林黛玉见他听进去,也略略放下心,跟周航一问一答的对话起来。 当知道她往日吃的人参养荣丸竟被下了□□时,林黛玉愣了好久,才落下泪来。从进贾府第一天,她就知道二舅母不喜欢她,明里暗里刁难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存了那般歹毒之心。 “胖胖,我终究是小看了她!”摸着小猫的脑袋,林黛玉嘆口气,“我原想她刁难就刁难吧,有外祖母在,她也不敢做的太明显,我也有本事化解。谁知她背地里竟下此毒手,我吃了三年人参养荣丸,怪不得一年比一年觉得身子沉重了。如今我底子已坏,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儿?可怜父母白生了我,我也不知还能不能膝下尽孝伺候老父几年……” 周航蹭了蹭黛玉的手背,劝她别伤心,这不是马上就能回扬州了么? 他没敢告诉黛玉,红楼梦中林如海的命运。至于红楼梦中林如海的死因,一直以来也是各说纷纭,有说是生病,有说是死于朝廷倾轧。横竖不管是什么,按原着发展,林如海是命不久矣。他也希望林黛玉能早点回去,一则免去父女二人牵挂之心,对双方都有好处。二则,林如海要不是病死的,多半也是死于毒*药,早点赶过去,清除府里手脚不干净的人,兴许能救他一命。 若林如海不死,林妹妹的命运也就彻底改变了。 林黛玉一心盼着林如海派来接她回去的人快来。没想,没盼来林家车马,反倒是金陵薛家的车马先到了。 第17页 这日,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贾母院子里的一个丫鬟跑来笑道:“金陵的姨太太带着哥儿姐儿阖府进京,正大家一块坐在厅里说话呢,让二姑娘、林姑娘也过去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林黛玉早听说王氏的姐姐嫁的便是金陵薛家。前些日子薛家还闹出了一件不小的事,便是这位薛太太的儿子薛蟠为抢一个丫鬟,打死了人,当地知府慑于薛家的权势,徇私枉法,胡乱判案。这位知府她也认识,便是幼时在扬州教她读书的先生贾雨村。 这贾雨村倒是个饱学之士,可惜人品不怎么样。 迎春早换了一身喜庆衣裳,出来见黛玉仍是坐着发呆,便推她道:“林妹妹,你还只管坐着,还不快快换衣裳去,听说荣禧堂现在很热闹呢。”、 林黛玉才不管荣禧堂热不热闹呢,她只知道胖胖还没吃饱呢。 “姐姐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你可快些!” 说完迎春便带着自己的一众丫鬟婆子走了,林黛玉餵小猫吃了饭,又餵了水,才挑了一件半旧的衣裳换上,打扮也与平常一样,只带了王嬷嬷、雪雁、紫鹃三人慢悠悠的往荣禧堂去。刚出了抱厦,就碰见邢夫人,拉着她的手大笑,说正要去接她,可巧就出来了。又问:“你二姐姐呢?” 林黛玉回说已经去了。 邢夫人皱皱眉,“这二丫头,就着急的这么着?”说着,携了黛玉一道上车。进了荣府垂花门,便下车乘轿子,一路上只见人来人往,个个喜气洋洋,说王夫人如何引了众人去接,如何招待,如何热闹之事。林黛玉不由忆起自己入贾府时,一路上只有几个三等僕妇招待,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见上一个。进府的时候也是从西角门进入,不像薛家进府,是开了正门的。 正想着,突然感到毛茸茸的东西在手背蹭了蹭,知道是小猫在安慰自己,林黛玉一笑,心绪淡然。贾府是何行径与自己何干,她是林家的女儿,又不是贾家的?遂将小猫往怀里拢了拢,摸摸小猫耳背。 第9章 荣禧堂果然热闹非凡,莺莺燕燕姬妾丫鬟站满院子,花花绿绿足以闪瞎人眼。看见邢夫人、黛玉进来,诸侍妾丫鬟都满脸堆笑迎上来,寒暄的寒暄,打帘子的打帘子,簇拥着进了正室。也是满屋子的人,贾母、王夫人、大奶奶李纨、二奶奶王熙凤、三位姑娘、贾宝玉,王熙凤的女儿大姐儿,还站了许多伺候之人。 贾母下首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边偎着一体态丰盈容貌可人的女孩子。 不用说,这两位便是薛家太太和姑娘了,林黛玉心想。 周航往王夫人脸上一瞅,并未见到猫爪印,略感遗憾,盘算着下次该多派几个小弟,挠她一个狠的,最好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见不了人。因开了个小差,周航未曾注意到在瞅见林黛玉犹如蜡烛被瞬间点亮的两只眼睛,以及扔下薛宝钗的手兴沖沖扑上来的贾宝玉。 好在反应够快—— 在贾宝玉即将碰到林黛玉的瞬间,周航为时不晚的亮起了爪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贾宝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一双小胖手。 好险,差点又被抓!这是贾宝玉此刻的心声。 真遗憾,应该出手在迅速一点的!这是周航的心声。 王夫人的脸立刻便拉了下来,想出口训斥几句,因着贾母在,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她心里明白,虽然老太太也很不喜欢这惹是生非的畜生,甚至对林黛玉也有些不满,但不代表就能允许旁人当着她的面儿给林黛玉没脸。不管怎么说,那是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给她没脸就等于给老太太没脸,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可都记着呢。 林黛玉挨个见了礼,与薛王氏、薛宝钗一番厮认后,薛家母女便指挥丫鬟们搬来一箱箱的土仪,分给众人。上至贾母,下至有些头脸的婆子丫鬟,一个都没落下。就连近似隐形人的赵姨娘和三爷贾环都得了许多好东西,个个都夸薛家母女好,大方得体,真真是簪缨世家的风范! 林黛玉与贾府三位姑娘相同,都是一套笔墨纸砚,并一把扇子一个扇坠儿、一个江南女子打扮的陶瓷小人儿。 林黛玉命紫鹃收了,坐着闲话一会子,便进里间和惜春大姐儿二人逗小猫玩。不多时,听得外面吵嚷一阵,原来是贾政派人传话说,打扫了东南角梨香园等处房屋留姨太太住下等话。林黛玉留心听了听,外头众人兴致都很高,王熙凤打趣着说了几个笑话,笑声一阵一阵出来,听薛王氏话里话外所言,虽然住在贾府一应日费供给都由他们自己出,竟是要常住下去的意思。 林黛玉觉得挺没意思,抱了小猫悄悄走至花园。 本打算散散心,没想到更添了气。 花园子里种了许多梅花,恰逢梅花开放,满园馨香。茂密的梅花丛似天然的帷幕,遮蔽了道路,刚走进梅花园,黛玉便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闲话。隔着花丛,看不到人,声儿却听得很真切,说她小性儿刻薄之类倒还可忍,关键她们嘴里不干不净咒骂胖胖。什么那样不听话动辄挠人的畜生就该一棍子打死,也不知林姑娘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还当宝贝似的养着,亏得咱们太太心善,换了我怎样怎样。 林黛玉心想,一只小猫碍你们什么事了,你不招惹他,他会挠你? 第18页 “把你们一棍子打死如何?”林黛玉闪身往前一迈,站在那两个咬牙切齿议论的丫鬟跟前儿,娥眉倒竖,满脸愠怒。 两个丫鬟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小些的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的要跪下,被另一个拉住,附耳安慰她别怕,咱们是太太的人,林姑娘不敢如何。 “嬷嬷,掌嘴!”林黛玉皱皱眉,冷声瞅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早应了一声一把抓住两个小丫鬟,左右开弓打了几耳光,心里那个解气啊!以前这些小丫头子仗着是二太太房里的,没少为难她给她脸色看,她为着姑娘少不得一一忍下。如今姑娘自己立起来了,她没的再拉姑娘后腿儿的道理。横竖也离了这府里,老太太她都不怕得罪,还怕一个二太太? 直到打得两个小丫头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才罢。 背后议论诽谤主子是大罪,至于如何处置,往往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若是林黛玉身边的丫鬟背后议论王夫人,不说能不能撵出去,打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但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议论林黛玉,就不一定了。贾府的内管家王熙凤可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向来对王夫人言听计从,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没得不上赶着讨好的? 本来,两个丫鬟背后议论几句而已,小惩一下也就过去了,没得把人逼上绝路。 但这两个人林黛玉认得,分明是常给她送人参养荣丸的两个。与王氏狼狈为奸,或者说是助纣为虐,加上周航又写字说这二人当日也用针扎过他,林黛玉便不肯轻易放过。径拉着二人到贾母跟前儿,说诽谤主子一事。虐猫之事牵涉到贾宝玉,告诉贾母肯定不行,她是天大地大没有自己的宝贝孙子大,贾宝玉做什么都是对的伤到贾宝玉的人或动物都该死。至于人参养荣丸,林黛玉不知道二人是否知情,况且那种药银针也验不出来,闹出来又拿不出证据让人觉得她疑神疑鬼反倒不好,因此便也不提此事。 当着一大家子还有亲戚的面儿,贾母心里再不忿也得摆出一张公正面孔,将那两个丫鬟每人打了二十板子,训斥王夫人几句,说她不会管制下人、丫鬟胡嚼舌根子传出去让人笑话等语。 王夫人很没脸,薛姨妈也略尴尬。 闹了这么一出,林黛玉没用午饭便坐车回到东边旧院。邢夫人见二房没脸,心里暗乐,瞧了会儿王夫人黑青的脸,很是觉得扬眉吐气,乐够了便以照顾外甥女为由提前请辞。贾母看见刑氏那沉不住气的小家子样便来气,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别碍眼。 路过正房,林黛玉可巧碰到贾赦。 二人说了几句话,贾赦问及如何不用过午饭再回。 林黛玉见他面露关爱之色,便将在荣府中的不愉快说了。贾赦听罢很来气,吹鬍子瞪眼的说要给她讨公道。林黛玉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并不在意。这些日子她跟大舅舅见得多了,才知他是个风趣之人,嘴里整天胡天海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当不得真,只当这次也是如此。 谁知隔了不两天,便听王嬷嬷说,那两个背后议论她的丫鬟被大老爷寻了事打四十板子撵出去了。贾宝玉也被他父亲贾政打了一顿,王夫人哭的了不得,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贾政都不理会,还是老太太赶去才罢。如今二房包括贾母身边伺候之人提起大老爷无不咬牙切齿,说宝二爷被打得险些丢了半条命,都是大老爷挑唆的。 “原来大舅舅竟是如此有肝胆之人!” 听罢,林黛玉不由得一嘆,暗悔以前煳涂。 晚间,万籁俱静,林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周航从被窝里探出头,舔了舔她的脸颊,林黛玉伸手摸摸她柔顺的毛髮,喃喃说起幼年在扬州的事。父亲母亲如何疼爱,她在扬州的家如何布置,她自己居住的小院都种着什么花,荷花池里养了哪几样鱼。端午节怎么随父亲看赛龙舟,元宵节怎么去街上看花灯。说着不由嘆了口气,“唉,我一走便是三年,不知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她是想家乡了,周航有心安慰,碍于口不能言,只好不断蹭着她的手心。 扬州城,巡盐御史府。 林如海也是辗转难免,自入了冬,他便染上风寒,经久未愈,白天还好,尤其一到晚间,时常喉痒难忍咳嗽不止。近日,又时常梦到女儿孤苦伶仃坐在山子石旁哭泣,诉说父亲狠心,让她一个人远赴京城寄人篱下。每每从梦中醒来,脸上全是湿意,才知是梦中落泪,想起女儿哀伤绝望的神情,心中后悔不已。 睁眼挨到天亮,林如海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先把女儿接回来再说。 正要命人准备车马,便听小厮报说姑娘派人送信来了。林如海一怔,忙叫快请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这里是萌萌哒作者菌,求收藏啊啊啊~ 爱你们~ 第10章 来人是林原的长子林迪,二十出头,容长脸,合中身材,少时曾在林如海身边伺候,加上父亲打小耳提面命,对林家忠心耿耿。 林迪不知林如海抱恙,进门便一头磕倒在地,哭诉: 老爷啊,你不知道姑娘受了多少委屈! 贾府真他妈不是人啊,收了咱家的银钱还作践咱们姑娘…… 黛玉进贾府已有三年,莫说鸡毛蒜皮的小委屈,光是让人听罢咬牙切齿的大冤屈便有数十件。王嬷嬷见了林原便诉说了许多不平,又拉着林原家的一边哭诉一边抱怨,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挑出来说了说,更别说最近的这几件事。林原家的自然也跟着一块洒了不少眼泪,提着贾府几个人骂个痛快后又添油加醋教育儿子一番,耳提面命令其一件件都记下,还必须背的滚瓜烂熟,到扬州说给老爷听,好叫老爷知道姑娘受了多少委屈。 第19页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林迪早将腹稿打了好几遍,此刻看见林如海便声泪俱下,大小事件形容的绘声绘色。,把寄居贾府的林黛玉说的比小白菜都可怜。 林如海越听越悲痛,书信未阅,已经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心下大恸,五脏六腑都似绞在一处似的。 “老爷,您且放宽心。”身边伺候的,名叫李峰的老管事忙上前一步,扶住林如海,搀至一圈椅旁坐下,才回头瞪李迪一眼,责备道:“没看老爷病着,还这么冒冒失失口不择言,小王八崽子,还不快闭上你那张嘴!” 林迪抬眼一看,果见林如海面色白如纸,很是憔悴的样子,心下十分懊恼,跪在地上碰头,说不知老爷抱恙,惭愧异常,请老爷责罚。他这些话倒非虚言。原就是对贾府的行径太过气愤,为姑娘的遭遇而不平,憋了一路,好容易见到老爷,他又年轻,不懂得察言观色,自然是没看出来老爷林如海有病在身,只顾着将姑娘的委屈诉说,才疏忽了。 林如海已是老泪纵横,坐在圈椅上喘气,手扶着椅背,精瘦的指背浮起凸出的关节骨骼,昭示着主人的愤怒。见林迪说着说着停下来,不耐的瞧着椅子旁的桌案,命他接着说,不把姑娘受得委屈说完不许停。 刚进来时俨然林迪是一头满怀不忿的初生牛犊,一心想着把姑娘受得委屈说出来,好叫老爷惩治那无情无义的贾家,最不济把姑娘接回来,别再在贾府里受苦。因此,并未主意林如海的脸色,此刻知道林如海尚在病中,又被管事呵斥一句,心中早懊恼不已,哪里还敢再说那些不愉快之事? 无奈林如海立逼着他说,没办法只得捡些不重要的说过,末了还补上一句: “姑娘在贾府也不全是不愉快之事,听说他们府里的四姑娘便与姑娘相处不错。王嬷嬷说伺候的人也都尽心,雪雁姑娘大些也懂事了,会伺候姑娘了;贾府老太君赐下的一个叫紫鹃的姑娘也很好,伺候姑娘很周到。前些日子姑娘捡了一只棕色的小奶猫,十分钟爱,亲自照料了好些日子,日日抱着赏花游玩,倒比往日多些笑容,身子竟也大好了。” 听罢这话林如海更悲痛了,满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只有一个四姑娘与女儿相处不错,剩下那些岂不全是对女儿不好或者不肯跟女儿来往的?那女儿得多孤独多寂寞多委屈啊!怪不得见到一只小猫稀罕成这样,还不都是被逼的,只能养只猫聊做安慰…… 不行,越想越觉得女儿委屈可怜,林如海当即便扶着管事的手要起身安排车马并盘费等事。从京城到扬州,走水路最快也最舒适,可时值冬日,运河结冰,行不得船,只好乘车。想起车马颠簸,女儿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比旁的女孩子娇弱些,京城距扬州千里迢迢,正常人还能颠出病来呢,黛玉如何受得了?不免又是一阵郁结。 转念一想,扬州城近日来了一位贵人,他那辆马车外表看着不起眼,内中却十分豪华舒适,且不说其内装饰、铺的用的等物,关键那辆车子乃是当朝第一名匠亲手制作,精妙绝伦,天下间只此一辆,再无二家。他有幸见识过一次,车厢里舖的是狐裘,四壁设有巧妙机关,还有放东西和冰盆碳火的暗格,冬暖夏凉,无论坐或躺都很舒服。而且,行驶时无一丝一毫颠簸,放杯水都不会洒,速度又快,真是再合适不过! 就是那位贵人不太好说话,想借他的宝贝可不容易。 唉,为了女儿,豁去面子不要罢了! 想着,林如海便起身要走。由于体弱,刚站起来不免晃了晃。 管事吓得忙扶住劝:“老爷息怒,且看过姑娘书信再说。” 他一提这茬儿,林如海才想起来还有书信未看,虽即刻命林迪将书信呈上。 书信是林黛玉亲手所书,字体娟秀,文采斐然。黛玉之聪明灵秀,他打小看在眼里,便是十个男人也不及其一的。如今虽然才十岁,行文比一个秀才也不差。整个家书犹如一篇优美文章,对在贾府所受委屈只一两笔带过,倒是长篇大书想家乡想父亲的情感,还谈及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虽无十分悲戚的字眼,行文之中却透着一股子忧伤,令人动容。 看罢,林如海既欣慰又生气。 欣慰的是黛玉聪明懂事,虽离家三年,对自己这个父亲仍是十分眷恋。 气的嘛! 既气贾府作践女儿黛玉,更气自己所託非人,害女儿白受几年委屈。人说母子连心,推及父女也不例外,血脉相连的至亲,即使远在天南海北彼此间的牵挂却是斩不断理还乱。想起近日梦中所见,定是女儿往日的形态。可恨自己还只当她在外祖家有外祖母疼爱,有舅表姊妹相伴,自然事事遂心比跟着自己强百倍千倍,他错了。他以为有林家深厚的根基在那摆着,有自己撑腰,有每年送去的大额银两作为后盾,他们若是稍明事理,便会待女儿如上宾。 谁料,他还是太看得起贾家了! 没想到,贾府竟是那样的一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竟没一个有眼光头脑的! 所谓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日难,真是委屈了黛玉…… 当初之所以送黛玉京城,除了家中无女性长辈教导外,原还有避祸之意。盐官历来是肥缺,争斗自然厉害。三年前正值朝廷新旧交替的关键时期,光是应付官场之事便已经手忙脚乱,唯恐一时疏忽殃及内宅,为女儿的安全考虑,林如海才不得不忍痛下此决心。 第20页 如今,形势已经有所改观,林如海有信心护女儿周全。 想起女儿正在日日盼着自己派车马去接,便一刻也等不得。当下便命人备轿子更衣,去贵人所在的梅园。管事担心林如海的身体,说今儿外头有风,再三的劝他别出去。 “老爷,实在有要紧之事,奴才亲自去梅园把那位爷请来如何?” “你懂什么,须得我亲自去才行。”就这还不知那位爷肯不肯给面子呢。 “可是,您的身子……”管事苦着脸,都快哭了。 “我还死不了!咳咳……”刚说完,便止不住的咳了几声。 —— 荣府旧花园,黛玉房内。 眼见天气不错,林黛玉在窗下绣了会子荷包,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放下针线,歪在小榻上看书。周航缩成一团窝在黛玉怀里,不多时便打起了小唿噜。人一旦忙就来,就不免觉得光阴易逝。 不知不觉已过去大半个时辰,黛玉放下书,才觉得脖子有些酸疼。 可巧这时小猫也醒了,迷迷煳煳睁开眼,似乎还处于似醒未醒的挣扎中,眨巴几下,又闭上了,然后又睁开,伸出两只小前爪抹抹脸,喵喵叫了一声,睁着大眼睛呆气十足,萌的黛玉星星眼。 林黛玉好笑的点点小猫鼻子,捏了捏毛茸茸的耳朵,小猫似乎是下意识的伸出长长的小舌舔舔手指,往人怀里腻了腻。 紫鹃见姑娘醒了,赶着换上一碗热茶,雪雁捧来一个什锦攒心盒子,揭开来放的是点心、干果、蜜饯等物。林黛玉端起盖碗呷几口茶,挑一两样可口的点心尝了尝。见小猫盯着点心眼睛眨也不眨,便拈起一块玫瑰糕餵小猫吃了半块,又餵了些水。 一人一猫吃饱喝足,黛玉看看外面出着大太阳,便打算出去转转。 刚站起身—— “叮”的一声清脆响声,一人一猫四道目光同时射向地面。 地上赫然躺着那块青玉,原来是小猫叼俩把玩,睡着了玉便落在黛玉裙子上。黛玉不知道,一起身,便带着玉摔在地上,好在没摔碎。 林黛玉忙捡起来仔细瞧瞧,也没有磕碰或是裂纹。 “胖胖,你又把这块青玉叼出来,你笨手笨脚的,万一摔碎了你又后悔的!” 黛玉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自己妆奁旁,找一锦盒装好。寻思着是不是要弄把小锁锁上才好,省得胖胖没事便把它弄出来。对这块玉小猫喜欢的紧,天天抱在怀里含在嘴里,睡觉都得枕在枕头下,为此林黛玉还忧心了一阵,万一这块玉是谁丢的,人家找来怎么办,换个人家吧,胖胖定然不依,不给吧,情理上又说不过去。 最后林黛玉也想通了,横竖不过是这府里的人,谁要是来找,自己大不了多花几倍的钱买回来,想来那人定然没有不依的。 突然有一天,小猫告诉她那块玉是他的。 林黛玉整个懵掉了。 小猫有一块玉?怎么来的,从哪来的? 周航扒拉着林黛玉的手一字一字写道:我打小就有。 黛玉满脸惊讶:“胖胖,难道你也是衔玉而生?” 有贾宝玉一个衔玉而生的人还不够,难道还有一只衔与而生的猫?这个世界也太过玄妙…… 周航懵逼脸:林妹妹你的想像力真可以!这么大块玉,我衔得下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梧桐雨都市的地雷,爱你么么哒,作者菌会努力码字更文哒,mua~ 林妹妹(手执皮鞭):老实交代,这块玉哪来的? 猫(弱弱哒):我麻麻给的…… 啪!骗人骗人,就是你衔的就是你衔的…… 猫:呜……我错了我错了,林妹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1章 看到小猫给出一个你真能扯的表情,林黛玉眨眨眼嘟嘟嘴,眉头蹙着,满是疑惑。 “不是你落地时候就有的?” 周航凑近,两只前爪摆来摆去,喵的一叫。 “我知道了。”林黛玉握住不安分的两只小爪子,前后挥了挥,笑道:“是我煳涂了,你是猫,又不是人。一只小猫出生的时候才多大点,如何衔得了这块玉?不怕噎死呢!不过,既然你说这玉是你的,你倒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猫狂点头,巴着黛玉的手示意她伸开,写道:我家祖传的。 “你是说……是你前世的祖传之物?”想起小猫曾说他有前世记忆的话,林黛玉灵机一动,问道。 “喵~”小猫叫了一声,点着头跳到黛玉膝上,扭着尾巴卖萌。 可是,林黛玉又疑惑了。前世的东西,又不是落地时带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 周航解释说他也不知道,突然就出现了,可能上天感应到他的灵魂所在,又送来这块玉吧。 林黛玉微微点头,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比较合理。 早知道她的胖胖定然不简单,没想到竟如此特殊,投胎后能记得前世便也罢了,贴身之物竟然也能突然出现在今生。贾宝玉只是落地时衔了一块玉,前世什么的一点不记得,众人还都道他是有大来歷将来必定有大作为的,跟胖胖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摸摸小猫的头,捏捏毛茸茸的耳朵,林黛玉暗道,以后还真得收好这块玉,千万不能摔了蹭了,说不得这块玉跟胖胖的命运息息相关呢。 第21页 想着,林黛玉有叮嘱小猫一番,警告他以后不要随意把玉佩拿出来玩,万一不小心摔了后悔莫及。周航自然是满口答应,不止答应,还拍着胸脯做了保证。打滚卖萌逗得林黛玉大笑一场,将训诫之话忘到九霄云外,只顾拽着尾巴跟小猫玩闹。 玩累了周航便跳到林黛玉腿上,仰面躺着,四只爪子扒拉黛玉的手,求抚摸求安慰。 林黛玉一手将小猫抱在怀里,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已经长满毛髮的肚皮。她的力道极轻极轻,似有若无,简直是世间最温柔的抚摸,周航舒服的眯起眼,小爪子一晃一晃,尾巴轻柔的左右甩来甩去。林黛玉捞起小尾巴瞧了瞧,比刚捡来时粗壮了不少,尾巴尖的一抹白色毛髮越发显眼,犹如棕色大地上突然闪现的一点亮光,点缀的恰到好处,十分醒目漂亮。 听嬷嬷说,胖胖是只小公猫,以后会越长越强壮漂亮。 就是不知道前世的胖胖…… 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半天,还是问了。 乍然被问及性别问题,还是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问的。周航愣了愣,盘算着要不要实话实说,要是换了别人,他才不纠结呢,该怎样就怎样,小爷怕你啊!可这是林妹妹啊,林妹妹是打小受贵族教养的古代淑女,古代讲究男女大防,讲究礼法,讲究名声贞洁,便是一个爹妈生的亲兄妹年纪大些还要避嫌呢。他要说自己前世是个汉子,汉子汉子汉子!林妹妹会不会打今儿起就不理他了? 衡量一番,周航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而且还很大。 他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周航怂了。在林黛玉说若是男的就点点头,若是女的就眨眨眼的时候,某猫很没骨气的眨了眨眼。 捂脸…… “太好了,胖胖,我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林黛玉显然很高兴很兴奋。 周航:“……”好姐妹,好姐妹,好姐妹! 欲哭无泪,他是个爷们好不好,这是不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他的郁闷情绪,林黛玉丝毫不知,还一心觉得小猫一会一变的表情很可爱,扒开死死捂脸的两只小毛爪子,贴上去蹭蹭脸。小猫的毛髮养的很好,油光发亮,十分顺滑,林黛玉的脸一贴上去便觉得软软滑滑的很舒服,忍不住在头顶毛髮旺盛之处使劲儿蹭蹭,又蹭蹭。小猫伸出舌头舔她鼻尖,被舔的痒她便躲,小猫不肯放过,巴着她的手凑上去追着舔。一人一猫玩起了你躲我追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一阵笑声传来。 “林妹妹好有兴致!”话音未落,已走进来五六个穿红着绿的女子。 林黛玉抬头一看,笑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琏二嫂子和三妹妹,难得难得,快请进来坐吃茶。”说着便起身让座,又命丫鬟捧上热茶。至于跟着来的几个丫鬟,早被雪雁拉下去说话吃茶了。 寒暄几句,王熙凤便拐着弯的说老太太想外孙女儿了,又说老太太这几日胃口也不好,山珍海味摆满桌子就是吃不下去,还常常念叨屋里太空荡,没个生气儿,不若林丫头在的时候。 林黛玉心知王熙凤是想让她主动提出来仍摆回荣府住去,但她好容易出来,岂会再回去,没的白折腾呢。好在王熙凤并未直说,黛玉便不接口这事,只说些关怀之话,托王熙凤像外祖母问好,说自己一有空就去请安。又道她虽只身在京,扬州家中却有老父健在,身为子女不能膝下侍候已是不孝,岂能逢年过节连个衣服鞋袜都不做了送去?她入秋时便开始动手为父亲做冬装,奈何病了几场,到现在还未完工,再耽搁下去年前就做不成了。因这几日赶进度,所以往荣府正院跑的少了些。 你用孝道压我,我便用孝道压回去,难道贾府不许林家姑娘尽孝不成? 她这么说,倒并非虚言。 她原就是打算亲手做一件氅衣并一套鞋袜给父亲送去的,而且确是入秋就开始做了,如今氅衣就差袖口的刺绣尚未绣完,鞋袜也已经做了大半。便是王熙凤查探也不怕。 王熙凤咬咬牙,随即一笑,拉了林黛玉的手好一通夸赞,嘴里跟抹了蜜似的,探春也跟着附和。本来林黛玉还想问问王熙凤有没有查出来是谁虐待她的小猫呢,虽然她已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而且这个人就连王熙凤也不敢得罪,但是态度要有,总不能交代王熙凤查,事后连问都不问吧。可是被二人这么舌灿莲花的夸赞一阵,林黛玉倒不好板着脸问了。 不多时,二姑娘迎春也来了。 几人坐着说了一会子话,气氛渐渐融洽,王熙凤便道:“荣府花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老太太说这两日置酒席叫大家一块看戏赏花呢,到时候林妹妹可一定要去!” 林黛玉有一下没一下给有点炸毛的小猫顺毛,闻言,眼睛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我若偏不去呢?” “你若敢不去,我便来这里拉人!”王熙凤笑着,想伸手在林黛玉脸上拧一下。当然并不是真拧,就是一种亲昵的玩笑,对贾宝玉及三位姑娘们她也常这样。 谁料,她这个举动成功的让小猫炸毛了! 对上小猫血红的眼珠子和锋利的爪牙,王熙凤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收回手,后退一步,心中后怕,暗道:这小猫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吓人了? 第22页 事实证明,周航的威力还是很大的。 很快,王熙凤便带着一行人告辞而去,临走还警惕的瞪小猫一眼。 谁让二房如今已经传遍,林姑娘养了一只野猫,十分兇残,见人就抓,像一只恶徒似的,十足一个疯猫,不知道带着什么病呢,若是看见有多远躲多远! 周航沖众人的背影威胁的伸了伸爪子,回头满脸自豪的抬高头,尾巴直立,朝黛玉喵喵叫。迎春眨了眨眼,有些稀奇的盯着小猫瞧了又瞧,笑道:“以前到处听人说林妹妹养的这只小猫很兇,我看也不尽然,在林妹妹跟前儿它倒是乖巧的狠,可见这些猫儿狗儿也是有灵性儿的,知道谁对它好。” 林黛玉笑着在小猫头上摸摸道:“姐姐这话说的极是,说胖胖凶的都是瞎了眼!” 从前林黛玉同迎春并不是很熟,近日同住在一个抱厦内,低头不见抬头见,倒比往日熟识不少。加上她对贾赦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连带着对贾赦唯一的女儿迎春也多了几分亲切。人人都说迎春冷漠木讷,黛玉却知她并非天性如此,其内心比贾府其他人善良许多,只是柔弱有余刚性不足,加上打小没体会过什么父爱母爱,跟着叔叔婶子过活,虽是贾府的正经姑娘心内却有着寄人篱下之感,那种冷漠木讷、与世无争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假象罢了。 这些日子回到大房居住,得贾赦许多教导关怀,迎春的性子倒比从前开朗不少。 二人正说话,贾赦派一个婆子来传话说: “老爷的一个故交从海外归来,带了许多新鲜物件儿,有西洋灯、西洋镜、提线木偶、小金表等,还有这么大这么大不知叫什么的水果。老爷说让两位姑娘过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拿去玩。” 二人起身听罢,命婆子先去回话说马上就来。这里整好衣饰,携手披了斗篷往邢夫人的正院而去。贾赦正倚在炕上把玩一个精緻的小手炉。形如小瓜大小,通体金黄,嵌着些许红绿宝石,雕镂錾刻着许多梅花,盈盈不足一握,十分小巧可爱。 看见二人贾赦便道:“外甥女体弱些,用这个手炉正好,既轻便又暖和。”说着便递给黛玉。 又命将各色小玩意都拿出来,让两位姑娘开开眼。 下人果然搬了一箱笼进来,打开一看,琳琅满目,许多都是见都没见过的。林黛玉挑了一个精緻的小金表、一副西洋画,迎春也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贾赦又命将水果也搬来,切开大家一起尝尝。其中有一样水果像西瓜那般大,却全身长满尖刺,坚硬无比,掰开后透着馨香,黛玉十分喜欢。 临走时,贾赦还让黛玉带一个回去,黛玉笑道:“这东西就是尝个鲜,我吃了不少,剩下的,大舅舅给琏二哥哥留着吧。” 贾赦听罢当即拉下脸:“那个不孝之子,只怕眼里只有叔叔早没有父亲了!” 贾赦最不爽的除了不受母亲待见,还有便是明明自己是袭爵的长子,住荣国府正院的却是弟弟,明明是他的儿子,不在自个父亲跟前儿孝顺,却跑到叔叔家给人管家! 欠教训的小子,被一个女人拿捏住,不怕传出去丢人。 —— 扬州城,林府庭院里停放了五六辆马车,为首的一辆长宽高都比平常的马车足足大上一倍,通体玄色,不知用何木材制成,套着四匹高大威勐的骏马。 李峰指挥众人往后面几辆马车上搬东西。 林如海正探头掀开第一辆马车的帘子,往里望了望,锦褥已经铺设好,茶叶、杯盘、风炉、银碳、棋盘、书籍等物也已分类装进车壁暗格,想来没什么遗漏了吧。为了借得这辆马车,他可是费不少功夫,仅自己私藏多年的宝贝便被那位爷敲诈了不少。 不过为了女儿,值了。 为防黛玉途中无聊,林如海准备不少东西放进马车,仅书籍便有几十册,涉及经史子集各方面,甚至还有几本游记。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林如海没有这些迂腐思想。谁说女子就不能读书写字,难道一定要用那些条条框框把女儿束缚住做个唯唯诺诺的井底之蛙才好? “老爷,奴才这便出发了!”清点好东西,李峰拱手道。 “早去早回。”林如海拍拍他的肩膀。 李峰眼里立刻泛起泪花:“老爷,您的身子……老奴实在不放心。”他想说,要不我留下,再派其他人去吧。 林如海似乎早猜到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微微摇摇头道: “接姑娘是大事,交给你我才放心。” 说着,便掏出一叠子银票,递给林峰作为盘费,并一再叮嘱回程时不可委屈了姑娘,吃穿用度都要用最好的,更加不可为了赶路不顾姑娘的身子。又不放心的问跟着的婆子丫鬟可都妥当,一定要精细会照顾人的。 李峰含泪接过银票,道:“老爷放心,几位嬷嬷和丫头都是精挑细选会伺候人的,定然不会让姑娘受委屈。倒是老爷您,千万注意身子,免得姑娘见了忧心。”嘱咐林如海许多要顾好自己身子按时吃药的话,又叮嘱林如海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厮,让他们都机灵着点,别只顾着玩,要按着点送饭送药,免得老爷忙起公务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林迪自然也跟着回去。 想起姑娘正盼着家人来接,李峰一刻也不敢耽搁,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之前赶到京城。一路风尘僕僕,来不及修整洗尘,当天李峰便带了四个僕妇四个丫鬟,投了拜帖去贾府求见。 第23页 第12章 接待李峰的是贾琏。 至于跟来的僕妇丫鬟,早有人领着进内宅拜见贾母王夫人等人。 贾琏原是大房贾赦之子,论理儿该和贾赦邢夫人住在一处,好就近侍奉父母,以尽孝道。可这位琏二爷娶了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后便被那女人拿捏住了,如今住在在荣府,帮着贾政夫妇料理家务,与大房竟是生疏了。 一阵寒暄之后,贾链问过林如海的身子,又说许多客套话。 李峰答说老爷十分思念女儿,几乎因以成疾。京城距扬州千里之遥,便是想见一面也不得,常常伤怀,且身子又不大好,今年入冬以来便得了风寒,久治未愈,越发想有个儿女在跟前儿。况且听说姑娘也四病三灾的,越是病着的人思绪越多,老爷时常念叨,对姑娘挂心不已。这次特特派他过来,为的便是接姑娘回去,好全父女之情。 说着便递上林如海的亲笔信。 贾琏听罢不由一愣,不由一愣。 林姑父来信要接林妹妹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虽然林妹妹近日跟宝玉和老太太闹起脾气,还搬去了大房居住,但这都只是暂时的,早晚老太太还要接她在跟前抚养。别人不知老太太打的主意,他倒是能猜到几分。 林家乃是侯门世家,虽然人丁凋零,几代积累下来的财产却不少,仅几代主母的嫁妆便不是小数目。林姑父又是盐官,乃是大大的肥差。他又只得林妹妹一个独女,林家的家产将来大半都要作了林妹妹的嫁妆。老太太有意把宝玉和林妹妹凑成一对儿,既能就近照顾外孙女儿,又能得林家许多财产,一举双得。她有意让宝玉和林妹妹培养培养感情,不会那么容易同意让林家的人带走的。 可人家是亲父女,林姑父亲自派人来接,又写信说想女儿要接回去团聚,贾府没有拦着不让人父女相聚的理儿。 贾链命丫鬟上好茶,凝眉想了想,起身笑道:“李管事且稍候片刻,这事我做不了主,还须请示过老太太才行。” 说着便吩咐人好生招待,自个儿一迳到了贾母的正院。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贾母院子伺候的,也有各房的丫鬟,正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贾链心知里头已经知道林姑父派人来接林妹妹的事了。刚进院子,可巧平儿从屋里出来,看见贾链,径直走到他跟前儿,小声道:“爷您可来了,老太太正要派人去叫你呢。好端端的,林姑老爷怎么突然派人来接林姑娘了?宝二爷闹着要将林家的人打出去,老太太急的不知道怎么样,说无论如何捨不得林姑娘离去。” 贾琏也小声问她:“林家来的那几个女人在哪?” “已打发人在厢房招待呢。” 说着已至门前,平儿掀起帘子,贾琏跨步进去。满屋子的人,炕上坐着贾母,薛家太太、王夫人分别坐在两边的椅子上,王熙凤正站在贾母跟前说话,薛宝钗、探春、惜春贾宝玉也都在,旁边还站着许多丫鬟婆子。 贾琏还没来得及行礼,贾宝玉便从炕上跳下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好哥哥,你快想个法子,千万不能让他们带林妹妹走!”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 “外甥女姓林不姓贾,难道贾家的人还能拦着林家的人不让回家不成?便是说到天边也没这个道理!”众人循着声儿一看,是贾赦掀帘子进来了。 贾母不由皱了眉板了脸,颇为不耐烦的道:“你来干什么?” 贾赦呵呵一笑,不答反问妹婿派人来接外甥女,为何没人通知荣府承爵长子兼大内兄的他,何况外甥女如今住在他那里,更该通知一声。说着便大骂府里的下人没王法眼里没主子,只捡着高枝儿攀,不把他这个堂堂大老爷放在眼里。然后露出凌厉的眼神把在场众人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贾琏身上。 贾赦虽然荒唐些,幼时却得国公爷亲自教养,认真起来倒有几分气势。 贾琏早吓得双腿打颤,什么下人没王法眼里没主子,大老爷这分明是指责他攀高枝儿巴着叔叔不把亲生父亲放在眼里。一个不孝的帽子扣在头上,贾琏差点吓跪,忙结结巴巴的解释说父亲身份尊贵,派下人通知恐怕不恭,正要请示过老太太后亲自去禀报大老爷,可巧大老爷听说自己来了。 贾赦一声冷笑:“我若不问,只怕你也不说去请了!” 贾琏这次是真吓跪了,磕头碰地,连声道:“不敢,不敢!” 听到贾赦拿下人来指桑骂槐贾母已经来气,想起他挑唆贾政打贾宝玉的事更来气,见他为难贾琏,越发觉得他不成器,正经事不干一点只会饮酒作乐跟小妾鬼混不如意就拿小辈撒气,一边叫贾琏起来,一边道:“林丫头这事不与你相干,你是长子,既承祖荫得了官职,就该好好做官,有个长子的样子,便是得闲也出去会会那些为官作宰的人。你瞧瞧你二弟,他像你这样天天混在内宅使性子撒气了么?琏儿这孩子很好,聪明有才干,很懂得人情世故,也孝顺,今儿我把话放这,不许你有事没事为难他!” 一听这话贾赦就不受用,什么叫你既得了祖荫?他是长子,本来就该他袭爵好不。荣国府被二房占了他就不说什么了,难道还要他请辞世袭爵位让给二房才算是有长子的样子。说他整日混在内宅,他打小也是进学堂读书受国公爷教育的好不,也不瞧瞧满府的爷们,谁十几岁还整天跟姊妹丫鬟混在一处,真把二房那个凤凰蛋当姑娘养了? 第24页 贾琏在二房管个家就是有才干了? 混帐小子,身上捐着同知的官位,不好好读书候缺,偏不务正业自降身份跑到二房给人当管家,也着实该狠狠打一顿! 越想越来气,贾赦眉头一皱:“老太太这话说差了,我管教儿子,难道不应该?” 贾琏瞅瞅他爹的脸色,识相的没敢起来。 王夫人看贾赦的眼神带着怨毒,想起前些日子宝玉挨的那场冤枉打,恨不得亲手把贾赦撕了。再看贾赦的嘴脸,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就是这个荒淫好色昏聩无能的所谓大老爷,占着荣国府世袭的爵位,害得自己的宝玉成了白身,将来也只能从科举出身或是花钱捐官买出身。要是自家老爷袭了爵位,将来袭爵定是宝玉不说,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住着荣禧堂,再无外面那些闲言闲语。 “好,好,好得狠!你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袭着一等将军的官老爷,你管教儿子我老婆子自然管不着,打今儿起你也别往我跟前儿凑!” 贾母气的捶床,指着贾赦骂的狗血喷头,将人赶了出去。 贾赦刚走,邢夫人便带着林黛玉、迎春来了。 贾母被贾赦气的不轻,看见邢夫人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噼头盖脸把人骂上一通,骂的邢夫人一句话也不敢回,委委屈屈的偷偷抹眼泪。 黛玉见邢夫人无端被指责,不免回护几句,贾母心里虽然不喜,到底是忍住了,并未表现在面儿上,还拉着黛玉嘘寒问暖一番,见其言语间并没有想留下的意思,想起从前外孙女对自己的亲近,这才去大房住了多久,就跟自己疏远不少,心里认定是贾赦夫妇挑唆她跟自己离了心,越发在心头给大房记上一笔。 第13章 王氏见邢夫人被老太太当众指责,心里觉得痛快。 想她堂堂王家的嫡出小姐,未出阁前是何等的尊荣富贵。嫁进贾家后上头有婆婆不算,偏还有一个出身富贵、裊娜无双、大方温柔且极得长辈欢心的长嫂吴氏压着。老国公死后,吴氏把着掌家权碰都不让她碰,好在那是个短命鬼,生贾琏难产落下的病根,整日四病三灾汤药不断,不用她动什么手脚便自个儿把自己个儿拖累死了。 掌家权自然也落在她手里。 至于后来续娶的刑氏,王夫人是根本瞧不上眼。 小家小户的丫头,眼皮子浅的一心钻到钱眼儿里出不来,又软弱愚蠢,只知道奉承他老爷,旁的事一概不管。可就是这么一个她根本瞧不上眼的人,因着是袭爵的长房媳妇,却是有正式诰封的二品夫人。她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才是个五品宜人,便是平日在家里再风光又如何,到了婚丧嫁娶或是外出应酬的正式场合,比刑氏足足矮一截。 让她如何不气? 因此,平日里王氏逮着机会便给邢夫人使绊子。在老太太面前进谗言,鼓动丫鬟婆子们说大房坏话故意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剋扣大房的用度份例,但送过去的东西也不会好到哪去,衣料是各处挑剩的,颜色不是大红大紫就是土不拉几,要么太艷要么太俗,食材果子也常常不新鲜,首饰家具更不消说,哪个好的能送到大房去? 若是周航知道她心中所想铁定一句话怼回去: 你想封诰命让你老头子升官发财挣体面啊,自己没本事就好好在家呆着或自请别离找个高官嫁去做填房,呃,前提是人家肯要你,别在这里眼红心妒的!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邢夫人便是再软弱,也不会任由她这么欺负,暗地里拉拢人反击,虽然多数情况下都以失败告终,但屡败屡战,还算有毅力。 因此,平日里这二人是谁看谁也不顺眼,互相斗法。 这会子邢夫人落了下风,王氏心里得意,面上不显,假模假样的劝几句,仍在贾母跟前儿更赔笑说话。又亲亲热热的拉着林黛玉说贾母如何如何疼她,满府里的人包括她在内如何如何捨不得,劝她留下。 黛玉差点没被她噁心死,抽回手,笑着应付几句,便说想见见自家过来的几个女人,问问父亲的情况。贾母遂命鸳鸯去传那几个女人,鸳鸯答应一声正要出去,贾宝玉跳起来一把抓住鸳鸯的袖子,拦着不让去,又回头对林黛玉说:“你见她们做什么!她们从江南赶过来满身的灰尘,看起来足足有半个月未曾沐浴净身,全是臭气,没的再熏坏了你!” “宝玉,不许这么跟你妹妹说话!”贾母皱了眉,招手叫贾宝玉近前,揽了他在怀里,又回头看向黛玉:“好丫头,你哥哥口里一向没遮没拦,你是个明事理的,别跟他一般见识。” 黛玉冷笑一声,起身道:“不用麻烦鸳鸯姐姐了,倒是我去厢房瞧瞧她们的好。这房里人多,本身气味就重,如何又添得几个长途跋涉过来的?别熏坏了表兄!” 说着便起身走了。 “我带了外甥女去吧!”邢夫人也起身告辞。 出得贾母正房,黛玉见邢夫人也随后出来了,便站下等她,二人携手正要往厢房里去,一个小丫头跑来。黛玉认得那丫头,原是贾赦身边伺候的,便问她何事。那丫头悄悄告诉黛玉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姑娘且随意问几句话就回去吧。老爷已经接了李管事到咱们那边,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他便是。” 黛玉点了头,打发她回话说‘知道了,多谢大舅舅。’ 第25页 厢房里除了林家来人,果然还有几个婆子丫鬟,见黛玉说话也不迴避。黛玉问了父亲的身子,得知自入冬以来父亲便得了风寒,久治未愈,反有加重之势,心中便十分悲痛,恨不能腋下生双翅,立时飞到江南。想起自己七岁入京,至今已是三年有余。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未曾尽过一天孝道,不免心中有愧,落下泪来。 林家的几个婆子丫鬟见黛玉落泪,想起姑娘受的许多苦楚,也不禁都落下泪来。 一时鸳鸯进来,看见黛玉落泪,便一边劝慰一边仍拉回贾母屋里,众人劝慰一番,仍说捨不得她的话。黛玉一边抹泪一边说,:“我也捨不得大家,奈何家父抱恙,亲自打发人来接,我身为子女再推三阻四的,我成什么了?传出去不止我的名声不好听,便是对外祖家也有碍。” 闻听此言,众人都知道黛玉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贾母因说,“便是走,也不急在一时,倒是好生选个黄道吉日出发才好。” 这选日子可大有讲究,什么黄道黑道宜出行不宜出行,不过是大师一句话的事。这一拖少说拖到年后,中间什么变数都可能,黛玉心知这是贾母使得缓兵之计,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话,便打算回去让帮忙贾赦选日子,越快越好,最好除夕前能赶到江南,同父亲团圆,一道守岁过节。 她并不知道李峰早定下了归期,就在腊月初二。 贾母听说后,忙命贾链去长房,说太匆忙了,行李动用之物准备不及,再择日才好。贾琏到了贾赦房里,话还没说上一句,便被噼头盖脸骂一通,说他不务正业不成器,贾琏不敢反驳,束手听训,等贾赦骂完才说了贾母吩咐的话。 贾赦不听还罢,一听更来气,随手抓起个瓶子就往贾琏身上砸,贾琏下意识的一躲,瓷瓶摔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碎成瓷片片。贾赦喝令他跪下,贾琏无法,只得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跪了。贾赦不知从哪摸出鞭子抽了几鞭,骂道:“没见过你这么没骨气的,被一个女人拿捏住,叫你往东不敢往西,天天呆在二房不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嗯?!” 跪在碎瓷片上,贾琏疼的浑身打颤:“父亲息怒,儿子错了……” 贾赦又抽着鞭子问他是长房的儿子还是二房的儿子,贾琏道:“自然是长房……父亲的儿子……” 贾赦扔下鞭子:“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便好,打今儿起你给我搬回来住。以后二房的事不许你管,你身上捐着同知的官位,好好读书,为父再帮你打点一二,补个缺,不比在二房管家有出息?今儿算给你个教训,往后再让我看见你往二房去,见一次我打你一次!你林妹妹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为父自有定夺。” 说着便打发人到荣府收拾贾琏常用的东西,一併打包带走。 贾母气的大骂“孽子!”,命人去大房给贾琏传话,说不要听大老爷危言耸听,你该回来住还回来住,我老婆子给你做主。贾琏哪里敢回去,只得让小丫头带话。 “老太太,琏二爷说他不敢回来。大老爷这次是真动怒了,把琏二爷打了个不能动弹,直接跪在碎瓷片上抽的鞭子,琏二爷现在不仅浑身是伤,两个膝盖更是血肉模煳,好不可怜。大老爷发话说,琏二爷再敢踏进二房一步,要打断他的腿呢。” 贾母几乎气吐血:“混帐混帐,把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给我叫来!” 王熙凤平儿抱着哭成一团,派去叫贾琏的小丫鬟自然是无功而返。 “老太太,下人们说大老爷不在家,跟几位大人忙公务去了。” 忙狗屁的公务,这分明是找藉口不肯见她!贾母气的使劲捶床,一时脸红脖子粗,众人劝解不住,不多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慌得丫头们一叠声的喊请太医,王熙凤平儿也不敢哭了,忙凑上去查看,丫头们递水的递水,掐人中的掐人中,折腾好半天才醒。 “老太太,大老爷那是个不省事的,您就当他是一团空气,眼不见为净。”王熙凤扶着贾母躺下。 贾母摆摆手,命众人退下,只留王熙凤伺候。 “老太太,要喝些水润润嗓子么?” 贾母摇摇头,命她在床沿坐下,半天才道:“我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孽子。你婆婆又是个软弱的,由着你老爷胡闹,整日花天胡地的跟那些妖精们胡闹,她一句话也不说。唉,她要及原来的吴氏一分,我也没有这些顾虑。瞧你老爷这样子,无法承继祖宗的基业不说,有朝一日只怕会招来祸事。可怜了你和琏儿……都是好孩子……” 王熙凤平日里倒是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偏巧今日听说贾琏挨了打,她心里挂念,想起往日在公婆那里受的委屈,心里越发不受用,再听贾母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中酸楚,眼圈已经红了。 “还是老太太知道心疼小辈,不是我斗胆挑长辈的不是,实在我们老爷太太做的太不妥些。二爷去传老太太话,不管怎么说,老爷不该打二爷。” 说着又是拐弯抹角一阵抱怨,委实是把贾赦夫妇恨的不轻。 周航越来越迷惑。 贾赦到底是不是原装,他已傻傻分不清。说他是原装吧,他的所作所为与原装相去甚远,说他不是原装吧,其习性又与原装一模一样。说是崩吧,未免崩的太厉害。 第26页 据周航多方位的严密检测,贾赦一没有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言谈或举止,应该不是穿越的;二不能预知未来,也不知自己及贾府的命运走向,重生也不大像。 难道仅仅是脑子开了光?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不威胁到自己和林妹妹,爱咋咋,跟自个儿没关系。 即使贾母万般不愿,林黛玉依旧在腊月初二这日启程了。 临行前,周航组织众猫又在二房搞了个大破坏。王夫人、包括贾母、贾宝玉的动用之物打破了不少,衣服、被褥、床上被众猫拉的拉尿的尿,连床底下都是猫尿,那气味那酸爽,没个十天半个月绝对散不干净。 典型弄不死你也噁心死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爷总有回来的一天! 抱着小猫,坐在铺满狐裘锦褥的舒适车厢里,听着外头街上小贩热闹的叫卖声,林黛玉忍不住隔着纱窗向外瞧了瞧。街上人声鼎沸,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刚好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经过,黛玉忍不住多瞧几眼。想起幼时跟父亲去看社火花灯时吃过,酸酸甜甜十分可口,这些年在贾府没见过,渐渐忘却世上还有此等美味,如今突见出现在眼前,虽时日良久,似乎还能回味起当年的味道,想起那酸甜味觉,口内生津,不由咕嘟咽了咽口水。 周航岂有不明白的? “喵”的一声蹿出去,三两个跳跃攀到糖葫芦小贩身上,盯着又大又圆的红果实叫。冰糖葫芦可是零食中的no1,小孩子都喜欢,林妹妹不好意思要,只有他出马了。 突然黄橙橙一小毛球从一辆大马车里窜出来,跳到一个小贩身上,对着他肩头扛着的一大靶子冰糖葫芦边叫边流口水,街上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相继指点着笑起来,议论纷纷。 “富贵人家养的猫也跟咱们养的不一样,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劲儿。” “谁说不是呢……” “我瞧这小猫不大,毛色油光发亮,铁定顿顿大鱼大肉养的。” 林黛玉也觉得好笑,王嬷嬷忙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想抱小猫在怀里,小猫还执意不肯,王嬷嬷伸手去抓,小猫又是一跳,可巧跳在一个华服锦衣的男子身上。那男子年约四十上下,身材魁梧,一身贵气,留着一副美髯。锦衣男子还没如何,他身边一面白无须僕从打扮瞧着年纪也不小的男子便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扒拉撞在锦衣男子胸口的小猫。 “爷,您不要紧吧,有没有伤到?” 其余几个侍卫状的威武男子已满脸肃杀,凶神恶煞立时便要拔剑上前。 “慢!”锦衣男子喊一声,他身边的几人眼神虽仍十分警惕,倒是爽利地收了动作。锦衣男子托起小猫瞧了瞧,见小猫也正歪着头看他,一双漆黑眼瞳波光流转,无端竟看得人心头一软,不由轻扯嘴角,在毛茸茸的头顶一摸,笑道:“倒是好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爷若是喜欢,不如咱问人买了来如何?” 第14章 说着,那位面白无须行动间有几分忸怩的僕从,便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锭。 银锭还不小,约莫有十两左右,王嬷嬷打量那主僕一眼,见其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出手如此大方,料其出身必然也不凡。京中遍地权贵,大街上偶然碰见的一个人说不定还能和天家扯上关系呢,遇事宁可和气些,不好轻易得罪人。何况还是胖胖先跳到人家身上,本就有些失礼。人家不怪便罢,不过是看着小猫可爱,心下喜爱,不知是姑娘的爱宠,多逗弄了几下,即使那位僕从贸然说买回去的话,稍有唐突,却并无恶意。因此王嬷嬷倒不气恼,反略一失礼,笑道:“这位老爷,这小猫是我们姐儿的爱宠,却是不卖的。” 闻言,锦衣男子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失望。 “终究你我无缘……”微嘆一句,尤恋恋不捨的在小猫头顶摸了一回。 周航盯着眼前的俊雅男子,呆愣片刻,心下疑惑,他是第一次见这人没错,缘何有些熟悉感,或者也不是熟悉,到底什么感觉,他也不大形容的出,总之很奇怪,以前从未如此。 说话间,李峰也下得车来,拱了拱手,从男子手里接过小猫,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接了小猫便抱着要给黛玉送去,尚未靠近马车,便听那锦衣男子又喊了一句“且慢!”,王嬷嬷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锦衣男子取了僕从手里银锭,扔给糖葫芦小贩买下他整耙子糖葫芦交给李峰,道:“我瞧那小猫倒是为此物才突然跳下,既然它阴差阳错跳到我身上,终究缘分一场,这些算是我送它的。” 周航如此火急火燎跳下马车,原是要给黛玉弄几串冰糖葫芦吃的,谁料王嬷嬷偏去抓他,后来又碰见那样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人,偏偏那人旁边的僕从又说要买他的话,搞得他一时竟忘了糖葫芦的事。此刻见那人送他这满满一耙的糖葫芦,登时想起原来目的,连带看那人越发顺眼,不由直直竖起尾巴晃了晃,喵喵叫一声。 “倒是好聪明的小猫!”锦衣男子不由一嘆。 李峰扛着一耙糖葫芦,颇有些为难。 别人硬把东西塞给他,他拒绝不了,偏偏周航还一直颇欢快的叫。人人都道姑娘养的小猫有灵性的很,你对它好它便百般对你好,你若得罪它,哪怕只一件小事,它便记在心里,百般刁难让你没脾气。他真怕自己若把糖葫芦还回去,小猫立时跳下来给他一爪子,那么小的小猫挠一爪子也没啥,关键是怕惹得姑娘不受用。若是接受罢,自家跟这人素不相识,不好平白接受人家的东西,虽说人家是送给小猫的,但是没有姑娘允诺,他不敢做主。 第27页 黛玉在马车里将整个过程看得真切,倒十分感慨那男子的用心,这么多人都只顾看着胖胖乐,只有他一人看出胖胖此行目的,眼光不可谓不犀利独到。从他眼神中看出是真喜欢胖胖,并非作伪。不论如何,胖胖她是不会卖或送人的,但人家对胖胖一片心,却不好辜负,况且一耙糖葫芦也值不了多少钱。 因离得远,黛玉只看见那人给了小贩一块银子,并未看见是多大的银块,只当是些碎银子,料想便是给了几两银子,对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片心意,瞧胖胖的样子倒很乐意接受。胖胖与一般的猫不同,不是什么人给东西都要的,既然这次肯接受此人馈赠,定然是十分喜欢此人。自己虽养了胖胖,也不该仗着是主人就不尊重他的意愿。。 想说让李峰收下的话,只是女儿家不好插口。 眼见李峰左右为难,黛玉只好命雪雁代为传话,人家盛情不好推却,且接受为是,又再三叮嘱他好好道谢。 李峰自然依言照做,命僕人收好糖葫芦方启程。 白面僕从凑其主子耳边,低声道:“爷若当真喜欢猫,回头奴才去猫儿房挑几只好的。” 看着林家车队浩浩然逶迤驶去,锦衣男子摇摇头,他并非喜欢猫,只是对方才那只小猫有些不同罢了。那只小猫有灵性,只怔愣间,他便从那澄澈的猫瞳中读出了万千情绪。若真养几只呆滞毫无灵性的凡猫,聊作慰藉,没得倒玷污了他与那只小猫的缘分。怔愣一会子,就在僕从以为听不见主子开口时,才见其眉头微蹙,淡淡吩咐:“查一下,那是何府的车队?” “是,主子。” 且说周航得了许多糖葫芦,十分高兴,若非条件所限,他都想跳下去原地赚几个圈了。隔着纱窗子,周航远远的看着送他糖葫芦的某人,见他呆愣愣站着,不由眯起眼打量他身边之人。紧贴他站着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声音尖锐,行动间扭扭捏捏,有几分女儿之态,多半是太监。他虽未见过真正的太监该是什么样,但打小在影视剧里见多了忸怩娇柔翘着兰花指的假太监,演员们虽不能演出古代太监的十成十,五六分相似还是有的。两相对比,便是傻子也猜到了。 至于其余几个侍卫样的,个个威勐高大,气度不凡。 想来此人身份定不简单,至少也是个王爷宗室什么的。 若是他没遇到林妹妹,可能还有抱个大腿好过活之类的想法。但是谁让他先遇见林妹妹呢,管他什么皇子王爷,哪怕他是皇帝老爷呢,小爷不不关心! 因出发时林如海再三吩咐,不许李峰赶路过急,怕林黛玉扛不住车马劳顿,再病了。所以,李峰宁可慢些,也不敢太过着急,倒是林黛玉既担心林如海的病情,又唯恐除夕前赶不到扬州,留父亲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院子过年更添寂寥,越发催着李峰快些赶路,很不必为着她的身子放慢行程。 李峰牢记着林如海嘱咐的话,虽然黛玉一再催促也不敢过于急促。因知黛玉生来体弱,自会吃饭起便吃药,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生病呢,唯恐她病倒在途中,时刻向跟随的婆子打听,预备林黛玉稍有不舒服便立刻驻足休养。 意外的是,刚出京城时黛玉身子还有些弱,越往南走,竟然越发健朗,每日的饭食也进的多了。 李峰自然欣慰,心里也十分惦记林如海,加上林黛玉也催,后面几日便加快了行程。 这日,行至傍晚,至一集镇,李峰找了最大的客店安歇。林家包下了客店一个单独的小院,有单独一个小厨房。黛玉打发人做了好几条鱼,挑了最肥美的一条鲈鱼留给胖胖,其余的分给胖胖从贾府带来的几个小伙伴,条纹猫、狸猫和一只大黑猫。 林黛玉也在丫鬟们的伺候下用了饭。 一时李峰派一个婆子来传话,说她们停驻的小镇紧邻着运河,有码头船只,李管事已派人打听过,天气回暖,南方的运河冰已开化,可以行船,此处距扬州仅有两日的水路,若仍坐马车,需稍微绕道一下,倒有四日路程,问林黛玉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林黛玉巴不得早一日到扬州,自然要走水路。 且说,林如海得了李峰快马来报,说不过这几日姑娘即到,早打发人将扬州林府中最精巧雅致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预备给女儿居住。一应摆设等物亲自过目,收拾得文雅不落俗套,公务之余林如海在院子里转了转,见院子里的小花园多植海棠、玉兰、牡丹等花草,花期到时迎风俏丽、明媚动人,自然是十分好看。然时值冬日,木叶凋零,未免单调些。 一时要弄许多冬天开的花树栽种已来不及,便命下人找些冬日开的花卉盆栽摆放院内,增添几分生意。 这日,又是公务之余,林如海从衙门回家,见两个僕妇抬着一盆洁白无瑕的白芙蓉进来。 见了林如海,二人便放下花盆,笑着行礼。 林如海因问:“这盆花可是要送到姑娘院里的?” 第15章 闻得林如海问话,两个婆子皆恭敬站好,回说:“回老爷,是要送到姑娘院里的。李奶奶说姑娘喜欢素净的花草,便四处打发人在外面找寻,倒真寻来许多高洁素雅的花草,奴才们瞧着心里都爱的不行,想必姑娘定然也喜欢。李奶奶亲自查验过没有问题后,便吩咐一併送到姑娘院里装扮起来了,这是其中的一盆。” 第28页 他们口中的李奶奶便是李峰媳妇,原是林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后来配给同为家生子的李峰。林老太太还在时,李峰家的便已做起了管事,后来更是协助贾敏管家,与李峰一内一外,配合默契。 对于她的人品性格,林如海自是信得过,原还怕外面随便弄来的花草不干净。巡盐御史官职虽不甚高,却是很多人或拉拢或防备的对象。官场倾轧,歷来不是腥风便是血雨,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府里防备的严,那些人无从下手,难免会绞尽脑汁从花草上动手脚。闻得是李峰家的亲自查验过的,料出不了纰漏,便道:“这盆花枝叶碧绿、花瓣似雪,倒是难得,你们且搬去罢。” 说着便率先穿过迴廊,背着手慢慢往收拾好的小院而去,两个婆子搬起花盆紧随其后。 林如海边走边在心里盘算,回头得告诉李峰家的一声,找些懂园艺的女孩子好生照料这些花草。黛玉心思细腻,最是多愁善感,从前花儿败落鸟儿离群都要抹一番眼泪。别刚搬进去还没新鲜够,这些花花草草便或枯或死,未免弄巧成拙,不仅不能赏心悦目怡情陶性,反惹女儿伤怀了。 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如海病了一个冬天,请医问药都没甚作用。不想,这几日听说女儿快到了,心情舒畅之下,顿觉神清气爽,头也不沉嗓子也不痒了,竟是许久未曾如此畅快,处理公务都比往日快上几分。 府里的两位姬妾见林如海身子好些,不免便动了几分心思,往林如海所居正院走的勤了些。在她们二位看来,当初之所以送黛玉进京,盖因贾敏去世,林如海无续室之意,家中无女性长辈教养,于黛玉名声有碍,故才送去外祖家由外祖母教养。现在,林如海突然接黛玉回家,她们二人不知缘由,唯恐林如海突生续室之意。虽然现在她们也只是个妾,但头上没有主母压着,到底自在些。 她们本就不受宠,若真是如此,以后越发没有活路了。 但凡知礼之家,万事皆将秩序,妻妾分明,便是嫡妻去世,只能再续娶一嫡妻,万不可将妾室提为妻室。因此,两位姨娘也不该奢求自己能扶正,只求维持现状便好。 当年林如海与贾敏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并无纳妾之意。直至过了三十又五,嫡妻膝下并未有一男半女,才在母亲压力之下纳了两房妾室,盖因为子孙计,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不想虽纳了两房妾室,奈何他命中无子,几年后嫡妻倒是生了一男一女,儿子偏于三岁上死了,如今只余黛玉一人。 林如海本非好色之徒,贾敏死后,他伤心成疾,公务又繁忙,更没了那种心思。因此两房妾室,竟如虚置一般,若非她们两个有事没事出来晃晃露个脸,林如海几乎要忘了这两人的存在。 因林如海三十多岁才纳妾,纳的又都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是以他如今虽年近半百,两位妾室却都是二十多岁风韵正佳时候,颜色也都不错,稍施粉黛,便有许多动人之处。 奈何林如海没甚心情欣赏,打发她们回房抄经书。 再说,京城荣国府。 因林黛玉离京,贾宝玉自是闹了一番。贾母等人劝了一阵,贾宝玉仍是那么着,吵得都惊动了大房的贾赦,贾赦告诉了贾政,又添了许多贾宝玉整日在内帷厮混不读书习武的话,称再这么纵下去十足十一个纨袴膏粱。贾政满心怒气,黑着脸来至内宅,正襟危坐荣禧堂,点名打发人叫贾宝玉来见。 贾宝玉犹记得上次一顿好打,哪里肯去。 无论人怎么哄都不行,实在贾政催的急,贾母也催贾宝玉过去,说:“我让赖嬷嬷跟着,你老爷不敢为难你。”赖嬷嬷是贾母的陪房,他儿子赖大如今是荣府大总管,孙儿赖尚荣一落地就给了恩典放出去,婆子丫鬟小厮的伺候着,在家读书求功名,将来前途可观。因此赖嬷嬷在荣府极有体面,便是贾赦贾政也给她几分面子。 贾宝玉仍是不肯,索性撒泼耍赖,又摔他那命根子玉,吓得贾母忙抱在怀里哄了又哄,命人说贾宝玉吓病了,躺在炕上神志不清,倒把贾政骂了一顿。 他是得了巧,知道贾母极疼他,任是什么不合礼法之事,只要他发狠一摔玉,贾母没有不肯的。 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贾府人多嘴杂,下人们口无遮拦的多。不多时,贾宝玉整日在内帷跟姐妹丫鬟们厮混,不务正业不读书不服管教,动不动就撒泼摔他落地衔着那块宝贝玉威胁贾老太君的事便在京中权贵圈传开了。闻者无不摇头,纷纷告诫自家有年纪相仿的哥儿姐儿,以后跟贾府的几位远着些,莫坏了名声。 那些夫人们也暗中告诫,眼看年关将至,千万不要应了到宁荣二府吃年酒的帖子。便是应了,也不要带着家里的姐儿去,就他们家那门风,沾惹上了,哪个权贵之家还敢要? 有些外放几年,才回京不久官员眷属不知道,还疑惑,交好的世家便把缘由说明,她们听了都不由愕然,继而好笑。 “真是没想到贾府堂堂老太君,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拿捏住了。不就一块玉么,谁知道是不是真是胎里带来的,买通产婆并接生时伺候的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他要摔就让他摔,这般动不动就威胁恐吓长辈的子孙,不要也罢!荣府那位二老爷也是,为着老太太一句话就当真不管教儿子。不用说,几年后,京城又多出一个膏梁纨袴好色之徒。” 第29页 “谁说不是呢。我还跟人说呢,难道贾老太君没学过三从四德,不知道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又过了几天,便是外放归京的人家也都听说了,暗中自然都有一番盘算。 秦砖汉瓦、紫柱金梁,若论建筑之雄伟壮观,无过皇宫者。 巍峨宫城的中线上,矗立着一座宏伟宫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太监服饰的男子匆匆走过重重汉白玉台阶,走进大殿,躬身像宝座上男子施了一礼,道:“万岁爷,查到了!” 第16章 金殿宝座之上端坐一儒雅男子,戴金冠着龙袍,恰是那日送周航糖葫芦之人。此刻正襟危坐,眉头微蹙,手执奏疏批阅,更多一分威严,王者之气尽显。 这便是当今圣上李昭,年四十二,登基尚不足一年。 “哦?”李昭放下御笔,眉毛微挑,眸中有几分喜色,“快呈上来!” 李昭既非嫡又非长,乃是排行第六,封号楚王。原本无缘大位,其长兄三岁便被立为太子,打小聪颖异常,太上皇疼爱有加时常夸赞,亲自教以帝王之术,又请各地大儒名士悉心教导,至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已学贯古今,颇有谋略在腹,处理国事井井有条。但其出身极为高贵,在太上皇的保护下以稚龄进入朝堂参政,接连解决几件难缠事,颇受百官赞誉,虽十分有才干,未免狂妄些。久而久之,便得罪了许多人,后受佞臣引诱渐渐沉迷声色与太上皇越走越远,矛盾也越来越多。 至太上皇花甲圣寿之时,前太子已年过不惑,因纵情享乐坏了根本,早已沉疴难治。彼时众皇子王爷见太上皇对太子不满,也是明争暗斗,东宫之位岌岌可危。眼见太上皇仍是身强体壮精神头十足,诸兄弟个个磨刀霍霍,前太子不由越发着了急,唯恐做一辈子太子无缘大位,加上东宫属官的挑唆,一时猪油蒙了心,发狠想逼宫篡位,失败而被圈禁。 经此一事,太上皇心灰意冷,彻查诸皇子宗室,废黜的废黜,降爵的降爵,唯有楚王安分守己不结党不营私不卖官鬻爵一心一意埋头做事,年迈的帝王嘆了一口气,第二天就发诏书立了楚王为太子。 一晃三年过去,深受打击的太上皇身子越发沉重,渐渐无力朝事。皇帝看着尊贵,高高在上,一言九鼎,其实是个劳累活,不说别的,光是每日早朝加上各地奏疏,便忙得你晕头转向。除非皇帝是个昏君,万事不理,可太上皇并非昏君。奏疏可让太子代为处理,早朝却是必须皇帝本人到场的,他身子实在太差,上个早朝跟要他半条命似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太上皇遂决定退位安享晚年。 闻得圣上御口金言,内侍遂躬身趋步走上台阶,跪下呈上密报。李昭接在手里,扣掉封口的火漆,从信封抽出一叠类似奏疏又非奏疏的摺叠纸张,却是暗卫专用的秘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脸上一会子笑意盈盈,一会子又是怒气腾腾。 看得一旁的内侍心情也跟着瞬息万变。 “魏兴安,你说……这世上有鬼怪么?” “万岁爷……”被称作魏兴安,也即方才呈密报的内侍一脸便秘样,憋了半天才说,“应该是有的吧……” 李昭嘆口气,盯着魏兴安看了一会子,看得他都忍不住抬胳膊擦额上的冷汗了,才抿抿唇,放下手中秘疏,微微眯眼,似感嘆似回味的道:“若是真有便好了……” 昨晚,他又做了那个梦。梦到在一仙雾缭绕之处,他思了念了十六年的女子将一仙童般白胖乖觉的小娃娃放在他怀里,说:昭,照顾好我们儿子。然后便连一个回眸都没有,伴着羽衣彩带消失在缭绕雾气中。伸手去抓,明明抓住了一段衣袋,却转瞬间化作万千光点消失不见。 红儿,红儿…… 他一遍遍的唿喊,他想告诉红儿,他错了,他后悔了,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再去争什么皇位,只守着她,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山林也罢,都听她的。 可是喊破了嗓子也不见红儿回来。 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小仙童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色的小猫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跟小娃娃一样乖觉惹人疼爱。而小猫的模样,恰与那日宫外街道偶遇的小猫无二。 若是偶尔一次做个怪梦也便罢了,可短短不到二十天时间,他已经做了三次同样的梦,便是巧合也说不过去。 原本当日回宫,李昭已经派人打听过,偶遇车队是扬州巡盐御史府接姑娘回家,随行僕妇说小猫是她们姐儿养的。虽然他很喜欢那只小猫,但已经是有主的了,他堂堂九五之尊,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虽略有遗憾,只好放过此事不提。谁料当天晚上便做了那个怪梦,醒来只是摇头一笑,暗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除了更加思念梦中的女子,倒并未多想。 人都是多疑的,更何况皇帝。 接连又做了两次同样的梦,李昭便是想不多想也没办法。 难道那只小猫有什么来歷不成?难道慧儿託梦给朕? 因此今日醒来,他便一刻也等不得,立刻让人去查小猫的来歷。皇室暗卫的能力不是盖得,这一查自然查到贾府,何时出现,何时被林黛玉收养,遭过什么罪,受过什么苦等等一系列的方方面面,极尽详尽之能事。顺便又查出了贾府贪污受贿、官官相护、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十数种不法之事,都一项一项罗列的十分清晰。 第30页 看到密保中小猫日常逗人之举动,李昭不免好笑,再看到小猫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加上贾府重重不法之行为,又忍不住生气。 所以在魏兴安看来便是圣人老爷一会子笑一会子怒,喜怒无常了。 眼见主子陷入沉思,魏兴安识趣儿的悄悄换上一碗热茶,微微退后一步,默默侍立一边,整个过程一点子声音都没发出来。 李昭一拳不轻不重捶在案上,茶碗晃了两晃,魏兴安的身子也跟着抖了两抖。 “哼,这些目无王法的世家也该惩治惩治了,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再说黛玉,行了两日船终于到了扬州城外的一个小镇,眼见已经到了傍晚,天黑之前是进不了城了。李峰派人请示黛玉,是停下歇息一晚明早进城,还是不做停留直接星夜进城。黛玉刚听完丫头汇报,还没说话,便听外头高喊了一声:“是巡盐御史林府的船吗?” 立刻便有跟随的小厮高喊回话,一来一回喊了几声才知。原来对面正是林如海派来接黛玉的人,已经渡口等了两日,见今日来了两艘大船,离得远看不清船头站着之人的样貌,却能远远看见船只之豪华,非一般富贵之家用得起的,后面跟着的那只船上还停放着一辆马车,料想便是林家的船只,因此远远看见便喊了一声。 不多时,船靠岸,一个林如海派来的僕妇进来给黛玉行了礼,便道:“姑娘,老爷前两日派人过来时已经安排下住处。老奴临走前老爷一再嘱咐,说若是姑娘到的时候天色还早直接进城也无碍,若是天色晚了,务必歇息一晚再进城。虽说父女多年未见,十分思念,恨不能立刻见面,但姑娘的身子要紧,没得为赶这一点子路再累坏姑娘,便是老爷见了也心疼。” 黛玉站着听完,笑道:“既然是父亲吩咐,便歇一晚再走,劳烦妈妈跑一趟。”说着便命雪雁赏她一个荷包。 那老妈妈接了荷包,却并未退下,只是盯着林黛玉看,看得林黛玉怀中的小猫都有些炸毛的徵兆了。林黛玉第一时间感受到周航的变化,忙摸摸小猫的头安抚,一边看那僕妇:“这位妈妈还有事么?” 那僕妇“哎呦”一拊掌,曲了曲身子,笑着告罪道:“姑娘恕罪,姑娘走了这几年倒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比那画上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老奴一看见姑娘便捨不得离眼,冒犯姑娘了,真是该死!” 黛玉见这老妈妈虽略显粗鄙,倒有几分直率可爱之处,也不恼,掩着嘴给雪雁使眼色。 雪雁会意,便拉那僕妇出去,一边玩笑道:“妈妈,你办完你的事该走了,我们还要伺候姑娘下船呢。” 下处是一个极雅致的别院,黛玉住在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院子虽小五脏俱全,进门是一个屏障,屏障边植几竿翠竹,绕过屏障一个小巧花园映入帘中,开满了颜色各异的水仙花,有小池塘、假山、小河,还有一块草地,几只仙鹤在池边饮水,草地上是嬉戏追逐的两只小鹿,一条羊肠小径尽头是一个月亮门,边上洁白*粉墙上镂刻着各种造型的窗子,架子上挂着鹦鹉、画眉等雀鸟,穿过月亮门迎面五间正房,方是住处。 黛玉留心细看,处处皆精巧,虽不比荣府之雕樑画栋、华贵轩俊,却有清雅秀美之韵味,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黛玉方安顿好,用过晚饭,正要抱着小猫玩一会,却听得外面一阵嚷,正要派丫鬟问问是怎么回事。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迎面进来一个锦衣玉袍的俊雅男子。 第17章 见是一个男子闯进来,周航的第一反应是,跳下去,龇牙咧嘴伸爪子。 什么狗屁男人,出现在林妹妹面前都该挠! 黛玉却是怔怔的,愣了片刻,满脸孺慕,眼中早蓄起泪水。 “爹爹……”她失神喊了一声。 纳尼!这是……林如海?不是说林如海年近半百、病入膏肓吗,为毛,为毛看起来还是这般丰神俊朗、儒雅不凡?虽然鬓边已现银丝,但耐不住人家底子好,脸长的周正俊俏,身材也不错,又是一身长袍锦衣,瘦虽瘦些,却是俊雅风流满身书香之气。 怪不得能生出林妹妹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儿,原来林如海也是大帅哥一枚。 得知真相的周航迅速剎车,彼时他的两只前爪已经伸出去,此刻少不得再收回来了。但因情急之下收回来的结果就是急速后撤的时候一个不甚,没站稳,整个身子在地上翻了个滚儿。 黛玉一心都在林如海身上,未曾注意周航的动静,雪雁却是看得分明,不由“呀”的轻唿一声。原本圆滚滚的小猫凶神恶煞似的扑过去,分明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却在姑娘喊出爹爹的瞬间像是听懂了似的,迅速收回锋利的小爪子。怪不得都说姑娘养的小猫有灵性呢,果然与旁的大有不同。好笑就好笑在小猫究竟是小猫,只知伸爪子,不知收的时候要控制好力度,倒把自己摔了一跤,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毛茸茸的一团,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甩甩尾巴摇摇头,故作镇定,好似刚刚摔跤的不是他一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哎呀不行,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她这一喊,不止黛玉,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 成为焦点的某猫捂脸,雪雁你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下好了,爷的脸面…… 第31页 “胖胖,摔疼没?”黛玉唯恐小猫摔伤,也顾不得林如海在场,忙蹲下抱起小猫,检查一遍,见没什么外伤,才递给一旁的丫鬟嘱咐小心照顾,又向林如海道:“爹爹莫见怪,胖胖虽然调皮些,却懂事的很,且极通人性,他并非有意冒犯爹爹,只是护主心切把爹爹当成坏人罢了。” 林如海早知黛玉养了一只小猫,十分宠爱,今日一见,知必是这只无疑。 如此澄澈灵动的漆黑猫瞳,他还是第一次见,难怪女儿爱如珍宝。刚进来,看见一只小猫凶神恶煞的扑过来,伸着锋利的爪牙,眼中满是威慑,他心下倒真是一惊。虽小猫很小,只比巴掌大一点,料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眼中的坚定让人心惊。 这么小的猫就知道护主,林如海点点头,很是满意。 林如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女儿盼回来,原想着亲自至渡口接女儿回家,不想今日偏偏有公务缠身,推拖不得,只得仔细打发了人来接,安排好住处。虽是妥妥帖帖,但仍是放心不下,紧赶慢赶处理完公务得知黛玉已经下船住进别院,便饭也顾不得吃,骑了马便往城外赶,一心想早一点见到女儿。一路上思绪纷杂,想到女儿在贾府受的苦,又是悔恨又是心疼,暗道以后定要加倍的对女儿好,把她失去疼爱都补回来。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似有万千话语要对女儿说。 谁成想,真到了别院,却有些近乡情怯。 林如海几乎是脑袋一片空白的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到黛玉的屋子,看到女儿,鬼使神差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压下夺眶而出的眼泪,林如海的脸上几分欣喜几分苦涩,见到女儿自是欣喜,但看到一别三年有余的宝贝女儿瘦削的脸庞,便不由想起她寄人篱下的悽苦,心里十分不好受。直至黛玉红着眼圈喊了一声“爹爹”,林如海方如梦初醒,心内不觉也一阵酸涩。 父女二人都是满府衷肠,都不知道怎么诉说。出了个小猫的插曲,倒缓和了伤感气氛,父女俩顺势谈了几句小猫的事,到底是父女连心,很快便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事。 提起在贾府的生活,林黛玉只捡欢快的说,受过的委屈一概不提,免得林如海听罢再添伤感。林如海如何不知女儿的心思?往常每次黛玉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 “孩子,好孩子……”他伸手拍了拍黛玉的肩膀,喃喃道。 怪他,都怪他,若非他轻信于人,相信贾母信中拳拳爱护外孙女之心,觉得贾府会善待黛玉,也不会累她寄人篱下处处小心翼翼。想起往年收到京城来信,都是说黛玉如何和表姊妹们如何读书如何相处,如何一块赏花游玩做女红,唉,也怪自己大意,竟然没有派人查探一二。 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心机谋略自是不差。可能也是因为林家向来人丁单薄家风清正的缘故,府里没什么阴私事,自小父母亲人们都是相亲相爱。他纵有再深的计谋,也总是用在外面,从不对家人亲戚使。往日嫡妻贾敏在时,林如海常听她说母亲极疼她,甚至两位兄长且靠后,又听其说起贾府诸事,都是贾母如何疼爱小辈的话,料想黛玉此去吃不了亏,谁料想…… 想着林如海嘆口气,满脸疼惜的盯着黛玉,“玉儿,这一路可累坏了吧,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叫你。” 林黛玉摇摇头,“爹爹派去的人很周到,一路上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顶好的,还有我坐的那辆马车,又大又宽敞又暖和,一点不颠簸,比坐十六人抬的大轿子还舒适呢。所以女儿并不觉得累,倒是爹爹公务繁忙又为我操心,星夜疾驰而来,想是累坏了。” 说着便要给林如海磕头请安,林如海连道免了免了,黛玉道:“女儿远去三年,不能承欢膝下日日问安伺候,已是不孝。如今好容易见到爹爹,再不许我磕头,我心里更加不安了。” 说着便跪下拜了几拜,问了林如海的身子,又命丫鬟捧出前些日子给父亲做的大毛衣裳并几个鞋袜荷包,一一指给林如海看,又亲自服侍他穿起来瞧过。林如海略显憔悴的脸上满是笑意,穿上黛玉亲手缝制的大氅一阵暖意,又命下人将其余衣裳鞋袜都妥善收好,父女二人屏退众人坐下叙话。 周航也被紫鹃抱着去了厢房。 因不乐意与黛玉分开,周航瞅个机会跳下来,一熘烟跑进屋子,在黛玉腿边蹭来蹭去。 黛玉好笑的抱起小猫,嘟着嘴拽拽他微微翘起的尾巴尖,道:“胖胖,你又调皮,你想让我抱也行,老老实实坐好,不准动来动去叫来叫去打扰我和爹爹说话。” 追过来的紫鹃见此情景,停下脚步,侍立一旁。 周航抬头“喵”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黛玉好笑的给他顺顺毛,看向紫鹃,“累了一天,你去歇一会子罢。” 闻言,紫鹃躬身告退,林如海笑道:“这小猫,倒真是颇有灵性,这么小的一团,凶起来倒挺能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虎崽子呢。” 周航撇过头,埋首在林黛玉小腹处,留个毛茸茸的屁股蹲儿给林如海。 林如海也不在意,又问:“方才那丫头便是岳母给你的,叫紫鹃的那个?” 黛玉拜过父亲之后,她身边的丫鬟也都按着等儿一拨一拨给林如海磕头。林如海趁机挨个打量了一番,雪雁一去多年,虽然出落得越发像个大姑娘,然大段未变,林如海一眼便认了出来,果如先前派人查探的一般,越发会照顾人了。至于紫鹃,面上虽温柔敦厚,林如海却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她可是贾府的家生女儿,此次虽随黛玉回扬州,然其父母家人都尚在贾府。 第32页 “正是她。”黛玉素来聪慧,见林如海皱着眉,略有沉思,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想,遂道:“爹爹不知道,紫鹃虽然是贾府的家生女儿,但她自跟了我,便一心为我考虑,往日我受了委屈或是遭了冷落,自己不好言语,倒是紫鹃处处为我打抱不平。我虽不似爹爹目光如炬,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是看得明白的。临走前,大舅舅为我要来了紫鹃一家的卖身契,虽然紫鹃的父母尚在贾府,卖身契却在女儿手里,紫鹃也在女儿面前发誓,要跟女儿一辈子。” 说着便将近来大舅舅大舅母如何照料之事一一告诉林如海。 这点倒出乎林如海意料。他原当大内兄贾赦乃是膏粱轻薄之徒,不堪大用,却不料他竟是有肝胆有正气之人。倒是嫡妻频频夸赞的二房个个冷血薄情,置弱女于不顾。 既然紫鹃一家的卖身契已经在黛玉手上,林如海便没了顾虑,放下此事不提。 知道林如海办完公事便马不停蹄赶来,黛玉心下十分不忍,忙吩咐下人另置一桌饭菜伺候林如海吃下,见林如海面露疲色,鬓边已有斑白银丝,且咳嗽尚未痊癒,越发自责。 “好孩子,听说你快到了,为父天天都觉得日子有盼头,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风寒也差不多痊癒了,只偶尔咳几声,并无大碍。” 黛玉擦擦眼角,道:“虽如此说,爹爹累了一天,晚上又赶来看我,万一累病了,让女儿如何安心?不是女儿多嘴,爹爹以后竟是好好保养身体为是,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为了女儿而不顾自己的身子,乘着黑夜寒风就骑马出城。” 虽然被女儿数落了,林如海却觉得满心愉悦。 “玉儿说的是,为父以后一定好好保养身子。我还得活的长长久久,给我们玉儿撑腰呢。” 黛玉被他一句话说的破涕为笑,过了一会才问:“爹爹怎么找的这处别院,倒是十分雅致,比咱们在扬州的家也不差什么。我在京城呆了三年,也见了京城几处不错的园子,虽然个个华丽轩俊雕樑画栋,却都不如江南的园子有意境有韵味,像在诗中画中一般。” “哦?玉儿还记得咱们在扬州的府邸?” “怎么不记得?”黛玉仰起头,眉眼中满是欢快,“我记得咱们家里也有一个极精緻的园子,小桥、流水、假山、楼阁尽有,种着翠竹、兰花、木槿、茶花、梅、菊等花草,还有一个极大的锦鲤池,娘亲不许我一个人去锦鲤池边玩,小时候我最喜欢缠着爹爹带我去餵金鱼。对了,咱们家也养了几只仙鹤,红顶白羽,煞是惹人喜爱。正院的廊下挂了一熘鹦鹉架子,爹爹最喜欢其中的一只绿毛鹦哥,常常念诗文给他听,哪只鹦哥倒聪明,竟然能记得大半。” 说到最后,挑眉看着林如海:“爹爹,我说的可对也不对?” 小孩子记性差,黛玉走的时候才六岁多,又在京城繁华之地过几年,林如海还道她早将家中的布局摆设忘了大半,谁曾想她竟是记得清清楚楚,喜道:“玉儿说的果然丝毫不差。” 黛玉摸摸不安分在她膝上打滚的小猫,笑着仰起头,“爹爹,你还没说这别院……” 不等她说完,林如海笑道:“这原是我一个旧友的园子,他举家在京城为官,这好好的一个园子未免荒废了。两年前,旧友来信,说在京城安定下了,以后恐怕不会再回此地,托我将这处别院卖了。我见此别院极为雅致,若卖与一些土豪乡绅,未免糟蹋了,便索性多出一分的价钱,自己买下。此处距咱们一处田庄不过二三里路,倒也方便。” 黛玉恍然:“原来竟是咱们自家的别院。”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黛玉便催林如海尽快下去休息,明早还得赶路进城,她怕林如海的身子吃不消。 林如海好不容易见到女儿,倒是不忍那么快别离,转念一想,女儿已经回来了,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的是,倒也不在乎这一时。想到此刻也不由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好好保养身体,起码要给女儿找一个不错的人家,寻一个一心一意待他的夫君,看着她成婚生子方能安心离去。 否则,留下黛玉弱女子一个,无依无靠,便是做鬼他也安心不下啊! 想着,便起身离去,临走嘱咐黛玉也早点休息。 第18章 翌日一早,父女二人便共乘一架马车进城。 从京城一路至此都是雪雁、紫鹃二人陪侍黛玉在大马车上,如今添上林如海,雪雁、紫鹃免不得到后面马车上跟几个小丫鬟挤挤。行走时马车速度很快,却毫不颠簸,烧着炭盆,便是不穿大衣裳也不会觉得冷。林如海无比庆幸自己借了这辆马车,不然一路颠簸,好好的人都能累病,何况黛玉还自小体弱呢。 小镇距扬州城并不远,不过半日功夫便进城了。 扬州乃是江南繁华之地,虽不比京城权贵如云,却家家殷实,街上人烟阜盛商品琳琅满目,倒也十分可观。黛玉好奇的隔着纱窗往外望,街上叫卖的多是幼时常见之物,心下十分喜欢。 林如海见黛玉这等表情,便道:“玉儿想要什么,告诉爹爹,爹爹让人去买。” 林黛玉倒还真看上几样小玩意,都是小时候玩过只在江南常见京城没有的,多年未见,今日看见倒十分想把玩一二,便毫不客气的跟林如海说了。林如海立刻叫来李峰,隔着窗子吩咐几句,叫捡好玩的东西多多的买了来,回头一併送到姑娘院里去。 第33页 李峰答应一声,遂带了几个小厮去买东西。 这里林如海、林黛玉及众人一径坐车回了林府,安顿好黛玉方命人卸行礼。因临近年节,李峰进京的时候便带了京城几家故交的年礼过去,回来时各家都有回礼,加上沿途购买的各地土仪,零零碎碎装了二十多口箱子。贾府的回礼有四箱子,一箱布匹、一箱珍玩、一箱笔墨纸砚并书籍等物,还有一箱零零碎碎的东西,比照往年的例倒也凑合。贾赦另外给了黛玉两只箱笼,并两个极稀有的扇子。 旁的黛玉且都不理,只命打开贾赦给的两只箱子看。 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的是各种颜色的好缎子,另一个装的是一些九连环、扇坠儿、金珠、钏镯、玉佩、手炉、棋具等小玩意,零零总总,倒是耀眼生光。黛玉十分感念贾赦照料之情,又见他给了自己这么多好东西,想起自己之前对他的误会,不由心下自责,落下泪来。 林如海劝一阵,心里也十分感动。他中探花后虽然做过几年京官,但所交往的多是科举出身的世家子弟,与贾赦贾政来往并不密切,后来又是接连外任,来往就更少了,便是对贾政贾赦的了解也多是从贾敏口中得知。贾敏时常夸赞贾政爱读书,祖父十分喜爱,提起贾赦便没有几句好话,林如海虽与贾赦交往不多,却也是知道他所作所为未免下流些。如今听黛玉一说,比之贾政的迂腐固执,贾赦竟多几分肝胆义气,倒是十分意外。 对于近日他对黛玉的照料,自然是十分感激,暗中盘算以后定当有所回报才是。 正说着,李峰也打发两个僕妇送买来的东西来了。 林如海忙命搬进来,足足两口大箱子,里面装着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有是黛玉见过的,有是没见过的,远远超出黛玉说的那几样东西。 林黛玉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几样,没想到李总管竟买了这么许多,可是玩不完了呢。” 林如海道:“你都留着,玩不完便是送人赏人都使得。” 林黛玉含笑收下东西,开玩笑说这么多东西,可放到哪去。林如海便道:“这有什么愁的?你这小院十几间房子呢,不拒哪一间收拾出来做个小库房,什么东西放不下?” 黛玉捂着嘴笑:“还是爹爹有办法。” 暗中盘算,还得另收拾出来一间,作为书房。 恐黛玉长途跋涉劳累,林如海并未做多久便离开,留黛玉好生休息。 近日府内两房妾室有些闹腾,怕她们打扰黛玉清净,林如海还特命人传话,让她们两个这两日安生些,没事不要外出,尤其记得别去扰姑娘清净。紫鹃、雪雁等跟来的人也都赶了大半月的路,有些身子不好的未免看起来恹恹的,黛玉也让她们不必伺候,都下去好好休息两日,自己这里暂且由新拨来的几个小丫鬟服侍。 紫鹃暗中观察,见林家虽不如贾府人口繁杂,但下人僕妇个个手脚麻利,看着十分爽快,不似贾府阳奉阴违倚势欺人。便是总管内宅的李峰媳妇,也是处处笑意盈人,十分和善,对黛玉更是恭敬有加。不似贾府,但凡是个年纪大些的嬷嬷、管事,便处处在哥儿姐儿面前拿乔,说些有的没的不堪入耳的话。 这方是贵而知礼之家,难道就为着年长些,伺候过长辈主子,就把年轻主子不放在眼里不成? 王嬷嬷回到阔别已久的扬州林府,不必在看贾府众婆子的脸色受她们的气,颇觉扬眉吐气,这两天走路都是高高昂着头。雪雁比林黛玉大上三岁,离扬州的时候便已经十岁了,对故土自然也是十分依恋,她如今虽然还小,但因在林黛玉身边伺候,众丫鬟也都十分恭敬她,何况很多都是当初就在一块玩的,不两日便都熟识了。雪雁不时拉着紫鹃跟一些女孩子一块说话玩闹,她们倒也不排斥紫鹃是贾府来的,众人相处倒出乎意料的和谐。 三日后,林如海见黛玉气色越发红润,料她已经歇的差不多了,便命李峰媳妇将各府送的一些年礼单子给黛玉看,学着理家管事。黛玉年纪也不小了,别的女孩子像她这个年纪早由母亲带着应酬交际、学些管家的本事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以后势必会嫁进权贵之家做主母,这些都是基本的生存本领。 李峰媳妇先将各处管事叫至议事厅,一个个指给黛玉看,并且说明哪人负责管哪处,哪人跟哪人有什么亲戚什么的。 黛玉冰雪聪明,听了一遍已记了个大概。 众人退下,李峰媳妇又给黛玉说一些扬州的仕宦之家及几个大些的盐商。好叫黛玉记在心里,以后见了不至于蒙圈。这些扬州的体面人家平日常有些礼尚往来,尤其是内宅眷属,常搞些聚会赏花游玩,黛玉年已十岁,以后少不了参加这样的应酬。 忙了半天,至午饭前,黛玉百无聊赖的趴在案上,用手去摸周航的耳朵尖。 “胖胖,实在没想到管个家这么累,早知道我就该跟爹爹多讨几个人来。” 周航正趴在桌子上拨弄一个红色的小绒球,闻言仰起头瞅了黛玉一眼,“喵呜”叫了一声。都说猫儿喜欢毛茸茸的小球,黛玉知道后便命人做了许多,周航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玩。比如像今天,黛玉一刻不停的处理家事、见各处管事、安排人准备年礼忙东忙西,他总得找点乐子。 第34页 正说着,听得王嬷嬷兴沖沖的跑进来,喊:“大喜,姑娘,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黛玉见她跑的气喘吁吁,忙命丫鬟挪凳子给她做,又问:“到底是什么大喜事,值得你这么着?” 王嬷嬷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接过雪雁递来的茶水呷上一口,道:“委实是件大喜事,我刚到外面去,听得小么们们奔走相告,说京城传来圣旨,咱们老爷升官了,虽仍是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但品级升了一等,如今挂的是正二品的衔儿,可不是一件泼天的大喜事吗?” 盐课御史总管江南盐政,两淮又是主要产盐区,职位重要,非帝王亲信不能担任。因此巡盐御史虽是正三品官职,歷来便有加衔,从前林如海身上便挂着从二品的衔儿,这次又升一级,可见他虽为上皇旧属,却也极得新皇信赖。 黛玉听说,才知道是林如海升官,心下自是欢喜。 王嬷嬷笑道:“一会子该有吵喜的小子们来了,姑娘好歹准备些赏封儿,别让他们回头说咱们府上小气。” 所谓吵喜,便是报信的人前来恭贺讨赏。黛玉便忙命准备上等赏封儿,又命人叫来李峰媳妇,吩咐她记下,老爷高升,府里大小丫鬟并管事、僕妇、小子们每人赏半个月月钱,再请一班小戏,在花园子里唱两天,好生热闹热闹。 这日林如海回家,黛玉先贺了喜,又问林如海今日身子感觉如何,又咳嗽了不曾。 看着黛玉关心的面孔,林如海满心熨帖,笑道:“玉儿放心,我已好的差不多了。”说着便命人搬来一个箱子,道:“圣人赐下些东西,玉儿瞧瞧,看可有喜欢的没有,想要什么就留着。” 箱子里金的、银的,还有许多西洋大珠,耀眼生光,黛玉一概不瞧,只拿起一个毛茸茸的小球在盯着看了看,心下疑惑,这不是胖胖爱玩的绒球吗,圣人如何赐下了这个东西给爹爹? 林如海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圣人赐下这么个毛球球是何意,既不珍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哪里知道圣人老爷在京城偶尔周航后便上心了,这个小球球就是赐下来给小猫玩的。 想不通的林如海索性不想,暗道指不定是整理箱笼的小太监贪玩,不小心掉进去的呢。 想着,林如海指着箱笼中的一块玉对黛玉说:“这块羊脂玉倒是上品,改日请个技艺高超的匠人雕了极雅致极好看的花样来,再打上络子给你戴着。”说着又指着另一件东西,“这块松花石雕灵芝纹砚台也是极好的,正好你也喜欢挥毫弄墨的,普通的砚台多少有股子难闻的气味,写出来的字迹也不厚重,这块御赐的自不比那些俗物,你用倒好。” 眼见林如海一件一件的好东西都挑出来给黛玉用,他自己道没剩下几样了。 黛玉笑道:“罢了罢了,爹爹,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余下的爹爹留着用。” 林如海这才略有遗憾的命人收了箱笼,细细问黛玉家中事务可还能顾得来,若是顾不来尽可多多的交代管事、婆子去办,别累着自己。 黛玉自然都一一答应。 却说扬州城各大小官员及有头有脸的盐商,闻得林如海又升了品级,都暗暗将已备好的年礼又加重了几分。倒是许多已经提前送去的都暗暗懊悔不已,当官的是想着林如海如此的圣人看重,若是得了他的青眼,在专折密奏时偶尔提上那么一两句,以后可不飞黄腾达?盐商们在林如海手底下讨生活,更是小心翼翼,唯恐礼送的薄了被别人比下去。 扬州盐商之富,天下闻名,往日那些富商大贾们就喜欢炫富攀比,虽然林如海办事一向秉公执法,并不以礼物薄厚而厚此薄彼,但盐商自己便有一番比较,谁都不想落下面子。 这日黛玉用过早饭,便至议事厅听众管事媳妇们回事,正说着,便有盐商大户高家送年礼来。黛玉结果年礼单子一看,吓了一跳,你道上面写的什么? 黄金一千两,西洋大珠一百颗,锦缎一箱,雅青宝石一对,翡翠石榴一个…… 另有许多珍玩,还有投林如海所好许多真迹字画、孤本书籍。许是听说黛玉已回扬州,还有两箱子各类小巧玩物,点名是送给巡盐御史千金的。 粗略合算,其价值不在五万之下,林黛玉何曾见过这么送礼的?虽说两寿三节收礼不算贪污,但若数目过于巨大传出去终究不好。一时竟不敢收,一面命人款待送礼的几个男女僕从,一面打发人拿着礼单子去告知林如海,讨他的主意。 林如海接过礼单子一看,沉吟一笑,提笔写道:女儿莫怕,收下便是。随即命家人火速送回,交给黛玉。黛玉见林如海如此坦荡,料不会有事,便大大方方的收了。 岂料这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的几天日日有人送年礼,多的时候一天好几家,数目虽比不上高家,但也都不少。林家虽然也有回礼,但出去的少进来的多,加起来倒有一二十万的进益。 林黛玉按林如海的意思,都锁在库房里,一样都没动。 至除夕这日,林如海便带林黛玉并几个心腹之人进库房,仔细清点一遍,写成册子,连同密折一起六百里加急送进京城,呈至御上,并称愿将所收年礼折变成银子捐给朝廷。 虽说三节两寿及冰炭孝敬是官场默认的灰色收入,不必上报圣上,但林如海不缺这些,更不想让圣上猜忌。盐课御史掌管朝廷过半的税收,责任重大,皇帝岂会不暗中派人看着?便是他不说,皇帝也知道他收了多少礼。与其让别人调查了密奏,倒不如他自己坦诚相告,自己留这么多银子也无用,林家的家产他和女儿一辈子也花不完,捐给朝廷还能惠及国计民生。 第35页 林如海原是太上皇旧属,之所以能復得新皇信任,除了清正廉明忠心为国外,还因他一向比旁人小心谨慎些。他忠君,忠的并非某一个人,而是忠的大义,忠的国家。太上皇当政时他对太上皇忠心不二,今上登基他照样忠心耿耿尽忠职守。 他忠的是百姓,为的是国家。 当今圣上并非昏君,自然知道林如海这种才是真正的文人傲骨,可堪大用。 京城距扬州千里之遥,便是快马加鞭,密奏也得过几日才能送到京城。 且说林府已经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了。 是夜,府门内外挂了各色彩灯,厅内置了酒席,林如海坐主位,黛玉坐在林如海下首,余者李峰媳妇领着中僕妇丫鬟一拨一拨的在厅内磕头,李峰带领外头的管事并小厮们在厅外磕头。黛玉早命人准备了许多金银锞子,并许多荷包、璎珞等物,赏给众人。 一时摆上酒席,黛玉同林如海相坐守岁。 周航不开心,他真的很不开心! 林妹妹自回了家,天天忙东忙西,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跟他说话了,竟然没有发现他这两天嗓子有些不舒服。 打了个喷嚏,周航揉揉不自觉流泪的眼角,满脸郁卒的甩尾巴。 “胖胖,怎么了?”黛玉抱起小猫,摸摸猫鼻子,感觉有些微微发烫,不由大惊,林如海见她面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黛玉道:“这两日胖胖便有些恹恹的,我看他胃口不错就没在意,别是着凉了吧?” 第19章 说完之后,林黛玉越想越像那么回事。 林如海见女儿实在有些着急,便道:“小猫太小,不管有没有着凉,多注意点自然不会有错。” 林黛玉深以为然,于是命雪雁、紫鹃等拿她早命人准备好的毯子、锦褥,厚厚的铺好,再用毯子一裹,裹得跟个小襁褓似的,抱着守岁,看的一旁的丫鬟僕妇捂着嘴笑。 周航郁卒,我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有点上火,我没感冒没感冒,不用裹这么严实。 屋里本来就暖和,不用这样吧。我热…… 可惜他尚不能口吐人言,在场没人听得懂,此时此情,又不能给黛玉写字。 于是,周航在小被子里拱啊拱钻啊钻,用湿漉漉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时的瞟黛玉一眼。 那小眼神里满是委屈和哀怨,看得一旁伺候的丫鬟也于心不忍。 林黛玉安慰性的摸摸小猫的头,周航对此似乎不太满意,慢慢伸出爪子拍拍林黛玉的手,“喵喵”叫了两声。林黛玉听出他的嗓音与平常有些不同,似乎沙哑了些,不由仰头对林如海说:“我瞧胖胖是病了,爹爹可知道哪里有给猫狗等小东西治病的大夫,好歹找一个给胖胖瞧瞧,别越拖越严重了。” 林如海道:“这大节下的不好找人来,好歹挨过今晚,明天再请人。” 林黛玉点点头,餵小猫喝些热水。 长夜漫长,林如海怕饿着黛玉,早命人准备了几样精緻点心并许多果脯,此刻命人端上来。刚巧林黛玉也饿了,随手捻起一块山药糕,正要往嘴里放,小猫突然叫了一声,眼巴巴的盯着她手中的点心看。 黛玉少不得掰下一小块餵进他嘴里。 享受了美女餵食服务的周航心情十分不错,要是猫的味觉别这么坑就好了。以往他最喜欢吃甜的咸的东西,可是变成小猫之后这两种味道都不大体会的出来。认命的哀嘆一会子,周航从小被子里露出半个身子伸着爪子抓黛玉拿着的手帕子。黛玉伸过去又抽回来,故意不给他抓到,小猫似是抓不到不罢休,一下一下的伸爪子去够,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 林如海看着亦是含笑不语。 开始的时候众人精神还好,待过了半夜,不觉得便睏乏起来,有几个小丫鬟倚着门框打起瞌睡。林如海见黛玉也困了,便催她到小榻上歇一会儿,黛玉不肯,倒提议要跟林如海下棋。 林如海一听也来了兴致,忙命丫鬟摆上棋盘,父女二人对坐弈棋。 不知不觉天边已现鱼肚白,远远传来一声鸡鸣,预示着新年的到来。众丫鬟们你推我我推你,都说新年到了,要给老爷姑娘拜年。周航本已经睡着了,被这一通嚷吵醒,窜出小被子,双腿一使力,跳上棋盘,尾巴向上,喵喵的沖黛玉叫。 林妹妹新年好新年好! 黛玉好笑的把他抱下棋盘,放在炕上,然后方给林如海拜年,得了八个吉祥如意的金锭作压岁钱。一时下人们都来给林如海、林黛玉拜年,林如海出去受了众人的礼,林黛玉尚小,恐受不住,只道一声免了把赏钱发下去完事。 林黛玉熬了一夜,十分睏乏,交代好诸事便去补觉。 林如海却是换了见客的簇新衣裳,准备接待前来“贺节”的扬州官员及盐商。 所谓“贺节”虽说是相互祝贺拜年,但在官场中多是下位者给上位者百年,上位者去下位者家里拜年的少之又少。林如海任着正三品的盐课御史,头上又挂着正二品的衔儿,明摆着深受皇恩位高权重,在扬州城可谓是独一份。因此,多是来林府拜年的官员和客商。 外头如何拜年如何招待林黛玉一概不知,此刻她正抱着周航小猫睡得正香。 再醒来,已是日中时分。 感受到脖颈间又毛茸茸的触感,睁开眼,果见小猫又缩成一团窝在她肩膀处,小尾巴搭在她脖子上。黛玉摸了摸毛茸茸的一团,周航的小屁股拱了拱,抬起朦胧的睡眼瞟了黛玉一下,仍旧闭上,舒展身体,整只猫趴在林黛玉脖子上,还伸出小舌头在林黛玉下巴处舔了舔。。 第36页 “呵呵,痒……”林黛玉本来还是睡意朦胧,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他整的没了丝毫睡意。 她把小猫往胸口处抱抱,摸摸猫鼻子,身上也摸一遍。小猫浑身暖融融的,被抚摸还舒适的叫了一声,嗓子清脆慵懒,不復先前的沙哑,似是恢復了不少,想必已无大碍。 不知爹爹有没有请兽医来家,想着不觉抱着小猫下床。 紫鹃坐在外面房里用小锤子砸核桃,见她出来,便忙放下手中的锤子、核桃等物,笑着起身道:“姑娘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说着便命小丫头打水、拿巾帕、脸盆等物,伺候黛玉洗漱毕,才笑着扶黛玉坐下,问:“姑娘吃核桃不吃?” 林黛玉见她已剥了一盘子的核桃,都齐齐整整的摆在小瓷盘子里,便问:“好端端的,剥它们做什么呢?” 紫鹃道:“昨儿我听李奶奶说,姑娘小时候最喜欢吃核桃酥、琥珀核桃等零嘴儿,横竖我也无事,便剥些核桃打发小丫头送去厨房,让他们做好送来来给姑娘尝尝,岂不好?” 黛玉没想到昨儿李峰媳妇随口一说,紫鹃这丫头道记在心上了,笑道:“亏你有心,既如此,索性叫了小丫头子们一起来剥,岂不比你一个人快些?” 说着四下一看,只有两个小丫头在门边坐着剪花样子,不见雪雁,便问:“雪雁去哪了?” 紫鹃已去招唿众丫头一块进来剥核桃,听见黛玉问雪雁,不由抿嘴儿一笑道:“雪雁还睡着呢,刚我还和几个小丫头打赌儿,看雪雁几时能起来呢?” 一语未毕,只听雪雁在外面笑道:“谁说我还没起呢!” 紫鹃笑着对那两个小丫头说:“瞧,我可赌赢了!” 说着雪雁已掀帘子进来,给黛玉行过礼,瞥了紫娟一眼,道:“紫娟姐姐,你起来怎么也不叫我?” 紫娟便伸手要捏她的脸,“你这丫头好没良心,我叫你你不起来,如今倒怪上我了?”雪雁笑着一侧脸躲了过去,回头一吐舌头,道:“我说怎么迷迷煳煳听到有人叫我,我还当是做梦呢,原来竟是真的,倒是我错怪紫娟姐姐了,该赔罪才是。” 说着当真起来作揖,紫鹃也忙起身扶住她,连声说使不得。 黛玉看看紫鹃,又瞧瞧雪雁,掩着嘴笑。 彼时几个小丫鬟齐动手,已经又剥了一盘子核桃仁。黛玉抱着小猫坐下,因问紫鹃等人老爷可让人请了兽医来。紫鹃笑道:“倒是请了一位兽医先生,因姑娘和胖胖都睡着,奴婢安排他在外头偏厅上候着了。既然胖胖已经醒了,竟是尽早打发婆子抱去给医生给瞧瞧,若真是着了风寒,及早开些药治治才好。” 黛玉深以为然,便命王嬷嬷亲自抱着去给兽医瞧。 一时瞧过之后,王嬷嬷回来说:“先生说了,胖胖并不是着凉,许是吃了过咸的东西上火,这几日饮食清淡些注意保暖便是。” 闻言,黛玉十分自责,一面命丫头开箱笼拿碎银子打赏医生,一面吩咐厨房以后给胖胖炖鱼时不许放盐,这几日要清淡为主。 对此周航倒没什么,不放盐就不放盐,横竖他这味蕾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黛玉看了一会小丫头们剥核桃,见外面日头正好,便命人搬了小榻歪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周航带来的几只大猫也在院子里玩,见林黛玉抱着周航出来都围过来远远的沖周航叫。 黛玉拍拍趴在她膝盖上伸懒腰的某猫,示意他可以下去玩一会。 周航回头瞄了黛玉一眼,跳下去,昂首阔步审视领土般走过去,几只猫便围着他喵喵叫,很有些俯首帖耳的样子。几只猫诡异的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便都向周航叫了一声,各自跳上墙头消失了。 林黛玉招招手,示意小猫过来,捏着他的耳朵尖说:“胖胖,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周航把头往黛玉肚子上一埋,装死。 我就是派种小弟去打探一下今天外面来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对林家不轨的,我才没有做坏事! 几只猫傍晚十分才陆陆续续回来,将各自打探的消息告知周航。 原来今天来的不少人都怀着鬼胎。 比如知府大人频频跟林如海套近乎,其实是想打黛玉的主意,他的嫡长子今年十六岁,刚考中秀才,听说林如海的独女林黛玉已回扬州,便想探探林如海的口风,看两家能否结成秦晋之好。还有那些大小盐商们都想从林如海身上捞好处,有想低价多弄些盐引子的,也有想逃税漏税企图少交些盐税银子的。 周航暗暗握拳,有小爷在,你们一个也别想得逞! 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林家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官场上的事林如海自有分寸,若是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了,他也当不了这么多年的巡盐御史。 但是内宅阴私非林如海所长,万一出点纰漏,可是致命的啊! 想着,周航便吩咐现下手里的几只猫,尽快联络更多的猫,尤其是在林家生活多年对林家情况比较熟悉的,打听清楚林如海的身子不好到底是何原因,仅仅是他根基不好,还是着了什么人的毒手。 第20章 大年初一这日林如海忙着接待宾客不得闲,林黛玉心疼他大病初癒就这般劳累,早早命人备下晚饭,亲眼看着林如海吃过晚饭,催他早早休息。 第37页 自初二始,便是各家请吃年酒。 林黛玉接到许多帖子,有去的也有不去的,忙忙碌碌不觉已到初六。 林如海这日也得闲,恰逢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恍若暮春,正和黛玉在院子里置了桌椅下棋,忽有下人来报,“九爷来访,已在正厅等着了!” 林如海忙放下棋子,嘱咐黛玉几句,便匆匆回主院换衣裳见客。 黛玉心里疑惑,暗道:这几日来往的宾客委实不少,也没见爹爹这般郑重匆忙,往往都是让下人先在厅里奉茶招待,他自己倒不紧不慢细细吃完一盅茶或是下完一盘棋才去的。不知这九爷是何人,竟让爹爹这般重视,甚或是恭敬,一盘棋不待下完便匆匆起身,还特意换了衣裳再去,想来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倒是黛玉身边的几个二等丫鬟打小生活在林府,知道的比林黛玉多些,遂道:“说起这位九爷,我曾远远的看见过一回,倒是一个极风流雅致的人物,穿着墨绿色刻丝鹤氅、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端的是凤表龙姿、俊逸超凡,那满身的雍容气度,全扬州城也只咱们老爷能比其一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这位九爷是老爷的故交,姑娘回来时坐的那辆马车便是老爷同他借的,据说天下间只此一辆呢。” 闻言,黛玉暗自点头,心想:能让爹爹如此重视之人,定然不凡。 正凝眉思索,突然觉得手背上一凉,却是小猫的爪子按在其上。不由忙拉回思绪,望了小猫一眼,见小猫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心头一热,似一股暖洋涓涓流过,便伸手将小猫捞在怀里,摸摸小爪子,有些冰凉之感。暗道虽然日头正好,但时值初春时节,虽不比冬日寒风刺骨,天儿终究尚未彻底转暖,太阳能照到的地方还好,照不到的背阴之地仍然十分寒冷;胖胖身小体弱,恐受不住这阴寒之气,遂忙抱着小猫往屋子里走。 谁料小猫这会子竟不听话,从她怀里跳下来,跑到院子里接连“喵喵”不停。 “胖胖,回来!”林黛玉站在门槛前喊,“听话,外面冷,着了风寒可不是玩的,有你的苦汁子喝。” 看着自己的几个猫小弟从四面八方越墙而来,周航叫了几声让他们排排站好,回头沖黛玉讨好的一叫。黛玉倒觉得好笑,看着一只肥硕的大猫对周航毕恭毕敬,心中隐隐有几分自豪之感。恐怕望子成龙的父母念了几十年盼了半辈子,当真盼到儿子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也不过是这种感觉吧。 原来胖胖不肯回屋子是觉得闷了,想找几个小伙伴玩,这有什么,她又不是不许他跟它们来往。 想着黛玉便道:“胖胖,让你的小伙伴一块进来吧。” 话音未落,周航突然一个跳跃,扑倒黛玉身上,小爪子紧紧抓住黛玉的衣领子,喵喵叫个不住。旁边的几个小丫鬟见小猫突然跳起来,还危险的眯起眼,耳朵朝后抿着,背拱起,毛髮根根直立,眸子里似乎透出兇狠之色,突然扑倒黛玉身上,都吓了一跳,唯恐伤到黛玉,忙七手八脚的抢上去想把周航拽下来,暗道畜生再通任性终究是畜生,姑娘养了它这么久,处处小心照料,他竟然说袭击就袭击,毫不顾惜主僕之情,未免让人寒心。 周航这下真炸毛了,“啪啪啪”拍下去几个伸过来手。 黛玉忙双手护住周航后退一步,道:“且慢,胖胖没有要伤我,他只是不想让这几只猫进屋子而已。” 黛玉冰雪聪明,众人的表情动作,她如何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这倒是误会一场了,胖胖虽然跳起来的时候看着兇狠了些,却注意着力道呢,并未伤她分毫。她第一次见周航心里就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后来更是日夜相伴,不曾分开,彼此相知甚深,有时无须过多交流,一个眼神便知彼此的心意。 周航凶神恶煞的扫过众丫鬟一眼,威胁的伸伸爪子,那意思显然在说,再打扰小爷办事,小爷就不是只拍,当真就挠了。 黛玉猜的不错,他是不想让这几只猫进屋子。 这几只猫之所以被他选为心腹,乃因其生性兇勐有领导力,比一般的猫强上几分。既然兇勐,便喜欢捕猎,捕的自然是老鼠,他倒是限制过不让它们抓老鼠,结果连续多日这几只猫都恹恹的,后来索性不管它们,但是命令禁止不许带着满身的鼠臭味进黛玉的房间。黛玉卧室里舖着地毯熏着薰香,煞是清新好闻,周航可不想让它们破坏。 这样,既有周航每顿提供的鱼,又有各猫自己捕获的宵夜,倒是个个在肥硕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它们倒也听话的很,每次都是隔着窗子叫,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别看猫儿虽小,合理利用起来用处大着呢。短短几日,原来的几只猫小弟已经收伏了林府方圆五里之内的数百只猫,打探起消息来比明代特务机构锦衣卫都快的多。原来林如海常年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果然并非天生体弱,乃是早年被人动过手脚,坏了根本。如今作案那人已被灭口,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便免不了有些蛛丝马迹,顺着蛛丝马迹,总能找出幕后真兇。 周航寻思要尽早找个机会跟林黛玉说明,还要来个大清查,看府内还有没有手脚不干净之人。 这次他又叫众猫来,除了严密监察府内众人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打听打听这位九爷的身份。林如海向来淡薄,又位高权重,满扬州城还真没有能让他小心谨慎招待之人,这位九爷是唯一的例外。周航在21世纪,在各博物馆、景区见过许多古代皇帝的御撵、马车,也没有那般巧夺天工的。 第38页 那样豪华精巧的马车,乃是非一般富贵之家可以拥有的,不然林如海何必再三的求了九爷,借他的马车,自己做一辆岂不更好? “如海,听说你又升官了,可喜可贺!” 厅内,一儒衫男子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把盖碗放于案上,捻须笑道。 林如海遂敛了眉眼,做一番谦逊之辞,因问九爷今日可游了什么古蹟名胜。二人一来一回倒说了好些话,九爷想起前些日子林如海借马车事,遂道:“早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就生在花朝节,出生当日林府万花齐开飘香十里,世人都说此女不凡,你也是如珠如宝的护着。你我自小相识,既为知己,也算是故交,你长我几岁,令爱叫我声叔叔也不为过。怎么,今儿可否让我这个叔叔见见侄女儿?” 第21章 林如海忙起身作揖道:“九爷抬举了,小女蒲柳之姿,且又十分笨拙不识礼数,没得让九爷笑话,倒是不见的好。”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黛玉年逾十岁,已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虽为小辈,自家亲戚见见倒还罢了,至于旁人,很该避讳些。虽然这青天白日,又有自己和许多丫头婆子在场,清清白白不怕什么。但保不住哪个嘴角不严的丫鬟婆子传出去,再给那些猥琐下流之人听了,传出不好的话来。他待女儿如珍似宝,自然一点子对女儿不好的谣言都要扼杀在摇篮中,不让其有机会发芽生根,甚或长成遮天大树。 不然,届时委屈的不还是自己女儿? 九爷虽不知只这瞬间功夫,林如海已思绪万千,却也知道他顾虑什么。 “如海你一向自在洒脱,不似那些读死了书的,很不把那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打小将女娃子做男子教养,怎么竟日竟如此扭捏?一点子小事你倒思前想后,却有几分迂腐,倒不像你了。” 说完便拿眼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见他说出此话,显然明白自己那些“蒲柳之姿、笨拙不识礼数”的话不过是推脱之辞,为的便是不让他见黛玉罢了。今被其当面道破,再说些自谦自毁之话未免显得虚伪,不由拱了拱手,实实在在施了一礼,索性也不绕弯子,把话挑明了说。 “九爷明鑑,倒不为别的,闺阁女子不便与外男相见,恐有不好之传言。下官半世只得此女,虽不如别家的孩子生得齐整,下官心里却是爱得很,自然要为她考虑的长远。先前因为下官的失察已经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下官早已暗暗发誓,以后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委屈,那些不好的名声更不敢让她沾染丝毫。” 说完又是重重一揖,“九爷恕罪,下官不敢冒险。” 一席话说完,那位九爷倒笑了。 “如海啊如海,你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 林如海微微愣了愣,倒:“这话如何讲?” “世人有七出五不娶,七出且不说,单说说这五不娶。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令爱幼年丧母,你又未有继室,乃丧妇长女是也,一般人家多多少少有些忌讳,便是旁人羡于你家权势主动攀附求婚,心里未必就没有芥蒂,到时候终究是委屈了令爱。当初你之所以送令爱去京城投靠外祖,除了扬州形势波谲难以预测外,恐怕还有委託外祖母教导为日后打算之意。” 一席话说得林如海变了颜色,连退几步,跌坐在圈椅上。 此话正击其痛处,丧母长女便一定教养不足不堪求娶么?最开始说这些话的人也太武断太无情了些,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这些话自然不费什么力气,却不知葬送了多少妙龄女孩的终身,他们的家人岂不心疼?他纵然知道女儿千好万好又如何,奈何世人迂腐,难保别人不会议论?前番扬州知府暗示有意要为长子求娶黛玉,何尝不是如九爷所说是看上他林家的权势财产,如此富贵眼势力心之家黛玉过去必然不会如意,因此他只做听不懂,实则委实看不上这一家。 难道为了黛玉真就续娶一良家女子做继室不可? 如今他年近半百,身子又不好,早无风月之心,真娶了来岂非害了人好好一个姑娘家?倒是听说有不少人续室娶的是丧夫寡妇或是被休弃的妇女,但那都是贫寒之家平头百姓,真是一个宦官世家娶那样一个女子还不被人指着笑掉大牙,届时沾亲带故的男孩女孩恐怕都会成为世家大户的笑柄,何来谈婚论嫁?因而,此法是万万不可行。 正思绪间,只听九爷又道:“我倒有个两全之法。” 林如海见他轻摇摺扇,唇角含笑,如沐春风般的缓缓道来: “我倒不是无缘无故就要见你女儿。实则小时候我曾抱过她一回,虽则彼时那女娃娃不过一两岁的年纪,但粉妆玉琢,戴着珍珠攒顶的小帽,穿着大红对襟羽纱袄儿,一双笑靥,巴着我的脖子叫叔叔,委实可人疼的紧。当时我便说要认了当干女儿,可巧边疆战乱仓促之下匆匆辞别,此事也便搁浅,今儿我可是来兑现诺言来了。恰好我身边尚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当年都曾在太后身边做过女官,很有几分体面,便赠予令爱做个教养嬷嬷。我既得了个可人疼的女儿,令爱在教养上也不会为人诟病,岂不两全?” “这,这……”林如海愣了愣,眉头蹙的老高,半晌突然展眉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小女高攀了。”这位爷一向快人快语,最不喜官场中迂迴曲折的说话艺术。深知其性子的林如海自然也是言语爽利的答应着,并未谦让推辞,心里却委实的感激。 第39页 九爷身份尊贵,十分得上皇和当今圣上疼爱,有他护着,黛玉吃不了亏。 何况有了宫里的嬷嬷教养,还是曾在太后身边的女官,黛玉在教养上也便无人能挑出什么刺。况且他年近半百,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虽然暗暗下定决心好生调养,定要看着黛玉成家才能撒手。奈何世事无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中也常常不能安生,唯恐一朝撒手人寰留黛玉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人照料,不知会落到何种境地?届时,便是林家有百万家财又如何,她一介女子,不能承继宗姚,只得分一部分财产作为嫁妆,再有贾府那样的亲戚惦记、打劫,落到黛玉手里的能有几分? 有了九爷的帮扶,便是真到了那一日,黛玉也算有个依靠。 九爷哈哈大笑道:“是我讨了便宜,白得一个好女儿。”说着便斜觑一眼,挑眉道:“如此,可该让我见见干女儿了吧?” “该见,自然该见!”说着林如海便打发下人去叫黛玉。 林黛玉莫名其妙的换了身簇新衣裳至厅上见客,一路上思绪白回千转,暗道:虽不知这九爷是何方神圣,但他终究是男客,论理儿不该我见,不知为何爹爹倒要叫我过去?一面走一面想,想到最后也便释然了。既然他是爹爹的故交,也便是我的叔伯辈,既是爹爹要我去见,我便去见见又何妨,横竖爹爹不会害我便是。 想着,不由略略加快了脚步。 江南的冬天比北方暖和些,杨柳吐芽也早,沿着一条蜿蜒鹅卵石小径一路走去,两边杨柳吐绿,迎春花也开的绚烂,阵阵暖风袭来,黛玉突觉日子过得比想像中还要快些。突然脚下一沉,黛玉低头一看,一只棕色小毛球正扒拉着她新换上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往上爬。猫儿腿小爪子更小,又恐伤着黛玉不敢伸出小尖爪使劲儿抓,却用小肉垫抱着黛玉的腿往上攀,爬一步退两步,爬了半天还在黛玉脚边没上去,那动作跟人爬树时的窘态差不离。 到最后,索性也不爬了,自怨自艾的往地上一蹲,摊着爪子,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黛玉求抱抱。 原本安排小猫在房里等她,见到小猫不听话追来有些生气的黛玉,见他这般倒憋不住先笑了。 “喵~” 周航一甩尾巴,扭过头,一副本喵生气了的表情,耳朵却直直的竖立,微微朝后方倾斜,还一颤一颤的听声儿。站在他屁股后面的林黛玉硬是从那傲娇的背影中看出几分委屈来,原想不理他,好好杀杀他的性子,免得有事没事闹脾气,奈何理智上虽如此决断,心头却极为不忍。终究还是走过去,抱起小猫,在头顶一摸,道:“胖胖,今日来的是贵客,你要跟着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切记听话些,不许乱叫,没我的允许更不许乱跑,免得惊扰贵客。” “喵喵~”化身小猫的周航趁机蹭了蹭,软了身子,埋首在黛玉胸口。 这九爷不知是什么来头,一干猫小弟都查不出其身份。诡异的是对方一来就要见黛玉,古代可是讲究男女大防的,便是自己家的成年长辈见未出阁女孩子都不是那么随意,何况外人?他可不放心黛玉一个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点开我的文文。 新文已开:[综红楼]重生后黛玉发现她被坑了 附文案: 林黛玉死了,被贾府那帮子人逼死的。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找齐三棵仙草就能助她重生,报仇雪恨、了却遗憾、无风无浪、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于是林黛玉勤勤恳恳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寻找仙草,歷经重重为难,终于得偿所愿。 然后,才发现:不对,这根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什么无风无浪、安安稳稳,都是骗人的吧,她分明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存稿文,红楼之首辅家的小娇妻,望支持: 多年后尊荣满身的黛玉回忆起她和陆离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失恃未久的她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孑然的一株兰花儿,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别怕,有我呢。” 那时她未想到他是真君子,此诺一出,便是一辈子。 男主向文案: 当了五年基层公务员的陆离穿越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父亲还是前科状元郎。本以为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架空时代,直到父亲带着他回京述职借住在一个旧友家里。那个旧友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他还有一个女儿叫林黛玉,才勐然惊觉,这是红楼梦啊…… 从此他的人生理想除了治国□□,又多了一样:娶了林妹妹,护佑她一生。 完结文: 红楼之贤妻难为 红楼重生之黛玉 [红楼]重生林如海 红楼之成为林黛玉 更多文文,请点进作者专栏查阅,谢谢~ 第22章 黛玉一路随着丫鬟们来至厅上, 引路的几个小丫鬟退下, 黛玉往正堂望了一眼, 见林如海上首坐了一位器宇轩昂的儒雅男子,面如刀刻,眉似墨画, 目若朗星,明亮有神,端的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黛玉只匆匆看了一眼, 便觉其贵气逼人,周身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暗道:这便是九爷无疑了,怪道丫鬟们把他夸的那样, 原也不算夸张;其周身的气度, 别说扬州城,便是京城也难找出这样的人。倒是爹爹,若是能年轻个几岁,大概尚能与之媲美。 第40页 黛玉给父亲请了安,林如海便指着说:“女儿,快见过九爷!” 论理儿, 便是有外男来访, 也不该黛玉见,但既然林如海叫她去见, 她心里也明白定是有必见不可且旁人断不会因此诟病的理由,因此倒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古代大家闺秀脸皮儿多薄, 听得林如海命他拜见九爷,黛玉微微颔首,不敢抬眼再看,只是上前一步,盯着桌子腿儿上雕刻的花纹,如此姿态,倒也很符合她小辈的身份。 正要施礼拜见,便被一个声音止住了。 只听那位九爷道:“好丫头,该叫义父才是。” 黛玉懵了。 周航也懵了。 一人一猫条件反射似的抬头,睁着四只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九爷,又同时转向林如海。黛玉的眼睛里写的是,爹爹,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义父?周航的眼睛里写的什么林如海没看懂,他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固然那不是一般小猫,而是女儿的爱宠。但跟女儿比起来,小猫毕竟还要靠后,此刻林如海心里纠结的是怎么让女儿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义父。 此刻周小猫的心里像是被九道天雷噼了一般,外焦里也焦,一碰能碎成渣渣那种。 纳尼,林黛玉还有个干爹?看林妹妹的表情似乎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回事。既然有个干爹的话,林如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林妹妹,既然有个干爹的话,而且看着这干爹的穿着打扮和林如海的态度,其家世地位必定比林如海还要强上一筹,为毛后来林妹妹受尽苦难也没见这位干爹伸出援助的友谊小手。 这到底是bug呢,还是bug呢,还是bug呢。 他穿来的到底是不是正宗的红楼梦啊,怎么到处都是崩坏,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咳咳——”林如海尴尬的看了女儿一眼,给站在一旁的李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知道接下来的事老爷不想让下人们知道,便识趣的带着一众丫鬟婆子麻熘儿退下,还特命两个心腹婆子守着厅堂大门,没有老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放进去。要说李峰夫妇能成为林如海的心腹呢,管着整个林府的内内外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便不是一般人能领悟得来的。 大厅里清净了,林如海这才拉着女儿的小手,从她满月酒时跟九爷的第一次见面,讲到她一岁多时举家进京述职如何去九爷府上游玩,九爷如何抱着她逗乐不肯撒手。后来许多年二人虽未见面,每逢黛玉生日,九爷却是都有生辰礼送来。 黛玉越听越疑惑,蹙着眉尖尖,暗道:我怎么不知道他还给我送了生辰礼? 她虽未明言,从她的表情,林如海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遂道:“你只道并未见过九爷的生辰礼,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顶喜欢的一个羊脂玉雕刻的小兔子是谁送的?” 黛玉瞪大了眼:“那不是,那不是……”突然幽深的瞳孔一缩,迸出一抹惊诧的喜悦,“九爷便是,便是靖王爷?” 林如海含笑点头,心头颇为自得,他的女儿果然冰雪聪明,他不过提点一句,女儿就已经想到了。 黛玉惊喜交加,忙一提裙摆跪了下来,道:“不知靖王爷驾到,是小女失礼。” 靖王爷的名号她早已闻耳多年,此人姓李名旭,乃是太上皇的小儿子,当今圣上的胞弟。传闻他生的风流倜傥颇有才干,当年西南叛乱,曾率孤军两千人深入叛军后方,取了判将首级,一时声名鹊起。自小在兄长护佑下长大的靖王爷虽颇有才略,却毫不慕权势虚名,性情坦率自然,颇有豪侠之气,加之其生的仪表堂堂,有潘安之貌,曾经也是闺阁女子们倾慕的对象。奈何这靖王爷性情也与别个不同,十七岁上娶了王妃,便一心一意守着王妃,再未曾纳过妾室,不知气煞多少闺阁贵女。 至今,靖王爷已年近不惑,才只得了一个儿子,也不见他着急。 对这样的正人君子,黛玉是钦佩的。她见靖王爷的时候还小,不过一两岁耳,自然不记得其音容笑貌,但后来每逢生辰,靖王爷确是都有东西送来。直到她后来进京,竟无一次漏掉。而且每次都是顶新奇的精巧玩物,倒不是如何贵重如何金灿灿明亮亮闪瞎眼,而是那种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新奇精巧,让人爱不释手。至于后来,想是靖王爷这几年四处云游,不知她已进了京,仍让人将礼物送到扬州,是以她才不知道罢。 至于认义女这事,当年靖王爷倒是提过一两次,可巧边疆战乱,彼时的皇帝当今的太上皇调其去平乱,一时走得匆忙此事才作罢。记得小时候,她闹脾气不肯睡觉,母亲还坐在床前将这一段往事当作笑话说给她听。谁曾想过了这么多年,靖王爷来扬州,又旧事重提了。 讲真,对于认靖王爷为义父之事,黛玉心里也十分乐意。 从黛玉一踏进屋子,靖王李旭便细细打量了一番。见黛玉裊裊婷婷,虽生的柔弱些,却天然一段风流态度,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若柳扶风,眼波婉转,透着一股子聪明机灵劲儿,心下十分喜爱,真是怎么看怎么比他家里的那个臭小子顺眼,一眼就觉得亲切,见她下跪,忙道:“丫头,快起来,此处只你我几人,很不必拘那些俗礼。” 黛玉从容的起身,看了林如海一眼。 第41页 林如海也正含笑看她,被她一瞅,脸上的笑意更浓,悄悄问了黛玉可愿认靖王爷为义父的话,得到黛玉首肯后便先让黛玉磕了头,另择一吉日举行了正式认亲仪式。因李旭如今是微服在此,不便张扬,因此扬州城并没有人知道黛玉认了一个王爷为义父。 当天,李旭便遣人送来两个嬷嬷,并长命锁、项圈、玉佩、镯子,鞋袜衣裳、布匹等物,说是给干女儿的认亲礼。 周航懵逼了好几天,林妹妹认了义父,而且这义父还是一个王爷。怪不得一众野猫都查不出来,原来这位便是向来以低调内秀不张扬着称的靖王爷。这位王爷本就低调,又喜欢四处云游,认识他的人不多,加上他有意隐瞒身份,出入林府更是连随从都只带两人,查不到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也好,有了这个大靠山,林妹妹也多一个保障不是。 连续回温多天,眼见即将百花盛开春意盎然,突然一阵北风,温度骤降,林黛玉倒没什么,林如海伤风才好又着了凉,第二天就咳嗽起来。黛玉每日起早贪黑煎药服侍,加之忧心过度,不过两日,精神萎靡了不少。 周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林如海这身子也是,还不如林黛玉呢。 这也怪不得他,他原本的身子虽不能说十分强壮,倒也没弱到这地步,还不是着了恶人的道,伤了根本,才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他这毛病寻常大夫查不出来,是以林如海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身中剧毒。周航让群猫们查了许多天,才稍稍有了点眉目,自贾敏死后,林如海对后宅尤其是厨房防备的甚严,倒不是他日日盯着后宅,而是将防守家宅的事交给李峰夫妇。 李峰媳妇是个心细如髮手段狠辣的,自接了这差事,事无大小亲自过目,倒是防的滴水不漏。 这几年林府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前年厨房里一个烧火的小丫头突然失踪,与她同时失踪的还有二门上传话听差遣一十六七岁的小厮。当时这事在林府也引起过一阵轰动,李峰媳妇一番彻查,发现在这丫头枕头里缝着五六封小厮给她的信。 原来这一丫鬟一小厮早就私通,不想整天偷偷摸摸冒着随时被主人发现打杀的风险来往,遂下定决心相约私奔,做一对隐姓埋名逍遥自在的鸳鸯,便选了个月黑风高夜一块逃了。 不知是走得匆忙还是怎么着,连这么个重要物证也忘了带。 李峰媳妇将此事禀告,彼时林如海正忙着跟新任知府斗法,并未放在心上。 周航却觉得此事极为蹊跷,又命猫小弟追查这一男一女的去向,最后从一只野猫口里得知,当年这一男一女出了林府便丧了命,兇手与知府府上有几分渊源。 哪里有这么巧之又巧的事,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打死周航他都不信! 知府携全家住在衙门后院,那里距林府委实有些远。鑑于他收伏的众猫在那块范围的势力还有限,寻常琐事倒还打听得出来,像安插眼线谋财害命这等阴私就有困难了。周航这几日天天把几只主要的领队叫来,耳提面命让它们抓紧时间扩充地盘。尤其是知府衙门,尽快收伏知府府里大大小小的猫,不听话就直接提熘过来,小爷教训到它们俯首帖耳哭爹喊娘认贼作父为止。 第23章 且说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李昭, 收到林如海送来的密奏, 嘴角微微一扯, 摇首噗嗤一笑道:“这个林如海……” 端茶进来的大太监魏兴安见主子今儿心情不错,凑上来放好茶杯,躬身退在一旁, 大着胆子道:“难得见万岁爷如此开怀,敢是林大人在奏疏里说了什么笑话不成?” “大胆!”李昭故意提高嗓门,板了脸, 十足声色俱厉的样子。 那太监忙伏首请罪。他也是个机灵的,见李昭虽是责备的言语,说出来的话却不见怒气,反倒有几分揶揄欢快, 也知万岁爷此刻心情正好, 这是变着法儿的拿自己寻开心,磕了个头,倒笑嘻嘻的抬起脸。 “奴才知罪,看在奴才伺候万岁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万岁爷也可怜可怜奴才,好歹告诉奴才林大人究竟说了什么笑话再处罚奴才不迟。否则奴才秉着一颗好奇之心, 怕是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李昭含笑合上奏疏, 挑起脚尖,用黄云缎串珠绣龙纹的靴子在那太监跪于金砖上的膝盖上点了点, 道:“起来,你也跟了朕这么多年, 没见沉稳一分,还是这么油腔滑调的,传出去不叫人笑话!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磨墨,找打呢!” 魏兴安答应了一声“是”,忙起身笑嘻嘻的磨墨去了。 李昭提起硃笔,凝眉沉思片刻,挥毫写了几行字。待放下御笔,闭目想了想,半天睁开眼,道:“魏兴安,林如海的独女可是下月的生辰?” 魏兴安见主子处理了大半天的政务,有些疲乏,早识趣的凑上去又是捶背又是捏腰,伺候的主子很受用,闻听主子问话,忙嬉皮笑脸凑上去道:“万岁爷记得不错,正是下月十二花朝节。” 李昭点了点头,是了,林家这丫头生的巧,正是花朝节这日,不然他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魏兴安说完眉头蹙了蹙,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李昭一笑,遂道:“暹罗国进贡了一只鸡蛋大的夜明珠,朕记得是让你收了起来,回头你找出来,再去朕私库里寻几样别致物件儿,挑些颜色好看的绸子,派人送去扬州赐给林如海的女儿做个生辰礼吧。” 第42页 这个林如海也忒谨小慎微了些,三节两寿的贺礼他收便收了,很不必特意写了礼单送来捐给朝廷。如今国库是缺钱,但也不至于就少他林家的这点子银钱。想到林如海原为上皇心腹,自己登基,他心里多少未免有些惶恐,谨慎些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林如海的独女林黛玉,他虽未见过,但据这些日子的调查,倒是个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绰约多姿的绝妙女孩,林如海宠的很。赏赐这个小姑娘,比赏赐林如海本人更能笼络其心。 魏兴安心下暗惊,一个闺阁女子能得皇帝赐下生辰礼,乃是大大的殊荣。这林如海大人倒真是有本事,两代帝王都推他为心腹,极尽拉拢之能事,非一般人所能办到的。这满朝上下委实难找出第二人,暗道以后见了林大人该好生招待才是。 虽然思绪转了几转,魏兴安对皇帝陛下的吩咐却毫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万岁爷放心,奴才定然办的妥当,让林大人和林姑娘都喜不自禁感念圣上隆恩厚德。。” 说完便匆匆告退,去办李昭吩咐的事去了。 先找出皇帝陛下提到的夜明珠,又拿了许多珍珠宝石钗钏、布匹等物,见新贡上来的雪花洋糖年节时圣上虽上次给诸皇子公主郡主们不少,倒还剩了几瓶子,遂挑了一瓶捎带上。 他虽未张扬说圣上是为赏赐林如海千金生辰礼而特特开私库拿东西,但能在宫里长久生存下来的女人哪个没有几把刷子,不出半天,后宫几个有头有脸的嫔妃便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些原委,暗中自然有一番打算。 别的且不说,只说贾宝玉的胞姐,如今在太后身边为女史的贾元春知道此事后,便动用贾府安插在皇宫的内线关系,送了一封书信给贾政,嘱咐说林姑父极得圣人青睐,若想家族长盛不衰,务必同林姑父来往密切些,不可懈怠。末了,又哀嘆一句,若是林妹妹还在府里住着便好了,林姑父看在林妹妹面上,多少会对自己家照拂一二。若有林姑父帮衬,她在宫里也好过些。 贾政拿到信看了一边,默默嘆口气,懊恼一番,便将信拿给贾母看。 贾母亦是十分懊恼,暗恨不该将黛玉那般轻易的放回去。想起这事便不由想起大儿子贾赦。若非他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说些有的没的,什么贾府堂堂公府之家霸着外甥女不许人回家尽孝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她也不会那般轻易的答应让黛玉走。 贾母越想越气,看到贾赦更是来气,左看惹人厌,右看让人喜欢不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终于一天,贾赦来给贾母请安,让贾母寻个由头骂了一顿。贾赦本就是个急性子,又在外面胡天海地厮混惯了的,嘴角锋利非常,偏巧那日又受了贾政贾珍等人的气,一时心里不痛快,顶了几句。 贾母没占上便宜,倒气个半死,拍着桌子一叠声的让叫刑夫人过来。邢夫人早得了贾赦的吩咐,抱恙卧床在家无法出行,贾母气的将王氏叫至跟前,狠狠臭骂了一顿,骂的王氏跪在地上落泪,敢怒不敢言。王氏自觉是替邢夫人挨了不是,越发嫉恨邢夫人、贾敏、黛玉等人,在心底诅咒了千百遍,暗暗咬牙,以后定当十倍百倍讨回来。 且不说贾母如何懊恼,王夫人如何怀恨,这一年贾府给林黛玉的生辰礼却足足比往年厚上几分。 贾琏被父亲贾赦拘着在长房读书,王熙凤却还住在荣国府贾母院后的小抱厦内。贾赦跟二房和贾母闹僵,王熙凤夹在中间,日子也不甚好过。平儿几番规劝,让她搬去东边园子里跟贾琏住在一处,方是正理。奈何王熙凤不甘心放弃荣国府的管家权,几番推脱迁延,平儿急的没法,只得大着胆子说: “我原当奶奶是个高瞻远瞩精干通明的闺阁英雄,谁曾想奶奶如今竟是煳涂了!奶奶便是再有才干,再得老太太、二太太器重,归根到底老太太不能护着您一辈子不是,终究还要靠我们爷。如今爷都搬去了大老爷那里居住,咱们再住在这府里像什么样子,没得被人嚼舌根子呢。再者您是长房媳妇,便是大老爷再不得老太太欢心,终究他才是袭爵的正经老爷,将来大老爷去了,爵位还不是得落到咱们爷身上。奶奶不说和软些,好好跟爷过活,生个小公子,好多着呢,没的黑天白日在二房瞎忙活还不落好。老太太、二太太把宝玉眼珠子一般,这满府里的东西,将来哪点能落到咱们手里?” 王熙凤嘆了一口气。 “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还不是我掌管着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月钱,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挪用了放印子钱,每年倒有许多收益。若离了这府里,断没有这些好处。况且两房虽然不住在一个宅子里,家却没分,都在公中支领银钱。我管着这些还好,我若不管,咱们这里的用度还不知被剋扣成什么样子呢。你瞧瞧大太太那里,姑妈虽未明着剋扣,但每次送过去的菜蔬不是蔫了便是短了,家具桌椅等也是放久了不鲜亮的,便是连衣料布匹也多是花样不好或是过时了的。” 平儿听她话里的意思,竟是不捨得离开,十分替王熙凤着急,前几次她去大房看二爷,大太太和大老爷的态度很不好,竟有要休了王熙凤的意思。偏王熙凤仗着贾母疼她,她舅舅王子腾又位高权重,谅贾府不敢得罪王家,浑然不放在心上。 平儿却看得明白,这次大老爷不是玩笑,偏王熙凤还犹犹豫豫的,平儿急的跺脚:“奶奶怎么就不明白呢?大老爷、大太太已经很不高兴了,我上次去二爷也是爱答不理的,想是对我们主僕寒了心了。奶奶倒是快下决断的好,免得二爷被别的狐狸精拐了去!” 第43页 “他敢!”王熙凤把眼一瞪,厉声道:“凭她是什么狐狸精,敢在我王熙凤跟前伸爪子,仔细她的皮肉!” 彼时,邢夫人院里,贾赦正对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发脾气。 只见他用筷子夹着一块牛肉,举到管厨房的媳妇面前,喝道:“你瞧瞧,你瞧瞧,你做的这是什么饭,老爷我老了不管事了是吧,由得你们奴才欺负,拿这些馊了的饭食来煳弄我!” 那女人跪在地上碰头如捣蒜,“老爷息怒老爷息怒,不是奴才煳弄老爷,这牛肉是今早赖总管派人送来的,送来的时候便已经馊了,偏老爷又点名道姓要吃牛肉,奴才们没法……” 贾赦怒不可解,恨得牙痒痒,满脑子都是赖大给他送馊牛肉,混帐奴才王八羔子,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怒不可竭的贾赦当即带人去厨房,查看食材,才发现瓜果蔬菜、各类肉食,都是看着蔫了吧唧不甚新鲜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敢是他这些日子把二房得罪狠了,报復上了。 邢夫人趁机说了近几年王熙凤管着月钱,常常延迟发放或剋扣了去放印子钱之事。 第24章 闻得王熙凤近年来做过的亏心事, 贾赦怒不可竭, 一叠声叫来贾琏, 臭骂一顿,耳提面命教训道:“夫纲不振何以安天下?琏儿,你马上叫你媳妇回来, 不许再帮着二房为非作歹。倘若她不听,你也不必心软,立时写了休书给她, 让她从哪来回哪去,老爷我不要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媳!” 贾琏近来日日被贾赦拘着读圣贤书,不近女色,更不许沾染男色, 性子倒稳重些, 不再整日想着二房的好。他怕老子怕得很,见贾赦生了如此雷霆之怒,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当即答应着便仓惶跑出去。一迳到了荣府王熙凤住处,大喝一声,二话不说, 强行要拉王熙凤回大房。 彼时王熙凤正和几个管事婆子议事, 见贾琏眼睛猩红嘴脸扭曲,下死力气拉她, 还说不回大房就写休书休了她。 她要挣扎,还被贾琏当众打了一耳光。 王熙凤自入了贾府, 便八面玲珑,哄得老太太见了她就乐,在下人面前向来便是威风八面,从未失了颜面,此刻被贾琏当众掌箍,又气又恼又羞,脸又火辣辣的疼,不禁落下泪来。 平儿跪下劝,被贾琏一脚踢了出去。 下人们见贾琏这般行径,哪个还敢再劝。王熙凤力气不如贾琏,已被拖出去老远。她一面哭一面向小丫头道:“快,去告诉老太太琏二爷打我,还要休了我!快去,快去!” 贾琏气的捂住她的嘴,回头一跺脚,怒喝:“谁敢去报信儿,爷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一声喊得甚是威严,听得小丫头们都不受控制的颤了几颤。但她们都是从前伺候贾琏王熙凤的,知道二奶奶厉害起来,比二爷厉害上百倍千倍。虽然惧怕贾琏,但对王熙凤的惧怕之心更甚,因此,倒是一熘烟儿的跑去告诉贾母,唯恐若是听了贾琏的话不去告诉,将来王熙凤怪罪下来更加吃不了兜着走。 贾母气的捶床,扶着丫鬟的手颤颤巍巍拦在二门上堵人。 贾琏自然不敢冒犯老祖宗贾母,由着她打了几拐杖,骂了一通,灰头土脸的回到大房。这还不算,贾母也是气的失了分寸,特意派了赖大、周瑞等人来至大房,啐了贾赦几口,指着骂了半天。 几人虽是奴才,奈何是奉贾母之命来骂人,倒是嚣张的很。 待他们骂完,一个个累得捂着肚子喘气的功夫,贾赦冷哼一声道:“你们奉老太太的命来骂人,身为儿子我自然得听着,现在你们骂完了,便没有使命在身,只是我们家的奴才了,老爷我自然是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你们可都得给我受着。” 听到这,几人暗道不好,不知大老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听得贾赦接着道:“来人,将这几个目中无主子顶撞本老爷的狗奴才拉下去,每人重打三十大板!” 贾赦身边的几个小厮近来被他驯的十分听话,闻言当即答应一声,上前拉人的拉人,抬板凳的抬板凳,拿板子的拿板子,按着结结实实每人打足了三十大板。 几人鬼哭狼嚎挨了板子回去,自是在贾母面前一番哭诉有的没的天上许多话。贾母气的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随后贾赦便让人送了王熙凤的休书,彼时贾母已经醒转,将哭哭啼啼的王熙凤搂在怀里一番安慰,一边骂一边说一边劝,大意便是大老爷单方面送休书没她老太太首肯无用,贾府永远是她婆家,且安心住下,不必理会大老爷。 贾母让人指着贾赦的鼻子骂,算是骂掉了贾赦残存的最后一点母子情。 原本虽知贾母偏心二房偏到了爪哇国,到底是母子,贾赦心里不忿却还忍着,逢年过节或是贾母过寿也费心思寻些精巧又稀罕的东西哄老人家高兴。到今日他才认清,在老太太心里怕是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儿子,既然如此,他也便当作没有她这个娘罢。 他是荣国府的袭爵长子,理该住在荣国府正院。如今,荣国府被二房鸠占鹊巢,实则是大大的有违礼法。以往看在老母的面子上,他可以不计较。如今,既然贾母根本不在乎他,贾赦便也不想再任由二房鸠占鹊巢无法无天下去。 看来,该下狠招了,他想。 第44页 刚过了年节,年酒还未吃完,贾府便闹出这么大动静,在京城穿的沸沸扬扬,连带着四大家族都跟着没面子。王夫人将年酒一概推了,门都不敢出,走到哪都怕人指指点点看笑话。她娘家嫂子九省都检点夫人姚氏也在家里窝了几天,不敢出门。见了王氏不免抱怨,说你们家大老爷也忒大胆无耻放肆了些,不看看咱们王家做的是什么官,他们贾家做的是什么官,还敢休咱们王家的姑娘,不怕在官场混不下去! 王氏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跟着姚氏骂了几句,请他给兄长王子腾吹吹风,务必找些由头弹劾贾赦,最好能撸了他的世袭爵位交给二房来袭。 且不说京城如何,只说扬州城,林黛玉自认了义父,已过去两日。这两日靖王爷李旭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便遣人送去给黛玉尝尝,看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也着人买了送去给黛玉玩,当真比亲生的还上心。 两日后黛玉觉得总是他送东西给自己,自己从未孝敬过他什么,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寻思着好生绣几个荷包鞋袜之类的东西给他送去,也算自己一片孝心了。偏巧林如海病着,她日日问安熬夜服侍,抽不开身,只得暂将此事放下。 初十这日,知府小姐送了帖子,说她家花园子里的迎春花、梅花等开的正盛,请黛玉去吃茶赏花。黛玉前几日已经回绝了她请吃年酒的帖子,虽这次再回绝有些不妥,但一想到林如海身子不舒服,日日请医问药不见好转,便没心情去赴什么赏花宴,少不得回帖子说明不可去的缘由罢了。 扬州知府姓高名鹏飞,出身百年世家,虽曾风光过,如今倒如贾府一般子孙不继,越发萧索,比一般的仕宦之家还不如。夫人孙氏,育有一子一女,即长公子和二小姐,如今给黛玉送帖子的便是这嫡出的二小姐,名唤高雨柔。 高二姑娘收到黛玉的回帖,便至孙夫人房里,同她母亲说:“太太,林姑娘不肯来,咱们那个计策可如何实施?” 孙夫人忙摆手势止住她,屏退众丫鬟,才拉了女儿的手低声道:“你也不小心些,林大人是多么精明的人,谁知道咱们家里有没有他的眼线呢?” 高雨柔忙垂首道:“女儿知错,以后定然加倍小心谨慎。” 孙夫人这才揽了她在怀,摸着她的脸,极为疼爱的说:“不急,以后有机会。” 听了猫小弟的报告,周航气的火冒三丈,一对心机婊,很好,很好,既然你们将主意打到林妹妹身上,就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了。 于是,第二日,扬州城出了个惊天动地的新闻。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议论。 “欸,你听说了么,昨晚几百只猫直奔知府衙门,将知府夫人和二小姐那花容月貌的脸挠了个稀烂,听说城里最好大夫一见那血肉模煳的脸还吓了一跳呢。唉,生在高门贵第又如何,这辈子怕是没脸见人了。你们说怪也不怪,那么多丫鬟不见它们挠,单只挠知府夫人和二小姐……” “我也听说了。此事着实蹊跷,平白哪来这么多猫,我听说是,是……” 说到这,他住了口,一副噤若寒蝉高深莫测的样子。众人着急听是什么回事,都催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别吊的人干着急。” 那人道:“我说了你们可不许传出去!” 众人都道:“不传不传。” 那人方四下环顾一眼,示意众人附耳,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是这知府平日做惯坏事连天上的神仙也看不过,这才遣了众仙猫惩罚,你倒是报应不是?” 众人点头默然不语。 那人又再三叮嘱:“此乃小道消息,万万不敢传出去。” 且不说扬州城如何沸沸扬扬,单说周航出了气,心情十分之爽。他见黛玉整日愁眉苦脸,想着法儿的逗她开心。一时忽忆起黛玉前几日说过喜欢山茶花的洁白纯净,便有意折一只最灿烂最洁净的山茶花送给黛玉。林府开的最盛的山茶花在花园最深处,纵然周围荆棘等带刺植物环伺,为薄美人一笑,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了。 是夜,皓月高悬,皎洁温柔,洒下一地银华。 黛玉正于窗下长嘆,周航口衔一束洁白无暇的山茶花跑过来。在月光下,他的眼珠子闪着绿光,很是耀眼。黛玉撑开窗子,由着周航爬上来,伸手取下他衔着的花,正要抱在怀里揉揉,却注意到小猫踩在窗棂上的姿势有些怪异,左前爪似乎不敢用力似的,遂忙抓起爪子要看。 周航想躲,没躲过,被抓个正着,心虚的垂下眼,耷拉其小脑袋。 黛玉一瞧,又是惊诧又是心疼:“胖胖,你受伤了?” 周航:“……”继续埋头,他已经很小心的处理了伤口,不想还是被林妹妹发现了。 “可是摘花时候扎的?” 周航头埋得更低。 林黛玉嘆口气,将周航抱到床上,哼了一声:“下次你若再让自己受伤,我就不理你了!现在,你好好蹲床上反思反思,瞧瞧究竟错在哪了。”小猫抬起眼,直直的盯着黛玉,黛玉也把眼一瞪,道:“不许扮委屈,不许装可爱,这次你再眨眼睛也没用,我不会心软的。” 说着径直出了屋子,叫雪雁去药房拿伤药并干净的纱布。 第45页 第25章 且说黛玉吩咐完雪雁, 回到内室, 见本该蹲在墙角面壁思过的小猫, 已经不听话的撅着屁股巴拉出他藏在枕头下那块宝贝青玉,还用受伤的小爪子拨了拨。黛玉不由把嘴一嘟,心头很有些气愤, 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受了伤还不肯安分,动来动去不疼吗! 刚要上前抓起小猫好好教训一顿, 突然银光乍现,耀眼刺目。 黛玉心头大惊,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了档。强光虽十分耀眼闪目,却不过是剎那间, 旋即消散。 “胖胖!”黛玉喊了一声, 往周航那一看,见小猫正懒洋洋眯着眼极为惬意享受的样子,显是没受到什么伤害,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是了,方才那白光虽强,刺得人睁不开眼, 白光过后, 倒有一种暖洋洋很舒服的感觉,却有些奇怪。 确保小猫平安无事, 黛玉方有功夫思虑这灵异诡怪之事。 这白光来的好生诡异,好端端的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光华来? 她方才瞧得分明, 强烈银光分明是从那块看似普通的青玉凤佩上散发出来的。虽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黛玉本能的觉得此事不非同寻常,该与周航的来歷及他超越一般凡猫的本事有关。 为了胖胖的安全考虑,此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晓,黛玉想。 万一让人知道胖胖这些与众不同之处,宣扬出去,群众大多愚昧,将胖胖当作妖异之物岂不害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黛玉正欲起身遣散外面的丫鬟,再细细追问胖胖是怎么回事。只听,外面紫鹃隔着帘子问:“姑娘可曾看见方才闪过的一束白光?我正做针线呢,一阵白光闪过,闪的我睁不开眼。我细细一瞧,竟似从姑娘房里发出来的一样,倒好生奇怪。” 以往黛玉睡觉都有紫鹃或雪雁陪侍,自周航有事没事同黛玉写字交流以来,为防秘密泄露,黛玉便不许丫鬟们晚间在里间伺候。紫鹃、雪雁只道黛玉喜静,不喜欢人打扰,自是遵从。渐渐的,便是白天也不会随便进去,有什么事也都是在外间请示了,得到黛玉的允许才进去。 因此,如今紫鹃只是在外间隔着帘子问。 “啊……”黛玉绞着手帕子,颇有几分愁苦之色。她从不打诳语,这次便是不打也不行了,总不能暴露胖胖的秘密。虽如此想,一时倒不知道如何说才能让紫鹃不再纠缠这件事,凝了半晌眉,才道:“我倒并未看见什么白光,想是你看花眼了,要不就是天上打了闪电,你一时没有看真切,只当是从屋子里发出来的。我这里且不需要人伺候,你们且都到厢房歇着吧。” 话未说完脸已红了半边,一块银红撒花锦帕在指头上绕了几绕,缠的手指肚泛起青红之色,黛玉跺跺脚,有几分羞愧。一直以来她都十分不明白,怎么有些人说起谎话来竟能长篇大论、鬼话连篇、脸不红气不喘呢。 紫鹃答应一声,转身方欲退出,黛玉又道:“一会子雪雁回来,也先让她在厢房待着,我叫的时候再来!” 紫鹃答应了一声“是”,遂带着众丫头子们一窝蜂都往厢房去了。 黛玉掀起帘子出去瞅了瞅,确保里里外外都没了人,才仍进了里间,急切的问:“胖胖,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抱起小猫,拿起青玉仔细瞧了瞧。青玉仍是那块青玉,却有些不同。这话怎么说呢,以往的青玉似是一样死物,纵使质地再好,终究少了几分灵气,如今再看那青玉,倒似活了一般,流光溢彩,仿若水波涟漪涓涓流动。 “喵~啊,林妹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下,两人都震惊了! 黛玉一把抓住小猫,眼珠子瞪的前所未有的大,“胖胖,你会说话,你竟然会说话了!” 周航:“……”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更不是跳起来扭腰扭屁股大唱老子终于翻身了,再不用每天憋得难受偏偏说不出来话而郁闷不已了。而是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徘徊,糟了糟了,林妹妹听出我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他现在还未曾意识到的是,他说出来的话是软软糯糯的童音,并不能听出男女。 “胖胖,你再说一句话,再说一句话!”林黛玉惊喜的盯着周航,双眼闪着光,一遍遍催促,见周航不理,当他还别扭着,顺着嵴背给小猫顺毛,一边诱哄,“好胖胖,再说一句,胖胖的声音软绵绵甜腻腻听起来倒十分入耳呢。” 周航一仰头,一扭脖子,傲娇道:“一只猫突然口吐人言,林妹妹你不该很震惊很害怕么?” 黛玉嘻嘻一笑:“胖胖又不是一般的猫。不过,为何胖胖你叫我妹妹,我比你大很多,理当叫姐姐才是。哎,生气闹别扭的胖胖也很惹人喜欢呢。” 周航心说你才十岁,我上辈子可是活了十六岁的,自然我比你大才是。不过这话还不能说,说了怕林黛玉追根问底套出他骗她自己是个女孩子的事。 黛玉却似不甘心似的,一边逗胖胖说话,一边去查看他的伤腿。 这一看不当紧,又是一惊。 “这可奇了,胖胖你爪子上的伤竟然不药而愈,连一点子疤痕都没留!” 周航这才意识到之前还隐隐作疼的伤口已经好一会都没感受到疼痛了,忙抬起爪子瞧了瞧,果然伤口已消失的干干净净,跟没受过伤似的,只有毛髮间留着那么一点点的干涸血迹。 第46页 方才他将受伤的爪子一搭在青玉上,那青玉便突然闪过一阵强烈的白光,与他穿越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还吓了一跳,以为又要穿越。上次也是这样,他抱着新买的游戏机正要酣畅淋漓渣一场,突然一阵白光唿啸而过,他晕了,再醒来就穿了。穿越这种事虽然极为惊悚且极为少见,但经歷过一次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他倒不怕。若是能穿回去,恢復人身也不错。就是如今扬州城还不太平,林如海身子又不好,他担心自己这一走林妹妹又落个寄人篱下香消玉殒的下场。 一想到林黛玉孤苦伶仃含泪自嗟的样子,他心口就堵得难受。 就这么穿回去,或是再穿到别处,委实心里憋屈。好在事情并未往他想像的那个方向发展,睁开眼,红楼还是那个红楼,林妹妹还是那个林妹妹,自己也没晕,倒像沐浴在暖阳中一般,浑身舒畅,连爪子上的伤都好了。 怪不得老妈说这青玉是他们周家的传家宝呢,打小系他脖子上,并再三嘱咐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摘下来。果然,此物不一般,很有些神通。 想着,他也顾不得纠结男孩子女孩子的事,软软的道:“我想应是与这玉凤佩有关。” 黛玉听了也点头,“想是这块青玉凤佩是哪位神仙的法宝也未可知。啊,会不会胖胖你其实是天上哪位神仙的爱宠,因下凡歷劫,你家主人不放心你,才特特送了这块玉佩与你保命。” 越想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黛玉重重的点点头。 “如此说来倒是我有福气,救了你这小东西,也算是功德一件。” 对于林黛玉的脑补,周航暗暗伸出大拇指,林妹妹真是贴心,倒省得他瞎编。 虽然已用不到伤药,过了一会,黛玉还是叫来雪雁,将她拿来的药箱、纱布收了,不顾周航的反抗,硬生生在他小猫爪上缠了几圈,美其名曰掩人耳目。不然丫头们都知道小猫受伤了,她命人拿了伤药,却既不上药,也不包扎,第二天小猫又活蹦乱跳了,岂不疑惑? 将委委屈屈耷拉着头一副悲伤绝望样的小猫塞进被窝,黛玉卸了钗环,合上油灯前翻开的书卷,坐于床上,才勐然想起自己原本是生小猫的气让他面壁思过来着,勐然发生一连串诡异之事,倒把初衷忘却。如今突然忆起小猫今天还干了一件十分胆大十分蠢笨且十分让她窝火之事,不免回首再看周航一眼。 小猫两只眼睛明显下垂,眼皮似有千金重般,斜斜垂着,生生把圆滚滚的大眼睛压成了微扁的椭圆形。从那水汪汪的眼眸还透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一副被欺负了又不敢吭声不敢反抗的苦恼样。 林黛玉倒好笑,摸摸头,安稳道:“乖,就包一天,掩人耳目嘛,明儿就给你取下来。” 周航很委屈:“掩人耳目不能等到天亮再包吗,反正睡觉的时候又木有丫鬟看着,捂得睡觉很不舒服呢。” 他才开口说话,口齿尚不甚清晰,陪着软软的娃娃音,倒让人心生不忍。 “呃……”黛玉望着床帐眨了眨眼睛,“君子慎独你听说过么,就是说君子在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会自觉遵循法度和道德,不会因为无人在场或无人注意而放纵自己。同理,既要掩人耳目,便不能因为此刻没有外人就放松警惕?” 周航郁闷,这是什么逻辑,既是掩人耳目,哪还那么多讲究,真没想到林妹妹心眼这么小,我不过是不小心让自己受了伤,还不是为了哄她高兴。顶多是让她心疼了一下下,她倒好,如今还记着呢,变着法儿的捉弄我! 谁让那是林妹妹呢,给她捉弄,唉,就捉弄吧。换了旁人,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第二天,周航便藉由受伤的藉口一天都窝在黛玉怀里。 黛玉一再嘱咐他在外面定要掩饰好自己的特异之处,万不可让旁人发现,更不许随意开言。周航自是都一一答应,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绵羊娃娃音听不出男女。人有从小到大,从两三岁孩童的绵羊音到泾渭分明的不同音色,男的嗓音浑厚,女的清丽婉转,他这娃娃音会不会随着时日渐渐变得雄厚尤未可知。 但据周航推断,多半是会的,届时想瞒都瞒不住。 因此,虽在黛玉怀里,周航却是闭目沉思了半天。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前景凄凉,林妹妹最恨欺骗,真相大白那天,她八成会跟自己翻脸。 唉,作茧自缚啊作茧自缚! 周航为自己默哀一下。路漫漫终是悬崖绝路,我一介小猫,巴掌大小,上不能飞天,下不能遁地,将如何上下求索寻出一条光明之路? 傍晚时分,黛玉才解了周航爪子上的纱布,抱着去正院给林如海问安。 林如海在书房,此刻正一边咳嗽一般看公文,脸色也不大好。 黛玉忙走过去,给他拍着背,又捧了热茶给他吃,见林如海吃了几口热茶好些了,才道:“爹爹,您病得这样重就别如此劳心费神了,盐课公务虽重要,您也须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您若垮了,这么一大摊子是倒交给谁呢。以女儿之见,一会子女儿服侍您吃了药,倒是早早的睡下歇息才好。养足精神,明儿多少事处理不完呢。” 林如海捧着茶碗,听黛玉说了一大串话,都是关心之语,笑道:“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左右也睡不着,倒不如尽早处理了。” 第47页 黛玉又免不了一阵劝,好说歹说催着林如海早早回房睡下。又叮嘱伺候之人务必谨慎些,林如海再有什么不好,立刻派人通知她,又叫来李峰媳妇嘱咐一阵,明儿务必使人打听扬州城还有没有什么名医,便是扬州没有,苏州、杭州等地可有好的神医大夫,不拘多少银子,哪怕他要金山银山呢,务必使人请了来,治好老爷的病要紧。 李峰媳妇点头道:“姑娘放心,明儿就让我们家的往苏杭跑一趟,务必请个神医过来。” 黛玉点点头,这才抱着小猫回自己住处。 看黛玉着急,周航也着急,打算回头让自己猫大军也出去打听打听,说不定扬州城有隐姓埋名不肯张扬的低调神医呢。林妹妹命运的好坏,关键就在林如海身上,只要能解了林如海身上的毒,再好生调养一番,凭他的手段人脉及在圣人跟前的体面,林妹妹就吃不了苦。 第二日,李峰果然整装往苏杭而去。扬州、苏州、杭州是江南顶繁华的三处所在,扬州城出了名的大夫既然都没什么良方妙药,只有到这两处瞧瞧,有无机缘碰到一二个神医。 恰逢林如海休沐,黛玉一早便至林如海住处看着,不许他再在休息时间劳心公务。 想到总憋在屋子里于病情也不好,可巧外面太阳出的老大,十分暖和,黛玉便拉林如海花园子里散散步、唿吸唿吸清新空气。沿着小径走了片刻,至一空旷所在,林黛玉怕林如海累着,便命婆子们置一小案并两个绣凳,端上热茶并几样果品、点心,父女二人坐着聊天。 鑑于林黛玉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为让女儿长见识,二为讨女儿欢心,林如海便说起外面的热闹事。刚说到元宵佳节将至,街上如何挂起了各样五彩斑斓的花灯,有人来报:“禀老爷,九爷造访,已在厅上等着了,同行还有桑先生,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老爷。说是听说老爷病了好些时日,扬州城的大夫都没什么良药妙方,可巧他早年结识过一个神医,学问顶渊博,医理也是极精的,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到了他手里,不消两副药,管保药到病除了。” 听罢,林如海尚未说话,林黛玉便道:“既如此,爹爹速速换了衣裳去见见义父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谢谢阿嫣9999亲亲的地雷,爱你~ 第26章 且说林如海回房换衣裳的功夫, 黛玉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见客衣裳。 往常李旭来林府, 必要见一见黛玉。何况今日他又是特意带着神医来给林如海瞧病, 便是他不主动提要见黛玉,黛玉也要亲自去问问林如海病情,并拜谢义父的。 此为情理, 亦是孝心。 林府正厅装饰的颇为规矩,迎面屏门上挂的是前朝书画大家遥落居士的真迹,千金难求。两边悬一副对联, 上联写的是“传家有道唯存厚”,下联写的是“处世无奇但率真”,横批“自在逍遥”。对联下方是一翘首紫檀木条案,条案上放置着瓷器大花瓶、大理石插牌等物。条案前设一小方桌, 左右两边各放一太师椅, 再往前则是一熘两排圈椅。 此刻,西边那排圈椅上坐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旁边小案上放着一个药箱。 李旭则和一身量高挑剑眉星目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并肩立于多宝架旁一黄花梨苏绣屏风前,对着那屏风上绣着的一树梅花评头论足,不时点头赞嘆。 那高挑男子姓桑名昇, 字鹏举, 一身素色长袍,长身而立, 玉簪挽着一头乌云般的墨发,天然一段潇洒风流倜傥之态。 “不愧是世代书香之家, 林如海这里果然有好东西!”李旭赞嘆一句,低声道:“这架黄花梨屏风倒好生有趣。黄花梨珍贵是珍贵,却也是寻常可见之物。但这副双面真丝苏绣的绣工却是十分精巧生动,更难得的是作画之人,下笔独特,构思新奇,不过寥寥数笔勾画,梅花的高洁与孤傲跃然于纸上,难得难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难得,方蹙眉喃喃的道:“看着笔法不是林如海所作,竟不知是何人的手笔?” “怎么,你喜欢?”桑昇挑挑眉,眼角带三分笑意。 “是挺喜欢的。”李旭也不否认,目光在那屏风上流连一番,嘴角微扬,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轻咳一声,道:“我前几日来还没见这架屏风,想是才换上的,回头倒要问问如海此梅花图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我倒要讨一副去。” 可巧此时林如海进来,几人见礼厮认。 桑昇林如海见过几次,知其为人十分低调随和,且有几分神秘,从来便是独来独往萍踪浪迹。林如海也只知他出身大富之家,具体富到到何种程度,家在何方祖籍何处可曾做过官,盖不知晓。此人是靖王爷的挚交好友,二人来往十分亲密。具体亲密到何种地步,这么说吧,凡是靖王爷出现的地方,十回中少说有八九回能看到桑昇的面孔。 对此,林如海常觉惊奇,便是亲兄弟也没有这般和睦亲密的。 桑昇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罩一层纱质薄衣,手执一把象牙摺扇,十分飘逸洒脱,衬着他高挑秀雅的身材,瘦削俊雅的面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比他更仙风道骨的是那位老者。 老人家衣着朴素,虽然瘦削,却是鹤髮童颜,精神矍铄,显是保养得宜,不似俗世之人。听李旭说这便是那位医术高超的神医了,遂忙躬身拱手,口称神医。 第48页 李旭说神医已有八又十三岁,平日喜欢研究道家玄说,且颇有见地。 林如海听罢暗自点头,心想,难怪这老者看着淡雅矍铄。见李旭对屏风很感兴趣,林如海眉间满溢得意之色,微捻着鬍鬚,笑道:“这里原来放的是一架紫檀木深浮雕屏风,因小女说过于笨重,才特特画了此梅花图,请了扬州顶好的绣娘绣了大半个月才完工,昨儿打发人送来,今天早间才换上的。” “哦?”李旭有些诧异,“此画竟是黛玉所作?” 林如海点头:“正是。” 李旭哈哈大笑,伸手将袖子一捋,道:“可找到人了!我正和鹏举说不知是谁呢,作得如此好画,再不想竟是黛玉!这小丫头笑笑年纪,倒还真让人不敢轻看呢。别说一个才十岁的女娃子,便是那些登科及第的进士举子也必画不出此等风骨。我可是讨了便宜了,认下这么一个蕙质兰心博学高才的女儿,便是班昭、蔡文姬、谢道韫在世,也不过如此。改日我可得讨一副两副画来!” 说到这不由嘆口气,看向林如海道,“欸,如海,你怎么不把我干女儿也带来,整日掖着藏着,难道连我这个做义父的也见不得?” 林如海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心道,你见自然没什么,可谁让你带了两个男子过来,更别说还有许多小厮随从,我哪敢让女儿来。 因此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改日再让玉儿给九爷您磕头。” 李旭心领神会,知道林如海定然是顾虑这里许多外男,不肯让黛玉抛头露面,心里倒十分理解他这护女之心。因此,只说不妨事,一会子屏退众小么随从再叫黛玉过来。桑鹏举不是外人,论起来也是做叔叔的,不妨事。至于神医,已经八十多岁,都是爷爷辈的了,又是个大夫,也没什么。何况这次请的大夫乃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孙神医,医术出神入化。黛玉不是身子也不好,常常四病三灾的么,正好让神医一道瞧瞧,有病治病,没病也弄些药膳食膳什么的补补身子,管保以后就身强体壮吃嘛嘛香再不抱着药罐子了。 林如海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因此,一面派人去请黛玉,一面将厅堂里伺候的小厮统统遣散,另换成一些十几岁的小丫鬟伺候。 至于李旭、桑昇、孙神医三人带来的小厮,也早命人设了筵席别室款待去了。 李旭见林如海精神不大好,说不上三句话倒要咳上五六次,竟是伤风伤的厉害,也顾不得其他,忙催孙神医先为林如海诊治。 丫鬟捧过迎枕,垫在林如海手背下,孙神医诊了一回脉,又要换另一只手。又细细诊了约半盏茶的功夫,不由蹙着眉头,脸色很是凝重,问林如海是不是从两年前开始身子越发沉重,行动间便觉得劳乏,更兼容易受凉伤风,不过偶着了凉便拖拖拉拉一二十天,天天吃药也不见好转,非得折腾的人没精神才罢。 林如海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神医当真医术高明,说的一点不差,倒不用我说了。” 孙神医又盯着林如海的脸细细瞧了瞧,又问他是否过于劳心政务,平日都是几时睡几时起,都吃些什么,常饮酒与否等等之事。 林如海都一一答毕,抿了抿唇问,“神医,我这病可还有不有得治?” 孙神医并未搭话,却从药箱里捡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是一排几十根大大小小样式不同的银针。长的约莫半尺来长,短的只有一二寸,他挑了一根不大不小的银针在林如海手腕上的一个穴位刺了刺,对着日光将银针仔细详查细看。 林如海等人没见过这样治病的,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下都疑惑不已。 观察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孙神医才微微摇了摇头,回身拱手道:“林大人所患的都是小病,自然是治得的。但大人久病不愈的根源却不在于这些病上……”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脸色变了变,众人都催道:“不在这些病上却在何处,?医倒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是中毒。”孙神医道。 “中毒?”林如海、李旭、桑昇俱是一惊。 “神医此话却是如何说?”林如海道。 孙神医道:“依老夫愚见,大人该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此药极为歹毒,当今世上没几个人查得出来。此毒毒就毒在中了之后并不是立时致命,而是令人日渐虚弱,终致瘦骨嶙峋耗尽阳元气,一病而终。因大人根本已坏,所以抵御严寒的能力减弱,动辄伤风着凉,且迁延日久颇难治癒,越发拖弱了身子。如此循环往復,终致弱不胜弱,呜唿哀哉。且寻常治疗伤风的药方里有一味药材与大人所中之毒相冲,吃多了会加快毒发时间。恕老夫斗胆直言,若大人再按寻常伤风治疗,少则数月,多则一年,此命休矣!” “竟有这么严重?”林如海眼前黑了黑,扶着椅背勉强坐直,强自镇定道:“神医可有法子解毒吗?”他活了四十余年,世上万物都见过了,已没什么遗憾。倒不是他怕死,只担心自己去后留下黛玉孤苦伶仃无人照料,便是死也瞑不了目啊! 神医摇头道:“毒已深入骨髓,老夫知识浅陋见识浅薄,虚活八十余岁,尚未发现治疗这种症候的良药。” 眼下之意,便是无药可救了。 第49页 林如海闭了闭眼,復又睁开,苦笑道:“罢了,是我强人所难了。”说着扎挣着站起身,拱手深深一揖,“有劳神医了,如海感激不尽。” 整整两年时间,他只当自己案牍劳形拖垮了身子,谁知竟是中毒! 两年来,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没有一人能诊出真相来,倒是多亏靖王爷请了这位神医来,虽然神医一到就宣判了他林如海的死刑,但总比死了尚不知是怎么死的强。竟不知是何人,两年前就对自己伸出了毒手,而且还成功了,此人不除,他恐怕要食无味寝难安了。而且不把此歹毒之人及幕后黑手连根拔出,林如海也不放心黛玉,万一他唯一的女儿也遭到暗算越发是拿锥子锥他的心了。 他死了不值什么,只是留下黛玉,可依靠谁呢? 李旭见林如海满脸愁苦,想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孙神医深精岐黄之术,人称有起死回骸之能,连他都宣判无药可救的病症,前景必然不乐观。有心上前宽慰几句,说如海你放心,即使你不在了我也会把黛玉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护着疼着,然后再找一个爱她敬她疼她的夫君护她一世安康。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深深嘆了一口气,在林如海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正愁苦间,只听孙神医又道:“老夫倒是有一个法子,可暂缓毒性发作……” 正说着,人报黛玉到了。 林如海忙摆手让孙神医先不要说,恐黛玉知道他身中剧毒时日无多而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命运诡计亲亲的地雷投喂,谢谢稻惠、娇娇、薛丁格养了喵的营养液浇灌,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作者菌还写了其他红楼文,有黛玉的已经完结的噢,点进作者专栏即可看到,亲爱的们你们不点么,不点么,真的真的不点么??? 喵~~ 喵呜喵呜~(求点求点~) 第27章 黛玉拜见众人后, 又屈身给孙神医行了一礼, 黛眉微敛, 面有关切之色。 “有劳神医,不知家父病情如何,神医可有治病良药?烦请告知一二, 小女子不胜感激。” 孙神医看了林如海一眼,见他不住的使眼色。神医本是久经世事之人,岂能不知林如海的良苦用心?他常年来往于各贫贱富贵之家, 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稀罕事没听过,多有某人患病怕要紧在乎之人担心而悄悄瞒起来的。 可该来的总会来,又能瞒得了多久? 这林如海瞧着是个洒脱精明运筹帷幄之人,不想竟也落此俗套。 可见一个人在外面无论如何英明果断明察秋毫, 心里总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放着重要之人。为了这个重要之人,哪怕自己行将就木仍然强作坚定。 脑子里转了一圈,孙神医嘆了口气,捻须道:“不过是伤风之类的小病,开几服药就好,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这几日好生将养将养, 莫再着了风, 不然旧病未愈又添新病就难治了。” 黛玉行礼道:“那就有劳神医快开方子了。”说着便命丫头们去准备笔墨纸砚等东西。厅房旁边就是一个小书房,纸笔都是现成的, 丫头出去一趟,不过片刻功夫便取来了。双手捧着正要送到神医跟前, 林如海道:“不急,神医倒是先给小女诊治诊治,再一道写了方子岂不便宜?” 孙神医道:“也好,如此更方便了。” 黛玉嘟嘴道:“我没病,哪里就要诊治了?” 林如海道:“神医云游四海,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到我们家里也是我们之幸,便是没病也诊诊。” 于是孙神医便给黛玉诊脉。 如林如海一般,细细诊了许久,也用银针刺了刺。林如海便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面上表情,见他也如给自己诊脉一般给黛玉诊脉,心下便突突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想到那些可怕念头,便忙摇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黛玉不会是那样,黛玉是生来体弱,绝不是中毒引起的。 再后来,见孙神医脸色越发凝重,一颗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 见神医望着银针看了一会子,欲言又止,林如海脑袋“嗡”的一下,心口也跟着剧痛起来。他强忍住疼痛,撑着不表现出来,好言好语劝黛玉先去歇着,说他与靖王爷、桑先生及神医还有话要谈,一会子让人将方子送去。 黛玉有些狐疑,蹙眉想了半天,方盯着林如海道:“爹爹你到底是什么病,我瞧着不似寻常伤风着凉,您可不要骗我才好。” 林如海忙劝慰说不是什么大病,让她不要担心。 黛玉知林如海不想说她终究也问不出什么,虽仍狐疑,却不再问,起身告辞。 等黛玉走了,林如海才问:“神医,小女……小女可有大碍吗?” “大人……”孙神医抿了抿唇,嘆口气,“令千金也是中毒,与大人所中之毒竟如出一辙。” 林如海一怔,两行热泪汹涌而下。他心口疼的厉害,似有千万柄刀剑在戳他的心,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额头上满布冷汗犹不自知。黛玉,黛玉竟然也中了毒,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兇手早隐藏在府中多年,先害了玉儿,后来又来害我? 李旭也“噌”的从座位上起身,拉住孙神医的袖子,急道:“神医,敢是诊错了吧!”黛玉也中了毒,这怎么可能,那么伶俐通透的一个丫头,平日看着身子还好,怎么会…… 第50页 “九爷莫急!”因李旭与孙神医乃是布衣之交,对方并不知其真是身份,是以以九爷相称。说着,孙神医復又看向林如海,道:“令千金虽然与大人中的是一样的毒,却远比大人中毒要轻,只是沾带些,况且时日尚浅,不过才一年半载的功夫,好生将养,或能根除,虽然可能以后身子较常人弱些,倒不如何影响寿数。” 林如海眼前黑黑的,仿若置身无底黑洞一般,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仿佛有人说黛玉还有救便欣喜若狂。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勐然起身,救命稻草般一把将那人抓住。 “救救我的黛玉,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孙神医险些被他拽倒,多亏李旭上前扶了一把,制住有些癫狂的林如海。薛神医知他受惊过度有些神志失常,遂忙取来一根银针在其头上某个穴位一扎,林如海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神医,这……”李旭有些担忧的问。 “无碍,找几个人抬到床上,让他好好歇歇罢。”说着便执笔写了两个方子,一个是给黛玉的,一个是给林如海的。孙神医将两张纸一併交给李旭,嘱咐一定要按时按量服用,万不可懈怠。李旭接了方子,命人给黛玉送去,快快的抓了药煎服,又问孙神医能不能治好。 后者道:“林大人中毒已深,便是用了我这方子,也只是暂缓毒性发作,左右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届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林姑娘中毒时日尚浅,量也小,吃上一年半载的药倒是能清除毒素。到那时我在开个方子好生将养一番,应无大碍。” 说到这不免暗暗嘆口气,唉,世人都道这朱门贵宦如何如何富贵,却不知生在朱门却也并非幸事。官场诡谲,内宅嫉斗,处处腥风血雨,内中多少委屈苦痛,又有谁知道? 倒不如生在寻常之家,虽然贫瘠些,却没有那些防备与争斗,平安一生难道不是福? 林黛玉接了方子便忙命人抓药,又封百金赠孙神医。 丫鬟捧着百金出去,又灰头土脸的捧着回来,说孙神医执意不肯收,说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当不得如此重谢。 林黛玉便问她:“你没说这是我与爹爹的一番心意,不为别的,只为他大老远特特跑来就不止这些了,他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丫鬟道:“奴才说了的,孙神医说他行医多年,走遍五湖四海,却有一个规矩。便是行医治病从来只收那些贪官污吏的银钱,遇到清廉为民的好官或是寻常百姓,便只治病不收钱。若是那些贪官污吏,捧来金山银山还要看他心情好不好肯不肯治呢。神医说咱们老爷是好官,他从前来扬州的时候还听百姓贊咱们家老爷爱民如子。平日里常救济穷人、修桥铺路,遇着灾年还施饭施粥提供住所,救了不少无家可归之人。所以这钱他抵死不肯收,还说姑娘若觉得过意不去,便做好事施捨给穷人吧。” 林黛玉听罢暗贊此人大节,心内十分赞嘆,又命人另拿出二百金银钱,多多的买些饭食、布匹、衣裳等,散给城内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许多男女、儿童,也让他们过个有人情味的元宵佳节。 林如海一觉睡了大约两个时辰,醒来李旭告诉他神医留下药方已经云游*行医去了,留话说半年后回来,再给二人诊一回脉,看看效果。如果药效尚可的话,届时黛玉的药方子也该换了。 林如海又细细问李旭他晕倒后神医还说了什么话。 李旭少不得一一告诉他,末了又劝慰一番:“如海,你也莫过于忧心。神医说黛玉身上的毒性很轻,一年半载也就根除了,不会有什么妨碍。这丫头既然认了我做义父,便是我的亲女儿一般,我定护着她,你放心。” 林如海知其话中的意思,便是有朝一日没了他林如海,黛玉还有靖王府这个靠山。他能说什么,此刻唯有感激。 神医说黛玉身上的毒是近一年才沾染上的,那么便不是在扬州。 贾府…… 他兀自出神,连李旭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更别提起身恭送。 再说此刻京城工部衙门,贾政拿着一册文书边走边看,时而点头时而晃脑,没注意踩在一块长了青苔的石板上,一时不甚脚下一滑,连人带文书摔出老远。摔得他“哎呦”一声,一头磕在石板上,整个脑仁颤了颤,眼前黑了黑。 远远的似乎听见“嗤”的一声笑,贾政忙爬起来四下一看,并没有人,暗道难道是听错了。 摔倒时听到“刺啦”一声,像是布帛破裂之音。贾政忙前前后后瞧了瞧,除了衣袍上沾染些青苔,并无破损。既然没破,便走罢,刚要动身,忽又想起什么,贾政警惕的瞧了瞧,见周围没有人。遂掀起长袍,低着头往裆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裤子破了。 恰在此时,又是“嗤”的一声轻笑。 这次断然不会听错了,贾政立时满脸通红,头也不敢回,忙用袖子遮面跑了。 一直跑到后院竹林里才住了脚,扶着一桿竹子喘气。脑子这才有空思考,不知方才的笑声是谁,听着似是个青年人。此处为工部衙门,当值官员年纪大约都不小,只有跟着伺候的小厮大多是十七八岁,既不算甚大也不是甚小,有些伺候人的经验,不比那些十一二岁的毛毛躁躁,不好往外带的。 第51页 哼,一个小奴才而已,也敢嘲笑我这个朝廷官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近几日众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似乎都带着嘲笑,带着幸灾乐祸。好几次有几个官员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他总觉的是在说他,因为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似有若无的瞟他一眼。他凑过去,好言好语的打招唿,那些人倒应付几句哈哈一笑走开了。贾政自认最近勤勤恳恳,并没有什么差事办砸了,怎么这些人都奇奇怪怪起来。 正郁闷的时候,新来的曹主事吊儿郎当走来。 这位曹主事本为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因姐姐是太上皇宫里的一位妃嫔,这才捐了官补了主事之职位。靠裙带关系上来的无耻之徒,贾政很是看不上,唯恐他污了自己的节操,平日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这日自然也一样,正要转走走开,却被曹主事叫住。他是好面子的,此刻也不好直接走。 曹主事呵呵笑:“贾大人好清闲,我还以为此刻贾大人定然是焦头烂额了呢。不想贾大人兴致倒好,在此处高乐呢。” 贾政道:“这话怎么说?” 曹主事整整官袍,眯着眼,一派轻佻,“近日听说贵府许多事,真是好生热闹,贾大人果然有本事,竟还有闲心来衙门吃茶遛弯儿,换了我还不知怎么忙乱呢。” 贾政满脸紫胀,近日他府里是出了几件不能提的丢脸之事。想起来都……唉,怪不得大家都指指点点,原来是——哼,宝玉那个不争气的,整日不知道读书给老子挣脸面,天天惹是生非,家里什么事不是因他而起,害老子丢脸面,看回去不打死你! “不知贾大人可听说了,周御史要上摺子弹劾你呢。” 御史台的御史有规劝皇帝监察百官之责,身份清贵,个个直言敢谏,周御史又是其中最刚直不阿的一个。便是皇帝犯了错这位御史也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更别说其他人。朝廷官员个个敬而远之,不敢沾惹。盖因官员们贪婪结党的不少,一旦沾染上,被他记住,就是死路一条了。贾政一听周御史要弹劾自己,想起自己虽未十分贪婪,却也干过一些有违法度之事,早吓得腿一软,险些瘫倒,忙问缘由。 曹主事便摆出一副也就是我换了旁人才不会告诉你的面孔,说周御史要弹劾他枉顾礼法,霸占着本该属于兄长的荣国府不放,反把袭爵的长兄撵到原来的旧花园里居住。荣国府是当年太*祖皇帝赐下的府邸,非贾府之私产,将来爵位袭完还要收回来的,理应由袭爵的长子居住。他如此作为说小了是有违礼法,说大了便是欺侮皇家,要杀头的。 贾政吓得不知怎么样,一天脑袋都昏沉沉的,一直挨到散值。 贾政坐了车子回家,路过一个酒楼,见贾赦正步履悠闲带着几个小厮往酒楼里去,忙命停车。眼见贾赦像是没听见,径直往酒楼里走,眼看就要进门,只得拉开纱窗,大喊:“兄长留步!” 第28章 贾赦回头, 摇摇手中摺扇, 笑, “呦,老二啊!怎么,今儿倒有兴致来此小酌两口?” 贾政从马车上下来,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兄长,小弟有事要与你商议,不知兄长……” 不等他说完, 贾赦一摆手,大大咧咧的道:“我约了人吃酒,老二,既然你来了, 便进去一块喝几盅罢。”正说着从酒楼里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郎, 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生得十分清秀。那小郎一径儿跑到贾赦跟前,打了个拱,“贾老爷,可把您盼来了。我们老爷恭候多时, 早望眼欲穿了, 这不,看见您过来巴巴的派了奴才来请!” 贾赦看了那小厮一眼, “还是这么油腔滑调!”小厮便笑嘻嘻凑上来,说了许多凑趣的玩笑话。贾赦也满脸笑意, 摸出一个荷包裳他,又问:“其他老爷可都到了?” 那小子笑嘻嘻的接过,谢了赏,说:“都到了,单等着贾老爷您呢。” 贾赦回头看了贾政一眼,“二弟也一块喝一杯吧。” 那小郎早看到贾赦身旁站了一位官人老爷,因没见过,不知是什么身份,也不敢贸然见礼。此刻听贾赦唿其二弟,他家主人跟贾赦是常来往的,知道贾赦还有一个同胞兄弟贾政。此刻贾赦既称唿其二弟,便也知道是贾政无疑了,立刻笑呵呵的凑上去施礼,笑道:“奴才不知是贾二老爷嘉临,多有失礼,还请老爷见谅。” 说着便一个劲儿的将贾政往里让。 贾政身边的小厮都是稳重木讷的,何曾见过如此涎皮笑脸油腔滑调的小子。满心不自在,手脚都快不知道怎么放了。虽知自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但眼见贾赦已经背着手携两个小厮颇为悠闲的上楼,想起曹主事告诉他的那些事。贾政心内虽十分不乐,只得强自按捺下拂袖而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跟上去。 雅间里坐了四五个锦服华袍留着美髯的官人老爷,贾政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几人说说笑笑聊聊哪家的小厮俊俏哪个府邸的丫鬟貌美,哪个戏班子唱的好,谁谁谁又新得了几件好古董,哪个府邸又发生了什么新闻等事。 贾政只是听,一句话也插不上,贾赦倒是左右逢源,十分如鱼得水。 贾政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怎么都不自在。似在工部衙门那种成为别人笑话的感觉始终伴随着他,真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贾赦出来更衣,贾政瞅准机会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熘出来,将贾赦拉至一僻静处,道:“兄长,你来往的怎么都是这等酒囊饭袋之徒,竟是早断了的好,免得老太太知道又生气! 第52页 贾赦一听这话,便十分不乐,挑眉回道:“我自然比不得你,老太太的宝贝,朝廷的栋樑之才,闲了也只是同清客相公们吃茶读书下棋做文章。我是俗人,只知饮酒作乐,但我不亏心,不像有些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高风亮节似的,至于做的事么,真不像是人能做的出来的。” “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贾政黑青着脸问。 贾赦道:“我就是说世上有这么一种人,最是令人不齿,我没什么意思,也没说二弟你,你可不要硬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雅了。 光是听听,贾政便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朵,对贾赦更是嫌弃又嫌弃,若非今日有求于人,他此刻定然拂袖而去。 贾政忍了又忍,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到今日本是找贾赦商议如何解决御史弹劾之事的,惹怒贾赦对他没好处,便是再难,也少不得咽下这口窝囊气。 都这样了贾政都没翻脸,贾赦甚是惊奇。想了想,他便明白了,他这二弟今日怕是有求于他。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傢伙不是一向仗着老太太的疼爱,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么? “二弟啊,你找哥哥可是有事?”想着,贾赦不由放软了态度,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贾赦话音软了,贾政脸上终于挤出一抹笑,好几次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日方叫了一声“大哥”,又皱眉想了想说:“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却是生老病死受尽苦难……” 听到这么一番开头,贾赦差点喷笑。 感情他酝酿这么久,就是为留给他讲人生大道理? 显然,贾政并非是要说什么人生哲理。贾赦也是深知这一点,因此倒不着急,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是头疼,怪不得都说文人掉书袋子,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呢,酸! 贾政先是引经据典吟了许多“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之类歌颂父母之爱子女,以及为人父母不易的诗句。然后又说自己虽然年已半百,却还要为家里的几个孩子操心。像贾宝玉、贾环、元春、探春等人,虽然他不能时时陪在他们身边,却时时关注,孩子们有一点不好的地方他都吃不下睡不着,孩子们病一场他都得白几根头髮。 总之就是将天下父母都说得个个呕心沥血,个个为了子女恨不得去死。 这样的父母是有很多,这点贾赦承认。但事有例外,有爱子爱女如命的父母,也有为了自己吃饱穿暖卖儿卖女的父母,更有自私的父母、贪婪的父母、偏心的父母。 贾政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贾母抚育他们兄弟多么多么不容易。好容易养大了儿子,孙子也有了,还不该好生享享福?大哥你身为长子好意思把老太太赶出荣府去住逼仄的旧日花园子? 贾赦真是开了眼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了说一件事绕这么大一圈的。 贾赦轻咳一声:“二弟,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说要将母亲赶出去了?” “难道不是你让周御史弹劾我枉顾礼法,霸占着荣府不放的?” “噢……原来是此事……”贾赦嘆了一句。 “真是你干的?!”贾政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贾赦盯着贾政仔细看了看,看得贾政眼珠子都快崩出眼眶了,方噗嗤一笑,道:“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是谁干的。怎么,周御史真要弹劾你?你听谁说的?”贾赦还想说你也知道旧花园子狭□□仄,你怎么不自己去住呢?老子是要赶你走,又不是要赶老太太。 还没来得及说,便见贾政红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一路凶神恶煞的出了酒楼,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忍不住不顾形象啐了一口。跟贾政的小厮何曾见他如此失态,忍不住就要笑,却又不敢笑,个个紧紧抿着唇脸面扭曲。贾政看见不禁更加怒从心头而来,一脚踢在身旁一个小厮心口处,大骂:“狗奴才,老爷的笑话也敢看,给脸不要脸!” 这一脚踢得极重,小厮当场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疼的满地打滚,哎呦哎呦喊痛。 贾政命道:“狗奴才们,还不堵了嘴拉走,由着他嚎丧呢!” 其余几个小厮早吓得脸色都白了,闻言,忙七手八脚的拉起那小厮,扶的扶,堵嘴的堵嘴,拉着走了。 楼上一个花白鬍鬚的男子摇了摇头,道:“恩侯兄,你这哥哥的脾气可不小呦!” 另一人道:“恩侯兄,也就是你好性,换了我早把这不知孝悌的畜生撵出去了,还由着他霸占荣国府多年。别忘了,你可是袭爵的长房,如今就住在他口中所谓逼仄狭小的旧院子里。” 其余几人也都个个义愤填膺,很为贾赦鸣不平。 且说贾政回到荣府,满心怒气的往王氏院里去,势要好好发作一番,出出怨气!若非这无知蠢妇天天闲着无聊挑拨事端,二房何至于落到此种田地? 贾政一路风驰电掣的走,严令不许人通报,下人丫头们自然不敢不听。一直走到王氏房里,王氏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贾宝玉也在,正和两个小丫头围着熏笼调制胭脂膏子。 第53页 贾政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抢上前,一把躲过贾宝玉手中的胭脂盒子,狠狠摔他脸上。 贾宝玉“哎哟”一声,捂着猩红的脸不敢吭声。王氏忙起身劝:“老爷别生气,宝玉还小,只是淘气些,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千万别再打他了,让老太太知道,岂不心疼?” 贾政一脚将王氏踢翻:“都是你们纵得他!你看看现在他成什么样了,非要纵的他欺君弒父才罢么!”说着便一叠声喊人快拿绳子,捆了宝玉重打,打到他知错认错为止。 王氏被踢了一脚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见贾政发狠要打宝玉,只得跪下劝解。 贾政怒道:“你也不用劝,打完宝玉,还要打你呢!” 王氏见贾政今时之怒不同往日,她嫁给贾政几十年,还从未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更不曾说过连她也要打的话。看贾政的神色,这话不似作伪。此刻待要让人去搬老太太救急,贾政已命人封了院门,便是出也出不去。 正不知如何间,只听贾政道:“把这两个丫鬟拖下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撵出去。”他指的正是方才同贾宝玉一块制胭脂膏子的两个丫鬟。 话音刚落,早有两个婆子拉了这两个丫鬟出去。 那两个女孩子哭的泪人儿一般,哀哀欲绝,只求老爷开恩饶过这一次,以后再不敢了。贾政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命快拉下去,一面又叫自己的小厮,“拿我的马鞭子来!” 一时小厮拿来马鞭子,贾政接过,命众人都到院子里候命。待众人退去,他便一把抓住王夫人的头髮,拽进内室,不顾王氏的挣扎死活剥去她外面的厚衣裳,只留贴身单衣,抡起鞭子抽了几下。抽的王氏身上疼痛,心头更是委屈,哭哭啼啼的说:“我十五岁嫁到你们家,兢兢业业服侍公婆,照顾小姑,相夫教子。我给你养了三个孩子,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我都在这把年纪了你还这么对我。你打我这几鞭子不当紧,以后我可怎么做人啊,我不能活了,不能活了呦!” 说着便起身往墙上撞,一边喊:“哥哥啊,你可要为你苦命的妹子讨个公道!” 听她提起王子腾,贾政一怔,暗悔自己冒失,情急之下忘了王氏还有王子腾这个大靠山。王子腾现任九省都检点,位高权重,贾府能维持现有的体面,多赖此人之功。一时后悔莫及,忙扔下鞭子双手将王氏拦腰抱住,软了语气道:“夫人息怒,是为夫错了,为夫不该受了外人挑唆寻你的不是。” 王氏满脸褶子,此刻更是老泪纵横,苦着一张脸,大张着嘴道:“老爷是受了何人挑唆?” 贾政嘆口气:“还不是大哥?” 王氏的面目变得狰狞,眼里透出杀气,冷哼一声:“果然是他!” 贾政见事情有缓机,忙顺势编了许多贾赦重伤王氏之话,又赔了许多不是,王氏才消了气。此刻贾宝玉已被打得嗷嗷大叫,王氏忙推贾政出去,让他们别打了好生搀贾宝玉进来请医诊治。 一场闹剧自此结束。 不多时贾母听到动静,派小丫头打听,也知道了此事,不免又将贾政一顿训斥。贾政顺势禀告了周御史要弹劾他之事,贾母道:“一个小小御史,就把你吓得这么着?哼,我还活着呢,老大他越不过你去!我可是先皇亲口御封的国公夫人,有我在一日,荣国府你且安心住着。” 贾母虽如此说,贾政终究是不放心,晚间同王氏商议。 王氏仍记恨着贾政打她之事,此刻有心使些手段摆平此事,好让贾政知道王家的势力远非贾家可比。贾家解决不了的事,交给她王家,管保小菜一碟。如此以来,贾政会更加忌惮于王家的权势,对她也会客客气气。 不就是个小小的御史么,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让他知道厉害! —— 林黛玉觉得最近林如海有些奇怪,嗯,对她太过关切了些。 每天盯着她吃饭吃药且不说,还常常目不转睛用满脸愧疚的眼神注视着她,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比如现在,林如海又荒废公务,提前下班回家,就为了给她送一篮子新鲜水果。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 林如海盯着黛玉看,看了半天,重重嘆一口气。 “女儿,是为父害了你……” 是为父煳涂,为夫不该送你到贾府去,让你被奸人谋害中了毒。唉,都怪为父啊,为父怎么都想不到贾府那帮子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连你一个弱女子都害。早知如此,为父就不做官了,早早的带着你辞官归隐,凭着咱林家的硕大家产也能保你一声衣食无忧。 又来了! 林黛玉无力的放下正绣着快完工的一个荷包,道:“爹爹对女儿很好,天底下再没有爹爹这么好的父亲了,这些话爹爹以后不要说了。” “不,你不知道……”林如海满脸愁苦,“我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爹爹!”林黛玉皱起眉,“不许爹爹这么说自己!” 看着林黛玉,林如海觉得每一刻的时光都是安慰。 距离神医诊病已过去三日,林如海吃了药,倒不怎么咳嗽流鼻涕了,只是身子还是有些弱,容易累。官场诡谲,左右还只剩三两年的寿数,他有心辞官带着女儿远离这是非窝,过两年安生日子。可一想到就此便宜了那谋害自己之人,便十分窝火。因此,官暂时还不能辞,因为一旦辞了官手上没了权势,再查是谁心肠这么歹毒下毒害人就不是那么方便了,更遑论报仇! 第54页 他的仇可以不报,但女儿的仇则不能不报! 黛玉身上的毒是近一年内中的,那便是在贾府的时候了。林如海虽不知道究竟是谁下毒,但总归是贾府之人。他林如海有生之年,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查出来究竟是谁害他的黛玉,报仇雪恨不行。 林黛玉倒是从周航那里知道是王氏给自己下毒,但她一到扬州,便逢林如海抱恙,怕林如海气愤担忧之下影响病情,自然不好告诉他。后来林如海虽好了些,又正赶上年节,忙忙乱乱的也顾不上说。 年节后林如海又伤风,日日请医问药,更是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这一拖便拖到现在,林如海不知道黛玉已经知道自己身中剧毒,自然不好问她。林黛玉呢,则不知道林如海已经知道她中毒之事,一时也不敢说。 是以,在这件事上,父女二人倒产生了些许误会。 这几日林如海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将自己年节所收礼物尽数折算成银票,命人连同请安摺子一起送去京城。二便是在命人彻查府邸,并在扬州城明察暗访,查探到底是谁给自己下了药。 此事过去了两年,当年参与之人多数不是被灭口便是远走他方,想查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林如海查了几日,收效甚微。倒是周航通过猫大军查出些眉目,正暗自盘算使些什么手段才能神不住鬼不觉的透露给林如海。 是夜,黛玉坐在窗下,点了明晃晃几根蜡烛绣荷包,周航就躺在她膝盖上无聊的抱着尾巴玩。 “胖胖,你说义父会喜欢这个荷包吗?”黛玉突然问。 荷包绣的是一副傲雪春梅图,极是精緻小巧,每一片花瓣每一簇花蕊都清晰可见,周航看着都喜欢。 “林妹妹你放心吧,你义父他一定喜欢!” “胖胖你又淘气!”林黛玉一听,放下荷包去抓小猫的耳朵尖,“说了不许叫妹妹,要叫姐姐的!” 周航耍赖在林黛玉身上打滚,就是不肯叫姐姐。一人一猫闹了一会子,黛玉整整衣衫道:“快别玩了,蜡烛都燃了一半了,再不抓紧些今天就绣不好了。” “绣不好就明天绣呗。”周航仰头在黛玉手背上蹭了蹭。 “不行!明天义父就要离开扬州了,今天一定要绣好。” 说着拿起针线,刚绣了几针,不妨一时不甚,绣花针扎在手上,黛玉“呀”的一声,蹙起了一弯如勾眉毛。周航心头一惊,忙跳起来查看,脖子上戴着的那块青玉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晃,可巧碰在黛玉受伤的指头上。 一道白光闪过,一人一猫同时晕倒。 再醒来,周航心内大惊。 入目是一望无际漫天的枯黄草地,看得人心中空落落的。 又穿了???这是周航的第一念头。 嗯?自己恢復人身了,真是,太特马爽了! 那么,林妹妹呢? 左右一看,不远处躺着一个浅粉色衣裳的少女,不是黛玉却是哪个? 爽过之后周航想哭的心都有了。他没穿衣服,变成人身的后果就是—— tmd他是光的,光的,光的!!!! 老天玩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航:穿越大神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你告诉老子,老子穿着衣服变成猫,tmd变成人身的时候为毛是裸男,裸男裸男裸男,啊啊啊……tmd小dd都露出来了! 林妹妹(捂脸):羞羞,羞羞~ 第29章 周航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不着寸缕的身子, 再看看地上躺着的林黛玉。 满脸纠结…… 该说他现在唯一的安慰便是, 林妹妹还没醒吗? 可还不等他庆幸完, 只听“嘤咛”一声,黛玉扶着额角坐了起来,偏巧脸还正对着他。 然后周航便看到了接下来的场景: 黛玉蹙着眉头, 似乎有些不适应,先是揉了揉眼,然后才慢慢抬起了头, 看向前方。 其中她慢慢抬头睁眼的动作在周航眼中似乎是被放慢了无数倍。 周航屏了唿吸,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眼看着黛玉睁开了眼,目视前方,忽地, 眼睛瞪的铜铃一般, 满目的惊诧恐惧羞赧及不敢置信,百味杂陈,瞬间便通红了一张莹白如玉的俏脸。然后,她几乎是本能的捂着眼,噌的一声站起来,大骂一声:“无耻之徒!”羞愤飞奔跑开。 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空间, 尚不知又穿越到一个未知的世界还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危险,周航哪放心她一个人跑出去。虽然这里看起来毫无生机, 只有漫天的枯草,但保不齐枯草中藏着什么兇勐野兽呢, 再者可能也会有其他未知的危险。即使周航现今的形象十分之不雅,被黛玉看见只会越发火上浇油,但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只得随手拽些杂草护住重要部位,追了上去。 边追边喊:“林妹妹别乱跑,危险!我并非什么无耻之徒,我是胖胖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恢復人身了……” 曾几何时,周航是十分嫌弃胖胖这个名号的,好几次执意要林黛玉改名字,只是没成功罢了。此刻,为了让黛玉放下戒心,倒是自称的很顺熘。 林黛玉又气又羞又恼又无地自容,哪里还听得周航说什么?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男女授受不亲,身为女子要遵礼法守规矩,不能随便与外男见面,更不能有什么亲密接触。今日她不仅见了外男,还,还见到了男人的裸*体,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第55页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羞愤委屈,一面跑一面泪如雨下,恨不能死了才好! 周航却在喊出那句话之后,勐得生出一种四肢离地悬空了的感觉,下意识的往下一瞅,顿时玄幻了!他,他现在真的是悬空状态,而且又变成了猫身,离地,嗯,大概有一米的距离吧。 这太挑战他的三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刚在脑子里一回想,突然脑袋一晕,很像飞机降落时那一刻的失重感,然后便是身子勐地下坠,小胖猫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这一摔真疼,疼得他五脏六腑跟着绞痛,胃里一翻滚,吐出一口血来。说出的话也变成了猫叫声,那“啊”的一声痛唿,自然听起来也便是猫在剧痛时候的哀嚎。 远处黛玉飞奔的身子明显顿了顿,她的下唇已然咬破,此刻满脸哀绝,观之令人心痛。黛玉并未回头看一眼,而是抬手一抹眼泪,狠狠纂了纂拳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仍向前跑去。 前方是漫天的荒草,矮矮贴着地皮,瞧着无边无际,便如黛玉此刻的心情一般,了无生机的令人绝望。黛玉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处,甚至最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之时有一瞬间她竟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直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湖泊,葫芦形的湖泊不大也不小,却深的很,湖水很清澈,一眼望不到底,该足以将一个不识水性之人淹个死透。 周航忍着胸腹间的剧痛,迈着四只小短腿好容易追上来,却看到林黛玉纵身跳进了湖水之中,登时五脏六腑似被撕裂一般,全身血液倒流,心口跟着剧痛,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来。 林妹妹! 撕心裂肺肝胆欲裂歇斯底里的唿喊尽化作“喵呜”一声呜咽,小棕猫也一头扎进了湖泊。只眨眼间的功夫,小猫便整个没进湖水里,不见了踪影,又只是瞬间功夫,从湖泊里涌起一位高挑的少年。虽然稍显青涩,但五官精緻,已隐约可见俊美深邃的轮廓,再过个一两年,待面容长开了,定是一个威武不凡的美公子。 这便是人身的周航了。 黛玉一跳进湖水里便觉得一阵暖意袭来,像踩在云彩上一样。虽然她不知道踩在云彩上究竟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似这般飘飘忽忽十分惬意吧,她想。一时她连自己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往这湖水里跳都忘记了,只是凭着本能在湖水里划来划去,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呛水,不知不觉竟头脑昏沉,慢慢的眯起眼似睡着了般。 她自觉这个过程是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瞬间而已。 再醒来,是在一个小茅草屋里。 林黛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个温润如玉十分俊秀的紫衣公子正含笑注视着她。那公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的十分白净,脸上连个小斑点也无,一头乌黑墨发散落在肩膀上。像他这样的年纪,都是已经蓄髮多年,若是散开来头髮的长度该能拖到腰上。可这少年的头髮才堪堪垂到肩头,并不很长。换了旁人留这样的头髮定然显得十分黯淡不雅观,可他这样反让人觉得清雅俊秀至极,似乎天下的男子都该如此打扮才不愧美男子之称。 关于头髮的问题,周航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对着茅屋里的一面镜子瞧了瞧,模样还是自己原来的模样,身子也是原来的身子。他在现代时是齐耳的短髮,可能是做了几个月猫未曾修剪头髮的缘故,如今一恢復人身,头髮就长到了肩膀上。 他不是古人,并不会盘发,再说就这丁点长,也盘不了,所以就散着了。 盯着看了片刻,黛玉怔了怔,蹙着小眉头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少年可不就是方才那个,那个…… 想到这里不禁又红了脸,扭过头揪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服角。 连死都不让她死,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因为林黛玉之前的反应过于激烈,周航此刻也不敢造次。 方才林黛玉一跳进湖水里便晕了过去,可把他吓得不轻,幸而他也迅速恢復了人身,不然还不知怎么把林黛玉弄出来呢。开始他还以为林黛玉是溺水晕倒,倒惊出一身冷汗,他跟林黛玉前后脚跳下去的,虽然有些时间差,但绝对不多。紧接着他就恢復人身把林妹妹抱出来了,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按理是淹不死人的。 检查林黛玉的心跳、唿吸都正常,脸色红晕,倒比平日还好些,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想起自己本已摔的身受重伤,跳进湖泊的瞬间竟然哪哪都不疼了,跟上次伤口不药而愈一样。周航原以为这次是又穿越到一个莫名空间,此刻细细一想,竟不像是穿越,倒像是从前看得几本小说里的芥子空间一样。 即使十分稀有珍贵的空间,必有许多别处没有的好处。 那湖泊便如小说中描写的灵泉一般了,能强身健体治百病。 换做旁人,见到如此怪异之事怕是早就不知所措了。可周航最近见惯了怪异之事,练就了一刻强大的处变不惊的内心,很快也就淡然了。见离湖泊不远处有一个小茅草屋,便将黛玉抱进了茅草屋里。 既然自己不过是在灵泉里泡了一下便已恢復如初,那么林妹妹也一定不会有事。 安置好黛玉,周航在茅草屋里转了转,发现这里竟然有男女式衣服。单衣、长袍、襦裙、氅衣俱全,而且质地、做工均是上乘。这真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周航大喜,他终于可以告别裸奔的尴尬了。 第56页 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再像登徒子一样去见林黛玉了。 因林黛玉落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周航本打算把黛玉身上穿的大衣裳脱掉给她换上干净衣裙,但想起古代女子的矜持和自己在林黛玉面前落下的许多不是,没敢动手。饶是这样他还不知道怎么求得黛玉的原谅呢,再惹恼了她,这被子都甭想再靠近林妹妹一步了。 好在虽然不知道这里虽是荒芜,气候倒是温暖宜人,不必担心黛玉着凉。 黛玉不说话,周航也不敢吭声。 就这样,二人一个背对着身子坐着,一个满眼期盼的注视着。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突然转身,直直的盯着周航,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眸子里透出坚毅来,她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是何妨妖怪,掳我至此想做什么,还有,胖胖在哪?不许你伤害胖胖!” 听到这话,周航忍不住噗嗤笑了。 林黛玉用十分戒备的眼神盯着他,下意识的纂起衣领子:“你笑什么?!” 周航忙止住笑,叫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警惕的往后缩了缩。 周航便止住不再往前,而是半跪下来,仰头盯着黛玉看,眼中闪过几许哀怨几许委屈,“我便是胖胖,对不起林妹妹,我不该骗你说我是女孩子。” “什么?”黛玉睁大了眼,“你,你便是胖胖?” “是!”周航点了点头,便将自己怎么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怎么被人扔在冰天雪地里,并且着重叙述了当时自己的惨状及痛楚,以激起林黛玉的同情怜爱之心。 “我虽则与别的猫不同,有着前世的记忆。但被抛弃花园子时候,我毕竟还只是一只才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奶猫,眼睛还没睁开,站都站不稳。我记得那日冰天雪地冷得很,我冻的已感觉不到寒冷。彼时四肢都僵硬了。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曾想上天派了你这个仙子来救我,是你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当时我就想,这辈子我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后来你发现我跟别的猫不同,想的不是要把我这个异类清除,而是想方设法的保护我,我就想有朝一日我若能恢復人身的话,也定要倾尽全力护佑你平安。” 说到这眼眶已经红了,颇为痛心疾首,“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是担心你知道我是男子便会不再亲近我,才一时煳涂骗你的。便是方才,方才我以那样不雅观的方式出现,也是,也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们会突然掉进这样一个空间,更加不晓得自己会突然变身,因此并未准备什么衣裳。” 想起之前的窘态,周航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未免磕磕绊绊起来。 “林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在你面前那样出现的,你,你要怎么罚我都成,只是别赶我走!” 林黛玉听了,半天不言语,末了才垂首咬了咬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9438927亲亲的地雷,谢谢稻惠、钏 洬、娇娇几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们,摸头~ 第30章 黛玉初时并不知那无耻之徒便是胖胖, 加之自小受淑女教育, 诧然之间未及细思, 遂依着本能扭身便跑,做了那样不顾惜性命之事,此刻想起, 未免过于冲动,心有悔意。 若果真如胖胖所言那般,他非是有意冒犯, 倒还可恕。 她非无理取闹之人,怔了半天,缓缓抬起头,眸色冷肃, 倒不再避讳, 审视紫衣少年片刻。少年生的不凡,俊俏风流,面容精緻,长身玉立之下颇具君子风骨,便是半跪在地上也不见一分卑微,却是满身潇洒。一双星子般的眼眸波光流转, 隐隐透出期盼和依恋讨好, 与胖胖犯错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说你是胖胖,有何证据?”虽则心中已然信了十分, 黛玉嘴上仍是如是问。此事太过诡异,比之小猫会说话及瞬间转换空间更甚, 她需要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 周航摘下颈间青玉,玉佩本无孔,是用一柳黄色的络子繫着。 周航将青玉置于掌间,托着给黛玉看,道:“自你给我打了络子,这玉凤佩便一直挂在我颈间,从未离身。当日你打络子时还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说要葱绿的,你说玉佩本已是青绿色,再弄个葱绿的,二绿相撞不好看,要柳黄才配得,这才打了个柳黄的。” 闪过一次白光后,玉凤佩便多了几分灵动。如今再看,竟似活了一般,莹润生光,耀眼增辉,似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只待清风一吹,便翩翩跃于九天之上。 周航虽生得略显纤细,身量却不小,手掌展开来足足抵黛玉两个有余。玉佩在他掌心中便显得小巧精緻,跳跃起莹莹绿光,让黛玉觉得十分亲切想亲近。 黛玉忍住要摸一摸玉佩的心思,细细听周航接下来的话。 “你当时一边打络子一边说,你今生打的第一个络子是五岁时候母亲指点的,学了半天,才歪歪扭扭的打好一个,兴沖沖的拿给父亲看。父亲摸着你的头夸你能干,当即解下自己所戴玉佩的络子,换上你打的,逢人就夸女儿能干,也就是从那时起,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才只林大人爱女如命之传言不虚。还有,你睡觉的时候喜欢躺着,熟睡之后则会不自觉转向右侧,喜欢我窝在你颈间,尾巴搭在你脖子上。你说,这样让你觉得心安,无论如何,总还不是孤苦一人。” 第57页 这些都是她跟胖胖之间的秘密,旁人不知的。 黛玉后退两步,眸子微缩,眼圈虽红,却并未落泪,反透出坚毅来:“你……真是胖胖,你骗了我……” “我不是有意的!”周航急道,不由上前一步。 “不是有意难道就不是骗么?世人多为自己的过错找理由罢了……”黛玉深深嘆了口气,“我们缘分已尽,胖胖,你前生既也为人,该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即为男子,我便留你不得!” 黛玉虽为闺阁女子,打小却被林如海做男儿教养,外表虽柔弱和顺,骨子里却有一股刚性儿。她既说出留你不得之话,便是已下了十足的决心。 周航深知其性子,眸中满是焦急之色。 “林妹妹,你听我解释!”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看了周航好久,才缓缓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没有恶意,也非有意冒犯你……”周航似是很着急,连带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并非这个时代之人,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并无尊卑之分,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是以,是以我才……总之,我不是有意的。” 于是周航便告诉她自己本名叫什么,多大了,因何来至此处。顺便又断断续续的将21世纪的风土人情、生活状态,包括政治、人伦等事倒豆子般的吐出来,虽然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黛玉却也大概听明白了。 “你们那里真的没有皇帝?国家的统治者叫主席,是百姓们选出来的?你们那里的女人真的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当官、可以教书育人做文章?” 周航没想到黛玉一股脑问出这许多问题,少不得一一作答。 黛玉听罢,沉思良久,好半天才嘆口气:“你们那里可真好……” 她虽未出闺阁,却因林如海言传身教,心胸眼界不同一般女子。也读过许多书籍,其中不乏《水经注》、《徐霞客游记》等描述各地水文地理之作,便是古今各名士大儒之文章,也有许多写各地名胜古蹟之美、河流山川之壮的篇章,心中嚮往已久,早有心亲眼去瞧一瞧那些壮阔、峻美之瀑布山河,奈何身为女儿,不过是想想而已。 若真如胖胖所言,这世界竟有那般一个世界,女儿是不受这世俗束缚的,该有多好? 即使如此,也不好再将胖胖留在身边,毕竟这里还不是他所形容的那个世界。 黛玉这一句低嘆,内中包含几多伤感、几多嚮往、几多无奈,倒让周航有些心疼。想说些什么安慰一番,话未出口,便听林黛玉接下来问,“我们如今,却是何处?” 周航也不敢十分确定,只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我们应该是在玉凤佩所蕴之空间里。” 黛玉皱皱眉头,明显没听明白。 周航便问:“你可听说过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黛玉点点头:“这是佛经上的一句话。当时我看到的时候还笑呢,芥为蔬菜,其子仅如粟粒大小,须弥却是极高大宏伟的一座神山,小小芥子岂能容纳下一座山?未免过于玄妙离奇,不足为信。倒是爹爹说我愚钝,岂不知‘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地煮山川’,世上比这还玄妙离奇之事多着呢,只是你没见过罢了,未免有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之嫌。” 说到这不由抿抿唇,眸子闪了闪,“你是说,如今我们都在这玉佩中?” 周航点点头,“该是如此。” “那为何玉佩如今又在你掌中?” 黛玉原以为周航会另有一番解释,谁知他蹙了半天眉头,结果说:“这,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林黛玉不由笑了,喃喃道:“先前爹爹说我还不信,如今倒要信了。”因问,“可有什么法子出去?” “我试了几个法子,都不行。”周航有些愁闷,从前看的小说中空间虽然有大有小,但无疑都是大大的法宝,可以随意出入。他试了很多方法,脑子里想着出去,大喊出去,大喊芝麻开门,都没成功。难道真要在这里面一辈子?虽然这样林妹妹就没法甩开自己了,可这里都是荒草好不,饿都饿死了,想那么多都是多余的。 “这么说,是没办法了?”黛玉悠悠的道。 “呃……”周航语塞,半天突然看着黛玉,“不如,你试试?你在心里想着出去,看看有没有效果。要不,你说出来也行。” 话未说完,黛玉已经眯起眼,眉头还微微蹙着。 半天,她睁开眼,“我心里想着出去,试了好几次,根本没用。” 周航想了想,说:“要不咱俩一起?”黛玉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微微点了点头,周航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伸手握了黛玉的手,黛玉此刻一心想着出去,并未察觉到。 二人同时闭上眼,心中默念:出去。 玉凤闪过一束白光,二人只觉眼前勐地一亮,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已经回到黛玉的房间。周航喜得一把将黛玉搂紧怀里,若非担心被厢房里的丫头们听见,都要喜得大叫了。 黛玉却是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人推开,红着眼,指着周航说不出话,“你,你——” 第58页 周航知道自己造次,又惹恼了林妹妹,心里有些后悔,又有几分雀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过,此刻还是先认错为好,遂十分没节操看着黛玉,道:“我错了,一时兴奋没控制住,林妹妹你若实在生气,就打我两下子出气罢,我保证不躲不闪也不还手。” 黛玉跺跺脚,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虽然周航现在是一个少年的样子,黛玉心里一时还扭不过那是胖胖自己是他主人的方法,不想被他小瞧。 屋里虽燃着火炉,却比空间的冷的多,黛玉投湖时湿透衣衫,此刻贴着身子冷的很,可周一个少年在这,她也不好意思换。周航也感到了这巨大的温度差,遂背过身道:“你先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了吧,再着了凉不怕你父亲担心你?你放心,我不看你。” 黛玉脸上越发火辣辣的,但事已至此,再忸怩下去也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周航挺拔的背影,咬咬牙,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惯常穿的衣裳,忍着羞怯换上。 周航果然从始至终都没回一下头,黛玉暗道:他倒还算个正人君子。 脱下来的湿衣裳,黛玉叠好放在一茶几上,故意将茶碗打歪,让那满碗的茶水尽数洒在衣裳上。如此一来,便是丫头们第二天发现衣裳湿了,倒有的说。 做完这一些列的动作,林黛玉才抬眼看了周航一眼,“你可以回身了。” 周航转身,见林黛玉盯着自己,唯恐她说出要自己走的话,便抢先道:“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黛玉皱了皱眉,似乎疑惑究竟是什么事。 周航握了握拳,又松开,“你可知道,你父亲林如海大人已经身中剧毒病入膏肓寿数不多了么?” “什么?!”黛玉勐地抬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周航。 周航遂将他如何派众猫小弟查探,如何获知这惊天秘辛的前因后果一一跟黛玉说明,“本来,照林大人的身子,也就这一年半载的功夫便耗尽了。这不是靖王爷找了个神医过来,这位神医倒是名不虚传医术极为高明的,他开的方子虽然不能解毒,帮林大人多撑个两年倒是不在话下。” 听到这,黛玉已经泪如雨下,“两年之后,还不都是一样么?就说我是个苦命的……” 见黛玉如此伤怀,眼泪串珠似的,周航十分不忍,忙道:“我要说的便是此事。你先别着急,说不定还有救。” “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与我听!”黛玉道。 “就是咱们方才进去的空间,你还记得你跳进去的湖泊吗?”黛玉点点头,若有所思,周航接着说,“那处湖泊并非是一处死水,倒是有一个小泉流进去的,我顺着小泉找到一口泉眼。你也看到了,那空间非凡俗之物,里面的东西自然也都非凡物。我追你的时候突然变身小猫,狠狠摔下来受了重伤,在湖泊里泡了一下就已经完全恢復。可见这泉水不一般,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是一口灵泉,其水能解百毒治百病,便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 他一个人出不得空间,林妹妹一个人也不行,看来这空间是认他们二人为主,须得二人心念一致方能进出自由。如此一来,林妹妹要救父亲,就需要他帮助。林妹妹是个心细如髮之人,颇知道轻重缓急,断不会此刻便远离了他。再过一段时间,她自觉受了自己的恩惠,也就更不好再提此事。 听他如此说,黛玉也忆起自己跑的时候好像听到胖胖一声惨叫。 原来,竟不是幻觉么?没想到那湖泊竟有这般功效,难怪醒来之后觉得脑聪目明、身子轻快不少,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呢。 “这么说,我爹爹有救了?”一时激动,黛玉竟兴奋的抓住周航的袖子。待反应过来,忙松开手,转而低头弄自己的衣带。 正说着,只听紫鹃在外面轻声唤,“姑娘睡了吗?” 黛玉下意识的看了周航一眼,后者已化身一只棕色小猫,一个跳跃上了床,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对着这么一只萌化人心巴心巴肺宠了那么久的小猫,黛玉便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她嘟着嘴看了小猫一眼,又转头瞅了瞅挂在门口的帘子,淡淡的道:“有什么事吗?”帘子淡黄色带暗纹的,两边垂着流苏,还是九爷送的上好锦缎做成的,黛玉很是喜欢。 紫鹃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方才,老爷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明天要出城为九爷践行,让姑娘今天早些歇息,不许过于劳累。” 黛玉答一声知道了,便道:“你们也早些睡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紫鹃答应一声退出,黛玉回头,瞪了在床上打滚的某猫一眼,少不得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男子衣衫尽数收了。不知为何,虽已知道小猫是个男儿身,也打定主意以后要远着他些。但一看到他化身成小猫,小小的一团,不免忆起这两三个月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些狠不下心来。虽不至于将小猫赶走,但如今再与他同床共枕,未免有些不自在。 但此刻黛玉一心记挂着灵泉水可解毒之事,也顾不上其他。周航知其挂心林如海,在紫鹃走了后便道:“以我看来,这灵泉之水解林大人身上的毒不在话下。你先前也中过毒,现在可还觉得身子弱没力气么?” 第59页 自空间出来,黛玉便觉得精力充沛,看来毒已经解了。因此心内大喜,道:“既如此,明儿就弄些灵泉水给爹爹喝吧。” 周航提醒道:“林大人的身子比你还要弱上几分,饶是你还虚不胜补晕了呢,想必林大人更承受不住这灵泉水的大补。倒是循序渐进,先在林大人吃的茶里添上一两滴的灵泉水,再慢慢增加为是,免得一时补过了倒不好。如此一年半载,身子也该养好了。” 拖得时间越长,他能留下的机会也就越大。 林黛玉深以为然。当初人参养荣丸被舅母下毒之事便是胖胖发现的,算是救了她一次,如今又救了父亲一命,周航也算是林家的大恩人了。她投湖时,隐约好像看见一只小猫也紧随而至。彼时周航并不知那是灵泉,更不能预见他一只五脏六腑都受重创的小猫跳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却还是毅然跳了下去,终究还是为了自己。 不管周航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猫,仅这份情义,倒是难得。 想着心早已软了,原本打算定要和周航离了的想法也早抛到九霄云外。 不过此刻跟周航同床,黛玉还是别扭,因此指指房里准备好却一只闲置的猫窝,道:“今晚你去那里睡罢。” 周航将猫爪搭在黛玉手上,眸带水光盯着黛玉,颇为可怜兮兮。 黛玉坚定的摇了摇头,胖胖若真是一只猫倒还罢了。可他毕竟不仅仅是一只猫,容他还留在这屋子里已经不妥,更别说再让他上自己的床。周航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未纠缠,倒乖乖的爬上自己的小窝,只是看黛玉的眼神带着幽怨。 周航关于空间的说法只是推断,为了证实推断的正确与否,二人又试着进出了几次空间。果然与周航推断的一致,只要二人心念合一,同时想着进去、出来,便能任意进出。 翌日一早靖王李旭便即出城回京,黛玉给他做的荷包尚未完工,此刻少不得加紧绣了来。 翌日一早,黛玉醒来,下意识摸摸颈间,并无毛茸茸的手感,方勐然忆起昨晚将小猫赶到窝里睡了。不知为何,心中倒一时有些空落落。 紫鹃来伺候梳洗时,看见茶几上摆的衣裳,道:“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黛玉淡定道:“许是胖胖淘气,不小心将茶碗打翻了。” 周航此刻也伸着懒腰起来了,闻言盯着黛玉“喵呜”一叫。 旁人还不怎么,黛玉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嘟着嘴道:“怎么,明明是你犯了错,还不许人说了?” 看见黛玉这般娇憨的表情,周航心里真愉悦,这个时候,别说黛玉让他认错,便是要他的命,也亦不会说个不字。只见他也呵呵一笑,举着手道:“是是是,是我错了,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我绝不说半个不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爱碧丽屋、钏 洬两位小天使的地雷,抱住亲亲?(°?‵?′??) 谢谢稻惠、慕云初、娇娇、钏 洬的营养液灌溉,黛玉养喵这颗大树一定会越发强壮茂密哒。 种下一颗地雷会结出什么呀? 黛玉(单纯天真脸):会结出很多很多地雷喵?眨眼睛。 周航:会炸开花。 作者:不,会结出很多新章节,喵~ 话说出去浪了一天的后果就是,昨天的更新今天补不回来了。明天,明天一定,一定! 看了生化危机终章,其中两个镜头把我吓住了,保佑今晚别做噩梦。 第31章 林黛玉自认做人还是厚道的, 一向敢作敢当,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推倒别人身上。但有一点例外, 便是对周航。从前她逮到机会就喜欢捉弄捉弄周航,看着小胖猫或委屈或蒙圈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如今更甚,有事无事总想找他点麻烦, 看他被欺负又不敢吭声憋屈样便有一种扬眉吐气般的快感。 哼,谁让他骗她呢! 早饭摆在正院的小厅堂里,用过饭待丫鬟们撤下碗碟, 黛玉便命雪雁取从前收集的花蕊上的雪水,亲手为林如海洗手烹茶,趁机悄悄放了些空间里的泉水进去。 以花蕊上的雪水烹茶,天然一段淡淡花香, 辅以灵泉之水, 更添几分清冽醇香。 林如海饮罢,赞不绝口,“女儿,你烹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黛玉笑道:“不是女儿的手艺好,是这水好。” 林如海便挑挑眉,很有兴致的样子。 黛玉莞尔一笑, 接着说:“这是年前我收集的梅花花蕊上的雪。花蕊上的雪水烹茶远胜一般雨水、井水, 其中又以梅花蕊最好,取雪的时候也要十分之精细。先用楠木小勺拨去最上面的一层, 上面的雪经了风吹不洁净,下面紧贴着花蕊的那一层因沾染了花瓣上素日积累的灰尘也不好。因此掐头去尾, 只取中间顶洁净的雪花,装在花翁里翁着,统共才得了一翁,总捨不得吃,都埋在梅花树地下。” 回味着口内久久缭绕的余香,林如海眯眯眼,饶有兴致的“噢”了一声,笑道:“今日怎么捨得拿出来了?”一边说一边想,这花蕊上的雪水烹出来的茶果然不一般,不止是清冽醇香,更兼喝完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眼前清明不少。 黛玉垂首笑了一笑,呵呵道:“这不是义父要走了么,我这个做干女儿的怎么也得烹壶好茶送上一程不是?” 第60页 “这么说我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林如海眸子一缩,似乎有些吃醋。 黛玉忙道:“便是没有义父,我收集的这些好茶水也是要孝敬爹爹的。再者,义父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呢,便是想吃我煮的茶也不行了。以后女儿天天给爹爹烹茶。” 林如海这才满意的笑了:“好女儿,不愧为父疼你一场。” 李旭一辆马车二三随从轻装出城,至十里长亭,被林家家僕拦住。不等家僕说话,李旭隔着窗子一瞧,亭子下站了许多人,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厮,瞧着十分清秀。林如海铺了毡裘坐在地上抚琴,边上还坐着十分俊秀一小童,遂向马车内的桑昇一摊手道:“林如海抚琴乃是一绝,当年他琴弹得好,人也俊秀,又是风度翩翩探花郎,喜欢研读佛法,常去寺庙弹唱。京中不知多少大家闺秀日日前去烧香拜佛,只为远远听他弹奏一曲。今儿你可有耳福喽!” 说着便摇摇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只是看他这个样子,桑昇便忍不住笑了,随手扯一件玄青色刻丝鹤氅给他披上,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扶李旭也下来。李旭在在男子里算是高大的,桑昇比他还高半个头,二人并肩走着,桑昇很自然的将手搭在李旭肩膀上。 李旭眉头也没皱一下,反往桑昇那里靠了靠,似乎这等动作在他二人是极平常的。 走近了些,李旭才发现亭子下站着的“小厮”全是女孩儿扮成,心内纳罕。再往林如海身旁一看,坐她身边的小童可不就是黛玉,也是一身公子打扮。 饶是他放纵不羁惯了,此刻也不由一惊,林如海还真是不拘一格! 这日天气甚好,日头暖融融的洒下一地光华,风也是吹的南风,拂在脸上柔柔和和,全无一丝凉意。李旭笑呵呵走过去,“小玉儿,怎么你也来了?” 黛玉忙起身见礼让座,林如海也站起来拱手笑道:“知道您今儿出城,玉儿死活要来送送。”说着便看向黛玉,“你烹的好茶呢?还不快奉上给你义父尝尝。” 黛玉便笑呵呵的捧上茶水,李旭吃罢之后赞不绝口,不等人让,便自己提了茶壶又倒上一碗,献宝似的让桑昇尝。他自己也喝了许多,放下茶碗,再看黛玉的眼神就比之前多了几分不舍,问黛玉愿不愿意跟自己进京住段时间。黛玉还没说什么,林如海就开话了,大意是我好不容易盼着女儿回来,自己还没亲香够呢,怎会再送她进京;再说你那是王府,高门贵第,人多事也多,黛玉小门小户出身怕是应付不来。 李旭见拐人无望,只得揣了黛玉亲手绣的荷包并几盘点心,又顺了几壶好茶。临走送了黛玉一块羊脂玉,通体洁白,足有半尺来长,一看就十分珍贵。若是寻常玩物倒还罢了,如此稀罕的珍玉,黛玉却不敢收。 李旭是执意要给:“你既叫我一声义父,便如我的亲女儿一般。你也知道义父家里并没有个女孩,只有一个臭小子,不气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女儿贴心。我得了好东西,不给女儿给谁?这块玉放我这里也是放着,倒不如你拿去雕了摆着,女孩儿家屋里就该摆些这样的东西,瞧着洁净舒心。再说,义父的东西也不是白给的,哪日你进了京,我还要再讨些茶水喝呢。” 说的黛玉倒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好双手恭敬接过,又命雪雁将剩下的大半翁雪水搬来,悄悄往里续了些灵泉水,孝敬李旭。梅花蕊上收集的雪水烹茶是比旁的水好些,但终究是凡俗之物,真正让茶水醇香超然还是灵泉水的缘故,只是如今不好对外人说的。听林如海说李旭喜欢她画的梅花图,黛玉也早画好了一副打算孝敬义父,此刻也少不得命丫鬟们拿来奉上。 李旭收了黛玉的孝敬,很是高兴,眉眼都飞扬起来。 黛玉捧着玉,笑意盈盈说些吉祥话,最后道:“义父一路珍重。” 李旭看了看黛玉脚下不耐烦摇尾巴的小猫,眯了眯眼,弯腰抱起来,笑道:“这小猫倒是可爱的紧,我都想抱回去养着了。”这话一说出口,便见黛玉警惕的盯着他,小猫也听懂了似的在他怀里挣扎,似是想跳下去,遂微微一挑眉,话锋一转,“可惜我没那么好的福气,捡到你这么个小东西,唉,罢了罢了。”说罢便将小猫放在黛玉怀里,转身登上马车。 周航一到黛玉怀里,便找个熟悉的姿势窝着,蔑视的瞥上李旭一眼。后者看不懂猫的表情,还当跟他玩呢,挥手道:“小胖胖,要听我乖女儿的话啊!” 黛玉噗嗤一笑,将手里的羊脂玉递给雪雁抱着,自己抱着小猫,目送马车离去。 马车正是黛玉回扬州时坐的那辆马车,外表不甚起眼,内里却包罗万象。李旭打发桑昇将顺来的茶水放好,自己从暗格里抽出一本游记歪着翻看。桑昇摆好一盘棋子,笑着抽出他手中的书,道:“旅途无聊,光是看书有什么意思,不如对弈一局?” 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踪影,林如海一行才坐车回城。 黛玉抱着李旭临走送她的羊脂玉皱眉凝思,那是一块半尺来长洁白无瑕尚未经雕琢的美玉。林如海道:“这块玉质地上乘,个头也大,虽为璞玉,却也说得上是价值连城了,比之上次圣上所赐那块更加珍贵,靖王爷倒是真疼你。” 第61页 上次圣上赐下的那块玉,林如海已命人送到扬州城手艺最好的工匠师傅那里,让他雕个坠子给林黛玉戴。这次这块,比上次那个大很多,倒不知雕个什么才好。 林黛玉突然眸光一闪,道:“爹爹,不如将胖胖的形象画下来,让师傅照样雕一个好了。” 周航已经恢復人身,虽然据他所说状态还不稳定,不能长时间维持人身状态。但总有一天,他该能完全控制自己身体的,届时想维持多久人身都没问题。他是男儿,还是一个胸有抱负不甘平庸的男儿,终有一天他会不再甘愿做一个宠物,不再甘愿被囿于这方寸之地。不如趁他还没有走,将其样貌雕出来,便是以后他真的建功立业去了,至少也有个纪念不是。 林如海颇有深意的看了周航一眼,淡淡道:“既如此,你尽快将图纸好画,为父好命人送去雕刻。似这般尺寸的玉,没个一年半载恐怕很难雕出鬼斧神工的效果。” 回去后黛玉便进了自己的小书房画图纸,画了好几张都不甚满意,总觉得没有将周航的高洁与风骨画出来。作画是一个需要激情与灵感的行为,既然这日激情不够,林黛玉倒不强求,命人收了画具往议事厅来。 李峰媳妇正叫了各处管事媳妇们分派任务,见了黛玉都一股脑的上前请安。黛玉挥了挥手叫众人免礼,坐下听李峰媳妇安排事,无非是预备元宵节的花灯、灯油、採买及查夜诸事,十分琐碎。 一时分派完毕,黛玉命中媳妇们退下,只留李峰媳妇一个,因问:“方才穿青绿色对襟褂子的可是管厨房的崔嫂子?” 李峰家的笑道:“正是她,姑娘记性倒好。” 黛玉又问:“她品行如何?” 李峰媳妇遂道:“那是个老实忠厚人,人也实心眼,当年她爹妈原要将他卖给一个七十多岁的痨病老男人为妾,她抵死不肯,从家里跑了出来。后来家里人找到她,打的了不得,生生去了半条命。那年咱们还举家住在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她家里人拖着她走,洁白雪地上留了一串红的骇人的血印子。彼时太太正从庙里烧香回来,实在看不过便花了五十两银子将其买了来。自那以后,她便当太太再生父母一般,日日为太太诵经祈福。太太没了的时候,她哭的死去活来,几乎要随太太而去。姑娘那时候还小,可能不大记得,后来崔嫂子大病了一场,两三年才养回来。自去年接了厨房的活计,她倒是兢兢业业,把厨房管得铁桶一般,再也没听说虚报菜蔬价格、提前支领钱财之事。” 李峰媳妇一说,黛玉倒想起来些,似乎当时是有这么一个人。 从周航提供的情报里,也证实这个崔嫂子是可靠的。 林黛玉想了想,道:“李大娘,元宵节事多人杂,那些下人们难保个个都是忠心肯干的,你千万精心些,别搞出些上不得台面之事,大家都不好看。厨房也让崔嫂子盯紧些,虚报蔬果物价从中取利虽则可恶,倒还不值什么,就怕夹带了别的东西。” 这个别的东西指很么,就要靠李峰媳妇揣摩了。 李峰媳妇颇有深意的一笑,道:“不瞒姑娘,这事儿老爷已吩咐过了。” 对此,林黛玉倒不奇怪。爹爹知道中毒之事,肯定要严加查探的,厨房是重中之重。爹爹宦海沉浮多年,见识手段远比她一个闺阁女子强得多,既然爹爹已做好了安排,她倒是省心了。 黛玉很想告诉林如海,下毒之人跟知府衙门脱不了干系。但如此一来,如何解释消息来源?搞不好会把周航牵涉进来,她相信林如海便是知道周航的秘密也不会做什么于他不利之事,但她直觉周航现在是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人知道的。 既如此,她也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但是看着林如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至今没查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黛玉也很着急。元宵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去了,除了晚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照的人睁不开眼,街上熙熙攘攘吵得人睡不着外,黛玉并不觉得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正不知用什么方法让林如海顺藤摸瓜查到知府衙门,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这日林如海散值后坐轿子回家,前半程路都没什么,到后半程走到一半,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四五十岁衣衫褴褛满身脏污臭气熏天的妇人,拦轿大喊冤枉。当即便有公人喝命她走开,那妇人不肯走,仍是磕头哭诉冤枉。林如海见其哭的十分恳切,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瞧着也不似无理取闹的疯妇人,料想确有什么冤情也不一定,便命人扶她起来,细问缘由。 谁知让她说,那人反倒不说了,疯疯癫癫的说知府衙门里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昨天突然有急事,来不及码字,抱歉诸位。 这两天努力多写点,争取把前两天欠的都补上,见谅~~~ 谢谢20178025、钏 洬的地雷,以及钏 洬、吖笑、梨花落雪的营养液,爱你们,喵~~ 第32章 问了半天, 那妇人一时疯言疯语, 一时又畏畏缩缩不敢答话。 林如海见一时间问不出什么, 瞧那人又委实可怜,气色不好,似乎病得很严重的样子。遂命人将其带回府里, 交给李峰媳妇请医调治。黛玉听说这事,便赏了一碗粳米粥给她,悄悄放了一滴灵泉水。有助于她恢復身子, 效果也不是太明显,不至招人怀疑。 第62页 好歹是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黛玉还想借她之事, 提示林如海防范扬州知府高鹏飞。 那妇人吃了饭喝过药, 换了身干净衣裳,倒比先前安静不少。 这里黛玉也陪林如海用过饭,父女二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又吃了茶,林如海便吩咐将那状告知府的妇人带到偏厅问话。 黛玉闻言,微微歪了歪头, 眼珠子转了转, 道:“爹爹,我还没见过人告状呢, 您带着我,让女儿也长长见识。横竖是在自己家, 那又是一个老大娘,没什么避讳的。”状告知府,黛玉倒真有些好奇,那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要告知府什么罪名?说不定她还能趁机机会将下毒之事透露些给父亲呢。 林如海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思考这么做合不合适,半天,他唇角微微一掀,道:“也罢,一会子你就坐在为父身边听便好,不可乱插话。” 虽说他满心想要护女儿一辈子,但眼下,他能活两三年已是不错。那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阴谋阳谋黛玉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甚至会面对,既如此,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只是,苦了这孩子了。 黛玉笑的眉眼弯弯:“多谢爹爹,女儿保证一切都听爹爹的。” 刚起身,步子还没迈出一下,便觉裙角被拽了拽,低头果见棕色的小糰子四只爪子拽着她的裙子盪鞦韆呢。黛玉微微嘟了嘟嘴,正要说什么,只见林如海弯下身子,将小猫抱在怀里。周航虽然有些不情愿,倒也没闹腾,只是尾巴有些不耐烦的甩着,眼珠子盯着黛玉。林如海眯着眼给小猫顺了顺毛,道:“让胖胖也去吧。” “爹爹,胖胖淘气的很。”周航小猫有许多怪癖,其中之一便是不喜欢黛玉之外的人抱,黛玉唯恐他发脾气伤到林如海,便伸手想把小猫抱回来,边道,“一会子他若是打了您的琉璃碗您别后悔!” 林如海故意把身子微微一侧,故意不给林黛玉抱到,“怎么,你就这么宠他,我抱抱就不行?” “不是,爹爹!”黛玉瞪大了眼,跺着脚道。 “好了,我不抱你的宝贝猫。”说着林如海将猫塞到黛玉怀里,便吩咐雪雁紫鹃两个丫头,“将姑娘给我泡的新茶带上一壶,一会子要喝的。” 自他喝惯了黛玉泡的茶,其余的再难以入口,如今每天往衙门公务他都要满满的装上两壶。那日一旧友进京述职,途径扬州,至衙门拜访,偶然间尝了一杯,饮罢赞不绝口,非要向林如海讨些茶叶来。林如海解释说不是因为茶叶比别的好,那人还不相信,没奈何林如海只得将自己平常喝的茶叶包了些送他。至于能不能泡出这等清冽的茶水,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二人至厅上,那妇人便赶着磕头。 入座后,紫鹃洗盏、雪雁捧壶,满满的斟了两盏,放在林如海、林黛玉手边案上。林如海命那妇人起身,因问她叫什么,家住哪里,要告知府高鹏飞什么罪名。 那妇人又跪下叩头,嘴里叫着青天大老爷,“都说林大人是个好官,老妇人,老妇人有滔天的冤屈求大人做主!” 说着眼泪便纵横交错的扑朔朔下来,面容有着悲痛至极的扭曲。 “民妇名叫黄桂香,原是山阴人氏,那年闹饥荒,民妇与外子带一双儿子和一个小女儿逃荒逃至扬州,当时穷得饭也吃不上,唯一值钱的不过是个女孩罢了,少不得将她卖了暂且弄口饭吃。卖的就是知府高大人家,当时卖的是三年的契,原想着三年后接她出来好自行婚嫁的。谁知过不多久,听说我那女孩失足掉进井里死了,我和我们男人哭的不知怎么样。不想后来便是接二连三的祸事,先是民妇的大儿子无缘无故被一群泼皮打个半死,落了个残疾身子,若非医治的及时命都要没了。接着便是外子被人坑害无端惹了官司,全家发配充军。” 说到这又是一阵大哭,“充军就充军吧,好歹能活着就好,谁曾想走到半路,押送的官差竟要害了民妇全家性命。民妇半夜去解手,听得他们议论,一个说无端害人全家性命太丧天良了些,另一个说五十两银子呢,丧天良也得干,冤有头债有主,便是他们变成鬼也是找知府大人报仇,与我们无干。这不是知府大人要枉杀百姓吗?我女儿便是被他们害死的。” “黄大娘,那官差真要杀你们全家么?”黛玉忍不住问。 林如海微微扭头,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下意识的四指平伸覆于唇上,无辜摇摇头。林如海嘴角一抿,挑了挑眉,示意那妇人继续说。 “那两位遭天杀的官差商量好等月上中天的时候便动手,民妇没办法,只得叫醒外子及两个儿子,预备偷偷逃命,不想被那二人发现,尽皆死在二酷吏的刀下,只有民妇一人逃了出来。民妇悄悄潜回扬州城,在外面装疯卖傻乞讨为生,只求能碰到一个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全家做主。民妇听人说林大人比那知府的官大得多,又是极体恤百姓的好官,才冒死拦轿喊冤,求大人做主!” 说着又是磕头如捣蒜。 林如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天,他才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慢慢放下茶杯道:“知府大人为何要取你们全家性命,你可知道?” 那妇人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民妇不知。” 第63页 林如海眸子沉了沉,手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眯了好一会眼,“本官虽官阶比知府要高,管的却非诉讼之事,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天大老爷!”妇人勐然抬起头,满脸哀戚绝望。 林如海摇摇头,沉吟半晌,叫李峰媳妇先带这妇人下去休息。 黄桂香又回头觑了林如海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她咬咬牙,默默跟在李峰媳妇身后出去了。虽已是春日,但傍晚时分尚有几分凉意,忽的吹过一阵风,柳枝相撞噼啪作响,黄桂香瑟缩一下,弓着身子走出去。 黛玉看了她那沧桑的背影一眼,道:“爹爹,你怎么不帮帮这位黄大娘?” “我没说不帮。”林如海将剩的半盏茶细细品完,放下茶盏,微微捻了捻鬍鬚,“知府衙门也该彻查一番了。” “那爹爹为何……”黛玉问道。 林如海将头微微一偏,看着黛玉,“那妇人没说实话,或者说……尚有保留。” “爹爹是说……”黛玉两边的眉锋往上挑了挑,中间的眉头便显得有些微蹙,眼睛微眯,一双浓黑纤长的羽睫略略下扫,在眼睑下打出一小片阴影。那妇人话中确有诸多疑点,比如他们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知府大人,她那男人究竟如何获罪,女儿究竟做了什么竟让知府府里杀人灭口,这些她都未说,不知可是有什么隐情。 这些便是从周航探知的情报里也找不出答案。 林如海点了点头,微一沉吟,“莫急,她既然来找我,便早晚会说。只是……” “爹爹是担心黄大娘的安全吗?”黛玉问。 林如海微一点头,道:“谅那些贼人也不敢来林府闹事!” 不管怎么说,林如海这是打算查探知府府了,总归是好事,黛玉已打定主意,届时让周航暗中动点手脚,定能有些意外的收穫。那便不是戕害下人、构陷百姓、杀人灭口那么简单了,官场勾结同气连枝,越是贪官污吏越是如此,牵涉的也非一城一地。 有一妇人拦林如海的官轿喊冤被林如海带回府邸之事,很快便传进了知府衙门。拦轿之人也不难打听,扬州知府高鹏飞很快便确认了黄桂香的身份。 新得了一房娇妾日日缠绵乐不思蜀的高鹏飞,这日破天荒进了知府夫人孙氏的正房。 自上次孙氏被挠花了脸,日日请医问药,什么汤药丸药抹的药用了不少,疼虽是不疼了,那一张脸也是废了,左一横右一竖东一撇西一捺,十分之精彩。 那位嫡出的二小姐比她好不了多少,以往她是扬州城最活跃的大家闺秀,自恃容貌妍丽出身高贵,三不五时弄个诗会、赏花会之类的活动,十分之高调。如今却是日日戴着面巾,连屋子都不怎么出了。这可苦了伺候她的丫鬟,不是打就是骂,要么就是砸东西,而且专往人脸上砸。连她心腹的贴身管钗钏的大丫鬟也因偶一句话恼了她,被她按着用簪子在脸上戳了好几下。 现今谁提起“猫”这个字,便如戳了这二位的屁*股眼一般,能一跳三尺高。 知府衙门的猫也被这歹毒的母女打的打杀的杀虐待的虐待,有不少都遭了毒手。周航紧急命几个心腹的首领猫将那些倖存的召至林府。 虽然以后再打听知府衙门的消息困难了些,但他是真看不得众猫儿们因此送命。 妻女毁容没两天,高鹏飞便七百两银子买了一放美妾,孙氏气的牙痒痒。偏偏高鹏飞极宠爱新买的小妾,她还得好言好语陪着笑,日日派人给那妾室送吃的送喝的嘘寒问暖,展示身为正室的贤良气度。 想起自那日后从未踏足的高鹏飞,孙氏满心的怨气,却也很快凑上一张笑脸往高鹏飞身上贴:“老爷身上可乏了?妾身已预备好热水,妾身……妾身这便伺候老爷沐浴。”说着眉眼一勾,露出一抹羞怯之态。 孙氏本已四十有余,人老珠黄,偏要做出勾引人的媚态,华丽缀满红绿宝石的面巾下是令人眼花缭乱面容,看起来很有惊悚的效果。 高鹏飞压下满心的厌恶,毫不留情拽回被孙氏抓住的袖子,冷声道:“你可知你干了什么好事?” 见高鹏飞满脸冷峻、怒气腾腾,孙氏下意识的松开手,靛青色的袍袖自她手中滑落,毫无依託的晃了几晃。“老爷,怎么了?”她问。 高鹏飞还未说话,外面一阵吵嚷,似是几个小丫头七嘴八舌的吵架。 高鹏飞脸上怒气更盛,孙氏忙叫小丫头进来,问是怎么回事,丫头说:“秋姨娘身边的丫头来了,说秋姨娘胸口疼,吵着一定要见老爷,说她们家姨娘说了,她胸口疼起来吃什么药都没用,非得有一个人给他揉胸口才好,所以叫老爷过去给她糅胸口。” 秋姨娘便是新近买的小妾,高鹏飞宠的厉害,日日宿她房里,一应供应都是府上最好的。 高鹏飞阴着脸,沉声道:“将那闹事的丫头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秋姨娘恃宠而骄纵奴闹事,剥了衣裳,抽三十鞭子卖到怡春院里去!” 怡春院是扬州城最有名的勾栏欢场,老鸨以擅压榨姑娘们的剩余价值着称,进去之后,不脱层皮别想脱身。 孙氏暗哼一声,贱蹄子终归是贱蹄子,也不看看情况,就敢跟老爷打花枪,真当如宝似珠的捧着你呢! 第64页 第33章 孙氏得意过之后, 心头不由漾起一股恐惧的情绪。老爷今日面色不善, 连一向宠爱有加的美妾都发落了, 又一进来就质问她,这是要…… 不等她细思,便听高鹏飞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你房里叫海棠的那个丫头,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孙氏眼瞪的可怕,手腕被高鹏飞毫不留情紧紧握着, 疼的她思绪有些混乱,好久,她才说,“是失足掉井里的。” “孙氏, 你好大的胆子!” 高知府的嗓音陡然提高好几调, 读书做官之人多讲究风度,娶妻娶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多为世交姻亲,互有助益的,纵然没有鹣鲽情深的浓情蜜意,一般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妻子不比姬妾丫鬟, 不顺心可随意打骂。正妻即使犯了错也要留几分面子, 很少会直言斥责,若搞得太过, 岳家也会没面子。 今日高鹏飞突然直言相斥,孙氏心里惴惴的, 早红了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解释,“老爷息怒,海棠,海棠她确实是失足掉进井里的。那丫头一向贪玩,尤其喜欢后院那口井边种着的许多海棠,常去照料,我房里的牡丹可以作证。” 牡丹是孙氏房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向以忠厚老实着称,这点高鹏飞也知道。 说话时孙氏垂了头,掩饰下眼中戾气。好端端的,老爷怎么会提起海棠,不知是哪个没王法的浑嚼舌根子挑拨呢!她不过是在房里养了几天伤,没怎么出去,下面的人都要造起反来了,这还得了? 不过是些贱蹄子罢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妄想那些有的没的,浑在老爷面前说东道西,也不瞧瞧前车之鑑就在眼前。只有她这个正室夫人可匡扶老爷,助他仕途顺利,其余的不过玩物罢了,老爷高兴了宠宠,不高兴便如秋姨娘一般。 “那,网罗罪名构陷良民,暗中操作使人举家充军,□□也都不是你做的了?” 每说一句,高鹏飞眼中便多出一层冷意。孙氏有些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惧意,稍纵而逝,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高鹏飞步步紧逼,孙氏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不多时便退无可退,孙氏有些惊愕的抵在一架紫檀点翠象牙双面绣仕女图屏风上。海棠察觉了她的机密事,那丫头并非她的心腹,给她听见也是偶然,为保万无一失,她别无他法。听说那丫头还有父兄、老母,就住在城西。她那老娘时常来看女儿的,母女俩最是亲近,难保谈话间不泄露出去什么。若想万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听说最后跑了海棠的妈,倒委实是她大意了。 孙氏长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府中姬妾众多,个个仗着有点姿色就生事,亏她自小是按着当家主母教养,掌家主中馈的手腕也是自小耳濡目染,颇为强硬,那些子人嘴上不说心里必定怀恨。这不,赶上她遭了厄运,她们便趁机中伤起来? 老爷一向注重官声,家中从不准出现虐待戕害下人的传言,怕传出去不好,影响他晋升。如今不知是谁挑了这事来,这事要老爷彻底厌弃她啊,其心可诛! 孙氏笃定高鹏飞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因此眼波一转,眼泪便扑簌簌落下,人也跪下了:“老……老爷可是听了何人的浑说?妾身自嫁给老爷,二十多年矣,服侍公婆、照料老爷、教养子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盖因妾身做姑娘的时候娇生惯养了些,做事雷厉风行了些,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埋怨我,这些妾身都是知道的。况且府里的人多了,难免有些不服管教嚼舌根子的,家家如此……况且近来我又不好,老爷也是知道,已有好些天不曾出得院门,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她没好意思说他不出院门是因为毁了容,毕竟一众猫突然闯进知府衙门不挠旁人,单挠她和柔姐儿之事太过诡异,外人传的也不好听,她是尽量将这事忽略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既暗指府里的一些姬妾姨娘嘴角不干净落井下石,又道出自己的功劳苦劳,还强调了自己官宦家庭的出身,让高鹏飞不敢小觑。 高鹏飞沉默半天,脸色果然有些缓和。 孙氏又趁机道:“妾身可是一心为高家着想。前儿彦儿回来说,先生夸他文章作得极好,再努力些来年大比定能中个进士。真能如此,可也算光耀咱们高家的门楣了。” 她口中的彦儿便是其所出嫡子,名唤高嘉彦,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乃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人见人夸,便是高鹏飞每次提起也是满盈自豪之感。孙氏没敢提自己的女儿,从前高鹏飞极宠爱这一双嫡出儿女,对庶子庶女鲜少过问,自出了那事,糟蹋了一张花容月貌不说,可怜雨柔好好一个女儿家竟成了众人口中的不祥女子,从前说亲的踏破门槛,如今她託了许多人都没有肯给扯红线的。也不知以后嫁不嫁的出去,老爷也是再没看过这女儿一眼! 孙氏的祖父原任户部郎中,如今虽已致仕,但其母亲与金陵府甄家颇有渊源。高鹏飞寻思,那甄家乃是百年世家,故旧甚多,且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得罪不得。况且他这几个庶出的儿子,死的死,小的小,要么便是不喜读书不求上进,终日与一帮纨绔子弟厮混。那些庶出的女儿们也是个个小家子气,唯有一双嫡出儿女倒极是出色。 第65页 可惜……柔姐儿那张脸费了,她是身份尊荣的嫡女,非庶女可比,原应能说一门好亲,于自己的仕途也有助益。如今……唉,破了相的女孩哪个正经世家肯求娶,再说名声也坏了。彦哥儿倒是个好的,以后高家的门楣怕是还须他撑起来。 高鹏飞如今还不好彻底跟孙氏翻脸,只得暂压下怒气。他背手踱着步子,并未叫孙氏起身,蹙着眉头道:“海棠那丫头的娘今儿拦了林大人的轿子喊冤,告了知府衙门许多事。” “什么?”孙氏显然有些惊愕,“老爷是说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 “除了他,这偌大扬州城本官还怕过谁?”高鹏飞有些语气不善,“你老实说,你到底可有把柄在她手里?” 孙氏咬了咬下唇,瞬间许多念头在脑海里兜了个圈,许久,她抬起头道:“妾身能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不过是她女儿死了疑神疑鬼罢了,便是他们全家充军之事,也与妾身无干。老爷若是不相信的话,妾身这便叫来房里的丫头您随意问。海棠原就是个不醒事的丫头,她父母兄长也不行,妾身听说她老子是个赌徒,家里凡值钱的都被他拿出去卖了,便是海棠的两个哥哥也都不务正业,不然也不会卖了女儿。这些也是海棠死了之后妾身听丫鬟们说的……” 说海棠一家的惨剧与她无关,高鹏飞是不信的。沉吟半天,他并未叫丫头来问,便是叫了来又能问出什么?孙氏一向心狠手辣且颇有心机,她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丫头们都被她吓怕了。他在扬州知府任上熬了两年有余,上头的孝敬从未断过,眼见升迁有望,此刻更是一点不敢松懈。想着他瞪了孙氏一眼,这无知蠢妇,此刻还不肯说实话,若是林如海顺藤摸瓜查出些别的,可就不是丢乌纱帽那么简单了。 事情已到如此地步,也不是一个内宅妇人解决得了的了。 此事,还须他亲自动手才是。不过,这妇人,也委实该好生教训一番。 知府高鹏飞发落宠妾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扬州权贵圈。虽然发卖一个二个小妾之事不算什么新闻,可以说但凡权贵之家,都有过这事,谁也不会说什么。但高鹏飞此举也太过缺德了些,不知是气急了还是要杀鸡儆猴,总之众人都当个笑话来看。 —— 雪雁笑嘻嘻的捧着一碟子白糖梨酥走来,笑道:“姑娘不是喜欢吃这个酥么,这是厨房新做的,您尝尝?” 黛玉一边拈酥一边问:“秦嬷嬷吴嬷嬷可送回去了?” 雪雁笑着给林黛玉添茶,“都送回去了,我亲眼瞧着她们被丫鬟簇拥着进了蓼风轩才回来的。” 秦嬷嬷吴嬷嬷便是李旭送给黛玉的两个教引嬷嬷,二人都是宫里出来的,又曾伺候过太后,规矩德行都是上好的,能得她们教导说出去也是极有体面之事。林黛玉待她们也是极好,收拾出极雅致的蓼风轩给她们居住,除日常洒扫院落的婆子丫头外,每人另拨给他们一个二等丫头并两个小丫头贴身伺候。 黛玉最近也忙了,除跟随嬷嬷学规矩外,林如海又给她请了一个教书的女先生,一个女红师傅,还要抽出时间学习理家主中馈之事,每日的行程都排的满满的。还要不时关注林如海的病情,似这般坐在花园子里赏花晒太阳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雪雁见黛玉吃着东西还不忘盯着在一棵梅花树下蹦跳玩耍毛球一般的胖胖看,笑道:“姑娘,您慢些吃,别噎着了。” 黛玉看她一眼,嘟着嘴道:“偏你多事,我哪里就噎着了?” 雪雁一笑,道:“姑娘,我在外头听到一件顶有趣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钏 洬的地雷,么么哒,为了亲爱的漠漠再不奋起对不起观众啊,明天一定一定更粗长君!(握拳,加油!!) 第34章 雪雁笑嘻嘻的, 要把一件有趣之事说给黛玉听。 “什么有趣的事?”虽如此问, 黛玉的目光却仍没离了梅花树下跳跃扑腾的小毛球。 “外面人都说, 知府大人这次可失算了。” 黛玉还未品出这句话的意思,雪雁便一股脑儿的将自己听到几个丫鬟议论扬州知府高鹏飞发卖小妾之事,并扬州各权贵人家的反应说了。 “听说卖的那小妾是花了近千两银子买的, 知府大人很是宠爱,这次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听说连知府夫人也落了不是, 被罚在院子里禁足呢。” 发卖姬妾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一般仕宦之家都有的,但大多都是暗地里解决便是了,很少闹到明面上。出了这样的事, 知府大人不可能不封锁消息, 闹成这样满城风雨,不知是谁人的手笔。 要说扬州知府得罪的人,可也不算少。 知府夫人一向刻薄寡恩,知府大人对下人也是威严多过恩赏,有些下人便不免心里怀着怨恨,故意散播处这样的消息也未可知。 可见掌家理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主子宽了下人未免懒散, 严了又惹人抱怨。想要在这宽、松之间取个平衡,就要看主妇的手腕和见识了。黛玉近日跟着两位嬷嬷及各位管事学到不少, 才知道似贾府那般教养女孩压根就养不出合格的当家主母。而且他们那般教导女孩,将来嫁出去要吃亏的。再说好些的世家娶嫡妻都要要打听姑娘教养的, 似贾府那样很多世家都不愿求娶。 第66页 亏得她抽身早,不然以后的名声可就坏了。 “你听谁说的?”黛玉问雪雁。 雪雁便道:“奴婢去厨房传姑娘的话,听两个洗菜的小丫头说的。听她们说是厨房一个管採买的婆子听二门上的小厮在那里议论,回来说给大家的。” 像这样的消息一向传的快,黛玉的眉头蹙了蹙,暗道,自己府里的下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八卦了,这次还是别人家的事,万一自己家有了什么事,岂不是也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传了出去。倒要叫李峰媳妇过来好生敲打敲打一番了,实在不行,那些口角不严谨的给了恩典放出去也好。 想着便命雪雁去叫李峰媳妇。 这里黛玉款步逡巡,伸手拈过一枝红灿灿的梅花凑在鼻子便闻了闻,馨香宜人。 守梅园的婆子是李峰媳妇亲自指定的,照料梅花很有一套。这梅园里的梅花开的极盛,满园馨香,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红的、白的、粉的……一瓣瓣似蹁跹翻飞的彩蝶。小猫一跳一跳的,像是要抓住那飘落的花瓣,却也不是真要抓,似乎只是玩。过了一会儿,似是累了,歪着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花瓣看,身上也落了许多花瓣。 黛玉觉得此时此景,美之极矣,如诗似画,不画下来委实有些遗憾。遂命丫头取纸笔及丹砂、青雘、铅粉等物,紫鹃打发几个丫头去搬黛玉平日作画所用的小桌案,在园子里摆好,铺了绢纸,置好绣凳,服侍黛玉净了手坐下。 小猫这日精力十足,追逐着花瓣玩了许久,时不时扭过头看看黛玉。 黛玉画好画,仔细端详了一番。毛茸茸的一个小毛球在空中跳跃,虽是背对着的身姿,因其小脑袋是侧着的,倒能看出两个圆熘熘的眼睛,尾巴微微捲曲,活力十足的样子,很是有趣。四周白的、粉的花瓣翩翩飞舞,更添几分灵动超然。 黛玉点点头,很是满意。 她正愁义父送的那块羊脂玉雕成什么样的造型好呢,这几日画了好几张图都不怎么满意,像是缺了什么似的。这下好了,就雕刻成胖胖跳跃逐花瓣的样子,既活泼又不失灵气。正要命丫头收起来,不想小猫突然三两下跳上书案,沾了丹砂在留白处按下一朵红艷艷的小花,倒与梅花颇为神似。 紫鹃见姑娘好容易画了一幅画,小猫又去搞破坏,便想上前将其抱走。 黛玉却是拉着周航的爪子,笑道:“好,添上你的爪印,倒更贴切了。” 紫鹃见林黛玉挺高兴,伸出去的手便不由又悄悄收了回来。正不知要干什么,林黛玉又吩咐她打热水给小猫洗爪子,紫鹃便忙打了一盆水,用手试过温度合适才端来。紫鹃挽了袖子想帮忙,林黛玉却不要她帮,自己拿了锦帕沾水给小猫擦干净。 可巧这时雪雁过来了,身边却没有李峰媳妇。雪雁行了礼道:“天色也不早了,虽已到了春日,日头下去后外面终究还有些凉意,奴婢想着姑娘也该回屋了,再者姑娘既然让奴婢去叫李奶奶,定是有事要吩咐,这花园子虽好,说话却不怎么方便。便擅自做主将李奶奶请到姑娘院里的厢房了,请姑娘见谅。” “你倒想的周到。”黛玉笑道,这花园子说话确实有些不方便。说着便命紫鹃将画收好,自己转身刚要回去,周航小猫却喵呜叫了一声,贴着林黛玉裤脚蹭了蹭。 黛玉犹豫了片刻,终究弯腰将小猫抱起来。 还是她太心软,明知道他并不仅仅是只猫,他还是周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终究做不到狠心与他保持距离。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也暗暗告诉自己不可如此,每当他变成小猫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心软。他那么小小的一只,虽然如今长大了些,也壮实了些,却也不过是一只鞋那般大小,又惯会装可怜卖乖,换了谁估计都狠不下心。 黛玉也看出来周航人身、猫身两种不同状态时性格也很不同。人身的周航瞧着倒还稳重,也守规矩,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当然,她自己也是谨守礼节,不与其过分亲密。猫身的周航却随性的多,恨不能时时刻刻赖在她身上,性子也更活泼。 周航现在能短时间恢復人身,大概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但未免给黛玉招来祸事,他几乎不在外面变成人身,多数都是在空间里。他也看出黛玉对猫身的他比较纵容,所以便是在空间里很多时候他也是维持猫身,横竖他猫身也能说话,不影响交流。 “姑娘待胖胖真好!”雪雁突然道,“胖胖也是真心喜欢姑娘,不知姑娘发现没有,只要有姑娘在的地方,胖胖的眼神始终随着姑娘转。就比如刚刚那副画,画中的胖胖虽然是背对着姑娘玩耍,但那一颗脑袋却是扭向后面瞧着姑娘,怕是姑娘觉得开心它才开心呢。” 是么?黛玉微微垂下眼帘,瞧了怀中小猫一眼。 紫鹃笑道:“你倒是观察的仔细,胖胖却是跟姑娘有缘。” 周航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若是人身估计不止脸红,怕是全身都红透了。幸好他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又有灵泉泡,那一身皮毛长得油光发亮,便是红了也看不出来。 他是喜欢上林妹妹了么? 自从上次赤*裸着被林黛玉看见,他觉得自己就有些异样了。看见林妹妹总会不由自主的走神,有时候还脸红心跳的。从前他跟在林妹妹身边,多半是出于一种对美好的呵护,怜惜她悽苦的人生,加上也有几分报恩之心,倒并未对林妹妹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原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恢復人身,还想着等帮林妹妹找个如意郎君自己就功成身退,率领众猫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呢。 第67页 如今……他似乎是对林妹妹动情了…… 想想不免觉得自己禽兽,林妹妹才十岁多快到十一岁的年纪,自己怎么就…… 这是恋童啊! 就在周航胡思乱想的时候,黛玉已经回了自己的小院。她并未直接叫李峰媳妇进来,而是先净了手,命丫头支起两个炉子,分别将父亲和她吃的药煎上。她自己虽然不吃药,却不能让外人知道,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父亲中毒过深,虽然灵泉水可以慢慢解毒,但神医开的药重在调养,吃了也有好处。况且父亲还不知道灵泉水之事,若是贸然停了药,她可不好解释。 之所以亲自煎药,一是为安全考虑,二是出于孝心。 林如海年近半百,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林黛玉知其早无心政治,之所以如此操劳,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罢了。她幼时娇生惯养,尽是父母为她操心,怕她冻着饿着,时时小心看护,大把大把的银子钱请各地名医。记得母亲去世那一年,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夜夜咳嗽不止无法入睡,爹爹便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说:“玉儿不怕,有爹爹在,有爹爹在。”日日都要哄到她睡着为止。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她的病渐渐好了,爹爹却憔悴了许多。 当时她刚开始女师傅学针奁女红,还爬到爹爹膝头撒娇,说要做一双顶漂亮的鞋袜给他穿。可还没等她学成,便收拾行囊离了扬州,此事也便搁下了。十岁之前更是连一个素袜都没有为父亲做过,在京城那三年,只顾着自嗟自怜了,竟不知父亲在扬州已是病魔缠身,心中早已十分愧疚,此刻能多为父亲做一点事,也算是安慰。 做好这些,黛玉方命人叫李峰媳妇过来。 李峰媳妇进门,便看到黛玉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嵴背挺直,虽然年纪尚小,却有几分威严气势。不由暗自点头,九爷送的这两个教养嬷嬷果然是规矩极好的,教的姑娘很好。当初她偶然听到嬷嬷教姑娘坐姿、站姿,说什么大家闺秀的站姿、坐姿既要好看又要有气势,还得看起来尊荣,她还有些好笑,谁还不会站不会坐呢,如今倒是不得不服了。 李峰媳妇行了礼,笑呵呵的道:“姑娘找老奴有何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六点得起床,要去睡觉了,今天粗长不了了,抱歉诸位…… 第35章 林黛玉没有直接回答。 她将小猫安置在膝头, 四肢蜷缩, 头朝向外面, 伸手捋顺有些弯曲的尾巴,贴着毛茸茸的小身子放好。然后才端起粉彩花鸟纹的茶碗轻轻抿了抿,泡的是茉莉花香片, 喝上一点,满口馨香。 黛玉眯着眼回味片刻,才命小丫头搬小杌子给李峰媳妇坐, 回头又对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说,“今儿厨房新送来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玫瑰莲蓉糕倒是清爽可口,我记得还剩了些,你拿来给李大娘尝尝。” 李峰媳妇忙推辞说使不得, “姑娘觉得好吃姑娘留着吃罢, 我这把老骨头消受不了那些。” 杌子她也不肯坐,黛玉再三让她坐下,她才告了罪战战兢兢坐了。 林黛玉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你是我林家的老僕,又是内宅总管事,谁还敢跟你比,便不这么小心翼翼谁还能说什么呢?”这也是李峰夫妇可贵的地方, 除却爹爹和她这两个正经主子, 他们两口子在府里也算说一不二了,倒从不依势欺人, 对主子忠心谦逊,待下人也和气, 满府上上下下没有不称赞他们的。 当然,该强硬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也有算计手段,不然还不翻了天! 两天前李峰曾来信说已经到了杭州,正在遍防当地的名医,黛玉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但李旭已经带了孙神医过来,林如海不是生病乃是中毒。孙神医向来有世华佗之美称,连他都没办法的毒,黛玉心想别人来了怕是也无能为力。 况且如今有了灵泉,倒不需要再寻访什么名医,该叫他回来了。 李峰在外行踪不定,按来信时候的地址回信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收到,倒不如索性派个机灵的小厮去扬州看看。他若还在原来的住处更好,便是已经走了,以他的行事也定然会留下线索,倒不怕找不到。 想着便将此事与李峰媳妇说了,后者道:“姑娘放心,让老奴的儿子去吧,他是他老子教出来的,从小便跟着他老子东奔西西跑,再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李峰媳妇的儿子,黛玉眯着眼想了想,好像叫李迪,是回事处的一个管事,听爹爹说品格倒也不差,比李峰更多些变通。既然他们是父子,自然比别人去更妥当些。 “如此,倒是要辛苦这位小李管事一趟了。”黛玉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读音,李峰是自己家的总管事,他的儿子也是管事,以年龄辈分而论,自然是小的了,“大娘回去便将此事与小李管事商量一下,列个章程出来,一共要几人跟随,把跟随的人写个名单报过来。还有可否需要府里备车,一来一往需要花费几何,写个数目来我这里领对牌。” 李峰媳妇站起来答应了,刚要坐下,看见刚才那个二等丫头已经断了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笑呵呵走进来。另有一个小丫头在她坐着的杌子旁摆了一个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先前那丫头便将两个甜白瓷小盘子放在小桌子上,分别是一盘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盘子玫瑰莲蓉糕。 第68页 黛玉又示意丫头端来几小碟子茶果,一併摆好,道:“李大娘你尝尝可口不可口?” 李峰媳妇起身告罪道:“好姑娘,这可是折煞老奴了。” 黛玉笑道:“什么折煞不折煞的,不过是些吃的东西。若是平常我也想不起来,这不是今天厨房送了不少,我也吃不完,索性赏给丫头们吃,剩了这么些刚好你来了,可不也得让你尝尝?” 那两个丫头送完东西便识趣的退下,李峰媳妇每样果品糕点挑了一些吃了,直夸做的好吃。她也不傻,知道黛玉巴巴的派雪雁叫她来肯定不仅仅是要召李峰迴来那么简单。虽则林黛玉是小辈的主子,李峰媳妇却丝毫不敢小觑之,黛玉不说是什么事,她也不好问,但干坐着不说话也不好,正好有几件重要的事她自己拿不定主要,便一一禀告黛玉。 林黛玉看见这妇人才想起李峰还在外面四处寻觅名医之事,如今既然已经不需要了,倒是把人叫回来的好。毕竟李峰跟随爹爹多年,照顾主子处理人情来往很有一套。内宅如今是她全权主管,但外面的事她一个女孩家有时候不好抛头露面,需要一个处事老练的总管,好减轻些爹爹的压力。 李峰媳妇禀告的几件事也不难办,就是牵涉到田庄及一些铺子的银钱问题她不敢擅自做主。林家的田庄、铺子委实不少,南北方都有,南方主要集中在苏州、扬州、杭州、益州、金陵等地,北方则主要集中在京城及中原地区。种类也繁多,什么绸缎铺、当铺、珠宝铺、胭脂水粉铺、客栈、酒楼、茶楼等应有尽有。 每到年关,各个田庄、铺子都要将一年的帐目归拢送来,今年由于天气寒冷大雪封路有远些的庄头及掌柜被阻隔在路上到的迟了些,年前没有来得及归入总帐,年后才陆陆续续记入。 好不容易往林黛玉这跑一趟,李峰媳妇随身带着帐本呢。 林黛玉接过帐本,放在手边的小桌子上,打算晚上再看。瞧这天色,马上父亲就该回来了,她得抓紧时间。 想着林黛玉便道:“方才我听丫头们谈起知府大人家的事,说的很不成样子,想必李大娘你也听说了。虽然这事归根到底还是知府大人自己做的有失礼法,怨不得旁人,但这么快就在扬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却是不得不让人警醒。我想,知府大人定然是得罪了什么人,当然,跟知府夫人掌家不严也脱不了干系。从前我在京城的时候,便听说有那些子下人最喜欢传主子的闲话。别人家怎么样我们管不着,大娘你辛苦些排查一遍,咱们家可不要这样没规矩的下人。” 李峰媳妇起身笑道:“倒是姑娘仔细。不瞒姑娘,就在姑娘回来前已经排查过一次了,撵出去好些人,余下的都是家世清白忠厚的老人。虽如此说,姑娘的担心也有道理,俗话说事情没有绝对的,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倒却是需要再好生排查一遍,免得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黛玉点点头,又道:“我听说两年前厨房有一个烧火的小丫头跟一个小厮跑了,后来再没有音讯,可有此事?” “这是谁在姑娘跟前儿嚼舌根子呢,这种事也是浑说的?” 闺阁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小姐最重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也就是在家绣绣花学学主中馈之事,很多人家女子是连书都不读或者仅仅读几本《女戒》、《女德》之类,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最忌讳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似这样小厮丫头私奔的大丑事更是悄悄解决,不敢让家里的姑娘小姐知道的。何况这事已经过去两年,李峰媳妇皱着眉头,没人提的话连她都想不来,姑娘又是才从京城回来如何知道的?定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毛丫头透露的,这还了得?回头定得好好查查! 黛玉知道自己这一说,李峰媳妇肯定得查个缘由,不过她也不怕,横竖她也不会查出来什么。因为这消息并不是哪个丫头告诉她的,她是从周航小猫那里知道的。 林如海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下毒的元兇,黛玉有些等不及了。她一个女孩儿家外头的事不好插手也插不了手,但这不代表她就得坐以待毙。所以她得想办法让父亲有所警备,总不至于毫无头绪的乱子。而私奔未遂最后被杀人灭口的那一双丫头、小厮正是切入点。 “大娘别生气,也别管我从哪听说的。大娘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据我所知那逃跑的丫头、小厮俱是十六七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小厮若当真有情,大可求了主子将那丫头娶了,老爷宅心仁厚定然不忍心拆散他们一双鸳鸯,说不定还会赏他们一份嫁娶之资,何必冒险逃走?家奴私逃,可是死罪,他们便是走到天涯海角,哪里又有安身之地呢?” “姑娘是说……”李峰媳妇头微微前伸,眸中透出几分疑惑几分神秘几分恍然。 “这其中定有蹊跷,你好好查查,说不得有意外的收穫呢。” 黛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猫的背,左边嘴角微微上扬,眼微眯,眸中透出几分凌厉的锋芒,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莫测之感。李峰媳妇心中一震,这样的姑娘高贵、矜持、教养良好,却非软弱之辈,从她的眼神便能看出那是一个精透之人,倒是像极了夫人。下意识的她也觉得当时那丫头、小厮却是有问题,不然她当时便派人去找,怎的竟是毫无音讯,似乎凭空消失了似的? 第69页 说了这件事,黛玉又问那位拦轿告状叫黄桂香的妇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再说什么。 李峰媳妇便道:“吃了药精神倒还好,说的还是那些,一口咬定知府大人害了他们全家,求老爷给做主。但据住在她隔壁的小丫头说,这妇人晚上常常惊醒,还老爱说梦话,什么我没说谎、老爷饶命之类的,不过大多是叽叽咕咕,听不出来什么话。” 我没说谎?老爷饶命?看来这妇人真的隐瞒了什么。黛玉微微侧着头,眼睛和周航对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问:“就只是这些?” 李峰媳妇明显愣了愣,眼中有些犹豫。黛玉便知道还有其他的话,而且定然不是什么好话,八成是些下作的语言。李峰媳妇有些为难,确实是还有些话她没有禀,但都是一些不好的话、污言秽语,什么下流种子不成器、下作娼妇小粉头专勾引人学坏之类的,十分不堪入耳,实在不好说出来,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可巧这时外面禀说:“老爷回府了!” 黛玉便顺势叫李峰媳妇退下了。李峰媳妇刚出来黛玉的屋子,便见林如海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门,穿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画的袍子,外罩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氅衣,面色较前几日红润许多,身材仍是纤长,透出几分仙风道骨来。 李峰媳妇在夹道边躬身站好,行了礼,林如海看了她一眼,问清黛玉在屋子里,不由加快脚步走去。黛玉早笑着迎出来,林如海携了她的手道:“怎的出来了?快进去,有风,小心吹了头疼。” 黛玉不在意的道:“爹爹,我已经好久没有伤风着凉了,身子好得很。” 林如海不贊同:“小心为是。”说着已携黛玉进了屋子,解下氅衣,递给进来伺候的雪雁,因问:“姑娘今日饭吃的多么,有没有出院子?” 雪雁道:“姑娘这几日饭量都不小,今儿早上用的鹌子水晶脍、笼蒸小笼包、枣儿粳米粥,小笼包吃了三个呢。中午用的红烧黄鱼、荠菜馄饨、吉祥如意卷、火腿鲜笋汤,不过那红烧黄鱼姑娘只吃了小半个,余下的大半个都进来胖胖的肚子。对了,还用了些点心,像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玫瑰莲蓉糕什么的。” 胖胖瞪了雪雁一眼:小丫头,你说就说呗,扯上我干嘛! 林如海听了笑道:“委实是饭量大了许多!”看向黛玉,“我记得你刚回来时候一顿只能吃两个小笼包喝一碗粥呢,好,好,能吃好,多吃饭身子才壮!” 黛玉笑道:“爹爹,你不怕我壮的太过么?” 当听到黛玉还去花园子里待了许久,林如海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36章 黛玉生的小巧, 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听着中气不足似的, 林如海越看越心疼,想起自己送她去贾府遭了不少罪不说还中了毒,便心疼一阵懊恼一阵。再看黛玉, 好像比先前更瘦弱了。 黛玉已亲手倒了药汁子,用青花缠枝纹的小碗盛了,捧给林如海。后者接了碗, 嘴角微微抿了抿,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半天,他将碗放在小案上, 看着黛玉。 “女儿啊, 今儿外面虽然出着太阳,风却也不小,还是有些冷的,何况到下半晌的时候,日头渐渐下去,更添了几分凉意, 那些身强体壮的还觉得冷呢, 何况是你?不是为父不让你出去转,好歹也挑个暖和又没有风的时候, 最好是中午,太阳照着暖和。你生来体弱, 最受不得那寒风,回头要咳嗽的。” 黛玉笑道:“那是以前,自我这次回来,爹爹何曾见我咳过一次的?” 林如海蹙眉半天,才不得不承认:“这倒也是。”说完,还是又加了一句,“便是如此,也得小心,真着凉就晚了。” 黛玉笑着应是,又道:“爹爹快将药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林如海端起药碗,蹙着眉头看黛玉:“你的药呢,怎么不一块煎了?” 黛玉道:“我睡觉前再吃药。” 林如海只当她是怕苦,就像很多小孩子那样,明知道早早晚晚还是要吃药的,却是能拖一会子算一会子。黛玉平常很懂事,从来不让她操心,这会子倒还透出些许小孩性子来,林如海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他转身命跟随的丫鬟捧来一个小攒盒,道:“我回来的时候见一个糖果铺子卖的蜜饯不错,就买了些,你瞧瞧看喜不喜欢?喝药的时候就着这些,管保就不苦了。” 黛玉明知父亲误会了,也不挑明,伸手接过盒子。 那是一个掐丝珐瑯五福捧寿纹的六瓣攒盒,做工精美,每一个格子都放着一样蜜饯。有蜜饯红果、蜜饯海棠、金丝蜜枣、金桔饼、糖莲子、糖荸荠等七八样,都做得晶莹剔透,瞧着都让人流口水。 周航瞥了一眼边上“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的丫头,忍不住翻个白眼,“喵呜”一声奔到黛玉脚边蹭了蹭。黛玉笑呵呵的伸手逗着小猫玩了会儿,抬头道:“多谢爹爹带这么好吃的给我。爹爹你瞧胖胖,这小傢伙也很兴奋呢,一定也喜欢爹爹带的礼物。” 这话虽没什么毛病,林如海听着却有些不自在。 蜜饯他是给女儿的买的,听女儿这意思,竟是要给小猫也分一分。虽然他堂堂一个朝廷官员不至于跟一只小猫计较,可是……眼见这小猫跟女儿越来越亲密,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还真是有点,不好受啊! 第70页 不肯承认自己吃了一只小猫醋的林爹爹有些欲盖弥彰。在小猫又一次想扑到黛玉身上撒娇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将腿一伸,拦住其去路。 周航猫小力弱,翘起尾巴也才到林如海小腿处。哼,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鑑于实力如此悬殊,他聪明的绕道而行,绕过林如海换个方位继续扑。可在距离林黛玉还有三十多公分的时候,又被一条大粗腿给拦住了。 林如海身量高挑,人也属风流瘦削那种,至于腿么,委实不粗。但在还不到二十厘米高的某小猫面前,哈哈,啥都是相对的嘛。 连扑几次都没成功,周航小猫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髮隐隐有竖立的趋势。他看向黛玉,黛玉抿着嘴儿含着笑不做声,明显没打算伸以援手,反倒有看热闹的样子。 小猫这下彻底炸毛了,瞪大眼珠子怒目看着林如海,背部拱起,眼神里透出兇狠来。 林如海心头一惊,暗道这小猫怎的跟个虎崽子似的。 “胖胖!”黛玉喊了一声。 半天,小猫回头看了看她,眼神已恢復了平静。黛玉看向林如海,后者倒没有生气,反倒是看着小猫赞许的笑笑,“玉儿,这小猫崽子倒是听你的话,好生养着,以后是个护主的。” 黛玉招唿林如海吃药,心道:周航可不仅仅是只猫,以后,唉,罢了,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多时,丫鬟回说饭已经预备下了,问摆在哪里。 林府只有林如海、林黛玉两个正经主子,吃饭的时候姨娘都是不许来伺候的,故没那么多规矩,林如海索性命她们就摆在黛玉房里。不多时几个小丫鬟便抬了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的小圆桌,设了两张座椅,另有五六个丫鬟捧了大红漆盒进来,摆了饭菜。林如海命雪雁、紫鹃二人将黛玉吃的药熬下,等吃完饭就能吃药了。 林家用饭以清淡为主,不似贾府顿顿大鱼大肉。黛玉自己平常基本就是三四样素菜,一样荤菜,并两样汤点。与林如海一块吃的时候,也不过再多加两样素菜,一样荤菜。当然这也不是定例,林家就这两个主子,想吃什么特别的或是加几样菜的,只须打发人去厨房传个话便罢了。不像贾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一堆,每个人都有份例,平常想吃个什么特别的菜还要自己掏了钱交给厨房另做。 黛玉不怎么饿,吃了几个小馄饨并几块嫩豆腐便放下筷子。 林如海皱了眉:“不是说饭量见长么,怎么才吃这么点?” 黛玉道:“下半晌吃了不少糕点,还有一碗糖蒸酥酪,这会子还不饿呢。” 林如海点点头,盛了一碗桂圆滋补汤给黛玉。黛玉接过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命丫头挑了嫩嫩的鱼肉给胖胖吃。一时用饭毕,药还没熬好,黛玉命人另摆进一个小风炉,拿了把团扇扇滚了水问林如海喝什么茶。 林如海道:“泡些君山银针吧。” 黛玉便命丫头去那新得的君山银针茶叶,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跟林如海闲话,无非是说说近来的家事、问问林如海的身子。 仅凭气色上来看,林如海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不再咳嗽,精神也不错。黛玉暗暗为父亲高兴,看来灵泉水果然有效果了,再用些时日,怕是能彻底解毒了。她统共就剩这么一个至亲之人,若是连父亲也去了,她恐怕也活不了了。还好,还好,还好上天见怜,让她遇见了周航,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空间灵泉,才能救得爹爹性命。 连她自己,也是得了周航的机缘,才能清除病根,长久的活下去。 周航与她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了,她欠周航的恩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黛玉泡好茶,可巧药也煎好了。平常的药她没喝过,为了毁尸灭迹不让人发现都是直接倒在空间里的。可今日父亲在一边看着,怕是躲也躲不过去了。黛玉下意识的看了周航一眼。接收到黛玉又委屈又无助的小眼神,周航差一点就跳上桌案来个失手,哦,是失蹄打翻药碗了。 不过,这么做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林如海完全可以让丫头们再熬一碗,然后盯着林妹妹喝下去,他相信林爹爹完全有这个耐心。 扭过头,周航不看林黛玉的表情,免得心软。 林妹妹你自求多福,我也没办法。 林黛玉嘟着嘴,苦大仇深的看了林如海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情,只得闭着眼一股脑将药汁子惯了下去。刚放下药碗,嘴里被塞了一块蜜饯,从舌尖散出丝丝的甜意,将药的苦涩渐渐驱散。 黛玉便眯着眼漾起一抹笑靥,乐呵呵的看着林如海:“谢谢爹爹。” 周航垂了头抱着尾巴尖,那抹笑刺的他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也想安慰林妹妹,像她爹爹那样在她喝完药后塞一个蜜饯给她,甚至可以趁机摸摸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看她满足而幸福的笑。 可惜,他如今是一个黑户,即使能化为人身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他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林妹妹身边,护佑她一生。 想到这他有些豁然了。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没有身份又如何,任何时代都是实力决定一切,有实力便有身份。他需要慢慢的积攒实力了,现在他能维持人身的时间越来越长,应该跟他每天都喝灵泉水有关。照这样下去,再过个一年半载想必便能像个正常人似的生活,他该庆幸虽然猫身的他才两三个月大,但变成人身起码还是十六七岁少年的样子,不然还真不好行动。 第71页 当世出人头地的方法无外乎两种:一是勤奋苦读,考取功名,进阶仕途,如果手段、能力和运气都不错的话,熬个一二十年或可迈进权利中心;但前提是一切顺利,而且皇帝还得是明君。二便是效力疆场,建功立业,杀出一条血路;这倒是一条捷径,不过弄不好小命就丢了。 周航虽然一直是传说中的学霸,可那仅仅局限于21世纪的现代教育,古代的之乎者也八股文章,非他所擅长。好在他记忆力一向不错,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一篇文章看个两三遍倒是能背的下来,但现在才起步,跟那些从小苦读四书五经的士子们相比终究晚了些,想后来居上也不容易。若走第二条路吧,战场厮杀,凭他这小身板,估计也拼不过古代那些自小习武的将军。 那还有没有第三条路?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拥有驭兽的能力,确切的说是驭猫的能力。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有怪力乱神之嫌。等等,怪力乱神,不会让他当神棍吧?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行。古代人普遍迷信,神棍还真有生存空间,很多寺庙道观的大师都挺受人尊敬的,多的是王公贵族去奉承他们。一次他偶然听小厮们聊八卦,还说前朝有一个国师很有些神通,八十多岁的时候看着还像四十多岁,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连帝王见了他都要叫声活神仙行跪拜大礼呢。 据说,后来那位国师活到一百多岁便骑着仙鹤百日飞升了,皇帝哭的比死了亲爹都撕心裂肺。 这么看,国师倒是个好职业,既体面又随性! 林如海只要活下去,将来调进京城至少也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元。黛玉既是簪缨世家的嫡女,父亲又是高官,身份不可谓不尊贵。何况是她还是独女,林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将来大半都要给林黛玉做嫁妆,不知多少人想攀这门既得权势又得钱财的婚姻呢。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家世,便是做王妃都够格了,他要不弄个了不得的身份,到时候都不好意思跟林如海提亲。 再有十几天,过了花朝节林黛玉就满十一岁了。古代人结婚早,一般人家十二三岁就该给女儿说亲了,到十五岁及笄一般就嫁出去了。统共就剩下三四年时间,周航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再蹉跎岁月了,再蹉跎下去林妹妹就被别人娶走了。 “胖胖,你这小脑袋瓜儿想什么呢?鱼都不吃了!” 黛玉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周航的思绪,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盘子,果然几块软嫩嫩的莹白鱼肉摆在那,黛玉正好奇的盯着他看。 “喵呜~”周航扯出一个自认很完美的笑脸,随意的晃了晃尾巴。 一旁伺候的众丫鬟被萌的个个抿着嘴儿笑。 黛玉也笑,一边拿出在梅花园子里画的那副图给父亲看。林如海点点头,道:“不错,倒有几分风骨,你这画拿到市面上倒也能卖个几两银子?” 黛玉一听拉下脸:“才几两银子啊……” 林如海道:“几两银子也不少了,一般秀才的画才卖几百文,举人老爷才能卖你这个价钱。你长在深闺不知道,五两银子就够一个中等的农户人家过上两三个月了。这世上穷苦的人多得是,有些一年倒有大半年都是饿肚子的时候呢。” 黛玉听罢沉默不语,半天才抬头道:“咱们扬州城也有很多吗?” 林如海点点头,黛玉又沉默了许久,暗道:这便是古人诗中所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吧,她是活的太*安逸了,才将外面的一切都想的那么美好。殊不知粉墙朱楼之外,多的棚屋瓦舍。若遇到个清明廉洁的父母官还好,起码能过得下去;若贪上个盘剥剋扣的,百姓多是要遭殃的。 “爹爹,我前些日子清查仓库,发现有许多陈年的粮米埋在地下,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散了给城中的穷苦百姓吃罢。” 林如海道:“你有此心,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便将此事交给林黛玉去办。 林如海走后,林黛玉便拿起李峰媳妇留下的帐本子看。她这些日子理家管事,早已经学会如何查帐总帐,周航又教了他一套极精巧的数字写法和计算方法,用起来非常方便。不过这种方法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化,周航告诉她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夜深人静,听着偏房里丫头们都没了动静,黛玉才同周航一道进了空间。 空间还是那么空旷,除了那个小茅草屋外,一望无际的全是荒野和枯草。周航小猫小跑着奔到茅屋里,再出来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林妹妹,帐本你看完了么?”他笑道。 黛玉点点头,这个帐本并非某个铺子的帐本,而是好多家铺子的总帐本。大略记载了一年内的出帐、入帐、盈利等,其中多数都是赚钱的,但有几个铺子却是入不敷出。 将此事告知周航,后者便道:“一个铺子入不敷出定是有原因的,或是位置不好,或是经营不善,或是掌柜伙计中饱私囊、懒惰怠工,再者便是商品没选好等等。酒楼要开在人流量大的地方;书铺最好开在科举士子常聚集的书院或茶馆附近,再者便是翰林院附近才行。读书人大都清高,喜欢清净,如果非要将书铺开在车来人往嘈杂喧闹的繁华街道,生意定然好不了。” 黛玉若有所思,周航又道:“明天你将这几个铺子的掌柜叫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有中饱私囊的掌柜,便想办法换了忠厚能干之人顶上。若没有心思大了的,便因地制宜的想出解决之法。实在不行,索性把常年亏损的铺子顶出去,一年倒能得不少房屋费呢,总比一年到头亏本强。” 第72页 黛玉点头,周航出的主意的确不错,明天她便打算这么办。爹爹将这些交到她的手里,她自然得管好。 “林妹妹你瞧——” 黛玉正凝眉思索,突然被周航一声略带惊嘆的声音打断。她下意识的便往周航那里一瞅,只见周航手里举着一根枯草,伸到她面前。 “看到没,这些枯草发芽了?”周航眉毛往上挑着,看起来神采飞扬。 黛玉凑近一看,“还真是……春回大地,如今外面的花草树木都长出了细细的绿芽,没想到空间里的草也是。” 周航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二人一道走到灵泉汇聚而成的小湖泊那,之间贴着湖泊一圈竟然已经长出了绿莹莹的贴着地皮的嫩黄小草。黛玉蹲下身子,伸手在那嫩芽上摸了摸,抬头笑道:“软软的……” 周航也学她的样子蹲下身摸了摸,小草软软的挠着手心,挠的他心也痒痒的。 李峰媳妇接了黛玉的令,回去便彻查了两年前逃走的小厮和丫鬟之事。将跟这二人接触过的下人都叫到跟前仔细问了一遍,加上周航、林黛玉特意布置的线索、露的蛛丝马迹,还真查出许多蹊跷事,其中就有她埋在床底下的一小瓶还没用完的毒*药。 李峰媳妇知道自家老爷中毒之事,也知道老爷不想让姑娘知道,是以她不敢直接去回禀林黛玉,倒是提着一众人证物证去告诉了林如海。 黛玉听说后也只是一笑,她要的便是爹爹知道。 林如海此刻也派人查清了黄桂香的底细,连她没有说的许多事也查到了个大概。她女儿海棠确实是枉死于知府衙门,但她丈夫及一双儿子虽也可惜,倒也委实可恨! 听了李峰媳妇的禀告之后,林如海更是一惊。 第37章 逃跑那丫鬟叫金环, 小厮叫兴旺。 对于两年前私逃的一双小厮、丫鬟, 林如海也有些印象, 原只当二人年少无知犯了错就吓得不敢见人,逃便逃了罢,倒没十分在意。再说当时他事务缠身, 实在也顾不上两个下人的事。谁曾想这里面还藏着这么一个阴谋? 做坏事的人心思往往都缜密,盖因其心里有鬼唯恐被人看透,故而时时刻刻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可不就显得比旁人谨慎许多?金环也是因为胆大心细、思维缜密才被送到林府当眼线。按说这么一个谨慎人,断不会犯下将毒*药这么确凿的最终埋在床底下的错误,这太容易被发现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除非她脑子有坑,或是她主子脑子有坑! 那么, 李峰媳妇是如何在床底下找到的呢? 这事出自周航的手笔。 查清楚逃跑丫鬟和消息确实是知府府安插在林家的线人后, 又偶然得知其二人临走之前为销毁证据,将盛毒*药的瓶子扔进林府的荷花池。周航亲自出马,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潜入荷花池在冰凉的池水里摸索打捞大半个时辰,才将瓷瓶捞了出来。冻得他连打几个喷嚏,躲在空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彻底缓过来。 小瓷瓶嵌进一块淤泥中,虽然捞出来时已经惨不忍睹, 好在没摔破。 那瓶子的质量也很好, 可能是怕毒*药泄露的缘故,塞的是橡木塞子, 很是牢靠,在荷花池泡了两年, 愣是出淤泥而不染,毒液一点没泄露,完全不必担心查不出来毒源。 不然,那一男一女可是作了大孽了。 要知道林府这池子荷花长的极好,盛夏时节层层叠叠铺满整个湖面,连一点子池水都看不见。当年,林家上上下下每年吃的荷叶、莲蓬也都是这池子里的。 即使如此,黛玉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透过瓶塞子泄露了一点点,府里那些不知情的贪嘴下人再摘了荷叶、莲蓬熬汤做饭,岂不是白白害了人家? 谨慎起见,周航在黛玉的督促下取了一大碗灵泉水均匀洒在荷花池里。 用黛玉的话说:有毒解毒,无毒强身,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当时周航还笑道:“那这府里的下人可是得了造化!”这灵泉水集天地造化于一身,可不是谁都有此福缘的。 黛玉道:“又不独给下人们吃,我也喜欢吃些莲叶粥、糖莲子的,自己家种的东西做来吃,总比外面的好些。” 听她这么说,周航当即又舀了一大碗灵泉水出来。 “既然你要吃,便多洒几碗水,得彻彻底底的解毒才行。况且,这泉水这般天上有地上无的,说不定能让荷叶长得又肥又鲜美呢。到时候熬了粥肯定鲜美滑嫩,让你吃了第一碗还想第二碗。” 说着似乎已经看到黛玉捧着一碗荷叶粥小口小口文雅吃着的样子,真是,养目啊! 黛玉捂着嘴笑。 周航果然又倒了几碗水,直到黛玉喊停才罢。二人收拾好悄悄潜回住处,周航便叫了猫属下将小瓷瓶埋在之前金环曾经睡过的床下。新埋土的痕迹很明显,正常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况且床底下也是搜查时候最容易忽略的一个地方。虽然黛玉提醒李峰媳妇去查查两年前私逃的小厮、丫鬟,但她能不能细心到查床底下也是个未知数。 为防万无一失,周航自导自演,同众猫咪们一起唱了一齣戏。 每一个大宅门都有其约定俗成的一套管理办法,俗称规矩。林府下人众多,只有各处管事及主子身边第一等伺候之人才有独立的房间,一般的二等丫鬟两个人一间房,三等丫鬟就得三个人挤一间房,那些不入流的小丫头子们多是四五个人挤在一处。金环是厨房的小丫头,住的是四人间。她逃走后,她的床铺闲了一段时间,后来便有一个叫云儿的小丫头睡了。 第73页 一日夜半,云儿起身解手,到外面吹了一阵凉风回来便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想明天要办的差事。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床下嗒嗒嗒几声响动,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叽叽”几声老鼠叫,随着“吱!”的一声似挣扎似恐惧的尖叫,老鼠声音戛然而止,代替而来的是咕噜咕噜的猫叫声。而且非止一只,从声音判断,至少不下三只。。 云儿觉得好笑,好几只猫儿捉一只老鼠,还抢食呢,她想。 这还不算,接下来几只猫竟然因为一只老鼠打了起来,一时鸡飞狗跳,闹得众人都醒了。 几个小丫鬟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动。 这个说:“你去把这几只惹人厌的臭猫赶走!” 那个道:“你怎么不去,我困着呢。” 都咕哝着不想起来,最后还是云儿起来查看。刚将床单掀开,蹲着身子往床底下瞧了瞧,还没看真切,只见“嗖嗖嗖”从床底下蹿出了好几只猫,下意识的身子一侧,让出了猫儿们的逃跑路线。 因速度太快,云儿根本没看清是几只。 猫儿们都没影了,她还久久不能回神。许久许久,才认真往床底下瞧了瞧,只见地上被刨出一个小坑,炕靠墙根那侧地上堆了小小一个土堆,靠外那侧倒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因此静静躺在坑中露出大半个身子的小瓷瓶便暴露无疑了。 胎骨细腻,釉质滋润,浓翠艷丽的青花色泽,瞧着十分精緻小巧。 云儿愣了愣,忙叫起来同自己要好的一个小丫鬟,二人一起将小瓷瓶收起来。回头看,没了猫儿的捣乱,另外两个丫头已经唿唿大睡了。偷偷埋在床底下的,定然不是什么能拿到明面上的东西,要么是偷得主人家的物品,要么便是有什么隐秘之事。云儿同另一个丫头虽小,但自小卖身为奴,也耳濡目染或是听过许多贵族家庭里的阴私事,唯恐自己受什么连累,因此都不敢打开。 二人商量一番,打算第二天交给管事嬷嬷处理。 管事嬷嬷自然是拿着去找了李峰媳妇,后者一番调查,便查出许多事。 紧紧握着装毒*药的小瓷瓶,怒到极致,林如海眼白部分已迸出些许血丝。 “确定这是那个叫金环的婢子的?”声音冷肃,似腊月的冰霜。 “确定,老爷,有一个丫鬟看见金环那丫头拿过,她说是外头托人买的玫瑰粉。” “将那丫头带进来!”林如海紧握双手,指甲嵌进肉里,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来,他似乎置若罔闻似的,只手腕、额角暴起青筋。 不多时,便有一个穿雪青比甲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低着头走过来,跪下道:“奴婢亲眼看见金环姐姐——”说到这她意识到说错了,忙磕个头道:“老爷恕罪,奴婢一时口误,是金环。奴婢亲眼看见金环拿过这小瓷瓶,她告诉奴婢是玫瑰粉,奴婢想讨点擦脸,被她板着脸骂了一顿。她是年长的姐姐,我不能说什么,只好走了。后来再没见她拿过的……” 林如海背着手,半天没有言语,那丫头也不敢起来。 许久,他才长长嘆一口气,“罢了,你退下吧。”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起身告退,林如海道:“赏她几个金锞子。” 为保密起见,屋子里并没有旁人服侍,闻言李嬷嬷便随那小丫鬟出去,吩咐人准备赏封儿。再回来,林如海却是背对着她长身而立,李峰媳妇行了礼,低声叫了句:“老爷。”然后便束手侍立,动都不敢动一下。 房间里静的让人恍惚,只闻外面风吹柳叶的闻言细语。 许久许久,林如海慢慢转身,李峰媳妇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不由一惊! 老爷竟然哭了! 两行清泪顺着他略显沧桑的脸庞滑下,瞧着触目惊心。 除了三岁之前,这是她第二次看见老爷哭,第一次是老太太断气的时候。老爷是林家的独苗,从小就被教导要有宗子的风范,要读书要上进要承继宗祠光宗耀祖。三岁便被剥夺了哭泣的权利,请的最有学问的师傅,学的最好的教养。那么坚韧、那么不屈、那么不肯示弱的老爷,在他看来顶天立地似乎任何事都难不倒他的老爷竟然还有这样……脆弱的一天。 “我连自己家里进了那等歹人都不知道,如何护玉儿一生周全?” 又过了很久,他嘆道。 就知道老爷如此……撕心裂肺,为的定然是姑娘。李峰媳妇抿抿唇,眼睛也酸酸的,“老爷思虑周全,何必妄自菲薄呢?有您护着,姑娘一定不会有事。”说着便跪下了,“若说过错,倒是老奴的过错更大些,是老奴让那等心思不正之人混进了府里。” 林如海摆摆手,让她起来:“如何怪的你?既然那些人想作怪,你又如何防得住?”李峰媳妇是老太太的丫鬟,打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她的小心谨慎他是深知的,哪个进府的下人她不是调查祖宗三代确定没问题才留的。可敌人在暗我在明,人家有心暗害,身份什么的自然也可以作假,当真是防不胜防。 过了一会李峰媳妇又说:“老奴瞧着姑娘也是个有成算的,这些日子处理家事无论手腕还是思绪,在这个年纪都算是顶尖的了,便是以后出阁,也定然吃不了亏。老爷且放宽心,好生保养一二,于姑娘也是好的。” 第74页 “玉儿是个好孩子。” 说完林如海又背着手不吭声了,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问:“查出那丫头和小厮的底细了么?” “老奴查到这些就吓得了不得,赶着来告诉老爷,至于那小厮和丫头的来歷,还没有查到……” “这事你不要再管了。”林如海想了想说,毕竟再查下去就不仅仅是牵扯到林家内宅了,李峰媳妇不好插手也插不了手。这事八成跟江南官场、盐课有关,说不定还牵涉到当年诸皇子的夺嫡之争,得他亲自派人去查才行。 “府里下人加起来还有多少?”林如海问。 “不算二位姨娘,还有二百一十五人。”李峰媳妇才清点排查过下人,放出去三十多,剩下的重新造了花名册,因此记得清清楚楚。 “再放出去些,留够伺候的便罢了,不需要多,必须可靠。府里就我和玉儿两个,我这里除了贴身跟随的三四个小厮,并两个看守书房磨墨的小厮,旁的不需要什么。姑娘那里,还有两位教引嬷嬷那里,留够伺候的人手,其余的都赐还卖身契放出去罢。”林家枝庶不盛,正经主子如今就剩两个,委实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人多必然有尸位素餐的,人闲了就容易生事,家长里短的挑拨,倒不如放出去干净。 “姨娘那里也不留?”李峰媳妇问。 林如海皱皱眉,李峰媳妇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姨娘。 “每人留四个小丫头伺候吧。” “是!”李峰媳妇道。 “姑娘那里伺候的有多少人?” 李峰媳妇:“大大小小的丫头加起来十二个。” “再添四个。”林如海道:“女孩家大了不像小时候只知道玩,应酬也多,心思也周全了。况且她那小猫也难缠,一两个人还伺候不了呢。我上次见玉儿带着雪雁、紫鹃和几个二等丫头摘梅花、山茶花等花瓣做胭脂膏子,还嚷嚷着人少摘的不够呢。” 他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女儿不是。 到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切记,一定要机灵可靠的,别再出个金环。” 李峰媳妇忙应是,给姑娘挑伺候人手,她才不敢大意呢。 黛玉过来给林如海送茶,李峰媳妇便在林如海的示意下不说了,随后随意禀了几件事便告退出去了。 林如海握着拳,始终没动茶盏一下。 黛玉眼神瞟过案上的小瓷瓶,林如海下意识的抿抿嘴,想到林黛玉并不知毒*药之事,便若无其事的揣了小瓷瓶。黛玉装作没看见,周航扬了扬脖子,小鬍鬚不自觉的翘了翘。 对上小猫那双我已洞悉一切你不要再掩饰的揶揄眼神,林如海莫名有些心虚。 他笑着端起茶盏掩饰,却被眼尖的林黛玉瞧见手心的血迹。 “爹爹——”她叫。 第38章 “爹爹, 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林如海来不及收, 一把被林黛玉握住了手掌, 看见女儿眉头蹙的老高,心中警铃大响。 “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而且, 小伤……”有些无力的辩解。 “不知爹爹碰在了什么地方,能刚刚好伤到手心,旁的连剐蹭一下也没有的?”黛玉嘟起了嘴。林如海支吾半天, 料也瞒不过黛玉,只好呵呵一笑,软了声音:“乖女儿,别揪着爹爹不放了。” 黛玉嘆口气:“爹爹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生再大的气也不要伤害自己, 这不是让女儿心疼么?” 说着命跟随的丫头去取伤药绷带等物,紫鹃早端了一盆温水来,黛玉取干净手帕子仔细帮林如海清洗干净血迹。 林如海在女儿的监督下摊着手掌在炉子旁烤干水汽,可巧取伤药的丫鬟也回来了。 伤的是左手,他的指甲并不十分长,兼之文人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伤口煳着血迹的时候看着恐怖, 其实并不十分严重。黛玉仔仔细细抹了伤药,用绷带在林如海手上缠了几圈, 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是她当初给周航小猫包扎留下的习惯,彼时小猫整天恹恹的, 似乎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来,为逗其开心,林黛玉想了不少办法。后来发现小猫似乎对她包扎后的绳结感兴趣,总是用小爪子去拨,便用了几分心,总打些好看的结,其中蝴蝶结最多。 “爹爹,你这只手今儿先不要用。受了伤不包自然是不好的,有那些子脏东西便顺着伤口进到身体里,容易引起红肿发炎;若包的太严也不好,一则活动不便,二则伤口也不容易癒合。你伤得倒不算重,且先包裹着,若是活动不便您也先忍着,到睡觉的时候再解开,晾上一夜,敢就好的差不多了。” 灵泉水有快速癒合伤口之奇效,方才洗伤口的水中,林黛玉放了几滴灵泉水进去,因量少,此刻并不明显,待第二天肯定有惊喜。 林如海不置可否,只是盯着绷带瞧,好久之后,他道:“你处理伤口的技术倒不错。” 黛玉道:“胖胖刚会走就被人抱走弄了满身伤回来,女儿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林如海却从中听出几分悲伤和无奈来。贾府那帮人连黛玉的爱宠都敢随意虐待,可见平日就没把黛玉放在眼里,便也不难想像黛玉在那府里生活的是如何举步维艰。 第75页 可怜他聪明活泼的一个女孩送去,回来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 想到这便不由想起黛玉所中之毒,也不知几时得解。他一委託李旭在京城帮忙查探,弄清贾府中到底是谁如此狠心,竟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下这种狠手,也不怕遭报应。算算时日,靖王爷此刻该也到了京城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父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走的时候,雪雁挑起猩红毡帘,黛玉已经准备出去,脚已经迈出一只了,突然定住,片刻,又收了回来。不止雪雁,连林如海也疑惑,看向黛玉。 “姑娘?”雪雁轻轻喊了一声。 黛玉抿抿唇,对雪雁等人道:“你们先到厢房坐一会子,我还有些话对老爷说。” 林如海没想到黛玉第一句话就是:“爹爹你不要瞒我。” “什么?”他下意识的放大瞳孔,头微微一侧。 “我什么都知道。”黛玉道,“我知道爹爹中毒的事,也知道爹爹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你都知道?”问罢,林如海自己倒笑了,女儿都这么直白了,自己还真是多此一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才是林如海关心的问题,难道,府里的下人? “跟下人们无关。”林黛玉似乎猜到他想什么,忙道。与贾府想比,自己家的下人已经算是十分规矩了,稍有些不稳重或是不可靠的都打发出去,余下的,多是忠纯之辈。黛玉可不希望父亲多想,万一连累哪个下人背黑锅,倒是她的不是了。 “那是……”林如海道。此事知道的不多,除了神医、李旭和桑先生,也只李峰夫妇并两三个可靠的老管事知道。这些人自然是不会泄露的,黛玉到底从何而至? “爹爹。”盯着林如海的眼睛,黛玉十分十分仔细郑重的道,“爹爹先不要问我是从何而至,爹爹只要知道并非下人们乱嚼舌根子走漏的风声便罢。” 林如海眯了眯眼,眉头蹙了蹙。 黛玉又道:“爹爹先不要问女儿怎么知道的。等时机成熟,女儿自然会告诉您的。”说着她看了怀中的小猫一眼,后者歪了歪头,眨了眨圆熘熘的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萌的不要不要的。 小猫的特殊之处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爹爹太久,这点她心里明白。周航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当一只猫,那样太委屈他了。可做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要有个出身,不然便是出人头地了也会被人嘲笑 黛玉有心让父亲帮周航弄个出身,她跟周航说过,周航也听乐见其成的。既然如此,周航的身份迟早要让父亲知道,到了那一天也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爹爹,您就答应女儿罢。”难得的,她拽着林如海的袖子晃了晃。 众所周知爱女如痴的某人哪里禁得住这柔情撒娇模式,当即便是女儿说的话就是圣旨,一定得毫不保留的执行。 “玉儿,你可知道,你……”他想说你可知道你也中毒的事?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万一,万一女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之事,他这么说出来,不是徒增女儿的烦恼么。 黛玉已经猜出他要问什么,她上前一步,握住父亲的手,缓缓道:“爹爹可是要说我也中毒之事?”林如海点点头,黛玉抿抿唇道:“是二舅母的手笔,我离京前就知道了。”她没告诉林如海是周航查出来的,而是随口编了个理论上行得通的诳语,“有一天我一个人逛的花园子的时候躲在花丛里睡着了。有二舅母屋里的两个丫头拌嘴,吵得还很激烈。那时花开的茂盛,我又正巧倚在一块一人高的山子石上,她们不知道,偶然间说漏嘴被我听了去。” 林如海一拳捶在案上:“竟然是她!”王氏!王氏!你可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回去的路上,黛玉抱着小猫,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猫的背。待洗漱过后,卸下钗环,房间里只余她与周航二人,便起身栓好门窗,跟小猫对视一眼,来到空间。 不同刚开始的漫天荒芜,此刻的空间近看是两个颜色,远看是一个颜色。 为什么这样说呢? 盖因原来荒芜的枯草都已发出嫩绿的细长小芽,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若离近了看,则是黄黄的草枝摇摇曳曳,只顶上飘着一层绿,好似碧波荡漾的湖面漂浮的那一抹绿萍,倒是小巧可爱的。 照这速度,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是十足的绿意盎然了。 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俊秀男子,黛玉饶是见惯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胖胖!”/“林妹妹!” 二人同时开口。 黛玉一抬眼,便撞进一双幽邃澄净如深泉的眸子中。她忙低了头,嘴唇绷的紧紧的,绞着手里的一条帕子玩。一圈一圈的缠在手指上再一圈一圈松开,然后再缠,似乎很有意思似的。 周航也不吭声,黛玉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眼神,知道他在看她。 许久,一声磁厚清透的男声打破这沉静。 “林妹妹,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不是说好了么,我恢復人身的时候你要叫哥哥?” 提起这事,黛玉气得涨红了脸。他还说呢,还不是他仗着她心软占她便宜!那晚,打捞小瓷瓶他泡在冰冷的池水中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就连打喷嚏。他就装病扮软弱,愣是缠着她喊了哥哥,从此就…… 第76页 哼! 就不喊他哥哥! 黛玉打定主意,也不叫称唿,只问:“你现在能维持多久的人身?” “三四个时辰。” “等能维持超过六个时辰的时候就告诉家父你的身份吧。家父一生光明磊落,不是那等无耻的小人,定然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你不是也说想建功立业谋个出路么,早些总比晚的好。”黛玉道。 周航的意思,是只告诉林如海他能在人身猫身之间随意变幻,并能统率众猫兼打探消息的事,空间的事先不要泄露,毕竟此事太过逆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他不相信林如海,只是他习惯了什么事都依靠自己最后的底牌永远都只握在自己手里。黛玉是一个例外,除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破坏原则,起码现在还没有人有这个分量。 黛玉自然是尊重他,他想什么时候说什么便什么时候说,哪怕一辈子都不说呢? 黛玉走后,林如海便即刻叫来自己心腹的几个下属,吩咐如此如此之事。没两日,便顺藤摸瓜查出了扬州城许多权贵之家,其中为首的便是知府高家。叫金环的那丫头便是知府夫人安插的,她本非贱籍,生在庄户人家,虽不十分富裕,却也过得去。后来不知怎的他父亲便染上赌瘾,把个家底输光,被知府夫人拿住。 金环为救父才不得不受知府夫人摆布。 至于那个小厮么…… 作者有话要说: 拉肚子胃疼还困,唔,今天只码了这么多,作者菌要睡去了。 第39章 小厮还真不是外人安插的。 原是自小买进林府的清白人家的子弟, 后来长大了便分在垂花门那管传话递话的。因丫鬟们久居深宅, 无故不得外出, 她们又都是花容月貌,喜欢擦脂涂粉的打扮,又都稀罕外面的玩意儿, 便常常托婆子小厮们在外面买些胭脂水粉并那些稀罕物件儿悄悄送来。 规矩上虽不允许她们这样做,但高门大户的家家如此,也没有人去十分的苛责, 竟是默认一般。 两年前林府对内院的把控还没有如今这样严密,小厮兴旺便也常给丫头代买些东西。 金环便是这样跟兴旺认识的。她生的比旁的丫头秀丽些,那小厮又正值青春年少,一来二去的, 便对金环动了心。渐渐的, 金环也察觉了,便欲擒故纵的勾引的小厮越发魂不守舍,她好趁机拿捏了他做些方便之事。 林家的许多内宅消息便是这样传了出去。 虽然下毒之事小厮并不知情,也不知自己竟不知不觉帮金环传送了许多情报,连毒*药也是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带了进来的。当时金环告诉他,她有一个亲戚就住在城里, 便时常托他送些东西过去, 有时候也拿些东西回来。 因为次数并不多,一般一两个月才一次, 金环又嘱咐了他千万不要说出去,是以大家都不知道。 其实她所说的亲戚, 也是知府夫人安排好的,一个面目瘦削的中年婆子,租住在清陵巷一个三间的临街瓦房里,平日卖些胭脂水粉、并些绣袋荷包掩饰。 两年前这婆子便突然消失,连林如海的人也查不出其去向,八成也是被灭口了。 如今物证已有,人证倒也不难找。虽然当年做这事的许多小喽啰都被灭口了,但是知道的人还是有的,而且也不难拿。林如海宦海浮沉多年,自然也非良善之辈,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 关键是,仅仅这样,还不足以将知府高鹏飞及其同党连根拔起。 高鹏飞仅仅是一个从四品的知府,若非后面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打死他都不敢将主意打到林如海身上。这一系列事都是孙氏在办,高鹏飞并未直接露面,反倒装作一点儿也不知情的样子。这些日子查到的证据自然可以治孙氏的罪,但若高鹏飞一口咬定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还真有些麻烦。 高鹏飞是世家出身,虽然高家如今已然没落,族中最大的官也才四品。但如其他没落世家一般,底蕴在那摆着,故交旧吏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况且孙氏与金陵甄家关系密切,甄家又与京城多个世家俱是老亲,还出了一个王妃,不容小觑。 想到这林如海愣了愣,据他说知,贾府与甄家来往也颇为密切。 自己和女儿所中之毒,据神医所说,原为一种,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繫。孙氏、甄家,甄家和贾家,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呢。这毒*药应是源自一个人的手中,就是不知究竟是甄府的还是贾府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无论是谁,总该付出代价。 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的林如海除了有督查盐政之责,也有监察江南官员之权。想起近日收到的圣上密旨,让他多注意金陵甄家与江南诸藩王、官员来往之事,林如海微微咬了咬牙。看来圣上是打算彻底整治江南吏政了,也意识到甄府及四大家族的危害。接下来朝廷会有一个大动盪,甄府覆亡指日可待,届时高鹏飞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那个孙氏! 怪不得古人说最毒妇人心。一个王氏、一个孙氏,女人狠辣起来,真是比蛇蝎还厉害!不查他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孙氏还打着要害黛玉的主意呢。 他不是婉拒了高鹏飞为嫡子求亲的请求么,他们竟然还不死心。就在他病得厉害的那几日,孙氏竟然设计以赏花为名请黛玉到他们府上一聚。实则是制造让他们家的大公子与黛玉的偶遇机会,最好能有点肢体接触,再让众人好巧不巧的都看见。 第77页 既然是赏花会,肯定请的不是黛玉一个姑娘,这样一件事很快也便传开了。 届时,黛玉的名声受损,自然只有嫁个他们家儿子这一条路了。便是自己为了女儿的,也得顾着那高嘉彦的前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好在黛玉那孩子孝顺,不肯在父亲生病时出去游玩。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林如海怒极反笑,他摸着下巴笑够了,才歪了歪头靠在圈椅上反覆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半晌,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握了握拳。他宦海浮沉数十年,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做到如今的位置,两代帝王心腹、连任盐政数年,真当他一点手腕都没有么? 林黛玉便是林如海的逆鳞,这位知府大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高鹏飞尚不知林如海已暗中查出他做的许多不法之事。他没料到自己一时动怒卖姬妾、惩嫡妻之事在扬州传的沸沸扬扬,带来这么坏的后果,让他极没有面子。 早知如此,便是打死也不将人卖出去,他想。 可此刻后悔也晚了,但每每想起仍如鲠在喉。 原想使些手段命老鸨悄悄将那女人送出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没料还没等他去办这事,那女人便被一个外地商人给买走了。老鸨只知那商人老爷很有钱,出手也极大方,直接让人搬了一箱子金银珠宝,耀眼生辉,晃得老鸨睁不开眼,便伺候祖宗似的打包好行李伺候二人走了,竟不知其究竟是何路人物、姓甚名谁。 既然人都已经离开扬州,高鹏飞便放下此时不提,却还有一件事让他放心不下。 便是拦轿告状如今住在林府的黄桂香。 那女人口口声声要告他高家,这是很多百姓都听到的。高鹏飞做贼心虚,不知道那妇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好几次派人暗中打听,却不料林府防的铁桶一般,竟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孙氏被禁足在屋里抄佛经。她是出不去,但高鹏飞并没有禁止别人去看她。孙氏整治拿捏姬妾丫鬟很有一套,稍有些刚性儿的她便非打即骂,非要整的人俯首帖耳为止。被她折磨致死的便有好几人,都是悄悄处理了,外人并不知道。因此府内妾室虽多,却没有人敢生事,此刻孙氏虽然被禁足,她们还要日日往正院去请安伺候。 孙氏自己不好过,自然不会便宜这些姬妾。 日日命姬妾们跪在佛堂里抄经书,她自己在旁监督,稍有不认真的便是一顿臭骂,众人敢怒不敢言。 高嘉彦来请安的时候劝过一次,孙氏还没说什么,高雨柔便道:“哥哥说母亲做什么,是她们不服管教,还不许母亲惩戒一二吗?” 高嘉彦便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他在外面附学读书,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有心想劝父亲几句,让她说说母亲。但想到身为儿子,说母亲的不是乃为不孝,几番权衡之下终究是放下这个念头。索性收拾东西长期住在书院,眼不见为净。孙氏原想让儿子求求情,让高鹏飞免了她的禁足,奈何高鹏飞不声不响走了。她只好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 “柔儿,你去劝劝老爷,他是你父亲,一向疼你的。” 说起来这事高雨柔便来气,把脸一拉道:“那是以前,太太你还不知道么,现在父亲更喜欢琴姐儿。不过是个奴才生的贱蹄子,也不知道她哪好了,父亲还夸她漂亮。就她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漂亮了,比我从前差远了!” 她口中的琴姐儿便是庶妹高雨琴,比她小一岁。 说到这她露出焦急的样子,一把拉住孙氏的手:“母亲,你快想办法帮女儿把这满脸的疤痕去掉,女儿不想这么一辈子啊!你不是说有一个神医治好过外婆的病,他有一种药膏,极为稀有的,能祛疤除痕疗效显着,母亲,你快派人将这个神医请来,求求您了母亲!” “你以为我不想么?”孙氏甩开高雨柔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她早想将那神医请来了,可那是世外高人,行踪不定的,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自毁容以来,孙氏脾气越来越古怪。她最忌讳别人提到疤痕、美貌之类的字眼,一旦听到,便有些控制不住狂躁的情绪。她从不照镜子,房中也不允许出现任何能反光看到人影的东西,连丫鬟们都个个将铜镜藏的严严实实,唯恐一个不小心犯了忌。 之所以如此,她就是想刻意忘了自己毁容之事。 可是每次高雨柔以来,她刻意催眠自己的谎言便彻底破碎。看到高雨柔那斑驳的容貌,她就想起自己,渐渐的对这个女儿也厌恶起来。 她知道这样不对,也很努力的告诉自己那是自己身上的肉,无论如何不能跟她生分。可惜,徒劳无功,每次看到高雨柔,所有的武装便支离破碎,看见她就像看到了自己似的,打从心底厌恶。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孙氏已经从一个治家有方人人称羡的贵妇人,变成了疑神疑鬼,连自己都厌恶的精神病患者。 “母亲,您怎么了?” 高雨柔见她手扶着额头,身子一颤一颤的,小心翼翼的问。 “够了!”孙氏突然大怒,吓得高雨柔身子一抖,眼中蓄泪。 孙氏看她一眼,强自按捺下烦躁的思绪,伸手拉了她的手,道:“孩子,你父亲这是要放弃你啊!你还记得年前我给你说的那门亲么,是你姨妈家的表哥,金陵甄家,叫宝玉的那个。虽没十分说定,但两家都觉得好,已成了八*九分了。听说她们家的老太太极疼你这位表哥,连儿子都要靠后呢,日后承继那偌大家业的必是你这个表哥无疑。” 第78页 说到这她嘆了一回气,道:“前儿你姨妈来信,说她们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听说你被猫挠了,留了许多疤痕,还说你是不详之人,便有些悔意。老爷也知道这消息了,我看他是想让琴姐儿代替你。” “什么?那个贱婢之女,她也配!”高雨柔气的捶桌子瞪眼,脸上的面纱掉了都顾不上捡。 如果,如果真让那贱婢得了逞,自己怎么办?不,不行,不能让那贱人得逞,表哥是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是自己的,谁也别想抢走! 想着,高雨柔急切的抓住孙氏的袖子,道:“娘,您可得帮我!” 她的样子有些癫狂,跟孙氏最近发脾气的时候还真有点像。 孙氏便揽了她,道:“我倒是想帮你,可老爷现在根本就不往我这来,我也出不去。”说这话的时候还十分怜惜的看着高雨柔,挤了几滴眼泪,一副十分她难过想帮忙有没有办法而愤恨不已的慈母样。 “我去找父亲过来!”说着高雨柔便起身跑了出去。 孙氏伸出手,做出一副要拦她的样子,却是抓了一团空气。高雨柔已经奔了出去,直到那抹鹅黄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衣角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收回手,隔着面纱摩挲着脸颊,唇角微勾,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小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说的是什么: “还是这么风风火火,教你的规矩一样也记不得……” 高鹏飞白天在外衙办公,饭也在那里吃,身为女眷,高雨柔到不得那里,央求小厮去传话,高鹏飞只说让她好好学针线没事多读读女四书,不要一天到晚闲逛惹事。气的她回去发了一通脾气,摔了好几个官窑的碗碟,好不容易才平了些气,出门便看见高雨琴和另两个庶妹一人提着一个小花篮在折梅枝子玩。高雨琴的篮子里已经装了满满一篮子的梅花,和两个庶妹有说有笑的,不觉又添了几分气。 怒气上涌,想也没想,她上去便将高雨琴的花篮夺过来,扔在地上。 满篮子的花撒的满地都是,一时落英遍地,仍不解气,便上前踩上几脚,花汁浸在地上,满地猩红。瞧着高雨琴那张清秀妍丽的面容,高雨柔越发胸口发闷,恨不能将她那张脸仍在地上,也像踩那些花儿一样踩碎。 高雨琴年纪大些,还算淡定,眼圈虽红了,却忍着没哭。另两个庶妹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早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高雨柔骂了一声:“没出息!”便带着一众丫头扬长而去。 看着高雨柔往二门的方向去了,高雨琴眯了眯眼,回头将两个庶妹搂在怀里安慰。 高雨柔去二门干什么? 她是去堵高鹏飞,甄家表哥明明该是她的,凭什么被那贱婢高雨琴抢去! “好好一个姑娘家,你没事跑到二门这做什么?” 高鹏飞一看见她便皱了眉,背着手颇为不悦的道。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见状也都各自低头退下了。 “我……我有话要对父亲说。” 原本满腔的怒气怨言,在看到父亲高高皱起的眉头时,高雨柔心头已经怕了。 从小父亲最疼她,对她比对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都要温柔平和的多,但即使如此她心里却是怕父亲怕的厉害。因为父亲宠归宠,严厉起来也是非常可怕,两只眼珠子一瞪,跟要吃了人似的。犹记得小时候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父亲很喜欢的花瓶,被惩罚跪在佛堂里抄正本的女四书,三天不准吃饭,父亲还抽了她一鞭子。 虽然事后父亲送她算是道歉,但那一鞭子的疼,她记住了,且永世都不会忘。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父亲的权威不可侵犯,因此在父亲面前再任性在无理取闹都还有个度。别的姊妹都对父亲避而远之的时候,只有她敢上前撒娇,因为知道父亲喜欢,一个人再强硬也会孤独,他需要一个放得开的女儿来感受家庭之乐,展示他的宽慈胸怀,而且这个女儿还是屈服于他的,这让他觉得满足有成就感。 她在父亲面前扮演这样一个任性而不骄纵的女儿,从前一直做的很好,不知为什么,最近总耐不住性子。 都是那群可恶的猫害的! 凝视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高鹏飞眼神冷窒。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眉心渐渐凝成了一个“川”字。许久,他才点了点头,命高雨柔跟随,到了自己的书房。 “父亲,您……要将琴姐儿嫁给甄表哥吗?” 高鹏飞只是坐着品茶,一碗茶见底了都没抬眼看一下,更没说话。高雨柔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几次偷看父亲,他只是低头拨茶叶,她实在按捺不住,便问。 那原是母亲给我说的亲。原本她还想加上这么一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并不好。 “你听谁说的?”高鹏飞终于说话了,声音却是冰冷,不带一点温度,似乎他不是一个父亲,面前站的也不是他女儿似的。 “太……太太。”在父亲面前,她不敢隐瞒。 高鹏飞捏着茶碗的指节紧了紧,都能看到上面暴起的青筋了。许久,他才放下茶碗,道:“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他倒是想把琴姐儿嫁进甄家,但琴姐儿只是个庶出女,甄家老太太那般疼她那孙子,命根子似的,怎么让他娶一个知府的庶出女为妻。柔姐儿的容貌已毁,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婆家。琴姐儿的容貌虽然比从前的柔姐儿稍逊,但也算是个美人了,虽因庶出的身份做不了高门世家的嫡妻,嫁个贵宦之家做继室还是可以的。 第79页 再有一年,扬州知府的任期便满了,高鹏飞想调回京城。吏部侍郎沈原也是世家出身,年方四十嫡妻便死了,他克礼守制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已过,听说有意续弦。高鹏飞便打算托人给这位沈侍郎说说,以高雨琴的出身,倒也配得上。 所以他最近对高雨琴才多关心了些。 高雨琴今年才十五岁不到,那沈侍郎已经四十有余,而且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一大堆,嫁过去就要面对一大推的小老婆。而且听说沈侍郎风评也不好,好酗酒打人,传言他的嫡妻便是被他折磨死的,并不是个良人。 可高鹏飞并不管这些,他看到的只是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高雨琴最后还是将高鹏飞请到了孙氏房中。 二人屏退众人在房中商议良久,高雨柔好奇想听听墙角,被孙氏的陪房拉着吃糕点去了。二人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高鹏飞脸色很凝重,要说还在生气吧,倒也不像,因为他当即便宣布解除了孙氏的禁足令。 林如海收到消息,说近日高鹏飞可能会对告状个黄桂香动手。 黄桂香住进林府已经有些时日,他要动手早该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难道是以前他不觉得黄桂香是个威胁,现在觉得她是个威胁了?若是如此的话,必然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林如海想了想,这个人最可能的便是孙氏。这个女人帮着高鹏飞做了那么多坏事,手里肯定有高鹏飞的把柄,而且这次还跟黄桂香有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如海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答案总有揭晓的一天不是么,所以,他不急。 等时机到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现在就看着他们耍,自己隔岸观火,没事添个小柴火,使个小计策,看他们自己作死,简直不要太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进了二月,黛玉的生日即将来临。这是林黛玉这几年来在扬州林府过得第一个生日,林如海心里有些小激动,打定主要要趁此机会好好乐一乐,特意请了一个戏班并杂耍班子来府表演。 林如海这几日红光满面,见谁都乐呵呵的。 扬州众盐商知道是巡盐御史千金过生日,纷纷遣人送来贺礼。黛玉收了贺礼,也不好意思没有任何表示,便跟林如海商量办一个小小的生日会,请那些送了贺礼人家的夫人小姐过来乐乐。一则权当回礼,二则也认认人,以后若在扬州长住,多结识些扬州的大家闺秀总没有坏处。 贾府也派人送来了礼物,从前住在京城的时候,外祖家也给她过生日,无非是做几件衣裳置办几桌酒席大家热闹热闹。今年她不在京城,礼物反倒丰盛了起来,光是一年四季的衣裳加起来便有十几套,另有许多玩物,都十分精巧。 黛玉不看衣裳,也不看那些金银玩物,只捡几个舅表姊妹送的礼物来瞧。各人送的礼物上都写签子,迎春的是一把擅自、一个荷包,探春的一个项圈、一个金镯子、一个玉坠子,惜春是自己抄的一本经书、一个金灿灿的小绒球、一个小铃铛。 小绒球和小铃铛一看便是给周航的。 黛玉笑呵呵的挠小猫的脖子:“胖胖,倒是惜春妹妹记得你。” 贾赦给的东西用一个单独的箱子装着,有雪花洋糖、金壳小表、小香炉等物,都是异域风格,平常很少见的,据来人所说是贾赦的一个朋友从西洋捎回来的。 其中还有一封信,用泥印封着口。 黛玉扣掉封口的胶泥,展开阅过之后,才知道大舅舅贾赦已经搬回荣府居住了。 原来贾政知道于是要弹劾他,便吓得慌了神。王夫人出主意让王子腾弹劾贾赦,没想到贾赦没怎么样反倒是王子腾被圣上斥责一顿,很是丢了面子。她娘家兄嫂抱怨她,贾政也怪她,王夫人无处诉苦,只能发一通邪火作罢。 这世上大概有两种人。一种人喜欢出风头崭露头角,总想让别人都看到自己,站在人堆里也想踮起脚跟让自己与众不同;还有一种人唯恐别人看到自己,站在人堆里的时候恨不能把身子缩到最小,让所有人都忽视自己。 朝堂上能做到手握权柄的高官们大多是前一种人,而为官多年一直在五品以下苦熬资歷的小官多是后一种人。 贾政便是典型的后一种,胆小怕事,在衙署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饶是这样还整天提心弔胆,因此,当听说有人弹劾他时,他是真怕了。 在跟兄长贾赦商量无果后,他回去便禀明贾母,说自己想搬出荣禧堂让给大哥居住。 贾母的第一反应便是大怒,当即便要将贾赦叫来再痛骂一通。被贾政劝住,贾母想让贾赦主动上表说怜惜母亲年迈,自己虽袭爵位,却愿意让出国公府给老母居住,料想圣上以孝治天下,断没有不允的道理。不想几次暗示,贾赦都装作听不懂,贾母又不好明确的说,气的她胃疼了好几天,终没办法。 后来她便想了个主意,让贾政将荣禧堂挪出来,另找个宽敞的院子给贾政夫妻住,让贾赦搬到荣禧堂,这样御史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当然,这些复杂的过程贾赦并未写在信中,只是一代而过。 黛玉看完信,深感欣慰。荣府东边的旧花园虽也不错,到底逼仄了些,加上年久失修,透着一股子霉变的味道,那些花草树木也都不好看了,搬回去挺好。 第80页 就是,大舅舅本就不得外祖母喜欢,搬回去以后同二舅舅、外祖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会不会生出许多龃龉? 不多时,又有人进来报说:“九爷也送东西来了?” 黛玉喜道:“送了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我瞧瞧!” 比起贾府诸人,他更好奇义父会送什么东西给她。义父为人风趣,喜欢特立独行,送的东西也往往跟别人不一样,差不多每次都能让黛玉眼前一亮。 雪雁和紫鹃答应一声,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几人合力抬了一个箱子进来。箱子四四方方,长宽约一尺上下,看材质是黄花梨的,散发着淡淡木头的清香,雕刻十分之精美。 雪雁笑着捧了一个小匣子,道:“姑娘,这是钥匙。” 那是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也是十分精緻,黛玉在那凸凹的花纹上摸了摸,顺滑无比,毫不涩手,不由贊道:“好精巧的雕工!” 开了匣子,取出里面的钥匙,黛玉插到木箱子精緻的镂刻小锁上,微微一拧,只听“叮”的一声,小锁应声而开。 慢慢将盖子打开,不仅黛玉,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了。 原来这并非一个箱子,而是一套雕刻,雕的是一个极精巧的小院子。假山、楼阁、花园,还有许多人。有捧食盒的丫鬟,有翩飞的蝴蝶,有嬉闹的小童,还有一个广袖长裙的美貌女子抱着一只小猫,拖着长长的裙尾走在梅花树下。 众人包括黛玉在内,都愣住了。 “姑娘,这刻的不是你么?”突然,雪雁叫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看黛玉,又看看那刻着的美人,都笑道:“真是姑娘,瞧,还有胖胖呢。” 这是紫鹃突然道:“我听送东西的人说,这箱子四面都能打开呢。” 闻言,林黛玉四下一看,并没有发现怎么打开另外三面,倒是底部有一个凸出小圆疙瘩。黛玉试着摁了摁,那小圆疙瘩被摁了下去,然后另外三面便缓缓打开,最终整个箱子便平铺在桌子上,足足将一个八仙桌占去了半截。 原来这小箱子还暗藏机关。 此刻,黛玉无比庆幸自己之前让雪雁放在八仙桌上的明智举动,不然,普通的小案还放不下呢。 至此,众人才看清整个雕塑的全貌。 小院子雕刻的十分精緻,院门栩栩如生,上书写“翠玉轩”三个大字。而且是难得的院中院,进了院门,是一片翠竹,那竹叶颜色清脆,每一个叶片都清晰可见。挨着翠竹的还有一个荷花池,里面荷花开的正盛,鱼儿游得欢快,几个小丫头趴在汉白玉栏杆上餵鱼食。翠竹林的尽头,是一个月亮门,过了月亮门才是正院,两边抄手游廊,中间是假山流水。院中种着几株梅花树,树下放着一个石桌并几个石墩,石墩上还放着绣褥。 “这可真是巧夺天工!”丫鬟们都道。 “是啊,也不知是谁这么好的技艺,我今儿算见识了!”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赞嘆。 黛玉心中也暗暗惊奇。她都怀疑这雕刻匠人见过自己,毕竟那雕刻的美人与她十分神似。仅仅靠义父的描述,能将自己雕刻的如此传神么?不,一定不是,就算义父将自己的形象画出来,也雕不出这样的效果。毕竟一个人画技再如何了得,画成之后,也会失去些灵气。匠人再比着画来雕,更会有些偏颇,到最后肯定达不到这种效果。 除非这位雕刻大师技艺十分高超,有鲁班之能,且又亲眼见过自己。 可她一直深居简出,到目前为止,除了几个亲戚并接种的几个僕从,见过的男子一个手都数的出来。 总不会……是义父亲自雕的吧? 可平常也没听爹爹说义父有这技艺啊! 黛玉突然想到李昭送她的那块羊脂玉,原想雕了周航小猫的,画都已经画好了,幸好还没有真的送去雕刻。林如海给过黛玉几样那位匠人雕刻的东西,从前黛玉觉得已经非常不错了,此刻一对比,差之远矣。 黛玉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看过顶级的雕刻,再看原来那些,便看不到眼里了。 现在,她宁愿永远放着那块羊脂玉,也不想毁了它。 想着,黛玉问:“送东西的人呢。” 紫鹃都:“是两个男人送来的,不好叫过来给姑娘瞧。姑娘要是有什么话要问的话,不如奴婢命嬷嬷将他们叫来,姑娘隔着窗子问问?” 黛玉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你便将他们叫来吧。” 紫鹃领命出去,便命丫头们都迴避起来。不多时,院子里便清清静静,只有暖风拂动树叶的声音。那两个男人不似小厮,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生的颇为威勐,一个穿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一个穿着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气势逼人。 二人在外面行了礼,黛玉便问:“义父可让二位带了什么话来么?” 其中一人便道:“我家爷让在下带一封信给林姑娘。”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婆子接了便掀帘子进去呈给黛玉。 黛玉接过信心里还纳闷,既然有信,何不早拿了来? 那二人可能也觉得有些矛盾,便道:“因爷交代说此信十分重要,若能见到林姑娘便当面交给林姑娘,若是见不到姑娘,便托林大人转交,不可假手旁人,是以方才在下并未拿出。” 第81页 林黛玉点点头,道:“辛苦二位远道而来,黛玉拜谢。”说着在里面褔了褔身子,便命人带下去好生款待。 这里黛玉自取了信来看。 原来翠玉轩是靖王府的一个宅院,李旭在信中说,翠玉轩离他居住的院子很近,等将来黛玉进了京,若偶尔到王府小住,便可宿在翠玉轩中。他已命人洒扫一番,植了许多腊梅、茶花、君子兰等花草,有原来的翠竹配着,很是清幽。 黛玉没想到李旭竟然在自己的王府中为她专辟了一个小院,心中十分感动,愣了愣神,待反应过来,眼眶已经湿了。 除了父亲,他算是对她最用心的了。 也只有他想得出费这么大劲儿雕刻这么一个院子,仅仅是作为一个干女儿的生辰礼。 在信中李旭也解了黛玉的疑惑,便是这雕刻究竟出自谁手的问题。 原来这么鬼斧神工的雕刻,竟是一直站在义父身边的那个桑叔叔做的。对于桑昇,黛玉的了解不多,仅仅知道他是义父的好友,二人极亲密,竟是时刻不离的。 如果是他的话,愿意帮自己雕胖胖么? 黛玉蹙眉想了想,抿抿唇,半天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异样的笑容。 且说,这日休沐,林如海应邀去与两个友人游西湖。两岸杨柳飘绿,泛舟湖上,春风拂面,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十分惬意。他们乘坐的是一艘两层的楼船,夹板十分宽阔,几人便铺了毡席,席地而坐,吃茶贪心,也不令船夫划桨,只随意漂浮,悠然自得。 不多时,湖面上飘来一艘更大的楼船,甲板上站立这七八个执刀的卫士,仔细看,那些卫士是护佑着中间坐着的一个锦衣男子。因离得远,也看不清那锦衣男子的样貌,但仅从排场来看,是个出身不低的。而且看这派头及卫士们的穿着打扮,不似江南的风格,倒有些京城的权贵之家的奢华。 难道,这些人是从京城来的? 大船渐行渐近,渐渐的能分辨出卫士的样貌了,那锦衣男子倒一撩袖袍,转身进了船舱。 不多时,有一个卫士拱了拱手,高声道:“对面可是巡盐御史林大人么?” 第40章 “对面可是巡盐御史林大人吗?” 卫士这么喊了一嗓子,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见那卫士生的颇为魁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依然不卑不亢并未有丝毫慌乱, 不由纷纷暗自点头。众人都不搭话,都看林如海是什么反应,毕竟人家问的是林如海。 如今尚不知对方是何来路, 但看那些卫士个个威武不凡,且都是统一的穿着,身上料子皆是上等的杭绸, 样式却非江南常见的样式,倒有些京城的繁缛奢华之风。林如海便料定这艘船上之人八成来自京中,瞧这派头,身份应该还不低。对方既然敢派人直接发问, 想必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十分明了了。 既然人家是命侍卫问话, 再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林如海也不会贸然回答。 今天跟随林如海的小厮一个叫墨书,一个叫琴书,都十分机灵。见自家老爷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墨书便微微一拱手,上前一步, 道:“我家老爷便是巡盐御史大人, 不知尊驾是哪位?” 两船相交,那卫士并未直接报上名姓, 而是躬身递上一个名帖,道:“我家主子请林大人过船一叙。” 墨书问了那样的话, 一般人也就报出来歷了。这卫士并未直接回答,可见他主子不想暴露身份。 这就有意思了。 林如海眯了眯眼,眉头也微微蹙起,似是思考什么。 小厮常年跟在林如海身边,眼光自然还是有的,对官场博弈之道多少也知道些。观这些卫士的衣着气度便是其主子定非寻常宦官子弟。自家老爷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巡盐御史,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及体面之家,哪个见了不恭恭敬敬的?这位爷虽然来歷不明,但明知老爷的身份,却不是登船拜见,而是派一卫士相请,能没有些特殊之处么? 说不定,他的身份品级不在老爷之下呢。 但凡官宦之家常随着出来的僕从,都是脑子灵活转得快有眼力见的,对当地官吏乡绅也熟。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小厮便猜到必然是来自权贵如云的京城,说不定这条船的主子还是什么皇亲国戚。 因此,墨书不敢怠慢,忙上前将名帖双手捧了,呈给林如海。 名帖是上好宣纸制成,首尾衬以淡黄色带暗纹的缎布,装帧精美。林如海掀开一看,怔了怔,脸色便严肃了起来。这下不止跟随之人,两林如海相约游玩的那两个友人也知道这船上的主人定然身份不凡,连挂二品衔儿的巡盐御史也不得不郑重。 其中一人便道:“既是贵客相邀,却之不恭,如海兄且速去罢。” 另一人倒风趣些,起身笑道:“是啊,如海兄你快去吧。听说吴兄在棋艺上颇有造诣,小弟正想讨教一二呢。”他口中的吴兄便是先前说话那人。 他这么一说,对方便谦逊一番后便笑呵呵命小厮摆棋盘,做出准备要大战一 局的样子。 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林如海投以感激的眼神,拱了拱手,“请恕怠慢之罪,小弟去去就来!”二人都摆手说无妨无妨,心里却疑惑,不知船里究竟是何人,竟让一向潇洒的林如海也恭谨起来。 第82页 说是这么说,其实此刻林如海心里并不平静。看到名帖,他便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但船上那位公子身份太过特殊,自己去见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既然碰上了,人家又派人来叫,不去也不好。 说起来船上那位倒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身份曾显赫一时。他叫李承天,是前太子的嫡长子,光听这名字便知他身上曾经寄託着帝王什么样的期望。前太子年轻时极受太上皇的宠爱与重视,李承天是其嫡长子,又是太上皇的嫡长孙,地位不言而喻,自是十分尊崇。诸皇孙中,他是唯一一个被太上皇亲手教养长大的。 前太子被废后,太上皇大病一场,便是这位皇长孙日日伺候汤药从不离身。当时一度有太上皇要越过儿子将皇位传给孙子的传言,可见其影响力。 太上皇病癒后,将一直被圈禁在宫中的前太子被封为瑞郡王,移出宫外居住,原还要留着这个孙子在身边,倒是李承天主动请辞说不舍父亲要出宫侍奉。当时太上皇极为感动,当即便封李承天为中山郡王,享亲王俸禄待遇,命其出宫,又在瑞亲王府旁边修了一座郡王府给他居住。 明知这样容易让那些东宫旧属仍抱有幻想,但太上皇还是做了,便是捨不得这双儿孙受苦。 瑞郡王薨逝后被追封为义忠亲王,据说当时中山郡王侍十分悲痛,哭的几近晕厥。 当今圣上登基后,对宗室採取宽仁的笼络政策,对前太子的子嗣也尤为照顾。李承天袭父亲爵位被封为瑞亲王,他原来的中山郡王爵位便由其胞弟李承钰袭了。对于圣上这样的安排,太上皇也很满意,当即便将皇帝叫过去夸奖了几句。 太上皇虽然子孙众多,真正疼爱的还是前太子及李承天、李承钰兄弟。前太子、李承天不用说,是他按帝王的标准亲手教养长大,付出过心血的感情自然要比打小交给宫女太监养大的要亲。 李承钰虽然不是太上皇带大的,在孙子辈里,除其兄长外也是见祖父最多的,何况人谁还没有点爱屋及乌呢? 据林如海所知,自前太子倒台后,李承天兄弟极为低调。尤其是李承天,几乎算是远离朝廷中心了,除了偶尔进宫给太上皇请安,基本上就是在家里闭门读书,诸事不问,也从不跟官吏来往。 也是,像他这样的身份,很该如此,避嫌自毁方是保命之法。 这位年轻王爷如今该在京城才是,却不知为何今儿竟在扬州见了他,他还主动叫自己叙话。想着,林如海已随那卫士上了船。船舱内装饰豪华,摆设也件件都是精品,大气不落俗套。他被引着进一个会客室,里面匾额、楹联、挂屏、桌椅、博古架俱全,空间也不小,俨然一个厅堂。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便是方才甲板上的那个年轻公子。看见林如海进来,他便起身,笑道:“京城一别,已是四年有余,林大人别来无恙乎?” 听了这话,林如海心下也有些感慨,四年多,是啊,已经四年多没回京城了。当年他离京之时,正是前太子与诸王斗争白热化的阶段,个个都想插手江南盐政,当时的盐课御史正是因为跟这些夺嫡斗争搅和在一起才让太上皇雷霆大怒罢了官,自己也算是临危受命,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当时扬州城可不太平,他殚精竭虑用了两年多才算彻底还盐政一个清净。 那两年是最难熬的,官场上处处提防小心翼翼,家里也是祸事连连,先是唯一的儿子夭折,再是夫人去世,几乎没有一日是清净的。每天睡着的时候也是满脑子的计算,头髮大把大把的掉,精神也迅速耗尽。都道他把江南盐政治理的好,却都不知道他费了多么的心力,短短两年老了许多。 “托殿下的福,下官身子还算健朗,不知殿下突然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说着林如海便屈身要拜,刚曲了一条腿,便被李承天搀了起来。对方面目带笑,身姿秀场,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林如海,但因风度极好,并不让人觉得讨厌。打量一会儿,便携了林如海的手死活将他让到次席坐下,姿态放的十分低。 “小王是微服而来,林大人不必多礼,既然相遇也是缘分,林大人把我当成一个寻常旧友便是。” 这是有意拉近关系了,他虽如此说,林如海却不敢如此做。一则身份在那摆着,礼法坐在;二则毕竟李承天的身份敏感,林如海手里又握着江南大半的税收,二者联繫在一起,比较敏感,容易引起上头的忌讳,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虽如此想,但李承天已经说出那样的话,林如海也不好十分驳他的面子。因此,他嘴上虽然答应着,行动上却严守礼法,并无一丝僭越之举。 说了几句话,李承天便拿出一幅字,道:“我现在是个闲人,过的也是闲云野鹤游山玩水的日子。听说江南春日的风景很好,年节过后我便请示了圣上要往江南一游,圣上准了,还派六个侍卫保护我,便是方才林大人看见的那些。除了看看风景,我这次来江南还想寻一个人,林大人在扬州多年,对江南的文人名士也熟悉,倒要想大人打探一二。” 六个侍卫保护,说是保护,怕多半有监视的成分在。他说这些除了表明自己因何至此外,还是打消林如海的疑虑,我并非私自出京,而是当今圣上应允的。况且我身边还有圣上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咱们俩光明正大的见面,也都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第83页 他要打探的人正巧林如海也认识,是一个丹青高手。李承天也是箇中翘楚,十分喜欢涂墨作画,前太子倒台后,他越发痴迷于此道,每常得了好画便爱不释手,总要仔细临摹欣赏,常常夜以继日。若是碰到特别喜欢的当世丹青高手,亲自拜访求教之事也屡见不鲜,世人私下里都说唿其“画狂”。 真心痴迷此道也好,或者仅仅是装样子也罢,他都得让皇帝觉得他无心政治。 对于他这种行为林如海也能理解。从古至今,废太子就没有几个好下场的,李承天虽然没当过太子,但是他是原来太子的嫡长子,他老子被废,他的处境也不比他老子好多少。若不自毁避嫌,现在有太上皇在倒还没什么,万一哪天太上皇驾鹤西去,怕是就玩完了。 林如海满口答应帮着引荐这位丹青高手,李承天心情十分好,又拉着林如海聊了一会,临走送他几本书。 林如海回到船上,又被两位好友拉着下了盘棋,这才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厮回家。路过一个糕点铺子,顺手买了几样黛玉喜欢吃的点心、果脯,用一个小提盒装了,也不用小厮帮忙,自己提了上轿。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挂在西边半空,比平常早了不少,黛玉正和几个丫鬟挑拣外人送来的礼物。 看见林如海,黛玉笑呵呵的道:“爹爹,你又给女儿买了什么好吃的?” “你如何知道就是好吃的,说不定是别的东西呢。”林如海也笑。 “肯定是好吃的,让我猜猜,是酸梅对不对?”说着便伸手去抢林如海手中的提盒。林如海将手一挪不想让她抢到,却晚了一步,黛玉已经伸手抓住了。林如海便笑呵呵的放开提手,转而去揭盖子,果然包着有一小包青梅。 林黛玉便笑着去拿青梅,林如海道:“你去趟京城,回来口味倒变了,以前我可不记得你喜欢吃酸的。吃些酸的也好,不过记着一次不能吃太多,多了就伤胃了。” “我知道,不会吃太多的。”黛玉道。 她的口味也不是去趟京城就变的,而是最近才开始喜吃酸酸甜甜的东西的。她想来想去,可能跟灵泉也有点关系。从前她身子弱,脾胃自然也弱,受不得过酸过辣之物,身体内部便发出信号让她看见那些东西便没有想吃欲*望,也算是一种机体的自我保护吧。如今在灵泉的滋润下她的身子一天天强壮,那些东西已经伤不到她的身体,自然便吃的了。 黛玉只吃了两三颗,余下的便让丫鬟收起来。 房里的八仙桌上摆了大大小小许多匣子,都是别家送来的,多是珍玩珠宝等,虽然贵重,未免俗气。黛玉打发丫鬟们收了方小库房里,又命雪雁去拿李旭送的小院子给林如海看。林如海看罢也是惊嘆不已,听说李旭还派了两个人来,当即便命人好生款待后请至正厅,他要见见。 满桌子东西很快就收了大半,林如海见其中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雕刻极精美,便拿在手中看了看,打开是一盒莹润通透的珍珠,便问是谁送来的。 黛玉也不知道是谁,便问紫鹃。因为收了很多家的礼物,紫鹃也记不起是哪一家的,便从怀里掏出帐本瞧了瞧,说:“是盐商高府的。” 第41章 扬州大大小小的盐商无数, 大致可分为窝商、云商、场商、总商四类, 其中总商的实力最为雄厚, 与官府的来往也最为密切。 这些总商个个家境殷实,财产少说也在百万以上。自古权、势二字分不开,有了钱, 这些大富之家便想寻求些政治上的优待,因此多和官府有些来往。每逢国库空虚又有重大的花费,比如军费、赈灾、朝廷的重大工程等银钱无从着落时, 盐商们便纷纷慷慨解囊,朝廷投桃报李往往授以官衔爵位。虽然只是个虚职,但大小也是个官儿,总算是脱了商人的籍, 子孙后代可以科考可以做官, 比起寻常商贾之家也算是莫大的荣耀了。 要知道士农工商,商人可是排在最末的,一旦入了商籍,在社会中难免受些歧视。就算再有钱,一些华贵衣服首饰也是不能上身的,其子孙后代也不能读书考科举进入仕途。 而那些被授予官职爵位的大商之家, 也就是所谓的皇商则不然, 虽说还是商人,但他们已脱了商籍, 属于士之一族,便也没有那些限制了。 只是, 虽然挂上了“皇”字,归根结底却仍是蝇营狗苟的商人,那些正经世家高门还是看不上这样的人家的。 因着亦官亦商这层关系,每到发放盐引之时,官府往往委託总商代为徵收盐课银子。 扬州城的总商有四家,分别是高家、秦家、吴家、楚家。这送珍珠的高家便是扬州盐商之首,实力在四大总商之中也是首屈一指。虽然知府大人也姓高,但这二高却并非同族。高家现今掌家的是高老爷,如今年已七十有余,听说是卧病在床已经好几个月了,他的几个儿孙为谁来继承家产的问题都得脸红脖子粗,谁都不肯想让,颇有分崩离析的苗头。 送珍珠的这位是高家的二爷高崇光,年四十有余,是高老爷的嫡出之子,为人轻浮、不学无术,是个标准的膏粱纨绔之徒。他上头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高崇财,才干跟高老爷虽然不能同日而语,但比起胸无点墨只知流连烟花酒巷的二爷来说算是能干的了。 高老爷病重期间,高家的盐场便是这位大爷在盯着。 第84页 虽说是嫡庶有别,按照正常的宗法制度,家业该由嫡子继承,庶子只能分一部分的财产出去自立门户。但到手的甜头,哪个肯放?即使名不正言不顺,被一些正人君子指着鼻子骂,高崇财还是不捨得放开到手的权利。高崇光打小被高太太娇生惯养长大,养成了暴躁易怒目中无人的性子,自以为是嫡子,从来便不将这位庶兄放在眼里。 就这样,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肯吃亏,一来二去,高家就热闹了起来。 扬州城大小盐商无数,但总商只有这四家。高老爷又是个手腕强硬的,以往仗着自己家的权势,将其余三家总商都不放在眼里,极尽打压之能事,总商们没有好日子过,那些小盐商们更是没有出头之日。 如今眼看高老爷不行了,其子孙个个昏聩无能,高家已现没落的景象,其余三家早动了心思,想取而代之,一些新崛起实力雄厚的散商也都起了争一争总商名额的心思。 让哪家做总商哪家做散商,虽与各家的财产势力密切相关,但归根结底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盐政衙门。 毕竟,没有盐政衙门的首肯,他们斗得再激烈再澎湃也是枉然。 因此,最近这些大大小小的盐商们都想走走林如海的路子,便是走不了林如海的路子的也是想尽办法走走林如海手下人的路子。林如海总管江南盐政,一句话就能让一个殷富之家再上一层楼,哪怕只是在林如海那露个面留个名,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在盐运上都能有许多好处。 放下珍珠盒子,林如海不由摇头笑了笑,高家这两兄弟真是,该说他们蠢呢还是少根筋呢。这个时候他们两个联合在一起都未必能保住高家的地位呢,这两人不但不联合,还偏要自己先闹的你死我活,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的破绽露出来给人戳吗? 那些盐商们哪个不是血尖了脑袋想钻到总商的行列,有了这个大好机会还能放过?都不想自己吃亏,但最终的结果就是高家倾覆,失去在扬州城的统领地位。 高家这两兄弟林如海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些,都是不堪大用之人。两淮盐业发达,大小盐商无数,朝廷不可能一一去规范引导,而需要一个媒介从中协调,总商充当的便是朝廷与盐商们之间的一个桥樑。 这个桥樑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国计民生;太强不行,若总商太强,官府把控不住反受其掣肘;太弱也不行,若总商太弱,此消彼长,散商就会势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太贪更不行,总商贪得无厌,便会肆意提高盐价,盐价上涨,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而现在的情况便是,一旦高老爷没了,高家没有能撑得起门楣的子弟,这根桥樑就显得太弱,而且高家这两兄弟也太贪了。 对于盐商们的明争暗斗,林如海看在眼里,心里也在思量,圣上把这么重要的事务交给他,他总要处理妥当才是。 “爹爹,我不过是过个生日,高家送了这么一盒珍珠,是不是太隆重了?” 黛玉有些忐忑的问,“虽然年节的时候这些人送礼比这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爹爹也说了,两寿三节所收的礼物不算受贿,况且已经写密奏禀报了圣上,又将年礼所得尽数捐给了国库,所以没关系。但如今不过是我过一个十二岁的生日,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毛丫头罢了,这些人也是这么的大手笔弄得满城风雨的,我心里就有些惶恐了。百姓知道,岂不说爹爹的? ” 林如海摆摆手,道:“无妨,礼尚往来,以后有机会再送回去罢了。”说着他心内暗想,怕是用不了多久高家老大的礼物估计也该送来了。谁知过了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报,说高家又送礼了,这次是高家大爷。 黛玉瞥了林如海一眼,盯着他嘟了嘟嘴,无奈的摊摊手。 林如海便知其不耐烦应酬这些,这些商人们没事就喜欢送礼,往常没有明目的时候他们还要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头送东送西,何况这次还是女儿的生日,怕是满扬州城大大小小的盐商们都要挨个送一遍,到时候还不把人烦死。 因此,他叫来李峰媳妇吩咐道:“再有人来送礼,你带几个人收了,汇总了帐单送来给姑娘过目便是,不必一个个的都来回姑娘。若是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来回一遍,姑娘只处理这些便累坏了,还怎么将养身子?” 李峰媳妇忙躬身道:“是是,老奴记下了,是老奴疏忽了,害得姑娘劳累,还是老爷想的周到。怪不得老奴瞧着姑娘这些日子气色好了不少,人也胖了,谁要是有这么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不都得吃胖么?” 这话说的林如海的挺开心,他捻着鬍子笑,认认真真的瞧了瞧黛玉: “是胖了些,关键是气色不错,江南的水土养人啊!” 这么一说,房内众僕妇丫鬟不免也都看向黛玉,看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把头一扭,嘟着嘴道:“爹爹!”林如海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黛玉微微一哼,看向众丫鬟:“就知道看姑娘我的笑话,还不都下去!”这一嘟嘴一蹙眉一嗔一哼,很有些闹小情绪的娇俏样子,萌的周航一脸血,就差扑上去在那粉扑扑的桃腮上啃一口了。 林如海呵呵笑,丫鬟们也都抿着嘴儿退下了。 “喵~”周航叫了一声,跳到黛玉膝盖上,耳朵尖儿蹭蹭黛玉的手背。后者便伸手一捞,将小猫放好,一手拖着毛茸茸小屁屁,一手伸开,用手心揉了揉小脑袋。 第85页 小猫扒着林黛玉的衣裳往上爬,终于还是爬到对方的肩膀上,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在那肖想已久的粉嫩脸颊上舔了舔。 黛玉瞪了小猫一眼,倒没十分生气,只是眼神略带警告。 收敛点,再闹我就真生气了! 周航缩缩脖子,盯着那微微噘着……粉嘟嘟的两瓣樱唇,眼底是赤果果的挣扎,要能在那上面也亲一下,怕是比做神仙都快活…… 半晌,他将头一歪,讨好的蹭蹭又蹭蹭,妥协了。 林妹妹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一人一猫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看得林如海心内又酸涩又欣慰。酸涩的是女儿这么亲密无间的举动给了一只小猫,而不是自己这个父亲,多少让他有点吃醋;欣慰的是,虽然女儿有些孤高自傲,但好在还有一个小生命能走进她心里,多少也是一种安慰。 怪就怪他当初将女儿送去京城,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也错过了她最重要的成长过程,在女儿最困难的时候不是自己这个父亲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听她叙说心事,唉,活该被这只小猫顶替! 黛玉抱着小猫逗了一会儿,亲自捧茶伺候林如海喝了,因问:“爹爹身子如何,近日可觉得轻快了么?” 林如海说她气色好了,其实她也觉得林如海气色好了不然,脸颊越发红润,看着也有精气神儿了,想必是灵泉水的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小天使们,断更了很多天,漠漠深表歉意~ 病了一场,很多天才好,加上工作也不如意,没心情也没精力码字。目前病好了,工作也辞了,暂时(一两个月内)不打算找工作了,先歇歇再说。目前就是锻鍊锻鍊身体,把作息时间调整过来。 可能看了吧,加上这两年作息不规律,经常生病,不是感冒发烧就是胃疼拉肚子。这次感冒加肠胃炎,吃了东西就吐,有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就喝点水,真是把我折腾坏了。 唉,以后不敢熬夜了的说~ 第42章 提起自己的身子, 林如海笑道:“靖王爷请的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 为父进来身子好了不少。你怎么样, 是不是也觉得身子轻快了?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 有什么不好的就瞒着为父,怕为父担心,以后可不许这样, 你不告诉我,我才更担心呢。” 想起黛玉在贾府受了那么多委屈,回来还是只捡好的说,中了毒也不肯说, 林如海便觉得心头闷闷的。他知道黛玉是担心自己, 那是他身子不好,黛玉怕他听了受不住。 可…… 这傻丫头啊! 什么都闷在心里,报喜不报忧,长久下去还不闷出病来么? 林黛玉知道父亲是指她先前瞒他的那些委屈事,父女至亲,血脉相连, 她本是不想瞒着父亲的, 可当时父亲病得那样严重,她怎么敢说?万一父亲受不了刺激……那种情况她简直不敢想。好在现在没事了, 想着黛玉笑着拉拉林如海的袍袖,笑道:“爹爹息怒, 原是女儿错了,女儿以后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第一时间告诉爹爹,保证什么都不瞒着爹爹,爹爹别嫌女儿烦就成。” 林如海自然不会嫌烦,他巴不得女儿事无巨细都找他呢。 他半辈子只得了这个一个女儿,如珍似宝的待着,先前是迫不得已分别了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自然是要好好享享这天伦之乐的。 父女二人正说这话,紫鹃、雪雁带着几个丫鬟进来禀说,“针线房做的给姑娘过生日的八套衣裳已经送来了,姑娘瞧瞧这颜色、料子可喜欢?虽然当初做的时候都是量过尺寸的,但在制作的过程中难免有差异的,不如姑娘上身试试,看合不合适,若有不合适的让她们改去。” 黛玉见雪雁、紫鹃身后各跟着两个捧着长托盘的小丫鬟,瞧着有些面生,想必便是针线房的。她瞧了林如海一眼,后者正眯着眼一脸享受到品着茶,似乎对针线房做的什么衣服兴致不大。也是,世间男子对这些送衣服装饰什么的往往不大讲究,贫寒之家有件衣裳蔽身便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多都是主母置办什么衣裳男人便穿什么,便是没有主母也是有丫鬟小厮的,自有人替他照料。 黛玉便起身,掀开托盘上的绸子瞧了瞧,八件衣裳,有的鲜艷、有的素雅,都绣了许多的刺绣,有桃花、梅花、杏花,也有彩蝶、飞鸟、仙鹤等动物。林府绣娘的手艺十分精湛,那些刺绣个个都精緻不凡,使整个衣服增色不少。 她自来扬州已经置办过几件衣裳,针线房上的人每次做的衣裳都不大不小很合适。这次只看着面料做工,便知针线房是下了功夫的,想必大小也差不了。 因此,黛玉也不试衣裳,只是命人手下,对送衣裳来的几个小丫鬟道:“难为你们跑这一趟,辛苦了。”回头又看向紫鹃,道:“紫鹃,你带下去,没人赏她们二百个铜板。” 那几个小丫鬟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紫鹃带人下去,雪雁便笑嘻嘻的捧来衣裳给黛玉看,问黛玉生日当天穿哪一件。黛玉是个喜欢淡雅不喜浓烈的性子,挑来挑去挑了一件白底水红领子绣淡淡梅花的上衣,并一袭象牙白的撒花裙子。 林如海放下茶碗,微微蹙了蹙眉头,半天,他才开口:“生日原是个喜庆事,虽不至于非要大红大绿,也不必如此素净,依我看倒是那件桃红的不错,绣的又是百蝶穿花,既活泼素雅又不失高贵,很衬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第86页 似乎是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这些话,黛玉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才突然扯出一抹笑,刚要说什么,却见小猫已经率先一步跳到了那件桃红色的衣裙上了。 黛玉微笑变大笑,她上前在小猫的头上一抚,问:“胖胖,你也觉得这件比较好?” 周航“喵呜”一声算作回应,黛玉看向林如海笑道:“还是爹爹的眼光好,我也觉得这件不错呢。” 林如海略略有些郁闷,虽然自己的眼光被女儿称赞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可是小胖猫横插这一竿子,让人觉得似乎是因为小猫选了这个所以黛玉才觉得这件不错。 真是,有些不爽啊! 唉,罢了罢了,他堂堂朝廷命官,还不至于跟一个巴掌大的小猫计较。 想通了的林爹爹心情好了,越看越觉得桃红色配自己花骨朵儿一般的女儿刚刚好。女孩子家就该穿的鲜艷点,看来的多吩咐针线房以后给黛玉多做些鲜艷点点呃衣裳,也不必什么大红大绿,瞧着太过扎眼,跟暴发户似的。像什么桃红、石榴红、玫瑰红、鹅黄等都不错,没的整天不是灰就是白,平白失了这个年龄该有灵气。 因林黛玉过生日,两位教引嬷嬷给她放了几天假,这几日都不必过去学规矩。女先生和针线师傅那林如海也吩咐过了,且缓几天,等姑娘的生日过去再学。 因此黛玉这几天主要是坐在家里收礼物,开始的时候还有精力、心情看看,就来便是看也懒得看,只是命令王嬷嬷、紫鹃、雪雁等人盯着清点过后放进库房。 到这正日子这天,黛玉一早便起来梳洗,穿了那件桃红色的衣裳,梳了头,挑了一根素雅的珍珠簪子簪在鬓间,手腕上戴了一个莹白剃头的羊脂玉镯子。 装扮整齐,便在丫鬟的簇拥下到了林如海住的正院,给父亲磕了头。 看着装扮一新的宝贝女儿,林如海突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感。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也该找人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他真是……捨不得啊! “爹爹?”黛玉歪着头叫了一声。 “喵~”某小猫也仰着脖子叫了一声。 林如海一怔,才觉得自己想太远了,忙干咳一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见林黛玉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他忙拉黛玉起身,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緻的小漆盒。 “好女儿,打开瞧瞧,看可喜欢不喜欢?” “爹爹送的,女儿都喜欢!”黛玉接过,也不着急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而是仰头看着林如海,笑靥如花,看得林如海十分的蕴藉。 许久,她才打开盒子,忍不住小小惊唿了一下。 “鬼工球?”她道,眼中满是诧异。 这鬼工球之所以叫鬼工球,乃是因其工艺十分精巧,乃是鬼斧神工的意思。黛玉以前只是在书上见过,那是一本讲述工匠技艺的古书,据传是鲁班所着,里面记载了各种鬼斧神工的技艺,其中记载,雕刻工艺之绝,便是这鬼工球。 鬼工球一般由象牙制成,不过核桃大小,却凝聚着匠人精湛的技艺与奇思妙想的构思,十分精贵。雕刻时匠人需要先把象牙雕刻成球状,然后在镂刻成多个层次的秋层,即球中套球,要做到每一个球层的雕刻都精湛美观,且每层的象牙球能够自由转动。 一般的匠人很难有此等的技艺,只有极少数的高手方能制作这种精美绝伦的东西。 据书中所载,当初鲁班能雕出八层的套球,世人见了无不称奇。 平常的匠人能够雕出四五层的已是十分罕见了。 而这个鬼工球足足有六层之多,倒这是十分的难得了。从这里便可见林如海为博女儿一笑所用之心,黛玉心里自然是十分的感动。 “喜欢么?”林如海问。鬼工球这东西比那些珊瑚、珍珠、翡翠、珠宝什么的可稀罕的多,林如海原以为黛玉没见过呢,正要藉机给她一个惊喜。谁知这丫头竟然知道,也是,女儿在贾府住了那么久,贾府向来走的是奢侈风,越是稀罕的东西他们越是要弄进家里显摆,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女儿见过似乎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心头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失望的情绪也不过转瞬即逝,因为随后观察女儿的表情,林如海知道虽然女儿知道这东西,不过在见到的时候还是很惊喜很喜欢,这就够了。 “喜欢,谢谢爹爹!” 这日并非是休沐之期,林如海还得照常去衙门公干。又说了一会子话,黛玉便送林如海到二门,看他坐轿子走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请了许多扬州城体面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来赴宴,想必过不多久,她们就该陆陆续续过来了,她的回去准备准备了。 且说林如海刚出了府门,便迎面碰见一队四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走来,林如海透过窗纱一看,便认出是跟随李承天的几个卫士,便命人停下轿子。 领头的一个卫士已经跳下马,拱手施了一礼,道:“林大人,爷让下官送一样东西。” 林如海便问送什么东西,那人道:“听说今儿便是令千金的生辰,爷说他出京出得匆忙,未曾备的薄利,身边只有雅青宝石一对儿、时新花样的宫花儿两盒,雅青石是年节时太上皇赏的,宫花是爷出来的时候带的,特给令爱做个生辰礼,林大人莫嫌轻薄。” 第87页 林如海哪敢嫌薄,听卫士一口一个“爷”,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便不提“殿下”二字,只道:“劳公子惦念,如海心中委实惶恐。” 第43章 李承天虽然失势, 如今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可怎么说人家也是天潢贵胄出身, 姿态又放的这么低,无论如何林如海也不会驳他的面子。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是来给自己女儿送生辰礼物的, 便是不凭着他的身份,只是这份心意,林如海自觉也该热情点。 因此, 虽然对方并未亲至,只是派一个卫士来送,林如海也一点没有怠慢,几句谦辞之后忙含笑接了, 递给身边的小厮命好生收着, 回身拱手道:“劳烦阁下替我谢过公子。” 那卫士也拱手回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自去復命不提。 李承天虽只是空有王爷的虚爵,并无官职实权,但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太上皇的亲孙子, 其衣食住行的用度规格还是很高的。加上为了彰显对宗室的优待对废太子子孙的优抚, 皇帝也常常给李承天兄弟赐钱赐物,因此李承天身边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价值不菲的, 给黛玉的生日礼物自然也都不俗。 仅这一对儿雅青宝石便值得上一间顶好的铺子了,宫花虽不如宝石珍贵, 却是内造府精心打制专供宫内贵人们用的,外面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黛玉虽然不喜欢戴花,拿去送人也是极不错的,在扬州城还是独一份呢。 望着卫士绝尘而去的背影,微微蹙眉,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只见他眼睛微眯,双手扣在一起,一副魂游物外的样子。 对于李承天突然来到江南的事,他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位年轻的亲王与一般的皇子皇孙不同?废太子之子是一个颇为尴尬的身份,曾经多么的光鲜如今就多么的尴尬。内务府惯多捧高踩低之辈,寻常那些不得势的皇子王孙他们还敢剋扣,何况真的一个尴尬人。可可这位亲王则不然,虽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其日常用度不降反升,远超一般的亲王。 之所以如此,一则是当今圣上体恤宗亲,尤其是对前太子所遗之子尤为关照,二则,乃是因太上皇疼爱这个孙子,时常赏赐不断。 李承天是太上皇最为疼爱的孙子,即使其父被废这点似乎也并未改变。 这样一个人,哪怕他没有不臣之心,也免不了让人的猜测,尤其是如今龙椅上那位。何况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他父亲给他留下的除了狼藉的处境外,还有根深蒂固却又不得不身藏心口的抱负。废太子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储君,当初太上皇又是一心一意栽培他,纵然后来被废,其势力已经根深蒂固,隐藏于朝野上下。即使当今圣上登基日久,也未能完全剷除,故尚有许多忌惮。 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李承天处事歷来颇为低调,也从不对朝政提什么看法,表现的毫无野心及抱负,日常不过游山玩水,闲来与清客相公们吟诗作画而已,十足一个文人隐士。他似乎是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力求皇帝大臣们都能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 但那样一个身份特殊之人,那样一个背后可能蕴藏着极大能量之人,想安心做个隐士,怕是不能如愿。 如今扬州正值多事之秋,圣上正摩拳擦掌欲一举剷除废太子在江南的残存势力,李承天偏偏在这时候出现…… 虽说江南是有许多的名胜古蹟,李承天也一直流露出想到江南一游的意愿。 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想到这,林如海抿了抿唇,伸手捻了捻略显斑白的鬍鬚,抬眼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然后又嘆息一回,抬脚进了轿子。圣上登基经年,朝政日渐稳固,老百姓也安居乐业对新政权十分拥护,这个时候要有什么人敢搞些小手段,可并非明智之举啊…… 想着林如海整了整衣襟,催促加快速度赶去衙署。今儿是女儿的生日,可偏巧有件棘手的事必须得处理脱不开身,只好尽快赶去尽早处理早点回家,他可不想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耽搁。 再说黛玉送走林如海之后便换了新做的衣裳,由紫鹃雪雁伺候着梳了一个精巧的双平髻,簪了一个珍珠簪子并一朵素雅精巧的宫花。簪子是林如海特为黛玉生日打造的,龙眼大的珍珠流光溢彩,阳光一照莹润生光,看着俏皮而不失素雅矜贵。宫花则是靖王爷送来的宫里的新鲜花样,做的十分精緻,看着跟真的似的,黛玉刚一带上去就招来一只五色彩蝶翩翩飞舞,丫头们都觉得十分新奇,围着笑个不住。 这个说:“姑娘穿上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那个说:“都说天上的仙女好看,依我看呀,咱们姑娘比仙女也不差什么。” 还有人说:“我听一位老奶奶说仙女也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呢,不可一概而论,就是比仙女也该比最漂亮的那个才是。” “那谁是最漂亮的呢?” “这个……” 于是一群小丫头们就谁是最漂亮的仙女开始了讨论,有说嫦娥的,有说七仙女的,还有说百花仙子最漂亮。甚至有人扯出来四大美女沉鱼落雁之辈…… 这些小丫头们虽然自小长在内宅,鲜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但闲来无聊时也常听也老妈妈老奶奶们磕牙,那些老妇们可是外头跑惯了的,也不想女孩子们那般矜持。那些可都是什么话都敢浑说什么事都敢混做的,在主子们面前还勉强能守规矩不乱说话。但出了主子屋子在那些小丫头们面前她们便少了许多忌讳,不如先前小心,有的还颇为喜欢给那些小丫头们说些外头听到的奇闻趣事包括世代流传下来的野史逸闻。因此,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倒都听过不少的故事。 第88页 紫鹃见她们越说越不像,便上前教训了她们几句,小丫头们一个个便不敢言语,低着头退下了。 黛玉叫来管事婆子,问她们花厅可都收拾妥当了。 花厅便是此次筵席的举办点,连着一个小花园子,里面池塘假山尽有,地方又大环境又好,从前贾敏宴请宾客也多是在此处。 婆子禀道:“姑娘放心,早几天前就开始收拾了,一应桌椅茶盏都是齐备的。老奴估计着这次来的人多,特意让她们开库房多抬了几幅桌椅过来,好茶也备了好几罐。戏台子早搭好了,戏班子昨儿就派人接来了。噢,对了,棋盘也备了几幅,还有骨牌,预备着太太小姐们无聊的时候对弈解闷。” 黛玉又问几句,见她们样样都准备的齐备,事事都考虑的周到,便也放心了。 她虽然自来了扬州便接下管理家务的活计,但到底年轻,而且时日尚短,经歷的大事务不多,似这般大规模宴请宾客的事更是头一回,唯恐遗漏了什么或是怠慢了客人,她被人取笑倒不算什么,怕就怕那些人背后说父亲的不是。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再续娶而且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之事,便已经被人说三道四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再增加别人对爹爹的谈资。 世人往往这样,善于从别人的短处中获取安慰,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如此。 比如现在,黛玉知道,父亲的官位已经是扬州城很多权贵之家望尘莫及的了。他们若是跟父亲比能力官位,那么一辈子也只有懊悔自责的份了。但他们总能从其他的事中找到安慰,比如,你林如海再的圣上信任再身居高位再家底雄厚又如何,不还是连个继承香火的儿子也没有么,还不如我呢。 这便是人心人性,对此林如海总是一笑置之。 但林如海不在意,林黛玉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父亲承受更多的非议。 所以,要做,她就要把事情做到让别人挑不出来刺儿。 几个婆子都是当年在贾敏身边管事的,日常也随着主母应酬,对这些事驾轻就熟。黛玉放心将此事安排给她们也是因为这样。 黛玉一边听一边由着丫头们整理穿戴,紫鹃整理好衣襟并将一块羊脂玉给黛玉佩戴好之后,婆子们也差不多将花厅的安排说完了。 “可备了笔墨纸砚等物?”黛玉想了想,又问。 婆子愣了愣,旋即笑道:“是老奴的错,竟忘了备这些东西,无妨,东西都是现成的,我即刻命人去备。” 其实倒不是她忘了,而是压根就没觉得女人们的聚会需要准备这些东西。外头老爷们的聚会这样东西自然是少不了,至于内眷的聚会嘛,她也去过不少,都是没这些东西的。不过姑娘们跟太太们不一样,太太们聚会无非是拉拉家常牵牵红线或者互相炫耀攀比恭维一番,姑娘们则对这些没兴趣,以前听说闺阁中的聚会也有赏花作诗的,只是她没去过,故没想到这里。 黛玉道:“这也不急,客人远道而来,怎么也得吃吃茶歇息歇息才顾得上其他的,晌午前备好便成。还有一样东西,咱们家里还有琴没有,也备上几把,我听说这次来的姑娘们里便有几个是喜欢抚琴的,比如秦家的大姑娘。” “是,老奴记下了。” 吩咐完了之后黛玉便打发那些婆子走了,雪雁感到奇怪,便问:“姑娘,您怎么知道这次来的姑娘们里有喜欢抚琴的,还有这秦家大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黛玉道:“总商秦家的姑娘啊。”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 周航告诉她打听到的各盐商家的消息,其余家倒还罢了,这秦家可是一股清流。 第44章 原来这秦家虽为商户, 却颇有书香门第的作风。 其歷代家主都很重视子弟的教育, 如今掌家的秦老爷便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秦老爷姓秦名文远, 年近花甲,虽然出于商贾之家,却也是自小熟读诗文, 做得一手好文章,人都夸进士不如的。 秦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颇有一番抱负,他不仅书读得好, 文章做的也极好。可惜秦家歷过数代人的积累虽也算是富甲一方,却还未曾获得朝廷的授命,因此还属商籍。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 商人的子孙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先秦老太爷是一个颇有经商手段之人, 秦家在他的掌管下从一个只有几间铺子的小商户之家一跃而成为扬州城数得上的富户。其为人豁达、放荡不羁,尤爱射猎,常常唿唤二三好友背箭执弓的到城外猎些野味。 一次一位朋友牵了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这秦老太爷一眼就喜欢上了,也不顾那马性子烈当即便要试骑。 在过一段崎岖山路的时候骏马突然发狂,左奔右突狂嘶不止, 秦老太爷被甩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 当即便不省人事,抬回去三天便死了, 年方三十岁。 彼时秦老太爷虽有一妻并几房妾室,却只有嫡妻吴氏生了一个儿子, 年方五岁,尚在懵懂之中,偌大的家业后继无人,秦老太太悲痛之下抚尸痛哭,众人都劝她保重身体好生教养哥儿照管家里的生意。谁知她失了夫君就如失了靠山一般哪里肯听,自以为丈夫在的时候还好,如今自家老爷不在那些家人、铺子里的掌柜们哪个是好惹的,还不该不管不顾的作践她们孤儿寡母?因此是越哭越伤心,以致于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9页 慌得丫头们七手八脚的喊着去叫了大夫,切过脉后竟然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已经将近三个月。 秦老太太又是喜又是忧,最后在众人的劝解下床上躺着休息去了。 这遗腹子便是如今的秦老爷。 作为家中的小儿子,秦老爷自小便十分得母亲及兄长的宠爱,因此长到十二三岁仍旧是懵懵懂懂,对家里的生意也不关心,除了读书上学,便是同好友们踏春郊游。 其兄长十六岁接管家里的生意,在母亲的督促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以致忧劳成疾,不上二十岁便一病死了。彼时其虽然娶了妻,却还尚未得个一男半女。 秦老爷平静的求学生活就此被打破。 痛失爱子的秦老太太将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只是不敢再想对待长子那般逼迫,唯恐其再劳累过度。 不想秦老爷经歷过这一次打击倒想换了个人似的,自此醉心与商务。 也就是这时他在商业上的天赋才渐渐的被大家所熟知。秦老太太壮年丧夫,孤儿寡母无力支撑家产,所以不得不依靠娘家兄弟才镇得住秦家的几个旁支及外面的那些人。 但这么做有一个弊端,秦家的产业大多把持在外人的手里,虽然都是亲戚,但在利益面前,便是至亲也是靠不住的。 秦老爷接手的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烂摊子,好多店铺都被几个舅舅搬空了。面对一个外面看起来破败内里更破败的家业,秦老爷励精图治,先是想办法剷除了几位舅舅的势力,接着便狠心关了几个亏损严重的店铺,几间位置偏僻的店铺干脆卖了出去,凑足本钱在北方买了许多布匹,贩运到南方卖,一来二去渐渐立住了脚跟。 他自己也是身先士卒,不怕苦不怕累知人善用,大概几年以后秦家便渐渐的有了中兴的态势。 也便是那时,少年时与秦老爷交好的不少士子们都渐渐参加了科举考试,多数都拥有了秀才的头衔,有的还中了举人。有家业败落或是家境贫寒支付不起寒窗苦读或是进京赶考的费用的,秦老爷便时常接济并给予其钱粮。便是从前不与他相识,但凡有因贫困而无力读书科举之人,他也不问其缘由,一概周济。 后来有不少受过他接济的士子中了举人、进士出来做官的,自然感念先前的恩遇,对其加以照拂。他便仗着这些关系四处经商活动,生意越做越大,至而立之年秦家已经有百万之富了。其中有一个曾经蒙其接济白银二百两而得以进京赶考的、名叫赵子荣的士子,得中进士后屡放外任,后来辗转在扬州城做了盐运衙门里的一个官吏。他虽然发迹,但因感念秦老爷当年救助之恩,对其颇为照拂,后来也是他帮秦老爷取得总商的资格的。 要知道盐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不是有钱就能随意贩卖的,而必须获得官府的认同。江淮盐业的总商就那么几个,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没有过硬的关系别想挤进去。 当然,这事远在林如海任巡盐御史之前。 秦老爷一生爱读书,受他影响秦家的小辈们也都自小读书颇通文墨。黛玉口中的秦家大姑娘乃是秦老爷的长孙女,据说生得花容月貌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扬州城盛名在外的才女,秦老爷极为疼爱的。 黛玉倒十分好奇这秦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竟能出淤泥而不染。 因此,提起花厅布置一事,想到琴便想到了这位姑娘。 不止雪雁好奇,便是屋里的其他丫头也好奇,都纷纷的问黛玉如何知道人家姑娘喜欢弹琴的。黛玉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扬州城里谁不知道秦家的姑娘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尤其是大姑娘,那一手琴艺,听了绝对让人咋舌。也就你们整日只顾着玩,什么都不留心,所以才这般的见识短,这也觉得奇怪。不信你们问问紫鹃,看她可知道不知道?”紫鹃在这些事情上一向留下,别人记不得的,她往往都记得。 丫头们便纷纷看向紫鹃,紫鹃笑道:“我倒是知道的,你们呀,真该长个记性。李奶奶就是怕筵席的时候你们不认识人闹出笑话,前儿特意派了个嫂子来,那嫂子原是太太房里的丫头,从前也跟着太太各家应酬的,大多扬州城体面人家的情况她都知道。那嫂子说了那么多的话,其中就有提到过秦家大姑娘极爱抚琴的,你们倒好,左耳进右耳出的,一句也不记得!” 说到最后不由看向黛玉,笑着说:“倒是姑娘好记性!”她这句是真心赞嘆,那天听到的信息太多,她只记得有一个姑娘爱抚琴的,却没记清楚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若非姑娘提起,她也未必想的起来。 “你的记性也不差。”不提其实她如此清楚是因为周航给她详细的说了各家情况的缘故,黛玉只是笑了笑,转头对雪雁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么调皮,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以后还不多跟紫鹃学学,她何时像你这么不稳重的?” 雪雁是她当初去贾府的时候带着的唯一一个丫鬟,也是自小跟着她长大的,黛玉待她自然与一般的小丫鬟有些不同。这丫头挺单纯的,而且实心眼,对谁好便是实心实意雷打不动的。就是有一点,性子过于憨直,人也贪玩些。不过倒是听想得开的,什么时候都是笑呵呵的,鲜少的几次哭泣都是因为跟人口角后被自己训斥,心里委屈才哭的。 第90页 彼时黛玉还在贾府,有些小丫头背后嚼舌根子,被雪雁听见心里不忿就跟人吵了起来。黛玉问她为何跟人吵架她又不肯说。黛玉寄人篱下自然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每次都是训斥雪雁一回,并且叮嘱她以后待人随和些莫随便跟人口角,毕竟亲戚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况且贾府下人又多,省得让人说林家的人没规矩。 也是后来黛玉才知道雪雁每次跟人争吵都是为了自己,她不告诉自己也是因为怕自己是因为怕自己听了心里不高兴徒增伤感忧愁,因此宁可自个儿心里委屈也从不肯吐露半分。 知道真相后的黛玉十分后悔自责,雪雁反倒去劝黛玉。 从那以后雪雁便是跟人口角也不会再生气哭泣了。黛玉待雪雁也越发亲厚,雪雁虽然贪玩,人倒是不笨,伺候黛玉也尽心,算是黛玉身边除紫鹃之外的第二个得力之人。 听得黛玉的话,雪雁吐吐舌头,讨好的笑道:“姑娘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多多的跟紫鹃姐姐学。” 黛玉笑道:“还这么油腔滑调的,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拿彩纸和彩带去!” 因黛玉生日这天正好是花朝节,花朝节乃是百花的生日,这一日人们往往结伴到郊外游玩赏花。而闺阁中的姑娘们则会剪许多的五色彩纸,并且准备很多彩带,贴或挂在树上。黛玉早命人见了许多的贴纸,彩带也备下了不少,准备到花园子里和花厅里都贴些。如今时候还早,黛玉估摸着贴完这些贴纸,客人也未必能到。 雪雁应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屋子,不多时便带着两个丫鬟,三个人都捧着许多的贴纸、彩带。 “姑娘,屋里还有很多,我拿不完。”雪雁笑着走来。 黛玉道:“紫鹃,你带人去帮她。” 紫鹃昨儿亲自带着屋里的丫头剪的贴纸,铺的满床都是,估摸着多几个人虽然能拿完,但是此处距离花厅还有很远,走路的时候容易掉落,便道:“姑娘,贴纸剪得太多,况且又是一片一片的,不好拿。不如这样?您先带雪雁过去,不用拿太多,先贴着,我开库房去找一个筐子一下子全装完才好。” 黛玉觉得很有道理,便道:“你去吧,快些才好,要在客人到来之前贴完的。” 于是黛玉便带着雪雁并几个丫鬟带着些贴纸、彩带先去了花园子。先祭拜了花神,然后才是贴贴纸、挂彩带。正值花园子里百花盛开,有些绿树掩映。黛玉便同丫头们一起动手在那树上、花草上都贴了不少彩纸,彩带也挂了许多,把一个花园子装饰的越发炫目。 紫鹃和另外一个丫鬟远远的抬着一个筐子过来。 黛玉笑道:“来的正好,可巧我们带来的彩纸贴完了彩带也挂完了!” “还好赶上了!”紫鹃吁了口气说,“我们去的时候可巧看库房的婆子出恭去了,没有钥匙,等了好一会子呢。唉,就怕误了姑娘的事!” 黛玉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完回头一想,又问,“看库房的只有一个婆子么?” 紫鹃道:“原是有两个的,其中有一个她孙子生病,回去照看孙子去了,明儿就回来了。” 黛玉“嗯”了一声,便不在言语,而是弯腰去拿筐子里的彩带。库房不必别处,时常是要开门拿东西的,若只有一个人看守,终究不便。她原想若正是如此,倒要加一个人才好,知道是两个人看守,便也不再接话。 “喵~” 黛玉仰着头伸着脖子正要往树上挂彩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裙子被一个小爪子抓了抓。她不得不暂停手上的活计,低下头看向始作俑者——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小猫。此刻小猫的两只前爪都扒在黛玉的裙摆上,后者还在地上立着,整个猫身几乎成一条直线。小猫等着圆熘熘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小脸毛茸茸的,萌态十足。 “胖胖,怎么了?”黛玉问。 小猫耸了耸耳朵,然后又抖了抖小鬍子,其中一只后蹄突然踮起点了点脚下的石头。虽未言语,黛玉却明白小猫是说这块石头不安全让她下来。每当小猫抬起后爪点地的时候黛玉就不由悬起一颗心,唯恐他一只爪子站不稳摔个屁股蹲儿。 下意识的黛玉弯腰要去抱小猫,却忘记自己是站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虽然不高,但是有些晃动,这也是黛玉站上去才知道的。但是站都已经站上去了,也没必要下来,毕竟石头虽然稍微有些晃动,但是也不至于倒下。再说也不高,便是倒了也摔不着。 谁知她这么一弯腰,脚下的石头一晃,倒是差点摔倒,吓得周航差点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化成人形去扶她了。幸好黛玉只是晃一下,马上便一只脚踩在地上站稳了,周航两只爪子抚了抚胸口,暗嘆一声:好险! 若是黛玉真就这么摔倒,他估计真变声去救她了,那么他将暴露无遗肯定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黛玉本来还想挂彩带,但是在周航小猫锐利小眼神的逼视下不得不将手里的彩带交给丫头们去挂,她自己则带着雪雁抱着小猫先去了花厅。 花厅里已经有一个年轻媳妇候着,见了黛玉便笑着迎上来见礼,还要给黛玉拜寿。黛玉摆着手说:“嫂子快罢了,我才多大,受不得这么大的礼,没的折煞了。嫂子不信去问问,便是我房里的丫头们我也并未让她们行礼的。” 第91页 这位年轻媳妇便是紫鹃之前说的那位对扬州各家都很了解的嫂子,名叫红杏,也不过二十余虽的年纪。她原是贾敏身边的丫鬟,后来配了人便不大往内宅走动了。黛玉因自小便离了扬州城,这几年都是在京中贾府长大,扬州城的闺阁贵妇们她也都没见过,才特意叫了这红杏来。 见黛玉如此说,红杏起身,不再提拜寿之事,倒是说了好多吉祥话。 黛玉又问了几位管事婆子许多话,才坐下抱着胖胖吃茶,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紫鹃带着众丫头过来,说各处都贴好彩纸挂上彩带了,只余花厅院子前的几棵树了。黛玉便出来看着她们贴,不时还有送东西的人过来,有扬州城的,也有京城送来的,黛玉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个普通的生日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扬州城的也便罢了,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用得着自己爹爹的地方。可那些京城的是怎么回事,而且似乎是掐着日子送来的,不早不晚,单等生日的这天。黛玉不记得父亲在京城有那么多的亲朋故旧呀,所有的话年节的时候便该都有来往才是。可偏年节的时候也没见他们送东西,好像是突然之间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似的。 黛玉想来想去,暗道难道是靖王爷是她义父的事情暴露了?这些人是冲着义父来的? 可是究竟是如何暴露的呢? 义父又不会到处宣扬。 但若不是因此,倒还会因为什么呢? 黛玉想着京城有许多好事者,专爱打听各家的私密事,人们也都喜欢听,往往还笑称那些人叫做“包打听”。义父虽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到处宣扬,但王府人多口杂难免有些嘴巴不严谨的露出些风声也未可知。因此,便也不在纠结此事,横竖自己和爹爹行的端做得正,也不怕什么。 这日林府可真正的是车水马龙,但凡扬州城的体面人家,上至知府勋爵下至商贾乡绅是送礼的送礼、赴宴的赴宴。下人们忙着接引宾客、照看器具、伺候茶水等不得闲,黛玉也忙的不可开交。 虽然邀请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家。但因能结交林府的机会并不多,林如海便不喜欢参加官场应酬,从前贾敏尚在之时内眷们之间的往来还多些。自从贾敏仙逝,连扬州城贵妇闺阁中的聚会也从不见扬州人了。众人都听说林如海有一个女儿,生的美貌无比、十分聪慧灵逸,也有偶然间见过的,更是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曾一度引起扬州城贵妇圈的热议。 那些没见过的自然好奇,早按捺不住想瞧瞧这个传说中被林如海如珍似宝疼爱着的女儿究竟是何妨神圣。 因此,但凡接到林家请帖的妇人除了带自家的女孩子来,有的连亲戚家的也带着。有的是想结交林家而苦无门路可巧赶上这个机会来试试看自家的女儿能不能跟林家的女儿做个闺蜜,再想办法结交林如海便容易的多了;还有的则更想得开,能结识林家姑娘自然更好,便是不能也只当自家孩子长长见识了。 金银、玉器、头面、钗粉之类的礼物,还有两副字画。 因为忙着接待宾客,她也没顾得上看看究竟是什么字什么画。还有许多女孩子送了自己绣的荷包、手帕等物,黛玉都一一道了谢命人收下。 妇人们被安排在花厅里听戏,姑娘们有喜欢听的就留下,不喜欢听戏的黛玉便命人将她们带到花园子里说话玩耍。 花园子里摆放了五六副棋盘,绿树掩映着装饰华美的鞦韆架,池塘里一群群颜色各异的的小鱼游来游去,还有几只仙鹤在假山旁的水池子里戏水。 姑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低声细语,或嬉笑打闹,或趴在栏杆边餵金鱼;也有坐在鞦韆上的,也有举着团扇抓蝴蝶的,当真是好不热闹! 黛玉刚找了个石凳坐下,紫鹃捧上一杯茶,便有一个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姑娘摇摇晃晃的走来了。那人未语先笑,不是大笑,是那种微微抿嘴勾唇让人觉得很无害很真诚的浅笑。 “林姑娘……”那人笑笑,似乎是没话找话,“你家的花都开得好,看得人好生羡慕。” 黛玉认得这人是知府高家的三姑娘高雨琴,便礼貌性的一笑道:“不过是花匠们比较上心罢了,高姑娘过奖了。”知府夫人和高雨琴因毁容而闭门谢客好久了,黛玉虽然下了帖子,还以为他们家不会来人呢,没想到来了三个庶女,高雨琴并其两个妹妹。想来知府夫人和高雨柔在知府大人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也是她们自作自受。 “我可一点没有夸张,不瞒林姑娘,这扬州城里各家的花园子我也去过不少,却没有一家的花开得这般繁盛的,只是站在这里便觉得花香袭人。我打小便喜欢花花草草,这些年自己也种过不少名贵的花草,就连我觉得最好的也没法跟你们这花园子里的比呢。” 黛玉忙了半晌又累又渴,端起茶碗刚要喝茶,听了她这些话少不得放下茶碗与其周旋。高雨琴是个有心的,开始的时候还没发觉,后来发觉了便忙止住口。 “林姑娘对不住,我两个妹妹在那便盪鞦韆呢,她们年纪小离不开我,我得过去了,抱歉。”高雨琴说着微微施了一礼。她见黛玉累了便主动告辞,免得惹得主人家不快,对她不好;况且她不说自己去玩,反倒说不放心两个小妹妹,更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关爱弟妹的好姐姐,也便更容易给人留下好感。 第92页 “喵~”窝在黛玉怀里睡懒觉的周航睁开眼,懒懒的瞥了高雨琴的背影一眼,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又沖黛玉讨好的一叫,努力想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结果龇牙咧嘴的像是在恐吓。 黛玉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了,捂着小猫的脸说:“胖胖,快罢了,你这时候不适合做笑脸。” 这时候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猫身的时候,只不过除了黛玉无人听得明白罢了。 黛玉这一笑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注意力,其中一个瞧着八、九岁的姑娘便笑嘻嘻的走来,道:“林姑娘笑什么,可是听了什么笑话不成,何不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乐?” 那红衣姑娘是同知大人的嫡女,名叫郑莉华,上面有两个哥哥。她是极得父母宠爱的,因此性格也比较天真,不如其他姑娘人情通达,不过倒也可爱。 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黛玉脸上的笑也真诚了很多。 “怎么,你想听笑话?”黛玉道。 郑莉华点头如捣蒜:“我最喜欢听笑话了。” “我可不会讲。”看着小姑娘迅速瘪下去的圆润脸颊,黛玉笑了笑,又道:“不过我这个丫头可是极会将笑话的,让她讲一个给你听可好?”