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之中》 第1页 [现代情感] 《掌控之中》作者：张寻绎【完结】 文案： 郑洋一直刻意避免认真的恋爱关系，新来的女邻居也就顺着他的习惯，提议跟他开始一段好聚好散的协议恋爱。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洋，简涵 ┃ 配角：葛嘉琪 ┃ 其它： 第1章 我想追求你 郑洋家隔壁换了新租客。一个个子瘦小的年轻独身女性，搬进去没几天，郑洋已经在自家客厅听见好几次她在楼道里边拿钥匙边打电话的声音。他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她总是在凌晨一两点时回家开门。一个郑洋曾经以为的，全世界只有他独自醒着的时间。 他是个赛车手。赛车在他的城市相当受欢迎，赛车手这个职业听起来并不像在别的地方一样特殊。他在圈子里小有名气，除了入行早排名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常常被网民拍到混夜店。 这倒算是异类。他时常在各大酒吧厮混，也从来不怕“郑洋新女友”的帖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当地车迷论坛。 好的是，他倒是很少在比赛上给人落下话柄。老闆也好、观众也好，他们不管他是个什么浪子，只要不在赛车时掉链子，他们甚至还能对此夸上一句“郑洋很真实”。 他第一次见到隔壁那个女邻居的面貌，是在某天半夜的公寓电梯里。他带着当晚刚在酒吧认识的女孩儿回家过夜，进电梯后按完关门，他正准备把自己的手搭上女孩儿的肩膀，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人推开单元门，沖电梯这边火急火燎地喊了句等等。 她进了电梯之后，尴尬地点头说谢谢，然后和他们隔得远远地站着。发现郑洋跟她同层并且住在她隔壁的时候，她更加慌乱地找钥匙开门，似乎急于在他们出电梯走到她这边之前进屋。 过了几个月，郑洋在家门口第二次遇见那位女邻居，注意到她身边还多了个身材微胖的眼镜男。郑洋打招唿：“这么晚还出去啊。”她点点头，什么也没多说。 车队放假，他却难得地懒得出门，只想一个人窝在家里睡大觉。睡到晚上饿得慌，点了外卖，最后才知道还是得自己去小区门口取。隔壁的女孩儿听见开门声帮他按住了电梯门，他进去后又招唿了一句，虽然觉得她多半不会回答。 “回去加班。”她说。 “我正好说拿了外卖出去兜两圈，要不你就搭我的车去吧。”尽管他看得出这个邻居一直在刻意迴避他，他还是习惯性地对陌生异性献着殷勤。 “不用不用，就几条街，骑自行车就到了。”她连忙摇头，一副受不起的语气。 出了电梯后，女孩儿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消失在夜色里。 郑洋跟这个邻居关系的转折，发生在夏天的某个早晨。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打开门只见她嘴唇发白，面色蜡黄，还好像直不起腰，弓着身子扶墙。“怎么了？” “您能搭我去医院吗……” 到了医院门口她想下车，郑洋却没停。“先去停车场，停完车我陪你进去挂号。” “不用——只是肚子疼，不麻烦。你上班别迟到了……” “我周六不训练。” 在输液室，她又让郑洋先走，说这个时间公交车已经不挤了，待会儿自己可以回去。郑洋还是无所谓地往她旁边一坐，“回去也没事儿干。” “你哪会没事儿干啊。” “你男朋友呢？”郑洋突然想到，扭头问。“进医院了也不告诉他啊？” “分手了。” “因为什么？” “因为他不要脸。” 郑洋看她虚弱又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好笑。“怎么了？” “出轨而已。不要脸的是，他还反过来说什么我们一年就见两三面儿，根本不像在谈恋爱。” “分就分了吧。他都快秃顶了，你就当为你以后的儿子着想。” “我倒还没想过跟他结婚。”她说。“上个班都隔得十万八千里的，怎么结婚。” “你跟他谈多少年了？” “五年多？出国念书的时候开始谈的。” “不跟他结婚浪费这时间干什么。” “那你不也天天……”她脱口而出，又连忙闭嘴。 “我从来不在谁身上花五年。”他猜得出她想反驳什么。 “我又不是你，哪儿有那么多下家。我是想，直接单着也挺烦人的。我读研究生之前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过，大学室友都拿我开玩笑。跟他在一起，好歹偶尔见见面，逢年过节对家里也有个交代。” “你流氓得比我别致。” 那天过后，这个叫做简涵的女邻居突然对郑洋额外地热情了起来。常常给他送水果和甜点，出门要是碰见，还主动问能不能搭他的顺风车。郑洋先是全盘接受，觉得她一定三分钟热度，短时间得不到结果就会恢復往常，没想到两三个月过去了，她的积极反倒只增不减。 初冬的一个晚上，她邀请郑洋到她家吃火锅。郑洋一时兴起，半开玩笑地问她：“你对我这么好，就为了报答我上次送你去医院？” 第2页 “不是啊。” “那为了什么？别说是为了搞好邻里关系。” “我想追求你。” 郑洋一下呛住了，火锅的辣油憋进了鼻腔，沖得他直咳嗽。“你有病啊？” “没有，真的。”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德性。” “你是说换女朋友勤的事儿？” “差不多。” “我不介意。” “你可别以为自己能感化我，我最怕遇见认真谈恋爱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我不是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来跟你谈恋爱。我只是……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什么改变都不做，你想去哪儿玩儿，想带谁回家过夜，我都不管。你如果不想告诉你身边的人我跟的你关系，我也全部保密。哪天你找着你的真爱了，我也立即消失。” “那你图什么？” “我需要个男朋友。你如果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不在意恋爱关系，多个我出来，也无所谓吧。我只想偶尔跟您搭个伴，春节有个实体男朋友给家里看，也不用被人嘲笑是大龄剩女。” “你说得轻松。” “你不敢啊？” “谁他妈不敢。” 那次莫名其妙的对话过后，简涵也没有再接着找他的茬。半个月没敲过一次他的门，也似乎故意错开了出门时间。郑洋再见到她还是某天傍晚下班回家，碰见一个男人跟她在小区门口告别。 他没叫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头走。直到进了楼，她才发现他，愣愣地盯着看了两秒，帮他留住了电梯门。 “挺行啊，这么快找着新目标了。”电梯一关上，他就说。 “还不确定，我要多选选。”她没回过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儿与他怄气的意味。 “故意气我的？” “我的事儿气得着你吗。” 第2章 成交 “故意气我的？” “我的事儿气得着你吗。” 她又像以前那样，电梯门一开就冲出去，留他一个人在后边儿。 郑洋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她跟前：“我反悔了。” 她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听见他的话，停下来扭头看向他，一副饶有兴味等着他认输的神情。 “你上次说的还作数吗？”他皱着眉头，有些别扭地问。 她低头，像是在偷偷得意：“作数啊。” “你真的——不介意？我干什么都不介意？” “不介意。反正我也不是真的以为你能喜欢我。”她旋转钥匙打开门，“我就是想要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其他我管不着。” 郑洋拉住打开的那扇门。“那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不能干涉我，但你得听我的。” “成交。” “过来。” 郑洋从架子上拿了瓶以前别人送的红酒，打开了倒给她。“你喝酒吗？” “不喝。偶尔跟我爸妈出去吃饭的时候，喝瓶啤的。” “其实我也不怎么喝。” “你别说你进夜店人家给你上可乐。” “我是说红酒。”他看看她：“你怎么知道我进夜店？” “网上不都笑你是酒吧街第一车手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嗯——只是没想到你能跟网上说的一模一样。” “这叫不做作。” “敬不做作！”她举杯。 “郑洋！”简涵脸上挂着两块儿红晕，眼皮也耷拉了许多，说着话往他肩膀上靠。“我男朋友。” “嗯，你男朋友。” “你过来点儿好不好？” “你喝多了。” “没有！”她拉他的胳膊：“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无奈地把脸靠过去。她凑上来，贴着他耳朵说。 “真的？”他有点儿意料之外，朝她挑挑眉毛。 “你笑什么？”她傻笑着问。 “我对你的了解，居然是从这种事情开始的。” “我是不是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啊？” “我觉得还行。”他点头。 郑洋并说不上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答应她无非是觉得她的提议相当合理——她只需要一个暂时作伴的男人，而他也一直尽力避免认真的恋爱。