指指雪雁,她笑着看向郑莉华。 郑莉华喜得拍手:“好啊好啊,多谢林姑娘!” 雪雁急的跺脚:“姑娘,我,我不会讲……”声音越说越弱,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你当真不会?”黛玉瞅了她一眼,眼中既有笑意又有警告。这丫头,平常就喜欢缠着那些婆子媳妇们讲笑话听,当真以为她不知道吗? 听了那么多笑话,也该用在正经事上一回。 众人听说林黛玉的丫头要将笑话,也都围过来听。雪雁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给各位姑娘们讲一个我最近听过的吧。” 众人都说好,黛玉说:“要好笑的,若是讲了大家都不笑,我可不依的。” 雪雁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讲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众人都听进去的时候,雪雁突然说了一个神来之句,大家都笑了。雪雁便笑道:“姑娘们都笑了,好姑娘,您可饶了奴才我罢。” 一句话说完,大家又笑了,黛玉也笑道:“罢了罢了,不难为你了。” 雪雁道:“谢姑娘恩典!” 众姑娘小姐们听完笑话都不走,纷纷凑在黛玉身边说话,委婉含蓄的把黛玉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才不过半天的时间黛玉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夸赞之词,这些闺阁小姐们夸起人来起码还含蓄点,那些夫人太太们更甚,什么溢美之词都往你身上安,能夸的你满脸羞红不好意思。 好吧,其实黛玉已经听麻木了。 说到最后,姑娘们把话题说到了胖胖身上。夸黛玉的猫养得好,长得英俊神武,脾气也好,关键是聪明有灵气。有几个人还想摸摸,被黛玉婉拒了。 周航的脾气黛玉还是了解了,他不喜欢除自己之外的人的触碰。 要是她真让那些女孩子们摸,周航真敢一爪子上去在人家脸上挠个五指山。 突然,一阵空灵的琴音想起,声音清越,十分悦耳。黛玉透过人群一看,是秦家的大姑娘秦妙芳在一棵桃花树下抚琴。她穿的一个桃粉色的烟纱裙,系一条月白飘带,挽了个随云髻,只插了一个珍珠簪子,竟是十分的素雅高洁;微风轻拂,衣袂翻飞,隐隐有超然之态。 黛玉不由多看了几眼,便有许多眼神聚焦在那抹身影上,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不忿的。 黛玉也懒得管那么多,只顾喝自己茶,偶尔回应一下大家的话。 这次来的姑娘小姐们虽多,却没有可几值得深交之人。因为这些人的眼中写有太多的东西,有艷羡、有嫉妒、有世故,唯独缺少了真诚。她们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就比如最靠近她的几个全是官家的女孩子,知府家的、同知家的、通判家的,再往外则是四个总商家的姑娘,然后才是其他商贾乡绅之家的女孩子。 毕竟盐商们虽然都有圣上辞下的勋爵,但到底都是虚衔,没什么实权。他们若想在扬州城畅通无阻还得依靠官府,因此倒不如一个有实权的官吏。 察言观色、放正自己的位置、出门时候的言行规矩,这些都是世家小姐们打小的必修课。黛玉纵然不喜,在外人面前少不得也得遵循。 又过了一会子,一个婆子进来,跟一个小丫头子耳语了一阵,那小丫头便跑来告诉黛玉,说是老爷回来了。林如海走得时候便告诉黛玉今天处理完重要政务他会提前回来,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原还想着怎么也得到午饭时分才赶得回来。 “老爷在何处?”黛玉问。 “在书房呢。”丫鬟答。 黛玉便吩咐丫鬟:“你告诉老爷,让他先歇息片刻,我这里安排着摆了饭便过去。” 丫鬟领命去了,不多时府里的两位姨娘带着几个小丫鬟并几个管事婆子过来。黛玉起来问了好,不一会儿李峰媳妇也赶了来,拉着黛玉悄悄道:“姑娘身子才好些,老爷怕您再累病了,特意派老奴和两位姨娘过来应酬一会子。姑娘且回去歇息一会子再来,这里有人多着呢,乱不了。” 第93页 “这合适么?”黛玉皱眉道。虽然妾室招待宾客的情况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主母也在的情况下。林家没有当家主母,自然招待宾客的该是黛玉这个府上唯一的女主子。她自己走了,让两个妾室招待,是否有怠慢之嫌。 李峰媳妇道:“只是一会子,没事的,再说老爷也不在乎这些。” 黛玉想了想说:“罢了,你去告诉老爷,我还不累,这会子倒不必。” 李峰媳妇还想劝说,见黛玉执意如此,只好作罢。正打算去回林如海,只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姑娘”。 丫鬟们拦住她道:“大娘,究竟是什么事,您跑成这样,慌慌张张不像个样子,让人看了不笑话么!” 谁知那婆子跑的太急岔了气,捂着肚子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半天才断断续续的道:“姑……姑娘,京里来传圣旨了,老爷让您去正厅接旨呢。” “什么?圣旨!”黛玉睁大了眼,满脸惊讶。 第45章 “圣旨?” 不止众人觉得诧异, 就连黛玉也觉得诧异。 扬州远处江南, 非是天子脚下, 平常能接到的圣旨的情况虽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何况林如海身任盐课要职,有专摺奏事之便, 聆听圣意也更加方便,自然比旁人更多些机会。但是以往多数都是秘旨,便不是秘旨也断没有内宅妇孺去接圣旨的说法。父亲近日特意派人来唤她, 可想而知必然是跟她有些关联。 黛玉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惊动皇帝的事,君命大于天,只别是什么坏事才好,想着黛玉不由问那婆子可知是何事。 婆子道:“奴才也不清楚, 听他们说好像是皇帝老爷知道今儿是姑娘的生日, 派人来送几样御赐的东西……” 这么说,便是……好事了? 只是皇帝老爷无缘无故的怎么给她赐起东西来了,还真是让人既惶恐又疑惑想不明白。 相较于黛玉的疑惑,众人惊诧之后则多妒意多过羡慕,看着黛玉的眼神也不由有了变化,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讨好, 不一而足。 这些个个都是人精儿, 黛玉能想到的事情她们自然也能想到,都暗暗的想, 想不到林如海竟得圣上信任如斯。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寻常的生日,没想到竟然惊动了深宫里的圣上, 这可不是普通的信任和倚重啊!如此看来,林如海还有很大的高升空间,以后可真得与林家多些来往才是。 在场的贵妇们则纷纷暗中盘算,此番回去后可得让家里的男人们多与林大人走动走动。有儿子的妇人们便想着回去好生教养儿子,眼见着林姑娘大了,生的花容月貌人间罕有的,渐渐的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想着自个儿家里的小子所有一个出息的,能跟林家连上亲,以后可就前途无量了。听说林大人十分看中读书好的后生,可得督促着他们好生读书做文章才是。便是不能攀上亲戚,能在林大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以后也是受益无穷的。 听了婆子的话,黛玉自然不敢怠慢,略略说了几句失陪之语,便忙随着婆子往正厅而去。林如海早命人备下香案等物预备接旨,厅里站着四五个内监,院里原还有几个侍卫,听人说姑娘到了便都迴避了。至于内监,因都是去势之人,算不得男子,因此倒不必迴避。 黛玉顾不得其他,匆匆走到林如海身边,低低的叫了声“爹爹”。 “玉儿,快见过几位内相。”指了指厅内的几个内监,林如海道。他知道女儿没经过此事,怕她紧张,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个动作拍好落在一旁蹲着的周航眼里,他跑两步跑到黛玉跟前儿,用脑袋蹭蹭她绣着精緻兰花的鞋面儿。 黛玉会心一笑,依言上前行礼。 乍见这么大的阵势,她是有一些紧张的,父亲的安慰自然是感受得到的,原来悬着的一颗心已经放下大半了。胖胖这一个贴心之举,更是让她心里极为蕴藉,当真是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都没有了。 可还不等她行礼,为首的那个内监便一边作揖一边说:“不敢不敢,该杂家行礼才是。”林如海如今深得圣上信任,因此不敢托大。他虽为皇帝近侍,携圣意而来,说到底也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内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身份自然与管家小姐不能与官家小姐相提并论。或是寻常官家女子倒还罢了,可林如海如今深得圣眷前途无量,自己巴结还来不及,又岂会在他面前摆谱? 其余几个太监见他如此,也都赶着行礼。 黛玉刚屈了身子下去,此刻也不好意思抬头,只见眼前好几片靛青色内监服饰的衣裳襟子乱晃,想起父亲的话只得暂且行了礼问了好,几个内监都还礼不跌。 黛玉虽为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到底没接过圣旨,林如海附耳悄悄告诉了女儿接旨的礼仪。黛玉本就是聪明灵透的女子,只听一遍便已经通了,十分乖巧的跪在林如海身边听旨。 领头的内监这才上前,先是掏出一块珍贵的白丝绸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才恭恭敬敬的从一个长条紫檀木盒子里捧出圣旨,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他的嗓音比寻常男子尖锐许多,听起来有几分腻人的别扭感,黛玉垂着的眼睑微微颤了颤。 她是第一次见到宫里的老公们,虽没看到正脸,那身形倒也看了个大概,果然如书上写的人们说的一般,这些没见们身上都没什么男子气概,便是声音,也多了几分媚意思。既非男人的深沉浑厚,又不似女人的清越婉转, 第94页 周航听那太监掐着嗓子念圣旨的声音听得直掉鸡皮疙瘩。 黛玉看到他在地上蹲着也不肯老实小身子直抖的样子,用眼神示意他安静。 周航便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圣旨的内容并不是很长,赏赐的东西倒不少。黛玉听着那太监用抑扬顿挫的尖锐嗓音一个接一个的念着各样物品的名字,眼里走着微微的惊讶,皇帝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倒不是件件都珍贵不凡,却是琳琅满目十分用心。 当念到线团八个、绒球八个、各色绸布老鼠若干的时候黛玉愣住了。 怎么还有这东西? 黛玉余光瞥到林如海,他也僵了片刻。 接着又是不少小玩意儿,黛玉虽然多数都没有见过,仅从名字判断也知道大概是宫里逗猫狗的小玩意儿。深宫寂寞,不少嫔妃贵人们及有些体面的宫女多会养一些猫儿狗儿的解闷,既是解闷自然便有许多玩乐的花样,这些逗乐的小玩意儿自然也便应运而生了。 听说小动物,尤其是猫十分喜爱毛茸茸的东西。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眸子里写满了愧疚。 周航疑惑,抬眼看黛玉,黛玉眼里愧疚更浓。 周航便蹭蹭黛玉的腿,“喵”的叫了一声。内监宣读的声音明显顿了下,林如海警告性的看了小猫一眼,周航不服气回瞪一眼,林如海眼里警告的意味更浓,丝毫不担心小猫看不懂人类情感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女儿养的这只小猫与一般的畜牲不同,那眼波间流转的狡黠,分明比人也不差什么。这么个灵透的小东西,他就不信它不知道现在是多么重要的场合,何况他方才一再警告它不许进来。没想到这小猫不仅进来了,还在这里捣乱,分明是有意的。早知道宣读圣旨可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儿,听旨的人连动都不能动咳嗽一下都不行,否则便是冒犯圣颜,它倒好,还在这乱跑乱叫。 周航才不怕呢,他现在就是一只猫,一只猫能懂什么事呢,还不是想跑跑想叫叫。何况林妹妹的幸福以后可都要靠他呢,他不得听听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么。 宣旨内监内监瞥了赖在地上不起身的某棕色糰子,眉毛抖了抖,没说什么。 宣读圣旨是一个十分体面的活儿。内监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此刻毕竟代表的是皇帝,哪怕你再是王公贵族也得给上几分薄面,更得规规矩矩的跪下听旨,不得有丝毫的懈怠或不满。若是平常官宦之家出现这种情况,内监要发作了。但,这次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因还不明摆着呢,你见圣上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孩子的生日如此上心,还特意吩咐东西一定得在林姑娘生日的当天送到,不许早也不许迟,便是宫里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这说明什么呢? 不是林如海要发达了,便是他女儿要发达了。 这样的人他惹不起…… 内监一边宣旨,便有另两个年轻些的小太监抬着一个箱子进来。等他宣读完毕,黛玉谢了恩,年轻的小太监已经打开了箱子,双手捧着把钥匙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钥匙,丫鬟捧出几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林如海亲手拿了一个塞到为首内监的手里,另有一个丫鬟将余下的荷包分给另外的几个内监。为首的太监看也不看,直接将荷包塞进袖子里,拱手道了谢,又说了声恭喜。林如海命人背下酒席,招待他们吃喝不提。 此刻林如海无比庆幸今天提早从衙门回来了,不然突然有人来传圣旨,还真怕女儿不知如何应对呢。 虽然知道当今圣上之所以能聚拢一大帮子有用之人在身边,并得其死心塌地的效忠助其取得最后的胜利,除了其本身的人格魅力外,靠的就是推心置腹体恤下臣。简单点说,就是他对你好的时候比你亲妈都好,尤其是赏赐之物并不以贵重为要,反而特别喜欢在不起眼的小东西上打动人心。比如,他赐你一个古玩茶具,就会顺带着赐你一瓶好茶叶,如果你家里没有泡茶手艺好的下人,可能连下人他都能赐一个。他不是那种只会用珍宝收买人心的君主,而是以人心收买人心,并且不仅仅是简单的收买,而是真心的推心置腹。这样的人,想不让人为他卖命都难? 林如海知道皇帝想重用自己,赐些东西也是寻常。 可,奇怪的是……圣上对黛玉是不是关心太过了? 毕竟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就算因着自己的关心,也不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亲爱滴小天使们送漠漠的霸王票,半夜睡不着用手机更文就不一一列举了,爱你们,扑倒~ 第46章 黛玉看着琳琅满目装满各色精緻物件的红木箱子有些怔神。她在京城呆了三年, 别说皇帝了, 连一个公主郡主也没接触过, 更别说得他们赐物赐东西了。别说是她,便是贾府的那几位姑娘房里也是没有这些皇家御赐之物的。没想到了距京城千里万里之遥的扬州,倒反在生日当天得了这许多的御赐之物。 不知为什么, 黛玉有一种恍然之感。 好好的她就疑惑怎么今儿突然多了许多京中权宦之家送来的东西,感情是见风使舵呢。她就说这些断断不会是爹爹从前的好友旧故的,若真有这些世交, 她在京中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送东西,没的离得近了他们不知道,离得远了又知道的道理。 第95页 “爹爹,圣人老爷怎么突然赐了这么多东西?”等人都走了, 厅里只余父女二人的时候黛玉不由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林如海也没十分想明白, 便道:“靖王爷不是回京了么,圣上一向疼爱这个幼弟,每常他在京城比时时召见的。靖王爷在扬州逗留了许久,又认了你这个女儿,回去难免不向圣上说的。圣上一向体恤下臣,他知道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又恰逢你的生日, 一时兴起便赐了许多东西也不足为怪。” 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不过, 就算有什么蹊跷他也不希望女儿多想。 黛玉笑道:“那义父一定是告诉了圣上胖胖的存在。您瞧瞧这些,绒球、线团、绸布老鼠……还有这些——”她指着一个银质猫爬架和几个镂刻金属小球, “我虽没见过,却也听人说过,这都是宫里那些贵人们逗猫狗的玩意儿,总不能也是给我的吧?” 林如海大笑几声,点了点头,心想,这就是当今圣上的高明之处了。 他若赏你什么东西,能赏到你心坎里,让人不感激涕零都难。 比如现在,他就一把抓住了林如海的软肋——黛玉,这便是手段,是权术。林如海官职不低,家产也颇丰,又心怀抱负、爱民如子,没有那等争荣之心,更没有贪敛的必要。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百年之后女儿的生活,毕竟这个世界以男人为主导,哪怕他给女儿安排再多的退路、留下再多的财产,女儿最后还是要嫁人的。若能嫁个品格高尚懂得疼惜她的还好,如若不然…… 皇帝亲自赐物,那是莫大的荣耀,除了皇家的公主郡主,能享如此殊容的人可没几个。只这份荣耀便足以让黛玉以后的婆家不敢小看,任何一对父母也当以此引为最大的荣耀。 如此一来,黛玉以后的保障自然大了很多。 而自己得了圣上那么大的恩遇,解决了最担心的问题,自然会一心一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因为如此,圣上才对自己如此放心吧,林如海想。 胁之以威,临之以恩,让臣子怀德畏威,唯命是从,是帝王惯用的手段。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对黛玉来说未必就是好事。而且,万一圣上哪天心血来潮要给黛玉赐婚,他可真是自己连女儿的亲事都做不了主了。 他不求女儿嫁什么王公贵族,但求她一生平安喜乐罢了。 “爹爹,你想什么?”黛玉突然推了推林如海的胳膊,问道。 “没什么——”林如海勉强笑了笑,道:“你忙碌了一天,我听丫头们说又是贴彩纸挂彩带又是接到那些女宾客的,你身子才好些,别又累病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歇会子再往里头去,横竖有丫头婆子们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黛玉倒不觉得累,在灵泉的调理下,她的身子早脱胎换骨了,再不是原来走几步都会喘息的时候了,无论体力还是耐力倒都比一般人倒还强些呢。今日忙了大半天的时间,黛玉仍是精神奕奕,一点没觉得累。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回去,那些太太姑娘们必定缠着她问圣旨的事。没圣旨的时候她们还恭维谄媚的那样呢,现在有了这等殊荣,更了不得了。 真是想想便有些头皮发麻,恭维的话话她今天听得够多了,好歹先轻轻耳根子再过去不迟,因此便屈身行了个礼,笑嘻嘻的道:“女儿听命!”声音里有几分的娇俏与调皮。 林如海也笑了,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给为父泡碗茶来!” 黛玉把嘴一嘟,嗔道:“才说让女儿休息,又支使人,可见是哄我呢!” 虽如此说着,一面却又忙叫丫鬟,吩咐拿上好的茶叶,并小风炉、团扇、盖碗来。 林如海笑着摸了摸下巴,脸色越发柔和,捻须道:“乖女儿,为父不是想你泡的那口茶喝么。往日都带了一壶去衙门的,今儿出门出的匆忙,就把这事混忘,弄得为父办公事的都无法专心,老想着赶紧回来喝上一口解解馋才好。” 黛玉“噢”了一声,道:“感情爹爹急急忙忙的派人去叫,不是怕女儿累着,是想着女儿的茶呢。” 林如海道:“既是想茶,也是怕你累着。” 说着,雪雁、紫鹃已经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茶碗端着风炉等物来了。黛玉命她们将风炉点上,自己续了一壶水,特意多加了几滴灵泉水。刚开始林如海的身子嫉妒虚弱,怕他虚不受补,不仅不能有利于解毒反误了事,一直不敢在他喝得茶水里加过多的灵泉水。经过许多日子的调养,林如海的身子也越发健朗,也能受得住更多的灵泉滋养了。 将极为小巧的水壶放在风炉上,黛玉一边跟林如海闲话一边手执着团扇煽火。水快开的时候,周航突然往前一步,黛玉忙放下团扇一把将其抱住,嘟嘴道:“笨胖胖,没看到水快开了,还往前走,不怕烫着你!” 周航打个滚窝在林黛玉怀里,心里无限满足,看吧,林妹妹还是关心小爷的。 没办法,看到父女俩相谈甚欢而吃醋的猫伤不起。 所以,有什么智商蜕化为负的行为也可以理解,哈哈。 泡好了茶,黛玉又同林如海说了会儿话,便回自己的小院打算歇息片刻在往花厅去,林如海则去了招待侍卫并内监们的东客厅。 第96页 大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黛玉迴转,花厅内中宾客们炸开了锅,太太小姐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纷纷猜测皇帝会赐了什么东西。有没蒙过天恩,心怀着羡慕的;也有见别人得势,心里怀着酸意的。 但有一点相同,便是她们都觉得林家是自己高攀不上的。 黛玉在出现在花厅,已是午饭时分,仍有不小女孩子往她身边凑。与先前不同的是,眼眸里藏着更多的钦羡,行动间带出更多的小心。这些也都在黛玉的意料之中了,她仍是不动声色,笑呵呵的应对众人。 为筹备女儿的生日筵,林如海特意派人去杭州请的厨子。 杭州菜以以蒸、烩、氽、烧为主,讲究轻油、轻浆、清淡鲜嫩的口味,吃起来酸甜适口,十分得妇人孩子们的喜爱。林家请的厨子又是杭州城一等一的好厨子,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宾客们先时还因着林家的门第气派等心里别扭,满心打算一会子要少吃优雅的吃,不可让人觉得小家子气。谁曾想等菜一上来,那些贵客们虽然举止间仍是十分的优雅,行动却十分的迅速,完全违背了少吃的原则。 午饭后,黛玉坐着同客人们一道看了两场戏,便让人拿出许多宫花等既精巧在扬州城又不容易见的东西送给众姑娘们。来的都是扬州城的体面人家,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若送寻常金银等物,一则俗气,二则她们也不稀罕。倒是宫花等物在宫里虽然寻常,流落在民间的却不多,她们便是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又听了两场戏,天渐渐的完了,宾客们也便渐渐的散了。 “母亲,林姑娘家里可真漂亮,女儿好喜欢。还有,林姑娘的爹爹对她可真好,林姑娘身上穿的戴的有好几样女儿在通茂玉器铺见过,加起来几千银子呢。” 两侧青墙相应而立,青石铺就的夹道上一辆朱轮华盖车缓缓前行。车内一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撒花裙的女孩依偎在一雍容的妇人身上,笑嘻嘻的说。 这女孩便是扬州同知郑云迪的嫡女郑莉华。 同知夫人吴氏抚抚女儿的头,和蔼的道:“你既喜欢,就跟林姑娘做朋友可好?” 郑莉华垂了头,眉头微皱,嘆口气:“林姑娘未必肯呢。” 吴氏道:“你不试试如何知道呢?” 不试试如何知道呢?郑莉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送走众人,黛玉交代李峰媳妇带几个婆子请点东西、收拾院落等,自己带着随身的丫鬟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不多时便有几个促使婆子将收到的东西都送了来。 黛玉看着丫头们清点东西、记录在册,时不时拿起喜欢的瞧瞧。 东西委实不少,还没清单完毕,就已经写了好几页纸。黛玉在那些东西上流连了许久,不知不觉脸上便多出几分幽怨来,尤其是看向周航的时候,更是幽怨中还掺杂着怒气。 众人都不知道黛玉这突如其来怒气究竟源自何方,一个个都十分纳闷,只得小心的清点,唯恐惹黛玉不高兴。 黛玉索性不看礼物了,赌气回到内室。周航想跟去,却被黛玉拦住门,叫紫鹃道:“我累了,想歇会儿,胖胖你先照看着。” 周航有心想上前撒娇耍赖一番,呃,有点那啥的说,这种丢脸的事他如今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了。当然,是在猫态的情况下,恢復人身时他还是很注重自己的仪态的。不过还不等他上前,黛玉便杏眼一瞪 ,两弯好看的眉毛一竖,显然有些生气。倒没说话,不过就算这样,周航也不敢在往前迈一步。 林黛玉转身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头朝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周航呆呆的在门边上望着,不甘心走,也不敢前进,巴巴的跟望妻石似的。 黛玉越想越委屈,由不得滚下泪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几年来唯一一次有至亲在身边的生日,唯一一次有人为她操持为她大宴宾客的生日。虽然她并不十分喜欢这样的聚会,但这是爹爹的心意,想让自己通过这次事件名正言顺的出现在扬州城的闺阁圈,也想让自己结交几个知心的朋友。而且,她收了很多的礼物,比她这么些年收的所有的礼物都多,按理儿,她该十分高兴才是。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越是看那些东西,越觉得心里空虚,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为什么,为什么她最想收到礼物的那个人,偏偏就没有送? 臭胖胖,坏胖胖,以后都不要再见他了! 黛玉哼了一声,心里想,不送就不送,我才不稀罕呢! 可,心里仍是闷的难受,像是被什么纂住了,又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她知道周航是只身来到这个世界的,身无长物,她又不稀罕什么贵重的东西,哪怕随便写幅字也好啊! 过了不知多久,黛玉好容易想通些,回头一看,小猫正眼巴巴的盯着她,紫鹃在一旁很无奈的表情。知道周航是不肯跟紫鹃走,而且自己让他不要进来,他果真就不踏进一步,真是…… “喵~”见黛玉看向自己,周航忙讨好的一叫,撑着肥硕的身子用两只后脚站立,两只前脚并在一起一下一下的作作揖状。 黛玉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周航知道她这是消气了,便就势两只后蹄一蹬,窜到黛玉脚边,抱住她的绣花鞋不放手。 第47章 周航见黛玉消气, 便没脸没皮的抱住黛玉的鞋子。 第97页 黛玉先时还是满腹的委屈, 见他这样, 便如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突然落地了一样,哪里还绷的住。因此黛玉一面笑,一面轻轻的动了动脚, 道:“惯会撒娇耍赖!” 这句话说出来才发觉方才自己钻了牛角尖,心里有些懊恼,暗道, 我原不是这样的,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竟是越发的任性了,尤其是在胖胖面前, 一点子小事也能生气, 都有些不像自己了。人都说男子都比较粗心大意,一般女孩子们能想到事他们都想不到。何况胖胖还有些呆气,看她绣个花都能看到呆住,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并非他不关心自己,只是想不起来这些花哨的罢了, 也怪不得他。 想着, 黛玉伸手将小猫捞起,不经意间触及软毛之下微微有些发硬的肚子, 不由皱了眉。 “又吃多了?”她问。 周航讨好的叫了一声,横躺在黛玉的腿上, 求揉肚子。 周航全身都是棕色的,只有肚子白色的,从后蹄处一直延伸到脖子,雪白一样,十分可爱。黛玉嘆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洁白的肚子上戳了一下,没怎么用力,却还是惹来小猫一声不满的叫声。 “让你不知节制,早说了不许多吃的!” 说着黛玉便抚了小猫的肚子一下一下的请揉着。这是黛玉做惯了的东西,十分熟练,一边柔还一边说着今日筵席上的各种趣事。刚知道胖胖其实能变身成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十分,黛玉内心是有些纠结的。类似揉肚子这种亲密的动作,她更是一度不肯接受。多亏周航发挥了三寸不烂之舌的极致威力,才说服她在他是猫态的情况下放下心里障碍,将他当作一只真正的猫来看待。 周航务必庆幸自己当时的口才,否则这些福利岂不是没有了? 但黛玉的这种亲密也只是在周航是猫态的情况下,人身的状态下她还是谨守着男女大妨之礼,断不肯跟周航过于亲密的。 过了一会子,周航享受的差不多了,便悄悄的告诉黛玉他有一样东西要给黛玉看,黛玉让他拿出来,他说必须得进空间才能看。黛玉看看外间,紫鹃、雪雁正带着小丫头子们清点东西,不大方便。若是打发她们出去也不难,但是大白天的自己关了房门一个伺候的丫鬟也不留,未免让人起疑。 黛玉便也悄悄的道:“现在青天白日的撵了丫头关上房门,人家还当我有什么怪癖呢,不如晚上再看。” “晚上也行,只是,我想让你早一点看到。” 黛玉想了想,把周航放在床上,嘱咐他老实呆着,然后便掀开帘子到了外间。丫头们听到动静都回头瞧,雪雁看着黛玉,满眼担忧,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黛玉料想自己方才耍的小性子怕是吓到她们了,心里又生几分的愧意。想着不由笑了笑,对雪雁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能看出花儿来么?” 紫鹃笑道:“我就说姑娘断断不会生胖胖的气,雪雁不放心,死活要进去劝姑娘,被我拦下了,这会子可不是担心姑娘呢?”说着看向雪雁,“我说的对吧,不用我们劝,他们就好了。” 雪雁不好意思的道:“紫鹃姐姐说的有礼。”说着有看向黛玉,“姑娘,您真不气了?” 黛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真跟胖胖生气?” 雪雁笑嘻嘻的说:“既如此,姑娘跟我们一块清点东西吧。这里有许多好看好玩的呢,有许多我们都没见过,姑娘快瞧瞧。依我说倒别一股脑儿全放库房了,姑娘好歹挑几样喜欢的放在屋里玩呢。” 黛玉道:“我累了,明儿再瞧吧。” 说着便眯着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露出疲倦之态。 屋里的丫鬟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尤其是紫鹃,更是心细如髮圆滑周到,闻言便道:“既如此,姑娘快些进去睡会儿吧,这些东西我让她们搬去库房清点。都一样样的摆放整齐,拟了单子,明儿姑娘看见单子便知道都有什么东西了,既便宜又省时省力的。” 黛玉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不叫不许进来,让我清清静静的睡会子。” 众人都躬身应是。 黛玉掩了门,这才进到内室。 周航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空间了,黛玉谨慎小心,又检查了遍门窗才罢。 一进了空间,周航便直奔小屋,再出来已经恢復人身,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足上蹬了一双石青色小朝靴,端端的一个浊世佳公子。 他脸上的笑意很暖,远远走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黛玉怔了怔,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才勐然发觉,第一次她竟看一个人看得呆了,不由得忙垂了头,羞得满面飞红。等了半天,听不见周航说话,黛玉知道他正盯着自己,越发觉得两颊热得发烫。 许久之后,才听黛玉喃喃的说:“不是有东西给我看?” 声音小的,似有若无。 “啊,对了,是有东西!”周航一拍脑袋,“跟我来!” 说着上前要拉黛玉的手,被黛玉侧身躲开了。他也不恼,而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黛玉往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走去。如今外面是春暖花开绿意盎然,空间里也焕发了新的生机。小道是周航亲手整理出来的,两边是绿莹莹的青草,夹杂着野花,十分的好看。 第98页 小道一直眼神到很远的被雾气掩映着的群山之中,看不到尽头。 走了许久,黛玉忍不住问:“要去哪?” 周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有多远?” “不远了,看见那个山头了么,离我们最近的,就那个!”指着远处一个绿莹莹的山头,周航道。 黛玉没有再问,只是跟着周航走。心里想,幸好自己如今的身子好了,若还是先前那样,走不到一半就累死了。黛玉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空间的广阔,从前一直知道空间非常大,具体有多大,她没有具体的概念,总以为不会比一个扬州城大了。如今在真实步子丈量下,才突然发觉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大,因为它就像是个小天地,广阔无垠看不到尽头,起码整个扬州城与它想必,差得远了。 渐渐的,先前还是雾气蒙蒙的山川渐渐清晰。 走近了,雾气便消失不见,只余下萦绕鼻间的清新水汽,倒让人觉得挺舒服的。山脚下仗着一排海棠树,个个皆开着茂盛的繁密花朵,远比外面的开的好。周航让黛玉稍等片刻,他自己则笑嘻嘻的在一片繁花之间摸出一个精緻的紫檀木小盒子。黛玉还以为那是他送自己的礼物,刚有点高兴,谁料周航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片布片。布片是长条形的,两边各缀了个圆圈装绳子。 “此为何物?”黛玉问道。 “眼罩。” “做什么的?” 周航于是将布片覆在眼上,给黛玉示范了一下用法。 “也是你说的你那个世界的东西?”黛玉问。 周航点点头,示意黛玉戴上。黛玉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戴这东西,看起来好傻。” 周航解释半天,黛玉认定了这不是个好东西,怎么也不肯戴。没办法,他只得把悻悻的将眼罩收了,笑着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你不想戴这个也行,好歹一会子把眼闭上,我有惊喜给你呢,提前看到就不好玩了。” 黛玉道:“闭上眼我如何走路呢?” “我扶着你!”想也不想,周航道。 黛玉皱了眉头,周航知道她又在纠结不合礼法的事,便弯腰捡了一根树枝道:“我们隔着这根树枝,你牵着这头,你拽着那头,不算有违礼法吧。” 黛玉低了半天头,才道:“就这样吧。” 周航暗道,要是现代多好,就没这么麻烦了,唉,追古代的大家闺秀还真不简单呢。 黛玉闭上眼,没了对世界的直观感知,好似进入了一片虚无之中,有一种无我合一的感觉。万物好像不存在了似的,花不存在了,草不存在了,似乎连自己也不存在了。只有一道力量牵引着她,她放空思绪,任由自己被这一道力量牵引这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如振聋发聩一般,黛玉瞬间清醒。 “好了,可以睁眼了。” 那是周航的声音,黛玉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浑厚有力。 睁开眼,黛玉愣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漫山遍野的各色花朵,一团团,一簇簇,有月季、兰花、茶花、芍药,最多的是玫瑰,各个不同时令的鲜花竞相开放。最让人惊奇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这些花朵都是规划好了的,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对面的斜坡上,最中间的那块是火红火红的玫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两边也是各种造型,左边是一个穿着石榴群的眉毛少女,脚边蹲着一只棕色小猫。都是各种鲜花堆砌的,俨然就是她和胖胖,堆砌的惟妙惟肖的。右边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周航人身时的模样。 “这……” 黛玉愣住了。 看到黛玉这种表现,周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准备的这些都值了。 他指指爱心的中间,道:“看见那些玫瑰花中心的那个匣子了么?那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被朋友安利听了一遍烟花三月,然后,没救了,已经单曲循环好几天了。 第48章 黛玉顺着周航指的方向瞧, 果见一片火红花瓣之间掩映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花是红的, 匣子也是红的, 几乎浑然一体。亏她近来耳聪目明,目力远超从前,换了旁人, 只怕还瞧不见呢。此为意外之喜,黛玉怔了半天,难掩内心的兴奋, 激动的微微攥紧了拳头,想回头瞧周航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只是垂着头绞手帕子。 将那一方板板整整的丝帕一圈一圈的缠在手指头上, 然后再解开, 缠的现出挑挑纵纹。 半天,她才咬了咬唇,低低的问:“这也是你们那里的花样?” 她说的你们那里,自然只得是周航说的他出身的世界。 周航明知她脸皮薄,也不点破,只是笑笑说:“是的, 你可喜欢?” 黛玉没说喜欢, 也没说不喜欢,只咕哝了句:“你们那里的人可真有意思。” 然后便不理周航, 一迳往花丛中去。花丛间还特意留了一条小径,约莫一尺来宽, 堪堪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黛玉左顾右盼谨慎小心,唯恐一个不慎伤了那些花花草草,岂不可惜了的。她留心细瞧了一瞧,发现这山坡上的花儿少说也有上百种,有春天开的,有秋天开的,也有本该秋冬裁开的,此刻竟然都上赶着的竞相开放,真是自古未闻的奇观呢。 第99页 也不知周航是怎么种的这些子东西,竟能改变其时令。而且,这么多的花草,也不知他是何时偷偷摸摸种下的。黛玉心中暗暗吶罕,只是此刻不好意思问出口。 周航却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便自顾自的说:“空间自成一个系统,有别于外面的。这些花花草草的,但凡进了空间,便可不受节令的限制,只要水分充足,便看成活开花。何况我还是引的灵泉之水来灌溉,比寻常的水更是好上千倍万倍。所以,不过是这短短的时间,就长这么大,也开花了,并不奇怪。” 黛玉抿了抿唇,没有搭话,许久才问: “你喜欢玫瑰?” 周航不答,反故意的问:“为什么这样问?” 黛玉把眼往周围一扫,没有说话,意思却不言而喻,不喜欢的话怎么玫瑰花最多。 周航笑道:“这个花儿好看。” 黛玉道:“就是因为过于好看了,不免有些妖艷,我倒更喜欢茶花、兰花等素雅的。不过,今儿我才见识了,原来玫瑰也可以素雅,可以高洁,纯净的让人眼眶发烫。这红红火火的一片,倒喜庆!” 周航其实也不十分喜欢玫瑰,尤其是红玫瑰,只所以弄了这么多,乃是因为自己那点鬼心思作祟。在21世纪,玫瑰可是有某些特殊的含义的。不过黛玉发自内心的喜欢他倒是感觉到了,让一个不喜欢某样东西的人看到这样东西之后,心里也能升起喜悦之意,周航觉得自己内心圆满了。 穿过丛丛花簇,终于走到匣子旁。 黛玉弯下腰,刚要拿,周航道:“黛玉妹妹且慢,玫瑰花枝上有刺,小心伤到你,让我来吧。” 黛玉道:“我自己来吧。”胖胖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要自己取。 周航见她兴致勃勃,不忍心拂她的意,只好自己伸手掰开那花丛,让黛玉自己伸手取,并一再的叮嘱她小心,别扎了手。取了匣子,黛玉见上面上这一把小锁,便看向周航。后者一笑,摸出一把要是递过去,黛玉那里刚要往锁眼里插,却碍于正处在玫瑰花丛中,无坐卧站立之地,便四顾一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道:“咱们去那里吧。” 周航说好,又道:“那里草丛十分青翠,你今儿穿的又是桃红色的衣裳,一会子沾上草汁倒不好。不如这样,你先过去,我去取件毡子来,扑在地上,坐着既舒服又不会弄脏衣裳。”说着便走了。他适时离开一会儿,既是取东西也是给黛玉一个独处的空间好看匣子里的东西的意思。 那礼物他准备了许久,他相信黛玉看了必然有许多的感触。未免他在旁边林妹妹不好意思,倒不如留她一个细细的品味。横竖这里是空间,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了,黛玉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走到草地那,等了一会子不见周航过来,黛玉便取出手帕子铺在地上,坐了去开那匣子。她十分好奇,周航送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匣子,她也觉得自己收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的礼物。 想起先前自己因误会还单方面的跟周航怄气,心中十分气恼,由不得越加羞愤起来。“哼,这个胖胖,既有礼物还不早点拿出来,让人家胡思乱想的,真是恼人!”黛玉自言自语的哼了声,往周航离去的方向瞅了瞅,只觉得两边脸又火辣辣起来。 摇摇头,驱散内心的纷乱,黛玉不敢再多想,索性拿钥匙开了匣子。 入目的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与寻常书册稍有些不同。封皮是绸布的,两个烫金的大字:回忆。那两个字写的也与别个不同,既非楷书,也非行书,也非隶书,确切的说是用五色颜料勾画出的一种新的字体,既像字又像画,看不出是出自哪家,却是十分的飘逸好看。 只这两个字便看得黛玉出了神,她竟从不知道原来字也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些。可以像花、像鸟、像游鱼似凤凰,怎样好看怎样写,只要你瞧着舒心就成。 字的旁边是一幅画,一人一猫,便是她和胖胖两个。不知用什么笔什么墨勾勒的,笔尖十分的细腻,涂上各色的颜料,有些西洋的特色,竟跟真的一样,瞧着似乎人虽是能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黛玉抚着封面,心中颇有些触动。 等翻看一看,触动更大。 里面一页页宣纸里面涂画的也都是各色人物,也是跟封皮的画一样,用细腻的比出勾勒出人物清晰的轮廓,以她和胖胖为主。仔细看竟是将他们从见面到如今的点点滴滴都用画笔记录了下来,她捡回来奄奄一息的他,遭虐待后浑身鲜血的他,回扬州马车上的他,船上的他…… 他们从陌生到熟悉,到如今亲人般的身后情谊。 看着看着,黛玉不由落下泪来。 周航过来的时候黛玉正在擦泪。怕周航看见笑她,黛玉不由得把头扭了过去。 “你哭了?”凑过去,周航有些心疼,关切的问。他是想让林妹妹感动一下的,但没想把她弄哭。看来贾宝玉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倒也没说错,他从前亲戚家的一个小表妹也是,禁不住逗,动不动就哭。想想,他似乎长大就没再哭过了。 黛玉揉揉眼,勉强笑道:“谁哭了!我才没哭,你看差了!” 周航觉得她这种小女儿之态十分好笑。 第100页 “好好,你没哭,是我哭了好不好?”他道。 “你!”黛玉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你”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样。明明是自己哭了不承认再先,他顺着自己,自己再说他,越发显得她林黛玉无理取闹了。可不说吧,心里又委屈,竟是不知该怎么样,急的跺跺脚,不觉又滚下泪珠来。倒把周航吓了一跳,忙去哄她。 “黛玉妹妹,我错了,我给你赔罪,最求你别哭好不好?” 黛玉一边擦泪一边说:“赔什么罪?你没错,我心里是知道的。” “那你就别哭了。” 黛玉道:“你当我想哭呢,我这是有感而发,不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一句有感而发让周航没了反驳的理由。他默默的铺好毡子,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面来,对黛玉道:“你既是控制不住,也别坐在草地里,一来容易脏了衣裳,二来那地上潮湿,一会子你又不舒服了。方才取毡子的时候我顺便煮了一碗面,我们那里过生日有吃长寿面的习俗,你好歹吃些,也算我尽了心。” 听她这么说,黛玉默默的收了画册,仍旧放匣子里锁好,珍重的抚了抚,便慢慢的起身挪过去。 此刻她有感而发的泪水已经收住了,周航放置好碗筷瞧着黛玉。 黛玉本已用过饭,这会子肚里还饱胀着呢,因此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周航接过碗道:“我吃了吧,别浪费。” 黛玉忙止住道:“且慢,我吃过的,你不要吃了。你若饿了,这会子我们就出去,让她们给你做些新的饭菜了。” 周航道:“他们也都劳乏了一天了,就别折腾他们了。再说吃点你的剩饭又怎么了,你就当我是你的猫好了。你看外面的那些猫哪个能像我这样整日不愁吃不愁喝的,它们哪,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剩的不剩的。” 黛玉心想,并非因为如此,只是究竟你是男子…… 想了想,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 周航虽然那样说,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不好再阻止了,没的反倒像是自己多想了似的。 就这样,黛玉眼睁睁的看着周航以节约粮食为名将她剩的大半碗面吃的一干二净。吃饱喝足后二人一道坐在毡子上说话,黛玉因问周航是用什么笔画的画,笔锋那般的尖锐强劲。周航告诉她自己不擅长用毛笔作画,他从前用的都是铅笔,因黛玉不知铅笔为何物,免不得又解释了一番。因这里并无铅笔,周航一时也制作不出来像21世纪那样的铅笔,因此只好用一根削减了的木棍沾着墨和各样颜料画。 黛玉听完心下十分感动,暗道他如此真心待我,倒叫我无以为报。 —— 丫头们发现自家姑娘睡了一觉后明显心情好了很多,也都跟着欢喜。黛玉并未将周航送的画册带出来,毕竟她屋子里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被她们看见不好解释。黛玉叫人问了时辰,原来已经是寅时二刻了,紫鹃进来换香炉的时候告诉黛玉受到的东西都已经清点好了,问黛玉可好看看单子。 黛玉道:“你先拿来,放在我床头的梳妆匣上,等晚上再瞧吧。” 紫鹃便出去叫小丫头拿单子,她见黛玉的裙子边上有些皱了,便蹲下身子给黛玉整理。突然她叫道:“哎呀,这裙子破了!今儿才换上的,竟不知在哪里颳了,我一直跟着姑娘,没见姑娘往刮蹭到哪呀?” 黛玉低头一看,颇得正好就是绣着几朵梅花的裙角,说起来这件衣裳她最出挑的便是那几朵梅花。心知是在玫瑰花从里走得时候刮破的,只是此刻不能说破,便道:“今儿如此忙忙乱乱的,哪能事事顾及。何况咱们还一起在花园子里挂了许久的彩带,那些花草都有些年头了,花枝招展的开,不小心蹭到也是有的。” 紫鹃道:“必不是那时候刮的,那时候我一只跟着姑娘,若是颳了,必定知道的。” 黛玉道:“我的好紫鹃,你管她何时刮的呢。” 紫鹃也笑着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咱家也不差这一件衣裳,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绣工。” 黛玉道:“这也不可惜,你请绣这件衣裳的绣娘来,把破的这块织补了。我听说熟练的绣娘都会巧妙的在破了的地方织补出新鲜花样来,往往比原来的更好呢。咱们家这个绣娘技术如此了得,必定也会的。” 紫鹃忙说有理,便服侍黛玉换了衣裳,叫来一个二等丫头,命她送去针线房修补,嘱咐一定要绣这件衣裳的绣娘修补。丫头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回来说:“紫鹃姐姐点名的那个绣娘病了,暂时修补不得了。” 紫鹃进来回黛玉,黛玉问好端端的如何病了,又命叫来那个二等丫头询问。 那丫头是林家的今生女儿,对林家下人的情况知之甚详,便道:“姑娘不问,奴婢也不敢说。姑娘点名的绣娘名叫慧儿,是五年前卖到咱们家的,。慧儿原有爹妈兄弟,因有一年闹灾荒一家子住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只好把女儿卖了换几个钱使。后来他们家的日子渐渐过得去了,慧儿有时求了恩典也回去看看的。听来听说她哥哥做生意赔了,她老子娘寻思林家是慈善人家,想求了恩典把她赎回去再买好价钱呢,慧儿又气又急,就病了,已经好几天不曾下床了。” 第101页 黛玉听得怒火攻心,道:“这是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女孩,难道就仗着生了她,就说卖便卖说赎便赎么?怎么,林家难道有这样的先例么,不然她怎么想出这样的坏主意?” 那丫头见黛玉动气,便忙跪下道:“姑娘息怒。咱们家自然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是老爷一向宽怀。去年一个丫头也是当年家里贫困是卖进来的,后来她家里有些余钱,她老子娘又十分的想女儿,便想赎女儿回去,哭得泪人似的,老爷便连赎身银子也没要放了她出去。奴婢想着慧儿的爹娘必定是看到这个,才想出的这个巧宗儿,打算靠着女儿再赚一笔银子。” 黛玉咬牙道:“这算哪门子的老子娘?” 那丫头道:“姑娘长在深闺之中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这过分的多着呢。” 黛玉因问:“一个丫头能买多少银子。” 那丫头道:“小的没什么手艺技能的丫头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若是年纪大些懂得伺候人的贵些,再会些手艺,比如刺绣、做饭等等的,更贵些,差不多得五六十两银子。我听说外面小门小户的有几个余钱的人家,有些子便会买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调*教个几年,教她些技艺,过个几年,转手就能翻好几倍的价钱。像慧儿这样刺绣手艺如此高超的,少说也得上百两才行。” 黛玉冷笑一声,感情慧儿的娘当她林黛玉傻得不成。 她若真是疼爱女儿,想接她回去享天伦之乐倒也罢了,黛玉索性发还了她的卖身契,也不要她的钱。慧儿虽然是林府最好的绣娘,但偌大的林府,去了这个,自然还有更好的来,也不算什么。但她老子娘赎她回去竟是为了二次发卖,便是可恨了。 想着,黛玉一面命人去请大夫给慧儿诊治,一面又让丫头过去宽慰她。说让她不要忧心,姑娘老爷定不会让她娘将她赎回去的。 晚间黛玉看完礼品单子,坐在灯下嘆息。 周航情知她是为下午慧儿的事伤感,逗趣耍宝了一番,好容易把黛玉逗笑。 周航有心再好好劝慰黛玉一番,因此拉着进了空间。劝了一会子,周航忍不住说:“唉,古代真是没有人权啊,若是21世纪,这样的父母,早被拉去坐牢了。” 黛玉好奇道:“这是怎么说,难道你们那里不许卖自己的女儿不成?” “当然,拐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别管是不是亲爹亲妈,一样得坐牢。” 于是周航给黛玉说起了21的事,说起了男女平等。黛玉听得怔住了,她想,若是自己生活在胖胖口中的时代便好了,那么,她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着,不知不觉竟把这话说了出来。 周航道:“便是现在你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没人规定女孩子就不能出去的。”为了怕黛玉一时接受不了,他解释道,“我听我得那些小弟说,扬州城可是一等繁华富贵之地,外头街上可热闹了。那些大家闺秀们有时候也出来逛的,像那些香料铺子、首饰铺子、古董铺子之类的店铺里,常有带着丫头们来逛的姑娘小姐们,外人也不说什么的,只注意戴着帷帽便可。” 说到这周航顿了顿,想了想又说,“我记得林家在扬州城也有许多的各色铺子,如今你是名义上的管家,这些生意自然是要亲自去瞧瞧的,只天天看帐册,能看出什么名头?” 黛玉本就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只要她肯出去看看,眼界就会更开阔。虽然知道黛玉的命运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但他总是不放心,总想觉得只有更多的改变才能将她彻底跟之前书中的黛玉区别开来。 黛玉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捉虫~ 第49章 周航劝林黛玉不要拘囿于闺阁方寸之中, 要勇于走出去, 瞧瞧外面的大千世界。黛玉心知他说的有理, 只是碍于礼法,恐旁人说三道四,终究是不好的。周航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得慢慢来。何况林如海中毒并妇人拦截告状之事还没料理干净,扬州城正逢多事之秋,便是出去也要过些日子。 因此, 见黛玉皱眉,周航便顺势转移话题,又说起自己在21世纪的事。黛玉倒十分的感兴趣,不时问东问西, 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传旨的内监和侍卫是第二日走的。 他们一行除了送御赐的东西, 还给林如海带了一封皇帝的密旨。至于密旨有何指示,林如海没说,林黛玉自然也不知道。不过从林如海略显凝重的脸色上黛玉猜测,扬州城近日怕是将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过了生日,黛玉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活。 读书、学礼仪、学刺绣、处理家务,鲜少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是日天气晴朗, 用过早饭, 黛玉先是带几个贴身丫头去了两位教引嬷嬷的院里学礼仪。待回到自己的小院,见丫头们都凑在一处玩闹, 便命人搬了椅子,携小猫在廊檐下坐着一块热闹。 院子里的石榴树绽出了新叶, 嫩绿的叶子中间掩映着一个个红红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将开未开,如一个个倒立的钟。石榴树下蹲坐着两个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在那看蚂蚁搬家,边看还边用手指指点点着,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另有几个丫头笑笑闹闹的抬了一桶水过来,正在浇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第102页 雪雁笑嘻嘻的从外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手帕子系成的小包裹,满面春风模样。 “姑娘,瞧瞧这是什么?” 黛玉笑着对紫鹃说:“你瞧雪雁这丫头,又不知弄了什么来,这样献宝似的?” “什么东西?我也来瞧瞧。”紫鹃边说边走过来,手里捧了一个十分小巧的攒盒,攒了各样果脯、点心。黛玉昨天晚饭吃多了,早上胃口便不好,只吃了两个小馄饨,喝了一碗粳米粥,紫鹃怕她饿,特意准备了这些。旁边早有一个眼明手快的小丫头搬来一个小几,紫鹃将攒盒放在几上,笑道:“厨房新送来,姑娘尝尝?” 黛玉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又道:“胖胖的小鱼干呢,也攒一盒拿来。” 闻言,紫鹃也顾不得瞧雪雁手里究竟拿的何物,忙进屋里准备去了。雪雁嘟嘟嘴,怪没意思。她走到黛玉跟前,将手帕子展开,捧在手心里,道:“姑娘瞧!” 黛玉笑道:“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原来是凤仙花的种子,哪里弄了这么些来?” 雪雁道:“我同管外面大花园子的张大娘的女儿小娟要的,人人都说她妈极会照料花草的,所以咱们家花园子里的花才开的那样好。姑娘打发我去针线房瞧慧儿,可巧路过花园子碰到小娟,她就在那种凤仙花,说她这种子与别个不同,开的花又大又浓,染指甲是最好的,就给了我这些。” 听她如此说,黛玉因问:“那慧儿究竟怎么样了?” 雪雁道:“慧儿吃了药,已经好多了,我跟她说让她放宽心,姑娘已经知道了,不会由着她老子娘将她卖了的。慧儿感动的什么似的,哭着说姑娘若能拦下来便是救了她命,便如她的再生父母一般,以后要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她还说要给姑娘磕头,死活哭着求我带她来。我看她身子那样弱,如今虽好些,却还须好生卧床将养几天方可呢,哪里敢带她来?我便告诉她,你好生将养身子,以后见的日子多着呢,到时候再磕头也不迟。不然,好容易将养的有点气色的身子再坏了,岂不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她才仍回床上躺着的。” 黛玉嘆口气,道:“怪可怜见的,你这些日子多去瞧瞧她。”唉,慧儿本就命苦,又摊上个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兄弟,不是要她的命么?不过这事既然让她林黛玉知道了,他们就别打算如愿了。于是传命下去,以后但凡慧儿的家人要进来看他女儿或是传话,都不许人搭理他们。也不许人去慧儿身边嚼舌根子,说她家人的情况。若有有敢不听,不管是何理由,统统打四十板子撵出去。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慧儿刚好些,免得那些不长眼的所谓亲人又来打扰她,再惹出更多的病来;二则,这种对亲女儿亲姐姐亲妹妹都能如此狠心之人,可见不是什么好的,黛玉不屑他们,自然可以不理。他们虽然是慧儿的亲人,但当初既然狠心将慧儿卖了,慧儿的死活便跟他们再无关系。主人家让他们亲人见面是恩典,不准他们相见也是情理。 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若还有人给他们传话,可见便与他们是一类人。 品行不佳之人,留在家里也终是祸患,不如撵了的好。 谁知道当日下午,慧儿的老子娘便来林府闹着要见女儿,被门房的人撵了出去,她便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林家苛待下人,她的女孩儿病得快死了也不让她去瞧一眼。因此引来许多人围观,有人问着她说,人人都说林府是慈善之家,你这么说是诽谤,若不说出理由来,我们便押你去林府赔罪去。 那婆子见大家都来问她,便越发来劲儿。她也并不是蠢笨的,知道林府突然不让她见女儿,定是她要赎回女儿再发卖的事泄露了,如今要装可怜或以儿女之情动之,好让他们主动放了女儿是不可能的了。她抱着一试的心态如林府,为的是相见女儿一面,一来瞧瞧她如今到底什么样,二来是以母女之情动之,暗道慧儿那丫头不是个没情没义的,自己说的可怜些,那丫头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妈饿死吧。 只要她肯自己主动求主子的恩典,放她出去嫁人,事情就成了。却没想连林府的门都没进去,也没人肯递个话,倒是遭了门房好一番怒斥。婆子气愤之下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引来了好事之人的围观。 没想到这事儿倒刺激了她,让她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便是索性豁出去了,将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那些为官作宰的老爷不是最在乎名声么,那她就从这里下手。她就不信林家会为了一个毛丫头毁了自己的名声。只要事情闹大,林家为了息事宁人或是证明并没有做苛待下人之事,便会一两银子不要就将女儿还给他也未可知。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便是真把林家惹恼了,要那她开刀。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到那时她也完了。 不过,顾不得许多了。 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吃喝嫖赌欠了妓*院五百两的银钱,如今人还扣在那里,单等着钱赎人呢。婆子就觉得天昏地暗,也顾不得其他。人家限的是半个月的期,如今已经过去五天,还有十天,若再凑不出银子,两个儿子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若他们死了,她也不活了,索性豁出去,成了一切便都解决了。不成便大家鱼死网破,我死了,你林家也别想干净脱身。 第103页 她已经联繫了一个买家,是一个地主乡绅老爷,家里有几十倾的良田,还有好几个当铺。那位老爷如今六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半个儿子。只因他是个惧内的,老婆管的严,便是一心想要儿子也不敢纳妾,曾经倒是偷着和丫头搞过几次,那丫头都两三个月的身孕了,被他老婆发现,活活打到滑胎撵出去的,出去没几天便死了。上个月他老婆死了,碍于礼法,这老爷不可即刻再娶的,因此想要先买一房妾室,但求能尽快生个儿子,好延续香火的。 要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之间,模样好看且会照顾人的,最好在大户人家待过,懂规矩。婆子一一对比了,觉得自己的女儿样样都符合,就托人跟那老爷说了。那人本来只愿给三百两银子,后来听说她女儿是巡盐御史林府里出来的丫头,且是极通针线的,便同意加一倍的价钱,给六百两纹银。 婆子暗道,拿了这六百两银子,她便能将两个儿子赎回来。得罪了林家,扬州城是不好呆了,余下的钱等离了扬州且瞅个小营生过活,慢慢再贊了钱给儿子讨老婆吧。 至于女儿将来如何,已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黛玉尚不知此事,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小花园中和雪雁一起种凤仙花呢。周航跟黛玉打了招唿说要四处瞧瞧,便同几只猫一同走了。知道周航的秘密后,黛玉便早不再把它当做一只猫来看。虽然有些担心周航在外面会有危险,会被人欺负,但他终究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一个朝气蓬勃拥有自己思想自己抱负的人。她不能也不该将他拘囿在这方寸之间。 所以,即使担心,黛玉还是会给他自由。 “姑娘,你挖的太深了,发不出芽儿的。”雪雁突然叫了一声。 黛玉才勐然警觉自己不知不觉又想起了胖胖,手里的小花铲一下一下的在挖地上的土,挖出来的小坑旁已经堆了许多土。坑的深度足足是雪雁那的好几倍。不由扔下铲子,笑了笑,又把旁边的土往里埋,直到只有浅浅的一个小坑,才将种子放进去,薄薄的洒了一层土,浇了些水。 做好这些,刚洗了手,有一个小丫头急急的跑来,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第50章 黛玉见那丫头跑的满头大汗, 嘴里直叫不好不好的话, 心里一惊, 忙站起来问:“可是胖胖出了什么事?”不怪她多想,自打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胖胖肚子跑出去被贾宝玉做弄成那样,她便总不放心再让胖胖出去。 而且, 除了胖胖,她也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唿小叫的。 那丫头喘了半天的气,才道:“不是胖胖, 是……是慧儿的娘纠结了一帮子人在府门口闹呢,说要赎她女儿回去,引来许多人围观。” 听到不是周航的事,黛玉悬着的一颗心倒也放下了。 她不急不忙的端了碗茶, 轻啜几口, 才慢慢的道:“当初要卖的是她,如今要来赎人的也是她,她若是真心为她女儿好,就该悄悄的带了银子来求,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为她女儿呢, 还是为她自己?” 丫头们都道:“谁说不是呢, 慧儿摊上这么个娘,也是她的孽呢。” 黛玉道:“你们嘴里都严谨些, 别让慧儿知道了。她是个心思重的,才好些, 没的再病上加病。”慧儿也是个命苦的,打小就被亲爹亲妈卖了,小心谨慎好容易熬到十几岁,练就了一手刺绣的功夫,眼见着以后有盼头了,偏偏她娘又闹出这事。 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想起自己从前常常自嗟自嘆,哀怀于时运不济亲母早逝留自己孤苦伶仃依傍他人生活。却不知人生百苦,她生在高门大院固然不知,世上比她悽惨的多不胜数呢。就如慧儿,倒是母亲兄弟俱在,可却因家贫自小卖身为奴,过得孤苦且不说,每日还要忙于年长的婆子丫鬟交代的活计,终年不得闲。如今她娘又要赎她回去再卖,听说还是卖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做妾。可见慧儿虽然有亲人,却不如没有。 再想,自己虽没了母亲,也没个兄弟姐妹扶持,却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比之慧儿,已经幸运太多。 想着,林黛玉一面命人将自己平日吃的野菌野鸽汤端一碗给慧儿补补身子,一面问小丫头慧儿的娘究竟怎么带人闹的。紫鹃闻言便指定了一个小丫头去送汤。野菌野鸽汤本就十分补人,黛玉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在汤里放了几滴灵泉水。慧儿平日的身子还算不错,这次不过是着了风寒,加上气的,她自己心里着急又无人可以诉说,才病得如此厉害。她这病瞧着兇勐,但因及时请了大夫吃了药,并没有伤到根本,底子还在,倒不怕她受不住灵泉水的滋补。 那丫头见问,便说:“她娘拿了五两银子,说当初是五两银子卖的,如今还要五两银子赎回去呢。有那些子好事的,专爱看热闹,都跟着起闹呢。也有的心里嫉妒咱们家的富贵,想看咱们笑话的人,如今都簇拥着她讨说法呢 。” 黛玉气得只说不出话来,暗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皮厚之人,今儿倒真真是见识了。 一面想,一面命人将那婆子叫来,省得她在外面造谣生事。 世上之人不明是非的多,往往听风就是雨,再由着那婆子胡说,一传十十传百没有的也变成有的了。 此刻,府门外。 第104页 慧儿的娘正坐在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儿啊,是为娘的没本事,当初你爹死了,咱家又遭了饥荒,娘没办法才卖了你啊。人人都说林家是行善积德的好人家,娘才放心让你去的。谁曾想竟不是,作践你生了这么一场大病,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娘想瞧你一眼,高门大户的也进不去啊。娘知道你在里面受了大苦了,娘都知道,你怪你爹死的早。如今你病得要死,想见娘一面也不能够喽,我苦命的儿……” 一面说一面将“我苦命的儿”几个字念了几十遍,哭的如丧考妣。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有许多女人旁边站着的女人已经悄悄的用手帕子拭泪了。 一边擦泪还一边骂。 “没想到林家瞧着也是高门大户的,竟是为富不仁的,作践的人家女孩命都快没了。” “所以时候这世上当官的有钱的,没一个好东西!” “谁说不是呢,外面装的正人君子似的,没人的时候比禽兽还不如呢!”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言语越说越不堪,一个年老的人忍不住道:“你听她胡说呢!别的我不知道,只这林家最是个乐善好施的,三年前闹饥荒,小老儿家里揭不开锅,眼看就要饿死了。是林老爷开了粥棚,给大家施粥施米,我们一家才活过来的。不信你们去问问,扬州城很多人都受过林家的恩典。” 他这一开头,很多人便道:“此言不差呢。那时候我家虽然没有窘迫到没饭吃的地步,没去领林家的救济粥,我却是听说了这事的。这样的慈善之家,断不会做出苛待下人之事的。” 另有人说:“我倒有一个亲戚是在林家做事,她说林家待下人是极好的。便是丫头们到了年纪往往都是放出来任由她们自行婚配,连赎身银子也不要的。这老婆子口口声声说林家苛待她女儿,又没有证据,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呢?”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说:“我有小道消息。” 众人都道:“什么小道消息,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究竟谁对谁错,也评评理?” 那人便道:“听说,不是林家不肯放人,是这婆子忒过分了。” 众人都问是如何的不安好心,那人便道:“听说,这婆子的两个儿子欠了几百两的赌债,如今被人家扣着,但等着银子赎人呢。她要赎女儿出来无非是想多卖几个钱儿,好救回她两个儿子。听说她已经找了王婆子说定了一个人家,要把女儿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她女儿死活不肯,才气病的。这事怪不得林家,听说是她女儿亲自求了主子,说宁死也不肯出来的。这婆子恼羞成怒,便这样大闹,故意把屎盆子往林家头上扣呢。” 围观之人大多是看热闹的,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见老婆子哭的那样撕心裂肺,又有林家的门房凶神恶煞的呵斥那婆子,便先入为主的觉得门房倚势欺人,未免为婆子不平。如今再听人们的议论,原来竟是婆子无理,原本她女儿卖了就再与她无关了,她倒上赶着自讨没趣,若真像她说的那样捨不得女儿,当初又为何卖她? 还有脸拿着五两银子来赎,也不看看十五六岁的丫头,又经林家的调*教有了一手极好的刺绣功夫,是五六两银子能赎回来的么? 很快,情况出现了逆转,众人不免又指责谩骂起那婆子来。 还有人说:“这婆子也是个煳涂的,林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会由得他胡说?” “所以说这婆娘煳涂呢,林家是什么人。在这扬州城连知府大人在另大人面前也不敢呲牙呢,她算个什么东西,哪天把命都闹没了的时候她才后悔呢!” 众人都点头,再看那婆子的眼光就如看着一个死人。原来跟着擦泪的女人们虽然半信半疑,却也都擦干了泪,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在跟着流泪了。 这边正闹着,黛玉派来的人到了,几个婆子不由分说将人又拉又拽的拖走了。跟着她来闹的几个女人见状也想跟去,突然从门里窜出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均是玄色护院的服饰,大喝一声道:“闲杂人等止步!” 这一声喝得如雷鸣电掣一般,汉子们个个目眦俱裂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几个女人吓得踉跄,哪里还敢再多行一步? 却说,慧儿的娘被拖了一路,直到进了黛玉的小院才脱了束缚。乍然失了依仗,那婆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 院子里站的小丫头们都捂着嘴儿笑。 婆子听见众人笑她,羞得脸通红,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抬眼见正中间放着一把圈椅,两边各站了五六个穿金戴银的女孩子,个个都光彩夺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圈椅上坐着一个十分水灵穿藕荷色缠枝花刻丝褂子、白绫裙子的姑娘,便知道是林如海的独女林黛玉了。再看两边,除了十几个丫鬟,还有五六个腰圆腿壮的婆子,瞧着十分威武。 慧儿的娘何曾见过这阵仗,登时吓得腿一软,噗通跪下,满肚子的算计也都吓到爪哇国去了。 “呃……老婆子见过……见过林姑娘……” 黛玉瞧了那婆子一眼,冷冷的道:“就是你在外面散步我林家苛待下人的谣言么?” 那婆子无话可说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也是,呃,思女心切,嗯,对,思女心切,林姑娘别见怪。” 第105页 林黛玉笑了笑说:“依我说你不是思女心切,是思银子心切吧。” 一句话未完,边上站着的丫头婆子都笑了。 婆子此刻已是六魂无主,一个劲儿的傻笑着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又问,“林姑娘叫老婆子来,可是答应了让老婆子赎回我家孩子?” 黛玉道:“你想赎你女儿回去,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回去。实告诉你,我问过慧儿了,她说你们当初既然卖了她,她的死活便与你们无干,你们怎么样也与她无干。她既卖到了林家,便是无林家的人,你们便是来赎,她也是不走的。何况她现在病得厉害,若由着你带走她,没有好大夫医治,只怕命都不保呢。你死了心吧,横竖我是不会让你赎她走的。” 婆子一听急了,口里道:“这不可能,我那孩子是极孝顺的,以往她得了月钱还托人送出来给我呢,怎会不愿意跟我走!求林姑娘你体谅体谅我们母女之情,放我们出去团聚,以后老婆子我烧香念佛保佑您平安。你瞧,赎身银子我都带来了!” 说着便突然起身,捧着几锭碎银子便要往黛玉跟前沖。 众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疯”,故没注意,冷不防被她冲到黛玉跟前,伸手就要抓黛玉的手。亏得紫鹃眼明手快,一把将她伸过来的手攥住。众人见状,都上来抓慧儿的娘,此刻黛玉身边站的那几个婆子也反应过来,都过来拉,将那婆子推搡出去,喝道:“大胆的刁妇,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混闹的?冲撞了姑娘,看你不吃不了兜着走!” 黛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了一跳,抚着胸口指着那婆子道:“如今咱们就把话挑明了吧,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将慧儿赎了再买,你可是打错算盘了!天下间哪有你这么做娘的?慧儿真是倒霉做了你的女儿。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大家留体面。看在慧儿的面子上,你先前毁谤的那些话我也不计较了,若再闹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 那婆子坐在地上大哭道:“你们倚权仗势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亲生的女儿不让我见,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了事!”说着便做事要往一棵脸盆粗细的梧桐树上撞。 众人唯恐她真撞死了不好办,连忙拉住。 黛玉道:“你这样丧良心的人,真是死不足惜!” 因对众人说,“都不许拦着她,让她撞!横竖是她自己聚众闹事污衊毁谤朝廷官员畏罪自杀的,便是死了也不与我们想干。” 众人听了,果然都送了手让她去撞。 那婆子反不撞了,在地上撒泼大哭。 “不得了喽,不得了喽,官家仗着势力要逼死我喽!” 看在慧儿的面子上,黛玉本不打算十分为难这婆子。之所以派人叫她来也是想给她一次机会,这婆子若肯听劝,她也便不打算追究了。却没想这是个自私自利冥顽不灵的,又闹了这么一出笑话,越发觉得这婆子可恶。张口闭口就是林家威逼了她,说林家倚势欺人。那好,就让她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倚势欺人。 想着黛玉便命人交给外面的小厮扭送到官府,也让她知道聚众闹事毁谤朝廷命官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却说打发走了这婆子,黛玉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紫鹃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便劝说:“那样一个煳涂婆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的煳涂话办的煳涂事姑娘也不必理会,跟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黛玉道:“我不是为这个生气,你别管了。” 紫鹃道:“既不是为这个,姑娘为什么发呆呢?” 黛玉道:“我自然有我得缘故,你又知道什么?”说着便打发紫鹃去浇花,自己仍旧发呆。 却说黛玉是为何发呆呢? 原来不为别的,竟是为周航。她心想,这小猫也越来越放肆了,我虽然说不拘他,也没说让他纵性撒野去,这都大半天了还不知道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外面怎么比得家里,万一又碰到什么人捉了去,打一顿是小的,关键是胖胖与一般的小猫不同。万一不小心变成了人身,岂不是要被人当成妖怪抓去烧了? 黛玉握握拳头,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子胖胖回来了,定要好好惩戒一下让他长长记性。 至于如何惩戒呢? 嗯……不如就罚他双脚直立站墙根一刻钟。 不,不行,一刻钟还便宜了他,得站半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周小喵,又贪玩?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啊哈哈…… 某喵:老子才不跪搓衣板呢,哼~ 作者菌:林妹妹的话,你敢不听? 某喵(傲娇脸):林妹妹才不捨得让我跪搓衣板呢,顶多是站个把小时的墙根。 作者菌:噗~你到嘚瑟上了,还说不是妻管严 第51章 直至午饭时分, 周航才迈着悠闲的步子回来, 身后跟了一串五六只身材高大的各□□咪。彼时黛玉正在屋子里看书, 小丫鬟忙进去禀报。看到周航带了同伴来,原本打算板着脸好好教训他一下的黛玉只得暂且按捺下,笑着招手叫小猫过来。在同伴面前, 黛玉不想让周航没面子。何况那些还都是周航的属下,更得注意维持威严。 猫虽然不如人聪明,却也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笨, 它们之间有它们自己的交流方式,就如人用语言交流一般,它们用叫声交流。人类听不懂猫的语言,正如猫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一般。 第106页 这并不代表猫就没有尊严, 它们还是很有等级有纪律的, 何况周航不仅仅是只猫而已。 紫鹃笑道:“姑娘方才还念叨呢,我就说不用担心,胖胖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厨房原本送来了一条鱼,给周航吃已经绰绰有余。却不想周航出去一趟,又带回来好几只胖猫,一只鱼显然是不够了。好在周航的零嘴儿还有很多, 黛玉一面吩咐丫鬟去拿胖胖平日吃的零嘴儿, 这几只猫看着食物的眼神都冒着光,显然是饿了, 先拿这些垫垫也好,一面打发人厨房告诉他们再多做些适合猫吃的食物来。 黛玉已经用过午饭, 丫头们还没吃。 因周航从来不和别的猫在一块吃饭,所以黛玉命人将周航的碗碟单独放在小茶几边上,另外几只猫的食物则另用一个大盆子盛放。它们没有周航那么讲究,按它们平时的习惯就好。 一只鱼被分成了一大份一小份,大份的给了另外几只,小份自然是周航的。 周航虽然不爽原本自己的食物被分出去,但看在是自己小弟的份上,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打小老妈就教他做人的道理,什么对敌人要如冰霜般狠厉,对待自己人要如阳光般温暖。只有这样才会有人追随他效忠他,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成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再天资聪颖再有本事,哪怕你是个天才,力量终究有限。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做人不能太自负,不然终将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种思想是他在娘胎里的时候他老妈就天天念叨的,早已根深蒂固。 食物已经分配好,黛玉端了碗,将鱼肉放在碗里,亲自一点点剔了刺才给周航吃。至于其余几只猫,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帮着照料剔鱼刺,余者都吩咐她们自去吃饭,不用伺候了。 吃过饭,黛玉带着周航进屋,小丫头们便抱了另外几只猫到院子里玩耍。这几只猫也是个个都油光水量的,长得既威武又好看,性子也好。小丫头们逗它们摸它们,它们也不生气,不像有些猫是不亲近人不许人碰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挠上一爪子。 黛玉方才着急的时候满脑子想着要好好惩戒这小猫一顿,可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又过了那么一会子,黛玉心里的气早消了,惩戒之事也早望到九霄云外了,只是问:“你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周航原本是想联络联络外面的小头领们,顺便去各府瞧瞧。没想到还没出府门呢,就看见慧儿的娘在外面大闹,他就猫在屋檐上看了个究竟。原本想给黛玉报信来着,见已经有人去里面通报了,知道一个婆子而已,林家自有人对付她,便仍旧在那里观看。黛玉掌家已经有好几个月,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过无数,周航不担心这点子事她处理不了。 而且,他也想知道黛玉究竟会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是将人赶出去,还是拿住盘问,还是将婆子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让知道的人唾弃她? 这样一个无理取闹且又无权无势的婆子,林家想整治她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看黛玉能不能狠的下这个心。黛玉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心太善太软了,容易吃亏。红楼梦中黛玉那种悲剧的结局,虽说不完全是,但不可否认很大程度就毁在心软上。 善良是美德,但太过善良就容易被人算计。 谁知那婆子越闹越大,周航越看越觉得怒气值蹭蹭蹭的上涨,满心想冲下去在那老婆子的脸上挠几下才甘心,又不想让人说林家的猫也仗势欺人,更坐实了那婆子栽赃之语。何况那样一个老婆子,挠她还脏了自己的手呢。 不过却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周航一面继续留心事态发展,一面打发几只机灵的猫小弟,去婆子及其邻居家里查看,顺便打听打听究竟是这么回事。一个人人品好坏、行事作风谁知道的最清楚?邻居呗!日常行为直接反应一个人的性格,比邻而居,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谁有没有偷鸡摸狗,有时候不必问她本人,问问她邻居也就知道了。 却不料那几只猫虽然是猫里面聪明的,但终究是灵智未开的动物,智力远不及人类,几只猫喵喵喵乱叫,絮叨了半天周航也只听懂了大概,具体怎么回事还没说十分明白。 不得已,最后还是周航亲自去了一趟,才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婆子丈夫早逝,只余下一个女儿并两个儿子,女儿便是慧儿了。慧儿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两岁,如今年已十八;还有一个弟弟,小她一岁,今年十五。当年家计艰难,老婆子卖了女儿将得来的钱租了一间小门面卖些茶水并馒头、包子等物,拉扯这两个儿子长大,渐渐的积攒了些钱财,便将原来租的铺子盘了下来,日子虽不是十分富裕,却也过得去。 加上慧儿有时攒了银子,也托人送将出来给她妈收着,时常做些荷包香袋之类的东西,也着人给送出来。慧儿的手艺自不必说,那是黛玉都十分赞扬的,婆子将这些荷包、香袋拿出去,也能卖不少的银子。 因此,这一家子的生活是越过越好了。 谁料慧儿的一兄一弟不知怎么的竟然干起吃喝嫖赌的勾当来。这是极为烧钱的,一般的乡绅富户若出了这样一个子弟,不出几年也能将家底子败光喽。何况这一家子小门小户的,虽说生计不愁,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宽裕些,到底底蕴有限。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婆子原来积攒下来的前便被两个儿子搜刮干净了。他们俩仍不甘心,东拼西凑的借银子,逼着老娘去跟慧儿要,慧儿便是积攒下些许的银子,终究也是有限的,最后竟至于去偷。 第107页 最后赔光了所有的钱,才被人扣住了,立逼着婆子还钱。 周航拉着黛玉进空间,恢復了人身,便将前后始末都一一跟黛玉说清楚。 “他们偷钱之事可属实?”黛玉问。 若真属实,可是触犯了律法,该报官抓起来才是。就是不知道慧儿的娘在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知情与不知情之间学问可大着呢,黛玉虽说想好好教训那不知轻重的婆子一顿,好让她明白是非曲直。却没想过像一般的宦官之家那样,依仗权势随意给人罗织罪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周航道:“自然是属实。” “你如何知道的?” “我亲耳听她家隔壁的一个女人说的。” 黛玉一听到这,不由瞪大了眼:“胖胖,你怎么敢擅自往人家家里闯,多危险啊,万一被他们抓住不放你回来可如何是好?” 周航道:“你放心,他们发现不了我。” 黛玉不贊同的皱了皱眉眉头,刚要说话,周航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黛玉拿眼瞟了瞟他,嘟了嘟嘴,脸上写满了看你想怎么狡辩的情绪。周航笑笑,明明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偷听,他却故意左顾右盼,做出一个唯恐别人偷听的样子,神神秘秘的说:“我有隐身秘密武器,一会子给你瞧瞧。” 黛玉微微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知道黛玉是担心自己,周航心里又甜蜜又有些过意不去,他笑笑,讨好的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想黛玉仍是撅着嘴不理人,周航歪着头去瞧她,她仍是板着一张脸,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 做鬼脸,仍是没用。 最后,周航得不得拿出了杀手锏,变成一只小猫撒娇卖萌,采了一两朵红玫瑰塞在耳朵两边,扭着屁股跳起舞来。黛玉才撑不住笑了,弯腰将小猫两边的花也摘了,道:“以后别跳这种舞,傻死了,还有花也别戴,跟个妖精似的。” 周航仗着猫身的便利,顺势蹭了蹭黛玉的手心,吃了个小豆腐。 一下一下的抚着小猫的被,黛玉过了半天才嘆道:“不是我要拘着你,而是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你都要呆在安全的地方。你明白吗,胖胖?”在精緻的吃食和灵泉水的孕养下,小猫长得极好,一身的毛髮似乎散发着莹润的光,摸起来柔柔的软软的滑滑的,如上好的丝绸,游鱼般蹭着手心,似一片片的羽毛拂过心间,盪起圈圈的涟漪。 黛玉有些捨不得放手了。 第52章 周航总能抓住林黛玉的软肋。 林黛玉对人身的周航或许会有一二分的警惕, 但对猫身的胖胖, 则是毫无免疫力可言。所以, 无论周航闯了什么祸或是惹黛玉生气,只要变成猫身卖萌一番,也就没事了。 这不, 小猫这么一闹,黛玉也便忘了他之前擅自跑到别人家里的危险之事。 周航仍和她说慧儿一家的事。 “有一件事很奇怪?”他道。 “如何个奇怪法?”她问。 “原本慧儿一双兄弟已经败光了家底,眼看着要砸锅卖铁了, 不知怎么着,两个月前他们突然又有了一笔银子,约莫又百两左右。得了这个钱慧儿的娘高兴的了不得,谁知她两个儿子拿着这个钱又去赌。开始的时候还小小的回了一下本, 后来就越输越多, 渐渐的就输光了,才被人拿住的。” 黛玉道:“这是开赌坊的人的管用伎俩。我虽没见过,也在书上看到过。说那些开赌坊的人为了留住那些赌徒,往往是先小小的让他们赚上一笔,先把人耗住,不然哪个肯去?却不知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等他们上了套尝到了甜头, 便该输钱了。这个时候,若是聪明人还好, 懂得适时收手,总不至于赔干输净。可赌徒们总觉得输钱是因为运气不好, 等转了运一定能赢,心里自然不甘,往往越发的要砸钱回本。最后自然是血本无归,更甚者倾家荡产流落街头的也不稀罕。” “谁说不是呢,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当得‘聪明’二字?” 显然,慧儿的那一兄一弟跟“聪明”二字差着十万八千里。不止跟聪明沾不上边儿,可以说他们是蠢笨之极。世间是又很多不平等的法则,也有很多的等级,有些人一出生便註定一生大富大贵,有些人一辈子註定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人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只要有志气肯吃苦,总能生活下去。 慧儿的兄弟们虽非是贫苦的出身,但在慧儿的帮扶下日子还算过得去,至少比很多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的穷苦之家要强得多。他们若是肯努力,过得殷实些是没问题的。 可他们非要往吃喝嫖赌那条路上走,而且连违法乱纪之事也敢干,就怪不得旁人了。 周航提到两个月前,这兄弟二人突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蔡。这比钱来的十分蹊跷,邻居只提了这笔钱的事,并没说这笔钱来自何处。连他们自己提到此事也十分疑惑,并不知其出处,只是嘀咕说定不是什么正经的来路。若不然以慧儿娘那个爱炫耀出风头的性子,连他儿子出去逛窑子回来捡了一文钱都要吵闹的街坊邻居个个知晓,没道理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反倒低调起来的道理。 第108页 既然来路不正,总要查清楚的。 家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林如海回府必定有人禀报的。虽然要查清楚这件事并不难,但由周航出手,必定不太安全。黛玉打算回头央求林如海派人去查,不必说慧儿的一双兄弟吃喝嫖赌及盗窃,并得了意外之财等事,只说他们不安好心污衊自家等等之事。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他们连自己的邻居都瞒不过,做的自然也不隐秘,知道的人不少,自然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只怕到时候查出来更多呢,黛玉心道。 到时候公事公办,这一家子落不到好处,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免得落人诟病。 至于慧儿,等她身子好些,黛玉打算将这些事告诉她。她若是个明事理的,便该知道林家这么做是对的,已经够给她留情面了。若她到如今还放不下她娘和一双兄弟,那便是个煳涂至极之人,也不配林家收留她了,不如就交给她娘,该怎么样也是她自己选择。 不过,黛玉相信慧儿不是那样的人。慧儿这丫头她见过,外表虽柔弱温和,那一双眼睛却十分的锐利有神,内里必定是个有刚性儿有主见的。 如若不然,黛玉也不至于如此为她筹划。 又过了两日,慧儿的身子好了很多,不用人扶也可以下床走路了,便拖着病体来给黛玉磕头。黛玉忙叫人扶着,说:“你是有病在身的人,心到了就行,不必磕头了。” 慧儿执意要磕头,众人拗她不过,只得拿了个垫子放在地上。慧儿跪在垫子上碰头至地,刚叫了声姑娘已经泪如雨下哽咽难言。黛玉叫丫鬟扶她,她也不肯起,越发哭的让人伤心,哽咽着道:“多谢姑娘惦记着,奴婢惭愧,遇见那么煳涂不醒事的一个娘,给姑娘和老爷惹了这么多麻烦来。事到如今,连老爷的官声也损了,说句真心的话,奴婢真是没脸再见姑娘老爷。” “你都知道了?”黛玉皱了皱眉,回头看着紫鹃,“去查查,是谁胡乱嚼舌根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慧儿叩首道,“姑娘别怪旁人,并没有人告诉奴婢,是奴婢偶然间听到的。奴婢知道姑娘是为我好,可我惭愧,当不得姑娘如此待我……” 说到这又是哽咽,“奴婢既然卖给了林家,便是林家的人,与原来的亲人再无干系。奴婢的妈和兄弟犯了什么事,姑娘秉公处理即刻,不必顾忌奴婢的感受。姑娘救了奴婢的命,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若姑娘不嫌弃奴婢技艺浅陋,肯留着奴婢,奴婢以后便一心一意只服侍着姑娘,知道死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失眠,现在困得厉害,作者菌得去睡了,今天先码这么多,抱歉 第53章 慧儿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跪在黛玉面前发誓与原来的亲人断绝关系。他原以为做出这个决定会异常痛苦, 至少心里会很难受, 没想到有些话说出来之后,心里反倒轻松了。就像一块压抑了几百年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落地了一样,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是她不孝顺, 实在是他们的行为和态度太寒人的心了。 好在,她如今也看清了。身为女儿,虽然没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可她尽力了。他们不知道一个人乍然被卖到一个陌生府邸为奴时心里的悽苦和无助,所以也理解不了她的难处。既卖了她,她便是林家的人,以后与他们无关便是。她真的尽力了, 他们不满意也没办法, 以后便桥是桥路是路,再无相干! 慧儿是一个善良之人。 这点从她对母亲和兄弟们的态度中便能看出来。 她进了林府,理论上便与原来的亲人再无干系。她辛苦攒的钱完全可以不给他们,但她仍是尽最大的努力让母亲和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虽然她的那些所谓的亲人不过是白眼狼而已,在黛玉看来,十分不值得。 “慧儿那丫头太心软了……” 所有人都退下后, 周航似是感慨是嘆息的来了这么一句。 黛玉转头看向他, 只见小猫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挑了挑小鬍子, 漫不经心的道: “有时候心太软了便与懦弱无二,人善被人欺……” 黛玉好笑道:“你是不是说我呢, 嗯?” 说着便去挠小猫的肚子,后者举起爪子翻着身子讨饶:“饶命,我可不敢说你,再说你哪里懦弱了?你可厉害着呢。” “可我有时候也会心软。”似是想起了什么,黛玉收回手,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唇。这样落寞的神情落在周航眼里,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糟糕了起来。林妹妹该是开心、快乐、无忧无路的,她的脸上不该有这样负面的情绪才对。 他将爪子覆在林黛玉的手背上,正要说些什么。 只见林黛玉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长长的吐出,好似将满腹的落寞都吐出来了似的。她嘴角微微上扬,弯出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声音也是清越无比。 将小猫提起小爪子抱了起来,她欢快的道:“不提那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胖胖你记住,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心软了。” 周航看着她,半天才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人。” 黛玉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加上人又善良,禁不住人装可怜扮无辜,往往会心软。但她并非蠢笨之人,从前是拘囿于方寸之中,加上贾府那帮人对她的教养也不上心,导致她往往不肯将人往坏处想。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如海知道女儿大了,有些事该让她知道。因为见的人多了,加上处理家务等各种各样的事儿都见过,早不像原来那么单纯,也不像原来那样好骗了。 第109页 比如,同样见到下人们哭穷装可怜,从前的黛玉多半会同情,饶是他们犯了点小错便也不追究了。但如今,黛玉会先派人去查,查清楚事情的缘由,若真是某人之错,便会秉公处理,不会因为他们可怜便罔顾情理。 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她一个人可以不在乎,可事关整个林府,尤其是关系到林如海的官声及安全等问题。父亲把掌家的重任交给她,她就有责任将整个林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坚决不能拉父亲的后腿儿。 开始的时候林如海还不十分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李峰媳妇时刻注意点,黛玉有什么不懂得一定要及时提点,莫让那些管家管事什么欺负了她。后来发现黛玉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对掌家之事也很快就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方法,处事果决、赏罚分明,不怕事不畏权威,短短的几个月间已经锻鍊出了杀伐决断的手段,不仅将家里上上下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外面的产业营收也增加了许多,便是自己夫人在世之时也不过如此,心下十分欣慰。 黛玉被周航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将头一扭,道:“说这些做什么。” 周航看了看黛玉,随意的摆了摆尾巴。他想引起黛玉的注意,谁知黛玉不仅不看他,反倒拿起了本书翻看起来。悲剧的发现自己好像被忽略的某猫气馁的眯了眯眼睛,慢慢蹭到黛玉腿边,头放在林黛玉大腿上,伸长脖子去看那书上的字。 字自然是繁体字,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因小学有几年实在香港读的,繁体字对周航来说自然没有难度。 黛玉看得是王维的诗集,此刻正翻到《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篇,开头两句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周航抬头细瞧黛玉的神情,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才放下心来。也是,黛玉如今已经不是客居贾府了,那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之感也早已不復存在,又岂会再有悲凉的情绪? “胖胖,你知道么?”黛玉突然道,“我最喜欢王维的诗,尤其是这两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语言虽然质朴无华,却是饱含着孤独寂寞的情绪。每次读到这首诗,我眼前便浮现出数百年前王摩诘孤身一人来到繁华的京城,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孤苦无依的场景,那满溢着的寂寥之感,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神悠远起来。 “我从前每次读,都觉得这首诗似乎写在了我心里一般。京城那般繁华,贾府那样繁盛,也不过徒增了我在贾府孤孑无亲的伤感罢了。虽然有外祖母的疼爱,可那份疼爱中又有几分真心?他们家那么多人,真心为我好的又有几个?大舅母是不管不问,二舅母只一心想着让我远离他的宝贝儿子。宝玉说是对我好,其实不过是好色,所有长相漂亮的女孩子他都一样的待,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便是有,后来又来了一个宝钗,也没什么了。何况我过去第一天他就因为我发狠砸他那块宝贝玉,我知道,二舅母心里早恨上我了。” “林妹妹,对不起!”周航突然道。 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黛玉先是怔住了,继而又是笑:“好好的,做什么说对不起。”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某猫眼里是真挚的不能再真挚的懊恼。 “胡说,跟你有什么关系。”黛玉扭头。 “我若是早些来,你不久能早下定决心离了贾府了么?” 黛玉愣了愣,道:“那也未必……”父亲当初之所以狠心送她走的原因,她多少也知道一些。有时候并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得考虑后果。 “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之事了。”周航伸爪子将书本一合,道:“还是说说慧儿的娘和她那两个兄弟该如何处理吧。” 黛玉道:“如何处理?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我已经将此事告诉爹爹了,如今过了两日,想来也该查的差不多了,一会子爹爹回来我就问去。” 污衊朝廷命官,聚众闹事,将已经卖了的女儿再卖他人,都是违反律法之事。毕竟关系道自身,为避嫌疑,林如海命人将慧儿的娘移交知府衙门。虽然将人交了出去,不代表他就不会派人查探,两个月之前的那笔意外之财自然也引起了林如海的注意。 与此同时,知府衙门堂内。 林如海坐于主位,知府高鹏飞正躬身禀告:“大人,那赵婆子委实可恶,污衊朝廷命官,聚众闹事,一女卖几家等等,如今证据确凿,应判刺配充军之刑法。其两个儿子,已经查实,确实犯有偷窃之罪,已经命人拿了。至于擅自抓人的赌坊,抓人的时候搜查出许多私自放出去的印票子,更有许多违法犯罪的勾当,已经命人封了,掌柜听到风声跑了,只余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伙计,如今都拿住了,任凭大人发落。” 因慧儿的娘夫家姓赵,所以高鹏飞称她为赵婆子。 林如海“哦”了一声,看到高鹏飞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害怕。 “本官听说,两个月前这两个赌徒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可查清了来源?”高鹏飞丝毫不提两个月前慧儿的两兄弟突然横财之事,只说他们盗窃。这么明显的蹊跷之处,连邻居都是知道,林如海不相信高鹏飞查不出来。 第110页 “查清了……”高鹏飞抿了抿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是要买慧儿的那个乡绅老爷给的定金。” “是定金啊!”林如海捻须含笑,眼睛眯了眯。 他早查过那个乡绅老爷,人家说的是人到财到,可从来没给过什么定金。 “是!”高鹏飞的小腿微微抖了抖。 他以为林如海会追查下去,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林如海却放过此事不提,而是问赌坊的东家是谁。高鹏飞便解释说,赌坊是一个外地客商开的,如今一出事,掌柜跑了,也无从找出幕后的东家来。 林如海被气乐了,“感情你衙门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吧?” “大人息怒,下官这便派人去查,一定将幕后之人找出来。” 说着便要转身出去叫人,林如海叫住他道:“且慢!” “大人?”高鹏飞回头。 “不用你去找,逃跑的掌柜本官已经派人拿住了。该怎么审,你自己看着办!”说着,便命人将人带了进来。林如海看也不看瘫在地上吓得裤子都湿了的花白鬍子的某人,起身便走。高鹏飞吓得面色灰白,忙要追上去。不料林如海突然停住了脚,回过头直直的盯着高鹏飞。 高鹏飞没能止住脚步,差点撞在林如海身上,后者敛了敛眉,不怒自威,“高大人,高知府,我劝你还是安分点,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高鹏飞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门边,林如海早走出了老远。 怎么办?他瘫坐在地上。 知道了! 林如海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在林家安插眼线,知道自己下毒之事,甚至,知道更多,多的足以让自己株连九族。而且,他不会放过自己,他看自己的眼神甚至不带任何情绪,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就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哪怕再大的仇恨,人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情绪? 这才是最可怕的! 正惊惧间,突听得一人大叫:“老爷,您可得救救小的!” 原来是刚被林如海的人扔进来瘫在地上的那个掌柜。此刻他衣裳凌乱,头髮乱糟糟一团,遮盖住了大半个脸,衣裳上有明显的血迹。他伸长了手巴住高鹏飞的官袍,眼里满是哀求,“老爷,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的去死,小的,小的可都是为您……”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早被高鹏飞一脚踹在心窝上。那老头一声惨叫,吐出了一口鲜血,大张着嘴喘气,啊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赌坊是知府夫人孙氏的产业,因这事不光彩,朝廷更是严令禁止官宦之家开赌坊,违者轻则罢官,重则充军。所以此事做的极为隐秘,只有掌柜、高鹏飞、孙氏及两个陪房知道。赌坊从掌柜到伙计都是找的市井中的无赖之徒,加上知府的庇护,做了许多丧尽天良之事,当然也敛了不少的财。 林如海身边颇有几个世事洞明的能干之人,这事自然瞒他不过。 林如海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高鹏飞的犯罪证据,此时要将高鹏飞正法自然不难。可惜,圣上正在江南下一盘大棋,牵涉的并非一州一城的吏治,所谓牵一髮而动全身,此时还不方便动他。不过,教训还是要给的,而且高鹏飞这厮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至于慧儿两兄弟的那笔意外之财,虽然还没查到来源,不过已经有些头绪了。 出了知府衙门,林如海便做了官轿回家。 晚饭后,黛玉问林如海慧儿一家的事查的如何了。林如海原不想女儿为这些事烦心,黛玉若是不问的话,他也就不说了,但黛玉问了,也没有瞒着她的理,便索性一五一十的都跟黛玉说了。 黛玉道:“那一笔意外之财来的蹊跷,爹爹可一定要查清楚才是,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呢,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岂不平白让好人蒙冤受屈?” 林如海道:“你放心,为父会查清楚的。” 不止为黛玉所说的理由,更兼扬州城形势波诡云谲,任何一个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有时候某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小事,联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惊天的阴谋呢 。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三天后,当真相大白的那天,林如海也不由得相信命运的安排。 原来,这里面还牵涉着一宗谋杀案。 两个月前,有一个外地的行脚商来到扬州城,在慧儿家里吃茶歇脚,因扬州城几个客栈都住满了,那行脚商便在慧儿家里借宿。慧儿的两赵婆子见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料想必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悄悄的跟两个儿子说了。原是小家小户的婆子乍见了别人有钱,怀着羡慕之心畅想一下拿钱如果是自己的该如何如何之类的,并非就是想偷或抢,或者即使想了,也未必就是要行动起来。 谁知赵婆子的两个儿子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在盗窃之事上又是熟路,遇见这样的事还能放过? 孰料那行脚商极为警惕,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抱着那包袱,而且头下面枕着把刀,听见外面一声猫叫都要起床查看一番。兄弟二人都是酒囊饭袋之徒,手上又没有功夫,盯了半夜,终究没敢行动。 到了第二天,那行脚商打听了知府衙门的所在,便背着包袱走了。 兄弟二人好一阵懊恼,原当这天上掉下来的横财自己没抓住,让它仗着翅膀跑了,谁知那天晚上行脚商又来借宿。虽然早上背着的一个包袱没了,但是肩膀上搭了一个大褡裢,沉甸甸的,从外面的轮廓二人猜测是银子。兄弟二人发誓这次一定要行动起来,便计议一番,弄了蒙汗药,悄悄的下在饭菜之中。行脚商自然不知道,吃了晚饭便睡了,约莫夜半时分,二兄弟见人睡熟了,便悄悄潜进屋内,解下褡裢一看,果然是银子,有一百多两。 第111页 兄弟二人盗了银子,又恐第二天行脚商醒了发现银钱不见了,必然不依。 那人一看便是练家子,听人说这样的人很多都是行走江湖杀人如麻的,得罪了他,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但若要二人把钱换回去吧,他们又不捨得,最后索性心一横,一步走二不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将还在睡梦中的行脚商杀了。 赵婆子听到动静,起来查看,人早已咽气了。虽然吓得六神无主几乎晕过去,赵婆子终究是护着两个儿子的。她不知从哪里听说的一个镇靥之法,说是死于非命之人的怨气大,变成鬼后要找害他的人索命的,除非将其肢解,头颅封在灶台里,四肢和身子分成两份,一份埋在乱葬岗里,一份沉在湖底。 开始审问时,赵婆子的两个儿子还死活不肯交代。林如海虽然查出来事情可能跟那个行脚商有关,却苦于那人来自外地,像浮萍一样,毫无根基,没有留下身份文书,而且只出现了那两天便消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还是有一天,他来到书房,书案上放了一张纸。 没有书名,也看不出是谁的字迹,只写有赵家的灶台有古怪几个字。 虽然疑惑是谁帮忙,但林如海还是当即便命人扒开了赵家的灶台,这才发现砌在灶台墙里,已经腐烂变形,甚至被燻黑的头颅。仵作验尸之后,证实死者殁于两三个月之前。拿着这个头颅又重新审问,赵氏兄弟才承认自己盗窃杀人之罪。 林如海派人将案宗拿给高鹏飞看,后者否认行脚商曾到过知府衙门。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否认很没有力度,如今他是如履薄冰,将安插在外面的眼线尽数撤了回来,并严令孙氏近期不准有任何动作,也不准跟甄府来往。高雨柔也被勒令禁足在自己闺房内,连姊妹们都不许见。 倒是高雨琴的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少。 高鹏飞专辟了一个小院给她居住,要知道原来享受这种待遇的可只有嫡女高雨柔一个,其余的庶女都是住在一个抱厦内,十分拥挤,连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都得两人一间房。不仅如此,高鹏飞还新买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给她,份例也增加了,做衣裳的绫罗布匹也随她去库房里挑,与嫡女无异。 高府里人人都说知府大人要给三姑娘提亲了,而且定是一个高门贵第的好婆家。 高雨琴听了也暗暗自喜。 黛玉听说,嘆了一句:“又是一个攀龙附凤的虚伪女子……” 周航没说什么,世上虚伪的人多了,一个一个嘆,还嘆不过来呢。他坐在空间的草地上,无聊的揪地上的草根。 “同知府里,叫郑莉华的那个小丫头下帖子请你,你去么?”他问。 黛玉道:“我去了又劳动的她们一家子不安生,包括同知夫人,都不得闲,还是不去的好。”她不是没去过别人家里,因为父亲的官职,在扬州城她到哪家,都免不了一番隆重的接待。结果不是出去跟闺阁姑娘们玩,倒成了跟那些官太太们应酬了。一则太劳师动众,二则也累,还不如在家里读读书写写诗文呢。 “你不想劳师动众的也容易。”周航道,“不如把那小丫头约出来,踏青或是一道去寺庙烧香都使得,再者便是逛逛扬州城里的脂粉铺子也可。” “这倒不错。”林黛玉笑道。 出了空间,黛玉便吩咐丫鬟:“找个人去郑府一趟,告诉郑姑娘,就说我这几日身上不好,出不得门,等我好了,也下帖子请她出来逛。” 一时李峰媳妇来给黛玉送近一个月各处产业的帐本子,黛玉因问她:“李管事和小李管事可回来了?” 李峰媳妇道:“老姑娘记挂着,昨儿我才收到信儿,说他们不日便到的。昨儿原想着来回姑娘一声,谁知道一忙起来啊,就混忘了。” 黛玉道:“这也不算什么,倒是两位管事辛苦往苏、杭跑了一趟,回来得给他们放个大假才是。” 李峰媳妇又笑着说了许多谦逊之语,见黛玉没有其他的吩咐便悄悄的走出来。正好撞见黛玉的乳母王妈妈慢慢的走进来,正在问小丫头子们黛玉最近好不好,一顿吃多少饭,觉睡得安稳不安稳。 李峰媳妇笑着走过去,道:“王姐姐,你来了。” 原来王妈妈是有儿子的,因当年黛玉去贾府并未打算长住,故只带了王妈妈一人,她儿子便留在扬州。谁曾想黛玉在贾府一住三年多,回来时王妈妈的儿子都长成个半大小伙子了。林如海做主给他配了一个丫头成亲,又让他转管花园子里各色花草的採买,母子二人十分感激。元宵节后王妈妈病了一场,她儿子便求了恩典借出去同住。 因王妈妈奶过黛玉,自然比别的婆子有体面些。她这一出去,算是荣养,林如海、黛玉又常常赏下许多东西给她,有时候弄了什么新鲜的吃食也让人送去些。 这婆子有空的时候也常常到内宅来瞧黛玉。 王妈妈笑道:“我来瞧瞧姑娘,有些日子没见,我这心里怪想的。” 李峰媳妇便道:“姑娘在屋子里呢,你快进去吧。” 王妈妈便笑着往里走,黛玉正翻着一个帐册瞧呢,看她进来,便放下帐册道:“妈妈你来了,快坐下歇歇。”说着便将她往自己坐着的一个长榻上让,王妈妈死活不肯,紫鹃搬了个小杌子放在榻边,她才屈身在小杌子上坐了。 第112页 黛玉又叫紫鹃:“厨房新做的山药糕子,我吃着清清淡淡,倒是不腻,又好克化,你端来给妈妈常常。”又问王妈妈身子可好,奶哥哥和新婚嫂子怎么样。 王妈妈道:“都好都好,劳姑娘惦记着,我心里倒愧了。”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紫鹃打发小丫头去端山药糕,王妈妈忙叫她们不必忙活,称自己是吃饱了饭来的。 说话见小丫头已经端了来,雪雁搬来一个小几,放在王妈妈身边,紫鹃亲手捧了满满一盘子的山药糕。王妈妈笑道:“我说不吃,几位姑娘还是端了来。我也不好让姑娘们白白劳累,倒是吃上几口罢了。”说着便挑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果然比平日自己吃的糕点强上百倍千倍,不由笑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山药糕,今儿我这张嘴倒是有口福了,可惜来的时候才吃了饭,便是想再吃几块姑娘的好糕点也不能够了。” 黛玉道:“这有什么,妈妈喜欢,一会子走得时候带上一盒子去。” 雪雁笑道:“做糕点的厨子是老爷为姑娘过生日特意请来的,他做的玫瑰糕才真真的好吃呢。” 王妈妈笑道:“是么?你这小蹄子,这么打了还是这个样,提到吃的就这么眉飞眼跳的,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紫鹃问:“妈妈,您今儿是特意来看姑娘的,还是有什么事?” 王妈妈道:“是来看姑娘,也是有一件事我有些疑惑。前儿我病了两天,没怎么出门,我怎么听说有人在咱们府门前闹事呢……” “噢……你说这件事啊!”雪雁道,“可不是么,就是针线房慧儿的妈。五年前她将女儿卖进了咱们府里,如今又闹着赎回去呢。人家都是心疼自个儿姑娘,想要姑娘过好日子才赎回去恢復良民身份,重新婚配嫁人,也免得子孙后代世世为奴为婢的。她倒好,赎回去不是为了女儿好,竟是要再卖还钱,供她两个儿子挥霍。” 王妈妈道:“这个我也听说了。” 雪雁道:“你听谁说的?” 王妈妈:“我那儿子採买花木时常在外面跑的,我听他说的。他说前几日扬州城里议论纷纷有说我们家老爷好的,也又说不好的。如今口碑倒是都变了,都在指责赵婆子一家,说他们一家谋财害命污衊朝廷民骨干,简直是丧尽天良。我乍听说此事,吓了一跳。姑娘没经过事,我在家里担心的了不得,就怕姑娘烦心问难。因前几日我病了,我家那小子怕我担心,没告诉我,我要早知道,早该来了。” 紫鹃道:“妈妈你可是白担心了,此事便是姑娘处置的,连老爷都说处置得当呢。” 说着便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跟王妈妈说清楚。王妈妈只知道大概的过程和结果,详细的一点都不清楚,听完,不由深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我原当姑娘是个没经过大事的,怕姑娘不知道如何处置,如今听你们一说,姑娘竟是个杀伐决断的果干之人,比我这个老婆子强上千万倍不止,我便放心了。”、 说着便双手合十,拜了一拜,道:“夫人,您泉下有知,也不必为姑娘忧心了。” 拜完之后,那婆子起身道:“那赵家三人判了什么刑法,你们可知道?” 众丫鬟都摇头说不知,黛玉道:“还没判呢,不过我问过爹爹了,爹爹说杀人偿命,一个斩首之刑是跑不掉的。” 这时不知是谁嘆了一句:“这下慧儿可真成了孤身一人了。” 雪雁道:“她原不也就是孤身一人么?虽有个妈,有一兄一弟,只是吸血蝙蝠一样,非要把她榨干吸净才肯罢休,哪里又心疼过她一分一毫,倒不如没有的好!何况她在我们家,姑娘还会亏待了她不成?” 众人都道:“正是正是!” —— 高府。 时值阳春,花园内百花盛开,香气宜人。高雨琴正带着两个浅粉色衣裙的妹妹在一棵海棠树下玩耍,正玩得高兴,有一个婆子过来叫高雨琴,说是老爷找她。两个妹妹都是七八岁的年纪,闻言纷纷嘟起嘴来,显然不想姐姐离开,但是父亲的权威震慑太大,她们也不敢说什么。高雨琴哄劝几句,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雪花洋糖分给她们,这个小丫头才兴高采烈的蹦跳起来。 雪花洋糖是个稀罕物,从前只有高雨柔才有。高雨柔自小高傲惯了,向来看不起这些子庶妹,自然从来不会给她们。最近高鹏飞给了高雨琴一瓶,高雨琴十分欣喜自不必说,连带着这些庶女也跟着沾了些光。 毕竟,她可比高雨柔会做人的多。 “妈妈,父亲叫我何事?”走出花园子,高雨琴悄悄的问。 那婆子道:“我也不知道。” 来的婆子并非是高鹏飞的心腹,不过是外面伺候的一个粗使婆子,被打发出来喊人的,具体是什么事,她也不十分清楚。何况高家才惩治了不少嚼舌根子的下人,她此刻也不敢乱说什么。 高雨琴见状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在那婆子手里。 那婆子先还不敢要,死活推辞,高雨琴道:“这有什么,你辛苦跑一趟,这是我赏你的,只拿好,别让人看见就成。”言下之意,这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并不是贿赂你打听什么消息,便是让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何况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谁又能知道什么呢? 第113页 婆子这才接了银子,低声道:“我出来前,有四个婆子进了内厅,说是从京城来的,高门大户的,瞧着那衣服气派个个都不凡。老爷叫姑娘,想必跟此事有关。” 闻言,高雨琴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大概便是给她说亲之事。前些日子父亲已经给她透了些口风,也找了专门的嬷嬷教授如何理家掌中馈之事。听着婆子说,来的四个婆子衣饰打扮均不凡,想必提亲的人家定然也是十分富贵。 至高鹏飞的书房,早有她姨娘喜气洋洋的接了出来,搀着进了屋内。 高雨琴行了礼,高鹏飞便遣了那女人出去,道:“你也不小了!!”说完嘆了一口气,又说了许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类的话,最后告诉她府里来了四个婆子,是京中吏部侍郎沈府的,来相看她,能攀上这门亲事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等语,嘱咐她好好招待几个婆子。 高雨琴心内虽然疑惑,她一个好好闺阁女子,男家即使提亲也不该贸然派几个下人来相看。这不是瞧不起女家么?毕竟。女子未出阁之前是十分尊贵的,便是男家相看也只是找机会远远的观察一下身段举止等,不会贸然提出来要见姑娘,而是借聚会或是游玩、筵宴的机会由当家太太亲自相看,断不会如此冒失的派几个婆子明目张胆的过来。 但一想到沈府是那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又远在京城,当家太太自然是不方便来的,派了婆子代表倒也说的过去。况且他们那等的权势之家,若是想看,哪里看不得?如今特意派了四个婆子来,也是看得起自家呢。 想着,已经到了内厅,将婆子和姨娘交代的话又细细回味了一番,高雨琴才抬脚进去。 四个婆子分别坐在四把圈椅上,由小丫头子们伺候着喝茶吃果子,见她进来,都站起身来觑着眼打量,一边啧啧有声,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十分敷衍的行了礼。高雨琴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虽为庶女,到底也是堂堂知府的千金,自小也是丫鬟婆子的伺候着,除了孙氏和高雨柔,也没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但想起这四个人的身份及来意,少不得忍住了,暗道,来日方长,等我嫁进了侍郎府,再慢慢的收拾你们。 高雨琴此刻还满心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侍郎府的少奶奶,却不知自己要嫁的并非沈府的公子,而是年逾不惑,死了夫人嫡庶子女一大堆的侍郎沈原。 四个婆子都拉着高雨琴的手问东问西,有的还在她身上乱摸,高雨琴少不得忍了。 好半天,高雨琴才从内厅出来,至高鹏飞的书房回话。 高鹏飞问她那四个婆子都什么表现,说了什么话。高雨琴当时被婆子们摸得十分恼火,也记不清都说了什么,但父亲既问,少不得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原话不大记得,但大概内容倒还复述的出来。 高鹏飞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挥挥手,让她退下。 四个婆子住了一夜,第二天才走的。 临走之前,高鹏飞给她们每个人塞了一个大荷包,掂了掂重量,几个婆子都眉开眼笑的上了马车,并嘱咐高鹏飞不用担心、耐心等着好消息。当天下午,高玉琴便收到了一个小匣子,她爹高鹏飞派人送来的。彼时她的两个庶妹都在她屋里玩,听说是父亲送来的东西,吵闹着要打开玩,还互相比拼这猜里面是什么东西。一个人说必然是好吃的,另一个说不是吃的,一定是好玩的。 她们这样猜也不奇怪,毕竟今日高鹏飞常给高雨琴东西,比当初对高雨柔还上心。送给女孩子的东西么,自然不是吃的便是玩的,要么便是钗环头面之类。 送东西的婆子放下东西便走了,高雨琴见两个妹妹吵闹的厉害,知道她们贪图里面的东西。她更在意的是父亲的心意,东西倒还在其次,至于两个妹妹嘛,她们喜欢,便给她们一两样也没什么。 想着高雨柔便拿钥匙开了匣子。 其中一个妹妹“嗷”的一声便扑了上去,惊喜盯着一个苹果样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瓷器,道:“这必然是个好玩的,姐姐送给我吧。”说着便伸手去拿。高雨琴刚要阻止,早被眼明手快的妹妹一把抓走了。 另一个妹妹也凑过去:“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瞧瞧!” 旁边站着的有年纪大些的丫鬟,知道这是个春意儿,吓得忙要去夺,已经晚了。两位小姑娘已经将盖子掀开了,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赤*身之人做交*合之状。这东西原是有机关的,盖子一打开,机关便启动了,那一对儿男女便随着机关一分一合的做起交*媾之事。 最小的那个妹妹才七岁,何曾见过这个,不由笑着问高雨琴:“姐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一男一女怎的如此奇怪,怎么都不传衣服呢?” 丫鬟们吓得忙去捂她的嘴,高雨琴又是吓又是羞,恨没地缝儿钻去。 两个妹妹还是问,高雨琴忍着羞怯,将脸一般,厉声道:“都给我闭嘴!”吓得两个妹妹身子一怔,都不敢吭声了,高雨琴接着严厉的道,“什么什么东西,也是你们问的!实告诉你们,这可是一件宝贝,卖了你们都买不回来。瞧,都给你们弄坏了,还不悄悄的闭嘴,以后再也不许提此事。让我听见一个字,我便告诉父亲去,看不打死你们!” 两个妹妹都吓得白了脸色,眼眶里含着泪。 第114页 “好姐姐,我们再不敢提了,若再提一个字,就让我们烂了舌头,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不然父亲真是打死我们的。”其中一个道。 另一个也跟着符合,发誓赌咒不会说出去。 两边站着的丫头都又是羞怯又是好笑,又不敢笑,一个个红着脸低着头憋笑憋到内伤。三姑娘可真能瞎掰,就这还是宝贝呢,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她们可都瞅见了,匣子里可还有两个,而且还有一个册子,想必都是此类的东西。老爷这是要嫁姑娘呢,还是卖闺女?哪有身为父亲不教女儿妇容妇德,倒弄来这些狐媚子的东西,又不是勾栏里的娼*妓! 高雨琴羞得一天没出门,晚间她姨娘过来,问白天送来的东西都瞧了没。 高雨琴这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姨娘准备的,彼时父亲也在姨娘的屋里,姨娘出来让婆子送东西,婆子以为是高鹏飞让送的,传话就传错了。 高雨琴气的跺脚道:“姨娘你好煳涂,好端端的送这些干嘛,害我丢好大的脸。” 她姨娘便说是老爷让她悄悄的教女儿点床笫之事的,免得进了嫁过去以后不知道怎么伺候侍郎大人。她也是徵求了老爷的同意才送了来,姨娘表示自己很冤。 高雨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侍郎大人?”她道。 “对啊,是侍郎大人。”姨娘有些疑惑。 “不是侍郎公子吗?” “谁告诉你是侍郎公子?”姨娘眼带疑惑,“侍郎府大公子已经成亲了,二公子也有了人家,其余公子都还小呢,你要嫁的是侍郎大人。” “什么?要我当续弦?”高雨琴将头一扭,“我不嫁!”大儿子都已经成亲了,可想而至这侍郎大人得多大。还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的一堆,岂是好相与的?她嫁过去是享福还是受苦呢? —— 过了黛玉的生日,天渐渐的暖了,扬州城又新兴了许多的赏花会。二月还没过完,黛玉就收到了四五个请帖。黛玉一家务繁忙为由推辞了几个,有两个不好推辞的便去了。来来往往又见了郑莉华几次,那丫头有些自来熟,性子比别家的女孩子倒单纯不少,黛玉待她也与旁人不同些,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了。 这一日相约一起去逛首饰铺子,郑莉华放着自己的轿子不坐,非要跟黛玉挤一顶轿子,美其名曰一块说话解闷。黛玉坐的轿子是林如海特意请能工巧匠打造的,外面看着寻常,与一般的轿子相比毫无特别之处,内里却十分舒适豪华,有许多的暗格,分类盛放着点心、果脯、茶水等物。 “林姑娘,还是你的轿子舒服,比我那顶强多了。” 黛玉道:“你的也不差,里面铺的上好的狐狸毡,可见同知大人和夫人很疼你。” 郑莉华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道:“我原来也以为自己的不错了,可是跟你的一比,就成水鸭子了。” 黛玉好笑道:“水鸭子,这是什么比喻?” 郑莉华道:“林姑娘你是那天上飞的高洁的天鹅,我就是水里游着的水鸭子了。” 黛玉在她额上一点,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说出去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郑莉华道:“我算什么读过书的?不过上过两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不像你,知书达理,是个才女。”她们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路过秦家,黛玉便指着他家的院子道:“我不是才女,才女在那里面住着呢。” 二人相视一笑,都点点头。 蜷成一团趴在黛玉腿边睡觉的周航突然抬起头,瞥了郑莉华一眼。后者立刻心花怒放,伸手要去抱小猫。周航弓起身子叫了一声,伸出爪子警惕的盯着郑莉华,显然是不配合状态。后者无奈,只得嘆口气道:“这小猫,真是的,我又不是坏人。” “他就是这脾气,你别介意。”黛玉抱歉的笑了笑,回过头看着周航。 方才还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奋力一击的小猫一刻软了眉眼,歪着头软绵绵的叫了声,谄媚之色溢于言表。黛玉抱了小猫在怀里,透过纱窗往外一看,已经到了繁华的街道,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郑莉华见黛玉往外看,她也往外看,突然指着路边的一个摊子道:“林姑娘你瞧,那个摊位上卖的泥塑小人,惟妙惟肖的,好不漂亮,买两个,我们俩一人一个好不好?” 黛玉鲜少上街,自然看什么都新鲜,见郑莉华指的那个摊位,泥塑小人虽然十分质朴,倒也可爱,便道:“好啊,让婆子们去买两个来罢。” 一时婆子买了送到轿子上,郑莉华喜不自禁,抱着泥人好生把玩了一阵,还说要拿回家珍藏。 轿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叫“恆康”的收拾铺子前,黛玉和郑莉华带了帷帽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下了轿子。掌柜虽然不知其身份,但见其气派,便不敢怠慢,忙请入雅间,备了茶水,命伙计捧了最好的头面首饰给二位姑娘瞧。 黛玉和郑莉华坐在雅间,周围站着五六个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则在门外伺候,伙计捧了东西来,便先交给外面的婆子,由婆子交给丫鬟,丫鬟再呈给姑娘们。 郑莉华看中了一副赤金点翠的头面,有点小贵,要五百两银子。看了又看,她还是十分不舍的放下了,将一副虾须镯拿在手上把玩。知道要跟林姑娘一块出来买首饰,母亲塞给了她三百两银票,虽然不够买那副赤金点翠头面的,买一副虾须镯倒是绰绰有余。 第115页 黛玉似是看出了什么,但这种事,人家不说,她自然不好直接问。赤金点翠的头面,她倒是有好几套,都是自家的铺子里打造,比这副还好些。她不喜欢戴这些,但爹爹说女孩子大了,总要有几样戴的出去的首饰,以备不时之需。横竖自己家便有首饰铺子,也不值什么。因此给掌柜打过招唿,各个首饰铺子每个月便会送来许多顶好的首饰。 黛玉想自己又戴不完,恰好下个月郑莉华过生日,正愁不知送什么好呢,这下可有着落了。 正想着,只听郑莉华说,“上个月我在通茂玉器铺见过一副头面,比这副赤金点翠的还好呢,可惜要三千两银子。” 通茂玉器铺? 黛玉一怔,这不是自己家的产业么?她常看帐册,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间铺子每月的进帐都十分可观,少则一千两,多则数千两,顶好几个绸缎、胭脂铺子。 “这间铺子很好吗?”黛玉明知故问,就是要引出一块去看看之类的话。好容易出来一次,她倒想瞧瞧这间铺子究竟比别的强在何处?按周航的说法就是看看这间铺子究竟是什么运营模式,好的话就推广普及一番。 “你竟然没听说过?这可是扬州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郑莉华睁大了眼,明显有些惊奇,转念一想,黛玉久居京城,才回来不到半年时间,便是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便道:“通茂比这个首饰铺可强多了,凡通茂所出,必然件件都是精品。只可惜价格有些偏高,除了那些家资雄厚盐商们,一般的官宦人家也不过当家主母有一两件罢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去瞧瞧了。”黛玉道。 郑莉华拉着黛玉便要走,一边道:“我也有日子没去了,正好我们一块瞧瞧去。”又道,“我还以为你去过呢,之前你戴的首饰,有几件我便在通茂见过。” 黛玉呵呵一笑道:“都是家里採买的,我倒不知道。” 说着,二人已经出了门上了轿子。 还没赶到通茂,黛玉看到了另一个铺子——聚丰绸缎铺。 这也是林家的产业之一,与恆茂不同,却是收益十分堪忧的一件铺子。几乎每个月都入不敷出,黛玉原以为这件铺子必然是开在一个人烟稀少十分偏僻的地方,正想着实在不行就关了店,或将铺子盘出去。没想到这个铺子竟是开在一个人烟阜盛之处,两边一个卖线的,一个卖做好的成衣的,人流量都非常大,只有这件绸缎铺子十分冷淡。 黛玉想下轿瞧瞧,郑莉华拉住她道:“林姑娘,这家的绸子不好,你若是想买布匹,我知道一家更好的,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 黛玉道:“怎么个不好法儿?” 郑莉华皱了眉,半天方道:“我听母亲说,他们家的绸子颜色不好看,料子也不好。” “你常出来买东西么?”黛玉突然有些好奇,一般的大家闺秀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么,怎的郑莉华对这扬州城的商铺如此了解? 郑莉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家里不是高门,规矩不想世家那样森严。况且我小时候调皮,常缠着哥哥们带我出来玩,一直到我过了七岁的生日,他们才不肯再带我出来。况且我母亲说,有些首饰和衣服料子只有自己看过才知道合不合适,只交给採办去买,永远都是敷衍了事。所以过一两个月我母亲就带着我出来逛逛,亲自买些绸子、首饰之类的东西,对这些铺子知道的多些。” 林黛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周航挠挠林黛玉的手背,盯着她看,意思是林妹妹你以后也该多出来逛逛。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穿着翠绿绸布衣裳的妇人走进了绸缎铺。古代上层社会男女之防甚严,尤其是高门大户,更是秉持着“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原则,但在市井之中,妇女抛头露面还是很普遍的。周航倒不觉得奇怪。毕竟一个人只有吃饱穿暖,满足了自己基本的生命诉求之后,才会追求那些有的没的。 那妇人进去没多久,便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后面跟着掌柜打扮的一个老者,嘴里也是骂骂咧咧的,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骂的是什么话。 黛玉皱了眉,周航也皱了眉。、、 做生意要和和气气,便是客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该这般怒目相对,甚至是直接骂上了,怪不得这件铺子做成这么个不死不活的样子。 掌柜骂了几句便走开了,不多时从铺子里跑出来一个十几岁看着十分机灵的小伙计。追上去,小伙计叫住那妇人,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妇人先还很生气,几句话后,不知小伙计说了什么,那妇人态度和软了不少,最后竟然还捂着嘴笑了。 周航暗暗记下了这个小伙计,打算回去给黛玉说说,有无才能不再年高,若这小伙计真是个可塑之才,倒可以提拔一番。 他不知道黛玉已经记住了这个小伙子,心里的盘算与其不谋而合。 因了这一个小插曲,他们一行人到通茂的时间有些晚了。虽然天色有些晚,但通茂的铺子内人来人往仍是十分热闹。因为似这般高档的首饰铺子常会迎来一些达官贵人造访,尤其是各家的太太小姐们,所以都设有雅间。一则清净,二则也全了男女之大防,不至于让人说三道四。 第116页 黛玉没有立刻进雅间,而是先注目观察了一圈。 跑堂的都是十分热情有礼的伙计,掌柜见人便笑,跟弥勒佛似的,仅这一点便强上之前的绸缎铺子许多。可见古人说言“和气生财”,委实有理。 雅间也布置的十分整洁,宽敞明亮。每个雅间还都有两个十五六岁十分清秀的丫鬟伺候,端茶倒水,十分尽心,介绍其铺子里的首饰也是头头是道。有些古董类的东西还能讲出年代及其歷史,偶尔还能念上几句古诗。 周航翘着尾巴巡视一圈,暗暗点头。 档次和品质都有了,营销虽然还差些,在古代来说也算不错了,怪不得生意不错。 趁黛玉瞧首饰,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周航瞅个空钻了出去。之前的绸缎铺子距通茂玉器铺并不远,周航便翻墙越院的到了绸缎铺子附近,集结了几只猫,让它们打探一下绸缎铺子的消息,重点是货源问题。 卖东西最重要的是货源。古代的交通不发达,但凡是吃食,比如糕点铺、果脯铺之类,多是随做随卖,不存在进货存货问题。但是想布匹、胭脂这样的东西,还是需要进货的。聚丰绸缎铺的位置不错,那条街人流量挺大的,铺子店面也够大,按理不该如此萧条才是。 想了想,周航觉得问题不外乎这几个方面。 一是,绸缎铺进货不行,古代人都喜欢鲜艷的颜色,你非要进一些灰不熘秋的布料,自然会造成货物积压,卖不出去,久而久之生意自然是越来越萧条。 二是,定价过高。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理,你卖的比别人贵,谁会买你的。 三是,掌柜态度恶劣、脾气不行,做生意要以和为贵,你动不动就给人脸色,谁还会来。 至于究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是多个,很快就该知道了。 回到通茂玉器铺的雅间,黛玉正读者脸看他。这种局面周航已经猜到,他走过去,冲着黛玉叫了叫,后者皱眉道:“以后不许再乱跑了!” 在外人面前,林妹妹一向是给他面子的。 周航歪了歪头,讨好的叫了一声,围着黛玉蹭了蹭。黛玉终究还是弯腰将猫抱了起来,回头对伺候在雅间里的一个丫头说:“将那个赤金打造的小铃铛装了吧。”回头又命紫鹃付银子。 长这么大,黛玉还是第一次出来逛街买东西,十分新鲜。从前在扬州的时候她还小,加上身子弱,父母从来不让她到外面去的。后来到了京城,便一直呆在贾府,除了打醮烧香的几次外出,更是一次都出去过,更别提都外面铺子里逛兼买东西了。 这种感觉还真的不错,她想。 林黛玉并未亮明身份,身边跟的只有紫鹃雪雁两个贴身的丫鬟,两个婆子也是整日呆在内院并不外出的,掌柜的都没见过。黛玉特意嘱咐了她们不要说是林家的人,因此,掌柜的并不知道来的是东家,钱自然还是要付的。 周航有些好奇林黛玉什么都不买,单买一只赤金的铃铛是要做什么。 他这种疑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当天晚上他便知道铃铛的用处了。 “胖胖,听话,快将这个铃铛戴上。” 周航看了穿了红线的铃铛一眼,缩缩身子,欲哭无泪。 林妹妹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单脚立地站墙根行不行,别把那一动就叮铃铃响的东西戴我身上好不。我本质上是人,不是小猫小狗啊,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此刻黛玉就像一个威逼小红帽的大灰狼,周航就是那可怜的受尽委屈的小兔子,瑟缩着身子,一步一步退到了墙根。 看得屋子里的丫鬟一阵笑。 雪雁笑道:“这小猫也终于有怕的了,你们不知道,他平时可没少欺负我。” 紫鹃道:“那也是你淘气,他怎么不欺负我?还不是你整日逗他!”说着又笑向黛玉道,“姑娘您开开恩,放过胖胖吧,您瞧他那样子,怪可怜见的。” 周航看了紫鹃一眼,眼里这个情小爷领了的情绪,再看向黛玉的时候却满是哀怨。 黛玉已经心软了。她原也不是真的要给周航带铃铛,只是生气周航又不声不响跑了的事,想给他一个教训。如今见周航这样,已经达到目的了,便收了铃铛,点着小猫鼻头的软肉道:“这次就罢了,下次可不许乱跑了,如若再犯……” ,黛玉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后面的话不说众人也都知道了。 第54章 林如海听说黛玉出去逛的事, 倒没说什么, 只是嘱咐下次多带些人, 帷帽、面纱也要戴好,免得被一些无赖之徒将容貌看去,再传出些不好的话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 黛玉心里也有分寸。 这两天黛玉一直在考虑自家的产业问题。林家经过几代的积累,加上歷代主母的嫁妆,着实有着不菲的家产。家产越多, 管理起来就越麻烦。田庄、果园等自不必说,都由专门的懂农业稼穑之事的人管着,便是有肥沃、贫瘠之别,有往年的定例在那摆着, 也差不太多。但铺子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有的日进斗金,有的则入不敷出。 比如那天看到的聚丰绸缎铺,便是入不敷出的典型。 周航带来的消息并不全面,时候黛玉也派人打听了。 原来那间铺子以次充好、坑蒙拐骗,甚至是强买强卖已非一天两天了,早已臭名在外。 第117页 那天那位妇人想买一匹花布, 进去看了几样布匹, 一一的问了价钱,觉得很贵, 便不想要,要出去。这也是人之常情, 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谁知掌柜竟然拦住门不让她走,说她摸脏了布,就必须得买。你说,任谁也受不了这窝囊气不是,于是理所当然的,二人便吵了起来。 那妇人也不是好惹的,嘴皮子够利索,说的掌柜哑口无言,只好让她走。人是放走了,但是掌柜心里气不过,骂了好一会子。后来出来的小伙计,是才铺子去不久的,为人倒很是热情谦逊。他见掌柜气唿唿的进了内院,便追出来给那妇人赔礼道歉,嘴甜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倒把那妇人逗笑了。 小伙计今年才十六岁,因掌柜爱赌钱,常常便不在铺子里。往常都是小伙计守着,倒比原来生意好了些,但因其臭名已出,而且布匹都是从前存的旧货,没有人们喜欢的时鲜花样,所以也仅仅是好了些,跟别的绸缎铺比起来还是颇为令人堪忧。 空间里,周航正一边听林黛玉念念叨叨,一边用自制的炭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胖胖……” 黛玉刚喊出两个字,周航便打断他。 “好妹妹,不是说没人的时候就叫哥哥的嘛,叫声哥哥听可好?” 黛玉微微哼了一声,嗔道:“周航哥哥,行了吧!不过就是比我大了几岁,就天天在我面前摆哥哥的款儿。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谁知道你究竟是多大呢。我见你的时候你可才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满打满算此刻也不过才半岁。” 意思是我这声哥哥叫的可不是心甘情愿,算起来你还得叫我姐姐呢。 见林黛玉突然露出娇嗔的模样,周航不由放下笔。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养成了黛玉孤高冷淡的性子,经常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很少有这种小女儿娇俏任性的模样。见状,周航的心微微荡漾了一下,笑道:“林妹妹,我是怎么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如咱们比比身量,你可只到我这里。”说着併拢手掌,比了比自己的肩膀的位置。 言外之意黛玉也听出来了: 别忘了,你才只到我肩膀的位置呢,难道还想做我姐姐不成? 见不得他这得意模样,黛玉随手将编了一半的花篮子往他身上一扔,哼了一声扭过头。周航被篮子砸在胸口,倒不怎么疼,只觉得心头痒痒的,一股暖流在胸臆间荡漾,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感觉。正要再说什么,一看黛玉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方才不防造次,又将林妹妹得罪了,这是生气呢。黛玉属于那种平日里通情达理什么都不关心,但遇到自己在乎的人便变了一个样子,任性还喜欢闹小脾气,但是很好哄。 当然,哄不好的话,也有可能炸毛。 不过,炸毛的林妹妹也很可爱就是了。 至于怎么哄呢,直接劝或是道歉都不是最好的选择,想了想,周航突然“嗷”的一声捂住胸口,装作疼痛的样子滚在地上。 黛玉明知他装模作样,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问他怎么样。 周航回一个大笑,一打挺,站了起来。黛玉哼了一声,上前一把将花篮组抢回来道:“你想在地上滚随你,别压坏了我的花篮子。” 周航抬起头,转移话题道:“聚丰绸缎庄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黛玉道:“自然是将这掌柜撵了,再找好的来。” “为何不让小伙计当掌柜呢?” 黛玉道:“他虽是个好的,终究太年轻了些,怕他不够稳重,遇到事会冲动。” “你可是迂腐了。”坐起身,掸干净身上沾的草叶,周航道:“才能高低不在年高年小,甘罗十二岁可为上卿,骆宾王七岁能做出千古传唱的诗文。那小伙计已经十六岁了,据我考察,十分擅长经营之道,如何就做不得掌柜了?何况那绸缎铺本身就是入不敷出,再找一个掌柜也未必就能做好,何不让小伙计试试?” 黛玉想了半天,道:“你说的有理,是我迂腐了。” 周航笑道:“我说你迂腐只不过是想刺激你一下,其实你比许多人都开明。”说着将自己方才画的一张图找来,指给黛玉看,“我看了,聚丰绸缎庄如今卖的都是往年积存的旧货,料子已经过时好几年了。若是不彻底清仓再重新铺货,便是换了新的掌柜也很难起死回生。既然要变,不如彻底的变一下。” 在古代,能穿的起绸缎的都是富贵人家,一般的市井老百姓多是粗布麻衣。 扬州地处大运河和长江的交汇之处,自古便是经济繁华地带,如今又是江淮盐运中心,聚集着很多富甲一方的盐商。商人之家往往不似高门世家规矩严谨,那些太太小姐们常常便出来採购,买些绸缎首饰古董什么的,只要质量上乘,往往价钱都不看,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 女人一般都爱攀比,尤其是有钱的女人。现代女孩子们的聚会往往是攀比谁买了哪个牌子的限量包,那个设计师限量版的衣服,或者是某名贵品牌的饰品什么的。古代也不例外,贵妇及闺阁们的聚会往往就是展示自己新鲜花样衣服、饰品的场所。 所以,若想赚钱,必须的玩出新花样,起码要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为此,周航精心绘制了一副绸缎铺的装修图。 第118页 没错,他要从里到外让聚丰绸缎铺子变个花样。装修自然还是古典风格,只不过加入了一些新的设计,比如设有专门的休闲区,里面摆满了妇人姑娘们喜欢的玩意,隔出一个个的雅间,陈设考究。里面的坐卧用具不是传统的长椅或是圈椅,而是一种特制的或长或短的坐具,包以锦褥子,做成类似于现代沙发的样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货物的质量。世人有崇尚京中穿戴的习性,周航建议,派一些人专程去京中考察,记录下京中流行的衣裳料子及颜色等。当然,苏杭等地的时尚流行布料也要参考。 听了周航一席话,黛玉深有感触。 她觉得周航说的十分有理,行不行先试试再说。其实不用试,黛玉也知道一定行,她从前虽然从未直接干预过各个铺子的经营,但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道,这点子眼光和见识还是有的。 除了聚丰绸缎铺,林家还有几家卖布匹的铺子,黛玉打算慢慢的也在其他铺子施行。 至于铺子里积存的许多布匹,白放着也是糟蹋,给家里的下人们做衣裳也用不完,黛玉打算过些日子让人用车子拉出去,都分给外面的穷人。上次她出去,看到大街上有许多乞丐,还有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孩子,都是衣不蔽体的,十分可怜。她虽然没有能力让天下的乞丐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但能帮一些便帮一些罢。 黛玉问过林如海的意见,后者说林家的产业随黛玉处置。 他向来是个洒脱之人,既然将林家的产业交给女儿打理,便彻底放权,不在过问。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女儿的,女儿早一天学会如何打理总比晚了好。便是她开始不善经营,也不过就是亏损些,就当交学费了。黛玉是个聪明孩子,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相信女儿能管理好这些产业。 黛玉一边安排人照周航的计划进行,一边派人盘点其他铺子。一是看这些铺子经营有无问题,二是看有无以次充好等现象,三自然是看看各个店铺的营收情况。 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不少问题。 比如,林家有三个杂货铺子。杂货铺子因为卖的东西比较多比较杂,有的好卖,有的不好卖。往往是好卖的就多囤些,免得有人来买的时候没货;不好卖的就少囤些,免得货物积压。但这三个杂货铺子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便是好卖的东西全部断货,据说已经断了一两个月;不好卖的则积压在仓库里,堆积成山。 查探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管杂货铺的买办叫吴二的人贪婪徇私。一些平日用不到,而且价格也高的东西,因为不好卖,那些贩卖之人便买通吴二,将那些东西以高高的价钱卖给他。这便直接造成了物品成本过高,杂货铺卖的时候价格自然更高,也就更加不会有人买了。至于那些日常动用的必须之物,因为用的人多,不愁卖,贩卖之人便不肯给吴二银子,吴二便不买他们的东西,铺子里自然也无货可上。 渐渐的,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差,无限循环下去。 还有许多,有买办虚报物价的,有掌柜中饱私囊的。黛玉都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了下来,回过林如海之后,一概按规矩行事,该撵出去的撵出去,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报官的报官。 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林府各个铺子的风气为之一变,送来的帐册子先是收益也增加了不少。 这并不是说从前铺子的收益就不好,只不过个别铺子因为管理不善而亏损,总体还是比较不错的。 一番折腾下来,聚丰绸缎铺也已经整修完毕,除了进了各处时鲜花样的布匹之外,还请了两个从宫里放出来二十多岁的美貌宫女。据说从前都是伺候宫里的贵人的,很擅长肌肤保养,专门想来访的太太小姐们传授一些保养秘法。 宫里的宫女到了年龄,如果还没有被皇帝宠幸的话,按规矩是要放出宫自行婚假的。但因为放出宫的宫女年龄均实在二十五以上,早过了正常女子婚假的年龄,若出身高贵还好,如若不然,想嫁个好人家不是很容易。一般要么嫁做继室,要么便是给富贵人家做妾。当然,也有不少心气高的,自以为伺候过宫里的贵人,身份便比旁人高了一等,不屑上述两种命运,宁愿青灯古佛伴一生的。甚至有的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无处安身,最终沦落风尘的也有。似这般被聘请出来,教授女人们保养方法,而且还有大把银子拿不用依仗父母兄弟过活自食其力的,已算是不错了。 聚丰绸缎铺改头换面的消息很快便在扬州闺阁贵妇圈传开了。 开始时,人们还半信半疑,有几个妇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里是真的改头换面。门面扩大了,分了男客区和女客区,女客区不再是伙计跑堂,而且清一色十几岁的女孩子,态度又好,嘴又甜,穿的是时新花样统一的服装。卖的东西也好,跟别处店铺的价钱差不多,关键是服务质量远超别处,还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女人传授肌肤保养的秘技。女人们哪个不想永远貌美如花的,何况这些贵太太们,哪个家里不是小老婆一堆,想要拴住家里夫君的心,没有容貌怎么行? 最开始去的人回家后,试了传说中保养秘法,都是大为惊喜。 很快这事便在贵妇们中间传开了,后来连未出阁的女孩子们也都知道了。 一时间,聚丰绸缎铺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从各地贩来的布匹很快便卖的差不多了,林黛玉只得积极派人再去各地进货。 第119页 郑莉华来见黛玉的时候,穿了一件米黄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褂子,下面是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黛玉笑道:“今儿你这身大半倒素雅。”摸了一下,又说,“嗯,这料子也不多,哪里买的?赶明儿我也买一匹做衣裳穿。” 郑莉华道:“是通茂绸缎铺。” 似是怕黛玉想不起来似的,赶忙又补了一句,“就是上次咱俩一起去首饰铺子,半路上碰见一男一女吵架,你让停下,我还说那个铺子里的绸子不好的,你可还记着?” 林黛玉“噢”了一声,暗道:原来是自己家的铺子,倒不用买了。 不过她上次既然没告诉郑莉华铺子是自己家的,如今再说也不好,再加上她也想知道如今扬州城里的人对那件铺子的看法,便笑道:“你不是说里面的绸子不好,如今怎么又巴巴的去买了来,而且还穿在身上?” 郑莉华有些不好意思,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不好,现在又好了的。” “这话怎么说?”黛玉问。 紫鹃、雪雁,还有旁边的几个丫鬟都抿着嘴儿小。郑莉华不知道,她们可都知道那间铺子是自己家的产业,而且就是在姑娘的整治下才一鸣惊人生意火爆起来的。 “林姐姐你可真得去瞧瞧!”自从上次她整日,黛玉送了她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面,二人便日渐熟识起来。郑莉华钦佩林黛玉的修养、气度,林黛玉则喜她活泼乖觉且言语奇特,常常令人发笑。渐渐的,她也不在喊林黛玉林姑娘,而是称唿为林姐姐,林黛玉也称其为妹妹。 说着,郑莉华睁大了眼,突然神采飞扬起来。 “就在半个多月钱,聚丰绸缎铺突然重新开张了,分了男客区和女客区,还有雅间,便是妇人姑娘们去也不必担心不方便了。而且他们还新换了掌柜,女客区跑堂的也不再是伙计而是丫头,姐姐你不知道,七八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穿着统一的衣裳跑堂,瞧着十分的新鲜。最可贵的是他们的装饰,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保证让你耳目一新。” 说到这里,她一拍额头,道:“还有一种叫做沙发的东西,坐上去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那我倒真要去瞧瞧了。”黛玉说这话也不全是敷衍,自绸缎铺改头换面,她还真没去过。以前听周航说那里多热闹倒还没什么,如今再听郑莉华说,倒有些心痒痒的。 郑莉华还在自言自语的嘀咕:“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主意,亏他是怎么想起来的?” 最近,扬州城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热议。 知府小姐成亲了,不是大小姐,也不是嫡出的二小姐,而是三小姐。嫁的故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读书的公子,而是年纪四十有余死了夫人又续弦的吏部侍郎。 传言,吏部侍郎是个好色之徒,已经有了嫡子庶子嫡女庶女一堆。 传言,吏部侍郎死了夫人不到一年,就娶了续妻。 传言,从定亲到成亲,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传言,知府小姐是哭着上的花轿。 传言有很多,但都改变不了事实,顶多大家谈论起来的时候唏嘘一番。 林黛玉可顾不得这些传言,聚丰绸缎铺的经营非常的成功,她正忙着推广到其他铺子呢。有了周航的帮助,事情进行起来倒很顺利。扬州城几家亏损的铺子如今都已经转亏为盈,有布匹铺子,有杂货铺,还有一个木头铺子。因为林家一向低调,便是置办这些产业的时候知道的人就不多,所以大家还不都知道这几家铺子均是林家的。 不过,最近扬州城议论纷纷,人们纷纷猜测这几家铺子幕后是一个东家。 不然,手法怎的如此一致? 当然,也有人持反对一间,毕竟凡事但凡有了一便有二。有了第一家因此而盈利的铺子,很快便会有人模仿。 转眼到了五月,因是回扬州城的第一个端午节,黛玉打算好好祭祀一下亡母。前几年在京城贾府,毕竟是个外人,也不过是私下里烧点纸钱缅怀一下,未有大祭。因林家祖籍苏州,贾敏亡故后便葬在苏州的祖茔之中,只有牌位贡在扬州府中。 林黛玉拜祭过牌位之后,便携丫头们去城外的尼姑庵打醮,一是祭祀母亲,二是为父亲祈福。林如海因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送女儿过去,不过他倒是派了很多人马跟随。由李峰带头,跟着好几个管家并许多小厮开路,后面则是李峰媳妇带着许多妇人,还有许多的丫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黛玉坐的是一辆八宝璎珞车,周航也跟她一起。后面是紫鹃和雪雁的车,车里除了紫鹃雪雁,还有一个丫鬟,便是慧儿。因为盗窃、谋害无辜、罔顾人命等罪,她的母亲及两个兄弟都被判了斩首之刑,秋后便是问斩之时。慧儿没有再去看他们,黛玉倒是他们一直闹着临死之前想再见女儿、妹妹/姐姐。黛玉徵求了慧儿的意见,慧儿念着生恩,只是派人送了一套被褥几件衣服,并让人告诉母亲,既然卖了她便再不相干。 至于,她那一兄一弟,更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慧儿病好了之后,黛玉便将她接到自己院里,平时做些轻巧的诸如绣花之类的活计。渐渐的发现慧儿但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既有紫鹃的细心,又有自己的淡然,为人又十分的体贴,对自己又忠心,这是十分重要的。毕竟细心的丫鬟常见,忠心的丫鬟可不多。紫鹃是一个,雪雁也是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慧儿。 第120页 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包括丫鬟在内,都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得出来一次,黛玉便也带着慧儿出来散散心。她与雪雁不同,那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放,慧儿则是个有心的,前些日子又经歷了那样不好的事,黛玉就怕她搁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她虽然有灵泉水,却也只能治得了身体之病,却治不了心病。 尼姑庵名字叫做影梅庵,坐落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香火很旺,扬州富贵人家的太太和小姐们打醮或平日烧香拜佛多往此处。林家对其也有供给,以往贾敏在世时也常带黛玉过去的。贾敏去世后,林家也没断了供给,每逢年节之时还要加倍的送香油钱。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回来的事,但凡扬州的体面人家都知道了,影梅庵的住持静空师太常常到各府门中走动,自然也早就听说过了。因此,听说黛玉要来庵里打醮,一早便派了许多姑子在山门外迎接。 静空师太已在大殿内等着了,见了黛玉,先是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含笑迎了进去。 黛玉先拜了菩萨,然后便由静空师太带着进了禅室,说了会儿话,临走送了黛玉一个护身符。山里空气好,树木都比别处长得十分茂盛葱郁些,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雨,水汽很大,空气里瀰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是一座小土山,山是碧绿的,远远望去雾气蒙蒙的,如同身处仙境中一般。 几个小丫鬟嬉笑着走来,说已经安排下净室,师父吩咐她们带贵客过去。黛玉想在山中转一转,便吩咐紫鹃、雪雁等带着丫头们过去铺设,横竖这山里也没有外人,她自己玩一会子再回去。 紫鹃:“这如何使得?姑娘是什么身份,身边怎么能一个人都不带,要是渴了饿了,想找个人伺候也不能够。” 黛玉道:“这里到处都是人,我到哪里还讨不来一碗水喝?就属你聒噪!” 紫鹃知道黛玉这么说并不是生气,倒是有些开玩笑的成分在。仗着黛玉素日和善好说话,而且并不介意下人的略微顶撞,便笑道:“姑娘说我,我也要说。姑娘是千金之体,与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这山里虽然没有野兽,我方才倒见了几条够,在那里乱吠,万一冲撞了姑娘岂不是我们的罪过。况且来的时候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好好伺候姑娘,这要万一出了什么事,回去老爷问起来,我们了可吃罪不起。姑娘您行行好,好歹身边带两个人,权当可怜我们这些下人罢了,我也好交代的。” 紫鹃说出来这么一箩筐的话,若是不停,黛玉觉得自己好像罪过似的,只好嘟嘟嘴,抱着她的手嗔道:“好了好了,我的好紫鹃姐姐,求你别再念叨了,比老妈妈们还啰嗦,我带人还不行么?” 说着便看向怀中的小猫,伸出手指点了点猫耳朵,嘀咕道:“你瞧,想和你清净逛会子都不行,罢了。” 小猫回了懒懒的一个眼神,低低的叫了一声。 黛玉不由抿了抿唇,嘴角弯出了一抹好看的角度。旁边站着四五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尼姑子,往常日日在庵中念经,虽见过几个绝色女子,却都不如黛玉这般出水芙蓉、冰肌玉骨,一时都看得呆住了,跟施了定身法似的。 “紫鹃,你说我带谁才好呢?” 黛玉问了一句,众小尼姑才勐然见醒转,幻想一看,低下头,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紫鹃想了想,说:“不如就让慧儿跟着您吧,还有这个小师父。”说着她拉了一个稍微大些的小尼姑,瞧着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人也机灵,“咱们是第一次来,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一个小师父做导引也不至于迷了路。”她自己要去整理黛玉的居室,那些小丫头们并不清楚黛玉的习惯,什么东西摆什么地方,紫鹃怕她们放的不合适。雪雁呢,又不够细心谨慎,怕她照顾不到。 黛玉说了声好,便带着周航并慧儿和那个小尼姑穿过一条小径,往后院走去。 周航被黛玉抱在怀里。他好像比一般的猫长得快些,虽然如今才半岁,身子已经差不多长成了,加上吃的精緻,身上的肉也多,抱起来沉甸甸的,不大一会子黛玉便觉得胳膊有些酸疼,便不由自主的将重心换到了另一个胳膊上。 觉察到的某猫便死活不肯再让黛玉抱,挣扎着要跳下来。 怕他跳下来摔着,黛玉只好弯下腰将其放下。 一下地某猫都撒着欢转了一圈,围着黛玉又转了一圈,然后便迈着欢快的小碎步竖着棕黄的小尾巴往前跑,跑了有三五步远的时候便停下来,歪着头瞧黛玉,一直等到黛玉赶上为止。然后在往前跑,跑几步再回头等。他那一身毛髮养的极好,加上周航爱干净,每天都要在灵泉里泡泡身子。因此身上十分干净,一点子猫狗身上的异味都没有,毛髮根根发亮,蓬蓬松松的煞是可爱。 看得跟着的小尼姑在那赞不绝口。 因此,山间的瓦舍屋栏之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只小猫在前面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尼姑跟着后面走。 慧儿是话不多的,以往她随黛玉出去,也是黛玉在前面,她就在后面跟着。 小尼姑除了被小猫萌化的时候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其他时候也多是沉默的。 但凡各类庙宇、道观,往往都有自己的菜田,平日由小和尚小尼姑们照料,供给庙内诸人及来往香客的斋饭。影梅庵自然也不例外,黛玉因没见过种菜浇菜,所以想去看一下。 第121页 菜园子在后山,绕过正殿,走过一条小径,再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 小尼姑带路,引着众人往前走。 黛玉因问那小尼姑法号为何,在这里修行几年了。 小尼姑停下脚,双手合十道:“贫尼法号本尘,十四年前尚在襁褓中的我被父母遗弃在山门之外,身上已有一张纸,写着生辰八字,是师父收留了我。”说道最后念了生佛。 黛玉嘆了一句道:“原来小师父是在这庵中长大的,失敬失敬。”说着双手合十施了个礼。 本尘也双手合十还了礼,因问:“听闻林姑娘前几年一直住在京中。都听说京中繁华,达官贵人很多,极讲究排场的。不知道京中的寺庵庙宇比扬州如何?” 黛玉笑道:“不瞒小师父,我虽在京中住了三年,但因为身上不好,每日请医问药尤嫌不足,从来没出过门子的,更没去过那里的姑子庙。” 本尘听罢,嘆了一声可惜。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后山,看到了菜园子。 菜园子是用篱笆圈起来的一大片空地,里面长了各样蔬菜,一眼看去绿意盈盈的,黛玉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五六个小尼姑正在担水浇菜。吵吵闹闹的,这个说你弄湿了我的衣裳,那个说你弄湿了我的鞋子。 本尘笑道:“这些菜,林姑娘可都认得?” 黛玉道:“认不全。”说着便指着,“我认一认,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个是豌豆,那个是蚕豆,这个是青菜,那个细细长长的是韭菜。”黛玉一个一个的指,说着说着不由皱起了眉头,指着一片绿苗苗说,“这个倒不知是什么,瞧着像是葱,但这上面冒出来的又不像葱。” 本尘笑道:“那个是大蒜,顶上冒出来的是蒜薹,拔下来炒着吃,很香的。” 黛玉道:“蒜薹我知道,前几日我还吃呢,没想到见了倒不认得了。” 本尘道:“林姑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能认得这么些已经很不错了,不像我们打小跟着这些东西打交道,闭着眼都能说出来是什么。” 小尼姑们浇完了一桶水,吵闹着又挑着桶去抬。 黛玉问:“这些蔬菜一天要浇几次水,都要这些小师父们去抬么?” 本尘笑道:“一天浇两次,早上一次,傍晚一次,若是天旱的很了,中午还要浇一次的。浇水的活儿想来都是年纪小的姑子们做的。主持师太说她们年纪小,好调皮任性,做这种浇水的活儿可以锻鍊她们的心性。” 又有几个小尼姑抬着水进来了,黛玉接过他们舀水的瓢,也试着浇了会儿菜。 恰逢静空师太派人来摘蔬菜瓜果等预备斋饭,黛玉便随她们一道去摘水果。距离菜园子不远,还有一片篱笆圈起来的空地,种的是西瓜。西瓜有的熟了,有的还没熟,但基本都已经成型,圆滚滚的铺了一地。像尼姑们请教了如何辨别熟透了的西瓜,黛玉也蹲在地上一个个的查看。 曲起手指扣了扣瓜皮,黛玉叫道:“本尘小师父你来瞧瞧,这个可是熟透的?我按你教的方法试了试,这个瓜敲起来是‘咚咚’十分清脆的声音。” 本尘忙过去,也曲起手指敲了敲,道:“没错,这个是熟透的。” 黛玉看向在一旁抓着西瓜藤无聊的盪鞦韆的周航,得意的一笑,眸子里满是欣喜。本尘地上一把小剪子,黛玉拿了剪子毫不犹豫的将瓜蒂剪断。 慧儿上前道:“奴婢先帮您收起来吧。” 黛玉指着一个朱筐子道:“你先方框里,等我再挑一个,一块抬了去给紫鹃、雪雁她们吃。” 摘完西瓜,又去摘樱桃,摘完樱桃,又去摘桃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分,黛玉本想在山上逛逛,却也逛不成了。这倒没什么可气馁的,横竖她要在这里一连打三天醮,有逛的时候。 静空师太给黛玉安排的是一个颇为幽静的小院子。里面种着芭蕉、海棠、石榴等树木。黛玉回去的时候,紫鹃早带人整理好院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旁安置了软榻、桌椅,摆好了茶水果品等物,但等着黛玉回来。 “紫鹃、雪雁,快出来,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黛玉走进来,便笑着喊了一嗓子。 紫鹃正和雪雁两个人坐着打牌呢,闻言倒惊了一下。 众人都道:“姑娘回来了。” 紫鹃、雪雁忙起身,但见黛玉正笑着走进来,左边跟着小猫,右边是慧儿,身后还有两个小尼姑抬着一个筐子,不由笑道:“姑娘可回来了,方才我和雪雁还念叨呢,姑娘出了家门倒是自由了,害得我们在这里干等,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找去呢。” 黛玉道:“我就在庵里,又丢不了。况且这是尼姑庵,又没有男人,有什么可念叨的。除了咱们这些人外人再进不来的,连咱们自己家跟来的男人们都在在山门外面安营扎寨,没有传唤不许进来呢。” 说着,便命人将今天摘的水果都抬进来。 听说是黛玉亲手摘得,丫头们都十分稀罕,都围上来看。 有的说:“姑娘,真是您亲手摘的吗,奴婢们打小就在府里伺候,还没见过长在地里的西瓜呢,下次带我们也去看看看可好不好?”大户人家的宅院规模都不小,里面亭台楼阁、花园等都有,除了各种名贵花草,种些苹果、樱桃、石榴等果树的也很常见,但是在家里种西瓜的委实稀少。因此,这些打小便被买进林府的丫鬟很多都没见过西瓜,因此心里好奇也不足为怪。 第122页 黛玉道:“这有什么难的,这庵里便有许多,你们谁要是想看,一会子让小师父们带你们去便是。” 紫鹃笑道:“姑娘好心,放她们去玩,自然是姑娘宽仁。可万一一会子她们都走了,谁来伺候姑娘。” 黛玉摆手道:“无妨。” 一时丫鬟们说说笑笑的将水果拿去洗了,西瓜切开,樱桃摘掉梗儿,都摆在果盘里端来。黛玉招唿众人都过来吃,今天是例外,不必讲究太多。她虽然如此说,那些丫头们却不敢真的不讲尊卑。黛玉只得命人另外切了许多,也装在盘子里,另置了席面,让丫头们坐在一处。 黛玉挑的两个西瓜都是熟透了的,瓜瓤红红的,很甜。因西瓜是凉性的,黛玉不敢多吃,只吃了两块便停下。刚结果紫鹃递来的帕子擦了嘴,扭头一看,周航正趴在一块西瓜上啃呢,还像模像样的两只爪子捧着,模仿人的动作,不,不是模样,是压根就是人的东西,吃的满头满脸都是。 黛玉不由得笑了,只得命丫鬟打水,自己先洗了手,再将小猫也彻底清洗一遍。 却说,林黛玉带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扬州,到尼姑庵打醮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扬州的各个有头有脸的府门,纷纷打发人送东西来。郑莉华还特意派人送了一封信,埋怨黛玉出来打醮怎么不叫着。还说今儿收拾了东西,明儿她也要来呢。 郑莉华的计划搁浅了。原因是,当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吵得人一夜睡不安稳,其中还夹杂着鸽子蛋大小的冰雹。 第55章 半夜, 黛玉被“轰隆”一声巨响惊醒。 下意识的睁开眼, 她警惕的四下望了望。 睡前空气有些闷, 因贪那外面夜风的清凉,窗户都是开着的。 因此黛玉即使躺在床上还未起身,也能看到外面那的天空。夜空黑的肃穆, 雨下的很大,可以听到外面雨水拍打树叶的“哗哗”声。突然一道白光如利刃般划破夜空,伴随着震耳欲聋咔嚓嚓的雷鸣, 让心心里发慌。但黛玉知道,惊醒她的那声巨响绝不是雷鸣,而是比雷鸣更恐怖的声音,因为连大地都在跟着颤抖。 周航也醒了, 他三两下跳在黛玉身上, 警惕的四处望了望。 他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所以下意识的便是观察周围的环境。若真是地震,他得用最快的速度将林妹妹带到安全地带,若实在来不及跑出去,哪怕是冒着空降暴露的危险,也得首先保证林没灭的安全。 猫的夜视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即使在黑夜, 房间里及外面院子的情况在周航的眼睛下也是一览无余。除了刚开始,伴随着那声巨响, 房间的摆设震了震,之后, 便恢復了平静。烛台仍安安稳稳的摆在几案上,床帐也并没有晃动的感觉,连条案上摆放的几样瓷器都没有滚下来,显然不会是地震。在21世纪的时候,他经歷过一次四级地震,当时他就被晃醒了,抬头一看,吊灯有明显左右摇摆的痕迹。还记得当时许多人也都感觉到了,人们匆匆跑到外面的空地。地震过后仍是各回各家,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房子也都没有损坏。 紫鹃听到声音,忙起身,看到黛玉房里亮起了烛光,便撑着油纸伞从耳房出来,在外面喊了声:“姑娘怎么样,可是吓到了?”。说着便冒雨往黛玉正房去。刚走到房门口,又是一道闪电破空而过,咔嚓嚓轰隆隆的雷鸣声在耳边响起,似是要将人生噼了似的。 紫鹃吓得白了脸,忙匆匆推开门进来,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黛玉笑着走了出去,问:“你可听见方才那声巨响了?” 紫鹃一边放伞一边掏出帕子擦脸上的汗。 “自然是听见了,姑娘也是被那声巨响吵醒的?” “是啊。”黛玉点点头,“声音怪大的,吓得我梦里惊了一跳,汗都出来了,我听着像是从前面传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紫鹃也是好奇,道:“姑娘不说还不觉得呢,却是不像是打雷的声音。唉,这会子下这么大的雨,又是深更半夜的,也没出打听去。姑娘且安心睡下吧,究竟是好是歹,明儿就知道的。”说着又一道电闪雷鸣声传来,紫鹃拢了拢衣裳,“这么大的雨,姑娘怎的不关上窗子?”说着便走进内室,要给黛玉关窗子。 黛玉道:“别关了,开着倒凉快。” 虽是才下过雨,山中的还算凉爽,但到底是夏日,窗户关久了就难免闷热。加上山里蚊虫多,叮咬的厉害,点了薰香也不管用,黛玉在床上辗转了半夜才睡着,后来又被惊醒,出了一身的汗,不免觉得有些热。这会子外面下了雨,倒是凉爽的厉害,开着窗户,只觉得凉风唿唿的吹来,连唿吸都顺畅了不少。 紫鹃道:“姑娘难道不怕吗?” 黛玉正要说什么,之间雪雁、慧儿也出来撑着伞出来了,也来看黛玉吓没吓到。几个人正凑在一处讨论方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只听有人在巧院门。 雪雁道:“这会子谁会过来?” 慧儿道:“或许是李妈妈派人来问吧。” 紫鹃觉得有理。李峰媳妇是个细心谨慎之人,又是林府的老妈妈,深得老爷和姑娘重用的,这次出门,老爷更是将姑娘交给李妈妈照顾。如今电闪雷鸣又出了那一声巨响,她派人来问问姑娘的情况也是理所应当。想着紫鹃便沿着迴廊来到院门前,隔着门缝儿一望,不是李峰媳妇派来的人,而是一个小尼姑。 第123页 紫鹃忙开了门,笑道:“阿弥陀佛,这时候小师父如何跑来了?” 小尼姑双手合十念了句府佛,道:“各位施主恕罪,师父派贫尼来告诉一声。方才那是巨响是前面一座废弃的三间房子被暴雨沖塌了,好在那三间房子因为年久未修早已经没人住了,塌了就塌了,倒没什么。只是那房子距离这里不远,倒塌时声音又很大,怕是吓到了姑娘们,罪过罪过。” 紫鹃听罢,惊道:“竟有这等的事,什么房子如此不结识,雨沖一冲就垮了?” 雪雁也听见了,远远的在迴廊上喊:“小师父,我们住的屋子没事吧?” 小尼姑道:“那三间屋子是五十年前的了,十年前已不再住人,前儿师太还说要推了重盖呢,没想到今儿就塌了。诸位施主放心,这座院子是十年前才建的,结识的很,扬州城大户人间的太太姑娘们来了都是住这里,再比这大十倍的雨也沖不垮!” 紫鹃听了这话才放心,又请小尼姑进来喝茶。小尼姑说师父吩咐了,还要道别处告诉去,不便久留,便匆匆走了。 黛玉已将小尼姑的话听在耳里,不由笑道:“我说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房子塌了,难怪那么大的响声呢。”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瞧瞧钟錶,才指到丑时二刻,距离天明还早呢,众人便都各自回去睡觉。 暴雨一连下了一天两夜,到黛玉来到影梅庵的第三天才停。但因为道路湿滑,山路更是不好走,一时还好不回去。黛玉写了信命人带下山交给父亲,说过两天等地上干干再回去。 下过雨的山路到处都隐藏着危险,不小心摔一跤还是小事,山路陡峭,万一失足从山坡上滚下来就麻烦了,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林如海可不敢拿女儿的安全开玩笑。收到信后,他立刻写了封信命人带到山上,并嘱咐黛玉,一定要等天晴了,路上干透了再回来,晚一两天没关系,别出什么事就行。 这日一早,吃过早饭,做完了佛事,黛玉携紫鹃、雪雁、慧儿三人沿着一条小径慢慢地走,顺便赏略山间的风光。 周航也在一边跟着。 走了一会子,黛玉突然想起来出门前泡的一壶茶,现在差不多该能喝了,正好她也有些口渴,便打发雪雁回去拿茶。她自己则和紫鹃在一个石凳上坐了等着,不多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尼姑走来,说静空师太请黛玉过去,有些话要说。黛玉问是什么话,那小尼姑说不知道。影梅庵是淮扬一带有名的姑子庵,静空师太又是影梅庵的住持,在扬州城极有威望的,扬州城的太太小姐们见了都叫一声活神仙的。 她派人特意来叫黛玉过去,黛玉自然不好不过去。 雪雁去取茶还没回来,黛玉怕她一会子找不到人着急,便留下慧儿等她,嘱咐等到人后一块儿去静空师太那里找她。 小尼姑在前面引路,紫鹃跟在黛玉身边,周航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了一会儿,黛玉觉得不对劲。她这两日天天往静空师太那去,对那一片很熟悉,静空师太的禅室可不是这样一个荒凉地。小尼姑领着她绕过了好几个院落,越走越荒凉,房子也越发破败,别告诉她静空师太会在这样的地方。再看那小尼姑也很奇怪,静空师太哪的尼姑她基本上都见过,却没有这样一个。 “小师父,你要带我去哪?”停住脚,黛玉问。 “去见师太啊。”小尼姑低着头道。 “胡说八道!”黛玉把眼一瞪,眉毛倒竖,身上是凛冽的气质。周航也威胁性的拱起了身子,眼露凶光。小尼姑脸上立刻现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 黛玉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暗叫不妙,这是落入陷阱了! 下意识的,黛玉便转身,想要往回走。她没想到,刚转过身子,便有四个手指刀剑的壮硕男子拦住了去路。再回头一看,小尼姑身后同样站了四个手执刀剑的男子。 被包围了! 紫鹃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刻她们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她吓得尖叫一声,大喊:“放肆!你们知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吗,瞎了你们的狗眼,让我们老也知道看不剥了你们的皮!”喊完这些,又喊救命。 黛玉知道这些人既然敢以这种胁迫的姿态出现,便是针对自己。也就是说他们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要的就是林如海的千金,说什么都没用。而且,此处十分偏僻,便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只会让这些人更加兴奋,简直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典型。 但她没有提醒紫鹃,也没有阻止她喊叫,毕竟她不能要求人人遇到危险都能想她一向分析利弊再做出反应。在惊恐的状态下喊叫,是人的本性,紫鹃想喊便让她喊吧,至少能减轻她的一点恐惧心理。 周航已经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他弓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走到黛玉跟前,小尼姑低着头说:“林姑娘,我不想害你,可是他们抓了小如,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的话,小如会死的很惨,对不起。他们不是要害你,说你听话配合他们就会送你回家。” 真是这样吗? 她自己也有点不相信,但是为了小如…… 说完小尼姑便走到那四个大汉身后站住,头一直垂着。黛玉的眼神好,能看到她的脸上竟然留下了两行泪。她撇撇嘴,眼神冰冷。 第124页 哼,善良的作恶者就不是作恶者吗? 她不知道小如是谁,但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小如就让她林黛玉和周航、紫鹃置身于危险之中,是真的善良吗? 一个大汉上前,手里拿了一捆绳子。他将绳子仍在地上,看着紫鹃说:“是你动手捆了你主子,还是要我动手?” 紫鹃还在喊叫,闻言愣了愣,眼泪往往的看着黛玉。 黛玉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摸了摸她的手背,温和的道:“别哭了,照他说的做。”既然逃不掉,与其让一个腌臜男子来捆她,还不如让紫鹃动手。从方才小尼姑的话说她推断,这些人不是要自己的命,而是有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黛玉能想到的目前有两种。一是绑票,为了要银子;二便是威胁,他们抓了自己威胁爹爹,或是让爹爹做什么不法的勾当。 若是第一种还好,若不是…… 黛玉觉得十分棘手。以爹爹对自己的疼爱,说不定还真会…… 但现在想再多都没用,如今她只能伺机而动,看能不能找机会摆脱这些人,或是想办法传递给爹爹也行。她相信只要爹爹知道自己是平安的便不至于方寸大乱,只要他自己不乱,总能将自己平安救出去。 紫鹃说什么也不肯捆黛玉。黛玉解释了一番,又拿出小姐的款儿强令她捆了自己,她才一边哭着一边拿起绳子,在众人的监督下捆好了绳子。 目前的情况,是能多保住一个就多保住一个。 想着,黛玉便道:“我跟你们走,把我得丫鬟和猫放了吧。” 这话一说,周航便愤怒的盯着黛玉,眼里写满了打死我我都不走。 方才扔绳子的那个大汉突然笑眯眯的道:“放你的丫鬟回去报信?你觉得我们有这么傻吗?” 其余几个男人便都闹笑起来。 黛玉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她怒目看着众人,眼里是冰凉的冷意。 “你们会为今天的事后悔的!”她道。 周航愤怒了,他勐地一跳,照着扔绳子大汉执刀的手唰唰就是几爪子。奶奶的,欺人太甚,敢开林妹妹的玩笑,小爷挠不死你也得挠的你得狂犬病。 小猫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小奶猫了,爪子利得狠,那大汉的手立刻就出现了一排的血口子,咕咕的往外冒血。那人疼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额上满是汗珠,手里仍是死死的攥着刀。恼羞成怒的大汉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周航的脖子,掐的他都快翻白眼珠子了,才狠狠的砸在墙上。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被贾宝玉虐待了一番,周航这半年以来一向是好吃好喝的供应者,连一个指头也没人敢动他。如今被大力摔在墙上,只觉得脑袋一懵,比方才的窒息更可怕,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像块破布一样落下来,嘴里鲜血直冒。 “胖胖!”黛玉脑袋一黑,也差点晕了。 她拼命挣扎着,想跑过去,可惜身上被绑的结实,没法走动。急的她撕心裂肺,大喊着若是胖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一头撞死,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那几个大汉嘀嘀咕咕说着话,具体说的什么话她也没听清,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了。 再次恢復意识,黛玉只觉得眼前漆黑,身子晃晃悠悠,脑袋晕晕乎乎,鼻间是青菜腐烂的味道。 胖胖! 她想起自己看到胖胖的最后景象,他摊在地上毫无生机的模样,只觉得心里被剜了一块似的。下意识的她想要伸手去找胖胖,可是怎么动都动不了,才想起自己如今手脚都被捆着。犹豫方才的挣扎,手腕上的皮肤似是磨破了,很疼。 想要说话、大喊,嘴也被塞着,头上还套着布,只能感觉到实在行使的马车上,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周航在何处,身上的要不要紧,也不知道那帮恶人究竟要将自己带到何处,甚至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不知道。 黛玉无助的躺着,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现在她应该已经下山了,因为山上是没法行车的。而且应该已经下山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雪雁慧儿她们也该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从给自己引路的那小尼姑的表现来看,这事应该跟山上的尼姑无关,至少跟静空师太无关,慧儿、雪雁都知道是静空师太叫自己的,谁也不会蠢到留下这么一个明目张胆的把柄。但是不管如何,自己是在影梅庵失踪的,恐怕爹爹不会轻饶了影梅庵。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航,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及时治疗的话后果很严重。 至于紫鹃,她不过是一个丫鬟,这帮人虽然兇悍,却是有目的的,不至于针对一个丫鬟。纵然怕紫鹃回去报信,也不过是将她捆了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不至于自己被绑的消息立刻被发现而已。 至于紫鹃会不会因为没有人发现而饿死渴死。 这点黛玉倒不担心,她失踪的事儿一旦被发现,肯定会在整个山上搜索,他们藏得再隐蔽,抵不住人多势众搜索力度大,很快紫鹃就会被找到。 想到周航,不禁就想到空间。 空间是认了她和周航共同为主,只有两人在一块的时候才能进去。从前他们试过,就是二人必须有身体接触才行,一般都是周航是猫身的状态,她抱着小猫直接进空间。若是人身,拉着衣服都不行,但是只要有肌肤接触,哪怕是指尖碰指尖都没问题。后来他试着拽着周航的头髮,也可以。 第125页 但是,现在连周航在哪她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无论她或是周航都不能进空间。周航又伤得那么重,若是没有灵泉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黛玉心里有一种感觉,便是周航还活着。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周航,在周航彻底透支生命力之前。 不知道是不是歹人们给她下了药,黛玉想着想着便觉得脑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四肢还是被绑着,头还是被蒙着,只是没有了那股蔬菜腐烂的味儿。 “醒了就自己下来吧。”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比府里那些粗使婆子的声音还要粗糙,应该不是一个年轻女人。 黛玉动了动,感到有人拽了她的脚,很粗暴的接了她脚上的绳子。接着头上蒙着的布也被很粗鲁的扯了下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眸,乍然见了明亮的光线,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睛刺的生疼,眼前白茫茫一片。闭了好一会儿眼,黛玉才慢慢的睁开,观察周围的环境。 给她解绳子是一个长相兇恶的四五十岁的婆子,此刻正凶神恶煞的看着她。她此刻正坐在一辆简陋的玄色马车里,前面是茂密的林子,一眼望不到头。周围全是参天大树,长得十分粗壮,好几个男人都抱不过来。记得从前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树木长一年便会多出一个年轮。有几棵因安札营寨而被锯开的树木,黛玉留心瞧了一眼,密密麻麻许多年轮,虽不知道具体数目,一二百个总是有的。 林子里有一大片空地,安札了一大一小两个帐篷。 从那帐篷的专业角度来看,黛玉觉得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盗匪,倒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十几个大汉在营寨旁布置着各种陷阱,注意力似乎不在黛玉身上。估计他们是觉得黛玉只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风一吹就倒了,何况如今还绑着,一个婆子看着足以,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黛玉不知道他们不知陷阱的目的,是防野兽还是防人。 不过从这帮子人的态度来看,目前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还特意找了个婆子来看守她,若不是这些男人们看守,便是还留着几分面子,没有把事情做绝。既然如此,便有发挥的空间。 “还不快下来!” 那恶婆子见黛玉不动,又说了一句。 腿脚因为长时间的捆缚蜷缩,早已麻木,黛玉一时便是想用也不听使唤了。那婆子不耐烦,便将黛玉一把拽下来,推搡着进了较小的那个帐篷。然后那婆子把黛玉按在床上,便拿了绳子仍要捆她。黛玉瞪了那婆子一眼,厉声道:“放肆!” 她这一声厉喝,上位者的姿态尽显,婆子拿绳子的手抖了抖。 黛玉又道:“我要见你们领头的!” 婆子愣了愣,骂了一句什么,黛玉当即啐了她一口,婆子恼了,伸手要打,黛玉怒目而视,道:“你敢打!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她在赌,赌自己的分量足够重,赌这婆子不敢真的虐待她。 黛玉虽然有时候,用周航的话说便是太善良太心软,容易被人欺负。但是她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表现出应有的强势,哪怕心里很害怕,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不然,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喜欢读书,史书兵书也读过不少,如今她所处的环境与战场无异,危险无处不在。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才不至于慌乱,只有不慌乱才能让自己出于更加有利的地位。 这些人就是要用自己威胁爹爹,自己一定不能拖爹爹的后退。 还有周航,如果此刻她慌乱了,周航很可能就没命了。 所以,为了在乎的人,她必须坚强冷静的分析。 果然,婆子在听到林黛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虽然仍恶毒的要吃人,脸上却现出了惧怕的神色。黛玉再接再厉,“现在,你出去,把我的话传出去,我可以宽恕你的冒犯。” 婆子抿了抿嘴,终究还是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黛玉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筹码,但是如何利用好这个筹码,关系着最后的结局。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帐篷外停下了。 “林姑娘,你找我?”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黛玉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些微紧张,语气淡定的道:“你便是领头的?” “是我。” 黛玉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抓我,是因为家父。你们想用我,逼着家父做什么事吧?” 接下来是沉默,那人似乎没想到黛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停了一会儿才呵呵笑了,道:“林姑娘果然聪颖。” “这么说便是承认了?” 那人没回答,只是说:“没什么事的话在下便告辞了。” “等等!”黛玉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说明我还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你说,若是我死了呢,你们的阴谋还能得逞么?我父亲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又是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那人似是嘆了一句。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问:“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126页 因为放在被那可恶的婆子推倒在床上,又被绑了大半天,黛玉此刻精疲力尽,连做起来的体力都没有。她咬了咬嘴唇,问:“我的猫怎么样了?” 那人道:“还没死,不过快了……” 果然没猜错,他们果然将胖胖带了来。就因为自己的那句“若是胖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一头撞死”的话。看来,自己的利用价值还不小嘛。想着黛玉更觉得自己和他们头领谈话的决定是对的。 “我要我的猫。” 说完,黛玉便屏息凝神听外面的动静,他听到那人说:“好吧,一会子让人送来。” 掩下激动的心情,黛玉又要求他们把她身上捆绑的绳子解了。似乎是认定黛玉一个弱女子没有逃跑的能力,男人倒是答应的很痛快。不多时,便叫了婆子进来,解开了黛玉全身的束缚。黛玉又问紫鹃怎么样了,又说自己饿了,那人告诉黛玉紫鹃他们没抓,关在尼姑庵一个偏殿里了,还说一会子让婆子送吃的来。 黛玉这才放心,又道:“方才的那个婆子我很不喜欢,别让她再进来,饭菜放在外面就好。” 那人表示这里只有那么一个女人,不进帐篷不可能,晚上她还要在帐篷里看守呢。 黛玉道:“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们那么多人,害怕我跑了不成?还是说你们人虽多,却都是酒囊饭袋,连个小女子也看守不住的?” 知道黛玉故意激他,男人没说什么,倒是转身走了。 揉着自己的酸疼的手腕,黛玉皱着眉头思索。那个头领能答应她这么多要求,已经是不错了,只要他肯信守承诺将周航送过来,她就知足了。虽然婆子晚上还要跟自己一个帐篷睡,但是只要周航跟自己在一块,她便能找机会取灵泉水给周航疗伤。 揉了好一会儿,手腕才恢復知觉。 身上的束缚解了,腿脚也不再麻木,黛玉便下床走动。脚腕手腕都磨破了皮,走路的时候隐隐的痛着,她也不在乎,因外面都是男人,她不好出去,便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帐篷不大,也不高,只比她高一点,五步宽,八步长,放了一个木板搭成的简易床外,空间就更小了,走两步就要迴转身子。 周航是被婆子送回来的,用一个小托盘托着,眼睛紧闭,毛髮也很乱,看起来毫无生机。 黛玉的眼圈忍不住红了,她小心翼翼的将小猫抱在怀里。 婆子似乎是被教训过了,看黛玉的眼神没有先前的倨傲,倒有些闪烁的惧意。不用黛玉吩咐,她自己便捧着空托盘退了出去。 将小猫小心翼翼的托在手臂上,黛玉轻轻的摸摸小猫的头,轻声叫着。 一连叫了许多声,小猫都没有反应,若非鼻息出还有微微的温热气息,她都要怀疑小猫是不是已经断了气。想起以往小猫活泼的样子,蹦跳着拽她的裙子,耍赖的咬着她的袖子盪鞦韆…… 往事一幕幕袭来…… 可如今呢,唯有着一具破败的躯体,沉沉昏睡着。 一时不觉泪如雨下,也顾不得其他,黛玉心念一转,便进了空间。至灵泉湖那里,小心翼翼的将小猫放了下去。小猫仍是紧紧的闭着眼睛,时间似乎突然变得漫长起来,黛玉觉得过来好久好久,小猫才微微的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的睁开眼来。 “胖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小猫动了动,眼睛又睁得大了些。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从他的眼神里黛玉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他没事,不用担心。s 胖胖,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又让你受伤了! 低下头,黛玉默默的说。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眼睑处,周航眨了眨眼,微微的叫了一声。 灵泉的效果一如既往的好,没过多久,周航便恢復的七七八八了。身上虽还有些疼,但是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没法变身。估计得等到完全恢復才能变身,他想。 怕那帮歹人发现,黛玉没敢在空间呆太久,见周航已经没什么事,他们便一起出了空间。当年,周航还得装成重伤未愈的样子,黛玉还得是伤心欲绝的表情。刚出来不久,婆子便送吃的来了。一块烤肉,一个大饼,还有些水。 烤肉闻者很香,黛玉饿了一天,乍见了这东西,肚子都咕噜噜起来。等婆子走了,她便拿起烤肉咬了一口,虽然没放什么调料,但肉质很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人一猫很快将一块不大的烤肉吃完了,大饼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看着黑乎乎的,又干又硬,黛玉没吃,周航也没什么兴趣。婆子来收餐具的时候瞥了黛玉一眼,没说什么话。收完了餐具又将帐篷里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连黛玉头上戴的簪子都解了去。 簪子虽然珍贵,黛玉倒不在乎,只是觉得她这种做法可恨,婆子指着外面道:“是他们让我收的,怕你想不开自尽。” 黛玉松了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 却说,林如海听说黛玉被人劫走了,也顾不上公务繁忙,当即便带了许多人赶去影梅庵。静空师太已经拿了给黛玉引路的小尼姑,法名本音。她口中被歹人抓住的小如,便是其师妹本如。 原来本音、本如二人是同一年进庵里的小尼姑,年纪也相仿。一般新进来的小尼姑若没有强势的师父护着,便容易被欺负。本音、本如二人刚进来的时候都在花园子里浇菜,又是住在一个房间,又一样被年纪大的尼姑欺负。二人互相安慰,久而久之关系便越加亲密。后来大些的时候这二人也跟随师父往各富贵人家府里跑,常听些外传戏文之类的东西。她们二人便学着那才子佳人一样相处起来,时间长了,便真当自己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立誓一生互相扶持不离不弃,也做个别样的才子佳人起来。 第127页 虽如此,她二人却不敢让外人知道。也是一次偶然,二人深夜在菜园子里幽会,被一个歹人撞见了,便威胁她们为他办事。后来更是抓了本如,威胁本音将林黛玉带到他们指定的地点。 那些人走后,本音救出了本如,她自知林家位高权重,自己做了那样的事,被林如海发现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便匆匆收拾了自己攒下的梯己,打算带着本如逃跑、亡命天涯。已经下了山,自以为应该没事了,加上赶了不少路,又累又渴,便打算在山下的茶肆喝完茶再走,谁知一碗茶还没喝完,便有人追出来,将她们抓了回去。 本音、本如二人被押着跪在林如海面前,静空师太在一旁不住的赔不是。 紫鹃也跪着磕头,哭得满面泪痕。她被打晕了,扔在一个破败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想喊人,但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喊出来。可是心里又记挂黛玉,知道黛玉落在那帮歹人手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手脚被缚,她只得一步一步的往外面挪。被人发现的时候,衣裳已经磨破了,身上到处是擦伤。 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林如海,紫鹃叩头叩的满额头的血。 “是奴婢没有照料好姑娘,求老爷责罚!” 林如海只恨自己大意了,早知如此,就不该,不该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事情已经如此了,她便是将这些伺候的人全部打死,也换不回来女儿。想着,林如海不由嘆了口气,摆了手让她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黛玉,而不是追求到底是谁的责任,若说责任,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责任最大。 影梅庵外面有许多林家的家人,对方能在这种情况下将黛玉弄出去,倒是有些手段。 不过,再有手段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 在帐篷里勉强住了一夜,黛玉一夜都没有睡安稳。为什么?你让一十几岁的女孩子深更半夜里睡在森林里,听着周围野兽的吼叫试试,不吓得尿裤子已经算不错。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赶路,还是蒙着眼。。 黛玉很配合,没有任何的反抗,那些人以为她学乖了,所以只绑了她的手,没有绑脚,绑手是怕她自己解开眼睛上的布。蒙眼是歹人们的惯用伎俩,目的不外乎是掩饰踪迹,让她弄不清楚他们的来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妨。 不过,这次他们可失算了。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周航并非一般的猫,林黛玉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20178025亲亲的地雷,爱你(づ ̄3 ̄)づ╭?~ 第56章 最终, 黛玉被带到了一个山寨。山寨的头子是一个满身横肉, 左脸一道长长刀疤, 人称大当家的傢伙。寨子里站了许多男人,个个都是衣衫凌乱举止粗鲁,而且还满口的脏话, 大大咧咧的高声叫骂,十分的不堪入耳。看见黛玉一行人过来,有人赶上来打招唿行礼, 喊为首的那个头领马爷。黛玉注意到有很多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远处还有许多人对她议论纷纷,虽然听不十分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进寨子之前挟持她的那帮子人要解了蒙眼睛的布并且给她戴上帷帽呢, 感情早知道里面的情况。 “呦,马爷回来了,带了什么好货,让兄弟们也乐乐?”刀疤脸大喊着上前,哥俩好的上前想揽马爷的肩膀,被马爷一闪身躲开了。闹笑着男人们一看这种情况, 都不敢在吭声, 一个个闭了嘴,有偷偷看刀疤脸的, 也有看马爷的。 马爷便是黛玉之前讨价还价的那个头头。 似乎是没想到马爷会当众下他的面子,刀疤脸愣了片刻, 到底是杀人不眨眼的狂恶之徒,脾气上来,眼里不禁冒出火来。“大当家,不可冲动!”他身边的一个人拉住他,不住的使眼色。刀疤脸的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如是几次,方悻悻的收了收,哈哈笑道:“是我说错话,马爷别怪,别怪……” 马爷看了刀疤脸一眼,道:“这位姑娘是主人的贵客,你碰不得。” 黛玉暗道,不知他口中的主人究竟是谁。原以为劫持她的这帮子人已经很可恶了,却没想到还有更下流的,跟这些土匪一比,马爷他们简直可以称之为义士了。起码没有张口闭口满嘴的脏话,更没有在言语或是举止上侮辱她,就连贴身监视都是找的一个女人,虽然那女人可恶了些,至少还是个女的。传出去,礼数上没什么不妥之处。 这么想,并不代表黛玉就觉得他们是好人了,毕竟,好人可不会把人家女儿劫走要挟,好人可不会跟这些丧尽天良的土匪为伍。 山寨上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无赖,言语下流,行为更下流,还有那那贪婪的眼神,委实让人憎恶。 “放心,放心!”马爷摆着手,“动主人的人,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一根手指头,放心。”怕马爷不相信,说到最后他又强调了一句放心。 马爷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众人沿着一条小路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刀疤脸便咆哮这大骂起来:“妈的,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他那个什么狗屁主人,就敢天天在老子面前摆谱!惹恼了爷,也管他什么马爷驴爷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看他还能神气什么神气!” “大当家,消消气!”这是某身着长袍,看着挺斯文的一个老头,也是山寨的师爷。 第128页 “哼,他算是什么东西!”也是小弟甲。 “当家的,他们才十几个人,怕啥,晚上咱们端了他!”这是小弟乙。 “端什么端,你白痴啊!”刀疤脸一巴掌抽在小弟乙脑袋上,“你把人端了让老子找谁要金子和武器去,没有金子你们喝西北风啊,没有武器你们扛着一颗脑袋去打家劫舍啊!那不是等着让人削吗!” 刀疤脸那一巴掌下了死力气,小弟乙刚晕晕乎乎的抬起脑袋,小弟丙又一巴掌拍了上去,“说你傻一点也不冤,你是新来的吗,不知道他们人少,却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吗?就那个姓马的,一人能打我们上百人,还有那些跟随的,每个人也都能大几十个,你还敢撺掇大当家端他们,先把你的脑袋端了!你——” 还没说完,小弟丙也被刀疤脸抽了一下脑袋。 “胡说什么呢!”刀疤脸发起脾气来两边的眉毛倒竖,眼睛瞪得像铜铃,龇牙咧嘴,很是骇人,“老子当年一桿□□挑了清风寨几十条好汉,老子能怕他!” “大当家威武!” “大当家天下无敌!” 不知是谁起头,小弟们纷纷整齐划一的喊了起来。 却说所谓的马爷及黛玉一行人,走了不多远,便看到一片空地。挨着墙壁的地方搭了低矮的一排茅草屋子。说是屋子也不太合适,因为除了一个屋顶,根本连墙壁都没有,只用几根棍子靠着墙壁撑起一个简易的棚子,事实上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 因才下过雨,顶棚上的茅草都湿透了,此刻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说实话,这样的棚子黛玉还是第一次见,一般人家的牲口房都比这个要好上很多。 可就是这样一排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棚子里,却坐着许多的女人。约莫有二三十个,有几个梳着妇人头,大部分都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子。 这些女人们坐在潮湿的草堆里,一个一个瑟缩着身子,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几个长相兇恶、脸黑的堪比炭块似的男人正嬉笑着调戏棚子下的女孩子们,吓得女孩子们惊叫连连,一个个瑟缩着身子争相恐后的往墙根处退,不多时便退无可退,在墙根处挤作一团,许多女孩子都吓哭了。女孩子们越是害怕,那几个人便越是兴奋,也就越发动手动脚污言秽语的调戏,看着女人们惊吓的表情哈哈大笑。 不多时,有五六个醉汉歪歪扭扭的相互搀扶着走来,也加入了调戏的行列。其中一个醉汉直接拽过一个女孩子,一把将她身上本已破烂不堪的衣裳撕开,压了上去。另几个男人吼叫着起闹,也纷纷的效仿。 那女孩子悽厉的惨叫一声,眼里流下了两行泪水,绝望的闭上了眼。 黛玉活了十几年,都没有今天受到的刺激多。 她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丧尽天良之人,说他们是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二字;人间竟然还有这等悽惨之事,简直比地狱有过之而不及。她想冲上去,却被马爷一把按住肩膀,力气很大,好像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爱管闲事的女人都活不长,你不该过去,”他说,“在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下。” 是啊!她也知道。 她如今便是阶下囚,只不过条件比那些女孩子们好了一点,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要说区别便是她有一个好父亲,所以还有利用的价值,否则,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便是冲过去又能如何,她打不过那些人,也救不了那些女孩子。她唯一依仗的便是劫持他的以马爷为首的这些歹人,她能指望这些人帮她吗? 显然不行,若是可以的话,马爷便不会说方才那些话。 黛玉微微仰头,任泪水顺着脸颊留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决然的转身,努力不让自己失态,起码要让外人看不出来她的失态。 走了很远,马爷才松开手,道: “刚来就让你看到这样的事情,绝非我们的本意,林姑娘恕罪。” 恕罪,恕罪个屁啊! 周航忍不住爆了粗口。tmd!事情做完了再说对不起有用吗!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还要警察干什么!你们一句恕罪说的倒是容易,没看到林妹妹已经赶快失控了?奶奶的,要是林妹妹因为这事留下什么阴影,小爷非让你体验体验集合了中华民族智慧结晶的满清十大酷刑到底是怎么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某小猫差点都要暴走了! 他都忘记了自己还在装死,哦,不是装病,差点都要跳起来先挠那个马爷还是牛爷的一爪子了。幸而就在他身体力行想伸爪子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掌在她背上抚了抚。 不用疑惑,他就知道是黛玉的手。 谁让他那么善解人意的知道林妹妹是安慰他不让他冲动呢,谁让他是绝世好男人不想让林妹妹不高兴呢,因此只好将已经伸出去的爪子再收回来。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 不,用不了十年,小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 说着,马爷瞪了跟随的婆子一眼,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林姑娘回房。” 还回房,说的好像林妹妹以前就住在这一样。 周航又给姓马的记上了一笔。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黛玉虽然戴着帷帽,也感受到了不少或打量或挑衅的目光。不过倒没有人赶来招惹马爷及他身边的十几个手下,因此一路倒还顺畅。 第129页 一直来到了一个院子前。院子并不大,很破,只有三间正房还像样,东西两边的厢房窗户都是坏的。院子里有许多女人和孩子,都是蓬头垢面的,见她们进来都纷纷好奇的看。马爷命人将院子里的女人和孩子都赶走了,将黛玉安置在正房里,他自己和余下的十几个人便进了厢房。 屋子里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到处是蛛网、灰尘。窗户是钉死了的,看来这里是一个牢笼,那些钉死了的窗户是为了防止人跳窗逃走。之前的那些女人和孩子不知被赶去了何处,看来这里会是黛玉未来几天正常时间的住所,那些人想将黛玉关押在此处。 这个阴暗潮湿,残破还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地方! 甚至连个像样的床和被子都没有,真不知道之前的人是怎么住的! 想着 ,周航不禁担心起黛玉来。林黛玉虽然早年过得悽苦些,却也只是寄人篱下情感上孤单些。人还是活在富贵乡里,物质上缺过,甚至吃的用的都很精贵。别睡睡干草了,她连草蓆都没睡过,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呢。 想着,突然觉得脑袋一晕,有种自由落体的感觉。 忙睁开眼看,原来是黛玉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此刻周航倒庆幸好在地上还有干草,倒不至于摔疼。可是黛玉的状态很不好,她身子不自觉的抖着,温热的液体一下一下的砸在他身上,显然是哭的厉害了,倒吓了周航一跳。 周航忙伸爪子扒开黛玉的帷帽,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却见黛玉眼睛红红的,眼泪跟串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接着一串,顺着脸颊留下,浸湿了一大片衣襟。 周航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伤怀如此痛彻心扉。 “玉儿,别怕,别怕……”拍着黛玉的手,他突然觉得脑袋空白起来,平日的花言巧语一时竟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只是笨拙的重复着,“别怕,别怕,玉儿,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别怕。” 黛玉哭了半天,哭的一个劲儿的打嗝,气儿都不顺了还没停下,却不忘记双手捂着周航的嘴,不让他开口说话,免得暴露他会说话的秘密。如今他们身处险地,还不知道对方要怎么样呢,多暴露一点便多一分的危险。何况周航的情况那么特殊,万一让人知道他能变成人形,还有驭猫之术,便是不被的当成妖怪烧了,也得被那些人利用。 “胖胖,你知道吗……” 说到这,黛玉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嗝,“我好怕……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唔……那样粗野兇狠残暴的人,那个女孩子,就那个被粗暴的撕开衣服的女孩子,她看着我,眼里从哀求到绝望……我心里好痛,我救不了她……”忘不掉那女孩子被侵犯时惊恐的神色和绝望的表情,这帮无恶不作的恶徒,真该千刀万剐! 这不是你的错,周航张开嘴想告诉黛玉,是那些恶人的错,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可还没等他开口,黛玉又将他的嘴捂住,摇了摇头。 “我知道,胖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是跟我没关系,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是她们那绝望哀伤惊恐的眼神。她们都是无辜的呀……” “胖胖,我是不是太软弱了……我明明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你一到我身边,我就觉得我软弱了,像是有了依仗似的。” 这没什么。周航盯着黛玉,他知道黛玉懂。 黛玉突然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道:“抱歉,胖胖,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你放心,哭也哭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停留在不好的情绪之中。我要振作,救那些女孩子们出去,为她们报仇!” 任是哪个女孩子见了方才那种场面都是会害怕的,林黛玉还能在外人面前保持镇定,已经很不错了。周航如今只是觉得心疼,恨自己的窝囊,穿越到古代半年时间,除了能操纵几只猫打探点消息,竟然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培植。如果自己再强一点,林妹妹也就不用受这种委屈了。就在此刻他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建功立业积蓄实力的信念,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不被伤害。 黛玉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虽然多愁善感,但一旦想通了一件事,便不会再纠结。就比如现在,想通了自己如今在自责自悔自怨自艾也没有用,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逃出去,然后在上报朝廷,整治了这窝土匪才好,便也不在再纠结于此。 在马车里的时候黛玉被蒙着眼,出发的时候马车还故意原地转了几圈,目的就是要混淆林黛玉的方向感。 但是别忘了,周航可没有蒙眼。 据周航所说,马车是往南走的,走了差不多两天的路。从马车的颠簸程度看,行驶的速度还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很快的。半年前黛玉从京城出发回扬州的时候差不多一天走二百里左右。这次马车行走的速度比可比那次还要快,按这个推算的话,走了两天,少说也有四五百里地。也就是说,已经出了扬州府的地界。 下车的时候已经在山脚下来,眼上布条解开的时候,黛玉留心看了一下地形,此处是一个多山的地方,往远处看去,入目的是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小山丘。 黛玉看过地理志之类的书籍,却也弄不清楚如今自己在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130页 她确定自己是在长江以南。 而长江以南多山丘,符合这处地理形态的实在太多了。 既然想不出具体的位置,黛玉索性也不想了。横竖周航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目前为止还不能恢復人身,但是已经能和别的猫进行互动交流了。路上她发现寨子里也有不少的猫,找机会让周航打听打听,不难弄清楚这是那里。 黛玉很累,肩膀被马爷捏了一下,此刻也在隐隐作疼。她没有告诉周航,反正告诉了他也没用,除了让他担心。既然决定要跟歹人们斗下去,保存体力就很有必要。想着,黛玉忍着痛将屋子打量了打量,屋里除了一堆干草,还有一块木板,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黛玉想找个地方坐也没有,想了想,她把怀里的小猫暂时放在干草上,将木板挪到墙角,捡干净的草铺在木板上,墙壁上也贴了一圈茅草。一番忙乱下来,瞧着倒是整洁了不少。 黛玉嘆口气,抱着小猫靠墙倚在墙角处,闭目休息。 她知道外面有人监视,但是只要他们不进来,黛玉也便装作不知道。 傍晚的时候,有几个女人抬着一张床和被褥进来,黛玉问她们话她们也不理,只是放置好床,又铺好被褥,便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一个女人,穿着粉白的衣裙,虽然有些旧了,倒还干净。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白菜炒肉,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碗粥。 放下东西,那女人收了托盘,行了个礼,便要退出去。 黛玉问她:“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是这里的丫鬟。” 黛玉道:“不,你不是丫鬟,丫鬟身上哪有你这样气度?”这个女子十分聪明,皮肤很白,大眼睛,俏下巴,鼻子也很好看,如果不是左脸上一道鸡蛋大小的胎记,绝对是美人一个。她一进来,黛玉就注意到她脸上的胎记了,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了这块胎记与一般见到的胎记不同,不像是天生的,更像是出于人力。是人描画上去的,却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什么颜料,画的跟真的似的。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仔细看,还是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好好的一个花样女子,为何要将自己如花的眉毛毁了? 稍微想了一下,黛玉便明白了。美貌自然是好,很多女孩子都想生的更美貌些。但美貌在这土匪窝里,则是祸害。这是一群什么人,黛玉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美貌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想都想得到。也是,在这样一个虎狼环伺的地方,自毁以保清白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法。 听了黛玉的话,那女子脸上不由现出了苦涩的神情,似是不想再提此事,她断了托盘便匆匆夺路而去。过儿一会儿,那女子来收拾碗筷的,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黛玉问她:“你是被抢来的吗?” “姑娘别问了,问的多了,对您没好处,那些人都是很兇恶的。总之,在这里,我就是丫鬟。”说完,那女子嘆了口气,眼神有些麻木,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还是渴望着什么。 “你不该如此的。”黛玉道,“我见过的大家闺秀也有许多,却都不如你。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刻苦的人,你的字一定写的很好吧。”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从她身上黛玉看到了书卷气,行为举止隐隐透着股高贵之气,便料定这女子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教养的出这样举止优雅贵气天成的女孩子。她右手无名指处有着厚厚的老茧,那是长年握笔留下来的。黛玉手上也有,只不过没有她的厚。她听说有些喜好书法的人,因为长年研习书法,要想达到力透纸背的境界,就得拿捏好力度和手法。这是一样刻苦的功夫,等练得炉火纯青的时候,手指上往往都磨下厚厚的老茧,经年不消的。 这女子想来也是如此。 “姑娘说笑了。”那女子低下头,“我这样的人,哪是什么聪明人呢?” “你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人生不该蹉跎与这穷乡僻壤之地!”黛玉很肯定的说。见她不想再提,便换了个话题,问,“你多大了?” “十四岁。” 黛玉道:“我十一岁,你比我大,我叫你姐姐吧。” 那女子说:“姑娘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了?我就杏儿,姑娘就叫我名字好了。” 杏儿,幸儿,究竟是幸或不幸,她自己都迷惑了。 “杏儿姐姐,”黛玉笑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三年。”说这话的时候杏儿抿了抿唇,眼神空洞,像是回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习惯了那种麻木的表情。黛玉问一句什么,她就答一句,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也不吭声,似乎早已习惯了一切不公的待遇。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人处在困窘之中没关系,但不能认命。 就这样,黛玉不说让她走,她也不敢走,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看守的人站在院子里看,脸上现出不满的神色,杏儿才慌里慌张的走了。 他们似乎完全不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有逃跑的能力,晚间将门一锁,便都睡去了,只留了一个人看守。屋子里只有黛玉和周航,看守的人在门外。屋子里黑,恰逢当晚连月亮都没有,料那人也发现不了,二人便干脆来到空间。 第131页 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周航长嘆一句:“终于自由了,装了一天病,可把我累死了。” 黛玉笑道:“也是你傻。明知道自己的小身板不禁打,你当初怎么就敢往前沖,要是那歹人下手再狠些,你就死了,你知道吗?” 说着,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眼圈又红了。 周航起身道:“可我也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你而无动于衷啊,那不成了懦夫吗?” 黛玉跺着脚道:“我宁愿你当懦夫。” “那还不如让我死了,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责任。”话还没说完,只见黛玉真的滚下来,周航慌了,忙讨好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我当懦夫。可是万一你有危险,我做不到自善其身。我这个人天生护短,有人敢欺负你我非弄死他不可!” “就算你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周航很肯定的道:“无所谓!” 遇到个这么固执的人,黛玉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良久,她抬起眼道:“你怎么这么傻!” “你放心,我会让自己强大起来的,以后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黛玉听到这话,心下有些感动。她想,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了对方也要往前沖,这才是知己。再想起自己在外祖家的时候的,被贾宝玉花言巧语将他误认作知己又是何等的可笑。 她林黛玉今生有此知己足亦! 黛玉还不放心一个人,便是父亲林如海。周航和父亲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两个人,周航在她身边活蹦乱跳的,她自然不会担心他。可父亲呢,知道了自己被劫持的消息,如今还不知道急的怎么样呢?神医说父亲的毒经受不得大的刺激,虽然她日常注意用灵泉水给父亲调养,可是究竟不知道那毒到底彻底解了还是仍有残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道怎么办? 还有另外一件事,这帮歹人抓了她便是为了胁迫父亲妥协,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受他们的胁迫。 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待人谦恭,为官清廉,侍君忠诚。她怕父亲万一真受了他们的胁迫,岂不是毁了一世的清名? 见黛玉仍是愁眉苦脸的,周航便问她怎么。黛玉如实相告,周航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跳起来道:“对了,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了,快跟我来!” 说着便往前跑了几步,回过身,歪着头看黛玉,示意她快跟上。 “什么重要的事。”黛玉一边问一边跟了上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周航道,“保证让你一惊。” 听他这么说,黛玉还真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自己一惊。周航还不能变成人身,四只小爪子虽然小,缺点异常的灵活,前脚跃起的瞬间后脚在地上轻轻的一点,便跳出去老远。黛玉都有些跟不上了,忙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小木屋旁,黛玉指着道:“在这里?” “没错!”周航道。 黛玉道:“我们得快些出去,免得他们发现。” 周航道:“我知道的,你放心,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这个东西对我们很有用。”】 说着,一人一猫已经进去了。小木屋外面看着虽然没什么好的,里面却很干净,空间也大。摆着长案、圈椅、棋盘等物,还有一个软榻,榻旁竖着一个大衣柜。周航跳到床上,伸着爪子拨那个棋盘,一边拨一边说:“玉儿,我现在变不了身,你快将棋盘拿出来。这棋盘里有机关,只要摆成固定的形状,便能打开机关。” 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一次黛玉到灵泉湖泊里泡身子,他又不能跟着去,便留在小木屋内。无聊的时候便将棋盘拿来,执了棋子自己跟自己下着玩。一个人下棋是很无聊的,下着下着他便也没有了兴趣,索性也不下了,拿了那棋子摆着玩。摆着摆着突然发现自己无意识的竟然摆起了小时候老妈哄他玩的时候摆的图案,用黑白棋子摆出一个猫头的形状,还是一个很丑的猫头。 记得当时才五岁的他就曾经指着老妈说很丑,让她以后不要再摆这个图形。 正伤感再也见不到老妈了,谁知道棋盘突然有了变化。从一侧突然杵出来一块带凹槽的板子,就像老式笔记本一侧的光碟槽似的,只不过比那个槽稍微深了一些。槽里放着六张黄色的鬼画符,还有一个纸条,写明了那五张鬼画符是隐身符,只要将符纸贴在身上,再念出一定的咒语,便能隐身。 如果没有穿越和随身空间的精力,周航估计早把那符纸当成鬼画符给仍了。但正因为有了先前一些列的奇遇,让他觉得一切都有可能。 周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开始试验的。试验对象便是慧儿的娘,他故意找到慧儿的娘,狠狠捉弄了她一番,那婆子还以为是闹鬼了,吓得屁滚尿流,差点神经失常。 当时他就打算告诉林妹妹来着,谁知道当时出来个意外状况,没来得及。后来又是一连串的事,他一时就忘了。 将隐身符的作用和用法告诉黛玉,周航道:“有了这东西我们便能逃出去了。” 黛玉问:“一个符能隐身多久。” 周航道:“一个时辰。我试验了两次,都是一个时辰,应该不会错。” 第132页 拿着剩下的四张符纸,黛玉道:“还有四张,我们两个用,应该也差不多了。只要能下了山,一切都好说,我们可以乔装打扮一下,他们一时也发现不了的。” 周航道:“对,便是发现了也关系,我们可以藏在空间里。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个神器,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来。” 虽说要逃走,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毕竟这事土匪窝,到处都是岗哨陷阱,虽然他们能隐身,但到底还是肉体凡胎,明面上的人还可以避开,暗地里的陷阱却是不好避的,万一踩到陷阱,空无一人的地上汩汩的冒着血,也是很吓人的。 虽然说正常人见到这种情况大多都会以为是见鬼而跑开,但土匪的脑迴路不能以常人推断。万一他们要上来抓鬼,岂不是惨了? 所以,要走就得先考察好地形。 这点对周航来说倒不难,只要有猫的地方,打探起消息来就方便。 之后一连两天,黛玉都没有再看到马爷,估计他已经出了山寨。但是这两天歹人对对黛玉的管束倒是松了很多。以往杏儿在屋子多呆一会子看守的人便会不耐烦,用冷冰冰的眼神威逼杏儿出去。但现在,黛玉留杏儿跟自己一起吃饭,看守也没说什么。不知道是觉得小瞧她林黛玉的本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而且黛玉要求到院子里玩耍,他们也同意了。除了在屋子里,黛玉从不将帷帽摘下,哪怕她现在所处的地方除了女人就是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足以引起轰动,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哪怕是女人和孩子。三人成虎,谣言的厉害不是人能控制的,有一个人知道便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用不了多久全寨子的人都会知道,灾难也就随之而来了。 “胖胖,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爹爹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私下里,黛玉小声的问周航。 “我看不像,若真是那样,他们那个马爷也该露面了。”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们真的不怕我逃跑?” 周航想了想,道:“若是我,我也不怕。” “为什么这样说?” “你想啊,这可是个土匪窝,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 黛玉想想也是,外面到处是无恶不作的土匪,什么丧天良的事都干的出来。相对来说,这里倒比外面安全多了,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冒险逃出去。何况,这里还有许多人看守,虽然人没有时时刻刻的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始终有一双眼睛盯着,搞得周航都很难找到机会熘出去,更何况是一般的女子了? 正说着,外面隐隐的传来一阵女人的惊叫声。这又让黛玉想起刚来的那天,那些女人悽惨的模样及绝望的眼神。因为周航还在装病,黛玉不方便带他出去,便将其放在床上。 走到院子里,黛玉发现哭声惊叫声更大了。 恰在此时,杏儿捧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进来。黛玉便拉她进屋子里,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杏儿警惕的往外望了望,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这两日,黛玉同杏儿相处多了,才知道杏儿面上虽然冷淡,但是内心还是善良的。她是跟她娘一起被掳来的,她娘有咳血之症,刚被掳来的时候又着了风寒,没有药吃,所以病情又比先前厉害了许多。至如今已经病得快死了,黛玉知道后,便从空间里取出一瓶人参养荣丸给她,谎称是神医配制的丸药,专治咳血之症。自己原来也有咳血之症,便是吃这个药吃好的。 黛玉身体弱,自小吃人参养荣丸保养。回到扬州城后,林如海也找人配了许多给她,黛玉的身子用灵泉水调养已经好了,但父亲的一片心意不好辜负,便收了放在空间里。 林如海不知道,还以为她都吃了。 其实能治咳血之症的并非是这丸药,而是灵泉水。给杏儿的那瓶丸药是林黛玉浸过灵泉水的。 杏儿接了药,回去便给她娘服用了,没想到效果很好。原本她娘夜夜咳嗽,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那天服用了黛玉给的药,竟然一夜没怎么咳,竟是睡了个安稳觉。 自此,杏儿对黛玉便怀着感激之心。这两天也跟黛玉说了不少寨子里的事,其中有不少消息都很有用。 “林姑娘,您还是别问这么多了。”杏儿犹豫着说,“知道的越少对您越好。” 黛玉道:“好姐姐,我不听见便罢了,既然听见了,你不告诉我,我心里着急,饭也吃不下的。再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悄悄的告诉我,谁也不会知道。” 杏儿想了想说,“好吧,我告诉你可以,你可别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晚了,坐电脑前一晚上,累得腰酸背疼。 谢谢玲珑、阿嫣9999、唯唯三位小天使的霸王票,作者菌的疲惫瞬间被治癒了,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哈哈~~~ 第57章 却说黛玉正在屋子里呆着, 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女人们的尖叫声, 那叫声十分骇人, 声嘶力竭的,令闻之者怆然。恰好杏儿过来,黛玉便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其实不用问正常人也能猜个大概, 不外乎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们干的好事。黛玉来的第一天便知道这是个土匪窝,这里的人毫无人性可言。便是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她也拿她们毫无办法。顶多若是有机会出去的话, 她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爹爹,让爹爹禀告圣上,派人将这些土匪剿了。 第133页 此刻黛玉的心中是矛盾的,她既想杏儿告诉她, 又有点不忍心听。 但有些是不停并不代表就没有发生, 几番思想斗争之后,黛玉还是觉得问清楚。她需要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那些女孩子,虽然她现在做不了什么。 杏儿怕黛玉听了害怕,,先还不肯说,黛玉百般的问, 她才嘆口气, 悲苦的道了声:“作孽啊!” 然后慢慢的将自己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寨子名叫青冈寨。因这座山叫青冈山,所以寨子便随了山名。寨里原有一个大当家, 而不是如今的刀疤脸。原来的寨主虽然也是以打家劫舍为生,却也有些侠士之气, 不似如今的刀疤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一带的百姓还称他们做义匪。后来刀疤脸上了山,他惯会卖乖,得了老寨主的欢心,因老寨主无儿无女,便认了他做干儿子。后来不久,老寨主突然一病死了,刀疤脸便顶了老寨主的位子。至此,他才露出兇残的本性来,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地痞流氓,渐渐的将老寨主的左膀右臂都架空了,开始无恶不作起来。 原来跟随老寨主的那些人,被他杀的杀撵的撵,留下来的都是同他们一类的无赖。 如此一来,山下的百姓了可遭了秧,时常便被洗劫一空。 他们不仅抢东西抢银钱,而且还抢人搞破坏。每次一下山便是人马几十上百的,浩浩荡荡将田里的庄稼全踩坏,见了百姓的房子也砸,磨坊也砸。若是碰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们便掳掠一空,连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和孩子也不放过。女人们掳上来便是一辈子为奴为婢被糟蹋的命,很多都被折磨死了。小孩子则坐些杂役,等长大了,女孩们便重复那些女人的命运,男孩们便也去打家劫舍。 若是碰到身强体壮的男人,还会强拉他们入伙,壮大力量,不知搞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 抢了人家的亲人,糟蹋了人家的财产,还想强拉人入伙,软柿子也不是这么捏的。黛玉觉得除非那些人脑子有坑,不然不找他们报仇血恨就不错了,还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一块当土匪?这可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也有找他们寻仇的。”杏儿说,“不过寻仇的人多半都被他们杀了。后来他们想拉谁入伙,便先抢了人家的父母、老婆、子女,不听话就拿他的家人开刀,谁还敢敢轻举妄动?俗话说人死不能復生,若真惹恼了他们,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 若是这样,那些人面儿上依了,心里岂有服气的?万一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人倒打一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不过,看这寨子里的人,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面。须得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异想天开吧。 黛玉又问寨子里一共有多少人,真正的土匪有多少,被强逼着入伙的又有多少。杏儿说加上女人孩子,大概有一千多人,土匪有四五百人,被强拉入伙的一百人左右,余下的便是女人孩子。 黛玉问:“如此猖獗,官府难道都不管的吗?” 杏儿四下看了看,刚要说什么,却唯恐被人听了去似的,又不放心的四顾一看,确信周围没有人,才凑在黛玉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年倒是剿过几次,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自去年大当家投靠了马爷他们,官府便再也不问了。” 黛玉皱了皱眉,“噢”了一声说,“看来这马爷与官府有些勾结啊!” 杏儿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好姑娘,你可别声张,给他们知道我就没命了。” “好了,不提这件事了,你还没说外面究竟更是怎么回事呢?” 杏儿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准是又抓了些女人上山了呗。隔三差五的大当家就会带人下山,看见东西便抢,有女人的话更不会放过。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频繁的下山抓人,你来的那天才抓了一批,今儿又是一批……” 黛玉已经能够想想新抓来的女人们的悲惨处境,想起这些便想起刚来的那天看到的景象,心里一阵堵得难受。本质上,她跟她们并没区别,都是阶下囚罢了,不过是待遇上略微有些不同,也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她们没有利用价值罢了。姓马的说只要爹爹配合,很快就能送她回去,她也知道不过是哄她罢了。她明白自己想要出去,绝对不能指望他们。 毕竟,装出一副伪善的面孔的恶人,仍旧还是恶人。 越想心里越堵,而且她现在的处境,也做不了什么。 杏儿道:“林姑娘别想那么多了,快吃些樱桃吧,这些在寨子里可是紧俏东西,马爷只给了我这些,说让洗了给姑娘吃,一般的人可吃不到。”说着把盘子往黛玉面前送了送。 樱桃泛着淡淡的黄,略带橙色,还没有红透。以黛玉吃过无数次樱桃的经验推断,这一盘樱桃应该有些酸,想着嘴里不禁泛起了酸水。黛玉饮食一向清淡,尤其不喜欢吃过于酸或辣的东西。何况,她空间里也有几棵樱桃树,如今已经挂果,结的樱桃又大又红又甜,瞧着也比这个有食慾多了。但是杏儿献宝似的捧了这一盘樱桃过来,自己若是一颗也不吃,未免她多心。 因此黛玉笑着挑了一颗果实放在嘴里,眯着眼咬开,咧着嘴道:“太酸了些。” 第134页 杏儿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黛玉。 黛玉以为她不信,故意找了颗最生的,塞在她嘴里,道:“不信你自己尝。” 慧儿酸的咧着嘴,但她没有吐出来,反倒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很迅速的将樱桃嚼碎咽了下去,然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黛玉笑她跟多久没吃过樱桃似的,杏儿道:“我确实三年没有吃过樱桃了。” 黛玉问:“他们不给你们吃的吗?” 杏儿捂着嘴笑了笑,因她侧着头,黛玉正好可以看到她脸上那块黑黑的丑陋的胎记,似一只吸血蝙蝠一样紧紧的贴在她白净的脸颊上,看久了心里怪瘆得慌的。注意到黛玉的眼神,杏儿微微的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说:“姑娘才来,自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那么多人,哪能个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饿不死罢了。像这样的果子,只有几位当家吃得上。” 周航趴在被子上,表面是闭着眼装死,哦,不,装病,其实注意力全在她们二人身上。杏儿这突然冒出来的一朵白莲,就像污水里的一股清流。她突然出现在林妹妹面前,究竟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任何出现的林妹妹身边的人,尤其还是在这种十分危险的情况下,周航都不得不怀着一颗警惕之心。 虽然目前从表面上来看杏儿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但究竟是小红帽还是喜洋洋还不确定呢。这两者可有着本质的区别,小红帽被狼吃,喜洋洋可是把大灰狼耍的团团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也不是全无道理。 —— 林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如海呆在书房,三天没出门。 紫鹃、慧儿、雪雁带着一众小丫鬟也在书房外跪了三天了。三天不吃不喝,身体弱的丫头早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虽然精疲力尽,全身没一点力气,几乎要晕倒过去,紫鹃、慧儿、雪雁三人心里却只有懊恼没有委屈。 自黛玉失踪的那天,林如海封了影梅庵搜索。几百号的人分成两拨,一拨沿着下山的路追查,一拨在庵内查找,几乎将影梅庵搜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子也没搜到。勾结贼人的小尼姑本因和本如也审问过了,她们两个是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被人拿住了把柄而不得不听由他们摆布。没办法,林如海只能加派人手,在城内、乡下、山里等处找人。 紫鹃、慧儿、雪雁三个也是十分的懊恼,恨不能被掳走的是自己。 实事求是的说,林如海原本对她们是有气的。觉得她们身为黛玉的贴身丫头,没有尽到心,走得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时刻守着黛,可她们竟当耳旁风,让黛玉身边只带着一个人到处乱逛,以致于落入歹人的手中。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人家既然已经盯上黛玉,便是再多几个丫鬟时时刻刻守着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倒也不能全怪她们。至后来,看到这几个丫头那样的懊恼悔恨,更是感慨她们待黛玉之心。 虽如此,惩戒还是要有的。 不然下人们觉得林家没规矩,以后个个都不把主子的话当回事,岂不乱套了? 至于如何惩戒,一心牵挂着女儿安危的林如海此刻自然没心情考虑。两天前的夜里,他收到一个蒙面人突然闯进房里,说黛玉在他们手里,作为证明,还拿出了黛玉惯常用的一个荷包。目的很明显,想救黛玉,就得按他们说的做。林如海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只得与他们虚与委蛇,提出必须先见女儿一面,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目的是先拖着他们,然后慢慢查访黛玉的下落。想他林如海宦海沉浮数十载,自认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却唯独在女儿的身上例外。 谁知那人仗着拿住了林如海的软肋,十分的无耻,根本不肯谈条件,威胁说他若是不答应,就要将黛玉卖进青楼。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林如海不禁冷汗直冒。 若他们只是要钱,便是将林家的积蓄尽数给了他们,也不算什么。可那些人让他干的是灭九族的事,万一败露,别说是他,连黛玉都逃脱不得。他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连女儿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老爷,可要传饭么?”知道林如海正心烦,怕扰了他,李峰不敢大声,轻轻的在外面问了一句。 林如海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摆着手让他下去。李峰嘆口气,慢慢的往回走,至于本来想回的影梅庵静空师太带着尼姑子来赔罪,已经在外头等了几天的事则提也没提。横竖提不起都一样,老爷正在气头上,只要姑娘不平安回来,这股子气便消不了。 走到紫鹃等面前的时候,嘆了口气道:“姑娘们别跪着了,快回去吧。” 紫鹃她们都不肯起身,说是要跪到姑娘平安回来才罢。 李峰道:“姑娘若是十天不回来呢,你们也跪十天不成?就这么不吃不喝的,好好的人也折腾死了,到时候姑娘回来岂有不愧的?你们也都是伺候姑娘的,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再者,老爷正在气头上,看见你们越发来气了,你们便是为姑娘为老爷好,也不该跪在这里。老爷请了驻守在扬州府的云将军帮忙,一定很快就能把姑娘救回来,你们还不该好好的准备准备,非要把自己弄病了,到时候可怎么伺候姑娘呢?” 一席话说的紫鹃她们又愧疚又伤心,纷纷的落下来泪。 第135页 回头想想,李峰说的也不无道理。 便都叩首道:“多谢李管家的点醒我们,是我们煳涂,我们这就回去,洒扫院落准备好果点,等姑娘回来……”说着便都哭哭啼啼,哽咽道:“我们再当面请罪……” 李峰道:“这才是懂事明理的丫头呢,都先回去吧。” 黛玉是五月初六日被劫的,如今已过去五日。顾忌到黛玉的名声,林如海对外并没有明说女儿被劫持的事,便是查访,也是暗暗的查访。影梅庵的那些尼姑也都是守口如瓶。一则碍于林如海的权势,不敢随意传播影响,林黛玉在影梅庵出事,已经让她们惶惶不可终日了,万一再因为她们坏了名声,林如海更加不会放过她们。二则,影梅庵乃是扬州城外出了名的姑子庵,常有城内达官贵人的太太小姐们过去烧香,万一传出她们连女孩儿们的安全都不能保障之类的话,于她们自己也是极为不好的。 外人只知道林黛玉去影梅庵打醮,可巧赶上下大雨,所以便多滞留了几天。林如海心疼女儿,就亲自带了人去接,如今应回来了。郑莉华听说这个消息倒是十分欣喜,好几次下帖子邀请黛玉出来玩,都被李峰媳妇以姑娘淋了雨病了,不好就出来的,等好了再请之类的话给拦下了。 —— 青冈寨上,周航已经摸清了地形情况,而且在灵泉水的滋养下也能顺利恢復人身了。因此和黛玉商量之后,确定了跑路的时间和具体计划。时间就定在十二日夜半时分。寨子里每晚有两班人轮换巡逻,每天刚换班那会子,也就是上一班的人睡去了,下一班人的才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没有彻底清醒的时候,是青岗寨防守最松懈的时候。 他们就定在这个点实施逃跑计划。 至于他们没有计时工具,不能准确的计算时间以确定有没有换班的问题。 不是还有猫吗? 黑夜可是猫的天下,周航已经跟新收的几个猫小弟说好了。一旦巡逻的人开始换班,它们就会在院子里以不同的叫声来给他发信号。 说到这便不得不说说周航新发现的一个现象。 普通的猫虽然智商有高有低,但动物到底是动物,跟人还是不能比的,无论从逻辑思维还是理解力上说,都远远的低于人类。自从来到红楼世界,他接触的猫没有上千只,也有几百只之多了。笨的就不必说了,便是聪明的也不过相当于人类五六岁小孩子的智商,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如捣个乱挠个人打探些消息之类简单的任务。难度再大些的,就有些内存不够了。 这两日,他试着餵其中一只猫喝了些灵泉水,发现那只猫似乎智商有点提高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如今,现在那只猫已经成了青岗寨众猫的头猫了,而且对自己有些复杂的命令似乎也听得懂。 若想逃跑,首先得制造混乱。 要不然就算他们贴了隐身符也很难逃出去。隐身符虽然可以隐身,却也没有让实实在在的人变成看不到摸不到的虚无的东西的力量,一样还是要走路,要开门,被人撞到会有知觉,当然别人也会有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的感觉。 总之就是,虽然看不到,但还是能摸得到的。 制造混乱倒不麻烦,无非是杀人放火啥的。鑑于杀人太费力气,而且被发现的危险也大,效果还不如放火好。杀人的时候若是下手不够利索,一刀没将人结果,那人还会喊叫,很容易引来其他人。至于放火嘛,找个重要的的地方,偷偷的点个小火苗,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因此商议后,二人决定就放火。 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周航身上。黛玉身为囚犯时刻都有人监视着,想熘也熘不出去,便是能熘出去,周航也不会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冒这种险。而普通的猫脑容量有限,实施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有困难。 寨子里的猫周航统计过,成年的大概有四五十只。好好利用这四五十只猫的话,也能火上浇油将情况弄得更乱。 是日,黛玉一天都呆在屋子里,门开着,在她身边有好几只猫。负责监视的人对黛玉爱猫的习性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也都不理。黛玉将几只猫都抱在床上,逗着他们玩,又找了个小碗,挨个儿的给它们餵水喝。除了周航,没人知道她餵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水。空间里的灵泉水比外面的水甘甜许多,猫咪都十分喜欢,连饭都不肯好好吃,一个个都围在黛玉身边要水喝。 喝得最多的便是周航曾经餵过的,那只头猫。 那是一个浑身乌黑的大黑猫,长得十分威武,一双碧绿的眼睛,囧囧有神,盯着人看得时候不仅让人觉得后背发凉。当然看着黛玉的时候,则是一只可爱卖萌的猫咪,将周航的撒娇既能学得最是炉火纯青。 杏儿来送饭的时候,看到这么多猫都围着黛玉,愣了一下,道:“真是奇观,这几只猫我曾见过的,它们很兇,从来不肯让人靠近的,怎么今儿竟然都转性了?” 黛玉便笑着说:“可能是我身上有胖胖的味道,它们觉得亲近吧。这些子猫儿狗儿的,远比人重感情。” 杏儿道:“想来便是如此。” 林黛玉口中的胖胖她自然知道,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猫。她知道那是林黛玉从小养到大的猫,感情很深厚,可惜受伤太重,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怕黛玉伤心,这几天虽然她可以迴避关于那只猫的事,就怕黛玉提起来伤心。没想到,今儿黛玉主动提起胖胖,杏儿便顺势问道:“姑娘,您的那只猫醒了么?” 第136页 黛玉道:“昨儿醒了一会子,今儿又不好了,大半天都没见睁眼。” 杏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从前也见过一只猫,被寨子里的一个醉汉懒腰砍了一刀,留了好大一片血,人人都说活不成了的,没想到第二天一看。地上只余了一片血,却不见了猫的踪迹,我们都还当是死了被人扔了。谁知过了几天,竟然又看见那只猫出来找食吃,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肚子上也满是血迹,却是活过来了的。你说奇不奇?可见这些猫儿狗儿的命比人的硬,您的胖胖说不定明天醒来就活蹦乱跳了呢。” 虽然知道胖胖本来就是活蹦乱跳的,但杏儿好心安慰自己,林黛玉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由笑道:“借你吉言吧。” 说话间便摆好了饭菜,黛玉看去,却是一荤一素,还有一样汤,一个馒头。 “杏儿姐姐,你也坐下来一块吃吧。” 黛玉虽然温和待下,但是也很少跟丫头们一块吃东西。如今是在外面,自然讲不得那许多的规矩,况且黛玉也没将杏儿当丫头看。她在寨子里呆了几天,从周航搜集的情报和杏儿的话里也知道,像杏儿这样的人,在寨子里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横竖她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让杏儿一起。 杏儿却不敢真的跟黛玉一块吃,怕叫外面的人知道。 只说,“姑娘您快吃吧,一会子我来收碗筷。” 想起前两日给杏儿人参养荣丸的事,黛玉便叫住她问:“你娘好些了吗?” 杏儿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温柔神色,道:“多谢姑娘惦记,我娘好多了,今儿还能下地走几步呢。”说着不由微微红了眼圈,“我如今只剩了我娘这一个亲人了,在这里也没个头,原本我想,等我娘死了,我也便不活了……” 黛玉不由也跟着伤感,暗道杏儿也是个苦命人。 听到这,周航忍不住动了动耳朵。林妹妹是个心软的人,他真怕她一时冲动说出要带杏儿一起逃走的。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林黛玉只是嘆了口气,又嘱咐了杏儿几句,说了些什么一定要按时吃药的话,不要干重活,这病就得慢慢的养,兴许就好了呢。 黛玉是很同情杏儿,但不代表她就会为杏儿而将自己和周航置于危险的境地。现在他们实在狼窝里,小心翼翼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呢,再带上另外一个人,噢,应该是另外两个人才对,杏儿不可能把她娘扔在这自己逃命,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再说杏儿能在这土匪窝里平安过上三年,又岂是没有一点手段的? 再说了,骨肉至亲还能反目成仇呢,杏儿不过是一个才认识不几天的人,哪怕她表现的再可怜再无辜,黛玉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她。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了林黛玉的话,杏儿千恩万谢的走了。 周航这才翻个身,将自己窝在一群猫中间,不至于那么特立独行,便是有些什么小动作,外面监视的人离得远,也注意不到。他将爪子蹭到黛玉的手心里,小心翼翼的写着什么。 黛玉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回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黛玉已经给众猫咪们餵过了好几轮水。猫咪们虽然不能说灵智全开,但是比先前倒是聪明了不少,竟然懂得看人的脸色了。 比如现在,那只大黑猫又要往黛玉跟前凑,被周航瞪了一眼,竟然十分不情愿的退了下去,一直退到一米开外,确定周航不能直接对其进行伤害,才抬起头十分委屈的看着黛玉。 周航懒懒的白了那只大黑猫一眼。 好,很好,这就知道找靠山了,仗着小爷现在不能动是吧,看小爷出恢復自由了怎么收拾你。 林黛玉十分理解周航装病的痛苦,常常找机会把他放进空间里松快松快。 一则是让他放松放松,任是谁装病装了那么久都十分憋屈的慌。 二则是也让多泡泡灵泉水,好尽量延长保持人身的时间,否则一到关键的时候就出岔子,比如拿着火摺子去点火,却突然发现没办法维持人身了,倒麻烦了。 晚饭后,黛玉说天热,故意开着门合衣躺在床上。 歹人并没有疑惑,毕竟天热是事实,晚上院子里还凉快些,他们自己也都是开着门睡觉的。黛玉躺在床上,其实并没有睡,在黑暗中和周航用写字的方式将逃跑计划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把每一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及解决方法都又重申了一遍,确保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突发状况而致慌乱。 天气很燥热,夜似乎显得更为漫长。 黛玉盯着夜空中的月亮,无聊的数天上一颗一颗的星星。一直熬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听到屋顶上有猫叫了两声。 黛玉看向黑暗中的周航,只见他两只眼珠子闪着莹莹的绿光。将隐身符贴在周航身上,黛玉催动了咒语。两颗夜明珠似的眼睛消失了,黛玉将小猫抱了抱,贴在他耳边小声的叮嘱道:“小心点。” 周航拍拍黛玉的手背作为回应,并未说话。 然后黛玉便感到手上一轻,她知道周航已经跑了出去。 他们的计划是由周航先出去放火,等火势打了黛玉再趁混乱找机会出去。若是二人同时出去的话,暴露的风险太大。 第137页 接下来大概会怎样。他会翻过斑驳残破的围墙,往对方马料和粮食的仓库奔去。在那两个地方将火点燃,接下来会很热闹吧。民以食为天,土匪们定然是忙着救火,对他们来说,有了那些吃的东西才是有了生存的资本。但是马爷的人应该不会去,因为对他们来说,自己的价值应该远远大于那些粮草。 黛玉起身,倚着墙坐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监视她的人,便在那棵树上。 不出所料,不多时,东边的天空便升起熊熊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红了。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唿喊:“走水了,走水了,都快睡了,快起来救火。” 不多时,果然见马爷从房里走出来,大声喝令众人不要慌,守好屋子,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旁的事不要管。 脚边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过来,黛玉知道是那只大黑猫。她们说定的,火烧起来后,大黑猫便带着众猫在院子里捣乱,一定要打乱马爷她们的阵脚。 周航不会再回到这个院子来,他们约定和在院子外的石榴树下汇合。。 大黑猫得了黛玉的指示,便跑出去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大声瞄叫一声,不多时便跑进来四五十只猫,很迅速的分成了好几个小队。三五只凑在一起围攻一个人,攻击完了便跑,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机。饶是这些人个个都武功高强也没有办法。 最先遭到攻击的是梧桐树上的那个男人,在那个男人“啊”的一声被挠破了连,□□的瞬间,黛玉拿出隐身符贴在了自己身上,嘴里念念有词。】 确定隐身符起了作用,黛玉便快速的走到院子里,找了一个角落躲起来。 当马爷带人进去查看人质情况的时候,哪里还有黛玉的踪影? 只见他大吼一声,一个纵身,跳跃到梧桐树上,扣着脖子将看守之人拽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厉声喝道:“人呢?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都看不住!” 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便跪在马爷面前。 “属下片刻也不敢懈怠,连眼睛没没敢眨一下的,不知怎么的,人就凭空消失了!” 马爷抽出了刀,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其余人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眼神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似乎不是人,而是会动的傀儡。 “没用的人,就没有留着的价值!”收回刀,马爷吩咐其余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亲眼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虽然那人也是罪有应得,黛玉仍是觉得双腿发软。那个马爷,平日里倒喜欢装的人魔狗样,骨子里竟是这种冷血冷情之人。 十几个人分成两拨,有的在院子里搜索,有的到外面去了。黛玉不敢再多呆,忙瞅着缝儿熘出了院子,到和约定地点等着周航。 隐身符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别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两个同时使用了隐身符的人可以互相看到对方。 所以,黛玉并不担心周航会看不见自己。 一拨一拨的人从黛玉身边过去,有土匪,有马爷的人,也有女人、孩子和老人。他们都不知道石榴树下还站着一个人。黛玉焦急的等着,久久不见周航过来。她的心开始不安起来,担心周航会不会出什么事,是不是被发现了,有没有危险。她很想过去瞧瞧,可是又怕万一周航过来看不见自己会着急。 马爷的人已经将不大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什么收穫。 他们确信黛玉已经逃了出去,所以只留下一人仍旧在小院搜查。其余的分成四拨,分别往四个方向找去了。 这会子路过的人少了,黛玉索性倚在石榴树上,焦急的掰着手指头。 “林姑娘,林姑娘……” 杏儿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黛玉疑惑她怎么这时候来了,便悄悄的跟在身后,看着她进了小院。小院里的那个男人一把将杏儿抓住,二人嘀咕了几句什么,杏儿便走了出来,继续喊着“林姑娘”。黛玉不知道他们嘀咕了什么,她也不关心了,现在她只担心周航的情况。 又过了好一会儿,周航才飞奔着从一条小夹道里跑出来。 到黛玉跟前而早已经是气喘吁吁了。黛玉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子给他擦泪,周航却一把攥住了黛玉的手,道:“只这一会子混乱,不能耽搁,咱们快走。” 下山有两条路,一条在东边一条在西边,他们要走的是西边的那条。 东边是粮草库,把守的更严密些,陷阱也多。而且现在那便的粮草库正烧的厉害,人都聚集在那,便是想逃也不容易。 周航拉了黛玉的后便飞速的往西方跑去。黛玉还是第一次跟人身的周航这么亲密,搁到平时她是不会让男人碰自己手的。可是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走不多远,黛玉看到了来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挤满了女人的棚子。 现在棚子下仍是挤满了女人。那些女人们也都醒了,都露出惶恐的神色,挨在一起瑟缩发抖。明明已经没了看守的人,这么女人们还是不敢逃跑,黛玉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不是为自己,是为这些女人。 她们突然被土匪抓到这里固然是不幸,可是就这么认命,明明有机会也不逃,不免让人悲哀。 第138页 到底是几十条人命,而且是苦命人,黛玉做不到无动于衷。 想着,她大喊了一句:“快起来,都往西跑,还有机会逃出去!” 一句话说出来,女人们似乎愣了愣,有几个大胆的站了起来。多数只是茫然了片刻,仍旧缩了缩身子,低着头瑟缩的靠在一起。 黛玉已经说了,只是有机会,并不一定就能逃出去。敢不敢冒险在她们自己,她只能提醒一句,做不了更多了。当然,那些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敢于冒险逃出去的,在不危害到自己的情况下,黛玉能帮的也会帮一下。 这一次意外,让她看清了很多东西。 她不会再盲目的发善心,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她用善心对待的。 搞不好,你所以为的善心会害了你。 不要让在乎你的人伤心,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唯唯的霸王票,抱住狂亲~?(°?‵?′??) 第58章 下山的路上设有很多陷阱,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 周航拉着黛玉的手快速的奔跑着, 紧随着在前方探路的大黑猫。大黑猫全身纯黑, 只有四只爪子是雪白的。月亮躲在一团乌黑的阴云后面,漆黑的夜晚几乎什么都看不到,黛玉只能看到前方四个白色的小点一上一下的跳跃, 是大黑猫的四个蹄子。 两日前下过一场小雨,地上还没干透,山上都是土路, 他们又是抄小路走的,更加的泥泞湿滑,好几次黛玉都差点滑到,好在周涵拉着她, 才没有摔倒。 女孩子的体力终究不能跟男人们相比, 何况黛玉这样的大家闺秀,平日出门也都是乘坐轿马,缺乏锻鍊的。因此跑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黛玉便两腿发软,累得脚也不想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至后来,连脑袋都晕乎令, 路也看不清, 几乎是本能的被周航拉着跑。 一直跑到了山下,黛玉倚着树, 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此刻她的喉咙干疼,五脏六腑似乎搅在了一处, 在肚子里翻滚着。转头悄悄周航,他也扶着一棵树大口的喘气。听了她的话跑出来的那几个女人倒都跟上来了,她们倒也算聪明,还知道跟着大黑猫跑,不然便是有心想跑出来,也会被那些陷阱绊住。 也是,若没有一点子聪明劲儿和胆识,也不敢逃跑了。 就比如剩下的那些女人,明明有机会,却无动于衷,不敢尝试。怕万一逃跑不成被抓回来,会受落到更为悽惨的地步。可是,歷来想做成一件事,便是需要冒险的,人更多的时候需要想想成功了会怎么样,难道因为有风险就不做了么?难道就因为害怕可能会受到更为残酷的虐待,就要甘心忍受现在非人的待遇吗? 聪明的人会走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就比如她现在,虽然说她比旁人逃脱的把握更大些,却也并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但不能因为这点风险就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地受他们摆布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最惨还能怎么样呢? 更严密的监视? 更差的待遇? 又能如何? 都是受制于人,还能有多大的区别? 大不了就是再一次的斗智斗勇。他们总会由疏忽的时候。 林黛玉和周航已经停下,那几个女人还在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的往前跑。 在山上,她们遭受的□□远远多于黛玉,对那些匪类的恐惧自然也远远大于黛玉。人在极端的恐惧下往往会爆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这些女孩子们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逃逃逃,摆脱土匪的魔爪。所以,哪怕她们再比这爆发出多十倍的耐力和毅力周航也不会觉得奇怪。 都是些苦命的人! 黛玉嘆口气,也强打精神跟了上去。马爷的人目前还都在寨子里搜查,而土匪则忙着救火,所以还没有人追出来。但是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毕竟,在山上找不到,马爷很快就会派人沿着山路找。 山下有一大片的林子,林深茂密,女孩子们几乎没什么犹豫的便进了林子。周航握着黛玉的手,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黛玉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眼中虽然有着浓浓的担忧,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由着周航将自己拉去了。并不是她不顾这些女孩子的死活,而是这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黛玉相帮她们也帮不了。她已经把她们带下山了,至于后面如何,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原本在计划中并没有这些女孩子,可在当时的情况下,看到那些女人们的情况,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并不是软弱,而是一个人的良知。 但凡有良知的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当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喊出了那句话。虽然说她一早就打算回去后将这里的事请告诉爹爹,让爹爹上奏朝廷,派人来镇压土匪解救人质。但毕竟这里不归扬州管辖,而且这些土匪似乎还跟官府有什么勾结,不是没有阳奉阴违的可能。况且,即使官府真的派军队过来来剿杀土匪,那些土匪可都是亡命之徒,万一狗急跳墙,很可能玉石俱焚将人质全部杀死。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逃出去为好。 黛玉给她们指了一条路,也是一个希望,一个恢復自由摆脱悲惨命运的希望。 她只是告诉她们,行动起来,就有可能逃出去。她并没有逼她们必须这样做,敢不敢冒险全在她们自己。如果可以的话,黛玉自然希望能亲眼看着她们脱险,但是在自己安全都不能保障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粮库着火之后,土匪们首先肯定是忙着救火,下山来捉他们应该是马爷的人,就算有土匪,也是听从马爷的命令。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不是那些女孩子,如果抓那些女孩子回去还要浪费人手呢,马爷应该不会这样做。 第139页 所以,黛玉有八成的把握,那些女孩子不至于被抓回去。 黛玉几乎是精疲力尽的被周航拖着穿过了一片低矮的草地。夏蝉“吱吱”的叫着,还有许多嘈杂的各类虫鸟的鸣叫。此刻黛玉可没心情聆听这些大自然的声音,她扶着周航的胳膊大力的穿着粗气。 “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周航也累得喘着气 ,不过好歹他是男子,体力比黛玉强上不少。虽然也是两腿发软,却还能坚持。知道黛玉已经到了极限,他也十分心疼。前面不远处便是一个植被茂盛的小山,周航打算道那里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歇歇脚。他见黛玉累得已经该有些虚了,便蹲下身道:“你先上来,我背着你。” 黛玉摆着手叫她起来,说:“你也累了,我如何能让你背我?” 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里去了灵泉水,自己一碗,给了周航一碗。 “快喝了吧,空间里的水与外面的不同,有着很多药物都没有的好处,说不定能解疲乏呢。” 周航听了,两眼一亮,忙接过咕噜噜的喝了。喝完之后果然觉得精神好了些,腿上也有劲儿了。他忙催着黛玉说:“果然有效,你也快喝些。”看着黛玉喝完了一碗水,他便将碗往黛玉手上一递,让黛玉再给她盛一碗。 黛玉和周航没人喝了两碗水,终于觉得好些了。虽然还是觉得累,但腿脚不似先前那般没力了。晚上黛玉的眼神不好,往前一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周航如今虽然是人身,可能是受猫身的影响,夜视能力超强。他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望着远方的小山,给黛玉描述还有多远,要穿过几个小土坡,大概要走多久。 这才是一开始,要回到扬州城,还有几百里的路要走呢。周航寻思着到哪能找一匹马来,光靠这两条腿,回到扬州不就什么都晚了吗? 想着他便问黛玉敢不敢骑马。 他没有问黛玉会不会骑马,因为他知道黛玉不会。 古代的大家闺秀不像21世纪的那般开放,歷来可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马是见的多了,马车也做的多了,马肯定是没骑过的。骑马看着简单,也是个技术活,不是做到马背上就行的。马,尤其是骏马良驹,都是有脾气有傲骨的,你能压制住它则没事,若是一个好不懂骑马的人擅自坐上了去,它敢毫不犹豫的把人掀下来。 周航第一次骑马是五岁的时候,他坐在前面,老妈在后面护驾。骑着骑着老妈突发奇想让他自己骑,好傢伙,他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他们计划逃跑路线的时候也想过骑马下山。之所以最后这计划被否定了,除了黛玉不会骑马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若是骑马下山的话,得给马也用上护身符,护身符统共就只有四张,其中两张是混乱中逃脱敌人监视用的。其余两张,也是仅剩的两张,是留着紧急应急用的,不到紧要关头,不能动用。 再加上,马一旦跑起来,马蹄声拍击地面的声音很容易被发现。 黛玉也显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用了差不多两天时间。回去要还是坐马车,少说也得两天。两天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若可以的话,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扬州城也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样,她十分不放心父亲,自己被人劫持消失了好几天,父亲如今还不知道担心的怎么样呢。父亲是一个天下为公一心为民的好官没错,可 ,她想像不出来,如果歹人们以她来作为要挟,父亲会不会妥协。 她不能让父亲因为自己而做出什么违背自己原则的事,那样一辈子她都不会心安。 不想父亲为难,一想到父亲为了自己可能正茶不思饭不想,黛玉便恨不得长上翅膀,立时飞回扬州去,骑马算什么,刀山火海也得走不是。 “我敢骑!”黛玉抬起头,眼眸里满是坚定的神色。 周航没想到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在闷热潮湿的夏夜里,,这句话就像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泉水一样,透着阵阵的清凉。林妹妹并不是一普通的弱女子,她比他想想的还要坚强很多、勇敢很多。 周航觉得自己的青春的激情被激发出来了。 几百里的距离,若是买上一匹骏马,一天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想到这,周航不禁想到了自己和林黛玉共骑一乘的场景。除了猫身的时候,他好像还从来没有林妹妹如此亲近过。林妹妹不会骑马,他肯定不会让她自己骑,那就只能他和她共乘一骑。到时候衣襟蹭着衣襟,身子贴着身子,想到这周航忙摇摇头,驱散脑海中杂乱的思绪。 周航啊周航,你满脑子乱想些什么呢。 这不是亵渎了林妹妹了吗? 何况现在逃命要紧,那些不相干的东西你还不赶紧从脑海中剔除。 就在此时,一排明亮的火把在夜空中升起。星星点点,远远的望去,像是一盏盏明灯摇曳在漆黑的天幕中。是马爷的人追来了,黛玉催着周航快走,又计算这身上的隐身符还有多久的效果。周航的比黛玉用的早些,只剩一刻钟的隐身时间,黛玉则还有半个时辰。那些火把的移动速度很快,看来那些人并非徒步,而是骑在马上。 马的脚力跟人的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不过现在二人身上隐身符的效力还没有耗尽,一会子这些人追上来的时候找一个不容易撞车的地方躲躲就行。等隐身符的时间耗尽,这些人也该追出去更远的地方了,便是没有,他们还可以进空间躲躲,等人走了再出来。 第140页 那一排火光很快从山腰上到了山脚下,黛玉远远的看了一下,估算了数量,大约有三四十个人。到了山脚下便分散了,一共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往前,一部分王左,一部分往右。 往右的,也就是周航和黛玉方向的人最多。 可能也是因为右边是北方吧,扬州城就在北边。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情况,虽然知道自己失踪之后,这帮人肯定会往扬州的方向追,黛玉和周航也不能因此而不往扬州城去。至于为何没有故意挑个不是扬州城的方向走,不是他们没有想到,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们可是有神气在手的,隐身符、空间,有了这些,只要他们不想被抓到,那些人便是掘地三尺都别想找到他们,既如此,何必瞎折腾呢。 当时在影梅庵的时候,黛玉是不想暴露,才着了他们的道。 至于后来,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马车里,又不知道周航的情况,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好容易等到他们将周航还给自己,却又赶上周航受伤严重,不能变身,自己又被他们严密监视着,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黛玉和周航有了防备之心,他们便不会那么容易得逞了。 往右的约莫有二十多个人。草地上没有什么可藏匿的地方,很快,他们便搜查到了黛玉和周航所在的小山丘。为首的是马爷,到了林子里他们便下马,仔细的搜查着每一个地方,连树洞和树顶上都不放过。 黛玉和周航也不敢再跑,他们并排依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大黑猫早被林黛玉收进了空间里。这些多是练武之人,感官很敏锐,只要稍微动静大些,就有被发现的危险。 他们虽然搜到很仔细,也不可能每棵树都摸上一遍,因此黛玉和周航倒没被发现。 黛玉算着时间,周航的隐身符应该快失效了。或许还有半刻钟的功夫,她不很确定,总之,不会是太长时间。与其等到隐身符失效,匆匆忙忙的进空间,倒不如提前进去。 伸出手指捅捅周航的肩膀,黛玉用眼神示意现在要不要进空间。 周航摇了摇头,意思是还有些时间,再等等看。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过来两个人。那二人纵马到了马爷面前,便下马行礼,禀道:“启禀马爷,在南边林子里发现六个女人,两个妇人,四个是女孩儿,没有我们要找的林姑娘。” 马爷什么表情林黛玉不知道,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怒气,有些不耐烦。 “真的没有,你看真切了?” 那人道:“属下一个个看了,真没有!属下已经问过那些女人,她们说跑出来的只有她们几个,没有姓林的。对了,其中有一个女人说,她们是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告诉她们让她们往西走,便能逃出去,她们才敢跑出来的。” 马爷“噢”了一声,问:“什么样的女孩,她可说了?” 属下说:“她说天太黑,没看见人,只看见了声音,还有一只大黑猫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山脚下,她们进了南边的林子,便不见了那只大黑猫。说是可能往北去了。” “这便对了!”马爷命令那属下去把另外两处的人都叫来,又对林子里的众人道:“都听我命令!”然后便叫了七八个人名,命令他们出林子往北搜查,尤其是会扬州的路,无论大路小路都要十分注意。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仍旧在林子里搜查。 黛玉估计姓马的是觉得她还没跑出林子,毕竟仅靠两条腿的话,除非是话本子里飞檐走壁的大侠,一般人没那么好的脚力。 听到方才那人说的话,黛玉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马爷主要是抓自己,那几个女人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从那人的话中来看,他们似乎也没有为难那几个女人。 正想着,黛玉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突然从黑暗进入到光明之中,光线刺激的她不禁眯了眯眼。 黛玉哼了一声道:“您进空间之前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唔,隐身符时间到了!”看到黛玉嘟着嘴皱眉头,有几分刁蛮的样子,周航忍不住笑了笑。看来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林妹妹的性格。现在的林妹妹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有了自己的陪伴和林爹爹的疼爱,早不是先前那多愁善感的性子了,反倒有几分娇憨,倒是听可爱的。 当然,这不代表林妹妹就没有修养,她的娇憨也不过实在林爹爹和他面前罢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知书达理,行为举止都令人称赞的。 随着周航话音一落,他身上贴着的隐身符瞬间化为了一片火光,消失无踪。 还真是隐身时间到了! 这隐身符设计的还挺好玩。刚贴上去的时候就是普通的符纸,当时间过去一般的时候便开始微微的发烫,提醒人合理安排时间。剩下最后一刻钟的时候便开始倒计时,先是从底部发出莹莹的红光,当然,这红光只有使用了隐身符的人才能看到。红光先只是一条线,渐渐的加宽,等到整个符纸都泛起红光的时候,便是隐身时间消耗完毕隐身符要失效的时候。 黛玉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般紧急的情况下换了她也会先进空间,然后再解释。因为万一来不及进空间,又恰好马爷的人看来,被发现的话,麻烦就大了。 第141页 空间是从哪里进便从哪里出的。 在空间里可以感应到外界周围八尺方圆的情况,再远就不行了。 估摸着马爷他们一时半刻不会离去,所以周航黛玉他们一时半刻也不能轻易出空间, 黛玉的隐身符时间虽然还有不少,但在空间里没什么用。隐身符是一次性使用的,黛玉不由嘆了句,“可惜了。” 周航道:“可惜什么,它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了,不是助我们逃出来了么,有什么好可惜的?” 黛玉听了觉得也十分有道理,不由笑道:“倒是我迂腐了。” 周航前世虽然不怎么看小说,却也听亲戚家的表姐唠叨过很多随身空间的事儿。表姐是个小说控,明明自己家里也经营着好几家公司,十分富裕,却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穿越重生到宫廷侯爵或者豪门世家,手携随身空间,开始升级打怪的精彩生活。 从前周航最怕见她,因为亲戚中只有他们俩年纪相仿。 长辈们是不听她那些无厘头的唠叨的,她就总是来烦他。 周航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穿越、重生、随身空间的知识,便是拜他那位表姐所赐。 周航以前是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随身空间这玩意儿的,当然,重生、穿越这些,他也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了。随身空间往往跟修真进行捆绑,你想想,你都有了这等自产灵气自产灵泉的神器了,如果不修真,岂不是可惜了?当然,单纯的随身空间不带修真的也有。周航之前一直以为他和林妹妹的这个空间便是这种。 可现在突然惊现了这个隐身符,周航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隐身符应该是前任空间主人的。一张普通的符纸,画上些鬼画符便能隐身,这不是法力还是什么?所以,他推断,前任主人一定是个修士。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或是飞升,或是魂飞魄散了,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是已经不在了。 周航相信,他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一定留下什么东西。 说不定,就有修炼的功法。 等过去这个事,周航打算在好好研究研究空间,一定要将它的最大价值发掘出来。 这一次林妹妹被劫持的事深深地刺激了他,他这才意识道自己是多么的弱。面对姓马的那一帮子人,他只能看着黛玉委曲求全,这种感受真的太让人憋屈了。 因此,他急切的想要变强。 他已经想通了,回到扬州后,他就向林如海坦白。他要获得合法的身份,要习武,要建功立业。关于这件事,他跟林妹妹也说过。林妹妹希望他读书走科举之路。他知道她是好意,学而优则仕,在古代人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是,通过这条路让自己强大起来,太慢了。 首先得去拜师傅读书,然后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一番折腾下来就得好几年的时间。先不说会不会落榜的问题,一次考不上,便要等三年再考,很多考生考的鬍子都花白了,还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做做。 便是一路凯歌,乡试省试殿试都顺利通过,还不过封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不知多少年才能爬上高位呢。 倒不如直接从武,上战场拼杀,运气好的话三五年便可建功立业。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管用。 折腾了大半夜,二人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方才在外面时刻绷紧着神经还不觉得,此刻到了空间,那绷紧的神经一放松,倒不觉睏乏起来。于是,便梳洗一番,又补充了点宵夜,餵大黑猫也吃了点东西,然后便睡了起来。 再醒来,已是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了。 在空间能感应到的方圆八尺内一个人都没有,估摸着马爷他们早已追出去老远了,黛玉、周航便从空间里出来。黛玉穿的是一身男装,鸦青色的长袍,黑色小皂靴,头上查了一根竹木簪子,就是普通读书人的打扮。她倒是想穿的更低调一些的,可惜空间里都是锦衣华服,这一身已经是能找到的最质朴无华的了。 周航穿了一身黑色袍子,也是竹木簪子。 二人商议好,一会子见了人,就说是他们是兄弟。哥哥带着小弟弟出来玩,迷了路了。 早晨林子里的空气十分的清新,早起鸟儿觅食的清越叫声在林子里迴荡。黛玉长长的唿出了一口气,看向周航:“我分不清方向,所以,还得你带路。” “好,跟我来!”周航笑了笑,眼神很温柔,仔细看得话,似乎还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果然不出所料,马爷的人早顺着扬州城的方向追去了。 走过连绵的小土山,便看到了一个不大的村落。村口有三间土坯砌成的低矮方子,支着一个磨坊,一个灶台,用篱笆圈成的小院落内拴着一只小毛炉,有两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在那里磨面。周航过去问了路,问那老爷爷哪里能卖到马。老爷子告诉他这村子里没有马,想买马得到镇上去,从这里往北走五里地。 五里地也得走个小半个时辰,周航怕黛玉累着,想先买个驴代步。苦于没有银钱,便将黛玉的一个珍珠耳环抵给他。老爷爷不肯要,说他的驴值二两银子呢。 周航笑道:“这个珍珠耳环值好几百两呢。” 老爷爷显然不信,摇着头将驴牵进了屋里,似乎唯恐周航他们强抢似的,。 第142页 周航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子老爷爷出来,一边仍是磨面,一边说:“就那么小珠子能值好几百两,你别欺负我们庄稼人没见过市面。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会在镇上给老爷们做过长工的。有一家的老爷有一个年轻的小妾,据说是从扬州城买过来的,最喜欢戴些珠子、金银的首饰,她那个珠子比你这个还大呢,也才一两银子。你们少唬我!” 周航心想,你们镇上那老爷们也不是啥富贵人家,买的珠子估计是赝品。 但是他知道一时跟这老爷子也说不清楚。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到了老年似乎脾气就上来了,一根筋,又固执,他认为对的东西你怎么解释都没用。甚至有些是倚老卖老,故意的装煳涂,让你苦也不是笑也不是,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来。 因此周航道:“你说这个不值钱,不如咱们换一个如何?” 那老爷子道:“换个什么?” 周航道:“换个金的,总不能金的也不值钱吧。” 说着便又拿出来一个赤金的手镯,递到老爷子面前,道:“你看这个怎么样,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你若再说不行,也没办法!” 老爷爷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两弯已经花白的眉毛皱了又皱,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回头叫那老婆子,“你快来瞧瞧,快来,这,这可是真的金子啊……” 老婆子也凑上来瞧,表情与老爷爷一般无二,“额弥托福,这么大一块金子,得值多少银子钱呢?” 周航笑道:“当初买的时候一百两银子呢。若是平常,你们便是给我十头驴我也不换的。谁让我倒霉呢,我带着弟弟一块出来玩,偏赶上下雨迷了路,如今我弟弟病者,得赶紧到镇子上看大夫去,也顾不得许多了。” 闻言,黛玉赶紧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这个时候那个老爷爷老奶奶着急了,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东西。一头驴算什么,这镯子若是卖了,不得值得=几十头驴,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老爷爷急匆匆的到屋里牵了驴出来,唯恐周航反悔。 二人到镇子上的时候,可巧赶上镇子上有集市,十分热闹。 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二人只拿了一个不是十分起眼的金锁去了当铺。当了五十两银子。然后又去了衣裳铺子,买了量两身普通百姓家穿的粗布衣裳。又去马市挑了一匹马,花了四十两银子。一番採购下来,还剩九良多银子呢,打算留着路上应急用。 当天,在镇上的小饭馆吃了一顿饭,二人便骑着马上路了。 照顾到黛玉是第一次骑马,周航的速度并不快。他能感觉到黛玉的身子一直很僵,宁愿用一个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坐着,也不肯放松身子靠在自己怀里。虽然,他理解黛玉的心思,古代的大家闺秀,从小教养严格,平日跟男人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多,何况如今身子贴着身子呢。 但是他心疼啊,无论骑马还是坐在马背上,都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连他都觉得累了,黛玉不可能不累,可她就是那么倔强。 就这样一直走了大半天,中间只停下来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眼见天已经擦黑了,太阳都落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一片丛林里停下了。好在他们还有空间,不至于露宿荒野。 栓好马,周航将黛玉从马背上扶下来。 让黛玉先靠着树歇着,他查看查看周围的情况。 坐了一天的马背,黛玉觉得自己骨头都散架了。两只大腿的内侧更是疼的厉害,黛玉推测应该磨破皮了,可是那个地方,她又不能说,少不得且忍耐着罢了。 林子里精悠悠的,黛玉闭目养神,听着周航踩着树叶的声音渐渐的远去。突然觉得脸上落下了什么东西,凉凉的,往上一瞧,一只野鸡大的不知是什么的鸟儿正好奇的盯着她看。黛玉直觉不好,别是那只鸟儿拉在我脸上了吧。想着她便伸手往脸上一抹。并没有什么东西,这才放心。 可能是残存的露水吧,她想。、 这个林子似乎是人迹罕至的,里面长着许多杂草,有的还很高,周航到了哪已经看不见了。黛玉一边盯着树上的鸟儿看,一边想着周航什么时候能回来,林子里别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吧。 正想着,只听得周航突然叫了她一声。 黛玉忙答应道:“怎么了,什么事,叫我做什么?” 只听周航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好玉儿,你快过来瞧瞧!” 黛玉不知是什么事,忙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周航正在一个大树旁蹲着,黛玉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他前面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因为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什么。黛玉一边问瞧瞧什么,一边加快速度过去。 走进去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她还见过。 只是,此刻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你还记得他吗?”周航问道。 黛玉道:“怎么不记得,这不就是半年前我们回扬州,在京城大街上碰到的那个老爷么?他还给你买过糖葫芦呢。” 周航道:“原来你也记得他。” 黛玉道:“我自然记得了。这位老爷气度高贵,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可是好生奇怪呢,怎的今天竟然躺在了这里,也不知是谁将他砍的满身是伤。”当时这个男子给黛玉留下的印象就不错。而且,当时在大街上,周航突然就跳到他身上了,而且还抓着他的衣裳不放,他也没恼,可见也是个有气度的。黛玉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当官的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她直觉认为这不是个坏人。 第143页 估计周航也是这么认为吧,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管一个无关人士的死活呢。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既然给黛玉看见了,她也不忍置之不理。 想着,黛玉便从空间里取了些灵泉水,递给周航,让周航餵这个人喝下。黛玉是女孩,自然不会亲自餵另外一个男人喝水。 周航自然是当仁不让。 灵泉水能治百病消百毒,连外伤都能治,相信这人的伤也不在话下。当然,她没敢取多,不过是堪堪盖住了碗底。不是她吝啬灵泉水,而是若是给这人喝多了,效果太好的话,一会子不好解释。 那男人牙关咬的很紧,周航一只手掰着他的嘴,另一只手端碗,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水餵了下去。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那人的眼睑才微微的动了动。 黛玉、周航互看了一眼。 快醒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那人微微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黛玉眨着眼睛问。 那人刚醒来,似乎还不是很清醒,他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好一会儿才积蓄了力气,断断续续的道:“是,你们,救了……我?” 黛玉笑道:“我们只是餵你喝了点水而已。” 她说的不错,她是没做什么,只是餵了一碗底子的水,只不过这水跟一般的是不一样而已。 周航见黛玉故意隐瞒一部分事实后得逞的小模样,十分的娇俏,不由看得入神了。 第59章 黛玉是一心一意日夜兼程也要尽快赶回扬州的。周航心疼她第一次骑马, 有见她十分辛苦, 很不忍心宁可迟些也不准黛玉硬撑着。夜幕将临, 二人在一片林子里歇脚。彼时距离扬州城已经只剩下二百多里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当天夜里即可赶到。但考虑到彼时天色已晚便是赶过去, 也得是子时之后,城门早关了。 他们既非公门中人,也不是身负什么特殊使命的官差, 有着能叫开城门的令牌或者文件。相反,如今他们的的处境还很窘迫,既要隐姓埋名,又要防着姓马的那些人的追捕。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 城门那里定然还有他们的埋伏。 这大半夜的过去, 岂不是自投罗网? 因此倒不如借着这林子的隐蔽,好好的歇上一歇,至夜半时分再出发,赶到的时候正赶上天亮开城门,混在进城的百姓们中间倒好些。 却不想在林子里竟然遇到曾有有一面之缘的一人。 他又是那样的窘迫,身受重伤, 昏迷不醒, 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唿的样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可巧遇上了, 也算是缘分,总不好由着他自生自灭。 果然不出所料, 餵那人喝了些灵泉水后,那人悠悠的醒转。虽是虚弱,睁开眼的瞬间,那人眼中射出的警惕的眼神,却仍让人心下一惊。黛玉当时心想,可能在昏迷前这人刚经歷了一场恶战吧,所以警惕性才这么高。 也不怪他,换了谁,也都会这样。 后来那人的眼神倒温和,问是不是他们救了他。不知为什么,黛玉就是觉得这人有些亲切,可能是当初留下的印象太好的缘故吧。下意识的,她就玩笑的说了一句“我们只是餵你喝了点水的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惊讶了下,毕竟除了至亲的人,她可不从来不在别的男人面前如此轻快的说话。 男人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没笑出声,怕扯到身上的伤。 没错,这男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昭。自打年后,义忠亲王的旧部在江南活动愈加频繁,加上今年江南雨水多,许多地方都发了山洪,朝廷不断的派钦差赈灾,总不见效果。他此次微服前来,一为暗访查察江南吏治,二为亲眼看看江南的受灾及赈灾情况。正好也顺便去扬州瞧瞧,扬州可是朝廷的钱袋子,江淮盐业发达,每年仅是江淮一地运到京城的盐课银子,便占朝廷总收入的三成。况且,听说林如海家的宅子不错,他倒要去瞧瞧。 想起林如海,便想起那天在京城街上见到的那只小猫,据说是其独女养的。 不知为何,那只小猫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让他想起一个人…… 坐船沿运河南下,直至余杭地区,料理了那里的事情,才往又坐船北上。眼见还有一天就要到扬州了,谁曾想当日停靠在码头,竟遭到了数十人的刺杀。十几个侍卫护着他冲出重围,却损伤了大半,他带着余下的人往北走,沿途追杀不断,直到只剩了他孤身一人,被五六个高手合围。他拔出长剑抵抗,虽是跑了出来,却已经身受重伤。 他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林子里的,太阳还没落下,他只觉得眼前一抹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漫无目的。应该说是无意识的只是靠着本能走着,直到腿脚沉重,再也抬不起来,他知道自己是昏过去了。 然后,便是一股清清凉凉,十分甘甜的东西流进了嘴里。那东西一入了腹中,便如春水一般化开了,在每一个血管里游荡。他便如沐浴在了暑日暴雨后的凉风里一般,无限的惬意,然后便醒了。 如今看来,那股凉凉的东西,便是这个小个子男孩口里的水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在极端的困窘之中平日十分平常的东西也觉得难得了,他只觉得那些连茶叶都没有,只是寻常的水,比自己喝过的所有的茶水都要甘甜。 第144页 若实在要比什么,怕是天上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李昭身上的伤很重个,若不是被周航和黛玉发现,估计小命就玩完了。虽然黛玉给他喝了些灵泉水,也不过是保住他的命罢了。身上的那些伤,还是要好好养着的。没说几句话,李昭便有些精神不济,黛玉让他不要再说话,好好闭着眼睛养神。 李昭闭了闭眼,却不是闭目养神,而是积蓄力量。好一会儿,才抬起眼道:“我被人追杀,一路逃至此处。那些人不杀了我是不会罢休的……”说到了他停住了,喘了一会子才抬手指了指前方一棵十分粗大的树木,“你们将我,将我扶到那里,便快些离开吧。若是给那些子人看见,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难保会做出什么事……” 他指的那棵树有四五尺那么宽,下粗上细。树干本身已经很粗了,树根处比树干还要粗上好几圈,像女人们穿的裙子的裙摆,足以遮挡住一个壮年男人的身子。 但是也仅仅是遮挡一下而已,并不能保证不被发现。若是刺客转过去搜查,那么大一个人,是铁定藏不住的。这个人受了这样重的伤,根本就没力气再跟刺客缠斗,结果会怎么样,简直不言而喻。 李昭和黛玉对视一眼,都觉得最近的日子太刺激了。先是被人劫持,然后是逃跑,好容易逃脱了马爷的追捕吧,又碰到这样一重伤的人。这还不算什么,关键这人正被人追杀,而救了他的他们呢,则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都是什么事呢? 李昭想说,你们若是管,那死的便是三条人命。不是他珍惜自己的命,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着治理国家、匡扶天下、使百姓安居乐业的责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自己死于非命,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可是他不认为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救自己。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两个孩子他倒是十分喜欢,何必害了他们? 想着,李昭从自己手上退下来一个扳指,塞在周航手里,道:“以后若是遇到为难之事,拿着这个去京城金衣街找一个叫李旭的人,他会帮你们的。” 金衣街王府、公主府、侯府等林立,是京城皇亲国戚聚居之处。林黛玉虽然没有去过那地方,听到是听到过的。闻得金衣街三个字,便已经基本确定此人定是皇亲国戚。 再仔细一想。 李旭? 不就是义父吗? 黛玉不由得睁大了眼,差点将“义父”二字喊出口。这人认识义父?那么他到底是何来路?为何会被追杀?究竟是什么人要杀他?一连好几个问题在脑子里乱晃,晃得黛玉越发迷惑起来。她看向这男子,他既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说明此人与义父的关系不一般。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一双剑眉,十分凌厉,鼻子很挺,眼神深邃,仔细看跟义父倒有几分相像。难道是…… 那两个字在林黛玉脑海中唿之欲出,不觉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下意识的,黛玉看向了周航。 周航也猜着了,向着黛玉很肯定的点头。 若真是如此,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此人了。于情,他既是义父的兄长,便也是自己的长辈,自己岂能放任他被人追杀而不管;于理,他贵为一国之君,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必然引起朝堂混乱,受苦的终将是百姓。那些追杀他的人不就是达到目的了吗?再说,圣上对爹爹和她都不错,过年和她生日的时候还赏了不少东西。 其实知道了此人的真是身份,黛玉的第一反应是青岗寨里的那些女孩子们有救了。原本她还打算让爹爹些奏摺,一番折腾下来,少说也得几个月。现在碰见了皇帝,而且他们还救了皇帝,求他剿灭青岗寨的土匪救一救那些女孩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何况马爷那一帮人,她虽然不知是什么来路,但总归跟官府有关。黛玉有感觉,他们干的事绝不是打家劫舍那般简单,说不定竟是要谋反呢。若能一举将其歼灭,也算是为朝廷除了隐患。 李旭还是很虚弱,说不了两句话便有感到脑袋昏沉,几乎要晕倒过去。 黛玉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多给他餵些水喝,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这会子倒不好再取水来。一则,如今他们身上没带水囊,突然弄了水来,不好解释。二则,灵泉水的效果太好,方才他是昏倒的状态倒没什么,如今他清醒着,必然能觉出不同来,引起他的怀疑倒不好。 空间和灵泉是她和周航的秘密,她不想暴露出来。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暴露了,他们便成了背着珠宝走在大街上的人,也就危险了。 歷来帝王享受了荣华富贵后,便会追寻长生不老。她虽然不知道灵泉水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作用,但这水有治病疗伤增强体质等种种好处,也足以值得许多人铤而走险了。 黛玉和周航合力,将李旭扶到了那棵大树下,却并没有照他说的离开,而是一副要留下来照顾他的样子。李旭心下倒有些感动,从隐形皇子到如今的帝王,他经歷过无数次的危险,杀他的、诬陷他的、保护他的、死于他剑下的人无数。他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人,那些保护他的侍卫们倾身替他挡下此刻刺来的利剑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深的感触。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隐约的喊叫之声,因为离得太远,只大约听着是有人要搜查林子。不知道是追杀李昭的人,还是追捕黛玉他们的马爷那些人。但以常理推断,是刺客的可能性更大些。方才李旭倚过的树上还有些血迹,地上也有,既然声音都听得到,说明那些人离这里不远,应该很快便能搜到这里。此刻若想将地上和树上的血迹都清除掉,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第145页 黛玉急中生智取了一张隐身符贴在李昭身上,念咒将隐身符催动起来。 因为隐身的原因,她没有主意到李昭在看待那张符纸的时候十分诧异的眼神。 黛玉和周航合力将带着血迹的土洒在地上,伪装成李昭是往南边逃走的迹象。然后二人一起将马收在空间里,才回到李昭坐在的那棵大树附近。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听那些人吆喝着。 “仔细的搜,别让他跑了!” 黛玉和周航躲在一棵大树后小心的听着动静,不敢探头来出来,怕被他们发现。 林子里响起一阵阵枯枝树叶被踩断的声音。 突然有一个的声音传来: “这里有血迹!” 好几个人同时围过去,看了一番,其中一人向骑在马上,穿长袍,脸上系了一块黑布的瞧着是领头的人拱了拱手,说:“大人,应该是往南去了!” 领头的“嗯”了一声,似乎不打算直接往南搜,而是道:“这里的血迹最明显,先将附近搜一下,他受了重伤,走不远的。” 众人应了一声“是”,便四散走开来。不多时,林子里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不,是虫鸣鸟叫的声音。李昭躲在身上贴着隐身符,若非走到那棵大树后面伸手摸,是断然找不到的。这些人便是搜的再仔细,也不可能一棵树一棵树的摸一遍,所以李昭被搜到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万事没有绝对,若真是赶得巧了,他们正好搜到那棵树,又正好摸了一遍,就不好说了。贴隐身符的时候,她已经嘱咐过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不能说话。目前来看,一切还都在预料之中。 等那些人快搜到他们那里的时候,黛玉便同周航一起进了空间。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李昭不过五六尺远,因此能清除的看到李昭的情况。 刺客们先是搜查了一遍,接着领头的带着人继续往南搜索。可能是走了一段路没有看到人,他们又觉得受了伤的人,又没有坐骑,只靠两条腿托着受伤的身子不可能跑太远,怕还是之前留有血迹的地方,只是躲的比较隐蔽,没找到,回来又搜了一遍。比第一遍搜查的还要仔细不少,当然,仍是没什么收穫,也便走了。 后来就没再回来。 第二拨搜查过后,林黛玉、周航便出了空间。 正要往李昭躲着大树那走,还没靠近,便听对方厉声问:“你们究竟是何人!” 声音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黛玉还没说话,周航道:“我们不是坏人,不然,方才就不会救你了。”他觉得说完这话,那位皇帝老爷的起码能和气些,谁知道还是那冰冷威严的声音。 “隐身符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仍是歷问,周航没生气,因为他提到隐身符三个字。他试探着问:“你知道隐身符?” 良久,没听到皇帝老爷回答,只听到两声粗重的喘气声。周航知道皇帝老爷伤重未愈,方才那两声厉问估计是完了好容易积蓄的力气,这会子正虚呢。才下定决心要建功立业好好保护林妹妹,他就莫名其妙的碰见了皇帝,而且还成了皇帝的救命恩人。这要是搭了皇帝老爷的船,以后那什么什么不久顺畅多了么。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有一种被馅饼砸到了的感觉。 正在周航以为皇帝不会在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把隐身符撕掉了。周航这才看清他的状态,与方才相比,此刻皇帝的脸上多了几分惆怅,眼圈有点红,像是哭过似的。 周航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皇帝怎么可能哭呢。 “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盯着周航,皇帝似乎很激动。 周航很迷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谁?跟谁什么关系?” “周红。” “她是我妈。”下意识的,周航就说了出来。说完他才觉得奇怪,他吗是叫周红不错,可是他妈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强人,可没有在红楼世界出现过,这厮问的肯定不是他老妈啊。 “航儿,朕的……航儿……”皇帝陛下更激动了,一激动,连自己是在微服出巡都忘了,竟然自称起“朕”来了。而且称唿完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还只是眼圈有点红,现在都不是眼圈红那么简单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已经快掉下来了。最后,皇帝还似嘆似诉的念叨:“怪不得呢……怪不得你长得那么像她……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 周航懵逼了,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别告诉他这是他爹,要不要这么狗血。 不过,还真有这么狗血。 黛玉在一旁看得疑惑,“伯伯,你怎么知道他叫周航?” 关于怎么称唿皇帝老爷,黛玉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的。按理她现在该行君臣之礼,称唿圣人老爷为陛下的。可是圣人既然是微服出宫,必然不愿意暴露身份。既然靖王爷是自己的义父,圣人又是靖王爷的兄长,她叫一声伯伯倒也合理。 “航儿……我是你的父……”本来他想说父皇的,已经说了一个“父”子,硬生生还是卡住了,看来航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能吓到他,“……亲啊!”这些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一转,转瞬即逝,他及时接住了上面的“父”字。 第146页 好吧,还真是这么的狗血! “航儿,你十六岁多了对不对?”刚认了儿子,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兴奋。 周航:“……”亲妈欸,难道你真的跟着皇帝老爷有一腿,怎么一点风儿都不给我透。知道现在,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周航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妈那么喜欢读红楼梦,为什么老妈要派人教她古典文学,教他繁体字,甚至骑马射箭都又专门的老师教,怪不得从小就教他用棋子摆那些奇怪的图案。怪不得从小到大他几乎没生过病,即使生病也从来不去医院,喝碗老妈煮的粥就好了。 感情他妈比他还在的穿越者,或者还是一个修士;感情他爹是红楼梦里的皇帝;感情老妈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到红楼世界。 周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揉碎重铸了一遍。 刚刚他还想着怎么才能抱上皇帝的大腿,没想到转眼间形势千变万化,自己倒成了皇帝心心念念的儿子。 这变化也太快太突然太没有人情味了吧,他的小心脏有点消受不了。 “你娘在哪里?我找了她好久”皇帝追问。 “我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听到这里黛玉也大概听明白了,瞬间脑补了一个圣上,不,当时的圣上还是一个皇子,那就是皇子了。当时还是透明人的六皇子,好容易有了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二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好容易女人怀了孩子,却被各方势力欺压,无奈之下,也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女人逼不得已离家出走,在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生下了儿子。却因为对夫君彻底的失望了,便带着儿子孤苦伶仃的生活,不想再回这个伤心地。 咦,那么周航是怎么变成一只猫的呢? 黛玉觉得自己该给刚刚相认的父子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接着去找水的藉口,她悄悄走开,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周航远远的看到她并没有走远,在一棵树后面停下了,才没有追出去。他这里一边应付着皇帝老爷便宜爹,一边注意这黛玉那边的情况。林子里到处都是危险,有毒蛇,有野兽,她怕黛玉出什么事。 借着树木的遮挡,黛玉拿出了一个水囊。水囊里装的是普通的水,一直挂在马背上,不然她和周航赶那么远的路,连个装水的水囊都没有,人见了要疑惑的。 过了一会儿,黛玉笑着走来,周航故意问她栓在那里的马还在不在。黛玉随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说还在,她赶去看了,顺便去了一水囊的水来。说着便递给李昭,让李昭喝。 黛玉加了些灵泉水在水囊里。李昭喝了水后,精神好很多,不断的拉着周航嘘寒问暖,说他老妈从前的事。还说航这个名字便是他起的,当时一共想好了两个名字,生下来若是儿子就叫李航,是女儿呢,就叫李青。 越说周航就越确定这就是他爹。 他有个表妹,比他晚一年出生,就叫青儿,老妈起的名字。 皇帝老爹还拐弯抹角的打听他老妈的消息。 其实他想说,你别问了,问了也没用,告诉你你也到不了21世纪。 在21世纪的时候,周航几乎没听过老妈提他爸的事。小时候,见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他也问过自己的爸爸在哪里。当时老妈好像说的爸爸不要他们了,虽然是这么说,从她的眼神里,他知道她还是想他的。 不然,那么多英俊潇洒的成功人士上赶着追她,她怎么一个也不理呢。 据皇帝老爹说,老妈当年是因为误会,怀着身孕离家出走的。自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也派了人多人去找,这些年没有间断过,听到有可靠的线索,有时候还会亲自过去,但都是无功而返。 周航心说,你要能找得到才怪呢。 至于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周航觉得不能听信皇帝老爹的一面之辞。他老妈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女人的任性,喜欢撒娇,却不是一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女人,能逼着老妈大着肚子离家出走,绝不会是误会那般简单。 不过他知道此刻为皇帝老爹,对方也不会如实说的,索性便也不问。 因为李昭的存在,周航、黛玉进空间歇息的想法只得暂时打消。而且看来今晚夜半时分出发去扬州的计划也得泡汤了,皇帝的伤经不得长途跋涉,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也不合适。但此地不宜久留,他们需要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宿营。周航悄悄的将空间里的大黑猫放了出来,命它查探一下附近的环境,挑一个安全的宿营地。 这里黛玉推说牵马,便走了出去。 周航道:“天黑了,地上不知道有什么,我陪你一起!” 说着便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昭若有所思。 二人走约莫有十几步,回头看看,隔着灌木丛,估摸着李昭看不见,便将马牵了回来,其实是从空间里放了出来。 回来的路上,黛玉小声问周航:“圣人老爷真是你爹?” 周航道:“看来是的。” “你妈没告诉过你,你的身世?” “没有。” 若不是机缘巧合,碰到了皇帝,又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周航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生身父亲竟然是红楼梦里的人物。看来自己别的地方不穿,却穿到了这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 第147页 只是有一点,他到现在还想不通,为啥他刚穿过来的时候会是个猫的样子。 “他说,当年你妈也用过隐身符?” 周航道:“正是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怀疑。也是奇怪,我跟我妈生活在一起十六年,没见过什么怪力乱神的事,也没见过她用隐身符啊。” “她想让你活的单纯些也未可知。” “或许吧” 说着,二人已到了李昭隐身之处,便默契的缄默不语。 李昭先是看向周航,接着又盯着黛玉瞅了两眼,瞅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李昭心里有几分明白,看向黛玉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审视。黛玉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穿了,她一个女儿的身份,却跟人家的儿子走得那么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不检点的女孩子。全然忘了她之所以跟周航如此亲近,也是事出有因。开始的时候是不知道,待知道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况且,她也试过和周航保持距离的,可是周航不依。 李昭问黛玉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父母是谁。 黛玉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不好回答,也不好不回答。 周航不喜欢黛玉被这样问。周家的人都有一个通病,便是护短。他的林妹妹既然已经被他纳入保护圈,他便不允许别人欺负她。虽然李昭并不是欺负,只是他久居至尊之位,向来没有人敢忤逆一句的,能这样温和的同黛玉说话已经是难得了。 但他让林妹妹这样难为情,便不行。 因此,周航道:“她姓林,家是扬州的,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句话便将黛玉的身份定格了,先是救了儿子,又是救了老子,他还能说什么。 这么一折腾,出去查找安全栖息地的黑猫也回来了。它告诉周航往北走二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山洞,因为之前住过人,倒还干净。周航让黑猫带路,他自己和黛玉扶着李昭上了马,此刻他倒能骑在马上。 黛玉原本骑马,大腿处磨的挺疼,后来在空间的时候喝了不少灵泉水,现在倒没什么,同周航一起步行跟随。 林子里人迹罕至,堆积了许多枯树枝烂叶子,走起来的时候噼啪作响,耳边全是吱吱唧唧的虫鸣声,也有夏蝉在叫,偶然还能听见写沙沙嘶嘶的声音。黛玉怕蛇,据说这种林子里常有蛇出没,因此一路上她都贴着周航走,小心翼翼的。 等走到山洞的时候,黛玉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山洞确实还挺干净的,估计之前也有人路过在这里歇息过,地上还铺着许多干草。大黑猫喵的一声叫,率先跳到干草上打了个滚儿,黛玉看得直笑。从青冈寨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只带了这只大黑猫。这只猫本来就聪明,再大在空间放了一天,越发伶俐起来,肯定偷喝了不少灵泉水。 因着这一番折腾,三人到大扬州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期间还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原来马爷等人一路追到扬州,并没有追到黛玉,便派人到林府打探,得知黛玉尚未回府,便集结了几十个人在城门口等着瓮中捉鳖。被黛玉和周航发现,使巧计混了过去。 傍晚时分,一辆玄色的看起来时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了林府的后门。一个小厮大半的小伙子赶着马车,得儿得儿的往前走。刚进了门,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住要查对牌,小伙儿掏了一个对牌出来,管事看过之后,又要查马车里的东西。 小伙儿道:“李管家里急等着要的,误了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管事打着拱道:“小哥别恼,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为的是别夹带了什么不好东西。现在里头管得紧,如是真的夹带了什么,我们一样吃不了兜着。” 小伙儿便跳下来让他检查,一边说:“不过是香烛等物,您可快着些。李管家托人带了牌子,说是天黑前就要,如今已经快赶不上了。听说是姑娘病了,给姑娘祈福用的,若误了时辰就不灵验了!” 那管事一听牵扯到姑娘,便不敢再说什么。林家的人也只几个主要的管事和黛玉房里的丫鬟知道黛玉失踪的事,余者都以为黛玉是生病了,所以弄得家宅人乱的。故也没怀疑什么,忙掀开帘子一看,是几只箱笼,打开看来,确实是香烛等,便忙催着他进去了。 “走嘞!”一扬马鞭,小伙儿赶着马车快速走了。 不多时,便到了二门上。小伙儿拿了牌子给看门的小厮看,又塞给他几两银子,托他将一样东西送给里面的李峰媳妇,就说里头火急火燎要的东西有了,让她快来取。小厮见小伙儿拿着林府的採买的对牌,便不疑有他,到里面回话去了。 不多时,李峰媳妇便急匆匆的过了来。 小伙儿请她到马车里去,李峰媳妇半信半疑的上了车。只听“啊”的一声,外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忙都上前问。李峰媳妇在马车里道:“没什么事,你们都别管!”说着又命小伙儿将车子往二门里赶。 原来那小伙儿便是周航。 马车看似普通,其实却暗藏着机关,黛玉和李昭就在车子里。方才管事检查的时候,启动了机关,车子里便降下一块布帘子,将坐在里面的李昭和黛玉遮盖着。那块布帘子上下都用坚硬的木条子撑着,十分紧绷,颜色与马车的颜色一样,因此不自信看的话看不出来。 第148页 到李峰媳妇看的时候,帘子虽然仍是放下来的,黛玉却已经坐到了帘子前面。所以李峰媳妇并没有看到李昭,只看到了黛玉,虽然黛玉是男装的打扮,但是李峰媳妇帮着黛玉管家,常常见面的,便是男装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才有之前奇怪的表现。 因为正门一直有马爷的人守着,所以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虽然不清楚黛玉怎么会突然同一个小厮一块回来,但此刻李峰媳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几天老爷不知都急成什么样了呢,现在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阿嫣9999的地雷, 谢谢亲亲读者“”、“玲珑”、“月遥紫”的营养液灌溉。 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菌的后台,前面那个灌溉营养液的读者只显示双引号,里面什么都木有,不知道为什么。 第60章 “女儿!” 刚从马车里钻出来, 林黛玉便被林如海一把抱住了 。提心弔胆了几天, 林如海满面倦容、憔悴了不少, 此刻更是老泪纵横。 “爹爹!”林黛玉低低的叫了一声,也不觉落下泪来。 跟爹爹分开不过是几日而已,便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似的。 她相信爹爹也是如此。 见父亲如此伤感如此憔悴, 眼睛里布满血丝,黛玉也不由得心疼。 “玉儿,你受苦了。”边说, 林如海边将黛玉上下查看了一番,见她身上并没有受伤才放心。拉着女儿的手,林如海盯着女儿看了又看,越发的哽咽难言。 有点不敢相信黛玉就这么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些人劫持了她不就是要威胁自己么, 自己尚未答应, 按理他们是不会放黛玉的。可如今黛玉就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是一身男装,脸上也蒙了风尘,但是他确信是自己的女儿无疑。只不知她是怎么回来的,以黛玉一人的力量,按说是逃脱不了歹人的严密监控的, 这其中莫不是有还什么隐情。 不过, 什么隐情不隐情的对林如海来说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黛玉没事就好。 许久之后, 他才调整好情绪,问黛玉是怎么摆脱那些劫匪回来的。 黛玉道:“此事说来话长, 爹爹,一会子我再慢慢地告诉您。” 林如海连道了几声好,拉着女儿便不捨得放手了。 又问:“玉儿,他们可欺负你了不曾?” 因院子里还站着好几个婆子,加上周航和李昭也在,黛玉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摇了摇头。林如海估计女儿是有些私房话要跟自己说,便一边安慰一边要拉黛玉进屋子里去。黛玉停住脚,却不肯走了,眼睛直往往马车那瞧了瞧,视线落在周航身上,附耳悄悄告诉林如海是那人救了她。 林如海这才注意到马车旁还站着一个俊俏的小厮,看情形便是这小厮送女儿回来的。心存感激的时候,他还留着几分警惕之心,不着痕迹的将人好好的审视一遍,暗道看这小子生的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是是习武之人,怎么就能将黛玉从歹徒的手里救出来?别不是跟劫匪有什么关联吧,一会子得让人查查这小子的来歷。当然了,若真是这小子救了自己女儿,自己也不该亏待他。 不过,看到周航看黛玉的眼神,林如海心里有些不舒服。 人心不可测,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倒是是何来路还不清楚,他可不想黛玉刚出了狼窝再被什么人惦记上。 见林如海看向自己,周航便拱手笑了笑。对方是林妹妹的父亲,还是林妹妹仅存的唯一亲人,得有礼貌。可是怎么称唿,却把周航难住了。叫林叔叔?林伯伯?好像都不怎么合适,又不是在现代,古人比较含蓄。林大人、林老爷呢?首先周航觉得别扭,其次好像也不太合适。 想了想,周航只叫了声:“大人。” 至于是什么大人,前面的称谓没加,理解为岳父大人也可。 反正古代叫父母、长辈、上级,或是岳父母都可称之为“大人”,这两个字的用途十分广泛。 对于女儿的救命恩人,林如海自然也不会态度太差。女儿既然说是救命恩人,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跟歹徒有牵扯之前,他姑且也便这样认为。 林如海“嗯”了一声,正打算打发下人带周航下去款待,黛玉却拉着父亲的袖子,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让他打开看。林如海很是疑惑,但是也照着女儿说的话做了。看过之后大惊,忙问黛玉是谁给他的荷包,那人现在何处。 黛玉便指指马车道:“人就在车上。” 她虽然不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却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马车上那位是什么身份,她是知道的,难怪爹爹如此失态。不知道当爹爹周到眼前这个小厮打扮的人就是胖胖,而且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的时候,会不会惊掉下巴。 林如海听了人就在车上的话,更是惊奇,忙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下去,亲自掀开帘子请李昭下车。李昭身上原来那件沾满了鲜血的衣裳已经换了下来,此刻穿的是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长袍,系一条暗紫云纹的腰带。正襟危坐的时候,倒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但一下车,便暴露无疑了。 见到李昭受伤,林如海又是诧异又是惊吓,终究还记得现在是在外面,不可随意泄露圣上的身份。遂忙亲自扶着一直让到屋内主位上坐下,才“噗通”跪倒,行了君臣大礼,口称万岁,跪下请罪。皇帝在扬州地界受伤,不管治安一事该不该他管辖,他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149页 他一边请罪,一边又命黛玉跪下行礼。 听到圣上被刺的消息,林如海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圣上如今虽受了些伤,人倒没事,不然扬州城这些上上下下官员的脑袋恐怕都将不保。 想着,林如海便要出去加派人手,将如今他们所在的院子保护起来,免得再有刺客。 李昭道:“林卿且慢。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无缘无故的要在这里加派人手,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鬼,让他们循着踪迹找来吗?倒不如该怎么样仍怎么样,暗地里命下人看护好门户,别让人知道朕在你这里,也就没什么了。便是他们怀疑,恐怕也不敢到你巡盐御史府来挑衅。” 他虽然说的有理,不过林如海可不敢那圣上的安全开玩笑,仍打算在隐蔽处加派些人手。圣上受了伤,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治好伤。 他打算一会子让人去请个相熟的好大夫来。 黛玉的两个教引嬷嬷都是出自宫中,对宫中的规矩礼仪十分熟悉,自上次圣上赐物之后,两位嬷嬷怕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或者将来林如海进了京,黛玉身为其独女,便是进宫见那些贵人们,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们是教导黛玉规矩礼数的,万一到时候黛玉失了礼数,在贵人们面前丢面子不说,便是她们也没有脸面。因此,倒将宫里的规矩礼数,怎样面圣、怎样接旨,见了什么级别的人该行什么礼等都教了一遍。 黛玉规规矩矩行礼,不骄不躁的样子,看在李昭眼里却是十分难得。 “林卿家,你倒是养了个好女儿。”他道。 平日里那些皇子皇女们见了自己还常常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更别说第一次面圣的那些世家子弟,还都是家族中的优秀子弟呢,能像模像样的行完礼的便不多,闹出过许多的笑话,倒不如一个女孩子。 想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林家的这女娃子也太过淡定了,好像听到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李昭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露什么马脚,倒不知这小丫头怎么看出来的。 林如海也在暗暗吶罕,黛玉的表现也太过淡定了。 林黛玉似乎是猜到了李昭的死心,只见她笑道:“圣上恕罪,其实民女早已经猜到了您的身份,民女以为您不说便是不想表明身份,是以未敢以大礼拜见。” “哦?”皇帝陛下挑眉道,他倒是真的好奇,“你是如何猜到的?” 黛玉褔了褔身子,便摸出李昭给的扳指,笑道:“圣上提到过靖王爷的名讳,难道忘了么?” 林如海斥道:“黛玉,不可无礼。”虽然不知道圣上跟黛玉之前究竟有多什么对话,但黛玉这么直接的问“圣上难道忘了么”的话,已经有些不妥,若认真追究起来的话,便是大不敬。他必须要让女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看样子圣上不打算追究。 “无妨。”这两个子李昭是对林如海说的,说完便看向黛玉,“朕倒是忘了,李旭还是你义父呢。” 几个月前,吕良小国新贡了一块上好的沉香木,他本想做个棋盘,谁知被李旭死活讨了去。说是要雕个东西给干女儿玩,沉香木既是上好的雕刻材料也是极为稀有的珍稀药材,可巧他干女儿身子弱,常常把玩沉香木的东西,其芳香之气入肺、肾、脾、胃、经,能调节人体内气的运行,对身子是极好的,比吃药强上百倍千倍。 那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知道李旭那小子认了林如海的女儿当干女儿。 他给他们板指的时候,还不知道林黛玉的身份呢。至于后来,只顾着怎样摆脱追兵,又见到了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儿子,早将之前说过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了。此刻黛玉一提起来,他才想起,不由大笑了笑。 这一笑不当紧,扯到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黛玉忙斟了一碗茶捧过去,李昭欣然笑纳。 喝过茶精神好多了,他才招唿周航过来,笑道:“这是吾儿。” 周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日他们相处在一起,通过相互之间的交谈,尤其是关于老妈的谈论,虽然他已经确定了这个皇帝可能应该肯定就是就在的父亲。可是一时还有点接受无能,起码让他开口喊一声爸爸或是爹之类的称唿,他还是喊不出来的。但是皇帝老爷“吾儿吾儿”的,倒是叫的挺顺口。 有一件事令他颇为苦恼,便是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老妈当初为啥要离家出走。 而且后来回到了现代,是巧合,还是有什么方法。 还有,老妈对他皇帝老爸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从说话间李昭频频瞥向那少年的眼神,林如海便早料到了这年轻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能跟在圣上身边,还能引起圣上关注的,岂会是一个小厮?但是圣上并没有说明,他也不好问。却不知原来竟是个皇子,那必然便不是歹人一类了。也就是说,是这位皇子救了自己女儿。原来林如海还怀疑他一个人怎么救得女儿,现在倒不怀疑了,毕竟皇子即使微服出宫,身边也都会有高手保护。 只是,救了自己女儿的一个皇子,而且这个皇子似乎还对女儿有什么企图。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 刚跳出一个怪圈,林如海又掉进了另一个怪圈之中。 第150页 当今圣上一共才三个皇子,大皇子去年行的冠礼,今年该是二十又一岁,二皇子也已到了弱冠之年,三皇子还小,才七八岁的年纪。可眼前这位,瞧着还十分稚嫩,怎么看也不像有二十岁的样子,林如海倒有些疑惑了。 “此乃朕之嫡子,李航。” 林如海有点懵圈了。 嫡子? 圣上有嫡子吗? 据他所知,圣上的原配夫人早已不在人世,三个皇子都为妃嫔所生。而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正宫之位一直空着。这是哪里跑出来这么大一个嫡子啊? 何况,李航,三位皇子中可没有叫李航的。 不过,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林如海只得上前见礼,周航却始终不肯受。 不多时,大夫请来了,林如海请大夫入内诊治。 黛玉自然是迴避了。 林如海并未宣扬黛玉回府之事,因此紫鹃、雪雁她们都不知道。 当黛玉带着一只大黑猫出现在小院里的时候,丫头们又是笑又是哭,都有些失态。因为她失踪之事,林如海撵出去了好几个小丫头,如今还没补上,所以院里的人倒不多,不算紫鹃、雪雁、慧儿,也只三四个小丫头。黛玉忙道:“不许嚷,我是逃回来的,如今歹人们还在四处追捕呢。所以我即便回来了,对外仍似乎卧病在床的样子,你们也不可过于欢喜。免得传出去给歹人们知道了,他们以为无望,便会四散逃走,再想抓住就难了。你们可记得了?” 众人都道记得了。 黛玉道:“这可不是玩的,你们可不许打马虎眼,让我知道谁漏了风声,便是我饶你们,老爷也不会饶你们。” 众人都道:“一定遵命,请姑娘放心。” 说着便簇拥着黛玉进了内室,说起撵了许多小丫鬟的事,黛玉不禁唏嘘一回。她道这事也怪不得那些小丫头们,她们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论起来,这次之所以被劫持,也是她自己大意了,怪不得旁人。连累那些小丫头们受了过,黛玉倒有些不好受。因此问都撵了哪去,丫头回说撵到庄子上去了。于是,黛玉便叮嘱等过了这阵儿,派人出去瞧瞧那些丫头在外头过得如何。实在不行,给她们些银子,也别让她们太遭罪。 紫鹃道:“姑娘放心,这事我帮您记着,等过去眼前这事,我再提醒您。” 丫头们一个个都来给黛玉磕头请罪,个个哭得泪人一般。黛玉劝了许久,众人才渐渐的安定下来。见黛玉带回来一只大黑猫,却不见了胖胖。她们听过紫娟说那帮子歹人将胖胖摔得吐血,后来又捡走了,想必凶多吉少。见此情景,更加确信,因此都不敢提胖胖两个字,甚至也不敢问大黑猫的事,怕勾的黛玉伤心。 将李昭、周航二人在上房安置好后,林如海便来到黛玉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正房前面两棵石榴树开着红火火的花,一只蝴蝶翩翩的在花丛间穿梭。几个丫头坐在廊檐下,有发呆的,有安静的绣着花的,还有的在描画样子。 不见黛玉,林如海走过去,丫头们忙放下手中的活请安。 林如海问:“姑娘呢?” 紫鹃回说:“姑娘回来吃了一碗粥便睡了,想是累极了。” 林如海放慢了脚步到内室看了一眼,黛玉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正熟,眉头却微微的皱着。看得他有心酸起来,这孩子被劫持了几天,不知受了多少苦呢。她知道女儿一向是个浅眠的,一点动静就醒,今儿竟然睡得这样熟,他都走过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还没有反应。可见在外面没睡好觉,如今回到自己住惯了的地方,可不都得补回来? 真是可怜了这孩子。 虽然消息被他封锁了,但这件事当初在影梅庵闹得那样大,知道的人不少。现在虽然还没有传出去,但难保以后。女孩子的名节比命都重要,他林如海虽然不在乎,但外人在乎,他真怕到时候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黛玉耳朵里。那孩子是个敏感的性子,怕她钻牛角尖。 林如海在房间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告诉众丫鬟,“让姑娘好好的睡一觉,睡饱,睡足,你们都不许吵醒她。我就在这院里的小书房,姑娘什么时候醒了,你们来叫我。”之前间黛玉的时候,因为圣上父子在,很多问题没有方便问。所以在安顿了那尊贵的父子二人后,他便立刻来找女儿,没想到女儿已经睡下了。 院子里有一个书房,平日黛玉读书写字都在这里。因比外面林如海的书房小些,家里人都习惯称唿为“小书房。” 黛玉一觉睡到了傍晚,林如海因为要伺候李昭父子用晚膳,提前走了。原打算向父亲坦白的周航身份的问题,只得推后。晚饭林黛玉是一个人吃的。饭后,林如海才过来,黛玉问她用了饭没,他说用过了。黛玉拉着林如海进内室,屏退众人后便将胖胖就将周航,也便是圣上之子,并他和周航怎么被捉,这几天都经歷了什么,以及怎样设计逃出来、怎么遇到李昭的事都跟林如海说了。 “你是说……航殿下,便是胖胖?” 因为不知道该不该称唿周航为三皇子,毕竟现在记在皇家玉牒上的三皇子还是一个孩童。所以,林如海干脆不称唿是几皇子,而直接称其为航殿下。 第151页 这都是什么事啊,林如海从未觉得世界竟如此荒诞。什么人变小猫,什么小猫变人,什么隐身符,还什么身世谜团。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听是听懂了,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世上真有这怪力乱神之事吗? 欸,等等…… 照这么说,从前天天跟自己女儿腻在一块卿卿我我的就是…… 航殿下了? 他女儿才十一岁啊,就被那小子占了便宜,以后岂不是只能嫁给这小子了? 越想越憋屈,林如海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气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从前他看那小猫就是一肚子坏水,有时候那眼珠子瞧人的时候,眼神坏坏的,似乎还带着算计。原还当是自己看错了,一只畜生眼睛里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原来当初是自己太过迂腐了,竟然没有再深究一层。 不忍心把气洒在女儿身上,林如海只好将这笔帐算在周航的头上。 这年头,连猫儿狗儿都不安全了。 林如海暗自打算,以后除了女人,要坚决杜绝女儿身边出现任何会喘气的生物。 第二天,周航变成猫身偷偷潜回来一次。因为是深夜,别说林如海,连黛玉的丫头们都不知道。周航告诉黛玉他把他们被困青冈寨的事捡能说的跟皇帝老爹说了,皇帝老爹已经答应即刻派一只精锐骑兵前去剿匪,并拯救那些可怜的姑娘可人质。 黛玉道:“这可好了,这几天我也一直不放心那些女孩子们。” 周航又道:“听说马爷的人还在跟你父亲交涉,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的消息。” 黛玉道:“这样更好,更容易抓到他们了。”那些人也是太自负,小瞧她是个女儿家,以为他们守在城门口和林府门口她就回不来,真是可笑! 女儿回来后,林如海也恢復了以往作息,早上照旧去衙署办公。林黛玉依旧每天早起泡茶,只不过以前泡一个人的份儿,现在变成了三个人的份儿,多了一个李昭和周航。 几日过去,李昭的伤已经结痂,大夫来换药的时候十分惊奇于他伤口癒合的速度。李昭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黛玉,黛玉也不解释什么。李昭想让周航改为李姓,说了几遍周航都不同意。 李昭嘆着气说:“航儿啊,你不改姓怎么竟玉牒啊?” 周航也不在乎:“那就不进呗。” “这怎么行?”皇帝陛下气的吹着鬍子,“你可是朕的嫡子!” 这两天周航被迫听了许多老妈当年嫁给皇帝老爹时的情景,耳朵简直要起茧子了。当年皇帝老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非嫡非长,也不受宠爱,加上生母早逝,和其胞弟,也就是如今的靖王爷简直是皇子里的影响人。长到十八岁还没有出宫建府,宫里比他小的弟弟们都相继成婚出宫里,老太后才给他指了一个没落侯爵家的女子给他做正妻,也便是周航的老妈周红。 “可是我妈让你气走了。”摸清了李昭的习性,周航简直有些有恃无恐。其实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再坚持也没有什么意思。老妈对爸爸并不是没有感情,不然也不会用当初他老爸给他起的名字命名。可能是从小相处感情跟深厚的原因,他总觉得不管怎么说是皇帝老爹对不起老妈的,他若连姓都该了,太对不起老妈了。 “那你也是朕的儿子!”他气愤的趴桌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不知道吗!” 周航笑了笑:“抱歉,我妈没教过我这些。” 皇帝老爷简直怄出一口老血。 他有三个皇子,两个皇女,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大声说一句话的。可就这个周航动不动就耍小脾气,说话也毫不客气,他面上是一副威严不容侵犯的雷霆模样,其实心里反倒挺受用的。 那小子的一双眼,简直是红儿的翻版。 有时候看着周航,他会想,红儿如今在哪,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转念一向,儿子都找到了,老婆还会远么?心里也就释然了。 如今,周航若想,十二个时辰都维持人身也不是问题,只是维持的时间越长,需要消耗的体力就越多。一般保持人身八、九个时辰之后,就会比较累了。所以在方便的情况下,比如没人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或在黛玉面前,他还是会以猫身出现。 这日黛玉照例去外书房送茶,路上听到几个丫鬟议论说是抓住了什么江洋大盗,领头的跑了,剩下的几十个人倒也有骨气,统统都服药自尽了。几十具尸体从牢里搬出来,都一字儿摆在知府大牢外面的街上,许多百姓过去看,好不壮观。 黛玉料想这些丫头们也都是道听途说,未免夸张,便是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周航。这几日他常往外跑,而且也跟着追查马爷及那些刺客的事,知道的还多些。 问了周航,果然不是江洋大盗,而是马爷的人。 可惜让那个马爷跑了。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一旦被抓住便服毒自尽,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 跟周航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周航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也不能进入空间,往里面装东西取东西倒虽然没必要像进入空间那样必须有身体接触,但两个人也不能离得太远。现在每天泡茶的水,都是黛玉提前取出来装在大桶里的。 第152页 用周航的话说,估计是他们身上会发散出什么信号,离得近的话,两个信号能相互接触便能存取东西,不然,便不行。 周航虽然解释了一遍,黛玉也没听十分懂。 心里存了要好好练武建功立业的念头,周航便开始在空间里探宝。光那个棋盘都被他研究了好几遍,将从小到大老妈教他摆过的棋子图案、画过的卡通图案等等都摆过来一遍,始终没有再弄出来什么机关。垂头丧气之际,周航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 第二日,他便搬着棋盘去找皇帝老爹下棋。 他棋艺一般,皇帝老爹的却很棒,堪称国手。不多时周航便输的丢盔弃甲,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的目的并不是下棋,而是为了顺理成章引出下面的事。说了句“不算不算,再来再来!”周航便故意将棋子一挥,弄得黑子白字混成一片,然后不慌不忙的将一颗颗重新排兵布阵,渐渐的摆出一个兔子的模样。 他一边摆一边看着李昭的表情,对方渐渐的握紧了拳头,可以看得出在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等周航摆好了,李昭伸手取下了其中两颗,悠悠的道:“红儿当年也摆过这个图案,只是少了这两颗棋子。” 周航一怔,看着李昭突然捂住了脸,肩头微微的耸动。 这是…… 哭了吗? “爹……”他叫出了声。 李昭慢慢的松开手,周航见他的眼圈虽然微红,倒不是哭过的样子,也微微放下了心。“航儿,你肯认我了?”他道,没有称朕而是用我,此刻他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个父亲。 “不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生身之父,不认你是我不孝。” 李昭一连说了几个好,“难为你娘把你教的这么懂事。” 当天晚上,周航便偷偷潜到黛玉房里,二人一起进了空间。找出木屋里的那个棋盘,周航将今天的那个兔子图案又摆了一遍,然后取出其中的两颗。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棋盘的机关启动了。 这次是从另一侧出现了一个小抽屉,抽屉放着几块玉片。 从前就听说过很多修炼功法都是储存在玉片里的,需要滴血。想也不想周航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在玉片上,等了好大一会儿,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想错了? 正疑惑间,黛玉突然道:“让我试试!”说着便也一狠心咬破了手指,疼得她“哎呦”一声,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她的动作很快,周航根本来不及制止。见她这样,未免心疼,忙道:“等着,我取灵泉水给你喝。” 黛玉摇着头摆着手说,“取什么灵泉水,试完再说,别浪费了。” 说着便忍着痛挤出一滴血,抹在方才周航拿着的那块玉片上。然后,黛玉整个人便呆住了,一动不动,眼珠子直直的,周航叫她也不应。正急的不知怎么着,黛玉突然笑道:“我没事,不过是方才突然很多信息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如今已经好了。确实是你所说修炼的功法,叫枯木诀,说是练到极致能是枯木逢春,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周航道:“如何我的血滴上去便没有反应,难道需要咱们两个的血才成?” 黛玉道:“这倒不必。修真本是逆天,每个人只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才能有缘摸到大道,不然反受其累。这些玉片被高人施过禁制,会自动检测是否适合滴血者,只有匹配的禁制才会解除,你再试试其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说过很多信息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了?” 闻言,周航忙将其余的玉片找来,一个一个试了,果然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他的功法名还很霸气,叫裂天诀。 原来真是兔子图案取掉两颗棋子就行了。 到现在,周航有些明白了,这个空间可能是老妈留给自己的。但是,老妈教自己的那些图案都不行,若是没有碰见皇帝老爹,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打不开这个机关,一辈子都拿不到修炼功法? 从这一点上,来看,老妈对皇帝老爹还是余情未了。 周航想,如果现在皇帝老爹再提出让他改姓的想法,他可能就同意了。 可惜接下来的几天,李昭都没有再提让他改姓的事,估计以为他还是会坚决拒绝,所以便也不提了吧。所以,现在周航虽然有了一个九五至尊的爹,但他依然是个黑户。没有户籍,没上宗谱的黑户。 所以,仍然是不能科举,不能参军,甚至连读书都有障碍。 然后他爹也不管他了,养好伤之后,便以朝政繁忙为由,带着一帮子新到的侍卫回京了。 这是要逼他就范的节奏啊! 哼,走的正好,小爷才不上当呢,京城有林妹妹么,小爷还就在扬州住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嫣9999的地雷,抱住亲~ 谢谢吖笑、曦曦、墨染成画三位亲亲读者的营养液,有了你们的浇灌,本书很快就会茁壮成长了,哈哈^_^ 第61章 周航名正言顺的在林家住了下来, 对外称是林如海的故交之子, 原为京城人士, 因听说扬州城颇多名胜古蹟,便过来游玩一二,暂且在林府居住。林府很少收留不相干的人, 开始的时候,下人们不免暗地里猜测一番,有说是京中仕宦之家的嫡子的, 也有说是攀关系、打秋风的所谓世交、亲戚。 第153页 当然,他们也只是死心里揣测一番,面上到做得周到。不管是什么身份 ,总归是林家的客人, 基本的待客之道, 下人们也不敢太马虎。不然传出去说林家不懂待客之道,不说传到老爷、姑娘耳朵里会怎么样,要是让那些管事们知道,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能在官宦之家生存在去的下人们也都不是眼拙的。见多了人情世事,仅从穿着、举止及主人的态度,便能看出看出些门道, 从而拿捏好应有的态度。 林如海身边的人虽然不清楚周航的身份, 但见主子都对他十分礼遇,便知道这小公子年纪不大, 来头却不小。因此人人谨慎小心,跟伺候自己家主子一样伺候。 林如海身边的人尚且如此, 外面的人更是看他们的脸色行事,自然也不敢怠慢。 周航在林府的日子越过越舒心,几天后,一些原本不怎么上心的下人也都十分的奉承他。只一点不足,便是见黛玉不那么方便。在这一点上,林如海的防范甚严,别说光明正大的去见林妹妹,他连靠近黛玉的小院都十分不容易。 当然,晚上偷偷跑过去的不算。 不过这两天,想偷偷跑过去也不容易了。 皇帝老爹临走之前留了口谕,让林如海教他读书,林爹爹就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日日带着本书卷过来,经史子集不一而足,之乎者也的念一通,周航听得晕晕乎乎的。还要讲解,讲解之后让他说里面的治国之道,完了还要背诵。周航直接怀疑林爹爹是故意给自己布置很多功课,以致于让他没有时间想其他的,比如林妹妹的事。 但是,他才得了修真功法,正急着修炼呢。 这都好几天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体验到玉片中所说的那种玄而又玄引气入体的感觉。修炼需要呆在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古代的空气虽然比现代的清新很多,但灵气还是远不如空间的充沛。 若是他和林妹妹能多些时间在一起,在空间里修炼,肯定能事半功倍。 可惜,自打坦白了身份之后,这种机会并不多。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书房里,林如海一手执书卷,一手背在身后,嘴里念道。这是诗经国风里的一篇,名为《硕鼠》。国人将当政者比喻为大老鼠,讽其盘剥重敛、蚕食于民的行为。 林如海背着手一句一句讲解,周航直挺挺的坐着,眼珠子却动也不动,显然是走神了。 两天没见到林妹妹,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之感,哪里还有心情听讲课?脑子里正盘算,今儿一定要找到机会甩了那两个跟屁虫。皇帝老爹人虽然走了,可是却留了两个人在他身边,而且还是暗卫。开始他也没发现,但到了晚上,他睡觉的时候,才发现房樑上有两个黑影,仔细一看,却是两个全身都裹在黑布的人,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若非他夜视能力远超常人,铁定也发现不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没敢告诉黛玉。怕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使黛玉也替他提心弔胆。后来观察了两天,才发现这两人只是跟着他,从不出现也从不干涉他的任何行为,就像两个影子一样。 不过看情况,这两人倒是挺紧张他的。 比如当他遇到危险时,这两个人才会紧紧盯着他,一副甘愿捨身取义的样子。后来周航才想到,这两个人应该便是古代小说中常出现某些大人物身边的暗卫。他身边的暗卫,想想也知道会是谁派的。他到古代不过半个月,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是林如海或是黛玉派在他身边的吧。 该说不愧是皇家的暗卫么,果然神出鬼没尤其是跟踪的功夫绝顶。 前两天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将这二人甩掉,还没等沾沾自喜一番,就发现这二人充分发挥了吃一切长一智的奋发精神,开始苦心钻研提高业务能力,定人盯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这可苦了他了,费了好多脑细胞不说,还往往不能越狱成功。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两声干咳。 “啃啃……” 是林如海的声音。 惨了! 周航咧咧嘴,认命的抬起头,果然林如海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殿下,臣已经解说完毕,请您谈一下自己的见解。” 见解?什么见解? 周航眨了眨眼,思绪还没飘回来。就在林如海已经微微的皱起眉头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常常的“噢——”了一声,“硕鼠是吧,硕鼠我知道……” 林如海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一口气将整篇诗文从头背到尾,然后想了片刻道,“先生今日所讲之《硕鼠》,也是讽刺时政,但比昨日讲的《伐檀》更加入木三分。” “哦?”听到这,林如海脸上也带了兴味,“你倒是说说,如何的入木三分。” “二者都是讽刺时政,硕鼠则更为大胆。伐檀不过是说朝廷任命小人为官,反将君子弃置于朝廷之外。硕鼠则直接将君主也囊括在内,把朝廷里的贪赃枉法之辈喻为大老鼠,直言了百姓被盘剥之苦。” 林如海听罢点点头,道:“自古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家便强大稳固。若要避免硕鼠害民,君主应克己守礼、以身作则,要亲贤人、远小人。君主虚怀纳谏,则有志之士趋之如骛,何愁国家不治?若反其道而行之,必然国将不存、生灵涂炭。古人有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承认错误并不可耻,歷朝歷代有见树的盛世明君多是胸怀宽广虚心纳谏之辈……” 第154页 林如海一口气说了许多,后面的周航几乎没怎么记住。只大概知道又在说用人之道的事,什么治理天下的人才,一定要慎重选择,以德才兼备为佳。昔日魏武帝唯才是举,不过是恰逢乱世,只要有才干,可以不管德行之事。但如今是太平盛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选择德才兼备的人才。 林如海最近常给他灌输些治国之道,周航估摸着是皇帝老爹临走前交代的。他有点摸不清皇帝老爹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放着宫里现成的皇子不要,真的打算将皇位传给一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 这样,朝廷里那些已经成形了的小团体岂不是要重新洗牌? oh my god! 这不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小命着想,周航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认祖归宗的好。 是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夜半时分,周航悄悄掀起床帐的一角,尽量放缓动作的幅度,探头望了望房梁。拔步床对面的房樑上躺了两个黑影人,眼睛闭着,似是已经睡了。虽如此,周航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警惕性非常高,只要他动作稍微大一点,二人都会立刻醒转,更别说下床、穿衣等一系列动作。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发现,周航微微一扯嘴角,干脆也不再顾忌。 一把将床帐拉开,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果然见两人已经刚睁开眼。起身、下床,找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便开门来到院内。林府的面积不小,一个院落连着一个院落,错落有致。飞快的穿过一个个迴廊,转过一个个屋子,来到里花园附近。周航所在的位置是由两盘房屋夹出的一条小径,弯弯曲曲,白天看着曲径通幽十分有意境,到了晚上就跟迷宫差不多。 两个暗卫都是才来不久,对林府的布局不是很熟悉。周航的脚步很快,路子也熟,三绕两绕便将暗卫甩出了有两三米的距离。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周航迅速的一闪,立时便化身成一只小猫,藏在了一片花丛里。他这一系列动作极快,瞬间便完成了,可暗卫的速度比他更快,就在他刚钻到花丛的瞬间,两个暗卫都已经闪过了拐角。 周航屏住唿吸,连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有个风吹草动,忙不过他们明察秋毫的眼睛。 往两边一望,二人眼中都出现了诧异之色,可能是没想到会再一次将人跟丢,二人楞了一下,才快速的分开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找去。 趁这个机会,周航迅速撒蹄子跑开。 几乎就那么一瞬,别处找不到,这两个人很快就会返回到跟丢的地方,到时候想走就难了。一路飞奔到黛玉居住的小院,夜深人静,一轮皓月挂在当空,洒下银白的光华,穿过院里的两颗石榴树,落在地上便是斑驳的光影。黛玉正房的窗子没关,可惜隔着一层纱幔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纱幔是那种很透薄的,跟现代纱质的窗帘差不多。挂在窗子前,即使开着纱扇子有不至于有蚊虫飞进来。 不知道黛玉睡没睡,周航跳下墙头,迅速而又毫无声息的来到了窗子前。 蹄子一蹬,一跃,熟练的从窗子里钻了进去。 “胖胖!” 黛玉喊了一声,眸子里透出的情绪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她感到胸口一沉,眼前一亮,已经不再是黑魆魆的房间,而是进了空间。周航还是猫身,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胸口处。黛玉微微皱了眉,嘟着嘴嗔道:“也不说一下就突然撞到人怀里,哼,撞的人胸口怪疼的。”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听在周航耳里,竟觉得十分的受用,这几天煎熬的愤懑不平之气也瞬间消散了,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句:“不如,我给你揉揉?” “你,你——”黛玉羞红了脸,指着周航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这话从周航嘴巴里说出来,有些引人遐想的成分,何况女孩子的身份多么的尊贵,怎么能随便给人碰的。说这话的时候周航不过是一个小猫,他们早有言在先,他是猫身的时候她便只当他是一只猫待。他说的那么正大光明,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呢,这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够检点想歪了的? 想了半天,黛玉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白林妹妹是害羞了,周航知道再说下去,该炸毛了,忙转移话题,说起修炼的事。林黛玉虽然仍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却也不好不理人了。二人对坐着,谈了一会子心得,交流的彼此的进度。周航才知道这两日黛玉闲了就修炼,已经成功引气入体,进入了鍊气期,算是摸到修真的门槛了。 修真境界从低到高依次为,鍊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九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层次。没提升一层,实力都会大幅度增长。当然高收穫的前提是高风险,越往后面风险越大。 不愧是绛珠草转世,天生的灵根仙体,羡慕不得 。 周航觉得自己必须要努力了,不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林妹妹,到时候林妹妹的武力值都达不到,可就难看了。 说着,周航便迅速打坐修炼,黛玉也放下方才的小别扭,详细的给周航讲了自己成功的心得和体会,在空间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经过大半夜的努力,终于也成功了。 第155页 第二天,周航盯着一双熊猫眼去见林如海,后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问他昨天学过的功课,周航不仅都倒背如流,很多还能说出读到的见解。林如海便以为他晚上用功读书才没有睡好,心里倒生出了几分愧意。圣上将皇子交给他教导,他是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是过于严苛,累坏了皇子的身子,他也交不了差。 唉,自己宦海沉浮数十载,一向谨小慎微,才做到如今的地步,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倒放纵了。 实在因为皇子跟玉儿过去的那些子事,而…… 唉,不说了,不说了。 林如海摇摇头,道:“殿下天资聪颖,书读得好倒还在其次,难得的是见识独闢蹊径,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开口闭口都是圣人之言,没有自己的见解。但读书虽然重要,殿下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不可用功过度。古人所说的适合而止贪多嚼不烂,殿下可回去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今日便不讲书了,殿下可在扬州城四处转转,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方为大道。” “多谢先生。”周航起身,抱拳行了一礼。 林如海忙回礼道:“尊卑又别,殿下不必如此。” 周航笑着说此处乃是学堂,学生拜老师不关尊卑。他虽然这么说,林如海可不敢欣然应他,仍是谦逊了一番。收拾好了书卷,林如海正打算走,周航悄悄拉住他道:“先生,可否允我见令爱一面?” 林如海微不可查的皱了眉。 周航以为他不同意,忙道,“先生你不是放我一天假么,我打算一会子出去逛逛,想问问林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常年呆在深闺之中,想要买什么也不方便。虽然可以说了名字让买办去买,终究买办也未必就能买到如意的。,我想着不如我趁便给她捎来,道省了许多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林如海心道,你这样都还没有其他意思,那怎样才能算有其他意思。 而且,买办买的不如意,你买的就一定能如意吗? 不过,终究他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想起皇帝陛下临走之前,除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皇子之外,还提到了黛玉,虽没明说,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为儿子定下黛玉。 皇家媳妇看着高不可攀,其实哪是那么好当的。林如海不想女儿攀那个高枝儿,更不想女儿受那个苦,可是圣上似乎是铁了心为儿子不为臣子,他也没办法。好在据他观察,女儿对周航也挺不一般的,现在虽小,还不十分懂,过个一两年应该也会欣然同意的,林如海的心里才好受些。 现在人家正主儿提出来要见女儿,而且说到这个地步。林如海嘆口气,只得同意,条件是只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且必须在书房。 外面太阳有些大,黛玉正和丫头们坐在屋子里玩笑。 雪雁手里抓着色字,正兴奋的大喊:“快,谁来猜是大还是小,猜中了我那个虾须镯给她!” 小丫头子们都兴奋的叫了起来,有说大的,有说小的,都催着雪雁快仍。黛玉看着这些女孩子们快乐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大黑猫坐在门槛外,老神在在的眯着眼,看家狗似的。 林如海派来传话的丫头刚走进院子,大黑猫便掀开眼皮瞅了一下,向里面叫了一声,仍眯上眼蜷缩起身子。黛玉一瞧,便看见一个穿着桃红衣裳的女孩子走来,认得是父亲那里的丫鬟,黛玉忙起身,对丫鬟们道:“有人来了,你们也别闹了。” 瞬间,丫鬟们都住了嘴,见是林如海身边的人,遂忙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规规矩矩的站在黛玉身后。黛玉身边的丫鬟都是府里两位嬷嬷调教出来的,规矩很好。虽然有时候吵闹些,也是黛玉纵容的结果,她喜欢自己住的院子里热闹些,觉得有烟火气。但也只是私下里这样,到正式场合或是外头还是很规矩严谨的。 那丫头走进来,黛玉便问:“可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丫头笑道:“老爷说请姑娘到书房里一趟。” 黛玉让丫头先去回话,说自己一会儿就到。丫头刚走,紫鹃便忙找出一件淡黄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给黛玉换上。因是在自己房内,天气又热,黛玉之前只穿了一件极薄的半臂纱衣,凉快是凉快,却不好穿着出去。 收拾好了出去,大黑猫见黛玉走了,睁开眼,想跟着。 黛玉看了它一眼,那黑猫便识趣的缩了缩脖子,仍退回去蹲在门槛儿上。紫鹃看得稀奇,忍不住道:“这黑猫倒也机灵,比……”她想说比胖胖也差不了多少,但说到一半便后悔了,忙改口催道:“耽搁了这许久,老爷怕是等急了,姑娘快些去吧。” 林黛玉将胖胖心肝儿一样的养着,看得比眼珠子都汇总,这些常伺候她的丫鬟都是知道的。林黛玉被劫持的时候,胖胖身受重伤并且失踪,后来黛玉回来,只带了一只黑猫,却不见胖胖的影子,她们都当胖胖已经不在了。这些天,黛玉不提,她们也不敢提,唯恐勾起黛玉的伤心事。 紫鹃虽然没有说,黛玉也已猜到她想说什么,周航的事,不好对外人说,也只能由着她们误会了。人总会关注眼前的而忘却过去的,她这些年见多了打小在一处玩的小丫头们,刚分开始依依不捨的样子,时间长了,也不过如此而已。何况只是一只猫?几天前,紫鹃、雪雁等跟胖胖相处时间长达丫头,看到自己抱着黑猫时眼里还有几分惆怅,那是对胖胖的缅怀,如今,惆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第156页 用不了多久,再提到胖胖,她们也顶多嘆一句,真是可惜了,那么机灵的一只小猫 。 不过如此而已。 * “这是怎么回事?” 刚坐定,就有两个丫鬟搬来一座屏风将自己完全遮挡了起来,黛玉疑惑了。不是找自己有事么,怎么爹爹要见自己还要竖起屏风的?难道不是爹爹,竟是旁的男人? 正疑惑的时候,一个人进来了。 从脚步的轻重和频率黛玉判断是周航,想到父亲如此防着周航,而自己还时不时的和他幽会。姑且算是幽会吧,黛玉觉得心里既别扭又羞愧。不论如何,他毕竟是个男子,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吧,她想。 正在胡思乱想的黛玉没吭声,周航也没吭声。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黛玉越发觉得有些窘迫。她觉得自己该随便说句什么,来打破这种僵局。却又担心,那样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够矜持。坐在那里,黛玉微垂着头,一条手帕子被绞来绞去,不大一会儿便皱巴巴起来。想来想去,黛玉还是觉得自己跟周航来往过密,而且还都是避着人的时候,失了女儿的矜持。虽然有些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吧,但终究不够光明磊落。 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没有大家闺秀的品格? 过了很久,还是周航打破这种僵局。 他问:“你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有?一会子我到外面去,你想要什么就说,我买了送你。” 好一会儿都没听见黛玉的声音,周航不免有些着急,索性一转身走到屏风后。他向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何况知道林如海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更加的有恃无恐。 黛玉小小的“呀!”了一声,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上次我从外面买的苹果蜜饯你说很好,我再给你买些吧?” “啊?”黛玉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周航一眼,似乎再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吃的苹果蜜饯,“嗯……”轻轻的应了一声,她又低下了头。 周航也觉出些不对来了,他上前一步,问:“玉儿,你怎么了?” 黛玉没说话,林如海却从外面进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显然是听到这里的动静才进来的。 “殿下,您该请了。” “啊?这就半个时辰了?”周航有些诧异,“哪里有这么快!” 林如海没说什么,而是走到黛玉的身边,挡住周航的看向女儿的视线。 周航明白了,感情因为自己没有按照约定隔着屏风说话,人家就也不遵照约定让他呆够半个时辰。这都什么事啊?他说的是跟林妹妹见面,隔着屏风能叫见面吗? 碰到这么一个护女狂魔,周航只好认了。 不知林如海跟林黛玉说了什么,林黛玉便起身走了。 看着林妹妹的背影,周航有一股想追上去的冲动,不过被他克制住了。当着林爹爹的面,他觉得自己不能太冲动,不然以后想光明正大的见林妹妹会难上加难。 正在苦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门边传来,是林妹妹的声音。 “给我买些糖葫芦吧。”她说。 听到这个声音,周航瞬间满血復活,忙抬起眼,林妹妹已经转过头去,只看到了一个摇摇摆摆如弱柳扶风的背影。周航没敢笑出来,心里却偷偷乐个不住。 林如海突生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惆怅之感。 皇家就皇家吧,他认了,但是在成亲之前,这小子别想占什么便宜。名声对女儿家是顶重要的,他林如海千娇万宠的宝贝女儿家人之前不能落个不清不白的名声,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 黛玉心情忐忑的,一直等到傍晚时时分。 林如海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光冰糖葫芦就有几十串。黛玉心里明白,虽然名义上是父亲送来的,其实都是周航买的,说是父亲送的,不过是唬唬不知情的外人罢了。 上一次吃冰糖葫芦,还是半年多钱第一次见圣上的时候。印象中,这东西酸酸甜甜,倒听可口的。彼时,周航调皮,从马车里跳出去挂在人家身上。现在想想倒挺感慨的,也须这就是缘分吧。若没有那次赠冰糖葫芦的事,上次周航、黛玉在林子里碰到圣上也不会捨身相救。因为不确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怕应了农夫与蛇的典故。恰是因为在京城留下了好印象,他们才会救人。也是因为救人,才引出来周航扑朔迷离的身世。 可见,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也是有些道理的。 方才周航问她想要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就想起上次在京城的故事,顺口就说出了想吃冰糖葫芦的话。 冰糖葫芦很多,丫头们围着都很眼馋的样子。黛玉一个人也吃不完,她不是捨不得下人吃东西的,但这一次,她却有些捨不得分给她们。不给她们分了,直接放在空间里,应该能保存很长时间,但是她又怎么解释这么多糖葫芦都突然消失的事儿?虽然便是她凭空将这些东西弄没了,丫头们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后肯定要疑惑。 有疑惑就会有麻烦,黛玉不想惹麻烦。 想了想,她决定给没人分一串,余下的就放在自己房里。如今她的内室不常来人,丫头们都在外加伺候,没有她的允许是不敢进内室的。过几天就说她吃完了也便罢了。 第157页 周航不知道这事,要知道肯定会买上一车的冰糖葫芦给黛玉存着。 本来打算的很好,可是周航一连几天没来,二人一个住在内宅,一个住在外宅,距离太远,想存、取东西都不行。结果,最后那许多糖葫芦,除了黛玉吃的,都变质扔掉了。 黛玉觉得挺可惜的 。 这日郑莉华来访,黛玉正和郑莉华在屋子里解九连环玩,有一个人丫头进来禀说,“卫府下帖子请姑娘去赴他们老太太的八十寿宴。” 黛玉因问:“这卫府是何来路?” 回扬州半年,城里有体面的人家她都听说过,却不知道有一个姓卫的。 郑莉华笑道:“原来你竟不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黛玉问。 “就在前些日子,扬州城来了个勛贵之家,便是已经解甲归田的武平伯卫老将军一家。卫老将军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卫老将军常年驻守边疆,打过许多的大仗胜仗,据说有一次边疆蛮夷来犯,卫老将军只带了五千人便将三万敌兵打得丢盔卸甲,一直追到蛮夷的王庭,吓得蛮夷王当场暴毙。” 对着这样一个盛名在外顶天立地的将军,黛玉还是佩服的。 “不是说他前年已经调回京城任职,怎的如今突然来了扬州?” 郑莉华道:“据说是老将军祖籍是扬州的,他常年征战留下来许多暗伤,如今旧伤发作已经无法在朝廷任职,老将军贪恋旧土,一心要回原籍,圣上感念老臣,便下旨同意了,并赐黄金千两,珍宝无数。卫老将军不喜家人招摇,所以他们是轻装简行来的,知道的人很少。对了,他们到的那天可巧是端午节,节后,我听说你又病了一场,想必林大人不想你操劳才没告诉你也未可知。” 林黛玉暗道,难怪呢,端午节过后自己就被劫持了,回来爹爹紧张的不得了,多半是把这件事忘了。 想着,黛玉便问:“是何人送来的?” 那丫头道:“是四个婆子送来的,如今都在厅房里奉茶呢。” 黛玉道:“回个帖子,说有劳了,到时候我一定去的。”说着又命紫鹃那赏钱。卫府是伯爵府,又是第一次拜访,少了拿不出手。紫鹃便寻了四个荷包,每个荷包里装了些小金锞子,交给那丫头,又给了那些些赏钱,嘱咐她快些送过去。 小丫头欢欢喜喜的去了。 郑莉华拉着黛玉的手道:“看来卫府很重视林姐姐呢,巴巴的派了四个婆子过来。不像我们府里,只派了一个小丫鬟。” 郑莉华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听说来林府的人,两相一对比,随口说了这句,也不算抱怨。毕竟门第不同,林府的门槛可比他们郑府高的不知一点两点,根本没有可比性。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肯派人来送个帖子,已经算是给同知大人的面子了。 黛玉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凤仙花染指甲么,此刻我就带你去,想摘多少摘多少。不是我说大话,我们府里的凤仙花儿比别处开的都好,你见了就知道了。” 郑莉华拍手道:“如此就太好了。我正说我家里的凤仙花儿种的晚了,到现在还不开,前儿我随家母去人家家里赴宴,看到许多姑娘们都染了指甲,我心里好生羡慕。可又不好意思跟她们要,显得多寒酸似的,好像家里连个凤仙花儿都没有似的。她们又该看不起我了……” 她指的这个她们主要是高雨柔为首的一个小团体。那高雨柔毁容后已经有些日子不出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出来活动了。 黛玉笑道:“那你就好意思跟我要了?” 郑莉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姐姐跟她们怎么能一样。” 第62章 既定了要去卫府的事, 黛玉便吩咐李峰媳妇准备寿礼。又亲自命小丫头们开库房查看了一番, 找了许多各色珍珠、宝石等物, 一起都拿出来让送到家里的首饰铺子里,命能干匠人做几样精巧的簪环头面等物,预备留着送那些姑娘小姐们。 出了五月, 天气燥热,扬州城闺阁中的聚会也比往日少了很多。在家里的时候还好,一般富贵人家都有冰盆消暑, 有的还有雨亭。所谓雨亭,顾名思义,便是会下雨的亭子。一般是建在湖泊池塘之中,引地底的冷水从亭子顶部倾泻而下, 檐上飞流四注, 犹如下雨。人在亭中,即使是酷暑天气,也是凉爽宜人,如在凉秋一般。 出去便不那么方便了,即使放了冰盆,外面火炉似的, 也没多大的作用。照样动辄汗流浃背, 加上许多女孩子都喜欢在脸上涂上许多脂脂粉粉之类的东西,汗水沖刷而过, 往往五彩缤纷,跟开了酱油铺子似的。 黛玉每日必修的功课也做了调整。 跟嬷嬷学规矩的时间由原来的早餐后改成了早餐前, 原来的一个时辰也缩减为半个时辰。教授针奁女红的师傅不盛暑热,病了一场,干脆便暂停了这项功课。横竖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需要女儿像专职的绣娘那样技艺高超,便是日常穿的衣裳鞋袜、用的荷包香袋之类,也不需要自己做,自有下人们周全,因此只要略懂,将来出嫁不惹人笑话即可。 黛玉的女红虽不能跟家里的绣娘比,已经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上不少了。 第158页 家事由个个管事们料理,也都十分有序,便是各个那些店铺子在当初周航一番治理之下,也都已经步入了正轨,不需要黛玉再多加操心。管了许久的家事,黛玉已经摸出了有些规律。在外祖母家里的时候,看王熙凤整日跑东北西,安抚这个奉承那个,日日不得闲,还以为管理一大家子的家事是一项顶费神费力的活儿,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如此。若事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要那些管事吃干饭呀? 管理家事不是卖弄才干,不必事事都要过问,甚至连一个小丫头子犯了错都要主子过问,那还不把主子累死了。只要制定出一定的规矩,按规矩办事,再挑几个大公无私的管事,功则赏过则罚,抓那个一个两个典型,狠狠的惩戒一番,下人们自然经心。 主子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下边自然就乱不了。 闲下来的黛玉除了跟丫头们玩笑以外,平日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房里修炼。外面的灵力虽然原不及空间,但多少有些作用,总比闲着强。听周航讲过许多21世纪女强人的做派,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虽然她也不是很理解究竟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女强人,但如果能靠自己的能力生活,而不是依靠别人,似乎也不错。黛玉的想法与见识都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古代闺秀,只是自小受到的教养还在,骨子里的矜持还是有的。 这日林黛玉打坐调息之后,精神大好,心情也不错,连带着觉得外面冒着轰轰热气的天也格外可爱起来。 走出内室,见紫鹃和慧儿在外面的门槛儿上,正对坐着打盹儿。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笑道:“就困得这么着?” 慧儿抬起头,眼里还迷迷煳煳的。 “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子?”她道。 黛玉一个人在内室的时候,从不让丫头们进去伺候,她们两个在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便以为黛玉是在里面睡觉,因此这样问。明知她们误会了,黛玉也不解释,而是推着慧儿紫鹃道:“你们去歇一会子吧,把雪雁叫来伺候。” 正说着,突听得西厢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雪雁爽朗的笑声便夹杂这一阵嘈杂之中,紫鹃笑道:“这小蹄子,又淘呢,姑娘等着,我这就把她叫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自从上次黛玉被劫持,林如海发落了她院里的小丫头,雪雁、紫鹃、慧儿三人虽然没撵出去,也受了不少苦,每人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事后,黛玉曾派人看过那些被送到庄子上的小丫头,送了些钱财给她们,如今听说她们有几个以已经嫁给了当地的佃户,生活倒还过得去。 黛玉房里虽然有补了几个丫头,到底还没有凑够原来的数儿。对女儿身边的人,林如海是宁缺毋滥的。府里可靠的好丫头已经都挑了出来,对于外面人牙子卖的那些又不放心,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某些人安插的眼线。因此林如海正命可靠的老庄头,在各处田庄搜罗老实本分的丫头,模样倒在其次,关键是要家世清白,别弄些肚子里藏奸的。 黛玉坐在圈椅上,慧儿捧了茶。 黛玉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见慧儿的两只上下眼皮仍在打架,似乎很是睏倦的样子,便道:“你下去吧,别撑着了。” 慧儿道:“奴婢没什么,就是方才没事干坐在那里才犯了困,这会子有姑娘在,咱们说说话,那股子困劲儿也便过去了。实在不行,奴婢找盆冷水沖一冲也就好了。” 黛玉挑了挑眉,道:“这又何必,你要伺候我,以后的日子长呢,不在这一时半刻的。我听说昨儿晚上你为了赶制一双绣花鞋,熬到了半夜,我又不急着穿,以后可不许如此了。况且这房里不是你一个人,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干,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慧儿听得眼圈都红了,含着泪道:“多谢姑娘关怀,姑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黛玉道:“你又提这些,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你就这样,倒叫我过意不去。” “在姑娘看来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奴婢来说便是天大的恩德。” 慧儿刚说完,紫鹃便引着雪雁来了。雪雁笑嘻嘻的行了礼,问黛玉喝茶不喝,黛玉瞥她一眼,说等她的茶,还不得等的嗓子都冒险了?雪雁吐吐舌头,忙赶着领一个小丫头出去,到外面抬了水,给黛玉洗脸。 水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冰冰凉凉,黛玉洗了一把,接过雪雁递来的手帕子擦了擦,问这个月的帐册子可送了来。紫鹃回说已经送了来了,就摆着黛玉的书案上。说完又说庄子了新送来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有西瓜、苹果、桃子、李子、樱桃等物,问黛玉吃不吃水果。 吃惯了空间里水果的黛玉,其实已经吃不惯外面的水果,但是若一点也不吃,紫鹃必定又要在自己耳边念叨许多多吃水果的好处。这还不算什么,黛玉是知道的,父亲每天也会问丫头们她的饮食情况,若是父亲知道了,更得念叨一番的大道理。 因此,黛玉便让她们看着洗些送来。 紫鹃答应一声下去,因新来的几个小丫头从前没有贴身伺候过主子,怕她们不周到,或是洗的不干净或是切的不整齐,影响黛玉的食慾。雪雁一向贪图口腹之慾,见此更是不胜欢喜。黛玉的胃口小,吃什么都是浅尝辄止的,一盘子水果,她其实吃不了几口,扔了又可惜,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便宜她们这些丫鬟。能被挑拣出来给主子们的瓜果,定然都是一堆里面出类拔萃的,个头又大,长得有平整,味道也是极好的。 第159页 若不然就说高门贵宦府里姑娘们的贴身丫鬟都是好命的,吃的用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几分。 紫鹃去了好一会儿,黛玉到没什么,雪雁等得心焦,时不时就到廊檐下伸着头往外看,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黛玉已经找了一本书,歪在贵妃椅上翻看着,慧儿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给她揉腿。这丫头也是固执,终究不肯歇着,一定要跟在黛玉身边伺候。 黛玉方才盘腿打坐了好长时间,这会子腿刚好有些酸软。慧儿的手虽然生的十分纤巧,估计是常年捻针扯线的缘故,很是有力,一下一下的捏在略显酸痛的小腿上,倒有几分惬意。 雪雁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不见紫鹃回来,便起身将一早泡的一大碗杏仁端来,放在桌子上,在旁边坐了剥那杏仁的外衣。 黛玉笑道:“怎么,原来的杏仁茶喝完了么?” 那些杏仁原本就是去了核的,若不是做杏仁茶,直接就可以吃。黛玉平常有喝杏仁茶的习惯。原是她自小体弱,请了许多名医查看,其中有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御医。说宫里流传的一种茶,是用上等的杏仁粉做成,配以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白糖等十余种佐料,最是养人的。林如海便记住了,每年都要为女儿配上许多。 后来到了贾府,因为是客居,黛玉不好要求什么,常常自己弄些杏仁自己制作,倒也不错。 后来回了扬州,林如海自然记得女儿这个习惯,黛玉却因为喝惯了自己制作的杏仁茶,嫌外面做的不合胃口。好在杏仁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配方也有,倒也不费事。 “还有一些,也不过十天八天的就没了,早些做好,免得到时候着急。” 杏仁在水里跑了许久,外面的那层棕黄色的包衣已经起皱,剥起来并不困难,但那么一大海碗,却不知要剥到猴年马月呢。黛玉道:“雪雁,你找个人来帮你,岂不快些?” 雪雁一边仍快速的剥着杏仁,一边道:“找谁来剥,紫鹃姐姐去洗果子里,慧儿姐姐又忙着伺候姑娘,小丫头子们常要干些粗活的,手上什么都摸,有的连手都不肯好好洗。给姑娘吃的的东西,怎么能不干不净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雪雁起身笑道:“必是紫鹃姐姐回来了,我瞧瞧去!” 黛玉指着她的背影笑,对慧儿道:“你瞧瞧,都是老大不小,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稳重些?” 慧儿听完不由也笑了,黛玉问她笑什么,慧儿道:“听姑娘这口气,倒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话,倒像是一个成年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不知道的人,只听这句话还以为姑娘比雪雁还大呢。” 黛玉正要说什么,雪雁摇着头走来,道:“姑娘,不是紫鹃姐姐,是李奶奶派了一个婆子来。”黛玉忙命叫那婆子进来。 原来那婆子是受了李峰媳妇之命,带了几个丫头来给黛玉看。林如海不是不打算从人牙子手里买丫头了么,黛玉身边有不能没有人伺候,便命可靠的几个庄头在乡下物色。如今这几个丫头便是一个庄头送来的,说是都是知根知底可靠的,先送来给姑娘瞧瞧,有中意的就留下,没有就再找。 婆子笑呵呵的进来,笑嘻嘻的给黛玉请了安,黛玉说声“辛苦”,便看向她身后。那里站着六个女孩子,从低到高排列,都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头,垂首侍立。大的瞧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的约莫有八*九岁。黛玉一一的问了她们叫什么,多大了,家中还有谁,可是自愿到这府里当差的。 女孩子们大多还都是怯生生的,低着头黛玉问一句,她们便说一句。 最大的那个叫小翠,十四岁,瞧着甚至伶俐,婆子也极力推荐那个丫鬟。说她模样也俊俏,嘴也甜,比其他几个丫头机灵些。黛玉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那女孩子虽然垂着头,眼珠子却是不住的乱瞟,见着屋子里的雕樑画栋,眸子里有羡慕之色,怕不是个安分的,并不打算留她。 最后,黛玉只留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几个女孩儿里最小的,才九岁。 说是九岁,身量却不过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而且面黄肌瘦,低着头不敢看人。仔细瞧瞧,那女孩裸露的手腕上有几道伤痕,是细细长长的几个印儿,一看就是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狠心,对一个女孩下这种手。 黛玉让她挽起袖子,却见胳膊上疤痕更多,有新的有老的。 黛玉问她:“这是谁打的你?” 那女孩子低着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有些发抖,半天才道:“我爹打的。”声音很小,似乎唯恐被人听见似的。 “你爹为什么打你?” “没有为什么,我爹喝醉了常打人的,我几个姐姐都挨过。” 黛玉皱了皱眉,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招弟。” 招弟就这么留下了,黛玉觉得招弟这个名字不好听,给她另取了个名字叫小夏。另一个被留下的女孩十二岁,叫雪儿,是看着规规矩矩踏实肯干的那种。黛玉命人将二人带下去梳洗一番,一起都送去两个嬷嬷的居住的小院,先让嬷嬷们调*教好规矩再送回来, 留下来的这两个女孩肯定是要好好查查底细的。 第160页 雪儿家是普通的农户,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原本日子也过得去,去年他爹突然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大笔的银子。后来连家里的土地都卖了,还是不行。雪儿是自己提出来要卖了自己给父亲看病的,她娘开始时还不捨得,雪儿说总不能让她看着老爹病死而无动于衷。若那样,她也没脸或在世上了,索性一头撞死了事,仍到九泉之下伺候她爹去。 她娘没办法,只得同意。 以为同着雪儿的遭遇,庄头还多给了他们一倍的银子。 招弟,也就是现在的小夏,遭遇比她还要可怜。 小夏上头有三个姐姐,她是家里第四个女孩,因此父母取名叫招弟。为的是借这个名字,能招来一个男孩。可惜她父亲命中无子,又生了两个都还是女孩。 后来那两个女孩一个送人,一个夭折。 招弟的爹是个好吃懒做的,好在家里有几亩薄田,倒不至于饿着。但多年想要儿子而不得,他便怪罪在妻子身上,常常在外面浑天海地的混,回到家就对老婆女儿非打即骂,说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讨了她这么一个老婆,生的都是赔钱货。招弟的娘郁结于心,加上后来生最后一个女儿的时候失于调养落下病根,又没有前看病,渐渐的就小病拖成大病,终至一命呜唿。 他爹死了老婆,便托媒人说和,想娶同村的一个寡妇。庄户人家没有那些守节的心思,也欣然同意,条件是必须要八两银子的聘礼。 招弟的爹哪有八两银子?只得把招弟卖了。 一般想招弟这样大的女孩子,统共也买不了多少钱,偏偏林家给的银子多。十五两,这下不仅聘礼银子有了,连成亲的花费也有着落了。 据说招弟年纪虽小,倒是挺能干的,她前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三姐随她老子,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而且品格也不好,曾经在集市上偷东西被当场抓住。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招弟在干,而且还常常挨她那酒鬼老子的打,这丫头性子也是真好,从来无一句怨言。当年她娘病得厉害的时候,也是这丫头忙前忙后的伺候端屎端尿,若没有她,她娘还活不了那么久。邻居看她可怜,也常常接济,这小丫头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平常若是得闲的时候就帮邻居们干点活计回报。 招弟的爹原本是想卖了三丫头的,庄头查过之后,知道她品行不佳不肯要,才换的这四丫头。 听完这丫头的身世,黛玉不免又唏嘘一回。想起小夏那比一般女孩子瘦小的身子,有时也将自己吃剩的饭菜命人拿了去赏她。 小孩子只要营养跟得上,身子长得很快。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两位嬷嬷派人送她们回来,说是规矩都学的差不多。黛玉在看见小夏,那孩子倒白净了不少,好像也长高了些,也不似先前的胆怯怕事,倒是大大方方的赶上来给黛玉磕头。 黛玉看她不似先前的瘦弱,心情也不错,赏了她一盘桂花糕。雪儿也比先前白净了,穿了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的褂子,下面是同色裙子,垂首侍立,很恭顺的样子。问了她几句话,应答都还得体,并未厚此薄彼,黛玉也赏了她一盘子点心,只是不是桂花糕,而是一盘枣泥山药糕。 紫鹃领她们下去安置,不免又是一番嘱託,无非是以后好好伺候姑娘,好好在这院子里当差,不许乱嚼舌根子,不许对外透露这里的情况之类的话。又道:“院门何时关何时开,都是有定例的,你们俩可当心些,别弄错了。常来这院里的人除了各处的管事奶奶们,便是老爷。对了,二人姨奶奶有时也会过来,不过是来瞧瞧姑娘,呆一会子就走的。” 小夏眼神呆呆的,似乎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 紫鹃倒觉得这孩子单纯的好笑,一点子心事也藏不住,不由笑道:“雪儿,小夏还小,有些事你多提醒着她些。在这屋里当差,一切以姑娘为先,屋里端茶送水的不用你们,其他倒没什么机会,只是要谨记一点,不可冲撞了老爷。” 雪儿道:“紫鹃姐姐放心,我们都知道了。” 提到老爷,小夏身子有些瑟缩,似是有些害怕。紫鹃估摸着她是又想起她爹来了,这小丫头估计是从前被打怕了,对男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笑了笑道:“老爷是个和善人,不会随便打骂人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这院里当差,不知有多少的好处呢。” 她说的倒也不错,歷来姑娘们身边的丫头便是个香饽饽,不知多少人想挤进来呢。旁的不说,就说吃的穿的用的,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好呢。 林如海之所以发作林黛玉身边的小丫头,也不全是因为泄愤。影梅庵那是若说黛玉身边没有吃里扒外的丫鬟,他是不信的。不过是做的隐秘,一时半刻查不出来,索性便将那些小丫头子全部打发了,再寻底子干净的来。 之所以留下紫鹃、慧儿、雪雁三个,除了黛玉对她们三个格外不同外,也是他确定吃里扒外的不会是这三个人。 林如海希望女儿永远是单纯的,所以这些猜测他并没有告诉女儿。 安排好小夏雪儿两个人,紫鹃回到房中,见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还是慧儿在一边坐着捶腿,紫鹃笑着进来,黛玉问她小夏雪儿可还习惯。紫鹃笑道:“小夏这是被打的留下阴影了,我才提了句老爷,她就吓得了不得。”于是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第161页 黛玉道:“摊上这样一个爹,倒不如没有的好。小夏也算造化了,她爹既然将她卖了,便是断了关系,对小夏来说倒是好处。” 紫鹃道:“谁说不是呢。” 各个庄子陆陆续续又送来了好几批人,林黛玉挑挑拣拣的,又留了几个。女儿身边的人林如海不敢大意,一个个都派人将家底子查了个干净,稍微有一点从前形迹不好的便不留。很快,黛玉的小院又热闹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夏成了主僕们背后议论的焦点,原因是这小丫头干的许多事,往往令人捧腹。 眼见着卫老太太的寿宴即将到来,黛玉因问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些宝石,说是打些首饰头面的,如今可都做好了。紫鹃说还送回来,黛玉当即叫了来李峰媳妇,命他派个人出去问问。 李峰媳妇接了黛玉的命,不敢怠慢,当即便派了儿子李迪亲自去问。 李迪当即去铺子里问,下午就带了一大匣子的首饰回来了。李峰媳妇亲自捧了送来,黛玉揭开匣子一看,一下子的珠宝首饰,耀眼生辉,玉钗、簪子、步摇,金的、银的、点翠的、鎏金的,应有尽有,约莫有十几二十样。黛玉暗道:这可够用了。一面向李峰媳妇道:“大娘随便派个丫头说一声不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这大暑天!”说着命紫鹃上酸梅汤,一面说:“这个是解暑的,大娘好歹吃一碗。” 说话间紫鹃已经捧了一碗酸梅汤过来了,李峰媳妇忙接过,入手冰凉,不由笑道:“还是冰镇的呢,托姑娘的福,今儿我也享受一回。” 黛玉笑道:“不够的话还有。” 李峰媳妇喝到一半,听到这话,忙放下碗道:“哪有喝得那么多?这一碗就够了。” 吃过晚饭,林如海踱步来到黛玉的房里,告诉他青岗寨已经被剿灭了。圣上回到京城就钦点了威武将军杨钊,带了两千骑兵,将青岗寨围了个水泄不通。杨钊可是打过无数胜仗的将军,带的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打青岗寨那些乌合之众跟拿着刀宰鸡崽子似的,青岗寨的土匪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不多的几个也都被俘虏了。如今青岗寨上被抓起来的妇女、人质已经得救了,原来的县令因剿匪不利也已被免官。 黛玉道:“只是免官,未免太便宜他了。” 林如海道:“谁说仅仅是免官,如今那县令已经被下了大牢,正审问着呢。” 黛玉又问:“新任的县令如何,别又是贪赃枉法之辈。” “新任县令是个才点了进士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这样的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刚进入官场,又是年轻气盛,还没有被大染缸浸黑,是最血气方刚立志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为父派人查过,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但愿如此吧。”黛玉道。 林如海又问黛玉晚上吃了什么饭。从前都是父女二人一起用晚饭的,自李昭走后将周航留了下来,林如海不敢怠慢,晚饭的时候少不得也的招唿着,已经很久没和黛玉一起用饭了。 黛玉道:“吃了一碗混沌,几只螃蟹小饺儿,并一小碗鱼汤。”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女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药可有没有按时服用。他始终还是不放心女儿的身子,毕竟种了那种毒,据神医所说,是很难清除的。 有一件事他到现在也很疑惑,神医说他身上的毒已经很严重了,便是日日坚持服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能支撑个一两年而已。可这半年以来,他觉得身子倒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不比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却是明显比半年前好转了不少。而且,他每天观察女儿的身体,发现她也是越来越好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原因,对此,林如海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不是他怕死,他是不放心女儿,如果可以,能多护着她一天便多护着她一天吧。 卫府老太太的生日,实在六月二十,小暑后七天,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当日是个大晴天,烈日当空,照的人能脱层皮,林如海带着周航也去。黛玉一早起床,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梳了头,换上一身簇新的粉色大袖撒花交领纱衣,下面是同色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珍珠簪子,显得十分素雅。 马车早已备好,在二门处等着。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上了竹椅小轿,众丫鬟尾随簇拥着走了出去。小夏突然抱着把伞追出来,叫道:“外面晒的很,姑娘带着把伞遮阳。” 众人都笑了,指着小夏道:“你瞧姑娘做的那小轿上面不是伞盖么,要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呢。” 小夏这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咕哝:“我也想替姑娘做点事……” 这次黛玉出去一共带了六个丫头,因小夏太小,又胆小,怕她到人多的地方紧张,万一闹出什么笑话,终究不好,就没带她去。谁知道这丫头心里倒别扭上了,以为是她当差当得不好,姑娘才不带着她。 正懊恼的时候,黛玉突然回头道:“小夏,大黑交给你了,你可照顾好它。” 一听这话,小夏就兴奋了,抬起头咧着嘴笑。大黑就是那只大黑猫,是姑娘养的。姑娘很喜欢那只猫,每常都是亲自餵养的,如今临走的时候姑娘竟将照顾大黑的任务交给她,小夏觉得自己还是很得姑娘重用的。 第162页 一直到了二门附近,黛玉才下轿上了马车。 她跟父亲共乘一辆马车,给周航备的也是马车,可是周航不肯做马车,坚持要自己骑马。马车里放着冰盆,倒不是太热,黛玉隔着纱窗往外瞧了瞧。坐在马车上的周航似乎热的不轻,从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那一张脸也被晒的红通通的。 因为父亲就在旁边,黛玉也不敢很看,装作不经意间扫过的样子。 但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已落在林如海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他都不忍苛责,也只有嘆一句女大不中留罢了。 周航也在注意林黛玉这边的情况,可惜有林如海在,也不敢怎么看。 再说也看不到。 不过他始终保持在跟黛玉乘坐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距离可以让二人产生一种类似心电感应的东西。说是心电感应,也不确切,总之是二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而且可以随意从空间里取东西。 