如果简涵真能按她承诺的那样不对他做任何要求，对于他这样一个男人来说，当她的男朋友，他显然不会是亏本的那方。 那之后的相处，也正如郑洋期待一般发展着。她对他的热情不过是隔一两天问上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饭，周末的晚上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他还是跟朋友喝酒，去酒吧玩儿，去ktv唱歌，保持在十二点前回家，怕她以为自己在外面乱来。 在他下意识地告诉哥们儿自己有了女朋友之前，他都没感到过任何的不对劲儿。“我这是……真把她当女朋友了？”他缓不过神来。 第3页 “昨天一哥们儿，说今晚上有个局，有想给我介绍的姑娘。”饭后，他躺在沙发上发呆，试着跟正在做表格的简涵搭话。 “几点？”简涵没看他，继续敲着电脑键盘，像是并不放在心上。 “我推了。” “为什么？”她这才停下手指，扭过头。 “我魔怔了，跟他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又把视线移回屏幕上。“那等几天，过几天你跟他说你又分手了，再让他安排一次就行。就迟几天，姑娘也跑不了。” 他盯着她。 “干什么？”她感觉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凌厉，于是不自在地问。 “我好久没那个了。” “什么？” “你紧张啊？” 封闭的房间里关着灯，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很容易就判断出她之前说的话应该不是骗他。 “我跟你手都没拉过。” “现在拉就行了。”他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摸了摸。 她低低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挺亲切的。”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我以为你不太在意别人感受。” “的确不怎么在意。但这种事情，总归例外。” 郑洋没告诉她，他本以为这样的第一次会相当艰难无趣。 可简涵就算这样赤条条的展现在他面前，毫无戒备地任他攻略，对他来说，这个女孩儿还是极度地神秘。平平无奇的样子和身材，说话也并不尖锐深刻，他却总觉得她的身体里充斥流淌着什么能量。 一股子倔强和执拗的能量。 就是这样的未知的神秘让他莫名生出了对她的欲望，他想知道她这一股子的冷淡和随意究竟能不能被自己攻陷。仅仅出于好胜心，他也想征服她，不负责任不计后果地，想让她臣服于自己。 他开始隔三岔五地同她一起过夜。事后她也从不对这件事儿本身加以评论，郑洋几次想问她，话到嘴边，又怕自己显得太过婆婆妈妈。 可他心里确实是好奇。自打跟她定下这个没头没脑的合约关系之后，他不知不觉地推掉了好多聚会邀约，失眠的时候却越来越少，就算只是在隔壁跟她一起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家，也不知不觉很快安稳得犯困。 赛期将至，今年去集训的行李，也新鲜地有了简涵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来帮忙收拾。她坐在地板上，一言不发地把他之前从衣柜里丢出来的衣服一一叠好，归整到行李箱里。郑洋坐在餐桌旁看她，一边啃排骨，一边喝啤酒。 “你不问我去多久啊？”他倒完了最后几滴酒，把罐子捏扁投进垃圾桶，边说边往她身旁坐。 “你怎么知道去多久。”她没抬头，指了指他旁边的几双袜子，示意他递过来。“比赛这种事情，不都是赢的越多就回来得越晚吗。” “少的话一个月，多的话四五十天。” “嗯，我知道了。” 他把她团成球的袜子抛着玩儿，接着尝试搭话：“没我你行吗？” “肯定得行啊。”她把他手上的那团抢下来放回箱子角落，起身合上行李箱。“要是一个多月都忍不了，将来咱俩分道扬镳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要寻短见啊。” 他歪头，看着她：“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哪儿来的话。” “你要不是嫌我没文化——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说你在想什么？” “你又不是真想当我男朋友，”她把他的箱子推到门口放好，“我说太多反倒讨人嫌。” 郑洋在地板上躺下，慢吞吞地说：“今晚留这儿跟我一起睡吧。” “我还在例假。”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字面意义上的睡觉。” “你还是不打算说话啊？”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郑洋的声音有些突兀。 “应该说什么？” “谁知道。”他嘆口气，“你对我就没什么好奇的吗？” “我只是怕问多了了解多了，就算你不介意，对我也不好。”她朝着天花板解释。 “这有什么不好？” “容易认真。”她说这几个字的语气倒是十分认真。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认真？” 她扭过头朝他的方向：“要是我认真了，你还会跟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他不说话。 “所以啊。” 第3章 等你 集训后紧接着比赛，加上赛后的一系列外地活动，他整整两个月后才开始了休假，回到自己家。简涵连着两天一夜都没出现在公寓里，他本不想把自己搞得像一回来就在找她，但第二天晚上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听她说还在加班。 郑洋到了她公司楼下，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瞧见她从大楼的玻璃门里出来，低着头往公共单车停放点走。他闪了闪车灯，她拿手遮住眼睛往这边看，然后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 “怕你猝死电脑前。” 第4页 “不会的啦。” 她小心翼翼地侧头看着他开车的样子，然后说：“我看了你们的比赛直播。” “你能看进去吗？” “虽然不是很有趣，但也不至于看不进去。”她说。“那个解说好像还特别喜欢你。” “你什么时候回家？”郑洋没接她的话，改问道。 “后天，年三十。我妈要请客，还让我一大早就回去帮忙。” “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 简涵的家在迷途市的老城区里，楼房外边旧得有些不像话，家里倒是像才装修过不久，灯光亮堂堂的。 虽然是她自己家，可身后跟了个男人，她还是一进门就开始局促不安：“妈——这是郑洋。” “啊，小郑是吧？第一次见，快进来快进来。老简，你也过来打个招唿。” “阿姨，叔叔。” 简涵爸爸跟他握手，然后问了句：“抽菸吗？” “他不抽。”简涵笑，拍了她爸一下。 简涵拉郑洋到沙发上坐，她到餐桌旁帮着摆碗筷。郑洋独自坐着觉得不自在，往她那边走。“这是你房间吗？”他指着那扇贴着画，紧闭的房门。 “是。”她说。“你要进去看看吗？” 她打开门，郑洋看见一个几平米的空荡荡的小房间。书桌前贴着几张水彩画，衣柜上挂满了漫画人物的海报。这跟她现在住的那间只堆着几大摞他听名字就看不懂的书的卧室相比，还真是千差万别。 “你以前还是个死宅啊。” “是挺宅的。” “我有个朋友也爱看这个漫画。” “你说——崔贤？” “你知道？” “上大学的时候我跑去高秀看漫画展，碰见了。一堆小姑娘围着拍照，我以为是什么大触来了，问了才知道是个帅哥赛车手。” “因为他，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喜欢热血漫画的人，多半相信浪漫。”他看着她：“但你好像不沾边。” “我相信啊。”她在床边坐下。“就像——即使我没钱，我也还是相信钱一样。” 郑洋先前并不知道，这还是简涵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他以为她跟他那个五年的前男友一定早就见过家长，不然她当初不会说她需要一个新男朋友来应付家里人。 郑洋也没想到，她的爸妈和亲戚并不太介意他的职业。当然，这跟她的表哥认出了他，在众人面前科普了几句他以往的成绩也有关系。郑洋小时候就进了俱乐部，一向擅长跟领导或者长辈打交道，只不过还是第一次运用到这样的场合，效果意外地不错。 晚上八点过，亲戚们一起离开了，家里只剩郑洋和简涵。简涵在厨房洗碗，她爸还独自坐在桌前接着喝酒。她妈妈往郑洋这里看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过来坐下，开始跟他单独聊天。 “谢谢你今天来我们家吃饭啊。” “是我谢谢您和叔叔招待我。” “简涵之前就一直说你什么都好，我还以为她就是说说，没想到今天见着，真的挺一表人才的。” “您过奖了。我就是……还在努力吧。” “我看得出来，你挺会跟人打交道的。她这方面就很弱——从小就喜欢一个人窝家里玩儿，上学时跟同学相处也费劲。现在她也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也不懂她上班是做什么，要是以后她工作上遇见什么事儿了，你能教她的，就稍微提醒她点儿。” “啊——能做的我都会尽量的。