黛玉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马车里有许多暗格,放着茶具、点心、水囊等物,黛玉打开一个暗格,取那格子里泡好的茶水,顺便注了些灵泉水进去。 “爹爹,要喝点茶水吗?” 黛玉问了一句。林如海点点头,一边顺了取了两个茶碗,端在手里,黛玉就着他的手到了两碗茶水,二人一人一碗喝了。黛玉看看外面的周航,他虽然也可以取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想开口说给周航也送点水,犹豫了几次还是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还没走到卫府所在的阜康街,车马便多了起来。 黛玉笑道:“卫老太太大寿,来的人可真不少。” 说着,马车可巧拐过一个拐角,只听得车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勐地停顿,黛玉一时没坐稳,差点歪倒,幸而林如海扶了她一下。黛玉復又坐稳身子,隔着纱窗探头一看,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许多人围成一个圈儿。抬眼看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圈儿的最中间隐约传来阵阵的哭闹之声,却不知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农夫三拳”的营养液,抱住狂蹭狂蹭狂蹭~~~ 第63章 “怎么回事!”马车勐然停住, 累得黛玉的脑袋差点撞在车壁上, 林如海心中不悦, 声音也较往日凌厉几分。听得车夫一个激灵,忙跳下车请罪。彼时林如海的小厮也已经到了跟前,问老爷和姑娘有没有伤着, 林如海便命那小厮去打听前面到底如何了。 “玉儿,没撞着吧?”转过头,看着女儿, 林如海的声音软了几分。 黛玉摇摇头,以便仍向外张望,嘴里嘀咕道:“前面怎么回事,这帮子人围得水泄不通的, 什么也看不到。” 林如海道:“别急, 一会子就知道。” 正说着,只见周航拨开拥挤的人群,款款走到马车旁。有外人在,他不好直接叫黛玉,只好问林如海有没有事,又略微解释了一下前面的情况。说是方才有两个锦衣公子带着一众僕从纵马而过, 撞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如今那两位公子已经走了,只留两个小厮在这里处理。如今在里面的大哭大叫的正是那小姑娘的娘, 据说小姑娘伤得挺重的,已经昏迷了过去, 如今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林如海因问撞人的是哪家的公子。这个周航还真的不知道,他也是方才随意拉了个人问的,那人知道的也不多。 “让一让,都让一让!大夫来了,都让开!” 右边的街上跑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虬髯大汉。那汉子生的虎背熊腰,甚是高大,乍一看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他穿着麻衣短褐,袖子高高挽起,几乎捋到了肩膀上,肌肉凸起的线条很明显。 虬髯大汉很着急的样子,他左手不停的拨开挡路的众人,右手拽着一个斯斯文文身穿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留着山羊鬍,五十上下年纪,背着药箱,一看就是大夫。被撞的小姑娘危在旦夕,早一刻赶过去就多一分治疗的希望。虬髯大汉跑的很快,大夫的脚力跟不上,几乎是被大汉提着走的。 越到事故中心围观的人越多,虬髯大汉便喊便拉着大夫往里挤,如何极得过去? 怕是着急了,他脾气上来,一把拽过面前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的瘦高个,随手一甩,那人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爬起来恼羞成怒,握紧拳头就要打人。虬髯大汉怒红着铜铃似的似的眼珠子一瞪,骂了句什么,那瘦高个便软了下来,手握着拳头,强作蛮横的“哼”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估计是觉得失了面子,也没脸在呆下去,趁没人注意,飞速的熘了。 虬髯大汉又是一声暴喝,众人忙心惊胆战的让开一条通道。 大夫终于被顺利带到了小女孩身边,小女孩的母亲哭的泪人一般,看见大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夫一定要治好她女儿。大夫伸手在小女孩鼻子间探了探,掰开眼珠子瞧了瞧,又号了把脉,抿唇沉默了片刻,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不!”抱着小孩的那妇人大叫一声,哭的甚是哀绝,“我家燕儿还有救的对不对,她还有救的对不对,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得燕儿,她那么小,她才六岁,不——她不该是这样的……” 第163页 说着妇人突然看向旁边的两个小厮。两个小厮十六七岁的样子,从他们身上穿的衣裳的料子来看,定是富贵人家的僕从。如今他们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小女孩,眼中既无愧疚也无悔恨,反倒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妇人眼珠子血红,迸出仇恨的光芒,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两个小厮已经死了千百遍了。“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燕儿!”她张牙舞爪的冲上去,一股要撕了那两个小厮的样子,“我要你们偿命!” 那两个小厮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一幕,躲闪不及,被那妇人一下子挠在脸上。那妇人发了疯似的两只手齐上,在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挠了许多的血印子。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妇人,虽占了先声夺人的便宜,但后来很快便被那两个小厮治住了,摁在地上踢了几脚,嘴里大咧咧的嚷:“不就是死了个小丫头么,说吧,要多少钱,我们少爷多的是!” 一句话出口,已犯了众怒,为官群众的眼里都冒出火来,却没一个敢动。 “天杀的奴才!”倒是那虬髯大汉一声怒喝,早已冲上前,一手提了一个小厮,高高提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草菅人命的狗官,养出一群草菅人命的狗奴才,今儿碰到爷爷算你们倒霉!”说着上前,提起在地上翻滚□□的一个小厮,握紧铁锤似的拳头,“咚咚咚”的打了三四十下,打的那小厮血肉模煳,无关都烂在了一起。另一个小厮见状,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四肢并用的在地上乱爬,唯恐被这个煞星抓住。 却哪里逃得掉? 之间大汉三两步上前,提了那小厮就要打。 小厮被提着衣领子,衣领子紧紧的勒住脖子,两脚悬在半空,脸因唿吸不畅憋得通红。大汉的拳头还没落下,他已经吓得尿裤子了,眼睛里闪烁这恐惧的情绪,一个劲儿的说着软话求饶。 可惜大汉不吃他那套,依旧将脸打了个稀烂。 围观的群众虽然不敢动手,但看到这些仗势欺人的豪奴被教训,还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林如海的小厮已经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原来带豪奴纵马横行直撞的不是旁人,正是知府高鹏飞之子高嘉彦和卫老将军府上的一位小哥儿。卫老将军有三个儿子,因他常年行军在外,对儿子疏于管教,三个儿子中除了长子子承父业当了将军,其余两个儿子都是酒囊饭袋。卫老将军发现的时候两个小儿子已经长歪了,他也曾下死心打过几次,但是老太太护的厉害,好几次威胁若是打死他们先打死我,卫老将军在外面虽威风凛凛,在老太太面前倒是个孝子,也只得作罢。 如今第三代,孙子辈的,也多是纨绔之徒。 撞人的便会卫府二爷的儿子,名唤卫英。据说二人是赶着回去给卫老太太拜寿,自以为不过是撞伤了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留了两个小厮处理。 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纵马,跟行兇杀人有何区别,那小女孩何其无辜? 听完了小厮的描述,黛玉觉得很愤怒。她问林如海:“爹爹,故意纵马伤人致死以律该如何处置?” “天地之间,唯人为大。生命最为可贵,若当街纵马行乐,伤人致死,乃是大违天理之事,该当斩首。” “若只是伤人,没有致死呢?” “杖三百、流三千里。”林如海道。 小女孩伤的很重,连大夫都说回天乏术了。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林黛玉就有把握能治好她。可惜,若是如此,便不能判那些纵马伤人的狂徒死刑了。但若是为了惩治这些恶人,而罔顾一个六岁小女孩的生命,黛玉做不到。 不好自己出手,黛玉只得顶着爹爹复杂的眼神,告诉周航,让他去瞧一瞧小女孩。 周航会意,拨开人群走了进去,那妇人正抱着小女孩哭,两个被打得血肉模煳的小厮躺在地上□□,许多人都在骂那两个小厮。什么“狗奴才”、“狗杂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之类的字眼层出不穷。周航上前想查看小女孩的伤势,被之前大人那虬髯大汉拦住,那大汉红着眼眼睛,看周航的眼神像是要吃人,说周航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跟纵马撞人的是一伙儿的。 解释了半天自己略懂医术,只是想瞧瞧小女孩的伤,或许还有救的话,那大汉仍是半信半疑。倒是小女孩的母亲像是溺水的时候看见了一根稻草似的,有点别管行不行先抓住再说了再说的意思。 得到了人家娘的首肯,大汉才放周航过去。 周航装模作样的诊了半天脉,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最后点点头,说还有救。于是便从荷包里摸出一粒药丸,塞在小女孩的嘴里,藉机滴了几滴灵泉水进去。其实他餵小女孩吃的并不是什么药丸,不过是香雪润津丹而已。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便悠悠的醒转了。 睁眼先看见的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大哥哥,小女孩不由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周航掸掸袖子上的灰,起身道:“没事了,回去好生养着便是。” 众人都竖着大拇指夸周航是神医。 纵马伤人之事可大可小,除非是伤人致死,其他的都还可以有所斟酌。比如说这个小女孩如果只是受了伤,对方家大势大愿意赔偿,她父母也接受而不报官的话,官府往往也不会过问。这小女孩伤得很重,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他出手相助小女孩才得以活命,但别人不知道啊。比如,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小厮,虽然脸上一片血肉模煳看不清表情,但是从他们的行为也可以看得出来,是又神气起来了。 第164页 联想到肇事者的身份,恐怕即使报官也很难公允的了。 黛玉本来对卫府的印象还是不错,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她心里卫府高大的形象突然崩塌了不少,但是既然答应去赴宴,晚了也不好。不说路上是有事耽搁,倒像是他们林家没礼数似的。 只是走虽走了,黛玉还央求林如海派了小厮留下观察后续进展。 进了卫府,黛玉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进垂花门,乘小轿去了内眷们所在的花厅,林如海和周航则由人引着去了招待男客的正堂。 “林姑娘,里面请。”一个粉红衣裳的小丫头引着黛玉进了花厅。 里面花团锦簇,都是年轻的女孩们。引路了的丫头喊了一声:“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林大姑娘到了!” 四五个穿着鲜艷,头戴珠翠的女孩子迎上来,笑着将林黛玉搀住了。 “林姑娘快请进来吧,老太太正等着呢。” 目测这几个便是伺候卫府老太太的丫头,穿戴比一般的丫头强上许多。身上的罗衫都是极好的料子,便是扬州城那些体面人家的小姐们也多有不及。黛玉在京城住过三年,虽没怎么出过门,有些大户人家的事倒听过不少。一般越是没落的勋爵之家,越是喜欢充面子讲排场,丫头婆子出去也都要穿上最好的衣裳,免得失了体面。 记得,当时在外祖家住着的时候,若有丫头得了主子的恩典,允她们出去看看自己在外面的家人,别管一天还是半天,能不能穿的上,琏二嫂子都要命她们包一包的好衣裳带去,还要亲自过目之后方可,以彰显自己家的富贵。好像在告诉人们,瞧我们家多富贵,连丫头都比别人家的小姐吃得好穿得好。 其实,他们心里未必就不知道在走下坡路,早已不復祖辈们时的荣光,但越是如此,便越是讲究外头的体面,似乎这样便能欺人,其实不过是自欺罢了。 卫老太太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从贵妃榻上抬起头,笑着问:“是谁来了?” 丫头们七嘴八舌的说明了林黛玉的身份。 卫老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坐起来,笑的甚是慈祥,“快请林姑娘进来坐。” 她上身穿着大红底子福寿吉祥纹缎面对襟褂子,下面是赤金撒花裙子,白色圆领中衣,头上插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看起来十分雍容华贵。黛玉上前见了礼,卫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好生夸赞了一番,指着自己的几个重孙女儿一一的让黛玉认了。末了,笑呵呵的对站在一边的几个孙女儿道:“来了扬州城这几日,你们不是一只念叨着要见见知书达理的林姑娘么,这可见着了!” 说着命贴身丫鬟去拿自己一直捨不得用的一个珊瑚摆件给黛玉做表礼。 黛玉连说了几次不敢当,卫老太太执意让她收下,还说长者赐不可辞,不收就是看不起她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黛玉可担不起不敬老的罪名,只好收下了。 很快,黛玉便被一帮子姑娘们拉走说话了,扬州体面人家的姑娘几乎都到了。大部分黛玉生日的时候都见过的,只是当时混混乱乱的,又突然来了圣旨,搞得她脑子更混乱了,所以虽然看着面熟些,却不大记得谁是谁了。 这些闺阁小姐们大概也知道只见过一次,黛玉未必能记住她们,因此搭话的时候都还不望自报一下家门,免了黛玉张冠李戴的麻烦。 基本上所有的姑娘们都很热情,但也有个别的。 比如高雨柔,比如卫府卫老将军的长孙女——纹姐儿。 前段时间还听说她被高知府禁足了,不知为何,这阵子倒又活跃了。 高雨柔蒙着面纱,在一种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中十分显眼。面纱做的极为精美,点缀着数不清的各色宝石,用一根硬硬的铁条子穿了,勒在耳后。勐一看,跟唱老生的戴的那夸张的假鬍子似的。黛玉只是扫过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了。有几个小姑娘们还在那里偷偷地看,不仅看,还捂着嘴笑呢,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传到黛玉耳朵里。 “欸,你们说这么热的天儿,她戴着那个不热么?” “谁说不是呢,我看着都替她闷得慌。” “这是把能找到的宝石都缀上了吧,也不知是炫耀她家里富贵呢,还是心虚。” …… 黛玉虽然不喜高雨柔,但对这种捧高踩低的,更加不待见,悄悄记住这几个背后议论人的女孩子,打定主意以后不跟她们来往。 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黛玉,高雨柔眼里闪过怨毒之色。 郑莉华也收到了请帖,而且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到了现在也不见她的人影,黛玉心里有些奇怪。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这,便见一个小丫头引着郑夫人和郑莉华进来了。郑夫人是满脸的笑意,郑莉华则嘟着小脸,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先是拜见了卫老太太,之后郑莉华才出来找黛玉。屋子里人太多,没有说话的地儿,二人便携手出去,穿过一条青石板的小夹道,来到卫老太太的正房后面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一片竹子,一条羊肠小道贯穿,中间稍大的一块空地放着一个石桌并几个石凳子,倒还僻静,二人便一起到那石凳子上坐了。 “我以后可再不来了!”一坐下,小妮子郑莉华就气哼哼的道。 第165页 黛玉问:“怎么了?” “她们忒看不起人。”郑莉华气唿唿的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卫府是高门,为了来参加他们老太太的寿宴,他们提前几天就在准备好了。今儿起了个大早,用了饭便出发了,到了卫府门前先递了拜帖。那些门童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见是同知府,就不那么恭敬。让他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好容易进了府,谁知又受了一个小丫头的诓骗,引她们到一废弃的小院,人就没影儿了。 她们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找来,本来是最早的一批,如今倒成晚到的了。 “林姐姐,你评评理,这不是故意给我们难堪么?我们郑家门第低又怎么了,我们又没哭着求着要来,还不是他们巴巴的送了帖子。” 黛玉皱了皱眉说:“不应该呀,你家跟他们又没有过节。若说他们看不起你家门第低,也说不通。你们家门第虽然不高,总也比那些商人强吧,她们尚且还没有被如此对待,何况于你们?” 郑莉华起身,站在一桿竹子跟前儿,泄愤似的使劲儿揪掉上面的几片叶子,咕哝道:“总不能是那丫头不认路吧。” 黛玉道:“这也不可能。卫府堂堂伯爵之家,怎会让一个不认路的丫头去迎接客人?退一万步讲,便是真的不认路,也该实告诉你们,不该把你们引到错的地方才是。除非那丫头是个傻得,不然一个怠慢客人之罪扣在脑袋上,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整我们了?”郑莉华歪歪头,满脑袋的雾水。 黛玉回了她一个你终于聪明了一次的眼神。 “林姐姐,你说是谁在整我,我们没得罪过卫家的什么人啊!” “谁说一定是卫家的人了?”黛玉反问。 “啊?”郑莉华愣了愣,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一般,“林姐姐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里。我想了一路都没有想通,母亲只是一味的让我忍耐,我一直以为肯定是卫家的看不起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才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却没有想到有可能不是卫家的人干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可能不是卫家的人,他们若真心看不起我们,大可不必下帖子。请了人又弄出这样的事,便是传出去也不好听。哎呀,林姐姐,你可真聪明,比我强多了。唉,我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劲儿,哥哥也不会整天说我满脑子浆煳了。” “怎么,想到是谁了?”黛玉问。 郑莉华茫然的摇摇头,黛玉有些无语了。那傻妮子还拉着黛玉的袖子,满脸真诚的摇着黛玉的胳膊,“林姐姐知道是谁?快告诉我,我倒要瞧瞧谁这么下作!” 林黛玉:“……”你平常都得罪了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郑莉华苦恼的皱着眉又想了会儿,没想出什么门道。她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嘟囔道:“罢了罢了,不想了,我还是回去问我娘吧。”一把拉着黛玉的手,“林姐姐,我方才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锦鲤池子,一池子的或红或白或花的各色锦鲤在水中来回穿梭,别提多好看了,咱们瞧瞧去!”说着就要走。 林黛玉皱眉道:“天热,不要乱跑了,一会子出一身汗。” 郑莉华说:“就在花园子那便,没几步的路,我们从竹林里走,太阳也晒不到,穿过竹林转过一个月亮门就到了。今儿刮的东方,咱们就在西边的亭子里看,风从池塘上吹过,极是凉爽的,林姐姐就陪我去看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黛玉也不好不去。 “等一下,我的丫头们还没跟来呢。” 方才郑莉华拉着她出来,气鼓鼓又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什么事,她没让紫鹃她们跟着。紫鹃她们正在不远的地方张望呢,因为距离有点远,喊得声音小了听不到,大了未免惊动其他人,因此黛玉只是冲着紫鹃挥手,示意她们跟来。 二人到了锦鲤池,不想高雨柔和纹姐儿也在那,四人见面寒暄一番,怪没有意思的。 丫鬟拿了些鱼食,分给众人,黛玉餵了一会子鱼,便在凉亭下坐着吹风,高雨柔阴沉沉的坐在另一边,郑莉华倒是饶有兴致的餵鱼。不都是一个小丫头跑来这纹姐儿,说是荣哥儿在她房里,死活闹着要找姐姐。荣哥儿是纹姐儿的胞弟,今年才五岁,很黏这个姐姐,常常不见了就要到处找的。 纹姐儿便说了几声抱歉,随着小丫头一块走了。 不多时,高雨柔也走了。 黛玉本来也想拉郑莉华走,却见远远的又走过来几个女孩子,都是来赴宴的姑娘们,也是听说卫府的锦鲤养的好,特意一道来看的。黛玉倒不好马上走了,不然看着跟躲着她们似的。 “林姐姐,你也来餵鱼呀!”郑莉华拉着林黛玉到随便,很兴奋的叫着。 说着郑莉华抓起一把鱼食,撒在池子里,立刻有一群红色的锦鲤游了过来,在清澈的池水里显得既活泼又热情。黛玉一时也来了兴趣,刚抓起一把鱼食要撒,只听得一个身穿藕荷衣裙的小丫头大喊着“林姑娘”、“郑姑娘”,急速的跑来。 那丫头看着很焦急的样子,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子,鬓角的碎发浸透紧贴着皮肤,也不知是急的这样满头大汗还是跑的这样满头大汗。 黛玉皱皱眉,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166页 那小丫头红着眼往黛玉身边沖,被紫鹃眼明手快的拦住。 “有什么事你倒是好好的说,别冲撞了姑娘们。”紫鹃道。 小丫头大口喘着气,急的直跺脚,只觉得嗓子冒烟,半天说不出话来。等能说话的时候因为又着急又害怕,不免语无伦次起来,“林姑娘、郑姑娘,我们……我们姑姐儿玉不见了……” 雪雁、慧儿等此刻也都挡在了林黛玉面前,一听这话便都不高兴了,冷着脸问:“你们姑娘的玉不见了,与我们姑娘有何关系?” “这,这……”小丫头“这”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块玉是我们姐儿的宝贝,两位姑娘要是知道——” 话还没说完,便被紫鹃厉声打断:“你们姐儿的玉不见就该各处找去,找我们姑娘是什么意思啊?” “这,不是……”小丫头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方才,就餵鱼的时候还在呢,回去就不见了……当时,这里只有林姑娘和郑姑娘……”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紫鹃气的两眼一瞪,话也不说一句,当场就给了那小丫头一个耳巴子,骂道:“瞎了眼的小蹄子,你说谁是贼呢!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由得你一个奴才秧子在这里浑说呢!” 黛玉也气的满脸通红,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冤枉是贼。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么?打她的脸便是打爹爹的脸,打林家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黛玉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小丫头不过是别人支使过来给她没脸的,她若是拿小丫头出气,倒失了主子的体面。 她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问身边的郑莉华道:“好妹妹,你听出什么意思了么?” “听出来了,她说咱们是贼呢!”郑莉华指着那小丫头道。 黛玉将眉眼一凛,“人家既然说咱们是贼了,咱们还腆着脸留在这里做什么,给人在背后指着骂么?” “自然不能,林姐姐,咱们走!” 说着便拉着林黛玉要走,黛玉回头对紫鹃道,“你去告诉老爷,听说知府大人也来了,既然是遗失了东西,就让官差好好查查,我可不当这冤死的贼!” 紫鹃应了一声就要走,被一种姑娘丫头们拉住。 彼时,纹姐儿的奶娘也带着几个丫头赶了来,见此情景都道:“好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家事,可千万不敢报官。” 说着那婆子便一把揪住小丫头的头髮,“啪啪”又打了几个耳刮子,嘴里骂道:“什么下作东西,好好的让你来找玉,你攀扯林姑娘做什么!” 回头想着林黛玉又是满脸堆笑: “我的好姑娘,都怪这小丫头不懂事。我们姐儿不过是让她出来找玉,她就没轻没重的浑说了。姑娘不知道,那块玉对我们姐儿来说很不一般。那是吐蕃国出产的血玉,极为罕见的,原是十几年前老将军大败柔然班师回京的时候,当今太上皇赏的。老将军刚回到家,可巧赶上长孙女降生,一高兴就将这玉给了姐儿。十几年过去了,我们姐儿日日戴在身上,从未离过身的。所以一时丢了才这样着急,这小丫头怕找不到挨打,一时吓破了胆,才这样胡言乱语的,若是说了什么混帐话,姑娘就当是小猫小狗叫了一嗓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紫鹃道:“她可不是胡言乱语,她分明是有的放矢。” 那婆子道:“哪能呢,林姑娘是府里的贵客,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一声不是的。” 小丫头被打的晕头转向,嘴角流出了鲜血,既委屈又害怕的瑟缩着。耳边是各式各样的指责声,好像还有说这样的贱蹄子就该打几十板子卖到勾栏里的。小丫头更委屈了,她知道勾栏是什么地方,进去了便一辈子翻不了身。她做错了什么,还不是主子吩咐的。 想着小丫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道:“不是我乱说,是姐儿——” 话还没说完,那婆子一巴掌又打过去,“再说一句,拔了你的舌头!”又骂跟来的几个丫鬟:“都绑着手呢,还不将人拉下去大板子伺候,给林姑娘出气!” 林黛玉不好跟这样的粗俗婆子吵,跌份儿。她给紫鹃是个颜色,紫鹃便上前道:“这位妈妈说的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姑娘有什么气可出的?你们惩罚下人是你们的是,与我们姑娘无干!你们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别攀扯我们姑娘。” 这里闹成这样,早有丫头跑去禀告卫老将军的夫人蔡氏。 蔡氏不敢惊动老太太,只得找了个藉口出来处理,先把纹姐儿的奶娘骂了一通,又让人去叫纹姐儿,又不住的给黛玉说好话。 说实话,黛玉以前听到的关于卫老将军的事儿,都是如何杀伐决断,如何勇敢无畏的,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谁曾想他治家竟如此煳涂!也可能是早年连年征战,鲜少在家中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卫家的内宅混乱至如此地步,子孙纨绔的多,出息的少,他也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 面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黛玉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只得表示卫府若能还自己和郑莉华一个清白,这事她便不计较了。 不多时,纹姐儿来了。 第167页 蔡氏便命她给黛玉道歉。她对黛玉似乎很有敌意,嘴里虽然说着道歉的话,眼里还满是不屑。蔡氏气的浑身乱颤,指着她骂:“怎么,你还不服气么?” 纹姐儿垂了头,道:“不敢!” 蔡氏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东西丢了你好好找便是,怎么还往客人身上浑赖呢,这就是你的教养!” 纹姐儿道:“没有赖,就是白问一句,万一她们知道线索呢。那可是祖父给我的玉,还是御赐的呢。”偷盗御赐之物可是死罪呢,她不过是白问问怎么了,又没有说一定就是她们偷的。 “你还狡辩!”蔡氏似乎气得狠了,指着纹姐儿浑身乱颤。没见过这么蠢的丫头,丢了御赐之物也是大罪呢,这死丫头不说私下里好好找找,倒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乱嚷,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丫头,敢是得了失心疯了,还不快带下去,请大夫医治!”蔡氏咆哮。 纹姐儿的爹便是卫老将军的第二子,名唤卫标,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身上现捐的一个通判,还在候缺,整日只顾自己花天酒地,对家事、子女一概不管。她娘是府里正经的二奶奶,倒是个温柔和善之人,对子女十分宠溺,可惜身子不好,时常病病歪歪,如今已经卧床一月有余。 黛玉冷眼看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的小天使农夫三拳的地雷,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第64章 纹姐儿被几个婆子强行拉下下去, 之前那个小丫头哭闹着也被压了下去打板子。最后, 连纹姐儿卧病在床的娘听说了都颤颤巍巍的扶着小丫头的手走了过来, 说了几句“纹姐儿口直心快,没有别的意思,两位姑娘别放在心上”之类的软话。 论理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换成别的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再闹大了。不然一个泼辣、得理不饶人、没有教养的帽子扣头上,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偏黛玉最近被周航灌输了许多自立自强的女权意识, 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 她执意要报官,查个清楚,不担这个污名。 用黛玉的话说,便是, 查不清楚的话她们都背着贼名。她们好心好意的拿着东西来给老太太拜寿, 不能背一个贼名回去。传出去以后她和郑莉华可怎么见人呢,便是她父亲和同知大人的名声也坏了。 “卫太太!”黛玉叫了一声,“这个时候那贼肯定还没走出去,不如干脆封了院门,楼上、楼上、假山、池塘,并这院子里的人都检查一遍, 看看究竟是谁作的妖!” 蔡氏的脸色很难看, 查,怎么查?!满院子都是扬州体面人家的太太、姑娘, 好心好意来给老太太祝寿的,难道竟要查到她们身上?这还不得罪了全城的权贵?此刻她恨不得把纹姐儿揪到跟前儿, 照脸给她一巴掌。平常刁蛮任性也就罢了,也不讲个场合,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的又都是什么人,便是丢了东西也该悄悄的找,不该闹腾出来。现在好了,碰到个硬茬,怕是不好收场。 将军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若是报了官闹到外面,别看她是长孙女,照样拿马鞭子抽。 蔡氏身边跟着的一个老嬷嬷,见蔡氏的脸色不好,忙上前陪笑道:“好姑娘,这可使不得。谁敢说两位姑娘是贼?我老婆子先上去打她两巴掌!好姑娘,这原本就是个误会,我们姐儿说话也有些不着调,又派了那样一个不着五六的小丫头子,说了那些浑话,林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奴才一般见识。” 言下之意,你若是还拿住不放,就是跟个丫头一样见识了。 可惜,黛玉不吃这一套。 说话的功夫,黛玉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已经悄悄跑了出去,告诉跟林如海的小厮,那小厮便悄悄的告诉了林如海,周航也知道了。这两个男人都是见不得黛玉受一点子委屈的,当即便拉住知府高鹏飞,问偷窃之事该不该知府衙门管,高鹏飞不敢说不该,只得点头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于此同时,在内宅,事情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块血玉又找到了。 是在花园子的一簇花丛底下找到,那个地方丫头们已经找过许多次了,之前都没有的。不用说,肯定是偷了这个血玉的人见事情闹大了,恐瞒不住,便将东西扔在不显眼的花丛下,冒充是纹姐儿路过时不小心掉在那里的。黛玉可不相信是不小心,但卫家的人执意说是个意外,还说之前找东西小丫头们粗心,没看见。 但一个丫头粗心,难道好几个丫头都眼瞎了么,都没有看见? 等知府大人派人来问的时候,听说已经找到了,是误会一场,也只得罢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都没事人一样,该说说该笑笑,好像把这件事忘了,老太太更是毫不知情,还在跟客人们玩闹。花厅里搭了大戏台子,已经敲锣打鼓的唱了起来,蔡氏带着许多人去听戏并奉承老太太,黛玉和郑莉华落了单。 再呆下去也没意思,黛玉打算带着自己的丫鬟先回去。 郑莉华道:“我也不想呆在这里,可是方才我派了小丫头去问母亲,母亲不许我先走。” 对此,黛玉表示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资本,起码郑太太就不行。卫府的门第比他们高,虽然卫老将军如今解甲归田,但卫家大爷还是手握重兵的边将,况且世交颇多,盘根错节,不是郑府惹得起的。 第168页 听说女儿被气走了,林如海也以实际行动表达了“女儿受了委屈,我很生气”的意思。 马车上,黛玉微微垂着头,双手交握,内心似乎有些纠结。她原来只是气不过,不想在卫府呆,而且再呆下去也没有意思才走的。而且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今天来了那么多女孩儿,恐怕也没人会注意她。可是没想到,爹爹知道了便带着周航也走了。于是,黛玉心里就有些变化,这样是不是太下卫府的面子了,好歹卫老将军是有功之于朝廷之人,还是个伯爵呢。 “爹爹,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没关系,谁让他们委屈我女儿。”林如海说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把开罪伯爵府一事放在心上。 黛玉嘆口气说:“伯爵府的行事,倒真是让人看不上!” 不是说老伯爵很低调么,怎的他家人如此行事? 林如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捻了捻鬍鬚,款款的道:“老将军治军可为良将,治家嘛……”他摊摊手,“你也看到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其实也怨不得老将军。老将军六十岁之前,基本上就是在军旅中度过的。老将军三子一女,其中大儿子和小女儿是夫人所出,其余两子为庶出。将军常年不在家,子女均由夫人管教,未免纵容太过。” 黛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谓纵容太过也是有针对性的吧。 不然怎的长子就没有长歪,而且子承父业当了将军,剩下的两个儿子全是草包。 这菜夫人也不是聪明的,不然不会做的这么明显,不用怎么想,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 丢玉一事,一看就是有人陷害她和郑莉华,黛玉回扬州城不过半年时间,出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倒不知是谁这么处心积虑? 这事在卫家算是过去了,在她林黛玉可没有呢。 女儿白白收了委屈,还被人无赖是贼,林如海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对林黛玉说:“女儿,你放心,为父一定将此事查明白,便是不能将那陷害之人正法,好歹也让你心里有个数,以后多防备些。” 黛玉道:“这点子小事,女儿自己就查明白了,爹爹的人手,还是留着做大事吧。”她知道林如海很忙,圣上临走的时候做了许多安排,也留了一批人手。这批人手是留着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像这种小事,她把大黑派出去就能差个八*九不离十了,她觉得没有必要浪费父亲的人手。 说到这,便不得不说说大黑。 最近大黑可能耐了,除了不会说话,几乎可媲美曾经的周航。 自得了灵泉水的好处,大黑便时常缠着黛玉进空间,一进去就泡澡灵湖水里洗澡,曾经无数次的被周航提出来吊打,仍是不改初衷。靠着这股子锲而不捨的精神,大黑猫的智商如踩了火箭,蹭蹭蹭往上涨,现在堪比十几岁小孩子的水平。 所以,打探消息再也不用周航亲自出马了,有大黑一个便足以。 当初周航的一众小弟,如今在大黑的带领下也还算听话。 对了,大黑现在不叫“大黑”了,改名叫“鱼丸”。 原因是大黑觉得“大黑”两个字太傻了,衬托不出来他的威勐霸气天下无双。虽然黛玉觉得“鱼丸”更傻,还不如“大黑”呢。但是,大黑猫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因为,它最喜欢吃鱼丸了。 —— “鱼丸!” 黛玉喊了一声,不消片刻功夫,一只大黑猫便歪歪扭扭走了进来。估计是刚吃饱,它的嘴上还沾着些许肉屑,肚子圆鼓鼓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小衣裳,走起来便看着身子一扭一扭的,倒煞是可爱。 黛玉忍住笑意,板着脸训道:“你又偷吃鱼丸了!说说,该怎么惩罚?” 因为大黑猫喜欢吃鱼丸,而且一吃就没个节制,常常吃的肚子鼓鼓的,几天不笑话,黛玉便定了个规矩,每天只能吃两小碟子,不许再多。 大黑猫自发走到墙角,颤颤巍巍的支起了两只蹄子,罚站! 黛玉偷偷捂着嘴笑,拿了一本书假装歪在床上看书,其实余光不停的瞄着大黑猫的动静。直到看到它立在地上的两只爪子不停的乱颤,连带着身子也抖个不住,知道这是快到极限了,才大开恩典将大黑猫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查的如何了?”黛玉问。 大黑猫从小衣裳里巴拉出一封信。大黑猫虽然能听懂人言,却不能口吐人语。因此它查到什么消息,得先到外书房找到周航,因为只有周航听得懂它喵喵乱叫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由周航再告诉林黛玉。因为有林如海的限制,周航很少能见到林黛玉,所以一般都是写成书信,让大黑猫带来。 当然,也可以顺便带些别的什么。 看过信后,林黛玉才知道罪魁祸首竟然是高雨柔。 原来高雨柔和纹姐儿还有一点渊源,高雨柔的姨母嫁得是江陵府甄家,纹姐儿的母亲与甄家也有些老亲。高雨柔和纹姐儿小时候就在一块儿玩儿过,如今卫府举家搬到江南,来往就更密切了。在老太太寿诞之前,二人就见过不止一次的面。对于高雨柔的遭遇,纹姐儿表示十分的同情。她不了解扬州各家的情况,初来乍到,自然要打听一下,打听的对象便是这高雨柔。 第169页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鹏飞才解了女儿的禁足,想靠高雨柔拉近与卫家的关系。 高雨柔曾是扬州城闺阁中的领袖,很得那些世家小姐们的奉承。可自从来了林黛玉,便抢了她的风头,她心中十分不喜,却也知道林如海势大,不敢随意得罪。谁料后来又遭了无妄之灾毁了容,连她以前从没来在眼里的几个毛丫头都敢蹬鼻子上脸,让她觉得自己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第一个便是她那个庶妹高雨琴,还有郑莉华,不过是一个小小同知之女,因为巴上了林黛玉,也以为多了不起似的。 从前她看不起她们,现在在她们面前高雨柔又觉得自卑,慢慢的,那点子自卑便转化为怨恨。 渐渐的,她连林黛玉并整个扬州城的闺阁姑娘们都恨了起来。 大抵是自己没了美貌,看见别人整日花枝招展打扮的五彩缤纷的便嫉妒羡慕恨吧,到后来,看见年轻漂亮的媳妇心里也生气,为这个,她身边的丫头们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高雨柔恨天下美貌的女子。 最恨的,莫过于黛玉。 因为黛玉不仅抢走了她在扬州闺阁中的领军地位,还是她见过最为美貌的女子。心理越来越阴暗的高雨柔自然不会说林黛玉什么好话,连带着,郑莉华也被她损了个彻底。 于是,黛玉和郑莉华在纹姐儿印象中便是心狠手辣、嫉妒成性、虐待下人、而且还不守闺阁之礼,随意到外面抛头露面、勾搭男人的不齿女孩。 今儿一早,郑莉华和郑太太被摆的那一道子,便是出自纹姐儿的手笔。 林如海的身份高,而且是皇帝的宠臣,说一不二,别说扬州,便是江南也找不出来几个敢得罪他的。纹姐儿不敢拿黛玉开刀,只好在郑莉华身上出气。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主家的纹姐儿,自始至终都对黛玉这个贵客十分冷淡的原因。至后来,她身上的那块血玉丢了,她理所当然的便怀疑到林黛玉和郑莉华身上。 完全忘了林黛玉、郑莉华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干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事?何况若论起富贵,林家上百年的世家,比她卫家还深厚呢,什么好东西没有,会稀罕她的一块玉? 偷窃之事,一旦传出去,那就是彻底毁了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哪个大家闺秀会傻的做这些事,还给人留下把柄的? 何况,那玉戴在她身上,黛玉和郑莉华不过是远远的站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哪有机会偷玉。倒是高雨柔她们俩亲亲热热的,又是拉手,又是拽衣裳的玩闹,才有机会动手呢。 纹姐儿不怀疑高雨柔,倒怀疑她和郑莉华,黛玉觉得也不是个明白的。 事实上,那块玉就是高雨柔偷的。不是她稀罕那块玉,毕竟偷了又能怎么样,还敢戴出来么,那不是上赶着告诉人她就是贼?她就是想下下林黛玉和郑莉华的面子,当然,也没想过能成功嫁祸给林黛玉或是郑莉华,毕竟二人身边跟着许多丫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把玉塞到她们二人身上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是笃定了以纹姐儿的性子,定然会怀疑她们二人,到时候她再加把火,怂恿纹姐儿把事情闹大,林家和郑家的那丫头自然没脸。 然后她再找个时机,将玉偷偷的放在一个草丛里,让自己的丫头找到。 如此一来,到最后顶多证实是个误会,纹姐儿向林黛玉和郑莉华道个歉说个软话,二人都是还未出阁的女儿,面子薄,肯定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也就过去了。 而她呢,不仅下了林黛玉和郑莉华的面子,还在纹姐儿面前又留了个好印象,可谓一举两得。 可惜她算错了一点,她没想到林黛玉会不依不饶。 以致于当时情急之下随意找了个花丛将那玉放了回去,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在了一个丫头的眼中。 那丫头便是卫府二奶奶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小环。 信中只是记录了事情的经过,不可能详细描述高雨柔和纹姐儿的心理状态,但黛玉也能猜个大概。 闹了这么大动静,林如海也提前退席,卫老将军自然也被惊动了。老将军动了雷霆之怒,拖着不甚康健的身子,取了自己的马鞭子,命纹姐儿跪在大日头底下,狠狠打了几鞭子。虽然是关了院门打的,但是那么大的尖叫声,外面的客人也都听见了,面儿上虽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是心里怎么猜的都有。 纹姐儿挨了打,被老将军勒令禁足。 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黛玉心里却过不去。纹姐儿是被人怂恿利用的,而且她自己也受了教训,倒还罢了。但是高雨柔用心险恶,却不能那么简单的放过她。 想起高雨柔和纹姐儿,不免就又想起今儿路上碰见的那事。 难怪高嘉彦和卫英走在一处呢,感情卫府的二房和高家有渊源。那件事的发展路上林如海已经对黛玉说过了。被撞伤的小女孩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元气大伤,大腿骨断了一根,虽然已经接上,但是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尤未可知。小女孩儿的娘是个寡妇,她男人走得早,只留下这一个女孩儿守着,自然是命根子一般。如今这唯一的女儿又伤成这个样子,那妇人撕心裂肺杀人的心都有,已经在虬髯大汉的带领下去知府衙门报了官。 就是不知道第二天升堂,知府大人会如何处理这件恶少纵马伤人之案。 第170页 要知道,其中一个罪魁就是他儿子呢。 看完之后,黛玉把信纸叠好,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里,上锁。 黑猫,名唤鱼丸者,此刻正站在床上,看着黛玉行云流水的动作,似乎很感兴趣,微微歪着头卖萌。眼睛睁得圆圆的,散发着淡淡的黄色,里面的瞳仁也是黑黑圆圆的,像上等的黑葡萄宝石一样。这证明它此刻心情很好,若是心情不好或是发怒、攻击的时候,它的眼不是圆的而是扁的,眼睑一拉,两边的眼角上提,靠近鼻子的一端下压,瞳仁瞬间化成竖着的两条线,兇恶的似一头勐兽,凌厉慑人。 不过,这都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 在她面前,它就是一个爱撒娇的小猫崽。 在周航面前,则妥妥一委委屈屈苦大仇深的受气包。 “周航可还让你带什么了?”敲敲黑猫的脑袋,黛玉问。 大黑猫歪歪头,张着嘴弱弱的叫了一声,这才扒拉又扒拉,从衣襟子里扒拉出来一个荷包,荷包里塞着一张纸条,黛玉抽出来一瞧,不由红着脸嗔了一声。 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今夜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怎么样,做什么,虽则没有明说,黛玉心知肚明。 大黑猫微微抬着头,讨好的叫了一声,黛玉知道这傢伙又想去泡灵泉澡了。可周航不在身边,她想送它去也不行。黛玉打算趁着现在清净,修炼一会子,便拍着大黑猫的头,让它去守着门,若是有人来就叫一嗓子。 大黑猫耷拉着脑袋去看门,黛玉才又打开匣子,将后来那个纸条也装进去 —— 是夜,卫府。 卫府有一个清幽的小院,五间上房,加东西厢房,共十来间房子,便是二奶奶的小院。此刻,二奶奶不在自己的正室,倒在东厢房内。丫鬟们捧着脸盆、巾帕、药膏和干净的布条来来往往。纹姐儿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叫个不住,身上明显可见几道血痕,是鞭子打的。她的贴身丫头正小心揭开她身上裹着的中衣,用湿帕子将皮肤上的血迹轻轻的擦拭掉,然后小心的抹上药膏。 二奶奶坐在圈椅上,捂着胸口大力的喘气。见女儿疼的龇牙咧嘴,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的样子,不免心疼的叫丫头轻点。 纹姐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鞭子抽,疼还倒在其次,关键是心里委屈,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这种事瞒也瞒不住,想必现在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她搞出了这么一场闹剧,还被祖父当众抽鞭子。祖母又说那样的话,什么她失心疯了,犯煳涂了之类的,在场的可都是扬州城的体面人家,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娘,我以后可没脸见人了……”纹姐儿说的眼泪直掉,“祖父好狠的心……” 二奶奶皱着眉没说话,半天才嘆了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纹姐儿心里怕怕的,她宁愿她娘骂她一顿,也比这样好。她抬眼看着二奶奶,后者摇摇头,不知是气的还是穿的,眼泪、汗珠儿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纹姐儿心里有些没底,声音也是颤颤的。 “娘,您怎么了?” “娘,娘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出风头了。娘你别生气……” 二奶奶这会子喘的厉害,脸白的像纸,两边的丫头都又是递水又是拍背。祖母只疼她嫡亲的长房的孙子孙女,父亲对子女是不管不问的态度,纹姐儿怕她娘这么一背过气去,父亲再娶个继母,更没有人疼她了,心下不由也慌了。 二奶奶喘了半天才抬起头,道:“我还死不了。” 纹姐儿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二奶奶屏退众丫头们,只留了小环一个。纹姐儿看出来她娘是要跟她说话,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谁知道她娘开口就把她骂了一通,说她没有成算,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纹姐儿没听明白,问她娘怎么回事,她娘便命小环将白天看到的高雨柔偷偷往草丛里塞玉再让自己的丫头去找的事说了。 纹姐儿气的鼻子冒烟,立刻就要拉了小环去找太太理论。 二奶奶气的又骂了她一回,说:“理论什么理论,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那高雨柔是咱们二房盘根错节的亲戚,又是咱们请了来的,告诉太太,人家还不说咱们自己往家里招贼。人多口杂,什么话传不出来,说的咱们自己成了贼也不是没有可能。到底是谁没脸呢?再者你也看见了,那林姑娘不是好性儿的,万一传到她耳朵里,知道是栽赃嫁祸,她肯善罢甘休?倒不如就这样吧,咱们吃个哑巴亏,以后多防着些罢了。” 说到最后,不由得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个窝囊废,整日正事不干就知道吃喝嫖赌!我也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自嫁到这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好容易生了一双儿女吧,大的是个不省事的,小的又还小,我若是一口气上不来,闭了眼,你们就享福了!” 纹姐儿抬起头,十分不情愿的道:“她把我的名声都坏透了,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二奶奶道:“谁说就这么放过她了?只是现在不是时机,等时机到了,你大可好好教训她一顿。” “那什么是时机呢?” “这就要你自己把握,”二奶奶悠悠的说着,“你没事别总跟丫头们疯跑,在长辈们面前争风吃醋出风头,也想想怎么才能让你曾祖母、祖父喜欢你。学学你大妹妹,看她是怎么处事的。” 第171页 她口中的大妹妹便是长房的女儿,比纹姐儿小一岁,自小便是蔡氏亲自教养,养出了一身的贵气,在京城的时候就是闺阁姑娘们公推的才女。 —— 林府。 黛玉吃了晚饭便遣退了丫鬟们,开着窗户,盘在床上修炼。她已经进入了鍊气中期,对万物的感应有了一个提升,听觉也更敏锐了。窗外的虫鸣声,枯叶飘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一齐都钻进她的耳朵里。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黛玉便起身,向外望了望。 虽然不是十五,月亮倒有大半个,却也十分明亮。 突然,对面的强上鼓起了一个小包。小鼓包十分轻盈从移动着,沿着墙壁,迅速的移动到了东厢房,然后一个跳跃,轻巧的落地,还弹了一下。黛玉的心情也跟着雀跃了一下,小鼓包就地一滚,滚到亮出,现出一只棕色的小猫。黛玉忙将窗帘子拉开,小猫就势一跳,窜了进去。 黛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二人已经进了空间。 “周航哥哥!”她惊喜的一叫,正要问周航是怎么摆脱那两个暗卫的。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周航咆哮了一声:“它怎么也跟来了?!” 它自然只得是大黑猫鱼丸。 此刻鱼丸正紧紧纂着黛玉的衣襟盪鞦韆。黛玉本来是让鱼丸守着门的,这傢伙肯定是看到周航来了,知道他们一定会进空间。而周航跟鱼丸天生八字不合,其实只是周航单方面欺压鱼丸罢了,鱼丸还是很崇拜周航的。鱼丸担心周航进空间不会带它,便提前悄无声息的抓住了黛玉衣襟子,就这么进来了。 对于鱼丸的做法,周航很气愤。 “把它扔出去!”周航道。他好不容易和林妹妹来个二人世界,不想被一只成了精的动物围观。何况这只动物学习能力还超强,有一次她变成猫身躺在地上赖着让林妹妹揉肚子,给这黑厮看见了,这傢伙第二天竟然有样学样,也躺着让林妹妹揉肚子。关键是林妹妹还真给揉了,周航觉得属于自己的待遇竟然被一只猫给霸占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从那以后,他就坚决杜绝在自己和林妹妹增进感情的时候,还有另一只猫的存在。 大黑猫听了那句“把它扔出去”的话,早一熘烟儿跑的没影。周航气的要去抓,黛玉拦住他不让,说:“我已经告诉过鱼丸了,在空间的时候,不准老跟在我们身边。所以,你放心吧,这次咱们修炼的时候,它肯定不会突然冒出来打扰我们。” 周航点点头,勉强表示接受,他注意到了一个字眼。 “鱼丸?你是说大黑。” 黛玉点点头:“大黑改名叫鱼丸了,它嫌原来的名字不够霸气。” 周航“噗”的一声笑出声:“鱼丸就霸气了?” 黛玉:“大黑觉得霸气。” 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当名字叫就是霸气了?果然动物和人类是两个物种。 黛玉将之前周航让大黑猫拿过来荷包又取出来,还给周航。后者笑着接过,很是珍惜的放在贴身的衣服里,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个动作,黛玉觉得有点难为情。 周航抬起脸笑笑,十分得意的说:“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荷包,我得好好留着。” 黛玉:“不过是个荷包罢了,你想要我再给你绣。” 林妹妹送的礼物,自然越多越好,周航刚要说好啊,转念一想,绣个荷包怪费事的,端午节的时候,林妹妹一共绣了两个,他一个,林爹爹一个,当时好像是绣了小半个月吧。如今天这么热,一动不动还出汗呢。他又能想从前那样时刻根林妹妹在一起,也就不能进空间里绣。为了这一个荷包,再把林妹妹热着累着倒不值当。不如等过段时间天气凉了再说,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黛玉道:“既如此,等过了暑天在给你绣吧。如今天热,捏针的时候容易出汗,也绣不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一起到了小木屋盘腿打坐修炼。 空间里的灵气十分充裕,修炼的速度也比外面快的多,不过是大半夜的功夫,二人都有明显的进步。黛玉已经进入了鍊气中期巅峰的境界,再稍微一冲刺,就可以突破鍊气后期。周航比黛玉稍逊一筹,也已经稳固了鍊气中期的境界。 随着修为的提升,身体内的秽物不断的排除体外,黛玉的皮肤越来越好,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林妹妹本就是冰雪似的美人,如今修了真,出落得更加灵透,比现代那些号称什么几千年不遇的美女强了不止一点两点。 好几次周航看着都想伸手摸一摸,可是硬生生的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 时机还没到,他不想吓到林妹妹。 毕竟古代的女子跟现代的可不一样。虽然他时不时的给林没灌输点现代平等、自由的思想,但改变不了骨子里大家闺秀的教养。 这次修炼之后,二人身上又都排除了些许秽物,黏在皮肤上,乍一看,跟好久没沐浴了似的。以往,每次修炼之后,二人都会稍作清洗再出去,可是这次二人修炼的太过投入,不知不觉天已大明了,外面已经传来小丫头们起床熟悉的声音。 黛玉、周航少不得先出来了。 以往他们出空间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周航有充足的时间熘回去,而且有夜色的掩盖,被发现的机率也小。可这次,天已经亮了,再熘就难了。 第172页 黛玉急的汗珠子都出来了。 “周航哥哥,紫鹃她们就要进来伺候了,你可这么回去呢?” 周航道:“这不算什么,一会子我变成猫先躲在衣柜里,等人少的时候再出去。”这时候周航才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早像林如海坦白了,也不认什么爹了,搞得现在跟林妹妹见一面就跟偷情似的。 黛玉道:“也只好这样了。” 第65章 却说第二日升堂审案, 因大街上纵马伤人的有知府的儿子, 知府高鹏飞为了避嫌, 并未直接出面,而是将这件纵马伤人案交给一个专管治安的小吏来审。 案子并不难审,高嘉彦和卫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纵马奔驰, 撞伤人后仍是谈笑自若不当回事,只留了两个小厮趾高气昂的叫嚷,是很多人亲眼看到的。想要证人也简单, 当时目击者很多,随便一抓便能抓来一大把。 可是案子审到最后的结果,却成了小女孩突然跑出来,才致使马受惊, 误伤了人。判决卫、高两家负责小女孩的医药费, 额外再赔上一笔银子,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跪在地上听判的妇人不乐意,站起来猩红着眼睛,大叫判决不公,有偏袒之嫌疑。 这妇人本就是市井村妇, 没念过书, 张嘴满口粗言粗语,说的很不好听。她男人死得早, 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支撑着,未免比常人泼辣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一个女人既无积蓄又无田产,再不泼辣些,哪里还有活路? 平常她便是天不怕地不怕,你咬我一口我还你两口的性子,此刻见小吏明显有偏袒之嫌疑,想起自己守了五六年心肝子一样女儿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而罪魁祸首还在吃香的喝辣的逍遥法外,气便不打一处来。 妇人张口大骂:“你算哪门子的老爷?不过是猪鼻子上插根葱,装象罢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的燕儿突然冲出来了?明明是恶少带着豪奴们横冲直撞,害我的燕儿遭了无妄之灾,几乎小命都丢了。朝廷律法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纵马致死着斩,伤人这杖三百、流三千里。你为什么不按律法上的判?说不是徇私枉法谁信呢!” 说着她看向大堂外看热闹的的百姓,大喊,“官府倚势欺人,不让咱们老百姓活了,惹恼了我,我也不管了,跟他们拼命去!不然还能怎么样,指着着这些狗官替我们伸冤?还不如指望天上会下刀子,落在那些狗官头上呢,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我劝你见好就收,拿着银子夹起尾巴做人吧。你道那纵马的是谁?有一个便是知府家的公子,再闹下去,对你更不利!” 妇人听了这句,更了不得了,嚷着要见知府,给多少钱都不要。一时嘴里骂骂咧咧,说了许多不好的话,无非是什么昧良心、见风使舵、戕害百姓、官官相护之类。 在场的百姓有不少是吃过世家、官府等的亏的,便是没吃过亏,世人对那些贪官蛀虫也都是深恶痛绝的,一时群情激愤,不免混乱起来。小吏拍了几下惊堂木,都不管用,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没办法,只得至后堂去请教高鹏飞该如何处置,高鹏飞气得当头骂了小吏一通,命衙役前去维持秩序,退了堂,将门一关,妇人便被抓了起来,定了个咆哮公堂之罪,当即打了板子。 黛玉虽不在现场,却也时时刻刻关注着此事。 看完大黑猫送来的纸条,不由美目圆瞪,两个眉尖一蹙,登时从眉眼中射出一股子锐利之气。她“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了几案上,拍的那几案晃了几晃,终至于“噼啪哗啦”一阵乱想,碎成一堆木头块儿。 也是她现在功力尚浅,若是到了筑基期,估计能拍成碎末。 目睹这一幕的紫鹃、雪雁、慧儿三人当即吓成了斗鸡眼,大张着嘴,愣了半天。 雪雁用手指戳戳身边的紫鹃:“紫鹃姐姐,我没有眼花吧,姑……姑娘刚刚一巴掌拍碎了一个茶几?!” “你没有看错。”紫鹃比雪雁淡定些,起码脸上的惊诧此刻已经收了回去。 “姑娘!”慧儿则是一声惊叫,忙上前查看黛玉的手,见上面有些红色的液体,不由吓了一跳,忙跑出叫:“小夏小夏,快那干净的帕子和伤药来,姑娘的手伤着了!” 手伤着了? 可为什么她自己一点感觉没有? 黛玉低头一看,原来当时几上放着一碗酸梅汤,她拍几案的时候,酸梅汤洒了,红红的液体就流到了手上。按说酸梅汤虽然也是红的,但是跟血液的差别还是很大,没有那么黏稠。可慧儿那丫头着急,也没看真切,就浑嚷起来。黛玉忙拉住她的肩膀,告诉她真相,免得她一阵乱嚷,倒像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大家不安生。 “快别嚷了,我没伤着,是洒的酸梅汤,沾手上些罢了,拿什么伤药?快去,弄盆清水给我净手。” 慧儿愣了愣,“噢”了一声,又忙出去吩咐小夏了。 紫鹃、雪雁并房里的小丫头纷纷盯着黛玉,都疑惑主子今儿是怎么回事。黛玉此刻也觉得有些难为情,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么大气性、这么大力气的,一巴掌将一个几案拍散架了。待要解释吧,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便咳了一声,问:“今天庄子上可送了瓜果来?” 第173页 如今乃是盛夏六月,正是各样瓜果争相成熟的时节,这几日,庄子里时不时就要送些瓜果蔬菜来。林府的正经主子原来是两个,现在加上周航这个贵客,也不过三个人而已。自然是吃不完的,往往黛玉都是挑些喜欢的留下,余者便分给姨娘和下人们。 黛玉这一问,紫鹃便道:“这还不知道呢,一会子派人去问问。” 慧儿带着小夏和令两个小丫头已经捧了脸盆、巾帕、镜子等物进来。小丫头跪下,高高的举起脸盆,紫鹃便忙上前替黛玉挽了袖子,黛玉这才伸手向盆里,撩起水慢慢的净了手,慧儿递上巾帕。黛玉洗好手,便接过慧儿手中的帕子,一边慢条斯理的擦手,一边还在想着纵马案的事儿。 这事本就是高嘉彦和卫英不对,又不是荒郊野外,由着他们奔驰。 那条街可是很繁华的一条街,加上当天卫府老太太过生日,戏班子、杂耍班子一队一队的过去,还有卫府的下人满大街的散喜钱,看热闹的人也有很多。虽然戏班子摆在卫府,普通老百姓进不去更看不到,可那嗓音透过重重高墙,远远的飘过来,还是很多人驻足听的。 所以当天,那条街比往日更热闹几分,人来人往的,林家的马车进了那条街都特意放慢了速度。高嘉彦、卫英还是火急火燎的,竟然当街就纵马奔驰。这倒还罢了,伤了人竟然一走了之,这根本是不把老百姓的人命当人命啊! 现在他们又利用权势,妄图逃脱律法的制裁,难怪那小女孩的娘不服,人家闹了公堂虽然不对,可谁让你们藐视王法在先!你们不秉公处事,难道还想让人心服口服吗? 越想越气愤的黛玉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一股麻花。 “姑娘?”紫鹃和慧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 “呃……”勐然清醒,见好几个丫头数不清多少只眼睛都盯着自己,黛玉不由眨了眨眼,“都看着我做什么?” 紫鹃和慧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人:发现没?姑娘今天有点奇怪。 另一人,点头,是有点奇怪。 紫鹃不住的瞄着黛玉,眼睛微眯着,一副很疑惑的样子。黛玉知道她疑惑什么,原以为她不会问出来的,不想,这次她料错了。最后,紫鹃还是问出来了。 “姑娘,您的力气什么时候这样大了?” 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被人说力气大,可并不是什么赞扬之语。黛玉不自在咳了一声,道:“许是这几案放置久了,不结实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这几案她们也是天天见的,虽然用了些年头,可那是上好的红木,数百年不腐的,再说也没有年久失修的样子。 黛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都愣着做什么,去洗些瓜果来,这会子嘴里没味。”其实是打发走众人,自己偷空又写了个纸条,塞给大黑猫,让它带了出去。 紫鹃端着一个托盘,一进来就找大黑猫:“鱼丸呢?刚还在呢。” 黛玉道:“不知又跑哪疯去了,不用管它。”心里琢磨,出去了有一会子,现在大黑猫也该到了,不知道周航会怎么说。 心里想着事,不免就有点走神,紫鹃咕咕哝哝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大听清。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紫鹃走过来,将托盘放下,从里面捧出一个果盘,一小碟子点心摆在黛玉身边。还有一小碟鱼丸,她没拿出来。黛玉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紫鹃问鱼丸去哪了呢,原来是也给鱼丸准备了东西。 果盘里有四五样水果,颜色各异,摆成花朵的形状,看着挺赏心悦目的。比空间里灵泉滋养灵气泡大的水果虽然差些,也是自家庄子里种的,能端到她跟前的,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倒也可以入口。 黛玉暗中盘算,空间里的水果种类还是少了些,得找机会再弄些种子来。这样以后想吃什么水果,便方便了。而且空间里没有昼夜四季之分,果木开花、结果、结果、开花,也没有什么限制,一茬接着一茬,只要错开时间种下,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新鲜的瓜果。 黛玉并没有吃多少,剩下的都赏给房里的丫头们吃。 过了一会儿,紫鹃来禀报说,今儿又有两个庄子送了新鲜瓜果蔬菜来。都写了单子递进来,让黛玉过目。黛玉接过单子看了看,瓜果还是那些瓜果,没什么新鲜的,便道:“挑些好的给老爷那里送去,叮嘱书房的小厮常洗些给老爷吃,别指着老爷顾不上这些事他们便偷懒不做,让我知道了,定不饶他们。” 又见单子里有许多樱桃、草莓,林如海是不喜欢吃这些的,黛玉虽然喜欢吃,但是这两样水果空间里都有,便对外面的兴趣不大了,因此,她说:“将草莓、樱桃送些给二位姨娘,剩下的你们谁喜欢吃,自己分了吧。” 紫鹃笑嘻嘻的领命而去。 晚上,周航又偷偷摸摸来到黛玉的小院。二人进了空间,交流了对纵马伤人一事的看法。 二人对知府高鹏飞的嘴脸都十分不屑。 林如海见高鹏飞明目张胆的包庇,而且还把小女孩的娘抓了起来,也是十分的气愤,已经给高鹏飞施压,让他秉公执法。高鹏飞没想到会惊动林如海,派人一查才知道当天那两个混小子竟然撞在林如海枪口上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得表示对此事不再过问,一切交给同知大人去审,并放了那妇人回去。 第174页 妇人挨了板子,而且还打的挺重,当天晚上回去躺在床上便发了高烧。 同知大人郑云迪派人去了解情况的时候才知道此事,伤成这样自然没法传召至公堂,忙命人请大夫调治。调养了两三天,才勉强能起身。就着还是周航悄悄往她喝的茶水里放了几滴灵泉水的缘故,不然少说也得在床上趴个十天半个月的起不来。 等到妇人可以上堂申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六天。 五六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够安排许多事了。 郑云迪升堂审案,命人将高嘉彦和卫英传唤到公堂对质了一番。二人都一口咬定二人并未纵马,只是坐在马上慢慢的走,是小女孩突然跑出来,惊了马,才不小心撞上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漏洞百出的说辞。 毕竟一个人的马惊了还可能,两个人的马同时惊了吗? 本来小女孩好好的走在路上,卫英骑着马飞奔而过,将小女孩撞到,马蹄只是踩伤了腿,伤势虽重,倒不至于丢了性命。可后面紧随而来的高鹏飞也是疾不择路,又照着小女孩的肚子踩了过去。这才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若非周航餵她的灵泉水,现在定然已经没命了。 可二人口供一致,当时在场的那些目击者又都遭到恐吓,不敢去作证。林如海、林黛玉到那里的时候,高鹏飞、卫英早已经跑了,没有看见事故现场,所以不算是目击者。倒是高、卫二人找了许多人作证,说责任方在小女孩,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马也不会惊,更不会伤人。说到最后,他们竟成了无辜者,小女孩的娘成了为了银钱唆使女儿的讹诈这。反要求大人给他们做主。 见过颠倒黑白,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些人真是可恶!”空间里,黛玉气唿唿的拽掉一把青草。 那两个罔顾人命的恶少,原本该是死罪的,现在变成杖三百,流三千里,黛玉觉得已经便宜他们了,若连这也让他们借着权势逃脱掉,以后老百姓对朝廷更没有信心了。 不,绝不能让他们逃脱法网的制裁,林黛玉想。 周航道:“他们不是一口咬定并无纵马么,我有办法让他们说话真话。” “有何办法?” 周航唰的从衣裳襟子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你瞧,这是什么?” 这个黛玉自然知道,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可这跟纵马案又有什么关系? “周航哥哥,别卖关子了,你有话快说!” 一句“周航哥哥”,声音清越,如泉水叮咚,叫的周航身子不由的颤了颤。他忙收拾好略微荡漾的心绪,笑呵呵的道:“莫急,听我说。我最近在研究符咒,虽然你我如今的功力尚浅,但一些低级的符咒还是可以操作的,比如,真言符。” 顾名思义…… 黛玉道:“你是说,可以让人说真话的符儿?” 周航点点头。 “你可以吗?”黛玉有些不放心的问。毕竟她和周航虽然修了道,但是毕竟境界尚浅,符咒更是没怎么接触过,别费心画了出来,到时候不能用。 周航已经研究了许久,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你放心,我画过一个了,也做过试验,效果还可。” “如此,就太好了!”黛玉本事坐在草地上,兴奋之下,“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拉着周航便要回去画符,周航笑呵呵的道,“不急,有一晚上的时间呢,等我摘些桃子给你吃。” 说着,周航还真摘桃子去了。 空间里种了有四五棵桃树,都在小湖泊那。周航说了一声,不等黛玉答应便起身走了过去。黛玉想叫住他,抬眼一看,人已经走出老远了。大黑猫也在那,担心周航又欺负大黑猫取乐,只好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 再次升堂审案。 高嘉彦、卫英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二人一个是勛贵之后,一个身上有秀才的功名,都不用下跪。那妇人因有伤在身,郑云迪也免了她的跪拜之礼。 郑云迪一拍惊堂木,问道:“高嘉彦、卫英何在?!” 卫英根本就没把郑云迪放在眼里,以为不过像先前一样,走个过场而已。没想到,刚一升堂,郑云迪就摆出了全部威势,这一声断喝,倒吓了他一跳,不自觉的便答应了一声。时候才觉得如此,倒有损世家子弟的脸面,前头的气势虽然弱了些,但架子不能倒。因此,等郑云迪问他当日可是他们纵马在街上飞奔的时候,他便一脸不屑。 郑云迪问了两遍,卫英才意兴阑珊的抬起眼,不屑的道:“大人不是都知道了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里是公堂,不是你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你再如此玩世不恭,休怪本官以藐视公堂之罪论处。” 卫英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嗤”的一笑。 高嘉彦忙拉住他悄声道:“卫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别在公堂上犟,不然真定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可是要打板子的。”他觉得自己挺冤的,若不是卫英非拉着他,他也不会公然在大街上跑马。而且小女孩是卫英撞倒的,他当时跟的太紧,实在止不住,才从小女孩身上踏了上去。若没有卫英,也就没有这些事了。这卫英到现在还公然跟同知顶牛,也不看看外面全是围观的百姓,还如此骄横跋扈,不是招众怒么? 第175页 如此煳涂,真不该跟他往来,如今累得自己的名声也坏了。 卫英听了虽然不情愿,倒是对那句打板子有些顾忌,但若是就着这么软了下来,自觉又太丢面子。 “卫兄?” 正说这话,高嘉彦见卫英有些不对劲儿,眼神勐然呆滞,似乎空洞洞的,不由叫了一声。谁知道卫英突然一声大笑,指着正堂上的同知大人大骂:“你算什么狗东西,还敢审问爷?爷在京城就一向不讲王法放在眼里,惹恼了爷,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然后一转身,又看见站在堂上的妇人,也是大骂。 “还有你!不过是一个市井村妇,也敢告爷?爷告诉你,也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撞的那个是你女儿是吧,没错,也就是故意的。谁让那贱蹄子不长眼睛,敢挡爷的路,没踩死她算是她的造化!爷怕什么,爷家里有权有势,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奈我何!” 高嘉彦吓的脸都白了,忙去捂他的嘴。 他是读书人,力气小。卫英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到底是将门出身,年小的时候也在祖父的操练下习过几年武艺。高嘉彦想捂卫英的嘴,手刚身上前,便被卫英一把推开了。反而哥俩好的拦住了高嘉彦的肩膀,笑的让人恨不能给他一耳巴子,“高小弟,你爹可是知府大人,你怕他?”他指着郑云迪。 高嘉彦恨不能一脚将卫英踢出去,可还不等他实施,他自己先被人踢了一脚。 “你个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 站在一旁的妇人沖了上来,一脚踹在高嘉彦屁股上,将他踹的蹲坐在地上。妇人余威尤在,上前一把抓住了卫英的衣领子,照脸上就是一阵抓挠,直把他脸上挠出了许多花儿。 堂下不知谁喊了一声。 “打死这罔顾人命的狗东西!!!” 一时烂菜叶、臭鸡蛋“嗖嗖嗖”一波接着一波扔进来,还夹杂着碎砖块,小石子。不多时便砸的高、卫二人捂着头逃窜。之前的那个虬髯大汉还冲上了公堂,找个机会将二人抓住胖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傲娇小鱼”的营养液,爱你,mua~ 第66章 许是被打恼了, 最后, 高嘉彦也说出许多狂妄之语, 坐实了草菅人命之事。 小书记官奋笔疾书,将二人所言俱都记录在册,录为口供。 周航瞥了那小子一眼, 是个一身素袍的书生,年纪不大,二十来岁, 斯斯文文的样子。感到陌生的视线,小书记官张望了一下,最后视线定格在周航身上,后者回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疑惑的皱皱眉, 略微腼腆的笑笑,低下头又写他的文书去了。 记录好,小书记官捧着给同知大人过了目,交给两旁的皂吏喝命二人画押。 事情完满结束,周航掐个诀,将之前偷偷贴在二人身上的符纸焚化, 毁尸灭迹。这才怡然自得的打个响指, 从围观群众堆里挤出来。 出了府衙大堂,外头烈日炙烤, 像要把人晒化一般。 微一抬头,还没看清楚太阳长啥样, 眼珠子被刺的一疼,周航不由皱起了眉头。一阵吹过,携带这阵阵热浪,不过片刻功夫,便出了一身的汗,从脸道脖子都汗涔涔黏腻腻的。 他呸了一口,说出来的话含着怨气:“晒,晒!有种把小爷晒化!” 欸,现在要是有一杯刨冰多好! 想着,正要大踏步往前走,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背了手,周航斜睨着来人。 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郎,生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小郎开口:“这位公子请留步,我们爷请公子上楼一叙。” “你们爷是哪位?我不认识。” 大热天的周航没心情结交朋友,摆着手让那小郎让开。小郎不肯让,周航便去推他,那小郎手上的功夫不错,底盘更稳。周航鍊气中期的功力,虽说比不上武林高手,却也比一般人的力气大很多,谁知推了几次,那小郎竟纹丝不动,看来不是个简单的。 想着周航不由打量小郎几眼,后者文质彬彬的拱拱手,指着对面的茶楼。二楼一个雅间的窗子开着,正对着街道,迎窗站着一男子,年纪不大,穿着佛头青的素面杭绸,插一胭脂玉的簪子,生的面如冠玉、皮肤白皙,俨然一个傅粉何郎。 这位定然就是小浪口中的爷了。 这眉、这眼,这唇形,这五官…… 周航总觉得从哪里见过似的,也许未必就见过。天下间相似眉眼、相似唇形、相似五官的人多着呢,他想,没什么稀罕的。 这人身后站着一个小丫头,执一大号的芭蕉扇,周航仔细看了看,约莫有四十厘米宽,八十厘米那么长。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每扇一次,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冒出来。就如夏天在毒日头底下吃冰淇淋,冒着的那股液化里的水汽。 周航推测,在那男子和丫头中间,定然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冰盆。原本这暑天,便是扇风,扇的也是热风,没有丝毫的凉意,但是中间隔一冰盆,风擦过冰块吹来,便不一样了,肯定清凉宜人。 这人可真会享受! 听了周航的话,小郎道:“我们爷便是我们也,你想知道,上去不就行了?” 周航哼了一声:“你让我上去我就上去,当小爷是你家的僕人?哼,小爷可没空!” 第176页 他却是没空,他还得去跟林妹妹说纵马案最新进展呢。 说着就要走,小郎拉住他:“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好心好意请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航打断:“你这人才好生奇怪,我跟你和你主子素不相识,你这样拉拉扯扯做什么,别当我好欺负的啊,小爷也是有人的!”说着一吹口哨,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两个玄衣男子,一左一右以保护者的姿势站在周航身边。 小郎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而且是两个一看就是高手的人,不由愣了愣。这一瞬间愣神的功夫,周航已经将胳膊从小郎手里抽了出来,他后退一步,给两位玄衣男子发号施令:“将这拦路的小子拉开。” 话音刚落,都没看到是怎么行动的,方才那十分张扬的小郎已经被扔出了十几米开外。 周航面儿上一脸赞赏,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 真不愧是暗卫,这速度,这身手,真特么的让人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唉,以后真不能再把暗卫当僕从使了,这特么的浪费人才啊!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前几日皇帝老爹给他写的信。皇帝老爹说,因为京城有事,当时走得匆忙,让他耐心的先跟林如海读书,等京城的事解决了,就接他过去。顺便又说了给他留了两个暗卫的事,分别叫暗一、暗二,是皇家影卫里顶尖的两个,忠实可靠,若有什么棘手之事尽管吩咐他们。 这就算过了明路了,从此以后,周航再不用每天看着两个黑衣人在自己跟前儿晃悠而装瞎子了。他爹不是说了么,有什么棘手之事尽管吩咐他们,他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皇家影卫里数一数二的两个高手,就这么沦为僕役和跟班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很快,他们会从跟班沦为武功师傅。 原因是,某喵觉得修真前期杀伤力太小,还得练点外家功夫防身打仗斗恶霸。 看着下面一系列的动作,楼上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他果然没猜错…… “有缘再会!”周航摆了摆手,带着自己的两个暗卫离开。 林如海不在府里,他这几天忙得很,好像是有一大笔盐课银子要清点押送到京城,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他不说,周航也没有问,常常早上顶着星星走,晚上踏着月亮回。周航回到自己的住处,大黑猫已经等着了。看到周航,倒很高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拽住周航的衣襟子,喵喵叫了几声。 大黑猫今天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半臂小褂,看着十分俏皮。周航提着衣领子将其提了起来,在小衣裳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东西,不由皱着眉头道:“玉儿没让你带什么?” 大黑猫摇头,碍于周航的威视,缩了缩脖子。 “那,有没有说什么话?” 大黑猫叫了两声,周航点点头,命小厮端来一盘鱼丸给它吃。自己坐在书案上将今日堂审的经过和结果以一种讲故事的形式写出来,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张纸。他小心的吹干,叠好,彼时大黑猫已经吃完了鱼丸,正窝在地上消食。周航将叠好的纸张塞在大黑猫的衣裳里,嘱咐它即刻送去给黛玉,不许别处贪玩耍去,若是弄丢了信,就告诉黛玉它在他这里偷吃鱼丸的事。 大黑猫去了一会,不见回来。 周航等的心焦,静不下心修炼,更静不下心看书。 “周航哥哥,看我看我!”突然一个清脆声音传来,如黄莺出谷。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黛玉的声音。可是,环顾一圈,不见黛玉的影子。正着急的时候,只听“黛玉”又“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中带着娇憨,“我就知道你看不到我。周航哥哥,往你脚下看——” 周航依言,往脚下一看,却见一个巴掌大的纸片小人正蹦蹦跳跳的嘻嘻笑。那小人有手有脚,还用笔画出了眉眼,声音就是从那小人身上传来的。 这也是符咒? “周航哥哥,这是我制作的符,名叫传音符。你一定再想我怎么会制传音符对不对?” 被说中的周航笑了笑,此刻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只见那小人单手掐腰,哼了一声,“只许你研究符咒,不许我研究不成?呵呵……我发现符咒之术也很好玩呢。这个符虽然不能让我们俩直接交流,但只要输入法力,便可将想说的话存进去,岂不比写字方便?周航哥哥,不能再多说了,我法力有限……” 刚说完这句,符纸便瞬间焦红,化为灰烬。 看着符咒消失的地方,周航想,林妹妹果然不愧是世外仙姝,悟性不是一点半点的高,他真得努力了,不然恐怕追不上林妹妹的速度。想想,身为一个大男人,一旦动手切磋,总被林妹妹秒杀,那场面,辣眼睛啊! 不过,这个传音符用着倒是挺方便的,省得让大黑猫来回奔跑,时常长了,也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再见黛玉的时候,周航便缠着黛玉将传音符的制作方法教给他。 从此之后,二人私下来往传话更频繁了。虽然往往都是周航起头,黛玉只是不好不理他而已。 一般案子,取得口供三日后,要再进行一次覆审,主要是看两次口供是否一致,若是一致,即可判决。所以覆审当日,周航又去故技重施了一次。有高嘉彦、卫英二人的口供和画押,两府即使位高权重也毫无办法,判决下来了,二人当街纵马驰骋,险伤了一个小女孩的性命,判每人杖三百,流三千里。 第177页 公堂上二人大喊不服,说他们并未说过口供上记录的那些话,可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他们便是想赖也赖不掉。二人似乎也觉得事情很蹊跷,最后竟公然在大堂上说是有人使妖法害他们,他们不服,要请倒是作法驱妖驱鬼,再升堂覆审一次。 这种毫无根据的要求自然是被驳回了,二人还被人安上得了失心疯的帽子。 虽然卫家人都瞒着卫老将军,不让他知道。但这事在扬州城穿的沸沸扬扬,最后还是传到了卫老将军耳朵里,彼时卫英已经被押进了大牢,为老将军打他不得,气得将卫英的爹——卫家二爷狠狠的打了一顿,扬言让卫英出去别说是卫家的人,卫家没有他这样的不肖子孙! 卫英的母亲是二爷的妾室,勾栏出身,虽已年过三十,但余韵尤在,何况她幼时曾在青楼里练就一身勾人的本事,在二爷面前颇为有宠。原本她打算像二爷求求情,买通衙役,让儿子在里面别吃了亏,等流放的时候也花些钱。如今朝廷流放犯人,一般都是到边疆地区做劳役,若是碰巧在战场上立了功,不仅能免除所犯之罪,还可以立军功获得晋升。先帝时候有个将军,不就是流放的犯人出身? 她的意思是,不指望儿子到战场上拼命挣功名,只要花些钱,买个小功名,免了罪就回来,卫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怕以后没出息吗? 谁知道,二爷本就吃喝嫖赌,手里哪有余钱?再者因为卫英的牵累被老爹打了一顿,此刻对这个儿子更含着怨气呢,哪里肯花钱替他周旋? 至于高嘉彦嘛,虽有他母亲孙氏从中斡旋,还是免不了那三百杖。 他是个文人,卫英都受不了那三百杖,叫的鬼哭狼嚎的,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三百杖打下来,据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在牢房里躺了大半个月,若非他爹是知府,每日请医送药的疗治,估计不用流放三千里,小命当时就交代了。 高雨柔又被高鹏飞禁足了。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 几天后,又传来一个劲爆消息,高雨柔被高鹏飞许给一个傻子。傻子虽傻,但是出身好,爹是京城的一个御史,五十多岁了,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家里的产业都要他来继承。傻子今年二十八岁,娘也是高门出身,教养良好。正因为如此,虽然有个傻儿子,夫妻俩还是希望找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和儿子皆为连理,不想委屈儿子。可是正经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哪个肯嫁?因此一拖就拖到了如今。 开始御史夫妇还是看不上高雨柔的,毕竟是一个知府的女儿,而且据说毁了容。但是他们看得上的,人家又看不上他们,所以思来想去,看着儿子一日蹉跎一日,只好一咬牙狠心答应了。 郑莉华坐在黛玉身边的圈椅上,一边快速而优雅的吃着樱桃,一边说:“知府大人这次是下了狠心了,听说高雨柔都抹了脖子了,知府大人都没松口。愣是让人将她绑在床上,日日好几个人看守着,恐怕要一直绑到出嫁那天为止。” “真抹了脖子?”黛玉问,抹了脖子都没死? 郑莉华将一颗红的晶莹剔透的樱桃放进嘴里,嗤的一笑:“就擦破一层皮,不过是吓唬人罢了。若真想死,谁也拦不住!” 黛玉也笑了:“这会子你倒看的明白了。” “我也不是总煳涂的。”说着又将一颗樱桃塞进嘴里,不由赞嘆,“林姐姐你家里的水果真好吃,尤其是樱桃,我还没有吃过这么甜的。” 黛玉从贵妃椅上做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我家里又几处田庄,是依山傍水的,空气好,水源足,结的果子自然也比别处的好些。何况能送到这屋里的,又是经过好几拨挑选的。首先那些庄头们便是挑好的送来的,然后是外头的家人,再是里头的婆子,然后又是丫鬟们。你算算,经多少人手挑出来的,能不比外面的好么?” 郑莉华趴在桌子上“哎呦”,“难怪人说礼出大家。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吃个瓜果都这么麻烦。我们家里都是买办的人直接买了送来,顶多就是经丫鬟们挑一挑。” 林黛玉笑道:“你可是同知大人的千金,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郑莉华听了呵呵笑,“我这个同知大人的千金,在平民百姓面前尚可充充架子,在巡盐御史千金面前,就是那没见过世面的野鸭子喽。” 一句话说的一屋子的丫鬟都捂着嘴笑。 黛玉刚接过紫鹃递来的茶水含了一口,全笑喷了出去。雪雁笑的捂着肚子,慧儿忍着笑来给黛玉换衣裳。郑莉华却鼓着脸,很疑惑的样子:“怎么,我说错了么?” 黛玉放下茶盏。雪雁忍着笑道:“没见过正姑娘这样自损自贬的,您这样高贵贤淑的千金小姐若是野鸭子,我们这些丫头成什么了,岂不是连臭虫都比不上?” 黛玉喊道:“雪雁,你这个小滑嘴儿,我刚已经笑的肚子疼了,你还闹!” 众人又笑闹了一回,郑莉华吃过午饭才走。见她对自己家里的瓜果甚为钟情,林黛玉便命人打点了很多给她带去。横竖只是庄子里送来的,更空间里的不一样,不过是比别处的长的大些甜些,没有到逆天的地步。 —— 却说当初李旭引荐的那位神医,又游歷到扬州地界。他在扬州城转了几天,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便到林府投了拜帖,打算给林如海父女复诊一次,看看余毒清的如何,可否需要重新下方子。 第178页 林如海不在府里,周航接到了老神医,黛玉听说后,也到厅房拜见。 老神医一摸黛玉的脉,便大惊了一下。他又诊了另一只手,又观黛玉的气色,又让黛玉伸出舌头瞧了瞧,暗道一声“怪了”,便问黛玉这半年可请了其他的医生调治。 黛玉摇摇头,道:“未曾。” 其实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老神医一摸一看,便知道她体内的毒已经清了,不仅如此,她的体质也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胎里带来的体弱之症也不药而愈,老神医觉得不可能而已。按理来说,这也是不可能的,可是连可以藏天纳地的空间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不能说,她连父亲都没有告诉,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别人。 因为当初瞧病的时候,林如海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黛玉知道自己中毒之事,神医此刻也不敢说黛玉身上的毒清了的话。他只问黛玉的饮食、日常活动、心态及这半年时间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病情千变万化,因人而异,但往往与饮食、心态及日常活动有关。 他从前并非没有碰见过这等情况。有时候明明已是回天乏术之人,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渐渐的好转了;有时候明明没有病到药石枉治的地步,却因为心里害怕,而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 当然,也有跟什么都无关的,可称之为奇蹟,可遇而不可求,少之又少。 个例还可称为奇蹟,但当他发现,连林如海身上原本无解的毒都清楚了大半时,他觉得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 又问了林如海的饮食等事,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神医对医术有着几乎痴迷的执着,一旦遇到医术上的什么问题,那是不寻根问题不罢休。为了弄清林如海父女身上的未解之谜,神医就在林府住下了,他是男人,不方便观察黛玉,便日日观察林如海的饮食、行为等,有一次林如海端着茶刚要喝,他就抢上来要闻闻拿茶,还讨了一口喝,林如海只是一笑,也不恼。 那茶只是普通的茶,自神医住进了林府,林黛玉也不会随意拿出来灵泉水用了。 林如海倒是猜出些什么,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他想他体内的毒能清除多半赖女儿每天给他沖泡的茶水。不过这种事儿,自然是不能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出去,女儿就像是揣着金银珠宝在大街上走的人,太危险了。 对于女儿瞒着自己的事,林如海也很豁达的表示: 女儿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当父亲的得理解! 神医研究了许多,还真研究出了点蛛丝马迹。 他盯上了林府的荷花池。 那一池子荷花开的也太旺盛了吧! 那荷叶也太晶莹剔透了吧! 那莲蓬也太好吃了吧! 而且吃了之后气色红润精神饱满跟吃了一块千年灵芝似的别告诉我没有什么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薛丁格养了喵(●^o^●)”和“傲娇小鱼”的营养液,抱住亲~ 第67章 下了一夜暴雨, 电闪雷鸣, 黎明时分才停下。 睁开眼便闻外面鸟语叽喳之声。丫头们听到黛玉叫人, 一齐涌进来伺候起床梳洗。洗了脸漱了口,黛玉坐在妆奁前由紫鹃梳头,慧儿带着几个小丫鬟捧了几样衣裳问黛玉穿哪一套。黛玉挑了一件月白色绣着墨菊的, 十分淡雅,山水画一般。 这般神*韵雅致、浑然天成的刺绣,不用说, 定是出自慧儿之巧手。 自慧儿跟了她,她日常所穿的衣裳,几乎个个都有这各种别致的刺绣。倒不是说之前的衣裳上就没有,而是精心和不精心的区别。以前慧儿的刺绣功夫也是出神入化, 但比现在少了一分人情味。 紫鹃理顺了头髮, 问梳个什么髮式。 黛玉想了想说:“梳个双环髻吧。”双环髻是女儿家惯梳的髮髻,将头髮分成两股,用丝绦束缚成环形,立与两侧。这样头髮便不贴着身子了,适合夏天梳,凉快。 紫鹃手巧, 不多时, 一个俏丽多姿的髮髻便梳好了。她笑笑,从梳妆匣里挑出来两个珍珠簪子, 分别插于两侧。黛玉今儿穿的素雅,面上也是粉黛未施, 头面若过于奢华,则不大相衬。那珍珠簪子莹润雅淡,波光潋滟,倒是十分相得益彰。慧儿、雪雁等丫头一看,都说很好。 想起昨天晚上狂风大作,吹得树枝子“吱呀”乱响,比之端午节那时在影梅庵的那个晚上,虽然不及,也差不太多。黛玉就有点担心,不知自己家里有没有被大风吹坏什么东西。 对于影梅庵那次房倒屋塌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想着她便问了,紫鹃道,“方才李大娘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说昨晚那一阵狂风走了花园子那里,吹倒几棵树,已经告诉外面让人补上,让姑娘不必操心。” “说吹倒的是什么树了么?”黛玉道,她记得花园子里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不过是些石榴、海棠、松柏之类。这些书因为长得多比较矮小,很多还没房子高呢,一般会被吹倒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杨柳之类的乔木,因为长得高大,容易吹倒,她就见过被狂风拦腰刮断的杨树。 “这倒没说,姑娘想知道的话,一会子到花园子里看看不就好了?” 黛玉给了紫鹃赞赏的一个眼神:“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179页 小夏领黛玉之命前去传饭,黛玉却嫌弃屋子里闷热,不如大雨过后的外面凉爽,要将早饭摆在院子里。紫鹃劝了一阵,说歷来没有姑娘在院子里用饭的,传出去不好听,姑娘嫌闷就在小厅里开了门和窗子,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也是不错的。 还说虽不如外面凉爽,也差不多了。 所谓差不多还是不一样,越是修为提升,对万物的感受越灵敏,便越能分辨出新鲜空气与污浊空气的云泥之别。修了真后越来越随性而为的黛玉,并不准备委屈自己的唿吸系统。不就是在院子里吃个饭么,她不觉得有什么。丫头婆子们虽然觉得有什么,但是也办法。说到底她们书仆,黛玉是主,主子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之处,僕从可以规劝,但是不能提主子做主。 “姑娘,饭桌放在何处?”紫鹃和慧儿两人抬着一个小方桌出来。 黛玉指着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道:“就放在那棵石榴树旁,往边儿上靠一点,别放树底下,那叶子残存的雨滴还没落尽,不然要滴在饭菜里的。” 着这里紫鹃等人摆好桌椅,小夏也带着传饭的几个小丫头回来了。 林府的早餐贵精不贵多,以素食为主。紫鹃等人接过小丫头们手中的饭盒,一一的在桌子上摆好,有百合酥一碟、吉祥如意卷一盘、玫瑰豆腐一碗、清蒸桂花鱼一条,另有几样点心、几样汤点。黛玉吃了一个如意春卷、小半条桂花鱼,又喝了一碗鱼汤。剩的小半条鱼给大黑猫吃,其余的都赏给了几个打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大户人家的丫头也都有着严格的等级。 想紫鹃、雪雁、慧儿这样的,都有自己的定例,每顿两荤一素一汤,想吃什么告诉厨房一声,做好了送来。再比她们第一等的,像雪儿、小夏之类,也有一荤一素一汤。因此,她们的吃食虽然不如黛玉精緻,也是不缺的,甚至比一般的小户人家的女孩好上不少。但粗使丫头们便没有这个定例了,厨房做什么她们吃什么,一顿饭只一样菜一样汤,还得自己去厨房取,去的晚了便只能捡别人挑剩的。她们每天还要做很多粗活,也不容易,所以,吃不晚的饭菜,黛玉往往都是赏给她们。 吃过饭,趁着天气凉爽,黛玉便打算去花园子瞧瞧。 说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去花园子逛了,盖因天气炎热,轻易不想出去。 路过荷花池的时候,老远看见池子旁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穿着青布袍子,头髮银白,拄着一副沉香拐,不是神医却是哪个? 这老先生,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黛玉暗道。 林家的人都知道府里来了一位神医,连老爷都对其敬重有加,自然也便不敢怠慢。 但是这神医,呃,怎么说呢,脑袋有点不清醒。 没事就喜欢在荷花池旁绕来绕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开始还有人怀疑神医的真实性,直到神医一出手,治好了好几个老家人老嬷嬷多年不愈的老毛病。连一些看似十分健康的年轻人的隐疾,被这老神医伸手一摸脉,也说的丝毫不误。 渐渐的,其举止虽然仍然让人理解不了,却再无人质疑了。 “姑娘,”雪雁问道,“你说神医每天在这荷花池旁转来转去,连正午日头最烈的时候也不肯走,你说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众人也都好奇,闻言便纷纷看着自家姑娘。 姑娘博古通今,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这是丫头们的心声。 黛玉摊摊手,笑道:“你们谁想知道,亲自去问问神医去。” 雪雁忙摇了摇头:“我不去,听说神医性情怪癖,我不敢,万一他不喜欢人问,岂不是惹恼了他?老爷一定会生气的。” 黛玉笑了笑:“神医性情是与一般人不一样,最是豁达洒脱不过,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岂会跟你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说着便向前走了去。 “神医爷爷!”黛玉叫了一声,笑呵呵的走过去。这些日子,因为神医老是缠着林如海研究,她去找林如海的时候便常常能碰见。一来二去,二人日渐熟悉,神医便将她当成孙女一般,黛玉也喜欢他温和洒脱,称其为“爷爷”。 他一见黛玉过来,便兴沖沖的招手,给黛玉展示他的最新研究成果。 石桌上放着铜沖子、木沖子、铁船、研钵等各样捣药工具,还有一些莲子和莲叶,并一些精緻小巧的小碟子、小碗。碗碟里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还有一些绿色的汁液。神医一一的指给黛玉看,那些粉末是前几日太阳好的时候晒的莲子、莲叶等碾碎的末,绿色的汁液是刚捣碎的新鲜莲叶。 “小玉儿!”他很兴奋,“你们家这一池子莲叶、莲花、莲蓬可都是宝贝。我亲自试过了,它们竟然有解百毒的功效,你瞧!”说着他兴奋的拿起一个药丸,“这便是我用莲叶和莲子做的药丸,几乎可以与师父传给我的百清丸媲美。师父只给我留下两粒百清丸,其中一颗救了你李旭那小子,另一颗我看护自家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摔了,没成想最后还是被人偷去了。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那样的解毒圣药了,哈哈,老头子我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发现这种解毒圣物……” 说着,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黛玉注意到他提到李旭,蹙眉道:“你是说义父?” 第180页 神医愣了愣,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原来那小子认了你当义女,也好,也好……”说到这他突然摆了摆手,“哎呀,这都不重要!”他又叽叽咕咕说了许多话,才勐然想起来黛玉不知道百清丸是何物,说了那么多白说了。 “小玉儿,忘了告诉你,百清丸便是可解百毒的解毒圣药。” 为了让黛玉信服,他连一向讳莫如深的师门都报了出来,原来他的师父便是前朝着名的一个神医,人称百草圣手。传闻这位百草圣手乃是天上的药仙下凡,彼时人间战乱,民不聊生,瘟疫横行,这位药仙怜悯百姓困厄,便降临世间,救死扶伤,拯救了挣扎在战乱与瘟疫中的老百姓。 而且,关于百草圣手高超医术的逸闻轶事也有许多。 据说,有一次,百草圣手走在路上,见一众人抬着棺材走过去,棺材里流出血来。百草圣手叫住抬棺材的人,打开棺盖,看了一眼,见是一大腹便便身怀六甲的妇人。妇人难产,一尸两命,这些人便是抬着下葬的。百草圣手拦住众人,当即取出银针在妇人人中穴扎了一针,又在头顶扎了几针。神奇的,那妇人竟悠悠醒转,而且平安的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那妇人的家人喜之不尽,封了谢礼要谢那医者,谁知转头一看,早找不到人了。 类似的传说还有很多。 传闻,他曾破开肚皮为难产的妇人接生,缝合后妇人竟然安然无恙。 传闻,他曾救治过开国元勛程德将军。程德将军是当年太*祖爷手下第一员勐将,功勋卓着,有一次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留了好几盆的血,人都已经昏过去了,军医们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百草圣手出现了,他用换血之法将程德将军救了回来。 这件事黛玉在一个将程德将军的话本子上见过,说是当时取了许多兵士的血,最后,只让其中的三位将自己的血抽出来,通过一个管子,输到程德将军的身体里。 据说后来,很多人也试过这个方法,但都已悲剧收场。 没有人知道百草圣手是如何做到的。 之所以都是传闻,是因为这些事都是黛玉从一些闲书上看到的。那些写书的人,也并非亲眼所见,都是道听途说,不知哪个无聊之人记录了下来。真实性也无人考证,所以,不是传闻是什么?林府的藏书很多,经史子集外加野史,形形色*色都有,林如海也不限制黛玉必须看什么书,不许看什么书。加上周航的影响,黛玉骨子里的女权意识渐渐抬头,对礼教什么的,看得也不是那么重了,也就不想先前那样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敢碰。 后来据说,天上太平以后,因其在战场上治伤有功,太*祖曾下圣旨召其进宫封赏,还要让他掌管太医院。 谁知百草圣手竟置朝廷的徵召于不顾,兀自骑了黄牛,涉水而去,不知所终。 百姓们都说他已经完成了使命,仍回天上做神仙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百草圣手在医术方面绝对是让人仰望的地位。 神医不会扯谎,既然说是他的徒弟,那就一定是。 此刻黛玉八卦心思作祟,已经满脑子都是关于百草圣手的事了。她一直很好奇那些话本子里写的究竟是真是假,虽然周航说在21世纪,破开肚子生孩子,输血,甚至打开人的脑子取出里面长出的多余的危害人生命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她内心里还是觉得这种事似乎不大可能,真打开肚子将婴儿取出来,那妇人还不得死了? 想着,黛玉便一股脑的将肚子里的疑问全问了出来。 问的神医一愣,继而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眼神空洞洞的,良久才道:“这些事听着似乎匪夷所思,却也不算过分夸大。我就亲眼看到过师父破开一个人的肚子,将坏死的一个肾脏取出来,缝合后病人虽然虚弱,但将养一两个月后,倒渐渐的好了。” 说到最后,他嘆了一口气,“我若是能学的师父的三成,也早将……”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不说了,脸上现出哀戚之色。 黛玉见此,也不好再问。 又和神医说了一会子话,黛玉便告辞往花园子里去了。被狂风暴雨摧残了一夜,花园子里的花碎的、折的,落了一地,小丫头们正拿着扫帚扫地呢,看见黛玉,都放下扫帚赶着上来请安。 黛玉命她们免礼,小丫头们便仍捡了扫帚去扫花。 院子里横躺了几颗松树、柏树,都是连根拔起,树根上此刻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夏日的松柏,比之寒冬,更添几分清翠;树根连着泥土,枝叶仍是昂扬翠绿,似不屈的勇士,透着一股狂野的生命力。 一个婆子笑呵呵的道:“这乱脏乱,姑娘到那石凳子上坐着看罢,等扫完了这园子里的落叶,便叫几个小厮将断树搬去。这会子里面都是丫头,不好叫人的。”她以为黛玉站在松树前愣神,是看不惯断树横在这园子里呢,是以如此说。 黛玉并未走开,而是道:“何必搬走呢,我看着树只是被风吹倒了,根系也没断净呢,何不扶起来浇些水,许就活了呢。” 婆子愣了愣,继而拊掌笑道:“姑娘说的是,回头找几个小厮,不必搬出去了,扶起来重新培了土,定然能活的。” 第181页 很快,丫头们便将园子的地扫好了,小厮们就要进来扶树,黛玉也不好多待,便带着自己的丫头们回去。大黑猫窝在门槛旁,看见黛玉,“噌”的一下跳起来,飞奔到黛玉身旁。刚下了雨,地上沾了许多泥土,大黑猫可能刚在外面疯过,爪子上、身上也都有泥土。黛玉便不弯腰抱它,只是用脚腕蹭了蹭猫身子,笑斥:“又不知在哪里弄了一身泥尚不自知,还老往人身上蹭!还不快进去!” 大黑猫听话的往屋里去,黛玉跟在后面,回头吩咐雪雁,“打水给鱼丸洗澡。” 洗好后,黛玉便屏退丫头,静坐在里间修炼,仍是大黑猫守门。 刚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突然觉得一个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的脚心。此刻她正坐在床上,没穿鞋袜,脚心被蹭的痒痒的。黛玉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人,两只小短手正抱着她的脚板,一扭一扭艰难的往上爬,已经快爬到她脚腕处了。 “呵呵……”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唯唯的霸王票,爱你爱你爱你!!! 第68章 “你这淘气的小傢伙!” 黛玉缩了缩脚, 一边笑一边伸出手, 用指尖戳那小纸人不老实的手脚。纸人终究是纸人而已, 便是剪裁的再精緻,法术施用的再巧妙,手脚也远不如真实的灵活。它本就不太牢靠的挂在黛玉脚踝上, 摇摇晃晃,随时能掉下来的样子。此刻再被黛玉一戳,纸人便剧烈摇晃了几下, 终究还是掉了下来,不免又引得黛玉一阵娇笑。 小纸人并不气馁,只见它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还蹦蹦跳跳的扭了几下。 动作十分滑稽, 时而踢腿时而伸脖子, 开始黛玉以为是随便扭的,后来发现还挺有规律的,像是在跳舞一般,只是没有见过这样滑稽的舞蹈。或许是周航家乡的舞蹈吧,她想,那里许许多多的事儿她都听得云里雾里, 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不过, 细说起来,也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完全不能想像的世界。 无数次的听周航说起,她早就想亲眼过去看看, 可周航说,这辈子应该都回不去了,除非有奇蹟。 奇蹟这个东西,从前黛玉不相信,自从碰见了周航还拥有了空间,再有什么离奇的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或许,有朝一日还真能到周航长大的那个神气的世界瞧一瞧呢。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小纸人还在跳着不知是什么的舞蹈,黛玉的一颗心都被它吸引着。小纸人不是像鬼画符一般剪出一个十分规整的人形,而是取人的轮廓、神*韵,剪裁成一个十分可爱的形象,再稍一勾画,涂以彩墨,施以术法,一个灵动乖觉的小人便活灵活现,能跑能跳,能说话,还能唱个动人的小曲儿。 周航还起了一个十分新颖的名字,叫卡通小人,一共画了两组。 一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一共六个形象,每个都穿着迥然不同衣裳,或身披长袍,或窄袖短衣,或宝蓝,或藏青,不一而足;一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姐,也是六个形象,或着坠地长裙,或是俏丽的短衫,梳着优美的髮髻,面容娇美,如含苞待放的桃花,曼妙摄人心弦。 两组卡通人物,自然是以周航和黛玉的形象所画。 此刻黛玉面前的小人,便是其中一个。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玉带束腰,自头上垂下两条缎带,舞动飘摇,似随风摆动,愈显得丰神俊朗、神采不凡。加上卡通的形象柔化了脸部的稜角,多了几分可爱的孩子气。黛玉越看越觉得那小人十分好看,思绪也开始飘远,盯着那小人出神。不知为什么,黛玉越看越觉得小人好看归好看,也很可爱很好玩,但还是周航更好看一点。纸人画的再精緻,终究画不出来人的□□,周航哥哥身上的灵气、贵气可比这小纸人强多了。 想着,便伸手去拨那小纸人,谁知小纸人顺杆子上爬,“噌”的一下从钻进了黛玉袖子里。夏□□裳穿的薄,黛玉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中衣,小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的便贴着黛玉的身子钻到了肩膀处。眼见要往胸口钻去,黛玉忙一手摁住提了起来,摔在床上,气唿唿的扭过头。这胆大包天的小纸人,她要是再往一步,就真给它钻到了胸口上。那里,那里可是…… 想着黛玉不由红了脸…… 小人是周航的形象,想到小人贴着自己的胳膊爬了一遍,黛玉就觉得十分难为情。好在小人只是传音符,负责带话,旁的一窍不通,便是周航也不知道它除了带话外还干了什么。不然,这小人,她就是烧了也不放它回去。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说,二人研究了许久,已经研究出可以循环利用的传音符。这样就不用每次传话,都要重新画符,也省却了许多的麻烦。 小人撑着身子做起来,笑嘻嘻的说话了。 “玉儿,你一个人是不是特无聊,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 说着已经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农夫,农夫有一个女儿,但他女儿实在长的太丑了,农夫只好让女儿去玉米地当稻草人吓唬乌鸦。结果她不仅吓走了乌鸦,甚至有三只乌鸦吓得把一些玉米送了回来。” 第182页 黛玉听了,先还不觉得怎么样,回味了片刻,不由抿嘴笑了。 那小人又道:“这个不好笑对不对?林妹妹你听好了,还有更好的。” 说着又讲了好几个,果然一个比一个好笑。到最后,黛玉笑的撑不住伏在床上揉肚子,想笑又不敢太大声笑,怕惊动了厢房里的丫头们。一连讲了四五个笑话,小纸人才停下来,又跟黛玉说卫英、高嘉彦二人已经被押解前往流放地岭南了。 高家打点了关系,给押送的衙役送了不少钱,而且还派了两个僕从带着大笔的银子沿途照料,高嘉彦如今除了是一个戴罪之身,倒没受什么罪。 至于卫英,他爹正在气头上不管他,嫡母更不会管一个庶子,倒是她姨娘凑了些钱贿赂衙役。一个姨娘能有几个钱?大户人家都是规矩森严的,姨娘不能理事掌中馈,每月就那几个月钱,便是再俭省也省不下来多少。她姨娘还是当了自己的头面首饰,才凑够了衙役要的。衙役们都是贪得无厌的,虽然暂时没有为难卫英,但一路长着呢,后面怕是有他的苦头吃。 若论起来,卫英的品性比高嘉彦还要差很多,他也是自作自受,本来该斩首的,黛玉觉得这还便宜他了呢。 说完了这些,小人身上附着的法力也用的差不多了。 黛玉取出床头的匣子,挑了一张自己的卡通小人,掐诀施了法术,打算问问那被撞伤的下女孩及其母亲如何了。很快,周航又派了一个小人过来,将那母女的情况告之。知道那妇人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小女孩也已经能扶着她母亲的手下床走几步了,黛玉才放心。 林如海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给周航讲课也由从前的每天半个时辰,改为如今的两天半个时辰,黛玉已经五天没有见到父亲。自从她回到扬州,除了端午节被掳的那次,这还是第一次。 林府的宿卫又加强不少,尤其是黛玉居住的小院,日夜都有几十名护院保护。 林如海嘱咐黛玉老实在家呆着,最近都不要出去。黛玉也觉察出些什么不同,知道最近扬州城恐怕会有什么变故,她也帮不上忙,只要别添乱就行。因此,她索性称病在家,管她什么赏花会、螃蟹宴、闺阁雅集,谁来送帖子都一律回绝。横竖林姑娘体弱之名早已闻名扬州权贵,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黛玉发现周航也忙了起来。 以前每天七八躺的遣小人来传话,现在一天一两趟,还基本都是在晚上。 黛玉问他怎么回事,周航告诉黛玉,最近林如海出去处理事务的时候都带着他,所以白天没空。至于原因嘛,说是光是每天大谈治国之道而不实践,便如盲人摸象,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到最后终究是不行的。因此这也是让他早学些处事的方法,以后用得着。 至于皇帝老爹跟林如海说了什么,让他把自己当储君来教,周航也不知道。人人都想当皇帝,其实他不觉得皇帝有什么好,也没这个想法。他只要有足够的势力保护林妹妹就行了,将来逍遥自在的做一对儿神仙眷侣,比当什么劳什子皇帝强一万倍。殊不知歷史上多少皇帝是劳心劳力累死的!不过,目前这些话还不好说,毕竟他还没真正的认祖归宗呢,若说这个,未免太早,跟他上赶着认爹似的。 还有一个原因,林如海没说,周航猜到了。 林如海如今所做的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巡盐御史的权限,虽然是皇帝授意的,但是臣子如果参与机密过多,未免就要引起皇帝猜疑。毕竟人都是有疑心的,地位越高,疑心就越大。林如海带着他,一是避嫌,二则是让皇帝放心。就像告诉皇帝,我做了什么,有没有藏私,可是你儿子在跟前儿看着的。 当然,这个原因周航是不会告诉林黛玉的。 黛玉觉得自己成了最闲的了,连那些丫头们都比她忙。虽说她如今理家管事吧,但家里什么事都井井有条,便是有些小事,只要找那些管事们也基本都解决了,到不了她这里。 这日午后,看完了帐本子,黛玉便无聊的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看的是一本游记,写的是一个小石潭。 她如今窝在家里是不能出去看外面的名山大川了,索性看看游记,过过瘾。 正看着,只见紫鹃匆匆的跑了过来,跑的满头大汗的,黛玉忙叫雪雁端茶给她喝。紫鹃一边摆手一边说,“不喝茶了,雪雁你不要忙活!”说着眼睛看着黛玉,“姑娘,你一定猜不到是谁来了!” 黛玉想了想说:“你一点风声也不露,让我怎么猜?” 紫鹃道:“京城里来的!” 京城里来的?与自己有关的,除了义父,便是外祖一家了。圣人的事,紫鹃又不知道。黛玉眉头微微一蹙,“你如此兴奋,必然是你认识的,而且还很熟悉。莫非……是大舅舅?” 若是义父前来,紫鹃不会这样,所以必然是外祖家的。至于为什么不是贾政、贾宝玉等人,紫鹃是知道她心思的,知道怎么拿捏该有的态度。况且,最后走的时候,紫鹃对二房的人,也没什么好感,最后还是大舅舅帮着要来了她全家的卖身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雨过河源的地雷,抱住亲~ 第69章 “姑娘, 您猜的真准, 正是贾府的大老爷呢。” 第183页 紫鹃虽然出自贾府, 但她跟了黛玉,便是林家的人。何况如今又跟黛玉到了扬州,更算不得是贾府的人了。因此称唿贾赦为贾府大老爷, 倒正合她小心谨慎的性子,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儿。 黛玉一听贾赦到来,也十分高兴, 忙问:“大舅舅如今在哪里?”当初在贾府最无助的时候,便是大舅舅帮了她。若非大舅舅从中斡旋,外祖母她们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回来。 紫鹃告诉黛玉,大老爷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琏二爷, 如今正在正厅奉茶呢。 林如海和周航都不在家,怕下人们怠慢了贵客,黛玉匆匆换了身见客的衣裳,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了正厅。贾赦正坐在一个圈椅上品茶,看见外甥女儿过来,便放下手中的茶盏, 笑呵呵的起身, 眼珠子里都藏着欢喜。 黛玉近前,刚要行礼, 被贾赦扶了起来,笑道:“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免了,外甥女儿近来可好?” 贾琏本也是坐着的,看见他父亲站起来,也忙站起来,觑着眼打量了一下黛玉。暗道:江南的水土若然养人,才不过半年的功夫,林妹妹出落的越发超逸了,他都不敢多看,怕被摄了魂儿。 黛玉请贾赦坐下,又给贾琏行礼。贾琏忙道:“不敢不敢,免了免了。”说话的功夫,黛玉早行了礼,贾琏还礼不跌。 黛玉亲自给贾赦捧了茶,笑道:“多劳大舅舅操心,我近来倒是不错。” 贾赦又问林如海的病可好了些,毕竟当初派来来接黛玉的时候,可是听说他生了大病的。黛玉笑道:“年前是大病了一场,请了无数的名医都不中用,一家人急得没法子。也是天缘凑巧,可巧家父的一个故交来访,引荐了一位神医,于岐黄一事上是极通的。老神医诊了脉,说家父虽是积劳已久,却也不是没治的,就开了方子,吃了几个月,身子竟渐渐的好了,如今每天早出晚归,也不觉得有什么。” 真正的原因固不能说,黛玉只好将神医拉来挡一下。 贾赦虽有几年没见过林如海,却听说自从妹妹去了,他的身子一向便是不好的,不然也不会过去了好几年,不见其续弦。如今听说他身子好了,想来也不是真正的大好,只是略安。倒是可怜了这个外甥女,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亲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她长大成人。唉……她一个孤女,真到了那一步,还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虽如此想,却不好说出来,贾赦顺着黛玉的话问:“什么神医?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可是一个妙手回春的高人呢!我自小体弱,也是神医治好的。不信大舅舅问问紫鹃,我现在的身子是不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彼时紫鹃就在旁边伺候,听了黛玉的话,便道:“正是如此。姑娘体弱,每年春秋时候都要犯几次咳嗽,今年已经过了大半年,倒是一次都没犯。便是身子比之前也好多了,两个伤风着凉都没有。” 贾赦笑道:“这还真是神医呢,我倒真想见见。” 听了这话,紫鹃不由拿眼去看黛玉,神医如今就在林府,这不是什么秘密,起码林府的很多人都知道。不过,方才黛玉提到神医的时候,并未说明,她拿不准黛玉的意思,到底打不打算告诉贾赦。毕竟,林如海曾下过令,不许对外泄露神医在林府之事,怕的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神医不是普通的大夫,那可是名声在外的高人。高人嘛,难免有些怪癖。神医不喜追捧,却喜欢做隐士,常年游离在外居无定所,看病也多是随性,遇到想治的分文不取还施财施药,不想治的便是给他金山银山也不要。据说很多人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呢。 看到紫鹃投来的视线,黛玉抿嘴儿一笑,抬眼道:“这也不难,可巧神医偶然游歷到扬州地界儿,这两日正住在府里,改日外甥女给您引荐。” 贾赦听罢哈哈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神医,方才那句想见神医也不过是话赶话说出来的。他万没想到,现在这一次不在意的疏忽,日后竟让他后悔不跌。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贾赦这次出来,名义上是带儿子出来长长见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其实是京中时局动盪,二房又借着国公府的名义闹出了许多事,他这个袭爵的一等将军夹在中间甚为尴尬。只要他人还在京中,那些人便会将二房的态度算在他头上。听说二房走了贵妃和太后的路子,打算在他们大小姐元春身上做文章。他私下里也听王氏身边的丫鬟们议论,说家里就要出一个娘娘了。 偏老太太还纵着他们,殊不知,皇家的那些事,哪是他们当臣子的能插手的,到时候后悔都没处后悔去! 好在两个月前,他已经明确跟二房分了家,老太太原本该在长房奉养的。可她偏疼小儿子,不肯跟分开,贾赦也由着他。只是砌了一道墙将长房和二房隔开,老太太虽然气得了不得,大骂他不孝,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他又没有什么有违礼法的地方。 自此,二房再干什么,都与他无干。 贾赦所袭虽然是个一等将军,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虚职。但是别管虚职实职,只要你还在那个位子上,便少不了人去拉拢你。前段时间听说圣上病了一阵,痊癒后流露出要立太子的意思,两位年长的皇子不敢明争,怕引来圣上的不满,暗地里却斗得火热,到处拉拢朝臣。这种事怎么说呢,若是没有找到你是万幸,一旦找到你,你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同意吧,便是结党营私,给圣上知道是要砍头的;不同意便是得罪了皇子,那可是天潢贵胄,天子的亲生儿,碾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第184页 好在那些人还没找到贾赦头上,贾赦索性藉口身子不好请了一个长假,带着儿子各处逛逛,省得那不省事的小子再被二房拉拢去。他只是一个虚职,平日里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喝茶赏花,去不去都行,也没有人管他。 贾赦这次来还带了许多京城的特产,还有沿途买的各地的稀罕玩意,拿出来给黛玉玩。 黛玉因问:“二姐姐怎么样?” 她口中的二姐姐便是贾赦之女迎春了。自小因为贾母喜欢女孩儿,家里所有的孙女儿都养在贾母身边。贾母跟二房住在一起,所以也可以说家里所有的女孩儿都是在二房长大的。贾迎春虽然是贾府长房正经的小姐,却因为养在二房倒有些寄人篱下的意思,二房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想着她,有好丫头也不会给她,反养成了一个胆小怕事的性子。如今贾赦将人接了出来养在自己跟前儿,又请了两个教养嬷嬷教她礼仪,不过短短的半年,倒养出了大家闺秀的尊贵气质,不似先前那般了。 贾赦将迎春的近况大概跟黛玉说过,嘆道:“那丫头一切都好,就是说想你了。以前天天都在一处玩的,如今想见一面也不能够了。”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黛玉道,“这是她绣的,知道我要路过扬州,特意托我带出来给你!” 黛玉接过一看,却是绣的几竿竹子。荷包虽小,那几竿竹子却绣的高低错落,挺拔清秀,绣工虽比慧儿差些,但在女孩子中也算不错了。更兼那所绣之翠竹清劲秀美,超尘脱俗,流露出一种清爽高洁之态,更为难得,非是自小浸润在富贵之中不可绣得。 黛玉一看就十分喜欢,笑道:“二姐姐知道我喜欢竹子,所以绣了这个给我。大舅舅那日见了二姐姐可一定替我好好谢谢她,就说我很喜欢。” 说了一会儿话,黛玉带着许多玩物回去。想着贾赦、贾琏来到扬州,定要住几天好好逛逛的,于是便叫来李峰媳妇,命她洒扫一个清幽又方便出行的院子给父子二人住。 晚间林如海、周航回来,自然也要寒暄一番。 置了酒席款待二人,林如海给贾赦敬酒,谢他在京城对黛玉的照料。贾赦观他气色红润、声音洪亮、步履生风,才相信他已经大好了的话。不,也许,原本就没有大病过,当时不过是急着黛玉回去罢了,毕竟贾府又不能派人到扬州查看。 周航仍是以林如海故交之子的身份出席。但贾赦不是傻的,贾琏更是惯会察言观色,见林如海对周航处处照料恭谨的态度,便知他身世必不凡,自然也不敢怠慢。 接下来的几天,贾赦带着贾琏走了许多地方,基本上把扬州的名胜古蹟走了一边,听说还拜访了几个本地的望族,都是上一辈的故交,或是沾亲带故的。 毕竟贾府祖籍金陵,离扬州不远,有些远亲也很正常。 黛玉有时去拜见舅舅,贾赦便要给他讲些见闻,讲那瘦西湖如何优美,莲花桥如何婀娜,还有荷花池、二十四桥……听得黛玉心驰神往,她虽日日呆在扬州,却不大出门,很多地方还真没去过。这些名胜古蹟也只是在书文里见过,不知那二十四桥明月夜究竟是何等的优美?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女人出门,总不是那么方便,尤其是女孩,弄不好要被人笑话,便是以后的婚姻也受影响。 黛玉将这些话跟周航说,她越来越发现自己跟周航简直无话不谈,连女儿家的矜持也不顾了。周航却说:“你想瞧瞧有什么难的?等哪日闲了,我带你去。” 黛玉说:“那怎么行,传出去我不要见人了!” 周航道:“这还不简单,你穿上男装,扮成女人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黛玉道:“这更了不得了!” 周航笑了笑,说:“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过!” 他指的便是前些日子二人从土匪窝里逃出来,黛玉可不就是扮作男子么。 黛玉急的跺脚,暗道周航欺负人,那次不是形势所迫,若有别的法子,也不会那样。现在想想都很是难为情,好在爹爹没说什么,不然羞也把她羞死了。再想让她扮作男子出去,是万不能够了。 周航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林妹妹一时接受不了,他有耐心,可以等到她愿意改变的那天。他不是古人,没那么多讲究。至于被人知道了,传出不好的名声,不好找婆家之事,更不在他考虑之列,横竖林妹妹以后是他的。 他的林妹妹就该活的肆意些,有他做着坚强的后盾呢。 第70章 贾赦在扬州呆了有五六天, 将扬州城有名的地方逛了个遍儿, 便启程往金陵去了, 听说还要去杭州、益州。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出来一趟不容易,定要将天下好看的地方都看一看, 才不枉此行。 想起贾府中的姐妹,黛玉便挑了几样东西托贾赦带去。 谁料贾赦说还有许多地方要去,如今带着倒不方便。再者, 山高水长,人谁没个疏忽的时候,万一弄丢了倒可惜了的。横竖回程的时候还要路过扬州的,不如到时候带去更便宜。 黛玉想想也十分有理, 不过给个人的东西她倒预备下了。 给迎春的是一个她亲手穿的珠花, 一般富贵人家的女眷虽然也买外面的首饰戴,但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取了金银、珍珠、宝石等物,交给能干的匠人打制。黛玉是闲着无聊,想自己亲手做些首饰,她库房里的那些珠子白放着也没意思,特意请了十分手巧的一个女匠人, 跟她学了好几天的。 第185页 同样是宝珠, 勐一看差不多,成色上差别大着呢, 一套头面往往需要很多宝石镶嵌,外面买的哪能个个都是好的。比如黛玉拿出来的这个珠花, 六颗纯白珍珠拼成花瓣状,中间是一簇米粒大小的淡黄宝石,恰似花蕊。珍珠和宝石都是莹润晶透、成色极好的,几百颗里面也只挑出来这些,镶以金玉,耀眼生辉。乍眼看去,犹如一朵玉洁冰清、散发着馥郁芬芳的水仙花儿。淡雅中透着奢华,既不过分奢华,也绝不降低品味。 黛玉想迎春比她大两岁,如今也有十三岁多了。女孩儿这个年纪正是应酬多的时候,也该说亲了,总要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头面到外面才挺得直腰杆。 惜春不喜这些俗物,若送她头面首饰这些东西,则不免落于俗套,她也未必喜欢。因此黛玉送她是一个香袋,也是自己亲手所绣。除此外,还有一套笔墨纸砚,虽不是顶好的,也是江南有名的铺子所卖,京城不容易见到。 至于探春,则是一副点翠头面。自家铺子里做的,前儿才送过来,黛玉不喜其太过富丽华贵,原打算送回去的,一时忙起来还没顾得上,后来一想探春倒喜欢这种繁缛之风,不如给了她,反倒各得其所。 至于外祖母、舅母和表嫂子们,或是翡翠摆件,或是各色头面等物,不一而足。虽然黛玉在京城的时候她们未必个个真心,但是既给姊妹们带了东西,不给长辈们带,未免落人口实。再者,林家也不差这些东西,面子上还须周全一二。 最终,贾赦还是没见到神医。二人一个整天往外跑,一个不是呆在荷花池旁,便是窝在屋子里鼓捣。黛玉便是想引荐也没有机会。 后者说的自然是神医,已经到了如痴如醉废寝忘食的地步。 经常下人们摆了饭催他吃,他不是发呆就是碾药,要不就是拿些瓶瓶罐罐在那鼓捣。常常是早上的饭摆到了中午他还没吃,中午换了新的饭菜他又剩到晚上,饿了的时候也不拘是什么,抓住就往嘴里塞。 下人们谈起他来都发笑,都道看着不像神医,倒像是疯医。 黛玉听了也笑,不过笑笑也就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理解。能被冠以“神”字的,都非常人,有些异常之举也不足为怪。就这么又过了几天,神医要走了,在林府呆了将近一个月,已是远超预期,不能再停留下去了。还没有弄清林府荷花池的秘密,虽然不甘,但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急切,再呆下去也好使如此,倒不如换个环境,好好思虑一番。临走前,他向黛玉讨要几颗莲子,说是打算自己种种。 黛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不仅给了他,给的还是空间里出产的莲子,比荷花池里的那些功效更好。 不是她粗心大意,不过是些荷花而已,已经被人发现了不同,再多些也没有什么,横竖只要守住最大秘密就行了,这些荷花不是她种的,外人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黛玉请神医再给父亲诊个脉,调整一下方子。 神医不知林如海身上原本无解的毒能有转机是黛玉每天一壶茶的缘故,还只当是荷花池的功劳,笑道:“毒已经清楚的差不多了,以后只要坚持吃你们池子里产的荷叶莲子粥,用不了几个月,便可将余毒肃清了。坚持吃下去,定能固本培元强身健体。” “如此就多谢神医爷爷了。”说着,黛玉一招手,紫鹃拖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蒙着一块绸布,不知道下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这种事神医经多了,这也便是他为什么不喜欢跟富贵人家打交道的原因。以为有几个臭钱儿就了不起了,他还不稀罕呢!唉,黛玉这小娃娃他老人家还挺喜欢的,没想到也是个俗气之人。想着,神医不由有些吹鬍子瞪眼。 黛玉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揭开红布,道:“神医爷爷你瞧,可不知是银子呢。” 神医闻言往那托盘上一看,却是一件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衣裳。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倒也洒脱,大笑几声道:“我就说嘛,小玉儿定不是那等俗气之人!怎么,这是给老头子我的?”他身上穿的便是石青色的衣裳,小丫头倒有心,虽然他不是个讲究穿着之人,但是身上这件衣裳到底旧了,衣角出都破了几个洞,也是他这几天忙,竟没注意到。 黛玉笑着点点头,“我亲手做的,一共做了两件,家父已经有了一件,这件是给您的。”遂将那衣裳取下来,递给神医。后者接过,又是一声爽朗的大笑,顺手从身上摘下一块玉递给黛玉,“好丫头,谢谢你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几十年没人特给我做过衣裳了。这块玉,是我早年游歷西域的时候偶然间得的,跟了我几十年,现在给了你吧。” 黛玉一听是神医戴了几十年的,料必是有什么故事,断不肯收,神医道:“我无家无眷,无儿无女,留着这个也不知以后埋了哪块黄土,倒不如你留着,好歹也算个念想。” 既说到如此地步,黛玉也只好收下。 林如海原说要设宴给神医送行,谁知还没等开筵,人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潇洒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黛玉倒有几分伤感,他跟神医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喜他和蔼、风趣的性子。可能是市井中流浪惯了的缘故,其为人十分放得开,没有架子,对谁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宦权贵,全以一颗平和之心待人。何况他对黛玉也是真的疼爱,黛玉平时也会看些医书,家里没有人懂这些,看不懂的地方只好自己琢磨,或放着不管。神医不嫌她幼稚,还十分有耐心的给她讲解,倒是让黛玉感动。 第186页 林如海道:“神医是随性之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做长久停留,能在咱们府里呆这么长时间,也是难得了。”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笑着对女儿说,“爹的好玉儿,别伤心了。咱们府里有那老头感兴趣的东西,他还会来的。” 黛玉道:“他带了莲子走的,等他种出来,许就不会来了。” “是么?”盯着女儿,林如海笑的有些意味,“难道我的玉儿就没有留下一手?”他是知道的,女儿每天泡的茶才是问题的关键。 看着林如海笑眯眯的眼神,黛玉知道他早已经猜到了。荷花、荷叶、莲子虽然有解毒的作用,但是效果缓慢,父亲身上的毒是她每天用灵泉水泡茶,才能这么快肃清。不过,空间出产的莲子自然比外面的更胜一筹,就是不知道在外面种出来,沾染了尘世的浊气,效果会怎么样。 至少,黛玉觉得不会比现在自己家里荷花池的那些差。 “爹爹,您怎么知道女儿还留了一手?”黛玉道。 “你爹爹若是这都看不出来,就白在官场上混几十年了。” “爹爹——” 林黛玉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林如海伸手止住。 “女儿,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秘密。为父今日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将自己的秘密捂好,别让人看出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上你想像不出的龌龊事多了,为父不想让你受伤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秘密跟周航殿下有关吧。” 他没告诉黛玉,好几次二人都露出了马脚,被他给悄悄抹除了。但他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未必能时刻护他们周全。唉,终究是孩子,防范心不够强,这世界远不如表面看到的太平,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面是波涛汹涌的狂风巨浪,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原本他可以选择不趟这趟浑水,哪怕辞官带着女儿归隐,也不值什么。可圣上指定了他辅佐周航,还将黛玉定下,他别无退路。周航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小,阅歷不足,该多些歷练了。 那些阴暗的事,也该让他知道了。 不然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如何护黛玉周全? 黛玉蹙着眉头半天,抬头道:“多谢爹爹提醒,女儿以后会加倍小心的。” 她想,确实是自己疏忽了。既然爹爹能看出些蛛丝马迹,别人就也可能看出来,好在还没酿成大错,得告诉周航,以后须得更加小心才是。在羽翼未成熟之前,一定不要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傲娇小鱼和另一位读者的营养液,爱你们~ 呃,只知道为什么,另一个灌溉营养液的读者在作者菌的后台显示不出来暱称,只有两个双引号,抱歉 第71章 是夜, 黛玉便遣卡通小人给周航传话, 将父亲所说转达。 小人走后黛玉便拿起一个鞋面端看, 其上一展翅腾飞的大鹏鸟已绣了大半,只剩半个翅膀尚未完工。大鹏鸟十分神骏,威风凛凛, 气质不凡。黛玉有些出神,眼睛盯着那大鹏鸟呆呆的,半晌突然抿嘴儿笑了笑。她自己又觉得笑的莫名, 而且不应该,遂忙压下上翘的嘴角,却唯恐别人看见了似的,四下一瞧, 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才深吸一口气,从针线匣子里找出一根绣花针,拿起还没绣好的鞋面穿针引线起来。 周航近来常出去走,鞋子穿的最费,上次见他,黛玉发现他脚上的鞋子竟然破了一块。黛玉不好意思直接问他, 却也问过家里的下人, 知道家里不缺做针线的绣娘,周航每月衣裳、鞋子也是七八套的做, 他还说穿不了那么多,不少衣裳只穿了一两次就赏给底下人了, 鞋子更是穿都没穿,都便宜了那帮小子。 黛玉大概明白,周航并不缺鞋穿,之所以仍旧穿着一双旧鞋,怕是因为那双旧鞋是她做的。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总不能让他穿着一双旧鞋日日招摇过市,丢林家的面子事小,万一给圣上知道,倒像是林家苛待皇子似的,罪过倒大了。 两只鞋面已绣好一只,另一只也快了。 一面绣一面算着时间,等自己的小人回来,周航的怕也紧随而至了。正想着,听得外面一阵微风,窗帘子晃动一下,那小小薄薄的纸片人先是露出一个头,四下一瞧,见除了黛玉并无旁人,才“嗖”的一声迈着小短腿儿窜到对黛玉身上。经过了改进,小人的警惕性也很高呢,加上个头又小,伪装起来很容易,一般不会有人发现。等筑了基可以给小人施加隐身术,就更安全了,不过现在还不行。 小人爬到黛玉身上,法术已用的所剩无几,便如力竭一般躺着不动了。黛玉咯咯一笑,掐诀撤了法术,纸片人便真成了纸片人,再无一丝生机。打开装纸片的小匣子,黛玉将其余几个小人一一端详一番,一个个抚过,越看越觉得好看。 周航还真有意思,弄出来这样的东西…… 想到周航的小人也该到了,便将鞋面放在针线匣里,打算闲暇时再绣。奈何等了好一会儿,别说小人,两个影子也没见,黛玉心里疑惑。从前都是前脚后脚,这次反常,太反常了,简直不像周航的作风。不来就不来罢,她从前还总觉得不胜其扰呢,可这次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似的,说不出来的别扭难受。 第187页 正想着,脚下“喵”的一声。 黛玉一怔,瞳孔勐地一缩,这声音,她不会听错。 “胖胖!”没敢大声叫,毕竟胖胖乃是已故人士,丫头们所在的厢房不远,而且窗户没关。 小猫似乎对这个称唿很不满,眼睑下压,瞳孔变成一条竖线,充斥着不爽的情绪。胸口被砸了一下,是小猫扑过来的冲击力,然后眼前一亮,已经进了空间。这次速度快,大黑猫没有跟来。 “说了,我不是猫,以后不准再叫我胖胖!”胖胖这个名字很傻很难听好不好,当初他不能反抗没办法,这简直是黑歷史啊黑歷史。可惜他这种疾言厉色的愤怒在猫脸上表现出来,就是可爱到炸梦萌到爆,根本无一丝一毫的威慑力。 黛玉憋笑憋到内伤,她也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是猫干嘛学猫叫,而且你看你现在——”她指着周航小猫,“这毛茸茸的小脑袋,毛茸茸的小身子,还有毛茸茸的小尾巴,不是猫难道还是狗吗?” 周航:“……”竟然让人没有反驳的理由。 “欸,你别跑啊!” “别急着穿衣裳,好久没见你猫身的样子了,挺怀念的……” 说话间,小猫已经飞奔进小木屋了,片刻后,一锦袍玉带的少年款款走出来。黛玉垂下头,脸颊有些飞红,心里想还是猫身好些,起码可少些顾忌多几分亲近。 见黛玉有些愣神,周航歪头叫:“玉儿妹妹?” 他是想直接叫玉儿的,显得更亲近,但是黛玉说不合适,还是加上妹妹二字吧。其实对他来说,加不加倒没妨碍,不过能让林妹妹更舒服更自在,他也不介意。 被叫回魂,黛玉抬眼看了看周航,抿嘴一笑,没有说什么。周航盯着黛玉瞧了瞧,因为是晚上,黛玉只穿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脸上粉黛未施,头上的簪环也都卸了,只松松的挽了堕云髻。那一头乌云又亮又黑,似乎能闻见隐隐的芳香气味,映着白皙娇俏的小脸,搁到现代绝对是萌翻人的国民闺女级别。怕再看下去林妹妹生气,周航哈哈一笑,道:“你歇着,我去摘些水果。” 不知从何时起,进空间吃些水果,然后再修炼,成了二人约定俗成的流程。 黛玉软软的“嗯”了一声。 周航道:“玉儿妹妹想吃什么,苹果、樱桃、枣子、葡萄、橘子……”一口气说了许多让黛玉选。 黛玉这才意识到原来空间里已经种了这么多种类的果树。想了想,问:“妃子笑可有?”妃子笑便是荔枝,相传杨贵妃喜食荔枝,奈何其不易保存,一离本枝,一日而变色,二日而变香,三日而变味,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而荔枝的产地躲在两广、岭南等地,距唐朝都城十分遥远,为了贵妃能吃到新鲜的荔枝,唐明皇命快马日夜兼程运送,不知累死多少神驹。所以,晚唐诗人杜牧有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妃子笑之名,便是从此来。 空间里果木种类虽多,却没有荔枝。黛玉心里知道,故意这样问,不过要难周航一难,谁让他方才用那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人看的。 岂料周航愣了愣,摸着下巴道:“这一样却没有。不过玉儿妹妹,你正好提醒了我,明儿就让人找荔枝种子去,等弄了来,我日日提灵泉水浇灌,保证让你尽快吃到又新鲜又好吃的荔枝。今天,就先迁就着用些别的水果如何?” 黛玉道:“那就樱桃吧。”她喜欢樱桃酸酸甜甜的口感。 “好嘞!”周航答应一声,便往一个小山坡去了。那里地方广阔,种了许多的果木树。 周航摘了许多樱桃,还有一串红的发紫的葡萄,洗干净用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盘盛了端来。黛玉正坐在草地上用刚折的花枝子编花篮,周航将找来一个小炕桌放在黛玉跟前,将盘子放在炕桌上。 黛玉也不编花篮了,舒舒服服的坐着,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周航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演练武艺。虽然她早知道周航跟暗卫习武之事,却是第一次看他练武。一招一式,她虽然看不大懂,瞧着倒是挺气势蓬勃、勇勐威武的,透着一股子生命力。 黛玉又想起园子里北风颳到原本被判了死刑的那几个松柏树,前儿听人说,都已经活了,贴着地面扎满了新生的根茎,管园艺的人看了说,别看是受过伤的,过不了两年,管保比那些没经过风雨的长得还好,从那些发达的根系便看得出。 练了一会儿,周航脸上已伸出薄薄的一层汗。他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走过去,黛玉递给他一方帕子,笑道:“你学的这是什么武功,姿势倒还优雅。不像我从前见到的那些武夫,使出来都是笨力气,让人欣赏不起来。” 这话也就是说,他还是挺能欣赏起来的不是。周航心情大好,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笑道:“暗一说过几天教我舞剑,等我学会,舞给你看,管保比这个还好看。” 黛玉道:“招式华丽又有何用?关键得有杀伤力。” 周航笑:“谁说华丽的招式就没有杀伤力了,暗一暗二可是皇家影卫中数一数二的,那一招一式看着华丽,使得好了,绝对也是招招毙命。” 第188页 黛玉觉得招招毙命什么的,跟自己目前的生活有点远,因此也不再追根问底。 夏天夜短,又修炼一番,出得空间,二人脸上都有喜色。平日里在外面修行缓慢,在空间里修行一日可抵外面的一月。二人的修为都有明显的增长,黛玉已进入鍊气巅峰,再冲击一下便可筑基。周航也进入了鍊气后期,在修行上来说也算是极有天赋了。 黛玉向那钟錶上一看,已是寅时三刻,不由道:“都这个时候了,修行起来竟不觉得。” 周航探头往外一看,天虽未亮,东方已经有些发白了。 趁着这个时候众人未醒,倒可趁机熘回去。因此,嘱咐黛玉趁着天还没亮,好好睡一会儿,修真之人修炼打坐虽然也算休息,但是只要还没凝丹,便仍是肉体凡胎,人的基本诉求还是有的。当然,打坐一晚上,便是不睡也没关系,周航却不忍黛玉辛苦。 说罢,便化身为猫,一熘烟走了。 “喵~”一声猫叫扰的黛玉一惊,低头一看,却是大黑猫盯着她,满脸委屈的样子。这黑猫,也越来越妖孽了。看它一眼,黑猫更委屈了,眼珠子里满是控诉。黛玉掏出从空间里带出来的一串葡萄,当在屋子里的猫食盘子里,道:“乖乖吃葡萄,我睡一会子,你可不许吵。” 大黑猫兴高采烈的抱住自己的食盘不撒手了。 第72章 郑同知在扬州为官将满三年, 循例要往京城述职。他在扬州官声不错, 其恩师又是有名的大儒, 故交颇多,在吏部也有些关系,都说他这次八成是要升了。 提前两个多月, 郑府便开始整理行装,买船买土仪,预备出行之事。 郑莉华也不管黛玉用不用的着, 将她带不走的大件一併都弄到林府,什么插屏啊、梳妆檯啊、插丝珐瑯面盆啊,还有许多泥人、风车之类的小玩意,一併都送给黛玉。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平常宝贝的东西, 她母亲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 只能捡轻便的带,所以除了头面、首饰、细软等之前之物,只给了她三只箱笼让她装平日玩的那些小玩意儿,多的一律不许带。这些她不不捨得随便送人,扬州城只有黛玉跟她最好,所以只能都给黛玉了。 还说什么他家住的是衙门的宅子, 不是自己家的产业, 这些东西又带不走,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那人若是个爱惜器物的还好, 如若不然,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黛玉不想她走了还记挂着她那些东西, 少不得捡一回破烂。这么说也不妥当,郑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是身为同知大人唯一的嫡女,郑莉华的东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相反还很精緻。那些风车、泥人之类的玩具虽然不值什么钱,贵在做的都十分精巧,收起来时常把玩一番也是不错的。 “林姐姐,我好捨不得你!”拉住黛玉的手,郑莉华说的满脸真诚,“我好不容易才交了你这么一个至交的好友,我不想就这么跟你分开呢。我好不容易才在扬州混熟了,这次家父又不知要派到哪里去。”她愁的眼镜眉毛几乎都挤在一处,“一个地方呆几年,颠沛流离的,真让人觉得崩溃。” 黛玉安慰她:“别这么想,你到一个新地方也会结识新的朋友。” “可她们有你这么好吗?”郑莉华鼓着脸。 黛玉失笑:“这可是孩子话了。”拉了郑莉华的手,语重心长,“世上好女子多的是,自然不独我一个,你还小,等大了就明白了。” “好吧好吧好吧,”郑莉华崩溃似的摇着头,“你们都这样说,你们都有理。” 至于你们指谁,不用问黛玉也猜得到,无非是同知大人和夫人。有时她倒觉得傻乎乎也挺好的,比如郑莉华,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一问三不知,碰到什么麻烦事,也不需要她动什么脑子,自有父母兄弟为她料理。不过,这倒也不值得提倡,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了外面的风霜的。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总有嫁人的一天,除非是天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没人敢给她们气受,便是公婆见了也得行礼,寻常人家,媳妇哪个不得立规矩? 郑莉华这种性子,再不改变,以后嫁了人肯定吃亏。 找个机会,黛玉便委婉的提醒了同知夫人。对方甚是感动,拉着黛玉的手,双眼蒙着一层水雾,几乎要掉下泪花,“好姑娘,我们华儿能有你这个闺蜜可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常我虽觉得这丫头过于实心,没有什么算计,奈何总狠不下心来管教。总觉得她还小,再晚两年也使得,却不想拖了一年又是一年,总也捨不得。连你也看出来了,再这么下去,就是害了她呀!” 那泪终是落了下来,“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她六岁那年,大冬天里,不知怎么突然掉进了冰天雪地的假山池子里。幸亏有一个丫鬟路过看见,吓得大喊大叫的叫人,这才救了上来。可是自此便大病了一场,半年多才渐渐的好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如珠似宝的待着,再不敢委屈一分,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我也知道她这样以后到了婆家要吃亏,每次说完严加管教,老爷也心疼,她哥哥们也心疼……” 落水那件事林黛玉也听郑莉华说过,好像是跟郑大人的一个妾室有关,后来那个妾室便被打发出去了。 “郑妹妹有你们疼她,也是她的福气。”这句话黛玉说的真心实意,一般的父母都是疼儿子多过女儿,像郑莉华这样有父母兄长护着,不是幸运还是什么? 第189页 回去的路上,紫鹃问黛玉:“姑娘,您也捨不得郑姑娘吧?” “嗯?”扭头看紫鹃,黛玉眉头微蹙,捨不得么,好像是有一点。人只要相处久了,脾气又相投,总会有些感情,比如紫鹃、雪雁、慧儿等,她们虽是丫鬟,跟在黛玉身边久了,也是有感情的。若是有一个人突然要走,也会有点捨不得,此乃人之常情,若连这都没有,岂不是冷血动物了?想着,不由笑了笑,“扬州城的这些大家闺秀们,我也只跟她可称得上熟悉二字。” 紫鹃笑道:“郑姑娘最好相处的,对我问这些丫鬟也从不颐指气使。” 雪雁也道:“是呢,我们也都捨不得。” 黛玉笑笑:“别伤感了。瞧你们,说的跟以后都见不了面似的。” 她虽有不舍之心,却谈不上伤感。一则,又不是立刻就走,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一个月不长,但提起来,感觉似乎也并不短,总觉得还有许多相聚的时日,没感到那种急促的分别之情。二则,郑同知此去京城述职,千里迢迢,路上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到了京城还要到吏部报导,考察政绩,进行种种考校,少说也得半年。黛玉偶听林如海透露,快则数月,慢则半年,圣上必诏他和周航进京的,届时便可在京城相会了。 只是此事乃机密,不了透露,她便谁也未曾告诉。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郑莉华便隔三差五的往林府跑,最后一次还十分愤慨的抱怨,说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她母亲在京城给她找了一个很严厉的教养嬷嬷,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花了很多银钱託了很多关系人家才答应。这些都是她偶然听见母亲跟父亲说的。 “也该一个严厉的教引嬷嬷管管你,不然将来嫁了人,你当婆家也像令尊令母那般纵着你?” 郑莉华跺着脚无聊,“林姐姐你说什么!” “这会子倒臊了?”黛玉笑着拉她的手,“前儿也不知道是谁要找个像你哥哥那样的夫婿。” 郑莉华羞的满脸通红,“哎呀,人家的玩话,你也拿来取笑!” 如果周航在旁边,一定又要感慨古代人真是眼熟,这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已经开始谈论未来夫婿什么样了。 郑莉华走的时候,黛玉去送行。郑莉华拉着黛玉的手,哭得泪人一般,嘴里念叨:“林姐姐我会想你的,你可不要忘了我。对了,等着我给你写信啊!” “好,我等着!”黛玉揽着郑莉华的肩膀,把人交到郑夫人的手里,说了些珍重的话,目送郑家的车队走了,才转身上车。 —— 吏部任命文书已经下达,新任同知名唤王谊,字友之。说起这人,与林如海倒有些渊源。其父王英与林如海乃是同科,彼时林如海高中探花进了翰林院做编修,王英也因长于文学被遴选进翰林院做庶吉士。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除了起草诏书、或为皇帝、皇子们讲解经籍之外,日常不过读书下棋、饮酒聊天而已。 身为同年,本就有了天然的联繫,又同在翰林院供职,交情自然比别的深厚些。王英虽大了林如海不少,二人倒颇谈得来,常常约着一块读书下棋或踏青郊游。至后来双双放了外任,天南海北,渐渐联络的才少了。 这王谊少有才名,二十六岁中进士,如今刚及而立之年,已任了富饶之地的同知,也算年轻有为之辈了。 王谊来到扬州,未曾去衙门报导,倒先去林府投了拜帖。 彼时衙门已经散值,林如海尚未回府,下人将实情告知,王谊只好打道回府预备明天再来。谁知刚出了门,正要上马,忽见迎面过来一队的人,走在前面的是七八个身胯骏马瞧着威武不凡的卫士,后面则是几个小厮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 听得林府门房的人都一叠声儿的喊:“老爷回来了!” “快,快开门!” “你,就说你呢,还站着不动,找打呢,快去告诉里头,老爷和周公子回来了!” 王谊还站在林府门口,门房的人好像都已经忘了这个来拜访自家主子的客人。身为两淮盐运使,每天拜访之人不说将林府的门槛踏破,用车水马龙形容还是不为过的。个个都要见正主,可林如海就一个人,哪能见的过来?有的来了很多次,一面也没见着的也多的是,门房早就见怪不该了。 王谊识相的往旁边挪了挪,免得挡路。对于门房的这种态度,他心里虽然有些不忿,却也知道官宦富贵之家,也是难免的。府门大开,一众人簇拥着马车往里走,王谊盯着车马打量了几眼。 林如海隔着纱窗往外看了一眼,可巧看到王谊,见其衣着光鲜,文质彬彬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瞧着倒有几分面熟,不由皱眉想了想,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联想他在门口站着的样子,略一想,便知此人想必是来林府找什么人。 想着不由掀开帘子问了一声。 那人便上前拜见,不叫大人,只称世伯。林如海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噢”了一声,忆起往事,“可是卓然兄之公子?”卓然便是王英的字。 第73章 “正是小侄。”王谊拱手, 恭恭敬敬行了子侄之礼。 忆起此人是同年王英之子, 不免便忆起曾经的许多往事, 林如海命人请入正厅奉茶,因道:“才看了邸报,得知贤侄新点了扬州同知, 不想这么快就到了,一路可还顺畅,令尊大人身子还好么?” 第190页 周航原是跟林如海一块回来的, 他心里惦记着黛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便藉口累了回房歇着,其实又偷偷跟黛玉鸿雁传书去了。 王谊暗中一路打量, 见林如海虽已年过五十, 然精神很不错,更兼风流儒雅、气度天成,红润有光,与同龄人相比,年轻的多,说是四十上下也不为过。想起自己的父亲, 与林如海乃为同科, 如今年过花甲,官场浮沉数十载, 才做到国子监司业,说是正四品, 也就听着好听些,没有什么实权。况且年岁大了,三病五灾,大有力所不及之势,已经考虑告老还乡之事。哪里比得上林如海,身居要职,深受帝王宠信,哪个敢低看一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半年多前,林如海还是满脸病态、枯藁瘦削,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听到林如海问话,王谊忙起身回答。不过说些一路上很顺利,父亲也都好,承蒙大人惦记的客套话。王谊话也不多,一般都是林如海问一句,他才说一句,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谈到王英,不免说道: “得知小侄要来扬州任职,家父大喜,说大人的文采斐然,心忧天下,可为当今士大夫之楷模,千叮万嘱要小侄多向大人学习。” 自此,隔三差五的王谊便来林府拜访,先时,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谈,或是下棋,或是请教学问,渐渐的便聊到时政。有一天他竟然挑起了圣上立嗣的话题,当然不是直接说圣上要立太子了,这事你怎么看,觉得哪位皇子比较有希望的话,如此直白的话不会是官场之人说出来的,除非那人读书读傻了,是个纯书呆子,显然王谊不是。 林如海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想让他知难而退。 王谊也识相,立马转了个话题:“听闻大人府里藏书颇多,不知可有曾几的诗集?”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小侄轻装简行而来,许多书籍不曾带得。” 曾几是南宋的一个诗人,其诗流传下来的不多,收藏他诗集的人更不多。林府恰好有一本,既然他开口,借给他看看也无妨。因此林如海便道:“巧了,寒舍正好有一本。你既喜欢,拿去看去,只是有一点,且要爱惜着,这个集子如今剩的不多了。”因命小厮去书房取书。 王谊愣了愣,半天才打着千儿道,“如此,多谢大人了。大人放心,小侄回去抄录一遍,即刻奉还。” 正说着,突然“喵”的一声,一只大黑猫沖了进来,一下子便窜到了王谊身上,眼神兇残,眸子呈竖着的一条线,眼看就要上爪子。 “鱼丸,休得无礼!”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字正腔圆 ,抑扬顿挫 ,如环佩相触。他话音刚落,大黑猫便噌的一下跳了下去。王谊这才有功夫打量那少年,第二次见了,少年仍旧有着让人为之一震的魅力。生的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真是天上谪仙,人中玉树,眉眼中自带一种天生的凛然贵气,令人不自觉便生出敬畏之心。 这等气度,必非寻常人家的子弟。 世家子弟或官场之人,惯会察言观色,往往从穿着气度判断是否需要结交。周航身上穿的戴的均非凡品,皇帝心疼儿子,隔不到一个月就派人送来东西,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内造上用的,便是一般的勛贵之家这样的东西也不多。 联想林府家僕及林如海的态度,王谊虽然猜不出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何出身,但不难断定,其身份必然不低,说不定是什么皇亲国戚也未可知。 “大人!”周航拱手喊了一声。虽然以他的身份,倒不需要像林如海行礼,但毕竟他是以小辈的身份住在林府,戏还是要做足的。何况,林如海还是林妹妹的爹呢,仅凭这一点,便足以受得起他周航的一拜。 弯腰抱起大黑猫,带着歉意看向王谊,“阁下莫怪,鱼丸一向调皮,好几次连我都抓,这都怪我,没有看好。”不轻不重的在大黑猫背上一拍,嗓音陡然加重,带着斥责,“你这畜生也是,你抓我也便罢了,小爷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你怎么能随便抓客人呢,你当人人都像小爷我这么好性呢,啊!”又叫,“观言!哪去了?还不快进来!” 话音未落,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厮,十五六岁的样子,打着千儿道:“小的在,公子叫小的有何吩咐?” 林如海精心给周航挑了两个小厮,一名观言,一名观语。都是十五六岁,机灵能干的。 周航将大黑猫交给观言,大黑猫还想挣扎一下,被周航一瞪,乖乖的窝在观言怀里,虽然还鼓着脸,十分委屈的样子,却不敢再表现出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周航这才满意的一挥手,“带下去,看好,别再让它出来捣乱了。” “小的遵命!”观言躬身退下。 周航这才一掸衣裳,云淡风轻的看向林如海,“大人,看来鱼丸很喜欢这位公子呢。。” 林如海愣了一瞬,除了周航,谁都没注意到。 只见他微一哂笑,解释道:“这大黑猫有个毛病,喜欢谁就往谁身上跳,贤侄莫怪。” “呃,这样,倒挺逗人的。”王谊讪讪一笑,明白周航口中的鱼丸便是那个大黑猫。心里一半不悦,一半是纳罕,也不知是谁,怎么给猫取了这么个名儿。刚要再说什么,可巧去取诗集的小厮回来,便接了诗集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第191页 此后,王谊倒有十几天没有再去林府拜访。林如海也已经查明,王谊是来替大皇子做说客的。至于其父王英是否介入夺嫡之争,目前尚不清楚。当今圣上明面上的皇子有三个,至于为什么说是明面上的,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尚未认祖归宗的周航么。其中三皇子还小,与前两位皇子相比,自然没什么优势。斗的最激烈的是大皇子、二皇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乃为礼法。 虽然,自古以来,不按规矩来的帝王多的是,但是往往留下话柄,臣子百姓多是要说闲话的。 所以,王谊支持大皇子也不是没有根据。 至于二皇子,其母出身高贵,乃是太后的内侄女儿,当今的贵妃,其兄乃是太上皇的宠臣,手握着京城十二卫的兵力,实力雄厚。有这样的外家,他自然有看不清母亲是个小家碧玉的大皇子的资本。 两位皇子都拉拢了一部分官员,大皇子礼贤下士,颇得文人的青睐,二皇子则在外家的帮助下,拉拢了一批武将,二者明争暗斗,势均力敌。 不过,他们便是斗得再厉害,最后也不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圣上的心已经偏了。 圣上看周航的眼神林如海可是亲眼所见,其中的爱怜、疼惜与欣赏,让他这个爱女成痴的父亲也觉得汗颜。父子二人的相处不像是天家父子,比寻常百姓家还要温馨有爱。 —— 盛夏的夜远不如冬天来得寂静,夏虫不住的低鸣,树梢间夏蝉成夜的吵闹,空气闷热,因前两天下过雨,路边的小坑里积存了不少的雨水,隐隐传来青蛙低沉憨厚的“哇哇”声。 就在这个闷热吵闹的夜晚,林如海带着一众十几个人登上了运河不远处的一个塔楼。卫士举着火把在前方照明,周航跟在林如海左边,右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吏,名叫张宇,是个九品芝麻官,在盐课衙门起草管理文书。此人写的一手好文章,无论什么文书交到他手里管保写的有声有色,写一件事的时候,条理清晰,读了文书便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许是因为这样吧,林如海时常带在身边,颇为信任,类似于现代某些官员的机要秘书。 因此,周航跟他也熟。 张宇走着走着,突然踉跄了一下,周航小道:“张小哥,怎么,怕了?” 塔楼估计是长年不住人的缘故,到处是灰尘,走起来有些吱吱呀呀,白天还好,晚上黑魆魆的,倒有点瘆人。 张宇强作镇定:“没有,谁怕呀!” 周航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跟张宇还没有熟到可以毫无顾忌开玩笑的地步,再说下去,这小哥要恼了,想着嘆了口气,问林如海,“大人,半夜三更的,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林如海道:“有好戏。”却不肯再说了。 周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好戏,但林如海既如此说,一定就错不了。他倒好奇是什么好戏,最好越热闹越好,回头他好讲给黛玉听。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塔楼顶层,卫士点了灯,搬来两个圈椅,林如海和周航坐了。 多好便是运河,月光现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周航想,可惜黛玉不在,不然一块欣赏欣赏月光下万千星子洒落在运河之上的美景,也不失为一大快事。 正想着,忽见前方火光大亮。 林如海淡然道:“好戏来了……” 第74章 林如海携周航及众人登上运河旁塔楼, 极目远眺, 漆黑的天空中忽然火光大亮, 先是一阵冲锋的嘶鸣,然后便是激烈的刀枪碰撞之声。哀嚎、嘶鸣、火光……虽未亲眼所见,只听声音, 便不难想像出前方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夜幕漆黑,虽有月光,到底隔得远, 其他人看不真切,周航却看的分明。 运河上三只艘大型漕运船只,被数百黑衣人包围,护船的甲兵正跟作乱的黑衣人战作一团, 火光和厮杀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甲兵虽都是从数千将士中精挑细选的, 个个强悍,到底人数上差了些,只有不到一百人,因为寡不敌众,节节败退,越打地盘被压缩的越小。 其中一艘船着了火, 另外两艘船已经被黑衣人占领, 往南边开去了。 劫税银!这是周航的第一想法。 三艘船都是盐课船,也就是说, 里面装的是去年一年的盐课银子。盐课银子本该是早上便走运河水路出发的,因收到可靠消息说有人打盐课银子的主意, 林如海做了布置,早上开走的船里根本没有盐课银子,真正的税银都存在三只不起眼的漕运船里,预备三日后出发。 两淮盐商之富,天下有名,而每年这些盐商都要缴纳大量的盐课税银给朝廷。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目,每年仅江淮地区的盐课收入,便占朝廷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左右。那三只船看着不起眼,里面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黄白之物。 现在竟然有人要劫运送盐课银子的船只,这可不得了! 劫持税银,罪同谋逆,那是要诛九族的,到底谁这么狂妄? 丢失税银的罪名也不轻,虽不至于诛九族,小命基本上也要玩完。便是碰到贤明惜才的君主,不忍诛杀臣子,一般也要贬官或是流放。若是税银真在林如海手里丢了,那可惨了。 周航先是一惊,转念又一想,林如海既然能如此悠闲的在这里隔岸观火,而且显然一种看好戏的态度,怕是一切早在掌握之中了。 第192页 “大人!”小吏张宇指着前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叫,“不好了大人,有人劫税银!” 他这么一喊,边上的卫士不仅讶异道:“什么税银?” 张宇:“盐课银子,清点好运往京城的!” 卫士:“盐课银子不是早上就运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张宇:“早上运走的不过是石头罢了,煳弄那些贼人的障眼法。大人得到消息,歷山飞鹰要打盐课银子的消息,便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法儿。故意大张旗鼓的运送银子进京,以迷惑歷山飞鹰那帮逆贼。其实真正的盐课银子并未运走,就放在那三艘船里,预备三日后子时出发的。” 歷山飞鹰是一个大盐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狠角色。他手下盐场无数,有自己的武装,为人十分狡猾,朝廷屡次剿杀,都被他逃脱了去。 关于这个人,民间有许多传说。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不一而足,但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此人十分有钱,至于有钱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传闻,有一次江南闹洪灾,数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歷山飞鹰一次便收纳了近万人,妇女及年老体弱者在盐场做工,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便加以操练,扩充增强武装力量。 此人在两淮、江南据点无数,朝廷也屡次派人镇压。无奈狡兔三窟,捣毁这处,那处又起来了。摧毁这个,那个又大张旗鼓的搞了起来。甚至,才摧毁一个据点,没过多久,又死灰復燃起来。这些年,光是总在这一处的军需,便不知凡几。 据说朝廷里也有沆瀣一气者,那些子朝廷命官,并非个个都有忠义之心,重利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这也是屡剿不止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前,这歷山飞鹰不过是搞些私盐,却没敢打过朝廷税银的主意。毕竟贩卖私盐,虽是大罪,到底没有直接危害朝廷,朝廷也不会倾过多的兵力对付一个毛贼,他们或还有其生存的余地。但是劫持朝廷税银,罪同谋逆,朝廷绝不会不管不问。 从前歷山飞鹰虽然狂妄,却从来不敢触这个霉头,这次不知为何,竟如此肆无忌惮起来。 卫士一听有人劫税银,不禁都躁动起来,个个握着刀瞪着眼要冲下去拼命的样子。 一人道:“大人,还等什么,快下令让兄弟们下去保护税银吧!” 另一人道:“是啊,大人,歷山飞鹰这王八羔子,连朝廷的税银都敢劫,老子这就下去,穿他一千个窟窿眼子!” “是啊大人,快下令吧,再晚别说税银,毛都没有了!” 虽然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一片火光听到咆哮着的厮杀,不知道对面战况如何,但事关税银,丝毫马虎不得,一个不好,就是脑袋搬家的下场。而且,他们堂堂的朝廷官兵,若是连一帮子土匪都不敌,传出去也没法见人了。林如海越是云淡风轻,他们就越是着急,恨不能立刻就冲到运河上,将那些贼人全部手刃。 偏这时,周航说了一句:“大人,三艘船都已被贼人控制了。” 众卫士听了,越发着急。也顾不上黑灯瞎火的,周航怎么是如何得知的了。 “大人!”纷纷跪下请命,“让卑职们过去吧。” 情急之下,没有人想到若真是税银船如何只有区区不到一百的兵士押运,便是只有一百人,也该是武功高强的劲旅,不会如此的不屑一击。 再说,近百人的守卫都没有办法,他们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大人,不能再等了!” 已经有性急的卫士忍不住要拔剑冲下去了,却碍于出发前林如海的严令,任何人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而不得不强行按捺住。焦躁的情绪冲击着胸臆,如狂吠的海啸遭遇沖天的大坝,堵成满脸的通红。 “很好。”林如海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好整不暇的理了理衣裳。 这短短的两个字,如泉水叮咚,不急不躁,虽实在卫士说过不能再等以后,周航却知道是回应自己的。三艘船都被黑衣人控制了,他说很好。周航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一切都是林如海安排好的。 虽然不知道林爹爹这次为何瞒的这样周密,连自己也不告诉,不过,很快就知道了,不是么? 卫士们听了这两个字,倒像是喝了兴奋剂一样,拔出剑就要冲下去。 他们当是林如海同意了。 “慢着!”林如海道,“谁让你们拔剑的?” “大人……这……”卫士们面面相觑,最前面,距离林如海最近的那个卫士很茫然的道。 “都回来!”压低声线,林如海喝了一句。 他不常用这种喝命的语气,偶一用便十分有威慑力,听的人胆寒心惊。下意识的,卫士们都住了脚,很迅速的踱了回来。心里都有些后怕,暗道林大人平日温文儒雅的样子,认真起来,比训练他们的最严厉的教头都厉害。 林如海慢慢站起身,“怎的都这样沉不住气?”比起方才,语气已算得上是温柔了,语重心长,“你们也都是常跟在我身边的人,鲁莽误事的道理,还不清楚吗?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别动不动就武断行事,”伸手指指头部,“要动脑子……” 第193页 卫士们面面相觑,林如海接着道:“税银被劫,第一个便是砍我的脑袋。”环视众人一圈,“我为什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给你们讲大道理,你们好好想想?” 眼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周航身上,略带满意与赞赏。对周航镇定自若的态度,林如海甚是满意,他小小年纪能临危不乱,也算难得了。 “大人,难道船里装的……并非库银?” 一卫士犹犹豫豫的道。 林如海点点头,看向周航,“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早上运走的才是真正的库银。” “什么?大人,这……”张宇满脸惊讶,惊讶中还带着惊惧、惶恐、不安,还有许多其他复杂而难以形容的情绪,“这怎么可能呢,大人,不,不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 “那你觉得,该是怎样?”林如海似笑非笑。 “这……”张宇全身颤抖着倒退,毫无目的,脸白的像一张纸,直到撞到一个卫士的身上。 “盐课衙门有内奸。”林如海很肯定的说,“而且就在这楼上。”楼上只有他、周航、张宇和一些卫士,抬眼扫过众人,眸光凌厉,“是谁?自己站出来吧,否则让本官指出来,就没那么好看了。” “噗通”一声,张宇瘫在地上,眼神毫无焦距,只剩满满的空洞。 这下不用人说,众人也都明白了,看来,这内奸便是此人了。 原来,林如海早就怀疑盐课衙门有内奸,待接到歷山飞鹰要劫税银的消息后,便更加确定。只是盐课衙门,人员众多,不知具体是何人,不好行动。于是便故布疑兵,明面上说先走的是假税银,其实私下里要着得力之人将税银掉了包。因此,早上运走的才是真的税银。 歷山飞鹰接到的消息是真税银还留在扬州,未曾出发,自然不会打已走的几只船的主意。 何况那几艘船上明里暗里约莫有上千甲兵,个个都是骁勇之士,便是他想打,也不怕。 这件事他连周航都没告诉,就是怕他年轻不谨慎,说嘴说出去了。金银都是装在箱子里封死的,便是搬运的兵士也不知是何物件。 得知张宇是内奸,也是前几日的事。刚看到下属送来的资料时,他还颇为惊诧。张宇跟他也有三年多了,做事兢兢业业,倒从没没看出来他有何不轨的迹象。况且凡是跟在他身边,参与机要之事的,都曾狠狠的查过,并无什么疑点。 原来,张宇被收买,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黛玉被劫,林如海手忙脚乱之下,一时顾不得衙门内的事,张宇被高鹏飞威逼利诱加蛊惑,当然,利诱是有,主要是威逼,拿他家人的性命要挟,然后这个心志不坚的小吏便顺理成章的叛变了。 高鹏飞本来都打算想办法调回京城,从这些杀头的营生中脱身的。奈何自古上贼船容易,想下来就难了。他想脱身,人家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林如海一声令下,卫士们便将张宇拿下,三下五除二,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彻底占领船只后,黑衣人划船南下,走了约两三里的地方,便遭遇伏兵。船被栅栏拦下,再无法前进一分,两岸突然传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吶喊冲杀声,接着是轰隆隆的马蹄、脚步和冰刃声。两岸黑压压全是手执利器的兵士,少说有几千人,火把将整个运河照的恍若白昼一般。 船上的黑衣人知道中了埋伏,一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火光乍起,无数火箭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在船上。早有潜伏在水下的熟知水性的兵士爬将出来,将盛满油的酒罈倾倒在船上,运河瞬间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事后统计,共斩杀贼逆三百余人,烧死者一百多人,俘获一百多。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左侧额头一个大刀疤的汉子,约莫四十上下。 驻淮都督秦鸿明亲自提着横肉男押到林如海面前,道:“就是他领的头!”声音十分洪亮,如雷鸣电掣一般,迸发出凛然的正气。将横肉男一推搡,推倒在地上,“这厮倒是个难啃的骨头,折损了老子好几个兄弟,他奶奶的!林大人,我已经查清了,他是歷山飞鹰手下的四总头之一,一定知道歷山飞鹰的藏身之地。” 据说,歷山飞鹰手下有四大总头,分管着数以千计的盐场和田庄。这四大总头个个武功高强,是歷山飞鹰团体的核心成员。为了抓住这个横肉刀疤男,几十个甲士又是围攻有时射箭的,好几个人死于其刀下,伤者更是不知凡几。 林如海和秦鸿明都觉得值,只要能撬开他的嘴,一定能掌握更多关于歷山飞鹰的机密信息,从而将这个危害朝廷且极善逃匿的大盐枭绳之于法。 驻淮都督官居正三品,手握重兵。秦鸿明是泥腿子出身,不识几个大字,战场上滚出来如今的地位。在人情世故上虽差些,手下倒有不少武功高强的骁勇兵士。 林如海拱手道:“辛苦将军了,如海感激不尽。” —— 横肉男对其主子十分愚忠,林如海用了多种办法,都没有撬开他的嘴。好言相劝吧,人家理都不理,严刑拷问吧,对付这样的人也没有用,威逼利诱?他又没有什么可威逼或者可利诱的。他自己都说了自己孤身一人,心中唯有主人,别的一概不顾,杀了他也没用。 第194页 就连周航的真话符在他身上也只套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最后还是黛玉鼓捣出了一个升级版的真话符,问出了几个机密信息,包括歷山飞鹰在两淮地带的势力布置及盐场分布。至于藏身之所,歷山飞鹰十分谨慎,连四大总头都不知道,所以也问不出来。 不过能套出两淮地区的势力和盐场分布已经很不错了。两淮是主要产盐区,捣毁这些势力,也足以使歷山飞鹰元气大伤,好几年不能再兴风作浪了。而且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将歷山飞鹰一举拿下,也未可知。 这次劫税银之事,并不是歷山飞鹰直接指使,而是一位姓马的男子暗中操纵的,他们都喊他马爷。 从他的描述中,周航怀疑他说的姓马的男子便是上次劫持黛玉的马爷,便画了一副画让横肉男认,结果,果然此马爷便是彼马爷也。 林如海也十分愤怒,一心想要捉了这马爷,为女儿出气报仇,暗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便宜! 得到确切消息,马爷在扬州城东的一个据点,林如海亲自带人围捕。人手一张马爷的图像,言明见到此人,不管死活,一定不能让他跑了。官兵将一个不大的院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倒是真搜了个马爷出来,与图像上别无二致,连周航乍一看也觉得正是此人。可最后证实不过是个易容的,用来迷惑众人争取时间的,真正的马爷已带领几个贼逆从地道逃窜了。 摧毁的这么多据点里,这是唯一有地道的一个。 地道设有机关,隐藏在一扇墙壁后,尽头是扬州城东的一座荒山。 出了这座荒山,乘快马,半日即可出扬州地界。虽然林如海已经知会附近州县,发布了通缉令,倒他此一去便如将老虎放入山林,再想抓住就难了。 这些且不说,只说,随着据点一个一个的被摧毁,被俘的核心人士越来越多,有改良版的真话符,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大盐枭虽然都有自己的武装,但跟真正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兵士相比,到底弱了些。况且刀枪箭羽等兵器朝廷管控的甚严,盐枭虽然有钱,但敢冒着杀头的危险给他们提供兵器的人到底还在少数。 因此,再武器当年,盐枭武装比朝廷武装也逊上一筹。 短短的半个月,两淮地区歷山飞鹰的势力几乎被消灭殆尽,四大总头折损了三个,歷山飞鹰不免着急,越着急就暴露越多的破绽。最后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带着所剩无几的残余亲信逃窜京中。 眼看已经入秋,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任上已满了四年。 旁的官职是三年一述职,巡盐御史因是重任,又是肥差,按理是一年一述职。在林如海之前的歷任巡盐御史嫌少有超过一年的。林如海前几年之所以没有进京述职,乃是皇帝已经免他述职而是直接连任的缘故。足见隆恩之盛,难怪那么多人眼红,总是要在林府动手脚。 今年林如海还没上进京述职的摺子,圣上便下了圣旨,诏林如海进京。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说林如海管理江南盐课镇压盐枭有功,这一去必定高升的。也有暗地里想,林如海是太上皇的宠臣,如今太上皇逊位,当今圣上是不放心之故,才调其入京,八成会给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闲职,来个明升暗降的。 这一切林如海倒都不理会,他除了跟新盐课交接,闲了便是带着周航读读书,跟女儿下下棋,培养培养感情。 读完四书五经,林如海开始教周航《孙子兵法》。《孙子兵法》读完,又是《六韬》、《三略》,黛玉去书房给父亲送茶时,林如海正给周航讲解《文涛》,其中多是文王、武王、太公之语,概括起来不过谋取天下、收揽贤士、治国经世之道。 周航一边听一边默默吐槽,我又不当皇帝,学这些帝王之术帝王之语也是枉费。 一时丫鬟报说:“姑娘来送茶!” 林如海点点头,忙命快将茶接了来,心中却心疼女儿大老远跑来,碍于周航也在,又不好叫她进来,“告诉姑娘,以后派个丫鬟送来便罢了,不用亲自跑这么远。只要有此孝心,都是一样的,万一累着,岂不让为父心疼?” “是。”丫鬟领命而去。 周航想开口说让黛玉进来歇歇再走,却碍于古代礼法森严,自己说出来不合适。若是旁人,他才不在乎什么礼法不礼法,一切以自己的心意为主。可能这是修了真的缘故,倒随性了不少。可这是林如海,林妹妹的父亲,世上仅存的至亲之人。他不想林爹爹把自己当成是一个轻浮混帐的登徒子,更不想林妹妹夹在他和林爹爹之间左右为难。 他倒是十分想忍住,可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哈哈,那个,大人……”周航笑眯眯,眼镜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让玉儿妹妹进来歇歇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耽搁了,抱歉~ 这几天尽量补回来。 小区停电了,据说用电量过大,好像是线路坏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庆幸手机电是满的,摸黑用手机码字,没注意看时间,本想零点之前更的,反应过来都零点二十了,就更了,别嫌晚啊亲们。 目测今晚是个不眠夜,热死~ 断电空调不能用就算了,还有蚊子咬 第75章 却说黛玉去书房送茶, 恰逢林如海给周航讲书, 周航有心想趁机跟黛玉见上一面, 碍于林如海在场,不好当着人家爹的面放肆,原想且忍耐过去, 谁曾想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将话说了出来。 第195页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索性故作大方的笑了笑, 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态度,“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妹妹的院子距离这里挺远的, 大热天的走过来, 委实辛苦。何况女孩子嘛,身子都弱些,前儿我路过花园子的时候,见许多人围在一起,着急忙慌的,我疑惑是怎么回事, 咱们林府的下人们何曾这样没规没矩的?我就是瞧, 才知道是一个小丫头中暑了,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好不可怜见的。我这不是担心妹妹么……” 古代男女大妨十分严格,女孩子在没有出嫁之前, 名声重于一切,直接关系到以后能不能嫁的出去,甚至是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有一个好的名声,自然提亲者踏破门槛儿,可以从中选取中意或是条件好的。若是名声坏了,一般就没什么人敢娶,要么在家里做老姑娘,要么便是给人做继室或者低嫁,不然就是像高雨柔那样嫁给身有残疾或是名声同样不好的恶棍。因为,除了这样的人家,让人打多都是要看名声的。 周航虽然立志要娶黛玉,可毕竟二人尚未定亲,林如海有所防备也不算什么。他知道自己贸然提出叫黛玉进来,林如海必然不会应允。但林爹爹是个父亲,还是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若是旁的理由,必然不能说服他,若是这个理由,不说一定能成功,至少他会犹豫一下。 果然,林如海微微的哼了一声,冷冷扫过周航,眼光落在院子里的黛玉身上。 虽已过了正午时分,日头还是很大,照的外面热气阵阵翻滚,似乎能看到蒸腾着的火焰。黛玉和身边跟着的五六个丫鬟额头、脸上都沁满了稀碎的汗珠,被太阳晒得皱着眉头眯着眼。 “来人!”林如海一声厉喝,立刻从外间小跑着进来两个鹅黄衣裳的丫鬟。 因提前传了话,小厮们知道林黛玉要来书房,都早早地迴避了,如今伺候的只有丫鬟。 二人见林如海的表情不同往日,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却一个个都吓得瑟缩着身子。林如海一向是温文儒雅,青松一般的性格人品,轻易不将情绪流露在脸上,尤其是生气愤怒的表情。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真的动了怒。 两个丫鬟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问老爷叫人有什么事,只是低着头等发落。 只听林如海又道:“你们倒越发会偷懒,那么大的太阳,就让姑娘在外头站着,嗯?” 最后一个“嗯”字,声音不大,不似喝问,虽是轻声细语,其间却夹杂着隐约的雷霆之怒。两个丫鬟慑于其中的森然威严,早吓得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老爷明察,奴婢们原是要请姑娘去厢房歇息的,是……”其中一个大胆些的丫鬟说,“是,是姑娘说送了茶就走,不必进屋了。奴婢们,奴婢们便是长了十颗脑袋,也不敢让姑娘在大日头底下站着啊……” 这两个丫头也是平常在书房伺候惯了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平日谨慎温柔,也十分守礼,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如海、周航心里都明白,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不过,看到女儿还在日头底下,林如海也没心情听两个丫鬟的冤屈,不等她们说完,林如海便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讲姑娘请进厢房,要我拉着你们去么?”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被太阳晒得流油可怜兮兮的乖女儿,恨不能亲自冲过去将女儿拉进屋里。恍然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女儿的身子晃了晃,他的心也跟着揪了揪。别不是要中暑吧,他隐隐有些担忧,浑然忘了黛玉早已不是当初动辄三病四灾的破财身子。若还是当初那个体弱的身子,恐怕走不到书房就中暑了,还用等到现在? 黛玉现在可觉得很好,让她现在绕着林府的宅子跑三圈都不成问题。不就是出点汗么,用周航的话怎么说来着,对,叫排毒养颜,出出更健康。 两个丫鬟听了林如海的话,早已沖了出去。一个拉着林黛玉进厢房,一个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团扇,举在黛玉头上给她遮太阳。 周航道:“大人,厢房没有放冰块,还是让玉儿妹妹来正房吧。” 正房就是周航和林如海如今所在房间。 “这……”林如海愣了愣,“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周航笑道,“我知道大人担心什么,玉儿妹妹的名声于我来说同样重要。我自然是不会让大人为难的,我迴避就是。” 说着就要走,林如海忙道:“这更不妥了。” 周航执意要走,林如海忙一把拉住,“你身份尊贵,自古只有卑者避尊者的,哪有反其道而行之的理儿?老爷将你託付给我,我可不敢委屈了你。” 他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圣人老爷。 圣人虽然走了,可留下的眼线还有很多,以那位老爷对这位的态度,恐怕是要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清楚的,这些事自然瞒不过皇家暗卫的眼睛。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将心比心,若是黛玉,有人让她受了委屈,他定然要帮女儿加倍的讨回来。哪怕黛玉要做什么不合礼法之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多半会纵着。人人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便要守各种各样的规矩,三纲五常、正统思想,将人束缚的死死的,想自在逍遥都不成。他是没办法,为了妻儿、为了家族,为了长辈的期望,不得不如此,但她希望女儿能活的开心一点,哪怕任性些也无所谓。 第196页 没想到,女儿最后还是要陷入勾心斗角之中。 何况圣人临走的那番话……黛玉这辈子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他不能做别的什么,唯愿女儿以后能顺遂些。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双手染上鲜血。世人都注重女孩家的名声,若是坏了名声,便是嫁出去也会被人看不起,尤其是皇家,更是多少人盯着,更是不能有一点瑕疵。这么做非他所愿,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还是周航迴避了,对比,林如海心里倒有些感触。 至少,证明周航对黛玉还是有情谊的,而且还不浅。这虽然不能说是什么保障,至少能让黛玉以后少些坎坷。男人对第一个动心的人,总会有些不同。他不知道将来周航会有多少妻妾,至少黛玉是不一样的。 林如海也暗暗发誓,将那些淡泊之心都收起来,他做的官越大,将来女儿也就越有底气。 周航并没有走远,在外花园凉亭下做了,派猫小弟们打探书房的消息。从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对话中,他知道林爹爹还对他怀有顾虑,归根到底是不放心女儿,倒也情有可原。 周航一心想找个机会明一下自己的心志,告诉他除了黛玉,今生他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更不会纳妾,好让这位忧国忧民忧女儿的父亲大人放心。奈何扬州城的官员和大乡绅豪富们听说林如海要进京,排着队的请客赴宴,总找不到机会。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这不是要走了么,他当初答应林妹妹要带她去扬州城的名胜古蹟游玩的许诺还没实现。 恐怕必须先先办完第一件事才能办第二间呢。 毕竟,若是不安了林如海的心,他是断然不会答应让自己带林妹妹出去的。 瞒天过海倒不是不行,关键林妹妹定然不愿意欺瞒父亲。而且,一旦被林如海发现,虽然他不会训斥自己,但他那种控诉的小眼神一看你,比打你一顿骂你一顿还厉害,只让人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出行在即,黛玉忙着打发人收行礼、查库房、归拢帐目,并走访应酬忙的不可开交,顾不上周航的小情绪。林府的宅子是自己家的产业,不像当初的郑府住的是衙门后院,因此一些大件的东西倒不必一次性搬走。此次进京,不过是带些平日动用之物,之物旁的,慢慢的再运送也不迟。但库房的东西还是要清点一遍,重新造册的,免得看房子的人偷着卖了。 郑莉华当初送来的东西黛玉都整理出来装进来空间,东西虽然不值钱,好歹是那丫头的一片心意。何况此次进京,必然还能碰见的,她不是说这些都是她的宝贝么,大不了再还给她,权当替她保管了这几个月。 紫鹃捧着一个黄花梨箱子走来,叫了一声姑娘,还没进来便笑呵呵的。 黛玉道:“吃了蜂蜜屎了,乐得这么着?”因问,“箱子里是什么?” 紫鹃笑着走进来,将箱子放在黛玉身边的书案上,打开,黛玉一看,却是给贾府的几个姊妹准备的东西。当初原说要大舅舅带回去的,却因大舅舅还要往杭州、益州等地去,说是回来路过扬州的时候再带回去的。不想,大舅舅还没回来,他们倒要先走了,正好这次进京一块带着。 想着黛玉笑了笑,“你倒是细心,还惦记着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嫣9999的地雷,谢谢雪落仙子的手榴弹,爱你们,抱住亲亲^3^ 谢谢夜槿木兰星、薛丁格养了喵(●^o^●)”、曦曦、农夫三泉、iris3333、吖笑几位小仙女们灌溉的营养液,让作者菌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76章 林家在京城有宅子, 林如海提前派了几个得力之人先行进京洒扫宅院。留在京城看房子的虽是忠心耿耿的老家人, 不至于将像旁人家那样趁着主人不在, 便将房子租赁给其他人居住。但是正房久未主人,未免疏于打扫,况且又逢夏季, 雨水偏多,家具床榻等放久了未免潮湿,也得提前搬出来晒晒晾晾, 不然也不好住人的。 林府上上下下一二百人,不可能全部都带去京城。 李峰夫妻俩一内一外,将林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肯定是要带走的。少了这两个人, 黛玉和林如海得多操不少的心。林府没有正经的当家主母, 两个教引嬷嬷关系着黛玉的教养问题,因为是宫里出来的,且原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正经主母教养出来的姑娘还体面呢,自然也是要带走。 至于乳母王妈妈,她儿子当了一个田庄的庄头, 配了一个十六岁长相清秀的丫头, 三个月前成的亲,如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王妈妈日日喜得见牙不见眼,这个时候断然是不好带她走的。 王妈妈甚是为难, 既想跟着从小奶到大的姑娘伺候,又委实放心不下儿子、媳妇和尚未临盆的孙儿/女。 “妈妈留下吧,您跟我这么久,也没享过什么福,在京城的那几年,但是累您受了不少委屈。奶哥哥也不容易,小小年纪便不得不与母亲分离,都是因为我……”说着不由有泫然之色,王妈妈急得也红了眼,忙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儿出生不到三个月便没了父亲,若非蒙老爷太太收留,早不知饿死在哪条大街上了。说起来,老爷太太和姑娘才是我们孤儿寡母的大恩人呢。” 黛玉拉王妈妈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好妈妈,不提那些伤心事了。好容易回了到自己家里,您也才享受了几天儿子在身边的天伦之乐,眼见孙儿也要有了,我不是那等没眼色的,岂能不顾天伦之理?” 第197页 王妈妈还要说什么,黛玉打断,叫了一声“妈妈”。 “若非奶嫂有孕在身,受不得舟车劳顿,这次我倒打算带着你们全家进京呢。可惜,偏是这样,妈妈放心,等京里稳定了,奶哥哥的孩子出生后,也派人开接你们。” “好姑娘,若是这样就好了。”王妈妈道。 针线师傅生于江南长与江南,不愿到北方去,说是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也吃不惯北方的饮食。这个针线师傅绣的一手好针线,性子也极是温和,而且颇读过几本书,知书达理。林如海虽然觉得遗憾,但也不好强人所难,准备了丰厚的礼品酬谢。 师徒一场,黛玉临走将自己新绣的一个扇面送给她作个念想。换来女红师傅送的一副三尺长的八骏图,是苏绣的绣法,针脚细密,栩栩如生,骨骼、肌肉贲张有力,凌空跃起,仿佛能从画里奔腾而出的样子。 慧儿看了也不免赞嘆一番,说自己不如的。 待一切收拾整齐,已经到了七月底,林如海和女儿商议了出发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六,过了中秋节。京城千里迢迢,少说也要走上个把月,总不好在路上过节。 盯了几天,周航终于找个机会跟林如海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和立场。 对于周航说自己这一辈子除了黛玉,不会再娶其他女人,也不会纳妾的话,林如海并没有当回事。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虽然林如海不是好色之徒但在官场上混久了,什么人没见过?也有钟情于一人,扬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再纳妾的。以文人居多,不少是看了那些才子佳人的书,羡慕那里面的人、事,欲效仿之,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最后统统都打了脸。 不能直接将现代的种种说出来,周航只得称自己有感情洁癖,认准了就是一辈子,接受不了其他人,还赌咒发誓。 林如海虽不相信这些话,但是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周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澄澈,坚定而真挚,至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 如此,便够了。 解决了这一件事,周航便估摸着带黛玉去各处名胜古蹟转转。磨破了嘴皮子林如海都没同意让黛玉女扮男装出去。看出女儿想出去看看,林如海也不想让她失望。毕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所以最后林如海以临走之前领略一下扬州的风光为由,带领全家游览瘦西湖等地。 为了不显得突兀,两个姨娘也一起去了。 是日,林府雇了两艘画舫,周航、林如海乘一艘,黛玉和两位姨娘乘一艘。恰逢才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湿润,泛着丝丝凉意,一扫夏日的闷热,泛舟湖上,临风烹茶下棋,好不快活! 湖边有一片果林,果林的主人是林如海的一个旧识,也曾中过进士,因刚正桀骜,不为官场所容,遂辞官归于田园,日常种些花花草草果木等,闲云野鹤,倒也悠闲自得。 今日,林如海便借了他的地盘歇息,午饭是烤鹿肉,一众人围在一起,支起炉子。。 新鲜的嫩鹿肉烤的恰到好处,滋滋冒油,香味飘出老远。配着满园子果实成熟的香味,有李子、苹果、石榴、葡萄等,别有一番风味。黛玉烤的最好,除了细心反转,调料放的好之外,灵泉水也是一大秘密武器。鹿肉本来就香,她又偷偷洒了些灵泉水,更添几分鲜嫩,大家都抢着吃。 周航吃得最多,撑得坐不住,来回熘达消食。 突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来,倏忽从林子里闪出一众华冠丽服之人。走在前面的几个虽然也是绫罗锦缎,却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而是小厮,中间是一个大红衣裳头戴金冠的少年,这才是主子。 那几个小厮谱摆的很大,趾高气扬。 “这鹿肉是你们烤的?”虽是疑问的口气,却根本不等人回答便将一锭银子扔在地上,“速将最鲜嫩的拿来,我们小爷饿了!”眼神很不屑,语气更不屑。 黛玉带着面纱,看不出脸上的表情,眼神里已经酝酿出鄙视的情绪。 就差冷哼一声,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上一通。可惜她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做不出如此低俗之举。 周航恰好弥补了她的不足,冷哼一声便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ovejessica^o^、小雨、曦曦、shen几位小仙女们的营养液灌溉,谢谢你们给作者动力和支持,比你们,比心~ 第77章 77 周航冷哼一声, 不客气的道:“拿着你们的臭钱滚开, 别碍着小爷看风景!”沖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厮, “都是死人呀,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帮畜生的臭钱原样扔回去!” 周航愤愤:“在小爷面前摆谱,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长了三头六臂!” “是,是!”两个小厮都一股脑的去捡银锭子。 捡到的那个小厮啐了一口,将银锭子照着对面趾高气昂的豪奴们便砸了过去。可巧砸在一个豪奴额头上, 那奴才便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跳着脚大骂。 一面骂林家的人,一面怂恿其余豪奴。 “都愣着做什么,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还不动手, 回去还怎么见人?” 豪奴们平日都是嚣张惯了的, 闻言都摩拳擦掌凶神恶煞的要打人。 第198页 “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 “呸,敢欺负到咱们头上,看爷爷不打他个稀烂!” 还有人喊: “大胆的刁民!知道我们爷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吓死你……” 剩下的话没说完,便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脑袋昏昏沉沉的, 反应了好一会儿,说话的人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原来, 不过瞬间的功夫自己竟然被人掐着脖子左右开弓打了数十个嘴巴子。脸已经好像不是自己的,就连脑袋也似乎没了知觉, 像是一片落叶,孤零零落在泥地里,还被人踩上一脚似的。 瞬间的功夫,躺了一地的人,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豪奴们一个个都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没个人样。仅站着的,除了那一身红衣的华服少年,变唯有挨了巴掌的小厮。红衣华服少年已经吓得战战兢兢,身子抖个不住,前襟湿了一片,地上也湿了一小片。 “晦气!”周航嘟囔了句,“大人,黛玉妹妹,这地儿脏了,你们找到前面的亭子里歇息片刻,待我教训了这厮就来。”他指着几乎瑟缩成一团红衣少年,“诶,你,就你!你是他们的主子是吧?” 勾勾手指,声音森然,“过来!” 原来,周航唯恐他们伤了黛玉,在那帮子奴才冲上来的时候便暗暗命暗一暗二动手。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法,如此迅疾如风的速度,众人几乎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经结束了。修真之后黛玉眼明手快,也只看到了两个黑色的残影。 知道圣上回京前在周航身边留下了暗卫的林黛玉不消说,自然是猜到了。 林如海对周航的事虽然不如黛玉清楚,也知道圣上离开前是给儿子留了人的,对于突然出现的人并不觉得奇怪。 至于其他人,虽不知道周航的身份,却都以为是林如海动的手脚。 见此情景,挨了巴掌的小厮已经吓傻,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周航的眼睛便如见了索命鬼一般,“噗通”一声,支撑不住瘫在地上,直叫“大爷饶命!”。 一开始众豪奴,包括其主子,便是被远远传来的香味吸引。见林家一行人穿着淡雅,不似富贵人家的花团锦簇,而且身边带的下人也不多,两个男人每人身边只跟了两个小厮,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姑娘身边跟了三个丫鬟,领两个年轻妇人,身边只一个丫鬟心惊胆战,?料想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大富大贵的人家,一般一个主子出来,往往都要带十几二十个几的下人,一是唿唤人的时候方便,二是体面。 他们见烤肉的这家人带的下人不多,料不过是扬州城小有家产的乡绅,才以一种我们要你的东西是给你体面的态度过去,谁曾想招惹了不能招惹深藏不露的人。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用眼神示意:不要太过分,别把人弄死了,麻烦! 周航回以眼神,放心! 知道周航吃不了亏,其实是不想女儿放着自己的面跟一个男子眉目传情的某爹挥挥衣袖,很潇洒的带着女儿和一众女人走了。 周航看向孑然独立的公子少年,眉头微皱,眼里写满不耐。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他第一眼看上去就很不耐烦,让他想起贾府里的那个凤凰蛋子,同样的细皮嫩肉,同样的骄横跋扈。他当初可吃了那贾石头一个大亏,如今还是大仇未报呢。这次回京,一定得加倍讨回来才是。 周航一步一步的逼近,红衣少年瑟缩着一步一步的后退。 他骂躺在地上□□的僕从:“混帐东西们,还不起来护住,就知道倒在地上号丧,看我,看我回去不让祖母打你们板子!我……我……” 说不下去了,因为周航已经逼近眼前,距他不到一尺的距离,被抵在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 “你……你不能打我……”红衣少年看在树上,两腿弯曲着打颤,眼看就要瘫倒,“我,我可是钦差金陵府体仁院总裁之子……” “这么说你姓甄了?”似笑非笑,周航说出来的话带有几分讥诮。 “甄宝玉,我叫甄……甄宝玉,我祖母很疼我的,你打了我,你也不会好过……” 周航“痴”的一笑。 “你自视挺高啊!” 甄宝玉不知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敢惹恼面前之人,跟着傻笑。 “原来你就是甄石头。” “我……我不叫甄石头。我,也叫甄宝玉……” “就你还宝玉?玉者,温润当如君子,你配当君子?” “不……不配。” “说你是石头,都是侮辱了石头,你就是那茅坑里的臭砖头,又臭又硬!” “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打我就算积德了……” “打你还脏了我的手!”狠狠地啐了一口,“滚吧,下次再让小爷看见你以势欺人,打断你的腿!”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甄家的那个宝玉,比贾府那块臭石头还窝囊呢,不过同样惹人的讨厌。 他不知道甄宝玉之所以一定要吃讨鹿肉吃,还有黛玉的一分缘故。原来他先前也在瘦西湖游玩,远远看见黛玉现在桥头伸出纤纤细指指着两岸的杨柳。他自来在女孩儿堆里长大,因隔着面纱,虽未看见黛玉的脸,只那一抹嫩白的柔荑,便断定这个女孩定是个百里挑一容貌出众的,比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还要强上几分。 第199页 因此他讨鹿肉是假,接机同那抹柔荑的主人亲近亲近是真。 周航若是知道这些,便是脏了自己的手也定要将此人狠狠地教训一顿。 甄宝玉自小便在祖母的宠溺中长大,大话都没受过一句,此刻早吓得想不起初衷了。听见周航让他滚,还以为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如蒙大赦似的喜极而泣抱着头跑了出去。 周航这才往亭子那里去,至于地上躺尸的奴才们,自有跟随的人清理出去。 他们出发的时候并不是每人只带了两个小厮,只不过烤肉的时候黛玉和两位姨娘都在,为了避嫌,男性随从并没有贴身伺候,都隔得远远的等候差遣。 出了方才那样的事,众人的兴致都大减。 为了活跃气氛,两位姨娘便提议由她们带着丫鬟去摘果子给大家吃。林如海点点头表示同意,黛玉虽然没什么兴致吃水果,既然爹爹没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雪雁贪玩,跟着姨娘们一块去摘果子。 亭子里只剩黛玉、周航和林如海围着石桌坐着,慧儿、紫鹃和几个小厮侍立在亭子外面。 因林如海在,林黛玉不好跟周航搭话。 三个人,一人看天,一人看人,一人目光来回逡巡。 看天的是黛玉,看人的是周航,来回逡巡的是林如海。 黛玉看天,周航看黛玉,林如海在二人间来回逡巡,不住的嘆气,感嘆女还不大就不中留了。 此刻黛玉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碧蓝的青天上飘着几多洁白的白云,层层叠叠,似上好玉石里酝起的层层白雾,又像绵羊、像刚採摘的棉絮。原本是为了避免尴尬的无聊之举,却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竟是专心致志的看起天来,连此刻身处何地,现在身边都是什么人都浑然忘了。 周航看看天,再看看黛玉,林如海也是如此。 到最后就变成三个人都仰着脖子看天。 维持看天的姿势不知多久,黛玉突然长吐一口气,欣喜的看向周航。 此时无声胜有声…… 周航瞬间便接受到她传来的信息,突破了?林妹妹竟然突破了! 困在鍊气期巅峰久久未能突破的林妹妹看个天,竟然还能顿悟,顿悟就罢了,关键是还突破了! 世外仙株果然不是白叫的,这天赋让人不刮目相看都不行。 周航一边欣喜,一边又有几分沮丧。欣喜自然是为林妹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原着林妹妹的悲剧命运已经彻底的改变。何况林妹妹现在也有了逆天的实力,便是不依靠他人,也断能生活的不错。沮丧的是特他跟林妹妹的实力又拉大了,这让他每次说出来要保护林妹妹几个字,都暗搓搓的有些心虚。 现在的林妹妹,还需要他的保护么? “老爷、姑娘、周小爷,来,尝尝这果子好不好吃?这里只有一口水井,我们跑了好远才打了水,将果子略略的洗了洗,所以晚了些。”正在这时,两个姨娘带着丫头们捧着几篮子的水果回来了,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儿,一看就是刚洗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小天使lovejessica^o^的地雷,爱你们爱你们呦^3^ 谢谢曦曦、x13550010847两位小仙女的营养液灌溉,作者菌要变大力士了,明天爆更! 第78章 甄宝玉吃了一次大亏, 当时虽然吓得不行, 回到住处仔细一想, 未免心中愤愤不平,想他堂堂功勋世家的嫡子,锦衣玉食、丫鬟奴僕的伺候着, 向来都是他欺压别人,何曾被人如此欺压过。世家公子们都讲面子讲体面,这事若是传出去, 他还不被人指着鼻子耻笑? 不说祖籍金陵,便是在扬州地界儿上,哪个不是奉承他的? 就连扬州知府高鹏飞都要给他三分的薄面,今天却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教训了, 真是越想越觉得觉得窝囊。 不能就这么算了! 血债血偿, 得把失去的面子找回来,他暗中告诉自己。 在床上辗转了一夜,甄宝玉第二日穿戴整齐,便要往知府衙门找知府大人,请知府帮自己讨回公道。僕人们怎么劝都没用,他倒把跟随的僕从又是打又是骂的, 弄的好不狼狈。昨天被周航欺压的事使他如鲠在喉, 想起自己这么多随从,关键时候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只会躺在地上装死,便气不打一处来。暗道, 等回了家,一定要禀告祖母这些随从们不忠心不护主,任由他被欺压。 哼,抓起来一个个都打上几十板子,看他们到关键时候还只当缩头乌龟不! 还有,甄宝玉暗自打算,要找些精通武艺的年轻人,多多的给他们些银子,请他们做自己的僕从,看谁还敢欺负自己。祖母疼他,一定会应允的,到时候父亲也没办法。 僕从们劝不住,只好由他去。 林如海在扬州城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何况是大张旗鼓的带着女儿和妾室游玩。各级官吏和大盐商、乡绅早就听说了,高鹏飞自然也不例外。 听甄宝玉一说,高鹏飞便已猜到他是招惹了林如海。虽然他依附于和甄家,且和他们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却没的为个甄家的小辈去得罪位高权重的官员道理,何况林如海此次进京,八成还要往上升,他巴结还来不及呢,难道还能真为一个小孩子去找林如海理论去? 林如海并不是和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既出手教训,必是甄宝玉做了什么出格之事。 第200页 他若不问青红皂白去找林如海,那才是自讨没趣呢。 甄宝玉听说打了自己的是原巡盐御史林如海府里的人,心里已经怕了。从小到大,他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面子,心中虽有些不平之气,却也不敢再招惹林如海,只好自认倒霉罢了。 说来也是命不好。 扬州城千千万万的人,谁让他好巧不巧的偏偏撞在林如海手里。 若是换个人也该罢了,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偏偏就是他。 听说林如海平时除了在衙门视事,鲜少出来消遣,像这次全家出游更是仅此一次,还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临走前游览一下江南风光的意思。 这么稀有的事都能让他碰上,除了运气不佳,似乎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谁都有命背的时候,这也没什么,想通了的甄宝玉也不觉得心里那么堵得慌了。只是有些遗憾,没得见见那位嫩白柔荑的主女孩子的容颜,有些那样一双好看到无以復加的手,想来定是个天上有地上无倾国倾城的美人。 见过高鹏飞,甄宝玉便进内宅见姨母孙氏,并几个表兄弟表姊妹。 高雨柔这日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衣裳,脸上蒙着面纱。她未毁容前是几个姊妹中长相最出众的,小时候也见过甄宝玉几次。彼时父亲在金陵府的一个县里任县令,距金陵城不太远,来往也方便。那时候她常往甄府去,姊妹中甄宝玉最喜欢跟她亲近,说她长得最好看,比天上的仙女都好看。 小孩子还没有启蒙,说不出多么华美的词藻,这便是他能想得出最美好的贊语了。甄宝玉整日姐姐长姐姐短跟前跟后,长辈们喊都喊不回去,被大家传为笑谈。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门第悬殊,只觉得这个小表弟长得好,身边的丫鬟也漂亮,吃的东西好,穿的衣裳料子也比自己家的华贵炫目,她倒十分愿意带着这个小表弟玩。 有时候姨母或者是甄家老太太看着他们取乐,随手赏赐的东西都不凡。 高雨柔得了这些好处,自然是更加频繁的往甄府跑。待长大了些,才知道同为世家,却是可以有着天壤之别的。比如自己家,充其量算是一般的世家,跟甄府那种世代勛贵之家比不上。她也才明白,小时候甄家的那些长辈看她时候玩味带着戏嚯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罢了,能逗他们家凤凰蛋子开心的玩意儿,与其他的丫鬟并没有什么区别。 小时候她的感受并不是错觉,连甄府的丫鬟们都是看不起她这个小县令女儿的,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屑,尤其是她兴高采烈的接受甄家老太太赏赐的金银锞子的时候。 后来,母亲有意无意透露出要给她和甄家表哥做媒的话,她心里十分自得。 暗道,这一次她高雨柔可是要扬眉吐气了。嫁给甄表哥,她就是甄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从前看不起她的那些人,从前给过她委屈的那些人,她都要一一的讨回来。 他想,甄家表哥也是愿意的,小时候,他最喜欢黏着自己不是么。 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出生是她无法选择的,但嫁什么人,凭着自己的容貌,倒可以攀个高枝儿。 甄家老太太看不上她,要给甄表哥说她的娘家侄孙女。为此,母亲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 可谁知,眼看事情就要有眉目了,却飞来了一个横祸。好端端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成群结队的一群野猫畜生,将她如花的容颜给毁了。这不是要她的命么?她一辈子的志向都毁了。 从那之后,高雨柔是彻底跟猫结了仇,但凡是家里的猫,不管是姑娘们养的,还是下人们养的,全部捉来慢慢的、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虐待致死。 她知道,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所以,一只猫她从来不会一天就弄死,而是制定了精密的程序,第一天进行到什么程度,第二天进行到什么程度……一直到第七天。 没错,就是让猫在异常痛苦的折磨虐待中活够八天,才让其咽气。 听说还在挑战第八天…… 当然,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若是传出去知府大人的嫡女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之人,别说高雨柔这辈子嫁不出去,便是府里几个庶女,并高嘉彦和几个庶子的婚姻也大受影响。 养不教,父之过,出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想而知高家的教养是什么样,哪个好人家愿意跟这样的人家结亲?比那种克妻克夫的还恐怖。 因此高鹏飞动不动就将高雨柔软禁在屋子里,除了不喜她到处招摇外,更主要的是不想她这些噁心龌龊事传出去。到时候别说小辈的婚姻都毁了,连他也在外面抬不起头。 高雨柔自然不甘心,尤其是得知高鹏飞要随便将他嫁给一个废物。 听说甄宝玉来拜见,她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将脸上的疤痕用脂粉遮了遮,使其看着不是那么明显,带上最好看的面纱,在甄宝玉面前搔首弄姿,试图引起甄宝玉的好感。 若是甄表哥提出来要娶她,便是父亲也说不出什么,至于那什么御史家的残废,见鬼去吧! 甄宝玉本身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对女孩子的要求却是挺高。高雨柔若是没有毁容,他还有心情看上一两眼,至于现在,简直可以说看见就噁心。 甄宝玉故意逗着两个庶出表妹玩,拐弯抹角的向她们打听林如海千金的消息。高府的两个庶出姑娘虽然出去应酬的机会不多,却也远远的见过黛玉几面,见甄宝玉问,便叽里咕噜一通说,将黛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第201页 惹得甄宝玉一阵懊恼,一阵嚮往?暗道,她那样一个妙人,怎的偏摊上那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父亲,若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或者他们还可亲近亲近。唉……唉……唉…… 甄宝玉连嘆三生气,表达自己深深的遗憾。 无奈天不遂人愿啊! 想到那么绝美的一个女孩,竟然不能生在自己家里,也是糟蹋了这稀世的容貌。 便是生在亲友家里也行啊,或可亲香亲香,偏他甄家和林家又没什么交情。虽因着贾府,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偏那女孩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看林如海的态度,也不会认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呜唿哀哉,岂不让人顿足长嘆乎? 高雨柔见甄宝玉如此,越发将黛玉恨在骨子里。她暗想,真是个挥之不去的扫把星,自从你林黛玉来到扬州,我高雨柔就霉运一茬接着一茬,先是你抢了我扬州城闺阁中的领袖地位,接着我就被野猫抓毁容,现在又来抢我的甄表哥!你林黛玉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就要来跟我抢呢。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欠我的都夺回来! —— 这些林黛玉都不知道,整理好行装细软及要携带的东西,她又忙着面人去买扬州各地的土物,预备进京后馈送亲友之用。什么样的人家送什么东西,也是一个好深学问,礼重了不合适,有巴结的嫌疑,轻了也不合适,别人要疑惑看不起他们。 别家的或可凑过,交给管事们置办罢了,但送给义父的倒要好生筹备一番。义父贵为王爷,不缺也不稀罕那些贵重值钱的东西。因此,礼物不需要多么的珍贵稀有,也不论价值几何,重要的是新颖与众不同。 眼见进了八月,节日气氛日渐浓郁,大街小巷都开始贩卖月饼。有时候黛玉在花园里坐着,便要能听见外面小贩的叫卖声。 “月饼嘞!” “新鲜出炉的月饼呦……” 叫卖吆喝声铿锵有力,富有节奏,倒是颇有趣味。黛玉有时候光是听着这种吆喝,便能乐呵呵笑出声。有时候也会派人叫住外面的小贩,买上几块月饼。虽然不如自己家里做的精緻,但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一个年轻人卖的,黛玉也不知道究竟多大,听声音觉得很年轻。他卖的月饼倒委实的不错,后来听下人们说,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卖的。那后生才十五六岁,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做月饼的,已经做了上百年了。 他们有祖传的秘方,做出来的月饼醇香酥软,别处模仿不来的。 黛玉吃了两次,确实如传说一样,与自家厨师做的相比,样子虽略差些,味道却强上一筹。 “姑娘,那个百年老字号的后生又来卖月饼了!”雪雁笑嘻嘻的跑来,盯着黛玉满怀期待。 “你个属馋嘴儿的!”黛玉笑嗔,“这会子你的耳朵倒尖,我们都没听到,偏你就听到了。”说着叫众人“紫鹃、慧儿,你们倒瞧瞧,这是不是个馋嘴的?平日里叫人跑腿送东西,喊她还听不见呢。一说派什么吃的玩的,或是外面卖什么美食了,她的耳朵比谁都灵!” 众人都笑,道:“确实如此。” 雪雁跺着脚道:“谁是那样了?我这不是刚巧去了花园,卖月饼的货郎又刚巧来了么。” “噢……”紫鹃笑道,“怎的你每次都赶得这么巧,我们怎么就赶不上呢。” 雪雁嘟了嘟嘴,气急败坏的道:“我竖着耳朵单等着听卖月饼的吆喝呢,这行了吧。”她看向黛玉,眼露急切之色,“姑娘,到底买不买呀?您给个话,奴婢这就依言行事了。再耽搁下去,人就走远了。” “买啊!”黛玉笑道,“怎么不买?别说是你,我也想他那口月饼了,上次买的少了,有头有脸的也没分上多少,还有许多人没吃到。这次多买些,你快去传话,让外头的小厮叫住人。快去!” “是,姑娘!”雪雁恭恭敬敬的一屈膝,忙小跑着去喊人了。 过了约莫一刻多钟的时候,雪雁带着两个小丫头回来,抬着一个小框子。框子约莫一尺来宽,圆形的,黛玉不由笑道:“你们这是,给人家包圆了么?”她没想到,这几个丫头竟然买了这么多,估计得吃两天。 雪雁呵呵一笑,“哪能呢。” 另一个丫鬟道,“是啊,只买了一小半。” 黛玉留了自己和周航、林如海的,还剩下有大半框,命人给王妈妈送些,李峰媳妇那也送几块,余下的便分给房里的丫头们。这就是伺候家里姑娘们的好处,有了什么好东西,多少能分她们一点,比别处的强很多。若是在主子面前得脸,比一些乡绅家的小姐吃穿用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日夜间,突有京中圣上钦派的两个侍卫来到林府,带来一封密旨。目的就是接周航进京,林如海想一家团圆过完中秋节再走,圣上也想跟儿子团聚,所以派了快马前来,务必在十五月圆之夜将周航接至京城。 而且圣旨上说了,越快越好,皇帝想儿子了。 父子团圆,乃是天伦之理,何况还有圣旨在,林如海自然没有拦阻的理由。 从扬州到京城,拖家带口自然走不了太快,少说也得一个多月,但若是乘快马,辛苦些的话,四五日可到。侍卫带来的马自然是十分难得的千里良驹,十分神骏,也许用不了四五日,三天就差不多了。 第202页 掐指一算,这就起码要跟黛玉分别两个月左右,周航有点不习惯。 拖到了初十才出发,期间两个侍卫怎么催促且不说,光是黛玉念叨的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抓紧最后的几天日夜修炼,有时间就在空间里用功,总算在出发前达到了鍊气巅峰的境界。 约莫相当于修炼内功十年的功力,加上从暗卫那里学来的武功招式,基本可以自保。 当然,是在没有碰到绝世高手的情况下。 周航着重学了逃跑的功夫,生死关头,有时候什么面子里子都顾不上,保住小命最重要。 临走前周航还办了一件事,高雨柔的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计较罢了。没想到,到现在那她还打着黛玉的主意,这就不可忍了。 而且还有高鹏飞,屡次设计谋害黛玉和林爹爹,也不能轻易当过他。 虽然为了大局,不能真的将这一家子弄死,但是小惩一下还是没关系的 女儿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名声么。 官员最在乎的是什么,不就是官声么。 那么,他就父女俩最在乎的东西都搞臭。 第二天,大街小巷都知道知府大人的嫡千金不仅毁了容,变成了一个丑八怪,还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歹毒女子,不仅多带小动物,还常常虐打下人。至于知府大人做过的许多龌龊事,也在街头巷尾流传了开来。 现在连大街上玩耍孩童唱的歌谣,都是讲知府府里的丑事的。 当然,这些话一时还传不到京城,影响不了高雨柔已经定下的婚姻。但周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早早晚晚,高雨柔的婆家会听见这些风言风语,到时候,想想高雨柔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猫命,这便是她的报应。 周航十分懊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高雨柔的恶行,不然,那些可怜的猫儿也不会枉死了。 对付已经心理变态的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比她更变态。 —— 黛玉收到了郑莉华寄来的信,是一个行商带来的。写信的日期是两个月前,小丫头在信里把京城夸的不行,说京城的街市很繁华,人多铺子也多,还有很多海外的洋玩意儿,很多她都没见过。就是天气太干燥了,刚去的时候不适应,嗓子疼了很多天,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不是什么大病,已经好了,让黛玉不用担心。 还用很兴奋愉悦的语气告诉黛玉,郑云迪找了恩师走了关系,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次是要留在京城了,具体什么衙门还要看吏部的分配。他们已经在京城买了一个三进的院子,哥哥们也进了有名的学堂。 最后,还不忘说很想黛玉,提醒黛玉有时间的话一定要给他写信。 黛玉忍不住低笑,这丫头,还不知道她马上也要进京了吧。 不对,也许现在已经知道了。 圣上大张旗鼓的诏爹爹进京,京城的官宦不可能没听说。至于写信什么的,倒可以免了。送一封信还要一两个月,很可能信还没送到她人就先到京城了。 十五这日晚上,父女俩用了正餐,便在正院中设了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祭拜月神。之后便是饮桂花酒、赏月等。桂花酒是自酿的,度数不高,带有桂花特有的清香,甜香适口,余香长久。在阵阵的桂花香味中吟上一口,委实回味无穷。 因是几年来父女俩唯一的一次中秋节团圆的日子,为了热闹,也是为周航走后日渐颓靡的女儿开心开心,林如海特请了一个舞火龙的班子,还弄了各色花灯,悬挂于房檐、树梢,一眼看去,各种造型,兔子、美人、猫、鱼等俱全,颜色也是各种各样,十分炫目好看。 黛玉原来低落的心情也开怀了不少,一晚上都是乐呵呵的。最后还和丫头们凑趣去流经花园的小溪旁去放河灯。灯是折成荷花样的,里面焊上一根小巧的蜡烛。河灯顺流而下,影影绰绰,映得溪水黄橙橙的泛着华光,十分好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无意识的,黛玉念出了这句古词。 “姑娘说什么?”紫鹃没听清,蹲在溪水边,回过头问? “没什么……”黛玉摇摇头,她又不自觉的想起周航了,“放灯吧。” 走上前,她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雪雁地上来一盏莲花灯,黛玉接过,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慢慢的放进流动的溪水中。看着那盏河灯越飘越远,黛玉想,这灯究竟能飘多久呢?能跑多远也不知道,说不定一里,说不定二里。家里的溪流是从外面引过来的一个支流,并没有封死,还连着外头呢。说不定能飘到几十里外的乡野村间,被光着脚丫子在溪水里打闹的孩子捡去。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也不可能飘到京城去。 她对京城没有丝毫的眷恋。京城的回忆多半是不好的,从前也没盼着回去过,为何最近动不动就能想起京城呢。想到周航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竟然觉得京城也有很多可爱之处呢。 奇怪,为何会这样,她从前对贾宝玉也没有如此。 过完中秋月圆之夜,第二日起个大早,林家众人便出发了。 一共雇了三艘大船,一艘三层的楼船是林如海、黛玉和两位姨娘共乘,各自带着自己屋里的人。另两艘拉行李土仪并下人们乘坐。 第203页 一大早扬州码头便乌压压站了许多人,都是扬州大小官吏并盐商们来送行。谁组织的不重要,林如海也没兴致问,不过是虚与委蛇一番,没什么意思。歷朝歷代都是这样,似乎上官卸任,底下的官员们都得按规矩恭送一般,说是惯例也可,说是巴结也罢。林如海对这些套路不感冒,若非考虑到女儿,他就一个人带几个随从不声不响的走,生的搞这些声势浩大的排场,华而不实。 也有老百姓自发来送行的。林府常在扬州城做好事,那些受过林府恩典的知道林如海要走,很是捨不得,眼睛水汪汪的,都要哭出来了。 林如海拉着百姓中一个鬍鬚花白的老爷子的手,嘱咐了好一会儿,才登舟上船。 一个多月后,京城码头,林家的船刚靠了岸,便有贾府派来的几个二等僕妇来接,说听说姑老爷进京,家里已经洒扫出来了院落,请姑老爷带着姑娘过去小住几天,慢慢的再收拾了自己的宅子搬过去。 林如海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两个月前已经派人进京收拾房舍,如今万事都具备了,自然先要家去的,该日再登门拜访。 贾府的僕妇还要说什么,看见林如海不怒自威的脸,将原本要说的话也吓得咽回肚子里了。等林如海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她们才十分的懊恼,不该就这么放姑老爷走。这下坏了,回去老太太怕是要责罚。 这次来接船僕妇们有没有受罚不知道,第二日一大早,又拍了几个僕妇开接。 这次来的是一等僕妇,穿着打扮很是不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太太呢。不巧的是林如海要进宫拜见皇帝,勛贵之家,哪怕是再权大势大,没个越过皇帝的理儿。见请林如海不成,僕妇们退而求其次,想接黛玉过去住几天。 林如海道:“小女身子本就弱,又舟车劳顿一个多月,如今正不好呢。几位先回去,告诉岳母大人,等玉儿好了,如海亲自带着女儿前去拜见。” 僕妇们没法,只得回去復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雪落仙子的手榴弹,再次谢谢雪落仙子的手榴弹,爱你爱你么么哒^3^ 第79章 虽是一路的舟车劳顿, 黛玉倒不觉得累。 修真之后她的体质比一般人强很多, 换了从前的身子, 虽不至于累病,至少也得个几天没精打采。 除了偶尔会想起周航,这次出门可以说是她几次出远门心情最愉快的了。几年前第一次进京, 怀着痛失母亲的悲痛,却又不得不与相依为命的父亲分离,还没到京城, 就已经感到了寄人篱下的心酸与无奈。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便想起自己形单影只,看到别人家父母兄弟姊妹们亲亲热热,便想起扬州城曾经其乐融融的家。 彼时只顾伤春悲秋, 感嘆生活不已, 哪有什么心情赏鉴那沿途的风光? 也不像半年多少从京城回扬州的时候,因为记挂着父亲的病情,也不能畅怀。 这次显然不同,暮夏时节,既没有冬天的冷风刺骨,也没有仲夏的燥热沉闷。沿着运河北上, 一路都是好风景, 不同地域不同的风俗,看不完赏不尽。就连河边的杨柳, 村落中裊裊的炊烟,都是可笑而可爱的。河水清澈, 游鱼戏嚯,暮夏初秋,天气清凉,心情好了便与父亲铺毡坐于船头,或下棋,或吟诗,或者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欣赏沿途的风景,也是一件快事。 倒是紫鹃、雪雁二人,一路舟车劳顿,有些恹恹的。 慧儿也不太好,眼圈青黑了不少,她是第一次乘船出远门,不太适应。小夏倒皮实,仍是蹦蹦跳跳,十分欢脱的样子。途中也就数这丫头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完全不受旅途劳顿的影响。 要知道,即便是黛玉,因为长日赶路,拘谨的不舒服,饭量了小了不少。她还是修了真的修士呢,又有灵泉水的加持,体质比这些小丫头们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唉,果然是从小苦出来的,生命力比一般的女孩子顽强得多,只要有吃的有喝的便生龙活虎。她这样的性子、体质,怕是随便扔到一个荒山野岭也能茁壮成长。 想着,不由对小夏有多了几分的怜惜。 到了京中的宅子,黛玉便给众丫鬟放了一天假,让她们好生歇歇,把精神养足了再说。 众人都高高兴兴的下去,唯有慧儿礽站着不走。 黛玉催她,“我看你一路上精神也不好,快下去歇歇吧,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还有小丫头们呢。你们歇好了来替她们。小丫头们也都劳累了一路,也得让她们歇歇。” 慧儿道:“奴婢不累,奴婢留下来伺候姑娘,让那些小孩子们都去歇着吧。她们年纪小,精力不济,也别太苦着她们。” “你还说不累呢,你瞧瞧你那眼圈,这几日没睡好吧?” 慧儿腼腆的笑笑:“素日那些小丫头们也不端茶递水的,只在外面洒扫院子、送东西、跑腿儿,奴婢不是怕她们伺候的姑娘不遂心么。姑娘放心,奴婢从前赶绣活儿的时候,两天两夜不睡觉的还有呢,这算不了什么。等紫鹃姐姐她们来了,我再去歇着不迟。” 黛玉暗道,亏得慧儿有这份心,自己若是驳了她,拿出小姐的款儿来强逼着她下去休息,她自然不敢不听,只是倒辜负了她一片的真心?因此,嘆口气,黛玉道:“你既有这份心,我也不好不领情的。不过,可说好了,等紫鹃她们过来,你一定要去休息的。” 第204页 慧儿躬身道:“奴婢领命!” 林家在京城的宅子是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置办的。先老太爷便是林黛玉的祖父,林家也是功勋之后,袭的是侯爵,原应袭三世,因黛玉的曾祖立有大功,额外加恩,又多袭了一世,至父亲林如海才走的科举之路。 所以林府原来是侯府,宅子是朝廷封赏的,原是前朝的一个公主府。前朝宗庙被毁,那些王公贵族四散逃窜,留下的府邸便分赏给新朝的功臣了。无论从规模或是位置来说,林府都不算差。最后一任侯爷,也即林如海的父亲仙逝之后,林家没了爵位,规格上降了一等,便将逾制的地方整改了一下。虽比从前少了些威严的建筑,却更多了不少小巧玲珑的景致。 位置上,既不临近闹市,又不远离大街,关上门便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开开门,又四通八达,十分方便。 关键此处距离六部衙门和皇宫都很近,将来林如海无论上朝还是办公都方便。 林家乃是书香世家,讲究生活的质量与品质。林府经几代人的整修,规模上虽不如贾府宏大,若论起雅致精巧,强过荣国府多矣。 院落都是提前收拾好的,林如海住正院,两个姨娘共住在西跨院,黛玉则住了兰亭轩。 除了正院,兰亭轩是府内最大最好的院落。正房是三间三层的小楼,坐北朝南,东西厢房俱全,院子也很大,其间茂林修竹、假山流水俱全,还有一个小小巧巧的石头亭子。虽是人工穿凿,却颇得自然之趣,十分的难得,怪不得眼叫兰亭轩呢。 穿过西南角的一个月洞门,便是一个小花园,种了许多的名贵花草。丫头们见了都稀罕的不行,黛玉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物以稀为贵,真论起来,稀有的就一定是好的吗?那为什么物品稀有了贵重,而人稀有便是妖呢。 照这么说,长得奇形怪状的,或是得了什么怪病的人反倒应该是尊贵的了。 他们都跟稀有不是么? 偏偏又不是这么着,可见事无定理,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在她看来,万物皆有灵性,普通的花草是,珍贵的花草也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灵皆为生命,平常心待之即可,没必要分什么等儿,倒弄的庸俗不堪。 她还寻思着,赶明儿有了空,在花园子里种些果树呢,看着既有生机,等果实成熟后也能享用,一举而两得也。空间的水果已经成熟了好几茬,她收集了不少种子,正没出安放呢。 刚到京城,各处都十分忙乱,李峰媳妇简直忙的脚不沾地。知道黛玉一路舟车劳顿,她不想打扰自家姑娘歇息,但凡是自己能做主的事一般也就自己拿主意了。有一些重要的事,比如,各家的礼物什么时候送去,京中亲友之家派人来如何接待等等之事,不是她一个下人做得了主的,自然还得来请示黛玉。 所以,黛玉明说是在自己屋里休息,其实也不能算是休息。 来的时候带的行李土物等东西很多,当时只是大略的准备了许多东西,并未细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许多连清单都没来得及记,此刻少不得再整理一番。 黛玉命人将带来的几十个箱笼都摆到自己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几乎要摆满了。黛玉带着慧儿和一个小丫鬟在亭子里坐了,看那些管事婆子和年轻媳妇们数箱笼、清点东西。 装送给迎春姊妹的东西的那个箱子也在其中,黛玉眼力好,远远的看见,便道:“把那个箱子拿过来,我亲自查看。” 闻言,慧儿便亲自过去拿箱子,捧到黛玉跟前。 黛玉命她放在石桌上,从荷包里掏出钥匙。其实她有想过把这箱子装进空间里的,而且已经实施了。自有了空间,重要的东西她一般都是放在空间里。但考虑到空间的局限性,周航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没法取东西,只好把已经放在空间里的这些人情礼品都取了出来,跟行李一处运来。 她是可以图省事将这些放在空间里,但就怕需要的时候取不出来。 毕竟到了京城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她不能那么快的和周航见面。一别大半年,再见众表姊妹们,定然是要互赠礼物的,要是在那之前,都没有机会和周航见面,或是即使见了面,因为各种原因,也不方便取出藏在空间里的东西,岂不误事? 因此,倒不如跟其他行李放在一处,虽然不如空间里方便,至少不会误事。 黛玉打开箱子,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虽是一路颠簸,却不蒙纤尘,在日光下耀眼生辉,不由抿了抿嘴,慢慢的合上盖子,仍旧锁好,交给慧儿暂时收着,嘱咐她等去贾府拜访的时候别忘了带着。 —— 郑莉华听说林家举家进京,且已经到了的消息,当天便吵着要去见林姐姐,被郑夫人强行拉住,告诉她说:“林姑娘舟车劳顿,才进了京,必然十分的劳疺,此刻还不好好歇歇?你这个时候赶过去,岂不是没眼色?你想想你自己刚到京城的时候,嚷着又累又困,倒在客栈的床上就昏睡了过去,后面几天也都睡的昏天黑地的。林姑娘素来身子弱,在扬州的时候,十次的闺阁聚会,她倒有七八次推病不去的。你这从小皮实的还那么着呢,你想想林姑娘此刻该是什么样?” 郑莉华嘟着嘴,嗔道:“林姐姐的身子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弱!” 第205页 不过,当日她但是消停了,暗道,便是林妹妹身子好,第一天进京,想必也劳疺,她是不该这个时候去叨扰。不过虽然想明白了,心里还是焦急,夜里在床上辗转难眠,只觉得时间过得出奇的慢,一天好似一年似的。 不,说一年还说快了,应该是,一夜就跟半辈子似的。 几乎没有怎么睡,好容易挨到天明,立刻就起来梳洗,命下人备马车。她想的是她今天一定要见见林姐姐,便是母亲再劝她也不打算听了。他们都不明白思友心切究竟是什么心情。 林姐姐若是好好的,自然是谢天谢地,若是真的累病了,全当是去探她的病。 郑莉华是个活泼的性子,最喜欢热闹,从前在扬州的时候也有几个感情好的手帕交。自来了京城,一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母亲也带着她参加过几个京城的聚会,那些太太姑娘们一个个眼高于顶,听说她是从扬州来的一个同知的女儿,都不大理她。尤其是那些体态端庄的大家闺秀们,看人的时候先把眼镜一眯,睫毛一撇,飘忽而过,带着不屑,让人很不舒服。 后来,她就不大愿意去了。 因此,在京城她是一个朋友都没交到,母亲又十分的拘着她学针线、以及如何掌中匮等事。偶尔闲了,也只能和丫头们玩笑一回,下下象棋,说说笑话,天天这么着,实在没什么意思。自听说林如海奉诏进京,她便日日盼着黛玉能早一天到。 林如海不在家,门房的人不敢随便放外人进去。郑莉华说自己是黛玉在扬州的朋友,门房便忙往里传话。彼时黛玉正坐在亭子里看下人们清点行李看的无聊,一个一身淡绿衣裳的丫鬟进来通报。 “见过姑娘!二门上的吴妈说有一个姑娘来找姑娘,说是姓郑,是您在扬州的手帕交。” 黛玉一听就知道是郑莉华,因问,“此刻她人在哪呢?” “在大门外呢,没有姑娘的命令,门房不敢随便放人进来。” “你速去请她进来,就领到我这里。” 吴妈答应了一声,忙转身去传话,都走到月洞门那里了,黛玉突然叫道:“吴妈留步!” 吴妈便停住脚,转身笑嘻嘻的走来,“姑娘还有何吩咐?” 黛玉道:“这里摆的到处都是行李,没个下脚的地儿,你别带人到这里来了。就把人领到花厅吧,先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就说‘姑娘别着急,我们姑娘换身衣裳就来’” 吴妈道了声“是”,领命而去。 黛玉则带着慧儿和两个小丫鬟进屋,可巧这时候紫鹃睡醒了出来,同慧儿一起伺候黛玉换了件簇新的耦合色对襟褂子、淡绿色撒花裙子,簇拥着黛玉往花厅而去。 郑莉华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黛玉终于赶了过来。 “林姐姐!”扔下手中的茶碗,郑莉华便扑了过来,“林姐姐,我好想你啊。我走了你在扬州城过得好么?高雨柔没有再找你的麻烦吧?你这一路上累不累?我来的时候累的不轻,埋头睡了三天呢。”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黛玉不觉好笑,“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郑莉华越发的不好意思,头垂的更低,“我是见到林姐姐太高兴了,林姐姐就别笑我了。至于那些问题,我都没经过大脑,随口问的,林姐姐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当我没说,不必放在心上的……” “你都问出了,我怎好不回答呢。”拉住郑莉华的手,黛玉说,“你先说说你在京城如何,时间多的是,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会慢慢的对你说的。” 郑莉华便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来京这几个月的事都说了。 在她的形容中,京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富贵虽富贵,繁华是繁华,房子也好看,铺子也比别处多,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人们身上穿的衣裳也好看。但就是有一点不足,这里太难交到朋友了,也太寂寞了。 她哪里知道京城权贵遍地,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京城里的人比别处的势利。尤其是权贵圈,个个都长着上万个心眼子,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你身份好有利用价值,自然大堆的人巴着你。反之,连多看你一眼都不屑。 这些黛玉心里知道,只是不好跟郑莉华说。 想了想,她决定换个轻快的话题,因笑道:“怎的,在信里你一味地夸赞,恨不能把京城说的仙境一般,这会子倒抱怨起来了?” 郑莉华的第一反应是睁大眼,很兴奋跟惊奇的样子,“林姐姐你收到我的信了?我母亲说往扬州送一封信得一两个月,算算行程,指不定信送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启程来京了。我还好生郁闷了一场,没想到你竟然收到了,也算我辛苦努力三个时辰的成果没有白费。” “怎么,那一封信你写了三个时辰?” 白天一共才六个月多时辰,出除去吃饭歇息的时间,感情这一天就写一封信了,还是短短不足三页,废话连篇、字迹也不怎么好看的一封信。 郑莉华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总写不满意,写了扔,扔了写,费了一筐子纸呢。林姐姐你知道我文辞不好,只上过两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是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什么人家都会让女孩子读书识字的。 第206页 比如荣国府的琏二嫂子,虽是闺阁里的英雄,出身也不算差,却自小没读过书。从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是后来嫁到荣国府,理了家管了事,得看帐本子,也渐渐的学着识字。到现在也只能勉强看个帐本子而已,若要写信,还得找人代笔呢。 似自己父亲那样,为一个女儿不惜花费重金请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做家塾先生的,更是罕见了。 想到这,便不由想到曾经的老师贾雨村。听说他在父亲的活动下补了应天府的缺。他还当仗的是贾府王府的势力,如今对二府唯命是从。听说还贪赃枉法包庇,帮着贾府的亲戚薛家料理了一件人命官司。 那样薛家的公子薛蟠为上丫鬟,喝命手下豪奴将一个小乡绅之子殴打致死,而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小乡绅的家人告了一年的状没人敢管,最后被贾雨村煳涂判断了此案,杀人兇手薛蟠此刻就在荣国府里逍遥呢。 想那贾雨村当日看着他是个好的,满嘴的圣人之言、忠义之道,没想到不过几年官场的浸染,如今竟变得这么样。 突觉自己想的太远了,黛玉甩甩头,拉回思绪。 郑莉华正殷切的看着她。 听说郑莉华费了一筐子的纸,她的第一长大是暴殄天物。虽如此,心里还是很感动的,毕竟,郑莉华是真正的将她当闺蜜当朋友不是么。无关身份,无关其他,只是她这个人。 这小妮子的真挚,总能不动声色的戳到人肺腑里去,让人无端有落泪的冲动。 这也是扬州城那么多上赶着跟她做手帕交的女孩儿,她只拿郑莉华另眼相看的原因。 “林姐姐,你怎的不给我回信?” 问出这句话,郑莉华才突然觉得自己是白问的,不觉笑了。从扬州到京城迢迢千里,送封信都得一两个月,有这时间,赶都赶到了,倒没有那个必要了。 慧儿笑道:“郑姑娘,我们姑娘时常惦记着你呢。你离开扬州时留下的那些‘宝贝’,我们姑娘都给你带来了。”她着重说了“宝贝”二字,看着郑莉华笑。 黛玉看了慧儿一眼,暗道,最近过得遂心,连慧儿也风趣了不少呢。 “可是真的?”郑莉华看着黛玉,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信?”黛玉挑眉。 “信,信,我信!”郑莉华连连点头。 黛玉笑道:“我们刚来,行李都堆在一处,这会子要找也是找不到的。等过几日,东西都收拾利索了,你的那些东西,我让人给你送府里去。” “不不,不不不不不……”郑莉华连连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那些东西我都已经给了林姐姐,自然就是林姐姐的了,怎么能再要回来,我娘也要说我的。” “你不说都是你的宝贝么?”黛玉揶揄。 “宝贝也不行!”郑莉华嘟囔,“我没那么大的脸……” 黛玉忍不住“嗤”的一笑,“甲之□□乙之蜜糖,你喜欢的也不见得别人就喜欢,既然是你的爱物,我自然是要还给你的。不然白放在我这,也没有人把玩,岂不是糟蹋了?正经你带回去,令堂若是责备,你就说我非要你带回去的,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的。” “懂么?”黛玉挑挑眉。 郑莉华点头,郑重,“懂!” “横竖什么都推给你便是!”她又加了一句。 黛玉愣了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不由又笑了。这郑莉华啊,总是逗趣逗的很无辜,让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林姐姐,你家可真大,比在扬州城的还大!” 郑莉华眨着眼道。 大?能不大么。原本的公主府规模就不小,林家几代先祖又扩建了些。大还倒在其次,关键期景致好,既有江南水乡的温柔惬意,又不失北方的雄浑壮阔。刚想到这里,便听郑莉华接着道,“景儿也好,我来的时候路过花园子,倒把我吓了一跳,花园子那样的大,有假山,有流水,还有观景台、荷花池,只一个花园子,比我们俩整个宅子都大呢!我也逛过江南的许多园林,那些大盐商们有钱吧,都说他们的宅子雕樑画栋,如何如何精美,依我看,倒不如这里。” 黛玉道:“这可是夸张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夸张不夸张,我是实事求是。” 黛玉道:“你若去那侯门公府,还有那王府里看看,就知道这不算什么了。” 多大的官住什么宅子,用什么规制,朝廷都是有规定的。士农工商,商属末流,商人极其后代属商籍,受到种种的限制。那些盐商们即使再有钱,哪怕用金山银山堆砌房舍呢,终究不能逾制。就像哪怕是家资巨富,商人家的女人们却不能穿鲜艷的衣裳,不能带华贵的珠宝首饰,其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一般。 所以哪怕他们布置的再华美,终究规制有限,看起来不够大气。 似林家这样的规模,在京城委实算不上大,连荣国府宁国府都比不上,更别说王府了。也就郑莉华打小跟着父亲在地方上为官,没有见过大的世面,才会也样觉得。换了任何一个在京城长大的大家闺秀,都不会这样大惊小怪。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第207页 “公、侯、王府守卫森严,我是没机会进去的。” “以后的事,谁说的定呢。” 郑莉华在林府吃了午饭,待到了日头西沉才动身离开。临走还不忘拉着黛玉嘱咐,说什么是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去看她,还留了自己家的地址。 黛玉命亲自送她出了仪门,又命两个媳妇送到大门在才罢。 行李差不多清点完了,总写了一个单子呈给黛玉。黛玉接了单子,屏退了众丫鬟,一个人在内室的美人靠上看。看着看着,又想起周航,分别了将近两个月,她只知道他如今住在义父的王府里,别的事竟一概不知。 郑莉华还知道来看看自己呢,如何他竟连个影儿也没有的? 不过转念一想,郑莉华来瞧自己是正常的,周航是个外男,便是他过来了,进的了府门,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跟自己见上的。她又忧心周航的身份,圣上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大个儿子,没有个合理的说法,也不能服众。况且太上皇健在,也不是什么都是圣上说了算的。 听爹爹说,圣上这次诏周航进京,便是要名正言顺的认了他。 只是具体如何操作,她不知道。 想着黛玉从美人靠上起来,到床头边坐下,低头取出放置在床头的一个紫檀木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块莹润如月华的羊脂美玉来。美玉宽约半尺,雕的是小猫扑蝶的画面,雕工可以看得出来是极好的,小猫的神态、眉眼、歪着头的表情,都十分的到位,就连蝴蝶也是活灵活现,,似是活的一般。 那玉原是李旭送给她的,她请爹爹找了能干的匠人,精雕细琢这幅猫扑蝶的形象。 玉雕中的猫便是照着周航的样子雕刻的,黛玉亲自画的图纸。 慢工出细活,一直雕了大半年,他们临走的前一天才完工。黛玉还怕离开扬州前雕不完呢,当时想,实在不行,就几个人在扬州城等着,等雕好了一块带着进京。没想到事有凑巧,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那匠人可巧雕好了,派人送了来。 果然不愧是扬州城出名的雕刻匠人,成品比黛玉想像的还要好。黛玉喜不自胜,拿在手里把玩了大半天,亲自去库房找了紫檀木的匣子装了。没敢跟行李放在一处,怕路上颠簸碰了或是摔了,而是随身带着,跟自己的妆奁在一处。 摸摸头上的羊脂玉簪子,黛玉觉得心里似有一股暖流经过。 这跟簪子跟那玉雕出自同一块玉,是雕刻剩下的边角料。 想着自己头上的簪子和周航形象的小猫本是同源,心里似有几分雀跃,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也想不通,她却没兴致细究。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现在便是明白了也是徒增烦恼,该明白的时候,不用细究,自然就明白了。 终究黛玉还是年小,没想那么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想不通也不纠结。 可能还是旅途劳顿,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不知不觉,黛玉竟倒在床上睡着了。紫鹃在外间喊了一声,见黛玉没有回应,进来一瞧,见黛玉躺在床上睡着了。黛玉觉轻,有点声音就容易醒。紫鹃不敢惊动,想着现在虽已进了初秋,天气倒还不怎么凉,黛玉又穿着大衣裳,料也冻不着,便蹑手蹑脚放下帐幔,慢慢的走出去,告诫众人姑娘正睡觉呢,都小声着点,别惊动了姑娘。 黛玉睡得很是香甜,抱着玉雕的小猫,嘴角微微翘起。 睡梦中她和周航正在一片花海里奔跑,比当初周航给她过生日的那个花海还要大,里面的鲜花种类比那还要多,花也来的比那鲜艷。不是大红玫瑰的那种艷媚,而是菊花海棠兰花的清幽淡雅。 其实黛玉并不很喜欢玫瑰花,只觉得过于浓艷,过于灿烂,有一种盛极而衰的感觉。 她就喜欢那种淡淡的,清新的,充满生命力的花。 哪怕是野花,只要活着,都是美的。 二人在绿草中奔跑,在花海中追逐,赤着脚,放肆的,毫无顾忌的…… 天是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清,天空中还挂着一弯七彩的霞光,嫩草刮挠着脚心,微风吹的人髮丝凌乱,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扫了扫自己的脚腕,黛玉享受的嘻嘻笑,低头一看,是一只棕色的小猫,跟周航的猫身双生兄弟似的,简直一模一样。 黛玉指着周航笑,笑着笑着就醒了。 往脚踝那一看,是有一只小猫,只是不是棕色的小猫,跟周航的猫身长得也不像。 “鱼丸,你又调皮!”黛玉笑道。 “喵~”大黑猫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尾巴一甩,从身子后面勾出一个q版的卡通小人。 知道是周航给自己送信,黛玉忙伸手接过。 周航不在,没法从空间里取东西,少了灵泉水的供应,大黑猫又不适应路上的颠簸,饭也吃的少了,这会子有些没精打采的。 因为距离遥远,小人从靖王府跑到林府,再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探查,最终找到林黛玉,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法力,此刻站也站不住,软塌塌的瘫在黛玉手上。 黛玉遣大黑猫去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自己将法力积蓄在指尖,一点一点的往往小人里续,过了一会儿,小人摇摇晃晃的起来,歪着头愣了片刻,似乎才忆起自己的使命。在黛玉手中蹦了几下,小人笑嘻嘻的开口。 第208页 “小玉儿,可想我了?我可想你了……” 听到这,黛玉已经觉得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后面周航大概给他讲了这一个多月的经歷,说他乘快马日夜兼程,三日就赶到了京城,代价是两边的大腿都磨破了,疼了好几天。他刚到京城,皇叔李旭便将他接到了王府,那天夜里,皇帝老爹踏着月亮来看他,提出要和他抵足而眠,被他以向来都是一个人睡的破藉口拒绝了。 十五那天,皇帝老爹大半夜提着桂花酒来找他,拉着他看月亮看星星喝酒聊人生,喝到尽兴处,皇帝老爹说以后这大好江山就传给他了。他当时也醉了,直接就说,这劳心劳力又不落好的活儿他不干,甚至他认不认他,他都不在意,只要给他个合法身份,他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 接过,被当今天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他没出息。 他跟皇帝顶了起来,好好的月圆之夜,父子俩差点打的鼻青脸肿,被他的皇叔黛玉的义父强行拉开了。 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黛玉听得心跟着一上一下的,说到好笑处也跟着笑。当然,没什么悲痛伤心的事,便是有,周航也不会告诉黛玉。 最后周航还给林黛玉讲了一个笑话,说是他新想出来的。为了试验是不是真的好笑,他给王府里的许多人都讲过了,大家一致贊同是听过的最搞笑的笑话。 从字里行间和说话的语气中,黛玉猜到周航过得不错,很是潇洒自得。 自修了真,黛玉周航二人便将那俗世中的功名利禄看的淡了。修真到最后便是超脱生死,超脱凡尘,那些俗世的功名利禄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值得放弃一切去追逐,在他们看来,却狗屁都不是。 周航从前想着建功立业,也不是为了自己享受,为的是配的上黛玉,能护着黛玉一生罢了。现在,林如海已经默认他跟黛玉在一起,而且他们二人都修了真,以后自然有自保的能力,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黛玉也并不想周航当皇帝。那个位置看着高高在上不假,但高处不胜寒,只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周航若是想坐,她自然支持,周航若没那个心,她也觉得很好。 虽然如此,到底受从小的教育影响,黛玉觉得周航这么跟皇帝没大没小的,委实不妥。人都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皇帝现在宠着他,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皇帝并不是就他一个儿子,可能以后还会有新的皇子出生,一旦他哪天厌恶了周航,这些可都是他欺君罔上的罪证,够圈禁一百次了。 之所以说是圈进而不是杀头,是因为皇子们犯罪,除非是谋逆弒君的大罪,一般是不杀头的。 想着黛玉开匣子拿出自己的小人,义正言辞的说了一通话。 掐诀收了法力,小人便如活了一般,一熘烟从门缝儿里钻了出去。 黛玉的境界比周航高些,法力自然也更充沛,小人到了靖王府周航的房里,还是活蹦乱跳,滔滔有声。 “君不知分桃之典故乎?弥子瑕有宠于卫灵公,一日,君臣二人共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未尽,遂以其半遗君。灵公食而甘之,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后来弥子色衰爱弛,灵公便拿此说事,责怪道:‘是曾啖我以余桃!’。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可见世人大都如此。周航哥哥,如今圣上虽宠你乃失而復得之子,你也要有所收敛才是,莫要重蹈弥子瑕之覆辙啊!” 君主喜欢你,自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一旦厌恶了你,对的也成错的了,更何况原本就是不该的? 听到这周航不由笑了,暗道古人受礼教束缚,怕是都会这么想。 歷史已经证明黛玉的担心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要他每日笑脸相迎,巴着皇帝,他做不到。想起自己老妈受过的那些苦,他就觉得自己这么对皇帝,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若不是看在老妈还对他有情的面子上,他根本就不会认这个爹。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他儿子,他能把他怎么着,杀了他么? 虽这么想,给黛玉回话可不能这么说。 仔细斟酌了斟酌,周航拿出虚心受教的态度,录了一段十分有诚意的悔过之语,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小心,再不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大肥章么么哒 第80章 林如海从皇宫回来, 已是黄昏时分, 匆匆换了身衣裳, 便去兰亭轩看女儿。 黛玉正和几个丫鬟在海棠树下坐着说笑,见父亲过来,起身行了礼, 相携进了屋子说话。知道林如海父母说私房话的时候不喜欢外人在场,奉上茶后丫鬟们便自觉的退下,屋子里只留父女二人。 “爹爹, 怎的这早晚才回来,圣上可说了周航哥哥的事?” 林如海捻须道:“还叫周航哥哥呢,以后可该改口了。” “真的?”黛玉睁大了眼,很是兴奋的样子, “圣上何时发诏书, 给周航哥哥上玉牒?” 虽然她和周航都不是很在意皇子的身份,但黛玉觉得周航至少的有个合法的身份。何况周航自小没有父亲,一定吃了很多苦,他嘴上说的满不在乎,其实心里很在乎,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口是心非, 心里还是很想要个父亲的也未可知。 平心而论,若是有人把爹爹和她强行分开, 她会跟那人拼命。 第209页 “哪有那么快,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你以为太上皇陛下会随随便便认一个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孙子?满朝文武会认同一个凭空多出来的皇子?” “那要多久?” “顺利的话,约莫一个月左右。” “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不会,圣上都筹划好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黛玉笑笑,也不问具体什么筹划。她想,既是圣上计划好的,必然已经是十分精密了,天子乃是天下至尊,手下自然是能人齐聚、谋臣如云,多的是给他出主意之人。她一个女孩家,没那么多的见识,便是问了,也没什么助益的。万一说漏嘴被什么人听到,反倒不好。她看重的只是结果不是么,至于过程如何,自然有人操心,便不需她费神了。 父女俩说了许久的话,紫鹃过来问晚饭摆在何处。 林如海道:“就摆在兰亭轩的小厅里,告诉厨房不必费事,以清淡为主。” 紫鹃道了一声“是”,躬身退出去吩咐厨房里的人了。 不多时,便有几个粗使的丫鬟抬着一个小方桌、桌椅等去小厅安设。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十几个丫鬟捧着食盒、端着漱盂等从月洞门鱼贯而出,去小厅摆了饭。一切收拾停当,慧儿才去请林如海、林黛玉去用饭。 黛玉往桌子上一看,多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厨师都是从扬州成带来的,很知道家里主子的口味。林如海、林黛玉父女都不是尚口欲之人,尤其不喜欢大荤大油,加上林如海特意吩咐过不可过于油腻,所以厨师做的都是清淡的。 看着女儿满足的眼神,林如海不由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炒山药放进嘴里。 见动了筷子,黛玉抿了抿嘴,也提筷子夹了山药。 山药入口清脆,带着些米醋的馨香,还有些微微的甜意,十分可口。黛玉吃得眉眼弯弯,嘴角微翘,一脸享受的样子,林如海心里暖暖的,也觉得今天的饭菜愈加香甜。他抄起筷子,夹了满满一块子的青菜,塞进嘴里,大口的吃着。 黛玉眯着眼回味够了山药的香味,睁开眼,正要在夹一块,还没行动,便有一块白白嫩嫩,带着浓浓汤汁的山药躺在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黛玉抬眼,正对上林如海含笑宠溺的眼眸。 林如海微微挑眉,示意女儿快吃。 “爹爹?” “喜欢就多吃点。” “嗯……爹爹也吃。” 黛玉也给林如海夹了一块。 一旁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不吭声。林家的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为了姑娘,老爷竟然破戒了。搁到以前,真是不敢想像…… 饭后,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林如海才离开。 月明星稀,秋风和畅,树影落在地上,斑斑驳驳,随着哗哗的风吹树叶声来回摇动。开了窗户,黛玉站在窗边,盯着斜挂在西方天空的一弯峨眉月,看那月亮旁边最亮的一颗星星。这颗星星从前她从未见过,自然脑子里所有的星宿名字都对不上号。 可恐怕就是周航所说的,那种不常光临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星宿。噢对了,宇宙中数已亿计数之不尽的星辰,有的日日都能看见,有的几年才能见一次,更有数十年上百年都难得见上一次的。 黛玉想,不知这个星宿是几年就能看到一次的,还是要再等几十年甚或上百年才能在邂逅。 想着这个星星这么亮,这么大,却连个名字都没有,也甚为可惜。倒不如自己给他取个名儿,以后见了周航,也好说给周航听。说不定几十年后,二人还能现在一起看这颗星星呢。 却叫个什么好呢,世人喜欢以五行或天干地支或远古神、怪命名,像什么金星、木星、水星、庚子星、朱雀星、牛郎星…… 她若也如此,则未免落了俗套。 突然,黛玉的脑海里响起了才读过的一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此乃《诗经·秦风》里的一首。蒹葭者,芦苇也,是初生还没有长穗的芦苇。 不如,就用蒹葭二字吧,黛玉想,初生还没有长穗的芦苇,正是欣欣向荣生命力旺盛的时刻,可巧那颗星星也是很亮,给人的感觉充满了生命力,正如诗中的蒹葭一般。 就这么定了。 月初的月亮,只在太阳落下去天刚黑的那一会儿看得见。不多时,便销声匿迹了,那个新命名的蒹葭星尚在,黛玉乐看了好久,跟个傻子似的乐了半天。直到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瑟缩了一下身子。 一个老妈妈从耳房里探头出来,道:“起风了,姑娘放下窗子吧。现在是秋天了,秋天的夜风看起来无害,却最厉害了,着了风,明儿起来要流鼻涕的!” 黛玉道:“妈妈睡吧,我知道的。” 说着留恋的盯了蒹葭星几秒,才关上窗子,顺便对着窗子撇了撇嘴。 暗道,这些老妈妈们,就是管的宽,年纪大了,还喜欢絮絮叨叨,不听吧,她们会说个没完。她倒不是怕她们,就是不喜欢有人在耳边聒噪。不过,这些老妈妈们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不过是怕万一自己冻病了,她们落不是。 第210页 谁也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黛玉都会体谅一二。 除非是,有些下人做的太过了。比如吃里扒外,比如腹内藏奸害人的。 看不成星星,黛玉便盘腿在床上修炼,将功法运行了两个周天,看看时辰,已经到了亥时三刻,便将被子一扯,歪在床上睡了。 正做着美梦,黛玉被一阵天旋地转的震动给晃醒了。 是地动! 一个鲤鱼打挺,勐的坐了起来,却见周航正直愣愣的看着她,整个人怔怔的。黛玉还是有基本的理智和逻辑的,大眼将周围一扫,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什么地动,她和周航正在空间里。 可是…… 空间怎么会突然剧烈的摇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航哥哥,怎么了,空间怎的晃得如此,不是要坍塌了吧?” 黛玉摇着周航的手问。 周航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直到黛玉晃他,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tmd,这什么破空间,没事还来个八级地震啊!想着,已经问候了空间祖宗十八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像黛玉说的那样,再在空间带下去可就危险了。 想着,周航便一拉黛玉,出了空间。 一出一进都是周航主导,黛玉都没有丝毫的准备,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刚想问什么,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死死的攥着周航的袖子,不由低唿一声,忙松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头顶传来一声门笑,黛玉更加羞愧,想到这傢伙竟敢笑自己,心里就一阵火。反正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周航看到了,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再多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不准笑!”抬起头,黛玉努力露出兇狠的样子。 她想像的兇狠的样子,对周航来说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反倒让他觉得莫名的可爱。 不过,周航倒识相的住了嘴,憋到内伤也不肯再笑。 黛玉甚为满意,故作大方的一摆手,表示方才跋扈嚣张的某人跟自己没关系。 “你做了什么?”她问。 “我刚进去,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呢。”周航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也很无奈。 这话听起来像是恶霸少爷敲昏了良家妇女抢回家,女子醒来之后问的问题,周航的回答也是恶霸少爷被问后的标准答案。黛玉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会子她急着想弄明白空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纠结于此。 “那……空间怎么会突然晃动?”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呢。” 黛玉嘆口气:“给我说一下你进空间前前后后的事,越详细越好。” “是!”周航敬了个二十一世纪华国的标准军礼,咧嘴一笑,而后专心致志的回忆起来。 “其实我送小人给你捎信儿的时候,便已决定晚上过来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滔滔不绝,先说了自己如何艰辛的甩掉了身边跟着的两个,噢,不,现在是四个暗卫了。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甩掉四个暗卫,飞檐走壁来到林府,根据小人的提示才找到林黛玉的院子,看到黛玉安然的睡颜,才觉得这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 黛玉皱皱眉,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说:“你怎么也越来越啰嗦了,比那些老妈妈们还聒噪。这些铺垫都省略,直接说重点!” “铺垫有助于理解真相……”周航嘟囔一句。 其实他说这么多,就是想让黛玉知道他过来一趟的艰辛,顺便刷刷好感,没想到,反被黛玉噎了一句“聒噪”,他也不敢再啰嗦了,开门见山的说,“我到了之后,看你睡着,没敢打扰,就直接带你进空间了。” “你进空间前,可有什么异常?就是……有没有做什么从前进空间之前没有做过的事……” 周航认真想了想:“这倒没有。” “你仔细想想。”黛玉催他? 半天周航挠着头,很苦恼的样子,“仔细想过了没有。” “没有便算了,也许未必是坏事呢。” “此话怎讲?” “空间连接的是你我的识海,这会子你可觉得有何不适?” “没有。” “我也没有。”黛玉道。 “这倒有些道理……”周航道。 “所以……周航哥哥,没关系的。”即使空间没了也没关系,修真功法是刻在识海里的,没了空间,不过是修炼的慢一点而已。至于爹爹,以后也可以让他试试自己的功法,能修行最好,不能修行的话,等她和周航修为高了,也可以给他炼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吃。 “对了!”周航突然一拍桌子,黛玉忙摆着手,让他小声一点,别惊动了耳房的下人。 但是已经晚了,已经有一个老妈妈披着衣裳出来了。 慧儿听到动静也从房里出来,问黛玉怎么回事,可是摔着了? 黛玉忙道:“没事,我做噩梦,踢了一下床,已经回过神了,你们都睡去吧。” 慧儿又问:“姑娘可要吃茶?奴婢给你倒去。” 黛玉道:“不必了。” 第211页 催着众人都去睡了,才低声问周航,“可是想起什么了?” 周航点头,“我来的时候,你怀里还抱着那块羊脂玉雕刻的猫呢。我知道是你亲自画了图,交给扬州城的工匠雕刻的。我离开扬州的时候还未曾雕好,我看它雕的十分动人,就一块带进空间,打算好好把玩把玩,谁知刚到空间那块玉便不见了。当时我只顾着想空间为什么剧烈晃动,倒把这件事忘了。” “这么说……空间的晃动或许和这块玉有关。” 周航也觉得很是,二人一商量,打算再进空间探个究竟。 晃动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空间变了个大样,可以是是翻天覆地,林黛玉和周航都惊讶了。空间升级了,原来稀疏的低矮树木,已经长成参天的密林;原来绵延的小山,也变得层层叠叠,犹如从未有生命踏足的原始山野;原来的小木屋也变成了一座广厦,上下三层,十分宏伟。 “玉儿妹妹……果然……果然是好事啊!”周航张了半天嘴,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不等黛玉回答,拉着人便走。 “走,看看房子里面变成什么样了!” 被拉着跑了几步,黛玉突然想起什么,“那块玉……” “先别管玉了,先去看看房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黛玉只得跟他一起往房子里去,而且她也是十分好奇房子里有什么。二人进到房子里,仿佛进到了一个神仙洞府,里面什么都有,有字画,有书籍,还有许多游记,是空间第一代主人游记各地的见闻,还有修炼的心得。 对了,还有一个炼丹房,一些炼丹的器械。炼丹炉就跟电视上演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差不多,总之,一切看起来很高大上。有一个藏经阁,看介绍里面放的是从古至今最好深的武功和修真方法。可惜,设着禁制,以他和黛玉如今的功力,是进不去的。 二人在房子里逛了一圈,这才一块去找不知道散落在哪里羊脂玉雕刻。 找了许久,最后才在灵泉湖泊里找到袖珍版的羊脂玉雕刻。 没错,就是袖珍版的。 整整小了一圈,原来足有半尺来长,现在只有大约四五厘米,再穿个绳儿,都可以直接挂脖子上了。但确实是那个玉刻无疑,仍是栩栩如生,只不过整个小了一圈。不,是几圈,就像有人拿着纱布将角角落落都非常均匀的磨掉了。 伸手将玉刻捞起来,黛玉有些哭笑不得。 搜罗了从前看过的随身空间的信息,周航道:“估计是空间吸收了这块羊脂玉的灵力升级了,然后,羊脂玉便成了这样……” “呃……这样也好。”黛玉道,“可以打个络子,给你佩戴在身上。” 她随身带着羊脂玉簪子,周航戴着猫形的玉佩,似乎也不错。 “好吧。”周航将玉揣在自己怀里,打算以后都不带着进空间了。没办法,空间是个大胃王,那么大的一块玉,转眼就剩个玉佩了。再在空间放下去,估计连影子都没有了。 虽然那么一大块玉就这么没有了,但黛玉和周航都觉得很值。 至少,他们发现了玉可以让空间升级,不是么? 为了验证猜想是否属实,黛玉出空间将自己屋里所有的玉都取了来,放到灵泉里。几番试验,最后得出结论,空间确实能吸收玉中的灵力。品相越好的玉石,对空间的好处越大,但空间升级并不是只有玉石就够了,应该还需什么契机。 至于究竟是什么契机,目前还不知道。 二人从房子里翻出一本空间使用手册,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间会根据绑定主人的情况和修为,合理的进行升级。只有在达到升级条件的时候,才需要大量的玉石提供灵力,平常便是带玉石进入空间,也是不会被吸收的。 若没有足够的玉石注入,空间也会自己积蓄灵力,达到条件的时候会自动进行升级,只是会慢很多,或许一年,或许几年,也可能是几十上百年,不一而足。 还真是坑爹的空间,周航想。 黛玉却是暗自点头,暗道,怪不得至少我也常带着玉器进入空间,也没见被吸收。既然有空间使用手册这种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还要空间升级了才能看到?若不是周航误打误撞将羊脂玉的雕刻拿进来,这空间还不知道得几年才能升级呢。 义父送的羊脂玉成色品相都是上好的,而且那么大一块,才会这么快就促成了空间的升级。 二人兴奋之下也顾不上修炼了,光是逛逛这里瞅瞅那里,时间便已过去了许久。从空间里出来,看看时辰,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周航催黛玉去睡觉,自己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吃过早饭我来接你,去王府逛逛?” “义父还好么?” “好的很!就是老在我面前念叨你,说想你了,要接你过去住几天。院子都收拾好了,就是你过生日的时候,他找人雕刻下来送给你的那个小院。我说你刚来,不放心父亲,一定不肯过去住的。他不信,还说什么生父是父,义父也是父,不能厚此薄彼。” “他是这样说的?”黛玉问。 “一句不假!”周航斩钉截铁,抿抿唇,又小声道,“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可以搬到林府来住。” 第212页 “胡说!这跟扬州的时候可不一样,你搬过来,以何身份呢。” “以林大人学生的什么啊。” “说的轻巧,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他管得着!” “你又这样!”黛玉跺着脚。周航忙呸了两声,笑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说的硬气,在他面前,我就是个孝顺的儿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他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 黛玉“噗嗤”一笑,催他,“别贫嘴了,快走吧,赶天亮还能睡上一会子。” 周航这才曲神身化成一只小猫,从门边儿钻了出去。临走又提醒黛玉一遍,吃了早饭换好出门的衣裳,等他开接。黛玉想的却是,若一早就换见客的衣裳,就跟提前听到信儿似的,丫头们要起疑的。 这日一早,贾府也派人来接了。。虽然今日要去拜见义父,不能往贾府去,但若是大房的人,黛玉还会请进府里好生招待一番,解释清楚,免得误会。可偏偏来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这是个口蜜腹剑见风使舵的主儿,周航当时在贾府被虐待,也有她的手笔。黛玉便不大待见她,门也没让进,就命门房告诉她,今儿要去靖王府拜见义父,王府的人已经在等着了。让她先回去,明天,即使他贾府不派人开接,她也是要去的。 周瑞家的眼睁睁的看着黛玉乘着马车被王府的人接走了,为首的是一个白马银鞍的少年。身上银甲闪闪,腰间配着一把宝剑,年纪虽不大,却是满脸肃杀,两边十几个执刀的侍卫,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周瑞家的没敢上前质问,等黛玉一行人走出老远,才呸呸了几声,满脸不屑,“一个病秧子神气什么神气!”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更多的是酸意。不就是一个没了娘的毛丫头么,半年多前寄居在贾府的时候还任自己搓扁揉圆呢,这才半年多的功夫,不知怎样巴上王爷,神气就不一样了。 哼,什么好的,她家大姑娘还马上要当娘娘呢!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自然被林家的门房看在眼里,纷纷对其侧目而视。 周瑞家的也觉得听没有意思的,骂骂咧咧的带着众媳妇回去了。见了贾母和二太太王氏,不免添油加醋一番,将林家的人如何跋扈目中无人,自己如何受委屈,都夸大了好几倍。 王氏的脸色很不好看,贾母的脸色比她还不好。 贾母将拐杖敲得铿铿作响,语气满是责备:“我说什么来着!黛玉那丫头是个有福的,你们偏不信,还要作践她。如今倒好,作践的她不想进咱们家,不想认我这个外祖母就好了!” 王氏低着头,一句也不好吭。 贾母直把她骂的狗血喷头,最后指着她道:“滚!你给我滚!”抚掌大哭,“这是家门不幸啊……娶了你这个不知事的媳妇!宠的宝玉不肯读书也就罢了,还非要撮合他跟一个商户之女,你是要毁了他才罢是吧……” 王氏满心愤怒满心委屈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噼里啪啦将屋里的东西砸的稀烂。 都委屈!难道她就不委屈么?原本在荣禧堂住的好好的,大老爷非要把他们赶出去,老爷一句话也没有,整天就知道跟一帮子酸文人们写诗写诗写诗。写他娘的什么狗屁!她真想指着他骂到他脸上。可是她能吗?不能!绕是这样老爷还十天半个月的不进一回她的房间呢,整日跟小妾们鬼混。 尤其是那个狐媚子赵姨娘,勾的老爷看都不看她一眼。 外人都道荣国府二老爷如何端方正直,如何的谦恭厚道,只有她知道那些所谓的端方正直、谦恭厚道都是装出来的。关上门,他跟赵姨娘什么下流的都玩。那狐媚子也是,为了讨好老爷,什么都肯做,比狗都不如。 这还是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在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她管家的时候在荣国府各处安插的都有耳目,可自从大房掌了权,原来的那些耳目不是倒戈便是被拔出了,已经所剩无几。 是!她是刷耍了一些手段,害了一些人,甚至……甚至手上还有几条人命。可谁让那些人惹了她?人活在世上,哪个不耍手段,哪个不害人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是为了自保,为了自己的孩子,神佛体谅她的一片赤诚的母爱,想必也是不会怪罪的。 却说周航接了黛玉,便迳往靖王府来。 周瑞媳妇等人他虽然看到了,却将人蔑视了个彻底,看都没看她们一下。对于不相干的人,他没有关注的兴致。一路上他频频往马车那看。瞧瞧掐诀指挥着小人往马车里去,他现在已经能给小人施加隐身的法术,即使是在人潮熙熙的大街上也不用被发现。 虽然不能传什么话,但只是看着小人在面前蹦蹦跳跳,二人也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就到了靖王府,周航引着马车从侧门入。一般的王、公之府都有正门、两边的侧门以及侧门旁边的角门,共五个门组成。正门一般都不开,除非圣上、圣旨驾临,或是家里有什么大事,比如娶妇、嫁女、出丧等。一般情况下家里的主子或是重要的客人都是走侧门,角门一般是给下人或是身份不高的宾客走的。 贾府也是五门俱全,方面黛玉第一次进贾府却是角门。 才进了垂花门,李旭已带着王妃和自己的独子等着了。不等丫鬟掀帘子,他大笑着上前,掀开帘子,扶黛玉出来。黛玉没想到还有外男在场,唬的头也不敢抬,李旭笑道:“无妨,那是你哥哥,不算外男的。” 第213页 黛玉这才知道,年前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便是义父的独子了,忙前行礼,口称:“见过兄长” 那人不仅长得斯文,说出的话也是温文儒雅:“妹妹不必多礼!”说着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初见妹妹,不曾备得薄礼,些小之物妹妹莫嫌浅薄。” 黛玉不好意思的结接过,恭恭敬敬行了礼。 王妃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抿抿唇,没说什么。 李旭尤其爽朗的一笑,指着儿子:“这小子叫李域,十八岁了。你别看他外边生的一文弱样,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气死人不偿命!从今以后这小子就是你哥哥了,你可别跟他客气,像亲兄妹一般才好,有什么棘手的麻烦事,比如谁得罪了你,你一个女孩家自然是不好下黑手的,尽管告诉你哥哥,他要是不给你出气,你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教训他!” 话虽粗糙,拳拳关爱之心却让黛玉忍不住红了眼圈。 除了爹爹,除了周航,义父可算是第三疼自己的了。 她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孝敬义父,像孝敬爹爹一样。 李旭却吃了一惊:“怎么,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义父!哼,我李旭的女儿也敢欺负,我……” 话还没说完,王妃拉住他道:“王爷,玉儿是高兴的……” 李旭仔细一想,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笑道:“这都要哭一场,以后还不得以泪洗面啊!” 言下之意,以后比这感动的还多着呢,都要哭,还哭不玩呢。 黛玉听了这话道笑了,一边抹泪一边笑,很是滑稽。 李旭道:“笑了好笑了好,笑一笑十年少!” 李域调侃一句:“父王,您这是哪里听来的下里巴人的村言俚语?还不快咽在肚子里!妹妹可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您可别把人教坏了。” “滚滚滚!”李旭瞪他一眼,“我跟你妹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妹妹你也见过了,还不去读你的书去,别在这碍眼了!” 李域躬身道了声“是”,有看向黛玉,打了个千儿,“妹妹,为兄告退了。” 黛玉躬身还礼。 周航一句话都没有插上,跟郁闷的现在一旁。直到李域走了,他心情才好一点,可惜王妃由牵着黛玉走了,他只能和李旭一起远远的跟在后面。二人一言一语的说话,声音放的很低,前面的人听不到。 “小航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周航不想看笑咪嘻嘻看热闹的某人,闷着头往前走。 “欸,你走慢些。”李旭伸手拉他,“皇叔我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 周航无声的嘆口气。 “你别嘆气啊,我说的是真的。”某人掐着指头算,“我乖女儿还有四个多月才满十二呢?” “我知道!”周航咬牙切齿,“不劳皇叔费心!” 他早已算了不止一遍,说着加快脚步,故意离李旭几米远。李旭也不急着追,在后面看着周航气急败坏的样子,捂着嘴偷笑。声音虽小却如何瞒得过身为修士的周航,气的后者脸皮紫涨,暗道,若论气人不航偿命的本事,靖王爷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可惜,李旭并不知道周航的腹诽,若是知道的话,估计会欣然笑纳甚至谦虚一句:“过奖了!” 几人先去正厅,说了会儿话,李旭便以皇兄诏自己有事的藉口,拉着周航走了。他把黛玉委託给王妃照料,嘱咐一定要让黛玉玩的开心,不可委屈了她。 出了府门,却并没有往皇宫的方向走,周航的脸色很不好看,质问李旭为什么撒谎。李旭道他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约定的时间巳时三刻,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再晚人家要生气的。 周航很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去就行了,干嘛要拉着我?” “你傻啊,不拉你过来又有什么用?我都走了,你还能跟王妃和玉儿待下去吗?外面会怎么传?玉儿可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呢。” 好吧,周航又忽略了古代的礼法森严。 “到底是谁找你,让你急得这么着?” “呃……这个……一个朋友,告诉你也没用,你不认识……” “说出来我说不定知道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认识不认识。” 李旭找了个藉口:“没时间了,我得赶快去了。” 周航想了想:“不会是那位桑先生吧?”从前李旭在扬州城的时候,便跟那位桑先生形影不离,来到京城没见到桑先生,周航还有点奇怪呢。或许最近桑先生不在京城也未可知。 “你知道桑先生?” “玉儿妹妹告诉过我。”让你刚才酸我,周航愤愤的想。 “这他都告诉你了……” 问到这里,周航已经确定,等他的必桑先生无疑了。只是不知这姓桑的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堂堂的靖王爷如此慌慌张张不顾体面。 却说黛玉陪着王妃说了一会儿话,王妃又领着她参观了王府的精緻。王妃待黛玉倒十分和善,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温声细语的说话声音,让她想起自己的娘亲。午饭是在王妃的偏厅里用的,十分丰盛。王妃饭后睏倦,精神有些不济,知道她有歇午觉的习惯,黛玉便催着她睡去了。 第214页 王妃派人引着黛玉去了翠玉轩歇息。 翠玉轩便是黛玉生日的时候,李旭送礼礼物的那个“翠玉轩”的原型?果然很木雕上的一样,是个院中院,里面假山迴廊,池塘溪流俱全,还有一片翠竹,几棵海棠、梅花,正房的窗子前种着几株芭蕉,叶子肥肥的,若是夏日,会更加的绿意盎然。在赶上一场小雨,打开窗子,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义父说这个院子是为她准备的,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消化,黛玉还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王妃正院。 王妃并未午睡,她歪在美人靠上,眯着眼听一个婆子说着什么,一个小丫鬟跪在一边捶腿。 “还是没有查出来那个叫周航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竟让王爷如此重视,穿的住的都比照着世子的规格来。不,甚至比世子的规格还高,至少自己的儿子,靖王府的世子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每一件都是上好的御用云锦。 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一般的王府虽然有,也少的可怜。别处弄不来,只能说偶尔皇上或太上皇心情好了赏个一二匹,还得精心的穿着,就怕一不小心扯破了。 她哪里知道那种云锦周航还有很多,而且并不是李旭给的,他不想要皇帝硬塞给他的。 “只查到他在扬州的时候跟着林如海读书,其他的一概不知,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婆子道。 “我不信凭空还能冒出来一个大活人,查,接着查!” “是!”婆子躬身而退。 王妃眯着眼拧着眉,今儿钰儿很不对劲儿,王爷命他准备给新妹妹的见面礼。他准备的不是玉佩,而是一个镯子。可今儿钰儿却说自己不曾备的礼物,反而是解下自己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给了人,还是一个姑娘…… 第81章 王妃拧着眉想了半天, 想再问那婆子一句话, 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旁边的一个丫鬟笑道:“王妃可是找张嫂子?人已经走了。” 说话的是王妃的心腹丫头, 名唤珠儿。走的那个张嫂子原是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后来嫁了王府的一个管事,仍在王妃跟前儿伺候, 也是心腹之人。王妃今年三十又八,因保养得体,看着倒不像三十八的人, 比人家三十的还年轻。 她十六岁嫁进靖王府,二十岁上生了儿子,也即如今的世子李域。当年陪嫁的八个丫头,进了王府以后不少心都大了, 有的还试图勾引王爷, 被她撵的撵,远远嫁人的嫁人。后来只剩了两个一心一意忠心耿耿服侍她的,偏有一个几年前又病死了,如今只剩了这一个。 珠儿是后来添上来的,才十五岁,是王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得力之人。 王妃对珠儿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未曾吩咐, 想她还没有走远, 你快去将人叫回来。” 珠儿答应一声便去了,不多时领着张嫂子进来。王妃已经坐直了身子, 手端着一个茶碗喝茶。珠儿行了礼,说张嫂子已经来了。张嫂子也行了礼, 满脸堆笑的请了安。 王妃这才微微抬头,淡淡的看她们一眼,“珠儿下去,海棠留下。” 海棠便是张嫂子从前给王妃当丫鬟的名字。虽然她如今嫁了人,王妃还是喜欢叫她从前的名字。她是四五岁卖给人当丫鬟的,亲生父母已不大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她嫁的男人姓张,大家便称她长嫂子。 自嫁了人,除了王妃,也没人再喊这个名儿了。 “王妃还有何事吩咐奴婢?”张嫂子上前,躬身堆笑。 “这样……”王妃示意张嫂子上前,附耳吩咐道,“你往寿安侯府跑一趟,告诉侯爷,重点查查王爷在外面可有什么风流韵事?”想起那个叫周航的人,面相跟王爷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怀疑他是王爷在外面的私生子。不然,王爷怎的如此在意这个连身份都不敢透露的野小子? 寿安侯府是她的娘家,现任寿安侯爷便是她的兄长。 张嫂子会意的点点头,“王妃放心。” 却说黛玉在翠玉轩逛了一圈,至正房坐下歇。有王妃派来的几个丫鬟陆续捧来许多的点心、蜜饯、果脯等东西给她吃。黛玉留心观察,王府里的丫鬟果然个个规矩森严,非别处可比,说话走路都有都跟训练好了似的,照顾人也是十分的周到。 不过到底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靠在一个大引枕上,林黛玉想。 虽然王妃很是和蔼可亲,话语间也满是关爱,可总让人觉得疏离。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接待客人的态度,让人生不出亲近之感。不像义父,虽然说话直接,却十分窝心,那是真正的赤诚之心,让人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亲近的感觉来。 没来之前黛玉觉得义父和王妃一定十分恩爱才是,不然怎的义父也有四十岁上下了,内宅却只有王妃一个,连个侧妃侍妾也没有。 可到了王府,看着又不像。 黛玉是个敏感的性子,观察事情细緻入微,很少出错。至少,从王爷和王妃的交流中,她没看到任何恩爱夫妻间该有的感情波动。 真正恩爱的人不会这样。 待到下半晌的时候,黛玉便提出要告辞回家。 王妃十分的留她,说翠玉轩一个月了前已经打扫好了,就等着她来的,好歹住两天再走,这也是王爷的意思。黛玉道:“王妃爱惜留我多住两日,原不该辞,只是我才进京,许多亲戚尚未拜访,迟去去了一则不好看,二则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要怪罪的。况且此行匆忙,未曾带换洗的衣裳,等诸事停当,再来拜望义父和王妃再住下不迟,那个时候王妃莫嫌小女麻烦才是。” 第215页 王妃笑道:“你这孩子倒会说话。也罢,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珠儿,你亲自跟着,把你林姑娘送到二门上再回来!” 说着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玉镯子,戴在黛玉手腕上,“这是我生域儿那年太后娘娘赏的,我戴了十几年,从未离身,今儿给了你吧。” 黛玉忙要褪下来:“王妃,这可使不得!” 王妃攥住她的手,不让她褪:“什么使不得,你是王爷认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我待你跟域儿是一样的。有了好东西,不给自己的女儿,还给谁呢?你若不肯收,我可不高兴了。” 黛玉只得收下,“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怎的还叫王妃,该叫义母才是。” 珠儿已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抬来一乘小轿,王妃亲自将黛玉送到轿子上,嘱咐人慢些抬,姑娘身子弱,别颠得人难受。 回到家里,黛玉命人将贵妃椅挪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她便歪在贵妃椅上,对着西方落日的余晖看那翠绿的镯子。皇家出品,品相自然是极好的。玉养人,大户人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佩戴玉器。 可这个玉镯,黛玉戴着却不大合适。 原因是太大了…… 黛玉才十一岁多,又比一般人生的纤细,手腕自然也比正常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细些。这玉镯戴在她手上,便如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很是滑稽。只要稍微一甩手腕,或是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玉镯便会掉下来。 黛玉虽常戴些玉佩、玉坠、玉簪、玉环之类的东西,却从不戴镯子,嫌坠的手腕不舒服。尤其是写字作画的时候,时间长了手容易打颤。 可是毕竟是王妃送的,还是太后赐下的东西,不戴吧,传到她耳朵里,未免觉得自己狂妄。 也罢,只以后去靖王府的时候戴罢了。 —— 却说王氏被贾母训斥一番,回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生了半日的气。伺候的婆子丫鬟们也跟着战战兢兢了半天。好容易下午贾宝玉过来请安,面色上才好看一些。谁知贾宝玉不知好歹,偏偏又问林黛玉的事,问林黛玉什么时候能来自己家,来了还走不走。 还不要命的说他很想林妹妹,林妹妹长的最是绝世妖娆,如空谷幽兰,清丽脱俗,似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家里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及得上林妹妹一分的,就连貌若牡丹的宝姐姐也比不上。 让他想起古人的一句诗: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虽然他没见过西湖,更不可能见过西施究竟美到何种程度。他想,总得如林妹妹那样,清新脱俗,晶莹雅致,才不枉这千百年来的盛名。最后他抱着王氏的胳膊撒娇,扭的跟个麻花似的,“好太太,您快派人接林妹妹过来吧。只要林妹妹肯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天天读四书五经呢。” 贾宝玉一番话成功的又把王氏惹怒了,她大发脾气,将怒斥贾宝玉一番。别看贾宝玉整日在贾母、王氏面前任性撒娇,甚至偶尔还胡搅蛮缠一下,但王氏真动了怒,他也怕的厉害,一句话也不敢回,一个字也不敢辩,只低着头听训。 可巧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捧茶进来,见贾宝玉束手侍立,王氏乌眼鸡似的骂骂咧咧,地上还摔碎了不少瓷器。小丫鬟吓得不知怎么样才好,不敢就进去,也不敢退出来。 王氏看见就骂小丫鬟:“站那做什么,这屋里有老虎,能吃了你呀!” 小丫鬟被这粗狂的一嗓子吼的一哆嗦,托盘没端稳,茶碗倾斜而下,“噼啪”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顾不上地上都是碎瓷片,小丫鬟吓得忙跪在地上,膝盖着了地,碎瓷片扎进肉里才觉得疼的钻心,像是被人活剥慢剐一般。又惧又疼,小丫鬟泪如雨下,磕头碰地,额上鲜血直流,她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直叫:“太太开恩,饶了奴婢这一遭儿吧……” 王氏气的额上青筋直跳,指着小丫鬟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好进来端茶送水的?你摔碎的那个茶碗,便是卖你十次都抵不上!今儿我要不给你教训你以后还不越发张狂!” 边说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照那小丫头手上勐扎。 “这贱蹄子连个茶碗都端不住,还要它做什么,索性扎烂了完事!” 簪子一下一下雨点似的落下,小丫头疼的爹啊娘啊的叫个不住,王氏命人堵了她的嘴。小丫鬟哭得梨花带雨,什么委屈的样子,王氏想起贾宝玉便是给这样娇娇弱弱的小丫头勾引坏了,还有老爷,也就习惯这样的贱蹄子,越发的怒上心头,下狠心勐扎。直到扎的没了力气,才放下簪子。 小丫头已经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一下,出气多进气少。 王氏才叫来丫鬟,命人道,“贱蹄子!拉到下房里去,饿她两天,不许给她水,也不许给吃的,更不许请医问药,谁要是阳奉阴违,传到我耳朵里,”她将眼镜往瘫在地上血肉模煳的丫头身上一瞟,冷哼一声,“这就是她的场!谁要是在外面乱嚼舌根子,也是这个下场!” “可都听明白了?”她一瞥众丫鬟。 “听明白了!” 丫鬟们哪个敢顶撞一句,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儿。 第216页 “退下吧!”王氏大赦似的说。 丫鬟们忙退下去,虽然不好没规矩的争先恐后的乱跑,但脚下的速度都极快,比往日快了不少。眼看就要全部退出去了,王夫人叫了一句:“金钏儿留下!” 金钏只得站住,心下暗叫不好,见王氏看她的眼神不妙,只得跪下。 “你倒是会讨巧啊!” 金钏忍者腿部的剧痛,心惊胆战的道,“太太这话,奴婢担不起……” “你有什么担不起的?知道我生气,你连我的门都不肯进,派一个小丫头来煳弄,你当我老煳涂了?”进来奉茶的小丫头她看着面生,一看就是大丫头们连她生气,随便找一个小丫头过来顶缸的。这些手段,她做姑娘的时候都见惯了,这些小蹄子们,还以为多么的高明! 当她真是好煳弄的呢! 从前她不发作,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最终金钏也被王氏打了几巴掌,被罚去干不是丫头的活儿一个月。 这世上有一种人,自己过的不如意,便希望所有人都过得比她还不如意。自己受一点苦一点委屈,便希望世上所有人都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做不到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所有人身上,便只能转嫁到身边的人身上,以欺负弱小为乐,典型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而且这些人总能找到欺负的对象,主子欺负丫鬟,有权有势的欺负没权没势的,力量大的欺负力量小的,长辈教训小辈,主母拿捏妾室等。实在处于低下地位的,找不到人来欺负,便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懑转嫁到猫狗等小动物身上。 王氏便是此类人。 发泄一通之后她觉得心里好受些,虽然还是气,却不堵得那么难受了。 趁着这一阵乱,贾宝玉早偷偷的熘出去,找他宝姐姐玩去了。 王氏这一怒可气的不轻,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看东西也模煳了。她忙到佛龛前念了几遍经,求得心里安慰,然后便歪在床上,命彩云和两个小丫鬟捶腿。才觉得头不那么昏沉了,可歇了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丫头能提醒她还去伺候老太太用饭了。 王氏一肚子没好气,却又不能不去。刚一站起来又是一阵的眩晕,眼前黑黑的,身子也跟着一阵乱晃。彩云有些担心的道:“太太若是不舒服,就告诉老太太病了,今儿就不去了吧。” 王氏今儿被贾母训斥一顿,此刻也不想去找不自在。 可是还不等她搭话,贾母房里一个小丫鬟来说,“老太太找太太有话说,太太快去吧,刚老太太还问呢。” 王氏满心的不情愿,也只得换了衣裳整理好髮髻,扶着丫鬟的手去了。 贾母的屋里丫鬟们已经摆上饭,贾母板脸坐着,并未动筷。王氏上前请了安,净手之后,执筷布菜。心里不由一阵的酸,想她当姑娘的时候是何等的娇贵,俩到这府里生儿育女,辛苦了大半辈子,好容易摸到掌家权,还没过够瘾呢,就被大房夺了去。邢氏小门小户的出身,还是个填房,她凭什么,就凭她是长房媳妇,就凭大老爷比二老爷强硬有手段? 还有凤哥儿,也是个养不熟的,当初自己是怎么对的她?当初大老爷让琏儿休她,自己是怎么阻止的。如今她倒好,见邢氏得了势,就把自己这个亲姑妈忘了,去奉承邢氏去了。 哼,先让你们猖狂几天,等我的元春当了娘娘,看我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母拐弯抹角的说:“人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看倒不尽然。如今的人啊,真是礼法都不顾了,想我年轻的时候,婆婆还没起床,就得在房门外等着,从早到晚的跟着伺候,晚上回到房里,腿都站肿了。” 她笑笑,又说:“我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婆婆,咱们也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的人家,买不起丫头,只好当媳妇的辛苦些。有丫头们伺候我足矣,你们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很不必管我的。” 这话可以说是打王氏的脸了,王氏放下便跪下请罪,贾母趁机又敲打了一番。 “这么多孙子孙女儿中,我所疼者唯有宝玉,将来我的梯几都是要留给他的,这偌大的家业,也须他来继承才是。我也很看不惯邢氏那小家子气的作风,她便是来伺候我,我也是不许的。你跟她不一样,你是大家小姐出身,进退有度,有礼有节。” 王夫人不敢搭话,只低着头听。头还是一阵的晕,只好忍着罢了。 贾母又嘱咐了她许多话,无非是让她明事理之语,重点告诫明儿黛玉来了,不许她再哭丧着脸,要拿出大家子主母的气度来,亲亲热热的,一定不能让黛玉疏远二房反倒亲近大房去。还说林如海此次进京,据可靠消息,圣上是要委以重任的。他的官原就不低,稍微往上提一提,便是一二品的朝廷重臣了,拉拢好林家,以后对宝玉的前程可是有大大的益处。 贾母认定了贾赦是个不忠不孝之辈,邢氏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外孙女若是被他们教唆了去,必然便会跟自己疏远。跟自己疏远也便是跟二房疏远,也就是跟宝玉疏远。宝玉读书是不行的,她也捨不得她吃那份苦。黛玉如今也十一岁多了,可以说亲了,她一心想给宝玉和黛玉定亲,自己既能时刻亲近外孙女儿,林如海还能提拔提拔宝玉,可谓一举而两得也。 第217页 —— 周航被李旭以圣上召见为名拉了出来,不得与黛玉厮守心里闷闷。偏偏李旭又撇下他去找什么桑先生,周航跟桑先生没有什么交情,也不想为不相干的人浪费自己的大好光阴,便一边腹诽,一边找了一个酒楼坐着。 他心想早知道跟黛玉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就不那么积极的去林府接人了。 都是被李旭骗了,说什么在林府到处都是林如海的眼线,说不成什么话。靖王府就不一样了,横竖护女成魔的林如海不在,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可以跟黛玉一块儿吃午饭。 就是吃午饭这个条件,让他鬼迷了心窍。 虽然她跟黛玉相处的时间很多,但一块儿正儿八经以人身的形态跟黛玉一块吃饭,却是少之又少。林如海以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由,将此事防范的很严。 没想到…… 周航啐了一口,被那老傢伙骗了! 周航很是郁闷。 郁闷的周航连喝了三杯酒,隐约听见隔壁雅间儿里几个人议论。 谈的都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想是一些文人的聚会。先是联诗、对诗,至于文辞么,周航一个理科生的水平来看,也并不怎么样。说是诗,便是给他们面子了,不客气的说,只能算是顺口熘。联完了诗,又比着说典故,之乎者也,酸腐之气尽显,不过是些酸腐文人闲着没事干,掉掉书袋子罢了,没什么稀罕的。 撇撇嘴,周航打算屏蔽耳目,不听他们花样百出不害臊的互相恭维。 这个时候,对方却突然换了话题。 “诸位,稍时可去哪里消遣方妙?” 一人说:“下棋可好?” 众人都道:“不妥不妥,天天下棋,有什么意思呢?” “那踏青呢?” “欸,木叶都落尽了,草也都枯黄了,有何青可踏?” “那,骑马?” “骑马是武夫的行为,而且动作多有不雅之处,岂是文人所为?” 又说了几个计划,总有人说不妥。最后话题转到京中谁家的院子好,谁家的丫头漂亮。还有一个人提起林如海林府,说他家的院子在京城虽然不是最大了,但胜在十分雅致,比许多公侯之家还要强上不少。 一人道:“想知道林府是个什么样,问问存周兄便知道了。” 先前说话那人疑惑的语气:“难道……存周兄与这位如今圣宠正浓的大人有何渊源不成?” 听到这周航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听接下来一人道:“你竟不知,这林大人正是存周兄的妹婿呢。” “噢,竟有这事!存周兄,对不住对不住……” 周航这才反应过来,存周可不就是贾政的字么。y “不知者不罪,这有什么。”贾政也搭话了。 便有人起闹让贾政哪日引荐一二,接着又谈论起林家的事,不免他嘆息一番,说什么林大人博览经史,工书善文,体恤百姓,是难得的好官,难怪圣上对他另眼相看,是他们所不及的。到最后又说可惜……可惜的是活了大半辈子,妾室也有两房,竟没得一个儿子继承家业,便是有再大的功勋又如何? 这些人终于找到了优越感,说了好一会儿。 周航皱了皱眉。他倒要听听,这些人还能说出林家的什么事。说来说去也没什么重要的,无非是一群没有才能也没什么过硬关系自己也不肯努力的的小官,在这里发发牢骚,羡慕别人的青云直上,酸来酸去,没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话题竟转到了戏子粉头的话题上。 贾政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这些话题,竟然还头头是道,不愧后人送其外号“假正经”。就是不知道贾府里的人知不知道假正经在外面是这样的,真该给他宣传宣传。 周航没兴致听这些失意老傢伙的风流韵事,便屏蔽了耳目,一边专心饮酒,一边弄了个粗糙的传唤符,将大黑猫鱼丸叫了过来。 鱼丸受多了灵泉水滋养,智商已经几可与人类媲美,酒楼的火机不让它进来,它还知道偷偷的熘进来。鱼丸动员其他猫的能力也加强了不少,周航正好派它去贾府打探消息。明天林如海、林黛玉就要到贾府拜访了,得提前了解了解情况。 —— 晚上,周航又熘进林府,告诉黛玉今天打探到的消息。 知道贾宝玉惹得王氏生气发作丫鬟,他自己倒一熘烟儿跑了的事,黛玉道:“这倒是像他干出来的事。从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人人都护着宝玉,想尽藉口为他推託罢了。事后他再洒上几滴眼泪,伏小做低的道个歉,倒是个风流公子爱护女孩子的好谈资。” 感情贾宝玉爱护女孩子的名声便是这样来的,周航深深鄙视之。 黛玉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唉……只可怜那些看不清的女孩子,真当贾宝玉多么的爱护女孩子。其实也不过是流于表面罢了,真算起来,他只是在乎自己的感受罢了,旁人都得靠后。便是那丫鬟死了,贾宝玉也不过哭一场罢了,以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周航道:“贾宝玉果是哭了一场,听说了小丫头的惨状之后。” “那他可有去看看小丫头,给她求求情?” 第218页 周航摇头:“未曾。” 这些黛玉也想到了,归根到底,贾宝玉便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只是一个任性的还没长大的孩子,闯了祸只会害怕,只会逃避,只会推託责任,将自己先好好的保护起来。不用指望他能承担任何后果,因为自有人替他顶着。这样的人,如果这辈子没有大的变故,恐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自己以前以为他是个好的,也不过是从小在贾府长大,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罢了。 从今,可不会再被这样的纨绔子弟骗了。 “二舅母看来是真的急了,竟做出这等虐待下人之事,传出去,她几十年经营的好名声可是全坏了。”黛玉幽幽的嘆道,“外祖母是什么态度?” 周航便将贾母虽然盼着她过去,却不过是拉拢了她,好拉拢林如海的意思。黛玉有些失落,外祖母是真疼过她,虽然这份疼爱中掺杂着其他的东西,但至少尚有几分真心,给痛失母亲年幼的她带来过几分慰藉。 黛玉摇摇头又问大舅母和几位表姊妹。周航告诉她贾府大太太邢氏最近的日子还不错,两房分了家,长房住了荣禧堂。老太太还是住的原来的院子,贾赦原本要将从前自己的住处,荣国府东边的旧花园腾出来给贾政夫妇住。可贾政夫妻俩嫌弃那边的房子潮湿狭小,不肯过去住。老太太又强逼着让贾赦将府里梨香园一处院子腾出来给贾政夫妻居住。 王氏的妹妹薛王氏带着儿子、女儿举家来到京城,之前也是在荣国府住下了。 贾赦闹着分家后,薛家母子没有地方住,便搬到了东边的旧花园暂居。他们在京中也有房舍,一边借宿在贾府,一边派人打扫自己的房舍。究竟是托的官话,还是真的已经派人打扫了也不知道。反正,薛家已经在贾府住了大半年,还没有搬出去。 邢氏如今就带着庶女迎春住在荣禧堂,贾母不喜欢她,可以说看见她就烦,也不要她端茶送水的伺候,也不让她过来请安,当真是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邢氏乐得清闲,平日里和丫鬟们说说笑笑,看着迎春做个针线,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手里有了掌家权,她说话也硬气了不少,腰杆子也挺得直了,也不像先前那般小家子气了。从前见了王熙凤她自愧自己是小家小户的出身,不敢对大家小姐的王熙凤说什么重话。王熙凤也看不上她,现在王熙凤对她也和气孝顺了。 活了大半辈子,邢氏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 扬眉吐气的邢氏想,自己也要做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太太,不能再像先前那般了。 贾链已经成婚,而且有老爷亲自教导,不需要她一个女人多操心。她想,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教养迎春,不管怎么样,那是老爷的骨肉,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女儿。她将来嫁出去,在婆家什么行事作风,人家都会想是自己教出来的。若是行事得体,人家赞扬的也是自己,若是行事不得体,人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后也是要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所以,邢氏闲来无事,便将如何教养迎春提上日程。 迎春虽然性子软些,却并不是个蠢笨的,邢氏对她的态度她自然感觉出来。 见迎春肯跟自己亲近,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见了面便垂着头低低的喊一声母亲,跟多不情愿似的,邢氏也很高兴。她自己无儿无女,自然是希望这些名义上的儿女能跟她亲近的。 可惜以前没有一个肯亲近她,所以她才整日的惴惴不安,总想着要留着银子傍身,不然晚景肯定很凄凉。如今见迎春每次见了她都亲亲热热的喊母亲,她也觉得或许便是没有银子傍身,等自己老了,这丫头也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的。 听了邢氏的情况,黛玉道:“大舅母若真能想通,倒是一件幸事。” 说完之后,不见周航搭话。黛玉便看了过去,周航正坐在那怔怔的,好像再想什么事,便问:“你想什么呢?” “呃……”周航愣了愣,“没什么,我正要告诉你薛宝钗的事呢。你走了之后,贾宝玉跟这薛宝钗走的最近,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的跟前跟后,倒把几个亲妹妹放在脑后。” 黛玉道:“你想的必不是这个!” “呃……”周航被噎了一下,他想的却确实不是薛宝钗,而是今儿在酒楼里贾政和那些小官们的谈话。只是那些人的谈话有很多不雅的内容,此刻是断断不能跟黛玉说的。 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黛玉又道:“罢了,你不想说便不必说了。” 对薛宝钗黛玉了解的不多,不过她也不需要了解的很多。那是贾府的亲戚又不是她的亲戚,她若是不碰见便罢,便是碰见也不过是打个招唿、寒暄几句,没必要关心太多。 空间升级以后,出现了一个八卦形的练功区,说是练功区,也不确切。应该说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在那个小世界没可以随意调整时间流。也就是说,以后想要在短期间内提高修为,不藉助任何丹药和天材地宝,也是有可能的了。 比如可以调整小世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为十对一,也就是说在小世界里修炼十天,外面才过去一天。周航很喜欢这个修炼神器,一有空便躲在小世界修炼,美其名曰要尽快增强自己的力量,好保护黛玉。 其实他是不甘自己的境界老是追不上黛玉,让他有一种吃软饭的不爽感。 第219页 天分不够,勤奋来凑。 没有绛珠仙草天生的修真天赋,周航只能採取勤能补拙的方法。 好在成效还不错,经过一夜魔鬼式的训练,周小猫的修为增进了不少。可惜,目前小世界能设定的最大时间流速是二十比一,不然他肯定能突破鍊气巅峰的境界,达到黛玉的水平。 调到最大时间流速的后遗症便是,从小世界出来后一阵的眩晕。 就是那种拉肚子拉到虚脱,刚想起来头晕眼花两眼一黑就要晕倒的眩晕。别问周航为什么举了这么一个粗俗不堪的例子,因为有一次他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了两天之后,从马桶上笑起来,就是这种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灵泉湖里泡了好一会儿周航才恢復写精神。 他变成一只小猫,一边划水一边跟黛玉算话。 “玉儿,我不放心,万一贾府的人欺负你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 “胡说,你一个男子,怎能跟我去?” “可我不放心你,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氏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我去拜见外祖母,然后便去大舅母那,不跟她相处便是了。” “那也不行。”周航道,“王氏已经神经错乱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变成猫身,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可丫头们都知道胖胖已经不在了,你再出现在大家面前,岂不是引人怀疑?” 周航自信满满的道:“这也不算什么,你忘了我已经是鍊气巅峰期了?我积蓄了许久的法力没捨得用,等得便是这个时候。鍊气期巅峰虽然不能进行什么高深的幻化,给皮肤做个伪装简单改变一下身体形态还是没问题的,虽有些瑕疵,煳弄外面那些凡夫俗子足矣。我变成鱼丸的样子,让鱼丸在空间里躲躲,它巴不得一天到晚都在灵泉水里泡着呢,正好藉机也如了它的愿,一举两得。” 黛玉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有有周航在,从空间里取放东西也更方便。 商议已定,周航这天夜里便也不必再趁天黑摸回王府了。 紫鹃进来伺候黛玉洗漱的时候,周航幻化的大黑猫便赖在床上不起来。紫鹃笑着去抓大黑猫,差点被后者一爪子挠伤。紫鹃不敢再抓,皱着眉道:“奇怪,今儿鱼丸的脾气好大!” 黛玉道:“别管他!他昨儿晚上贪吃,撑了肠子,晚上闹腾了半夜,缠着我给他揉肚子,这会子才好些,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姑娘如何不叫人呢?这一夜,恐怕您也没怎么睡吧。” “我看你们都睡的熟,就没叫你们,我一个人被他折腾的不安生倒罢了,何苦闹得大家都不安生?” 紫鹃道:“姑娘何苦这么说,这原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没有伺候好姑娘,倒是我们的罪过了,老爷若是问起来,我们也没话说。” 黛玉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丫头,放心,爹爹若问,有我呢,必不叫你们受委屈。” 一般的大户人家,小主子的房内都有上夜的老妈妈和丫头,为的是就近照料。一旦晚上主子要茶要水好及时送上的。黛玉在贾府住着的时候,也是有丫鬟婆子上夜的。自从到了林府,凡事都是自己做主,便将这一项省了。为的是她晚上和周航独处的时候方便,不至于被人打扰 可是紫鹃不知道,总觉得这样委屈了黛玉。 接着这次机会,她便拐弯抹角的提出要给黛玉添值夜丫鬟的事,又被黛玉拒绝。 紫鹃只得作罢。 用了晚早饭,林黛玉便和林如海一起乘马车往荣国府赶去。父女二人共坐在一辆马车上,林如海盯着黛玉手中的大黑猫看,眼神中带着和煦的笑,如阳春三月拂过河畔的微风,温暖而裹挟着丝丝的河水的微凉感觉。 黛玉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和周航在父亲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叫……鱼丸是吧。”林如海问。 “嗯。”黛玉点点头。 “几天不见,鱼丸瘦多了……” 黛玉:“……”爹爹您也太明察秋毫了,女儿很惶恐。 “该补补了,”林如海含笑捻了捻鬍鬚,“昨儿拜访了几个旧友,有一个同僚送了我几条新鲜的鲈鱼。我记得你养的猫都很喜欢吃鱼,原说给你送去的,偏又忘了。等回去吧,回去就让厨房炖了,给鱼丸补补!” 所以,爹爹您是没看出来对吧。刚这么想,又听林如海道:“我记得鱼丸的耳朵是竖的高高的,怎的今儿却是有些往下折呢。” 黛玉又拿出来昨儿贪吃吃坏肚子,闹腾了一夜的藉口。 “折腾了一夜,他这会子精神有些不济吧。” 林如海也没有再问什么,不知不觉,马车已进了宁荣街。 贾赦不在,邢氏身为长房长子媳,也算是正经的女主子。邢氏派人开侧门迎接,她自己也亲自迎到二门上。黛玉从马车上下来,邢氏跟林如海见了礼,黛玉也拜见了邢氏。 邢氏身后还跟着迎春,看见黛玉,迎春的眼圈已经红了,悄悄挪到黛玉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 “林妹妹,你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0页 亲爱的们,不好意思,李旭的儿子上一章名字写错了,本来想的是李域,疆域的那个域,写出来成这个“钰”,抱歉,回头改回来。 另外,本文改名叫:红楼之黛玉养了一只猫。 最后,谢谢亲亲小天使阿嫣9999的地雷。 谢谢亲亲小天使lovejessica^o^、薛丁格养了喵(●^o^●)、塞那河畔的回忆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3^ 第82章 黛玉见问, 便携了迎春的手, 微微一抿嘴, 笑得眉眼也跟着生动起来。 “多劳姐姐挂心,妹妹很好,就是多日不见姐姐, 心里倒委实的想念。姐姐怎么样?” 迎春道:“我也很好。” 邢氏本是特意开接黛玉的,既然林如海也在,少不得也见了礼。她比林如海的年纪还大些,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男女之防已经没有年轻的那个时候厉害了。何况还有许多丫头婆子们在,倒也没什么。邢氏便引着众人穿过一个穿堂,走了一会儿, 来到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前。邢氏笑道:“姑老爷是要先去拜望老太太吗?” 林如海道:“自然要先拜望岳母大人方是。” 且说且走, 林如海看着周围的精緻,想着几年前来这里的样子,已经模煳了。 邢氏笑道:“姑老爷在外面升官发财,总也有五六年没来过我们这里,想必也不大记得路了。从这里往前走,再过一个三间的厅房, 后面便是老太太的院子了。” 说着便在前面导引, 林如海隔着一丈见外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中间还有许多邢氏的丫鬟,所以他连邢氏的身影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穿红着绿的丫头们的身影。但凡功勋之家似乎喜欢讲究排场,好彰显他们的体面。一路所见贾府的下人, 便是三等小丫鬟身上都是绫罗绸缎,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 黛玉和迎春远远的落在后面,二人叽叽咕咕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黛玉又问外祖母可好,两位舅母可好等等之语。又问探春和惜春两个妹妹可好,怎么不见她们过来? 迎春都一一耐心的作答。当然她只是捡好听的告诉黛玉,什么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身子都很好,探春、惜春两个妹妹也常念着她。至于府里如何家反宅乱,大房二房闹得如何的不可开交,并未提一字。 说起这半年来长房与二房的明争暗斗,足以写成一本书。 其实主要是二房找事。 自分了家,大房便安分守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二房的那些人从前仗着老太太的宠爱,享受惯了,一时接受不了,肯定要找些事。从前他们住的是府里最好的房子,享受的是最高级别的待遇。如今分了家,荣禧堂他们只住不上了,若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梨香园他们也别想住。从天上到地下,任谁心里都会生出怨怼,能相处得好才怪呢。 何况分了家,用度自然也是要分开的,家里的所有的地产、田边、铺子也要分。二房人口多,花费自然也大,何况他们是奢侈惯了的,又不肯俭省着些。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为了巴结那些子贵人,见天儿银子流水似的往外出,没几天便捉襟见肘了。 二太太是个佛爷,一向只懂享受,那房里是琏二嫂子当家。自分了家后,二太太心里怨恨长房,又拿大太太大老爷没法,究竟琏二嫂子算是长房的媳妇,二太太气急了的时候,只能拿琏二嫂子出气。一会儿嫌她这没周到,一会儿嫌她那没周全,要买什么东西或是用钱,也只管跟琏二嫂子要。 巧媳妇还做不出没米的炊呢,琏二嫂子夹在中间受了不少的委屈,只好找琏二哥哥,跪着求他原谅。说什么只要给她个机会,她把以前那毛病都改了,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 琏二哥哥心软,最终还是原谅了她。 自那之后,她也确实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只奉承着大太太过日子。 迎春自小在老太太跟前儿长大,老太太偏心二房,自然她身边的下人们都是向着二房说话。她打小听到的便是对大房不利的言语,什么大老爷生性好色,平日依官作势,行为很不检点。还说他不仅糟蹋良家女子无数,但凡府中稍有头脸的丫头也都不肯轻易放过。是以从前,迎春也很不喜欢这个父亲。 当初父亲要接她去长房教养的时候,她还很不愿意。 父亲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从老太太那里将她接过来,她还生了许久的气,明里暗里跟父亲作对。父亲有时候生了气,疾言厉色的教训她一番,过后总让丫头们送几样她喜欢吃的点心、果脯等零食。 而且,等气消了,还耐心的给她讲道理。 一两个月后,迎春也看清了,父亲不是不疼孩子,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善言辞不懂表达。女孩子生的娇弱,不能打不能骂,他自己不知道如何教导,只好交给当家的女人来管。至于儿子嘛,就没那么多顾忌,犯了错除了打就是骂,为的也是孩子好,却不想用错了方法,导致琏二哥哥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谁知竟让二房钻了空子,几句好言好语便拉拢了过去。 后来她冷眼看着,父亲好像也知道这样教育孩子不行,已做了改变了。 收效嘛,自然也不错。 她瞧着如今琏二哥哥已经比先前好多了,也留心学业了,也知道孝顺父母了。现今又跟着父亲游学,越发进益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长了见识,等回来的时候必然跟先前大不同了。他身上又现捐着一个同知,父亲说等他读好了书,就给他活动活动,补个缺儿,自此也算正正经经的走上仕途,不比从前在二房当个管家强上百倍? 第221页 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会迥然不同。 无数次迎春想,父亲明明没有那么不堪,怎的外面传出那么不好的言论来?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迎春的一个小丫鬟名叫佩儿的求了恩典,出府去瞧她生病的娘。不想,偶然间见在一个死胡同里,看见一个身影很像周瑞家的,身边围着十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佩儿就疑惑了,暗道周瑞家的在这里跟一群小孩子们做什么,莫不是看错了?在走近两步,细细看去,果然是周瑞家的。 她正给那些小孩子们分糖果、分铜板,吵吵嚷嚷的,还说若想要糖果,就须得照她说的做。后来周瑞家的教小孩子们唱一个童谣,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干什么不好的事。 佩儿怕被发现,不敢久待。因此那童谣具体唱的什么内容,也没有听全,总之是对大房、大老爷很不好的话。佩儿回来将此事禀报迎春,迎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起自己从前处处帮着二房跟父亲作对的事,心里委实愧疚不已。她想告诉贾赦,又怕贾赦训斥于她。好容易下定决心将此事跟父亲说明,好早作防范,免得传出更不好的话来。谁知偏巧父亲又带着琏二哥哥走了,想说也说不上了。 迎春心里十分后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等他们回来罢了。 虽然心里对二房多有不满,迎春却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在外人面前还是大局为重、全力维护,便是跟黛玉也不曾提及。想了想,她小声问黛玉:“我托父亲给你带去的荷包,你可收到了?” 黛玉道:“自然收到了,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呢。” “哦?却是个什么东西?” 黛玉道:“一会子你就知道了。”指指慧儿捧着的匣子,“我的丫头拿着呢,还有探春、惜春两个妹妹的,这会子也不好单拿出来给你。” 迎春会意的点头,小声道,“昨儿我还读了白居易的一首词——《忆江南》。都说江南的风景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儿,妹妹刚从江南回来,也给我讲讲。” 黛玉“噢”了一声,“《忆江南》一共三首呢,你读的是哪一首?” 迎春便道,“是江南好的那一首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想起那首词,黛玉在心中默吟一遍,细细品味“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两句,笑道:“大抵便如词中所写那般……” 迎春嘆道:“可惜,我没那个福分亲眼瞧瞧。” 黛玉道:“这也未必呢。” “这话如何说?” 黛玉掰着手指头,“如果我没算错了的话,姐姐该有十四岁了。不知大舅舅大舅母可给姐姐说婆家了,说不定姐姐将来的夫君便是江南的也未可知啊。” 迎春跺着脚道:“你这丫头,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倒编排上我了,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就要上前去撕黛玉的嘴,黛玉扭着头不让她捏自己的脸,嘴里讨饶,“好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迎春到底是厚道人,她道,“我饶你这一遭,你以后可不想编排我了!” 黛玉道:“以后再不敢了!” 迎春这才罢手,帮着黛玉整理方才拉扯间弄乱的衣裳。 听着身后的动静,林如海心里有些愧意。黛玉到底是小孩子,小孩子都喜欢热闹,也喜欢跟统领的姐姐妹妹们玩。自己纵然再将她捧在手心里,家里毕竟只她一个孩子,每个姊妹兄弟相伴,未免寂寞些。 可若是仅为这个便将女儿送到贾府住着,他亦是万万不舍的。 黛玉又问:“惜春妹妹还是跟着外祖母住着吗?” 迎春道:“分了家后,二房的住所并不宽敞。所以,珍大哥哥便接了惜春妹妹回东府住着呢,老太太那里只有一个宝玉。对了,偶尔云妹妹来了,也在那里住的,宝姐姐也常往那里去。她们两个是极好的,往常云妹妹来了,便拉着宝姐姐跟她一块睡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宝玉也喜欢。” 她口中的云妹妹自然是史湘云了。 她是贾母的内侄孙女,从前也常往贾府来。她为人开朗豪爽,有些不拘小节,跟谁都能说到一块去。就一点不好,爱淘气,有时候能气的人牙痒痒。想起史湘云,黛玉不由想起她曾干过那些荒唐好笑之事,嘴角有些笑意。 至于薛宝钗,她进京的时候,黛玉已经在长房住着了,虽见过面,却没什么交情。不过既然她也在,只给三春姊妹送东西,不给她,也不好看。好在周航在自己身边,一会子不拘什么东西从空间里取了来送她便是,横竖她这阵子攒了不少好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难道的,不至于失了礼数。 迎春道:“听说你来,云妹妹今儿也过来了。” 史湘云的礼物黛玉也没准备,皱着眉一想,想起空间里的一把摺扇。画的是一副腊梅图,因是市面上随便买的,画技不能算好,勉强入眼罢了。这么一个摺扇又怎么值得黛玉收藏呢?原来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摺扇,里面有一个机关,却是十分的精巧。摺扇下端有一个凸起的按钮,只要轻轻一按,那副腊梅图便乍然变色、消失,渐渐的从扇面上浮现出一个极骇人的罗剎出来,黑身、朱发、碧眼,凶神恶煞的执着一把利剑,随时要吃人索命的样子。 第222页 这原是民间捉弄人的小玩意儿,黛玉进京的路上偶然遇见,觉得好玩,便买了几把。 史湘云不是最喜欢捉弄人么,想必她见了这个,一定喜欢。 不过,别人都是金银珠宝,只送她这个未免浅薄,一会子看情况再添些别的吧。 迎春又道:“惜春妹妹听到你来,想必一会子也过来的。” “那正好,我还给她留着一本佛经呢。”黛玉道。 “这样啊,这小妮子还不得高兴坏了。”迎春笑笑。 说话间已经穿过一条迴廊,转过三间厅房,到了贾母居住的院子。正房是五间上方,皆是雕樑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院子外面站着几个小丫头,一见他们过来,便一熘烟的跑进去喊:“林姑老爷和林姑娘到了,快去告诉老太太去!” 便有几个小丫头跑进去告诉去了,不多时,鸳鸯领着几个小丫鬟出来,到林如海跟前儿行了礼,又给刑氏和黛玉、迎春行了礼,笑着道:“姑老爷和姑娘快进去吧,老太太一早就念呢,终于是盼来了。” 林如海、黛玉等方进房,只见贾宝玉先迎了上来,口里喊着“林妹妹”,便要去抓黛玉的手。黛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林如海挡在了女儿前面。贾宝玉小时候虽见过林如海,无奈彼时还太小,不怎么记事,又过了许多年,自然是认不出的。但此刻能出现在房里的男子,除了林如海也不做他想了。知道这定是林姑父无疑,贾宝玉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的住了手。 贾母这个时候忙喊:“宝玉,那是你姑父,还不快给你姑父见礼!” 贾宝玉只得躬身打了个千儿,道:“小侄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必多礼。”然后便上前给贾母行了礼,黛玉也跟着上前行礼。贾母一边将黛玉揽进怀里,一边指着探春、薛宝钗、史湘云等人道:“还不上前见礼!” 黛玉仍是抱着周航伪装的大黑猫,看到黛玉怀里的大黑猫的时候,贾母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很快又换上一脸慈祥的笑意。 听了贾母的话,探春、薛宝钗、史湘云等人便一齐过来拜见,薛宝钗、史湘云等也跟着探春喊姑父,林如海眉头微皱,倒并未说什么。正在这时,惜春也由几个丫头簇拥着进来拜见姑父。林如海多看了惜春几眼,微微点点头。 一时赵姨娘也领着贾环来拜见,王氏的脸上便不怎么好。 大家坐下叙话,林如海因命丫鬟将准备的表礼拿出来。 迎春、探春、惜春每人两颗东珠、两个手串、两匹上用的绸子,一个镯子。薛宝钗、史湘云则每人两把扇子、两个数珠儿、一个玉坠子。贾环是一套文房四宝、四个状元及第的金锭,彩缎两匹,贾宝玉比贾环又多了一套四书五经。 黛玉总觉得自家爹爹是故意的,贾宝玉不喜读书,尤其嫌恶四书五经他又不是不知道。 贾宝玉闷闷不乐的接过表礼,贾母又逼着他道谢。 林如海因问:“怎的不见兰哥儿?” 他口中的兰哥儿自然是指贾政的长子贾珠遗下的那个孩子,这孩子虽小,却是二房的的嫡长孙,论起地位来,也就是所谓的宗子,论起地位来,比贾宝玉还要高些。府里的小辈们,凡在家的都来了,却不见加贾兰,是以林如海如此问。 王氏道:“兰儿那孩子还小,不懂事,怕冲撞了姑老爷,是以没叫他来。” 林如海瞥了王氏一眼,眼神冷冷的。 “兰儿也有个六七岁了吧,也该出来见见人了。男孩子,还是早见些世面的好,免得将来小家子气。” 王氏怨毒的咬咬牙,暗道,你林如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自己的孙子我还能苛待他不成?你管好你们林家的事便罢了,我们贾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她昨儿才吃了老太太一顿挂落,此刻自然不敢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贾母笑呵呵的道:“姑爷说的有理!”因叫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鸳鸯,你去你大奶奶那里,把兰儿叫来吧。” 鸳鸯领命而去,不多时带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童。那小童穿着簇新的大红撒花袍子,要见系了一条石青底云锦腰带,倒十分乖觉,正是贾兰。 小孩子像模像样的行了礼,林如海命丫鬟拿出表礼。前几样都与贾宝玉的一样,额外加了一个金锁、一块羊脂玉的玉佩。贾兰忙亲手接过,递给身边跟着的丫鬟,又来给林如海行礼。 正在这时,不知怎么着,贾宝玉突然发起脾气来,将手里捧着的四书五经一摔,吼道:“你们还都说林姑父是什么最风流儒雅的斯文人,依我看不过是一俗人罢了,我不要这劳什子!” 摔完,便拂袖而去。 原来他自小被贾府、王氏捧在手心里长大,凡是家里有的,什么都是尽着他,长辈们倒要靠后,更别说贾环、贾兰之辈了。先前他见自己的表礼跟贾兰一样,只多出了一套没用的四书五经,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尚可安慰自己,林姑父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他觉得四书五经是好的也未可知。况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比庶出的贾环多了一样,面子上还过得去。 待看到的贾兰的表礼,他心里便气不过了,凭什么贾兰比自己多出两样? 第223页 哼,什么东西,也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混帐小子才跟得了至宝似的,他贾宝玉才不稀罕! 这可是当众打林如海的脸,黛玉当即便拉下了脸。 贾母气的捶床,一时老泪纵横,骂一句贾宝玉不识好歹,骂一句作孽。又跟林如海道:“那个孽障,回头我定打他!贤婿,你一向宽宏大量,别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便命众人,“都绑着手呢,还不将那目无尊长的孽障给我叫来,给林姑爷赔礼道歉!”丫头们忙应声出去,究竟是不是真的去找贾宝玉,谁知道呢。 黛玉被她搂的不舒服,想挣开,贾母不放。抓着黛玉的手说,“你是知道你哥哥的脾气的,那就是个孽障祸根,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好孩子,你跟你父亲解释解释,让他别生宝玉的气……” 看着女儿焦急的眼神,林如海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黛玉手中的黑猫突然发狂,一阵乱挠,最先遭殃的便是搂着黛玉的贾母。只听一阵惊慌乱叫,没错,就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阵乱嚷! 有贾母的,那是疼的…… 有众丫鬟的,那是吓的…… 贾母手上血淋淋的几个抓印儿彰显着某猫的杰作。 丫鬟们都停了尖叫,贾母还是叫个不住,也不抹泪了,扯着嗓子嚎。 修了真的某人可跟从前不一样,他若是用上十分的功力,只消轻轻一划,两指厚的石板都能瞬间切开。挠贾母那两爪子,虽然怕黛玉为难,下手留了几分情,也不是玩的。那口子看着不大,却极深,流了一地的血,疼自然是要疼几天的。 有没有狂犬病菌也是个未知数…… 呸呸,什么狂犬病菌,他身上才没那玩意儿! 周航百无聊赖的甩甩尾巴,用法术将爪子上残留的血迹清楚。 让你欺负林妹妹,哼! 林如海上前,佯怒斥责大黑猫几句,躬身道:“畜生无礼,岳母大人大量。”说完,又看向贾母身边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太太包扎!” 可是包上又如何,鲜血还是止不住的流,将包扎的素帛都浸透了。 鸳鸯将金疮药不要命的往上倒,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拿东西的拿东西,扯布条的扯布条,拿药的拿药,端水的端水。屋子虽然,耐不住人多,你推我一下,我挤你一下,一时噼里啪啦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也没有人顾得上捡。 屋里众人几乎都急的团团转,黛玉早在周航刚伸爪子的时候就从贾母的怀里脱身而出,林如海将女儿护在身后,挡住了忙乱的众人,怕女儿看见血害怕。 周航还有心情打量房里的情景,最着急的是鸳鸯和几个贴身伺候贾母的丫鬟,然后便是王氏。只不过王氏的着急只流于表面,眸子里更深层次的情绪泄露了她此刻正幸灾乐祸。 刑氏倒真有几分着急,两只手攥在一起,紧张的看着丫头们包扎。 薛宝钗一张面瘫脸,不喜不怒不骄不躁,看不出来什么。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眼里也有些担心,究竟她们自小实在贾母跟前儿长大的。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离了这里,而且情绪上也起了变化。血脉亲情究竟是割捨不断的,贾母有事,她们还是会担心。 至于贾环、贾兰,也跟迎春姊妹差不多。 好容易包扎好,将地上的东西收拾齐备,屋里的气氛也不似先前那般活跃了。贾母本就不喜欢黛玉抱着的那只猫,此刻看见更是眉头直跳,又不好再说什么。难道她还能真抓住一只猫的过错不放,猫狗不就是那样么?没规没矩,整日乱拉乱尿,急了就咬人!你跟它计较,你成什么了?难道狗要你一口,你还能换回去不成? 但终究心里不舒服,若是自己家的猫,一定的乱棍打死,她想。 可这又不是自己家的,而且看情况,黛玉那丫头似乎还很宝贝那畜生,为了一个畜生,白白得罪了林如海,倒不值得。 但看着又实在来气,于是贾母便称自己不舒服,进到内室休息去了。 林如海又去外面拜见二内兄贾政,黛玉便随迎春等姊妹到花园子里说话。她命慧儿将匣子捧来,放在一个石桌上打开,将给迎春姊妹准备的东西拿给她们。 迎春的是一个珠花;惜春一个香袋,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本佛经;探春是一整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史湘云就是那个扇子,另有一个手串;薛宝钗则是赤金雕镂的小巧手炉。 因着方才的事,众人心中还有些不愉。 尤其是探春,看黛玉的眼神有着怨怼,在收了黛玉一套赤金点翠头面后才略略好了些。惜春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她觉得猫狗伤人,歷来是难免的,倒也怨不着林姐姐。史湘云心里原也有些怨气,看见黛玉那么精心的给她准备礼物之后,那点子怨气倒也散了。迎春嘛,她的情绪本就迟钝,见贾母并没有大碍,自然也怨不起黛玉。 至于薛宝钗,向来宠辱不惊,对什么是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对黛玉也是。 但不管怎样,众人还是都忌惮着黛玉怀里的猫,不敢跟她离太近。】 黛玉也觉得听没有意思的,真要论起亲疏,她自然是向着周航的。所以,她们不跟自己亲近便不跟自己亲近吧。 午饭,林如海自然是在外面由贾政招待。里面的饭因贾母睡了,丫鬟们不敢惊动,便由刑氏招待,摆在荣禧堂里。王氏气不过,便赌气不去,王氏不去,探春也不敢去,不管怎么说王氏才是她的嫡母,将来她的婚姻握在王氏手里,让她嫁个什么人她便只能嫁给什么人。这便是庶女的悲哀,自己的婚事亲娘做不了主,得听嫡母的,嫡母哪会真为庶女考虑,又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第224页 所以,庶女若想嫁个不错的人家,只能看主母慈不慈悲到了。 探春託病说自己肚子疼,实在起不来,便也不去。 薛宝钗是王氏的外甥女,自然以王氏马首是瞻,但因探春已经託病不去,她若是再託病,未免显得刻意,只好去了。史湘云跟薛宝钗关系好,薛宝钗去,她自然也是要去的。 一顿饭吃的也不大有滋味,幸得王熙凤八面玲珑才不至于尴尬的没趣儿。吃完饭后,薛宝钗便找了个藉口走了,史湘云也追着她走了,只剩迎春、惜春两个表姊妹,刑氏命小丫头们在炕桌上摆上果盘,又用攒盒蹿了各样果脯、点心等物,催黛玉和迎春姊妹到坑上玩儿去。 几人上了炕,黛玉坐在一边,迎春和惜春坐在一边。 说了一会儿话,见大黑猫并无什么要攻击人的举动,反在黛玉的怀里无比的温顺。而且竟是很通人性的样子,黛玉一个动作,它便换个表情,倒是十分逗趣儿。惜春的胆子大了些,因问:“林姐姐,怎的这次带了一个大黑猫,你离京时候的那个棕色的小猫呢?” 闻言,黛玉垂下眼,紫鹃忙笑道:“姑娘快别问了,又要勾起我们姑娘的伤心事儿了。” “这话怎么说?”惜春问。 紫鹃便将黛玉在影梅庵如何被歹人劫持,小棕猫如何忠心护主,如何被人歹人害死等等之事徐徐道来。听得迎春、惜春二人胆战心惊不说,连刑氏都不住的念佛,直道:“亏得外甥女儿福大命大,不然还不让我们大家哭死……” 王熙凤笑道:“林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什么劫难都能逢凶化吉的。” 刑氏道:“这话说的倒是。” 几人又说了一句话,想到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女儿,虽然跟了自己,她的父母亲戚还是在贾府的。黛玉便对紫鹃道:“你离京大半年,跟家人亲戚们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我心里倒十分愧对于你。趁着这会子还有时间,你速去会会你的家人亲戚去吧,这儿有雪雁、慧儿服侍我便足矣!” 紫鹃谢过黛玉的恩典,正要走,迎春的丫鬟司棋拉住她道:“你父母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住了,新住处你还不知道,我带了你去了。”说完又看向迎春,“姑娘你说可好不好?” 迎春道:“自然是好的,你便带紫鹃去吧,你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也好相处。” 司棋道了一声“是”,便拉着紫鹃一熘烟儿跑了。 惜春看看和雪雁并排站在炕沿儿下一个长得十分周正清秀的女孩子,笑道:“林姐姐,我听紫鹃姐姐说,你身边现今有三个大丫鬟,一个是紫鹃,一个是雪雁,还有一个叫慧儿的,便是她吧?” 黛玉道:“是她。” “听说她的绣工是极好的。” “也是听紫鹃说的?” “除了她还有谁?我是见紫鹃拿了一个绣墨菊的荷包,那荷包上的一簇墨菊绣的出神入化,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绣工,所以才问的。” 黛玉笑道:“这便是了,紫鹃的那个荷包是她过生日的时候慧儿送的。” “姐姐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巧手,紫鹃姐姐也是。” 黛玉道:“你的丫鬟也不错啊,就比如入画,温和懂事,不比雪雁整日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的功夫。” 将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刑氏便带着王熙凤离开,省得她们碍于有长辈在跟前儿,放不开性子。黛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仰躺在炕上大爷似的某猫揉肚子,没办法,某猫要求的,不给揉就闹。变成猫身的某人很任性,每次黛玉想告诫他一番,他都有一百个胡搅蛮缠的理由,什么变成猫身的时候智商会下降,有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什么的。 黛玉不是不知道他是找藉口耍赖,可就是不忍心小猫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小猫耷拉着脑袋的时候,很是可怜兮兮,好像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不过,今天周航的举动却是有些过分了。当着那么多人,他不该伸爪子挠,还将人给伤了,而且伤还是贾府最年长的老祖宗,自己的外祖母。黛玉暗道,回去要好好教育教育某人,以后就算是猫身的时候也不能随便挠人。 晚间,空间里。 黛玉语重心长的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周航道:“让我看着你被欺负而无动于衷,无论何时,我都做不到。” “那你也不能挠人啊,挠人的猫不是好猫。” “我本来就不是好猫。” 一句话把黛玉噎住了。 “你……算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我也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吧……”说着将头一扭,很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周航忙扔下手里舞着的剑,过去掰黛玉的肩膀。“好玉儿,别这样别这样,我就喜欢你管我,你别不理我啊。我听你的,你不让我挠人我就不挠人,大不了谁再欺负你,我就记着,晚上敲他的闷棍去!” “你……”黛玉怒瞪着眼,半天,她话锋一转,“这样……也好。只别让人看出是你,免得人家记恨在心里找你的麻烦。” 周航仿佛听到了天籁,他兴奋的对天长啸一声,虽然空间里并没有天。今天看见贾家二房的那一帮子人,尤其是贾宝玉和王氏,他们既是自己的仇人,也是林黛玉的仇人,给林黛玉下□□的事儿,他可还记着呢,林如海肯定也不会忘!原本因白天见的事儿和人而积攒起来的一肚子怨气,这一刻终于吐了出来,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第225页 在没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消息了! “原来林妹妹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谁担心你!”林黛玉扭过头,又添了一句,“自作多情!”转身摘树上的果子去了。 周航仰天大笑着跟上去:“玉儿你够不着,别硬够,再扭着脖子,我帮你摘!” —— 靖王府。 正房正厅内,皇帝李昭怒气腾腾的坐于主卧,李旭则战战兢兢的束手站着。 “皇……皇兄……”他开口了,也是支支吾吾,很不确定的语气,“或许,或许航儿只是贪玩,跑了出去,过……过会子他自己就回来了。” 李昭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步履沉重的走到李旭面前,“你可知道……航儿对朕来说意味这什么吗……你可知,航儿的身份一旦泄露,他会有多危险吗?小弟,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才放心把航儿交给你。可你……你竟让他失踪了一天两夜,万一,万一……” 说到这,皇帝的的眼圈已经红了,眼眶里晶莹剔透。 李旭吓了一跳,十七年了,十七年他没有见皇兄哭过。十七年前,就是因为皇嫂,皇兄委实萎靡了一阵,从那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来是流血不流泪的…… 李旭“噗通”跪在地上,“皇兄,是臣弟对不住你,臣弟没有帮您看护好侄儿……臣弟这就派人去找,找不到……找不到臣弟以死谢罪!” 半天,李昭嘆口气,扶起李旭:“罢了,罢了,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王府守卫如此森严,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出去,定然要惊动人的。小弟,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或许,玩够了,他自己就回来了……” “皇兄!”李旭叫了一声。 李昭揩拭掉眼角的泪痕,又恢復成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 “小弟,朕今儿有些……失态。想起些往事……”他的眼神悠远,“你别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傲娇小鱼扔的地雷, 谢谢阿嫣9999、雨过河源灌溉的营养液,亲亲抱抱么么哒 第83章 每月月初, 月亮便如害羞的小姑娘, 只在上半夜的时候出来一小会儿, 昙花一现般很快便隐匿在西方的夜幕之中。偏又赶上天气不好,乌云遮住了满天的繁星,下半夜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夜幕中, 周航悄悄潜回自己在王府中的住所。 因为不知道皇帝老爹什么时候又在他身边加派人手,他有个习惯,便是每次半夜回来的时候总要先观察观察周围的情况。确保周围安全, 不会被人发现才会悄悄的潜回自己的屋子,若是屋子里有暗卫,他宁可多等一会儿,或是干脆在外面恢復成人再瞧瞧潜回来。便是给他们看见也无妨, 横竖他偷跑出去的事儿也瞒不住, 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这些人跟在身边是为了护卫,又非监视,秉持的原则是能不出现便不出现,自然也不会问。 这次周航细一观察,心里微微的惊讶了一下。 房里床上坐着一个人,还是一个身穿龙袍, 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人。 不知为什么, 周航有点心虚…… 想了想,横竖这次是被抓现行了, 躲也躲不过,索性把心一横, 化为人身,穿戴整齐了便故意装作偷偷摸摸的样子,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你还知道回来!” 声音威严而含着薄怒,似乎是怒其不争的父亲教训儿子的语气。听的周航心里大不痛快,暗想,虽则是你生了我,却一天也没养过我,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便是我妈也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呵斥过我。他想一梗脖子,强硬顶一句类似“我不是你的犯人,我什么时候回来是我的自由。”的话,深吸了几口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里终究还是古代,面前的人并非贩夫走卒,而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林妹妹之前说的那一番不要让他恃宠而骄的话,他当时虽然不怎么在意。后来细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在自己现在羽翼尚未丰满,若真是遇到什么麻烦,还须仰仗这皇帝老爹,倒别把他得罪狠了。 周航没说话,熟门熟路在房间里摸出火摺子,鼓起腮帮子快速、短促、有力的一吹,一簇火苗便在顶端燃烧起来。火光跳跃着映出周航稚嫩却稜角分明的脸的轮廓,靖王妃看他长得向李旭,也不过是私心作祟,其实他像李昭更多,尤其是下巴和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李昭才会如此担心,周航的长相,一看就是他们李家人。虽则如今还没有认祖归宗,就怕他在外面招摇,被有心人看见,万一身份泄露了,很是危险。 周航不紧不慢的点烛台上的蜡烛,竟是置李昭的喝问于不顾。 皇帝陛下一则脸上挂不住,这还在其次,最关键是心里着恼。他满心焦急的在房里等了半夜,连亲弟弟都叫来训问了一遍,暗地里不知派了多少人找寻。这小子倒好,倒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了,还对自己爱答不理,久居高位的天子如何不气不恼?以致于失了平日的镇定从容。 “跪下!”李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似是觉得语气过于严厉,他说到后面已放柔了嗓音,“老实告诉朕,这一日有余的时日,你跑去了何处?” 第226页 周航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没有下跪这一说。但到了古代,免不得入乡随俗,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也不算丢人。可那也得他自愿跪啊,而不是被人强逼着,因此听到李昭喝命他跪下,周航心里便冒起了一股无名火,不仅不跪,还将之前那句“我不是你的犯人,你没全限制我自由!”的话吼了出来。 李昭何曾被人如此顶撞,登时都忘了眼前站着的是失而復得的儿子之事了,一句威势凛然的“放肆!”便喝出了口,“你娘就这么教你的?如此目无尊长、不懂礼数!” 他不提这话还罢,此话一出,当真是把周航惹毛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娘!” 皇帝也好,乞丐也罢,在他周航眼里都没什么差别,横竖百年之后都不过是一捧黄土。当年之事周航虽不清楚,他大概也猜到是他爹对不住他妈。以他老妈那强势不肯服输的性子,若非对方伤透了她的心,她是不会黯然离开的。现代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她一个都看不上,到现在还念着他。他倒好,在这里好好的当着皇帝不说,还有一堆的小老婆。 周航早为自己老妈不值,此刻李昭提到她,还不是点了□□桶子? 李昭说出那句话,心里已经后悔,只是自小在高位上浸润出来的尊贵性子,自然没有低头一说,更何况还是在一个小辈面前? 父子俩陷入僵持之中,空气似乎躁动起来。耳边隐约传来更夫长长的吆喝声:“天干物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梆声在黑夜里迴荡,仿佛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脏上。 “航儿……”不知过了多久,李昭缓缓的叫了一声。声音略显沙哑,似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无奈。周航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颤,下意识的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一看,不由愣住了,李昭的眼眶里亮晶晶的,似是含着泪。 男儿有泪尚不轻弹,君主们更是常常将自己的情绪埋藏在万丈深渊,从来不给人看出喜好来的。这一幕,当真让他触动很大,因为没想到。 “你说的对,我是没资格说你娘……” “你……”周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每次一提老妈,皇帝老爹便是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在难为他。周航推测,老妈在皇帝老爹心里的位置该是不轻。既然二人都对对方有情,又是三媒六聘的正紧夫妻,为何最后竟是那般惨澹收场? 周航略一思索,难道是……相爱相杀? 以她老妈要强的性子,若老爹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也有父子连心一说吧,见李昭如此伤怀,周航心里竟有几分不忍。 修真之人讲究一切随心随缘,他与李昭相遇是缘,究竟是福也好劫也好,皆源于命。既然此刻动了恻隐一心,自然也就随着心而行事。李昭眼眶里的泪还没落下,便被他迅速掩饰性拭去。知道他不想被自己发现,周航也只当做不知道,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岔了。” 李昭长身而立,神色越发悲怆。 周航试着转移话题:“爹,你能跟我讲讲娘的事么?” “你,你叫朕什么?” “爹啊。” 听到这李昭才知道方才没听错,这犟小子终于肯叫爹了。之前几次让他叫声父皇,这小子就是不肯叫,他心里对周航女子怀着愧意,自然不忍逼他太急,只好由着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见不到他们了,没想到上天在自己濒危命悬一线的时候派自己的儿子来将自己解救?这不是缘分还是什么呢?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妻子也会回到自己身边,他李昭这辈子唯一的妻子,唯一的爱人。 想着,李昭将周航拉进怀里,一把抱住了。 “好孩子,再叫一声?” 周航没想到他突然会有如此东西。李昭的力气很大,一下将他抱紧,令他有些唿吸困难,不由憋红了脸。 “爹,我喘不过气来了。” “莫说这晦气话!”不过还是松开了手。兴奋过头的某爹虽不抱着了,仍是将周航的手拉着,不肯放。周航无奈的望望天,“我又跑不了,皇帝陛下您还是快把手放开,你儿子我手心都出汗了。” “叫父皇!”某爹。 “父皇。”某儿子乖这次倒是很乖。 望天的时候周航注意到房樑上隐匿着四个暗卫,虽则暗卫的服侍打扮都一样,均是黑布蒙面看不见脸,身影也都差不多,周航却一眼便分辨出来那四人里没有暗一和暗二。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只听李昭又来了句。 “再叫一声听听?” “父皇!”周航无语的翻个白眼,“您在朝堂里也是这么着三不着两么?” 皇帝陛下微囧,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在儿子面前有些坍塌,暗中抹了一把老泪,心想今儿有些失态,以后一定得在儿子面前将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立起来。不然,恐怕做父亲的权威都没有了。 皇帝陛下难道您现在就有吗? 周航问李昭暗一暗二何在。 李昭一个手势,从黑暗中走出来两个暗卫,跪在周航面前。李昭的目光淡淡在二人身上扫过,冷声道:“暗一、暗二,见过少主!” 第227页 二人原就是跪在地上,此刻也不起来,只在地上一转。周航暗道,瞧这些人穿的也不厚,膝盖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也不嫌疼。还没等他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完,二人早已面对着他磕了几个头。暗卫是皇帝的专属护卫,主子只有皇帝一人,他们平常便称唿皇帝为主子,却不是个个皇子都能叫少主的?李昭现在让暗卫叫周航少主,便是等于说他就是将来的太子。 只是周航对朝廷的事一知半解,此刻并不知道罢了。 周航愣了片刻,心思一转,也就大概想弄白了。原来暗一暗二不是固定的两个人,只是连个代号,而且这个代号还不保险,虽是能被人取代,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皇家暗卫的一个排名。就跟从前学校里排学号似的,安成立高低,从前往后排,第一名便是001号,第二名002号,后面逐次递增。虽然她不知红楼梦里皇家暗卫排名的依据为何,但想来排在前面的总比后面的好。 既然自己面前的这两个是新的暗一和暗二,那原来的那两个人,很大的可能是没看好自己被皇帝给罚了。 事实正如周航想的一般,李昭告诉他,他两个人此刻正在刑堂领罚。 “有生命危险吗?”周航问。 李昭愣了愣,拉着儿子澄澈不然纤尘的真挚眸子,不忍心骗他,“这会子或许还活着……” 周航气急败坏,就这么点子事,至于把人弄死么?催逼着李昭去了刑堂,愣是把人从地狱门口拉了回来。虽然二人挨了责罚,都已经深受重伤,但只有还有口气在,便不是问题。周航说他不要新的暗一暗二,还要原来的,而且明确告诉李昭,便是再换几批人,只要他想走,也看不住他。 李昭一方面为儿子的本事而自豪,一面又为儿子太有本事了而忧心。 年轻人往往恃才傲物,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话容易吃亏。虽然他可以随时看着,但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这一夜几乎折腾到天亮,周航还能偷个懒儿补补觉,李昭便没那么好的命了。晚上一夜未曾合眼,大早上又得强打着精神上朝。程序几乎是固定的,先是内阁大臣奏事,然后便是各部禀报政务商议处置办法,并无可赘述者。但今日有一件小小的异事,钦天监监正禀报说京城东南方向有凤栖于梧桐之上,乃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皇帝听了大喜,说自己最近做了一个梦,也是一件喜事。说到这便不往下说了,朝臣们也没有人敢问。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有祥瑞问世,什么 治国有方,功德无量江出大贝、海出明珠、河出马图、风不鸣条、海不扬波、枯木再生这些还算是小的祥瑞,更有一件大的祥瑞,便是一日京城见了一夜甘霖,甘霖过后,从御花园里的荷花池里浮出一块天然的麒麟样的五彩石头,底部隐隐有一个字迹,那字迹既不是隶书、也不是行书,也不是篆书,倒像是远古的刻在甲骨上的一种古文,没有人认得。 黛玉暗道,这些祥瑞怎的都赶趟儿似的赶在一起发生了,倒好生奇怪…… 想了两天,思绪越发混乱,不过也大概理出了个头绪。她问林如海,“爹爹,可是与周航哥哥认祖归宗的事有关?” 林如海看看天看看水汪汪盯着他的女儿,唉,女儿太聪明了他也很为难啊…… 圣上,天日可鑑,不是他故意透得风儿。 林如海虽然没说话,但仅从他的表情,黛玉已经明白,倒不需要明说。暗道,圣上对周航,但是真的用了心啊…… 第84章 人人都道圣上治国有方, 功德无量, 上天才降下一系列的福瑞, 朝臣中上贺表吹嘘拍马者不知凡几。御花园荷花池里浮出来的那块五彩石头,要被宫人捧在了御案之上。至于那块隐约的字迹,找了许多专研究古文的老学究老博士们来瞧是什么字,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万岁的,有说是天佑的, 有说是赞扬当今盛德的。还有说民间本有麒麟送子之说,那块隐约的字迹是多子多福。 这些话从朝堂传到后宫,再传到民间,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 天降祥瑞往往预示着君主有德, 治国有方, 功德无量,自然是好事一件,太上皇也高兴,便同太后并几个太妃们在后宫设宴打算庆祝一番。派人去请皇帝和靖王,打算父子同乐。是日李昭和李旭一起去太上皇宫里赴宴,将祥瑞中的几件东西也都一一奉上。 众人看戏饮酒, 有李旭在一旁逗乐, 太上皇兴致很高,喝到兴浓处, 太上皇拉着李昭的手夸赞了李昭几句,又告诫他不可懈怠, 要时刻将百姓装在心里等等之类的话。 见情绪铺垫的差不多了,找个机会,李昭便带着周航先去见太上皇。 当年周红身怀六甲负气出走,虽然李昭极力遮掩隐瞒,太上皇最终还是知道了。因为事关家丑,闹出去谁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后来太上皇便默认李昭将此事压了下来。李昭一面对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面派人四处找寻妻子的下落。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依然毫无音讯。两个月的时间,李昭闭门不出,託病连朝也不上,整个人沧桑了许多。 眼看到了临盆的日子,此事终究得有个了解。后来太上皇便逼着李昭在王府演戏,说王妃生产期间难产,一尸两命。这便是将周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从玉牒上抹除,便是以后他们回来也不认了。 第228页 李昭执意不从,还被当今的太上皇当年的皇上关了七天。 李昭也是固执,七天时间愣是不吃不喝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幸得李旭找了个神医用人参吊着,又来了几服药吃了才渐渐地好转。自此以后,太上皇越发不重视李昭,觉得他儿女情长不堪大用。也因为此,李昭兄弟二人才躲过了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也算是因祸得福。 事情过去十几年,当年的气愤之情早已不在,太上皇听说找到了那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只是皱了皱眉,问:“确定是你的血脉吗?”他更在乎的是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孙子,皇家的血脉可容不得半点玷污。 李昭躬身道:“千真万确,不然,儿臣也不敢往太上皇面前带。” 太上皇在御座上坐着,眯着眼养身,闻言,淡淡的说:“既如此,让那孩子进来吧,我瞧瞧再说。” 李昭忙出去叫来周航,让他跪下给太上皇磕头。周航进宫前,李昭已拍贴身内侍魏兴安教过他礼仪,尤其是见了太上皇该行什么礼。这会子周航虽然心里别扭,那一套跪拜之礼倒行的行云流水,优雅而不失尊贵。 太上皇并未喊起,只叫周航抬起来打算细看一下容貌。 这一细看,太上皇心头大大的讶异了一下。暗道,这小子长的同太*祖皇帝也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上皇幼年虽见过太祖皇帝,但那时的太*祖皇帝已经年过花甲,与年轻的毕竟不同。宫廷珍藏的太*祖皇帝画像多以写意为主,同歷代帝王画像一般,都是方面大脸,慈眉善目,鬍鬚稀疏,面白细润,身穿龙袍,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但太极殿的的密室珍藏着一副太*祖的写实画像,用的是西洋画法,浓墨重彩,画的跟真人一般,连眼珠子都散射着精光,仿佛随时能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这幅画的太*祖皇帝刚及弱冠,正策马扬鞭疾驰而去,英姿勃勃,气宇轩昂。比眼前这孩子略显成熟些,想这孩子在过个几年,当有当年太*祖皇帝的风采。 再加上,与李昭像了八、九分的鼻子和下巴,同自己一样斜飞的英挺剑眉、深邃的眼窝,太上皇已确定周航定是他们李家的人。他想,如果真是皇家的孩子,也没有流落在外面的理儿。 李昭让周航将脖子上戴着的那块传家玉佩给太上皇看,说这是当年周红日日佩戴在身上的,错不了。皇家规矩森严,不比寻常百姓,便是儿子不甚得宠的一年也每次见得了皇帝几面,何况是儿媳?因此周红常佩戴什么东西,太上皇不可能知道。不过这事并不难查,太后太妃们一向在这方面留心,问问她们一切便都知道了。 因此,太上皇便派人去叫太后并太妃们。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周航就是自己的孙子,但是多确认一下也没有坏处不是。 不多时,太后便带着三四个太妃过来了。太上皇命李昭和周航在内室待着,他想让周航将那块玉佩从身上解下来,让内侍捧着带到外面给外面那些娘娘们看。 周航死活不肯,废话,这几年可藏着她和林妹妹的空间,他才不要冒险交给人! 李昭劝也没用,下死命令也没用,周航还有自己的理由,说是周红吩咐的,玉在人在,片刻也不许离身的。他提起周红,李昭便不忍心再说什么,太上皇见他倒有孝心,也不为难他,便带着周航一起去给众妃子们看。 太后先看见太上皇领了个年轻的后生过来,笑道:“太上皇,这是谁家的孩子,怪可人疼的?”周航长相太有辨识度,一看就是皇室中人的长相。可又不是皇子,宫里的皇子她都见过,因此太后猜测可能是哪个王爷或是宗室之子。又见太上皇对这孩子很是怜爱的样子,她便也笑眯眯的问。 太上皇笑道:“先别问哪家的?这有个东西你们来瞧瞧,可认得不认得?” 众人一看,都觉得眼熟,都说自己见过可是时日太久,一时想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老太妃道:“这不是当年楚王妃日日戴着的玉佩吗?太上皇从何处得的?” 果然不出所料,太上皇含笑点头,也不解释,将众女人们打发了。 搞定了太上皇,事情就简单了。 最终,麒麟彩石上的字迹被玄真观的一个老道士崔真人破解,人人都道他道行高深,是个活神仙,在京中权贵们中间甚有威望。崔真人给了权威的说法,说那彩石上字迹是四个字,写的是:天佑麟儿。 一时间,朝臣中议论纷纷,都说这彩石既然出现在宫中,说的必定是皇子。联想几个月前圣上流露出要立太子的想法,大臣们都说这四个字一定是应在未来储君身上。连个成年的皇子暗中又加紧了明争暗斗的伎俩,便是还未成年的三皇子,其母刘贵妃也私下里给自己的娘家带书,带二天,她娘家嫂子就递牌子进宫求见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五的大朝会上,李昭给群臣讲了一个故事。大致意思便是当年元后并不是一尸二命,而是当日潜邸遭了刺客,元后受到惊吓,难产了,生下儿子后便血崩而死。小皇子因为难产身子很弱,请了大师算命说天家富贵恐他承受不住,须得送到寻常百姓之家养大,而且这孩子十六岁上有一个大劫,必须过了大劫以后方能顺遂,因此十六岁再接回放可。 第229页 李昭刚痛失了王妃,不敢拿嫡子的性命开玩笑,只好照做。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今天只能更这么多了,困死了。这几天太忙,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忙着突击了。今天好不容易抽空更新,可能背书背的浆煳了,怎么都没有灵感,删了两千多字的废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抽时间更点。 第85章 朝堂上, 李昭慷慨陈词, 不, 应该是声泪俱下的一番演讲,成功的给群臣百官洗了脑。众人一致贊同近日全国各地一片祥和,尤其是京城及皇宫内屡出祥瑞, 跟圣上的嫡长子——也就是周航有关。 当然,也有个别异样声音,不过毕竟是少数, 皇帝的态度又明摆着,正对这唯一的嫡子稀罕的紧,所以他们也不敢宣扬。 任何人,一旦与天象联繫起来, 便会增加很多神秘的色彩。别的不说, 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便是此人来歷不凡,有些造化。若是民间孩子出生时有什么异象,多半人家会选择隐瞒。 这牵涉到一点。歷朝歷代,凡是君主,尤其是开国君主, 出生时往往都有些异象。有异象, 换种说法,也便是有反骨。你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敢有异象, 难道是想造反吗? 像贾府那般,将贾宝玉出生时衔了块石头当件荣耀到处宣扬之事, 少之又少。贾府做出这等不明之举的那刻,恐怕就被皇家列入了黑名单。之所以他们现在还能苟延残喘,不过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除掉他们罢了。 当然,若是出生在宫廷,便另当别论了。 盖因能出生在宫廷的,至少是个皇子。托生成皇帝的儿子,相当于拿了一个进阶九五至尊格斗游戏的参赛资格,不管智商如何,哪怕白痴呢,至少从血缘上肯定了他这个权利。歷史上有不是没有白痴当皇帝的先例,虽然白痴便是当了皇帝也是个傀儡。但,至少,他们有这个资格。 歷朝后妃,为了增加儿子竞争的权威性,没有异象,自己凭空制造出异象的不知凡几,什么梦日入怀梦月入怀的,这些都是小儿科,还有梦中与神龙交媾的。花样百出,只有你想不出来的,没有她们做不出来的。 周航认祖归宗时出现的这一系列异象,也被有心之人敷衍出来了许多传说。 短短几天的时间,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知道宫里多了位来歷不凡的皇子,乃是紫微星转世,天上神仙下凡来拯救万民的。 皇帝很快昭告天下,正式给隐没于民间十六年的嫡子上玉牒。 祭天地,祭祖宗,拜宗庙…… 一系列劳心劳力的行程有条不紊的进行,周航整个还是懵逼状态。 对,周航不叫周航了,认祖归宗,论理儿也要恢復父族的姓氏。以后他都要叫李航了。坐在皇帝在宫里拨的住处麒麟宫金光闪闪豪华版的座榻上,周航反覆默念了几句:李航李航李航…… 真特么的不习惯! 还有一件事令他很不爽,特么的越搬离林妹妹越远了! 特么的皇宫守卫森严,他的麒麟宫又紧挨着皇帝的太极宫,想熘出去私会林妹妹更不方便的。 他后悔了!他不要认祖归宗,他也不要身份了!他就好好的当一只猫,每天都守着林妹妹行不?那些雄心壮志,就当他没说过也没想过行不? 某皇帝踏着志得意满的小方步,一天三趟的往隔壁的麒麟宫跑。吃饭的时候吃到好吃的,直接盖子一盖,食盒一装,“魏兴安,给航儿送去。”饿了补点点心垫肚子,刚咬了一口,“这点心不错,魏兴安,让御膳房多做些,航儿爱吃。” “嗯,这个汤不错,航儿肯定喜欢!” …… 面对突然儿控起来没完没了的皇帝,周航表示很懵逼。 小时候无数次的幻想自己的爸爸是个什么人,干的是什么伟大的事业。幼儿园看到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幻想过爸爸是个威风八面匡扶正义的警察,将大孩子大的落花流水,今生不敢再犯;再大些看科幻片,幻想过爸爸是来自遥远星系拥有超能力的外星人,只有如此特立独行的存在才配得上自己无所不能的老妈。还幻想过爸爸是酷炫的特种兵,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 当然,这都是十岁以前的幻想,十岁以后,他知道,幻想仅仅只是幻想而已……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古代的皇帝。还是一个,怎么说,有点慈爱有余威严不足的皇帝。当然,是在他面前,群臣跟前儿另说。 周航不知道,一个月后,还有一件更懵逼的事等着他。 朝堂上,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的话,引经据典很是深奥。刚被皇帝老爹安排进吏部锻鍊的周航同大皇子、二皇子一道站在六部长官的前列。跟着林如海学了大半年的之乎者也,他也听了个大概,见都是官话,便垂着头眯眼打盹儿。 古代皇帝五更上朝,也即是早上五点。因为要提前准备,所以,周航四点便被拉起来洗漱更衣,迷迷煳煳的被人簇拥着进了朝堂,这会子正犯困。 他和皇帝还算好的,毕竟他俩住皇宫。其他人都住在宫外,便是大皇子二皇子也不例外,原来的三皇子、现在的四皇才八岁,自然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大皇子、二皇子两人便不得不和大臣们一般,凌晨三四点就得在午门外等着,基本上两点,最晚三点就得起床。有的大臣住处距皇宫还很远,可想而知,得几点起吧。 第230页 这简直是璀璨人性! 好在大朝会不是天天都有,不然好好年轻力壮的人也得被拖垮。 周航自以为做的隐蔽,朝堂规矩森严,任何人都不准交头接耳或是四处乱看,定然不会有人察觉。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落入高台之上迸射出精光的皇帝眼中。 正迷迷煳煳的想,今天一定得找个机会熘出皇宫,快一个月了,整整二十八天,他都没找到机会,林妹妹肯定想他了。 “航儿!”突然一个声音,吓得他瞬间清醒。 掐诀给了自己一个清灵咒,顿觉清风拂面,好似被冷水浇了一般,周航瞬间清醒,抬头看上位的皇帝。这一抬头不要紧,他才发现几乎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像一个个小型的放大镜,处于焦点中心的周航倒没有什么不是,只是有几分诧异。 等等! 一定是他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不等他想起来,群臣以排山倒海的态势整齐划一的跪了下来,高唿:“恭贺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大皇子、二皇子比群臣慢了一拍,却也,确确实实的跪了。虽然小的那个很有些不忿,跪着还不忘冷哼了一声。 周航:“……”老天,他终于想起来皇帝老爹最后说的那句话了。 “……周公定礼,百业兴旺,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吾儿航,贵为嫡子,龙章凤姿,聪敏英奇怪,天资卓绝,当立为太子,于三日后授册宝,正位东宫,以固万年之统,以安四海之心。” 也就是说,皇帝老爹要立他当太子? 这怎么行! 太子那是什么?那可是未来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荣无比,富贵无比。他知道那是许多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想当啊! 他还要好好修真,将来和林妹妹做一对神仙眷侣四,四处游云,逍遥自在,他不想被束缚在一个中看不中用,好看不好吃的位子上啊! 太子太子,储君储君,也就是听着好听罢了!说白了,就是个活靶子。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就怕有人突然冒出来给你一刀子;走在大街上都得小心翼翼,就怕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你头上。那起子日日盯着你的小人自然又方法害了你,还伪装成意外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甚至还煞有介事的配上几滴眼泪,演上一处兄弟情深君臣清晨的戏码。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更不想做人人慾处之而后快的活靶子。 老爹,你这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何况,歷朝歷代,得到善终的太子就不多。选的不说,眼跟前儿就摆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义忠亲王,那还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嫡子…… 周航想想,自己跟他是何其的相似啊…… 抬起头,周航张开嘴,一个字没来的吐出来,只见魏兴安一甩拂尘,吊着嗓子高喊:“圣上有命,退朝——”退朝那两个字喊得尤其高亢,拖出长长的尾音,穿透力很强,至少得传出去个里把地远。 朝臣们跪拜的瞬间,皇帝已经从一侧走了,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周航。 很快,周航便被一帮子人围了起来。 先开口说话的是大皇子,他笑呵呵的拍拍周航的肩膀:“三皇弟,恭喜你了。” 大皇子身材欷长,容长脸,眼尾狭长,微微上翘,看着温文尔雅的样子,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就是一个关爱弟弟的兄长。周航暗中打量他一下,从眉眼到鼻子、嘴角,跟皇帝老爹都没什么相似的地方。整个人白白净净,很是柔和,可能是肖母的缘故吧,看起来有种柔和的帅气。搁到现代就是一标准娘炮小鲜肉,一句话不用说,往那一站,只看脸便能引起阵阵少女花痴尖叫的那种长相。 若是没有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阴鸷的话,标准的一好哥哥形象。 至于二皇子,则直率很多,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不服就是不服。他瞥的周航一眼,凌厉的剑眉一挑,给了一不屑的眼神,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周航无奈的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这时候,他总不能告诉他们,你们别担心,我根本就不想当太子,更不会跟你哥俩儿抢皇位。 恐怕,只会让人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纯心奚落呢。 高! 周航暗暗给皇帝老爹来个首屈一指的动作。 三日后,太子册封大殿隆重举行,周航被折腾着完成了一百多个程序,从上午进行到了落日西沉。好巧不巧的,那天傍晚晚霞漫天,红彤彤的布满大半个天空,变化万端,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呃,不,是一会儿看着像龙,一会儿看着似凤,简直是个龙凤呈祥。人人都道是祥云喝彩,更坐实了他天命之子的说法。 周航只有一个字形容,累,比他中招考试都累!册封个太子都这样,皇帝登基干脆累死算了。 呸呸呸! 什么登基,他一定在他老爹传位前甩掉这个包袱! 再见到黛玉的时候,周航便道:“林妹妹,你不知道,皇帝那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黛玉捂着嘴笑,“这话稀奇,你倒说说怎么不是人干的活儿了?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当皇帝呢,怎的到你这就苦大仇深起来了呢?” 第231页 “你想啊,每日天还没亮都得起来上朝,处理政务,晚上太阳都下去了,还得忧国忧民,批奏摺、想策略。还有一堆的御史盯着你,稍有一件事做不好,便拐弯抹角的进谏,有时候连皇帝的家事都要管。用我家乡的一句话形容最为贴切,叫,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而且还出力不讨好。” 黛玉道:“君主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社稷,自然要处处小心。君主过得谨慎,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御史尽责也是好事嘛,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一个小小的决定,可以造福黎民,也可以祸害百姓,多些人监督才能少犯点错误。何况皇帝无家事,御史并无逾矩之处啊!” 这一席话,说的颇有道理,周航竟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说:“所以我才不想当皇帝啊,我嚮往自由!” “你想当游侠?” 周航点头。 其实,在当游侠之前,他还想当个将军。不知道谁说的,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军魂。驰骋沙场,挥斥方遒,马革裹尸,用自己的身躯给黎民带来安宁,想想就很热血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预防针: 从明天开始,作者菌将开启晋江自带的防盗系统,新章订阅50%以上可以直接看,订阅不足50%,48小时候后可看。 谢谢大家的支持,漠漠爱你们,抱住群亲^3^ 第86章 二人又谈了许多, 天南海北, 无所不涉及。黛玉也喜欢听周航说, 说那些大江大海,荒漠高原,就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周航问林黛玉:“你想一辈子被拘囿于内宅的方寸之地, 还是走出去看看?” “看什么?” “什么都可以,大江大河、大山大海,只要你想的, 都可以,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黛玉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听周航说了很多,她的眼界早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若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倒还罢了, 闺阁方寸之地,也是一辈子。可偏偏就让她知道了,如何还想一辈子被拘囿在内宅方寸之地呢? 她自是不想的,可抛头露面,又与她自小受到的大家闺秀的教养不符…… 纠结半天,黛玉思来想去, 还是不想在周航面前说一点子的违心之语。 抿抿唇, 她说:“自然是走出去,可是……” 周航打断她接下来话:“没有什么可是的, 只要你想,就一定帮你实现。” 他们都修真了, 以后自由无限的岁月,难道还守着那些俗世的规矩不成? 只是,黛玉还没想到这么远。 她咬着嘴唇,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良久良久,她才低低的道:“谢谢你,航哥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谢谢你可以真正的理解我,真正的走进我的内心,关心我嚮往的、我喜爱的;谢谢你让我知道世界原来如此炫丽,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任何男子敢问,或者说愿意问一个女孩子这样的问题。他们都是指好道路,划出条条框框,让女子去走,而且不准逾矩,否则便是不收女德。男子多数是自私的,他们在外面沾花惹草,在外面逍遥自在,却希望女子们在内宅的方寸之地谨守妇道,连对外面的嚮往和想想都不准有。 如此一想,她林黛玉是何等的幸运…… 几天后,诏书下达林府。因林如海押运盐课银子、打压盐枭有功,圣旨中大加赞扬了一番,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 这些都不算什么。 关键的是,林如海被任命为太子少师,正二品,供职东宫,负责教习太子。 照古例,东宫应有三师三少扶着教导辅佐太子,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其安全,三师皆为正一品。 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均是他们的副职,正二品。 可是自古以来,东宫三师和朝廷的三师因为地位极贵重,向来是虚而不设。便是授官也多是对朝廷有大功的文武官员死后追赠。所以三少实际上便是东宫最高的属官,如今三少中只设了少师一职,也就是说,皇帝要把太子交给林如海教导。、 这可是未来的帝师啊,既尊贵又荣耀…… 这还只是开始,看皇帝的态度,估计林如海很快便能进内阁,参预机务。 朝廷上下一片譁然,原来还奇怪圣上为何匆匆召回林如海,却闲置了一两个月都没有授予官职,如今一切都明朗了。圣上是早已打定主意,先认儿子立太子,然后才对林如海做出安排,而且是委以重任。 林府一时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林如海日日待客,忙的晕头转向,最后不得不称病闭门谢客才算清闲几日。 贾母派自己身边的赖嬷嬷带着几个一等僕妇和大丫鬟来接黛玉去小住,被黛玉已家中事务繁杂脱不开身为由婉拒。没想到几天后,王氏亲自带着大奶奶,也即贾珠之妻李纨过来接。黛玉心中虽然十分不喜这个所谓的二舅母,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少不得规规矩矩的接待一番。最后,当然,王氏并没有得逞。 送客的时候,黛玉见李纨红着眼圈,低着头跟着王氏,似乎有些惧怕的意思。不由低低的嘆了一口气,这也是个命苦的。王氏作威作福惯了,大奶奶没少受她调*教。如今王氏自己过得不顺心,大奶奶的日子肯定更加不好过。 第232页 可,别人家的事,她也管不了,只求大奶奶能强硬些吧。 刑氏也带着迎春来过两趟,给黛玉送了许多精緻的吃食,也有自己绣的衣裳。 有一次惜春也跟着,黛玉看见她们两姐妹,也挺开心,将空间里的水果拿出来招待她们。这些水果都是周航在的时候储备的,一直在冰室里镇着,虽然放了有些日子,瞧着倒还新鲜。 几人从未吃过如此甘甜可口的水果,夸赞不已。 临走的时候,黛玉给她们没人带了一筐,有橘子、葡萄、苹果、柿子等。像那什么荔枝、樱桃之类的,没敢给她们带,毕竟那些水果不是深秋时节该有的,拿出来别人未免疑惑的。 刑氏也说接黛玉的话,但不是想王氏那种什么老太太想你想的晚上睡不着觉,精神都不好了的话,说的好像你不去就是不孝就是没良心似的,听了让人觉得心头窝的慌。 刑氏只是说:“外甥女,哪天闲了到我们府里玩会子去,你大舅母让丫头们扫径相迎。” 听听,这话就顺耳多了。 黛玉笑道:“大舅母放心,闲了我一定去。” 郑莉华父亲的认命也下来了,鸿胪寺丞,正五品,比原来正六品的同知略升了升。鸿胪寺掌管典礼、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歷、进春、传制、奏捷等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但只要干的好,还是能出头的。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干事,若是哪日宴会安排的好,皇帝陛下一高兴,主持宴会的鸿胪寺官员便有青云直上的可能。 郑家一家都很高兴,除了郑云迪升官的原因,还因为能留在京城了。 郑莉华的两个哥哥年纪都不小了,大的已经考了秀才,小的也在攻读,京城的学堂是全国闻名的,他们两个能进这里的学堂,首先是能得到名师的指点,其次还能结交些权贵子弟,于将来的仕途自然是有益的。 因着这一点,郑云迪才千方百计的想要留在京城。 郑家为庆祝郑云迪高升,请了一个小戏班,搬了一个小小的宴会。接到郑莉华派人送来的请帖,黛玉也带着几个丫鬟去了。郑家买的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尤其是一院子的菊*花,照料的极好,令人耳目一新。 郑太太说,菊*花是前主人亲手照料的,他们也是百年的世家,因为家道中落,子嗣凋零,如今只有一双年过花甲的老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和几个老僕人过活。因生计艰难,不得不卖了京城的宅子回原籍去了。 老主人是一个颇有情趣的老秀才,平常就喜欢菊花,养的这一院子的菊*花,走得时候他还十分的捨不得呢。可惜,这么多东西,带也带不走,便是能带走,一路舟车劳顿,未免鲜花凋零,更是糟蹋了,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呢。 郑太太怜惜他一片惜花之心,为此,还多给了三百两银子。 黛玉道:“千金难买真心,这银子画的值。” 只看着一院子的话,黛玉觉得便是三千两也使得。 被郑太太和郑莉华引着进了内花园,只见七八个大方桌摆在一个小池塘旁,零零散散的坐着一些妇人和女孩儿。郑云迪官职低,结交的自然也都是五六品的小官。今日来的太太小姐们穿着虽然花花绿绿,打扮的十分隆重,但从布料上看,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不似大世家贵族,出门都是穿上用官用的料子。 郑太太隆重的介绍之后,众人都一股脑的上前问好,个个看林黛玉的眼神都很热切,热切中眼珠子闪闪发光,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或是山珍海味一般。 应酬她们一会子,黛玉脸上虽仍是春风拂面般的笑,熟悉她的人便知道,这笑根本没有深入内心,甚至表皮都没穿透。郑莉华拉着黛玉一熘烟儿跑了,进了她自己的小院。 郑莉华的小院比黛玉的小院小很多,也种着几竿竹子,收拾的倒很精緻。 郑莉华说:“竹子也是原主人种的,这里还有一个小库房呢。” 说着便引着黛玉进了库房,里面杂七杂八的摆着许多东西。郑莉华离开扬州送黛玉,后来黛玉收拾整齐,又让人送了回来的那些子小玩意也都在,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条长案上,可见郑莉华对其之重视。 看完库房,二人携手进了内室,郑莉华命丫头们烹好茶招待,又命拿出最好吃的点心。 吃了点心喝了茶,已经过去好一会子,黛玉道:“你就这么走了,是否有怠慢客人之嫌?” 郑莉华道:“没关系,有家母在呢。” 黛玉道:“你也该学学如何待客。” 郑莉华瘫在椅子上:“求求你了林姐姐,别跟我说这些,我最不耐烦这些了。母亲天天在我耳边聒噪,我已经是烦不胜烦了。学习如何待客又不是非要今天不行,我好久没见林姐姐,今儿就想跟你好好亲近亲近,旁的事一概不管。林姐姐你也看见了,那些字人看你的眼神,想要把你生吞活剥似的。你来我家是客,不是给她们参观拉拢的!” 黛玉笑这在她脸颊上一扭,“你这妮子!你也不傻嘛,就是懒,懒得跟人周旋,懒得动一点脑子!” 郑莉华嘿嘿笑,“知我者,林姐姐也。”说完又嘿嘿笑,笑够了又加了一句,“哪像我母亲和两个哥哥,天天就知道说我傻,我才不傻呢。” 第233页 “你是不傻,可有时候,懒比傻更可恶。” 黛玉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纠结感。 郑莉华吐吐舌头:“好姐姐,别生气,以后我勤快点不好么?”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看你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因为已经非常熟悉,黛玉说话也没拐弯抹角。她还存着激一下郑莉华的想法,希望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能激出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动力。 二人呆在内室说话,说完话又下棋,知道郑太太派人来请,说是开席了。 林黛玉被安排在主位坐下,她左边是郑太太,右边是郑莉华。食不言寝不语是大家闺秀自小的教养,因此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用完了饭,黛玉便说家事繁忙,不便久留,便带着丫鬟们走了,郑太太带着郑莉华和几个丫鬟送到而门外才罢。 刚进了府,到自己的小院歇下,便收到周航派来的q版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小天使雪落仙子扔的手榴弹,炸的漠漠茅塞顿开,今天码字都快了不少哈哈哈…… 谢谢月遥紫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傲娇小鱼灌溉的营养液,抱住亲亲么么哒 第87章 周航照例给林黛玉讲了一个笑话, 最近他似乎迷上了这个游戏。想到黛玉听了他讲的笑话开抿着嘴咯咯笑的样子, 就觉得再搜肠刮肚的想段子都值了。 只是, 若是能渐渐黛玉,亲口给她讲亲眼看她笑,便更好了。 他告诉黛玉, 有机会就会来找她。 他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又说了自己的近况,以及朝廷上的一些趣事新闻。古代的女孩子虽然不需要知道太多时事, 因为不过是一群笼中之鸟而已,便是知道了又有何用?男子们对女子的要求便是她们能安分守己的做好一个笼中的雀鸟,供他们把玩即可,自然不希望女人们有太多自己的看法和思想。 若是哪个女孩子动不动谈论国家朝廷大事, 只会被人笑话, 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但周航总觉得黛玉不同,至少他不希望黛玉过得太闭塞、眼界被限制的太狭隘。 黛玉是一个聪明美好的女孩,她应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 照例,皇子满十六岁的时候是要出宫建府的。周航确切来说,已经快十七岁了, 不应再住在皇宫里。但皇帝疼爱嫡子、又怜其流落民间多年, 留他在身边多住些时日,也说得过去。此乃天伦之理, 大臣们也不便说什么。何况周航如今是太子,又尚未大婚,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皇帝陛下更有理由留在身边,亲自授以帝王之术。 可周航不想一直住在皇宫,尤其还是他老子身边,干什么都不方便。 当然,最主要的是想熘出去太难了。 在周航的强烈要求下,东宫已经开始筹建了。 皇帝陛下已经命工部绘制图纸,要为儿子打造一个豪华精緻的安乐窝。他原话自然不是这样说的,但周航总结总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按周航的想法,他住的地方也不需要太豪华,只要在林府附近随便选个地方,建个房子就行。 但显然,事情不如他想的这般简单。 一个多月过去,图纸还未绘制成功。 周航严重怀疑他老子是存心拖延时间,故意不让他搬出去。 周航去质问。 他说:“航儿,你急什么?慢工出细活,你催的紧,他们只会随便弄个图纸煳弄你。这可是你的住处,自然要做到最好最精緻才成。再说了,宫里不好么,你我父子还活生生分开了十六年,如今正好亲近亲近。” 周航翻个白眼,好是好,可我更想跟林妹妹亲近啊…… “航儿……你母亲,她……还好么?”突然皇帝问了这么一句,让周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其实皇帝想问的是,她原谅我了么?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在心头转了几转,说出来就变成了这样。李昭第一次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连问出那句话都不敢。是啊,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 “她很好。”周航抿了抿嘴,不想谈论更多,只说了这一句。 李昭惨然的一笑,眸子黯淡几分,思绪已然飞远。 二十年前的花朝节。 春江水暖,惠风和畅,云淡风轻,天空澄碧如洗,皎洁的白云层层叠叠对在一起,似乎随时能从给天空中掉下,一切词彙都形容不出那日的清新和特殊。 京城郊外绿意盎然,少年少女结队郊游。 那是一年之中少有的大家闺秀们可以出城游玩而不被诟病的日子,也是他和她的第一次邂逅。 一袭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淡粉色石榴群,在草地上奔跑的她美胜仙子。她银铃般的笑声,犹如黄莺出谷,似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微风吹过,掀起帷帽的一角,露出她一抹白皙精緻的下巴。 只一眼,他便就此沉沦。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他四处打听,知道她是长乐侯府二房的庶女。 知道她许多事…… 比如,她从前虽美,却很有些呆滞,人也软弱,是长乐侯府公认的草包美人,连下人都敢拿其取乐。还被长房的嫡女和几个丫鬟作弄,大冬天掉进荷花池子里,险些丢了命。醒来后才变了性格似的,将从前作弄她的那些人统统作弄了一遍。而且做的很巧妙很隐晦,将自己推脱的很干净,便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没想到是她动的手脚。 第234页 她不喜欢施脂弄粉,不喜欢针奁女红,却喜欢花喜欢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书。有时候,拿着一本书,便能在海棠树下做一天。他偷偷远远的瞧过她,她身上有一种超然凡世的气质,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越是接触,越让人嚮往。 越关注,他就越摆脱不了这个女人在脑海里的纠缠。 彼时他已有几个妾室,几个儿女,有当年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安排的侍寝的宫女。也有他才娶的一房庶妃,是一个国公府的嫡姑娘,原本给皇子做正室也够格。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想尽办法要攀附皇子,不惜耍手段用计谋,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坏了名声,只能做妾。 但他就是想要她,想要他们的孩子。 终于,他鼓足勇气,找皇帝求亲。按说一个侯府,还是没落侯府的庶女给皇子做妾都不配,更何况是做正室了。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帝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为此他不惜当众出丑,让本就对其不重视的父皇更加觉得他孺子不可教也。兄弟们笑他,说他娶了个没落侯府的庶女,是被美色迷了心智,就这么点出息了。 彼时只有胞弟李旭仍是无条件的支持他。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这点他早就心知肚明。 洞房的时候,她还是让他领略了什么叫真正的不一般,真正的惊世骇俗。 她很美,比他想像中的还美。就是美人的脾气不好。她不知从哪里凭空变出一把锋利的宝剑,闪着冷冷的寒光,问他,是要她还是要命。现在想想,李昭觉得当时那两个字自己根本就没有过脑子,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了。 “要你!”他说。 “那好。我接受不了三心二意,你府里原来有的女人、孩子不算,从今以后你只许有我一个女人。”她挑眉,优雅的将宝剑往前送了送,“同意,还是不同意?” 眼神冷冷的,似乎只要他摇个头,她立刻就会让他见识见识宝剑的锋利程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到她的魅力,他是真的再看不上那些什么庸脂俗粉,他说“同意”是发自内心,真不是被吓到了。 有此佳人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无悔。 事后,他问她,“威胁皇子,你不怕诛九族么?” 她淡然一笑,“我自有脱身的方法。至于其他……这个世界里无牵挂我之人,亦无我可牵挂之人,诛十族又何妨?” 她说的云淡风轻,他却觉得心内痛楚酸涩。 一年多后,她有了身孕,他幸福的像个孩子。 可是……最后…… 怪他,都怪他…… “父皇,你想什么呢?” 见李昭满脸落寞,眼眶里还泛着可以的水光,周航忍不住问。 “呃……”李昭不着痕迹的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没什么,想起些往事罢了……” “跟母亲有关么?” 李昭点点头。 有一瞬间,周航都想跟他坦白,他忍住了。 在不确定皇帝老爹是否对老妈忠贞不渝之前,他不能出卖老妈。同相依为命十六年的老妈相比,一个才认了的爹,孰轻孰重,根本不用考虑好不好。 何况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老妈在现代,隔得不是几座山几座海,或是几块大陆几片大洋,那可是茫茫的宇宙啊! 所以,在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他还是不说的好。 “航儿……”皇帝又开口了,“你的眼睛很像你母亲。” 所以,这就是你每天盯着我看的原因? 不得不说,周航真相了。 “且在这皇宫里住着吧,等大婚后你再搬出去。”皇帝道。 “这不合规矩吧……” “朕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不愧是当皇帝的,这一句话说的霸气全漏,吓得一旁的魏兴安都跪了。 “可是……”周航苦逼脸。在皇宫熘出去见林妹妹真的很不方便的好不好,还有好几个暗卫同时盯着。林妹妹才十二岁不到,古代女子一般都是及笄之后才嫁人,难道……难道他要在等三年多…… 不要啊,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很长的好不好。 如果非得这样安排,周航还想谈一谈条件。 “呃,那个,父皇,我住在宫里可以,您能不能尽快把儿子的后顾之忧给解决了?” “什么后顾之忧?” “就是……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周航鼓起了勇气,把这件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说了出来。不能立刻成亲也没什么,起码把婚事定下来,省得一帮子人没事天天惦记着他的林妹妹。 皇帝用一种你有恋童癖的眼神看着他。 周航尴尬的吞口口水,“父皇,我,呃,不,儿臣,儿臣是说先定亲……” 皇帝如释重负的吐口气:“好,明儿朕就下诏。” “呃……也不用那么急。”起码让他跟林妹妹商量商量,不然把林妹妹惹急了,吃亏的还是他不是。 皇帝瞭然的点头:“什么时候需要,告诉朕。” 第235页 “儿臣谢主隆恩!”周航像模像样的行了礼,心满意足而去。 李昭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嘆息,唉,他李昭的儿子也是个情种啊! —— 林府。 黛玉的屋子里十分热闹,大方案上摆了许多的绸缎。黛玉一个一个的看过,挑出几样颜色淡雅的留着,另几匹色彩鲜艷料子也很好的,命人给两个姨娘送去。剩下的也有赏给丫鬟的,也有留着给小丫头们裁衣裳穿的。 这是府里新採买的一大批布料。 眼见已入了深秋,将要到冬天了,府里要加紧制作冬衣。 他们带来的并不是没有,只是多是江南的样式,在京城并不流行。照惯例,每到换季的时候,丫头们每人四套新衣,姨娘八套,姑娘也是十二套。今年因为是初来乍到,京城又多是势利眼,未免被人看低了的缘故,林黛玉特意吩咐丫头们每人多加两套,姨娘每位多加四套。至于黛玉自己,她是府里唯一的女主子,例不例的没什么关系,每个月都有府里专门的裁缝来给她量体裁衣,横竖是从来不缺的。 眼见天儿一日冷似一日,黛玉想做一件斗篷冬天披着取暖,只是苦于不知道送什么毛的好。猩猩毡的颜色不好,羽毛缎的她也不喜欢。周航听说特意去城外猎了好几只白狐,给黛玉做了一见狐裘披风、狐裘围脖。黛玉十分喜欢,胃口也好了,当天还多喝了一碗汤,夜里做了一个美梦,把自己都给笑醒了。 只是狐裘披风她只披了一两次就不披了,围脖也小心翼翼的收在匣子里。周航问她,她才说是捨不得用,怕手炉子的火星子挑出来烧坏了。 周航闻言,二话不说,第二天又骑着骏马出城射猎去了,而且专挑白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小天使雪落仙子投的手榴弹,谢谢亲亲小天使lovejessica^o^投的地雷,漠漠现在充满了能量哈哈哈哈 谢谢读者“”灌溉的营养液(不知道为毛后台又是只有双引号,看不出具体是哪位小天使,如果明天显示出来的话,再重新感谢,莫怪) 抱出亲亲各位一直支持漠漠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那个,作者已经习惯称唿男主为周航了,所以,虽然已经认祖归宗,以后文中还会以周航相称,大家知道就行了。 第88章 冬日渐渐来临, 进了十一月, 天气越发冷将起来。站在院子里往外看, 树木光秃秃的,天也不如夏日的碧蓝,连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见, 一片萧索景象。 