只是她读书比我厉害脑子比我聪明，我还怕她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情商，我也不用说这话了。”她妈妈笑笑。“我随口问一句，你俩……谈恋爱是认真谈的吧？” “啊？”郑洋心里“咯噔”一下：“当然，当然啊。您怎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啦。以前她上大学的时候我一直催她找男朋友，她就都说工作没定，谈了也成不了。我想现在你们俩都挺稳定的，如果能好好谈，三十岁之前把婚结了就最好。” 来的时候路上太堵，郑洋把车停在了离她家挺远的地方。简涵陪他去取车，从家里出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 “应付我妈。” “我觉得她挺好的啊，”郑洋说：“很热情，也不问我有没有车和房。” “因为她之前问过我了。”简涵摇头。 “那也无所谓，至少她不讨厌我们这种自由职业者。倒是你——你之前没带你那个it男回过家？” “没有。” “为什么？” “我没叫他，他也没提，就一直没这个打算。”简涵似乎觉得这很正常。“我跟你讲过吧？毕业回国之后一直异地，我没觉得最后能成，也就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那你之前说，要我帮你应付家里，就只是挂个名？” 第5页 “对。我也没想过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回来。” “简涵。” “嗯？” “你打算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他停下脚，问。 “没想过。” “你真的没想过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你就想这么应付着，最后一辈子不结婚了？” “我不是想这样，是没办法。”她看向他，眼睛一晃也不晃。“我想找个人结婚，也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像你说的，我看多了不在现实里的故事，到了现在，我还是相信爱情也好，浪漫也好，都是存在的。我觉得是有那样的一个人的。我不想一下子把那些东西也否决掉，我想……再等等那个人。” “你这么跟我耗着，就算身边真有那么个男的，他也不敢上来。” “你没懂我的意思。”她低下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她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话音落下几秒后，郑洋从她的眼眶里，看出些发亮的水光，映着街灯的光亮。“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事业，还是你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谁，才会一直这样。不过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从来不把我当女朋友看，我也还是想跟你在一块儿。我知道这是浪费时间，但与其浪费在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或者事情上，还不如……浪费在你身上。” 郑洋想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 他一向以为简涵只是在利用他，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需要为对方负责。他的亏欠感是在见过她父母之后刚刚产生的，他觉得作为她妈妈眼里的“明白人”，他应该劝劝她——劝她不要这样煳里煳涂地过下去，不要浪费青春和精力在他这个没用的人身上，劝她找个对她好的人嫁了，劝她不要叛逆，不要做更多以后会后悔的事儿。 结果，他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她都想过，也都明白。 “我还以为……以为你不怎么喜欢我。”他低头，迴避她的眼神。 “我只是怕你觉得烦。”她紧盯他，一点不退缩：“你要是发觉了我有多喜欢你，肯定会跑掉。”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说出来？” “按你刚刚的话茬，就算不表白，你也会把我甩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想把接着把气氛搞这么紧张。“就还不如都告诉你，再被甩。” 他往前走，简涵跟着，走在他身旁。“你刚刚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我可以说。” “我赛车，俱乐部给保底年薪，够我吃饭租房子。赢了比赛主办方给奖金，平时偶尔有外快。但那跟要往车上投的钱比，也还是差得远。像你知道名字的那几个车手，有的有副业，有的是家里本来就有钱，还有的就是挤破脑袋也想进娱乐圈赚点儿。听起来挺没正形的，但同行都知道，大家都是为了能把车赛好才这样。如果这些都不占，像我的情况，就是去拉贊助。跟老闆们喝酒聊天，他们想学赛车我就带他们进场地教他们开几圈，他们平时有个什么事儿需要司机，我也得二话不说去陪着。谈拢了，我就给他们打gg，他们贊助我，人好的还能给我介绍更多的贊助商。” “嗯。” “以前也有个姑娘，跟你一样，学工科的，总文文静静的。跟我在一起待了小半年，对我也挺好。有天晚上，我跟她都睡着了，半夜突然有个客户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ktv陪他唱歌，之后顺便当他代驾。”郑洋说着往天上看了看。“女朋友不放心我，要跟着我去。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说一定要去看看。那天包房里来了几个推销酒的姑娘，我那个客户和他的朋友，估计也分不清谁是谁，有个就对我女朋友说了几句昏话，她吓得一熘烟就跑了。” “后来呢？” “后来我跟出去找她，在后面大声喊，她就跟听不见似的，不停地跑，直到上了辆计程车。我也追不上了，就返回去接着喝酒。那天喝得挺烂的，也没觉得她会生我气，就混到凌晨四五点，最后跟着那个客户去ktv楼上酒店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了都中午了，我回家去，她已经把行李收拾干净，全部打包带走了。” “你没再找她？” “我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全被拉黑了。”郑洋说。“真想找也能去找，但我觉得……没必要。就算她当时不生我的气了，我也做不出什么保证。过几天一旦又有人找我，我也得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去喝酒唱歌，喝到吐也得喝。迟早有她受不了的一天的。” “你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最近两年没那么拼命。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晚上不出去喝酒的话，老是失眠，觉得随时会有电话打来。所以有些时候即使不是客户的局，只是朋友邀请一起去酒吧逛逛，我也会去。后来带回家去过的女孩儿，基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大多第一面之后就没见过了，有的再见过几次，最后全部不了了之。” “那你现在……还害怕什么呢？” “害怕负责。” “我不用你负责。” 第6页 “你只是这么说而已。”他笑：“让你跟我睡觉，帮我做饭收拾屋子，最后也不娶你。你图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你不用想我以后要怎么办，也不用管我喜不喜欢你，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当没发生过，还是像咱们最开始说的那样……” “那我不都白说了吗。” “我……” “你之前如果真的都是在等我，从明天开始就不用了。”他嘴角勾起来，看上去冷漠得可怕。“我知道，想找到你说的那样一个人很难，但总也得迈出去第一步，开始找，才能找着。要是今天你是逗我玩儿的，你就是一直对我没什么兴趣，只是想打发时间应付别人，那就更好。咱们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好聚好散，还是好邻居。”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就像你说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知道，我们最后成不了。” “就算成不了，在那之前——” “没有在那之前。”他打断她。“你一直说你不管我，我想什么时候结束就结束，那你就当成是我想今天结束好了。”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笑：“我本来就对你没兴趣，不是非得等到一个新的漂亮女孩儿出现我才有理由跟你说这话。新鲜劲儿过了，就算你不觉得浪费生命，我也不想跟你耗了。” 她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没抬起脸看他，却使劲儿向下点了两下头，下巴快要磕到胸口上。 “好，好。” 第4章 难得深情的猎物 除夕夜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郑洋都没有简涵的消息。或许她是不想见他，所以打算在父母家过完春节假期吧。他就这么想着，直到大年也过完了，她的公寓大门，也还是随时紧闭着。 周五晚上，他躺在沙发上迷迷煳煳地伴着电视声睡了过去。凌晨时分，门外的脚步声一下子撞醒了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起身，套上拖鞋往门边跑。靠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的确是好久没出现过的简涵。他就站着，直到看见她进屋。 过了二十多分钟，门外又有了响动。他再次从门眼里窥探，瞧见她手上提着东西，正在反锁家门。他几乎不受控地扭开了门把手，把门晾开一条缝：“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医院。”她没看他，检查完门已经锁好之后，径直走向电梯口。 郑洋急忙回身从鞋柜上取了钥匙，换了双球鞋，带上门跟出来。“谁病了吗？我送你吧。” “不用了。” “打车不安全。我都出来了，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我没有。”她说。 郑洋伸手去拿她手上的塑胶袋，简涵先是一惊，之后也没再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谁病了。” “我爸。”她声音沉沉的。 “那天不还好好的吗？” “大年初四晚上，喝酒喝多了，脑溢血。” “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人也没大碍。医生让留院观察，问题不大的话下周出院。” “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看着他。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告诉你才奇怪吧。”她说完，走了出去。 “你跟阿姨换着在医院陪叔叔？” “也说不上换着。”简涵打开车窗：“基本上都是我妈。我每天下班之后去守四五个小时，这段时间我妈可以回家躺床上睡觉。” “你一直没回公寓来，是因为离医院太远吗？” “嗯，医院到我们家骑车只用十几分钟，回这边得将近一小时。” 原来不是因为不想见他啊。 “那你早上过来上班方便吗？” “不方便。这周一堵车，害得我刚开年就被记了一次迟到。”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可以去接你。” “别说傻话了。”她还是朝着窗外，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 “你快回去吧。”到了医院楼下，简涵跟他说。 “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俩的事儿？” “我没说。” “那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看叔叔？” “他都睡了。”简涵摇头，“我就上去给我妈送点儿东西。” “你送完就走吗？那我正好之后跟你一起回去啊。” 她想了想：“那也行。” 病房里静悄悄的。简涵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伸进去，把她妈妈叫了出来。 “啊——小郑也来了啊。” “阿姨。”郑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刚刚才听说叔叔住院了。” “没啥，我也说最好别告诉你，小毛病，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怎么会呢。我下班早，要不明天我下班之后来换您？” “不用——哪儿能麻烦你啊。”简涵妈妈说：“只是你如果方便的话，以后几天晚上你来接一下简涵可以吗？时间太晚了，她一个女孩儿自己回去——” 第7页 “妈，他挺忙的，不方便。” “有空，有空。”郑洋抢着回答，“好的。” 简涵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不愿意见他。他晚上按时去医院接她回公寓，她都像坐普普通通的计程车那样，先朝他点头，然后坐上后座。一路上都在看手机，车停稳后，说声“谢谢”，并不等他，自顾自地先去乘电梯。 她爸出院那天，郑洋也开车去接，帮他们搬行李回家。简涵妈妈想留他吃饭，简涵藉口说郑洋跟她还有事儿，推着他出了家门。 “最近麻烦你了。”回到公寓门口，她突然说。“这阵儿的油钱我转你微信上了，你有空的时候点下收款。” “简涵，”他叫住她，“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不用啦。”她摇摇头，“我打算这阵忙完就去买个便宜二手车来开，以后就方便了。” “租到车位了？” “不是。”她抬头看着他：“我下个月搬家，那边车位挺多。” “搬……搬去哪儿？” “离这儿两条街，有个前年修的楼盘，我付了首付，买了一个小套间。”她边拿钥匙边说。“我租这间房子是因为当时那边还没交房。” “现在装修好了吗？装修好了……不用多晾几个月再住进去吗？” “已经晾了些日子了。要不是在这儿遇见你，原本是该春节前就开始搬的。下个月这里的租期也该到了，所以算是正好。”她拉开门进屋，“回见啦。” 郑洋点头，也回过身子去开门。 “要……搬走了啊。” 春天快到了。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雨，街上人们的穿着明显地单薄了许多。他从外地比完赛回到迷途市，随身没有带伞，回到公寓时头髮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他边出电梯下意识地低头甩了甩，差点撞上等门外电梯的人。 “不好意思。”他忙着道歉。 “没关系。”那个人盯着他看了一秒钟：“你是——郑洋？” “是。”他点头。 “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女孩儿向他伸手，郑洋马上握了上去。“房东说隔壁住了个赛车手，没想到是你。” “你……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昨天。”她说。“之前的租客提前退了房，房东就让我早点儿搬进来了。” “你知道之前那个人什么时候走的吗？” “就大前天。房东说那个女孩儿中午刚把钥匙还她，下午她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了。” “知道了。谢谢。” 郑洋久违地体会到了所谓的失魂落魄。 他明明说不上对简涵有多动心，却又总是无法遏制地，每每走进这个楼层，就想要见到她，想让她只属于他。就算是除夕夜后的那些个日子里，他也还，甚至是更，觉得简涵已经是他捕获到了的猎物，她已经爱上他了。 但当这个对他难得深情的猎物也终于离开他的时候，他并不羞于承认自己心里切实感到的苦楚。他原来想着，无论他做什么，简涵都在那个地方，对他言听计从，招之即来唿之即去；就算他一时任性地推开她，在她没找着下家之前，事情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谁又料想得到，简涵并不会一直如他所愿地，留在原地呢。 第5章 不牢固也不伟大 简涵搬走了，他的日子也慢慢恢復了往常。训练、比赛、应酬、跟朋友喝酒聚会。 最近跟他有些暧昧的女孩儿也是他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认识的，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朋友们叫她格格。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十分明艷动人的女人。即使这样，跟她交流时却也感受不到半分妄自尊大的骄傲，只是温柔、只是知性。虽然郑洋至今没有单独跟她见过面，但他能感受到她对自己也有相当的好意。 那天的聚会结束，大家都三三两两结伴散去，最后路边只剩下了他和格格。他理所当然地送她回家，之后也理所当然地受邀上楼，到她家里喝杯咖啡。 “你是做什么的？”他问。 “我辞职了。反正……不急着找工作。” “反正你也不缺钱是吧？” 她笑。“他们都怎么跟你说的啊——” “说你有钱呗。” “够用？这样吧。”她看看他。“再说，也不是什么都能用钱解决。” 郑洋皱皱眉头。“比如呢？” “比如……你。” 那天晚上，同样不出所料地，他留在这个尚不知真名为何的女人家过了夜。他们开始在网上联繫，每周在他家见一两次，内容大同小异。 这样的约会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当时开生日派对的那位朋友知道了这段关系。 “格格不是富二代，”朋友在他面前有些难以开口，“她是别人的金丝雀。” “你逗我呢？” 朋友摇头。“之前你们没什么进一步动作，我不想说闲话。你去过她家吗？” 第8页 “去过一次。” “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她家里有很多男人的东西。” “我想来找你。”从朋友店里出来，郑洋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她发消息。