老老少少都裹上了冬衣,行色匆匆。 吹了一夜北风,第二天飘起细碎的雪花来。 郑莉华裹着猩猩毡斗篷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走进来。没料到下着大雪这小丫头也会风雨无阻, 林府的丫头们有些忙乱的忙将人请了进来。进了屋子,黛玉忙命丫鬟给她脱去外面已经湿了的大衣裳,找了个在熏笼旁熏的暖烘烘的棉袄给她披上。 郑莉华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冻的小脸发紫、鼻头红红的,整个人战战慄栗, 黛玉忙道:“紫鹃, 慧儿,你们谁有干净的衣裳,快去找一件来,给翠儿换上,带她到炉子旁暖和暖和。” 紫鹃笑道:“我的袄子才烤热的,给翠儿穿正好。” 说着便拉着翠儿进了西厢房换衣裳去了。 黛玉这才看向郑莉华, 略带责备的语气:“下着雪呢, 你也跑来,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郑莉华毫不在意的仰头一笑, “说好今儿来找林姐姐的,总不能食言。” 黛玉道:“那也得看个情况, 像这样的天,就不该出门,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我还能怪你不成?” “那可不成!我还想着林姐姐的好茶呢。” 黛玉笑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烹茶。”说话间,慧儿便引着两个小丫头支起了一个小风炉,提了一炉子水坐上。黛玉便拉着郑莉华在风炉前坐下,一边闲话一边等着水开。 二人天南海北的说,说着说着不免便提起江南的事,郑莉华说,京城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气有些干,尤其到了冬天,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比刀子还利,她的脸都皴了。 说着,她满脸好奇的看着黛玉:“林姐姐,你的皮肤怎的还是这样好,说是莹润如雪都不为过?”说着趁黛玉不注意,顺势在她脸上一摸,“摸起来也是嫩嫩滑滑的,像是刚涂了上好的脂膏,却一点也不显得油腻。。” 黛玉佯怒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 郑莉华忙道:“林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说完鼓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 黛玉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郑莉华这会子大胆起来,拍着手道:“好了好了,林姐姐笑了就不生气了。” 黛玉被她弄得没脾气,正想再说她几句,小风炉发出唿啸的呜呜声,原来是水烧开了。黛玉也不用丫头们动手,自己提了风炉,洗手烹茶。 满室茶香缭绕,郑莉华美的眯起了眼。不等黛玉将茶碗递到她跟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抢了一碗在手,眯着眼睛闻了闻,小口小口的品了起来,喝完了才想起来赞嘆。黛玉又给她续了一杯,道:“茶,一杯为品,两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了,三杯便与饮牛饮马无异。吃了这杯,可不许再吃了!” 第236页 郑莉华撇了嘴,有些不情愿的嘟囔:“林姐姐莫不是捨不得这好茶吧。” 黛玉失笑:“什么好东西,你想要,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两罐。” 郑莉华喜得拍手,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小姑娘的话题总离不开皮肤、容颜、打扮之类。郑莉华又说起自己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买了最好的胭脂膏子抹了也不管用,照旧脸上皮肤干干的,比原来也黑了些。黛玉便把自己闲来无事和丫头们自制的脂粉膏子送些给她,因为很多都是空间里的花作的,比外面买的好很多。 郑莉华当即净面,试着用了用,果然效果不凡,喜不自胜。 郑莉华在林府用了午饭,一直等到下半晌雪停了才走。临走前,她告诉黛玉自己听到的最新消息,扬州知府高鹏飞要来京了。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为述职,二为送女儿出嫁。 官员任满三年,都是要述职的,这倒不奇怪,黛玉的注意力落在送嫁两个字上。 “高雨柔?”她问。 郑莉华点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你听谁说的?” “家父说的,前儿家父的一个故友从扬州过来,他带来的消息,扬州城都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黛玉暗道,不过她跟高雨柔又不熟,此事与她无干。 郑莉华刚走了不一会儿,林如海踏着一地的碎琼乱玉走进了院门。黛玉正裹着周航送来的狐裘披风、脖子上缠着小围脖,和丫头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儿玩。林如海自己一个人进来,又特意嘱咐开门的丫鬟们不许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 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小小的院子里迴荡。 雪雁双手攥着一个大铲子,正堆雪人的身子,笑嘻嘻干劲儿十足的样子。慧儿在地上滚了一个大大的雪球,看情况是要做雪人的头。雪球滚得足够大了,比一个成年人的头都大,慧儿站起身子,一边拍手套上的雪,一边笑道:“哎呀,这个雪球太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哪个姐妹好心,来帮我一下!” 紫鹃道:“我来帮你!” 黛玉笑嘻嘻看着丫头们忙来忙去,她一会儿指点指点这个,一会儿指点指点那个。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雪人是在她的指点下堆起来的,形状、大小、装饰等都是按她的想法来。 紫鹃转头正要去帮慧儿搬雪人的头,一抬眼,看见院子里迎风站着一人。那人披着鹤氅,是个身材纤长的男子。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仔细一看,没有看花眼,确实是个男子,是老爷! “见过老爷!”她这么一行礼,众人都往院门处看。 丫头们都看到了,纷纷上前行礼,黛玉也笑嘻嘻的上前,行了礼,问:“爹爹,您来了,怎么也不叫女儿一声?还站在风口,万一着了凉,岂不是让女儿心里过意不去?” 林如海道:“看你们玩的正尽兴,恐扰了你们的兴致。” 黛玉道:“我们闲着无聊罢了。” 林如海道:“这雪人倒堆的像模像样,谁出的主意?” 黛玉道:“是我的主意。从前我身子弱,受不得寒,所以一到下雪的时候便闭门不出,恨不能一天到晚的呆在屋子里。现今我身子好了,便按捺不住想出来好好玩一玩,爹爹可不许笑话我!” 林如海道:“玩玩可以,外头到底冷,别在外面太长时间,免得着凉。” 黛玉点点头,林如海亲自动手将雪人的头就位,黛玉给雪人插上鼻子、眼、嘴巴,又给雪人披了一件斗篷,盯着注视良久,才和林如海一起进了房间。 屋子里烧着熏笼、炉子,暖烘烘如同阳春三月。 黛玉、林如海分别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父女二人坐在炕上弈棋。 林如海目前的主要指责便是教导太子,也就是周航。周航住在皇宫,所以,无论上不上朝,他每天都得感到皇宫给太子授课。偶尔皇帝来了兴致,还要把他叫去询问询问朝政,或是太子的课业,因此,虽说是个轻松活,实际感情来可并不轻松。好在太子还算敬重他,也肯学,人也聪明,要背的书、学的东西,基本上他说一遍,对方都能几个大概。 近来,皇帝又给太子找了个武艺师父,太子的功课增加了,林如海反倒轻松不少。 原来基本上天黑才能回府,现在下半晌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爹爹,该你落子了!” 下着棋,林如海突然愣了神,黛玉疑惑的蹙了蹙眉头,伸手在林如海眼前一挥,道。 “呃……” 林如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低头一看,已经忘了方才下到何处了。 “爹爹,可是公务上遇到了什么麻烦?”黛玉问。 “并无。” “那,爹爹……为何心不在焉?” 林如海放下棋子,和蔼的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为父能解决,你不要多想。”其实是今儿圣上叫他过去说了一件事,这件事跟女儿有关,他想了一路。最近许多大臣上书说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该议亲选妃了,好早起为皇家开枝散叶。圣上的意思是,太子钟情于黛玉,按说黛玉的身份也是配得上。可毕竟她人还太小,不可能现在就成亲。皇帝的意思是,先给两个孩子定亲,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第237页 但,如此一来,可是把黛玉推上了风口浪尖。 林如海自是不愿的。 圣上说,让他回来好好想想,究竟何时下诏书合适。 说起来,十三四岁成亲的女孩子不是没有,可那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干出来的事。为了攀附富贵或是别的说不出来的原因,不顾女儿家的意愿,强行将尚未成年的女孩送到人家家里,给人家作践。他林如海的女儿,他如珠如宝护着的女儿,怎捨得还未及笄就将她嫁出去? 便是不立刻嫁出去,订了亲,名义上未来的太子妃,说得好是羡煞京中的贵女,说的不好,便是京中贵女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为何,老天就不能让他林如海的女儿平平淡淡个过上一生? 这些,林黛玉都不知道,林如海自然也不会说出来让女儿跟着烦恼。 吃过饭后,林如海破天荒的给黛玉透露了一些周航的事。黛玉觉得奇怪,也不敢追问,都是林如海说什么她听什么,倒听到了一些周航没有跟他说过的事。 比如说,周航的日子并没有他形容的那般无忧无虑。 虽然圣上宠他胜过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可他毕竟不是唯一的皇子。大皇子、二皇子明面上不敢为难他,私下里未免有些手脚要动,还有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太后、太妃、贵妃们,也不是个个都喜欢周航。 这些其实早在黛玉的意料之中,但此刻亲耳听到,还是心头不舒服。 林如海也没有说太多,而且说的很委婉,很多都是黛玉脑补出来的。黛玉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周航,他若在宫里呆着不遂心,就……就怎么样呢?他不是原来的胖胖了,不能在像以前一样呆在自己身边…… 黛玉派了个小人出去,等了半天,不见小人回来,不知不觉歪在床上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头有些昏沉,似乎是有些着凉。 趁着众人还没起床,她将功法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才停下,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可昨晚派出去的小人仍是毫无音讯,让黛玉有心七上八下的,总怕周航处事。 匆匆吃了早饭,黛玉想再派出去一个小人打探打探消息。 谁知还没行动,紫鹃匆匆的跑了进来,嘴里道:“姑娘,贾府的二姑娘身边的司棋来了!” 贾府二姑娘,不就是迎春表姐?她身边的大丫鬟是叫司棋不错。 黛玉问:“司棋一个人么,迎春表姐没来?” 紫鹃道:“就她一个人,哭着来的,说是有事要求姑娘,让姑娘一定要救救她们姑娘!只穿着单薄的一个夹袄,跑的都湿透了,好不可怜见的……” 迎春表姐有什么危险? 黛玉下意识的一咬嘴唇,“紫鹃,快把司棋带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薛丁格养了喵(●^o^●)”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亲亲读者“雪落仙子”灌溉的营养液,漠漠很爱很爱你们,抱住亲亲~ 存稿文求一下预收啦~ 1.[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 电脑端连结: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2980344 手机端连结:http://wap.jjwxc/book2/2980344 2.红楼之贾赦养了一条狗 电脑端连结: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2980354 手机端连结:http://wap.jjwxc/book2/2980354 app不会整,各位小天使们请自行搜索,受累~ 另外,顺便再求一下作收~ 第89章 听见黛玉的话, 紫鹃忙出去叫司棋进来。黛玉这里匆匆起来梳洗了一下, 坐在圈椅上等着。 司棋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哭得泪人儿一般,眼睛红红的,头髮也有些凌乱, 身上穿着半旧的桃红色褂子。她进来便扑跪在黛玉腿边,叫道:“林姑娘,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姑娘!” 黛玉见此, 心头不由吓了一跳,还以为迎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忙拉起来问:“先别哭,快告诉我, 你们姑娘究竟怎么了?” “是, 二太太,二太太要害我们姑娘……” 司棋哭着说。 既是要害,便是有了这个心思,尚未成事,不然就是说二太太已经害了我们姑娘了。换言之,也就是说……迎春现在还没事。想到这里, 黛玉的一颗心才算放下。紧张的情绪放松了几分, 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接过紫鹃递来的帕子, 拉着司棋命其坐下,用帕子给她拭了拭眼泪, 缓缓的劝了几句。 司棋在劝谏之下渐渐地止了哭泣,黛玉于是命小丫头打水给她洗脸,一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的告诉我,不要着急……” 黛玉在贾府住了三年,平日里不过是与贾府的几个女孩玩笑一回。迎春虽然话不多,待人却是挺实在的,何况因着贾赦的缘故,她自然的对迎春便多几分的亲近。如今,听说二太太要害迎春,心里自然也是着急的。 二太太的手段,她见识过,当初不是还偷偷在她平常吃的人身养容丸上动手脚么。 司棋发觉自己竟然被林黛玉拉着坐在了圈椅上,再一看,紫鹃、雪雁她们还站着呢。大家子都讲究规矩,主僕有别,显然,这不合规矩。她忙要起来,黛玉按住她不让她起来,只好作罢。见黛玉给她擦泪,司棋更是受宠若惊,忙接过帕子,自己将眼泪擦干,缓缓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第238页 原来,前几天贾迎春带着自己的几个丫头去给贾母请安,王氏也在贾府屋里。 几人见过之后,王氏拉着迎春的手品头论足了一番,有意无意提起姑娘大了,该着人家之类的话。果然,昨儿就传出消息,贾母要将迎春许配给人。还说是什么世家子弟,家中是极富贵的,迎春嫁了过去,以后是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司棋也是听丫头们嚼舌根子,才知道,哪里是什么世家子弟,根本就是一个泼皮无赖。仗着家里有一点子小钱儿,日日在外面妓*院、酒馆、赌*场的厮混,为人兇狠残暴,且十分好色,家里但凡颜色好的丫鬟都被其强占。这样的一个人,寻常丫头玩腻了,便想攀附国公府的小姐,试试可有不同。据说,王氏已经与那家人商议好,一旦亲事定下,她们愿意出三万两作为聘礼。 如今二房的大小姐在宫里做女史,需要钱上下打点,二房早已入不敷出,老太太又捨不得拿出自己的梯己补贴,少不得打些其他的主意。 司棋说着,不禁又哭了起来:“林姑娘,你说,这样的一个人,岂能是良配?为了区区三万两银子,二太太要撺掇着老太太将我们姑娘卖了。我们姑娘虽为庶出,却也是金尊玉贵养在深闺之中,花柳一般的娇小姐,如何禁得住那样的摧残?我们姑娘昨儿知道后哭了整整一夜,今儿早起便病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林姑娘,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姑娘啊。” 自古婚姻都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春是长房的女儿,按说她的婚事轮不到二房插手。王氏仗着贾母的势,强势的要插上一竿子,虽不合礼法,但是旁人也没有办法。 难道还不许祖母关心孙女儿的婚事么? 这话似乎说不过去。 但迎春并不是就没有维护自己的办法,虽则父亲不在,她完全可以找母亲做主。想着黛玉便问司棋:“大舅母对此事是何态度,你们可向她讨了主意?” 一句话问的司棋一愣,道:“未曾禀报大太太。” 司棋对刑氏的印象还保持在一年前的状态,那个愚弱吝啬,只知一味婪取财货,儿女奴僕,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主母。加上又刚巧赶上刑氏生病,好几天不曾出门,司棋更没指望她。她跟迎春是自小的情谊,名为主僕,实为姐妹,自然不忍心迎春嫁到那样的人家。何况,大家嫁女,都是要有陪嫁丫头的,迎春嫁过去,她自己也是要跟着去的,想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司棋思来想去,府里也没个能依靠的人,倒是林姑娘心眼好,对她家姑娘也颇为照顾,何况林姑爷才升了官,只要林姑娘肯插手,此事或可尚有转圜的余地。 听了司棋一席话,黛玉恨铁不成钢的道:“煳涂丫头!出了这种事,你该先禀报你们太太才是。迎春表姐是大舅舅的女儿,婚姻大事自然该由大舅舅做主,便是大舅舅不在,还有大舅母在呢,岂容她人插手?” 司棋不敢确定刑氏会不会插手,她疑惑道:“就怕大太太不肯管。” “你都没问,怎的知道大太太不会管呢?”黛玉反问。 “这……”司棋愣了愣,半天没有说出来一句话。黛玉嘆口气道:“大舅母并不似你们想的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上次去你们家,见她对迎春姐姐还是关心的。何况大舅舅带着琏二哥哥出门游学,临走将迎春表姐交给大舅母教养,她又岂会对迎春表姐的事不上心?你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急的这么着,你好好想想,该是不该?” 司棋垂着头,,满脸懊恼:“林姑娘说得对,是奴婢主观臆断,差点坏了大事……” 黛玉又问:“迎春表姐怎么样?” 司棋道:“昨儿伤心了一天一夜,着了些凉,有些发热咳嗽,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 黛玉将在扬州城时神医制的治疗伤风咳嗽的药丸拿了几丸给司棋带着,嘱咐她回去用温水化了给迎春服下。又将司棋嘱咐了一番,见了大太太该如何回话等等之事。黛玉断定,大舅母不会放任迎春表姐被老太太随便配人而不管不顾的,大舅舅就这一个女儿,交给她教养,她即使不是真心疼爱,也不敢十分苛待。况且,大舅舅出去一趟,回来女儿就许配了人家,他这个当父亲的连个影子都不知道,她可没法交代。 如今贾府长房和二房已经分家,便是老太太也管不到孙女的婚事上。 如果大太太一口咬定迎春的婚事要等他父亲做主,谁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司棋走后,黛玉不免嘆息一回。想起这些闺阁中的女孩子们,个个洁白无辜,个个冰清玉洁、弱柳扶风,可又有哪个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没有立足之地,可名正言顺的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的,又能有几个遂心如意的? 思来想去,还是周航给她形容的那个世界的女孩子最为幸运。 起码,她们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以,不必依靠男人而生活。 想到这,不由又想起周航,想起昨晚派出去,至今还杳无音信的小人。黛玉蹙了蹙眉头,微微咬了咬嘴唇,推开窗子,淡淡的叫了一声:“鱼丸!” 正在廊檐下坐着晒太阳的大黑猫警醒的抬起头,竖着尾巴往黛玉那一看,噌的一声窜了出去,一直窜到黛玉推开的窗台下,蹄子一蹬,勐地向上一跃,跳上了窗台。 第239页 “喵~”大黑猫软软的叫了一声,尾巴自然微弯向下,尾尖略微向上抬起。 这表示大黑猫心情还不错,而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黛玉好笑的摸摸它略略歪着的脑袋,将一颗红的发紫的樱桃塞进小猫嘴里。大黑猫立刻眯起眼,享受的品尝起来,吃完了便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黛玉,鬍鬚向前微翘,嘴也微微向前嘟着,显然还想要更多。 黛玉不打算立刻满足它,而是在它脑袋上一拍:“去找周航,差事办得好,回来给你三颗!” 大黑猫嘴里发出“咕噜咕噜”声,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速度很快的翻墙越院走了。 紫鹃这时候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笑道:“姑娘,鱼丸呢?奴婢刚还看见它在呢,想着它早上只吃了半条水煮鱼,这会子定是饿了。这不,特意去厨房又拿了一整条鱼,谁知鱼丸竟不见了!”说着,她打开食盒,露出里面青瓷白地缠枝纹的盘子,盘子上静静的躺着一条煮的烂烂的鲈鱼。 黛玉道:“方才我已经餵过它了,它吃饱了,这会子不知道怕哪里淘气去了,且不必管它,玩够了它自己便回来了。这条鱼你拿出去,餵花园子里的野猫吧。” 紫鹃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黛玉想着周航,已无心修炼,因找了一本《庄子》靠在美人靠上翻看。 从前黛玉喜欢读《诗经》、《楚辞》,可修了真后,她越来越喜欢读《庄子》,越读越能理解庄子的超脱与潇洒。 正看到一篇。有一只蜗牛,别看人家小,但人家触觉上别有干坤。左角上有个国家,叫触氏,右角上有个国家,叫蛮氏。为争夺领地,两国开兵,伏尸数万,胜者追了十又五天,才收兵回营。 从前看到这里,黛玉可能会一笑置之,觉得不过是虚妄之语,现在她觉得,庄子才是真正的大能。芥子纳百川,触角之上藏干坤,玉佩之中含世界,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人类眼中极其小的地方,却有着两个国家。两国打仗,结束后,一国追另一国的军队,就一个蜗牛那么大的地方,竟然要用整整十五天。浩瀚宇宙,比人类封强大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人类又是何种存在? 两国交兵,杀得天昏地暗,视人命如草芥,瞧着轰轰烈烈,立不世之勛。 于超脱者来说,便如蜗牛角上交战的两个国家一样。 何其的讽刺? 怪不得庄子说:“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 宇宙是浩渺无穷无尽的的,我们人类在天地之间,就好像小小的石头,小小的树木跟一座大山相比,或者跟泰山相比。因此,不要一叶而障目。 黛玉一手执书卷,一手托着腮,歪在美人靠上,仿若入定一般。 大黑猫歪着头盯着她看了许久,她还是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没眨一下。大黑猫“喵喵”的叫了几声,仍不见黛玉又反应。在屋子里来来回迴转了几个圈儿,大黑猫决定动用武力。 它跳上美人榻,向榻上的美人伸出了邪恶的爪子…… 黛玉正飘飘忽忽的浮在一片花海之中,领略宇宙之浩渺,世间之真谛。那种感觉,实话实说,毫不夸张,还真的不错,想在云朵上跳舞一般,十分的惬意。 惬意中境界正稳步的提升,眼看就要有所突破。 突然,美好的感觉戛然而止—— 似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脑海中一阵尖锐的疼,黛玉不由呕出了一口鲜血。 大黑猫知道自己闯祸了,忙从美人靠上跳下来,一步一步的往后缩,一直缩到墙角,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还在使劲儿往里缩,恨不能缩到墙缝儿里去。看着黛玉一边咳嗽一边吐血,大黑猫的黝黑眼珠子里泛起晶莹的水汽。它叫的声音小小小的,似是含着无限的懊恼无限的委屈无限的心疼。它终于鼓起勇气缓缓的走上前,伸出爪子搭在黛玉的手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 黛玉勉力调起全身的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才渐渐止住胸口翻滚的血气。 但到底顿悟之中被人外力阻断,伤了些元气。这下可好,进阶不成,反损了根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復过来。罪魁祸首便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笨猫,唉,猫终究是猫,便是有了灵性,跟人也是没法比,不知道变通。 若是换了周航,见她入定,只会在一边护法,断然不会打扰的。 她能怪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么? 自然是不能的。 但,教训还是要有的。 她决定,就惩罚大黑猫一个月不准吃鱼丸、也不准鱼,每顿只准吃青菜,喝白水。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呢?因为对大黑猫来说,吃是最重要的,一个月不见荤腥,比要了它的命还难受,足够给它长教训了。 念它是初犯,这次便且如此,若有下次,当真留它不得了。 这件事还不能让周航知道,周航的性子黛玉清楚。若是让他知道鱼丸害她受了内伤,再严重点性命都有危险,八成这只大笨猫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黛玉在这里又是咳,又是吐血,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西厢房里的丫头听到,都纷纷出来查看,黛玉匆匆将脏了的衣裳收拾好,隔着窗子道:“我没事,不过是刚睡醒,喉咙有些痒,咳两下子罢了,没什么的,你们都不必进来伺候了。” 第240页 紫鹃道:“姑娘要喝些茶水么,奴婢们这就去倒。” 黛玉道:“不必了,要喝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的,都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回去罢。” 众人知道黛玉的性情,向来是说一不二,因为也都不敢违拗,仍回厢房里说话去了。黛玉这才復又歪在美人靠上,招手叫鱼丸近前,问它可找到周航了没有。 大黑猫摇摇头。 黛玉不由蹙了蹙眉头:“航哥哥不在宫里?” 大黑猫点点头。 黛玉咬了咬唇,心下疑惑。今儿一早爹爹就进京了,说是去给太子授课,可航哥哥又不在宫里,倒是好生奇怪。而且昨晚派出去的小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航哥哥出了什么事不成?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太子是什么,那可是国之根本,若真是出了事情,京城不会这般的平静。至少,大黑猫还是能打探出来点什么的。或许,航哥哥只是刚巧不在皇宫,小人循着他的气味找人,未曾找到,或是一时迷了路,所以才至今未归。 —— 贾府,迎春吃了司棋带回来的药,已经好了大半。听说司棋擅自去了林府找林黛玉帮忙,迎春一面感念她对自己的维护之心,一面又觉得她那般将自己家的丑事张扬出去不妥。不过她心里也明白,林黛玉并非爱嚼舌根之人,便是给她知道了,也没有什么。 况且,对于林黛玉,迎春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 这些日子,虽然刑氏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迎春心里始终还存在一些芥蒂。就比如这次,二太太撺掇着老太太要给她说亲的时候,偏巧大太太病了。她不确定是真的赶巧了,还是大太太不敢得罪老太太,故意装病不管此事。但潜意识里,迎春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举足轻重,能让大太太为自己而得罪老太太。 所以,在她看来,装病的成分可能居多。 既然如此,她便是找了大太太怕是也不顶事,只好回房自己伤心。 如今,听司棋一说,才恍然大悟。她是长房的女儿,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只有父亲和大太太做得了主,便是老太太也不能擅自给她许配人家的。想想父亲在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也并非全然不在意,而且还说过,将来要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也就是说,她的婚事,便是大太太说了都不算的,定要父亲亲自做主的。 司棋道:“林姑娘托奴婢带一句话,让我告诉姑娘。林姑娘说‘二姐姐是金尊玉贵的公府小姐,不是平民家的丫头,也该拿出小姐的款儿来!大舅舅你就一个女孩,自然是极疼爱的,二姐姐不要妄自菲薄。若是连自己都看清了自己,还指望别人看重你么?’” 司棋说完又嘆了一回:“姑娘,林姑娘的话极有道理。您是长房的大小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府里谁还能越过你呢。奴婢今儿斗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您也别恼。您瞧瞧咱们三姑娘,她还不过是二房的庶女,身份上比您差了不少,您也该学学她的行事。倒不是要学她贪慕虚荣讨好老太太二太太,您只学她几分刚性儿便够了。” 迎春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咬着嘴唇,思虑良久,觉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好性儿。 世人惯会捧高踩低、欺负弱小,她温和待人,看在那起子奴才眼里,便是好欺负。她从前总想着自己是大家小姐,不该像丫鬟奴才们一般斤斤计较,凡是只要不太过分,能恕的便恕了,谁知纵得那帮子奴才们也都来欺负自己! 便是再有温柔好性的名声又如何,若嫁进那样的人家,还不是入了狼窟,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想着,迎春打算去告诉大太太,大太太能为她做主更好,便是不能为她做主,大不了放肆的闹上一闹,便是坏了名声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比嫁那样一个人要好。 林妹妹那句话说的没错,人只有自己立得起来,才配过好日子。 这句话还是前些日子,她去林府找林黛玉玩。二人谈起京城的一件新闻,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在家里金尊玉贵,是父母兄长手心儿里的珍宝,可偏偏所嫁非人。丈夫是个赌徒不说,还性情暴戾,动辄对这个小姐非打即骂,不过半年的功夫,小姐已去了半条命。小姐的父母得知,告到官府要求和离。此事稀奇,故在坊间传为一件奇事。先是在街头巷尾流传,渐渐的便传进了深闺之中。 就是偶然听迎春的丫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黛玉感慨了这么一句。 有些道理,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一向逆来顺受惯了,不敢踏出那一步。可真到了绝境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 此刻,城外三十里,京畿大营的校场上尘土飞扬。 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满是尘土的衣裳,周航一边呸呸的往外吐沙子。古代绿化高、空气好,天很蓝,云很白,就是特么的地面没有固化,尘土不是一般的多。就比如这个所谓的练兵场吧,按理得弄个绿莹莹的草地,像现代的塑胶足球场那样,摔打起来才不至于磕破皮儿。可这就是一块巨大的空地,而且还是一脚踩下去尘土没过鞋底那种,都特么的不知道撒点水么? 揉揉被摔疼的肩膀,周航摆开架势,气贯长虹的道:“再来!” 第241页 对面桑昇微微一挑眉,却没有回应周航,而是看向李旭。 周航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把眼睛一眯,道:“是咱们俩个切磋,你老看我皇叔做什么?” 桑昇很直接的说:“我怕把你打坏了,你皇叔心疼。” “喂,你瞧不起人!”说着便收掌为拳,酝出十二分的力气,直直的向桑昇的面门袭去。只见桑昇不紧不慢,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只微微的一侧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一拨,便躲过了周航的攻击,顺便还将周航拨到了一边,差点很没形象的摔个跟头。 周航被激起了斗志,他将真气酝于丹田,转化成时下武功的内力。如此一来,便是桑昇是绝世高手,他跟他的差距也不会太大,弱就弱在经验招式不足,但仍旧能让桑昇吃点亏。 谁让他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人看起来那么的不顺眼呢! 可惜,正要再攻,李旭过来劝架了。 他没有说周航什么,只是将桑昇一推,耳提面命的教育了一番。言辞之恳切,用语之犀利,听得周航都有些不忍直视。说的好像桑昇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怪兽,欺负了纯洁无暇不谙世事,刚出生的小婴儿一般。 周航第一次知道他皇叔出了很会夸人,很会红人开心外,还很会骂人。 真不知道桑昇怎么受得了他的。 周航都觉得自己羞愧了,无颜见山东父老了…… 第90章 是夜, 黛玉捧着庄子在灯下细读, 正读到《逍遥游》一篇, 只见屋里的帐幔微微一动,从帐幔下面闪出一个小人来,却是周航的形象。黛玉放下书, 走近细瞧了瞧,提着裙子蹲下,双手将小人捧至书案上。 小人在书案上蹦蹦跳跳的跳了个不知是什么的舞, 忽而凭空跃起,忽而单手撑地,忽而飞速的转着圈圈,大开大合, 技巧十足。小人虽小, 跳起舞来倒还灵巧。黛玉没见过这种舞蹈,只觉得十分新鲜,托腮看了许久,直到小人晃晃悠悠的停下,俏皮的躬身施了一礼,仍是意犹未尽。 小人又小又逗又可爱, 行礼行的也令人发笑。 只见小小的一个纸片人, 努力弓着身子,想做出抱拳作揖的样子。可它只是一个纸片, 这些动作做出来,只让人觉得好笑。 黛玉不由抿着嘴笑了, 小人也呵呵一笑,道:“林妹妹有礼。” 接着,周航又借小人之口说了自己一天的行程,主要提了去城外的事。说他和桑昇比武,桑昇的武艺高强,而且也不知道让人,他这一日受了不少虐。他发现了桑昇的一个秘密,这傢伙的手十分巧,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用普通的树根雕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午饭后,他和皇叔一块休息,皇叔歪在一个软榻上看书,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桑昇注视了一会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树根,挑了一个别致的小刀开始雕,约莫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皇叔的睡眼便跃然而出,惟妙惟肖,就连手中所执的书卷也刻的十分逼真精緻。他想夺过来细看,但没有成功,还被桑昇以切磋武艺为名公报私仇教训了一通。 听到这里,黛玉的一颗心便有些忐忑,若桑先生正是那等绝世高手,以周航如今的功力,在他手里,估计得吃不少亏。虽然说武艺就是要切磋,确切来说就是要挨打才会有所进益。何况桑昇跟义父那样的好,便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也不会下死后。可黛玉就是止不住的担心,不知道周航可有受伤,若是伤着了,严不严重,他那里储存的灵泉水可够也不够。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这时小人又说了这样一段话: “好玉儿,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吧,桑叔叔还是有分寸的,我受的伤并不重,便是不用灵泉水,也不过疼个几天,一点事也没有。何况我这里还有灵泉水呢,更没有一点关系。” 听到这里黛玉才略略的放下心,心里暗自盘算,以后要多督促周航练功才是,他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每日呆在深闺,便是境界低一些也无碍。他常日外出,还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好,暗卫便是再武功卓绝,谁还没个疏忽的时候,也不能全指望他们。 说完了要传的话,周航的小人便走了。 黛玉派出去的小人仍未回来,估摸着是小人寻着周航的气息一路找出去,或是法力用尽或是迷路,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是隐身术失效被人捡了去,总之,多半是找不回来。 黛玉试着感应了感应,也没感应出确切的位置,只好嘆一声“可惜……”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周航辛辛苦苦做的,十分的精緻乖觉。何况跟了她这么久,时不时充当鸿雁传书的信使,在黛玉的心中还是有几分位置的。如今,突然杳无踪迹,岂有不可惜之理? 不过,万法皆有因果,有些事,既出现了,便有其规律。 命也好,巧合也罢,丢了就是丢了,黛玉倒也不至于心头脑海茶饭不思的惦记着它。 夜渐深渐静,丫鬟婆子们都睡了,连虫鸣声也不闻。黛玉关好窗子,拉上帐幔,盘膝在床上做了修炼,,命大黑猫守门。之间顿悟被大黑猫冒冒失失的打断,黛玉受了些内伤,她已经饮了不少的灵泉水,都是之前周航来的时候储存的,内伤恢復了许多,余下的还需缓缓的修炼调养。其实若能在空间修炼,效果更好,说是事半功倍也不为过,可惜,周航如今身处深宫之中,层层把手、守卫森严且不必说,连暗卫的数目都比原来多了一般,出来一次并不那么方便。 第242页 此事,周航原本不知情,过了几日,他终于找到机会出宫来瞧黛玉,才发现黛玉的境界并未提升不说,似乎有些不稳。若问他为什么能感应到黛玉的境界,也跟空间有关。因为空间认了二人为共主,所以二人之间多少有些感应,平日还不显,于是靠近,这种感应越明显,尤其是在空间,有时二人甚至能感应对方的情绪。 而且,随着境界的提升,这种感应力也在逐渐加强。 或许,有朝一日,能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也尤未可知。 对此,周航很是期待。 被周航发现,黛玉想瞒也瞒不了。毕竟在空间里,感应力比较强,她想撒谎也不成,因为周航会知道。 知道真相的周航对大黑猫爆发出了十万分的愤怒,二话不说,出了空间,揪起大黑猫便是一顿胖揍,打的半死,放空间里救活了,再打。如此循环往復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大黑猫看见周航便眼神闪烁、四肢发软,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黛玉看不过去,把周航拉开道:“你做什么,鱼丸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教训过它了,它也知错了。你何苦还这样为难它?” 大黑猫偷偷的看了黛玉一眼,小眼神水汪汪的。 黛玉将大黑猫从灵泉湖里捞出来,抱在怀里摸了摸头,安慰道:“你受苦了,回头我教训周航。”说着看了周航一眼,周航也正看着她,不,确切的说是看着她怀里的大黑猫,眼神怎么说,很不善,不过不是针对她,而是她怀里的大黑猫,夹杂着愤怒,嫉妒,透出浓浓的酸意。 黛玉心里明白,周航这是吃醋了。 可此刻大黑猫刚受了那般惨不忍睹的折磨,也需要安慰。黛玉盯着周航匕首般尖利的小眼神,愣是没将大黑猫放下来。她的声音很柔,听起来软软酥酥的:“鱼丸,不要怕,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子软软,似是没力气,但小腹处有一股子的热气,精神也还好,有热流在身子里流窜?是的话,就甩甩尾巴。” 大黑猫甩了甩尾巴。 黛玉笑道:“这便对了。每一个生命都是有着无限可能和惊人的潜力的,越是承受着更多的痛苦,越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越能激发生命的潜能。你几次三番的奄奄一息,有受灵泉水滋养而重获新生。这灵泉水可是整个空间的精华所在,你吸收了灵泉水的灵力,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体质比原来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猫的寿命,少则十几年,多也不过二十载,已是人类耄耋、期颐之年。如今逆隋受些苦,能拥有人类漫长的寿命,倒也值得。” 大黑猫不管怎么说,也是开了灵智,不可作一般的畜生相看。况且大黑猫跟随她和周航许久,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虽是贪吃了点,终究这一颗赤胆之心最为难得。周航虽然生气,要给它些教训,终究也不算是伤害了它,甚至对其还有好处,黛玉不希望它误会,而和周航有什么芥蒂。 大黑猫的眼睛里闪起了光。 黛玉笑了笑,将大黑猫放进灵泉湖里,道:“你再泡一会子吧,有许多的好处呢。不过,你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再犯大错,别说是他,”她指指周航,眼眉一挑,“连我也饶不了你!” 周航哼了一声,冷森森的道:“下次再因你让玉儿受一个指头的伤,一掌打死了事!” 大黑猫吓得瑟缩一下,连连点头表示以后不敢了。 黛玉笑笑,拉着周航去别处修炼。二人进了小世界,调整了时间的流速,不知不觉修炼到了天亮,虽只是半夜的时间,因在小世界中,相当于外面修炼了好几个昼夜,黛玉的伤情已经好了大半,周航的境界也略微提升,几乎要追上黛玉。 对此,黛玉倒乐见其成。 周航却一点喜色也没有,他还是为黛玉心疼,自己再进步又如何,他一心只在黛玉身上,黛玉好他就高兴,黛玉不好他便也心情滴落,倒顾不上自己。 —— 迎春将王氏撺掇贾母给自己提亲的事跟刑氏说了。 刑氏虽则身上不好,倒是强打着精神借着去给贾母请安的档口提起这件事,明确说老爷在家的时候整日念叨,他只迎春这一个女儿,将来迎春的亲事,他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门当户对、人人称羡的好人家的。她特意强调了门当户对四个字,他们是世家,门当户对,也该是世家才是,而不是什么暴发户的武夫。 贾母听了心里不再在,脸上自然也不会好看,更不会给刑氏好颜色。 刑氏虽说进来掌家,不似先前的唯唯诺诺,有时候在贾母面前也敢讲几句理。到底以前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惯了,内心里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贾母一发怒捶床骂人,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怯意。 何况贾母、包括王氏身边的丫鬟个个都伶牙俐齿,便是拼嘴皮子也拼不过。 最后,刑氏倒是被贾母抢白了一顿,她有心辩辩理,被鸳鸯、珍珠、金钏儿等人冷嘲热讽的一顿孝心、天理之类的说教,什么长辈房里的猫儿狗儿也别别人有些体面等等,她倒不好再说什么。 虽说如今分了家,但老太太还是老太太,身为儿媳,不可出言顶撞,否则便是不孝。这样一个帽子扣头上,到哪也没地儿说理去。 最后,贾母说,这是多么好的一桩亲事,家世也好,人品也好,人家又富贵,旁人大着灯笼也找不到呢,迎春嫁过去必然是享福的。你如此反对,难道因为迎春不是你生的,你见不得她好? 第243页 这就是说刑氏虐待庶女,这个罪名也不好。 刑氏气的七窍生烟,却不得不跪下辩解,称自己绝无此心。原是为着姑娘好,才这样的,若是扯谎,天打五雷轰。她派人打听了,拿家虽有几个臭银子,却不是正路上得的,况且那人很不好,暴虐贪淫,日日流连烟花酒巷、勾栏妓院,不是什么秘密,迎春嫁过去要吃亏的。 贾母说她见不得庶女好,故意编排出这许多的浑话。她还拉着迎春劝了许久,说不要听你太太胡说,她一个深闺妇人,哪能知道外面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足为信等等。她以为迎春实在自己跟前儿长大的,向来跟自己亲近,与刑氏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二者相比的话,迎春肯定更信任自己,而非刑氏。 不过,她想错了。 如今的迎春,早不是从前的迎春了。 迎春并未说什么,缓缓听贾母将话说完,才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跪下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名正言顺,不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许了人,外面的人是要说的。便是外面的话传不到深宅大院里,将来成了亲,我也是没法抬头的。把我许个什么人家,我也不敢说的,但总要父亲回来才是。没有父命,我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怎生见人?若是如此,我是宁愿终生不嫁常伴青灯古佛,也不会违抗父命的,求老太太开恩……” “好!好!好!”贾母气的狠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又捶床发了一通大怒,将刑氏骂个狗血喷头不说,还将迎春也骂了。 迎春与刑氏一起被贾母赶了出了,刚出院门,迎面捧上贾宝玉。 贾宝玉笑嘻嘻的跑上来,一把抓住迎春的手:“二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不坐一会子再走?”说着便拉着迎春要往院门里走,“先别急着走,老太太正嫌孙女儿少不热闹呢,你住几天再走也不迟。” 迎春皱了眉,想将手从贾宝玉的手里抽出来,可惜贾宝玉抓得紧,抽了几次都未成功。她遂放弃抽手,而是将脸一板,道:“宝兄弟,你我虽为姐弟,到底都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亲姐弟也该避嫌,何况你我只是堂姐弟,更该避嫌才是,不然传出去,人家岂不说咱们府里没规矩的?” “好姐姐,哪讲究得了这么许多,你不介意便罢了。”贾宝玉涎皮笑脸的道。 “放肆!”刑氏喝了一声。 贾宝玉鲜少听重话,除了偶尔他父亲训斥于他,也都是在书房里。在内宅,便是威严最盛的贾母对他说话也向来是温声细语的,更别说旁人? 冷不防,贾宝玉倒被刑氏的喝命吓了一跳。攥着迎春的手不自觉松开,连另手里拿着的一盏和田白玉碗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迎春顺势将手从贾宝玉手里抽出来,站在了刑氏身后。 贾宝玉跺了脚,嗐了几声,弯腰要捡。早有几个丫鬟一股脑的冲上来,捡碎碗的捡碎碗,扶贾宝玉的扶贾宝玉。袭人将碎碗片捧在一个托盘上托着,一个劲儿的道:“可惜了的,这么好的一个玉碗,便是老太太库房里也找不出几个……” 说着又是嘆气。 贾宝玉也嘆气:“谁说不是呢,今儿去北静王府里赴宴,王爷心情好,就赏了这么一个玉碗,说是上元节的时候太上皇赐下了的,他自己都捨不得用。谁成想……唉……” 贾母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叫琉璃的,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此刻开口道:“大太太,宝二爷不是有心的,您何苦吓他呢?” 言下之意,便是将碎了玉碗的罪名按在刑氏身上,刑氏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她微微眯了眯眼,道:“我是长辈,宝玉出手无状,而且还是对我的女儿拉拉扯扯,我提点一句,难道错了?”迎春是长房的庶女,庶女都是记在主母名下,管主母叫母亲。刑氏虽然是继室,到底也是贾赦的正妻,所以她说迎春是她的女儿,倒合情合理。 琉璃没话说,难道说不该,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讪笑一下,“自然是该的,但……”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便被刑氏打断:“该的便好。宝玉 ,你也是的,既是北静王爷送你的御赐之物,你就该宝宝贝贝的拿着,岂可如此随便?传出去,这罪名可不小……” 贾宝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想顶几句,又赶上贾母听见他来,派丫鬟叫他进去。大丫鬟鸳鸯亲自带着几个小丫鬟拉着贾宝玉进去,刑氏瞥了凤凰蛋一样前后左右十几个丫鬟簇拥着进了院门的贾宝玉,拉着迎春上了小轿。 回去后,迎春服侍刑氏歇下,带着司棋和两个小丫鬟回到自己的屋子。 司棋捧上茶水,又命小丫鬟拿了几样点心。迎春吃了几口茶并几样点心,见众丫鬟都各自去忙活,房间里只剩了司棋一个,在茶几旁侍立。她笑笑道:“司棋,伺候一天你也累了,此刻又没有外人,坐下歇歇吧。” 司棋笑道:“我不累,姑娘还有什么想吃的么,我让她们做去。” 迎春道:“倒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会子也怪无趣的,你坐下陪我下会子棋吧。” 司棋答应了一声,便去找棋盘棋子。她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都是多才多艺的,大丫鬟贴身伺候小姐,待遇自然也不会低,琴棋书画什么的,也多少懂点。一则,小姐们无聊的时候可陪着取乐,二则,说出去丫鬟的教养也关系着小姐的教养,若是连丫鬟都比一般的小家碧玉强上许多,小姐自然不必说。 第244页 不多时,司棋已经摆好了棋盘,一切准备就绪。 主僕二人在炕上相对而坐,缓缓的下起了棋。一边下棋,自然免不了一边闲话,没几句话题便扯到黛玉身上。黛玉此次虽未直接帮忙,但没有她的激励,迎春也不敢公然据理力争。所以,对于她,迎春还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的。 司棋趁机劝道:“姑娘,您今儿就做的不错,有时候一味的忍让、一味的委曲求全并不是法子,您好性儿,别人还只当您好欺负呢。您也该学学林姑娘……” 迎春道:“谁说不是呢。以前总为别人想得多,总为别人而活,总怕别人不高兴不如意,所以宁愿委屈自己。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吶,自己不为自己考虑,更没有别人为你考虑。何况我从前总是妄自菲薄,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庶女,父亲不关心我,母亲更不会为我操心……” 说到这不禁掉起了眼泪,司棋忙递上一个手帕子给她擦泪。 迎春接过手帕子,细细的将眼角的泪痕擦干,声音仍是哽咽,“如今我知道,父亲母亲并非不为我考虑,只是我从前被人蒙蔽,从未将这些关心、关爱看在眼里罢了……” —— 黛玉听说迎春的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总算她听了司棋的话,肯从自身改变了。不然,便是她林黛玉费再大的劲儿,哪怕这次帮她挡了回去,难免还有下次,下下次…… 总是她能嫁各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果胆小怕事的性子不改,将来也未必有好结果。 这下好了,迎春表姐自己努力上进,将来大舅舅再给她找个不错的人家,纵然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起码做个当家主母,平安一生应该是没有问题。大舅舅当初帮过她,迎春表姐是大舅舅唯一的女儿,黛玉自然盼着她好。、 因为有内伤在身,黛玉一个冬天加紧修炼调养,几乎没怎么出门。 除了李旭的生辰去了靖王府一次,后来以赏梅花为由,李旭又派人接了她两次,也就去贾府一次,拜见了外祖母等长辈。贾府倒不断的派人来请,黛玉都一天气冷受了凉为由婉拒,刑氏带着迎春来瞧过她几次,郑莉华也来过几次。 黛玉认了靖王爷当义父的事很快在京城传开,郑莉华自然也知道了。 她说:“林姐姐,你何时认的王爷做义父,竟没听你说过?” 黛玉笑道:“在扬州时认的,王爷微服出游,可巧路过扬州,正宿在我们府内。我便机缘巧合的见过王爷几次,王爷看我还不算太蠢笨,他家里原也没有女儿,便认作了女儿。当时我可不知道他是王爷呢。” 郑莉华睁大了眼:“难道林大人没有告诉你。” 黛玉道:“王爷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便随意透露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郑莉华忽闪着两颗圆滚滚如黑葡萄的眼珠子,似乎很是憧憬:“那姐姐你一定去过王府了,王府好不好,是不是很大很豪华,我听说皇宫的台阶都是用上等汉白玉砌成的,严丝合缝很是紧密,缝隙处连一根头髮丝儿都插不进去的,王府是不是也是如此?” 黛玉失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哪一个都成,我都想知道。” 黛玉道:“王府自然是大,自然也豪华,却没有你说的那样夸张,你若实在想知道,等下次义父再让我去赏花的时候,我带你一起,你亲自去看看,不比我告诉你更清楚了?” “我……”郑莉华简直觉得自己幻听了,“我可以么?” “自然是可以的。” “王爷不会生气吧?” 黛玉道:“义父很和气的,自然不会生气。” “那,王妃呢。” “王妃爱礼佛,不常出来的,顶多你去拜见一下,她不会生气的。” 郑莉华喜得手舞足,起身对黛玉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林姐姐。” 黛玉忙拉住她,“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没的倒显得生分了。” 黛玉答应郑莉华下次去靖王府的时候,带她也去渐渐世面,没成想进了腊月,事务渐渐繁杂,一时竟没抽出来时间。贾府那里又传出了不好的消息,外祖母和二舅母仍未死心,试图趁着大舅舅还没回来再提旧事。 原本他们已经打算放弃了,如今又旧事重提,听说是因为元春表姐在宫里谋划的事遇到了平静,需要大笔的银子打点。听说这次,那家人家也承诺加重彩礼,一旦事成,彩礼比原来多一万两,还要另外拿出来五万两给二舅母谢媒。 大舅舅过年前八成要回来的,一旦他回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对于这种自家男人不上进,靠女儿攀附富贵的行为,黛玉很是看不上。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事,她也插不上嘴,顶多背后帮迎春出出主意先拖着,至于能拖多久,她心里也没底。在拖的同时,她让迎春写信,排出得力之人寻访贾赦,使其知道原委后加速回家。 紧赶慢赶,贾赦终于在腊八那天赶了回来。 黛玉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大舅舅回来,迎春表姐的事便有转圜的余地了。她之前总担心大舅舅不能及时赶回来,大舅母独力难支,迎春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现在好了…… 第245页 这天黛玉亲自盯着厨房熬腊八粥,熬的浓浓懒懒的,因为加了灵泉水,还有空间产的五谷等物,还没熬好,便可是定然十分的美味,老远便闻见浓浓的粥香味。 林如海喝了两大碗,喝完后砸砸嘴,仍是意犹未尽。 李旭也派人送来了腊八粥。王府厨子熬的,据说靖王府的厨子比一般王府的还要好些,很多是宫中御厨出身,自然不会差。当然,这是指技艺上,若想熬的美味,技艺与食材同样重要。 若比食材,王府虽然也是上好的,但比林府的毕竟略逊一筹,味道也有些不及。加上黛玉、林如海都已经喝了不少,此刻倒不十分有胃口,只是象徵性的用了些,给王府的下人许多赏钱,命其代为向王爷道谢。 黛玉将自己家熬的浓浓的腊八粥也装了几份,分别给靖王爷、贾母和两位舅舅送去。凡是都要讲个礼数,既然给大舅舅送,便不能少了外祖母的,毕竟她是长辈。同样也不能少了二舅舅的,毕竟他也是舅舅,不能厚此薄彼。至少,表面看起来得是这样的。 因此索性给贾府准备了三分,一併都送去,省得他们,主要是二房的说嘴。 不过,虽然都是腊八粥,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 比如,送去贾府的,只有大舅舅的用了灵泉水和空间出产的五谷。横竖外面瞧着差不多,一般人看不出来,吃也是没有机会吃的。 至于圣上和周航,黛玉其实也是想送的,皇宫守卫森严,她送不过去,虽然遗憾,也只好作罢了 。下午,收到周航送来的小人,说是晚上来用林府的腊八粥,让黛玉好歹给他留点。 黛玉欣然。 谁料,还没等到周航来,却等来另一个来讨腊八粥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亲爱的小天使们,有事耽搁了,抱歉~ 第91章 不期而至来讨腊八粥的不是旁人, 正是靖王爷李旭。 彼时, 林如海尚未回府, 林黛玉只好命人请至正厅奉茶,自己换了衣裳亲自接待。虽说是男客,按理儿不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接待, 但李旭身份特殊,又是黛玉的义父。虽说是义父女,到底还有父女的名分, 彼此之间,倒没那么多的顾忌。 李旭正立在一架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凝神细看,瞧见黛玉走进来,面上漾起笑意。 黛玉道了个“万福”, 因笑说:“义父今儿倒是得闲, 大驾光临,女儿有失远迎了。” 李旭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累丝镶宝石的精緻小手炉递给黛玉,道:“我新得的,倒还精緻,女儿家身子弱,冬日天寒, 不可冻着了。” “多谢义父惦记, 玉儿铭感于心。”黛玉接过,将手炉抱在怀里。这是小不盈掌却极精緻的手炉, 乃是纯金打造,刻以梅兰竹菊等花纹, 嵌有红绿各色宝石。更为难得的是,手工极为精緻,打磨的也甚是光滑,入手温润,毫无滞涩之感。温度既不过热也不过凉,捧在手里刚刚好,携带也方便。 黛玉细细看过之后,不由得惊嘆:“好精緻的小手炉!” 李旭道:“你喜欢便好。” 黛玉又凑近瞧了瞧,笑道:“却不知手炉里燃的是什么碳,竟没有一点子的烟燻之味,闻者倒有一股子清新的香气。” 见黛玉喜欢,李旭心里也听高兴,摸着下巴道:“这是乌丸新贡的银冰碳,统共不过三十条,每条长六寸。因其晶莹剔透如冰块,坚硬如铁,故名之曰银冰碳。此碳燃烧的时候,无焰而有光,一丝的烟气儿也没有,反倒有些淡淡的馨香,十分宜人的。你可别看这小小的一条,每条可烧二十日,而且自始至终热气温和均匀,不想寻常的银碳和木炭,会有火星迸出,一不小心就烧坏衣裳或是烫到皮肤。” 说着李旭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四条晶莹若玉剔透如冰的炭块。他说:“我一共只得了五条,都给了你吧。” 黛玉忙道:“既然是贡品,便不是什么人都可随意用的。我得了义父这么一个精緻的手炉,心中已经委实不安了,这银冰碳却是万万不敢收的,义父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亦不使女儿心里太过含愧。” 李旭只是将装银冰碳的匣子塞在黛玉手里,笑道:“我一个人大男人,火气足,用不到这东西,给你用正好。我既认了你当女儿,便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有了好东西,不给自己的女儿用,难道还留着给别人?”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再说了,义父还要像你讨些东西呢,这点子碳,权当是谢礼了。” “不知义父要讨什么东西?只要是女儿有的,必定双手奉上。” “这可是你说的!”李旭兴奋的上前一步,“一会子可不许反悔。” “必不反悔。” 李旭连说了几声好,方道出此行的目的,原来是来讨腊八粥。黛玉还以为他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没想到竟然是来讨粥,一时又是可笑又觉得窝心。可笑的是素日知道义父乃是一风趣之人,没想他行事竟是如此的不走寻常路,堂堂的一个王爷,到一个朝臣家里来讨粥吃,说出去倒不怕人笑话。窝心的是他既不顾身份、礼仪前来讨粥,便足以证明他是没将自己当成外人,又联想到素日义父对自己的关爱,比之那些所谓的血脉亲戚还要多上许多,心里便觉得暖暖的、软软的,比周航关心自己的时候感觉虽然不同,却也同样的让人不忍捨弃,就同爹爹给自己的那种感觉。 第246页 黛玉命丫头们去取粥,李旭偏说他要亲自去取。 此举虽然有失身份,但此举出在李旭身上,倒也不算稀奇。 黛玉也陪着一起来至厨房。因不是饭点,厨房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婆子带着四五个小丫鬟洗菜、摘菜,准备晚饭的食材。她们平日里都是在厨房待着,做些不甚重要的活计,并无见家里主子的机会。因此乍见了黛玉等人,都慌的不知怎么着,手足无措的上前磕头请安。 紫鹃接到黛玉的眼色,上前一步道:“姑娘吩咐留着的腊八粥在何处?” 一婆子道:“粥越熬越是醇香,奴才们不敢怠慢。姑娘吩咐留着的腊八粥,都在火炉上煨着呢,想何时用都可。” 李旭也不客气,吩咐人拿食盒,盛粥,一股脑将所余之粥都盛了去。 林府的腊八粥是他有生之年吃过最好吃的粥,比宫里顶好的御厨熬出来的还好。他自己用了后是意犹未尽,想起桑昇前几日有事出京,言说腊八一定赶回来。桑昇一向说话算话,何况又赶上节日,一定会赶回来。李旭想让他吃上最好的腊八粥,原以为王府的就不错了,跟林府的一比,就是那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根本是相差太远,没有相比的必要了。 李旭要,黛玉也不能不给。何况人家刚给了自己手炉和千金难买的银冰碳,与这两样东西相比,自己家熬的那些子腊八粥算什么?她林黛玉并非小气之人。 但周航要的粥,可就…… 罢了罢了,那傢伙也未必非要吃自己家的粥,不过是找个藉口过来罢了。 是夜,黛玉并未修炼,而是一个人坐在窗下,隔着窗纸瞧外面的月亮。黛玉屋子窗户煳的是茜香纸,因产自茜香国而得名。是用绵茧制成的白色绵纸,浸过油后,透明白净,质地坚韧,经久耐用。据说这种纸极难制得,在茜香国便只供皇室使用,每年的贡品也都不多,流落在民间的更少,可谓千金难得。 林如海託了相熟的行商,也购得这一点。 因黛玉颇喜赏月,但寻常煳窗子的纸都是又厚又不雅观,透光度也不好。夏天的时候还可开了窗赏月,到了冬天,夜间天寒地冻,再来窗子恐着了风寒。是以林如海才特寻了这茜香纸,给黛玉煳窗子用,既美观雅致,透明度也好。 透过半透明的窗纸,隐约可瞧半空中朦朦胧胧的月亮。 正看的出神,耳边出来一声猫叫,却是鱼丸。大黑猫跳上黛玉的膝盖,伸出爪子拍了拍黛玉的手背,示意她往院子里看。花丛窸窸窣窣的晃动几下,从里面钻出来一只棕色的小猫。 是周航到了! 黛玉忙推开窗子,棕色小猫极为熟练的跳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大家见谅哈,今天十一点才到家,困死,只能更这么多了。好在快忙完了,目测周一大概能恢復日更,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抱住群亲^3^ 第92章 周航不是空手来的, 还带着礼物。 除了藕粉桂花糖糕、玫瑰莲蓉糕、翠玉绿豆糕等宫中精緻的点心糕点外, 还有十条银冰碳, 用小巧的黄花梨匣子装着。黛玉看见倒笑了,拿出李旭给的四条,并小手炉给他看。 周航道:“皇叔倒是真疼你, 统共就五条,他一条没留,都给了你了。” 黛玉道:“义父才只得五条, 怎么你倒是得了十条?” 周航笑道:“统不过三十条,圣上、太上皇、太后各五条,皇叔也得了五条,我也是五条, 余下的皇子、公主每人一条, 贵妃一条,便没了。今儿我不是去父皇寝宫陪他一起用腊八粥么,他便将他那五条给了我。我火气旺,冬天不怕冷的,前儿你不是还说不想往外出,一出去便手凉脚凉么, 又不喜欢捧着手炉, 说烟呛得熏人。有了这个碳,既暖和也没有烟味儿, 带着也方便。” 一条可燃烧二十天,十条便是二百天。 二条黛玉略略一算, 只用手炉的话,能用三百天了。 “我用不了这么多,寒冬都过去大半了,哪里就冻着我了?”她将周航已经拿出来的银冰碳取了两根,剩下的仍装回黄花梨匣子里,“义父已经给了我五条了,我再拿你两根,足够用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你住的宫殿大,未免空旷寒冷,你留着自己用。” “我既拿来了,便没有再拿回去的理儿。不然我费这劲儿做什么。我替你算过了,今儿腊八,到春暖花开,起码还要冷上四十天,若是赶上倒春寒,五十天也不止。你一个手炉,一个脚炉,都要用的,熏笼也可以用这个碳。何况,林大人是有年纪的人,难免怕冷些,也要用的。这样一算,别说多,还不够呢。” 说着,他嘆口气:“可惜,只有这么多了,等明年我想办法多弄些。” 若说世上谁最了解周航,黛玉称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他说到这个地步,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去了,知道再说也是徒劳,黛玉便不再多说,只是将匣子收好。 想起周航那句“明年多弄些”,黛玉失笑:“你当这东西是稻田里的谷米呀,想捡多少捡多少!今年是三十条,明年未必就有多的。” 三十条,独她林黛玉一人便得了十五条,占了半数,太上皇、皇太后每人也不过五条。捧着燃烧银冰碳小手炉的黛玉不免心头忐忑了一下。 第247页 周航道:“管他是什么好东西,总归是人制出来的,大不了我去乌丸国弄去。” “越说越没谱了,你身为皇太子,一举一动皆关系国本,难道你还能跋山涉水到一边陲小国招摇去?” 接着黛玉便对周航进行了长篇大论的说教,引经据典,告诉他身为储君得有储君的自觉。以前你不是太子,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可以明哲保身,可以置身事外,她都不在意。 但是,在其位谋其政,黛玉一转折: “航哥哥你如今是太子至尊,太子是什么?那是国本,国本动摇,关系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因此,以后你万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你得为大局考虑,为你的百姓你的子民负责!” 接着又列举了歷史上许多太子不爱惜自己被敌国捉去,给自己国家带来严重灾祸的例子。 听得周航一个头两个大,很想吼一句:“我不当这个太子了行不!” 可惜,他不敢…… 他并不是胆小之人,只是在林妹妹面前,他不受控制的胆小了而已—— 而已—— “航哥哥,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黛玉眨着眼睛,天真的问。 “记……住了。”周航斩钉,呃,截铁的说,好吧,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只是一点点而已,他并没有走神,也并没有盯着林妹妹眉飞色舞的眼睛看,他保证。 “那你复述一遍。”黛玉拌起了脸。 “呃……这个……” 黛玉一扭头:“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听!”娇嗔之态尽显。 周航忙去抓黛玉的胳膊,很着急的解释:“我听了我听了,我保证,你说让我好好当太子,要爱护百姓,要勤政,要好好学习帝王之道,要关爱自己的子民,最关键的是,要保护好自己,要警惕前车之鑑……还有……还有什么?”他看向黛玉。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 她指着周航:“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傻了?” 周航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二十一世纪,不知道是哪位伟大人物说的一句名言“恋爱之中的人都是白痴”,真特么的精闢! 周航挠挠头。 黛玉捂眼,更傻了,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她也知道,周航的这种傻态,只是在自己面前罢了。在外人面前,他倒是聪明毓秀、少年老成的样子,就连林如海也私下里也频频称赞“孺子可教也”。想到这种神态只属于自己,黛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似雀跃,似甜蜜,还有一丝丝的羞赧,一丝丝的不可名状。 黛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周航也纠结自己又在林妹妹面前犯二了。 二人都抿着嘴懊恼悔过,一时房间里倒没了声儿。 许久,周航开口打破了这种寂静。 “玉儿,我让你留的腊八粥呢?”他问。 “原本给你留了小半锅的,义父来讨,都拿走了。” “一点没剩?” “一点没剩。”黛玉重重的点点头。 “皇叔好不矜持。”撇撇嘴,周航嘟囔了一句。黛玉因说:“我想过了,拿走便拿走吧,那些粥纵然再好,越是厨子们熬的,不如自己动手来的更有意义。如今材料尽有,我房里有一个平日少茶水的风炉,锅也是现成的,不如我们进了空间,今儿是腊八节,总是要庆祝庆祝的。修炼虽然重要,却大不过情理。今儿咱们倒不必修炼了,只摆上一盘棋,闻着五谷的香气弈棋,岂非亦是快事一件?” “倒是玉儿闲情雅致。”周航一边说,一边将风炉及锅具拿着,携黛玉弈棋进了空间。刚到了空间黛玉便跺着脚嗔周航太过性急,不等人把话说完,熬制八宝粥的各色食材还未拿呢。二人只得又出来去拿各色米并,栗子、红豆、杏仁、花生、瓜子等物。 每一样都是用小荷包精心的装着,花花绿绿,倒出来倒是五光十色,十分的好看。仅米便有五种之多,有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黛玉用一把小剪刀小心的将红枣去皮,与各色米类,并栗子、红豆放在一起,淘洗干净。 周航将风炉支起,又去清洗锅子。 一切准备就绪,食材进锅,添上水,盖上锅盖。 周航感慨黛玉一个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洗手为自己作羹汤,还未吃到粥,心下已是十分感动。 风炉架在绿莹莹的草地上,二人便席地而坐,毯子也不铺,一边听着锅里咕咕的水声,一边闻着五谷杂粮粥香之气,不紧不慢的弈棋。大黑猫似是也闻到了粥香,小步小步的围着炉子转,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周航觉得这一天虽为修炼,但过得很是充实。 香气越来越浓郁,粥还没熬好,周航的馋虫早被勾上来了。 宫里的御厨手艺算是不错了,但跟黛玉一比,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使还没有吃到,光凭这天然的粥香,便远胜一筹。待吃到了,才知道什么叫整整的幸福。 幸福是什么? 很多人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幸福也是可以具体化的,比如吃到一碗好吃到爆的粥,尤其这粥还是自己在乎之人亲手熬的,那种感觉,给什么都不换的。 第248页 黛玉晚饭吃得饱,只尝了些,便不肯再吃。 周航吃了两碗尤不满足,扬言要把剩下的都带走,最终因为他是偷跑出来的,不宜带体积过大的东西而作罢。 过了腊八,年味儿越来越浓,各家各户也开始张灯结彩了。 初十这日下了一场小雪,第二日起来已是银装素裹。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只有几株松柏还有些许绿意,伞盖似的耸立在白茫茫的院子里,几分突兀,几分倔强。 黛玉看了一会儿,指着对自己的丫鬟道:“你们瞧,这几株松柏落了雪,倒好看了。” 雪雁道:“是呢,原本纸条还是往上翘着的,被雪压的坠下来,一层层的伞盖似的,像是过年时候贴的窗花。” 慧儿盯着雪雁指的一颗柏树瞧了瞧,也说好看,说着往边上的梅林里瞧了瞧,嘆口气道:“可惜天冷,咱们园子里的梅花没开,不然或红或粉的花瓣山几片微雪,晶莹剔透的,才叫好看呢。” 正说着,有小丫头来报,说是靖王府派人来了。 黛玉顾不得赏雪,忙令快请进来。 来的是两个老嬷嬷,其中一个是自小伺候李旭的,是王府里积年的老嬷嬷,地位超然,连王爷王妃都给她几分面子,姓李,人都成李嬷嬷。 黛玉忙请李嬷嬷坐下,亲手捧上一碗老君眉。 李嬷嬷起身道:“姑娘折煞老奴了。” 黛玉道:“嬷嬷言重了,长者为大,您是看着义父长大的,黛玉再怎么孝顺您也是应该的。”这句话是说将李嬷嬷当长辈来待了。 李嬷嬷嘴上说着不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她是看着王爷长大,名为主僕,其实在她心里已斗胆将王爷当儿子待的。她从宫女熬成嬷嬷,一生未曾嫁人,更没有孩子,所关心的也不过一个主子。所以才能事无巨细都安排的周周到到,别人想到的她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王爷和王爷貌合神离,世子虽然是王爷的亲生儿子,到底是男儿,与内帷女人们见面也是有限的。如今王爷认了义女,将义女当亲女儿一般待,她自然也是真上心。 在李嬷嬷眼里,林黛玉是王府正经的小主子。 “嬷嬷怎的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个人吩咐一声便可,天寒地冻的,何须跑这一趟,才下了雪,地上滑,万一十足摔跤,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李嬷嬷笑着摆摆手:“不瞒姑娘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行,倒不至于摔着。原是我们府里的腊梅开了,王爷说这雪天配着梅花最好看,素问姑娘是个雅人,尤其喜欢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的,所以派了老奴来请。” 黛玉因道:“义父一番好意,我原不该推辞,只是才下了雪,路上实在不好走,不如改日再去吧。” “王爷已在梅园中支起风炉烹茶,此刻正等着呢,老奴在王爷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将姑娘请来,姑娘不去的话,岂不是打老奴的嘴?”想起黛玉前几次去,王妃不大热情,还以为她心里有这个不自在,“王妃着了风寒,在屋里静养呢 。”言下之意便是王妃不会出现。 李嬷嬷既然已经说到如此地步,自己在推辞,也不大合适。想起自己答应郑莉华带她去王府逛逛的事,便问李嬷嬷,李嬷嬷道:“既然是姑娘的手帕交,一块叫上也无妨,世子去城外射猎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既然世子也不在,便更没有顾虑了。 黛玉因命紫鹃传话,派两个婆子去郑府,告诉郑家姑娘,先收拾准备准备,一会子派人去接她。这里黛玉也自回去换衣裳,至于李嬷嬷和另一个婆子,便由丫鬟伺候着在厅里奉茶。 黛玉穿的是一件洁白的狐裘大氅,用周航猎来的狐狸皮毛制成,由府里针线房精心裁制,慧儿亲自绣的花纹图案,淡粉色的缎带,在脖颈前系一条蝴蝶结,趁得黛玉愈发唇红齿白、娇俏可人,如二月的新柳,婀娜多姿。 李嬷嬷上前摸了摸,两声称赞皮子极好,而且白狐十分难得,出了皇家围栏里,外面很少见的。 说着便扶着黛玉走了出去,车马俱已备好,黛玉乘的是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邀李嬷嬷同坐,后者执意不肯。将手炉递给黛玉,李嬷嬷笑着拉起车帘,上了后面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 黛玉暗暗贊李嬷嬷低调安分,不管主子给多大的恩宠,她总是这么的宠辱不惊,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来不会欺上瞒下作威作福。不似贾府那帮子人,得志便猖狂,奴才们作威作福起来,比主子还厉害! 她原来还以为所有的奴才都是那样,出了贾府,见多了人情世故,才知道原来那样的只是一部分,并不是所有。什么主子教出什么养的奴才,奴才如此,便可窥见其主子的品质。 林府距靖王府并不远,只隔着一条街,坐马车,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但郑府就有点远了,要走过三四条街,还要穿个一段繁华区。为此,黛玉不喜绕路去接了一段,在康泰街的一个首饰铺子前与郑府的车马接了头。 郑莉华打扮的比平时华丽些,上身是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白绸滚边中衣,领口绣着几朵梅花,倒十分合时宜,下面是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 上了马车,郑莉华便问:“姐姐,这身衣裳去王府行么,别失了礼数。” 第249页 黛玉知道她从未去过王公之家,也没见过什么王爷、皇子之类的贵人,乍然之下去王府,必然紧张,便安慰她道:“这身就很好,别说是去王府见王爷,便是面圣也够了。” 她此话并非可以恭维,实在郑莉华今儿这一身行头委实不错,便是世家小姐,出门也不过如此了。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其母为应付过年见客,特意给她做的新衣。郑家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格外重视。 郑莉华大惊失色:“怎么,还要见王爷么?” “自然。” 郑莉华皱着脸,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好姐姐,我不见王爷行不行?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令尊了。上次姐姐说要带我去王府,我还当姐姐是开玩笑呢,谁知道竟然是真的。光是去王府我便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说着她突然拉过黛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姐姐你摸摸,我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只是去王府便这样,再见王爷,它还不得跳出来。” 黛玉冷不防被她一扯,按到了一片柔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将手一抽,道:“你平日胆儿不是挺大么?怎么,这会子倒不行了!” 郑莉华哀求道:“姐姐别笑我!” 黛玉只好拉着她的手安慰了一番,说王爷其实很和善的,王妃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也不是刻薄之人,不会难为她。何况王府可又不少好厨子呢,有的还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糕点,那叫一个好吃。 提到吃的,郑莉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也不再害怕,而是问长问短。问黛玉王府最好吃的糕点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原料做的;还问饭菜怎么样,是不是满桌子都是山珍海味。 黛玉忍着笑描绘了一副美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好蓝图,搞得郑莉华垂涎三尺,早忘了见王爷的紧张感。 冬日天本就短,似乎天刚亮,起床没多久,便该吃午饭了。用了午饭,一个花样绣不好,天已经擦黑,又该吃晚饭了。 林黛玉、郑莉华一番折腾下来,到王府的时候已近中午。 世人虽然讲究男女大防,但见的是长辈,便没那么多的顾忌。因此,黛玉便带着郑莉华直接去了梅园。 李旭在梅园里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便是景致再好,香气再撩人,也受不了了。看见黛玉寒暄一番,郑莉华上前拜见,他命人给了表礼,嘱咐黛玉尝尝他烹的好茶,便起身走了。 郑莉华捧着两匹尺头,两个荷包,怔怔的。 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见到了王爷,而且王爷还赏了她表礼。她全程低着头,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甚至连王爷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只隐约看到了他一片暗紫色暗纹的衣角。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直到黛玉推她,说论理儿,该先去拜见王妃,然后赏玩,她才“啊”的一下抬头。 第93章 王妃身上不好, 并未召黛玉二人进去, 只是命贴身的丫头在小厅里招待用茶。听说黛玉还带了一位姑娘来, 命人赏了表礼,一副由黄豆大小的洋珠穿成的双凤牡丹花样的簪子,并一对手镯、两匹上好的蜀锦。 王妃出手的东西, 自然件件均非凡品。 这样一份表礼,算是十分厚重了,比李旭给的还要厚重。 李旭是那种随性而为之人, 待自己看中之人掏心掏肺,比如黛玉,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尽着她用,对于自己不上心之人, 也便没心情应付。所以, 郑莉华的那份表礼,他直接便交给手下的人去办,手下人拿来什么,自然便是什么了。 至于王妃,虽然不至于多看重郑莉华。但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出手阔绰,赏人也都是珍珠宝钏之类, 好彰显自己的富贵。所以, 王妃给的表礼重些,黛玉并不觉得奇怪。 郑莉华心里倒有些忐忑, 悄悄伸手扯黛玉的袖子,黛玉给了她一个不用多想的眼神, 她才点点头,命贴身的丫鬟收了表礼,起身谢过。 二人并未久坐,辞谢之后,便相携至梅园,踏雪赏梅。满地碎琼乱玉映着或红或粉或白的梅花,馨香氤氲,落英缤纷,熏得人陶醉其中。二人一面赏雪,一面赏梅花,一面说说笑笑,直到李嬷嬷来问饭摆在哪里,仍是意犹未尽。 吩咐了在翠玉轩的小厅里摆饭,黛玉便拉着郑莉华去折梅花枝子。 等她们折好梅花枝子,饭也早已经摆好。 李嬷嬷亲自找了两个细口甜白瓷的花瓶,将梅花枝子修剪整齐,一枝一枝的插好。她插瓶的手艺很好,深深浅浅的梅花枝子错落有致,或含苞待放,或傲然枝头,十分好看。 黛玉还没开口说话,郑莉华已经开口了。 “嬷嬷插的花儿真好看,我就没有这样的巧手。” “这不是什么难事,姑娘用心的话,自然一点即通的。”说着便将花瓶摆在多宝架上,回身笑道,“姑娘们用饭罢,凉了不好,吃完要闹肚子的。” 郑莉华第一次在王府用餐,不知道有什么规矩礼仪,不敢随便动筷子,只是悄悄打量,看黛玉如何行事。饭菜很是丰盛,却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大鱼大肉。很多根本看不出来是用何种食材做出来的、是荤是素,但颜色搭配十分好看协调,器具也十分讲究,均是青花、白瓷、玉器等,与饭菜相得益彰,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何况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第250页 李嬷嬷带着两个婆子并四个丫鬟在屋内伺候,余者便是林黛玉和郑莉华的丫鬟,外面也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人虽多,却个个屏气凝神,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李嬷嬷亲自布菜,黛玉小口小口的吃着,郑莉华则豪放些,虽不至于失了闺秀的礼仪,下筷子的动作还是很快的。饭桌上不能开口说话,她一直憋到用完了饭,下人们都在外间伺候,只余他和黛玉两人坐在里间炕上说话的时候,才拉着黛玉问东问西,还是离不开吃。 比如,有一道吃的软软的,入口即化的是用什么做的。 林黛玉告诉她那是土豆做的,她不信,说土豆她是吃过的,怎么土豆里跑出来一股子肉味来。黛玉只得解释,那道菜是取既嫩的新鲜土豆,用鱼汤熬烂,再虑去渣滓,只留汤汁,然后再熬,熬的浓浓的,添上些牛乳,鸡蛋清,炖熟之后便是吃的那个了。 听得郑莉华感慨不已,黛玉告诉她王府、公、侯之家,因有爵位规制在,别旁的府邸都奢华些,吃食上也讲究,这还不算什么呢,有些府邸,吃一道寻常的素菜,倒要十几只鸡鸭鱼肉来配呢。 听说翠玉轩是王爷特命人收拾出来给黛玉小住的,郑莉华又是感慨。 午饭后歇息了一会子,林黛玉便带着郑莉华在王府四处逛了逛,李嬷嬷亲自导引,几乎将王府好的景致都逛过一遍。郑莉华也算是见识了王府的宏伟阔大,心情十分好,说这趟出来长了不少见识,没有白跑一趟,就是得了王爷王妃的表礼,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黛玉开玩笑说没逛够的话,下次再带她来,郑莉华摆着手说不必了,这么大的世面,见一次便心里惶恐不已,她一个小官吏的女儿不敢奢求更多。 黛玉不曾想她竟有这样进退有度,暗道平日还小看了她。 从花园子出来,路过梅园,隐约见有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的公子站在一束红梅旁,只是个背影,却不见正脸。但从年纪推断,该是世子,若是没有郑莉华在场,黛玉便是与他碰见也无妨,毕竟有兄妹的名义在,可偏巧今儿还有一个郑莉华,此刻便不好上前拜见。因此黛玉给李嬷嬷使个眼色,想悄悄绕路走过去,李嬷嬷会意,便引着黛玉郑莉华往东拐,穿过一条小径,便可出梅园。 谁知刚走了四五步不到,只听一道清远爽朗的声音传来:“可是黛玉妹妹来了?” 此刻再走,未免刻意,黛玉只好住了脚,将狐裘披风拢了拢,把自己包裹的更严。她笑着上前,李域也含笑走了过来,大概有三四步远的距离时,二人同时停住脚步。黛玉屈膝行了一礼,李域也忙拱手还礼不跌。郑莉华虽没见过李域,却已猜出其身份,也跟着行礼,然后便悄悄往黛玉身后躲。 黛玉跟李域虽有兄妹的名分,却未曾见过几次面,偶然遇见也不过寒暄几句而已,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料这次也一样。因此,见李域并未注意到郑莉华,她便也不提。 李域果然仍是寒暄,寒暄之后叮嘱黛玉在王府不要拘束,当成自己家一样才好,缺什么尽管让人要。 黛玉自然一一应是。 然后便是预料中的辞别。 黛玉不知道的是,李域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怔怔的愣了很久,才嘆口气,从贴身佩戴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纸片的小像,恰是黛玉遣出去之后便杳无音信的那个,不想竟被李域捡了去。 摩挲一会儿小像,李域仍精心的收好,负手立在梅园之中。 这些黛玉都不知道,回去后,待身子暖和,手脚也不再冰冷,她便脱去厚衣裳,与郑莉华对坐在炕上弈棋。黛玉想折些梅枝子,带回家去插瓶,问谁愿意领这个差事,雪雁欢唿雀跃自告奋勇,郑莉华的一个小丫头也有些跃跃欲试,黛玉便吩咐雪雁带着两个小丫头和郑莉华的那个丫头一起。 紫鹃捧着一个八宝什锦攒盒进来,里面攒的是各样干过、瓜子、杏仁等物,说是李嬷嬷派人送来的。郑莉华喜欢吃这小小零嘴儿,黛玉便吩咐丫鬟再搬一个小炕桌来,放在郑莉华身边。 郑莉华不乐意了,她说:“单放我这边什么意思,跟我多能吃似的,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就放在中间,姐姐吃着也方便。” 小丫鬟便将炕桌放在了黛玉和郑莉华中间,郑莉华取了杏仁一个一个的慢慢吃,紫鹃便斜欠着身子坐在炕沿儿,取松子小心的拨开,轻轻搓去瓤外的细皮,取出手帕子铺好,剥一粒便放在手帕子上,直到手帕积攒了有二三十粒吹起细皮的松子仁儿,才捧着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捧在手心,道:“难为你有心,这么多够了,不必再剥了。” 郑莉华见状,也命自己的小丫鬟剥松子仁、瓜子仁。 郑莉华似乎爱上将许多松子仁或是瓜子仁一股脑儿放进嘴巴里,大口大口咀嚼的感觉,说那样吃很香,以致于她带来的几个丫鬟剥的根本不够其享用。还是黛玉提醒她,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否则积在肠胃里,要不受用的,何况瓜子、松子这些东西是死物,吃多了也容易上火,郑莉华才作罢。 从王府归来的路上,黛玉碰见了一件小小的奇事。 彼时她已经跟郑莉华分别,正走到一条繁华的街上。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黛玉隔着纱窗往外瞧了瞧,到处是货担子,各色货物琳琅满目,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正是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车帘子被一只小胖手凌乱而粗暴的揭开,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孩子的面容。那小孩子满脸焦急,冲着黛玉便大喊:“有拐子拐人!姐姐救我!救我!” 第251页 那小孩子是个男孩,被人驮在背上,瞧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穿一身大红肩袖,头上戴一珍珠云锦小帽,衣裳料子也是十分讲究,多是内造之物。寻常官吏人家鲜少有这样的东西,便是有,也捨不得给才四五岁的孩子用,盖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时候,衣裳裁淘汰的快,未免太过浪费。 由此黛玉判断这孩子出身不凡,至少是个世家子弟。 可驮着他的男人却是一身粗布麻衣,很有些破旧。但凡京中世家,多讲究体面,便是下人们也都是绫罗绸缎,断不会如此朴素。 这个一脸横肉的男子定然不是小男孩的家僕,所以,小男孩这是……被拐了? 想着,男子已经走远了,他背上的小男孩还看着轿子的方向,一脸的焦急无助,黛玉忙道:“来人!速将前面那个驮孩子的人拦下!” 自在扬州被掳之后,林如海便加紧对女儿安全的保护,每次黛玉出门,出了跟随的婆子、丫鬟,必然也有许多护院沿途保护。此刻听得黛玉吩咐,三四个护院一哄而上,便要去抓那拐子。 那拐子听得小男孩唿救,心下已经着急,却想着世人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人未必就会管这等闲事,但脚下却是不自觉加紧脚步,额上汗也大颗大颗滴下。待听到黛玉吩咐人拦他,心知自己是时运不济,碰到硬钉子了,也顾不得许多,忙扔下孩子便跑。却不想还是没有逃脱,开始他还不肯承认是拐子,只说背上的是自家小公子,驮出来玩耍的。后来实在没法,才承认自己是见小男孩落了单,而且身上的佩戴的荷包、金锁、手镯、玉饰等东西之前,才斗胆将人掳了去。 黛玉当即命人将拐子扭送官府。 黛玉命人将小孩子叫至轿内,细细问那小公子几岁,可知自己姓甚名谁,是哪家孩子。 小男孩倒是口齿清晰、对答如流,还拱手作揖,谢黛玉的相救之恩。他原本是跟随兄长一块出门会友,兄长在一个茶楼里与同窗们品茶赋诗,他觉得没意思,便带两个小厮出来闲逛,可巧碰到一个耍百戏的摊子,人山人海的挤了许多人。他和小厮也挤过去看,不想人太多,结束的时候大家一闹而散,便被一个拐子抱起来抱走了,他远远的瞧见两个小厮到处张望找他,却苦于被拐子捂住了嘴而不能唿救。 拐子抱着他,三拐五拐的便走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街道。开始的时候是抱在怀里,一直被捂着嘴,不能唿救,想是抱得累了,拐子见他也老实了些,便改为驮在背上。小公子知道自己是碰上歹人了,也曾试着唿救,可街上之人要么冷漠以对,要么便被拐子一句自家小爷耍性子闹别扭给煳弄过去。他年纪虽小,人却十分聪慧,三四岁时父亲便将《孙子兵法》当故事讲给他听,也有些谋略在身,知道不能盲目的求救,不然只会更加麻烦。 小公子装作听话的样子,沿途观察诸人。待碰到林府车马的时候,见其浩浩荡荡,车马裸衣,僕从众多,定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行事低调,并无吆五喝六、驱赶挡路百姓之行为,有谦恭之风。这样的人家,定然不会放任小孩子被拐而无动于衷,他这才下定决心求救。 听黛玉问,他说:“姐姐,我姓季,名玄笙,今年五岁,乃是襄阳伯的幼子,随家兄出门会友,因我贪玩,自己跑了出来,又在混乱中与跟随的小厮走散,才被这拐子捉了。” 襄阳伯黛玉听过,他姓季名博,乃是战功彪炳的沙场宿将。与一般将军不同的是,襄阳伯是个儒将,除了上战场的时候,平日都作儒士打扮,据说此人极通兵法的。 原来竟是襄阳伯的儿子,难怪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度呢。 黛玉因命人送季玄笙回家。 这不过是小小一个插曲,黛玉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第二日襄阳伯的夫人赵氏竟大张旗鼓的带着许多礼物并小公子季玄笙登门道谢来了。赵夫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保养的却很好,瞧着不过三十上下的样子,很是亲切和蔼,拉着黛玉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听得黛玉都不好意思了。 季玄笙人小鬼大,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多时便跟黛玉的丫头们混熟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住。 季玄笙是襄阳伯嫡出,他还有一个同胞的长兄,便是带他出门那位。赵夫人今年四十又儿,襄阳伯又长她三岁,在不惑之年喜得小儿子,襄阳伯十分宠爱,且这小子从小便十分聪颖伶俐,不免更看重一分。 赵夫人喜得是小儿子贴心、嘴甜,昨儿乍听说看百戏的时候丢失了,急的五内俱焚,将跟随的小厮打了个不能动弹,连长子也挨了罚在佛堂跪着。赵夫人急忙遣人四处寻找,一点儿音讯也无,抹了半天的泪,一面命人报官,一面画了小儿子的画像,四处张贴,找到人送来赏钱一万,提供线索的赏五千,祈盼着那那些子图赏钱的百姓或知道消息的能及时告之。 却不想正忙乱之时,人报说有人送小公子回来了。 赵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小儿子抹了半天泪,才想起命人给赏钱,送来之人早走得无踪无影。问过儿子,才知道救他的是林少傅之女,林姑娘救他并非为财,林家也不缺那一万银钱。 赵夫人感动之余,便准备亲自上门道谢,这便有了今日之事。 从此,黛玉便与襄阳伯府有了来往。 第252页 几日后,督察院传来消息,说查准那拐子是惯犯,不止拐,还敢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经他之手被拐的孩子不下数百个,不知造成多少人家妻离子散。现下他手里尚未脱手的,自三四岁到十一二岁的孩子便有三十多个。如今这些孩子具备解救,还记得家在何处的,一律命人归还其家,记不得家庭籍贯的,便都登记在册,送到养生堂暂且安身。至于拐子,被判杖三十,流放三千里。 黛玉在周航面前感慨了一句,判得太轻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人,致死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不杀不足以抚慰那些无端被拐之孩子的心。 第二日,便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原来的判决该了,拐子被判斩立决,而且圣上颁了圣旨,说拐卖他人孩童贩卖之行为,大伤天理,委实可恶至极,以后但凡遇到拐卖孩童的,俱都如此判决,赶有包庇的,与拐子同罪。 一时百姓纷纷拍手叫好,都道,万岁圣明,早该如此了。 距年节越来越近,庄子里送新鲜年货,各个铺子也不断有帐簿册子送来。黛玉处理这些事,并准备各家的年礼忙的不可开交。她还抽空去了贾府一趟,拜见了外祖母并两个舅舅舅母。午饭是在长房用的,与席的有贾赦、邢氏、迎春、惜春。探春邢氏派人去叫,她说身子不好没过来,贾宝玉倒是想过来,只是王氏不许他过来,只好在贾母房里独自坐着生闷气。 黛玉也觉得外祖母与从前不同,原来她虽然疼爱贾宝玉胜过自己,至少她还是有对小辈的疼爱的,现在黛玉从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疼爱,唯有冰冷的心机和敷衍。 黛玉有一瞬的难过,不过很快,她便想开了,有些事,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来。失去并不可怕,说明那原来便不是属于你的,所以,也没什么好可惜的。现在她有父亲、义父、周航关心,还有迎春、惜春、郑莉华等几个好闺蜜好姐妹来往,父亲的身子也越来越健朗。她不再是贾府寄人篱下、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外路姑娘,而是林府执掌中匮的主子,生活一片光明,何尝不是另一种拥有呢? 关于给迎春许配人家的事,自贾赦回来后,王氏便不好再提,贾母也没有再提。贾赦虽没有提及之前的不愉快,但也明确表示了将来迎春的婚事他要好好斟酌的意思。 经此一事,迎春变化不少,最明显的表现便是身板挺的更喜直,说话更有底气,那些小丫头们伺候的时候也不敢敷衍,都小心不少。黛玉暗自点头,心道,迎春表姐肯从自身改变,加上大舅舅的的关照,以后府里的下人怕是再也不敢小瞧她。 迎春还抽空给贾赦做了一双鞋,贾赦穿在脚上十分自得,众人都夸二姑娘手艺好也孝顺,贾赦心头更加高兴。那双鞋,他穿了一次便不再穿,而是命人擦洗干净,收在匣子里放好。邢氏还当一件笑话,将此事说给林黛玉听,说老爷其实是捨不得穿。 二人又闲聊着,邢氏说起女孩子常出去走走看看也好,虽然不能盼头露面,但偶尔赴赴宴会,或是去寺庙、尼姑庵等处拜拜神仙烧个香也不错。如今临近年关,各家事务繁忙,自然不办什么宴席,便是寺庙等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节,自然没工夫去的,等过了年再说。 黛玉和邢氏说话的时候,迎春就安静的坐在一旁绣着什么,黛玉凑近看,迎春还有些不好意思,忙将手里绣着的一个花样藏在袖子里。黛玉伸手去拿,笑道:“姐姐绣的什么好东西,还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看,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必然是极好的东西!” 迎春将袖口攥的更紧,死活不让黛玉够到。 “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胡乱绣的罢了,绣工拙劣,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她说。 黛玉道:“姐姐的绣工,我是深知道的,你若是绣工拙劣,我的便是狗爬了。”说着便将自己的一个荷包接下来,“姐姐看我这个,是我自己绣的,梅花都绣走样了,我还不是天天戴着?什么了不得的,说是只要绣工好的,谁还自己绣呢,交给绣娘不就行了?不过是取个特殊罢了,别人绣的哪及自己绣的有意思。我都不嫌臊姐姐还臊什么?” 迎春想了想,抿嘴一笑道:“妹妹说的是但是我迂腐了。”说着便将自己之前藏起来的花样拿出来,攥在手心里,将手掌摊开,“妹妹请看!” “原来姐姐绣的是竹子!”黛玉用手摸了,那翠竹虽未成形,却已挺拔清劲,高低村落,秀美之像尽显,“好洒脱秀逸的竹子,姐姐巧手,妹妹不及。” 迎春腼腆的一笑:“妹妹太过自谦。” —— 自腊月二十三便正式进入年节,除基本的年货外,林府又购置许多烟火爆竹烟花。二十五那天皇帝便陆续写福字、春联等,除张贴在各宫室外,还会赐给大臣。字幅用的是上等绢,敷以丹砂,绘具金云龙,制作十分精美,自然也耗些功夫。能得到赐字的除皇亲国戚、功臣勛贵外,多试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一般只有福字,并无对联,只有十分宠信的大臣,才能得到对联。 林如海便得了一副对联,回来便贴在了林府正门上。 钦天监择了二十六日为吉日,举行皇帝的封宝仪式。即将皇帝的宝印玉玺等封存起来。仪式还很郑重,参与的人员也不少,有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等人。至吉时,皇帝至交泰殿拈香行礼,仪式完成后各宝入匣收藏。皇帝封宝后,各官署衙门也照例封印,不再办公,正式进入普天同庆的年节。 第253页 林如海不用每日再进宫当值,黛玉心里也高兴。日日去给林如海请安,父女二人烹茶弈棋读书,倒也快活。周航清闲下来,时不时便往宫外跑,与黛玉相见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这日,黛玉正在房里看帐册,突然一只棕色小猫窜了进来,吓得黛玉差点叫出声,低头一看,才知道是周航,忙将到嘴边的惊讶咽了下去,四下一看,见房里没人,才弯腰将小猫抱起,低声责备道:“怎的大白天就这样招摇的过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一年时间,周航的猫身形态,长大了很多,如今再叫小猫已经不怎么合适,因为周航长成了一只十分威勐雄壮的大肥猫。 没错,就是大肥猫! 很肥很肥的那种…… 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十分滑稽,不过倒是出奇的可爱。有一点黛玉一直很疑惑,就跟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一个人的灵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猫身上一样,她现在实在弄不明白,为何周航人身的时候身材匀称,不胖不瘦,但变成猫身却胖成圆滚滚的一团。不过她很喜欢那肉肉的手感就是了,不过她不会说出来让某人知道的。 “鱼丸!”黛玉叫了一声,同样肥硕的大黑猫扭着身子走过来。黛玉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周航的猫身之所以那么胖,是因为他太能吃了。 “鱼丸,去守着门,别让人进来……”黛玉悄声吩咐。 周航跳到林黛玉的床上,就势打了个滚儿,盯着黛玉瞧。黛玉被他瞧的脸上一热,扭过头去,周航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黛玉跟前儿与她面对面,歪着头道:“你身上的伤可彻底好了!”他口中的伤自然是指上次黛玉顿悟被鱼丸打破,所受的暗伤。 “都好了,功力也都恢復了。”黛玉道。 周航又问:“要进空间么?” 黛玉道:“临近年关,回事的人多,进入待不了一时半刻恐怕就有人找,倒是麻烦,还是不进去罢。” 周航想了想,道:“也好。” 二人正说着话,便有一个婆子来领对牌,买过年要用的灯笼、灯油等物。周航忙钻进被窝里,黛玉从匣子里找出对牌,走到外间,紫鹃也碰了一个厚厚的册子进来。黛玉将对牌给那婆子,便问紫鹃拿的是什么,紫鹃说是城外三个田庄送来的租子及进贡的过年的东西,除银钱外,还有许多谷米、牲畜、野物等东西。 黛玉一一看过,与往年并无大的区别,自己家里用不完,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救济穷人。于是,便吩咐将多余的拿去赏给街上过年无家可归的乞丐,或是三餐不继的穷人。 刚处理完毕,便有林如海打发的小丫鬟来传话,说贵客到访,让她换身衣裳去见客。黛玉问是什么贵客,小丫鬟回说不知道具体身份,是位老爷。黛玉原本要自己去,周航非要跟着。可黛玉身边突然多出来一只棕色的猫,未免惹人怀疑,没办法,最后只好将周航放进空间。 黛玉想了一路,不知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 父亲是断不会随意让自己见陌生男子的,此人要么是跟自己有关系,要么是跟林家有很深的渊源,要么便是位高权重。可是,一般的爹爹也不会因此忌惮,那么,便只能是皇室之人了。若是周航没在身边的话,她可能会猜测来的是周航可是如今周航就在自己身边,来的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难道是义父? 也不对。他是常来往的,府里的丫鬟多数都是认得的。 想着,已经走到正厅。里面隐约传来爽朗的笑声,听着很是耳熟,黛玉蹙着眉头思考片刻,莞尔一笑,心里已明镜儿似的。她整了整衣衫,吩咐丫头们不必进入,至偏房等待即可。 黛玉掀开大红猩猩毡的厚重棉帘子,走了进去。 李昭坐在上首,正端着一个白地青花的小盖碗吃茶,林如海在下首的一个圈椅上坐着。黛玉行了大礼,李昭笑道:“此非宫禁之中,无须多礼了。” 因注意到黛玉手中捧着的一个手炉,不由微微勾了勾唇,问:“靖王给你的?” 黛玉道:“是义父所赐,陛下也认得?” 李昭大笑道:“自然认得,他那手炉便是朕赏的,与鱼丸进贡的银冰碳一起。他倒是疼你,连银冰碳一併都给了你。” 黛玉笑道:“义父垂爱臣女,是臣女的福分。” 李昭道:“你既是靖王的义父,论起辈分,也算是朕的侄女,不必如此拘束,也不必自称臣女,倒显得见外了,只以名字自称便可。” 这虽为恩典,却不合规矩,黛玉下意识的看向林如海,后者微微点头,她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即是陛下恩典,臣女不敢不遵。”刚说完,便见李昭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说错了忙道:“陛下赎罪,是黛玉疏忽。” 李昭道:“这是在宫外,没那么多的规矩,叫伯父即可。” 黛玉便依言叫了一声伯父。 李昭便解下随身佩戴的一块血玉,道:“这个给你玩吧。” 黛玉恭恭敬敬接过,拜谢不提。 等李昭走了,黛玉才从父亲的口内得知,圣上之所以微服至林府,乃是怀疑周航私自出宫的缘故。他以为周航出宫是来了林府,所以才到林府来。 他倒是猜的不错,周航是来了林府,但是除了她,没人知道。 第254页 周航还抱怨皇帝管他太紧,几乎没有自己休闲娱乐的时间。 转眼到了除夕,林黛玉和父亲林如海祭祖宗,围坐在火炉旁守夜。皇宫里开了家宴,宗室人员,上至皇上、太上皇、皇太后,下至王爷、皇子、公主、郡主等,也在暖殿里守岁。 周航贵为太子,位次仅在皇帝、太上皇、皇太后之下。 大殿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周航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呷着茶水。突然耳边传来“嗤”的一笑,周航扭头看去,二皇子正扬着下巴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周航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他瞥一眼二皇子,用眼角鄙视他。 二皇子气的吹鬍子瞪眼,冷哼哼的道:“女人才喝茶水呢,好男儿就该这样!” 说着一仰脖子,将一大海碗的酒水喝干,挑衅的看向周航。 周航给他一个你是傻逼的眼神,幼稚,我要是跟你一般见识不就跟你一样幼稚了么?所以,他很自然的将二皇子无视了,转而跟李旭有说有笑的交谈起来,气的二皇子显些吐血。 几个王妃凑上来讲笑话讨太后、太上皇的欢心,太上皇太后看着儿孙满殿、欢聚一堂的情景,心情也相当不错。李旭上前祝贺,说了许多吉祥话,得了太上皇、皇太后许多赏赐。周航一边谈笑自若一边悄悄摸出小人,趁人不注意出去用法力给黛玉传话,将大殿里发生的事捡有趣的告诉黛玉。 黛玉正跟林如海在一起守夜,不好给周航传话,便悄悄摸出小人也掐诀派出去,为的倒不是传话,只为让周航安心。好容易熬到五更,出去看放了鞭炮,受了众丫头们的礼,赏了众人,又得了林如海给的一个装得鼓鼓的荷包作为压岁钱,便匆匆梳洗过睡了。 周航也得了许多压岁钱,有皇帝给的,也有太上皇给的,太后及诸嫔妃、皇叔等长辈给的。他将所有的压岁钱归拢在一起,用一个极大的荷包装了,打算全给黛玉作为压岁钱。 初一之后,便是各府拜访、请吃年酒,一直闹到初十。 接着便是元宵节,对久困深闺中的女孩子们来说,元宵节可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节日。十五那天,街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猜灯谜、看花灯,热闹非凡。所有人,包括女孩子们也都可以出来赏灯而不被人诟病。即使不出门赏灯,女孩子们普遍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五彩斑斓的花灯更是女孩儿们的最爱。 林府也购置了许多花灯,也有圣上赏的,靖王爷派人送来的。 黛玉也亲自带着丫头们做了许多新侨的花灯,写各样谜语贴在花灯上,凡府内之人,都可来猜,谁猜对了便可讲花灯取走。一时吸引了许多人来猜,倒不为那花灯,不过是玩儿,讨个彩头罢了。外头的小厮听到里面猜灯谜赢花灯玩的十分热闹,都十分羡慕,说若是他们也能玩便好了。 这话经婆子们口耳相传,不多时便传到小丫头们耳朵里,最后黛玉也知道了,便说:“这有何难?让买办多採买些灯笼,也着上灯谜,挂在二门外让小厮们猜去便是。既是普天同乐的节日,就该周全到所有人才是。” 周航问黛玉元宵节那日要不要出门赏灯,黛玉摇头。虽说那日女子出门赏灯,不算有违礼法,但她过了年便十二岁了,不再是小孩子,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周航却道:“那么热闹,为何不去?” 林黛玉道:“热闹是热闹,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到底不方便。何况越是热闹的场合,曲终人散的时候便越感凄凉,我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的好。” 周航的睫毛垂了下来,洒下一小片的阴影。 黛玉道:“你喜欢热闹,你可以去呀!” “你不去,只我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说着他突然一挑眉毛,道:“有了!” 黛玉看向眉飞色舞的眼睛,疑惑他又想到了什么,问:“什么有了?” 第94章 周航想到一个主意, 元夜那日, 黛玉可女扮男装出门赏灯, 便没有什么忌讳了。主意是好主意,但林如海怕是不会同意女儿盼头露面,即使是许多年轻女孩儿都会出门赏灯的元宵节。黛玉不想忤逆父亲, 所以并不打算实施。 翌日,郑莉华过府,也说起元宵灯会之事, 邀黛玉一起去观灯。 黛玉仍说不去。 郑莉华道:“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姐姐为何不去呢?我听说,元夜那天,京城个个街道均是张灯结彩, 还有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打太平鼓的, 老老少少都出去看灯,正阳门门楼上堆起灯山,比一间屋子还高呢。届时圣驾亦会降临,百姓们得以瞻仰天颜,这可是平常没有的机会。听说每年都是人山人海,十分热闹呢。姐姐你一个人外家带着也无趣, 不如就去瞧瞧热闹,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是你想瞻仰天颜吧?”黛玉笑道。 “又被姐姐看穿了。”郑莉华吐吐舌头,拉着黛玉的手, 摇晃道,“姐姐也去嘛。” 黛玉被她缠不过, 只说考虑考虑,心下并未当回事,想着那天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郑莉华却只当黛玉说考虑,便是同意了,心下欢喜,脸上带笑,转而去拉慧儿的手,问有没有好吃的点心,央其拿些来,她饿了。 郑莉华吃饱喝足,便坐不住,可巧太阳不错,黛玉命人在院子里备了桌椅坐褥,拉她出来晒太阳说闲话。紫鹃带着慧儿、雪雁并两个小丫头摆上茶水、点心、果品。因快到正午的十分,台上正是一日中最烈的时候,晒在身上暖融融的。黛玉除了外面的披风,手炉也不拿,在椅子上坐着抓了一把盐焗的南瓜子在手里,慢慢的磕着,一边听郑莉华说她前些日子虽母亲四处去吃年酒遇到的一些稀罕事儿。 第255页 院子里有几株梅花,开的正盛,氤氲出满园的馨香。 两三个小丫头正折梅花枝子,还有几个小丫头在廊檐下餵鹦鹉、画眉等鸟雀儿。一时,小夏笑嘻嘻的走来,拿着好几枝梅枝子给黛玉看,问:“姑娘,你瞧这几枝开的还好么,用那只细口的白瓷瓶插如何?” 黛玉打量小夏一眼,暗道这孩子变化好大。她有半年多没有仔细看过小夏了,印象中小夏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人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脸也是蜡黄,并无红润的气色。不想,一段时间没注意,这小丫头抽条后越发齐整,不再似先前的面黄肌瘦,倒白润起来,眉眼瞧着也精緻不少。可见,她在林府过得还不错。 她今儿穿一件红绫小袄,下面是淡绿色的裙子。这两衣裳往日没见小夏穿过,想来是过年时新做的。每逢年节,林府上上下下的丫头们都要做新衣裳,小丫头两身,有些体面的丫头三身、四身不等。跟在林黛玉7身边的丫头与别的又不同些,因为常跟着姑娘出门,不能丢了家里的体面,比普通的丫头又多出一身,料子也好些。 小夏身上的这一袄一群,单看都是极好的,只是红配绿的搭配,未免俗了些。 黛玉暗道:看来得让紫鹃留心,提升提升这孩子的品味了。 黛玉瞅了那几支枝梅花一眼,并未伸手去接,笑道:“开的倒是极盛,只是未免过盛了些,所谓盛极必衰,开不了多久。若要插瓶,须选那些方绽开,尚未将生命力耗尽的才好。”可巧此事慧儿也折了几枝子走来,黛玉便指着道:“像慧儿手中那枝便很不错。” 小夏仿佛感受到了挫败似的,嘆口气,道:“倒是可惜了这几枝子好梅花,早知道奴婢便不折了。” 黛玉道:“不能插瓶,倒可用作他用,也不算可惜。” 小夏整个人便灵动起来,忙问:“还可做什么,求姑娘赐教。” 黛玉道:“用处多着呢。比如,将这些梅花取下洗净了捣碎,制成胭脂膏子,比外面买的好些。” 黛玉说的时候,边上的丫鬟们都在听,闻言都道很好。说完很好之后,便一致诋毁外面买的脂粉,说那些东西根本没法用,许多里面都加了铅粉,刚用的时候是不错,可是时间长了脸便越用越黑,有时候还起小红点,她们早就不用了。 说起脂粉之事,女孩子们似乎有无尽的话题。 郑莉华抱怨京城的天气干,自从来了京中,她的皮肤就经歷了种种问题,先是干涩,然后脸上起红点,好容易调养好些,又开始干涩,换了好几样脂粉膏子都没用。现在只好少出门,日日在家养着。 郑莉华说今儿早起她下巴上又起了一个痘儿,好在不算大,脂粉勉强盖的住。黛玉这才发现,郑莉华今儿脸上的脂粉比常日厚些。她小小的年纪,其实用太多的脂粉并不好,黛玉比她还大两岁呢,平日也很少用脂粉,总觉得那些东西涂在脸上不舒服。好在她皮肤天生白皙,便是不施粉黛,脸蛋也是白里透红。 黛玉告诉郑莉华,平日不要用太多脂粉,尤其是外面买的,谁晓得里面添了什么东西。 然后她又告诉郑莉华一个秘法,平日无事的时候,可在彻底净面后,将新鲜花瓣捣碎,用少量牛奶拌匀敷面,过约一刻钟功夫洗掉,可使脸上皮肤更加润滑。 横竖也是闲来无事,黛玉亲自示范,用兑了少量灵泉水的牛奶和新鲜梅花给郑莉华敷面,用过之后,果然功效立现。郑莉华当即表示,回去后要日日这样敷面,再也不买外面的脂粉膏子了,以后她也学黛玉自制。 这几日,花园成了林府最为热闹的坐在,盖因花园里挂了许多灯笼,灯笼上写有灯谜,丫鬟僕妇们路过总要猜上一猜,挣个彩头回去。不断有丫鬟来回话,说哪个哪个灯笼又被某人某人取走了。郑莉华是个爱热闹之人,黛玉便陪她一起去瞧。 时值冬日,虽然花木多数枯败,但各色造型百样的灯笼将花园点缀的璀璨夺目,比花开正盛之时还要繁华。四五个个婆子正在修剪花木,其余的婆子丫鬟许多,一时也数不清数目,都在花灯前苦思冥想,一时竟无人发现黛玉一行人的到来。 紫鹃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姑娘来了!” 众人这才往仪门出看,只见黛玉身穿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小袄,下面是同色织锦绣花长裙,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挽着双宝髻,簪两支素雅的珍珠髮簪,被十几个丫鬟簇拥着,站在她身旁的郑莉华,也是一身大红猩猩毡斗篷。 众人忙躬身请安,其中一个管事婆子,因为常见黛玉,比旁人有些体面,便笑呵呵的上前,道:“今儿天好,暖和,姑娘也出来转转?” 黛玉笑道:“来瞧瞧这些花灯。” 说着便将郑莉华引到一排花鸟虫鱼的灯笼前,那些灯笼全是周航派人从宫里送来的,造工、模样都十分精緻,之所以还没被人取走,盖因这些等等上面的密语比旁的难些。 黛玉指着一个八角绘荷花的宫灯道:“这个,你可猜得么?” 郑莉华上前,“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难得!”说着,手捉着灯笼从头看到了为,都没看到写灯谜的地方。黛玉上前,一手扶着灯笼,一手将下面的灯底一转,便换了一副画面,原来还是荷花,如今变成了梅花,梅花旁还有两行小字。 第256页 错把芳心琴上寄,六神无主是相思。 ——打一动物名 原来这个灯笼是有机关的,就在底部。机关没有启动的时候,便是大家看到的荷花宫灯,一旦启动底部的机关,荷花宫灯便变身为梅花宫灯,灯谜也显现了出来。如此巧妙的设计,别说郑莉华,黛玉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她没郑莉华如此惊讶罢了。 郑莉华反覆操纵几次机关,才细细盯着那两行小字细看。 看了许久,她噘着嘴,道:“这什么破谜语,想的人脑仁疼。” 黛玉又指指旁边的一个,示意她猜另一个。那是一个兔子形状的灯,制作精美,也带有机关,却不是在底部,而是在兔子的耳朵上。郑莉华在黛玉的指示下启动机关,也现出两行小字。 望断雁南飞。 ——打一日常用语 郑莉华细细品味这一句,望断雁南飞……雁南飞……望断……不自觉的便做出了仰着头望天的动作,似乎真的有大雁向南飞过。仰着头仰得她脖子都要断了,才勐然灵机一动,喜道:“可是‘久仰’二字?” 黛玉道:“正是‘久仰’二字。”说着命人取下兔子灯笼,亲手递给郑莉华,“它是你的了。” 很快便到了十五,吃过早饭后,林如海突然问黛玉想不想去观灯会。此事委实出乎林黛玉的意料,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爹爹说的可是晚上的灯会?” 林如海道:“不是这个灯会,还能是哪个?” “爹爹准我出门?” “这有什么不准的。今日不同往日,连皇宫里的公主都可获准出宫观灯呢,为父还能不准你出门?只是有一点,你需要多带些人才好,不止伺候的丫鬟婆子要多带,便是护卫的家人也要多带。街上人多,鱼龙混杂,免得吃了亏。” 黛玉道:“爹爹放心,女儿自会小心的。” 第95章 原来这日散朝后, 林如海便听同僚聊起元宵灯会之事。圣旨已命有司着手布置, 元夜那天晚上, 御驾将降临正阳门楼。朝中百官闻得消息,都已纷纷在门楼两旁圈地拉帷幕,预备家中女眷在帷幕里赏灯, 不与外面的男男女女们拥挤。林如海想起黛玉平日在家,出去的日子有限,不免无聊, 便想她也出去散散心。 商量过之后,林如海便打发人找地方扯帷幕。 找空地这种事,虽说没什么限制,门楼下的地方都归朝廷所有, 并非某一家某一户的, 但也有一定约定俗成,或者说不约而同的规律。相同级别的人家聚在一块,靠近门楼的基本上是皇亲国戚或是世家,往外才是各部官员,普通的乡绅富户只能更靠外。 林如海行动的晚,地方已经被占的所剩无几。但在哪里都是眼看身份、势力和影响的, 林如海如今是太子的老师, 又深得胜眷,分量不低, 未来可能更加炙手可热,有的是人给他面子。因此, 林如海的消息一放出来,便有许多人主动给他腾挪地方。 林如海多数都推辞了,最终还是几个相熟的旧友每家匀出来一点,凑在一处,虽不十分阔大,却也足够了。 只是,距离御驾降临的正阳门楼有些距离。 不过这样也好,林如海倒满意。 谁知周航知道后,不知从哪里划出一块地给林如海,就在城门楼下,挨着诸宗王、公主、郡主等天潢贵胄。林如海推辞不得,只好接受。 贾府也定了那举家出来赏灯,男人走在前面,后面扯起帷幕,妇人女孩子们则带着以面纱蒙面走在帷幕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郑夫人并未出门赏灯,郑莉华便虽林黛玉一起出来,走到正阳门前的康荣街,正好碰见贾府诸人。 贾母喜欢热闹,虽年老体弱,也坐着竹椅小轿出来瞧。贾政、贾珍、贾蓉在前导引,还有一个人黛玉不认识,不过从穿着和众人的态度来看,该是王氏的那个打死人不当一回事人称呆霸王的外甥——薛蟠,后面有十几个小厮扯起宽一丈、长约两丈有余的大大帷幕。十几个小厮皆是一样的装束,身穿墨色锦袍、足蹬锻面朝靴,打扮的十分醒目,一路引来无数百姓围观赞嘆。 贾母笑意盈盈的坐在小轿上,朝围观的百姓挥手。 她身边簇拥着许多男男女女,有王氏、贾珍的媳妇尤氏、贾蓉续娶的妻子胡氏,还有贾宝玉、探春、惜春,薛王氏及其女儿薛宝钗。 既然碰见了,黛玉少不得上前拜见。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叫她同自己家一起游玩。贾母话音未落,探春也上前拥住黛玉,笑道:“物许久不见林妹妹,也这心里怪想的,今儿可找到机会跟林妹妹亲近亲近了。” 黛玉含笑推辞,贾宝玉不愿意了,上前就要拉黛玉的手,幸而慧儿眼明手快,一扭身现在黛玉面前,双目圆瞪,将贾宝玉吓了回去。贾母见此,也不敢实在强逼。如今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大街上,况且黛玉不是自己一人,还有一个郑莉华,万一闹起来,自己家面上也不好看。 黛玉好奇迎春怎的没有一块出来,而且没见大舅舅。大舅舅一像喜欢热闹,按说不会缺席这样的场合才对。 因此,告别贾母等人后,黛玉派人去荣府长房打听。 原来贾赦突然病了一场,许久不曾出门,在家里静养呢。家主生病,邢氏自然不可能独自出门游玩,因此迎春也就没法出门。了解情况之后,黛玉心想,怪不得方才碰见的都是二房的人呢。可外祖母连宁国府和王氏的亲戚都叫出来了,却唯独没叫迎春表姐,看来对长房是心里恨上了。 第257页 想着,一面派人去问候贾赦的病情,一面打发一顶小轿接迎春出来。 黛玉接迎春出来,一来是想让她散散心,老闷在家里,眼界心境都没法开阔,早晚得闷出病来,二则黛玉也想通过迎春的口了解了解贾赦的病情,好根据情况送些补药过去。 却说,贾府众人正往前走,薛蟠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险些跌倒。贾蓉忙扶住他笑道:“薛大叔,可捡到钱了?” 若是换了旁的长辈,贾蓉断不敢来这样的玩笑,只是薛蟠到底是商人出身贾蓉未免轻看他些,加上薛蟠平日的为人,也没什么可让人尊敬之处,是以他才敢如此。 薛蟠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呵呵一笑,提着绊倒自己的小石头,骂骂咧咧几句。 贾珍笑道:“薛兄弟想什么呢,连路上的石头都没看到。” 薛蟠不答,仍是呵呵笑。贾珍也不再追问,众人仍向前走。过了一会儿,薛蟠瞧瞧推推贾蓉,问:“林姑娘多大了?” 贾蓉皱皱眉,也没当回事,下意识的道:“你问这做什么?” 薛蟠的眼神便飘起来。 贾蓉恍然大悟,“你方才是因为林姑娘才失魂落魄,还被绊了一下?” 薛蟠点点头,他也知道林黛玉的身份不是他能肖想的,甚至,万一传到林家人的耳朵里,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见贾蓉猜到自己的心事,薛蟠忙拉住贾蓉,示意他不要声张。 贾蓉会意,悄声道:“薛大叔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薛蟠道:“好侄儿,我信你。” 贾蓉又悄声问:“林姑娘蒙着面纱,薛大叔你连她的面都没瞧见,怎么……” 第96章 原来这薛蟠年纪虽不大, 却是个流连烟花酒巷、骄横跋扈的财色之徒。见贾蓉问他, 他那满脸肥腻的横肉立即生动起来, 愣是堆出一个淫邪令人嗤之以鼻的笑容,与出入青楼酒馆时毫无二致。带着满脸□□的笑容,他用手肘轻轻撞撞贾蓉, 高深莫测的道:“我什么女人没见过,只看那身段,裊裊婷婷, 便知个尤物。虽则身量未足,但小有小的好处,更叫人沉醉……” 说完“嘿”的一笑,舔着嘴唇, 色*眯眯眼神盯着那一抹倩影, 似是捨不得收回来。 贾蓉“噢”了一声,亦是满脸邪笑,“薛大叔不愧是倜傥公子,小侄自愧不如……”可眼中的淫邪、放浪的表情,哪里是自愧不如,分明是同道中人。 薛蟠又嘿嘿笑了笑, 贾蓉走过去攀他的肩膀, 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过了一会儿。他故意趴在薛蟠耳边道:“男未婚女未嫁, 薛大叔既然有意,何不去林府提亲?” 贾蓉虽为宁府的正派嫡孙, 到底辈分小,换了旁的长辈,他不敢如此没规矩。只是薛蟠虽则是长辈,到底不是自家人,又还年轻,跟贾蓉也不差不了几岁,相交起来便随性许多。况且薛家虽然也为四大家族之一,门第比起贾家终究低了些,自从薛老爷子逝世,薛家皇商的名头已是名存实亡。如今不过是仗着亲戚的情面,依附着贾府过活,贾蓉并不如何将薛蟠看在眼里,行为上自然也带了出来便是不够恭谨。 薛蟠便是再蠢,也知道林黛玉是他高攀不了的。林家虽无爵位,祖上却也曾袭过列侯,门第不低。何况林如海如今乃是朝中新贵,皇帝之宠臣,太子的老师。 他薛蟠算什么? 一个商户之子,虽说是皇商,但到他这代已无官职傍身,虽有亲戚帮衬,却也枉然。他也知道林如海那样的读书人,讲高雅、讲清贵,最看不惯便是他们这些斗鸡走狗的富贵子弟。往日他还当贾蓉是个聪明的,谁知道竟连自己都不如,出这样的馊主意,不是上赶着找难堪么?幸好他聪明,否则真听了贾蓉的话,还不得被林如海大棒子打出来啊。 觉得自己智商碾压贾蓉的薛蟠瞬间自信心爆棚,拉着贾蓉给他普及厉害关系。 贾蓉只是捂着嘴笑,暗道,这薛大傻子,果然名不虚传! 黛玉虽未注意薛蟠,却也敏锐的察觉到背后一抹让人颇为不舒服的目光。她并未回头看,不过也约莫猜到这目光来自何人,又包含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企图。况且那话隐隐约约的传来,十分的不堪入耳,黛玉只听了一两句,便气的嘴皮子哆嗦,忙屏蔽听觉,耳不听为净。不过,只听到的那一两句,已经让黛玉恨不得将薛蟠大卸八块,扔到臭水沟里餵鱼。 鱼若是有廉耻之心的话,也不会吃他这等无耻之人的肉。 大黑猫鱼丸近日常常在空间里泡着,受灵泉水滋养,灵智大开,除了口不能吐人言,智商已经碾压多数人类。不过猫终究是猫,虽来了灵智,一时半刻还理解不了人类的复杂感情。当然,周航那种被人便是人类的除外。鱼丸虽不懂薛蟠的眼神及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却能感觉出来绝不是善意。 在无数次痛不欲生的辛苦操*练,噢,不,是言传身教下,它的第一应激反应便是要立即通知周航,杜绝一切可能威胁到黛玉的危险因素。 它不明白的事,周航可是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薛蟠那是什么人? 红楼梦里公认骄横跋扈、丧尽天良、糟蹋了无数良家女子的好色之徒,残忍指数不下将贾迎春虐待殴打致死的孙绍祖。原着中,薛蟠第一次见林黛玉也是色心顿起,甚至连母亲、妹妹、爱妾都抛之脑后。曹公用这样一句话来描写的: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第258页 想起红楼梦中的薛蟠肖想过林妹妹,周航心头已经很不爽。但到底此红楼已非彼红楼也,究竟煽动剧情的蝴蝶是不是他周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变了,若无意外,这一世林黛玉跟薛蟠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他也没有闲心掺和薛蟠的事,他每天读书、写策论,跟他爹一块都奏疏都很忙了好不。 没想到,因缘巧合之下,薛蟠竟然跟林妹妹碰上了。而且,薛蟠那厮,竟然还敢用那等□□的字眼亵渎林妹妹,触摸他周航的逆鳞,不给他点教训,简直对不住他对林妹妹的拳拳之心。 想着,周航不免冷哼一声,一拳捶在茶几上。 李昭正坐他对面看奏疏,此刻全神贯注,已达到忘我的程度。勐的一声巨响,震的他心头“咯噔”一下,接着便从茶几上滚下来一个茶碗,带着满满的茶水,浇了他一身,还有点烫。李昭的第一反应便是皱起了眉头,暗道,不知哪个宫人这等粗心,连碗茶水都端不好,看来自己身边的人也该整治整治了。谁料抬头一看,自家儿子正一脸怒气的看着他,他便知道错不在宫。 正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惹他的太子生这么大气,真是该死!不想周航忽的站起,打断了他想开口的话。 “父皇,我有急事,出去一趟。”说着便往外走。 李昭叫住他,问是何急事,周航只道有个不长眼的傢伙冲撞了黛玉,使她受了些委屈,他得去看看,却并未说是谁,因何事冲撞。李昭算是明白周航因何生气了,周航一碰见林黛玉的事,便容易冲动,不能按常理推断,看来有人要倒霉。 李昭并未继续追问,叮嘱他快去快回,不可耽误一会临驾正阳门之事。 谕旨已经下达,戌时一刻,圣驾幸正阳门,太子随行,不能对百姓失信。这点周航知道,他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误了时辰。” “你可得便好。”李昭吩咐自己贴身的一个带刀侍卫,“你亲自跟着,多带几个人,务必保证太子的安全。” 街上人人流如潮、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全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和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不知黛玉赏灯走至何处。周航一面在人群里穿梭,找寻林黛玉;一面派人去找薛蟠,盯紧他,随时报告行踪。侍卫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猜得出来姓薛的这小子是得罪了当朝太子殿下。侍卫问要不要瞅个机会,给薛蟠一个教训,周航说不用,盯紧别让他跑了就行。 薛蟠是一定要教训的,而且要狠狠的教训,最好让他一辈子想起来这天便浑身发抖后悔莫及才好。男人,尤其是薛蟠那等奸*淫狂妄之徒,很多时候是下半身指挥上半身,为了那点子很多男人都有的劣根性,被人三言两语一怂恿,真干出点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可就晚了。 便不是如此,只他敢说出那些话,便够他五马分尸的了。 之所以不让侍卫出手,是因为,为林妹妹出气,他不想假手他人。 周航找到林黛玉的时候,她正和郑莉华、迎春一起在一个杂耍摊子观看。周围人虽多,围城一个拥挤的圈,却没有人越帷幕一步。正表演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整个身子钻到长约尺许的极小的一个木桶里,那木桶竟然还能盖上盖子。 班主说这叫缩骨功,那小男孩从两岁便练,到如今已经五年有余。 表演完小男孩端着托盘求赏钱。围观的多是平头百姓,看的时候热闹非凡、个个拍手叫好,还给赏钱的时候便有不少人缩着头熘走,小男孩转了一圈,盘子里才约莫有十几个铜板。 许是见黛玉一行人声势浩大,小男孩有些心怯,不敢往黛玉跟前儿去班主催他去,小男孩儿仍是畏畏缩缩。班主便骂骂咧咧,说小男孩没出息,掐他脸拧他耳朵,推着他去。黛玉皱着眉头,命小厮上前说了班主几句,赏小男孩两锭小银锭子,约莫有五两左右,郑莉华、迎春也忙命丫鬟赏了他些许碎银子。 黛玉见这丁点大的孩子,被班主欺压的很是可怜,怀疑班主虐待孩子。 班主赌咒发誓,那孩子是他亲生的,他并非不爱,而是爱之深责之切。就说这缩骨功吧,乃是他们家的绝学,是他们家世世代代吃饭的本事,旁人想学他还不教呢。 黛玉也听那小男孩喊班主爹,而不是像其他徒弟喊师父。 不过她心里仍是半信半疑,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与她无关,她自然不好管太多。 黛玉并未发现周航到了,知道手心一痒,下意识的抓住不老实在她手心乱挠的小人。抬头一看,周航正现在正前方的一块高地上看着她。黛玉将手里还不老实蹦跶的小人抓得更紧,低了头,不觉脸上有些辣辣的。幸而有丝巾遮蔽,外人倒看不出来。 被周航火辣辣的目光盯着,黛玉有些不自在,示意周航离开也没有用,对方只当没看见。黛玉只好低头装作同郑莉华、迎春二人说话,希望某人能识趣点,自动离开。 郑莉华和迎春还在谈刚刚缩骨功的事。 迎春道:“看到这锁骨奇功,我倒想起一个典故。。” 郑莉华对典故的兴致不高,注意力被一旁的舞狮吸引。 黛玉刚好听见这句,便问:“什么典故,何不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迎春道:“是后汉书中记载的一个故事。” 第259页 “二姐姐还读后汉书?”黛玉有些好奇,贾府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闺阁中能看到的书有限,多是女则、女戒、诗词之类,史书并不多。 迎春道:“我原是没有后汉书的。这不,前儿去给二哥哥送荷包,在他书房里偶然看见,便翻了一下,可巧翻到一个故事,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 郑莉华听到这里来了兴致,忙问:“贾姑娘,你快说,什么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竟是连舞狮也不看了。 黛玉示意迎春先不要说,她想猜一猜。 迎春便道:“好吧,你猜,若是猜中了明儿我做个精緻的荷包送你。” “一言为定!”黛玉眯了眯眼,“让我想想……”说着便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做思考状,“姐姐说的,可是东汉费长房的故事?” 第97章 听林黛玉提起费长房, 迎春不由瞪大了眼, “妹妹如何知道我心中所想?”她讶异道。 黛玉笑道:“不瞒姐姐, 我在家闲坐无聊之时,也喜欢翻些闲书,经史子集等也都略有涉及。方才看那孩子钻到木桶里, 那木桶上细下粗,形似葫芦,我便不由想起后汉书记载的费长房与卖药老翁的一段故事。可巧, 姐姐说姐姐也想起一个故事,我便猜测姐姐是与我想到一块了。我原还不能确定,今见姐姐的行动举止,可见我是猜对了。” 说完迎春、黛玉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郑莉华听得云里雾里, 问:“两位姐姐说的是什么故事,听得我一头雾水。好姐姐们,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听,让我也乐乐。” 黛玉便清了清嗓子,伸出指头在郑莉华额头点了点, “你呀!也该多读点书, 别整日混玩混闹,跟个孩子似的!” 郑莉华倒唯有丝毫愠怒之色, 只是拉着黛玉的袖子,闹着她讲故事。 黛玉只得说与她听。 “东汉时有一人, 名叫叫费长房。一日,他偶在街上见卖药的老翁,童颜鹤髮,气质不凡。夜幕降临,待街上行人散去,老翁便悄悄钻入了葫芦之中。费长房看得真切,断定这位老翁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买酒买肉,恭恭敬敬拜见老翁,老翁领他同入葫芦中。葫芦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宫殿楼阁林立,到处是奇花异草,宛若仙山琼阁。费长房随老翁学习方术,十余日后回归故里,家人皆以为他已经死了,细问之下方知原来已过了十余年。从此,费长房便能医百病,驱瘟疫,令人起死回生。” 郑莉华听得入神,整个人怔怔的。 迎春嘆口气,笑道:“俗话说的,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这些事,也是有的。” 黛玉心道,何止是有,比那可装宫殿楼阁的葫芦更逆天的东西我都见过。她和周航的空间,别说宫殿了,便是一百座宫殿也装的下,简直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好不。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黛玉又跟迎春聊几句虚无缥缈的道家理论,便仍旧观灯。 周航像个游魂似的一直出现在前前后后,黛玉只好目不斜视,当他不存在。 走走停停,一路上买了不知多少各式各样的灯笼及小玩意儿,黛玉身边跟着的丫鬟们个个都拿着不少东西,迎春和郑莉华也不遑多让。 一直到了正阳门楼下,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和王公贵族的家眷。 终于感觉不到周航的视线,黛玉顿觉轻松不少。倒不是她不喜欢周航看她,实在是这里到处都是人,让她觉得似乎随时会被人发现一般,既紧张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别扭。 可是,这种轻松的感觉没维持多久,圣驾便降临了,随驾的还有太子、靖王爷,还有其余几个皇子、公主。 门楼下的无论是权贵还是百姓纷纷跪倒,山唿万岁。然后,黛玉便被站在高处的周航盯住了。礼毕,圣旨许百姓们仰观圣颜,人人伸着脖子往前看,郑莉华还直嚷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皇帝长什么样。其实,她们算离得近的了,起码还能模煳的看到鼻子、眼儿,再往后的估计只能看到一抹明黄的色彩。 黛玉没有抬头看,她被高处某人的视线盯的正不自在。 宫中内监一声长喝,点燃了门口钱高如小山的巨灯。郑莉华想就近如看巨灯,黛玉见那里人多,不许她去,恐一时控制不住被人推了挤了。接着便是放烟花、放炮仗,正抬头看热闹的时候,几顶小轿来到林府的帷幕前,却是王氏、贾宝玉、探春、薛宝钗等人,并不见惜春。 说是来瞧灯,林府的帷幕离得近,瞧的清晰,其实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黛玉略一寻思,也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林家的帷幕紧挨着皇亲国戚,都是风头正盛之辈,比贾府那样的破落户不知强多少倍,。王氏带着几个小辈,来瞧灯是假,趁机跟权贵们结交才是目的。要知道平日,她可高攀不上这些天潢贵胄。 至于惜春为何不来,黛玉也想得到,别看惜春年纪小,却是个倔强的性子,孤高不问俗世,知道王氏打的什么主意,她是断然不会来的。 贾宝玉且不必说,向来王氏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的。他所谓的反抗,所谓的不羡仕途,不巴结权贵,只是在丫头们面前做惯大爷,偶尔耍耍性子大发脾气罢了,真到了外面,一切还只能听王氏摆布。 第260页 因此王氏带也来结交这些权贵子弟,他虽则心里不喜,却也不敢反抗。 探春更是唯王氏马首是瞻,也该甚至连亲生母亲都不肯认,只一心奉承王氏。至于薛宝钗黛玉虽不十分了解,却也多少知道些。薛家是商户出身,虽则与世家联姻,但根子里的习气是改不了的,做什么事都要掰扯掰扯回报率。必然是利大于弊,她才肯过来的,虽然以她的出身,这些王孙公子们也该看得上,但她颜色还算可以,走起路来体态丰盈忸怩多姿,说不定哪个是重色不重名呢。 但人家既然已经来了,又有亲戚的情面,黛玉也不能让她们回去。 厮见之后,王氏笑呵呵的同旁边的几个郡王妃搭讪,薛宝钗和探春也和一个才五六岁的小郡主搭上话,哄得那小孩子十分开心。贾宝玉是外男,慧儿守着不让他进林家的帷幕,他便挨着帷幕站着,一心缠着黛玉说话,黛玉被他缠的不胜其烦。 “林妹妹,我新得了一样好东西,自己用捨不得用,一直给你留着,可是用见不到你。”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緻的小瓶子,里面是玉质的胎,外面裹着金壳,雕着镂空花纹,十分精緻,“妹妹你瞧!这可是大新国的香料,大新国你听说过吧,据说还在天竺国的西边,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来回一趟要一两年的时间呢。大新国的东西件件可都紧俏的不得了,我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得了这一小瓶,三妹妹要我骗她说已经没了,见薛姐姐我都捨不得给,单给你留着呢。” 黛玉如今看见贾宝玉便想起一年多少周航浑身是血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便恨不得将贾宝玉也暴打一次,浑身是血的扔在冰天雪地里。而且,看到贾宝玉,还会想起王氏以及她干的那些谋财害命见不得人的事,哪里还有耐心听他聒噪。 “我不要这东西!” 黛玉瞪了贾宝玉一眼:“你快拿走,爱给谁给谁,呛的我难受!” “呛吗?”贾宝玉凑上去闻闻,似乎有些迷茫,那些香料瓶子一脸无辜,“很好闻的香味,一点也不呛,不信林妹妹你再闻闻。” 黛玉扭过头不理他了,雪雁捂着嘴笑。 贾宝玉便想去拉雪雁的手,被雪雁一抬手臂躲了过去,贾宝玉便现出不高兴的样子,“雪雁你怎么这样了?你从前那样可爱、冰洁无暇,是把你教的这般无趣的,可是林家的规矩太严,林姑父管教你们太狠么?不然你还来我们家里吧,跟袭人、鸳鸯她们一起,保证你比现在遂心……” 雪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哪来看出来我现在不遂心了。 告诉你,我现在过得很遂心。 比在你们贾府待着的时候遂心一千倍、一万倍! 毕竟是在公开场合,闹的不可开交也不好,紫鹃忙出来打圆场,“宝二爷,我们姑娘逛累了,您到别处看看,也让我们姑娘歇歇脚。” “妹妹怎的如此不知比爱惜自己……” 贾宝玉正说着,巍峨宫门突然洞开,先是十几个侍卫列成两对以整齐划一的步子跑了出来,接着一个四十上下白面无须的内监带着几个小内监缓缓走来。一时众人都屏住唿吸,连贾宝玉也不敢再说话。那内监迈着小碎步一直走到林家的帷幕前方停下,清了清嗓子道:“圣上口谕,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跪下听旨……”中气十足,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传出去老远。 黛玉忙跪下了。 原来是圣上诏她去门楼上见驾,黛玉不敢耽搁,忙带着慧儿、紫鹃二人去了。她今天出来的时候带的丫鬟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几个,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是个带去见驾的。比如,雪雁就不行,她虽然机灵,但不够稳重,而且临时应变能力不行,若真出了什么突发状况,无法及时处理妥当。 慧儿、紫鹃二人强就强在这里。她二人本就是稳重的,加上两位人情练达的嬷嬷的调*教,规矩上越发严谨。 圣上一共三个公主,大公主、二公主已经出嫁,此刻都在夫家和过节,并未出现在门楼上,三公主九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已由大皇子、二皇子带着去街上看花灯去了。黛玉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皇帝和周航。 皇帝坐在一把紫檀木炕床上,周航坐在他身旁的一把圈椅上。 黛玉行了礼,皇帝命人赐座。魏兴安亲自动手搬了一把圈椅,李昭看了黛玉一眼,含笑道:“丫头,坐吧。”说着又看了魏兴安一眼,后者识相的带着宫人退到一丈开外。 黛玉道:“谢圣上赐座,臣女站着就行。” 李昭往门口下看了一眼,见还有许多百姓伸着脖子看,知道她顾忌什么,便不再要她坐。李昭看看坐在一旁的周航,意思人我给你叫来了,你说怎么办吧。林黛玉的眼神告诉周航,放着这么多人,你给我老实点,所以周航也不敢表现的跟黛玉很亲密,甚至话也不敢多说。 李昭问了林黛玉一些话,又问他方才扒着林家帷幕骚扰她的是谁。 黛玉还没说什么,周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重点强调了自己身份未显时,也吃过贾宝玉的亏。黛玉知道贾宝玉这辈子算完了,被皇帝陛下惦记上,以后还能好才怪。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昭问黛玉在门楼上看灯,和在下面有什么区别。 第261页 黛玉笑道:“最大的区别,便是,看的更远了。” 李昭愣了愣,继而大笑:“你这丫头,说话可真有趣。” 不多时,三公主回来,看见黛玉便皱眉嘟起了嘴,指着黛玉道:“父皇,这是谁,父皇为什么对着她笑?”三公主封号洛云,小名芸儿,平日在宫中颇得父兄宠爱,就连迈着嫔妃对她也多有纵容,故而有些任性,本性倒单纯。 李昭告诉她这是林如海的女儿,亦是靖王李旭的义女。洛云公主虽然任性,却并非无理取闹之人,知道是大臣的女儿,便忙整束衣裳,摆出公主的仪态。又听说是皇叔的义女,按理她也该叫声姐姐,心头的纠结更没有了。黛玉行礼的时候,她也还礼不迭。 除了三公主,两位皇子也都回来了,另外还有靖王世子李域。 李昭见黛玉有些不自在,便命周航送她回去。 大皇子、二皇子眼神一致的闪烁了一瞬。大皇子是忙掩饰过去了,二皇子侍卫问掩饰,但在皇帝跟前儿,也不敢说什么。 黛玉知道自己今儿又太过引人注目了。 不过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是夜,灯会上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因为事情蹊跷,所以便很快的在京城传来了。两件事都很四大家族,尤其是贾府有关。第一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薛蟠,正带着几个家人在街上闲逛,突然一阵风颳过来,僕从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着起了火,而且好巧不巧的火苗扑到薛蟠身上。 薛蟠吓得又蹦又跳又是打叫,一众家人围着他扑火,愣是扑不灭。眼见烧着肌肤了,薛蟠疼得抱着屁股乱跑,可巧装在一个炸油条的摊子上,一锅滚烫的油直接浇在了他的下身,据说疼得他当场便嘶吼着晕了过去。 幸而冬天衣裳穿的多,要是夏天,当场薛蟠怕是就一命呜唿了。 饶是这样,薛蟠伤的也不轻,据说子孙根是彻底废了。 还有一件,跟贾宝玉有关。 贾宝玉不知怎么,在贾府的荷花池里溺水了,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空间里,黛玉问周航:“这两件事是不是都是你干的?” 周航很爽快的承认:“是我做的。贾宝玉不说了,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一年前我这条命差点葬送在他手里。至于薛蟠,谁让他敢打你的主意。” “善后可做完善了?”黛玉问。 周航没想到黛玉会问出这样一句,愣了一下才道:“放心,没人知道是我做的。玉儿,你也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对不对?” 薛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林妹妹的主意。林妹妹是什么人,那是他周航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爱人。动林妹妹,比动他周航本人更让他愤怒。再说像薛蟠那样的好色之徒,年纪不大,就不知道已经糟蹋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孩儿。 你不给他个深刻的教训,他永远不知道错字是几笔几划。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无辜女孩葬送在他手里。 黛玉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反对,并不代表我就贊成你这样做。” 第98章 周航问黛玉, “你不反对, 但也不贊成我这样做, 是什么意思?” 黛玉踱了几步,停下了,脸色开始凝重, 看的周航也不自觉凝重起来。她说:“航哥哥,你如今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若受了委屈,可逞一时之快, 只要不触犯律法即可。这没什么,乃是人之常情,不会对国家造成大的危害。可如今你是太子,太子是什么, 国之根本也, 那可是未来的天子。天子不可以任性妄为,天子的一言一行都有天下人看着,上行下效,关系重大,不可不检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看周航, 见他似乎有些并不在意的样子, 黛玉缓口气接着说: “航哥哥,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古代明君治世, 哪个不是以身作则?远的不说,就说当今朝太*祖皇帝, 当年也是躬省自身,事事为群臣百姓做出表率的。治国要有规则,要以律法为准绳,不能别人得罪你,你便报復回去,那要法律何用?若人人都是如此,国家岂不就乱套了?” 周航算是知道什么叫家学渊源了,林黛玉的话,和林如海简直如出一辙。 皇帝老爹哪里是给他找一个老师,分明是找了一双。 周航立即以真诚不掺一丝杂质的态度表示自己知错了,而且愿意改,林黛玉才作罢。周航一边给黛玉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枣子,一边半开玩笑的道:“这么说,以后我就只能任人欺负,不能还手了?” 黛玉捡了一颗红的有些发紫的枣子,塞进嘴里,“咔嚓”一下咬成两半,“你是太子,谁敢欺负你?”因为嘴里含着一颗个头不小的枣子,说出的话不太清晰,带着含含煳煳的鼻音。 “太子就没人欺负了么?” “有么?” “当然有。”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让鱼丸去挠他的脸。” 周航不由失笑:“方才你还劝我不可逞一时之快,要按律法行事,如今你这又怎么说?” 黛玉几口将枣子吃完,睁大眼,很认真的说:“你是太子,我是平头老百姓,能一样么?” 第262页 周航不忿:“感情我这太子还不如平头老百姓?”话虽如此说,不过周航却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心里此刻十分的自得,林妹妹在护着他欸,这感觉真特么的好。 “所论自由率性,倒还真不如。” “那我不当这太子了行不?” 这话周航不是第一次说,黛玉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轻轻的挑了挑眉,道:“在其位谋其职,只要你一天还是太子,就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好吧,既然是你说的,我听你的。” 周航将一盘洗干净的枣子放在黛玉跟前儿,黛玉指着一座小山,笑道:“那边山脚下种着的雪梨熟了,你去摘些来,我有用。” “什么用?” 黛玉道:“大舅舅病了,听迎春表姐说是伤了风,这几日永不见好,而且咳的厉害。我想熬些雪梨汤给他送去,雪梨汤是止咳的,空间里的雪梨更是有些养血安神补气之功效,连续吃上几日,敢就好了。” 周航便去摘雪梨,他虽然不喜欢贾府的人,但贾赦毕竟帮过黛玉,也算间接帮过他,他周航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且说,元夜那天,皇帝放着众皇亲、勛贵,及百姓的面,将林黛玉召上正阳门楼,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黛玉也知道自己先是认靖王爷为义父,又是被当今圣上关注,太过打眼。所以元宵节后,她便闭门不出,除了相熟的几个闺蜜,其余的也不来往。 元宵节后,圣上便命太子听政,林如海身为太子少师,有教导太子之责,也被特命一起听政。至此林如海虽无阁臣之实,却也已参预机要,有了阁臣之实。至于那个名,连实都有了,名还不快么? 新年新气象,这是李昭登基后的第一年,去年他虽已即皇帝为,用的还是原来的年号,并未改元。元宵节过后,朝廷的各个衙门步入正轨,礼部也开始提新朝改元之事。 经过一系列激烈的谈论,年号最终确定为“贞元”。 从此,李昭便是贞元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昭提拔了一些年轻能干之人,但朝廷一二品的大元及阁臣基本还都是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 这日早大朝会,新提拔的吏部尚书提出如今冗官太多,不少衙门都有尸位素餐之人。浪费朝廷钱财倒在其次,关键是这些人在其位不某其政,造成朝廷继机构办事效率极低。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只需要某一衙门处理一下就行了,可这些衙门之间相互推诿,都不肯办。拖来拖去,原本一天就能办好的事,愣是拖了个十天半个月。 很多事便是在这种互相推诿中耽搁了,因此,必须要整改。否则,这种效率,若是赶上多事、战乱之秋,还不是什么战机都贻误了? 吏部尚书之所以敢说这些话,也是李昭授意的。当年,李昭曾带兵上过战场,便深受其苦。 有一次,原本战争进行的很顺利,轻而易举便能拿下敌军的城池。可朝廷突然派制使来督军,指手画脚不说,还醉酒延误军情,造成许多原本不该死的兵士葬送在敌人的铁蹄之下。最后虽然侥倖取胜,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李昭也在那一次战役中负伤,几乎丧命。 若不是那时他昏迷不醒,那制使早被他一桿□□穿透了,管他什么犯上不犯上。 因此,李昭深刻的意识到国家想强大,必须要去除这些冗官、昏官,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 吏部尚书话音未落,首辅张亦枫便找出来反对。说吏部尚书严不尽实,有故意夸大之嫌,而且说吏部尚书跟六部衙门官员来往过密,有结党营私之嫌,要弹劾他。 张亦枫是太上皇的老臣,他妹妹便是太上皇的一位嫔妃,与太上皇关系密切,阁臣们都唯他马首是瞻。阁臣们一响应,朝中百官无人敢不响应。很快,言论便一边倒,吏部尚书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幸而吏部尚书楚洪亮进士出身,少有辩才,嘴皮子也不是玩的,愣是凭舌灿莲花的一张巧嘴,说的张亦枫漏洞百出,以至于张嘴结舌无话可说。不然,这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扣头上,少说也得流放三千里。 退朝后,李昭留吏部尚书、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及林如海议政,自制议到傍晚时分赏了膳食才散。周航来到找李昭。因为皇帝吩咐过太子过来不必通报,直接方行,所以他这一路走的极为顺畅。 至殿外,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之声,仔细听了听,竟有林如海的声音。 林如海也在说官员冗杂,该整治整治的话,周航走进去,殿里只有皇帝和林如海二人。李昭命周航坐下,也一块听听议议。周航听了半天,一直再说这件事实施起来的难度,其中的难点,便是太上皇和那些老臣们的态度。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对朝政,并未完全放手。朝廷的重要职位,还把持在太上皇信任的老臣手里。 别的不说,但说内阁,一共六个人,全是太上皇的人。林如海还不是正式的阁臣,只是可以参与议政听政,因此不能算是阁臣。 那些阁臣年纪都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思想老朽跟不上形式不说,还总是倚老卖老。一说议事,开口便是太上皇的时候是怎样怎样,如今不能破了那时的先例。 李昭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既然让他当了这个皇帝,不说赶上古代的明君,起码也要有所见树方可。这些子老臣在前面挡着,他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第263页 周航听了许久,也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最后林如海和李昭都停下不说了,周航才开口:“父皇,若想解决这件事也不难。” 李昭道:“你说说,该如何解决才好?” 周航道:“如今新朝最大的问题便是那些老臣的守旧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想国家更加稳定,百姓的生活更加富裕,必须解决冗官问题,要将衙门机构细化,分工明确化。尤其是县令这一级别,他们被称为百姓的父母官朝廷的任何政令最终都要通过他们传达下去,并落到实处。所以,县令的选拔一定要严格,务必要廉洁,只有有了廉洁而非贪婪剋扣敛财的县官,百姓才能真正体会到父皇的爱民之心,才会真正的用户朝廷。” 李昭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接着说。” 周航抿了口茶,急需道:“所以要加强对官吏的考察啊!我听说,今年官吏考核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说到这,周航拱拱手,“儿臣觉得,贞元元年,为了百姓安康,朝廷应加大考核力度,将那些朝廷中的蛀虫都剔除出去。” 李昭眯了眯眼,道:“你是说……在官员考核上下下文章?” 周航道:“正是。” 林如海蹙眉半晌,突然拍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这主意不错。”他抿了抿唇,“所有官员,从九品的小官到一品的阁老,都要纳入考核的范围。这样,一品、二品、三品的由圣上亲自考核,三品以下的交由吏部考核……” 第99章 李昭也觉得周航出的这个考核官员的主意不错。官员最在意的是什么?自然是升迁之路啊!他们最怕的是什么, 自然是有人堵了他们的升迁之路。 而且一旦掌握官员的升迁考核, 便可趁机将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 自己改良朝政的举措实行起来也方便许多。此次考核的目的便是将那些平庸无能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出去。 但平庸无能的人往往并不觉得自己平庸无能,相反,他们还自以为是治国的能臣。这些人不会甘心被裁撤掉, 必然会有种种的反抗。 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那些太上皇曾经重用过的老臣。 闹倒不怕特他们闹,毕竟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也不全是吃干饭的,总有办法整治他们。但是, 就怕这些老臣去太上皇那里抱怨,一则扰的太上皇不得清净,二则太上皇如今虽不管事,余威尚存, 朝内朝外也都要给太上皇几分面子。若是太上皇真起了心思袒护这些老臣, 别说那些负责考核的吏部官员,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无计可施。 毕竟,天朝以孝治天下,若是公然对太上皇有所忤逆,必然遭人诟病,于名声有碍。 一个私德有失的皇帝, 如何能让天下人爱戴、信服? 周航见李昭听后先是一喜, 继而敛眉沉思,略一思索, 心下已经明白他因何忧虑。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不会猜不透。但猜透了又能怎么样?他跟周航可不一样, 人家那是亲父子,自然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相逢一笑泯恩仇嚒。他一个外臣,不好对皇家之事置喙,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不然说错了还是说对了都不好。 周航看了林如海一眼,抿了抿唇,开口道:“父皇可是担心老臣到太上皇那里聒噪?” 李昭点点头,嘆口气,沉声道:“太上皇的情绪,不得不考虑啊!” 周航道:“父皇不用担心,儿臣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见不到太上皇。” 李昭摇摇头,“一味的强硬手段未必有用,何况宫里上上下下近万人,你堵的了谁的嘴?一个,还是两个、三个?太上皇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此事瞒不住他……” 周航抿抿唇,意思就是太上皇也有自己的亲信眼线了? “既然如此,父皇,索性便不堵了,由着他们去太上皇那里闹。依儿臣之见,太上皇既然退位安享晚年,便是不愿再管朝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他们去了也未必有用。再说了,太上皇也未必不知道冗官冗员之害,父皇兴利除弊,乃是为朝廷大计考虑,这也是太上皇的夙愿。” “话虽如此,可那些官员毕竟都是太上皇当年封赏的,朕刚一登基,就要裁撤官员,未免太上皇面儿上不好看,心里也不受用,若有气怄在心里,倒不好了。” 周航眼珠子转了转,“父皇聪明一世煳涂一时。” “这话如何说?” 周航道:“想要太上皇心胸开阔还不简单,父皇时常宣皇叔进宫看望太上皇岂不就好了?皇叔为人风趣,又是太上皇之幼子,难免偏疼些,我瞧着有皇叔在的时候太上皇脸上的笑也多些。” “朕倒把这茬忘了。”李昭笑道,“也好,你皇叔他鬼主意多,跟太上皇也能说上话,也可时常劝着太上皇些。”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错,便是有些没眼色的臣子去扰太上皇的清净,有李旭在,也不会让他们随意编排歪曲煳弄太上皇。 当日,李昭便召李旭进宫,说明裁撤考核官员之事。 李旭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 比考核官员更急切的,还有一件事,便是太子纳妃之事。 按说这事也不是那么急,至少周航是不急的,但耐不住群臣着急,皇子若无意外一般十五岁婚配,在这之前,通房的宫女妾室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如今周航已经十七岁,别说成亲,连定亲也没有定,通房妾室也没有,群臣频繁的上奏摺请求为太子选妃。 第264页 所以,李昭也不得不着急起来。 周航是放出豪言非林黛玉不娶,但太子纳妃照例要经过秀女遴选,李昭有心给儿子做主,想不经遴选直接指婚,也虽然不合规矩,却也有先例可循。当年太*祖皇帝为太宗皇帝娶妃,便未经遴选,而是直接指了一个大臣的女儿为太子妃。 只是黛玉年岁尚小,还十二岁不到,等到及笄后成亲,至少还有三年。届时太子都二十岁了,换了别的权贵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别说群臣,便是太上皇皇太后那里也未必能等得。 大臣的奏摺纸片似的飞落到御案上,多数是奏请在正五品以上官员之家遴选太子妃嫔的。李昭试探过周航,问要不要先纳两房妾妃或是放几个人宫里,被周航一口回绝。声称除林黛玉以外,今生绝不再娶第二个,李昭嘆了口气,亦是无可奈何。 这日父子俩坐在一起谈论考核官员之事,初步拟定了一个章程。 结束后,二人坐着闲话了一会,周航见御案上放着的一张宣纸上写着“贞元”二字,不由上前,伸着头瞧了瞧,扭头看向李昭,“礼部拟了好几个年号,像什么大安、大兴、神龙等等,儿臣瞧着也都不错,怎的父皇单选了这个?” 李昭也扭头瞅了瞅儿子,含笑挑了挑眉,声音铿锵坚定,“自然是这两个字好,才用的这个。” “有何说法?” 李昭接过魏兴安递来的茶水,仰头一口饮尽,豪气万丈的将茶碗往托盘上一放,发出“铿”的一声,茶碗重重的落在托盘上。魏兴安没料到皇帝陛下会突然用这么大的力气放茶碗,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差点将托盘给摔了。 李昭看了魏兴安一眼,哈哈大笑。 魏兴安也跟着讪笑几声,低声道:“万岁爷好大的力气!” 李昭勐然转头,眼镜盯着魏兴安,略有些犀利,不过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不是朕的力气大,是你的力气太小了!”说完便撇下一脸呆楞的魏兴安,投向了儿子的温暖怀抱,呃,不对,是揽住了二字的肩膀。 将周航带到御案前,他拍了拍周航的肩膀,道:“贞者,中、正也。古有中正官,掌纠察群臣之过失。朕希望今世官员也能以中、正为本,谨守圣人之道,百姓便有福了。元者,始也。朕希望新朝也是新的开始,君臣群策群力,兴利除弊,将从前不好的都摒除,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国家强大百姓安宁的新时代!” 这一席话,听得周航也不禁有些激情澎湃,还有些心虚,皇帝都这样励精图治了,他身为皇太子,太颓废好像也不好…… 还说遴选太子妃嫔之事,连太上皇也着急了起来。 这日,李昭去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留他一起用早膳。太上皇并不常就李昭用膳,尤其是膳后还屏退宫人,留他单独说话,李昭便知道必定有事。 太上皇坐在盈门的大炕上,李昭坐在炕下左手边第一把圈椅上。太上皇年纪大耳力有些下降,似乎觉得离得太远说话不方便,便敲着炕桌,叫李昭别坐在炕下,上炕来坐。 李昭便起身在太上皇对面的炕上坐下。太上皇喜欢饮酒,此刻炕桌上便摆着一个赤金镂刻的精緻酒壶,并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盅。李昭微微侧首,身子前倾,甄了满满的一盅酒,双手捧给太上皇,笑道:“太上皇请用……” 太上皇笑了笑,一手摸着嘴角的鬍鬚,一手接过酒盅,仰头饮了,嘆道:“好酒,好酒啊!”说着摇摇头,盯着手中的酒盅半天,似嘆似忧的道,“老喽,像这样的好酒,也不知还能喝几年?” 李昭看了太上皇一眼,太上皇也正看他。 李昭笑笑,道:“太上皇洪福齐天,像这样的好酒,以后自然是想喝多久便能喝多久。” “是么?”太上皇挑眉看看李昭,嘴角带着一抹隐晦的笑。 李昭在炕上跪正,拱手刚要说什么,太上皇摆摆手让他坐下。李昭不知太上皇是什么意思,也只得先坐下。太上皇又饮了一杯酒,才缓缓的道:“听说你要给太子选妃?” 李昭道:“是群臣奏请给太子选妃,儿臣并未应允。” 太上皇嘆道:“太子也该选妃了……” 李昭正了正身子,垂首道了一声是,顿了顿,又道:“太子妃的人选,儿臣已有属意。” “哦?”太上皇正眯着眼养神,闻言勐的睁开眼,盯着李昭,“是哪家的姑娘?” “回父皇,是太子少师林如海之女。” “林如海的女儿……”太上皇眯了眯眼,“是他家的女孩儿……几岁了?” 李昭道:“过了花朝节,便满十二了。” “十二岁,小了点啊!”太上皇调整了一下身子,歪在一旁的大引枕上,“林如海志虑忠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定是差不了,就是这年龄,未免小了些……等这女孩儿及笄,太子岂不是都二十了?” 李昭道:“二十也不算太大,太子自小流落民间,这几年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好好学学为君之道。。” 太上皇的脸色便有些不好。李昭主动谈起先太子之事,慢慢将话题扯到李承天和李承钰的身上。说起来太上皇最疼爱的子孙,除了已故的前太子,便是其遗下的两个嫡子,李承天和李承钰。一谈起这两个人,太上皇的脸上便漾起笑意。 第265页 李昭表达了对两个侄儿的关心之情,还说要将他们二人调竟京城委以重任。 “你真的放心让天儿和钰儿入朝为官?”太上皇有些狐疑。 李昭道:“他们都是儿臣的侄儿,儿臣疼他们就跟疼自己的儿子是一样的,有何不放心的?” 太上皇想了想,摇摇头道:“他们两个能富贵一声也便罢了,官职还是不要授给他们了。你是为他们好,可外面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想呢。殊不知你对他们的好,有时候也会害了他们。” 李昭便请罪说自己考虑不周多谢太上皇教诲之类的,又说自己委实捨不得两个侄儿受委屈,如今他们虽然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王,但因其身份特殊,未免有人看清他们,所以要特加恩惠。李承天赐双俸,李承钰由中山郡王改封越王,并赐下大量的珍宝。 太上皇十分高兴,拉着李昭的手笑道:“你素性宽厚,朕就知道你定不会亏待你的兄弟、侄儿!” 李昭又给太上皇斟了一盅酒,双手奉上,太上皇接过,却是放在案上,并没有喝,他拍了拍腿,笑道:“皇帝!”李昭忙正身聆听,太上皇笑的极是和蔼,“林如海的为人为父是知道的,他是个忠臣,能力也不错。听说他只有一个独女,是么?” 李昭道:“是。” 太上皇道:“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教导出来的女儿,错不了,太子的事,你做主吧。” 李昭忙道了一声“是!”,太上皇似是有些心力不济,眯起了眼,李昭给魏兴安使了个眼色,悄声推了下去。 太子妃一事算是经过太上皇的首肯,板上钉钉了,李昭将此事告知周航,周航当即便告知林如海,这些日子准备着,指婚的圣旨随时可能下达林府。 解决了这一件事,考核官员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难。毕竟这是要触犯很多世家、豪族和达官贵人的利益的。往年虽有考核,但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罢了,无伤大雅,这一次可是真正的伤筋动骨。就以京中各部为例,目前上上下下官员不下三千人,要裁去一大半的冗官,保留至一千五百人左右,消息一放出来,便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官员们如今以前反对之声,人人自危。 但此事如今不做又不行,近几年,民间连出灾异,仅去年一年便有好几件,岭南地动,北方旱灾,南方水灾,使老百姓颠沛流离、朝廷元气大伤,西南及西北边境又有异族虎视眈眈,朝廷急需节省开支,不能再养着这些蛀虫了。 承受压力最大的便是吏部尚书楚洪亮,短短的一个月,头髮都白了一圈,人也苍老了不少。那些腹无点墨,仅靠姻亲上位的官员简直恨透了他,每日诅咒谩骂已经不算什么,有些甚至已经计划在他上朝的路上敲闷棍。 楚洪亮虽有预料,此刻也有点顶不住了。 好几次,楚洪亮都上疏请辞礼部尚书一职,李昭均为应允。楚洪亮原就有些旧疾病,这些时日又是日夜操劳,顶着巨大的压力,身子虚弱了很多。李昭瞧着再让楚洪亮顶下去,别说裁撤官员了,他自己都得先倒下去,于是叫来李旭商议。 李旭披着一件崭新的鹤氅进了大殿,见过礼之后,便问:“皇兄,太子侄儿何在?” 李昭道:“你找他做什么?” 李旭回说:“太子托臣弟给他寻一把好弓,臣弟好容易寻着了,可这好几天都没见他人了。” 第100章 听闻周航托李旭寻了一张好弓, 李昭便道:“什么弓, 先拿来放朕这里。” 这话听着怎么像他辛辛苦苦寻了弓, 到最后功劳全是皇兄的?李旭有些不情愿,李昭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觉得朕为难你了?” 李旭忙摇头,“不敢,只是, 臣弟……臣弟来的匆忙,并未随身带着。” 李昭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小弟,朕看着你长大,还不了解你?自小你就怕朕, 只要在朕面前说谎, 就一定会结巴。还说没带呢,嗯?”他上前,走在了李旭跟前,吓得李旭一个哆嗦,忙道:“弓在我的贴身侍卫手里呢,他就在殿外等候着。” 李昭满意的命人将弓取了来, 哥俩好的拉着李旭叙谈了一番。 说的无非也是最近闹得正火的考核官员之事。 李昭的意思是让李旭代替楚洪亮为礼部尚书, 主管此次官员考核之事。李旭吓得茶碗都掉在地上了,“皇兄!臣弟不想当官, 你也知道臣弟是萍踪浪迹之人,最不耐烦在一个地方长待。不行, 臣弟做不了这个吏部尚书!臣弟还打算等花朝节过完小玉儿的生辰便去异域东洋转转呢。” “小弟!”李昭沉声道,“你是亲王,可不是什么江湖浪子!亲王就有亲王的责任,哪能事事任性妄为?” 李旭被他这一嗓子吼的住了声,咕哝道:“亲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他以为李昭没听见这句话,岂知李昭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晰。 对这个唯一的胞弟,李昭是自小疼爱,才养成他这种率性妄为的性子。李昭此刻也不忍过于为难他,嘆口气,他语重心长的道:“亲王是不止你一个,可只有你是朕的同胞兄弟。朕知道你志不在仕途,但朕现在无人可用,也无人可信。航儿还小,又流落民间十几年。虽然朕认了他,还封了他做太子,但是朝中质疑他的人很多,怀疑他血统的也不少。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侄儿深陷绝境,当年你嫂子在的时候,可是最疼你。” 第266页 “皇兄,你不要说了……”想起当年的周红,李旭的眼眶有些红,“我做!” “好……航儿与黛玉那丫头两小无猜,朕想,也该给他们定下名分了。” “皇兄是说下诏指玉儿为太子妃?” 李昭点点头,李旭想了想,说,“玉儿还小,是不是再缓两年?” “朕也想缓两年,可朝臣们等不及了,此事,还是早定下为好,免得再生出其他事。” 李旭想了想说:“如此,也好……” 二人又谈起裁撤官员之事,李昭道:“这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儿,干好干不好都可能会遭受贬斥,你可要做好准备。” 李旭道:“臣弟害怕贬斥么?大不了就是罢官废爵,臣弟正好无官无爵一身轻,四处云游去。” 李昭:“你想的倒美!你想无官无爵一生轻,朕可不做废黜亲兄弟的昏君!”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第二日李旭便走马上任,进吏部主事了。 从前楚洪亮做吏部尚书的时候还有许多官员不满被裁撤,常去吏部闹事,李旭以亲王之尊,往吏部大堂一坐,两边站了两排刀枪闪闪的王府侍卫,倒吓退了许多闹事之人。余下的那些,虽不甘心就此罢手,却也不敢用强的。 不过此事到底惊动了太上皇。 有些太上皇妃嫔的兄弟、亲戚便在裁撤之列,那些人便去太上皇跟前儿哭诉。美人梨花带雨,哭的悲悲切切,难免惹动太上皇的怜悯之心。 李昭上次一提高李承天兄弟二人的爵位、待遇换得太上皇不插手太子妃遴选之事,这次不得再加大筹码,以瑞王、越王兄弟二人可长留京城侍奉在太上皇身边为代价,换得太上皇不在过问此事。 虽然太上皇不在插手,但此事进行下来也并不顺利,差点酿成了一起谋反事故。 原因是内阁首辅张亦枫不满自己多年辛苦培植的势力就此瓦解,在街头巷尾散步反动歌谣,说当今圣上并非明主,所以去年才又是旱灾、又是水灾、又是地动,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都是上天给的示警。谁料圣上不仅不听,还倒行逆施,大肆裁撤官员,气数已尽等等之语。不仅如此,他还集结了许多官员,试图逼宫,拥立年仅八岁的四皇子即皇帝位,试图把持朝政。 他们还指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并且保密措施做的很好,知道的只有三四个核心人物,若非周航有驭猫的能力,怕是还探查不到。这三四个核心人物之中,便有当初掳掠林黛玉的那个马爷。张亦枫原来是没有谋反之心的,都是这个马爷挑唆的。 当然,最后以张亦枫为首的一干逆党都被拿下了。 至于四皇子,他赏年幼,并不知情,但其母婉妃却参与其中。事后,婉妃被打入冷宫。 马爷却没拿住,还是让他跑了,对此,周航十分懊恼。 黛玉劝周航道:“没关系,等下次他再出来作恶,一定将他拿下便是。” 周航道:“怕就怕他以后当缩头乌龟,再不肯出来了。” 黛玉道:“不会的。” “为何不会?” “航哥哥,你仔细想想,这个马爷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最终目的是什么?” 周航皱了皱眉头,道:“谋朝篡位?” 黛玉道:“是不是谋朝篡位我不知道,但从他这几次的行动来看,他想谋反是一定的,而且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都有些偏执,只要他活着,总会出来作乱的,除非他死了。你如今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现在也一定很想杀了你。所以,航哥哥,你以后可要加倍小心才是,千万不要被他给害了。” 周航道:“你放心吧,他想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别忘了,他周航如今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学生,好歹他现在也是筑基期的修士,便是不能做到腾云驾雾御剑飞行,比一般的习武之人还是强上不少的。何况,他身边还常年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寻常人想近他的身都不可能,更别说谋害了。 因为正赶上官员考核,朝廷中闹得沸沸扬扬,周航、李旭,包括林如海在内都忙的不可开交,黛玉的生日过得冷清了些。当天她只邀请了迎春和贾府的几个姐妹,一起剪了些花纸贴在树枝上,吃了一顿饭便作罢。 礼物倒是不少,贾府派人送来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每季四套,公、共十六套,贾赦的又添上了许多玩物。李旭送来的又丰厚许多,装了两个大箱子。 还有周航的,更为丰盛,吃的、玩的、各色器物,数不胜数。 林如海虽然忙,却也请教了一个手艺高超的面食师傅,亲自给黛玉做了一碗长寿面,黛玉含着泪吃了面,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起两年前过生日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跟贾宝玉生了一场气,王氏唯恐她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忙把贾宝玉拉走了,她身边的丫鬟还给自己脸色看,好好的一个生日过得委委屈屈冷冷清清,与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 刚吃了午饭,突然又丫鬟报说,有中大人进府传旨。 所谓的中打人便是只宫中的内监,鑑于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也有皇帝赐下东西,黛玉并未觉得十分惊奇。郑莉华也因又前车之鑑,并未表现出大的异样。贾府诸姐妹因并不知道黛玉去年过生日时的情景,此刻一听内监来传旨,吓得个个都白了脸。 第267页 黛玉安慰她们不要惊慌,怕是皇帝赐了些东西,没什么事。 但黛玉想错了,这次还真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不止是林府,这道圣旨下来,真箇朝廷都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传旨的是李昭的总领太监魏兴安,他笑嘻嘻的走来,先给黛玉行了礼,口中道:“奴才恭喜林姑娘。”态度可谓是十分谦卑了,要知道魏兴安自小便是伺候皇帝的,很有些桀骜,便是碰见一二品的朝廷大元,也没如此过。 黛玉忙道:“魏公公多礼了,黛玉不敢当。”侧过身子不肯受他的礼。 然后才是跪下听旨。 圣旨并不长,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聘林黛玉为太子妃,派四名嬷嬷、四名女官、八名宫女入林府教导服侍,待及笄后完婚。 林黛玉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虽然周航对自己的情谊,她并非不知情,而且心中也有些意思。但是如此突然的圣旨指婚,将她和周航绑在一处,到底太过突兀,比当时周航突然被立为太子对她的震动还大! 黛玉的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一旁的慧儿推她,悄声提醒:“姑娘该接旨谢恩了” 黛玉方如梦初醒,忙接旨谢了恩。 魏兴安只是来宣旨,随后还会又礼部的官员来下聘。 宣完旨便回去了,黛玉仍是云里雾里,只知道一堆人都拉着她说恭喜,都分不清谁说的什么了。一时那四名嬷嬷、四名女官和八名宫女上前请安,黛玉深吸了一口气,才看清每个人的长相。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罢。” 说着便命紫鹃带她们下去休息,又叫来府中原有的两个教引嬷嬷,命她们前去招待。一时安排完毕,黛玉环视一圈,见迎春姊妹和整理都垂首站着,有些拘禁。 黛玉笑道:“你们别站着,快都坐下吧。” 又转头吩咐紫鹃:“快去,给姑娘们上茶!” 紫鹃答应一声,便着小丫鬟端茶盘泡茶。迎春等听了黛玉的话,还是不肯坐,只说,“您如今是皇室内眷,将来还会是太子正妃,尊卑有别,在贵人面前,我等不敢坐。” 黛玉笑道:“我既是贵人了,我让你们坐,你们尽管坐下,不算失礼。” 迎春等人还是犹豫,黛玉起身将她们一一按在座位上,道:“各位姐妹,如今又不是在皇宫,很不必讲那些规矩。咱们都是好姐妹,私下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若是每一次见面都是我坐你们站着,还有什么趣儿?倒不如不见的好!” 众人这才坐下。 郑莉华坐在圈椅上,不住的拿眼偷觑林黛玉。 林黛玉不由笑道:“怎么,我今儿多长了个脑袋不成?” “不……不是……”郑莉华愕然抬头,“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我突然成了太子妃是么?” 郑莉华点头。 黛玉心里嘆口气。说实话,她还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太子、太子妃这两个名头,听着倒是前途无量,却也危险重重。地位越高,所要承担的责任也便越大。 但若周航做天子,她愿意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母仪天下哪有那么容易? 过了今天,宫里送来的那些嬷嬷、女官便要就开始施行职责,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唉,林黛玉的好日子也要结束了。 —— 皇宫里。 周航在一个锦鲤池前的小亭子里坐着,抚摸着汉白玉砌成的栏杆。李旭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缓缓走来,周航笑着将在手中攥着的一块小石头扔进池塘里,漾起层层的涟漪。 他勐地跳了起来,快走几步,站在李旭面前。 “皇叔!”他笑嘻嘻的道,“你今儿走路怎么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说完这句话,李旭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周航往边上一推,“有事快说,我急着回府呢!” 如果周航仔细看的话,就会看到李旭在推他的时候,脸上有些难堪的羞红。 可惜周航没有细看,他笑呵呵的揽了李旭的肩膀。 “皇叔走路好像比平日慢了不少,而且,怎么说呢,有些忸怩。” “胡说什么呢!”李旭有些恼羞成怒,气哼哼的往前走了。 周航摊摊手,追了过去,“皇叔别生气啊,皇叔是要出宫么?带我一起啊!” 李旭气唿唿的往前走,周航在后面跟着,闻言李旭突然止住了脚步,周航不妨,差点撞在他背上。抱怨了句“皇叔你怎么突然停下了,也不说一声。”,周航摸摸鼻子,暗道幸好自己反应够快,不然鼻子可要遭殃了。 李旭勐然转过头,道:“皇兄不许我带你出宫,你想出去,自己找皇兄要出宫的腰牌。” 周航心道,能要的出来,我还要求你么? 说完,李旭便又扭头走了。周航追上去,顺手在李旭的屁股上一拍,刚要说“皇叔帮帮忙”,谁知话还没从嗓子眼出来,李旭便惊叫一声,又忙止住了 。 周航大惊:“皇叔你受伤了,难道父皇那么没人道这么大了还打你屁股?” 第268页 李旭忙去捂周航的嘴:“不许胡说!不是你父皇打的。” 不是父皇打的,也就是说承认受了伤,也承认有人打了,只是这个施暴者不是皇帝陛下而已。周航被捂着嘴说不出话,便眨巴眨巴眼表示你放开,我不说便是。李旭只要将手放开,周航这时候起了八卦之心,问:“既然不是父皇打得你,那是谁啊?” 李旭哼了一声:“没有人打我!” “不对呀皇叔,刚刚你的意思明明是说有人打你,只是不是父皇而已。你说出来,侄儿给你报仇,一定打的他屁股开花。欸,你别脸红啊,我说的是真的,快告诉我。你别走啊,你这么怕这个人,难道是太上皇打的?” 说话间李旭已经快走出去宫门了,周航忙拉住李旭不让他再往前走。 周航的眼力好,看到宫门外远远的站着一个人,长身而立,十分魁梧。开始的时候那人是背对着宫门,过了一会儿那人转过身,周航才看清,竟然是桑昇。 看到李旭皱着个眉,桑昇脸上闪过心疼、懊恼、怜惜、关切…… 想起往事种种,周航恍然大悟,“皇叔,你,你跟桑叔叔……你们……” “闭嘴!”李旭一扯周航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周航会意,,忙咽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片刻后,他趴在李旭耳边说,“皇叔,是桑叔叔打得你,他也太胆大了,要不要侄儿帮您教训教训他?” “不许你动他!”李旭低声道。 周航摸摸鼻子,好吧,被嫌弃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皇叔只有一个正妃,连个妾室都没有。若是他和王妃感情身后也便罢了,为了不使王妃受委屈,宁愿不纳妾室。偏偏夫妻二人并没有深厚的感情,皇叔对王妃倒是有些厌恶。如今可是真相大白了,原来皇叔有真心之人,甘愿被某人欺负,而且还护的厉害。 只是,两个男人,也实在有些大违情理,真不知道父皇怎么接受的自己唯一的胞弟与一个男人相亲相爱的。 他是21世纪的思想,接受起来没什么障碍,要知道父皇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人。 不过转念一想,当时有老妈在,估计也起到不小的作用。 周航一心想此刻出宫给黛玉过生日,便是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她,起码也变成猫身呆在她身边。可是白天在皇宫里常常是一堆人围在他身边,实在找不到机会熘出去,只能缠着李旭带他出去。 等出了宫,想办法甩掉跟随的人,一切都好办了。 李旭本来也不打算带周航出宫,上次带他出去,回来便被皇兄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但此刻有小辫子抓在周航手里,他也不得不做些妥协了。 于是,周航便扮作李旭的随从混出了宫。 周航身边虽然还跟着几个暗卫,但暗卫不同于一般的侍卫,除非是周航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们一般不会出手,也不会向皇帝报告。二人加上桑昇,一共三个人回了靖王府,周航找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变成猫身,一直往林府而去。 如今他的猫身已经长的十分高大威武,仍是棕色的毛髮,但跟胖胖的时候已经有很大不同,料想世间的猫都长得差不多,起码人眼是不太好分辨的,周航便也不在隐匿行踪,而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黛玉的院子。 彼时魏兴安传完旨已经走了已经有一会儿,郑莉华及贾府的几个女孩子也都走了。此刻,礼部尚书正亲自带着许多执事官来行纳彩之礼,也就是送聘礼。太子的聘礼很丰厚,有黄金五千斤,白银一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文马二十匹,另有许多东珠、琥珀、蜜蜡等。 因男女有别的规矩,礼部尚书并未竟黛玉的院子,只是在院外念着礼单。每念一个,便有执事人员将东西抬至院门外,再由院门口的婆子抬进去,给黛玉过目。 周航从院墙上跳下来,径直扑到黛玉身上。吓得一旁的丫鬟们惊叫,唯恐伤到黛玉。丫鬟们不认得,黛玉却是认得周航的猫身,恐丫鬟们七手八脚的伤到周航,忙将大棕猫往怀里一抱,道:“没事,它没想伤我,不要吓到他。” 丫鬟们这才作罢。 紫鹃道:“这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滚的满身的尘土,姑娘还是放开,免得脏了衣裳。” 周航抬起眼瞪了紫鹃一眼,小丫头片子,净会胡说,小爷我哪里脏了? 黛玉也不看聘礼,将周航一抱,拿手帕子擦他猫身上蹭到的土,笑道:“没关系,不过是些尘土,擦擦也就好了。” 周航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了躲过暗卫,是在地上滚了滚,而且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用法术将身上的尘土清楚,怪不得紫鹃说他一身土呢。想着,周航便默默掐诀施法,给自己来了个大清洗。 紫鹃还只当是黛玉将他擦干净了,怕黛玉弄脏了手,忙端了一盆水给她洗。 雪雁盯着周航不住的看,末了笑道:“姑娘,这只猫长的可真像胖胖。” 在丫鬟们的心中,胖胖是死于非命的,所以平日她们对胖胖的事是绝口不提,甚至看见棕色的猫都远远的赶走,唯恐被黛玉瞅见勾起不好的回忆,徒惹伤感。雪雁平日也是时刻小心,今日偶见了这只棕色小猫,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起胖胖来了,脱口便说出这句话。说了之后,才勐觉得自己犯了姑娘的忌讳,匆忙去瞧黛玉的脸色。 第269页 紫鹃也下意识的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并无伤心的样子,才稍稍安心,瞧瞧拉雪雁道:“下次可小心点,别再说胖胖的事了。” 雪雁点点头,眼中有些愧色。 黛玉觉得再这样让丫头们误会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周航可能还会这样突然一猫身的样子出现,每次都搞得这么紧张也不好。所以黛玉笑笑,以欢快的语气道:“紫鹃你别拉着她,雪雁说的不错,这只猫是长得很像胖胖。” “姑娘,你……”紫鹃有些讶异。 黛玉笑道:“胖胖死了,我是伤心,可也没有忌讳到体液不能提的地步。何况,我也已请大师为胖胖祈福,保佑它下一世投个好胎,无灾无难的过一生。于它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所以,以后你们很不必对胖胖讳莫如深,那个坎儿,我早过去了。” 紫鹃愣了一会儿,才笑道:“姑娘能过去,实在是好事啊……” 其余丫鬟也都说是好事。 没了怕黛玉伤心的顾忌,众人便围着周航议论起来,都说周航长得太像胖胖了,简直是一模一样,若是胖胖长大了,也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黛玉笑道:“他比胖胖还要胖些。” 雪雁道:“胖胖若是好吃好喝的养到如今,也能吃胖不少。” 周航有些不耐烦听这些丫鬟们扯淡,在黛玉怀里不住的扭着身子。黛玉会意,便轻轻拍周航的背,示意等礼部尚书念完聘礼单子便回去。 周航知道这是礼数,只好暂且忍耐,不过看众丫鬟的眼神兇恶不少,众人似乎是摄于他太子殿下的淫威,也不大说话了。 礼部尚书等一行人走后,黛玉便抱着周航进了内室。 一切收拾停当,内室只剩黛玉、周航二人。周航便跳上黛玉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在绣着大红牡丹的被子上滚了滚,道:“收了我家的聘礼,玉儿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这话听在黛玉耳朵里,她觉得有些难为情,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她故意“哼”了一声,道:“一日没有成亲,我便算不得是你的人。” 周航明知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噢”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难道玉儿你是等不及,想让我尽快娶了你?” 黛玉又羞又气,跺着脚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欺负人!” 说着便将头一扭,不理周航。 她这个不理是真的不理,任凭周航怎么讨饶认错都不行,正脸都不给看。 第101章 首辅张亦枫的下台, 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大大小小官员牵连罢官者不计其数, 朝堂们内外笼罩在一片人人自危的阴霾之中。七个内阁大臣中,有三个因与张亦枫结党营私而被罢官流放,牵连族人。 大臣们第一次看到信任皇帝的雷霆手段, 被震慑的久久不能回神。 李昭趁机在重要部门当上自己心腹之人,对朝堂的把控进一步加强。 林如海被提拔为殿阁大学士,兼太子少师, 正式进入内阁。 另两个内阁大学士的缺儿,因为皇帝和太上皇的意见存在分歧,一时没有补上。所以,现在内阁大臣一共只有五个人, 首辅名唤张守忠, 亦为太上皇之旧臣,年已六十五岁。 几个阁臣中,只有林如海算得上是新皇的心腹。但林如海毕竟资歷尚浅,当不得首辅,所以李昭将张守忠推出来。他虽为太上皇的旧臣,但对新政权存有敬畏之心, 为人也较张亦枫圆滑许多, 在一众老臣里对李昭算是比较恭敬,倒不倚老卖老, 李昭的吩咐,起码他还是听得, 不想别的阁臣,只是阳奉阴违。 而且,提拔这个人,太上皇也能接受得了。 阁臣中林如海最为年轻,其余都已过花甲之年。林如海的上位,给许多年轻人带来了鼓舞,似乎在默默宣誓着太上皇的时代已经过去,以后是“贞元”年间了,而非太上皇的“长兴”。 考核官员的行动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李旭每日起早贪黑,定着巨大的压力给那些各地赶来的官员考核定等级优劣,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处处受那些守旧老臣的挤兑,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这日进宫,李旭向皇兄汇报近些日子的成果。 李昭过目之后,合起奏疏,缓缓步下御座。 “小弟。”他叫了一声,眸中流露出帝王的霸气与坚定,声音铿锵有力: “此举虽以裁撤官员、提高朝廷和衙门的办事效率、削减开支为目的,但不能一味以裁撤官员为手段。对于那些靠裙带关系上台、游手好闲尸位素餐的官员一律裁撤。余者虽有一定的办事能力,但在一个位子上数年没有见树,尤其是地方官员,没有任何落实到民的政绩者,依据其其考核等级,或裁撤或贬官,自然不在话下。但对于那些真正才干优长,政绩显着,或为百姓称道的能臣,不仅不能裁撤,还要大大的加赏,给他们升官,让他们在更好的位子上继续为朝廷做贡献。我们的官员不是多,而是少,你明白么?” 李旭拱手道:“请皇兄赐教。” 李昭道:“朕读史书,发现歷朝歷代凡是有所见树的君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求贤若渴。歷朝歷代,但凡是盛世,便不仅仅有明君,更有一大帮子的贤臣。一个君王有再大的本事,能有多少的谋略,一天能处理多少事?毕竟都是有限的。所以,需要一大帮子的能臣来帮着他。朝廷缺官,很缺!但缺的不是那些正是只知盘剥塞满自己腰带的庸官贪官昏官,而是切实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君主分忧、为百姓谋利的好官。所以,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人才,需要大量的好官!” 第270页 一席话,李旭听得大受鼓舞,他意气风发的“噗通”跪倒,贺道:“皇兄有如此想法,实乃万民之福!” 李昭忙将李旭搀起,“小弟快起来,不必如此。” 李旭本是被他这一番豪气万丈的人才一说给震撼,不自觉的便跪下恭贺,等头脑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过于正式。他自小与皇兄相依为命,感情比一般的兄弟深厚许多,便是皇兄后来登基为帝,亦没有疏远。所以二人相处起来不像君臣,更似寻常百姓家的兄弟,除朝堂上,他平日也很少向皇兄行大礼,一般多是家礼。今日下意识的行了如此大礼,也有些别扭。 因此李昭一拉,李旭便也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李昭在李旭的肩膀上拍了拍,正要转身往御座上走,眼神扫到周航正在大殿的柱子旁歪头看着他,眼神里藏着疑惑,似是在沉思。 李昭叫了声“航儿”,回头看向魏兴安,眼神冷冽起来。 魏兴安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差点跪在地上。皇上啊,不是奴才不通报,是太子殿下来的时候你跟靖王爷说的正起劲儿,太子殿下不让奴才通报的。太子殿下是主子,奴才只是个奴才啊,主子的话奴才不敢不听,所以,奴才也很冤枉啊! 周航似是注意到了他的为难,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父皇。”又向一旁正盯着他看的李旭也拱了拱手,“皇叔好。” 然后又看向李昭,笑道:“父皇别怪魏公公,是儿臣不让他打扰父皇和皇叔说话的。” “这么说,朕与你皇叔说的你都听到了?” 周航点点头。 李昭道:“听到就好,以后你治国也要记住,任何时候,人才都是最重要的。人才宁可多不可少,就跟书要尽量多读是一样的。否则书到用时方恨少,临时抱佛脚,必然会出大乱子。治国也一样,人才要随时储备,各方各面的人才,这样道用的时候,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周航上前,嘟了嘟嘴做不悦状,“父皇,这些大道理林先生都讲了八百遍了,好容易我这耳根子刚清净会儿,您又来念!” 李昭见周航走过来,顺势揽了他的肩,“你是太子,大道理多听听有好处。” 李旭很有眼色,想人家父子俩培养感情,他就别在这碍眼了。于是,便请求告退,皇帝欣然应允。父子俩坐在一块儿说了一会儿话,李昭便问周航最近在学什么书,又考校他的学问。周航说在学《六韬》、《三略》,《六韬》、《三略》既涉兵法,也含政道,周航身为皇太子,不必科举进仕,所以不用学那些时文,倒是这个正好。 考校周航的学问,回答也十分流畅,很多事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李昭十分高兴,夸林如海教的好。 周航半真半假的抱怨林如海严厉,李昭明知林如海严厉也是为他好、为朝廷大计考虑、为天下百姓负责,而且周航明明也十分恭维林如海,哪里有半点嫌弃的意思。但他故意说:“你嫌弃林如海不好,为父给你换个老实如何?” 周航吓得差点将刚含到嘴里的半盏茶水喷出来,他梗着脖子将口里的茶水咽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起来。看着儿子因被呛到儿憋得通红的脸,李昭有些心疼,凑上去拍他的背。 周航呛了半天才抬起头,道:“咳咳,不用,父皇,林先生很好……” 林如海是可以随便就换的么,那可是林妹妹的父亲,他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还敢嫌弃?给林妹妹知道又该生气不理他了好不。 他周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妹妹生气,比那刀子剜他的心都难受。 —— 林如海的异军突起,引起了京城上至达官贵人,小到平民老百姓的羡慕之情。从太上皇的宠臣变成当今圣上的宠臣,从巡盐御史到太子少师,再到内阁大臣,如今更是连其独女都被当今圣上聘为太子正妃,一时之间风光无两,成了京城烈火烹油的新起之贵。 不过羡慕也没用,不是谁都有那样的运气的。 林府突然热闹起来,车水马龙,拜访者络绎不绝。 林如海常在宫里当值,并没有时间接待这些踏破门槛儿的拜访者。所以很多人来了也见不到林如海,即便通过门房送了拜帖等,林如海也多数是不见的。甚至白拜帖最后能不能送到林如海面前也是个未知数。据说有个海南来的小官想走林如海的门路,日日来林府投拜帖,送给门房的礼物都不知凡几,最后也没有见的林如海一面。 后来,拜访者想了个变通之法,他们不亲自来了,而是让家里的女眷过来。 林如海不是不在家么,但林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主子,不是还有以为姑娘么,而且这姑娘也是身份不凡,未来的太子妃啊,若能塔上太子妃的线儿,更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处啊! 有女眷拜访,自然是黛玉接待,但你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想见未来的太子妃么? 显然不是! 能见到黛玉的贵妇人起码也得是世家命妇,或者至少也是三品以上高官的家眷。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世家高官,其中嚮往高处爬的更占其中的多数。这样算下来,自热也不在少数,这么多人赶趟儿似的拜访,接待起来也不轻松。不上一个月的功夫,黛玉也觉得有些受不了,索性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这才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271页 宫里派出来的那些嬷嬷、女官、宫女开始正式履行职责,把黛玉当成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来教导。各种规矩、各种礼仪,十分繁琐,外男自然是见不得的,就连跟林如海见面也没有从前方便了。 黛玉学了一天的规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傍晚的时候歪在床上由慧儿给她捏腿。不知不觉一个小纸人自袖口攀上手腕,黛玉知道是周航又送消息来,便清了清嗓子,道:“慧儿,你先下去吧,让我自个儿待会儿。” 慧儿道了声“是”,躬身退下。 黛玉这才将小人从手腕取下来,放在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上。 小人告诉黛玉,最新一批的裁撤名单已经出来,其中有贾政的名字。黛玉咬了咬唇,心想,二舅舅可是外祖母的爱子,自己怕是又不得清净了。 第102章 贾母来林府拜访, 姿态放得很低。 黛玉在厅房接待, 将贾母往上座让, 贾母执意不肯,直道:“折煞老身,在太子妃面前, 老身哪里敢托大,太子妃上座才是。” 黛玉抓了贾母的手好说歹说,“圣上以孝治天下, 黛玉虽然註定是皇家的人,然孝礼不可废,外祖母理应上座。况且万事都有规有矩,黛玉蒙圣恩赐婚, 但一日未举行大礼, 便一日不得以太子妃三字称之,还望外祖母以后谨言慎行。否则传了出去,人还当我林黛玉是不识礼仪的轻浮之辈呢。” 一句话说的贾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干扯着嘴角,眼中却无半分的笑意。 贾母最终也没肯坐首座, 只在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坐下。 王氏站在贾母身边, 笑呵呵的道:“外甥女越发出落的齐整了,别人都说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儿算是好的了, 这跟外甥女一比,就好比那天上飞的孔雀与地上跑的野鸭子, 真是没法比啊!” 说着便要上前去拉黛玉的手,黛玉看见王氏笑嘻嘻的脸,心里有些膈应,下意识的便后退了一小步。这时,现在黛玉身边的两个嬷嬷便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的现在黛玉身边,厉声呵斥了一句。 这两个嬷嬷乃是宫里派出来的掌事嬷嬷,皆有品级在身,便是平日里宫中低等些的嫔妃犯了错,她们也敢直言呵斥,何况是外面一个六品的命妇? 两位嬷嬷训斥起人来,那一身的气势也不是盖的。 王氏差点下跪,若非她骨子里看不上黛玉的,不肯在林黛玉面前失了面子尊严,估计真跪了。王氏愣了愣,极为巧妙的掩饰好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愣是挤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刚要说什么,贾母连忙假咳几声止住她。 黛玉在嬷嬷们的伺候下坐了上座,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低头整理衣襟。 贾母也知道如今黛玉是彻底跟她生分了,她心里觉得黛玉有点没良心,当初她在贾府寄居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疼她,连亲孙女还都要靠后,可这丫头,就是个白眼狼,一回到林府,连自己这个外祖母都不认了,反倒向着贾赦那个逆子欺负她。唉,当初真是白疼她了! 不过,如今形势终究不同了,黛玉和林如海的身份也已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她还有事情求她,少不得忍耐些个。 贾母从前觉得跟黛玉有很多话题可以谈,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眼神冷冽,不带一丝笑意温情,似乎是全然陌生的黛玉,她不知道该跟她谈什么。幸好路上早将要说的筹谋于胸,不然这时候,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为了拉近关系,贾母先从黛玉的娘、她的女儿——贾敏说起。说贾敏小时候如何聪敏,如何孝顺,自己如何疼她,她如何跟开玩笑说二哥最疼她,她以后有了好东西都给二哥。 “你母亲当年啊,跟你二舅舅的关系最好,你母亲未出阁的时候养的娇,针线也不常做,嫌费眼睛,但是你二舅舅身上穿的鞋袜、佩戴的荷包香囊都是你母亲亲自做的,我和你外祖父想要都没有。我这几个孩子中,所疼着唯有你母,谁曾想……” 说着便落下泪来,鸳鸯忙递帕子,贾母接过帕子擦了擦泪。 黛玉的眼圈也有些红,母亲虽已去世多年,但她每每想起,仍是不自觉的心疼落泪。想起母亲便想起自己六岁多悲痛中含泪进京,她在贾府不不小心时时在意,仍是免不了被人欺辱、背地里嚼舌根。 黛玉微垂眼睑,调整好情绪,端起茶碗道:“外祖母,这是上好的老君眉,我新得的,您尝尝。” 贾母只得端起茶碗品茶。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继续方才的话题。 直到用了午饭,贾母见再不提的话,黛玉要回去午歇,更没机会说了。她不想才跑一趟,因也不管合不合时宜拉着黛玉便又讨论起来。谈了一会儿贾敏,便谈起黛玉在贾府的生活。似乎她也知道黛玉在贾府生活的并不怎么如意,所以只是一带而过,谈起歷朝歷代宫妃之事。目的便是为了告诉黛玉宫妃之难,便是皇后也有许多不得已之事,若没有一大批手握实权的亲戚帮扶,很难再宫里生存下去。 黛玉也听出来了,这是告诉她若想将来在皇家立住脚跟,必须得有一个强大的娘家。 她林黛玉是家中的独女,没有兄弟,甚至连个嫡亲的叔伯也没有,便是父亲再位高权重,终究势单力薄,若想获得长久的富贵,必须得依靠他们贾家。所以,贾家有没有权势便很重要了。虽然没有明说要她帮忙保贾政的官职,但言语中已经带出来了。 第272页 真是,强词夺理! 黛玉并没有动怒,而是仰头笑道:“不瞒外祖母,我平日也读些史书,见解却与外祖母不同。歷朝歷代,但凡外戚擅权者,均不得善终……” 意思是您不要命可以,我还想多活些时日呢。 当天,贾母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王夫人跟在贾母身后,脸色更不好看。她心里充满恨意,一恨林黛玉,二恨嫁贾母。恨林黛玉自不必说,恨贾母是因为她出尔反尔。 今儿今儿来的时候明明说好的,求林黛玉办两件事,一件是保住老爷的官职,另一件便是托林黛玉转告林如海,想办法让宫里的元春上位。只要元春能获得皇帝的恩宠,贾府显贵起来还远吗,说不定势头还要出超过去了么的林府。 王氏恨贾母信誓旦旦的过来,竟然一件事都没有办成,还累她受了不少窝囊气。 却说贾母等人走后,黛玉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回房歇息。虽然已进入春天,因才吹了一夜的北风,天有些凉儿,黛玉出去的时候还穿着袷衣。进了房间,紫鹃、慧儿伺候着黛玉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卸下钗环。黛玉在美人靠上躺了,紫鹃放下帷幔,示意外面的小丫头能噤声,不要打扰姑娘休息。 紫鹃走后,黛玉在美人靠上歪了一会儿,復又睁开眼,将放在床头的一本《道德经》取来观看。自赐婚的圣旨下达,她便日日在嬷嬷、女官的教导下学习宫廷礼仪,如何起坐、如何行礼,甚至连如何走路、迈步时候的仪态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 因过于繁忙,连书都好久没怎么读了。至于家里的琐事、外面的产业,更是全求交给几个管事的婆子,自己已经几乎不怎么过问了。好在之前在周航的帮助下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便是没有她,只要按那套放下走下去,便不会出什么纰漏。 林如海已经开始四处搜罗宝贝给女儿准备嫁妆。 女子的嫁妆越足,在夫家便越有底气,皇家也不例外。林如海几乎将自己歷年所的珍宝,并家里的产业、田庄等都列入了黛玉的嫁妆单子。 林黛玉有一次去书房给父亲送茶,可巧看到嫁妆单子,都吓了一跳。 “爹爹,你是要把整个林家给女儿陪嫁么?”她道。 “为父只你一个孩子,不给你,难道还留给外人么?”林如海很疑惑的道。 “爹爹!”黛玉叫了一声,“爹爹身强体壮,日后未必就没有子嗣的?” “胡说什么!”林如海厉喝一声。他在林黛玉面前一向是宠溺女儿的慈父,连大声说话都没有,更何况这样的厉喝,黛玉没想到他突然会这样,愣了愣,眼中蓄起水光,弱弱的叫了一声“爹爹”。林如海立刻心疼了起来,忙道:“乖女儿,为父不是凶你……” “爹爹……”林黛玉红了眼眶,“是女儿说错话了。” 按说这样的一句话不至于黛玉伤心委屈到如此境地,她在贾府住着的时候闲言碎语听得多了,有些下人说的还很难听很粗俗,她都没有在意过。因为那些人,她林黛玉根本就不屑。可如今,自己在意到心坎的父亲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厉喝,黛玉就觉得委屈的不行。她也是为了爹爹考虑啊,爹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在灵泉水的滋养之下身体比四十上下的也不差什么。 林黛玉心疼林如海,不想人家说他绝了林家的后…… “女儿,为父有你一个就够了。那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林黛玉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三月底,从贾府传来一个好消息,迎春的婚事定下了,南方是一个翰林之子,年方十八,已经中了秀才,听说为人斯文有礼,十分不错。黛玉在家中学礼仪不能出门,便休书一封命人送去,并送上了贺仪。 迎春已满十五岁,定了之后不久便开始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婚期也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六月十六。 临近六月,黛玉准备两套头面,一套赤金的,一套点翠的,还有一个紫檀木的梳妆匣,预备给迎春做添妆之礼。 此时,朝廷考核精简官员的举措也进行到了尾声,贾政终究是别裁撤了下来。据说,为此他很是消极,日日待在家里和一众宾客读书饮酒,一个多月未曾迈出家门一步。 皇宫,太极殿。 周航刚进宫门便感到了大殿里瀰漫的低气压,宫人们个个缩着脖子屏气凝神,御案前的地上扔着一册凌乱的奏摺,台阶上皇帝红着脸怒气腾腾。 不用说,问题肯定出在奏摺上了。 周航哀嘆一声自己沦为灭火筒的悲惨命运,走上前,将地上的奏摺捡起,笑呵呵的道:“父皇,哪个不长眼的又惹您生气了?” 第103章 周航兴沖沖踏入殿门, 却见李昭面有怒色, 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山东有一名唤胡威的知府上了一道奏摺。这道奏摺倒也没说什么值得皇帝雷霆大怒的要事, 只是因去岁大旱,许多百姓颗粒无收,有些存粮的人家还好, 那些家无余粮的百姓已经捉襟见肘,极穷的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根本没有钱粮缴纳朝廷的赋税, 请求圣上大发慈悲,免了这些灾民的税收。 这都还没什么,以民为本嘛,自然要以百姓为先, 首要便是得让百姓生存下去, 这没什么错。 第273页 李昭爱民如子,向来也是按这个标准行事,照理碰见这样的事他最合理的行动便是立刻下诏免了那些灾民的赋税,给这些人发钱发粮,盛世之下,岂能让百姓饿死? 况且灾民不赈易成流民, 流民多了则生动乱, 这也是为朝廷的安定考虑。 处理了灾民的事,然后再将知府胡威嘉奖一番, 不说升官吧,至少也会赐些东西。 然而令他生气的是胡威太不识趣, 明明如今已是贞元元年,朝廷早给各地发了邸报告之,此人胆大包天竟还在奏摺中称长兴二十四年。 长兴是太上皇在位时的年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影射他继位不正么? 周航展开奏摺一看,果然写的是长兴二十四年。邸报五个月前已五百里加急送往各地,便是偏远如琼州等人迹罕至之地也该早已送到,不存在他还没有收到朝廷邸报而不知新朝年号的情况。也就是说,是故意为之了。看来这个叫胡威的知府不是脑容量有限,便是不满新朝新政或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难怪皇帝父皇会如此生气,周航摸着下巴暗道。 周航笑了笑道:“父皇,一个知府而已,查清楚料理了便可,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李昭想想也是,他一个九五之尊,竟不如儿子明白,一时钻了死胡同。若真跟一个知府较真,从京城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无数,比知府大的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真较真还较真不过来呢。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放任不管,查还是要查的,万一这个知府真有谋反之心,那还得了? 这一查还真查出来不少事。 而且还牵扯出两个人,一个是首辅张守忠,一个便是新晋封的越王李承钰。 原来这胡威是张守忠的一个远方亲戚,具体有多远呢 ,大概胡威的姑妈的叔叔是张守忠一个表叔,总之七拐八绕,那点子血缘已经很淡薄。但因张守忠身为阁臣,如今又是首辅,权势滔天,胡威虽然只是个知府,但他年轻啊,才刚过了而立之年,就当上知府,也算是年轻有为之辈,毕竟很多人这个年纪还在读书考进士呢。胡威已经在三十出头的年纪位居知府,已算不错,以后也是前途无量。 一个要往上巴结,一个又想提拔年轻人,为子孙铺路。所以两家还有些来往,胡威每常进京述职便以子侄的身份拜见,当然便是不进京的时候每逢节、寿所送之礼也都不薄。 至于跟李承钰的来往,也是为了方便往上爬而已。 一个手握实权的宰相,一个废太子的儿子,一个地方上的官员。 这三个人搅和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且这个胡威为官不仁、欺上瞒下,其治所下的饥荒虽为天灾,亦有人祸的嫌疑。原本随则遇上大旱,却不至于颗粒无收,顶多比往年收成少些,百姓但不至于挨饿。之所以最后许多百姓颗粒无收,乃是拜胡威所赐。 胡威是个生性好色之辈,府里妻妾无数,孩子也生了不少,有七八个,但都是女儿,儿子只有一个,是其夫人所出,年方十五岁。因只有他一个独苗,未免溺爱些,自小便养成了娇纵的性子,与一帮子纨绔子弟混在一处,小小年纪便飞鹰走狗、眠花宿柳无所不错。去岁四月,正值小麦麦子扬花这位胡大少爷来了兴致便带着许多随从到郊外涉猎,毁坏庄稼数百亩,终于射中野兔一只,回去还沾沾自喜。 数百亩良田,可是几十户中等农户之家的全部资产,他们全仗着田地养家餬口,贸然被毁坏是何等的心痛?几十户农户商量早到县衙告状,县令见高的是知府的公子,哪个敢接? 这还不算,等多算胡威昏聩、教子不善,另有一件事令李昭更为恼火。 从前,除朝廷规定的赋税外,地方官员往往还向老百姓徵收常例。所谓常例钱,其实就是地方官员巧立名目向来百姓徵收的装入自己腰包的银钱。这种行为虽然会加重百姓的负担,让百姓不满,但积习已久,甚至已经是约定俗成,若非个别官员太过放肆,朝廷一般也不管。造成许多官员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甚至将常例凌驾于朝廷赋税之上,先征常例塞满自己的腰包,然后再徵收朝廷的赋税。 可银钱粮食就那么些,百姓交了常例,再交赋税的时候往往就不够。若勉强征之,必然给百姓增加更大的负担,逼迫太狠,也容易造成民变。 所以,李昭登基后便敕旨各地不许再征常例,违者斩立决。 李昭是去岁麦收前下的敕旨,也就是说,去年麦收后,各地官府便不能再以任何明目徵收常例了。可这胡威当真是胆大包天,不仅徵收,还是按十五税一的比例徵收。也就是说,如果产量十五升,就要交一升的常例。要知道朝廷的税收才不过三十税一,胡威徵收的常例便比朝廷赋税还重一倍。 正是胡威的强征暴敛,才使得治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胡威的结局就很悲剧了。 斩首,家产充公,家人男丁流放,奴僕极女人们入官。 至于张守忠和李承钰虽然暂时不好动,但二人均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李承钰虽然有些慌乱,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把柄掌握在胡威手里,皇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况且不是还有太上皇么,只要太上皇还在一天,皇帝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张守忠可是着实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274页 瞧瞧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的行为,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从去年大半年的隐忍不发,到今年开春的裁官员除佞臣,快准狠,一招毙命,绝不拖泥带水,可谓是深谙兵法之要、帝王之术。唉,长兴的时代落幕了,他老了,也该识趣些准备安享晚年了。不然,下一个倒霉的便是他张家。 张守忠七十有余,宦海沉浮四十多载,之所以能位极人臣,靠的便是谨小慎微。想当年太上皇朝的时候,他虽不比张亦枫深得太上皇宠信,却也算位极人臣。诸皇子争宠夺嫡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拉拢过他,甚至连太子殿下也屡屡抛出橄榄枝,可他始终未曾动摇一分,只为太上皇一个人效忠。新皇继位,他更是小心翼翼,轻易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行一步路,唯恐一个步子踏错,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胡威这个人他是知道,却只是见他机灵,才干也不错,又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偶尔夸赞了几句罢了。至于他送来的礼物,太上皇的时候是收过,不过那是因为太上皇多疑,越是信重之人越是容易疑心,为了让太上皇打消疑虑,不得不行此自毁之事。当今登基以后,知其为亲王时督察吏治以铁面无私着称,便再也不敢收任何人的任何礼物。 谁曾想…… 他那个不长进的儿子却不听他教诲,私下又收了胡威的银子,招来了如此祸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斗争歷来如此残酷,所以才有为了皇位不惜兄弟喋血、父子成仇。张守忠思来想去,自己在新皇眼里恐怕是碍眼要取出的棋子了,此时此刻,唯有他识趣些,主动找藉口致仕,放弃手中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资源,或可保全家族。 只是,官员之间有着复杂的人脉、利益关系,而且还要顾忌太上皇、皇帝陛下的面子,想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守忠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皇帝召集阁臣议事,张守忠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怎么回事,迈过宫殿门槛时,一个不甚撞在林如海身上,差点摔倒,幸好林如海扶了他一下,不然真就在一众宫女太监面前大失体面了。 “张阁老,如海冒犯了。”将张守忠扶稳后林如海退后一步,拱手道。 张守忠也忙拱手道:“林阁老严重,是老夫眼神不好,撞了林阁老,罪过罪过。” 二人又是一旦恭维,林如海表达自己的敬仰和关心,张守忠趁势说自己年老,体力越来越不济,最近眼神也出毛病了,时有晕眩,有时候连路也看不见,林阁老要努力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之类的话。 似乎是印证那句连路也看不甚清的话,议事完毕,往外出的时候直直的撞在一把圈椅上,连人带椅子一块摔了个人仰马翻,旁边的太监宫女忍着笑将他扶起。 张守忠忙跪在地上叩头请罪,说自己年老体弱眼神不好在御前失仪,死罪死罪! 皇帝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事治内阁首辅一个死罪,只好好言安慰一番,说首辅虽然忧劳国事,也不可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张守忠又以老眼昏花为由请求致仕。 李昭道:“张爱卿劳苦功高,对朝廷贡献极大,朕是捨不得爱卿致仕的。”说着嘆口气,又道:“然爱卿年事已高,朕亦捨不得爱卿为国事操劳过甚,伤了身子。不如这样吧,阁臣之中,以林爱卿最为年富力强,爱卿可将所管之事交些与林爱卿办理,亦可谓一举而两得也。” 张守忠忙跪下道:“微臣领命!” 正要再提致仕之事,被皇帝一句“若无其他要是禀奏,众爱卿便退下吧”而打断,少不得与面色各异的诸阁臣一同行礼告退。 —— 却说林府,黛玉正在院子里坐着剪一枝海棠花,慧儿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两个大盒子进来,在距黛玉一丈远的地方跪下行了大礼。自宫里派嬷嬷、女官来教导礼仪,黛玉跟丫头们的相处便没有从前随意了,一切都要按照皇家的礼仪来。便是贴身自小伺候的丫头,无主子的命令也不得随意抬头正视主子。 黛玉含笑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慧儿道:“回姑娘的话,是前几日姑娘特命人打造的珠台。” 第104章 听说自己要的珠台做好了, 黛玉忙命呈上来。 之所以叫珠台, 而非烛台, 乃是因为放的并非寻常的蜡烛,而是十分罕见珍贵的夜明珠。因黛玉喜欢读书,很多时候晚上睡觉前也会歪在床上看一会儿, 蜡烛的光亮毕竟有限,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而且再好的蜡烛也难免有些烟燻之气,怕黛玉熏着眼睛, 周航特求了李昭去私库里寻了八颗上好顶大的夜明珠给黛玉照明。 黛玉这才特意命人打造珠台,为的便是放夜明珠之用。 慧儿应了一声“是”,忙转身打开小丫鬟手中捧着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极精巧雅致的珠台。紫鹃也忙取了另一个, 一起捧过去给黛玉过目。 珠台自然是极为精緻的, 用的上好的乌铜,正方形的底托,再往上一点是一个锥形的装饰物,镶以金玉,从锥形的顶端蜿蜒出两枝藤蔓装的枝条,纸条上是赤金打造的枝叶、小花, 以宝石点缀, 最上面是荷叶形敞口的小巧托盘,每个珠台四处, 也便是放夜明珠的地方。 打造这珠台的工匠也算是匠心独运,黛玉十分喜欢, 吩咐慧儿、紫鹃道:“快拿进我屋里去吧。”二人答应一声,便跟在黛玉身后进了屋子,按指示将珠台放在炕桌上。黛玉上了炕,便叫雪雁快将前儿宫里送来的夜明珠拿来。一时拿了来,黛玉便接过盒子,打开,亲手将夜明珠拿出放在枝条高高擎起的托盘上,不大不小,刚刚好,竟是十分的相得益彰。 第275页 一时小夏在外面问,姑娘要的各色花草都准备好了,可要拿进去。 黛玉一面命紫鹃、慧儿,“将珠台连同夜明珠一块放在我床头的桌子上。”一面又道,“叫小夏进来吧。” 小夏又比先前出落的齐整了,盘着双丫髻,鬓便簪了一朵海棠花,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是水灵灵的,笑嘻嘻的走进来,跪下醒了大礼,怀里抱着许多开的极盛的各色花朵。 朝廷官员有休沐之期,每十日一次,黛玉跟着嬷嬷、女官学规矩也是有休沐之日的,比当官的还多,每五日一次。今儿恰逢休沐,不用学规矩,府里又没有什么大事,当然小事是肯定有的,林家上上下下也有一二百人,况且拜访的人又多,每日不大不小的事也得有个几十件。不过,这等事情自有管事们料理,不用她费心罢了。 所以黛玉闲暇之余,见院中的海棠开的正盛,想起花园里的花怕是也已奼紫嫣红,因此便兴了茶花的兴致。她自己动手亲自在院子里的树上剪了不少海棠花,又特意吩咐小夏带着几个小丫鬟去花园子里,捡开得好的花掐些来。 “掐了这么多?”黛玉叫起,盯着兴沖沖的小夏,笑道,“这炕桌小,可未必放得下呢。” 紫鹃在内室刚放好珠台,闻言忙将一块黑布覆在夜明珠上,挑帘子出来,笑道:“姑娘,不如干脆就不用炕桌,在炕上铺一块布,把那些话就放在布上,也不至于脏了不好收拾。” 黛玉想了想说:“那些花才才下来,还沾着晨露,一般的布匹不隔水,一样会弄脏。” 雪雁道:“那就找一块毡子来吧。” 紫鹃伸出指头在她额上一捣,道:“你这小蹄子,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毡子那等贵重的东西,这样用岂不暴殄天物?” 雪雁打记事其就跟在黛玉身边,虽为丫鬟,自小见的也都是华贵之物,并不知毡子的贵重,闻言,眉头深锁,疑惑道:“毡子也是贵重之物么?我们府里多得是啊!” 紫鹃道:“自然是贵重之物,你长在深闺之中,不知外面的疾苦,只当毡子是个寻常的东西,殊不知毡子可不知说有就有的,一块这么大的就不知得多少动物的皮毛呢。”她用手比了个大概三尺见方大小的形状,“拿出去卖了,就够寻常百姓之家一年的嚼用了。” 雪雁“呀”了一声,“原来这东西如此贵重,我竟不知道!” 紫鹃点点头,黛玉道:“所以你们啊,也不要整日没事就狠疯狠玩,也多想想外面老百姓的不容易。古诗有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需要爱惜粮食。” 众人一致点头,黛玉命人铺了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在炕桌上,将鲜花放上去,用小剪刀细细的修剪,又问谁会用枝条和鲜花便花篮。 小夏说她会编,黛玉便命她坐在炕沿下编花篮。 等小夏将花篮编好,黛玉已经修剪好十几枝开的争奇斗艳的花朵,余下的便命紫鹃拿出去给小丫头们戴。接过小夏递过来的花篮,黛玉小心的将花朵一个个的插在花篮里。小夏花篮编的好,黛玉选的花朵也好看,不多时,一个十分别致的插花作品便新鲜出炉。 丫鬟们都要好看,黛玉提着花篮又来到院子里,刚往石榴树下一坐,正想慢慢的看本书烹壶茶,站在是石榴树上的绿嘴鹦鹉突然大叫一句“好看,好看!”,扑稜稜飞将下来,落在花篮的提手上,仍是大叫“好看”,它的动作引起了另外两只在廊檐下养生的鹦鹉,也都飞来,一只落在花篮边的桌子上,一只落在黛玉肩膀上,也是大叫“好看”。 黛玉与丫鬟们都忍俊不禁。 紫鹃忍着笑道:“奴婢们说姑娘插的花好看,姑娘还不信,说奴婢们是恭维、拍马屁,您瞧,连鹦鹉也这样说,可知事实胜于雄辩。” 黛玉鼓了脸道:“焉知不是你们教唆的?” “奴婢们冤枉啊!”众丫鬟纷纷请罪。 正说着,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好热闹啊!” 黛玉回头一看,是父亲的妾室柳氏。柳氏年三十有余,体态略丰盈,保养的还不错,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袍,走起路来随风摇曳,倒有种摇曳生姿的样子。只是,可能是衣服上薰香太过、而且是劣质香料的缘故,微风吹过,香味有些呛人。 黛玉不着痕迹的掩了掩鼻子,笑道:“姨娘来了,快请屋里坐吧。” 柳氏微微躬身,道了声姑娘好,因笑道:“这新鲜花篮倒好生好看,不知是谁的手这么巧,插花插得这般精緻,我倒要求姑娘借这个人一用,给我也插一个。” 一句话说完,空气凝滞了。 柳氏瞧瞧黛玉,又看看丫鬟们,正要说什么,黛玉道:“花篮是小夏编的,花倒是我插得。姨娘喜欢的话,我让小夏给您也编一个花篮。”她只说让小夏给柳氏编花篮之事,并不说自己给她插花。 柳氏不过是一个妾,黛玉可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而且还是未来的太子妃,没得去给一个妾室插花的道理。身为一个妾室,柳氏说出上面的那些话,便已经有些僭越了。毕竟,就算花不是黛玉插的,而只是黛玉房里的丫鬟,她也不该说什么给她也插一个的话。姑娘房里的丫鬟,是你一个妾室能使唤的么? 第276页 柳氏听说话是黛玉插的,忙请罪道:“姑娘恕罪,我不知插花出自姑娘之手,冒犯冒犯……” 黛玉道:“无碍……” 将柳氏请至屋内坐下,转头命紫鹃道:“还不给姨娘上茶!” 紫鹃忙道了声“是”,自去准备茶水。 这里柳氏打量黛玉的屋子一眼,笑道:“姑娘屋里又换装饰了……那里摆的几样东西,我上次来倒未曾看见……”指着多宝架上的几样东西。 柳氏指的几样东西分别是珊瑚说、翡翠烛台、和几样玉器。 黛玉微微垂头,抿了口茶,抬眼笑道:“前儿铺子里才送来的一批东西,我便随手挑了几样,姨娘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也给你们送些过去呢。如此,倒省得我再费事……”说着便叫紫鹃,“你带柳姨娘去库房挑几样去。” 柳氏随紫鹃去挑东西,雪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柳姨娘最近有些趾高气昂了……” 她声音极小,除了黛玉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黛玉虽然听到了,却也装作没听到,打发雪雁将花篮挂在廊檐下。黛玉一边逗那只绿嘴鹦鹉一边想,柳氏最近委实有些得意了,从前她在自己面前可不敢如此放肆。爹爹不过是去她那里宿了两夜,她的尾巴倒翘起来了。 一个愚蠢短视的小小柳氏,还不值得黛玉费心。平日里黛玉也不会想起她,这不,若非她这个月频繁的在黛玉面前晃,黛玉估计都忘了还有这号人。 一个没有子女傍身的姨娘,贪恋财物也在情理之中,平日里黛玉并未亏待过她们。看来最近府里疯传的爹爹要将全部身家给自己做陪嫁的言乱还是影响了她们,黛玉想。她们是怕林家的家底空了,待爹爹百年后她们没有财产傍身。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没有子女的妾室,若在没有些财产傍身,日子是很苦的。 为了安府里两位姨娘的心,黛玉派人给她们送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器物、首饰。之所以这么做,一为安抚,二则也是同情。虽则这柳姨娘如今生出了些非分之想,但只要她心术还算正,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黛玉也不想动她。毕竟府里剩的两个姨娘,也就柳姨娘还看得过去,林如海又没有续弦或纳妾之心,黛玉不想他过得太清苦。 —— 皇宫,李昭正与阁臣们议事。 因张守忠病重无法进宫,所以由林如海代替张守忠主持内阁讨论。 周航也在。所以今天参与议事的除四个内阁大臣外,加上皇帝、皇太子,一共六个人。 讨论的是西北边患之事,又值小麦丰收之际,西北边境的游牧部落荣国大肆侵袭边境、抢夺老百姓的麦子,因为并非是大规模进军,而是小股部队侵袭,抢了东西就走,侵袭范围十分绵长,遍布各个守备薄弱的郊外,边关将领无法针对性的反击。李昭命内阁大臣们畅所欲言,讨论出个切实可行的措施来。 阁臣们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将兵士分散守卫在个个路口的,与荣国谈和、给他们些财物让他们别去侵扰百姓的,还有说将百姓中成年的男丁训练起来,作为民兵,并发给他们武器,令其自卫者。 林如海和周航的观点是,既要训练百姓,也要积蓄力量攻打荣国,将他们打散、打服,永远不敢踏入我大周朝一步,以绝后患。 如果仅仅是派兵士在个个路口守卫,人家荣国就一定在大口路过来么,万一人家走了小路,或是干脆在山林间踏出一条路来,你不是白白浪费了守卫么。虽然训练民兵的方法能增强防御能力,但民兵毕竟不是荣国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兵士的对手,便是能抵御得了一时,也必然不能长久,不是彻底解决之办法。 若想彻底解决,就必须让他们怕,打的他们屁滚尿流,不敢踏入关中一步,大周朝的百姓才能彻底安定。 当然,并不是说立刻就要与他们开战。 何况今年就开战,也已经来不及了,目前先着手训练民兵,再慢慢的积蓄力量、找寻时机,做好万全准备。 议事结束,大臣们都退了出去,只剩李昭、周航二人。 李昭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航儿,过来坐。” 周航便走过去,贴着李昭的身子坐了,因问,“父皇真要在边境训练民兵么?” “兵士有限,不可能每家每户都派兵保护,百姓自己训练,保家卫国,不失为一良策,不是么?当然,兵士也不是不派,只是更多一层保障而已。” 周航抿了抿唇,愣了一会儿,道:“父皇,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周航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之所以荣国敢每年进犯,便是因为我们的遍防军事不够强悍。为什么不够强悍,乃是因为边将常常更换,以致于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兵、将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打起仗来自然无法做的齐心协力。” 李昭很是震惊周航竟然说出这些话,他盯着周航好一会儿,才道:“航儿,你的眼睛果然毒辣。很多人为官几十载,都未必能看到这点。”说到这他又嘆了一口气,“为父何尝不知?只是若是固定边关守将,固然军队的战斗力会增强,但是又会出现另一种局面,便是边将做大,兵士变成边将的私人武装,就会形成割据势力,比荣国的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277页 “航儿,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权利是巨大的诱惑,放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就难了。” 周航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心想,这不就是军队改革嘛。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枪桿子握在手里,最高领导者都不会放心。 不过,若想既提高战斗力,又不至于出现民*国时军阀混战的情况,周航觉得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成。 至于什么万全之策,他现在只是有一个大致的轮廓,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古代国情,还得跟林妹妹商量商量才是。 想着周航便转移话题,问:“父皇,张首辅真是病了么?” 李昭道:“是不是真病,又有什么关系?” 周航愣了愣,随之哈哈一笑,“也是,真没什么关,哈哈。”笑过之后,又问,“父皇为什么不准他致仕的请求。” 李昭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周航狗腿的给李昭捧上一杯茶,“话长就慢慢说呗。” 李昭接过茶,含笑吟了一口,道:“张守忠是三朝元老,在你曾祖父当政的时候便已经做到吏部侍郎。太上皇登基后,张守忠屡受重用,一直到大学士、内阁大臣。他为人又十分随和,比张亦枫还得人心,为官竟五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是太上皇的老臣。张亦枫是自己作死没办法,朕若是一登基便弃用毫无过错的老臣,会使大臣们寒心。何况,朝廷各个部门他待过,这个人十分聪明,记忆力也很好,朝廷的人口、赋税等等,都在他脑子里,朕一时还离不了他。何况,太上皇亲信之人,除了张亦枫,便是他了。张亦枫之事,已令太上皇很是不悦……” “原来如此。”周航道,“可我看他是想退了……” “他是想退,但朕暂时不会让他退。朕非薄情寡义的君主,只要他不耍什么歪心眼,等时机到了,朕会给他该有的尊荣,让他安度晚年。” 周航点点头,李昭又问林如海今儿给他上了什么课。 周航道:“讲的圣王之道。说圣明之君应该善待臣下,不可折辱之。” 李昭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君主只有折节下士、尊重臣下,方能使臣下感恩戴德、鞠躬尽瘁。若是一味的折辱,将臣下当成奴僕看待,那么,离亡国也就不远了,你可须得谨记。” 第105章 周航问李昭:“父皇, 不管怎么说, 张守忠也是首席内阁大臣, 又是三代元老,劳苦功高。如今他卧病不朝,您是不是去瞧他一瞧?”歷朝歷代重要的大臣病重的时候, 皇帝不都喜欢亲自去瞧瞧么。虽然多是作秀的成分,但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必要的,起码是君臣相得的一个佳话, 也有安定朝堂的作用。 摸着下巴想了想,李昭道:“张守忠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若朕亲去,恐他又多想。这样吧, 航儿, 你代朕去一趟,再送去几样滋补的药材。” 于是周航便挑了几根三百年的人身、并些灵芝之类的药材,往张府而去。 张守忠的长子,现任户部郎中的张晨卿亲子带着一众兄弟、子侄在正门口迎接,一直簇拥至正厅毓华堂,张守忠虽在病重, 也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在厅前相迎。他随时内阁首辅, 见了皇太子也是要行大礼的。可此事的张守忠老态龙钟,站都站不稳, 由丫鬟们扶着颤颤巍巍跪下勉强行了礼,却是半天也没有站起来。 张晨卿忙去扶父亲, 周航也上前一步搀住张守忠,道:“老大人病重身子虚弱,何必行此大礼?”说着手中使力,将张守忠好搀起。看方才的情形,有一瞬间他以为张守忠真是病得丧失行动能力,搀扶的时候蓄积了不小力气,不想他的力气还没使出,张守忠已经站了起来。就好像用十足的力气去搬一个大箱子,出乎意料的那箱子轻的出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周航便明白方才两个丫鬟加上张晨卿不是搀扶不起张守忠,不过是他不想起罢了。 周航看了张守忠一眼,后者也正在看他。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中瞭然。 张守忠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他并非真病,而是装病。但是装病也要装得像,起码要让外人都觉得他是真病了。但有一个人例外,皇帝得知道他没病。太子是皇帝的亲儿子,也是最受宠的儿子,太子知道也就代表皇帝知道了。 他要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便是我张守忠没野心,也并不贪恋权势,我张守忠对你皇帝忠心耿耿,愿意为你放弃这么多年积累的一切威望和人脉。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留我就留,我绝对不会成你新政的阻碍者。 周航亲自搀着张守忠进入屋内,将其按到床上休息,并说明来意,将皇帝所赐的东西拿出来,宣读了圣上的口谕,命其好生将养身子,朝廷的事且不必忧心,养好身子再为朝廷出力不迟。 张守忠在床上贵接了圣旨,周航道:“父皇有命,老大人抱恙,就不必去宫门谢恩了。”宫中规矩,但凡大臣受了皇帝的赏赐,第二日一早便要洗漱整齐亲自去宫门口谢恩。周航如此说,便是告诉张守忠在家好生歇着便可,不必再折腾着去宫门谢恩,以免在加重病情。 第278页 张守忠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出张府,周航并不急着回宫,而是在大街上熘达,不知不觉便熘达到林府门前。他今日只乃是寻常儒生打扮,身边只带了四五个侍卫,林家的门童看了他一眼,只当是哪个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并未放在心上。 门口有一个青袍公子在递拜帖,青袍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门童对那青袍公子拱了拱手,道:“公子,我们老爷此刻不在府里,请改日再来吧。” 青袍公子道:“林大人归府后,烦小哥将这封信呈与林大人,小可不胜感激。” 门童看了那青袍公子一眼,收了拜帖道:“看在你等了大半天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但我可有言在先,一会子我将这拜帖并信件一起交给李总管,由李总管呈给老爷。老爷见了拜帖之后肯不肯看你的信,便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 青袍公子忙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这里,周航便转过一个拐角,往林府的后院走去。走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周航住了脚,隔着院墙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孩子的嬉笑声。 他发了一会儿怔,摇头淡笑,心想,自己可真是煳涂了,此处虽已是林府的内宅,但如此喧嚣临街的位置,住的也都是婆子、丫鬟,离林妹妹的小院还远着呢,他还能指望听到林妹妹的声音不成? 再说张府,周航走后,张守忠便遣散众人,只留长子在身侧伺候。 张晨卿似乎有些不在状态,给父亲端汤药的时候先是弄翻了药碗,后来伺候吃药,又洒了勺子药汤,把被子都弄脏了。张守忠接过药碗,仰头缓缓的将药汁喝光,递给儿子的时候,张晨卿又走神愣了一会子才接。 张守忠皱着眉,盯着张晨卿看了半天,看得张晨卿很是不知所措。 “卿儿,出什么事了,你今日竟如此心不在焉。” 张晨卿给父亲掖了掖被子,笑道:“并没出什么事,父亲不必忧心,安心养病才是。” 张守忠:“卿儿,如今使我们张家生死攸关的要紧时候,万事都要谨慎,一丝一毫都不能掉以轻心,就因为你小弟受了胡威财物的那件事,差点害了我们全家。前几天我怎么对你说的?最近家里但凡有事,无论大小,一律都要禀报于我,不可擅自做主!” 张晨卿忙跪在床边道:“儿子惭愧,儿子不敢隐瞒父亲,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父亲年事已高,儿子不忍父亲在位我等不肖子孙操劳。” “我还没有老死呢!” 张守忠似乎有些生气:“究竟何事使你忧愁至此,还不速速说来。” “回父亲,是轩儿的事。”他口中的轩儿是其嫡长子张皓轩,也是张守忠的嫡长孙,“轩儿不是到了启蒙的年龄么,父亲已烦请林如海林大人帮忙寻一饱学之士为塾师。可今儿刑部侍郎吴嘉吴大人来探视父亲,临行前也说起这事,还说听说我们在找塾师,他认识一人,乃是当世的名儒,进士出身,学问、德行都是极好的,他告诉那人我们家找塾师的事,那位先生倒十分有意。儿子原想直接回绝了他,想他素日并非宽宏大量之辈,恐他面子上过去不去,正不知如何办呢。” “你没有回绝他是对的。”张守忠道。 “那这事该如何处理?” “用他推荐的那位塾师,林如海那里,你带着我得名帖好生去请罪,将情况说明。” 张晨卿给父亲掖着被角,闻言怔了一下,“父亲,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林大人?林大人可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官儿也比吴嘉当的大!” 张守忠突然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憋的两颊通红。张晨卿忙坐在父亲身边,一只手给他拍着背,一只手去端床头案几上摆着的痰盂。 张守忠咳了好会一会儿才咳出一口痰,就着张晨卿的手吐在痰盂里,然后缓缓的躺了下来,示意自己没事了,让张晨卿放下痰盂。 “卿儿啊,当官……脑子不能太死板!”良久,他缓缓的道。 “请父亲赐教!” “你记住,以后在官场上,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吴嘉那人我知道,他并非科举出身,乃是花钱捐出来的官,凭着钻营取巧的功夫竟做到如此高位,也是有些本事的。此人心胸狭窄,十足的一个卑鄙小人,今儿你若当场回绝说已经有了塾师,他定然不信,以为你看他不起而怀恨在心。以后一旦他得了势,我们家一个人都活不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林如海那人吧,我虽然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乃是正人君子,只要你解释清楚,好好的跟他赔礼道歉,他不会怪罪我们家。” 一席话听得张晨卿醍醐灌顶,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的皱起了眉,“父亲,林大人如今可是内阁大学士,吴大人才不过一侍郎。当今圣上可不喜欢只会拍马屁的小人,他有得势的机会吗?” “卿儿,为父之所以能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做到如今的首席内阁大学士,靠的便是小心谨慎和凡事多比别人考虑几步。跟林如海相比,吴嘉如今是官小,可他与二皇子殿下交情甚好,二皇子的母亲可是贵妃,舅舅镇守边疆,握有大批的军马,以后,说不准呢……” 第279页 张晨卿被深深的震撼了,半天方道:“多谢父亲,儿子受教了。” 再说黛玉正在花园里赏花,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波动,她第一反应便是周航。 难道周航出宫了? 黛玉于是放出神识向四周扩散,隐隐约约寻到周航身上熟悉的真气波动,才知道周航就在附近。她最近才发现体内的真气还可以这样运用,还没来得及告诉周航。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告诉了也没用,她是进入筑基后期才有此顿悟,也就是说得有筑基后期的境界才可以如此运用吧。周航如今还是筑基中期,而且境界还不很稳定呢。 感到那股熟悉的波动停留了好久,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渐行渐远,再也感觉不到。 黛玉心下疑惑,暗道,航哥哥不是来看我的么,怎么连个信儿也不送? 周航如今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一个茶楼,看一老一少斗兵法呢。 第106章 周航在林府的院墙外驻足片刻, 缅怀缅怀自己的相思之情, 便顺着街道至一茶楼门外, 可巧有些口渴,欲进去喝口茶歇歇脚再走。不想茶楼里很是热闹,大堂正中的八仙桌周围围满了人, 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喝彩声。 原本要去二楼雅阁的周航停下脚,挤进人群一看,却是一个鬍鬚花白的老者和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相对而坐, 以茶碗为城池、棋子为兵士,排兵布阵,推演攻伐之事。 从围观者的口中,周航得知老者是长兴年间横扫夷狄、战无不胜威风凛凛的老将军秦广, 如今已经致仕, 赋闲在家,是太上皇钦封的安国公,每年太上皇还要叫他进宫叙叙旧,赏赐也是颇为丰厚。 周航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此人善于用兵,长于谋略,而且十分聪明。当年安定西南边界, 多赖此人之功。长兴年间一共有过三个统领三军的兵马大元帅, 秦广便是其一。 三个兵马大元帅,另外两个, 一个出言不逊被太上皇罢官免职郁郁而终;另一个居功自傲骄横无礼,不将众臣放在眼里, 甚至面圣的时候也常常做出与僭越之举,一次仅因几句言语不顺他的意便狂性发达殴打一个郡王,最后自然是不得善终,落得个削官夺爵、赐自尽的下场。 只有秦广急流勇退、独善其身,痛快的放下手中权势,保全了自己及家人的富贵荣耀。所以说,此人不简单。 平常人多多少少都有贪恋权势的毛病,殊不知权势握在手里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更多的时候是个不定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自己炸的魂飞魄散了。 然,即使明知危险正在靠近,又有多少人能洒脱的放下手中的权势呢? 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刀光剑影无数,二人斗的激烈,周航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不由拊掌叫了声“好!”一时众人也跟着叫好。 少年不断变换着阵型,秦广也随之做出灵活的调整,一次次的将少年的兵士挡在城池之外。少年不急不躁,虽则屡屡被击退,却稳如泰山,屡败屡战。眼见秦广将兵马层层叠叠的布置在城门周围,形成拱卫之势,若想攻破城门必须冲破重重守卫。这个难度可想而知,看客们不由暗暗为少年捏一把汗,有的摇头嘆息,直道:“已无回天之术了。” 周航盯着少年,手摸下巴,暗道:老将军这次要马失前蹄了。 原来,少年前面之所以不动声色,乃是已经预谋好全盘的走向,一步一步、不着痕迹的将自己全部兵马聚集至战场的核心区域,进可攻、退可守,然后趁其不备四散开来,攻击敌人的薄弱地带。秦广虽然守卫严密,却不肯能四面都是铁通一般,总有薄弱的地方,战局瞬息百变,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多个薄弱地带被攻打,他势必要派兵、支援,然后暴露的弱点便会更多,不多时便是四处烽火、顾此失彼了。 看客们瞪大了眼珠子,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突然一个满脸鬍子的大汉叫道:“赢了赢了,我赢了,快,拿钱拿钱!” 原来秦广和少年都兵法的时候众人都以为少年是狂妄自大,最后肯定会被重重打脸,只有这个大汉认为后生可畏,谁说小伙子赢不了老将军? 众人自然是笑他,他不服,摔出三吊铜钱和众人打赌。 输了,这三吊钱给在场诸人分了,赢了,在场之人每人给他五十文铜钱。 因为老将军跟人斗兵法,吸引不少人观看,在场之人不下五十人,加起来也不止三吊钱。众人以为他输定了,自然乐得赚几十文银钱,纷纷跟他打赌。 鬍子大汉欢唿雀跃,在场的众人一个个眼瞪得跟铜铃似的。 半天,一个人身穿短褐,露着胳膊的大汉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铜钱,拍在桌子上,“愿赌服输!我今儿就带了这么多钱,不用数了,肯定在五十文以上,给你了!” 此刻秦广拱拱手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不行喽!” 众人才如梦方醒,纷纷掏荷包数银钱,鬍子大汉撑开自己的背着的褡裢,乐呵呵的装银子,装的褡裢鼓鼓的。收完钱,他拍拍少年的肩膀,从褡裢里抓出一大把银子,嘿嘿笑道:“小哥儿,托你的福让我赚了这么多铜钱,所以,这钱也有你的一份儿,这些拿着吃茶!” 少年正和周广说话,闻言礼貌的笑笑,道:“此乃贤兄该得的,与小弟无关,小弟不敢收。” 第280页 “哎呦哎呦,疼,疼!”这时突然一个人大叫起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开来。只见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子被一个方脸锦衣的男子别着手臂按在桌子上。 那瘦小男子是看客之一,方脸的锦衣男子则是周航的侍卫,叫钱默。能进皇宫当侍卫的人,出身自然不会低,一般都是仕宦子弟。能做太子贴身侍卫的,要求自然更加严苛,多是勛贵子弟中出类拔萃武艺高强的,所以穿着绫罗绸缎的衣服并不奇怪。 周航见状忙问是怎么回事。 钱默道:“公子,这厮无礼,意图冒犯于您。” 那瘦高个脸都被挤变形了,声音听着都在颤抖,“公子……误会……误会啊!方才见您也……也看了许久,却并没有拿赌钱出来……我……我就是想提醒您一下……没想到,这位,这位大爷就误会了……” 说着又叫了一句:“好疼,大爷,大爷您轻点……” 周航示意钱默放手,并嘱咐,“下次注意点,别这么冲动。” 钱默道:“公子,他方才想拍您的肩膀。” 周航默默的嘆口气,这些子古人啊,就是太敏感,拍一下肩膀有什么嘛。推己及人,你想想你不知道对方姓名,又想引起对方注意的时候会做什么,难道不是碰他一下让他看你嘛。难道“欸欸欸”的乱叫,这里这么多人,谁知道是叫谁啊。 令跟随的内侍也数出五十个铜钱给那大鬍子汉子,周航心想,看来,还得给这些侍卫普及普及常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以后还能不能和谐的走街串巷了? 秦广见周航龙章凤姿,就连随从之人也个个器宇不凡,便已大略猜到他不是皇子便是贵胄。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便是王府世子,也不能让这些天生富贵的世家公子甘当随从鞍前马后。然其余的年长皇子秦广都见过,也就是说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人,皇帝陛下去年才认的皇子,当今的太子殿下。 不过如今是在宫外,而且周航病危表明身份,因此他也不好过于热情。不过不过于热情并不代表着就不热情了,只是有个度而已。秦广以后生可畏,自己心怀安慰为由,慷慨的为在场之人的茶水消费买单。周航和之前那个前面被秦广请到雅间款待。 周航这才知道,那少年叫肖晨宇,今年才二十岁。他祖、父皆是文官,虽然官当的不大,他父亲如今不过一户部主事,正六品,过世的祖父,官最大也不过是怀南学政,从四品,但肖家时代乡绅、读书传家,倒也算是书香门第。 与家中子弟想必,肖晨宇自小却有些另类。家中子弟读《论语》的时候,他在读《孙子兵法》,家中子弟们读《大学》、《中庸》的时候,他捧着整套的史书在啃,家中子弟苦研究、时文、哭思破题技巧的时候,他不是苦练无疑,便是守着一堆沙盘演习兵法。 父亲骂他不务正业、不走正途,他一笑置之。 肖晨宇为人率性洒脱,跟周航很谈得来,一番饮茶论道,二人互相都十分欣赏。周航索性解下自己的佩剑送给肖晨宇,后者抽出剑鞘,只见寒光冷冽,吹之有金戈相撞之声,知道是一把宝剑,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贤兄厚赐,小弟实不敢当!” 周航仍将宝剑推还给肖晨宇道:“宝剑赠英雄,肖兄武艺高超、英雄气概,也只你配得上这把七星宝剑。” 肖晨宇:“原来这见叫七星剑,果然是一把好剑,只是……” 古人就这点不好,什么都要说要说出来一个条条道道,送个东西都要有一个正道理由,我就是看你顺眼,送个东西给你,需要毛的理由啊!想着周航索性耍起无赖手法,“肖兄,我与你一件如故,这把剑就当是见面礼,你若是不要,便是看不起我,以后朋友也没得做。”最后又加上一句,“我生来心直口快,最讨厌人磨磨唧唧。”意思是我生来不会拐弯抹角,你别因为我有话直说就生气。 肖晨宇这才手下宝剑,拜谢不已。 鑑于这小子挺识趣也挺有眼色,周航便多留了一会儿。 肖晨宇向秦广请教兵法,秦广道:“你方才胜了老夫,可见你的兵法造诣已不在老夫之下,老夫没有什么可指导你的。” 肖晨宇道:“放在小可只是侥倖德胜而已。老将军见小可年纪小,未免有情敌之嫌。恃强轻敌,是为骄兵,兵法有云:‘骄兵必败’,所以战局开始的时候结局已经定下了。老将军也只是一时情敌,所以才落败,若是再战一场,小可定非老将军的敌手。”说着拜了一拜,“所以,恳求老将军赐教!” 秦广摸着鬍子笑道:“你这个年轻人,倒好有意思,也罢,说不上指导不指导,咱们再论论兵法,如何?” 周航暗道,秦广戎马一生、如今贵为国公,虽赋闲在家,但饶是朝廷手握实权的一品大院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国公爷”,却还能如此温和的对待一个二十岁无半个官职在身的年轻人,当真是温和待下。 他如此低调、懂进退,也难怪能全身而退。 殊不知功高震主的将军,歷来就没有好下场,功劳越高,到后期就越发危险。高位上的人,尤其是皇帝,是对任何人都不放心的。一个人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天,他便是上了一个不可以回头的战场,一个人与天下人为敌,与朝廷百官为敌。所以皇帝往往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他只相信自己。因为那个位子太令人垂涎,谁有实力的话都会想把他弄下去,自己坐上那个宝座。 第281页 而谁最有实力呢? 文臣,只会耍耍笔桿子而已,翻不起大浪。 歷朝歷代的前车之鑑昭示,武将,尤其是手握军权且有威望的武将才是最大的危险元素,这也就是为什么歷朝歷代战功彪炳的武将多不得善终的道理。 武将难道就不知道这个道理,不懂得在皇帝下手之前提前放权么? 可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放权”这两个字容易,真正做到平安降落,就非常难了。首先,人心隔肚皮,皇帝不会相信你是心甘情愿的放权;再者,你说放权就放权了,跟着你沙场流血的生死兄弟们干不干,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么,你封将拜侯、荣华富贵了,然后大手一挥,我不干了,他们可不干呢。万一闹出来点什么事,一样得是身首异处,家人不得保全。 就算你心甘情愿放权,你的不下也不找事,你南征北战留下满身伤疤,最后灰熘熘回老家了,让百姓们说皇帝忘恩负义,皇帝也不干呢。 功臣到最后何去何从,都是一个难题。 所以,长兴朝的三个大功臣,有两个都落得悲惨的下场。 秦广和肖晨宇论兵法的时候,周航就在一旁听。往常林如海给他上课,讲的多是为君之道,兵法涉及的不多,周航这会子听起来倒觉得十分有意思。最后秦广讲战场上的见闻、边疆、异域的风情,说边关有的小国是住在牛粪堆起的房子里,还有的小国有很多奇怪的习俗等等之事,听得周航、肖晨宇很是神往。 尤其一说到战争的场景,周航就觉得热血沸腾,与其当什么狗屁皇太子,他倒宁愿当一个大将军。 走得时候,周航、肖晨宇已和秦广已成了忘年交。 周航的贴身内侍小泉子屁颠屁颠的给周航扯方才坐的有些皱起的袍子角,“主子,咱们现在回宫么?” 周航正拨弄着一个小风车,压根没听见小泉子说什么。 嗯,这个风车做的倒十分精巧,林妹妹肯定喜欢,买! 咦?那个泥塑的小人穿着蓑衣、带着渔帽,丑的很有特色,林妹妹见了一定发笑,买! 那个小火炉不错…… 那个不倒翁也不错…… 买,买,买! 然后就是小泉子抱着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主子……再不回去,陛下要动怒了……” 周航跟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好容易出来一趟,小泉子你别扫兴啊!” —— 黛玉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弹弓,陀螺,木剑,渔夫……这买的都是什么东西啊?很多根本不是女孩子玩的好不好,黛玉把玩过之后忙命紫鹃收好,放在小库房里,免得给嬷嬷们看见,又生出许多事端。上次因为空竹的事,她愣是被嬷嬷、女官们念叨了好几天,日日教他女孩子该有的仪态。 原来京中到了春季大家都喜欢玩空竹。所谓空竹,便是用两根小竹棍拴线,缠在木轴上抖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周航也不知从哪里发现这种小玩具,就送了一个给黛玉。黛玉在院子里把玩的时候,正好被来请安的嬷嬷、女官看到,她们当面虽然没有说什么,那几天却频频念叨女子该有的仪态,不能因一时贪玩而失了女子的矜持。 后来黛玉便将那空竹锁了起来。 这次一下子送来这么多,更了不得了,所以得防范于未然。 黛玉只留了几样既精緻有小巧有意思的,比如那个小风车,便挂在了廊下下,有风吹过的时候便跟着转。还有一个白玉制成的鲁班锁,可自动拼接成各种形状,十分好玩,黛玉十分喜欢,没事的时候就要拿出来把玩一番。可这东西挽起来并不容易,想要拼成一个图形,往往需要很常的时间,不过完成的一瞬间,那满满的成就感,让人觉得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雪雁采了许多凤仙花儿,问黛玉要不要染指甲。 黛玉凤仙花染的指甲俗气,而且想要上色上的好须得将花瓣捣碎附在指甲上,还要用叶子像包粽子一样将整个指甲连同手肚子一起抱住,往往弄得手上也红彤彤的,好多天消不下去,因此不愿意染。 雪雁跺了跺脚,很是遗憾,道:“奴婢特意挑的紫红紫红开的极好的花儿,染指甲最好,不成想姑娘竟不染。” 黛玉问:“是咱们小花园里种的花儿么?” 雪雁回:“正是呢。” 黛玉笑道:“指甲不染,花儿我却是要留下的。” “姑娘又不染指甲,可要花儿做什么呢?” 黛玉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提起裙子从贵妃榻上起来,道:“我自有用处的。” 第107章 皇宫麒麟殿, 周航盯着一副海棠图发呆, 小泉子捧了一碗茶过来, 悄悄放在周航手边,低声提醒道:“主子,御膳房派人来传话, 说膳食已经备好。主子,可要传膳么?” 周航缓缓抬头,盯着小泉子看了看, 嘀咕一声,“这么快就到吃饭的点了?还不觉得饿呢。” 他的声音很小,小泉子没听见,疑惑的抬眉,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周航摆摆手, “传吧,告诉御膳房,荤的吃腻了,做几样清淡的菜品送来。”专司后宫膳食的御膳房准备的饭菜虽然山珍海味、花样繁多,光是种类就分冷盘、热馐、炉食、小菜等多种。但是,也就看看样子罢了, 未必就符合每个人的口味, 所以多数时候各宫主子想吃什么,还得另外点。有些得宠或是分为高的嫔妃可以有自己的小厨房, 不必受御膳房膳食的限制,想吃什么随时小厨房里做。 第282页 皇帝原来也是要给周航弄个小厨房的, 是周航自己不要,觉得太子东宫已经在筹建之中,很快就要搬出去的,不用那么麻烦。 李昭一想,儿子就在自己跟前儿,御膳房的膳食随便他点,命令御膳房像伺候自己一般伺候太子,想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便罢了。 岂料东宫筹建了半年多,仍是无法入住,周航渐渐的已有些着急了。 这些先不说,小泉子领命就要出去,周航又叫住他道:“小泉子,且慢!” 小泉子忙躬身走了回来,点头哈腰的问:“太子爷,还有何吩咐?” 周航便将书案上的海棠图收好,交到小泉子手里,道:“找个能干的匠人将这幅画装裱起来,挂在本太子的卧……,噢,不,书房,挂在书房里。” 周航本来想说卧房里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在书房待的时候比卧房长,便又说挂在书房里。如此甚好,读书的时候,写字的时候,或者是看奏摺的时候,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 小泉子的办事效率很高,这也是众多内监之中,周航独独多看他一眼的原因。 下午周航去议事厅听了一会儿政,回来的时候画已经挂好了,用镶金边的紫檀木装裱的,周围还嵌一圈米粒大小的红绿宝石,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皇帝有一次看到,对这幅画十分的赞赏,说海棠花画的很传神,尤其是色彩淡雅中带着天然之色,红的很纯粹,看着跟真的一样,问周航是从哪里弄来的。 周航没敢说是林妹妹画的,推说是前几天出宫在路上偶遇一落魄的书生,见他画的海棠十分不错,便买了一副。一个落魄书生的画儿,值得一朝太子殿下如此的珍视?似乎说服力不是很大,从李昭为微挑带笑的眼角,周航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没有诚意的慌。 不过李昭并没有再追问,只是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是么,那你以后再见了这个书生,可要给朕也讨一副啊!” 周航讪讪的笑,“一定,一定!” 再见林黛玉,周航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林黛玉听,随口问道:“好几个人都夸你色彩用的极好,不像是街面上卖的材料画就,你究竟是用什么颜料画的。” 黛玉道:“我作画用的颜料,的确不是在街面上买的。” “那是从哪里来?” “我自己做的。”徜徉在空间绿油油的草地上,黛玉随手掐下一朵花儿,“就是这个,我用各色花瓣自己做出来的颜料,自己调的色彩,自然与外面的不同些。我试了很多花瓣,最后发现,凤仙花儿做出来的颜料最好,色彩最纯,也最自然。” “原来如此……”周航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上次说要在空间里种凤仙花儿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黛玉嘆了一口气,“可惜,空间里的凤仙花儿才种下去没两天,还没开花呢。我如今用的都是外面丫头们种的,小花园里的凤仙花儿快被我用光了。前儿雪雁还跟我抱怨,说在这么下去,她们染指甲的都不够了。” 周航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既然你要用凤仙花儿制作颜料,我便多多的给你种些如何?”说着当真抄起傢伙,认认真真地种了起来。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黛玉心里想着修炼之事。 她如今规矩也都学的七七八八,倒不似先前那般忙,平日里修炼的时间很多。可周航跟她不一样,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听政、看奏摺,学习如何管理好一个国家,几乎没有空闲的功夫。而周航比她更需要强大的实力傍身,毕竟她呆在深闺之中,见人也是有限的,倒还无碍,周航却需要常常抛头露面。他身居储君职位,又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所以,强大自身十分必要,毕竟有再多的人保护,还是不如自己强大了来的实在。 黛玉催周航赶紧修炼,周航自然是依言。 一直修炼到东方出现鱼肚白,二人才出了空间,黛玉嘱咐周航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撞上。周航变成猫身腻在黛玉身上撒娇,顺便问上次送来的那些东西黛玉喜不喜欢。 黛玉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说,便仍是催他快走。 周航甩甩尾巴,知道黛玉是因为大家闺秀的矜持而不好意思,也不挑破,兴高采烈的走了。 眼看到了迎春出嫁的日子,黛玉定是要去贺喜的。紫鹃提前一天准备好了要穿的衣裳,一件淡粉色绣牡丹的衣裙,既喜庆又不会夺了新娘的风头。 这日荣国府极是热闹,大门前车水马龙,正门虽开着,但是一般的宾客只能从侧门入。黛玉原也想从车门进入的,不想刑氏听到消息,带着王熙凤并十几个僕妇、丫鬟一起迎了出来,执意要她从正门进。黛玉已经推辞过一回,若再执意推辞,未免有故意刁难之嫌。况且自打赐婚圣旨下来,黛玉走到哪都有嬷嬷、女官跟着,规格上已经和皇家的媳妇不差什么,走正门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是钦定的未来太子妃,刑氏自然不敢怠慢,态度十分恭谨。 旁边从侧门入的女孩子们纷纷投来嫉妒的目光,浓烈到林黛玉在轿子里都感觉的十分清晰。 又一顶轿子缓缓而来,前面卫士开道,卫士后面跟着家丁,然后是婆子,再后面簇拥着轿子的是一水儿穿红着绿打扮十分齐整的丫鬟。荣国府的小厮小跑着迎了上去,问知是北静王的妹妹昌华郡主,便笑着往侧门引。昌华郡主便不干了,问为什么前面那顶轿子可以从正门进,而她堂堂的郡主就只能从侧门入。 第283页 当然,身为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不会自己问小厮这些话的,昌华郡主是先将话说给自己的丫鬟,再由丫鬟转达的。 小厮只好解释道:“前面那顶轿子里坐的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昌华郡主当即发作起来,并婆子掌那小厮的嘴,并令丫鬟训斥于他:“你这个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委实该打!她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朝臣的女儿,我们姑娘可是王爷的妹妹,圣上御口钦封的郡主,你就敢如此怠慢?我们郡主在太后面前说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贾家都不了兜着走!” 小厮不敢还手,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昌华郡主于是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去了,贾府的下人也没一个敢拦的。 进了垂花门,黛玉便下大轿,改乘小轿,一直坐到正房院外,才下了轿,由刑氏引着先去拜见了贾母,然后便去了迎春那里。 房间里有许多女孩子,有伺候迎春大妆的丫鬟,也有来各府贺喜的姑娘们。探春、惜春、薛宝钗、史湘云等人也都在,黛玉一去,众人都忙着上前见礼,黛玉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当然不认识的居多,她七岁到十岁虽然住在京城,却从未参加过宴会或应酬,后来再次进京,虽也收到过不少请帖,但多数都推了,去的也不多。 让黛玉比较意外的是,郑莉华竟然也在。 小妮子一见黛玉便兴奋的两眼冒光,只是黛玉被嬷嬷、女官,并丫鬟们层层保护,又有一帮子人上赶着搭话寒暄,她一时近不得身也不好意思罢了。 刑氏见屋子里的人实在有些多,便命婆子引着众人到花厅看戏去,让惜春、探春作陪。惜春没什么,带着自己的大丫头入画便拉着一众姑娘们走了,探春有些不太情愿,倒也跟着去了。 郑莉华要走,黛玉叫住了她,她眨了眨眼,似乎很是意外,也很是惊喜,下意识的上前要拉黛玉的手,在看到黛玉身边一脸肃穆的嬷嬷后又退缩不敢了。黛玉淡淡一笑,主动上前拉住郑莉华的手,笑问:“你来了多久了?” 边说便往迎春那去。 郑莉华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迎春正坐着梳妆,见黛玉近前,作势要起来,黛玉忙按住她道:“姐姐好生坐着罢,妹妹同你说说话。” 迎春穿着大红嫁衣,说起出嫁之事,仍是十分羞赧,垂着头臊的脸蛋红扑扑的,配着大红嫁衣倒极为美妍。即将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家,离开父母、离开亲人,离开熟悉的一切,迎春心里既有羞怯、紧张、又有些忐忑,没人的时候抓着黛玉的手都在发抖。 黛玉又是安抚又是劝,才堪堪好了一点点。 黛玉问迎春跟着陪嫁的丫头都有谁,迎春道:“一共四个,司棋、秀菊、莲花儿和锦红,都是父亲亲自挑的。” 黛玉道:“这四个都是极好的,倒能帮你掌家理事。” 迎春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的,也说不上许多私房话,眼见着该上头了,琢磨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倒碍事,黛玉便拉着郑莉华至一安静的小花园里闲坐。荣国府她带了三年,十分熟悉,想要找一个既安静又雅致的地方倒不太难。 一到了没人的地方,郑莉华便掩饰不住本性,笑呵呵的道:“林姐姐,我真没想到贾姑娘会给我送请帖。” 黛玉刚看见郑莉华,也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郑莉华常去找自己玩,迎春表姐也常去,一来二去,二人难免碰上,见过几次面之后,自然也熟识了。迎春表姐又非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会请郑莉华也在情理之中。况且郑家虽然并非世代勛贵之家,倒也是书香传世,郑莉华的父亲如今也坐着京官,身份也够得上。 黛玉笑道:“如今你王府也逛了,国公府也逛了,不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了吧?” “姐姐又取笑我!”郑莉华跺着脚转过身,突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黛玉回头一看,站起身,拉着郑莉华就要走。 郑莉华急匆匆的跟着黛玉的步伐,一边嘀咕:“好生奇怪,今儿内帷是专供闺秀们游玩歇足之地,怎的好端端的冒出来一个男人。” 后面那男人还在急匆匆的追:“前面的姐姐妹妹们,先别走,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原来那男子便是贾宝玉,方才黛玉是背对着他,因此他并没有看出是黛玉。 第108章 黛玉未曾料到自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一会儿, 却好巧不巧碰上贾宝玉。她素知贾宝玉的习性, 知其向来无视礼法, 最爱往女孩子堆里扎,就放着这一点,出来前还特意问过大舅母, 得知贾宝玉和家里的男丁都在外面待客才放心带郑莉华出来,不想千防万防都是突然,最后还是撞上了。 雪雁轻声在林黛玉耳边嘀咕了一句话:“怎么他也在这里, 不是说在外面待客么?” 若只是黛玉倒还罢了,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妹,偶尔见上一面,便是传出去也没有大错, 但郑莉华跟贾宝玉无亲无故, 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她被一个外男看去,黛玉心里过意不去,跟不允许因为自己而影响郑莉华的名声。因此,黛玉一面拉着郑莉华走,一面命跟随的嬷嬷、丫头们拦下贾宝玉。 虽未看到黛玉的正脸,但看见紫鹃、雪雁二人, 贾宝玉已经猜到前面衣着考究被簇拥在中间的姑娘即是黛玉, 越发兴奋,边跑边叫:“林妹妹等等我, 是我,我是宝玉啊!” 第284页 一般懂礼的男子若是看到女孩子就该主动迴避, 即使没来得及迴避见到女孩子有主动避开的意思,也该识趣点别去讨人嫌。可贾宝玉向来非识趣之人,反倒大喊大叫起来,这时候黛玉如果连个招唿都不打,毕竟碍着亲戚的情分,面儿上不好看。 命紫鹃、雪雁带着郑莉华及其丫头先回去,黛玉停住脚打算寒暄一下就把贾宝玉打发走。 “林妹妹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去瞧瞧我?” 黛玉皱皱眉头,暗道,许久不见,宝玉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如今也有十三岁了,感情这一年多光长个子没长脑子!也不想想,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便是寻常的女孩子他都不该这样无礼,何况她林黛玉也是有了人家的人了,他竟还是这样大大咧咧,一点子避讳都没有! 贾宝玉笑呵呵的想靠近,被嬷嬷和丫头们拦住,只能远远的看着林黛玉抱怨,“好妹妹,你回家一趟,怎的倒跟我生分起来了?” 黛玉抿了抿嘴唇,“表兄不在外面待客,怎的到了这里?” “外面一群臭男人有什么意思,还是里面好,亏得我回来了,要不然还看不到林妹妹。”贾宝玉摆摆手,“好妹妹,你怎么也学外面的规矩叫起表兄了,听着拐别扭的,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二哥哥吧。” 眯了眯眼,林黛玉显然有些不高兴,“表哥,如今我们都大了,不似小时候那般,规矩自然是要讲的,不然传出去让人笑话。这里是内帷,尤其是今日来的都是各府的千金小姐,表兄自小读圣贤书,就不该在此处乱逛,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 说完便转身走了,贾宝玉想跟过去,被跟随之人拦住,说了他几句,臊的贾宝玉怪不好意思的,暗自嘀咕,果然除了自己家里,外面皆不是好出去,处处险恶不说,还要将好好的女孩家逼得呆板木讷起来。林妹妹不过离开一年多的时日,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俗气的了不得,动不动就说什么圣贤之道男女之别,再不是先前如水般洁净可爱的女孩儿,竟是连宝姐姐也不如了。 黛玉往荣禧堂正房而去,郑莉华等人在仪门处翘首等待。 “林姐姐!”看见黛玉,郑莉华便担忧的跑上前,一把拉住黛玉的手。她年纪小,见过的外男不多,何况是贾宝玉这种豪放派的,怕她吓到,黛玉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没事,是我的表兄。” 郑莉华道:“我知道,紫鹃姐姐告诉我了。” 仪门内外来往的闺秀、丫头和送东西的人很多,说话并不方便,黛玉拍拍郑莉华的手道:“别担心,我已告诉大舅母让人带他出去,不会在回来了,我们进去吧。” 郑莉华点点头,跟在黛玉后面进房。 迎春已梳好头,戴上了凤冠,大红色霞帔趁的脸颊越发红润。凤冠霞帔原是宫廷命妇的着装,寻常女子只有在出嫁时方可穿着,即所谓的“大礼可摄胜”,也就是说在大的礼仪活动,比如祭礼、婚礼等场合可向上越级,不算僭越。所以,出嫁的女子,打扮的再高贵也不为过。 迎春今日也是打扮的十分华贵。头上是点翠大凤,鬓角插两根赤金打造的步摇,显得尤其雍容华贵,精緻考究的大红霞帔,将其衬得越发美艷。 王熙凤仔细的打量一番,笑道:“姑娘这样一打扮,可真是美的,怎么说,比那书上说的绝代佳人都好看。不愧我们老爷心疼你,特意花大价钱找最好的工匠打了这这整套的头面,真应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一高兴啊脑子就不行,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她皱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额头,“哎呀,想起来了,是‘倾国倾城貌’,妹妹这一去啊,管保把姑爷看直了眼!”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一些年纪小面皮儿也薄的女孩子们也低了头,迎春早羞红了脸,跺着脚道:“嫂子再胡说,我告诉母亲去!” 王熙凤知道迎春是臊了,故意引来话题,并非真要告她的状,便拉住迎春半开玩笑半赔不是,道:“好姑娘,我错了,我一时口快没忍住,我给你赔不是。你也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跟你们不一样,一向胡言乱语的。你知书达理,何苦跟我一般见识。你如今告诉去,太太知道了,骂我一顿,你又有什么好处?” 说着抓住迎春的手又是拍又是摇,又说了许多俏皮话,迎春原本伤感的心情也开怀不少。 王熙凤见迎春脸上有了笑意,又说了几句话,问黛玉累不累,已备下房间给她作歇息之用,黛玉说不累,想再陪迎春说说话,她这一嫁出去,再见面就不如从前方便了。 王熙凤还有很多事要忙,便说留下平儿伺候黛玉。 黛玉知道王熙凤总理迎春的出嫁事宜,千头万绪,离不开平儿的协助、提醒,便婉言拒绝,王熙凤还要说什么,黛玉道:“今时不比往日,乃是迎春姐姐的好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琏二嫂子可要办的漂漂亮亮才是。我若是把平儿留下,谁帮你处理这千头万绪的事儿,万一出个纰漏,迎春姐姐再怪我,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琏二嫂子,你一向深明大义,可不要陷我于比不仁不义之境地啊。” 王熙凤笑道:“你这嘴啊,越发厉害了!也罢,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告诉我。” 第285页 黛玉笑道:“你去忙吧,我省得的。” 王熙凤刚出去,还没有出院门,便见邢氏身边的丫鬟来找她,说来了几个重要的客人,让她去接待一下。王熙凤从早到晚风风火火脚没着地的跑了半天,头髮都有些乱了,也来不及重新梳,只能由平儿略微收拾整齐,便去了。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平儿,花厅该摆桌子设宴席了,你去盯着些,今儿来的都是贵人,位次分配,器具的使用,不可出错。” 平儿答应一声,也忙着去了。 迎春有些伤感,抓着黛玉的手不住颤抖,手心湿湿的,是出的汗。黛玉只得温言安慰,没人的时候迎春瞧瞧的说,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极捨不得父亲、捨不得哥哥,也捨不得母亲和姊妹们。黛玉设身处地一想,心里也闷闷的,想起自己若如迎春表姐这般处境,也一定是万分不舍的。自己还是嫁给周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还只是想想而已,迎春表姐可是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心里不忐忑才怪呢。 不多时,丫鬟们报说姑爷来迎亲,已经快走到宁荣街,让做好准备。一时涌进来许多人,有人捧了大红盖头给迎春盖上,黛玉见一团忙乱,没有自己站脚的地儿,便走出来。 入目全是大红色,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将整个府邸映的如在梦幻之中。 喜婆一句一句的高喊着什么。 拜过父母之后,嫁妆一架架抬出,每一架都贴着大红喜封,抬嫁妆的小厮也是统一的大红装束,组成一条绵延看不到头的红色长龙。黛玉瞧过,迎春的嫁妆很是丰厚,足够她在婆家撑住场面。 拜过父母长辈,聆听教训之后,迎春被一众人搀着上了八人抬的花轿。 两人在前面盛装开路,后面是盛大的仪仗,迴避牌、吹鼓手、旌旗等,还有人执金瓜,钺斧、朝天镫等各种兵器跟随,新郎骑一匹银鞍白马,新娘的绣花大红轿随行于后,真是威风凛凛,便是状元郎游街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愈行愈远的轿子,黛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酸涩的伤害,虽然说迎春表姐这一嫁出去,并不是说以后就不见面了,可是,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再往大舅舅舅母那里一看,他们也都红着眼圈。黛玉心中为迎春高兴,看来舅舅舅母还是很捨不得她的。 午饭摆在花厅,黛玉被安排坐在首席,位次在昌华郡主之上。 昌华郡主很是不服,三番五次在言语上挑衅黛玉,都被黛玉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开来。 第109章 迎春的婚礼过去不久, 又赶上京城好几家勛贵的夫人、太夫人过寿, 都是国公、郡王、亲王之类等级的府邸, 人家诚心诚意来请,黛玉也不好不去,不然外人还不说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几番折腾下来已进入七月, 一年中最为炎热的盛夏时节。 好些日子不曾下雨,太阳火球似的挂在天空,想要把世间万物烤化一般。 麦收后朝廷开恩科招揽文物人才, 肖晨宇中了武举人。此人年纪虽不大,却心有鸿鹄之志,而且兵法娴熟、武艺不凡,最为难得的是意志坚强, 周航觉得假以时日必能在战场上大展宏图、立不世之勛, 遂十分看重,特意求了皇帝,招其入宫做了二等侍卫。 肖晨宇自小熟读兵书,却也不拘泥于兵书,对行军大战之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自上次茶楼一见,周航便对其印象深刻, 皇帝不是想搞军事改革, 却苦于不知从哪里下手嘛,周航觉得若能将现代的部队管理机制引入古代, 或可在保证君主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下,还能将战斗力进一步提升。 可军事改革, 说着容易,真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边关将领与地方官员盘根错节,非一日形成,自然也非短时间便可解决的。太上皇在位时边患烽起,为了防范外敌,不得不放宽边将的权利,命其自行招兵自行训练,造成边将做大,有的地方甚至不听朝廷调度,俨然一个小王国。想要改变,多少人反对就不说了,能用的人便找不出几个。而肖晨宇年轻,又深谙兵法,与如今各路将军、官府皆没有什么接触,若用得恰当,一定大有裨益。 当然,以他如今的资歷,还远远不能当此重任,所以得给他机会歷练。 周航打算先将此人弄到皇帝身边镀镀金,然后外放到北部边城训练民兵,以保家卫国抵御北方游牧民族不时的侵袭、掠夺。之所以是先命其训练民兵,而非直接放到军队里做一个校尉或是小将,乃是因为军队里盘根错节各司其事,讲究战功和资歷,勐然放一个人进去,又这样的年轻,毫无战绩可言,定然会受到众将领的排斥,干不出什么名堂不说,一个不好小命就没了。 倒入如把他放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既是一种锻鍊,也可掩人耳目,等干出名堂,自然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当然,如果这件事肖晨宇都干不好,那么说明他没有这个能力承担更大的责任,也只能说一句遗憾了。 周航是皇帝半路认回的儿子,而且一认回就获得无上荣宠、身居太子高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羡慕嫉妒恨者不知凡几。当然,除了向来心高气傲鼻孔朝天自诩除了皇帝老子天下第一的二皇子,一般人不敢表露出来,顶多在背地里使使绊子,便是大皇子见了周航也都是满面春风,虽然背地里也使过手段,至少面上还是一个温和关爱弟弟的兄长。 第286页 周航参政以来,明里暗里的麻烦遇到不少,好几次都差点中了二皇子的圈套。最惨的一次被二皇子设计闯入一个浴室,里面香风、热汽缭绕,宛若仙境,一女子赤*身裸*体正在池中戏水。他刚进去,就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许多脚步声,步态轻盈,应该是宫女正在走来,从脚步声推断约莫有十几个。 浴池很是豪华,白玉铺就,成倾斜的荷叶状,能用得上这种规格浴池的定不是普通的宫女,应该是一位妃嫔,而且这位妃嫔要么恩宠正盛,要么便是身份高贵,不然也是没有这待遇的。幸而那女子背对着门,并未看到有了一个外来闯入者。 一进去周航便知自己是被设计了,眼见外面的宫女就要进来,只好化身成一只小猫躲了起来。 时候他才知道沐浴的女子是太上皇的宠妃,二皇子安的什么可谓昭然若揭。 这件丢人之事他没打算告诉林黛玉,却在一次因缘巧合下被林黛玉知道了。说起来这事还得怪那只不知好歹的大黑猫,这大黑猫日日跟着黛玉,喝的是灵泉之水,吃的也是空间里出产的瓜果蔬菜,还时不时的到灵泉水里泡个澡儿,渐渐的开了灵智。 有一次,这傢伙跟周航跑到皇宫混了几天,跟皇宫里的野猫打听出不少事,回去不知道怎么跟黛玉比划的。总之,黛玉是知道了,第二天还专门问了周航,周航没办法,总不能骗黛玉不是,只有老老实实说了。 黛玉早就猜到周航突然当上太子,定会引来不少人的嫉恨,却没想到他的处境竟兇险到如此地步,每次见了都要嘱咐周航一定要小心。 周航之所以对黛玉报喜不报优,就是怕她忧心,只得好言以劝,“玉儿你放心,从前是我忽略,如今我知道自己这个位子多招人嫉恨,不用你说,我也会小心的。”说完又嘆一句,“早知道我就不当这个太子了,当一个皇子,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多好,荣华富贵照样享受不完,也没有这么多麻烦。” 黛玉觉得不当太子这个话题再扯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摆摆手示意别说了赶快修炼吧。周航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难道还真能不干?废太子的处境比现在还要糟糕不知多少倍呢,周航还没有傻到真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地步。 二人能在一块的时间本就不多,还其中大部分都浪费在修炼上面。大好时光不能与心爱之人你侬我侬也便罢了,连一块坐着好好说话聊天都不行,想想周航觉得挺可惜也挺郁闷的。 难道他和林妹妹在一起就只能修炼,就不能有点别的娱乐? 想着,某人故意慢悠悠的在草地上上一滚,化成小猫腻在黛玉身上。 黛玉“呀”了一声,将小猫托在臂弯里,笑道:“你可又重了,再这么下去,我就抱不动了。”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的将放在周航滚的时候沾的几片干枯的草叶子揪掉,拍拍胖乎乎的小猫身子,“别闹了,快变回人身吧,修炼要紧。” 周航没有变回人身,而是问黛玉北静王的那个妹妹还总是找她麻烦么。 黛玉道:“她那点小伎俩,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周航勐地抬眼:“她还敢找你麻烦,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黛玉道“罢了,她一个女孩子,你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她跟你过不去我就得跟她一般见识!”说的斩钉截铁。说完,见黛玉皱起了眉头,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疼,下意识的又加了一句,“放心,只要她以后不找你的事,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当然,如果她再敢陷害黛玉,他周航也不会手软,虽然她不忍心让黛玉不开心,但首先得保证黛玉的安全不是。 “随你吧。”黛玉道。 其实黛玉并不是滥好人,也并非热情之人,甚至可以这样说,她内心深处是凉薄的,真正放在心底的,除了周航,也就一个父亲罢了。其他的人,她并不是很关心,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会记在心里投桃报李;别人对她的不好,若是无伤大雅,她多半不会在意,是因为她根本没见将那人放在心里所以自然不会在意。但所有人三番五次的挑衅她,黛玉也并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一旦惹毛了她,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昌华郡主已经不是第一次当众办黛玉难堪了,黛玉是根本没见将她放在眼里。毕竟狗咬了你一下,你还能咬回去啊,那你成什么了?这不是叫人笑话么? 但并不是说她就没有应对的办法,只是懒怠再不相干的人身上费功夫罢了。若是那个昌华郡主再不知好歹,别说周航,她自己都要让她知道厉害了。不然,真当她林黛玉好欺负么。 两个月后,京城郊外。 一匹骏马飞驰而过,留下一线扬起的飞尘,周航送走了意气风发的肖晨宇。“太子殿下保重,臣一定不负殿下所託。”临上马前肖晨宇跪地叩首,言语铮铮,掷地有声。他黑亮的眸子透着昂扬的生命力,周航知道他会如他所说的一般。 出宫前,父皇告诉他,君主不一定什么都会,只要会用人就行了。所谓用人,首先要识人,知道这人有什么才能,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能最大的发挥其才能。其次,只会知人善任还不够,还要回笼络人心,让臣下甘心为你去卖命。如此,帝位才坐的安稳,如此方可成大业。 第287页 看着肖晨宇远去的背影,周航抿了抿嘴,眼神深邃。 周航听政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李昭组织了一次大型的论政朝会,但凡五品以上的京官都参与进来。这次朝会与一往不同,主要是谈论歷朝歷代容易出现的问题及解决办法,由周航主持,在场所有官员有什么疑问都可向周航提问,主要目的就是检验太子听政半年来的成果。 周航虽还不足十八岁,比许多大臣都小上很多,却毫不怯场,声音晴朗、条理清晰、观点明确,而且要言不烦、精妙绝伦,对很多事务都能提出独到的见解和便捷的解决办法,可谓是舌战群雄,说的众大臣纷纷翘起大拇指,连那些想尽办法刁难他的人到最后也都是低着头无话可说。 周航暗笑,小爷我可是领先你们几个世纪的人,你们那点子所谓的棘手的难题,用我21世纪的眼光来看,根本不是问题好不。 群臣纷纷跪贺:“皇太子睿质聪颖,天资绝伦,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接下来便是之乎者也一大串,周航没仔细听,反正都是拐着弯儿夸他聪明能干,听不听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谢谢朝臣们说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说到最后周航都不好意思了,妈呀,古人,尤其是古代的当官的,还真是能拍马屁,洋洋洒洒上千个字,还都不带重样的。 对于儿子的优秀,皇帝陛下身为欣慰、高兴,对于教导太子有功的林如海自然有是好一番赏赐。在群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林如海诚惶诚恐的谢恩领了赏赐。 李昭宣布皇太子已学有小成,自今日起正式协助处理日常政务,併兼管吏、户二部,林如海仍为太子少师,辅佐太子。也就是说,自此,吏部、户部便归皇太子掌管了。这两个衙门可不是一般的衙门,一个管着朝廷百官,一个握着国家的钱袋子,掌握了这两个部门,也就是掌握的整个国家。 皇帝对太子还真是放心,这是群臣的心声。 皇子大了,下放到各个衙门歷练虽是常事,但往往不会授以正式官职,更不会直接管理一个实权的衙门。多是皇帝布置一个什么差事,交给皇子去办。一般也就是修修园子、办个寿辰或什么典礼什么的,基本不会给什么实权,防的就是皇子做大,威胁皇权。便是储君,未来的君王,皇帝也不会在自己还活的好好的时候就放任其手握大权。皇家父子,能不互相猜忌,维持表面的温情,便可成为一代假佳话了。 当然,作为太子的老师,林如海的权势也水涨船高。 对此,林如海面儿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倒是越发的小心谨慎,好几次要辞去少师一职,都被皇帝驳了回来。自古官做的越大越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林如海是真怕啊! 何况他女儿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说,他林如海是外戚。自古外戚鲜有好下场的,若是外戚在朝中无权无势,低调些或还无碍,若外戚一旦掌了权,无论有没有私心就会被外人看成不怀好意,当成权臣。 一百个权臣中九十九个都是不得善终的,这得是多大的机率啊。 自古无情帝王家,虽然圣上现在对林家是百分百的信任,太子对自己女儿也是真心实意,但谁知道五年后、十年后会是什么样,他一个老头子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他放心不下女儿啊! 林如海此刻万分后悔,早知道便是说破天他都不该同意这门亲事,难道为这事圣上还能杀了他?顶多是训斥一番,贬官罢了,有他护着,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虽没有泼天的富贵,却也能平安一生。 第110章 林如海想谦虚为人、低调做官, 可是皇帝将太子交给他, 让他帮着太子在朝堂上立威、在百姓中树立好名声, 他想低调做官是不大可能了。因此,若想不招祸,唯有在为人行事上更加谦逊, 如此才不至于太过招摇、显眼。虽然这样做未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总还好一些。 从皇宫出来,林如海婉拒了好几个要摆宴给他庆祝的同僚, 坐着马车低调回了家。府里的人听说他得了赏赐,又被皇帝授命辅佐太子管理吏、户二部,都纷纷祝贺,恨不能将家里披红挂彩好好庆贺一番。林如海将那些招摇的僕人好一番训斥, 又命人将圣上赐下的珍宝财物封存, 召集来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语重心长的给大家普及了从今儿起林府低调处事的宗旨,让他们做好表率和监督,不许下人们张狂,丫头们也不许穿太过鲜艷的衣裳,更不许铺张浪费、或是到处炫耀。 管事们自然一一应是, 叩首道, 谨遵老爷的命令。 林如海又到了黛玉的院子,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告知, 嘱咐一番。 黛玉向来便不是招摇之人,听了林如海的话后打定主意以后更加小心些, 像一般的赏花会之类的应酬,能不去便不去了。不成为别人眼中钉的最好方法,就是别没事就在人跟前儿晃。不然你整天在人家跟前儿来来去去的,还指望别人忘了你的存在,怎么可能呢。 京城的宴会不过那几样,都是一些无聊的人无聊的事,大家坐在一起互相攀比,比谁的首饰精緻、谁的丫头伶俐、谁的衣裳好看什么的,委实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里清清静静的看本书,有兴趣和丫头们玩笑一番,也省了许多勾心斗角。 夏季进入了尾声,虽然太还是很热,但依据以往的经验也热不了多久,最多也就是十几天。也许未必用得了十几天,突然下了一场秋雨,就该加衣裳了。府里已经给下人们裁制秋衣,黛玉也裁了几套。林黛玉想趁着最近还算清闲的功夫给林如海、周航各做一件袍子,等天凉了正好能穿。 第288页 周航这些日子委实忙了起来,每日寅时三刻起床,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大朝会的时候就先去上朝,平时没有朝会的时候则先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去给太上皇、皇太后、皇帝请安。卯时用过早膳,听林如海讲课一个时辰,去议事厅与阁臣议政,然后再去户部、吏部理事,有时候皇帝来了兴致,还会随时分派些其他的活儿。 简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比中考前冲刺还忙,有时候周航连给黛玉送个消息的功夫都找不到。 好在黛玉也理解,并没有怪他,但周航总觉得对不住黛玉。 吏部尚书楚洪亮是李昭新提拔的干将,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为人也颇为能干,将吏部治理的井井有条,倒不需周航过多的费心。户部尚书是一个七十多岁,资歷深,跟太上皇关系很铁,是前不久精简官吏后六部尚书里硕果仅存的一个老臣。 精简官吏看着是朝廷的事,是官员的事,毕竟谁升谁降谁收拾铺盖回家,关系到每一个官员的切身利益。但这件事还有另一层意义,它还是太上皇和皇帝的一次博弈。浩浩荡荡几个月的整治,约莫三成的官员或被贬或被撤,在激烈的博弈中双方均有损失。闹到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李昭为了安抚那些被裁撤下去的官员的情绪,只好拿胞弟靖王顶缸,撤去官职,只保留亲王的爵位以安抚人心。 虽然这是李昭之前跟李旭打过招唿,李旭也是正中下怀。他平常总说被拘在京城不受用,手脚都施展不开,不如外面天高海阔的自由自在。如此一来,正好有个名头名正言顺的世界各地游荡去。但是朝臣们不知道啊,见皇帝见亲弟弟都办下去了,可见决心。 之所以让李旭出面,也是李昭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直接让吏部尚书楚洪亮干那些得罪人的事不是不行,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并非皇亲国戚,没有退路。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再加上太上皇那边的压力,李旭未必能保得住他。换了李旭则不然,他是亲王、皇帝的胞弟、太上皇的亲儿子,又带过兵,有军功在身,朝臣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攻击他,太上皇也不至于要他的性命,李昭有十足的把握能保住他。 这个过程中,虽然太上皇放弃了很多。但有一点他却攥的死紧,那便是帝国的钱袋子——户部。 到如今,户部尚书还是太上皇的人。 所以,与吏部相比,户部显然更让人头疼。户部如今仍是官吏贪婪、陋规恶习严重,有许多收入并没有入府库,而是进了太上皇的私库。所以,户部想要整治起来,可不是一点二点的难,简直是在摸老虎的屁股。 不过户部府库里的东西,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老百姓交这些钱是用来治理国家、充当军费、利国利民的,而不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私慾,被某些人任意挥霍的。 所以,再难,周航也打算彻底的治理一番。 务必不让老百姓的血汗钱白花。 经过多方考察、多方打听,最主要的是众多猫小弟的秘密消息,周航发现户部混乱的癥结在于两点,一是人太多了,二是人太少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林如海饶有兴致的看看周航,笑道:“这可奇怪了,你倒说说究竟是怎么多,到底又怎么少了?”其实心里想的是,我让你好好观察,发现户部到底存在那些问题,你小子倒是省事,一个“人多”、“人少”就想给我煳弄过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得说个道道来。 周航呵呵一笑,亲手端了一碗茶放在林如海手边的几案上,笑道:“先生喝口茶润润嗓子,听我慢慢说来。” 太子殿下亲自端的茶,林如海虽为师长,却也不敢托大,忙拱手谢过。 周航道:“我依先生的吩咐,这些日子仔细体察户部的日常事务。户部里里外外我都转了,大到尚书、侍郎,小到六品的主事、跑腿儿的小吏我也都一一了解交谈过,而且并非泛泛之谈,都是推心置腹的深入交流。” 说到这他看了看林如海的表情,见林如海微微侧着头盯着他看,并没有打断的意思,便接着道:“据我观察,虽然经过裁撤整治,户部的冗官问题仍未得到解决。我进到户部跟进到吏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进到吏部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人少,但所有官员都忙忙碌碌井井有条,办事效率极高。而进到户部衙门,则完全又是另一种景象,大家虽也是忙忙碌碌,却没有一点激情,不过是因为我来了装作比较忙罢了,其实根本就是煳弄我而已。我打听了,户部如今仍然分工混乱,一件事推来推去,谁都不肯多干一点,好好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真是祸国殃民。” 林如海点点头道:“观察的倒还仔细。这是人多,那么,何谓人少呢?” 周航将椅子拉近了些,坐在林如海身边,“人虽多,却都是混日子的,真正有抱负能干事的不过两三人而已,还不少么?” 听到这林如海漆黑的眼眸勐地一亮,下意识的双手握拳,右手在几案上轻轻的一锤,“孺子可教,朝廷社稷有望矣!”原来所谓人多、人少,是指庸才多、人才少,看问题可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许多为官一二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此见识。 周航没想到林如海如此激动,微微侧头,他轻声喊道:“先生?” 第289页 林如海眼神矍铄,看着周航好似看到了未来百姓富庶、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压根没听到周航的那一声轻唤,他还沉浸在得遇明主的澎湃激情中,铿锵有力的道:“依你说,该当如何整治?” 周航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林如海不是失常,而是被自己经天纬地的才华而折服。他仿佛get到了讨好老丈人的方法,一时觉得春风拂面,连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都可爱起来了。听见林如海的问话,忙意气风发的说:“学生以为,户部尚书年迈贪婪、不思进取,只知道一味的媚上欺下,风气就是被他带坏的,应当罢免。其余凡有贪腐、剋扣、盘剥的也一律严惩,将有本事的人提拔上来,仿照吏部那样,定能肃清风气。” 林如海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他微微摇摇头道:“太上皇那里,你打算如何应对?” 周航道:“我是按朝廷的律法行事,太上皇难道能说什么吗?” 林如海沉吟:“你呀,还是太年轻,太上皇明面上是不好说什么,心里未免不对你有所看法。何况,太上皇若想插手户部,是你罢免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这……”周航想了好一会儿,抬头道,“既不能罢免,那就架空他。” “你打算如何架空?” 周航道:“我仔细观察过,户部右侍郎心怀抱负、有勇有谋,是个可堪大用之人,就用他。” 林如海摸摸下巴,“据我所知,右侍郎陈彦可是个诗酒潇洒不理俗务之人。” 周航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但我仔细查过,此人心怀治国平天下之大志。从前屡任知府,都有卓越的政绩,两年前他升任户部右侍郎,开始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一度将自己分管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他手下的官吏也是个个能干且清廉。后来是因为尚书和侍郎的排挤才渐渐的消沉起来,如今虽然看起来诗酒潇洒,其实对于一个心怀远大抱负之人来说,不能实现心中理想,却要做出无心政事一心享乐的样子,他心里并不好受。但不这样又能如何,不这样他连户部都待不下去。” 听到这里林如海也暗自点头,他说:“陈彦这个人我知道的,他确是有心志有手腕,你看人不错。” 周航故作夸张的张大嘴:“原来先生是考我看人的眼力,倒吓我一跳。” 周航告诉林如海除陈彦外,据他观察,还有两个也是能干事之人,一个是仓部郎中,一个是仓部员外郎。原来户部分四个属部,分别是民部、度支部、金部、仓部。每部分别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两人,主事五人。左右侍郎分管四部,尚书统管整个户部。也就是说理论上左右侍郎每人掌管两个分部,但如今情况有点特殊,其中三个分部都归左侍郎管,右侍郎只掌管一个仓部。 可见陈彦在户部多么的势单力薄。 周航打算重用陈彦,他手下的那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也要提拔,再把左侍郎换成自己的人,慢慢的尚书就成光杆司令了。其余的人如果能用则用,不能用的就换下去。其实很多小官也并非就是尸位素餐之辈,只是上行下效,照着上面的样子做罢了,真将上层整治严谨,下面的小官也不敢放肆。 说完之后,周航眼巴巴的盯着林如海,“先生,我这主意如何?”就差摇着尾巴求表扬了。 林如海傲娇的抿了一口茶,沉吟道:“太子殿下大有进益!” 得林如海一句夸张不容易,周航喜不自胜,一个没忍住,下午当着皇帝的面儿便炫耀起来,“林先生说我大有进益了!”惹得皇帝吃了半缸醋,心说,我夸你也没见你这样啊,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周航还好死不死的添了一句:“父皇,我的东宫该修好了吧。” 皇帝陛下怒目:“你就这么想搬出去啊!” 周航摊摊手,表示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就是皇帝了,动不动就生气,简直莫名其妙好不好。 皇帝陛下放下硃笔,暗搓搓的谋算,是不是该把林如海和航儿隔离起来,在这么下去,这吃里扒外的小子就只认岳父不认亲父了。不是他杞人忧天,事实在那摆着,这小子对着林如海那巴结劲儿、那春风拂面的笑脸,可比对着自己的时候还灿烂。 正想着的时候周航开口叫他了,他说的是:“父皇,岭南进贡的新鲜荔枝还有么?” 皇帝陛下:“还有一筐子,用冰块镇着呢,你想吃朕这就命魏兴安拿出来。” 周航:“不是我吃,是林先生喜欢,您一会儿让人给他送些吧。” 皇帝陛下:“……” 第111章 时已初秋, 一场小雨过后, 天气骤凉, 昨儿穿着薄衫还觉得燥热难当,今儿就得加上一件单衣了。很多人一时适应不了天气的骤变,都已伤风着凉。黛玉房里算好的, 只有两个小丫头着了凉,紫鹃回了黛玉原要她们出去养好病再回来,还没来得及搬出去, 黛玉赐了她们一人碗糖蒸酥酪,吃后就好了。 众人都道这两个丫鬟是沾了黛玉的福气才突然好的,她们哪里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黛玉放在糖蒸酥酪里的那一滴灵泉水。 贴身伺候黛玉的丫鬟们时常能吃到黛玉赏下的饭食、点心等。这些饭食点心很多都是黛玉吃不完剩的,多是加了灵泉水的, 所以那些丫头才不会生病。小丫头能得的少, 未必人人都有,黛玉没想到这一层。出了那两个丫头的时候,黛玉还特意赏了自己房里小丫头许多吃食。 第290页 这日早饭后,黛玉裹着一袭石榴红缠枝花的刻丝披风坐在荷塘旁的亭子里,正出身的看那一池子的残荷。 雪雁走上前来将一个小攒盒摆在旁边大理石的桌子上,攒盒里装的是瓜子、杏仁、核桃、蜜饯等吃食, 她怕黛玉一个人坐着未免太无聊, 特意弄了些零嘴儿,权当解个闷儿。 黛玉只回头看了雪雁一眼, 笑道:“怎么拿了这么多,我又吃不完。”然后便转过头, 仍是盯着荷塘看。 雪雁笑道:“不知道姑娘想吃哪一样,索性都拿了来,姑娘捡喜欢的用些罢。”摆好攒盒、果盘,她好奇的顺着黛玉的目光看过去,池子里一片枯败,水面枯枝交错,大片大片枯黄的荷叶与莲蓬捲缩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哪是荷叶哪是莲蓬。 雪雁不由嘟囔了一句:“一池子残荷有什么好看的。若是盛夏,满池子尽是红的白的莲花,映着碧绿的莲叶,尤其是清晨雨后,莲叶上水珠还未散尽,晶莹剔透的在叶子上滚来滚去,那才叫好看呢。” 黛玉抿嘴笑道:“你这丫头,只知轰轰烈烈碧绿滔天是美,殊不知残缺也是一种美。盛夏繁茂的荷是荷,秋天残败的荷也是荷,残荷之美胜在韵味,比盛夏的荷更要美上一筹。你平日不怎么读书,也难怪你不知道。李义山的诗我只喜欢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只这一句,无限惆怅尽在其中,绮思遐想,令人黯然。” 雪雁道:“听姑娘如此一说,还真是,奴婢也觉出残荷的好来了,而且秋天的莲蓬更好吃呢。” 黛玉挑了一个蜜饯正要往嘴里送,听到后面煞风景的一句,不由顿了顿,失笑道:“雪雁,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雪雁也逗,还真捂住嘴,瞪大眼睛很无辜的看着黛玉,以实际行动表示再也不乱说话了。 黛玉吃了几块蜜饯和几个杏仁,剩下的便赏给跟随的丫头们吃。看着两个小丫头蹲在不远处的地上用小夹子夹核桃吃,黛玉突然想吃琥珀核桃仁了。紫鹃做的琥珀核桃仁十分酥脆香甜,但这次黛玉却不想让紫鹃做,周航也喜欢吃这东西,黛玉打算自己亲手做给周航尝尝。 听说黛玉想亲自动手做琥珀核桃仁,丫头们都吓了一跳,自古哪有未出阁的姑娘亲自下厨的,何况黛玉如今身份尊贵,可是圣上钦点的未来太子妃,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啊。 但黛玉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她说:“不必我亲自去厨房做,你们去找个小炉子小锅放在我院里就行了。正好,紫鹃也可以在旁指点。” 丫头们虽然觉得这样也不太合适,但犟不过黛玉执意如此,只好照办。 紫鹃去找炉子、锅,并需要用到的冰糖等物,雪雁弄了好些核桃,主僕们一起坐在房里剥核桃。雪雁和两个小丫鬟负责夹核桃,黛玉、慧儿、小夏等人将她们夹开的核桃拨开,取出里面的核桃仁儿。本来这样的粗重活儿丫头们是不让黛玉干的,黛玉觉得只有亲自动手才能显出诚意,哪里肯不干? 所以就成了现在的局面,一屋子的主僕忙剥核桃。 黛玉房里的丫头们平日虽然也都是养尊处优,没干过什么粗重活儿,单个看速度都不快,但架不住人多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剥了两大海碗。黛玉看着委实不少了,够吃是肯定的,便吩咐雪雁她们不用夹了,够用了。 可巧这时候紫鹃也已经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小炉子,一应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已齐备。 做琥珀核桃的第一步是先要把核桃仁炒熟。黛玉想自己动手,但因炒的时候手要拿着锅铲不断的接近烧的滚烫的锅,没有经验的人容易烫到。紫鹃唯恐黛玉不小心伤到自己,哪里肯让她动手,最后都跪下了,黛玉放弃原来的想法,坐在雪雁搬来的小凳子上在一旁看。 炒出香味后便是去皮,要将外面的那层薄皮搓掉,免得做出来的核桃仁有苦味。 这个黛玉倒是亲手弄了些。 接下来便是熬制糖浆,先让少量的水,再放冰糖,要小火将冰糖熬化,直至熬成金黄色滴到水里瞬间变成晶莹剔透的晶体才算熬好。这一过程直接关系到琥珀核桃仁的成败,所以也是由紫鹃亲自掌勺。 虽然说要自己做,但黛玉觉得从头到尾自己出的力极小,小的都可以忽略了。 即使如此,看到成品的那一刻黛玉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满满一托盘的琥珀核桃仁,颜色刚刚好,既不过深也不过浅,瞧着晶莹剔透,还没吃便已经闻到喷香酥脆的味道。取一颗放在嘴里,香酥可口,跟想像中的一样。 黛玉亲自动手分成三份,一份给林如海,一份给周航,剩下的一份留着自己吃并赏丫头们。毕竟做这琥珀核桃仁丫头们也是都动了手的,不能一点也不让她们尝尝。 谁知道刚分好,姨娘柳氏便带着一个小丫头裊裊婷婷的过来了。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三包琥珀核桃仁,她说想尝尝,黛玉也不好不让她尝。黛玉将其中的两包命丫鬟们收起来,把留给自己和丫头们吃的那一包打开,让她尝。原本以为她只是意思一下而已,谁知道柳姨娘还真不客气,说笑之间便将那一包吃了个大半。 柳姨娘起身告辞的时候,袋子里剩的已经剩的不多,一个丫鬟一颗都不够,何况黛玉也没有吃人剩食的习惯,索性命紫鹃包起来,给柳姨娘带了去。 第291页 看着柳姨娘跨出院门的背影,雪雁愤愤不平的道:“我们剥了大半天好容易做的东西,倒给她捡个现成的!” 黛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忧虑,雪雁自小跟着她,忠心自不必说,便是她待雪雁也比别的丫头亲近些。但是这丫头有一点不好,便是太过耿直也太过心直口快,在自己家里倒没什么,在外面却容易惹祸。尤其自从自己被赐婚,一出门多少双眼睛盯着,便是丫头们有什么不好的,让人看见也只会说她教养不好。 而且雪雁这性子,不适合以后竟太子府或是皇宫,黛玉寻思着这两年若是好教不好,便只好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也不枉主僕一场的情谊。 吃到黛玉亲手做的琥珀核桃,周航自然是十分幸福十分感动了,若非李昭不许他进厨房,他定要做几样拿手好菜给黛玉尝尝。呃,虽然他迄今为止还没做过菜也不会做菜,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学啊! 如果黛玉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也一定会坚决制止的。自古君子远庖厨,何况周航还是当朝皇太子,跑厨房里洗手做菜像什么样子。 不能亲自给黛玉做菜,略略有点遗憾,周航寻思着黛玉闷在家里,平日很少见到外面的东西,不如到街上淘些好玩的物什给黛玉送去,也好让她开心开心。打定主意,周航便瞅了十五日集市之期的当天找李昭请了半天假,带着贴身内侍和两个侍卫出宫来到一个最繁华的集市。 逛了半天,买了许多东西,几人至一酒楼雅间休息。 隔壁雅间里是几个纨绔公子在聚会,吵吵闹闹的,有些话跟不堪入耳。他们去的酒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悠然居,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布置的十分雅致,隔音也是很好的。原本隔壁就是闹点,也不至于就传到他们待的房间,但因周航修真以后耳聪目明,所以隔壁的动静就显得有些大,甚至是吵了。 隔壁的人,有两个周航还知道,一个是薛蟠,一个是贾蓉。 从言语间不难判断,隔壁除了几个纨绔子弟,还有有唱戏的小旦和粉头作陪。薛蟠最为活跃,淫词秽语一个接一个几乎是不断趟儿的从他嘴里蹦出来,夹杂着年轻男孩子的调笑声。那男孩好像是唱小旦的,薛蟠缠着他亲*嘴摸屁股,还硬逼着唱了几段露骨的戏文。贾蓉那里也不甘示弱,似乎是和一男一女互相餵酒。 周航皱皱眉头,暗道:薛蟠还有兴致在这里欺男霸女,难道元宵节那次还没彻底毁了他那孽根? 不过转念想想,或者那次并没有伤到根本,他找了能干的大夫调养了大半年已经能用了。又或者,薛蟠如今只是跟男人调笑,难道他已经不行了,该改做下面那个?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真是没什么意思,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下流,说出来的话简直污染人的耳朵。周航没兴趣再听,正想屏蔽住隔壁的动静,却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叫贾道然,是这次聚会的东道主,好像是做生意赚了点小钱,想买个官坐坐,却苦于没有门路,这才找到了贾蓉,想找贾蓉托托关系,薛蟠便是引荐人,不然他一个商户之子,想要结识贾蓉这样的勛贵之后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贾道然有钱,在官府上却没有丝毫关系,想要踏足官场,简直难如登天。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跟薛蟠有些生意往来,知道薛蟠与四大家族的贾府、王府颇有渊源,心里头便东西些小九九,想着如今若能结交这两个府邸,说不定自己也能弄个官噹噹,岂不是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了么? 这贾道然虽然精明,却都是在生意场上混,对官场的事不了解,他觉得能讨好贾蓉自己的事就成了大半了。殊不知贾府自己都是没落的破贵族了,别说他找贾蓉,便是找了贾府的族长贾珍,也是办不成事的。 贾蓉不过是看他有些钱,想着混些吃喝罢了,横竖有人买帐。 买官这事,若是精简官吏之前,或许还有些可能。如今,可没人敢揽这样的活。毕竟,现有的官员还要裁呢,哪还有地方能塞下人? 况且,皇帝已经下旨严禁卖官鬻爵,违者斩,谁敢在这个档口往枪口上撞,才是真的要钱不要命。 周航也没兴趣再听,歇脚也歇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谁知道,刚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一个酒气熏天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薛蟠,一个脸上敷着厚厚□□擦着胭脂化得跟个女人似的男孩扶着他。那男孩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个子很是小巧,乖巧的扶着薛蟠。 薛蟠一看见周航便两眼放光,醉意熏熏胆大包天的伸手要去摸周航的脸。 “美人,你多大了?在这里干什么?进去跟哥哥喝一杯好不好?只要你肯去,哥哥把什么都给你……”说着打了个酒嗝。周航没料到一出来就能装见薛蟠,更没料到薛蟠如此胆大包天敢可调戏他,因此愣了一刻。就是这一刻的呆楞,薛蟠的脸已经凑了过来,浑浊的口气夹杂着难闻的酒气一股脑喷在脸上,周航噁心的差点吐出来,下意识的就给了薛蟠一拳。 周航又是修真又是习武,拳头不是一般的硬,便是武林高手也未必受得住,何况薛蟠这样的酒囊饭袋?当即,薛蟠便被打倒在地,鼻子都歪了,满脸的血,吓得扶他的男孩捂着头大叫。 闻言,房间里的几个纨绔都跑了出来。 周航不屑跟这群整天把生殖器顶在脑瓜子上招摇过市的杂碎有任何言语及身体接触,直接丢下一句处理干净,便带着贴身内侍小泉子走了。 第292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小天使散步的蜗牛投的地雷,谢谢亲亲小天使月遥紫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抱住狂亲,漠漠一定会更努力的更文哒~ 第112章 不管上次元宵节那次教训薛蟠废没废不知道, 但周航一句处理干净, 这次他是铁定费了。贾蓉及另几个纨绔虽未调戏周航, 但他们跟薛蟠一起,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也不由分说被胖揍一顿。 他们虽不知周航的身份, 却也知道周航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整件事的起因在意薛蟠的好色,惹到了不好惹之人,他们不敢, 当然也找不了周航的麻烦,理所应当的便埋怨起薛蟠来。若非他不分场合部分对象的乱发情,哪有这档子事啊。虽未明说,心里却都给薛蟠记上了一笔, 暗道若非薛蟠惹事, 他们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周航虽然扫了兴,倒没有忘记正事,出了酒楼便命小泉子亲自带着东西送到林府。黛玉收到后自然是欣喜。再一看都是街上卖的精巧物什,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要的就是这份天然之气,更加喜欢。正好她给周航做的秋衫也已完工, 便命慧儿好生撞在一个匣子里给小泉子带去。 且不说周航受到后如何欢喜, 只说薛蟠等人现在的境况。 作为罪魁祸首,薛蟠是被揍的最厉害的。当然, 跟命根子比起来,这些皮肉之伤还算不得什么。听说薛家母女日日哭泣, 请了不知多少有名的大夫,都不中用。薛蟠这次也伤得不轻,算是丢了大半条命,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也没能下床。 他们不是没想过报復,但是连周航的身份都查不到,多放打听打听出来动手的一个侍卫的身份便是四大家族联合起来也惹不起的,只好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然呢,又能怎么样? 至于贾蓉等人,在家里闷了几天,养好伤后又出来厮混,银子流水似的花,几乎日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出手十分阔绰。 当然,他们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而是冤大头贾道然掏腰包。 贾道然肯这样自然也不是他道德高尚大方散财,而是大些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多月过去,贾道然渐渐也看明白了,贾蓉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他们是极看不起商人的,肯敷衍他不过是看他有两个钱儿出手又大方罢了,说到底就是是混吃混喝。 贾道然是看出来了这些所谓的勛贵世家子弟,在外面标榜自己多高贵,其实不过是一堆下流坯子罢了,还不如商人光明磊落。 但他想着若能贾蓉等人结识四大家族中如今风头正盛的王子腾,倒也不错,所以一时还得恭维着贾蓉等人。贾蓉倒是给他引荐了几个王家的人,但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子弟,如贾蓉之类,并没有什么用。 生意人似乎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见在这些人身上捞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贾道然开始筹谋其他的门路。当然,对贾府王府的那些纨绔子弟也开始渐渐地疏远了。 你别说,贾道然不愧是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脑袋瓜子挺好使,他还真通过钻营取巧巴结上了一位朝廷大元——户部尚书吴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银子的缘故,吴亮似乎还挺看得上他。 他给吴亮出了一个主意。 太子在户部的一些列动作不是让吴亮感觉到压力了么,让吴亮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可能官位就保不住了。贾道然就给吴亮出主意,让他进献一只七彩的锦鸡和一株玉米,说是祥瑞。 锦鸡虽然稀有,却并不难寻,但七彩的锦鸡便只有在上古时期圣明的君主在位时才出现过。而且这个锦鸡还有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它的尾巴特别长,像凤凰一样,而且还有些传说中凤凰才有的纹饰。玉米株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玉米株,而是一桿结了四个玉米棒的玉米株。 贾道然让吴亮说锦鸡是他老家的人送来的,在他老家的田庄里发现的,被发现时这个长的极像凤凰的锦鸡就停在那株长了四个玉米棒的玉米杆上。 这可不得了了。 什么人家的地里才会出现祥瑞? 自然是功德之家啊,说明这户人家不同凡响,连上仓都觉得他们是积善的好人家。 如此一来,皇帝还不得奖赏么? 吴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皇帝改元不足一年,根基尚不稳定,正是需要这些祥瑞来稳定帝位的时候,他断定只要自己给了皇帝这个台阶,他一定是就坡下驴了。到时候自己纵然不能升官,至少户部尚书的位子算是保住了。 吴亮顿时觉得贾道然是个可用之材,仅仅是做生意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寻思着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提拔一下。他立刻派心腹之人前去布置,十天不到的功夫一切便已准备就绪,再一次大朝会上李亮便跪地大唿“皇上万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之类的话,将祥瑞献了出来。不出所料,得到皇帝一番夸奖和大量的赏赐。 朝臣中羡慕者有之,鄙视者有之,下朝后看着他的神色各异。 周航是不相信什么祥瑞的,他知道李昭也不信这一套。大朝会后紧接着便是阁臣议事,周航满怀心事的听着阁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知道议事结束,议事厅只剩他和李昭二人,周航才问:“父皇,你明知道吴亮妖言惑众,为何还大大的赏赐了他?” 李昭盯着周航看了许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有意要考一考儿子,他问道:“航儿以为朕为什么这样做?” 第293页 周航想了想,说:“父皇新登基,又有义忠亲王的旧部威胁,根基不稳,需要祥瑞来稳定帝位、树立在百姓中的声望和威信。” 李昭点了点头,对儿子的回答还算满意,毕竟一个十八岁还不到的年轻人,有这等见识也算不错了。 “航儿,你能看到这层,已属不易,为父甚感安慰,你母亲将你教的很好。不过,”他话锋一转,教育孩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事,他说的对,当然要夸,但若是有什么不足,也是要指出来的,不然怎能长进? “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李昭说,“更重要的是,父皇要保护你……” “保护我?”周航有些诧异,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意思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昭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循序渐渐的问:“朕当初认你,不是也借了祥瑞只说么?” 听到这里周航恍然大悟,也明白了李昭的一片爱护之心。当初他认自己的时候,也曾借祥瑞之说,给大臣的印象就是说皇帝是认同祥瑞的。如果这次他不认,而说陈亮妖言惑众蛊惑君主,那么去年认子时候的祥瑞也就不合理了,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出来指责。他们便是不敢当众指责皇帝,也一定会在背后议论纷纷,怀疑周航的血统问题。 李昭能用心到如此地步,周航心里不敢动是不可能的。 “父皇……”他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谢谢么,未免太苍白些。父皇你太好了我爱你之类的,他还真说不出口,太肉麻了。 就在他纠结的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李昭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航儿,能告诉父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圈有些泛红,“你……你母亲的情况么?” 周航愣了愣,过了一会儿说:“她很好……” “她在哪?” “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有多遥远?” “很远很远,远到一辈子也走不到……” 周航说的是实话,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若是概率极小的奇遇,这个时空的人跟另一个时空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接触,可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到么。谁知他这句话说出来,却让李昭误会了,以为周航迄今为止都不能原谅当年的错误。他嘆口气,幽幽的道:“你不想说就罢了,为父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愿意说出来的……” 说完,便起身扶着魏兴安的手走了。 看着李昭有些蹒跚的脚步,周航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一年的相处,他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说了他也未必信,信了他也没办法穿越时空到21世纪。所以,与其告诉他,他和母亲之间隔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一辈子也不可能见面,还不如让他抱有一分幻想,以为说不定那天他们夫妻就能遇见了。 再见李昭已是晚膳后,周航正看奏摺,一阵北风唿啸而过,窗子被吹开,冷风瞬间袭来,周航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才十月,怎么冷的想寒冬腊月一般……” 周航不喜欢一堆人跟在身边伺候,所以他早遣散了身边的伺候之人。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他随口嘟囔了句,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回应。谁知道话音刚落,便听有人道:“冷怎么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周航转头一看,是李昭过来了。 李昭面上还有些怒色,以为周航宫里的人躲懒不在身边伺候,正要叫进来惩戒。周航忙解释一番,李昭才消了气。魏兴安识趣的关了窗子,又捧了两件大毛披风给父子二人披上,然后在蹑手蹑脚的退下。 父子二人围着火炉促膝长谈。 李昭说天冷是好事,周航问为什么。 李昭道:“北方的荣国不时侵扰,是朝廷的心腹之患,他们兵强马壮部族彪悍,而且多是骑兵,善于长途袭击,往往是打一仗抢了东西就跑,朝廷拿他们没办法。往年太上皇当政的时候,每年都要送他们许多财物,与其讲和,耗费大量的民力财力。朕不想百姓再受其害,所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大患,而今年的大寒天气刚好对我们极为有利。” 周航听得很是认真,李昭接着道:“如今才十月,我们这里都已经冷的要穿棉袄了,荣国那里只会更甚。朕读奏报,说北方边境出已经连下了两场大雪,百姓们的牛羊都冻死了不少。航儿,你想想,荣国可是比我们还要靠北,他们又是游牧为主,灾情只会比我们更重,实力大大削弱。这可不是机会来了么?” “父皇打算什么时候发兵?”周航有些兴奋。 李昭道:“冬天不行,我们的士兵受不住那种严寒天气,必然会有无畏的损伤,得等到春天。经歷一个寒冬,又是天寒地冻的灾年,冻死的牛羊能维持住他们一整个冬天的口粮就不错了,发春之时正是他们飢馁不堪之时,我们不能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周航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倒是不错,不过的守好我们的粮仓,可不能不被他抢了去。” 李昭说:“这是自然。” 周航听得有些兴奋,他雀跃的道:“父皇,到时候让我也去吧。” 第294页 李昭立马皱起了眉头:“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身为一国之皇太子,怎能亲涉险地?” 周航不乐意了:“歷朝歷代君主御驾亲征的也不少,我一个太子怎么就不行上战场了?” “皇帝御驾亲征,那都是国家危难存亡之间没有办法的事,如今我们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说到这李昭顿了顿,声音严厉起来,“便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也不许上战场!” “我不上战场,难道要父皇你去么?” “自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朕御驾亲征,你留在京城监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薛丁格养了喵(●^o^●)灌溉的营养液,扑到亲~ 第113章 李昭是打定主意不让周航上战场, 对他的这种想法做法, 周航理智上可以理解, 但是心理上一时还接受不了。不过他并没有跟李昭再起冲突,李昭不让他上战场不过是因为战场杀机四伏怕他危险罢了,若他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想必父亲也不会这样反对。 横竖战争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起来的,自己再修炼个一年半载,便是那些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暗卫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彼时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李昭又问起户部之事,周航道:“这一个月来虽然忙的脚不沾地,但好歹有些成效。自上次左侍郎他嫖宿、贪污被儿臣拿到把柄,如今倒是老实不少, 让往东不敢往西、唯命是从, 吴亮还不知道他的心腹之人已经倒戈了呢。”说到这,他极为遗憾的嘆了口气,“真是便宜这老东西了!若非为了迷惑吴亮那厮,加上林先生拦着,以我的性子,这等贪赃枉法之人当即就拉去刑部大牢法办了。” 他提起林如海, 李昭想起他教自己儿子教的很好, 这些日子处理朝堂及吏、户二部的事倒也辛苦,突然想起了什么, 便转头问魏兴安:“今儿不是有两块极嫩的鹿肉么,可炖了来?” 魏兴安忙上前道:“鹿肉要炖烂了才好吃, 所以一早就炖上,估摸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圣上要么?” 李昭道:“给林如海送一块去。他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说朕说的,给他补补身子。” 魏兴安应了一声“是”,倒退着退了下去。 林如海尚在户部当值,六部衙门虽然听着十分高大上,其实办公条件并不是很好。像林如海这个等级的官员虽然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房里却也只是放一个火炉,冬天的时候还是很冷的。如今虽未到寒冬,但是吹了好几天的北风,干冷干冷的,比寒冬的时候还厉害。想起今日林如海虽穿了大氅,未免还是要冷,周航便道:“天气骤冷,户部十分湿寒,今儿儿臣在那里的时候便觉得冷风直往骨头里钻。父皇既然赏赐林先生,横竖都要派人跑一趟,索性再添一个手炉吧。林大人每日要处理很多文书,手冷的话写字要打哆嗦的。” 李昭既为儿子尊师重道而感到欣慰,又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这臭小子,对林如海倒是关心的紧,也未见他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如此。 不过皇帝陛下有点吃醋,到底周航说的倒也在理,林如海身兼多职,最近又忙互补的事,是很辛苦,也是该好好的关怀抚慰一番。虽然心里有点吃醋,但李昭堂堂九五之尊,还不至于跟一个臣子斤斤计较,他特意吩咐魏兴安将自己平日用的手炉给林如海送去。 皇帝给臣下赐东西并不是稀罕事,但都是随便从库房里捞一件出来,真把自己惯用之物赏赐出去的情况倒不多见。因此,能得一件圣上惯用之物作为赏赐,臣下的面上还是挺有光的,至少证明皇帝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林如海虽为随性潇洒之人,到底还是受礼教教育而长大的士大夫,对皇权有些天然的敬畏之心,亲眼看到皇帝派心腹太监送来鹿肉、手炉,心中还是很落泪的,也升起些蒸腾澎湃的情感。士大夫一生的追求不就是得逢圣君,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么,很多士大夫寻寻觅觅一辈子也未必能遇见赏识自己的伯乐,他林如海算是幸运的了。 就在林如海自我感慨自我感动的时候,魏兴安上前一步,笑呵呵的道:“林大人,圣上说您辛苦了,让您好好补补身子,莫要过度劳累。” 林如海忙拱手道:“辛苦魏公公跑一趟,烦请魏公公转告圣上,圣上体恤之心,臣感激涕零,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之万一。”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凑近塞在魏兴安手里。 这也是惯例。歷来皇帝赏赐臣子,前来送赏之人都能从被赏赐之人那里得些好处。甚至,如果被赏赐之人不给,他们还要主动讨要呢,而且回去后还会说这个人不懂规矩、说些不大中听的闲话。 别看这些太监身份低下,也没什么实权,但是他们天天在皇帝跟前儿晃悠,这就是天然的便利及优势,有时候稍微不着痕迹的给某人上上眼药,也够那些孤高不逊自诩谦谦君子不同浊流的大臣们喝上一壶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官僚们宁愿损些钱财也是不会轻易得罪这些内监的。 身为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内侍总管,巴结者简直数都数不过来。这样的钱财魏兴安平日收的多了,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一般是来者不拒统统笑纳。毕竟也可以说是朝臣和内监们之间虽然不能说是约定俗成,但也是心照不宣的陋规。 第295页 既然是陋规,说明它是上不了台面的,但它又是规矩,人人都是这样干的,因此也不算多么见不得的事。便是皇帝知道了,也不至于为这一点小事而处罚大臣或是内监。 但林如海的这块玉佩魏兴安却有点不敢收,原因无他,林如海可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如今是如日中天,在皇帝那里得面子比自己还要大呢,何况他还是太子殿下的未来老丈人,太子殿下对其也是敬重有加,不是自己一个内监可相比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他魏兴安还要巴着这位林大人呢,哪里敢收他的好处? 魏兴安忙拱手推辞,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魏兴安的坚决态度,使林如海明白自己若不拿出十分的诚意,今儿些东西是送不出去的,因此,他笑笑道:“些小之物,不值几个钱儿,魏公公若不肯收,可是看不起我了。” 魏兴安这才连声道:“不敢不敢”遂忙收了揣在袖子里,拜谢不已。 林如海将手炉捧在怀里,掀开食盒,鹿肉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虽然是从内宫之中送出来,路途并不近,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却还在汩汩的冒着热气。食盒自然是很讲究很精緻的,而且比一般的食盒大上一倍,取出乘鹿肉的瓷瓮,下方是镂空的雕刻,汩汩的水汽正是从雕刻下面升腾冒出的。 原来这食盒是两层,下面一层放的是慢慢一盆的滚水,上面才是盛鹿肉的瓷瓮。隔开两层的隔板虽是木制的,却是镂空雕刻的莲花样。下层的滚水散发的水汽刚好可以通过镂刻的缝隙蒸腾,起到给上层驴肉保温的效果,难怪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是热气腾腾的。 鹿肉虽然美味,吃多了也不好,何况林如海素爱素食不喜大鱼大肉。皇帝赐下的鹿肉块头还挺大,林如海只切下其中的一小块,余下的命人拿出去分给同僚及下属们吃。 黛玉近日很是忙碌,腊月十二是太上皇之万寿节,因是六十五岁的整寿,宫里大肆操办,自进了十一月便各处张灯结彩。腊月十二日的当天,更是要举行盛大的宴会,届时不止朝臣们都要参加,连所有有诰命的命妇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也都要入宫赴宴,黛玉自然也在列。 黛玉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届时必定会引人瞩目,而且太后贵妃等定然都要召见的。黛玉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宫,还是要有所准备,毕竟这次的阵势更加浩大,那么多人盯着,一丁点的纰漏都不能出。 除了加紧练习宫廷礼仪,黛玉还有一样更为艰巨的任务,便是绣万寿图。 太上皇生日那天,所有到场之人都要献上寿礼的。当然,也不是哪个人的礼物太上皇都会亲自看的,一般官员的礼物根本到不了太上皇跟前儿都被登记入库了。真正能让太上皇主意的寿礼除了皇室的嫡系人员,如皇子、皇孙等人,也就是一些一二品的朝廷大元。 所以低等些的官员为了能引起太上皇的注意,献寿礼往往以贵重为要。他们又不是在太上皇跟前儿能留下深刻印象之人,太上皇不会主动问哪哪个官员献了什么礼物。因为礼物太多,也不可能每一件都送到太上皇跟前儿,往往都是亲近的内监挑一部分拿去给太上皇过目。 但是怎么挑呢? 内监读书少见识、品味自然也不高,往往是越贵重的他们便觉得是好的。 但黛玉显然不能这样。身为皇家的未来儿媳,还是皇太子的未婚妻,便是太上皇不注意她,太后、太妃、贵妃等人也不可能不注意她。因此,她献的寿礼,既不能过于贵重,也不能过于不贵重,更不能没有诚意。 思来想去,黛玉想效仿民间盛行的小辈送长辈的百寿图。然太上皇、皇帝臣民皆唿之万岁,若只绣百寿图便有些不合适,所以要绣万寿图。 这个寓意又好,心意也有了,无论是谁也挑不出来刺儿。 民间有长辈过生日绣百寿图以贺的习俗。所谓百寿图,便是用一百个或圆或方或长等不同形体、不同字体的“寿”字所组成的图像。不同字体,譬如楷、隶、篆、行、草、甲骨文、蝌蚪文、星斗文、火文、树文、龙文、凤文、聚宝文等绣成大大小小的“寿”字,看起来富丽堂皇、韵味隽永,而且有着美好的寓意,往往是长辈们最喜欢的礼物。 黛玉如今要绣万寿图,顾名思义便是由一万个“寿”字组成的图。 黛玉绣的万寿图高约八尺、宽月五尺,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寿”字,在大“寿”字中再绣上一些小“寿”字,小“寿”字上再绣更小的“寿”字,两半也分布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寿”字。 虽然多,却不紊乱,反而还很有秩序,让人看着很舒服,悬挂出来也非常大气。 本就知道绣万寿图是一件很费时费力之事,但是真正行动起来还是超出了黛玉的想像。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个人完成一副万寿图几乎是不可能的。若让丫鬟们一起绣,速度固然能快上很多,但是让外人知道了毕竟不好,不知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因此即使辛苦些累些,黛玉也坚持自己加班加点绣。 别说周航,便是身边的丫头们都看得心疼不已。好几次慧儿提议自己偷偷帮黛玉绣点,至于会不会有闲言碎语的事。她们不往外说,外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了,黛玉觉得这样不合适而严词拒绝。 第296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月遥紫”和亲亲读者“且等且爱”灌溉的营养液,这棵小树苗会越长越茁壮的呢。 第114章 为了绣这幅万寿图, 林黛玉甚至连修炼都往后推了。 空间里, 周航忍不住道:“玉儿, 你听话别绣了,这多伤眼睛多伤身体呀。不过就是太上皇过个寿,你随便送个什么不好, 何苦非要费这么大的劲儿绣什么万寿图,费神费力的,让人看着心疼。” 黛玉只听得“让人看着心疼”一句, 便觉得心头被什么柔软之物触动,暖暖的,又有些酸涩和甜蜜。看着她长在深闺,身边丫头婆子一大堆的伺候着, 其实也有累也有无奈的时候。主子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一个丫头可以什么都不考虑,整日嘻嘻哈哈过得无忧无虑,可是身为主子却不能那样简简单单什么都不管不顾。 主子有时候忙起来是真忙,比如家里有什么宴会、庆典的时候,比如年终总帐、准备年礼,预备祭祀等事的时候, 都需要亲力亲为。毕竟林家下人虽然管理严格, 也难免有偷奸耍滑的,上上下下二三百人, 一个地方注意不到就有可能出纰漏。 真正掌家开始黛玉才明白理家的不易。 这一年多来,谁又对她说过“看着让人心疼”这样的话, 便是父亲虽然心疼她,也不会说出如此蕴藉抚慰之语,而总是告诉她别累着、那些事晚些处理也没关系。 不过感动归感动,甜蜜归甜蜜,黛玉毕竟是古代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大家闺秀,听了这样的话,还是很有些害羞的。她的脸颊已经烧了起来,她红着脸说了一句“别说了,我知道。”便扭过头不理周航。 周航凑上前,执意盯着黛玉的脸看,黛玉仍是扭过头,周航也跟着起身跑到黛玉对面,仍是盯着看。看了一会儿周航有些明白黛玉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有些瞭然。他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便是现代没有男女大妨的女孩也会不好意思,何况是古代的大家闺秀。 想到这点,周航便不再盯着黛玉看,而是挨着黛玉坐下,道:“你若不知道送什么寿礼,我帮你想办法,保证那些人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如何?” 黛玉想了想,说:“这样不妥,我都已经说要绣万寿图了,岂能轻言放弃?何况如今外面的人听没听说我不知道,府里人知道的却是不少。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的的人便是今天不知道,明天也会知道。我这会子若是因为怕苦怕累就不锈了,传出去还不知道让人怎么在背后议论呢。” 周航有些不认同,他道,“横竖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你其实不必管那些外人。外人说闲话又能怎么样?以你的身份谁还敢当面给你难堪么?若是谁敢,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黛玉倒不是怕人说闲话,周航那句话说的对,这世上之人总是对自己宽容对别人苛刻,不管怎样都会有人鸡蛋挑骨头。自进了京,她也算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很多人表面上对你笑的满面春风,扭过头就说你坏话。 她又不是没被人说过。 横竖不管自己怎么样总会有人看不惯,总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若是个个都计较,还计较不完呢。 其实她就是觉得自己下定决心干的事,不管多么困难,都不应该轻言放弃。 毕竟事情还没到最后关头,怎么就知道不成呢。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周航皱着眉头,盯着黛玉忙碌的穿针引线的双手,有些烦躁。 “这样吧。”黛玉抬起头,“礼物你先准备着,太上皇万寿节前我若真绣不好再用你的礼物。”话虽这样说,其实黛玉还是打算自己绣完,不过是多费点功夫罢了。她心里有数,自己抓紧点还是可以完成的,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安抚周航罢了。 周航见黛玉执意如此,也不忍勉强。黛玉修不修炼他真的不在乎,他就是怕黛玉累着。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嘱咐黛玉不准或许劳累,她恐怕都不会听到的。因此周航也并不说这些话,他要用实际行动来为黛玉的健康保驾护航。至于什么实际行动呢?他打算最近多抽些空儿陪着黛玉,说是陪着,其实就是盯着。盯着她,不许她过于过于费神。 其实,以黛玉如今的修为,绣一副万寿图,便是费些精力也不至于就威胁到健康,但周航就是不舍的,不捨得让她受一点路一点累,就想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 几天后,事情出现了转机。一日,黛玉正在刺绣的时候,突然想到能不能用法力控制针线。有了这个想法黛玉立刻便付诸行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将体内的真气凝成一股力量,控制着一根针线,试了几次就成功了。因为不用再手拈着针一针一线的绣,只要控制用精神力控制好刺绣的位置和角度就行了,比自己动手绣快上不少。 然后黛玉又试着同时控制两根针线。 这比一根针线难上很多,不仅要分散出两股真气,还要做到一心二用,对精神力的控制要求也更高更精緻。足足练习了三天,黛玉才掌握其中要义。然后便是三根、四根,半个月后,黛玉已经能做到同时控制五根针线绣花。到了这个时候,那副万寿图也已基本完工。 期间黛玉虽然费了不少的精力,但收过也颇丰。通过这种对法力更为精准的应用,黛玉的修为更上一层楼。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是黛玉不绣万寿图而是日夜修炼,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过。有时候事世就是如此无常,你以为放弃的东西,其实你并未失去,反倒得到了更多。 第297页 黛玉虽然已经绣好万寿图,但除了周航,对外尚不能公布。黛玉身边的下人也不知道万寿图已经绣好,丫头们还以为黛玉每天自己待在屋子里都是忙着绣东西,一个个也是着急的不行,可是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每日想着法儿的让厨房各种补汤加药的做给林黛玉吃。 黛玉虽然对这些汤汤水水的没什么兴趣,但丫头们也都是一片好心,她不忍拂了她们的一番心意。于是,那数不清的汤汤水水大部分进了大黑猫需要的腹中,黛玉只喝了很少的一部分。 迎春成亲已有小半年,黛玉虽不常见她,但也时常派丫鬟婆子前去看望。 迎春的夫君据说是极清俊的一个年轻公子,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唯以读书为要,也很用功,将来科举入仕应该不在话下。最让黛玉满意的一点是,他待迎春是极好的。未成亲前,他房里原有两个通房丫头,是十六岁的时候祖母放在房里的。成亲前,他主动将两个通房丫头打发出去。迎春嫁过去后听说这事,自然是感动非常。 富贵人家除了正室,都会有几房妾室,迎春不想外面不知情的人说她善妒,曾提让他从自己的陪嫁丫头中挑一个出来为妾,也被他拒绝。自此之后,迎春便一心一意服侍夫君,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了。 成亲三个月后,迎春被查出来走了身孕,在家保胎一直到怀孕四个月,胎坐得稳了,才渐渐地出来走动。 拜望过父母之后,迎春便来林府看黛玉。 看着迎春微微隆起的小腹,黛玉有一种恍然之感。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贾府的时候,迎春表姐也不过十岁,不知不觉日月轮已过去了四五年,真是弹指一挥间,迎春表姐已经到了要为人母的时候。 再过两三年,自己也要出嫁,也要怀孕生子,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情绪。 一时觉得怀孕生子之事离自己很远,一时又觉得离自己很近,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不过想到自己将来是嫁给周航,又觉得心里不是那么没底。若是像迎春表姐嫁给一个甚至连面儿都没见过一次的人,黛玉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黛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孕妇宜食的饭菜,迎春吃了很多,黛玉有些微微的惊讶,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喝完一碗山药排骨汤,迎春接过司棋递来的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我自怀了这胎,前三个月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最严重的时候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可是没办法,怀胎之人为了孩子,再苦也要忍着,吃了吐吐了吃,好容易撑过三个月倒是不吐了,但是胃口大增,所以……”说到这,她看了看黛玉,掩嘴道,“妹妹别介意。” 黛玉忙道:“能吃是好事,姐姐吃的多肚子里的孩子才长的快,我还怕我这里的饭菜不合姐姐的胃口呢。” 饭后迎春、黛玉二人坐着说话,黛玉见迎春虽然笑着,但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愁色,想问她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又不知从何问起。好容易拐弯抹角的问到,迎春只是一笑,说她如今事事如意孩子也怀上了,并没有什么忧心之事。 黛玉握了迎春的手,挨着她坐下,见了一声“姐姐”,“姐姐,你我虽然是表姐妹,我却是拿姐姐当亲姐姐待的,我相信姐姐也一定是如此。” 一句话说的迎春眼中含了泪,抓住黛玉的手,也见了一声“妹妹!”,这一声妹妹叫的声泪俱下,“妹妹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与妹妹一样,也并无至亲的姐妹,有的不过是堂姐妹罢了。可是我在最困难的境地的时候,她们全都袖手旁观,只有妹妹为我筹谋为我想尽办法。从那时起,妹妹在我心里便是比亲姐妹还亲……” 黛玉道:“既如此,姐姐还有什么不能跟妹妹说的呢?” 闻言迎春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挣扎,脸色也渐渐地红了,“不是我不告诉妹妹,实在是这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不好跟你说……” 看到她这样,黛玉隐约有些明白了。 男人多数都是色痞,还要标榜自己风流倜傥。歷来富贵之家,主妇有孕在身的时候都会给夫君纳妾弄通房,迎春表姐虽然有孕,倒没听说她给丈夫纳妾或塞通房的事,难道那男人做了什么不妥的勾当。 不过迎春说的对,这事不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问。 黛玉想着回头还是让鱼丸去打探打探吧,若真是这事,再看迎春表姐的态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读者雪落仙子投的手榴弹,炸的作者浑身舒畅脑袋都清醒了,漠漠一定会更加努力更文哒,爱你一亿年,比心~ 第115章 迎春成亲后的生活整体过得还算如意, 短短半年来, 她已经从一个国公府的大家闺秀蜕变为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的少妇, 身上也有了些主母的气度。她跟黛玉说话的时候言笑晏晏,在下人们面前端庄得体,不似从前的软弱, 连婆子丫头都能在暗地里欺负她。 这其中当然有贾赦、邢氏近两年来教导的缘故,但是迎春夫家的尊重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午饭后,紫鹃和慧儿端了许多水果进来, 有雪梨、石榴、柑橘、苹果、草莓等。 前面的几样还好,草莓在冬季可是十分稀罕的东西。众所周知,草莓的成熟季节是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它不像苹果、石榴之类的水果, 便于存放, 只要保存得当储存上几个月甚至是大半年不成问题。 第298页 所以人们多是在夏天的时候将草莓做成各样果脯,留着冬天吃。 这个季节的新鲜草莓,可不是一般人家吃的到的。 冬季并非草莓成熟的季节,若想在这个季节吃上草莓,只有种在温暖的温泉旁或是暖房里。暖房耗资巨大,只有非常显贵的贵胄或大富之家才可能会有, 便是贾府那样的人家也不会为了吃上一口草莓而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 林府虽然没有暖房, 但圣上时常会赐些水果,所以也不缺。 当然, 其实黛玉吃的多数都是空间里产的。只不过她和周航配合掩饰的很好,外人不知道罢了。 迎春看见草莓便眼前一亮, 自从不在孕吐之后她的食量越来越大,家里自然短不了她的吃的,夫君听说她喜欢吃什么,也是想着法儿的弄来给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老想着夏日常见但现在却难以寻觅的水果,尤其是红彤彤的樱桃和草莓,真是极想念那种酸中带甜的味道,好几次做梦的时候还梦呢。 见迎春在看见草莓的时候眼眸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黛玉便猜到她想吃,恐她不好意思,便将盛草莓的盘子往迎春面前推了推,笑道:“姐姐尝尝这个,别看这是冬天的草莓,却是种的极好的,比夏天的还甜呢。” 在黛玉的催促声中,迎春拈了一颗草莓慢慢的吃着,笑道:“果然很甜,这是我吃过最甜的草莓。” 黛玉知道迎春这话不是恭维,空间里种出来的草莓,个头又大,颜色又好,味道自然也比外面的强很多。迎春一口气吃了三颗,她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黛玉读过不少医书,知道草莓性凉,身怀六甲的孕妇不可多吃,想着黛玉便道:“姐姐,不能再吃了,草莓性凉,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吃多了。” 跟口腹之慾相比,当然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闻言迎春吓了一跳,一把拽住黛玉的手,满脸担忧,“我已经吃了三颗,不要紧吧?” 黛玉笑道:“姐姐放心,孕妇不可多食,也不是说一点都不能吃,只是三颗,不碍事的。” 迎春这才拍着胸口,大松了一口气。走的时候黛玉给她带了不少空间里的水果,空间里出产的东西灵气充沛,怀孕之人吃了自然是极好的。迎春还不放心的问这些水果还有哪些是凉性的,哪些是不能多吃的。 黛玉笑道:“这些水果都是温和滋补的,姐姐每日吃一点,对你和孩子都是有益无害。” 迎春这才放心,千恩万谢的走了。 黛玉拍鱼丸打听,知道迎春最近确实在为给不给夫君纳妾而忧愁。邢氏已经祝福过她,她如今身怀有孕,没法伺候夫君,就算不纳妾也要抬一两个丫头做通房,不然一个不贤的帽子就要扣在头上;况且,男人不像女人,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人们可是天天玩抛头露面在外面应酬的,若是传出来跟外面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勾当,她这个妻子的面子更没处放。若真弄到这个地步,夫君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么? 迎春的夫君虽然没表现出纳妾之意,但她婆婆已经委婉的带出了这个意思。 迎春知道就算自己不主动提出来,过不了多久,婆婆也会往夫君房里塞人,到时候是什么人可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而且丫头下人们未免不在她背后嚼舌根子。 与其那样,倒不如自己提出来,起码抬什么人还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迎春抬了自己的陪嫁丫头绣橘为通房。至于为什么不是大丫头司棋?倒不是她不想抬举司棋,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丫头执意不肯,迎春也只能作罢。 黛玉知道后,不知为什么心里酸涩。 明明都是冰清玉洁不染尘垢的女孩子,为何成亲之后就要面对这些蝇营狗苟,就不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如果女子成了亲就要忍受着内心的酸楚把其他女人推到自己一心爱慕之人的身边,那么她宁愿一辈子都不成亲! 迎春只是嫁了个普通书香门第的后生便要如此,她将来要嫁的可是一国之储君,更是多少人盯着,多少人盼着想要搭上关系,估计到时候只会更加麻烦。 想想其他女人躺在周航怀里的样子,黛玉觉得一股怒火在心头蒸腾。 她明白这是强烈的独占欲,礼法对女子很是苛刻,有这样想法的女子被人称为妒妇。哼,妒妇就妒妇,黛玉想,横竖她是不会把周航让给任何人。 修真之后的黛玉比一般的闺秀要随性很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想法,她竟然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再见林黛玉的时候,周航发现黛玉的眼神很从前有了些不同,确切的应该说是看他的眼神有了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周航也不大形容的出,但他感觉得出,黛玉对他似乎是更亲密了,这总是好事不是。 黛玉也快十三岁了,难道情窦初开,对英俊潇洒的自己越来越芳心暗动了么? 想着周航心里的小九九也活泛起来了,想着一定要在黛玉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是男女之间真正的爱,不是小女孩对比她大比她强壮的男孩子的那种天然的喜欢或是依赖。 黛玉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虽然皇太子已经与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订婚,但鑑于林黛玉如今年龄还小不能成亲,若是等到她及笄后太子已经二十岁了。现代男子二十岁没有成亲的一抓一大把,可是在古代二十岁很多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第299页 因此,对于周航的婚姻大事,朝臣们时常都会发表发表意见,有的大臣还上奏摺请求皇帝先给太子纳两房偏妃。 当然,这些奏摺都被李昭压了下来,黛玉并不知情。 周航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过了没多久有一次偶然间谈起迎春之事,黛玉言辞激愤了些,很有味迎春鸣不平的意思,周航便明白了林黛玉的担忧。心里既激动高兴又有一丝丝的心疼,他以为他平常的表现和承诺应该能让黛玉放心,没想到她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这一次周航打算别个消除黛玉的疑虑。 他双膝跪地,郑重立誓:“我周航再此发誓,今生只爱林黛玉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三心二意、绝不纳妾,如违背誓言,愿受九天雷劫而死!” 黛玉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立誓,吓得忙去拉他:“航哥哥你要死啊!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修士与凡人不同,所发誓言如若违背,定会应验于天道,你……” 周航顺势起来,一把攥住了黛玉的手:“我自然知道。” 黛玉没想到周航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不由愣了愣,想要抽回来,却感到抓她手的力道更大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周航发了誓的事,也没心思管手不手的了。她盯着周航熠熠生光的眼眸,怔怔的道:“你既知道,那你还……” 一句那你还发这样的誓尚未说完,周航笑道:“你也说了违背之后才会应验,我若不违誓言,自然也就没有关系了不是?” “你……”黛玉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怎么这么傻么,他犯傻也是因为自己,而且这也并不是傻,而是痴,自己这一辈子能遇到如此痴心且如此专一之人,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怎么样,好玉儿,是不是很感动?” 黛玉本来是很感动的,但看到周航笑嘻嘻玩世不恭的表情,倒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笑了。遵循内心的本能,她先沖周航笑了笑,接着重重的点点头,“除了爹爹,你是对我最好的了。” “我会比林先生对你还好的。”盯着黛玉的漂亮的眼眸,周航郑重的道。 这次之后,周航、黛玉二人可谓是心意相通了。周航对黛玉的牵挂更甚,眼前时时刻刻便能浮现出黛玉的影子。看书的时候,批奏摺的时候,就连喝茶的时候,揭开碗盖,茶水里浮现的也是黛玉在天真无邪的对他笑。 周航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有比脑海里想着黛玉的样子,想着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小动作,发脾气时候的小表情,她每一个样子都是那么的可爱。 这日,正在议事厅议事的时候,周航想起黛玉说给她绣一个荷包的事,不知不觉发起了呆。李昭连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忙抬头一看,除了李昭,内阁大臣们也都正盯着他看。 周航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起身拱手道:“父皇。” 所有人都以为李昭要发脾气了,毕竟皇帝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连叫两声才应的。但李昭只是“嗯”了一声,道:“这是肖晨宇送来的奏摺,你看一下。” 第116章 肖晨宇是周航亲自提拔起来的新生力量, 年轻有能力, 人也是血气方刚、满怀抱负。对这样一个朝气蓬勃之人, 周航还是抱着极大的期望的。所以,他在边关所作所为周航自然是十分关心,二人书信往来也是比较频繁。 肖晨宇倒是没有辜负周航的信任, 一到边关就开始一系列的训练和改革。 他将边关百姓中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子编成民兵营,仿照正式军队建制,每十人为一小队, 设小队长一名;每十小队为一大队,设大队长一名;每十大队为一军,设校尉一名。共分了左、中、右三军,三军的校尉由肖晨宇统一调度。 这是成年的男子, 还有十六岁以上, 不足十八岁的男丁,以及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子。前者虽然尚未成年,但是体格也已长成,力气虽不如成年男子,却也差不了多少;后者虽过了年富力强的年纪,但身体康健之人, 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 不用也可惜。遂把这一类人也召集到一起,编成预备民兵营, 进行训练。真要上战场的时候,民兵营的民兵自然是沖在第一线, 这些人也可以在后方防卫,以备万一。 民兵们农忙时务农,闲时则由肖晨宇统一训练,也如正式的军队一样制作旌旗、战鼓,练习武艺及队形变化,以做到战时临阵有序,随阵入战。 入冬以来,荣国屡受风霜灾害,他们好几次试图入侵掳掠粮食、财产,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若是从前,边境百姓最怕的就是这种大寒的天气,因为荣国的牛羊冻死之后,为了弥补粮食不足,他们往往会大肆入侵抢掠,百姓们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周航对边关的情况很是关系,这些他都已经从不时送来的塘报和肖晨宇的信件中得知。听说肖晨宇又上奏摺了,周航当即来了兴致,忙从李昭手里接过。 筹议边防折,入目是竖着的五个大字,可能跟肖晨宇的性格有关,他的字如其人一样,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这五个字往上面一写,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摺子主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肖晨宇在摺子里提出了一整套的边防整改方案,周航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其中很多整改方案与现代的军队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肖晨宇这小子是不是也是个穿越人士。 第300页 当然,虽然已经亲身经歷过穿越之事,周航却是知道这种事其实没那么普及,况且他跟肖晨宇也相处过一些时日,那小子虽然有很多不同凡俗的见识,却不可能是穿越人士。 毕竟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深烙于其灵魂的时刻印记,便是隐藏的再好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流露出来。在跟肖晨宇相处的时候,周航从他身上没有看出任何一点跟现代有关的东西,所以,他敢断定肖晨宇绝对不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不过是个有些独到见识的古人罢了。 周航觉得肖晨宇的方案很不错,起码引入了一些比较先进的军队管理理念。但他忽略了一点,有时候一个新事物的出现,虽然较之旧事物强上百倍千倍,但因惯性、固有思想等的阻碍,一个新事物想代替旧事物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比周航,李昭看问题则要更实际的多,他没有跨越时代的见识和预见力,但从政多年,他又一个政治家基本的判断能力,知道肖晨宇的措施虽好,但实施起来难度颇大,一个不小心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就比如肖晨宇提出来的防止边将拥兵自大的措施,不许边将再私自招募兵士,剥夺其练兵权利,平时不打仗的时候边将们便聚在一起研讨战略问题,练兵权统一交给朝廷派来的校尉。一旦遇到战乱之时,将军直接统兵迎战,校尉也同意归将军调配。如此一来,是杜绝了边将将朝廷军队变为自己的私家军队不听朝廷调度的问题。但是这必然会降低军队的作战能力,尤其是西北、西南等边疆强敌环伺,这么做就是削弱自己的力量、间接助长敌人的强大,岂不是得不偿失? 何况,边关将领都是统兵多年的宿将,与手下兵士建立了牢固的感情基础,如果贸然剥夺他们的练兵权,便将不服,很容易酿成兵变。 所以说这个均是改革说着容易,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而且这个事若真想实施,首要的前提便是边防安定。也就是说,等什么时候把周围一圈的小国都打服了,才是能毫无顾忌的进行大规模军事改革的时候。 当然,现在也不说就不改,只是力度要缓,以提高战斗力为首要条件。 听完李昭的一席话,周航感到受益颇多。果然,人的见识跟阅歷和经验息息相关,虽然他有着跨越这个时代的理论,但是真碰到某一件具体的事情,有时候考虑还是欠妥,归根到底还是年纪小精力不够阅歷也不足。 周航似乎意识到皇帝老子给自己找那么多老头当老师的良苦用心了。那些老傢伙虽然有时候迂腐了些,但是人生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和阅歷远不是他这个愣头小子能比的。所以,他周航能想他们学的还多着呢。 李昭觉得周航虽然聪明、天资卓越,但是有一个毛病,也是所有天资聪颖之人的通病,便是过于自傲,甚至有些自负的嫌疑。如今宫中教导他读书的人不少,但出了林如海的话他还听些,其他人他都不怎么在乎。几个皇子中,周航是天赋最好的,如今他又是太子,未免有些人过于恭维他。人听惯了恭维便容易飘飘然,飘飘然了之后便会丧失判断力。 身为一个太子,甚至是君主,这是最要命的。 阁臣们都走了之后,拉着周航的手,李昭语重心长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航儿,为父知道你天资聪颖,而且头脑清晰,见识也远超同龄人,但你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身为一个君主,最不可取的便是自负。一个君主即便再是贤明能干之人,也不可能凭藉一己之力就将一个国家治理的安定富庶。你是太子,自然少不了有许多人恭维你抬举你。自然,这也是有好处的,便是鼓励你上进;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恭维抬举多了容易得意忘形,就会变得自负。史上许多亡国之君,比如隋炀帝之类,并非没有才干,只因过于狂妄过于自负,最后才落得身死国亡的下场” 第二日,周航一早便出了皇宫,他打算去自己的府邸太子东宫瞧瞧。 修了大半年,东宫已经基本建成,余下的就是一些小细节的布置。 为方便太子进出皇宫,选址的时候李昭也是费过一番功夫的。首要的一点便是不能离皇宫太远,其次地方也不能过于逼仄。因此东宫是紧挨着皇宫修建的,占地面积足以抵得上两个王府,环境也好,整个府邸修建的更是宏伟,亭台轩榭、楼阁假山相连,里是应有尽有,花卉奇珍布满庭园,玉石明珠珊瑚盆随处可见。。 东宫的布置是周航徵求了林黛玉的意见之后亲自设计的,黛玉喜欢荷花,他就吩咐人在花园里挖了一个大大的荷花池。如今还没到荷花盛开的时节,他命人弄了许多锦鲤养在池子里,虽然不能欣赏夏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繁茂景象,临池观鱼餵鱼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周航总想让黛玉来瞧瞧东宫,毕竟这是他以后和黛玉要长久生活在一起的地方。只凭他嘴说或是工匠们画的布局图,虽然能知道大概的布局,但跟亲眼看到毕竟还是很不一样。可惜古代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个正当理由让黛玉过来几乎不可能。不正当的呢,周航怕说出来黛玉不会同意。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太上皇的万寿节当天。 早前一日黛玉就将绣好的万寿图装在紫檀木匣子里。因为是以皇家未来儿媳妇的身份进皇宫,而且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黛玉好生打扮了一番。平日黛玉不喜欢过重的头饰,一般只是插一两个珍珠簪子,既轻便又清新脱俗。但这日黛玉戴了整套的点翠首饰,打扮的甚为华丽。 第301页 为彰显身份,赐婚时圣上赐下的教引嬷嬷及女官、宫女自然是要跟着的。她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礼仪自然不会差,黛玉不担心她们。这些人虽为僕从,但因为出自皇宫,在林府的时候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黛玉从来没有让她们做过什么贴身伺候的活计。 这次进宫除了这些人,黛玉还打算带紫鹃、慧儿二人,好方便贴身伺候。 紫鹃慧儿在丫头们中算是伶俐的,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但上次的常年跟这次毕竟不当相提并论,黛玉还有些不放心,怕她们不知轻重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或是某些行为不合礼仪被人耻笑,临走又叮嘱了一番。 林如海穿戴整齐,备好车马命人去请黛玉。 黛玉被一众丫鬟们簇拥着上了一辆朱璎八宝华盖车,林如海乘一辆翠幄华盖车紧随其后,往皇宫而去。黛玉虽未出嫁,理论上已经是皇家之人,身份尊贵,便是见了王妃也可以平起平坐。 所以林如海虽为长辈,所乘马车也要在黛玉之后,这是规矩、礼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读者“lovejessica^o^”灌溉的营养液,爱你~ 第117章 林黛玉同父亲林如海一起坐车前往皇宫, 至宫门处分开, 林如海从东侧门入, 林黛玉则从西侧门入。正门虽然开着,但并无车马出入。乃是因为皇宫正门只有君主可以出入,除皇帝外、太上皇外, 太子身为储君在某些特殊时刻,比如代表皇帝主持祭祀、庆典等的时候,也可以一走, 旁人进出皇宫则一律不能走正门。 噢,对了还有一个例外,便是皇帝大婚娶皇后的时候是可以从正门进入的,但一辈子也仅此一次而已。 虽有这个规矩, 但能享受到比殊荣的皇后并不多, 可谓是凤毛麟角。这是因为多数皇帝登基时已经成家,继位后便只有封后典礼,与大婚时迎娶皇后自然不同。因此,在皇帝登基前已经成婚的皇后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这日太上皇万寿节,皇帝陛下隆重庆贺,除大宴群臣外, 还有许多命妇及女眷参加。男女有别, 宴席自然不可能摆在一处,男子在东, 女子在西。为方便起见,男子皆从东侧门入, 前往干元殿拜见太上皇;女子则由西侧门进入,然后由太监们引着前往蓬莱轩静候太后召见。 进了宫门,便是大内,自然规矩礼法森严,女眷们纷纷下车步行,便是尊贵如郡主也皆是如此。 冤家路窄,黛玉一下车便碰见老对头昌华郡主。 那小妮子还十分挑衅的看了黛玉一眼,皇宫大内黛玉不想跟她起冲突。因为一旦她跟昌华闹起来,不管错在不在她,别人看起来都是她林黛玉修养不够的样子。况且传到太后的耳朵里,总是不好的,何必多此一事呢。想着,黛玉眼角都没瞥昌华一下,权当是没看见,只扶着紫鹃的手往前走。 昌华气的七窍生烟,跺着脚要追上去理论,被她的嬷嬷拉住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通话,才把她劝住不再做声。她恨恨的看黛玉一眼,眼中迸射出的暴戾之气几乎化为实体,将黛玉刺穿。 连普通人都感觉到了这浓浓的恶意,黛玉身为实力远超常人的修士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她回头,眸子在昌华身上冷冷扫过,满意的看到她战慄的抖了抖身子,眼中流露出恐惧的情绪才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视线收回。 昌华抓着嬷嬷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直到将嬷嬷抓疼了忍不住轻唿一声盯着昌华疑惑的问怎么了,昌华才强忍下内心的恐惧倔强的摇摇头。身为王府的郡主,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下人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尤其还是被一个自己十分看不上的人吓到战慄。 黛玉可没工夫管昌华的情绪和想法,她转身在小太监的引导下沿着长长的夹道缓缓走了起来。刚走没几步,迎面见浩浩荡荡十几个内监小跑着过来,为首的一个她还认识,正是首领太监魏兴安。 黛玉不知道他们这样急匆匆的是为什么事,但总是一些重要的事罢,想着她靠边站了站,魏兴安是圣上的心腹之人,办的也一定是圣上吩咐的事,若站在路中间挡了他们事小,误了圣上的事便不好了。 谁知魏兴安一路小跑着到黛玉跟前,躬身道:“奴才见过林姑娘!” 黛玉讶异了一瞬,继而微微一笑,点头道:“魏公公快快请起!”可谓礼仪周全。说完之后,她微侧了侧头,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示意嬷嬷将魏兴安搀起来。毕竟魏兴安是当今圣上心腹的头号大太监,便是一二品的朝臣见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黛玉不敢十分托大。若是让紫鹃、慧儿等丫鬟去搀,一则他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多有不便,二则也有小瞧魏兴安之嫌。倒是这次跟着的嬷嬷都是圣上赐下的,在宫里也算是有些身份的,年纪多在四五十岁之间,没那么多忌讳,身份也相当。 起来之后,魏兴安笑道:“姑娘来的倒早,圣人老爷听说姑娘进宫,怕姑娘累着,赐翠凤辇轿一顶给姑娘代步,特命奴才送来。” 黛玉闻言,忙跪下谢了恩,等扶着紫鹃的手起来的时候,魏兴安已掀起了轿帘,躬身笑道:“姑娘快上轿辇吧。” 黛玉微微点了点头,上了轿撵,魏兴安直起身子,昂首抬胸的高唱道“起轿——” 黛玉走的利索,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昌华郡主去望夫石一般死死盯着越走越远的轿撵,眼睛里满是阴霾。跟她的嬷嬷唯恐她怀恨在心,为了挑衅或是报復黛玉在皇宫里做出什么唐突的事来,丢了脸面事小,在皇宫里胡作非为一个不好就可能牵连家族,到时候整个北静王府都要跟着遭殃。 第302页 想着,嬷嬷凑到昌华身边,笑得整个脸几乎皱成一朵花,“郡主,咱们也走吧。” 昌华没理嬷嬷,而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她恨死林黛玉了,满心里恨不得将林黛玉骂个体无完肤,诅咒其不得好死。她怨怼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来,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叫她眉头一皱嘴巴一张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吓得大惊失色,不等她将那些不好的话拿出来就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郡主祖宗,这里是皇宫,有些话是不能出口的。”嬷嬷忙往四周一看,见女眷们都自顾自的缓缓前行,并没有人在盯着她们看,才凑在昌华耳边焦急的道。 “可是,嬷嬷……”翠凤辇轿在皇宫中只有贵妃和嫡出的公主才能乘坐,连亲王妃都只能乘一小轿而不能乘坐翠凤辇轿。昌华见圣上赐黛玉乘坐翠凤辇轿,这可是无上的荣光,自己贵为堂堂的郡主,却只能步行,如何不气? 气急了的昌华甚至忘了自己如今是在皇宫、周围都是内监和进宫赴宴的命妇及闺秀,被嬷嬷这样一提醒才恍然忆起,少不得暂时压下内心的嫉妒之情,摆出大家闺秀的款儿来,免得被人耻笑了去。 到了蓬莱轩门前黛玉才下了轿撵,魏兴安带着轿撵走了,黛玉被一众人簇拥着进了殿门。她一进去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毕竟林如海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众人虽然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毕竟也只是耳闻未曾眼见,都说林姑娘蕙质兰心、姿容娇美,哪个不想瞧上一眼?因此,都偷偷的那眼觑视。 但也并非绝对,偏有一个人便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华丽的女孩子,约莫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目张扬,满身的傲气,可以想见出身必然十分的不凡。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亲们,这章瘦了点,早上五点半起来,忙了一天,现在又困又累,实在码不下去了,明天漠漠保证更大肥章补回来,抱歉各位~ 特别鸣谢亲亲读者“lovejessica^o^”送出的地雷三刻,爱你呦宝贝~ 再特别鸣谢以下三位小天使,阿嫣9999、丹青如墨、小妮子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一亿年~ 第118章 注意到一抹挑衅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 黛玉毫不拖泥带水的凝视过去, 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石榴红衣裳披着大红披风的打扮华丽的女孩子。 从她的穿戴首饰黛玉判断此女子出身必然不凡。 她的衣裳是极精美的蜀锦制成, 那样的蜀锦黛玉也有两匹,是周航从宫里送出来的,乃是上用内造的, 与一般官用的相比颜色更是鲜亮,且在太阳下会泛起淡淡的光泽,十分难得。 一般的官宦之家断然是没有这样的锦缎的, 所以黛玉猜测这个目光挑衅的女孩不是勛贵就是皇亲国戚无疑。 跟在黛玉身旁的嬷嬷悄悄提醒:“姑娘,那是福康公主与鲁国公之女婉华郡主,往常时常进宫,太上皇、太后和太妃们都很喜欢她。奴婢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见过几次, 倒是认得。” 福康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妹妹, 其母丽太妃,太上皇未退位时乃是丽妃,丽有妍美、漂亮之意,她年轻的时候必是以为风华绝代的美人方当得起“丽”之称号。听说丽太妃年轻的时候太上皇极是宠爱,至后来年老色衰宠爱才渐渐地淡了。不过据说福康公主十分肖母,与年轻时候的丽太妃像了个八九分, 太上皇十分疼爱, 爱屋及乌对福康公主的独生女儿婉华郡主也是十分的疼爱。 上行下效,太后和那些太妃们都是看着太上皇的脸色过日子, 她们喜欢疼爱婉华郡主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想着黛玉问嬷嬷:“福康公主没来么,怎么这里不见?” 嬷嬷道:“想是去见太上皇、太后了。” 黛玉点点头, 看向婉华郡主,倒是生的极是美妍,可惜骄纵过度,看着让人觉得很是可悲。这样的一个人,将来必不能相夫教子与夫君举案齐眉的 ,一个女子不能享受家庭之乐,与夫君琴瑟和鸣,哪怕出身再高贵,终究会在怨怼自怨自艾中虚度人生,岂不可惜、可悲? 她跟婉华郡主是第一次见面,也从未得罪过她,却不知为何这丫头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抱着深深的恶意。不过黛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并非珠宝首饰,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对于那些对自己抱有敌意之人,只要她们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黛玉也懒得理她们。从她被赐婚给周航之后,黛玉就知道自己无形中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人她没法分辨,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很多甚至连面儿都没见过。她料到这次进宫肯定会碰到这些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若是个个都计较起来,那还不了累死! 姑娘们多是随自己的母亲一块进来的,此刻妇人们在大厅内闲坐,姑娘们则多坐在花园子里赏花、说话儿。 这日来的都是高官、勛贵之眷属,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进皇宫,自然是将最好看的衣裳首饰都穿戴了起来,因此一眼望去红红绿绿,当真是满眼的珠光宝气。 姑娘们三三两两坐在亭子里说话,边上站着的是她们的丫鬟。 黛玉见多数姑娘们身边跟着的都是一个老嬷嬷并两个小丫头,自己丫头嬷嬷带了七八个,虽是身份使然,黛玉此刻却不想太过引人瞩目,因此只留紫鹃、慧儿和一个嬷嬷在身边伺候,余下的命她们自去寻从前在宫中的密友说话,只别误了事就是。 第303页 一般的官家小姐能进一次皇宫便是莫大的荣耀,能让她们带两个丫鬟进来更是天大的恩典了,但黛玉不能像她们那样轻装简行。毕竟她是皇家未来的媳妇,若是太寒酸了,太后及宫里的那些贵人娘娘们看见会觉得她小家子气。 放眼望去院子里熙熙攘攘、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而且能坐的地方,譬如石凳、长椅上都坐满了人。左顾右看,只一小片竹林的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圆形大理石桌子,边上三个小圆凳子,却没有人。给紫鹃使了个眼色,示意想到那小坐片刻。紫鹃会意,忙快走两步,弯腰在石凳子上用手抹了抹,见有些尘土。黛玉穿的衣裳颜色素雅,外面披的是白狐裘的披风,若是直接坐上去必然会脏了衣裳,她连太后、太上皇还没见就弄脏了衣裳,未免扫兴。 想着紫鹃忙掏出手帕子将凳子上的尘土擦干净,才转身扶黛玉坐下,细心的掖好垂下来的披风,免得沾到地上的泥土。 黛玉刚坐下,忽听见耳边传来“咯咯”的清脆笑声。她心下好奇,遂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约莫有八九岁雪团儿一般的女孩子笑呵呵捧着一朵水仙花走来。那水仙开得极盛、花姿丰盈,颜色是白中带点粉的,瞧着清新淡雅。那女孩子的脸也是粉粉的,跟花的颜色很像,两腮有些肉唿唿的,笑起来十分灿烂,到有几分像郑莉华的样子。 女孩子只顾盯着花看,不防备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起码有十五岁的样子,比她高大很多。她被撞的眼圈泛红,下意识的吸吸鼻子,只是瞥了瞥嘴,倒没有哭出来,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之后却是不住的向对方道歉。 被她撞上的那人虽然满身锦缎也都是料子极好的,却不是近两年时新的花样,头上也只有两根素银簪子,加上仪态打扮,一看便不是小姐而是丫鬟。不过能穿上这样的料子,甚至比在场的有些小姐身上的料子还好,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家的丫头。 而拿花的那个女孩子身上的衣裳崭新,脖子上挂着金锁,手腕上套着上好的白玉镯子,加上那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个小姐。这样一个锦绣堆里长成的小姐却能如此自如的向一个丫鬟表达歉意,却是少见。虽然她撞了人的确理亏在先,但一般的姑娘在明知对方是个丫头的前提下,即使勉强道歉那歉意也是只流于表面而到不了眼底。 毕竟,在面对丫鬟的时候,小姐往往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饶是大户人家的高等丫鬟,吃的用的比一般小官小宦人家的小姐还好,但归根结底她们仍是下人,是伺候人的。而小官小宦人家的小姐再没见过世面,终究是小姐,是主子,她们便有看不起那些大户人家丫鬟的权力。 可眼下这个小姑娘满眼里全是真诚的歉意,可见是发自内心,而非迫于外在的原因而不得不展现自己的大度或修养。 先前黛玉只是因为看见她便想起郑莉华而多注意了一点,但见其行为举止,此刻是真心觉得这丫头不错,起码为人真诚洒脱,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倒是合她的口味。 听到如此真诚的道歉声,被撞那丫鬟怒气丝毫未减,而是一手提着衣裳,一手拽着撞她那女孩的衣领子,使劲儿的推搡摇晃,口中厉喝:“你走路不长眼啊?我好好的站在这你看也不看直往我身上撞!这可是我新做的裙子,今天才第一天上身,你瞧瞧,都被你的花弄脏了!” 小女孩被她拽着领子,唿吸不畅,憋得脸都红了。她似是恼了,一把将对方的手拍掉,眼珠子一瞪,倒有一分凌厉之气。她也厉声道:“我撞了你,是我不对,我已经道过谦了,你这人怎么不依不饶?” 那人道:“你弄脏了我得衣裳,难道不用赔吗?” 小女孩道:“弄脏你衣裳责任在我,你说个数,多少钱我赔,你别推推搡搡的,让人看了不尊重。” 那人似是恼了,她见小女孩只身一人,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料必是一个穷官的女儿,并未将她放在眼里。见她拿起小姐的款儿,心里更是恼怒,不由一推,扯着自己的衣裳道:“我这可是上好的云锦料子,郡主前两日才赏了我——” 小女孩身小体弱,被她这么用力一推,一个不稳,竟是跌倒在地。 这就过分了,黛玉有心上前扶她一把,紫鹃在她耳边一句嘀咕:姑娘,皇宫大内莫要徒惹是非,小心微妙。黛玉抿了抿唇,暂且按捺,并没因为紫鹃的提醒,她倒要看看这种情况下,小女孩会如何处置。 小女孩虽小,却也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自小在婆子丫鬟的伺候下长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当下也惹恼了,她站起来厉声问:“你是哪个府邸的丫鬟?如此的不知礼数,将你主子叫来,我倒要与她说道说道!” 一句话还未说完,婉华郡主带着四五个丫鬟婆子走来,居高临下,冷声道:“我便是她的主子,你有何话说?” “你是她主子,你来的正好!”小女孩红着眼圈,却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是强忍着没有落下,“你的丫头不讲是非,你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自小在太上皇的宠爱下张扬跋扈惯了的婉华却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欺负她的丫鬟就是不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得知那小女孩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的闲官,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竟要命丫鬟掌她的嘴。 第304页 满院子的命妇、贵女碍于福康公主和鲁国公的权势,竟连一个站出来说公道话的都没有。黛玉很是瞧不起这种倚势欺人之辈,起身走去,将小女孩护在身后,道:“不过是这位妹妹不小心撞了一个丫头罢了,婉华郡主如此动怒未免小题大做了些。今儿是太上皇的好日子,宫里只可闻祥和愉悦之声,不准有悲切之语。郡主若执意要惩治这丫头,传到太上皇及朝臣们的耳朵里,未免有碍郡主雅静之名声,还望郡主三思。” 婉华郡主盯着黛玉看了许久,眼神兇恶,“你为她求情?” 黛玉点点头:“郡主息怒吧。” 婉华郡主略微皱了皱眉,“我若执意要打她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怎样,人是彻底得罪了,黛玉微微一笑,愈发坚定的看了小女孩一眼,道:“她,我保定了!” “你!”婉华郡主怒目而是,像要把黛玉拆吞如腹,“你敢跟本郡主作对!” 黛玉直视她兇狠的目光,丝毫不露怯意。半天,婉华郡主抿了抿唇,似是妥协般的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小女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对黛玉拜谢不已。黛玉笑着拉着小女孩坐到石凳子上,问:“怎么只你一个人,跟你的丫头呢?” 小女孩道:“我渴了,她们给我找茶水去了。” 黛玉这才知道小女孩叫康梦洁,父亲康宏宝是太常寺少卿。她是康宏宝的嫡次女,有一个同胞姐姐已经出嫁,一个嫡亲的哥哥比她大两岁。本来此次进宫该是她母亲带她过来的,但上过月她母亲着了风寒,迁延月余未愈,自然是来不了了。宫里对此勘察甚严,凡是病了的一律取消进宫资格,毕竟万一带了病气儿给宫里的贵人,可不是她们承受得了的。 不多时昌华郡主也过来了,她一进来便与婉华混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携手往外面去了。 黛玉有心再同康梦洁说会子话,奈何太后召见,少不得过去。 太后召见的时候是不准带随从的,在殿门口黛玉接过装万寿图的匣子亲自捧着进去。太后和几个太妃,并贵妃、嫔妃们都在,黛玉行了礼将万寿图献出。众人看过之后纷纷赞不绝口,太后命心腹的嬷嬷亲自捧去给太上皇过目。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嬷嬷回来,手里仍捧着一个匣子。 虽然同时紫檀木的,仔细看却不是黛玉装万寿图的那个,嬷嬷笑说太上皇看了林姑娘绣的万寿图龙颜大悦,当即从身上解下了佩戴多年的玉佩,说赏给林姑娘把玩,另外又赐了一柄如意、两把扇子。 黛玉跪领了赏赐,屋子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娘娘,坐的满满的,黛玉悄悄退在一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了出来。刚到外面便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大殿里人太多感觉唿吸都不顺畅。紫鹃、慧儿等人都在殿门口候着,黛玉走过去,低声问跟随的嬷嬷、女官:“宫里可有什么清净又好玩的去处,你们带我去瞧瞧?” 一个女官思索片刻,道:“这会子各宫娘娘都在太后宫里,想必御花园里倒还清净,不如奴婢们引姑娘去瞧瞧。” 黛玉点点头,道:“带路吧。” 第119章 御花园网罗天下奇花异草, 繁茂氤氲, 修剪整齐, 气派远非一般官宦人家的花园子可比。如意料中的一般,这个时候的御花园十分清净,几乎没有什么人。 黛玉一向喜欢景色秀美的地方, 御花园的景致不用说自然是好的。 指指不远处荷花池旁的一个青石亭子,黛玉道:“咱们去那坐坐罢。” 随从诸人自然没有不依的。 黛玉坐在石凳子上,想到周航如今就在这宫城之中, 不知道此刻在干什么,他不胜酒力,会不会被人灌醉,又担心对他颇有不满的大皇子、二皇子趁机使手段让他出丑。 “猫儿, 站住站住!我不是坏人, 不会伤害你!” 一道清脆的男声从旁边茂密的竹林里传出来,嬷嬷、女官、丫头迅速的站成一个圈儿将黛玉隔离在中间。那声音虽是男声,听起来却是十分的稚嫩,应该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眼见已经到了跟前儿,黛玉被人墙堵住, 看不到人, 便问:“嬷嬷,来的是何人?” “回姑娘的话, 竹林挡着,看不太真切, 老奴瞧着倒像是四皇子殿下。” 她话音刚落,一个女官道:“确实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还是小毛孩一个,黛玉又是她未来的嫂子,倒不须像外人那般忌讳。刚要命嬷嬷、丫头们推开,忽听见熟悉的“喵呜~”一声猫叫,黛玉激动之下直接从人墙里挤了出来。 随之,一个棕色毛球炮弹一般的投进她怀里。 四皇子,包括在场众人都看傻眼了。猫一般都是怕人的,便是家养的猫,不似野猫那般野性难驯,但除了自小养大的主人,一般也不会让陌生人抱。这小猫倒好,第一次见黛玉就直往人怀里钻,岂能不让人惊奇? 好一会儿,紫鹃突然说:“这只猫看着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么,这就是胖胖啊! 不过这句话黛玉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将小猫往怀里拢了拢,用狐裘披风将整个猫身子盖住,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怕他冻着。 第305页 做好这一切,黛玉面不改色的道:“天下间的猫都长得差不多,你看着眼熟,不过是因为同是棕色的小猫,与胖胖有些相似罢了。” 这句话貌似很有道理,紫鹃不住的点头。 四皇子见黛玉抱住了猫,还一副猫是我的你们都不得觊觎的霸道样子,很有些委屈,又有些觉得自己皇子的威严收到了挑战。明明是他看见这只猫再先,而且追了大半个皇宫累得气喘吁吁的,最后为毛成了别人的。无论是先到先得的规矩还是从他皇子的身份来说,猫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到底是自小金奴银婢伺候着长大的天潢贵胄,四皇子岂能吃这种哑巴亏,当即挺胸抬头扬起下巴道:“你们是何人,见了本皇子为何不跪?” 皇家礼法森严,他这一句吼出来,嬷嬷、女官,包括紫鹃、慧儿在内忙跪下行了礼。黛玉虽未嫁入皇家,但已是板上钉钉未来的太子妃,倒不必行礼。 她笑着起身,“你是四皇子?” “正是本皇子,你是何人?” 能进皇宫的女孩除了宫女都是各个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断没有不同规矩礼仪的道理。四皇子见黛玉不仅不像自己行礼,反倒不卑不亢的起身问话,猜测其身份定然不凡,至少有这么做的资本。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孩子哪个是简单的,四皇子没有傻到叉着腰问你为何不下跪。 嬷嬷忙回道:“启禀四殿下,姑娘是林如海大人的千金。” 四皇子盯着黛玉看了一会子,歪了歪头,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后,他道:“你就是林大人的女儿,本皇子未来的嫂嫂?” 黛玉点了点头。 四皇子微微蹙眉,沉思片刻,似乎接受了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是自己媳妇而是太子哥哥媳妇的事实,拱手道:“承杰见过太子妃嫂嫂!”四皇子名李承杰。 这小子这么上道,倒也让黛玉不禁有些为难。严格说来,未成亲之前她都还不算是真正的太子妃,所以这么喊很有些不大合适。,让人听去不说四皇子小孩心性儿爱玩闹,倒要说她林黛玉不懂礼法没规矩呢。 “四殿下,现在还不能叫嫂嫂,你还是叫我林姑娘吧。” 嘟嘟嘴,四皇子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反驳,而是道:“承杰听嫂嫂的。” 黛玉“噗嗤”笑道:“又错了!” 四皇子嘿嘿一笑,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一时没改过来,林姑娘莫怪。” 被小屁孩追了大半个皇宫的某猫看到林黛玉对着小屁孩有说有笑,而且还笑得很灿烂,遂有点不高兴了,开始闹小脾气了。他先是扒着狐裘披风将真箇脑袋露出来,龇牙咧嘴的想小屁孩示威。谁知小屁孩不仅不害怕,还兴奋的道:“林姑娘,猫儿生气好可爱,我想摸摸……” 摸,摸!摸什么摸,你以为你是林妹妹啊! 周航简直想直接给小屁孩一巴掌,告诉他不是什么你都可以摸的!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小屁孩的魔爪已经伸了过来,想也不想,周航一爪子拍了过去,“喵呜”一声,小屁孩,滚!怕伤到四皇子,黛玉忙抓住伸出去的猫爪,向四皇子道:“小心,别伤了你!” 四皇子倒是听话,还真的不再伸手了,而是盯着周航目不转睛的看。周航扭着身子钻到黛玉披风里面,只留一个屁股对着四皇子表示自己很不待见他。四皇子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漆黑的眸子满是委屈,黛玉只好拍拍某猫的屁股,示意他适当的卖笑一次,别伤了小孩子的心。 某男不情愿的挪动身子,挪了好久才将头挪了过来,懒洋洋的叫了一声。 他的猫身已经足够大,又肥肥的,虽然猫肥些好看,摸起来也舒服,黛玉就很喜欢摸着他肥肥软软的肚子玩。但是也有坏处,行动起来不如从前灵活了。 四皇子喜得眼镜眯成一条缝儿,告诉黛玉他嫌延寿殿人多太吵,就熘了出来。延寿殿便是寿辰庆典的举行地,太上皇、皇上和众臣都在。想着众人都去凑热闹,御花园或许还清净些,便打算来逛逛。谁知道刚到御花园外就看见这只猫,觉得猫十分漂亮的他就追着猫跑,一直追到了御花园,还容易追上了,谁知这猫那么不待见他,他很受伤之类的话。 “林姑娘,你瞧,猫儿的眼睛好漂亮,比最精美的琥珀宝石还要美!” 指着某男的眼睛,四皇子眼珠子闪着光。 黛玉笑了笑,觉得这小子甚有眼光。按说周航现在应该跟太上皇、皇帝陛下和大臣们在一起,黛玉有些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四皇子倒还罢了,毕竟年纪小,又尚未进朝堂歷练,关注他的人不多,很容易瞅空子熘出来。可周航是太子,万众瞩目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突然消失必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有心想问问情况,奈何身边人太多,四皇子又一直问东问西,找不到机会。 直到四皇子的下人来找,他才站起身跟黛玉告辞,带着许多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走了。 周航觉得自己很悲催。知道黛玉来了皇宫他就一直派人关注着黛玉的动向,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熘了出来,却苦于皇帝老爹说今日人多不安全增加了他身边的暗卫数量,而且今天暗卫跟的太紧,怎么也甩不掉。 第306页 不得已,只能用了缩地术。 这是他新学会的一个法术,即缩地成寸,缩远为近,高阶修士甚至可化万里为咫尺。也就是说,只要修为达到,隔着千山万水也如咫尺之间一样,一个法术过去,瞬息即达。 这简直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啊! 呃,当然,那是修为又高,练的又纯熟的人。似他这种初学者,只能缩一二里地的距离,而且需要耗费大量真气。他从前练习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宫殿里,最远没超过十丈。这次要一下缩地成寸到御花园,直接真气耗尽,蜕化成为猫身,所有法术都使不出来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特么的他连人身都恢復不了。 不然,就凭四皇子那两天小短腿,想追上他,简直痴心妄想好不! 延寿殿,皇帝陛下正焦急的找儿子,问了几个暗卫都说跟着跟着莫名其妙就丢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李昭从开始的震惊生气已经能泰然一笑的接受,这孩子跟他母亲一样,都有许多许多的秘密。他想探究,却也知道除非他自己肯说,否则也查不出来什么。 旁的时候倒还罢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小子胡闹也不挑个时候。。 第120章 四皇子逗了好一会儿猫, 受尽白眼加嫌弃依旧甘之如饴, 用那一张热脸往人, 噢,不,是往某猫冷屁股上贴。直到伺候他的人找来, 实在不能再待下去,才极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被嬷嬷拽着走了。 太后那里人多,虽然一时注意不到, 但离开太长时间也不好。 因此,四皇子一走,黛玉也不准备多留,免得误了筵席的时间不恭。 至于周航, 他现在无法恢復人形, 原本游刃有余的法术也使不出来,简直跟普通的猫没两样。唯一的一点就是比普通的猫多一点智商,呃,在黛玉看来这点智商跟鱼丸差不了多少,自保都有问题,旁的也顶不了什么事。 鲜明的例子就在眼前, 方才是谁被一个十岁的小毛孩追的满地乱跑来着。 怕他一个人在宫里没了身份没了法术会被欺负, 黛玉只好带着他一起往太后那里去。原本想着不带到太后跟前儿,让紫鹃先照看着, 谁知道周航不肯跟着紫鹃,非要跟着自己, 怎么劝也没用,只好由他了。 至于延寿殿那里周航缺席的后果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太子无故缺席虽然有些失礼,但总比让大臣们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变成了一只猫要好多了。不然饶是太子也会当成妖怪,后果嘛,想想也就知道了。 此刻那些原来在蓬莱轩等候的贵女们也都被召进了太后的寝宫,大殿里熙熙攘攘,比之前人多了不少。 当然,能被太后召见的都是小姐们,下人等仍在蓬莱轩待命。 但饶是如此,人数也不少。 一到莺莺燕燕的女孩子堆里,周航便止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喷嚏。虽然某猫的颜值很高,便是打喷嚏也不难看,反倒是乖觉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在他毛茸茸的头上摸一摸。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会带来不少的麻烦,比如,让黛玉想低调点隐匿在人群中的愿望化为泡汤。 满屋子的女人,皆是施脂抹粉,说真的,别说是周航,饶是她平日自己动手做些胭脂、花笺、颜料,早闻惯了这些花脂香料之气味,此刻也有些受不了。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想出去透透气的主要原因。 不出意外,周航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几位娘娘的注意,她们纷纷看向黛玉。 一个年轻的太嫔在太后耳边嘀咕几句,太后便看向黛玉,道:“林家丫头可是带了只猫来?” 黛玉原本已经将周航掩在披风里,打算趁还没引起大的轰动悄悄熘出去。闻言,只得回过身,微微施了一礼,笑道:“回太后的话,倒不是臣女从宫外带来的。臣女方才出去转了一转,偶然间见一只猫在雪地哀哀叫唤,倒是好不可怜见的。臣女想着今儿是太上皇的好日子,宫里宫外的人都赶着做好事给太上皇积功德呢,若是冻伤或是……” 说到这黛玉顿了顿,“若真是如此,岂不是罪过一件?”逢太上皇的万寿之节,有些不好的字眼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但她说到这个地步,在场之人一听也就都明白了。她垂眼,十分爱怜的看了看怀里的小猫一眼,接着道:“也是臣女好福气,可巧撞见,就抱了来,也算是臣女托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福气,做了一件好事。” 闻言,在场众人脸色各异。之前说话那个年轻的太嫔和贵妃交换一个眼神,便微微躬身在太后跟前儿笑呵呵的凑乐,“太后,妾身瞧着那只猫身子丰腴、毛色也极是光亮,不像是野猫,别不是哪位娘娘宫里养着的吧?” 听了这句话太后似乎是来了兴趣,让黛玉将猫抱近细看。待看清之后,太后的眼中浮现出好奇的意味,指着对福康公主道:“你瞧,果然如静太嫔所说,这猫长的又好,身上也干净,瞧着怪叫人喜欢的。你瞧着可眼熟,在哪个宫里见过不曾?” 福康公主便上前作势要摸,黛玉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将周航护在怀里。抬眼见福康郡主面有不豫之色,知自己行为失礼且有犯上之嫌,不过做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想着,她只好笑着施了一礼,道:“公主赎罪,这只猫性子有些野,公主还是小心为妙,免得他不知轻重伤了您。” 第307页 话音未落,“喵!”的一声,某猫呲牙咧嘴亮出了爪子,吓得福康公主忙退了三步的距离。 在场诸人也都情不自禁的瑟缩一下。 黛玉顺势对太后道:“臣女已经让苏嬷嬷去问过了,说各宫都未曾丢猫,此猫却是无主之猫。臣女与此猫有缘,斗胆向太后讨个恩赏,求太后开恩将此猫赐予臣女吧,也让臣女沾沾太上皇和太后的喜气儿。” 太后原本见猫长的可爱,倒向逗弄逗弄,后见他龇牙咧嘴的狂性,心里便十分不喜,恨不能立刻将其驱逐出去,只是碍于黛玉的态度才不好说出口。今见黛玉向她讨猫,态度又十分恭敬,言语上也是谦恭有据,便道:“一只猫罢了,你既喜欢,带去便是。只是畜生终究是畜生,野性难驯,这里都是女人,留它在这里恐误伤了人,便不好了,你让人先带出去吧。” “是!”黛玉施礼退下,亲自出去将周航交给紫鹃、慧儿照看。 再回到正殿,太后正拉着三公主、婉华郡主说话,二人一左一右挨着太后坐着,一唱一和将太后逗的哈哈大笑。昌华郡主也挨着婉华郡主坐着,不时逗趣几句。看见黛玉,太后招手叫,黛玉只好过去。行了礼,太后叫黛玉也过去坐,黛玉看看两边都坐满了人,没有自己坐的地儿,便垂首侍立一旁。 一个老嬷嬷忙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黛玉身边,黛玉这才谢过坐下。 太后因指着一一给黛玉引荐:“这是三公主,这是北静王的妹妹昌华,这是本宫的外孙女婉华,你可都见过了?”太后与北静王太妃乃是同胞的姊妹,论起来昌华也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儿。北静王太妃老来得女,十分宠溺,太后对这个外甥女儿也是十分的疼爱,常常召进宫里说话。 北静王太妃近日身子不好,故今儿没法进宫,特意命女儿代为问好。 黛玉闻言忙起身一一见礼,三公主、婉华、昌华也都客客气气的回了礼。太后似乎有意让黛玉和婉华、昌华多接触,让嬷嬷带三公主出去玩,给三人制造说话的机会。 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小心应付。 她不明白不代表别人就不明白,福康公主就一直给自己的女儿使眼色。 “妹妹你几岁了?”婉华看着黛玉,笑呵呵问。 但那笑意根本就没到眼底,黛玉向来便是通透灵慧之人,自然不会看不出。见她如此,便也只是敷衍着说些话,哪里肯将一颗真心掏出? “转过年我就十三了。”说完黛玉便垂了头,也没有问婉华多大。她隐约有些明白婉华问她几岁,目的就是想让她反问。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黛玉可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你不是想让我问你几岁吗,黛玉想我偏偏不问,看你将如何应对。 婉华似乎对黛玉的反应有些意外,眼珠子一转,她笑了笑,“原来妹妹都这么大了,看妹妹的身量,我以为你才十岁呢。”说完这些她又报了自己的年龄,“我比妹妹大三岁,已经十五岁多了。” 昌华趁机也报了自己的年龄。 谈话越来越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不多一会儿黛玉便明白了。感情婉华、昌华二人都打着周航的主意,以为周航年纪已经不小了,很多男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好几个了,而她林黛玉才十三岁不到,就算十五岁及笄便成婚,也须两三年的时间。这两三年的时间太子不可能不立侧妃不纳妾,她们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太子侧妃虽非太子正妻,但地位也不低,是能上宗室玉牒的,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水涨船高,至少也是个贵妃的位置。 何况她二人出身高贵,背后的势力也大,以后角逐皇后宝座也尤未可知。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些问题,自然也是得到太后的授意了。 想明白这一点,黛玉便故作煳涂,二人也颇觉没趣。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一股脑儿的凑趣,太后的心情倒是不错,不住的盯着年轻的姑娘们看,有看着端庄懂事的,便叫近前来细问。有些女孩面皮儿薄,被问得娇滴滴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 看来太后不仅打算给太子娶侧妃,还打算立妾。 不过,对一般的官宦之家来说的话,能进东宫,哪怕是为妾,也是梦寐以求的了。 婉华、昌华只顾着自己说话,都不大理黛玉。黛玉索性垂头盯着手帕上的梅花发呆,想周航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如今对自己的身子控制的还算得心应手,按说就算用缩地术用尽了法力,也不至于连人身都保持不了啊。难道是修炼的时候误入歧途?若是这样的话可真就麻烦了……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道请轻快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后,贾女史给您送药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米黄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梳着单螺髻,左边斜插一点翠步摇,比一般的宫女打扮华丽许多。 黛玉便知道是表姐贾元春来了,能打扮的如此耀眼,可见她在太后这里过得起码不算太差。 贾元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缠枝莲花小瓷盖碗。她目不斜视,一直走到太后身边,跪下将托盘奉上。太后才微微眯着眼睛将盖碗端起,微微掀开碗盖,一股天然的馨香之气扑鼻而来。 太后眯着眼将所谓的“药”喝完,仍将盖碗放在托盘上。 第308页 贾元春刚要退出去,太后叫道:“元春,你先别走!” 贾元春便将托盘交给跟着的一个小宫女,命其拿出去。她自己则恭谨侍立,等着太后的吩咐。 太后指着林黛玉道:“林丫头是你表妹吧?” 