他想让她告诉他这都不是真的，最不济，起码是骗他这都不是真的。 “今天不行。” “为什么？” “下次吧，今天我爸妈来了。” “带我见见不行吗？”他发完这条，急不可耐地给她拨了电话。 刚接通，立刻被挂断了。 “你今天非得找我麻烦吗？” “为什么我不能见你爸妈？” “不是爸妈，是他。怕你不高兴才那么说的。” “他是谁？”郑洋心里渐渐清楚了答案。 “你非得让我说出来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乔没告诉你吗？”她断了句，漫长的十秒过后补上一行字：“我有男人。” 或许还是他郑洋太过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他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大情圣，只要小心翼翼不动真情，只要让她们喜欢讨她们开心，他就永远中不了招，永远都是感情和情绪的掌控者，永远是主动的那一方。 都是那个该死的简涵。为什么要让他开始期待，有人会对他一往情深呢？ 他喝得烂醉，想到这茬，就四处寻自己的手机，给她拨出了电话。“嘟嘟”的待接听音响了好些时候，他才清醒了点儿，连忙挂断。“出去吹吹风。”他拿起剩下的半瓶酒和钥匙手机，下了楼。在楼后边的木椅上躺下，望着天空，觉得有些困。 他再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卧室里熟悉的天花板。他往客厅望了望，明晃晃的灯光，厨房那边似乎还有响动。窗外夜色寂静平和，应该还是凌晨。他还记得自己拿着酒到楼下去喝的时候，可自打在那儿躺下睡着，就再没了记忆。 他起身走出卧室，看见厨房里的背影。他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自己没看错。 “你醒啦？”她回过头，那双始终亮亮的眼睛，又这样熟悉而温柔地注视着他了。 “你怎么来了？” 简涵关掉火，把锅端到餐桌上。“隔壁住的小姑娘和她男朋友见你在楼下喝多了不省人事，好心把你扶上来了。他们不知道怎么联繫你女朋友或者家里人，正好我给你打电话，他们就帮着接了，让我过来看你。” “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不是你先给我打的吗？” 他恍然大悟。“啊，是——我……我喝多了。” “我猜也是。”她把锅里的汤盛到碗里：“你还睡吗？不睡的话就喝点儿这个。” “什么？” “醒酒汤。”她说。“待会训练的时候能清醒点儿。” 他把碗接过来，坐在她对面：“今天休息。” “那好。” “你今天还加班？”他问。 “不加。不然我也不会来多管闲事。” “谢谢你。” “我开玩笑的。”她边笑边摇头：“以前你不也多管我的闲事吗。”她像是试图避免这样的氛围，连忙回过身，又进了厨房：“你有速冻饺子吗，我想煎几个。” “我给你拿。” 她把饺子放进沾了油的锅底，再倒上一碗水，锅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他的厨房难得地有了生气。她把锅盖盖上，锅底的水汽翻腾上来，很快布满了玻璃盖儿。两个人一时之间都只是呆呆地看着锅，锅外的空间安静得可怕。 “啊——忘了问你要不要吃了。”她碎碎念，“你要是想吃，放的就太少了。” 郑洋倏地往前走了一小步，从背后抱住她。简涵吓得缩了缩身子，僵直着一动不动。 “对不起。” “突然这是怎么了。”她尴尬地笑。 “我错了。”他把头埋在她后脑勺上。“我就是个傻逼。” “这我倒是知道。”她语气真挚，郑洋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情绪。 “你回来好不好。” “你刚和女朋友吵完架就跟我说这个，感觉怪怪的。” “我错了。”他连忙说。“你生我气也行。” “我不生气。”她拍拍他的手：“你先把手放开。” 他看着她。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接着追你的。”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不会再勉强你的。” “你什么意思？” “我以前……太蠢了。”她说。“我之前的想法挺可笑的，你说得对。今天我就是担心才来的，没有别的意思。”她伸手关掉火。“就不该贪吃这几个饺子。你没事儿了的话，我就走了。”她说完推开他，往门口走。 “简涵！” 她停下脚，却仍然背对着他。 “我想跟你重新开始。”郑洋的声音寡淡。“不是像以前那样。” 第9页 她低着头，像是在拼命地思考什么。最后闷出一句：“你现在脑子不清楚。” “我可以给你时间。” “我先走了。” 夏天是他们俱乐部传统的异地集训时间。半个月里，两个车队一起在荒漠中的场地安营扎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训练提前结束的时候，郑洋喜欢找个地方坐着看夕阳。 “在想什么？” “来啦。”郑洋听见声音，抬头打了个招唿。“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情调。”队友在他旁边坐下，开他的玩笑。 “这片儿荒无人烟还信号差，除了看太阳也没别的事儿干。” “这句话挺浪漫。”简昱文皱皱眉头：“除了看太阳，没有别的事情干。” “您从哪儿找这么多浪漫不浪漫的啊。” 他只是笑。 “我问你个问题。”郑洋想起什么。 “什么？” “你相信爱情吗？” 简昱文扭头，一副耐人寻味的神情，像是在嘲笑他：“你指哪种？” “你别笑！”郑洋拍了他一巴掌。“就是爱，不是因为外界压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需求，单纯就是——像亲情那样的，没什么特别理由的爱。” “我不信。” “真的？”郑洋张开嘴：“你总那么酸，我还以为……” “我是说，女孩儿爱你肯定是有理由的。”他打断郑洋的话，先一步解释道：“非亲非故，如果不是觉得你有什么好，谁会爱你啊。” “这么说你还是相信有爱情嘛。” “是吧——”他犹犹豫豫地：“只是在我心里，这个东西没你刚刚表述的那么牢固和伟大。” “要是这玩意儿不牢固也不伟大，那谈恋爱结婚，不是浪费时间自寻死路吗？” “你要真这么说，这世上有价值的交往就只剩利益合同关系了。你跟发小，跟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短期内看不到效益的，都浪费时间。” “对女孩儿跟对男人能一样吗？” “你要觉得跟她在一起舒服，时间浪费得开心，就都一样。”简昱文认真回答着。 那天晚上，郑洋躺在宿舍床上，伴着队友的唿噜声辗转反侧。 虽然他白天煞有介事地问出了“你相信爱情吗”这样的句子，但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清楚自己在这道题上的答案。 他对异性有欲望，他从来不隐藏这一点。他坚信不同的女性天生都带有风格迥异的魅力，且她们擅长放大自己专长的魅力，同时隐藏掉所有的短板。他觉得这点相当迷人，也相当危险。 他猜不透她们，也没有必要去猜透。他并不甘愿把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和无忧无虑都赌在这个他根本不了解的群体中的一员上。 他从不觉得他的欲望和好奇心是在嚮往爱情。 哪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简涵。一个原本相当神秘，最后却被发现是个把一切交代给他的女人。她让他习惯于有她的日子，让他开始回不去那些个从不期待被爱的时候。 第6章 她多喜欢你啊 集训结束后，郑洋回到了迷途。到达机场的时候还是早晨，刚上计程车，他没多想，给简涵拨了电话。 “吵醒你了？” “嗯。”她睡得迷迷煳煳的。 “今天星期六，上班吗？” “不上。” “我想来找你。” “啊？”她顿了几秒：“在哪儿见？” “你家。” 简涵给他开门的时候，披着的头髮还没干透，像是刚吹了一半。“家里乱，你别介意。”她边说边麻利地扎起头髮，把沙发上的几本漫画收走。 “你刚洗过澡吗？”他打量着她身上穿着的t恤和短裤。 “是。”她笑：“昨天下午项目才结束，一回来就睡到今天早上了。你说要来，我怕蓬头垢面的吓着你。不过——”她看看他：“你才像好久都没刮鬍子了。” “我刚集训回来。” “刚下飞机？”她张大眼睛：“吃饭了吗？” “不饿。”郑洋摇头。“我有话跟你说。” “嗯。”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吧。” “这些天我想了特别多有的没的。”他说。“活着就是浪费时间，我以后想都跟你一起浪费。” 简涵忍俊不禁。“你从哪儿背的这些话。” “简昱文小时候在网上写的酸句子。” “你不觉得我没新鲜感了？”她挑起眉毛盯着他：“也不想再当浪子了？” “我那时候就是想把你气跑，随便说的。至于浪子不浪子的，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从来都没当过浪子。以后也一样。” “那就行啊。”她点点头，相当明朗地回答道。 “这么爽快？” “嗯。”她眨眨眼睛。“我不是一直就等着你说这个吗。” 第10页 郑洋在简涵家里泡澡，简涵出去买菜，还说顺路帮他买剃鬚泡沫。走出浴室时，他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想要好好开始享受今天的假期。 简涵出门前煎了两个鸡蛋给他留在餐桌上，他懒得穿上衣，只穿着一条短裤就坐下开吃。门铃响的时候，他急急忙忙走去开门，边说着“你没带钥匙啊”，边拉开门缝，看见的却是简涵妈妈的脸。 两个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灰白，郑洋急急忙忙站直，尽力做出一副刚正不阿落落大方的样子，说了句：“阿姨好。” “你，你好。”简涵妈妈也只慌张了两秒，随即程式化地微笑：“刚洗过澡啊？” “对，”他点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连忙补了句：“我刚下飞机，简涵说我臭，让我洗澡。” “你从哪儿回来？”她妈妈进门。 郑洋小跑着去行李箱里找衣服：“我们去外地集训了。” “那你跟简涵没分手，是吧？” “没——没有啊。”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半年没你的消息了，上次问了她几句，她就甩我脸色，还说你们分开了。”她碎碎念：“那个时候是不是你训练太忙了，她不体谅你，跟你闹脾气了？” “嗯——”郑洋难以开口。 “下次我帮你说她。” “不用了不用了，不是她闹脾气，是我不好。”郑洋摆手。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儿，会说话。”她笑：“你们俩处了这么久，商量过结婚的事儿吗？” “还没呢。不过快了，快了，我已经打算跟她求婚了。” “真的？” “嗯——就怕她不答应。想着她答应的话，我再来向叔叔阿姨请示。” “她肯定答应啊，她多喜欢你啊。” 简涵妈妈把东西放下，说不等她回来了，就又出了门。简涵半个小时后才到家，看见他第一句是：“我妈说你要跟我求婚。” “嗯，我说了。” “你别在她面前满嘴跑火车。” “我不是说着玩儿。” 第7章 口是心非 “这儿，戒指都买了。”他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两秒，简涵突然嘆了口气，笑笑，摇头。 郑洋见她这个反应，气不打一处来。但简涵也像是有什么无名火似的，看也不看他，走回了卧室，关上门。 郑洋冷静下来，觉得她可能只是吓着了。所以也起身，走到了卧室门边。“你没事儿吧？”他声音冷冷淡淡的。 “没事儿。” “我想跟你聊聊。” 她开门走出来，眼睛不敢看他。“改天行吗？” “你有什么心理阴影吗？”他不解地皱着眉头：“提到结婚就炸毛的阴影。” “不是。”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直说吧。你要让我自己猜我一辈子都猜不到。” “你为什么突然说结婚？”她看他。“戒指哪儿来的？” “等飞机的时候，在那边市里买的。怎么，便宜了吗？” “不是。”她无奈：“你脑子不清醒。”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真的想通了，想跟我在一块儿。”她说，“结果打一开始，你就只是想跟别人赌气。” “我跟谁赌气了？” “谁知道你的。害你喝得睡大街的前女友，或者你家里人。” “你狗血剧看多了吧。”郑洋转身，在餐桌边上坐下。“你们女的都这么想当然吗？” “你今天早上回来找我，马上就说想跟我结婚。你但凡不是想赌气，但凡稍微尊重我一点儿，就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你哪门子的世界观里求婚是不尊重你啊？” “你是不是觉得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郑洋不回答。 “不然你不会去买这个戒指。你知道我一定会跟你和好，一定会答应结婚，想用这个跟她赌气。”她声音逐渐变得哑哑的。“你就是觉得我听话，才回来找我的。” “所以呢？” “趁早打住比较好。”她说。“我对你是没出息，但也没到那个程度。” “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得很啊？”郑洋问。 “我没有。” 他走到她面前，逼着她往后退，简涵想绕开，却被郑洋一把抓住手腕儿。“你觉得你看得透我在想什么吗？” “我不觉得。八成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一时兴起，找我配合你。没两天又像以前似的，一脚就踢开。” 郑洋扭着她的手腕儿，越来越用力。 “你放开。” “我不。” “难不成你还要打我吗。”她眼眶红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陌生的敌意。 郑洋松了手。“我一直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他也冒出了跟她类似的眼神——带着莫大的失望的眼神。“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第11页 “我哪里说错你了吗。” “你没错——我就是混帐，就是利用你，就是一辈子也不该以为谁能对我动真感情。” “来，老玉，喝两杯——” “我开车来的。”简昱文不理他。“你大老远来请我吃饭，结果就是让我看你喝酒啊。” “你不是说叫老崔吗，还不来，死哪儿去了？” “人家新婚，肯来就不错了，你还催。” “新婚了不起啊。”郑洋闷声闷气地说。 简昱文听见这话，斜着眼盯了他几秒，问：“受情伤了？” 他干笑两声。“哼，情伤……” 简昱文看见站在门口四处找他们的崔贤，连忙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崔贤边笑边过来坐下，朝着郑洋：“你喝这么多啊。” “来，你跟我喝嘛，他都不喝酒。” “你开车了吗？”简昱文问。 “没开，待会儿老婆来接我。”崔贤边回答边给自己倒酒。 “没骂你？你说她明天就回去上班，你今晚还跑出来玩儿……” “没有。”崔贤觉得好笑：“她从来不骂我。” “少在这儿显摆啊。”郑洋指着他。 崔贤问简昱文：“他怎么了？” “估计又恢復单身了。”简昱文瘪瘪嘴。 “我恢復单身高兴还不行吗，你们俩别跟看醉鬼似的看我。” “要不说出来让我听听？”崔贤拍他：“光喝酒多没劲儿。” “我不想提——”他从锅里捞出一大块肉，放进嘴里烫的不行：“我自己都觉得丢人。我他妈跟她求婚，她说我跟她闹着玩儿，说我不尊重她。你说她这种人脑子里装的啥啊——不知道是书读多了还是垃圾电视剧看多了。” “女人不都口是心非的吗——”崔贤笑。“她说这话，多半就是你说得太草率了，缺乏……什么来着？那个词……哦，仪式感。” “哪儿那么多事儿啊——她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是浑话。” “你的形象不就是那样的吗。”简昱文说。“你最先说你要买戒指求婚的时候，我都以为你是闹着玩儿。” “你也不是好人。”郑洋嘟囔。 “好啦——”崔贤打圆场：“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让着点儿女孩儿啊。把话说清楚就成了。” “我才不去。她真以为她是什么人物啊——我郑洋还轮不到她拒绝我第二次。” 崔贤低头扬扬嘴角，一副看穿他的样子，又努力控制着表情。“我倒是觉得，很多人都相信酒后吐真言。你正好就现在这样，标准醉汉打扮，跟她说什么她都得信。” “送你回家吗？”崔贤被老婆领走之后，简昱文把郑洋架上车。“你要是路上想吐就告诉我，别吐车上。” “我不回去！” “那上哪儿？”简昱文问。 “换地方接着喝。” “喝什么啊——我十二点之前得回去，明早还得送她去地铁站。” “你们一个个的……见色忘义。” “想好了吗，送你去哪儿？” “我住的地方……隔两条街有个新小区。你知道那儿吗？” 简昱文没忍住，边笑边摇头。“你啊……” “简涵！开门！简涵——” 他敲了两分钟的门，门里边依旧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他觉得她肯定在，只是怄气不想见他。他使劲用手砸了两下，隔壁的门倒是开了。邻居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有些防备地盯着他，他解释了半天，邻居才说简涵应该是加班去了。 他在楼道里坐下，打算等她回来。却正好接着了朋友的电话，叫他去喝酒。他想着好久没见过这几个朋友了，加上简涵每每加班总是后半夜回家，也就答应了。 在ktv，推销酒的女孩儿来了两个，坐的离他很远的那个，他自打在昏暗包厢里看见她身影的第一眼就有了猜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直到深夜散场的时候出了包厢，他才确定是她。 “你怎么在这儿？” “抽菸吗？”深夜的马路，她倚在天桥栏杆上，点燃一支烟。 “不抽。”郑洋说。 “我跟了他五年。”格格嘴里吐出来的烟雾缭绕着，她鲜红的唇色在夜色里有一种奇异的凄艷美。“说实在的，即使现在，我也挺感激他的。” “我高中毕业后出来工作，一边兼职网店模特，一边在夜店卖酒。格格就是那时候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有天把酒洒在客人身上了，他路过，帮我解围，帮我赔了钱。我说要攒钱还他，结果欠的还没还清，我爸要动手术，我弟又考上大学，他听说我缺钱，又借了些给我。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成了他的情人。” “我就辞了工作，待在家照顾他。说是家，也只有我一个人把那儿当家吧。”她笑了笑，自嘲似的。“他每周来两三次，除非他老婆不在，他才会留下过夜。” 第12页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郑洋低着头。 