贾元春道:“是!” 太后又对林黛玉说:“你这个表姐,端庄、大方、有礼,很是难得。本宫素来有眼疾之症,每日一到晚间或是天气阴暗之时便看不清东西。真是多亏你这个表姐,弄来一个治疗眼疾的偏方,虽则制作起来颇为麻烦,但是效果显着。听说菊花最为明目,她便每日清晨拿碗去取那菊花花蕊上的露水为本宫熬药,日日如此,如今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若不是元春,本宫到如此还被眼疾困扰着呢。本宫道不是贊她这份辛亏,只这个心意最为难得。本宫也常对元春说,以后要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待,必不亏待了她。” 说完,太后又对贾元春说:“你久居深宫,见一次亲人也不容易,与你表妹别室说说话儿去吧。” 迎春谢了恩,便与黛玉出来,至偏殿坐下。 偏殿出了她们还有不少人,多是进宫的女眷。太后嫌正殿人太多,过于嘈杂,而且空气也不好,便只留了些贵戚之人说话,余下的都在偏殿招待。 人多嘴杂,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梯己话自然是不好说的,贾迎春看着黛玉,纵使有千言万语,说出来的也不过是些寒暄的话。虽则贾元春说宫里的快乐多过磨难,但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孩,在这规矩森严、勾心斗角的皇宫里蹉跎了将近十年,辛酸自然不会少。 虽说是女官,但到底还是伺候宫里那些贵人的,与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生活乃是天渊之别,黛玉想外祖母、二舅舅怎么人心将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女孩儿送到这样的地方? 若是换了自己,爹爹定是不捨得的,她想。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嬷嬷过来,叫道:“元春!元春!”嗓门大的惊人,黛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迎春忙起来迎上去道:“嬷嬷,有事?” 那人道:“快去,太后要喝你泡的茶!” 说完便走了,贾元春红了脸看着黛玉,觉得十分窘迫。 黛玉忙道:“姐姐快忙去吧,别误了差事!” 元春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叫来一个宫女服饰的女孩儿,道:“她叫抱琴,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丫头,我不能陪着妹妹了,让她伺候妹妹吧。这宫里她都熟,妹妹想去哪逛逛尽管吩咐抱琴。” 说完便走了。 一直到整个筵席结束,黛玉虽然看见贾元春在太后跟前伺候,却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走的时候,黛玉看见贾元春远远的站着一个海棠树下,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从口型来看,黛玉知道她说的话:“你比我幸运多了……” 幸运的让人嫉妒…… 她说后面这一句的时候,黛玉已经转过头,所以并没有看见。 回去的路上,黛玉问周航,在宫里的时候见过元春么。 周航说见过几次。 其实他见过的远不止几次,元春伺候太后已经一年多了。他给太后请安,尤其是跟父皇一起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常见。太后有意让皇帝纳了元春,总是制造二人见面的机会。元春也有此心,每次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在一种穿着朴素的女官、宫女中十分显眼,他想不看见都难。 不过,周航不想黛玉跟贾府牵涉太多。原着中黛玉便是死在贾府那些人手中,这一世虽然事情已经改变,但贾府干过的那些事,可不是一笔就能勾销的?无论是黛玉,还是他周航,都受过贾府的迫害,仇早已结下,周航不想黛玉对贾府还有什么眷恋。 周航失踪的事名面儿上虽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暗地里却是造成了大的轰动。 晚间,书房里,林黛玉顶着林如海审视的目光,有些忐忑的问:“爹爹,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林如海怒目圆瞪,周身冒着黑气,气愤愤地说了一个“你”字,瞥见女儿受伤的眼神,后面训斥的话没说出口又咽了回去。唉,谁让他是个慈父呢,罢了罢了,摇摇头嘆口气,林如海道:“你是不是把太子殿下带回来了?” 黛玉盯着巨大的压力点点头。 “你,你这孩子……”林如海焦躁的踱着步子,“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胆大妄为!男女授受不亲,唉,这且不说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太子殿下又是什么身份,你们怎的如此胡闹!你知道宫里,圣人老爷气成什么样了么?好好的万寿宴,不见了太子殿下,太上皇也不大高兴,你们两个孩子只知道胡闹,一点后果都不考虑!” “爹爹……” 黛玉想解释一下,刚说出来两个字就被林如海顶了回去。 “你立刻让太子殿下回去!” “回不去了,爹爹。” “什么?” “周航变不回人身了……” “怎么会这样?” 不能将空间和修真的事暴露,黛玉只好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件事比黛玉偷偷将周航偷出皇宫更为严重。前者还好解决,后者那不是人力可为啊!要是让圣人老爷知道他认回的儿子是一只猫,后果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皇帝陛下肯认还好,不管是人是猫,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惊悚归惊悚,到底是自己的骨头,只能认了;若是圣人老爷不肯认,反以为妖异,那么可就惨了,到时候周航、他林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第309页 便是为了女儿考虑,林如海也不会冒这个险。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瞒着,希望周航能尽快恢復人身,早晚得出岔子。 林如海让黛玉去将周航叫来。 黛玉抱着猫进来的时候,林如海正在书案前铺一张帛纸。黛玉叫了声“爹爹”,林如海一边“嗯”了一声,一边将笔放好,让黛玉将周航放在桌子上。 黛玉、周航二人皆不解,齐齐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道:“看什么?写字啊!” “写什么?” 黛玉、周航异口同声。 林如海背着手,没好气的说:“太子殿下留书出走,总比太子殿下变成一只猫要有说服力吧。” 好吧,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收到书信之后会不会气上加气,一气之下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周航表示,他跟皇帝老爹也算有了些感情基础,老爹废掉他的太子之位他倒是不在乎,要是不认他这个儿子,说实话,他还是会伤心的。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如此了,但愿皇帝老爹想开些。 周航于是在林家住下了。 这一住就住到了临近年节,他仍旧没能变回人身。周航倒是不急,但林如海、林黛玉急得不行。李昭对外放出消息说周航骑马坠落伤了腿,如今闭门不出养伤,谁也不许打扰。但若是除夕家宴的时候他还不出现,难免会引人怀疑。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荣国屡次侵犯边境,皆被便将和民兵挡了回去,没有讨到什么实在的好处。腊八之后,实在难以为继,荣国国君遣使求助,希望获得粮草和食物资助,助他们度过灾年。还说来年丰收之时,一定加倍偿还,而且愿意立下盟约,十年之内绝不再南下侵犯。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激烈的讨论,大部分是说荣国向来言而无信,不可信他们的话,如今他们正逢灾年食不果腹,正是大举进兵,一举将其歼灭解决边患的好时机,万万不可资敌,待其休养生息之后,必然还会给边关百姓带来祸患。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如今我国民力国力也是有限,不可过度征伐,以致加重百姓的负担。只要荣国答应不在大肆入侵边境,可以适当给些资助,修两国之好。 林如海则认为要资助,但不可按他们的方法资助,而是要换个形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121章 荣国实行的是类似西周时期的分封制, 不似国朝集权于一人。荣过国君虽然是整个国家的君主, 却并不直接统领万民, 他统辖的是各个部落的酋长。国君有自己的军队、领土,各个部落酋长也有自己的军队领土,虽然部落的领土没有国君直接管辖的范围大, 军队人数及实力也远远不如国君,但他们有一定的自主性,在自己管辖的领土范围内俨然就是一个小王国。 由于领土界限不明、部落间牧民的迁徙等问题, 部落间的摩擦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国君对部落的掌控越来越名存实亡,知道现任国君——定阳大帝——重新统一各部落才有所缓解。 荣国皇室复姓万俟,定阳大帝名万俟浩威, 是一个颇有手腕的统治者。 他幼年丧父, 八岁继位,太后年轻守寡不甘寂寞,同小叔子摄政王私通。万俟浩威生来力大无穷,他自小又十分喜欢武艺,十六岁时便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据说有百步穿杨的本领, 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也就是在那一年, 他成了亲,很快便集结了一大批年轻的卫士将摄政王和太后一併捉拿, 亲手砍了这两位至亲的头。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四处征战, 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统一大大小小的部落,训练出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大军队。万俟浩威觉得自己功勋卓着,足以在超越草原上歷代的君主了,于是给自己上了个尊号,自称定阳大帝。 觉得自己功勋卓着了,他的野心也跟着膨胀了。他还想统一天下,当天下的王,所以屡次南下侵犯,攻打周围的小国家。虽然这些年屡屡受挫,但他似乎丝毫没有放弃自己的雄心壮志。当然,期间他还没忘了勤奋播种,大大小小的儿子、女儿生了一堆,据传少说有三四十个。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虽有功勋,却过于残暴,就连荣国的子民很多也都对他怀有怨恨之心。一些小部落这些年渐渐壮大,已隐隐有想脱离万俟浩威控制的意思。 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林如海觉得解决荣国,除了要靠武力征伐外,还可以动动脑筋。就比如这次荣国求助之事,便大有文章可做。这次来求助的除了万俟浩威派来的使者,还有一些小部落的来使。 朝堂上,林如海建议万俟浩威那暂且放放,对来求援的小部落可给予适当资助。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出来反对。 “启禀陛下,林大人所言乃是资敌,万万不可採纳!” 有人反对乃在意料之中,林如海并不觉得意外。声音是从身后发出来的,他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左卫将军谢安雄,不由微微抿了抿嘴,勾出一抹笑意。此人耿直忠厚,英勇善战,乃是沙场宿将,如今卸甲进了朝堂,任了一个闲散的将军之职。他一生征战了大半辈子,其中多数都是与荣国打的,对荣国自然是恨之入骨,所以一听要援助荣国,立刻就炸了。 第310页 李昭听罢只婉转的“哦”了一生,换了个姿势怡然的摸着下巴瞧着林如海,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如海知道皇帝陛下不会帮腔,只好转身对谢安雄拱了拱手,道:“谢将军稍安勿躁,听在下慢慢道来,将军便不会再有异议了。” 谢安雄有些暴躁:“这还有什么好道来的,总之我们的东西不能给他们。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粗人一个,却也知道我们的东西给了他们,等他们喘过气来,还是要接着欺负我们的老百姓的!”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大喊一声:“总之,不能资敌!” 这一句喊得声音洪亮、吐沫横飞,溅的他旁边的兵部尚书满脸的吐沫星子,在朝堂上规矩森严又不敢掏帕子擦,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谢安雄自然是没注意到自己的失礼之处的,他在朝堂上的站班比较靠前,在内阁之后,紧挨着六部尚书。突然,他上前迈了一步,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噗通”跪倒,叩首至地请旨:“陛下,臣愿请旨去攻打荣国,陛下给臣两万精兵,臣去为陛下摘了那万俟浩威的首级来!” 一时大殿内鸦雀无声,众臣个个屏气凝神,等着看皇帝会不会准奏,林如海又会作何反应。 突然,“咣当”“噼啪”一声,所有人都如遭雷击一般,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却是一个小太监打碎了成窑五彩花瓶。小太监脸都吓白了,跪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身子抖的筛糠一般,恐惧已经使他感觉不到疼了。 朝廷是一个庄重严肃之地,便是官员们须谨守规矩,不可大声喧譁,不可交头接耳,连咳嗽也不行,否则轻则罚俸,重则贬官。如今一个小太监却在朝堂上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按规矩是可以乱棍打死的。 皇帝皱起了眉,站在他旁边的魏兴安眼明手快,忙指挥人拉小太监下去,并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等。小太监却不住摇头,对皇帝喊:“奴才有要事禀报!……”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被侍卫捂住嘴拖走了,接着又有宫人迅速而悄无声息的收拾了地上的瓷片。 这一个插曲,时间虽然不长,但把群臣、包括皇帝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搞得还跪在地上请兵的谢安雄有些尴尬。不过他是武人,又是一个没度过什么书的武人,神经足够大,并没有觉得很尴尬,见事情处理好了,便仍抬头看着皇帝。 李昭清了清嗓子,徐徐的道:“谢将军的本事朕是知道的,取荣国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是冬日,而且是寒冬,连我们这里都滴水成冰了,将军想想荣国是个什么样子。朕现在就是给你两万精兵,你能保证他们适应得了荣国寒冷的气候,能在寒冬的时候也保持强大的战斗力?” “这,这……” 谢安雄一时没想到气候的原因,被问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天,他才说:“臣请开春后再发兵!” 李昭伸出手指指着谢安雄,笑着道:“你们瞧,谢将军也说现在不是发兵的时节。所以,何不先稳重荣国呢?马上就要过年了,朕想朕的子民们都能过一个好年,可不想这个时候荣国兵士再大肆侵扰边关百姓,让百姓们过不成年。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臣闻言都笑了,纷纷道:“陛下圣明,是这个理儿。” 等众人止了笑声,李昭又道:“天气和过年都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说着他看向林如海,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也勾起,“林爱卿,其二是什么,你跟大臣们说说。” 说完又叫谢安雄平身,让他听听林如海怎么说。 林如海向上拱拱手,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看着大臣们道,“荣国与我朝不同,乃是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如今万俟浩威虽已武力统一,令各部落酋长不得不听命于他,但这些年其统治越发残暴,一些实力较强的部落已生出异心。我们要做的便是让这种异心更加膨胀些,让他们之间产生猜忌,然后拉拢一些部落,令其归附与我们。如此一来,荣国便会分崩离析,我们在趁机发兵,将万俟浩威及其主力一网打尽。如此,则边患之忧可除,北方的百姓再也不会受战乱之苦。而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说到这,他看向谢安雄,后者听得眼珠子大瞪,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林如海微微抿了抿唇,掩饰住嘴角的一抹笑意,接着说:“这次荣国求援,我们放大抓小。所谓放大,便是先放着万俟浩威的使臣不管,只好好接待莫贺、止然等部落使臣,援助自然也是援助这些部落。万俟浩威是一个威重多疑之人,他必然会对这些部落产生猜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粮草、棉衣等物到了部落万俟浩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性子,会强令个部落酋长交出这些物资,由他统一调配。那些酋长们便是迫于万俟浩威的眼里交了出去,心里也不会甘心,那些冻死饿死的百姓的家人更是会心怀怨恨。” 听到这谢安雄突然“噢”了一声,“我知道了,这就是兵书上说的什么,什么……”想不起来兵书上的内容,他一时急的抓耳挠腮。 边儿上的一个大臣低声提醒了一句:“离间计。” 谢安雄这才一拍脑门儿,大声道:“对!对!离间计!就是离间计!”回头对给他提醒那大臣道:“多谢多谢。” 第311页 李昭看着谢安雄的种种动作和表情,突然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众臣们也跟着大笑起来。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由林如海主持筹措需要的物资,六部及朝廷各衙门都要权利配合。 这日的朝会在一种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出了朝堂,李昭便问魏兴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公主怎么突然闯了进去?” 方才打碎花瓶的那个小太监说有要事回禀,具体是什么事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不然也不会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不小心撞到了柱子旁的花瓶,引起来朝堂的轰动。李昭明白这点,但是朝堂是个威严之地方,朝臣与皇帝议论国事更是不可随意扰乱。朝堂上谈论的每一件事,都是关系万民关系天下的大事,一旦受到干扰,损失不可估量。无论何人何事,只要触犯了这个,都是要严惩的。 但严惩归严惩,若真是有要事、急事,也并非不可恕。朝会还没结束的时候李昭就命魏兴安去了解情况,方知其中缘由。 原来,今天三公主突然闯进麒麟宫,竟然还直奔周航的寝房,发现了周航不在皇宫的秘密。 皇太子被宣布受伤修养已经有不少时日,想必这些日子很多人心里犯起了嘀咕。毕竟就算皇太子受了伤,也不至于连面儿都不露,除非伤得极重,连床都下不来。 麒麟宫守卫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几乎到了连只鸟儿也飞不进去的田地,三公主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闯进去,还到了皇太子的寝房?何况三公主突然闯麒麟宫干什么,她跟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平日来往就不多,没道理周航受了伤她反倒要来往了,而且不惜违抗皇命也要闯进去探视。 李昭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大阴谋。 “万岁爷,三公主殿下是让婢女穿上自己的衣裳,爬到一颗极高的树上,冒充公主。侍卫们听到公主的婢女喊救命,说公主在树上下不来了,就过去救人。后来才知道是假的公主,真公主已经趁机熘了进去。奴才问公主殿下闯进去干什么,公主只说是看望兄长,余下的,奴才怎么问她就不肯说了……” “假冒公主和喊救命的宫女呢?”,李昭问。 “已经带过来了。”魏兴安忙道。 “拖出去!乱棍打死!”李昭的眼睛里迸射出寒冷的光,不带一丝感情,“让公主看着!”他又加了一句。 魏兴安怔愣一下,眼神有些意外,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情绪,很快,他躬身道:“是!”说完便要退出去传命。李昭叫:“等等!”魏兴安忙停住脚,弓着身子小步跑过去,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行刑完毕,将公主带到暗室思过,直到她肯说出是谁指使的为止。” “是。”魏兴安说完,躬身退出。这里叫来暗卫首领,命其查探事情缘由,事关太子,干系重大,一定要严格排查,一点都不能遗漏。 过了好一会儿,魏兴安才回来,好几次望着李昭,有些欲言又止。 “魏兴安,你有什么话就说。”撂下奏摺,李昭有些不耐烦的道。 “奴才,奴才……” “奴什么奴才,别人不知道你,朕还不知道你么?你从小跟着朕,可很少有这样畏首畏尾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三公主狠了?” 魏兴安跪下道:“陛下这样做必然有陛下的道理,奴才不敢揣测,只是,只是三公主殿下才九岁,那两个又是她身边自小伺候的,与一般的宫女尚有不同……奴才瞧着公主殿下吓得脸色都白了,嗓子也喊哑了,有些,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李昭道:“她是朕的公主,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她如果不在这件事上长一智,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这……”魏兴安叩首道,“奴才明白了。” 李昭看他一眼,道:“你起来吧。”又命他泡以往菊花茶来。魏兴安忙去泡了以往茶端来,趁势问朝堂上那个冒失的小太监该如何处理。李昭道:“他虽扰乱了朝堂,却也是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看着办吧。” 魏兴安领命出来,判那小太监二十大板,并罚月银一年,以示惩戒。 却说三公主本就受了惊吓,又被关在逼仄狭小、阴暗潮湿且四周黑漆漆的暗室,没撑过一个时辰便将所有事都交代了。女孩子都喜欢金光闪闪的珍珠、珊瑚、琥珀之类的东西,她自己便收集了不少,时常拿出来把玩。今儿她正拿着一株珊瑚树把玩的时候,可巧二皇子过来,说她的珊瑚树美则美矣,虽已是精品,却非极品。 三公主那个珊瑚树是极为难得的贡品,整个皇宫就那么一株,她自以为可称得上是极品了,以前谁见了都夸美轮美奂,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可偏巧二皇子以来就说并非极品,她自然不服,问为什么不是极品。二皇子说不够大,颜色也不够正,又不够晶莹剔透,比太子那株差远了。三公主不信,说从来没听说宫里还有那样一株珊瑚树的,二皇子便告诉她太子那株是今年新贡上来的,皇帝陛下看过之后就给太子了,没给另外的人看过,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他又说太子寝房里还有许多宝贝,比龙眼还大的珍珠,还有那么大那么大的琥珀,他比了一个极大的形状。 第312页 三公主小孩心性儿,被他几番引诱,便生出了想过去一看的心思。 作为一个疼妹妹的好哥哥,二皇子自然要替妹妹出谋划策的,所以便有了后来的事。 二皇子对周航心怀芥蒂,李昭早就知道,也明里暗里警告过。不想他不听劝诫,三番两次的挑衅,李昭觉得该给他点教训了。于是,寻个由头便将二皇子罢了官,令其在府邸闭门思过,连除夕家宴也不许参加。幸好三公主还没出去就被抓住了,还未曾将事情告诉他,否则,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至于三公主,从暗室出来之后病了一场,然后便性情大变。原来是天真烂漫,喜欢折腾喜欢惹事的性子,最不耐烦的便是学规矩,自此之后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温柔稳重很多,每日宫门都不出,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闲了的时候就做做针线。 林黛玉还在为周航无法恢復人身而发愁。 这些天她各种办法都试过了,玩命儿训练,泡灵泉浴,功力都完全恢復甚至更上一层楼了,还是无法恢復人身。林如海整日密切关注着二人,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小秘密,从前他们不说,他也不问。但现在事情紧急,周航再恢復不了人身,朝堂那便恐怕就瞒不住了。 所以,他这次是必须问了。 林如海早就知道胖胖就是周航,二人瞒着林如海的就两样,空间和修真。黛玉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周航,她主观上觉得空间是周航的,只有周航才有说的权利,自己没有权利告诉周航。而周航之所以不说,最开始的时候是除了林妹妹他不想告诉更多人自己的秘密,倒不是他不相信林如海,而是怎么说呢,除了林妹妹,他并不想跟其他人牵涉太多。 至于后来,他想通了,林妹妹和林如海是一体的,他要林妹妹就得把林如海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对待。何况,林如海为人虽然严厉些,但对他是真的好,也是真的疼爱,当成自己的小辈疼爱,他也是把林如海当父亲的。 他也想过把空间和修真的事告诉林如海,只是产生了这个念头之后就一直忙,先是裁撤官员,又是整顿户部,一直没有找到时机罢了。 借这个时机,正好林如海主动问,黛玉和周航一拍即合,于是坦白。 站在空间绿意盈盈的草地上,看着远处层峦起伏的山脉,涓涓流动的湖水,林如海惊讶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女……女儿,这,这是真的?” “是真的,爹爹。”黛玉笑道。 “这么说,胖胖,噢,不,太子殿下真是来自异世界,一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 “是的,大人。”周航道。 亲眼看着小猫开口说话,林如海又是吓了一跳,不过他也确信黛玉二人说的真实无疑了。林如海不住的深唿吸,平静了半天,张了好几次嘴,想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好一会儿终于说出来了,黛玉和周航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语,谁知道他说了一句:“这地方不错!” 周航愣了愣,附和:“大人说的是,确实不错。” 黛玉很鄙夷的说了句:“马屁精!” 周航摆了摆尾巴,耳朵动了动,巴住黛玉的袖口挠挠挠。黛玉生气的按住他的爪子:“不许挠了,上面绣的花儿都给你挠脱线了,一会子慧儿又该问我怎么弄得了。” 周航抬爪子捂脸,觉得自己丢死人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东西都想挠,似乎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本能,跟强迫症似的,不挠挠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啊呸,什么不能,他是人,是人,是人啊,不是猫!难道恢復不了人身,他身上猫的基因开始发挥作用,不会他以后都越来越像猫了吧,不要啊! 黛玉却觉得他抬爪子捂脸的动作很可爱。小小的一个猫脸,还没有巴掌大,偏偏做出一种娇羞捂脸的动作,看得人心头一软,又觉得好笑。 林如海觉得有些碍眼,虽然是一只猫吧,但是知道他本质其实是人,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再看他窝在女儿胸口就有一种自己女儿被吃了豆腐的感觉。 虽然他林如海不拘一格、不在乎那些世俗礼法,但是不代表着他能看着女儿被男人非礼而无动于衷。感受到林如海冰冷的视线,周航下意识的又往黛玉的怀里缩了缩,抱着尾巴装睡。 黛玉却受不住父亲审视的目光,将周航放在灵湖水里,让他在湖里泡着修炼。她拉了林如海到空间的房内说话,告诉他自己碰见周航的种种,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黛玉虽然没有怎么说贾府对自己的冷待,但只要提到王氏给她的人参养荣丸下毒之事,林如海便脑补起种种女儿在贾府受苦的情形,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黛玉道:“说起来是周航救了女儿的命,若是没有周航,女儿便不会写信给您,也便不会回扬州,反倒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有毒的人参养荣丸,直到将身子掏空,撒手人寰。而爹爹身上的毒也就没办法解除,万一女儿没了爹爹,在贾府的处境只会比先前更遭,届时会怎么样,爹爹想想?” 还能会怎么样!女儿被王氏害死,林家的财产尽入贾府呗。 一想到那种情形,林如海便心如刀绞,不得不说,周航确实是他们林家的大恩人。 黛玉又告诉林如海,周航已经发誓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只娶她一个人,绝不再娶,也不纳妾。修士与普通人不一样,修士所发的誓言如若违背,真会应验的。 第313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如海也不好意思再阻止他跟女儿亲近。 不过,林如海定了一个规矩:猫身的时候亲近可以,但人身的时候还是要保持距离的。 二人也都欣然接受。 接下来几天,林如海喜欢上了没事到空间逛逛的日子。他挺嚮往陶渊明“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田园隐居生活,碍于各种现实的原因,一直没能实现。如今,他在空间里开闢了一小块荒地,种了各种豆儿和菊*花,过过干瘾。 没几天菊*花开了,香气缭绕,传出去数里地,十分清新宜人。 林如海决定采些菊花泡菊花茶喝,也可以做些菊花饼、菊花糕、菊花粥。 周航在加速的小世界里修炼,黛玉修炼完毕,远远的看见林如海在一个小山丘下穿着家常衣服採菊花,便走过去,问:“爹爹,可要女儿帮忙?” 黛玉走过去,将林如海肩上装满菊*花的花囊取下,说:“我修炼好了,这会子没事。” 林如海直起身子,盯着黛玉看了看,笑道:“为父的玉儿越发标志,真是便宜了那个臭小子了!” 黛玉脸色通红的跺脚,“爹爹!” “我拿着。”林如海伸手接过黛玉手中的花囊,“你修炼累了,好好歇歇。这些花儿也够了,不採了,走,咱父女俩到那里说说话去。”他指指不远处的一个棵石榴树。 那颗石榴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石榴,像是一个个的红灯笼,看着甚是喜人。 黛玉笑笑,道:“好!” 将一块毡子铺在树下,父女俩席地而坐,林如海问:“你们修炼的那个什么术法,真的能长生不老?” 黛玉点点头:“女儿这几天找了找,有一个功法或许适合爹爹。只是您这个年纪再修真,有些晚了,未必能修到长生,倒要吃些苦头。况且爹爹这些年身子损害过大,如今的体质还不行,爹爹放心,等女儿修为再高些便能炼出适合爹爹的丹药,到时候爹爹也能跟我们一起修真了。” 林如海摆摆手道:“长不长生的,爹爹不在乎,你们能永远相互扶持就好了。” “难道爹爹不想永远跟女儿在一起?不想看着女儿成婚生子、儿女绕膝?” “那爹爹就得听女儿的!” “好,听我们玉儿的。”林如海道,说完他又叮嘱黛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是长生不老的诱惑,还有这空间的神器?为父必须得说说你们,你们太大意了,这种事应该你们应该打死也不开口的,便是为父也不能轻易告诉。万一为父见了这么大的诱惑,要杀了你们夺宝呢?” 黛玉道:“爹爹才不会这样。” 林如海突然严肃起来,盯着黛玉,“你怎么知道为父就不会?” “爹爹若是会的话就不会说这些话了。何况爹爹是玉儿的亲生父亲,玉儿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爹爹不是?” 林如海道:“这就是为父要教导你们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再不可对外人道及此事,知道了么?” 黛玉皱眉想了想:“当今圣上也不行么?” “不行。”林如海道。 “他可是航哥哥的父皇。”黛玉道。 “圣上可不止航儿一个儿子。”林如海道。自从坦白之后,周航便不许林如海再喊他太子殿下。林如海觉得都到了这个关系,喊什么都无所谓,所以,私下里谈及,他索性便喊他航儿,真箇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说完,林如海怕女儿失落,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和航儿一致觉得可以告诉圣上值得信任,可以告诉圣上,也要先跟为父商量一下,知道么?” 并非他林如海多疑,而是多年的官场见闻让他知道这世上最不可测也最善变的就是人心。现在圣上是疼周航不假,但看到周航隐藏的实力和秘密之后,还能不能无条件的信任,甚至像他一样无条件的为孩子做任何牺牲,包括牺牲性命,就不一定了。再确保他能做到这些之前,林如海不会让周航和黛玉将最大的秘密告诉他,因为后果是不可测的。 林黛玉点点头:“知道了,多谢爹爹。” 二人正说着,周航撒着蹄子跑了过来,先跟林如海打了招唿,他便一头钻进黛玉的怀里,小身子拱啊拱的在黛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林如海别过头,虽然行为上他不想再管,但是心理上还是觉得别扭。 他好好的女儿啊,还没等到出嫁就已经被人霸占了,想想很有些心酸。 林如海觉得与其在这受煎熬,不如回去接着采他的菊*花去。他刚站起身,黛玉问道:“爹爹,你做什么去?” 林如海随口回了句:“找个工具摘石榴吃。” “大人你喜欢吃石榴啊,不用找什么工具,我给你摘。”说着某猫呲熘呲熘爬上了树,速度之快,林如海连阻止都来不及。 “这个可以不?又大又红,隔着皮我都闻到甜味儿了。”某猫在树上喊,黛玉在属下仰着头看,“那个不好,你去左边的树枝,哪有一个更大的,你摘那个给爹爹。”说着看向林如海,“爹爹,那个行么?” 林如海点点头,女儿挑的他能说不行么? 第314页 不多时那个又大又红的石榴便被摘了下来了,黛玉用法术分成三份,每人一份。吃完石榴,林如海告诉黛玉、周航,让他们俩这几天也尽量不要进空间。圣上似乎怀疑周航在林府,这几天林府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不少。这是明处的,暗处的应该也不少。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黛玉除了必要的功课,最多的事就是抱着周航晒太阳。 这日,太阳正好,黛玉又抱着周航在院子里。紫鹃、慧儿等人剥了好多的核桃、松子仁儿给黛玉吃,周航吃糖吃的嘴巴周围全是黏黏的糖,把嘴边的毛髮鬍子都粘在一块了。黛玉没好气的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念叨:“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下次再弄得满嘴都是,你自己收拾去!” 紫鹃跟着笑:“姑娘,你念叨这它一只猫也听不懂。” 黛玉挑眉:“你怎么知道他听不懂?” 紫鹃道:“猫怎么能听得懂人话呢。” 黛玉便不再接话,她心想再说下去,紫鹃若说出来什么猫再聪明也不过是个畜生的话恐怕周航要生气了。周航其实已经生气了,若是个男的他可能已经上爪子了,不过他周航从不打女人的,所以,他只会给紫鹃一个白眼,翻个身用受伤的眼神看着黛玉求抚摸求安慰。 紫鹃道:“姑娘,这小猫好似通人性似的,知道我们说它呢。” “胖胖本来就通人性。”不自觉的把胖胖说了出来,黛玉皱皱眉,有些暗悔失言。不过紫鹃若是提起胖胖,她也有办法遮掩过去。 紫鹃听了只是说:“这小猫也叫胖胖?” 看来她没有怀疑这就是胖胖,也难怪,胖胖被歹人打死了,这是众人都知道的。况且过了一年多,周航长的大了,也壮了,跟从前也大有不同。同颜色同毛髮的猫多了去了,众人也未必分得清。想着黛玉笑了笑:“是啊,我跟这只猫有缘,可巧他也是棕色的,连肚子上的一片白毛都跟胖胖一模一样,索性也叫胖胖罢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司棋姑娘来了!” 司棋便是贾迎春带到夫家的陪嫁丫头,如今迎春怀着孕,身子中,轻易不出门,平日有什么事都是派司棋过来。听说她来了,黛玉便道:“快将人请进来吧。” 来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司棋和两个小丫鬟进来了。 黛玉命人搬了个小杌子给司棋做,司棋并未坐下,而是捧出一个盒子给黛玉。 黛玉问:“什么东西?” 司棋道:“上个月我们奶奶来的时候,听说姑娘丢了一个绣着残荷的手帕子,那手帕子还是姑娘极喜欢的。我们奶娘就记在心上了,回去便找针线来绣,如今好容易绣好了,派奴婢送来。我们奶奶说她针线不好,绣的也不成个样子,姑娘喜欢呢,就留着,不喜欢呢,随便赏人便是。”她口中的奶奶自然便是指迎春,女孩成家之后,便不是姑娘了,而是年轻媳妇,下人们也要改口叫奶奶。 黛玉忙打开来看道:“绣的这样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你们奶奶身子重,倒要这样为我劳神,倒叫我心中甚为不安。你回去告诉你们奶奶,以后万莫如此了,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我得罪过?” 司棋道:“姑娘放心,奴婢回去一定告诉奶奶,就说是姑娘说的。” 黛玉指了指杌子,道:“一路劳顿,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司棋道:“还不能做呢,还有一事要求姑娘。” 黛玉问:“何事?” 司棋道:“奶奶最近有些咳嗽,大夫说孕期不可随意用药,应以食疗为要。且燕窝最能滋阴养肺,常服不仅能止咳,对奶奶的身子和孩子都好。可是我们爷跑了好多家大小药房,都没有找到上好的血燕燕窝,想问问姑娘这可有没有,有的话倒要向姑娘讨些吃呢,银子我们爷都让我带来了。” 黛玉道:“要什么银子,再说银子,你趁早哪来的回哪去!”说着便对紫鹃道,“你去开库房,将我上月得的那两盒上好的血燕燕窝拿来,给司棋带去。” 紫鹃道:“是上个月宫里赐下的那两盒么?” 黛玉皱了皱眉:“雕凌寒腊梅图案的那两盒,你心里知道干嘛还要问?”紫鹃特意提到宫里赐下的无非是告诉司棋,这两盒燕窝可不是普通的燕窝,乃是宫里的贡品,一般人花钱也买不到的。黛玉没想到紫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竟然还这样小家子气。送人东西便要让人坦然接受,让人觉得心安理得、心里舒服,她这样岂不是摆明让迎春多想、为难。 黛玉心里有些不高兴。 紫鹃红了脸,道了声“是”忙去拿了。 第122章 司棋看看黛玉, 又看看紫鹃, 很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抿抿唇, 她说:“林姑娘,要不——”林黛玉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便笑道, “我这里别的好东西没有,燕窝还是够用的。” 司棋皱着眉想了半天,道:“不必拿宫里赐下的, 一般的就很好了。” 黛玉眉毛微微抬了抬,笑道:“给二姐姐,自然要最好的才行。” “可是……” 黛玉笑着打断她,“好了, 哪有那么多可是。一会子紫鹃拿来, 你接着便是。”想了想,她又说,“只是,有一点你记着,别告诉二姐姐是宫里赐的,她是个心细之人, 容易多想。二姐姐如今有着身子, 想多了对她和孩子都不好。平日里她若是有什么不遂心的,你也多劝着些, 别让她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长久下最伤身子了。你可记得了?” 第315页 司棋道:“奴婢记住了。” 黛玉又问跟来的两个小丫头:“你们也都记得了?” 二人都躬身道:“记得了。” 不多时紫鹃回来, 手里捧着两个极精緻的盒子。黛玉微微一抬头,看向司棋,示意她交给司棋。紫鹃原本是要拿过去先给黛玉过目的,已经越过司棋快要走到跟前,见此只好点点头,再退回来,将盒子捧给司棋。 司棋忙双手接过,跪下道:“奴婢替我们奶奶多谢林姑娘。” 林黛玉忙对丫头们道:“快扶起来,哪这么多礼?” 紫鹃离得最近,便忙将司棋扶了起来。雪雁也要去扶,比紫鹃晚了一步,没趣的吐吐舌头,笑道:“我要去扶司棋姐姐起来呢,没想到紫鹃姐姐快我一步,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紫鹃道:“我离得近,自然比你快些。” 黛玉命司棋坐下,问她:“一早就来了吗,可用过饭了?” 司棋道:“启禀林姑娘,奴婢们是一早用过饭来的 。” 既然是用过饭来的,便不必准备饭菜了,黛玉对雪雁说,“司棋留下来说话,你带另两位小丫头下去,弄些果子、点心之类的东西给她们吃。”雪雁答应一声就要走,黛玉又叫住她道:“仔细些,别怠慢了客人。” 雪雁回头,眉毛一挑,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招待得她们满意。” 黛玉命人给司棋倒了一碗茶,看着司棋端着将一碗茶水喝了大半,才问:“你们奶奶身子如何?胃口可还好么?心情怎么样?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 司棋道:“姑娘放心,我们奶奶好得很,孩子也很好。就是前两日偶然吹了些风,喉咙有些不舒服,大夫说没什么事,将养两日便好了。” 黛玉听完点头:“这就好。二表姐如今身子重不便外出,我也不好过去,倒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我这里又有些新鲜水果,一会子你走的时候带着。告诉你们奶奶,不用跟我客气,要是缺了什么东西或是药材,尽管来我这里要。我家里虽不如豪门公府里排场煊赫,却也有几样铺子,或还有些许的物什能为二姐姐所用。” 司棋眉毛一挑,眼睛里迸射出精光来,她道:“真是这样,我们奶奶有靠了。” 黛玉又问迎春上次说要提通房的事有没有办成,司棋说:“奶奶原说要抬两个丫头,倒是姑爷心疼奶奶,怕奶奶心里不受用,只抬了一个,就是绣橘。” 黛玉想着绣橘的模样,道:“那是个眉目清秀的,性子也好。” 不过就算如此,迎春表姐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吧。毕竟感情都是有独占欲的,天下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风险自己的夫君呢?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想着,手上用力,不由得将周航抓疼了。 周航眯了眯眼,一声没吭,只是两只爪子抱住黛玉的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呀!”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动作,黛玉不由得轻唿出声。吓得一旁的丫头们的心都跟着揪了一揪,以为黛玉被小猫要到,都忙问她有没有关系。 黛玉扬起手指,转了转,示意没受伤,“胖胖就是舔了一下而已。” 司棋盯着周航看了看,笑道:“这只猫长的真好。” 黛玉心说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能长的不好吗。不过有人夸周航,她心里也是十分受用,但是谦虚还是要谦虚一下的。她温柔的看了小猫一眼,笑道:“不过是比一般的猫肥些罢了。” 周航扭着身子,有些不服气。 林妹妹,我哪肥了?我那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好不好。 司棋还要给迎春送燕窝粥,要是回去的太晚,今天就只能晚上再熬了。所以黛玉并没有很留她,说了一会子话就打发人送她们出去了,临走除了新鲜的水果,又给迎春带了不少点心。水果大部分都是空间出产的,与一般的大有不同,就算不吃任何药,只要迎春把这些水果吃了,无论什么病怕是都药到病除了。 司棋走后,黛玉便将紫鹃单独叫到房内。 黛玉在一个圈椅上做了,紫鹃见黛玉只是盯着她看,并未开口。她抿了抿嘴,半天说了一句,“姑娘渴吗?奴婢给您倒碗茶。”说着便要上前去拿茶壶茶碗。黛玉挑挑眉道:“不必了。” 紫鹃只好仍退回去,低着头不敢正视黛玉的眼神。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黛玉低着头给周航捋顺毛髮,说话的时候也没抬眼。 “奴婢……”紫鹃咬着唇,脸颊通红,眼睛也通红,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突然她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奴婢,奴婢说错话了。” 黛玉微微有些失望,她摇了摇头,道:“紫鹃,你跟我这么多年,也是尽心尽力,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的,我不怪你。但你这样吞吞吐吐,倒要叫我失望。”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是捨不得那两盒血燕燕窝。太子殿下好容易送来的,极是难得,您自己都捨不得吃,怎么,怎么能……” “你错了,紫鹃……”黛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蔚蓝的天空,“我不是捨不得吃,而是我压根就不喜欢吃燕窝。” 第316页 燕窝虽然有诸多好处,但跟空间里的灵物比起来,自然是不算什么了。 “紫鹃,你记着,再好的东西,如果不能为人所用,便什么也不是。那燕窝便是再好,在库房里放上一年两年,也成了朽木了,还有什么用处?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也并非责备你的意思,你也莫因此事而跟我离了心。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以后跟着我,不可再如此小家子气,没得让人笑话,你可明白?” 真正的诗书礼仪,都是谦逊而与人为善的。贵族间的应酬,尤其是如此,若过于计较和吝啬,会被人看不起。而黛玉以后的身份,更要处处以身作则,身边最要不得的便是小气之人。她如此告诫紫鹃,也是为她考虑,希望她能改掉这个毛病。 紫鹃道:“奴婢明白,多谢姑娘教导。” —— 林如海忙了将近十天,终于将粮草、物资筹措完毕。按计划,屋子只给了莫贺、止然等部的使者,定阳大帝的使者白等了许多天,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很是愤愤不平的走了。 年关越来越近,各家的年礼陆续送来,田庄送来一年的租子,各地的铺子也都将一年的帐本送来。这些虽有各处的管事处理,不必黛玉一一核对查阅,但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请示黛玉的。黛玉索性听了这些日子的功课,也正好让嬷嬷和女官们都好好的歇一歇。 这日,黛玉正在议事厅查看一处田庄送来的东西,李峰媳妇带着两个管事媳妇过来,两个管事媳妇各自捧着一个大袋子。 见了黛玉先行了礼,李峰媳妇便笑道:“姑娘吩咐打造的预备压岁钱和赏银的金银锞子已经好了。”说着便往左边的管事媳妇那里一指,道:“这是金锞子三百两。”说完又往右边的管事媳妇抱着的袋子那里一指,道:“这是银锞子一千两。花样有比锭如意、有富贵花开、还有岁岁平安、年年有余等。” 说着便示意两个管事媳妇将袋子交给黛玉身边的丫鬟。 慧儿和紫鹃忙一人一个接住,捧去给黛玉细瞧。黛玉一手拿着帐本,一手摸着小猫的身子,只扭过头侧眼瞧了瞧,道:“先收起来吧,几位妈妈辛苦了,雪雁,赏!” 话音刚落,雪雁便答应一声,转身进内室拿了三个荷包,分别给李峰媳妇和两个管事媳妇分了。 李峰媳妇和两个管事媳妇既走,黛玉便问慧儿:“荷包可都准备好了?” 慧儿道:“早准备好了,现在要装吗?” 黛玉放下书,微微侧了侧头,一边感慨今儿天气不错外面的太阳很大,一边吩咐道:“雪雁、紫鹃,你带着小丫头们将这些金银锞子装进荷包里,慧儿,你随我出去走走。” 慧儿道:“是。” 结果,想逛逛晒晒太阳也没逛成,刚到了花园子,便有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来报说郑姑娘来访。在林府能不递名帖而直接通报的郑姑娘只有郑莉华一个,想想黛玉倒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那小妮子。 嘆口气,黛玉勾了勾嘴角,对慧儿道:“瞧,逛不成了,咱们回去吧。” 有回头对那小丫头道:“请郑姑娘到我的小厅里奉茶。” 她说的小厅便是自己院子里的厅堂,虽然没有正厅、花厅那般阔大庄严,却是小巧玲珑,收拾的十分精緻,黛玉平常接待相熟的亲友便是在自己的小厅里。 刚出来还没晒成太阳就要回去,周航有些不情愿。 在人前,他表达不情愿的方式便是一边喵喵叫,一边死命挠黛玉的袖子。慧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她忍不住笑了,“奴婢终于知道最近为何姑娘的袖口老是脱线了,感情全是胖胖挠的。” 黛玉有些尴尬的抓住某人作怪的小爪子,低声道:“听话,今儿许你上床睡。” 某猫立即不闹了,乖乖的趴在黛玉胸口。 他不想呆在自己的小窝里,想爬上黛玉的床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黛玉反应即使灵敏,每次他刚有行动便被抓包,所以至今还没有成功过。如今听黛玉说这话,自然是喜出望外,别说让他委屈一时,便是委屈一世,那也是甘之如饴好不。 郑莉华今儿披着墨绿色刻丝氅衣,里面是翠绿色缠枝花的刻丝,下面是同色的裙子,打扮的十分整齐,未语先笑。黛玉也笑着拉了她的手,道:“这些日子干什么呢,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 郑莉华嘟起嘴,有些愤愤不平的道:“别说,我母亲让我学规矩,不许我出来,我都在家呆了一个月了。今儿若不是我说来找林姐姐,母亲还不让我出来呢。” 闻言,黛玉笑着推推郑莉华的肩膀,道:“学了什么规矩?行个礼给我看看标不标准?” 郑莉华跺着脚道:“我好容易松快一天,你又来闹我!” “我开玩笑呢,你就当真!”黛玉上前仍旧拉了郑莉华的手,“走,进屋里说话去!”回头又吩咐紫鹃、慧儿,“泡最好的茶,再让厨房做些新鲜的点心来!” 郑莉华喜得眉开眼笑,呵呵的道:“还是林姐姐最了解我,我想吃藕粉桂花糖糕,姐姐这里有吗?” “有有有!”黛玉一边说,一边拉着郑莉华进了厅房。紫鹃已经端着刚泡的菊花茶过来,老远便能闻见清新的菊花香气,郑莉华吸吸鼻子,道:“是菊花茶吧?林姐姐这里的茶清新宜人,是别处比不上的。” 第317页 黛玉笑道:“你几时学会品茶了?” “我倒不会品茶。”郑莉华摆摆手,“只是林姐姐这里的茶格外的好,不会品茶之人也喝得出来。” 郑莉华每次来都会给黛玉说些八卦,比如谁家的花园好,谁家的姑娘长相出众,谁家客厅装饰豪华,甚至谁家姑娘闹了什么笑话之类的事。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她亲眼所见一般。这次听她说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出家门,林黛玉以为她这次不会带来什么新闻,谁知道一碗茶没喝完,她有八卦起来了。 她告诉黛玉高雨柔已经成亲,虽然是正房奶奶,但她夫君是个不顶事的,日子过得很不遂心,闹了几次,听说是被她婆婆好好整顿了一番,如今老实多了。她那个庶妹也没有比她好多少,高知府为了自己的前途将亲生女儿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做续室,谁知道刚成亲没多久便赶上皇帝整顿吏治、裁撤百官。他那所谓的好女婿因贪赃枉法便被裁撤下去了,如今赋闲在家。 高鹏飞的官自然是没谋上,如今困居京城,听说正在四处找门路。 高鹏飞谋不上官正好,像他那种人,当上官也是祸害。 周航听着却是若有所思。自进了京,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几乎没怎么闲过,他倒是把高鹏飞这厮给忘了。这位可不是什么好鸟,当年在扬州的时候还谋害过林如海和林黛玉,哼,先让你逍遥几天,等小爷恢復了人身,看怎么收拾你! 黛玉听完,问道:“你不是说你一个月都未曾外出吗,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听哥哥们说的啊!”郑莉华歪了歪头看想黛玉,眼神中透着意思疑惑,似乎在问黛玉,这有什么好问的。 黛玉抿抿嘴,算了,当她没问。 其实黛玉想知道的话,京城什么八卦消息她都打听得到。别忘了,她还有一只智商堪比人类的猫呢。呃,她说的这只猫是指鱼丸,并非周航。 二人说起来便没完没了,说到最后都是女儿家常谈的什么胭脂水粉、头饰钗环,以及怎么保养皮肤之类的事。周航觉得甚没意思,他在黛玉怀里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喵”的叫了一声。 郑莉华疑惑的皱了皱眉,歪着头问:“林姐姐,你又养了只棕猫?那只黑猫呢?”前半句虽是疑问的语气,让人听着却是肯定的陈述,后半句才是真正的问句。 “你说鱼丸啊,”黛玉微微扯了扯嘴角,“它最淘气,不知道又跑到哪玩去了。” 想起鱼丸,黛玉就有些想笑。在周航没出这次意外之前,一只跟在黛玉身边的便是大黑猫鱼丸。大黑猫统领着方圆好几里地,大半个京城的猫,平日神气的不得了,也只有在黛玉面前才像个动物该有的样子。但它一见了周航,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让往东不敢往西。 自从它扒黛玉的裙子求抱抱被周航发现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就躲在空间的灵湖里不肯出来了。那眼神看见周航都是敬畏加退避三舍的,恐怕得等到周航恢復人身回到皇宫后,鱼丸才能恢復以往的神气。 小猫虽然不理人,看起来很是高冷,但样子实在呆萌。看了一会儿,郑莉华忍不住道:“林姐姐,我能摸摸它吗?”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拒绝。再看看郑莉华充满期待和期盼的小眼神,黛玉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胖胖不喜欢人碰。”其实她也不喜欢周航被别的女孩子碰。 照例被这样直言拒绝该伤一伤心的,但郑莉华天性不拘小节,而且有些实心眼儿。她跟谁好,那人在她眼里便是千好万好,便是缺点也是好的;她若看谁坏,那人便是坏到头顶坏到流油,便是人人都夸好在她眼里也是坏的。 她此刻就死心眼儿的认为黛玉千好万好,虽然不明白黛玉为什么不让她摸猫,但总有不让她摸的理由。虽然有些失落,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甚至怨恨。 哈哈一笑,郑莉华问:“它也叫胖胖,跟姐姐在扬州城养的那只一个名字?” 黛玉点点头,“你喜欢猫吗?” “喜欢啊!”郑莉华不假思索。 黛玉道:“我们府里还有几只刚满月的小猫,你喜欢的话可以挑一只回去。” 上个月一场大雪后的清晨,鱼丸突然拖了一个筐子回来。筐子里是三只还没满月的小猫崽,路都还不会走。当时黛玉的第一反应是鱼丸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女,细问过之后才知道冤枉了鱼丸。这是一只野猫产下的猫崽,野猫出去偷东西被人打死,鱼丸出去闲逛的时候听到几只小猫崽在哀哀悲鸣,便把它们一个个叼了回来。 黛玉见小猫崽饿得奄奄一息,十分可怜,也是心疼的不行,当即便命人取来羊奶给几个猫崽餵食,养到现在已经满月,个个可爱活泼,好几个人想抱回去养,黛玉都没给,怕她们养不好,让小猫崽受了委屈。 郑莉华是个心底善良之人,她若是想要,黛玉倒是放心给她养。 郑莉华一听两眼放光,忙问:“猫崽在哪,快给我瞧瞧!” 说着已经站起了身,作势要出去看猫。 “别慌!”黛玉好笑的拉住她,“你知道在哪吗?就要赶着出去!” 郑莉华闻言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抓住黛玉的手撒娇:“姐姐带我去!” 第318页 黛玉便拉着郑莉华出去,一起进了东厢房。三四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餵猫,将剁碎的鱼肉掺在羊奶里熬成煳煳,小猫吃的很是香甜。三只猫都是通体雪白,只尾巴尖和眉心处带一抹黑色,吃得胖胖的,跟一个个滚动的雪球似的,煞是可爱。一只猫正趴在小碗前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另外两只猫似是吃饱了,摇摇晃晃的打闹,一个小丫鬟手里拿个绣球引诱它们过去。 看见黛玉过来,丫头们忙起身请安。 黛玉拉着郑莉华进的屋内,道:“仔细瞧瞧,相中了哪一个?” 郑莉华想了想说:“就吃东西拿个吧,好养活。” 黛玉忍不住“噗嗤”笑了,郑莉华这逻辑,能吃东西就好养活啊,那另外两只吃的更快,是不是更好养活?不过,她没把这话问出来。在她这里吃过掺了灵泉水的羊奶的小猫,随便挑一只都又聪明又好养活。所以,郑莉华挑那一只都没什么区别。 郑莉华十分喜欢自己挑的小猫,那是只母猫,她还给她起了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木兮,出自古时楚国的一首民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她这样在意小猫崽,黛玉也十分放心。 郑莉华临走前,黛玉还让紫鹃仔仔细细给她说了养猫的注意事项和禁忌。 —— 时间飞快,眼见离年关没剩几天。腊月二十七各衙门停止办公,二十八林府便收到皇帝赐下的福字、对联等物。除夕那天皇帝正式封笔,这期间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能再写圣旨,而只能以口谕的方式传达。 可直到除夕那日的上午,周航仍未能恢復人身。 所以,皇帝陛下还得想办法替太子遮掩。 除夕宴上,众人都察觉出了皇帝的低气压。除太上皇跟几个太妃太嫔交杯换盏、言笑晏晏之外,其余的嫔妃包括皇子皇女在内,都屏气凝神,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欢喜玩闹。 皇宫里在举行家宴,林府,林如海和林黛玉也再吃年夜饭。 因为有周航在,所以今年的年夜饭没让两个姨娘上桌。林如海只是赐了几样菜到她们居住的小院,让她们俩一块守岁、过年。 吃完饭后,坐在一处守岁。 家里上上下下都穿上了新衣裳,黛玉是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衣裳,周航也穿上了同色同花样的小衣裳,是黛玉亲手做的。周航的猫身子不大,做起来倒不费事。何况黛玉还能用法术控制针线,效率比一般的手工要高出好几倍,只用了半天时间便赶制出来了。 黛玉不仅做了小衣裳,还做了小帽子,也是大红色的,周航戴起来甚是可爱好看。守到半夜的时候,丫头们个个都睏倦不已,有的站着都在打瞌睡。林如海正好也想跟女儿说说梯己话,便命她们都下去,等叫的时候再来。 等人都走光后,林如海张张嘴,也没有说出来什么梯己话,谁让还有一只猫在旁边瞪着眼看着他呢。 犹豫半天,林如海道:“玉儿可愿与为父对弈一局?” 黛玉道:“女儿正有此意。” 房间内没有棋盘,棋盘放在东厢房里,林如海正要出去拿棋盘。黛玉道:“爹爹忘了?眼下有一个现成的。” “你是说?”林如海挑了挑眉。 黛玉点点头,一挥手,已经有一个棋盘放在桌子上。林如海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芒,忙将一个小炕桌摆好,让黛玉将棋盘放在小炕桌上,父女俩相对而坐。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眼神中满是询问,咱们周围没有暗哨盯着吧。他知道女儿现在本领高强,周围几丈之内的事都瞒不了她。 黛玉回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林如海长舒一口气,轻轻在棋盘上抚摸着,嘆道:“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棋盘!” 黛玉将棋子摆好,伸手道:“爹爹,请!” 林如海点点头,周航很主动地跳到林黛玉身边,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当然也并非是纯粹的旁观者,当黛玉一时大意防守失措的时候,他就会隐晦的提醒。林如海看在眼里也只当没看见,对他来说输赢都不太重要,就当陪女儿玩玩,聊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对弈的结果是林如海赢了两句,黛玉赢了两句。 四局下完之后,二人的精力都有了很大的消耗,需要好好歇歇。 周航躺在一个锦褥上眯着眼睛,黛玉以为她睡着了,怕他冻着,将一个特制的一尺见方的小被子该在他身上。谁知刚盖上周航便睁开了眼,黛玉笑道:“你没睡着啊!” 周航眯着眼,两只眼角往中间聚拢,几乎要挤到一处,十分深沉的样子。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猫身上,很有些滑稽,黛玉和林如海的脸上都不自觉的带着笑。 “我总觉得我这次突然无法变身,背后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话如何说?”黛玉也皱起了眉,“难道不是因为你过度使用法术才导致无法变身?” 周航摇摇头,“我刚想起来,也是一年除夕夜,我和妈妈一起守岁。那年我才六岁,有些记忆已经模煳,但也隐约记着,她好像说我十八岁那年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黛玉问。 周航愁眉紧锁,“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成年礼还是什么的。老妈说等我过了十七岁生日她就仔仔细细告诉我所有事,可是我十六岁就穿来了这里。”说完他摊摊手。 第319页 “不会你的成年礼就是这吧。”黛玉指指周航的猫身子。 如果是这样,他真想不要什么成年礼。想着周航扒了扒脑袋,将脑袋上那一顶小红帽扒拉了下来,“或者,我妈给我留了什么线索呢。” 想到当初棋盘上的机关,黛玉觉得很有可能。 “你说,线索会不会也在棋盘上?”她问。 周航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他之前也试过了,没在棋盘上找出什么机关。或者线索并不在棋盘上,但现在眼看天就要亮了,也没有时间进空间找线索。 黛玉道:“一会子拜过年后,我同你一起找。” 周航点点头。 五更鼓敲过之后,意味着新年的到来,下人们一拨一拨的进来拜年、说吉祥话。林如海、黛玉受了礼便给僕人们赏赐荷包,荷包里装的是金银锞子。丫鬟、僕妇、僕从等不分一等、二等、三等,全是一样的赏赐,甚至越是登基低的下人,反倒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各府都是这样的规矩。得了赏赐的下人们也个个兴高采烈、一窝蜂的到外面吵闹着放烟花炮竹。 身为京官,林如海还要进宫朝贺,要跟随皇帝参加各种祭祀、典礼,差不多要折腾大半天。林如海没吃饭,吃喝了半碗茶就走了,黛玉怕他饿着,包了不少点心让他带着路上吃。 林如海接过点心,嘱咐黛玉好好睡一觉,把耗费的精力都补回来。 黛玉答应着送林如海出去,刚要回自己的屋子,却见两个姨娘相伴而来,说是要给老爷拜年。林黛玉只好暂且打起精神招待她们,知道林如海进宫朝贺去了,她们也不说走的话,只是说老爷不在,陪姑娘说说话也好,不然姑娘一个人带着怪冷清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黛玉只得陪着她们说话。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嘴几乎不带停的,一只说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 黛玉便只好留她们用了午饭再走。等打发了众人,黛玉便与周航进了空间,将鱼丸叫出来在外面守门。黛玉道:“伯母若是留什么线索的话,一定是在房子里,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周航道:“好!” 二人一道儿进了房间,将各处都找了,也没见有什么像线索的东西,只好出来。 进宫朝贺的官员参加完各种典礼,领过宴,一般未时便能迴转,可林如海一直到申时都没有回来。派人去各府打听,连那些进宫朝贺的王爷宗室都回了府,林如海却是一点踪影不见。 直到申时三刻,才有跟随林如海的小厮回来报说老爷被圣人老爷留下了。 黛玉不知道圣上为什么单单留下了爹爹,可是怀疑什么。她知道无论圣上用什么手段,爹爹都一定不会泄露周航的下落的,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些字眼一个一个的出现在黛玉的脑海里。 “航哥哥,你说,爹爹,爹爹她不会有事吧?” 黛玉的眼圈儿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终于夺眶而出。周航心疼的恨不能以身代之,想上前去给她擦泪,可他如今小胳膊小腿儿的便是跳起来也够不到。 没办法,他只能先爬到黛玉怀里,在努力的伸着爪子,全神贯注的某猫没有注意到一颗晶莹的泪珠正好落在他脖子前的青玉上。 黛玉只是一时心急,落了几滴泪,很快便止住了。 她看向周航,这一看之下不由惊讶了。 周航见黛玉瞪大了眼,眸子里写满讶异,不由歪了歪头,正要问怎么了。黛玉指着他的脖子道:“你的,你的玉……” “玉怎么了?”周航低头一看,也愣住了。 进空间!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一瞬间的功夫,他们便置身于一片青山绿水之间。 “怎么回事?”黛玉问。 “我也不知道。”周航道。 “好好的,你那块玉怎么发起光来了?”黛玉正说着,只见那玉的光芒越散越大,先是青光,继而变成白光,然后是五颜六色的光彩。接着,那些光慢慢脱离青玉,似乎是要化为实体,渐渐的聚拢出一个人形来,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 “老妈,是你!”周航忍不住大叫道。 “噢,宝宝,你受苦了。”女人先是说了这么一句,接着露出惊讶的目光,“我算到你会回到原该属于你的时代,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说着她有仔细看了周航一眼,贊道:“不错,都已经筑基后期的修为了,怎么,见到你爸爸了么?” “老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恢復不了人形?” 美人道:“宝宝,妈妈好不容易联繫上你,咱们最多只能通信两分钟,你确定要说这些无关?” 周航一口老血哽在喉咙,这怎么是无关的事,这是目前他最为迫切的事了好不。 “宝宝,快告诉妈妈,你身边的小美女是谁?是林妹妹吗?真的好可爱啊?” 周航看看他不靠谱的老妈,没好气的“嗯”了一声,“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空中美人清了清嗓子,“儿子你不错啊,真把林妹妹拐到手了——” 第320页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航打断,“老妈,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家族不是普通的家族,我们身上留着上古神兽的血脉,每一代都会出一个觉醒之人。上一代是我,这一代就是你了儿子。” “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周航疑惑的问。 “你一岁的时候吧,大概……”美人顿了顿,周航被气的没话,正要说什么,美人有接着说:“你以为你只是一只棕色的猫吗,大错特错!你其实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黄金猫。” “什么猫?”周航感觉自己受到到了暴击,三观碎裂。 黄金猫,我还钻石猫呢! 美人笑呵呵的道:“黄金猫啊!等你成年,你就会经歷一次进化,棕色的皮毛会蜕去,然后变成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的金色皮毛。” “金色?”周航很嫌弃的皱皱眉,“别告诉我是暴发户喜欢的那种土豪金?” 美人笑呵呵的狂点头,还给黛玉使眼色。 周航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还土豪金,是觉得他还不够闪亮么。 不过目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所以,我如今恢復不了人身,是因为正在进化?” “儿子你真聪明,说的一点不错。等进化完成,你就能彻底掌控身体了,变换自如。”美人说完便看向黛玉,“儿媳妇,妈妈好喜欢你噢,哎呀,快没有时间了,儿媳妇接着,这是妈妈给你的见面礼。” 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从空中飘下,正好落在黛玉手里。 黛玉疑惑的盯着看了看,虽然没看出来是什么,但出于礼貌也没有问。 美人在空中挥了挥手,“儿子,儿媳妇,没时间了,妈妈走了……” 然后整个人便一点点在空中虚化、消失。 周航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他这不靠谱的老妈啊,到最后也没说到重点上,他弄明白了原因,却还是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薛丁格养了喵(●^o^●)”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23章 美人走后, 黛玉盯着手里金光闪闪的东西问周航:“这是什么?” 周航看了一眼, “凯蒂猫啊!” 突然他皱起眉,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呢。这只hellokitty与一般的不同,它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猫。大概有小个巴掌那么大,看起来很壕。 黛玉眨眨眼, 很无辜的问:“凯蒂猫是什么猫?怎么长得……跟普通的猫不一样……” “凯蒂猫不是一只真正的猫,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一个卡通人物,经过艺术加工的……” 黛玉听明白了:“就像你画的那些卡通小人一样。”她歪着头凝视片刻, 又说:“这只凯蒂猫倒是挺好看的,航哥哥,等你进化完成是不是也是想这样金光闪闪的?” “……”周航瘫倒,林妹妹能不提金光闪闪那四个字么, 虽然壕, 但是也很土好不好。 黛玉将黄金凯蒂猫塞在自己的荷包里,算是欣然笑纳。做好这一切,她抬眼一看,周航正盯着她,眨眨眼,很无辜的问:“怎么了?” 周航:“没事, 就看看你。” 黛玉抿了抿唇, 换了个话题问:“航哥哥,方才那位夫人, 真是你的母亲?” 周航点点头:“如假包换。” 黛玉眉头微蹙,想了想说:“她可真是美丽, 人也风趣,我很喜欢她。” 见林黛玉对自己老妈印象不错,周航很高兴,也不在摊着装死,而是爬起来攀着黛玉的胳膊:“妈妈也很喜欢你。她为人很高傲的,就连对我也没笑的那么温柔过。可她却那么温柔的对你笑,还送你礼物,我都要吃醋了。” “你跟你母亲感情很深?”虽是询问的语言,却有一种肯定的意思。 周航点点头:“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 以黛玉的古人思维,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樑柱。什么建功立业、养家餬口都是男人该干的事,女人基本上就是在家待着,干些相夫教子、绣花烹茶、来往应酬之类的事请。一个家若没了男人,便如房屋失去了顶樑柱一般,是不会安稳的。 周航从小没有父亲,只跟着母亲过活,她想他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 虽然周航说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跟这个世界不一样,男女平等,女人也可以抛头露面赚钱养家。可是……女人终究是女人,若非被逼到万不得已、不得不如此的地步,哪个会愿意抛头露面? 想着,黛玉对周航母亲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那一定是个伟大的母亲! 可惜,隔着不同的世界,她不能替周航照料孝敬她。 发现黛玉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同情,周航不由疑惑起来。遂忙问为何如此,知是黛玉误会了,周航不由得解释道:“其实我小时候过得不算苦。我外公外婆有些家业,我妈也是公认的女强人,许多男人都被她耍的团团转呢。不是我哄你,要搁二十一世纪,我还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呢,小时候过得幸福着呢。” 黛玉的眼神里写满狐疑,再富二代你也没父亲撑腰啊! 第321页 周航觉得跟黛玉不太好能解释的同,索性换个话题,问黛玉要不要吃什么水果,他去摘。黛玉也很给面子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不对,航哥哥,令堂大人是怎么知道我的?” 周航一头钻在黛玉怀里,我没听到我没听到,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黛玉哪里会轻易放过她,提着脖子将其提了起来,也不再继续问,而是眼睛盯着周航,大有你不说咱们就永远这么对峙下去的意思。 周航顶不住,只好缴械投降,硬着头皮说故事。那么长时间不说,现在突然让他坦白红楼梦的事,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黛玉问了,他不说又不行。 “好玉儿,我告诉你,你得答应我听了千万别生气,为这些事动怒不值得。” 黛玉只给他一个你老实交代的眼神。 周航两只小爪子拍着黛玉的手臂,“你先放我下来,这样被提着我不好说话。” 身体得到解放之后,周航在草地上找个合适的地方蹲好,徐徐道来。一人一猫对坐着,一个说一个听,都十分认真。良久之后,黛玉才长长的嘆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叫曹雪芹写的一本书里?” 周航点头。 “如果不是你过来的话,爹爹在我十岁那年就会逝世,我就会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依附于贾府而生活?” 周航又点了点头。 “二表姐会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莽夫,被他虐待而死?” 周航再次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都已经变了,爹爹不会死,我也不会被贾府害死,我们都会好好的?” 周航狂点头。 “可是……”黛玉皱了皱眉,“你不是说元春表姐在我十岁那年就会封贵妃,怎么,她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女史?” 周航想了想说:“牵一髮而动全身,或许,在我认父的那一刻,就註定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是 。”黛玉表示贊同。又问周航怎么不早说,周航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改变了,林大人不会有事,你也不会在贾府寄人篱下。我想,你不知道这些也好,知道得越多,有时候烦恼就会越多,我希望你能少些烦恼,多些美好的事情。” “可这事你不该瞒着我。”黛玉道,“以后不许这样!” 周航忙赌咒发誓,表示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黛玉。 黛玉见他态度实在是诚恳,自然也就算了。在没听周航说这些之前,她虽然远着二舅舅那一房的人,却还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如今听周航说这些,联想起王氏要害自己侵吞自己家产之事,对其是真的恨上了。 她决定,以后二房的人,无论是谁,都避而远之。 周航道:“玉儿你放心,欺负过你的人,我一定都让他们付出代价。” “嗯。”黛玉点点头。她不主动欺人,却也不代表着她就能被人欺。亲戚又如何,血缘又如何?血缘之亲都要害死她了,难道她还不能反抗抱负不成? 大舅舅与周航说的很是不同,黛玉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大舅舅曾经帮过她,黛玉却是记在心里的,自然感恩图报,将他当长辈孝敬,也会尽量帮着迎春表姐的。 却说,皇宫议政厅,此刻只有李昭、林如海二人。 李昭端坐在主位上,林如海在下首一个圈椅上坐着吃茶。偌大的厅里除了魏兴安,一个伺候之人也没有。魏兴安站在李昭身边,李昭则盯着林如海看,林如海倒算镇定,至少表面是镇定的。在帝王的注视下,端着茶碗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如海,你跟朕说实话,到底知不知道航小子的下落!” 林如海放下茶碗,起身拱手道:“陛下,臣真的不知。” “未必吧……”李昭摸了摸下巴,微微侧头,眼神显示他明显不信。 林如海跪下道:“千真万确,臣真是不知。” 李昭嘆口气:“不知就不知吧,朕又没说什么,你何必吓成这样?”转头对魏兴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林大人搀起来!”魏兴安忙小跑着过去,将林如海扶了起来,仍搀迴圈椅上坐下。 李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跟林如海话起家常。问他家里如何,年过得可还好,黛玉最近怎么样,没冻着没生病吧。林如海都一一如实回答,态度既不过分恭敬也不散漫,就如平常闲话一般。 魏兴安捧上菊花茶,李昭喝过之后,摇摇头,道:“不够香冽。”因问林如海,“你常喝的菊花茶是哪里弄的?倒比这个强些。” 林如海道:“臣的菊*花茶是自己家里种的,跟上用的贡品自然没法比。若陛下觉得尚可入口,臣家里还有些,明儿就取来献于陛下。” 李昭道:“你身兼数职,还有功夫弄这些?” 林如海笑道:“是小女喜欢种花制茶。” 李昭嘆道:“果真如此,真以后也有福了。”说完哈哈大笑。黛玉将来成了太子妃,也就是他的儿媳妇,儿媳妇做的茶,难道不孝敬孝敬他么? 林如海也笑道:“臣恭贺陛下。” 李昭摇了摇头:“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322页 林如海道:“陛下圣明!” 李昭听了又是大笑,想起一件事来。年前新进的贡品里有两匹上好的蜀锦,花样颜色都很鲜艷,给了三公主一匹,另一匹赏了黛玉。如今听林如海提起黛玉,他便问:“玉儿丫头还喜欢那匹料子么?” 林如海道:“都已经上身了,玉儿喜欢的不行。太……” 想说太子殿下也说很是好看。刚说了一个字,林如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止住,改了话音:“太好看了……” 听到“太”字的时候,李昭的眉毛明显的一挑。后来林如海改了口,他也没拆穿,而是微微勾唇,笑道:“是么?” 林如海:“启禀陛下,臣不敢妄言!” “玉儿丫头喜欢就好……”李昭摸了摸下巴,问魏兴安,“你去瞧瞧,库房里还有好料子吗?多挑几匹给林姑娘送去,要颜色鲜亮的,女孩子不必穿的太素。” 魏兴安答应一声便出去了,林如海跪下道:“臣代小女谢主隆恩。” 李昭道:“先不必谢,真还要向你讨东西呢。” 听着这话,林如海明显一怔。皇帝若是现在向他讨太子,他可交不出来人啊! “如海?” 皇帝这一叫,将林如海叫的回神,忙道:“陛下富有四海,哪里需要向臣讨什么东西,臣求陛下开恩,莫要拿臣寻开心了!” 李昭道:“这还真不是寻开心,朕要的东西只有你有。” “什么?” “菊花茶啊!”说话的时候李昭一直看着林如海,自然注意到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松懈的神情。他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林如海道:“臣明儿就将菊花茶送来。” 李昭还留林如海在宫里用了晚膳,临走前他突然语重心长的对林如海说:“爱卿啊,朕把太子交给你,那就是他的老师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你还是太子的岳父,可定要帮朕好好教导太子,照顾好他。” 林如海带着大批的赏赐回了府,下人们欢喜,黛玉也放心了。但林如海却忧心忡忡,从皇帝的种种表现来看,是认定他知道太子下落的。可在先这种情况,还不是告诉皇帝的时机。 叫来黛玉和周航,林如海嘱咐他们最近一定要小心,尤其是进空间的时候,千万别被暗哨发现。 二人自然是一一答应。 林如海又问黛玉,菊*花茶还有多少。 黛玉道:“才制了些,还多着呢。” 林如海点点头,道:“挑些好的装一盒,明儿为父进宫献于圣上。” 黛玉便知道定是上次圣上来府喝过之后惦记上了,不过菊*花茶她这里多得是,别说圣上一个人,便是再多几个人也够喝的。想着,黛玉道:“爹爹放心吧,女儿晓得。” 林如海点点头,看天色不早了,想到黛玉昨天便没有休息好,不便再待下去,免得影响黛玉休息。黛玉却叫住他道:“爹爹,今儿两位姨娘来给爹爹拜年,可惜来的晚了,没见上爹爹的面儿,女儿陪着说了会儿话。” 林如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如海既走,黛玉便将皇帝陛下赏赐的箱子打开,里面除了布匹还有不少珍珠、珊瑚摆件,都十分精緻。进京这一年多来,这样的赏赐已经收到不少,黛玉觉得自己都可以开一个珠宝店了。 黛玉命丫头们将东西收好,登记在册,存放库房。 正要进内室,一个雪白小猫崽儿摇摇晃晃的跑了进来。正是鱼丸捡回来的三只的其中一只,黛玉管它叫“雪儿”,还留着家里的另一只叫“球儿”,合起来就是雪球。 雪儿晃到了黛玉跟前儿,巴住黛玉的裙子叫,声音软软的,叫的黛玉都有放下周航去抱那只小猫的念头了。 周航有些介意某猫的争宠,呲着牙兇恶的低吼。 雪儿被他的气势吓到,弓着身子不敢近前,小模样十分的可怜,看着黛玉的眼神更加可怜,恐惧中带着期盼,令人心生不忍之情。可怀里的另一只还在吃醋,某人变成猫,性子也任性霸道起来,尤其是独占欲很强,黛玉也不得不顾及。 想着,她叫慧儿:“慧儿,你来瞧瞧,雪儿是饿了吗?” 慧儿正在绣一个荷包,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弯腰抱起雪儿,摸了摸它的肚子,笑道:“想必是饿了,奴婢这就餵它去。” 慧儿常常照料余下的这两只小猫,交给她黛玉是放心的。 空间里,周航泡在灵湖里,黛玉坐在旁边的草地上挑花茶。周航在水里游啊游,游到黛玉身边,见她将那些又大又好的菊花都挑在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用把好的都挑走,空间里中出来的菊*花,便是最差的也比外面的极品菊*花好很多,父皇他喝不出来的。你把挑剩下的给他就行,好的你自己留着喝。” 黛玉看了他一眼,不贊同的道:“那怎么行?好的自然要孝敬长辈。” 于是便非常认真的将最好的花茶都挑了出来,第二日一早便交给林如海,由林如海送到宫里去了。初二这日林如海、林黛玉还要去贾府拜访,因林如海一早进了宫,等回来,已经有些晚了。到贾府的时候,迎春和姑爷已经到了好一会儿。 第323页 周航为了能够早日进化成功,一整天都躲在空间里加紧修炼。 林如海、林黛玉先去拜访了贾母,便一起去拜望贾赦。 都见过之后,林如海由贾赦、贾政招待,黛玉则在荣禧堂与刑氏和迎春说话,王熙凤在一旁相陪。刑氏与迎春都是话不多的,不过有王熙凤在,很能活跃气氛,屋子里倒是欢声笑语不断。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隐约听见“大姐儿怎么了?”“快去拿伤药!”“快去叫奶奶”之类的声音。王熙凤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忙跑了出去。 刑氏也急的站起来,问:“是巧姐儿吗?巧姐儿怎么了?快,快去瞧瞧,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说着已经走了出来,黛玉也忙跟出来,迎春也要出来,黛玉按住她道:“姐姐身子沉重,就别起来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迎春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林妹妹,你出去瞧瞧,快来告诉我!” 黛玉点点头,道:“放心吧,巧姐不会有事的。” 她已放出神识,看到了外面的呃情况,巧姐额头上不知在哪磕了一块,有些流血。不过问题不大,小孩子皮肤长得快,应该不至于留疤。当然,若是用了灵泉之水,就肯定一点疤也不会留。但灵泉水的效果太过逆天,不到万不得已,黛玉不会轻易拿出来。上次老神医留下几盒治擦伤划伤的药膏,效果也非常不错,倒可以拿出来给巧姐儿一用。 黛玉刚掀开门帘子出去,王熙凤已经抱着巧姐儿走了过来。巧姐哭的小脸通红,脸上满是泪痕,黛玉忙侧过身子打起帘子让她们进来。 “我的姐儿,这是怎么了?”坐到炕上,抹了抹巧姐儿脸上的泪,王熙凤瞪眼看跟着巧姐儿的人,“你们就是这样照料姐儿的!” 一个瞧着二十多岁的妇人闻言忙跪下道:“奶奶明鑑,并非奴才们不尽心,实在是宝二爷太过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王熙凤挑起了眉:“这跟宝二爷有什么关系?” 妇人道:“奴才们带着大姐儿在花园子里玩,谁知道宝二爷在花园子里跟几个丫头追逐嬉闹,说我们姐儿挡了他的路,推了一把,姐儿就摔倒磕在鹅卵石路上了,额头可巧撞在一块石头上,可不就磕破了吗?” 王熙凤抿了抿唇:“宝玉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胡闹?” 妇人道:“可不是吗?有老太太纵着,旁人谁敢说什么呢?奴才们不过白说了他两句,她就说我们冲撞他,要告诉老太太撵我们出去呢!奶奶可要为我们做主。” 王熙凤“哼”了一声,“这么大一家子,岂能由他一个小孩子说撵谁就撵谁,你们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看巧姐儿哭的伤心,刑氏也有些心疼,摸着巧姐的头,她有些担忧的道:“这伤虽然不碍什么,却伤在额头上,若留下疤来,对女孩子来说可了不得呢。” 她不说这事还要,一提这事,王熙凤心头更气,立刻就要找贾宝玉理论去。 刑氏道:“你便是去了又如何,宝玉还是个孩子,老太太又护得紧,你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可我的姐儿就白受了这罪不成?”王熙凤红了眼眶,抱着巧姐说。 刑氏道:“当务之急是赶紧请个好大夫,弄些好药抹上,要不会留疤的。” “哪里去找不留疤的好药去?”王熙凤抬头,“可怜我的姐儿了……”虽然现在不能去找贾宝玉理论,王熙凤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此事传到贾政的耳朵里。自己一个堂嫂子不能管教他,难道亲爹也不行? 迎春也是急得不行。她即将为人母,对小孩有一种天然的关心和喜欢,此刻见巧姐儿额头蹭伤,鲜血还在往外流,有的血液已经凝固成血块,贴在巧姐儿额上,很有些恐怖。这不算什么,女孩子最注重的便是容貌,若是万一留了疤,以后找婆家会有影响。便是嫁了人,额上有一块疤痕,也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让一个女人如何受得了? 宝玉也真是的,他的这一推,很可能就毁了巧姐儿的一生。 世人对女人本就苛刻,女人想要做的不说多好,只是别让人背后指点笑话,就要付出数不尽的艰辛。就比如她吧,虽然夫妻相敬如宾,夫君也知道读书上进,不还是有很多不遂心之事么? 黛玉起身道:“琏二嫂子不必忧心,我家里有神医所赠上好的伤药,最能活血化瘀,涂上之后三天之内伤口必定痊癒,而且不会留疤,我立刻让人去取!” “真有这种良药?真有这么好的效果?”王熙凤看向黛玉。 黛玉道:“我之前比巧姐儿伤的重多了,涂上之后也没有留疤,嫂子,你给巧姐儿用过就知道了。” “有这么好的药,那是再好不过了……”王熙凤拉了黛玉的手,真诚的道:“好妹妹,让我怎么谢你?” 黛玉道:“你再说一个谢字,我就不给了!” “好妹妹,我错了,我不说谢字了。”说到这王熙凤强挤出一抹笑意,半开玩笑的道:“好妹妹宽宏大亮,别跟我一般见识,就把那好药赏了我吧。” 黛玉笑道:“你又来臊我!” 第324页 转而回头对紫鹃道:“你马上回家里一趟,把我房里那个黄花梨的小匣子找到,里面一共有三瓶药膏,你将白玉瓶的那个拿来,别拿错了,切记切记!” 紫鹃领命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才匆匆回来,手里果然拿了一个白玉小瓶。黛玉接过白玉瓶交给王熙凤,告诉她用法用量,王熙凤亲自洗干净手给巧姐抹药。 彼时巧姐苦累了,已然躺在刑氏身边睡着。 王熙凤小心翼翼的蘸了些药膏,刚抹上去一点,巧姐便醒了,许是疼的,又开始哭。黛玉就坐在巧姐身边,便用手抚摸她的头。谁都没料到这一抚摸巧姐儿竟然不哭了。黛玉告诉她抹药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疼,但是疼过之后伤口就好了,不然以后若是留了疤,很难看的。 巧姐听了黛玉一番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倒是很乖的让王熙凤抹药。 抹完药,王熙凤还有些吃林黛玉的醋。她酸熘熘的说:“在巧姐儿眼里,我这个亲娘还不如林妹妹呢。” 午饭前贾母派人来传话,说今天有贵客到访,要大摆筵席,让众人都到她那里用饭。不管怎么说,贾母还是整个贾府辈分最高的长辈,她说出来这话,大家多少也会给个面子。 所以午饭的时候,刑氏便带着黛玉、迎春、王熙凤她们一起到贾母院里。 桌椅已经摆好,只是尚未开席。贾母、王氏,以及探春、薛宝钗等人都在一旁的胡床上坐着说话,见刑氏等人过来,除贾母之外,其余人都忙起来见礼。 贾宝玉受过教训,今天很识趣的不敢往黛玉跟前儿凑,那一双眼珠子却不住的在黛玉身上滴熘熘的转。黛玉只当没看见,只要他不主动招惹自己,黛玉今天也不想理他。 开宴后,贾母坐主位,黛玉坐了左手第一位,迎春挨着黛玉,余者才是薛王氏、薛宝钗等人。身为媳妇,在婆婆面前,刑氏、王氏、王熙凤等只有站着伺候的份儿。 贾府吃饭十分注重排场,一定要十几样荤的,十几样素的,还有各种小菜、汤品,但无论荤的还是素的,都十分的油腻。黛玉有些吃不惯,因此并没有用多少东西。 饭后,探春端着一小碟子桂花糕走来,笑道:“林姐姐,我瞧你吃饭吃的不香甜,可是不合胃口?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桂花糕,就让侍书去厨房拿了点,你尝尝好不好吃?” 黛玉笑道:“几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亏你有心了。只是……认识会变的,我如今已经不喜欢吃桂花糕了,多谢探春妹妹记挂着了。” 探春愣了一瞬,继而呵呵一笑,道:“姐姐如今喜欢吃什么?我再让你去厨房拿。” 黛玉道:“不必费心,我这会子没什么胃口,等想吃了再告诉妹妹吧。” 探春讪笑两声走开了。黛玉一个人坐着正无聊,迎春扶着绣橘的手走了过来,问道:“林妹妹,三丫头跟你说什么呢?” 黛玉看了绣橘一眼,她已经将头髮挽起来,梳成妇人的髮髻。见黛玉看她,绣橘羞赧的笑了笑,黛玉褪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给她,算是贺礼。 绣橘羞答答的接过镯子,拜谢过之后,便温驯的站在迎春身后。 黛玉这才向迎春笑道:“探春表妹看我午饭没吃好,给我拿了碟桂花糕。我说如今不喜欢吃桂花糕了,探春表妹又问我喜欢吃什么,她让丫头去拿。我这会子正好奇呢,探春表妹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迎春笑道:“她对你好,还不好吗?” 她要是一直对我这么好,那自然是好了。问题是我当年在贾府住着的时候,这个表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可是又嫉又恨又瞧不上的。如今突然对我如此讨好恭敬,让我很不适应啊。 黛玉低了低头,笑说:“好自然是好的,只是不习惯而已。” 当然,她也不稀罕。 迎春笑道:“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谁敢不对你好?” 黛玉嘟嘴,“好啊,二姐姐你也来取笑我!要不是看在你怀着身孕的份上,我一定要拧你的嘴!” 迎春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我肚子里的孩子?” 黛玉“嗯”了一声,看着迎春的肚子。饶是看了很久,她还是有些惊奇。她六岁前在扬州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鲜少外出。后来到了贾府,更是几乎没有外出的机会。可以说,她长了十几岁,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个孕妇。 看着迎春的肚子,她既惊奇又忐忑,想到这里面孕育着一个小孩子,就觉得很神奇。 贾母把林黛玉叫到跟前,问上次太上皇万寿,她进宫里,可见到了元春。黛玉回说见到了,贾母又问元春在宫里过得如何,可说了什么话。 黛玉告诉她元春如今很得太后的喜爱,在宫里也很受尊重,过得还算不错。 贾母其实最想问的是皇帝对元春的态度,有没有注意到元春,有没有要纳元春为妃的意思。但是黛玉只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孩,这样的话她实在不好问出口。 一直到黛玉走,她也没有问到什么。 回去的路上,黛玉把周航叫出来,问:“你说,圣上真会纳元春表姐为妃吗?” 周航想了想,道:“我看未必吧。” “你不是说原书上元春表姐就是什么贤德妃吗?” 第325页 “可是如今事情的轨迹已与原着大相迥异,实在不好推测。” 黛玉嘆了口气,道:“罢了,静观其变吧。” 转眼又要到元宵佳节,朝会后林如海又被皇帝留下。李昭喝着新泡的菊*花茶问林如海:“爱卿,你说今年的元宵节朕能与太子同乐吗?” 林如海想了想说:“元宵佳节,天下同乐,陛下与太子自然也是同乐。” 李昭盯着林如海审视良久,突然说了一句:“你送来的菊*花茶确实不错。” 林如海拜道:“陛下喜欢就好。” 空间里。 “航儿,你的进化到底何时才能完成?”林如海有些焦急的问。 某猫摇摇脑袋,表示我也不知道。 林如海看看某猫,又看看黛玉,丢下句“你们俩尽快搞定,不然圣上要来抄家了。”便扛着锄头弄他的菜和花去了。 留下黛玉和周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玉儿,林大人是生气了吗?”某猫问。 “好像没有吧。”黛玉也不是很确定。 某猫抬起头,很认真的道:“玉儿,虽然我不想变黄金猫,但是为了不让你们被抄家,我会努力的。不过……”他顿了顿,“林大人真是多虑了,父皇肯定不会抄你们的家的。” 黛玉被他逗得笑了,先不说抄不抄家的事,周航的进化问题是该尽快解决了。 林府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四处採购灯笼。 虽然如往年一样,也张贴了许多灯谜,但是没有主子的大力支持,下人们的乐趣也少了很多。僕妇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处,都是讨论去年如何热闹、怎么好玩的,都疑惑怎么今年姑娘不张罗着让大家猜灯谜了,就是没有彩头大家也高兴高兴。 还有人说:“何止咱们府里?听说今年宫里的热闹也远不如去年,还有人说太子殿下腿伤未愈,圣上心情不好,可能不会驾临正阳门了。” “这真是可惜了的,去年我有事没出去,未曾瞻仰圣颜。原说今年一定要去的,谁知道圣上又不来了。” 一人道:“别听他们胡说,都是小道消息,煳弄人的!” 有人问他:“那你倒是说个不煳弄人的听听!” 那人道:“我听说正阳门灯山都已经堆起来了,而且啊,太子殿下的腿伤已经好了,元宵节那天圣上就会携太子殿下一块登上正阳门,供百姓们瞻仰。” “诶,这么说到时候我就能看到我们姑爷了!去年我倒是去了,可那时候还不知道太子殿下会成为我们的姑爷,因此倒没细看。现在一想,甚为遗憾啊……” 说着那人还遗憾的摇了摇头。 “什么姑爷,是太子殿下!”一人道。 众人都笑道:“太子殿下可不就是我们姑爷吗?” 不止是林府,京城几乎所有的官宦之家都在推测元宵节太子会不会露面。周航本就是圣上半路认回来的皇子,在血统容易遭人怀疑。虽然圣上很肯定的说周航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仍是免不了底下有些人议论。 加上大皇子、二皇子的推波助澜,谣言越传越是汹涌,已经有些人推测太子殿下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不露面,是因为圣上发现太子血统不正,要废了他。 不管众人如何推测,元宵节的各项准备仍是循序渐进的进行。 初十那天,皇帝正是下了圣旨,说十五元夜之日,会携太子降临正阳门赏灯。 五天的时间,可以说是飞快的。今年的元宵节仍是十分热闹,各权贵之家仍是早早的圈地扯帷幕,等待圣驾降临。林家没有圈地,更没有扯帷幕,周航直到十四那天仍未进化完成,黛玉当天根本就没打算去看什么灯会。 黛玉开始有些担心了,皇帝已经下了圣旨,说会携太子降临。当天夜里若是只有皇帝而没有太子,岂不是失信于民? 为君者,最忌失信于民。 当晚,黛玉虽未外出,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听到鱼丸说皇帝身边有个太子,黛玉甚是惊讶,再三确认,问:“真是太子吗,跟航哥哥长的一样?” 鱼丸说他钻进人群细看了,确实跟周航长的像个八*九分,若非十分亲近之人,定然认不出来。 周航看着黛玉疑惑的样子,解释道:“应该是易容。” “易容?”黛玉歪了歪头。 “就是通过某些手段,将一个人的容貌暂时改变,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周航边说边还用手比划着名,“暗卫里就有易容的高手。” “我明白了。”黛玉点点头。 这一夜鱼丸特别忙,不停的穿梭于灯会和林府之间,给林黛玉、周航报告最新的消息。圣驾走到哪里了,在哪里落的轿,什么时候开始登的楼等等。 鱼丸还说圣上身边跟了两个美貌的宫女,其中一个便是贾元春。 这倒让黛玉稍稍的讶异了一下。 元春伺候太后已经一年多了,这次出现在皇帝身边,不知是何原因。 贾母、王氏等人听说这事倒是喜出望外,她们家的帷幕处在外围,也就凑个热闹,根本就瞻仰不到圣颜。为了能就近看清楚元春是不是在皇帝身边,贾母甚至不惜跟百姓们挤在一处,伸着脖子往门楼上看。她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好退出来让丫头们去看。 第326页 鸳鸯从人群里挤出来,满头满脸的喊,贾母焦急的问:“看到了么,元春可在上面?” 鸳鸯道:“看到了看到了,恭喜老太太,咱们大小姐确实在圣上身边站着呢。” 贾母喜的老泪纵横,口内念佛不止。 第124章 这年的元宵之夜对贾母和贾家二房来说, 非同一般。他们似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比过年还要高兴。因为盼了那么多年, 元春终于入了皇帝的眼了,以后就有盼头了。 回去后二房便请了一个戏班,热热闹闹的唱了三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什么喜事呢。 据说有几个府门不知情,还特意派人来问是有什么喜事,他们好准备贺仪的。后来听说是因为他们大姑娘的事,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热闹上了,多有在背后笑的。暗道,这贾府还自诩为百年世家呢, 没想到眼皮子如此之浅, 这是多盼着攀龙附凤啊! 派去荣国的使臣已经归来。 若如所料一样,物资一运到各部落,还没分发下去,便有定阳大帝派来的亲卫前来讨要。几个小部落酋长虽然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物资交了出去。 如今各部酋长对定阳大帝均是表面恭敬,内心怨恨, 有些已经私下里向朝廷使者表露出归顺之意。 至此, 天时地利人和俱已齐备,开战的时机到了。 基本的策略是联络小的, 打击大的,也就是联络被定阳大帝欺凌的小部落和小王国, 组成联盟,一起想定阳大帝率领的荣国主力发动攻击。为了一劳永逸,李昭特地请已经隐退多年的老将军坐镇,任命其为征北大元帅,谢安雄为左先锋,驻守在西北边界的将军郑宇为右先锋,肖晨宇为虎贲校尉,发了檄文,正式北征荣国。 周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捶胸顿足了一番。可惜了他一只以来的英雄梦,却碍于身体条件不能实现。你说这什么成年礼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跟荣国开战的前夕。害他不能骑千里马,执三尺剑,去战场上歷练一番,可惜啊可惜! 不过再可惜也没有用,二月初六,正是万物萌芽、百花盛开的时候,三军开拔了。 周航跑到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大军走了,回来整个人都忧郁起来。 慧儿端来一盘清蒸的长江鮰鱼,老远便闻见清香的鱼香味,搁到往日,周航早跳下来跃跃欲试了,今天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趴在桌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慧儿叫了一声胖胖,不见回应,疑惑的看看黛玉。 黛玉摆摆手让她下去,亲自将盘子端到桌子上,好笑的戳戳周航的嵴背。 “好了,吃饭,别闹情绪了。” 周航看了一眼,意兴阑珊的转个头仍是趴着,没表现出什么兴趣。黛玉抿唇无声的一笑,也不气恼,而是将盘子缓缓地转了向,仍是面朝周航,“你再这样大军也回不来,你也变不回去,还不快些吃饭?” 周航“喵呜”了一声,看着黛玉的眼神里饱含着委屈。 黛玉歪着头看他:“真不是?” 周航也歪了歪头,不知道林黛玉打什么主意。 林黛玉笑了笑:“不吃我让人撤下去。” 周航闻言忙巴住盘子,心里有些怨言,林妹妹也是的,怎么连让人矜持矫情一下的机会都不给。跟老妈一样,就会捉弄他,他这辈子在乎的女人怎么都一个脾性啊! 见周航肯吃饭了,黛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捂着嘴笑。 一整条鱼不打一会儿就被周航吃的精光,别看他猫小,饭量却是很大,而且似乎朝着越来越大的方向发展。黛玉还开玩笑说,一定是他如今正在进化,就像小孩子长身体一样,需要很多食物补充。 二月十二是黛玉的生日,周航老早就盼着了,生日礼物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原本该是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什么,进了二月周航突然开始掉毛了。不是像一般的猫那样一根两根的掉,而是大把大把像剪头髮那样的掉。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周航已经从一个皮毛油亮的萌猫变成一个身上没有几根毛还有点小丑的秃猫。 如今周航一出去自己觉得跟裸*奔似的,从初八那天它就呆在空间里不肯出去了。 黛玉对外解释说胖胖这几天闹情绪,不肯出房间,让丫头们也不许打扰。每日的鱼虽然还是照炖,但都是由丫头们送到外间,黛玉自己出去端的。 今年的生日黛玉本没打算大办,但不知怎的,京城好些闺秀都递了拜帖。 如此,便是不想热闹也得热闹了。黛玉叫来李峰媳妇,把情况跟她说明,让她多预备几桌席面。李峰媳妇是多年的老管事,虽然事发突然,但这点子事情处理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 贾府的极为姑娘和薛宝钗回来,是早在意料之中的。 让黛玉意外的是,婉华郡主和昌华郡主竟然也来了。 婉华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一位庶妹。庶妹只比她小几个月,打扮的十分素净,性子也有些柔弱,跟在婉华后面,给婉华端茶倒水,不像个小姐,倒像个丫鬟。 黛玉暗自皱眉,暗道福康公主与鲁国公也太纵着婉华了。即使是庶出,也是鲁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小姐,怎么能如此轻贱?在自己家里这样倒还罢了,到外面还是这样,真是一点规矩礼仪也不顾了。 第327页 黛玉有些看不下去,故意走上前,装作不知道那位庶小姐的样子,问婉华郡主:“听说郡主带着姊妹来的,可是这位姐姐?” 婉华道:“她就是我的庶妹。”说庶妹二字的时候,她皱着眉瞥了那女孩子一眼,很是不情愿的样子。好像说出那两个字,就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似的。 黛玉笑呵呵的向那个女孩子褔了褔身子,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唿?” 那女孩子有些羞涩的回了一礼,道:“我叫寒烟。” “是寒烟姐姐啊!”黛玉笑了笑,指指远方的花园子,“她们都在那里掐花戴呢,寒烟姐姐怎么不去?” 寒烟低着头笑了笑,说:“郡主姐姐不是也没去嘛。” 婉华觉得寒烟这样小家子气,实在丢鲁国公府的面子,若非今日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一定不带她过来!“昌华姐姐,咱俩去那海棠树下坐吧。”她指着远处的一棵海棠树道。 昌华道:“好啊!” 于是婉华便和昌华携手走了,看了不看在后面跟着不是,不跟着也不是的庶妹一眼。 寒烟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听说福康公主天生高贵,性子十分霸道,就连鲁国公也怕她几分。何况鲁国公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仗着祖荫袭了国公之爵,却没有什么本事,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对几个子女也不甚在意。寒烟的母亲原是福康公主的一个陪嫁宫女,福康公主怀孕的时候被鲁国公看上强占了去。为此,福康公主没少给那宫女气受,以致于她难产而死,寒烟一出生就没了娘,在鲁国公府里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如今虽已入春,天气还没有彻底转暖,众人都穿着夹袄,有的还披着氅衣、猩猩毡,打扮光鲜亮丽,只有寒烟穿的甚是单薄,脸色冻的已经有些发紫。黛玉看着,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黛玉想让慧儿带她去屋里喝杯热茶,谁知道寒烟一听,吓得直摇头。 “不行不行,郡主姐姐还等着我呢。” 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婉华、昌华那里走去,黛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郑莉华跟几个世家闺秀聊得火热,手还不断的比划着名什么,黛玉远远的听见她们是在说元宵灯节的事。说怎么去看花灯,花灯怎样漂亮,自己猜出了几个灯谜。还去正阳门那里瞻仰了圣颜,看见皇帝陛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太子殿下就站在皇帝陛下身边,远远的看不清楚长相,人却是十分高挑的。 黛玉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听下去。 招待了一圈客人,她又累又渴,打算去屋里坐坐喝喝茶。 不想刚坐下,外面又出事了。丫头没看好,不小心让雪儿和球儿跑了出来。这两小只都是雪团儿一般,吃的肥肥胖胖的,憨态可掬,姑娘们见了都爱不释手,争先恐后的上前逗着玩。 这些还不算什么,谁知婉华看上了雪儿,便让丫头抱着,打算向黛玉讨要。雪儿不肯让婉华的丫头抱,“喵呜”“喵呜”叫的十分可怜。当下便有林府的下人去禀报黛玉,黛玉还没赶到,那丫头被雪儿叫的不耐烦,便用大力咬着牙掐了雪儿的脖子。 猫也是有脾气的,何况雪儿自到了林府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委屈,当下就给了那丫头一爪子,将她的手挠了几个血印子。那丫头气的将雪儿狠命摔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一摔险些要了雪儿的命,它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地上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黛玉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忙将雪儿小心的抱起来,不断的摸着它的头、背,用真气为其疗伤。待雪儿稍微好些了,黛玉便将两眼一瞪,看着那个丫头,厉声道:“是你摔的雪儿!” 这一瞪气势十足,王者睥睨,吓得那丫头后退,差点摔在地上。 “是……是它先抓我的……”她强辩。 这时,婉华郡主也发话了,训斥那丫头道:“没用的下流蹄子,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东西你就上前乱抱,还不快跪下向林姑娘赔罪!” 那丫头忙跪下磕头不止,婉华郡主对林黛玉道:“是我管教不周,伤到了林姑娘的爱宠,这个丫头我就交给林姑娘,随林姑娘怎么处置。” 她以为她堂堂一个郡主说出来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林黛玉识趣的话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毕竟她堂堂郡主的丫头,就算犯了错也只有她能处置,林黛玉若是应了,便是不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不讲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谁知,她料错了。 闻言,黛玉扯了扯嘴角,眼睛一眯,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以我们家的规矩,这样的丫头是要打五十大板撵出去的。”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跪下地上的丫头,“既然她是鲁国公府的丫头,我也须得给婉华郡主一个面子,就打四十大板吧。至于要不要撵出去,我做不了主,还须婉华郡主自己看着办。” 哼,一个丫头,心肠竟如此歹毒,而且还倚势欺人,几乎将雪儿害死。人的命是命,猫儿的命也是命,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说。 今天不给雪儿出了这口恶气,她就不叫林黛玉! “你!”婉华郡主怒瞪着双眼,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黛玉,手指气的不住的颤抖,“好,林黛玉,算你狠!” 第328页 说着便对丫头们道,“走,我们现在就走!给人过什么生日,人家根本不领情!”说着气的转身就走,丫头们都忙跟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丫头也要爬起来跟着。 黛玉给慧儿使个眼色,慧儿便一把将那丫头又摁跪在地上,道:“你不能走!” 在场的人虽多,此刻却都屏气凝神,连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慧儿周身迸发出来的凌厉之气也让众女孩们惊讶了。这也是黛玉为什么不让紫鹃、雪雁去,而是让慧儿去的原因。雪雁虽然平时咋咋唿唿,但倒正事上却不大顶用。紫鹃因为过于小心,事事都要思虑得失权衡利弊,她不敢公然得罪郡主。只有慧儿外柔内刚,心细胆大,且对黛玉忠心耿耿,是能将性命都豁出去的那种。 所以,也只有慧儿敢当着郡主的面儿拦其丫鬟。 “郡主救我!”那丫头跪在地上哭喊。 婉华郡主气的浑身乱颤,却也无话可说,刚刚她说这个丫头随黛玉处置的时候大家可都听着呢,总不能现在自食其言吧。她之所以如此动怒倒不是因为心疼丫头,实在是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贵族们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谁家的下人犯了错谁自己处置,就算是冒犯了外人,外人一般也不会当着主人的面处置下人,除非她没将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婉华郡主现在就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她觉得自己是堂堂皇亲国戚、郡主这尊,林黛玉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没将她和她母亲福康郡主,甚至是太上皇放在眼里。 她不就是一个还没有被侧妃的准太子妃,在宫里,就连贵妃都要给她三分薄面,她一个林黛玉算什么! 哼,你等着,本郡主一定要让太上皇废了你和太子的婚约,看你还神气什么! 不过此刻婉华郡主是憋着一肚子气走了。当然,丫鬟她没能带走。见林黛玉真的留了婉华郡主的丫鬟要打板子,闺秀们心里也都暗暗惊讶。世上只女子皆以温柔谦和、蕙质兰心作为自己的标籤,鲜少会有人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彪悍的一面。 何况,为了一只小猫,得罪一个堂堂的郡主,未免有因小失大之嫌。 不过谁让人家有一个大学士的父亲呢,而自己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呢。饶是婉华郡主心高气傲、从不以正眼瞧人,也没办法不是? 黛玉说打板子并不是恐吓或者吓唬人的话,婉华郡主走后,她真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拉了那丫鬟打板子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闺秀们都没有先时放得开了。一个个的也不再说笑,很多都是默默的坐着,便是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 要说受影响最小的还属郑莉华。 她左右看看,见众人都低着头默坐,心想这些人怎么了,林姐姐不就是处置了一个下人吗,有什么?而且还是那个下人有错在先,雪儿才那么点大,那么柔弱那么可爱,她怎么那么狠心,对着这么一个小东西都下得去手?这样的人就是心肠歹毒,就该打板子。 她抿抿唇,走到黛玉身边,担心的问:“林姐姐,雪儿……雪儿它怎么样了?” 黛玉皱了皱眉头,道:“很不妙……” 郑莉华的眉眼便耷拉了下来,眼圈也红了,瞧着甚是伤心:“林姐姐,你可一定要救救雪儿,木兮和球儿可不能失去它们的好姊妹……” 说着眼中已经续起晶莹的泪光,弄的黛玉也有些伤感起来。有空间的灵泉在,雪儿自然不会因此丧命,但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怀疑,尚不能一次将雪儿治好,而是要循序渐进。如此一来,雪儿还要吃不少苦头,黛玉一则是心疼雪儿,一则是想起来当初周航也曾两次身受重伤。一次是三年前在贾府的时候,被贾宝玉等人用针扎的,一次是周航为了保护她被歹人摔的。 看到雪儿,周航当初同样奄奄一息的样子便浮现在黛玉眼前,让她觉得心头酸涩,眼睛也酸涩。她发誓,她一定将雪儿治好,以后好好待它,在不让它被欺负或是受伤…… 黛玉小心的抱着雪儿进到屋子里,郑莉华跟着,担心的道:“林姐姐,给雪儿找个大夫瞧瞧吧。” 将雪儿放在炕上的锦褥上,黛玉才长舒一口气,道:“已经派人去请兽医了,郑妹妹,你先不要着急。如今我们搞不清楚雪儿究竟伤到什么地步,所以先不要动它,看一会子兽医来了怎么说。” 黛玉又怕雪儿伤的太重,撑不到兽医过来。便命人端来温水,用小勺子盛了,悄悄加一滴灵泉水在里面,小心的餵雪儿喝了些。 刚做完这些,只见紫鹃慌慌张张的跑来,急的满脸通红,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往常,见小丫头们慌慌张张,紫鹃见了总要训斥一番。今日,她竟然也如此慌张,必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见雪儿喝了水后,精神好了不少,已经能张开嘴若若的叫唤了,料无大碍,黛玉便让郑莉华先守着,她起身问:“究竟出了何事?你先别着急,慢慢的说。” 紫鹃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儿,才道:“寒烟……寒烟姑娘走到荷花池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坠水了——” 黛玉大惊失色:“可救上来了?” 紫鹃道:“救上来了,可是,听说人已经不行了,脸都紫涨了,七窍流血!” 第329页 七窍流血?黛玉皱了皱眉,医书上有记载,溺水者会出现面目青紫,腹部膨胀等症状。如果溺水时间比较产长的话,全身都会肿胀,但不会七窍流血。若出现七窍流血的症状,多半是因为中毒。 不管是溺水还是中毒,事情出在林府,林家便脱不了干系。 寒烟虽然身世坎坷,在鲁国公府如隐形人一般,但她到底是鲁国公府的小姐,是勛贵之后,又跟皇家有些关系。若真是在林府出了什么事的话,林如海、林黛玉还真不好交代,弄不好两家就此结仇了。 黛玉只来得及吩咐郑莉华一声:“你帮我好好照看雪儿。”便匆匆往荷花池赶去。 池塘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寒烟的丫鬟正跪在她身边哭。婉华郡主在一边站着,有些不耐烦,看见黛玉,便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质问黛玉,让黛玉赔她妹妹的命来。 顾不上跟她闲扯,黛玉着急查看寒烟的情况,一把将挡在面前的婉华郡主推开。后者没想到黛玉不是解释,而是这个动作,更没想到黛玉瞧着一个弱不禁风的苗条之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不甚,直接被黛玉推倒在地上。 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对在边上站着的跟着自己的丫头吼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看着本郡主被人冲撞,你们都是死的吗?” “郡主息怒,奴婢们该死!”丫头们纷纷跪地请罪。 婉华郡主又吼:“还不快将本郡主扶起来!回去后看我不让母亲打死你们这些不中用的!” 黛玉伸手在寒烟鼻子处探了探,心头一喜,人还没死,尚有微弱的唿吸。又掰开寒烟的眼睛和嘴巴瞧了瞧,从袖子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摸出一各白玉小瓶。装作是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不过是免得引人怀疑罢了。 从小瓶里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黛玉刚想往寒菸嘴里放,婉华大喊道:“你要做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你想毒死我妹妹吗!”说着便要往前沖。 黛玉大喊一声:“拦住她!” 慧儿便一转身挡在了婉华郡主前面,这时边上的婆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也帮忙拉着婉华的几个丫头。婉华一边骂林黛玉一边骂自己的丫头,黛玉全然不顾,只是要水,将药丸放在寒烟的嘴里,就着水送了下去。 过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黛玉试了试,寒烟的唿吸已经顺畅了。 她起身,拍拍手,道:“已无大碍了。” 婉华郡主见寒烟的气色却是好了不少,脸上的黑青已经褪去,证实黛玉所言不许,也不好再闹。黛玉说寒烟现在不宜大范围挪动,马车自然是不能做的,便让几个铺子抬来一张小榻,将寒烟放在榻上,抬到距离荷花池最近的三间小抱厦内安置。 婉华见黛玉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没什么好说的,便抱怨林府的荷花池太危险,离路太近,容易失足掉进去。可事实上,林府的荷花池距离最近的小路也有五尺远,而且荷花池四周还砌着大理石栏杆,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失足掉下去。 黛玉又将众人召集在一处,郑重的说明造成寒烟面皮紫胀、七窍流血的原因并不是溺水,而是中毒,她方才给寒烟服用的药丸便是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寒烟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丝毫没有中毒的印象,如何走得死后突然中毒了? 可以肯定她身上的毒是在林府中的。 在林黛玉的生日宴上,竟然出现了□□,而且还差点出了人命。这可非同小可,这是谋害了,黛玉当下决定报官。一面又黛玉命人将今日使用过的茶壶、茶碗、盘子、碟子等集中在一块,等官府派人一一盘查。至于今天出现在林府的所有人,都有这重大的嫌疑,在官府的人还没有来到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林府的下人到大理寺报了官。大理寺卿听说是林如海家里设宴差点出了人命,不敢怠慢,一面进宫面圣,一面派了副官前去查探。 李昭听说之后,也甚为重视。林黛玉是他定下的太子妃,有人敢在她的生日筵上下毒,这还得了?这次是毒了一个国公家的庶女,下次万一林丫头也遭了秧,可如何是好! 当即,李昭便下圣旨,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督察院御史亲自去林府查案,一定要把下毒的歹人捉拿到案。因为来林府给黛玉庆生的基本上是闺秀和丫鬟,大理寺等衙门查案的都是男人,未免有不便之处。为此,李昭特意派了两个女官协助,其中一个便是贾元春。 林府凡是进过黛玉小院和接触过碗碟等用具的,总共被分成了三拨,在三个不同的小院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分别询问。 其中所有的姑娘们被分成一拨,由大理寺卿询问,女官贾元春协助;所有丫头、婆子们分成一拨,由刑部尚书询问,女官刘云霞协助;林府的男性僕人分成一拨,由都察院御史询问,因为都是男人,所以并无女官。 林府西跨院内,姑娘们或站或坐。隔着一道屏风,大理寺卿正在问一个女孩子,今日可接触过寒烟姑娘?可说了话?具体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身体接触等等。贾元春站在屏风前,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女孩的一举一动,连一个微小的表情也不错过。大到说的每一句话,小到一个皱眉眨眼的动作,都一一记在纸上。 姑娘们个个忐忑不安,有些已经吓得哭哭啼啼。 第330页 午饭虽然也是按时摆的席面,但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吃。 一直到后半晌的时候,才算记录完毕,碗碟等用具也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有毒的。三司长官怀疑□□是这些女孩子们带来的,但是怀疑归怀疑,总不能一个个的搜身吧。 林如海听说这事,也忙告了假回府,协助三司调查,让黛玉不至于太累。 下半晌的时候,闺秀们陆陆续续走了。闹了这么一出事,黛玉觉得十分对不住大家,临走前给每个人都说了一句抱歉,并奉上自己制作的花茶作为歉礼。 寒烟仍是昏迷不醒,因此没法回去,暂时在林府住下。 她那两个小丫头吓得不轻,黛玉命慧儿好好安慰她们,又做了许多好吃的给她们,到晚上的时候,在众人的规劝下她们才算镇定下来。 黛玉问她们寒烟究竟是怎么突然落水的。 其中一个丫头想了很久,半晌,皱着眉头说:“奴婢也不清楚……就是郡主说气的狠了胸口闷,二姑娘就说不如到池塘边吹吹风……然后不知怎么回事,二姑娘就突然落水了……” 黛玉又看向另一个丫头,对方摇摇头道:“郡主不许我们靠近,奴婢也没有看清是怎么落水的……” 周航虽然没有露面,但在空间里已将一切看在眼里。晚上,他对黛玉说:“这事一定是婉华干的!她为了陷害你连亲妹妹也不要了!若是那个寒烟真在你生日这天死在林府,无论是中毒还是意外,你的名声都坏了。这个女人,哼,还真是歹毒!” 黛玉抿了抿唇,半天没啃声,突然她抬头道:“照你这么说,她费这么大的劲儿陷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便是我的名声真的坏了,难道为此你就不娶我了吗?还有那个婉华是当我傻,还是她自己便是傻的,出了人命,难道我们林府会就这么算了吗?真查出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周航仰头望了望天,道:“你不傻,我看她是真傻!” 说完,他转了个话题道:“不说她了,你好好一个生日,咱们该好好高兴高兴庆祝庆祝才是。” 黛玉道:“我没心情庆祝,雪儿还受着伤呢。” 周航摇头道:“雪儿没事,你不是已经餵它喝过灵泉水了,不过受些皮肉之苦罢了。”见黛玉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蹦蹦跳跳的绕着黛玉转圈,“好玉儿,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吗?” 早知道周航准备了生日礼物,但他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黛玉总算提起一下兴趣,抬头问:“什么礼物?” 周航跑到黛玉身边蹭蹭黛玉的腿,用尾巴圈了圈黛玉的脚腕,抬起头,歪着脑袋说:“你跟我来!”模样呆萌。 黛玉打起精神跟他过去。 一猫一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渐渐地走到了一个小山丘下。穿过一片桃树林,映入眼前的是一个鞦韆架,地上满是鲜花,铺成各种猫的造型。周航突然对黛玉说:“你在这等我一下。”便飞快的钻进一棵大树后不见了。 黛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棵树,好一会儿却不见周航。正要走上前去查看,却突然从树后闪过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黛玉愣了愣,惊道:“航哥哥,你恢復人身了!” 说着跑上前,在差一步就要扑进周航怀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住了脚,微微侧头盯着周航看了看。周航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坦然肃立,由着她看。过了一会儿,他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黛玉嘟了嘟嘴,道:“不是说成年礼过后你就会变成金光闪闪的黄金猫吗?” 周航愣了愣,有些尴尬的道:“可能老妈记错了吧。” 黛玉蹙眉半晌,突然摇摇头道:“不对,你说谎!我敢确定你已经进化成黄金猫了,就是不肯给我看。”她挑衅的看向周航,好像再说,你不给我看,是想留着给谁看呢。 周航没办法,只好摆手道:“好吧,我承认,刚才的棕猫是我幻化的,我的本身是金色的猫。你想看我就变给你看,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仪式要办。” “什么仪式?” “求婚仪式。”说着便单膝跪地,变戏法儿似的手里凭空多出来一个小匣子。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碧绿的宝石戒指。“我现在成年礼,可以正是像你求婚了。玉儿,嫁给我好吗?” 黛玉歪着头:“你们那里求婚都是这样吗?” 周航笑笑点点头,“我们那里求婚都是用钻石戒指的,不过这里钻石不好找,就只能找到这个,你不嫌弃吧?” 这一句把黛玉逗笑了,她低着头,两只手绞这一块丝帕,嘟囔道:“我们不是都已经有过婚约了吗?” “那跟这不一样。” “可是我现在不能嫁给你啊,我才十三岁。” 周航道:“我不是让你现在嫁给我,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就行了,两年后我再娶你。” 古代女孩比较矜持,就算心里愿意,嘴上也不会随便说出来。黛玉修真后虽然洒脱许多,却也做不到想现代女子那样豪放。她低着头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周航知道这算是默认了,忙上前一步将戒指套在黛玉手上,笑道:“打今儿起,你可逃不掉了。” 第331页 黛玉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走了,周航看着她气唿唿的背影哈哈大笑。 新做的鞦韆插满鲜花,很是好看,黛玉坐在鞦韆上,脚撑地,两只手拽着同一根鞦韆绳,头枕在手上发呆。周航笑呵呵的走上去,黛玉扭过头不理他。周航也不生气,一脸痴笑的转到另一边看着黛玉,如是几次,黛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问:“你几时恢復人身的?” 周航道:“就今儿早上,原本想告诉你的,看你一直忙就没顾上,后来一想不如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没说。” 所以就没说,那以后我有什么事明知道你狠着急是不是也可以不告诉你,也给你一个惊喜,看你还能不能如此云淡风轻,黛玉嘟着嘴想。 “玉儿,你不是想看我金黄色的样子吗,我立刻就变给你看。” 说着他整个身体迅速缩小,好像个气球突然被戳破了一样,瞬间的功夫便只剩一地的衣裳。接着,绸缎堆里鼓着的那个小包拱啊拱的,先是露出来一个金黄色的耳朵,接着是一个小脑袋。 黛玉忍不住斜着眼睛觑视,嘴角已经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小脑袋四处转了转,确定黛玉的方位后便巴巴的叫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便仿佛有些受伤似的慢慢的从挪出整个身子。 “玉儿,你生气了?”小金猫走到黛玉身边歪着头问。 黛玉这才正眼看了一眼,道:“是挺像金子的。” 周航:“有点太闪了吧。” 皱了皱眉,黛玉歪了歪头,又自信看了看,道:“还好,这身毛也挺好看的。” 周航眨眨眼,你喜欢就好! 第二天,寒烟便从昏迷中醒来,服用了一滴灵泉水后,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但因为受到了惊吓,她整个人很紧张,胆子也小,看见一个陌生人身子都发抖。问她这么会突然失足落水,她只说自己走到池塘边滑了一跤,不小心掉进去了。问她昨天落水前都用了什么东西,跟什么人接触过,她也说的乱七八糟。 她似乎很怕婉华郡主,就连做梦的时候也再喊:“郡主姐姐饶了我吧。” 周航道:“让鱼丸守着,看她今晚还会说什么梦话。” 黛玉道:“她够可怜的了。” 周航:“咱们又不是害她,是找兇手帮她报仇呢。” 黛玉想了想说:“让鱼丸小心点,别吓到她。” 当天晚上,鱼丸便在寒烟住的那间房樑上蹲守,蹲到大半夜的时候,寒烟果然又说梦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小仙女“lovejessica^o^”灌溉的营养液,爱你~ 第125章 经过多方调查, 黛玉和周航基本已经确定就是婉华公主动的手脚。她先是藉口自己不舒服, 让寒烟陪她去池塘边站着, 然后趁机下毒,再将寒烟推落水中。 婉华郡主虽然有点小心机,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那点心机倒并不深沉,留下的蛛丝马迹不少。他们能查出来的线索,作为专管刑狱、监察的三司长官自然也能查得出来, 但不知为何,案情的结果迟迟没有公布出来。 后来黛玉才知道,福康公主知道婉华惹的祸事之后,连夜进宫想太上皇哭诉, 哭的太上皇老父亲的心都软了。婉华郡主之所以能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之后还安然无恙, 乃是圣上跟太上皇达成了一种妥协。 圣上抬手放婉华一马,太上皇在群臣面前为皇太子保驾护航。 最终只是婉华被禁足,她身边的几个宫女俱被流放。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一个公主的妈,谁让太上皇如今还建在呢。别说她只是害个人下个毒,便是她一把火将宫城烧了, 只要太上皇执意护着他, 李昭也是毫无办法。 周航在黛玉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二这日便进宫面见了父亲。他没出现的时候李昭整日提心弔胆, 着急的不行,就怕他在外面受什么委屈吃什么苦。又担心他自己不注意泄露了身份, 或是被什么此刻盯上,简直是吃不好睡不香。 可一看见周航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胖了一点,也长高了一点,惊喜之余,便只剩下愤怒了。 有史以来,他第一次的用极严厉的口吻喝命周航跪下,为他为何不辞而别,这些日子去了哪里。问这些话的时候,他是瞪着眼咬着牙的,周航见他眼珠子都是血红血红的,不好硬顶,只得跪下了。 不想随便编个理由骗李昭,周航坦诚道:“我不想骗您,所以,目前还不能告诉您。” 李昭听罢怒气更盛:“李航!这就是你的解释!什么叫目前不能告诉朕!真是皇帝,朕问你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没料到他会突然吼这么一嗓子,周航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爹,讨好的笑道:“父皇,您先息怒……” “息怒!”李昭满脸火气的在大殿里来回踱步,随时要爆发的样子。突然,他一脚将一个茶几踢翻,吼道:“朕的太子突然消失了两个多月,朕四处派人去找音信全无,突然有一天又冒出来说我回来了,但我这些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不能告诉你。你说!你让朕如何息怒?!” 在他面前李昭一直是个慈父的面孔,周航还是第一次见李昭发这么大的火。说实话,他发火的样子还挺恐怖的,眠怒狰狞,十分有威慑力。但不知为何,周航却一点也不害怕。周航从小到大,除了没有父亲,其他什么都不缺,因此也养成了高傲自负的性子。他轻易不跟人道歉,当然,林妹妹除外,但这次,看到李昭这样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虚。 第332页 “父皇,对不起……”周航抿抿唇,抬头道:“儿子错了……” 李昭满肚子的火,听着这一句,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发不出来的感觉。皱着眉,过了半天,他长嘆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闻言,周航也就听话的起来了。魏兴安正指挥着两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收拾被皇帝陛下踢翻的茶案。不愧是皇帝跟前儿当差的,那叫一个训练有素,几人手脚十分麻利。这倒还不算什么,伺候惯人的太监收拾起东西来都十分麻利,关键这几个人是既麻利又安静,全程几乎为发出一点声音。 给魏兴安是个眼色,示意他再端新的茶水来。 魏兴安会意,立刻亲自出去捧了一碗茶过来。周航忙上前接住,笑呵呵的捧到李昭面前。彼时李昭发完火已经坐在御案前看奏摺了,某人十分狗腿的凑上去,笑道:“父皇方才说了好多话,这会子一定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李昭眼睛都没从奏摺上挪开,点点桌子,示意他放在桌子上。 周航只得照办。 可茶水都已经放了一会儿了,也不见皇帝陛下享用,周航将茶碗往皇帝陛下跟前儿挪挪,又碰了碰他的手。皇帝陛下这才微微转头,瞧了周航一眼,“嗯”了一声,皱了皱眉,放下奏摺,伸手端起来了茶碗。 周航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意思是快喝快喝! 皇帝陛下慢条斯理的揭开碗盖,先是眯着眼嗅了嗅,继而呷了一口,皱起了眉。 周航问:“如何?” 皇帝陛下放下茶碗:“凉了。” 周航忙将茶碗端起,摸了摸,却是凉了。废话!皇帝老爹你拿架子不喝,放了这么久不凉才怪呢。不怪这话目前是不能说出来的,伺候老爹喝了茶,他还又是相求呢。 将茶碗递给魏兴安,周航道:“换热的来!” 等热茶再次送来,李昭才在儿子的伺候下喝了茶,觉得甚为受用,这口气才算彻底顺了。周航又毛遂自荐的要给他磨墨,李昭道:“你不会磨,就别添乱了,让魏兴安磨,你把这些奏摺看了。”说着递给周航一大摞奏摺。 周航:“……”这么厚,这一晚上都看不完吧。 “那个……父皇,看奏摺之前我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儿?” “何事?”李昭放下手中的奏疏,看着儿子,“有事就说,没事就看奏摺,别浪费时间。” 周航再想要用什么开场白引出自己要说的事,犹豫了一会儿,他道:“听说……咱们跟荣国开战了?” “嗯,然后呢?” “我能不能也当个将军?” 闻言,李昭不想再谈下去,仍低头看他的奏摺去了,只淡淡的丢下一句:“不行!” 周航觉得是因为将军的名额已经满了,皇帝才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他退而求其次的说:“打个商量,不当将军,当个校尉也行。”他注视着李昭的表情,突然张大了嘴,“不会吧,难道我堂堂一个皇太子,上了战场只能当个士兵?” 李昭抬头:“你就死了上战场的心吧,好好看你的奏摺。” 周航满脸怨气的道:“天底下最伟大的父皇陛下,真的不能打个商量吗?” “油腔滑调!”李昭笑着摇摇头,“别想那么多了,还轮不到你一个皇太子上战场。” 寒烟已经在林府住到第三天了。这三天林黛玉日日派人精心的伺候着,寒烟的情绪和气色都好了不少。知道寒烟回到鲁国公府的日子不会好过,她不主动提,林黛玉也不说让她回去的话。直到有一天,鲁国公府派人来接二小姐。这已经是在林府的第六天了,寒烟的身子已经彻底恢復,于情于理都没有再住在林府的道理,黛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寒烟虽然胆小懦弱,人却不傻。她直到黛玉是真心为她好,安国公府里的人没有一个瞧得起她的。这次她虽然是受害者,虽然很多人一再追问她都没有说出来是长姐将她推下水的。但长姐既然起了杀心,她回到安国公府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深怕自己这一去就是走向了地狱。 拉着黛玉的手,寒烟哭的极是可怜。 “林姑娘您救救我吧,我这一回去就死定了,我不想死啊……” 黛玉被她哭的有些心软,她嘆口气说:“就算我这次帮你推了鲁国公府来接的人,可推得了这次推不了下次,你终究是鲁国公府的姑娘,我没道理永远留着你。” 寒烟道:“林姑娘我知道你心性善良,你就先帮我推了这次吧,我求你了……” 黛玉也知道寒烟这次回去恐怕凶多吉少,她虽跟寒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却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如花儿般的女孩就此毁了。于是她以寒烟余毒未清,身子也没有恢復,尚需要好生观察几日为由,将来人推辞了。 但总这样总就不是个办法。得知鲁国公祖籍在山东洪武县,在当地也是一个富家大户,鲁国公之母眷恋故土,在老国公死后便扶灵回了老家,如今就住在洪武县城的老宅子里为老国公守灵。黛玉觉得说是眷恋旧土或是为老国公守灵,都只是藉口,根本原因还是福康公主过于霸道,太夫人与她不对付。 第333页 黛玉问寒烟愿不愿意远离京城回祖籍去,洪武县虽地处偏僻,不如京城繁华,世家大户也不说,可能说不到多好的亲事。但太夫人是寒烟的亲祖母,却也不会虐待了她去。而且洪武县老宅是太夫人的底盘,福康公主在京城的能耐再大,手也深不到那里去。寒烟若真是去了洪武县,得了太夫人的疼爱,太夫人自然会为她的婚事张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果寒烟愿意离开京城前往洪武县,黛玉就打算帮她促成此事。若她贪恋京城繁华,捨不得离开,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便与她林黛玉无关了。 闻言,寒烟喜极而泣:“多谢林姑娘,我愿意回祖籍去。” 日月轮换,光阴易逝。 转眼间两个月已经过去,征北大军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肖晨宇在这一战中表现的十分突出。在大进军中他率领两千精锐启禀深入敌境数百里,连战连捷,打得定阳大帝那些精兵都怕了,看见肖晨宇的军旗便四散逃开。肖晨宇在荣国都城明珠城外与秦广率领的大军汇合,明珠城紧邻着一个湖泊,是北方草原中最为水草肥美的所在,一直被成为草原上的明珠。 经过十几天的艰苦激战,大军将明珠城周围的残兵散勇差不多斩杀殆尽,明珠城如今成了一座空城,破城之期指日可待。 拿着塘报,周航对于这次没能参战表示深深的遗憾。 李昭见儿子长久的盯着边关送来的塘报出身,嘆口气,开始了他的庭训:“航儿,你是太子,想的该是如何治理好这个国家,而不是整天脑子都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可是不打仗,边关不得安宁,老百姓一样过不上过日子啊!” “打仗是将军的事。” “将军听皇帝指挥啊。” 皇帝陛下觉得跟儿子交流有障碍,他从一堆奏摺里挑出来一本,递给周航:“你先研究研究山东大旱该如何解决。” 周航拿起奏摺扇了扇,暗道才五月,天怎么就这么热了。 “山东的?”他皱起眉头道。 李昭点点头:“山东今年又是大旱,这季的麦子是不会有什么好收成了。上天若再不降甘霖,连下季的庄稼都没指望。” 奏摺上写的都是灾情如何严重,百姓如何艰难,庄稼如何如何枯死的情景。都是难处,竟然连一个解决办法或是可行的方案都没有,这帮子官员也真是的,什么难题都推给皇帝,你自己都没个主意吗? 难怪父皇常常看奏摺看得雷霆大怒,这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据周航了解,山东之所年连年闹旱灾的原因乃是其水利设施不足。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大力兴建水利工程,引黄河之水进行灌溉,建成蓄、引、灌、排为一体的农田水利设施。一旦工程完工,不仅可与预防干旱,还可以防洪。 李昭觉得周航这个主意固然很好,但是实施起来还是有困难。 那农田水利设施也不是说说能将建成的。那是专业性很强的一个工程,至少,得有一个懂行的人去实施。第二日,李昭特意命群臣在朝堂上讨论了这个问题,大臣们自然都是贊同的。 但难点就在于,派谁去建这个工程。 当日,李昭将工部尚书留下来议事,问他工部可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工部虽然掌管全国营造工程事项,包括土木水利工程以及屯田、手工业等,但太上皇统治的这些年,水利工程等兴建不多,工部主要干的活就是建个宫殿,修缮一下皇家宗祠、庙宇等事。原来虽然有不少能工巧匠,但是多都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干这样的大工程,年轻的吧,又没有这个能力。 工部尚书甚是苦恼,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推荐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工部左侍郎年纪大些,也懂工艺之事,另两个年轻人就是凑数的了。 李昭当即命人传来这位工部左侍郎。这位侍郎叫张兴华,已是花甲之年,瞧着有些老态龙钟,耳朵眼睛都不太好使了。李昭问了几次他都没听见,李昭着急,他更着急,急的直在地上叩头,说:“老臣不行了,老臣不行了,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 李昭看向工部尚书:“这就是你推荐的人?” 工部尚书额上冷汗直流,吓得跪在地上道:“臣有罪。” 李昭冷声道:“去叫个靠谱的来!” 工部尚书这次就不仅是流汗了,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启禀陛下,工部人才不继,这位已经是……是最靠谱的了,这位张大人年轻的时候主持修建过水利工程,明渠堰就是他修建的。” 明渠堰李昭还是知道的,在西南丘陵之间。以前没有修建的时候下游常遭洪水灾害,后来太上皇大胆启用了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修了明渠堰,修成之后,旱灾、水灾都得到了控制,下游地区沃野千里,成效显着。 彼时他才十岁不到,有一次太上皇召见这修渠之人,他还远远的看见了,只觉得是一个高大年轻人,不想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竟然如此龙钟,当真是世事弄人。 对于曾造福一方百姓的大臣,李昭是敬佩且爱惜的。 “魏兴安,给张侍郎赐座!”李昭道。 魏兴安答应一声,亲自搬了凳子要扶张兴华坐下。后者受宠若惊,挣扎着要跪下谢恩,李昭道:“免了免了,张爱情无须多礼。” 第334页 因为张兴华的耳力不好,李昭特意放大了声音。 这一句张兴华听见了,他还是执意要谢恩,口内道:“规矩不可废。” 二人就这样一言一语的大声交流。张兴华说现在让他兴修水利,他也修不成了,因为技术好的能工巧匠都不在了。他虽然也动水利之事,却并不很精通,当年修渠,他只是主持,提出大概的整修意见,具体实施的还是那些能工巧匠。 太上皇执政后期,并不注重水利修建,如今人才匮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除了张兴华,工部也没有别人有过新修水利的经验。 为此,李昭很是发愁。 晚膳他是跟周航一块用的,饭菜撤下去后,李昭命魏兴安将书案摆出来。周航站着没走,李昭看了看他,说:“今儿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航问:“父皇不休息?” 李昭指指书案上摞的高高的奏疏道:“这些都是急奏,今儿得处理完。” 周航撇撇嘴,道:“人人都羡慕皇帝高贵不尘、富有天下,岂只皇帝也是个脏活累活,而且还不能致仕退休?” 李昭笑道:“又胡说了!” 周航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奏摺掂了掂,说:“父皇,从您登基到现在,批过的奏摺得有上千斤了吧。”李昭从他手里扯过皱着,没好气的道:“你要帮忙就把那些奏摺看了,不帮忙就快走,朕可没你那么清闲。” 不说帮忙也不说不帮,周航走到李昭跟前儿,道:“儿臣还有一件事要奏禀父皇呢。” “何事?” “就是兴修水利那事。” 李昭挑眉看他,周航笑笑,接着说:“儿臣倒想起来一人,他肯定能建成这个工程。” 有人能建成这个工程?李昭来了兴趣,问是何人。周航神神秘秘的道:“这个人父皇也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如今不在京城,却有些麻烦,而且就算此人在京城,也未必愿意为父皇效力……” 李昭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抬起头道:“你说的是桑昇吧。” 周航点头道:“正是他。” 兴建个农田水利对桑昇来说固然不算什么,但他和李旭不知道云游到哪几时回来呢,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昭觉得此事紧急,不能指望那个萍踪侠影浪迹江湖的桑昇。 经过内阁大臣的一致讨论,最终还是决定张皇榜,广纳天下能工巧匠,或许还靠谱些。皇榜很快张贴了出去,接下来便是等着看又没人敢揭这个皇榜了。 周航自回了皇宫,几乎没闲过,不是跟着林如海读书,就是陪着皇帝批奏摺。 这日好容易忙里偷闲去御花园逛逛吧,又碰到二皇子。过完年后,在贵妃娘娘的求情之下,二皇子被免除了禁足。不过自此,他对周航的嫉恨更甚,见了周航简直跟见了仇人一样。 二皇子拐着弯儿的把他奚落一番,表情桀骜,像只花孔雀。 当然,周航也没吃亏,二皇子走得时候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周航刚要往回走,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他勐地一回头,看到一个萝蔔头正盯着他,见他看见他了,小萝蔔头拔腿就跑。】】 周航上去把人揪住了:“承杰你跑什么跑,我有那么可怕吗?” “太子哥哥饶了我吧……”四皇子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 周航翻个白眼:“我又没要怎么你,你至于吗?” “真的吗。太子哥哥你不是打我吗?” 周航有点莫名其妙:“谁说我要打你了?” 周航只是随便一问,并没有想到真有人背后说他坏话。谁料四皇子闻言,眨巴眨巴眼,道:“二哥哥啊!” “……”周航七窍生烟,好你个二皇子,你在小孩子面前卖我的赖是吧! 还有两日便是端午佳节,迎春临盆在即。黛玉一边准备端午节的东西,一边命慧儿在库房里挑了许多上好的锦缎,亲自做了几样小衣裳,预备到时候给迎春送去。 周航这几日心情也不错,因为他的太子东宫已经修缮完毕了,挑个良辰吉日就可以搬出去了。看着周航得意的样子,李昭道:“东宫虽然已经建成,但好多摆设还没弄好。况且那新修的墙还没风干,很是潮湿,先晾晾为好,你不必急着搬出去。” 周航急着搬出皇宫,跟林妹妹见面就方便了,哪里肯听李昭这样说。 想了想,他道:“儿臣已经去看过了,墙壁差不多干了。至于摆设,让内务府挑些东西摆上就是了,又不是多麻烦的事儿。” 皇帝陛下有些受伤:“你就这么想离开为父?” 周航莫名觉得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哈哈一笑掩饰尴尬,他道:“父皇,你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呃,有些肉麻吗……” 皇帝陛下哼了一声,摆着受到:“走吧走吧,儿大不中留……” 周航:“……”父皇你不觉得你想现在很想一个怨妇吗? 问题是你干嘛对着你儿子露出这种怨妇脸,很别扭好不好。 第335页 端午有佩戴香袋驱邪之习俗。黛玉今年一共亲手做了三个香袋,父亲一个,周航一个,还有一个托父亲献给圣上。至于为什么不是让周航直接给圣上?她跟周航不是还没有成亲吗,若是托周航送,未免有私相授受之嫌。 礼尚往来,皇帝也赐了黛玉一个香袋,另外又添了几匹上好的锦缎。 端阳节这日,厨房做了许多的粽子,蜜枣、水果、香芋、豆沙、素、素肉的都有。林如海在衙门不能回来,可巧两位姨娘过来说话,黛玉便留她们一块用饭。 柳姨娘新穿了一袭粉色的裙子。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裙子,不断的问黛玉这个颜色花样好不好看,黛玉道:“姨娘穿着这个很好,趁得您肤色更白了。” 柳姨娘得意洋洋的仰起头,似乎得到天下人的夸奖一般。 黛玉又道:“柳姨娘喜欢粉色吗?” 柳姨娘道:“粉色是最鲜嫩最好看的颜色了,你瞧那春天树上的桃花,可不就是粉色的吗?” “既如此,我倒有样东西要送给姨娘?” 柳姨娘甚是惊喜,忙问:“是什么东西?” 黛玉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我新得了一批缎子,都是极好的料子。姨娘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过于鲜艷的颜色,有两匹粉色的放着也是放着,我正想谁穿合适呢。可巧今儿看见姨娘,我才想起来,那料子倒与姨娘最为相陪了。” 说着便命紫鹃雪雁二人开库房去拿。两个姨娘自然不能厚此薄彼,黛玉让给另一位姨娘也拿两匹来。 不大的功夫紫鹃、雪雁便回来了,一人手里捧着两匹缎子。 紫鹃手里是那两匹粉色的,雪雁手里是两匹鹅黄色的。 两位姨娘一看那颜色,再一看那料子,比自己平日穿的好上不少,便知道是上用内造的,喜不自胜。几人凑在一处正讨论布料,慧儿急匆匆的走来,说迎春发动了。 迎春怀孕九个多月,算着时间也该生了,但黛玉没料到赶的这么巧,竟然是在端午节这天发动。以黛玉的身份,不好亲自过府探望,但她又不放心迎春,便派慧儿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过去,随时禀报情况,预备万一有什么危险,她这里立刻送灵泉水过去还来得及。 两个姨娘也是识趣的,见黛玉这里有事,都喜滋滋的抱着缎子告辞了。 迎春是午饭后发动,一直到了傍晚孩子才生出来,是个女儿。慧儿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黛玉问她迎春和孩子怎么样,慧儿道:“表姑娘和姐儿都好,表姑爷很高兴,还打赏了下人们,连奴婢还得了二两赏钱呢。” 说着她将赏钱掏出来给黛玉看,脸上笑呵呵的。 怕路上不少心丢了,她还特意将赏钱装作荷包里。倒不是她稀罕这二两银子,她跟在姑娘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的赏赐没得过,哪个都比这二两银子值钱。她之所以小心的揣着,就是想拿过来让姑娘瞧瞧,姑娘那么关心表姑娘,听说是表姑爷为表姑娘生了女儿而打赏的,也会高兴的。 “母女平安便好。”黛玉听了笑道:“银子既是赏你的,你收起来吧。另外,你这事办的不错,我还要赏你呢。” 慧儿道:“为姑娘办事,只要不办砸奴婢就很高兴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黛玉道:“姑娘赏你的,你不准推辞。” 慧儿道:“奴婢遵命。” 黛玉于是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个镯子摘下赏了她,慧儿受宠若惊的接了。 接下来慧儿又说了另一件事,让黛玉听了有点心酸。 迎春在产房的时候,她的丫头们都在产房外等候,绣橘自然也在。到下半晌的时候,众人都累了,但还可以坚持,绣橘却突然晕倒了。众人扶她下去歇息,顺便请大夫来瞧,却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绣橘被抬为通房丫头也有几个月了,众人闻言也不足为奇。 黛玉心酸的是,迎春刚挣命给夫家添了女儿,就听说通房有孕之事,心里恐怕不会好受。而且不管绣橘这胎是男是女,等她将孩子生下来,都得抬为姨娘了。 若是绣橘生了儿子,就是庶长子,迎春在夫家的地位也会大受影响。 如今黛玉只能盼着迎春想开些,月子里做下的病,最难根治了。 再说迎春知道这事,背地里哭了一场,却也无可奈何。想起跟别家相比,夫君对自己已委实不错了,世上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庶子庶女更是很平常的事屏,何况绣橘又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丫鬟,对自己很是恭敬。她的卖身文书又在自己手里,料也不会对自己不利,总比夫君被一个外人拌住要强。自己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好身子,争取早日怀孕,再生一个承继香火的男丁。 在忙了很多天之后,李昭终于给周航放了一天假。 周航决定要好好度过这难得的一天,他要出宫去逛逛。恰巧这日正逢十五,每月初一、十五是京城的集市之期,有专门的商贩将那时间百样东西才出来贩卖,也有一些寻常的百姓将家中闲置不用的物什拿出来换个钱花。没到这个时候,京城各个街道上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时也是京城最热闹最好玩的时候,能看到许多平常看不到的景象。 周航带着小泉子出了皇宫,骑马缓行,预备先去街上逛逛,买些稀罕又好玩的东西给黛玉送过去。刚出了大理寺所在的衙门,还没到集市上已经是车水马龙,十分熙熙攘攘,。再往前走,骑马便不方便了,好几次都差点跟行人撞上。 第336页 他找了个酒楼将马寄存在那里,给了伙计二两银子的赏钱,嘱咐他好生照料,要餵最好的草料。 这里周航与小泉子施施然走在街道上,见行人和车马走的乱七八糟,有靠左走的,也有靠右走的,非常混乱,时有人和人撞了,人和车马撞了,既容易拥堵,又十分不安全。周航暗道,若像现代那样规范一下交通规则,应该会好很多。 古代人少,一般除了集市之期,其他时候也不会有拥堵现象。因此,倒不必像现代那样制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也不用什么红绿灯,只要规定不管行人还是车马都靠右走就行了。 周航逛了半天,买了好几样稀罕玩意。林如海不在,他也不敢登门拜访,万一传出去,影响黛玉的名声。周航虽然不是古人,不在乎那什么狗屁名声,但他也不允许别人在背后说黛玉什么不好的地方。小泉子是个太监,由他送去林府,便是给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回去后,周航便将自己关于交通规则的构想对李昭说了。 李昭听完之后,沉默半晌,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和沉思之中。周航看了他好一会儿,不见其说话,不由眯了眯眼,叫了一声:“父皇?” 李昭回头,周航愣了一下,他看见他伟大英明的父皇竟然红了眼圈。这让他甚是惊讶,他刚刚就是说了个规范交通的事,没有大逆不道,也没有煽情啊,怎么父皇会是这种反应啊!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抬起头,李昭甚是伤感的道:“你母亲也说过这话……” 他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悠悠的说,“记得当年有一次,朕和你母亲出去,也是赶上大集市,她也说了这样一席话。” 看他似乎颇为伤感的样子,周航抿了抿唇,问道:“父皇,您想我母亲吗?” 看到李昭抬头,周航才觉得自己问了个极为傻逼的问题。看表情就知道了,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周航抬起头,挤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道:“想,怎么不想?” 周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半天,他“噢”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李昭正等着周航说话呢,等了一会儿只等来这么一个字,只好自己开口了。 “航儿,你母亲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周航想了想道:“挺好的。”管着偌大的公司,事业上的女强人,虽然她没有再婚的意思,追求者倒是不少,而且都是条件不错的帅哥。平常除了工作之外,就是购物旅游逗儿子,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听到周航这么说,李昭心里五味陈杂。他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儿子还跟他透露妻子的情况了,可谁料他还是用这种话敷衍自己。他年纪不小了,外过个几年就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妻儿的彻底原谅。 周航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正想换个话题谈,贾元春却突然过来,说是替太后给圣上送鱼汤,李昭便不好不见了。 得到皇帝的指示,魏兴安站直身子,高高的喊了一声:“传贾女史觐见——” 话音刚落,便见贾元春从宫门处裊裊婷婷走来。她穿了一袭桃粉色的女官宫装,裙子上绣着几朵淡绿色的花,头上簪一金丝八宝珠钗,闪耀夺目,意珠翠点缀,笑意盈盈走进来,如一枝笑迎春风的桃花,娇艷中透着一丝魅惑之色。 似是没料到太子也在殿内,看见周航的一瞬间贾元春微微愣了一下,虽是转瞬即逝,周航却注意到了。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贾元春盈盈下拜,周航挑了挑眉,淡淡的道:“免礼吧。” 贾元春復又看向李昭,一双美目含娇带俏,两颊红润中透着羞涩。 “太后听说陛下这里是操劳国事甚是辛苦,特命人熬了鱼汤。这是用上好的鲫鱼熬制的鱼汤,足足用文火熬制了两个时辰,十分的鲜美。鲫鱼有健脾利湿、和中开胃、活血通络、温中下气之功效,太后说陛下用了是极好的。” 李昭看了贾元春一眼,淡淡的道:“放下吧。” 没想过皇帝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下文了,贾元春愣了愣。这一愣的时间比较长,直到魏兴安过去接鱼汤,她还没反应过来。李昭抬眼又看了看她,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他道,“代朕像太后致谢,就说鱼汤很好喝。” 虽然李昭根本没喝什么鱼汤,这明显是睁着眼说瞎话,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贾元春仍是毕恭毕敬的道:“奴婢遵命。” 周航看着贾元春离开的背影,再看看他老爹,眉头皱了皱…… 李昭盯了儿子,问:“发什么呆?” 周航不知为什,脱口而出把心里话问了出来:“父皇,您真要收了贾元春吗?” 第126章 看到这些莺莺燕燕整日花枝招展的在李昭跟前儿晃悠, 明目张胆的行勾引魅惑之事, 周航心里是非常膈应的。 他为自己老妈觉得不值, 老妈在21世纪混的风生水起,那么多追求者,可是她一个都没答应。可见虽然她嘴上不承认, 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皇帝老爹的。可老爹这里呢,倒是什么都没耽搁,在他老妈走后, 孩子都生了两个,就是三公主和四皇子。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应该没断过。虽然他也没怎么见他往后宫跑过,但后宫也有不少妃嫔, 他总不至于一次也不如吧。 第337页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虽然他如今对老爹也算有些感情了,可是跟从小相处到大的老妈相比,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无论现在公平或是情感的角度,他都觉得是觉得他老爹对不起老妈。 但如今这种情况,他也不可能要求皇帝老爹为老妈守身如玉,但那些女人也别太过分的上他跟前招摇才好, 不然他不介意替老妈教训一下。 听到儿子问自己会不会收了贾元春, 李昭愣了愣,然后皱了皱眉。虽然身为人子, 这样问老子很不礼貌,会让老子很难为情。按理说, 他这个时候应该摆出严父的姿态,好好教训周航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话可问什么话不可问。若是换了别的儿子,他早就这样做了。但对象是周航,李昭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这样简单粗暴。 他在周航面前给自己的定义一直是:一个让孩子觉得和蔼可亲的慈父。 偶尔满足一下孩子的好奇心什么的,才是一个慈父该有的行为。何况他刚刚被周航的行为触动,想到自己一心挂念的妻子,看看妻子留下来的唯一的儿子,这会子想严厉起来也实在有些难度。 他决定跟儿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周航坐过来。周航狐疑的看看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抿着嘴唇坐了过去。李昭这才慢悠悠的道:“朕没打算收任何人。” 周航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昭的眼睛,“真没想过?” 突然被这样直视,李昭有些不是一个。从小到大,因为身份贵重,敢直视他的人就不多,当了皇帝之后,更是人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卑躬屈膝,也就周航敢如此随性。一时适应不来,李昭愣了愣,才道:“呃……是想过,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周航很直白的翻了个白眼,看吧,我就知道你想过。 看着儿子那种就知道你是个花心大罗不的表情,李昭觉得有必要好好的为自己正一下名。不过,跟自己的亲生儿子讨论这个问题,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张了好几次嘴,他才说道:“那是还没遇见你之前。朕想整顿一下京城的世家,你也知道,世家,尤其是京城的这些世家,很多都延续了上百年,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贾元春身世特殊,朕想通过她找到突破点——” 说到这他顿了顿,眼神里蓄起一抹柔和而惆怅的情绪,似是想到了什么。 “遇见你之后,”他接着道,“朕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付世家,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不过是麻烦一点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朕不能再让你……和你母亲伤心……” “你——”周航皱起了眉,眼中各种纠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嘆了口气,道:“意思就是,朕等你母亲肯原谅朕肯回来的那一天。” 周航眉头更是紧皱,眉毛都快纠缠在一块了。他很想告诉李昭,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就想一盆清水里滴入一滴墨汁,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滴,哪怕在加入更多的清水稀释,也无法恢復成原来的一样了。 老妈她恰恰就是这样追求完美之人。就算她心里还有你,就算她这辈子可能再也接受不了其他人,恐怕她也不会愿意再回到你身边了。 何况,老妈她现在远在另一个世界。你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三江五湖,不仅仅是误会纠结,你们还隔着一个不可跨越的时空啊! 关于指定交通规则之事,当年周红说的时候李昭就觉得不错。那时候他就觉得想法很不错,不过彼时他是一个手无实权的亲王,在太上皇面前的存在感很低。当他在朝堂上郑重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太上皇很不以为然。太上皇是幼年登基,出宫的次数有限,而且每次出行皆要鸣锣打鼓、仪仗威严,令百姓军民迴避,自然看不到拥堵繁华的场面,也不知平日人车乱行的危险。 所以,当年太上皇觉得他就是没事找事,当着大臣的面儿骂他不务正业,整日只在这些歪门邪道上用功夫。 登基之后,各种事接踵而至,这件事他就一时没想起来,如今周航提起,自然是要加紧实施的。 与内阁大臣们商议之后,指令很快下达。自即日起,无论车马还是行人,均须靠右行驶,令有关衙门监督。告示很快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周航亲自带领有关官员、兵士、衙役在大街上进行引导。鑑于百姓们多年没有靠右行走的习惯,朝廷给他们留了十天的适应期,十天之后,会加派人手到个个街道,一旦发现违反这个新政令之人,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要缴纳罚银。 罚银多寡不同的情况也有不同的规定。其中普通百姓,100钱;乡绅二两,世家、官员五两;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者,五十两,若是伤了人,还要加倍。所罚银两全部充作山东赈灾的赈银。 命令刚下达的时候很多人都不适应,在那里抱怨。 之后,看到交通的确好了很多,人跟车或马相撞的情况也少了很多。不少老百姓便觉得朝廷突然下达的这个政令,看着虽然是小事,但是作用不小,对老百姓来说委实方便了不少。因此,很多人也就自觉的靠右行走。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人任性惯了,你让他靠右走,他就偏不靠右走。甚至到了十天后,开始对违规者进行罚款的时候,他们还是我行我素,就是不遵从。当然,这种人多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平日横行霸道、浪荡惯了,就讨厌有人给他们定规则。 第338页 对付这种人傻钱多的纨绔,周航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不是有钱吗,我就可劲儿的罚,朝廷的库房里正却银子呢,山东的百姓们也正等着银子救急呢,不宰你宰谁! 从第十天开始,大街上到处都是监察的兵丁,隔不了二里地一个,看见坐着华盖马车乱走的纨绔子弟便是十两的罚银。为展现自己的财大气粗,开始的时候那些纨绔还都很豪气的问也不问直接让下人给钱。但走了每两条街,一问,竟然已经交了小一百两的罚银,不由得也都肉疼起来,该由按规则行事。 皇宫里,看着交罚银的帐本,周航嘿嘿笑了起来。 李昭抬起头,用奏摺敲了敲桌案,见周航终于肯抬眼看他,才皱着眉道:“怎么,朕的太子是财迷吗?” 周航笑着走过去,问:“父皇,你知道这两天一共罚了多少银子吗?” “多少?”李昭头也不抬的问。不就是一个违反交通的罚银,他没觉得能有多少。 “九万九千八十一两。”周航道。 李昭愣了愣,,突然他道:“怎么?有这么多百姓不听朕的政令?” “呃……”这下轮到周航愣住了,我的老父亲啊,您这脑迴路怎么不对啊?诶,不对,是不是他漏说了什么。 “那个,父皇……”周航又开口,“罚的都是些纨绔子弟的钱,普通老百姓的很少……”他将缘由事无巨细都解释了一遍,李昭听完,说:“罚的好!” 周航点点头,这才是他料想中的反应才对。 这时,李昭又加了一句:“罚的少了。” 周航立即很后腿的道:“父皇圣明。” 寒烟在进度住了十来天,不仅身子养好了,气色也好了,人也吃胖了些。这是黛玉去看她,她正和自己的两个丫鬟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绣荷包。黛玉笑道:“寒烟姐姐绣什么呢?” 寒烟抬头见是林黛玉过来,忙起身福了福身子,黛玉也忙回了礼。 寒烟的丫头彩虹和秋雨忙合力抬了一把圈椅过来,黛玉坐下,见寒烟是在绣荷包,便拿起来瞧了瞧,笑道:“没想到寒烟姐姐的绣工这样好,这竹子虽小,却是挺拔清晰、秀劲绝伦,可见寒烟姐姐亦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寒烟微微低了头,笑道:“林姑娘过奖了,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黛玉道:“你亦为大家小姐,不要妄自菲薄。对了,姐姐,我正有一件事好告诉你呢。”说着给慧儿使了个眼色,慧儿便笑嘻嘻的拉了彩虹和秋雨的手道:“两位妹妹不是喜欢戴花吗,路过花园的时候我老那里的牡丹来的正盛,我带两位去看看。”二人便笑嘻嘻的随着慧儿走了。 寒烟虽然胆小,却并非蠢笨之人,见此便知黛玉定有什么机密之事要对她说。她虽是国公府的小姐,却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吃的用的甚至连嫡姐婉华的丫头都不如。而黛玉随不是什么公府小姐,父亲却是圣眷正浓的阁臣,而且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也没什么交集。甚至,在十几天之前,她与黛玉还素不相识。黛玉能跟她说的机密事,无非也就那一样。 “林姑娘,可是我回老家的事成了?”她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夜槿木兰星”、“阿焱”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双11剁了手,接下来要吃土了,哈哈 第127章 虽然寒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 但黛玉原以为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鲁国公也不会看着她被福康公主母女欺辱虐待, 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危险。她开始的时候想着鲁国公可能不知这个庶女在国公府的处境,所以才会一直不闻不问,让爹爹跟鲁国公委婉的说一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者他自己便会为了保住这个女儿而送她回祖籍。 公主善妒,她自己生不出来儿子便对府里怀孕的妾室和子嗣大加残害。因此, 鲁国公一直到现在也每个儿子,只有婉华和寒烟这一嫡一庶两个女儿。 黛玉觉得,对寒烟他不说多重视,至少也爱有些疼惜才是。 谁知鲁国公根本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怕老婆怕的要死, 竟然连为女儿出头都不敢。没办法,黛玉只好央求林如海派人去山东洪武县给太夫人送信,让她派人来接。老太太想孙女了,派人接过去住个一年半载的也在情理之中,谁也说不出什么。何况老太太和不像她儿子那么软弱,最是个刚强不服软的,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和福康郡主闹得那样僵。 到最后, 老太太是实在不愿这样吵吵闹闹下去,为图个清净也会原籍的。 黛玉道:“寒烟姐姐, 你不必再忧心了,我已接到消息, 三日后太夫人派的人就到了。到时候姐姐去了山东,有太夫人护着,便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寒烟甚是激动兼感动,眼中含着热泪,突然,她毫无预兆的“噗通”一下跪在了黛玉面前,倒把黛玉吓了一跳。黛玉忙要拉她起来,她死活也不肯,只是说:“林姑娘,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谢礼,以后但凡林姑娘用得上我的地方,寒烟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黛玉急的跺脚道:“你快起来,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第339页 寒烟道:“大恩不言谢,请林姑娘受我一拜。” 黛玉怎么阻止都没用,直到她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之后才肯起来。不过情绪还是有点失控,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笑,一时嘴里又胡言乱语。黛玉知道她是高兴的,只在一边看着,也不打扰她,许久之后,见寒烟似乎是平静下来了,才问:“你想好走的时候带什么人吗?” 寒烟一边用手帕子擦泪,一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就彩虹和秋雨两个罢。” 黛玉沉思一会儿,说:“你此去千里,且不知到了洪武县又是个什么情况,须带最中心可靠的丫鬟,不然不仅不能帮你,还会又有麻烦呢。这两个丫头你觉得可靠吗?” 寒烟点点头道:“她们两个都是自小跟我的,十分忠心可靠,以往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都是她们两个护着我。不然,这次出来,我也不会只带了她们两个。” 黛玉道:“寒烟姐姐心里有主意就好。” 从寒烟那里回来,黛玉就去看雪儿。雪儿那日虽然受了重伤,但养了一二十天已经完全好了,还长大了些,也吃胖了些,皮毛又恢復成洁白的雪球儿模样。自雪儿受了伤,黛玉便将它抱进自己屋里贴身照顾,就睡在周航的小窝里。为此,周航还抗议了几句,但见黛玉甚是坚定,也只得妥协。 至于周航恢復人身回到皇宫后,棕色小猫哪里去了的问题。黛玉的解决办法便是告诉丫头们胖胖自己跑丢了,为此她还装了好几天失魂落魄的样子,丫鬟们也就都信了。为了不让黛玉想起胖胖来伤心,她们还很默契的不在黛玉面前提小棕猫的事。 三日后,来接寒烟的人果然赶到了。 再次前一日,林府派去山东的人便已经回来。为首的便是李峰之子李迪,隔着屏风黛玉亲自问了山东的情况和太夫人的表现。知道如今山东大旱,作为当地的世家大族,太夫人甚是关心灾民,拿出家中存粮,开设粥棚,救济了不少穷苦老百姓。 早听说太夫人乃是性情中人,早年还曾随老国公驻守西南边疆,彼时西南时有动乱,男人们都出去当兵打仗,造成大片的田地因缺少劳动力而荒芜,太夫人还亲自阻止妇女儿童耕地、犁地、播种,每次都是身先士卒、亲力亲为,赢得了边关百姓的爱戴。 对这样的人,黛玉是佩服的。她对陌生的百姓尚有怜悯之心,想必也不会苛待自己的亲孙女儿。 他们出发的时候,黛玉还命人准备了十大车的粮食让寒烟带去,嘱咐她见到太夫人的时候亲自交给太夫人,作开设粥棚之用。一则,算是为山东的百姓略尽绵薄之力;二则,寒烟脸上也有面子;三者,是黛玉对一个悲悯仁慈的老者的尊重。 招纳能人异士修剪水利工程的皇榜在贴出去二十天后,终于有人揭榜了。 是一个瞧着五十上下,穿一身飘逸石青长袍,手里挥着一把羽扇,瞧着仙风道骨的一个儒士。在经过详细的考察、问答、搜身之后,人便被送到了皇帝面前。 从那人进来,周航便盯着审视了半天。此人长相儒雅,身材高大,虽然年纪看着不小,有点老态度,但是气质很好,标准的电视里高人隐士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实际能力如何。 那人走到大殿中央行了大礼,便起身站在一旁,姿态自然,不卑不亢。 李昭盯着那人看了看,问其姓甚名谁。 男人躬身道:“山人吴宗平,乃是丙辰年进士。” 周航眯了眯眼,自称山人的都一般都是什么高人隐士,可这人又特意强调自己是进士出身,却不知他究竟要传达什么信息。进士考的是诗文、策论,可跟工程水利关系不大。 李昭似乎倒蛮有兴趣,他“噢”了一声,“丙辰年……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吴宗平听了便说:“正是二十年前。” 李昭又问他既是进士出身,为何不做官。 他便大概说了他这些年的歷程。 他虽然是科举出身,却并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样只看四书五经等科举文章,反倒对易经、卜卦、地理、水文、匠役之事性质颇浓。中了进士之后,他因为名次比较靠前,被选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却因为不谙官场人情之事受到排挤。混了几年,后来被外放到一个贫瘠的县去做县令,做了没多久,碰到上司官员索要贿赂,他没给,上司便时常找他麻烦,后来他就干脆辞官归隐山林,过起了隐居生活。 这俨然是一个当代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啊! 细问起来发现其学识十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专门研究过从古至今各个朝代修建的水利设施。原因他解释说,是因为他在深山里开闢出了一块地,因为那块地距离水源比较远,灌溉不方便,他就寻思着弄个水渠、水车什么的灌溉。于是就研究了歷朝修建的河渠以及引河流灌溉农田的各种水利设施,最后还真让他弄成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听着这次山东大旱,他心中不忍,才特意出山解救山东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天造地设一般,可周航总觉得一切过于巧合。 不管怎么样,有人能修渠,自然是好的。当即,李昭便叫来工部尚书,让他带回去制定具体措施去了。 第340页 人走之后周航还在发呆,李昭看了他一眼,觉得儿子这样有点可爱,也有点好笑。伸手摸了摸下巴,强忍着嘴角的笑意,他推了推周航的肩膀,道:“想什么呢?” 周航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李昭,道:“没想什么?” 李昭:“没想什么,你发什么呆?” “……”周航,父皇,您堂堂的一国之君很闲吗,要不要这么八卦! 不过,他也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一下罢了,并没有将这句话喊出来。其实他也没想什么,不过是突然想起了林妹妹,林妹妹刚刚派小人过来说做了个新鞋给他,他正想什么时候能出宫去取来呢。 周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皇帝的八卦之心已起,非追着他问。他只得故作深沉的回了一句:“想男人间的小秘密,父皇您不适合知道。” 李昭笑弯了腰,指着周航道:“好啊好啊,朕的航儿也有男人间的小秘密了。” 周航不想理皇帝陛下,他起身拱手道:“林先生还等着儿臣上课呢,儿臣告退。” 晚上,周航找了个机会熘出皇宫,来到林府。看见林黛玉,他就迫不及待的问:“玉儿,你给我做的新鞋呢?快拿来给我看看。” 黛玉掩着嘴笑了,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个云锦包着的小包裹出来,道:“你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周航上前一步,抢在手里,也不打开看,只说:“你做的我岂会不喜欢?” 黛玉羞赧,跺着脚道:“再说这样的混帐话,以后我就不给你做了。” 周航忙举双手道:“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说到寒烟被鲁国公之母太夫人接走等等。不免又谈起山东灾情之事,黛玉的一句话让周航醍醐灌顶。 “等等!”他道。 黛玉疑惑的歪了歪头,“怎么了?” “你刚刚说什么?”他问,抿着唇道,“你再说一遍。” 第128章 听到周航让她再说一遍, 黛玉不由得愣了一愣, 脑袋一时空白, 想了想,她抿了抿唇。 “我说,若是粮食产量能高些便好了, 百姓也不会再受飢馁之苦。” 周航一拍手道:“正是这句!” 黛玉皱起眉头,心想这句话说起来容易,想要实现却是难上加难。田地都是有限的, 不可能凭空再冒出新的来。即便有可供开垦的荒地,也没那么多的人去开,何来提高产量只之说?就算有多余的田地,遇上灾年, 照样是颗粒不收, 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见周航此刻十分兴奋,也不好意思打击他。 “这句怎么了?”她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问。 “好玉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表现的颇为兴奋。 他兴奋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便是上前一步,想抱一抱黛玉,被黛玉红着脸躲开了。他愣了愣, 丝毫不见气馁, 呵呵笑道:“据我所知,山东多种小麦, 秋播夏收,一季要大半年的时间, 亩产尚不足百斤。一个八口之家的农户,至少要种二十亩地才能勉强餬口。这还是在年成好的情况下,若是碰到年成不好的时候,便连温饱也不能够了。” 林府藏书多,其中不乏农业之类,黛玉也有过涉猎,这些自然是知道的。听到这里,黛玉点了点头,看着周航,示意他继续说。 “小麦丰收之后,百姓们多是种些蔬菜、大豆、高粱、薏苡之类,这些作物的产量便更低了。我在想,若是引进一种产量非常高的粮食作物,不就能解决饥民的问题了?” 黛玉问:“什么产量高的粮食?” 周航道:“红薯。” “红薯?”黛玉重复了一下,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这东西……我倒听爹爹偶然提过一两句,是从海外番邦引进过来的。听说,只在南部沿海的地方有种植,但是产量不高,而且也不如稻米口感好,百姓们多不愿意种的。” 周航在红楼世界里从来没有见过红薯,还以为红楼时期这种作物还没有引进。今日听黛玉一说,不由讶异道:“我们这里有红薯?” 黛玉点点头:“有啊!” 周航又问:“土豆有吗?” 黛玉摇摇头,“这个……我倒没听说过,航哥哥还是去问问司农卿吧。” 司农卿掌劝课农桑﹑水利﹑救荒等事,全国有多少种农作物,哪里又引进了新的品种,他最熟悉不过了。 回去之后,周航便找来司农卿询问。方知早在二十多年前,便有南部靠近海岸的百姓引入了红薯和土豆这两样粮食作物。但因为产量很低,而且不容易存活,多数农户对此并不买帐,只有极少数的百姓愿意种这两样东西。还有便是一些贵种些尝鲜,面积都不大。 和土豆相比,红薯更为甘甜可口些,倒颇受欢迎,这两年种植面积多了些。但也都是些富裕的农户,种来作为一种水果吃。普通农户,为了能够餬口,还是以种植小麦、稻谷为主。 周航虽出身富庶之家,却并非不识五谷的少爷。他幼年常随妈妈到乡□□验生活。据他所知,在二十一世纪,红薯亩产可达两千到四千公斤。红薯是个适应条件非常强的作物,对土地等各种要求也低,南方、北方都能种植。即使古代种植技术欠发达,亩产应该也不至于太低,至少应该不低于一千公斤。要知道新中国成立后的动乱时期,老百姓们吃不上饭,可都是靠着红薯活下来的。 第341页 至于土豆,产量也不会低于红薯。 可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司农卿都说是因为产量低老百姓才不愿意种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他忽略的。 周航于是细问百姓们都是怎么种红薯和土豆的,才知道之所以产量低,乃是是种植的时令不对。老百姓们还像种植稻米、小麦一样,秋播夏收,自然是行不通的。 虽然心里明白红薯、土豆之所以低产的原因就在于此。 可是周航却不好贸然提出来,不然不好解释原因。毕竟他并未接触过农业,就算他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信,还当他为了自圆其说在胡说八道呢。 不过,别人不能说,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可以说说的。 回去周航便跟李昭说了。 李昭听完皱了一会子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周航如何得知。周航便理所当然的道:“我跟我妈去种过红薯、土豆,就是五六月的时候播种,两三个月就能收穫。时间刚刚好,不会影响小麦的秋播,父皇何不在山东推行?试试也没有坏处不是嘛。” 对于周航称自己母亲为妈妈而非母亲或母后之事,李昭早已见怪不怪。 “你跟你母亲一样,脑袋里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说到这,他笑了笑,眸子中带着怀念,还有些许的幸福。这在他身上很难见到,周航也不由愣了愣。半晌,他又嘆了口气,道:“推广倒是不难,可若让百姓心甘情愿的种这两样东西,却不容易……” 人们对于新出现的事物总会有某种来歷不明的牴触心理,这点周航可以理解。他也确信,百姓们一旦发现种植红薯、土豆的好处,不用朝廷督促,也会心甘情愿的自觉种植。 但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 好处还没抬到明面儿上,百姓们不会为还没看到的东西买帐。 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正在周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为此事焦头烂额之时,司农卿突然求见,称有要事禀报。 周航当即命快传—— 司农卿是个四十有余的中年人,进士出身,长相儒雅,留着一撮山羊鬍。 他告诉周航,收到岭南最新信报,说芸洲县种出了亩产两千多斤的红薯。周涵忙问是怎么回事,司农卿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去岁一个普通农户之家收穫了稻谷之后,在田地里中了大豆,眼看着就要结豆子了,谁知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要做一场法师,人马来往,踩坏了很多。 事后那大户人家赔了钱,所赔钱财的金额远远超过其踩坏豆子的金额。农户借了钱自然高兴,但看着被踩坏的庄稼也是心疼,可彼时时令已过,再种植大豆也晚了。若是不种,任由田地荒芜,又未免可惜。想了想去,便种了些红薯,想着能收穫些更好,不能收穫也便罢了。谁知道到收穫的时候傻了眼,红薯的产量远超从前,竟然达到亩产两千多斤。 远近闻名的百姓看了都觉得稀奇,都说下一年也要种些瞧瞧。 不知不觉,这件事越传越广,后来就传到了当地县官耳朵里。又经过长时间的发酵,连州府官员也知道了,便有官员上报司农卿,让他上疏朝廷,推广红薯种植。 周航一听,这是好事,及时雨啊! 当即带着司农卿前去面圣,说明缘由。李昭一听,也是大喜,问是哪个农户最先发现适合红薯种植的时令的,这可是大功一件,他要好好奖赏。既然已经确定红薯是一个高产的作物,而且时令也跟稻米、小麦并不冲突。李昭当即决定在山东大力推广,由周航亲自掌舵制定推广措施,林如海和司农卿辅助。 至于那个农户,李昭也快马加鞭派人请他过来。 此举正和周航之意。他正担心若只是空口白话山东百姓未必相信,还须那个农户现身说法或许还有用。 晚上,周航又瞅空儿熘到林府,将皇帝已决定先在山东大力推广红薯种植之事告诉黛玉。黛玉想了想说:“山东的百姓世世代代都是秋种小麦,夏植五谷,如今朝廷突然让他们种一种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作物,他们未必愿意。” 周航也正为此事发愁,闻言他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黛玉歪了歪头,又道:“据我所知,老百姓之所以不愿种红薯,主要是因为产量低,其次,还是红薯的吃法过于单调,除了生吃就是水煮,口感终究差些。你看这样如何,除了让百姓知道红薯不像他们原来认为的那样产量低,还要让他们知道,红薯其实也可以有不同的吃法。” 周航深以为然,他暗道,林妹妹果然是林妹妹,虽然处于深闺之中,但是见识不凡,而且头脑灵活、思维迅速。若是生为男儿,应该能在古代社会里创出一番事业来的。 “还有……”黛玉又说了一句,“老百姓多有从众的想法,推广红薯之事,若是有一个大户人家主动站出来支持,多多的种植红薯,百姓看见自会效仿,倒可剩下不少的力气。” “你是说……”周航道。 “还记得寒烟吗?”黛玉挑眉问道。 周航点点头,眸子中闪过瞭然的情绪,他看向黛玉,黛玉也正看他。二人相视一笑,知道是都想到一块去了。二人都想到了鲁国公太夫人,鲁国公祖籍山东,在当地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拥有众多的田庄和土地。太夫人又是个乐善好施之人,有救山东百姓于水火的好方法,她应该刽拒接。 第342页 况且黛玉于寒烟有恩,看着这个份上,黛玉若是开口求助,她也会帮上一帮。 此事若成,也是一件大大的善事,于太夫人也是极好的。 “玉儿,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黛玉说完,便随意的在一块草地上做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地上的草。周航想要上前与她并排坐下,谁知刚走过去。忽听得空间外鱼丸“喵呜喵呜喵呜”连叫三声,这是有人来了。 黛玉也回了神,放出神识感应一下,知是父亲过来,给周航使个眼色,示意他一块出来。 第129章 林如海进得女儿的房间, 见周航也在, 眉头便皱了起来。 别说林如海是一个自小受儒家教育长大的古代人, 便是一个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现代人,看见自己女儿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身为父亲, 也会不高兴的。对于这一点,周航虽然在情感上不大好接受,在情理上还是理解的。所以, 没等林如海质问,周航便拱手叫了一声“林先生”,主动解释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乃是有要事要与林黛玉相商。 然后便十分规矩的站好,以示自己是个守礼的谦谦君子, 并无非分之想。 一句有要事相商自然不能让林如海接受, 但无论怎么说,周航也是太子的身份,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他若是死不认错,林如海或许还可拿拿老师的架子责问几句,可他如今认错态度良好, 倒让林如海不好再说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 须以礼仪法度要求自己,以后这种……”说到这里, 林如海愣了愣,太子大晚上的私会自己女儿, 这话他不大好说出口。若只是他和周航两人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女儿也在身边,就更不好说出口了。想了想,他道:“以后,不可再犯!” 周航拱手道:“谨遵林先生教导。”态度十分恭敬。 看了看周航,又觑眼瞧了瞧林如海,黛玉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让周航出来了,这下可好,爹爹一定觉得自己不尊重。自从上次向林如海彻底坦白以后,黛玉日日与周航在一处修炼,有时候父亲就在不远处的山脚下锄地耕田。她已经习惯了三个人在一的日子,才会在得知父亲过来的情况下直接让周航出了空间。却忘了周航现在已经恢復人身,他的身份是太子,这个时候应该是皇宫里待着,而非出现在自己这里。 黛玉正处于羞愤尴尬之中,林如海却问周航,找黛玉何事。 私会人家女儿被老爹抓到,还被问来干什么,这个时候千万、一定不能说实话。必须得有一个不得不如此的理由,不然后果会很严重。周航表面不出声色,暗地里却是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觉得只有一个理由,林如海或许可以坦然接受。 悄悄咬了咬嘴唇,他说:“今日我正在麒麟宫修炼,突然体内真气□□,境界也颇有些不稳,所以来找玉儿妹妹帮忙梳理一下。” 林如海虽然对修真之事不大懂,却也知道真气□□和境界不稳是十分危险之事,可是看周航的样子,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不像是处在危险边缘。而且,他咬嘴唇的小动作,分明是心虚的习惯性动作。 林如海捻了捻鬍子,扯扯嘴角道:“是么?” 周航越发心虚,呵呵笑道:“是……是啊。” “那……可梳理好了么?”找了个圈椅坐下,林如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好了,梳理好了。”周航道。 林如海看向女儿,不确定的问:“太子殿下说梳理好了?”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见周航正不住的给她使眼色,只好点点头。林如海看着女儿的时候满面春风,再看周航的时候就冷了下来,还眯了眯眼,有几分危险的样子。他“噢”了一声,问周航:“昨儿给你的那本《春秋左氏传》可都背下来了?” 周航傻眼了…… 想说,林先生你昨儿没说要背下来啊!可是看到林如海冷厉的眼神,他识相的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恐怕他此刻再多说一句,明儿就不是背一本左氏春秋那么简单了。 “呃……林先生,我回去就背。” 林如海“嗯”了一声,低头拨茶碗里漂浮的茶叶。周航趁机疯狂的给黛玉打手势使眼色,以示自己此刻很苦逼很委屈。 黛玉向他不住的摆手,周航摊手作欲哭无泪状。 突然,林如海清了清嗓子,二人忙都低着头站好。 林如海抬起头,似乎要说什么。周航也跟着抬头,希望林如海别语出惊人,再想出什么损招折腾他。林如海怎么折腾他都没关系,就当哄长辈高兴了,问题是林妹妹看着他受苦受累竟然不给他求求情,这让他颇受打击。 林如海却只是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他说:“既已无事,天色也不早了,太子殿下请起驾回宫吧。” 周航“噢”了一声,刚要走,林如海又叫住他。 周航回头,只听林如海道:“太子殿下回去好好背书,三日后,臣要考较的。” 周航就这么稀里煳涂的回去了,还领了一个紧急背书任务。刚进了自己的麒麟宫,只见小泉子十分慌张的跑了过来,既焦急又惊惧。 第343页 “殿下爷,万岁爷来了!”他十分紧张的说。 “何时来的?”周航问。 “来了好一会儿了,在大殿里坐着呢。”小泉子惊慌的往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心的道:“主子爷可小心点,万岁爷正在气头上。” 皇帝陛下半夜来找儿子谈心,发现儿子又不见了踪影,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周航想小泉子摆摆手,收拾好心情便往大殿走去。小太监见仰其脖子高唱:“太子殿下回宫——” 不多时,一人踏着小碎步匆匆从大殿里跑出来,仔细一看是魏兴安。他一直跑到周航身边,躬身道:“小祖宗爷,您可到哪里去了?让奴才们好找!” 周航拉住他问:“魏公公,听说父皇生气了?” 魏兴安拍着胸口道:“找了您半天,到处都找遍了却不见人,陛下能不生气吗?您回来就好了,快去劝劝陛下吧,奴才们都没辙了。” 这话说的他像是正得宠的妃子一样,他的一两句话皇帝陛下就能消气。虽然觉得别扭,但自己惹出来的事还是的自己解决。 捧着一碗热茶进了大殿,一直走到端坐在主位上头上似乎冒着黑气的皇帝陛下面前,周航半跪下来,笑道:“儿臣给父皇泡了一碗茶,您尝尝……” 李昭并未接茶,而是冷冷的问:“何处去了?” 周航说:“父皇您喝茶,喝完茶儿臣再慢慢跟你说。”说着将茶碗又往前递了递,都快递到皇帝陛下的嘴边儿了。 李昭毫不留恋的将茶碗推走,道:“先说。” 周航只得放下茶碗,嘆口气道:“儿臣觉得无聊,去御花园转了转……” 话还没说完,李昭怒道:“一派谎言!” 周航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他父皇一定早派人去御花园看过了。 “你——” 皇帝刚一拍桌子,周航忙摆着手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皇帝陛下那股将要喷薄而出的无名之火不知为什么就被熄灭了。这时候周航在说几句好话,顺便撒个娇:“父皇,儿臣腿都跪麻了,您就赏个脸,尝尝这碗茶吧。”皇帝陛下也就将此事放过去了。 “茶不错!”李昭很诚恳的评价道,“以后朕的茶水就交给你了。” 周航:“啊?” 虐完儿子觉得很爽的某皇帝心情很好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平身吧。” 这个时候魏兴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两碗茶水,周航看见他便道:“魏公公,以后你可轻松了。” 魏兴安不知缘故,看向周航,周航摊手,又看向李昭,李昭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稀里煳涂的魏公公只好带着满腹的狐疑去换茶水,李昭摆着手道:“以后朕的茶水均由太子来泡。” “那这……” 李昭不耐烦的道:“端下去端下去!” 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泡茶功夫被嫌弃,魏公公很郁闷,看向周航的眼神又、有些许的幽怨,您说您堂堂的太子殿下干嘛要跟老奴抢活计啊!陛下不喜欢老奴泡的茶了,以后老奴还能盛宠不衰吗? 周航现在都有些后悔刚刚泡茶的时候为毛要添一滴灵泉水,现在好了,父皇大人喝上瘾,自己就悲惨地沦为皇帝陛下的专属泡茶匠了。 接下来,皇帝陛下对儿子又是一番教训,教训之后又谈起政事。 周航问李昭是不是真要吴宗平主持山东水利设施的修建。 “父皇,你不觉得吴宗平这人出现的过于巧合了吗?” 李昭道:“是挺巧合的。” 周航道:“所以?……” “你有更合适的人选介绍吗?”李昭挑了挑眉,终于肯给儿子一个正眼。 周航:“……”可是,父皇你不怕所託非人,到时候不仅办不成正事,还惹来一大堆麻烦后患无穷吗? “航儿,过来!”李昭挥了挥手,拍拍身边的座位。周航嘆口气,只好走过去,李昭才语重心长的说:“航儿,要做一个好的君主,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爱民如子,约束官员。”想了想,周航说。 “这些忽然重要,但还有一点你须谨记。” “是什么?”周航问。 “你要善于察人、用人。”李昭认真的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人都会有缺点有优点,你要知道臣下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做到用他们的优点,摒弃他们的缺点,也即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周航点点头:“这些,妈妈也教过我。” “你母亲也教你这些?”李昭饶有兴致的问。 “对啊。”周航道,“她总喜欢压榨我。”不轻不重的抱怨一句。 “她是为你好。”李昭道。 周航“嗯”了一声,这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虽然总是说老妈压榨他,其实不过是一种甜蜜的抱怨,真要是外人有什么对老妈不利的行为,他保证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第130章 又逢京城集市之期, 周航想悄悄这些日子推行交通规则的成效, 一早便禀明李昭要出宫逛逛。李昭许久不曾逛过市井, 也想去瞧瞧,况且他也想知道推行交通规则的效果,遂带了周航出宫来。 第344页 一行四人, 除李昭父子外,还有魏兴安和小泉子。 李昭着石青长袍,同色玉带, 用一简单的黄杨木簪子束髮,俨然一俊雅的儒生。至于周航,则做一般的富家子弟打扮。二人一起,便是父亲带儿子出来游玩, 在不至于惹人耳目。 出了皇城, 便陆陆续续有行人及货担走过,均靠右走,倒是井然有序。 “航儿,你提出来的这个法子倒是委实不错,我瞧着京城的秩序好了不少。”李昭边说边走,不时观察着路上诸人。虽然他们还没逛完整个京城的热闹街道, 但窥一斑而见全豹, 想来别处也是如此。 越往集市的方向走,人流车流越多, 李昭接连拦了几个人问颁布靠右行驶之后的感想,都说方便了不少, 再也不用担心走在街上被迎面而来横冲直撞的车马伤到了。 虽仅是改变老百姓的一个习惯,但带来的好处却超乎意料。 再看看一边言笑自若的儿子,李昭心中甚慰。红儿不仅给他生了个好儿子,还教导得如此卓越,实为难得,心中情谊更盛,暗道自己绝不可辜负了她这份情谊。 正行走间,见人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有人嘴里还喊着:“快去瞧瞧热闹去,陈家又弄来稀罕物什了”之类的话。还有人问是什么稀罕物什,只听一人说: “听说是从海外弄来的,都是没见的洋玩意儿,咱虽买不起,去瞧瞧长长眼也好。” 李昭听到这里心里不免好奇,命魏兴安去打听。 魏兴安拦住一个匆匆赶去的百姓,问明缘由,禀道:“爷,是这么回事。京城有一个极富有的商户之家,姓陈,也即他们口中的陈家。这陈家生意做的极大,遍及全国,连海外也有涉及。据说陈家商船每次出海归来便会带回大量海外的稀罕物什,就摆在京城集市上贩卖,每次都会吸引许多贵胄富户前去购买。普通百姓虽则买不起,也多喜欢去瞧瞧热闹开开眼。” 李昭见这事有趣,便回头看周航,道:“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周航也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一道跟着人流来到集市的繁华处。陈家在集市的繁华处有铺面,两层小楼,东西就陈列在一楼的大厅里。大厅外挤满了人,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不过多是穿粗布衣裳的百姓。 绫罗锦缎的也有,不过很少。 二楼是雅间,交十两银子即可上去,不必与贩夫走卒挤在一处,还有茶水供应。雅间每个房间都开有大窗户,面向一搂大厅,居高临下,大厅的情况一览无余,视线十分之好。 魏兴安在登记处交了银子,便有一个十几岁的锦衣小厮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刚到楼上,周航便碰见了熟人,乃是贾蓉、贾宝玉、薛蟠等人。贾蓉、薛蟠等人跟周航是有仇的,如今仇人相逢,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贾蓉等人尚有些眼色,虽不知周航是何身份,却明白他身份绝对不低,倒不敢造次。薛蟠在这些事情上很是迟钝,看见周航哪里还顾得那么多,等事怒瞪了双眼,要扑上来寻仇。 他虽生的高大,却是酒囊饭袋的身子,周航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推,便将人推倒在地。 薛蟠“哎呦哎呦”的叫,说“胳膊断了胳膊断了”。 这时候从天而降两个威勐的侍卫,站在周航、李昭面前,盯着贾蓉、薛蟠等人,眼神凌厉,迸射出杀气。贾蓉、贾宝玉等人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登时如失了魂魄般,个个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李昭、周航已经进了雅间,贾蓉等人见侍卫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心下也都有些惧怕,知道对方惹不起,忙拉着哭叫不已的薛蟠进了自己的房间。 雅间里,周航问李昭:“您带了多少侍卫出来?” 李昭摸了摸下巴,看向魏兴安。 周航道:“不会吧,老爹,您不知道自己带了多少侍卫啊!” 李昭听罢,皱了皱眉,暗道老爹这是什么称唿,不伦不类的,看了周航一眼,纠正道:“叫父亲。”周航撇撇嘴,不就是一个称唿嘛,叫什么不一样,不过他还是听话的叫了一声“父亲”。 魏兴安躬身道:“主子和少主这次出来,明里暗里共带了十二个侍卫。” 李昭看了魏兴安一眼,后者忙低下头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航正要说什么,只见一声长喝,货品展示时间已经开始。覆盖的绸布被揭去,各类物品一览无余,均是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不多时,有一人上前逐一介绍,这个是海外哪个国家的,那个是海外哪个国家的。有英吉利的钟表,爪哇国的孔雀羽,还有俄罗斯国的马车等。最后掀开竟然是一个大笼子,里面有五六个黄髮绿眼睛的小孩子,说是从海外买来的奴隶。 京城就有奴隶市场,所以众人并不觉得什么,周航却是微微的诧异。 最让他诧异的是,他竟然看见了类似于现代手枪的□□。据他了解,红楼梦虽然是一个架空的时代,但是曹公当年写的时候也是参考了清朝的世界格局。虽然增加了一些小国,但是整体变化不算大,那些与清朝并存的西方国家也都在。 清朝时候,西方国家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中国最先发明□□,最先将□□应用与军事,最后却被西方国家领先,进而侵犯欺辱中国,作为一个中国人,周航是有着深深愤恨的。如今在红楼梦中重生,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以避免将来落后挨打的局面。 第345页 演示□□使用时,周航仔细瞧了瞧。如今西方的火器技术也很落后,还没有出现后来的子弹,填弹是在前面的枪筒处,打一枪,再次填弹,大约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准头也不怎么样,但是火器的威力已初见端倪。 李昭看了周航一会儿,道:“怎么,航儿喜欢这个。” 周航没点头也没摇头,想了想,他问:“父亲觉得这东西若是用到战场,威力如何?” 李昭道:“不如弓箭。” “为何?” “这东西装弹耗时,一刻钟最多装十弹,准头也不好。若是一个训练娴熟的弓箭手,一刻钟可连发二十箭,而且百发百中。火铳早宋末之时我国便有了,算来已有几百年的时间,之所以没有推行开来,乃是有其弊端。” 周航纠正道:“那是□□,不是火铳。” 李昭不在意的道:“瞧着与我们的火铳也差不了多少。” 周航想说差多了好不好,火铳只是□□的前身。虽然如今西方的□□弊端也很大,但周航知道用不了多久西方便会改进□□技术,由原来的前筒装弹改进到后筒装弹。然后,很快,更便于装填弹药的子弹和弹夹就会出现,战争将全面进入火器时代。 届时若想赶超,可就难了。 李昭见周航突然不说话,瞧了瞧,似乎在愣神,笑着推了推他,道:“你若感兴趣,便买一把回去。” 周航抬头道:“相信我,以后这东西会成为决定战场成败最为重要的武器。” 却说林府,黛玉这会子也正忙。 再有三天便是迎春出月子的日子,届时给孩子办满月酒,翰林府要大宴宾客。平日过年过节黛玉都没去过,只是派人送去节礼,以示亲戚的情分。这次是迎春的大日子,她决定亲自过去恭贺,这几日正为给孩子送什么满月礼发愁呢。 黛玉没经过满月之事,因此将李峰媳妇叫来,问她一般满月礼都送什么东西。 李峰媳妇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须得一个五两重的金锁,两个手镯,两匹绸子,两对荷包,春夏秋冬衣裳各两套,方不失礼仪。” 黛玉听了道:“照你说的加倍。” 因命李峰媳妇下去准备,这里黛玉又将自己私库里上好的玉佩、如意每样拿两个,还有那燕窝、灵芝等滋补之物,凑在一处,命紫娟收好,届时一併带着,交予迎春。 紫鹃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收着,保证出不了差错。” 正说着,郑莉华来访,黛玉忙命人请过来。 郑莉华也收到了迎春的请帖,她刚到,可巧李峰媳妇带着东西过来了。郑莉华一看便知是为迎春之女满月备的礼,笑道:“林姐姐准备了什么?给我瞧瞧吧。” 黛玉便命李峰媳妇拿给她看,因问:“你准备的什么?” 郑莉华道:“是我母亲准备的,我如今倒也不知是何物。” 这倒是黛玉疏忽之处,没考虑到郑莉华之母健在,迎春请郑莉华,自然也要请着郑夫人。郑夫人可是久经世事之人,备礼一事自然轮不到郑莉华操心。 郑莉华问黛玉当天过不过去。 黛玉道:“自是要过去的,许久不曾见迎春表姐,心里怪想的。” 郑莉华因道:“我上次见贾姐姐还是她出嫁那日,算算倒有一年的时日,这次可得好好跟贾姐姐说说话。” 第131章 看过陈家的热闹, 买了一个火*枪, 并几样稀罕的洋物什。二人长日深居宫廷, 难得出来,皆有意多闲逛一番。一路走走停停,两边货品琳琅满目, 有精巧且稀罕者,便停下观摩,喜欢则买之, 不喜欢也没什么。 除了职业的商贩,其中有不少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或有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到集市上换两个钱。 也有不少乡下人担着粮食蔬菜来卖, 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吹糖人的小摊前围了七八个高低不一的小孩子, 多数都是男孩子,只有两个女孩,还都是极小的,瞧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若再大个两岁,其父母怕是也不会让她这样跟着男孩子乱跑了。 摊主吹好了一个糖人,几个小孩子吵闹着争抢。 其中一个看着年纪大些, 约摸有八岁左右的孩子仗着身高的优势, 一把夺过摊主手中的糖人,往放糖人的桌子上拍下一枚铜钱, 看着旁边用愤恨眼神瞪着他的小男孩,得意的桀笑几声, 扬长而去。 “喂,你不能走!”那那小男孩指着他道。 其中一个女孩也掐着腰喊:“对,不能走,我们先来的!” 高男孩晃晃手中的糖人:“我先抢到,就是我的。” “你——”先前说话的小男孩用手指着他,突然又回过头看着摊主,“明明是我们先到的,你为何先给他?” 摊主道:“刚做好便有人伸手来要,我便给了,并没有看真切谁先来谁后来,小哥,你且等等,我再做了就给你。” 说话间抢到糖人的那个男孩已走远了,小男孩尤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先给她!”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女孩,“她比我早来。” “好嘞!”摊主喊了一声。 李昭点了点头,道:“这小傢伙倒有意思。”一转头才发现儿子竟然不在身边,四顾一看,周航却在对面的泥人摊子前,托着下巴看得入神。无声的笑了笑,李昭走过去。 第346页 “航儿喜欢这个?”他问。 周航抬起头,微微蹙了蹙眉头,说:“没见过,看着稀罕,瞅瞅。” 摊子上放了许多捏好的泥人,有各种动物,神话人物,最多的还是孙悟空、猪八戒、唐三藏等,可见西游记里的人物比较受欢迎。 拿起一个孙悟空看了看,李昭问:“价值几何?” 店家道:“捏好的三文,若是照着人样现捏的话,便是五文。” “怎么?”李昭挑了挑眉,“还能照着现捏?” 店家道:“小人就是吃这碗饭的,若是这个本事都没有,拿什么来养家餬口?老爷想捏什么,说个样出来,小人管保给您捏出来。” 李昭哈哈一笑,一把拉过周航,揽其肩膀,道:“给我和我儿子捏一个,照着样儿捏就成。” 别说,那捏泥人的店家手艺还真不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已捏成。泥人惟妙惟肖,一个慈爱的父亲,揽着一剑眉星目的儿子,二者均是玉树临风,一身的贵气,似有睥睨天下之势。 李昭甚为满意,大手一挥,赏了店家五两银子。 店家没想到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且这馅饼还正好就砸在自己头上。愣了半天,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登时如一股春风将自己包围,喜得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口里直道多谢老爷、多谢公子。 待魏兴安将银锭子交到店家手里,店家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放在嘴里咬了咬,然后便一股脑儿的将剩余的泥人一装,道:“多谢老爷、公子的赏,些小之物,不值几个钱,老爷和公子喜欢便都拿去吧。不然小的白拿了这么多赏钱,心里不安啊!” 李昭见那店家诚心诚意,便命魏兴安收了。 于是,父子二人带着大量的泥人回了皇宫。司农卿早已侯在殿外,李昭即命传进来。今儿司农卿不是自己开的,还带来一个老农。老农足有七十岁,虽然他一直就是个小老百姓,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他们那个县的县令,不懂什么君臣礼仪。但见了皇帝也知道下跪磕头山唿万岁,问他话,谈吐倒也自若。 那老农便是去年种出来高产红薯的农户,他来的时候还带了许多自己家种的红薯。 李昭命将红薯拿进来。不多时,便有两个侍卫提了两个麻袋进来,拆开倒出来,俱是碗口粗细的红薯,上秤一秤,个个都有两斤多。 李昭问:“都是如此大的吗?” “自然不是……”老农嘿嘿笑了笑,“给皇帝老爷瞧,自然要挑又大又好的。” 司农卿不住的给老农使眼色,压着声音提醒:“回皇上的话,皇上问你要说‘回皇上的话’几个字。”怕老农年纪大耳朵不好,他提醒的声音还有些大。大殿里除了老农,其他人怕是都听见了。 周航不由掩着嘴笑了笑,魏兴安虽然没笑,表情明显是强忍着。 李昭“哦?”了一声,问:“谁教你给朕瞧就要挑好的?” “回皇上的话。”司农卿凑近又提醒了一声。这次老农倒是听见了,忙跪下磕头道:“回皇上的话,不用人教草民也知道的。往常草民家里来了客人,都要将家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想瞧什么,也是将最好的拿出来。何况如今又是来京城给皇上瞧,草民自然不好煳弄。” 说到这他听了一会儿,嘿嘿一笑道:“若说有人教,倒也是有一个。” 周航觉得这老者甚为有趣,便问:“噢?是谁?” 老农道:“回皇上的话,是县令大人……”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魏兴安斥了一句:“放肆!”指着李昭道:“这位才是皇上陛下呢。” 老农吓得抖了抖身子,忙叩首道:“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李昭皱眉道:“他是庄户人家,老实本分,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何苦吓他?”因又道,“老人家,快起来吧,不知者不罪。方才说话的是朕的儿子,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 方才老农一句“回皇上的话”说出口,司农卿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犹如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人从头髮丝凉到脚后跟。暗道,这老农也不知故意的还是怎么着,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偏要说。皇上是至高无上的所在,任何人不能亵渎,可他却当着皇上的面,回太子殿下话的时候说成回皇上的话,这可是杀头的死罪。皇上若真动了怒,老农自然是活不成,就连他也得受牵连。 却不想皇上竟然连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反倒语气和善,对太子殿下也没有任何芥蒂。 圣上还真是宠太子殿下啊,他想。 不,说宠还不确切,毕竟宠往往短暂,确切说来,应该是信任,发自心底的信任。 见老者年纪大了,恐其体力不支,李昭还赐了坐,细细问他红薯的种植事宜,还问了岭南的生活怎么样,老百姓过得好不好等等之事。老农都一一回答,还说这两年实行的轻徭薄赋、大兴文治的措施,给老百姓带来了很多切实的好处。 这两年百姓们的生活宽裕了,读书的人也多了,他们庄上十几年都没出秀才了,去年就新考了一个。 李昭连道了几声好,因其发展红薯种植的新方法有功,赏了他二百金,又赐良田十倾。知其在皇宫等候多时尚未用饭,便命人待下去款待。 第347页 然后李昭大手一挥,命人将老农带来的红薯都拿去御膳房煮了,今日各宫皆吃红薯餐。 周航有一种扶额的冲动,只是煮红薯,不嫌太单调了吗?他十分想念二十一世纪的红薯丸子、红薯饼、拔丝红薯、炸红薯条啊…… “等等,父皇!”周航阻止道,他决定了,他要在皇宫开一场丰盛的红薯晏,告诉众人,红薯也可以有很多种吃法,不一定只有煮或生吃。 林府,黛玉坐在房间里,正看针线房刚送来的小衣裳,突然觉得裙子角被什么东西拽了拽。低头一瞧,竟是周航派来的小人,不由愣了愣。 雪雁轻声叫道:“姑娘?” 黛玉勐的回神,道:“我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遂躬身告退,慧儿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姑娘,小衣裳可要带走?” 小衣裳是刚送来的,一共四套,黛玉还没来得及看。想了想,她说“不必,先放着吧。”待众丫鬟走后,黛玉将已爬到她手腕处的小人放在桌子上,小人变很欢快的蹦跳起来。黛玉嘻嘻一笑,问:“航哥哥派你过来,可是有事?” 小人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一个小毛团扑了过去,用两个爪子死死的将小人按住,还伸出舌头在小人头上舔了一舔。 “噢,救命!林妹妹……”小人悽惨的叫了一声。 “雪儿,回来!”黛玉一遍喝道,一边对着小人,“航哥哥的功力越发精进了,做的你这样灵活、聪明。”操控求的精准与否,取决于使用之人的功力。功力低的只能简单传给他,再高些,能应对简单的问答,金丹以上的修士甚至可将符咒炼化成自己的化身,符咒所见所闻,即去自己所见所闻一般。 说话间雪儿已经退回黛玉的腿角温驯的趴着,还冲着小人傲娇的“喵呜”一声,似在宣誓主权,主人是我的! 第132章 喝退雪儿, 黛玉这才重新看向桌子上瘫痪般的小人, 问周航派它过来有什么话说。小人告诉黛玉周航准备弄个红薯晏的事, 还有便是晚上他会过来一趟,让黛玉提前做好准备。 这日吃了晚饭,黛玉便回到房间, 将下人全部摒退,自己拿了一本左氏春秋翻看。知道周航最近在背这本书,黛玉也来了兴趣。这几日翻看了两遍, 虽没刻意去背,也记得差不多了。 一直到她从第一篇翻到第四篇,周航才姗姗来迟。 他穿着长袍,十分文雅, 手里却提了一个褡裢, 十分不相衬。 “褡裢里是什么?”黛玉问。 周航将褡裢放下,打开给黛玉看,笑道:“红薯。” “这么多红薯。”一边说,黛玉一边转身从床头的小匣子里取了一个荷包,递给周航。荷包是并蒂莲花的花样,绣的十分精緻, 是一万个好。便是不精緻, 只要是黛玉送的,周航也会放宝贝一样。见黛玉脸颊微红, 似有羞怯之意,周航忙接住道:“玉儿, 这是你送我的?” 问完之后,他才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傻逼,此时此景,林妹妹总不能是送给别人的。笑了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周航贊了一声荷包绣的好,荷花绣的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道:“绣的好不好,尚在其次,这荷包还有一个难得的好处,你试着输入真气便知道了。” 这话让周航有些意外,什么荷包需得输入真气才能看到好处? “这是一个法器?”他问。 “你试试便知道了。” 黛玉既然如此说,周航少不得亲自试试了。将手中的褡裢放下,他双手掐诀,先让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圈,然后集中精力,慢慢将真气输入荷包。接下来的感知,让他惊讶了! “这是……干坤袋?” 所谓干坤袋,顾名思义,袋内另有干坤。也即所谓的储物袋、空间袋,小小口袋之内,暗藏很大的空间。干坤袋其实与空间有些相似,只是空间的大小不同,以及是否能储存活物,是否已形成一个循环有序的生态。黛玉送他的这个荷包,虽然里面的空间面积很小,不过一立方左右,可却是切切实实的干坤袋。 据周航所知,干坤袋的制作极为复杂,不仅需要稀有的天材地宝,还要有极为高深的道法辅助。。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又蹦出一个念头,难道林妹妹又突破了? 林妹妹如今是筑基巅峰期,只差一点点就要突破,倒不是没有可能。 黛玉却说自己没有突破。之所以能制成这个干坤袋,乃是因为她查看剩余的竹简时偶然看到了一个干坤袋的制作方法,刚好需要的材料也有,便试着做了做。前几次都失败了,到第五次才做出来一尺见方十分粗糙的干坤袋,试了十几次,才成功做成了这个荷包。 听完,周航道:“玉儿,你真是个天才?”又问,“?试了那么多遍,你累不累?” 黛玉摇摇头,指着地上的褡裢道:“以后你用不着这东西了。”,因要上前查看,周航却道:“不是给你吃的。”黛玉闻言愣了愣,暗道,不给我吃,却拿到我这里做什么? 周航将褡裢往肩上一放,拉了黛玉的手,进了空间。他将褡裢放在地上,松开手,整了整衣衫,说:“我想在空间里种些,你若想吃,更加便宜。” 第348页 黛玉欢喜道:“那便快开始吧。” 看着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周航无奈笑道:“玉儿,红薯不像豆子那样,埋地里就行,需要育苗的。” 黛玉皱起眉头:“育苗是什么?我不会啊。” 周航便将从老农那里听来的怎么育苗怎么种植的流程告诉黛玉。首先,要根据块茎的大小,将红薯块切成两块、三块、四块不等的茎块,然后用筷子将茎块串起,放在碗里,令顶部在水面上面,底部没进水里。几日之后,块茎会长出芽茎,也即红薯幼苗,将幼苗掰掉,放进水里继续浸泡,再过几日,幼苗便会长出根须,即可移进泥土种植。 黛玉乃是灵透聪颖之人,听过一遍,即明白了整个流程。 二人一起动手,费了好大功夫才讲所有红薯切好浸至水里。久未干力气活,周航有些疲乏,便大大咧咧的往草地上一坐,随手拽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挑着眉道:“没想到种个红薯,倒挺累的。” 黛玉捂着嘴笑:“堂堂的太子殿下,如此无形状的倨坐于地上,真该让那些御史们来瞧瞧!”后有听见他说种红薯辛苦的话,便道:“航哥哥难道没听过《悯农》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咱们这里该没有烈日当头呢,你就喊累!” 周航道:“也不是累。” “那是什么?”黛玉问。 周航道:“就是老是重复性的动作,未免厌烦。” 黛玉笑了笑道,“那不介意换个动作吧?”周航问什么,黛玉道:“我想吃个香蕉。” “好嘞!你坐着,我给你摘去。”说着周航便往山脚种香蕉的地方飞奔而去。他摘了大大的一枝香蕉,黛玉自然是吃不完的,周航便将剩下的往荷包里一塞,告辞而去。第二天早朝后,拿出来献给李昭。 “父皇您尝尝,儿臣在外面好容易得的,单给您留着呢。” 李昭看了看他,有些怀疑的道:“你如此有心?” 周航直点头,“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嘛。” 李昭放下奏疏:“说吧,有何事求朕?” 周航:“……”他这次真没什么事要求皇帝老爹啊,他对天发誓这次纯粹是孝心触动。 正在这时,突有边关塘报送达。李昭连忙命将驿兵传来,问其前线情况。方知秦广率领的大军已经包围了明珠城,如今荣国上至国君下至大臣,俱被困在孤城之内,胜利指日可待。塘报前半部分是说军情,下半部分是求援。如今大军深入敌国中心地带,战线拉的很长,粮草略有不济,希望朝廷能尽快运送更多的粮草。 此乃十万火急之事,李昭当即诏命内阁议事。 周航主动请缨押运粮草前往前线,阁臣们分成两派,或支持或反对,吵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起太早,现在困的厉害,今天就码了这么多,亲爱的们将就着看,明天补上,抱歉~ 第133章 争议之后, 阁臣们一致认为太子歷练不必亲临战场, 在京城调度粮草也是一样的。最终, 后勤之事还是落在周航身上,不过不是押送粮草到前线,而是在京城调度。鑑于他从前未管过粮草之事, 怕他料理不来,由林如海辅助。 议事结束,大臣们都走了, 李昭特意留下林如海和周航。 “父皇,还有何吩咐?”周航问。 李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指一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抬眼看见林如海也站着, 便道:“林爱卿也坐吧。” 林如海、周航既已入座, 李昭才缓缓的道:“航儿,调度粮草乃是精细活,且是紧要之事,前方十数万的将士都等着这粮草度日,不能稍有差错。你还年轻,没经过这样的大事, 凡事要多向林爱卿请教。” 然后又看向林如海道:“如海, 你多盯着这孩子点。” 林如海起身道:“臣领命。” 不多时,魏兴安进来回道:“靖王世子到了。”李昭命传进来。 李域走进来, 玉树临风,不禁让人眼前一亮。他躬身行了礼, 李昭对周航道:“你堂兄也帮着你。”周航倒是见过李域几次,感觉这人十分对脾气,听说要与其共事,心下也十分乐意,含笑上前,拱了拱手道:“有劳堂兄。” 李域也忙回礼,口中道:“殿下多礼,臣不敢当。” 李昭指着大笑,对林如海道:“这孩子规规矩矩,倒跟他老子一点不像。” 林如海能说什么?皇家的事皇家的人,他一个外人能随便评价吗?人家都是自己家人,关起门来自然是想怎么说怎么说,可身为臣子,不该对皇家的事置喙。李昭说这些话,自然也不指望林如海能评价。所以林如海什么都没说,只是配合着笑了笑。 从李昭的正殿出来,周航便带李域到了自己的麒麟宫。 小泉子正在宫门外翘首以盼,远远看见周航,跟看见救星一般,小跑着便奔了过去。小泉子之所以在一众小宦官中脱颖而出,深得周航的重用,除了他机灵懂事之外,人也算稳重,这样慌张的时候倒是不多。 周航皱了皱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小泉子看了李域一眼,咬了咬嘴唇,凑在周航耳边说:“太后送来四个宫女,已经在正殿候着了,主子您……要去瞧瞧吗?” 第349页 “送宫女做什么?”周航有些纳闷的道,“我宫里不缺宫女。” “不是,主子……”小泉子急的抓耳挠腮,“是那个……那什么用的……”因为李域也在,小泉子不好解释的太清楚。 听到这里,周航已经明白了,感情太后给他送的是陪床宫女,那就更不需要了。但是,毕竟是太后送来的,若是直接送回去,未免太驳太后的面子,想了想,周航道:“你先安排一下,本太子和堂兄还有事。”说着便拉着李域到了书房。 李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却也不好说告退之事。 “堂兄坐。”周航指着一把椅子说,态度随意,并没有因为自己是皇太子而高高在上,宛如寻常人家的兄弟。李域略一踌躇,见周航不是客套,便走过去坐下。 周航又说:“堂兄稍等。”然后便转过一架屏风,不知干什么去了。 李域盯着那扇屏风愣了愣神,那是一架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大插屏,十分难得,他印象中是去年的贡品,一大一小,共两架。圣上自己用了小的,倒将大的给了太子,若非亲眼所见,他倒不敢相信。 正愣神间,周航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个奇怪的长筒状物什,向他笑了笑,问:“堂兄可认得此物?” 李域摇摇头,道:“并不认得。” 周航将那长筒执于手中,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取出一个弹珠模样之物,走过去在李域身边坐下,笑道:“这是西洋的火*枪,堂兄可听说过?” 听了这句话,李域突然“噢”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 “这便是《奇物志》所载的火铳吧?” “不想堂兄涉猎如此之广,竟连如此偏僻的书都看过。” 《奇物志》是一本记载机械、兵器、□□、砖瓦、陶瓷等杂艺的书籍。因为科第选仕不考这些东西,所以一直为读书人所不屑,看过的人很少。周航若非在林府的书房偶然看过,也不会知道。 周航既然如此说,证明他也看过。这世上的书有千千万万,一个人再有精力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全部看过来一遍。一本书他若是看都没看过,便也无所谓偏僻不偏僻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书里讲什么,又如何知道书籍讲的是偏僻的知识。 就比如你随口说一个地名,一人道,你去那么险要之地,不怕危险,不怕有去无回吗。那就说明,这个人一定如果,至少是听过这个地方。不然他如何知道这是个危险的险要之地。 李域起身拱手道:“殿下既如此说,定然也看过此书,论涉猎之广,又何止臣一人?” 周航觉得他再和李域互相恭维下去,能恭维到天黑。他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之人,摆摆手,周航笑道:“此物虽与火铳有些相似,功能上却改进了不少,比火铳无论精确度还是装弹速度都快上不少。”说着他两手一摊,“这便是子弹。” “这东西威力大吗?”李域问。 “那还用说!”周航觉得得给这些食古不化的古代人长长见识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高科技。想着,他便将李域带到室外的开阔地,竖起十公分厚的箭靶子,对准来了一枪。周航是第一次动枪,虽然被后坐力震的手臂麻了一阵,却意外的高兴,他竟然打中了,这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李域没料到一个火*枪有这么大的威力,竟将箭靶打穿,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堂兄?”周航叫了一声。 李域勐的回神,只剩下赞嘆。这东西若是打到人身上,足以将人体射穿,不比羽箭的威力小。不,太子站的距离,已经超过箭羽的最大射程。也就是说,这东西的射程比羽箭还要远。 周航已经在说自己的构想,他要建一个火器营,普及火*枪。还要找许多能干的匠役改进火*枪,还说什么要造出领先于世界的□□。很多李域都没听懂,但他明白周航筹谋的很大,大的超乎他,甚至是所有人的想像。 “培养一名娴熟的马上□□手需要三年的时间,但是,堂兄,你知道培养一个百发百中的火*枪手需要多久吗?” “多久?” 周航伸出三个手指头。李域风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三个月?”他道。 “不,是三十天。”看了李域一眼,周航道:“你一定不敢相信,但我告诉你,这是真的。我已命人买了陈家带回来的所有火*枪,共三十把,找父皇要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三十天后你便知道,我今日所说,并非虚言。” 接下来二人便讨论如何调度粮草之事,拟定了一个初步方案,打算先让林如海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然后再给皇帝过目。 这一忙便忙到斜日西沉,送林如海出了宫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日是月末,没有亮如玉盘的圆月,只一轮弯曲如镰刀的小月牙挂在天空,满天的星子若隐若现,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条似被烟雾笼罩着的光带,便是人们口中常常提及的银河。 夏日暑盛,太阳落下去以后颳起微风,才觉得凉爽些,出来纳凉的人多了,倒比白天还觉得更热闹更有生机些。 黛玉也命人搬了凉榻在海棠树下闲坐。今夏蚊子特别多,院子里点了熏蚊子的香料,还是祛不干净。黛玉既贪院中凉爽、那漫天的星雾好看,又委实讨厌蚊子的亲近。她摇着团扇抱怨:“赶明儿得把院子里的杂草清一清,净养这些蚊子了。” 第350页 慧儿道:“姑娘尽管躺着,奴婢们替您赶蚊子。” 丫头们伺候一天,也都十分辛苦,这会子黛玉倒不想过于劳碌她们,加上天色也不早了,便索性回屋。她的屋子门窗都由纱幔罩着,倒没有蚊子,放了冰块,也还凉爽,就是看不见那朦胧的星色,略微遗憾。 刚做到床上,雪儿便巴着黛玉的裙角爬上膝盖。黛玉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你这小调皮,是不是又把我的茶碗打碎了?” 雪儿只是喵喵的叫,讨好的去舔黛玉的下巴,差一点就要舔到嘴唇了。 黛玉忙将雪儿拉下,严肃的看着它摆了摆手,示意以后这种事不能做。雪儿也算是受灵泉滋养长大,聪敏的很,黛玉的很多手势、表情它都明白,而且很乖很听话,警告过一次,以后便绝不会再犯。黛玉很庆幸此刻周航不在,就他那个醋罈子,若是看到,雪儿的下场绝对让人不忍直视。 把雪儿安置在小窝里,黛玉将窗户推开一些,让外面的凉风能吹进来。坐在梳妆镜前,将束髮的簪子卸下,换了薄纱的睡衣,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下了。 身为实际上的内阁首辅,林如海本就日理万机。如今又要辅助周航调度运送粮草,更是忙上加忙。第二个并非朝会之期,林如海不必天不亮便起床进宫。往常都是用了早餐直接去衙门当差,这日却走的极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还是粗长不了,我忏悔…… 特别鸣谢: 谢谢亲亲读者“lovejessica^o^”、亲亲读者“月遥紫”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第134章 平常没有大朝会的日子, 林如海都是跟女儿林黛玉一起用了早饭, 再去衙门当差的。自接了辅助太子调度粮草的活计, 一大早便要进宫议事,往往来不及在家里用早饭。 夏日,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 带着新鲜的泥土味儿,亦是十分凉爽。黛玉喜欢早起喜欢在自己院子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喂喂鹦鹉、小鸟, 再逗一逗猫儿。 这日林黛玉正在花园里转悠,闻得外面似有车马之声,便问是怎么回事。 丫头出去看过,回说:“是老爷出门。” 黛玉皱了皱鼻子, 低声问:“可用了早饭?” “这个……奴婢倒不知道。”丫头抬起脸, 笑道:“要不,奴婢再去问问?” 看见黛玉点了点头,那丫头便一熘烟跑出去,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道:“听伺候老爷的人说,厨房原是预备了早饭的, 但老爷说没什么胃口, 便没用。” 经过一整夜睡眠,早上起来是人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时期, 也是最容易感到飢饿的。一晚上没吃任何东西,虽是在睡眠之中, 消耗却是不可避免的,早起之后急需补充各种膳食。若是早饭不用,人一整个上午的状态便会不好,长久下去,极消耗身体。 想着,黛玉慢慢的走回屋子,取出匣子里的卡通小人,掐诀放了出去。 目标自然是皇宫。 林如海这个时候出府,肯定是进宫去了。林黛玉告诉周航,父亲在家里未曾用饭,让他准备些,最好是些易克化的食物,父亲今日胃口不好之类等等。 做好这一切,又去院子里转了转,恰了不少海棠花、牡丹花,和几个小丫头凑趣儿编了个花篮。做完这些,也大约到了用早饭的时间。紫鹃来问早饭摆在何处。往常林如海在的时候,一般在正院旁三间小抱厦里摆饭。姨娘们都是在自己小院用饭,等闲无事林如海不许她们天天在黛玉跟前儿晃悠,她们倒还算安分。所以,今儿只黛玉自己,很不必如此费周折。想了想,黛玉道:“就摆我屋里罢。” 紫鹃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捧饭的婆子丫鬟进来。一群群提着大提盒、托盘、杯盏、汤盅等物,将一个方桌摆了满满一桌子。有面食,有汤,还有各种素菜,饼儿之类的东西,约摸十几样。因为林如海没用早饭便走了,所以原本给他预备的饭菜也一併送到了黛玉这里,十分的丰盛。 黛玉被面前的一碗三鲜小馄饨吸引了目光,紫鹃笑道:“这便是按姑娘说的法儿做的小馄饨,姑娘尝尝,可好吃不好吃?” 黛玉眨了眨眼,眼眸里似乎放出光来。 说起这个小馄饨,倒缘于她昨儿看到的一本书。那是一本游记,写书的是一萍踪浪影的侠士,游遍万水千山,写的都是亲歷之事,还有在各地听闻的奇闻异事,十分精彩,看得黛玉昨晚几乎荒废了修炼。其中写到一偏僻山村里的一道美味,三鲜小馄饨。书中将小馄饨描述的十分美味,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并记载下了详细的制作方法。 肉是很讲究的,精选最鲜嫩的野猪肉,要嵴骨下面与大排骨相连的一条瘦肉,即俗称的里嵴肉,肉中无筋,是猪肉中最嫩的一部分。将里嵴肉剁碎,放入香菇、小葱,剁成顶细腻的肉馅,辅以碎姜末。皮要薄,馅要多,方能吃出鲜美的香味。煮馄饨最好用骨头汤,煮好以后,捞出来放碗里,加水至八分满,倒入少许盐,撒上香油、葱末,一碗香喷喷又清淡鲜嫩的馄饨便做好了。 林府厨子的手艺不错,黛玉只是说个大概,便做出来一碗卖相十分不错的小馄饨。黛玉眯了眯眼,凑上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瓷白的汤匙微微一搅动,鲜香的气味盈满鼻翼。 第351页 还没吃,黛玉便知道味道不会差,迫不及待舀起一个小馄饨放进嘴里牙齿微微用力,咬破那薄薄的皮儿,一股清淡的汤汁流了出来,满嘴的鲜香。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又舀起一勺子汤,也是不错。 “紫鹃,可知道是谁做的?”黛玉一边问,一边又舀了一个放进嘴里。馄饨个头不大,小巧玲珑,一口一个,黛玉吃的十分优雅,不多时已经三五个下口了。 紫鹃道:“奴婢特意问了的,是厨房的吴嫂子做的。”黛玉很少很少对某一样吃食感兴趣,她口味偏清淡,一般清淡的她都会尝些,却并未对某一样十分偏爱。今儿黛玉偏偏对这小馄饨赞不绝口,紫鹃心里既稀奇,又觉得高兴。 厨房有很多媳妇,丫头们一般皆称唿为嫂子,黛玉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吴嫂子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长的是圆是扁。不过这不妨碍她身为主子表达自己对其的赏识,将一碗小馄饨喝的几乎见了底,黛玉放下碗,道:“紫鹃,你拿五百钱赏给这个嫂子,就说她做的馄饨十分不错,我跟喜欢,替我谢过她,就说,以后还要劳烦她呢。” 五百钱差不多是一个二等僕妇半个月的月钱。厨房的总管家是周一个姓周的婆子,她是一等僕妇,月钱是一两。这个吴嫂子,黛玉从未听说过,自然不可能是一等的僕妇,最多也就是个二等。 之所以赏她五百钱,而不是二百钱或是八百钱,也是有计较的。若只赏二百钱,少了些,下人们背后要议论主子不大气的;若比五百再多,那些没得到赏之人有眼红妒宝,或会在平日里排挤吴嫂子,或也都想着法儿的讨主子的欢心、拍马屁,亦为不好。 所以,五百钱不多不少,正合适。 紫鹃闻言,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黛玉叫住她,“先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紫鹃笑嘻嘻的转过身,施了一礼,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黛玉道:“厨房那些丫头婆子们每日忙里忙外,伺候着一大家子的饭食,倒也委实辛苦,你再多带五百钱,给她们买酒吃。” 紫鹃道:“奴婢遵命。”说着便走了。 黛玉的饭量本就不大,一碗馄饨垫了底,余者只吃了一个豆腐皮的小包子、小半碗粳米粥,剩下的饭菜动也没动。黛玉将剩下的饭菜赏给丫头们吃,自己进内室来了窗子,在窗子绣一个荷包。 荷包是大红底的,绣鹅黄的菊*花。 这次不是给周航,而是给林如海绣的。林如海日日外出,书籍、文书、茶叶等时常不离身,随有贴身的小厮跟着拿东西,到底不如自己贴身携带方便。而且有些地方,譬如宫廷大内,小厮是不能随便进去的。黛玉早寻思着做一个干坤袋给他,外表最好也做成荷包模样,贴身携带方便,不至于引人注目。 刚拿起针线,绣了没多少,慧儿进来,看见林黛玉在绣花,便道:“才吃了饭,姑娘怎的也不歇歇?倒做起活来了,也不怕累着。” 黛玉平日里针线活做的并不多,一般都是给林如海或是周航做,而且从不假手于人。慧儿虽然温柔平和,话不多,却是个极为通透的。知道能让自己动手的活计,不等自己开口,姑娘便交给自己了。姑娘没有让自己动手做的,必是要自己做不愿假手于人的,自己也不必开口。是以,慧儿倒没说不如让奴婢代劳之类的话。 黛玉道:“我不累,你进来做什么?怎么不在外面吃饭?” “我吃好了见姑娘一个人进了屋子,恐怕姑娘要使唤人,便进来伺候了。”说着微微弯了身子,往黛玉跟前儿凑了凑,问:“姑娘可要茶水?” 黛玉道:“我不渴,你这会子既没事,便陪我坐坐罢。” “姑娘,奴婢陪您一块做活吧。”说着便出去拿了一个针线筐进来,里面有放着许多丝线,还有一个水红小褂子,晓得是给迎春之女满月的贺礼,只差一个袖子便完工了。三日后便是满月之喜,黛玉因问:“这是第几套了?” 慧儿道:“这是最后一套了,一会子便做好了。” 黛玉于是拿起那小衣裳看,料子自然是极好的,寻常人家买都没处买去。慧儿的活儿也极精细,阵脚又密又均匀,掩藏在衣服里面,表面连个线头都找不到,不会伤到小奶娃娇嫩的皮肤。看完之后,黛玉忍不住贊道:“你倒是好巧的手!” 慧儿低了头,脸色有些微红,笑道:“奴婢不过有些拙劣的手艺罢了,不值得姑娘如此称赞。” “我从不虚贊人,自然你值得这样的称赞,我猜这样说,慧儿,你就不要谦虚了。”黛玉就喜慧儿矜持谦恭,待人和善,便是贴身伺候自己多年,在外面也从不拿大,永远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黛玉本可以用法术将荷包绣的又快又好,但有慧儿在,倒不方便。不过夏日的清晨,坐在窗下,看着风处海棠刷刷作响,远处的石榴红如阳春三月的桃花,亦不失为一件乐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好容易将一束菊*花绣好,抬眼一看,已经日上三竿。黛玉只觉得腰酸背疼,正要腾出手揉揉脖子,慧儿已放下活计,现在黛玉身后提她捶背揉脖子。 紫鹃吃完早饭,便进房间伺候。半晌的时候,黛玉突然想起昨儿路过荷花池,见池子里新长出来的荷叶倒还鲜嫩,便打发她去摘鲜荷叶,中午要熬荷叶粥吃。如今还没回来,雪雁并没有什么差事,如今倒不见她,黛玉因问:“雪雁呢?” 第352页 慧儿额道:“刚听雪雁在厢房里逗猫儿,想来这会子还在,可要奴婢唤她来。” 黛玉道:“不必了,让她玩吧,雪儿球儿倒都喜欢她。” 又问:“小衣裳可做好了?” “做好了,”说着,慧儿从筐里取出做好的小衣裳,双手撑开,“姑娘瞧瞧。”黛玉凑近瞧了瞧,料子是水红底带白色小碎花的,十分淡雅,且不落俗套。方才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子仔细一瞧,颜色又新鲜,样式也是最流行的,小小的,十分精緻可爱。连她看了都喜欢的不行,迎春表姐看了,也一定喜欢。 这日上午晴的好好的,谁都没料到中午的时候会突然下起雨。而且是罕见的出着太阳下雨,紫鹃採摘荷叶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淋的落汤鸡一般,黛玉忙命人拿干净的衣裳给她换。 林如海走的时候没带雨具,黛玉恐他淋雨,要打发人去咱们送雨具,但转念一想,周航离得更近,一定要派人送了,不必自己费心,便也作罢。 傍晚回来的时候,林如海披着斗篷,穿着随云木屐,身上一点没淋湿。 黛玉问是哪来的,果然是周航派人送的。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迎春心焦不已。暗道,这雨也是讨厌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赶在这个时候,明儿就是自己女儿的满月宴,却遇到这样大雨,岂不扫兴?! 谁料,当天下雨,雨突然停了,还出现一弯彩虹。傍晚时候,西方天空有出现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如今晚霞既出,明儿该是个大晴天。迎春这才转忧为喜,直夸自己女儿是个有福的。 林府,黛玉也正站在院子里看那漫天的红霞。 慧儿远远的走来,禀说明儿出门的礼品都已打点好,请姑娘回去过目。 第135章 翌日一早, 黛玉起床, 慧儿、紫鹃伺候她梳妆, 雪雁在一旁捧着首饰盒子。小夏兴沖沖捧来一个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的印花对襟褂子,黛玉摇了摇头,道:“这个颜色不好, 今儿是喜事,太素净了犯忌讳,再挑一件来。” 小夏答应一声, 正要出去。紫鹃笑道:“她小孩子家懂什么,姑娘如此一说,管保她回头便拿一件大红的来!不如奴婢去给姑娘挑一件,管保姑娘看了喜欢, 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黛玉点了点头, 又道:“你索性将裙子也挑一件,拿来我看。” 紫鹃答应一声,便带着小夏走了。慧儿用一把绿檀木的梳子仔细一下一下的伺候黛玉梳头。黛玉的发质很好,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却毫无滞涩之感。不多时,慧儿便将那一头青丝梳的黑亮柔顺, 她将头髮丝握在手中, 她的手并不小,但因黛玉的头髮很多, 勉强能够握住。 “姑娘的头髮倒是柔顺的紧……”慧儿笑道,因问, “可要梳个什么髻儿?” 除双丫髻外,双平髻、随云髻、元宝髻等也是女孩儿们常梳的髮式。黛玉平常梳双平髻较多,喜其大气自然中带着俏皮。想了想,黛玉道:“还梳双平髻吧。” “奴婢领命。” 慧儿的手很巧,满头青丝在她的手指间跳动吧,不多时便梳成了,还将下面垂着的髮丝变成一个个小下来的小辫子,瞧着俏皮可爱。这时候紫鹃已经挑好衣裳,带着小夏进来。上身是一件粉橙绣梅花对襟褂子,下身是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裙子,黛玉瞧了瞧,道:“倒还大气,便是它了。” 慧儿从首饰匣里挑了一对儿赤金打造的蝴蝶展翅,问黛玉:“姑娘看这个可好?” 黛玉原本是不喜欢金饰的,但自从见了周航那一身金晃晃的毛髮之后,突然觉得金色倒也好看。她点了点头,让慧儿给她戴上,然后又挑了一个素雅的珍珠簪子,簪在鬓边,对着镜子瞧了瞧,便起身更衣。 用过早饭,黛玉又让将备好的礼品拿来,查看一番,确认并无什么遗漏之处才罢。林如海依然一大早便进宫,身为迎春的姑父,他虽没亲自去,却也预备下一对儿金锁、四个吉祥如意的金锭,一个玉佛让黛玉带去,料表心意。 两府相距并不远,倒也不必一早便出发。 车马是早已备下的,饭后黛玉又和丫头们说笑了一会子,这才出发。 这世上有些人爱显摆;有些人谦逊内敛,不喜欢到处招摇。黛玉便是后一种,虽然她身份贵重,但她却不喜欢到处宣扬这份贵重,以致整天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若是可能,她倒宁愿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为着着,她很少参加各府闺中的聚会,因为无论她多么的谦虚谨慎,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便不会少了瞩目。 若非为着迎春,黛玉今儿也不会来。 为了不过分的引人注目,她今儿一切从简,只带了一个嬷嬷,丫头带的也不多,唯慧儿、紫鹃、雪雁、小夏四人。 刚出了府门,拐过一条街,迎面遇上另一队车马。虽然骑马并坐在外面的都是男人,女眷在后面的马车里,但走在前面的一个老家人黛玉认得,乃是郑府之人。那么,马车里定是郑夫人及郑莉华了,黛玉忙派人去问,果然是她母女俩,因而两队合为一队,一道赶路。 进了翰林府,过垂花门,下车之后,郑莉华便沖的到黛玉跟前儿,却不说话,眼睛只盯着黛玉瞧,瞧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头上的蝴蝶展翅做的好生精緻,跟真的一样,不知姐姐在哪一个铺子买的?” 第353页 这两年,郑莉华在郑夫人的管教之下,虽然行事、气度都有了大大的长进,根子上还是一个天真赤诚的小女孩,喜欢精緻好看闪亮的小东西。她会对自己的蝴蝶展翅髮簪感兴趣,黛玉一点也不意外。 笑了笑,林黛玉道:“是我们自己家铺子做的,只这一件,不卖的,你喜欢,我让他们再做一件送你可好?” 郑莉华听了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姐姐戴好看,若是戴在我头上,便是东施效颦,没得叫人笑话呢,姐姐可千万被让人做才好!” 黛玉道:“那便不做了。” 说话间郑夫人也已经下了车,向黛玉这便走来,。黛玉忙迎上去,褔了褔身子,笑道:“太太好。”郑夫人忙还礼不跌,嘴里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妇人可受不起……” 黛玉笑着执了郑夫人的手,道:“太太既是郑妹妹的母亲,便也是我的长辈,不过是小小的一礼,有何使不得的?太太再这么着,我可要生气了!” 郑夫人这才作罢,与黛玉、郑莉华一道往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便见翰林府夫人亲自带着一众婆子丫鬟迎了过来。这么大阵势,自然不可能是迎接郑氏一个小京官太太的,纵观今日到访之贵客,也只有未来的准太子妃受得这样的礼遇。郑夫人十分识趣,拉着郑莉华往旁边一让,便将黛玉凸显出来。 “这位便是林姑娘吧?”翰林夫人远远的便道,“哎呀,长的真是俊俏,真箇是秀外慧中、姿色天然,怪不得总听人夸呢。林姑娘远道而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进去歇歇吧。”说着便引着黛玉到了一雅致的小抱厦内,说这里清静,花厅人多,恐腌臜气味熏了黛玉。 郑夫人及郑莉华自然也随着黛玉一起到了这里。 黛玉暗道,这夫人倒有趣,她有心想先去瞧瞧迎春和孩子,又不敢驳了她的面子,只好在抱厦内吃了盅茶,然后便问迎春如何孩子如何等等之事。 韩林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顾着招待这位贵宾,倒是连正经事都忘了。人家来就是看迎春和孩子的,自己只一味在这里招待,倒有些本末倒置了。想着,她便忙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引着黛玉便样迎春住的东小院而去。 东小院是紧挨着正房大院的一个院落,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厢房俱有,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打理得十分干净整齐。一般四进的院子,东小院便是仅次于主院的院落了。迎春是翰林府的长房媳妇,住东小院原是理所应当,若不住在这里,倒让她怀疑翰林府轻视于迎春。 院子里站了不少女孩子,黛玉细瞧了瞧,有翰林府的丫头,也有是来贺喜的姑娘及跟她们的丫鬟,大部分都穿着鲜艷颜色的衣裳,一眼望去,红红绿绿的倒十分喜庆。 黛玉一直被引至迎春的正房内,进的房来,只见屋内坐着许多人,主位上的便是二舅母王氏,两边讲熘圈椅,分别坐着探春、惜春、史湘云、薛宝钗等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妇人,并两个女孩,黛玉不认得。 见黛玉进来,众人的目光便看向黛玉,翰林夫人介绍说是林阁老的千金林姑娘,众人认识的不认识便一起站起身来。林黛玉虽然不常访客见客,但她的大名却是响彻京中。 妇人们有女儿的都盼着女儿能有黛玉那样的福气;女孩子们也都曾暗中羡慕,想尽办法结识,只是黛玉一向深居简出,倒让她们暗中焦急不已。因着此事,贾府的姑娘们倒在闺秀圈里火了一把,姑娘们听说黛玉曾在贾府住过三年,与贾府众姑娘的情分都不错,便粉粉结交贾府姑娘,盼着指望她们给牵桥搭线一番。 很快她们就发现传言终究是传言,林姑娘与贾府来往并不亲密。 当然,这是后话。 惜春先迎了过来,一把抓住黛玉的手,道:“林姐姐,你来了,有些日子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黛玉拍拍惜春的手,看见王氏正盯着她,饶是心中不大情愿,终究过去行了礼,叫一声二舅母。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看着,黛玉若是托大不施礼,第二天铁定传出不好的话来。她虽不在乎买些在外的东西,却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议论。 随后,探春等人也都上前见过了,黛玉又与在场诸人斯见过。 惜春拽拽黛玉的袖子,悄声道:“林姐姐你可来了,二姐姐方才还念叨你呢,说好些日子不见,甚是想念你,还像我打听你来着。” 黛玉于是同惜春携手进了内室,迎春坐在床上,大舅母刑氏带着孙女巧姐儿坐在迎春身边,司棋、绣橘等人站在一旁伺候。看见黛玉,迎春便起身道:“才我还念叨你呢,可巧就来了,快坐下歇歇。” 黛玉笑着走过去,刚要行礼,邢氏连忙拉住,让到床上坐下。 巧姐儿坐在邢氏怀里,怯生生看着黛玉,两眼水汪汪的,跟雪儿撒娇时候的眼睛似的,黛玉不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这么看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巧姐儿闻言,似是害羞,把头扭过去,埋在邢氏的怀里。 黛玉笑了笑,因又去看迎春的女儿。小娃娃才满月,裹在小小的襁褓里,白白胖胖的,雪团儿一般,见黛玉看她,她还咧着嘴儿笑了笑。奶娃虽小,五官还没长开,眉眼却是极精緻的,鼻子和嘴都小小巧巧,有七八分像迎春,长大了必然仪容不俗。 第35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读者“塞那河畔的回忆”灌溉的营养液,抱住亲~ 推荐作者菌另一篇红楼存稿文,还是关于林黛玉的,[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求支持。 电脑端连结: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2980344 手机端连结:http://wap.jjwxc/book2/2980344 app不会整,麻烦搜索[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或者点进作者专栏即可看到。 另外再求一下作者收藏。 温馨提示:点进作者专栏,可以看到漠漠的其他完结红楼文噢~ 第136章 黛玉夸小娃娃长得好, 迎春嘴上虽都是谦逊之语, 含笑的眉眼却昭示着高兴的心情。 “若说貌美, 林姐姐可称第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看过去,却见史湘云走了进来, 兴高采烈,满脸的笑意,“林姐姐若是生个女儿, 管保比二姐姐的越发明眸皓齿、冰洁动人,让人看见便忍不住偷回家呢。” 黛玉尚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说什么声女儿的话,虽是闺阁中的玩笑, 却委实有些过分了。何况, 黛玉又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又当着许多人,各家各府的都有,丫鬟、婆子的品格也是参差不齐。万一这话传出去,虽然不至于坏了黛玉的名声,却终究不好。 见林黛玉身边嬷嬷、丫头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众人不由都暗暗的为史湘云捏一把汗。都知道林黛玉身边的嬷嬷是宫里赐下来的, 这些官小姐在她们眼里, 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事也不用林黛玉出面,只要嬷嬷站出来教训一番, 便足够史湘云羞愧难当了。 谁料,嬷嬷刚要说什么, 林黛玉却起身走过去,半嗔半怒的道: “你这个云丫头,又拿我取笑!这是什么浑话,你也乱说,你过来,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这一句话,说的十分又技巧。既大度,又带着教训的涵义。表达出史湘云身为大家小姐,不应该如此口无遮拦,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样的话,又带着玩笑的成分,不至于让人太过尴尬。 林黛玉之所以如此做,一是保全史湘云的名声,而是看在迎春的面儿上。 史湘云那些话传出去,必定连她自己的名声也要深受影响。虽然是她自己口无遮拦,说话不经过大脑,到底她也没什么坏心思,不过心直口快,一时不甚罢了。女孩子的名声至关重要,关系这一辈子的幸福,黛玉只要动动口舌,便能有可能避免一个女孩子的悲剧,何乐而不为呢?横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她自己还赚了,落得一个大度贤惠的明儿呢。 再者,事情毕竟发生在翰林府,众人都是来为迎春贺喜的,若是把事情闹大,迎春难做、面子上也不好看。 史湘云虽然憨直率性,却并不蠢笨。众人都这个样,她多少也感觉到了,稍一回思,便意识到自己言语冒失,恐又要得罪林黛玉了。 如今又与以往不同。 以往大家同住在贾府,都是贾府的亲戚,身份相当。如今她为落魄侯府的小姐,林黛玉却是一品大员的独生女,且是未来的太子妃,有些玩笑便开不得了。正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不想林黛玉说出了那样一番话,不仅化解了尴尬,还将她的冒失归结为玩笑之类,便是外人传出去也只当一件笑话听,问题不大。 史湘云心中酸楚,暗道,自己以前只当林姐姐小性儿、不好相处,当真是大错特错了。仔细想来,自己曾经与林姐姐亦是亲密异常。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噢,对了,好像是宝姐姐来了之后。 自己虽为侯府小姐,但家中早已败落,常要做针线拿出去卖贴补家用,宝姐姐知道之后,将些珠钏簪环赠送,渐渐的便跟宝姐姐越发亲近。宝姐姐是林姐姐走了之后才过来的,她与林姐姐没见过几次面,谈不上相熟,也从未说过林姐姐什么不好的话。但时日久了,自己也便知道宝姐姐是不喜欢林姐姐的,加上林姐姐后来虽进了京,却跟二房不大走动,自己与她疏远,亦是在情理之中了。 想着,史湘云暗道,宝姐姐和林姐姐都是好的,日后自己可不能厚此薄彼。 黛玉走过去要拧史湘云的嘴,原以为她必定是讨饶着躲开的。到跟前儿,不料她不仅不躲,反眼睛直愣愣的发起呆来,倒让黛玉有些左右为难,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原就是闹着玩的,她总不能真去拧她的脸,那不成了自己嘴上大方,心里却还怀着怨恨,趁机报復了么? 正在这时,史湘云突然噗嗤笑了,道:“好林姐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遭儿吧,我以后可不敢了……” 黛玉也便趁机说“不能饶”之类的话,知道史湘云躲在刑氏身后作揖才罢。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黛玉命紫鹃、慧儿将备好的礼拿出来,给迎春瞧。迎春自然是道谢不已,因命司棋收好。她又拉着林黛玉道:“姑父那里我今儿不能亲日道谢了,烦请妹妹替我代为道谢。就说等过几日,我去府里给他磕头。” 郑夫人、郑莉华也趁机将礼单送上,迎春又是道谢。 巧姐儿从邢氏怀里抬起头,还是盯着黛玉瞧,黛玉看她,便仍将头埋在邢氏怀里。黛玉看着好玩,心想,看来大舅母委实是想通了,将琏二哥哥及巧姐她们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不然巧姐儿也不会如此与她亲近。小孩子是最赤诚无比的,也最敏感的。你对她好,她便亲近你,你待她不好,她便远着你。 第355页 俗话说生恩不及养恩,但凡是心正之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巧姐儿虽非邢氏的亲孙女儿,但只要真心待她,小孩子心里都是有感觉的,她日也定将邢氏当亲祖母侍奉。 邢氏笑道:“巧姐儿胆子小,脸皮儿也薄,心里倒是喜欢表姑母的,昨儿还在我面前念着呢。”说着便一推巧姐儿,“好容易见了你表姑母,还不过去亲近亲近,别回去又后悔哭鼻子了。” 黛玉与贾琏是表兄妹,巧姐儿是贾琏的女儿,可不就是表姑母吗? 巧姐儿身子被推出去,一只小手纂着邢氏的衣襟儿不肯松。黛玉笑笑,伸手拉了另一只手,道:“巧姐儿,快过来,表姑母有好玩意儿给你!” 巧姐儿腼腆的笑笑,扑到黛玉怀里。 黛玉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手镯,递给她道:“给你戴,喜不喜欢?” 巧姐儿翠声声的道:“喜欢,谢谢表姑母。” 黛玉摸摸巧姐儿的白嫩脸颊,给她戴镯子,她却执意不肯。再三的问她,她才说自己捨不得,要留给小妹妹戴。她是贾琏的女生女儿,贾府并没有比她小的同辈女孩儿,她口中的小妹妹自然是指迎春的女儿了。不想巧姐儿小小的年纪,倒是挺懂事,知道将好东西留给小妹妹。黛玉心里越加喜欢,便道:“这个是给你的,小妹妹另有东西呢。。” “你瞧,这是什么?”说着黛玉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玉佩,在手中晃了晃。巧姐儿喜笑颜开,咧着嘴道:“这个更好看,把这个给小妹妹吧。。” 黛玉道:“好好好。”走到襁褓前,要将玉佩放下。 迎春忙上前看着,她说:“这可使不得,该送的都已送过了,我们姐儿当不起呢。” “不过是一个玉佩,何谈当的起当不起呢?我喜欢姐儿才给她,你若认真拦着,便是瞧不上我这俗物。再者,我都答应巧姐儿这个给她小妹妹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孩子虽小,却是最喜欢较真的,姐姐莫不是想我在侄女儿面前落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印象?” 迎春这才罢了,摇着头道:“你这一张嘴啊,真是叫人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要我说什么好啊!” 说的一众人都笑了。 突然小娃娃哇的一声哭了,迎春忙抱着哄。哄了半天还是哭,司棋道:“想是饿了,奴婢去叫奶娘。”说着便出去了。不多时,果然引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妇进来。众人便知道是奶娘了,忙让开空。谁料小娃娃不肯吃奶,仍是哭,小脸儿憋的通红,黛玉一靠近,她便伸着小手抓黛玉的胳膊,抓住了便嘻嘻的笑。脸上尤自挂着泪珠儿,嘴却咧着,露出粉红色的小小牙床,比喝了奶还高兴。 众人都道:“这可奇了!” 迎春也不由嘟着嘴道:“大姐儿倒喜欢你,连亲妈也不要了。” 黛玉笑了笑,不好说什么,也不好不说什么。她开个玩笑:“我今儿来的时候熏了香,大姐儿许是喜欢着香味儿。这么小就这样,以后还了得呢?” 众人都笑,说女孩子喜欢香是好处。 黛玉摸着小娃娃的头,不多时小娃娃便睡着了。这才有机会拉着巧姐儿说话,看到巧姐儿,黛玉不由想起王熙凤,暗道,她最是个喜欢热闹的,也爱走亲串友,怎的这样的大热闹她没来凑凑,这可是奇事了!难道,她知道今儿二舅母也来,怕夹在婆婆和姑妈之间难做人?若是这样,倒也合理了。 黛玉问巧姐,“你母亲怎么没来?” 巧姐儿道:“本是要来的,我母亲还念叨了好久呢,只是突然身上不爽快,才没来的。” “如何身上就不爽快了呢?”黛玉问。 可巧探春从外面进来,讶异道:“林姐姐竟不知道!凤姐姐有身子了……” 黛玉下意识的看看邢氏,后者点了点头,道:“才号号出来的喜脉,太医说胎相有些不稳,让在家养着呢。” 翰林夫人笑呵呵的道:“这是喜事,是该好好养着。” 探春道:“我以为林姐姐知道呢。”说着走上前要拉黛玉的手。黛玉不好躲开,只好由她拉着,因道:“半个月前我去瞧舅舅舅母,还没听说呢。” 邢氏道:“我也是三天前才知道的。” 第137章 听说王熙凤有孕, 在场之人都纷纷恭喜刑氏, 说她命好, 如今儿子女儿都好,孙女儿、外孙女都有了,又生的如此乖觉伶俐、惹人喜爱。这次媳妇又有了身孕,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能抱上孙子了。 刑氏笑呵呵的,心头无比畅快。贾琏和迎春虽然不是她亲生的, 但现在都待她恭敬孝顺,跟亲生的也差不了什么。人啊,果然得想开了才好。行事待人亦要以真心换真心,不然, 真是自己将自己推向火坑罢了。 她以前便是想不开, 才将自己弄得孤立无援。 原来她只当自己命苦,小门小户出身,做不了世家大族的原配夫人,只能给人做填房。老爷又是个不问世事只图享乐的,指靠不上,也没个儿女傍身, 孤苦无依。虽有原配遗下的一个儿子, 还有一个庶女,到底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跟自己不亲。尤其继子又娶了二房王氏的娘家侄女为妻后,被其辖制住, 更是不将自己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一心只巴着二房。 第356页 她虽说是长房媳妇,理应执掌中馈,可老太太竟将管家打算交给王氏,至自己的颜面于不顾。连那起子没上没下的奴才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好几次闲话说的都不避着她了。 她在贾府里待着,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心里没找没落,也不知道依谁靠谁,所以才总想着多多的攒些银钱,不然心里头没底。得亏老爷点醒了她。开始的时候,老爷让她好好待一对儿继子继女,安安心心的操持家务,她还心不甘情不愿。哪曾想到,一旦付出了真心,得到的比想像的还要多。虽然钱财散出去不少,但过得畅快,心里踏实,刑氏觉得很是值得。 很多时候,人啊,就是太想当然了,将自己限制在狭小的圈子里,这不敢干,那也不敢干;干这个觉得亏,干那个也觉得亏。殊不知,当你觉得吃亏之时,才是真正收穫之时。 黛玉怔怔的站着,却发起了呆。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本书,像西游记那样……” 这句话在脑海里响起,黛玉想起周航还说过,书中琏二嫂子就坏过一个男胎,后来没保住,小产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这个孩子?若是的话,自己要不要施以援手。 虽然如今的剧情走向已经与原着相差十万八千里,这胎来的时间、时机都与原着不符。但黛玉有一个很强烈的预感,王熙凤这胎,八成也保不住。修士的预感其实往往就意味着是事实,除非有什么非常重大的变故。 王熙凤如今虽然回到长房,小心翼翼谨守着媳妇的本分,但她当年在二房的时候,没少替王氏干些丧心病狂的事。虽不是主犯,至少也是个帮凶,何况她为人刻薄寡恩,当年整治贾琏的通房和丫头们的时候,手段委实称得上残酷。 当年王熙凤嫁到贾府之前,贾琏是有两个通房的,而且还有几个喜欢的小丫头,都十分受宠。王熙凤成亲不到半年,便找各种由头这些通房、丫头打得打卖的卖,统统撵了出去。 黛玉估摸着她手上应该沾过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或许,这便是上天不给她儿子的缘由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即天地看万物都是一样的,不会偏爱某一个人,亦不会苛待某一个人。善恶到头终有报,一个人做了恶,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便是报应不完,亦会报应在其子孙后代身上。 黛玉瞧着,王熙凤做过的恶,恐怕有一部分便会报应在巧姐儿身上。 红楼梦原着,那个叫曹雪芹的文人虽然没写完,但已经暗示王熙凤及巧姐儿的结局,很是凄凉。不管怎么说,巧姐儿是无辜的。真到了那一天,黛玉想,自己能帮便帮一点吧。 “林妹妹,你想什么,凤姐姐有喜,莫非你高兴坏了不是?” 突然,探春晃了晃黛玉的手,笑道。 “我自是高兴,却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因笑着从探春手里抽出手来,挨着刑氏坐下,道:“倒是要恭喜大舅母了。” 刑氏拍着黛玉的手,笑的十分灿烂,“同喜,同喜!” “林姑母,花儿,花儿……”巧姐儿突然拽了拽黛玉的衣裳,指着窗户外的一树天真无邪的道。窗外种着一株石榴,正是成熟时节,挂在树上,红彤彤的,像是红灯笼一般,黛玉不由笑道:“巧姐儿,那不是花儿,是石榴。” 巧姐儿瞪着眼睛,很坚定的道:“是花儿。” “哪儿呢?”黛玉微微往前伸了伸脖子,瞪大眼道。 巧姐儿便要拉着黛玉凑到窗子那看,边走边说:“在石榴后面的。” 石榴后面是一树海棠,开的十分灿烂,被同样茂盛的石榴树遮着,不仔细看,倒看不真切,也不知道巧姐儿这小眼睛是怎么看见的。 “怎么,巧姐儿要戴花?”黛玉伸手羞着她的小脸,“才丁点大就知道臭美了!” 巧姐急了,跺着脚道:“不是我,给小妹妹戴。” “你小妹妹还小,更戴不着花儿了。”黛玉笑道。 探春盯着黛玉和巧姐,看了一会儿,她抿了抿唇,笑道:“林姐姐,既然巧姐儿喜欢,咱们带巧姐儿掐花去吧。”迎春闻言,便吩咐司棋:“你跟着,好生伺候。” 司棋便起身,微微屈身道:“姑娘们和姐儿跟奴婢来吧。” 郑莉华也要跟着,翰林夫人要去花厅招待客人,便引着她们出来。郑夫人见这里人多,且没有她认识的,勉强在这里待着,不仅她自己无趣,别人看她也嫌碍事。倒不如自己识趣些,一道跟着翰林夫人去花厅才是,因此也跟着出来。 郑夫人要拉郑莉华跟她走,郑莉华不愿,说想跟林姐姐一起。 林黛玉便笑道:“太太还怕我委屈了郑妹妹不成?如此的要拉她走。”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郑夫人道,“只是,我这女儿,委实淘气,恐她给你添麻烦。” 黛玉道:“正要有她才热闹呢,太太快去歇息吧。” 郑夫人这才放心,临走还不往嘱咐郑莉华文静点,别跟家里一样。郑莉华自然是十分乖巧的答应,她母亲一走,便嘟着嘴抱怨,说母亲管她太严、而且有些聒噪等等之云。 黛玉道:“你知足吧,我倒想有个亲生的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呢。” 第357页 “林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郑莉华忙摆着手解释,一副焦急的状态。黛玉不由得笑了,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俩又非一日两日的情谊,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我自己羡慕罢了。”于是转移话题,“好了,你不是说要掐一朵好看的花儿戴吗,还等什么?” 于是众人便去掐花,黛玉还摘让人摘了一个极红的石榴给巧姐儿。 巧姐儿抱在怀里,喜得眉开眼笑。 回到屋里,众人起闹说要吃石榴,黛玉交给紫鹃让她开石榴。紫鹃对着又大又红的石榴毫无办法,掰不好掰,切又不知道怎么切。它跟苹果、梨子、西瓜等水果不一样,里面都是籽,果皮又厚。小夏道:“紫鹃姐姐,这个交给我吧,我是庄户人家的女儿,自小家里便种石榴啊苹果啊之类的东西,开这个,我有窍门。” 说着接过石榴,将顶上小花瓣似的东西掰掉,用一把水果刀将在顶部横向切一刀,再纵向切一刀,组成一个十字形。然后,轻轻一掰,一个石榴便分成了四瓣。 石榴果然是极好的,籽红的带些紫色,咬一口也甘甜可口,吃过的人都夸好。 午宴,除三桌主席是摆在花厅,余者都在花厅外的院子里。黛玉坐的是首席,上手是邢氏、王氏,余者都是年纪不小的太太,都翰林府的其他亲戚,还有一些其他贵宾,只黛玉一个年轻的姑娘。 探春、薛宝钗她们坐在另一个席面上,都是一些大家闺秀们。 黛玉坐在一群太太、夫人之间,颇有些不自在,饭也进的不多。看戏的时候,坐她身边的薛宝钗突然问:“林妹妹胃口不好吗?我看你用饭用的不香甜,这会子饿不饿?” 对于薛宝钗的自来熟,黛玉有些不适应。她很薛宝钗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真谈不上熟悉,被一个不熟悉的人叫妹妹,怎么说呢,听着怪别扭的。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不理。 摇了摇头,黛玉道:“我胃口一向不大,倒是不饿。” “这我是知道的。”探春在旁边接话,“林姐姐,你几时到我们家里来?我怪想你的。” 黛玉觉得探春对自己的态度甚是奇怪,以往,为了不引起王氏的反感,她一向是对自己保持着距离的。今儿却是怎么回事,难道王氏明她讨好自己的? 巧姐拿着一块糕点走过来,双手托着,道:“林姑母,给你……” 这可是解了黛玉的燃眉之急了,她正不想回答探春的话。“怎么,巧姐儿给我吃的?”巧姐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盯着糕点,很是垂涎的样子。黛玉好笑的推了推她的手:“我不吃,巧姐儿自己吃吧。” 巧姐儿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奶娘解释道:“姐儿自己捨不得吃,说一定要给姑娘您吃呢。” 因与迎春多说了会子话,黛玉这日回去的晚些。让她没想到的是,林如海竟已回府,看到她十分焦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读者们,明天漠漠要将全文整体捉一下虫,并修一下bug。所以,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如果白天看到文章更新,请无视,爱你们,么么啊~ 第138章 “玉儿, 是为父害了你啊!” 林如海一张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倒委实吓了黛玉一跳。她忙上前一步, 抓住父亲的胳膊,问:“爹爹这句话从何说起?” 林如海看了黛玉身后的丫鬟一眼,黛玉会意, 忙命紫鹃等人退下。 确保周围再无闲杂人等,林黛玉给父亲使了个眼色,林如海这才嘆口气道:“今儿我在宫里用干坤袋时, 不小心给圣上看到了。” “身上可说了什么?” “圣上盯着看了片刻,说了一句,‘不想林爱卿也有这东西’,然后便不再提起, 只与我商议山东赈灾及派人修水利推广红薯之事。别的为父倒不怕, 就怕此事连累到你……” 黛玉蹙着眉头想了想,道:“父亲不必忧心,此事倒不值什么。圣上是航哥哥的父亲,航哥哥的母亲很有些神通,这些他想必都见过的,倒不足为奇。爹爹还记得当初女儿在扬州被歹人劫持之事吗, 途中为了避难也用过写符咒, 圣上亦亲眼所见,才怀疑航哥哥的身世, 这才有后面的事……” 林如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玉儿, 这样……”拉着女儿的胳膊,林如海压低了声音,“圣上不问便罢,若是问起,便斟酌着告诉他些实情,只瞒着空间一事便罢。” “爹爹煳涂了?”黛玉笑道,“这些话爹爹该告诉航哥哥才是,我是女儿家,圣上总不能跑来问我。” 林如海一拍脑门,道:“为父真是急煳涂了,多亏你提醒,此刻我便进宫去求见太子。” 黛玉眼珠子转了转,道:“却不必如此麻烦,女儿有更简便的法子。” 林如海疑惑是什么法子,黛玉便告诉他自己可以用符咒传音。林如海又担心符咒传音的安全性,会不会被别人听了去,黛玉道:“爹爹请放心,每个符咒都是有法诀的,一般的人听不到。” 林如海道:“你们小孩家,终究是年轻见识浅,焉知这世上就你们两个人修真不成?这样传来传去,万一落在其他修士的手中,他们一般也有几样法诀,个人听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第358页 “爹爹有所不知,但凡是符咒,便有启动符咒的暗语。纵然世上有别的修士,还姻缘凑巧得到符咒,没有开启符咒的暗语,亦是枉然。” 林如海终究实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事事谨慎,最终他也没让黛玉用符咒。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以后但凡是机密之事,都不许用符咒,一定要当面说。 黛玉觉得十分有理,这世上之事,变化莫测,非人力可测,不是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吗,小心些总无不妥。遂暗下决定以后就照爹爹说的办,真有什么机密事,只传音让周航赶来便是。 皇宫,政事厅。 周航欲与李昭汇报粮草调度进度及商议红薯宴何时开始等等之事。他器宇轩昂的走进大殿,御座上的李昭抬眼,看着丰神俊秀的儿子,微微扯了扯嘴角。突然,他注意到儿子要见挂着的一个荷包,不由眯了眯眼。 周航行了礼,看向李昭,疑惑的皱了皱眉。 “父皇,您看什么呢?”他问,“可是儿臣今日的装束有什么不得体的?” 李昭沉吟一会,示意周航上前,指着他要见挂着的荷包道:“这荷包不错,从前没见你戴过……” 周航笑了笑,觉得皇帝老爹今儿有点怪,从前也不见他对儿子们身上佩戴之物上心。看来一定是林妹妹绣的格外好,才引起皇帝他老人家的关注。这么想着,周航有些沾沾自喜,比他自己得了夸奖都高兴。 “父皇好眼力,这是儿臣新得的,今儿才上身。” “噢?”皇帝陛下换了个姿势,由原来的正襟危坐改为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可否给朕瞧瞧?” 下意识的,周航后退了一步。 李昭眼里兴味更浓,笑吟吟的道:“不愿意?” 一般人即使不给看,肯定也会说不是不是,或者什么推辞的话。何况对方可是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天下的东西只要他想要,便都是他的。可周航不是一把人,他当即摆了摆手道:“确实是不愿意,这荷包,我可宝贝着呢。” 李昭没生气,倒笑了笑:“朕瞧着,这荷包与林爱情身上戴的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啊。” 话说到这里,周航知道自己瞒不住,便告诉李昭荷包是林黛玉送的。古代未婚男女,哪怕是有了婚约的,私相授受也是大错。男的还好些,顶多被人说风流倜傥,女的说严重了便是罔顾礼仪、不知廉耻。 怕李昭对黛玉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周航解释道:“此事与林妹妹无关,是我央求林先生好久,求她样林妹妹帮我做的。”意思是我们俩觉没有私相授受之事。 李昭在他胸口点了点,道:“你这孩子,倒跟为父耍起心思来了。一心护着你那林妹妹,怎么,朕还能把她吃了不成?难道她就不是朕的儿媳妇?” 周航笑道:“父皇英明。” “你那并非普通的荷包。”突然,李昭很肯定的道。 周航闻言下意识的睁大了眼,一颗心也提了起来,难道他皇帝老爹看出什么来了?李昭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魏兴安带伺候之人退下,待大殿里只剩父子二人,又道:“是干坤袋吧?” “父皇……”这次周航是真的讶异。刚要说什么,李昭摆摆手,让他不要说。空气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似乎又只是短短的片刻,李昭突然有了动作。 他先是缓缓地抬起手,然后扯开衣袍,从中衣里面贴身之处摸出来一个荷包。 这一系列动作虽然慢,耗时却并不久,但在周航眼里却是电影中刻意放慢了许多许多的慢镜头一样。他看见李昭掏出来一个虽稍显破旧,但可看出来是精心保护的荷包,绣的是火红火红的玫瑰花。他在现代家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放在一个玻璃柜里,保存完好,比这个新些。老妈说是从拍卖会上拍的古董,非常珍贵,从来不许他碰。 却不想,事实竟是这样,哪里是拍回来的,分明是跟他爹的定情信物。 “这是你母亲当年送的……”李昭缓缓的道。 “也是干坤袋?”周航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 李昭点点头,眸子中闪过痛苦。 每次提起周红,他都会伤感一会儿,周航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能盯着压力走会神儿了。他在想,老妈当初竟然会送给老爹干坤袋作为定情信物,看来是将他作为终身的爱人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教他修真之法。要知道凡人的寿命与修士相比,就好比蝴蝶和人类。一个蝴蝶一般只能活十几天,能活到一个月的便是高寿了,可十几天,甚至一个月,对人类来说不过是放个小假。 所以,修士一般不会找凡人伴侣。 或者,即使找了,也会授以修炼之术,一起追寻大道。 李昭的伤感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他将荷包收好,仍贴身放着,然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抬头问周航:“你来,是有何事?” 周航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来告诉您,粮草已出了京,堂兄亲自监押,再有十五日差不多能送至边城。” 李昭说了声“知道了”,便抬头看着周航,示意他说下一件事。 第359页 “还有,便是想请示父皇,红薯宴定在何时?厨子儿臣已找好,菜单也都定下来了。” 逢年过节,宫中会大宴群臣。最近没什么节日,却以什么由头呢。为百姓生息大计,筵席自然也是要摆的。想了想,李昭高声唤道:“魏兴安!魏兴安!” 魏兴安小跑着便奔了进来,跪下请了安。 “万岁爷有何吩咐?” 李昭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最近……宫里可有什么喜事没有?” “这个……”魏兴安蹙着眉头沉思,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到是真的在思考,绞尽脑汁那种。好一会儿,喜色从他嘴角蔓延开来。“启禀万岁爷,倒还真有一件喜事。” “噢?是何喜事啊?”李昭挑了挑眉。 “奴才听说,太子殿下新收了房里人……”魏兴安小的见牙不见眼,“这可是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大喜事啊!” “屁!”周航啐了他一口,“这算哪门子的喜事!”摆了摆手,他又道:“魏兴安,再拿我的事玩笑,当心本太子拔了你的舌头!”语气十分严厉,饱含着怒气。 魏兴安觉得很委屈,他心想,便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太子殿下您开玩笑啊,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再真诚不过了…… 他这一引,皇帝陛下也八卦起儿子的事儿来。 “航儿,太后赏你的那几个宫女,你倒是如何处置的?” 周航心想,怎么处置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咧了咧嘴,他说:“还能怎么处置?别的宫女做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呗。要说这事,还是您害了我呢。” “朕却不知,朕如何害了你?” “您还记得贾元春吧。”李昭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周航嘆口气,接着道:“太后原要将她给您,您不肯要,如今又要塞给我。几个人里面,就属她最难缠,每日哭哭啼啼,好像我欺负了她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今天捉虫的,结果有事忙了一天,等哪天有空再说吧 亲爱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139章 红薯宴在三天后盛大举行, 理由是东宫落成, 祝贺皇太子喜迁新居。 若是别的理由还罢, 提起这个理由周航心里就郁闷,东宫是落成了,可他根本就没住, 还说什么是喜迁新居?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他父皇那张老脸也不觉得害臊。 不过皇帝说是新迁新居那便是新迁新居了。 大臣们见了周航,都拱手恭喜, 不少还带来贺仪。 周航纵然心中不痛快,也不能失了礼仪。因此他面上张罗着,礼仪周全,群臣见了无不称赞。当然, 个别小团体、小党羽例外。 李昭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看着周航在大臣堆里镇定自若穿梭的身影, 第一次觉得他这个儿子真正的长成了一个大人,身材魁梧,俊秀风流,看得那些年龄宫女们都红了脸。便不仗着他皇太子的身份,仅凭这幅相貌、这份气度,也是一等一的人。 宴席很是丰富, 让一众大臣们开了眼。 “真是想不到, 一个小小的,十分不起眼的红薯, 竟能做出这许多花样!” 一个大臣夹起一牡丹花形状的红薯点心,语气中带着惊嘆。也不是一开始便惊嘆, 说起前半句的时候,还是十分小瞧红薯似的,就好像要去买一件价值不凡的东西,翻来口袋一看,只有一个铜板,就说了一句“唉,这一个铜板买什么东西,算了罢。”那样,倒不是失望,更多的是怅然、可笑,夹带着一两分的自嘲。可如今,有人就把这让他怅然、可笑的东西做成令人意想不到的样子。就好比人家将价值连城的东西一个铜板便卖给了他一样,岂不令他惊嘆? 众人也多少有些这样的心态,都跟着附和几句。 一人还没吃,正举着筷子无从下手。边上的人推他,“如何不动筷子?” 那人皱着眉头,很有些为难:“看着都不错,一时竟不知道先吃哪一个。” 他旁边那人便道:“你随便夹一个,必定都是好的。” 那人便随手夹了一个红薯丸子,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边儿上的人问怎么样。红薯丸子刚出锅,很有些烫,他被烫的上颚生疼,不住的吸着气,含煳道:“好吃好吃……” 林如海坐在六部长官的上首,他旁边的二皇子,对面便是周航和大皇子。 “林先生,你喜欢哪一样?”周航笑嘻嘻的问。 林如海正吃着一个红薯小麻团,用红薯和糯米粉制成,滚上芝麻粒,炸至金黄,不仅颜色好看,老远就闻见天天香香的味儿。林如海微微眯着眼,一脸享受,似是十分喜欢这道美味。他十分优雅的放下筷子,不慌不忙的将口中的食物咽尽,顺便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看看周航,他的眼角便漾起了笑意,看起来有几分和蔼。 “都不错。”林如海淡淡的说的。 周航便大笑起来,似乎得到世间最珍贵的褒奖。他招唿林如海多吃些,千万别客气,喜欢哪样回去的时候也可以带点。 二皇子在一旁重重的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不屑及不满。 其实,他便是不哼这一下,从他的表情和态度,众人也都已经看出来了。 第360页 他一进门脸就臭的可以,尤其是看着周航的时候,那眼神中带着杀气,似乎周航是其不共戴天的仇人。皇帝瞪了他几眼,都未能使其稍作妥协。开席之后,众人都有吃有闹有说有笑,见皇帝也都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唯有他一筷子没动。 一个成熟的官员都知道不能将情绪外漏,尤其是在同僚及上司面前。二皇子此举,实在不是一个成年皇子该有的气度,这压根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林如海犯不上此刻跟他对上,因此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理会。 宴席正进行的时候,有山东的奏疏送来,说推广红薯的官员已经抵达山东,老鲁国公夫人率先响应,将自己家里的十几顷良田俱都种了红薯。一般的小地主、农户见鲁国公府如此,也都纷纷效仿。如今,山东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种上了红薯,再过两三个月,便可丰收。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很多时候,别人说的再好也没用,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山东的百姓便会看到种植红薯的好处,届时根本不用朝廷推广,他们也会自发的种植。 这是个好消息,众臣都下跪祝贺,李昭也挺高兴,给大臣们赐了酒。 这次宴会之后,谁都知道,朝廷推广红薯的计划已然成功。别的不说,这些与会的大臣回去之后便会大肆种植。很快,红薯也会成为世家大族的必备的常用餐。且不说红薯本身便是一样十分美味的食物,单说皇帝都率先垂范了,上行下效,大臣们自然不会落后。 周航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情况。首先,京城各个朱门官邸便会大肆採购红薯,会料理红薯的厨子也将水涨船高,抢手起来。这一系列现象引起的直接后果便是,红薯的物价会明显上升,农户们看到有利可图,便会争先恐后种植。东西都是缺的时候值钱,一多便不行了。要预防着丰收后商贩压价,看来得动动脑筋,怎么才能保证红薯种植户的利益,不能第一年就将他们的积极性都打击没了。 为了配合红薯推广,李昭特意下昭,今年山东的赋税可以红薯代替。要知道朝廷从前收赋税可只收小麦或稻米的,收红薯还是第一例。 当天晚上,周航悄悄来到林府,第一句话便是说:“玉儿,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黛玉抬首,眼睛微微眨了眨。她的睫毛比一般人纤长许多,也比一般人黑很多,若要怎么形容一下,那就是像扑闪着的蝴蝶翅膀,带着独有的俏皮与可爱,看得周航的魂魄不由得都要陷进去了。 黛玉笑了笑说:“是红薯宴上剩的?” 被她这句话拉回神,周航笑着摆了摆手,道:“怎么能让你吃剩的!这是我新命人做的,比宴会上的更精緻,你尝尝,喜欢的话我送连个厨子过来,天天做给你吃。”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大红金漆的提盒,摆在桌子上,然后又掏,一连掏了四五个,黛玉不由惊讶道:“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 周航一边掏第六个提盒,一边说:“没多少,这是最后一个。” 对于周航将干坤袋当大型餐包的行为,黛玉颇有微词,觉得他大材小用。不过周航如此,也是为她,为了讨她开心,让她吃到红薯做的各样美食不是。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一股暖流经过,心里软软的,便不忍再苛责什么。 掀开提盒,眯起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黛玉笑道:“真甜,真香……” 周航仰着头看她沉醉的表情,眼神宠溺,“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说着便掀开食盒,一一的告诉黛玉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是怎么做的,那是怎么做的,这个是炸的,那个是烤的。 黛玉原本已用了晚饭,此刻倒不饿,听他说了一会儿,不由得也嘴馋起来。但她胃口有限,不可能个个都亲口尝一尝,具体要吃哪一个倒叫她为难。 周航便指着红薯小麻团道:“你尝尝这个,林先生最喜欢这个。” 黛玉一听林如海喜欢吃,便来了兴趣,立刻马上筷子夹了一个。干坤袋里的时间是静止的,若放生鲜或是熟食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原样,连温度都、形状都不带变的。小麻团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样,金灿灿的冒着热气。黛玉怕烫,将表皮吹凉,才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表皮酥脆鲜香,带些沁人心脾的甜头儿,里面则是软软糯糯甜甜的,十分好吃。 黛玉很快吃了三颗,周航再让她吃,她便不肯了。 “不能一样东西填实了肚子,这里这么多美食,我倒想都尝尝呢。”黛玉道。 周航听罢,便跟积极的将一盘盘东西样黛玉跟前儿端。黛玉吃了许多,有红薯丸子,红薯饼,红薯糕,拔丝红薯,红薯片,红薯条……还有许多没有吃的。放下筷子,黛玉轻抚了抚肚子,道:“吃撑了,看来今儿是尝不完了。” 周航道:“没事,剩下的装干坤袋里,你想吃了再拿。” 黛玉点点头,二人一道收拾整齐,周航告诉黛玉,他命人再各地买了二百个厨子进京。黛玉问他找厨子做什么,周航道:“这些可都不是一般的厨子。” “怎么不一般?”黛玉问。她以为周航多半会回答这些厨子的厨艺精巧之类的话,毕竟能被称为不一般的厨子,除了这个,黛玉想不出来还会是别的什么。 第361页 “自然是因为……”说到这周航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我对他们进行了训练。” “什么训练?”问出这句话以后,黛玉盯着周航,一副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的样子,“航哥哥你快告诉我!”说了这句,见周航只是盯着她笑,不由恼了,跺着脚去扭过脸生闷气,,“哼,不带你这样故意吊人胃口的!航哥哥捉弄我,别想我理你了!” 周航这才急了,忙去来林黛玉的胳膊。 “玉儿,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这就告诉你,好不好?” 黛玉仍是扭过头,背对着她道:“不好!” 周航失笑:“你怎么越过越倒退,跟小孩子似的赌气!” 他说这句话没指望黛玉能回答,他但更喜欢现在这个会跟他赌气的林妹妹,起码证明林妹妹心里有他了,真正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人,才会如此。他在心里头偷偷的想,林妹妹若再多跟自己撒撒娇就好了,林妹妹撒娇的样子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捧在她面前,换她会心一笑。可惜林妹妹撒娇的时候实在不多,能让他看到的更少。 可没想,黛玉却是突然转过身,看着周航,脱口而出:“也只在你面前,我才如此的。”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冒失,一时不甚,竟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她觉得羞死人了,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儿钻去,连个脸颊一直到脖子颈都是通红的。周航则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内心惊喜的,狂热的,感动的,温暖的,幸福的……一时都涌将进来,将整颗心填的满满的。林妹妹,这是……变相的跟他告白了?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也就是也几秒钟的时间,黛玉早已经反应过来,捂着脸跑开了。 反应过来的周航:“哎,玉儿,你等等我……” 第140章 周航追上黛玉, 问她:“你跑什么?” 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多余, 便嘿嘿笑了起来。笑完便盯着黛玉看, 看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他才岔开话题,问:“你不是想知道厨子的事吗?你过来, 我完完整整的告诉你。” 黛玉警惕的瞅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鼻尖儿,终究是走了过去。 周航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狐皮毡子, 铺在地上,让黛玉坐下。他怕自己表现的太过亲近,黛玉害羞又要跑开,没敢跟黛玉并排坐, 而是在她对面的草地上坐下, 随后拽了一根草,很不拘小节的咬嘴里。黛玉的眸子凝聚在那根草上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又低着头笑了,笑得很含蓄,也很甜。 周航便也笑了笑, 说:“我找的这二百个厨子, 都是经过特训的,处理红薯都很有一套。今儿办了红薯宴, 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回去怕是都要找会料理红薯的厨子了。京城有多少豪门世家、多少显官贵宦,这话二百个还不够呢。我这一转手, 几千银子便到手了。” “你是皇太子,不是商人,你倒好意思这么算计!”黛玉皱着眉头道,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你缺钱花吗?” 周航脚往前一伸,屁股一挪,挪到黛玉跟前儿,他笑说:“我虽不缺钱,却也不富裕。” 黛玉不贊同:“圣上赏你的东西,哪一件拿出去不值个几千银子?你说自己没钱,我可不信。” 周航摇着头道:“东西虽都是好东西,但都有皇帝私库的徽记,我便是拿出去,也没人敢买的。父皇虽然疼我,我也不能总跟他讨银子花去。我能动用的不过是自己的俸银,每年一千两,还要养一大堆的宫女、太监,时常还要发点赏钱什么的……” 他也是当了太子之后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有金山银山可以任性挥霍。宫里的妃嫔、皇子都是有份例有年俸的,不是想要什么就可以直接向内务府开口。贵妃年俸一千两,皇太子与贵妃同,妃子年俸八百两,封亲王的皇子与妃子同,普通的皇子只有五百。宫里的开销大,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随便一个价钱都是外面的好几倍。因此,若没有外家的帮扶,一个妃子或皇子想过得体面也是很不容易的。 周航一切用度都是直接从皇帝宫里出,自然都是顶级的,其实并没有用钱的地方。其实他这次弄厨子这事,并不是完全为了挣那几千银子,主要还是要把气氛炒热,弄出懂得料理红薯的厨子很抢手的样子,也是为以后的大计打算。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没好意思跟黛玉说,也是间接的透露给他老子一个意思,以后别光给儿子东西,也得给点钱啊,这年头,没钱不好办事啊! 黛玉却不知道周航心里的打算,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 ,道:“航哥哥……你很缺钱吗?” 周航一听便知道她什么意思,忙摆手道:“我不缺钱,开个玩笑罢了。再说,即使我缺钱,也不能要你们林家的,那也太丢我皇太子的脸面了。” 说着便哈哈一笑,以他事岔开。 李昭也很快听说了周航训练厨子之事,他半开玩笑半教训的道:“朕看你是闲的了,有那功夫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政事——”不等他说完,周航便摆手道:“儿臣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可巧赶上这事,挣个快钱儿花花……” 第362页 “你是太子!”李昭将手中的奏疏一撩,眉头紧锁,“怎么能,怎么能去与商人争利,这不是不务正业吗?还有还有,你是朕的太子,你会缺钱花吗?” 周航很诚恳的点头:“父皇,我真缺钱……” “你——”李昭愣了愣,回头叫道:“魏兴安!” 魏兴安忙一熘烟跑过来,躬身道:“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以后每个月从朕私库里拨二百两黄金给太子。”说完,李昭后头看着周航,“可够了吗?” 李昭会给钱,是在周航意料之内,但没想到他皇帝老爹这么大方,一开口便是二百两金子。一两黄金等同十两白银,二百两黄金,便是两千两白银。周航扯了扯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够了,够了,嘿嘿……” “没出息的样儿!”李昭说着,不由也笑了。 魏兴安捧来茶水,李昭见周航在,便摆着手让他走,看向周航,意思是让周航泡。周航便转身到偏殿,魏兴安的徒弟小顺子已煮好滚水,菊花茶叶放在一个精緻的红漆小盒里。周航用开水将盖碗烫过,取了几瓣菊花放在盖碗里,先倒上上滚水,泡了片刻便将水倒净,重新倒上稍凉一些的开水。 魏兴安一直觑着宴窥视,见周航没动作了,犹豫着道:“殿下,这便……好了?” “好了。”周航点点头。 魏兴安就郁闷了,太子殿下这泡茶的步骤比他简单多了,也不知为什么泡出来的茶万岁爷那么喜欢。他泡了几十年的茶,自认技术还是可以的,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太子殿下随意一泡的香醇。原还以为太子殿下是有什么秘方,今儿他从头看到尾,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同,真是奇了怪了。 “魏兴安,你愣着做什么,茶都泡好了,还不快给父皇送去!” 魏兴安忙“哎”了一声,捧起茶水,周航也在这时站了起来。他便躬身等周航先走,自己在后面捧着茶水尾随。 近日,南方夷地一个小国进京朝贺,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不少是当地贵族妇女常用的衣裳首饰。内务府统一整理了送到李昭面前,由她过目之后赏给内外大臣及宫中内眷们把玩。 周航别的都不理论,只看了看那几箱子衣裳头饰。 看样式,与地球上中国瑶族的服饰差不多,做的简单大气,尤其是头饰,华丽而不凌乱,十分漂亮。周航想起有一年暑假,老妈带她去云南玩,去的地方便是瑶家,那里的人十分热情好客。临走时老妈也购置了一套当地服装,穿上之后,美胜仙女。 想着,想着,他脑海里老妈的脸便模煳起来,渐渐清晰的是黛玉的脸。他想林妹妹若穿了这身衣裳,戴上这个头饰,一定不比老妈差。 李昭对周航说:“你喜欢什么,尽管拿。” 周航有些不好意思放着李昭的面说自己要女人的衣裳、头饰,他一定会笑话他的。却不知李昭早已看穿,摆手让伺候之人退下,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故意问周航要什么。 周航觉得他老爹太恶劣了,自己不能遂他的意,因此只是说:“父皇知道,干嘛要故意问。” 李昭嘆口气,揽了周航的肩道:“咱们父子俩,还真像,一对儿痴情种子。” 周航摇摇头:“我跟您不同。” “有何不同?” “我一颗心只付于一人,一辈子也唯这一人而已。” “你焉知……”皇帝想说,你焉知我一颗心不是付于一人?我从前虽荒唐过,但有了她之后,也只她一人而已。却又觉得,此刻跟自己儿子说这个倒显得小气,横竖他早晚会知道的。 “航儿,那几箱子你都带走吧。”李昭指着装衣裳、首饰的箱子道。 周航连连摆手,“林妹妹又穿不了那么多,再说,好多人都知道这次进贡的有衣裳、首饰。据儿臣所知,各宫娘娘们都暗中打算如何向父皇讨要呢,儿臣若都搬走,恐怕父皇您不好交代。” “朕是皇帝,难道还要向她们交代不成?”李昭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 某人嘟囔:“那儿臣也不想给我家林妹妹招黑……” 李昭听了这句话,倒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你这臭小子,怎的如此的没出息?哼,朕看你还没成亲就成了个惧内的了!” 若是别的皇子,他早一巴掌招唿过去了。男人疼媳妇可以,但不能失了原则。但对这个他亏欠多年的儿子,终究是下不了手。何况,他这个儿子,打小是跟他母亲长大的。自己的妻子便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小女子,会教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也不奇怪。 也幸亏林家那丫头是个懂事识大体的,不然他还真不敢让儿子娶她。她若是个妲己、褒姒之流,儿子铁定便是商纣王、周幽王了。 周航挑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裳,佩纯银的手镯、项圈、头饰等,给黛玉送去。 送东西的是小泉子,黛玉彼时正跟几个丫鬟在房里吃西瓜。夏日外头十分燥热,屋里放着冰块,倒是凉爽些。听说小泉子来了,黛玉便道:“把人请进来罢。”他是净过身的人,已不算男人,便是直接叫进来也没什么。 第363页 慧儿亲自出去叫的人,不多时,小泉子便跟着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合力抬着一口大箱子。 黛玉问:“什么好东西?打发你们巴巴的送来。” 小泉子道:“姑娘瞧瞧便知道了。” 打开箱子,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原来箱子里面还套着两个小箱子,打开小箱子,才看到里面装着的衣饰,再打开玲一口箱子,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黛玉拿在手里瞧了瞧,纳闷道:“瞧着不像是北方的东西……我在江南也没见过。” 小泉子道:“听说是岭南再往南的一个小国进贡的,太子殿下挑了些给您的。” 黛玉将一个镯子在手上比了比,“亏他有心。” 小泉子也是个极机灵的,闻言便笑呵呵的道:“姑娘,所说有心,我们太子爷对姑娘是再没得说的了,真是时时刻刻念着姑娘,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尽着姑娘您,爷他自己都不捨得用呢——” 刚说到这黛玉便瞪了眼,斥道:“你满嘴胡言乱语说的是什么啊,再说一句,看我不叫人打你的嘴巴子!” 小泉子忙跪下,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子,边扇边说不敢劳烦姑娘的人打,他自己动手,又自己骂自己道:“你胡说什么!惹林姑娘生气了罢,真该把你打死!”又看向黛玉,“奴才言语冒失,得罪了姑娘,姑娘好歹开恩,饶了奴才这一回罢。不然回去给我们太子爷知道,奴才这条小命便没了。” “你们太子爷才不会要你的命呢。”黛玉一边说,一边摆手道,“你起来罢,看你以后还胡说不胡说了。” 小泉子嘿嘿笑道:“奴才不敢胡说了。” 第141章 小泉子献宝似的将一众东西都拿出来给黛玉看。黛玉一概不理论, 只将那些异域特色十分浓厚的衣裳收拾细瞧了瞧, 那是些顶精緻顶漂亮的东西, 黛玉十分喜欢,当下便上身试了试。倒也巧,尺寸十分合身, 小泉子道:“姑娘穿上当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子都美,奴才回去告诉殿下, 殿下一定得高兴坏。” 不过是穿个衣裳而已,这奴才倒要回去学给周航听。想想黛玉便觉得难为情,她板了脸说:“你回去不许说,若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 我可饶不了你!” 小泉子皱起眉头, 苦着脸嘟囔:“这是为何?” 慧儿便上前道:“小公公,姑娘怎么吩咐你依言便是,何必再问?” 小泉子这才道:“奴才领命。” 小泉子走了,黛玉才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命慧儿收在自己箱笼里。彼时,天已渐黑, 夏日外面很是燥热, 到晚上才好些,黛玉和几个丫鬟在树下闲话纳凉。大黑猫鱼丸沿着院墙走高跷, 身后跟着两个雪球儿似的小猫,正是雪儿、球儿。 鱼丸已几日不曾着家, 在皇宫帮周航收集消息,才回来便被这两只缠上。 黛玉招招手,鱼丸带着两只小白猫从墙上跳将下来,如脱了弦的箭般弹进黛玉怀里。紫鹃捧来冰镇的西瓜,黛玉一块没吃完,鱼丸和两只小白猫都往她身上攀爬,要吃她的西瓜。黛玉的一块西瓜,自己没吃多少,倒给它们几个吃了大半。 雪儿、球儿年纪小,贪玩,吃过之后便缠着鱼丸带它们玩。鱼丸似乎不想动弹,躺在地上凭它们怎么推依旧岿然不动,两小只一个咬它的尾巴,一个用爪子不住的拨它脑袋。鱼丸很有家长的风范,任凭它们欺负,一下都没法反击,被咬疼了不过呲着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对两只被纵坏了的小猫来说,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无。 黛玉和丫头们看得直笑,实在见鱼丸被欺负的狠了,才命雪雁带两小只下去,自己抱起鱼丸进了卧房。 想问鱼丸事情办的如何,但苦于不懂兽语,周航此刻也不在,不能给她翻译,黛玉只能靠对鱼丸的熟悉从它的表情和动作来猜。虽不能将它要表达的意思猜个十成十,七八成还是有的。知道事情进行的尚算顺利,黛玉也不寻根问题,放下不提。 对荣国的战争进行至最后的阶段。 明珠城被围困月余,已由草原上的明珠变成一座人人提起便胆战心惊的死城。据说城里发生饥荒,不仅粮食短缺,水源也已断绝,连王宫里都饿死不少人,更遑论宫外之百姓。每天,从城里逃出来投降的百姓成群结队,不得已荣国国君只得下令严守城门,不许放一个百姓出城。 城外,秦广带领的大军经过长达半年的奔袭、围困,虽然胜利在望、士气颇高,但他们终究不太习惯草原的气候,疲乏之态已显。 明珠城是荣国的王城,城墙高大,修筑的十分坚固,一时半刻攻打不下来。 战争的最后阶段,亦是进入胶着时期。 出兵远征,粮草是首要问题。秦广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从京城到明珠城外,绵延数千里,这么长的供给线,一旦被人截断,我军将由优势转变为劣势,后果不堪设想。其中最危险的一段区域,便是从变成至明珠城这几百里,为了确保不出纰漏,秦广派肖晨宇带两千轻骑兵往来巡逻,保护粮道的安全。 吴宗平被派往山东兴修水利,圣旨令即日出发,不可拖延。 得到消息后周航便找到李昭,问:“父皇,您还真让吴宗平去山东修水利?” 第364页 十分稀有,李昭今天没看奏摺,正在摆弄一个棋盘,看见周航便招唿他过来,道:“陪为父下一盘。”周航很有些失落的摇摇头,走过去,在对面坐下,皱着眉头说:“父皇!吴宗平跟李承钰有来往,您不是知道了吗?” 周航说的是事实。他之前不是好奇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吴宗平这个人吗,就像雪中送炭一样。后来他特意命鱼丸跟踪,接过就发现他出了皇宫便前往一个十分豪华的府邸。后来几经查探,才知道那是李承钰的一处私宅。他以一个奴才的名义购置的这座宅邸,知道之人很少。后来李承钰也出现在这个宅邸过,与吴宗平密谈至夜半,不知说了些什么。 李昭点点头“嗯”一声,“跟他有来往的大臣多了,难道一个不用?” “这个吴宗平不同。”周航不贊同的道。 “有何不同?”说话间李昭已经摆好棋盘,自己执黑子,将白子推至周航身前。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抬头看着周航,眼神和蔼,有着小辈的爱护和关怀。他似是很期待周航说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或是震惊之语,眼睛笑眯眯的,嘴角带着笑。 “吴宗平与寻常大臣不同。寻常大臣在朝为官,与亲贵们往来在所难免。这个吴宗平本身便来歷不明,他自称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却与先太子之子往来,不知是何居心。” 先太子遗留下的这两个嫡子,都十分得太上皇欢心。李承天还好,起码面上表现的淡泊名利,李承钰却是截然相反,一直妄图插足朝政,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跟他牵扯在一起,难道还有什么好事? 李昭看着周航笑,他说:“航儿,你有这个见识委实不错。要知道他是何居心,只是你我在这里揣测,可揣测不出来,倒要瞧瞧他想做什么。他隐居多年,并非是要做居士,而是暗中谋划,伺机出山。如今他既肯出来,必是多年等候之时机已到。他既揭皇榜,必有其目的,不放他过去,怎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周航抿了抿嘴唇道:“父皇不怕他在水利工程中动什么手脚?” “大司农不是已去山东推广红薯,朕再命他监修水利。吴宗平只负责具体实施,管的不过是那些匠人、杂役,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小皇叔来信,说他如今在山东境内,朕已回信,令他和桑昇先不要回来,在山东暗中观察水利兴修之事。” 桑昇于匠役一道极通,堪称在世的鲁班,周航闻言笑道:“有桑叔叔看着,儿臣可以放心了。” 李昭笑问:“你有何不放心的?” 周航道:“我就是怕他在水利工程上动手脚,留下什么隐患,弄出什么洪水、决堤之类的事,岂不祸害百姓?” “他敢动这些心思,朕活颳了他!”李昭一瞪眼,戾气外漏,睥睨天下的王者威势便显现出来。 李昭在周航面前一直是个慈父形象,他威严的一面周航鲜少见到。还别说,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以前看到妈妈严厉瞪眼的样子,周航只觉得有几分可爱在里头,威慑力不大;今日看到父亲这样子,还真让他紧张了一下,觉得十分威严。周航暗道,怪不得以往皇帝老爹脸上略有些不高兴,皇子和大臣们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父皇,下棋罢。” 周航主动开口,父子二人便对坐对弈起来。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李昭摩挲着棋子,慢悠悠的道:“近日,镇南王世子入京朝见,你派人招待一下。” 周航抬眼,微微歪头,问:“可是藩守西南的那个镇南王?” 正往棋盘上放棋子的李昭闻言“嗯”了一声。 镇南王是唯一世袭罔替且握有实权的异姓王。 第一代镇南王名高铁锤,一听这名字便知道出身穷苦人家,没什么文化底蕴。可这高铁锤生就一副好身板,人高马大,力大无穷,是难得的一个勐将。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开国,是立了大功的,曾有好几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难之间,最危险的一次,为太*祖皇帝挡了十几道,身上被砍的血肉模煳,几乎要活不成。后来侥倖活下来,太*祖皇帝便与其结为八拜之交,发誓打下江山共富贵。 高铁锤还真是铁打的身子,立战功无数,大半个国家都是他用步子丈量着打下来的。 后来封了铁帽子王,太祖皇帝命其藩守西南,给予军权,真就实现了共富贵的诺言。太*祖一朝,高铁锤自然是本本分分、唯命是从,每年进宫朝贺,节日孝敬,谨守着臣子的本分。 但太*祖崩逝后,尤其是高铁锤死后,高家拥兵自大,渐渐有尾大不掉之事势。虽阻挡了西南、南方蛮夷的骚扰,亦为有功,却实为朝廷一患。 这一代镇南王名高云轩,五十有余,娶的是太上皇最小的庶妹落玉公主。 落玉公主十六妙龄嫁至高府,至二十六岁才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如今的世子高玄奕。在这之前,高云轩姬妾成群,儿子、女儿已生了一箩筐。高玄奕在儿子中排名第六,要不是朝廷一直压着不给庶子册封,世子之位也轮不到他。 周航问:“父皇可知这位世子年龄几何?” 李昭想了想,说:“二十出头罢,朕也不大记得。” 二十出头,比他稍大,一个边疆土皇帝的儿子。明明是嫡子、前面却有几个庶出兄长,看情况,他爹是个好色的,他娘身份虽尊贵,却不大得宠,也是个倒霉孩子。这样境况的人,常听人说不是特别窝囊,便是特别出色,周航倒想会一会他,瞧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65页 林府。 黛玉正在里间换衣裳,郑莉华焦急的在外面催。 “林姐姐,你好了吗,换好了吗?” “就好,就好……”黛玉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带。郑莉华还是催,还说黛玉再不出来,她就进来了,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忌讳的。片刻后,黛玉笑着走出来,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的一戳,半怒半嗔的道:“催命鬼儿似的,也得让人整理好,就急的这个样!” 郑莉华嘿嘿笑:“好林姐姐,我给你陪不是还不行?早出去一会儿,咱们便多逛一会儿嘛。” 黛玉摆着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别误了你玩!” 说着二人携手走出来。 李峰媳妇已在房门外等着,见她们过来便躬身道:“姑娘们,车、轿已备好。” 黛玉便看了郑莉华一眼,道:“知道了,出发罢。” 原来这日郑莉华来找黛玉,说她在京城的一家首饰铺子看中好几样首饰,不知道买哪一个好,让黛玉帮着过过眼。黛玉本不打算出去,耐不住她一个劲儿的求,只好答应。 坐在马车上,郑莉华还不住的给黛玉道谢。 黛玉笑道:“没见过你这样跟人道谢的,这一路上说了有几百遍了罢,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再如此,以后我可不敢帮你。” 郑莉华忙摆着说:“我不谢了,不谢了……” 郑莉华看中的那个铺子在一个繁华的街上,走到巷口,便人来人往,马车太宽,不好往里进。二人便下车乘坐小轿,一路到了目的地。那首饰铺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玲珑阁”,黛玉看着门匾低声念一句,贊了声不错。 郑莉华仰头道:“林姐姐快进来吧。” 二人都带着帷帽,但一进去,伙计便认出郑莉华来,看来这小妮子常光顾这架店铺。郑莉华便对伙计道:“将我前儿看中的那几款首饰都拿出来,给我姐姐过过目。” “哎,好嘞——” 小伙计兴沖沖的跑过来,躬身道:“姑娘您先坐下吃口茶,小的这便去取。” 黛玉、郑莉华便扶丫鬟的手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玉器铺的小丫头奉上茶水。慧儿掀开盖碗一看,见那茶色黄浊,料不是好茶,便不递给黛玉。郑莉华也摆着手道:“我们不吃茶,不必再端了。” 小丫头退下,不多时,刚去的伙计便带着两个女孩子,捧着两个匣子过来。 每个匣子里是两副头面,一共四套。一套赤金的,一套点翠的,一套珊瑚,剩下一套是珍珠穿成的珠花、簪子等。黛玉瞧了瞧,说:“这幅点翠蝴蝶倒也简单大方,比别的强些。” 郑莉华拍手道:“我第一眼也识相中这套,只是后来店家又拿来几套,搁在一块,便看花了眼,不知选哪个好了。。” 正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一为蒙着面纱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英姿飒爽一身戎装的丫头。她们身上的料子虽是极好,却不是京城时兴的款式,料非本地之人。 那姑娘走路生风,气势森然,她一脚迈进门,道:“有什么好的首饰,统统拿来!” 一转眼,看向黛玉、郑莉华,眼睛亮了亮,手一指。 “那套我要了,给本姑娘好生包起来!” 她指的正是黛玉说简单大方、郑莉华也十分喜欢的点翠蝴蝶。京城的大家闺秀多是文文静静、温文尔雅的,何曾有过这样走路生风、雷厉风行的,众人见她如此,一时都愣住了。 郑莉华身边的丫鬟更不用说,已被其震慑住了。 倒是慧儿反应快,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这套首饰我们已经看中了。” 那女子不看慧儿,而是转眼看着店里的伙计,说:“她们出多少钱,本姑娘出双倍的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lovejessica^o^”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42章 且说黛玉、郑莉华正在首饰铺子里看首饰, 却有一个女子走进来便说要买她们看中的, 还要让店家包起来, 慧儿说是有主的,她全然不理会,大言不惭说要出双倍价钱。 慧儿平生没见过如此霸道、不讲理的女子, 又气又急,欲要上前大声理论,又恐人说她言语无状不成规矩。她倒不是怕自己被人说, 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她自己便是被人踩到脚底下又能如何?怕是怕平白连累姑娘一块被人侧目。因此,少不得忍下这口气,上前道:“这位姑娘, 俗话说先来后到, 这套首饰是我们姑娘先看中的,您再瞧瞧别的罢。” 那套点翠蝴蝶原是在一托盘上放在,慧儿说着便上前捧了托盘,站在黛玉身后,行动虽带着温柔,但强硬的态度已表露无疑, 实乃柔中带刚。 “你——”那女子恼羞成怒, 指着慧儿半天,突然暴怒, 大喝一声“放肆”,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 扬起来便要抽人! 众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瞪大了眼,只剩惊讶。 “姑娘小心!”慧儿、雪雁同时上前一步,将黛玉护在身后。 黛玉应该是诸女子之中反应最快的,在那女子刚将手养起来之时,已知其意欲何为了。眼看她抬手、扬鞭子,唿啸生风,那鞭子竟是照着自己而来,心里更有了计较一番。她鞭子来势虽汹涌澎湃,黛玉这几年的修炼也不是白费的,只消瞅准时机轻轻一抓,再一拽,便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摔个狗啃泥,当众出丑。 第366页 但这样不免会暴露自己…… 在脑海里快速考量一番,黛玉觉得这样不值当,毕竟女子会武功,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何况她一个弱质闺阁女儿,如何习得这一身功夫?亦是无从解释。因此,倒不如施个轻巧法术,使她鞭子打偏,神不知鬼不觉,众人也都不知缘由,省得以后多事。 想着,黛玉已暗暗引真气蓄于指尖。 谁知在她正要施法的紧要关头,慧儿、雪雁突然挺身而出,挡在黛玉身前,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黛玉愣了一瞬,已错过最佳施法时机,眼见鞭子唿啸至眼前,她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将慧儿、雪雁推开。 那女子显然是练家子,这一鞭子少说有几十斤的力道,别说是细皮嫩肉的女孩儿,便是男子怕也难承受。若这鞭子真落到雪雁、慧儿身上,可有得她们受的。 而黛玉修真多年,外表瞧着虽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早已是铜皮铁骨。仗着这些,黛玉想,便是受她这一鞭子也无妨,此亦为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不防从外面又进来一位高大的男子,脸上似有怒气,大喝道: “如丝!做什么,还不住手!” 执鞭的女子闻言一愣,鞭子的势头便弱了些。 说话间那男子已气势汹汹冲进屋内,一把攥住即将落到黛玉身上的鞭子,用力一扯,便将鞭子扯开,甩在身后一旁的首饰盒上。 鞭子几乎是贴着黛玉的帷帽的沿儿甩开的,带着一股子劲风,“唰”的一声,唿啸而过,生生将一套赤金首饰打的七零八散,滚的到处都是。这样大的力道,若真落在脸上,怕是得划出一道血印子。 黛玉惊魂甫定,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慧儿、雪雁反应过来,忙上前查看黛玉有没有被鞭子打到,一边十分忧心的问:“姑娘,可伤着您了?”一边瞪着蛮横出手的女子怒骂不止,又急的叫外面跟随的护卫进来保护姑娘。 紫鹃从惊诧中回过身,也忙过去查看。 “姑娘,您没伤着吧?” 说这,紫鹃将黛玉上下前后查看一番,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拍着胸口念佛不已。 黛玉看向郑莉华,她就在自己身后这站,脸上满是担忧惊惧。她不过是个才满十岁的小女孩,打小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阵仗?怕是吓的还没回神呢。拍拍郑莉华的手,黛玉安慰道:“没事,别怕……” 伙计和掌柜闻声都走了过来,看见满地的狼藉都“哎呦哎呦”直叫可惜,男子允诺照价全赔他们才不吭声,转而劝起架来,说什么和气生财,店小利薄,几位高抬贵手别闹了之类的话。 林黛玉身边跟随的护卫已经进来,将黛玉严严实实的护住。 被称作如丝那女子此刻正愤愤不平的看着那高大男子,大声道:“你做什么!”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问题!”男子怒喝,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不是玢州,由得你胡闹!” 女子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怒道:“你,你敢打我?” “你若再任性妄为,便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男子整理整理了袖口,状似随意的道。 女子气急,连说了好几个“你”,憋了半天,才道:“我要告诉父王!” “父王远在玢州,你想回,尽管回去。” “你——”女子握紧拳头,瞪了半天眼,男子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似是觉得没趣,又似是气急,她接过丫鬟已从地上捡起来的鞭子,狠狠的道:“高玄奕,我可不是怕你,别以为我不敢告诉父王!” 说着,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愤愤的走了。 从其服饰、对话,黛玉猜他们应该是兄妹,其父是一位王爷,但并不居于京城,该是外地的一个藩王。玢州,玢州……她在心中默念几句,却不知是滨、彬,还是玢,这几个地方可是千差万别。黛玉心中暗想,再见了航哥哥倒要问问他近日有哪位藩王携家眷进京了。 女子走后,高玄奕拱手赔罪,道:“两位姑娘有礼。在下乃是玢州镇南王世子高玄奕,方才那是家妹,自小被家父宠惯坏了,难免任性胡闹些,若有得罪之处,在下向两位姑娘赔罪,万望勿怪!” 又说作为赔礼,今儿黛玉和郑莉华看上的首饰,他愿赠送。 黛玉、郑莉华都是女孩子,没有跟一个男子对话之理,因此只命丫头传话。 慧儿便上前微微褔了褔身子,道:“我们姑娘说了,别人的错是别人的,不与你相干。姑娘也不会要你的赔礼,世子自便罢。” 说着黛玉便命护卫开路,拉着郑莉华的手上了轿子,至于看上的那套点翠头面,便留慧儿带着郑莉华的两个丫头留下来结帐。 直到慧儿等也走出去,一併上了轿子,高玄奕才嘆口气,道:“好歌国色天香的女子!” 边儿上一个小厮凑近道:“爷说什么?” 高玄奕没理那小厮,而是转向身边一侍卫打扮之人,低声道:“查查那位穿藕荷色罗裙姑娘的来歷。” 侍卫道:“是!” 掌柜笑呵呵的走来。方才高玄奕自报家门那些话他都听到了,虽不知镇南王是何方神圣,却知是个王爷。王爷在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眼中已经是高不可攀之存在了,这个王爷的儿子,还是一个世子,掌柜很是毕恭毕敬,笑的也很是谄媚。 第367页 “嘿嘿……,那个,世子爷,你看这个……” 他的视线在那摔坏的头面上一扫,高玄奕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砚书!”他叫一声,立刻有一个小厮上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一块二十两上下的金锭子,递给掌柜。掌柜忙接住,嘴里只道:“谢世子爷赏……” 一套普通点翠首饰,不超过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金子,可是足足二百两银子,掌柜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他不说首饰价值几何,只说谢赏,摆明不想找差价。 高玄奕倒不在乎,他问掌柜可知方才那两位姑娘的来歷。 掌柜道:“穿桃粉色衣裳的那位姑娘姓郑,倒来过小店几次。她的出身来歷,小的也不甚清楚,只知其父是一个四品的官老爷,别的便不知了。至于另一位姑娘,今儿是第一次来,小的只听那位郑姑娘身边的丫头叫她林姑娘,别的便一概不知了。但有一点小的敢肯定,这为林姑娘的出身,定然比这位郑姑娘还要高贵。” “这是为何?”高玄奕挑了挑眉,“你倒说来听听。” 掌柜道:“小的十几岁便当伙计,到如今,几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只要是到我这店里来的,只消一眼,小的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这位林姑娘,小的虽未见其真颜,但其气质便远胜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身上穿的料子虽不是十分鲜亮的颜色,但质地极好,一看便是上用内造之上品。便是连她的丫鬟,穿着打扮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郑姑娘每次来,不过是一个老妈子并两三个小丫鬟,何曾有这么大阵仗?您想想,不是这位林姑娘身份贵重排场大,还能怎么解释。” 高玄奕笑道:“倒是句句在理、条理清晰。” 且说黛玉、郑莉华分别上了轿子,一路出了这条街,才做到一辆马车上。郑莉华一件黛玉,眼圈便红了。黛玉还以为她年纪小、害怕,拉着她坐下,正要安慰,郑莉华却“哇”的一声哭了。 黛玉忙拍着她的背,问:“这是怎么了?” 郑莉华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哽噎着说:“对不起……林,林姐姐,我,我不该拉你出来……若非如此,你也,你也不会碰见那样一个夜叉似的人,也不会受这闲气……” 黛玉好笑道:“你是为这个才哭?” 郑莉华边哭便点头,“不为这个,还为什么?” 黛玉道:“我还以为你是害怕呢。这有什么呢,你又不能未卜先知,也怪不到你。再说了,那样一个人,我才不将她放在心里呢。若跟她计较,还没完了呢。” 郑莉华抬起头,两只手在眼睛上一抹,眼泪还没擦干,已是破涕为笑了。 “姐姐说的对,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被狗咬了一口,黛玉噗嗤笑了,郑莉华这小妮子,还真敢想呢,把人家堂堂的王府千金,说成是一只母狗。 二人先回的林府,下车的时候郑莉华已经又高高兴兴,将先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那套点翠首饰,郑莉华倒没说要看,黛玉想她心中或许还是有一点芥蒂。 黛玉没想到跟那位彪悍女子的二次冲突来的出乎意料之快。 几日后,太后在宫中设宴赏花,命黛玉前去,又碰见这个彪悍女子。 黛玉已知道,她叫高如丝,如今十五岁,是镇南王府里的九姑娘,其母是镇南王的一个侧妃,出身将门世家,颇为受宠。高如丝是这位侧妃所生的独女,爱屋及乌,颇受父亲宠爱。一般的王爵,只有正室,也即王妃生的女儿才能册封郡主,余者,便是侧妃所出也不行。听闻镇南王十分喜欢这个侧妃的女儿,刚出生不久便上书为爱女请封郡主,太上皇允了。 因此,高如丝亦为镇南王府唯一的郡主,怪不得如此嚣张。 高如丝原以为黛玉不过是一个普通小京官的女儿,没料到竟然在皇宫大内见到她,心里已知其身份不凡,这更激发了她的愤愤不平之气。她暗自打算,有一日一定要给黛玉一个教训不成。 黛玉行跪拜大礼,太后笑呵呵的道:“林丫头来了,快免礼罢……” 黛玉谢恩之后便起身,在一旁站着。这次进宫的女孩子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宗亲家的姑娘,郡主、县主的一大推,黛玉不着痕迹的瞧了瞧,她的宿敌昌华、婉华也在。 高如丝便坐在上首太后身边,挑衅的看着黛玉。 “太后娘娘,她是谁?”她挑衅的问。 太后仍是满面和蔼,招手叫黛玉过去,缓缓的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林如海林阁老的独女,比你小几岁,叫林黛玉。对了,她可是皇帝钦定的太子正妃,你以后可要照料着她。” 高如丝瞬间便明白太后这一席话的意思了。她此次之所以进京,乃是她父王有意将她许给皇帝,这些太后、太上皇都知情且是默许了的。来的时候,她母亲告诉她,她这入宫,凭她的身份,至少是个妃位。她却觉得她母亲未免太小家子气,一个皇妃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堂堂镇南王的女儿,又是出身最高贵最受宠爱的一个,要当便要当皇后,当什么妃子,还不是一个妾室! 太后又向黛玉道:“这是镇南王之女,如丝郡主。”又告诉黛玉,镇南王妃是太上皇的亲妹妹,如丝郡主也算她的长辈,让黛玉献茶。 第368页 当着众人的面,黛玉也不好反驳。 高如丝却有意刁难,黛玉接过宫女手中的茶捧上,高如丝接都没接,只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便说太凉了,她喜欢吃热茶。宫女又捧来一碗滚烫的茶,黛玉只好接过,谁知高如丝故意推翻茶碗,将一碗热茶都浇在黛玉手上,反怪黛玉没拿好,烫了她。 原本她若不是如此过分,黛玉都打算自己忍了的。不想她竟在太后面前故意刁难,将那样一碗滚烫的谁直接泼在她手上,登时便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黛玉知道,自己若不运功修復,不几时,便会红肿气泡。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郡主说这话也不怕牙碜!苍天可睁着眼呢,方才明明是郡主故意将茶碗推翻,如今倒要怪我?郡主没烫还要怪我烫了你,我被烫成这个样儿,找谁说理去?” 太后忙给黛玉使眼色,叫她不要再说。 高如丝推茶碗的动作十分明显,别说身边伺候之人,便是太后都看见了。只是高如丝身份特殊,弄得不好便会引起镇南王的不满,后果严重,是以太后才打算委屈黛玉。身边伺候之人哪个不知太后的心思,见状都忙以关心黛玉的伤情为由将话题岔开。 甚至有一个老嬷嬷说:“这样的烫伤得立刻浸在凉水里泡着。” 说着一面拉黛玉去泡冷水,一面命人去叫太医。 在太后面前,黛玉也不好死咬着这事不放,只好随了那婆子去。被烫伤的不为灼热着疼,十分难受,黛玉有快速缓解的方法,甚至完全恢復如初都不是难事,只是当着众人不好实施。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 唉,罢了,且如此罢,被高如丝害的,早晚有一天她得找回来。 不多时太医便到了,黛玉被引至偏房坐着。因男女有别,不能面诊,若是别的病症尚可在手上盖上罗帕诊脉,此为烫伤,总不能盖上帕子瞧,那能瞧得出什么来? 可姑娘的手,又往往不能给不相干的男人看。 最后,只要由嬷嬷仔细看过之后,太医依症状开药。开的不是什么汤药,而是一瓶药膏,黑乎乎的,味道也有些浓,黛玉皱着眉头由慧儿伺候抹药。太医在外间口述用法、用量及步骤,指导上药、包扎等事。 临走时,太医禀说药要一天换一遍,就照这个步骤便可。 一番折腾下来,已到午膳时分。黛玉没什么心情,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午膳后是众人一起听戏,唱的是《刘二当衣》。黛玉向来不喜欢听戏,此刻更没心情。 黛玉受伤的消息很快便在宫里不胫而走,高如丝的刁蛮亦然。 周航正带高玄奕去拜见皇帝,至御花园,见四皇子承杰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跑的满头大汗,后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跟着。他皱着眉头停下,叫:“承杰,你跑什么?” 四皇子看见周航兴奋:“太子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周航抓住跑过来的四皇子,问:“找我做什么,又惹父皇生气了,让我去说情?” 四皇子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太子哥哥,你冤枉我了,是我未来嫂子被人欺负了……” “林姑娘?”周航闻言一怔。 四皇子狂点头。 周航急切的道:“她在哪,谁欺负了她?” “太子哥哥你别拽我领子,我快出不来气了。”周航这才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下竟然拽住了四皇子的领子,现在那小子咳个不住,脸都憋红了。周航心急如焚,忙去抚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命其快说。 四皇子断断续续的说是新来的那个什么如丝郡主欺负了黛玉等等之事。 高玄奕在一旁听得极为尴尬。 第143章 听说林黛玉被人欺负, 周航不淡定了, 那架势当真是要抓住欺负林黛玉之人, 加倍报之。高玄奕一再赔礼道歉,说家妹年幼任性,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之类的话。 周航一面命小泉子打听黛玉伤势, 看严重不严重,一面警告性的对高玄奕道:“希望你记住你说过的话。若再有下次,我不管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 定让其后悔莫及!” 高玄奕一直以为当朝太子是个温和的性子,听此言,方明白自己看错他了。此前,他之所以温文尔雅, 乃是因无人触其逆鳞。高玄奕心里五味陈杂, 说不出究竟是何感受,既有对庶妹之愤然,又有对周航之抱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子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一滩温水,却也枉然, 那女子不是他可以奢望的。 若那天, 他未曾上前去抓那鞭子,若那鞭子未曾带出劲风掀起帷帽的一角, 不使他看见那令人心颤的如花容颜,是不是此刻他心里会坦然一些…… 可偏偏, 一切如此的巧妙,似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 “太子殿下放心,臣保证,不会再有下次。”高玄奕拱手道。 藩王觐见,礼仪复杂,由礼部官员主持。高玄奕虽只是藩王世子,但其是代镇南王入宫觐见,还要遵循这套礼仪。经过击鼓、站班、奏乐等之后,由礼部官员引入殿中,行过大礼之后,高玄奕献上此次朝贡之物,一共十几口大箱子,都是普天下珍奇稀有之物,满目的珠光宝气。 李昭还是第一次见高玄奕。许是肖母的缘故,从面相上看,他倒与皇家之人有几分相像,身材修长,剑眉星目,整个人瞧着风度翩翩。 第369页 “你都长这么大了……”李昭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可见过太上皇了?” 高玄奕道:“回陛下的话,未曾。” 李昭道:“那你该去拜一下,太上皇若见了这样一个器宇轩昂的外甥,想必也高兴。” 周航早趁机熘出来去找黛玉,刚出殿门便见小泉子匆匆跑来。他告诉周航黛玉烫伤了手,听说挺严重,叫了太医。周航抬腿便要出去,小泉子忙道:“主子,林姑娘在太后宫里,这会子太后带着众公主、郡主、姑娘们正看戏呢,您即便赶过去也进不了姑娘们待的园子,见不着人。主子,您若当真不放心,奴才再去打听打听如何?” 再打听还不是那样,周航现在不想听别人说林妹妹如何如何,他只想自己亲眼瞧瞧,不然心中不安。 “我就转转,你不许跟着。”言毕,周航转身便走,也不理会小泉子。 “您身边没个伺候之人如何能行?”小泉子急的搓着手,“要不,奴才远远的跟着主子需要的话,叫奴才一声便可,若用不着奴才,奴才保证一声不吭,也碍不着主子的事儿……” 周航停住身子,回眼看了小泉子一眼,那小内侍缩了缩身子,便不敢再言语。 周航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主子,平日待下人虽不说多亲切,至少不会动辄打骂、喜怒无常,比宫里其他的主子委实强上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下人里便没有威信。宫中尊卑分明,那是一点僭越不得。麒麟宫的下人都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好主子,十分体恤下人,却并非便是可欺的。他略一郑重,亦是满身王者的睥睨之气,若认真起来,打杀一个奴才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主子,您别走太远,说不定陛下一会儿还叫呢。”知道劝不住周航,小泉子只得这样嘱咐一句。 周航摆摆手,很潇洒的走了。 小泉子有一点说的不错,太后带着女孩们看戏,他一个男子,即使贵为太子,也是要主动迴避的。所以,他若真是大模大样的去,还真见不到人。想来想去,周航还是觉得得以猫身过去。如今他猫身的本色是金,但经过成人礼之后,已可自由转换毛色。他仍是将毛色变成棕色,只不过比原来的颜色稍微浅,瞧着便是另一样了。 变成满身之后周航便撒开蹄子往太后的戏园子跑。别说,距离还真不近,要穿过御花园,想着林妹妹好容易来一趟皇宫,还受了这委屈,这时候也不知道她身边的丫鬟在不在,有没有个劝慰之人。便是有又如何,身边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此刻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委屈呢。 为了早一刻见到黛玉,早一刻给她安慰,周航抄了一条平日人烟罕至的小道。 刚走至一个灌木丛旁,听见两个男人嘀嘀咕咕的议论什么。周航耳力很好,虽没可以听,却也听出是大皇子、二皇子的声音。周航跑的快,那声音在他耳边唿啸而过,隐隐约约似乎有粮草二字。 彼时周航一心只记挂着黛玉,没来的及细想,便走开了。 走出去老远,周航心里疑惑,他们两个怎么突然谈起粮草来,莫非是想动什么手脚?回头一看,二人已经转分开,愈走愈远,他即使如今在潜回去窥听,亦是不能了。 罢了,回头再细查吧,他想,此刻还是林妹妹最重要。 饶是周航换了模样,黛玉仍是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让周航心里颇为受用。 黛玉笑着伸出手来,周航便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身子绕着黛玉的小腿转了个圈儿。他心里记挂着黛玉的伤势,见黛玉见它伸的是左手,便明白她伤的是右手,此刻缠着绷带,正被她藏在身后。 周航低低地叫了一声,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 可是,林黛玉的手都被包成了个粽子,这让他如何不担心。周航看高如丝时眼中的杀气几乎实体化,黛玉唯恐它冲上去给高如丝两爪子。要知道高如丝可就坐在太后身边,真到那个地步,还真不好收场。虽然猫伤人,但太后总要给高如丝一个交代,最容易的办法便是将伤人之猫正法。 太后左手边是高如丝,右手边是婉华、昌华,这几人都是能逗趣的,太后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灿烂起来,似乎无心关注其他人。黛玉料的位子距太后还隔着几个郡主,料自己便是离席太后也不会发现,便带着周航出来,在一僻静处寻了个石凳坐下。 黛玉今日进宫,一共带了四个人,一个嬷嬷,两个女官,还有慧儿。 黛玉命她们在一丈外等着,自己只黛玉周航一人,方便进行些外人无法得知的交流。她告诉周航,伤的不算太重,她之所以未曾运功化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上过药之后,她已经悄悄以真气修復,如今外面瞧着虽还狰狞,其实内里已经好透了,一点子疼感都没有。 周航想取这灵泉水给黛玉喝,黛玉觉得用灵泉水的效果太立竿见影,回头换药的时候别人一看便穿帮了,因此不肯用。 周航只好由她。但他告诉黛玉,不会轻易放过害她之人。 黛玉性子虽好,却也不是任人欺凌那种。高如丝一而再的挑衅于她,她也不是土性儿的,让周航教训她一番也好。她这个霸道刁蛮的性子啊,就是欠教训欠的。 不过,黛玉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370页 “不可伤她性命。”黛玉隔空传音给周航,这样就不必担心别人听见。 回去的时候,那场《刘二当衣》已经唱完,黛玉以身子不适为由,向太后请辞,太后关怀一番,便名身边得力的嬷嬷亲自送将出来,一直送到黛玉上了轿子。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一件新闻。因这件新闻与一般不同,闻之令人发笑,众人都当成一件笑话来听。 说昨儿太后设宴邀众郡主看戏吃酒,镇南王的郡主吃醉了在宫里耍起剑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跑去猫狗坊,醉的不省人事便在猫狗坊里睡了一觉。跟她的丫鬟找了她大半天,愣是找不着人,直到天将黑的时候,猫狗坊的宫人给那些养着的猫狗餵食吃,才发现倒在猫狗腿堆儿里的高郡主。彼时郡主全身上下已经不成样子,衣服、脸上都脏兮兮的,还有狗屎、猫粪之类的秽物。 因这件事稀奇,宫人们口耳相传,很快大半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 到第二天,几乎整个京城的人也便都知道了。 街头巷尾,人们说过笑过之后,总要开加上一句。 “听说这个郡主不是京城的郡主,是玢州镇南王的九姑娘,她娘便不是正经世家的小姐,而是一个舞刀弄枪的悍妇。再说,镇南王虽是世勛之家,到底处于西南蛮荒之地,教养出来的姑娘如何跟京中闺秀相提并论?” 听到之人无不点头贊同,都道:“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还有人说:“这样没教养的女孩,便是出身再高贵,但是是世家,都不会娶的。” 这个世道对女人的要求很多,男人若是不拘小节,人们笑笑也变罢了,没人会上升到道德上。但对女子,有时候不拘小节是致命的。 高如丝的不拘小节,使她的名声彻底坏了。起码,在京城是如此。 黛玉总觉得这事并不那么简单,她不得不将其与周航的教训联繫起来。 却说周航昨儿听见大皇子二皇子在被人之处讨论粮草之事,心中微有不安,回去以后便命人彻查,还别说,这一查,还真查出些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薛丁格养了喵(●^o^●)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44章 周航虽不知当日大皇子、二皇子都是说了些什么, 但这些日子二人都做了哪些事见了哪些人, 却不难查得。从获得的信息, 周航推测,应是二皇子先动了通过粮草打压他的心思,他一个人心里又胆怯, 所以找大皇子当同盟,出了事起码有人一块扛着,不至于孤立无援。但遗憾的是, 他被拒绝了。 昨日出宫,二皇子怒气沖沖回府,发了好一通火,还处置了自己一个小妾。据下人们议论, 那小妾是他宠的正紧的, 也没犯什么事,就是夸了一句大皇子温和有礼,便被迁怒。 今日一早,二皇子便命亲信之人联络兵部、户部的中下级官吏。以金银富贵诱惑之,打探粮草的消息。他也算聪明,深知兵部、户部掌事的高官不是太上皇, 便是当今圣上亲信之人, 若是拉拢贿赂他们,不但成功的可能性极小, 事情还很容易泄露。试问那个君王喜欢背地里撬其墙角的儿孙?一旦事泄,后果便十分严重。弄不好自己便会成为弃子永远被闲置起来。 这对他来说, 显然得不偿失。 因此,二皇子只是拉拢中下级官吏,能拉拢的成更好,拉拢不成,他们官小言轻,轻易见不到太上皇、皇上,上不了他的眼药,或者碍于他皇子的身份而不敢上眼药。 对于二皇子这种行为,周航才去了不管不问听之任之的态度。 周航正要瞧瞧吏部、户部经过整顿之后,是否已然固若金汤。二皇子既要折腾,索性便由他。横竖他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光头皇子,还有自己在旁看着,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那些能被其小恩小惠便收买走的官吏,留着亦是朝庭的蛀虫,正好借他之手都找出来。不然,那些老奸巨猾的小人平日混在人堆里,还不好分呢 。 至于大皇子,这几日也没闲着。 他倒没掺和粮草之事,而是跟镇南王世子高玄奕打成一片。二人似乎很是合得来,日日聚在一处,饮酒、品茶,偶尔还骑马射猎、外出郊游一番。有大皇子引着,高玄奕这些日子倒逛了京中不少好玩的去处,甚至还与一些知名的儒士有来往唱和之诗文。 这也难怪,镇南王在京城的私邸与大皇子府邸比邻,中间只隔着一个院墙,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从这点看,大皇子的智谋见识便是二皇子拍马也赶不及的。 争夺继承权的最好方法不是搞破坏,去陷害别的继承人。那样随时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而且很大。最好的方法是想办法向决定自己前途的君父展现自己的实力,获得他的认可。如果做不到这一步,至少也要积蓄自己的实力,跟对自己有帮助之人结交。而非动什么歪心思答什么歪主意,尤其还是这么用如此拙劣一查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手段。 若没有能将一个阴谋遮掩一辈子不被发现的本事,那么,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不要耍这个阴谋。 周航一直以为在西南边关战火绵延之地长大的镇南王世子该是个武艺不凡有统兵之才的良将,却不想其在诗文词赋方面的造诣也颇高。 李昭告诉周航:“这没什么奇怪的。当年嫁到镇南府的那位皇姑,便是京中闻名的才女,不仅人生的国色天香,诗文更是一绝,连当代的大学士都自愧不如的,世子想是得其真传。” 第371页 周航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原来是家学渊源。 周航没将二皇子意图插手粮草一事告诉李昭。不管怎么说,那个也是他的儿子,周航不相信他一点疼爱之心也无。再者,这原本便是皇子间的争风吃醋,他还没到在兄弟那受了委屈便找家长评理的地步。 且说这日下朝后,周航正要回自己的麒麟宫听林如海讲课,大皇子拦住了他。周航是半路认回来的皇子,不像大皇子二皇子,打小的情分,长大了各有心思,甚至私下里斗得火花四溅,但大面上倒还过得去,至少见了面还能寒暄几句。 大皇子虽然面上对周航没有大的敌意,却也很少有交流。 至于二皇子,便不用说了,那是根本就不给周航正脸看。 周航打小过得虽非王子的生活,那也是在上流社会,各种资源各种优势,走路都是高昂着头的。他根子上也是桀骜的性子,别人都不给他好脸了,他自然没有上赶着讨嫌,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爱好。 当然,林妹妹的冷屁股除外。 是以,虽在同一个朝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跟他们的交流却屈指可数。一般下朝后,周航跟自己名义上的两位兄长都是互不理睬各回各家的节奏。 这次,大皇子竟然叫他,周航愣了片刻,微微侧头,皱着眉尖看他。 大皇子笑了笑,笑的丰神俊朗,他说:“听闻殿下身边有擅长料理红薯的厨子,不知可有多余的?” 周航微微眯眼道:“倒是有两个人做的还不错,大皇兄若需要,我送你一人。”大皇子听罢忙行礼作揖拜谢。周航因问:“别人十数日之前便日四处打探寻人了,怎的大皇兄今儿才想起找厨子之事?” 说到这,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由勾唇笑了笑。 他想起林黛玉,想起自己赢了她一个赌局。 他当初不是训练了两百厨子么。当时他说不出三天,这些厨子便会被京城的权贵争相抢走。林黛玉虽觉得宫里举行过红薯晏后,京里的达官贵人会争相抢购懂得料理红薯的厨子,但她觉得周航开价过高,三天肯定不行。以京中行市,买一个会做饭的厨子最多不超过十两银子,周航要好几倍的价钱,即使富贵人家,有的也是要犹豫的。毕竟周航是以商号的名义来卖这些厨子,那些权贵并不会因为知道是太子的生意而多加照料。 谁知道,不到两天,二百个厨子便被抢光了。 那些没抢到的还懊恼不已。 赌局黛玉自是认输,遵赌约,她要无条件答应周航一件事。 听周航问为何今日才寻厨子,“我府里原有一个的,因他老子娘突发重疾,一病竟死了。那厨子虽已卖身到我府里,我却不忍他身为人子,连尽孝也不能,因此便准他回家奔丧。他家是山东的,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如今我府里上上下下离了红薯,连饭也吃不下去的。可是如今,竟连一个会料理红薯的厨子也无,是以才来求殿下……” 周航暗道,这便是了。以他的心性,即使不喜欢吃红薯,为了响应圣人号召表现对百姓疾苦的关心,也会弄一个会做红薯餐的厨子摆家里。没的一般官吏府门都有了,独他没有的道理。 如今看来,他比让人还多了一个心眼,他家的厨子偏偏还就是山东的,周航可不相信这一切仅仅是巧合。 那位厨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娘,周航不知道,应该是真的吧,周航想。以大皇子的缜密,不会撒这样很容易便会被拆穿的慌。找一个老娘病入膏肓的厨子并不是难事,不是吗?周航可不相信偌大的府邸,上上下下几百人,就找不出第二个会料理红薯的了。那厨子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天,厨房里那些没杆子还要造出来个杆子顺着往上爬之人就没有偷师? 他这招棋走的高啊! 如此一来,朝中谁还不知道大皇子政治立场正确,且温和恤下呢。 不过,他也只能以这些小手段小伎俩博博中下级官吏的钦佩罢了。真正的股肱大臣,个个都猴精猴精的,睡梦中都在算计,又怎么会被这小伎俩蒙蔽。真正聪明的大臣只会效忠皇帝,只会照拂皇帝让他们照拂的皇子。 周航很大方的将一个手艺极好的厨子给了大皇子,后者欣然笑纳,又是拜谢。 大皇子走后,四皇子带着两个贴身小太监来找周航。 四皇子年纪虽小,规矩礼仪倒学得十分严谨。进了宫门,至麒麟宫正殿,便不进去,站在外面静候,守门的小太监看见,忙向里喊了一声。随后,小泉子从房里出出来,说太子殿下有情,他才进去。行了礼,便笑嘻嘻的道:“太子哥哥,承杰不请自来,不会打扰太子哥哥罢?” 周航一面命人端上新鲜出炉的芙蓉糕,一面说:“何时你也这样磨磨唧唧的?” 四皇子嘿嘿笑道:“我也不想的,上次来找太子哥哥,没按规矩通报,回头父皇便骂了我一通呢。” 周航已经从四皇子口里见证了他老爹是多么的表里不一两面派。 对着他的时候常常满面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他其余的皇子、皇女面前那是绝对的虎爸,严厉的可以。 芙蓉糕很快便端了上来,散发出清新的香味儿,是淡淡的粉色,形状亦是芙蓉的样子,雕刻的十分精緻。四皇子裂开嘴笑了笑,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问:“我来的时候看见许多宫人在进进出出的搬大件东西,太子哥哥要换动用的器物吗?” 第372页 提起这事,周航整个人似乎来了精神,脸上的笑亦真实灿烂起来。 “我这是搬家呢!”他道。 第145章 太子东宫落成, 钦天监选了宜搬迁之黄道吉日奏明圣上, 请为太子移宫。 李昭虽不大捨得周航搬出去, 然儿子大了,总呆在宫里也不好。皇子歷来都是十六岁之后便要出宫建府的,十六岁在皇家已可成婚独当一面了。后宫之中尽是年轻貌美的宫嫔, 近日太上皇那里又有一些王公大臣进献的一批美女,莺莺燕燕的,委实不方便。再说, 太上皇也已暗示让周航出宫,李昭便是想留也要顾虑太上皇的想法。 就这样,在皇帝的怨念、周航的期盼中,搬家的日子日渐临近。 “太子哥哥, 听说东宫修建的十分宏伟, 您带弟弟去瞧瞧可好?”四皇子承杰拉着周航的手,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祈求。 “东宫再是宏伟,跟皇宫也不可同日而语,有什么好瞧的?你日日在皇宫转悠,什么还景致没有看过,还稀罕瞧为外面的?” “太子哥哥, 此言差矣!臣弟日日呆在皇宫, 便是再宏伟精緻的景致,也瞧腻了, 怎比东宫瞧着新鲜?况且我听说父皇将许多修剪宫殿的木材、石料等挪去修东宫,派的又都是能工巧匠。东宫虽在建制上比皇宫略逊, 但精緻纤巧处,百个也不如它一个,比皇宫也不差什么。既修的这样精巧,臣弟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周航笑道:“你听谁说的?一派胡言乱语!最近宫里修什么宫殿了?父皇又挪用什么建筑材料了?根本没有的事,也能编出这荒唐的谣言,你倒是也信!” 四皇子低下头,有几分委屈的道:“臣弟错了,臣弟不该听信谣言。” “好了。”周航温言道,又叫外面的小泉子进来。小泉子没走远,就在门外站着等唿唤呢。听见周航叫,便忙小跑着走进来,点头哈腰道:“主子唤奴才有何吩咐?” 周航指了指李承杰,“去给四皇子那些糕点、果子来。” 小泉子答应他一声,正要走,李承杰叫住他道:“多拿些红薯丸子、红薯糕!” 小泉子领命而去,四皇子看向周航,很谄媚的笑道:“太子哥哥这里的厨子手艺极好,尤其是做的红薯丸子、红薯糕,臣弟吃了便忘不掉。太子哥哥大发慈悲,赏臣弟一个厨子可好?” 一个二个的都找他要厨子,周航笑了:“我才送大皇兄一个,你又来要,我统共就这么几个厨子,你们一个个的倒很会惦记。”大皇子要厨子,更多的是出于整治考虑,四皇子人小懵懂,贪的不过口腹之慾。大皇子都给了,也不差一个四皇子了,周航大手一挥,又送了一个厨子。 四皇子喜不自胜,提着两盒子糕点带着厨子走了。 临了,还没忘要去逛东宫的事,周航推说今儿没空,等哪日得闲了,带他去逛。 其实,周航这日是打算出宫去瞧新府邸的。不过不是跟他,而是跟其朝思暮想的林妹妹。之前打赌,黛玉输给他,要无条件答应他一个条件。周航的条件,便是让黛玉跟他去东宫瞧瞧逛逛,看可还有不合她心意之处,好根据黛玉之喜好整改的。 黛玉听到这个要求的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说自己一个女儿家,哪有还没出阁便要去瞧未来夫君府邸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么。她让周航换一个条件,周航死活不肯换。 黛玉是个实在人,觉得答应过的事便不能赖帐,一时左右为难。 其实她若当真耍赖就是不去,周航还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航给黛玉出个主意,让她扮成男儿,就过去瞧上一瞧。这事谁都不告诉,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黛玉想来想去,也只这个办法可行,便点头应允。 打发走四皇子,迫不及待的换上一身便装,周航便出宫来到林府所在的街道。 他今儿是单人匹马出门,连一个侍从也没带。 以往每次出门,周航身边总有暗卫跟随,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之后,周航已接连几次向李昭申请撤了他身边的暗卫。先时周航虽一再保证自己功力精进,不需要暗卫的保护了,李昭总是不允。直到周航当着李昭的面儿将所有暗卫单挑一番,将这些高手一一打败,他才信周航有自保的能力,同意只要他不离开京城,便不在他身边放暗卫。 今儿周航省了想办法甩那些跟影子似黏着人不放的暗卫的功夫,不多时便到了林家院墙外。 走至一个偏门旁,他悄悄放符咒小人去通知到黛玉,自己将马栓好,在墙沿儿下等候。这个偏门是距黛玉小院最近的一个门儿。因为是偏门,瞧着不甚气派,只是窄窄的两扇,门边上坐着一个婆子,偶尔有几个人来来往往,都是下人,看衣着也不过是二三等的丫鬟、僕妇。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黛玉才从门那边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换上男装的黛玉越发伶俐剔透,跟画里走出来的善财童子一般,让人一看便眼前一亮。周航不由得便迎了上去,守门的婆子斜着眼瞥了瞥他,用拐杖敲着地面说:“这是少师林大人的府邸,闲杂人等不能进啊!” 黛玉用了隐身符,婆子毫无修为自然看不见她。 因此这话只能是跟周航说的。 周航被婆子当头说了一通,有些尴尬的看着黛玉,黛玉只顾捂着嘴不出声的笑。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婆子,还当是闹鬼了。周航便走过去,一把拽住黛玉的胳膊,将她拉了出来。婆子已经站了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做势要拿拐杖打周航。后者忙拉着黛玉快走几步,将黛玉扶上马,驰骋而去。 第373页 黛玉原还捂着嘴笑呢,乍一到马背上,整个人都僵住了。骏马奔驰的飞快,坐在马背上她心里既紧张刺激又委实害怕,双手抓着马鞍子,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一下,更别说笑了。 周航今儿骑的是一匹千里名驹。既是名驹,必然也有些傲气、骄气,主人骑在它背上它乐意驮,但有了旁人它就不待见了,虽然不敢尥蹶子把人甩下来,跑起来却没往常平稳,像是故意不让黛玉好受似的,黛玉被颠的屁股快成了三瓣,若非周航从后面揽着她,怕是都摔下去了。 马儿并未直接去东宫,而是出了城门直奔郊外荒凉之地。 黛玉开始时是害怕,跟周航共乘一骑,贴的如此之近,也让她觉得十分别扭和羞赧。她想下来,可周航策马奔腾,让她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抓好,千万别掉下去。 到后来,早忘了羞赧、别扭,只觉得骑马是一件极为畅快之事。怪不得男子们出去总喜欢骑马,脚力又快又能心上沿途之风景,不比马车里憋闷的难受。 一直至郊外一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周航才停下,将黛玉扶下马。 因为运动,黛玉的双颊都是红扑扑的,脸上浸出一层薄汗,眼睛水汪汪的,眸里闪着光。那是一种兴奋、激动的光,若说还有别的,或许夹在这一分薄怒轻愁吧。周航知道林黛玉有着一个喜欢自由的灵魂,虽然她自小受封建礼教教养,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但骨子里,她有一颗放荡不羁嚮往自由之心。而他,乐意成全她的任何嚮往和理想。 “今儿我可是做了一件疯狂之事!”黛玉坐在草地上,一面擦汗一面说,语气中含着雀跃。 “这哪里算得上疯狂?”周航道。 黛玉似乎还沉浸在冲出藩篱的兴奋之中,没理会周航的反问。 “爹爹知道会不会骂死我?”她半是担忧半是自言自语的问。 周航皱着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说:“林先生未必捨得骂你,不过我就惨了。” 黛玉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从小到大,不管自己调皮闯了什么祸,好像爹爹就从没骂过她,不过是曲意教导一两句,并无难听的字眼。不过饶是这样,她都要愧死了,觉得自己辜负太过,没脸再见父亲。 周航因问黛玉是以什么理由出来的,怎么煳弄的那群跟她形影不离的丫鬟。 黛玉道:“贴身的丫鬟必然瞒不住,只瞒着外人罢了。我只说今天身子不舒服,要好好卧床歇息一番。除贴身伺候的慧儿、雪雁、紫鹃外,旁的人也进不了我的屋子。因此我命慧儿、雪雁两人为我周全,让她们两个守好屋子,千万别让人进去便是。至于紫鹃,我一大早便打发她去给大舅舅大舅母他们送水果。紫鹃跟那府里的人是极为熟悉的,况且她父母兄弟也都在那里,又有许多相熟的姊妹,这一去,不定要好好叙叙旧亲热亲热的。我已经嘱咐了她,尽可在那里用了饭,天黑再回来才好。至于爹爹,他进公务繁忙,不到天黑也回不来。” 周航听了道:“慧儿这丫头谨慎心细,倒还可靠。雪雁那么跳脱,你不怕她把事情搞砸了?” “雪雁不过是贪玩些罢了,大事上倒还分得清,她不会乱说的。” 黛玉的丫头什么脾气秉性,自然她最了解,周航相信她安排的也是最为妥帖的。只是,想了想,周航笑道:“我以为你会将紫鹃留下遮掩呢。” 提起紫鹃,黛玉不由蹙了蹙眉头。周航不由得问:“怎么了?” “紫鹃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说到这黛玉顿了顿,看了周航一眼,接着道,“她年纪比雪雁大上两岁,回京以后跟父母亲人联繫的多些,怕是有些想头也未可知。” 周航道:“这么说,紫鹃倒有十八岁了,该配个人了。” 黛玉也是这个意思。前几日,紫鹃的娘来瞧紫鹃,不知道娘俩儿说了些什么,这两日紫鹃总是心事重重的。大约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会有自己的心事,黛玉想自己也不该再强留她,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便是这个理儿。只是紫鹃服侍她一场,她也希望紫鹃能有个好的归宿,罢了,回去便让李峰媳妇瞅着,看有没有年轻有为的后生,若是紫鹃看得上,便嫁了她吧。 周航对黛玉道:“你回去赶快给紫鹃配个人吧,她既生了那些心思,在你身边留着也不是长法,不定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呢。” 黛玉道:“你说的极是,只是她辛辛苦苦服侍我几年,我也不忍她随便配个小子,总要好好挑挑才是,不叫她后半生过得悽苦。” “你纵然有心为她操持,她也未必领情。不如将卖身契赏还给她,再多多的赏些银两,令其父母自行婚配。如此一来,你既省心,他们也高兴,岂不两全其美?” 黛玉暗自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决定就这么办了。如今紫鹃的父母都在贾赦那里当差,当初黛玉回京的时候,贾赦便要了紫鹃一家的卖身契给黛玉,以防紫鹃对黛玉心怀二心。黛玉想,如今既放紫鹃出去,索性好人做到底,将她一家的卖身契都发还给她,再赏他们些银两田亩,令其自去过活也不枉主僕一场的情分。至于贾赦那里,她去说说想必也没什么。 二人在城外又骑了一会儿马,黛玉很喜欢纵马驰骋时的感觉。风从耳边唿啸而过,鬓髮翻飞,拂在周航脸颊上,让他觉得跟林黛玉更亲密了一步。 第374页 在外面转了好一圈,周航才带黛玉去了东宫。 东宫果然修建豪华,亭台楼榭峥嵘挺立。房屋是红砖绿瓦修葺,共有门脸七间,正殿九间,后殿七间,后寝九间,左右皆有配殿。分中、东、西三路,每路各有三个院落,还有一个十分阔大的花园子。花园内古木参天,奇花异草不胜其数,又兼怪石林立,碧水青山,楼阁亭榭,千变万化,别有一番洞天。 周航问:“玉儿,你瞧,这花园子可还少些什么?” 黛玉摇了摇头,道:“不少什么,都很好。这一个花园子抵得上我家的三个了,种的花也多,许多都是我也没见过的呢。” 周航想了想说:“你不是喜欢竹子吗?我让人在正院的小花园里辟一块地种竹子如何?” 黛玉点头道:“如此甚好。” 二人行至一水塘前,周航道:“池子里养上锦鲤好不好?你闲的时候可以在这亭子里餵鱼。”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谁要在你的家里餵鱼!” 说完便走了,周航愣了愣,忙笑着追上去。 “玉儿!”他拉了拉黛玉的胳膊,“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 黛玉把手一甩道:“你松手,这里有人,拉拉扯扯的好看吗?”周航怕她生气,便将手松开了,眼睛仍是盯着黛玉,很是固执的问:“你还说那些惹我生气的话吗?” 黛玉却不肯回答他这句话,她走到亭子里,看着远方,突然指着一块空地说,“把那里种上梅花吧,那处是个小山岗,地势高,冬天开花的时候老远便能看见。” 二人又逛了几处,时候便不早了。因周航尚未入住,东宫的很多人手还未到位,厨子还在宫里没送来。因此这顿是没法在东宫吃了,周航便带黛玉来到街上,打算找一家手艺不凡的饭馆。 黛玉平常出去的机会少,便是出去身边也是丫鬟、婆子一堆,没有自在游玩的乐趣。今日只有她和周航,看见街上的琳琅满目的商贩,便忍不住流连,这看看那逛逛,连肚子饿也顾不上了。 二人正在街上奏摺,突然迎面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差点撞在黛玉身上。 周航二话不说,将那骑马之人拽了下来。那人很是愤怒,抡起拳头便要打人,周航原就气他差点伤了林黛玉,此刻见竟是如此一个蛮横无理之徒,不仅越发怒火中烧,也红着眼珠子乱起拳头。 “住手!”就在二人拳头即将相撞之际,黛玉大喝一声,“航哥哥,是桑叔叔!” 什么?闻言,周航这才抬眼看了对面之人,虽然对方面容憔悴、易容不整,但的确是桑昇无疑。周航忙将拳力收了回来,侧头一躲,躲过桑昇的拳头。桑昇用了十分的力气,毫无收敛,被周航这一躲,扑了个空,不由摔在地上。 此刻的他瞧着风尘僕僕,衣服上有几处都已经刮破了,脸上满是黄沙,估计是几天没洗脸了。周航暗道,他不是跟小皇叔一起在山东督查水利建设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如此落魄? “桑叔叔,你没事罢?”黛玉叫了一声。 桑昇摔在地上,额头上蹭破一块,看着更为狼狈了。 “是你们?”他先是皱眉,既而眸子中闪过喜色,站起来一把抓住周航的胳膊,问李旭可回来没有。 周航细问之下才知道李旭跟桑昇闹别扭,一声不响的走了。桑昇找遍山东不见人影,想着他可能会回京城,便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至京城。不料想刚进京城便碰见周航、黛玉二人,倒也算巧。据桑昇所说,他最近焦头烂额满心忧虑,已是三日未曾合眼。 周航暗道,怪不得看着满身风尘,跟要饭的花子似的。 刚找了个饭馆,还没吃完饭,桑昇便要走。黛玉叫住他道:“桑叔叔,你吃好饭再走,也不差这一时。” 桑昇摆手道:“不了,我先去靖王府看看,说不定他已回府了。” “还是吃了饭再走罢。”黛玉道,“义父若有心躲你,明知道你回去靖王府找,又岂会回府呢?桑叔叔你这样着急上火也不是办法,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义父究竟可能回去什么地方。” 说着便给周航使眼色,周航会意,忙上前将桑昇拉回座位上做好,将一盘熟牛肉摆在他面前,笑道:“桑叔叔先吃饭罢,吃了饭小侄帮您找人,一定给您找着如何?” 桑昇看了周航一眼,嘆口气,算是妥协了。 周航盯着桑昇吃牛肉,好奇心爆棚,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桑叔叔,您究竟是怎么将我皇叔得罪得如此厉害的?” “咳咳咳……”桑昇突然被噎住了,拼命的咳嗽。周航一边给他递茶,一边说些小心些慢慢吃之类的话,心里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让皇叔气的都抛弃桑昇离家出走了。要知道平常这两人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着呢。 不过,他知道今儿桑昇恐怕不会跟他说什么,看来只能等他皇叔回来慢慢套话了。 匆匆吃了个饭,桑昇便走了,临走叮嘱周航、黛玉,若是看见李旭,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二人自是答应。 “航哥哥,你说,义父会去哪?”黛玉问。 李旭会去哪,周航也确实想不起来。毕竟他跟李旭认识也就这两年的功夫,而且两年间李旭大部分的时间还不在京城。若说他会去哪,恐怕最该知道的便是桑昇了。连桑昇都找不到,他们更是找不到了。 第375页 不过,皇叔跑了,桑昇如今漫无边际的找,山东岂不是便没有可靠之人盯着了? 回皇宫之后,周航将偶遇桑昇之事说给李昭,后者道:“这两人,又不知闹什么么蛾子呢。” 周航的八卦之心来了,问:“父皇,他们俩经常闹吗?” 李昭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才好了没两年,又这样,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周航眨了眨眼,这一对好基友,难道这么恶趣味,没事就喜欢往往你追我赶的游戏?正在他愣神的时候,李昭摆了摆手,说:“别说他们了,说说你吧。” 周航抬眼:“我有什么可说的?” “说说你今儿出宫干什么去了?” 周航将几案上放着的一碗茶水端在手里,揭开盖子闻了闻那漂浮的茶香味,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没干什么,就是大街上随意逛逛。” “就只是随意逛逛吗?”李昭挑眉,“没去东宫瞧瞧?” 周航放下茶碗:“父皇,您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你带的那个小后生是谁?” 听他问出这话,周航情知瞒不住,只得道:“东宫建成,儿子不是觉得新鲜嘛,想去瞧瞧。父皇您想啊,一个人瞧多没意思,儿子便把玉儿妹妹也叫去了。玉儿妹妹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于情于理也该去瞧瞧才是。” 李昭哼了一声,道:“你倒会强词夺理!”眸子里的戾色已经消了。 周航笑呵呵的问:“父皇,您怎么知道的?暗卫不是都已经撤了么?” “怎么,你以为撤了暗卫真就是瞎子聋子了?”李昭抬头,“朕的太子出宫去看了东宫,还带了一个粉团儿捏就白玉雕成似的小后生,朕就不该知道了?” 周航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儿子带的便是林妹妹。” 李昭不由笑了出来,“你自己已经招了,朕现在知道了。” 周航嘟囔道:“感情您诈我呢,早知道我就不招了。” “你说什么?”李昭其实已经听到了,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十分凌厉威严。他以为周航不敢直面回答,顶多打个哈哈煳弄过去。谁知道周航抬起头,声音清朗却是掷地有声的道:“我说,早知道您诈我,我就不招了。” “你!”李昭被他气乐了,“好好,你有种!” 说完又向外叫道:“魏兴安!” 李昭要留周航说些梯己话,便将魏兴安遣了出去。但魏兴安不敢走远,就在殿外不远处听候,李昭一叫,他便忙进来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你去,将林如海大人叫来,就说朕有事商议。” “奴才领命!”魏兴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周航忙上前一步拉住,道:“魏公公回来!”又向李昭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您可千万别叫林大人。” 魏兴安抬眼看看李昭,识趣的退下。 李昭看着周航,挑眉笑道:“这会子知道怕了?你拐带人家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周航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时候也怕,不过再让儿子选择,儿子也会那样做。” 旁人或许不理解周航的这句话,但李昭理解。一个人哪怕在英明睿智,一旦用情至深,便会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之事。别说周航如今不过是不及弱冠的一个孩子,便是他,见了周红,可不敢保证自己还会理智的分析问题。 他们父子俩还真像,一对儿情种。 不过,航儿比他幸运,他有一个能理解他的父皇,结局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周航笑嘻嘻的问:“父皇,您这么着急问我,不会是怕儿子也学小皇叔,给您找个男媳妇罢?” 李昭笑骂:“没个正形!” 这日,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半夜,未曾入眠。不是因为惧怕、忧愁,而是因为兴奋。今日她做了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之事,骑马,郊游,穿男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不带帷帽或面纱与小贩交流,她的背紧贴着周航的胸膛,她脖子上甚至能感受到周航唿出的温热的气息…… 这一切既让她害怕,又让她觉得新奇、激动。 虽说一个女孩子该谨守礼法,遵从三从四德,但她却喜欢极了冲破礼法、、打破纲常的一切。她第一次深切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喜欢被规矩束缚之人,原来,冲破那无形的藩篱,从金丝笼里飞出去的感觉是如此大的畅快。 她可以这样吗? 黛玉这样问自己。 为什么不行? 她是修士,早已超脱凡俗,又何必守人世间的那些所谓的规矩! 对,就应该是这样。人生并非皆是苦修,女子也一样可以活的精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就连爹爹也不会认同。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详细,爹爹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 想通了这些,黛玉便觉得身心轻松,渐渐的进入梦乡。 翌日早起,丫鬟们伺候熟悉,连小夏等二等丫头都进来了,独独不见紫鹃。黛玉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声张,等她都穿戴整齐了,紫鹃才捧着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的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两朵还带着露水的新鲜海棠花。 第376页 “姑娘,奴婢见院子里海棠花开的极盛,便掐了两朵给姑娘戴。” 黛玉的鬓边已经插了两朵浅色的山茶花,再戴海棠,未免堆砌过甚,倒不好了。黛玉自然也是深知的,便笑道:“这两朵海棠花果然是极好,只是我已经戴了花了。紫鹃你自己戴着玩吧,或是哪个丫头喜欢,给她们戴也成。” 紫鹃因问小夏:“你戴不戴?” 小夏喜道:“多谢紫鹃姐姐,我正想着去掐多海棠花戴呢。” 紫鹃便把托盘递给小夏,因道:“不知早饭可做好了,姑娘,我去厨房瞧瞧?” 黛玉叫住她道:“随便派一个丫头去瞧瞧罢了,还用你亲自走一趟?”因命慧儿,“你派个丫头去厨房瞧!”又对紫鹃说:“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慧儿便明白黛玉是有话对紫鹃说,自己等不方便在场,便一面遣人去厨房问,一面瞧瞧给小丫头们使眼色,让她们都下去。 雪雁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她走到慧儿身边,悄声问:“你说,姑娘有什么话对紫鹃姐姐说?” 慧儿道:“这我如何知道?姑娘这么做自然有姑娘的道理,我们不要问便是。” 紫鹃眼圈有些红肿,黛玉推测她定是昨晚哭过。黛玉先问了贾赦、邢夫人、王熙凤、惜春等人如何,紫鹃说旁的人都好,只是王熙凤有些伤风感冒,这两日咳得厉害,她又在孕中,大夫不敢随便用药,只嘱咐用雪梨、川贝等几样东西熬汤喝,千万好生保养。 黛玉上个月去荣国府,见过王熙凤一次,她孕吐的厉害,脸色蜡黄,身子也十分虚弱,如今又是伤风,恐怕越发不妥。虽然她从前手段狠辣,也做过些毒辣之事,但到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贾赦夫妇盼抱孙子的切切之心,虽未明说,黛玉岂能不知? 黛玉想着改日让人送些空间产的雪梨给她罢,至于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端看她的造化了。 最后说到紫鹃的家人之事,黛玉问:“你父母的身子可还好?” 紫鹃躬身道:“多谢姑娘关怀,他们都还好。” 黛玉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话,才知道紫鹃之所以偷偷的哭,乃是她父母给她相看了一个人家。对方是个读书之人,家里有几亩薄田,男人性格和雅的,因与紫鹃的爹有几分渊源,当年紫鹃的爹曾于他家有恩,所以他家不嫌弃紫鹃是奴婢出身,愿意聘紫鹃为妻。 但奴婢的婚事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她爹娘便想让紫鹃来求黛玉,想让黛玉放她出去。 紫鹃一则不好意思,二则黛玉待她极好,她也开不了这个口。但她想自己若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不过是配个小子,仍是当奴才的命,就连下辈的子女一生下来也都是奴才。生活上有住家照料,或许比外面小家小户还要富裕,但身份上永远也翻不了身。倒不如外头聘个正头夫妻,虽然清寡些,却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原来紫鹃因为此事忧愁以致抑郁于胸,哭了大半夜。 黛玉笑道:“这事也值得你哭?我并非不明事理的主子,你既然有了好出去,我岂有不许你去的道理?” 紫鹃叩首道:“姑娘待奴婢极好,奴婢万死也不敢忘了姑娘大恩。这些年奴婢伺候姑娘,吃穿用度皆有府里操持,我自己的月钱几乎没动,加上姑娘、老爷赏赐之物,多少也攒了几两银子。奴婢不敢求姑娘开恩放我,只求姑娘准奴婢自赎其身吧。” 黛玉道:“你快起来吧,我还能要你的银子不成?” 因叫慧儿、雪雁等人进来,让她们带紫鹃下去梳洗梳洗,又将自己几件未曾上身的新衣裳赏给她,吩咐她这几日不用近前伺候,好生收拾自己的东西,三日后她便派人赏还给她卖身契,派人送她回家。 黛玉不仅发还了紫鹃的卖身文书,连她父母的也一併发还了。紫鹃捧着卖身文书,颤抖着给黛玉磕头,黛玉命慧儿扶起来,又赏了她一对儿金镯子并几套首饰,另有纹银五十两。 贾赦在将紫鹃全家的卖身契交给黛玉的时候,便已是将这一家人给了黛玉,自然任凭黛玉处置。话虽如此说,黛玉要放他们一家出去,为了不伤及颜面,自然还是要只会贾赦一声的。不出所料,贾赦夫妇果然没什么异议。 紫鹃的父母早两日已经搬离荣国府,在后门上不远处租了三间房子居住,黛玉便派人将紫鹃送到那里。 紫鹃走得时候哭的泪人一般,许多小丫鬟也跟着伤感的落泪。 黛玉拉着她的手道:“你虽然出去了,却也不是天涯海角,想我们的时候再过来。” 紫鹃含泪道了声“是”,跪下又磕了两个头,便跟着人走了。 黛玉看着余下的丫鬟,对她们说以后你们谁若是有了好归宿,也不要不好意思,尽管开口说出来,能成全的她一定尽量成全。众丫头或欢喜,或表忠心,说自己以后听凭姑娘、老爷安排,独慧儿说她打定主意跟着姑娘一辈子。 这话慧儿不是第一次说,她虽温柔,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情,打定主意的事,谁劝也不中用。黛玉便也没很劝,暗道世上之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慧儿哪天碰到让她甘许一生之人,便不是这个想法了。 至于紫鹃的后况,黛玉只听说,放她出去的第二天,那家人便请媒婆来说,没几日便定下了,聘礼也已经送过去了,紫鹃如今日日在家跟她娘一起绣嫁衣。 第377页 且说王熙凤吃了黛玉送来的雪梨熬的汤,没两日咳嗽便止住了。她该是过了反应厉害的一个坎儿,倒也不怎么吐了。渐渐地,胃口一上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太医都说这胎算是稳住了,只要好生保养,出不了大问题。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意外,孩子还是掉了。 原来那日天气晴朗,在屋子里憋闷多时的王熙凤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她也没敢走远,就在花园子里转了转,转累了便打算到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里坐坐。谁知都走到亭子边儿了,脚下一滑,竟摔倒了。当时便腹痛不已,匆匆忙忙抬回去,便见血了,火急火燎的叫了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小产,隐约可见是一个还未成型的男胎,只好开些温补的药方调养。 家中之人无不可惜,都劝王熙凤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再要孩子不难的。 贾琏回去的时候,王熙凤哭的脸都白了。原本已经在众人的劝解下稍稍止住,看见他,又不禁悲恸大哭起来。贾琏见屋内没有外人,只有几个房里的小丫头,便至炕上将王熙凤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 黛玉听说,也唯有一声轻嘆。好容易胎象稳住了,又出现这种意外,看来琏二嫂子该是命中无子,强求不得。 周航在皇宫碰见李旭,距那日与桑昇相逢,已过去十余日。 “皇叔,你这些日子跑哪去了?桑叔叔找你快找疯了。” 听见周航的话,李旭便皱起了眉,恨恨的道:“别跟我提他,听见就烦!”说着头也不会的往前走,周航跟上去,笑嘻嘻的道:“皇叔,桑叔叔究竟怎么惹到你了?你跟侄儿说说呗,侄儿帮您报仇!” 李旭站住,想说什么,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摆摆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周航不以为意的“嗐”了一声,道:“我可不是小孩子。”因问,“皇叔,域堂兄往边疆押送粮草去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啊!” “那可是战乱之地,你就不为堂兄担心?” “好男儿就该披坚甲冑,执利器,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他还没上战场呢,不过是押运一次粮草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旭道。他的儿子,是跟他自小在军营中泡大的,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未免太过窝囊。 周航觉得他皇叔的这些话应该让他父皇也听听,看他还时刻拘着他不让他上战场不。 “皇叔你这是去哪?”周航问。 李旭摊摊手:“你父皇宣召,我身为臣弟,能不去吗?” 周航还想问问桑昇之事,被李旭一句“别跟我提那个畜生!”给强硬的怼了回去。他只好识相的闭口不谈,至于桑昇那便,当初他答应有了消息便通知他的,答应过的事自然不好食言。 按照桑昇给的找他的方法,周航来到一个叫醉梦楼的酒楼,找到一个姓吴的掌柜。吴掌柜身量很高,却很瘦,留着一捋花白的鬍子,他的手劲瘦有力、骨节分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且武艺还不低。 周航递上桑昇留给他的一个令牌,那掌柜便毕恭毕敬的请他至内室说话。 周航说明来意,吴掌柜便按周航的指示写了一个口信,大意是你找的人在京城,速回。写完便捲成一小卷,塞在小竹筒里,绑在一只鸽子的腿上送走了。 原来古代真有飞鸽传书,不过,这样传信靠谱吗? 周航问:“你可知桑先生现在何处?” 掌柜摇摇头。 “你确定这信能送到先生手里?” 掌柜点点头。 周航又道:“你都不知道桑先生在哪,如何送信?难道你的鸽子能循着人身上的气味找到要找之人?” 掌柜道:“我的鸽子可没这本事。不过尊驾放心,小的保证桑先生能收到便是。” 既然掌柜都这样说了,又是桑昇留下的联络方式,周航也只得如此。或者他们内部有什么联络的方法,只不过不能轻易对外人说,周航也不打算多问。横竖该做的他已经做了,至于效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 让周航稍感意外的是,翌日上午,桑昇便出现在皇宫了。 彼时李昭宴请镇南王世子,李旭和周航作陪。宴会摆在四面环水的水榭上,设有巧妙机关,引地下之水至榭顶,再从顶部倾泻而下,虽是炎炎夏日,烈日当空,榭内俨然如秋日般凉爽。 周航暗自盘算建一个这样的水榭得多少钱,他要在东宫也修建一个,让黛玉在夏日有地方纳凉。 桑昇还没有傻到想此刻一样当众出现,他扮成侍卫,远远的隔着湖水往这边看。周航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悄悄推推李旭,让他往外面瞧。李旭瞧了一眼,哼了一声,知道这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想熘是不可能,而且他既然回了京城便是不打算再熘了。不过,想让他就这么消气,自然也是不可能。 周航、李旭二人的小动作李昭看在眼里,自然也发现了桑昇。 三人都不做声,知道高玄奕告辞而去,李昭才命人将桑昇叫来。桑昇向李昭拱了拱手,便一把拽住了李旭的胳膊,拽的十分用力,李旭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李昭摆摆手让他们走,桑昇便死拉硬拽的将李旭拖走了。 第378页 周航看着李昭,突然问道:“父皇,您怎么同意小皇叔跟桑叔叔好的?” 李昭道:“还不是你母亲!” “我母亲?”周航眨眨眼,“是我妈同意的?” 李昭哼了一生:“若非你母亲拦着,当年朕早打断了他的腿!” 于是李昭便将当年发生的种种之事娓娓道来。原来桑昇的身份亦十分不凡,他原是西方大食国之国君,隔荣国、月氏两个国家与我朝遥望。因仰慕天*朝的繁华,桑昇一次混在使臣中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之下与李旭相逢,便就此沦落。彼时李旭刚娶了王妃,王妃是太上皇指定的,他心里不喜却也不得不接受。二人在酒楼一番酩酊大醉,便惺惺相惜结为异性兄弟。 后来渐渐的便越发情深义笃,这世上喜好男风的贵宦雅士十分常见,但将男人当作真爱,甚至为此冷落髮妻不肯纳妾的却委实难找。 李旭便是其一,李昭为此大发雷霆,若非周红拦着,早就动起手来。 知道桑昇的身份是后来的事了。他甘愿放弃国君的身份,传位给弟弟,长居京城,只为与李旭长相厮守。那时李昭在周红的劝解下也已经想通,李旭已经长大,他有自己的选择,自己身为兄长也没权利干涉太多。 桑昇在大食国为政多年,有一批的忠诚臣子跟随。这些人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金银财产,后来在桑昇的带领下开始经营商业,十几年时间,商号已经开遍天下。 如今,桑昇虽不再是国君,却也是富可敌国的巨商。 周航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域堂兄……是怎么来的?” 李昭道:“是朕说,若想让朕不再管他们,你皇叔须留个子嗣。” 好吧,这就解释的通了。 却说桑昇拽着李旭一直出了皇宫,上了马车,便直奔一座豪华的私邸。桑昇满脸赔笑,李旭却很不给面子,正脸也不给他瞧一下,还一直闹着要下车。桑昇好哄歹哄,笑的脸都快僵了,李旭仍执意要回靖王府,回自己的家。 “子瑞,我错了,你听话,别闹了好不?”桑昇柔声道。 子瑞是李旭的字。李旭觉得桑昇这个人太没皮没脸,自己这次不能这样轻易原谅他,要不然下次他得寸进尺,不知又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折磨他,因此只是板着脸不理会。 桑昇还是道歉:“我真错了,那个什么逍遥车我已经亲手拆了,木头我都没留下,全烧了,不信你问长兴。”长兴是跟随桑昇的小厮。 说到这他见李旭的脸色略有缓和,便接着道:“我这些日子天南海北的找你,腿都快跑断了,我已经三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两日未曾吃上一碗热饭,你瞧,是不是瘦了?我还怕你看见我邋遢的样子嫌弃,特意收拾一番过来的,你倒是体谅体谅我,别闹了好不……” 听到他说三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两日未曾吃上一碗热饭,李旭已经开始有些心疼,但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他也不甚甘心。因此,他只是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哼,这个桑昇委实过分,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图纸,兴沖沖的说要给他做个逍遥车。他还只当是什么更为舒适的马车,欣然应允,谁知做成之后,才知道是做那种事的车。外形倒是跟马车没两样,若非这样,也骗不了他。他刚上去,往车上一趟,便有机关将他四肢制住了,身子也被托起,摆出一个任君採撷的羞*耻姿势。更让他羞*耻的是他奶奶的那车还有机关,会自己动,倒像自己一上一下主动迎合一般。这个流氓桑昇,委实过分! 其实李旭躲了那么多天,气早已撒的差不多了。 桑昇回去也没非多大的事儿,便将人哄得服服帖帖了。和好之后,李旭才觉得自己突然从山东跑回来,未免太意气用事,也不知道山东的水利修建的如何。 桑昇道:“你若不放心,明儿我们再去盯着,如何?” 李旭道:“还是等问过皇兄再作打算罢。” 第二日李旭果然进宫去见李昭了。李昭正打算派钦差去山东查察红薯种植状况,于是便赐了尚方宝剑命李旭前去。 出发那日周航送李旭到了京城郊外,敬上一杯酒,道:“皇叔一路珍重。” 李旭从怀里掏出一块美玉,第给周航道:“听说你要迁新居了,皇叔赶不上你的乔迁之喜,便提前送上贺礼吧。”说到这里,他看了周航一眼,压低声音的熬,“你可要替我照顾好玉儿 。” 周航嘴角微微挑了挑,道:“不劳皇叔费心。” 他的女人,他自然会照顾好,难道还要别人叮嘱了他才照顾?任何男人对心爱的女人都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有时候会偏执到别人提一下都会吃醋的地步。 回去的时候,周航特意绕道从林家的院子旁经过,虽然不能进去见林黛玉一见,但能离她近些也好。 周航骑在马背上,缓缓往前走,一抬眼,看见高玄奕也骑着马缓缓走来。 “太子殿下!”高玄奕下马行了礼。 他虽只是一个王府世子,但因其身份特殊,又是长辈,论起来周航还要叫一声表叔。因此,周航也不好十分托大,便于马背上拱手回了礼,笑道:“世子怎的一个人信马闲逛?” 第379页 高玄奕笑道:“太子殿下不是也一个人?” 二人相视,均哈哈一笑,相约找个安静之处喝上几杯。醉梦楼的酒菜极好,周航已经知道那是桑昇的产业,便邀高玄奕到了那里。掌柜亲自迎他们进了雅间,摆上好酒好菜。雅间旁的窗子推开,正对着下面大堂的一个戏台子,周航点了一出小戏唱上,推开窗子与高玄奕边听戏边饮酒。 饮至酒酣处,周航便问高玄奕:“玢州比这里如何?” 高玄奕道:“玢州自然不能与京城相比,但因地处边疆,倒有些京城没有的风俗。” 周航问:“什么京城没有的风俗?” 高玄奕想了想,开口说:“我只说一样,太子殿下听了便知。” 周航道:“你说你说!” “但说着民风便不一样。玢州民风开放,街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女子相携出行,便是我那些姊妹,也常常骑马打猎,个个都有着一身的武艺。玢州并不苛求女子守节,寡妇再嫁的也不会有人诟病。你——你说,是不是与京城的——民风,大为不同,嗯?” 说到最后,他有点大舌头了。 周航还是清醒的,不由笑道:“是很不同。” 高玄奕拿着酒壶还要倒酒,周航拦住他说:“差不多了,别喝了。” 高玄奕不听,执意要喝,一直喝到趴在桌子上还不肯罢休。 一个人究竟要苦闷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买醉。周航突然对高玄奕多了一丝的同情,别看他是世子,高高在上,不尽如意之事也多。 “太子殿下,你……你知道吗?父王,我父王他,他要给我娶亲了,听说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可我,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周航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喝醉了就会啰啰嗦嗦的说个没完,有时候一句话重复说几遍,说的人不烦,听的人烦。 从这件事以后,高玄奕跟周航之间便渐渐熟识起来。 —— 黛玉决定去荣国府一趟,一为探望,二位当面谢他们放紫鹃一家之情,三也为瞧瞧王熙凤。 刑氏听说她要来,一早便起来准备糕点零嘴儿等物,还将惜春从宁国府接了过来,预备给黛玉做伴儿。巧姐儿也起了个大早,吃过做饭便一直缠着刑氏问林黛玉何时过来。 刑氏一面派人去打探消息,一面哄巧姐儿道:“巧姐儿别急,你林姑妈就快来了。” 巧姐窝在刑氏怀里道:“祖母,巧姐儿想林姑妈了……” 等林黛玉真到了,巧姐儿又有些胆怯及羞赧,不敢上前,只躲在刑氏身后探着头瞧。黛玉笑着沖她招招手,叫:“巧姐儿?”巧姐儿应了一声,又立刻把身子藏了起来。 黛玉暗自好笑,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琏二嫂子那么个雷厉风行、伶牙俐齿、机敏善变的女子,竟然会生出这么一个内敛胆怯惹人怜的女儿。 “巧姐儿过来!”黛玉又叫了一声。 巧姐这才慢悠悠的走过来,给黛玉行礼。黛玉拉着巧姐儿的手,问了舅舅舅母的安,贾赦和贾琏都不在,到外面办事去了。黛玉便拉着巧姐儿的手,让她引路去看王熙凤。 王熙凤还躺在床上歇息,见黛玉过来,扶着丫鬟的手要坐起来,黛玉忙上前一步按住,道:“琏二嫂子如今身子弱,快别多礼,躺下吧。” 王熙凤向来要强,哪里肯躺,还是黛玉说嫂子若执意多礼,若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我愧疚,快别折腾了!王熙凤见黛玉说的言辞恳切,才软了身子躺下。 病中之人不宜多劳神,因此黛玉也不敢多待,说了一会话便让慧儿将预备好的水果、药材等拿过来。平儿看见水果便笑道:“我们奶奶从有孕以来,胃口没好过几天,也就林姑娘送来的水果还吃得下,倒是多谢林姑娘费心。” 黛玉笑道:“这都是应该的,若吃完了,你尽管去我家里要。” 平儿又是代她奶奶道谢不已。 出了王熙凤的屋子,黛玉又往邢夫人房里来。惜春也在刑氏房里,丫鬟捧来攒盒攒的果品、点心,黛玉和惜春坐着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刑氏在一旁的炕上坐着教巧姐儿剪窗花,不时也插上一两句话。, 说着说着,不由说到迎春。 刑氏告诉黛玉迎春的女儿出了月子,越长越水灵了。前几天迎春带着孩子回娘家,上上下下都喜欢的不得了,贾赦还送了孩子一个自己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 提前迎春,不免就会说到绣橘。她是迎春怀孕期间提起来的通房,而且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刑氏告诉黛玉,迎春的婆婆说通房的孩子,说出去不好听,有意要正是纳绣橘为妾。 黛玉问:“二姐姐是怎么说?” 刑氏道:“还能怎么说,只能同意罢了。难道还能忤逆婆婆不成?” 黛玉嘆气说:“二姐姐才生了孩子,就要受这种委屈!” 刑氏道:“二丫头算是好的了,姑爷待她不错。如是碰上那酒鬼淫*棍的姑爷,东一个小老婆西一个小老婆的纳,身为女人,又有什么法子?” 说完这句,刑氏才觉得后悔。自己不防,竟将这话说了出来,一则有影射贾赦从前行径的嫌疑,传到贾赦耳朵里恐怕不好。二则,这屋里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自己这话有些冒失。可如今后悔也晚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以她是岔开。 第380页 刑氏因叫自己的贴身丫鬟说:“你去瞧瞧厨房的玫瑰莲蓉糕做好了没,好了就端来。” 屋里巧姐儿不说,旁人的年龄也都不算小了,又都是聪慧灵透之人,闻言便知刑氏的意思,也都不再提前事,都顺着刑氏的意思说起玫瑰莲蓉糕来。 不多时,丫鬟果然用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託了一盘子玫瑰莲蓉糕来。黛玉吃惯了周航派人送来的宫中糕点,再吃外面的,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她只捻了一块慢慢的吃了,便仍和惜春说话。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进来报说,“太太,老太太那便来人了。” 刑氏因问来的是谁,丫鬟说:“是琥珀姐姐来了。” 琥珀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地位虽比鸳鸯差些,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丫头了。刑氏命人将琥珀叫来,问老太太可有什么吩咐。大房、二房分家后,老太太虽然是跟着二房住,但到底是贾赦的亲生母亲,面儿上的恭敬还是要顾的。 琥珀行了礼,看了林黛玉一眼道:“老太太想林姑娘想的紧,听说林姑娘来了,特派我来请!” 黛玉起身道:“我正说要去拜见外祖母呢,你就来了,来得巧,这便去罢。” 刑氏不放心,终究跟着黛玉一起去了。 许久不见,贾母瞧着苍老不少,怕也是为二房操心过度的缘故。贾母旁边这站王氏,边上的圈椅上坐着薛宝钗、探春,竟然不见贾宝玉,黛玉略一思索也便明白了。 如今不同往日,二房有心想让贾元春攀附上皇帝,如今希望落了空,气焰自然便弱了。贾元春如今名义上被太后给了太子,以后便只能是太子的女人,二房这是要巴结自己,自然要把自己不喜欢之人给隔离掉了。 其实,黛玉觉得最该隔离掉的人是王氏才对。 “玉儿,来,让祖母瞧瞧!”贾府蹒跚着站起来,伸手要去搂黛玉。黛玉只好扶了她的胳膊,搀至炕上做好,贾府顺势便将黛玉揽在怀里,摸着黛玉的脸流起了眼泪,“玉儿啊,你好久没来看祖母,祖母想你啊……” 若是十岁之前,黛玉肯定也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了。 可如今她知道,外祖母如此,真情实意或许有,但不会太多,更多的不过是表演罢了。面对这样一个曾经对自己宠爱备至的老人,她说没有一点触动肯定是假的,但心头更多的是理智。 她仰头直视贾母,后者便有些闪躲的避开了。 一抹失望的情绪跃上心头,黛玉心里酸涩,眼睛也酸涩起来。此刻她很想冷笑一声,却不知该怎么才能笑出来。她以为外祖母至少有两三分的真心,谁知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眼底的算计。或许是长久的不如意和疏远沖淡她最初的一份善意,如今她眼里连疼爱都是假的了。 黛玉不由得落泪了,这是对曾经尚有几分真心的外祖母的告别。 “玉儿,听说你不久前进宫,可见到你大姐姐了?”抹了抹眼泪,贾母突然问。 黛玉在心底冷笑一声,缓缓的摇了摇头。 第146章 自从太后将贾元春赐给太子, 贾府二房便失去了跟贾元春的联络。 这也不难理解。先时太后看重贾元春, 有意提拔她伺候皇帝, 众人自然高看贾元春一眼,审时度势便向其聚拢、为其办事。就连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乐得给这个女官几分颜面,以求将来贾元春飞上枝头变凤凰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何况贾元春出手也大方, 时常上下打点,办起事来自然得心应手。 后来,太后却突然把贾元春给了太子, 显然是皇帝对这个大美人没意思,太后才弃之不用的。 太子身份虽然尊贵,到底比不上皇帝。 太子名义上虽是未来的君主,究竟能不能登上九五之位, 亦为未知之数。纵观歷史, 歷朝歷代所立储君虽多,能顺理继位者,不过十之一二也,可谓少之又少。太子之位虽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是高处不胜寒, 不知多少人盯着, 想坐稳且熬到老皇帝宾天顺理继位并不容易。 太后将贾元春赐给太子,虽抱有她侥倖能得太子宠幸之念头, 但更多的是将她作为一个弃子处置,跟放逐也差不多。 宫里那些人, 惯是捧高踩低,见贾元春如此,哪个还愿意为她效力? 贾元春在宫中隐忍多年所积攒的那些关系也便自然而然的丧失了,渐渐地,她嚮往宫外传递消息,也不可能了。 贾府二房结交有不少太监,都是常往宫外走动採买东西的。听说贾元春如今处境不佳之后,也常托他们带个信儿给宫里的贾元春,多数都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到底送没送到,若是送到,也该有个回信儿的,可过去那么久,别说回信儿了,连个口信也没有。问那些送信的人,都说信是送到贾女史手里了的,至于为何没有回信,他们也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贾政与两个幕僚在一个酒楼喝酒,隔壁坐的是几个宫里出来採买东西的内监。其中一个便是贾府托他送信的,他喝醉酒便说些胡说,贾政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他笑贾府没一个聪明人,从老太君到下面的小爷,全是煳涂虫。谁不知道如今太子殿下的麒麟宫管理森严,当差的人都规规矩矩一点错也不敢犯,已经处理好几个私相传递书信的太监宫女了,如今谁还敢做这些事?贾府让他传的那些信,他根本就没敢往麒麟宫送,都是仍在火盆子里烧了的。可怜贾府那些人还不知道呢,还一直给他塞银子打听宫里的消息。 第381页 众人都道,“是该如此。如今圣上党政,不比太上皇那时候了,谁敢触那霉头去?” 贾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才知道自家花那么多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不说,背地里还被人瞧不起。可他又不敢出去找那太监理论,当着几个幕僚被谈及家丑,又十分羞愧。当下只好装作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 几个幕僚张罗着送他回府,确定没有外人之后,他才将听到的话跟贾母说了。 贾母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却也是无可奈何,这不由打起黛玉的主意。她想,黛玉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太后常召她进宫赴宴的,倒不如托她跟元春联络联络。这是第一个好处,还有第二个好处呢。元春如今是太子的人了,将来少不得要跟黛玉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太子不可能只纳一个妃子,她想着让黛玉跟元春好好相处相处,她们本就是姑舅姊妹,自然比别人亲厚。将来黛玉要提拔人,自然是表姊妹比外人好些,元春熟读经书、通情达理,做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她想,黛玉这丫头身子骨一向不好,虽然听说如今硬朗了些,也不过唬唬不明就里的外人罢了。她是深知的,那丫头生来便弱,再好的汤药也调理不过来。这样的身子,便是成了亲,恐怕子嗣上也困难。元春若能率先诞下儿子,那便是太孙了。如今圣上春秋鼎盛,太子继位少说也在十年以后,黛玉的身子能不能撑得过十年还两说。若万一黛玉丫头去了,试问整个东宫,谁还比得上元春的资歷?元春又是黛玉的表姊妹,便是看在这个关系上,太子也会高看他几分,太子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如此,等将来太子一登基,元春便是皇后?届时宝玉的身份便不一样了,皇后的弟弟,储君的表兄,还愁将来的前途吗? 她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因此看黛玉的眼神十分热切,似乎看到了贾府辉煌煊赫烈火烹油的未来。 想起不久前太后宴请勛贵高官之女,黛玉也进宫赴宴,贾母便问黛玉进宫可遇见贾元春。谁料黛玉很不给外祖母面子,连客套话也没说,直接摇了摇头。贾母心里已很有些不愉,但想到贾府的前途,宝玉的未来,还是将这份不愉压抑了下去。黛玉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以后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贾府不能开罪她,只能尽力拉拢。她想,便是退一步讲,黛玉跟元春没感情,不肯提拔元春,至少也撺掇她抬举抬举探春。她也探春一块厮守过几年,当初感情是十分亲厚的。 想着,她笑笑,仍拉着黛玉的手,问:“你不是常进宫吗?怎么,一次也没见你大姐姐吗?” 黛玉仍是摇了摇头,缓缓的道:“外祖母容禀。大表姐在麒麟宫伺候,我是去赴太后的宴,自然只在太后宫内走动,怎么能见得大表姐呢?” 言下之意,外祖母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除非我林黛玉不识礼数的在皇宫里乱跑,或者贾元春表姐不懂规矩,在皇宫乱逛。不然我和贾元春各有各的去处,怎么会相见呢? 贾母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了,不过倒没发作,而是对薛宝钗和探春说:“带你们林妹妹玩去罢。”又回头对鸳鸯说,“昨儿我新得的两包扬州纪氏黄桃呢?拿出来给姑娘们尝尝。”因又转头对黛玉说,“扬州城的蜜饯果脯天下闻名,其中尤以纪氏最为出名,玉儿你想必是深知的?” 黛玉只得笑道:“外祖母说的不错,从前我在扬州的时候,亦是常吃的。” 贾母道:“如今你来到京城,怕是有些日子没吃了罢。” 黛玉点点头,贾母因笑说:“昨儿金陵甄家的人来访,带了许多江南的土物,其中便有两包扬州的蜜饯。我想着外孙女儿你自小在扬州长大,必然喜欢吃这个,便都留了下来。昨儿宝玉吵着要尝尝,我都没让他尝。我原说赶明儿让鸳鸯给你送你呢,可巧你今儿就来了。” 鸳鸯笑道:“老太太还想不明白这个理儿!”众人闻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贾母道:“什么理儿,你倒说来听听!” 鸳鸯道:“还能有什么理儿?这不正说明林姑娘和老太太心有灵犀么,老太太这里刚给林姑娘藏了好东西,林姑娘寻着味儿就寻来了,不亏老太太疼林姑娘一场。老太太有这么个知冷知热贴心的外孙女儿,可是大大的福气呢。”说着便笑着走来了,过了一会儿,果然用缠枝莲花小托盘捧出两包蜜饯来。 那蜜饯俱用黄纸包着,上面用红封盖着,以红线系之。 鸳鸯笑着放下托盘,动作娴熟的解开线绳,将纸包展开,便露出里面黄橙橙的果脯,鸳鸯笑道:“这是黄桃的。”又照样拆开另一个纸包,是红亮亮的果肉,“林姑娘,瞧,这是山楂的!”说着将那包山楂蜜饯往林黛玉身边推了推,让她尝尝,并且还说,“这蜜饯在扬州或许是平常的东西,但在京城却是稀罕物。” 黛玉一闻便知这蜜饯确实是出自扬州纪氏,她在扬州的时候常吃。到了京城,自然没有在扬州买着方便,却也没断顿儿。因为她空间里储存了不少。空间是一个天然的保鲜库,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取出来还是什么样,不会腐败朽烂。 比起黄桃和山楂蜜饯,黛玉更喜欢吃草莓和苹果的。 不过,她不感兴趣,不代表别人就不感兴趣,。探春看见蜜饯,眼睛便放起光来,她率先捻起一块来,送到黛玉嘴边,道了声:“林姐姐,请!”黛玉不好拂她的意,只好张嘴含了,探春这才笑着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她一动手,薛宝钗也动手了,当然,二人都十分殷勤的让着黛玉。 第382页 黛玉只吃两块便不肯再吃,说自己胃里泛酸,受不住。 惜春见黛玉不吃,她也不吃,探春、薛宝钗见此,也不好多吃。倒是巧姐儿懵懂天真,很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吃了不少。她奶娘怕她吃多了积在肚子里不受用,不准她多吃,巧姐儿还噘着嘴生气。 最后两包蜜饯还剩下大半,贾母命鸳鸯仍包起来,说要给黛玉带回去吃。黛玉婉言推辞,表达出给自己不如给巧姐儿吃的意思,贾母便顺水推舟说给巧姐儿吃也好。巧姐儿的奶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她心里很疼巧姐儿,见巧姐喜欢吃,心里早盘算着以后哪里能弄这些东西来,此刻见贾母赏赐,忙上前接过谢恩。 黛玉原要会长房用饭,贾母执意留她在二房用午饭,推辞不过之下,只好从命。 贾母有午睡的习惯,今儿黛玉在此,她勉强打起精神陪黛玉说话。然年迈之人,精力实在有限,不多时便歪在炕上昏昏欲睡。丫鬟婆子看在眼里,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贾母。刑氏吩咐丫鬟们守着,不必打扰老太太休息,便携了黛玉的手,瞧瞧走出来。 刑氏道:“大姑娘,老太太睡了,你可要到舅母那坐坐?” 黛玉道:“那便走罢,我也正好想起来还有一句话要嘱咐琏二嫂子呢。舅母,巧姐儿在里面玩呢,你叫她出来罢。” 刑氏道:“若是叫巧姐儿,恐怕连我们也走路不了了。”说着她往里间那里一瞥,伸出三个手指头,悄声道:“巧姐儿和这位姑娘一块玩呢。” 巧姐儿如今正在里间和探春、薛宝钗玩在一处,若是过去叫巧姐儿,探春、薛宝钗必然知道。这两位姑娘都不是好缠的,若是让她们知道,必然又要强留,连跟刑氏、王熙凤说个私房话的功夫只怕都没有。 想着,黛玉道:“那,咱们先走,一会子再派人来接巧姐儿。” 刑氏点了点头,很以为然。 二人相视一笑,正要走。却听巧姐儿叫了声一声“祖母”,又叫一声“林姑母”,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祖母,林姑母,你们要走么?可不要把巧姐儿一个人留在这!” 紧随其后,探春和薛宝钗也已走出来。 黛玉和刑氏相互看一眼,都知道这会子是走不掉了,不免都笑道:“谁说要走了?我们不过是看那便的月季花开的正好,要去瞧瞧罢了。” 薛宝钗笑道:“姨母只知那几株月季开得好,却不知荷花池子里的水芙蓉开得更盛呢。林妹妹——”她看向黛玉,“你和姨母去瞧瞧罢,我给你们引路。” 说着便要上前去拉黛玉的手。黛玉今儿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嬷嬷,此刻其中一个嬷嬷便不着痕迹的挡在黛玉身前。她不用怒目,只把眼斜斜的一瞅薛宝钗,她是宫里积年的教养嬷嬷,平日里看那些宫嫔、公主一眼,她们还怯怯的呢,更别说薛宝钗这种身份之人,搁平常她是看也懒得看一眼的。 薛宝钗自然知道黛玉身边的嬷嬷都是宫里赐下的,她一个商人之女,不敢轻易得罪。何况,那嬷嬷的眼神又是那样的犀利,看你一眼,跟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一般,让人打心底里惧怕。 见那嬷嬷上前,薛宝钗心里早七上八下,悻悻的不敢上前。 “敢问,这位是贵府的几姑娘?”嬷嬷看向刑氏。 看到嬷嬷严肃的神情,刑氏心里也已怯了三分,好在她很快调整过来,才不至于失了身为主子、长辈的尊仪。“嬷嬷……”她笑道,“这位不是我们府里的姑娘,她是二房的亲戚,暂住在二房,姓薛,叫薛宝钗。” 嬷嬷“噢”了一声,道:“我瞧这位姑娘说要带我们姑娘逛逛,还当是府里的姑娘呢,原来不是。” 意思是,你连贾府的姑娘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一主人的姿态带我们姑娘逛去? 一句话说的薛宝钗骚红了脸,垂着头敢怒不敢言。众丫鬟们有平日受过她小恩小惠与其交好者,此刻不免用不善的眼神看着黛玉,暗道,你林姑娘不就是交了好运被皇上爷看上了么,不然就你那小气样,哪里能比得上宝姑娘? 当然,也有素习不喜薛宝钗者,此刻不由心中暗自趁意。 在场都非蠢笨之人,心里想什么的都有。片刻之后,贾探春突然笑道:“伯母,林姐姐,我领你们逛逛如何?” 刑氏这两年长进很多,处理家事、调节僕人纷争,以及应酬调度等方面越发得心应手,渐渐的气势虽涨上去了,但骨子里怕是的本性还在。看见林黛玉身边的嬷嬷公然开罪薛宝钗,她心里也有些担心,怕林黛玉走后贾母借题发挥找她的茬。如今探春主动开口缓和气氛,她想,万万不能再闹僵。 宫里的嬷嬷一旦出了皇宫,身份上便是高人一筹,毕竟伺候过宫里贵人的,便是勛贵之家也得给几分面子,她们怕谁呢? 刑氏想,自己若是还不搭腔,那嬷嬷恐怕要把探春也怼回去,场面就更僵了。 所以,不等黛玉和她身边的嬷嬷有什么表示,刑氏便开口笑道:“既如此,姑娘,咱们就去瞧瞧罢。”说着又看行探春,“三姑娘带路罢。” 刑氏既开口,黛玉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第383页 众人只得相约去瞧荷花。巧姐儿始终缠着黛玉,黛玉也宠着她,自始至终都拉着她的手,还说许多写荷花的诗给巧姐儿听。女子不需要如男子一般熟读经书参加科举,甚至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言,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往往连字都不识一个。书香传世的女孩儿虽然也读书,但开蒙一般都比男子晚,当然,像黛玉那样自小被父母当成男儿教养的除外。 巧姐儿如今也有五六岁的年纪,却还没读书识字。人倒极是聪慧,黛玉说一句,她跟着念一句,不多时竟将好几首绝句都记在脑子里了。虽则如今也是一知半解,不能深明其义,倒委实不错了。 看完荷花回到贾母院里,一直到告辞而去,都没见贾宝玉的影子,也没有丫鬟提起宝二爷如何如何之话,黛玉甚为纳闷。直到坐在轿子里,鱼丸给她带来消息说贾母和王氏知道她如今谨守规矩不见外男,便一早打发贾宝玉去寺庙里烧香祈福去了,只怕到晚上才能回来。 黛玉暗道,倒是难为她们的一番苦心。不过,外祖母和王氏求的事,她都没答应,这会子她们不知在背后怎么骂她呢。 贾府,黛玉走了之后,贾探春便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侍书和翠墨——来到她们之前看荷花的池子旁。站在栏杆边儿上,她努力的瞪大双眼,任凭强劲的夏风裹挟着泥沙吹来。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突然她轻唿一声,捂住了双眼。 “姑娘,你怎么了?”侍书很焦急的问。 紧随其后,翠墨也跟着焦急的问。 “没什么……”探春用手帕子捂着眼,“风迷了眼睛。” “姑娘,别揉,我给你吹吹。”侍书道。说着便想要去拉探春捂着眼睛的手,探春不知为何,却忽然动了怒,一把将侍书的手甩开,道:“走!还轮不到你可怜我!” “姑……姑娘……”侍书手足无措的看向探春。 姑娘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可怜姑娘?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奴才罢了,姑娘可是千金小姐! 探春抬起头,眼珠子红红的,眼眶里还挂着泪珠。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真被风迷了眼睛。侍书和翠墨都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很纳闷也很委屈的看着她,看得探春越发来气,她怒道:“人人都欺负我?你们两个奴才也赶来欺负我是不是?!” “奴才,奴才不敢啊……” 侍书、翠墨都跪下了,哭着说:“姑娘,您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探春命侍书、翠墨退下,二人不敢不从命。探春一个人微微的合上眼睑,是啊,今儿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明明她平日不会这么冲动的。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要用什么方面去争取。打小,她便知道自己和大姐姐和宝玉不同,她们都是太太生的,是嫡出。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姨娘生的,生下来就比别人矮一截。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服。 她也是父亲的女儿,也是千金小姐,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庶女。所以她从懂事起便不肯亲近自己的亲娘,因为她只是一个妾,亲近她会降低自己的身份。而她若想在府里丰衣足食尽可能大的获取生存的价值,只有紧紧抱住太太的大腿,只认太太为母亲。她努力的扮演一个乖巧的女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锋芒遮掩,不跟大姐姐攀比,甚至连宝玉也都小心的讨好着。她以为在太太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虽然跟太太亲生的还是不同,至少太太是疼她的。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机关算尽,太太终究还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时丢弃或是攫取好处的筹码。跟元春、宝玉相比,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贾兰都不如。当她得知太太为了些臭钱想把她许配给一个莽夫的时候,她一方面伤心欲绝,一方面疯狂的嫉妒。 大姐姐从小什么都比她强,又是太太亲生的,她不敢比。凭什么连当初在自家府里顾影自怜孤苦无依的林黛玉都比她过得好?!!当初林黛玉在京城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自己是堂堂荣国府的千金。那时只有自己可怜她的份儿,为什么短短的两三年,林黛玉已经到达一个她不能攀越的高度? 她林黛玉做太子正妃也便罢了,为何连个侧妃的位置也不肯给她?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嫉妒使人发狂,探春已经不止发狂,她还对林黛玉产生了滔天的恨意! 有时候她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想法、念头,会让她自己也吓的心惊胆寒。比如,有时候看着书看着书,她会想起林黛玉,会想,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她好过了,自己不能将她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至少可以让她坐不上那个位置。 比如,杀了她! 她甚至计划过这个念头的可行性。直接拿把刀去砍自然不可能成功,黛玉身边常年跟着随从,据说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保护。但是,借着亲戚的身份,她有近距离接触林黛玉的机会,说找一把十分锐利的匕首,趁其不备捅在要害位置,取其性命的可能性很大。 每想到这里,她往往自己吓出一声冷汗,忙摇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个方法不可能,她死你也死了,不值当。 但是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傻事。 第384页 她想,为什么自己的命就比不上林黛玉的命呢。为什么她林黛玉就能出生在林府,成为林如海的独生女,自己偏偏就出生在贾府,是一个小小不受重视的庶女呢?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让她这辈子就屈居与林黛玉之下,明明心里恨得不行,面上还得言笑晏晏去讨好林黛玉呢? 其实,她若能想开些,便知道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有的一出生便没了爹娘,被人辗转买卖,受尽悽苦;有的忍冻挨饿,日日操劳,一年到头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呢。她能出生在富庶之家,自小丫鬟婆子的伺候着,应该知足。 李旭、桑昇轻装简行,不几日便到山东,上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摺禀报山东情况。如今山东的在灾情基本已得到有效控制,路上飢馁缓行之人已经很少见了,流动乞讨的灾民减少了十之八*九,他已下令召集流民去开垦荒地,种植红薯、土豆等粮食,开荒期间除供给饭食外,朝廷还提供住所。已经种植的红薯长势很好,各别种得早的红薯苗已经扯了好长的秧,小红薯长的像小拳头那么大了。 奏疏上还说,水利设施修建也十分顺利,预计能在年前完工,自明年起山东不会再受干旱、洪水之灾。 李昭看罢奏疏,十分高兴,下旨命李旭在山东好生勘察、指导各级官员,给其便宜行事之权。 钦天监拟定的太子移宫之日是八月十八。李昭觉得这个日子不错,周航正好可以在宫里过完中秋节再出去。 进了八月,各府便忙于送八月十五的节礼,黛玉又忙起来。一年中有几个节日是最忙的,分别是年节、元宵节、端午节和八月十五。因这几个节日不仅相交的各府互相送礼,地方上的官员往往也给京官送礼,什么官送多少,虽无定制,却也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定数。做到林如海这个位置的京官人数有限,收到的礼物却是十分可观的。这些礼品要有专门的人写单子,还要分门别类放好,送礼的人也要接待。 没到这个时候,林府的下人也是最忙的。 虽有各处的总管、管事张罗,黛玉少不得也是要费些心的。 她要分配事务,这个管事管什么,那个管事管什么。一天大大小小的事几十上百件,她不可能事事过问,因此便要分出轻重缓急来。什么样的事管事自己便能做主,什么样的事须得总管拿主意,重要到什么程度的事就必须得回禀自己知道。同时,她还要监督、检查各处事情办的好不好,择优者奖励,迁延误事者惩罚。 管理一个二三百个下人的家,就像治理一个郡县,若说大殿,也可比喻为治理一个国家。既要做到心中有数,选贤任能,又要大胆放权,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大公无私。大公无私,既要无私,不存私心,也要公平。不论是谁,有没有体面,犯了错都要罚。 若是碍着谁的脸面,犯了错不罚,便会在下人里失去威信。别的同样有脸面的人想某某人犯了那样的错都没关系,我只是犯个比他还小的错,又会怎么样呢?至于那些没有体面之人,便会觉得不公平,心中不平,不然不会认真做事。 若是这样,这个家也就乱了,任谁也管不好。 黛玉告诫那些管事的时候,便告诉他们,规矩制定出来便无论是谁都要遵守,所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任他在府里再有体面,也绝不能姑息。她对管事们,也是秉持着这套规矩。 两年下来,林府上上下下如今井然有序,连先前觉得黛玉一个小姑娘不会管家的那些人也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对黛玉佩服的五体投地。要知道,“管家”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非常难,各方面的利益和情绪都要照顾到,便是一个治理一地有方的青天县令也未必能出来妥当。 林如海每每想起,亦是暗自感慨,黛玉若生为男儿,逢此圣君,必为流芳千古之贤相。不过转念一想,黛玉生为女子,也有生为女子的好处。她是圣上御笔钦点的太子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之皇后。以国母的身份,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成就一代圣君贤后,亦为流放千古之美事。 才到初五,林府便已收不下十家地方官送来的节礼,别的不算,单是现银已有万余两之多。今年开春以来,圣上越发倚重林如海,他虽非内阁首辅,其实与首辅无异。吏部、户部,如今又新加上兵部,圣上名义上说让太子管辖,其实还是林如海再管,太子不过是跟着林如海歷练罢了。那些地方官员个个比猴都精,在给林如海的节礼上已超过其他内阁大学士。 黛玉看着礼品单子,紧紧抿着唇。 今年八月十五的节礼比端午节还要重上一筹,不知道是都涨,还是单单给自己家送的涨了。她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 晚饭后,黛玉看林如海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捧了碗茶水送去。 “爹爹,这次八月十五的节礼女儿瞧了瞧,比端午节的还重,您可知道?” 林如海接过黛玉的茶碗,拉女儿到炕沿儿上坐下,端起茶碗呷上一口,缓缓的道:“为父尚未看过礼品单子,不过已经猜到了。那些地方官员,看得还不是皇上爷的态度?” 黛玉想了想,说:“爹爹,虽然逢年过节地方官员给京官送礼,已是约定俗成,朝廷也不会追究。但是若是数目过大,怕也不好……” 第385页 林如海抬起头,看着黛玉,挑眉问:“都送了多少?” 黛玉道:“有一个知府送了三千两,也有送两千的,这还只是现银,其他东西令计。” 林如海道:“怎么,才三千两便吓到你了?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还有人送上万两呢。” 黛玉皱眉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扬州盐商之富,天下闻名,要不然怎么都说两淮巡盐御史是大大的肥差呢。况且父亲收了那些钱也没有自己留着,不是都捐给朝廷了么,圣上也是知道的。” 林如海嘆口气,轻拍了拍黛玉的手,说:“年节送礼,已是陋规,别人都收只为父不收,未免会被同僚视为异类。玉儿放心,逢年过节地方官员的孝敬不算贪污,朝廷也不会追查。况且,你焉知圣上便不知道呢?” 黛玉想了想,嘟嘴道:“既是陋规,便是不好的,还是取消了才好。” 林如海笑道:“早晚有取消的时候,你别着急。” 听林如海这样说,黛玉心里便明白圣上已经下定主意好好整治整治这种不正之风了,只是如今时机没到。等时机一到,恐怕又是大刀阔斧,届时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翌日,黛玉仍是一早起来,上过早课之后便到议事厅处理事务。照例有几个来拜访的地方官员,林如海不在,黛玉一律命李峰好生接待奉茶。厨房的曹妈妈带着三四个小丫鬟求见,说做了几个花样的月饼,让黛玉过目,看看每种花样需要做多少。送礼的多少,自家吃的多少,因为送礼的要精心的用特质的纸包起来。 一共四个丫鬟捧着托盘,每个托盘上两个月饼,一共八个月饼,也即八个花样。有牡丹花、玫瑰花、荷花、海棠等花样,还印着花好月圆、富贵吉祥、万事如意等吉祥话。 这都是定例,实在没什么好筛选的,黛玉便吩咐每样都做些。 又问做什么馅的。黛玉听说有五仁、枣泥、绿豆、红薯等,便命多做些红薯馅的。 高玄奕、高如丝兄妹仍留在京城。高如丝自那次在皇宫闹了大笑话,回去消沉两天没出门。就在众人以为她以后都没脸出门的时候,她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往来于各府的宴会之中,毫无羞赧之色,似乎皇宫里出大丑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一般。 黛玉倒佩服她这种坦然、坦荡。若是换成京城的大家闺秀,不羞愧自杀,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可高如丝没这种负担,她在便将养成粗犷坦率的性子,虽然知道难为情,但几天之后也便抛之脑后。但京城的闺秀和贵妇们却没这么豁达,私下议论很是不堪入耳,甚至公然嘲笑她是前后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不知“德、容、言、工”为何物的郡主。不过是碍于高如丝的身份,没人刚当着她的面说罢了。 高如丝此番前来,带了许多金、银、玉首饰,还有珊瑚、宝石、玉器、古董、皮毛衣裳等,整整装了十几口箱子。这些是高如此自己的私产,不算在进贡的物品之列。高如丝见皇帝无纳她为妃之意,便极力讨好太后和几个得宠的太妃、太嫔。太后虽非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但究竟也算是嫡母,对于皇帝的后宫人选多少能说上几句话。至于那些得宠的太妃、太嫔,与太上皇耳鬓厮磨,耳边风吹吹,直接关系到太上皇的态度。 经过高如丝的上下活动,太上皇、太后都有意使她留在皇宫做妃子。 李昭虽为痴情之人,但对除周红以外的女子并无什么兴趣。宫里仅有的这几个,他尚还疲于应付,更没心情纳一个十几岁的刁蛮女子。他甚至可以想像到高如丝如果真成了他的妃子,后宫该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情景。 高如丝原本是立志做皇后的,至少也要做个皇妃。但在一次宫中偶遇周航以后,她改变主意了。 当今圣上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虽然她听宫女们说圣上生的十分俊朗,不像是四十上下,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但再是俊朗,到了四十多岁,又能俊朗到什么地步?想她父王不过比当今圣上大上十岁稍多,鬍子已然斑白,且是满脸横肉大腹便便之模样。 是以,她推测,便是当今圣上瞧着年轻些,也一定远远不及太子殿下风华正茂、玉树临风。 那日,她不过是远远看见可侧颜,心便漏跳一拍,岂是一个俊逸清朗可形容之?他无意间的一转身一回头,更是让人沉醉。她当时便暗道,常听人说古代的潘安貌美,便是潘安来到这里,怕也比不上当今的太子殿下。 思索间,高如丝早已将一颗芳心暗许。 舍皇帝而逐太子,她也有一番自己的理由。太子殿下不就是未来的君王吗,她如今若能嫁给太子殿下,未来便是皇后。这不是也达到原本的目的了么,她相信她父王也一定会支持她。 此刻,她十分庆幸高玄奕还没将镇南王有意献女儿为皇妃的事情挑明说,还有迴旋的余地。高如丝当即便回府邸,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将自己的意思表明,一面威逼高玄奕替她想皇帝求亲,她要嫁给太子,而且还要做太子正妃。 高玄奕疑惑她这个妹妹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一团棉花吧,这样的主意都敢打。镇安王府再牛,不过是西南边疆的一个小小藩王,跟朝廷的实力相比,差之远矣。她也不打听打听,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早已钦定,让他此刻去求圣上改册太子妃,这不是天方夜谭么。弄不好惹怒身上,整个镇南王府都要遭殃。 第386页 高如丝却没想那么多。她在玢州是蛮横惯了的,镇南王宠她,整个玢州辖内她说以没有人敢说二,连世子高玄奕都要让她三分。她觉得自己郑重其事的跟高玄奕说了,高玄奕便会去干。 她焦急的等了两天,不见有任何回音,便问高玄奕:“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我早说了,太子已有正妃,你是痴心妄想!” 高如丝很不高兴,扯着嗓子道:“什么正妃!不就是姓林的那丫头么?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我比?再说她又没有过门,尚未正式册封,她算哪门子的太子妃!” 高玄奕觉得再跟这个白痴妹妹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将手中的茶碗一摔,上前逼近,眼睛瞪的很大,漆黑的眼眸整个凸显出来,令人毛骨悚然。高如丝眼神闪烁起来,显然是怕了,声音已不自觉的微颤,问高玄奕想干什么。 高玄奕理也不理她,上前便一把拽住高如丝的手腕,将她一只手控制起来。高如丝另一手下意识的摸出缠在腰间的鞭子,高玄奕眼明手快,轻轻攥住她另一只胳膊,一拽一抬,只听“咯吱”一声,高如丝大叫起来。 “你……你……”她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你竟敢……” 高玄奕不费吹灰之力的卸了亲妹妹一只胳膊,脸色丝毫未变,仍是十分轻松的样子。看到高如丝惊讶的眼神,他甚至轻轻的挑了挑嘴角,扯出一抹欢快的笑容,淡淡的道:“我当然敢,你以为这里还是玢州吗?” “我……我要告诉父王!” 听到这,高玄奕呵的一笑:“随便,只要你能回得去玢州!” 说着,便将高如丝狠狠的一甩,甩倒在地,叫一声“来人!”登时便有两个彪形大汉的卫士站了出来,跪下听命。高玄奕命他们将高如丝待下去严加看管,对外只说郡主卧病在床,不能见客。 高如丝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完了,她没有任何途径可以联络外面,高玄奕可以宣布她卧病在床,也便可以宣称她暴病而亡,她的命攥在那个无耻小人手里了。 宫里热热闹闹的过八月十五,各处张灯结彩,言笑晏晏,一切准备就绪。 十五这日,皇帝大眼群臣,太后、贵妃亦会宴请内外命妇、并身份尊贵的闺阁女孩儿,黛玉自然也在宴请名单之列。 黛玉坐着华盖马车去皇宫,邻近宫城的时候,突然收到周航送来的小人。 马车里除她外,还有慧儿、雪雁,黛玉不着痕迹的袖在怀里。她动作很是小心,因此慧儿、雪雁都不曾看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对于悄悄输入法力听取信息。这一听之下才知道大事不妙,不由大吃一惊。周航告诉她运往荣国战场上的粮草半道儿上被劫,护送粮草的将士死了大半,李域失踪,至今下落不知生死不明。 第147章 山东粮草被劫之事, 很快便轰动朝廷内外。好好的一个中秋节, 皇宫大内准备将近一个月, 临到头的时候,出这样一件事,将喜庆祥和之气愤沖淡大半。宫内的筵席草草便散了, 林如海被皇帝留在宫里议事。黛玉自己带着几个下人们坐车回府,至房内坐定,心里仍是放心不下, 遂悄悄放出小人想周航打探消息。 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大皇子、二皇子皆有异动。大皇子在惊诧之后转做淡然,二皇子除些许忧心外,面儿上似乎还带有几分喜色。不过, 周航说, 此事应该跟这两位皇子没关系。 大皇子不必说,乃是明白之人。打一开始就没想在这件事上动手脚。或许有乐见其成、渔翁得利的想法,但他不敢亲自参与其中。 至于二皇子,倒是想干,只是智、力有限,轻易也成不了事。他连粮草何时运出、途径那些地方等等之事尚未打听清楚, 断没有将其劫去的本事。况且周航一直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若是真纠结一大队人马实施劫粮草之事,不可能不一点风声也不漏。 据前线传来的消息, 说是荣国人劫走的粮草。 问题是,如今荣国被秦广所率领的大军打的丢盔卸甲退守孤城, 毫无还手之力。况且他们的人逃的逃降的降,能带兵的大将已经所剩无多,且都被困在明珠城里,无施展之地。何来这样一支如此彪悍的军队?还是这样一支战斗力十分不凡且规模也不小的力量,竟能将李域为确保粮草安全而特意从京畿大营里精锐人马打的如此惨败。 信使说是那些身受重伤的伤员说的。那些荣国人说的并不是荣国话,至少不全是,因为他在重伤昏迷之前听到几句京城这边通行的官话。 而且从奏报上看,这是一场蓄谋已久计划周密的阴谋。 李域带兵护粮草从边城梧州出发,一路风平浪静,连小规模的侵袭都没有。进了北方草原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直到路经过一个峡谷之时,才突遭埋伏,伤亡惨重。遭遇埋伏的地方是一条峡谷,两边皆是峭立千刃的悬崖。似这样的峡谷、悬崖沿途不下几十处,因为地形原因容易遭遇埋伏,每到这样的地方李域都会百倍小心。 这次袭击,对方是早早便将人马埋伏在峡谷两边之山地,做好了一个大口袋,等着李域带领的人马粮草往里钻。 问题是即使敌人算到沿途必须路径峡谷,又怎么知道到底走哪一条不走哪一条,又怎么会提前预料提前埋伏。显然,对方早已得知粮草大军的行进路线。 第387页 然,大军行进路线乃是朝廷头等机密,对方如何得知? 那伙劫徒的来源也很可疑。目前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便是朝廷出了内奸。 对此,李昭很是震怒,当即便下旨彻查所有知情之人。 知道粮草行进路线的,除内阁重臣外,便是户部、兵部之高官,加上周航、李昭,统共不过十数人。对林如海,李昭是放心的,因此这事便交给林如海来办。 但这件事如何办,却委实有些难度。 都是朝廷大元,有些还是太上皇宠信的老臣,太过强硬不行,有伤这些大臣的体面,太过斯文也不行,又没有效果。林如海单独找这些大臣面谈一番,又暗中调查这些人最近的行径,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当官当到一二品的大元,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官声名誉。 虽然官员大部分都是科举入仕,大家一样的起点,慢慢的往上爬。但一般人熬到七老八十致仕往往也只能混个四五品的小官,三品以上的官员要么出身名门世家,要么便是自己十分有本事且深谙官场之道。能混到一二品的,更是如此。 高官们哪个不是猴精猴精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偶然贪个赃枉个法,他们敢,因为触及的多是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告官,向来是一个字——难,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但公然做资敌谋反之事,他们却不敢。这等于将他们一世的清名全毁了,还要赔上一家子的性命。 阁臣和户、兵两部的官员,林如海多少还是了解的,多少有些这种心理。 这日李昭将林如海叫至御前,问:“林爱卿,通敌一事,查的如何了?” “回禀万岁,臣无能,尚未查清。” 李昭见林如海皱着眉头,眼神闪烁,似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又道:“此处并无外人,卿有什么话尽可直言,便是说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林如海这才抿了抿嘴唇道:“臣并无什么话要说,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以有些走神,请恕臣御前失仪之罪。” “噢?”李昭不由挑了挑眉,问:“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林如海道:“臣方才进宫的时候,途径翰林轩,偶然碰见王阁老,他从太上皇宫里出来,气色瞧着比上次好了不少。” 李昭在脑海里搜寻出这位王阁老的名姓,眼睛微微眯了眯,“他不是告病在家,已有数月未曾参加阁臣议事了么?” 林如海道:“或者如今病好了些也未可知。” 李昭摆了摆手,放下此事不提。 边疆粮草出事,已让李昭焦头烂额,此刻他没心情讨论一个太上皇旧臣病好没好的事。边疆战事危急,如今粮草又被劫,更是雪上加霜。李昭一则担心李域的安危,二则忧心边疆战事,他在得知出事的那刻便已派出一队暗卫日夜兼程赶往出事地点,搜寻李域的下落。李域毕竟是李旭唯一的子嗣,还是好不容易才让李旭妥协生的一个儿子,李昭一直待他如亲子,偶然间下落不明,岂有不担心之理? 出事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已有不少大臣以劳师远征半年有余、将士疲乏、水土不服以致疫病横起等等为由主张暂且撤併,待修整之后再行征伐。 李昭深知歷来劳师远征不可半途而废之道理。若是今日撤兵,等于放弃已有成果,自己休养生息的同时,也是在给敌人休养生息的时间。此次远征眼看着就要成功,敌军只剩一座孤城负隅顽抗,若是撤兵,给敌人以喘息之机,用不了多久,荣国便会恢復过来。荣国人以能征善战闻名,届时定将再次成为边城一大患。 所以,此次远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保证一举将荣国拿下。 朝堂上李昭力排众议坚持继续远征,粮草也要继续供给。 以周航和林如海为首的新兴朝臣势力极为贊成李昭的提议,定下将战争进行到底的格调。 但摆在眼前的一个首要问题,便是粮草该如何解决。 北方的战争持续半年有余,国力耗费不少,加上山东等地粮食欠收等事,朝廷仓廪之存量并不错。前些日子运往便将的粮草几乎是倾户部所有之存粮,却不想半道上被劫。如今再要徵集粮草,一时半刻将不能即刻凑齐。再者,还有一个问题,这次要派谁去送粮为好,好不容易凑起来的粮草可经不起再次的事故。 周航倒是想请缨送粮草,李昭不许他去。 李域的失踪已让李昭十分心痛,他经受不起儿子再出事故。以前他听说一些父母溺爱儿子怕他在外面受委屈,而将其养在家里,还笑他们愚蠢。人都是在摸爬滚打中学到生存之道的,你这么将一个人养在温室之中,那么他将一辈子都没有长进的机会。现在他似乎有些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人的感情有时候是没有理性的,什么爱之深责之切,真正爱至深处,有时候毫无道理毫无理由的。 虽然这么想,他倒也不是溺爱周航。打心底里李域觉得周航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若他真正成熟强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李昭自然会在可控的范围内让他好好歷练好好经受挫折。 送粮草这件事,还是太过危险了些。 思来想去,李昭还是决定将这件事交给李旭来办。李旭有自己训练有素的卫队,身边还有一个足智多谋、武功卓绝、手眼通天的桑昇,真到了危险的时候起码足以自保。他如今就在山东,距离边疆较近,如今已到红薯成熟的时节,山东官府也屯种了一大批荒地,据说守城很好,也方便就近徵集些粮草。再者,李域便是在运粮途中失踪的,李旭身为父亲,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去查探一番。 第388页 李昭已命人奔驰山东给李旭传圣旨。 李昭正和林如海说话的时候,周航过来了,三人不免对当今的局势又是一番讨论。周航刚从户部回来,户部尚书这两日想尽办法才不过征了大军十日之粮。从京城到战场,万里迢迢,粮草由大军押运,押运之人少了,怕路上遇到劫道的不敌,押运之人多了,仅这一项消耗便不是小数。那么多人一路上要吃要喝,大概要走上个把月,十日之粮运到战场,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显然,这些粮草运过去也是杯水车薪,用处不大。 这也是一件十分棘手之事。林如海领命协助周航筹集粮草,忙的焦头烂额。周航原定与八月十八移宫搬迁,由于边疆之事一出,皇帝及大臣们个个焦头烂额,这事也便暂时搁置了。 几日后,黛玉好不容易见周航一面,便问他粮草之事筹集的如何。周航摇摇头道:“能动用的都动用了,如今户部已开始动用库银买百姓手中的存量,还是差很多。” “这也不是个法子……”黛玉蹙着眉头想了半天,道:“据我所知,自太*祖皇帝并行‘深挖洞,广储粮’之策略,在各地均建有仓储设施,仅在山东至边疆绵延千里的路上便有不下十个仓库,难道都没有粮食了不成?” 周航嘆口气说:“林先生早已经想到这些,派人去查,从前是储存了不少粮草,但太上皇一朝国家安定。那些粮食要么被动用,要么被当地的官员监守自盗拿出去换了钱,如今已所剩无几。” “真是岂有此理!”黛玉不由蹙眉道:“这些地方上的蠹虫,只会干这些偷鸡摸狗丧良心的事!这不是置百姓生死国际利于于不顾么,真是畜生不如,该杀!” 周航道:“父皇已经下令将这些监守自盗之徒全部斩首示众。” 户部也有不少人利用职务之便,行监守自盗之事。周航藉机彻查一番,将前些日子与二皇子勾结的户部、兵部官员一併缉拿,交由皇帝处置。 听到斩首示众四个字,林黛玉微微抿了抿唇。虽然那些人罪大恶极,黛玉也觉得他们是死不足惜,但乍听斩首二字,对闺阁中的女儿来说,还是有些许惊悚的。轻轻吐出一口气,黛玉歪了歪头,蹙了一下眉,道:“或许有一个法子可行。” “什么法子?”周航抬眼道。 “据我所知,”黛玉道,“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有不少存粮,或者可以想办法将他们手里的粗粮筹集来,必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怕是再打一次战争也够了。” 周航道:“哪是这么容易的事,他们岂肯轻易交出来?” 黛玉道:“有些心系朝廷国家之富户大族愿意主动捐献也未可知。” “即使有,毕竟也是少数。”周航道。 黛玉笑道:“有总比没有好。另外,据我所知,皇宫大内每日的用度也十分可观,航哥哥回去之后不如劝劝圣上,带头节衣缩食,将省下来的东西捐给国家。你想,圣上掉头省吃俭用,大臣们还能不有些表示吗?当然,仅仅这样可能还是不够,还有最后一招,航哥哥若用了,管保就够了……” 说到这里,黛玉挑眉看周航一下,将眼睛一眨,很是俏皮的模样。周航忍不住凑上前,笑问:“什么招?请林姑娘赐教。”说着拱了拱手。 黛玉招招手,示意周航上前,耳语一番。 周航抬起头,眉眼上挑,又惊又喜,不由竖起了大拇指,道:“高!我的玉儿果然冰雪聪明,这样的主意都给你想到了。” 黛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扭过头。周航便只能看见她微红的脖颈,知道自己那句我的玉儿让脸皮儿薄的林妹妹不好意思了,心中倒是十分的甜蜜受用。面上却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拱手赔礼不跌,只道自己言语冒失冒犯了姑娘,姑娘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 黛玉哼了一声,道:“谁稀罕你的赔礼!” 周航正中下怀,在脸上堆起笑意,走到黛玉对面,看着她的脸问:“玉儿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得有所表示才是。”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盒,“不如便将这个东西送给玉儿。” 黛玉问:“此乃何物?” 周航道:“你先收下。” 黛玉道:“你不说是什么东西,我不收。” 周航笑笑说:“告诉你也无妨,是我东宫库房的钥匙。我所有之前的东西都已经搬到东宫库房了,都交给你掌管。” 黛玉推开他的手道:“我不要!” 周航还是执意要给她,黛玉执意不肯要。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周航嘆口气道:“你不要也没关系,回头我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空间里去,也便没有区别了。” 黛玉嘟囔道:“空间又非我一人的。” 意思是空间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想搬便搬,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第二日,林黛玉一早便起床到了议事厅。命人将府内的所有管事都叫来,难管事在院子里候命,女管事则直接进议事厅议事。这次议事的内容也很简单,主要便是统计出府内所有仓库的存粮,另外附近田庄的存粮也要一併统计,路途近的都运来。 第389页 林黛玉一拨一拨的叫来管事询问,外面也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统计。 林府的人口不算多,连下人一起大概二三百个,管事有三四十人。一圈问下来,黛玉也不免口干舌燥。刚端起一碗茶水抿了两口,李峰媳妇捧着一个帐本子进来。 “姑娘,所有的粮食都统计出来了。”她气喘吁吁的道。 “一共有多少?”黛玉放下茶碗,抬头。 “共有精米五百石,普通米两千石,另有小麦两千石,黄豆五百石,红薯、高粱、各类谷物等不多,每样都只有一二十石。” 黛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蹙眉道:“按每个男丁日食七升来算,一个人一月就要将近一石粮食。这些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余石,只够十万大军吃上两天的……” 虽然还差很多,但她想,自己家捐五千石,京城的世家大族多如牛毛,哪怕一家只捐个一千石,想必也够了。 李峰媳妇又说:“京城附近的几个庄子已遣人问过,倒还都有些存粮,两日之内,或还凑得出几千石。” “五千石有问题么?”黛玉问。 李峰媳妇想了想说:“应该没问题。” 黛玉点头表示知道了。一直到正午时分,黛玉才从议事厅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做到炕上,炕桌儿上放着昨日翻到一般的《庄子》,今日有些疲乏,倒没心情再看,正想收起来,手刚碰到书,慧儿捧上茶水、点心走来,皱眉劝道:“姑娘累了一上午,这会子怎么又看起书来了,快放下书本好生谢谢罢。” 黛玉将书本收好,笑道:“谁要看书了?我不过是收起来,就被你看见,又来劝我了。” 慧儿笑道:“这倒是奴婢的错了,姑娘,您常常厨房新做的糕点。” 黛玉不吃糕点,只端起茶碗喝了几口水。见慧儿并未退下,却站在边儿上看着她,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慧儿道:“紫鹃三日后便要出阁了,姑娘可还记得?” 黛玉放下茶碗,皱了皱鼻尖儿,懊恼道:“这几天忙起来倒把这事忘了。”她和紫鹃主僕一场,放紫鹃走的时候虽然已经给了东西,但紫鹃并未走远,还在京城住着,如今又逢她出阁,多少也要给些东西,以表主僕的情分。紫鹃是嫁人做正室的,嫁衣都是提前亲手绣好的,倒不必给她衣裳。既不好给衣裳,倒不如给两件首饰头面的好,既好看又体面。 想着,黛玉便命慧儿开库房,将自己存放首饰的一个匣子拿来。 慧儿拿了钥匙带两个小丫鬟便出去了,不多时,三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来。黛玉命人打开,挑了一根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一对儿珍珠耳环,并一套点翠头面交给慧儿,道:“你亲自去一趟,就说这几日忙,我不得空儿,不能去瞧她了。赶明儿瞅空我请她来咱们家里逛,就说我心里念着她的好呢。” 慧儿领命。雪雁听说她要去找紫鹃,也要跟着去,黛玉命李峰媳妇安排一辆车给她们二人坐。 二人去了半日,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姑娘,有一件新闻你要听听吗?”雪雁看见黛玉便兴沖沖的走过去,神神秘秘的道。黛玉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也没当回事,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什么新闻?” “王阁老姑娘可知道?” 黛玉点点头,道:“知道。他怎么了?” “他家啊……”说到这里雪雁故意顿了顿,黛玉还没怎么样,在一旁等着听后续的丫鬟们早已耐不住性子,都忙问:“他家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别故意卖关子了!” “王阁老他,他死了。”雪雁道。 “什么?死了!”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黛玉道:“据我所知,这位王阁老那是三超的老臣,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身子一向不好,自今上登基以来,便常年告病。年老之人,突发重疾骤然薨逝,亦不足为奇。” 雪雁道:“死了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自然算不得奇事,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众人都问什么事,雪雁又接着道:“这王阁老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虽已娶了亲,却之生了一个女儿,并未留下一个男丁。次子倒是身强体壮,却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唯一的一个孙子如今已二十八九岁,与其父像了个十成十,也是交横跋扈、倚权仗势、无法无天,前段时间醉酒打架将一个人给打死了。死者的家属告到都察院,察院大人见证据确凿,便命人将王阁老的孙子拿下。据说这位阁老大人走了不少门路,才将孙子弄了出来,结果其孙刚出狱不久又搞出强抢民女之事。坊间传闻,说阁老大人就是被这个不长进的孙子气死的。” 丫鬟们听了都道,气死也活该,谁让王阁老徇私枉法,这是报应! 独黛玉蹙眉不语。她是知道林如海调查通敌之事的,所有之情之人都查过来一遍,唯有这个王阁老嫌疑最大。如今王阁老的事在街头巷尾都已经传开,黛玉想父亲该是早已知道。前两日黛玉还听林如海说王阁老进宫了,看着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按理不应该突然就病死,难道是畏罪自杀? 晚间,林如海回府,黛玉便问:“爹爹,粮草的消息确实是王阁老泄露出去的吗?” 第390页 朝政之事,鲜少有官员会跟府内的女眷讨论,连夫妻之间尚且缄口不言,何况父女?但林黛玉之聪慧,林如海看在眼里,知其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以只要她问,他一般不会隐瞒。 想了想,林如海道:“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七八分还是有的。” “那,他是畏罪自杀吗?” 林如海摇摇头,道:“这个尚且不清楚。” “他不是一直称病不出么,是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又是传递给谁?” 林如海告诉林黛玉,他也在查这个问题。但是所有证据都已经被认为抹灭了,有人在阻止他将此事彻查到底,这个人的势力很深,而且跟皇宫,尤其是太上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黛玉惊讶了,她问:“爹爹,太上皇可知情?” 林如海摇摇头。他却是也不知道,仅仅牵扯到太上皇便已经很难办了,若是太上皇知情,他简直不敢想像将如何收场。 周航知道皇宫里的主子大多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他也想到在吃穿用度上浪费很大,却没想到竟然能靡费道这种程度。 宫内的主子身份等级不同,各有份例用度。皇帝每日的用度自然是最高的,仅膳食方面,每日供应猪肉二百斤、牛肉二百斤、羊两只、鸡十只、鸭十只,各类瓜果蔬菜各二十斤,精米一百斤,各种谷物豆类等各二十斤,茶水、酒水、汤点、粥品等更是不计其数。皇帝一个人,便是再能吃又能用多少,这些东西,一百个人也够吃了,剩下的还不是都浪费? 这还只是皇帝的,宫内妃嫔、小主无数,个个每天都是肉几十斤才上白斤的供应,一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看了周航的统计数据,李昭道:“我知道御膳房一向浪费,却也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我登基以来,倾力治理朝政,一时没有顾及到后宫,委实是疏漏了。” 于是,自即日起,后宫用度供应减半。为表筹措粮草之心,李昭带头将自己所有供应之物捐出去作为军粮,自己每顿仅食一碗米饭、两样素菜,命御膳房照此烹饪、不可浪费。 皇帝做出如此表率,后宫妃嫔们自然也争相效仿,纷纷将自己每日用度捐献出来。妃嫔们想皇帝才每顿两样素菜,她们自然得比皇帝第一等,那就一个素菜好了。甚至个别想突出表现以引起皇帝注意的,干脆连素菜也不吃了,每顿仅食一碗白米饭。 但李昭圣旨一下,引起几个太妃、太嫔的不满来。 她们倒没直接来找李昭,只是在太后面前聒噪,通过太后之口将意思表达了出来。李昭去给太上皇请安之时,太上皇的态度有些冷淡。 回去后,李昭又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本朝以孝治天下,自己如何俭省都是应该,但太上皇那里不可俭省。因此份例减半只针对皇帝、皇子、及其妃嫔,太上皇那里仍是照旧。 有了皇帝带头做表率,朝臣们也争相捐粮,第一日筹集了约五万石粮草,第二日只有三万石。第三日是休沐之日,周航也向李昭告了一天假,出宫而去。 京城有一个有名的青楼,叫最欢楼。每到休沐之日,也是最欢楼最红火热闹之时。盖因那些官员们公务缠身,平日不得闲,到了休沐之日,往往便衣素服出来闲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做些平日不敢做之事。朝廷律法明文,官员一律不准流连烟花柳巷、赌坊勾栏,一经发现轻者罢官重者下狱。这规矩是太*祖当年定下的,但几十上百年过去,雷声大雨点小,已然名存实亡。官员们去这些地方的时候只要别冠冕堂皇的穿着公服,换上一身便装,大家也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日正逢老鸨新从江南买的一色艺双绝的女子第一天接客,更是热闹。 最欢楼的正大厅中间是一个戏台,两边放着案几、圈椅等,此刻乌压压坐满了人。二楼是雅间,约有十数间房间,呈一个半圆形绕着戏台,推开窗户,便能将一楼大厅里的情状一览于眼底。如今,除二楼正中间对着戏台的精緻最好的那间还关着窗户外,其余的都开着窗,正对着窗户坐着的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爷,边上站着伺候的奴僕成群。 一楼大厅里出了坐着的,还有不少站着的看客。 此刻那些人议论纷纷,都道花五两银子进来,只为看看最欢楼头牌的风采。原来,这最欢楼也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尤其是今日这特殊的日子,若想看一眼头牌的风貌,须得话五两银子才能进的了门。若想有个座位坐,按位置好坏,多的几百两,最少的也要五十两,至于二楼的雅间,少说也要上千两。 一个瘦的竹竿儿一样眉毛上挑三角眼络腮鬍的中年男子推推身旁一个男子的肩膀,问:“兄台,二楼正中间那扇窗子怎的没开?” 言毕,好几个人同时看向他,有的还鄙视的斜了他一眼,搞得那男子很是莫名其妙。先前被他推肩膀的那男子笑笑,道:“这位兄台是外地来的吧?” 瘦竹竿儿点点头,道:“我虽是外地人,却打小说得一口流利官话,不知兄台怎的看出我是外地人的?” 那人笑道:“你若是京城人岂会不知最欢楼二楼正中的雅间打开业以来从未开过?” “那是为何?”瘦竹竿儿道。 “这却不知。传言说最欢楼的东家权势很大,二楼最中间的雅间是东家自己留着的,说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坐。旁人,哪怕出一万两银子,也别妄想能进去。” 第391页 瘦竹竿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着,不由抬头忘了一眼,暗道那么好的位置,真是浪费了。 “让开,让开让开!”两个威武不凡的男子在前面开道,后面四五个侍卫模样的人用着两个年轻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两个少年一进来,便将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一处。 这两个年轻人长相太过俊秀,以致众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气,暗道:好一双丰神俊朗的后生!贊过之后,众人心里又都是疑惑,难道这样俊俏的后生也逛青楼不成? 有几个猥琐的老男人眼珠子已经黏在二人身上,眼中透出贪婪的欲望。 这两位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人引着上了二楼。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想看他们会在二楼哪一个窗户后面出现。过了一会儿,正中间的那扇窗子被缓缓推开,却有一道珍珠帘子遮着,看不见后面之人。 下面炸开了锅,都纷纷猜测那两位年轻后生是不是进了正中间的雅间。 一人道:“肯定是进去了,不然怎么他们一上去,中间的窗户便开了。” 众人都附和说是。 突然一人长嘆一句:“可惜啊……可惜……” 大家都问他可惜什么,那人道:“那般丰神俊朗的两个后生,看着便甚为养眼,可惜有帘子遮着,不得见矣。” 却说,二楼雅间内,周航整理好桌椅,扶黛玉坐下。雅间内只有她、周航和小泉子三人,其余的侍卫周航都命其在门外听候。方才从外面进来的二人便是黛玉和周航,黛玉今日做男子打扮。小泉子是见过黛玉的,他是周航的心腹,周航带黛玉出来之事倒没有瞒他。 黛玉方才被那么多男子围观,此刻还有些心跳加速,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唿气。 小泉子忙搬了另外一个圈椅挨着黛玉的椅子放下,垂首道:“主子爷,您也坐吧。” 周航坐下,低声向黛玉道:“再等一会子,花魁就出来了。” 黛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爹爹知道我来这种地方,定要气死了!”她有点恼怒周航非要让他一起来。虽说是办正事,但周航一人足矣,自己很不必过来的。 黛玉有些后悔向周航妥协,细想想,自打认识周航以来,好像处处是自己妥协。 周航就是这样子,你退一步,他便会进一步。比如,自己允许她拉一次手,他就会想着第二次,觉得自己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接触的;自己答应他男装出行一次,他便会得寸进尺的想着第二次。现在,甚至,连青楼这种地方自己也跟他来了。 黛玉明知道这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该为之事,可还是被他说的妥协了。 黛玉并不是一个随便之人,之所以一次次想周航妥协,乃是心中认定了他。她相信他,信任他,甚至比信任林如海还要多。她觉得这给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大概只有父亲和周航了,为这两个人,她愿意做任何妥协和牺牲。 看着黛玉气鼓鼓的脸颊,周航道:“这可是你出的主意,不得你亲自帮我实施?何况……”说到这他顿了顿,转头瞥了小泉子一眼。后者很识趣的扭过头,躲到一个不会影响二人的角落去了。周航这才压低声音,凑近道:“何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青*楼啊,你不亲自监督着,我怎么敢进来?” 黛玉有些羞恼,跺着脚道:“你再说这些,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周航遂忙举手投降,表示自己知错且以后绝不再犯。对于他的这种保证,黛玉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种保证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哪次做到过。 “也就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黛玉表示自己很大度的原谅某人。 周航笑得捂着肚子道:“对对对,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二人说笑着,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花魁出来了。首先表演的是琴艺,花魁弹着琴,下面那些男人的眉眼便都飘了起来,都黏在花魁身上,恨不能将那眼神化成千万只手臂,将花魁身上的衣裳给扒下来,有些已经嘴里污言秽语的乱叫。 黛玉眉头都蹙在一块了,看向周航:“你们男人真是无耻!” 周航觉得自己很冤,无耻的是那些男人,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他忙掐诀施了个隔音咒,此刻他十分后悔没有一开始便将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话给屏蔽了,那些话传到这里,真是污了林妹妹的耳朵。 “小泉子!”周航叫了一声,小泉子忙凑过来问有何吩咐。 周航道:“你也出去!吩咐他们,将那些官员,谁说了什么话,都给爷记下来,要记得一清二楚的,懂了吗?” “奴才省得。”小泉子答应一声,便退下。 不多时,小泉子又回来了,周航问他怎么回事,小泉子道:“爷有所不知,咱们隔壁坐的是镇南王世子,奴才方才出去正好碰见世子,他说要来拜见殿下。” “高玄奕?”周航皱眉道,“他也来了?” 小泉子道了一声“是”,又抬手问:“爷,您可要召见?” 高玄奕这个人倒还对周航的脾性,若是平常碰见,见见倒是无妨,只是今日有黛玉,周航却有几分顾忌。黛玉女扮男装出来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想高玄奕虽未见过黛玉,但他那个人很聪明。怕是刚才自己和黛玉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心里已经对黛玉的身份有所怀疑。自己此刻若不见他,不是反让其越发怀疑吗? 第392页 想着周航看向黛玉,黛玉勐然想起那日和郑莉华偶遇高玄奕及高如丝之事。当时她觉得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以后与高玄奕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想今日又在这里碰见,只怕高玄奕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着,黛玉忙将先前之事一一告诉周航。 周航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从前你怎么不说?” 黛玉道:“谁能想到还会有再见之日,你可千万不要让他进来。” 知道了这件事,周航哪里还敢让人进来,只命小泉子婉拒。不料最后出去的时候还是跟高玄奕碰上了。这下是正面撞上,想躲也躲不了。几人见了礼,周航说黛玉是自己在外面结识的一个小友。高玄奕看了黛玉一眼,以朋友之礼相见,态度不谦不恭,倒是十分和善。 黛玉没怎么敢用正脸对着高玄奕,她也闹不清楚高玄奕到底认没认出自己。自己今日之打扮与那日大相迳庭,为了更像男子,她还特意用法术将眉锋加粗、上挑,弄成周航那样的剑眉,比女儿打扮时多了些许的英毅之气。以她如今的功力,尚不足以长时间支撑整个面部的幻化,所以黛玉只是用法术稍作改变,亦是没有办法之事。 分开的时候高玄奕说与黛玉十分投缘,遂将自己的名帖送予黛玉,言及若遇难事,只需拿着名帖去玢州的镇南王府找他即可,他定鼎力相助。 等高玄奕一走,周航便气哼哼的夺过名帖,一撕两瓣扔在垃圾堆里。高玄奕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他周航么,他周航的女人自己会好好保护,哪里会有什么难事?便是有难事也是他来解决,用不着外人。 “小心眼!”黛玉笑着看向周航,嘟着嘴说。 在这方面周航承认自己确实是小心眼,男人对这事哪个不是小心眼?他笑笑,表示自己不在乎黛玉送他这个称号,也很乐意接受。小泉子牵过一匹骏马,请周航、黛玉上马。 周航接过缰绳,先扶黛玉上马,然后自己跃到马背上,扬鞭而去。 二人来至一酒楼处,周航引黛玉一直到了后院。早有几个人在那等着,周航问:“事情可都办好了?” 为首的一人答道:“殿下放心,一切顺利。” 周航因笑向黛玉道:“咱们进去吃茶吃果子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为首那人道:“人到齐了再禀报。” 第148章 朝廷律法严明, 凡大小官员一律不准踏足勾栏赌坊, 违者贬官三级罚俸一年, 再犯者流三千里。这条律法乃是开国之时太*祖皇帝钦定,百年过去,已是形同虚设。官员们只要不大大咧咧穿着官府逛窑子也不会有人管, 但不管怎们说,律法还是律法,虽然已经形同虚设, 但若当政者较起真来,还真够他们喝一壶的。 周航今日来最欢楼的目的,便与此密切相关。 最欢楼难得一见的盛宴,美女如云, 酒色之徒云集, 一些色胆包天的官员定会按捺不住。他今日来,就是要看看究竟有那些官员敢无视朝廷法度,公然吃喝嫖赌。为此周航还特地跟李昭借了一队暗卫,都是擅长隐匿跟踪之人。这些人会将所有在场官员的一举一动记录在案,包括说了什么话,为花魁砸了多少钱等等之事。铁证如山, 再稍加威逼利诱, 看到时候他们还不乖乖掏银子? 官员贪污,歷来便是朝廷之顽疾, 很难根除。倒不是说就没有两袖清风的官员,但是逛妓*院、赌坊的官员, 敲他们一笔,也亏不到哪里去! 其实,召集猫小弟收集信息更快。但自林如海说不要聚集大量的猫做事,以免引人注目,周航便记在心里,能不用便不用,可谓是谨遵教导。 这主意是黛玉出的,但黛玉的原话并非在青*楼、赌坊拿人。她原话只是说当今官吏贪污徇私者众,若是拿到他们些许证据,朝廷的粮草便解决了之类的话。 点石成金,周航便想了这么个主意。 “玉儿,可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说出来,让小泉子去买。” 捧着一碗刚泡好的新茶递到黛玉跟前,周航笑呵呵的说。 黛玉摇了摇头,接过茶水慢慢的喝了。头微微垂着,暗自寻思自己私自跟周航跑出来,万一这会子爹爹回去看不见自己,岂不是遭了?想着,便也没心情瞧街上的稀罕玩意儿,抬头跟周航说:“你等消息吧,我得回去了。” 周航见黛玉执意要走,自己哪里还坐得住,只好将事情交代好,先送林黛玉回去。 看着黛玉走进林府的背影,周航嘆口气,心里有些哀怨。什么时候他才能娶林妹妹进门啊,到时候想什么时候带林妹妹出来玩就什么时候出来玩,连林如海也管不着。 在周航强硬手腕下,粮草两日内便已凑齐。 关于粮草行进泄密之事,也几乎要水落石出,皇帝突然命令林如海不许再插手。 “爹爹,今儿怎么这么早?”太阳还没落下去,林如海便出现在黛玉的小院里,不仅丫鬟们好奇,连黛玉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近朝廷事多,内阁大臣连日议事,基本都是天黑以后才能回府。有时碰到紧急军情,还要连夜理事,家都不得回。 进屋后,黛玉捧上新泡的茶水,便令丫头们都退下。 吃了小半盏茶后,林如海才不紧不慢的将事情娓娓道来,末了说:“圣上体恤为父连日辛苦,赏了些瓜果予我,让我早些回来歇息,明儿还有一趟远差呢。” 第393页 黛玉原想问粮草泄密之事,听到后半句,被“明儿还有一趟远差”吸引注意力,不由得问:“是何远差?” “运送粮草至陕县,那儿有靖王爷的人接应。” 他告诉林黛玉,皇帝原本想让大皇子去的,但因查到此事跟李承天李承钰兄弟二人有牵扯,而此二人又与太上皇牵扯甚秘,怕大皇子处理不当牵扯出更大的事来,所以才派他去。 黛玉蹙着眉头,隐约似乎明白什么:“爹爹,圣上之所以放弃查粮草泄密之事,也是因为太……” 刚说到这,林如海忙示意噤声。 黛玉抿抿唇,抬头看着林如海,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那……爹爹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黛玉关心的是这一点。 看着女儿担忧的表情,林如海有些微微的心疼,他伸手将黛玉的手握住,柔声道:“别担心,为父不会有事。” “爹爹怎的如此笃定?爹爹又不会武功,若是碰上亡命之徒怎么办?”林黛玉有些赌气的将被包裹的手抽出来,扭过头嘟起嘴。鼻头有些微微的发酸,她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情绪外漏,“爹爹就会骗我,说不会有事,等有事的时候就晚了!皇家之斗争女儿虽未见过,却也听过,刺客、毒酒、暗算比比皆是,爹爹又不是神仙,知道他们会使什么招数。万一有事,岂不是要让女儿伤心死?” 林黛玉这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得林如海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上前将黛玉揽进怀里,好一番柔声安慰。黛玉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自是疼爱,一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前,林如海觉得最幸福的事便是一天忙碌之后,回到家里将女儿抱在怀里逗弄,比抱着免死金牌都高兴。但女儿一天天长大,林如海能抱的时候越来越少,已是许久没有做过这种亲密的举动了。 他讲自己这次的行程,跟随的侍从,准备之充分,一再表示不会有那些骇人听闻的危险。黛玉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插嘴,却是坚持己见。 “爹爹要去那险地也行,须得带上女儿。” “胡闹!”林如海气的拍了桌子,回头看到女儿泛着水光似是委屈的小眼神,嘆口气,柔声道:“你当爹爹是放外任呢,还拖家带口?” “女儿可以扮成您的小厮,贴身伺候爹爹……” “那就更不行了!”林如海转头,眼神正对着黛玉,十分认真,“女儿,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你是皇家的儿媳妇,一言一行都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多少人盯着你看呢,你若当真做出这种事,传了出去,你怎么做人,航儿又怎么做人?” 这话,竟让黛玉无言以对,她吹了半天头:“爹爹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了。” “玉儿……”林如海语重心长,“并非为父严厉,是有些事你做不得。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身不由己……这也是当初为父不想让你嫁进皇家的原因,若非航儿确对你情深义重,爹爹便是拼了这身官位不要,也不会让你……” “爹爹!”黛玉突然插话,“女儿都知道。” 林如海说到底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儒生,骨子里有兼济天下的抱负。如今边关战事紧急,数万大军嗷嗷待哺,粮草早一日运到,便能多拯救成千上万条生命。他骨子里的责任感不允许他不全力以赴,即使此行或许有千难万险。黛玉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他也不会允许她跟着,只好一面给林如海准备行装,一面画了不少符咒,期望在危急关头能够尽量保全林如海的安全。 恐林如海在外面不适应,黛玉为其准备行装十分周全,除给外人看必要的行装以外,他惯用的笔墨纸砚、衣服、用具,甚至平常喜欢喝得茶水、吃的点心零嘴儿,都一一备好,同符咒一起装在干坤袋里。 紫鹃三日回门那天,真是林如海押着军饷、粮草离京那日。黛玉送至城外,拉着父亲的手依依不捨。饮了送别酒,林如海扶着女儿上了车,挑眉瞧了瞧长亭下长身玉立器宇轩昂的周航,将嘴唇凑在女儿耳边,“为父走了,你看好家,可不许再跟太子殿下偷熘出府。”说完便将车帘子放下,吩咐跟黛玉的嬷嬷、丫鬟等,“送姑娘回府,路不好,走慢些,别颠着姑娘。” 周航盯着林如海林黛玉看,十分好奇他父女俩说什么悄悄话,林如海为人精明,知道他听力好,故意将声音压的极低,他只隐隐约约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知道林如海提到自己,旁的什么都没听清,心里急的什么似的,暗道一会子定要想林妹妹打听打听。 想到林妹妹,他的心情不自觉的高兴起来。林如海这一去,没几个月定然回不来,自己无论是去林府找林妹妹说话,还是拐带林妹妹出来,都方便许多。 车帘子一放下,黛玉便捂着脸,有些懊恼和羞愧。她不知道她偷偷跟周航出府的事父亲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至于为何不说,林黛玉略一思索,便也猜个大概,爹爹,他是不想让她觉得难堪。 爹爹为自己什么都想到了,而自己呢,做出这等事,万一传出去,连爹爹的脸面也丢尽了,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如此了。 还在沾沾自喜的周航并不知道未来老丈人临走还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坑,以致于以后一年多的时间他费劲唇舌都没能将林黛玉拐出去一次。 第394页 回城的路上,周航心情雀跃,掐诀不断大发卡通周航给黛玉来回传音,又是讲笑话又是唱小曲的,就差将自己变成一个小人蹦跳卖萌了。 黛玉靠在舒适的垫子上,看着有着圆滚滚大眼睛的卡通人扭着身子唱一个叫“小苹果”的歌,歌词虽浅近直白,曲调倒还有些意思,闻之令人发笑。周航说这是他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一首歌,大街小巷,从两三岁的娃娃到七八十岁的大妈都十分喜欢,还变成集体跳跃的舞蹈在大街上跳。 想着那种场面,黛玉不由掩嘴儿笑了笑。 马车按林如海的吩咐走得很慢,也稳稳噹噹,车内铺着软绵绵的锦褥,十分舒适。黛玉累了几日,已有些疲乏,马车晃晃悠悠很容易勾起人的睡意,不知不觉间黛玉已经睡着了。 一直到进了家门,慧儿唤她下车。 黛玉扶着额头睁开眼,还有些迷煳,发现自己在马车中醒来,才想起来是送父亲出行,回来的时候睡着了,“到家了?”她撑着车壁想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外靠在车壁上睡的,脖子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支撑这整个头部,已然僵麻不堪。 “姑娘,脖子麻了吧?”慧儿关切的问。 黛玉点点头,惺忪着刚睁开的一双睡眼瞧慧儿。慧儿叫雪雁也近前,二人上车一起将黛玉搀扶下来。坐小轿回了黛玉的小院,刚躺到贵妃榻上让慧儿揉脖子,一个小丫鬟进来报说:“紫鹃姑娘回门,来给姑娘磕头,等了大半天,不见姑娘回来。眼见天色不早了,便走了,说让奴婢转告姑娘,说等哪天得了空再来给姑娘磕头。” 黛玉正由慧儿揉脖子,闻言便道声“知道了”,命那丫头退下。她和紫鹃主僕一场,虽说紫鹃最后跟她离了心,到底还有些情分。再说女大不中留,哪个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怪不了紫鹃。紫鹃回门,来给她磕头,论理儿她该见见的,可谁知这么的不巧,偏赶在这一天,紫鹃自然是跟爹爹不能相比的了。 黛玉寻思着紫鹃虽然在外面家人做了正头娘子,终究不过是个书生,家里困窘些。若比殷实,恐怕还不如世家大族里的下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名声上比在大家族里随便配个小子好多了。紫鹃这些年虽然攒了不少钱,自己也给了她不少东西,但她家里开支大,一年前哥哥纳妾,动用不少。剩下的数目在普通人家看来虽说不少,但最终这些东西有多少被她父母留下,又有多少真正充作她的嫁妆也未可知。 女人就这点可悲,无论多么乖巧孝顺,在父母看来终究要嫁做人妇,成为别人家的人,是赔钱货。平常她也听些丫头们的八卦,知道她们的不易。很多丫头虽被卖进来为奴,外面还是有父母兄弟的,她们平日的月钱、赏赐多半都会托人悄悄带出去给外面的父母,兄、弟娶亲置办房产也往往都打她们的主意。 不过好在紫鹃的父母虽然重男轻女,对紫鹃到底还有几分疼爱,该不会剋扣她太狠,至少紫鹃的嫁妆够她们夫妻本本分分的生活一辈子了,前提是她嫁的夫君不是个吃喝嫖赌之流。 “姑娘想什么呢?” 慧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黛玉被她叫的回了神,才意识到慧儿给她揉脖子的手已经停下来,雪雁站在跟前,正捧着一碗茶看着她笑呢。黛玉抬头,笑道:“你何时过来的?”就着慧儿扶着她的力道坐起身,含笑接过茶碗,放下紫鹃的事不再想。不管怎么样,都是紫鹃自己的选择,是好是歹倒怨不了别人。 往常,晚饭黛玉一般都是等林如海回来一起吃。今日的晚饭格外冷清,只有黛玉一人。桌上摆着四样荤菜、四样素菜,还有几样汤品,仍是十几个老妈子、丫鬟站着伺候,因少了一个人,黛玉觉得异常的冷清,也没大心思用饭。 一连五日周航晚餐后都瞧瞧出现在黛玉的窗外,跳窗进到屋里陪她说话解闷儿。三更一过,黛玉便催他回去,还嘱咐他别老往外跑,瞎耽误功夫又累,万一给皇上看到不在宫里还不好解释。 周航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仍是依旧。 这日,又如往常一样,扒着窗户小小的叫了一声。看着窗户微微掀起一个缝儿,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黛玉再硬的心也狠不起来。放下手里的一卷书走过去,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如何又来了?”将金色的小猫放在床铺上,黛玉语带责备。 小猫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歪着脑袋说:“林大人不在,我怕你冷清嘛。” 只这一句话便勾起林黛玉内心的万千涟漪,周航竟知她如斯,爹爹,你不用担心,女儿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周航今天并未变成人身,他知道黛玉对小猫的他比人身的他多一些纵容和亲昵,就比如现在,她正亲昵的抱着,用脸蹭他软软的毛,这是人身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既然林妹妹喜欢,周航便索性以一只以小猫的形象与其痴缠一夜。在林妹妹面前,他不介意以宠物的形态存在。 “你的毛髮……可真是罕见。”黛玉一边摸着小猫的背,一边不自觉的赞嘆。周航以为很恶俗的金色,竟意外的得黛玉的喜欢,她常说他金灿灿的像阳光,看得人心暖。 到后来,连周航自己都觉得这恶俗的金色还不错。 第395页 许是因为猫身让黛玉软了心肠,她没有一到三更便催周航回去,反倒是带他进了空间。许久不进空间,周航一进去便开始撒欢,张罗着给黛玉摘果子,二人还躺在草地上聊起天。 踩着朝霞的光辉,周航离开黛玉的院子,再出现已经是五日后了。同样是夜晚,他爬窗户进来,兴奋的告诉黛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问黛玉想听哪个。黛玉认真的想了想,说先听坏的吧,如果听完好消息,还没等高兴够,便要接受坏消息的打击,倒不如一开始就先听坏的,与其先甜后苦,她宁愿选择先苦后甜。 谁料周航笑笑说:“还是先听好的吧。” 黛玉看到周航兴沖沖的眼神,不忍拂他的意,只好点头。 周航说:“林大人已至通州,不出五日便能到陕县了,他递了密折进京,随密折还有一封给你报平安的家书,父皇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里。 黛玉忙抢在手里打开,看过之后自是不胜欢喜。 还没等她开心够,周航又说该听坏消息了。黛玉收拾好心情,准备接受坏消息的打击,没想到周航故意逗她,其实没有坏消息,两个都是好消息。 第二个消息是东宫修葺完毕,东西也都搬了过去,三日后周航便要搬出皇宫了。 黛玉恼他捉弄自己,追着打了半天,当然没有下重手,打在身上也不疼,但到最后周航还是被欺负的打着滚儿求饶。 周航神神秘秘的告诉林黛玉,出了宫便自由了,皇帝再管不着他,以后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比以前方便了。谁料,自出了皇宫,李昭渐渐的将更多朝政交给太子来处理,周航越加繁忙,有时还会被李昭留在宫中居住,美其曰培养父子感情,比先前更不得自由,常常三五日不见黛玉。偶尔得了空,周航也游说黛玉女扮男装出来游玩,但无论他怎么花言巧语,黛玉都不肯。 周航已猜到是林如海临走之前跟黛玉说了什么,换了旁人离间他跟林妹妹的感情,他一定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可谁让那是他老丈人呢,他要真揍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这些日子林黛玉也忙。林如海这一走,府里的事大大小小全仰仗她,连外面帐房的出入也要每日对帐,唯恐出什么篓子,偏偏府里的两个姨娘也不肯省事。 林如海在的时候,她们争相浓妆艷抹邀宠也便罢了,黛玉没想到父亲走后,两个姨娘涂脂抹粉的更甚,三天两头不是要这,便是要那。不给吧,她们便碎言碎语的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堂堂大小姐剋扣她们呢。给吧,每次拿到东西后便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要的多。 黛玉明白她们的心思,无非是觉得如今父亲不在,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指责姨娘的不是。如果真以为是这样,她们便想错了。她林黛玉只是懒得跟她们计较,若是真惹恼她,她们才知道厉害呢。 这日黛玉正在园子里赏花,先后见姨娘们的丫鬟到花园子里採花。闺阁中女孩子们无事,常常采些花朵制些胭脂水粉之类,或是插在屋子里闻那些花香,黛玉也没当一回事。谁料下午她们又派丫鬟到黛玉那里讨要凤仙花,说她那里的凤仙花开的最好。 黛玉也没问要话做什么,便让雪雁带着让她们採去。 时候黛玉才从丫鬟的嘴里听说,这两个姨娘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秘方,说用海棠、玉兰、木笔、紫荆、连翘、金钟、凤仙、紫藤、杜鹃、石榴、含笑、白兰等十二种花瓣,配以珍珠粉、白矾、乌头粉、盐巴等物,用大火熬煮一个时辰,洗澡之时倒进洗澡水里,能令肌肤润滑剔透,还说外面很多人已经试过了,有效的很。 黛玉虽不知方子是从何处流传来的,但将这许多东西放在一起熬煮,是不可能有什么滋润肌肤之作用的。她读过医书,知道这里面有些东西具有腐蚀性,有些还有轻微的毒性,不把皮肤泡坏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黛玉好心命丫头传话,让她们不要用什么外面传来的护肤秘方,二人都不肯听。小丫头说两位姨娘已经用了好些天,瞧着是年轻了不少,皮肤吹弹可破。 黛玉已经提过醒,既然她们不停,她又有什么办法。 一日,郑莉华来找黛玉玩,告诉黛玉一个新闻。说城外的玄真观来了一个活神仙,道号叫什么玄阳真人,鹤髮童颜,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十分的仙风道骨,测姻缘侧前程唿风唤雨之事无所不能,京城许多世家的太太奶奶姑娘都成群结队的往玄真观赶,就是冲着这玄阳真人去的。 黛玉一笑置之,郑莉华道:“林姐姐,你别不信,很多人都去测了,都说准得很。” “怎么,你也想去测测?”黛玉挑了挑眉。 “测姻缘,还是测前程?”她又问。 郑莉华有些羞恼的跺了跺脚,“林姐姐你又取笑我!” “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了。”黛玉摆摆手,示意郑莉华上前,“既然大家都说准,说不定这还真是个有几分道行的真人,你去瞧瞧也好。” “你难道不去吗?”郑莉华问。 “我一向不信这个。”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丫鬟跑进来禀说,两位姨娘闹得厉害,让黛玉去瞧瞧。原来她们二人用那个秘方日日泡澡,前几日还行,皮肤越来越润滑,越来越剔透,二人大喜,渐渐的加重每日用量,至昨日已经是从前用量的三倍。昨儿泡完之后,姨娘便觉得身上有些痒,以为没什么,睡一觉便好了,谁料今日一起来,身上便奇痒起来,而且全身红肿,用手轻轻一捧便疼的厉害,有的地方已经掉皮出血,如今这两位正闹着要姑娘追查真兇拿去官府法办呢,说姑娘要不管她们,她们便寻短见。 第396页 黛玉听完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早告诉过她们不要用,她们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句话也不听,如今食了恶果,一个个倒是寻死觅活起来了。 郑莉华说,“怎么,你们府上还有人在用那个方子?” “怎么,你知道这个方子?” 郑莉华点点头,将原委说明。 原来几个月钱,京城突然来一个叫何六奶奶的老妇人,开了一家胭脂铺子,生意不错,后来不知怎么便卖起调理肌肤的秘方来。开始只是卖给勾栏青+楼里的女子,后来渐渐的便在豪门贵府的姬妾圈里流传开来。这方子之所以能引得这么多人宁愿掏高价钱也趋之若鹜,乃是因为开始用时的确能令肌肤剔透柔滑,但是一年半载之后,便会红肿蜕皮,惨不忍睹。那何六奶奶也知道其中的弊端,原想着赚上一笔银子便熘之大吉的,谁知道有些人加重剂量,事发的早了,没走掉,被一群人拿住送了官府,判了个充军之罪,已流放三千里了。 真兇既已流放,又何来拿真兇之说。可闹成这样,若真出个三长两短,终究不好。黛玉命人去请大夫,并告诉两位姨娘,不要再闹了,这件事若是闹出去,对谁都不好,她们也别想在林府待下去。 —— 黛玉没想到几日之后,她就在皇宫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玄阳真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活神仙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在京城掀起狂风骇浪,连宫里的太后都惊动了。 太后喜欢热闹,尤其爱看年轻的女孩子,便在宫里举行了菊花会,邀勛贵及高官家的姑娘进宫赏花,席间太后便叫了这位玄阳真人出来给姑娘们算命。 林黛玉第一眼看见玄阳真人便很不舒服,他眉眼阴鸷,身上带着戾气,不像一个得道高人,倒像一个沾满鲜血的煞神,不知道这么太太姑娘们是怎么看人的,反将其作为活神仙供奉起来。 玄阳真人似是经过了这种场面,在一众女孩子们里游刃有余,不少姑娘最后都红着脸走开了,显然是闻到姻缘,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黛玉没有往前凑,玄阳真人倒是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不知在太后面前嘀咕了什么,黛玉觉得太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从皇宫出来,黛玉便有些心烦气躁,总觉得最近会出什么事,跟自己密切相关,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修士的预感往往跟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有关,黛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如海,算算日子,他也该到陕县了,难道会出什么岔子不成? 黛玉辗转反侧了一夜,越想也是不放心,第二日一早,她命鱼丸进宫给周航送消息,想问问林如海有没有密折进京,却得知周航出城打猎去了。 不好!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黛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是周航! 这次感应的更加清晰,她敢断定,是周航要出事。 来不及换衣服,黛玉往自己身上贴一张隐身符便命鱼丸带路,直奔皇家猎场。还没进猎场,黛玉已经闻见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猎场里乱闹闹,人马挤做一团,到处都是“太子殿下失踪了”、“快找太子殿下”之类的话。 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不是箭伤,也不是人力所谓,一看便是被野兽撕咬所致。黛玉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周航失踪了周航受伤了的画面,脚下一深一浅,她浑浑噩噩的仿佛随时要昏倒,但她不能昏倒,她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周航。她要救周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她现在才意识到周航在自己心里是多么的重要,重要到没了他,自己也活不了了。 下意识的循着血腥味最重的方向走去,黛玉像一个疯妇似的拼命奔跑,她从未如此,现在也想不到形象什么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尽快找到周航。 一直走到密林深处,不仅人迹罕至,连鸟兽也很少之所在,黛玉才停下来四处搜索。由于在在密林中狂奔,在荆棘丛中穿梭,此刻她十分狼狈,头髮凌乱,衣服也都划破了,破损处沾着血迹。 真的很疼,航哥哥,你怎么还不出现,你知道吗,我身上到处是伤口,真的很疼很疼,你不心疼吗? 黛玉一边想一边跑,她看到前方又打斗的痕迹,便忙奔跑过去。 地上满是血迹,几颗碗口粗细的树木被咬断,横七竖八的歪倒一片,一看便是勐兽所为,干枯的灌木丛中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黛玉惊慌的沿着血痕追出去,看到草丛里躺着一个人。顾不得什么,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拉起那人一看,不是周航,却是小泉子。 接着,她看到了今生都不忍回想的画面——小泉子昏倒在地,双手死死抱着一只被野兽撕咬的残破不堪的手臂,手臂上刺绣华美的袖筒已破烂不堪,摇摇晃晃的遮不住被咬的到处都是的伤口。伤口很是骇人,只有几根手指还是健全的。黛玉一眼便认出那手臂是周航的,疯了似的夺过手臂,大叫“航哥哥”。 小泉子身受重伤,却还没有断气。收拾好心情,黛玉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几粒具有起死回生作用的药丸塞在小泉子嘴里,小心的将残臂手在干坤袋里。 只是一个手臂而已,并不代表着周航已经死了。 死了又如何? 大不了她林黛玉陪他一起! 她要找到周航,无论是尸、是魂,还是人? 第397页 小泉子很快便醒转了,意识虽然还没完全恢復,黛玉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重要信息。原来这次周航出来,是想猎几只白狐给她做狐皮披风穿。原来,周航是被三只老虎拖走的。至于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什么老虎敢动她林黛玉的夫君,她都要让它付出代价。 林黛玉在密林里找了半夜,只碰到两只落单的老虎,不由分说,她都是一掌便将老虎拍死。秋日的夜风带着寒意,慢慢的将黛玉的头脑吹的清醒。以周航的修为,别说三只老虎,便是再多三只,也很难伤其分毫,此事有蹊跷,绝对有蹊跷! 她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应到,周航并没有死。 但他人到底在哪呢? 黛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理智的分析问题。她赶的及时,所以,周航出事并不久,三只老虎背后必然还有人,而且这个人要么就是个修士,要么便是学了什么歪门邪道,有对付修士的方法。对方带着三只老虎和一个身受重伤之人肯定走不了太远,只要她仔细,一定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那么,找到周航也就有希望了。 对了,鱼丸也能帮上忙。 它常常与周航呆在一处,对周航的气息最为熟悉不过,循着地上残留的气息,也能找到些什么。 黛玉带着鱼丸一直找了三天三夜,几乎滴水未进,才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山上。那山叫首阳山,是一座荒山,少有人烟,黛玉白天黑夜在山上排查了无数遍,放出神识扫遍每一个角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周航的存在,却始终似被什么笼罩着似的,找不到确切的藏身之地。 鱼丸听一只野猫说山外五里处有一个小村庄,黛玉打算到那里打听打听,看看这山有没有什么蹊跷。 —— 玉儿…… 我的玉儿……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周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黑洞中一般,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全身动弹不得,犹如置身刀山火海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到极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了这种境地,只知道方才的一剎那,他的神识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丝气息虽然微弱,转瞬即逝,却让他觉得愉悦。 他知道,是他的玉儿来了,他不想他走…… 他想起来了,冬天快要来了,玉儿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他是打算猎几只上好的白狐给她做披风的,然后遇见了老虎。那几只老虎原本是伤不了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全身的真气丝毫都提不上来,老虎又比一般的老虎厉害,爪子上带着黑气戾气,把他的骨头都挠断了。 然后,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太疼了,想不起来…… 周航知道自己就要昏过去了,可是,他控制不住,做不到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头髮花白的道士走来,二人都蒙着面,看不清本来面目。 “道长,他真是天命之主?”年轻人走到昏迷的周航跟前,鄙夷的瞅了一眼。 道士点点头。 “您真有法子将他身上的天命转移到我身上?” 道士又点点头。 “那女子还在山上转悠,会不会发现我们?” 道士道:“我们在地下三丈的墓室里,她便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我们。” “为何不将那女子一併抓来?” 道士道:“不可!” “为何不可?” 道士微微抬头,隔着面纱捋了捋鬍鬚,缓缓道:“此女乃是天命之国母,少主若登九五,她必为皇后。” “一定得是她吗?” “一定得是。” 年轻人还要说什么,道士打断他说:“逆天改命一次已是万难,少主不要想着第二次。何况这女子天姿国色,少主也不吃亏不是?” 年轻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第149章 吴家庄, 是距离首阳山最近的一个小村庄, 不大, 也不小,约莫有三五十户人家。黛玉赶去的时候,村子里空荡荡的, 转了许久不见一个人影,连鸡犬亦不闻。放出神识将整个村子扫视一遍,才察觉一个男子正搀着一白髮苍苍的老妇人匆匆忙忙走在通往村外的崎岖小路上。 黛玉忙赶去打听, 那男子只顾着赶路,并不大理会她。倒是老妇人见黛玉形容憔悴心生不忍,颤颤巍巍的伸进里衣,掏出贴身藏在怀里的一个饼子。 “姑娘, 吃吧, 老婆子好的没有,此饼倒还可以充飢,别嫌弃。” 黛玉出来的匆忙并未带储物的干坤袋,空间也进不去,三日未曾进食,加上焦虑忧心, 奔波于山间草丛, 衣饰早已破烂不堪,看起来很有几分狼狈, 难怪老妇人会有如此反应。 黛玉忙摆手说自己并非讨要吃食,而是有事要问。男子仍是不大愿意管陌生人的事, 但无奈老太太热心,他倒是个孝子,倒并未说什么,只好由着老娘的意思。 老妇人说他们这个村子虽不大,但因靠近京畿,治理一向不错,老百姓生活的还算殷实,春季绿草如茵,夏季麦浪翻滚,民风淳朴,邻里相处亦是十分可惜,颇有其乐融融之态。但半年前突然来了一个大财主,人人都道颇有权势,连县官大人都为其马首是瞻,却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先是将首阳山圈禁起来,不许村民进山打猎,后来又强买村民的土地,不卖的便勾结官府随意安个罪名发配充军。村民多数都搬走了,留下的无非是一些安土重迁的老人,不肯离了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宁死也不肯走的。 第398页 也就是从大财主来了之后,村子里屡出怪事,先是小孩子们无缘无故失踪,后来连大人失踪的也有。 这男子一个月前已带着妻子孩子搬去了二十里外的镇上,他老娘一直不愿离家,前几日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大白天的在村子外转悠,好好的也失踪了。此事之后,村子里仅剩的几个老人也都不敢在此居住,纷纷搬了出去。男子便是在镇上听说这个消息,匆匆回村子来接老母的。 黛玉点点头,原来如此。 因问:“老妈妈,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都走了,我是最后一个。” 说话间,老妇人已被男子拉出去十几步开外。黛玉咬着唇蹙眉沉思,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具体怪在何处,黛玉一时也说不出来。但,她敢肯定,此事绝非普通人可为。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似毒蛇般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慄。 会跟他有关吗? 黛玉暗道,那个……最近风靡京城贵妇圈的道人? 她至今都忘不了在皇宫里,那道人看她时候诡异的眼神。 可,周航还是渺无音信,明明感觉到近在咫尺,却无接近的办法。这让黛玉觉得既无奈又无力,还带着几分无助,就像她第一次进贾府那天做的一个梦。 那是她刚失去母亲,又离开父亲,最孤苦最无助的时候,梦里她被放到一个漆黑漆黑不见天日的空间,四周不断有鬼影飘过,她害怕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断的喊爹喊娘,爹娘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唿喊,亲切的叫着她的名字,问她在哪里。可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不断的喊,不断的叫,想要冲破这无边的黑暗投奔道父母怀里,可是任凭喊怎么跑怎么逃都没用。那道黑暗像一道屏障一样,将她与父母隔绝为两个世界,尽管彼此知道对方就在身边,却怎么也无法冲破屏障相互拥抱取暖。 那是娇生惯养的她有印象以来,第一次那么的无助,因此记忆十分深刻,许多年后在回想,仍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情。 而此刻,她的害怕和无助比那一次更甚。 “航哥哥,你在何处……”心痛到极致,什么举止,什么礼仪,什么端庄,什么仪态,都是屁话。黛玉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应我一声可好……” 眼泪呈线装流下,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人的情绪真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至浓烈处,连自己也控制不住。黛玉不想自己这般软弱,还没有找到周航,她不能软弱。可这一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于是索性大哭一场。 她的大哭并非嚎啕的放生大哭,而是默默流了好长时间的泪,直到再哭不出来,仿佛已将眼泪流干。于是她望望远处的光秃秃的首阳山,深吸一口气,伸手将眼泪抹干净,握了握拳头。 “航哥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鱼丸已经在村里搜查一遍,带着几只野猫出现在黛玉身边。黛玉虽不能听懂猫语,但鱼丸不是普通的猫,它的表达的意思黛玉虽不能明白十分,七八分还是有的。 原来,几个月前首阳山便出现很多诡异现象,比如,山上原本是有些野兽的,勐兽没有,但山羊、獐子、野兔之类的动物还是不少的,常有村民上山打猎以贴补家用。突然有一天,山上的野兽全跑光了,连天上的飞鸟也十分罕见。近一个月以来,山上天空中常年飘着一片漆黑乌云就已经很奇怪了,这几日每至夜晚,山顶上竟然还会冒出金光。 黛玉疑惑自己也在首阳山徘徊了几日,为何没有看见金光。 不过,这首阳山处处透着诡异倒是事实。黛玉几乎可以肯定,周航一定就在首阳山中,或许是某一处隐秘的山洞,或许是在地下,总之不会太远。三日的搜查未曾查出任何结果,今日若再去首阳山上,必定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收穫,黛玉打算在周围看看,晚上再瞧瞧那金光究竟有何蹊跷。 午夜时分,山顶上突然迸射出一抹耀眼的金光,由小及大,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二里地的光晕,从山顶飘落,没于尘土之中。 “航哥哥……” 黛玉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周航,是周航,她不会认错!那金光她见过一次,就是周航成年礼那天从他身上散发的金色光芒。那是周航的本名金光,岂会无端外泄,黛玉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至少证明周航还活着,活着就好。 金光乍现的瞬间,将整个首阳山照亮,黛玉这才发现首阳山上设着一个复杂的法阵。黛玉研究法阵时日尚短,不甚精通,虽然看不出是何法阵。却不难形象,当初设置这个法阵之人必然是想隐瞒什么,难怪前几日都未曾看到,乃是因为身在首阳山之故。 首阳山是一做荒山,又加上地理位置偏僻,周围只有一个不大的小村庄,距离京城又不算太远,既不引人注意,又与京城来往方便,难怪会被那些歹人看中。 黛玉打算回京一趟。 一为,将情况捡重要的告诉李昭。太子打猎遭遇勐兽,断了一只手臂,又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着急的莫过于皇帝,此刻京城大内只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黛玉既然知道周航尚还活着,自然没有瞒着李昭的理儿,况且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是皇帝出手,多派人马包围首阳山,说不动能更快的查出藏人之所在。 第399页 二为,此事明显非常人所为,如今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邪魔外道,但明确的是对方的实力一定非同小可。黛玉来的匆忙,符箓也未带多少,仅凭血肉之躯跟对方硬拼显然不是聪明之人所为,不然不但救不回周航,连自己也得搭进去。她还要跟周航长相厮守呢,可不想现在就跟他一块赴黄泉。虽然能跟周航一起赴黄泉她觉得倒没什么不好,但绝对不是现在。 —— 皇帝寝宫一片狼藉,从魏兴安往下,内侍宫女们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外。自太子出事,皇宫便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皇帝先是处置猎场的官员,打杀了几十个,然后又是太子的属官、侍从,就连死里逃生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泉子也被关进了天牢。皇帝陛下亲自去猎场寻了两日,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已有两日未曾露面。魏兴安亲自去送了两次饭,都被皇帝用酒罈子砸了出来,头上砸的鲜血直流。 黛玉进来的时候,跪在殿门口的魏兴安正偷眼往里面看,面上十分焦急,两道稀疏的眉毛都快皱到一处去了。 “圣上祖宗诶,您说您好歹吃上一口啊,老奴便是跪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您这……这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心疼死嘛……”魏兴安唉声嘆气的嘀咕。 这老公公倒还真是忠心,瞅了他一眼,黛玉暗道。 想着,黛玉仰头看了一眼杯盘狼藉的大殿,咬咬唇走了进去。她催动了身上的隐身符,凡人的眼力自然是看她不见,一路上倒没受到什么阻碍。皇帝的寝殿大气豪华,十分宏伟,此刻黛玉却没心情欣赏。她用神识扫视一遍,找到李昭的位置,便径直走了过去。 内殿亦是十分阔大,由四根立柱支撑,每一根立柱上都雕有气势磅礴的盘龙,明黄的帐子用金钩子勾起,露出装饰奢华的御床。李昭却没在床上,而是坐在地上倚着一根柱子睡得昏天暗地。没有往日的器宇轩昂、威严可谓,今日的皇帝披风箕坐,酒壶茶壶散落一地,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盅,俨然一个痛失爱子只能喝酒买醉的颓废父亲,颇有几分枯藁,令人心声不忍。 黛玉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纸条塞进李昭怀里,转身欲走。 谁料,刚转过身,还没他出去一步,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手腕,力道十分强大,黛玉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回头一看,李昭眼睛睁得圆圆的正看着她。有些事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李昭,所以黛玉一开始便没打算现身,原想着隐身偷偷将周航所囚之地告诉李昭便走,万没想到李昭至醉梦之中还能觉察到有人靠近,反应还如此迅速,连她发觉的时候都已经晚了。这洞察力敏捷性,不修炼真是可惜了。 “红儿,别走……我知你是想我了……” 不好,黛玉暗道。圣上是将自己当成航哥哥的娘了,如今他喝得烂醉,又抓着自己的胳膊,可是实在不好脱身。 李昭说着竟像孩子一般恸哭起来,接着,似是想起来什么,眼里流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渐渐的又似醉的神志不清般,失了焦距,手臂也如脱力垂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航儿弄丢了……” 正不知如何脱身的黛玉一感觉到我自己手臂的力度弱了,心下一喜,暗道这可好了,遂便忙将手臂一抽,快速闪身往殿门走去。 “挡住殿门!”只听里面一声暴喝,“来人,挡住殿门,任何人不许出去!” 门外侍卫、宫人虽多,听到这句话都有些诧异。当然,这事搁谁谁都诧异,殿内除了皇帝再没有第二人,外面也无人要闯殿门,挡谁啊!他们可不知道除了皇帝,殿内切切实实还有一个隐身之人,正是皇帝让他们挡住的人。 当然皇帝发话了,便是圣旨,哪怕再不符合逻辑,亦要遵命。呆愣之后,侍卫们还是尽职尽责的将兵器一推,做了个拦路的样子。黛玉却早在他们呆愣的瞬间闪身出去,他们愣是连黛玉的一片衣裳也没有碰到。 李昭着急忙乱的起身要去抓人,不想踩到地上扔着的酒盅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正摔在一片碎瓷片那,瓷片割破手臂、额头,已将酒意去了大半。他低头一看地上散落的一个纸片,上有两行字,一行写的是太子被困首阳山,一行告诫他玄阳真人有蹊跷。 李昭皱眉又将那字迹自信看了看,才惊觉不是在做梦,方才真有人进来。 会是红儿吗? 他暗道。若真是她,为何不肯与自己相见,难道她至今还未曾原谅自己,若是那样,为何又将航儿送到自己身边。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会是谁如此关心航儿? “好,好,好!”突然他连叫三声好,大笑起来。 外面守着的魏兴安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带着几个内侍小跑着进来。 “哎呦,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爷,爷,您怎么样,摔疼了吗?伤到哪里了?万岁爷,您哪疼倒是告诉奴才啊……”又回头叫,“小顺子、小喜子,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万岁爷伤着了,还不快去叫太医!” 李昭被人手忙脚乱的扶起来,手忙脚乱的被人检查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如提线木偶一般。他还沉浸在周航还活着的喜悦之中,不管他在哪里,只要还活着,便没有找不到的。 至于方才送信之人,又看了手中的彩笺一眼,李昭勾唇笑了笑。 第400页 怎的把她忘了? 林府的小丫头。 哼,以为用了隐身符他就看不出来?彩笺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荷花之清香,他在航儿的书案上见过,航儿说是林丫头自制的荷花笺,取夏日开的最盛的荷花,晒干,研磨成粉,再制成彩笺,经年累月亦保留一份荷花的清香,比世面上卖的薰香的笺纸好上许多。 这小丫头当真觉得朕就看不出来吗? 李昭挑了挑嘴角,小丫头可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啊。 李昭早知周航和黛玉常常密会,神神秘秘的搞些什么东西他虽然猜不到,但二人都有些非凡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既然二人现在不告诉他,他想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二人还不够信任他。没关系,不告诉便不告诉罢,只要他们二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倒没什么。 对于周航,或许是十几年亏欠之缘故,他向来十分纵容。有时会担心这般溺爱会不会养出一个纨绔子弟,但若让他搞头换面做一个严父,却也委实做不到。因着周航的缘故,他对黛玉亦有爱屋及乌之感,加上黛玉和周航又曾救他于落魄危难之间,更有一分救命之恩在,他待黛玉自然又添几分亲近。毫不夸张的说,他对自己的几个公主也不如对黛玉疼爱。 既然是黛玉传回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加 。 想着,李昭叫道:“魏兴安!” 李昭颓废了几日,连饭也不肯吃,更不曾唤过一个奴才伺候,魏兴安日日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能自己替万岁爷去痛,去煎熬。今儿偶然听见万岁爷叫自己的名儿,魏兴安自然心内大喜。他伺候万岁爷多年,对其脾气秉性不说十分了解,却比一般的奴才了解得多。万岁爷这样,定然是已经想通了,不会再作践自己。大喜之下,魏兴安忙躬身凑到跟前儿,喜悦道:“奴才在,万岁爷您吩咐。” “将左卫将军传来见朕!” 魏兴安刚答应一声“是”,见李昭已经大阔步的往外走,忙跟上去道:“爷您等等,等等,您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李昭哪里还顾得上伤口,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至外殿,看也不看后面一熘捧着衣裳要伺候他更衣的内侍。 却说黛玉,出了皇宫,便急欲往林府赶。从城外京城她是偷偷躲在一个京城的马车里来的,倒省了自己许多力气。林府距离皇宫虽然不算远,但也不近。骑马大概小半个时辰,但若走路,一个时辰也未必能赶到,只得故技重施,挑一辆马车悄悄躲进去。 林府失踪了掌家的姑娘,自然也是乱成一锅粥。黛玉虽然已三四日不着家,慧儿、雪雁等丫鬟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张扬,只悄悄告诉李峰媳妇暗地里寻找。因此,知道黛玉失踪的人并不多,也黛玉的贴身丫鬟,加上林府的几个重要管事,便是派出去寻找的小厮、丫鬟等,也都是最忠心可靠的。 黛玉回到林府,见下人们行色匆匆,暗嘆自己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嘱咐慧儿等人。不过当时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原以为到猎场找到周航说一声,让他赶紧回来便是,谁曾想竟然……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一心只担心周航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家里怎么样。 黛玉一身衣裳已是破烂不堪,也脏的厉害,自然不能直接给下人们看见。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脸也洗了洗,身上伤到的地方抹了药,又将自己闲时所做符箓都放在干坤袋里,吃的喝得也放些,吟了几口灵泉水恢復体力和几乎耗尽的真气,将剩余的两大瓮灵泉水,也一併装了进去。黛玉没捨得用灵泉水给自己疗伤,毕竟储存的并不多,最近很多事都有些诡异,万一救出周航后因为什么原因进不了空间,这两瓮灵泉水便是救命的良药。 “姑娘,真是你吗?”慧儿一见黛玉便吓了一跳,赶着问身边的雪雁是不是自己眼花。 “真是姑娘。”说着二人又仔细看了看,又惊又喜,眼泪都出来,抓住黛玉不肯松手。二人先是问黛玉这几天哪去了,可是又被歹人劫走,有没有伤到等等之事,又问怎么回来的,又说这几日他们如何如何着急,如何如何里里外外的派人找,若是在找不到就要报官了。 太子失踪自己找了几日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下人们的,黛玉只说自己有要事,需要外出几天,不会有危险,让她们不要担心,反要帮自己瞒着。 二人虽然觉得黛玉这样做不妥,但主僕有别,黛玉拿出小姐的款儿来压她们,她们也只得遵从。几人商定,对外只称黛玉身子不适,在房内静养。这几日便由慧儿、雪雁两人在黛玉房里伺候,余者一应大小丫鬟都不得踏进房门一步。 黛玉失踪四日的消息虽然不是人人尽知,但几个重要管事,加上外面寻人的小厮、丫鬟,也有二三十个。这么多人难保哪一个泄露出去一句半句,恐怕到时候就要传出来许多难听的话。想了想,黛玉掏出一把剪裁成飞鸟样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掐诀放了出去。此乃失忆符,即能将人记忆抹灭或修改,修炼境界越高,能修改或抹灭的记忆时间越长。黛玉如今修为有限,最多只能修改最近五日的记忆,却也足够了。 因这种符箓需要的真气比较多,制作起来也比较复杂,黛玉统共也不过有三十个,原是预备留作为难的时候用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有些肉痛,但也只得狠狠心用了。 第401页 三十个飞鸟一窝蜂的从黛玉手中飞出去,慧儿、雪雁却想没看见似的。 飞鸟纸片能自动识别林府知道黛玉失踪之人,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渗入其身体之内,然后便是记忆重塑:林黛玉从未失踪,也从未离开贾府,只是因为身子不好偶然风寒,是以呆在屋子里静养,不曾出来。 不多时,有两只纸片鸟悄无声息的飞回来,黛玉不着痕迹的收于干坤袋中。 三十只回来两只,看来共有二十八个知情人。加上慧儿和雪雁,可巧三十人,但黛玉不打算对她二人进行记忆重塑。她不在府中之事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必须有心腹丫头替她遮掩才行,而慧儿和雪雁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慧儿、雪雁二人虽然发誓不会将黛玉出府之事透露给任何人。但世上之事,唯人心最为难测,为确保万无一失,黛玉将契约符溶于水中,命二人喝下,并告诫她们既已发誓,便要遵守,否则便会立时七窍流血而死。 至于二人信不信,不是黛玉能管得了的。她们若不生背叛之心,自然一点危险也不会有,黛玉也会好好待她们,将来给安排好终身之事。但她们若真生出背叛之心,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亦怪不着旁人,是她们自己应誓而亡。黛玉虽然天性善良,却也没善良到别人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了,自己还当别人是好姐妹处处为被人着想。 安排好一切,黛玉便打算再去首阳山。怕慧儿、雪雁跟已经被改造过记忆的小丫头见面说话对了嘴,心下疑惑,临走之前,她告诫慧儿、紫鹃二人,她已命李峰媳妇告诫府中下人,谁都不许再议论姑娘失踪之事,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一律称姑娘只是偶感风寒,并非失踪。所以,一会子出去,听到丫鬟们议论姑娘生病之事,让她们别惊讶,这只是迷惑外人的手段。 慧儿、雪雁点头应是,听到小丫头们的议论,只是相视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黛玉打算骑马过去。 到马厩挑了一匹骏马,黛玉给马贴上一张隐身符,再给自己身上也贴一张,大摇大摆的出了林府。拐出一条街,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黛玉便将隐身符揭掉。在林府的时候之所以要隐身,乃是不隐身出不来,到了府外便没有隐身的必要了。 一则,外面没有人认识她,她如今又是男儿的打扮,没必要隐身;二则,隐身只是另外人看不见,却并非是凭空消失,马走在路上还是有声音的,未免人听见声不见人马觉得奇怪;再则,旁人看不见她,便觉得前面没人,当然不会给她让路或是躲着她走,只能她给人让路或是躲着人走,人烟稀少的地方还好,人烟阜盛之处多有不便。 揭掉隐身符之后,黛玉上了马,刚要走,忽悠一人牵着高头大马闪身过来。黛玉头也没抬,打算绕过那人走另一边,横竖路很宽,非狭路相逢,没必要争个先后左右,让他一让又何妨。谁知黛玉往一边让,那人也往一边走,二人竟然又是迎面撞上了。黛玉暗道,我想着给他让路,他未免不想着给我让路,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又都往同一边走,却又撞上,倒也好笑,不如我再让他一回。 想着,已侧身又让另一边走,谁料那人也跟着走,又挡在她面前。 黛玉便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此非谦让之人,而是故意找茬。若是平常,她还可不与此类人计较,可今日黛玉牵挂着周航,自己又受了不少苦,心情极是不好,便打算教训此人一番,让他长长记性。 谁料刚一抬头,对上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庞。 “丫头,怎么,不认得朕了?” 李昭正饶有趣味的盯着她。黛玉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来见了当今圣上,是该行大礼的,正要躬身,被李昭一把扶住了,道:“上马,朕带你上首阳山!” “您……”黛玉盯着李昭额头上半个时辰之前还没有,如今却面目狰狞的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李昭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道:“醉酒误事,不小摔了一跤,被瓷器划伤了,不碍的,当务之急是太子的安危。” 黛玉点了点头,从贴身带的干坤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道:“此乃上好的伤药,撒上立时见效,您请用吧。” 李昭看了黛玉一眼,接过瓷瓶,倒了些药粉洒在伤口上,仍将小瓷瓶递还给黛玉,说了声“走罢。”便拍马先行。黛玉忙上马跟上,她学会骑马的时间还很短,骑术不是很好,似乎是有意照顾她,李昭骑的并不很快。 黛玉边走边暗道:圣上料到她会出府,而在她毕竟的路上等着她,必然已经猜到宫里的信是她送的。之所以会到这里接她同路,定是料定她必会出府到首阳山查探,既是如此,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定然不会放任不管。也因既然猜到是她送信,便是知内情较多,对尽快找到周航有帮助,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条重要线索。。 黛玉其实也正有此意,有皇帝有大军在身边,人多线索也多,总比自己一个人漫山遍野乱撞靠谱。但是,皇帝突然带了她一个生面孔在身边,以何身份呢?外人看见不知道又怎么想呢。 跟着李昭转过几条街,来到一僻静之处,有魏兴安带着几个侍卫等候。李昭命魏兴安拿出一套侍卫服装,黛玉换上,便扮作李昭的侍卫。 第402页 黛玉也将周航遇难、失踪前前后后自己所查到的情况与李昭说明。 当听到周航断了一条手臂时,李昭忍不住落下热泪,问黛玉可有什么办法再长出来一只手臂。关于周航断臂之事,黛玉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李昭。但知道周航断臂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小泉子。小泉子现在虽然在大牢里昏迷不醒,但保不定今天或是明天就醒了,一样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由小泉子说出来,倒不如自己说出来。 李昭痛彻心扉,他道:“好丫头,我知你与航儿均有不凡的实力。旁的我也不问,我只问一句,你告诉我实话,航儿的手臂还有没有恢復的可能。” “圣上放心,太子会恢復如初的。”黛玉见其情真意切,不忍他蒙在鼓里。 空间此刻虽然不能进去,但黛玉早已将周航的断臂收在干坤袋里,以自己的真气滋养,是以手臂虽然脱离本体,却并未死亡,只待将周航救出,以针线缝上,在灵泉水里泡一泡,也便恢復如初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昭道。 首阳山早被朝廷大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方圆十里,别想跑出去一只飞鸟。李昭一到便下令道:“找!给朕找!把山平了,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给朕把太子找出来!” 左卫大将军在遍寻无果之后,还朕带着大批军士开始平山掘地。李昭和黛玉便在吴家村安顿下来,每日密切关注着首阳山的一切。李昭更是将公务都搬到吴家村来处理,外界议论纷纷,大臣们一批一批的来劝皇帝回宫,骂不知道是谁告诉皇帝说太子被囚禁在首阳山的,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样光秃秃的一座山,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皇帝陛下也是,这样荒唐的话也信! 甚至有人已经在背后瞧瞧议论,皇帝陛下是不是被什么妖孽迷惑了。 “唉。若是林如海大人还在便好了,定能劝得陛下銮驾回宫。”一个来送奏摺的户部官员嘆道。 “谁说不是呢,也省得我们也跟着在这荒郊野岭的受罪。”与他同行的一个小内侍道。 很快,五日过去了,黛玉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受到周航的存在。他的神识一天比一天强劲,黛玉知道他的身体也正一天比一天恢復的更好。首阳山并不高,上千名军士日夜不停的搬运,很快便将小山搬运了一小半,丝毫没有发现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恐怕便是将整个山夷平,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这可透着诡异,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让歹人非要选在此地。 要想找到一个地方的特殊之处,便要了解它的歷史。首阳山属于京畿外的一个县管辖,黛玉命人找来县志查看,又命人四处搜寻当地的民间故事、传说等。县志上的记载并未发现有什么迥异之处,倒是一个传说的民间故事引起了黛玉的兴趣。 讲的是春秋时期,首阳山两个诸侯王为争首阳山而大打出手的故事。据说首阳山处于两个诸侯国的交界处,而且是一个风水宝地,两个诸侯王都想把墓穴建在首阳山上,以致于因此引发生灵涂炭的残酷战争。 黛玉虽未专攻风水,然修道之人,多少有些涉猎。以她看来,首阳山寸草不胜,顶上还常年飘着一朵乌云,可不像是什么风水宝地的样子,反而带着煞气,怎的民间传说竟与实际情况如此大相迳庭? 黛玉于是央求李昭请了几个风水大师,查探一番后,均说首阳山是一个大大的煞地,别说作为墓穴了,便是人从这过一过,都要倒霉个一年半载,跟风水宝地不挂钩。 这倒与黛玉的判断一致,但民间故事也不会空穴来风。 究竟是怎么回事,黛玉百思不得其解。这日她又盯着首阳山的上空望了半天,李昭走来,问黛玉:“玉儿,你盯着那片乌云看什么?” 乌云? 黛玉皱了皱鼻尖,歪歪头,灵机一动,难道此地以前是风水宝地,如今变成煞地了?会不会和那片乌云有关? “圣上!”黛玉叫了一声。 李昭柔和的看她一眼,道:“私下还是叫伯伯罢,没的弄那般生分。” 黛玉也没有争辩,便顺从的喊了声伯伯,又道:“您说,这地下会不会有一个硕大古墓?” “县志倒未曾记载。” “可故事传说里有啊,说不定太子便被藏在地下的古墓里……” 不等黛玉说完,李昭已转身命人去找探寻古墓的专家去了。 皇帝一句话,便能倾全国之力去办一件事,很快便有许多专业挖墓、盗墓的能手赶来,在首阳山附近到处勘探。挖墓这种事虽然不太厚道,传出去也不好听,但为搜寻太子,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况且皇帝的杀伐决断也不是说说而已,这些人若知轻重,也不该出去乱说。 吴家村一坐北朝南的小瓦房内,李昭正正襟危坐批阅奏疏,黛玉侍立一旁。 瓦房只有三间,有些残破,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木板,风一吹,吱吱呀呀,随时有倾倒的危险。这在吴家村已是极好的了,很多农户连瓦房也没有,住的是茅草屋。 “丫头,可累了?”李昭看了看侍立的黛玉,问。 黛玉摇了摇头,道:“不累。” 李昭放下奏疏,正打算再问些什么,魏兴安突然在外面道:“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第403页 原来勘探结果已经出来了,距离首阳山二里左右有一座显山,比首阳山略小些,在显山地下发现疑似墓道痕迹,只是不知通向哪里。此消息令黛玉和李昭大喜过望,不管通向哪里,扒开便是。贵族选择墓地一般十分严谨,非是风水宝地不葬,这至少说明,民间传说也并非无中生有、毫无根据。 —— 一排排整齐的油灯将漆黑的古墓照的通明。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墓穴,大殿雍容华贵,由八根硕大的立柱撑起,穹顶上镌刻着灿烂却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硕大花朵。大殿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法阵,无数深奥的咒文层层叠叠绕城一个圆柱形的圈,不紧不慢的旋转着,将一人困在法阵之中。 法阵不远处放着一个同样刻着深奥咒文的宝葫芦。法阵与宝葫芦之间有一道璀璨的金光,仔细看,不是一道金光将二者相连,而是法阵中那人头顶上的金光一缕缕一丝丝正源源不断的往宝葫芦汇去,透过打开的口,隐没其中,看起来便如一道金光将二者相连一般。 一年轻人急匆匆跑来。 “道长,他们已经发现墓道,很快便会发现这个深埋地下的墓穴,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脸上也有焦急之色。不过他虽然焦急,却没有失了方寸,想了想说:“少主,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不!我不离开!”年轻人突然大喊起来,“我不走,属于我的气运功德尚未转移完毕,我不能走,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对,对了,这墓穴如此隐蔽,他们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便是找到又如何?以道长的道行,将他们挡在外面十天半个月的,待我吸收完他的气运功德,我便是这天下之主,还怕他们作甚!” 道士越发着急,道:“少主,此乃天命,违拗不得!您虽没有天下之主的气运,却也是天潢贵胄,气运远超一般人,若就此放下执念,将来必定荣华一生,若执意逆天改命……” 不等他说完,年轻人便咆哮道:“别跟我说这些!我尊称你一声道长,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没有我父亲,你早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了!别忘了,你可是以自己的灵魂发誓永远效忠我的,我死了,也没你的好处!” “少主……”道士还要说什么,年轻人不许他再说,反倒发了一通脾气,命其接着转移,什么时候将周航身上的气运功德转不转移至葫芦内的丹药之中,什么时候为止。 道士没办法,只得嘆口气道:“我是註定要下阿鼻地狱的了。” 所谓因果轮迴,有因便有果。怪主怪他年轻时起了邪念,以致于一错再错,欠下许多罪业,再无回头之法。少主本没有帝王之命,却非要坐帝王之位,自己为由逆天改命。殊不知这逆天改命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即便成功,强改天命,也必招致最大的恶果。纵使少主侥倖坐上君王之位,却必遭天谴,引至天下大乱,不得善终,死后更要如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自己,只会更惨,但他如今也没有选择。 被法阵束缚动弹不得的周航,听到二人对话,勉力睁开眼,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讽刺的笑。这两个狂妄之徒,竟然妄图逆天改命,窃取他的气运,真是痴心妄想。 被抓来已经十几日,周航从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后来的懵懵懂懂,现在整个人已经很清醒了,只是碍于法阵的束缚,动惮不得。如今,他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虽然少了一只胳膊颇为遗憾,但想想不就是一只胳膊而已,少了也就少了,杨过不也是一只胳膊嘛,后来还不是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大侠。 只有偶尔想到林妹妹会不会嫌弃自己少了一只胳膊的时候,他才会难过一下,不过想想,林妹妹那样水晶心肝的善良之人,定不会以貌取人,也就无所谓了。 他也已经摸清这两个人抓他来的目的,他们还真敢想。 第150章 年轻人和道士一走, 周航便仰起头, 眼皮一抬, 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深邃眸子。 哼,跟小爷斗,你们还嫩点! 真当小爷中了你们的邪术便任由你们摆布了?当小爷这几年的日夜勤休是摆设啊?要不是小爷想弄清楚你们到底什么阴谋, 小爷才懒得装这半死不活的样呢! 想着一边骂道士和那年轻人卑鄙无耻,只会用着邪魔外道的下作手段手段对付他,有种大家堂堂正正的比一场, 谁是英雄谁是狗熊才见分晓呢!那道士也不怕遭天谴,将这年代久远的地宫变成了一个邪恶道场,到处是血腥,随地可见堆积的白骨, 充斥着怨气、煞气。不知他残害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才讲这原是风水宝地的一个墓穴变成人间修罗场。 便是如今困住他的法阵上诸多符箓,也都散发着一阵阵的黑气。那是枉死之人留下的怨气,非以活人祭符,怨气不能如此之大,效果不能如此之霸道。法阵周围飘着至少数才张符箓,这还不是全部, 也就是说至少有数百人死于这道士之手, 怪不得他那满身的妖邪之气几乎将整个人笼罩。 那日他出城狩猎,原没想到会碰见勐兽。皇家猎场并非普通的山林, 那是有专人看管的,里面是有勐兽, 却非放养在山林之中,而是豢养在笼子里,只有皇亲国戚打猎为寻求刺激要求将勐兽放出来的时候相关人员才会放出来。当然,保护措施一定会做好,伤了贵人,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404页 周航这次打猎本是要猎白狐,并不想找刺激,便没让人放老虎,看到老虎那一刻他虽然微微惊讶了一下,却没当回事。毕竟以他的本事,别说是三只老虎,便是多来几只也不怕。谁曾想他刚一靠近那三只老虎,便有一股邪气从老虎身上散出,直入他丹田之中,瞬间满身的真气便调动不起来了。 后来的是便不说了,再恢復意识,便少了一只胳膊被困在法阵中奄奄一息了。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復,周航渐渐的观察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自己被困在一个古墓之中。那两个贼人试图窃取他天下之主的气运,说他是什么天命帝星,有大气运加深。哼,天命帝星若这么简简单单就被人害了,又岂可称为大气运之人? 那个贼道士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使他无法动用法术,就连浩瀚如海的神识也萎缩到只剩一小片区域,以至于他想将整个古墓探查一般都无法做到,更遑论联繫外面的黛玉。不过虽然萎缩,到底还是存在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扩大神识,并一再当初神识,他知道黛玉定能感受到。 古墓除他所在的大殿外,四周漆黑一片,还常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普通人若来到这个地方,定然觉得十分阴森恐怖,恐怕一天都呆不下去,周航却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十几天。 不过,他很快就能出去了! 想着,周航聚敛体内的真气,试图将自己身上与宝葫芦的联繫切断,试了几次均为成功。在法阵不远处懒洋洋趴着睡觉的老虎抬眼,看到周航咬牙切齿的表情,很怂的缩了缩脖子,身子也往后挪了挪。 周航在心里哼哼,畜生就是畜生,没一点胆识,当初对着小爷发疯似的撕咬的劲儿哪去了?看小爷恢復自由后不揭了你的皮,再把肉剁吧剁吧煮了餵狗! 动物对危险天生有些敏感的感觉,本能里会臣服强者。老虎虽然尚未开化,却能感觉到周航的强大不是它能匹及的,对他有些本能的恐惧。那天三只老虎本质上是十分惧怕周航的,之所以不要命的撕咬周航,乃是因为受符箓控制的缘故。这会子没了符箓,当然怂了。 因为那道士修的是邪魔外道,并非正途,周航看不出他的修为,但大致可以判断出来他的修为并不高,而且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且很杂乱,随时有崩溃的危险。 周航当初之所以中了他的圈套,一是因为大意,被他占了先机,二则是从未见过这等以活人炼化的符箓,一时着了他的道。之所以自己这些天被困在法阵中无法脱身,乃是因为这座古墓的缘故。这古墓好像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机关重重,以五行八卦排列,利用得当的话,别说是他,便是金丹修为的修士怕也逃不出去。不过,以那道士的修为和见识,也很难完全将古墓的优势利用起来便是。 周航有点郁闷。 唉,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林妹妹啊! 再最艰难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只想着,若是连林妹妹最后一眼都看不到就起了,他就是投胎转世到也会郁闷死的。 好在,好在,他没有死,林妹妹也来了。 或许是觉得以这个古墓的隐秘,不会出什么问题。道士对他的看管并不严密,日常看管的是四个穿短的壮汉,他自己则是一天来看个两三次,那个年轻人便很少露面,总共也不过出现三次。 四个壮汉并未蒙面,道士和年轻人道士每次出现都蒙着面,由此周航推测自己应是见过他们。 那年轻人很可能是皇室之人,至于到底是谁,周航一时还不敢确定。但应该不是现有的几个皇子,因为年轻人提到当年之事,说他父亲对道士有恩。而且听他们口音,这个父亲明显已经过世,不可能是当今圣上。 首阳山外,军士们也没闲着,移山的移山,挖墓道的挖墓道。黛玉更是随时捕捉周航放出来的零星神识。只可惜隔着重重障碍,神识无法形成稳定的连接,不能确切的知道周航如今的情况。 接到墓道口已经挖开的消息后,黛玉迫不及待的去告诉李昭,二人一起来到通口处。 黛玉悄悄对李昭说:“伯伯,我常听说古墓里机关重重,若是贸然带大量人下去,恐有人不防触动机关,岂不是徒增许多危险吗?况且也不知道航哥哥在里面是什么情况,贸然带许多人下去,万一有什么不便示于外人的,对航哥哥也不好,不如命军士们在外面接应,只派少量人先进去探探。” 黛玉之所以这么说,一是涉及到修炼之人,凡人进去没有什么帮助不说,还可能添乱;二则,进去以后,或者还有一场恶斗,她必然要显示神通,且周航少了一只胳膊之事,亦不能让不太多相干之人知晓,不然以后凭空长出来一只胳膊又该如何解释? 当然少量的人知道是不可避免的,时候大不了她施法让他们或是忘记,或是终身不能将此事说出来罢了。 李昭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即挑了三十个最精悍的侍卫跟随自己下墓,却不许黛玉跟着,怕她有危险。黛玉来这里就是要亲手救周航出来,岂肯不下去,况且她若不下去也未必能救出人来。 片刻后,李昭只得同意黛玉跟着。因为黛玉将他拉到一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说句不怕羞的话话,她与周航早已生死相许,周航若有事,她不会独生,皇帝若执意如此,她宁可当场自尽;而且这古墓透着诡异,而且罪魁之人绝不是普通凡人,没有她跟着,这些人送死不说,也根本不可能将人救出来。 第405页 李昭没想到黛玉竟是如此有情有义且刚烈的女子,况且她说得对,没有她,或许还真不行。 第151章 墓道被深埋在地下, 挖了将近十米的深坑才得见天日。幽深漆黑的斜坡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透出湿寒阴森之气, 仅在墓道口站着就觉得冷风只往人骨头里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志怪小说里青面獠牙的恶鬼。 李昭挑选的士兵虽然个个精悍,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但乍一看这种景象,有几个还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众人听旨,下墓!” 李昭一声令下, 众人沿着已经被扒开的墓道比肩随踵而下。除三十名精悍士兵,还有魏兴安,并两名盗墓的高手,一名岳峰, 一名吴鹏。这两个人是黛玉点名要跟的, 李昭原本打算多带几个的,是黛玉说这样的人贵精不贵多。她这几日观察了这些人,经验丰富者有之,但贪图朝廷赏赐滥竽充数的也不少。而且,或许是同行之前互相看不顺眼的缘故,他们非常不团结, 光是从哪来开始勘探挖掘的问题闹急了他们都能打起来, 若真带好几个下去,万一在里面闹起来, 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这二人都是黛玉看中有真才实学的,何况要找周航被困的地方, 也不能光指望那些盗墓贼。他们没有一个身上有道法加持,便是找到人也无法将人救出来。 一行人下了墓道,黛玉恐一会儿走散,便将自己制作的适用于凡人的联络符取出来,分给众人,道:“古墓里机关重重,一会子不定遇到什么危险,若是大家走散了,便将手指咬破,滴一滴血在这符上,自然能与我取得联络,我会指示你们怎么出去,也不至于在这古墓里乱撞,死于机关之下。这符同事也是一张保命符,关键的时候能救你们一命。当然,若是用作救命,随之符纸便会化作一片灰烬,失去联络的作用……” 说到这黛玉长长的唿出一口气,道:“所以,各位,祝你们好运!” 跟随的兵士对黛玉的话多为不屑,虽然当着李昭的面儿不敢明确的表示出来,但眼神中已经带出来了。更有一个靠后的兵士已经悄悄将手中的符纸扔在地上,显然是不屑一顾。倒是那两个岳峰、吴鹏二人疑惑的看了看黛玉,郑重的将符纸收好。 黛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微微勾了勾唇,绕到后面将符纸捡起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再指尖续起一抹金光,符纸乍一接触那金光便华为灰烬,众人脸上这才露出差异的神色,方才扔符纸的那个兵士眼神迟滞了一下,仍嘴硬道:“哼,雕虫小技!” 竟然有人敢公然挑衅黛玉,李昭不由也冷哼了一声,魏兴安知道主子不高兴了。别人不知道黛玉是什么主儿,他能不知道?有人挑衅未来的国母,这还得了?!但对付一个兵士这样的小事怎劳主子亲自动口。因此,不等李昭开口训斥,魏兴安便一脚迈出来,斥道:“大胆!你小子长了几个胆子,不想活了吗?” 吓得那兵士忙跪下请罪,李昭道:“叉出去,事成之后,定当严惩!” 随即,那名兵士便被撵出去严加看管起来了。 接下来黛玉又展示几项神通,这下不禁众人个个惊奇、对黛玉佩服的五体投地,暗道能被圣上如此重视之人,别看年纪小,果然身怀绝技、本事不凡。连魏兴安都惊讶的睁大了眼,只有李昭还算淡定,眸子里竟然有些轻松的神色。 黛玉时刻观察着李昭的神情,他的表现显然让黛玉有点意外。一个正常的帝王看到有人运用道家神通,还是什么样的表情黛玉不知道,但绝不会如此淡定。若是李昭露出震惊、惧怕、或是狂热的眼神,黛玉都不会觉得奇怪。帝王都会在意自己的统治能否长治久安,如果出现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不是收拢,便是打击;还有,帝王似乎都有一个长生梦,幻想着自己能长生不老长长久久的统治自己的帝国,所以往往像术士寻求长生之法。 李昭的神情哪一个都不能让黛玉跟歷史上的皇帝对上号,没有差异,他眼中更多的是欣慰。 为什么会欣慰?黛玉想,难道他一直等着这一天? 对了,周航的母亲也是修士,或者当年就曾向他透露过什么,即使没有透露,多年的恩爱夫妻,多多少少也会发现什么。想起第一次在丛林里见面,那次周航拿出隐身符他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到从中发现周航的身世之谜。是了,周航的母亲必定像她坦诚过自己的身份,或者也授了他什么修身养性的功法,难怪李昭如今已经四十有余,可仅从面容上看却像三十出头的样子。 圣上,是把自己真正当成孩子来疼爱,才是这种表现吧,黛玉想。 找到机会,黛玉悄悄告诉李昭说,等出去后她会和周航一起向他坦白。李昭表现的十分欣慰,也十分喜悦,他问黛玉,“航儿现在如何了?” 黛玉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郑重的说:“航哥哥会没事的。”末了,黛玉又告诉李昭:“伯伯,我已经察觉到航哥哥所在的位置,您一定要紧紧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说完便又掏出几张符纸,无论是从纸张材料还是刻画精细上,都远胜之前那些联络符可比,又低声告诉李昭每一种符箓的使用方法,有的咬破手指将血沾在上面便可用,有的则需要贴在眉心或某一处,有的还需要念咒语。 第406页 看了在一旁殷切看着自己的魏兴安,黛玉也好心给了他几张。他是皇帝的心腹,黛玉不可能完全不顾忌他的安全,况且这魏兴安平日里对周航照顾的也很殷切,对自己也不错,方才的回护行为更是让黛玉对其好感大增。 对于黛玉的这种行为,魏兴安自然是感恩戴德,就差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想了想,黛玉又给跟着的人每人发了一张符。古墓危险重重,下去后随时可以丧命,黛玉虽然不想任何一个人出现意外,但是因为制符比较耗费心神,她这些年存下来的也不多,周航又是个除了修炼不肯钻研符箓的性子,指望不上他。这次周航意外,黛玉已经用了不少符箓,余下的还要防备一会子与对方的头目遇上如何取胜,因此能分到每个人手里的便有限了。 现在她不知道古墓记得情况,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又不得不多带些人跟随,万一对方人多势众的话,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众人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当面临第一次挑战的时候,还是不免头忙脚乱。不知谁触动了机关,一个硕大带着无数尖刺的铁球从顶上极速坠落,紧接着脚下的地板开始陷落,从中间像皲裂般一块块掉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之洞。几乎没什么反应的时间,众人便飞速作鸟兽状散开,分别进了散落于各个角落的暗门。暗门都是即开即关,进去了便再没有回头之路。有几个反应慢的便直接掉进了无底深渊,结局是怎样可想而知。 一进暗门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黛玉着急的叫了一声:“圣上?” “朕在!”李昭沉稳刚毅的音色在耳边响起,黛玉悬着的心放了大半。李昭既是当今的皇帝,有事周航的父亲,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有什么意外,黛玉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 “还有谁在?”李昭接着问了一句。 “奴才在!”是魏兴安的声音,黛玉轻而易举便听了不来。 “还有草民在。”这声音,到底是岳峰还是吴鹏,黛玉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对方并未让她疑惑太久,紧接着便说,“草民吴鹏。” 才刚进了墓道,人手便被沖七零八落,还不知道那些掉进深渊的现在还活着没有,这让黛玉有点沮丧,也有点愧疚。这些普通人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将他们带进来。 察觉到黛玉的失落,李昭柔声安慰几句,嘱咐黛玉不要沮丧,接着找周航才是整理。 想起周航,黛玉才算有了斗志,收拾好自己不该有的复杂心思,闭上眼睛,放空心神感应周航的存在。周航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也在不断的释放神识,只不过隔着层层阵法,二人感应的均不十分明显。黛玉只是要么知道周航大致在古墓的主墓室,也就是女主人存放棺椁之处的大殿。 黛玉有一种感觉,自己想要到达那里非常不容易,因为途中被人设下层层阵法,所用之符还带着逆天的煞气,显然不是什么正道所得。而伤人性命所得之符最为阴损,也最难破解,一不小心便会被符中厉鬼缠身,陷入万劫不復之地。 黛玉又给身边跟着的每一位加持了一道精心符,免得受恶符中的怨气影响。 一行四人在漆黑的通道中缓慢前行,黛玉引路,因为她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在黑暗中还能辨清道路之人。刚走了没多远,前方忽然乍明乍暗,继而天光大亮,无数培养的棺椁中突然响声大作,不多时棺材盖子被掀起,从里面跳出来无数骷髅出来,狰狞着向众人扑来。黛玉忙掐指丢出来好几张符箓,念念有声之下每张符箓都迸射出耀眼的金光,几张符箓围在一起,飞速炫装,形成一个极大的光晕。那些骷髅碰到光晕便很快化为一片烟尘,黛玉一边用符箓开道,一边说:“快走,那些符挡不了它们太久!!” 几人慌里慌张的跟着黛玉冲出骷髅重围,又到了一个空旷的大殿里。大殿同样很暗,伸手不可见五指,突然远处亮起了一盏灯。有了方才的经歷,大家都不觉紧张起来,黛玉也悄悄攥紧了拳头。 “大家小心!”她说。 话音未落,吴鹏突然大叫起来,抱着头鼠窜,高唿“有鬼!”“冤有头债有主!”“好汉饶命!”等语。黛玉忙看向魏兴安、李昭二人,魏兴安虽不像吴鹏那般失态,但眼神已经呆滞起来,眉头紧皱,似是极为痛苦的样子。独李昭还是神情自若,不愧是天命帝君,任何邪祟都近不了他的身。 修士的血能祛除邪祟、召唤心神,现在这种情况下黛玉也顾不得许多了,一狠心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将鲜血抹在吴鹏、魏兴安二人的眉心,道:“尔等所见,皆是虚妄,速速鬼神!” 二人惊唿一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翻了几个白眼,才渐渐回身,都惊魂未定的说看见厉鬼来索命。 黛玉道:“这不过是歹人的邪术罢了,切不可沉溺其中。” 二人亲眼见黛玉使出种种神通,现在又将自己从地狱鬼门关前拖出来,对黛玉已经不能以敬佩来形容,简直是膜拜。如果是在外面,这二人恐怕会立即砍树伐木搬砖,给她建一座生祠出来,把她贡到神位上日日膜拜。 接下来,又是层层机关,万箭齐发、天降乱石、群蛇乱舞,最后甚至连毒气都使上了。尽管处处陷阱、艰难重重,黛玉从未想过退却。当然,其余三人也一样。这期间黛玉见识到了李昭的卓越武功和不凡胆识,即使未曾修真,李昭的胆识却不下于任何一个修真者。那一身武功虽然还及不上修真者,在普通人中绝对也是数一数二的翘楚。 第407页 到达主墓室附近的时候,四人都十分狼狈,脸上灰蓬蓬的,衣衫也都有些破损。 将一头成年兇勐的老虎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以后,黛玉中午见到这次行动的幕后黑手,一个穿着道袍、蒙着面、头髮花白,年岁应该不算小的邪恶道人。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那恶道人一见了她便这样说,眼神阴骘。 看见此人,想到周航便是被他害的失去一只胳膊,受尽苦难,黛玉眼珠子里便忍不住冒火,或许她自己不知道,但她身边之后都被她血红血红的眼眸震慑住了。只见黛玉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便冲上去,一张符一张符的往那道人身上砸,期间火星乱蹦火光四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开始那道人没有反应过来,明显陷入劣势。后来形势渐渐转变,道士由防守转变为进攻,黛玉却渐渐的体力不支,符也不能像刚开始一样很连贯的一个接一个放出来了。 李昭、魏兴安、吴鹏三人看的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不行,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得上忙而不是贸然冲上去扯黛玉的后腿。 眼见又一个符箓冒着黑烟向黛玉袭来,李昭想也不想便沖了上去,虽然奋力一击将那符箓打散,却不由伤了自己的肺腑,吐出一口黑血来。 黛玉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伯伯”,接下来让魏兴安、吴鹏,甚至那恶道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黛玉和李昭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儿凭空消失了。几乎与此同时,大殿突然跑出一个人来,大喊:“道长,不好了不好了,人不见了!” 跑出来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同样也蒙着面,看不出真实的面容。 那道人忙拉着年轻人进了大殿,往里一看,叫了一声:“不好!”便拉住那年轻人让他速走,说晚了性命不保。年轻人却是闹着不肯,说宝葫芦也不见了,好容易收集的气运功德,不找死也不走,最后被道人敲晕强行拖走,隐匿在一团黑烟之后,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目睹这一切的魏兴安和吴鹏二人,四目相对,两两相觑,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良久,魏兴安才突然冲进大殿里,哭叫道:“主子,主子,您在哪啊?您别丢下奴才一个人啊……” 空间里,黛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周航和李昭都弄到灵泉池子里,泡起了灵泉澡。 黛玉不知道她整个那恶道人打的难解难分,怎么会突然进到空间里了,起初她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只一心想让周航、李昭二人平平安安。看到泡到灵泉里以后,二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她这才顾得上思考。 难道说空间不是必须身体接触才能进来的吗? 她和周航一个在殿内,一个在殿外,不可能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想当时的情况,她一边担心周航的安危,一边又看到李昭为了救他口吐黑血,心里焦急的不行,一直在叫着“航哥哥,航哥哥……”然后好像感受到了浓厚的周航身上的气息,然后便是白光一闪,进到了空间之中。 难道她跟周航一直都理解错了,难道空间不是非要身体接触才能进的吗? 第152章 周航悠悠醒转, 惊觉是在空间之中, 知道黛玉就在身边, 来不及多想。 “玉儿!” 本能的,叫了一声。 没有重获自由的欣喜愉悦,没有被解救的雀跃欢腾, 如前些天一样,满脑子都是黛玉的身影。古墓之中危机重重,那恶道人又满身邪术, 不亲眼看见黛玉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周航如何能放心得下?还没睁开眼,他就好怕好怕,怕看到黛玉满目哀伤满身伤痕的样子。他自己再怎么样, 受再多的苦难折磨, 都不觉得有什么,但黛玉,哪怕只伤到一个指甲盖,都足以让他悔恨痛苦。 被困古墓的时候,周航常常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仅没用,而且还很傻。 学了一点点道术皮毛, 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小小的道人, 便可以将他困住,甚至其他的性命都轻而易举。 他这样, 如何自保,又如何护黛玉一生? “航哥哥,你醒了!”黛玉凑过去,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眸,透出几分惊喜,“你觉得怎么样,还疼吗?”周航的眼神是呆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黛玉着急的推了推他,“航哥哥你说话呀,哪不舒服告诉我,你,你快说啊,别让我担心!” 周航方才是担心林妹妹,待看到林妹妹安然无恙,不免又陷入了另一个怪圈。这会子,他正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出去打猎中了别人圈套不说,还要让林妹妹一个女孩子来救,十分没面子不说,还让林妹妹深陷险境,万幸没有出什么事,否则,他以后真是没面目再见林妹妹了。 “我没事。”看到黛玉焦急的样子,周航那点尴尬心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可你满身伤痕……” “都好了。”扯扯嘴角,周航作云淡风轻状,仿佛讨论的是一个不相干之人。 “真的……都好了?”蹙着眉尖,黛玉眼眸里透出几分担忧几分紧张。 “不信你看!”说完,干净利落的伸手将衣衫往两边一扯,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胸膛。衣衫虽布满血迹,但身上皮肤经灵泉滋养,已是光洁如新,别说伤口,连个疤痕也不见。黛玉下意识的瞅了一眼,随之想到什么,不由红了脸,扭过头去。 第408页 李昭睁开眼,看到这个场景,忙又闭上。 虽不知二人谈论什么,但作为过来人,此时此景,不须多问,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此刻,实在不是他清醒的时机。 “哼,那个臭道士,别落到小爷手里,否则定将其千刀万剐,以报我一臂之仇!”周航故意说了这么一句,一则博取黛玉同情,二则也是缓和尴尬的气氛。 黛玉转过头,眼中满是疼惜,“航哥哥,当时一定很疼吧。” 周航从灵泉水里跳出来,轻轻揽了黛玉,“现在不疼了。”所说当时不疼,一听就是谎话,所以,他告诉黛玉,现在不疼了,当时哪怕再疼,都已经过去了。 黛玉眼中泛着水光:“航哥哥,你受苦了……” 周航摇头,有黛玉这句话,受再多的苦,也不觉得苦了。 “以后不许擅自出京,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打猎!”瞪大眼,黛玉疾言厉色的下命令。 周航唯有点头称是。虽然被黛玉像训下属一样,心里却似吃了蜜似的,甜。 “玉儿,放心,我一只手也能抱得动你。” 闻言,黛玉将周航一推,跺着脚道:“身上的伤刚好,就又胡言乱语,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作势掐诀要动手。吓得周航连连柔声求饶,黛玉才勉为其难的收了手,眼中有几分哀伤。咬了咬嘴唇,黛玉从干坤袋里掏出一只断了的手臂,道:“你的手臂我一直收在干坤袋里,并未腐烂,想必,还接的回去。” 周航不必担心自己会成为独臂大侠了,不过,怎么接回去,是个问题。 手臂在干坤袋里被保存的很好,就是刚被砍掉时候的样子,接回去没问题。问题是许多天后,断臂处已然结痂,又领过灵泉水的滋养,伤口完全癒合,并且长出了新肉。刚进空间的时候,周航真气消耗过度,身上也到处都是重伤,为了救他的性命,只有立即放进灵泉水里,根本来不及接手臂。 如今,若想将手臂接上,必须将新肉割掉,然后再将手臂缝上。 黛玉曾在一本古医术上看到过这种操作。是一户养牛的农家,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因贪玩,不小心用铡草的铡将手臂整根铡断,可巧碰见一神医路过讨水喝,见孩子这样,便立时掏出针线,缝合手臂。人人都以为手臂已断,便是缝上去也会腐烂,不曾想数日后手臂不仅没有腐烂,还渐渐有了知觉。书上记载,一年半载以后,那孩子的手臂便恢復的与常人无异,后来还干了杀猪的营生。 可见,缝合手臂,亦不是毫无根据的。何况她现在有灵泉在手,有起死回生之效,更无虑矣。 只是,周航得受些疼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黛玉想,疼就疼吧,也让他长点记性。 李昭原来还在装昏睡,听到他们要割肉接手臂之事,也装不下去了。… 割肉之痛,自然是捨不得儿子受的,但他也知道若不受这苦痛,手臂定然是接不回去的。且不说一个失去一条手臂的皇太子会不会受到天下非议,单说失去一条手臂造成的生活不便,便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受一时之痛,换一只完好如初的手臂,自然是值得的。 “让我来!”他道。 “父皇!” “圣上!” 黛玉、周航几乎同时看过去。 “我来替航儿割肉接手臂!”李昭微微吸了一口气,眸光坚毅。周航不能自己给自己割肉接骨,黛玉又是个女儿家,那些血腥的场面还是少见为好。 黛玉盯着李昭看了看,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将刚长好的肉活生生割掉,想想,她还真有点下不了手。不如由李昭先将肉割掉,再由她缝合,横竖割肉只要整齐便罢,也没有什么技巧。黛玉自小针线功夫就不错,自问缝合伤口该比李昭强些。将一切准备就绪,刀子,丹药,灵泉水等。李昭将一块软布塞外周航嘴里,黛玉握着周航的手输真气,滋养其全身的筋脉,以减少痛苦。 李昭很小心的将肉尽量割整齐,黛玉缝合的时候也是极为小心,还弄了许多镇痛的草药给周航服下。 饶是如此,周航还是疼的额头冷汗直冒,嘴里的软布都咬烂了。 好容易缝合完毕,周航已经疼的只剩半条命,在灵泉水里泡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渐渐恢復些元气,手臂也恢復如初,像没受过伤一般。 李昭以为神奇,自然也好奇此为何处。他没有问,眼神中也没有任何觊觎的意思。患难之中,黛玉也意识到他是一个真君子,对周航是真心实意的疼爱。何况,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瞒着他了。 跟周航交流以后,黛玉打算将实情告诉李昭。 周航点点头,跟黛玉要了一个符,让李昭服下,并发誓永远不将秘密泄露,并且永远不会对黛玉不利,否则便会立时七窍出血而死,才肯坦白一切。服了这个符以后,一旦违誓,便会立刻应验。周航不敢拿林黛玉的安全开任何玩笑,亲生父亲又如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唯有如此。 对于儿子的这种行为,李昭虽然情感上有点受伤,理智上却觉得儿子做的很好。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红儿,你将我们的儿子教的很好…… “什么?!你说…你母亲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惊讶于周航的话,李昭道。 第409页 周航点头:“那是一个跟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也有等级,也有强权,但表面上是人人平等,男女平等,那里更适合妈妈。” “如何才能到你说的那个世界去?”李昭身子前倾,因激动、惊喜交加,嘴唇、双手、双脚都微微颤抖着。既然红儿可以去到那个世界,那么,他也可以,她不是喜欢那个世界吗,大不了他也去,他陪她。 “不知道。”周航摇摇头,“或许,下一次妈妈显形的时候,可以问问她。” “一定要问清楚!”李昭突然抓住周航的手,好半天才松开,悠悠的道,“航儿,若是见了你母亲,一定要告诉她,就说我错了,我很想她,我……” 说到这,他顿了顿,嘆口气道:“算了……别说了,你只问怎么过去便是了……” “父皇……”见他有些落寞,周航关切的叫了一声。 “有些话,还是我亲自向她解释吧。” 周航想了想,说:“也好。” 想到自己不过去短短几十载的寿命。这几十年对周红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她的消息,不免又有几分惆怅。周红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自己她是修士,难道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吗? 不,她是相信过自己的,不然怎么会送自己干坤袋,还在自己面前显示神通。 或许,没有那场误会的话,她很快流向自己坦诚一切了。 想想,真是,后悔啊……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己当初真不该那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了好多天,最开始有点拉肚子,后来不拉肚子了,开始肚子疼,一直当成肠胃炎治,后来疼了实在厉害,差点都疼晕了,去检查才知道是阑尾炎。已经挺严重,化脓穿孔,引起腹膜炎,做了手术,可能体质原因吧,伤口长得慢,术后疼了两天两夜,后来虽然不怎么疼了,但是一直没精神,医生还不让吃饭,饿了四天多。本来以为手术后过几天有精神码字的,结果比我想想的差远了,一直到今天术后七天,我才打起精神码字。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拆线,医生说我的伤口长的慢,可能要比别人晚两天拆线,不想在医院呆了…… 第153章 空间需要黛玉和周航肢体相触才能进去, 可这次分明没有肢体接触, 却同样进了空间。二人思来想去, 回想当时的情境,均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周航问黛玉, “当时你脑海里在想什么?” 黛玉说:“在想,不知道你伤的如何,还有……皇帝伯伯。” “我也在想你……”周航蹙了蹙眉头, 眼睛微眯,“当时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的神识联繫了起来。”他形容当时的感觉,好像二人的神识骤然强大, 纠缠在一起, 两股合成了一股。 “或许……不必肢体接触,神识纠缠也能进空间?”黛玉微微侧头,看向周航。若真是这样,以后勤加练习,想要进空间,就没那么麻烦了。 “不如, 再试一次?”眼睛乍亮, 闪着雀跃的光芒。 黛玉摇了摇头,说:“此刻外面刀光血影, 况且你身受重伤,修为不稳, 并非试验的时机,不如以后再说罢。” 周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再问空间之事,突然拉着林黛玉要出去,样子很是焦急。黛玉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外面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必须拿到。黛玉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着急?” “一个葫芦,里面装的是我的气运功德。”说着便将那道士窃取自己气运之事简要一说。黛玉闻言,不紧不慢的从干坤袋里掏出一个葫芦,笑道:“你瞧,可是这个?” 周航道:“正是这个,你如何得的?” 黛玉道:“这葫芦是随我们一起进的空间,我当时只顾得把你和皇帝伯伯放在灵泉湖里,哪里还顾得上它?但它既是随我们一块进来的,或许有些用处也未可知,我便随手扔在干坤袋里。后来就忘了,你若不说,我未必想的起来呢。” 周航庆幸不已,当真是天意如此,若非葫芦进了空间,定然会被那道士拿走,想要寻回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昭听说有人窃取周航的气运,气愤填膺、目眦俱裂,怒道:“大胆狂徒,竟敢行此大逆之事,戕害吾儿,待朕捉拿此人,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拔掉葫芦嘴,有金光自瓶口乍出,先是强烈的有些耀眼的紫金色光芒,目不能直视,继而柔和,像阳光洒在大地上,暖暖的,让人觉得舒心。周航闭眼,微微仰头,那缕缕金光便跳跃着自鼻翼进入他的身体,柔和的金光笼罩着他,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才渐渐的散去。 从葫芦里倒出十几粒黑青没有任何光泽的丹药,周航嗤的一笑:“想窃取小爷的气运,痴心妄想!”随手将丹药一扔,葫芦也一扔,看向黛玉,嘴角稍稍一提,柔和一笑。 气运功德虽然能用阴损的邪术窃取,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在短时间内吸收干净的。因此,那道士将从周航身上窃取的气运储存在丹药之中,打算分成十几次服用,慢慢炼化吸收。 第410页 储存有气运的丹药并非黑青,而是极为耀眼的金色,是以才会发出那样耀眼的金光。但被周航吸收完的丹药,便如泥丸一般,变成黑青之色,没有任何用处了。 空间外,道士消失的黑雾尚未散去,便有一阵强烈的噪音传来,如山崩海啸。魏兴安和吴鹏想要追那道士,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只好背靠着背四处查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二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预感到要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警惕的凝视着周围的一切,摆出随时防御或是攻击的姿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噪音越来越近,发出沙沙的嘶鸣声,让人心惊胆战,膈应的不行,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撕咬。 “吴壮士,你可看到什么?” 吴鹏道:“没有,你呢?” “也没有,但……总感觉不怎么对劲儿……你经验多,可碰到过这情况?” “算是碰见过吧,却远没这次兇险……”小心挪步,警惕的扫过墓室,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魏公公,将那位小公子给的符拿出来,可能会有什么邪物。” 说着将符取出来,按黛玉说的方法贴在身上。 魏兴安也照做。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擦着魏兴安的鼻尖划过,呲的一声,一阵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的味道传来。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魏兴安揉揉鼻子睁开眼,又一道黑影擦着他眼角划过,这次才看清楚。原来,那道黑影是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爪子,那东西约莫比孔雀稍大,没有羽毛,只有骷髅,爪子有点像鹰的爪子,长着长长的尖刺,十分狰狞。这东西可以沿着光滑的石壁攀援,会很灵活的跳跃,有着长长的喙,十分兇勐,可以很轻易的将人撕裂。 幸好有黛玉给的符,那东西刚碰到魏兴安的肌肤,便被烧成一片灰尘。 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魏兴安看向吴鹏,对方也正同自己一样懵逼,他也收到了攻击,当然,目前为止,也并没有伤到。二人相视一眼,瞬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都庆幸起来,对黛玉的膜拜更上一层楼,吴鹏甚至想若有机会,出去后一定要厚着脸皮拜那小公子为师,哪怕只学个皮毛,将来也够自己受用不尽了。 当然,深知黛玉身份的魏兴安可不敢生出这样的主意。 怪物越来越多,虽然一时半刻近不了魏兴安、吴鹏的身,却将二人层层包围了起来。石壁上密密麻麻,算是数不清的邪物,黑压压一片,十分骇人。魏兴安、吴鹏都知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虽然有符箓在身,但那小小一张符箓,又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邪物不要命似的一批一批前赴后继,身上的符纸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满满变得焦黄,边角处已经有些烧焦,眼看就要化为一片灰烬。 魏兴安跪向李昭消失的方向,大哭道:“主子,万岁爷,奴才没福气,以后伺候不了您了,您老人家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天凉的时候记得加衣裳,晚上睡觉别贪凉不盖厚被子,着了凉不是玩的……” 还没说完,便惊唿一声,原来符纸已经烧焦,脸上被邪物挠了一爪子,正鲜血直流。 吴鹏也抱着头倒下了,挣扎着扯攀附在身上的邪物。 魏兴安跟随李昭习过武,虽然不是十分精通,比一般的侍卫略强些。因贴身伺候皇帝之缘故,他平常并不带兵器,但今儿是特殊情况,故带着一把长匕首。 拔出匕首,疯狂的砍刺着飞扑过来的邪物,魏兴安几乎杀红了眼。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邪物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不多时魏兴安便也支撑不住,吴鹏也没力气反抗,倒在地上努力护着头,露出的皮肤布满咬痕、抓痕,已是血肉模煳。 黛玉相信,自己若是再要出来一小会,魏兴安便没命了。 饶是如此,魏兴安还是失去了一只眼。他的左眼珠子被邪物整个挖了下来,并且嚼得稀巴烂,不可能再重新安进去。至于吴鹏,虽然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但多是皮外伤,黛玉给他饮了几口灵泉水,已经悠悠醒转,倒没有大碍。 魏兴安看见李昭就像看见救世主一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爬到李昭跟前,抱着其大腿喜极而哭,“主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太子殿下也没事,奴才,奴才,便是死了,也值了,咳咳……” “魏兴安,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的……”将人拉起来,看向黛玉。 黛玉早将一粒药丸递给李昭,后者忙给魏兴安服下。黛玉又取了些灵泉水给魏兴安服下,看他的血止住了,气力也恢復了才放心。 至此,古墓中的阵法已被破坏大半。黛玉之前给进墓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张符,凡是她送出去的符,都留有她的气息,她可以随时感应符箓的位置和拥有者的情况。 原来,古墓之中机关重重,千变万化。从地板陷落,大家走了不同的暗门,便有了不一样的经歷,经受了不一样的考验。至如今,死伤已经大半,除她、周航、李昭、魏兴安和吴鹏外,只剩了九人。 而且这九人还都被困在不同的机关内,伤痕累累。若没有外力帮助,这九个人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很快也要殒命了。 第411页 黛玉之前因真气消耗过大,不能将每一个人都照顾到位,如今去空间里补充了真气,便有足够的实力救这九人于水火之间。 她掏出一把黄纸,往空中一甩,将手指伸在齿间,正要张嘴去咬,被周航一把抓住手腕。 “玉儿,我不许你冒险!”以精血驱动符箓,虽然效果翻倍,确实极耗心力的,黛玉如今正赶在晋级的边缘,很有可能修为不稳危及性命。 黛玉却说如果见死不救,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若形成心魔,以后越发危险。 周航只得随她。 黛玉以血符来道,将剩余的九人引至主墓室,也就是地宫的大殿。进是进来了,人也救了,怎么出去,是个问题。有人说原路返回,有人说除了原路,定然还有其他更便宜的密道,不然那道士怎么转眼间便不见了。 正讨论间,一阵嗡嗡声传来,由远及近,唰唰啪啪做响。 “不好!”黛玉、周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怎么了?”李昭问。 第154章 听到林黛玉和周航说不好, 众人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有些胆小的眼里已经有惊恐之色, 更多的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他们俩, 想知道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昭看向黛玉和周航的眼神带着询问。。 林黛玉、周航告诉李昭,地宫即将崩塌,必须立刻出去, 否则大家都会被埋在下面。很快,他们的话便得到验证,脚下踏着的土地开始颤抖, 晃动的甚至连战立都困难,顶上大片大片掉落泥土灰尘,还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侍卫们情急之下便要护送李昭、周航沿着过来的路返回, 断然忘记进来时的那条路在通过时便已经毁了, 纵然再回去,也是无路可走。那道士定然是启动了终极机关,想让他们葬身在这古墓之中。 李昭的脑袋还算清醒,他说既然道士能在一股黑烟的掩护下逃脱,说明墓室之中必然有其他的道路通往外面。林黛玉跟周航对视一眼,都会意点头, 闭上眼, 放出神识查探捷径。 “航哥哥,往左!”片刻后, 黛玉道。 周航点头,显然跟黛玉的意见一样。跟李昭和黛玉对视一眼, 他率先迈步走出,随手抄起炼丹炉往迎面的墙上一砸。“砰”的一声,顿时尘土飞扬,掩住视线。除李昭、黛玉外,众人都不免吓的魂飞魄散,以为墙倒,整个地宫也要完全崩塌,命不久矣。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未免埋怨周航过于莽撞。 其实,周航并非莽撞,而是他发现那堵墙有蹊跷。墙后面是一个暗道,约莫有一人高,可容两人并肩而过。墙上显然有什么机关,那道人便是从暗道中逃脱。周航不知道机关在何处,只好用暴力的方法砸开,效果还不错。 轻轻扯了扯嘴角,周航率先迈进暗道,回头扶了黛玉,李昭紧随其后。魏兴安眼上的伤已经略微处理了一下,喝了些灵泉水,身上的伤虽然没有尽好,体力也恢復很多,起码不用人扶,也能走动。不过他的一只眼珠子已经被怪物毁去,却是无法在復原了。 见主子们都已进去,他自然也忙跟上。 其余人愣了愣,也都跟了上去。。 时间紧迫,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在按道理奔驰了二三十步,突然眼前一亮,已出了暗道。前面是一条宽广的路,两边挂着油灯,还算亮堂。往前望去,似乎有微弱的白光,不像是烛光,倒像阳光似的。看到这,众人脸上均露出喜色。如果所料不错,沿着这条路,便是出口了。 可惜,这条路并不好走。 刚出暗道,便有一阵阵嘈杂的尖叫怒吼声传来。竟是密密麻麻有数百个行动怪异,身体扭曲,如行尸走肉般的老老少少嘶吼着扑过来,将一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不好,是丧尸!” “保护圣上!”与此同时,一名侍卫喊着,已挥剑率先沖了过去。最先面的丧尸被他懒腰砍了一剑,身体断成两截,却还没停止行动。摔在地上的上半身,拼命挪到侍卫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腿,张嘴咬上去。侍卫跌倒,数不清的丧尸蜂拥而上,手扒嘴咬,片刻间侍卫便只余一副白骨。众人有吓的僵住不敢动的,有捂着嘴想吐的。 周航忙看向黛玉,见她反应极快的已经在手里拈了几张符,显然并没有被吓到,才算放心,也忙掏出自己的符。空间里储存了不少符纸,攻击符虽然不多,但都是正道的符咒,是这等邪物的克星。符咒不要命的往外扔,但邪物越来越多,终究没能清楚一条路。 “航哥哥,符快没有了!”摸着仅剩的几张符,黛玉焦急喊道。她固然可以带着周航和李昭进空间躲避,可是剩下的几人呢。难道白白的看着他们死去不成?况且便是进了空间,还有一个问题。空间是从哪进去,出来的时候便还在那里。这座古墓马上便要坍塌,若是此刻进了空间,出来的时候岂不是直接埋在土里。这里可是好几丈深的地下,没有任何工具他们不可能徒手爬出来。 “玉儿,退后!”看着不断涌来的类似于电影中丧尸的生物,周航双眼猩红,透出实质般的杀气。大喊一声,他身上突然迸发出强烈的金光,强到目不能直视。 众人几乎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独黛玉仍强迫自己睁着。因此,只有她看到周航在一片强光中化身成一只硕大无比的金色大猫。真的是很大很大的猫,比一只成年的老虎还要大,几乎将一条路死死堵住。 第412页 众人看到的只是,在面对一大推活死人时,从天而降一只巨大的神猫,张开嘴,喷出强烈的火焰将数不清的活死人烧成灰化成水。忍着噁心,踏着活死人的骨灰从墓道里跑出来,众人虚脱般的瘫在地上。连神猫突然不见了,也没人注意到。 魏兴安突然焦急的叫了一声:“圣上,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见了!” 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一少年慵懒的做起来,吐出嘴里衔着的一根草杆,挥挥手,“谁说我不在?” 魏兴安忙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上上下下将周航检查一边,嘴里不住的念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太子殿下没事,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回头向李昭,“万岁爷,奴才就说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您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李昭叫周航过去,瞧瞧了,见他没事也便放心。 黛玉给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分了些灵泉水恢復体力。至于魏兴安,还给他沖洗了伤口,用干净的布暂将他受伤的眼包扎,看起来才没那么恐怖。 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亲自帮自己处理伤口,魏兴安感激涕零,眼里几乎落下泪来。他一个奴才,只有尽心尽责伺候主子份儿,万没有想到黛玉竟然真将他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 黛玉轻声对他说:“公公,可不许哭,不然对伤口恢復不利的。” 指了指他的眼。 轰隆隆的坍塌声传来,众人都知道这是彻底塌方了。从此,这个古墓便被彻底埋在地下。在洞门口被彻底堵死前,一个巨大的生物怒吼着跑了出来。众人的精神立即紧张起来,摆出战斗姿态。片刻后看清,并非又有什么怪物冲出来,而是是仅剩的那一只老虎。没想到它倒聪明,知道跟着人跑。它并没有攻击性,而是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偶抬眼的时候似乎透着惊惧和几分哀求。 这畜生本也不坏,不过是被那恶道人控制才四处为祸的,既然它造化跑出来,也是它命大,便放了它罢。谁知他竟不肯走,死活蹭在周航身上撒娇卖萌。 众人都无声的笑了。此情此情,让黛玉想起平日周航猫身时在自己面前撒娇的样子,想到方才看到的放大版的金猫,不由悄悄的推周航,低声道:“不如航哥哥便养着罢。” 看着黛玉期待的眼神,周航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 黛玉喜得道:“不如给它起一个名字吧。”然后,不等周航说话,便道:“瞧它生的威风凛凛、魁梧健壮,不如就叫壮壮吧。” 周航摊手,表示你喜欢就好。 老虎听懂了似的,仰天叫了一声,低头去蹭黛玉的手。魏兴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唯恐那畜生一个不小心伤了周航或是黛玉。他悄声对李昭说:“万岁爷,太子殿下养这玩意儿,是不是太危险了……” 李昭却知周航和黛玉的本事,一只老虎而已,没什么威胁。 命侍卫放出求救信号,他们便一边歇息,一边等待大部队的救援。进墓的三十多人,出来只有十几人,很多还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不过,在灵泉水的滋养下,都没有生命危险。 人们往往对身边经常接触之人受的苦难更能感同身受,周航不必说,只说除周航和李昭外的其余人。看到剩下的八名侍卫和吴鹏手上,黛玉虽也有不忍,却没有对魏兴安的不忍更让她觉得愧疚,尤其是魏兴安还失去了一只眼。给魏兴安的灵泉水是九人中最多的。因此,魏兴安虽然受伤最为严重,此刻看起来精神倒比其他八人好。 吴鹏走到林黛玉跟前,十分虔诚的拜了拜。侥倖活命的几个侍卫看着黛玉,想起先前对她的轻视和不屑,不由都羞愧不已。一人率先起身,噗通跪下,拜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小公子神通,多有得罪。小的在此谢公子救命之恩,谢公子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他日做牛做马也要报公子的大恩大德!”说着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其余几人也纷纷效仿,黛玉忙叫他们起来。 吴鹏悄悄的问黛玉要不要收个徒弟。黛玉一听便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正要说话,眼前突然闪出一人。是周航!他将吴鹏与黛玉隔离开来,冷声道:“她不收徒。”然后拉黛玉到一遍坐下,商议要不要消除这些人记忆之事。闻得失忆符只剩两张,不可能修改每个人的记忆。最后二人决定,先修改了吴鹏的,至于魏兴安和剩余的几名侍卫,毕竟是朝廷的人,好控制。 不过,现在还不能修改,得等到回去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可能要给前面的捉捉虫 第155章 发出信号不久, 大队人马很快赶到。 李昭、周航被簇拥着围在中间, 黛玉就站在他俩旁边。再外面, 是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然后是普通侍卫,然后是一般兵士。魏兴安和受伤的侍卫及吴鹏被带下去治疗, 黛玉瞅空儿删改了吴鹏的部分记忆。倖存侍卫们在宫中混迹多年,被告诫之后,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人心最为难测, 若想做到万无一失,黛玉抿了抿唇,等回去,再制些符罢。 李昭即刻命封首阳山, 缉拿当地县官和圈地的大乡绅, 彻查太子失踪一事。太子乃国之根本,敢动太子,便是动摇国本,罪同弒君谋反,岂可善罢甘休 ? 第413页 县官和乡绅倒是缉拿住了,无奈捉住的时候这两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们面色青白, 眼神浑浊, 疯狗一般见人便咬,十几个侍卫同上才勉强将人制住, 五花大绑的扭送到皇帝跟前。在制服活死人的过程中,还有几个侍卫被咬受伤。李昭、周航一看, 与他们在墓中所见之活死人一般无二。周航也不知具体该怎么称唿这种邪物,便权且叫他们活死人。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活死人的时候,还以为是丧尸 。 后来他和黛玉翻遍空间里的藏书,才知道是傀儡术。用傀儡术制作的活死人与丧尸的最大区别便是他们没有传染性,被咬之后并不会变成活死人。不过,伤口不容易好,严重的话可能会反覆化脓感染,最后不治而亡。 傀儡术是极为阴损的一种道术,正派人士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的。需要活人饮特定的符水,然后虐待折磨致死,灵魂被激发的怒气、怨气与符水结合,化为疯狂的吞噬一切的戾气,方能保尸身不腐,且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墓中成百上千的活死人,可知那恶道士做了多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也是为何首阳山附近村民频繁失踪的原因。那些失去亲人的村民,再也等不到团聚的一天了 。 周航发誓,一定要找出那道人,将他千刀万剐。这不仅仅是为自己报仇,也是为众多被他害死的村民报仇。首阳山,好好的一个风水宝地,硬是被那道人弄成了一个人间炼狱,也是可惜。李昭在了解情况后,命人请八十一位高层、八十一位高道在首阳山附近念八十一日《地藏经》、《大光明经》,超度被残害致死的百姓。 黛玉本就觉得玄真观那位玄阳真人十分蹊跷,说给周航以后,他重点留意这个道士,果然很是蹊跷。后又竟多方调查,几乎能够确定这个所谓的玄阳真人,便是抓他的恶道人。李昭随即下圣旨缉拿,玄阳真人早已不知所踪,只余一些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小道士。而且,这些小道士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杀了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没办法,周航只得另闢他法。 几乎调动了京城全部的家猫、野猫,才查得玄阳真人在进京前便与中山郡王李承钰来往密切。种种迹象都表明,玄阳真人便藏匿在京城的中山郡王府中,墓穴中被道人成为少主的青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便是李承钰。只是,派去中山郡王府的猫全都有去无回,就连鱼丸亲自去查探,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李承钰是皇室宗亲,又是太上皇疼爱的孙子,没有确凿的证明不能轻易动他。 周航打算亲自去查探一番。没有禀告李昭,也没有通知黛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灰猫瞧瞧熘到中山郡王府围墙外面。抬起小前爪托起下巴,他咧着嘴做出一个胸有成竹的表情,甚至还呵呵笑了一声。然后收回爪子,两条后退蓄力,满想着奋力一跃,岂有不跳过去之理?谁曾想墙头上方突然冒出一股黑气把他挡了回来,前爪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竟是被灼伤了。 这道士竟然在院墙外设了专门针对修士的屏障,太缺德。 无法,周航只能熘到林府找黛玉亲亲抱抱求安慰。 黛玉很喜欢他变成巨型金猫的样子,说很是威武,比老虎还要大个。不想总是被她当成宠物对待,但是为了能亲近她的福利,他便勉为其难的答应变成巨型猫给她摸。一边享受黛玉的抚摸,一边盘算究竟怎样才能让李承钰露出狐狸尾巴。 抬起某猫的右前腿,黛玉皱着眉头,“如何掉了一块毛?” “呃……”周航晃晃脑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今儿写了几张字,我嫌不好,就烧了。烧字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点火……” 黛玉:“撒谎也不撒的圆些。我不信你写坏的字纸没有专人处理,还用你亲自动手?若真如此,太子殿下的墨宝早就满大街叫卖了。” 周航嘿嘿笑。 黛玉:“干什么去了?趁早给我老实交代,别让我动真格的!” 周航:“……”林妹妹怎么突然这么凶,这不像她啊。不过还是凶点好,凶点没人敢欺负不吃亏。若是林妹妹变成泼妇就更棒了,看那些什么公主、郡主的还敢不敢打她的主意。 想着,周航道:“我去中山郡王府了。”于是把自己怎么去,怎么被挡回来,怎么受伤之事一一跟黛玉说明。横竖他不说黛玉也有途径知道,那只大黑猫鱼丸如今简直是林妹妹的重视下属,连自己都得往后排了。 “那臭道士太阴损了,看等抓住他以后,小爷怎么治他!” 说到激动处他气狠狠的从鼻子里出气,表达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和对其的不屑。 黛玉的脸色不大好看 。 “你就单枪匹马的去了中山郡王府?”她问。 周航:“没错。” 黛玉:“才出了狼窝,你又往虎穴里钻,你是真有本事,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周航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出黛玉生气了,忙认错不跌,保证以后绝不一个人往危险的地方去。黛玉却恼他不知道爱惜自己。那中山王府是什么地方,很有可能那邪术强大的道士便在其中,上次周航已经着了他一次道,这次又送上门。好在人家没发现,还没有怎么样,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呢。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幸运…… 第414页 任凭周航如何道歉,如何撒娇卖萌,黛玉打定主意不肯轻易原谅。 周航:“好玉儿,我以后不敢了,你别气了。” 黛玉:“你本事大,我这里容不下你。太子殿下,您请出去罢。” 说着便出了空间,将人往外推。周航见黛玉真动了怒,也不敢十分的违拗她。只好照她的指示从窗子的缝隙中爬出去,回头还想看黛玉一眼,她却十分无情的关上窗子,连个缝儿也没留。过不多时,灯也灭了。周围漆黑一片,偏巧今儿连月亮也没有,星星也不见几颗,只有冷风唿啸吹过。周航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听到外面喵喵,一声接一声的猫叫声,黛玉为了不让自己心软,只好封闭无感,收敛神识,不让自己注意外面的动静。她想,周航叫一会儿没有回应,便该走了。谁料第二日早起,丫鬟进来伺候梳洗,怀了竟然抱了一只灰扑扑的小猫。说是在姑娘窗户底下看到的,不知卧在那里多久了,昨儿下了一夜的小雨,这傻猫也不知道去廊檐地下避避,怪可怜见的,便抱了来。 小猫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好看的纹饰,毛也被雨水打湿,落汤鸡似的,甚为狼狈。那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如耀眼的宝石,让人一看便知道这猫跟其他的不一样。别人不认得,黛玉却一眼就知道是周航,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认得出来。 他不看她,身子缩成一团,微微瑟缩着,似乎在无声的控诉。 这是在外面淋一夜冻一夜,委屈了。 他明明可以走掉,或是找个淋不到雨的地方待着,或是用法力将雨水隔离,最不济也可以用法力将身子烘干。可是他一样都没有做,这是向自己使苦肉计呢 。 明知是计,黛玉从丫鬟手中将猫接过来,道:“你们都退下罢。” 丫鬟们应声而退,黛玉在掌间运起真气,一点一点将他的毛髮烘干。小灰猫已经变成小金猫,慵懒的窝在黛玉怀里,眯着眼睛,耳朵还一动一动的。他心情好的时候,耳朵便会动,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点着他的耳朵尖,黛玉道:“傻猫!” 周航的耳朵晃了晃,傻便傻罢,只不要傻在外面就好。 突然黛玉想起什么,“你一夜没回去,岂不是要误了早朝?” 周航慵懒的翻个身,“本太子受到惊吓,且身体抱恙,父皇允了我一个月的假。” 黛玉:“偷懒!” 周航:“是父皇压榨人。” “你敢毁谤圣上?”黛玉笑道,“小心我告诉去。” 周航道:“我知道你不会。” 黛玉:“你又知道了。” 黛玉又问小泉子的伤如何了。周航说好的差不多了,能走能跳,该忘的事也已经忘了。黛玉听了也便放心,又问魏兴安。周航说伤没什么问题,不过他缺一只眼后有点想不开,觉得不配在伺候皇帝和太子。 听到这,黛玉皱起了眉。 周航道:“没事的,父皇已宽慰过,这两日他也想开了些。” 黛玉:“你闲的时候也宽慰宽慰他罢。如此忠心之人,如今也不多了。” 周航点头表示知道。用完早餐,他才在黛玉的催促下回皇宫,就见小泉子在殿里急的团团转,见了他跟见了救星似的。 “殿下,您可回来了,圣上召您,已派魏公公跑了三趟了,说是有急事。” 第156章 周航走后, 黛玉和丫头们说了会子闲话, 便命慧儿将自己最近正在做的一件大毛衣裳拿来。如今已是深秋, 前几日吹过一阵北风,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天越发凉, 女孩儿们不少已经穿上夹袄了。黛玉已经做好一件大毛衣裳,给周航了。手里这一件是给父亲做的,她算过行程, 父亲归来怕是要赶在腊月。走时棉衣是带足了的,倒不必忧心,只是回来后,那些衣裳未免都要重新浆洗拾掇, 倒要几件替换的 。 林如海的衣裳虽不是非常多, 但也绝不短少。只是黛玉想让你回来便有新衣裳穿,而且是女儿亲手做的。爹爹到时候一定会觉得很窝心,她想。 衣裳已接近完工,只差两个袖子尚未缝上。 黛玉掂了掂重量,反覆摸了摸,接过慧儿递来的针线耐心的慢慢缝制。她手艺很好, 缝的很细緻, 几乎看不到杂乱的针脚,连慧儿都夸好。黛玉做活时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伺候, 便让丫鬟们都各自去干各自的事儿,没事可干的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逗猫儿玩。大黑猫鱼丸越来越有王者气势, 别的猫儿都撒着欢儿讨吃食,只有它淡定的蹲坐在黛玉脚边,谁逗都不理。 黛玉缝制好一只袖子,正要开始第二只。大黑猫突然叫了一声,循着它的视线,黛玉看到周航化身成灰色小猫,正在她面前,两只眼睛盯着她,眼里有些挣扎 。 “出什么事了?”放下棉衣,黛玉抱他去里间问,顺手抛下一个隔音符。 鱼丸甚是机灵,见他们俩进去说话,早识趣的手在门口,不让人进去。 小灰猫的耳朵微微的抿了抿,犹豫了下才说,“有个不好的消息……你听了,千万别着急,好不好?” 他这么一说,黛玉便着急了,问:“可是跟父亲有关?” 周航点了点头,有些为难的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先冷静下来,我会完完整整的告诉你。” 第415页 “别说那些废话!”黛玉急道,“你只告诉我爹爹怎么了便是。” “不,不!你不要说,不要说,爹爹没事的,爹爹一定没事的对不对?我们修士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有感应的,我最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也没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所以,爹爹一定还好好的,航哥哥,你说对不对?” 周航已变成人形,她拉着他的胳膊一遍遍的问,泪水早流了满脸。她甚至不敢问父亲到底怎么了,唯恐听到让她不能接受的消息。 周航一边那给她揩泪,一边安慰说:“林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奏报中只说他们送完粮草回来,在关外的一片群山中遭遇袭击,林大人只是失踪了。失踪不代表有事对不对?或许,林大人只是在森林里迷了路,官兵们暂时没找到他而已。你想啊,那是你亲生父亲,如果他出了事,你不会一点感应都没有的。所以,你乖啊,不会有事的。” 黛玉抬头,看着周航,哽咽道:“森林里那么危险,有老虎,有狮子,爹爹又不会武功 ……” 周航道:“傻瓜,你忘了走得时候你给林大人的符了么?他虽不懂武功,有那些符傍身,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对,还有干坤袋……”先到这里,他问黛玉,“林大人的干坤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黛玉茫然的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她说:“有几件大毛衣裳,还有一些我亲自做的点心。” 周航道:“这样更好,林大人便是迷失在森林里也不至于挨冻受饿。” “可是,点心不多,爹爹怕是早就已经吃完了。” “也许林大人一直没捨得吃呢,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为安慰黛玉,只好违心的这样说。他还告诉黛玉,他会亲自赶去事发地点,一定会把林如海平平安安的带回来,让林黛玉不要忧心。 “我也去!” “什么?”周航眉头蹙着,明白黛玉的意思后,道:“不行!” “为何不行?” “父皇不会同意。再说,便是林大人我带你出去,也要怪我的。” 黛玉这次的态度很坚定,她擦干眼泪,说:“我一定要去,不服大不了咱俩打一场,横竖你境界没我高,打不过我。爹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要亲眼看他平安无事才放心。你不带我去也行,我一个人偷偷的去,哪怕是死,我也要去。 ” 见她如此坚定,周航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二人禀明皇帝,即刻便出发了。 京城,林家姑娘再次闭门谢客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未来太子妃是个病秧子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只是明面儿大家不说罢了。至于太子为何缺朝多日,皇帝给出的理由是太子为歹人所害,受了重伤,在宫里静养。 马不停蹄,二人即可赶往林如海失踪的那片群山,随行的还有一只老虎。 因是微服而来,二人并未惊动官服,直接便进入无边无际群山环绕的森林之中。那是一片面积很大的原始森林,到处是莽林,地上是落叶堆积形成的松软泥土。一进入森林,周航便将老虎从森林里放出来,让它去从今深处找人。这片森林太过辽阔,神识只能搜索方圆几里的范围,用处很有有限。倒是老虎是天生的丛林之王,嗅觉敏锐,奔跑速度也快,能帮上不少忙。 果然,最有效的消息便是老虎带回来的。 漫无目的的丛林里走了两天之后,老虎发现在东南方丛林的深处,有人活动的痕迹。有了方向,黛玉周航即刻便往那里赶。半晌之后,看到一些树枝上缠着些细碎的布条。布条一看便是人为撕开的,隔不远处便缠着一条,是故意留下的。 周航解下一块布条,在指间捻了捻,道:“质地优良,是林大人的吗?” 黛玉红着眼睛勐点头,口里默默叫着:“爹爹,爹爹……” 周航放出神识查探,并未感应到林如海的气息,他看向正努力往外发散神识的黛玉,问:“可感应到什么?” 黛玉收了神识,嘆口气道:“只有些模模煳煳的感觉,具体位置仍查探不到。”不过至少证明爹爹还活着,这便是最大的安慰,黛玉已不似先前那样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晚上有事,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补上 第157章 自遭遇袭击与下属走散, 迷失在无边林海之中, 每过一天, 林如海便捡一根树枝放在干坤袋里,至今已有十七根。也就是说,已有十七天了。短短的十七天, 他觉得跟一辈子那么长。担心会不会遇到追兵,担心会不会被勐兽吃掉,会不会渴死饿死病死, 最怕死前想见一面女儿也不能。若非临走前,女儿在干坤袋里给他储存许多物资,此刻,他早已是一缕亡魂。 十几天的风餐露宿, 极大损耗了他的体力, 无法像从前那样健步如飞,只能勉强拄着一根树枝在无边莽林里蹒跚前行。衣衫已十分残破,和着泥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色彩。这也没法子,只剩这最后一件了。 突然,林如海肌肉紧缩, 紧张起来。 不好!这叫声……是老虎。十日前曾偶遇一只老虎, 那时他体力尚未耗尽,又有许多符箓在手, 还差一点命丧虎口。如今,在强弩之末, 符箓也只剩几张毫无攻击力的,想活命,怕是难了…… 第416页 不过,即使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他也没有放弃抵抗。 深吸一口气,闪身躲在一棵巨树后面,双手仅仅攥着手中的木棍,警惕的观察着四周。那棵树极粗,便是两个成年人并排站立,也能完完全全遮挡住。这可以确保他不会遭遇背后的攻击。老虎喜欢在背后攻击人,这点实在曾在一本树上看到的。因此,在野外,如果遇见老虎的话,一定不要把后背亮给它们,那等于找死。它们会毫不客气的扑上去,将你咬烂,拆吃如腹。 “嗷呜……”穿透力极强的虎啸声在森林里迴荡,听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如海的手汗湿了,他全身紧张,不敢放松一下,双手举着木棍,不敢去擦手心的汗。听声音老虎离他还有些距离,他无从了解这只老虎只是无聊了吼一嗓子,还是它正在觅食,可有了目标?他也不知道这只老虎究竟会不会往自己的方向来,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木棍顶端削的很尖,他使足力气,应该能扎透老虎的皮肤。但是,老虎是勐兽,生命顽强,皮糙肉厚,他这一次怕是只能造成轻伤,要不了命。把一只老虎惹恼,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它很可能不顾一切的扑过来,他没有机会对它造成第二次的伤害。但,除了这个,也别无他法不是吗? 如今还有四张符,两张清洁符,两张扩音符。清洁符既是可以让衣裳保持清洁如新不沾尘土,扩音符能让说话的声音增高几个强度,且传播的距离阔大一倍。但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个符根本没什么用。此刻,若是有一张隐身符也好啊。 希望那只老虎别往这个方向来,他想。 他的希望很快落空,吼声越来越近,忽颳起一阵狂风,在狂风中飞鸟、动物拼命逃窜。他知道,老虎来了,距自己越来越近,如果它真要进攻自己,他会拼命将手中的木棍刺出去,尽量给它造成大的伤害,若能让它知难而退更好。 正想着,风停了。紧接着,茂密的灌木丛中便突然闪过一只硕大老虎。上次林如海见的老虎已经不小,这只更大,更威勐,更让人毛骨悚然。更要命的是,他不是单兵作战,当它完全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后,林如海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三只,都是一般的成年老虎。 天要亡我啊! 林如海心知自己今番必死无疑,玉儿,为父对不住你。想起临行前黛玉一遍遍的叮嘱,要他保护好自己,却要食言了。作为一个文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走兽遍布渺无人烟的森林之中。但事实便是如此无常,遇上了,也没有办法。想到就算自己死了,女儿也须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未免悽惨。 胡思乱想间,老虎已经走近。 当为首的老虎靠近到一丈范围内时,他身子往前一倾,奋力将木棍刺了出去。不想那老虎倒十分灵活,将头往旁边一扭,竟躲了过去。林如海反应也快,忙收回木棍,蓄势再刺,一连戳了三下,两次被它躲过去,一次刺中,但是并不深,轻伤都够不上,只擦破点皮。 老虎似是恼了,仰天吼一声,如晴空中打个霹雳,又惊起一批鸟兽。然后,它将头一甩,插在脖子上的木棍被甩的老远,林如海唯一的防身武器也不復存在。老虎盯着林如海看了看,两只爪子在地上略按了按,突然飞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林如海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老虎按在树上动惮不得。他失了木棍,便从怀里掏匕首欲刺,还没来得及,被老虎一扑,胳膊剧痛,匕首便落在地上。 眼看着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林如海以为它会咬自己的脖子,没想到它只是咬住他的衣领,勐地一甩,一阵天旋地转,竟是将他甩到背上。身后的几只老虎似有不满,被领头那只一瞪一吼,都识相的低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 林如海有些疑惑,老虎竟不吃人了?!老虎竟还让他骑在背上! 一阵风驰电掣,老虎奔跑起来,林如海差点被摔下去,急忙抓住老虎脖子。一路上飞鸟走兽纷纷避让,颇有狐假虎威之感。直到见到女儿林黛玉,林如海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只老虎是家养的 。 “好样的,你把爹爹带来了!”黛玉先是兴奋的招手,继而叫一声“爹爹”,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揩去脸庞的泪珠,又是笑,“爹爹,终于找到您了!我和航哥哥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便赶来,在这林子里找了三天三夜,都没见到您,我,我……总之,找到爹爹便好了。” 此时,老虎已经停下,周航早上前扶林如海下来,边说:“大人,这几天玉儿妹妹可为您担了不少心。我告诉她修士的感觉不会错,您没事,她总不放心,她总是胡思乱想,怕您没吃没喝在林子里受苦,怕您风餐露宿住不惯,怕您遇到什么危险……如今可好了,您平平安安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玉儿妹妹也可安心歇歇了。” 林如海颤颤巍巍拉了黛玉的手,含着泪道:“孩子,你受苦了。” 黛玉摇摇头,笑道:“爹爹没事便好。” 多日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林如海受了一圈,身上虽没有重伤,擦伤划伤却不少,衣服也没法再穿了。黛玉将他带进空间,泡灵泉,歇息,进食,空间里没有林如海的衣裳,他便穿周航的。周航身量已长成,他个子比林如海高些,也壮些,衣裳穿在林如海身上略宽松,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第417页 林如海这才有机会问:“航儿,玉儿,您们两个擅自出京,圣上可知道?” 周航道:“禀过父皇的。” 林如海摇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太冒失。”闻言,黛玉、周航互看一眼,都又忙低下头听训。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林如海嘴角微微一抽,鬍子便不由自主的翘了翘。看向黛玉,他严厉道:“尤其是你,黛玉!哪个女儿家向你这般没规矩乱跑的?还是来这样的险地,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周航忙道:“我不会让玉儿妹妹有事的。” 林如海冷冷瞅他一眼,道:“你且住口,还没轮到你。” 周航很识趣的“噢”一声,给黛玉一个你爹真生气了,我也没办法的眼神。黛玉看他一眼,心想,没义气。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能没有爹爹。”她抬起头,很坚定的说,“我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有爹爹。知道自己的父亲身陷险境,做儿女的怎么能不做最大的努力呢?爹爹骂我也没用,以后若遇到类似的事,女儿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爹爹若想让女儿好好的,便好好保重自己。” “女儿啊……”林如海拍拍黛玉的手,“你不该这么懂事的。” 他的女儿,尚未成年的小女儿,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路的年纪,却让她为自己跋涉,为自己好几天在不见天日的莽林中不眠不休,唉,是他这个父亲没做好。原该是他照顾她、关心她、忧心她的,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女儿不仅救了他,也教育了他。以后,以后他一定将事情做的更为缜密,不让类似的意外出现。 三人渐渐说到这次袭击,林如海提到袭击之人有些很是奇怪,杀不死砍不死,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周航和黛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傀儡术!” 林如海还是第一次听到“傀儡术”这个词,黛玉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又将上次周航遇险,如何进古墓如何遇见各类邪物和活死人之事大略说说 。林如海皱着眉头道:“这么说,囚禁航儿和袭击运粮官军的是同一伙儿人了。那道士窃取航儿的气运功德,无非是妄图谋反称帝之事,怕是袭击李域劫走粮草的也是他们。” 黛玉抿了抿唇,手放在下巴上轻轻摩挲,“若真是如此,这不是普通的毛贼,他们组织庞大、手眼通天,还有方士助阵,可不容易对付 。” 周航说:“我怀疑背后的主使是李承天、李承钰兄弟。他们的父亲虽已去世,却留下许多忠心的旧部,这些人隐匿在民间,积蓄力量,伺机而动也是很有可能的。我听说当年的废太子身边便有一个术士,道法极高的 。” 林如海道:“若是如此,便更麻烦了,没有证据可轻易动不得他们。” 周航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既知道敌人是谁,注意防着便是。” 说话间,老虎慢腾腾的蹭过来,用头顶顶黛玉。黛玉扭过身子,摸摸老虎头,毛茸茸的很是舒服,便索性将整个虎头抱在怀里,呵呵笑道:“今儿你立了大功,一会子给你加餐。” 老虎似乎听懂了,很高兴的蹭个不住。 林如海道:“今儿这畜生可把我吓得不轻。” 黛玉笑道:“没有它,女儿还如何能那么快找到您。” 周航看那硕大的虎头很碍眼,唿唿的往外散发着冷气,偏又有林如海在跟前儿,不敢表现出太大的醋意,憋的甚是难受。 第158章 林如海打算将自己遇袭和周航遭劫的事放在一起彻查一番。但, 前提是, 得等出了这片林子再说。空间虽然可以满足8他们的各种需求, 但是没有移动能力。他们想出这片林子,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黛玉空间里有马。但是,在凸凹不平、荆棘遍地的丛林里, 骏马也无用武之地。当然,等他们走出这片从里之后,马便有用了。商议以后, 三人决定由老虎引路,他们跟在老虎身后,走到开阔地后,再考虑骑马的事。 引路的老虎是常年生活在此的一只雄虎, 对这片丛林十分熟悉。 这只老虎是这片丛林实际的统治者, 当然,是在老虎壮壮到来之前。现在,所有的老虎和动物都奉壮壮为王,雄虎在挑衅被胖揍一顿之后,亦认清了自己技不如人的现实。 老虎带他们带到了一条河边,林如海捻须笑道:“有河便好, 沿着这条河流, 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林黛玉、周航深以为然。 丛林漫无边际,大片大片的绿色, 与蔚蓝的天空连成一线。绿色的海洋下是纵横交错的枝丫,百折千回缠缠绕绕的藤蔓, 层层叠叠的枯叶。树叶如盖般,几乎将阳光遮住,虽是正午,丛林深处却十分暗沉,仿若阴天。林如海、林黛玉、周航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由老虎引路,往外面走的。 在丛林里行走,远不如在外面的平地上轻松。因为,到处是荆棘、藤蔓,脚下还满是腐败的枯叶,又厚又滑,一不小心便会摔跤,还有各种毒舌、虫子,这些都让人防不胜防。即使林黛玉、周航这样的修士,往往也对钻进衣服里不时作怪的蚊虫毫无办法,更别说毫无真气护体的林如海。 走了大半天之后,林如海有些支撑不住,他扶着一棵树喘着粗气。 第418页 “玉儿,给我些水喝。” 黛玉忙从空间取出水袋,想了想,又取了两只茶盏,倒了两杯,一杯给林如海,一杯递给周航。林如海接过茶盏,黛玉看着他饮完,嘴唇抿了抿,不放心的问:“爹爹,可要进空间歇息片刻。”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黛玉再倒水,如此一连三盏,饮毕,面上重新恢復红润之色。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汗湿,贴着皮肤,而皮肤被蚊虫叮咬,红一片肿一片,甚为触目惊心。黛玉瞧着心疼,想让他去空间泡泡,起码将这些痕迹散去,也感受些。 他道:“这点苦,为父还受得了。这里到处都是蚊虫,便是消去,不过片刻,又被咬了一片,难道再去泡泡,那还赶上赶路了?如今我们被困于此,尚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不可多耽误时间。” 黛玉又劝,他不听,也只得由他。 稍事休息后,仍是赶路。至傍晚时分,河流的水突然增大不少,刷刷的流水声冲击着人的耳膜,周航嘀咕道:“奇怪,先还没这么大的声音呢,怎么突然水流大了这么多。” 引路的老虎仰天吼了一声,突然往一侧跑去。 壮壮也急躁的低吼着,咬着黛玉的衣裳要走。 林如海觉得奇怪,蹙眉沉思片刻,突然一手拉起黛玉,一手拉了周航,道:“快,快走!”二人不明所以,只跟着跑起来。背后想起轰隆声,先是如擂鼓,越来越大,震耳欲聋。黛玉、周航都奇怪究竟发生什么事,林如海只是拉着他们跑,口里道:“一直走,别回头,别看!” 直到走了约有三五十丈开外,才停住。 黛玉、周航都问怎么回事,林如海道:“是泥石流。山里遇到暴雨或是洪水的时候常有,你们小孩子没见过,胆子又小,若是见到洪水裹挟着山石、树木,甚至是动物的尸体奔腾而下,未免害怕。人若是害怕,心劲儿也便泄了,还如何逃命?所以,才不让你们回头。” 真有泥石流? 黛玉、周航同时回头,不由都惊讶了。果如林如海说的一般,泥石流沖刷着地面,毫不留情的将他们之前站立之处的树木、泥土,连着带飞虫走兽裹挟殆尽。虽然,他们不是一般人,但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即使不丧命,也得吃些苦头。 想想,黛玉不禁后怕,若非爹爹反应及时,即使她和周航侥倖活命,爹爹怕是难逃一死。 若真是如此,她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黛玉问林如海如何想到会有泥石流。林如海摸了摸鬍鬚,头微抬,看向远方。 “为父不敢确定便是泥石流,但又七八分的把握。况且,连动物都急着要逃离的地方,必定是极其危险之处,不宜久留。”他说。接着,回忆起一段往事,“十五年前,为父尚在御史台任职,西南遭遇大洪灾,曾随台府大人奉旨赈灾。上山视察的时候,遇过一次泥石流,也是水流速度突然增大,紧接着泥沙俱下,水变浑浊,继而整块山随着洪流滑坡,比今日我们这次还要兇险,幸而引路的嚮导经验丰富,为父才有命逃过。” 黛玉越听瞳孔缩的越小,看着林如海,她问:“爹爹,从前怎么没听您说过?” 林如海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黛玉:“那也能说说嘛,我喜欢听爹爹从前的事。” 林如海笑了笑,说:“以后讲给你听。” 白天赶路,晚上则进空间,到第三日,三人便走到森林的尽头。两只老虎,壮壮仍旧放在空间里,至于另一只,黛玉取些灵泉水给它,作为奖励。别看灵泉水少,但对它的好处可不少。老虎的寿命多在十至二十岁之间,雄虎的壮年,即身强力壮在森林里称霸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年,这些灵泉水差不多能使普通老虎的壮年期延长五年左右。 老虎不傻,喝了灵泉水以后便跟在黛玉身边家猫似的,赖上了。 “你倒挺聪明。”摸摸它的头,黛玉笑道。她是喜欢老虎不错,但现在还不打算养两只,何况身边一个大醋罈子,一只他都那样了,再多一只,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出了丛林是一片开阔地,多是低矮的山丘、草丛,在山丘上往下望,稀稀疏疏三五户人家,于是便朝着人家的方向去。碰到一个花白鬍子的看着背着弓箭去林子里打猎,听说是走了几天才走出丛林,热情的邀他们去家里做客。 林如海正想打听些事,遂顺势谢过,答应了。 那老人也不进山打猎了,引着他们家去。路过一片草地的时候,老者说:“贵客们稍侯,容老朽去摘些野菜。”于是便走到草地里,蹲下来扒扒捡捡的挑野菜,黛玉等也去帮忙,还闹出许多笑话。林如海和周航都分不清草和野菜,摘的野菜里一半是草,黛玉只给他俩挑便挑不完,索性不让他们摘了。黛玉从前未曾吃过野菜,更没摘过,自然也不认识,她心里这方面的悟性不错,老者只给她看一遍便记住了。 老者就住在山脚下,家里除头髮花白的老妻外,只有一个才五岁的小孙子。原还有个儿子,两年前进山打猎,突然失踪,从此再没有音讯。一年后,媳妇患了一场重病,也死了,可见小孙儿才几岁便没了父母。 据说,这附近原有几十户人家的,皆因这几年不断地失踪人口,都搬走了。 第419页 这引起了黛玉的重视。 第159章 午饭是老婆婆做的蔬菜饼子蔬菜汤, 还有一小盘肉, 放在一不规则石板垒成的简易桌子上。肉极少, 勉强盖住盘子底,老婆婆说是昨儿老者进山打的一只野兔,晚上给小孙子吃了两只腿, 剩了这些。她热情的招待黛玉等人吃,自己却只捧了一碗蔬菜汤哧熘哧熘吸着,小孙子伸手想拿肉吃, 被她用筷子敲开,捂着手眼泪巴巴的吸鼻子 。 黛玉将那孩子拉到身边,用筷子夹肉给他吃,他不敢吃, 抬头看着老婆婆。 林如海也忍不住道:“让孩子吃罢。” 老婆子扭过头, 揉了揉眼角,放下碗,深深的嘆了一口气,缓缓道:“唉……统共就这么点,都给他吃了,让客人跟我老婆子吃糠咽菜不成?这可不是我们猎户人家的待客之道。不是我不心疼孩子, 实在是……”说到这她咬了咬嘴唇, 哽咽几声,只招手叫小孙子过来, 搂在怀里,却不吭声了。 林如海知道再说下去无非是家计艰难等等之话, 她不说,无非是不想让客人有心理负担,怕自己等过意不去。身为朝廷大元,看到圣主统治之下还有为衣食而终日忧心劳碌之百姓,除怜悯之外,心内更有一分愧疚之情。 他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那些为非作歹心术不正之人往往衣食无忧,反倒是正直善良的百姓多有生计艰难不堪维持的。就如眼前这一家子,一对老夫妻,外加一个五岁的孩子,生存都成问题了,尚愿意倾尽一切招待他们,怎能不令人心痛? 想到这里,林如海再也不能安心享受他们的招待。放下碗筷,他向老者道:“老人家,您每天都去山里打猎么?山里的猎物多不多,好不好打?” 一个蔬菜饼吃完,老者很认真的将手上残留的碎渣舔净,嘆口气道:“猎物倒不少,却不好打……” “为何?” 回答的是老婆婆:“贵客不知,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倒是远近有名的好猎手,每次出门都是满载而归,拿到镇上,能换不少钱。那时候我们日子过得宽裕,顿顿都是好吃好喝,不然我儿子怎么能娶得上秀才的女儿?” 她便说他们山户人家,多是大字不识一个,她儿子体格好,能打猎,一次到镇上卖货,被一秀才看上,便将女儿许给了他。那女子也是识文断字的,教会她儿子写自己的名字,连孙子如今认的字也为她所授。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喜悦,好像又回到当年的好时候。那种愉悦的表情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她的表情又愁苦起来,“儿子娶了媳妇,第二年就给我们添了大胖孙子,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年,往常一样出去打猎,便再也没回来过。一行人找了一整天,山上也找了,河沟里也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天后人人都说不用再找,定是被老虎或是熊瞎子叼到洞里去了,不然他也不是小孩子,要回来了。我和老头子不信,日日早出晚归,找寻了一个多月都没音讯,只好做了衣冠冢。媳妇因此忧郁成疾,不足一年,也便去了。” 她哽咽着说:“我那儿子,是比他爹还厉害的猎手呢。” 她将小孙子搂的很紧:“这孩子命苦啊,先没了爹,又没了娘,唉……老头子年纪越发大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他追不上猎物,眼神也不好,射出去的箭力道也不行了,十次出门,有八次都是空着手回来。我没什么,野菜也能充飢,只是苦了这才五岁的孩子……” “奶奶,我没关系,我喜欢吃野菜。”小孩子见奶奶哭,懂事的给奶奶擦泪,安慰道。 说话的功夫,黛玉已借着包袱的掩饰从空间里掏出一大袋各色点心,给小孩子吃。两位老人都去拦,都道使不得使不得,黛玉道:“老人家若委实如此见外,我可生气了!”他们才作罢,黛玉又招唿两位老人一起吃,又让周航搬凳子,拉两人坐下。 两位老人家虽然坐下,却始终不肯动筷子,黛玉催之再三,他们才诚惶诚恐的每样吃些。让来让去,一小盘子见底的肉竟然剩了大半,黛玉招手叫小孩子过来,将肉餵了他。老人家并未阻拦,那孩子开始有些拘谨,后来也便放开胆,吃的满嘴流油,眉毛都飞扬起来。 黛玉好笑的给她擦嘴,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道:“柱子。” “会写么?” 那孩子便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将“柱子”二字写了出来,虽然歪歪扭扭,很是稚嫩,但对一个山野孩子来说,委实称得上是壮举了。黛玉笑呵呵的夸奖道:“不错,你还会写什么字?” 他便又写了几个字,写的密密麻麻,仔细辨认,是山、天、人、王、秀、红、狗、子几个字。指着其中的几个字,他说:“这是娘,这是爹……” 猜到那是他爹娘的名字,黛玉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再让他写几个字,他摇摇头说不会了。这孩子会写的字不多,只有十几个,想来他娘死的时候他才四岁,便是教也有限,他能记住的更少。如今自他娘去后,一年多过去,没有人教,他家里又没什么书籍,记得十几个已算不错了。黛玉便又教他几个字,看着他写熟,让他自去玩去。他却拉着黛玉的手不肯放,一定要黛玉陪他玩。 第420页 见那孩子喜欢自己,黛玉心里头也挺高兴,任他拉着到一片树林里。 柱子跑遍一棵又一棵果树,终于找到一个成熟后自由掉落在地上的野果,献宝似的捧给黛玉吃。从小山丘往下望,是一条流动的溪流,溪水清澈,两岸绿树如荫,同样有许多野果树,野果掉落许多,地上黄橙橙的。 黛玉指着道:“怎么不去那里,那里的野果多?” 柱子闻言身子勐地一颤,摇头道:“那里不能去的。” 他的样子显然是害怕,黛玉问:“为何不能去?” 柱子道:“那里有白衣白髮的鬼,专会抓人的。姐姐你千万不能去,真的有,我看见过。姐姐——”摇晃着黛玉的手臂,“姐姐你相信我,真不能去。” 黛玉倒不相信什么鬼会抓人的,但他说的话有些蹊跷。柱子是一个老实孩子,若没有根据,端不会编出这没头没尾的谎言。她问他什么时候看见的,柱子道:“几个月前,有一次我贪玩,天黑了还没回去,就在那河沟子里趴着捉蚂蚱,看见突然从河流冒出来两个白衣服的鬼,把一个那么高的人拽到河里不见了。”他蹦跳着伸长了手极力比划那个人的高度,从他的形容,是一个成年男子。 小孩子往往没有什么准确的时间观念,他口中的几个月前并非是确切的几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就是几个月。他所说的鬼,也未必是鬼。不是说这附近失踪不少人么,也须便跟此鬼有关。细问那鬼什么样,柱子却说不出来,时过境迁,提起来他仍是惊惧不已,可想当时更是吓破胆,怕也不敢细看。 回去之后,黛玉问两位老人。他们说柱子是说过见鬼的事,约在一年多前,柱子娘才死不久,他们以为孩子去河沟子里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意到镇上找道长驱鬼,还捐了五斤香油钱,告诫柱子不许再往河沟子里去,也不许再提此事。 问起附近失踪的人口都是怎么失踪的,老婆婆说,有的是进山打猎,有的是到河里洗澡,还有的莫名其妙便不见了人,多是壮劳力,孩子和妇人也有,不过很少。黛玉蹙着眉头问:“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加起来都十几个了,官府竟不管吗?” 老婆婆道:“但是报了案的,县太爷派两个差爷山里转几圈,屁用没有,煳弄罢了。先是说山里有勐兽,让大家不要往山里去,后来还是有人失踪,又说有邪物作祟,请了几个和尚道士做了几场法事……” “后来呢?”黛玉问。 “后来仍是照旧,再去报官,不过再折腾一番,每家每户倒要收几百做法事的银子钱。乡亲们都知道没用,便不再报官,陆陆续续搬走了。” “昏官!”林如海怒道。 老者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众人背人的时候都这样骂,可有什么用?人家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听说还攀上了京城的贵人,就要升本府知府了。” “此等昏官、蛀虫,当杀。”林如海压低了声音道。 老者怔了怔,忙摆手道:“这位先生,此话在这里说说便罢了,出去了千万不能说,万一传到县老爷的耳朵里,可不得了。他们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林如海笑道:“多谢老人家提醒。”心里暗道,既然此事被自己碰上,怎么也要弄清的。况且人口失踪一事很可能与自己遇袭一事有关联,更得查个水落石出。至于那个县官,不管与此事有无关联,他若犯下的事不能姑息,必得为百姓讨回公道才行。 当天下午,老者背着弓箭,仍要进山打猎,被黛玉拦下,将弓箭交给周航,让他去。林如海仍向两位老人打听人口失踪及县令为政的情况。黛玉随了周航去打猎,收穫颇丰,共猎到山羊一只,野兔四只,野鸡四只。两位老人家大喜,当即宰羊宰兔,晚餐饱饱的吃了一顿,晚上便宿在老者家里。 黛玉是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唿喊声吵醒的。天还未亮,外面漆黑一片,老者声音都嘶哑了,带着沉重的悲痛。 “老婆子快出来,出来,儿子,儿子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新完结文:红楼之贤妻难为,又名我和黛玉做闺蜜。 感兴趣的可以点开作者专栏看,多谢支持^3^ 第160章 听到老汉的话, 老婆婆惊慌失措的跑出去, 被门槛绊了一下, 爬起来仍奋不顾身的跑。黛玉、林如海、周航等闻言,也忙披衣起来,还没出屋子, 便听见老婆婆一声悽厉的痛唿之声。 接下来的话似是忍着痛说的,有几分压抑。 “儿啊,我是娘啊, 你不认得娘了?” 黛玉出来,就看到一手按着地上张着嘴奋力撕咬的年轻男子,一手推着老婆婆,不让她太靠近年轻男子的老汉。那年轻男子, 也就是两位老人口中的儿子穿着极普通且褴褛的粗布衣裳, 露出来的肌肤是乌青色,肢体僵硬,指甲发黑,俨然已不是个活人,而是以傀儡术炼化已久的活死人。活死人煞气极重,攻击力极强, 之所以能被老汉制住, 乃是因为他在战斗中遭受重创,两条腿俱被折断。饶是如此, 他还奋力反抗,撕咬着想往人身上扑。 老婆婆胳膊被咬, 十分严重,几乎掉下一块肉,一时鲜血直流。她除了最初本能的惊唿之外,似是忘了疼,只是看着那只傀儡哭,嘴里“儿啊娘啊”不断。 第421页 老汉道:“你小心些,儿子不知生了什么怪病,见人就咬,我也被咬了两口。哎呀,你别只顾着哭,还不快帮着抬进去 。”没见到儿子的尸体,他跟老婆始终不相信儿子已经死了。还好还好,儿子还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哪怕这怪病一辈子不好,他们夫妻俩也认了。 柱子跑出来,先叫一声奶奶,继而呆愣片刻,脸上露出喜色,想跑过去。黛玉一把将他拦腰拦住,任他如何扑腾都不肯放手。 “姐姐你放手,爹,那是我爹,姐姐!”柱子急的哭了。 “你爹已经死了。”黛玉道。虽然现在告诉柱子真相有点伤害他,然事实总要去面对的,总比让他不知轻重的闯过去,被他以为的亲爹咬伤要好。虽然不至于咬了之后便变活死人,但被它们咬的伤口很难癒合,柱子又小,若是处置不当,也是有丢小名的危险的 。 柱子急的道:“不,我爹没死,那就是我爹。你怎么这么坏,不让我和我爹相认!”说着便掰黛玉的手,掰不动便张嘴去咬,使劲儿扑腾。 小子牙还挺尖,咬的还挺疼,黛玉不由轻唿一声,仍未放手。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这小子虽然平日很乖很省事,但是却有一股子犟劲儿。她一放手,他肯定便冲过去找爹去了,多半会受伤。 周航走过去,一把将人夺过来,单手拎起来,怒目看着他。听他不知好歹说黛玉坏周航已不高兴,如今又咬,越发过分,臭小子该受点教训。 看看黛玉手腕上血淋淋的两排牙印,周航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可是他发誓要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自己都不捨得伤她一根头髮丝,这小子,敢下嘴咬! “你说谁坏,再说一次,嗯?!” 周航板着脸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柱子吓得缩着脖子。 “怎么不说了?怎么不咬人了?”他面色温和不少,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松散的笑容,但眼神却越发阴狠,比方才怒目的样子更为骇人。 黛玉见柱子脸色都吓白了,便推推周航:“他还是小孩子……” 言下之意,别跟小孩子斤斤计较了。 周航道:“小孩子便能为所欲为了?小孩子便能不分青红皂白咬人了?尤其还是咬的你。”不过还是慢慢将人放在了地上,手仍拽着他的衣领子,防止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突然扑上去受了伤,黛玉倒要怪他没把人看好。 亲近父母,乃人之天性,尤其是年纪幼小的孩子,更是视父母为天。其实,这也怪不得柱子,黛玉摸摸柱子的头,温和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怕你受伤,你爹现在见谁都咬。”言毕,她抬头,看看正费力用一捆麻绳往活死人身上缠的老汉夫妇,抿抿唇,无声的摸出一张符,过去贴在活死人的脑门上,便使其瞬间安静下来,如一块木头。 老汉夫妇抬头,都十分震惊的看着黛玉。 半晌,老汉抖着嘴唇说:“姑……姑娘,您,原来姑娘竟懂道法?”黛玉在外,虽然自始至终都是男装,但她与老汉遇见时并未使用术法改变形容,加上身量纤细,所以能很轻易的看出她是女扮男装。老汉一家都是好人,黛玉也未刻意隐瞒。 黛玉点点头道:“抬回屋子罢,小心些,千万不可将符弄掉。” 两位老人家千恩万谢的要给黛玉磕头,被林如海搀起,三人合理将“人”抬回去。周航一手扯着柱子,一手拉黛玉紧随其后,抽空给黛玉包扎了手腕。 黛玉低着头,再想怎么才能这两位善良的老人接受他们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活死人既非人,也非尸,而是一种不腐不烂的邪物。如此反常,他们肯定也多多少少猜到什么,却不肯往最坏的方向想,一心认定他们儿子只是生了怪病。若是直接告诉他们事实,他们也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反驳。这种活死人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是一把火烧掉,否则即使下葬,他们不烂腐,也难免有一天重新出土为祸人间。 可是,要说服两位老人同意火化,是一项艰难工作。 当然,他们自然可以不经两位老人同意而强行处理,但是,这必然会伤透两位老人和一个孩子的心。这是善良的一家,黛玉不想用极端的处理办法。 把人在床上安顿好,老汉便普通跪在黛玉面前,道:“姑娘神通广大,不知可有,可有法子救我儿一命?” 老婆婆也下跪道:“姑娘,我儿这怪病,求您千万帮帮忙,老婆子来生给您做牛做马……” 黛玉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忙去扶,好容易将人扶起来,嘆口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看向林如海,后者面色凝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见黛玉看他,方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老人家……”林如海上前,将老汉夫妇扶到床边坐好,才缓缓的道:“若是能救,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只是令郎……”老汉夫妇眼巴巴的盯着林如海,后者嘆口气,“令郎并非生病……” “不是生病,那……怎么会这样?”老婆婆含泪看着床上的儿子。 周航道:“乃是死不瞑目怨气聚集,再用傀儡之术炼化而成的活死人。因邪气过重,再加上错误的引导,是以见人便咬……” 第422页 尚未说完,便被老婆婆打断:“你是说……我儿……已经死了?” 周航道:“正是。” 老婆婆突然发起疯来,推搡着周航、黛玉等人:“你们走,走!你们这些歹人,便是来害我儿性命的!我儿没有死,没有死,我儿还好好的呢,是不是?”说着便跑向床边,将活死人抱在怀里,嘴里还不住怒骂着。 黛玉知她是悲痛过度引起的神志失常,自然不会在意。暗道,她骂便骂罢,又不会少块肉,与其闷在心里,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的好。老汉比她清醒些,虽也极是伤心,却只是坐在床头闷声抹眼泪。 “几位贵人,我儿面色如生,难道,难道真已死了吗?”哭一会儿,他看看床上的“人”,有些不甘心的问。 黛玉上前,温和的道:“老人家,您再仔细瞧瞧,令郎虽未腐化,然面色青黑,眼神呆滞,指甲也是黑的,肢体僵硬如木头,这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吗?他身上邪气极重,以我推测,至少两年前便死了。” 老汉忍着悲痛仔细看了看,确实如黛玉所言,活人不该是这样子的,哪怕是再奇怪的怪病,也不该是这样子。只有传说故事中人死之后因阴气过重而变成的妖魔尸体才会是这样子。难道,难道…… 他恸哭道:“我苦命的儿,你怎会如此,怎么如此啊……” 黛玉见他实在悲痛,不忍再说什么,劝道:“老人家请节哀,我和家父定不会让令郎枉死的,一定找出真兇,为他报仇 。” “谁说我儿死了!我儿没死!”老婆婆却突然大吼着揭掉贴在活死人额头上的符,登时活死人便又在床上发起狂来,一把咬住老婆婆的脖子,尖锐的牙齿、指甲嵌进主动脉,登时便喷了满床的鲜血。 众人大惊,柱子趁周航呆愣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控制,叫着奶奶往床上扑去,黛玉只顾得上拉住柱子,却顾不上重新贴符了。 “航哥哥!”她大叫一声。 周航会意,忙取了一张符,刚要贴上活死人的额头,却被垂死之中的老婆婆一把推开。她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自然没多大劲儿,顶多让周航迟疑一下停顿片刻。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却令周航颇为头疼。只见她颤巍巍的伸手将活死人的额头覆住,不让周航贴符。老婆婆的脸色已十分苍白,再这么下去,小命不保。看来,她所受打击过大,已是一心求死了。 “航哥哥,快!”黛玉又喊一声,周航只好强硬的将她的手掰开,制服活死人。照他的性子,其实此刻应该用驱邪符直接将活死人烧成灰烬,省得这么麻烦。但既然黛玉照顾这一家人的情绪,也只好如此,只将“人”暂且压制。 周航麻利的将活死人五花大绑,免得一会子符掉了再祸害人。老汉等人七手八脚的将老婆婆在另一张床上安顿好,黛玉用沾了灵泉水的干净布条给她包扎伤口。然老婆婆极不配合,救治进行的很慢,血还是淌水似的流。 柱子先还哭,这会子吓的傻子一般,也不吭声了。 想救一个生命垂危之人容易,但相救一个她自己都不想活的人便难了。老汉以为老婆婆受这样的伤,已是必死无疑,一边嘆气一边落泪。黛玉偶然瞥到柱子眼神呆滞,傻傻的跪在床边,头都磕破了仍不自知,突然心生一计。她一把将柱子拉到身边,道:“你看看这是谁?” 老婆婆微微抬头,眼珠子动了动。 黛玉一喜,暗道:有戏! 她一手掐了柱子的脖子道:“你不是想你儿子,想到黄泉跟他团聚吗?不如索性带了你孙子一起,好好的一家团聚!” 柱子适时叫道:“奶奶,你不要死,柱子不让你死……” 老婆婆大哭起来,挣扎着要将柱子揽进怀内。如此一闹腾,算是闹腾出她的求生意志来了。果然,对付固执老人,小孩子最管用。老人都是喜爱、疼爱孩子的,再固执的性子,见了亲孙子亲孙女也便烟消云散了。何况老婆婆并非一心寻死,不然儿子失踪两年,为何不见她寻死?不过是偶然见到儿子,大喜之后又生大悲,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她虽没了儿子,终究还有个孙子,孙子还那么小,自然捨不得离了他。 祖孙俩抱在一块哭了好一会,黛玉劝着把老婆婆脖子上的伤包扎好。老婆婆年事已高,又受了重伤,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柱子站在床前,看着在穿上一动不动的活死人。他看得极是认真,眼珠子一动不动,仔细观察他的脸、手等。父亲失踪时他才三岁,只模模煳煳的记得一个模煳的影子,父亲具体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根本没什么印象。 这便是他的父亲吗? 柱子觉得有些陌生,又有几分亲切,原来他父亲是一个很高大的人。 他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么高大 。 黛玉有些不忍心,她走过去,捂了柱子的眼,拉着他走到院子里。不多时,周航也出来了,又过一会,林如海也慢慢走出来,轻轻关了房门。柱子看看林如海,又看看周航,最后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晃晃她的袖子,他问:“姐姐,我爹真的死了吗?” 虽然很不想告诉他这个事实,但黛玉还是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柱子,你爹是被坏人害死的,姐姐一定找出还你爹的人,帮你爹报仇。你可相信姐姐?” 第423页 柱子愣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姐姐。” 午饭是周航做的烤肉,将猎来的兔子山羊清洗好切成小块,架在篝火撒上调料烤熟,喷香的肉味便出来了。周航做饭的技术并不好,仅限能做熟的程度。但老婆婆受重伤,老汉守着她,自然无心饮食,也想不起来做饭;林如海、林黛玉世家出身,打小便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生火都不会。 平常人吃烤肉没事,但是病人吃不了这个,好在柱子打小帮着爷爷奶奶做家务,会煮粥。空间里有粳米,黛玉拿了些给她,浓浓的熬了一大锅粥。熬粥的水便是经稀释过后的灵泉水,老婆婆吃了粥精神该能恢復很多。 老婆婆醒来,勉强吃了半碗粥,便催着老汉将粥餵儿子吃些。活死人除了对活人的肉感兴趣,怎么可能还吃的下人类的食物?然老婆婆坚持,老汉便只得捧着粥碗去喂,哪里餵得下去,嘴都掰不开,一碗粥下去,流的到处都是。 他捧着空碗回去,说:“都吃了。” 老婆婆:“吃了好吃了好……” 这老婆婆明知儿子已死,仍是自欺欺人,也是因母子情深,黛玉也不忍苛责她。不过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这一天老婆婆吃了三碗粥,旁的什么都没吃。黛玉他们又住了两天,至第三天的时候,老婆婆日日灵泉水熬的粥养着,精神尚可,已能坐在床上说话,黛玉便将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卷志怪小说上的一篇经过加工之后讲给她听。 内容大致是从前有一对老夫妻,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儿无女,到年近半百的时候,突然撞大运得了一个儿子。夫妻俩爱得像眼珠子一般,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儿子长到五六岁,生的雪团儿一般,不想却一病死了。夫妻俩几乎哭死,抱着儿子的尸首不肯下葬,知道尸首腐烂,臭不可闻,实在没法才脏了,却让道士用木头刻了一个儿子的肖像在家里。愿意是儿子没了,让木刻陪着自己,权当是儿子一样,却不知因此导致儿子的魂魄困在木刻之上,无法投胎。 老婆婆听得入神,问:“最后那儿子怎么样了?” 黛玉道:“还能怎么样,他怨恨父母禁锢他,使他无法轮迴。后来怨气越聚越多,便化为厉鬼,日日吸食凡人的阳气,作下大罪孽,遭了天谴,魂飞魄散了!” 老婆婆久久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我儿……也会化为厉鬼吗?” 黛玉道:“逝去之人,该让其早日安息才是。” 她抓住老婆婆的手,感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柔声说:“别忘了,您可还有孙子呢。” 老婆婆道:“你真能为我儿报仇?” 黛玉:“一定。” 老婆婆:“我想再看我儿最后一眼,随后,随后便随你处置罢。我不想我儿恨我,也不想他做无法轮迴的孤魂野鬼……” 当晚,黛玉、周航便合理将其焚化,并为其超度。焚化前,黛玉取了活死人所穿衣裳的一块布料,他身上的衣裳虽破,看着倒像是新裁的,拿着也许到县城能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呢。 以他们俩的功力,其实是能看到一些魂魄的,念经的时候,眼见一片火光之中黑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魂魄散发的微弱白光,便知,这鬼魂的执念已消,该去轮迴了。 第二日,林如海、林黛玉、周航便辞别老人一家,预备前往县城。 两位老人虽不知林如海他们的身份,却也猜到他们不是一般人,见他们答应帮儿子找出真兇报仇,自然是千恩万谢。黛玉留了一壶灵泉水,给柱子一个玉佩,并给他们一百两两银子,嘱咐他们带着柱子搬到镇子上去住,置办几亩地一些薄产,再让柱子读个书,倒也够了。山里荒芜,又没什么人烟,何况他们年纪越发大,在这里便越发艰难,尤其是老汉,狩猎技术和眼神都不行了。 她留的那一壶灵泉水已经详细嘱咐他们每天做饭的时候倒一点,该能吃个十天左右。十天之后,老两口身上的沉珂也该去了,健健康康的活到六七十岁该没大问题,届时柱子也该成家立业了。 离了老汉的家,黛玉便用法术改变形容,如此一来,她便是标准气质刚强的男儿,不会有人再把她认作姑娘了。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 林如海、周航一致觉得,黛玉即使改变形容,还是十分清秀俊雅,不过却也不会被人认作女儿罢了。 三人骑马,很快便到了县城。先是一个不大的小县城,叫邱县,在陕县南方约二百里的地方。进城之后,先去看过布店、裁缝店,都没有见过活死人身上的布料。黛玉失望要走,一个老裁缝道:“城西新开了一个布庄,很大的一个铺子,据说各种布料都有,几位是否去看看?” 于是,他们便去了那个布庄。 叫阜泰布庄,宽宽敞敞的三间门面,端端正正的挂着牌匾,虽比不上京中的铺子,在这个小县城来说是相当体面了,想来老闆也是这县城中数得上的人物。 但这样的大店,仍没有那种布料。 几人失望而归,预备瞧瞧这县城的民风,并听听百姓对县令的看法。据老汉夫妇所说,县令不是个好官,却也不能听一家之言。 在街上走着的功夫,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最先发现的是黛玉,随后是周航,很快,林如海也觉察出来。相互对一个眼神,几人穿过街道,往一个人少的巷道走去,在一个拐角处将那人堵住。 第424页 周航提了他衣领子问:“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 那人忙举了双手讨饶,嘴里叫道:“误会误会,我是来帮你们的……” “谁派你来的?说!”将人抵在墙上,周航厉声问。 周航的气力远超常人,饶是没有用全力,那人已受不了,勐地撞到身后的墙,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平了一般,苦不堪言。暗道:早知道这几个人如此不好惹,我便不讨这个巧儿了 。 “壮士,饶命饶命……”他道,“我知道那布哪里有。” 周航盯着他看了看,确定他不敢骗自己,才松了手,长身而立,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袖,缓慢却威严的道:“说!” 那人捂着脖子大喘了几口粗气,显然是吓怕了,颤颤巍巍的道:“城外往东五里有一个田庄,庄子里有一个作坊,约有二三十台织布机,日夜不停,织的便是这种布。” 周航“嗯”一声,却没了下文,只拿眼阴恻恻看着他。那人吓得跪在地上,说:“我不敢欺骗这位壮士,确实如此,我亲眼看见过。” 看来是真见过,找对人了。和黛玉对视一眼,周航暗道,便也懒得再吓他,一个市井无赖,还犯不着他费这个心思。直接取出一张符,掐诀驱动,那人便倒豆子似的将知道的所有关于布之事尽皆说了。 原来,他是街头上的混混,平日欺负欺负老百姓靠坑蒙拐骗生活,有时坑骗不到钱饿肚子的时候便做些短工,无非是给地主乡绅出出力,搬运东西或是做农活之类。半年前他接到一个报酬不菲的好活儿,是到城外搬一批货,搞得还挺神秘,当时是蒙了眼去的。不过他是在现成附近跑惯了的,虽蒙了眼也认得是那个庄子。当时运的货便是这样的布,还不少呢,百十匹,装了好几马车,还是晚上运的。 当时他便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完成之后,主人家给了一两银子,他只顾着高兴,便抛却脑后了。今儿见有人打听那布的事儿,又是几个衣着鲜亮的有钱人,便觉得有油水可捞,是以尾随其后。 问明白地址之后,周航便一个手刀将这小流氓敲晕了。黛玉最见不得欺负老百姓的地痞,走过去的时候顺脚踢了两下。林如海见女儿突然露出小女儿的人性之态,捻着鬍鬚在后面边走边乐。 “玉儿,小心别绊了。”他还好心的提醒一句。 他发现,女儿在外面比在家里活泼多了。或许,让女儿多出来走走是对的。虽然世人对女孩要求颇高,规矩也颇多,但他林如海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女孩子虽不好像男孩子那样抛头露面,不过却不是没有变通的方法。比如,现在这样便不错。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够开明了,却不想太子殿下比他还开明,竟也能看着未婚妻抛头露面。 林如海是欣慰的,这个女婿选对了。 至少,他不凭着自己的夫权来要求女儿事事屈从,将其禁锢在闺阁之中。 几人到那庄子附近,打听的确有一个作坊。于是,便扮作买布的商人,欲找他们管事的商议买布之事,谁知一个管事没见,被几个小厮轰了出来。 “走走走,我们这不卖布!”他们摆着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 “你们不是织布吗,织了布不卖?”林如海道。 “欸,我说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让你们走不走,找打呢!”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无花棒要打,被一个年老些的拦下,说:“不过是几个不知轻重的商人而已,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打他们,咱们自己还累呢,快进去吃酒去吧。” 说着便推着那要动手的小厮进去,对方听不情愿,终于还是又骂了句狠话进去了。那老僕便回头对林如海等人说:“你们要买布去别处买去,这里不卖布,再纠缠下去,你们要吃亏的 。” 林如海见那老僕尚有几分善念,便温和的道:“劳烦阁下通知贵东家,就说我愿意出高价……” 尚未说完,那老僕便摆着手说:“再高也不行,回去罢。” 这时里面传来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我说老李头,你跟他废话什么,打出去不就完了?要不要兄弟们帮你。”接着便嚷着要抄傢伙等等之话。 看来今日是决计问不出什么了,林如海对那老僕拱拱手,算是感激他仗义相助,转身带着黛玉、周航走了。 然而,他们却未走远。只在村子里一户人家安顿下,周航将黑猫鱼丸放了出去。傍晚时候,鱼丸带回消息,说作坊里共有织布机三十台,六十个纺织女工白天黑夜轮流织,一天足足能织上百匹呢。庄子的主人是县里的一位豪绅,实力雄厚,与县太爷都是拜把子兄弟。至于这些不究竟是送到那里加工成衣裳,又穿在活死人的身上,因为过程太过于隐秘,一时尚未查探得来。 看来这邱县的县太爷背后必然跟制作活死人之背后主谋有些关联。 关于县太爷的传言,鱼丸也打探到不少。其名声那叫一个坏,他到邱县的第一天,便先立下了一个规矩,无论朝廷徵收多少赋税,都要在原本赋税的基础上再加三成。这三成不消说,自然是进了县太爷的腰包。百姓喊冤,他不问青红皂白,谁给了银子便判谁赢,输了的要么充军,要么便被敲诈一番。充军的一走便了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久而久之百姓宁愿冤屈而死也不愿告官,免得带累家人。 第425页 至于他那个拜把子豪绅,更是为祸乡里,看上一个农户的女儿,人家父母不同意,愣是将其全家充军,抢了那女孩做小,县太爷还去参加了纳小的筵席。 这样的乡绅,这样的官员,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看来这次县城真没来错。 晚饭时分,与农户一家交谈,说起县太爷和这位豪绅,他们也是满腹怨言。 “先生您不知道,百姓们不容易啊!”男主人是一个五十上下的汉子,穿着粗布短褐,胳膊肘、膝盖、屁股上都打着补丁。他见林如海十分斯文儒雅,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便很自然的称之为先生。他说:“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趴在田间地头,交了官家的,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孩子们日日吵着饿,没法子……” 他儿子才二十岁出头,常年在日头底下晒,看着像三十的样子。 “再这么下去……”他看了一眼旁边蹲着挑麦子里石子的一双小儿女,大的哥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妹妹最多三岁,胳膊很细,竹竿似的。他说到一半,不说了,这时他媳妇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极小的婴儿。庄户人家不像仕宦家庭那么多规矩,平日什么人都见,也没甚避讳,就连林如海等见有妇人进来,想要迴避,也被拦下说不用,况也没有可迴避的地儿。出于礼貌,林如海、周航除最开始打招唿之外,便将眼看向别处,不看那女人。 黛玉倒看了那女人一眼,笑道:“这孩子多大了?”她身量小,以男孩子来看,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众人都拿她将小孩子看。因此,她便是盯着那女人看,农户家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女人道:“八个月了。” 黛玉又问:“男孩还是女孩?” 女人答:“女孩。”她嘆了一口气,把男人没有说完的话补完。“再这么下去,便要卖孩子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牙齿沿着嘴唇,扭过头去,似乎不想看一双儿女并怀里的孩子。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捨得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卖掉? 黛玉打小长在富贵之中,从未认真了解过民间疾苦。写老百姓不容易的书籍倒是看过不少,但不免有些隔靴挠痒之感,并没有如此触目惊心体验。这次出来,见到这些人,她才真觉得普通老百姓的不易,那些贪官污吏当着实可恶! 晚饭后,她对林如海道:“爹爹可一定要将贪官绳之于法。” 林如海点点头,嗯了一声。周航将一些稻草铺在地上,稻草之上又铺一蓆子,蓆子略显破烂,但总比没有强。他们借宿的这户农家,只有三间瓦房,老汉夫妇住一间,他儿子媳妇一间,孩子们一间。如今将孩子们挪到另两间挤挤,腾出一间给林如海他们住。老汉一家不知黛玉的女儿身份,又听林如海说是带着儿子和侄子出来做买卖歷练歷练,自然不觉得同住一室有什么不方便。 这间屋子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大的也就一人来长,一米来宽,睡一个人正好,两个人有些挤。窄的若是和成年人睡上去,脚便露在外面了。他们三人里只有黛玉身量小,能睡得下小床。因此,林如海和周航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打地铺。 周航但是提议去空间里睡,林如海说在外面应万事小心,能不进空间便不要进,免得一时不察觉,惹出什么祸事。因此,黛玉、周航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周航抢在林如海之前将地铺铺好,便是让林如海打消将床让给他的念头。于情于理,他都该这么做。一则,林如海是他未来老丈人,算是长辈,自该尊重;二则,他是修士,身体素质强过林如海许多,他就是不铺任何东西,在地上睡一夜也没事,林如海便不行了。 谁料他铺床的时候林如海没说什么,刚铺好,林如海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航儿,你去床上睡。”林如海说。 “……”周航愣了愣,忙往地铺上一躺,呵呵笑道,“我,我就睡这很好。” 自己睡床,让老丈人睡地上,这事打死他都干不出来好不。 在林如海看来,让他睡床,尊贵的太子殿下打地铺,这事也不是为臣的应该干的。再说,以后若是传到圣人耳朵里,自己敢让圣人的宝贝儿子打地铺,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周航已经把地铺占了,林如海拉不起来他,皱眉道:“你是太子,怎么能打地铺?” 周航道:“我现在不是太子,大人把我当成您的晚辈就是了。哪有晚辈睡床让长辈打地铺的道理,大人莫跟我争了。”后面一句他没说出来,争你也是争不过我的。 黛玉也适时插腔道:“爹爹,您就依航哥哥的罢。” 林如海看了女儿好一会,道了声“好”,起身走到床上坐下。没来由的,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女儿劝他睡床,虽是为他好,却也让他有些失落。黛玉的性子他最了解,她若真将他当作最亲密之人,多半会让他打地铺,让周航睡床。而现实恰恰相反,也就是说,在黛玉心里,周航的位置甚至已经隐隐超越他这个父亲。虽知女儿大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嫁人,会生儿育女,会与他这个父亲多多少少有些疏离。这非是她不孝,而是她终将会有自己的人生。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早到他有些失落、有些无措…… 第426页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坦然的接受女儿的成长,他错了。 林黛玉天性敏感,很快,她便感受到林如海的异常。看向他的方向,她担忧的叫了一声:“爹爹……” 林如海笑了笑,声音淡淡的:“爹爹的玉儿长大了,爹爹高兴。” 对,他应该高兴的。女儿有了好归宿,有真心在意她,真心对她好的人。他应该为女儿高兴,女儿就算不再把自己当成最亲密之人又如何?自己永远是她的爹爹,还是她将来儿女的外公。想到将来黛玉的儿女,一定也像黛玉小时候一样乖觉,便不由得呵呵笑了。 黛玉歪着头问:“爹爹怎么又笑了?” 林如海道:“想到些好笑的事罢了。” 黛玉:“什么好笑的事,爹爹何不说与我听听?”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 黛玉不依,执意要他说,因走过去攀着他的胳膊说:“爹爹告诉女儿!”林如海拉过女儿,悄声在她耳边道:“现在不能说,等明儿航儿不再的时候爹爹单独告诉你。” 黛玉便知恐不是什么好话,多半是捉弄她的,而且跟周航有关。她哼了一声,甩开林如海的胳膊道:“不说便不说罢,爹爹不想说,女儿还不想听呢。”因回到自己床上,合衣而卧,用被子蒙了头。 周航也听到林如海的悄悄话,心里是喜滋滋的,林如海肯开他和黛玉的玩笑,说明是真将他当女婿了,不枉他花那么多功夫表现加讨好。在心里偷乐了半天,见林黛玉不好意思,羞愤的用被子蒙头,不由担心的道:“玉儿妹妹,别蒙头,再闷着!”在林如海面前,他总与黛玉兄妹相称,免得林如海误会他是想占便宜的登徒子。 黛玉不理,周航又道:“三更后,我去夜探织布作坊。”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第161章 听到周航要夜探织布作坊, 黛玉忙把被子掀开, 将头露出来, 道:“带上我!” 周航还未说什么,林如海咳了一声,便将二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他的态度, 显然是不同意黛玉去的。黛玉坐起身,看向他,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说:“爹爹, 让我去嘛,我的功夫不比航哥哥差,我会很小心的。” 林如海看他俩一眼,用很坚定的语气道:“你们俩个, 都不许去!” 一个是他女儿, 一个是当今的皇太子,哪一个出点事后果他都承受不了好不好。这两个孩子也是,仗着自己修了什么道法,比一般人强些,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地方都敢闯。这邱县虽小, 可不少地方透着诡异, 万一他们俩出去再碰见什么邪魔歪道可如何是好。听他们所说,上次太子去皇家围场打猎还出了事, 这在外面,更得万事小心了。别说黛玉若是出一点子事, 他这把老骨头也不要活了。就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圣人还不得把他砍了? “爹爹~”黛玉将两个肩膀往下一耷,歪了脖子叫道。 “再叫爹爹也没用。”林如海板着脸,态度很强硬。 如今他们三个在一个屋檐底下,便是想偷偷熘出去也没可能。周航、黛玉不由都泄了气,尤其是周航,他还满打算着自己夜探作坊,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呢。 林如海躺下,将被子盖到胸口,手在被子外,交叠放在小腹上。 “睡吧。”他对黛玉、周航道。 黛玉瞧瞧周航,向他嘟了嘟嘴,又看向林如海,试探的问:“爹爹,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林如海外头看向她,极不留情面的说:“把油灯熄了罢。” 庄户人家日子过得俭省,平常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非重要日子断断不会燃油灯的。毕竟灯油在他们看来虽不值钱,对寻常庄户人家来说,已算贵的了。这家人将他们当作贵客招待,才把家里唯一的油灯给了他们,他们也该存感恩之心,不可过于浪费。 黛玉刚要起身去熄灯,周航道:“我来!” 说着便飞速从地上爬起来,将灯熄了,然后又迅速躺好,扯过被子往身上一盖。如今虽还未到寒冬,天已颇有几分凉意,黛玉若是起来熄灯来回折腾,不免将被窝里刚暖出来的一点子热气给折腾散了,这他可不忍心。 这日没有月亮,灯一灭,屋子里便黑黢黢的。许是想着周航先前所说夜探织布作坊的事,黛玉越想越精神,竟然毫无睡意。睡不着的时候,在床上躺着便容易想很多事,不由得想起自己打小高床软卧金奴银婢的伺候着,何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乡野之间睡这等险些连一个人也装不下一翻身还吱呀作声的小床。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林如海那边唿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黛玉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觉得自己身子都有些麻了,欲侧过身,刚一动,床又吱吱呀呀向起来,怕吵醒林如海,她翻身翻到一半,生生停下了。 “玉儿,还没睡?”周航的声音传来,因是特意压低了说,故带有些气流摩擦的沙哑。 “你也没睡?”黛玉也低声问。 却听得林如海翻个身,低咳一声,两人便都没声儿了。黛玉索性用被子蒙住头,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的跳着,像小时候犯了错被抓包一样。再仔细听,林如海的唿吸仍是悠长均匀,不像是醒着的样子,难道方才爹爹没醒,只是睡梦中喉咙发痒咳了一声?若真是那样,为何偏又是她和航哥哥说话的时候…… 第427页 脑子里乱乱的,她索性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刚闭上眼睛要谁,一股柔和的神识拂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放出神识去跟对方纠缠,只觉得暖洋洋的被对方包裹。这让她唿吸更为急促,心跳得也更快了。不大一会儿,她便觉得把头埋在被子里太热,有些出汗了。刚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抬眼撞见绿绿的两道光盯着她,不由唬了一跳。仔细一瞧,是周航正看着他,黑夜里他的两只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 这也难怪,他本是猫嘛,黛玉想。 这些日子跟爹爹在一起,他从未变成过猫身,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想到这,不免又想到他那毛茸茸的手感,她又想让他变成大金猫摸摸了。他变成巨猫的时候最威武,比老虎还要威武,那一身毛髮金灿灿的,摸起来比最上等的丝绸都舒服。想起刚出来找爹爹那几日,每天都很累,她又担惊受怕,虽是十分睏倦却总睡不安稳,他便变成巨猫让她枕着他软软的肚子睡,每次都能睡得很好。那种暖洋洋被包围的感觉,除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已是多年未曾体验过了。 比这硬硬的木板床舒服多了,她想。 也就周航变成猫的时候她才敢那般亲近他,人身的时候,她总记着男女授受不亲,虽不十分疏远,却也不敢肆意亲近。若是人形时她也同周航肆意亲近,毕竟双手都是年轻男女,她成什么了,周航又成什么了?这可以说是她的底线了罢。 这事说起来可笑,但她就是觉得只有这样,才不算玷污了她和周航的情谊。 想着,不知不觉也便睡着了。 这一夜,黛玉睡得极好,睁开眼屋子里只余她一人。窗户被一根竹竿支着,开了大半,一眼便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是个大晴天。农户的女人带着儿媳妇在晾刚喜好的衣裳,农户老汉和儿子在收拾擦洗农具,边上两个小孩子坐在地上玩土。林如海和周航也在一边坐着,同老汉和他儿子一来一回说着什么。 黛玉含着笑翻身坐起,便见周航喘吁吁站在门边。 “你醒了,睡的可好?”他问。 黛玉将腿搭在床边,低头找鞋的功夫,周航已经走到她跟前。 黛玉问:“刚还看见你在外面,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说话间,伸手刚要拿鞋来穿,只见周航极自然的半跪在地上,将一只鞋拿在手里,作势要给她穿。吓得黛玉忙将脚缩回到床上,下意识的瞅了瞅还在外面谈笑自若的林如海,又忙将头扭回来,似乎唯恐林如海看见她。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她紧攥着双手,急道。 周航便知道黛玉还接受不了他为她做这些。他倒也看得开,心想如今还早呢,她总有能坦然接受的一天。因此被黛玉拂了心意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或是不好意思,站起来,仍是笑盈盈的道:“我在外面,听见床吱呀一声,便知你必然醒了,所以来看看。” 黛玉不答话,自己动手把鞋子穿上。 “昨晚睡得不冷吧?”他又问。 黛玉胡乱的摇摇头,说:“不冷。”便衣裳整理整理,走了出去。周航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眼见着他在院子里遛了一圈,先是给农户一家都问了好,又给林如海请了安。 周航便走过去,道:“叔父,小弟该饿了,我领她去吃些东西。” 他既是冒充的林如海的侄子,人前自然该称林如海为叔父的。林黛玉如今是男儿打扮,叫小弟没错。 林如海点了头,他才拉着黛玉的手腕往厨房去。 路上,黛玉问:“你们都可用过饭了?” 周航道:“老奶奶天不亮便熬了一锅粥,谁先起来便先用,大家都用过了。” 到厨房一看,粥还剩小半锅,虽在炉子上放着,那炉子的火早熄灭了,粥竟是一点热气儿都没有。周航给黛玉看过,又将锅盖子盖上,回身关了厨房的门,从空间里捧出一盘子切好的各色水果来,道:“玉儿,你吃这个罢。” 黛玉看着那只锅,问:“他们平日就吃这个么?” 在见识过猎户一家的贫瘠之后,再看到农户家里的饭菜,她已经不觉的诧异了。只是,她想,猎户是因为年老打不到猎才没有饭吃,农户起码有几亩地,情况该好一点,谁料想,也是如此。她原本还以为贫窘到那种地步的,该是个例,大部分百姓起码还是能吃饱穿暖的。谁曾想,才别了一个,这又碰到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 周航道:“现在是冬季,农闲的时节,不用出大力气,农户之家的早上一般吃稀饭。我听老爷爷说,昨儿晚上也是因着待客,才有白面馒头和炒青菜吃,他们一般晚上只吃玉米窝头的。今儿这粥也是,他们都是吃上面的稀的,特意将稠的留给我们吃。玉儿,你不喜欢可以不吃,这有切好的水果,你在这里吃,外面没人看到的。” 黛玉瞥了他一眼,道:“我就这么娇贵,一个人躲在这里吃独食?” 说着看也不看周航捧着的那盘水果,走过去将粥盛了半碗,捧着吃。周航忙将水果收回去,夺过黛玉手中的碗,说:“你要吃这个也成,好歹等我热了再吃,这大冬天的,一会儿冰到肚子了!”好在他抢的及时,才吃了几小口。 第428页 黛玉仰头道:“你们都吃得凉的,我也吃得。” 周航:“我们吃的时候还没凉。” 说话间已将粥尽倒在锅里,蹲在灶台前想生火,生了半天也没生起来,反倒吹的满脸灰,黛玉止不住笑了。农妇晾好衣裳,见厨房里冒出浓烟,忙跑过去看,也跟着笑,催着周航起来,道:“你们哪里会干这个,快起开让我来罢。”又向外面叫,“虎子,虎子,快来,把你这两位哥哥带出去玩一会子去!” 虎子便是农妇的孙子,才五岁多的孩子。闻言便跑过来拉黛玉的袖子,农妇也催道:“你们先出去罢,温好了粥我叫你们。” 林如海已经向老汉打听附近庄子里织布作坊的事了。 老汉正说的津津有味:“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庄子背后的东家吴老爷极有权势。前几年他们招织布的女工,工钱给的高高的,但有一样,进去便是五年。这五年便是卖给了他们,不许见家人,也不许外出,挣的工钱也不许往外私传,说是五年之后统一放出来的。我儿媳织的布远近邻居都夸好,当时也是动了心的,但一听这个,便没有去。后来日子实在过得困窘,想去,人家那里又不肯要了。” 林如海道:“老人家可知他们那里织的布都销往何处了么?” 老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你一说,我也觉得怪,也从没见他们往外卖布啊。” 黛玉听了一会儿,问:“老爷爷,你们村子里可有失踪过人口?” 老汉又想了想说:“倒是前年,李二狗家的儿子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如今也每个音讯……”说到这他突然一怔,看了看黛玉,又看看林如海,“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林如海捻了捻鬍鬚,招手叫黛玉到身边,淡淡的道:“他小孩子家见什么都好奇,前儿来的路上偶然听见有人说失踪了人口之事,便记在心里了,走到哪都要问问。” 老汉也便丢开不再细问。他又看看林如海,见他举止斯文,不像个商人,倒像个读书之人。商人他见过,他们这里卖鸡蛋的、卖糖卖米的、杀猪卖肉的,甚至是县城里开酒楼、开绸缎庄的大财主他也见过,都没眼前这位先生有气度。他想,这位先生即使是商人,也必与那些一般的商人不同,瞧那身上穿的料子,怕是县城最大的衣料铺子里都没有。他便猜想林如海定是从什么大地方来的大商人,很是见过些世面。 不过……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劝道:“老汉我多一句嘴,若说错了,先生您别在意。” 林如海微微颔首,以一种很谦恭的语气说:“有什么老人家尽管直说,晚生听着便是。” 老汉便道:“俗语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先生若是卖布料,不防去其他地方看看,何必只盯着此处呢。您是不知道,他们庄子里的人手段狠着呢,东家又与县太爷交好,您去招惹他们,若吃了亏,可没处说理呢。” 林如海笑笑,道:“多谢老人家提醒。我们原是路过,见此处有织布作坊,便想顺便买点,人家不肯卖,我们也不能强求不是?” 老汉道:“先生明白便好。” 一时农妇热好了粥,盛出来端给黛玉吃。黛玉谢过,含笑接了。她在家里吃粥,一向用的是汤匙,这里没有汤匙,农妇递给她的是一根不知是什么木头制成的筷子。这筷子不像是买的,因为有些地方削的不规整,粗细也不均匀,黛玉想该是人家自己做的。这更显出庄户人家的朴实无华,黛玉不仅好不嫌弃,看着那筷子倒觉得很新鲜。 见黛玉只盯着那筷子看,农妇道:“怎么,可是脏了?我给哥儿换一双罢。” 说着便伸手去拿黛玉的手中的筷子,黛玉忙道:“老奶奶误会了,我非是嫌弃脏,只是瞧这筷子做的倒也别致,想它是什么木头做的呢。” 农妇便哈哈大笑,指着院子里一棵极高大的树道:“看见那棵杨树了么,便是那棵树上的枝条做的。” “那便是杨树吗?”黛玉看了看道。 “哥儿竟不认得杨树?”农妇甚为惊奇,杨树是最常见的树,田野村头都会种上不少。便是城里的,除非是没出过门,不然杨树是常见的。 黛玉摇了摇头,小声道:“倒是见树上写过。”她平日所见,都是些奇花异草,便是出门,见许多树木也想不起来一一问这叫什么树那叫什么树。她对杨树的印象便是书上所写:高大、挺拔、树干端直、叶如幼儿巴掌大小、冠有昂扬之势、风吹沙沙有声。实在也想不出杨树究竟是个什么样,今儿倒是见了。 农妇听了不免笑道:“哥儿真是个读书的公子,将来可要考个状元才好呢。” 于是她告诉黛玉,不管什么树,每到开春,不免都要新长出许多枝丫。枝丫太多,便会影响树的生长,要将下面的枝丫砍掉,树木才能长得高长得壮。就比如这个杨树,如此高大挺直,便是每年都修剪枝丫的缘故,若是任由它自己生长,哪里能得这种参天的巨木。他们用的筷子,便是用杨树砍掉不要的树枝做的。 黛玉觉得农妇说的话深有道理,一家子父母要教育子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别说这个,便是官员治理地方,圣上官吏朝堂,用的方式方法不也是从这浅显的道理中而来么? 第429页 还要再说什么,农妇笑道:“哥儿快吃粥罢,一会子凉了。” 真要是凉了,可又是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了。想着,黛玉不由笑道:“您忙罢,不用管我,碗我自己也能刷。” 周航可捨不得黛玉那鲜嫩的手去刷碗,尤其这还是大冬天的,水又很凉。因此,黛玉刚吃完,他便夺过她的碗说:“你哪里会刷碗,还是让我来罢。” 农妇和她儿媳妇正在院子里磨面,见此不由都笑道:“这哥哥可真疼弟弟。” 周航去刷碗,黛玉便和家里两个稍大的孩子玩。虎子稍大的妹妹叫芸姐,小的那个还没取名,家人都以二姐儿唿之。芸姐很胆小,黛玉叫她几次,她都怯怯的不敢过去,黛玉便拿出荷包哄她,她瞧着花花绿绿好看的红包才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过去,到跟前也不敢伸手接。黛玉只好塞给她,她捧着荷包在手心里,才浅浅的笑了。 虎子却是一把躲过荷包,大声道:“不许要小哥哥的东西!” 芸姐“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看着手里被虎子塞回来的荷包,黛玉有一种是自己将人家小姑娘惹哭了的罪恶感。她忙又把荷包塞到芸姐手里,一边摸着芸姐的头安慰,一边对虎子说:“没关系,哥哥给芸姐的便是芸姐的东西了,不是她抢哥哥的。”情急之下,就连自称哥哥她也不觉得别扭了。 虎子见妹妹突然大哭,也有些吓到,话里都带了哭腔。 “爹说,不能随便要人的东西……” 黛玉好容易把芸姐哄的不哭了,对虎子道:“虎子真是个好孩子,不过,这是哥哥送的表礼,是可以要的。第一次见面都是要送表礼的,不要可是要让送礼的人不高兴的,不信你问问你娘和你奶奶。” 这边这么大动静,早将农妇和她媳妇惊动了,这会子都已走过来。 虎子抬头,正好看见他娘和奶奶,眼眶里含着泪盯着她们。 农妇看向黛玉,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手也无措的搓着。“哥儿这见面礼太过贵重,未免折煞她了。”她道。 黛玉道:“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荷包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给这个妹妹玩玩罢了。若是您嫌弃礼太薄了……” 话未说完,农妇道:“哥儿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庄户人家,何曾见过如此精緻的东西,这要是薄的话,什么是厚的?哥儿一番心意,我们收下便是。” 虎子这才又露出了笑脸。 即使表礼,只给芸姐自是不妥,黛玉便又掏出两个荷包,虎子一个,二姐儿一个。她这些荷包原是年节时赏人剩下的,每个里面都装了两个小金锞子,换成银子也值个几两,算是一种间接的接济。林如海、周航见此,也都送了表礼,东西虽都不十分贵重,但对庄户人家来说也很值些钱,只要这户人家以后踏实肯干,够他们置办些产业衣食无忧了。这也算是叨扰一场,得他们热情招待的回礼。 当日林如海他们便离开,在邱县找了客栈住下。 事情虽然还未查清楚,但林如海觉得最好将此地之事暂且放下,回陕县去。毕竟他们在这里毫无根基,也不方便亮明身份调动兵勇,而陕县有靖王的势力,可随意调动。况且他是在陕县遇袭失踪的,那些人哪里想到他最终会跑到邱县,这会子还不知在偌大的林子里如何找呢。还有一点,袭击他的人中也有活死人,也便是说陕县也有活死人,甚至还更多。最后一点,便是黛玉跟周航来的时候一个侍卫都没带,据周航说那些暗卫他也想办法甩掉了。这万一要是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周航觉得先将邱县的事弄清楚,再回陕县不迟,况且邱县的事清楚了,说不定林如海遇袭之事也清楚了。 黛玉也认同周航的观点。 林如海哼了一声,有些气闷,自家这女儿,真是向着外人了。 周航说的是很有道理,若是他自己在这,大约也会这么办,问题是两个孩子跟着他,他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也得为他们的安全考虑啊。 最终,他还是没有扭过两个孩子,同意他们弄清楚再走。 见林如海不大高兴,黛玉走上去攀着他的胳膊道:“爹爹今晚想吃什么,女儿告诉店家,让他们去做。” 林如海再大的气也被她这一撒娇弄的没气了,不由好笑道:“你当这是在家里,想吃什么便让人做?这种小店,不过是不叫人饿肚子罢了。” 他口中的小店,乃是邱县最豪华最昂贵的客栈。 黛玉、周航知道他气还没撒尽,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晚饭是一盘包子,一盘素炒青菜,两样点心,并一盆银耳小米粥,主食是馒头,也算丰盛。饭后,几人商定明儿分作两班分别去城东和城西打探消息,有用的便记下来,县令若是有些什么鱼肉百姓的行为也都记下来,日后一併处置。 分班是这样分的,林如海和黛玉一班,周航和大黑猫鱼丸一班。 这种分法让周航颇为郁卒,不过没办法。他想跟黛玉一班,林如海也不会同意。况且黛玉也是贊成这样分的,林如海不会武功,遇到什么危险,黛玉可以保护他。 林如海道:“虽然咱们暂且不回去,也要送个信儿去陕县,给靖王爷的人报个平安,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第430页 说到这,周航问:“大人您是从陕县回来的,可知粮草被劫一事皇叔调查的如何了?还有,堂兄可找到了?” 林如海道:“我没见到靖王爷,听他下面的人说,粮草被劫一事有些眉目了。只是,世子仍是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不过,没有消息有时也是好消息,世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尸首早该找到才是,如今这样,倒是活着的面儿大。听说,桑先生已调动全部力量去找了……” 他肯调动全部力量…… 周航想,自己这个堂兄只要还活着,早晚该能找到。 如何送信是个问题,总不能把鱼丸派回去吧。便是它能将信送到,一只猫谁会引起重视?不当成恶作剧便不错了。古代送信困难,多是托同乡传递家书,或是找个人多多的给他些银钱,令其专程跑一趟。这两种方法,现在这种情况都不合适,因为不能确保安全性。想来想去,还是朝廷驿站的效率最高,准确度也最高。 为方便军情及地方政务的传递,朝廷在管道上隔三十里便会设一驿站。邱县不远的管道上便有一驿站,若是平常,送一封信而已,轻而易举。但现在他们不方便透露身份,倒有些难了。 “爹爹没带官印吗?”黛玉问,“用爹爹的官印到驿站传一封信还不简单么?” 简单是简单,林如海道:“如此以来,咱们的身份不是暴露了么。” 黛玉嘆口气,暗道,爹爹的官印不能用,航哥哥的印信便更不能用了。如此,也便只有一个方法了。她仰头道:“航哥哥,明儿你往驿站跑一趟,多多的给他们些银钱,拜託他们帮忙送一封信可行吗?再说,你也不是送信到普通百姓家里,而是送到陕县将军府,亦不算他们越矩私送民间信件。” 陕县因是通往边境的重要粮草转运点,故有驻军,有将军府,地位不是邱县这样的穷乡僻壤的小县可比。 周航点了点头,道:“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商议已定,几人便准备回房歇息。客栈虽不很大,因住客并不多,房间是足够的。上房共有三间,林如海他们全包了。连着的三间,黛玉住东边,周航在西边,林如海中间。 故意的,他这未来老丈人绝对觉是故意的! 周航愤愤的往西走,很想回头对林如海说:您这样有意思么?不过,他不敢。到时候林如海回一句有意思,我就是存心把你们俩分开,我女儿不是乖乖的听我安排了么,你又本事让黛玉自己提出来不住那间啊。那他不是更憋屈,更郁闷么? 哎呀,好想日子快点过去,好想黛玉现在就十六七岁,他现在就可以把人娶回家。这悲催的,他也只能想想,他现在也不敢很得罪未来老丈人,万一他未来老丈人来了气要把黛玉留到二十岁,他不得郁闷吐血啊! 看着周航慢悠悠往屋子里进的落寞身影,林如海不由心情大好。 小子,还要跟我抢女儿吗? 翌日一早,周航便出发去驿站。虽多了个送信的任务,但原本的事也不能耽搁,所以他得抓紧时间。鱼丸他没带走,而是留给了黛玉。黛玉便让鱼丸去县太爷的拜把大乡绅吴老爷家去盯梢,有什么事随时回报。 黛玉和林如海走街串巷,打听得许多县太爷和吴老爷做的丧尽天良之事,瞅没人的时候都一一记在本子上。他们逢人便问,很快惊动一些地痞流氓,将事情报到衙门,不多时便有五六个身穿衙衣的莽汉提着大木棍凶神恶煞走过来,聚在一起的百姓纷纷做鸟兽状散开。 其中一个小地痞点头哈腰的迎上去,谄笑道:“各位官爷,就是他们两个诋毁大老爷!” 黛玉看那些衙役个个腆肚昂首、肥头大耳,跟个大爷似的走来,哪里有个官差的样子,一看就是横行霸道欺压人欺压惯了,说是土匪还差不多,心里不免鄙视,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背后说大老爷的坏话!”走在最前面的脸上有一刀疤,很长,触目惊心,他将眼斜着,趾高气昂的道。那强调,一看便是平日里拿腔作势惯了,十分令人憎恶。 黛玉瞥了他一眼,极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可惹恼了那人,将木棍一甩,喝道:“弟兄们,给我教训这小白脸!” 众衙役便一哄而上要打,黛玉闪身挡在林如海前面,手里已运气真气。林如海见有人要打女儿,第一反应便是将女儿往后一拉,哪里还记得起他的女儿是有功力在身,这些莽汉是奈何不了她的呢? 他这一拉不要紧,黛玉已运气的真气泄了大半,她是没挨棍子,被林如海拉到背后了嘛。那一棍子却是实实在在敲在了林如海身上,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敲得巧了,竟是打在后脑勺上,林如海直接晕了。 黛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待看到林如海晕倒在地上,脑袋下还流了一滩血 ,不由得怒火中烧,眼珠子都红了,看向那几个衙役的眼神刀子似的。 “找、死!”她从牙缝儿里迸出两个字。 说着,将全身真气汇聚于双掌,一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她是真动了杀机,这些人触了她的逆鳞,她要他们以命相偿!眼见着真气在她掌心化成千万只锋利的利刃,正要发出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竟是想一步将那几个衙役震晕了。 第431页 邱县,能有这等功力的…… “航哥哥……”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周航,黛玉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爹爹,爹爹给他们打晕了……” 周航忙将林如海扶起,餵他吃了一粒药丸,如此,林如海虽还未醒,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玉儿,别哭,我给你出气报仇。”看向黛玉,他道,“直接让他们死了多便宜他们,玉儿,你看清楚了,对付这种人,就该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着,便将几张符往外面一撒,之间方才被周航震晕的衙役并那个领路的小流氓都又醒了过来,却是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这个道:“好疼啊,我不想活了……” 那个道:“啊啊啊,饶命啊,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吃我,啊,别咬我,别吃我的肉。”边说便在地上乱滚,看着极为痛苦,他裸露的皮肤似乎真是被咬被割一般,多处都流了血。 黛玉竟不知道周航何时做了这等厉害的符,对付这些人倒恰到好处。 最惨的是之前拿棍子打到林如海的那个,只见他发疯似的在脸上乱抓,一张脸都被他抓的破烂不堪了。 周航将林如海背在背上,打算拉林黛玉走,接下来这些人只会更惨,他们会一直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甚至自相残杀,那种过于惨烈的场面,他不想让黛玉看见。 谁料这时方才纷纷散开的百姓却蜂拥围了上来,管周航叫“神仙”,想拉他去给他们看宅院看风水。周航可没忘了那些衙役欺负黛玉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躲多远,似乎唯恐沾惹上似的,这会子倒都凑上来了。别说他背上还背着未来老丈人,他又不会看风水,便是他会看,也不乐意给他们看。 黛玉看着挡路的一群人,皱眉道:“请大家让开,让我们过去。” 那些人只是往后退了半步,让是堵着路,周航板着脸道:“怎么,你们也想尝尝他们的滋味?”他所说的他们,自然是在地上打滚的那些人。众人也是见识过周航手段的人,哪里还敢说什么,吓得一闹而散,比方前看到衙役的时候还快些。 周航这才背着林如海回到客栈,进了空间,灵泉水了泡一泡,不一会林如海便醒了。第一句话便是叫黛玉,黛玉忙道:“爹爹,我在呢。” 第二句话是:“玉儿,你可受伤了?” 黛玉道:“多谢爹爹保护我,女儿好好的,没受伤。” 林如海这才放心,问事情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周航便将怎么惩罚那几个衙役之事说了,林如海道:“给他们点教训也好。这是什么衙役,什么品级,就这样大的派头?圣人跟前的御前侍卫派头也没有他们大!” 又问:“你那符儿何时失效?” 周航笑了一下:“失效?这个不好说,什么时候他们折腾不了累死了,或是自己把自己抓死了,也就失效了。” 闻言林如海不由皱起了眉头。 周航遂收起笑意,小心翼翼的问:“大人可是觉得我下手重了?” 林如海微微摇头,眯了眯眼,道:“论理儿,这些人也死不足惜……” 周航这才放心。听他又道:“我虽不知你们修的是什么道法,却尝听过,修道之人最终因果,你平白杀了那几人,对你们将来可有妨碍?” 原来未来老丈人是担心这个,周航便放心了,笑道:“大人不必担忧。那些人本事横行霸道残害百姓之徒,犯下的造孽死十回八回都赎不回,我杀了他们,反倒是为民除害,功德一件,于修行有益呢。” 林如海挑眉:“有此等说法?” 周航点头。林如海暗道,那以后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便让太子和女儿来解决不就好了么。但他转念便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祛除了,不妥不妥,如此原来,岂不是将堂堂太子当成刽子手来使了?便是黛玉,便是有千般万般好处,也不能让她手上沾满鲜血。 出了这档子事,这个客栈是住不了了。 这是,鱼丸也回来了,带回一个重要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下定决心这个月日更一万的,可是,刚更了两天,又开始拉肚子了。 好痛苦,好无奈,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大病虽然没有,但小病不断,两个月前动了阑尾炎手术后好容易养胖两斤的作者这几天老是拉肚子,又瘦回来了。可能有姑娘觉得瘦两斤很好,可你们要理解一个瘦子想胖的心吶。活了二十多年,体重从未超过90斤,现在只有80斤多一点,感觉再瘦都没人了。(我是一米六的身高,吃到90多斤感觉应该刚刚好) 总想也许吃胖一点身体就好了,可是…… 这两年真的病怕了,不是感冒就是胃难受,要不就是拉肚子。我妈说今晚要是还不好,明天带我去挂吊瓶,要真是那样,明天可能就更不了了。 那个,有点乱,就是随便说一下,这个月能日更尽量日更,日更不了也请大家谅解哈。 第162章 鱼丸带回消息说, 城里吴老爷又在招募地痞流氓, 多半还是运布。黛玉周航觉得这是个机会, 能否查到活死人的藏匿地点,许就在此一举了。来不及细商量如何行动,林如海便命黛玉马上收拾行礼, 他们得尽快离开客栈。 第432页 他们原本打算扮成过往的行商,悄悄打听些有用的消息,不轻易招惹官府的人, 想来应该不会引人注意。谁知道世事便是如此,你不招惹人,不代表别人便不来招惹你。一系列的意外,让他们不得不跟官府之人打交道, 甚至到最后引发闹市打杀衙役之事, 已经不可能再像当初的打算一样,无声无息在客栈住下去。 官府那些衙役是什么人,平日为非作歹惯了,何曾吃过这亏? 如果所料不错,此刻,衙门怕是早已得到消息, 正派大量官差捉拿他们呢。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得在那些人赶到之前离开。 黛玉、周航也是这样想。 因此,匆忙收拾一下, 几人便退房出了客栈,迳往街上走去。一路引起许多人围观, 这些人或是亲眼看到周航惩罚衙役,觉得他神通广大,要么便是道听途说知道了整个过程,特意瞧瞧如此神通广大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航教训衙役的时候人虽然不多,但一传十十传百,短短的时间,已经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打人的非为凡人,乃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替人间剷除祸患的。因揣测定是那些衙役的恶行惹怒了上天,是以才降下天神惩罚。待看到林如海之前昏迷不醒,进去不过片刻的功夫竟像没事人一般出来了,不免更觉得惊奇,对天神下凡一说深信不疑。 林如海、黛玉、周航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众人想瞧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瞧,等林如海他们走远了,才纷纷议论开来。 一人指着远去的背影说:“可瞧清楚了?真是那几个人,你瞧,刚才背着进去那人,现在不是好好的了,不是天神下凡是什么,那么重的伤,养也得养个几天,这才多大一会子,他便能走能跳了,寻常人哪有这本事?” 旁边一人眼睛都看直了,“还真是,真是活神仙啊……” 这些细碎的议论自然逃不过黛玉周航的耳朵,他们并没有解释,也没有与围观的百姓攀谈,而是护着林如海往前走。不知是谁,突然冲过来,拦路跪下,大唿:“多谢活神仙为民除害!”一时许多人便都围过来下跪,山唿“多谢活神仙为民除害”一句,声音浩大,震耳欲聋,回音阵阵。 黛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心里稍稍乱了一下,面儿上却是毫不露怯。 周航瞧了瞧黛玉,见她面色入如常,方才放心。这些百姓倒没什么坏心,不过是愚昧短见盲目推测盲目崇拜罢了,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自己今日原也冲动了些。百姓不是恶霸,纵使他们拦了去路,他也不能想惩治恶霸那样惩治他们。他虽非天神下凡,但原也有些凡人没有的本事,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即了。若要认真解释一番罢,他们也未必听得进去,何况若认真与百姓交谈起来,一时倒脱不得身了。 不如…… 他看向黛玉,比了一个嘴型。 黛玉微微侧头,看着他,突然笑了,轻声道:“熘?” 周航点点头。 黛玉将嘴一微微一抿,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等等……”林如海还蒙在鼓里,“你们……你们俩想做什么?”他话音刚落,只听得黛玉叫一声“爹爹,小心了!”,接着便眼前一黑,下意识的闭了眼,再睁开,已是身处空间之中了。四顾一看,不见黛玉、周航,只有大黑猫鱼丸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还对着他“喵喵”的叫。 “这俩孩子!”他皱着眉道。 鱼丸这时突然尾巴一扭,歪着头看向林如海,喵了一声。 林如海看了黑猫一眼,暗道,幸好这次没有一进来便对上那只老虎。虽然知道女儿女婿养的那只老虎已通人性,不会攻击他,但每次乍然撞上,他心里还是有点憷。可能这也是人遇见勐兽时的本能反应吧。 不过,那么大只的老虎,竟然也怕鱼丸,这倒让他平衡了些。 这次进来,没见到老虎,他想可能女儿怕老虎吓到自己而把它禁锢在某个山头了吧。鱼丸还在进来时他那句抱怨怒目而视,林如海不由笑道:“你这小猫,还真听得懂人话呢。怎么,这就为你主子抱不平了?倒也算忠心……” 鱼丸绕着林如海走了两圈,末了,蹲在地上看着他。林如海看看四周,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两只动物的影子也不见,想找女儿问问是什么情况,也见不到人。嘆口气,他走过去,伸手将猫捞到怀里,在它头上揉了揉,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你说,玉儿他们什么时候进来?哼!这俩孩子越发大胆了,说都不说一声,便擅作主张!” 大黑猫只是喵喵的叫,林如海也听不懂它说的什么,见它伸着爪子似乎想下去,便弯腰放它在地上。鱼丸一落了地便直着尾巴往灵泉湖里跑,林如海笑着摇了摇头,便也随它去。 他将黛玉寻常坐的一块毡子寻来,铺在草地上,随意歪着,一边磨下下巴暗自盘算一会子如何教训黛玉和周航。再这么惯下去,还不知这两人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黛玉、周航才进到空间。见林如海板着脸不说话,像是生气的样子,黛玉笑着上前挽了他的胳膊,叫道:“爹爹,您感觉如何了,头还疼吗?” 第433页 她不说,林如海倒忘记自己受伤之事了。闻言,他摸摸后脑勺,没有再流血,也没有任何不适,将头甩了甩,也不觉得晕了。暗道,这灵泉水可真是疗伤的“圣药”,被说这么大一湖,便是那一滴出去,在外面也会被捧作仙丹一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暗道以后得好好嘱咐这俩孩子几句,可千万要小心翼翼的将这秘密守一辈子,不然,他不敢想以后女儿讲面临多少危险。 “无碍。”林如海惜字如金的只说了两个字。 黛玉琢磨他还在为方才没同他商量便将其送到空间之事生气,便笑道:“爹爹,女儿给您赔罪了。” 林如海淡淡的:“我倒不知你要赔什么罪?” 黛玉道:“方才情急之下来不及跟爹爹商量,女儿便擅自做主了,爹爹别怪我才好。说起来,我也是为了爹爹好,爹爹不会武功,也没有法力,怕那些人不知轻重伤了爹爹。爹爹,您不生女儿的气吧?” 林如海看了周航一眼,心想,你小子不是有担当么,怎么不自己站出来,倒叫个女孩子来揽事。不过,黛玉主动认错,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还真让林如海不忍再苛责她。当然,嘱咐还是免不了要嘱咐几句的,黛玉、周航态度都很好,不仅听得很认真,答应得也干脆,倒叫林如海不好再揪住不放。 林如海也有些高高提起轻轻落下,脸色很快和悦起来,问他们究竟是如何处置的。黛玉便将事情的经过大略给林如海说说。在百姓的围观中,他们想脱身并不容易,尤其再耽误下去,还会有官差来抓他们,比较好的办法便是凭着修士缩地成寸的法术熘号。但是,林如海不会术法,无法缩地成寸,二人便决定先将林如海送进空间。因空间是随着周航和黛玉的移动而移动的,他们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到城外再将林如海放出来,便等于林如海也同他们一起到了城外。 听罢,林如海道:“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许你们随便使用术法吗?” 黛玉心虚的摸摸鼻子:“呃,爹爹,女儿觉得方才便是万不得已之时……” 林如海冷冷的瞥她一眼,黛玉趁机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道:“爹爹您想,当时若不用术法,我们必然脱不了身,官差就来了,还如何走得了?我们杀他们好几人呢,若给他们抓住,岂会轻易放了我们?爹爹便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也须为航哥哥的安危考虑啊,他可是当朝太子,身系江山社稷呢。” 知道林如海最重视周航的安危,黛玉便如此道。 林如海:“好好好,都是你的道理。”心道,你还知道他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啊。若如此,也该劝着他些,没的倒助着他惹事的。但在周航面前,他不不好如此说,只好将话咽下,问:“你们就当着那么多人凭空消失了?” 黛玉:“……其实,在缩地成寸之前,航哥哥颳了一阵狂风的,飞沙走石,目不可视物。所以……我们消失的时候,该是没人看见的。” 刮一阵狂风,风停了,人也没了,这跟凭空消失有什么区别? 林如海被气得没了脾气,一扯嘴角道:“且不说这个,航儿,送信之事你可办妥了?” 闻言,周航忙道:“都办妥了,大人放心。” 对周航的办事能力,林如海还是信任的,他既说办妥了,必然便万无一失。空间里一如既往的绿草如茵、鲜花绚烂,飘着阵阵果香,林如海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身体都轻盈不少,心情也自然的愉悦起来。看向黛玉,他问:“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黛玉道:“城外向东二里。” 林如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黛玉又问:“爹爹可要出去?” 她说问的出去自然是指是不是要出空间,林如海蹙了蹙眉头,没有回答,而是问:“已到午时了罢?” 黛玉看了看随身携带的怀表,道:“午时两刻了。” 林如海想了想,说:“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先不急着出去,用完饭再说罢。” 黛玉道:“这样更好了。” 因问林如海想吃什么,林如海并不挑食,便让黛玉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吃什么做什么。空间里各色食材都有,却苦于无擅长做菜之人。三人里,周航相对来说强点,便由他当了主厨,林如海和黛玉打下手。 黛玉小时候身子弱,喜欢清淡饮食,后来身子虽愈发强壮,饮食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她在林府的日常饮食便以清淡为主,最喜厨房孙大娘做的清炒小青菜。这一道菜她几乎是每天都必吃,别看是一道家常小菜,要做到恰到好处却非易事。不仅要求熟练的技术恰到好处的火候,对食材的要求也很高,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方能做出那等天然之味。是以,空间里种了许多的小青菜,便是备着林黛玉什么时候想吃随时取用的。 青菜绿油油一片,长势十分喜人。 周航看见那片嫩绿嫩绿的小青菜便自告奋勇要给黛玉做清炒小青菜吃,黛玉摇头笑道:“罢了,上次你炒的你自己都不吃。” 她说的上次是他和黛玉刚出京城的时候,知道可能会在外面风餐露宿,他作了万全的准备,特意命匠人做了全套的厨房用具,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就是怕黛玉再外面饿肚子。虽然以黛玉的修为,饿几顿也没什么关系,但他怎么忍心? 第434页 谁料,他料到了一切,却没料到自己是个厨房废柴,饶是跑到御膳房偷师学艺好几天,做出来的饭菜还是很惨不忍睹。也难怪林妹妹嫌弃,便是他自己也十分看不上。 不过,林妹妹的话是不是有点太直白太伤人心了,他做的真有那么难吃? 周航有些郁卒,他决定这次无论做成什么样,他都要吃完。 “你相信我,这次肯定比上次强。”他勉强辩道。 黛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了,笑完之后说:“好吧,我再信你一次。” 正说着话,在远处摘青菜的林如海喊黛玉去帮忙,周航只得放她过去。 林如海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但他的出身地位,註定他活了大半辈子并没有跟厨房打过交道。青菜也是最近才认得几样,不过黛玉最喜欢的小青菜,他还是能认清的。黛玉过去的时候,林如海已经掐了一大把嫩绿鲜黄的青菜芽儿,这是小青菜最鲜嫩的部分,炒出来也是最好吃。 黛玉提了一个小竹篮,等她走近,林如海便将嫩青菜放进竹篮里,父女二人一块动手,不多时竹篮便满了。 黛玉道:“爹爹,差不多了。” 林如海瞧瞧那冒尖的篮子,的确够了,便捋起宽大的袖袍,接过黛玉手中的篮子,走到泉水边蹲下,篮子放在一旁的草地上,仔细地一根一根的清洗。林如海在府里的时候虽喜欢一切从简,身边的僕人不多,但常年伺候在身侧的也有三四个小厮,用饭的时候都是下人们一盘一盘摆好,他只负责吃便是了,哪里还需要自己动手洗菜? 便是黛玉,从前也从未做过这些活计。她看周航蹲那烧火,林如海在泉水边洗菜,都觉得十分新鲜。她也凑到林如海身边帮着一块洗,不多时菜便洗好了,板板正正一片一片的码在篮子里,晶莹剔透的滚着水珠儿,极是新鲜的。 彼时周航已经生好火,摘了新鲜的小香葱切成小段,油盐酱醋等调料备好,单等着黛玉的青菜下锅。清炒小青菜需要用到的调料还是黛玉告诉他的,黛玉因喜欢吃这道菜,曾将孙大娘叫过去问过话,听她详细说过做这道菜的每一个步骤。天资聪颖的她自然将步骤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实践能力差了点,但理论绝对够。 这次周航炒的时候,她便在一边指导。 “航哥哥,不要直接放小香葱,得先放油,等油热了再放葱,方能炒出香味。” 显然某人第一步便出了问题,惹得黛玉一阵嘆气,林如海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极力忍着笑的样子。周航则懊恼的嗐了一口气,将锅里有些发黑的小香葱倒掉,重新洗了锅,倒上油。早猜到一次可能成功不了,他每样菜都备的好几份,做坏一份还有的用。 “哎呀,航哥哥,油热了,快放香葱!” 周航忙手忙脚乱的把小香葱倒了进去,然后悲剧的看着葱刚倒进油里便焦黑一片,煳味都出来了。又失败,只能懊恼的倒掉重新再来。为了增加接下来的成功率,他开始总结失败原因,跟黛玉研究好一会儿,俩人一致认定,葱倒进锅里之所以那么快便焦了是因为油太热的缘故。 每失败一次,便仔细总结经验教训,到第四次的时候周航炒出来的才起码外表还看得过去。他自己先挑一筷子尝了尝,觉得还差强人意,便匆匆忙忙的捧给黛玉尝。 黛玉接在嘴里细细的嚼,周航盯着她的表情,焦灼的等,却见她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味,就是不说话,不由问:“如何?你倒是快说,想急死我啊。” 黛玉很享受的点头,道:“非常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青菜 。” 说着便喊林如海也来尝,刚吃到嘴里,不等林如海品味完,便催着问:“怎么样,可是十分美味?” 林如海:“……嗯,很美味。” 总算能入口了,跟厨房孙大娘做的没法比,他有点想不出女儿怎么能违心的说出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炒青菜。仔细看看黛玉,似乎是真的很喜欢,真的觉得很好吃,不像是为了安慰周航故作喜爱,难道黛玉的味蕾出什么问题了?不应该啊…… 一盘炒青菜,被黛玉一人吃了大半,最高兴的是周航,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自己终于拴住林妹妹的胃了。 饭后又吃了些水果、点心,三人趁着歇息的功夫商议如何查探吴家和织布作坊一事。周航想扮作地痞去应招搬运工,打入敌人内部,办起事来便更方便了。林如海不同意,觉得这样太过冒险,万一身份泄露,怕于周航不利。 林如海道:“我们只要盯紧织布作坊,等他们往外运送布匹的时候跟着便是,不必你以身犯险。” “怎么盯?”周航问。 黛玉道:“让鱼丸去盯,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知道他们运布车走得路线方向,我们也不必紧紧的跟着,只循着鱼丸留下的线索别跟丢了便是,这样也不会轻易惊动他们 。” 林如海道:“玉儿说的不错。” 周航道:“我也同意。” 于是,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为了避免像之前那样,林如海一再强调黛玉、周航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往危险的地方去,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二人自然都一一答应 。 第435页 三人再次来到作坊所在的田庄,并没有去找庄子上的人,也没有找农家借宿,而是在距离庄子一里地的地方停留。他们并没有傻傻的在外面等,而是进了空间,只命鱼丸在外面盯梢,一旦庄子里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 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织布作坊和县城都不远,因此两边的消息都能打探的到。 他们走后不久,县太爷果然又派官差去捉拿他们,接过当然是连他们的人影儿也没找到。县令从百姓们的口中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已经写信送往京城,说在邱县有奇人异士出没。 当然这封信究竟是送给京城的什么人,一时尚弄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县令肯定牵涉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织布作坊这里倒是一日无事,至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县道上突然出现一个二三十人的队伍,行进的方便便是织布作坊。鱼丸立刻通知,黛玉、周航、林如海便出了空间,隐身在路边的树林里观察。走在前面的是两个身着绸缎的小厮,手里执着五花棒开道,随后是四个人抬着一顶皂色小轿。轿子后面跟着二十多人,看神态表情,当是搬运布匹之人。 暮色之下,一行人匆匆忙忙,很快便过去了。 黛玉喃喃道:“难道轿子里是县太爷么?” 周航道:“里面不是县太爷,乃是县太爷的拜把兄弟,姓吴的那个。” 黛玉皱着眉头道:“他又非官员,岂能乘坐四人抬的轿子?”依朝廷律法,官员三品以上可以坐八人抬的轿子,三品以下七品以上可以做四人抬的轿子,七品以下最多只能坐两人抬的。姓吴的乡绅,连个官儿也不是,竟敢乘坐四人抬的轿子,真是胆大! 林如海道:“这里山高皇帝远,他又与县令交好,自然是为所欲为了。” 黛玉:“朝廷的律法便是给这些人败坏了的!”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眼见一行人已经走远,三人忙跟上,就不远不近的跟在队伍五六步的距离。因原已距离田庄不愿,走不多大会,便至庄子前。守庄子的门童早开了门迎上来,点头哈腰的将轿子里的人请出来。黛玉这才看清是个大腹便便老头子,头髮花白,肥头大耳,胖的走路都不太稳了。 “三儿啊!”他仰着头懒洋洋的叫了一声。 “小的在,老爷您有何吩咐?”最前面的一个门童谄媚的凑了过去。 “扶老爷我进去。”胖老头伸着手道,门童早识趣的将他的手扶住,缠着进了大门,一边道:“老爷您小心,小心台阶……” 黛玉已知道这胖老头叫吴东南,乃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吴东南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问那门童:“货可都备齐了?” 门童道:“早备齐了,单等着老爷您来呢。怎么,大老爷这次没来?” 吴东南咳了一声,慢悠悠的道:“他啊,真准备着升迁事宜呢,哪还顾得上这个?” 门童闻言先是恭贺一番,有很谄媚的道:“早听说大老爷要升知府大人了,没曾想这么快,以后老爷更有福了呢。” 吴东南此刻的表情甚为神气,好像即将要高升的是他一般。又被门童几句吉祥话一说,越发高兴,道:“今儿老爷我高兴,一会子搬好货,每人赏五百钱,好好吃酒去吧。”众门童自是千恩万谢,不免又是好一番恭维 。 黛玉在后面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暗道:总听人说谄媚小人最为可谓,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她看向周航,只见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想来也是受不了那些人的谄媚嘴脸。 吴东南一直走到仓库,装了两百匹布运出庄子,布料便是同之前活死人身上的一样。同时,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除布匹外,仓库里还藏有大量的粮食,数量十分巨大,堆成一座小山,一时倒不好清点。另外,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还堆有大量军事装备,长枪、长槊、甲冑等俱全。私藏这些东西,可是要以谋逆罪论处的,他一个小县的乡绅,又岂敢做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再说,他藏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他背后一定有更为强大的后台。 黛玉走到那堆成山的粮食前,划破一袋,流出来的是麦子。再往后看,有些摸起来硬硬的,将袋子撑的一块一块的凸起,划开一看,竟是红薯,又找了找,还有土豆。 土豆、红薯都是今年才开始在山东推广的,邱县离山东距离不近,还没有普及到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红薯和土豆?加上今年便将战乱,朝廷军饷不足,山东的红薯和土豆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都是朝廷出钱收购充作军粮。 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这是……被劫走的军粮?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邱县,竟与军粮被劫一事有如此大的关联。林如海很快想到邱县到底是一个什么存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穷乡僻壤的小城,会是劫匪的老巢吗?若是如此,黛玉和周航今天高调在街上惩治衙役岂不是太招眼了,会不会他们的身份已经泄露?他们那么轻易进得仓库,可是中了对方什么圈套?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未到如此严重的境地。 获取朝廷的绝密信息,组织大量人马半道打劫粮草,这背后需要多么强大的关系网,多么雄厚的实力?绝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和乡绅能够做到的。鱼丸已经差不多将整个县城的势力探查了七七八八,邱县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势力集团,也没有找到一个活死人。 第436页 所以,邱县只是一个临时储备仓库的可能性更大。 林如海打算先按兵不动,看看这批布料最终将运往何处,到时候,也许一切便明朗了。 待吴东南指挥着人将布料搬到那车上运走之后,找了个僻静的地儿,黛玉问林如海:“军粮藏在这里的事,爹爹可要尽快写信告诉义父?” 林如海正有此意,只是苦于如何及时准确的将信送出去。 周航道:“这个不难,桑叔叔走之前告诉我一个秘密的联络方法,说有紧急事件的时候便用这个方法联繫他,管保万无一失的,大人尽管写信便是。”桑昇的产业遍布天下,为相互之间联络方便,设置了许多秘密的联络点,基本上有驿站的地方都有他的联络点。先前要往陕县送信时,他一时没想起来这事,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林如海道:“如此甚好。”于是立即从干坤袋里取出纸笔,欲写,左右看看,没有可以放纸的地方。周航遂走过去,弯下腰,道:“大人便在我背上写罢。” 林如海觉得这样十分不妥,奈何周航执意如此,只好依他。 于是出了田庄,周航便找桑昇留下的秘密联络点送信去了。只有黛玉和林如海跟着运布的队伍,一路留有联络的记号。周航追上来的时候,已出邱县二十多里。看方向,竟是往陕县去的。车队夜半出发,如今已经天亮。又走了一天一夜,才碰到接头之人,为首的是五六个彪形大汉,体格健壮,一看便是练家子。这几人身后还有三四十人,穿着统一的石青衣袍,十分熟练的接过装布匹的车子,驾着往前走,却没一个人说话。 黛玉先是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一观察,轻声道:“石青衣裳的都是哑巴。” 被黛玉一说,周航、林如海也都同时恍然,怪不得看见这些人总觉得乖乖的呢。看这些人倒听得懂指挥,想来不是天生聋哑,至于现在为何哑了,略想一想也便不难猜到,定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再开口说话。想来这些人恐怕连字都不认得,如今口又不能言,便是知道什么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呀!”突然,黛玉惊唿一声。 林如海、周航不由都看向她,眼带询问。黛玉又想人群里看了看,指着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航哥哥,你瞧那人,可还认得?” 周航道:“是他!” 林如海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是谁?玉儿你见过?” 黛玉走过去,贴在林如海身边,道:“爹爹可还记得当年我在扬州被人掳去的事?” 林如海一愣,道:“怎么,你看见当年掳你之人了?” 黛玉点了点头,把那人指给林如海,“就是他,掳我的人中便有他。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看着那人,林如海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种种事件联繫起来,他越发确定这背后是一个强大到令人胆寒的势力。这个势力集团的最终目的是要造反,要推翻当今圣上的统治。原来,原来自己那么早便卷进这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了…… 那些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他林如海的宝贝女儿身上,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周航看着那人,眼神比林如海更为狠厉。若非黛玉拦着,他就要冲过去将那人手撕了。当年那些人让自己吃了多少苦,又让黛玉吃了多少苦,他可都一一记着呢。当年他们凭空消失,像是没出现过一般,这次可没这么容易了。他不再是当年毫无反手之力的小猫,他如今是周航,当朝的皇太子,实力强悍的修士,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车队果然是进了陕县地界,没去县城,而是进了距县城十几里的山区。那里地形复杂,有山地,有峡谷,还有森林,距离林如海遇袭的地点只有十几里。 车队在峡谷见艰难行使,不知走了多远,经过三重巧妙机关,终于在一座大山前停下。为首之人在一块光滑的石壁上敲了三下,敲的铿锵有声,不多时从石缝儿里传出一个声音,对过暗号之后,石壁嗡然而开,露出一条宽敞的甬道,往里一看,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巧那山洞正对着太阳,他们跟着有隐身符在身,虽然守卫看不见他们,但太阳一照,影子便映在地上,终究还是会被人发现。 黛玉不由嘆息一声:“今日不得进了。” 虽如此,他们却并未离开,而是隐匿在阴凉处观察了许久。 一个时辰的功夫,共有三拨人进去,每一次的暗号都不同。由此推测,他们的暗号有很多种,而且时常变化,还要仔细盘问,想混进去的难度很大。只能盼着天黑的时候跟在进去的人后面,希望能矇混过关。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距离,黛玉提议先进空间歇歇,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黛玉倒不是自己累,她担心的是林如海的身子。她和周航是修士,这点劳累算不得什么,林如海却是普通人,而且年事已高,虽然现在调理的身体很是健壮,但这么长世间路走下来,已是疲乏不堪。 一近空间,黛玉便让周航将软榻搬来,让林如海躺在上面歇息。 林如海是真累了,便也没推辞。 他躺下不久,便悠悠睡着了,周航便拉着黛玉到远处的小山下修炼。这些日子光顾着东奔西跑,许久不曾好生修炼,二人都觉得修为有些停滞不前。不过他俩都到了将要突破的瓶颈,倒也急不得。 第437页 盘腿而坐,放松身体,气沉丹田,任真气在体内自然运行,几个周天以后,睁开眼,黛玉觉得心旷神怡。鱼丸见她睁眼,便喵喵的低声叫着扑过来,黛玉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在它额头上摸了摸,笑呵呵的站起来。 周航正在远方一颗石榴树下舞剑,他穿着一件月白长袍,身姿飘逸,宛若仙人。见黛玉起身,他回眸挑眉沖黛玉笑了笑,足尖轻轻一点,身子盈盈而上,十分优雅的摘了一个熟透了的石榴在手中。 “玉儿,吃石榴!”他笑的很是灿烂,边走便将石榴掰开。 黛玉也往他那里走 ,接过他递来的石榴籽,笑盈盈的道:“怎么我一来,你就不舞了?” 周航道:“你想看么,想看的话我舞给你看。” 黛玉笑了笑说:“以后再看罢,这会子我没兴致,咱俩坐着说说话罢。”其实她想说的是不如你扮成大猫给我看看罢。但这话若说出来,未免太不矜持,虽然她跟周航已经很熟,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航看黛玉怀里的黑猫有些碍眼,使劲儿的发射眼刀,吓得黑猫在黛玉怀里瑟瑟发抖。黛玉却并不知情,拧着眉头道:“奇怪,鱼丸怎么忽然浑身发抖,难道是病了不成?不应该啊……”鱼丸日日在空间里带着,可以说是在灵泉里泡大的,体质远胜一般的猫,从来不生病的。 “病了就该去泡澡!”周航顺势躲过黑猫,往灵泉湖的方向一扔,看向黛玉,一副我是为它好的表情。 这时大老虎壮壮从远处的山头慢慢悠悠走来,黛玉招手叫道:“壮壮!” 老虎便一该之前的闲适,飞奔而来。 去了只猫,又来只老虎,周航心里很不忿,索性“喵”的一声,化成一只巨猫。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小喵:看我争宠技能如何? 第163章 扮蠢和一只老虎争宠, 周航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福利才是王道。 面子什么的, 能吃吗?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活的随心所欲。这个别人,甚至还包括林如海。虽然每次林如海看见他不顾身份卖萌, 都是不忍直视家嫌弃的表情,但周航觉得没什么,旁人怎么看他都不在乎, 黛玉喜欢就很好。至于老丈人,嫌弃就嫌弃罢,他老妈不是也很嫌弃他嘛,但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 还不是每次都第一时间保护他?有时候, 嫌弃也是一种关心,甚至是爱。 黛玉开始只顾和老虎玩,周航不着痕迹的将老虎挤在一边,几乎霸占黛玉前方的整个空间,老虎摄于他的威压,也不敢上前邀宠。 周航十分满意的半卧在黛玉跟前, 仰头看着黛玉。 她喜欢这样看着她, 以猫形的样子。她似乎很喜欢他变成猫,这个时候她对他比平时要亲密的多, 会摸摸他的头或肚子,也会餵他食物。发现她更喜欢巨猫以后, 他便总以巨猫的形象出现。 黛玉手里还握着半个没吃完的石榴,她仔细的将石榴籽一粒一粒扣下来,用手心托着餵给周航。周航虽不很喜欢吃石榴,但黛玉难得亲手餵她吃东西,这让他十分享受,便觉得今天的石榴格外香甜,她餵一粒,他便吃一粒,直到最后一粒石榴籽进肚子还意犹未尽。 大猫张张嘴,表示还想吃。黛玉便又餵他一个,又摘了两个苹果、两个酥梨,还有一个大西瓜,他都吃了。他变成巨猫的时候很能吃,最多的时候试过一个人吃了五六个包子,还有好几盘菜,也不觉得饱。当然,不吃那么多,他也不会觉得饿。 黛玉摸他的肚子,笑说:“你吃这么多东西,变成小猫的时候,食物都去了哪里。” 周航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黛玉只是随口一问,原也没指望周航有什么建设性的回答。闻言不由笑了笑,周航做自己背上痒,躺地上让黛玉给挠,十分舒服惬意。她抓着他的爪子,用手比了比,比自己的一个手掌还大呢。尖锐的指甲被收了回去,肉乎乎的爪子她摸着似乎很喜欢,金黄色的毛髮间露着粉红色的肉垫,她忍不住摸了摸。 “该让你和壮壮比比,看究竟谁比较高大。”她道。 于是等老虎壮壮过来的时候他便走过去,并肩和壮壮比了比,说:“我比它高点吧。” 黛玉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竟然这么在乎。便是没有壮壮高大又如何,他与它终究是不同的,又有什么可比的? 他再到跟前的时候,她便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很乖。” 乖这个字不应该来形容周航,一般大人说小孩子才说乖的,或是长辈说晚辈。周航比她大,身份又十分尊贵,她说周航乖,并不大合适。但是,不知为何,她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说完以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觉得脸颊热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周航却是心头一软,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有种热恋中听到爱人甜言蜜语的浪漫情愫。这种强烈的情感,几乎使他全身温度不自觉的升高,心脏热烈的跳动起来。与此同时,他悲剧的发现自己身下某处器官有些蠢蠢欲动了。暗骂了自己几句禽兽,压制住心里的强烈冲动,黛玉过了年才满十四岁,自己如何能起那种龌龊念头? 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把那些念头压下去,他觉得自己又是圣人了。用头蹭了蹭黛玉,用略带撒娇的语气道:“我在你面前一直都很乖,以后也会很乖的,你永远都不会嫌弃我吧?” 第438页 黛玉道:“自然不会。”言毕,抱住他的头,笑的很是开怀。 她是开心了,但周航觉得自己就悲剧了,而且未来几年可能都要悲剧下去。 从林如海平日的话音来判断,是不想那么快将黛玉嫁出去的。他已不止一次的表达出将来黛玉我要多留两年的意思。可能及笄以后,他还要再留个几年才捨得女儿嫁出去。 林如海睡足走来时,黛玉正和周航玩一个我扔你接十分幼稚的游戏。她将手中的花草编成的圆球仍在半空,巨猫的周航便凌空跃起,在空中将花球接住,叼给黛玉由她再扔,如此循环。黛玉本来只打算跟壮壮玩,若让周航变成巨猫接花球,总觉得是侮辱了他。但壮壮还没接几次,周航便不乐意了,把壮壮赶走,执意要自己来接。 黛玉开始是不同意的,周航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但接了两次,见他挺乐在其中的,黛玉疑他很喜欢这个游戏,虽然心里还是别扭,总算是打起精神陪他玩了。 虽然猫身的周航和人身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对黛玉来说,却又完全不一样,像是鲜明的两个不同身份。 一个是猫,一个是人。 人形的他聪明、沉稳、睿智,是当朝太子,尊贵威严;兽形对他便是一只萌的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的小猫,俏皮又可爱,还十分贪玩,多幼稚的游戏都能玩的津津有味。黛玉总觉得周航变成猫身的时候,有些动物骨子里的调皮,十分难得,加上心理上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负担,便比平日他人形的时候更多几分疼惜、纵容,总想他高兴才好。 “玉儿!”林如海叫了一声,皱着眉头。事到如今,黛玉和周航在一块的事情他已经不恼了,但让堂堂太子去接花球这种事……委实有些不妥。 “爹爹,你醒了!”黛玉回眸,眼睛里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难得她这样开怀,林如海倒有些不忍心说教,招手让黛玉过去。她玩的汗涔涔的,早上束好的发有些散乱,林如海为她重理了鬓髮,看看她手里的还握着的花球,道:“怎么玩起这个了?” 周航这时候已变成人形走来,闻言道:“大人,是我提议要玩的。” 林如海正颜:“你可是当朝皇太子。” 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皇太子殿下您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我知道啊……”周航微微侧了侧头,“有什么关系吗?” 黛玉开心就好,什么身份不身份? 林如海略感无力,这俩孩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敢干;一个不知自己身份贵重,什么事都愿干。让他说什么好,也是堪称绝配了。 罢了,他不管了,随他们闹去罢。 接下来,林如海让黛玉、周航观察外面的情况。这处山区很有些偏僻,四周皆是山林,又时常有勐兽出没,便是一般的猎人也不会来,属于人迹罕至的区域。 半下午的时候,周航说他出空间看看情况,这一去,竟去了大半个时辰。黛玉能查探到的空间外的地方也不见他的影子。若非黛玉跟他有感应,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便要到外面去找了。这时候她才觉得只培养鱼丸一只猫有点不够,若是多几只,便一只守在这里,另几只派出去找人了。 暗道,这次回去便多养几只猫在空间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待周航回来后,黛玉便问他去了哪里,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他回道:“你一定想不到我竟然碰到了一个小女孩!是真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吧,或许也有七岁,但至多不超过八岁。你知道的,我对小孩子的年龄一向把握不准,毕竟没怎么接触过。那小女孩在山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衣裳早被划破了,脸也是脏兮兮的。到跟前,她停下来,腰微微弓着,脖子也微微的缩着,大大的眼珠子微微的斜着看我,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防备的样子。我有点莫名其妙,脑子里只蹦出这样一句话:我长的很像坏人吗,为何她用那么奇怪的表情看我?” 黛玉道:“胡说!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女孩子。” 周航道:“没有胡说,我发誓,真有一个小女孩。她说,她爹出来打猎失踪了,她是从家里偷偷跑来找爹的。” 听到这黛玉微微皱起了眉,喃喃道:“又一个打猎失踪之人……”怕也是在壮年,八成也是被捉去做了活死人。那些反贼似乎很喜欢抓猎人去做傀儡,或许是猎人体格一般比较健壮的缘故罢,炼化的活死人攻击力会强些。看向周航,她说:“她一个小女孩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多危险啊,你怎么不把她带来,她一个人在林子里乱跑,万一遇到野兽可如何是好?” 周航挑了挑高挑的剑眉,眨了眨眼睛,向黛玉笑了笑:“咱们有要事在身,带着她多不方便。不过,我也考虑到这点,所以送她回家了。她家在一个小山村里,距这里足足五六里地呢,所以费了不少时间。” 对周航的这种做法,黛玉还是很满意的。既然他把那个小女孩送回了家,她的家人必然会看好她,该没什么危险了。于是便放下此事不提,问:“外面如何了?” 周航道:“今儿天晴的好,这会子太阳还大呢,再等等吧。” 第439页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林如海建议对弈一局,黛玉拍手叫好,父女俩先对战了一句,黛玉比林如海稍逊一筹。林如海的棋技很高,在京官里是公认的。黛玉虽不如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水平,亦算是佼佼者。周航又比黛玉谦逊,碰上林如海便输的难看了。不过他对输赢看得开,赢不骄,输不燥,这点倒让林如海满意。 把周航杀的落花流水以后,林如海扔给他两本书,一本《孙武兵书》,一本《贞观政要》,道:“抽空将这两本书背了罢,虽离了京师,功课也不能落下。”然后便同黛玉下棋去了。 周航捧着两本书,眉毛几乎成倒八字状。 不是正下棋吗,怎么突然要他背书。 林如海摸着鬍子,暗道,不背书让你整天缠着玉儿啊!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沉,眼见已到黄昏时分,黛玉观察一会,外面还是没动静,对上周航、林如海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周航眯着眼道:“不会今天没有人再来吧。” 黛玉想了想,说:“这个,说不准……” 林如海也在想今晚那道山门还会不会再开的问题。若是真无人再来,恐怕便要等到明日了。或许明日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呢,他想。那么,他们便可以用隐身符跟在对方的人身后进去。 只是在空间里观察,能观测到的范围毕竟有限。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出空间,仍躲在上午那棵大树后,自然还是隐身了的。冬日,太阳落下去以后山林里朔风阵阵,很有些冷意。林如海裹着鹤氅,手里还捧了一个手炉,黛玉穿着夹袄,周航又将一个白狐裘的披风拿来,让黛玉披上,黛玉轻轻推开,说:“我不冷,你放回去吧。”说着瞧了两眼,微微侧了侧头,“这个披风,怎么我不记得?” 周航悄声道:“这是出宫前我让人新做的,你自然没见过的。” 黛玉:“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白狐来做这个?” 周航:“我猎的。” “你猎的?”黛玉眯了眯眼,很是惊奇,“你上次打猎,不是出事被捉了去吗?还是我和圣上去救的你,可不曾见有什么白狐。” 周航道:“我在遇袭之前,已经猎了好几只白狐的。后来虽然出了事故,白狐还在猎场里,自有人收拾了去。回宫后我特意让小泉子将白狐取来,做了这个披风,原想着如今刚入冬,还不太冷,过段日子再给你的。正好,今日用得上,提前拿出来也罢。” 说到这,他看了看黛玉纤细的腰肢,道:“你还是披上吧,不可仗着自己身子好就糟蹋,修士虽然一般不会受凉感冒,却也不是绝对。虽说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没什么关系,到底你自己难受不是?” 这话听在黛玉耳朵里,亦是十分窝心。她接过披风,笑着披上,道:“谢谢航哥哥。” 周航便也笑了。 林如海已经习惯他俩的相处模式,二人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往往一个人心里想什么,还没说出口,对方便已经知道了。而且他俩总能屏蔽周围的一切,往往连他在身边都注意不到。有时候林如海不得不承认,自己显得有点多余,不过他不能离开,他得时刻盯着,不能让女儿吃了亏去。 守了大半夜,直到亥末子初,在黛玉他们几乎觉得今晚不会来人想要放弃的时候,远远的传出一阵马蹄声,得儿得儿得在寂静的深夜里十分清晰。彼时黛玉等已进了空间,鱼丸在外面守着,发信号通知。 黛玉接到信号,便立刻叫林如海,周航也同时接受到信号。 三人同时出来空间,接着月光看见远远的有几骑飞驰而来,犹豫速度太快,光线也不好,看不出来究竟是几人几骑。待走进些,周航道:“一共五匹马五个人,全都穿着甲冑。”他眯着眼看,在黑夜里,瞳孔渐渐的放大,微微的闪着绿光,“其中有一个人十分奇怪,看服侍穿着,不像是我朝之人……还有一人,像个女的——怎么还有个道士?” 黛玉也不知听没听,只是盯着周航的眼睛看,黑夜里,他的眼睛很美…… “小声点,他们走近了。”林如海压低了声音道。 黛玉这才突然回神,不用周航再说,她也看清了骑马赶来的几人。有一人服饰异类,想想曾看过的一本游记,作书之人曾游歷天下,冬至大海,西至荒无人烟的大冰山,去国俄罗斯国、茜香国。佛郎机国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国家,见过金髮碧眼的白人,也见过全身黝黑的黑人。回来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经歷写成了一本游记,详细记录了所经国家的地貌、服饰、风情等事。 黛玉对着仔细搜索,右衽,斜襟、高领、镶边,下摆是不开叉的长袍,腰间扎鲜艷的腰带,足上穿的是长筒马靴。 “这是荣国的服饰。”她道。 林如海也点头道:“不错。” 他是真正见过荣国服饰的。从前在京城做韩林的时候,荣国尚未与我朝公开为敌,每隔几年便有使者往来。他在朝中见过荣国使者,甚至还打过交道,正是这样的服饰没错。他没想到黛玉再此之前长居闺中,基本上连门都不怎么出,竟也一眼便认出来了,倒不知她从何处得知的。 第440页 很快,黛玉的一句话解了他的疑惑。 她说:“我看过的一本游记上写过荣国,里面有风俗、服饰等的介绍。” 这倒是了,黛玉原就十分喜欢读书,且是杂学旁收,什么书都看的。他这些年积攒的藏书,她便是没有看全,也有个七七八八了。想着,林如海暗自点头,不由再次感慨,以黛玉的聪慧与悟性,若是生为男儿,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光耀门楣的。 可惜,可惜…… 说话间骑马的几人已走至石壁前,终于停下了。黛玉、林如海、周航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以眼神交流。那五人陆续下马,悄无声息的,并没有人说话。片刻后,其中一人走上前,照例是敲石壁,然后对暗号,接着石门洞开,进去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黛玉跟周航、林如海对了个眼神,待那五人五骑走进去的以后,便也尾随而进。脚步自然是极轻的,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动静,所幸没被发现。 甬道很长很长,点着烛火,黛玉一进去便皱了眉头,这里面邪气很重,让她有点不舒服。看向周航,只见他也是眉头紧蹙,想必也是如此。但既然进来了,不探查明白万万不可出去。 甬道两边的墙壁看起来很是光滑,但从墙壁两边传来的隐隐的响动告诉她,这不仅仅是一条路那么简单。 这看似光滑的墙壁上该有一个个的暗门,只是不知机关在哪里。 约莫走了有百十米的距离,前面的人忽然停住,黛玉正想着什么,没留意,差点撞到前面那人的背上,幸而周航及时拉住了她,不然怕是要被发现了。 墙壁忽然轰隆隆响了两声,光滑的墙壁有一大块先是往里陷下去,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待停下的时候,俨然空出一个门的距离。透过那门看去,里面空间很大,约莫有十来丈长,宽也有七八丈,从门里闪出来的是两个聋哑人,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黛玉欲尾随那几人进去,被周航拉住,回眸看去,却见周航挤眉弄眼让她看门口不愿摆着的那几面镜子。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青铜磨就的八方宝镜,上面隐隐约约镌刻许多符文,且是按一定的方位摆设。从哪宝镜古朴的颜色来看,每一个都有不下千年的歷史,竟世代使用,已有法力。他们若就这么走过去,身上的隐身符当即便会被烧成灰烬。 林如海见黛玉、周航停住脚,心下疑惑,以眼神询问之。 黛玉摇了摇头,林如海虽不知为什么,却明白其中必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便也不再问。他虽然也想进去,但首要的还是要以黛玉和周航的安全为主,不能为了多得些消息,置他俩于危险之中。因此,他拉了黛玉的手,示意再往别处看看。 与此同时,那扇石门已经关上了。 石门的密封性极好,饶是黛玉倾耳细听,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待要放出神识查探吧,明显这里面有懂道法之人,门口放了那样的铜镜,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阵法,自己一旦放出神识,对方立刻便会知道,到时候岂不是误了事? 周航显然也是如此考虑,也未用神识查探。 能有如此大的手笔见这样大的一个基地,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这处山洞里处处透着诡异,周航一边提高警惕时时注意着周边的情况,一边时时观察黛玉,唯恐她有什么危险。还有林如海,他并非修士,而且是个文人,连拳脚功夫也不怎么样,周航轻声跟黛玉商议,是否把他先送回空间比较合适。但林如海经过上一次的事,十分警惕,一再强调不许他们把自己送到空间里。 黛玉和周航对视一眼,都在想,没有危险的时候便先这么着吧,若真有危险,便立马把林如海送回去。 林如海只当他们听了自己的教训,不敢再擅自行事,却不知他们心内的打算。 把鱼丸也放了出去,它身形小,不易被发现,更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类似大厅的空间,被分成两半,一半堆放着许多杂物,之前运过来的布便堆在一角,另一边是许多人匆匆忙忙的在赶制衣裳。黛玉自信瞧了瞧,做衣裳的是一些女人,她们面上没什么表情,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像是被施了傀儡术的木偶人一样。几十个女人在那里座椅上,除了剪刀裁衣裳微微呲呲拉拉的声音,竟是一点子声响不闻。 显然,那些女人也都是哑巴 。 这些人竟如此可恶,将好好的人弄成哑巴,黛玉握拳,暗道以后一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她们裁的布便是从邱县运来的那些布,已经做好的衣裳也有,正是那些活死人穿着那样的。看来,这次是找对地方了,这里十有八*九便是袭击运粮军队、袭击钦差大臣,并绑架太子之逆贼的老巢了。虽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看到活死人,但黛玉判断那些活死人必定在这里的某一个或几个石窟之内。 周航此刻想的是,明显这里的人跟袭击他的那伙人是一个组织,得尽快通知京城的父皇。他走的视乎父皇还在调查,虽已经有些线索,却不多。盖因那些人竟像凭空消失一般,全都不见了踪影,即使抓到的一些不甚重要之人,嘴里都含着毒囊,一旦被缚,立刻自尽。虽然怀疑事情可能跟李承天、李承钰两兄弟有关,但没有证据,碍着太上皇的面子,也不好轻易拿人的。 第441页 但若把这里的事和京城的联繫起来,线索就多了。 正想的出身,黛玉突然推了推他,往左前方指了指。循着她手指的方向,周航看见有一个石门开了,两个女人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去。仔细看,木箱子里装的是满满的做好的衣裳。 黛玉挑眉,跟过去看看? 周航点头,好。 两个女人抬着箱子进去,门并没有马上关,仍是洞开着,这正合了黛玉、周航的意愿,忙走过去,闪身进去,林如海随后。岂料进去后并没有方才抬箱子的那两个人的身影,黛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好提醒林如海、周航小心,突然不知有多少道抢光头头顶上射下来,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待强光散尽,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 。 “果然是你们三个?” 强光出现的时候黛玉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这只中计了。待听到声音,更是懊悔不已。那道强光是将他们身上的隐身符烧去,此刻他们便毫无遗漏的暴露在歹人面前。 “你是什么人?”周航厉声道,“躲在背后说话,没脸见人吗?!” 那人“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不愧是太子殿下,开口不凡啊!”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面具穿着道袍的道人突然出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道童,小道童看周航的眼神趾高气昂,鼻孔都快朝到天上去了。 周航挑眉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那道人理了理衣袖,似是笑了一下,隔着面具看不清楚。他说:“自是知晓。而且,我不止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说着便走到林如海身边,拱了拱手,“林大人。”又向黛玉,“林姑娘 。” 黛玉握紧了林如海的手。 周航盯着那道人,眯起眼,五官显得越发冷锐,气势也越发的凌厉。 “你既知我等的身份,还敢如此,这可是大逆之罪!” 那人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很长时间,周航没带怀表不知具体多久,但至少有五分钟。他笑的捂着肚子弯了腰,“大逆,大逆又如何,我又不是没有大逆过……倒是你,该担心担心你的小命,太子嘛”他勐地收了笑,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不过该是阴鸷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我杀的便是太子!” 林如海往前挪了挪,不着痕迹的将周航和黛玉护在身后。 “这位道长,”他挺直了身子,“你既要我们死,总得要我们死的明明白白吧。” 面具道人道:“你想怎么死的明明白白?” 林如海:“只要道长肯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海死而无憾!” 那道人估计是觉得胜券在握了,也不急在一时,便道:“便如你所愿。” 他现在对林如海他们有一种玩弄的心理。就像猫抓老鼠一样。有时候猫抓到了老鼠并不会马上吃掉,而是放在地上一次一次的逗弄,看着老鼠使劲儿的挣扎求生,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逃跑,却在将要成功的时候被猫一爪子抓回来,打回原形。老鼠若是不挣扎了,猫反倒用爪子一下一下的拨弄它,让它挣扎让它跑,却总不让它成功,好像在这样的活动中能得到比直接吞吃如腹更大的快感似的。知道猫什么时候玩够了,才会一下子要死,慢慢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林如海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活死人是不是就藏着这个山洞里。 道人答:“是。” 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在邱县,他们的身份便泄露了,后面的一切都是阴谋。 道人又答:“是。” 果然!林如海抿了抿唇,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周航给他使眼色,便笑道:“这第三个问题,便由太子殿下来问罢。” 道人很是自负,表示谁问都没问题。 周航便道:“你是谁?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那道人慢慢的走到周航身边,盯着他看了看,道:“这是两个问题了。” 周航道:“两个你嫌多了?横竖我们今天也走不出这山洞了,多回答一个又如何?难道你觉得自己杀不了我们?” 那道人阴恻恻的看着周航,盯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小子,想知道我是谁,回去问你那死了的娘罢。” 周航一愣:“你认识我娘?” 听他提到娘,那道人的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周航暗道,难道这道人跟她老妈有什么渊源?他不知道他老妈没死,还说什么让他问老妈。 周航抬起头:“是你害死我娘的?!” 那道人突然后退一步,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然后突然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周航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等他细想,突然四周开了无数个小门,有数不清的活死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活死人一看便跟先前那些不一样,皮肤不是乌黑,而是青白,牙齿更为锋利,指甲也更尖锐,身子也不像先前遇到的活死人那般僵硬,能弯能曲,还知道躲避攻击而不是一味傻傻的往前沖。周航发现,普通的符根本伤不了他们,只能令他们的动作停滞片刻。 看到活死人的瞬间,黛玉、周航几乎同时本能的将林如海送进了空间。 面对突如其来瞬时将他们包围的活死人,二人背抵着背,各色符纸不计其数的往外撒,却并未能阻止活死人的靠近。低级的符扔过去“呲”地一声化成灰,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中级符能对其造成伤害,但一般要连续击中三次才能杀死一只。高等符一张便可结束一只,但高等符数量十分有限,统共也不过三五十张 。 第442页 “航哥哥,你还有多少高等符?”一边甩出一张高等符,将一只活死人烧成灰烬,黛玉一边问。 “五六张吧,你呢?”周航道。 “我还有十几张……”黛玉蹙着细细的两弯笼烟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无论她或是周航,一对一对付这升级版了的活死人都没有问题。然俗语说,双全难敌四手,架不住活死人数量多啊。虽然到目前位置,他们俩没吃什么亏,但符却费了不少。如今高等符已经所剩不多,余下的初等符没用,中等符用处也不大。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一时片刻,这些活死人该近身来抓咬他们的皮肉了。 “进空间吧。”黛玉说。 虽然在这里进去,出的时候还得从这里出,或许仍旧会被活死人围攻,但进去休养休养,再制些高等符出来再战,胜算也更大些。 周航道:“好!” 话音未落,便已经消失在石屋之中,徒留正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活死人抓了个空,都眼神呆滞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歪着头很是疑惑。这些升级版活死人是有一些智商的,大约相当于人类三四岁的样子罢。 一看见黛玉、周航,林如海忙问:“怎么样了?” 黛玉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林如海没有再追问,见黛玉外衣有些被抓破,忙催着她进屋去换衣裳。周航便将遇见更厉害的活死人,以及对方数量太多,自己和黛玉不敌等等之事告诉林如海。 林如海道:“蚂蚁多了还能咬死人呢,须想一个完全的法子再出去。” 周航点了点头。那面具道人的法力很强,虽跟他们修行的非属一脉,但他能感觉到他实力强大,远超自己和黛玉。也须,他们两人加起来也不敌他一人,今儿那人是听到自己说他害死老妈之后突然跑了,若不然,他们有没有机会进空间还不一定呢。现在,就算自己和黛玉多多的制些高等符出去,就算有办法消灭那些活死人,若是捧上蒙面道人,逃脱的可能性也不大 。 难道,就这么一直在空间里呆着? 这可不行。 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是。 黛玉换好衣裳出来,突然有些焦急的道:“航哥哥,鱼丸还在外面呢,怎么办?” 周航也摸不透外面是什么情况,见她实在着急,只得安慰道:“别担心,鱼丸很机灵,必然不会有事的。”希望那只笨猫这次机灵点,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黛玉不知得多伤心。 这时壮壮走过来,慵懒的去蹭黛玉的腿,黛玉也没心情陪它玩。 拍拍大老虎的头,让它乖乖到一边自己玩去,黛玉和周航、林如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原来他们有些轻敌,没想到对手竟然这么强大,总觉得凭她和周航的本事,脱身不成问题。谁知道,对方竟然有那样厉害的一个人,现在,他们想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林如海知道空间里有自成一个小世界时间流速跟现实不一样的区域后,决定让周航和黛玉把修为提上去之后再出去。如此一来,他们凭着这个优势,便有希望在修为上赶超那个道士。一旦形成实力碾压,出去还有什么问题? 总体权衡以后,周航和黛玉也觉得目前只能如此。 周航想到什么,问林如海:“听那道人的口吻,似是与我母后认识,大人从前可听说过他?”跟她老妈认识,那便是上一代的恩怨了,考虑到林如海与他们算是一代人,说不定有所耳闻,故如此问。 跟皇后认识,林如海仔细想了想,未听说过皇后认识什么道士啊。 周航原也就是随口问问,并不指望林如海能想起什么,因此也无谓失望与否。 第164章 且说石洞里, 黛玉、周航突然消失之后, 活死人先是愣住, 继而似是发怒,都低吼着乱闯乱撞起来。随后一串清脆的铃声想起,两个小道童走来, 叽叽咕咕的不知念的是什么经,活死人便都安静下来,四周墙壁露出门洞, 它们便呆呆的退回门洞里去了。 小道童去回禀面具道人,后者发了一通怒,砸坏不少东西,大吼道: “好端端的人, 岂会凭空消失?!找, 都给我去找!找不到便将你们都炼成活死人!” 小道童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直叫:“师父饶命,弟子马上去找!”连滚带爬刚退出去,又被面具道人叫住。小道童只得瑟瑟的站住,心惊胆战的听他接下来的吩咐。 “不必再找, 多多的派人守着那间屋子, 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最后威胁道:“若这件事再办不好, 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他真是气急了。 差点忘了那间屋子是专门辟出来对付李家那个小孽种和林氏父女的,设置了层层叠叠的法阵及各种禁制, 只要有人走出去,或是有一点点法力波动,他都会立即察觉。凭小孽种和小丫头的修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何况还带着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因此,他们一定还在那间石屋内,或者手中有什么可以隐匿身形的厉害法宝,所以一时藏匿起来。但再厉害的法宝,总有破解的办法,目前首要的便是守好屋子,别让他们跑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秘密据点里,有一只猫正见缝插针捡能进去的地方到处钻。这只猫自然便是鱼丸了。它极聪明,虽然一时找不到主人,但在它幼小的猫心里,主人是无所不能的,主人既叫它在这里打探消息,那便打探呗,这一刻找不到主人,不代表永远都找不到。 第443页 空间里,黛玉、周航已经闭关修炼,这一闭关,便闭了五天。 五天时间,足够林如海从当年黛玉在扬州被掳,到边疆粮草被劫,到周航猎场遇袭,再到自己遇袭及最近发生的种种之事细细的捋一遍。其中种种蛛丝马迹,原来觉得毫不相关的,细细向来竟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繫。这波反贼绝非一般的盗匪之徒,他们实力强悍,计划周密,而且跟荣国人也有联繫,很可能间接或是直接推动了两国之间的战争。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要造反。 如此强悍的实力,甚至还有种种邪术,若真等到他们起事的那一天,怕将是风捲残云一发而不可收拾。届时天下动盪,生灵涂炭,受苦的终将是百姓。 所以,一定要在他们尚未准备就绪之前一句歼灭,不然后患无穷。 那道人太子知晓太子及女儿的身份,还知晓他们俩会道法,说明他在朝中的眼线不少、消息灵通。他们小心翼翼的隐瞒身份,原以为做的尚算周密,没想到对方早已知道。 究竟是何时暴露的呢? 出原始丛林,遇见猎户一家的时候应该还没暴露。然后便是去邱县,打听布料,或许那时便引起对方的注意了。后来又去田庄打听,越发引人怀疑,至县城周航、黛玉恰巧碰见前来挑事的衙役,发作一番,恐怕便完完全全暴露了。 接下来的一切,便都是圈套,故意让他们得到运布的消息,然后跟着来到这里——这个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坟墓。 若说意外,对方该是没有料到航儿和玉儿有空间。 想想,他不由觉得有些后怕,若非两个孩子有这等神器,他们恐怕早就死在活死人的尖牙利爪之下了,而且连尸体也不见。届时太子失踪,国本动摇,必将引起朝廷动盪,接下来很可能皇子之间为争立太子斗得不可开交,加上幕后势力的推动,边关战事的失利,民怨四起,若是再闹出几个揭竿而起的农民军,便更有了起事的契机。 这些反贼精心筹谋处心积虑,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此等惊天阴谋,不知圣上可有所察觉。 也不知两个孩子还会闭关多久。如今外面风起云涌,与荣国的战事也不知如何,他们不能在空间里停留的太久,形势对自己越不利。所以,及早脱身,及早将这帮子反贼一网打尽,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前提。 但在黛玉、周航闭关期间,林如海知道自己即使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耐下心来等待。 他在草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老虎走来低吼一声,他勐然回神,才发现维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双腿都有些麻了。老虎伸长了脖子,蹭蹭他的手,然后抬头看着他,似乎很是疑惑他坐在那里那么长时间究竟在干什么。单独与老虎呆了好几天,林如海对老虎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惧怕,反而相处的很是和谐。老虎无聊的时候会来到他身边绕着他一圈一圈的走,有时候会用头蹭蹭他,他也不介意摸摸老虎的头,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他也不清楚老虎到底听不听得懂。 也许是听得懂的罢,他想,它可不是一般的老虎。 伸手摸摸老虎的脖子,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身前的棋盘,想起来约莫两个时辰前罢,他为自己摆了一盘棋。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棋盘还是老样子,一个子都没有变化。确定今天不会有心情下棋,他索性收了棋盘,随手拿一本书出来。 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忽然一阵眩晕,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但很快,他知道不是。原因在于,他看到远方的树木、小山,包括脚下的土地都微微的晃动了起来,老虎似是受惊,低吼着飞奔而来。林如海这时有些站立不稳,头也晕晕的,遂忙蹲下身子。老虎跑到他身边便停了下来,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身子微微弓着,一旦有危险降临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 老虎在保护他! 这让林如海既觉惊异,又十分窝心,还有几分澎湃的不知怎么形容的情愫。动物的感情是最真挚的,往往也是最能让人有所感触的。这只个头硕大样貌威武的老虎,就这么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很有些感动。 天摇地动的感觉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便恢復了平静。林如海从地上爬起,一手揽了老虎的脖子,极目望去,空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更大了…… 升级了? 想起来了,黛玉说过空间是可以升级的。 那么,黛玉和航儿之中必定已有一人成功进阶,不知究竟是谁。“壮壮,走!”林如海迫不及待的往二人的闭关地点走去。老虎方才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会子已经安定,十分欢快的跟在后面。 果然,黛玉、周航皆已出关,正往这里赶,双方迎面撞上。 二人皆是容光焕发,气质比闭关之前更为飘然。林如海加快脚步走去,一面叫着黛玉、周航的名字,至跟前,握了黛玉的手,道:“怎么样?未曾受伤吧?”他听黛玉说过,进阶是有危险的,境界越高,危险也越大,高级修士还要进阶的时候还会有天雷劫。 黛玉道:“我还好,航哥哥受了点小伤,一会子喝点灵泉水,再歇息片刻,便也无碍了。” 又问进阶情况,二人都已突破原来的境界,实力大为提升。 老虎欢快的跑到黛玉跟前,低吼一声,竟然直立起来,伸开两只前爪往黛玉身上爬。黛玉张开手臂将老虎抱住,才能跑发觉老虎太大太重,使她很是吃力。 第444页 拍拍老虎的头,她说:“壮壮,下来,你太重了。” 老虎似是听懂了,从黛玉身上下来,低头蹭蹭黛玉的大腿。黛玉揉着它的头说:“别担心,我没事。”周航在老虎头上拍了一下,道:“别缠着人,自己玩去!”慑于某人的淫贼,老虎不敢多待,只好夹着尾巴走了。 林如海问:“如今,你们可能敌得过那面具道人?” 黛玉想了想,说:“我和航哥哥合力,当能一战。” 看着黛玉微微蹙着的眉头,林如海抿了抿唇,担心的道:“没有必胜的把握吗?” 黛玉闻言迟疑了一下,林如海便知道定然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他不许黛玉、周航现在便出去与那道人对峙。他说,最好是再提升一下境界,确保万无一失再出去才好。虽然越早出去对自己这方越为有利,但黛玉和周航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但黛玉说升一阶便十分不易,要在短时间内再升一阶,几乎不可能。她和周航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阶,除了充分利用小世界的便利以外,之前已是巅峰期,到了进阶的边缘才是最重要的成功因素。 如今面外情况不明,他们不能一直躲在空间里,得尽快想办法出去离开,才能让外面知道这里的情况。接下来,这些反贼还不知有什么阴谋呢,不用想,也是些祸国殃民的想法。如今又有荣国人在这里,不知在密谋什么事情。如果他们一旦达成共识,便会对整个王朝极为不利。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早一日出去,便能少减少些损失。 这话也十分有道理,因此商议之后,三人决定再在空间里呆一天,给黛玉、周航巩固境界并炼制高等符之用,第二日无论如何得出去了。 为最大效率的利用时间,黛玉、周航巩固境界、炼制高等符自然也是在小世界里完成。 林如海又焦灼的等了一天。 再出现的时候,黛玉心情很好的告诉林如海,她和周航一起,共制作了约有五六百张高等符,虽然不知外面的活死人究竟有多少,但至少够用一阵子。她和周航的境界也十分稳固,两人联手,虽不敢保证能打败那个面具道人,但顺利逃脱应该不成问题。 若真是这样,林如海也放心,但就怕黛玉为宽他的心故意这样说。 “玉儿,为父活了半辈子,只得你一个孩子,你便是为父的命,你可得跟为父说实话,可真有把我逃脱?”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严肃,也很是认真,黛玉也不由得收敛笑容,铿锵有声的道:“爹爹放心,我和航哥哥不会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的。” 说完这个,见林如海还是有点忧心忡忡,不由又道: “便是退一万步讲,纵然敌不过,我们还可以到空间里来嘛。” 这倒也是,林如海以一只包裹着另一只手,像是沉思的样子。 “也罢,便如此吧。”他道。 于是,黛玉、周航在准备一番之后便出了空间。刚出来的时候,石屋里寂静无声,别说活死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很快,唰唰唰几道强光便射*了出来。这些光虽然让黛玉、周航觉得有些不适,但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接着,有隐约的噪音传来,黛玉以为还会像之前那样从四面八方的石洞了冒出活死人,然而并没有。 噪音持续一会之后,那道熟悉的声线传来出来。 “老的那个呢?!” 是那道人!周航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骂道:“臭道人,不敢出来了吗?!” 只听得那道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显出形来。他似是对周航那句“臭道人”很是不满,哼声中充斥着怒气,气息也有些紊乱,一句话不说,便运气朝周航打来。周航早防备着他突然袭击,拉起黛玉,身子一闪,成功闪了过去。紧接着,便又一个风刃袭来,周航已拔出佩剑挡在身前,接触的瞬间,只听清脆的一声铿响,佩剑已拦腰而断。 周航的佩剑是在御用制剑坊打制的玄铁宝剑,坚硬锋利无比,却连那道人的一击也挡不住。可想而知,那风刃若打在身上,将是个什么惨烈情况。 “小孽种还有两下子!” 听得那道人说了一声,周航不由怒从中来,全身真气随之奔腾,将真气运于掌,奋力回击。黛玉也同他一起,二人合力,勉强与道人打个平手。道人这次似乎是打算亲手解决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叫随从出来,也没有活死人。这正合了黛玉、周航的意思,省得在分析对付那些喽啰。 打到最后,成了双方真气与耐力的比拼。 如此对峙着,约莫过了有两刻钟的功夫,也许是更久,因为双方对峙都没法看表,只能估摸个大约,双方都露出些疲态来,手里运着真气,眉头都蹙起来,咬着牙,四肢微微的颤抖。 到最后,黛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积压在一块了,十分疼痛难忍。 “航哥哥,我,我不行了……”她道。 周航其实也不必他强多少,不过是在黛玉面前不肯服输,强自撑着。 “坚持!”他道,“那道人也不行了……” 黛玉突然有了信心,纵使再痛苦,也咬牙坚持。又过了一会儿,双方都到了极限,在拼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道人先开口:“同时收功,如何?” 第445页 周航:“免谈!” 道人皱着眉头道:“你这一身修为不要了?” 周航道:“你这道士十分狡诈,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万一你骗我们收功,趁机偷袭呢?!” 道人道:“我虽残暴狡诈,却从不骗人!” 周航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心想,谁信啊! 道人放出了大招:“你不为姓林的那小丫头考虑考虑吗?” 黛玉知道他想借自己使航哥哥答应他的条件,航哥哥说的不错,似这种阴险狡诈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完全不能相信他。因此,忙道:“航哥哥,不用管我。” 究竟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再说即使真到两败俱伤的境地,他们有灵泉在手,也比那道人有优势,起码能更快的恢復。 最后还是道人支撑不住先撤的真气。黛玉、周航真气消耗大半,却并未受伤,道人可能受了一点轻伤,他迅速将一粒丹药塞进嘴里,调息一番,看着似没什么大碍,一挥手召来了一把佩剑,拔剑出鞘,准备来一场武斗。 就在挥剑靠近的时候,黛玉大叫一声“航哥哥”,从空间里放出老虎。 老虎大张着嘴扑了上去,道人始料未及,愣了片刻,就在这片刻功夫间,周航已化成一只金黄的巨猫,从口里吐出火来,将墙壁四周的符咒尽数烧尽。黛玉一个跃起,跳到巨猫背上,巨猫撞开墙壁沖了出去,老虎紧跟在其后。甬道里全是活死人,黛玉一边将鱼丸召来,一边回身抵挡道人的进攻。 这时候她才确认那道人的确受了伤,不用周航动手,她一个人便也低档的了他了。周航便全身心的往前沖,一边沖一边吐火,高级活死人生命力比首阳山古墓里的强很多,火往往不能马上将其烧死,巨猫便踩着还在挣扎的活死人往外跑。 鱼丸在石洞里混了数日,早已摸清出口的机关操作。 当巨猫快冲到出口的时候,鱼丸先一步开了机关,石门缓缓打开,一猫一虎便沖了出去。 守门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一人道:“方才,可是有两只老虎冲出去了?” 还有人道:“是你开的门?” 有人说:“我没有开门。” 有人说:“到底怎么回事。” 跟着冲出来的是活死人,活死人后面是面具道人。不过,他们註定都不可能在找到人,因为周航他们进了丛林便消失无踪了。 道人觉得自己的徒弟和手下都是白痴,都该送去做成活死人,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但是,纵然他再大的怒气,逃跑的人也找不回来了。费了那么大劲儿,精心设计,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陷阱,就这么被那些蠢属下给搅和黄了。 —— 两日后,周航、林如海、黛玉已改头换面出现在陕县街头。 黛玉觉得自己做的最英明的决定便是一进空间便把鱼丸放了出去,不然哪来那么多有用的消息。鱼丸详细说了它那些日子在山洞里的经歷,隐身符失效之前,它已把整个山洞都摸熟了。知道山洞里一共有大大小小三十三个屋子,最大的是道人的卧房,次之是炼丹房。有十五个屋子里放的是活死人,贴了符整整齐齐的码好,每个屋子一百个,有一个很大的大厅,堆满了粮食,够十万大军吃半年的。它偷听里面的人说话得知,在陕县境内还有一个练兵场,约有一万训练精良的甲兵,另有两千活死人组成的军队。 那个女扮男装的,是荣国的一个公主,跟着的是她的侍卫。荣国人来找道人是想借活死人军队,但道人并未答应,只肯给他们两百人。公主不太满意,想要五百人,双方发生了口角,最后怎么解决的,鱼丸也没有打探到。 即使一万甲兵,已是不小的实力了,况且还有砍不死杀不死的活死人。这么大的手笔,难道地方上竟都没有发现吗?还是道人用了什么隐匿的阵法? 但练兵场的具体方位鱼丸没有打听清楚,若要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考虑到军情紧急,也没有时间让他们找什么练兵场。他们出了空间便直接骑马赶往陕县,那里有靖王爷的势力,而且到了那里林如海也可以亮出钦差大臣的身份,办事更为方便。 谁知到了陕县将军府之后,递上拜帖求见,却被门房撵了出来,说将军不在。问将军哪去了,何时回来,门房不仅不搭,反训斥一顿,将他们赶了出来。 周航很是气氛,当时便捋袖子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被林如海拉住。 “罢了,不值得跟他们计较。如今咱们是微服,那些威风还是收收吧,你忘了在邱县的事?” 想到在邱县,若非自己那么高调,可能会少些麻烦,周航便偃旗息鼓。 陕县将军姓高名威,林如海是认识他的,原是靖王爷麾下的一员勐将,为人洒脱豪放,有侠士之风,从不看人下菜碟,没想到他家的下人竟如此势利眼。看来下次见了他,要提醒一二。 陕县的官员除了高威,其他的林如海并不信任,寻他不见,只好暂时扮作百姓。赶了一天路,热饭也没吃上一口,便在将军府附近找了饭馆坐下,点了几样清淡小菜。 大堂里摆了十来个八仙桌,多是空着,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八仙桌上围了许多人。原来是两个人在下棋,正弈至酣处,杀的你死我活,引来十几人观看。饭菜尚未做好,林如海便也走过去看,对弈的两人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年长的足有六七十岁,鬍子都花白了;年幼的约莫二十出头,着长衫,十分斯文,像是个读书人。 第446页 年幼者正凝眉思索,突然,他的眼角往上一挑,眼睛里露出喜色,嘴角翘起,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显然是想到了招妙棋,执子要下;棋子还未放下去,便有人喊:“不可不可!”还有人附和,当然也有反对的。年幼者笑笑,头也不抬,仍按自己的想法下子。他拇指和食指捻着小小的棋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于是有人叫好,也有人叫衰,还有人骂“臭棋!”。 对弈的两人充耳不闻,仍是专心致志的下棋,观棋的人都欲越俎代庖,这人说应该这样,那人说应该那样,几乎要打起来。 黛玉皱着眉道:“倒像是他们在下棋似的。” 周航说:“不管他们,你还想吃什么,我让小二做去。” 黛玉看看周航,想了想,点的几个菜都是她喜欢的,余下的,也没什么好吃的,便摇摇头。旁边争吵的之声越发大了,不由得她不关注。京城闺阁中常有聚会,也常会弈棋,纵有观棋之人,却从来是观棋不语,这种剑拔弩张的架势黛玉还是第一次见。 “航哥哥,你说,他们会不会突然打起来。”压低了声音问。 周航看了看那群人,皱着眉头道:“有可能。” “那……”黛玉蹙着眉尖儿想了想,嘟嘴道:“咱们要不要挪个地方?” 周航:“嗯?” 好好的挪地方做什么,难道这个桌子不好…… 黛玉向旁边努嘴儿:“免得一会子溅一身血。” 周航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哈哈哈,溅一身血,哈哈,林妹妹这认真纠结的小模样也太可爱了吧。 “好,哈哈……好,现在就换。”说着,周航拉起黛玉,越过好几个桌子,看看差不多了,才让黛玉坐下。与那群人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足足隔了七八米的距离,便是打得血流成河也不会溅上一点。 林如海看了一会子,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两人的棋极也就那么回事,连周航都不如,没什么好看的,回身想回座位,一扭头,桌子旁竟不见人影。 黛玉在西北角的桌子上招手叫他,林如海走过去,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航道:“玉儿妹妹怕观棋之人一会子打起来溅上血。” 闻言,林如海先是愣了愣,继而也哈哈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黛玉是有先见之明的。林如海刚坐下不久,便听得一阵巨响,那群人果然打了起来,虽然未曾出血,但混战之中一条长凳落在他们之前坐的那个桌子上,力道之大,生生磕掉了一层漆。若非黛玉提议换了桌子,说不定便砸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了。 林如海看了看女儿,道:“亏你让挪了位子,不然我们就惨喽。” 周航也十分庆幸,那长凳正落在黛玉方才坐的地方。幸好幸好…… 对弈的二人也站了起来,棋子都落了一地。 很快,一群人又围城了一个圈,最中心的在圈里面的是互相斗殴的两人。他们都互相抓着对方的髮髻,你拽我一下,我拽你一下,僵持了好一会儿。 “好了,好了。”有人上前拉。 “好,好!”也有人跟着起闹,似乎嫌打斗的还不够激烈。 这时小二听到动静,急匆匆的甩着毛巾走过来,挤进人群,道:“两位爷,两位爷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快快,两位爷同时放手吧,有什么不平的说出来大家评评理,没得如此啊……” 那两个人终究放了手,围观者也十分失望的散开了。幸而店里人不多,没伤到人,只是打碎了几个盘子。赔了盘子的钱,双方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不过都没再动手,骂了几句,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 小二察觉到是因为方才那群人的原因,黛玉他们才换了桌子,笑吟吟的前来赔罪,说了许多吉祥话。周航心里是有些气的,若非黛玉一直给他使眼色,他就要上去将那两人教训一顿了。他对小二道:“这样的人你们也放进来,这不是置客人的安全于不顾吗?幸而我们挪了地方,不然岂不是遭了城池之殃?!” 小二点头哈腰的赔了许多不是,不一会掌柜的也亲自来赔罪,还说要给他们打折。周航才不在乎打折的那几个钱,狠狠说了掌柜的一通才罢。要不是见掌柜的和小二态度都十分不错,他便不会轻易揭过。 不过打架的那两人,也得受点教训才是。 想着,把鱼丸放了出去。 黛玉看着小二手脚麻利的收拾方才被弄乱的桌椅,又是擦又是摆的,突然笑了。林如海、周航便都看向他,黛玉以手掩着嘴儿,道:“我没想到有人看个棋竟能打起来,打的还这般好笑,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见,他们绝不是什么君子!” 两个男人都有些宠溺的看她笑,周航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算什么,你再逛些子地方,比这还稀奇的也有呢。” 黛玉眨了眨眼睛,看着周航:“我以后还能出来么?” 周航道:“自然。” 林如海咳了一声,周航摸了摸鼻子,向黛玉努了努嘴。 第447页 黛玉:“爹爹,可是嗓子不舒服?” 林如海:“……” 正在这时,小二端着饭菜过来,才算缓解了尴尬。 一盘炒青菜,一盘红烧茄子,一盘冬笋玉兰片,一盘青菜炒豆腐,一道清蒸鲈鱼,还有一盆枸杞粳米粥。 知道黛玉最喜欢炒青菜,周航打算把那盘炒青菜挪到黛玉跟前,刚伸手出去,却撞上林如海的手,原来他也要挪那盘菜,自然也是给黛玉。周航便忙将手抽了回来,将黛玉跟前那盘红烧茄子挪出来,林如海把炒青菜放过去,周航便把茄子放在原来青菜的位置。 黛玉笑声道:“不用挪的,我能够得着。” 二人明目张胆的关心,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周航道:“挪近点你不是更方便吗?” 黛玉便不吭声了,用筷子夹起一根青菜小口小口的吃着。两道光线盯着,让她有些不适,吃了一根青菜后,便放下筷子,嘟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看着我做什么?” 周航:“噢噢,吃吃。”随意夹一筷子放进嘴里,噢,原来是茄子。 林如海也夹一筷子,没放自己嘴里,却是给黛玉。 “玉儿,尝尝这个鱼。” 周航:“……”他怎么没想起来给林妹妹夹菜啊! “小二,两斤瘦肉一壶酒!”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不由得引人去看。一身甲冑,是个当兵的! “张校尉,怎么好些日子不见您来?”小二笑吟吟的走过去,将搭在肩膀毛巾取下,仔仔细细的抹了一边桌子,态度很是恭敬。 被称为张校尉的那人大声道:“前方战事紧急,咱们也不能闲着不是。高将军领着兄弟们日日操*练,哪里得空出来?这不,昨儿将军出城去了,我这才瞅着空儿来你这喝一杯,一会子还得回去练兵呢。” 小二笑道:“我说呢,以您的酒量,一壶哪够啊,怎么也得一大罈子才过瘾,还疑惑您怎么突然转了性儿了,感情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尽兴。等明儿打了大胜仗,您可一定得来,小的给你备上几罈子好酒,大罪一场才过瘾呢。” 那人便道:“油嘴滑舌,还不快去拿酒!” 黛玉看向林如海,轻声道:“爹爹……” 林如海会意,便走向那人,拱手道:“将军,一人饮酒未免无趣,将军若不嫌弃,在下愿意奉陪。” 那人抬眼瞧瞧林如海,很有些看不上眼的样子:“你行吗?” 林如海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那人一拍桌子:“好!”便叫小二上酒。 周航走过去,道:“我也愿意奉陪!” “你?”那人微微瞥了一眼,似乎更看不上周航。 正好这时小二已经拿了酒过来,周航也不解释,拔开盖子对着坛口便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连气都不带喘的。而且喝完之后,周航一点醉的样子都没有,仍是十分清醒,这令那校尉大为震撼,当下也来了酒兴,拼起酒来。 林如海便也喝,当然,跟另两人相比,他喝得算少的。 喝到第三碗的时候,黛玉便拉住林如海不让他喝了。林如海的酒量她知道,再喝便要醉了。周航却不知已经喝了多少碗,黛玉倒并不担心他,毕竟他既不会撑着也不会喝醉。 校尉喝了也有五六碗,此刻他对周航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竖着大拇指说:“兄弟,你是,这个!” 周航道:“还喝吗?” 那人摆手道:“今儿不行,还要练兵,兄弟,改日,改日哥陪你一醉方休!”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原则,虽然喝酒,却明白不能误事的道理,黛玉暗道。 接下来很快,顺理成章的周航便跟那校尉称兄道弟了。周航有意从他哪里套出高威的去向,因此吃完酒后并不急着分别,而是到饭馆的院子里比划了一会拳脚。之后,校尉看周航的眼神便更热切了,死活拉着他想劝其入伍,还说他跟高将军说说情,一进去便给他一个百夫长当,以后立了功,前途无量。 周航自然不会去当什么百夫长,不过却最终从他口中套出了高威的去向,说是往边城去跟靖王爷汇合去了。 于是,林如海等一行又去了边城。 李旭和桑昇果然在边城,而且李域已经找到,不过他伤得极重,至今仍是昏迷不醒。李旭比在京城见的时候憔悴的多了,桑昇也是满面风尘。 “怎么,小黛玉也跟你们一块出来了?”李旭盯着黛玉,很有些奇怪。 自古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这里见到黛玉,而且是男扮女装的黛玉,让他很是惊奇。不过想想自家那侄子对这未来媳妇的重视程度,似乎一切又合理了。 “义父,这些以后再说,域哥哥呢,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李旭不免有些愁眉不展,据他所说,当日被袭之后,运粮军队伤忙惨重,李域只带着亲随十几人冲出重围,身上已然受了伤。后来又在峡谷里遭遇狼群,最终只有他和一个贴身小厮活了下来。彼时李域已经昏迷,是小厮背着他到了一个河流旁,才算没有渴死饿死。小厮也受了伤,好在他懂些药理,采草药为李域疗伤,每日背着他沿着河道行走,渴了便喝河里的水,饿了便抓河里的鱼。 第448页 桑昇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都是奄奄一息。 李旭找来当初给黛玉和林如海看病的神医,用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才算把二人的命保住,小厮倒是很快便醒来了,但李域却至今昏迷不醒。 听完李旭的话,黛玉道:“我能去瞧瞧域哥哥吗?” 她跟李域虽然只见过几次,但印象还挺深的,是个十分温和的大哥哥,与他了母亲不同。再说这是义父唯一的子嗣,义父带她是极好的,往常有了什么稀罕东西,总记得给她带一份,她能帮的自然该尽力帮。 李旭点了点头,便道:“你们随我来罢。” 第165章 李旭暂住在一个豪绅的别苑内, 虽然边疆苦寒, 但别苑内却是鸟语花香环境优美。穿过抄手游廊, 过三道仪门,在穿过一个小花园,进入一个小巧别致的院子。院门口坐两个婆子, 正晒着太阳吃瓜子,见李旭带人过来,忙跪下请安。 “免礼罢。” 李旭一边说边往里走, 院子里有三四个女孩子,有的浇花,有的餵鸟。看见李旭也忙赶着请安,李旭问:“世子今儿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女孩子道:“瞧着面色比昨儿强了些, 早上还吃了一碗粳米粥呢。” 提起吃饭这事, 李旭的瞳孔又缩了缩。李域昏迷不醒,无法吞咽,吃饭便也成了个大问题。普通的饭菜自然不行,厨房便将粥熬的烂烂的,下人们在床上将他扶起来坐着,一人抱着, 再由一人撬开他的嘴用小汤匙将粥送进嘴里。他也不知吞咽, 只能稍稍放低其头部,由粥慢慢流进喉咙里, 还要好生掌握好放下的角度,免得呛着他。一顿饭下来, 往往要一个多时辰,流的到处都是。 有时候他就想,与其让孩子这么遭罪没尊严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但终究孩子还没有断气,又如何狠得下心…… 见李旭嗯了一声仍往前走,两个女孩子眼明手快的去掀帘子。李旭抬脚进去,紧随其后的是桑昇、周航、黛玉、林如海几人。屋子里也有两个丫鬟,正给李域擦脸,李旭摆手命她们退下了。 他走到床前,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转头看着黛玉,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黛玉,你瞧瞧便罢,也算是尽了兄妹之情。这孩子,也不知还醒不醒得来……” 李旭身材高挑,往床前一站,便将黛玉大半个视线挡住了。 黛玉若是想看李域的情况,便得绕过他,刚一抬步,李旭便又挪了身子挡住。黛玉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抬头瞧了一眼,李旭面上有些担忧,踟躇一下他说:“域儿现在的样子……怕会吓到你。” 黛玉便知李域昏迷太久,样子恐怕不好看,这又有什么,活死人骷髅人她都见过了,还怕这个? 周航道:“没事,我陪玉儿妹妹瞧瞧 。” 于是便上前一步,与黛玉并肩而立,李旭闪过身子。饶是有心里准备,黛玉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出乎她的意料。床上躺着的人太瘦了,几乎是皮包骨头,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简直不像个人,倒跟饿死的鬼似的。 李旭走过去,捂了黛玉的眼,“我说会吓到你……” 黛玉摇摇头,道:“没关系,我不怕的。”将他的手拉开。 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义父,域哥哥这样,有多久了?” 李旭想了想,道:“我们找到他已经一个多月,据小厮所说,先一个多月前已经是昏迷不醒了。算算,差不多也有将近三个月了。” 三个月昏迷不醒,每日只靠一点薄粥吊着命,加上前面的一个多月风餐露宿,定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身上又有伤,能吊着一口气已经不错了。这三个月,他是受了多少罪啊,难怪会是现在这样。 黛玉、周航凑近观察了一会子,林如海也上前瞧了瞧,不免嘆一回气。 李旭说:“自找到这孩子,请了多少名医也无用,我便四处访寻神医下落,好容易找到神医,飞马赶来,却也是束手无策。说域儿身上的外伤已经癒合,虽然脉搏仍是虚弱,却不像是得了什么顽疾的样子,按说该醒来了。可那么天过去,日日人身肉桂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仍不见醒转,却是不知为何。” 趁众人不注意,黛玉轻轻推推周航的胳膊,使眼色让他出去。 李旭正和林如海说话,没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桑昇时时刻刻眼神就没离开过李旭,自然也注意不到他俩。至二房前的廊檐下,黛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周航,压低了声音的道:“航哥哥,你可看出什么了?” 蹙了蹙眉头,周航道:“域堂兄的魂魄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黛玉也是这么觉得,抿了抿嘴唇,她说:“好像是魂魄不全,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十分确定。”如果真是魂魄不全,倒没什么大关系了。想办法把丢失的魂魄招回来,人自然便也醒了。 周航:“没关系,咱们再去看看。” 正说着,只见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匆匆跑来,边走便喊:“林大人、林姑娘在哪里?”黛玉认得那便是在扬州城给自己看过病的神医,便上前道:“神医爷爷,您慢点,再绊了!” 第449页 神医勐然停下,愣愣的看了看黛玉,突然半张着嘴恍然道:“你……你是林姑娘?” 黛玉道:“是我。” “……几年不见,你倒长大了,怎么这身打扮?” 神医盯着她反覆瞧了瞧,因黛玉如今只是女扮男装,并未改变形容,所以还有小时候的轮廓样貌。他原来只知道林家姑娘是一个十分标志乖觉的女娃,却未曾料到几年不见,出落的越发超俗,扮成男儿,倒有几分英气。 他浪迹天下行医,诗书富贵之家,瓦屋茅草之舍,不知去过多少,数都数不清;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见过无数,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能跟林家姑娘媲美的,没有几个。 神医虽然脾气古怪,却一身正气,对认同的人便十分和蔼,有时有些贪玩,像个老顽童。在扬州的时候黛玉便将他当作长辈看待,许久未见,看见他倒觉得亲切。 “这样出门,不是更方便吗?”她道。 神医摸着鬍子道:“这倒也是,这倒也是。”他一直记挂着黛玉,虽然这个孩子很讨人喜欢的原因,但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扬州城林府的那个荷花池。他走路还不稳的时候便跟着师父背医术,世间药草,自以为大半都了如指掌,却在那次之后才感到造化万物,自己知道的还十分有限。后来又在京城见过一次,黛玉又给了他几样好东西。这且不说,仅那些荷叶做成的药丸,这几年便救了不少人命。 这次他听说黛玉来了,便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她手里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黛玉问李域的病情,提起这个,神医便有些惭愧加着急。比李域伤的更重之人他都救治过,一般也不会昏迷这么久。李域如今身上的伤都已好的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就是醒不来。人不醒,便不能想正常人一般吃喝拉撒,纵然金奴银婢精心的照料着,未免越发消瘦下去了,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弱。 黛玉暗道,他醒不来并非是身体的原因,问题出在魂魄上,你便是用再多的灵丹妙药,怕也是不中用的。 李旭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叫他们进去。 在场之人除周航外,神医都认识。其实周航他在扬州时也是见过的,不过见的是一只猫,自然不会跟眼前这个大活人联繫起来。李旭见他瞧周航,便道:“这是我侄儿,当朝皇太子。”神医与他相交多年,挚友一般,李旭没打算瞒着他。 “原来竟是太子!”神医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未因他是太子而过于恭敬,只是拱了拱手,算是打个招唿。 高人都难免有些傲骨,周航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对他拱了拱手,神医讶异一下,含笑点了点头。他上前,躬身瞧了瞧李域的脸色,早有李旭的贴身内侍搬来一个绣凳放在他腿边,他便坐下,掀开被子一角,将李域的胳膊拉出来,袖子捋上去些,凝神诊了诊脉。 “怎么样?”刚诊完,李旭便问。 神医摇了摇头,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世子的身子越发虚弱,三日内如果还醒不来,便危险了。。” 危险?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危险是什么意思。虽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李旭的心口还是不由剧烈的痛了一下,回想起来,他虽然只这一个子嗣,但这些年对他的关心却寥寥无几。因不喜他母亲,他连带对这个孩子也有些厌弃,这些年,他跟桑昇天南海北的跑,在王府安生呆着的时候十分有限,并没有怎么关心过他。从未想过李域会先他而去,唉…… 诊过之后,神医换了方子,去了西洋参,另加了牛黄、龙涎香、鹿茸三样,说希望这个方子能为李域调理一下身子,多撑个两日。 李旭看过方子之后,交给贴身的小厮,令其暗访抓药,速速熬来。 黛玉抿着唇,一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静静的听神医和李旭之间的对话。见李旭看过药方之后便交给贴身跟随的一个内侍抓药煎药,忽然她灵机一动,上前道:“义父,不如就由黛玉为兄长熬药罢。” 李旭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与兄长虽非至亲兄妹,然这几年我出入王府,他待我也是极好的,我更是将他作为亲哥哥一般看待。既是兄妹一场,眼见哥哥如此,我岂有不出一份力的?义父若是不允,黛玉心中定然不安,您就同意了吧。” 说到最后她睁大眼睛,恳求的看向李旭,十分可怜巴巴,令人不忍拒绝。 “小黛玉,你没做过这个——” 还没说完,黛玉便忙道:“我可以学嘛,大不了义父您打发个丫头帮我。” 李旭:“我怕一会子再烫了你……” 黛玉摇头道:“不会的,我会很小心的。”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知道她绝不是单纯的熬药那么简单,估计是想借熬药的便利,将灵泉水或是空间里的什么灵果添进去给李域补补。想到这一点,他自然是要帮女儿一把的。 “王爷。”他道:“既是玉儿的一番心意,您便同意了罢,也让她仅仅兄妹之情。” 林如海都这么说了,李旭自然是同意。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黛玉,想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做过这些活计,只能多多的派几个丫鬟帮黛玉,料也出不了什么事。 第450页 李旭便接过内侍手中的药方交给黛玉,又命他去找几个会熬药的丫鬟来,协助黛玉。 黛玉如今是女扮男装,对外皇城是林如海的远方侄子。整个府邸知道她身份的除李旭、桑昇、神医外,也就是李旭的贴身心腹小厮,就是之前拿药方的那个。 那内侍叫顺子,三十多岁的年纪,从小便跟着李旭,还是李旭从宫里带出来的,信任非常。 顺子亲自引着黛玉、周航去药房抓了药,又亲自挑了四个可靠的丫头。 “小公子瞧这几个丫头可用不可用,若是不行的话,奴才再去挑好的。” 靖王府大名鼎鼎八面玲珑的顺公公挑的人,怎么会不好? 黛玉瞧了一眼,道:“很好很好,这里交给我便好,顺公公忙去罢。” 熬药之前先要泡小半个时辰,黛玉拆开药包,丫鬟们要来帮忙,被她阻止,只好站在一边看,一边你一句我一句提醒。 “公子,先要用清水把药材沖洗一下。” “对啊公子,药材虽是干净的,但常年放在药箱里,难免落有灰尘,得把外面的灰尘洗掉。” “公子,奴才来给您倒水罢。” …… 几人七嘴八舌的,黛玉只是听,偶尔接一两句话,十分专注的洗药泡药。她用一个稍大的紫砂盆将洗净的药材盛了,让周航从水桶里舀了水,装作要往盆里续水的样子,其实是要周航当着那几个丫鬟的视线,她好往里面倒灵泉水。 怕李域虚不胜补,没有全部用灵泉水,大概只倒了盖住盆地的灵泉水,其余的还是普通的水。 泡药的时候,黛玉无事可干,便随便与那几个丫鬟说话。 她们都十分殷勤,颇有巴结的意思。几个丫鬟都是那位豪绅送来伺候王爷的,模样是个顶个的好,名字起的也文雅,以花中四君子命名,分别叫冬梅、兰香、玉竹、翠菊。想来她们是见顺公公对自己和航哥哥十分恭敬,觉得身份定是不凡,才如此的罢。 “两位公子可是从京城来的?”问出这话的事冬梅。 黛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航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说话间往黛玉身边靠了靠,为她挡去些女人们热辣的眼光。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几个女人打的什么主意,想攀附权贵,看勾引他皇叔没希望了,又打小的的主意。一群花痴,难道看不出来林妹妹是女扮男装吗?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每次看古装电视剧,女主女扮男装里面的人都看不出来,他还想世上有这么白痴的人吗?现在他知道了,答案是:有。 “听说京城是一等一繁华之地,一定是楼台云集,富贵异常了。” 她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女子也一同看向黛玉、周航。 周航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女子竟有露出嚮往的眼神:“我要是能亲自去瞧一瞧便好了。” 旁边的女子推她道:“又说胡话!又没有富贵的公子肯收你,你哪里去得了那等繁华的地方?” 冬梅啐道:“小蹄子,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拧你的嘴!”说着便伸手去拧,对方笑着跑开了,冬梅跺着脚骂一句,然后竟是涨红了脸,还不住的偷看周航。 周航觉得这桃花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偏又在林妹妹的面前,他一定得表现出自己坚决抵制外来诱惑的态度。于是,他往院子里的石板地上一指,说:“地板脏了,你们打水去洗洗罢。”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 四个丫鬟愣了好一会儿,周航皱起眉头,声音不大,却透出威严: “怎么,我支使不了你们吗?!” 四人被他唬的不敢再说话,委委屈屈的拿了扁担、水桶战战兢兢的去了。 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四人出院门消失在视线之中,黛玉看着周航,嘴角带了点笑意。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周航心里有点发毛,说话都结巴了。 “玉,玉儿,你看我做什么?” 黛玉道:“我看你究竟哪里那么好了,引得她们巴巴的献殷勤。” “……”周航,“她们是在向你献殷勤好不?” “……向我献殷勤?”黛玉感觉莫名其妙,“我扮成男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她们会向一个小孩子献殷勤,说出去都没人信!” 周航:“……”难道我看错了,真是在向我献殷勤? 见他突然呆住,黛玉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回神了!” 周航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我没走神。” 黛玉没料到他会突然抓自己的手,一下子涨红了脸,十分后悔自己伸手的举动。想收回,他竟是抓的更紧,不由急道:“航哥哥,你放手,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周航不知为什么,突然固执起来:“不放!” 黛玉道:“再不放,我不客气了!” 周航表示我就不放你随便。黛玉也就真不客气,用另一只手取出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符,往周航手上一拍。周航先是觉得手背剧烈疼了一下,继而似火烧刀割一般,不由的便松开了。黛玉一脱离控制,便立刻站起来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第451页 周航皱着眉头抱怨:“你好狠的心,瞧,手都给你烫红了。”伸手给她看。 黛玉:“我警告过你的,这下知道我不好惹了罢。” 周航无奈的笑了笑,“早就知道了 。” 那四个丫鬟回来的时候,黛玉还不肯跟周航和好。坐在石阶上,她拿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周航也在石阶上,跟她相距有一米的距离,手里拿着几根草不知在编着什么。 不一会,周航编好了,竟是一只草编的蜻蜓,翠绿翠绿的,惟妙惟肖,十分好看。他起身,放轻了脚步往黛玉那走,黛玉专注的在想着什么,并未察觉到。一阵微风拂来,吹得她髮丝飘了起来,周航顺着她的视线往地上一看,黛玉竟是在写字。 一共两行。 上行:胎光、爽灵、幽精。 下行: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正是人的三魂七魄。 三魂便是胎光、爽灵、幽精,七魄便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三魂七魄俱全,人才能健健康康的,若少了一魂或是一魄,轻者病魔缠身、或疯或傻;重者便是昏迷不醒,渐渐地魂魄聚散,人也就死了。 她是在研究李域的病情。 “玉儿,你觉得堂兄缺的是哪一魂哪一魄?”走到黛玉身边的时候,周航躬身,压低了声音问。 那几个丫头在远处洗地,距离太远,自是听不见,但近在咫尺的黛玉却唬了一跳。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突然出现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周航道:“你看得太认真。” 黛玉这时候已忘了方才和周航闹别扭的事,指着地上的字道:“胎光是天魂,爽灵是地魂,幽精是人魂;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分别指喜、怒、哀、惧、爱、恶、欲。我觉得域哥哥丢的不是魄,而是魂。” 周航点头道:“所言不错。” 黛玉问:“三魂中你觉得是哪一魂?” 周航拿过黛玉手中的树枝,缓缓的将下面一行字抹去,又将爽灵、幽精也慢慢抹去,只剩胎光二字。他说:“胎光的可能性大些,不过你别急,堂兄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事,白天人多眼杂,不好施法观看的,况且白天魂魄活动力弱,也看那不真切,晚上去悄悄去瞧瞧,确定了究竟少的是哪一魂,咱们再想办法救治。” 这样做自然是最妥当的,黛玉又从周航手中将树枝夺来,在手中一抖,便将最后那两个字也抹去了。 站起身,她突然想起周航刚刚得罪了自己,自己还没原谅他呢。遂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查看药泡的怎么样了。周航有些莫名其妙,暗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林妹妹突然又不高兴了。 虽如此想,还是很迅速的跟了上去。 将自己刚编好的草蜻蜓献宝似的捧给黛玉,又说了许多好话,总算获得了原谅。药已经跑了有两刻钟有余,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便是半个多小时,周航说:“差不多了罢,早点熬好药,堂兄早点吃了,便能早些好。。” 黛玉看看紫砂盆里的水,已经被药染成青黑色的了,为保险起见,她说:“再泡半刻钟吧。” 周航道:“好,我给你看着时间。” 说话的功夫,听见外面有些动静,黛玉便走出去看,原来是父亲来了,洗地的几个丫鬟都起身见礼。林如海钦差大臣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少,黛玉这会子扮的是他的侄子,有外人在的时候便不能叫爹爹,但是若叫伯父、叔父什么的,又太别扭,索性她便什么都不叫,迎上去道:“您怎么来了?” 林如海道:“来瞧瞧你们药煎的如何了?” 黛玉将他往里让,边说:“正泡着,还没煎呢。” 至屋子里,几人坐下,黛玉便低声问林如海这一路上的事可跟李旭说了。林如海告诉她,都说了,靖王已派出斥候去搜查练兵场的所在,邱县和道人所在的石洞也派人去了,还给前方主帅送去了消息,告诉他们敌方近期可能会放出活死人的消息。不过,鑑于前方战事紧急,一时抽调不出来足够的兵力彻底剿灭反贼,目前只能先监视防备,等时机到了再发兵剿杀。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给反贼逃脱的机会,但是目前也别无他法。 不多时,神医也来了,他们便放下此事不提。 “林……”他差一点叫出林丫头,被黛玉一声干咳给吓了回去,忙改口道:“林小子!” 黛玉道:“神医爷爷,您怎么也来了。” 神医道:“我来瞧瞧你是怎么煎药的,会不会又不同的效果。” 黛玉:“……我是现学现用,就怕您看着不像个样子。”说着,把紫砂盆捧来给神医看,问他泡的是不是差不多了。神医看后问泡多长时间了,得知两刻钟多一点,便道:“若是夏日,两刻种也便够了,但是冬日至少要半个时辰,再泡一会子罢。” 于是便又跑了一会子,神医也不走了,黛玉煎药,他便坐在一旁指导。李旭派给黛玉那四个协助她煎药的丫鬟蹲在外面洗了大半晌的地,黛玉反倒有些心里不安。终究是长辈送来的丫鬟,不让她们帮忙就算了,还让其干了粗活,传出去便是李旭不在乎,底下人也难免嚼舌根的。 第452页 周航道:“管那么多呢!皇叔断不会因为这个而不满的,至于其他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不让我们听见便没事,若当着我们的面说三道四,尽管大耳刮子打出去!” —— 李域吃了黛玉煎的药,虽然并未醒,但是气色好了些。脸色略微比先前红润些不仔细的人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一日好几次诊脉的神医却是感到了明显的变化。 “脉搏比上午浑厚有力多了!”他惊喜的道。 “林丫头!”因为房间里并没有外人,他叫道,“你究竟在药里加了什么?” 黛玉作茫然状:“我未曾加什么啊,神医爷爷您忘了,今儿您换了药方子,许是新药方子正好对了症呢。” “我的药方子我自己知道,不会突然这样,一定是你加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走到黛玉跟前,瞳孔放大,突然道:“要不然,我拜你为师吧!”说着便拱手下拜,嘴里道,“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黛玉惊呆了,愣了片刻才忙去搀扶。 “神医爷爷,这可使不得,当真是折煞我了!” 神医却是赖上了,非要黛玉收他为徒,不然就不起来,谁拉都不起,连李旭劝他都瞪了眼睛,可真是老顽固了。黛玉一再强调自己只略读过些医术,懂些医理,却并不精通,更不会给人开方看病,没什么能传授他的,这次煎药也没有放什么东西。连林如海、周航、李旭都作证,他也是不听,固执几见。 最后黛玉没办法,只好答应他。 神医很是兴奋,正儿八经行了拜师之礼。黛玉惶恐着生生受了。 “礼成,以后你便是我师父了。”才能够地上爬起来,神医说。 黛玉:“……好,好罢。” 这头髮花白的徒弟她能退回吗? 神医却是心情大好,认资排辈一番,赶着林如海叫师祖,对李旭、周航等也都改了口。林如海抽着嘴角,暗道,这可真有些荒唐。 晚上,黛玉又煎了一回药。这次煎药从始至终神医都鞍前马后的忙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没料到问题出在水上)心内十分疑惑,回去后坐在床头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什么头绪,只得倒下睡了。 赶上月圆,虽已夜深,院子里却并不很黑,淡淡的月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摇摇曳曳,摇到窗棂上。窗棂半开着,隐约可见房里淡淡的烛光,烛光下坐着一个俊俏的少年,仔细看,那少年的皮肤过于白嫩,倒像个女娃。 那少年正是黛玉。 她静静的坐着,胳膊肘放在桌案上,双手托腮,似乎在发呆。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透过窗棂往外张望了一番,面上有些焦急,似乎不是在发呆,又像是等人了。 “怎么还不回来?”喃喃的抱怨,声音很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又过一会儿,许是实在等得无聊了。她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拿了一本书。仔细看,是晋朝葛洪的《抱朴子》,黛玉翻了几页,喃喃的念道:“夕炼七魄,朝和三魂,右命玉华,左啸金晨……” 突然,窗棂响动一下。忙放下书,看去,一只不大的小金猫跳了进来。黛玉将小猫抱在怀里,把窗棂放下,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间里,小猫从黛玉怀里跳下来,在地上一滚,变成了一只硕大的巨猫。 黛玉已在毡子上坐下,巨猫也爬了下来,将头送到黛玉怀里,黛玉便摸着他头上的毛问:“可探查清楚了?”他变成巨猫的时候头上的猫很长很蓬松,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可爱。当然,摸起来也很舒服,像摸着云朵一样,虽然她不知道摸着云朵是什么感觉。但觉得,大抵也是如此罢。 巨猫道:“清楚了,少的正是胎光一魂。” 黛玉笑道:“正好,我也找到招魂的法子,你速去灵泉湖里取一块玉来,要不大不小,正好能塞进人口里的那种。”自从知道玉有助于升级空间之后,他们便收集许多玉放在空间里。有的被空间吸收了,但大多数还在,被灵泉滋养过的玉更为纯粹。 巨猫抬起了头,问:“要玉做什么?” “玉有镇魂的效果,把玉放在域哥哥的口中,招魂的时候事半功倍。”解释完她催周航,“快别啰嗦了,速去取玉!” “好!”他答应一声,便跑开了。 黛玉从背后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跑向灵泉,尾巴还一甩一甩的,蓬松的毛髮随着奔跑带动的微风起起伏伏,竟是十分好看。他跑起来的时候,真像一只老虎,她想。 周航很快便取来一块玉来,叼给黛玉。他问:“这块怎么样。” 那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莹润剔透,似是活的一般。黛玉握在手心里,道:“不大不小,刚刚好。” 周航:“那便快去罢。” 于是周航便去了空间的屋子里,变成人身,换上一身玄色衣裳。出来的时候,黛玉已经换好衣裳等他了。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原来林妹妹穿黑衣裳也这么好看。真是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啊! 一时竟看呆了。 “航哥哥,走了!”黛玉叫了一声,他才回神。 第453页 “噢,走,走!”他道, 二人出了空间,便往李域居住的小院赶去。夜里众人都歇息了,除零星几个守夜之人,一个人影也不见。很顺利的便到了李域所在的屋子,黛玉正要推门进去,周航拉住他,示意她仔细听,房间里除李域外,还有一个人。 他们所做之事,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 是以黛玉隐匿生息退回来。 想知道究竟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李域房里,二人到窗户下戳破窗户纸往里瞧。这一瞧便吓了一跳,里面竟是桑昇。这没什么,他关心李域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桑昇的行为不对劲儿,似乎要对李域不利。 第166章 看到桑昇将手按在李域头部几处重要穴位上, 神色狠戾, 黛玉甚为诧异。 下意识的, 她看向周航,以眼神询问。 难道,桑叔叔真会对域哥哥不利? 这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周航微微摇头, 示意她再观察观察。黛玉也很快明白,若真要对李域不利,桑昇有无数次机会。且看他的样子, 不像是刚到,应该在屋子里有一会子了,真想做什么,早动手了。可, 他周身散发的狠绝和杀机, 却不是假的…… 桑昇的为人,并不至于容不下一个李域—— 好一会,桑昇维持着一个姿势。 黛玉、周航也都没有动。 冬日的深夜连虫鸣声亦不问,寂静的可怖。桑昇突如其来的一声长嘆,在这无边的寂静中格外醒目,似平静的湖水中突然扔进一颗石头, 盪起无边的涟漪。黛玉见他缓缓的收回手, 替李域掖了掖被角,然后, 又冷冷的盯着李域的脸,盯了约有半刻钟的功夫。 然后, 他开始说话了,声音也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你要么死去,要么便醒来,这样不死不活的,不是折磨他么?你可知道,方才,只要我再狠一点点的心,你便没命了。也许你都感觉不到疼,我会很小心不留痕迹,他不会知道,谁也不可能知道。这样多好,长痛不如短痛,你痛快,他也痛快,不必日夜为你悬心,连觉也睡不好。你可知晓,他已多日未曾睡得安稳——” 说着缓缓站起了身,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那张脸糅杂着诸多情绪,落寞、悲痛、黯然、狠厉、威严…… “可他只你一个子嗣……”提起李旭,他的脸上不免添上几分含情脉脉的幸福神情,“虽然他从前从未表现过对你的过度关心,我却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我嫉妒过,曾为此不止一次的吃醋,最终坦然接受。可你——” 他突然住了口,手摸着心口,过了一会又说: “明天,你最好还是醒罢,不然,我不确定还忍不忍得住。这世上能让我心软的,也只一个他罢了。即便你是他的儿子,我也未必有那么大的耐心。” 黛玉和周航对视一眼,一则惊异,一则瞭然。 桑昇走后,黛玉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压低了声音,道:“可吓死我了!” 周航不由得笑笑:“你就那么怕他?” 黛玉给他一个白眼。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好不好,若是平常见了自是不怕,可这大晚上,他在里面杀气腾腾,自己在外面鬼鬼祟祟偷窥,大气都不敢出。这能一样么? “桑叔叔方才真想杀了域哥哥?”黛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周航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怎么能这样!”语气中有着愤慨和愠怒。 “他也是心疼皇叔。”周航好心帮忙解释,“他又不像我们,不知道堂兄只是丢了一魂而已,还当他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他是看着皇叔近来茶饭不思,憔悴的厉害,才狠心想出这么个长痛不如短痛的法子——他也不好受的……” “那也不能这么着——”黛玉道,“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以后我都不要理他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快给堂兄招魂罢。”见她实在愤慨,周航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其看法,只得转移话题。其实,他倒挺能理解桑昇的,将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的时候,便不忍心他受一点委屈受一点煎熬;如果将来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让黛玉受尽煎熬,他也会考虑要不要将那煎熬的根源斩草除根,即使这可能会让爱人误会。 爱一个人,便是心甘情愿为她(他)背负所有罪孽,并甘之如饴。 他提到李域,黛玉果然将桑昇之事抛之脑外,伸手道:“玉呢?” 周航便将准备好的那块玉放她手心里。黛玉握着玉走到床边,才忽然意识到李域虽为义兄,终究还是个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于是便又将玉递给周航,让他去给李域塞在嘴里。 她低着头用手推他,让他快去,又有些害羞的样子落在眼里,周航觉得甚是可爱,不由得便多看了两眼。黛玉倒竖了两弯好看的捲菸眉,声音带了几分急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虽是急促,却将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她自己,也只周航一人听得见。 李域虽是一个人睡在卧房里,但他居住的小院还住着十几个伺候的下人,眼下,下人们虽然都已睡了,动静若大,难免会吵醒她们。因是在内宅之中,伺候的都是老妈妈和丫头们,世族家风,丫头们晚上是不许和年轻的男主子同睡一室的。虽然李域是病人,也没有打破这个规矩,只是,隔一个时辰,会有丫头到李域房中查看,没事的话便仍回偏房去睡。 第454页 这些都是周航提前打听好的。 黛玉听说后第一反应是,得亏靖王府家风正,虽然不在京中,该守的规矩还是守。若像贾府那样,未有家室的小爷整日和丫头们一个屋吃一个床睡,他们行动起来还真不方便。 黛玉发话,周航不敢不快些。 他走到床边,躬身,一手拿着玉,另一手去掰李域的嘴。他牙关咬的很紧,周航费了点力气才掰开,小心的将玉放了进去。一松手,好不容易掰开的嘴已自然合上,周航愣了一下,暗道,正好,倒省我的事了。 招魂不仅要施法,还有一整套的咒语。 为了提高成功率,缩短招魂时间,最好要有失魂者贴身之物为引。衣裳、贴身佩戴之物,或是时常于手中把玩的东西皆可。在李域身上翻了翻,周航想用什么东西合适呢?这个东西是要焚烧的,若是衣裳,烧了倒是不打紧,可明儿众人一看贴身穿的衣裳没有了,如何解释是个问题。李域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荷包,周航扯了扯,没扯出来。 他不由嘀咕:“什么好东西,都昏迷不醒了还紧紧攥着……” 黛玉道:“你扯那个做什么?” 周航抬头:“烧了做引子。” 黛玉向他摆手,道:“别拽了。你怕烧了衣裳被人发现,难道烧了荷包就不怕被发现了?” 周航有些泄气的松手,看向黛玉。黛玉道:“你将他的头髮剪一缕来,别剪太多,一般不会有人看得出来,何况这个本就是他身上的东西,比用旁的好很多。” 周航暗道,不要好太多好不好。 遂忙寻了一把剪子,剪了一小缕头髮递给黛玉。黛玉看着他,却不肯接。 “你帮我烧了罢。” 黛玉不肯碰别的男人的头髮,这在周航来说,是十分愉悦的。愉悦的他都忍不住要偷笑了,很迅速的,他一手执着髮丝,另一手已在指尖蓄起小火苗。随着弱弱的“噼噼啪啪”声响起,房间里飘起一股微微刺鼻的髮丝被烧焦的味道。 黛玉立即作法,念起招魂咒来。 这是一项极考验人耐心的工作,过了很久,黛玉估摸着有半个时辰罢,她虽有怀表,却根本来不及看,所以只能大概估计,才隐隐的看到房间中有微弱的魂灵波动。她看向周航,示意他也帮忙,把那些四散在房间里其他的两魂气魄聚拢起来,方便一会子天魂回归的时候更为顺利。 二人忙了好一阵子,中间丫头来房里查探了一番,闻到屋子里的气味还皱着鼻子嘀咕了句:“奇怪,怎么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似的……”大约她睡意正浓,或着仅仅觉得是自己睡煳涂产生了错觉罢,嘀咕过之后,并未细究。 期间,黛玉、周航的动作仍未停止,只是隐匿了身形气息,并未给人发现罢了。 一直到将要天明的时候,才总算把李域丢失的那一魂召了回来,黛玉身体疲倦、手脚无力,连嗓子也干的几乎冒烟了。至于镇魂用的玉,周航取出来,黛玉嫌弃沾了别人的唾液,怎么可不肯再放回空间。其实,周航也是有点嫌弃的,索性便随手仍在花园里,谁若捡去,也算其造化罢。 回到自己房里,她便拉了周航进到空间,取了一壶灵泉水便往嘴里灌。 周航忍不住道:“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再呛着。” 黛玉又咕嘟咕嘟灌几大口,歪着头道:“我有渴又累。” 周航:“知道你今天辛苦了,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命厨房做去。” 黛玉这会子却不想吃东西,只想美美的睡一觉,一夜不眠,虽然不很困,但眼睛却干涩了。周航听她说完,笑了笑,出空间,他道:“那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回去,不打扰你。” 黛玉摆手让他尽管走,这让周航心内有些许失落。 黛玉是被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吵醒的,还没起身便听到外面丫头们欢快的声音: “快走快走,世子爷醒了,朱翠轩正发赏钱呢!” 朱翠轩便是李域居住的院子的名字。 “真的吗?世子爷什么时候醒来的?” “说是早上天刚亮的时候,一个叫雪琼的丫头去给世子爷翻身,到的时候世子爷睁开眼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呢。倒把那丫头唬了一跳,忙喊了人来,当即便报给王爷,王爷大喜,赏了雪琼五两银子。听说朱翠轩伺候的所有下人都有赏赐,连扫地的老妈子还得了二两赏钱呢。” 一个粗使老妈子还得二两银子的赏钱,那贴身伺候的不是更多?丫头们议论纷纷,言语中有羡慕也有不快,羡慕的是她们得了赏钱而自己没有,不快的也是她们得了赏钱自己却没有。 有的甚至已至嫉恨,不悦的道:“她们凭什么?!咱们日日洒扫庭院,伺候主子,还要担水洗地,比她们累上不知多少倍呢!就因为没跟个好主子——” 便有人拦着她,道:“作死的,你还不小声点!再给昨儿那个狠心小爷听到,还想担水洗地呢!” 黛玉皱眉,暗道,这几个丫头可真不省心。 李旭暂住在一个豪绅的府邸,下人自然也都是那豪绅备的,做多不过就地採买些,素质未免良莠不齐。若是在京城的靖王府,这等丫鬟,连跟主子接近的机会都不会有,更遑论在背后嚼舌根了。若真有这样的丫鬟,怕也早打板子撵出去了。不过,这并非在京城,有些事,便也较不得真儿。 第455页 犯不着跟这些不长进的置气! 穿戴整齐,正要去瞧瞧李域现在怎么样了,推门,林如海披着鹤氅从廊檐下走来。看他分明是向自己的方向走来,黛玉住了脚等他。林如海拉着黛玉进了屋子,脱下鹤氅放在熏笼上,问:“世子突然醒来,其中,可有你跟太子的手笔?” 黛玉拿了一个手炉递给他,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爹爹 。” 林如海挑挑眉,看了黛玉一眼,还瞒不了,这明摆着的好不。 黛玉于是将自己和周航怎么怀疑李域是丢了一魂,怎么确定,又是怎么招魂的细细同林如海说了。她还想将昨夜桑昇出现在李域房中,而且还欲图谋不轨之事也告诉父亲,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因为,他想起周航似乎很是严肃的说过一句话:桑叔叔为的也是皇叔,既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以后便不要再提了。 不过,黛玉始终觉得桑昇的行为冷血无情了些。 如果,如果自己和周航没来,如果义兄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下去,难道有一天,他真的要动手结果了他?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又不是什么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怪物—— 听完之后,林如海郑重的道:“此事,除了你、我,还有太子,不可让第四个人知道。” 黛玉道:“女儿明白的。” 周航匆匆从外面过来,还没看见人,便听见他那嘹亮的声音:“玉儿,好消息好消息!”他大踏步走进屋子,迎面撞上林如海,不由愣了愣,拱手道:“大人也在啊。”转头看见黛玉,不由笑道:“堂兄已经醒了。” 黛玉道:“我已知道了,丫头们早传开了。” 周航摸了摸鼻子,呵呵笑了一声,说:“咱们要不看看么?” 黛玉道:“自然要的。”义父这会子一定很高兴罢。 于是,三人结伴去瞧,还没到朱翠轩,便听见叽叽喳喳女人们欢快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有几个丫头匆匆忙忙的往前跑,黛玉拦住一个问前面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道:“公子不知道呢!世子爷醒了,王爷大喜,命老婆子们拿了正箩筐的钱在前面散呢,说是给世子积福,我也正要去呢。” “原来如此……”黛玉沉吟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那小丫头,“难为你说的倒明白,耽误你得赏钱,这个便给了你罢。” 小丫头接了,不着痕迹的用两个手指头将荷包一捻,喜道:“多谢公子赏。”主子们赏荷包,往往不仅仅是赏荷包,还有里面装着的东西。一般要么是铜钱,要么便是些散碎银子,这荷包里并非铜钱,那便是银子里。掂掂重量,少说也有一两,说句话的功夫便白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便是去前面抢,也远不如这个的。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黛玉的荷包里装的是一两,却不是碎银,而是一两的小金锞子,若知道,恐怕更得千恩万谢。 倒不是黛玉向来如此出手阔绰,林府下人的月钱比别的府邸多上一分,便是让他们踏实服侍,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一般林府主子是不赏下人的,只有在重大节日,年节或是中秋才会给赏赐。一般赏赐都比较丰厚,有的是一两银子的荷包,有的是二两银子的荷包,最大是一两的金锞子,黛玉一般都是赏给慧儿、雪雁这样贴身服侍的丫鬟的。 现下黛玉身上没有小额的荷包,又想到在别人家做客,不可失了理解,便随手拿了一两金锞子的荷包。也是那小丫鬟命好,刚好撞上,她回的又令黛玉颇为满意。 走到朱翠轩外,果见一旁的空旷地上为了许多人,有几个老妈妈在撒钱,小丫头子们抢的很欢快。 黛玉等人并未多做停留,便进了院门,只见院子里七八个丫头来去匆忙,有捧脸盆的,有提水的,有拿着巾帕的,也有提着食盒端着药碗的。怕是里面的人正在洗漱、用药、用膳,黛玉毕竟是个女孩子,林如海接受得了黛玉去探望她义兄,却接受不了李域衣冠不整的时候让黛玉进去。 “航儿,你陪玉儿在外面站站,我先去里面瞧瞧,方便的时候再唤你们进去。” 闻言,周航便也明白他的顾虑,道:“如此甚好。” 于是林如海便率先进去,过了一会子,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他出来唤黛玉进去。 这时,丫头们都已经退出去,屋里只有李旭、桑昇、神医,加上李域。李域躺在床上,眼半睁着,看见从门边闪过的那抹纤细身影时瞳孔微微的闪了闪。他的神色仍是淡淡且憔悴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却没说什么。 “玉儿,航儿,快来瞧瞧你们兄长。”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李旭的神色比昨日好多了。 周航先走过去的,叫了声“堂兄”,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黛玉随着他过去,到跟前,停住脚,微微垂头,褔了褔身子,也道了一声“兄长”,又问李域感觉如何,可吃得下饭喝得下药。 李旭在一旁道:“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妹妹,昨儿便是她给你煎的药。” 黛玉因垂着头,并未看到李域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瞳孔又勐地闪了闪,比方才那次还明显,连睫毛都跟着颤了两颤。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看到,周航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黛玉身上;桑昇的全部精力又都集中在李旭身上,分不出一丝一毫去关注无关的事;神医则是只顾摸着下巴苦思李域突然醒转的原因,连黛玉进来了都未曾看见,更别说其他;只有林如海的眉毛微微皱了皱。 第456页 他没有看错吧? 难道,世子对女儿也…… “多谢妹妹……”李域缓缓的道,声音有些沙哑。 这也难怪,他昏迷了三个月多。三个月多未曾开口,不沙哑才令人觉得奇怪…… 打过招唿,也问候过了,黛玉便退开,站在周航身后。李旭瞧了瞧黛玉,有些疑惑的道:“玉儿,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看你有些疲态,眼圈也有些青黑?是住的不习惯,还是伺候之人不妥?” 黛玉自然不能说我昨晚给你儿子招魂,一夜没睡才这样的,也不好说府里下人不好的话。笑了笑,她道:“多谢义父关心。伺候的人都妥当,只是我有一个怪癖,新换一个地方前两日总没睡不安稳,这没什么的,过两日便好了。” “这样么……”李旭眯了眯眼,推推桑昇的胳膊,“我记得你从西域弄来给我安神的香料还有一盒,回头你找出来,给玉丫头送去吧。” 桑昇皱着眉头:“那,你怎么办?” 李旭无所谓的笑笑:“儿子醒了,我毫无烦恼,还怕睡不着么?” 黛玉忙道不用不用,虽然一再强调自己过两日便习惯了,但李旭执意要送,盛情难却,只得勉强接受。心内嘆道,早知如此,便另想一个藉口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如海见李域瞧黛玉的眼神愈发不对劲儿,便开口道:“世子刚刚醒转,精神还很不济,我们这许多人在这里未免打扰世子歇息,不如便先离开,晚些时候再来瞧。” 李旭这才惊觉之前刚顾着高兴,竟把这个都忘了,遂道:“如海兄说的甚有道理,正好也到了早上时间,我已命厨房准备好膳食,让域儿歇息一会子,咱们用完膳再来。” 众人都道:“很好很好,很该如此。” 李域想说:我没关系,你们不要走—— 但,终究没说出口。。 看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在门口一转,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越发攥紧了手中的荷包,过一会,无声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有什么资格呢?——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灌溉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167章 李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的梦, 醒来才知道自己昏睡将近三个月之久。 梦中的感觉不能一一描述, 只知道过程很漫长很漫长, 却并不痛苦,反让他觉得极为享受,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 甚至他还想闭上眼睛,继续未完的美梦。 梦中没有时间观念,前面似乎一直是孤零零的飘在云端, 后来渐渐有一个虚无的影子陪着他,使他觉得温暖而安心。理智上他知道这个影子陪伴自己的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那短短的时刻却使他宁愿用漫长的一生去换。 他追随着那个虚影,想看清楚一些, 每每即将追上的时候, 那虚影便又飘远了,却使他内心的渴望更为强烈。梦中的世界是黑暗的,无穷无尽的黑暗,那抹虚影是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亮光,像是一道墙似的, 极是突兀的横亘在黑暗中。追逐着, 那抹虚影竟往亮光中去了,他也不顾一切的追。 穿过去, 眼前突然大亮,让他觉得很不适。 庆幸的是, 在那一瞬间,突然看清那道虚影的真面目,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人,他的义妹。 然后,他便在强烈的不适中睁开了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醒来跟黛玉有没有关系,但他明白那抹身影在自己脑海中一辈子也无法抹去了。 黛玉……妹妹—— 他垂眸,缓缓松开自己的左手,荷包被他握在手里太久,被汗液浸湿又干,干了又浸湿,布很有些发皱,颜色也不再鲜亮。父王说,他昏迷的时候手里便一直紧紧的攥着这个荷包,由于纂的太紧,根本没法从手中抽出,手也掰不开,只能由他而去。还笑问他这荷包究竟有什么好,可是哪家千金送的。 其实,荷包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珍惜的是荷包里的东西…… 长久昏迷的身子太过虚弱,仅仅是坐了一会子,话都没说几句,便使他昏昏欲睡,胳膊也不大使得上劲儿。丫鬟进来问他是否累了,可要躺躺,他摇摇头,令丫头们退下。躺了快三个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躺…… 屋子里又剩他一人,这样也不错,他想。 胳膊由于长时间不曾活动,此刻抬起来都有些困难。李域试了好几次,才缓缓的抬起胳膊,颤颤巍巍的将荷包两手捧着,轻轻的抽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很薄的纸片,是一个q版的小女孩的形象,穿着淡粉色衣裙,极是可爱。 没错,便是黛玉曾经丢失的那个q版小人。 小象也有些皱了,不过好在损坏并不严重,李域用手摩挲一会,便仍放荷包里放好。 三年前,他出去打猎,在一个树根底下捡到这个小象。彼时他已见过黛玉,一眼便认出,虽然不知她的小象为何会出现在皇家猎场,为何又是这么奇怪的形象,却仍是将其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后来见面,不止一次想还给她,不知为何,却总未开口,也许是捨不得吧,他想…… 第457页 —— 正厅内,饭菜俱已齐备。 众人都落座了,神医才姗姗来迟,看见黛玉便堆起了笑:“师父,您究竟用了什么神丹妙药,快给徒弟透露一二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他叫这么叫,黛玉还是有一种把听力和视力都封住的冲动。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自己煎药的时候放了什么天材地宝,义兄才会这么快醒来。