她把下巴支在胳膊上，看着脚下的车流：“遇到你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要是二十岁那年，出现的人是你该多好啊。说出来你恐怕要笑话，那段时间我想过好几次，跟他提分手，踏踏实实跟你在一起。但我也不傻，终究没天真到那个程度。跟你分手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郑洋脑子发懵，转头看着她。 她笑：“别紧张，是他的。”她说，“跟你分开之后的事情。我说想生下来，说悄悄养就行，他不同意。我就想着，我这一辈子估计都耗他身上了，如果有个孩子，以后日子能好过点儿。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就情绪上头犯了浑，跟他说他要是不让我生，我就去告诉他老婆。他气得脸发红，打了我一下。我肚子磕茶几上，流了血，孩子也没了。”她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尖捻灭。“之后住了一星期院，出院后联繫不上他，还以为单纯是他想把我甩了。过了一个多月，才听说他被抓了。” “为什么被抓？” “受贿。他一直以来送他女儿出国、还有养我的钱，都是别人送的。他被查之前安顿好了妻子女儿，无牵无挂的，就进去了。只剩我，傻愣愣的，什么也没剩下。” “所以你就找了这份工作？” “是啊。”她点头：“你可别劝我说让我换份正经工作——我干得挺开心的。每天免费喝酒，提成还高。” “你少说胡话。”郑洋别过头：“哪天遇上个能喝的，把你喝趴了，之后再……你见过的这种事儿还少吗。” 她突然站直了，转身看着他。她眼睛里盛着阑珊的午夜灯火，透着与这夜色相衬的绮丽。 勐地，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混合着菸酒气息的唇瓣，贴在了他嘴上。 他愣了两秒，连忙推开她：“别这样。” “对不起……”她轻声笑：“是我太冲动了。” “我打算结婚了。”他低头说：“今天就是以为你遇见了麻烦，没有别的意思。” “结……婚？”这个词显然出乎她的意料：“跟谁？” “女朋友。” “什么时候交的？” “认识你之前就跟她在一起了。” “意思是——”她似笑非笑：“你跟我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也是出轨？” “不是。”郑洋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但也不重要了……” 她沉默了几秒，随后仓皇地微笑：“恭喜啊。” 第8章 欺瞒 他又回到了简涵家楼下。 快凌晨一点了，简涵还没回来。他在台阶前坐下，刚刚跟格格见面的那些场景，不由自主地一一从眼前划过。他今天才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名——原来她叫葛嘉琪，原来她并不比他大，原来她的生活也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他不羞于承认他对葛嘉琪的感情。跟她在一起的两个月里，他破天荒头一回在恋爱过程中生出了“好好谈恋爱，好好照顾她”的想法。她足够明艷，足够迷人，足够了解他，这让他欢欣鼓舞欲罢不能；却也正因为这样，这段感情的结局格外狼狈。 今天她吻他的时候，他的心砰砰撞，声响并不小。但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需要的已经不再是这样的刺激与心跳了。他过够了不付出情感，也不接收真心的日子；他过去因为害怕伤害、也害怕被伤害而浪费掉的那些精力与时间，他不后悔，却也不打算再继续。 他抬起头看看夜晚的云，突然又想起了自己问队友的那个问题。“你相信爱情吗。”他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 “我好像是信了。”他又慢吞吞地，向眼前的夜色承认道。 简涵远远地就瞧见了他，犹豫了许久，磨蹭着走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我想跟你道歉。” 她仰着头，没看他的眼睛，却盯着他的脖子，眼神里看不出一点儿情绪，这让郑洋有些意外。他现在就如同一个把没做完的寒假作业拿给了老师检查的小学生，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或许温暖和煦，也或许狂风暴雨。 “道歉……然后呢？” “你不问我为什么道歉？” “你想说就说。” “我那时候觉得你喜欢我，所以就不知好歹，以为你不会介意不会生气，除夕那晚就说了些跟我真实的想法很不一样的话，想把你撵走。我想为这个道歉。至于上次求婚的事儿，我至今还不懂你为什么生气。我是仓促了，但我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她笑。 “你笑什么？” “你想要什么？”她看向他的眼睛，直愣愣的。“你今天晚上来，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能不能跟你回到以前那种关系？”她问：“那种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你还能接着当你的浪子的关系？” 第13页 “当然不是。”他也毫不闪躲地直视回去：“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当过什么浪子。以前是，现在就更不会了。我想好好跟你过，以结婚为前提。” “郑洋。”她又笑，神色却跟开心搭不上一点儿边：“我以前常想，你虽然算不上个好男朋友，但真的是我见过最真诚、最善良的男人。我觉得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会为我着想，还从来不骗我，甚至还会担心我的将来，会提醒我不要越陷越深。但今天我才知道……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 “我怎么了？” “你跟别的男的没什么不一样。你也骗人，也想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我什么时候……”他不知所措。 “你忘了我以前的话吧。”她似乎有些烦躁了，打断他：“我以前说的那些不像话的东西，愿意答应那些合约恋爱的规矩，虽然过去不承认，但的确是因为我想从你这儿得到一个机会，想等等你。我并不是真的不介意你一边当我男朋友一边在外边有暧昧关系，也并不是真的不介意你对我招之即来唿之即去。我也是正常人，无论怎么，都还是想找一个无所欺瞒的人结婚。” “我欺瞒你什么了？” “不重要了。”她摇头。“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有非分之想，不该说那种提议。现在我只求你，看在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你的份上，放过我。今天过后，您就……”她的话哽了一半，过了两秒，终于艰难却字字清晰地发出来：“别再来了。” 第9章 口红 他从来没想过简涵会这样对他。惊讶和困惑笼罩着他，即使她已经扔下话离开了许久，他还愣在原地。他做错什么了？ 郑洋垂头丧气地回家，在公寓楼下碰见了自己隔壁的新邻居，也就是上次帮他把简涵叫来的那个女孩儿。女孩儿跟男朋友牵着手，瞧见他的时候，很开心地打着招唿。 他笑笑，点头。进电梯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在郑洋身上扫着了什么，随即低头，忍俊不禁。 她的男友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不回答。于是男友也忍不住往郑洋那边看，一眼就知道了她在笑什么，若有所思。 “到底怎么了？” 女孩儿见他神情严肃，也就不敢再嘻嘻哈哈，回答道：“您是不是……刚见过女朋友？” “什么意思？” 女孩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示意他看看他自己的衣领。 他回到家，朝着镜子里自己衬衫衣领上那块模煳了些许的红色印记，出着神。 他就不该跟葛嘉琪一路乘车的。 过了几天，小乔找他，说是想跟他聊聊格格的事儿。他大概能猜到她打算说什么。 “那天的事情——她告诉我了，说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在计程车上睡着了，她就突发奇想，偷偷往你身上印了个口红印。” “开玩笑？”郑洋盯着小乔：“好笑吗？我因为这个玩笑，成了个大骗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还想着你，不想跟你就这么算了。我也看得出来，你喜欢她，不然上次我告诉你她跟那个男人的事儿的时候，你也不会那么激动。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儿这么上心。我觉得……既然现在她已经跟别人撇清干系了，你也还没来得及结婚，不就刚好吗。我不想你错过她。” “我以前不知道你跟她这么熟。”郑洋看着她。 小乔笑笑，有些难为情。“我跟她在瑜伽课认识的。从那时候起就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她以前的那些事情，也只是生活所迫。换了别人，可能会比她更出格。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们挺适合的。” “可我不觉得。”郑洋说。 “怎么了——”小乔见出他脸上的不快，怯怯地问：“你生气了吗？因为那个口红印，还是因为她的过去？” “我不是生气，也不是介意她以前的事情。”郑洋喝了口酒。“我跟她不可能的。就算没有简涵，也不可能。” “能问问为什么吗？” “那个时候，在那个男人和我之间，她想都没想，就选了他。这次也是，她开这个所谓的玩笑，就是因为她知道，知道我过去喜欢她，她觉得我一定会因为这个跟女朋友吵架，然后顺理成章再跟她在一起。她跟我太像了，她觉得我是她的猎物，我逃不出她的掌控，所以恃宠而骄。” “可……你难道不觉得，她有这个资本吗？你的确，足够喜欢她呀。” “那是以前。”郑洋说。“我又不傻。” “可是……” “小乔——”郑洋举起杯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咱们从小就是朋友，你应该也知道，我喜欢自己做决定。” 她点头，“好。朋友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也只能支持啊。你想怎么做？跟那个简涵解释解释？用不用我帮你说两句？” “算了。”他摇头。“她现在在气头上，再加上我以往的不良形象，我找谁、说什么，她都不肯听。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明白再说吧。” 第14页 第10章 迟早 他没有急着去跟简涵解释。经过前两次之后，他已经开始怕了。他怕自己在她心里还是那副浪荡的形象，他怕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拒绝。他不喜欢她对他说不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隐隐地觉得，要是这第三次，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可能跟他接着走下去，那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一切都好像是那个除夕夜的错。也或者说，是他的自以为是的错。他觉得她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觉得他自己是最初那份恋爱合约的甲方，所以他可以用分手、用伤害，来提醒她不要对他有所期待。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会占据主动，他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当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然而，结果却成了这样——他现在想要对她负责了，他想要留她在身边，想要回报她他自己的真心实意，却发现她早已对自己失了信任、失了耐心，失了当初那份只要能见着他就什么都无所谓的赤诚。 他想再等等。要是再过些时日，她冷静了，或许会又想起他。或许会认真考虑他求过的那次婚，或许会记起他凌晨一点的告白。简涵嘛，那么喜欢他、愿意忍受他的一切的那个简涵嘛，迟早都会想开的吧。迟早，都会回来的吧。 他间歇性地，从朋友圈动态里得到些她的近况消息。他想联繫她，怕突兀，想试着找中间人去打听。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他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她的同事或朋友。 过去他的确太把她当作理所当然了，竟然从未试着去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把跟她的关系，当作所谓的“感情”来小心维繫和培养。关于她的喜好，他知道的最多的，竟就是来自那个分手的除夕夜。那天，他走进她学生时代的房间，看见满墙的海报和两箱积灰的漫画书。 “啊，老崔。”他拨通了电话：“你帮我想个理由成不成？” 崔贤用了大半个月，托人在国外帮郑洋代购了个贵价手办。“你就拿这个去找你女朋友，说是我送你的礼物但你欣赏不来，要转送给她。”崔贤在电话里斩钉截铁。 郑洋觉得这个理由相当生硬，像是初中时候追隔壁班女孩儿的套路。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想试试。 简涵给他开门的时候，神情温和，像是对着的只不过是一个登门拜访的普通朋友。他进屋，她招唿他坐，给他倒水，问他近况。 郑洋措手不及，一边同样彬彬有礼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一边不安地扫视着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手办盒子。等她倒完水过来坐下，他连忙把盒子递过去：“给你的。” “啊……”简涵看了一眼，连忙塞还给他。“你哪儿来的，快退回去吧。” “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她摆手：“你别看它就是个摆设，其实很贵的。” “我知道它贵啦——但……我留着也不懂欣赏，所以想送你。” “不懂欣赏也没关系，你就别把它拿出来，过阵子放网上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我想送给你。” “郑洋。”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打架，像是什么话难以启齿。“我要结婚了。” 第11章 郑洋与简涵 “结……结什么婚？跟谁？你那个前男友？” “不是。”她摇头：“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以前没有往来，不久前去参加同学会时重新联繫上的。”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说不希望你再来找我的那天晚上。就是那之后的第二天。” “为什么？”他质问道。 “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放不下你。”她笑笑，“那之后就想开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天没有——” “没关系啦，”她抢着话，生怕他说出后半句似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 “我知道，那可能是个误会。你给我戒指那天我误会了你，那天晚上，我又误会了你。”她说着，看向他的眼神里终于多出些熟悉的温度：“对不起。” “你知道是误会又为什么要赌这个气呢？过去做得不好的我可以改，你要是不想再接受我，我也认了。可你没有必要拿结婚开玩笑，你跟他才交往了三个月——” “我跟他挺好的，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结婚过日子。至于我……起码现在不用像以前那样，天天担心被甩了。” “你真的喜欢他吗？” “喜欢……喜欢有什么用处。让我说出要跟你搞什么恋爱合约的傻话的，就是喜欢。” 郑洋盯着她，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勐地朝她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儿，把她按在沙发靠背上。他渐渐地靠近，脸就快要抵上她的鼻尖。她的耳根子一下烫得通透，脸上的红晕快要烧起来。“你放开。” “你不是说喜欢没用吗？”他问：“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这样吗。” 第15页 “别这样。”她沉了口气，不再闪躲，直视他的眼睛。“这不是你。” 他松了手。站起身，沉默。 “我不是因为你才急着结婚的。他对我挺好的，上学那时候我们就很熟，也算知根知底。我说不上多喜欢他，他应该也一样。我反倒觉得这样更好，谁都不欠谁的，以后的日子都商量着过。” 他低着头，她的话一字一句，像一块又一块的，硬得不行的石头。而他就是一汪湖水。表面上对飞来的乱石波澜不惊，实际上，那些石头打进他的胸腔，在他的身体里慢慢下沉，触底的时候，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仿佛都快要倒塌。 “我们是上周决定结婚的，不怕你笑话，那天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你。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猜不透你，但这次我真的预料到了，我猜你还会来找我，会来这最后一次。所以我想了好多话要跟你说，想跟你解释，也跟你告别。结果真到了今天，却又什么话都不符合当下这个情景了。”她自顾自地说着。“总之就是——谢谢你。” 那天他离开前，简涵跟他说了自己婚礼的日期，却丝毫没有要邀请他参加的意思。他当然也不会去，他既做不到大大方方地目送她到其他男人身边，也没打算过要搞一出“我反对”的狗血抢婚剧情。 他希望她好，希望她得其所愿。希望以后跟她共度余生的那个男人，比他坚定、比他勇敢，比他有担当。最好，还能跟他一样，看得见她所有的好。 至于他所能做的，已经只剩下独自体会这份失落了——这世上唯一的曾把他当作此生挚爱的女人，仓皇又狼狈地从他手里逃走后，留给他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