黛玉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麻烦,还是甩都甩不掉那种。任何一种事物,若能跟“痴”这个字扯上关系,便不能以常理推之;如棋痴、武痴,甚至能做到不眠不休的奕上三天棋或耍上三夜的剑。很不幸的,她这便宜徒弟是个医痴,不是好打发的。 黛玉觉得说什么都不管用,唯有让他亲眼看到事实胜于雄辩,或可令他死心。 于是她告诉他,一会子她还要煎药,他尽可在一旁看着。 饭菜十分丰盛,有八样素菜,八样荤菜,另有汤点、水果数样,加起来二三十盘子。开筵之后众人便不在说话,厅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筷子碰到碗碟的细碎敲击声和众人几不可闻的咀嚼声。李旭的胃口很不错,桑昇夹的菜他吃了大半,剩下不多的菜便一股脑扣在桑昇碗里,后者一脸幸福的快速将那剩菜剩饭解决。 周航不由瞥眼瞧了瞧坐在自己身侧的黛玉,其实他也想给黛玉夹菜来着,但人家爹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有点怂。 黛玉碗里只有几根青菜,她垂着头,很优雅的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十分优美。 周航想,不知她吃不吃的完。 唉,想这些做什么,即使吃不完,还能给我不成? 吃完饭,李旭见黛玉似有些疲惫,便道:“丫头,你回去歇着罢。药让丫头们来煎,你有这份心便很难得了,不必让自己累着。”说到这他笑笑,有些玩笑意味,“若真累坏了你,不止你父亲不饶我,怕是我那好侄儿更不依呢。” 黛玉有些羞恼的跺着脚道:“您也来取笑我!我不理您了!” 李旭便笑着走过去,微微弓着身子,侧着头,手背在身后看着黛玉。黛玉的个头大概只到他肩膀,他弓着身子的时候,视线刚好与黛玉的眼睛平行。 “好丫头,这就生气了?”他笑道,“还不理我?!” 黛玉抬头,嘟着嘴道:“义父!~” 李旭道:“不是告诉过你么,叫父王,义父显得生分。” 人啊,就是一个十分令人费解的生物。前几天他还看着儿子不错,想儿子只要醒来,以后便对他好,时时关心。但儿子真醒之后,他觉得一个臭小子需要什么关心,还是女儿可人疼。唉,可惜,当初王妃生的怎么就不是个闺女啊? 黛玉垂了头,含笑不语。李旭又歪着头看她,笑道:“不想叫父王也行,干脆叫皇叔罢。”说完便看向周航,小子,皇叔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周航挑眉看李旭,皇叔,好样的! 黛玉越发羞恼,跑到林如海身后,抱着她的胳膊,“爹爹,他们欺负人!” 林如海整了整衣襟,上前,拱手叫了一声“王爷”。李旭便暗道不好,接下来恐怕是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教,这些话他还没成年的时候便听那些授学博士们讲腻了,现在可没工夫再听林如海絮叨。文人讲起大道理来,最无趣了。戳戳桑昇的胳膊,他道:“那安神香你放在哪里了?快随我去找找,早些给丫头送来!”于是便拉着桑昇熘了。 周航看着林如海儒雅的侧脸,以及淡淡撇过来的目光,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大……大人,我先把堂兄的药拿来,一会子好煎。” 竟是也熘了。 黛玉不由偷偷捂着嘴笑了,林如海看着这样的女儿,很有些无力。一个巴掌拍不响,太子敢整日腻在黛玉身边,跟女儿的纵容也分不开。想到这里,便没有底气去责备人。虽如此想,林如海还是委婉的告诫黛玉,以后尽量跟周航保持距离,免得外人说闲话。虽然这里除他们几个知情人外,别人都不知黛玉的真实身份,但两个年轻男子太过亲密,也会有不好的话传出来。 周航取药回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被李旭叫去议事,神医却谄媚的跟在黛玉身边问长问短,黛玉面上很有些无奈,只用简短的语句敷衍他。并非黛玉摆架子轻慢老人,实在有些事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何况,若是随便说个什么,这老神医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药取来了,现在便泡么?”周航将手中的药包举了举,问道。 “泡。”黛玉说。 周航便命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去打水,黛玉将药包打开,将要倒在一个小竹筐子里,一样一样仔细的翻检。神医时刻盯着黛玉的一举一动,看到黛玉将一小块野山参拿起来闻闻的时候,他的眼睛闪了闪,忙问黛玉要过来细细闻了闻,继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子扯下一根参须,放嘴里嚼了嚼。突然,他的瞳孔勐地放大,问:“这山参哪里来的?” 周航理所当然的:“药房抓的。” “不对!”神医道,“这野山参绝不是府里药房的,这不是普通的野山参,我行医六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野山参!” 当然不是药房里的,周航暗道,这是空间出产的。不过面上他仍是淡定,“就是我从药房拿的。” 第458页 “你说这参有什么不同?”他疑惑的皱眉。 然后神医便起身急切的走了,他要去药房瞧瞧,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野山参。 看着神医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黛玉问周航:“你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 周航道:“我办事,你放心。” 药房里的野山参早已经全部换成空间里的,他便是过去也看不出来什么。空间里的山参自然非外面的可比,神医若再纠结为什么黛玉一过来李域便醒了的问题,便可以说是新买的野山参品质上乘,于他的病情极为有利,才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神医这一去,直到黛玉煎好药还没回来。这并不奇怪,他既是医痴,遇到没见过的药草或是料想远超他想像的药草不研究个彻底,是不会罢休的。 黛玉并未亲自送药给李域,而是命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送去。 李域听说药是黛玉亲自煎的,激动的手脚四肢都微微的颤抖。不过,面儿上仍是压抑的淡淡的,他很想捧着一点一滴的慢慢品味,无奈他太虚弱,双手无力,连药碗亦不能端住,只好由丫头们一汤匙一汤匙的餵。 餵他吃药的是冬梅。 他虽是极瘦,甚至有些脱了形,然隽秀的轮廓仍在,加上自小陶冶的皇家子弟的贵气,对女孩子还是有极大吸引力的。一碗药餵下来,不止冬梅,连其余三个丫鬟也个个羞红了脸。 含住最后一口药汁,兰香端了一碗水道:“世子爷,喝口蜂蜜水沖沖嘴里的苦味吧。” 李域仍是含着,没咽,微微摇头。 这味道,他想多品味一会儿,有她的味道…… “那,吃个蜜饯罢。”玉竹笑吟吟的将蜜饯送到李域周边。 他只是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玉竹的心脏由不得缩了缩,举着蜜饯的手也忙缩了回来,暗道,不愧是皇亲国戚,这气势,这眼神,像带着冰霜似的,令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翠菊手里捧着巾帕,见其他三人都碰了壁,便也不敢上前。 李域缓缓的闭上眼,摆手让她们退下。 四人讪讪的退了出去,掀开毡帘,不由得齐齐长出了一口气,都有些惊魂未定匆匆走了。然而,刚走出朱翠轩不远,这惊魂未定便又齐齐的转为懊恼,都暗暗的想,哎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给世子爷留个好印象呢;若是今儿自己再胆大一些,说不定以后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回去见了黛玉,未免说已亲眼看着世子爷吃了药,请小公子放心等等之语。 黛玉暗道,这次药吃了后,以后该用不着她亲自动手煎药了。这次她多加了灵泉水,吃了后身上的暗伤能好个七七八八,便是有些没好的,不必费用灵泉水,有那些野山参慢慢调养,也足够了。 此举正合周航之意,黛玉对除他之外的男人,自然是关心的越少越好。考虑到黛玉劳累一天,他催着黛玉回去休息,趁着林如海这个时候不在,他得以登堂入室进了黛玉的卧室,亲眼看着她躺下,便化成一只不起眼的小灰猫卧在黛玉床边,无聊的甩了一会尾巴,也渐渐的睡着了。 黛玉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丫头在外面叫她起床用午饭才醒。 黛玉抱着小猫走出去,只见周航的房外站了一个小丫头,正讶异的皱眉头。 “奇怪!这房里的公子呢?”那小丫头道。 黛玉看了怀里的小猫一眼,淡定的抬头:“可能去哪逛了罢。” 一个丫头疑惑的道:“我一直在院子里坐着,没见他出去啊……” 黛玉:“你不可能一直盯着院门不眨眼啊,可能哪一会你没注意,他正好赶得巧,就在那会子出去了。” 丫头皱皱眉头,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这时李旭派人来请黛玉周航去正厅用膳,黛玉便抱着小猫出去。走到花园里,找个隐秘角落,周航变成人身同黛玉一起到了正厅。李旭、桑昇、林如海都在,似乎是刚从李域那探望过,他们正在讨论他的病情,李旭道:“没料到恢復的这么快,竟然已经能扶着人走几步了。” 黛玉闻言,快走两步,一脚踏进去,诧异道:“兄长能走了?” 李旭道:“下人们扶着,能在房里稍微走几步了。” 这样黛玉便放心了,药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这时李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黛玉道:“你桑叔叔送你的礼物。” 下意识的,黛玉抬眼,李旭针对她笑,桑昇也在笑。她便也笑笑,道:“多谢义父,多谢桑叔叔。”她之前说过不理桑昇,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虽然对他的做法还有些芥蒂,但看在李旭的面子上也不至于真的不理他。 “还叫义父!”李旭略带责备的道,挑眉,“不看看是什么?” “安神香嘛,您之前说过的。”黛玉笑笑,十分惹人怜爱。 午饭后回到居住的小院,黛玉才知道上午林如海他们议事的内容。原来还是跟前方的战事有关,原本敌方已经快不行了,但突然来了一股神秘势力,又使他们重燃了希望。 这股神秘势力不消说,便跟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庞大的势力有关。虽然目前战场上还没出现活死人,但黛玉相信,快了;到时候恐怕更为棘手,朝廷攻打荣国半年有余,虽然战果可观,但大军远征旷日持久,已成疲惫之师。眼见又到了冬日,一下暴雪,草原上便是天寒地冻,朝廷军士战斗力会更为下降。照这样下去,战场局势很可能逆转…… 第459页 林如海道:“虽然士兵们如今尚可坚持,然军粮仍是匮乏。为父之前押运的粮草虽已运到,却仍是不免杯水车薪,若不能尽快解决军粮的问题,怕是不得不撤兵了……” “真到了这个地步?”林黛玉皱眉道。 林如海点点头:“不能弃将士们的生命于不顾啊。” 黛玉抿着嘴,好一会没说话,过了很久,她抬起头,道:“爹爹,不如……” 还没说完,便被林如海打断:“不行!” 他已料到她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行?” “我不允许你和太子再去冒险!”林如海道。 “难道爹爹就忍心看着前方数万将士冻死饿死吗?”黛玉提高了声音。她不怕冒险,上天既给了她和周航这个身份、这样的本事,他们就得担起应有的责任;而不是有什么危险,便龟缩在安全的地方受别人的保护 。 林如海不贊同黛玉的理论,黛玉也不试图立刻说服他。 接下来的几天,她和周航日日在空间里苦修。从前他们都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凭着自己这点子三脚猫的功夫、修为便可以安享生活、逍遥人间,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危险时刻,凭他们的修为甚至连身边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无论是让林如海放心,还是以后更好的保护身边重要的人来说,黛玉都觉得他们应该尽量将修为提的更高。 只有站在足够的高度,才能真正做想做的事! 于是,黛玉、周航真的一个月月都未曾出院门,连李旭叫他们吃饭都婉言推辞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在空间一次次的对练,一次次的经歷身体的创伤,累到提不起剑的时候便躺在灵泉湖里泡着,有力气了便再练。 直到有一天他们以全新的面目出现在林如海面前。 “爹爹,我和航哥哥都又进了一阶。”黛玉说。 如今活死人已经投放上了战场,虽然只有很少的五百人。但因为没有人懂得对付活死人的正确方法,加上不少士兵又对这等杀不死砍不烂的邪物心存畏惧,给朝廷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黛玉想原来荣国想向面具道人借五百活死人,他不肯给那么多,双方还产生了不愉快,看来到最后还是面具道人妥协了,不知荣国那边是以什么样的筹码换的。 战局已经隐隐发生逆转,形势很是严峻。 “爹爹,不能再拖了,女儿已经决定,立刻便跟航哥哥行动,将邱县以及那个山洞里的粮食先取了,然后再找他们隐匿起来的练兵场。” 她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表情坚定,俨然是一个女将军。 林如海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嘆口气,他道:“你们去吧,千万小心。” 他的女儿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人生。也许,不让她出门不让她接触这些时才是符合大家闺秀的教养,可那样,她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他林如海这辈子最不想做事,便是强迫她了。礼教束缚,他自己便十分不喜,又怎能用这一套来禁锢一个孩子?何况,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罢罢罢,她想去便去罢,只要她过得肆意、开心。 “呃……”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这让准备好一肚子说辞的黛玉有些许的错愕,她没听错吧? 周航的反应却比她快一步,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黛玉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眉眼,上前拉了拉林如海的袖子:“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李域的伤已差不多痊癒,他有时候觉得有力气的时候便在花园子里舞剑。因为花园子紧挨着黛玉住着的小院,期望舞剑的时候黛玉刚巧出来,能瞅上那么一两眼。 然后他去了很多次,黛玉一次也没有出来。 直到一天,黛玉辞别了李旭,和林如海、周航一块走了,据说是要回京城。 当天,李域找到李旭,直截了当的说:“父王,孩儿想上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域小兄弟,你真不怕被你父王打死啊 第168章 若是四个月前, 李域提出要上战场, 李旭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在经歷儿子押运粮草遭遇袭击差点连小命不保之后,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行。他也是这么回绝的,让李域好好考虑清楚。战场上刀枪无眼,真到了那, 即使他是王府世子,也得不到任何的优待,有没有命回来都是未知数。 然李域似是下定决心, 噗通跪在地上,道: “儿已考虑的十分清楚,求父王成全!” 男人最割捨不下的,无非事业、爱情两样。李域的爱情还没开始, 便已註定结束;他唯有将全身心的投入到事业之中, 才能填补那些空虚。他也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也想为朝廷为国家做一些贡献。另外,还有一点点的私心,也许自己打了大胜仗,能得她一点关注,或许还有一两句的称赞。 李旭并未立刻答应, 也未再次回绝, 只是让他再考虑三日,三日后再说去留的问题。李域告诉父亲, 三日后他也是如此,不过父王既说让他考虑三日, 他便三日后再来。 三日后,他果然又找到李旭,还是一样的说辞。 这三天里,李旭也认真的考虑了是否允许李域上战场的事。虽然他心里不大愿意,但桑昇说孩子大了有些决定要他自己做,身为长辈只要把可能出现的恶劣后果说明,若他执意如此,也只好由他。毕竟,这也并非就是什么坏事。难道为了安全,把他束缚在家里一辈子不成?这样,孩子以后是要抱怨的…… 第460页 李旭平日虽然霸道、强势,但对桑昇的话多数还是听的。 后来他仔细考虑了考虑,觉得桑昇说的十分有道理,战场虽是危险,也是很多心怀天下的年轻人嚮往的地方,当初自己不也是不顾皇兄的阻拦,执意上了战场?将心比心,他倒能理解李域的想法 。 “你真考虑清楚了?”盯着跪在脚下,一脸固执说诉说着自己请求的儿子,李旭微微垂头,问。 “是,儿已考虑清楚。”李域道。 “——如此,便去罢……”李旭嘆了一口气,抬腿,用脚尖点了点他的膝盖,“跟我来!”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穿着一件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由于转身转的勐,带动一阵劲风,鹤氅宽大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差点甩在李域脸上。李域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一倾,堪堪躲过去,见父亲已走出几步远,遂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父子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都没有说话,一路上静悄悄,一直到卧房的内室。李旭去摘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李域垂着眼,注意到一旁屏风上搭着一件石青色羽缎的氅衣,双手不由得握了握,又松开。 这氅衣,昨儿他见是穿在桑昇身上的。 对于李旭和桑昇的关系,李域在很小时候便从母亲及其贴身丫鬟的对话中隐约猜到点什么,知道他父王大约是喜欢一个男人,竟连自己的王妃和孩子都不顾,也不纳妾什么的。他第一次见到桑昇,便知道这便是那个让他母亲恨之入骨的男人。那时他才十三岁,懵懵懂懂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想,若天下能有一个男人让他父王宁愿捨弃家庭不顾的,就该是这样的,豪爽磊落、气度不凡…… “小子!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突然被打断,李域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正要说没想什么,却见一个什么东西朝他扔了过来,下意识的接住,低头一看,便是方才挂在墙上,后来被他父王摘下来的那把宝剑。也才意识到父王先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或者仅仅是叫他回神,并不是真好奇他在想什么。 捧着剑,李域有些茫然的看向父亲。 李旭道:“小子,不是要上战场了么?这把剑我你父王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皇兄亲手佩戴在我身上的,如今……便给了你吧,战场上刀剑无情,多加小心,切记不可逞匹夫之勇!” 说着便走上前,拍拍李域的肩膀,很潇洒的出门走了。 窗户并未关严,留着一点缝儿,透过那个缝儿,李域看见桑昇就等在院子里。 他突然觉得有一些悲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靖王府的女主人——堂堂的靖王正妃。母妃啊,您使尽手段,甚至不惜大冬天把亲生儿子扔在冷水里泡病也要留住的丈夫,最终还是不属于您…… 父王,谢谢您…… 反覆摩挲着剑柄,他在心里默念。 是夜,睡觉的时候,李域便将这把宝剑贴身放在被窝里。半夜,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觉得身子有些沉,胸口有些闷,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似的。一个激灵,睁开眼,勐地坐了起来,宝剑已出鞘,在黑夜中银光闪闪。 耳边想起一阵尖锐的女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 声音很尖很长,极是刺耳。待看清是什么人的时候,心下已是瞭然。半夜三更,一个女人,浑身赤*裸,爬到他床上,他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域的眉头拧了起来,可恶! 女人趴跪在床上,被冰冷的剑刃抵着脖子,吓得尿了,身子筛糠一般乱抖,嘴里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来:“世——世……世世世……世子爷饶……饶命……饶命……奴,奴才不敢了……” 看到那可恶的女人还在自己床上,李域有种一剑把这女人捅*穿的冲动。他嫌恶的皱眉,厉声喝道:“下去!” 女人哆哆嗦嗦的下了床,他又吼道:“滚!” 命人进来换了床单被褥,躺下,却是了无睡意。思绪慢慢飘远,渐渐的想到刚过了十三岁的那天,临睡前母亲给他吃了一盅酒,睡到半夜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燥热的难受,醒来,床上便也似今天这样躺着全身赤*裸的女子,却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那是他的第一次,由于药物过量,加上年纪小消耗过度,第二日便病了一场。母亲说是为了他好,免得他像他父亲那样,以后要断子绝孙。 此后,母亲时常便给他塞人,他虽未全部接受,却也有几个通房。 直到那次捡了黛玉的小像,便将那些女人都疏远了,那时她还不是圣旨钦定的太子妃,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可现在…… 他并不抱怨什么…… 原本,他便是配不上她的,不过是些痴心妄想罢了,从今,一切都该割捨了。 太子殿下,他才是配得上她的人。身份比自己尊贵,样貌比自己好,待她又是真心实意,而且……比自己干净。听说太子殿下虽已及弱冠,却没有侍寝的宫女,他越是洁身自好,自己不免越发自惭形秽 …… 第461页 —— 黛玉、周航、林如海三人已至邱县,先去吴东南在城外的那个田庄,却与先前大不一样。偌大一个庄子已是人去楼空,织布作坊没有了,仓库里的存粮也没有了。这种情况黛玉他们原本已经考虑到,因此并没有太过吃惊。将鱼丸放出去打探消息,不久回来说他们离开之后,吴东南便陆续将庄子的人撤了出来,几十上百辆车,拉了好几天才将东西拉尽。至于东西弄到了何处,坊间传言,是拉到县衙仓库里了。 好傢伙!这么明目张胆,是断定他们回不来了么。 于是他们便又去了县衙仓库,隐身之后尾随着看仓库的小吏进入,仓库内竟是空空荡荡、破破烂烂,连一块破布一袋粮食都没有。这让三人都有些诧异,诧异过后便是觉得蹊跷,仔细查探之后,果然发现其中玄机。原来县衙仓库内暗藏机关,除上面可见的空间外,地下还有一层;长八十步,宽五十步,高也有两丈多,极是宽敞,足够装那些布匹和粮食。 许是县令和吴东南对这个仓库的机密程度十分有信心的缘故罢,里面竟是一个守卫都没有,他们便是搬空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爹爹?!”黛玉抬头看林如海。 后者点点头,黛玉又看向周航,二人不约而同的交换个眼神。 都装走? 好! 于是二人毫不客气的游走在堆积如山的布匹和粮食之间,所到之处,那粮食和布匹便消失在指间。不大的功夫,可能也就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吧,地下仓库便已空空如也。 离开的时候,在县衙的花园里碰见县令,黛玉、周航出手教训了一番。让他走着走着突然摔了个狗啃泥,还恰巧掉在一片荆棘丛里,便那荆棘丛十分尖锐,勾着他的衣服怎么都挣不开,最后好几个衙役硬把人拽出来,划了满身的血口子。好容易被众人抬着回去,据说不知为何,房里出现了几只猫,发了疯的往他身上挠,愣是把一只眼挠的血肉模煳,好几个大夫看过之后都说这只眼废了。 其实,以这县令所做的“丰功伟绩”,便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然林如海说现在县令还不能死,因为还没有搞清楚他背后的势力。即使将来搞清楚了,也不能让他死的这么轻松。届时,他会递摺子进京,请求将贪官当众斩首。似这等鱼肉百姓残害无辜的贪官污吏,只有让老百姓看着他人头落地,才有大快人心之效。 一则,是警告其他官员,若也学他,下场便与他一样;二则,也为收拢民心,让老百姓知道对于贪官污吏,朝廷并非不管不问,让他们重拾对朝廷的信心。 第169章 军情紧急, 将邱县县衙地下仓库里的物资暗中收取之后, 黛玉等并未多做停留, 便起身前往陕县境内的石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邱县与陕县虽是毗邻,然邱县县城与石洞坐在的山区却有七八十里的距离,加上路况并不好, 山路难行,纵是骑马,也得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功夫。饶是黛玉、周航受得了, 林如海也受不了,因此中间停下来用餐并歇息了小半个时辰。 到的时候已是傍晚,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一小队人马扣门, 尾随他们进去了。林如海仍是进了空间, 黛玉、周航随着鱼丸的指引找到仓库,无奈仓库大门紧闭,不得法而入。这里与别的地方不同,石洞内层层叠叠的布着许多玄奥的阵法,不能随意释放神识,也不能强行破门而入, 否则还没来得及装东西, 便已被发现,敌人有了戒备, 想获得物资就难了。 没别的办法,只好等。 等什么时候有人开仓库的时候进去, 装好东西再找机会出来。 考虑到这一等不知的等到何时,周航建议先进空间,横竖在空间内也可看到附近小范围内的情况,一旦仓库开门,他们也可以及时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黛玉点了点头,自是没有旁的意见。 二人携手进了空间,便看见林如海正做在一块毡子上,手在前方,一动一动的似乎在扒拉着什么。因是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具体的动作。黛玉叫了一声,林如海回头,招手叫他们二人过去。黛玉快步走过去,才看到他身前放着许多棋子,却不是在下棋,而是分成好几堆儿,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爹爹,你算什么呢?”她问。 林如海一边招唿黛玉、周航坐下,一边还皱着眉头计算,过了一会儿,他说:“算算大军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航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情况可能不很乐观,不过,这不是又有了么。 “大人算清楚了么?”他轻声的问,又怕打断了林如海的思绪 。 “怕撑不了十天……”林如海沉声道,“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爹爹,最棘手的是什么?”黛玉问。 “如今已是十一月,虽未落雪,草原的冬日却已正式来临,天儿一日冷似一日。靖王爷说朝廷配备的棉服太薄,已有不少将士冻伤,半数以上的将士手上都生了严重的冻疮,有的甚至连兵器都握不住了。这已是大大影响了战斗力,若是再来一场大风雪,战斗力便丧失殆尽了。前方将领已上书朝廷,请求撤退……” 第462页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林如海脸上有着几乎化为实质的担忧。 一旦撤退,便等于放弃这大半年的胜利成果,来年待荣国休养生息之后,必定捲土重来。朝廷现在的国力,经不起第二次战争的消耗。这又是李旭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全国的老百姓都看着呢,一旦半途而废,不止是边境不安的问题,老百姓对新朝廷也将失去信心。 所以,为长远考虑,绝不能撤兵! 如今,经过一系列的新政,朝堂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林如海绝对不允许出现那样的动盪。放下手中的棋子,招手示意黛玉、周航上前,与自己面对面而坐。 很认真的盯着黛玉、周航,看了好长一会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咱们好好商议商议。”他道。 这一刻他不再将他们当成孩子看待,而是将他们看作与自己平等的,犹如朝廷上志同道合的同僚。他甚至不觉得黛玉一个女孩子参与这种讨论与决定有什么不对,她是个女孩子不错,却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何况,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他们共同努力才有成功的希望。 林如海告诉黛玉、周航,在离开边城之前,他同李旭已认真商议过。桑昇已经想办法抽调许多棉服前往前线,但仍与需要的数量有些差距。至于少的,已在加紧赶制,做衣服的女工是足够的,他又让李旭再多多的找些女工,现在缺的就是布匹和棉花。 他们是这样打算的,邱县和石洞的仓库里都有些棉花,先弄来,送到边城,不够的由林如海再往山东採购。横竖圣上本来的打算便是让他送往粮草之后往山东监督河工建设,如此正好,既不违圣旨,也解决了前线的危急。 三人又详细的制定了一整套的计划,还有两套备用方案,确保整个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到最后林如海又反覆问周航、黛玉,如果这次出去再碰见那个面具道人,有没有必胜的把握,或者,至少能够保证全身而退。他的意思是,虽然办事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黛玉、周航的安全。在保证这个的前提下,才能做其他事。 二人一再强调,上次他们都能全身而退,这次又各自进了一阶,功力大增,不会有任何问题,林如海才放心。 商议完之后,看看空间外并无什么动静,周航搬了一个小炕桌放在毡子上,笑道:“说了那么会子话,该渴了罢,我瞧那边西瓜圆滚滚的已是熟透,不如摘一个来吃。” 黛玉歪了歪头,道:“已经熟了么?正好,我也好久没吃西瓜了。” 于是三人一块去摘西瓜。 西瓜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它是夏季成熟的水果,在大冬天里也只这空间里有罢了。空间里的西瓜种的并不多,大概就是一小间屋子那么大的地儿,却结了圆滚滚三四十个大西瓜,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黛玉看见便不由得呆了,她许久没来这块地,印象中还是巴掌大小瓜苗的样子,这才多久,有两个月吗,竟是绿油油花白的一片。绿油油的是叶子,花白的是西瓜。 “这……这西瓜这么大——”黛玉伸手去抱,张开手臂竟然抱不住,“这有一百斤罢……”她睁大了眼睛说。 其实她对多少多少斤并没有很确切的概念,只知道一斤是十六两,平日所见的西瓜多是十几斤的样子,这西瓜比从前见的大上好几倍,她想,恐怕要有一百斤。 周航笑了笑说:“一百斤肯定没有,五十斤还差不多。” 但饶是这样,黛玉皱着眉头道:“那也吃不完啊……” 周航上前,伸手将瓜蔓掰断,蹲下,一使力便抱了起来,笑道:“谁说吃不完?” 黛玉突然恍然大悟:“噢,航哥哥变成巨猫便差不多了。” 抱着西瓜的某人差点跌倒。 “我是说,吃不完的给壮壮 ……”他道。 老虎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屁颠屁颠跑来,围着周航转了转。周航抱着那么大一个西瓜几乎将视线挡住,走路都要靠感觉,没心情理它。它便又蹭到黛玉身边,黛玉一手揽了老虎的脖子,边走边用另一只手抚摸老虎的头,惹的某人又吃了一缸醋。 吃完西瓜休息的时候,某人便变成巨猫蹭在黛玉身边,也求揽脖子摸头。 黛玉刚把手伸到他毛茸茸的头上,忽然感知到空间外有了变化,库房的门开了。哪里还顾得上抚慰某巨猫受伤的心,拉着便出了空间,好在门还没关,闪身进去了,随她进去的还有之前被放在外面的鱼丸。 这次开库房是要往里运一批刚做好的衣裳,八个人抬了四个大筐子,放进去便离开了。随后,门便自然合上。黛玉这才有机会细问鱼丸外面的情况,得知一个意外的好消息:面具道人不在石洞内。说是半个月前便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若那面具道人当真不在,办起事来便更方便了。 将鱼丸放回空间,二人又将林如海放出来,告诉他面具道人不在的事,免得他担心,然后才开始装东西。这里的屋子比邱县县衙库房里的要多很多,二人争分夺秒的装,还是用了约半个时辰。 接着便是怎么出去的问题。 门上有机关,但是他们不知道在哪,想找到也不是没有可能,却不免要费些时间。若是等着他们有人进来,再从门口出去,也是要等,而且一看空空如也的仓库,他们肯定知道是出问题了。既然怎么样都要惊动人,面具道人又不在,何必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第463页 于是,黛玉、周航二人便硬闯进去了。 也如上次一样,周航变成巨猫,撞开墙壁,在甬道里边喷火便前进,黛玉就坐在他背上,宛如神话故事中以飞虎为坐骑的女神。因为没有准备,这一次守卫几乎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了出去。 出了石洞,黛玉便掐了一个十分复杂奥妙的诀,施展缩地成寸之术,瞬间出现在十里之外的山林里。 周航变成人身,扶住有些虚弱的黛玉。缩地成寸的法术虽然极是方便,然对真气的消耗极大,以往他跟黛玉联合才能瞬移十里,单凭一个人也就五里左右。今日黛玉竟然独自缩地十里的距离,便有些吃不消。看着脸色煞白的黛玉,周航又心疼,又有几分气恼,恼她不知爱惜自己。 “以后不许再这样!”他皱着眉头道。 黛玉抬头,微微的笑笑:“我进阶之后,真气充沛,原以为十里没什么的。” “傻丫头……”周航摸了摸她的头道。 第170章 怕林如海担心, 黛玉并未立即回空间, 而是随地坐下调息一番。 他们所在的丛林少有人烟, 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枯叶,夜间露重,那枯叶便都潮乎乎的, 甚至有些发霉的味道。黛玉似是毫不在意,没有嫌弃脏,很自然的坐在枯叶上。 周航看着这样的她, 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更近了。原来的林黛玉给他感觉就像高高挂在天上的明月,才情高修养好,不染一丝尘埃。虽然并非不近人情,但总觉得似乎有一些距离感。 这一次出来, 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很多。 周围俱是参天的巨树, 夏天固然是绿叶如荫遮阳蔽日,冬日树木落了叶,光秃秃一片,便少了很多色彩。周航无聊的仰头环视一圈,却见不远处的枯枝间黄橙橙一片,仔细一看, 原来是好几棵野柿树长在那里。虽也没了叶子, 树上却挂着许多果实,不大, 却是黄里透着微红,早已熟透。有几只鸟雀在树上站着, 伸着常常的喙啄那柿子吃,隔着很远,周航似乎都闻到被啄的野柿子飘来的甜香味。 柿子味涩,刚摘下来的往往不能马上使用,要经过特殊的脱涩处理。但这个时节还挂在树上的,都是成熟很久的果实,早已在自然成长中脱去涩味,比人工处理的而更为美味。现代时周航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吃过腊月里瑞雪覆盖下的柿子,十分香甜可口。此刻在这里看到柿树,避免便勾起许多年前的回忆,遂走过去,几个跳跃攀在树上,摘了好几个又大又红的。 他自己吃了两个,剩下的便用手帕子擦干净,预备一会子给黛玉吃。 黛玉调息完毕,睁开眼便见周航对着她傻乐,不由得皱了皱眉,还没说话,他倒先开口了。 “玉儿,我摘的野柿子,很甜的,你尝尝?” 那柿子在树上挂了好几个月,经过不知多少轮风吹雨打,有些干瘪,有些缩水,不是那么好看。黛玉瞅了一眼,不大相信这其貌不扬的柿子会很甜。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周航又往前递了递,“真的甜,不信你尝尝!”说着,还很仔细的将外皮剥开,伸到她嘴边。 黛玉只好勉为其难的咬上一口,不由得便睁大了眼,眉毛也欢快的上挑。 不想这其貌不扬的柿子入口竟如此甘甜,细品之下竟是肉质细软,入口成浆,回味无穷。她也算吃过好东西的了,细细想来,竟然都比不上这深山野林里的一个野柿子。 “怎么样,是不是很香甜?”周航看着他,笑问。 “嗯!”黛玉点头,看着周航手里的柿子,意思是还想吃。周航在心里偷乐一阵,一口将黛玉吃剩的那大半个柿子塞进嘴里,气得黛玉踢了他一脚,扭过头“哼”了一声,正要起身走开,面前早递来一个拨开外皮黄橙橙圆滚滚的柿子。 黛玉推开他的手,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我自己又有,想吃会自己去摘。” 周航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人惹恼了,忙过去撒娇卖萌甩尾巴,才算哄住。他哪里敢让黛玉自己动手摘果子,忙自己爬上去摘了许多,又忙前忙后伺候人吃了。 黛玉看着他屁颠屁颠的样子,不由垂眸莞尔一笑。 可惜,周航正忙着剥柿子,并未看到。 再次看到递到嘴边的柿子,黛玉摆摆手道:“我饱了,不吃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指着其中一棵柿树,“一会子你把那棵树移到空间里罢。”以后就能随时随地吃到这香甜可口的柿子了。 周航:“……”手中的柿子“吧嗒”掉在地上。 早知要移栽,我还费劲摘那么多做什么。 说话的功夫,一道白影飞速从眼前掠过,黛玉惊叫:“兔子!兔子!!” 周航:“哪呢哪呢?” 话未说完,看见是一只行动极为迅速的白兔子,通体雪白,只有耳朵窝没毛的地方和眼珠子是红的。黛玉有些激动,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野生的兔子罢,她跺着脚道:“抓住它,航哥哥,快抓住它!” 于是周航还来不及考虑便箭似的窜出去,走出好远,才不免暗中嘀咕:我堂堂皇太子徒手徒脚追着一只兔子跑像什么样子,又不是打猎,打猎可不是徒步,而是骑在骏马上。 四条腿的兔子跑的极快,且十分狡猾,专往荆棘从灌木林里钻,周航往往要绕行,两条腿追的很有些吃力。待好容易抓住,便提着兔子耳朵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464页 兔子急的乱蹬,张嘴咬人,血红的两只眼珠子盯着他。 周航将它的两只后腿并在一起,握在手心里,另一手提着耳朵,双手都用力,几乎将兔子扯成一条直线,饶是它再不肯乖乖就缚,却也挣扎不动了。 于是,他就这邀功去了。 黛玉看见却是一阵责备,怪他对小兔子太过粗鲁。 “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你怎么忍心那样对它?”她看小兔子的眼神充满怜惜疼爱,再抬头看他,则是满眼控诉。周航很有些郁卒,暗暗的给这小兔崽子记上一笔。 再出现在空间里,周航肩扛一棵树,黛玉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林如海有些懵,这画风,实在出乎意料。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迅速想起正事。 “如何了?”他问。 他问的自然是石洞仓库里的物资是否已收完,出来时可遇到麻烦等等之事。 黛玉道:“爹爹放心,一切顺利。” 林如海又接着问:“你们,都未受伤罢?”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才长舒一口气,问柿树和兔子之事,黛玉便略略给他解释一番。周航已找到一块空地,打算将柿树移栽过去。他正挖坑,柿树便放在一旁的地上,黛玉走过去在还挂在上面的果子里巡视一圈,挑两颗大的摘了给林如海尝,自是少不了一番赞扬。 林如海连吃三个柿子才停下,接过黛玉带来的茶碗慢慢地饮茶,周航挖好坑之后,将柿树埋在坑里,封上土,又浇了水,拍拍身上的土,正要喊黛玉过来瞧瞧栽的直不直,转头一瞧,身边早没了黛玉,再看看,不远处,父女二人正坐着弈棋。 好嘛,这父女俩,倒是悠闲! 走过去,林如海抬头,笑的很是和蔼:“殿下辛苦了,快坐下歇歇罢。” 周航瞧瞧,林如海、黛玉面对面坐在一块毡子上,中间是一个棋盘。按他的意愿,自然是要挨着黛玉坐的,但在林如海身边,还是别表现的那么觊觎人家女儿才好。所以,愣了片刻之后,他走到林如海身边坐下了。 黛玉倒了一杯茶给他:“航哥哥累了罢,快吃杯茶。” 她告诉周航,她和林如海原本也想去帮忙的,但在旁边转悠好一会子,见他又是挖坑又是提水,有条不紊的样子,他们便显得多余,不知道做些什么合适,索性便走开了。 周航:“……” 好吧,让古代的一个士大夫和贵族闺秀种树挖坑什么的,似乎也真的不太合适。 “航哥哥,你以前种过树?”黛玉问。 她似是问了一句多余的话,看周航纯熟的样子,肯定是种过的。但据周航所说,在他从前生活的世界,他家里也算是巨富,难道竟买不起奴僕吗?种树这样的粗活还要主人亲自动手…… 周航却不知她脑子了想什么,很自然的点点头,道:“种过啊。” 每年植树节的时候,老妈都会带他到郊外种一棵树。据说从他出生按年便开始了,当然,他还不能走路的时候自然担当不了这艰巨的任务,都是老妈替他种的。离开的时候,已有十六棵,最大的一棵,他一个人都几乎要抱不住了。 黛玉垂头,原来航哥哥从前的竟生活的这么苦…… 接下来,三人将运过来的物资略微整理过,使其看起来不那么凌乱,便启程去陕县。 到了陕县,林如海亮明身份,便分道扬镳。 由于钦差卫队在袭击中被斩杀大半,剩下的也多有伤在身,林如海便由屯骑校尉亲自带队二百人护送前往山东。这屯骑校尉便是当日在陕县饭馆与林如海、周航把酒言欢的那个张校尉。他全名叫张守嘉,是将军高威之心腹,高威又是李旭之心腹爱将,因此张守嘉也算是李旭的人。林如海临走之前带有李旭的手令,张守嘉得了手令便如得了圣旨一般,对林如海十分恭敬。 至于黛玉和周航,便动身前往前线——荣国明珠城。 他们原本也想过先找到背后反贼的练兵场,但考虑到前线物资奇缺,晚一天便不知有多少将士白白送命,便决定先将东西送去,其他的稍后再说。 从陕县到边城二百余里,而从边城到明珠城,却足足有一千三百里。途中有崎岖的丘陵,有草原,有戈壁滩,还有沙漠,便是骑号称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也要足足十几天。 草原一望无际,因是冬季,草色均是暗黄,低低的贴着地皮,全没有夏日的生机勃勃。在这广袤的大地上,两匹骏马疾速奔驰着,两匹马一前一后,间隔差不多半个马身的距离,得儿得儿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草原上似跳动的音符,一下一下给这寂寥的草原添上一分色彩。细看之下,两匹马皆四肢修长,头细颈长,毛髮细腻轻薄,步伐轻盈,速度极快,竟是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极为稀有,乃是西方的一个小国所献,每年只得两匹,便是京城的御马厩统共也不过八匹,皇帝将其中四匹给了周航。周航便一直放在空间里养着,自是养的极好,比一般的汗血马更为雄壮,速度和耐力都更强。 第171章 “玉儿, 你累不累, 可要停下来歇歇?” 骑在飞速奔驰的马上, 周航回头看着黛玉。她落后他半个马身的距离,也在纵马奔驰。为方便骑马,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利落的短打, 墨绿色,并不华丽,头髮高高束起, 只插一根简单的玉簪,额间一些碎发在奔驰中随风飘摇,略显凌乱。虽是在冬日,她的脸上却布着一层薄汗, 露出来的肌肤微微的泛着红。 第465页 从早上到中午, 纵马奔驰整整一晌,周航想,她一定累坏了。 “继续走罢,我还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子是坚定的,唇角带着浅笑。 然周航还是心疼了。 骑马是个技术活, 远比乘交通工具累得多。不仅要时刻控制缰绳, 照顾马的情绪和体力,还要忍得住颠簸。想想现代坐一天高铁都浑身酸痛, 更别说骑一天马了。偏黛玉又是个固执要强的,不肯回空间好好呆着, 非要跟他一起受这颠簸之苦。虽然她愿意跟他同甘共苦,让他很是感动,但同时也免不了心疼。 黛玉跟他的看法不同。 她想,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以看看这无边的草原,无尽的沙漠和戈壁滩,你偏偏要我进空间,安的是什么心?不许我见世面吗? 她要是知道周航的想法,八成会回一句,虽然累,但我看了以前没看到的风景,我累得高兴累得兴奋累得心甘情愿啊…… 二人就在这南辕北辙的思绪中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都觉得腹内空空,有些饥渴,才双双勒马停下。进到空间,鱼丸便率先跳出来,冲着黛玉喵喵叫几声,继而是小白兔,老虎也慢慢的踱步走来,样子威武又悠闲。 自从养了这几样动物,黛玉觉得空间生机勃勃多了。 极自然的,她一手抱了鱼丸一手抱了兔子,打发周航去餵马。等周航将马放到一块草场回来,便看到老虎卧在地上,黛玉正歪在老虎肚子上,怀里还抱着一猫一兔,场面要怎么温馨怎么温馨,要怎么和谐怎么和谐,但是对他来说,便很有些碍眼又扎心。 为毛他堂堂皇太子要整天跟一堆畜生争宠? 直到黛玉眨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很期待的说想吃炒青菜的时候,某人才找到一点点平衡。哼,你们这些畜生,会做炒青菜么? 更令人喜闻乐见的是当他拿着菜篮去摘菜的时候,黛玉还抛弃爱宠来帮忙。 “航哥哥,这些够了么?”握着一大把青菜,她眨着眼睛问。 周航把她手里的青菜接过,放在蓝里,道:“青菜遇热会缩水,这些看着很多,但放锅里一炒便没有多少了,根本不够吃,还要再摘。” 二人合作,摘了满满一篮,黛玉又帮周航生火。她虽未做过,在这方面的天赋竟然还不错,试了几次便成功。于是黛玉烧火,周航炒菜,很快便出锅了。 周航支起一个小炕桌,把菜盛好放上去。刚出锅的菜很热,黛玉盘膝坐在毡子上,双手托腮,似是入定一般盯着那菜。周航便没这么大耐心,夹了一筷子吸着气吃在口里,几乎是浑沦吞枣般的咽下去,伸着舌头道:“好烫好烫……” 黛玉瞥他一眼,沉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航的思绪只停留在最后的那两个字——豆腐之上,心想,我倒是想吃豆腐,你也不给啊…… 林妹妹现在是快十四岁,古代一般女孩十五岁及笄之后便算成年,按这个标准算,林妹妹距离成年还有一年多一点。当然,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成年之后才嫁人,才几岁便被买为童养媳的有,十二三岁被嫁出去的也有。但林如海,看样子是不会那么早嫁黛玉的,恐怕及笄之后还有几年等。 不过黛玉及笄,他便也有二十岁了。皇子成婚往往偏早,十六岁正常,十四五岁也不稀罕,二十岁还单身的,便稀有了。他又是太子,多少人盯着,到时候,怕是由不得林如海做主。便是他父皇不急,那些盼着太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大臣们恐怕也耐不住了。 想到这里,不觉又有些庆幸…… 正想的入神,之间一个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抬眼便见黛玉正盯着他。 “航哥哥,你想什么呢,怎么发起呆来?” 周航干咳一声,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的道:“没想什么……” 当着人,他总不能说在想怎么尽快把你娶回家罢。真要那样,饶是黛玉修养好不动手,也得一天半天的不理他,比动手还叫他难受。 “快吃罢,菜凉了 。”黛玉道。 “吃,吃!”周航忙拿起筷子,夹一根绿油油的小青菜,刚要往自己嘴边放,突然想起什么,筷子在空中旋一个圈,小青菜便进了黛玉的碗里。 黛玉道:“你吃你的,不用给我夹。”低头的瞬间却不自主的抿唇笑。 周航被那笑看得摄去心神,黛玉便扭过头不让他看,过一会又扭回来,皱了眉道:“快吃饭,一会子还赶路呢。” 周航便不由自主的拿起筷子吃,不大的功夫便吃完,黛玉放下碗筷,他拿起在灵湖里洗净摆好,歇息片刻,便又出发。 五日后,两个年轻的少年出现在明珠城外的军营门口。 “什么?!我没听错吧……”一身穿甲冑的守门士兵几乎拍着大腿哈哈笑,“这两个小子要见元帅,你们听听,这像话么!”接着又是大笑,弯着腰笑的开怀。旁边的人也笑,足足笑了好长一会,才有一个人推着周航的肩膀道,“小子,看清楚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家后院,快走快走!” 那人摆着手,像赶苍蝇一般。 这两名少年,正是周航和黛玉。 周航虽有些不快,考虑到军营重地,谨慎些也是有的,遂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我找元帅有急事,麻烦诸位通报一声,元帅看到写封信便会见我的。” 第466页 书信是林如海亲爱写的,还盖着钦差大臣的印信。守卫却是看也不看,甩手道:“元帅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看你这破信,还不速速离去,找打呢!” 遭了这样的冷待,周航心里有些闷闷不乐,俊秀的脸庞板着,脸色有些发青。黛玉悄悄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着急,看到黛玉微微抿着的唇瓣,轻轻皱着的眉尖,周航的满腔怒气俱已消散。 “航哥哥,咱们走罢。”黛玉压低声音,用仅她和周航能听到的声音,“再想别的法子。” 周航“嗯”了一声,冷冷的看那几个守卫一眼,对方为他气势所迫,不免都微微缩了缩脖子。似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失了面子,后便又都吵嚷起来,挥着手:“还不快走!再不走,别怪爷爷们们以通敌之罪将你们拿下!” 接着又是笑又是起闹,其中一个道:“你们瞧,那小哥儿细皮嫩肉的,简直比女人还嫩呢……你们说……”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可是触了周航的逆鳞,他最受不得别人说黛玉。 登时,他便怒红了双眼,气势汹汹走过去,大喝一声,便一手抓住一个守卫的衣领子,提将起来,再狠狠一扔,那守卫便重重摔在地上,滚作一团,口里哀嚎不断。其余几个守卫先是愣住,惧怕的往后退,继而便大叫:“来人,来人啊,有敌方探子,有人闯军营!——” 很快,便有近百人聚集而来,将黛玉、周航团团围住。 百十来号普通的士兵,周航还不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眯起双眼。黛玉也暗暗运气于掌,若这些人想伤周航一毫一发,她也不会允许。 士兵们虽不知周航、黛玉是何来歷,但见周航方才对付守卫的狠厉和手段,都心怀惧意,不敢立刻上前,都摆好架势观望。不多时,来了一队弓箭手,约有四五十人,排成三排,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战立,森森箭羽朝着周航二人。 一人高喊:“你们已被包围,再不束手就缚,便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句,周航脑子里瞬间浮现出21世纪电视剧里警察抓匪徒的画面,举着扩音喇叭,在外面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速速投降。不由得便噗嗤笑了。 “你——”喊话的人似乎动了怒,高喝道:“放箭!” 弓箭手们拉弓至满月,下一刻便要射出去,周航突然看到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他认识。 “等等!”他喝道。那群人料不到他突然大喝,竟然真的停下了。 “肖晨宇!”周航向着为首的那人叫道。对方循声看去,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见一群人围着周航,又几乎吓掉半个魂。他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刚要叫“太子殿下”,见周航对他暗暗摇头,在看他穿着打扮,便知是微服而来,恐不愿身份泄露,遂忙改了口,叫“公子”。 因忙推开众人,拱手道:“见过公子,公子怎么来了?” 周航道:“我找元帅有事。”扫视在场的兵士一圈,冷冷的道,“不想被说是探子,还要拿我。” 肖晨宇立即将守卫及众兵士训斥一番,请周航到中军去。 周航走到方才侮辱黛玉的那个守卫身边,左右开弓打了几巴掌,警告他以后嘴巴干净点,若再让他听到什么,便没有这么容易揭过。连肖晨宇都对周航毕恭毕敬,士兵们自然明白此人身份不一般,被打反要陪着笑说:“不知贵人驾到,小的们多有得罪,甘愿领罚,以后都不敢了。” 周航哼了一声,吩咐肖晨宇换些精明的守卫,不相干的人自是不能放出去,但也不能一成不变,有时候进去通报一声还是很有必要的,万一贻误了军机,谁也担当不起。至于这几个守卫,玩忽职守,都要重重处罚。 肖晨宇连声答应。 周航走到黛玉身边,轻声道:“走罢。” 肖晨宇看着周航的态度,心内纳罕,暗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何身份,怎么太子殿下倒透着几分讨好似的。一路上兵士们看见肖晨宇都叫将军,见他态度恭敬的引着一对年轻公子走,又都十分纳罕。 周航笑道:“你现在也是将军了。” 当初离京时,没记错的话,肖晨宇只是虎贲校尉,还不能称之为将军。 第172章 听到周航的话, 肖晨宇有些羞涩的笑笑, 道: “打了几场胜仗, 承蒙元帅提拔。” 他虽说的轻松,周航却知道过程必然不会那么轻巧,定是经歷了不知多少艰险, 甚至是生死瞬间。战场立功升迁虽快,却都是拿命拼出来的,没那么容易, 仅看这半年来肖晨宇的变化便可窥之一二。他虽自小习武,武艺高强,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却没有这等凌厉肃杀的气质,一看便是战场上经歷生死浸染出来的。 想起当初自己也是一心要上战场, 无奈皇帝老子不允许;加上出征那会子自己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正在进行成年礼,无法化成人身,后来屡屡抱憾。 想着,不由暗自握了握拳头。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鞭长莫及,老子可也管不了自己了。 “殿下, 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唿?”肖晨宇瞅黛玉一眼, 轻声问。他有些想不明白,殿下来战场, 为何会带一个小公子。若是带一个内侍,他倒理解, 毕竟殿下虽然出了京,也是需要人服侍照料的。这小子又明显不是内侍,看身量,推测年龄不过十一二岁而已,裸*露在外的肌肤比个姑娘都白嫩,柔柔弱弱的,定然也未曾习武了,不知见到死人会不会吓晕。 第467页 “她是我的义弟,姓——姓周。”说到姓的时候他愣了愣,本想说姓林的,却又怕万一被人猜到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黛玉的眉头微微一颤,瞅周航一眼,没说什么 。 肖晨宇便拱手跟黛玉打招唿,口称周公子,黛玉也拱手回礼。 至中军大帐外,肖晨宇停住脚,有些为难的看着黛玉,皱了皱眉。中军大帐乃是元帅办公和诸将议事的场所,也是各类军情、谍报、布局图存放之地,事关军事机密,无干人等一律不许擅入。当然,太子殿下进去倒没什么,但这位姓周的小公子虽说是殿下之义弟,终究不知其来歷…… 周航看他神色,便已猜到八九,因道:“这位周贤弟乃是本太子最为信任之挚友,对朝廷忠心耿耿,连父皇也是称赞过的,小将军不必顾虑。”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肖晨宇还能怎么样。 通报得到允许后,便带周航、黛玉进了中军大帐。帐内除老元帅外还有一人,肖晨宇认得,乃是靖王世子李域,才到没两天。元帅看见周航,先是吃惊,继而问他可是奉皇命而来,周航含煳道:“是父皇派我出来的。” 这也不算撒谎,他出来的时候是得到了皇帝允许,只不过皇帝不知道他如今到了前线而已。 李域则是盯着黛玉看一会儿,惊讶道:“林……” 虽然黛玉此刻的面容与他之前所见略有有些差别,怎么说呢,更男人一点吧。但是一个人身上的气质是不会变的,再看她站在太子身边不卑不亢的样子,便也猜出八九分。 在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之前,周航打断他:“堂兄,我把周贤弟也带来了。” 李域愣了愣,约莫猜出黛玉因不愿暴露身份,故用了化名,愣了愣,道:“——是……周贤弟啊,你……也来了?” 肖晨宇更觉得疑惑,看着李域道:“世子,您也认得这位周公子?” 李域:“……认得。”怎么会不认得? “她……是我的义弟。” 肖晨宇:“……”怎么又是义弟,这年纪不大的小子究竟是何来歷?怎么太子和靖王世子都说是他们的义弟,难道…… 还是老元帅的一句话把众人拉回现实。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所为何事?” 他不会以为当朝皇太子千里迢迢来到塞外战场是来游玩的。太子是什么,国之根本,不是出了重大事故按理不会轻易离京。可如今,太子殿下就活生生的毡子他面前,不仅出了京城,还来到刀光剑影的战场。他第一反应是京城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再者便是太子殿下遭了圣上的厌弃,被发配出来了,不然,便是有什么重大军情,重要到圣上不惜太子亲涉险地。 他这一系列心理活动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周航只是走到大帐中央挂着的巨幅军情图前,无言的看了一会子,问:“敢问元帅,我军的粮草还可支撑多少时日?” 这一下算是闻到元帅的痛处,若是旁人如此问,他断然不会如实相告,以免动摇军心,但问话的人是太子,如若欺瞒,等同欺君。老元帅嘆了一口气道:“臣不敢欺瞒太子殿下,军中粮草匮乏,恐撑不过三日。”又嘱咐,“劳师远征,旷日持久,兵士们多已疲惫,加上明珠城久攻不下,自入冬以来军中主张撤兵的情绪高涨,若再传出粮草不足的消息,恐更加动摇军心。因此,还请太子殿下谨守粮草信息,不要泄露出去。” 周航点头道:“元帅可有应对之方法?” 老元帅沉吟良久,道:“靖王殿下已命人传信,说会尽快筹措军粮。” 周航摇头:“怕是来不及。” 这是事实,老元帅缄默不语,算是默认。周航又将视线转回至军情图上,观察好一会子,问元帅如今战况如何,元帅道:“明珠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况且荣国人擅骑射,顶级的弓箭手甚至能将比长度是我们士兵用的两倍的大羽箭射出五六丈的距离,便是一般弓箭手也能射三十丈至四十丈不等,我们的弓箭手射出去的箭的射程只有他们的一半。而且明珠城四个城墙皆装有强弩,攻取不易。” 听罢,周航想了想,问:“若有充足的粮草,元帅可有把握拿下明珠城?” 元帅答有,周航又问,“需要多长时间?” 答说:“一个月。” 周航道:“我送元帅百万石粮草如何?” “殿下有百万石粮草?”众人看向周航,都很有些诧异。 “不止有百万石粮草,还有布匹、棉服、被褥,足够十万大军用上三个月的。”说着便伸手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地方,“这里有一天然山洞,里面极是宽阔的,粮草、物资便在这里,元帅可尽快派人去取。” 他圈出那块地方距离大军营地约有十余里,有几座连绵的荒山,倒是有一个山洞,之前探查地形的时候发现过,山洞虽是极宽阔,然除了一些常年生活其中的蝙蝠、蛇、虫之外,并没有什么粮草、物资。 如此众多的物资,便是近来运过去的,也需要大量人力耗费不少时间。营地方圆三十里内常有斥候来回巡逻,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发现。可事实便是派出去的斥候并未说报告那处地方有何异常,一个斥候注意不到,不可能所有的都注意不到罢。周航如今突然这么说,众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用怀疑的目光直视太子,心里却不免嘀咕,太子殿下不会是说胡话呢吧。 第468页 周航道:“是不是真的,元帅派人去瞧瞧便知。” 于是真就派人去了,然后惊喜的发现真有大量的粮草、物资。老元帅活了大半辈子,仗打了无数次,惊喜之余,还是忍不住洒下几滴热泪,这可真是雪中送炭!虽然对于怎么会突然凭空出现大量粮草、物资之事太子一直三缄其口,但既然有了这些,其他的也便不重要了。 于是当即便派肖晨宇和李域携五百车马出发,全数运入营中。 周航被安排在靠近中军大帐的一个军帐里,并未亮明真实身份,待遇便如李域一般,连二人的军帐都是挨着的。黛玉并未宿在周航帐内,而是另立一独立军帐,挨着周航,只略小一点点,与肖晨宇同等待遇。普通兵士虽不知黛玉、周航是何身份,但见元帅和众将的态度,便知不好轻易得罪,对于不明身份的贵人,见面自然是宁可更恭敬几分也不可怠慢的。 得了许多粮草之后,元帅当日便犒赏三军,发放被服、棉衣。 当日的晚饭也比往日丰盛很多。 晚饭后肖晨宇提了一只烧鸡一坛酒来找李域、周航,又叫摆上两个小菜,几人坐下叙话。肖晨宇是武状元出身,之前便得了周航的青眼,后来又竟皇宫为侍卫,跟周航比较熟悉,私下里也能说得上话。 先是叙一番契阔,再谈战场上的形势,周航趁机了解许多军情。 敬过周航、李域之后,肖晨宇又倒了一杯酒敬黛玉:“周贤弟,我这个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你别介意。之前我见你年纪小又生的瘦弱,有些轻看你。没想到你谈起战场上的形势头头是道,肚子里又有许多谋略、兵法,实在令我深感惭愧。之前得罪之处,还望兄弟海涵,不要跟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我先干为敬——” 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看着黛玉。 黛玉盯着被塞在手里的酒盅,愣了愣,不知该不该喝,周航、李域便都争着要替她饮酒,肖晨宇饮了酒,胆子略大些,皱眉道:“一小盅酒而已,兄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罢。” 周航一把躲过黛玉手中的酒盅,仰头饮尽,道:“她还小呢,如何能饮酒?” 肖晨宇小声的嘀咕:“不过就是一盅酒而已,又不会便醉了,太子殿下您就这么护着,我还能欺了他啊……” “你说什么?”周航挑眉,含笑看他。 肖晨宇被他一看,吓得一个激灵,忙道:“臣未曾说什么。。” 黛玉却微微的哼了一声,别以为她没听见,这个叫肖什么的臭男人八成是把自己当成航哥哥养的佞宠了,可恶!竟将自己比作那些以姿色惑人的妖魅,竟将航哥哥想成那样肤浅的纨绔公子…… 片刻后,肖晨宇突然像被烫到一般跳了起来。周航、李域看向他,都问怎么了,他说:“有什么东西咬我!” “什么东西?”李域问。 周航却有些瞭然,回头看黛玉,见她无辜的眨眼睛,不由宠溺的笑笑。 “不知道,就是突然一口咬在脚腕,可真会挑地方,全身上下除手和脑袋,也只那里没被衣裳盖着,比战场上挨一刀都疼!” 李域皱眉道:“可看见是什么东西了?” 说着往桌子下面瞅,呵呵笑道,“原来是一只猫。” 与此同时,一只大黑猫从桌子上钻出来,肖晨宇才看清罪魁祸首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两篇红楼存稿文 1.[红楼]黛玉到处打酱油 2.红楼之宠妻无度 还都是女主黛玉的。这篇完结之后,先开打酱油,然后是宠妻,点进作者专栏即可看到,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先收藏支持作者,谢谢~ pc端专栏连结:http://.jjwxc/oneauthor.php?authorid=1037028 手机端专栏连结:http://wap.jjwxcandroidjniwap.jjwxc/wapauthor/1037028 app可在小说详情页直接点右上角的作者专栏(就是绿色字体,一个圈圈圈起来那四个字) 第173章 “你这畜生, 连小爷我都敢咬是吧!”肖晨宇眼中的怒气几乎化为实质, 催着他从座位上起来弯腰往桌子底下看, “小畜生,看我抓到,不剥了你的皮!”说着看清方位, 便伸手去抓,眼看即要抓到,谁料黑猫勐地一闪, 竟是躲过不说,还在他手背上留下三道印儿。 肖晨宇登时越发愤怒,拔剑出来,弓了身子, 紧紧的盯着黑猫。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 不像是抓猫,倒像是比武似的,从眼睛里露出凶光,势在必得的样子。 黛玉一看这是动了真气,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架势。肖晨宇武功高强,又有兵器在身, 恐鱼丸吃亏, 忙使个眼色让它出去。鱼丸接收到信息,便勐地一跳, 窜在屏风上,沿着屏风飞速掠过, 便跃下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肖晨宇尤自愤愤:“畜生熘的倒快!” 言下之意,没能抓住好好揍一顿很是遗憾,不过也只能愤愤罢了,毕竟黑猫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找也找不到,更遑论抓了。 是夜,肖晨宇走后,李域不多时便也走了。 鱼丸是个机灵的,见帐内没了外人,便猫着身子回来,向黛玉邀功。黛玉摸着它的头夸赞几句,从荷包里取出一条小鱼干给它,待其吃完,便又放进空间去。周航盯着黛玉的荷包,那荷包外表没甚出奇,不过材质更好,做工更精细些,可贵在那是一个干坤袋,里面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空间。黛玉平日便将许多日常动用之物放在荷包里,好处便是随用随取,没有什么限制。 第469页 想到荷包里的小鱼干远不止那一根,鱼丸能吃,自己怎么就不能? 于是,也不顾形象,便凑过去看着黛玉,倒没说话,但那期盼的眼神,令黛玉不得不注意。因此,也挑出一条小鱼干,道:“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馋……” 周航并未伸手接,只张着嘴求投餵。 黛玉不动,手仍保持着一个姿势;虽未说话,意思却已表达出来,想吃自己来取,不惯你那臭毛病! 于是周航只好妥协,接了小鱼干放在口里慢慢的嚼,又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你不喜欢肖晨宇那小子?” 黛玉虽然是男子打扮,但一向自律,在外面这些日子,除五六岁以下的小孩子不算,对男子多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不过于亲近,也从没有肢体接触。 但保持距离归保持距离,却从不会刻意捉弄或刁难,除非对方惹了她。 黛玉这时已从荷包里拿出一本书,是宋代官修的《武经总要》,记述的是歷代军旅之政及讨伐之事,在军营里看,倒也应景。她将书小心的放在桌案上,抬眼瞅了周航一眼,略漫不经心的道:“谁让他嘴里不干不净!” 周航笑道:“武人本就不免有失文雅,何况是在军营里呆久了的,嘴里有的没的不忌讳,倒也不稀罕,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便是。” 黛玉皱了皱鼻尖儿,嘟嘴道:“谁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将那本《武经总要》翻开来,刚看两行,便停下,扭头问周航:“对了!” 刚说出两个字,便抿抿唇,沉眉不语,不打算再说。 周航倒被她勾的心痒痒的,问:“你要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黛玉道:“没什么……” 周航:“不对,你肯定有什么话要说,快告诉我罢,不然我今晚觉也睡不好的。” 黛玉仍将视线挪到书上,头也不抬的道:“不说,说了你又要笑我了。” 周航忙表态:“好玉儿,你告诉我,我保证不笑你。” 黛玉不想理他,他却拉她的袖子,使她不能安生看书,被闹的不耐烦,她索性放下书道:“罢了,告诉你便是。我原是想问你,为什么告诉大家我姓周,不过现在不想问了……” 听了这句,周航越发觉得心里似有千万跟羽毛飘过,挠的痒痒的。 “横竖你早晚为我妻子,提前随了我的姓也不为过。” 这句话说出口,便很有些后悔。黛玉脸皮儿薄,恐她又恼。她说自己几句倒没什么,就怕她搞冷战不理自己。让他颇觉意外的是黛玉竟没有恼,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你也不姓周呢……” 周航道:“谁说我不姓周?” 黛玉:“那是之前,你既认祖归宗,便该改回李姓。” 周航:“……”好吧,你说什么都对。 这一夜,李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始终睡不着。他索性披衣起身,也不点蜡烛,只身坐在帐内,茫然的盯着空中挂着的银盘似的一轮圆月。寂寥的身影,给人无限怅惘之感。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他的目光并不时时的往上,偶尔也会往不远处一帐篷内瞄上一两眼。 他睡不着的癥结多半便缘于此。 今晚虽有饮酒,但因是在战场上,众人心里都有分寸,并不肯吃醉。酒宴设在太子的帐内,饮毕,肖晨宇先走,他随后,黛玉却是逗留很晚才回自己的军帐。然而,他分明看到,月上中天的时分,太子趁人不备,又偷偷熘到黛玉的帐篷,而且至今未出。 他岂能…… 岂能——如此欺她? 纵她为其未婚之妻,也该保持距离给予尊重,如此带她抛头露面已是不妥,竟然还……他贵为太子自然没什么,可想过,万一为外人知晓,置她于何地? 于是,李域便连林如海也埋怨上了。 他竟然也同意亲闺女和一个男子单独相处,还抛头露面,甚至到了战场? 第二日,周航洗漱以后,意气风发从帐内出来,迎面遇到李域。对方拱了拱手,便立在一边,很是疏离的样子,心内有些纳罕。走上前,盯着李域瞧了瞧,笑道:“堂兄昨儿睡得不好么,瞧着似有些疲态。” 李域退后一步,恭谨道:“劳烦殿下惦记,臣尚好。” 周航越发奇怪,昨儿李域对他还不是这态度呢,怎么一夜的功夫,倒似突然学了规矩似的。微微侧头,挑了眉尖看他,低声道:“堂兄如此恭敬,是怕别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么?”说着又一笑,豪爽的拍拍李域的肩膀,“好了,你别老想着尊卑有序那些,只当我是普通朋友相处便是。” 李域微微道了一声:“是。” 周航还是有些疑惑,却没有说什么,摇头往黛玉帐中走去。 李域握着的拳头微微紧了紧,修长的手指越发骨节分明,连微细的血管都根根暴起。 “报——”一声长喝响彻军中,士兵纵马驰来,手里举一插有鸟羽的信件。即所谓的“羽檄”,在信件上插鸟羽以示紧急,需要尽快处理。 黛玉听到喝声也从帐内出来,便见那传信兵已被人请至中军大帐去了。 “航哥哥……”她走到周航身边,轻声道。 第470页 周航示意她先不要着急,细看动静。不多时,那传信兵出来,元帅也出来了,命人敲鼓召集众将,至中军大帐议事。周航便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元帅抿唇,道:“请入内详谈。” 周航拉着黛玉进去了,李域也进去了。 不多时,便有左先锋谢安雄、右先锋郑宇带着十数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前来,肖晨宇也在其内。其中有认得周航的,都被老元帅早一日嘱咐好,不许泄露太子殿下的身份,不认得的见元帅身旁站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是靖王府世子,被王爷送来战场歷练也还罢了,另两个却是身份不明,关键其中一个极小,明显还未成年,怎么也有资格站在元帅身边,都不免心内纳罕。 等人都到齐,元帅才告诉诸将,刚接到密报,荣国早年嫁到姑墨国成为姑墨王后的公主,已说动姑墨王救援母国,发了精兵两万,再有三日便至明珠城下了。明珠城内的定阳大帝重燃希望,打算三日后援兵一到,便重整兵力突围。 还有,定阳大帝的爱女沧凌公主四处寻求救兵,据说又组建了一只不死军队,人数是五百;再加上先前的五百,共有一千人了。 提起那支不死军队,众将都有些怯。 盖因那些人刀枪不入,砍杀不死,而且似乎不知道饿不知道累似的,一旦进攻,一两天都不知疲倦,迄今为止,虽只出动一次,但在很多士兵心里都留下了阴影。对方称那些是神派来的兵士,士兵们便都信以为天兵天将,心存惧意,甚至个别士兵见到便忍不住颤抖,不敢上前。 听着他们神乎其神的描述,黛玉忍不住“嗤”的一笑。众人都看向她,鄙视者有之,愠怒者亦有之,个别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黛玉全不理会,只是道:“不过是一群作古多年的干尸罢了,何足畏惧?” “你懂什么?” “简直一派胡言!” “小娃娃,回家吃奶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 将军们很不屑,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对他们眼中乳臭未干的小子之蔑视。 其中一个年轻的,虽穿着甲冑,却透出儒将气质的道:“元帅,这位是……” 元帅还没答,周航便道:“这是元帅新请的军师,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擅卜阴阳灾异,能唿风唤雨、撒豆成兵,灭一切阴邪只物,专对付不死军队的。”既然他们称唿那些不死人为不死军队,周航便索性也如此说。 元帅:“……”老子何时请军师了! “那您是?”那人又问。 “噢,在下乃是军师的弟子。”某人颇有些厚颜无耻的道。 第174章 对于周航的说法, 众将的反应是纷纷嗤之以鼻。 “元帅, 难道这小毛娃子真是军师?” 有人睁大眼睛, 很诧异的问。 “元帅,快将这信口雌黄的两个小子赶出去罢。” 也有怒目而视,愤慨道。 “对啊, 省得他们惑乱军心。”有人附和。 “元帅,还犹豫什么,现在便将人轰出去罢!” 老元帅甚觉苦逼, 太子殿下啊,您能让老臣省点心么?不过到底是在战场、官场混迹多年之人,内中虽万马奔腾,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至少外人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他轻咳一声, 抬起双手,至胸前伸平,胳膊肘略蜷,微微往下压了压,意思是叫众人噤声。 大帐内瞬时便安静下来,连开始吵嚷的最响亮的一虬髯大将也极诚恳的看向主位。黛玉往主位看了一眼, 元帅面容沉肃, 头髮虽已花白,精神却是十分矍铄, 眼神锐利而清透,透着一股子歷经世事之后沉淀的洞明;不由暗道, 不愧是被圣上喻为帝国长城的宿将,也只他镇得住这群莽夫了罢。 元帅扫视诸将一圈,沉静道:“从今儿起,这位小友,便是我们征北大军的军师了。”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元帅道:“谁有何不满,站出来说,不得私下议论。” 还真有一个人站出来,便是那位虬髯大将。 “元帅,末将有一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得到同意后,他道,“让这小娃子当军师,未免太过儿戏了些罢!” 于是便有人起闹:“他不是会撒豆成兵么,不如撒一个给大家瞧瞧?” 话音刚落,帐内便一阵大笑。 显然,他们不相信一个看着十几岁的小娃娃有什么异常的本事。或者即使有什么本事,也断不会唿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他们盯着黛玉和周航,多是看戏的表情,透着蔑视与嗤笑。 李域怒红着脸,喝道:“放肆!” 黛玉看了李域一眼,略感意外,她没想到这位义兄倒挺护着自己。她活了将近十四年,除父母和航哥哥外,义父算得上第四个真心实意待她好之人,她在心里亦将他当作至亲长辈看待。这义兄既为义父唯一的子嗣,又如此为我着想,她想,以后我也该把他当作亲哥哥看待才是。 给李域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黛玉缓缓跨出一步,淡淡一拱手,道:“各位将军有礼,在下不才,虽不能撒豆成兵,倒也有些微末的雕虫小技,愿献丑让诸君一观。请诸位移步至帐外——” 说着便给周航使个眼色。周航会意,招唿众人出去,随手叫两个小兵,耳语嘱咐了一番。不多时,那两个小兵便引着几个兵士前来,抬了一桶水,三寸厚的长木板一块。木桶摆在距离众人两三步的距离,木板则在十丈开外,竖在地上。 第471页 将军们都聚集而来,又吸引许多士兵围观。 黛玉上前,微微蹲下,撩了撩桶里清澈的水,抬头,嘴角含着笑:“在下便用这里面的水穿透前方的木板,给诸位瞧瞧罢。” 开什么玩笑? 用水穿透十丈开外的木板! 那么厚的木板,便是强弩也未必能穿透好不好。 展示什么不好,展示这个,当他们是三岁的毛娃子不成?! 诸将看着黛玉的眼神已不是诧异,而是可怜了。 这小娃子看着眉清目秀好灵巧清隽的模样,怎么年纪轻轻就傻了呢? 黛玉掀唇一笑,极是云淡风轻。她瞥目瞅一眼周航,对方正宠溺的看她,不由觉得脸颊有些烧得慌,忙收敛心神,微微眯了眼,站起身,双手交叉于胸前,掐了一个十分玄奥复杂的诀。 然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众人惊诧以至于惊愕,都愣愣的看着那满满一桶水便在这玄奥中纷纷扬起,先是形成一堵透明的水幕,继而水幕凝聚翻滚,竟成一颗硕大透明的水球。 黛玉将那水球运于掌中任意揉搓,或圆或扁,变幻出许多形状,最后,“唰”的往前一甩,喝一声:“去!”水球便勐地向前,分裂成无数尖锐的似箭而又小得多类似冰锥的武器,瞬时穿过木板,却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好半天众人才回过神,抬眼看木板,早被洞穿出千百个细小的窟窿。 黛玉又祭出一张唿风唤雨符,在空中轻轻一点,叫一声“风来!”,便真就引来一阵狂风,又叫一声“雨来!”便有雨水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浇了诸将一头一脸,那些人仍是发愣,半天还没回过神。 “这——这……” “这怎么可能?” “天啊,我看到什么,谁来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神仙啊,活神仙……” 将军群里炸开了锅,再看黛玉的眼神,都是崇敬而虔诚,带着仰视,似乎黛玉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而他们只是跪府伏于天神脚下的芸芸众生、山中蝼蚁。 黛玉收回手,长吸一口气,笑看众人:“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空气骤然凝寂,好半天才听到粗粗几声吸气声,那位虬髯的将军脸已是通红,讷讷半天,毫无预兆的突然跪下,重重叩了几个响头。 这很出乎黛玉的意料,竟至于愣住。好半天回过神,只见那莽将军正大声道:“我误会军师,方才多有得罪,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样给军师赔罪,军师若觉得这几个头不足以抵消我的罪的话,我再给您磕几个!” “够……够了!”黛玉仍有些茫然,以前不是没有人给她磕过头,但多是一些婆子丫鬟,男的除自家的僕人外,也便没有了;今儿突然一个威勐的将军给她叩头,很使她觉得怪异,觉得这样一个威勐的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不该如此谦恭,倒是自己心内有些忐忑,忙道:“将军快快请起。” 一面又给周航使眼色,示意他去拉人起来。她虽为男儿打扮,但终究不是男儿,自然不好去扶一个男人的。便是众人不知,她也做不到把自己当成男人一样肆意妄为。 周航便走过去,道:“军师让你起来!”说着,一把将那虬髯大将拉起。 那虬髯大将又诧异了。他自小力大无穷,也练得一手好拳脚,参军之后打过许多仗,与诸多勐将过过招,胜过他的不多。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虽不甚魁梧,反倒有些斯文气,竟然能在他使力的情况下毫不费力的将他拉起,可见功夫强过他许多。 噢,对了,这是军师的弟子…… 难怪…… 连军师的一个弟子都强过自己许多。于是虬髯大将看黛玉的眼神越发热切,拱手道:“军师,末将名为路飞,乃是谢安雄将军之裨将。我佩服的人不多,军师算一个。以后但凡军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有劳路将军。”黛玉也拱手道。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她心里有些异样。心脏似乎跳的越发快了,却并非紧张或害怕,而是一种十分充盈且令人澎湃的感觉。仔细感受了感受,她想,这可能便是为什么男人都喜欢纵马执剑征战天下的原因。壮士雄心,或者便是如此罢。这种被人崇拜被人敬仰将万物踩在脚下的感觉,似乎真能令人沉醉其中。 她还没有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便觉如此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去查看那块木板,看了正面又看背面。背面却是散落有许多水渍,想来水凌穿过木板的速度极快,以致于并未在正面留下任何痕迹,穿过木板之后,便散落在木板后面了。 一时众人都纷纷凑过来表达对黛玉高超道法的钦佩,将黛玉几乎说成是天上下凡拯救万民的活神仙,甚至纷纷主动忽略了黛玉看起来十分弱小的年龄。个别胆大的问黛玉还收不收弟子,意思是想跟她学几招。 周航想起这些人方才还视如敝屣,这会子倒一个赛一个巧言谄媚,便觉得虚伪,有意再逗弄逗弄他们。于是,上前道:“军师早已发誓不再收弟子,我便是军师关门弟子。” 有人便质疑:“国师瞧着年纪也不大,岂会这么早便收关门弟子?” 第472页 意思是不相信周航说的话 。 周航哼了一声,道:“你们瞧着军师年纪不大,那是修炼有成得以返老还童的缘故,其实军师已有二百三十六岁,当你们祖祖祖爷爷也都够了。” 黛玉捂脸。 李域:“……”太子殿下,您尽管扯。 “你们不知道——”周航还欲说什么,被黛玉一声轻咳,便识趣的摸摸鼻子住了口。 元帅始终看着众人同周航周旋,未说一句话,这时便也道:“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我们昨日运来的军粮和物资,也是军师及其高徒带来的。”于是,又一阵抽气声,黛玉在众人眼中的地位越发遥不可及。元帅又道:“肃静!大家知道这位是军师,这位是军师之高徒,以后以礼相待便是了。现在都回帐里去,接着议事!” 于是便命小兵收拾地上的狼藉,一时都进到帐内。 这一次,黛玉和周航的地位有所不同,诸将看他们的眼神也有所不同,元帅甚至还命人摆了两把交椅放在主位下首,俨然已跃居诸将之上。说到军情,不免便又谈到沧凌公主率领的不死军,谈到姑墨往后带来的两万援军。 黛玉道:“不死军大家不必过于忧心,我自有方法解决。” “不知军师可见过不死军?军中既传的那般神乎其神,恐确有难对付之处。” 黛玉抬头,见说话的是李域,他脸上略带些担忧的神色。 李域是真的担忧。他原以为黛玉就是一养在贵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后来在边城见到,虽然诧异与林如海竟然会带着尚未出阁的女儿到处跑,甚至还扮成男子,却也未曾想到她身怀绝技,并非一般女子可比。直到方才见她使出那样的神通,才惊觉她非常人,不免又想到自己昏睡将近三个月都未曾醒来,她到不过两天自己便醒了,恐怕倒多赖她之神通;想自己梦中所见那抹若即若离却总够不着的影子,该也是她。 第175章 李域脑海里萦绕的全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重重疑团, 种种纠结, 渐渐似明朗,有些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怪不得林大人放心她跟太子单独出来,怪不得他们能不着痕迹的弄出那么多粮草, 怪不得……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与她,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没错,那样出色的她, 那样美好的她,不仅自己配不上,便是尊贵如太子亦是配不上的…… 被李域问及是否见过不死军,黛玉微微勾唇, 道:“自是见过, 不足为惧!”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或是黛玉在施展神威之前说出来,无疑会引起一片闹笑。但此刻黛玉说出来,众人却是坚信不疑,都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瞧,你们不是有那打不死的邪物么, 我们这里有专门对付邪物的军师。 李域虽还是担心, 却并未再说什么。却打定主意要守在黛玉身边,拼了这条命去保护她便是。 周航不知其心中所想, 不然以后恐怕要杜绝一切他跟黛玉接触的机会。 许多年后,这也是让他时常后悔之事。 除听众将军说话外, 元帅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军情图。时而写写画画,已在上面标出姑墨王后及沧凌公主所携军队的行进路线。明珠城背山环水,北方是峭立万刃常年积雪覆盖的险峻山脉;西面是一片湖泊,有活水流过,面积很是不小,水源便来自雪山;东方是草原,水草丰美,再往东有一片戈壁滩,但距离已极远,战争波及不到;南面便是征北大营的驻扎之地。 荣国的定阳大帝早年倾慕中原文化,便也如中原人一般建造都城,在城周围挖了护城河,再加以天然地势,明珠城便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如今姑墨王及往后正带两万精锐骑兵从西而来,沧凌公主带一千不死军在东面,一旦这两方势力与城内的敌军汇合,东西内外夹击,对征北大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有充足的粮草外加法力无边的军师之后,诸将信心倍增,但议事之时还是有一员小将提出撤军的主张。倒有两三个附和的,不过毕竟是少数,老元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要知道,两天前军中还充斥着一片撤军的唿声,倒是太子和这位不知什么来歷的军师解了他燃眉之急。若非如此,忽然东西两面都来了援军,士兵们必然骇破胆,届时军心大乱,他便是不撤也得撤了,不然便是兵败如山倒,连这点人都无法保全。 他原以为说这小公子是军师不过是太子少年心性的玩笑,不想倒真是有几分本事之人。 黛玉道:“万万不能撤兵!” 于是分析了目前的形势。 先自然是说劳师远征大半年,好容易取得如今的战果,若是贸然放弃,自是可惜,以后不知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做到今日的成就。将士们既然应徵入伍,该有的责任便该肩负,试想如若就此撤退,待荣国休养生息之后,必定捲土重来,还会骚扰边境的百姓,令黎民不安。 接着便是分析敌我双方之优劣。 如今明珠城内只余残兵一万,且被我军围困,断水断粮,羸弱不堪;便是加上驰援的军队,也不过三万有余。而我军则有五万,虽也是疲惫之师,但经过补给,已元气大復,所虑者不过是对方的不死军无应对之法,如今自己来了之后,这方面亦不足为虑。 第473页 说到这,她停下,看诸将的反应,都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的样子。 再看周航,正以鼓励的眼神看她,黛玉胸内不由滂湃出一股豪气,意气风发的道:“西方虽有援军,然对方也是远道而来,必是疲惫。何况还有极立于我军的一个地利,便是明珠城西五十里,有一座荒山,虽不甚高,地势却也险峻。元帅亦排除精锐骑兵,不必太多,飞马前往荒山,占据地势优势,将姑墨援军阻挡在荒山以西。若他们急于前进,利用地势优势,可搓其锋芒,若不急于前进,便于我们更为有利。明珠城被围困数月,早已粮尽,已至崩溃的边缘,支撑不了几日。一旦城破,再来驰援便毫无意义,姑墨军队自会撤退。至于沧凌公主的不死军,不必大军出动,元帅给我五百轻骑,我自能解决。” 活死人她一个人便能解决了,但沧凌公主并非只有活死人,还有自己的亲卫五百人。黛玉要五百轻骑也是经过计算,料足够对付他们。 众人听了良久不语。 “啪啪啪!”想起几声清脆的掌声,是周航拍的。 他几乎是星星眼的看着黛玉,林妹妹也太厉害了吧,对战场局势看得清楚,对敌我双方的心理也有把握,还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比那些号称自己打过多少仗的将军强多了。 众人便都惊愕,纷纷看向周航。 元帅随后也鼓起掌来,大赞道:“军师说出我肺腑之言矣!” 有人不贊同:“可是,元帅……如此以来,我们便是三线作战,此乃兵家大忌……” 元帅挑眉,神色犀利,“这有什么?” 周航不满道:“只要筹谋得当,别说三线,四线作战亦不足为惧!” 元帅点头,道:“言之有理!”显然是十分贊同,恐个别将领不明白,闹情绪影响战争,他又解释道,“明珠城已成孤城,城内粮少兵乏,便是他们将八成牛羊都省出来供将士食用,普通老百姓饿肚子,也早已断顿,前两日本帅接到密报,说城中已在杀马充飢。诸位请仔细想想,这样一支饿着肚子的疲兵,又失了作战的战马,还敢突围的么?” “不敢不敢!” “肯定不敢,荣国兵最擅长的便是骑射,马都吃了,他们敢出城便死定了!” “元帅说的极是!” 将士们七嘴八舌,结论却都大同小异。 “所以——”元帅道,“就按军师说的办!留三万军士继续围困明珠城,抽调一万精兵前去阻截姑墨援军,五百精骑兵随军师迎战不死军。” 接着肃然又道:“诸将听令!” 众将便都悚然直立,道:“末将在!” “谢安雄!”元帅道。 左先锋谢安雄便高喝一声“在!”,站了出来,元帅便法令:“命你即刻去军中挑选精锐骑兵,前往荒山阻截姑墨援军,不得有误!” 谢安雄便接令而去。 接着是右先锋郑宇布置兵士,围困明珠城,;肖晨宇负责挑五百轻骑随黛玉迎战不死军。周航却被晾下,随元帅在中军指挥调度,他自是不服,要求一定要随黛玉一起,经过一系列的激昂强辩,加上暗中的威逼利诱权势压人,最终得偿所愿。 众人走后,只留李域尚在帐中,他极严肃的道:“请元帅下令,命末将随军师迎战不死军!” 元帅很有些头疼,怎么这些皇家人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呢。 太子太子如此,已够他头疼的了,万一磕着碰着或是再受了什么伤,他如何向圣上交代。这个也是,也闹着要上战场,当初靖王爷送人来的时候可叮嘱过,这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好交代不是。唉,这派出去一个人不要紧,他反要加派几员勐将暗中保护,这刀光剑影的,这不浪费资源么? 元帅想了想,只好道:“这围困明珠城也是十分重要的……” 意思你不用中军大帐也是大功一件,别闹了好不? 李域不为所动,竟是单膝跪下,道:“求元帅允我同去,不然末将便是触犯军法也会跟去。” “你——”元帅气的吹鬍子,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你去!” “多谢元帅!”李域心满意得的道。 —— 黛玉走在校场上,天空是浓烈的蓝色,挂着洁白棉花似的云。她仰头,眯着眼睛看那满天的白云,阳谷照在身上,晕染出一层金色。周航落在身后四五步的距离,含笑看着她,见她漫步地走,长长的吸气,歪着头用手掌挡去太阳略显强烈的光。 突然,她回头对他笑,他便觉得胸腔愉悦的充盈。 “你怕吗?”她问,声音不大,却足够他听清。 看着她认真的脸色,他问:“怕什么?” 黛玉停住脚,回身看他,等他走近,淡淡的道:“上战场啊!” 周航摇摇头,道:“我不怕。”我好期待好不好。 黛玉微微垂头,周航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得到略显落寞的声音:“我有些紧张呢。航哥哥,你说奇不奇怪,我也杀过人,还杀过老虎,至于活死人,不知杀了多少,怎么还会紧张呢?” 周航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道:“怎么没有方才的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了?我还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呢!” 第474页 黛玉嗔道:“你又取笑我!” 说着扭过身子,周航忙绕到她跟前道:“不是取笑你,实话告诉你,我也紧张呢,这是人之常情不是么,哪个第一次上战场的人不紧张,除非他是战争疯子!” 黛玉咕哝道:“你不用安慰我。” 周航笑了笑,过一会又道:“你说那些话,还真惊讶到我了。” “哪些?” “就战场上那些。”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也是听了你昨儿对战场的分析,才想起来这些,说起来这功劳该归你。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不知怎么,我便说出口了,许是被你那一声军师捧得罢。” 第176章 听到黛玉那句“许是被你一声军师捧的”, 周航便忍不住笑了。 他想, 对你, 我自是要小心放在手心里捧一辈子的。 黛玉仰头看着澄澈碧蓝的天空,慢慢伸出手掌,似乎在描摹那滚滚白云的形状, 又似要把那棉花似的白云抓在手里。周航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觉得草原上的天空澄澈无比,天格外的蓝, 云格外的白,连空气都格外的新鲜,虽然跟空间里的没法比,但比别处强的多了。 仰头看了好一会, 顿觉心情甚为舒畅, 回首瞧黛玉,不由笑道:“你那些兵书可算没有白读,今儿那一席话,把众位征战多年的将军都比下去了。” 黛玉将视线从天空中抽离,因为仰了太久脖子,未免觉得脖颈处有些僵硬的痛。她揉揉脖子, 认真思考片刻, 道:“我也不过是把书上的战术拿出来套用罢了,最多加上一点自己的感悟和对时局的分析, 以为不过是些浅显的见识,作为参考倒还罢了, 不能用于实战。没想到元帅竟然贊同,我当时还愣了一下子呢。” 周航道:“谁不是将现成的兵法套用?!难道打仗之前还要自己写一本兵法不成?” 最后他又添了一句:“元帅肯採纳你的意见,必然是你的意见有可取之处。” “总是你有理!”说完便扭过头,大跨步往回走。 “欸,等等!”周航伸手欲拉,却迟了一步,连她衣裳襟子都未曾摸到,只得嘆口气跟在上去,一面加快脚步追,一面问:“你往哪里去?” “瞧瞧肖晨宇兵挑的如何了。”黛玉头也不回,只伸手招唿他跟上来。 周航忙跟上去:“那我更得去了,我跟他比较熟。” 三处战场,其实周航更倾向于去荒山阻截姑墨军队的,因为明显那里挑战更大。围困明珠城这里不用说了,没什么挑战性,毕竟城内的敌军饿得怕是兵器都拿不起来了,敢突围的可能性极小,便是突围,也容易打回去。一则是征北大军在人数上完胜他们,二则在士气和战斗力方面,也足以秒杀。若是他和黛玉没来,荣国找到两方援军,多半可以解除他们如今的困境,但他和黛玉到了,他们便休痴心妄想了。 至于东线战场,不过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人带了几百亲卫和一千不死军,只要几百人加些符箓便能解决,并非大患。真正的大患仍是西方汹涌而来的姑墨军,真英雄自然要敢于接受挑战,到最重要也最危险的地方去。 但周航始终不放心黛玉,毕竟她从前可从未上过战场。他也不敢确定除这一千活死人之外,那个叫沧凌的小丫头身边有没有跟着术士。上次去石洞取物资的时候没有看到面具道人,周航心里总是惴惴的,不知道他会哪一天突然在什么地方冒出来。 所以,他不会让黛玉孤身犯险,定要和她影形不离才放心。真有什么危险,他们二人联手,便也不惧什么了。最不济,还有最后的堡垒——空间,总不至于让黛玉出什么事。 黛玉往前走了有数十步,突然放慢脚步,等周航追上,迟疑的道:“航哥哥,我在考虑一件事……” 周航道:“何事?” 黛玉答:“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在今天中午的饭菜中悄悄加些灵泉水,这样将士们吃了以后,便可以精神饱满的去战斗了。” 周航想了想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想加,加了便是,这还值得你愁眉苦脸么。” “可是……”黛玉眯着眼,嘴角轻轻抿着,过了一会才说,“爹爹不让随意将灵泉水拿出来的,尤其还是用在外面。” 周航:“那便不加罢。” “可是……”黛玉却仍是皱眉。 将士们怎么办? 毕竟天寒地冻守在这里几个月,多有疲惫的。虽然一番鼓舞之后,士气上涨不少,吃饱穿暖之后体力也恢復些,但数月积攒下来的疲倦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自己明明有能力改善他们的状态,至少能减少一两成的伤亡率。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受伤而不顾,心内终究不太好受,而且她还很容易将自己与刽子手联繫起来。虽然不是自己害死他们,但自己能救而不救,便同是自己害死他们区别也不大了。 她这种左右矛盾一会皱眉,一会抿唇的样子,倒透出几分女孩子的可爱娇憨来。周航瞧了一会儿,笑道:“好了,别犹豫了,归根到底你还是想加,那便加呗,不用考虑太多。有时候你想做的,往往就是正确的,不用过于左右为难。我们瞧瞧加一点点,不会有人发现什么不同,顶多一顿饭后大家精神抖擞而已,又不会多出来一块肉。今天这么多好消息,元帅战前动员又做的十分到位,士气突然高涨再正常不过来。至于林大人那里,不告诉他不就完了么。” 第475页 黛玉皱眉道:“谁像你,这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将接下来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因为,她已经打算按周航说的做了,哪里还有指责他的资格? 周航看着她笑,乐呵呵的道:“跟你相处久了,我已能从你的表情判断出你在想什么,打算干什么。” “又胡说!”黛玉有些不以为然。 周航笑道:“你不承认也没用,事实胜于雄辩。” 黛玉便不理他了,径直往前走。到一个巨大的练兵场,只见场内站了许多兵士,也有马匹,人着甲冑,马也披着重甲;少说也有数千人马,个个皆昂着头,朝气蓬勃的样子。肖晨宇便在其中,李域也在,二人都穿梭在一排排的兵士之间,时而指出几个令其出列。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练兵场,比这个更大,里面的人也更多,站了有数万人,正是谢安雄在挑选西进之兵士。 黛玉和李域并排走过去,肖晨宇便停下脚步,匆匆近前,拱手道:“军师!” 李域愣了愣,也走过来,拱拱手:“军师。” 然后才是跟周航打招唿。虽然二人都知晓周航底细,明白他的身份可谓北征大军最为尊贵的了,不止贵过军师,甚至尊贵过于元帅。但因是在众将士跟前,周航名义上还是军师的弟子,若是越过军师而先给他行礼,未免太过突兀引人怀疑。 兵士们有些是见过军师之神通的,便是未曾见过,也有耳闻。在黛玉施展了唿风唤雨和水穿木板的神通之后,看到的固然是钦佩甚至于膜拜,没看到的听那些看到的添油加醋的描述一通,未免更为神往。如是,经过一人传二人,二人传四人,层层加工层层升华之后,已变成军师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活了一千多岁,能翻江倒海移山摧城,一个响指便能使数万大军化为齑粉。造成的直接结果便是没见过的反比见过的更加膜拜,甚至已有士兵说要找人画一幅军师的画像挂在帐里日日焚香膜拜,能保平安的。 黛玉若知道短短半日,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已上升到这种程度,恐怕也要惊讶。 “军师!” “军师!” “军师!听说您能移山填海,是真的么?” “军师大人,小的王二狗,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 看见黛玉,兵士们便七嘴八舌一阵嚷。黛玉微微蹙了蹙眉尖,觉得似有千万张嘴巴在自己耳边乱嚷,很有些聒噪。周航第一时间感到她的不适,大喊一声:“肃静!” 声音中混有真气,自带扩音效果,一时响彻空旷的草原。 周围瞬间安静了,静的一点声儿都没有,黛玉毫不怀疑此刻便是一根针掉下去亦是十分醒目。周航满意的看了众人一眼,声音放低了些,却也足以在场的每一个人听见,“大家莫要吵嚷,军师喜欢安静!” “那……我们便不吵嚷了。”一个十分威武的兵士站了出来,回头向身后众多士兵道:“大家都安静些,别乱吵乱嚷,别交头接耳私下里做小动作,万一吵到军师,老子可不饶你们!” 周航看那兵士一眼,他身上穿着甲冑,玄衣玄甲,与后面的士兵一样,并无什么特殊。但他敢当着肖晨宇和李域、黛玉的面站出来,可见并非是一般的士兵,可能是个小头目之类。 果然,片刻后听到肖晨宇喊那人“王校尉”。 原来是个校尉,周航暗道。 校尉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不很小,管着几千号人,再往上一步便是将军了。在战争的时候,校尉想剩将军,并非是什么难事,只要立几个战功,很容易便会被提上去。肖晨宇出京的时候不也只是个校尉么,短短不多一年的功夫,已是将军了,有资格进中军大帐参与军师决策。 那王校尉喝完之后仍回到队伍,兵士们虽不再说话,眼神却都很热切的盯着黛玉。 这让周航既觉得自豪,有很有些吃醋,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此刻他有些后悔了,后悔将黛玉带到这么多人面前,她那么优秀那么耀眼,别人也都会看见他的好,会注目,会仰视,他极不喜欢那些目光。 于是,他不着痕迹的挡在黛玉面前,让那些人看不到。 李域盯着周航,眼神有些复杂。 第177章 李域敏感的觉察到周航也很有些不一般的本事, 就是不知道能够达到黛玉那种程度, 但比自己, 却是强过许多的,至少,自己是做不到大喝一声传出几里地远的。他越发觉得挫败, 原本发现黛玉一个女孩子都强过自己许多,便甚觉自愧了,现在又发现太子亦是如此, 他已不是自愧,而是羞愧了。 从前,他心里虽谨守君臣之礼,见了太子亦是恭敬, 但心里隐约还是有些许优越感的。毕竟他打一出生便被立为靖王世子, 虽算不得天之骄子,比之大多数世家子弟,是强上许多的。他受过最好的皇室教育,业师均为响誉天下的名儒,他读书很好,曾得太上皇和今上的夸赞, 所写文章常常被抄录出去在士子们之间流传模仿。而太子, 虽然位极尊贵,然十六岁才被寻回, 在此之前没得名师教导,也缺少皇家的气度, 同宫中侍卫都能称兄道弟,不肯自矜身份,终究是流落民间太久,少了皇家薰陶之缘故。 至于后来太子得林如海教导,渐渐在朝堂崭露头角,处事公正,克尽厥职,自己虽有自愧不如之感,却不至于自卑。直到此次在战场相遇,方知自己在文治方面不如他也还罢了,武功方面更不能望其项背,岂有不惭愧之理? 第476页 这一刻,他忽然又觉得,也只有尊贵如当朝太子,能干如当朝太子,才配得上她吧。是的,他什么都比自己强,能给她这世上最尊贵的身份,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 拥有那般神通的她,想要的会是深宫之内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么? 他允许她抛头露面,是不是代表着将来也不会困她于一隅…… 可虽如此想,心里总还是不平和。终究他们尚未成婚,他如何能这般随意呢? 周航并未注意到李域已陷入沉思,他走到肖晨宇身边,问:“人选的如何了?” 肖晨宇有些头疼的摇头,道:“一听说要跟军师去打不死军,兵士们都争着喊着要去,不让谁去就不愿意。军师不是说要五百人么,我同世子爷筛选了又筛选,还是多了一百多人,正不知如何取捨呢。” 周航听罢,道:“多一百便多一百罢,一会子我去跟元帅说。” 肖晨宇凑近,低声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然后,他便走到军列前,一挥手,被选中的兵士自动出列,迅速的在旁边的空地上站好,方方正正站成一队整齐的队伍。 “军师,您瞧这些兵如何?”他道。 黛玉其实对这些并不怎么懂,但见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个个都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样子,便点点头,道:“很不错。”其实内中还是有点点心虚的。 肖晨宇却向众兵士喊:“听到了么,军师说你们很不错!” 众兵士高声齐唿:“听到了,定不负军师所託!”声音整齐划一,阵势浩荡,良久良久,那回声的余韵才渐渐散去,却仍使人觉得振聋发聩,胸腔中澎湃着激情。 这便是士气了罢,黛玉想。 打仗,最重要的便是士气,说是有气则胜,无气则败,也不为过。黛玉虽未带兵打过仗,兵书却是看过不少,也喜跟林如海或周航讨论古代战争之优劣,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一支军队,若是士气高涨且有团结,便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反之,虽则士兵个个强悍,无士气则不过一盘散沙,便是没有敌军,它自己也要随风渐渐消散的,如何能打得胜仗? 黛玉又去看战马,周航自然是陪着,这没什么疑问,肖晨宇、李旭却也跟了上来。黛玉并未多说什么,径直到走到马所在的空地,先是大略扫过,继而走上前,拉住缰绳摸了摸面前的一匹骏马。这些马自然是不能跟空间里养着的几匹汗血宝马相提并论,但在军马里也算不错了,均是身形好大,腿细长,脖子也很长,头高高的昂着。 突然,黛玉摸着的那匹马似是受惊,勐的竖尾蹦跳起来,还欲撒腿跑,被黛玉用力拽着,没能跑出去。李域、周航都忙上前,终究是周航快了一步,一手拽住缰绳,一手使劲儿扼住马脖子,用身体将黛玉隔开,任凭马马如何折腾他死活不放,也亏得他力大且持久,竟就这样制着那马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令其丝毫动惮不得,深深的把一批骏马的力气耗尽,昏死般的瘫在地上大张着喘气。 “您……您没事吧。”肖晨宇几乎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待平静下来才想起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 周航摆摆手道:“这匹马不定性,胆子小,容易受惊,换了罢。” “是,是!马上换马上换。”废话!一匹差点儿伤了军师和太子殿下的马,再是神骏,也没有资格上战场的。回头他又看向黛玉,有些心虚的问,“——军师,您也没伤着吧?” 黛玉简短的回答他:“我很好。” 肖晨宇看看黛玉,想说什么,又恐怕并不想过多搭理自己,识趣的闭了嘴。 黛玉和周航只是来巡视一番,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将士兵们的情绪弄得高涨,然后便很潇洒的走了。紧随其后,李域也走了,李域其实也很想跟上去,但兵还得有人挑,活还得有人干,只好嘆口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先是军师和太子爷走在前面,后来世子爷也追上去了,军师还扭头跟李域说了几句话。他里的太远,听不见说的什么,但看得出几人应该是先前便认识的,不然以军师寡言冷傲的性子,是不会这么有说有笑的同他对话的 。 黛玉其实也并未说什么,不过是关心一下李域的伤,以及他身子恢復的如何。 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妹妹关心一下哥哥不是很正常么。 李域告诉她自己的伤已彻底痊癒,不然他父王也不会让来来参军。他还笑说虽则大病一场,但调养的极好,不仅没伤元气,竟觉得身子比先前还更为健壮,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黛玉又问神医,李域说:“你们离开的第二天便不辞而别,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父王知道后也只是一笑,说‘他嘛,原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若能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呆住,才叫奇蹟呢。’好在他离开之前留下了给我调养身子的药方,父王便没有派人去找,说随他去吧。” 黛玉又问:“我临走之前给义父留的护身符,他可有随身戴着?” 她在离开边城的前一夜,以自己的精血灌以最纯粹的丹田之气炼就了三张护身符,一张自然是给自己父亲,一张便是给义父,还有一张打算以后给当今的圣上。这三张护身符非一般的护身符可比,含有黛玉精纯的法力和血液,能使近身的妖魔鬼怪等一切邪物灰飞烟灭,一般的小的邪物自不必说,便是捧上法力高强譬如有前年道行之大妖,也不容易被其害了去。 第477页 李域道:“父王当日便佩戴上了,还一个劲儿的夸呢。” 闻言,黛玉忽然来了兴趣,道:“不知义父夸我什么?” 李域笑说:“夸你孝顺啊!倒是骂了我一通,说十个儿子都比不上一个姑娘,还说要把护身符日日戴在身上呢。” 黛玉不由得笑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因义父夸自己而损义父而笑,还是当着义兄的面,未免有失厚道,硬是逼着自己敛了面上笑容。人一旦笑开,欲霎时收去,也并不容易,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似都有些扭曲,才勉强将笑容收住,道:“义父也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兄长可不要妄自菲薄。” 李域盯着她:“我自是不会。” 说话间便走至中军,李域再没有理由不回自己的军帐。 亲兵笑着迎上来,为他揭开厚重帐帘子,他一脚踏进帐内,微微一回头,却瞥见周航似乎是进了黛玉的帐子。看多几次之后,竟也觉得没什么,他肃然的跨进帐内,毡帘在身后缓缓落下,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将舆图取来!”他吩咐亲兵道。 周航在黛玉帐内,也正展开一副舆图。所谓舆图,也即是古代的地图,虽不如现代地图那般精确,然大致地形、方位却也不差,山峦河流标註也十分清晰。与现代地图最大的区别便是更为形象,见山画山,见水画水,一目了然,直观生动。 他指着一处道:“午饭后咱们即带兵出发,当能在这里将沧凌公主的不死军拦住。” 黛玉歪着头瞧了瞧:“这是哪里?” 她兵书是读过不少,见舆图见的毕竟不多,虽然也会看,却不大精通。 周航道:“这是距离明珠城五十里左右的一处谷地。” 黛玉又细细瞧了瞧,道:“北方此处……可是一些低矮的山岭?” 周航道:“正是。我已仔细看过了,这处是最佳的伏击地点,我们较快脚程,天黑前应该能到。”他指着那些山岭,“就在这里部下伏兵,瞧见这块谷地了么,想办法把敌兵赶到这块谷地里,咱们居高临下,将其包围。” 黛玉瞭然:“你是说……做一个口袋,把他们撵进去,然后将袋口扎紧……” 周航慨然道:“这块谷地,便是本太子给他们寻的绝佳的——坟墓 !” 第178章 讨论完战略之后, 约莫也到了做饭的时辰。黛玉便从空间取出一大壶的灵泉水, 预备掺在将士们的午饭内。周航看了看她那硕大的壶, 估摸着估计有几十斤,这要一点一点的往饭食里加,不知要加到何时, 抿了抿唇道:“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吧。” 黛玉反问:“咱们不动手,谁动手?” 总不能是鱼丸吧。鱼丸探听个消息什么的还行,但这种体力活明显不靠谱啊。 周航想了想说:“动动脑子……” 黛玉有些黑线, 不过,她脑子里略一思索,便也明白周航说得也不无道理。征北大军共有五万将士,围绕中军分成十数个大小不等的营区。中军人数最多, 也不过五千人, 其余营区一千至三千不等。每一个营区都是在自己的营地内埋锅烧饭,平均每三十人用一口锅,算下来也有数百口,她和周航若一个个的去放灵泉水,费时费力还有被发现的危险不说,恐怕还没放完有的便已做好饭吃光了。 不得不承认,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法子。 “你看这样如何……”过了一会, 周航说,“你不是受人敬仰的军师么, 这会子又在军中是神一般的存在,你说什么, 自然是有人信的。因此,倒不必遮遮掩掩,你就将这桶水稀释了,再寻几百个小壶,一口锅发上一壶,就说是你自采的高山雨露,经过你经年累月的特殊炮制,有强健体魄之功效,如今不要任何报酬分发给他们,他们还不感恩戴德?” “这……”黛玉凝眉思索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似也有些道理。” 周航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办了,我即刻去叫人找水壶,一会子来分水!” 于是大跨步走出去,黛玉想拦住他再嘱咐几句,还没开口,他人已消失在毡帘后面了,不由摇头笑了笑,自语道:“不用我说,他也该知道的……” 不多时,周航回来,身后跟了十几个小兵,都提着木桶拿着水壶。黛玉已将灵泉水稀释后放在一排大木桶里,足足有十几桶之多。认真算起来,每一桶里的灵泉水并不多,只有小半碗,防的便是若是效果太过显着,恐大家生疑。这样的分量,不多不少刚好,吃完既能让人精神一震,又不至于身体产生什么大的变化。 黛玉坐在一旁的交椅上,看着周航言笑晏晏的给众兵士分水。 兵士们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不过没多久,便都自然起来,兴高采烈七嘴八舌的跟周航说着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闲话。说着说着便哄然大笑,这笑并非嘲笑,也并非尬笑、谄笑,而是很开怀的豪爽之笑。周航一到军营,说话似都大了几个调,才不过短短两天功夫,竟与将士们打成一片,结识了许多“挚友”。他说话铿锵有力又不乏风趣,似乎骨子里便有自带领导能力,很容易在身边聚集其一批忠诚的卫士,乃是天生的上位者。 第478页 怪不得他从前一直想上战场,没能成功之后屡屡抱憾,黛玉想。 这里倒真的适合他! 他若非生在皇家,定是一员威勐的将军。 接好水后士兵们便一起来拜谢黛玉,他们倒记得黛玉不喜吵嚷,只派五名士兵代表,余下的只在帐外叩头。但面对周航,这些人便一个个成话痨。 “公子,您可要替我好好谢谢军师啊。” “公子,也替我多谢。” “还有我,还有我……” “别忘了还有我们西营的将士——” 因元帅和将军们都成周航为公子,这些小兵便也如此称唿。 还有的说:“公子,您到我们营里来用饭罢,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今天做的是大米干饭配猪肉。” 然而,他的打算终究会落空,因为这个时候元帅派人来,说是中军大帐设宴,请军师及其弟子前去赴宴。说话的小兵只得颇为遗憾的垂了头,临走还叮嘱周航:“公子,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 周航挥手:“一定一定。” 目送那人离去,他便回帐中叫黛玉同去赴宴。刚走出没几步,迎面碰上李域从毡帘后走出来,也是要去赴宴,便结伴同去。路上寒暄几句之后,不免又谈起下午的行动,李域说最好找一个伏击地点,提前埋伏好,等敌军过来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黛玉、周航对视一眼,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往东五十里开外,有一处谷地不错。”他又说。 黛玉、周航又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片刻后,周航开口道:“堂兄与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于是从袖中掏出跟黛玉合计好的行进路线及作战布置图。李域也掏出一块舆图,上面也标识了行军路线及作战图,虽然同周航的相比具体措施略有差异,但总体思路大致不差。 三人愣了愣,都不由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才止住,周航道:“我正要将这图拿去给元帅瞧呢。” 李域道:“巧了,我也是。” 黛玉抿着嘴,含笑不语。 事后,李域回味起周航的那句“我们”,自是指他和黛玉,心内不免有些酸涩,却也仅是酸涩而已。 中军大帐内不少将军已经入座,元帅也正襟坐于主位,黛玉等一进去,从元帅到将军都起身立迎。这阵势,使得黛玉瞬间便收了脸上残存的微妙笑意,挺直腰,修士的超然气质跃然而出,越发令诸将钦佩。 “军师快请,快请坐!”元帅极和蔼的道,将黛玉和周航让至次席入座。李域虽刚进军营,并未立下什么功劳,然其为亲王世子,地位自然不低,坐席便在周航的下首。 对此,诸将及谋士们并未表现出什么异色。他们都是见过军师神通之人,有这样的本事,自该享受这样的待遇。至于周航,知道他身份的自是不说,坐在军师之下的位置,还是委屈他了呢。至于不知道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因为他是军师的徒弟,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随着军师坐在上首便也在情理之中了。况且连元帅都如此安排了,岂会有什么不妥? 一时菜餚齐备,元帅举杯,道了一声:“请!” 说毕将杯中之酒饮毕,众人自然也是饮毕。因下午还要长途奔袭,便是不长途奔袭的,也都有重要差事,所以每人只准饮这一盅。酒盅都是极小,尚不足一口,便是女人喝了也不至于醉。 黛玉那杯没喝,由周航代劳了。 接下来便是吃菜,刚开席不久,元帅便道:“主位可有觉得今儿的菜与往日有所不同?” “不同?什么不同……” “噢,比往日更为丰盛了。” “不对不对,是更……怎么说呢,更好吃,更美味,好像吃了后精神一震的感觉……” 将士们七嘴八舌,元帅摸着花白的鬍子笑道:“今儿这做饭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水,乃是国师往年在高山之巅修行,采自云巅的雨露,经过特殊的炮制,可强健体魄、淬鍊精力,你们今日得食一滴,也是莫大的机缘。” “当……当真?”虬髯将军眼瞪得铜铃一般,很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黛玉未免有王婆卖瓜之嫌,自然是不好出面的,周航便道:“这是自然,平日国师可是将那一瓮雨露珍视的不得了,连我之前也未食的一滴。” 众人便又不免纷纷拜谢,拜谢之后便是狼吞虎咽,有的吃饭快的将自己的吃完之后,便觊觎身边之人的,被觊觎之人又如何捨得给旁人,一面加快食用速度,一面护着碗时时警惕的瞪眼,企图吓退掠食者。 黛玉垂着头,暗道,这些莽将军,吃起饭来,也太没风度了罢。 黛玉案前的饭菜倒是几乎没怎么动,却无人敢将觊觎的目光瞄向她。 餐毕,亲兵进来收拾餐桌,略微打扫一下便即刻退出,帐内又只余将军们及谋士们。不免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元帅先说总体战略,不足之处任何人都能补充。每个人也都可以提自己的意见,提错了也没关系,众人一起针砭利弊,有利的意见取之,无利者去之。一直讨论了小半个时辰,黛玉周航及李域的作战方略就这么被确定下来,且更加细化,甚至有不止一套万一失利以后的备用方略。 第479页 从中军大帐走出来,黛玉脑子还十分兴奋。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许多男人——帝国最厉害的将帅以及谋臣谈杀伐决断的战争。这种感受与心情,远非与一群娇小姐娇姑娘们在荷花池旁赏着花讨论刺绣、女红,或是在池塘旁一边悠闲的投餵锦鲤一边比谁的衣裳花色好、谁的首饰更漂亮要有意义得多。 想到自己的一个决策,可能会拯救很多将士的性命,可能会给无数百姓带来太平和安乐,便心潮澎湃,觉得人活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就该这么轰轰烈烈的过。 呃,当然,她的一辈子可能不止几十年。 但不管多少年,生命多么漫长,若没轰轰烈烈过,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转头,看向周航,不知不觉间他已长的十分高大,自己连他的肩膀也不及。正午的阳光极好,金色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似乎为他罩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得感谢他…… 第179章 没错, 她得感谢他。 若非他开阔自己的视野, 告诉自己女人也可以做很多, 告诉她他家乡的女人们都有着怎样的壮举,怎么样把男人们都比下去,告诉她女人也可以顶半边天。当时她听过之后并未将那些女人与自己联繫起来, 生活也并未有太多变化,依然是读书、料理家务,跟着嬷嬷学规矩, 跟着女先生学女红。但是,她想,那些故事那些言语还是在她心里留下很深的痕迹的。不然自己没有这个勇气跟他跑出来,或者即使跑出来在找到爹爹之后也多半随着爹爹, 不会来这战场, 更不会…… 一切都有迹可循,都并非偶然。 即使当时以为不过是鸟羽般从心中划过,并未留下什么痕迹,然叛逆的种子已然种下…… 她不后悔—— 她感谢他带给自己的这些,感谢他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感谢他愿意让自己活的这样精彩。 当然, 也得感谢爹爹, 并不像一般的父亲那样要求女儿谨守妇德,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日日与针线女工作伴,与闺阁花柳相随。 走着走着, 黛玉突然停下,看着周航,神色严肃,眸光恳切。 “谢谢你!”她说。 她本非忸怩之人,修行之后行事越发随性,心里这么想,嘴里便这么说出来。人有的时候就是要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才好,尤其是对信任亲近之人。长久相处,虽则彼此都了解对方,或者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再想什么。但人这种生物十分复杂,仅靠感知和猜测往往并不准确,所以有时候还是要说。不然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别人哪里知道你想什么,或者哪里有时间整日费心猜测。误会往往便在这种情况下产生了。 周航忽闻此言,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那两个字。”他道。 她是他这辈子发誓要守护之人,为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又何须言谢? 你不许我谢,我也是要说的。黛玉没说话,心里却这么想。正往前走着,忽然一道青黑色的影子在前方不远处的地上一闪而过,不多时,几个士兵高喊:“是野猫,快,快抓野猫!” 黛玉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喃喃的道:“军营里也有猫……” 声音虽是极小,周航却听得一清二楚。军营有军营的规矩,一是严禁女人入内,二便是不许养猫狗之类的宠物,抓到就要打死,并且还要追究饲养着的罪过。所以上次肖晨宇见到鱼丸才会那般执着的要抓,不仅仅是因为被猫抓了不忿,更因军法严明。但这只猫明显是野猫,平日恐是生活在山林里,不知怎么竟跑到军营。 黛玉却不知军营不准养猫的规矩,她略困扰的外头,问周航:“他们干嘛都要抓那只猫?” 周航便详细告知之,黛玉皱着眉头道:“它不过是误闯了军营,难道就该死?” “军法难违!”周航说的严肃。 “我要救它!”黛玉说的坚定。自从十岁捡到周航之后,后来又与他相知相惜,甚至有了婚约,黛玉便对猫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虽是因周航而起,却非是针对他一人。她对所有的猫都怀有爱心,想着那毛茸茸的一团,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有黑中带白白中带黑,有灰白相间的,也有条纹带斑点的……每一种都是那么可爱,让人忍不住去抚摸。 何况她时常见周航的化成猫身的样子,看到那些猫便想起周航。若是看着这些猫被伤害而不闻不顾,便如看着周航被伤害自己也不管不顾似的。 周航道:“好,你想救我就帮你救。” 于是周航让黛玉先回帐内,自己去救那只野猫。黛玉先还不大乐意,周航说:“你放心,我一定把猫救回来!我保证,你不肯回去是不相信我的人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无论哪一样,我都是会伤心的。” 黛玉不想让他伤心,只好先回去。 当然,某人也没有让她失望。刚回到帐内,一盏茶尚未吃完,周航便双手抱在胸前拢着什么的样子进来了。黛玉忙站起来,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救回来了?!” 周航给她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缓缓将宽大的袖袍移开,露出臂弯中的一只狸猫。那猫叫了一声,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瞧黛玉,倒也乖巧,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第480页 那是一只很大的猫,个头比鱼丸倒要大一点,也很健壮,略带灰色的毛髮,从头到肩膀有四条棕灰色条纹,一直延伸的哦嵴柱消失不见,面部也有条纹,身上遍布深棕色带灰的斑点,状如钱币。眼神很犀利,这也是它与一般家养猫不同之处,从眼神便可以看出,透着戾气。 在猫头上重重点了一下,周航道:“这小东西可不一般,几十个兵士围着他,连箭都上了,愣是没抓住,给它跑了。我便是不去,它也死不了。原本我想它逃便逃了,谁知道它竟是冲着我而逃,一头撞在我身上,生生给撞晕了,我输了一丝真气才醒。幸而我站的那地方人少,我动作又快,没有人看见,不然……唉,没见过如此之蠢的猫,简直把我猫族的脸面都丢尽了——” 说着,他想起前情,不由又恼又觉得好笑,又给那笨猫一巴掌。 许是周航这灵长“猫族”之威慑,狸猫并不敢反抗,甚至连叫都没敢叫一声,只是眼睛湿漉漉的瞧着黛玉。 黛玉将狸猫接在怀中,仔细瞧了瞧,道:“这只大猫很聪明呢。”比尚未受灵泉滋养之前的鱼丸还机灵,若是也在空间里养几个月,管保比鱼丸还能干。 “你要养它么?”周航问。 黛玉没有回答,而是仰头问:“你不觉得只有鱼丸一只,关键的时候有些不够用么?” 得,这怕是下定决心要养了。 周航默默为自己哀悼一下,又多了一个与他争宠的动物,人生艰难啊! “你瞧它长得多漂亮!”抱着大狸猫,黛玉眼里满是笑意,“它身上的花纹跟平常狸猫的花纹不同,头圆圆的,耳朵小而精緻,身上不满斑点,倒像是上次我们在森林里见到的豹子似的,我很喜欢!” 周航:“……” 好吧,你喜欢就好。 至于——反正论争宠,他们都争不过我…… 于是黛玉喜滋滋的把猫收进空间,又抬头问周航:“明珠城里应该也有猫了?” 周航道:“应该有。” 黛玉说:“现在外面正排兵布阵预备出发,但距离真正出发怎么也得一会儿,让鱼丸进城去打探打探消息,你觉得如何?” 周航想了想,说:“很好。” 于是二人便放鱼丸出去。不大一会儿肖晨宇来报说六百多轻骑已整装待发,请军师和太子示下。于是黛玉便同周航出去,校场内黑压压一片,有人有马,吃饱喝足之后个个英姿飒爽、澎湃着朝气与活力。吃了军师给的水做成的饭之后,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对军师的崇拜又上了一个档次。 兵士们看黛玉的眼神都是敬而且信任的,能跟随军师征战,让他们觉得骄傲。 黛玉登上高台,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兵士们更加慷慨激昂起来。 这种慷慨激昂在启程出发之后达到顶点。 什么?!我不是眼花罢…… 这是很多兵士的心声。 六百多匹战马奔腾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这不算什么;军师的关门弟子竟然骑了一匹珍贵异常的汗血宝马,这也不算什么。但——军师……军师竟然骑在一头威勐异常的老虎背上,这就不得不让他们惊讶以致于惊骇了…… 这,这这这,这也太彪悍了罢! 哇哇哇,军师好个飒爽英姿! 军师好威勐,我也想骑老虎怎么办…… 这又是很多兵士的心声。 李域在看到黛玉凭空放出一只大老虎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十分震惊,不过他还好,很快便淡定下来,反倒为黛玉忧心。俗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将自己的底细全都露出来,日后被人盯上又如何是好? 周航却是很鄙视的看了众人一眼,才这么着就惊掉你们的下巴了?! 哼,一群庸材! 一虎当先,沖在最前面的黛玉恐怕是此刻心情最为淡定的。放出老虎助阵,是她和周航认真思考之后最初的决定。固然,将自己的所有底牌亮出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但若亮出来的并非最后的底牌,便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她要统率万军,要做这北征军的军师,不亮出点真本事,怎么令将士们信服? 自己并不比别人强,或是仅比别人强一点,可能会被人觊觎。若是足够强大,譬如勐兽之于蝼蚁,便没有这些困扰,盖因蝼蚁不敢对勐兽生出觊觎之心,便是有,也翻不出什么浪。 还有最后的一点,面具道人已经出手了。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和周航便在北征大军之中,从这次沧凌公主又带出五百活死人便可知。既然他已出手,自己和周航也不该龟缩着。 第180章 黛玉、周航等出发的时候, 鱼丸进城尚未归来。 但诸多将士已整装待发, 自然不该为等它一猫而失去可贵的战机。于是, 他们便出发了,当然为方便鱼丸找来,在沿途留下特殊的香味。约莫走了又七八里地的时候, 鱼丸便追上来了,黛玉来不及细问明珠城内的情况,只得暂将其手在空间里。毕竟现在便是问了, 对他们这一役的用处也不大,一切等回去再说罢。 六百余骑兵疾速奔驰,中途未曾停留一颗,也未休息,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赶到那片谷地。 第481页 骑马既是个技术活, 也是个劳苦活,所以军中的骑兵皆需经过短则两年,长则三年五载的训练,自然骑术是极精通的。饶是如此三个时辰左右的疾驰,也很有些吃不消。长久的保持骑马的姿势,从大腿到脚跟都是疼且麻的。众将士从马背上跳下来, 便自发的一人躺倒一人帮忙揉捏按摩腿部, 待恢復正常之后,便是按摩者躺倒, 被按者为按摩者揉捏活动筋骨。 李域和肖晨宇是互相按的。 黛玉却是在一块巨石上安坐,腿微曲, 胳膊枕在膝盖上,手托腮,头微微抬,在看蔚蓝天边挂着的一抹残阳的红霞。周航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夕阳刚落下去,那抹红霞似乎晕染的越来越大,几乎染红了半边天,。最中心的是深深的红色,越往边上越淡,至边缘处仅有微微的黄,饶是如此,挥洒在大地上,也令干枯的草地和草地上的将士们身上披了一层霞光,有些失真的梦幻。 周航轻轻碰了碰黛玉的肩膀,低声道:“你腿麻不,可要我给你捏捏?” 黛玉立刻摇头,别说她不觉得腿麻,便是真的腿麻,她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航在腿上捏来捏去。不对,便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行! 稍事休息之后,众人便按之前的安排布置伏兵。 黛玉周航守正面,李域守北面,肖晨宇守南面,几乎将整个谷底围住,仅留着东面的一个口子作请君入瓮之用。马全被赶到山岭背面不易察觉的地方,人则全部隐匿起来,放眼望去,空荡荡一片,好似无人踏足一般。 天很快黑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偶有几声野狼的吼叫,在空旷的草地上格外醒目。黛玉和周航趴在一块巨石之后,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按按虽装了不少东西却依然干瘪的荷包,黛玉悄声对周航道:“你去问问,符儿可都分发完了么?” 原来到了谷地之后,黛玉、周航便将所有的低阶和中阶符拿出来,共有一千多张,所有跟来的将士,每人一张低阶符一张中阶符。虽然黛玉没打算让他们对付活死人,但战场上难免便会碰上,有两张符箓防身,也能减少伤亡。 高阶符约千余张,都仍在黛玉和周航手里。 呃,也不能这么无端的说,至少绝大部分是在他俩手里。只其中十张,黛玉给了李域,料想他只要不主动往活死人堆里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都发完了。”一个姿势蹲麻了,周航还给姿势,很想当然的说。 “我早问过了。”他又加了一句。 黛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冬夜草原上的天不算很黑,因为有月亮,却异常的冷。北风唿唿的吹,带着很大的劲道,似乎要将那满天耀眼的星子都吹跑。黛玉也换了个姿势,却因为一时没站稳,踉跄一下,周航忙扶住她。 微微摇头,示意不要担心自己没事,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斗篷。 “冷么?”周航问。 黛玉摇摇头,周航还是扒拉半天,借着宽大鹤氅的掩饰从空间里掏出一个手炉让她抱着。她也便顺势接着,虽然的确没觉得冷,但他的关心让她心里头隐隐有些愉悦,也很愿意享受他的照顾。于是,也便自然而然的做了。 “让你受苦了……”深情的盯着她,眼中满是疼惜。 十步开外,两个趴着的士兵窃窃私语。 “诶,你说,军师同公子说什么呢?” “离那么远,我又没长着顺风耳,我如何知道?” “你说,军师和公子到底什么关系,说是师徒,怎么我瞧着不像……” “我瞧着也不像呢。” “都姓周……不会是兄弟吧……噢,不军师已经一千多岁,如今这样乃是翻来还童,或者是爷孙?”话未说完,便被边儿上一个士兵一巴掌盖到头上。说话的兵抬头,眼中含怒:“你打我做什么?!” “军师才二百多岁,哪里又一千多,都是被他们以讹传讹传的……” 先前那兵道:“便是二百多也很了不起了好不。” “你说,军师骑的那大老虎哪里去了?” “一到了这里,便凭空消失了,我哪里知道!”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谈话尽数已落入黛玉、周航耳中,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瞭然的理解。以讹传讹也好,谣言也好,仔细想却也怪不得那些普通兵士。他们一辈子原没接触过什么法力高强的修行之人,亦不懂修行之法,而且多数并未读过书,没有辨别谣言真伪之能力,自然是别人怎么说自己怎么信了。 周航笑了一会说:“你以后可一定得捂好自己的马甲,不然以后可不得安生了。” “马甲?”黛玉疑惑的眨了眨眼,“这跟马甲……有什么关系?” 周航这才意识到自下意识的竟用了一个现代网络词语,在红楼世界里可没有网络,马甲便仅是字面意思而已。所以,黛玉疑惑、不解,甚至是眨着眼睛皱着鼻子一脸困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不过黛玉蹙着没,皱着眼角,微微嘟嘴的困惑样子倒委实可爱。 “我的意思是说——”周航想了想要怎么解释,怎么组织词语,“你一定不要让人知道你的真是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便是太子少师林阁老的千金,不然以后可就麻烦了。” 第482页 黛玉道:“这是自然,难道我自己不知道么,倒要你嘱咐?!” “我不过是白提醒一句……”说完这句,周航正要再说什么。黛玉忙阻止,并示意他噤声。她指指耳朵,示意让他听。 他便仔细去听,不由挑了挑眉毛。 “有几匹马过来……”他道。 黛玉低声说:“怕是敌兵的斥候,前来探路;听声音,这几骑离咱们有三五里地的距离,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你快告诉大家,都小心些,别发出声音或是弄出什么动静。” 周航点头,起身走开,过了一会他回来,告诉黛玉:“放心,都通知到了。” 不多时,马蹄声渐渐靠近,二里,一里,已走进谷地。周围虽满是伏兵,却一点声音也都没有发出,加上天黑,虽有月亮,视线终归有限,五名骑兵不紧不慢的进了谷地,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黛玉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手也紧紧的握着,虽然知道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但不到最后关头,提着心的便无法放下,万一呢,她想。 好在,事情的发展并不太坏。 那五名骑兵进了谷地便分散开来,绕着谷地环视一圈,又都聚在一处,其中一个人竟然还说要回去禀告公主,谷地内并无异常,且有山岭阻挡风吹不进来,十分暖和,是宿营之绝佳地点。 黛玉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却仍不敢懈怠,直到斥候探查过后离开,她才轻声对周航说:“航哥哥,你快去安排罢。”接下来便是等了,只要等到敌兵进入攻击范围,便从两翼将入口封住,围着他们打,不怕这仗打不赢。 等待的功夫,李域过来,说他把自己的属下交给稗将带领,自己要随黛玉、周航战斗。黛玉自然是不同意,李域道:“你虽是我的义妹,但我是将你当亲妹妹来看待的。哪有兄长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出于危险之中而无动于衷的?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便是跑开这个不谈,以后父王若知道处在同一个战场,我却没有保护好你,怕也要打我板子的!” 黛玉解释:“我并非是要陷你于不义,而是我对付的不是人。” 李域忙道:“那更危险,我更要保护你!” 他到现在还没有看清形势,大敌当前来不及细细解释,黛玉只得直截了当了,至于会不会伤害到他,此刻是顾不上了。 “并非我瞧不起兄长的本事。兄长虽未见过不死军,也该听说过,普通的刀剑对那些邪物根本没用。敢问兄长懂得道法么,可有消除邪魔的本事?” 李域:“……”这一刻他觉得无比的挫败。 黛玉接着道:“所以,我并不是信不过兄长,亦不是看不起兄长。不过是术业有专攻而已,兄长若执意在我身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 “……”李域,“——我……知道了……” 垂了头,极是落魄的样子。 他缓缓的转过身,觉得脚下一时轻一时重的,似是踩在云端。虚浮的走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又转过头,抿了抿唇,张了好几次嘴,最终才说:“那……太子殿下可帮得上忙?” 黛玉道:“自然。” 李域紧握着的指节瞬间又紧了几分。 又被扎心了! 第181章 李域被黛玉说的乖乖回自己的埋伏地点了。 他转身而去的背影虽然很干脆, 却无端让人觉得有几分落寞。 然而, 黛玉已不顾上考虑他的感受。因为, 此刻她该考虑的事有很多,担的这人也很重,这不是她与周航两个人的战争, 身后是五百跟随他们出来的将士,得对他们负责。 之后没多久,沧凌带领的人马便慢慢走入谷地。最前面是活死人, 人数不太多,约莫二百左右的样子;其后是沧凌及其亲兵,皆是骑兵,虽然估算不出具体的数目, 但目测不超过五百;再往后便是余下所有的活死人, 很多,浩浩荡荡很长的队伍,皆是有些僵硬的走路姿势。 别人在黑夜中视线受限,看不很清楚,周航却是越是黑夜目之所及的距离便越远。 “沧凌及其亲兵已全部进入伏击范围。”他笑声的告诉黛玉,“沧凌左边跟着一个穿道袍之人, 年纪不大, 咱们在石洞中也没有见过,不知是什么来路, 应该就是他在控制这些活死人。沧凌的右边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便是那天咱们在石洞里看到穿荣国服饰的男人。后面跟着的活死人也有一小半已进入伏击范围……” 黛玉听得认真, 表情严肃。 再走近些,便不用周航说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待所有敌军全部进入伏击范围以后,她沖周航是个眼色,周航便大喝一声:“行动!”声音之大,足以传出好几里远。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火把勐然亮起,冲杀生震耳欲聋,谷地的入口处早从南北两端冲出许多兵士抬着木栅栏、插满见此的竹竿,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将后路封死。栅栏后便是闪着寒光的□□、长槊,再往后是□□手。其余三面也都亮起火把,喊杀声惊天动地,更有滚滚巨石从山巅滚落下来,瞬间便将许多活死人和亲兵砸扁了。 沧凌迅速发现自己被包围的事实,但一则后路被封,退步出去,二则她生性高傲自负,在兄弟姊妹中最为得宠,从来只知前进,不懂后退的。 第483页 被巨石砸中的亲兵自然是倒地不能起,但被砸到的活死人,虽然身子扭曲成扁平状,有的脑壳都砸裂了,露出里面黄浊不堪的液体,恶臭味“香”飘几里,将士们差点被熏吐。 无数羽箭从四周飞来,跟在沧凌身边的道人叽里咕噜念了许多咒文,然后活死人便狂躁起来,疯狂的往前沖,那架势何止要吃人,见识连石头都要吞吃如腹。 黛玉和周航对视一眼,牵手同时从巨石上跳下,并肩站在活死人行进的正前方。将士们俱都吓了一跳,先是瞬时的安静,寂静无声,先是这偌大的谷地竟没有人一般。接着便是一阵惊唿,有的已经在惊慌的喊:“军师小心,危险!” 在这危机关头,他们之想得到危险,哪里还记得黛玉的本事? 沧凌和道士似乎觉察到黛玉、周航才是这支伏兵的主心骨,只要拿下他俩,其余的士兵便不在话下。因此,在沧凌和道士的指挥下骑兵迅速往两边靠拢,空出一个宽广的通道供活死人通过;活死人不管有没有受伤,圆的或是扁的,都发疯似的往黛玉和周航面前沖,眼见已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俩仍是手挽着手,并无其他动作。 整个战场,最惊恐的恐怕是李域。他紧紧握拳,指甲都嵌入肉内,声嘶力竭的道:“打,给我狠狠的打!放箭!放箭!”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惊讶了。 只见在活死人冲到只有短短几步距离的时候,黛玉、周航双双爆出一声巨喝,然后使劲儿一跺脚,大地在他们脚下裂开,裂痕不多阔大,最终形成一个长宽各有五六丈的巨坑,那活死人便俱都掉到坑里去了。道士发现之后迅速阻止活死人往前沖,然所剩的活死人已经不多,至多不过二百个左右。 坑里的活死人仍是疯狂的嘶吼,表情十分狰狞,巴着同伴的身体想爬出来。然那坑十分深,任他们怎么挣扎始终还在坑底。周航、黛玉各掏出许多符扔进坑里,然后黛玉便在指尖蓄起一小朵火焰,轻轻往坑中一甩。那火焰本是小小的一团,一离了指头尖儿便迅速阔大,而且越往下越大,从茶盏大到碗底大,再到脸盆那么大,落到坑底的时候已有一间屋子宽大。一接触到活死人,那火便“轰”的一下烧开,瀰漫整个坑底。 不多时便见活死人纷纷挣扎着消失了,空气中瀰漫起浓烈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好!好!”不知是谁起闹,大喊一声,接着喝彩声便纷纷响起。 “军师威武!” “军师天下无敌!” “北征军必胜,荣国人吃屎去罢!” 黛玉和周航便在这样的喝彩声中将剩下的活死人一一消除殆尽,道士也被活捉了。至于沧凌和及其骑兵,便用不着他们管,自有李域和肖晨宇的人对付。他们这次带出来的骑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个个实力都不凡,虽然对付活死人可能不太行,但对付一般正常的骑兵,还是很游刃有余的。 黛玉、周航虽然一直在焚烧活死人,却也注意着周围的战局。开战还不到半个时辰,沧凌和她的亲兵们便已经溃不成军。这场战役大局已定,自己这边不仅会胜,还会胜的很漂亮。 焚烧了最后一个活死人,黛玉看向周航:“感觉如何?” 周航又砍又杀,虽然那些活死人奈何不了他。但人数多了,未免有几只靠近的,有的变质以后黄色的脑浆都流到他袖袍里了。消灭完所有活死人,他才得空将袖袍里的黄色液体甩出来,便听黛玉如此问他,不由皱着眉头道:“太噁心了!” 虽是在战场,听到这句话,黛玉还是觉得好笑,不过周航说得对,是很噁心。 “我袖子里也是。”她嫌恶的皱着鼻头吸了一口气,眉毛便拧在一起,“太难闻了!” 正说着,李域远远的跑过来,黛玉问他战局如何。 李域道:“杀敌三百多,俘获的有一百多人,□□国的那公主却让她给跑了!” 肖晨宇这时候也过来了,垂头丧气的道:“眼看就要抓住她了,可是不知道她突然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扔便爆出一阵浓烟,末将便觉得不妙,闭着眼便上去抓,谁知道人突然就没了,好像凭空消失一般,后面的栅栏也没有被冲击的样子,跟着一同逃出去的还有沧凌身边跟着的那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口袋都扎住了,最后还是让她给逃了。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这恐怕是用了什么阵法,有些特殊的阵法有类似于缩地术的效果,只顾过移动的距离很短,一般超过一百米的不多。但是即使只有几十米,也足够沧凌那丫头逃走了。 想通这点,黛玉知道没抓住人也怪不得李域或是肖晨宇,是自己和周航考虑有些不够全面,没想到这一点。不然,他们便亲自去抓那个什么公主了。 “肖将军不必懊恼——”黛玉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横竖我们这次已经重创沧凌公主的不死军,短时间内她是翻不出什么浪了。” 事已至此,便是不想开点也没办法。 经此一役,黛玉在将士们心中的形象如何又升高且不必说,周航的形象却是高大起来了。原来不止军师是活神仙,军师的弟子也是本领不凡啊!他们都想,若自己也是军师的弟子,可不就也有这等本事了么?可惜军师已收了关门弟子,他们是没有希望了。 第484页 李域将抓活的道士带到黛玉跟前。黛玉问他是何来路,主子是谁,可知道陕县的练兵场在何处,那面具道人究竟是什么来歷。先他还不肯说,后被周航一阵威逼利诱加严刑拷打,虽然肯说了。但一句话没说完,敢说一句:“师父乃是前……” 然后便忽然睁大眼,浑身抽搐,既而七窍流血而死。 黛玉摇摇头,对周航说:“看来他是被下了不准泄露某些机密的符咒,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有这种咒。若是知道自己一说便要死,你便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这些人可真够狠毒的,对自己人也是如此……” 周航嘆口气,叫人:“把这道士拉下去埋了罢。” 便有几个小兵极恭敬的进来,极恭敬的答应一声,抬着人下去了。 周航再见那些兵士们,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这种变化很微妙,却让人一下子便能感受出来,既黛玉之后,他也被人当成神佛供奉了。这倒没什么,别人对他恭敬便恭敬,又不会少块肉,他在京城受到的恭敬还少么? 但总有人问他要不要收徒倒让他有点烦。 他还没跟黛玉自由自在的生活够呢,那需要什么徒弟掣肘! “不收不收,国师也不想这么快有徒孙!”他道。 “为什么国师不想现在有徒孙?”问的人很执着。 “因为——”他挑了挑眉,道:“因为国师不想让人觉得她很老。” 问的人便不说话了,觉得自己被扎了心。 没办法,谁让他虽然才二十出头,但长得比几百岁的国师还显老呢。 第182章 冬日天黑得早, 不到酉时夕阳已沉下去, 连红霞俱都消散。开战大概在酉时三刻, 势如摧枯拉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快,不到亥时便已结束。也就是说这一场战役打下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算是很顺利了。将士们奔波了一下午,又打了一场仗,饭都没好生吃, 只啃了点干粮,这会子松懈下来,都觉得腹中空空肠子咕噜噜的叫。 不过饿归饿,大家的精神都很亢奋。 战争结束后黛玉便找了一个空阔的地方审问沧凌被俘虏的一百来号亲卫。呃, 当然, 这么说也不肯确切,她是不肯干威逼利诱那些事的,不过是将要问的问题告诉周航,由周航代行之。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因为这些人只是跟随沧凌,对那面具道人的事情知之甚少, 还没鱼丸在石洞探查得到的多。至于对明珠城的了解, 因他们久不在城中,知道的也不多。 “这些人如何处理?”黛玉问。 放了他们罢, 他们有些冥顽不灵的愚忠,难保不会再成为北征大军的敌人;不放罢, 带着又累赘;若是杀了,未免有些残忍。 “带回去罢,交给元帅,他会好好处理的。”周航说。 黛玉点点头,这样也好,至于元帅是杀还是放,也不是她管得了的了。 二人说这话,说着说着便说起今天杀活死人的感受,虽然委实噁心了点,却也委实杀得痛快。谈到这里,黛玉便又忍不住嫌恶的皱眉头,虽然她的外袍已经换下,脏了的那件早在火堆里烧了,但身上还是留有活死人脑浆的难闻味道,这让她总忍不住想起活死人留着脑浆的噁心模样。以致于李域同将士们打了野兔子围了篝火烧烤,来请她去吃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我不饿,兄长你们去吃罢。”她说。 李域仍不肯罢休,说:“去罢,你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怎么会不饿?难道你有了高深的道法,连饭也不用吃了?” 黛玉呵呵一笑,道:“兄长真会说笑,这样罢,您先过去,我一会子便去。” 李域道:“我给你留最好的肉,你可一定要来。”说完便走了。 草原上燃这点点篝火,明明灭灭闪着微光,老远便能看见。放任自己躺在巨石上,数着那满天的星光,偶一侧头,地上也是点点的星光,远处还有野狼的吼叫。 “从前,我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露宿在这样草地上……” 周航也躺下来,侧头看她,“现在你便躺在草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感觉如何?” “还不错。”黛玉道。 周航轻笑。她看天,看月,看星光;他便看她,亦觉其乐无穷。 “不知爹爹可到了山东……”她喃喃的,“寒烟你还记得罢?就是我给你说过鲁国公的那个庶女,她也在山东。鲁国公的原籍便是在山东,鲁国公老夫人便在原籍居住。” 周航道:“自然记得,鲁国公府在山东可是世家。” 黛玉道:“所以我让爹爹到了山东跟鲁国公府先联繫上,于筹措军粮、布匹有益的。” 一时她有疑心林如海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周航好生安慰一番,才打消她的疑虑。过了一会,黛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周航问她:“怎么了?” 黛玉:“答应人的事要言而有信,走罢,吃烤兔肉去。” 周航便随她起身,二人并肩到李域围着的那堆篝火处。在众多篝火中,那是较大的一堆,为了四五个人,有李域、肖晨宇,还有二人的副将,一个校尉。见了他们二人过去,他们便纷纷起身,有过来拉的,有挪地方给二人坐的。 第485页 打完仗后,每个人都是一身泥一身血,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随便往地上一坐,倒不违和。黛玉虽是新换了干净衣裳,却也没因此孤寂,也是往地上一坐,周航也坐下,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一共烤了五只兔子,李域将最鲜嫩的兔脯肉递给黛玉,道:“刚烤好的,你尝尝。” 周航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异样,仔细想想,才明白为何如此。给黛玉烤肉,将最好的头撕下来给她,这种活不该是自己这个男朋友干的么。抬头看李域,对方笑的十分温润,似乎带着一些宠溺,倒是没有占有或觊觎的意思,但仅仅作为一个义兄,是不是有些过分关心了? 以前他总觉得他们是兄妹,黛玉将他当亲哥哥看待,从未有其他感觉,而忽略了。黛玉是一心一意对自己,断不会对旁人有什么,但旁人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呢? 肖晨宇也切一块兔脯肉给黛玉,一边笑道:“军师,我可真是服了您。” 周航摇摇头,将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走。肖晨宇也对黛玉笑,他可不知道黛玉是女的,难道也是有什么想法不成?或许,自己真是想多了。 黛玉笑笑,将二人递来的兔脯肉都接了,道谢。然后分了一块给周航,而且给他的还是李域递的那块,于是周航瞬间觉得自己圆满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黛玉和李域分明是非常纯洁的兄妹情,倒是自己小心眼了。 不多时,又有许多小兵前来,都请求将自己打来猎物最好的部位献给军师。看着兵士们恳切而怀着期待的眼神,黛玉原本想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终于全接受了。 但,吃是肯定吃不完的。 她只吃了一小部分,余下的便分给战争中受伤的将士。 于是,献出去被黛玉吃了吃食的士兵便有了夸耀的资本。“嘿,你知道么?我献给军师的鸡胸肉军师吃了呢。”他们见人便如此说。 这一夜,将士们都十分亢奋,不仅睡得都比平时晚,便是亢奋至一夜未曾合眼的也不稀罕。翌日一早,便整军回征北大营,自然又是几个时辰的路程,但这一次,大家都不觉得累,因为亢奋劲儿还没过去。 这场战役的战果是十分显着的。原本徵北大军便最怕遇到不死军,盖因别的军队还有应对的方法,碰到这样一支砍不断杀不死的军队,是一点子办法都没有。元帅原本以为黛玉、周航他们能将不死军阻截在谷地以东便已达到战略目的,谁曾想他们不仅成功阻截,还将不死军全军给灭了。这简直是一件壮举啊,一举解决了征北大军最为棘手的难题。 听到斥候的报告之后,元帅大半夜都没合眼,筹划怎么给凯旋的兵士庆功。 记军功、授官职是肯定要的,旁的也须有。 黛玉、周航带领骑兵回营时,元帅亲自带诸将接出辕门以外,两边是英姿飒爽的元帅卫队,整齐划一,气势慑人。 “军师神机妙算,化腐朽为神奇,实在令人佩服,佩服!”元帅急促的走来,面带微笑,慷慨激昂的道。这一刻他已不在将黛玉看作是军师,是下属,而是把她当成平辈,足以与他论道谈兵法的挚友,“您的事迹我已听斥候说了,实在是令人嘆为观止,军师可是为我征北大军立了大功啊!” 说到这,他忽然停下,大声道:“不!不是大功,不是大功……”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十分诧异的看向他。这还不是大功,那什么才是大功? “是首功!”元帅依然很大声,声音里充满豪气,“不是大功,是首功!” 周航看他一眼,嘀咕一声:“元帅您说话怎么大喘气啊,倒吓我们一跳。” 元帅似乎这才看到周航也在旁边,忙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才看到公子,怠慢了。噢,对了,公子也是首功,我今日便上书圣上,告知大捷消息。” 周航凑近了道:“元帅只说打了胜仗便是,不必提我。” “那怎么行,微臣岂能欺瞒圣上?” 周航抿了抿唇,道:“也好,元帅如实禀报便是。”他之所以说不让提他,不过是怕他父皇知道他在战场之后,派人来抓他回去。但转念一想,眼见决战即将展开,最终的胜利在望,迟也不会迟超过二十天。从这里至京城,遥遥数千里,便是六百里加急送到皇宫也得在十天之后了,父皇便是派人来,至少也得十天,加起来便是二十天。那时候仗早打完了,他便是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接下来便各自回去洗尘更衣,继而去赴宴。 彼时中军大帐已设好筵席,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元帅举杯,道:“军师及诸位将军辛苦了,请饮薄酒一杯去去乏。” 众将便随他举杯。 有一个校尉站出来道:“军师,末将有一件事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不知军师可否为末将解惑?” 黛玉放下酒盅,看向他,道:“请说。” 那校尉道:“末将随军师出征,到了谷地布置伏兵的时候,见军师将主要兵力分散在两翼,正面的除军师坐镇外,兵力并不多,就十分疑惑。暗道,军师难道就确定沧凌会命不死军往前沖、骑兵在两翼?至开战之后,竟然真是不死军在前方冲锋,骑兵分散在两翼,正好碰上我们布置在两翼的精锐,结果一败涂地。末将想不明白的便是这件事,军师难道掐算出来敌人会这样排兵布阵?” 第486页 第183章 听了那校尉的话, 黛玉便勾唇道:“我倒不是掐算出来的, 不过是思虑充分些, 以己度人,考虑到敌军的心理罢了。认真说起来,这也算不得多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是遇事多想上三分, 莫要作武断的判断罢了。”说着她上前,“请问这位壮士,在我未到之前, 提起沧凌公主将士们都心怀畏惧,畏惧她的是什么?” 那校尉道:“这还用说,不死军呗。” 众将便一片闹笑,一人还插嘴道:“对啊, 难道还怕她那几百亲卫不成?!” “哈哈哈……” “若如此, 那可真是笑话了。” “沧凌那丫头片子,没有不死军,怕她个鸟啊!” 好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 黛玉含笑略一转头,见周航正笑着看她,微微抿了抿唇,正色道: “此言不差。我军最怕的便是她那杀不死砍不断的不死军, 她最依赖的也不过一个不死军罢了。”她看向众人, “我这么说,不算错罢?” 众人都说“不错不错”、“军师说的怎么可能会错”之类的话。 黛玉又道:“我曾派人探得这沧凌公主心高气傲, 是被定阳大帝宠惯了的,料以她之桀骜, 加上对不死军的盲目自信,发现自己被包围之后定然不会后退,而是集中自己最精锐的兵力往前沖,不死军不知疲倦且刀砍不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再者,我听说这荣国的这位公主虽然莽撞,关键的时候头脑尚算清晰,她定然判断得出我所把手的正面乃是整个战略的核心。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不会不知,自然是先往正面突破,只要在正面撕开一个缺口,她便赢了。只是,她没想到我会坑烧了她的不死军,怕是也想不到一向战无不胜的不死军会这么简单的被坑杀。待发现时为时已晚,后悔也没用了。” 校尉愣了半天,才愕然道:“军师谋略,果然神鬼莫测啊……” 黛玉微一勾唇,道:“还有一点我还没说。” 此言一出,不止校尉立刻打起精神,其余诸将也都竖起耳朵听。 黛玉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我们埋伏的地点是沧凌西进的必经之路,她若想驰援明珠城,就必须得突破我守的正面,不然无路可走。她,没有别的选择!” 众人都恍然大悟的道:“军师所言不错……” 于是诸将都给黛玉敬酒,盛情难却之下黛玉勉强饮了两三盅,余下的都被周航挡下。众将似乎察觉到军师不擅饮酒,便一股脑的去敬周航,自然也是发自内心十分的恭维。经此一役,见识到周航的强大实力之后,众将对他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其敬佩以及敬畏的程度已经不下于军师。 周航是来着不拒,横竖他怎么也喝不醉。 元帅坐在主位上,看着将士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每个都是开怀的。 他的目光始终在黛玉和周航身上逡巡,这两个人的表现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第一次见黛玉的感觉与其他将士差不多,都暗暗纳罕,怎么一个还不成人的小孩子跑来战场上做什么。接着,太子告诉他说某个山洞里藏有粮草、物资,他是持怀疑态度的,结果派人去一看,还真有。他思来想去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问太子,他也不肯说。 当然,现在他明白了。 太子与军师有这样的本事,弄来那些粮草、物资便也不足为奇。 虽然太子说他此次出京是圣上允许,但从起表现来看,便是圣上允其出京,恐也未允其来战场。太子刚开始说这小娃子是军师的时候,他并未当成一回事,以为不过是太子一时的玩笑,当不得真。先前还说这是他义弟,一转眼就变成师徒了,怎能不怪人多想? 不过他也并未制止,横竖有没有军师也无甚关系,闹不出大麻烦。 没成想,这小娃子还真有些真本事,竟同太子消灭了不死军,立下大功,他自然敬他。太子说军师有几百岁,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不信的。什么几百岁,这分明是一个小娃子! 看着看着,他渐渐发觉有些不对。 太子殿下和军师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近了些? 既不像义兄弟,也不像师徒,倒像是…… 他勐地摇摇头,把脑子里混乱的想法甩开,暗道,应该不会吧。 肖晨宇这时候已有几分酒意,虽不至于大醉,说话却有些飘了。攀着李域的肩膀,他乐呵呵的道:“世子爷您瞧,公子倒把国师护的紧……”他还记得在军营不可泄露太子的身份,便也可见并未十分醉。 李域一手扶着他,道:“不可胡说。” 肖晨宇仍眯着眼,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您不是国师的义兄么,欸,那不就是公子的师叔?”忽然他摇头,“不对不对,公子也说是国师的义兄,怎么后来忽然……忽然就成弟子了?” 李域不着痕迹的在他胳膊一掐,这一掐用了狠劲儿,肖晨宇当即便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众人一惊,都看向他,他茫然的看看众人,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便不自在的笑了笑:“没事,没事……大家接着喝酒,接着吃菜,哈哈……” 然后便尴尬的坐下。 第487页 众人见此,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都不理会,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世……世子爷,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肖晨宇弱弱的问。 李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关于公子和国师的身份,千万要保密。” 肖晨宇“噢”了一声,突然想到,欸,不对,军师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呢?再看李域,已经转过头,正和周航说着什么。不由疑惑的皱眉,难道军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世子爷和太子爷义弟之事,还是说一开始便是骗他的? 认真想了想,他觉得后面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再想想也便释然了。高人往往都谦卑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个高人。所以军师根本不是太子爷和世子爷的义弟,不过是他生的面嫩,说别的都不像罢了。他代入自己之后觉得更好理解了,如果自己有军师那样的本事,也不愿意走到哪都被一群人围着,难免也要弄个假身份遮掩一二的。以国师如今的相貌,若说是太子、世子的师父,恐怕也没人信,干脆说是义弟算了。 对,肯定是这么样! 于是黛玉讶异了,怎么肖晨宇突然对着她笑。 周航误会了,还以为肖晨宇是对自己笑,于是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肖晨宇咧着嘴半天,悄声的问李域:“您可知道军师那只威勐的老虎去了哪里?打完仗之后便不见了,将士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说那不是一只真虎,是军师幻化的。真是如此么?您不是跟军师比较熟嘛,军师可曾告诉过您?” 李域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您跟军师到底熟不熟?” 李域侧头,用略微阴郁的眼神直盯着他,并未说话。 肖晨宇不由得往后缩了缩道:“哈,我随便问的,你不想说就算了。” 李域回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再看他。 这一顿筵席大家都吃的很是尽兴,虽然有元帅看着,都不敢喝得烂醉,却也都有几分酒意。其中,最为清醒的恐怕要数黛玉和周航,黛玉总共就饮了四小盅,是那种很小的酒盅,一盅就一小口。她并非不能喝酒,以她如今的体质,不敢说酒量超过周航,但谓之差不多绝不过分。之所以她往往不喝酒,并不是不能喝,只是不喜欢酒液入口时那种强烈刺激的感觉。 可能女人天生就不喜欢饮酒罢。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男人喜欢饮这种口感并不怎么好好的东西呢? 走在回去的路上,黛玉皱着眉头道:“我怎么觉得身上还是有活死人脑浆的味道?” 周航道:“那不过是错觉罢了,你不是已仔细洗过?” 可能是自己老想着的缘故罢,黛玉暗道。不过仍是皱着眉头,因为她总忘不了活死人脑浆迸射出来的噁心样子。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她说。 “我也不喜欢。”周航道。 中军门前是一条宽阔足以跑马的道路,十分平整。他们沿着洒满阳光的光洁道路走,不多时便到了居住的帐篷。周航没进自己的,反进了黛玉的帐篷。黛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出一本兵书,正要翻开看,周航道:“咱们进空间罢。” “好好的,又进空间做什么?”黛玉抬头。 周航看向黛玉,眼眸又黑又圆,似乎闪着光。 “我要再洗洗,身上还是有味道。” “那你自己进去便是,何必拉着我?”黛玉道。 “你真不进去?” 黛玉点头,周航道:“好罢。”说着一把将黛玉手中的书抽出来,将人按到引枕上,“你别看书了,昨儿在野外听了一夜狼吼声,觉也没睡一会子,这这会子还不好好歇歇,又看书,再看得眼睛疼。” 黛玉便顺势躺下,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上,道:“好罢,我不看便是。” 周航这才露出放心的微笑,进了空间。临走还道:“你别急,我很快出来!” 黛玉暗道,我急什么? 第184章 许是昨夜的战争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黛玉躺在床上, 不一会便进入甜美的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梦见自己在一个十分奇特的地方。 周围是林立的高耸入云的建筑,很高很直,是她未曾见过的, 反射着阳光,让她睁不开眼;她看见周航,他在很高的一个房子里对她挥手, 叫她过去;她走过去,明明差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高高的房子里, 不知为什么, 她一伸手便摸到他的手;然后,二人便进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里面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她忽然若有所悟,觉得这很像周航形容过的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然而,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 毕竟她从未见过。若真是, 那可称得上生活在天堂之中了。 再然后,忽然斗转星移似的, 她和周航便飘在了空中。坐在一个舒适的篮子里,四角用很粗的线连在一个彩虹似的大球上;球越飘越远, 越飘越高,地上的建筑逐渐变小,房子变成一根根竖立的筷子,人就像一个个的小墨点。 她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从内心里愉悦,被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安全感萦绕着。 第488页 那种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当她清醒的瞬间竟生出一种甚为遗憾的惋惜情绪。她知道那是梦,但因是美梦,她还想多做一会儿,不想那么快醒。 睁开眼,黛玉有些迷茫的四顾。 看见洁白的帐顶,看见洁白的纱帐,看见简陋的摆设,还有……窄的仅能容一人躺下的小榻。周航就躺在小榻上,榻极窄,他睡觉又不老实,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了。黛玉坐起身,刚套上鞋子,见周航在小榻上翻了个身,然后,理所当然的摔在地上。他弹跳似的坐起身,竟不见丝毫气恼,似乎还很高兴。眼还没睁开嘴角便挂上了笑,待睁开眼,那笑容便更大了,几乎要笑出声。 奇怪!黛玉暗道。 周航是很高兴,因为他也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带黛玉到了现代,二人登上了高楼大厦,去看了电影,参观了漫画展,玩了电玩,还坐了氢气球。黛玉笑的很开心,他也很开心,不用肩负着许多人的期待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惜—— 美梦尚未尽兴,便突然醒了。 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现代,不然真要带黛玉什么都玩一遍。 “睡得怎么样?”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黛玉。后者已用头巾将头髮包好,回头看他,“我睡得不错,恐怕你没睡好罢。” 周航笑道:“为何这么说?” 黛玉一面整理自己的书籍,一面说:“我睡得是床,自然舒适。可你睡的是榻,又那么窄,一定睡得很不舒适罢。” 周航笑说:“倒还好,比在野地上强些。”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黛玉收好书籍,隔着窗户抬眼看外面的太阳,竟已挂在中天的位置。也就是她和周航这一觉睡到了正午,恐怕该吃午饭了。果然,不多时便有两个亲兵提着两个食盒过来,还搬了一个小炕桌,将黛玉、周航的饭食都摆上了。 周航看了一眼,笑道:“倒挺丰盛!”显然是觉得饭菜太好,令他有些意外。 菜有荤有素,每人荤菜有两样,素菜有两样,另有一碗羊肉汤,一样点心,一碗粳米粥。虽然比之一般世家的日常饮食差上不少,但在苦寒且物资紧缺的漠北战场,绝对称得上丰盛了。平日,便是元帅,每顿饭也只一荤一素,普通的将军能捞上两个素菜偶尔开开荤便不错,校尉以下都得跟普通兵士一个锅灶吃饭。 黛玉笑道:“这应该是元帅对昨晚打了胜仗的有功将士之优待。” “那还等什么?吃啊!”说着周航便在看桌前坐下,麻利的拿过筷子,看向黛玉,“你也快坐啊!还有小青菜,这个你爱吃。”说着便夹到黛玉碗里。 黛玉吃了不少青菜,便捧着粳米粥慢慢的喝。 粥是陈年的旧米熬的,跟新米的味道略有不同,少了些新米特有的甜香味。这在一般人可能吃不出来,吃惯了精细饮食的黛玉一入口便察觉到其中的区别。但这样的粥在北征大营中已是难得的东西,普通的兵士还未必能吃到,既然送来给,她自然也不会浪费。不多时,一碗粥便都进了肚子。 剩下的人饭菜连同汤、粥全都秋风扫落叶般的进了周航的肚子。 他放下筷子,摸着肚子道:“撑了。” 黛玉皱眉道:“说多少次你才肯听!吃不了就少吃些,总不能撑着自己。每次都是吃完了才说吃撑了,又嚷着不受用,下次还是这么着,怎么总不长记性?” 周航嘿嘿笑,点头道:“下次改下次改。” 其实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而且他其实也并没有吃撑,自从可以变成巨猫之后,他的胃口便大了不知多少倍。吃撑是难得,连觉得吃饱的时候都少,但也不觉得饿,那些饭菜进了他的肚子,就像是倒进一个无底洞似的,既不觉得撑,也不觉得饿。之所以常常要“吃撑”一两次,不过是想让黛玉多关心他几次,多与他说说话,哪怕是念叨他几句也觉得幸福。 不多时,亲兵来收餐具,又有元帅派人来请去议事。 周航便问:“俘虏的那一百多敌军,元帅可说如何处置了么?” 那人道:“有将军说要全部杀了,但是元帅不同意,说太残忍了些,所以现在还没定呢。不过,小的听元帅说不行就把他们全部打发到马场伺候马去,荣国人在这方面挺擅长的,他们从小便骑在马背上。” “这倒也是。”周航向那小兵道,“我们知道了,这就去,你先回去罢。” 那小兵便走了,不多时,黛玉周航便略收拾一番后去了中军大帐。帐内已有几个将军和谋士,肖晨宇也在,不多时李域也到了,后来又有几个人过来。 待人都到齐,元帅便开口:“谢将军派人飞马传来谍报,说已至荒山,兵力也布置下去了,目前姑墨援军尚未到达,不过也快了,最迟不过今夜三更,两方人马必然相遇。谢将军虽有一万人马,然对方有精兵两万,在人数上终究少了点。当日议事之时,考虑到还要阻截沧凌的不死军,往东线战场派去的勐将不少,如此一来,西方战场能派出去的将领毕然便少了。如今沧凌已经逃窜,不死军也全员覆没,东边没了威胁。本帅意欲再往西线战场加派五千人马,确保一役拿下姑墨军,诸位以为如何?” 第489页 众人看看元帅,都低着头低低的议论着什么。 周航抿了抿唇,抬头道:“元帅考虑的极是,正该如此!” 于是所有人便又都看向周航,等他接下来的话。 周航挺直了腰,慷慨激昂的道:“当日之所以只派一万人马前去阻截姑墨军,是因为考虑到三线作战的压力,明珠城要继续围困,还要防其突围,人数不能少,沧凌带的不死军也需要大量人马前去拦阻。如今,沧凌的不死军已灭,消息已经传进明珠城,定阳大帝在沧凌没灭的时候尚不敢冒险突围,如今便更不敢了。现在来自东面的威胁没有了,明珠城也没有太大的威胁,只要将姑墨的援军打退,明珠城自然不攻而克。”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众人的反应,见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更觉慷慨激昂,接着道:“原本我们想只要将姑墨军拦截,令其知难而退便万事大吉。现在,我觉得要改变一下这个思路。姑墨国据我所知,这几年不太*安分,时常骚扰周围的小国家,有几个还是我们的属国,甚至连我国的商旅也敢打劫,荣国灭了之后,圣上早晚要对姑墨用兵的。诸位请认真想想,若是这一次我们连同姑墨一起灭了,岂不是天大的一件功劳?” “你……你是说……”这下连元帅也都惊讶了。 周航道:“没错!这次我们不是要打退姑墨援兵,而是要将其两万精兵全数灭了,将国王及王后生擒。姑墨在西方虽为大国,但同我国相比,也不过是弹丸之地,举国之兵不过五六万,这两万乃是国王及王后的亲信卫队,也是姑墨最精锐的军队。诸位试想,如果我们将这两万人打败,也就相当于打败整个姑墨军。再将国王及王后捉住,我听说姑墨王的儿子才两岁呢,你们说,结果会怎么样?” “啊……” “会,会怎么样呢?……” “那不是……姑墨就……就亡国了?” 众人都有些发愣。 周航微微一笑,道:“亡国倒不至于。不过,他们得唯我们之命是从倒是真的,届时我……”说出一个“我”字,才勐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在京城,自己也不是皇太子。唉,都怪说到这个伟大愿景的时候太激动,差点忘了这点。他顿了顿,忙改口道:“届时元帅可上书圣上,扶持小王子为王,向我国臣服,由我国派遣钦差大臣,辅佐新王处理国政。”当然,等时机到了也可以废国设郡,由朝廷直接派官员管辖。 “元帅以为如何?”说到最后,他挑眉看向元帅。其他人同意或是不同意都没什么区别,有最后决策权的是元帅,只要他同意便成。 第185章 听到周航这一席话, 众将的震惊程度, 比之黛玉当着众人施展唿风唤雨、水穿木板之神威, 及在大帐没一番慷慨激昂之陈词虽然或还不及,谓之差不多却也算不上错。 他们先是发愣,然后都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周航, 继而又看元帅,好奇他会如何回答。 元帅看了周航好一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移开视线, 敛眉踱到一副巨大舆图前,摸着鬍子间或微微点头,一时又微微摇头,思考了一会, 才走到周航跟前, 直视着他的双眼严肃的问:“公子可决定了?” 若是年轻时候的他,听到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定然会十分激动,觉得找到了知己,心潮澎湃的跟太子一块畅想怎么奔袭怎么摧枯拉朽怎么一举歼灭两国。男人,尤其是不甘于平庸的男人, 总怀有一颗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雄心, 那般激动人心的完美设想,一旦成功, 便是名垂青史,哪个不嚮往?又有哪个能禁得住一战成名的诱惑? 然而他现在已不年轻, 没有那么澎湃的激情,也没有那么容易冲动的头脑。 若说听了太子的话后一点心潮涌动都没有,显然是违心的。但他的年纪与经验告诉他凡事要多三思而后行之,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不顾后果,是年轻人的权利,作为三军统帅的他不行也不能。冲动的代价他领略过…… 但若是太子执意要如此作,他也不会阻止他。 毕竟,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可能性相对小罢了。 年轻人嘛,总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况且,若是太子与军师联手,成功的可能性还会增大。最不济便是消灭不了姑墨军,擒不住姑墨王及王后,但至少能将他们打退,亦是达到最初的目的。他们这次出来是要攻打荣国,至于姑墨,并不在必须打的范围之内。当然,能把姑墨也灭了,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又是额外的一件大功。 周航微微勾唇。 什么?元帅问他决定了没,这还用说。若没打定主意,他说这些话是做什么,好玩么? “自然是已下定决心。”他道。 说完便看着元帅,眼神坚定,表情严肃,以证明自己这话绝不是一时兴起。 元帅似是受了鼓舞,突然站起身,表情也严肃起来,正襟道:“既如此,本帅给你一万兵马,即刻驰援谢将军,不得有误!” “领命!”周航拱手道。 元帅又看向黛玉,道:“军师可要同行?” 黛玉答:“自然。” 第490页 她跟周航是一块出来的,有什么行动自然也要一起。何况边疆战场兇险重重,若真有什么危险,他们二人联手,胜算自然更大。便是遇到十分兇险的情况,总还能进空间,不至于丧命,若是单枪匹马,便没有这个可能。 于是李域也要求同行,肖晨宇也要求同行,最后的结果便是之前跟随黛玉、周航拦截不死军的所有将领都请求跟随,连之前在明珠城外围困的不少将领也想跟随,他们听打败不死军的将士们说战役的情况,军师和周公子如何威武,如何使出神鬼莫测的奇特法术,如何造出一个巨坑,如何一把火烧了大半的不死军,将士们如何英勇,在军师的指挥下如何摧枯拉朽,心中便十分抱憾未能亲眼所见,这次有了机会自然不甘再落人后的。 然而,元帅不许他们去,理由也足够充分,总得有人继续围困明珠城。 他们便道:“之前随军师出征的兄弟们才打了一场打仗,这会子正疲惫,不如这次远袭就由我们代劳罢。” 随黛玉出征的将领便不乐意了。 “谁说我们疲倦来着?!”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元帅可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精力充沛着呢,一点都不累!” “对啊,元帅!我们才打了胜仗,士气正高,老子现在能垂死一头牛! …… 两方将领几乎要打起来。 最后还是元帅一锤定音,让军师和公子自己挑想带的将领。于是黛玉和周航挑的多是上次跟随的,一嘛,之前一役这些人确实表现的不错,二嘛,挑人当然挑之前用过的比较顺手。这些将军们,他们之前一块打仗,一块清理现场,一块围着篝火吃烤肉,虽然相处的时间不过才一天,但一块经歷过生死,那亲密感便不一样了。 被选中的将领都昂着头,十分神气的样子。瞧见没,军师和公子挑了我,便说明老子英勇善战,看我们如何势如破竹踏碎姑墨铁骑凯旋归来。 黛玉周航从中军大帐出来,身后便跟了十几个将领。 黛玉抿着唇往前走,神色肃然。周航并肩又在他身边,目视前方,她不说话,他亦不言。跟在二人身后的众将领,便亦约定好了似的,都只往前走,也都不张嘴。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样奇怪的一幕。 一时在路上行走之人虽多,却不闻一声话语,只听得整整齐齐的脚步声。 这样走了走几十步,倒是有不少兵士从四周聚过来,有些好奇的观察,进而低声的窃窃私语。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你攀着我的肩我扶着你的胳膊,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欸,你们说,这么多将军跟着军师是要做什么去?”一人道。 “我们哪里知道?”众人都道,推着之前说话那人,略带揶揄的说,“不如你过去问问,我们也都好奇呢。”那人便似前面有勐虎似的,一边说“不行不行”,一边将身子往后拱,任凭人怎么推脚下都不肯挪一步,以至于最后身子被拉了出去,脚还停留在原处,加上屁股极力往后撤,整个人竟成一个诡异的半月形,像一张被被拉满的弓。 其余几人便笑,有一个稍年长的道:“罢了,你们别吓他了。” 众人便一笑,松开手,那人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的拍着胸口。 这时一个穿着铠甲,像是一个小头目的人走来,斥道:“你们作死啊!在这里闹!没看军师正想事情吗,连那些将军们都不敢说话,你们倒是胆肥,又是说又是笑,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万一打断了军师的思路,打死你们都不够!” 众人回头一看,都讷讷的不敢吭声。 待黛玉等一行人有远,才轻声的问方才斥责者:“陆千户,您才跟随军师和公子打了大胜仗,小的们正有一件事要请教您呢。” “何事?!”那千户愣了愣,才挺直腰身,手中长朔“铿”的一声杵着在地上,皱眉道。 “是这样的……”斟酌几句,那人道,“听说军师出征的时候骑了一匹半丈高的勐虎,那老虎十分兇勐,一爪子便能将活死人撕成两半,可是真的?” 千户勐的一回头,看着说话的人,微微眯了眯眼,“军师骑勐虎出征不错,但是到了谷地勐虎便消失不见了,打仗的时候根本没有勐虎。不过,军师和公子的本事可比勐虎厉害多了,一挥手便招来一阵狂风,再一跺脚地就裂开,形成一个巨坑,那活死人便前仆后继掉在坑里,被军师用福禄一把火给烧。你们不知道,当时浓烟滚滚,味道那个呛啊……” 他似是又想起那刺鼻的味道,说到这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 众人都十分好奇,催着道:“说啊,如何不说了?我们没那个福赶上,都很好奇呢。营里倒是传的沸沸扬扬出神入化,可我们也不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如今正好,碰见了千户大人您,是亲眼见过的,可得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大不了兄弟们请你!”说着回头道,“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都道:“是!是!千户大人就说说罢。” 那千户摆手道:“我可没空给你们说书,元帅点兵呢,王将军刚就派人叫我!” 于是便有一人问:“要攻城了么?” 第491页 千户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很急,即可就要点齐一万兵马呢。” 众人听到一万二字,都不由眼前一亮,七嘴八舌的议论开。 “点这么多兵马肯定是有大战要打,就是不知道可是军师和周公子带兵?” “若是军师和公子带兵便好了,这次是一万人,说不定便轮的上我们。若真被点上,跟随军师和周公子征战,且不说立不立战功的话,咱们也见识见识传说中神鬼莫测的功夫,也不枉白来着漠北一回!” 一人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到校场去,一会子大家都知道了争抢着去,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于是一堆人一闹而散,快速走开了。 千户摇头嘆道:“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就慌得这么着。”说着也走了,步子自然也是极快。 不意外的,这些话自然是落在黛玉、周航耳朵里,二人对视一眼,皆微微勾唇。不一会,黛玉突然停下,周航亦停下,他看了身后众将一眼,道:“各位将军都去准备准备罢,两刻钟后校场集合!” 众人道了一声“是”,各自散开。 李域未走,他微皱着眉头,似是有什么话说。然后周航问他,他却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四顾一下,见周围已没有人,便低声道:“父王来信说他也快到了。” 第186章 “皇叔要来大营?”周航突然提高声音, 然后嘴角便带上笑, “这是好事啊!皇叔可还说了什么?” 李域道:“说是带了一批粮草,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便到。” “这么快?”周航有些意外,“皇叔可知道我们来了?”他所说的我们自然是指他和黛玉,便是不必明说, 李域也该知道。果然,李域道:“现在该是知道了。我在书信里说了您和黛玉妹妹来的事,黛玉妹妹当了北征大军军师之事也说了, 妹妹不会怪我罢?我想着,便是不说,过两骑父王来了,也会知道的。” 关于这事, 黛玉想, 横竖都是要知道的,早了晚了也没什么区别。 因此,她摇摇头,笑道:“这没什么关系的,就如兄长所说,义父早晚会知道, 不过是提前个一日两日而已。” 李域道:“你不怪我便好。” 黛玉仰头, “这有什么好怪的?对了,兄长的身子可彻底恢復了?” “多劳妹妹挂心, 自你们走后的一个月,我在边城日日精心调养着, 用的是神医临走之前留下的方子,效果十分好,早恢復的比先前还壮。” 说完,他看着黛玉,腼腆而温和的笑,极像一位慈善的兄长。这样黛玉有一种被关爱的温馨之感。她没有亲哥哥,表兄倒是有几个,但要么便跟她不亲,要么便是没见过面,只有一个贾宝玉,既见过又相处过,却又没个兄长的样子,真正给她兄长之感觉的反是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兄。这几日同在战场,虽然相处不多,然其处处回护之情不是假的,她心里自是感激。 “兄长没事便好。”黛玉笑了笑,“我总担心兄长的身子还没彻底好,前两日又是长途奔袭又是血雨腥风,再损了底子。既是神医留下的调养方子,自然是不会错的。当年我和爹爹身中剧毒,也是多赖神医妙手解毒,不然哪里还有今日的我?!对了,兄长还在服药么?” 李域道:“来到答应便没有再服。” “这样啊……”黛玉低头,微微抿了抿唇,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仰起头,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道:“我这里有几粒药丸,最是养血补气的,兄长若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如此……便多谢妹妹了。”李域说毕,上前接过。 黛玉等自然是没见到李旭的,因为当日便点齐兵马出发了。一万人马,是一支极壮观的队伍,众人怀揣着建功立业之心在围围城队伍的欢唿下踏上征程。走出去三里开外,黛玉勒马回头,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排成一道长龙,他们已经走出三里开外,后队还没出辕门,好几里地皆是尘土飞扬、鼓声阵阵。再转头看明珠城,城墙上站满了人,一个个自是羸弱的,眼神惊惧且闪烁。 “走罢,他们不敢出城。”周航亦抬眼看,回头对黛玉说。 虽然征北答应如今只剩两万人马,但在数量上比之明珠城内还占优势,加上地方羸弱而我方兵强马壮,他们若是死守城池,或还有一丝的机会,一旦出城,必然大败,这种自取灭亡的是他们不会做。便是做了,也不过更省了我军攻城的麻烦而已。 这个道理黛玉自然亦心知肚明,她点头“嗯”了一声,便扬鞭策马而走。 因这次不全是骑兵,大部分都是步兵,还有大量辎重,加上路不好走,途中还要翻越两座低矮的小山,所以走了两个多时辰,才不过三十多里,距离最终目的地——荒山尚有十几里的距离。许多兵勇都很是疲惫了,只好暂停下来歇息并进食。这一顿饭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埋锅烧饭,太过费时费力,每人都吃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 周航将一个饼子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块坐下,小小的咬了一口,便眯着眼细细的嚼,样子既像享受,又不太像。周航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草地上坐下,歪着脑袋瞧了瞧,问:“怎么,好吃还是不好吃?” 第492页 黛玉睁开眼,将口内的食物咽尽,睁大眼睛道:“好吃!” 周航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好吃?” 黛玉眨眨眼:“真好吃啊……”难道不好吃?饼子不大厚,一层一层十分整齐,共有五六层,中间撒有调料、葱花,虽然做工不大精緻,样子也不大好看,但吃起来酥脆,很香,感觉真的还不错。她以前并未吃过这种饼,还以为这种提前做好的干粮味道会不怎么样呢。 “你喜欢就好……”周航道 。 “军师、公子,可要喝水?”肖晨宇在旁边喊了一句,举着水壶走来,也不等回答,径直走到黛玉跟前,将水壶递给她。黛玉原想说不要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家东西已经送到手边,这会子再说不喝便有些失礼,于是礼貌的笑笑,道:“倒是多谢你了,你可吃过了?” 肖晨宇见黛玉接了他的水,便有些飘,人一飘便难免有些反常之举。他摸着下巴走到黛玉身边,大大咧咧的在她坐着的那块石块上坐下了。这虽然引来某两人几个眼刀,却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但他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可真是戳了某个人的肺了。 只见他一手便将黛玉的手捞了过来,另一手还摩挲一下。 “军师不愧是返老还童的仙师啊,这手白嫩的,怕是女人都赶不上。” 黛玉万料不到他会突然有如此愈矩之举动,竟一时大意,被他捞了去。待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她登时便又有又怒,一巴掌甩了出去。 这一巴掌实在大怒之下甩出,自是用了极大的力道。 李域“哎呦”一声,只觉得连似乎是被刀子生生割开、被烧红了的烙铁烙了一般,那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十分后悔,不该行动冒失冲撞了军师,人家是什么人,那可是谈笑间便坑杀数百活死人的煞神啊!他这种念头也只来得及在脑海中匆匆一闪,接下来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更狠,脑袋晕晕的,眼前都是星星点在乱晃。 好半天,他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坐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倒?军师那一巴掌虽然下手极重,他也不是没一点功夫底子的,很清楚那一巴掌不足以令他坐不稳摔倒在地。他又忽然想会不会是石头突然倒或是裂了,他才坐不稳。想到这里,便不由的去看向石块,好容易凝起精神,抬头一看,方才坐着的石块好好的,并没有移动或是碎裂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军师打了我一巴掌还不够出气,又狠狠摔我一下?他想。 抬眼去看黛玉,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那便不是军师,究竟是谁呢?他想。突然眼前闪过一块明亮的铠甲,将黛玉整个挡住,不能再看见一眼。肖晨宇揉揉眼睛,才看清是周航挡在面前,他抿抿唇暗道,难道方才是太子殿下摔的我? 可这又为什么? 我冒犯的是军师,又不是他。 想着他便又看一眼,周航已以保护着的姿态将黛玉护在身后。他这才发现二人似乎有些不对,太子殿下不对,很不对…… 他不像其他将领根本不知道太子的身份,他不仅知道,更在考中武状元之前便跟太子相识,后来更是蒙太子殿下提拔进宫为御前侍卫,接触的更多。太子殿下从不以身份压人,自己与他虽说名为君臣,多数时候更像是朋友。所以,对太子殿下他虽不能说是十分了解,多少倒知道些。太子殿下平日虽温和,但威严起来也很有王者风范。再者他便再是和气,也从未向如今这般在一个人面前伏低做小、时时小心翼翼的讨好。便是军师法术高强又如何,太子殿下也不差什么啊! 所以,怪就怪在这点…… 尤其此刻,他并未做什么,为何太子殿下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像是他惹了他。 难道……他想,太子殿下真是对军师怀着什么特别的心思? 殿下的反常不是第一次了,更是一次比一次更表现的明显。 想着,他再看黛玉。他躲在殿下身后,一副甘于被他保护,甚至还乐在其中的样子,这两人恐怕早已互相钟意。我的天!这事世子爷知道么,元帅知道么,圣上知道么。两个男人……虽然贵族子弟喜好南风,养上一两个娈宠什么的并不稀罕,甚至还自诩风雅。但那可是高洁只可仰望不可触碰的军师啊!他岂会甘心做一名娈宠?或者,他若真做一名娈宠岂不是玷污了他? 而且,看太子殿下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恐也不会委屈他。 觉得自己发现惊天秘闻的肖晨宇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事他到底说还是不说,说对不起太子,不说又对不起圣上和百姓。太子那是什么,国之储君,如果为了一个男人置大好江山于不顾…… “肖晨宇!” 一个声音传来,把肖晨宇惊的一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给惊走了。 回头见是李域,不由爬起来,想打个招唿。 谁料招唿还没打,肚子上便挨了一脚,又华丽丽摔在地上。 肖晨宇忍不住在心中一声哀嚎,今儿这都是怎么了?! 第187章 在挨了一巴掌, 摔了一跤, 又被踢了一脚之后肖晨宇痛定思痛, 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不止太子爷对军师有意思,世子爷亦对军师有意思。但从目前的形状来看, 军师是更喜欢太子爷,世子爷的希望渺茫了…… 第493页 不过,他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 这个也不好说。 军师对世子爷虽然没太子爷那般亲密,但跟众将士比起来,亦算不错的了,若是没一点意思, 以他的性子, 也不会如此罢。但不管怎么说,他坚定了以后自己的做法,便是一定不要和军师有任何肢体接触,不然这两位爷恐怕都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这一个插曲并未影响大军的行进速度,稍事休息之后,一行人便开始继续跋涉。又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 极目望去仍不见荒山的影子 , 黛玉看向身边的周航,皱着眉头道:“可是走错了?” 周航于是叫来引路的兵勇, 问:“大军行进的方向可准确?”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舆图,仔细核对了方向, 很有些疑惑的皱眉。 黛玉也跟着蹙起眉头,问:“有何不对?” 那人道:“按舆图的方向,并没有错,但……” “但什么?”周航道,“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那个兵勇大声应道,“回禀军师、公子,小的一直是按舆图的方向带路,每至一处,至多不过五公里,小的便会在地图上标记。按理来说,走了三个时辰,便是没到荒山,离得也不会太远,这里都是草原,没什么大的地势起伏,若有山的话,该是能看见了。可您看看这四周,根本就没有山,小的可以确定是按这舆图标示走的不错……” “你是说,舆图是错的了?”黛玉蹙眉问。 “这……这张舆图是杜记室亲手交给小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罢。” 这杜记室名唤杜坤,是一个六十上下十分和蔼的老者,为人足智多谋且对天文地理也有研究,元帅也是对他信任有加的。经他之手的舆图从未出过错,在黛玉、周航来之前,他便是下层兵勇们心中的“智多星”,从未想过会在他身上出现什么问题。 “可如今我们走了歧途又该如何解释?”周航挑眉道。 “这……”那人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半天方想了个勉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这,许是,许是被人掉了包了。” 不管是何原因,错便是错,总不能明知道错了还往错的方向走。追究责任当然很有必要,然而此刻却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找到正确的路,尽快到达谢安雄所占据的荒山。至于究竟为什么拿了一张错误舆图,究竟原本便是错的还是被人掉了包,当然也是要查明的,但不是在此刻,而是打了胜仗凯旋之后的事了。 黛玉正要问可还有其他的舆图,话未说出来,周围一时杀声四起。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一时之间众将士都惊慌起来。 他们所处的是一片相对低洼之地,四周一时滚来许多火球。虽然由于坡度较缓,火球移动的速度并不很快,然而地上尽是干枯的荒草,遇火即燃,借着风势迅速燃烧起来亦是十分紧急。顷刻间,草原上便浓烟滚滚,许多兵士连眼都睁不开,还有人慌乱之间将水壶里的水往火上浇,却是半点用也没有。 黛玉、周航立即便明白这是着了敌人的道儿了。 “都不要慌!不要乱跑!听我之令,骑兵全部下马,去东面,步兵按前中后分成三军,前军往西,中军往南,后军往北,快!一定要快!在火势到达之前清理出一块没有枯草的空地!有不听我命令,乱窜乱跑者,斩!” 周航即刻用自带扩音器的嗓音大喊,洪亮有力的声音传彻数里,在草原上迴荡。 他们带出来的尽是精兵,乍遇大火之后虽然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都齐声道:“领命!” 一时一万大军迅速按平日训练好的阵型分成四大队,奔跑到四个方向,都弯腰拔草,远看就像偌大的一块黄杨木棋盘上的块黑点,又圆又黑。圆是因为摆的是原型的阵法,黑则是因为全是黑衣黑甲,近看壮观,远观也整洁。 一万人都行动起来,速度是惊人的,很快便清理出一大块场地,火烧到空地便渐渐缓慢以致于熄灭。一声令下,大军又迅速摆出战斗架势。同此同时,无数只羽箭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大军匆忙之下拼凑出的阵型便被打的有些散乱。 “吼——”的一声,一只勐虎唿啸而出,在雨点般密集的羽箭中穿梭,顷刻间便消失在视野这种。接着隐隐的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吼叫嘶鸣,因为离得太远,并不听得十分真切。 大军先是凝滞般的寂静,接着是一阵轰鸣。 “老虎,老虎!!!”有人大张着嘴,几乎忘记此刻置身危险的火场之中。 也有人喊军师。 还有人惊奇的叫:“老虎脑袋上是什么,我怎么看着像是一只猫。” 有人道:“是一只猫,一只大黑猫!” 此言一出,响起一片清晰可闻的抽气声。因为虎与猫虽然体格迥异,长相却很有些神似,平日人们很容易将这二者联繫在一起,却也仅仅限于无聊时候感慨一句:虎与猫长得倒像,说不定五万年前还是亲戚呢。亲眼看见虎与猫在一起,却几乎没有机会,见到自然震惊,尤其是猫还大胆包天的站在老虎头上,这岂不是要逆天? 震惊过之后便瞬间明白这是军师要出手了,想到军师的本领,不由便镇定,觉得军师出手,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第494页 原来军师不止养勐虎,还养了这么一只萌物,这几乎是所有将士的心声。 黛玉、周航并肩站在一块相对高些的石头上,也是整个空地的中心。肖晨宇、李域各带几员勐将走来,护卫在他俩周围。勐虎出去之后,许是打乱了敌军的阵型,羽箭的攻势便减弱许多,将士也恢復镇定,以一定的阵型防卫,没有引起大的混乱。 接着便是敌军骑兵来沖阵,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个个精悍,马爷精悍,竟将大军摆好的阵型洞穿,从东方入,在西方出来。骑兵后面是奔跑速度极快的活死人,数量虽不过百十个,但一入阵中便随着小股小股的骑兵四散开来,黛玉、周航追了这边的,那边的又造成一阵纷乱,追了那边的,又有了新的混乱,二人分身乏术,一时竟不能很好的控制大军。 人很快被冲散,被活死人追着四散奔逃,乱闹闹一片。 若要再弄一个坑,在坑烧了这些活死人,因为太过分散,显然不太容易。跟随的一万将士,只有极小部分之人有低阶的符,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杀活死人了。因此,对付活死人只要还是靠黛玉、周航二人,他们迅速在整个战场穿梭,速度之快,远超将士们的想像,然而还是不免有顾及不上的。 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 弹指烧死一个活死人,黛玉看一眼狼藉的战场,焦急的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分辨整个战场的声音,先是觉得厮杀吼叫声十分混乱,继而全是嗡嗡的一片,继而嗡嗡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悠扬而婉转的笛音。 笛音时而悠扬、时而铿锵,婉转响于耳侧。 黛玉敏锐的觉察出这笛音很有古怪,是有人靠低声指挥活死人。 笛音越来越近,黛玉瞧见前方火场边缘的黑灰中隐约站了人,在浓烟的遮掩下那人只是模煳的一个影子,。虽只是一个影子,却看得出那人生的倒十分高挑,身形细长,袍子在朔风中飘着。 擒贼先擒王,她打算先去将吹笛子的那人擒了。 正要行动,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不用回头她便知道是周航。他们太熟悉了,只要他一碰她,她便感觉得到。这与其说是默契,不如说是本能,本能的很轻易分辨出他与旁人的不同。 她回头,看他,他沖她笑,说:“危险,我同你一起!” “嗯。”她轻声,显得娴静而乖巧。 然而这个时候,笛音忽的一转,似流水般潺潺,忽而又似狂风唿唿,接着活死人便不约而同的往一个方向而去,骑兵也渐渐退下,老虎从对面狂奔而来,鱼丸仍是站在它脑袋上,很神气的昂着头。 “不好!”黛玉道,“他要跑!” 周航一面将老虎和猫全收在空间里,一面扯着嘴角笑道:“他跑不掉!”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吹笛子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的一个老对头——面具道人。二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的在掌心聚齐真气,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牵手加速前进。 眼看即到跟前,突然“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又不太像,眼前勐地闪过强烈的白光,让人根本睁不开眼,便是闭着眼仍是觉得刺目,空气中迅速瀰漫起一股奇丑难为的味道。二人都下意识的以手遮挡强光,屏住唿吸,待重新睁开眼,一看,不由暗道,不好! 第188章 一阵强光之后, 面具道人消失了, 活死人也消失了, 连那些不多的黑甲骑兵也都消失了。这让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面具道人抓住,进而牵出与其有关联的一切势力的黛玉周航二人甚觉气恼,像是积蓄了很久的力量最后却一拳打在棉花上, 无力的紧。 黛玉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摩,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为把他们引到错误的地点围着打一顿拖慢他们的支援速度? 显然, 不可能这么简单。 而且大费周章的搞这么大动静,只是拖延时间而不能从根本上造成什么严重打击,明显很没有必要,怕也不是面具道人会干的事。 李域、肖晨宇很快带人来到周航、黛玉身边, 问他们俩可受了伤。 黛玉摇摇头, 周航也是摇摇头,李域瞧瞧二人,衣裳上虽有血迹,却没有破,看来是没受伤的,便也放心。他告诉他们, 由于方才的混乱, 将士们四散逃开,有一小部分被骑兵追着不知跑哪里去了。还有一些人因是第一次见到活死人被骇破了胆, 吓得跑开,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黛玉问:“有多少人?” 李域道:“或许有三五百人罢, 具体也说不好。” 周航看向黛玉 ,道:“要不等等?” 黛玉点头,道:“便等一会子罢,正好有些事情也要与几位将军们商议一下。” 她只得便是众人对此次突袭的看法和接下来的战略。明显,敌人是有备而来,设好了埋伏专待他们往里钻,具体做法倒是与前两日自己做好陷阱等他们钻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明显的一点,征北大营里有对方的内应。 至于这个内应究竟是不是杜坤还有待商榷,他们如今出征在外一时虽顾不上,但可以给元帅写一封信,好让他加紧调查,或者至少心里有个底,做些防范。 周围仍然有火烧着,浓烟阵阵几乎遮挡了视线,连天空都是乌黑的,被浓烟遮挡,看不见一丝云彩。热浪驱走寒冷的朔风,竟有几分还算惬意的温暖,要是没有呛人的烟雾便更好了。 第495页 一阵急促的鼓声之后,诸将便都聚在黛玉、周航身边了。期间不断人来报说跑散的兵勇渐渐回来的数目,十几个、几十个,渐渐的有一两百了。黛玉命人去核对人数,凡是当了逃兵都一一记录在册,命其戴罪立功,若是再逃,便不再留情,立即问斩。 周航一手搭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手扶着膝盖扫视诸将一眼,然后将脚收回来,挺身收腹直立,缓慢而有力的道:“很明显,我们是被设计了,问题就出在这副舆图上——” 话音未落,一个兵勇高喊:“报——” 手里举着一个竹筒,顶部以木塞子塞着,两边各有两孔,悬着一根线。 黛玉忙令那人上前,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人道:“回禀军师,是在一个骑兵的身上发现的,那人都死透了怀里还紧紧的抱着这个,怕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属下等不敢随意打开开,即刻便送来给军师过目。” 黛玉伸手接过,那竹筒虽简朴,设计却也精巧。一扯那悬着的线,顶端的木塞便微微凸出一些,再扯,凸出的更多,一连扯了五六下,那不塞便凸出竹筒小半边。黛玉伸手取出木塞,看了一眼,展示给诸将。 众人便都凑过去伸着头看。 “什么呀?”一人道。 “像是一张图,军师快取出来瞧瞧!”一人又道。 “放在这么精巧的竹筒里,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军师快拿出来,别是敌人的兵力部署图吧?”有人猜测,表情坚定,像是已经确定里面一定是敌军的兵力部署图似的。 黛玉便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伸手往竹筒里面掏。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不约而同的蹙着眉头,又着急又不敢大声出气,似乎唯恐惊扰了黛玉。竹筒约莫只有手臂般粗细,内壁的空间更小,常年男子大概四个手指伸进去就很困难,更别说手腕了。偏那图塞的很靠下,又很紧实,倒是不可能倒出来,只有伸手用力去取。 也就是黛玉手腕生的纤细,才进得去,换了不说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便是周航也很困难。 黛玉伸进去手,缓慢的将那图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她将纸张展开,和周航一人一边扯着两角。 是一副兵力部署图不错,却不是对方,而是北征大军的。这让大家都有些小小的讶异,心里生出许多莫名的情感,有震惊也有恐慌。自己这方的兵力部署图怎么跑到了敌人的手里,这都能偷,还有什么是不能偷的? 那图上不仅清楚的标出北征大军的兵力布置,甚至连每一军每一营的将领也都标的清清楚楚,详细到连百夫长都有名有姓标註,而且谢安雄的兵力布置,还有自己这一万大军的行进方向都有。 这更加确定是出了内鬼无疑了。 众将看完不由都抽了一口冷气,都大骂那个叛徒,用词十分之不文雅。 黛玉虽听着有些别扭,却并未制止。这些人是上过战场浴过血的将军,跟京城那些娇小姐们自是不能比,他们一向是爽利惯了有什么说什么,何况又刚经歷过一场恶战,戾气煞气重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是刚刚得知这场恶战的根源还是自己的内部出了叛徒,不骂几句又怎么发泄心中的怨气呢? 等他们骂足,黛玉才说:“大家觉得敌人这次设圈套袭击我们的目的是什么,都说说罢,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有任何想法都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怕说错了没面子便不说,也许就是因为你想到而没有说,便让我们错失了一次机会。” 这种事情几年前她便遇到过,那时她刚接手管家险些因为这个冤枉一个好人。 于是众人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觉得把他们引到歧路,然后放火,又冲杀,然后又突然撤走,这一系列行动环环紧扣,显然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目的便是拖延他们的支援时间,如今天日落前他们敢赶不到荒山,便很有可能落后于姑墨大军,于已方不利。 但这有一个纰漏,便是敌人的目的显然不是要全歼他们,就算拖延,不过也就是拖延个几个时辰,就算姑墨大军提前赶到,夜袭荒山守军的可能性并不大。况且就算夜袭,占据地利优势的谢安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拿下,拖个几个时辰,他们的大军也赶到了。 一个将军道:“除非,姑墨军加快行军速度了……” 黛玉抿了抿嘴唇,道:“是有这个可能 。” 周航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抬头道:“或许,只是调虎离山……袭击我们的敌军只是小股部队,而且并不恋战,便说明他们只是藉助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有没有可能荒山已经打起来了,他们袭击之后迅速撤离,便是要去荒山支援。” 黛玉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军师、公子,这么说的话我们的尽快出发了!”一个将军说。 这时方才四散逃开的兵勇们差不多都回来了,又有了从敌军身上缴获的正确舆图,黛玉、周航便下令大军全速前进。黛玉、周航和诸将骑马在前,步兵在后,骑兵则从两翼掩护,防止途中再次遇袭。 黛玉、周航并辔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个将军上前,一边控制着马缰绳,一边看向黛玉道:“军师,您怎么不骑虎了?” 第496页 黛玉看那将军一眼,道:“老虎闹脾气了,我怕它摔了我。” 周航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哈哈,黛玉也会开玩笑了。就那老虎在黛玉面前的怂样,它还敢闹脾气? 那将军却是“噢”了一声,似乎对黛玉的话相信的很。 又一个将军上前,高声问:“军师,方才活死人一出来,有不少士兵不是被冲散,分明是被活死人吓得做了逃兵,您怎么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回来呢?” 黛玉没说话,她看了周航一眼,后者便很有眼色的解释道:“废话!他们不回来,难道想饿死在这无边的大草原上,或者被烧死,或者是等着餵狼?!想想这几种滋味哪一个都不好受,他们想活命就必须跟着大军,虽然可能手受到惩罚,至少能保住命不是?” 那将军恍然的“噢”了一声,回头看周航,很诚恳的道:“受教受教……” 这一次没走错路,加上速度上赶得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微微起伏的荒山。 “军师、公子、各位将军,前面就到了!”一个小兵看看手里的舆图,指着前方道。 众人都长出一口气。考虑到荒山很可能会遇到活死人,而将士们大多数都对这种邪物心存一些畏惧,黛玉便又对将士们普及,告诉他们活死人并不可怕,不要畏惧。他们虽然刀砍不死,但行动却相对迟缓,跑得快的杀伤力又有限。而且普通人并非就不能杀死,以往所谓之杀不死,不过是方法不对而已。方法若是对了,便是没有符咒,也能将其杀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明天不更,大家不要等了。后天更一万字的大肥章,也是下午六点多~ 第189章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周航放大了声音, “看见活死人就砍头, 一个人制不住便两个、三个合力, 活死人并不可怕,也是有弱点的,他们的头部便是弱点。大家只要找准目标将头砍下, 活死人便如一具死尸一般,不能再活动!可都听清楚了?!” 众人都道:“听清楚了!” 黛玉一面又掏出一些符箓,说:“因符箓有限, 所以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我这里如今只有四五百张。”于是交给一个将军,命其发下去,又道:“若是碰见活死人, 有符箓的先上, 没有的便两三个人合作,只要大家配合,一定能取得胜利!” 将士们对黛玉有一种近乎神祇般的崇拜,听她这么说,便陡然信心倍增。 又整肃一下军容,才继续出发。刚走不一会, 便见前方升起阵阵浓烟, 翻滚着随着狂风似乎要飘上云端。看方位和距离,正是从前面荒山间飘出来的, 众人便都知道前方已经打起来,之所以未听到厮杀之声, 乃是离得太远的缘故。 在开阔的草地上便是这样,一眼望出去的距离很远,有时能达到十几里甚或几十里。虽然视觉上荒山似乎离得很近,伸手便能够到,其实还远得很,至少也在十里地开外。五里的距离,已经足够屏蔽掉很多声音,即使前方厮杀声震天也早随风飘散。 于是加快行军速度。 朔风唿唿的吹,草原上的生物似乎都隐匿了,既没有嚎叫的狼群,也没有乱窜的野兔,唯有大军急行军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彼时已近黄昏,夕阳落下去晕红半边天,余晖落在草地上,落在玄衣玄甲的骑兵和步兵的甲冑上,映出淡红色的色彩来。 黛玉看着那淡红的色彩,不知为何想到血,想到激战过后的战场,以及那被鲜血染红又干了之后深紫色的土地。 鲜血是刺目的红,让人觉得压抑和痛苦。 有时现实便是这般的无奈,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不得不牺牲少数人,或是为了自己人的利益而不得不牺牲旁的人。这恐怕便是航哥哥说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她想。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 对方要伤害她的人,她在乎的,甚至是她的至亲,她当然也不能手软。 约两刻钟之后,便到了荒山。在此之前便已听见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陆陆续续有败退而逃的己方士兵跑来。士兵们看见黛玉如同看见救世的菩萨一般,跪下磕头,一边诉说车场战争的起源。 据他们所说,敌人的进攻是在正煮饭的时候,之前无任何徵兆,也没有消息说姑墨军已经到了。士兵们在寒风中裹紧身上的衣裳围着火堆等吃饭的功夫,突然从四面八方燃起熊熊大火,接着便是数不清的活死人在刀林箭雨中爬上山,见人就又厮又咬,将士们惊慌之下四散奔逃。活死人便大肆杀人搞破坏,许多辎重都被付之一炬,谢将军精心布置的弩阵也都被拆散。 说到最后,个别兵士眼圈已经红了:“小的参军八年,不说身经百战,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惨啊……许多兄弟们肠子都给扒出来吃了,血流的到处都是,到处是鲜红一片,到处是被啃咬的残缺不全的手臂、腿……” 说到最后呜咽以致于嚎啕,其余士兵也都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 很多都哭了,哽咽着说:“这哪里是战场,简直是人间炼狱……” 黛玉焦急的道:“你别只顾着哭,前方战事如何了?” 第497页 “谢……谢将军还在带亲兵抵挡,不过……” “不过什么?”黛玉问。 “怕是也抵挡不了多久。军师……” 那人还要说什么,黛玉早已转过身,跟李域、周航商量什么。片刻后,她上马,其余将军也跟着上马,一个校尉一挥手上来几十人给那些逃兵重新发放了武器甲冑等,令其后面跟着。那些人多有惊惧而不敢回去的,黛玉在马上回头道:“愿意重回战场者可将功折罪,不愿再为朝廷效力甘当逃兵者即刻斩首!” 既从了军,便没有胆小的资格,当逃兵自然是可耻的,便是砍了也不为过。 “斩首”二字虽然简洁,却算得上是最有威慑力的语言了,于是所有人都重新拿上武器,瑟缩着不敢瞧黛玉的脸色。 黛玉却顾不上他们,因为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赶到的时候战事果然惨烈,就连谢安雄身上都受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胸口还插着两根被折断的羽箭,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流出,足以致命。谢安雄将长长的蛇矛杵在地上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七八个也是满身鲜血的士兵站在他身边,受伤的身体很艰难的摆出防御的架势。面具道人就站在谢安雄的对面,似是说着什么…… 面具道人看见黛玉,便从高坡上转头,足尖轻点掠了下来。 黛玉、周航合力与他对了几招,进阶之后他们二人功力大增,面具道人对付一个尚且困难,何况是两人,不多时便落了下风。然而他看黛玉、周航的眼神更为热切了,言语中也透漏出很好奇二人修为大增的原因。他猜测他们定是用了什么对修为很有利的天材地宝,倒也不算什么大错,毕竟灵泉水也算天材地宝的一种。 面具道人很觊觎二人练功所用的天材地宝,不过觊觎也没用,因为很快他便败了,败的还很惨,受了重伤逃走。 “小娃娃们,不要太得意,我还会再找你们的!” 走之前他留了这么一句话,周航几乎要喷笑。 这让他想起曾经风靡21世纪某动画片里灰太狼的那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黛玉虽然好奇他为何突然笑,却也顾不上问,面具道人虽然逃了,但战场上活死人还在肆掠,许多士兵正被扒着咬。谢安雄已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即将倒下,黛玉一脚踢走路上的几只活死人,辟出一条道快速走过去,在他着地之前将人扶住。 “军师!”亲兵都很热切的叫,眼神也如看见救世的菩萨。 彼时一阵不太明显的笛音传来,活死人便都放下嘴里撕咬着的人,往一个方向走了。若是放任这些邪物逃走,以后还不知他们要伤害多少人,黛玉咬着嘴唇凝眉思索,突然,她松开被咬的有些发红的下唇,问亲兵:“可有麻绳?” 亲兵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 说完才发觉自己方才似乎听见了,却又有点不敢相信,下意识的便问:“这个时候要麻绳做什么?” 黛玉看他一眼,略有些急躁的道:“你只说有还是没有,我自有用处。” 那亲兵立刻道:“有,有!我记得扎帐篷的时候剩了不少,军师此刻便要么?” “要,此刻便要!”黛玉焦急的眉尖压低了许多,“快去拿,越快越好!” 亲兵忙去拿帐篷,黛玉便凑在周航耳边低语一番,周航很贊同的点点头,说:“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办!”一面说,一面掏出随后懈怠的水壶,给谢安雄灌了几口水,将他交给一个亲兵,“好好照顾你们谢将军,放心,他不会死的!” 另一个亲兵已经拿着一大捆麻绳走来,黛玉站起来,不等他递,一手抢过他手中的麻绳便上了马,周航紧随其后。 李域匆匆跑过来,只看到他们疾驰而去之后的扬尘随风飞起。 “军师,公子!你们干什么去?” 黛玉并未回头,只是摆摆手道:“不能让那些邪物逃回去!” “唉!”李域伸手似乎想抓什么,可人已走远,又哪里抓得到。他想牵过自己的马,也跟上去,想到黛玉和太子的本事,自己便是跟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对,自己……帮不上忙,自己……配不上她。只有太子,同她一般拥有神秘的力量,可以与她并肩作战,与她手牵着手在乱军之中临危不惧。 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从前,他还觉得太子配不上她,觉得不够尊重她。现在他明白了,二人之间的情谊,已经远超未婚夫妇,甚至远超许多所谓琴瑟和鸣的夫妻。这些日子他看得分明,他们看着彼此,眼里也只映得上彼此的影子。他们相互信任,也相互尊重,以前的那些所谓偏见,也不过是自己见识浅薄的一些无畏看法罢了。 “你们小心些……” 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声音却是极小极小,他甚至狐疑自己有没有说出声,还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然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看见黛玉回头沖他一笑。 是错觉么? 他想。 她不可能听见的! 他抿抿嘴,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从今,以往的那些遐想和奢望都该放放了,他想。爱,有时不一定要说出口,也不一定要修成正果,尤其是对一个有缘而无分的,更该克制。 第498页 他决定以后只默默的守护她,默默的祝福她,哪怕只能以兄长的身份。 便是只做兄长,也没什么不好。 看她幸福,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黛玉在马上将麻绳扔给周航,二人说了句什么,便疾速分头往活死人的方向跑去。汗血马的速度很快,不大会二人便勒马回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活死人迎面跑来。周航看向黛玉,二人中间隔了大约有十余丈的距离,分列道路两头。 他大喊一声“接着!”,抓住一头用力一抖,便将整根麻绳甩开,另一头往对面那飞去。黛玉眼明手快,略一侧身,便将绳头抓在手里,回头挑眉向周航,后者向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行么?”周航问。 黛玉深吸一口气,道:“行动罢!” 于是二人一人抓着绳子的一端,纵马疾速驰去。两边是低矮的荒山,中间是一条十余丈宽的路,绳子足够将整条道路拦住。活死人还在往前涌,丝毫没有感到威胁,直到黛玉、周航扯着麻绳到了跟前,还在往前,于是纷纷被速度很快的的绳子绊倒。先是前面的,再是后来的,活死人没有思维,自然也意识不到威胁,只是机械的听着命令,因此前面的倒下,后面的便踩着前面的尸体往前涌,然后再被绊倒,如是循环。 短短的片刻之间,已经几乎堆成一座尸山。 这个时候笛音消失了,但已经来不及撤退,因为所有的活死人都倒下了。 活死人的身子远没有正常人类灵活,倒下便很难起来,尤其还是一摞压一摞,上面的挣扎下面的也挣扎,最终的结果便是哪个都爬不起来。 黛玉、周航已经扯着绳子穿到活死人后面,回头看着堆在一起蠕动的一坨,周航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好噁心……” 黛玉:“是有些。” 分给将士们许多之后,他们身上的符箓已经所剩无几,好在活死人已聚集在一起,便是不用符箓也能解决。 “航哥哥,还要用坑么?”黛玉问。 周航抬眼一看,摸了摸下巴说:“不要罢,这条路我们回去还要走的。” “好。”黛玉抿唇道。 于是二人商量,由周航化成巨猫喷火将这些活死人全烧了,黛玉为其打掩护。于是众人便只看见前方飞沙走石颳起一阵狂风,接着似乎是着了火,飘出很难闻的腐臭的焦味,浓烟滚滚打着旋儿直往天上飘。 期间面具道人想来阻止,也被周航喷了一股火。他本已身受重伤,这一烧更不得了,估计一年半载没本事再未来作恶了。 浓烟燻得人睁不开眼睛,好长一段时间过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睁眼一看,前方干干净净的,活死人没有了,就连地上一些碎石子也没有了。 只有国师和公子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宛如天神。 众将士都愣住了,好半天才不约而同的跪下叩拜,嘴里多嘀嘀咕咕的叫着什么。仔细听,有念佛的,有叫活神仙的…… 好半天才有人后知后觉的道:“对了,那些活死人哪里去了?” 大家才如梦初醒,都恍然的四顾。 继而看向黛玉、周航,眼带询问,都十分好奇的样子。 周航弹掉自己袖子上残留的一点菸灰,扫一眼众人:“烧了……” “烧了?”一人机械的重复一句 。 “我似乎是……看见老虎喷火了……”一个人茫然的瞪大眼,有些不可思议的道。 “我也看见了。”有一个人说,接着好多人都说看到老虎喷火。大家这才明白原来军师的老虎不止看起来威勐,还拥有超凡的本领,可以称之为“神兽”了。 老虎和猫本就有七八分相像,何况又离得远,飞沙走石又是大风又是烟雾,难怪众人会将巨猫看成老虎。 黛玉笑笑,也不解释,这个误会正合她意。 她之所以做掩护,为的便是让大家看不到周航变成巨猫的样子而已。 李域这个时候已匆匆赶来,跳下马背便快走扒开众人走过来,先将眼珠在黛玉、周航身上一轮,焦急的道:“怎么,你们未曾受伤吧?” 黛玉摇摇头,周航却是直接上前揽了李域的肩膀,哥俩好的道:“你瞧,都解决了。” 黛玉又上前一步,问:“谢将军如何了?” 李域道:“箭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只是还未醒,军医说没有生命危险。” 黛玉又问前方战事如何,李域告诉她不死军撤退以后,我方又占领了有利地形。姑墨军队比预想的早到了几个时辰,在荒山西边五里开外的一个河边安营扎寨,此次进攻姑墨军出兵不多,大部分是面具妖道的不死军。本来已取得绝对的优势,但已方援军一到,尤其是黛玉、周航出手以后,不死军全军磨灭,进攻的姑墨军亦严重受挫,俘获不少,还有些逃回自己的营地了。但因姑墨军本身出动之人便不多,所以整体伤亡并不大,这一战并未伤其根本。 黛玉、周航听完,不约而同的想,只要还占据有利地形,优势便还在自己这。 “我军伤亡如何?”周航问。 “谢将军带来的一万人如今还不足五千,其中伤员也不少。损失的有些是阵亡,有些是打散了尚未回营。” 第499页 阵亡的不算,打散的只要活着,还能回来一部分。 黛玉抿唇,屈指算来,加上自己带来的一万人,少说还有一万五千人,对付不足两万的姑墨军,应该问题不大。她和周航先去看了谢安雄,又餵他些灵泉水,然后又去看望其他伤员,不着痕迹的在伤员用所用水缸里加些灵泉水,然后便是重新布置兵力,损坏的辎重等重新整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派人去修。 将士们的效率很高,一个时辰后弩阵便又布置起来,被破坏的防御工事也重新修好。 晚饭后不久谢安雄便醒了,身子自然是很虚弱,却也能说话。 黛玉、周航去瞧他。 他挣扎着身子坐起来,十分诚恳的表达自己的感激,说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自己便全军覆没,命也没了。他把黛玉、周航奉为救命恩人,不仅仅救了他,还救了整个大军。 彼时大帐里只有周航、黛玉以及李域,谢安雄便痛哭流涕的说:“太子殿下,臣有罪,臣有负圣上和元帅的重託,臣……”说着便又要挣扎着跪下。 谢安雄曾为京城左卫大将军,见过周航,知道他的身份。 周航便上前一步,将人按住,道:“将军不必过于自责,荒山突然出现大量不死军,这是谁也未曾料到之事,怪不得将军。何况将军已经尽了全力,几乎搭上性命,可谓劳苦功高,将军之忠心高节,委实令人佩服,我定会禀告父皇。” 谢安雄十分惭愧,说:“若非殿下和军师及时赶到,臣这条命便搁在这了。” 接下来的两日姑墨军时有侵犯,却都是小股兵力试探性的骚扰,并无大的入侵。黛玉派鱼丸前去姑墨军营打听,回来说姑墨王和王后产生了分歧。 国王觉得劳师救援荣国不太划算,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不说,自己还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坏处倒是有不少,一则得罪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大国;二则既是打仗便会有损伤,这次带的是最精悍的亲卫,万一损伤过大,容易引起政权震盪,毕竟国内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大臣。 而王后呢,自然是想救自己的母国。 这也是为自己考虑。她之所以在姑墨能得到仅次于国王的权利,便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母国撑腰。万一荣国覆亡,她在姑墨的日子便不如现在这般好过了。 国王和王后产生了意见分歧,底下人自然也分成两派。 既已分派,人心自然无法合一,战斗力也便下降。至于究竟下降至什么地步,须得亲自试一试。 这日用过早饭,周航、黛玉便带李域、肖晨宇,并几员勐将及五十名骑兵出发,目的地是姑墨军营,欲一探究竟。走到距离姑墨军营三里地的地方,命骑兵埋伏好,留下一位将军指挥,只带李域、肖晨宇和三员大将上前。加上黛玉、周航一共七人,皆是骏马良弓,手握强矛,满脸兇狠肃杀的样子。 走到距大营还有一公里的地方,便见营外有不少巡逻兵,却都懒懒散散精神不济的样子,连他们靠近了都未曾察觉。 周航回头看黛玉,又看众人,笑道:“如此涣散的军纪,焉有不败之理?” 众人不由都笑了笑。 周航又道:“大家可怕么?” 众人都摇头,其中一人道:“有军师可和公子在,别说闯大营了,便是刀山火海,有什么怕的?” 黛玉看了那人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航也看他一眼,挑眉道:“我和军师又不是神仙,打起来可未必顾得上你们。我们只有七个人,对方可是千军万马,也不怕?” 那人头摇得似拨浪鼓:“男子汉大丈夫,既从了军,便不惧生死,有何怕的!” 周航道:“好,将军有气魄!” 于是众人驱马上前,周航执长弓,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一箭射中一个巡逻兵的脑袋,大喝一声:“姑墨的小子们,爷爷来也!” 这挑衅可谓是很嚣张。 姑墨大营的守卫们听不懂中原话,却不妨碍他们迅速拿起武器做出战斗姿势,而且高喊着什么,不多时有人上前将那名头部中箭的巡逻兵搬走,有一个将军模样之人带着大量骑兵冲出来。 估计他们虽然不知道黛玉、周航等人的身份,但从他们服饰上判断出二人身份不凡,至少也是个将军,所以倒是出动了不少人。有步兵有骑兵,保守估计有五百左右。 周航迅速拉满弓,尖锐的羽箭一支接着一支,每一支射出去,都有一个姑墨兵倒下,李域、肖晨宇等也都引弓而射,箭法也都不错。在场几人,最轻松的倒要数黛玉,她惬意的骑在马上,悠闲的看着队友射箭,若有漏网之鱼便发射几根水箭将其解决。 七人神鬼莫测的战斗力很令姑墨兵恐惧。 人都有惧死之心,那些姑墨并先还往前沖,看到前面的人一波接一波的倒下之后,便无人肯再上前,饶是将军在后面一刀一个逃兵的砍,仍是阻止不了人往后退。 直到周航、李域等身上所带的羽箭用完,才勒转马头回去,姑墨军象徵性的追了几百步,遇到伏兵之后便退了回去。 “痛快!”一个将军豪爽的大笑,“老子好久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姑墨兵先前只有五六百,后来又涌上来不少,估计有几千人。几千人被他们七个人打的畏畏缩缩,没一个敢上前,尸体都堆了一地,真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第500页 其余将军大约也都是这个想法,豪爽的大笑,言语之中对姑墨兵很是不屑。 “你小子,箭法很有长进嘛!”周航笑着在肖晨宇肩膀上擂了一拳,力道当然不大,就是朋友间玩笑的那种。 肖晨宇抬起下巴,笑道:“那是,这大半年的军营也不是白混的。” 说完嘿嘿笑,还不忘恭维:“公子的箭法才是大有长进。” 周航正打算再跟他玩笑两句,抬眼下意识的去找黛玉,却见她缓缓的信马而行,在自己前方五六米的位置,抿着唇,脸上看不出悲喜。于是也就顾不上肖晨宇,一夹马肚子往黛玉那跑去。 “怎么,不高兴啊?”与黛玉并辔,他勾着头去看她的脸。 黛玉摇摇头,说:“没有。” “那怎么绷着脸?”他眉头微微蹙了蹙,仍是盯着她的眼。 “就是觉得有些无聊,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你打了胜仗反倒不高兴,有什么无聊的,什么不好说,都告诉我呗。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咱们两个还分什么彼此么?” 似乎是抿唇抿的太久,有些干,黛玉伸出小半截丁香舌在唇上一舔,露出两颗白玉般的牙齿,微微咬着下唇。忽然她一夹马肚子,顷刻间便跑了几十步,然后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周航追上。 周航也确实追了上去,二人并辔缓缓的走。 一个将军也想追上去,被肖晨宇拦住,那将军是个暴脾气,登时便瞪了眼。 肖晨宇道:“军师和公子似乎有话要说,我们这会子过去,岂不是太没眼色了?倒不如就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那将军才恍然的道:“噢……多谢肖将军提醒,我这脑子,竟连这也看不出来!”说着在自己头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极是懊恼的样子。 李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指节一根根分明。 他抬眼看看二人的背影,便将视线转开。 黛玉、周航对视着,眼里只有彼此,可不知道背后这些人的动作,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二人缓缓的走,周航抬眼瞧瞧黛玉,黛玉也瞧瞧他,二人都笑了。 过了一会,周航问:“我们杀了很多人,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黛玉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们的人。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有什么好受不好受的。跟面具道人打的时候,打胜了,我倒是高兴的,毕竟他也算是我们旗鼓相当的对手。跟那些人打,便是胜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便如碾死一只蚂蚁,难道还要为此庆贺么?” “你这么一说,我倒举得自己挺浅薄的。”周航摸了摸头,道 。 黛玉抬头,对着周航笑了笑,回头又看一眼身后的众人,说:“这不过是我无聊的想头罢了,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影响大家的心情。” 周航很想伸手摸摸黛玉的头,最好再揉一揉那如花的笑靥,不过这是在外面,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将这种念头压抑下来。他也看一眼身后,说:“你放心,他们可不会受影响。” 回去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都觉得姑墨军队不足为惧,自己居高临下冲杀过去,便能一举将其歼灭,前提是别再有不死军。 周航听了道:“放心,不死军不会再来!” 面具道人接连受挫,不死军也已经被消灭几千,损失不可谓不大,短时期内他不敢再出动,除非他肯冒孤注一掷的危险。但从他和黛玉掌握的消息来看,面具道人还有更大的阴谋,不会为了荣国和姑墨孤注一掷的。 当日下午,周航便以谢安雄的名义给姑墨王写了一封信。 是绑在箭上射到王帐上的。 言辞犀利尖锐,很有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大概意思是说我们来打荣国,跟你们姑墨有个毛关系,你们带着大军来做什么,识相的就赶紧捲铺盖回去,我可以高抬贵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据说姑墨王看了之后倒没怎么样,王后发一通脾气,将书信扔在火炉子里了。 第二天姑墨大军既没有后撤,也没有进攻。 然而黛玉、周航不打算再跟他们耗下去。早餐很是丰盛,几乎每一个锅灶上都有一块肉,米饭自然是管够,粥里加了灵泉水,可以确保每一个士兵都展现出最好的精神状态。 因为饭后便要大规模的进攻了。 将士们都很亢奋,黛玉周航亲自率领五百精锐的骑兵,其余人分别交给李域、肖晨宇等人,按计划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 姑墨军也已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 一阵鼓声过后,双方厮杀在一起。带头的是李域,肖晨宇及另一个将军从两翼协助。黛玉、周航则是带领五百骑兵站在山坡上观察整个战场的形势,他们这五百人是精锐中的精锐,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骑术精湛且有一身好武艺,自然要用在最关键之处。 黛玉、周航迎风而立,站在最前方,身后便是五百骑兵。 朔风将战袍吹得翻飞,黛玉单手摸着腰间的宝剑,指着前方道:“我军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这场战役恐怕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周航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小兵跑来,大叫着什么。 第501页 周航认得他是谢安雄身边的亲兵,还以为谢安雄出了什么事,谁知道他跑过来竟是传话的。 “公子,谢……谢将军说——让您,回……回去。” 他跑的很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好一会才说完。 周航摆摆手:“回去告诉你们谢将军,说我主意已定,不会回去的。另外,告诉他形势对我军很有利,我不会受伤的,让他不要过于忧心。”这就是身份暴露之后的不便之处,知道他真是身份之人总是顾忌这顾忌那,似乎他一上战场就必定会受伤让他们没法对皇帝老子交代似的。 那亲兵似是得了谢安雄的命令一定要劝周航回去,自然不肯轻易妥协,周航没空敢跟他扯,便道:“你要么现在回去禀告谢将军,要么我命人将你拿下,打完仗再放你。” 说完看向那亲兵,意思:两条路,你选罢。 亲兵自然是选第一条,因为选第二条的话谢将军更饶不了他。 “这么霸道……”黛玉轻声嘀咕一句。 周航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说你——”霸道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黛玉突然被战场这某一处吸引过去,“你看那里,义兄似是顶不住了。”她指的正是李域所在的区域,先前李域带着几员勐将和不少骑兵冲杀的十分激烈,所经之处,简直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冲到西北角的地方,突然涌出一大批的利害骑兵,迅速将李域所带之人包围,形势瞬间就变了。 “围住义兄的是姑墨王的亲卫,义兄他们不是对手,该咱们出手了!” 她和周航之所以不一开始就带人冲杀,而是站在高处观察,为的便是把握整个战场的局势,以便哪里需要及时调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找出姑墨王及王后的位置,带着小队精锐人马冲杀过去来个擒贼先擒王。 周航重重的点头,拔出宝剑,大喝一声:“沖——” 二人带着骑兵冲杀出去,周航一边疾驰一边对黛玉说,“一会子你直接去抓姑墨王夫妇,至于前面挡道的不用管,交给我就行。”其实他想让黛玉在后方指挥,不要往那血腥场合去的,但黛玉不同意,只好作罢。 “好!”黛玉也是一边疾驰一边说。 他们这五百骑兵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个个精悍,一路势如破竹,在敌军的阵营中任意穿梭,简直是如履平地一般,敌人竟不能阻止。到最后敌人见了便害怕,有的竟不敢上前。很快便冲到李域所在的区域,碰上姑墨最精锐的国王亲兵,也没有落于下风。 姑墨王见势不妙,已带着王后仓惶逃跑。 骑的是稀有的汗血宝马。 追的人虽多,却因胯下之马脚力不及汗血马距离越拉越大。 黛玉扭头见姑墨王夫妇跑下一个斜坡,一时不见踪影,顾不上眼前几个纠缠的姑墨大将,一转马身往前追去。她胯下的也是汗血马,加上养在空间多日,飢食空间里的水果,喝便饮灵泉之水,已颇具灵性,脚力远超一般的汗血马。因此一路疾驰,只见得无数骑兵不断的往后倒,下了斜坡之后,前方不远处便是姑墨王、王后,还有两个亲兵。 两个亲兵发现黛玉,都回身弯弓搭箭射。 箭又快又准,裹挟着疾风沖黛玉飞来,她一侧身躲过一支,另一支却已倒身前,便是再侧身恐怕也躲不过了。 眼见着羽箭冲着她肩膀而来,她甚至听到箭头跟金属铠甲清脆的碰撞声。 下意识的咬牙,预备生受了这一箭之痛。 想像中的痛却没有来,那箭在撞上铠甲的一瞬被一支蛇矛轻松的挑开了。 转过脸,便见周航瞳孔放大的看着她,继而板起了脸。黛玉忽然有些心虚,她擅作主张追了过来,还差点受了伤,他这会子肯定生气了。她嘟嘟嘴,有些委屈的看他,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料到他们会突然射箭嘛。她想,就算是我错了,你也不可以这么凶啊…… “有没有受伤?”他板着脸问。 心里既后怕又很有些气愤。幸好自己及时赶到了,若是再晚那么0.01秒,那箭就穿透铠甲刺在黛玉肩膀上,利器穿透皮肉的痛她没体会过,他却是知道的。这还是其次,万一那支箭再偏一些,射在要害上呢,这不是要他的命! “没有。”黛玉立刻摇头。 “跟在我后面,不许上前!”他说。 第190章 “跟在我后面, 不许上前!”他说。 黛玉便乖乖的跟在他后面。他的战袍在狂风中翻飞, 像一面迎风飞舞的旌旗。从后面看, 他的肩膀很是宽厚,出来的这些日子,他似乎又长高了, 身材高大挺拔,威武的骑在马上,纵马驰骋的样子很是英姿飒爽。某一瞬间黛玉眼中周航的背影与往日所看传记中身经百战的将军的身影重合, 使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澎湃的情绪。 那些古代的英雄也是这样的吧,她想。 但一想到自己方才只顾着追人,只身往前跑,还差点受了伤, 周航那板着脸的样子, 黛玉心里便略略的有些心虚,顾不上再欣赏某人的飒爽英姿。 她有预感,眼下周航虽然不提,但并非就此揭过。 他在心里记着呢,等仗打完,肯定又要对自己说教一番。 第502页 不过,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此刻却也顾不上。 国王和王后只顾着往前跑,头也不回, 看来是骇破胆了。两个亲卫还是不停的射箭,技术相当不错, 快,准,狠,每一支羽箭都能射出五百米开外,且带着劲风。倒不愧是国王、往后的贴身近卫,个个身手不凡。 不过饶是这样犀利的箭法,却未曾伤害黛玉、周航分毫。 周航手执一桿长长的蛇矛,手腕左右轻轻翻动,勾、拨、挑、刺运用的十分灵活,那带着劲风的羽箭跟矛尖一碰触便纷纷落在地上,很多还带着不小的余力,插在两旁的草地里。所过之处,已经歪歪扭扭的插了两排,分别位于骏马的左右。 黛玉这一刻才觉得多学点武功招式还是很有好处的,比如此刻,虽然她在修为上略胜周航一筹,但因招式不足,到了战场便不如他得心应手。 姑墨亲卫见此,知道自己碰到了高手,且是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高手,又肩负保护国王、王后的重任,随着距离约拉越紧,不由得便紧张慌张起来,射出的羽箭不仅精确度不及先前,力量也大不如先前,到最后由于焦急和体力的消耗,拉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最终,姑墨王及王后自然是没跑掉。 周航冲上前,一刀将两名亲卫放倒,手轻轻一抖,便抖出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的将二人绑了。黛玉也已将姑墨王及王后制住,也用绳子捆了。两名亲卫红着眼盯着黛玉、周航,眼里的怒气如刀子,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发出愤怒的呜呜声,身子也挣扎着像一只扭曲的毛虫。 面对千军万马,仍是一心护住,黛玉倒挺佩服姑墨王两个贴身亲卫的勇气。她瞧瞧在周航耳边嘀咕:“这两人倒算有骨气,可惜了……” 周航也小声道:“这样的人固然可敬,不过招降的可能性却极小。你可知道吐蕃有一种狗?生的高大兇勐很有野性,相貌如狮子,力大如虎,十分兇狠,却唯独对主人忠诚异常。这种狗一生只会忠诚于一个主人,绝不事二主。” 黛玉抿了抿唇,双手交叠在腹部搓了搓:“我明白。” 饶是如此说,周航还是很有诚意的劝降了一番。 果然得到对方的坚决拒绝,还被奚落怒骂了一番。 二人没能保护好主子,懊悔的恨不能当场抹脖子,可谓是一心求死。 这样的人好归好,但有时未免太死心眼。也是为他们考虑,周航令人严加看守,以防一个不甚他们撞到石壁上或是干脆躲过一把刀抹脖子。现在是他们最懊恼最激动最自责的时刻,希望过几天二人冷静下来能意识到生命的美好,他们已经尽力,就算没能保护主子成功逃脱,也不算丢人,不该为此殉命。 当然,若二人死脑筋执迷不悟,他也没办法。 他看得了几天,看不了一辈子,各人是各人的命。 至于国王和王后,周航直接将二人捆了,往一块高低上一拉,大声喊了几句,大意是你们的国王已经被缚,你们这场仗败了,还负隅顽抗什么,还不赶快投降!姑墨军碰到周航、黛玉带来的精锐骑兵,本已打的十分困难,再一看自己的国王和王后都成了俘虏,一时士气大涣,便逃的逃降的降,可谓是兵败如山倒。 事后整理战场,自己这方阵亡约有几十人,重伤几十人,另有四五百个轻伤的。对方死一千余,降五千余,剩下的都逃跑了。 李域腹部中一箭,肩膀上也挨了一刀,伤口很深,鲜血只往外喷。 他自己用一块破衣襟系了,仍止不住血,黛玉见他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很泛起白色,脸也是苍白的。黛玉便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给他吃,又叫来军医好生包扎一番。 李域仰头道:“我这伤就是看着严重罢了,没伤到要害,不要紧。” 看到黛玉眼中的关心,他突然生出一种就算再挨一刀也值得的想法。忽然他又觉得自己太贪心,既决定以后以兄长的身份守护她,便不该想这么多,只会让自己越发放不下。 抬起头,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道:“我没事。” 黛玉道:“流了那么多血,总要好好养养。”因命两个士兵扶他下去歇息,他还嘀嘀咕咕的说“没关系”“就是流点血而已,上了战场哪个人不流血”“现在让我出去还能打死几个壮汉”之类的话。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黛玉回头对周航说:“你们兄弟俩倒有几分相像。” 事务处理好之后,黛玉果然被周航说教了好一番。 大体是责备她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他几乎是红着眼睛说:“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上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什么姑墨王,什么王后,什么大业,没了便没了,但是你不能受一点点伤害!” “这里!”他捶着左侧第五根肋骨处,声音落寞中带着悲切,“我这里会疼……你知道吗?” “我……我我知道了。”黛玉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痛苦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看他红着眼痛苦扭曲的表情,她也觉得心窝很堵的难受。周航或许也是这样吧,她想。现在她也非常后悔,尤其是当周航说出那句: “你知道么,别说是亲眼看到,我——我只要一想到你可能会有危险我就非常害怕……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知道你不喜欢躲在后面让人保护,所以我尊重你,但你可以为我考虑一下么,不要……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在这样的战场,只要你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担心,我控制不知脑子里全是你,是你受伤的样子,你全身是血的样子,甚至你被人砍掉头,被人砍掉胳膊的样子……这里是这样,什么都有可能的。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不能唿吸。玉儿,我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不好……” 第503页 说到最后他慌乱的一把抓住黛玉的手,不止是眼珠子,眼圈都红了,声音几近呜咽。 黛玉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个举动,竟让他这么痛苦。 她后悔,看到他难受,她也痛苦。因此连自己的手被他攥着她也没有意识到,泪珠已经落下了,她呜咽着说:“我错了,我……我我以后都不离开你的视线。航哥哥,你不要说了,我 ……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周航提高了声音,“知道你还敢一个人往对方人堆里扎!” 黛玉随着那冷冽的声音不由抖了一下,抬眼,眸子里带些水汽。她觉得有些委屈,不过想到这次确实是自己太过冲动,让他提心弔胆了这么久。虽然那支羽箭便是刺进去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她明白那种看着在乎之人受伤的感受,哪怕只是一点小伤,仍是心疼入肺腑。他再凶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便委屈的垂下头。 过了一会子,他抬头眨了眨眼睛,说:“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刚看到她委屈的样子,周航已经心疼的不行,又听她如此说,越觉得心疼,不过再重来一次,这些话他还是要说的。他要让黛玉知道她是最重要的,无论怎样危难的境地,她第一时间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说其他。 他嘆口气,盯着她瓷白纤细的双手瞧了瞧,压抑住想摸一摸的强烈欲望,“答应我好不好,玉儿?以后不要抛下我自己往危险的地方去,答应我……” 黛玉这会子已经完全不觉得委屈。其实,她并非不顾一切的冒险,在追上去之前她是确信自己不会有太大危险的。毕竟她的修为摆在那,一群普通人能造成多大的威胁。 可能周航是看她险些受伤,惊吓过度,所以才会这样。不过,通过这件事,她也更加明白周航待自己之心,自己待他之心。以后为了他,自己也会好好保重自己,不让他挂心。 —— 周航押着姑墨王夫妇去见谢安雄,商议该如何处置。周航的意思是既然抓了变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绝了后患。但谢安雄说兹事体大,得上书禀告圣上,别说自己做不了这个主,便是元帅来了也一样。 周航说:“好不容易抓住,难道还能放了?” 便是这夫妻俩同意臣服朝廷,同意年年进贡且不骚扰周边的小国。但大军撤退之后,他们会不会一直这么老实下去是个问题。万一他们又与荣国余孽联合,骚扰边境百姓侵扰周边小国,难道还要为此再劳师远征一次,这不是劳民伤财么? 谢安雄挣扎着从床上做起来,嘴唇颤了几颤,似才攒足了力气。 “殿下,此事恐怕还得身上定夺。况且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拿下明珠城,至于姑墨一个小国,无论以后如何处置,都好对付。” 话虽如此说,但周航觉得还是趁此机会一举将姑墨也灭了比较划算。如果这次放他们一马,毅然已结了仇,难保将来还会有什么后患。原还想着只要姑墨肯臣服即可,现在想想若想一劳永逸,还是直接灭了为好。届时直接在姑墨的领土上设郡县,由朝廷直接派官员管辖,也省得哪天他们不听话又闹事。 周航抿了好一会唇,道:“如今姑墨王、王后被擒,姑墨大军仓惶出逃,其国内定然大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当即刻派精锐骑兵追杀,令其逃兵不能返回姑墨王城。如今姑墨王城空虚,只要我们调度得当,定能将其拿下。” 谢安雄有些顾虑,道:“可……元帅并未让我们追杀敌兵,也——” 话未说完便被周航打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罢?” “我们只有一万多人,将士们刚经过一场大战,又都疲惫,何况还有明珠城……” 周航道:“人不需多,给我五千骑兵足矣,我定踏平姑墨王城!” “这怎么行!”谢安雄激动地几乎躺倒,“殿下身份贵重,岂能以身犯险?” “就这么定了!”周航一咬嘴唇,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那是代表皇帝亲临的令牌,吓得谢安雄忙要跪下,被周航按住,道:“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说着他将令牌又拿近了些,上面的字清清晰晰的映入谢安雄的眼帘。 “离京之前,我向圣上讨了这个,得圣上亲口许诺,若有紧急情况,许我便宜行事。” 他又道:“将军放心,若真有什么罪过,由我一人担当,绝不牵连旁人。”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何况他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太子的安全,若是太子真能平平安安的拿下姑墨国,还说什么罪过,这是天大的一件功劳,连他们也要跟着沾光的。 但,太子若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这些人也得跟着陪葬。 见谢安雄似是被说动了,周航便缓缓在他床边坐下,将令牌仍放回袖子里,道:“一会子我点齐五千兵马便开始追杀,劳烦将军押着姑墨王夫妇回大营,让荣国上下看看他们心心念念日盼夜盼的援军已经被打败,连国王王后都被俘虏,别指望着人来救他们了。亲眼看到姑墨王夫妇在我们手里,届时荣国的那个什么定阳大帝便是不肯投降,恐怕他的臣民也是不依的了。” 第504页 于是周航便又和黛玉出发了,肖晨宇成为他们的前锋。 李域因有伤在身未能随行,很是遗憾了一番。 事实也果如周航所料一般,那些惨败的姑墨兵一路往王城而逃,但因追兵很多且追的很急,根本没有机会逃回王城,便又四散而去。追了一天一夜,遇见姑墨兵大大小小几十股,也经歷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当然,黛玉、周航这方是全胜了的。 到第二天一早,便很少见姑墨的散兵了。 周航说:“恐怕那些姑墨兵都被咱们抛在后面了,他们也不敢回来了。” 他们原本的目的便是如此。 且说他们出发的同时,谢安雄、李域等人也带着一万年人马和姑墨王夫妇及少量俘虏回了明珠城外的征北大营。元帅早听说他们大捷的消息,亲出辕门五里外迎接。然后,这浩浩荡荡的大军便没有回营,直接压着姑墨王、王后来到明珠城下,将二人放在囚车里,往城门口上一拉,告诉他们别指望有人来救了,援军的主帅已经被抓了。 定阳大帝当时便高高站在城门楼上,黑青着脸,只叫一声“妹妹,妹婿,你们——你们怎么竟——”怎么竟这么快便败了!两万精锐兵马,便是一时不能突破,也该能拖住几天罢。怎么会,这么,这么没用?!!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两个窝囊废…… 后面的话没说话完,便倒地吐血晕倒。 据可靠密探传来的消息,饶是如此他仍是固执的不肯投降。然城内早已混乱不堪了,军民们个个忧心忡忡,尤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且本镇压已久的民众,已私下里奔走相告要投降。 于是当天夜里,定阳大帝睡的正熟,突然涌出来十几个武士将其五花大绑。第二日一早,这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便被捆绑着送到元帅面前,附带的还有他那几十个儿女。 明珠城拿下了。 虽然这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却也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 姑墨王夫妇和定阳大帝及其子女便被关押在一个大帐里,看守十分严密。帐外便是五十名卫士,再往外是五十长枪兵,最外面是一圈弩阵,在这层层包围之下,别说是逃跑,便是一只老鼠也逃不出去。 李旭正是在这一天到达征北大营的,同行的自然有桑昇。 彼时元帅正带着将士们在明珠城内,大营内仅有不多的几个将军,李域自然也在其内。李旭这次来带来不少粮草、布匹、棉花等,足足拉了四五百辆车。听说明珠城已经拿下,很感到有些意外,继而是大笑。 “我来晚了,不得在战场上熘一圈了!”看向桑昇,他似乎颇有些遗憾的说。 看向李域,见他受伤不轻,有些心疼,不过面上却没表现的太明显,道:“上了战场见了血,也算是真汉子了。” 继而又问:“怎么不见你妹妹?” 李域便将周航和黛玉带兵去打姑墨王城之事告诉他,李旭吹着鬍子道:“这满营的将士是干什么吃的,自己躲在后面享清福,让一个女人上战场!” 他叫着元帅的名字,很生气的转身往外走,说要找其理论去。 李域忙起身拦住,道:“父王等等,父王!” 李旭已咬牙切齿的走到营帐门口,李旭只得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李旭的胳膊:“父王!” 李旭下意识的一甩胳膊,李域本已受伤,虽然吃了黛玉的药丸,又喝了些灵泉水,伤口恢復的很好,究竟尚未痊癒。此刻被李旭一甩,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整个人似乎要飘起来,生生将嘴唇咬出血才算恢復清明,同时感到肩膀传来的剧痛。 但他也顾不上了。 “父王,您先听我解释……”他说。 李旭看向李域,见他身子虚晃,想起自己方才无意识的甩了他一下,眯了眯眼,有些后悔,但父亲对儿子,抱歉的话自然很难出口。因此,他用行动代替,上前扶住李域的胳膊,使他不至于晃。但一听他说解释的话,想到黛玉、周航此刻就在战场上拼杀,可能还受了伤,便又气不打一处来。 “解释什么!”李旭抿着唇,表情冰冷,“我必须得去讨个说法去!” 说着又要走。 “父王!”李域叫了一声,双手忽的攥紧,上前青筋根根暴出,“您……您也不小声点,想让人都知道黛玉妹妹来了军营么?!!”说到黛玉妹妹的时候,他将声音放的很低,还警惕的往外瞧了瞧,见帐外没有人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心。 李旭愣了愣,“还用你提醒,我早将外面的人打发了。” 桑昇也来拉李旭,劝诫他别着急,至少听听孩子想说什么。 桑昇的话李旭还听得进去。于是李域便将黛玉、周航来到军营中的件件伟大壮举跟李旭说了,想让他放心,太子和黛玉本事非凡,应该出不了大事。 因并未亲眼所见,李旭还是不大相信。最终,他决定打算亲自往姑墨王城跑一趟。首先黛玉那丫头他不放心,其次还是太子,这两个孩子哪一伤了都不好。虽然李域一再强调黛玉、周航有神鬼莫测的功夫,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轻易给人伤了去,但他仍是放心不下。 他和桑昇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到的时候,姑墨王城已被拿下。 第505页 王城周围驻扎许多朝廷的军队,听说是靖王到来,再确认过身份后恭恭敬敬的将他请到王宫。姑墨的王宫自然跟京城的皇宫没法比,还没有京城一个普通的国公府开阔,不过在西域一众小国里也算得上宏伟的建筑了。 周航受了点轻伤,在胳膊上,没什么大碍。 他本可以不受伤的,最后却挨了一刀,实在有些冤。破城之后,他们没费太大的力气便攻入王宫,擒了小王子,原本一切很顺利,却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白白挨了这么一刀。 在主宫殿前,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吧,很可怜的倒在地上哭,身上还有许多血迹。她那瘦弱的样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加上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不知为何让周航想到几年前的黛玉,便上前扶了一把,谁料那孩子扭过头竟然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她,手里寒光一闪,刀锋如闪电般快,那孩子竟是要杀他!幸而他躲得快,不然便不会是轻伤。 事后周航才得知那女孩子是姑墨的公主,当今姑墨王最小的妹妹。 黛玉给周航包扎的时候,使劲儿将手里的绷带一系,疼的周航闷哼一声。 黛玉:“看你下次知不知道小心!” 周航抬眼看看黛玉,没敢吭声。 心想,下次除了你,谁再可怜,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带眨眼的。 李旭来的时候周航已包扎完毕,和黛玉并排坐在王座前的台阶上。李旭的步子有些快,每走一步腰间佩剑撞在甲冑上便发出“铿”的一声,和着他沉重的脚步声,生出一种急促之感。 “听说你受了伤,可严重吗?”他边走便道。 黛玉起身迎上去,周航便也慢悠悠的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用行动向其证明并无大碍。李旭见他只是一点轻伤,便将视线转向黛玉。她穿男装的样子李旭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戎装的样子绝对是第一次。她一身银白的铠甲,战袍也是白的,虽才经过一场战役,但因为并没怎么直接投入战斗的缘故,还都很干净。此刻她的头盔已经取下,乌黑的发束在顶上,有几缕碎发汗湿贴在额角,肌肤瓷白透着红晕,越发英毅中透着灵气。 李旭不由得道:“你这身打扮倒更秀气了。”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李旭又问:“没受伤吧?” 黛玉摇摇头,他便说:“航小子若是敢让你受伤,我便替皇兄打得他屁股开花。” 这话虽不甚文雅,却让黛玉觉得很窝心。这时正殿里并没有其他人,黛玉便与李旭叙一番契阔,又问他可见到林如海,边城怎么样了之类的话。李旭告诉她虽然见到,但林如海来了信,说他在山东一切皆好,让她不要担心。 姑墨国既已拿下,黛玉、周航也没有久待之理。留下三千军马驻扎,他们带着两千骑兵回营,姑墨的那个公主和小王子自然也一併带了回去。 路上小王子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简直要把嗓子都哭哑。 黛玉最听不得小孩子哭,虽然哭的小孩子是姑墨的王子,与她算是敌对的两方,但毕竟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也怪不落忍的。于是,命人将小王子带到面前。小孩子被反剪着捆了双手,由于捆的时间太长,已勒出深深的红痕,小脸哭的通红,一脸的泪痕,彼时已经哭不出了,只从喉咙里发出一抽一抽的呜咽,鼻翼一扇一扇的,甚是可怜。 看着将那孩子捆着的手解开,手忙脚乱的抱在怀里哄了哄,周航的眼眸闪了闪,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李旭却开口了:“玉儿,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姑墨的王子。”意思是告诫他不要与这小子过于亲近,因为八成是要斩草除根的,这会子若处出来感情,到时候更不忍心。 他恰恰将周航想说而不忍说的说了出来,周航不由的看了他一眼。 黛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道理她也都懂,但—— 她说:“以后的事我管不着。但眼下,看着这么大的孩子受苦而不管,我做不到。哪怕是犯人,也该有受尊重的权利,就算姑墨王有千错万错,他才不过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我能帮得一时便帮一时,至于以后是生是死,只看他的造化罢……” 小王子受到了惊吓,怯怯的缩在黛玉怀里,如一只受惊的小雏鸟,看别人的时候眼珠子红红的,小小年纪目光便骇人,转眼看黛玉的时候则又是另一种光景,是可怜的,依恋的…… 周航看向那小子,对方定定的瞅着他,眼里似乎有着仇恨。 人们往往都举得小孩子单纯,尤其是才两三岁的孩子,更是什么都不懂。殊不知孩子虽小,有些事情甚至比大人还看得清。姑墨两三岁的小王子似乎已经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弱点博取同情,怎么做对自己最为有利。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处理不当,以后怕是对黛玉不利…… 周航暗暗攥紧了马缰绳,心想,不能让黛玉跟他太过亲密。 满怀着慷慨激昂情绪的凯旋之师回到征北大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元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接着便是犒劳三军,置办筵席,这一晚将士们可以开怀畅饮,酒肉管够。 筵席上元帅宣布了周航的真实身份,许多将士这才知道跟他们日常玩笑同甘共苦的周公子竟然是当今皇太子,惊讶之余又甚觉得自豪,继而生出发自内心的臣服之感,纷纷觉得有这样肯吃苦愿意体察下情跟底下人同甘共苦的太子乃是朝廷之福、万民之福。 第506页 周航这天是放开了胆子和,不仅喝别人敬给自己的,还要替黛玉挡。 到最后众人喝得都有些高,很多人便大了胆子凑在他跟前说他不够意思、还说是好兄弟却瞒了他们那么长时间,都纷纷要罚他酒。他亦是来者不拒,把酒当水似的喝,已记不清多人敬了他多少杯。 总之,到最后饶是周航酒量惊人,也不免有些发昏。 他不记得怎么回到自己营帐的,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走出来,众人见了都给他行礼,喊他太子殿下,才勐然意识到昨儿自个儿的身份好像暴露了。 不过仗已打完,暴露便暴露吧。 便是此刻他皇帝老子便派人将他抓回去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倒是不自恃身份托大,仍是见了谁都笑嘻嘻客客气气的,却意外的收穫更多的拥戴。那些将士见了他虽都十分的恭敬,却也没可以疏远,大家仍是相处和谐。 李旭这趟来,带来的粮草、棉服的数量都不少,将士们如今吃得饱穿得暖,心情更加舒畅。 既已超额完成战略目标,大军也不可能在这酷寒之地久待。 留下几个将军镇守明珠城,元帅打算带其余将士班师回朝,如今已进十一月,屈指算算行程,加快些脚步还能赶得上回家过年。回程自然得经过边城,经过陕县,李旭已经调查明白,袭击李域打劫粮草的便是面具道人那伙人,如今边关战事结束,周航也正打算趁大军回程的时候将那一伙人全部灭了。于是和李旭商定先带大军去陕县附近的那个石洞,也即面具道人的老巢。至于邱县县令和那几个乡绅,只要一员大将带几百骑兵即可解决。 还有那个隐藏在秘密处的练兵场,更得找出来。 出发的前一日,周航在黛玉帐里一直待到深夜,二人详细的计划着,细到走哪一条路线,谁领兵在前谁在后面殿后,到了石洞的时候谁先进去,如何行动,如何抓人。 说着说着,黛玉放下手中的笔,往小榻上一趟,长长的嘆了口气。 周航也放下笔,抬头看她,见她微微蹙着眉头,便走到她身边,搬了一个小凳子坐下,胳膊曲肘枕在小榻上,手托着腮,问:“怎么,可是累了?累便歇歇,我守着你……” 黛玉看他一眼,抿抿唇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他收起胳膊,眼珠子已黏在她身上,嘴角微含宠溺的笑。 “我在想……”黛玉缓缓的坐起身子,眸子缩了缩,“那妖道也不是傻子,明知我们凯旋之后会途径陕县,难道一点准备都不做的么?” “你是说?”周航歪了歪头,问。 “如果我是那妖道,就不会还乖乖呆在自己的老巢里等着人来打。你说他受了重伤,明知道打不过我们,难道还不提前跑么?” 周航道:“这我倒也考虑到了。但不论如何,总要过去看看,便是那妖道跑了,我也要将他经营多年的老巢摧毁,让他以后就算回去也没法住。还有那县令和乡绅,都该好好惩治……” 说到这他停下了,表情凝重,眼神悠远,似乎在回忆什么。 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从在扬州城你被掳,到京城发生的事,堂兄运送粮草被袭,我打猎被袭,活死人……种种都与一个背后的势力相关。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势力,他们要做的事是谋反,不仅要杀你我,还有父皇,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哪怕只有一丝的线索,我们都要彻查到底。” “这是自然的。”黛玉说。 接连忙了好几日,周航和黛玉私下相处的时间被压缩的很少,好几日不曾与黛玉亲密接触,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大正常,看着黛玉就忍不住出神,不仅脑子不大正常,手也有些痒,老想伸爪子摸摸,偏偏黛玉又不肯。他所谓的亲密接触倒并不是很过分,不过是他变成猫被黛玉抱着,或是他变成巨猫抱着黛玉。 越想越觉得好容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讨论这些问题有些浪费时间。 “玉儿,不说这个了,咱们进空间罢。” “进空间做什么?”黛玉微微歪着头,眼睛里带些疑惑。 周航却不打算解释,拉着黛玉便进去,然后瞬间在黛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化为一只巨猫,蹭过去将人抱住了。黛玉愣了片刻,便张开臂膀抱住巨猫的头,咯咯的笑了起来。面对他这个形态,她一向毫无抵抗力。 周航得意的动了动嘴角的鬍子,尾巴慢悠悠左右甩了一下,开口道:“你到我背上来,我带你跑一圈。” 黛玉便真的爬到他背上,手拽着他脖子上的毛,在脑袋上一拍。 “走罢,我坐稳了。” 脖子是敏感地带,皮肤娇嫩,那处的毛被揪着不比别处,说实话还是很疼的,但既然黛玉喜欢这样,那好吧,这点疼他还是忍得了的。 “你扶好,别摔了。”又提醒一句,他才放开四肢跑起来。开始的时候没敢跑太快,怕万一黛玉没抓稳会被甩下来。约莫慢跑几百米之后,他才渐渐加快脚步,往一个绿草如茵的山坡跑去,越跑越快,带起阵阵劲风。 黛玉的发梢都被吹了起来,她眯起眼很享受的大口大口的吸着空间里混着灵力的空间。那是很新鲜的一种味道,比雨后初晴夹杂着水汽和阳光的味道还好闻,就像……夏日荷花上露珠的味道,她喜欢收集荷花上的晨露泡茶,那水便是这种味道,清醒中带着淡淡微不可闻的香,很是宜人。 第507页 “航哥哥,慢些。” 待周航放慢速度之后,她便慢慢的张开手,眯起眼,任凭微风在身边吹拂。 “再快一些!” 她又要求。但周航唯恐她摔了,虽然答应的好,却并没跑太快,只比先前快一点点。黛玉显然还不满意,嘟着嘴道:“要更快一点,都没有风!” 要跑出风的速度,周航不由得停下了,扭过头看向黛玉。 “你抱紧我的脖子,我带你跑带山上去,用最快的速度。” 第191章 “你抱紧我的脖子, 我带你跑带山上去, 用最快的速度。”周航说。 黛玉想了想, 说:“好!” 这个时候大老虎也跑来了。周航在它还没到跟前的时候便撒开爪子往山上跑,老虎很费力的跟在后面,终究越跟越远, 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不过老虎却不放弃,仍是奋力的追,便追便抬头往前看看。周航爬的是一个有些陡峭的山坡, 老虎到山脚下便放慢脚步,爬的认真而坚定。 黛玉和周航并排坐在山嵴上,看着老虎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等它爬上来走过来之后,黛玉便伸手揉老虎的头, 笑呵呵的任由老虎在她脸颊上舔了一下。周航登时便狂吃起醋来, 一拳打在老虎头上,伸手将老虎舔过的地方揉了又揉,终究还是消不去心里的芥蒂,要不是黛玉拦着,他非得打的老虎见阎王不可。 这死老虎简直不像话,林妹妹的脸他还没亲过呢, 倒被这么一只畜生抢了先! 关键林妹妹还护着那畜生, 不让他出手教训,你说恼人不恼人! 黛玉反驳振振有词:“你是人, 他不过是只老虎,什么都不懂, 你跟它斤斤计较什么?!” 周航心说,我管什么老虎不老虎,总之你只能被我亲,不能被别的什么亲。他怕黛玉听了她这话更生气,因此只在心里默默愤慨,并没有念出来。看看躲在黛玉身后缩着头不敢出来的老虎,心中愤愤,走上前,照屁股上就是一脚,踢得老虎屁滚尿流的跑了,这时才觉得心情大好。 黛玉看看老虎蹒跚着的慢悠悠离开的背影,便知道这一脚踢得恐怕不轻。看向周航,有些无奈的嘆口气:“你这脾气就不能改改?” “改,改,一定改!” 周航笑得很狗腿,也是连连应诺。心里却很不为意,觉得自己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当,想我要是见除我之外的生物亲你而无动于衷才真的该改。 没了老虎那个大灯泡,周航和黛玉并肩坐着看风景吹着小风,他觉得很好。 黛玉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双腿自然的伸着,脚尖悬空,脚跟杵着地,缓慢而有规律的轻轻晃动着腿。过了一会子,她将腿收回来,膝盖自然的弯曲,双手便搁在双膝上。 “我想养一只……”她说。 “什么?”周航没听清,扭过头去看他。 却见黛玉抿着唇,嘴角带着浅笑,眉毛微微弯着,很好看,她也扭头看他。这一下几乎将周航的魂魄给看去,他呆了呆,竟忘了初衷,只是看着黛玉笑。 黛玉嘟起了嘴,似乎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满。 “我想养一只……你说的那种狗。”她又说一遍。 “什么狗?”周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说话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只有黛玉放大的笑脸,其余全是一片空白。这句话问出来,脑袋好像突然清醒了,想起来之前给黛玉说的藏螯,意识到她说的就是这个。他勾了勾嘴角,往黛玉身边坐了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黛玉却已开口: “就你说……形如狮子勐似老虎一生只忠于一人的那种狗,我也想养一只。” 周航先是一愣,继而嘿嘿傻笑道:“好,好,好好好,我定给你弄一只。” 黛玉可从不轻易向他要东西的,好容易开一次口,他可一定得满足他。 “就养在空间里好不好,说不定它还能跟老虎和鱼丸成为好朋友。噢,对了,得给它搭一个窝……航哥哥,你说撘多大比较好,既说长的像狮子,个头定然不小,有老虎那么大么,不如就照着老虎的窝撘吧,宁肯大些,千万别小了……” 黛玉兴奋的已经在畅想大狗来了之后的和谐生活,在草地里玩耍,和老虎并肩走在一起,也许像老虎一样也是一只喜欢撒娇的狗。 周航这时才觉得后悔,自己要跟黛玉说那什么藏獒的事儿啊,干嘛要答应给她弄一只啊,这不是又给自己找了一情敌么?光是一只老虎一只大黑猫已经够他愁的了,眼见着又要多一个分宠的。 唉,猫生艰难啊…… 现在他要是告诉黛玉世上没有这种狗,不过是他随口编的可行么? 深思熟虑之后,周航觉得这是一招十分之臭的臭棋。黛玉既然对这种狗上了心,便在脑海里留了印象,她读书多涉猎广,说不定哪天看异域志或是那本猎奇的书就看到了藏獒的介绍,到时候不露馅愣了愣么,不是更解释不清楚么? 有一个博览群书的女朋友虽然有万般的好处,但有时候也有不好的地方。 于是周航只能苦逼的找到桑昇,托他寻一只。开始时桑昇听了半天愣是没搞明白他要的是哪一种狗,直到周航绘声绘色的形容一番,对方才恍然大悟,说:“你说的是龙犬罢。” 第508页 “龙犬?”周航愣了愣,听桑昇说了龙犬的特徵,与藏螯安全附和。随即反应过来是语言差异,藏獒在这里不叫藏獒,叫龙犬。 他摆摆手道:“别管是什么犬,弄一只来就好。” 虽然不知道周航突然要这种兇恶的狗干什么,这种狗并非中原所能见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有这种狗的。但这对桑昇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动动口便有人送来,要多少有多少,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周航觉得桑昇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很犀利,带着审视,就像他小学一年级调皮拽了一个女生的辫子被提着耳朵提到办公室时教导主任的眼神,不觉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了,便是在皇帝老子面前他也没觉得这样过。 “呃,那个,桑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他说了这句话,就打算落荒而逃,不想桑昇却叫道:“等等!” 等什么!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周航还是笑吟吟的转过身,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走到桑昇跟前,说:“还有事?” 桑昇很高冷的“嗯”了一声,问:“你懂道法?” “略懂略懂……”周航挑了挑眉,眼睛瞥到屏风后面李旭走了过来,衣角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不由便看了过去,叫一声“皇叔”。 李旭已经走近了,看看周航,又看看桑昇,问:“你们说什么呢?” 周航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被桑昇抢先道:“随便聊几句。你醒了,怎么不多歇一会子,昨晚都没睡好。”接着便上前,一手轻託了他的胳膊,另一手要去扶他的腰。 李旭听了这句话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看向周航,见他似笑不笑的样子,还露出一个“皇叔不用害羞,我都懂”的眼神,不由得飞红了双颊,连耳根子都有些红,一把将桑昇伸过来的手推开,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 桑昇便扑了个空,眉头皱起来,瞳孔缩得很小。 李旭一仰头,道:“你——你你你挡着我路了。” 他原本想说你怎么不去校场的,但一想桑昇现在不担任任何官职,原本并没有练兵的义务,不由得便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却不知怎么回事,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便很有些后悔,自己当着小辈的面,面子可是丢尽了。 周航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精明强干的皇叔似乎是没睡好的缘故,竟然迷煳的像个小孩子。继而又想,还是他在外人面前精干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在桑昇面前就原形毕露了。又或者是恋爱降低智商,那个什么更甚之。听二人说话的口音,似乎他皇叔被折腾了一夜没怎么睡,难怪这一起来智商便为负了。 周航正笑着,被桑昇瞪了一眼,只好止住。 “皇叔,您这是哪儿去?” 他整整衣衫,看了李域一眼,似笑非笑的问。 “我……”李旭愣了愣,“我瞧儿子去 。” 情急之下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竟真的行动了。于是便推开桑昇走便走,桑昇也跟着走了。周航摸着下巴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走,李旭的速度不是很快,步子有些虚浮,桑昇就小心翼翼的在他身后跟着,二人低低的说着什么。 旁人或许听不分明,那声音却清清楚楚的落在周航的耳朵里。 李旭:“你别跟那么紧。” 桑昇“嗯”了一声,依然是紧挨着李旭跟着。 李旭:“你远一点,有人在看。” 桑昇扭头,四顾,“谁在看?!是你想多了。” 李旭还要再说什么,桑昇突然深情的看着他,缓慢而坚定的说:“我不肯离你远一点,并非我非要宣告什么,把咱们俩的关系搞得人尽皆知。实在是……昨晚你太累了,我怕你走不稳,或是被什么绊一下,再摔了。我离得近,时时刻刻的盯着你,便是你脚下一个不稳,我立刻便能扶住,免得你摔跤。” 李旭扭头看了桑昇一眼,似乎是很感动,也就不再说什么。 二人并肩往李域的营帐走去。 周航摸着下巴注视良久。桑昇和他皇叔虽然是同性,但二人只要在一处,便是一个眼神对视,中间都冒着无数个粉红泡泡。什么都没有一分真挚的感情重要,这是多少人比不了的。他多希望自己以后和黛玉也能如此,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相互把对方当成最重要的人 。 想着周航便回去找黛玉去了。 黛玉正在营帐里整理书籍,战争已经胜利,他们也即将拔营。 将士们回程的心都很急切,都想敢在年关前进京,庆祝封赏之后还能与家人一起过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因此,时间安排的很紧。 她很认真的将书籍分类整理好,一本一本的码在红漆箱子里。边上放有整理好的其他用具,日常动用之物及几件衣裳。周航进来的时候她已几乎整理完毕,正盖上红漆箱子的盖。 周航在那红漆箱子上摸了摸,问:“怎么不放空间里?” 黛玉已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精緻的小金锁,将箱子锁上,一边说:“这不过是一点子掩人耳目的东西罢了,大部分已经放进空间。若是我们俩一点行李都没有,却整天往外拿东西,衣裳也经常换,不是惹人怀疑么。” 第509页 说着她催周航,“明儿一早就出发,你也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别都放空间或装干坤袋里,多少留两个箱子。” 周航摆了摆手,说:“不急,我的东西又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就行 。” 黛玉收拾一会子有些累,便半躺在小榻上歇息。周航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便化为一只小猫,也跳到小榻上。这次他化身的是一只棕黄色的猫,身形已是成年猫的身形,微胖,毛髮很长,却一点不显凌乱,蓬蓬的,没有风也一根根的往上飘,尾巴极为缓慢的从左摆到右,黛玉的眼神便也随着从左到右。 好可爱…… 这是黛玉的真实心声,那软软的毛髮肯定很好摸。 想着,她便伸手摸上去,入手十分顺滑,又软,像是摸着一片软软的白云。虽然黛玉没有摸过白云,但是她想若是真能够到白云,估计摸起来该跟这个差不多。 周航很享受的眯起了眼,将头埋在黛玉胸口。 “喵~”周航顺势叫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倒不是他变成猫身不能说人语,而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要是突然说出来一句人话,不止是黛玉,连他都觉得极为别扭。 他敢打保票,到时候黛玉肯定不肯再这么抱着他了。 他想,时间快点过去罢,等到他把黛玉娶回去之后,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兵卒,黛玉忙用宽大袍袖掩住怀中小猫,皱起眉,冷声道:“何事?”拿眼掠过那兵卒,是一个约莫不过十五六的小子,很生涩,怪不得如此不知礼数。 她还记得军营中不能养猫,若是被外人看见,又是一番折腾,倒不如不让人看见的好。 “啊……军师,小的见过军师。”单膝跪下拱了拱手。 接着叙叙的说:“王爷……王爷命小的来请军师,说有事商议。” 这里的王爷只有一个,便是李旭,不会是其他人。黛玉道了声:“知道了。”便打发那人出去。暗想可能义父身边没跟亲随,便随手打发一个小子来传话。 于是黛玉拍一下小猫的头道:“你快回去,义父既有事相商,恐怕还要叫你,找不到你又要劳烦人。” 于是周航便就地一滚,没了踪影。 黛玉重新束了发,寻一件墨色鹤氅披上,掀开帘子出来,便看见周航衣冠整齐的走到门口了。 “走罢。”他说一声,便和黛玉并肩往中军大帐而去。 元帅和几个主要的将军都在,原来是朝廷的来使到了,拿了圣旨要宣读。大帐内已摆好香案,该到的人也都到了,就等黛玉、周航两人。 圣旨对北征将帅自然是好一番嘉奖。 且不必细说,毕竟这只是一个小甜头,待凯旋迴京之后,皇宫内还会举行盛大的献捷仪式,接着所有参战的将领会得到大肆封赏,加官进爵,风光无限。 跟周航密切相关的便是皇帝勒令他即刻回京,由肖晨宇护送。 而且在大帐内,周航便感觉到周围多了还几双隐蔽的眼睛盯着自己,知道暗卫也随钦差到了。他又陷入了整天被人盯梢的悲惨境地,就连跟黛玉见一面都得费尽脑筋跟暗卫玩猫捉老鼠。虽然每次都能成功把人甩掉,可是心累啊…… 这道圣旨,周航当然是不会遵从的。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抗旨。 最终便演变成他同大军一起回朝,至陕县时由元帅带大部分人马继续往回走,他和李旭、黛玉等带一万人转战石洞,去捣面具妖道的老巢,肖晨宇也跟着。如此一来也不算抗旨,毕竟他确实是回京城的,而且肖晨宇也跟着,不过是绕了一点小路而已,还能顺便再立一战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军先在陕县歇息整顿一晚,第二天才分道扬镳。 这日晚上,黛玉房内点了明亮的烛火。她坐在烛光下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眼见月已上中天,却不见周航过来。心内纳罕,往日早来了,今天竟然这个时候都不过来,怕是不来了,便放下书,吹了灯打算睡觉。 周航这个时候不在自己房里,却和李旭、桑昇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李旭、桑昇、周航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木炭的比例还要降低一些,这样炸药的威力会更强。”桑昇说。 周航搜集着现代学到的知识,说出一个大概的比例,桑昇摸着下巴,凝眉做沉思状。过了好一会,突然抬起头,道:“或许可以试一试……” 原来考虑到石洞门的机关在里面,从外面很难打开,周航打算直接炸开。门上设有禁制,他直接用法力是打不破的,最好的方法是用炸药。可是古代虽然有炸药,但威力跟现代的不能比,爆炸的威力不大,一般连人也炸不死,更遑论炸那么厚的一个石板门了,用来放火倒是可以,可是连门都进不去放火又有什么用。因此他打算利用现代学到的炸药配方将火药改良,但理论毕竟是理论,真到实践的时候还是不行。 所以,他找到了桑昇。 他在这些技艺上很有些研究,有他的帮忙改良起来应该能快很多。 三人按新比例重新配好炸药,试了试引爆效果,比先前的威力大上许多。但是,还不足以炸开石门。 第510页 于是,又得重新配。 如是不知道试验了十几次还是二十几次,当配出让周航满意的炸药的时候,已近天明。太阳透过窗棂射进一缕白光,公鸡开始打鸣,继而白光变成金色的阳光,天大亮了。 周航这才发觉他弓着腰太久,背上已有些酸疼,脖子也有些僵硬。 他揉着脖子直起身子,道:“皇叔,桑叔叔,对不住,害你们一夜没睡。那个,横竖大军出城会路过这个庄子,你们且不必回去了,大军到的时候跟着一块走便是。”说到这他瞧瞧二人,心里嘿嘿一乐,道:“大军到这里起码也得一个时辰之后,现在还有时间,二位叔叔想做什么尽管做,想亲热一番也——” 话未说完,李旭便一巴掌拍过来。 周航眼明手快,一歪头躲了过去,一熘烟跑了。 李旭指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你——臭……臭小子!!!” 桑昇在后面揽住了他的腰。 —— 周航这一跑便没停歇,直接跑到城内黛玉的房门口。想了想,还是化为一只猫钻了进去,以为能看到黛玉安静的睡颜,谁曾想迎面对上一双极有光彩的眼睛,黛玉竟十分有精神的对着窗棂,不带表情的看着他。吓得他愣住,两只爪子按在窗台上,另两只爪子悬在半空,是即将往下跳的姿势。这是一个瞬间发力的姿势,想维持住有困难。 他……怎么起这么早?!! 念头在脑子里一转,然后他悲剧的发现自己的重心突然往下,脑袋一沉,失重的感觉袭遍全身。 他就这么直愣愣的摔了下去。 “ 嗷~~!!” 猫生无常啊…… 林妹妹你好狠的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摔下去都不知道接一下的么。 更让他觉得悲剧的是黛玉不仅不接他,也不扶他。于是他只能自力更生的撑起四肢,自己爬起来。抬眼看向黛玉,见他皱着眉,不由缩了缩脖子。林妹妹一定是发现昨晚他偷偷跑出去了,不会她一夜没睡,就等着自己回来算帐的吧。 “喵呜~” 他叫了一声,黛玉只是抱着膀子看她,眼睛都没闪一下。 不好,撒娇都没用了,这次的问题很严重。 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他打算不等黛玉问,自己全招。于是他将折腾了一夜造出来的几个新型炸弹拿出来,告诉黛玉用途、威力等。黛玉的脸色渐渐柔和,将先前的不愉快放下,问:“这东西真有那么大威力?” 周航重重的点头:“到时候你瞧见便知道了。” 对于他和桑昇耗费一整夜弄出来的东西,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到了早饭时间。吃了早饭大军就要开拔,肖晨宇、李域来请命。李域在远征姑墨的时候虽然受了伤,但因服了灵泉水,恢復的异常迅速。如今不过半月有余的时间,伤口不仅完全长好,痂也已脱落,完全不影响行动。 周航将炸弹命李域收着,告诉他好好保护,攻打石洞的时候有大用处。 李域答应一声,命亲随收着。 周航又说:“这东西金贵着呢,不能见水,尤其不能见火。” 他问那亲随,“见过烟花么?” 亲随被问的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不知道太子殿下突然问他见过烟花没有干什么,难道这黑不熘秋的东西跟烟花有关。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点头道:“回殿下的话,小的见过。” “见过就好……”周航挑眉,“这东西就像烟花似的,遇火即爆,威力却比烟花强大的多,能将方圆十步之内之人炸的粉碎,你可千万小心!”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那亲随定然不信。 但是太子殿下说出来,想到他和军师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的本事,自然是可信的。于是,他吓得一愣,险些将怀里抱着的炸弹扔出去。自己——自己自己还没娶媳妇呢,可不想粉身碎骨。 “太……太太太子殿下,小的抱着不会炸罢……” 周航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宽心,只要不见火,便不会炸。” 说完便扭过头同李域低语着什么。 不多时,大军便排列整齐,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至城外的一个庄子处,李旭、桑昇已骑在马上等候。周航在李旭身上打量一眼,见他精神还算好,不像是刚被疼爱过的样子,暗道,桑叔叔倒是知道体谅皇叔,知道他今儿要骑一天马,并没有很折腾。 李旭却是看向黛玉,皱着眉头道:“可是没睡好,怎么看着不大有精神?” 黛玉笑道:“做了个梦,便睡不着了。” 周航看向黛玉,眼里有些自责。若是,若是他提前跟她说一声,她也不会等他到半夜,后来放出神识才发现等的人根本不在城内,然后开始胡思乱想,竟是一夜未眠了。 李旭并未觉察到周航的情绪,仍是看着黛玉问:“什么梦,噩梦么?” 黛玉笑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李旭扯扯马缰绳,又离黛玉近了些,低声问:“听说你有一只老虎,在战场上骑过,什么时候给我瞧瞧可好?” 第511页 黛玉道:“有机会的话,自然要给您瞧瞧的。” 出了城不远,大军便进入山区。 一万大军在山林里穿梭,行进速度想快也快不了。 自陕县出来,足足走了一天,至傍晚时分才算赶到石洞。周围寂静无声,跟上一次黛玉、周航来并无太大差别,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周航触动机关露出石门,便同李域一起将炸弹摆好,用一根长长的线作引。 就像放烟花一样,随着引线燃尽,接着一声巨响,碎石乱飞,尘土掩蔽了视线。过了好长一会儿,扬尘才渐渐散去,露出黑洞洞极长的甬道。黛玉、周航并肩站在甬道口,放出神识查探一番,里面已没有了人。看来面具道人料到他们回来打,早早的便歹人撤退了。 不过,神识查探的里面设置了重重陷阱,还有将近一千的活死人。 大军若贸然进去,恐怕还是要吃亏。 于是和李旭商议,由干脆放火烧,烧不完的再炸。既然这里已经是一个空巢,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烧完炸完之后,又动用大量人力将长长的甬道填实,确保这个石洞不能再二次利用才撤军。 接下来又传来消息,说朝廷大军赶到的时候邱县县令已横死家中,其乡绅拜把兄弟也横死,仓库里的东西已搬空。 面具道人及其团伙乍然出现又乍然消失,无影无踪的彻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黛玉、周航却明白,这都是表像,也是暂时的,他还会出现,到那个时候便不会再让他逃脱了。 周航所率大军再绕了一小段路之后又转上回京城的官道。 接下来便是一马平川,一个月后大军已到京城城外。 看着巍峨的城门楼、绵延的浑厚城墙,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黛玉竟有一种恍然如隔世之感。陌生,这是黛玉最直接的感觉。不仅看到城门陌生,看到繁华的街市,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华丽高大的楼阁也觉得陌生。 皇宫的房子很华丽,却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让人觉得压抑和寂寞。 走在宫墙内,黛玉四顾一看,如此想到。 从前囿于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外面的天高云阔,倒也不觉得。现在的她见识了外面的天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驰骋、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拼杀过之后,便不再甘心困于一隅。 大军在腊月初五这日到达京郊,圣旨传令初六一早召集诸将进城,举行献捷、封赏大典。但提前一日,皇帝便召周航、黛玉、李旭先行进宫。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魏兴安亲自迎出宫门,引着几人一路穿过重重宫墙,李昭已在宫殿门外迎接。 李旭和周航并排走在前面,黛玉和桑昇落后二人半步紧随。盖因他二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亲王,身份尊贵,当着外人的面儿礼数上不能亏欠。 李昭有些激动,看着胞弟和儿子沿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走来,紧攥着的双手微微的颤抖。他的内心澎湃着许多情绪,有激动,有自豪,有喜悦……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她的儿子,定是耀目的! 果然…… 快走近的时候,李昭快走几步,一把扶住正要下跪的李旭和周航,道:“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因一手拉着一个人进了内殿,细说这几个月的情况。 当听到黛玉、周航如何英勇,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不死人如何从容,如何运筹帷幄的时候,李昭脸上显出很自豪的样子。听到周航曾受过伤,他又不由皱眉,问周航伤到哪里,还一定要看。 周航只好无奈的捋起衣裳,给他看自己的胳膊,上面十分光滑,连一个疤痕也没留。 当初周航整条胳膊被砍掉,李昭是亲眼看着黛玉缝合的,在灵泉水里泡过之后都没有留疤。这会子一点小伤,自然也不会留疤,所以李昭倒没纠结有没有疤痕之事,只是皱着眉道:“当时一定很疼吧……” 周航很不在意的呵呵一笑,道:“再疼也都过去了……” 况且跟那次被老虎袭击被咬断胳膊还被抽取精神力和功德想比,这点小伤还真算不上什么。 几人一直说了很长时间。 李旭有意留给李昭父子多说说话的空间,因此拉着桑昇告辞。 “航儿,玉儿,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了。”刚说完这句话,李昭突然捂着嘴咳了起来。黛玉有些担忧的问,“您生病了么?” 李昭接过魏兴安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盏,道:“一点小风寒,不碍事。” 黛玉道:“我给您泡盏茶吃罢。” 李昭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黛玉大概是想接着泡茶的功夫给他加些灵泉水,吃了茶病便也好了。黛玉泡茶的手艺极好,加上灵泉水的茶味道更醇,他好些日子没饮,听她一说,那股子瘾便被勾上来了。 于是,他欣然同意。 八面玲珑的魏兴安忙摆好茶盏,打发两个宫娥抬来风炉,自己打着扇子扇滚了水,小心翼翼的捧到黛玉跟前,道:“姑娘,请——” 黛玉便挑了一个翠玉的茶盏,用热水烫了烫,才开始泡。 不大的功夫便泡好,将茶盏捧到李昭手边。 李昭接过,先是眯着眼闻了闻,露出很享受的表情。然后才小口小口的饮了,之后放下茶盏,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黛玉就这么一连泡了三盏,李昭也一连吃了三盏。 第512页 三盏过后,他说:“丫头,别忙活了,再累着你。”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累不累的,又不是什么重活。” 李昭道:“这活虽不重,然你车马劳碌一路风尘,本已疲乏,朕可不敢再劳累你,不然有人要心疼了……” 说着他看向周航,黛玉便扭过头,嗔道:“圣上也开人的玩笑!” 李昭便哈哈大笑,推推周航:“小子,还不好生送林丫头家去歇歇。” 周航“噢”了一声,道:“是是。”转向黛玉,“这一路走来你都坚持骑马,不肯坐车,辛苦你了。这会子你肯定累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说着,他又看向李昭:“我可以用太子辇吗?” 除身份高贵的宫妃、宗室、皇子、公主,外人没得皇帝特许,在皇宫内是不许坐轿骑马的,无论多远都得步行。从这里到宫门口步行要走大半个时辰,周航捨不得黛玉劳累。 李昭想也不想的道:“随你!” 然黛玉如今的身份可是军师,总不能用太子辇大摇大摆的送到林府罢。想来想去周航打算直接把人送到东宫去,在自己的地盘干什么都方便不是 。 李昭听说之后,道:“要不就在麒麟宫歇歇,你虽然已搬到东宫,麒麟宫还一直给你留着呢。” 周航摇摇头,道:“还是回东宫罢,明儿再来给父皇请安。” 李昭:“……” 好吧,随你罢。 告退之后,周航和黛玉并肩而退,刚要走出殿门。黛玉突然停下,片刻后回头,看了一眼在御座上略显孤寂的李昭,抿了抿唇走过去。 周航也转身跟上去:“怎么?” 黛玉边走边说:“忘了一件事。” 李昭这时候已经抬头看向他俩,问:“怎么了?” 黛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走上前捧给李昭,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荷包里是我亲手作的护身符,注有我的精气,威力非同一般,圣上佩戴在身上可防邪祟入侵。” 李昭脸上不由露出慈祥的笑容,接过,笑道:“你这丫头倒有心。” 又说了几句话,黛玉、周航才走。 刚出殿门,见一个小太监在栏杆后面探头探脑。 仔细一看,竟然是小泉子。 周航不由叫道:“小泉子,你在那里做什么?” 小泉子满眼含泪的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周航的腿大哭。 “太子殿下啊……您这些日子上哪去了,奴才想死您了,奴才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把您盼来了!奴才天天盯着他们打扫殿内外,这些日子您虽然不在,但殿内的东西一点也没动,还跟您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您……” 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边说边哽咽,便哽咽边说,周航大半都没听清。他无奈的抬头看看天,这小泉子原来看着挺机灵的,怎么才两个月不见变得如此之——蠢。 伸脚踢踢跪在他脚下抱着他大腿的某人,他说:“别哭了,爷看着烦。” 小泉子正哭着,被他这话一呛,强行止住,憋的打了一个嗝,满脸通红。 第192章 “傻样!”周航哼了一声, “还不快起来, 跟爷回东宫!” 在这跪着像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皇太子虐待下人呢。 “是是……”小泉子忙站起来,点头哈腰的跟在周航身后。 太子辇已抬至阶下,周航先扶黛玉上去, 然后自己才上去。他这自以为绅士的举动却看得旁边一干人掉了一堆下巴,继而默默的出了一身冷汗,纷纷觑着眼瞧黛玉, 暗道,这看似年轻的公子就是传言几百岁的军师么,怎么太子殿下都要如此屈就? 黛玉扶着周航的手上了车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以往她上马上车的时候都是这样, 只要周航在她身边。车辇上铺着厚厚的狐毡,坐褥也是狐裘的,极是柔软舒适。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黛玉示意周航可以走了。 二人全幅仪仗的打道回府,声势不可谓不浩大,一看便是太子出巡, 出了皇宫便引起许多百姓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言语都表露出对皇太子和军事的敬畏,甚至夸张的说着北征大军如何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何力挽狂澜、拯救万军于水火;太子殿下和周军师如何神鬼莫测,如何撒豆成兵唿风唤雨, 大手一挥敌人便成群成群的倒下。 黛玉听得不由抿着嘴笑。 一是笑这些人想像力够丰富,形容的绘声绘色,甚至连他们怎么杀敌,用的什么武器使的什么招数,出了几分力,打的敌人什么部位,甚至敌人倒下瞬间的表情都要形容一番,像是他们亲自到了战场亲自杀了人还仔细观察力一番似的。 说句实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记得这样详细。 二笑这些人把她和周航想想的太过出神入化,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自己就是神仙了。 周航看着黛玉,见她笑,不由也勾了勾唇。 想问她笑什么,黛玉却摆着手让他听。 “你们知道什么!拿下明珠城不算什么,都围困了那么久,板上钉钉的事。太子殿下直捣姑墨王宫那一战打的才叫精彩!我们英勇神武的太子殿下和军师只带了几千骑兵,一边追一边打,听说追了一天一夜,大大小小的战役几十个,个个都胜利了,打的敌兵来不及逃回去,都四散跑开了。一直打到姑墨王城,遭遇了姑墨守军的顽强抵抗,接下来——” 第513页 一个男人兴致高昂的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听者都着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催道:“接下来怎么样了,快说呀!” “接着就打起来了。” “接着呢?!”仍是问。 “不是说了么,接着就打起来了。” 问的人气急败坏:“废话,我当然知道接着就打起来了,打的怎么样啊?具体一点!光说打打打的,谁不知道是打打打,要只是这样,还用听你说?” 说话的人看了他一眼,带着很瞧不上的蔑视眼神:“你急什么,接着听便是!” 于是他整整衣衫,做出一个说出先生的样子:“打的非常惨烈,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地都染红了,尸体把河流都堵住了……”接着进行了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场面描述,别管是编的还是怎么样,总是讲的十分精彩,且十分连贯,一口气说了有几千字都不带停的。 过了一会,有一个人弱弱的插嘴:“打赢了么?” 话音刚落,便遭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语攻击。 “废话!当然打赢了!” “你傻啊,不打赢太子殿下能出现在这里么!” “就是,太子爷和军师亲自出手,怎么可能不赢!” “你是傻,还是笨啊!” 众人一致的指责问话之人。 甚至还有一个人说:“这里有一个老实人,大家都不要理他。” 周航听着听着不由也乐了。暗道这些人的脑洞真大,要搁到现代都能去当编剧了,而且还是天雷滚滚的那种。他和黛玉是拿下了姑墨王城不错,也杀了不少人不错,但杀的人绝没有将河流堵住,他们还是很注意卫生的好不,就算是死人也不会往河里扔。 他们二人因那点子道法和孤军深入灭了姑墨一下子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这些人便将什么功劳都往他俩身上扯,明珠城也是他们拿下的,荣国也是他们灭亡的,五六万北征大军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忍受酷暑寒冬所立下的战功倒被他们忽略,甚至是张冠李戴。 他和黛玉的到来直接促进了战事的结束,这么说是没什么错误;但能如此迅速的达到战略目标,北征大军长达八个月多的围困才是前提。 若没有北征大军前期的战果,仅凭他和黛玉,可没这个本事。 很多人就是这样,看事只看表面,只看结果。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这跟稻草多么特殊多么强大,只是时机和条件都恰到好处而已。但人们往往将功劳归结在那根稻草上,前面的无数根稻草不过是做了无聊的垫脚石,不会被人记得。 黛玉皱着眉头道:“这些人说的……未免也太夸张了罢。” 周航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精緻的小锦盒,揭开,里面竟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样蜜饯,有糖金桔、糖莲子、果脯和桂圆干。他捧着小锦盒递到黛玉跟前,道:“尝尝好吃不?” 黛玉看他一眼,疑惑道:“你从哪里得的?” 她挺喜欢吃这些零嘴儿,不然无聊的时候老觉得嘴里没味儿,因此空间里也常有储备。但这次出去两个月多,空间里储存的点心和坚果、蜜饯等早在漠北草原的时候便吃完了,有些是她和周航吃的,有些给了人,早就没有了。 周航神秘的一笑,只说:“你先尝尝。” 黛玉道:“你先告诉我。” 周航便拨开一个桂圆干,将外壳扔掉,果肉递到黛玉嘴边,笑道:“张嘴。”黛玉愣了愣,明知道他们坐在轿辇之中,隔着层层帷帐外人看不到,还是下意识的四顾一看,然后才张嘴含了。 “这是方才我从父皇那里顺的,当时皇叔也在,不过你们正说话呢,都没有人看见。”一边说一边瞧着黛玉一张一翕的樱桃小嘴,咽了咽口水,“好吃么?” 黛玉点头,嘴里含着东西,含煳道:“好吃好吃,你也吃啊。” “噢,好好。”周航有些慌乱的移开眼,匆忙别捻起一块果脯放在嘴里,拼命的嚼了几下,才将心头那些旖念逼的消退了些。 东宫距皇宫并不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太子詹事杜威已带领所有东宫属官在大门外跪迎。太子詹事主管东宫詹事府,正三品,相当于王府里长史官的位置,是东宫的大总管,既有协助太子三师教导太子之则,也处理一些杂事,甚至太监监国的话可以代行宰相职务,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 杜威是个五十上下的和蔼老者,留着一副美苒。 周航下了辇,将杜威扶起,对方瞧了黛玉一眼,道:“这便是军师罢?” 周航于是给他绍介,他拱拱手道:“军师的本事,下官都听说了。只是闻名不如见面,不想军师竟如此年轻有为,倒让老朽觉得惭愧。” 他是不相信外面传言的什么军师已经几百岁,如今之所以看着是个少年只是因违返老还童之故。传言十之八九均为谣言,而谣言是不可信的,他宁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于是将黛玉往里让,周航一手携了黛玉的手往里走。 现在黛玉是男装,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所以他便是抓了黛玉的手,在旁人看来只是太子礼贤下士,并不会往旁处想。倒是黛玉有些不自在,挣了挣没挣开,当着众人又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只好由他去。 第514页 周航命将自己的卧室收拾好给黛玉歇息之用,众人也只当他惜才爱才,不做他想。 黛玉这晚便没有回林府。 她睡了周航的卧房,周航便在外面的床上睡。若非身边有暗卫时刻盯着,他是想直接进空间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周航暗自盘算,明天一定要跟皇帝老子商量把暗卫去了。他自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还要那些影子似黏人的暗卫做什么! 虽然一个在外间一个在里间,但一想到黛玉现在躺在自己床上,周航便觉得亢奋,心跳加速,哪里还有睡意。 几乎彻夜未免,他放出神识包裹着黛玉的身子纠缠了一夜。 翌日一早,典膳局便备好精緻膳食给太子享用。因太子离府多日,又是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回来的,早膳准备的十分丰盛,大小盘碟几十个,十几个丫鬟足足提了二十多个红漆食盒,摆了满满一桌子。 知道黛玉不喜油腻,周航挑了几样清淡的给她吃,便命下人们都退下。 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旁边站着一帮子人,黛玉也是喜清净不喜热闹的。因此,众人一退下,二人都觉得十分放松。黛玉一边用汤匙舀了红枣桂圆小米粥,一边问:“你平日都是这么吃的?” 看她将冒着热气的汤匙送到嘴边,可能是太烫的缘故,眯眼吹了吹,然后才微微启唇,小口小口的抿着,周航不由勾了勾唇,道:“我不喜欢太过铺张,平日不过五六样素菜加几样汤点。这次怕是杜威擅自主张吩咐典膳局加的菜,庆祝我立功回京,也是情有可原。杜威虽然寡言少语,看着不大好相处的样子,但是为人谨慎,办事也很牢靠。” 黛玉嗯了一声,道:“我看他也是个仔细人。”说完,仍是抿着汤匙里的粥。 汤匙本不大,若不是因为太烫,一口也便吃尽。黛玉小口小口的抿,也很快吃完,只有一个红枣静静的躺在汤匙里。红枣已经不很烫,黛玉便张口含了枣儿,咬了半边,抿着嘴嚼,片刻后将红枣的皮儿吐在一个小碟子里。然后才吃另半个,这一半是有籽的,她先是吐了籽,又是吐皮儿。 她用这种方法一连吃了五六颗枣儿,才放下汤匙,用帕子擦了擦嘴。 周航便知道她喜欢吃粥里的枣儿,却不喜欢枣皮儿,却不知为何。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他便问了出来。 黛玉说:“皮儿太硬,我嫌它刺喉咙。” 周航沖站在外间伺候的小泉子招招手,叫他进来,吩咐:“告诉典膳局以后熬粥的时候将枣皮儿去了!” 小泉子答应一声便去了,速度很快。 黛玉皱了皱眉头,咕哝道:“不用,我又不是天天在这用饭。” 周航暗道,即使你现在不天天在这,难道以后嫁过来还不天天在这么,让他们提前练练去枣皮儿的功夫也是有备无患嘛。 见他不说话,黛玉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周航问:“怎么不吃了?” 黛玉道:“吃饱了。”说着便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小榻上坐了。 想想她已吃了一个包子几个小混沌,并小半碗粥,应该也差不多了,周航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端起自己的碗快速而优雅的往嘴里塞食。黛玉坐在小榻上四顾看,突然被博古架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便起身走过去。 那是一个红漆的管状物,顶端微微弯曲向下,可以用手握住。 黛玉走过去,拿在手里把玩片刻,问:“这是什么东西?” 周航转头,惊的忘了嚼口里的饭菜,他忙走过去,将那东西从黛玉手中接过,道:“这东西不是玩的,小心走火!” “什么东西啊,值得你这么着?!”黛玉嘟着嘴道。 “这是火*枪,杀伤力很大的。”他重新将东西放在博古架上,“炸碎石门的炸*弹你还记得吧,这东西虽然比不上炸*弹,但一不小心走火,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黛玉歪了歪头:“这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周航道:“这是西洋的东西,我也是托人买的。” 黛玉抿着唇想了想,说:“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以后我们要是跟西洋人打起仗来,岂不是要吃亏?” 周航又惊讶了一回。他没想到黛玉竟然想到这一层,他那火*枪给好几个人看过,对方都是不以为然,也没人想到远隔重洋的西洋人有一天会跟自己有冲突。 一帮子号称经邦治国的大臣竟还没黛玉有见识,满脑子都是文死谏武死战的老一套,有个屁用啊! 周航一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喜道:“所以我才要研究,怎么造出杀伤力更强的武器,真打起来咱们也不吃亏不是。”他已反覆调查过了,虽然这是个架空的时代,也有很多古代中国歷史上没有的国家,但是大致的地理分布和歷史走向与地球相似。有俄罗斯、法兰西等国家,西方国家已经在发展火器,自己这方若不加紧自强,以后便如晚清政府一般是被欺凌的命。 既然他周航来到这里,当然不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接下来他打算阻止一批人到西洋去,先了解了解西方国家的发展进程。这个时代造船术还不是很发达,从海上到西方国家不大现实,还是需要长途跋涉走陆路。以往因为荣国、姑墨横亘在中原和西域之间,时常打劫、骚扰沿途商旅,导致路上通往西方国家的道理很不顺畅。如今荣国既灭,姑墨也没有了,往西方去虽然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但已不想先前那样难了。 第515页 “这东西怎么用?”黛玉又问。 于是周航饭也不吃了,拉着黛玉到院子里,命人竖起靶子,展示给黛玉。这一时期的火*枪还没有瞄准星,弹药也是从前面的枪筒填充,打一枪便要重新填充弹药,十分麻烦。这也是为何火*器不被朝廷多数大臣,甚至不被将领们看好的原因,填充一下弹药都要一分钟,有那功夫两支箭都射出去了。 虽然在速度上暂时比不上弓箭,但杀伤力已胜出弓箭许多,还是有优势的。黛玉看着靶子被洞穿的黑洞,不由道:“这东西果然厉害!” 周航道:“还需要改良。起码得改变弹药填充方式,这样打一枪装一弹太费事,瞄准星也得加上。” 黛玉不由问:“什么是瞄准星?” 周航便给她解释,告诉她火器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有多么大的威力,在他从小长大的那个世界火器已经发展到多么可怕的地步,一颗炸*弹便能将一座城夷为平地,甚至有能将人类毁灭几万次的核武器。 黛玉听得怔怔的:“我们这里的火器也有能将人类毁灭的一天么?” 周航道:“理论上会有。但我们不能因此就不钻研火器,毕竟在大洋的另一边已经有人比我们早了一步,我们便是不研究,他们也会研究。届时随着航海技术的完善,他们便会漂洋过海来侵略我们,如果我们没有与之匹敌的武器,便是亡国灭种的命运。”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缓慢而坚定的说:“这个世界,是强者为王!” 黛玉抿着唇,半天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周航,道:“我明白。” 二人正说着,杜威穿过仪门走来,在距离二人约半丈处站定,躬身道:“殿下,军师,车马已备好,二位该进宫赴宴了。” 周航虽然还有话说,但当着杜威的面,不好说出口,便将火*枪递给小泉子,道:“放在博古架上那个紫檀匣子里,上锁。” 小泉子忙双手接过,唯唯领命。 周航现在穿的是常服,进宫前须得换上朝服。黛玉则简单的多,她无官一身轻,无须另外换衣裳,便在廊檐下坐了等周航。进去好一会的功夫,周航才一身光华的走来,穿杏黄色太子蟒袍,束金玉带,戴双佩,金黄底绣龙纹的绶带。 年及弱冠的周航身量已完全长成,穿上太子朝服之后越发俊武不凡,看得两旁的丫鬟都低头红了脸。 黛玉也不由愣了愣神,随即扯了扯嘴角,掩过内心的浮动。 周航走到黛玉跟前,伸手揽了她肩膀,带着人往前走,一边轻声抱怨:“这身衣裳太繁琐,箍的我浑身不舒坦。” 说话间已到了车辇前,黛玉抬脚踩着木阶子上了车。 周航笑道:“慢点,别摔了。” 看着黛玉安稳的钻到车内,坐在锦褥上,才三两下踩着台阶上去。 这日正逢集市之期,街上琳琅满目的摆着许多摊位,人更多,围观者议论者也更多。经过昨日之后,黛玉已不甚在意,他们议论他们的,她该干什么干什么。 隔着纱窗瞧外面的东西,街上人烟阜盛,东西也多,有卖泥人的,有卖风车的,还有卖面粉内的各色鸟雀,花花绿绿的倒也好看。黛玉只是看,倒也没生出要卖之心,这样的东西她原有很多。有三不五时周航送来的,也有李旭送的,有时候林如海出去碰见什么稀奇玩意儿也会买来给她瞧。 直到看到一个汉子举着一大靶冰糖葫芦吆喝着走来,她的眼珠子才转了转。 周航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情绪,问:“想吃糖葫芦?” 黛玉点点头,道:“许久不曾吃了。” “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便叫小泉子,命她买两串糖葫芦来。 小泉子答应一声,麻熘的跳下马跑到糖葫芦小贩跟前,扔了一颗碎银子,竟是将整靶子都买了来。黛玉自然是吃不了那么多的,给自己挑一串,又挑一串给周航,余下的命小泉子都给了在街角玩耍的十几个小孩子。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很好吃,黛玉一颗一颗的,不多时竟已吃完。 周航将自己那串递给她,黛玉看去,他竟是一颗也未吃。 “你怎么不吃?”她问。 周航笑道:“我看你喜欢,一串怕不够你吃的,给你留着呢。” 听了这话,黛玉心头一暖,软的不行,既感动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全身。她抿着唇笑笑,说:“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一串就够了,再吃牙便酸倒了,你自己吃罢。”她记得周航也喜欢吃这个的。十岁那年他们离京,那时她还不知道他是人,只当他是一个略同任性的小猫。当时他们坐在轿子里,他便是看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跳了出去。 想着黛玉不由将那时的情景说了出来,笑道:“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是一只馋猫呢。说来也是缘分,你竟然就跳在当今圣上怀里,我记得当时魏公公就在身上身边,吓得脸色都白了,圣上看着你,却是很温柔的表情,还送了你一靶子的冰糖葫芦呢……” 周航想着当时的情景,那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他亲爹,只不过不过当时还不知道。想到黛玉说他小,不由辩解道:“我那时只是猫身的样子比较小,其实已经十六岁了,比你大很多呢。” 第516页 黛玉听了呵呵笑,说:“我那时候哪知道你的来歷,你也不会说话,我只当你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比一般的小猫通些人性吧。当时想,都是苦命的,我既捡了你,便该好好照料你……” “原来你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周航说着又将糖葫芦递到黛玉跟前。 微微往后撤了撤身子,黛玉盯着糖葫芦看一眼,张嘴咬了一颗,仍推回周航周边,道:“好了,我不吃了。” 周航便就着黛玉的手咬一颗含在嘴里,含煳笑道:“好甜!” 黛玉扭过头不理他。 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碰见同样奉旨进宫的李旭、桑昇和李域,于是一道走。桑昇悄声告诉周航龙犬已经弄到,如今就在靖王府里,回头就给他送去。 周航道了谢,又道:“这次,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么?” 桑昇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旭,蹙眉道:“这要看你皇叔了。” 说完,他回头看着周航,“怎么,有事?” “有事向您请教。”周航凑近便略略将自己想改造火*枪之事与他说了,想让他帮忙。火*枪桑昇是见过的,但他印象中的火*枪并没有周航形容的那么大的威力。不过听周航说的改造之法,他认真思考一番,觉得似乎可行,便告诉周航一个地址,让他这两日有空的时候去找他。 周航将地址默念一番,记在心里,道:“好,我知道了。随时可以去么,不会打扰你和皇叔吧?” “……”桑昇:“——去之前提前打声招唿。” 周航道:“好的,明白 。” —— 献捷仪式在文昌殿正殿举行,连太上皇也参加了。 余者便是宗室、公卿、大臣,以及北征将帅等。此次战役虽然俘虏众多,人口、牛羊不下百万,珍宝无数。然那么多人不可能都带到京城,所带的不过是荣国、姑墨的王室及一些重要的官员、将领等,还有来自西域的汗血马近百匹。 荣国国王携自己的儿女跪于阶下,表示臣服;姑墨王、王后也带着小王子跪于阶下,表示臣服。二人都献上自己的国王印信,甘愿成为俘虏任由处置。 李昭并未将他们处死,而是大手一挥,赦免了他们的罪过,甚至还将两位国王分别封为归义伯和归顺伯,在京城赐两座三进的宅子给他们住。接下来便是高度赞扬了北征诸将士的功绩,论功行赏,老元帅封吴国公,赐食邑一千户,谢安雄封虎威大将军,郑宇封了虎牙大将军,皆为正二品;肖晨宇被任命为太子左卫率,掌太子左卫七营,正四品的将军,负责东宫宿卫;李域则直接进了户部,任户部侍郎。 至于李旭,当初因削减官员一事被罢官,仅保留亲王爵位,如今戴罪立功,不仅官復原职,还增加了一千户的食邑。 李旭倒不大高兴,他觉得自己无官一身轻挺好的,不想被官职束缚。 凡是参战之人,从将领到普通士兵,都有封赏。当然除官职上的封赏之外,还赐下大量金帛财物,连普通的兵卒每人都能得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并十匹上好的布帛。 至于周航和黛玉,堪称首功,不仅及时送去粮草和棉服,扭转了战争局势,还凭自己的能力拿下姑墨,乃是少见的壮举。周航已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什么好封赏的,但李昭不想薄了儿子,便将私库里珍藏的许多东西赏给他,连御膳房的御厨也拨了一半到东宫去照顾儿子的饮食。 黛玉被封为定邦国师,赐金千两,食邑两千,虽没有一定的官职,但皇帝说了国师位比亲王,众人宜以亲王之礼待之。 黛玉发觉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似乎是多了敬意,然也有几个人很不善,似是不屑中又夹杂这嫉妒。 她是不在乎这些的,横竖过了今天,世上不会再有定邦国师的影子。众人要问,藉口也好说,国师助太子剷除邪孽之后隐世云游去了。这本就是一句煳弄的话,他们以后想找也找不到。今日她弄了一个玄妙的法术,便是让在场所见之人都既能看清又都看不清她的样子。具体说便是看得时候看得清,但过去之后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模样。而且脑中的印象一天比一天模煳,十天半个月后便只能记得一些轮廓了。比如年轻俊秀、身材纤细这样套在很多人身上都可行的特徵。 这样既不必担心以后万一被这些人撞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能记住的当然也有几个,便是李旭、李昭、李域等她视作自己人的,但这些人是决计不会出卖她的。 封赏完毕之后,李昭又道:“记室杜坤何在?” 人群中忽的闪过一个长衫男子,叙着山羊鬍子,跪下道:“臣在。” 李昭摸着下巴在杜坤身上逡巡一番,喝道:“杜坤,你可知罪?!” 吓得杜坤磕头不止,直说自己知罪,磕了好几个头到李旭问他可知道自己犯了何罪的时候,才勐然愣住。对啊,他犯了什么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他一个小小的记室,当了二十多年的官,面圣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数的过来,还都是远远的被训话,没有开口的机会。这次皇帝突然叫他,还一开口便是“你可知罪!”的喝问语气,他哪里还顾得上想自己犯了什么罪。 第517页 李昭见他手足无措,才慢慢悠悠的道:“你将一副假舆图给了太子和国师,致使大军进了敌军的埋伏圈,险些酿成大错,连太子也被置于险地,还不是大罪一件么?” “圣……圣圣上,罪臣,罪臣没有啊……” 李昭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而是淡淡的道:“国师已经查清,假舆图却是你给的,但你当时是被歹人控制了心智,自己并不知是假。虽也有情可原,终究是你犯的错,也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这次便功过相抵,不罚也不赏罢……” 杜坤这时早已满身冷汗,衣衫冰凉的贴着肌肤,叩首道:“罪臣谢过圣上。” 接下来便是庆功宴。 一举拿下两个敌国,太上皇心情大好,也出现在庆功宴中。他已经许久不曾参加朝臣的筵席,这也算是一个特例了。李昭给太上皇敬酒,很是恭维了一番,将这次的功劳尽力的往太上皇身上引,说他威加海内、万民归心,才有前方将士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况且老元帅本就是太上皇一朝起来的将军,夸他也便是夸太上皇善于发掘人才、善于用人。 太上皇越加高兴,酒过三循,指着周航对李昭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大秦交到你们手里,我放心,放心……” 说着他手里纯金打造的酒盅晃了晃,有些酒水洒了出来,人也有些坐不住,慢悠悠往一边倒。 李昭上前,扶住他的身子,道:“父皇,您吃醉了,回去歇歇罢。” 太上皇一摆手,咕哝道:“朕没醉,谁说——谁说朕醉了,朕高兴,没醉!来人,倒酒来,倒好酒,朕还能再吃上三大瓮——” 跟醉酒之人是没法讲道理的,尤其这醉酒之人还是自己的长辈,只能靠哄。 李昭一边搀着太上皇,一边道:“好好好,您没醉,没醉……”于是哄他说到里面喝酒去,便命几个宫女扶着搀进内殿去了。 推杯换盏,筵席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许多将士都吃的大醉,周航眯着眼似是有些醉意,他替黛玉挡了绝大部分的酒。身为修士,他酒量原本就非常人可比,若是运转功法醒酒,更是多少都不会喝醉。但今日他未用功法解酒,吃的实在多,虽不很醉,还是有三两分迷煳的。 于是他就借着这股迷煳劲儿赖在黛玉身上,头枕着她的腿。 二人的席位是挨着的,这样做很便宜。 李昭看了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坏透了。黛玉那丫头实在,没看出来臭小子大部分的醉意都是装的,他可是看得分明。要不是这坏小子是他儿子,黛玉又是他下旨赐婚给他的,这样占一个女孩子的便宜,他一定一脚踢出去! 献捷仪式是上午举行,筵席巳时三刻开始,一直进行到将近未时,也便是午后才结束。大臣、将士们都有小太监扶着歪歪斜斜的出宫了,周航、黛玉没回去,李昭安排他们在麒麟宫歇息。 周航原本是躺在床上装醉,赚黛玉对其嘘寒问暖的照顾。 不成想装着装着竟睡着了,这一觉便睡到了太阳西斜。睁开眼看到杏黄色的帐子,才勐然意识到自己在宫里,忙做起来,将身上盖着的团花锦被往旁边一扯,坐在床沿上迷迷煳煳穿鞋。脚刚放在脚踏上,伸手去捞鞋子,却碰到一双手,下意识的一怔,抬眼去看,却是小泉子跪在脚踏下双手捧着靴子伺候他穿。 黛玉呢?想着他匆匆四顾看了看,不见黛玉的影子。 小泉子似是察觉到他要找黛玉,忙道:“国师在万岁爷那里。”一边说一边很尽职尽责的捧起周航的脚,给他穿靴子。 周航脑子已不在这里,暗道黛玉不在自己这里守着,跑他皇帝老子那里做什么。不行,他得去瞧瞧!想着也不等小泉子伺候,自己提着靴子一蹬,穿在脚上,随手扯过屏风上挂着的袍子穿在身上,玉带一系,便往外走,顷刻间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小泉子捧着玉佩慌张的掀开帘子追了出来:“我的爷,您等等,玉佩还没戴呢!” 周航哪里还顾得上玉佩不玉佩,早走的没影子了。 他一径找到李昭那里,也不等人通报,便闯进去了。侍卫见是太子,也不敢阻拦,只是跟在后面进去,单膝下跪禀道:“太子殿下硬闯进来,臣等拦不住。” 李昭正同黛玉说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周航一眼,唇角便微微勾了起来。然后他从进来的侍卫摆摆手,道:“以后但凡太子来,一律放行,不必通报,你退下罢!” 那侍卫道了一声“领旨!”,便躬身退下。 这里周航已经大踏步走到黛玉身边,黛玉正皱着眉头看他。周航突然意识到黛玉的皱眉肯能跟他方才不知礼数的硬闯进来,而且见了皇帝老子并未行礼有关。黛玉虽然视野开阔思想也解放了,但终究是古人,讲究礼数孝道。 于是,周航站定,直起腰身,拱手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李昭笑着摆手,道:“免了。朕正和玉儿说你在战场上的事呢,你也坐下听听。” 周航挑眉道:“你们再说我?” 李昭:“对啊,说你呢。” “说我什么?”他突然有些好奇黛玉在皇帝老子面前会说他什么,是好话还是坏话。 第518页 应该是夸他呢罢,她可从不在背后说人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蠢作者比较迟钝,现在才看见有小仙女们送了霸王票和营养液。 统一感谢: 谢谢雪落仙子的火箭炮 谢谢塞那河畔的回忆、鱼语、吴建良妈妈和庭莺的营养液 话说最近压力好大,每天好多事,身体也不是很好,又要挤时间码字,有时候真是没精力看后台,求原谅~ 第193章 周航所料不错, 黛玉说他果然已赞扬为主。 很多话都是平日跟他不会提及的。人就是这样奇妙, 越是对着亲近之人, 越是很少赞扬,但对别人说起时却都是好处。对自己在乎的人可能总是抱怨,嫌弃这嫌弃那, 却不允许别人说他/她一点不好,简直是一个怪圈。 周航坐下来,倒想听听他们接下来还会说什么。不想当着他的面, 二人都不说他了,反倒都看着他问其他的事。三人促膝长谈,自然而然便说起这次的战役,说到对荣国余孽的处理, 对面具道人背后势力的调查。 这事在前一天黛玉、周航进宫的时候便详细谈过。 李昭也是综合考虑了黛玉、周航以及李旭的意见, 才决定对荣国、姑墨王室成员宽大处理。 不自信的帝王往往会将敌人斩草除根。但哪里又那么容易?便是将王室之人都杀了,还有王室的死忠追随者,还有百姓呢?难道还能都杀了?便是想都杀干斩净也不可能。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届时他们便可以打者正义的旗号来反抗暴政的统治。 倒不如採取另一种宽柔的法子,将道义掌握在自己手里。 自己善待他们,他们还偏要生事, 那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何况, 身为大国帝王,要有大国的气度, 採取宽怀柔和的处理办法目前来说对朝廷更为有利。 李昭要做的是大一统的天下共主,迟早要荡平西域打通东西方之间的通道。现在他是可以将荣国、姑墨王室斩尽杀绝, 但会让西域诸国有唇亡齿寒之感。现在已经归属朝廷的不必说,那些尚未归属的以后收伏未免要增加难度。有时候你说的再好也没用,人往往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亲眼看着荣国、姑墨国主即使投降也免不了一死,他们没了侥倖之下,还不拼个鱼死网破? 李昭如今不仅不杀荣国、姑墨王室,还要善待他们,这才是大国君王的胸怀。 至于那些亡国宗室会不会留有隐患,却也不必担心。一则,他们居于京城,在重重监督之下想有什么动作也难,想起浪还有有风呢,被斩了羽翼关在笼子里的一伙人还能闹出多大的动静?二则,便是作乱又能怎么样,届时更有藉口将其一网打尽,站在自己这方也是仁至义尽了。 那些人若是聪明的话,就该放下故国安心做一个京城里的闲人,或可平安度过一生。 如若不然,任何后果也都是他们自找的。 至于荣国和姑墨的那些将领,很多能力都不错,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父皇,沧凌公主至今未曾捉拿,倒是一个隐患……”周航突然说。 黛玉听罢,抿了抿唇,便道:“沧凌公主跟面具道人有勾结,她这会子肯定是跟那面具妖道在一起,以后还不知要翻出什么浪呢。” 李昭深以为然,他已加派人手,甚至连暗卫都放出去查探面具道人的下落了,只是至今并没有什么大的收穫。那帮人的形迹太过诡秘了,而且又懂邪术,一般人想找到他们还真不容易。 “航儿,你也多注意些京城有没有那妖道的踪迹。我怀疑这是可能跟……” 说到这他停下了,周航问也不肯说,只是道不过是猜想罢了,尚没有证据,等以后查到什么再说。周航知道他的性子,既这么说便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了,问也问不出,索性也便不问。 “听说你想派人到西方去?”李昭换了个话题。 听了这话周航的眉毛挑了挑,换了个姿势,转头看向李昭道:“父皇,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您可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火*枪?” 李昭微微仰头,眼神迷离,想了片刻才道:“噢,记得了。”虽如此说,他并未在意,觉得不过是火*铳的升级版而已,也就是发射的距离远一些,杀伤力大一些而已,准确度还比不上弓箭,用到战场上并不会提高什么战斗力。 周航显然看出他不甚在意的意思,皱着眉头道:“父皇,您别小看它。您知道京城距西方的法兰西有多远么,那可是远隔重洋,便是以陆地距离来算,也有好几万里地,中间还隔着草原、戈壁、沙漠、雪山等等极限地形,来一趟起码要走个好几年,就着还不是人人都能活着走到,十个人里有两三个人能到都不容易了。我上次给您看得那把火*枪流传到京城,起码是西方三四年前的旧款,很可能现在西方已经发明了精准度更高杀伤力更大的火*器,我们再不努力的话,以后可就要挨打了!” 他这一席话说的十分痛心疾首,眉头皱在一起,面部表情也是李昭从未见过的扭曲。李昭不由得便严肃起来,陷入沉思一种,半天,他抬起头,缓慢的嘆口气:“当年……你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啊?……”这下轮到周航惊讶了。什么叫你母亲也是这么说的?这话几个意思?难道她老妈当年也说过火*枪的事,听他老爹这口气,当年是没有引起重视还是怎么着。 第519页 “也许……”李昭看着周航,眸子微缩,“你们是对的。” 周航问:“我母亲是怎么说的?” 李昭想了想,似乎不愿多提,只是说:“跟你说的差不多。” 这个时候魏兴安轻手轻脚的走来,在不远处站定,垂首侍立没有说话。李昭看了他一眼,他才躬身道:“万岁爷,御膳房派人来,问可要传膳?” “传罢。”于是回头看向黛玉、周航,命他俩留下用膳。 皇帝的御膳种类自然十分丰盛,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一时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黛玉和周航并排面对李昭坐着,满对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一时不知道要夹哪一个。正犹豫间,周航挑了一棵小青菜放在她碗里,抬头看向周航,他正冲着她笑。 黛玉不由低下头,当着李昭的面有些不好意思。 因此,也不去吃周航夹的小青菜,自己就近夹了一条茄子含在口里,抿着嘴嚼。嚼了几口之后瞳孔不由得放大,眼睛里带出光彩来。这茄子的味道倒委实不错,虽是素菜,却很香,竟有一股子浓香的肉味,又不油腻,却不知是怎么做的。原本她并不喜欢吃茄子,之所以夹这个,不过是离她比较近,顺手罢了,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你喜欢这个?”时刻将心神放在黛玉身上的周航第一时间便觉察到她的情绪。 黛玉微微点头,莞尔一笑,算是默认。 “父皇!”周航抬头,要人的话还没出口,便听李昭道:“魏兴安,去御膳房打听打听这倒菜是那个厨子做的,把人送到林府去!” 得,省得他开口了。 用完晚膳,周航拒绝了李昭让他留在宫里的建议,带着黛玉一起回了东宫太子府。杜威带着六个小厮抬了一个巨大笼子走来,笼子外罩着绸布,说是一只兇勐的龙犬,靖王爷派人送来的。 周航便知道是藏獒了,忙命人抬到自己的正院。 放下笼子杜威并没有走,而是在一旁侍立,看着周航揭开罩布,不由得低声问:“不知太子殿下打算把这只龙犬养在哪里?” 杜威是个聪明人。 他没有问周航为什么要样如此兇勐的动物,若是喜欢狗,有很多又乖巧又好看的,怎么不养那种。他虽总管东宫事务,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区区臣子,太子若是德行有亏或是在公务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决定,他或可劝上几句,然无伤大雅生活上的他一般不会过问。何况这只狗还是靖王爷送来的,人家叔侄之间的来往,更没有他插嘴的余地。 周航听了道:“就养在这院里便好。” 接着杜威招手命一个瘦瘦高高的僕从上前,告诉周航那是一个奴隶,与龙犬一块送来的,叫阿武,是这只龙犬的主人。因龙犬一生只会忠心于一个主人,所以买龙犬的时候往往是连着奴隶一起买。 周航却摆摆手,意思是不叫那个奴隶上前。 说着要过钥匙,便要开笼子,杜威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道:“殿下,这畜生兇恶的狠,方才一个小厮餵它东西,都差点被咬了一口,还是不要开笼子罢。要不,让阿武来?” 说到不要开笼子的时候他看了周航一眼,见他似乎是打定注意要细瞧那龙犬,才半是妥协说了后面一句,不想周航根本不理会。 钥匙已插*进锁孔,周航只是回头略看一眼,便仍继续先前的动作。 周航想的也有道理,这只獒犬是他送给黛玉的,它的主人只能是自己和黛玉,哪能是旁人? 兇勐如虎是么? 只会终于一个主人是么? 他可不信这个邪! 这世上再兇勐的生物,遇到比它强大百倍千倍万倍之人,也只有屈服的份儿,除非它不想活了。想着,不顾杜威的阻拦,手下轻轻一转,锁开了,接着笼子也打开了,獒犬果然发了怒,兇狠的吼叫着张大嘴咬了起来。吓得杜威及一旁伺候之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只狗长得跟狮子似的,一双眼睛兇狠的像要吃人,万一伤了太子,圣上怪罪下来,他们都脱不了罪责。 周航的反应倒是极快,瞬间眼珠子瞪得比狗还兇狠,双手则分别掰住獒犬的上下颚,使力上下掰。这种方法对付狗、狼等各种凶兽很有用,只要力气够大,使它们无法咬合便行。 周航的力气很大,当下獒犬便痛苦的哀嚎起来。 周航盯着獒犬的眼睛,看着它的眼神从兇狠到惧怕,再到屈服,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确定这只大狗不敢再挑衅自己,他缓缓松开了手。 期间杜威已找来好几个侍卫要帮忙制住獒犬,都被周航拒绝。 獒犬的上下颚被掰的几乎脱臼,一获得自由它便立刻缩到笼子最里面,身子微微的瑟缩着,偷偷瞧一眼周航立刻便移开,显出害怕的样子,嘴因一时合不上仍是半张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它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周航知道,这只勐犬已被他制服,遂轻快的勾起嘴角,接过小泉子递来的一块巾帕将手上残留的獒犬的口水擦拭干净。他看向黛玉,又看向狮子似的藏獒,有些后悔没有跟桑昇说清楚,应该让他找一只奶狗的,这样黛玉从小养到大它便只认她一个主人。 唉,失误啊失误…… 现在他把这只勐獒制服了,它也算是认了他为主,就是不知道它认不认黛玉了。 第520页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黛玉却静悄悄的上前,伸手摸了摸獒犬的头。那勐犬虽然立即往后一缩警惕的瞪着黛玉,却没有很大的反抗,在黛玉命小泉子倒来一碗凉开水餵给它喝之后,当然水里是加了少量灵泉的,獒犬的眼神温顺了,身子也不抖了,倒往黛玉腿边靠,依偎着她,甚至允许黛玉拽他脖颈上长长的鬃毛。 这可真是差别对待,周航暗道。 可能黛玉身上有天生的亲和力罢,在野外碰见的老虎、豹子之类见了她也都是一副温驯的样子。这样更好,他还担心獒犬不肯服从她呢。 杜威等人则一副国师果然神通的眼神瞧着黛玉,好一番恭维。 过了还一会儿,杜威见勐犬已被驯服,料也没什么事,周航时不时看他,似乎嫌他多余的样子,便心领神会,带着一众人告退而去。 周航直接提着獒犬的脖子将狗提到屋内,笼子命人搬走,以后都用不到了。黛玉很稀罕那只獒犬,抓着它的两只前蹄让其趴在自己膝盖上。周航眼睛瞥到这种场景,心里早吃了一缸醋,不过却不能明说。他慢悠悠的走过去,边走便酝酿着什么,一直走到黛玉身边坐下,说:“这畜生重的很,你别让她趴你身上。” 黛玉听出他话背后的意思,还以为他怕自己累着,很是欢快的说:“没关系,它又没把全部力量都放在我身上。” 周航默默吐了一升血,好容易调节好情绪,又听黛玉兴奋的说要给獒犬起一个名字,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好,一定要一个既霸气又威武的,才配的上,不由得越加醋意横生。 房内除了他们俩只有小泉子一个,周航索性把小泉子也赶出去,打算跟黛玉好好谈一谈,巩固巩固感情,顺便提高提高自己的地位,让黛玉意识到究竟是才会是陪她走一辈子的人。 正在想怎么开头,却见黛玉忽闪着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儿看他。 “航哥哥,你说……叫飒黑如何?你瞧它的腿,十分粗壮,跑起来一定快如朔风疾如闪电,它又是通身黑色,再合适不过了。”不等周航回答,她便拍板道:“就这么定了,就叫飒黑!” 说着她拍拍獒犬的头,让它看着自己,很认真的道:“你以后便叫飒黑了!” “飒黑!”她叫了一声。 獒犬只是盯着她看,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似乎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名字。 黛玉笑道:“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会慢慢教你的。” 周航:“……” 他的存在感已经这么低了么?!早知道给黛玉弄獒犬什么的是一个错误,偏偏他还做了,不仅做还做的这么积极,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找谁说理去! 那个桑昇也是的,办事效率要不要这么高啊! 当天晚上黛玉便不肯呆在太子府,而是带着獒犬回自己家——林府。周航死缠烂打的跟了去,当然并不是以人身,而是以一个棕色小猫的形态。至于獒犬,黛玉也并未直接带着,而是放在空间里了。 见过獒犬之人虽多,光是东宫就有不少,但突然消失也好解释。 毕竟它是跟国师一起消失的不是,到时候周航可以直接告诉别人国师带着獒犬云游去了,谁还能说什么? 黛玉离京之前已将家里的一切安排好,知道她不在府中的也只有几个亲近的丫鬟。她没有大摇大摆的走回去,而是隐身之后抱着棕色小猫回的自己小院,直到夜深人静,众人都睡去之后,黛玉才将睡在外间的慧儿喊醒。 黛玉离京之前便吩咐慧儿在她不在的日子里睡在她卧房的外间,一则掩人耳目,二则也是为她掩饰。 慧儿倒是尽心尽力,日日小心翼翼的装出黛玉卧病在床的样子,照样的要饭要水,时常还拿出穿过的衣裳命小丫头们去洗。殊不知那些饭菜、茶水基本上都是慧儿自己吃了,实在吃不下便藏在袖子里偷偷倒在外面的花园里,衣裳也都是她故意弄脏的,目的便是做出黛玉还在的样子,不让人怀疑。 知情的除了她,还有一个雪雁。 雪雁虽然不如慧儿细心,但这些日子也是兢兢业业,辛苦的周旋着。 这两个丫头做的不错,黛玉打算回头好好赏他们一番。 想到赏赐,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也是有身份有食邑之人了。圣上可是金口御封她为国师,位比亲王,还有两千户的食邑,足足抵得上两个国公。对了,还有一千两金子呢,一两金十两银,换算成白银便是一万两。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珍宝稀奇玩意儿,如今都堆在空间里,其中有一套翠玉雕刻的十二生肖,想着随手取来一只玉兔、一只玉虎,将那只虎递给慧儿,因为她是属虎的。 慧儿却十分的推辞不肯接受,黛玉板了脸道:“这是我赏你的,主子的赏赐可不许推辞,这是规矩。” 慧儿这才接着,跪下谢了恩典。 黛玉一面扶起她,一面问:“雪雁睡了么?” 慧儿道:“她昨儿熬了大半夜,今儿我便让她早早睡了。没曾想姑娘竟今儿回来了,奴婢这就叫她去。” 黛玉拉住她说:“让她睡吧,不必叫了。”将玉兔递给慧儿道,“这个是给雪雁的,明儿你交给她罢。这会子我也有些累,先进屋睡了,你也不必在外间守着,回你自己的屋子睡去吧。” 第521页 慧儿道了一声“是!”,接过玉兔告退。 黛玉抱着小棕猫进到内室,在床上歪了,拍着小猫的背道:“你说送我到家便回去,这会子也该走了。” 小猫甩甩尾巴,似乎没听见似的不做回应。 黛玉便板了脸说:“不许装没听见,快回去,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周航又闹一会子才走。回到东宫,躺在床上,看到暗中的几个黑影,他嘆口气,暗道,明天真得跟皇帝老子说取消暗卫的事了,天天被几个人盯着,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也不会将自己的隐私泄露,但是实在太不方便了。 于是第二天他就进宫,以坚定的态度表明自己不需要暗卫保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让他皇帝老子同意撤了暗卫。 站在长长的丹墀之上,周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全身轻松了。 国师云游不知所应的消息在京城引起一片震盪。不过,两天后,热议也便渐渐消退,闺阁圈里已经谈起另一件事。 “你们听说了么,林阁老家的姑娘病了两个多月,听说这几天起来了……” “林阁老家的姑娘,那不就是?” “对,就是圣上钦定的未来太子正妃!” 说着众人又是唏嘘,又是感嘆,又是嫉恨。 “听说那姑娘生得国色天香呢。”不知谁说了一句。 一人道:“确实是生的极好,我家与荣国府贾家有些往来,曾在他们老太太大寿的筵席中远远的看过一眼,啧啧,从没有见过那么水灵儿的姑娘呢。那时她才不过十一二岁,如今两三年过去,只怕出落的更好了!” 这时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国色天香又如何,不过是个病秧子……” 接着众人往往要压低了声音说一句:“可惜了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了,那般的英明神武,听说生的俊秀不凡,又才打了打胜仗立了大功,听说盛宠正浓呢。却要娶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然后嘆几句可惜可惜。 这时候多半会有人说:“她那个身子,能不能活到做太子妃的时候还未必呢……” 对于这些言论,黛玉当然都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再厉害也不能管别人说什么,难道将背后嚼舌根子的人都堵了嘴不成?自古以来便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说,他们便是嘴上不说,心里能将你糟蹋的更厉害。 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便是不理她,若是实在烦,便教训一番,让她知道厉害便是。 贾府听说黛玉的病好了,两天的时间派出了三拨人来请她去逛逛。 黛玉已听慧儿、雪雁说过,在她“养病谢客”的这两个月内,贾府也常常三不五时的派人来瞧病,其中大太太派人来过几次,被告知大夫说黛玉身子弱,两个月内不能出屋子不能见人之后,便不再提要见黛玉的话,每次只是派人送些补品,表达一下关心之情;老太太和二太太虽也被告知同样的话,每次来人总还提出要见黛玉的话,都被林府的下人巧妙的驳了回去。 黛玉倒也想瞧瞧大舅母大舅舅和巧姐儿去,但若是只去长房,自然外人看着不像,毕竟外祖母是住在二房那里,少不得也要过去。 因恰巧到了腊八节,府里事务多十分忙乱,黛玉打算过去这几天再提去贾府拜访之事。走亲访友也不是心血来潮说去就去的,须要挑个黄道吉日,不然对方要怪的。尤其是赶巧对方家里又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难免就要疑到这件事上。 这日黛玉拿出许多空间里的谷物命厨房熬制腊八粥,熬了浓浓的好几锅,照例给周航、李昭、李旭、贾赦等人都送了,还留了许多自己吃。然后还有不少剩余,她便命人分成两份,一份给迎春送去,一份给郑莉华送去。 据慧儿所说,这两个月来郑莉华也时时派人来问她的病情。她在京城也算是结交了几个闺秀,但真正关心她将她当作闺蜜的,不过郑莉华一人而已。 郑莉华在受到腊八粥的第二天,也即是腊月初九便亲自登门道谢了。 她裹着厚厚的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怀里抱着雪白的一只小猫,见了黛玉便掩不住脸上的激动之情,跨步走过去行了礼便拉住黛玉的手,嘘寒问暖,问她得的什么病,可都好了么,现今还吃药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等之类的话。 自来到京城之后,她母亲越发注意她的教养,不惜花重金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宫女教其礼仪。因此这两年郑莉华长进很大,虽然性子仍是豪爽单纯,但行事更为妥当,礼数也更为周全。 老朋友许久不见,却也不觉得有丝毫生疏。 黛玉笑着转了一圈,道:“都好了,你瞧!” 郑莉华说:“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了多么严重的病,连人也不能见的。” 黛玉笑着命丫头奉茶,想到若告诉她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吧,偏偏她现在又是活蹦乱跳的,看着不像,哪有重病之后的人气色这么好的。因此,不如扯个谎煳弄过去,郑莉华这小妮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不会寻根问底。 于是笑笑说:“倒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一点子头疼脑热罢了。但一位高人两个月前为我卜了一卦,说我未来两个月内有血光之灾。若要破解,须得两个月不许出房门一步,也不许见一个外人,否则神鬼难救的。你说,我总不能告诉别人我是因为有血光之灾才不能出门不能见人的吧,那说出去多不好听,所以只好将小病说成大病,不过是煳弄过去罢了。” 第522页 “我说呢!”郑莉华笑道,“我看你平日里身子就很好,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那么一场大病,原来是装的。倒害我担心了好长时间,刚听说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相见你,你家的下人又不许我见。” 黛玉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原本也是为我好。” 黛玉还以为郑莉华还要抱怨一阵子呢。不想她却突然抬起脸看向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开怀的道:“姐姐你没事就好,我好高兴!” 说着将怀中的猫抱紧,用手一下一下的揉着它雪白的头,十分爱惜的样子。 “就这么高兴?”黛玉问。 郑莉华重重的点头,“当然高兴了,姐姐你没病,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黛玉笑笑,看向她怀中抱着的猫。雪白的猫被养的肥肥壮壮的,耳朵小小巧巧,还一颤一颤的,毛髮是洁白的,被梳理的很柔顺,显然郑莉华照料的十分精心。当初把这只小猫送给这小丫头的时候,她还老担心她那粗心大意的性子会照料的不周全呢,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见黛玉盯着猫看,郑莉华突然举着手中的猫,道:“每次想姐姐的时候,我就看看它,跟它说说话,它像是能挺懂事的,会冲着我叫。它也盼着姐姐的病快好呢。” 这时候慧儿已经带着两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黛玉问是什么。 慧儿回道:“是厨房刚送来的点心。” 黛玉便命摆在桌案上,招唿郑莉华过来吃。 林府的点心师傅都是周航送来的御厨,做出的点心不仅模样好味道更好,郑莉华每次过来都要吃很多,有时走的时候还带一提盒。黛玉不在的这两个多月,她不得吃那上好的糕点,心里早想的不得了。慧儿还没打开盒子的时候老远她闻见香甜味儿,便止不住食指大动了。她虽豪爽的性子,自小她母亲也是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她的,懂规矩。加上这两年随着宫里出来之人学礼仪,越加周全,到林府做客,哪怕是再想吃的东西,如果主人不招唿她吃,她也不好直接问的。 这不,黛玉刚一招唿,她便欣喜的过去了,拿起一块玫瑰糕便优雅而迅速的解决。 吃饱喝足之后,黛玉吩咐慧儿将各样点心装一盒给她带回去。 郑莉华自然又是千恩万谢一番,之后便是闲聊,不免就料到京城对黛玉的评价和议论。 说到这个她便很有些愤愤不平:“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姐姐,就在背后议论,说姐姐身子不好,打会吃饭的时候就吃药,还说姐姐是病秧子什么的,总之很不好听。哼,她们不过是嫉妒姐姐罢了,姐姐的父亲是阁老大人,又蒙当今圣上赐婚给太子殿下。她们却最多不过嫁个世家公子,一辈子拼尽力气能不能博一个诰命的封号还不一定呢,看姐姐轻而易举得了她们想也不敢想的泼天的富贵,自然心里面难受。”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心思了!” 说着,想到大会吃饭便吃药那句,自己第一次进贾府的时候原提了一次,不过也是自谦之语,贾府那些人好像就当真了。她当年住在贾府的时候便听丫头们低低的议论过。记得那次她去给二舅母请安,路过一个夹道时听到两个小丫鬟在墙角里议论,其中便有这么一句。她当时并不知道她们议论什么,怎么会提到自己,但想到她们是二舅母的丫头,说不定二舅母平日里也这么说她,所以下人才有样学样。 当时她心里便很伤心,也没去请安,就走了。 现在想想,又何必呢?不过是气坏自己的身子罢了。她们是什么人,她们看不上自己,自己还瞧不上她们呢。人活在世上,最重要是逍遥、开心,对于那些不喜欢的人,只当她们是一条狗一只臭虫罢了,何必与其计较! 但这么简单当时却想不明白,白白将心伤透,身子也拖垮了。 郑莉华笑笑,嘟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眼红妒宝的样子,而且还是这样的诋毁,姐姐这么好,也是她们配提的?有本事她们自己投生” 黛玉很大度的道:“随她们说去罢,只别听到我耳朵里,我便不理会。若是谁敢当着我的面儿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当着姐姐的面儿,她们哪里敢!”郑莉华说着一掐腰,声音比先前大了些,“要真是当着姐姐的面儿,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还不得个个低眉顺眼的巴结着?!” 她声音一大,怀中的猫儿便似受了惊般抖了抖,继而叫了一声。 黛玉笑道:“你也别抱着猫了,让慧儿抱走同我那只白猫玩儿去,它们俩也许久未见了的。” 郑莉华自然没有不允的,忙将手中的猫递给慧儿。她这里刚抓起一把瓜子要嗑,手捏着一粒瓜子已经送到唇边,忽然想到什么,便收回手,看向黛玉,“怎么不见你那只黑猫呢?” 黑猫,就是鱼丸了。 黛玉笑着也抓了一小把瓜子,笑道:“它啊,整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有时候我都找不到。不过也不用管它,它认路,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郑莉华“噢”了一声开始嗑瓜子。 接下来郑莉华便给黛玉说这两个月京城发生的趣闻,多是闺阁中的,什么谁家的姑娘及笄了,谁家的姑娘在筵席中闹出了大笑话,谁家的姑娘被人看到跋扈阴狠的样子。她出身并非京中世家,在京城的人脉并不多,来往的也多是一些四五品穷官的女儿,所能知道的京中世家的密辛并不多。说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传到她耳朵里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加工,早与事实相差甚远。 第523页 黛玉权当故事来听,倒也觉得有趣。 二人又说到迎春,郑莉华说半个月前去迎春府上瞧了她,她比先前胖了些,孩子也胖白白胖胖的,很可爱,还问起黛玉。 “知道你病好了,怕是她也要来瞧你呢!”郑莉华笑道。 “她来了不正好,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迎春表姐了。” 郑莉华是用了午饭后走得,黛玉命慧儿送送,慧儿倒是尽职尽职,一直将人送到垂花门附近,才回来回黛玉。彼时黛玉正同雪雁和两个小丫头子剥核桃,便命她也一起剥,不多时几个人便剥了一大碗。黛玉命拿到厨房去,让厨子做成琥珀核桃。 知道自家姑娘有午睡的习惯,丫头们说了一会子话便自觉地退下,不打扰黛玉。 黛玉正想一个人静静,自然也十分乐意。 当屋里只剩她一人的时候,便起身来到内室,做到床上,却并未躺下睡觉,而是盘膝打坐。经歷过一场战役,在面具妖道手下尝试过挫败的滋味之后,她对修炼的态度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从前只是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功课,觉得能修身养性增强体质便好,对变强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这次出去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比面具妖道更厉害的人她虽然未见,但不代表没有。对方是敌是友也不知道,若是真有一天碰上,还是敌对的怎么办? 要想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首要的便是强大自己 。 这一点,她和周航都意识到了。 所以,最近只要有时间,他们都会抓紧修炼。 这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对方,为所有关心、在乎之人。 盘膝运转真气,慢慢觉得一股热流在周身的筋脉中穿行,经过不断的梳理、引导,那股热流便缓缓汇聚于丹田。黛玉的脑海渐渐放空,继而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袭遍全身,整个人都飘忽起来。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化成了一股青烟,青烟渐渐消散,自己仿佛越缩越小,小到几乎成了一粒尘埃。 感知被放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唿吸越来越细,灵魂似乎已脱离躯壳遨游于天地。 这种感觉初时有些别扭,到后来却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吴建良妈妈灌溉的营养液,爱你~ 第194章 黛玉从那种玄而又玄的入定状态中醒悟过来, 睁开眼, 便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这让她本能的一惊, 身子一缩,然后一巴掌便招唿上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没经过大脑。打完之后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也才想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才看清盯着她的是猫身的周航,自己无意识的竟打了他,后悔也已经晚了。 继而又想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 来就来了,干嘛这样盯着自己。 周航虽然很强壮,但是化身为小猫的时候还是很弱的,所以就被拍的一个翻仰掉下床去, 重重摔在地上, 又疼又委屈,呜呜的叫了一声。 黛玉跳下床将他捡起来,手忙脚乱的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我不知道是你……” 眼里是满满的懊恼,看着周航的眼睛水汪汪的,充斥着自责。 这个时候周航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表示没关系, 然后趁机装装可怜, 赚黛玉多抱他一会子。长期的相处他对黛玉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她有时候嘴上虽然不肯承认, 心里还是十分心疼自己的,看见他委屈的样子总会多几分耐心。 于是周航故意在她怀里打个滚, 耳朵尖颤了颤,喵呜叫了一声。声音是弱弱的,带着些许的呜呜声,听起来无尽的委屈和隐忍。 黛玉果然心疼了,一手手摸着小猫的头,一手抚着小猫的背,十分心疼的问他可伤着没有。 外面渐渐有了动静,鸡鸣声,鸟语声,丫鬟们起床来房门的声音。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话语声,黛玉知道是丫头们在院子里走动说话,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周航:“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周航又翻了个身,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闻言黛玉不由睁大了眼睛看他,低声问:“什么好消息?” 能让周航说出好消息的,而且还特意跑来告诉自己,难道是很自己有关?想着黛玉不由更加来了兴趣,伸手在小猫腿窝处一挠,催他快说。 周航被挠的发痒,不由在黛玉怀里打个滚儿,轻轻的抖动抖动尾巴尖,耳朵尖也跟着抖了抖。 “林大人递摺子了,说山东事务顺利,父皇决定下旨召他回京,六百里加急送出去的,五天后差不多就到了。林大人若是收到圣旨便出发的话,应该能在年节前赶回京城。” “真的?这可太好了。”黛玉一拍手,看向周航,见他慵懒的躺着,露出白白的肚皮,耳朵尖一颤一颤的,不由得便伸手摸了过去。 周航被她摸得很舒服,不由得便十分享受的叫了一声。 “喵呜~” 这一声叫的软软的,带着拖长的尾音,似乎直往人心窝里钻,黛玉听得心头软软的,脸上不由带出了笑意。忽然她很想看他浑身金黄的样子,便让周航变成原本的金色。变成金色的周航比原本的小猫的样子胖了足足一圈,而且更加健硕,看起来十分威武。黛玉眼睛直直的看了片刻,爱不释手的在那顺滑而又光泽的毛髮上摸了摸。 第524页 “姑娘,您醒了么?” 或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慧儿隔着窗子叫了一声 。 黛玉答应一声,说:“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你们不必进来了。” 慧儿在外面应了声“是”,便摆手让院子里的丫头们都不要说话,免得打扰到黛玉。她虽然平时说话不多,却是一个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虽然不知道黛玉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让人伺候,但黛玉既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只需遵从便是。 她想,姑娘既不让人进去伺候,便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不想被人打扰,她身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该为她维护好这份清净。于是,她拦住其他往这边走的丫鬟,让她们不要打扰黛玉。 黛玉也并没有在屋子里待很长时间,整理整理衣衫,便抱着周航出来了。 其时已近黄昏,夕阳已沉下去半边,只剩黄彤彤的半圆露在云彩外面,将整个西方的天空染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绯红。最靠近中心的颜色最深,越往旁边越淡,到边缘的地方只有浅浅的金黄。 无论是绯红还是金黄都是一层一层,层层叠叠的,变幻出各种形状。有的像骏马,正撒开矫健的四蹄奔跑;有的像天鹅,头朝下,尾朝上,振翅欲飞;有的像盛开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煞是好看;最外围金黄色的则想一片一片紧密排列着的鱼鳞。 大地也被染上了一片绯红和金黄,黛玉手中抱着金黄色的小猫,仰头看着天空。她看了很久很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似乎入定一般。 “好美……”良久之后,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喟嘆。 “喵呜~”周航也跟着凑热闹,似是应和。 “姑娘……”慧儿笑意盈盈的走过来,在看到黛玉手中抱着的小猫的时候不由愣了愣,显然是惊讶。不过她很快恢復淡定,眼神并没有在小猫身上作过多的停留,便微微垂首看向黛玉,道:“姑娘睡得可好?饿了么,要不要吃点点心?” 黛玉步下廊檐,在一棵石榴树下站定,一边回头道:“我还不饿,不必特意准备点心了,横竖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这会子吃了东西,晚饭便吃不下了。” 冬天天黑的早,晚饭自然也吃的早,一般太阳一落下去,也就要开饭了。 慧儿紧跟着黛玉走到石榴树下,又看一眼小猫,才笑呵呵的道:“姑娘,这只猫倒是好生特别,您从哪得的?” 黛玉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简短的说:“是它自己跑来的。” 这时雪雁也笑嘻嘻的走来了,她已将黛玉、慧儿的话听在耳朵里,便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姑娘天生就跟这些猫啊狗的有缘,歷来园子里跑的野猫谁都不让碰,谁碰就挠谁,但只要我们姑娘一靠近,它们就跟家养的猫一样,让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摸怎么摸。慧儿姐姐可还记得,以前有一只大狸猫,天天瞪着眼珠子十分兇狠的样子,把好几个栽花种树的小厮的手都抓破了,见了我们姑娘,还不是俯首帖耳的。” 慧儿想到当时的情景,笑道:“倒还真是如此。” 又玩笑了几句,她突然一拍手道:“哎呀,倒把这件事忘了!” 这种扼腕的语气,黛玉不由看向她,以眼神询问之。慧儿忙解释道:“今儿午饭后不是剥了许多核桃么,姑娘让送到厨房做成琥珀核桃仁。厨房早做好送来了,只是当时姑娘还睡着,奴婢们不敢打扰,所以就放在耳房内了。” 说话的功夫夕阳已全被青黑色的云遮盖,绯红也渐渐消退。黛玉一面抱着小猫往回走,一面笑说:“当时剥核桃的时候我是想吃琥珀核桃仁,过去那阵也就忘了。这会子是吃晚饭的时间,更没功夫吃那个了,拿东西放时间长了便不酥脆了,慧儿,你分给丫头们吃了吧,明儿我想吃的时候再命厨房做便是。” 慧儿一面答应,一面道:“倒是便宜她们了。” 于是进到耳房将两碟子琥珀核桃仁都端了出来,叫小丫头们都过来吃。小丫头子们自然个个都兴高采烈,你一颗我一颗的抢着吃完了。 黛玉用了晚饭便同周航一起进空间修炼,一直窗户缝儿透出一丝明亮的曙光,周航才化成一只灰不熘秋不起眼的小猫熘出林府。黛玉一夜未睡觉,但因修炼了整整一夜的缘故,真气十分充沛,精神倒比平日还好些。她又盘膝打坐一会子,听得外面丫头们起床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开了院门,有人抬水,有人浇花,有人餵鸟,廊檐下的鹦哥还扯着嗓子念了两句歪诗。 黛玉便将外衣解了,叫丫头们进来伺候。 一时穿戴整齐,也不让丫头们跟随,自己慢悠悠走到花园里转了两圈,回去用完早饭,太阳已经出来了。于是她便命丫头将一个小榻抬到廊檐下,坐着看书。 一时雪雁过来回说:“嬷嬷们来给姑娘请安。” 黛玉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几个圣上赐下的教导礼仪的嬷嬷,还有几个女官呢,这些日子她装病,连她们也是瞒着的。这会子病好了,也开始会客了,自然该学的功课也该继续了。 既是圣上赐下的嬷嬷,自然该给些体面,黛玉道:“快请嬷嬷们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小猫回到屋内,在一个圈椅上坐下来。嬷嬷们很快便到了,请过安后,黛玉命给她们看座,几人推辞一番,都不肯坐椅子,黛玉只得命人搬来几个脚踏,她们便在脚踏上坐了。 第525页 几位嬷嬷虽然是宫里派出来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在别的府邸,她们肯定架子比主子都拿的足,但在林府她们却不敢。一则,林如海位高权重,身得圣上和太子的信任,她们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介妇人,拼不过;二则,黛玉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一国之母,她们如何敢在她面前托大?三则,出宫前圣上和太子便敲打过,说她们进了林府以后便是林府的人,要守林府的规矩,林府的下人怎么样,她们也须得怎么样,不许因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就高人一等。 皇帝和太子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们要是还看不清,也没本事在宫里生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作者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更,要是有时间,会尽量更的 第195章 几位嬷嬷先是问候了黛玉的身体, 接着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功课等事。因为已近年关, 府内事务众多, 黛玉便说先不着急,等年后再说功课之事。几位嬷嬷早得皇帝太子授意虽说是让她们来林府教导林姑娘礼仪,但功课多寡及时间安排, 都要听林姑娘的。因此,上次林黛玉突然出府两个多月,也不过是知会这些嬷嬷们一声, 不必受她们的限制和管束。 这次林黛玉既这么说,她们也自然没有不允的。 她们在林府统共不过就这么点事情,又有丫鬟婆媳伺候着,主子不让她们教, 她们到乐得清闲。见黛玉不大有兴趣, 她们并未多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纷纷告退。 三日后黛玉便去了贾府,循例自然是先给贾母请安,然后到正房贾赦处。见了贾赦、贾琏,说了几句话, 便往邢夫人房里去。 邢夫人早带着王熙凤、凤姐等迎出仪门, 巧姐儿被一个老嬷嬷抱在怀里,见了黛玉便手舞足蹈的要下来。一时惜春听说, 也从宁国府里过来,几人在屋里叙话, 还没说几句,忽听报说探春、薛宝钗来了。 邢夫人心里虽不大喜欢,却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因此便板着脸不大高兴的说:“请进来罢。” 黛玉抿着嘴,轻轻绞着手中的帕子,没有说话。 对于探春,她原本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她虽然在贾府里住了三年有余的时间,然那时时常生病,多数都是在自己的房里带着,出去的时候并不多。除了迎春、惜春二位姐妹时常去瞧瞧她之外,探春来的不多,因此接触的机会也不多。 那时她是将她们都当作姐妹待的,但再次回京,却渐渐发现自己和探春根本不是一路人 。 她倾慕权势,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甚至会说挑拨的话,会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让自己以后过得更好,做些努力当然不算错。但若是为了自己,做一些于他人不利,甚至背离道德的行为,自然是让人不屑与之为伍的 。 至于薛宝钗,黛玉与她接触的更少。自己离京的时候她刚好进京,对她所谓的了解也不过是人们口中的“姨太太家的姑娘生的极好,而且识文断字,听说最是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至后来在京中见了,果然她行事与旁的姑娘不同,得到大家的盛赞。 然黛玉却觉得她性冷无情,外表敦厚,内藏奸诈,不太喜欢她。 因此,以后的接触中虽然她交好,黛玉还是尽量远着她。 饶是如此,还总是有人将自己和她暗暗并提,每次去贾府,总能听到丫鬟们背后的议论,多有人说薛宝钗的脾气性格远胜于她的言论。更有甚者还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议论,为自己和薛宝钗谁会嫁给贾宝玉而争的面红耳赤。 当然,这些背后嚼舌根的多是二房的,外祖母那里的也有。 听到探春和薛宝钗来,黛玉的第一反应是方才不是见过了,怎么她们俩倒跟了过来。想想也就明白,这两个人之所以相交甚密,其中必有臭味相投的缘故。她们会来找自己,也就不足为奇了。来就来吧,横竖不过是煳弄一番过去便是。但让黛玉意外的是,这次不仅仅是探春、薛宝钗,贾宝玉也跟着来了。 看到一抹大红箭袖在门前闪过,贾宝玉笑吟吟的走过来,黛玉便皱起了眉头。 “林妹妹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就到这便来了?” 贾宝玉一边说一边跨步往前走,“我听说你去见老祖宗,立刻便过去了。结果竟这般无情,也不等等我就走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黛玉的眉头皱的更甚。我一个姑娘家,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我为什么要等你?什么无情不无情的!!! 跟黛玉的嬷嬷下人们脸色也都板了起来。 邢夫人似乎也未料到贾宝玉来了,忙叫道:“等等,快别进来!”宝玉不听,急得她大叫,“门口的人呢!怎么放了他进来?快拦住,拦住!!!这里都是姑娘家,哪是爷们能随便进来的?” 她是真的着急。贾赦早已告诫过她,黛玉今时的身份不同往日,肯来自己府里是莫大的荣幸,一定加倍小心的对待,凡黛玉经过的地方,一个外男都不能有。尤其是要当着贾宝玉,这小子专爱往女孩子跟前儿凑,每次黛玉来他用要闹点事,一定要看好。否则传出不好的话,伤的可不仅仅是林府、贾府的口碑,还有皇家的面子,弄不好便是家破人亡。 谁曾想千防万防,竟还是让贾宝玉闯了进来! 话音未落,黛玉身边跟着的嬷嬷早几个快步走到贾宝玉面前,推搡着把他退出了门外。贾宝玉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门前的台阶上,索性倒在地上撒泼,死活说下人欺负了他,要告诉老祖宗治她们的罪。 第526页 邢夫人已扶着丫头的手走出来,冷笑道:“我说宝哥儿,正经你现在便走罢,好多着呢。你当你是跟谁闹呢,林姑娘是什么人?是你能随随便便想见就见的,方才推你的可不是一般的下人,那是圣上赐下教导你林妹妹的嬷嬷,别说是老太太,便是王妃太妃见了也得给三分的薄面儿,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便叫小丫头:“去告诉老爷去!就说林姑娘来了宝哥儿在这撒泼,丢尽了我们国公府的脸面,让他派人告诉二老爷,看怎么管教儿子!他自己若是不加管教,自然有人替他管教的!” 贾宝玉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最怕的便是他老子,平日就像老鼠躲那捕食的猫儿一般,连面儿都不敢露的。平日无事他老子见了他都要训斥上几句,今儿若真告诉了这话去,还不得用大板子打死? 虽不谙仕途经济之道,却也知道林黛玉的身份不同往日,是不可任意亵渎的。他老子向来惧怕上官,若是知道他得罪了林黛玉,下手很定不会轻,还要说什么为了家族的未来,未来不给家族招祸抹黑,他说理都没处说去。 因此立马跪下哭叫道:“大伯母开恩,我现在就走,求大伯母千万不要告诉去 。” 可无奈邢夫人不理他,一面命四个粗使婆子将他架出去,一面已经派人去告诉了。邢夫人回到房里,黛玉坐着不说话,只是吃茶;探春、薛宝钗面儿上都有些尴尬,也都低着头不说话。不多时有人来回说:“回林姑娘、太太、奶奶和几位姑娘,老爷已经命人将宝二爷带去给了二老爷,听说二老爷很生气,命人将院门关了摁在条凳上打板子呢,还说谁都不许告诉老太太、太太,万一走了风声,所有僕从、小厮都要打板子。” 邢夫人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这时巧姐儿手里捧着一个九连环走到黛玉身边,用软软的奶音叫着黛玉,让黛玉教她解九连环玩。 黛玉便将巧姐儿抱在膝上,摸着她软软的胳膊、手儿,一步一步的教她玩。 玩了一会儿,巧姐儿很高兴,解一个就要大笑一声。爽朗纯洁开怀的大笑在寂静的房间里迴荡,众人都看向巧姐儿,也都笑。当然有的是真的笑,有的则是在装笑、尬笑 。 探春、薛宝钗笑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众人又都看她们,实在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虽然遗憾没跟黛玉说上几句话,却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她们走了之后,空气似乎都瞬间欢快了。 巧姐儿蹦跳着扯住黛玉的手,说要带她去花园里看花花。她的手很小很小,软软的,还带着奶香气儿,黛玉被她拉的心头一软,便笑道:“走啊,看花花去!” 因为是冬日,花园里的花并不多,只有几株红梅开着。巧姐儿便径直走到红梅边儿上,指着花儿道:“看这个花花好看不?” 黛玉问:“你知道这朵花儿是什么颜色么?” 巧姐抬起头,突然兴奋的说:“红色!” 黛玉:“这个呢?” 巧姐:“也是红色。” 黛玉:“都是红色,这两朵花为什么不太一样,你可看出来有什么区别么?” “嗯……”巧姐儿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仰起头看着黛玉,脸上笑靥如花,“一朵是深红一朵是浅红!”她说。在得到黛玉肯定的表扬之后,越发大笑起来,笑的空气似乎都洁净许多。 惜春这个时候也走来,牵着巧姐儿的手问她花的颜色。 巧姐儿一会看着左边的黛玉,一会儿看看右边的惜春,笑的很是开心。 这一天黛玉也很开心。她一直在贾府待到申末,才坐车回家。一进自己的屋子便歪坐在小榻上,道:“会儿,倒茶!” 慧儿笑道:“姑娘今儿可是累着了?” 黛玉道:“是啊!没想到小孩子的精力这么好,跑了一天玩了一天,都不知道累!我是不行了,走了一天的路,脚都疼了……” 慧儿一边快速倒了茶水捧过来,一边说:“姑娘打小就没有亲兄弟姐妹,身边又有那么多人伺候,可能不知道,小孩子的精力都是很好的,一天从早跑到晚都不知道累,因此看小孩子是一件很累的事。奴婢打小就看着家里的弟弟妹妹,最是知道的。巧姑娘还算好的,男孩子最调皮了,看上一天能把人累死!” 黛玉捧着茶碗慢慢的吃着,一边说:“今儿我才知道那些嬷嬷奶妈们的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医院检查身体,查出有点病,伤心…… 接下来可能早挂两个星期水,想想就难受,昨天一直到今天都没什么心情码字。唉…… 大家都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丫,一定要早睡早起,加强锻鍊,每天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我现在都好后悔前几年生活不规律经常熬夜,把身体搞得这么差。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让我先哭会去…… 另外,明天恢復下午六点多更新,会尽量坚持日更到完结哒。 第196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又是十几天。 这日一早, 黛玉梳洗了刚走出房门, 便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碧青的瓦、彩绘的屋檐、枯藁的树木、青色的石板地全被白雪覆盖,给人一种十分洁净的感觉。小院子十分热闹,几个穿着红红绿绿的袄儿的丫鬟在扫雪、铲雪, 见了她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请安。 第527页 黛玉叫她们都免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必顾忌自己。 慧儿捧着手炉走来, 塞在她怀里,雪雁则笑嘻嘻的告诉她花园子里的梅花开了,红的、粉的、白的都有,很是好看。黛玉一向喜欢梅花, 尤其是傲立风雪之中的红梅, 便说吃完饭要去花园子里瞧瞧。 早饭很快便摆上了,黛玉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吃了几个小巧的包子,一碗粳米红枣粥,整个身子暖暖的,手炉也不抱,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往花园里去。 老远便闻见一股幽香, 这香味悠远而又缥缈, 若有若无,和雪花似的带着凛冽的冷寒, 那香味也是淡雅的冷香,最是让人难以忘怀。 “姑娘, 您瞧,一夜之间梅花都开了呢!”雪雁指着前方,十分雀跃的道。 黛玉抬头,眼神在一株开得茂盛的红梅上略作停留,笑说:“我最喜欢的便是这傲雪盛开的红梅,大红的花儿趁着洁白的雪,最是好看不过。更重要的是能让人看到一股蓬勃不屈的生命力,古人便有‘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之句,写的最是贴切不过 。” 雪雁听到诗文便头疼,这次也不例外,愣了愣,瞥了瞥嘴角,道:“奴婢们可不像姑娘这样博学多才,听不懂什么是好诗,只知道梅花好看罢了。” 几人正说着,忽有几个婆子喘吁吁的跑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不由自主的,众人便看了过去。 黛玉也看过去,她比旁人的视力好,看见一个婆子手里拿的是一大把红梅,身后两个婆子抬着一口大箱子,箱子旁还有一个锦衣的小厮,手里也攥着大把的梅花。仔细看又不是小厮,生的白白净净,身量高高的,十分秀气,竟是小泉子。 黛玉便知道定是周航送来的了。 丫鬟们不知道,还都看着疑惑:“什么事这么着急,那几位妈妈跑这么快,才下过雪地上又滑,不怕摔着!” “谁知道呢!” “瞧他们的模样,似乎是来找姑娘的罢!” “姑娘没传婆子们,也没要什么东西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黛玉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却不方便说明,因此只是看着一株红梅出神,并不说什么。丫头们也没有机会讨论太久,因为他们很快便到了花园的一个月洞门外,停了下来,通报给黛玉的小丫头,说是太子殿下遣人来送东西来了,求见姑娘 。 黛玉得了通报,便命放他们进来。 小泉子便带着几个婆子进了来。他虽非女子,却是宫里的内侍,即所谓阉人,也算不上男子。因此倒不必忌讳什么,每次来林府,黛玉都是直接叫他进来的,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小泉子给黛玉请了安,看一眼园子中的梅花,笑嘻嘻的道:“原来姑娘也在赏梅花啊……” 这一个“也”字用的极妙,说明她不是一个人,也有其他人在赏梅花。考虑小泉子的身份、他背后的主子,不难推敲出他这个“也”字指的是谁。 黛玉闻言抿了抿唇,微微扭过脸,有些羞恼的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么?!” 知道自己说话冒失,让黛玉不自在了,小泉子忙打躬作揖,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姑娘息怒,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的嘴儿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喷!若是奴才哪一句话说错了,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奴才一般见识!” 丫鬟们听了不由都心里憋着笑,又怕黛玉越发羞恼,不敢笑出声,只好忍着。 黛玉啐了他一口道:“谁要你说这些!你主子派你来做什么?还不快说!再乱说这些没用的,我这会子就让人将你乱棍打出去,看你回去如何交差?” 小泉子抬头,涎皮笑脸的道:“奴才就知道姑娘宽宏大量。是这样的,我们太子爷今儿一早一起来见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想到姑娘最喜欢红梅,便亲手采了几支,让奴才送来,说是给姑娘插瓶用。也是奴才来得巧,进了府便听说姑娘也在赏梅,可见——”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不说,笑着以他话岔开,将后面那句可见您与我们家殿下心有灵犀一句又咽了回去。 黛玉虽不知道他下一句究竟要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和举止,猜到估计跟周航有关,怕说出来自己又生气,所以不敢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出来。 为避免当着丫鬟们的面再次尴尬,她也没问。 “这口箱子里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小玩意,太子殿下说姑娘常年呆在家里,未免无聊,见见外面的新鲜玩意儿也解解闷。姑娘若是喜欢什么,尽管告诉奴才,奴才回头禀报太子殿下买来。” 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凑到黛玉跟前道:“这是去年送来的那种碳,今年的进贡的比去年更少,太子殿下统共也只得了这么点,都让奴才带来了。” 黛玉看了一眼,抿了抿唇道:“你们殿下怎么自己不留点?我用不了这么多。” 小泉子笑嘻嘻的将锦盒交给一旁站着的慧儿,拱手道:“殿下猜到姑娘会这么说,殿下说姑娘家受不得寒,请姑娘一定要都收下,不然他心里不安的。” 黛玉看了小泉子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是忐忑的,似乎唯恐她不收。再看慧儿,她倒还淡定,手里捧着小锦盒,盯着黛玉等授意。 第528页 黛玉沖她微微点头,她会意,便也点头,将锦盒收下。 小泉子一向伶俐,黛玉主僕之间微妙的互动他自是看在眼里,心头的一颗石头落了地,不由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小泉子不仅为人机灵,脑子里还装着许多笑话、故事、传说。 常日呆在家里无聊,赏完梅花之后,黛玉便带着丫头们回自己的小院,令小泉子跟着,给大家讲笑话听。 黛玉坐在熏笼旁一边修剪梅花枝,一边丫鬟们和小泉子说说笑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黛玉才放他回去。 不知道小泉子回去跟周航说了什么,当天晚上周航便又变身成一只不起眼的小猫出现在了黛玉房里。彼时黛玉刚缝好一件衣裳,用牙咬断了线,针尚未放进奁匣内,耳边忽听得“喵呜”一声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到自己脚踝处。 虽然周航是变幻了毛色的,黛玉还是一眼便将其认出。 抱起来,鼻尖在对方鼻尖上蹭了蹭,亲昵的问:“你怎么来了?” 周航:“……” 不行了,林妹妹今天好热情,他有点把持不住,脑子有点眩晕。 他觉得脑袋一懵,似乎要晕倒,在仔细一看,已经在空间里了。 黛玉蹙着眉头,嘟着嘴似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又把我们弄进空间了?” “不是你进的空间么?”周航愣了愣,歪头,有些疑惑的道。 “我根本没想进空间,肯定是你想了。” 黛玉嘟着嘴瞪着眼,眸子里还带着三分的薄怒。 周航歪着头,瞳孔缩了缩,他也想蹙眉头,结果眉头没蹙起来,反倒是带的两边常常的鬍鬚都翘了几翘。难道真是我在意念中说要进空间了,只不过方才脑袋一眩晕,我自己忘记了? 就当是我主动罢,只要你高兴,我怎么样都好。 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他从黛玉怀里跳下来,变成人身,微微弓着身子好让自己的视线与黛玉平行。他看着她,笑的很宠溺,在他眼中她就是最美好的一切。 “今儿送来的红梅还喜欢么?”他问。 “嗯。”黛玉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她忽然觉得不仅脸上火辣辣的,连耳根也烧了起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在他面前承认喜欢红梅的缘故,更因为他盯着她的那火辣辣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波涛汹涌的海洋,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喜欢就好。” 他的话很温柔,温柔的让人即使垂着头也能想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一种怎样温柔宠溺的笑。 无论多么熟悉,一旦遇到这种四目相对,他热情的看着她的时候,黛玉仍是觉得不知该怎么应对。 “谢谢你……”半天,她才低声的说了一句。 周航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搂黛玉的肩膀。她似是有所感应,在他上前的瞬间后腿了半步。周航扑了个空,笑着将手收回来,看着她道:“林大人已离京不足二百里了,明儿就能到郊外,你要提前出城去见一面么?” 以律,出外公干的钦差回京后先要进宫面圣,然后才能回家。因此,外出公干回京的官员往往提前几日便会往家里送消息,家人可在其回城之前出城,在城外相见。 黛玉听了这个消息,早将先前的羞涩抛之脑后,喜道:“爹爹就要回京了?!我要出城去接他!”说着她看向周航,“航哥哥,你说怎么去好?若是按平常的样子,又要准备马车,又要丫鬟婆子一大堆跟着,未免太过麻烦,不如还是轻装简行穿男装吧。” 周航抱着胳膊,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 “就穿男装罢,我们两人骑快马,半日就能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点事耽搁了,这章发的比原本计划晚了点,大家别怪丫~ 谢谢小天使瑾瑜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97章 翌日一早, 黛玉便收拾整齐, 换上一身男装, 跟慧儿、雪雁交代了如何帮自己掩饰之事。隐身之后悄悄出了院门,来到花园内,周航早已在那里等着。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府门, 便将空间内养着的汗血宝马放出来,纵马而去。 彼时天刚刚亮,多数人还没起来, 街上人烟稀少,十分安静。得儿得儿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里迴响,醒目而又有节奏,像是一道优美的曲子。 黛玉落后于周航半个马身的距离, 风吹着她两鬓散落的碎发, 天气很寒冷,一张口便哈出一片白汽,“航哥哥,你确定我爹爹是走北城门么?” 周航一手抓着缰绳,闻言回头,英毅的脸上挂着一抹宠溺的浅笑。 “林大人从北面回来, 肯定走北城门没错。” 他说话的时候骏马仍在奔驰, 说完话仍是盯着黛玉看,并没有回头看前方的路且控制马的意思。黛玉一则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二则也是为安全考虑,不由蹙起了两弯细细的捲菸眉, 皱着鼻尖儿道:“你往前看,别只顾着看后面,一会子摔了,有你疼的!” “这马很有灵性的,哪里就摔了我?” 虽如此说,倒也把头扭了过去,怕黛玉担心。不过却不着痕迹的放慢了速度,等着黛玉跟上来,与她并肩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拿眼偷偷的瞧黛玉,心想我家林妹妹就是可爱,就是貌美如花,就是会心疼人,还怕我摔了。这还没嫁过来呢就这么关心我,以后嫁过来之后还不得更贴心更让人爱不释手啊…… 第529页 黛玉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戏,拽着马缰绳专心点的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处。 城门还没有开,这也在意料之中。 周航用令牌叫开了城门,二人并辔出去。 早晨城外的空气十分清新,雪尚未化尽,除了道路因被清扫过露出泥土的颜色,两边仍是白茫茫一片。路虽然是官道,但刚下过雪,化雪之后有些泥泞,好在二人所骑均为汗血宝马,过山川河流如履平地,倒没怎么影响速度。 纵马一直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估摸着也有一二百里了。 周航停下来纵目远望,前面白茫茫一片,连个人影子也望不到,。他看向黛玉,大张着嘴,喘出一片一片的白汽,“玉儿,估计还在前面……” 其时已过了半晌,太阳早出来了,虽然不似夏日的火辣,光照在雪地上再反射回来,也略略有些刺眼。黛玉一手拽着马缰绳,另一手平撑在额头上遮挡阳光,极目望去,抿了抿唇道:“走了这么会子,论理儿该碰上了啊……” “玉儿你累不累?”周航将马背上挂着的一个水袋递给黛玉,道:“喝口水歇歇罢。” 黛玉正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听他这么说,便扭过头看他,眼神有些呆呆的,还带着一丝丝的水汽,像是周航见过她刚睡醒尚未清醒还在迷煳的时候。 冬日的早晨有雾,即使太阳已经出来雾气也不会一下子散尽。在这种雾气中走太久,头髮、眉毛、睫毛等上面会沾染上雾气,再遇上寒冷的朔风,便很容易凝结成水雾状的冰霜。 黛玉的髮丝、眉毛、睫毛上便凝结了一层冰霜,她的眉毛是弯弯的弧形,很好看,睫毛很长很黑,此刻被冰霜覆盖,更显得长长的小扇子似的,随着她眼睛的颤动也跟着颤动,让人忍不住想摸摸。 想着,周航便伸出了邪恶的爪子。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物,还是冲着自己的眼睛来的,黛玉下意识的竖起眉毛,头往后撤了一撤,嘟着嘴看向周航,脸上三分羞涩三分气恼,声音带着娇嗔:“你做什么?!” “你睫毛上结了霜!”周航收回手,颇为遗憾的道。 闻言,黛玉歪了歪头,耸着鼻子垂下眼,让睫毛顺着向下,然后便看到睫毛上真的沾染了许多洁白的晶体。她伸手一揉,下意识的看向周航,指着他的眼睛道:“你睫毛上也有,眉毛上也有。”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伸手在自己眉毛上也抹了抹,将冰霜抹去。 周航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可惜的样子,“哎,挺好看的,你抹了它做什么?” 黛玉笑道:“你觉得好看你可以留着啊!” “……”周航:“留着就留着。” 周航又问黛玉手冷不冷,黛玉晃了晃自己戴着白狐裘手套的手,道:“这东西很好用。” 这幅手套是周航命人专给她做的,将平常姑娘家用的暖袖改良之后,做成两个套筒,且分出五个手指头,不仅更为美观,戴起来也更为方便。况且白狐裘做成的手套,摸起来软软的,且又暖和,在寒风里骑马也不会冰着手。 她十分喜欢,因此只要出门,总会戴上。 黛玉接过周航手中还在举着的水袋,伸手摸了摸,是温的,既不凉也不至于太热,暗道,他倒是细心。心里不免也觉得暖暖的,遂抬头,甜甜的沖周航一笑,仰头喝了几口水,道:“我还不累,你可是累了?” 周航笑着接过水袋,眸子里蕴着浓情,“我是怕你累,我平日锻鍊多,体质好,当然不会这么容易累。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体力本身就比不上男子,要是累就说,千万别撑着。林大人就在前面,这条是进城的必经之路,早晚能碰上,不必急于一时。” “嗯。”黛玉点了点头,再三的表明自己不累,周航才相信。 二人便没有下马休息,而是继续往前走。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样子,黛玉突然停下来说:“不对!咱们肯定走错路了,或许我爹爹没走北门,而是走了其他的城门。要么便是你的消息错误,人根本就没到。不然不可能咱们走了二百多里,还没碰上。” 周航一听,急道:“我得到的消息不会错!林大人昨儿确实已经快到京城了。” “那就是判断失误,爹爹没走北门?” 这话分析的十分有道理,一路走来,周航也早觉得奇怪了,论理儿,不该到这个时候还碰不上才对啊!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他说:“恐怕我真判断失误了,对不起,玉儿,害你白跑一趟,也白兴奋了一回……”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有些些许失落,垂着头,很有些丧气的样子。 黛玉握了握拳头,走过去,轻轻咬了咬唇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不用道歉的。” 周航还在懊恼之中,揉着头道:“怪我怪我,是我太自负了,我不该这么盲目的,或者至少该问清楚,让人去调查一下。害你在寒风中骑了这么久的马,都是我的错……” 黛玉嘆口气从马背上下来,周航也跟着下了马。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浪费了黛玉的激情和信任。他走到一棵大树旁,颓废的往树根上一坐,垂着头。 第530页 没想到周航还有这么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黛玉有些无奈的走过去,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皱着眉头道:“别沮丧了,这不是你的错。走错一条路有什么,咱们再找对的路不就行了?爹爹他坐的是马车,我们骑的可是千里马。还怕赶不上?” “你说什么?”周航突然抬头道。 黛玉歪着头,眼带疑惑:“我……我说什么了?——噢,还怕赶不上……” “不对,是前面一句!” “前面一句……我想想,是……我们骑的是千里马。” 说完看向周航,他却摇头道:“再前面一句。” 黛玉:“……再前面一句?我想不起来了。” 周航皱着眉头,脸上有些气恼,“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他敲着自己的脑袋,“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那句话很重要……” “爹爹坐的是马车?” 不等他想起来,片刻后,黛玉道。 周航:“对!就是这句!” 黛玉听了他的话,不由睁大了眼,嘴微张,露出恍然的样子:“马车?!对了,马车!爹爹坐的是马车,还有大量随从人马跟随,肯定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我们再往前找找,就知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了。” 于是二人继续骑马上前,走了约有两三里的样子,果然见官道上分出一条岔路,两边的雪地上还留着许多脚印和马车车辙的印子,看行进的方向,是往东门去了。于是二人又纵马往东门去,一路疾驰,连水都没有停下来喝一口,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追上了林如海的队伍。 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有随从有护卫,浩浩荡荡在洁白雪地上十分醒目,老远便看见了。 黛玉很想大喊一声爹爹,然后看着林如海从马车里探出头,露出欣喜的面容,接着迅速的叫停车,然后下车朝自己飞奔过来,拉着她的手叫一声“乖女儿”,声音自然是疼爱且宠溺的。 可是,她不行! 因为她现在是女扮男装,而且也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是身份。 “林大人!”黛玉没喊出来,倒是周航大喊了一声。 这一喊很快引起了官兵的注意,走在后面的纷纷回头看去,有的还用不屑的眼神看他,并且斥责他胆大包天,在钦差面前也敢放肆。一时已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骑马过来,林如海所坐的马车旁立马围了一圈的官兵,以防是遇到刺客。 周航这一声喊得极大,用了真气,林如海自然也听见了。 周航的声音,他自然听得出来,立刻便从马车里探出头。 然而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非周航,而是黛玉。 第198章 黛玉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 外罩石青色宝相花刻丝的鹤氅, 在一片雪地里瘦弱而醒目。虽然离得远, 看不清面容,但那莹白如玉的小小脸颊在石青色氅衣的映衬下却很是夺目,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为什么那么白, 白的像雪一样。 林如海的第一反应是,女儿怎么来了? 第二反应是,这么冷的天儿女儿会不会着凉? 他就是怕黛玉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会出城, 这么冷的天,还刚下了雪,天寒地冻的,她一个女孩子再冻着, 才没有让人往家里递消息。没想到自己虽然不说, 她还是得到消息赶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看向站在黛玉一旁的周航,林如海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终究是年轻,虑事不周,光顾着讨玉儿的欢心了, 也不为她的身子考虑考虑! 黛玉远远的沖林如海挥了挥手。虽然没说话, 林如海却从她那一挥手中看出了千言万语,不知为什么, 心头一热,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煳, 抿了抿唇,使劲儿眨了眨眼,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圈一定很红。一面命“快停车!”,一面掏出一个手帕子擦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内诸多涌动的情绪强压了下去。看到女儿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是好事情,不该哭的,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想着,他努力咧了咧嘴,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 不行,得笑,不能让女儿看到自己哭的窝囊样子。女儿是很敏感很细心的,哪怕自己有一点点一样她都能发现。她见了自己伤心,难免也会跟着伤心,让人见了岂不心疼? 马车一停下,林如海便从车上下来,推开要扶他的一个官兵,大氅也不披,便朝黛玉、周航的方向走去。彼时,那个一身亮甲之人已纵马走近,周航认出他来,挥着手道:“张校尉,是我们啊!” 那人正是当初护送林如海去山东的屯骑校尉张守嘉,走得近了,他自然也认出周航、黛玉。 “原来是你们!”他爽朗大笑着回身沖后面戒备的官兵摆手,“是林大人的子侄,都放松些罢,没事。”说完又回过头看向黛玉周航,一边纵马走过去,“二位公子是来迎接林大人的罢,快请过去,大人见了你们一定高兴。” 黛玉已经看到林如海在雪地蹒跚着走来,哪里还等得及,连马也不骑,便蹒飞奔过去。周航没料到她忽然有此动作,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愣了片刻,不由急急的跟上去,一边喊:“你小心点,别跑那么快,地上滑!” 第531页 话音未落,黛玉果然脚下一个打滑,重重的摔在地上。 周航下意识的捂住了眼,不是他不关心黛玉,实在是不忍心看。当然不忍心的念头也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多下意识的做了个捂眼的动作,紧接着还是担心和心疼占了上风,他忙跑过去查看黛玉摔的如何。 黛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知道不妙,想保持平衡已经晚了。 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摔了,航哥哥这个乌鸦嘴! 她是直挺挺的躺摔在地的,屁股和头同时着地,当下便一阵眩晕一阵剧痛,想爬起来,却觉得甚是无力。直到被扶起来,脑袋还有些晕乎,睁开眼,看到周航的脸都是放大且有重影的,下意识的甩了甩头,只听得耳边有人问。 “摔到哪儿了?疼不疼?现在感觉怎么样?” 肩膀被人晃着,黛玉觉得自己快要灵魂出窍了。 “别晃了!头晕!”她皱着眉头道。 “让你慢点,怎么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摔着了罢。” 周航在她耳边念叨,黛玉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有点不耐烦,且控制不住这种不耐烦的情绪,因为他晃着她,不断的问这问那,让她更觉得头晕,很不好受。 她急躁的将周航在她面前晃着问她是几的手一推,道:“我不过是摔了一跤,还没傻!” “我这不是怕你摔成脑震盪么。”一番好心被嫌弃,他有些委屈的嘀咕道。 紧接着眼前又出现一个人,黛玉歇息片刻之后,头也不怎么晕了,视线也更清晰,看到林如海来到面前,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便一头扎在他怀里,说:“我想您了!” “好……好孩子。”林如海本来打算说好女儿的,忽然意识到身边还站着许多外人,硬生生将后面的“女儿”二字咽了回去,叫了一声“好孩子”,“孩子,你那么慌做什么,摔倒哪了,疼不疼?” 黛玉却抱着林如海的腰不肯放开,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 林如海只得抱着她,手掌抚在她背上。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她的身量小,背自然也不宽,成年男子的一双手掌几乎能将其完全包围、覆盖。 黛玉觉得自己好似被一片温暖的汪洋包围,背后真实的触感,让她很有安全感。 好一会她抬起头,说:“没事了,好了。” 林如海看她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不由的心疼的牵着她的手,问:“究竟哪里疼,你告诉我。” 黛玉摇摇头,道:“就是摔的有些头晕,这会子好多了。” 身边有许多陌生的官兵,黛玉又一向是一个脸皮儿薄的人,林如海暗道,当着这许多人女儿怕是不会说什么,不如先回到车上,再细细的问罢。 于是拉着黛玉上了马车,周航也想上去,被黛玉推了出来。 “里面空间有限,你骑马罢。”她说。 周航伸着头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弱弱的道:“不是很小啊,坐三个人应该没问题罢……”话还没说完,被黛玉看了一眼,立马识相的改了口音,“好好好,我骑马!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真的没事罢?可不要瞒我。” 黛玉盯着周航看了看,微微侧头,道:“没事,不过刚摔的时候有些晕,这会子已经好了。”其实屁股还是有点疼的,但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只能回去自己用灵泉水疗伤罢了。 周航深吸一口气:“好罢,我就在马车外面,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好!”黛玉点头,顺便将马车的毡帘放了下来。 周航看着一张毡帘将他与黛玉分成两个世界,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无奈的摇头笑笑,暗道,人家是父女呢,这么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这个醋不该吃。 可饶是这么想,心里仍是酸酸的。 “爹爹,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危险?” 黛玉迫不及待的,这些天没在一起,她时时刻刻不悬着一颗心。纵然知道爹爹身边有很多护卫,但仍是不免胡思乱想,虽然一般的此刻伤不了他,却又担心那妖道盯上他,若是使出什么邪门妖术,纵然再多的护卫恐怕也不顶用。 好在每次收到的都是好消息,山东的事务也进行的很顺利。 如今更是平平安安的看到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更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于是父女二人开始叙说分开以后双方的见闻,纵然黛玉、周航在战场上的事迹已经是举国皆知。很多地方甚至编成童谣在孩童间传唱,林如海更是因为关心女儿,多方打听,知道的比旁人还多些,但都不如亲口听女儿叙说来的震撼。 听到危险的地方,纵然知道女儿最后胜利了,而且自己并未受伤,但仍是不免提着一颗心,十分的后怕。 他原来只是让黛玉、周航去送粮草,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们参与到战争中去,没想到这俩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了战场便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 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放心让他们去的。 好在,好在,最终俩孩子都没出什么事,反倒立了大功。 听到黛玉被封了国师,还赏赐了食邑,林如海笑道:“你可比你爹爹有本事,若是国师也留在朝中,上朝排班的时候位次还要在我之上呢。” 第532页 黛玉正靠在坐褥上养神,闻言抬眼看了林如海一眼,“爹爹又开我的玩笑!” 正说着马车突然颠了一下,黛玉不由呲着牙“哎呦”一声。 “哪疼?”林如海关心的问。 黛玉嘟嘟嘴,有些不好意思说,但转念一想,在自己亲生父亲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他要笑就让他笑去罢了。便抿抿唇,指了指,“这里……” 林如海蹙着眉头:“你这孩子,方才怎么不说?疼的厉害吗?” 黛玉摇摇头:“就是动的时候有一点疼,没事的,回头在灵泉里泡泡便好了。” 林如海忙吩咐外面的人再走慢些,捡好路走,别颠来颠去的。周航见此,便猜到黛玉恐是伤了哪里,隔着纱窗问了问,黛玉没告诉他,林如海也不肯说,只好在一边干着急。 抓耳挠腮了半个多时辰,林如海才叫周航也上马车。 然后让黛玉进空间,不叫周航去,说要考校他这两个月来的功课。 周航心想这会子考校什么功课,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两个月东奔西跑上阵杀敌,闲来还要抓紧修炼,对付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冒出来的恶势力,哪里来的美国时间背功课啊!哼,说的好听,还不是要分开我和林妹妹。 他想告诉林如海老人家您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有您这尊大神在一边看着,难道我还能吃了林妹妹不成? 当然,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黛玉在空间里呆了约有半个时辰,出来神清气爽,笑嘻嘻的说:“爹爹,加快速度罢,照这样下去,今儿进不了城了!” 林如海笑容慈祥的看着黛玉点头,然后十分温和的吩咐张校尉加快速度。 第199章 进城之后, 林如海本打算雇顶轿子, 派人护送黛玉回府。但黛玉说她是乔装打扮出来的, 这会子自然不好大模大样的回去。林如海想想也很有道理,他派人送回去是没什么,但别人就要问了这送回来的是什么人, 总不能说是林府的姑娘乔装打扮成男子出去了罢,这要传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因此便打消这个主意, 又不放心黛玉一个人回去,只好拜託周航送回去。 周航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便打保票,“大人您放心, 玉儿妹妹交给我没问题, 我一定平平安安把她送到家里,若是掉一根汗毛,您尽管拿我发落!” 林如海看他一眼,心说,我敢发落你? 还想提醒几句什么,周航已迫不及待的拉着黛玉下了马车, 两名官兵将他们的马牵过来, 骑上便挥手想林如海道别。 林如海从车里探出头,不放心的叮嘱:“即刻便回家去, 别再外面乱逛!” 周航在马上回头,“您放心罢。” 结果刚转过一个街角, 便蛊惑黛玉说今儿京城有集市,各色稀奇玩意儿都有,好容易出来一趟,不如逛逛再回去。黛玉不大赞同,觉得还是该听长辈的话,早回去的好。 周航道:“就逛一会儿,很快回去,林大人绝对不会发现的。” “这不好罢……”黛玉蹙着眉头,犹犹豫豫的说。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到现在你还坚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那可真是个笑话了,想想我们在漠北的时候,什么事不做什么人不见,过得多么肆意,人生就该如此!” 黛玉:“可这里不是漠北……” “哪儿都一样!你早已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何必自己将自己束缚住?难道你也打算像你迎春表姐那样未出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阁后便相夫教子服侍公公婆婆、为丈夫纳小妾生孩子?” 这原本是女子既定的命运,也是名门闺秀该做之事。她身边的女人,长辈也好,同辈也好,也都是已经这样过,或者将来要这样过。但不知为何,一听到这种人生轨迹,黛玉便觉得十分受不了,若真是那样,她宁可一辈子不嫁! “当然不会!”她急切的,红着脸道。 “这不就得了。”周航带着爽朗的笑回头看他,眼神温柔,饱含着宠溺。 二人高高兴兴的纵马来到闹市附近,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两匹骏马收进空间里。黛玉左右看看,周围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料想应该没人看到便昂首挺胸的和周航并肩走出墙角,不远处便是繁华的街市。 叫卖声吆喝声充斥于耳,人人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愉悦心情是能感染的,黛玉忽然也觉得高兴起来,拉着周航挤入人群,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卖糖人的,卖小吃的,卖泥捏的各种玩意儿及套圈、说书的摊前都要逗留一番。 每个摊儿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正看着这个稀罕,又看到另一个更好玩的便转而过去另一个摊子。周航被他拉着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晕头晕脑的,还要时刻护着,为她挡去大部分两旁之人的冲撞,比她还要辛苦很多。 女人逛起街来能累垮十个男人,这话委实不假。 等黛玉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坐在一个茶楼吃茶,周航已觉得脚都抬不起来了。一股脑将小泥人、扇子、扇坠儿、空竹、走马灯等东西堆在桌子上,他往圈椅上一座,便大口的喘着粗气。 黛玉眨着眼睛看了看他,将面前的茶碗推倒他面前,“今儿辛苦你了,快吃些茶罢。”她鲜少有机会来集市,看见很多稀罕玩意儿便都想买。今儿出来的时候没带随从,周航又不许她累着,便将所有的重活都揽了。在大街上不好将这些东西直接往空间里放,他都是自己拿着,这让她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的身份可尊贵的很呢。往日金奴银婢的被人伺候着,今儿倒要做这些重活累活。 第533页 不过,看他肯为自己纡尊降贵,她心里还是很甜蜜的。 周航也不客气,端起那茶碗便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黛玉正对他笑,不由也回一一笑。 正想再说什么,黛玉却忽然低头去摆弄桌子上的东西。拿起一个小泥人看了看,又举着给周航看,“你瞧,捏的倒挺像你的。” 周航撇撇嘴:“我的脸有那么大那么扁,说了这个是捏坏的,扔了便是,你怎么就是不肯听!你留着便留着罢,怎么还要时不时拿出来刺激我一下?” 黛玉将泥人的正面转向自己,又自信观察了观察,眉心蹙着,“我觉得挺像啊,除了眼睛小了些,鼻子塌了些,脸盘子稍微宽了一点点,其他都很好啊,尤其是嘴巴,简直是一模一样。” 周航瞥了一眼,露出很嫌弃的样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这差一点点,那差一点点,差别就大了好不好。不行,还是扔了罢!” 说这话便伸手去抢,黛玉忙将手往后一缩,缩到肩膀的地方,另一只手护着。 她瞪着眼睛:“不许扔!!” 周航无奈的嘆口气:“好好好,不扔不扔……” 好吧,丑就丑点罢,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 。 黛玉这才放松身子,十分高兴的说:“今儿的集市怎么比我上一次逛的要热闹很多?” 正好小二这会子来添水,闻言便笑道:“这位小公子平日怕是不怎么出门罢,若不然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如今是年关,每年快到元旦的时候街上都比平日热闹很多,货品也是平日的好几倍。因为大家都要准备年节的年货,添置新衣,买各种家具用品,小孩子还要买糖、买玩具,就我们这茶馆每天接待的客观都是原来的好几倍呢。” 黛玉恍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彼时小二已添好茶水,躬身退下道:“公子您慢用……” 坐在邻座的几个锦衣少年听到黛玉和小二的对话,不时往旁边看,窃窃私语,然后低低的不怀好意的笑,其中有一个竟然“嘁”一声,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不是个姑娘吧。” “你!”周航一拍桌子,打算去教训那几人一顿。 黛玉沖他摇摇头,周航尤其部分,气的眼珠子都红了,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黛玉起身,缓缓走向那一桌。她脸上挂着笑,去不是开怀的笑,也非平日可见的笑,而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阴狠的笑。慢慢的踱过去,在几名少年起闹的笑声中将衣袍一撩,如意云纹青缎靴便踩在条凳上。 “你!”指了指方才说话之人,勾勾手,“说我是个姑娘,你可敢站出来跟我比试比试?” “赢了怎么着?”一名少年兴奋的大喊。 “白银百两。”黛玉绷着脸,一字一字的吐出。 “谁还没见过钱?”还是方才那名少年,露出很不屑的样子,他身上的料子是极为名贵的杭绸,用金线绣的花纹,估计一件衣裳的价格就不止百两。 “一百两银子算什么,小爷现在就能用钱砸死你!”他大声喊道。 “就是啊!” “谁还没见过一百两银子!” “吴公子,再提其他的条件,这个不行不行!” 少年们七嘴八舌。 “不如……”其中有人露出猥琐的笑容,“吴公子,要是您赢了,让这小白脸陪兄弟们一夜……嘿嘿……如何?” 最后“如何”二字故意拖长且上挑,给人浮想联翩的感觉。 他说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更是低俗、下*流。 这简直让周航不能忍。因此他也不顾什么比试不比试的,当下便将那人一只手提了起来,红着眼球发狠的打了十几拳,打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爹妈都认不出来,才泄愤似的狠狠摔在地上。 他这里一动手,其余少年及其僕从都一拥而上,黛玉也动了手。 二人背靠着背对飞来的拳打脚踢应对自如,将一众人收拾的哭爹喊娘,自己身上甚至连一个轻拳也没挨上。小二和掌柜见状都上来劝,那些少年也都是平日横行霸道惯了的主儿,此刻吃了亏,哪里肯善罢甘休。不过倒是聪明的都退了出去,捂着脸站在圈外指挥着自己的小厮打。掌柜见这样下去越闹越大,终究不是个办法,便去报了官。 很快便有官兵过来,那几个少年也都有些背景,不是世家子弟,便是父兄当着官,来的官兵又不是什么上了品的官,也不敢很管,倒有帮着他们指责周航、黛玉的意思。 周航一摔桌子:“难道只有你们有后台不成?!” 众人被他这一摔一吼,都愣住了,连挥着拳头正要打过来的一个小厮也停住了身子,短暂的,竟是静夜般的寂静。 黛玉下意识的看向周航,暗道他难道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可不是什么好决定。 “知道我哥是谁吗?!!” 听到周航说着这么一句,黛玉忍不住笑了,她倒是多虑。 “你哥是谁?”为首的官兵看着他问。 周航仰着脖子板着脸,傲气十足的怒目而视,一本正经的胡诌,将一个仗势欺人纨绔子弟的恶少扮演的惟妙惟肖: 第534页 “我哥可是北征功臣,太子左卫率肖晨宇,掌太子左卫七营八千多兵马,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是一定一的红人——” 话还没说完,一个少年便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另有人道:“官爷别信他胡说,若真有这身份,怎么他出来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 第200章 闻言, 那官兵看向周航。 周航仰着下巴, 很不屑的看了一眼方才说话之人, 鄙视的道:“难道你不知道么,越是有身份的人反而越低调!难道个个都像你,穿的跟花孔雀似的, 带着一帮子狗腿子招摇过市?庸俗!” “你!!!”那人怒急,握紧拳头,似乎要冲上去打。可能是碍于方才周航表现出的战斗力, 却并未真的上前,只是红着眼睛咬着牙,表情狰狞。如果目可以杀人,他的杀伤力倒不小。 “你什么你?有种过来啊!” 与之对应的, 周航不仅面色从容, 不见一丝狰狞,甚至还笑了笑,勾着手叫他。 “你你你——别以为小爷我不敢!”气急败坏的叫,一边表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我有亲戚可是荣国府的!荣国府, 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了这个周航更乐了:“荣国府啊, 好大的官!” 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小爷打的便是荣国府的人!”话音未落,便上前一步, 忽的揪住那人的衣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速度快如鬼魅,众人都愣愣的看着,暗道好快的身法! 然后便是哐哐几拳,速度极快,旁人连拉劝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越闹与大,先是都察院来了人,接着肖晨宇也带人到了,最后惊动了京兆尹,那几个少年自然是都被押走了,黛玉和周航被京兆尹护送着进了皇宫。 彼时林如海正在向李昭禀报山东事宜,看见他俩垂着头进来,眉头皱的老高。 京兆尹大致说了情况,便告退,很快伺候之人出魏兴安外也都退下,李昭笑道:“如海啊,这都是朕之过,是朕教子不严,才让他这么无法无天的。玉丫头一向守规矩,这次若不是这臭小子怂恿,她肯定不会到街上闯祸。这臭小子任你处置,丫头你就别怪她了。” 林如海拱手道:“陛下此言,实令臣惶恐。” 李昭摆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还说那些话做什么。” 林如海低着头想了想,又道:“不能全怪太子殿下,小女也是贪玩。” 李昭轻轻将手中的小盖碗往案上一放,“铿”的一声。他抬头,面容很是和善,嘴角还带着笑,“这事朕知道,跟玉丫头无关!”他指了指周航,“你心里若有气,就拿这小子出,可不许你委屈了玉丫头。将来你是他岳父,放心,他不敢不服。” 林如海躬身道:“臣不敢。” 李昭有心做和事佬,气愤很快便祥和起来。 当晚林如海父女是在宫内用了晚膳才走的,还附带多了一个人,便是周航。 皇帝很苦恼的说,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但碍于父子情分,让朕亲手处置,总是不忍;你林如海也是他的老师,又是未来岳父,俗语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带回去好好处置罢,什么时候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你再给朕送来;又说林爱卿这次出外公干,危险重重劳苦功高,特准你休假一个月,原本朕想这一个月太子就住你府里了,但又一考虑,这不是到年关了么,总没有在别人家过年的道理,所以,就五天罢,五天时间够你处置了罢。 然后,就还不等林如海说什么,便说真累了,你能都退下罢。 接着就自己熘了,让林如海想拒绝都没法拒绝。 于是当天晚上林如海便心情复杂的带着女儿和当朝太子自己的好学生回府了。一直到安排庭院分拨伺候之人的时候,他都恍恍惚惚的。堂堂当朝太子放着自的东宫不住,竟然住到了自己府里,他隐约似乎遇见一个月后上朝时候众臣的异样神色。 黛玉进了府门便隐身熘回自己的小院,虽然出府一天,但慧儿、雪雁掩饰的极好,并无人发现什么异常。 刚到家,皇帝赐下的东西便有专人送来了,很多,足足装了一大马车。 不多时小泉子也带着几个内侍来林府,说是伺候周航的。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皇帝送来东西,有日常动用的,也有点心、水果等物,名义上说是给太子的,但附带也有给林如海和林黛玉的。虽然林家治下严格,府里的下人没有爱嚼舌根子的,但每日那么多内侍在林府进进出出,还拉着车捧着食盒,仍是引来很多注目。 周航每日朝会后,早早处理完政务,便回林府上课。 以往林如海一个人在外书房的时候,黛玉时常会送些茶水点心。如今添上周航,二人又是未婚的夫妻,加上年纪都不小了,为防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她基本上不会亲自去,都是命丫头们送去。 往往是慧儿和雪雁,周航便逮住机会想她们打听黛玉。 一时问你们姑娘现在在干什么,一时又问你们姑娘早饭吃的什么,今儿歇了午觉没。慧儿、雪雁先还有些拘束,在周航面前有些战战兢兢,两日以后,发现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主子,也渐渐大胆起来,说话也自如起来,并且跟小泉子也更加熟悉起来。 第535页 这日,皇帝送人送来两个西瓜,并一筐黄瓜,雪雁送茶的时候刚好看到。 黄瓜、西瓜在盛夏是很常见的水果,但在寒冬则又是另一种景象,十分罕见。装东西的筐子就放在地上,刚巧书房里没人,雪雁不由得蹲下盯着装西瓜和黄瓜的框看了起来。正盯得出身,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吓得忙起身,不防蹲太久,刚一起身,不觉头昏脑涨眼前一黑,下意识的便扶住手边的桌案,桌案一晃动,上面放着的一只玛瑙碗便掉下来摔破了,茶水淋了一身,顾不上烫,她忙蹲下七手八脚捡地上的碎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 背后传来一身喝问,回头一看周航正皱着眉头看她,雪雁吓得忙跪倒在地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奴婢……” 周航踏进房内,这才看清是雪雁,不由笑道:“怎么会摔了碗?” “奴婢奴婢……想瞧瞧西瓜来着,谁知道……谁知道蹲着太久,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扶了桌子一把便不小心的打翻了茶碗,太子殿下恕罪……” “一个茶碗而已。”周航摆摆手道:“无碍。” 雪雁有些疑惑的抬头,茫然道:“真……真的么?” 那只玛瑙碗色彩斑斓晶莹剔透,应该不便宜罢…… “本太子还能骗你不成?”周航看着她,勾唇道,“怎么,你喜欢这个西瓜?” 雪雁还沉浸在太子殿下不计较我打碎了碗的喜悦之中,一时愣神,下意识的点头“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忙摇头道:“奴婢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喜欢就赏你了。”一个西瓜而已,他和黛玉的空间里多的是,而且个个比这个大,切开之后红彤彤的沙瓤,甜如蜜。 “不不不……”雪雁吓得都磕头了。 怎么办?太子殿下一定还生气呢,他一定是不肯原谅我才故意这么说!我是什么人,一个奴才而已,我怎么配得上吃那样的西瓜!那是什么西瓜?那可是御赐的,听说冬天的西瓜都是有专人在温泉旁种的,直献于皇帝,一个冬天也不过就一二十个,便是贵妃没有皇帝的赏赐也是吃不到的!太子殿下说赏给我,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啊,我一旦答应会不会立刻身首异处啊! 啊啊啊……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周航见她吓得浑身颤抖,很是疑惑,蹙着眉头道:“你害怕什么?” “我我我……啊,不,奴婢,奴婢知错了,殿下您饶奴婢一命罢……” 说着已经泪如雨下,好像她即刻便被判了死刑一样。 周航越加疑惑:“我说要你的命了么?” “呃?——”雪雁抬起头,眨着眼,好像没有…… 最终,雪雁提着一筐西瓜恍恍惚惚、心怀忐忑的回去,刚进院门,迎面撞上小夏,笑盈盈的道:“雪雁姐姐,你提的是什么东西啊?呀,西瓜,这可是稀罕物儿!可是太子殿下给姑娘的?” 雪雁一把抓住小夏的手:“小夏,你-——你快掐我一下!” 小夏歪着头,伸手在雪雁额头一摸:“你又没发烧,说什么胡话呢?!” 雪雁却是抓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狠狠地在自己脸颊上派了一巴掌,吓得小夏大惊失色,忙抽挥手:“这是做什么!”回头大叫道,“不好了,雪雁姐姐发了疯了!” 雪雁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是做梦……” 听得小夏的喊叫,好几个丫鬟都围了上来,黛玉在屋内听得动静,也带着慧儿出来。丫鬟们已自发的围成一个圈儿,雪雁在中心。黛玉过去,丫鬟们便自发的让出一个通道。 黛玉看看雪雁手中提着的筐子,再看她的眼睛,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不由心内疑惑。 “这是怎么了?”她问。 “姑娘,太子殿下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儿好生奇怪……” 黛玉一听跟周航有关,忙问怎么回事。 待听完雪雁的话,便不由笑道:“我还当怎么了,原来是这样,既是太子殿下赏你的西瓜,你尽管吃便是。”她能理解周航,西瓜在冬日对别人虽然是稀罕物,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平常的东西。何况外面逆季节种植的西瓜本身便不如夏日的好,更跟空间里的没法比。这些在别人看来稀罕无比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却还上不得席面,随手赏给人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姑姑姑娘,我不敢……”雪雁苦着脸,几乎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雁小姐姐,你的内心戏太足了~ 第201章 雪雁的怂样, 让黛玉不由觉得好笑, 绞着手帕子含笑看着她, 眉眼挑了挑。 “我瞧你平日胆子挺大的,怎么这会子又这样了?太子难道是老虎不成?!” 雪雁后怕的拍拍胸口:“姑娘您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不是老虎, 却比老虎还可怕呢!奴婢方才忘了告诉您,奴婢还打破了一只玛瑙碗,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回头就看见太子殿下看着我,喝问我怎么如此不小心!当时殿下那眼神,就像……就像书上说的修罗一般,奴婢想想都害怕……” 第536页 “胡说!”黛玉瞥她一眼, 竖眉道:“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众人便都嘴角挂笑的看向黛玉, 慧儿道:“姑娘倒说说,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黛玉方懊恼自己一时口误,给这些丫头们取笑了去。 便故意板着脸看了慧儿一眼,道:“多嘴!” 慧儿忙道:“姑娘恕罪,奴婢冒失了。” 雪雁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可能方才也说错了话,她心里便是再将太子当成饿虎勐兽, 也不该当着姑娘的面儿说出那样的话。太子殿下是什么人, 那可是姑娘未来的夫婿,她们未来的姑爷啊。而且太子殿下对姑娘那叫一个上心,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给姑娘送一份, 简直比老爷还关心姑娘。别说是尚未成亲的未婚夫妇了,便是已经成亲的夫妻,也鲜少有关心到这个份上的。 自己竟然那样说,姑娘肯定不高兴了。 何况太子殿下也没有把她怎么样,除了刚开始的一眼让人觉得有些害怕外,后面说话也一直是和和气气的,知道她打碎珍贵的玛瑙碗也并未责备。最后还真的将两个西瓜都赏赐给了自己,虽然这种行为让她心里更加忐忑,但终究自己也没什么事啊! 想到这些,她恨不能打自己一顿,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抬头,有些愁眉苦脸的看黛玉,正打算请罪,黛玉却道:“外头冷,都别在这站着了,进屋子罢。”然后便领着一众丫头们进了屋子。 雪雁也提着西瓜筐子跟着进去。 黛玉只顾着和慧儿说话,继而抓了一把瓜子,捏一颗用牙齿慢慢的磕。一连吃了三五颗,看雪雁站在角落,蹙着眉头盯着手里的西瓜,不由笑道:“雪雁,你一直提着那个西瓜筐子,不嫌累啊?” 雪雁勐地抬头:“呃,累累……累啊。” “累还一直提着,不放在地上?” “——是。”雪雁抬眼,有几分错愕,似乎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其实不用一直提着,可以放在地上。 众人见她这痴痴傻傻的样儿都捂着嘴儿笑。 黛玉嗑着一粒瓜子却发起怔,细长的瓜子卡在整齐洁白的贝齿间好一会儿了,竟没有嗑,似乎在出神。片刻后,她收回手,看向雪雁,不忍她再这么为难,便道:“雪雁,我问你,你可捨得将这个赏赐分享给其他人?” “呃……”雪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忽然大喜,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愿意……自然是愿意的,便是姑娘不说,我也不敢一个人独享,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福气?!” 说着她挠挠头,将筐子提起来,双手往前一推,“这两个西瓜,都请姑娘处置罢。” 黛玉于是命人洗净,拿到熏笼便放着,说:“西瓜本为凉性,夏天食用清凉解暑最好不过。可若是在冬日,天寒地冻,凉西瓜吃进肚子里比冰块也不差什么,倒要五脏六腑去暖它,岂不是对人体有害?你们仔细想想,平日吃一杯冷茶还觉得不受用呢,何况是那样的凉西瓜。这屋子里暖和,熏笼旁更是如此,这两个西瓜在这里放一两个时辰,便焐热了。午饭后切开,大家都尝尝岂不好?” 众人都道: “很好很好!” “倒是姑娘想的周到,奴婢们自愧不如的。” 午饭吃的是板栗烧野鸡、酒醉鸭肝、素炒小青菜、茄子炒香菇、清蒸鲈鱼,和两样汤品,一样是薏米红枣汤,一样是野菌野鸽汤,另有几样点点。 黛玉问厨房送饭过来的吴妈:“太子殿下和老爷那里也是一样的么?” 吴妈道:“太子殿下和老爷是一起的,有四样荤菜四样素菜,另有两六条鱼,糖醋大黄鱼、红烧扁鱼、清蒸鲈鱼、蒜爆鱼、辣子鱼、酸汤鱼、清蒸孔雀开屏鱼,汤品和点心也多几样。原本厨房并未预备那么多鱼的,泉公公特意到厨房吩咐了,说太子殿下最喜欢吃鱼,而且饭量还不小,让奴才们多备些鱼。” 黛玉咬着嘴唇,压下翘起的嘴角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吴妈应声退下。 黛玉这才松开一直攥着的手,抿着唇笑了笑,暗道他虽然变成了人,可是还是改不了猫的习性,真是无鱼不欢! 想着不由便想起自己院子里养着几只猫,便命人抱起来,用一个软垫子铺了,放在自己脚下,于是一边吃饭,一边将自己桌上的鲈鱼挑给它们吃。那是很大个的一个鲈鱼,以黛玉的饭量,便是不吃其他东西,只吃那一样,顶多也就是能吃小半个 。何况这是不可能的假设,因为饭桌上还有黛玉最喜欢吃的青菜。 但这次,黛玉自己吃着,一边餵着小猫,竟将一整条鱼消灭的精光。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一堆鱼骨,黛玉摸了摸肚子,吃饱了。 除鲈鱼外,其他的菜还剩下不少,盪也有不少。丫鬟们过来收拾残食,黛玉在旁边的圈椅上坐着,一面捋着怀中雪白小猫的毛髮,一面道:“不用收了,我没那么多忌讳,你们几个便在这吃了罢,省得一会子又麻烦!” 于是慧儿、雪雁和几个二等丫头便谢了恩,坐着吃了。 饭后众人又说了一会话,嗑了一会瓜子,黛玉便命雪雁、慧儿将放在熏笼旁的西瓜拿来,又打发小丫头去厨房拿刀,要切西瓜吃。小丫头去厨房还没回来,西瓜早已被摆在桌子上,慧儿还一面用手在西瓜上一下一下的轻拍,一面侧耳听声儿。她说这样能辨别西瓜的好坏,她家里以前每年都要种上几亩西瓜,就是这样来判断好不好熟不熟的。 第537页 黛玉看得稀奇,便问:“什么样的西瓜是好的,什么样的是不好的呢?” 慧儿拉着黛玉让她亲自拍拍试试,且告诉她:“只听别人说感觉不出来,必须得自己亲自上手试过之后才知道好坏。姑娘您拍拍看,若是拍起来砰砰有声,且手离开的瞬间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东西一颤一颤的晃动,切开必是又沙又甜熟透了的;若是啪嗒啪嗒的声音,就是熟过头了,切开里面可能已坏了;若是噗噗的声音,往往又太生,很可能是白瓤。” 原来还有这一说…… 好奇心驱使下,黛玉两个都拍了拍,其中一个稍小的是慧儿形容的那种砰砰且颤颤的,另一个是噗噗的。切开,果然那个小的皮薄瓜好,瓤又沙又红,黑色的瓜子油亮亮的嵌在其中。大的切开则是白瓤,明显还不熟,根本无从食用。 在场的丫鬟露出十分失望且可惜的神情。 这么稀罕的东西,又是圣上御赐给太子,太子又赏赐,沾恩戴德的。虽然是赏给雪雁的,但是雪雁也愿意分享,姑娘又做主说大家都吃。她们也算是蒙了皇恩了,谁曾想好好的两个西瓜,切开竟然有一个是生的,而且还偏偏大还是个大的。 让人如何不扼腕啊…… 这样,每个人能吃多少,估计也就是尝尝味。 黛玉不知道,丫鬟们都纷纷决定,便是生的那个她们也要吃了。 黛玉刚吃饱饭,其实并不是很想吃西瓜,何况她若是想吃的话,空间里多的是。但是她不吃,丫头们也都不敢吃,只好象徵性的吃了一小块。余下的都被丫头们七手八脚的抢了,众人吃的热泪盈眶,最后连白瓤的那个生瓜也要抢去,被黛玉强行拦住,众人还都很遗憾的样子。 是夜,周航半夜来访,进了空间,黛玉便将丫头们吃西瓜的情形给周航说了。 周航抓住的重点是他皇帝老子给他送来了两个西瓜,竟然还有一个是生的!没想到下臣进献给皇帝的西瓜还有生的!这事不知道他皇帝老子知不知道?还浪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在温泉旁种什么反季节西瓜,难道他不知道他儿子空间里多的是! 黛玉皱着眉头道:“温泉种西瓜进献宫中,这是每年的定例,若是圣上突然不叫人种,未免太过突兀。何况还有太上皇呢,就算圣上不吃那西瓜,难道太上皇也不吃?!何况……” 说到这黛玉顿了顿,蹙起了眉头。 “何况什么?”周航问。 黛玉抿抿唇道:“何况你这个儿子也太不孝了,你何曾想起来过要主动将西瓜献给圣上?难道圣上想吃,每次还得跟你讨不成?!” 周航:“……” 他还真是忽略了这个。 “你们男人啊,就是不够细心!”黛玉嘟着嘴道,“说起军国大事头头是道,什么哪儿派驻了多少兵,哪儿赈济了多少粮儿,哪儿又旱了哪儿又涝了,连朝廷什么机构新提了几个小吏都能记得门儿清,到这事上记性就不行了。终究不是记性之故,而是不上心之故。” 周航呵呵笑了笑,没有反驳。 黛玉又说了几句,他嘿嘿道:“你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黛玉挑眉:“所以?” 第202章 所以? 黛玉问他所以…… 所以所以, 所以还犹豫什么呢?赶快表明自己的态度是正理。 所以, 周航立刻正色, 十分严肃的道:“你放心,我改,现在就改。明儿进宫的时候我就在干坤袋里装它百八十个西瓜!” 黛玉:“倒也用不了那么多……” 周航立马狗腿的凑过去:“你说多少为好?” 黛玉皱着眉头, 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周航便摸着下巴看她认真皱眉头的样子,竟然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好看,总是什么养的林妹妹都好看, 蹙眉的,嘟嘴的,开颜的,生气的…… 人长得好就是有天生的优势, 无论什么表情都美。 那是一种能让任何男人都生出本能保护欲的美, 所幸他悦于她,她亦悦于他…… 有时候,他想,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变成一只无任何自保能力的小奶猫,然后就碰上了林妹妹, 还真是缘分。有时候缘分便是这样, 让人想不通摸不着,也没有什么规律, 却是十分奇妙。若是无缘,怎么他中国古代那么多朝代, 偏偏都不穿,就好巧不巧的穿到架空的红楼世界,而且偏是荣国府,偏又碰上林黛玉。 或许,他就是为成就这段缘而来的。 想了一会儿,黛玉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说:“依我说,一次送五六个便好,现在是冬日,凉的吃太多不好,横竖咱们空间里多的是,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再送去,倒也便宜。” 周航盯着她笑:“都听你的。” 二人于是去摘西瓜,黛玉便将慧儿告诉她挑西瓜的方法运用起来。 周航看着黛玉蹲在瓜地里,拍拍这个拍拍那个,还侧着头倾耳听,不由好笑道:“这方法真的管用?” 黛玉抬头,眼睛盯着周航,微微嘟唇,“管用啊,今天就是用这种方法测了你给雪雁的那两个西瓜,很准的。你不信的话,我一会子挑好,切开一个给你看看。” 第538页 周航笑道:“好,我倒正想吃西瓜呢。” 于是也蹲下来学着黛玉的样子拍,初时他不会辨认,拍一个便要叫黛玉来瞧瞧究竟好不好,到后来基本上也能认个七七八八。二人合力,不大的功夫就挑了不少。 黛玉直起身子,瞧了瞧堆在一处的圆滚滚的西瓜,伸着指头数了数,向还在不远处蹲着拍西瓜的周航道:“航哥哥,十二个了,已经够多,不必再挑了!” 周航拍着手上的泥土走来:“这么多了么?我还以为才摘了七八个呢。” 黛玉笑道:“恐怕你是只数你自己的了,我还摘了好几个呢。” 说话间周航已经走到跟前,蹲下,又挨个将西瓜拍了一遍,侧着耳朵听了一遍,确定都是发出砰砰的的声音,且手离开的瞬间能感受到瓜瓤微微颤动的频率。 黛玉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担心有不熟的,便道:“我都仔细检查过了,应该都是熟透,现在吃正好的,你不用再挑,随便拿一个出来,切开必然是好的。” “好,听你的,我就随便挑一个。” 说着周航走到西瓜堆里,随手挑了一个,用清水洗过,凭空变出一把匕首咔咔切开,有较大块头的,也有切成很小很小块的。大块的当然是他吃,双手捧着,埋起头大口大口的啃才过瘾。小块是转给黛玉切的,宽度只有大块的三分之一左右,黛玉吃饭秀气,一向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吃这个正好。 二人并排坐在草地上,吃的很是开心。 黛玉放下一块瓜皮,摸着肚子说:“不吃了,饱了。” 周航这时候也将最后的一块瓜皮仍开,笑道:“我也吃饱了。” 老虎和獒犬就在旁边慢悠悠的遛,吃黛玉周航丢在地上的西瓜皮。不知道是不是在空间里养的时间长了转性的缘故,这两个兇勐的动物竟然都渐渐吃起素来。平常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水果,反倒是对肉不大热衷。 只剩最后一块瓜皮了,大黑犬和大老虎都飞扑上去,抢了起来。 小小的瓜皮被两个硕大的爪子按住,一端是乌黑的犬爪,一端是黄中带斑纹的虎爪。两只爪子都不肯退让,都用尽全力。目光对视,两只勐兽都流露出嗜血的兇狠,眼珠子都血红,似乎要将对方撕成碎片,然后再吞吃入腹。 这一虎一狗,黛玉费了很大心力调和,它们却总相处不好,见了面便仇敌一般。老虎连跟鱼丸都能和谐相处,有时候甚至允许鱼丸现在它头上撒泼,空间里养的其他动物,如马、兔子之类,老虎也从不仗着勇力欺负。倒是自从獒犬飒黑来了之后,时常见二者剑拔弩张,兇狠对视。 黛玉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到许是“一山不容二虎”之缘故。 虽然飒黑并不是虎,但占山头称王称霸之心,不下于虎。一虎一狗都想占地盘,都想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所以,冲突是难免的。 虽然在黛玉反覆告诫之下,它们不敢真将对方弄死,但两败俱伤是常有的事。 好在有灵泉在,恢復倒也快。 而且在这种反覆受伤反覆修养的互相伤害之中,二者都比先前强壮不少。 “航哥哥,你再切两个瓜,给老虎和大狗吃。” 之所以说切两个,是因为一个容易引起纷争。别看只是一只狗和一只老虎,却都精得很,知道护食。你给它吃一块,他就默认整个都是它的,再给另一个动物,无疑是挑起战争。 何况这两只的饭量都大的惊人,半个西瓜根本不够吃。 “好!” 闻言周航便切西瓜去了,黛玉便将剩下的西瓜分成两份。一份多的预备让周航带去给李昭,一份则是给李旭的,也是让周航带去,找合适的时机给他。 老虎和大狗吃西瓜的时候,大黑猫鱼丸踱到黛玉跟前儿,用身子蹭黛玉的腿。 黛玉便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周航正将西瓜往干坤袋里手,看了一旁嬉闹着的一人一猫,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唇角抿了抿,然后默默地变成一只巨猫,也蹭了过去。黛玉摸了摸巨猫雪白的肚皮,软软的很舒服,便抱着黑猫歪在巨猫肚子上歇息。 巨猫惬意的伸个懒腰,睁开眼皮,觑了大黑猫一眼,嘴边长长的鬍子颤了颤。 大黑猫忽然缩了缩身子,慢慢弓起腰,一步一步,慢而优雅的后腿,很快,便从黛玉怀里退了出来。 黛玉还不明就里,歪着头看大黑猫:“鱼丸,你要到哪儿去?” 鱼丸喵呜一声,黛玉也没搞明白它什么意思,它已经远远跑开了。 “这小猫!”黛玉低笑一声,拍拍周航的肚子,“航哥哥,再歇一会子,我们就练功去罢。我这阵子心里总不安宁,老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所以,一定要尽可能高的提高自己的修为,我可不想真的发生什么的时候,没有能力保护身边之人。” 周航问:“你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黛玉想了想,说:“也就这三五日罢……怎么?” 周航长出一口气,抿了抿唇,说:“三日前,我忽然做了一个梦,具体是什么梦我醒来便忘了大半,现在更是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周围很暗,有很难闻的气味,似乎是血腥味,我也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便是那时候我很无助,心里很难受,难受的像是窒息,像是不想活了……” 第539页 “你——”黛玉愣了愣,突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但是没说出来。 “能让我痛心至此的……除了老妈,也就一个你了——” 周航的嘴脸颤动着,声音也有些颤抖,“老妈远在另一个世界,我想即使有什么预警,隔着时空,恐怕也传不到这里。玉儿,我好怕……你说,不会你真要出什么事罢?” 虽然知道修士的能有时有预警的作用,但他已这样不安,她总不能再增加他的焦虑。因此,她笑笑说:“我如今在府里待着,身边大小丫头无数,林府家丁护院也不少,能出什么事?再说,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未必就警示什么,许是你最近没休息好,脑子比较混乱,偶尔做一两个噩梦,再正常不过,便是修士也不能例外。” 不想黛玉过于担心,周航再抬脸已满是笑颜,仿佛方才那个愁眉苦脸的人与他不相干似的。 “或许就是个无聊的噩梦而已,不相干。”他笑道。 “不相干……”黛玉也说。 然二人的思绪却都已跑远。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黛玉觉得心里不安的时候,偏偏周航做了噩梦。若他们家都是普通人还好说,凑巧二字勉强也解释的通。可他们偏偏又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凑巧二字可以解释得了的。 二人面上都做云淡风轻,心里却都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时刻注意加紧修炼。 这日,二人进了小世界,将时间流速调到最高,埋头在里面修炼了一夜。出来的时候二人相视一笑,没错,这一夜的成果不错。有了空间,他们就像有了作弊器一样,不仅有无数的天材地宝可供修炼之用,还能利用时间差将修炼时间缩短。别的修士可能三五年也难进一阶,但他们呢,三五个月可能就比别人三五年的成果还高。 “航哥哥,我想学些武功招式。仅是修炼,固然更能心无旁骛,效率更好。但在实战中,不懂点武功招数,总是要吃亏的。” 周航想了想,严肃了面容:“练武可不轻松,你吃得了苦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陪老妈逛街,累晕,到现在脚还在疼。 耽搁正常更文,亲爱的们见谅丫,么么哒 第203章 被周航质疑受不了练功之苦, 黛玉立刻不乐意了, 蹙着眉头道: “你也太小瞧人了!” 问的这是什么话, 难道她林黛玉就是怕吃苦之人么?! 周航笑道:“好好好,你能吃得苦便好,我还不是心疼你么。” 黛玉愣了愣,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有些难为情的。不过尴尬归尴尬,想到练武之事, 轻重缓急相较之下,便也顾不得上那些。双手交握,十指相缠,纠结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 抬起脸, 眼睛盯着周航,问:“那……何时开始?” 她漆黑亮泽的眸子熠熠生辉,似乎闪着光,里面透着希冀和急迫。周航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那光泽上,像是自己住进去了一样,不由得便笑了笑, 柔声道:“你想何时开始?” 黛玉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那就明天罢。”周航摩挲着腰间玉带上的一块美玉, “明儿我早点过来,你做好准备, 不要穿长袍或是裙子,最好是短打, 行动方便。” 黛玉道:“好!” 二人商定,都暗下决心要好好修炼,以应对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风雨。 周航一直待到天亮才走,他如今住在林府,回去很方便,而且神不知鬼不觉,连贴身伺候的小泉子都没发现。黛玉则在他走后躺在床上,竖起枕头,靠坐着发了一会子愣。 慧儿在门外轻轻的叫了一声:“姑娘可醒了?” 黛玉的眉头颤动一下。 她伸手捋了捋散落在鬓边的一缕髮丝,道:“进来罢。” 虽已天亮,因为门口和窗户外都挂着厚厚的毡帘,暖和自然是暖和的,却透不过光,屋内很有些暗。慧儿进来,见黛玉还在穿上坐着,便走过去要揭床头黑布蒙着的夜明珠。 黛玉阻止了她,说:“不必,把窗户开开透透气。” 慧儿道了一声“是”,便去开窗户。雪雁也进来了,从衣柜里挑出几件大毛衣裳,问黛玉穿哪一件。黛玉挑了件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的对襟小袄,下面是云白软绸滚金长裙。雪雁将黛玉要穿的衣裳拿出来,其余的仍放回柜子里,又问:“姑娘,披风穿哪一件?” 黛玉凝眉想了想,说:“就那件白狐裘的罢。” 慧儿已伺候黛玉洗过脸,正坐在妆奁前梳头。雪雁又给黛玉挑首饰,几乎将梳妆匣里的首饰拿了大半出来,黛玉都嫌太过繁缛,最后自己从匣子里挑了一个简洁大方的珍珠簪子。 雪雁看了看,嘟囔道:“姑娘今儿穿的已狗素净了,又戴这么素净的一根簪子,身上一点子色彩都没有了。” 黛玉看了她一眼,笑道:“要那么多色彩做什么,花花绿绿的,很好看么?” 雪雁仔仔细细看了看黛玉的穿戴,想到平日见的那些小姐、丫鬟们大红大绿的样子,那样的衣裳若是穿在自家姑娘身上……想着不由恶寒一番,忙摇头道:“不好看!” 第540页 慧儿见她这样子,不由笑道:“不好看你还想将姑娘往那样打扮?!” “我我我……”雪雁一时急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黛玉,脸都涨红了,“姑姑姑姑娘,奴婢可不是存心的 !” 黛玉这时已梳好头,起身看她一眼,一面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涑口茶,“好了,谁说你是存心来着?!” 临近年关事多,说话间就有管事媳妇来回话,说是有两个庄头来送地租子并各色东西,拿单子给黛玉过目。黛玉接过看了,与往年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多少银钱多少米粮各色肉类动物等等而已,便吩咐循旧例清点之后放进仓库。 不多时便是早饭,饭后黛玉带着丫头们去议事厅,安排好主要事务以后便仍回自己房里,将下人遣走,自己盘腿打坐。 不多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几个丫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其中还有慧儿和雪雁的声音。修炼需要心无旁骛,这样的环境,肯定是不行的。黛玉抿着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来,随后便从床上下来,眼神划过屏风上挂着的白狐裘披风,眉毛颤了颤,没有去拿,而是缓缓走了过去。屋子里没有丫头,黛玉走过熏笼,走到门边,自己动手掀开毡帘出来。 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丫鬟,慧儿、雪雁也在,听她们的话中不断地提到小夏。黛玉歪了歪头,暗道,难道她们这样跟小夏有关? 黛玉走路很轻,丫头们聚在一处又说的很专注,因此无人看到她已经出来了。 直到走到台阶前石梅花下,手攀着梅枝子问:“小夏怎么了?” 众人这才看见黛玉,忙都上前请安。 黛玉摆摆手,让其免礼。慧儿抬起头看见黛玉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袄便出来,不由着急道:“姑娘怎么不穿件披风就出来了?外面冷的很,姑娘是热身子,这一冷一热相冲可如何受得了?” 黛玉无所谓的摆摆手,说:“无碍,我还没有那么弱。” 慧儿却仍在念叨黛玉手套不戴,手炉也不抱的莽撞行为:“姑娘是不知道,热身子若吹了冷风最了不得,伤风倒是小事,最怕的是伤了根本。”一边念叨一边进屋子里给黛玉拿披风、手套、手炉。 这些东西虽然黛玉并不是很需要,但慧儿也是一番好心,便没说什么,由着她将披风给自己披上,手套也戴上,还要递手炉。 黛玉笑道:“这就够了,不用手炉了。万一里面的碳火溅出来,烧坏了这么好的手套,岂不可惜?” 慧儿想想也是,便不再说什么。 黛玉用手摩挲着孤皮手套内部的滑软绒毛,看向慧儿,又问小夏之事。 慧儿道:“小夏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奴婢们正找她呢。这小妮子,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这会子还不回来!差事也不好好办!” 黛玉因问:“她身上担着什么差事?” 慧儿道:“禀姑娘,是姑娘的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破了一个洞,奴婢昨晚让小夏送去针线房缝补去。原说今儿一大早就要拿回来的,谁知道小夏竟然不见了人影。” 黛玉听了道:“或许她去了针线房,赶快派人去找找,说不定就得了。” “姑娘说的是,奴婢们也是这么想的,早让人去找过了。针线房说小夏根本就没去过,昨儿晚上也没有,现在到处找人找不到呢。她房里也看了,没有姑娘的那件猩猩毡!” 黛玉直觉感觉不太好,凝眉沉思片刻,又问丫头们最后一次见小夏是什么时候,都说是昨晚上,只有同小夏住一屋的竹儿说是今天一早。 小夏虽不是精明强干的女孩子,但一向勤恳,对主子和上头的大丫鬟交代之事,从来不会故意迁延推诿。慧儿交代她干的事,论理儿她当晚便会将猩猩毡送去了,但为何针线房会说她没去呢。 针线房断没有欺骗的道理,那么就是小夏根本就没去。 是什么原因让一向勤恳的她突然懒惰了呢…… 黛玉又问竹儿具体是早上什么时候见到的小夏,竹儿想了想说,“回姑娘,许是天刚亮的时候罢,奴婢睡得迷迷煳煳的,听到小夏问奴婢姑娘一般都是什么时候起。奴婢当时正困呢,就回了她一句‘你又不是第一天来这了,难道这个也不知?’说完这句话,奴婢还迷迷煳煳的,翻个身就接着睡了。” “也就是说,你以为见到小夏的时候,其实意识并不清醒?” 黛玉抓住重点。 竹儿愣了愣,似乎才反应过来黛玉的意思,她道:“小夏的声音,奴婢是不会听错的。” “你可眼睁睁的看见小夏现在你面前了?”黛玉又问。 竹儿愣愣的摇了摇头,她当时困得厉害,根本就没睁眼。 “便是亲眼看见都未必真呢,何况是耳朵听见的?”黛玉皱着眉头,直觉很不好,放出神识沿着小院蔓延,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血腥的画面,“慧儿,快,快将管家叫来,小夏很可能出事了!” 丫头们个个大惊失色,脑子里频频闪过种种不和谐画面,心里都惴惴且忐忑。聚在一起,你抓着我的胳膊我抓着你的手,眼神闪烁着。 慧儿忙去将李峰夫妇叫来,黛玉令他们纠结府中之人,找寻小夏的下落。 第541页 —— 再说周航,一早便去上朝,今儿是他在林府住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便要搬走。所以,趁着便利,他想跟黛玉多相处相处。散朝后只在六部衙门露个面儿便匆匆离去,刚走了没多远,却听得一个人叫他。 周航回头,认得是李旭身边伺候之人。 原来是李旭派人来叫他,说是桑昇找他有事,让他快去。 周航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到那才知道桑昇是给他新弄来的几把火*枪。火*枪有短有长,短的只比巴掌长一点,已有21世纪手*枪的雏形,长的则类似于步*枪。桑昇告诉周航,这东西是他从一西域商人手中弄来的,统共就这么几只。接着又给周航演示了用法,这几只枪比先前周航买的那个已改进许多,装弹速度更快,而且有了类似弹夹的东西,射程也更远,比之弓箭已经有明显的优势。 “卖这些火*枪的西域商人呢?”周航问,手激动的抖着。 桑昇笑了,和一旁的李旭对视一眼。 周航:“……”这是什么意思? 李旭拍了拍手,从一旁的耳房里转出一抹棕色身影。是个留着大鬍子的瘦高男人,穿着一身圆领窄袖的胡服。李旭笑道:“猜到你会要人,早给你备着了。” 第204章 见那个西域商人过来, 周航审视一番, 指着桌子上的几把火*枪, 问:“这东西都是你带来的?” 商人虽是异族人,但因常往来中原行商,对中原的礼仪颇为熟悉, 刚进来的时候便照规矩给周航行了礼,此刻被问话,便微微躬身, 操着不太流利的官话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这几把火*枪是小人带来的。” “从哪带来的?”周航又问。 “回太子殿下的话,小人在西域的时候常常与佛郎机商人做生意,这几把火*枪便是从他们手中购来, 据他们所说, 这几把火*枪的原产地是法兰克。他们一共就带了这么几把,小人都收了,还没来得及卖,便被这位桑先生发现,都买来送给太子殿下了。” 红楼世界所谓的佛郎机周航调查过,就是后来的葡萄牙。 如今, 西方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 葡萄牙、西班牙等老牌殖民国家已开始四处扩张、抢占殖民地。其中葡萄牙已扩张到自己的国家,走得是海路, 加上侵扰的东部沿海的一个岛屿,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朝廷派大军将其赶走便收兵了, 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这个时候,他们在武器上的优势已经渐渐体现出来,若自己这方再不发愤图强,早晚有一天会陷入落后便要挨打的境地。 不,不行! 他周航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允许落入那样的下场! 想着,他盯着那西域商人,问:“你可去过佛郎机?” 那人连忙摇头道:“小人没有去过,不过小人有好几个佛郎机的商人朋友,常听他们说起佛郎机的事,倒是多少有些了解。” “噢?”周航挑眉,“你都知道什么,不一定非要是佛郎机,别的国家的,像什么法兰克、英格兰之类的,都告诉我!” “遵命,太子殿下!”那人道。 于是便开始将他从朋友那里听来的西方国家的种种一一的跟周航说明。 他往来于中原及西域诸国多年,认识东西方各种各样的商人无数,听到的传闻更是数不胜数。这一说竟然说了两个时辰,添了五六次茶。开始的时候还是站着,到后来周航便让他和自己对坐着像是老朋友那样交谈。 周航也从他口中了解到,火*枪在西方国家已经很普及。 上到贵族,下到普通老百姓,都在用。 他弄来的这把枪在佛郎机并不算顶好的,一般的小贵族都用得上。处在权力顶端的那些贵族已经不用这样的火*枪,而是用一种新发明的转轮枪,即在枪管里撞上摩擦可产生火化的砂轮,突破火绳枪无法待击且下雨天无法使用的限制。这种转轮枪不仅有扳手,还有类似于后代子弹夹的装备,可以连发三弹,杀伤力也大大提高,秒杀如今国内的火铳。 而且据西域商人所说,佛郎机国内少数工厂已经开始使用蒸汽机用于生产,生产效率大大提高,许多工人都失业了。 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这稍稍出乎周航意料之外,接下来便是蒸汽机的广泛使用,火器的飞速发展,然后便是大肆的殖民扩张,那些落后的国家便会遭殃,上演落后就要挨打的境地…… 不难想像,也许用不到百年,短短几十载,自己国家便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了。 好在,现在只是工业化的起步阶段,还不难赶超。 不能再故步自封!周航决定从这里出去立刻便进宫先皇帝老子申请尽快派出使团到西方去,也让朝臣和百姓们都看看外面是什么样,不能老实沉浸在安逸之中。 古人不是说过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定要引以为戒。 于是从李旭、桑昇那里出来之后,周航并未去林府,而是直接拐个弯又进宫去了。将手里的几把火*枪“啪”的摔在御案上,周航直接问:“父皇,您甘心做千古罪人吗?!!” 李昭正埋首在公文堆里,没看见周航走来,冷不丁被他一拍桌子,倒吓了一跳,刚要发怒,抬头见是周航,生生将刚刚竖起的两条眉压下来,耐着性子道:“出什么事了?” 第542页 周航直接了当:“父皇,有一件事,您再不做,以后就成千古罪人了!” 这是什么话,见识大逆不道! 饶是李昭涵养好,且对这唯一的嫡子宠爱有加,也不免动了怒。 身为小辈,有这样问一个父亲的么? 身为臣子,有拍着桌子问君王你想遗臭万年的么? 像什么话!真是太宠着他了! 哼,你会拍桌子,难道我就不会么!!! 想着,李昭便也一拍桌子,还没说什么,看见周航略感意外的勐地一抖,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片刻后,他喘着粗气,牙齿磨着嘴唇道:“何事如此重要,朕不做的话就成千古罪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冷冽异常,似乎是压抑着怒火。 旁边伺候之人早吓得跪在地上乱抖,连魏兴安都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周航似乎并不为这君王之怒所震慑,仍是面色如常,只是说话声音柔和了些。他将几把火*枪推倒李昭面前,道:“父皇,您先瞧瞧这个?” 李昭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拿起:“这东西朕见过!” 周航:“您再仔细瞧瞧,这几把跟你从前见过的不一样。” 李昭这才勉为其难的拿起来瞧瞧,并没有觉得多么的了不起。这倒也在周航的意料之中,古人没见识过热*兵器的厉害,自然对这几把火*枪的危害程度没什么具体的概念。没关系,东西在手,让他亲眼见识一下,他还不瞠目结舌? 于是周航命人在殿外的空地上设厚木板,拉着李昭出来。 先试了威力最小的一把手*枪,五十步开外便轻易的将三寸厚的木板击穿。 李昭愣愣的盯着那木板上被烧的黑黑的洞,看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头看周航。噢,不,是看周航手里的手*枪,这小巧的一个小东西,威力可比火*铳强多了。 周航看出来李昭这是感兴趣了,他挑挑眉道:“这还是威力最小的一把枪呢!” 接着他又给李昭展示了其他的几把,威力一个比一个强,最后还让李昭亲自上手试了试。 放下手里的步*枪,李昭盯着前方已千疮百孔的木板,久久无法回神。 与弓箭相比,这些火器有诸多优势,射程更远、准确度更高,而且杀伤力更大 ,关键是士兵骑在马上十分方便,一只手便可操作,很容易上手;不像弓箭,须得两只手操作,训练士兵的这个技巧十分麻烦,一个合格的骑兵,至少也好耗费三年的功夫训练。 要是建一个这样的火器营,以后打仗还愁打不赢么?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太子三番五次的给他强调火器的厉害,他原来不过以为火器就是火铳之类的,在战场上就放放火吓唬吓唬不知情的蛮兵,根本打不死人呢。原来……原来,这世上还又如此厉害的火器! 想到这里,又不免想到自己的结髮妻子,当年她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自己没加重视,当年的她是不是特别失望…… 自己真是……这是对不住他。 儿子还是不肯透露她的下落…… 其实,知道她还活着,自己已经很高兴了 …… 正想着,周航突然道:“父皇,儿臣想让您见一个人。” “何人?!”李昭忽然有些激动,不会是…… “是一个西域商人,您见了他就知道我方才为什么那样说您了。” 为什么说他再不做些什么以后便是千古罪人的话么?李昭略有些无力的露出几分苦笑,又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宣进来罢。” 周航给魏兴安是个眼色,魏兴安立刻会意,提高了嗓音道:“宣西域商人进殿——”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太监引着一个瘦高男人进来,仍是一身的胡服。 周航看了看他,道:“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罢。” 于是他便将之前跟周航说的大致又说了一遍。当然,没有跟周航说的时候那么详尽,因为皇帝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功夫听长篇大论,像什么风土民情、传说故事什么的便省去了,重点只说火器在西方的发现及西方国家近些年来的侵略扩张架势。 最后周航总结:“西方的那些小国虽然人数比我们远远不及,但武器十分厉害,作战效率也高,发展速度很快。前些年还侵扰了我们东部的一个岛屿,虽然我们将其打走,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现在他们虽然还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后呢,照这种发展速度,到时候他们一个大炮就足以炸毁我们一座城池,我们若再不奋发图强高超,以后便只能任其鱼肉。父皇有让我们变强的机会,而却白白错失,以后百姓会如何评价,那些外邦人又如何看您。难道不是歷史的罪人么?!” 李昭倒被他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辩论逗乐了,挑眉看向他:“那你说,朕怎么才能不做这歷史的罪人?” 周航:“自然是派人到西方去,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为我所用,做最强的国家,称霸世界!” 说完便神情激动的看着李昭,单等着他点头,谁知道等了半天不见他点头,两句话也不说。周航这里正暗自着急,却见他缓缓启唇,道了一声:“好。” 第543页 “父皇打算派谁去?”周航兴奋的问。 “明日早朝再与朝臣们商议罢。” “不如让儿臣去如何?” 第205章 周航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李昭, 虽然知道他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允许, 但万一呢。他也想看看这个时候的欧洲是什么样呢,跟二十一世纪有什么区别。而且,亲眼见证工业革命的进程, 是一件多么值得纪念的事啊! 何况,现在他和黛玉还没成亲。黛玉还只是一个官宦家庭的小姐,相对自由, 还能找些藉口出去转转;若是以后成了亲,她便是皇家的儿媳妇,享受太子妃的尊荣,却也要承担太子妃的责任, 日日处在重重监督之下, 再想出去就难了。 毫无疑问,被李昭明确的拒绝。 连周航上战场他都不允许,又如何会允许他万里迢迢去什么佛郎机。 他虽然不知道佛郎机的具体位置,却也知道那是个隔着十万八千里艰难险阻重重的地方,其艰难程度不亚于当年的玄奘取经。 太子乃为国本,岂能去冒这个险? 便不是这个原因, 他也不会让他去。 “这个念头你趁早给我打消!”李昭盯着周航, 眼眸里迸射出凌厉的光芒,“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你是太子,国之储君, 社稷之根本,你得对天下臣民负责。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任性妄为的!” 周航垂着头听训,心里在想,又不是我非要做这个储君的,是你逼我…… 李昭却突然敲了敲桌子:“太子!你有没有在听朕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凌厉,眼神冷冽,周航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势压在自己身上,这在以前是从未体会过的。李昭他在面前一向是个慈父,在大臣们面前威严肃穆的样子周航很少见。乍听到这种威严的语气,他不由愣了愣,抬头看着对方凌厉的眼神,一时竟没说出话。 李昭狭长的丹凤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犀利抿成一字的唇线渐渐松动、弯曲,最终他嘆了一口气,说:“航儿,有时候朕真是搞不懂,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还有她——” 她是谁,李昭没说,周航却也猜得到。 若非无助、不安、惶恐、焦灼到极点,他平日威严庄重的父亲岂会允许自己在小辈面前露出这等神态? 他说她,难道他对老妈也是这样有心无力…… 这也难怪,他们原就非此世内之人,自然不能以这里的逻辑推理。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要不要将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看他这样的无助落寞,自己心里意外的不好受。但一想,老妈既然当初没对他和盘透露自己的来歷,想必是有所顾忌。不知该她现在想没想通,也许她现在还没原谅皇帝老爹呢,自己不该擅自作她的主。 跟十六年素昧谋面的老爹来说,自然老妈更亲。 之前他成年礼的时候,老妈出现过一次,也就是说虽然隔着不同的空间,其实他们还是有沟通渠道的。下次再见老妈,一定得将他老爹的情况告知,原不原谅,便都是她的事了。 “父皇……”抬头,周航叫了一声。 李昭却已背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头微抬,虽是颇具威严的姿势,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孤寂而落寞。他没有应,周航只看见他的双手突然收紧,又慢慢放松,如是几次。他似是又嘆了口气,气流摩擦着嗓子说:“罢了,朕说的话,你何时听过?” 然后摆着手让周航走。 周航突然一阵的心酸,他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动作,上前一步,想来双臂,给李昭一个大大的拥抱。肢体与肢体的接触,完全出乎李昭的意料,他整个身子瞬间僵硬起来,然后一股奇异的感觉袭遍全身,让他僵硬了十几年的心瞬间软了。他十几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周红走后。虽然儿子、妻子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但都是这世上最真挚的,也是让人沉溺的。 他是君,是父,是老百姓的天,是这苍穹的顶樑柱。 所以他只能强不能弱,只能一视同仁,不能在人前流露情感。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留意,有人议论。无数人仰望他,讨好他,并非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只有两个人例外,有一个还让他弄丢了…… 周航也明显的感觉到李昭的变化。他心中有些酸涩,不由更收紧臂膀,咕咕哝哝的说:“父皇,我听您的……” 他以为他皇帝老爹听了这句会更感动,说不定还能洒几滴泪,谁知道人家比他想的淡定多了,只是拍拍他的背,语气平淡的说:“你小子没轻没重,勒疼我了。” 周航“……” 不带这么破坏气氛的好不好。 不过还是松开了。 李昭已调整好情绪,看着周航说:“是你亲自说以后听话的,朕可没逼你。” 周航:“……” 不带变脸这么快的吧。 他现在严重怀疑刚才的落寞、无助、孤寂等等情绪都是某无良厚脸皮的皇帝装的。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是真是假,还是瞒不过修士敏锐的感应的。 接下来又是肚子促膝长谈。 虽然没能说服皇帝老子同意自己去欧洲,不过好歹让他认识到火器的重要性,也算成功了一小半。所以,当周航当天告退而走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开心,倒也不至于郁闷。 第544页 魏兴安引着恭送至殿门,殷勤的掀起厚重毡帘。周航迈脚出去,他躬身跟着,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周航回头看他,“魏公公有话尽管直说,不必有什么顾忌。” 魏兴安这才恭敬行了大礼,起身低声道:“殿下莫怪奴才僭越,实在是不忍看陛下日夜煎熬之故。”说到这他顿了顿,上齿狠狠咬着下唇,使劲儿抿了抿嘴,“殿下,陛下是真疼您……亦是真心思念元后……你可知道,陛下日日夜不能寐,便起身手里拿着元后当年所赠荷包对着画像枯坐,加上案牍劳身,最近人都瘦一圈了。殿下若是知道元后踪迹,奴才求您,透露些给陛下吧!” 说着,他噗通跪下,声泪俱下,“奴才看着,心疼啊……” 魏兴安这一番护主之心,倒让人敬佩,但跟他说这些,委实是僭越了。 周航淡淡的看他一眼,说:“公公起来吧,看在你一心为主的份上,本太子不怪你多嘴。但,该怎么做,本太子自有分寸。” 明知此言是为僭越,会惹太子不悦,他还是说了,为了他追随三十多年的主子。太子殿下若要治他的罪,他只好认。虽然他是主子的人,除了主子,没人有资格处罚他。但以主子对太子殿下的重视,太子殿下若是想惩治他,自有办法。 听到周航说的话,魏兴安大松了一口气,又叩了头,道:“谢殿下。” 周航摆手让他起来,一面招手叫一直在殿外侯他的小泉子。 主僕二人出殿门,步上长长朱红色丹墀,出宫去了。 一径骑马来到林府,林如海不在家,出门会友去了。周航来到书房,见府内僕从来去匆忙,问起原因,才知道黛玉房里的一个丫鬟叫小夏的突然失踪,众人正找着呢。黛玉房里的事,他自然是十分上心的,忙叫来一个管事询问详情,方知小夏是今早失踪的,慧儿昨夜给了她黛玉的大红猩猩毡斗篷让她拿去针线房缝补,她也没去,现在人和衣裳一块失踪了。 在指尖掐了一个诀,周航放出一人卡通人儿。 黛玉很快收到,便将小人笼在袖里,进屋里去了。 小人先问的是:“玉儿,今儿我不在,你无聊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很忙,实在抽不出空时间。 困死了,码着字都快睡着了,今天先这么多吧,见谅…… 第206章 卡通小人最开始只能传递信息, 类似于21世纪的语音, 随着修为的提高控制力的加强, 已不止传递语讯那么简单。如今,周航可以在其内注入自己的一部分神识,便如同黛玉面对面坐着对话一般。若真要比较, 差不多相当于视频,却更高端一点,甚至有真实的触感。比如, 黛玉用手摸着他,他能体会到她手指滑腻的触感,就像她摸着真实的他一样。 小人直愣愣的站在桌案上,黛玉便坐在桌案旁。 即使如此, 她还是比只有巴掌大小的小人高出许多。小人要盯着她看, 便只有奋力仰起脖子,以至于头和身子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极是别扭。 黛玉看着,不由得想,再往后仰一些,是不是就要断了? 虽然知道那不过是一张纸片, 根本不可能折断, 但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担心。她伸手, 放在桌子上,让小人站在自己手心里, 捧到与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歪着头盯着他看了看,眨了一下眼,“你回来了?” 小人使劲儿点了点头,又不甘心的问:“你想我没?” 黛玉耳根忽的有些红,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小人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道:“听说你的丫头小夏失踪了,怎么回事?” 黛玉这才转过头重新盯着小人,抿了抿唇,开口道:“你既这么说,该知道的恐怕也都知道了,不必我再赘述。跟她住一屋的竹儿说她今儿早上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但我总有一种预感,小夏这丫头恐怕凶多吉少,而且多半昨晚已经出事。那丫头不是偷懒的性子,若没出事,慧儿遣去针线房送衣裳,她不会迁延不去。 ” “这倒也是……”小人将胳膊一旋转,试图做出个摸下巴的动作,然手臂太短,堪堪只伸到肩膀的地方,他自己似乎也觉得略有尴尬。抬头看黛玉一眼,嘿嘿一笑,收回手,又盯着黛玉,见她蹙着眉头,眸中似有忧,不由得说,“你别想那么多了,人迟早能找到的……” 黛玉坐到软榻上,半躺着,将小人放在榻前的桌子上,侧着身子道:“我已让鱼丸去打探,等它回来,想必会有些线索。” 到这日下午的时候,小夏找到了,是从一口井里捞出来的。 人早已咽气,全身乌青,泡的肿胀不成人样。 林府共有三口井,一口是主人吃水的井,深二十丈,施工难度很大,要穿过地下的潜水层再继续深挖,挖一口深水井的功夫抵得上浅水井十口,十分的费时费力,一般人家多是浅水井,难得有深水井。深水井打上来的水,水质清澈入口甘甜,冬暖夏凉,十分适于饮用;一口是下人们用的普通水井,浆洗日用也是这口井;还有一口便是花园旁的水井,主要用于灌溉花草。 小夏便是在花园旁的井里捞出来的。 第545页 那口井不太常用,尤其是冬日,太阳不怎么晒,又有化的雪水,地不旱,花木等不比天天浇,一般是隔几日才浇一次。赶巧这日需要浇花,管理花草的匠人去打水,才发现里面竟有一具女孩的尸体,登时吓了一跳,忙喊了人,费了很大劲儿才弄出来。 里头的婆子过来辨认,才知道就是小夏。 花园距黛玉的小院有段距离,要穿过一个跨院,再过一个夹道,而且与去针线房的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根本是南辕北辙,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井里并没有大红猩猩毡,小夏房里也没有,就这么凭空消失,倒是一件奇事。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赶到现场。 一堆人正围着尸体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表情不一,有张嘴咋舌的,也有唉声嘆气的,也有唏嘘落泪的。听说姑娘来了,男人们便慌慌张张的退开来,只有几个老婆子围上来给黛玉请安。 黛玉摆摆手,让她们不必多礼,想要再往前去瞧瞧小夏,一堆人拦着,都说:“刚死了人的地方不干净,姑娘是最尊贵不过的身子,万万不能让那污秽的东西脏了眼。” 世间最贵者不过生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什么污秽不污秽的? 何况小夏被奸人所害,何其可怜,难道她死后连身子都是污秽的? “让开!”看着挡在面前的几个粗壮婆子,黛玉眯了眯眼,冷声道。 “姑……姑娘……这……”婆子们看着黛玉,面面相觑。不是她们不尊姑娘的命,实在是担心死人的地方不干净,何况这丫头不是善终。人说死于非命的人身上怨气大,姑娘一向身子弱,怕受不住。若是她们让姑娘见了这丫头的身子,再吓出个好歹,老爷怪罪下来,她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黛玉只是想着小夏那个活生生的人,昨儿还在跟自己说话,今儿就没了。往往,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没有那种切肤之痛。就像这些婆子,虽然知道一个花儿般的女孩子惨死,但这女孩子她们平常并不接触,更不熟悉,所以对她们来说就是死个人而已,顶多这个人的身份特殊些,是伺候姑娘的,仅此而已。 甚至,顶多增添一些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对黛玉来说,是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丫头死了,感受自然不同。小夏是个守规矩的孩子,她不会一个人跑到花园里闲逛,更不会掉在井里。她一定得亲眼瞧瞧,查清真相,还她一个公道。想着,微微眯眼,脸庞冷硬起来,她咬了下嘴唇,一字一顿的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慧儿这时也上前,喝道:“还不赶紧让开,听不懂姑娘的话么!你们想打板子还是怎么着,还是不想在林府呆了!!”” 相比黛玉,同为丫鬟,慧儿平常与小夏的相处更多,虽不能说是十分亲密,但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如姐妹一般。听到小夏死了的消息,她第一反应是脑子一片空白,接着是想怎么会,小夏不可能自己跳井,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 人要自寻短见,一定是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或是有天大的委屈,便是一时气性大想不开寻短见也该有个由头。小夏呢,是个知足常乐的性子,在林府吃的好住得好,又有姐妹们作伴,每日都是笑着过的,最近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所以不可能是寻短见。 唉,多么诚诚恳恳的一个孩子,怎么命就这么不好呢? 听到慧儿的话,婆子们不敢再阻拦,都纷纷道:“奴才们知错。”低着头退开来,现在一旁,不敢抬头看黛玉。 慧儿的尸体就放在井旁,用一块白绸子盖了。黛玉上前,走到尸体旁,慢慢的蹲下,刚要伸手去揭白绸布,慧儿道:“姑娘,让奴婢来揭罢。” 黛玉看她一眼,见她眸中写满坚定,便点点头。 慧儿揭开,露出的是一副臃肿不堪的面容,面色青白,脸上有多处剐蹭,伤口已经青黑,没受伤的地方分布着或红或粉的斑纹,眼大瞪着,十分骇人。 黛玉只看了一眼,便一阵反胃,她在战场上也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但如小夏这样死状可怖的还没有几个。强压下腹内翻滚,心中又不免生气滔天怒意,敢动她林黛玉的人,她一定让其知道代价!!! “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长喝,划破短暂的寂静,一瞬间只听得噗通噗通膝盖着地的声音,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周航摆手让大家免礼。慧儿、雪雁等几个丫鬟早已不着痕迹的挡在黛玉面前,虽然黛玉与他关系不比寻常,但终究尚未成婚,但当着众人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黛玉也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太子殿下万福。” 周航走近了些,微微垂首,道:“姑娘多礼。” 又看向一旁被泡的肿胀,有些不堪入目的尸体。看了一会,他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抬头问道:“可报了官?” 现在旁边的一个管事打扮的婆子慌忙道:“回殿下的话,还不确定是不是谋杀?” 周航抬头看她,眼神冷冽,那婆子说话便有些支支吾吾,被吓得。 “这……说不定,说不定是意外呢。这这这些年轻的姑娘们都爱玩,尤其是喜欢掐花戴,不定,不定一个不留神就……就……失足……” 第546页 她越说越觉得心虚,偷偷瞟一眼周航,眼神越发冷厉,便说不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黛玉这个时候也有些不高兴。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怎么不报官?” 黛玉用眼扫视一番,在场众人一个个都弓着身子缩着头,甚至有的悄悄往后退,站在别人身后,似乎唯恐黛玉看见似的。 独李峰媳妇站了出来,躬身道:“姑娘赎罪,下人出事,在没有弄清具体原因之前先不报官是惯例,为的是怕传出不好的话。况且,真要报官,也不是奴才们能做的主的,自然要先回过主子才是,奴才们哪里敢擅自做主?” 黛玉眼珠子一旋,看向李峰媳妇:“既如此,你安排下去,现在就去报官。” 李峰媳妇听罢欲言又止,眼睛总往周航那里瞟。 黛玉便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顾忌。” 李峰媳妇这才抿抿嘴,说:“要不,等老爷回来再说……” 周航这时候插嘴道:“报什么官?这是交在本太子手里,保证查个水落石出!” 第207章 周航既说这件事他管, 谁还能说什么? 当下, 下人们都纷纷垂了头不敢吭声。 周航在现场扫视一圈, 命人去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叫来。一般的命案自然惊动不了这两位高官,但今日这事不同别的。事情发生在林府,又让周航碰见, 他身为太子,自然有权直接把这两人喊来查案 。 约半个时辰之后,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便出现在林府的花园。 这个时候黛玉早被周航劝回自己的小院歇息。 听传命之人说了大概情况之后, 这两位是做足了准备来的,带有幕僚、衙役、仵作等人,见了礼之后便开始验尸。仵作是一个花白鬍子的老头,背一个很大的工具包, 煞有介事有条不紊的摆出各样器具, 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小夏是溺水而死,面部及身上的伤口是蹭伤,并非人为,死亡时间大概在七个时辰之前。 但林府的下人坚称小夏应该是早上才遇害的,因为天刚亮的时候跟她同屋的竹儿还同她说着话呢。 对这种说法, 仵作虽没直接反驳, 但从他的表现和表情来看,是很不以为然的。他斜着眼看那些言辞凿凿的婆子, 唇角微微抽动,理也没理她们, 拱手道: “太子殿下,两位大人,老朽验了三十年的尸,早些年经验不足的时候,是出过一两次错。但这二三十年来,无论是自杀、毒杀、虐杀……新鲜尸体,还是放置数日乃至几十日的腐尸,抑或是仅剩白骨的骷髅,还从未验错过。老朽敢断定,这为姑娘确实是死于昨夜亥时三刻左右。” 似乎怕周航等人不信,他揭开绸布,指着尸体道:“溺死之人往往是窒息而死,眼睑有斑点状出血,尸身肿胀,尸斑出现较晚,往往要六个时辰以上才会渐渐显现。这位姑娘身上的尸斑已大量出现,不可能是早上丧命。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再叫别的仵作来,届时自有公论。” “你能确定?”周航道。 “老朽敢以性命担保。” 大理寺卿上前拱手道:“殿下,这位杨仵作之祖、之父都是京城有名的仵作,他也是自小便跟随祖、父验尸,又有几十年的经验,是大理寺最好的仵作。” 既是最好的仵作,应该不至于出错。 这就有意思了,难道竹儿早上听见的说话声是鬼不成? 周航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道:“传竹儿过来!” 于是有人一叠声去叫竹儿,竹儿是黛玉的丫头,黛玉自然会知道。竹儿不过是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黛玉怕她不顶事,特意叫慧儿跟着。到地方自然是一番例行盘问,竹儿十分肯定的说今早确实听见小夏说话,言辞恳切,不似作伪。 刑部尚书和大理卿二人又问竹儿好些话。 周航在主位上坐着,漫不经心的品着茶,忽然他蓦地睁大眼,抿着嘴笑了。小泉子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变化,忙凑过去低低叫了一声:“殿下……” 周航扫他一眼,小泉子立刻明白是叫他别出声,便即刻闭了嘴。 周航便起身离席,示意小泉子别跟着,自己到一僻静之地,伸开手掌,掌心赫然站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卡通古装女孩。看到这个,周航便像看到黛玉一样,整张脸都洋溢起笑容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爽朗、干净的笑,平日不多见的,为数不多的几乎全给了黛玉。 黛玉放小人来的主要目的是告诉周航小夏确实是昨天晚上便不在房里的,据鱼丸打探的消息来说,晚饭后她便那些大红猩猩毡斗篷出去了,奇怪的却不是往针线房去,而是去了花园。之后是怎么掉井里,大红猩猩毡怎么消失不见的便不知道了。因为当时在花园里的两只猫忽然觉得有一股邪恶压抑的力量在花园里瀰漫,它们便匆匆逃跑了。 “当时的小夏多半已神志不清了。”小人儿说。 “看来小夏之死并不简单,多半跟那些邪魔外道有关,怕是针对你我的。”而且他有预感,怕是跟那什么玄阳真人、面具道人也脱不了干系。这两个人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可不会受一两次挫折就罢手的,很有可能已来到京城,正多在暗处筹划什么大阴谋。 第547页 小人歪了歪脑袋,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了,你那里调查的如何了?” 想到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仵作一番折腾,只得出个大致的死亡时间,甚至还在讨论究竟是自杀、失足还是谋杀的问题,周航不由得摇摇头,道:“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么……”小人的身子微微一颤,“我再去小夏的房里瞧瞧!”说完便撤身回去,小小的纸片在空中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飘到院墙外面去了。 这么着急,也不等人把话说完! 周航略有不甘的收回伸出去的手,无奈又宠溺的摇摇头,这丫头! 回到井边,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正激烈的讨论什么,看见周航边刑部尚书先迎了上去,拱手:“殿下!” 其余众人这才看见,也都忙行礼。 摆手让众人免礼,周航看向刑部尚书:“可有新发现?” “禀殿下,经过一系列问询且和吴大人商议之后,下官以为小夏姑娘自寻短见的可能性很小。如今是月底,晚饭后没有月亮,花园里漆黑,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试问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花园?所以,此事蹊跷。何况,凡公门富贵之家,晚饭后何处院门都是要关闭的,便是个别丫头有差事要办,也该拿着令牌叫看门的僕从开门。可看门的婆子都说没看见过小夏……” 周航一边听一边思索,过了一会他命叫当日几处看门当守的婆子过来。 众人都说没看见过小夏,也很确定当日关门以后并没有小丫头叫门。 “昨日晚上可有什么异动?”周航又问。 其余几个婆子都摇头,只有一个看花园子的婆子想了想说:“昨儿我刚关了穿堂门,忽然颳了一阵风,风还不小,将们刮开,似乎有一个黑影子忽的过去,倒吓了我一跳,我壮着胆子瞧了瞧,像是一只大锦鸡飞了过去。不知道这可算不算异动?” “这倒也算是一个异动——”周航看向她,又问,“还有什么吗?” 婆子摇头道:“没有了。” 因线索不足,不能确定是自杀还是谋杀,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提出问询平日跟小夏接触的丫头、婆子等人。小夏是黛玉的丫头,接触最多的当然是黛玉房里之人。她们多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若是别的倒还罢了,偏偏又是黛玉的丫头,身份自然与一般的丫头不同,多少也有些体面,纵然是大理寺和刑部的长官也不好直接叫人,而是问周航的意见。 周航派小泉子去问黛玉。 黛玉倒是积极配合,表示自己院里的所有丫鬟,都可叫去询问;所谓事急从权,这算什么,即使是小夏的卧房,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派人查察。 听到小泉子复述黛玉的话以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简直感动到哭。 未来的太子妃娘娘真是一个明事理、通人情好姑娘,这简直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也算见多识广办过许多案件,涉及到世家内帷的也有,但那些小姐们可没一个这么爽快的,都是重重劝说加威胁下才勉强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同意。 有时候线索就藏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像现在这个案件,死者日常呆的地方就很有必要看看。通过她这几日生活的蛛丝马迹,很可能发现重要的线索。虽然明知如此,但因这次不是一般的府邸,牵涉到的姑娘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没有人敢提出来到小姐院落里查探的话。 黛玉的主动表态,倒让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内帷终究是内帷,便是为查案而不得已,也断没有大量男人都进去的道理。 因此周航只带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两名能干的小吏前往,至仪门处又停下,令小泉子先行过去通报,让里头的女孩子们有个准备,该收的衣裳收回去,该回屋待着的便回去带着,免得有些丫头不明就里,跟男人撞上不好看。 对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不免又是一番嘱咐,大抵是进去之后不要乱闯乱看,看了小夏的卧房后立刻出来等等之话。 其实不用周航特意吩咐,他们也不敢乱看。 周航不过是不放心的缘故,虽然他本人不在意这些,但是生在古代,女孩子最重的便是名声,他不想传出什么对黛玉不好的话来。 不多时小泉子便出来回话:“殿下,林姑娘说可以进去了。” 周航微一点头,回头道:“两位大人,请吧!” 二人哪里敢先周航而走,都躬身道:“殿下请殿下请……” 周航微一勾头,率先走了出去,其余人也都紧跟着进了仪门。走不多远,便进了黛玉的小院,虽不甚大,却是极精巧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女孩子的影子也不见,小泉子在前导引,穿过一个极小巧的小花园,便至中庭,迎面是五间正房,正房前种着两个石榴树,廊檐下挂着几个鸟笼,笼内是鹦鹉、画眉等鸟雀。 两边东西厢房各三间。 小夏便住在西厢房的一间,小泉子引着进去了。 第208章 黛玉待下人很是宽厚, 是以丫鬟们的居住环境都不错。 身为黛玉身边的二等丫鬟, 小夏住在西厢房一间敞亮房内。门口挂着毡帘, 掀帘进去,一阵暖风迎面而来,让跟来的两名小吏微微诧异, 暗道果不愧是名门显贵,连二等丫头的住处便比小官吏之家的小姐还要奢华,却不知里面竟是何种光景。 第548页 因提前打过招唿, 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已迴避。 这时候不仅院子里没有人,连厢房内也没有一个丫头。只有两个伺候的老婆子匆匆上前打起帘子,恭恭敬敬的请众人进去。 周航率先进去,早有几个婆子匆匆安置好座椅, 然后不着痕迹的退下。 随后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带着两个小吏也进去了。 “二位大人, 请吧。” 环视一圈,周航对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道。 “是!”二人拱手,然后便眯起有神眼睛查探起来,视线所及之处,锐利如盯着猎物的勐兽,不放过一丝一毫, 似乎随时要扑上去。 不愧是有多年办案经验多的老手, 目光如炬,周航暗道。 座椅虽已设好, 他却不坐,倒是负手而立, 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十分有范儿。眼睛却没闲着,一寸一寸的搜索着室内摆设。屋子虽不甚大,却也不算很小,收拾的干净利落。靠北墙是一架红漆架子床,挂着帐幔;妆奁、梳妆镜在旁;紧挨着是一个一人高的衣柜,柜门关着,上了锁。再往南则是被屏风隔出的一个小小的会客区,摆一张小桌,一个小案,放着茶壶、茶碗等物。 火盆设在中间,火烧的很旺,室内很暖和。 周航的目光最终落在火盆上,不,准确的说是火盆旁的灰渣上。 林府下人用的是普通木炭,燃尽之后会有少量灰渣,这并不奇怪。周航盯着看是因为紧挨着灰渣有一小片颜色略浅一些的灰烬,虽然被人刻意掩饰过,试图将其与灰渣混为一体。但从其痕迹来看,那人处理的有些急迫,应该是匆忙一下用手往灰渣旁一扫便走了,就有一抹断续的手指划过的痕迹,很浅,不太明显。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边缘一块只有小指指甲大的灰烬引起周航的重视,那是薄薄的一层,因为过小很容易被忽略。 能产生那样薄灰烬的,只可能是纸。 燃烧后灰黑中略带褐色的纸…… 是画符用的黄纸! 一时恍然大悟,刚要上前再仔细查看一番,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周航回头一瞧,一个婆子打起帘子,笑嘻嘻的道:“殿下爷恕罪,我们姑娘派慧儿姑娘来。”说完她闪身在一旁。 周航才看见她身后跟着的慧儿,穿着红绫子袄,微微垂着头屈身行了礼。 “免礼,慧儿姑娘进来说话罢。”他道。 慧儿又屈了屈身子,道:“谢太子殿□□恤,奴婢只是来传姑娘一句话,就不进去了。” 周航冷峻的面容柔和许多,声音也带了欢快。 “你们姑娘有什么话说?” 慧儿道:“姑娘说请泉公公去一趟,有事要吩咐。” 闻言,站在一旁的小泉子下意识的身子颤了颤,周航看向他,蹙着眉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慧儿姑娘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泉子为自己方才的愣神懊恼,忙行了礼随慧儿出来,抢在慧儿伸手前为其打起帘子。慧儿有些意外的回头瞧他,见他正冲着她笑,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话,迈步走了出去。 小泉子紧随其后,下了台阶,悄悄扯慧儿的袖子。 慧儿看他,眉头微微蹙着。 “好姐姐,姑娘找我什么事?”他压低了声音问。 “问我?姑娘没说,我也不知道呢,你还是进去自己问姑娘罢。” 说完,便率先走了。 小泉子急的跺脚,小跑着跟上去:“好姑娘,好姑奶奶,你就给我透露一句有什么呢?” 慧儿突然驻足,回头看他,说:“我真不知道。” 小泉子进去,黛玉正坐在八仙桌前剥松子,看见他便放下手中的松子仁,接过雪雁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感受到黛玉的视线就凝聚在他身上,小泉子有些惶恐的跪下行了礼,听到叫他起来才起来。 刚要问“姑娘有何吩咐”,话还没出口,便听得黛玉甜美的声音。 “告诉你主子——” 说到这她愣了愣,招手叫小泉子上前,示意附耳,低语了一番。 小泉子不住点头,从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黛玉看向他道:“可都记住了?” 小泉子点头哈腰道:“姑娘放心,奴才都记住了。” 黛玉点点头,道:“你去吧。” 小泉子答应一声,笑嘻嘻的退下,也不用小丫头打帘子,自己掀开帘子出去。来到西厢房,见周航正蹲在火盆前摸地上薄薄的一层灰,暗道,看来不用林姑娘吩咐,自家主子也察觉到那灰有问题了;不过,林姑娘吩咐的话还是要通报一遍的。 感受到帘子被掀开,吹进来的一阵冷风,周航已猜到是小泉子回来。 他收回手,将指尖一点黑灰吹掉,起身看向小泉子,后者很识趣的忙快步走过去,附耳说了几句话,周航先是蹙了蹙眉,继而眉尖舒展,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性子随和,见人也爱笑,但这样自得且发自内心的笑却不多。 小泉子不由得看呆,暗道,主子要是天天都这么笑,那些宫女们更得痴迷了。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已蹙着眉头查看半天,将小夏的箱子、衣柜及日常动用之物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可谓查无遗漏,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549页 周航看着盯着看了一会,道:“二位大人,别翻箱倒柜了,查不出什么来。兇手若是真那么粗心,留下那般明显的线索,也没本事混进林府了。” 刑部尚书正拿着一只花瓶反覆看,闻言僵住。 “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长期办案之人多有些痴病,大有一条道走到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混迹朝堂这几年,这样的人周航见的也不算少。今儿他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估计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这两个人要将这间屋子翻个底朝天了。 “二位大人,请往这看。”周航指着火盆旁的那一小片灰烬。 二人便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灰烬旁仔细瞧了瞧,半天没发掘出什么不同,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 “这……这这不就是一片灰烬吗?”跟命案有什么关系? 刑部尚书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大理寺卿点点头,附和:“是啊……” 周航有些无力的扯扯嘴角:“二位大人难道没发现这片灰烬与其他的不同。” 大理寺卿道:“是有些不同。” 周航看他,然后呢。 刑部尚书点点头,也说有些不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航:“……”所以,你们两个白痴究竟是怎么当上大理寺和刑部的长官的。 修真多年,经常使用符箓的某人忽略了普通人即使看到这样的痕迹也不会往道术的方向想。他们因为无知而无法联想,并不是就没有推理能力。 觉得两位大人名不副实的周航皱皱眉,不大情愿的耐心解释道:“你们瞧,这片灰烬极薄,一看就不是炭火燃尽留下的灰烬,倒像是纸张燃烧留下的。灰黑中带些褐色,这不是普通的纸,据我所知,只有画符用的黄纸燃烧之后是这样的。小夏的屋里为何出现烧过的符纸,你们想过么?符箓千变万化,有些可惑乱心智,让人产生幻觉。”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恍然大悟,这才想起太子殿下可是国师的高徒,跟国师修行过的,纷纷表示自己的倾慕,向周航讨教。 方向对了,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小夏出去,肯定要经过院门,周航便将看院门的婆子、丫头们又叫来问了一遍话,都说没有见过。 黛玉小院的院门看守严密,小夏若是出去,不可能悄无声息,一个人都没看见,除非这些人都受到蛊惑。但是周航仔细看过,不像是。 “看守院门的人可都在这了?”他问。 一个小丫头出列道:“回殿下,吴妈妈不在。” “吴妈妈是谁?”周航问。 “是看守院门的一个婆子,昨儿她也本该值守的。”小丫头说到这,抿了抿唇,“昨晚上天刚黑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叫她,说她小孙子发高烧昏迷不醒,鼻翅子扇着,快出不来气了,她就回去了。” “为什么不早说?”周航道。 小丫头被这么一吼,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一个婆子便上前道:“这丫头年纪小胆子小,说不清楚,请殿下见谅,允许奴才代为回话。” 周航看她一眼:“你说罢。” 婆子道:“是这样的,原该是吴顺宝家的值守,但她孙子病危,天刚黑她就匆匆回去了,所以,倒没有值守。方才殿下只说让值守之人来,奴才们便没有回报此事。” 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这个时候有事,这个吴顺宝家的有些可疑。 又问那些跟吴顺宝家的关系不错的婆子,早几天可听到她孙子生病之事。 为了防止这些人刻意隐瞒,周航悄悄用了真话符。 毕竟不止吴顺宝家的一个人可疑,这些人也很可疑。她们都是为黛玉看守院门的,若是悄悄放一个人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9章 用了真话符之后, 那些人自然不可能说谎。 “倒没有听说……” “对, 她没说过。” “她那小孙子身子一向不错, 平日连伤风都是有限的。” “我前天倒是听她抱怨三四岁的小孩子难管,调皮的不得了的话。” “我也听她抱怨,说小孙子调皮爬到一棵歪脖子树上, 差点摔下来,他爷爷气得要打,是她护着, 不然真打了。她还笑着说男孩子么,调皮些也好,皮实,好养活。” …… 婆子、丫头们回忆着, 七嘴八舌的说。 虽然说法不一, 有这样说的有那样说的,而且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琐事,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都说吴顺保家的小孙子身子一向不错。 也就是说在昨晚之前,吴顺宝家的那小孙子不仅没病,身体还不错, 至少能上天入地的调皮, 折腾的大人没办法。这样一个皮实孩子,没道理一天时间就病入膏肓。 “尚书大人!”周航道, “快,搜查吴顺宝家!” 刑部尚书哪里敢拖延, 当即便带着人去了吴顺宝家。吴顺宝也是林府的管事之一,在林家多年,世代为仆,有些家底,便在林府外的一个胡同里卖了一座小宅院,一家几口住着,还买了一个小丫头伺候。 第550页 林府僕人带路,来到宅门前。 领路的僕从正要敲门,早被尚书身边一个武威的衙役一脚踹开。 入目的是一片狼藉的院子,鸡鸭死的死伤的伤,各色动用之物,锅碗瓢盆、炕桌、小杌子、被褥等扔的到处都是,还有许多血迹,已经干涸发黑。除血腥味外,还有一股恶臭味从屋子里传出来。旁人或许还不大察觉,但周航嗅觉敏感,早已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种十分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周航觉得再多闻片刻,他肯定会吐。 为防一会子在臣下面前失态,他很有先见之明的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不好!”尚书将院子一扫,皱着眉头道,虽忙歹人冲到屋里去了。 不出所料,吴顺宝一家都已遇害。 吴顺宝夫妇、儿子媳妇、小丫头 、还有一个才三岁多的小孙子,六口人在堂屋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地上及他们脸上都有许多秽物,像是临死前吐出来的,恶臭难闻。 屋内烧着很旺的炭火,将这恶臭熏的蒸腾翻滚,瀰漫到每一个角落。 方才有毡帘挡着还不明显,如今直接进到屋子里,气味浓郁,大伙儿脸色都变了又变,难看的跟猪肝子似的。忍了又忍,终有许多人忍不住,勐冲到外面大吐特吐。 尚能淡定的站着,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变的,唯周航一人而已。 将胆汁都吐出来的尚书扶着墙抬起头,瞥见淡定自若的周航,暗道,不愧是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还能如此云淡风轻,佩服佩服! 饶是再不情愿,他们还是要鼓起勇气进去查看情况。 很多人是在外面勐吸一口气,进去之后便憋气,实在憋不住就勐跑出来,吸一口气在进去;也有的扯下一块布料,牢牢地将口鼻勒住,饶是如此,待不到片刻也要出去大口的喘气。 “救……救命……” 正在大家嫌弃的翻看地上尸体的时候,突然一声微弱的唿救传来 。 “还有人活着!”周航道。 很快,便找到倖存之人,是吴顺宝家的。 不过,她也是奄奄一息,即将咽气。倒在一堆秽物之中,嘴里还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带着黑血的碎肉。周航可以明显的看见她身上一股黑气缠绕,一直钻到她心头去,不死不休。她面容扭曲着,正在承受非人般的折磨和痛苦,嘴里一口一口吐得全是黑血和腐烂的碎肉,虽然封闭嗅觉,但从旁人的表现周航也知定是其臭难闻。 这人死定了! 这是周航下意识的想法。 她身上已没有活人的气息,萦绕的全是死气。人虽然还有一缕魂吊着,没死透,然胳膊上已爬上尸斑。这种身体已死,魂灵尚未脱壳的情况十分罕见,多是有强烈的求生欲或是强大的怨气支撑着魂魄不肯离去,但也成不了多久。 此刻若是用刀子划开她的肚皮,看到的一定不是五脏六腑,而是腐烂成一锅粥的各种脏器,分不出来哪是肝儿哪是肠儿。 她这种情况,明显是邪祟所为,即便有空间灵泉在手,恐怕也毫无作用。 不过,试终归还是要试一试的。 想着,周航亲自将人扶起,灌了她几口灵泉水。但那灵泉进了体内便被邪气吞噬,毫无作用,不过是让吴顺宝家的多活一时片刻,留下几句遗言罢了。 据她所说,他们一家也是受害者。 两日前,她小孙子突然失踪,家人找了大半天,毫无音讯。后来被一个挑着担子卖豆腐的送回来,却一是脸色黑青昏迷不醒。那卖豆腐的说若想小孩子活命,就要听他指挥。一家人被逼着喝了他的符水,然后就浑浑噩噩的任其摆布了。 “对不住……我……我对不住老爷……姑娘……” 周航还要再多问几句,她说完这句话就咽气了。 线索至此而至,周航缓缓将吴顺宝家的放下,嘆口气,道:“来人,收殓了,好生安葬。” 虽然吴顺保一家有错在先,但念在他们本性并不坏,且是被蛊惑了心智,再说已经付出了严重的代价。一家人死的这样悽惨,倒让看见的人心生不忍。 如今人已死,能做的只有将其厚葬,以慰其魂灵。 至于背后的罪魁祸首,他一定不会放过。 这既是为小夏,也是为吴顺保一家,更是为黛玉。 十几名衙役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将尸身抬在一处,一面又让人去买棺材。做好这一切,抬头看周航淡定的带着尚书等人走出屋子的样子,全程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由得个个暗中唏嘘不已,对周航的钦佩之情那是蹭蹭往上升。 林如海知道这事的时候已是傍晚,会友回府,便有人禀报。 他忙去看了黛玉,身边日日相处的丫鬟突然死了,而且不是好死,怕她伤心害怕,好生安慰了一番。然后又找到周航,询问调查结果,得知已经抓到吴顺宝家的口中那个卖豆腐的人,正加紧审讯呢,不过那人骨头是真硬,死活就是不肯开口。 当天林如海和周航都没回府,在刑部审讯室待了一夜。 各种手段都用上了,都没能令人开口。 周航猜测这人身上怕是被下了什么禁咒,只要他一开口吐露某些信息,便是立时七窍流血而死。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也好,严刑逼供也好,都没什么用。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或是什么在乎的人,就算有,以他在乎之人的性命相逼,或许他宁愿牺牲自己,但只要他一开口说话便即刻毙命,也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话。 第551页 一夜的高强度审讯,林如海黑眼圈都出来了,面容疲惫。周航劝他回去歇歇,他却不肯,还很义愤填膺,说一定要找到兇手,让女儿安心。 派出去调查的衙役有了新发现,说有人看见卖豆腐的常往铁槛寺去。 铁槛寺? 周航:“这不是贾府的家庙么?” 林如海皱皱眉头,眸子缩了缩,难道这事跟贾府还有什么干系? 若真是如此…… 联合外人来谋害黛玉,他们也太缺德了些。 好端端的谋杀黛玉身边的丫头,他可不相信对方的目的就杀一个小丫鬟,这事是针对黛玉的。况且,黛玉的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也不见了,那是她平时常穿的,如今落在心思歹毒之人的手里,还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呢。 不会要施什么巫术吧? 林如海越想越是心惊肉跳,立时便要带人往铁槛寺去。 管他什么亲戚不亲戚,敢害他林如海的女儿就得承受后果!!! 周航想让他先回府歇着,自己带人到铁槛寺去,林如海执意不听,只好一同前去。周航一面派出衙役,一面又让鱼丸去前去查探,还没进寺的便已查出几分端倪。 原来两个月前,这铁槛寺来了一个行脚僧。据说熟悉佛教经典,佛法高深,很快便与住持成了莫逆之交,得到优待,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这行脚僧住在一个僻静的佛院内,有一偏门直通外界。每日豆腐挑郞吆喝着从门前过,行脚僧都会让小徒弟出来买豆腐,还要叫进去交谈几句。 贾家人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高的捧低的踩,便是其家庙,例如铁槛寺、水月庵、馒头庵之类,也都是这种习性。这三个寺庙仗着有四大家族做靠山,没少侵吞老百姓土地欺压老百姓的事。这三个寺庙的住持,哪个不是作威作福,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对一个游方的僧人如此优待? 这其中,若说没什么隐情,周航是不信的。 一行人马不停蹄到了铁槛寺,闯进山门,直奔行脚僧的住处。 山门内原有不少小沙弥拿着扫帚打扫庭院,看见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冲进来,口称“太子殿下查案,闲杂人等通通让开!”吓得匆匆让两边跑,一面早有人报给住持去了。 第210章 “什么, 死了?!” 周航皱着眉头, 声音冷凝, 令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寒透;一身高位者的威势慑得面前小兵哆嗦一下,回话也断断续续起来。 “回回回殿下, 那行脚僧确实已经死了,死状与吴顺宝一家别无二致。” 就是怕这样…… 紧赶慢赶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周航看了林如海一眼, 见他板着脸,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料他此刻跟自己的心思也差不多,总是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不行。刑部尚书捂着鼻子匆匆跑过来,周航看他一眼, 道:“命仵作验尸。” 于是刚从修罗场的屋内跑出来的尚书又不得不苦大仇深的带着仵作进去了。 这里周航将拳头握的直接分明, 冷冷的道:“带住持!” 住持是一个花白鬍子的龙种老僧,约莫花甲年纪,身后跟两个着黄褐色常服的土地,均是双手合十口内年年有声。那住持见了周航,倒并没有显得慌张,见了礼, 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周航眯着眼瞧他, 问:“你可知罪?” 住持又躬身念了一句佛,道:“贫僧才疏学浅, 被妖邪蛊惑,以致酿成大祸, 甘愿领罚,请太子殿下降罪!” 周航道:“你既知罪,还不快老实交代那妖僧的来歷及幕后主谋?” 住持听了这话,便跪下了。 “太子殿下明鑑,行脚僧苦修云游,四处为家,自我修持,教化众生,原就是居无定所。敝寺常接收云游僧暂住,供给住处饭食,焉能个个知其来歷?此次实在是贫僧无能,被那妖僧诓骗了,错把顽石当成美玉,殿下若是怪罪,贫僧甘愿领罚 。” 总之,就是不承认自己跟那害人的行脚僧有关联,更不知其底细 。 “是么?”周航微微侧头瞧,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抿唇。 住持愣了愣,忙道:“千真万确。” “怎么行脚僧借住寺中还要住持亲自招待啊?!” 住持握着佛珠的手勐地攥了攥,面上却仍是淡定的样子。然这一点小动静却瞒不过周航的眼睛,他知道,这老和尚开始紧张了,只好再诈几句,自然会露出破绽。 “殿下明鑑,贫僧是听弟子说这次来落脚的僧人法相庄严,不同以往。怕唐突了高僧,这才亲自招待。” 周航“哦”了一声,看向他,眼神犀利,透着凛冽。 “这么说,不是金陵王家给你引荐来的?” 住持的额上已沁出冷汗,愣了愣,咬了咬牙道:“跟王家没有关系。” “大胆!”周航突然大喝一声,“这老和尚满口胡言,勾结妖僧妄图欺瞒本太子,阻挠破案,来人,带走,先关在刑部大牢,择日禀明圣上,斩首示众!” 住持直叫冤枉,两个衙役架着还不肯走。好容易拖出有几米远,他却忽然吃了大力丸似的挣开衙役的束缚,一把冲到周航面前,抱住了周航的大腿,大叫冤枉。 第552页 周航没料到他一个寺院的住持,平日里也是受人尊敬的高僧,竟然会在弟子面前这样无赖,一时竟愣住了,有些懵圈,看着花白鬍子的老和尚跪在自己面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待反应过来,他笑道:“你有什么冤枉的?怎么,以为你不说本人太子就查不到?两个多月前,十月初十,子时三刻,行脚僧来到你寺里,是王仁领进来的 。” 与此同时,住持觉得一股电流袭遍全身,似被千万根针扎着似的,尤其是他接触到周航的部位,剧痛无比。他虽然胆小怕死,却也不傻,不然也不能从一个杂役小沙弥做到如今一寺的住持。自己身上这反应,明显是太子所为,他既有这个本事,那么捏死自己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况且他不仅能说出行脚僧到来的具体时间,连谁带来的都一清二楚,显然其他的事也瞒不住他,自己再叫冤枉,未免显得好笑。 最后在重重淫威之下,他表示愿意配合。 正在这时,刑部尚书带着人出来了,苦着脸,皱着眉头,好几个出来的衙役甚至扶着院里的梧桐树大吐特吐,就连仵作也是一脸苍白、面如土灰。用他的话说就是,他验了几十年的尸,今天这几具是最让人噁心的。他曾经验过得了花柳病全身腐烂而死,又放置十几天爬满蛆虫的,也没这次的气味难闻,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验的如何?”周航侧身看过去。 仵作抬起头,眼里满是怨念。 果然上位者都是不顾小老百姓死活的,催命鬼似的,好歹也让人缓缓劲儿啊。 可人家是太子殿下,圣上老爷的嫡子,天生的天潢贵胄,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惹得起的,五脏六腑再是翻滚折腾,也得忍着回话。 “回殿下,行脚僧的死状与吴顺保一家一家别无二致,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吐出的秽物小的也用银针测过,无毒。从尸体的软硬程度及瞳孔的颜色、尸斑的浅淡看来,咽气约有一个时辰。” 周航封闭了嗅觉带人去室内详细搜查,搜出三张鬼画符似的符咒。 周航虽然略懂符箓之术,平日也会制些符箓,却看不懂这是什么附儿,打算带回去问问黛玉,她在符箓方面的修为比自己强。 还在火盆旁找到一封烧过的只剩寸许的信,上面只一个字,还被烧了大半,从剩下的一小半隐约可以判断出应该是个“张”字。 其他,就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刑部尚书问周航尸体怎么处置。 周航摆摆手:“烧了,省得污染环境。” 刑部尚书虽不大懂什么叫污染环境,烧了二字还是懂的,忙指挥人去干。 周航早将住持押到另一个院子进行审讯。 可惜这老和尚所知有限,一问三不知,不仅不能说出更多内幕,甚至还没知道调查到的多,只知道那妖僧与清虚观的张法官有来往。 法官是对有职位的道士的尊称。很多是在皇家道观呆过,或是与皇家有过来往,蒙圣上赐过称号。 这张法官便是清虚观之观主,与四大家族等世家来往甚秘。 但这清虚观与铁槛寺、水月庵等不同,其观主张道士原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因擅于结交权贵之故,很快在贵胄圈里名声大噪。后来当今的呃太上皇,曾经的皇上听说,便召进宫内说经讲道,曾御口亲唿为“大幻仙人”。便是如今,有时候也会召见,因此上至王公,下至普通小吏,都不敢怠慢,见了也要唤一声“活神仙”。 如今事情牵扯到此人,若是没有证据,还真不好拿人。 与料想不差,周航命人将这张道士叫来,对方虽然礼数周到,但骨子里透着桀骜。问起行脚妖僧,只是说偶然遇见,交谈几句,觉得对方很有见识,后来就又见了几次,无非是谈谈佛法道法,切磋切磋诗文。 周航请他去刑部配合调查,对方就搬出太上皇。 说是太上皇召见,说突然做了一个噩梦,要召他进宫解梦,顺便讲讲道德经。 敢拿太上皇来压他,以为他就怕了么?! 周航直接说:“道长放心,今儿去刑部住一夜,明儿我直接送道长进宫,误不了给太上皇解梦、讲经。” 张道士自然是找理由推脱,小泉子也瞧瞧拉周航的袖子。 “主子,牵涉道太上皇,这……不好吧……” 周航是铁了心要一查到底,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太上皇怪罪下来,我负责!” 张道士就这么被“请”到刑部。彼时还不到晌午,也就是说他最少要在刑部待上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李昭听说周航将太上皇看重的道士给绑到刑部实在午膳后,当即便命贴身侍卫将周航叫进了宫。 “胡闹!”开口第一句便是训斥。 周航撇撇嘴,看着他皇帝老爹说:“那姓张的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仗着那些没落勛贵的势力,没少敢欺上瞒下欺压老百姓的事儿。清虚观附近好多老百姓流离失所,便是土地被这些地方势力兼併。他们想得倒好,让老百姓没法活,将地低价卖给道观,老百姓没了土地,就得租道观的地种,一年辛辛苦苦连肚子都填不饱。哼,不过是仗着祖上的荫蔽,几辈子鱼肉百姓,这些旧勛贵也该整治整治了!” 第553页 李昭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几步,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太上皇念旧,对这些就勛贵有感情。何况,哪像你说的那样,说整治谁就整治谁,还得考虑朝堂的稳定、老百姓的反响。” 周航咕哝道:“这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对那道士很客气了。既没绑着,也没上枷锁,不过是请过去配合调查。这次林姑娘身边的丫头被害一时,跟这个姓张的脱不了干系。他们大费周折,不会就是想害一个丫头那么简单,我若是不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林妹妹就危险了。” 李昭看着他,眯着眼凝视:“你可有确凿证据证明张道士跟这件事有关?” “有证据我就不请,直接五花大绑了。” 李昭走到周航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太上皇耳朵里,你呀,好好想想怎么跟太上皇解释罢。” 周航道:“太上皇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我自有办法说明 。” 第211章 周航说完如何向太上皇解释的话, 便看向李昭, 笑道:“父皇,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儿子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身子还没转过去, 便被李昭叫住。 “还有事?”他抬头。 李昭看他一眼,回到御座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看着他道:“眼看便到除夕了, 你别老在林府待着了,回你的东宫去,免得人说闲话。” 周航道:“我明儿就搬回去,您也是的, 这心也操, 不怕累着?” 李昭身前的御案上摆着一摞奏疏,周航说着便走过去,伸出手指在最上方的奏疏上轻轻点了点,道:“不是都已经封笔准备过年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奏疏送来?” 李昭哂笑一声,反问:“你以为一国之君是那么好当的?” 周航撇撇嘴:“所以您就这么害我?” 李昭将手中的一本奏疏摔在他身上, 笑斥道:“你小子,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航拱拱手,凑到李昭身边, 挤出灿烂的笑容,谄媚道:“我冤枉啊, 我这怎么算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被逼上梁山。父皇,不如您行行好,把我这太子给废黜了罢,我念您一辈子的好。” “你个混帐小子!”李昭一拍桌子,眉眼倒竖。 周航眼明身快的往旁边一闪,才堪堪躲过飞驰而来的茶碗袭击,拍着胸口道:“您怎么这么狠的心!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就拿茶碗砸我,幸而我反应快,不然就砸我脸上了。我要是没躲开毁了容,明儿外邦来使,看到咱们堂堂泱泱大国竟然有一个面容不整的太子,岂不是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李昭哼了一声,嫌弃的摆手:“谁毁容你都毁不了容。要走就快走,别在这贫!”他说这话,倒不是真赶周航走。前面的话音还没落地,便接着道,“不走就过来帮朕批摺子,一堆事要处理呢。” 周航:“我还得查案子呢,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便唯恐李昭改变似的蹭地从坐席上蹦起,转瞬间便跑到殿门旁了,冲着李昭摆手,然后便消失在殿门外。李昭看着他活泼生动绚烂的笑脸,笑着摇摇头,嘆了一声:“这孩子!” 魏兴安早已将扔在地上的青花茶碗捡起,另捧上热茶,正赶上李昭心情不错,调侃道:“你四十几年白活了。” 魏兴安不知所云,又不敢表现出不满,只得附和的尬笑。 “万岁爷说的是。” 李昭刚吃进口里的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勐的一梗脖子,咽了下去,捂着肚子道:“哈哈,魏兴安,你知道朕为什么说你四十多年白活了么,就乱拍马屁?!” “奴才……奴才不知道,请万岁爷明示。”想了想,魏兴安说。 “你呀,泡了几十年的茶,手艺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说着,李昭看了一眼手中茶碗,微蹙眉头,眸子闪了闪,颇有几分嫌弃。 “啊……”魏兴安眉毛上挑,瞳孔忽的放大,初时心内有些疑惑,因为他泡茶的手艺在宫中是独一份,当初就连太上皇皇太后也曾夸赞过的。但这个疑惑念头只是在脑海中瞬息闪过,如白驹过隙,随之便想到黛玉。 万岁爷说的不错,他想,他泡茶的功夫虽然独到,但跟林姑娘一相比较,就相形见绌了。林姑娘泡的茶他有幸吃过一回,怎么说呢,总之吃过一次就让人终生无法忘怀,就像,对,就像有一股神韵,魂牵梦绕,好多天之后还能回想出那个味儿,心瘾就上来了。 可惜,那是出身显贵的林姑娘,她泡的茶岂能轻易吃的上? “万岁爷说的是林姑娘罢?”魏兴安笑道,“林姑娘蕙质兰心,高洁聪颖,偏又得上天眷顾,天生一双巧手,调得琼浆玉露,奴才自是不敢比。咱们太子爷有福啊……” 李昭看他一眼,摆手道:“好了,忙你的去罢。” 却说周航刚出了殿门,迎面遇上大皇子带着自己的贴身内侍走来。还没走近,远远的看见他便笑着打招唿,步子也加快了。周航也向他摆摆手,不多时,兄弟二人便在丹墀之下相遇了。 大皇子拱手道:“太子殿下!” 周航也拱手回礼,道:“皇兄来找父皇?” 第554页 大皇子点点头:“我来给父皇请安,太子殿下这是要出宫?” “皇兄所料不错。”大皇子这个时候来,说是请安,其实恐怕不然。一般人请安都是远在早上或是上午,谁快到黄昏的时候来请安?恐怕是有其他的事。周航对大皇子到底有什么事并不好奇,也无意打听,寒暄几句,他便侧身道,“皇兄快进去罢,父皇正批奏摺呢。” 出了皇宫,周航便往刑部去。 张道士虽然是被强行请至刑部的,但因其身份特殊,待遇还不错,安排在偏厅奉茶,由林如海和刑部尚书问话。那张道士久经世事,十分精于装傻打太极,询问大大半天,愣是没有问出一点有价值的话来。 周航到刑部的时候二人正在正厅坐着商议对策,一不能动粗,二无法利诱,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周航打算用真话符,鑑于这老道士在道观修行多年,虽未看破红尘得成大道,但多多少少也摸到一点修真的门槛,普通的真话符怕对他起不了作用,要用好几个符箓相互配合。 身边有人不便操作,周航便命刑部尚书在正厅等候,自己和林如海到了偏厅。 林如海是知道他修士身份的,倒不必避讳。 见了张道士,林如海先跟他扯一些易经、道德经、庄子、老子等道家经典,以麻痹对方,使其放松警惕。林如海虽非修士,但自小熟读败家经典,对儒、道典籍都比较熟悉。他平日为人处世也颇受道家思想影响,随性洒脱。 周航坐在主位,看似在认真的听,其实袖子里的手早掐了几个诀,唰唰扔出去好几张符。张道士倒有几分定力,并不像其他中了符的普通人开始倒豆子似的说实话。他先是反应迟钝,林如海说三句他才接一句,渐渐地开始语无伦次,继而目光呆滞,口吐真言。 周航这才知道那行脚僧并非僧人,而是一道士,为了掩人耳目才剃了头髮扮成僧人藏身于铁槛寺。张道士第一次见那行脚僧是三个月了前,当时他还穿着道袍,是经营节度使王子腾介绍的,说是高人。 而且这位高人身份还不一般,与中山郡王府有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码点字的,无奈太困太困…… 第212章 中山郡王李承钰是先太子之嫡子, 太上皇最宠爱的两个孙子之一。 他幼年被养在宫中, 彼时其父乃是被众臣寄予厚望的太子, 他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自然也超远一般皇孙。至后来风云变幻,皇位易主, 他虽仍受太上皇宠爱,封为郡王。虽然仍是天潢贵胄,身份贵重, 但谁都知道,今日的他与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几年来,他心有不甘,表面顺从, 暗中却拉拢权贵, 之前种种事件也都隐隐跟这位郡王扯上关系,不过是碍于太上皇的面子,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好动他罢了。 他跟这件事有关联,周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吴顺保一家,行脚僧及其徒弟都已命丧黄泉,死无对证, 没有直接的证据指证中山郡王府与这几起命案有直接的关联。 明知道李成钰暗中动的手脚, 却碍于其身份特殊,搜查中山郡王府不比寻常府门, 何况又有太上皇在?难保到时候李承钰那小子不跑带太上皇面前哭诉一番,到时候自己挨训不说, 恐怕以后想动中山郡王府便更难了。 哼!不能明察,还不能暗访么? —— 临近月末,虽是晚上,却不见月亮。入夜后从窗子往外看一片漆黑,却并不静谧。盖因将到新年的缘故,凡日子过得不十分拮据的,家家都放炮竹。噼噼啪啪,响了大半夜,扰得人看书也静不下心。 直到将近三更,炮竹声才渐渐不闻,喧嚣热闹被静谧代替。 黛玉将床头的夜明珠遮上,拢了拢头髮,掀开被子,正欲躺下去,突然心口勐地一疼,接着是眼前一黑,整个人进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一瞬间,她竟觉得神识放空,时间停滞了一般。然而,接下来便是翻天覆地的痛、悔、懊恼、感同身受…… “航哥哥……” 她张着嘴,神色呆滞,从喉咙里带出气流,摩擦出几个模煳不清的字眼。 “不!” 突然她大喊一声,凭空消失不见,室内只留一抹洁白锦帕翩翩飘落在脚踏上。 中山郡王府中庭。 一群人围城一个圈,最中心是层层罗网、两个人和一只猫。一人一猫在层层罗网之内,满身血迹、虚弱不堪,竟是周航和鱼丸。 网外一人则是李承钰。 此刻,他正拿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抵在周航心头 。 “尊贵的太子殿下,成为阶下囚的滋味……如何?”李承钰用匕首拨开周航层层华服,刀尖儿贴肉抵在其心口,眯着眼挑衅的问,还呵呵笑了几声。 哼,小人姿态毕露无余。 饶是越来越多力量被吞噬,渐渐感觉浑身无力。周航的脸色依然如常,没有李承钰料想的惊慌失措甚至是哀告讨饶,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对方一眼。这让对方很是失望,以致失态,进而暴跳如雷。 “混帐!本王最噁心便是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是你,就是你们一家抢了本该属于本王的位子!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父王的,是你,是你们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们全都该死,去死去死去死!!” 第555页 李承钰歇斯底里的咆哮,疯狂的用匕首在周航身上化了好几道,最后一刀直直插*进周航的胸口,整根没入至刀鞘处。登时周航便喷了一口血出来,很大一口,足足喷了有三尺远。离他最近的李承钰自然最先遭秧,满身满脸都是,猩红一片。他不怒反笑,似乎很喜欢被人喷血似的,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 “疼么?对付你可真不容易,我不惜以心头之血召唤恶灵,制成噬心符,才将你一身法力禁锢。怎么,任人宰割的滋味如何?” 说着将匕首在左右转了转,立刻便血流如注。 周航早已疼的灵魂出窍了,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说什么。 玉儿,我好疼好疼好疼啊—— 他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了。 疼的怀疑人生的时候脑子里也都是黛玉的影子,好想再抱抱她。 突然他觉得好想看见黛玉了,她放出温暖柔和的神识层层包裹着他。或者只是幻觉吧,他想,他跟黛玉之间是有感应没错,但中山郡王府和林府相距甚远,黛玉就算感应到他有危险,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感应到他的具体位置,更来不及这么快赶回来。 生命力在一丝一丝的流逝,丹田好似一个黑洞,吞噬着身上原本蓬勃的真气和生命力。 他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即使修了道,还是会死。 突然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的死,若就这么放弃,黛玉怎么办? 她最重感情,若自己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许她会想不开,会干傻事,会…… 一想到黛玉会做一些对自毁之事,周航便倔强的不肯放弃自己。 他拼尽全力做了最后一搏,用积攒的所有真气施展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出现在中山郡王府墙外,短短不足半里地的距离,几乎将他所有生气耗尽。看了怀里抱着的黑猫一眼,周航扯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然后他无力的闭上眼。 再睁开眼,是在空间里。 他泡在灵泉湖里,黛玉坐在旁边怔怔的盯着他,怀里抱着黑猫。 “你……你醒了?”她先是怔愣,继而脸上显出喜色,接着竟是哽咽。 “别……别哭。玉儿,别哭……”周航一张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的厉害,而且很疼,只是气流摩擦便像生生拿刀子割似的。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从灵泉湖往外爬,刚把两只胳膊伸出去巴着湖边,还没使劲,便被黛玉将手打掉了。 抬头委屈的看向黛玉,伸手想为她抹去脸上泪痕。 黛玉抓住他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 这还是人形时候黛玉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还怜惜的摸了摸拍了拍,周航顿时有些飘飘然,连喉咙和胸口的疼痛都暂时忘却,反手一握,便将黛玉的手牢牢抓在手心。 黛玉没有反抗,这让他觉得甚是熨帖。 “你这次可吓死我了……”黛玉红着眼圈,心有余悸的说,“找到你的时候,你几乎都断气了,浑身都是血,胸口那么大一个窟窿,还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身上丧尽,我给你输了我大半的真气,又在灵泉里泡,也是毫无起色。后来……” 说到这黛玉顿了顿,脸颊爬上一层粉色。 这娇俏可爱又带三分羞赧的样子,让周航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令堂大人便出现了……” 提起这个,她的脸颊又爬上一片绯红,主要是她跟周航还没成亲,未来婆婆一口一个儿媳妇的,想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我妈妈?” 这可真让周航觉得意外,自上次他成年礼的时候老妈出现了几十秒后,可从来未曾再次现身。他从前还盼着再见她呢,结果一年快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无,那迫切之情便也渐渐淡了。 黛玉点了点头:“她看了你的情况之后,便给了一粒药丸,让我餵给你吃。然后便给我看了一段影像,让我照着影像将你的心脏缝起来,再放到灵泉湖里。” 周航张大了嘴,这什么操作? 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次心脏手术? 原来老妈不仅能出现,还能送东西过来么? 既然东西能送过来,那么人呢,老妈要是先过来能不能过来? 还不等他说什么,黛玉道:“你昏迷了五天……” “啊?!” “新年都过去了。这五天发生了很多事,圣上抄了中山郡王府,中山郡王连同府内妖道不翼而飞,圣上便将瑞亲王抓了,如今就关在天牢内。清虚观的张道士也进了天牢,跟瑞亲王关在一块。” 周航又再次表达了惊讶。 黛玉仍是缓缓的说:“你伤成那个样子,圣上很伤心,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连太上皇求情也不管用,二位圣人发生了很大的争执,不仅砸了桌子,连太极宫正殿的柱子都砸了。太上皇放出话来说要绝食,太后也跟着绝食……” 周航蹙了蹙眉头,还真是一团乱麻。 “那朝廷现在不是乱了么?” 黛玉道:“幸而圣上去年大力整改了吏治,如今虽乱,却还不至于瘫痪。带头挑事的差不多都被镇压下去了,朝廷维持正常的运转没关系。就是……” 第556页 “就是什么?” “就是圣上与太上皇发生争执的事传了出去,有些关于太上皇不孝的流言。虽说流言止于智者,然三人成虎,我朝以孝治天下,若是流言坐实,圣上在民间的威望将会大大受损……” 周航道:“所谓流言,不过是口耳相传的论断罢了。你这样说,我那样说,想法观点多了,谁在乎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错误的?就比如这次,也是有人刻意诋毁罢了,想要改变老百姓的看法也很简单,再让人传更多皇帝仁孝爱民,所谓与太上皇的争执不过是小人恶意挑拨企图离间二位圣人之间的感情罢了的话。百姓最在意的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皇帝才是明君,谁管那些流言蜚语?” 黛玉抿着嘴唇,低声道:“这倒也是……” 周航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老妈这才来,还说了什么没有?” “当时情况紧急,她只顾着指导我救你,旁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当时她也很着急,虽然我触摸不到她,但是清清楚楚的看到她急的都流眼泪了,懊恼说都是她的错……” 周航:“她真哭了?” 黛玉:“那还有假!” “对了,她送药丸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幸亏你们两个孩子勤奋,修为提升快,,空间通道稳固,不然别说药丸,一根羽毛的冲击也承受不住。。” 周航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七夕快乐,么么哒^3^ 第213章 周航摸着下巴寻思。 如果两个世界之间有联结通道, 是不是就表示将来他和黛玉也能穿回去? 就是不知需要什么契机和条件了, 但老妈多少知道些, 他想。。 她既能出现第一次、第二次,自然也能出现第三次。也就是说……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许, 以后还能相逢、想到这里,仿若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突然落下,周航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连唿吸都畅快起来。从前还以为自己到了红楼世界,便与老妈再无见面的机会。如今看来,再见的机会不仅不渺茫,相反还很大 。 激动之余, 不免心跳加快。 乐极生悲—— “哎呦!~”周航突然面容扭曲, 捂着胸口痛苦叫出声。 这一声“哎呦”听在黛玉耳朵里,仿若有人也在她心口插了一刀似的,登时便勐地一惊,心下大骇,看向周航,眼睛张大到极致, 眉头扭在一处。 “怎么了, 可是心口疼?!”声音都因紧张、忧虑、担心而微微的颤抖,“你伤还未完全恢復, 快别说话,放松放松, 哎呀,你别喘啊,慢慢的吸气……好好,就这样,再轻轻的唿气……” 约莫四五个唿吸之后,周航的才脸色渐渐恢復,额上青筋还爆着,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水。 黛玉用手帕子给他轻轻的擦,眸中满是心疼,“你呀,就是太冲动,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哪有一个人孤身犯险的理儿?这次是你命大,我赶到的还算及时。若是不然呢?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说着不由得红了眼圈,把周航心疼的不行,忙赌咒发誓说以后绝不再孤身犯险。 好一会儿才劝住,黛玉抬起眼,眸中还闪着水光。 “你说话可要算数!” 周航:“算数算数!” 黛玉用手帕子拭泪,瞥到周航小心翼翼盯着她的样子,心里的什么委屈、伤心早没了,抿了抿嘴,带出几分狡黠:“为你,不知连累了多少人,这次圣上把我爹爹也恨上了,怪他没有看好你,罚了一年的俸禄。原本还要打呢,多亏义父拦着,不然——” “中山郡王府是我要去闯得的,跟林大人有什么关系?林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周航瞪着眼,不等黛玉说完,便十分焦急且愤慨的打断她。 动不动就生气,拍桌子瞪眼的,哪里有皇储该有的稳重 !若是平常,黛玉早一巴掌拍过去让他冷静了。可如今他心脉受损,才缝补好,这一巴掌下去如何受得?因此只得拼命忍着,绞着手帕子急出一身冷汗。 “你别急别急,忘了自己不能情绪激动了?还是想再疼一次?!” 周航将黛玉的手握住,摸了摸说:“我没着急,你别担心。” 黛玉抬眼瞧瞧,见他唿吸平稳,也大略放了心。将手抽了回来,想到方才的情景,尤带三分羞涩。手帕子在手指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勒紧,红润的指尖由浅粉渐渐发红,继而变紫,她眼睛不眨一下的瞧着,似乎很有意思似的。 突然一只温凉的手伸了过来,欲解锦帕。 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一撤,她抬头看他,看得很认真,眼睛也是一眨不眨。 他又伸手出去,她没躲。 成功将那一双比他小得多的手掌窝在手里,他轻嘆道:“傻玉儿,都勒紫了,不疼么?”然后将锦帕一圈一圈的解下来,双手摸着那只被勒的充血的手指揉了揉搓了搓。 “做什么?”她问。 “这样好得快。”他答。 黛玉想抽回手,被他一把抓住,笑问:“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害羞的?” 第557页 黛玉皱着眉头,转了转手腕。他虽然抓的紧,却并未狠用力,便是用力又如何,她修为略高于他,自是挣得开。可他是病人,他不敢使力,怕弄伤他,又如何捨得使力?只好任由他抓着。 只听他又道:“你我皆为修士,自该随性洒脱,何必在乎那些俗礼?若一日有机会你到我之前所在的世界瞧瞧,便会明白有些礼教规矩,实在是摧残人性。” 此刻的周航微仰着脖子,眸色清冷、桀骜,嘴角略带一丝不屑,似乎错的是她一般,却实在让人恨不起来,反倒有几分可爱。 黛玉也懒得与他辩解,不就是被拉一次手么,疗伤时自己连他身子都瞧了,虽然只瞧了上半身,已于礼法很是不合。他们之间,不合礼法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这会子再矫情也没意思。 再者,他说的倒也不错。 修士本就不拘于俗礼,一切顺乎于心,又何必在意太多? 原本因充血而青紫的手指在一下一下的揉捏中恢復成莹润白皙的样子,周航都捨不得放开了。黛玉本就生的白皙,丽质天然,修行之后更是白的像个瓷人儿玉人儿,又兼娇俏玲珑,让人一见便忍不住生出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 想一想以后这个人从身到心都是自己的,就觉得人身圆满。 要不是此刻自己还泡在水里,他恨不能一直这样拉着黛玉的手天荒地老下去。但此刻,他光着上身,大半个身子在水里泡着,边上还有一猫一虎一狗六只眼睛盯着,场面实在诡异。 所以,还是得先整肃好外形再浪漫的好。 虽然黛玉还是觉得他人虽然醒了,但身上的内伤严重,还是再泡泡的好。周航却一再坚持说自己泡了好几天,皮肤都起皱儿了吗,实在不想再在水里待着,大不了他先出来活泛活泛,回头再继续泡。。 “那——也好,我先迴避,你穿好衣裳到那棵大石榴树下找我。” 周航穿戴整齐踩着绿莹莹的草地来到山脚下,远远就瞧见黛玉坐在石榴树下的草地上正逗几只动物,老虎、鱼丸和飒黑,三只争相往黛玉身上扑,扑的她歪倒在地上一手搂着老虎,一手搂着大狗,鱼丸早窝到她胸口处了。 她咯咯笑着一顿抚摸,很是享受的样子。 周航走过去,斜瞥了老虎和大狗一眼,带着几分威慑,两大只便很识趣的跑开了。鱼丸近日被黛玉娇纵的很是胆大,神气的瞅周航一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周航这会子心情还不错,不打算跟它计较。 他走过去做到黛玉身边,顺手将黑猫拽起,蹂躏一番丢出去。黑猫一落地便警惕的看着他,慑于其淫贼,终究没敢扑上来,咕噜噜叫着走了。 黛玉与周航详谈,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小夏之死牵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 李昭在细查之下发现李承钰的一个巨大阴谋,企图通过控制黛玉来牵制周航,以图祸乱朝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手下道士炼出了一种特殊的蛊虫,叫蚀心蛊,能迷惑中蛊者的心智,使其言听计从,如提线木偶一般。因蚀心蛊只作用于女子,所以蛊成之后,他们第一想到的便是总在黛玉身上。奈何黛玉身居深闺,寻常外人接触不得。而林府上下管理森严,尤其是黛玉的小院,所用之人都是家世清白且经过层层筛查的,想插*进去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们只能打黛玉身边已有之人的主意。 黛玉不好接触,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则相对简单一些,看守院门的婆子则更简单一些。李承钰先是派一个道姑扮成丧子之后无家可归的婆子混进林府,又想办法接近吴顺保家的,继而通过她接触到小夏,并控制了小夏。原本还要再接近黛玉的大丫鬟的,谁料小夏出了点问题,好似渐渐地不受她控制,稀里煳涂的就跑到花园里。 道姑跟到花园,见她突然清醒,恐事情败露,便一时起意将其推进井里。 至于那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因为元宗仙人让她拿一样林黛玉常穿的衣裳,似乎要做什么法术,她便将大红猩猩毡拿去了。 她口中的元宗仙人便是面具道人。 这些都是那道姑被捕之后再刑室里说的。 自漠北一战,面具道人身负重伤,便带心腹潜伏至京城中山郡王府。中山郡王府李承钰这些年一直在密谋造反,四处联络先太子义忠亲王之旧部,在全国多处秘密屯兵、私制兵器,而且勾结番邦叛国投敌。从当初林黛玉在扬州遭掳,到粮草被劫、周航猎场遇袭、林如海遇袭、漠北战场活死人横行等等之事,背后皆有其手笔。 “果然是他。”周航眯着眼,嘴角带出一抹轻蔑。 “圣上平日不动声色,不想却对中山郡王所做之事了如指掌。查抄郡王府的当晚,便拿出了确凿的证据,人证物证一堆不说,还在中山郡王府内查出了许多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器具,还有伪造的龙袍玉玺,以及与北方的荣国、姑墨,南方的西食、羌合等国王来往的书信,言辞凿凿,坐实了叛国之罪,连太上皇也无从求情。” “那么,太上皇怎么还绝食相逼?” 黛玉道:“太上皇是气圣上迁怒,发落了瑞亲王。” “难道自始至终,亲弟弟做的事,他能不知道?” 黛玉看一眼周航,就知道他是这种反应,不由抿唇道,“目前尚无证据证明他参与其中。” 第558页 突然,黛玉眉毛一颤,瞳孔勐的放大。 “圣上来了!”话音未落,她便拉着周航出了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受颱风影响,作者君所在地区下了两天暴雨,家里停了两天电,有一天水也停了,附近小超市的矿泉水被抢购一空,生生一天没喝上水,好惨有没有。今天早上来电,却因各种事忙了一天,晚上才有时间码字,对不住大家。 另外,谢谢亲亲读者雪落仙子砸的两颗手榴弹,爱你呦~ 第214章 在林如海的书房, 黛玉、周航见到了书生打扮的李昭。 他一身石青色稠衫, 披着玄色的鹤氅, 身形挺拔,刚毅的五官掩饰不住眼角的疲惫之态。不过面容是柔和的,尤其是看向小辈的时候, 甚至带着慈祥的笑容。 一个小小的命案,牵引出一大批的宗室、勛贵及朝廷官员,家国天下, 血雨腥风,各种矛盾刀光剑影在一夕之间如江河决堤般爆发。 皇帝须统筹全局,指挥内阁的运作,制定抄家、抓捕方案, 安抚宗室、勛贵的情绪, 稳定朝堂的运行。以往年节的几天是皇帝一年中最为惬意清闲的。腊月二十六开始“封笔”、“封玺”,准备迎接新年,合宫共乐。 然今年是个例外,年节的几天,牵扯出如此大案,皇帝几乎好几个日夜不眠不休。一夕之间, 光抄家就抄了十几个府门, 包括中山郡王府,吴太妃的娘家武定侯府、四大家族之史家、王家, 还有好几个伯爵、男爵;内阁、六部也重新换了一次血,受累被贬官、斥责的勛贵、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朝堂官员人人自危, 不止是皇家、勛贵,京城官员皆是战战兢兢,唯恐祸及到自身。尤其是跟这些坏事勛贵有交情的家族,更是如履薄冰,连年也不曾过好。 这一切李昭并未让周航知晓,恐误了他养伤。 几人一碰面,顷刻间便消失在书房之中。 李昭愣了愣,随之反应过来,握紧双手压下心潮的澎湃。看向周航的眼神甚是柔和,此刻他的心中既充盈又柔软,比他第一次看见他,知道他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时还要激动。 那是不过是欣喜、激动,尚可用语言描述,此刻却是胸口慢慢的充盈,无法用言语形容之。 当儿子拉着他的手微抿嘴角,带他进空间,他便知道儿子是彻底认同他了。 他虽出身皇家,生来尊贵,锦衣玉食,却也过早的体会了人情冷暖。身在后宫之中,若没有三分手段,哪个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一个失恃的孩子,既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要护佑幼弟,久而久之便养成冷心冷清的性子。 原以为自己是天性淡漠,冷如寒冰,不想这寒冰还有被融化的一天。 可却因为自己一时煳涂,失去挚爱。 以为会懊恼终生,不想失而復得,虽尚未见得,但只要她尚在人世,总还有相逢的一天。既不能立刻弥补于她,他便将这满腹的柔情都用在他们唯一的孩子身上。他的儿子,李航,从前虽然也会对他笑,会喊他父皇 ,会任性会放肆,只有他敢在自己面前有恃无恐。可自己却感觉得到,从前的他并未对自己敞开心扉。 拉他进空间,随手拈来的法术,不再避讳遮掩,将一切展露在他面前。 这一刻,李昭才觉得儿子算是真真正正的接纳了他。 他尚不知周航与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周航是穿越来的,其穿越的真身乃是一只猫。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周航瞒着他这些,还会不会觉得是真真正正的接纳他。 看到李昭眉眼间的疲态,略青黑的眼圈,周航微微蹙了蹙没头,凑近,略带责备的道:“父皇,这才几日不见,您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李昭虽是被责备,也是知道儿子关心自己,不仅丝毫不气愤,心里倒十分熨帖。见周航面色有些苍白,许是失血过多,连嘴唇都泛着白,不由得轻抚了抚他的肩,指其胸口处问,“朕没事,倒是你,可还疼么?” 周航不在意的摇摇头:“不疼,再过两日就好了。” 李昭不信他一人之言,又问了黛玉,确定只要好生将养并无大碍才放心,“如此便好。”说着点周航的额头,“你呀,得了这么大教训,以后可都改了罢。” 周航嘿嘿一笑不说话。 李昭回头看向林如海,神秘的一笑,道:“如海,快将东西拿出来罢。” “什么东西?” 李昭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周航好奇,伸着头去瞧。被李昭轻轻在头上拍了一下,不疼,周航便凑过去笑了笑,带着几分亲昵。 李昭看他一眼,也不由弯了嘴角,笑斥:“着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说话间,林如海已从干坤袋里掏出一个红漆提盒。 周航眨了眨眼:“吃的?” 李昭点头。黛玉一挥手,不远处的老虎和大狗便飞快的奔向屋内,不多时一只叼着一块狐皮毡子,一只叼着一个小炕桌过来。黛玉将狐皮毡子铺在地上,摆好炕桌,几人便围着炕桌坐下。 黛玉和周航并排坐在一面,李昭、林如海坐在另一面。 林如海将提盒打开,一股香气扑鼻,周航有些兴奋的道:“红烧鱼!” 李昭笑道:“你这小猫鼻子,够灵的!” 第559页 一句话说的在场三人都愣了愣,抿着嘴不吭声。李昭看了林如海一眼,推他的肩膀道:“发什么愣,还不摆上?” “噢,是是!”林如海忙将食盒抽开,一盘盘把食物摆上。 足足四盘子鱼,还有一碗红枣银耳枸杞羹,一碗鱼丸汤。看得周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以他的修为,几日不吃饭是没问题,然口腹之慾还是会有的,尤其是见了这满桌的美味,心里的馋虫便被勾出来了。 李昭亲自抽了一双乌木镶金的筷子递给周航,叮嘱他快吃。 周航兴沖沖接过,夹了一筷子鱼肉,正要往嘴里送,却见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不由得愣住,张了张嘴,说:“你们也吃啊,怎么都看着我?” 林如海看看李昭,又看看周航,想到圣上把食盒交给自己的神情,摇头道:“臣不饿,不饿。” 黛玉笑嘻嘻道:“我也不饿。” 李昭:“朕也用过膳了,这是给你准备的。” 周航:“……”好吧,那我就不客气。 周航最爱吃的便是鱼,这一顿又几乎全是鱼,所以他吃的很是酣畅淋漓。其中最美味的便是那碗鱼丸汤,鱼丸晶莹鲜嫩,外皮鲜滑弹牙,汤汁荤香不腻,轻轻咬上一口,鱼肉特有的鲜香和汤汁的鲜美碰撞激盪,演绎出极致的味蕾享受。 周航也是吃惯了御膳的,却从未吃过这种鱼丸。 李诏说:“这是鲥鱼肉做的鱼丸,自然与一般的鱼丸不同。” “鲥鱼?”黛玉微微歪了歪头,“鲥鱼乃是江水下游之特产,听说鲜美无比,乃是江南水中珍品,极是珍贵。这种鱼出水即死,京城距江南千里迢迢,不便运输。听说前朝宫中喜食鲥鱼,曾令驿马专送,密网捕捞之后,即刻放入泼了猪油的冰块之中,快马日夜兼程直达皇城。” 李昭看了黛玉一眼,笑道:“早知你读书多,不想这些也都知道。前朝后主昏聩,耽于享乐,为能吃到最新鲜的鲥鱼,特命每三十里设已驿站,白日悬旗,晚上悬灯,专为送鱼方便。送鱼人在途中不准停下吃饭,就在马上啃些干粮。每至已驿站,便即刻换上快马出发,沿途州县官员更是殚精竭虑,稍有差池,便是罢官砍头的大罪。三千里路,三日即达。为一己欢愉,不知累死多少骏马良驹,委实是劳民伤财。是以太*祖登基之后,便谕旨废除鲥鱼进贡之例。” 听到这,周航也不吃鱼丸了,看着李昭,以眼神控诉之。太祖废除的进贡之例,难道您又给恢復了?! 看他的眼神,李昭便知他想什么,若非体谅他重伤未愈,早一巴掌拍上去了。如今也只好忍住,尽量心平气和的解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这些鱼丸是在江南做好送来的,无须快马加鞭,也不会劳民伤财,你放心吃。” 周航于是便在三人的注目之下将四盘鱼两碗汤吃的一干二净。 饭毕,周航问李昭朝堂之事,李昭并未直言,只是说:“你安心养伤便是,其他的不必关心。至于你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放心,为父一定给你讨回来。” 周航摆摆手,道:“不劳烦您,我会亲自讨回来。” 李昭笑道:“成,等你好了,做什么都行。” 林如海看向黛玉,使眼色示意她跟自己来。黛玉会意,微一抿唇,悄悄走到林如海身边,父女二人并肩走到远处的一个石桌旁。林如海拉黛玉坐下,自己微微躬身,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腾腾空,让圣上和太子说说体己话。” 黛玉含笑点头。 悠悠的瞧过去,不远处的父子正并肩坐着,十分亲切的说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周航都在空间里度过。至于为何在年节的大朝会及后来一系列的事件中不见太子的影子,也很好解释。中山郡王李承天谋害皇储,人人都知道太子受了重伤,正在府内养伤。这些日子皇帝一天好几次的往东宫派御医,各种名贵药材不要命的往东宫送。朝臣们嘴上不敢议论,私下里无不捏着一把汗,不知太子此劫是否能平安度过。 借着中山郡王谋反案,李昭趁机打压也一批旧勛贵,替换了了内阁及六部官员,掌控了京城宿卫,彻底将军政大权握在手里。 彼时周航身上之伤已恢復十之八*九,但对外仍称重伤未愈,因此仍是待在林府。三日后便是上元佳节,虽是热闹的日子,然京中却显得冷清。 第215章 元宵节毕竟是元宵节, 京城官宦家庭虽然不如往年热闹, 然普通百姓之家却还是欢天喜地的。这就是普通的好处, 不必天天提心弔胆,不必担心哪一日人头不保。伴王伴驾固然风光无限,却也有伴君如伴虎之说。 民间节日的气氛很浓郁。 还没进初十, 城内大街小巷便早挂起各色灯笼,街上小贩挑着货担叫卖着在人群中穿梭,孩子们嬉笑着吃着点心、蜜饯, 追逐着嬉戏。攘的行人间三三两两的老人,背着手提着灯笼不紧不慢的走,乐呵呵说给孙子早盼着过十五挑灯笼了。 林府各院落、夹道、花园也都挂上了五彩的灯笼,一到节日事务就多, 黛玉很是繁忙了两日。好在她理家多年, 也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家之道。给各处管事充分的自主权,各处相互协作相互监督,自己总统全局,不必事事躬亲即可处理的井井有条。 第560页 如此一来,她既轻松,下人们的效率也提高了。 不然, 累都累死了, 哪还有时间干其他事。 十四这日,黛玉正在午睡, 恍惚间感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脖子和脸上蹭来蹭去。 黛玉沉梦正酣,一把捉住在自己身上作怪之物, 迷迷煳煳揉了揉,翻个身继续睡。却仍止不了其作怪,不爽的蹙着眉头,也不睁眼,嘤咛一声,在那东西头上一拍,咕哝道:“鱼丸,别闹!~” 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黛玉终于睡不下去了,因为鱼丸不仅伸出猫爪子扒她眼皮,甚至还用爪子扒她鼻子、嘴巴。扒眼皮、扒鼻子倒还罢了,虽然那小东西调皮了些,好歹知道将尖利的爪子收起,只用软软的肉垫,不仅不疼,反倒很是舒服。 可扒嘴巴是怎么回事? 想起鱼丸每次如厕之前都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在地上挖坑,完事之后再埋上。虽然鱼丸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好猫,但那爪子毕竟扒过那等污秽之物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黛玉勐地睁眼,打算给鱼丸一个教训,让它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什么是好猫,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 刚一手提起猫脖子,她愣住了—— “航哥哥?” 一时她心里的芥蒂消失殆尽,航哥哥如厕从来不挖坑的。 “嗷嗷~”是我是我!周航被提着脖子悬在半空,四只蹄子拼命摆动,想抓住黛玉的袖子,进而攀上她的胳膊,然后在跳到她怀里去。然后尽管他拼命蹬着蹄子,奈何腿短,却是徒劳无功。反而他这样拼命挣扎的样子很是滑稽,引得黛玉不由笑了。 可巧慧儿进来给黛玉添炭火,这狼狈的样子又给她瞧见了。 周航顿时觉得颜面进失,不由得耷拉下脑袋。 慧儿走后,黛玉将小猫放在床上,自己也在床上坐了,一手撑着床一手给顺着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微微俯下身体,走在周航耳边,柔声道:“你不是在空间里泡灵泉水,怎的出来了?我还当是鱼丸淘气扰我清梦,原来是你。” 周航享受的眯起眼,将尾巴捲曲,搭在黛玉手背上,懒洋洋的道:“你又不在空间,我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黛玉轻启两片薄唇,还未开口,先露出一抹煦风轻拂桃花般的潋滟柔和的笑容,眉尖一点焦忧,“可你的伤……” 周航忙道:“我的伤都已经好了,还让我一个人待着……” 黛玉眉尖仍是蹙着:“总是大伤初愈,你多泡泡灵泉水有好处。” 周航眨眨眼,嘴角一弯,十分傲娇的扭过头,“总之,没有你我待不下去。不如你陪我一起去空间吧?” 黛玉停下抚摸他背的手,抿了抿唇,道:“赶上元宵节,府里这几日事多,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来找,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有管事的来,不是请示便是领对牌,我现在进空间,不是太打眼了么。” 周航抬起头,眉头一皱,两只眼睛的距离拉近,整个猫脸犹如被一只大手挤压一般,眼睛、鼻子都堆在一处,像是不大高兴。 黛玉却像发现什么新奇事一般,两只手都伸出来,捉住他的脸,更往一块挤挤,嘻嘻笑道:“你这个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扁了似的,看起来倒更乖觉可爱。” 周航满脑子迴响的都是那三个字: 压扁了,压扁了! 他虽然看不见他压扁了是什么样子,但他不喜欢这样的形容好不好! 压扁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用力左右摇头,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拯救出来。可是屡次刚挣脱便又被捉住,又被挤脸,又被称唿可爱。到最后一次挣脱,他直接跳到三米开外的桌子上,弓着身子心有余悸的看黛玉。对方却是嘟着脸噘着嘴满脸委屈的看他,仿佛是他欺负了她一般。那一双亮晶晶泛着水光的眼睛更像是会说话一般,控诉他嘴上说最宠她却连脸都不肯给她玩。 最终还是周航妥协,贡献出自己的脸任其把玩□□。 没办法,谁让她是他想宠着的人。 换个人,他才懒得搭理呢! 黛玉很高兴,捏够了脸便给周航梳理毛髮。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低语,从中午吃什么到怎么过十五,到朝廷的风云诡变,再谈及小夏的死。 “正月十八是小夏的三七,她好歹跟我一场,临了也没落个好处。她是当年在江南的时候买的,在此处也没个亲人,除了我恐怕也没人给她操持。我想过了,赶明多多的化些纸钱给她,再请个法师好好超度一番,来世投胎个好人家,莫要再遭罪才好。” 提起小夏,黛玉仍有些伤感。 周航便窝在她腿边,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与她一起开怀,一起感伤。 不知过了多久,吱吖一声,窗户来了个缝儿,一阵冷风吹来,不过是瞬息之间便被暖气薰染,消失不见。窗子在瞬息之间开了一条缝儿,又在瞬息之间合上。 一只大黑猫扭着硕大的似乎走来,黛玉笑着向它招手。 鱼丸越吃越胖,黛玉不止一次摸着它的脑袋开玩笑说再胖就走不动路了。 鱼丸带来京中各世家的新闻。这次被牵连抄家者多达十几个府门,凡抄家的府门,触犯律法之人按律押解不说,余者亲眷僕从皆入官。人市上开了一块专区,用于发卖这些所谓罪人,史家、王家的人也在列。 第561页 日有朝升暮落,升起的时候越是炽热红火,落下的时候便愈显凄凉。却也是自然之理,纵然令人唏嘘,却是天道使然。便如这些没落的世家,纵有轰轰烈烈鲜花着锦之时,也有日落西山凋零寂寞之日。 王家之人黛玉接触的不多,史家的姑娘史湘云幼年倒跟黛玉相处了一阵子。虽然谈不上关系多么亲密,多少也算相识。黛玉听说,倒是嘆了口气,嘆了句:“男人们犯错,倒是可惜了这么闺阁中鲜花嫩柳般的女孩子受罪。” 不过也就是嘆一句罢了,并不打算插手管。毕竟自己跟她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与她血脉相连且有能力帮的不止一个,还轮不上自己。 然后又谈到宫里之事。 太上皇、皇太后绝食已经十几天,别说饿死,气色似乎比先前还好。脸色红润,人还很有精神,头髮都比先时有光泽了些。宫人们私底下纷纷流传太上皇、皇太后嘴上说绝食,其实每至子夜时分便偷偷命贴身内侍进献奶酪。 宫里规矩森严,这话虽然人人都有耳闻,却并没有传到太上皇耳朵里。然而太上皇很是气氛,他也觉得自己的绝食成了个笑话。宫人给他捧茶布羹,他发怒,宫人给他铺床叠被,他也发怒。他觉得这些宫人肯定是受了皇帝的命令,在他睡着时偷偷给他餵东西。皇帝都敢把他架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又觉得凡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宫人,似乎都在心里耻笑他。皇帝就是要让所有人觉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周航笑着向黛玉道:“要不要再给父皇送几粒辟谷丹过去?到时候太上皇就不是气色好了,说不定还能胖一圈。” 黛玉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周航识相的闭了嘴。 这时,忽闻得远处一阵吵嚷。 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说:“这是什么大事,过年年节又是正月十五,姑娘忙得什么似的,听说累的不轻,为这个就值得再劳烦姑娘?” 另一个声音说:“可是大门口跪着一个人,赶也赶不走,也不像样子啊。” “这有什么!派几个小子打走完事。” “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府上欺负她一个弱女子不成?传出去人怎么看呢!”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黛玉估摸着刚开始应该是在仪门旁,渐渐往里走,靠近自己居住的院子了。听她们的话音是要来告诉自己,什么一个弱女子,在大门口跪着,难道跟自己有关系? 也只一盏茶的功夫,那几个女人便到了黛玉的院子。 慧儿进来回说是史湘云的丫头翠缕在府门外跪着,死活要 求见黛玉。 “史家附逆获罪抄家,她不是入官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府前?”黛玉抱着周航在床上,用宽大的袖袍将猫身整个盖住。她本人又倚在床边,从慧儿的角度看过去,便只能看见月白色绣绿梅的杭绸床帐和黛玉身上淡粉色的袍子。 慧儿谨守规矩,微垂着头,将原委娓娓道来。 第216章 慧儿禀知黛玉, 翠缕是第一批被发卖的丫鬟, 买她的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书生。 这书生忠厚老实, 祖上曾当过官,如今虽然没落,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薄产过日子, 倒也算个殷实之家。只是这书生命硬克妻,前后娶了两房妻室都没撑过两年便过世。算命的说这书生命中无妻,再娶也是如此。所以, 前几年书生便绝了娶妻之念,只一心要买一房妾室当作妻子对待,而且立誓以后也绝不再娶。 既有这个打算,自然不肯随意将就;既要长得好, 又要贤惠知礼方好。 寻了好几年, 终究没有满意的。 这次人市卖人,书生一眼便看上了翠缕。不仅人长得好,而且是大家子出来贴身伺候小姐的,况且也认得几个字,便花大价钱买下。而且是特意选了好日期抬着花轿去接的人,可见也是用了心。 那书生对翠缕倒是真心实意, 知道她眷恋旧主, 竟允许她出来求情找门路。 “既如此,把翠缕带来罢。”黛玉道。 史湘云毕竟跟她朋友一场, 虽然早些年有些小矛盾,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嫉妒、攀比心思作祟罢了。在自己进贾府之前, 女孩子里外祖母最宠的便是史湘云,自己去了之后,外祖母对自己更关切些,她心里吃味,是常常故作心直口快的言语讥讽自己。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那是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自己还能记恨到现在不成? 况且这几年自己万事顺遂,与外祖二房来往很是稀疏,跟史湘云接触的也不多,早年她冲撞自己的事早忘得七七八八。 湘云那丫头打小父母早亡,跟着叔父婶母过活,虽也是血缘至亲,到底跟自己的生父生母不一样。她也实在不容易,如今又落个这种结局,更让人觉得可怜。 原本黛玉也没打算管她的事的,但她的丫鬟求到自己跟前。自己从前毕竟在贾府里住过,跟湘云也相处过很长时间,如今她落了难,她的丫鬟跪在门外求见,自己若是连见一面都不肯,未免也落人诟病,说自己太过无情 。 想着,黛玉怀里抱着周航化身的橘色小猫来至外间,脚边还跟着鱼丸。 雪雁带着两个小丫头已摆好茶水,黛玉在主位上坐了,眼睛在缠枝牡丹花纹的茶盏上匆匆掠过,却并未停留,而是看向门口,盯着厚重柔软的猩红毡帘。 第562页 雪雁躬身笑道:“姑娘急什么?人一会子便到。” 黛玉倒并不是急,只是出神的时候目光无处安放罢了。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雪雁要是觉得她是着急,便随她去罢。 雪雁看黛玉垂下眼逗着怀里的猫玩。 因黛玉喜欢猫,府里各色猫都养了不少。连带的下人们也都对猫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情有独钟,很多人闲来无事便养个几只。猫又是繁殖比较快的,短短的几年,府里的猫比原来多了好几倍。从前家养的,加上常在府里活跃的野猫最多也就几十只,短短两三年时间,现在少说也有一二百只。 虽然下人们有时候也会逗猫,但这些猫最喜欢的还是黛玉。往常黛玉一出屋子,身边总跟着几只猫,不独是她自己屋里养着的,有时还有别的。 长此以往,黛玉身边出现各色的小猫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便是偶尔黛玉抱着从未见过的陌生猫逗玩,下人们也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这次黛玉怀里虽然抱了一只橘色小猫,雪雁包括伺候的丫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橘猫眯着眼,嘴边小鬍子一翘一翘,扬起松松软软的毛绒尾巴,懒洋洋的慢慢盪着。每次慢悠悠的盪起,黛玉便含着笑将那翘起的尾巴按下去。刚按下去,橘猫便又将尾巴扬起,黛玉便再按。 如此简单又无聊的游戏,一人一猫竟玩的不亦乐乎。 欢快的气愤在二人之间迴荡,谁都能看出这一人一猫很是乐在其中。 毡帘被掀开一角,冷风吹进来一些。 进来的不是人,却是一只雪白滚圆的小猫。 小白猫长得肥肥壮壮的,圆滚滚一团,跟个小雪球似的,毛髮洁白蓬松,被屋子里的暖气一蒸,看起来更是松软,外层的毛髮飘飘忽忽蓬起,还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小雪球却浑然不知,肥的鼻子、眼几乎挤在一起,扭着身子慢悠悠的走,爪子落在地上,未曾发出一点声响。它仰着头,竖立的瞳孔中有些天生的不羁,高傲的像是在巡查自己的领地。 黛玉眼睛都看直了,心里直唿好可爱好可爱。 “小雪球,到这里来~”黛玉的声音温柔而婉转,充满谄媚的语气,就差拿着小鱼干诱惑了。 哼,林妹妹是我的,你个臭肥猫还不走开! 一爪子拍在黛玉胳膊上,周航的心里很不满,看小白猫的眼神里带上了威胁,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黛玉被拍一爪子,这才意识到某人吃醋了。一边忍着笑,一边安慰炸毛的某人,把某傲娇的猫大人摸舒服了才罢。 小白猫被周航一瞪,登时失了锐气,已经迈出去的左前爪停在空中,听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迈出去,又收了回来。 周航用眼角斜了它一眼,撇撇嘴角,真怂! 就在小白猫怯怯的看向黛玉,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雪雁弯腰将其抱起,笑嘻嘻的道:“这小东西又熘进姑娘屋里了,也不看个时候。”一面说一面摸小猫的肚子,“姑娘,这小猫肚子里都没食了,怕是饿了,奴婢这就把抱下去餵她吃东西。” 说着就要走,黛玉道:“罢了,它既过来了,便放这罢,将她的小碗拿过来,再温些羊奶给它吃。” 雪雁道了“是”,便要吩咐人去温羊奶。可巧小丫头霞儿温好羊奶正到处找小猫找不到,雪雁忙将她叫进来,接过羊奶,亲手餵小白猫吃了。然后便将其也放在黛玉脚边,跟大黑猫鱼丸一左一右分列两边,跟两个护卫似的。 黑猫虽蹲在黛玉脚边,却跟黛玉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而白猫则是紧紧贴在黛玉腿上,黛玉挪一点,它就更贴近一点,黛玉甚至能赶到它贴着时用的力气还不小。 黛玉垂下头,认真的审视一番,再次感嘆鱼丸真是长大了,不想从前那般黏人了。从前鱼丸蹲在她脚边,也是如白猫这般,尽量的贴紧,用脚踢它都不肯走。现在竟然知道保持一定的距离,还故意假装在看别的地方不看自己,如果不是它耳朵一颤一颤的随时注意听着自己这边的动静,自己还真以为它长大了跟自己不亲了呢。 唉,猫还是小的可爱,知道跟人亲近。 不过,她已经有一只足够黏人的猫了,她不贪心。 黛玉垂头,周航也正瞧她。她忙收回目光,故意看向别的地方,嘴角却不可抑制的弯了起来。 雪雁看着两只猫好一会子,突然笑起来。 黛玉问:“你笑什么?” 雪雁捂着嘴又是噗嗤一声,随之指着黛玉脚边的两只猫道:“姑娘您瞧,它们两个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像不像书里说的黑白无常?” 可巧慧儿这时候进来,斥道:“雪雁,你又在姑娘跟前儿浑说,什么黑白无常,呸呸呸,那是能乱说的!”又说黛玉褔了褔身子,“姑娘别把雪雁的话放在心上。” 黛玉摆摆手道:“这没什么,不过是说个笑罢了。” 雪雁吐吐舌头,沖黛玉做了个鬼脸。 黛玉笑着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慧儿道:“人可带来了?” 慧儿回说:“已在门外候着。” 黛玉坐正身子,雪雁拿了个锦缎靠枕给她靠着,慧儿出去领了翠缕进来。 翠缕看见黛玉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姑娘,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姑娘!” 第563页 一面说一面给黛玉磕头,哭的泪人一般。说着便瘫倒在地上,额头上有已经干涸的血迹,想来伤了已经有一会子了。这也难怪,她在进来之前已经在府门外跪了不短的时间,额头估计也是那时候磕破的。 黛玉命小丫头将她扶起来,搬一个小杌子给她坐。 她却死活不肯坐,一直让这让救她们家姑娘,还说她已经去求过姑娘的舅舅家和贾府的老太太,对方都说史湘云是罪人之女,犯忌讳的,不肯搭救。 “旁人不肯搭救也就算了,可贾府老太太一向是最疼我们姑娘的,连她也觉得我们姑娘是罪人,会连累他们。还说这就是命,我和姑娘都得认命,不准奴婢再去求,否则再见一次便将便将奴婢打死!” 这话说的,可算是诛心了。 黛玉咬了咬嘴唇,手也不自觉的攥紧。 如果今日落难的是林家,被收官发卖的是她林黛玉,外祖母恐怕也会让她认命。史湘云虽然不是贾府之人,但老太太一向疼她,却不想她蒙难之后竟会如此绝情。 幸而自己早认清贾府那帮人,也早绝了那些不该有的眷念。 翠缕一边哭一边说,“薛姑娘那我也去了,她也不肯帮忙,林姑娘,奴婢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求您的,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姑娘啊,您要是也不管,我们姑娘就只有给吴三胖子去做妾了。” 第217章 翠缕跪在黛玉面前哭的泪人一般, 好不可怜。她提起一个诨号叫“吴三胖子”的人, 又说他欲史湘云做妾。还说这吴三胖子跟史家有仇, 买史湘云就是为的折磨她。 黛玉也不知这里面究竟如何错综复杂,只得劝道:“你先别哭,慢慢说, 这吴三胖子是谁?” 翠缕抹着眼泪说:“那是一个恶霸,昨儿就扬言要买我们姑娘。他跟我们史家是有仇的,姑娘若是落在他手里, 那就是娇嫩花朵儿进了火坑,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了啊……” 她一面说一面哭,黛玉从她呜呜咽咽的零星碎语中拼凑了个大概。 这吴三胖子住在城西,原来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后来倒卖东西发了家, 曾经因为卖给史湘云的叔父一件假古董遭到毒打,丢了半条命,还被抓紧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吴三胖子靠着熘须拍马讨好牢头活了下来,并熬到成功出牢房的日子。他出来后便纠结自己几个拜把兄弟重整旗鼓,到南方倒腾绸缎拉到北方卖,渐渐的又发了财, 置办了些田产。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 他开始结交权贵、官吏,娶了一个五品京官的女儿做老婆。有了这层关系, 更是如鱼得水,很快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贾。其为人十分好色, 前前后后纳了十几房姬妾,这还不算被他霸占的丫头。外面都传言说这吴三胖子有些怪癖,最喜欢折磨女人,姬妾、丫鬟多有被其折磨致残致死的。但因为那些受害女子皆为奴籍,且吴三胖子又擅长贿赂官爷,便是高上衙门也无人为其做主。 如今他大张旗鼓的要买史湘云,就是为了报当年的牢狱之愁。 翠缕哭的甚是可怜:“林姑娘,这样的府门,我们姑娘进去如何活的了?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们姑娘一条活路吧,来生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翠缕本就是个体弱的女孩子,遇上这等大变故,吃苦受罪在所难免,好容易有了归宿,又东奔西走,冰天雪地的在外面跪着,加上情绪激动,说着说着便晕了。 黛玉忙叫两个婆子把她扶到厢房歇息。 人都退下后,周航见黛玉出身,抬爪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黛玉看他,蹙着眉头,似乎再问为什么拍她。 周航一仰脖子,歪着头问:“史湘云的事,你打算管么?” 黛玉想了想道:“我从前虽与她有些不和,但那时还小,都不过是些孩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她落到这种地步,倒怪让人可怜的。” 言下之意,是看她如今这样落到这个地步,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周航仰起脖子,眯着眼,认真的听。 “我第一次见那位史家姑娘,是在大舅舅的寿宴上。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许是我争了她的宠的缘故吧。筵席上,她故意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说很喜欢我,甚至为我连其他姊妹都疏远了,晚上还一定要跟我睡一个床。人人都说她娇憨爽利,只有我知道她看着憨厚,其实却很有心眼。” 周航的尾巴竖了起来,嘴里不爽的发出咕噜声。 傻丫头,既然她从前那么对你,你今天干嘛还要见她的丫头,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黛玉仍在悠悠的说:“她那时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路的年纪,若是有父母宠着兄长护着,焉能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机深沉?唉,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周航不爽的挠黛玉的衣裳,将她衣服上绣着的粉红梅花都挠的有些脱线。 黛玉一把按住他道:“你别生气,她也并没有对我如何。不过是几句口角而已,我早不放在心上了。她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也算是受了教训。况且她本身又没犯什么滔天的罪恶,不过是受家人连累罢了。” 周航还对史湘云曾欺负过黛玉的事耿耿于怀。 第564页 “你不许帮她!”他强硬的说。 黛玉道:“我只是有些不忍她落入那样一个豺狼手里罢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相识一场。” 周航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纵然帮了她,她的命若不好,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黛玉想了想说:“我此刻的一念之差,可能决定着一个花季女孩的性命。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这跟让我看着一个不相干之人送死不一样。我若能救而不救,只怕心里会留下遗憾,成为以后修行道路上的心魔。航哥哥,我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就帮她这一次,至于以后她是好是歹,只看她的命罢。” 周航窝在黛玉怀里,眯了半天眼,才抬头问:“你打算怎么帮她?” 黛玉道:“我设计教训那吴三胖子一顿,让他买不了湘云作罢。翠缕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免有夸张之嫌,但到底这个吴三胖子做过些歹事,外面才有那些传言。他一个恶霸,不知迫害了多少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也该受些教训。” 周航在黛玉袖口挠了两下,道:“好罢,随你。” 黛玉沉吟片刻,又嘆了句:“云丫头故作憨直我也能理解。不这样,她一个孤女如何在到处都是势力眼睛的侯门公府生存下去?” 周航表示她怎么生存下去是她的事,但她踩着你当垫脚石便是犯了我的忌讳,别指望我同情她。我能允许你帮她摆脱那个渣男禽兽已经是最大的容忍。 黛玉笑道:“我原也没指望你能同情她。” 周航撇撇嘴,心想,我不记恨教训她就不错了,还同情她?她夹枪带棒挤兑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他周航就是这么小心眼,凡伤害过黛玉的人,哪怕一丝一毫他都记着,总有一天会讨回来。 黛玉放下史湘云的事不提,又说起她初进贾府之事。 “我在贾府几年,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照他们姑娘的来,表面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下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待我自然还是与他们家的姑娘不同。你又知道,我自小是个敏感的性子,那几年,别的没干,就顾着看人了。我从进贾府的第一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却是越看越让人寒心。只不过当时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罢了。” 周航把毛茸茸的头枕在黛玉手背上,伸爪子悬空抚摸她的脸。 “我要去能早几年来就好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明天不更,大家不要等了,后天更大肥章。 第218章 听到黛玉提到以前受的苦, 周航便懊恼不能自己早来几年。 若他真能早穿来几年, 便能早些护着黛玉, 她便不会因为寄人篱下受那么多委屈,也不会养成现在这样多愁善感的性子。从小无忧无路在宠爱中长大的黛玉,说不定是一个乐观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呢。 不过, 现在的黛玉已经跟书中描写的黛玉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会像书中写的那样见落花掉泪,见愁云见夕阳都要落泪感伤一番了。尤其是在熟悉的长辈面前,她活泼风趣, 有小辈的娇憨和顽皮,其实已经算不上是一个悲情人物了。 想到她从前受的苦,周航心疼万分,只想以后加倍的对她好, 将她缺失的那份爱全都补回来。 当日黛玉便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至于翠缕, 在林府歇息了半日。黛玉看她体弱,这几日也着了凉,时常喘嗽,不仅请了大夫为其开方子抓药,还特意送了她一瓶自己小厨房熬制的雪梨膏。 那雪梨膏是用空间里的雪梨熬制而成,功效自不必说。 翠缕在林府吃了午饭, 下午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黛玉吩咐慧儿送她, 直送到二门处才回来。 彼时黛玉正在自己的小书房内的炕上坐着看书,周航窝在她腿边打盹儿。一人一猫, 一个专心致志在书本上,一个安安静静眯着眼。静谧的气愤不仅毫无意思尴尬, 反有一种静谧的和谐之感。 慧儿带着满身的风霜回来,蹑着脚,几乎未发出任何动静。却还是惊扰了周航,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黛玉的目光也从书本上抽离,看向慧儿,问:“人送走了?” “送走了。”说着,慧儿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拂尘扫书上的灰。扫了几本书,她回头看看黛玉,似乎想说什么,但并没有开口,又回头专注的扫灰去了。 黛玉却注意到她的动作,放下书卷,问:“慧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说?” 慧儿抿抿唇,放下拂尘,躬身道:“奴婢送翠缕的时候,听她言语之间,似乎有些看不上买她的书生似的。依奴婢说,她身为罪人之家僕,能落得一人以妻室对待,也算不错了。那书生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有些祖传的家底子,颇是过得,她也该知足。她如今虽是妾室,却没有主母刁难,听说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上面又没有婆婆。那书生又发誓不会再娶,过两年养个儿子,跟正室亦没什么区别。” 正在一旁擦洗茶具的雪雁听了道:“话虽是如此说,但翠缕从小是跟着史姑娘出入侯门公府的,见惯了大富大贵,锦绣高粱堆儿长到如今,许是看不上那些小家小户也未可知。别的不说,单说贾府那些贴身伺候姑娘的大丫头们,吃穿用度上哪个不比外面小官吏家的小姐还好?翠缕也是打小跟着史姑娘锦衣玉食的,如今虽然蒙难,抱负却不浅呢。” 第565页 黛玉一手撑在炕桌上,托着腮,一手给橘猫顺着毛,懒洋洋的道:“路是她自己选的,随她罢。” 这个元宵节,林府过的也并不热闹。 黛玉、林如海虽然知道周航如今已安然无恙,但旁人不知道。东宫放出的消息是太子伤重,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储君出事,从皇帝到嫔妃无不哀戚,官员之家自然也要做一种落寞样子。 尤其是林府,林如海身为太子之师,又是其准岳丈,更该消沉。 下人的身份跟主子的身份息息相关,黛玉将来嫁入皇家,林府下人水涨船高,在外面自然也受人尊重。如今太子危在旦夕,万一有个好歹,黛玉的名声自然受损,他们也别想指着太子妃娘家之人的身份风光。因此,个个也是愁眉不展,都盼望着佛神护佑,太子能安然无恙,哪里还有心情好好过节? 元宵节那天,黛玉唯一感到的节日氛围便是院子里悬了红灯笼,厨房送了汤圆。 周航和黛玉一起坐在空间的草地上吃汤圆,你一个我一个,不亦乐乎。汤圆的个数是奇数,剩最后一个,二人同时下勺子。两个甜白瓷的汤勺在同是甜白瓷的小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汤圆圆滚滚的打个璇儿,落在了周航的勺子里。 黛玉哼了一声,将勺子放进碗里,有些赌气的扭过头。还不等她控诉什么,一个肥嫩嫩圆滚滚的汤圆已递到嘴边。黛玉张口含了,抿着嘴对周航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周航也笑,一面将甜白瓷小碗里的汤仰头喝尽,“我怎么会跟你争?” 黛玉抿着嘴儿笑,周航挪到她身边,凑到她耳边低沉的说:“所以最好的一切,我都乐意捧到你面前。” 周航原来以为自己是一个不会说情话他女孩子开心的人。从前在中学的时候,虽然都还小,已有不少长相、家世、品味都不俗的女孩子对其表示好感,但周航看见他们只会觉得厌烦。他从未幻想过自己也会有想尽办法讨女孩子开心的一天。但真到那个时候,一切又似乎水到渠成,那些讨巧的甜言蜜语没经过大脑便倒豆子似的吐出来了。 黛玉埋头吃汤圆,没看他,耳根处却爬上绯红。周航眼睛粘在黛玉身上,在她因抿着嘴嚼汤圆而一下一下蠕动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是什么馅的?好吃么?” 厨房送来的这一碗汤圆看着朴实无华,其实也是费了心思的。小小的一碗,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汤圆,却有七八种馅料。有黑芝麻馅、红豆沙馅、奶黄馅、莲蓉馅、金桔馅、草莓馅等等,都是皮包馅多,圆滚滚,咬上一口汁液直流那种。 黛玉两腮鼓鼓吃的正香,方才的羞赧尚未放下,听到周航问,也不抬头,也不给反应。 好一会儿,在周航以为黛玉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她用很低的声音说:“草莓馅的,很甜。” 说话的时候头也低着,几乎要埋进碗里。 但这一句话听在周航耳朵里,却如吃了蜜糖一般,他哈哈大笑起来。 当日晚上,李昭来到林府,确定周航的伤已疗养的差不多,便强行把他带回了宫,说形势复杂,儿子放在自己身边才放心。而且最近事务很多,又要追捕李承天余孽,需要周航从旁协助。 又过了半个月,李昭宣布太子已脱离危险,只要在好生修养一段时日便可痊癒。 当日李昭便大力嘉奖了一位神医,还赐了靖王五百金。 神医便是靖王请来的,据说医术高超,当年在曾救治过昏迷多时的靖王世子。 其实神医是来京城了不错,却不是靖王请来的。他四处游歷,来到京城附近,听说太子伤重的消息,想起和黛玉、靖王以及周航的渊源,便打算进城瞧瞧。 这不,正让李昭逮到空子,抓他顶事。 神医在林府住下了,除了日日窝在屋子里研究药方,便是盯着黛玉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他打小便是在药草中泡大的,对植物在熟悉不过。黛玉种的那些与别处的不同,他一眼便看出来了。每一株花草他都小心翼翼的研究,春天到了,长出来叶子的便小心翼翼的摘一片尝尝,放在嘴里细细的品。 黛玉有一次看见,便好心提醒道:“神医爷爷,那些不是药草。” 神医仰头道:“但凡花花草草,皆可入药,难道只有药书上记载的才算药草,药书不也是人写的么?” 黛玉只能笑笑表示您若是感兴趣便尽情研究罢。 太上皇、皇太后在绝食二十天的时候妥协,顺着皇帝给的台阶便下了。当日皇帝带着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几个亲近大臣在太上皇寝宫外叩首认错,请求太上皇恢復饮食,还承诺放李承天出天牢,改为软禁在瑞亲王府。 皇帝顾忌到太上皇的面子和情绪,太上皇自知自己若再固执,等着他的将士更大的笑话。他心里又急又气,不知皇帝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使自己不吃饭也神清气爽,想把自己饿出个好歹向世人控诉皇帝不孝都不成。 如今他在内阁和户部、兵部安插之人全被皇帝撤下,连半年前病逝的王阁老都被安上个泄露朝廷粮草押运路线、里通外国、勾结逆贼的罪名,被削夺一切赠官,连家都抄了。人死了都不让他安安生生的走,还背着一个污名,亲族眷属也都落个没官的下场。 —— 第566页 世人皆知太子在东宫修养,却不知周航早已伪装成贴身侍卫跟在李昭身边。 恢弘的大殿内静谧异常,李昭放下一本奏疏,揉揉紧皱着的眉头,随手又拿起一本奏疏,执起硃笔圈圈点点。过了好一会儿,他停下笔,看了一眼倚坐在御座旁睡着的周航,招手叫魏兴安上前,示意拿件绒被给他盖上。 魏兴安退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个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航睁开眼,看看魏兴安,又看看李昭,闭上眼仍要睡。 李昭用脚踢了踢他:“大白天的,就困得这么着?” 周航眼睛也不睁,打着哈欠控诉:“您还说呢!昨儿拿那么厚的一摞奏摺让我批阅,还说批不好不准睡觉。魏公公可真是个好公公,对您的话执行的一丝不苟,真真的盯了我一夜,一个盹儿都不让人打。” “那些官员都是闲的吗?”他瞥着嘴,表现出很是不屑的样子,“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奏摺!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当专上一摺奏事?这不是浪费朝廷人力么。下个雨下个雪还要上个摺子,还有那些请安折,满篇辞藻华丽看得人晕晕乎乎不知所云。有一个江南的知府做个梦也要上个摺子说说,说梦到有一只飞龙来接父皇成仙,说明父皇德昭日月、感动上苍。哼,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偏偏你还没证据证明他扯谎,毕竟谁也钻不到他梦里去!” 李昭一面装腔作势的骂魏兴安,让他给周航道歉,一面起身去拉周航:“真困就去内殿睡去,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舒服么?!” 周航挂在魏兴安身上,走了几步,忽然精神大振,眼珠子骨碌碌转起来。 “父皇父皇!”他一把推开魏兴安,跑过去,拉住李昭的袖子,眼中闪烁着精光。李昭看向他:“怎么,吃仙丹了,突然这么精神?” 周航:“闻着味儿了。” 李昭挑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他,意思是闻着什么味儿了,能让一个睡梦中的人突然清醒? 周航走在李昭跟前,略带讨好的笑:“父皇,您命人准备了鱼丸汤怎么不早告诉我?” 李昭叫魏兴安:“去御膳房看看鱼丸汤可煮好了?” “不用看。”周航眯着眼深吸一口气,感受这空气中微弱的鲥鱼的鲜香之味,“已到殿门口了,魏公公去来便是。” 魏兴安半信半疑的出了殿门,果见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候着,不由嘀咕:“殿下爷还真是小猫鼻子……”当然,嘀咕声很小很小,除他自己,旁人根本听不到。 周航吃了一碗一碗汤,餍足的擦擦嘴,说:“这汤有多的么?” 李昭从奏摺中抬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说:“玉丫头那里,朕已派人送去了。” 周航道:“父皇想的周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不上大肥章,不过大家不要失望,十二点还有一章噢~ 谢谢亲亲读者吴建良妈妈和加肥猫的营养液 第219章 周航一整天都呆在宫内, 陪他皇帝老爹处理政务。 傍晚的时候, 一个黑影在殿内一闪, 既而十分虔诚的跪在殿下。来者一身黑衣黑袍,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一双乌黑的眼珠, 身法诡异,分明是一个暗卫。 暗卫警惕的四顾一看,掠过周航, 眼神最终停留在魏兴安身上。 李昭抬抬手道:“无碍,说罢。” 暗卫又叩首,禀明李昭,说太上皇不相信李承钰谋反及原内阁大学士王光叛国一事, 派身边的掌宫太监福瑞夤夜出宫, 暗中调查真相。而且回宫的时候福瑞往瑞亲王府拐了一趟,表达了太上皇的关怀之情,还暗示他不要气馁,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暗卫走后,魏兴安噗通一声跪倒,感动到涕泪横流。 “多谢主子信任, 奴才, 奴才感激涕零,以后, 以后一定豁出命去跟随主子。” 暗卫禀事,允他随侍在侧, 这是主子对一个奴才来说最大的信任了,魏兴安虽然一向自诩为主子身边第一得用之奴才,也万不敢奢望到如此地步。 李昭看一眼魏兴安,嫌弃的皱眉:“起来起来,哪有一点掌事总管的样子?!” 魏兴安擦着眼泪鼻涕起身,手忙脚乱的给李昭捧茶,却因太过激动,险些泼李昭一身茶水,被李昭嫌弃的撵走。 周航看一眼李昭:“太上皇难道真不知道李承钰和王光谋逆叛国包藏祸心?” 李昭道:“如今在太上皇眼中包藏祸心的是朕。” 周航有些幸灾乐祸:“您说,太上皇是不正盘算着怎么把您废了改立李承天为帝,或者,他二次登基?毕竟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太上皇出来主持大局也在情理之中。” 李昭瞥他一眼,挑眉,意思,朕怕啊! 周航摸着下巴说:“父皇,您还是多调些侍卫在身边罢,以防那天突然冒出来个刺客。” 李昭看周航一眼,没说话。 周航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缠枝莲花茶盏,正经道:“我说认真的,您别不在意,是有这个可能的。” 李昭吩咐魏兴安:“调一队侍卫去东宫,守在太子院外。” “……”周航,“父皇,东宫不需要罢,我人又不在那。” 第567页 李昭道:“正因为你人不在那,所以才更要严密防守,一只麻雀也别想飞进去。难道你想暴露你不在东宫的事实?” 周航:“……也——是。” 李昭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再过一个月,一个月后你的伤便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到那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控诉李承钰及其党羽如何残忍的对你。现在……” 他顿了顿:“朕应该很是愤怒,漫天遍野的派人去抓捕李承钰。” “您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周航抬头,嘴角带一抹邪气的笑,“不止如此,您已经愤怒到连太上皇钦封的大幻真人张道士都处死了,还拆了他的清虚观。” —— 李昭看人很紧,一直到黛玉生日之前,周航都未曾抽出时间跑林府去瞧黛玉。不过,他还是精心准备了一件礼物,翡翠雕刻的翠绿翠绿的几株竹子,是他在皇帝私库里搜颳了十几天挑出来的最满意的。 黛玉一向喜欢竹子,这个礼物,他笃定她会喜欢。 当日周航跟李昭告了一天假,翡翠竹子放进干坤袋,兴沖冲来到林府。 彼时黛玉已受了丫头们的拜,正在招待前来祝贺的各府姑娘们。周航化身小橘猫跳到黛玉身上,找了个避人的地方将礼物送给黛玉,之后便和黛玉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挠走了无数想拉黛玉套关系的势利闺秀,受了无数怨怼的目光,不过周航毫不在意便是。 吃了午饭黛玉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到内室歇息,其实是换了男装跟周航熘了出去。 至于来拜访的闺秀,由嬷嬷和女官们恭送已很是给她们面子,不必黛玉再露面。 黛玉在大街上一顿闲逛,买了无数风车、泥捏风炉等小玩意。 “好久没这么走路了。”茶楼里,黛玉推开窗子,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好怀念当初在漠北的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可以纵马驰骋在草原上,看天高地阔,看连绵的山脉、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满腹的壮志和豪情,每天都是开怀的。” 周航有些怜惜的看她:“玉儿,在京城,委屈你了。” 黛玉端起茶饮了一口:“跟今儿来府里的那些女孩子比起来,我算是幸运的了,她们绝大多数一辈子都看不到草原、看不到高山,抬头看见的也不是蔚蓝的天空和漫无边际的白云,而是院子上面四角的天空。何况,我还能穿上男装在街上逛呢,她们,想都不敢想吧!” 说着竟笑起来。 周航也笑,看着黛玉笑的很是宠溺,笑完之后说:“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龟缩于此的。” 二月的天气温度适宜,下半晌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很是让人觉得舒适。黛玉吃完茶便托腮坐在床前,看着路上的行人,一面跟周航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这话。即便是沉默的时候,二人之间也很是和谐,一点不显尴尬。 二月十二也花朝节,即百花的生日,人们剪彩带挂在树上祈福。街上卖彩带的很多,红红绿绿,东一簇西一簇的煞是好看。 行人似溪流般在街上缓慢流动,突然远处一阵骚乱。 “航哥哥,你瞧!”黛玉指着几百步开外的骚动处,“好像是官兵抓人……离得太远,看不清。哎,看见了看见,抓的还是一个女人,后面还有一个女孩子,看着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哭的好不可怜……” 周航看过去,五六个身穿都察院公服的官兵押着一个瞧着不过二三十岁的妇女大踏步往前走,其中还有两人在前拿着刀开道。妇女好像被打过,衣裳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血迹,额头上一个大包,不知被打的还是自己撞的。官兵走的很快,妇女有伤走不快,几乎是被拖着走,脚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血迹。显然鞋早已被磨破,皮肤被磨出血。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便哭着追,还时不时被官兵呵斥。 “好大的官威!”周航皱着眉头,“走,瞧瞧去!” 看热闹的人很多,官兵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骚动。 周航已打听清楚原委。 这位妇人犯了谋杀亲夫的大罪,证据确凿,荷包里的半包砒*霜便是铁证。至于为何只有半包,是因为另半包下在饭食里将她男人毒死了。被害人姓胡,是个屠夫,刚过而立之年。原配老婆撇下一个女儿去了,屠夫鳏居多年后经人牵线娶了寡居的女人孙氏。谁料这孙氏竟是一个蛇蝎妇人,成亲不到一年,便起了歹意将屠夫毒死了。后面跟的女孩子便是屠夫的女儿,才十三岁,便给恶毒后母害死了亲爹。 “娘——”女孩一面哭一面伸手想抓住孙氏奋力扭过头伸出的手,“不要带走我娘——娘——”哭的声嘶力竭,喉咙都哑了。 孙氏脸上是十分心疼又决然的表情:“玲儿,我不是你娘,你快回去,投靠你舅家去,那是你亲舅舅,好歹不会饿着你。” “我不去,我哪都不要去。”女孩还是哭,趁官差不注意,一把抓住孙氏的手,死活不放开,“娘,你就是我娘,我就认你当我娘,我哪都不去。你不要走,不要走!” 孙氏也大哭,她竭力抑制,嘴唇都咬破了,似乎终于狠下心,一根一根将女孩的手指掰开,强硬道:“娘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你还要活着,快走,去投奔你舅舅!” 第568页 看客们并未被这毫无血缘关系的温情感动,反是骂声一片。 骂孙氏恶毒,不仅谋杀亲夫,还给继女灌输错误观念,让她亲近继母怨怼亲父。骂女孩拎不清,认毒妇作娘,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死都无动于衷,简直禽兽不如。 周航、黛玉看了一会,都觉得孙氏的疼惜、懊恼、决绝和牵挂不似作伪,那个叫玲儿的女孩也是真心跟继母亲近。玲儿毕竟已经十三岁了,便是继母进门的时候都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的女孩,即使不够成熟,好坏还是分得清的。是什么原因让她对亲生父亲的死无动于衷,而对毒死自己生父的继母眷恋至此。 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不是有点短了,木关系,今天还有一章呢 第220章 女人眼中的哀伤、悽苦和决绝, 令黛玉生出一丝不忍。 这个世界生为女人, 已经很不易了。何况又是一个命运如此多舛的女人, 若她真是一个谋杀亲夫的蛇蝎妇人,自然该承受恶果。但黛玉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女人并非那等毒妇。 从其眼睛可以看得出, 那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女人。 黛玉想,若此案中真有什么隐情的话,自己该帮她一把。 官差还在快速往前走, 喝命百姓让道,说察院大人等着审讯呢。玲儿跟着官差跑了好一会儿,被一名官差推搡在地,哭着看官差和孙氏消失在视线中。人群中仍是议论纷纷, 不是在说屠夫的可怜, 就是在说孙氏的恶毒和玲儿的混帐。 玲儿伤心欲绝,哭的几乎断气,看着甚至无助。 黛玉欲上前扶起玲儿,无奈她如今是男装,恐被人当作登徒子。只好给一个老妇人二两银子,拜託她将玲儿扶到医馆疗治。饶是这样老妇人亦不齿玲儿的为人, 还不大乐意, 放下人后,使劲儿的拍了拍手, 还说碰了脏东西回去要大一盆水好好洗洗。 留下五两银子给给医馆的药童,请其帮忙照顾一下玲儿, 黛玉、周航打算去都察院看看审案情况。 “两位恩人请稍等!”玲儿踉踉跄跄跑出来,噗通跪在地上,“玲儿知道你们要去都察院,求求二位恩人带我一起去罢。我一定要救我娘,娘她……她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这么没良心,让娘去死——” 黛玉道:“你去也无用,你放心,你娘若真有冤屈,我一定为她做主。” “没用的……没用的……”玲儿喃喃的摇头,“杀人是要砍头的,谁都救不了娘,谁都救不了娘……” 黛玉示意药童扶玲儿进去,走到一半,她却忽然挣脱药童,飞奔出去。 “看方向是往都察院去了”黛玉拉着周航追出去,只看到她在街道拐角处消失的衣角,“真是个倔丫头!” 周航说:“走,咱们快跟上去!” 二人在第二道街的拐角处追上玲儿,她一个女孩子,又瘦又小,没想到跑的那样快,可见是拼了命。黛玉一拦住她,她便扶着墙剧烈的呕吐起来,人也累得虚脱,差点瘫在地上,但她十分倔强的咬着牙扶墙站起来,看样子还要跑。 黛玉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女孩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要命了!” 玲儿的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晃晃,仍固执的喃喃自语:“去晚我娘就没命了,求求你们,别拦我……” 周航道:“难道你去了你娘便能活?” 玲儿道:“我有办法救我娘。” 周航倒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水袋递过去。玲儿有些困惑的看他,周航挑挑眉,“你不是想去都察院么,就这样去?恐怕走不到都察院自己就先倒下了,喝了这个,便有力气了。” 玲儿看他片刻,确定自己不喝周航不会放她走,便抢过水袋,一样脖子饮尽了。感受到从胸口像四肢散发的力量,她惊讶的睁大了眼。 周航指尖一转飞出来一张符,落在玲儿额上便消失不见了。掐诀念了几句经文,周航看着尚在呆滞中的玲儿道:“算你好运,我可轻易不做烂好人。” 黛玉道:“你让她忘了什么?” 周航:“自然是忘了我给她喝灵泉水之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黛玉给她一个做的不错的眼神,看向刚刚恢復清醒的玲儿,道:“还走得动么?” 玲儿有些困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突然又有力气了。” 周航道:“有力气便快走罢,晚了都察大人就定案了。” 到了都察院黛玉、周航才知道玲儿所谓的有办法救她娘便是拿自己顶罪。于是在公堂之上上演了奇怪的一幕,母女二人都称是自己毒死屠夫,请求察院大人赦对方无罪。 如此行为更让黛玉觉得扑朔迷离。 玲儿毒死生父,于情理上虽然说不大通,但她既然说的这样笃定,察院大人少不得也将她列为嫌犯收押,至于真相如何,只好再作调查。原本孙氏供认不讳的毒杀亲夫案,在确凿的证据下几乎可以定案,如今却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这件事作为一个新闻,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多以为玲儿是混帐煳涂了,才在公堂上乱说,察院大人也倾向于这种说法。毕竟大家对弱者天生带着同情,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任谁也不会把她想的太恶毒,何况死的是她亲爹,还是打小一块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的亲爹。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有这么狠的心和这样大的胆量呢。 第569页 “早知如此,就不带玲儿去都察院了。”茶楼里,黛玉有些懊恼 ,“谁知道她认罪去了。虽然我不知道屠夫是不是孙氏杀的,但绝对不会是玲儿。在医馆的时候我瞧瞧问过她,我确信她说的是实话。这一对母女,还真是奇怪,明明不是亲生的母女,却比亲生的还亲,争着把杀人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在大堂上几乎要打起来。” 周航安慰她说:“这不怪你,你哪里料到她会那样。”说着蹙起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黛玉曲起中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引得他抬头。 “想什么呢?”黛玉问。 周航左手在内,右手在外,交握在一起,左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右手手背上摩挲,微微的蹙着眉头,“我在想,这一家人好生奇怪。屠夫早年娶妻生子,妻子死后便与女儿相依为命,按说父女俩的感情应该很好才是,怎么屠夫死了,玲儿丝毫没有伤心的意思,反倒是几乎证据确凿的杀人兇手孙氏被抓走,玲儿倒是伤心欲绝。” 黛玉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甘愿为子女付出一切,大有待子女不好的。远的不说,就说京城各府邸的小厮、丫鬟,很多都是亲生父母领着卖的。” 周航松开的交握的手,摸着下巴道:“我看这被药死的屠夫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是什么样子,一会子等鱼丸回来不就知道了?”黛玉笑着将茶碗往周航面前推了推,“你先吃杯茶罢。” 他们所在的茶楼正对着芙蓉街,穿过芙蓉街,再走过一个拐角,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至玲儿家所在的绿树胡同。 黛玉推开窗户看向对面,远远的见鱼丸沿着屋檐走过来。它速度很快,从墙头跳到屋檐,再从屋檐跳到路上,很灵巧的穿过人烟阜盛的街道,又跳上墙头,再通过屋檐跳到茶楼的二层。 周航伸手将他从窗户外捞出来,听它喵呜喵呜叫了一阵子。 又经周航一番解释,黛玉才知道屠夫十几岁成亲,一年后老婆生了个女儿,屠夫便老大不高兴,因为他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老婆却给他生了一个所谓赔钱货的丫头。这屠夫本就是个无赖,干不上一天活就歇两天,而且必定吃醉,吃醉后便打老婆和女儿出气。玲儿的娘据说便是长期忍受其虐打,以致于坐下病根,生病了又没有钱医治才撒手人寰的。 “难道玲儿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父亲?”黛玉猜测道。 周航道:“这可能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主要的。屠夫待玲儿很不好,他第一个老婆是在玲儿五岁的时候去世的,也就是从那时起,玲儿便学着洗衣做饭伺候她老子。刚开始的两年因为总做不好,时常挨打,周围邻居常听到屠夫的喝骂鞭打声以及玲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因屠夫不务正业且家里很穷,所以没有女人肯嫁给他,直到七年后才续弦孙氏。” “孙氏的风评如何?”黛玉问。 “邻居对孙氏的评价倒很不错,说她勤快肯干,人很好,很是热心,待玲儿也好。自打她来了之后,玲儿才少挨打,小姑娘穿的也比以前鲜亮干净了,孙氏还张罗着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周航吃完茶,将被子放心,“孙氏和玲儿相处的很不错,据那里的野猫说她们常在院子里一处做针线,说说笑笑,跟亲生的母女似的。” 黛玉听到屠夫酗酒打骂妻子孩子的时候,对那人已经很不喜了。 “怎么世上还有这样混蛋的男人!”她有些气愤的道,“真是死不足惜!” 周航忙表示贊同:“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空气。” 黛玉看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虽然说的损了点,不过很新鲜,也很合适。 鱼丸虽然带回来很多消息,不过整个谋杀案的动机、过程等还是不大明朗。黛玉和周航商议晚上潜入都察院大牢,向孙氏和玲儿问清楚。这日周航便没会皇宫,化身小橘猫跟黛玉回了林府,晚上吃了三盘子鱼,又喝了一碗鱼丸汤。 子夜时分,黛玉和周航隐身来到了防卫森严的都察院牢房。 唰唰扔出去几张符,所有看守和犯人的眼神都呆滞了。 孙氏和玲儿被关在同一个牢房,虽至深夜,也还未入睡,抱在一起,娘俩儿哭的眼睛都肿了。当然,此刻她们也是眼神呆滞,黛玉又扔了两张真话符,周航已从空间里搬出一个圈椅,在黛玉身后将杂乱的稻草三两下踢开,地虽然还很有些脏,不过好在圈椅能平稳的放下了。 黛玉刚念完咒语,回头一看:“……” 周航谄媚的笑:“玉儿坐。” 黛玉:“……我站一会不碍的。” 周航看看黛玉又看看圈椅:“搬都搬出来了,就坐一会罢。” 黛玉看着圈椅下方明显濡湿的一块,还在散发着热腾腾的排泄物的气味,有点哭笑不得。 周航顺着黛玉的视线,也发觉到不对。 好吧,他想爆粗口,怎么好巧不巧的选了这块地儿。这下好了,黛玉不仅铁定不会坐,恐怕连这个圈椅也不肯再让往空间放了。 “哈哈……”周航尴尬的笑笑,“要不?我再拿个新的,换了地儿?” 黛玉:“……不必了。”她不是非要坐好不好,她站着也行。 第570页 周航只好将圈椅收进干坤袋里,黛玉看了一眼干坤袋,皱着眉头说:“这里面没放别的什么东西罢?” “这是新的,还没用过。”说着,周航一扬手,那干坤袋便在空中燃起一团红簇簇的火光,顷刻间化为一片灰烬落在地上。他向黛玉挑眉:“毫无痕迹!” 黛玉瞥了他一眼:“浪费!” 周航说:“弄脏了的圈椅,我知道你不肯再要的。” 黛玉似乎有些不高兴,看周航的眼神冷冷的:“一个清洁咒便能解决的事,何必烧了?!况且,你烧的那个荷包,还是我绣的呢。” “呃……”周航这下慌了,“对不起,玉儿,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黛玉:“可见你对我的东西,俱不留心。” 说着便去问孙氏、玲儿的话,任周航如何告饶讨好,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第221章 孙氏一开口便是大哭, 继而咬牙切齿的骂:“那畜生, 真是便宜他了!” 他骂的是屠夫, 咬着牙骂的很兇,用了很多极具有侮辱性的词语。大部分都是黛玉未曾听过的,虽然不知具体的意思, 但黛玉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玲儿坐在稻草上垂着头啜泣,看着似有无限的委屈,听孙氏提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 眼睛里竟然闪烁出怨毒的光芒。 孙氏骂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玲儿也哭着插了几句话。 黛玉便在孙氏的唾骂声与玲儿的诉苦声中拼凑出了一个令人胆寒、血脉喷张到令人怀疑人生的惨绝人寰的故事。 老婆死后屠夫不务正业,日常在酒馆买醉,加上他风评不好, 一直没娶上媳妇。玲儿一天天长大, 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有了少女的玲珑和羞涩,甚至还有一个不错的人家看重玲儿的勤恳和能干前来提亲。却不想,一次酒醉后亲爹将魔爪伸向了亲生女儿。那一年玲儿才十一岁,从十一岁到十二岁的一年时间,玲儿屡遭亲父凌*辱, 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直到屠夫续娶了孙氏, 才算暂时安生了一阵,谁知好景不长, 几个月前,屠夫又将目光瞄向女儿。 一次孙氏归宁, 原是要后半晌才回,谁知临时有事,前半晌就回去了,恰好撞见屠夫的禽兽行为。 孙氏在门外最初都咬破了,愣是忍着没吭声,待屠夫完事走之后,瞧瞧宽慰玲儿一番,并保证救她出火坑。于是母女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屠夫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孙氏偷偷买了砒*霜,打发玲儿去舅舅家玩一天。她自己做了一锅面条,倒了半包砒*霜进去。屠夫吃了两碗面,孙氏又灌了他许多酒。于是屠夫醉酒毒发身亡,吐了好几升血。 孙氏原打算对外宣称屠夫饮酒过多暴病身亡,谁知被人发现剩下的半包砒*霜,报了官。 当天便有人到玲儿的舅家接了玲儿回来,彼时官差已到,孙氏便被官差强行带走了,玲儿哭喊着追了出去。接下来便是黛玉、周航在街上看到的一幕了。 孙氏狰狞着面孔道:“那畜生是我杀的,我一命抵一命便是!死的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了!”说完,她看向玲儿,神色哀伤。她咬咬牙,突然向黛玉、周航噗通跪下,道:“玲儿是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情,两位公子,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求求你们救救玲儿罢。她才十三岁……” “娘——”玲儿扑进孙氏怀里,“娘是为了救玲儿,玲儿不能让您去死……” 孙氏颤抖着手摸玲儿的脸,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却有有些飘忽,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她抖着嘴唇,喃喃的道:“好孩子,我那苦命的大姐儿若是活到现在,也就该有你这么大了……” 孙氏在寡居之前,曾有过一个女孩,可惜天生体弱,活到三岁的时候得了肺痨,没撑过一年便去了…… 玲儿道:“娘,您以后就把我当成姐姐罢……” 孙氏突然将玲儿搂住,紧紧的箍着,哽咽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娘……”玲儿将头深深埋在孙氏怀里,也是哽咽,“娘,您如若一定要死,就带着玲儿一起吧,我们娘俩儿,还有姐姐,在地府里团聚。” “你们两个都不用死!”黛玉抿着唇,从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 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愣了愣,同时看向黛玉,神色有点懵。 黛玉的神色已柔和起来,嘴角挂着一抹坚毅的笑:“对,你们没听错,我说你们都不用死。”她用手肘碰碰周航,“知道他是谁么?” 母女二人极有默契的摇头。 “你们也不必知道。”黛玉一扯嘴角,“总之,他会处理好,你们都不会有事。” “公子——”孙氏还要再说什么,黛玉一挥手,她人已经晕过去了。牢房潮湿阴冷,黛玉从空间里拿出两床锦被,分别为孙氏和玲儿盖上,留下句“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便与周航消失在牢房里。 林府,黛玉正房。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黛玉坐在床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臀部即将挨到床边的周航一个机灵,愣是不敢坐了,就这么维持着这么尴尬的姿势,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该坐下。 第571页 黛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周航识趣的站直了身子。 黛玉侧身半躺在床上,双腿自然伸直,便将床边的位置占满了,这下周航想坐也没地方坐了。想要变成小猫跳上床去吧,被鱼丸抢了最好的位置,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周航想了想,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人哄好。 于是他弯腰,歪着头注视黛玉的眼睛,极虔诚且温柔的道:“我错了。” 黛玉将黑猫捞进怀里,怜惜的在背上抚了抚,指尖一下一下的点鱼丸的耳朵尖,点一下,耳朵尖便颤一下,黛玉玩的不亦乐乎,似乎忘记了周航的存在。 周航心里很是吃味,瞪了鱼丸一眼,暗道:敢跟我争宠,你等着! 黛玉跟黑猫互动一会,竟然从荷包里掏出一碗鱼丸汤,散发着滚滚的鲜香味。黛玉用汤匙捞出一个圆滚滚的瓷白鱼丸,打算往黑猫嘴里送。某人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一把将黑猫拽出,扔了出去。 “喵呜”一声,黑猫摔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向黛玉。 黛玉倒竖了两弯捲菸眉,冷冷的看着周航:“你发什么脾气!” 周航:“……”他真的不是发脾气啊啊啊,林妹妹是误会了什么,他顶多算是吃醋吃的狠了,行为上有一丝丝的过激,但绝对不是对林妹妹发脾气啊。 黛玉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鱼丸身边,将其抱了起来,甚至怜惜的检查一遍,确定它没有受伤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全程看也不看黛玉一眼,周航忙凑到跟前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赌咒发誓的,黛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航:惨了,真把人得罪狠了,关键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周航酝酿好情绪,打好腹稿,才敢走到床边。在脚踏处半跪下来,很是诚恳的自我检讨: “好玉儿,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也不该扔鱼丸。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发脾气,我……我就是吃……吃醋了而已,虽然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承认吃醋有些丢脸,但是在你面前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我就是见不得你对除我以外的人好,当然,也包括猫和狗,以及老虎狮子什么……谁让你总喜欢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觉得我小心眼也好,觉得我没出息也好,我就是这样,改不了了,一辈子也改不了,总之,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你这辈子是我的,我这辈子也是你的。” 说着说着,某人似乎已忘了道歉的初衷,竟然向黛玉提起要求来:“既然如此,我们就该是彼此的唯一,我对你一心一意,你也该对我一心一意才是,老有什么猫啊狗啊的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黛玉听着前面的话还生气,听到后面就是觉得好笑了。那样一个高大强壮的男子,又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在外面威风凛凛,谁成想私下里竟是这样的怂,外加无赖,还吃起猫狗的醋来了。 不过她憋着没笑出来,继续宠溺的抚摸黑猫。 直到某人的眼刀已经快实体化,怕是再这么下去鱼丸真就被碎尸万段了。 黛玉放下鱼丸道:“谁让你说这些!” 周航愣了愣,一拍脑门:“噢噢,孙氏和玲儿的事我明天就处理好,保证她们安然无恙的出来,一根汗毛都不会少。那屠夫真是猪狗不如,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要我说,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先刺瞎他一只眼,然后再一刀一刀的割肉,再用人参吊着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肉一片一片被割下,露出森森的白骨以及丑陋的内脏和黑心肝……” 黛玉:“……我也不想听这些。” 周航恍然大悟,立马收起狰狞的面孔,挂上一抹宠溺的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该形容这样血腥的场面,我也是太气不过。总之,我会救出孙氏和玲儿的。” 黛玉卸下自己头上插着的一枝玉钗,掀开梳妆匣想放进去,不妨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愣了愣,忙又合上。 她动作极快,却已被周航瞧见,才勐然想起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烧了黛玉绣的荷包一事,脑子里纷乱的愁云似乎勐然被一根线串起似的,恍然知道为何从牢房出来黛玉为何总冷着他的缘故了。 原来就在那个荷包上。 女人送出去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带着期望、情丝和牵挂的。 而自己竟…… 即使当时不知情,可是后来也不该将之忽略。 自己倾注了感情的荷包被人不当一回事,黛玉现在该多伤心啊。 “对不起……”周航忽然上前,一把抓住黛玉的手,“那个荷包,我不知道是你亲手绣的,都怪小泉子,把你的荷包跟别的绣女绣的荷包弄混了。上次他一下捧出一盘子,少说有几十个,我随手挑了几个合心意的,没想到……” 黛玉道:“罢了,一个荷包而已……” “不是,怎么能就这么罢了!”周航急的转圈,“不能就这么罢了,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我罪恶滔天……” 黛玉:“……”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该千刀万剐了?她想说,其实真的不必,她虽然生气,但是周航方才的话已经使她不气了。她说罢了,不是故意赌气,是她真的不在意了。 第572页 但她看看周航,终究没说。 白白的烧了自己绣了快一个月的荷包,就让他多着急忐忑一会子罢。 第222章 五日后, 黛玉和周航出现在东郊三十里开外的一个小乡村里。 “这是房契, 这是地契。”黛玉将房契、地契交到孙氏手里, 站在三间小瓦房前道,“房子虽然只有三间,却也够你们娘俩儿住的, 地虽然不多,只要你们肯干,温饱不成问题。这里民风淳朴, 邻居们我都调查过了,都是热心和善人,不会为难你们孤儿寡母的。你们且在这里住下罢,不必担心京城的事, 都解决了。” 孙氏看着三间瓦房, 睁大了眼,似乎很有些不敢相信。 “恩人,真的都……都解决了……?不会连累到恩人?”孙氏弓着腰,颤着嘴唇道。 黛玉看了她一眼,暗道这女人倒还赤诚耿直,怕她们的事连累到自己和周航。倒是不枉自己费心救了她一场, 想着, 她笑笑,“我既然敢出手相救, 自然有自保的能力,放心, 我们不会受牵连的。” 听到这里,孙氏拉着玲儿噗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感谢黛玉、周航的救命之恩,态度恳切,颇有肝脑涂地的意思。黛玉周航要走,孙氏死活要留吃了饭再走。 二人没有留下,临走的时候黛玉摸出两锭十两的马蹄银给孙氏,孙氏死活不收,又千恩万谢的拜谢,说她们受黛玉、周航如此大恩,乃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心内已觉得惶恐不安。如今她们母女也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只要不怠惰因循,总能过上衣食不缺的日子,做人不可太过贪心,否则老天也是看不过,要遭天谴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黛玉也只能作罢,心内却佩服孙氏的志气。 —— 朝廷大规模搜捕叛党的行动还在继续,不过李承钰和其他核心人物并没有一点消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是抓到了另一个人,便是当年在扬州城掳掠黛玉的那个马爷,被关进天牢由暗卫严加审讯。 周航也伤愈出现在朝堂,一切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唯一的区别是,如今的朝堂已非年前的朝堂,上上下下皆是皇帝的亲信。太上皇在内阁和六部留下的老臣要么牵涉到李承钰谋逆案被罢官抄家,要么便致仕归家被荣养起来。林如海正式成为内阁首辅,谢安雄则出将入相,也成为内阁一员,李域官升户部尚书,成为建*国以来最为年轻有为的六部长官。 周航去见了太上皇一次。 老圣人彼时正在听一位艷丽妖娆的琵琶女弹琵琶,看见周航行礼没有立即叫起,生生让他跪了好一会子才恍然想起的样子,淡淡的说了声:“太子殿下来了,免礼罢。” 周航倒没跟他置气,入座后淡淡的交谈几句。 周航就是来看一下而已,也没抱着太上皇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的期望。说起来这要源于他内心的一点小期待。他有个发小,爷爷是个书法家,对其十分宠溺。发小还没上小学的时候便在爷爷的教导下练就一手行云流水的字,发小的日常就是在爷爷面前撒娇,口头禅是天底下爷爷最好。十岁的时候发小举家移民北欧,周航便再没与他见面,不过“爷爷”两个字却是记在了心底。 从前周航不仅没有爷爷,也没有姥爷。 这次大事之后,不知为何,他倒想瞧瞧太上皇,不知道他得知自己疼爱的孙子企图置另外一个孙子于死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对这个受害孙子有几分愧疚。 他错了,也许无数个自己捆一圈塞满地球,也比不上一个李承钰在他心中的地位。 心里的那点小期望也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以后就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周航想。 —— 进入三月,春意盎然,百花盛开。北静王水溶死了嫡妻之后又续娶了继王妃,听说这个王妃祖、父皆出身翰林,父亲累官至二品大元,出身清贵。书香世家培养了她文人的高雅情趣,尚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便喜欢办诗社、花会,俨然是京中闺阁中的领袖,也是公认的才女。这不,刚嫁到北静王府,她便开始办新一轮的赏花会了。 黛玉也收到了北静王府的请帖,原本不大想去,但嬷嬷说自己年纪也大了,须得多参加些应酬,学学为人处世之道,以后嫁到皇家还要接见命妇等等,不能关起门来万事不理。 黛玉想想也是,便接了帖子。 北静王妃听说黛玉要去,甚是受宠若惊。林阁老家的千金体弱多病,常年闭门不出,京中的各种聚会她都是一律回绝,连亲王府、公主府也不例外。这次自己送帖子,也没打算真能请动这尊大神,但是不送又未免有怠慢之嫌,恐惹其不快。因此,哪怕明知道黛玉不会去,她还是礼数十足的送了请帖。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人家竟然回话说当天一定到,这还不让人意外? 北静王妃听到送帖子的婆子的回话,唯恐听错,还又问了一遍:“林姑娘真说会来?” 婆子道:“禀王妃娘娘,奴才亲耳听林姑娘说,‘回去禀告你们王妃,就说劳她记挂着,我定会按时赴宴。’这还能有假?” 北静王妃喜不自胜,京中多少王妃、公主、郡主都没这个面子,没想到林家姑娘倒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第573页 “赏!”她大手一挥。 “谢王妃娘娘的赏!”婆子千恩万谢的跟着北静王妃的大丫头身后领赏去了。 赏花会定于三月初六。是日北静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一辆华盖马车尚未离开,又一辆已经过来,一直排到了长街之外。黛玉乘了一辆低调的翠盖朱璎八宝车,一身颜色淡雅的杭绸袍子,头上只簪一朵淡粉的新鲜芍药花,不饰珠玉,看着清新雅淡。 至府门前,马车缓缓停下,下人递了拜帖,便从府内出来一二十婆子恭恭敬敬的迎黛玉进去,一直迎进正房,早有北静王太妃及王妃派心腹的管事媳妇在仪门外侯着,让进正房内相见奉茶。至于别的闺秀们,自然没有这个待遇,都统一在花厅内坐着。 坐了一会子黛玉甚觉无趣,太妃王妃说的无非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下人们也都是恭维。黛玉便藉口说觉得屋子里有些闷,想去花园子及散散步,带着一节的人出来了。 她今日带的人原就不多,只有一个嬷嬷,慧儿、雪雁,外加两个小丫鬟。 黛玉命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先去花厅等候,自己和慧儿、雪雁转转,一会子就回去。谁知沿着一个羊肠小径刚走了没几步,便碰上麻烦了。 第223章 花园内百花盛开, 一团团一簇簇几乎遮住道路, 黛玉带着雪雁、慧儿扶着花枝子慢悠悠往前走, 一面赏花一面谈笑。在一处开的极盛的杜鹃花前,黛玉她们停了下来,细细鑑赏。谁知, 冷不防从面前闯进来一身穿大红色夹袄的女孩子。女孩头上插着金蝴蝶点翠的簪子,耳上悬着珍珠耳坠,手腕戴的是蓝宝石祥云纹饰的手镯, 华贵的让人眼花缭乱。 由于花木的遮挡,两拨人彼此都未瞧见。那女孩子走得甚急,因此也不大看路,不防便一头撞在黛玉身上。女孩被撞的“哎呦”一声, 手中正在把玩赏鉴的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便掉在了地上, 摔成两瓣。 黛玉瞧了一眼,碎玉质地细腻滋润,中间纯白,边缘带着乳黄,状如凝脂,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块玉抵得上京城繁华地的一套三进的宅子, 寻常富贵人家用不起这样的玉, 非是大富大贵的显贵府邸才有这个。 这么好的一块玉,可惜…… 黛玉弹弹被撞的有些皱的衣裳, 蹙着眉头退了半步,与那莽撞女孩保持距离。 “你——”女孩看一眼地上的玉, 露出极为恼怒的表情,指着黛玉,“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撞我!那块玉可是御赐之物,你可知你该当何罪吗?!!” “实在是可惜,这么好的玉……”黛玉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玉,转向那不知名姓却很有些跋扈的女孩,“是你未曾珍藏好御赐之物,便是治罪,也是治你的罪,与我何干?何况——我好好的在这里站着赏花,又没招你惹你,你急匆匆往我身上撞,我还没让你道歉,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你——”女孩气急,又伸出食指指着黛玉,想把她的话反驳回去,奈何黛玉说的句句在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反驳说辞,便索性仗着人多势众胡搅蛮缠起来,将黛玉一推搡,对随从道:“你们都看见了,是她欺侮于我,还损坏了御赐之物,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拉上她去王妃那里评理去,自有王妃为我们做主!” 找北静王妃评理?黛玉冷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怕么?! 黛玉打量着珠光宝气的毛丫头,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长相秀气白净,不想却好生跋扈,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是一点礼数也无。 不过,黛玉很快就知道了。 不用人问,珠光宝气的丫头便自报了家门。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知道我们姑娘是谁么?!”丫头们也跋扈,竟上来推黛玉,“我们姑娘可是贵太妃的内侄女,齐国公鲁大人的嫡出大小姐!” 丫头说话时还用眼角蔑视的扫着黛玉,一副我家有权有势你们等着倒霉吧的嘴脸。 “好大的来头啊……”黛玉看向慧儿说,几乎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丫头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黛玉三人,“怎么样,怕了吧?” 黛玉不紧不慢的捋了捋被风吹的略微凌乱的袍角,含笑回头:“雪雁,我们是不是被人小瞧了?” 雪雁蔑视的一瞅前方:“总有人狗眼不识泰山,姑娘与她们动气,岂不是自降了身份?” 这一句话可把对面一行人惹恼了,那位鲁姑娘叫嚣着要教训黛玉一顿,竟然不顾体面的指挥丫头上前撕扯。慧儿、雪雁眼明手快的挡在黛玉身前,顷刻间脸上便挨了几拳几掌。 雪雁感到脸上的痛,一摸手上竟有血迹,登时恼了,一把拽住面前一个丫头的头髮,照脸上甩了一巴掌。可巧另一个丫头伸着手要抓黛玉,雪雁便拽着手中的头撞向另一个头。两头相撞,发出两声尖叫,两个丫头便都蹲在地上捂着头摇晃。 慧儿那里也不甘示弱,手脚并用的解决了两个。 在一旁看戏的鲁姑娘见事态于已不利,不惜亲自上阵。不过还没靠近,便被黛玉一个弹指弹了出去,摔出去足足有七八米远,登时便昏迷不醒了。其余的丫鬟愣了愣,不知道是该上前打黛玉还是该先看看自己主子摔死了没有。 愣了片刻,她们纷纷奔到鲁姑娘那,手忙脚乱的扶起来叫了半晌,丝毫没有回应,不由得都嘤嘤哭了起来。 第574页 “是她,是她谋害姑娘,姐妹们,拉她去王妃那里定罪!”一个头上带着珠翠,穿着一身绿绸的丫鬟指着黛玉,咬牙切齿,“我们姑娘问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谋害她!你若识趣,就自己跟我们走,不然——” “不然怎么样?”黛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她,“你说得对,我与你们姑娘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害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孽罢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怪谁呢?” “我们老爷可是齐国公,我们家姑奶奶是太贵妃,我们姑娘是北静王妃请来的贵宾,不是你一个小官小吏之女,竟敢谋害国公之女!”绿衣丫头瞪视着黛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在她看来,黛玉这次是死定了,“杀人偿命,你休想狡辩!” “杀人?”黛玉疑惑的抬头,微蹙着眉头,撇了地上躺着被簇拥的齐国公嫡女,“她死了么?” 一群丫鬟这才想起来探有气没气,结果当时是还没断气儿。 “即使如此,你也是心肠歹毒,企图谋害我们姑娘,一样得治你的罪!”绿衣丫头道,“你,还有你,去禀告王妃,派人来抓她们。”她指挥两个小丫头。 黛玉很想问一句,你们是哪里来的自信。就因为我今日穿的素淡,身边又只带了两个丫头,就觉得我身份低微,软弱可欺么? 北静王妃很快带人赶到。原是要为齐国公之女做主的。一看齐国公之女要抓的是黛玉,吓了一跳,忙问黛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黛玉淡淡的一指昏迷未醒的鲁姑娘:“这位姑娘发疯,突然从花丛里冲出来,不仅惊吓于我,还伤了我的丫头。幸而我身边有圣上所派暗卫保护,不然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这一番话出口,更把王妃吓得不轻,哪里还敢问黛玉什么,剜了来报信的丫鬟一眼,暗道,这些不醒事的小蹄子,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这尊神,连累的她恐怕也要跟着受过。 吃了眼刀的几个丫鬟早跪在地上,身子抖的似筛糠,早知道是这位,打死她们也不敢得罪啊! “是我招待不周,让林姑娘受惊了。”北静王妃陪着笑,伸手拉住了黛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姑娘到我房内吃杯压惊茶,且歇歇吧。” 黛玉知道这是找个藉口让自己离开,才好处理。此事牵涉到自己,另一位主角身份也不简单,自己在场确有诸多不便,让自己去她房间,一为表示亲近,二也是作为招待不周的赔礼。不过黛玉没有参观别人卧房的嗜好,因此她婉拒了,表示自己去花厅便好,一是与嬷嬷汇合,二也想与今日到访的姑娘们说说话。 临走,黛玉给慧儿使了个眼色,慧儿便悄悄留下,叮嘱了北静王妃几句话。 话虽不多,却让北静王妃有了处事的分寸。 这两年慧儿越发稳重,黛玉身边大大小小的事交给她,总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俨然一个不可或缺的谋臣和将军,既出谋划策,也可冲锋陷阵。许多事,黛玉不用亲自出面,只要给慧儿一些授意,她便能心领神会。 到了花厅,黛玉一眼便看见郑莉华。她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往嘴里塞糕点,吃的津津有味,唇角沾了不少糕点屑。 郑莉华吃东西吃的认真,并未发现黛玉。黛玉便悄无声息的走过去,趁其不备,将她手里的糕点一抽。郑莉华抬头,看见黛玉,惊喜的道:“林姐姐!” 黛玉以食指抵唇,示意她噤声。 郑莉华抓住黛玉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林姐姐,想不到你也来了。” 黛玉在她对面坐下,不顾郑莉华的撇嘴,将几盘糕点都推到角落里,曲肘在桌子上,一手托腮,歪着头看郑莉华,“这脸蛋,又圆润了些。”说着,伸手在那圆润的脸蛋上摸了摸。 郑莉华蹙着眉头,嘟着嘴:“我真的又胖了么,不应该啊,最近我都没怎么吃……” 一句话说的黛玉连着丫头们都笑起来。 郑莉华捂着脸叫大家不许笑,头都快垂到桌子上了。 众人见她可怜,便强忍着不笑。 郑莉华说她是沾了黛玉的光,北静王妃知道她她与黛玉交好,才请了她。黛玉道:“这并非主要原因。年节后,令尊升了户部郎中,俨然已是朝廷的新贵,自然有人拉拢。” 郑莉华眯了眯眼,“那也是沾林姐姐的光。” 花厅里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黛玉远远瞧见薛宝钗和贾探春被十几个丫鬟簇拥着过来,不想与她们碰面,便拉着郑莉华穿过正厅的一个角门,拐到一处池塘旁。池塘边上是一个两层的亭子,上了二层,放眼望去,池塘、竹林、小花园尽收眼底,十分壮观。 从池塘边走来两个丫头,嘀嘀咕咕的议论着什么。 郑莉华道:“林姐姐,她们似乎是再说你贾家的表妹。” 黛玉点点头,她早就听见了,她们说的是薛宝钗和贾探春。无非是薛、贾二人如何巴结鲁姑娘,也就是刚跟黛玉起冲突的齐国公嫡女。人渐走渐近,听得也更真切了。 一个丫鬟说:“不过是个没落公府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难道巴结上了鲁姑娘,齐国公嫡子就会娶一个没落公府的淑女或是商贾之女?再怎么巴结也是白搭!” 第575页 说着二人便嘻嘻笑起来,当然是嘲笑了。 片刻后,其中一人说:“我可听说齐国公属太上皇派系,如今圣上掌权,他风光的日子也到头了。况且……”说到这,她神秘的在另一个丫鬟胳膊上一拧,“都说这位公子颇有寡人之疾。” 说着二人渐走渐远。 郑莉华问黛玉:“姐姐,何为寡人之疾?” 黛玉:“……这个,我也不知道。” 郑莉华露出怀疑的表情,林姐姐,你的眼神可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第224章 郑莉华问黛玉何为寡人之疾, 黛玉推说不知道, 奈何郑莉华不信, 死活追着问,黛玉只得说:“你回去读读《孟子》,便知道了。” 郑莉华疑惑半天, 暗暗记下“孟子”二字。她在读书之事上,一向不通的很,不过既然跟书有关, 她想,回去问问兄长便是,他可是对那些经典什么的倒背如流。 二人在亭子里坐着,渐渐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带着丫头过来。黛玉推病常年不参加京中闺秀的的聚会, 认识她的人很少。众人不知她的身份, 倒也不大理会她,黛玉也落得清净 。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都是贵族小姐,举止矜持妥当,倒不显得喧譁。黛玉、郑莉华来的最早,自然是占了最好的位置, 正对着花园和池塘, 视野最好,低头便见锦鲤在水中游弋摆尾。 一个粉衣少女扶着丫头的手摇摇晃晃的走来, 快走到池塘旁了。沿途碰到的姑娘都十分热情的跟她打招唿,有些甚至颇带谄媚的神情。 黛玉悄悄推推郑莉华的胳膊:“那位姑娘, 你可认得?” 郑莉华眯着眼瞅了瞅,低声道:“姐姐,那是理藩院左侍郎张大人之嫡女,其母是一宗室郡主,所以大家都捧着她。” 理藩院左侍郎那是从二品的高官,其母又是郡主,难怪人人都给她面子。 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便想起北静王的亲妹妹昌华郡主,自己与她虽未见过几次,可每次她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挤兑自己。幸而如今她嫁到外地,不然便是王妃如何盛情,这北静王府自己也不会踏足的。不是她小心眼,试想想一进府就看到一个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不喜欢的人,还不够膈应的! 见黛玉只是发愣,眼睛也怔怔的,郑莉华低声道:“姐姐?” 黛玉抬头笑道:“没事,我就是想起一个人来。这位张姑娘,你可接触过?” 郑莉华摇摇头:“姐姐也知道家父不过是一个小官,在京中没什么根基,这些世家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因此,虽然这几年我也参加过不少聚会,也不过结交几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似张姑娘这般众星捧月的,我也只有远远看看的份儿。” “你不要妄自菲薄。”黛玉看了看她,“令尊如今是正三品的郎中,前途无量,你家的门第也不低,以后比她有前程也未可知。你呀,这满脑子的落魄想头也该改改了。”说着,在她脑门上点了点。 说话间张姑娘已上了二楼,在座的姑娘们纷纷起身相迎。 尚安然自若闲坐赏景的,唯黛玉一人而已。 自然,她成了唯一的例外,也成了满亭子的焦点。 黛玉赶到有人在暗中观察她。她们自以为做的悄无声息很是高明,其实一举眉一注目早已落在黛玉眼中。张姑娘眼中有着明明很生气却要保持贵女风度强作大度的纠结,作为群芳之首,她不出言发难,自有人为其代劳。 “呦,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姑娘,父亲官任何职?”一穿着银鼠褂的女孩上前,打量黛玉一眼,见其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什么奢华的佩饰,便以为不过是小官之女,放肆的笑了几声,引得亭子里的姑娘、丫头纷纷捂着嘴笑。 银鼠褂女孩的眼神在黛玉身上逡巡,锐利中带着轻蔑,可以说是相当无礼。 黛玉知道她在暗示自己起身,将这最好的观景位置拱手相让。可是,凭什么? 郑莉华很为黛玉抱不平,焦急道:“林姐姐的父亲是……” “郑妹妹!”黛玉看她一眼,款款的换了个姿势,倚着栏杆看对面一堆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女们。郑莉华不甘的咽下接下来的话,看一眼黛玉,满眼的委屈。 黛玉云淡风轻的笑笑,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看向银鼠褂少女,不疾不徐的道:“难道你家长辈没教你,不先自报家门而冒昧问别人的父亲官任何职,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么?” “你——”银鼠褂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怒视着黛玉,又不好说什么。 被簇拥着的张姑娘开口了:“沈妹妹,既然这位姑娘这么说,你便先自保家门罢,免得别人说你无礼。” 银鼠褂咬了咬嘴唇,露出委屈不甘又不得不听从的隐忍表情,转向黛玉,眸子里又闪出怨毒的光彩,不情不愿的自报了家门:“家父乃是理藩院员外郎,从……五品。” 从五品的理藩院员外郎,尚不如六部员外郎尊贵,在这群贵女当中,亦属下乘,难怪她说的如此没底气,也难怪她那般的恭维张姑娘。张姑娘的父亲,可是银鼠褂父亲的顶头上司。 接下来众人都等着黛玉自报家门,黛玉却微微侧头,一手搭在护栏上,看池子里的锦鲤去了。慧儿微微垂首,扫视一眼众女,不卑不亢的道:“我们姑娘乃是太子少师、首辅林大人之女。” 第576页 一时鸦雀无声,空气凝滞。 众人也顾不上考虑黛玉不理她们,只让丫头自报家门不放她们在眼里,一个个都呆呆的跟个木头人似的,脑子里回想的都是慧儿最后的那几个字:首辅林大人之女。那不就是…… 可巧这时北静王妃派总管事婆子来请黛玉,说筵席已然设好,请姑娘过去。 黛玉便拉郑莉华随着管事婆子走了。 女孩们一个个都垂着头,自发的让出一条路,不敢卡黛玉。 知道黛玉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才有一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怕的拍着胸脯:“阿弥陀佛,可吓死我了……” 银鼠褂女孩也长出一口气,站立不住,瘫在地上。 张姑娘瞥她一眼,露出鄙视的神情,继而看向黛玉消失的方向,眼眸里流出懊恼的神色。 女孩儿们嘀嘀咕咕七嘴八舌的交流。 “原来她便是那位林姑娘,果然生的风光霁月,我等皆不能比肩。” “老天,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未来太子妃了,这次真没有白来!” 还有人嫉妒郑利华,酸熘熘的说:“姓郑的那个小丫头,倒是好大的福气!” 当然了,黛玉的福气又远超郑莉华。然世人皆是如此,对于高处自己许多,譬如尘土和白云,一个高悬在天上,一个长附于地下,任是怎么攀附也风马牛不相及之人只有羡慕之心,却生不出嫉妒之意,因为差距太大。但对于身份跟自己比肩或略逊的,若是得了自己也巴结不上之人的青眼,便要苛刻得多。 所谓赏花会也不过是赏花、玩乐、作诗、下棋、看戏、宴席而已。到中午开宴的时候,齐国公嫡女突发失心疯被礼送回府的消息便在姑娘们中间传开了。对失心疯之类的说法,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可谁都不敢问究竟是为什么,毕竟连国公嫡女那样身份之人都吃了亏,谁还敢寻根问底。 黛玉被安排在上席,与几个郡主、县主为邻,菜品虽多,然很多都是中看不中吃,黛玉随便吃了几口,便不大有兴趣,无聊的到后面已经开始捏着筷子走神了。 宴席完毕便是听戏,也是无趣。 薛宝钗几次要跟黛玉搭话,奈何黛玉身边都是显贵之女,看见她便不给好脸色,她也不好死皮赖脸的往前凑。因此一场戏听下来,她也没搭上几句话。戏散后,黛玉就走在北静王妃身边,周围全是贵女,更没有她站的地儿。 —— “早知道我就不去了。”是夜,空间里,黛玉嘟着嘴道。 “怎么,有人欺负你了?”周航关切的问。 黛玉点点头,看到周航眼神狰狞起来,眸子里酝酿着狂风骤雨,似乎即可便要杀出去给她报仇似的,忙拉拉他的袖子道:“你别急,我并未吃亏。” 说着便将今日在北静王府如何整治挑衅自己那些人的事跟周航说了,周航尤道:“太便宜她们了!” 黛玉看周航仍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料他此刻正估摸着如何才能不便宜8她们,不由得道:“今儿那鲁姑娘我不仅教训了,还告诉北静王妃她突然发疯打人,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疯子,即使醒来,以后也是前程尽毁;至于那位张姑娘,当时那个情况,她也是颜面尽失,恐怕要找个好婆家也难,亦算受了教训。身为女子,她们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不要再找她们的麻烦了。”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周航很认真看着黛玉,“不过,你得答应过,以后再有谁欺负你,第一时间给我送信。” 他让她第一时间给他送信,显然是心疼自己,要为自己做主。这倒让黛玉心底颇为蕴藉,她仰头看着他,笑道:“你放心。” “这就是同意了?”周航挑眉,面有雀跃之色。 黛玉点头,周航欣喜之下,就地化为金色巨猫,仰着头在黛玉怀里蹭了蹭。 黛玉咯咯笑个不住,拍着猫头道:“别闹,我话还未说完呢。” 周航又变回人形,温柔的凝视着黛玉,等她说话。黛玉抿着嘴想了想,问:“不是说抓住当年在扬州掳掠我的人了么,可问出了什么?” “原来你是问这个。”周航扯了扯嘴角,“审了十几天,什么手段都使上了,那个姓马的终于吐口,说他主子便是李承钰。李承钰手里掌握着当年义忠亲王留下的人脉,这些年靠着太上皇的庇护,四处搜查各地官员的把柄,握在手中以制衡,牵涉者甚众。李承钰手里有一个名单,包含从朝廷到地方所有听命于他的官员。” 第225章 听完周航的话, 黛玉道:“如今李承钰在逃, 不用说, 这份名单尚未得到了。” 周航苦恼的皱了皱眉头:“那面具道人颇有些厉害的邪术,李承钰同他在一起,隐匿起来, 还真不好找。不过,他既志在谋朝篡位,总还有出手的时候。如今朝廷有了准备, 只要他一路头,定可一网打尽。” 黛玉点点头,放下此事不提。 空间里常年绿草如茵,空气里的灵气丝丝往身体里钻, 黛玉眯着眼, 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无限畅快。她抬眼看向远方,老虎坐在草地上悠闲的摇尾巴,獒犬则精力充沛的追着撒着蹄子跑的汗血宝马,鱼丸浮在灵泉湖里眯着眼泡澡。 第577页 黛玉的目光最终落在鱼丸身上,略显烦恼的皱眉:“航哥哥, 你瞧鱼丸, 是不是越长越大了。猫成年之后,按说不会再长个子了, 可我看鱼丸,怎么又长大了些,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周航往灵泉湖里一瞥,“灵泉里泡大的猫,能跟普通的猫一样么?” 黛玉道:“那也是。” 二人一道往修炼的小世界走,肩并着肩,周航面上一副云淡风轻不苟言笑的表情,内中却忍不住雀跃的小心思,闻着黛玉头髮丝上散发出的淡雅花香,手握住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如是几次,终于按捺不下偷偷去拉黛玉的手。 黛玉的手撤了撤,又被抓住,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再撤。 周航强忍着心里的小雀跃,没有笑出声。这一刻,他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就能永远留住这更美好。二人都没有说话,美妙的气息在脑海里瀰漫。周航偷偷拿眼觑视黛玉,她的脸颊微微透着红,映着瓷白的皮肤,水蜜桃一般。 就在周航忍不住心猿意马的时候,黛玉突然问:“好些日子不见义父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提起这个,周航便有些不乐。他向皇帝老爹提的派人去西洋考察火器的建议,皇帝倒是採纳了,不过却态度坚决的不准他去。谁料皇叔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兴沖沖的主动请缨,跟皇帝老爹在密室谈了半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终获准由他和桑昇带一支三十人的精锐小队假充商队前往。 三十个人中,五人为李昭派去的暗卫,负责保护李旭安全;五人为心灵手巧的侍者,其余则为各行各业的精英,年轻有为的商贾、匠役世家的杰出后生、妙手回春的医者、丹青妙手的画者、精纺织的、精刺绣的…… 将缘由说明,周航道:“总之,这次带的人各行各业都有,父皇是打定主意要将西洋一切技艺都偷师回来。九皇叔如今正忙着准备出门的东西,哪有闲心管其他的?” 黛玉渐渐的放慢脚步,笑道:“义父去倒也合适,桑叔叔原就跟西洋之人有生意来往,不是更方便么?” 周航闷闷的道:“是更方便。” 光阴逝如流水,转眼便到了李旭、桑昇出发的日子——四月十六。因为派人往西洋偷师是并非朝廷公开的行动,所以知道的人很少,走得也很低调。送行的不过是李昭、林如海、李域、周航、林黛玉几人,黛玉做男儿打扮,穿了一身石青色袍子,以一玉簪簪发,比往日的女儿打扮更俏皮些。 李旭最捨不得不是独子李域,倒是黛玉。 拉着黛玉,他语重心长,叮嘱了又叮嘱,比看着爱女出嫁的老父亲还牵挂不已:“好女儿啊,我走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你是个好性的,别人欺负你你也不知道欺负回去,以后可万不要如此,谁敢欺负你,你又加倍的欺负回去,实在不行就找你哥哥,我已经反覆叮嘱过他了,他会帮你报仇的。我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兴许一年半载,兴许要三年五载,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不然我就是走了也是放心不下。” 黛玉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感动的不行,几乎是含着眼泪道:“什么事?义父您说,我一定答应你。” 李旭:“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黛玉:“不反悔。” 林如海盯着李旭拉着女儿的手,眼睛里波涛汹涌,但考虑到李旭的身份以及他即将远行,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强自按捺住,才没有失态。 周航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李旭过于矫情。 李域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但紧张的握了放放了又握的双手出卖了他。最淡定大概要数李昭,那是真的波澜不惊,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李旭:“好丫头,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先不成婚如何?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着女儿十里红妆的出嫁。” 林如海按捺不住,干咳了一声。周航则是直接一把扯过黛玉的手,看着李旭,冷冷的道:“小皇叔,您该出发了。” 李旭打量周航一眼,略显哀怨的道:“你这小子,我话还未说完呢。” 周航不顾桑昇眼刀的冷厉,推着李旭,三两下将人推倒马车里,嘴里抱怨道:“还是我皇叔呢,嘴里每个轻重,就会破坏我的姻缘,您这一去若是三五年回不来,难道让我白熬三五年不成?” 李旭:“林如海还没说什么呢,你急个什么劲儿,不知道害臊!” 说话间,周航把车帘子一放,李旭的身形隐没在帘子后面,周航吩咐车夫赶车。马车驰动,李旭从侧窗探出半个头,叫道:“停车停车!” 马车驰出去不远,李旭探着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因叫自己的贴身管家上前,低声吩咐几句。管家便喊来几个隧洞,从后面装货的马车里搬出两个大箱子,向黛玉道:“我这一走,不知几年才回,给你留了点东西,权当你出嫁时的嫁妆了。” 李旭既这样潇潇洒洒云淡风轻的走了,黛玉带着两个大箱子回家,拆开一看,箱子里尽是各色玲珑珠宝、玉器,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角落里还塞了几张地契房契、还有几家店铺的契书。 周航笑道:“皇叔还真是给女儿准备嫁妆的架势,是我误会他了。” 第578页 黛玉:“……”有些话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好不好。 气愤之余的黛玉没留周航一块修炼,当即把某人赶跑了。 第二日,黛玉尚未起床,鼻翼间便盈满淡雅清新的海棠花香。待坐起身一瞧,果然屋内摆着几个花瓶,错落有致的插了许多海棠花,煞是好看。慧儿伺候黛玉梳头,将黛玉漆黑柔顺的乌髮分成两股,分别在顶上盘成蝴蝶样式,自然垂于两侧。 慧儿问黛玉用什么头面,黛玉从匣子里挑出一根珍珠钗,道:“就这个,简单素雅。” 慧儿接过珍珠钗,小心的给黛玉簪于头上,在镜子里瞧了瞧,笑道:“只簪一根珍珠钗,未免过于素雅,今儿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奴婢已吩咐小丫头子们踩了许多插瓶,姑娘不如挑一朵好的簪头,更添几分新鲜颜色呢。” 黛玉道:“又不出门,打扮那般鲜艷做什么。”因此并未同意。 早饭后,黛玉瞥见针线筐里快要竣工的一个荷包,想起快要到端午节,父亲、周航的荷包也都该换了。她前几日已经绣好了一个,这是第二个,也快好了。虽然周航上次烧了一个她绣的荷包,但念在他并非有意,便饶过他这一回。 黛玉的绣工越发臻美,手捻针线在荷包上翻飞,速度快到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针线落处,只能看到手指翻飞的虚影。饶是绣工极好的慧儿也看的眼花缭乱,感嘆道:“姑娘的手法,真是出神入化 。” 荷包很快绣完,黛玉收好,打算下次见周航的时候给他。 歪在贵妃榻上,正打算歇歇,谁知周航派小泉子来了,除送几样宫里精緻的小食、点心外,还带来一副北宋书画名家张择端所绘汴京市井图。张择端供职于翰林图画院,擅长描绘市井风俗,尤擅绘舟车、市肆、桥樑、街道、城郭等,其所作《清明上河图》堪称北宋第一名画,如今就收藏在皇家库房之中,轻易不示人。 张择端留世画作不多,件件都是珍品,价值万金。 黛玉一听是张择端的画,立刻便命小泉子呈上来,铺于书案之上,细细一看,城郭、房屋、街道、河流、来往商贩跃然于之上,妙笔丹青、醉墨挥毫,妙不可言。当下喜不自胜,赏了小泉子一个荷包、两个小金锞子。 小泉子走后,黛玉便如得了瑰宝一般,眼珠子都黏在画上。 这幅画描绘的是北宋汴京一条繁华的街道。远处一个波斯商队赶着马车缓缓走在来,刻画极为细緻,波斯人异域的相貌、高挺的鼻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再往前,一个胭脂铺子,胭脂铺子后面,院里街道的地方是一排排的民房,每户民房的大门口都种着几株树木,仔细看树上还有鸟窝,鸟窝里甚至还有刚孵化出来的小鸟以及破了一个口即将孵化的鸟蛋,小小的鸟头探出来,顶上湿漉漉几根软毛。在画上不过指甲大的一个鸟窝,都能刻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可想画作者的水平。 雪雁捧着茶盘进来,放下茶,不由得便说着黛玉的眼神看起来。 “姑娘,这个铺子是卖什么的,怎么这么多素色长衫的客人?”雪雁问。 黛玉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说:“那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旁边的是一个古董铺子。” 雪雁“噢”了一声,仍是疑惑的皱着眉头。 第226章 黛玉见雪雁仍是皱着眉头, 便侧首看她。雪雁并未发觉, 仍是皱眉, 黛玉便屈指在桌子上一敲,雪雁抬头。黛玉问她:“怔怔的,跟个呆雁似的,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雪雁嘿嘿一笑:“没想什么,就是还有一点不想不通,恳请姑娘解惑。”于是十分郑重的施了一礼, 指着那两处铺子,“买笔墨纸砚的多是读书人,虽然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是饱读诗书, 但也有些寒门读书人,穿的简朴倒可理解。但逛古董铺子的总不会都是寒门吧,怎的穿着也这样朴素?” “你这丫头,诗书一窍不通,眼珠子倒挺利索!”打量雪雁一眼,黛玉笑斥道:“你懂得什么, 就这样浑说!北宋文人雅士颇多, 连带的淡雅之风盛行。越是富贵之人,穿着打扮越是简朴, 这叫素雅高洁;越是身份低贱或是贫寒骤富的,越喜欢穿红着绿, 所过之处,散发着铜臭的气息。难道必须都穿金戴银的,才是身份高贵?不过是自己心里看轻了自己,才会一头扎进那些金啊银啊的浊物里寻求安全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什么意思!” 雪雁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我倒是长见识了。” 黛玉又道:“便是如今的清贵之家、书香之门教导子弟也是主张节俭朴素,只有那些暴发户才处处彰显奢华,府邸堆金砌玉,衣饰镶珠嵌宝,自以为满身锦绣风光无限,招摇出去,没的叫人笑话。” 慧儿捂着嘴悄悄推雪雁道:“听见了么?暴发户才穿的花枝招展的呢,我劝你啊,以后也别穿那些红红绿绿的衣裳,穿出去叫人笑话呢!” 雪雁气恼的握拳去捶慧儿,嘴里道:“慧儿姐姐,你又取笑我!” 黛玉还在全神贯注的看画,没空理会丫头们之间的玩闹。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棵绿茵如冠的梧桐树下,那里一个妇人正在树下专心纺纱,二三小儿嬉闹期间,追逐着,嬉笑着,手里都拿着糖葫芦。小儿在画幅上只有黄豆粒大小,但刻画精緻,连糖葫芦都颗颗鲜明,惟妙惟肖。 第579页 “妙妙妙!”黛玉忍不住赞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慧儿叫人进来,问有什么事。原来是迎春带着孩子前来拜访。黛玉便小心的将书画收好,命人好生存放在书房。 多日不见,迎春比先时丰腴了些,穿着淡粉色垂地长裙,同色对襟褂子,外罩浅紫色半臂纱衣,梳着妇人髮髻,身后跟着奶娘、丫头等人。进屋后,迎春便从奶娘上前,抱着孩子给黛玉看。小女婴穿着桃红色的小衣裳,带着一个小帽子,脖子上挂着金锁、护身符等,真箇粉团一般,看见黛玉便笑,“啊啊”的伸手要抱。 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这样澄澈无害的眸子,嘟着小嘴,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的黛玉心、肝都化成了一池春水。 “多大了?可会走了?”怕自己没经验摔了孩子,黛玉不敢抱,只在奶娘怀里拉了拉粉粉嫩嫩伸出来的小手,“迎春姐姐,这孩子的手好软,摸着好舒服。” “小孩子的手都是这样。”迎春笑道,“这丫头满一周岁了,人扶着已经能走几步。”说着便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放在地上,那孩子便喜得咯咯笑,张着手摇摇晃晃的往黛玉那走,咧着嘴露出上四颗下两颗,共六颗米粒大小的牙齿和还没长牙的粉红牙床。 迎春说:“这丫头小心的很,怕摔,非要人扶着才肯走。抓周抓了一捆绣线,她父亲说将来定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满周岁的时候祖父给取了名字,叫玉柔。” 黛玉用一块芙蓉糕逗她,小丫头张着双手要,颤颤巍巍竟自己走了五六步。 迎春很吃惊,顾不上说话,便惊喜的抱住女儿,摸着她的小脸道:“柔儿,你会自己走了!”又看向黛玉,“柔儿会自己走了。” 黛玉笑道:“我看见了。”摸摸小姑娘的头,“小柔儿是个聪明孩子。” 被议论的柔儿则一脸茫然的往嘴里塞芙蓉糕。她嘴小,芙蓉糕块大,怎么都塞不进去,黛玉笑着掰一小块给她,怕她吃多了不克化,将剩下的一大半递给慧儿,让端出去,免得玉柔见了又闹着要吃。 玩了一会子,小玉柔便在黛玉怀里揉着眼,迎春说是困了,让奶娘抱去偏室餵奶再哄着睡觉。黛玉命人又重新奉上茶水果品,和迎春坐着说话。 绣橘半年前生了一个女孩,已被抬为正经妾室,迎春道:“幸好她生的也是个女儿,不然嫡子尚未出生,就有了庶长子,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 黛玉笑道:“姐姐也该努努力,争取早日添个嫡长子才是。” 一句话说的迎春红了脸,低头半天,抬脸含羞带怯低声道:“夫君待我极好,一个月里除去在书房里的日子,大半都宿在我房里。他也说府里正经缺个嫡子呢。” 黛玉道:“这样自然是极好的。” 慧儿端来一盘马蹄糕,说是小厨房里江南新来的那两个厨子新做的,趁热拿来给姑娘尝尝。这两个厨子是李旭临走前留给黛玉的,说是十分擅长江南糕点,手艺比宫里的御厨也不差。黛玉上次吃过他们做的红豆糕,入口甜糯,馨香无比,回味无穷,料想这次做的马蹄糕也一定好吃,催着迎春快尝尝。 迎春很喜欢,一盘子马蹄糕她自己吃了有大半盘子。 黛玉吩咐厨房再多做些,回头给迎春带一提盒。 二人谈话,很自然便说到史湘云。 迎春告诉黛玉史湘云如今跟翠缕在一起。翠缕是个痴心的,求着买她的书生卖了十亩良田凑出一百两银子,又添上一百两,买下了史湘云。如今史湘云就住在书生家内,不仅不让她干什么粗笨活计,翠缕还每日伺候着,就像没抄家的时候一样。 黛玉道:“什么样的身份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此不知变通,只怕长久不了。” “谁说不是呢。”迎春抿了抿唇,“几日前翠缕到我家里求见,我一时心软见了她。她一见我就哭,说日子过的如何苦,埋怨书生小气,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抱怨湘云不能体谅她,都落魄到这个程度,还拿着大小姐的架子。翠缕说湘云着了风寒,请医问药又花了一大笔银子,如今还没好,说嘴里没味,想吃蜜饯和坚果,家里没钱,书生也不管,哭的眼睛都肿了。唉,我也没办法,只好将素日攒下的体己五十两两银子给了她。” 黛玉听了就想起数月前翠缕来找她的事,索性告诉迎春,“上次翠缕来求我,我帮她整治了扬言要买湘云折磨的恶霸,后来就没怎么管了,原来翠缕求了书生买了湘云。湘云是罪臣家眷,落得这个去处也算不错。她和翠缕两个针线都是极好的,若安安心心做针线过活,倒也使得。况且那书生也算是个老实人,她既娶了翠缕,看在翠缕的面子上,将来定会还湘云自由身,若能嫁个青白人家,也是不错。若还总眷恋着旧时的富贵,不肯珍惜当下,只怕以后不好呢。” 迎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们钻了牛角尖,只怕劝也无用。” 黛玉道:“她们的路是她们自己走的,姐姐已经尽了心。翠缕若再找姐姐,可帮便帮,不可帮只管回绝了她。升米恩斗米仇,没的反倒帮出个仇敌来呢。” 迎春微微一眯眼,嘴唇抿了抿,轻轻嘆口气,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第580页 第227章 两个月后, 在一个雨后新晴的上午, 黛玉、周航纵马去瞧孙氏和玲儿母女。 出了东城门, 放眼望去,皆是旷野,其间点缀着零零落落的农家房舍。暴雨沖刷了氤氲多日的闷热暑气, 带来久违的清新凉爽,绿树澄碧,鸟语花香。黛玉纵马到一棵绿茵如盖的梧桐树下, 回头朝周航笑:“你怎么落下那么多?” 周航一夹马肚,疾驰到黛玉身边,与她并辔,“我喜欢看你纵马。你知道么, 你一到马背上,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黛玉侧头,看他,眉头微蹙:“如何不一样?” 周航:“怎么说呢……”一拍手,“噢,对,朝气、自由、不羁的野性!” 黛玉眉头皱的更紧:“说的什么话!” 在礼教规范生活, 讲究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 形容一个女子有“不羁的野性”什么的,绝对不是一句好话。恐黛玉误会, 周航忙解释道:“我没有任何贬低或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是赞扬,真诚的赞扬, 我是说……你跟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还没等周航说完,黛玉便一甩马鞭子跑了,等周航反应过来,已跑出去一射之地。 周航忙追上去,在大约一里地之外的地方追上。 “玉儿,你走慢些,虽然才下了雨,天气凉爽,可如今毕竟是暑日,太阳又出来了,温度升的很快,你这样跑,又要出一身汗了。”周航喘着气道。 黛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说:“不用你管。” 周航举双手拖妥协:“好好,我不管,我不管……” 不久,二人便到了孙氏所在的村庄。有村民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唿,称唿他们为公子,还说:“公子有空常来逛逛才好。”又请黛玉吃他们刚摘的水果。 片刻后,黛玉一手拿着桃子,一手拿着苹果,荷包里还被塞了满满一荷包的青枣。 庄户人家种个东西挺不容易的,那些村民又是用小推车推着到集市上卖的,她不想要,再说她也不缺,奈何盛情难却,村民们实在是太热情了。 “这个,怎么办?”黛玉举着两个桃子两个苹果,求助的看向周航,“我吃不了这么多。”虽然这些水果的品质跟空间里的没法比,但好歹是村民们的一番盛情,礼轻情意重,她不会随便一扔便不管不顾的。 “还有我呢。”周航道,“我的食量你是知道的。” 黛玉于是将苹果和桃子扔给周航,自己笑嘻嘻的啃着青枣。青枣每个只有拇指肚大小,细细长长,透着熟透了的晶莹润透。枣虽然不红,但很甜,个头小小巧巧,黛玉一口一个吃的很是优雅。 路上黛玉问周航:“怎么那些村民那般的热情,我并不认得他们。” 周航道:“乡野之间民风淳朴,村民们都很热情好客。况且上次我们送孙氏来的时候,许多人都见过,只不过你没留心罢了,他们倒还认得我们。再加上孙氏住在这里,邻里之间自然有些往来,岂能不提到我们的?” 黛玉点头称是。 快走到孙氏家的时候,黛玉突然驻足,抿着唇吸了吸鼻子,看向周航,脸色凝重。 周航吃了一半的苹果掉在地上:“你也闻到了?” 黛玉点点头:“血腥味很重,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符纸纸屑的味道。” 周航一拉黛玉的手,道:“走!” 循着气味,一直到了孙氏的院子外,黛玉扭头看周航:“奇怪,血腥味最浓的竟是这里。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周航道:“想知道缘由还不简单,进去就是。”于是敲门。 敲了半天无人应,黛玉有些担忧,不会孙氏母女出了什么不测吧。 过一会儿,隔壁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响,从门内探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繫着红绳的小女孩的脑袋,怯生生的往黛玉、周航那里一打量,又迅速缩了回去。黛玉听到小女孩朝里面喊:“奶奶,是两个男人在敲孙大娘家的门!” 接着是一个妇人的声音,伴随着噪杂快速的脚步声:“什么样的男人?” “是两个神仙似的哥哥,骑着马,穿的衣裳很好看。”小女孩说。 老妇人:“告诉他们你孙大娘不在家,去地里侍弄菜了。” 小女孩答应一声,又将门拉开一条缝儿,掏出头,叫道:“两位哥哥,我奶奶让我告诉你,孙大娘不来家,去地里侍弄菜了。” 黛玉又问何时能回来,小女孩道:“这个我知道。孙大娘经常天不亮就去地里,带着馒头,天黑了才回呢。” 黛玉道:“知道了,小妹妹,谢谢你。”本想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顺便送她一个荷包,谁知那孩子见她过去,吓得立刻合上门,不敢再露头。黛玉将装着两个银锞子的荷包隔着门塞进去,同周航往村西头走去。 孙氏的田地是她和周航一起置办的,当初她也去看过,知道怎么走。 孙氏既然还能到地里干活,应该没什么事。 幸好黛玉去了,否则孙氏恐怕性命不保。她太拼了,也太俭省了。她倒是个有头脑的,懂得自食其力。京城郊外往往是深秋时播第一季粮食——小麦,到五月收了小麦之后播大豆、高粱等。孙氏接手土地的时候,已经错过第一季庄稼,她没有像大多数村民一样种大豆、高粱等,而是种了各色蔬菜,每逢集市便採摘了最新鲜的蔬菜挑到城里去卖,收入比种粮食高出许多。当然,累也比那累好几倍,几乎一天到晚在地里侍弄青菜,否则就是挑菜去卖。 第581页 因积劳成疾孙氏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她怕玲儿担心,强撑着不肯说。到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晕倒在田地里,玲儿吓得大哭,找人抬回去请医问药,养了十几天才转好,她又急着出来干活,说这茬子蔬菜即将成熟,玲儿一个人照料不好,若是都烂在地里,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玲儿拗她不过,只得同意她出来,说是让她干一会就歇歇,可怎么劝也不听,终于又晕了。 黛玉装作从马背上,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一个水袋,递给玲儿道:“快给你娘喝点水。” 周航看黛玉,微微挑眉,你给她灵泉水? 黛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稀释过的。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孙氏才悠悠醒转,看见黛玉、周航便叫恩人,又要磕头,黛玉忙制止,叫玲儿扶着孙氏先回家去。黛玉自己不动手是因为她是男装,乡野之间男女大妨虽然不如世家严苛,却也不得不守。何况孙氏又是一个寡妇,最容易有风言风语传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太困了太困了,今天先这么多,明天我补上 第228章 黛玉、周航跟着回到孙氏的家, 邻居们出来, 见此情景, 皆是唏嘘。 “这孙大嫂太能干了,比最有力气的男人还能干。可是再能干也不能不爱惜自个儿啊,公子, 你们来了,可得好好劝劝她。她累坏了自己不要紧,玲儿才多大, 以后可依靠谁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 “孙大嫂啊,你以后可不敢再如此,累坏了自己,还不是玲儿心疼!” “是啊孙大嫂, 可不敢这样了!” “这样孙大嫂, 我们家活少,以后我干完自家的,帮你。” 孙氏知道确实是自己不对,也不说话,垂着头“嗯嗯啊啊”的听。 邻居们都说孙氏提及恩人,一向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 别人劝她也未必听, 须得黛玉周航二人劝恐怕才有用,嘱咐黛玉多劝劝孙氏。黛玉都一一答应, 进门后问孙氏为何那么拼,孙氏说玲儿大了, 要给她准备嫁妆。她想把玲儿嫁个殷实的好人家,就须得有丰厚的嫁妆。提起这个,她便唉声嘆气,说玲儿小小年纪受了那般苦楚,被禽兽爹坏了处子之身,怕她以后被夫家嫌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想着,若是能置办一份家业,过的殷实。最好是不外嫁,招个女婿过活,有我看着,他不敢委屈了玲儿。”孙氏喘口气,牙齿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个寡居妇人,在歷经世间的苦楚和磨难后,尚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真心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实属难得。 “人知道上进自然是好,但万事不可太过。”看着孙氏,黛玉眉尖微微上挑,眉心蹙了蹙,“若一味不知懈怠,伤了自己的身子,可真是傻了。” 孙氏垂着头,眼圈已经红了,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她强忍着不落下来。半晌,她才微微的嘆了一口气,说:“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不过,恩人教训的是,是我太急了些,”她搂过玲儿,露出什么懊恼和抱歉的神情,“玲儿,是娘对不住你,让你担心了,你放心,从今儿起,娘都改,再也不逞强了。” “娘——”玲儿抱着孙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孙氏虽然力竭晕倒,但喝了稀释过的灵泉水之后,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但她到底久病体弱,黛玉嘱咐她好好歇歇,便和周航出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自上次送孙氏母女过来,这是黛玉第二次来这个东郊外的小村庄。 几个月过去,黛玉打算来瞧瞧孙氏母女生活的如何,能否适应孟家生活。若二人适应的好,她也便放心,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们平静的生活。毕竟孙氏是寡母带着未成年的女儿生活,自己和周航名义上有人年轻的男子,来得勤了难免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谁知一到这里,先是发现孙氏院子里的血腥气,又是孙氏晕倒,她如今需要歇息,倒不好马上问她其他的。 周航起身,负手在院子里转了转,在一棵大榆树下面驻足。 黛玉走过去,皱着眉头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就是这里了,好腥!” 周航一抬手,鱼丸便从他袖子里窜了出来。 玲儿正从屋子里出来,吃惊的道:“恩人,原来您袖子里还藏着一只猫!” 周航不吭声表示默认,不然他能怎么说,从空间里跑出来的?还不被人当成妖怪。 鱼丸一到地上,便喵喵喵一阵叫,叫声急促,一声接着一声,似是愤怒又似是着急,听着极是恐怖悽厉,玲儿退回屋子里,半个身子探出,有些心惊胆战的道:“恩人,这只猫,怎的叫的如此吓人?” 周航转头,尽力露出温和的笑容:“小姑娘你先进屋去,我们不叫别出来,免得吓到你。” 玲儿懵懵懂懂的进屋去了,门帘子合上,周航在鱼丸脖子上一摸,鱼丸不叫了,开始奋力的用爪子挠地。黛玉说:“航哥哥,地下怕是有什么东西。” 周航点点头,到院子的杂物间找了一把铁锹一把小铲子,一阵的挖,挖到二尺深的地方出现一块黑布包袱。黛玉伸手要拿,周航一把攥住她的手,道:“我来!” 第582页 他怕万一有什么危险,伤到黛玉。 黛玉的手被他握的很紧,根本不能再往前伸一下,只好缩回来。 “你往后站些。”周航又说,而且必须等黛玉退了五步之远,才露出放心的眼神,回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黑布包上。 “你小心些。”这下轮到黛玉不放心了。 “我明白。”周航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伸手从泥土里捞出黑布包。想像中的突然从里面跳出邪恶的蛊虫,突然蹦出丑陋的小怪兽,或是突然爆炸喷人满身污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平静无波的,黑布包就被捞了出来,鱼丸一声低吼,整只猫扑上去。很兇勐,像捕食时候的样子,周航提着脖颈将其扔回了空间。 黛玉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汹涌而来的刺鼻的血腥味实在太让人受不了了。看向周航,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黛玉在心底感嘆一下,这也太能忍了。不行,她必须得封闭嗅觉了,不然就要给熏吐了。 黑布里包着的是一只血肉模煳,腐烂的露着白骨的乌鸦,臭气熏人,爬满了以腐肉为食的蛆虫,十分噁心,尚还完好的只有黄符纸裹着的头部。 这样惨烈的场面,直接把周航也噁心住了,忙把黑布一裹,又扔回土坑里。 玲儿“啊”的一声惊叫,黛玉这才发现她全程都趴在门缝儿那偷看。当看到那只腐烂的乌鸦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再也忍耐不住。 黛玉走过去,一挥手,玲儿便怔怔的,两眼无神,似丢了魂魄一般,黛玉柔声道:“好孩子,回屋里睡会去,醒来你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走到周航身边,黛玉皱着眉头,“这不知道是什么邪术,一定是我们上次走后才弄的,不然上次我们不会没发现。” 周航道:“在这院子里,会不会很孙氏有关。” 黛玉:“我们问问她去。” 当然不能直接问,既伤感情又未必能问出实话。用真话符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知道的,对方就会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而且完事后又不记得,最是方便快捷不过。然后黛玉、周航才发现,对家里大榆树下埋着这等污秽之物的事孙氏毫不知情,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黛玉始终相信孙氏的人品。 又问最近可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孙氏说半个月前,来了几个身穿黑袍的道士,都带着面具,所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些瘆人。那些道士前来借宿,说只住一晚,给他们做早晚两顿饭就成,酬劳十两银子。彼时孙氏生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银子,想想这个生意十分划算,便同意了。 黛玉又问:“他们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孙氏想了想,说:“三更时分,我听到外面有些动静,起身查看,发现那几个道士都在院子里烧什么东西。我问,他们也不肯说,倒是很兇的赶我走,我当时害怕,也不敢多问。后来我隔着窗子往外看了看,只看到他们似乎在烧什么符纸。我当时还挺疑惑,暗道符纸怎么烧出一股子腥臭的味道。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临走又多赏了五两银子,反正人都走了,我也就没多想。但从那天以后,我总觉得院子里似乎又一股难闻的味道,却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我问玲儿,玲儿说没闻见,问别人,别人也都说没闻见……” 黛玉看向周航:“照孙氏所说,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道士,普通道士修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说不定就跟那面具道人有什么关系,那天晚上必是作法行恶。” 周航点头:“别管他们是作的什么法行的什么恶,咱们一把火烧了,让他们得不了逞便是。” 于是到外面将黑布包烧了,又问孙氏那几个道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孙氏说往南走了。 周航回京后便禀告李昭,从京城往南沿途下发邸报,见到这几个道人立即捉拿。 第二日黛玉便叫了李峰媳妇,让她告诉他男人李峰到京郊去收购蔬菜,并吩咐尤其是孙氏一家的蔬菜,一定要全部收购,价格上也要多给一二分。以后过一两个月,都要去收购一次,粮食也好,干果、蔬菜也好,林府总是需要的,买别处的也是买,买这一处的也是买,还帮了村子里的乡民,一举两得。 这一日黛玉正在家里和慧儿一块做针线,有人来报说靖王世子来送东西,问黛玉要不要见。 原本以黛玉的年纪,是不适合见男性外客的,但这靖王世子又与别人不同,他是黛玉的义兄,有了这层兄妹关系,便是见见也无妨。 黛玉也好奇李域突然来送什么东西,便道:“请去正厅奉茶,在厅里摆一架屏风。” 来人答应而去,黛玉换了一身半旧桃红撒花裙,对襟褂子,带着慧儿、雪雁和四个二等丫头从后门进了正厅,并未直接见面,隔着紫檀架子大理寺屏风给李域行礼。李域回礼,隔着屏风望了一眼,隐隐约约几个曼妙的少女身姿,他第一眼便认出黛玉,“妹妹多礼了,父王临走前留下十几样东西,吩咐愚兄隔三五个月给妹妹送一件,聊表心意。” 黛玉笑道:“义父原话必定不是这样说的罢?” “妹妹聪慧,猜的不错。”李域笑道,“父王的原话是说‘我这些东西都是好的,你隔几个月给林丫头送一件。我这一走,不知多早晚才回,免得那丫头忘了我。’” 第583页 “义父还是如此风趣。”黛玉抿了抿嘴,微微福了福身子,“倒是劳烦兄长跑一趟,妹妹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李域拱手:“妹妹客气了。” 两个婆子将李域脚边的箱子搬到黛玉脚边,黛玉打开,最先入目的是一凤凰涅槃造型的砚台,用紫檀木小锦盒装着,盒盖上还用小篆刻着一首古诗,下面还有落款,是唐朝的一个大诗人的名姓,当真是十分难得;旁边是一个青花瓷的笔筒,也是唐朝的老物件儿;还有一个紫檀盒子里装的是一支精緻的凤钗,以纯金为托,嵌着三颗圆润剔透的珍珠,精緻无比。 黛玉再次表达了感谢,又留李域吃了午饭再走,她的原话是“府里有一个厉害的江南厨子,做的一手很地道的江南菜。兄长从小生活在京城,没去过江南,不如尝尝林府的江南菜再去。” 按理李域不该留下的,他升任以后公务繁忙,来林府就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间,若留下吃饭,只怕要误事。但是他却鬼使神差的留下了。 黛玉早走了,李域还在端着茶碗出神,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那支凤钗。 是的,他使了心眼。 李旭原本的只有砚台和笔筒,凤钗是李域私心加进去的。虽然早绝了心思,但李域总希望黛玉身边有一两样东西是他送的。 黛玉刚打发走李域,周航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来的是小泉子,黛玉便直接命人带他进来。 小泉子近日吃胖了着,黛玉一见他总要揶揄:“小泉子,你主子给你吃什么好吃的了,又胖了。” 小泉子跪下请安:“姑娘万福金安。”抬头,嘿嘿一笑,“姑娘又取笑奴才。” 黛玉笑:“你们瞧,明明就是吃胖了,还不让人说了。” 小泉子打个千:“让说让说,姑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奴才没有任何怨言。” “你如此识时务,我倒不好欺负你了。”黛玉说着,往小泉子身后一看,“你主子又让你送什么来了,别又是吃的罢?” 小泉子道:“这次不是吃的,姑娘见了肯定喜欢。” 打开来看,竟是一箱子孤本书画,黛玉果然喜不自胜。小泉子狗腿的上前捧着。一副一副展开给黛玉看,好听话不假思索的往外吐,顺便还将周航的用心好好的夸赞了一番。 黛玉挺高兴,不仅赏赐给他十两银子,还留他用过午饭再走。 小泉子的用饭地点不在正厅,黛玉吩咐人就在自己小院的的厢房没款待他,更显得亲密。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宫里传出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太上皇病危。 皇帝刚刚掌握实权不足一年,便传出太上皇病重的消息,影响很不好,京城街头巷尾已经有些不好听的传言,说这几年有皇帝的手脚,如今皇帝大权独握,已经容不下太上皇了。 太医一波又一波的往太上皇寝宫跑,珍贵药材流水般的往里送,太上皇反倒越来越病重,已经到了靠人身吊着命的地步。 李昭说如今北方边境虽然已经平定,然西南还很不安定,加上李承钰及其余党尚未抓捕到案,还有面具道人的不死军,前荣国的沧凌公主在逃。太上皇病重原是极机密之事,外头之人如何的得知,还不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可见朝廷、宫中也不是铁通一般。那些不安分子等的便是朝廷不安,人心大乱的时机,好乘机起事。 因此,李昭说:“只要太上皇平安无恙,外头的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周航听了便说:“不如就用灵泉水罢,可消百病。” 李昭不想周航、黛玉将空间及灵泉水之事外泄,给否决了。黛玉便提议,不如让神医进宫为太上皇诊治,李昭同意。 神医虽然很不喜欢进皇宫,但在黛玉极力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神医背着自己随身的药箱,随着太子仪驾进了宫。 不料诊断结果让李昭、周航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算个肥章吧,敬请诸君享用~ 第229章 诊断结果显示, 太上皇无病。 李昭甚为意外:“诊断可准确?” 这就是质疑他的技术了, 神医吹鬍子瞪眼, 完全不给堂堂天子之尊一点面子,“病人脉象平稳,不浮不沉, 从容和缓,流利有力,乃是正常人该有的脉象。”这就是他不愿多接触皇家人的原因, 麻烦不说,还动不动就有掉脑袋的危险。 坚持称病人而不是尊称太上皇,也是神医的怪癖之一。 好在李昭气量大,不跟他一般计较。 “如若真似你所说, 难道满宫里的御医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连太上皇究竟有没有病都看不出来。”李昭微微一挑眉, 露出几分王者的威慑。 然神医毫不受影响,摊手:“也许就是吃干饭的呢。” 李昭冷厉的眼神看向他,神医也浑然不觉,依旧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眼色不识时务之人,李昭还真没有办法,总不能为这点事真将人砍了吧, 他又不是昏君。李昭压下心口往上窜的怒火, 尽量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神医不妨解释一下, 既然太上皇无病,为何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连饭也餵不进去。” 第584页 神医再次摊手:“我是医者,不是神仙,这事得问病人,我如何知道?” 李昭:“你是说,太上皇自己不愿醒?”他没说太上皇装病,已是委婉。 神医再再次摊手,李昭焦头烂额,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奇蹟的是之后不过两三日,太上皇竟然渐渐好了起来,能吃能喝,饭量也打了许多。不出半个月的时间,养的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就是脾气比之前怪了不是一点两点,伺候的宫人动不动就被迁怒惩罚,而且太上皇竟然不近女色了,连从前最宠恨不得白天黑夜都带在身边的宠妃都得了不是,被当众打了巴掌不说,还降了位分。 年老人总有些怪癖,尤其是大病之后,李昭又忙于政务,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事过去两个月后,有一天,郑莉华哭哭啼啼的来找黛玉。 “林姐姐,我娘把我许了人,呜呜……” 黛玉把到自己下巴处的丫头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女孩子总有这么一天的,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哭成这样?好了,别哭了,不然丫头们就要笑你了。” 郑莉华伤心的眼泪直流,哽咽着说:“让她们笑去罢!……我就是不想出嫁嘛。” 知道她这会子最需要的就是发泄,黛玉也不很劝,由着她哭的有些力竭,再也哭不出眼泪为止。黛玉命丫头们打热水来,伺候她梳洗一番,这才慢慢的问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许了人,许了什么样的人家。 郑莉华哭的口渴,喝了两碗茶水,才慢悠悠的说:“是一个翰林的公子,今年十五岁,才中了秀才,预备参加来年的乡试。他家在京中也算世家,他父亲又出身翰林,最是清贵,因此他们一托人来说,我母亲就撺掇着父亲一力促成了。还说这是我几辈子修出来的福气,那公子是个读书上进的,才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以后中举人、中进士恐怕也是有的,前途无量。” 黛玉笑道:“令堂所言不错。你啊,不该这么着,就这样哭哭啼啼的跑出来,你家里人岂有不担心的?”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郑莉华的哥哥找来了,递了一封致歉信,大致是说妹妹任性不懂事给林姑娘添麻烦了,自己来接妹妹回府等等之类的话。黛玉命人在偏厅招待,并转告他说请稍等片刻,自己再劝郑莉华几句。 郑莉华冲动过后也有些后悔,心里也清楚父母兄长都是为自己好,自己确实太过任性伤了他们的心,不过是还嘴硬,不肯承认罢了。黛玉劝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郑莉华已十分懊恼,同意亲自去向兄长致歉。 他兄长自然是原谅,兄妹二人携手皆大欢喜的走了。 黛玉注视着郑莉华消失的背影,一直注视了很久很久,久到慧儿都怕她腿站麻了,小声提醒道:“姑娘若捨不得郑姑娘,以后时常请她过来玩便是。” 黛玉愣了愣,无声的笑了笑。 她哪是捨不得郑莉华,不过是感伤自身外加羡慕罢了。郑莉华有兄长疼爱,而自己连个可以互相扶持的兄弟姊妹都没有。 —— 半年后,二月十二。 黛玉睁开看,便见周航放大的一个笑脸。 “恭喜你,又进阶了。”他举着一束用精美绸缎、彩纸包裹的十分好看的鲜花,脸上是青春阳光令人沉醉的笑意,“我今天好高兴,不仅仅因为你进阶,更是因为你要及笄了。” “你这花倒是插的新巧。”黛玉接过花,凑上去闻了闻,“也很是好看呢。” 周航道:“你喜欢就好。” 古代女子的及笄礼便是成年礼,意味着女子可以成家,可以生儿育女。 林黛玉的及笄礼办的十分宏大,皇帝亲自指派一位德高望重的亲王太妃,女宾也都出身高贵,观礼的宾客众多。林府请了一台大戏在花园搭了戏台子,还有变戏法的,共几十桌的席面,好生热闹。 “你该出去了,外面很多人等着呢。”周航道。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即将成年,黛玉心里有点恍惚,又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难道就这样,自己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怎么,紧张了?”周航歪着头瞧瞧黛玉。他比黛玉足足高了一头,低下头瞧黛玉的时候,就需要微微躬身,给人一种谦谦君子温和有礼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黛玉很有安全感。周航的眸子闪了闪,道:“我陪你去?” 黛玉:“怎么陪?” 周航:“我变成一只橘猫,谁也看不出来。” 对啊,谁也看不出来,谁能把一只很普通的橘猫跟当朝太子殿下联繫起来呢。 “好。”黛玉道。 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林如海要是也看不出来就是真的自欺欺人了。看到林如海瞪自己一眼,明明很不高兴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周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位准岳父要是对他有什么不满,虽然明面上不会整治他,但背地里总能让他吃些苦头。 可现在黛玉需要他,他就是吃苦头也不会退缩的! 所以周航只能尽量忽略林如海凌厉的眼神,把注意力集中在黛玉身上。 及笄礼跟顺利的举行,人人都在恭维夸赞,溢美之词不仅黛玉,周航听得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585页 结束后,黛玉揉揉有些酸疼的脖子,道:“可累死我了。” 周航笑道:“比起太子册封礼,你这算简洁了。” 黛玉将头上繁重的簪环褪下,换上平日用的珍珠钗。慧儿来禀告说戏即将开唱,宾客们都已就位,请黛玉过去招待。今日不同往日,来的有好几个公主、王妃,只让下人们招待自然不妥,得她这个主人亲自出马才不失礼数。 出于礼节,黛玉没有亲自抱着周航,本算让慧儿跟在身旁抱着,奈何周航执意不肯,宁愿跟在黛玉脚边。 先跟公主、王妃、郡主们打个招唿,指挥丫头们奉上茶水、点心、果子,黛玉也坐下看戏。 贾府长房是邢夫人带着王熙凤、惜春、巧姐儿过来,二房王夫人没来,不过正好,黛玉也不想看见她,只有赖嬷嬷带着探春、薛宝钗过来了。赖嬷嬷还点头哈腰的向黛玉解释,贾母本是要亲自过来的,奈何突然生了病,起不来床,王氏要贴身伺候,所以没来。说完还故意抬眼觑视刑氏,看一眼立刻便收回目光,似乎很怕她似的。 刑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当着众王妃、公主等贵人说他们长房不孝顺么。虽然生气,不过早习惯了,大家都是长着眼的,老太太做的什么事,心是怎么偏道爪哇国去的,老爷当初是怎么对她的,以及她如何不肯跟着长房住,非要跟小儿子等等之事,大家心里自有公断。 她既然提到贾母身上不好,黛玉少不得起身问是什么病,请的什么大夫,现吃什么药,然后再关怀一番,命人那些人身、鹿茸之类的药材给赖嬷嬷带回去 。 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探春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件宋代青花棋盘送给黛玉,作为礼物;薛宝钗则是送了自己亲手绣的凤凰涅槃的荷包一个,布料是上好的杭绸,採用苏绣绣法,金线勾尾,饰以五彩宝石,精緻异常。 薛宝钗有自己的打算,知道以黛玉的身份自然什么都不缺,别人送的也都是珍贵稀罕的宝物,自己若也送那些,一则俗气,二则无法标新立异,林黛玉顶多是看一眼,客套一句,然后便是仍在仓库里发霉。而她亲自绣的荷包则不一样,首先她断定这次送荷包的不会太多,起码能给林黛玉留个印象,其次虽然是荷包,价值也不菲,金线、宝石都是贵重东西,不比那些宝物差。 探春看见薛宝钗拿出荷包脸色便不好看了,原以为自己的东西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一定能压过薛宝钗一头,谁知道人家送的东西不仅贵重,还比她更多了一层巧妙心思! 黛玉命慧儿接过,颔首笑道:“有劳两位了,多谢。” 然后便转头与郑莉华说话。 贾探春、薛宝钗呕的几乎绞碎了手中锦帕,却也无可奈何。 “林姐姐,猜猜我给您准备了什么礼物?”郑莉华笑嘻嘻的道。 黛玉仰头望了望天,很想说一句这样一点也不好玩,但她必须保持优雅的闺秀风度。 第230章 却说黛玉被郑莉华一问, 愣了愣, 仍是优雅的笑:“你这鬼机灵的, 不知道弄个什么东西让我猜,这可不好猜呢。”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或直接或间接的都在看着黛玉和郑莉华。黛玉故作沉吟的皱了皱眉头, 作出沉思的样子:“我想想……是个手帕吧?” 郑莉华立刻露出惊诧、兴奋、不可思议且钦佩的眼神:“好厉害,竟给你猜着了!”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猜不着的,记得上个月你来找我, 我说我惯用的一块莲花绣的手帕子有些旧了,当时你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不过我并未多想,方才你一问我,我便想起来那是你骨碌碌转的眼珠子, 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我想你绣的必定也是一个莲花纹的手帕子, 还不快拿出来我瞧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郑莉华笑着回身,从贴身丫鬟收集接过一个精緻的红漆盒子,打开,捧出手帕子给黛玉看。 手帕子素白无尘,只在其中一角绣着素淡雅致的几朵莲花,映着翠绿的叶子, 针脚细密, 绣的十分仔细。黛玉仔细瞧了瞧,笑道:“你的绣工颇有进益了。” 郑莉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姐姐夸赞了。” 众人表面上虽都在听戏, 但或多或少的分出精神注意着黛玉的动静。如今黛玉及笄,只怕好事便近了。太子殿下加冠已愈一年, 二十一岁的男子,搁寻常富贵之家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可太子到如今连个偏妃妾室都没有。太子可非寻常男子,担负着国之重任,理应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林家若再不许嫁,委实说不过去了。她们个个心知肚明,知道过不了多久,黛玉的身份将翻身天翻地覆的变化,皇室宗妇,身份尊贵,她们这些贵胄命妇们再见也要行大礼了。 自周公制礼,便以宗子指代嫡长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承继祖宗的爵位,继承大部分的财产,宗子的嫡妻即为宗妇,在家族中地位不低。皇室宗妇,不出意外,未来就是太子妃、国母,谁敢轻视? 台上唱的是《单刀会》,讲的是曹操占了中原,孙仲谋占了江东,刘玄德占了西蜀,三分天下后关羽应鲁肃之邀到江东赴宴的故事。鲁肃名义上是邀请关羽赴宴,实际为伺机挑起祸端引发战争,关羽明知有诈,然光明磊落,毅然赴会。 第586页 正好唱到第三折 ,关羽一登场便从刘邦开国谈到三分天下的过程,刘玄德运筹帷幄,坐实荆州乃是汉家基业。全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大气天成。 先唱道:“我汉皇仁义用三杰,霸主英雄凭一勇。” 然后到关羽“千里独行,无关斩将”,大仁大勇。 坐在黛玉身边的一个郡王妃以手帕掩嘴,侧头跟身边一个命妇说话,虽是二人私语,但她的声音不低,因此众人都听见了。 “若说关将军为刘皇叔的基业,可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凡开国,总有几个像关将军这样的天纵英豪的。” “是啊,远的不说,就说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不是还有四王八公襄助辅佐么,他们的子孙到如今还在享受着祖上的荣光。” 说到这二人将眼往旁边一瞥,都不言语了。 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看穿着是个二品命妇的女人说道:“只可惜,祖上那般的英雄神武,子孙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人说‘虎父无犬子’,其实也不尽然。” 此话一出,很多人的脸色便不好了,可巧台上唱完了一折,黛玉便道:“看了好一会子戏,诸位想是累了,不如歇一会子吃些点心果子再接着看。因命慧儿传话戏且停停,让厨房送上好的点心果品来。” 慧儿答应一声便去了,台下诸贵妇、闺秀便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黛玉将橘猫抱在怀里,挠它软软的肚皮玩。周航被挠的很舒服,懒洋洋的在黛玉怀里翻了个身,眼睛也懒得睁,只四肢爪子慢悠悠的一伸一伸的,像是在抓什么东西。黛玉用玉佩上的穗子逗他,穗子垂到跟前,周航伸爪子去抓,黛玉便收回来,等周航的爪子缩回去的时候再伸过去。 一个极是无趣的游戏,二人玩的不亦乐乎 。 “林姑娘很喜欢猫么?”北静王妃在黛玉身边掩着嘴笑,“这只猫好生乖觉可爱。”说着便伸手要去摸,还没靠近,看见那猫竖着的冷冽瞳孔,以及已经缓缓伸出的利爪,吓得又缩回了手。 黛玉在橘猫的爪子上捏了捏,提醒他别动不动就吓人,看着北静王妃,柔柔笑道:“王妃勿怪,我这只猫有些怪癖,不喜欢生人碰他。” 北静王妃笑道:“没什么的,姑娘严重了。” 慧儿带着一熘二三十个僕妇远远走来,手里都提着大红漆食盒,黛玉便命下人们先给再做的宾客奉茶,然后再摆上点心、果品。众人都优雅的小口吃着,顺便将林府的厨子夸赞一番,虽说有恭维黛玉的成分在,却也是真心话,林府的点心当真是好吃。 吃过之后,又是看戏,为了避免尴尬,黛玉吩咐不唱《单刀会》了,改成讲唐玄奘西天取经故事的一段事,省得有些人看过之后多想,弄得大家不快。 及笄礼过去不久,太子的婚事果然提上日程,大臣们公然便在朝堂上提出来了:“太子殿下加冠已久,这几年在朝堂歷练,越发稳重长进,况且林阁老之女已然及笄,圣上亦早作打算,为二人完婚,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李昭问林如海的意见,林如海面无表情的拱手道:“禀圣上,小女尚年幼……” 话音未落便受到群臣集体的眼刀攻击,都已经及笄了,不年幼了,没看有很多十二三岁就嫁人了么。圣上说太子大婚之前不宜先纳侧妃,你家女儿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家的女儿哪还有出头之日? 林如海没有受众人眼刀的影响,依旧不疾不徐的道:“臣恐她年幼不知事,尚不堪太子妃之任,想再留两年好生教导教导,等——” 还没说完,便被李昭打断:“爱卿的女儿朕是知道的,仪容德行都是顶好的。几年前朕便派了宫中的嬷嬷女官入府教导,前几日朕召她们进宫问过,说林姑娘的德行贤淑,足堪国母之任,爱卿不必过于自谦。” 林如海:“……臣——遵命。” 知道事已成定局,自己无力回天,恐怕也留不住女儿多久了。 再回到家,看到黛玉惯常住的小院,一草一木,都是黛玉精心照料的,不免颇有些失落。这一日,林如海没进书房,就在黛玉屋里无声的坐了很长时间。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林如海和黛玉父女俩。黛玉将刚泡好的六安茶捧到林如海眼前,林如海接了,却没有喝,转手放在一旁的案上。黛玉在他面前蹲下,头放在他膝盖上,林如海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头髮。 黛玉抬头:“爹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放说出来给女儿听听,女儿虽然未必帮得了爹爹,但听听也是好的,省得爹爹什么都闷在心里,好好的身子都闷坏了。” 林如海双手握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女儿啊……爹爹捨不得你 。” 于是便将朝堂上发生的事简要的跟黛玉说了说,黛玉道:“我也捨不得爹爹的。” 林如海方觉得心情好了些,不那么压抑。他摸着黛玉的头,语重心长的道:“这也是命。若非如此,爹爹必不捨得你外嫁,我原想着等你大了,爹爹为你招一个夫婿,守着爹爹过一辈子才好呢。” 黛玉仰头,认真的看着林如海:“爹爹说什么话呢,现在女儿也是守着爹爹过一辈子,东宫距我们林府并不远,便是将来去了皇宫,距离也是有限的。爹爹难道忘了女儿可缩地成寸么?爹爹放心,女儿即便出嫁,也会时时回来陪着爹爹的。” 第587页 “好孩子,好孩子……”林如海的手颤颤巍巍的碰上黛玉的脸,眼眶里已蓄起水光,他强自忍着,不让其落下。 二月二十六,黄道吉日。 皇帝下诏以宗人府宗令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持节至林府行纳、问名礼。纳彩,即送礼、议婚;问名,询问女子的姓名、生辰八字,看看“命相”是否合适,继而根据命相及生辰推算合适的婚期。 当把写有黛玉生辰八字的红绸纸张交给宗令的时候,林如海不可抑制的双手抖了抖,装有红绸纸张的锦盒喝点掉在地上。 宗令眼明手快的接住,笑道:“林大人敢是欣喜的不受控制了,怎么连一个锦盒都拿不住?” 宗令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年愈七十,鬍子都花白了,虽是调侃,给人的感觉倒还温和。林如海拱手笑道:“老王爷就别打趣下官了。” 宗令也拱拱手:“恭喜林大人。” 林如海回礼:“多谢王爷。” 林如海再回到黛玉的小院的时候,下人们都聚在院子里看送来的聘礼,丰厚自然是极丰厚。一只白玉雕琢、足有三斤多的一场精美的大雁很显眼的摆在一堆礼物的中间;大雁“夫唱妇随”,是感情专一的雀鸟,纳采时拿一只大雁作见面礼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古人是用真的大雁,到后世渐渐演变成雕琢的器物,有钱的呢,就是金、玉,无钱的普通老百姓一般用瓷器,但总是少不了的。 “爹爹,人都送走了?”黛玉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读者吴建良妈妈灌溉的营养液^3^ 第231章 林如海略看了看皇帝陛下送来的礼物, 全是好东西, 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一个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不过, 再多的东西也没有他林如海的女儿重要,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些东西没有送进来过, 这样女儿就能永远在他身边了。 不过,他也知道也是不可没的,如今他只能努力劝自己要想开。礼物中有华美精緻的绸缎十六匹, 还有各种皮毡,林如海挑出来上好的吩咐单独拿出来给黛玉做衣裳。其余的,便命人分门别类的放进黛玉院内的小库房。 这些以后都要列在黛玉的嫁妆单子里的。 打理好外面的一切,父女二人进了内室, 屏退左右说体己话。 黛玉见林如海有几分伤感, 劝了几句。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伤感,当然除了伤感有些小紧张小忐忑,不过为让林如海放心,努力不外露罢了。林如海似是看出来了,携了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不用担心, 为父早已经想通了, 方才只不过看看那些东西,又想到你即将出嫁, 些许伤感罢了,没什么的。你也是, 不要想太多,为父自会为你打理好一切。” 黛玉一头扎进林如海怀里,闷声道:“女儿永远是您的女儿。” 林如海颤着双手抚摸黛玉的背:“好孩子,为父明白……” 黛玉又问:“爹爹的身子最近如何?” 林如海:“好的很。自日日以灵泉水调养以来,为父这几年连风寒也从未得过,虽说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我倒觉着比年轻的时候精力还充沛些。你瞧瞧,这几年,越发连白头髮都没有了。” 说这些往头上一指,黛玉顺着瞧了瞧,笑道:“果然呢,到外面说爹爹三十岁也不过分呢。” 林如海笑道:“那就夸张了。” 黛玉忙道:“一点不夸张。爹爹这几年确实是养的体力充沛,显年轻,眼角的皱纹都消失了,头髮乌黑髮亮透着光泽。爹爹身量又高,儒衫一穿,俊逸儒雅,说三十岁如何就充不过去了?” 林如海哈哈大笑,不管男女,都愿意自己比同龄人看着年轻。但接下来黛玉的一句话成功的让他笑不出来了。 “母亲仙逝多年,这些年爹爹一直鳏居,待女儿一走,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女儿实在不放心。爹爹从前不肯再娶,无非是碍着再娶了正室,女儿的身份尴尬,又恐其不能真心待我。如今女儿即将出嫁,爹爹不妨再续娶一门妻室,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我也欢喜有个弟弟妹妹的。” 林如海听罢半天不言语,黛玉有些后悔自己是否过于直接,又揭开林如海癒合已久了的旧伤疤。 “爹爹……”她蹙着眉头,有些焦灼和懊恼的叫了一声,“我……” 林如海摆摆手道:“没事……” 然后缓缓的道出和贾敏的过往:“为父二十二岁那一年科举中了探花,跨马游街,风光无两。同年,由父母做主,娶了荣国府的嫡出的大小姐。你母亲从小由国公爷教导,知书明理,端庄又不失俏丽,性子跟你有几分相似。虽是父母之命,然婚后我二人极相契合,她于我诗词唱和、红*袖添香,我们一起踏雪赏梅,捧茶煮酒,对弈观花。你喜红梅,但你母亲最喜欢绿梅,说绿梅更加儒雅,不俗气。有一次下大雪,午后府里的绿梅开了一株,你母亲不顾严寒在雪中赏了一下午,为父也在雪中陪了一下午;天黑了尤未赏足,命人挑灯夜赏,你母亲高兴的像个孩子,说在橙黄的灯光下绿梅仿佛罩上一层金色,越发超凡脱俗了。” 黛玉听得认真,头微微歪着,脑子里想像着林如海描绘的场景。 第588页 林如海停下不说的功夫,她就笑着插嘴:“还有这件事呢,从前倒没听您说过。” “第二日我和你母亲就都病倒了。”林如海的眼神深邃而幽怨,“当时你祖母还在,她听说之后狠狠训斥了你母亲一顿,你母亲委屈的掉泪,我劝了大半天,将半辈子的好听话都说尽了。” 黛玉抿着嘴笑:“然后呢?” 林如海:“你母亲后来高兴了。”说着他解下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叠的板板整整的小纸包,仔仔细细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素白无尘的一块锦帕,绣着一枝绿梅和一句古诗,字体娟秀,是卫夫人首创的簪花小楷。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林如海颇为感慨的道,“这是你母亲亲手绣上去的,为父贴身戴到现在。” 这是何等的情意,母亲是幸运的,黛玉想,越发觉得自己方才说让父亲再娶继室的话有些唐突了。 “可惜我们子嗣缘浅,恩爱十余载膝下一无所出,碍于你祖母的压力,纳了几房妾室,倒是累得你母亲受了不少委屈。后来有了你,你母亲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可惜那孩子没能养成,不然也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黛玉道:“我有爹爹呢,怎么能算孤零零的?” 林如海又感嘆一声好孩子,又说:“你母亲临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对你是百般不放心,让我一定要好好养育你,将来不拘贫穷富贵,好歹要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才好。为父当时亲口答应她今生不会再续娶,不会让人给你委屈受。” 提前贾敏,林如海还很是伤感,黛玉拉着他的手道:“爹爹……” 林如海在她手上拍了拍:“没事的,孩子,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如今想起来……早没有了以往的那种锥心之痛。为父跟你讲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以后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黛玉点点头道:“不会再说了。” 问名以后,钦天监很快根据黛玉、周航的名姓八字推算吉凶,选了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接下来便是纳彩,也是宗人府宗令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持节前来,林如海带着全家男丁出正门迎接,黛玉携全家女眷在二门内行礼。经过纳彩之后,林府便正式与皇家定下姻亲关系,皇亲国戚的名分算是确定了。这个时候,即使太子因故去世,黛玉也已经是皇家的儿媳,不能再许他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一日林府上上下下都异常兴奋,礼物众多琳琅满目的摆了一院子,不仅有黛玉、林如海的,连下人、奴僕都人人有份,以示皇恩浩荡、甘霖普降。 李峰媳妇带着全府的僕妇,慧儿带着全府的丫鬟来给黛玉磕头贺喜,黛玉又赏了一波钱。 除此之外,在锦鲤池旁的一块空地上抬了好几簸箕的铜钱,掺着板栗、红枣等果子洒给小孩子们,无论家生子、家生女儿,还是外面买的小子丫鬟,凡是年龄在十岁一下的都可来抢,以示喜庆。 唯一感怀心酸的恐怕就是林如海了因为好日子定下来了,就是六月十六,黛玉便要十里红妆的出嫁了。 林如海在库房里呆了半天,将自己多年为女儿积攒的嫁妆挨个摸了一边。 然后又去灵堂给亡妻点了香,在蒲团上坐着细细叙说了女儿这些年的种种,最后摸着牌位情意绵长的道:“太子待玉儿极好,他像我保证过以后一心一意的待玉儿,不会纳乱七八糟的偏妃让玉儿伤心。你放心吧,玉儿比你我幸运。” “老爷哪去了?”黛玉整理好送来的礼物,命人收拾整齐都抬到小库房去,刚坐下吃了碗茶想起林如海,不由问道。 慧儿道:“姑娘找老爷有事?奴婢打发人去找找吧。” “不必了。”黛玉道,按说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出现在他的院子里,父女二人促膝长谈,彻底的交心。但他既没出现,绝不是对她这个女儿不关怀,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或许是这个时候,他想一个人静静。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黛玉想她都不应该打扰他。 黛玉半躺在小榻上,随手拿了本书,对慧道:“你且退下罢,告诉丫头们,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无大事不要来打扰。” 慧儿道了声“是”,躬身退下。 黛玉将手中的《庄子》一书翻开,一张一张的翻过,一直翻到一篇叫“炼丹禁忌”的篇目才停下。没错,她这本书明着看是《庄子》,其实根本不是表面那样,而是一本讲述炼丹的书籍。所谓封皮,不过是黛玉偷梁换柱的手段罢了。 半躺着看了好几种丹药配方,黛玉渐渐觉得有些困意,便合上书,放于案上,歪着还没睡着,窗子吱呀响了一声,黛玉迷迷煳煳的皱了皱眉头,睁开眼,“你来了?” 周航仍是化作橘猫,从窗户上跳下来,无声无息的来到黛玉身边,跳上小榻,在黛玉胳膊肘旁找了个地方窝着。知道黛玉困了,他也不闹,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 奈何今儿过来的时机不巧,半柱香的功夫后,黛玉已经睡熟,周航爪子扒在黛玉绣着梅花的衣裳上正自打盹儿,也要睡着的时候,林如海进来了。 周航对林如海身上淡雅柔和的气息尤其敏感,登时猫躯一震,整只猫都清醒了。 第589页 林如海:“……” 周航:“……”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都默契的没吭声。 至于为什么,旁边了睡着他们最在意的人,万一吵醒了呢。 林如海看了周航一眼,微微挑眉,意思是,你跟我出来。 周航眨巴眨巴眼,很无辜的歪歪头,故作不解,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林如海:“……”装什么装,教了你五年,我还看不出来你的伎俩?! 噼里啪啦,空气中全是二人的交锋。 第232章 正当周航和林如海在空中电光石火之间, 黛玉悠悠醒转。 “爹爹?”很自然的将橘猫往怀里一抱, 睁开眼睛半梦半醒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 从小榻上下来, 黛玉手里还抱着小猫,将绣鞋穿上,“爹爹来了。”起身将林如海让到主位上, 吩咐慧儿上顶好的丁香茶来。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黛玉问:“怎么了?” 林如海:“……我不喜欢丁香茶的味道。”随便找了个理由。 黛玉道:“若是平常,女儿定不管爹爹吃什么茶。昨儿听外头伺候的丫头说爹爹这几日睡不安稳,胃口也不大好, 每顿饭吃不了几口便说不克化不好受,听说胃里还泛酸。这丁香茶醒神开窍,最是养胃驱风、温补舒郁的。爹爹先别顾着好喝不好喝,好生调养调养才是。我原说让神医好好给爹爹调理调理身子的, 谁知他又不辞而别云游去了。” 说话间慧儿已捧了不烫不凉的茶来, 屈膝奉于林如海。 “爹爹。”林黛玉叫了一声。 林如海立刻接过茶水慢慢的喝了,放下茶碗,温和的看着黛玉,道:“不错。” 黛玉看向慧儿道:“你退下吧,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当所有的下人都退下之后,周航便突然从黛玉怀里消失,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人身, 穿了石青刻丝的袍子。拱拱手,他温文尔雅的道:“大人。” 林如海也拱手回礼, 与周航分主宾坐下。 黛玉抿抿唇,头没动, 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了转,看看林如海,又看看周航,两个都是他最在乎的人,本该亲密随和不分彼此,可只要这两个人聚在一块,气氛便突然疏离,像是在公堂一样,公事公办的架势。黛玉有心缓和一下气氛,抿嘴笑道:“爹爹,你也好久没进空间了,不如现在去瞧瞧?”说完看向周航,悄悄给他使眼色。 周航很上道,立刻上前,拉住林如海的胳膊。不等他反对,便另一手牵了黛玉进到空间。 眼前忽然一黑一亮,林如海睁开眼:“……” 周航嘿嘿一笑,“大人莫怪。” “……”林如海正了正衣襟,微抬着下巴,“无碍。” 大狗、老虎,还有几匹马飞奔过来,黛玉一手揽了虎头,一手抱着狗头,呵呵笑了笑,看向林如海道:“爹爹,你瞧,老虎和飒紫都想我了,高兴的,他们一高兴就喜欢往人身上凑。” 说着拍了拍老虎:“别舔我脸。” 林如海脸上露出笑意,走过去在老虎头上摸了摸。 周航在草地上摆了毡席、炕桌、风炉、茶具等,三人坐着烹茶闲话。才定下婚期,周航知林如海不捨得女儿,心中正自哀伤,故不敢提如何筹备婚事,只说京中近来的几件新闻。 一是圣旨已下,开恩科以庆贺太子大婚,京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文人士子,日日诗酒风流,十分热闹;一是贾府二房出了一件大大的丑闻,贾政之庶女探春在齐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中失身于齐国公;还有大家议论最多的便是京中出了一位明察秋毫断案入神的青天——新任大理寺卿赵儒礼,听说他上任不足一个月,便将歷年积压的数百案件处理殆尽,经判决之后,人人心服口服,没有一件冤假错案。 探春之事,黛玉并未耳闻,她问:“探春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我一点不知道?” 周航微微一勾唇,把眼一瞧黛玉道:“就昨晌午的事,贾探春跟随贾王氏去赴宴,谁知道贾探春创进内宅一个小抱厦里去了。齐国公夫人带着十几个丫鬟僕妇到书房给齐国公送茶水,到门外听到里面声音不对,推门进去,探春正——” 刚说到这里,林如海轻咳几声,打断周航。 周航便把后面“探春正□□的和六十多岁的齐国公滚在一处”的话咽回肚子里。 黛玉心思通透,自然也明白下面的话不适宜说出口,因此也不问,只低低的嘆了一句:“真是好生煳涂!” 周航道:“她可一点不煳涂!” 黛玉:“此话怎讲?” 周航:“她是买通了下人,知道那抱厦乃和嫡出的三公子平日读书歇息之处,谁知昨儿可巧三公子不在那,倒是齐国公吃醉了在炕上歪着。想做国公府的掌家奶奶?这下她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名声败坏,便是给齐国公做妾,也端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了。好巧不巧远在这个日子,不仅自己丢尽脸面,齐国公更是坐实了不孝的名声,前途尽毁。此刻齐国公夫人、太夫人怕是对贾探春恨之入骨,便是进了府恐也落不得好。” 第590页 黛玉又嘆息一声,觉得没有再深谈下去的必要,便岔开话题,“恩科就开在六月,这下京城又热闹了,不知又要添多少好诗妙文。” 周航道:“如今才刚开始,再过一两个月更是名人雅士云集,京中各个客栈都洒扫了迎接赴考举子,斗文斗诗好生热闹。到时候我向父皇告个假,抽出几天时间陪你到处转转。” 黛玉眨了眨眼,既期盼又兴奋的看着周航,“当真?” 周航一拍胸脯:“我何时骗过你?” 黛玉含笑点头不已。 林如海再次以咳嗽提醒二人自己的存在,黛玉收敛笑容,抿着嘴,瞪着乌黑澄澈的眼眸,几分讨好几分期盼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罢了,想去便去罢。” “多谢爹爹疼女儿。”黛玉笑嘻嘻的双手给林如海捧了茶,看向周航,笑靥越发灿如盛开的花朵,“我还想瞧瞧新大理寺卿如何断案入神。” 周航:“好。” “……”林如海看一眼周航,你小子太得寸进尺了罢?!!! 就在他们这场谈话的第二日,探春便被一乘小轿抬进了齐国公府。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敲过三更鼓,贾府侧门先开一条缝儿,确定外面没人,才开了门。两个轿夫抬着一顶皂色小轿,跟着一个穿着半旧衣裳背着一个破包袱的丫头。十分低调且寒碜。然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很多人围观,很多人指指点点。 轿子里隐隐传出啜泣之声,更增了添看客的兴致。 “瞧见没,轿子里的便是贾府那个妇德败坏的姑娘!” “听说就是她往一个老头子的床上爬,还是在人家老娘的寿宴上,真是……”后面的话没说,啧啧吸气,脸上露出十分鄙夷的表情。 “不要脸!”另一个人补上,咬牙切齿仿若她自己被偷了汉子一般。 “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去做娼妇,猪油蒙了心啊!”人群里不知谁这样说。 有人接道:“还有脸哭呢,累得家族蒙羞,我要生这么个不知检点的东西,早大板子打死!” “欸,话不能这样说。”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勒着抹额的妇人露出一副你们知道什么,还得我普及内情的表情,“这贾府的二老爷啊,原是他们老太太倚重的儿子,竟越过袭爵的大老爷去。那心气儿,自是高的不行。自从被罢了官,这几年受了多少白眼!他如何受得了?还不想尽办法谋求復位?你们想,贾府还是当年的光景么,何况他这一支又没袭爵,如今连官位都丢了,哪个权贵肯来理他?如今这姑娘虽是为妾,好歹跟齐国公府扯上些关系,他岂肯放过的?” 一人嗤的一笑:“一个妾而已,难道齐国公还真能将他当岳丈待?” “以那姑娘的手段,不一定呢,宠妾灭妻的事也不是没有。” “便真是如此,一个比他还大的女婿,也不知羞耻么?” 闲言碎语,一个月后还未消散,提到贾府二房,人人嗤之以鼻,比提起茅厕里的蛆虫还不如。 又一个月,大理寺公开审案,允百姓观看,黛玉和周航挤在人堆里,等升堂的功夫,还听人们议论贾探春做的败坏妇德的事。 黛玉眉尖紧皱,眸子深邃如深渊。 这些人议论探春也便罢了,怎么连她也攀扯上了? 周航第一时间察觉到黛玉的不快,传音道:“别跟这些无知之人一般见识,我帮你教训他们!” 黛玉看了周航一眼,见他愤愤的。他这样,自然是为了自己,心里一软,旁的也就不在乎了。她传音:“罢了,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不过说我跟贾府的这层亲戚关系罢了,原也是事实。” 周航:“总有那么一批闲人,以嚼舌根子取乐,却不知他们才是可怜人,你不放心心上便好。” 黛玉一勾不唇:“我没那个功夫。” 周航还要说什么,黛玉指指前面,意思该升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倒霉,先是烫伤手指没法码字(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拇指,两个起泡),然后又一系列烦心事…… 第233章 从大理寺公堂出来, 黛玉、周航便去了一个叫“高升”的茶楼 。因名称寓意好, 茶楼很受科考士子的欢迎, 一楼大厅聚集了很多穿儒衫的读书人,正自品茶论诗。 小二引黛玉、周航上了二楼雅间,殷勤的擦干净桌子, 问吃什么茶。 周航一瞅黛玉:“想吃什么茶?” 黛玉理了理身上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蹙眉,略有几分苦恼的道:“我一时想不起来, 你做主罢。” 周航便回头吩咐小二:“两碗君山银针,再挑好的点心、果品几样,用攒盒攒了送来。”言毕,将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拍在桌子上。 小二的眼睛里便放出光来, 忙伸手取过袖了, 谄笑道:“二位公子稍候,这就送来。”于是小跑着迈着轻快的脚步躬身退下。 黛玉便将方才在街上买的一个黄杨木的梳子拿在手里把玩,一面说:“没想到大理寺卿竟如此年轻儒雅,瞧着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就做到这样的高位。之前的大理寺卿上次小夏出事的时候见过,总也有四五十岁罢。” 第591页 周航道:“你说的那位已升了礼部侍郎。新任大理寺卿少有神童之称, 二十岁便中了探花, 留任翰林院。后又外放,歷任知府、知州、参政、按察使, 年纪虽小,资歷不浅。且他为官政绩显着, 常常造福一方,如今二十九岁升大理寺卿,倒也在情理之中。” 黛玉将梳子一头抵在桌子上,一头按于指尖,转了一圈,道:“这么说,他倒是个出色之人了。” 周航笑道:“应该说是少部分既有天分又很努力之人,自然也算的上出色。”他挑眉,“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黛玉瞪他一眼:“不过是瞧他头脑清晰断案明决,白问几句罢了,你做什么说这样的话!” 她将梳子握与手中,紧紧攥着,指尖略略发白,显然是有些动气,周航方自有些懊悔,不该在一个从小受礼教教导的姑娘家面前说什么你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话,虽然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总是不合时宜。 他拍拍黛玉的手,将梳子取出,抿了抿唇,道:“原是我说话冒失,你一向气量宽宏,别放在心上好不好?气多伤身。” “谁生气了?我才没有你想的那样小气。”黛玉说着便向周航要被他拿走的梳子,“给我!” 周航将手往后一撤,黛玉扑了个空儿,没抢到,气唿唿的瞪着眼。周航笑着看她:“不过是个黄杨木的梳子,什么好东西,你还真当宝了?” 黛玉也笑了:“虽只是十文铜钱买的,但我瞧着喜欢,觉得比那些象牙、檀木、玉石等绚丽华彩的都好。” 周航把梳子递给黛玉,道:“黄杨木虽不值钱,但那卖梳子老婆婆的手工很好。虽只是十文钱的木梳,也打磨的根根光滑。我已仔细看过了,一根毛刺都没有,不会伤了头皮,你喜欢用着便是。” 黛玉怔怔的看他:“原来你抢我梳子是为这个?” “不然呢?”周航挑眉,黛玉便笑了。 小二殷勤的摆上茶水、点心,周航问黛玉:“还想去哪玩?” 黛玉眯起眼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道:“这会子想不起来,先吃茶水点心罢,歇一会儿再说。” 周航道:“好。” 二人便一边吃茶一边透过窗户看楼下大厅里的文人斗诗,倒也颇有意趣。过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进来一个长挑身材,穿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子,黛玉一拍周航的胳膊,指给他看。 “他怎么来了?”周航微一侧头,略带疑惑。 黛玉单手托腮,看着已走到大厅里的那人,问周航:“这大理寺卿叫什么来着?” “赵儒礼。” “他可认得你?”黛玉又问。 周航想了想,说:“近几年他一直外放,才做京官不久。上朝的时候只远远的见过一两次,该是不认得的。” 黛玉笑了笑说:“还以为他要在公堂上坐一天呢,竟然还有空来这里。”说话间赵儒礼已随着小二款款的来到二楼,隔壁雅间很快响起一片寒暄、恭维之声。 周航身子往前倾了倾,与黛玉离得更近,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是他同乡的举子凑在一块宴请他,天下望族就那么些,既是同乡,又同是读书的乡绅,多少也有些关联。他又是其中翘楚,曾高中探花,如今身居高位,前途无量,那些举子奉他为前辈,极尽奉承抬举,也在情理之中。” 黛玉突然说:“怎么他也来了?” “谁?”周航顺着黛玉的眼神看去,却是贾琏擎着一把摺扇跨过门槛,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周航笑道::“原来是他!” 黛玉凝了凝眉,恍然道:“差点忘了,琏表哥去年中了举,也要参加此次恩科的。既如此,自然要来会会这些一同应试的同年。” 令黛玉意外的,贾琏却走进了赵儒礼所在的雅间。 有人给贾琏做了引荐,论及根基,二人祖籍皆是金陵。赵儒礼对贾琏倒颇为礼遇,寒暄十分谦恭,且对当年宁荣二公的英雄事迹做了充分的赞扬。 黛玉接过周航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口里,说:“有些苦涩。” 周航道:“别咽,吐出来,正常核桃仁不会苦,苦的是变了质的,吃了不好。”说着随手抄起桌子上的痰盂递到黛玉嘴边,黛玉便就势吐了,抬眼笑道:“劳烦你服侍我了。” 周航端一碗茶给黛玉漱口,一面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生气了。” “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黛玉笑着摇摇头,侧耳听了听,道:“隔壁好生热闹,已经开始挨个作诗了,我倒要听听琏表哥如今的诗文如何?” 众人都不敢先出头,一定要赵儒礼作第一首。赵儒礼谦让一番,推辞不过,只好作了,自然都是恭维之声,无一句不好的话。又有几个人作了,然后才轮到贾琏。 周航将胳膊搭在桌子上,头向前伸着,凑在黛玉跟前儿悄声问:“我不大懂得诗文,听不出好坏,贾琏这诗作的如何?” 黛玉道:“比之从前,自然是云泥之别,但比赵儒礼还差许多。” 周航笑道:“赵儒礼可是探花出身,诗文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对比贾琏从前的行径,能到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 第592页 黛玉点头表示贊同。茶吃过了,诗文也听完了,黛玉尚未想出接下来的行程,周航道:“东宫照你的意思新修了荷花池,建了池上凉亭迴廊,你还未曾瞧过,这会子天色尚早,正好去看看,若有不满意之处,也好及时整改。” 黛玉皱眉:“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就说是我的朋友,谁还敢拦着你不成?”说着周航以叫了小二结帐,拉了黛玉下楼。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有些莫名的兴奋,脚下不由得便快了些。刚出大门,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周航下意识的拉着黛玉躲开,那孩子便一头栽在地上,哎呦一声大哭起来,抬起头额上清了一块,抱住周航的腿叫赔他的北宋修内司官窑瓷瓶。 周航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笑,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他跟黛玉好好的走着,虽然脚步比往日快些,但绝没到慌不择路的地步。是这个孩子硬往他身上撞,还说提盒里是北宋官窑的瓷器,被他和黛玉撞碎了。哼,他修行多年,会听不出是瓷器摔碎,还是原本就是碎瓷器的区别? 黛玉显然也是心知肚明,她冷冷的瞥一眼那孩子,正要说什么,从人群里冲出两拨人,张牙舞爪的要动粗,黛玉手中的摺扇一甩,沖在最前方的粗壮汉子便被甩出去了几米远,剩下的人吓得不敢上前,弓着身子做出可防御可进攻的姿势,警惕的盯着黛玉。 为首的满脸横肉的莽汉强作兇恶,露出流氓习气,道:“那孩子是我的小厮,他手里拿的是北宋修内司官窑的瓷瓶,价值二百两,我刚从古董铺子买的,让小厮送回家去,还没到半路就被你们撞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损坏了我的瓷瓶,就得赔偿!” 周航微一勾唇,嘴角的笑什么温和,然而暗沉的眸子已冷若冰霜,“你打算让我们赔你二百两银子了?”他越是动怒,看起来便越是云淡风轻。黛玉却明白,他这个样子是极怒了,这群人要倒霉了。 横肉莽汉却浑然不知,见周航面上尤自带笑,心内反而大喜,原以为今儿碰到个难啃的骨头,定会费一番口舌功夫,谁承想对方竟如此上道,开口就问是不是要赔二百两银子,这下看来有戏,便堆起满脸横肉道:“两位公子都是体面人,我就卖二位一个面子,权当交个朋友。这样吧,不用多,两位公子若肯出一百五十两,这事就算了,全当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倒霉折了五十两。” 周航在指尖积蓄起真气,正要动手教训,只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穿来。 “这就是那个碎掉的宋代官窑?”赵儒礼伸脚提了提地上的瓷器。 横肉莽汉一瞪眼:“跟你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 赵儒礼挑眉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说这堆碎瓷片值二百两银子,谁知道这瓷器是真是假,若是当朝仿制的呢。那你不是讹诈吗?这事可是要见官的。” 围观的百姓纷纷表示贊同,横肉莽汉为表青白,只好同意他查看。 赵儒礼一面看一面问:“这提盒里装的是什么?” 横肉莽汉不耐烦的道:“是一个宋代修内司官窑的瓷瓶,说过好几次,你没长耳朵吗?!” 赵儒礼:“一个?” 横肉莽汉:“一个!” 赵儒礼:“确定?” 横肉莽汉:“确定!” 赵儒礼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尘。 黛玉、周航对视一眼,都知道这群碰瓷团伙要完蛋了。 第234章 赵儒礼拍拍手上灰尘, 道:“你是讹诈!” 横肉莽汉立即怒目道:“血口喷人, 兄弟们, 上!”作势要打。 突然从街角冲出一队官兵,带路的是高升茶楼的小二。原来赵儒礼确定要管这件事的时候便已将身份表明,命小二拿着他的手书去叫最近的官兵来 , 防的便是这群刁民动手。 看见官兵,那群人便有些懵了。 赵儒礼长身而立,有条不紊的道:“这堆碎瓷器是清代的官窑不错, 但从碎片来看,绝非一个瓷瓶,而是三个瓷瓶的碎片。” 横肉莽汉立刻改口:“我记错了,确实是三个瓷瓶。” 赵儒礼看着他, 眼神冷凝:“三个?这次不会又记错了罢?” 横肉莽汉:“错不了, 确实是三个。” 赵儒礼命官兵将碎片捧给围观的百姓看,一面道:“大家仔细瞧瞧,从质地、颜色、釉质来看,很明显这些碎瓷是两个器具上的。既不是一个也不是三个,而且将碎瓷分类捡出,根本无非拼出完整的两个瓷瓶, 这说明什么?” 静滞片刻, 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提盒里本来便是破碎的瓷器,他们专门讹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 都纷纷唾骂指责横肉一行人。 可巧从茶楼里出来几个年轻人,指着他们道:“就是这群人, 专挑了这个功夫讹诈前来赶考的举子们,前儿我一个同乡还被他讹了五十两银子,住店的银钱都没有了,那还是他乡亲父老给凑的,如今只能靠故友接济。” 唾骂声更甚,且有几个被骗的儒生前来四车。 横肉莽汉一时羞恼,夺过提盒,冲出人群便要跑,赵儒礼立即命官兵追上拿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要将其一行人压赴衙门审问,方才那同乡被讹的读书人道:“近日不少同年被他们害得苦不堪言,大人可一定要严惩!” 第593页 赵儒礼道:“一定一定!” 周航、黛玉上前道谢,赵儒礼温和又带些谦逊的道:“二位公子言重,惩治恶徒乃是本官职责所在,本官不能使治下昌平,倒险些累得二位吃亏,本官有愧。” 又客套几句,赵儒礼便押着横肉莽汉一群人走了,黛玉周航也没耽搁,去了东宫。正赶上午饭时分,小泉子打点好一桌丰盛饭食,便将伺候之人全数打发下去,又正式给黛玉见了礼。 小泉子凑到黛玉身边笑道:“姑娘吃什么果子,奴才先叫人备着。” 黛玉看了看他,道:“你看着准备吧,别太甜就好。” 小泉子遵命而去,周航将黛玉喜欢的菜夹了些给她。黛玉抬头看他一眼,笑笑,低头吃饭。刚吃完饭,小泉子捧了一个攒盒进来,里面摆了六样精緻清淡的果子,黛玉摆摆手道:“刚吃了饭,这会子没胃口,先放着,一会子再吃。” 于是便和周航去了荷花池,如今是春末,池子里荷花虽未开,然碧绿的叶子已长出来,几乎铺满荷塘,倒也煞是好看。荷塘上的迴廊也很好,中心是青石砌成的石亭,朴实悠扬。 周航侧头看着黛玉,低声问:“如何?” 黛玉道:“都很好,跟图纸上的一模一样,正是我想像中的样子呢,难为那些工匠如此仔细。” 周航趁机邀功:“我可日日盯着,一砖一瓦都要照着你的图纸来。” 黛玉抿着嘴,上前一步,挨着周航坐在石凳上,低声道:“多谢你如此费心。” 周航侧过身子,胳膊撑在石桌上,笑吟吟的道:“咱们成婚实在六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我知道你喜欢荷花,紧赶着让他们种上,到时候你一嫁过来想看多少都是有的。还可以摘莲蓬,做荷叶莲子粥,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对了,我带你到正殿瞧瞧去罢,你以后也要住在那里的。” 黛玉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周航送她到大门外,还要再送,黛玉让他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便见慧儿一脸焦急的对她挤眉弄眼。 “怎么了?”黛玉问。 “老爷在屋子里!”慧儿凑在黛玉耳边道,“知道您私自出去的事。” 黛玉“噢”了一声,便掀帘子进去,慧儿等人自然不敢跟随。不用问林如海也知道黛玉是跟谁出去,去哪里,他也不想过问,只要黛玉平安归来便好 。 “爹爹,这茶凉了,女儿给您泡碗新的罢。”黛玉摸了摸茶碗说。 说着便往茶壶里续了水,在风炉上扇滚,重新泡了。林如海接过茶碗,放在桌子上,道:“再有三个多月便是你出阁的日子,最近来访贺喜者众多,玉儿,你还是摸再和太子殿下出去了,外面人多嘴杂,不定撞见什么人。” 黛玉道:“爹爹放心,女儿这三个月都不出去了。” 黛玉说到做到,果然三个月都未曾出门。 六月十六这日,黛玉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的出嫁了。街头巷尾盈满了人,人人都说,几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婚礼。李昭派出两位亲王随同周航迎亲,仪仗在太子大婚仪仗的基础上又加八样,仅比皇帝大婚少两样。并下旨增加太子妃仪仗十六样,仅次于皇后,超越贵妃。也就是说黛玉将成为大秦建国以来地位最尊崇的太子妃,理论上已超越贵妃。 宫里有多少女人嫉恨不说,只大皇子、二皇子的两位王妃便心酸的不行。 这些黛玉都不知道,她含泪拜别了林如海,坐在大红花轿里的时候,情绪还没缓过来。想起离开时父亲含泪的眼眸,看着熟悉的庭院越来越远,觉得心口压抑的喘不过气。有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的冲到父亲怀里,告诉他,自己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相依为命的家人。可她不能,那么多观礼之人,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森严的礼仪规矩,哪怕只是多踏了一步路,可能便有人在背后议论上几个月。 坐了这尊崇的位置,就像庙里的菩萨一样,须得保持庄严的宝相,不能如女儿般胡为。人人都盼着这个位置,她却不怎么稀罕,若非为嫁给周航,她也不愿做这太子妃。 掀开盖头,看到黛玉微红的眼圈,周航的眉心皱了皱,眼睛里流露出疼惜的神色,“玉儿……”上前握了黛玉的手,六月的天,她的指尖却是冰凉的,这更让他心疼。 “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行合卺礼!”执礼嬷嬷喊道。 女官捧上交杯盏,二人喝了。 然后执礼嬷嬷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下。二人并坐在喜床上,周航握了黛玉的手,扭过头,含笑看着她,眸子温润如水。黛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垂下了头,周航问她:“累不累?” 黛玉指指头上凤冠,道:“太重了,压的我脖子都僵了,头都没法转。” 周航道:“我为你取下来。” 凤冠沉重且繁琐,周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摘下,黛玉笑道:“头上可算是轻便了。”说着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周航俯身过去,道:“脖子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黛玉点点头,周航便将其揽在怀里,屈指在她脖颈处一下一下有技巧的捏着。 二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瀰漫着柔柔的温情。 第594页 突然,黛玉说:“我想我爹爹了,今天走的时候很是捨不得,爹爹眼圈都红了,我很想跑回去,你知道么,航哥哥……”说到最后已有哭腔。 周航摸着黛玉的脸说:“傻丫头,还叫我作航哥哥呢,你我已是夫妻。” 黛玉说:“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周航将黛玉的鬓髮拢了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凑在她耳边悄声道:“没关系,你想叫我什么都行。岳父大人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已派人去照顾了。你想岳父,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去。今儿是我们的良辰吉日,别想其他的,好么?” “嗯。”黛玉点了点头。 一时有婢女送了个紫檀木的匣子来。 重重帐幔缓缓落下,龙凤红烛高照,整个寝殿掩映在一片橙红旖旎的烛光之下,曼妙不似人间。黛玉的目光落在那雕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精美紫檀木匣子上,“那是什么?”她伸手要去拿。 “不要看。”周航想要去拦,已经晚了,黛玉将匣子放在腿上,掀开了盖子。 一看之下,黛玉将匣子一推,不由得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周航将匣子合上,去拉黛玉,黛玉却用帕子盖了脸不理他。周航侧躺在床上一手抚着她的肩,拍了拍,道:“说了不让你看,你自己非看,这会子倒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成亲了的女人早晚都要知道的。我就是想着你还小,那些事不必过早知道,便嘱咐了你的教养嬷嬷们,先不必教你‘夫妻之道’,便是怕你面皮薄,知道了那些不肯与我自在相处,不想……” 说到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而是道:“你现在看见也没什么,都是要经歷的,早一日晚一日而已。何况,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了,别盖着脸了,我方才已掀过一次盖头,难道你还想我再掀一次?” 说着便去要去揭黛玉的帕子,刚伸手过去,黛玉突然坐了起来。 “不别扭了?”周航笑着环了周航的腰,在她微红的脸颊上也亲了亲,黛玉的脸颊更红,身上也发起热来,心跳的频率也加快。 “你为何不让嬷嬷教我?难道是不打算跟我行夫妻之事么?”咬了咬嘴唇,黛玉看向周航,蹙着眉尖儿,尤带娇羞的问。 “当然不是!”唯恐黛玉误会,周航忙解释道:“你才十五岁,过早行夫妻之事于你身子不利,我想等到你十六岁。这个东西现在不适合你看,我先收起来。”于是便不由分说收了紫檀木匣子,命小泉子放到库房去。 黛玉再见那个匣子,是七个多月后自己十六岁生日当天的晚上。 黛玉已有预感,这个夜晚跟前面的二百多个夜晚怕是不一样的。七个多月来,她与周航同床共枕,午夜梦醒,总有一个硬烫之物顶着,虽无人教导,但她已非从前的一张白纸,也见过紫檀木匣子里的欢喜佛,多少也悟出些什么。 沐浴后,黛玉只着了一身薄薄寝衣,隐隐约约透出里面艷丽的亵衣。周航也已沐浴过,只着寝衣。黛玉掀开帷幔,便感到周航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眼神炙热且带有侵略性,似乎要透过纱衣看到里面去。不知为何,她有些怕,下意识的要退出去。 可周航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抓住了她,很用力,抓的她手腕都疼了。 他拉她到床上,抱她在膝上,给她看那个紫檀木匣子里的东西。她才知道原来那不仅仅是一男一女裸*身合抱的欢喜佛,内中还有巧妙机关。机关一开,合抱之男女便一抽一送,动作清晰。共六对十二个欢喜佛,便是十二种不同的姿势。除了这个,还有许多图画,书册。黛玉匆匆看了几眼便不肯再看,羞的满脸通红。 可周航不放过她,定要逼着她挨个看完。 “我不让别人教你,就是想亲自教你。”周航咬着她的耳朵说。 感受到身下的硬物、耳边的热气,黛玉的双腿忍不住轻颤起来,浑身酸酸无力,她不记得周航的手几时伸了进来,不记得身上的纱衣几时被褪去。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天,她仍觉得如梦似幻,又疼又让人永生眷念难忘。 黛玉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她似乎变成了一缕青烟,与另一缕青烟痴痴缠缠,随风飘摇,直飘到九天上去了。那种感觉很美妙,心是软的,身子也是软的。 睁开眼,耳边想起一道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的声音:“醒了?” 黛玉“嗯”了一声,想坐起来,奈何后背刚离开床铺,腰却勐的一酸,差点摔下去。幸而周航眼明手快,忙伸手揽住黛玉,小心得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昨晚累着你了,怪我不知节制。”他说,“要不让御医来瞧瞧?” “不要!”黛玉慌忙道。因为这个原因叫御医,以后她还见不见人。想着便瞪了周航一眼,周航被她这含羞带恼的一瞪,不由得又有些心荡神摇,却也只好忍住。 “那就进空间,到灵泉里泡泡。”他说。 于是二人进了空间。周航想为黛玉褪去衣裳,奈何黛玉面皮薄执意不肯,又恐外头丫鬟们进来,只好自己先出空间应对。 黛玉再出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很多。 周航已挑了一件簇新的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道:“玉儿,我为你换上。” 第595页 黛玉不肯:“叫慧儿和雪雁来。”她共带了十二个陪嫁丫鬟,慧儿、雪雁已经成为正六品女官,其余十个小丫头虽未成为女官,也都是一二等的丫头,待遇不低。 周航从背后环住黛玉的腰,在她耳边暧昧的道:“我服侍你便好,叫她们做什么?况且……他们都是未出阁的云英丫头,看见你这满身的痕迹,终究不好。昨儿你晕了过去,还是我抱你沐浴更衣,你周身上上下下我哪一点没看过,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黛玉用手肘一顶他,羞恼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周航捂着肚子“哎呦”一声,黛玉忙回过头,担忧的问:“打重了么,我没用力啊……” 周航突然哈哈大笑,抱起黛玉放在床上,要脱她的衣裳,黛玉不肯,拉扯间二人双双摔倒在床。黛玉死命攥着衣襟,周航扯不开,便去挠她的痒处。黛玉最怕这个,呵呵笑着打滚,还拉扯着周航,二人滚做一团。黛玉虽死命维护,终究还是被周航按着换了衣裳。 慧儿、雪雁捧着洗漱用具,听着里面的动静俱是含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这篇文文快要结束了 第235章 贾元春在东宫数年, 一直负责外书房的洒扫事宜。黛玉虽嫁进东宫, 与她却没见过几次, 一日与周航谈及,便问:“总放她在外书房待着,也不是办法, 你打算怎么办?” 提起贾元春,周航眼里又几分的不快,他皱着眉头说:“她是王氏的女儿, 王氏害过你,我能容贾元春在府里过活已是极限,别指望我善待她。” 黛玉说:“怎么说也是太后所赐,苛待她也不好。况且她也是我的表姐, 都在一个府里待着, 纵离得远,偶尔也难免撞上,彼此倒尴尬,依我说,不如找个清白人家把她嫁了罢,也算一个好去处。她若不肯, 你便回了父皇, 送她回家也可。” 周航道:“就照你说的办罢。” 于是两日后,周航抽出空便在外书房召见贾元春。 贾元春闻得是太子召见, 喜出望外,穿了件粉红折枝花对襟褂, 同色蝴蝶撒花裙子,打扮的姝丽妖艷,裊裊娜娜的赶了来,盈盈下拜,婉转玲珑。周航正在看一本奏疏,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起来罢。” “殿下爷唤奴婢何事?”贾元春抬起一张粉脸,娇怯怯的道。 周航放下手中硃笔,眸色微沉,审视贾元春片刻,道:“太子妃关怀体下,允你外嫁,人都已经找好了,是个殷实乡绅。你若愿意,便跪下谢恩,自有人为你张罗,太子妃也会赏赐嫁妆。若不愿意,便回你的贾府,从此不得婚假,东宫之事,也不许对外泄露一个字,否则,我自有手段让你后悔终生。” 贾元春站立不住,瘫在地上,眸子猩红,双手紧握,身子微微的抖着。 半晌,她颤声问:“这……是,太子妃的意思吗?” 周航道:“许你外嫁或是归家是太子妃的意思,其他的,是我的意思。” 贾元春含泪抬头,悽怆道:“为什么?” “为什么?”周航挑眉,“我以为你心里该清楚。贾王氏对太子妃做过什么,你应该不会毫不知情。王氏当初送你进宫是何打算,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太后为什么会把你送进东宫,难道没有嘱咐你什么话?”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贾元春的泪顺着脸颊水珠般留下。 “是没有机会做而已。”周航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所以我才允许你出去。只要你肯安分守己,为了太子妃,我愿意给你选择,是平安顺遂的过一生,还是重新回到贾府,面对至亲失望责备的眼神,你自己选罢。” 贾元春瘫跪在地上嘤嘤啜泣,好半天,似是下了极大的勇气:“奴婢……奴婢选第一条,出……出嫁。” 周航道:“还算你没有煳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么我也劝你一句,若想日后保全自己的性命,便少跟你母家来往,免得受牵连。起来罢,擦干净眼泪,去给太子妃谢恩,别让她看出你哭过 。” 贾元春懵懵懂懂、踉踉跄跄的走出外书房,心中百味杂陈,脑子里回想的是太子那些冷冰冰的话,她喃喃自语:“太子殿下那些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少跟母家来往,免得受牵连,难道……难道家里要有大祸了么……”不防未曾看路,一头撞到一个灌木丛里,裙子被刮破,身上也沾染上不少青泥。 “不行……不能这样去见太子妃!”她喃喃的,忽然回身,飞奔回自己的房里抱着被子大哭一场,又重新换了衣裳、洗了脸,涂了厚厚脂粉以遮盖憔悴的脸色。 由丫鬟引着进入雕樑画栋的正殿,看到被众星捧月簇拥在主位上的黛玉,贾元春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三叩礼。黛玉扶了她起来,道:“怎么眼圈红红的?” 贾元春道:“方才沙子迷了眼,揉了揉便这样了,多谢太子妃关怀。” 黛玉道:“不必如此客套。” 又说了一会子话,黛玉命人打扫书一个小院落给贾元春居住待嫁,并拨了四个小丫头伺候她,又命慧儿亲自送过去。嫁妆自然是赏下了,四十亩良田,外加一个胭脂铺子,另有金、银、珠宝、衣裳、首饰等若干。 第596页 出了殿门,贾元春抿抿唇,抬眼,天空蔚蓝,飘着数朵洁白的云。 在她心中最灰暗的时候,竟是这样一个艷阳好天气。她既觉得讽刺,又觉得或许本该如此,她本就是一个苦命人、多余人,也是一个没用的人。任是一枝枯败凋零,别处仍是花开绚烂。终究要辜负祖母、父亲、母亲的期望了,她在皇家蹉跎了十几载,最后还是没能混出头,落到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祖母他们一定很失望,恐怕也不会认她,好吧,虽然心中还有不服,也认了罢,谁让自己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爹…… 是日晚饭后,黛玉依偎在周航怀里,手扯着他的衣带,道:“虽然元春表姐亲口说愿意外嫁,但我瞧着,她不是心甘情愿。” 周航将黛玉一双柔荑握在手里:“这于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归宿。不然她无论是留在东宫或是回到贾府,只要不出嫁,便还是贾家的女儿,将来难免跟着落得史湘云那样的下场。” 说起史湘云,黛玉突然道:“上次迎春姐姐来,我听说翠缕又去找她了,还带着史湘云,说想她收留湘云一段时日。好像是湘云喜欢穿好的吃好的,又做不了活,让她嫁人又不肯嫁,时间久了,那书生便不大耐烦,连翠缕也跟他产生了龃龉。迎春姐姐说她也没法,婆婆和夫君都不许她收留。” 周航道:“不收留她是对的,她没来找你吧?” 黛玉道:“东宫守卫森严,她便是来找,也不是随便进的来的。” 周航:“那就好。今时不同往日,她自己不知好歹,还一味好吃懒做,怪得了谁?”说着便将嘴唇往黛玉脖颈上凑,顺着肩胛骨一直吻到耳根,正要张嘴含住耳珠,不防被黛玉一把推开。 “别闹!”她红着脸道,“我还有话没说呢。” 周航抬头,示意她说,黛玉道:“你没发现,最近空间有什么不同了么?” “发现了。”周航一翻身躺在床上,让黛玉趴在他身上,“自从咱们行了夫妻之事,联繫更加紧密了,你没发现,上次咱们的手都没碰上,就一起进了空间?” 黛玉:“我也正想说这个呢,难道以后你我不用肢体接触也可以进到空间里?”说着她认真的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周航觉得她这认真劲儿也很可人,不由得翻身压过来道:“是啊,咱们关系越是亲密,便越有助于远距离同时进空间,以后我可要努力了。” 三个月后,黛玉便遇喜了,周航抚着黛玉的肚子道:“早知道该避孕的。” 黛玉一手拍在他脑袋上:“胡说什么呢!” 周航嘿嘿一笑,揉着黛玉的手道:“怎么用那么大劲儿,手疼不?” 黛玉抽挥手,抿着嘴儿笑:“这人可是傻了!” 周航让黛玉靠在自己怀里,十分怜爱的抚着她的脸:“现在才一个多月,御医说你临盆大约赶在来年二月,那时你才十七岁,就要受生育之苦,让我如何忍心?” 这话听得黛玉心里暖暖的,她握住周航的手道:“你也知道那时我都十七岁了,迎春姐姐十六岁就生了孩子,也没见怎么着。这几年我的身子调理的越发好,我又修炼得成,如今已是筑基期巅峰了,更不会有什么事。” 周航道:“我担心的便是这个,万一孩子还没生下来,你要进阶怎么办。筑基进阶金丹是要受雷劫的,你和孩子如何受得了?” “你放心,我这大半年都不修炼,只一心调养身子,如何就赶在这个时候进阶了?” 周航:“你一定要小心,我可受不得你出一点事。” 话说李昭听说黛玉有孕的消息,沉郁的面容上露出久违的喜色,散朝后便将林如海留下,道:“恭喜爱卿要添外孙了。” 林如海忙拱手拜道:“臣也要贺喜圣上喜添皇孙。” 李昭一摆手道:“走,去东宫瞧瞧他夫妻俩去。” 魏兴安刚要出去准备銮驾,李昭把他叫了回来,想林如海道:“微服去如何?” 林如海道:“听您的。” 到了的时候黛玉正和周航在凉亭里赏荷花,看见他们穿过迴廊走来,黛玉忙要起身行礼,被李昭远远招手止住。见了周航李昭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不去上朝,倒有闲心赏花。” 周航道:“我不是跟您告了假么,太子妃有孕,需要人陪。” 李昭一指身后站着的一排嬷嬷丫头:“那些不是人?” 周航:“她们跟儿臣怎能一样?” 黛玉则悄悄挪到林如海身边,一手攥着林如海的衣襟,父女二人低声的说着话。 李昭看一眼林如海父女,拍拍周航的肩,示意他跟自己来。走到距离黛玉十几步的位置,他停下,低声道:“近日上奏为太子纳妾妃的摺子可都堆成山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航忙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一面看向黛玉,她正跟林如海说的亲热,没注意这便。怀孕的女人心思多,周航怕她听见多想。但他估计黛玉已经听见了,倒不如索性把心迹表明,也省得她挂心,便郑重道:“父皇,我不是早跟您说过,今生只黛玉一人,再不要说纳妾妃之话了,否则我便带着黛玉消失在您面前。” 第597页 第236章 可能是听到消失二字, 李昭登时脸色大变, 眼珠子都红了, 双手捏住周航肩头,狰狞起面容,怒道:“就像你母亲那样?!!!” “父皇, 你怎么了!!”周航大叫道。 黛玉、林如海也慌了,忙赶过来劝。 黛玉将一缕真气输进李昭体内,顺着筋脉直达混乱的脑神经, 好一会儿李昭才长舒了一口气,略显窘迫的道:“朕失态了。” “父皇?”周航叫道,看着李昭的眼神有些复杂。 李昭摆摆手道:“无碍。”然后便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两日后, 李昭将周航带到潜邸王府, 穿过一道道仪门,来到正院内室。 “这是你母亲当年居住过的屋子。”他道,眼神扫过屋内的摆钟、穿衣镜、月白色的帐幔,落在摆满手工木制品的博古架上,眸色十分温柔,带着眷恋和回忆, “自你母亲走后, 这里的东西一直就这样摆着,都是她喜欢的, 我不许任何人进来,清洁扫尘都是自己。当年我眷恋权位, 做过煳涂事,也伤了她的心。她的出走,是我一声的痛……” 他一转动床头的机关,博古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木制阶梯。 周航随着李昭下去,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墙上挂满了他老妈的画像。有素淡的家常服,也有典雅华贵的王妃朝服,有逗猫的,有遛狗的,还有执剑起舞、树下回眸的,各种形态,刻画十分仔细,非十分熟悉之人不能画得。最后的几张已穿的是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明黄宫装,戴着九颗东珠镶嵌的华贵凤冠,从下面的落款来看,是近两年才画的,盖着李昭的私印。 “父皇?”周航有些震惊的回头。 李昭:“都是我画的,这些年,每当心有不顺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坐坐。深绝对不住你们母子,对当年的事,我也十分后悔。如果你母亲肯再回到我身边,一切权势地位,我都可抛却不要。” 他嘴角勾着,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但周航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是多么孤苦。周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他听得李昭缓缓的道:“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你母亲的样子变没变,是否如我记忆之中姿色天然,一貌倾城。不过,她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中都一样。” “这些年我自觉对不住她,守贞自持,并未碰过其他女子。”李昭接着说。 这句话让周航不由得大瞪了眼:“那……您的后宫?” 提起后宫,李昭眼睛里射出一抹冷凝的光:“那些女人,不过是贪图朕的权势罢了,不值一提!” 周航忙摆手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您不碰,是如何宠幸后宫的。如今后宫中娘娘虽不多,但也有七八十几个,你若都没碰过,她们肯安生?难道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 李昭的指尖颤了颤,被儿子问及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尴尬。不自觉的捏了捏指尖,他道:“桑昇从海外带回一种香料,熏之可令女子产生幻觉,如同颠鸾倒凤一般。” “那……三公主和四皇子?”这二人都是老妈出走后所生,总不会两个妃子都给您带了绿帽子吧,周航看着李昭的表情有几分诡异。 “庆嫔跟侍卫偷情生的三公主。至于承杰,他的生父生母皆是朕从前的暗卫,其父为保护朕殒命,朕答应他善待他的遗腹子。原本打算找一个大臣好生照养,有朕的照拂,日后也能挣得一个好前程,总不算辜负了他。岂料其生母忠贞不渝,生下承杰之后竟殉情而去。朕感其二人情真意切,便将承杰交给府里的妾妃抚养,对外则称是朕亲子。” 周航“噢”了一声,道:“难怪您不喜三公主,对承杰倒还不错。”说完,他又皱着眉头,“您既知道庆嫔私通侍卫,怎的还容她到今日,而且连三公主都留着?” “那个女人朕一次都没碰过,根本算不得是朕的女人,何况这么些年,朕的膝下若没一个孩子降生,未免也太不像了。” 周航愣了半天,瞠目结舌:“您今儿可让儿臣大开眼界。” 看来皇帝老爹对老妈还真是一片痴情,要不要告诉他事情? 周航是在纠结中回到自己的东宫的,黛玉正歪坐在一颗绿荫如盖的梧桐树下吃葡萄,左侧放着一个冰盆,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手里拿着长柄的孔雀扇缓缓的扇着。 看见周航丫头们都行礼,周航摆着手让众人起来,搀扶着黛玉进屋里去了。 跟黛玉商议过之后,他决定将自己和老妈的来歷等等之事尽数告诉李昭。为保无虞,他还是给李昭下了符儿,若他有一日生出于老妈、自己或是黛玉任何一个人不利之心,便立时暴毙而亡。 回府后黛玉问周航:“父皇是何反应?” 周航道:“很是震惊。不过最后倒释然了,觉得母亲那样风华绝代之人必然得有个不凡的来歷才配得上她,还说很想去二十一世纪看看,瞧瞧我和母亲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当得知以后可能有回去的方法时,父皇他是真的高兴,他说‘见了你母亲我一定好好向她认错’。” “你告诉他母亲现身过两次么?” “告诉了。”周航道,“就是这件事我才后悔呢。他一听这个,就说下次母亲何时来让我一定要告诉他。可你也知道,母亲每次都是随机出现,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第598页 “或者下次母亲出来的时候我们问问,是不是有什么契机?” 周航道:“好。” 黛玉孕满三个月的时候,御医说胎象已稳,可以适当多增加些活动,不必如先前那般小心翼翼。黛玉便开始隔三差五的接受一些命妇的拜见,刑氏便是在这个时候带着惜春、巧姐儿来的东宫。 巧姐儿已长成一个大姑娘,见面再不要黛玉抱着了,但亲热仍是很亲热,拉着黛玉的手说想摸摸小弟弟。黛玉便将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笑道:“摸出什么来了?” 巧姐道:“小弟弟在动呢。” 黛玉笑道:“还小呢,哪里就摸得出来。” 刑氏便拉过巧姐,让她在身边坐着,向黛玉道:“小孩子不懂事,失了礼数,太子妃娘娘莫怪。” 黛玉道:“没什么的,舅母严重了。”又问,“听说琏表哥中了进士后已补了江陵知县,可上任去了?” 提起这个,刑氏便喜笑颜开,回说:“已收拾好行囊,三日后便要出发了。” 黛玉道:“我身子不便,不能造府相贺。”因叫慧儿将前日新得了一套笔墨纸砚拿出来,给刑氏带去,以为贺仪。 听说府里的荷花开的正好,惜春回了黛玉由慧儿引着,高高兴兴的牵着巧姐儿的手去赏荷花,岂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竟匆匆的回来了,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愠怒之色。黛玉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倒是瞧瞧的问了慧儿,才知道缘故。 慧儿道:“回娘娘的话,四姑娘高高兴兴的往荷花池走,谁料过仪门的时候冷不防肖大人从侧边闪过,四姑娘不防,一头便撞了上去。四姑娘觉得扫兴,花也没赏,便回来了。” 肖大人?黛玉问:“可是肖晨宇?” 慧儿道:“正是他,说是太子殿下急宣他,也没好好道个歉便走了。” 午饭后,黛玉找机会劝了惜春一阵,她才好了些,下午又带着巧姐高高兴兴的逛了会子才走。 这是原本是一个插曲,黛玉没想到三个月后肖晨宇竟认真的托媒人向宁国府提亲了。黛玉问周航:“这事,肖晨宇跟你说过么?” 周航刚切好一个苹果,便用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盘子装了,递到黛玉跟前,道:“他提前知会过我,说那日在王府一见,便对惜春留了心,后来也打听过,觉得是一个难得的女子,想求娶为妻。宁国府的男人为人不怎么样,惜春还是不错的,她从前也帮过你,我便鼓励他去提亲了。怎么,你觉得不妥么?” 黛玉用银签子扎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嚼了嚼笑道:“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那日惜春还气唿唿的,不成想竟是一辈子的缘分。肖晨宇年轻有为,如今管着偌东宫左右十二卫,权柄在手。将来一旦外放,便是一二品的大将军,倒不算辱没了惜春,宁国府自然没有不允的。” 周航道:“听说贾珍贾蓉高兴坏了,怕是今年就要成亲。” 黛玉一手扶了肚子,侧躺在小榻上,道:“快是快了点,不过惜春能早日离了那是非不分的地儿也好 。” 周航摸着黛玉高高隆起的肚子,关切的问:“没什么不舒服罢?” 黛玉摇了摇头:“就是最近觉得身子越发沉重了,也懒怠动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很不舒服,总得垫个东西才好。” “这才六个多月,就这么大了。”周航握着黛玉的手,颇为心疼的道,“后面还有三个多月呢,玉儿,实在是辛苦你了。” 黛玉笑的颇为满足:“虽然辛苦,但我很高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他/她。” 周航将黛玉揽进怀里,道:“我也一样。” 意外就出在两个多月后,黛玉扶着慧儿的手走在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奈何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登时便见了红,匆匆抬回去,御医说羊水已破,怕是要早产。 第237章 黛玉因摔跤见红, 故而早产。 此时尚且不满九个月, 足足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多月。 周航匆匆回到东宫的时候黛玉已经被抬进产房两个时辰, 也足足的疼了两个时辰。不顾众人的阻拦周航冲进产房,握着黛玉的手,不时给她输真气, 足足一天一夜之后,黛玉才诞下一名男婴,尚不足四斤。 男婴天生体弱, 哭得很是无力,御医也不由摇起了头。 周航已顾不上孩子,他抱着晕过去的黛玉如失了魂魄一般。 “玉儿,玉儿……”他喃喃的唤着, 心仿佛被撕裂, 从未这么痛过。如果孩子会让黛玉受伤,甚至丧命,那么他情愿一辈子不要孩子。 原来,原来她在自己心中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若没有他,他也不愿独活。 他大吼着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 黛玉再醒来是在空间里, 周航抱着她在灵泉里泡着。 她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声音很是虚弱, 却能从中听出焦灼和担忧。 周航皱起眉头,很是不悦:“他差点害死你了, 你还只惦记着他。” 黛玉一把抓住周航的手:“他不会……”没了吧?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热泪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周航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 一面道:“你别着急难过,孩子好好的,就在外面呢。” 第599页 黛玉:“可是真的?” 周航:“当然是真的,我哪里敢骗你?” 黛玉便要往外出,周航拦住她:“你干什么?” 黛玉焦急的推他:“我得去瞧我的孩子。” 周航拦不住,只得为她穿好衣裳,抱着出了空间。他们在空间待了又几天时间,但外面也不过是才过了几个时辰。李昭已经赶来,在产房旁的耳房内,孩子也在。 黛玉见到孩子青黑的小脸,羸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不免又是一阵落泪。 在空间里日日以灵泉泡着,养了好几日,才渐渐有些精神,皮肤也白胖起来,黛玉才略略放心。每日除乳母餵奶,黛玉必定都将孩子带在身边,周航日日守着黛玉,也有好些日子没上朝。 林如海也日日悬心,多日不曾睡得好觉,隔三差五的派人来瞧。 黛玉摔跤一事颇为蹊跷,事后周航查过,地上被洒了不知是什么油脂,十分滑腻,而且被施了邪术,所以黛玉临产当日才那般兇险,孩子才会那般羸弱。 这是又跟面具道人和李承钰脱不了干系,周航暗暗发誓待抓住这两个人一定将其千刀万剐 。 满月礼办的很丰盛,在皇宫里由皇帝亲自住持,李昭赐名齐光,取自《九歌·云中君》:“与日月兮齐光”一句,以示嫡长孙地位之尊崇。 小齐光越长越白胖可爱,然身子总不大好,时常便要吃药,直到半岁之后才渐渐硬朗,体重也渐渐赶上一般足月生产的孩子。周航抱着黛玉,黛玉抱着小齐光,一家三口依偎在床上。“玉儿,我就说嘛,咱们的儿子怎么会那般没福气,你瞧,这才半年,身子不是就渐渐好了么?” 黛玉怜惜的在孩子安静的睡颜上亲了亲,低声道:“饶是如此,但我一想起来他还什么都不懂便受了那么多苦,便觉得对不起他,都怪我不小心。” 周航道:“也不能怪你。” “怎么不怪我?”话音未落,便被某人按住啃了一口。 “唔~”黛玉推他,“你先起开,别弄醒孩子。” 周航便叫乳母进来,将孩子抱了去。 自黛玉有喜,他先素了两三个月,到第四个月胎象完全平稳的时候才敢稍稍与黛玉亲热,如此不过两三个月,黛玉的肚子大的惊人,为了不伤及孩子,只得再委屈自己。孩子早产后,黛玉身子的身子也不好,养了两三个月才完全恢復,她又一心记挂着孩子,殚精竭虑,周航只得继续素着。细细算来,竟足足有大半年的时候未曾作为夫妻间的亲密事,今儿恰逢黛玉心情好,若再不抓紧机会,他可是要憋疯了。 第二日周航神清气爽的去上朝,黛玉却是一天都没下的床,足足十天没让周航进她的屋子。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周航下朝之后,刚迈出宫门,被大皇子叫住了。 大皇子态度谦恭,温和的说了许多话,大概意思便是他看开了,也想通了,明白皇帝重视嫡子,铁了心要将皇位传给嫡系,他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愿以后尽心辅佐周航。 周航挑眉:“这么说,你甘心屈居我之下?” 大皇子道:“殿下出身高贵,非我辈能比,又独得圣宠,我有何不甘心的?” 周航回府便告诉黛玉,黛玉不大放心,道:“大皇子的话,信得过么?” 周航:“我用真话符试过,不是假话。” 黛玉:“那便好,不想他竟是个明白人。” 小孩子长得飞快,转眼小齐光满周岁,能自己走路了,虽然踉踉跄跄走得还不大稳当,但黛玉很高兴,亲自带了给林如海瞧。林如海唯恐还在摔了,跟在身后手虚抱着,孩子来来回回不肯稍停,他便也来来回回的跟着。 黛玉道:“爹爹您歇一会子,让慧儿看着就成。” 林如海不放心任何人,硬是不肯,知道小奇光累了在乳母怀里睡下,他才坐下,问黛玉:“有一个好消息太子可告诉你了?” 黛玉道:“可是义父要回来的消息?” 林如海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正是,谍报上说下月十八便进京了。” 黛玉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林如海看向他,黛玉道:“不知道义父若知道他走的这三年域哥哥不仅蒙圣上赐婚,有了一妻二妾,连嫡孙都出生了,会是什么反应?” 林如海想着,便也笑了。 李旭、桑昇进京那天,黛玉没去接,但周航去了。回来告诉黛玉他们带回许多西洋物件儿,有最新的火*枪、火*炮,还有五百多人西洋的各色匠役。在长达八个月多的归途中,桑昇指导匠役改进了火*枪、火*炮,制造出威力强大的武器。 他还开玩笑的说:“当初远征荣国的时候若有这样的武器,恐怕用不了一个月便可将明珠城夷为平地了。” 黛玉看着他笑:“有这么大的威力?” 周航:“你看过就知道了。这算什么,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一颗原子*弹顷刻间便可使整个京城灰飞烟灭,而且百年之内寸草不生。” 他详细给黛玉讲解了原子*弹的原理、威力,黛玉拍着胸口道:“但愿这里的人永远不要拥有那样的武器才好。” 李旭给黛玉带回来一个巨大的西洋穿衣镜,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一人高的穿衣镜黛玉见过,一面墙的还是第一次见。李旭说这在整个中原都是独一份,为了不使镜子途中碎裂,他们可是一路船运,到陆地上就是几十个人轮流抬着。 第600页 两个月后,西南边疆发生动乱。镇南王联合西戎酋长造反,连下数城,沿途官员不能遏制,已直逼宜州了。皇帝即刻授命李旭为西南道行军大元帅,率十万大军平逆。至于还在京城为质的镇南王世子高玄奕不等朝廷派兵捉拿,便找到周航,说早不满其父的暴虐行径,愿助朝廷大军平定叛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镇南王。”他说,“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王府军里有许多我安插的眼线,什么人可以拉拢,什么人可以买通,我心里大约有个谱。玢州的城防布置我曾参与过,知道何处薄弱。太子殿下若相信我,定能助大军早日凯旋。” 周航审视他半晌,道:“好,我即刻带你面圣。” “你信我?”高玄奕似乎极为愕然。 周航勾起嘴角,道:“真话假话,我分得清楚。” 周航问:“你为何要出卖生父?” “生父?他不配!”高玄奕极蔑视的一笑,“殿下可知道他是怎么对我们母子的么?” 周航对别人家的阴私龌龊事不大感兴趣,但高玄奕既这样问,他便也配合性的问了一句:“怎么对你们的?” “怎么对我们?”高玄奕似乎看出周航并不大关心,因此也没有细说,“自然是生不如死了。苦撑了那么多年,母亲终究没等到那人挫骨扬灰的一天,但我不会,我要亲手杀了他,让母亲瞑目。” 这也是一个可怜人。 周航想了想说:“事情已经过去,想开些吧,报了仇之后好好生活。” 高玄奕道:“他死之后,请殿下允许我隐姓埋名,安安生生的过一世。” 周航道:“我答应你。” 高玄奕拱手:“谢过殿下。” 于是高玄奕便被安排进征讨大军,做了一个小小的稗将。 与此同时,京城也频现种种怪象。先是皇宫和东宫内莫名其妙出现许多乌鸦,黑压压一片,乌云一般,几乎遮天蔽日,发出让人心生惊悚的叫声。接着是便是许多百姓报官说半夜听到鬼哭狼嚎之声,夹杂着笛音和铃铛声。 黛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告诉周航:“最近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我也察觉到了。”周航抿了抿嘴,又道:“前儿我去瞧太上皇,在他身上也闻见了与上次在孙氏家里类似的腥臭味。而且,最近太上皇的脾气越发怪了,好多宫人都受了责难。” 黛玉抓着周航的手,不放心的道:“你在外面,万事小心,我和儿子不能没有你。” 周航道:“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只要平平安安在家,我便觉得后方稳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怕了。” 第238章 黛玉的预感在大军开拔后的一个月验证了。 当日巳时, 黛玉抱着小齐光正要出正殿门, 忽然被慧儿一把推回去, “砰”的一声合上门,还在里面闩上了。正殿的门一般情况下白天都是吊着帘子,不到晚上歇息的时候不会关。黛玉被慧儿的一系列动作搞的懵了, 下意识的道:“怎么了?” 慧儿神色失常,脸都吓白了:“外面——外面好可怕,好多, 好多乌鸦,把天都遮住了。” 黛玉放出神识一探,也是大惊失色,东宫上空已全被乌鸦覆盖, 黑压压像一大片压在东宫上方的黑云。黑云越落越低, 渐渐的到房檐、树梢,便从那黑云上落下一具具惨白青面的活死人,东宫的守卫在活死人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被撕成断肢残臂,一时血流成河。 便是在战场上,黛玉也未看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孩子, 许多丫鬟已成活死人腹中之餐, 还有许多丫鬟正在极力唿救。 这么多无辜的性命,这样花样的年华…… “雪雁呢?”黛玉问。 慧儿颤声哭道:“不知道, 方才她说去小厨房给姑娘拿点心吃,就没回来。许是……许是死了吧。”外面全是怪物, 她实在想想不到雪雁会怎么样,想起素日与雪雁的情分,早已泪流满面。 黛玉心中也是一震,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将孩子交给慧儿,道:“床柱上有个机关,打开是一个密道,你带小齐光先躲进去。”然后便推慧儿过去。 慧儿抓着黛玉的手,道:“姑娘,您呢?”情急之下连娘娘二字都忘了,只就得旧时的称唿。 黛玉推着她下了密道的台阶,道:“不用管我,你的任务是护住小主子,快去!你若不去,便是抗命,既对不住我,更对不住小主子。” 慧儿还试图说服黛玉一同去,黛玉却道:“我留在外面,还有一线生机。我若也跟你们一起下去,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呢。” 慧儿知道黛玉有些非凡的本事,也许真像她说的那样,只得含着泪进了密室。 黛玉推开门,浑身气势凛然,一挥手,一把符纸捏于掌中,往空中一撒,铺天盖地的乌云便发出“噼噼啪啪”的火烧声,化作层层黑灰,落于地上。然那乌鸦似是无穷无尽似的,烧了一层,又来一层。而且地上的活死人也越来越多,飞快的冲过来。这次的活死人或是经过改良,比以往黛玉见到的都灵活,由于基数太大,只用符纸根本不可能。黛玉只好运起全身的真气,打完这边打那边。 第601页 皇宫此刻的情况一点比东宫还要严峻数倍。 也是到处是乌鸦,到处是活死人。百官都聚集在勤政殿,李昭和林如海却被召去,周航既担心他们的安全,又不可置百官的安全于不顾。况且他又听说东宫也受到了攻击,更是忧心黛玉和儿子。 周航力战两个时辰,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又有活死人从后门攻进来,只好凝聚真气成一个气罩将勤政殿罩住。活死人是攻不进勤政殿了,但每一次对气罩的攻击都是对他真气的消耗和身体的伤害。 百官们胆小的吓得都瘫坐在地上,有的还尿了裤子。 一瓶又一瓶的灵泉水灌下去,周航仍是渐渐立竭,气罩终于再支撑不住,乌鸦、活死人疯狂的沖了进来,大殿里立即想起此起彼伏的嚎叫痛唿之声。周航回头看到的是一派人间炼狱的景象,官员们七七八八倒在地上,满目猩红。忽然一群数不清几百只还是上千只,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叼起一个身穿二品官服的人到了空中,瞬间便被撕吃入腹,只有几缕被鲜血染成紫红的布丝飘飘然随风落下。周航看得真切,那是吏部侍郎高云。 周航疯狂的掏出符纸洒向活死人,那些邪物一时尚近不得他的身。 但他也十分清楚,符纸有限,此刻黛玉不在身边,又进不了空间,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周航便负了伤,胳膊被活死人啃了一口。 小泉子死命护着他,几乎被咬断气。 就在他无计可施的紧要关头,天空中突然出现异象。先是东方天空中出现一抹紫光,紫光渐渐迫近,变作五彩的霞光,又变成金光,渐渐落在地上。摧残光滑散尽,活死人和乌鸦都如僵住一般,停住了攻击。接下来,让众人更为诧异的景象出现了,只见活死人分列两队,乌鸦也在空中分列两队,像是要迎接什么人的架势。 然后便从金光散出走出来一个锦服华彩之人,百官们不认得,周航却是认得,那是黛玉。 想也没想他便跑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黛玉的手:“你没事吧,儿子呢?” 感受到周航的握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黛玉知道他是为自己担惊受怕,抽出手,在他手上拍了拍,道:“我没事,儿子现在也很安全,你不喜忧心。” 看到黛玉身后像是驯服的傀儡一般的活死人,周航不由得问:“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一拍手,从身后闪出来一个活死人。是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衫,头髮挽着,身上倒还干净,若非她露出的指尖青白,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为过。 黛玉指着那妇人道:“你瞧,她是谁?” “抬起头来。”她对那妇人道。 妇人抬起头,周航惊诧道:“是孙氏!” 黛玉点头道:“正是她。还记得上次你我去看孙氏,她院子里的血腥味么?”周航点头,黛玉又接着解释,“那便是面具道人施的邪术,每到一处,便施术种蛊,炼制活死人。这一批活死人比咱们先前在漠北见的更难对付,但我之前一时的恻隐之心,为今天的破局埋下了伏笔。” 周航恍然道:“是因为上次餵孙氏的灵泉水么?” 黛玉点头,道:“孙氏正是因为在蛊虫发作之前服用了灵泉水,所以保留了自己的意识,而且能力大涨,成为这一批活死人的领袖。她带人攻击东宫的时候跟我撞上,认出了我,所以,现在这些活死人和乌鸦均已为我所用。” 周航拍手道:“太好了!” 黛玉打断他:“先别高兴的太早。此次行动牵涉甚广,李承钰和面具道人联合了镇南王、西戎以及荣国和姑墨的余孽,早在一年多前便秘密行动了。先是欲除掉我们尚在腹中的孩儿,虽然没能成功,但累的小齐光受了不少苦。这次镇南王谋反、西戎侵边也是他们的计划,使得父皇不得不排出大军镇压,以致京城空虚。这里李承天和面具道人便趁势攻打皇宫和东宫,太上皇两年前便已崩逝,如今在如意宫的不过是个披着太上皇人皮的妖孽。一旦圣上和你殒命,小齐光也不在,他们便会推出太上皇出来主政,将李承钰推上皇位。” “不好!”周航突然道,“父皇和岳父大人去了太上皇寝宫!” 黛玉过来的时候穿的是男装,有一个朝臣认出来,远远的叫:“国师,是国师!” 于是一群人便都将黛玉当成活神仙顶礼膜拜。 黛玉却管不得这些人,当即和周航缩地成寸来到太上皇的如意宫。 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从太上皇身上突然伸出一只黑色的长手,直捅李昭的胸口,林如海眼明手快,一侧身挡了过去。 “爹爹!” “如海!” “岳父!” 几道急促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如海的身子似破布般倒下,胸口黑乎乎的一个洞。黛玉惊叫着扑了上去,周航一个金黄的符儿朝太上皇打过去,那妖孽再也披不住这层人皮,簌簌的毛皮掉落,露出妖孽的原形,竟是一个似猪而非猪,死狗又非狗,浑身无毛的丑陋怪物。周航又一个禁锢符打在那妖怪身上,使其不能动弹。 黛玉已拿出灵泉水拼命给林如海灌,水顺着两颊全流了出来,根本灌不进去。 周航一挥手进了空间,将林如海放进灵泉池子里,劝慰黛玉道:“岳父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玉儿,你别哭了,你哭这么痛,岳父大人醒来也会伤心的。你瞧,岳父大人的脸色没那么青了,上次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胳膊都掉了都重新长出来了,岳父大人也一定会没事的。” 第602页 黛玉看着池子里林如海紧闭的双眼,泪无声的流着。 半晌,她扑到周航怀里,喃喃的道:“爹爹会好的,是不是?” 周航道:“一定会好的。” 待黛玉的情绪渐渐稳定,周航才问那妖孽李承钰的所有计划。那妖孽先还不肯说,周航将它扔给老虎、獒犬和鱼丸一通□□,后来问什么说什么,将知道的和盘托出。 原来乌鸦和活死人只是京城的第一步棋,接下来还有第二步。 如今李承钰应该已经带着西域幻士和两万精兵攻打皇宫了。 套出情报之后,周航便一挥手,将这妖孽赏给了老虎做晚餐。 纵然万分悲痛,黛玉仍是以大局为重虽李昭、周航出了空间,组织尚有兵力守卫皇宫。东拼西凑只得八千余人,在看到被幻化出来铺天盖地的怪物飞奔而来的时候,由于恐惧心理,原本严整的阵型立刻溃散,伤亡惨重。 周航、黛玉也用法术幻化出万千迷障,虽不能阻挡敌人的进攻,然而聊胜于无。 幸而还有孙氏率领的活死人,或可抵挡一二,黛玉想。于是叫来孙氏,命她率活死人进攻。 第239章 然而黛玉想错了, 活死人刚冲出去, 就全部幻化成灰了。 孙氏虽然没有幻化成灰, 却嘶吼着跳过重重宫帷,消失不见。 从纷纷扬扬的灰尘中走出来一排人,为首的是李承钰和面具道人, 旁边还有玄阳真人,原荣国、姑墨二国国主,即如今的归义伯和归顺伯, 原荣国的沧凌公主,以及一些打扮怪异的奇形怪状之人,想必便是西域的幻士。 面具道人呵呵笑道:“那些不死军既是我创造,我自然又不费吹灰之力毁了他们的方法。接下来, 该你们了, 受死罢!” 然后一挥手,又是满天的幻术,伴随着冲杀声。 黛玉和周航施展法术,努力抵挡。老虎、獒犬和鱼丸都被放了出来,在满目疮痍中撕咬冲刺。周航也“喵”的一声化作一只金色巨猫,又召唤出成千上万只的家猫、野猫, 李承钰的大军一时竟是前进不得。 双方激战了小半个时辰, 黛玉、周航这方已占了上风。 谁料黛玉在人群中穿梭冲杀,随性自得, 一时竟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衣袂飘摇, 身形婉转,所过之处敌军一片一片的倒下,她自怡然自得,宛如舞蹈一般自在。 百官们看的暗自叫好,周航却焦急万分,眼看着天空中聚集起一片片乌云,黛玉恐怕是要凝丹渡雷劫了,这可不是个好时机。 天上黑云越聚越多,甚至轰隆隆响着,酝酿着一个大劫。忽而天边勐地一亮,白光过后,雷电接踵而至,周航眼明手快,飞扑过去,为黛玉挡下一劫,登时却被打出一口鲜血来。这个时候他想带黛玉进空间,却不知为何,明明能感受到空间的存在,却怎么也进不去。他看向黛玉,她也是同样惊慌,估计跟他一样。 第二道雷也很快唿啸而至,周航还要挡 ,黛玉死死将他压在身下,受了重重一击,虽未曾吐血,却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处。 当第三道、第四道雷打下来之后,黛玉虽然结丹成功,却十分虚弱,没有再战的气力。 面具道人走到她身边,拔出宝剑,啧啧道:“不错,竟然渡过了四九天劫,可惜唉可惜,也马上就要殒命了。”说着挥剑刺去。 不要!周航以身为黛玉挡剑,已做好必死的准备,不料箭尖在接触到他肌肤的一刻被一道白光弹了出去。周航还是巨猫形态,抬起头,惊喜道:“老妈!”飞奔过去。 周红抱着猫头亲了一口,表情无限宠溺:“宝贝这样子好萌~” 回头看着面具道人,则是冷冽如千年寒冰,拧眉放了一个眼刀,话也不说一句,便一甩手将面具道人打出去几丈远,面具道人吐出一口血,悲怆万分的道:“十几年不见,为何你是对我如此绝情?” 周红冷冷一瞥:“敢动我儿子、儿媳者,死!” 话音未落,面具道人、玄阳真人、归义伯和归顺伯、沧凌公主,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西域幻士便纷纷掐着自己的脖子,生生将自己给掐死了。 在场主人纷纷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航宝贝~”周红摸摸周航的巨大猫头,又走带黛玉跟前儿,捧着黛玉的脸仔细瞧了瞧,在其额上轻轻吻了一吻,笑道:“绛珠仙子果然国色天香,好孩子,叫声妈妈好吗?” 黛玉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周航。 周航只好变成人身,走过去,无奈的道:“妈,玉儿脸皮薄,您别这样逗她。”一面揽了黛玉,“这是我妈,从前我跟你说过的……” 李昭紧张的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抬了好几次脚,都没敢走过去,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可是若不走过去,切切实实将人抓住手里,便唯恐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便都烟消云散了。 又握了几次拳,才终于走过去,颤声道:“红……红儿。” 周红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搭理,将自己给黛玉准备的几样礼物一一给黛玉介绍往,才不大情愿在盯着李昭瞧了瞧,撇着嘴道:“老了,不如先前英俊了。” 李昭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半天才道:“你还是那般年轻美貌。当年的事……” 第603页 周红打断他:“当年的事我早忘了!” “那……”李昭开口,不知道该问什么。 周红叫周航:“宝贝,你让那些官员和将士排排站好,眼睛向前看。” 周航有些不解:“站好做什么?” 周红:“他们看见你变大猫,而且看到那么多匪夷所思挑战人类极限的东西,会留下心理阴影的,我让他们忘记。” 周航于是指挥众人站好,眼睛看向周红在空中悬着的巨大秤砣样的东西。 绳子坠着秤砣样的石头在空中来回晃动了三下,周红一挥手,道:“好了,催眠成功!” 周航:“……” 黛玉:“……” 李昭突然走过去,一把抓住周红的手腕,周红不悦的瞪他:“你发什么疯!” 李昭怒红着眼道:“说实话,你可有催眠过我?!!” 周红也怒道:“放手!” 李昭:“你不说我就不放!” 周红:“催眠过你又能怎么样?!” 李昭:“你!!!” 周红挑眉,你吃了我啊? 一场闹剧般的谋逆行动就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百官们睁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叛乱怎么就平定了,怪物怎么就没有了,好奇怪啊?将士们,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敌军怎么都消失了? 面对满目疮痍的皇宫,皇帝大手一挥,全体官员、将士留在皇宫打扫卫生。 空间里,黛玉请求周红救林如海。周红将一粒红色药丸给林如海服下,告诉黛玉:“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李昭跟着周红,认错的话说话已箩筐,也没见她态度有所缓和。 周航缩地成寸回到东宫将儿子抱来,周红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还问周航能不能让她带回现代去。周航立马将孩子抱了回来,道:“这孩子是黛玉拼命生下的,您要带走,还让不让她活了?” 周红忙道:“好了好了,我不带便是。这空间通道很不稳定,我便是想带也恐怕也带不回去。你们有什么话快说,我最多只能待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后你就要走?”李昭一把攥住周红的手,“我不准你走,除非你带我一起!” 他抓的很紧,周红挣了下没睁开,便也由他抓着,道:“我说了空间通道很不稳定,一个人通过或许无虞,在加一个人就危险了。你若是跟着,遇到空间风暴,我可是会把你扔出去以求自保。那可是两个宇宙的空间风暴,一旦脱离,立时便粉身碎骨,你也愿意跟我去吗?” 李昭道:“我去!” 周航:“你可是一国之君,你的百姓怎么办?” 李昭:“我立刻便下退位诏书,传位给太子!” “诶诶!”周航忙阻止,“父皇,您可不能坑儿子啊,我成亲才两年,还有大把好日子没过呢。” 然而李昭下定了决心,登时便下了退位诏书,随周红走了。 诏书出退位、传位之外,还处置了一部分家事。包括大皇子守卫宫廷有功,赏双份亲王爵禄,加司空,赐食邑五千户;二皇子心胸狭窄,勾结外官,降为郡王;修建太上皇陵寝,依山而建,务必使上皇在九泉之下安享尊荣;在皇宫建祠堂,着太后、太妃及嫔妃们青灯古佛为太上皇和百姓们祈福。 周航就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当了皇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处置李承钰谋逆同党。从李承钰的尸体上搜出一分名单,里面表列详细,朝廷哪些官员是其安插的,那些是听从他的,那些世家参与过其谋逆行为,涉及者甚众,仅黛玉听说过的就有齐国公、鲁国公、金陵甄家、荣国府二房、宁国府、皇商薛家、高鹏飞、吴宗平等数十个府邸和官员。 还有一个详尽的地图,表示各地藏兵地点和支持的乡绅。 受牵连的何止一二千人,周航宽大之后,还有五百多人需要杀头、流放,几十个家族需要抄家,牵连没官的男女奴僕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那些藏兵的窝点也都要派兵一一捣除。 薛宝钗、贾探春都已被没官,成为奴籍。 惜春则因为再次之前已经嫁于肖晨宇,自然不受牵连,凡因肖晨宇护驾有功获得升迁,而诰封二品夫人。 贾赦因早与二房划清界限,所以二房获罪,并没有连累到他。贾政被判了充军,贾宝玉没官。贾母哭着求贾赦转去央求黛玉,给贾政、贾宝玉一条活路,被贾赦拒绝了。他放了话,贾母是他生身之母,若圣上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开恩特赦,他愿意拨出一个小院子派两个小丫鬟奉其终老,别的他不管。 贾母当场将贾赦骂了一顿,第二天就气病了,牢房里条件不好,她年纪又大,拖了一个多月便死了。黛玉只顾着林如海的伤情,别的一概不问,待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好送出去命贾赦好生安葬。 贾母死后没几天,贾政便充军岭南了。至于贾政之妻贾王世和薛家的薛王氏因联合江南甄家参与谋害贾敏和黛玉之事,被盼了车裂之刑。绕是这样,周航还觉得便宜了他们。 贾宝玉据说后来被卖到一个什么人家做了家奴,黛玉也无心情细问。 李承天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也有知情不报之罪。周航削了他的王爵,原本没打算取他性命,岂料他自己心灰意冷,在家中服毒自尽了。 第604页 雪雁在这次事故中没了,林黛玉十分伤心,跟周航商议后追封她为县主,因尸身已无从找寻,只得将她素日穿的衣裳、用的东西放在棺椁之中,做了个衣冠冢,命人按时供奉。慧儿因护佑少主有功,也获加封县主之荣,黛玉还为她赐了一门亲事,对方原是东宫记室,如今做了吏部郎中,年二十岁四。他在东宫也见过慧儿,早属意于她,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因孙氏失踪,黛玉不放心玲儿,特意赶过去瞧她,发现孙氏竟好好的在家中,与玲儿母女相谐,过得倒颇为无忧无虑。只是身为活死人的那一段记忆没有了,问她只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黛玉想,这样也好。或者是自己当初餵她的那些灵泉水救了她一命,不然定如皇宫里那些活死人一样,灰飞烟灭了…… 一个月后,李旭也从西南传来大获全胜的捷报。镇南王被人刺死于王府之中,出手之人下手嫉恨,镇南王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无缺的皮肤。高玄奕则在大胜利当天不辞而被,杳无音信。 西戎酋长已被俘虏,不日将押往京城。 李旭还禀说,从西方带回的新式火*器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直接缩短了战争时间,使得原本还是旷日持久的一场战争在短短一两个月内便烟消雾散,已方仅伤亡不足两千人。 又过了一个月李旭带大军凯旋,周航大肆封赏,加封李旭为太尉,赠一万户食邑;李域封平郡王,加食邑五千;余者有功将士皆有封赏。 林如海醒来又是在半年之后。黛玉、周航急匆匆入空间查看,尚未来得及换下朝服。林如海蹙了蹙眉头,问:“圣上,崩了么?”他口中的圣上自然指的是李昭。 黛玉将当日之事详细告诉林如海,他才轻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林如海这次醒来之后,便成了修行体质,黛玉找了一套功法给他修炼。周航的意思是养好身子后,还让林如海竟朝堂帮扶他,林如海却对朝政渐渐放开,日常只以修炼为要,闲来逗逗小外孙,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与此同时,各地李承钰窝点也已剷除,搜出各类兵器极僭越的器具无数。 来年新春,改年号为兴国,开恩科,又选拔了一批年轻志士,朝堂上也陆续涌现出许多精干的年轻人,短短两年间,将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四海承平。 林如海已被封为一等镇国公,赠太师,地位尊崇,然朝堂却去的越来越少。 兴国二年,二皇子出生,取名齐睿,皇帝大赦天下。 彼时齐光已经四岁,趴在小摇篮上拉着黛玉的手叫“弟弟”,还说:“母后,光儿有弟弟了,光儿好高兴,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光儿都尽着弟弟。” 黛玉摸着齐光的小脑袋笑道:“光儿真乖。” 齐睿一个月的时候,黛玉就发现他与齐光小时候很不同,异常乖巧,眼珠子滴熘熘的四处看,但一听到有人进来,便立刻眯着眼睛装睡。他掩饰的极好,若非黛玉对孩子十分上心,恨不能日日守着,恐怕也发现不了。 自那以后,黛玉便时常观察,发现齐睿却是跟一般孩子不一样,沉稳持重、聪颖异常。她瞧瞧问周航:“会不会咱们的睿儿过奈何桥的时候漏喝了孟婆汤,我怎么瞧着不像个孩子似的。” “你呀,真能想!”周航笑着点点黛玉的脑袋,“不管他是漏喝了孟婆汤还是怎样,既成为我们的儿子,便是缘分。” 齐光虽然生来体弱,却天生有修炼的体质,所以自打他三岁懂事的时候起,黛玉便挑了一套适合的功法给他修炼;齐睿先天足,出生后就没怎么生过病,根骨却不适合修炼,即便逆天强求,也断逃不过四九雷劫下灰飞烟灭的结局,是以,黛玉从未生过让他修炼的念头。 孩子各有各的缘法,或许这就是命。 兴国五年,齐光七岁,齐睿三岁,林如海教齐光帝王之道,齐光听得直摇头,像什么《六韬》、《三略》、《资治通鑑》之类的书也不肯读。齐睿却抱着一本《贞观政要》黯然神伤。 林如海并没有当回事,觉得一个三岁的孩子,大字还识不了几个,能懂得什么,也没有告诉黛玉。 没想到第二天黛玉拿着《贞观政要》找到林如海,问:“爹爹,这本书可是您给睿儿的?” 林如海:“是他自己拿着玩的。” 黛玉愣了愣,道:“他可不是拿着玩。爹爹,我去两个孩子的寝宫给他们送空间里的新鲜水果,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林如海也被勾起了兴趣,问:“看到什么?” “您绝对想不到。”黛玉说,“睿儿正拿着这本《贞观政要》给光儿看,说让他好好研读,好学习为君之道,别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望。” 林如海:“睿儿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能有假!”黛玉道,“说话间还引用聊几句《六韬》、《三略》里的几句话,谈起为君之道说的颇有心得。” 林如海蹙着眉头:“难道有人在睿儿面前混嚼舌根子。” 黛玉道:“便是宫女、内侍,也是不懂这些话的,爹爹也别急,女儿在仔细观察观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黛玉又将这些话告诉周航,后者道:“这孩子八成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别急,只要我们真心待孩子好,坦诚心迹,我想孩子早晚愿意对我们说。” 第605页 几天后,齐睿找到黛玉,张口便问:“母后,为什么哥哥可以修行,我不行?” 黛玉将他抱到怀里,在脸蛋、额头上好一通亲,笑着说明缘故,丝毫没有瞒他。齐睿垂着头,消沉了一会子,抬头道:“母后,您和父皇还会再生弟弟么?” 黛玉道:“父皇不捨得母后受生育之苦,说不会再要孩子。” 齐睿道:“可是哥哥不想当皇帝,我也不想。” 黛玉问他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他不肯说。知道两年后黛玉才知道他果然与一般的孩子不同,是带着记忆出生的,前世他便是皇帝,还是一位名垂青史的皇帝。 “我为皇位不择手段,杀兄弟,逼父亲,却自责孤寂了一辈子。我暗暗发誓,下辈子绝不生在皇家,可是——”他摊摊手,露出一抹极讽刺的笑。 “可你是个好皇帝。”黛玉肯定的道,“不管你前世是谁,今生你都是母后的乖儿子。” “幸好还有母后……”齐睿的小手握紧了黛玉的大手。 当天晚上,黛玉将齐睿的来歷告知周航。周航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睿儿竟是他!”他突然大笑,“这下好了,我正愁这皇位甩不出去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和黛玉携手浪迹天涯的美好画面。 “他说这辈子不想当皇帝。”黛玉道。 几日后,齐睿突然找黛玉说愿意承担身为皇子的责任,将来继承地位,为百姓建一个辉煌盛世。黛玉很奇怪,拉着他的小肉手道:“怎么突然想通了?” 齐睿道:“父皇找我谈了一夜,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三日后,周航便下了立太子的诏书。 回到寝宫,抱着黛玉,他简直要喜极而泣:“好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啊,睿儿可以快些长大。” 兴国十五年,好容易等到齐睿十四岁,周航便不顾群臣的反对,毅然退位,扶太子登基。第二日,将收拾好的行囊装进空间,拍拍齐睿的肩膀道:“你好好干,我和你母后去江南转一趟,明年回来给你庆十五岁的生日。” 齐睿拉着黛玉的手,半天才说:“我捨不得您。外公前年带着哥哥去塞北游歷,如今您和父皇也要走,家里就剩我一个。” 见他落寞,黛玉十分不忍,含着泪说:“睿儿,我也身不得你。” 周航心中虽也有不舍,却也知道在这样下去可就走不了了。因此,他走过去,嘱咐了几句话,抱了一下被委以重任的二儿子,便拉着黛玉缩地成寸消失在皇宫之中。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造化,不必过于忧心。”站在郊外的护城桥上,周航大手一挥,道:“出了那个牢笼,以后天高海阔,任尔驰骋!” 黛玉回眸一笑,周航揽了她的肩—— 放出汗血马,二人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点开我的文文。 新文已开:[综红楼]重生后黛玉发现她被坑了 附文案: 林黛玉死了,被贾府那帮子人逼死的。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找齐三棵仙草就能助她重生,报仇雪恨、了却遗憾、无风无浪、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于是林黛玉勤勤恳恳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寻找仙草,歷经重重为难,终于得偿所愿。 然后,才发现:不对,这根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什么无风无浪、安安稳稳,都是骗人的吧,她分明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存稿文,红楼之首辅家的小娇妻,望支持: 多年后尊荣满身的黛玉回忆起她和陆离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失恃未久的她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孑然的一株兰花儿,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别怕,有我呢。” 那时她未想到他是真君子,此诺一出,便是一辈子。 男主向文案: 当了五年基层公务员的陆离穿越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父亲还是前科状元郎。本以为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架空时代,直到父亲带着他回京述职借住在一个旧友家里。那个旧友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他还有一个女儿叫林黛玉,才勐然惊觉,这是红楼梦啊…… 从此他的人生理想除了治国安邦,又多了一样:娶了林妹妹,护佑她一生。 完结文: 红楼之贤妻难为 红楼重生之黛玉 [红楼]重生林如海 红楼之成为林黛玉 更多文文,请点进作者专栏查阅,谢谢~ 第240章 暮夏时节, 天气和爽, 京城内恰逢大集市, 街上琳琅满目的摆了许多物件儿,人群熙攘、来来往往,好生热闹。 “在深山老林、草原荒漠里混迹一年, 再见这热闹景象,竟觉得晃眼。”嘆了一口气,黛玉拍了拍周航的胳膊, “你说,我们给睿儿准备的礼物,他会喜欢么?” “你准备的,他一定喜欢。”周航笑道。 黛玉道:“我也想光儿了, 爹爹传信说他和光儿正在快马加鞭赶来, 想必也该到了。” 是夜,太极宫内举行了家宴,到席的有林如海、黛玉、周航、齐光、齐睿。伺候的也只有两三个极为亲近之人。一家子血脉至亲,也没那么多规矩,齐光、齐睿都挤在黛玉身边。周航无奈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瞪眼,若是稍有微词, 两个孩子便瞪着他说:“您都霸占着母后一年了, 还不许我们跟母后稍作亲近了?!!!”然后便用委屈哀怨的眼神看着黛玉,黛玉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瞪着眼睛让他端茶端点心伺候他们娘仨儿。 第606页 “睿儿又长高了不少。”摸着齐睿的脸, 黛玉笑道。 “母后,我呢?”齐光拽着黛玉的胳膊。 “光儿更壮了。”黛玉也摸摸他的脸, 她看向林如海,“多谢爹爹把光儿养的很好。” 林如海道:“多亏有光儿陪着我,不然会少很多乐趣。” 黛玉只顾着和齐光、齐睿、林如海说话,几乎将周航当成了透明人,这还不是最让人呕血的。让他最不能忍的是,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两个臭小子晚上竟然一左一右的缠着黛玉睡一张床,将他这个正牌夫君赶到偏殿去了。 忍无可忍的某人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黛玉玩起了不告而别。 齐光第二日到处找黛玉不见,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跟齐睿抱怨:“父皇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过!” 齐睿望着远方的天空,突然指着一只飞翔的小鸟嘆了一句,“那只鸟儿真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齐光握住了齐睿的手,叫了一声:“弟弟。” 齐睿道:“哥哥,留下来帮我好不好?” “弟弟……” 齐光刚开口,齐睿便打断了他,“不用说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明白。” “弟弟……”齐光还想说什么,齐睿摇了摇头,“你答应外公陪他去南洋,说到要做到,我不怪哥哥。这里——”他拍拍手下金黄色的墙砖,“这是我的归宿,也是我的责任。” 齐睿的年号为兴业,这一年是兴业元年。 齐睿是一个好皇帝不错,短短的几年,朝廷便展现出一副励精图治后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富庶生活,兵强马壮,国威远博,万国来朝。京城客商云集,有黄皮肤的,黑皮肤的,白皮肤的,西洋、东洋、南洋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摆满大街小巷,连普通庶民之家都用得起。朝廷渐渐出现了黑皮肤、白皮肤黄髮绿眼的官员,有的还做到很高的位置。 不止官员,连老百姓身上都洋溢着蓬勃自信的朝气,提起当朝皇帝,无不竖起大拇指,溢美之词更是数不胜数:英明神武、天纵之才、少年天才、勤政爱民、贤明果决、精明强干,权略善战…… 毫无疑问,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蹟,他的功名或将超过歷史上任何一个皇帝。 但黛玉每每见到齐睿,总觉得他并不开心,他脸上的笑容一年比一年少,纵有黛玉所赠强身驻颜的丹药,容颜也不可避免的一年年老了下去。 兴业四十年,黛玉、周航去皇宫瞧他。 彼时已是二更时分,他仍埋首案牍,额上已有皱纹。他的眼睛是水波不惊的,透着看穿一且的淡漠,却在抬头瞥到黛玉时如春水般漾起层层涟漪。 “母后!”他惊喜的起身,手中硃笔掉落在地而不自知。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黛玉怀里哭的如孩童一般:“母后,十年了,您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儿子……” “太上皇、皇太后自今上登基以来便移居江南,兴业二十年,在西湖泛舟之时不幸遇上狂风,船只翻覆,双双殒命……自那以后,睿儿,我和你父皇都是偷偷来瞧你,一年一次,从无间断,这次是你父皇碎丹成婴的时候身子受损,闭关十年疗伤,我须为他护法,所以才来迟了,你别生我们的气了。” 齐睿这才抬起头,问:“父皇的身子现在没事了吧?” 黛玉道:“都没事了,你不必忧心。” 谈起去年林如海带齐光回来之事,齐睿感嘆道:“外公还是那般丰神俊朗,我却比他瞧着老态了。原以为多年不见,会有些隔阂,可一见哥哥,我便想起幼时和他在您怀里撒娇的样子,像是从未分开过一般。” 黛玉道:“我也有十几年没见过爹爹和光儿了。” “他们说也想您了。”齐睿说着忽然嘆了一口气,“我如今后宫充盈,儿女成群,却总觉得空虚。妃嫔们为了权势地位讨好我,我看遍后宫,没有一个能交心的。儿女们见了我也都怕,说的都是孝心仁义,可我知道多是空话。母后,我活了两辈子,为何还是如此失败?” 黛玉将他揽在怀里,像抚慰孩子般抚慰他:“睿儿,你做的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齐睿却还是伤感:“我两世都是只治得好国,治不好家……” “这怪不得你。帝王掌权柄,天家无父子……” “可是您可父皇就能生死不弃,远胜寻常夫妻。” 一席话说的黛玉也十分伤感。 这一次她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和周航住在宫中陪了他一个多月,顺便陪他过五十五岁的万寿节。黛玉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将这些年所游歷过的地方亲手绘成图册,精心装裱之后作为生辰礼物。齐睿受到之后很开心,笑道:“看到这些图册,儿子便如陪同父皇、母后游歷了名山大川似的。” 李旭活了九十六岁,死后没有葬入皇陵,而是按他的意愿葬在了桑昇的出生地,天山北侧。桑昇在为李旭守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从侧门进入墓室,在里面将墓道封死,再没有出来。 第607页 李域已年近八十,乘轿由儿子陪同来给皇帝贺寿。 隔着轿帘子,远远看见一抹丽影,他忙叫:“落轿落轿落轿!” 轿夫匆匆停下,内侍匆匆上来扶:“王爷,慢着些。”李域颤颤巍巍从轿子里出来,鬓髮皆已斑白。看着那抹丽影匆匆闪到一颗石榴树后,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伸手扶住了她,道了一声:“玉儿,累不累?”李域的眼睛湿润了。 几十年过去,自己早已老态龙种,他们还是如此青春年少。 终究自己与她无缘—— 她过得好便好。 —— 齐睿活了一百单七岁,是在黛玉怀里咽气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母后,若是我也能修行多好,我们一家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兴业帝的葬礼办的前所未有的盛大,整整十万人的军队送葬。兴业帝在位九十余年,兢兢业业,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伟业,史书上的溢美之词多达数千字,百姓也无不恸哭,感念其恩情,自发的为其送葬。 一代帝王死后能得如此待遇,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黛玉却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从未如此痛彻心扉。倚在周航怀里,她喃喃的道:“怪不得修行之人多隐居世外,不牵扯凡间的种种情感,看着亲生的孩子被死神夺取性命,那种无力感,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当初你不让我多生孩子是对的,生下来如是能修行还好,若是不能修行,看着他们生老病死,一次次的受这锥心之痛,我也不要活了。” 周航只得劝道:“咱们的睿儿是寿终正寝,他今生功德圆满,来世定能福泰安康。” 黛玉道:“我想爹爹和光儿了。” 周航:“咱们立刻出发,去杭州找他们去。” 第241章 地球, 2477年, 夜。 跨海大桥上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 白光过后,走出来不合时宜的一男一女。之所以说不合时宜,是因为这一男一女皆是身着古装。 周航看一眼直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彩虹闪烁的霓虹灯、纵横交错的立交桥, 以及在空中穿梭的飞行起,道:“短短几百年,地球发展挺快的!”他一一给黛玉介绍, 怕她突然到一个新的地方不安,大手始终握着她一双柔荑。 “这就是你说的21世纪?”黛玉抬头,蹙着眉头问。 “这是25世纪。”周航道,“你我修炼三百多年才达到分神期, 撕裂空间通道, 来到地球,算起来可不得过了三四百年?” 黛玉点头,正要说什么,一个银白色流线型的飞车“唰”的一声飞过来,停在黛玉周航面前。车门缓缓升起,周红俏丽的笑脸露了出来, 旁边安稳坐着一身古华夏长衫, 剃着寸头的李昭。 黛玉、周航愣了愣,周红笑道:“儿子, 儿媳妇,才三四百年不见, 怎么,就不认得我了?” 周航:“……老妈!”牵黛玉上了飞车。 李昭回头柔和的笑了一笑,黛玉也笑了笑,低低叫了一声:“父皇。” 周红启动自动驾驶,回头伸手揉了揉黛玉的脸,道:“好孩子,累不累?” 黛玉摇摇头,周航将老妈的手拿开,道:“您别这样揉,她不舒服。”李昭揽过周红的肩膀,看着周航,似乎再说你再说我老婆一句试试。周航却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笑道:“父皇,四百年不见,您又年轻了!” 自周红通过空间通道将李昭带走之后,虽未回去过,但过个一二十年总要“视频”一次,知道李昭在空间通道里差点殒命,却也因此获得机缘,拥有了修行的根基。因此,这次看见李昭逆生长,他一点没觉得奇怪。 李昭正了脸色,道:“不合时宜,以后还是叫爸爸罢。” 周航撇嘴,您穿那身衣裳才叫不合时宜好不好,而且刚才黛玉叫你怎么不见你说不合时宜,不要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好不好? 车型飞行器停到了一个巨大的草坪上,车门升起,周航率先下车,做出请的姿势,道:“欢迎回家!” 不远出,管家已带了几十个佣人分列两队迎接,鞠躬道:“欢迎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回家!” 黛玉于是便在这个依山傍水占地一百余亩,共七层,拥有空中花园和独立健身中心、影厅、停机坪等设施的家住下了。所有的一切都让黛玉觉得新鲜,声控的电器,空中眼花缭乱的飞行器,还有能控制一切电子产品的光脑。渐渐的黛玉发现,收拾庭院、修剪花草的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一种机器,大家管他们叫机器人,但外形却跟人类一模一样,不仔细观察还真的看不出来。 周航便一点点给黛玉科普,教她使用各种机器。 半年之后,黛玉得心应手,俨然一个25世纪的新人类。她开始萌生了要自食其力的念头。“妈妈,您公司还需要人么?我想学着打工。”她问周红。 周红瞬间被罪恶感包围,难道黛玉受委屈,难道自己没有给够她钱花? 想着周红掏出几张卡,塞到黛玉手里:“随便花,都是无限额的。” 黛玉忙推辞道:“不不不,我不是为了钱,我就是想学学独立生活的能力。您也知道,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女子是都不考虑事业的,我想像您一样,必须从基层做起。”独立生活的能力、事业、基层,这几个都是她新学的词,用到这里没错吧。 第608页 于是周红的公司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怪相,黛玉给一个小经理当助理,周航当助理的助理。 歷练半年之后,周红宣布黛玉、周航的真实身份,将这个公司给了他俩。 公司从高官到小职员一片譁然,原来那两个不合群的是微服的太子和太子妃。 “怎么办怎么办?我让太子妃端过咖啡!” “我也说过太子妃列印的表格不合格,她会不会记仇?” “我说过太子妃矫情……” “你们那算什么,我还用文件夹砸过太子的头呢!” 就在大家纷纷担心会不会被炒鱿鱼的时候,毫无波澜的一个月过去了。 没有人因为之前的行为受到责难,众人才渐渐放心,安心工作。 这日黛玉回到家,刚要美美的泡个澡,老管家进来,躬身道:“少奶奶,外面有一个三四岁长得粉妆玉琢的孩子非要见您,还带来了这个,说您见了这个玉佩一定会见他。” 说着把玉佩递过去,黛玉一看见玉佩,忙道:“人呢,带他进来。” 不多久小男孩便跟在老管家身后进来了,黛玉让老管家退下,正要问小男孩是谁,怎么会有这个玉佩,小男孩突然扑进黛玉怀里,叫道:“母后,我是睿儿啊!” 黛玉的泪水登时流了下来,不敢置信的道:“你——你真是睿儿?” 小男孩重重的点头,讲述了自己的来歷:“这个小玉兔是我前世咽气前母亲放在我手里的,今生我一出生便握在手里。我今生的母亲未婚生子难产去了,不知生父,亲戚们不想养我,便把我送到孤儿院。握在孤儿院里呆了四年,一心记挂着母亲从前说的爷爷奶奶的事。我虽然小,但一出生便有前世的记忆,我学会了用光脑,并通过一些人找到了爷爷奶奶。只是我没见过他们,也不敢贸然相认。直到得知父皇、母后也来了,便鼓起勇气过来。” 黛玉喜极而泣,抱着小男孩道:“真好,真好!” 周红、李昭、周航回来,听说此事,也都高兴。 更值得高兴的是,今生的齐睿有修行天赋。 听到这个,齐睿道:“这一世,我们一家终于不用生离死别了!” 黛玉暗道:是啊,等他和周航的修为再上一个台阶,便把爹爹和光儿也接来,可不就是一家团聚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本文算正式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陪我到此。谢谢大家点开我的文文。 新文已开:[综红楼]重生后黛玉发现她被坑了 附文案: 林黛玉死了,被贾府那帮子人逼死的。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找齐三棵仙草就能助她重生,报仇雪恨、了却遗憾、无风无浪、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于是林黛玉勤勤恳恳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寻找仙草,歷经重重为难,终于得偿所愿。 然后,才发现:不对,这根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什么无风无浪、安安稳稳,都是骗人的吧,她分明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存稿文,红楼之首辅家的小娇妻,望支持: 多年后尊荣满身的黛玉回忆起她和陆离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岁。 失恃未久的她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孑然的一株兰花儿,他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别怕,有我呢。” 那时她未想到他是真君子,此诺一出,便是一辈子。 男主向文案: 当了五年基层公务员的陆离穿越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父亲还是前科状元郎。本以为是一个毫无关联的架空时代,直到父亲带着他回京述职借住在一个旧友家里。那个旧友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他还有一个女儿叫林黛玉,才勐然惊觉,这是红楼梦啊…… 从此他的人生理想除了治国安邦,又多了一样:娶了林妹妹,护佑她一生。 完结文: 红楼之贤妻难为 红楼重生之黛玉 [红楼]重生林如海 红楼之成为林黛玉 更多文文,请点进作者专栏查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