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师》 第1章 乡下少年 襄州路,这是大衍帝国二百一十六州路下的普通一路,虽只是其中一路,但却辖制大小县镇一百零八,总人口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多万,不过像石盘村这样的一个普通村落,却只有区区三千多人罢了。 说起来,襄州路虽然人口众多,在帝国也能排的上号,可整体却贫困不已,这一点,从命格师的数量上便可以看出,总数不过数万,且大多为普通命格师,鲜有天赋命格者。 然而,刘昭这个乡下小鬼的太爷爷却是一位天赋命格者。 “所以,刘昭啊,你要努力,经过历代命格师的验证,命格这东西极有可能是会遗传的,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位天赋命格者!” 不过三十来岁的石磊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眼前小鬼头的肩膀,他还年轻,若是能教出一位天赋命格者的学生,必能再上一层楼。 到时候便可令自己为人师表的命格彻底凝实,那便能不必待在这破村子当坐馆,过个十多年,说不得还可一朝登天,成为琉河县教谕,当然,前提是这小子真能觉醒天赋命格。 十一岁的刘昭努力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先生叫他来是发现了他私自跑河里滑冰,想要罚他,原来又是说这个。 “啊……先生,” 刘昭挠了挠脑袋,黑红的圆脸上勾起一抹憨笑, “俺知道,可俺爷和俺爹都是没命格的,俺这……” “哎!” 石磊长叹一声,从原本的教谕的美梦中走了出来,心道也是,已经过了三代,怕是…… 看到先生脸上难掩的失望,刘昭的头低了下去,几个先生里,唯有石先生对他最好,不会因为他穿的破烂,学业不好,就总是敲辩他。 可他能怎么办,自家祖上确实是天赋命格者不错,也是一位命格师,可他的天赋命格偏偏是风水术数,这样的命格师想要强大,只能钻研周易八卦。 自古以来,没有名师指导,没有运气偏爱,阴阳命格师大都不得善终,所以,刘昭的太爷因错算一次,便彻底堕入欲念,最后不得不自裁而亡。 自那时起,刘昭家的门楣彻底败落,爷爷和父亲也没能觉醒天赋命格,只能耕种在这小小石盘村中。 石磊知道刘昭家中的情况,心中也便熄了心思,不过见自家学生眉低眼落,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安慰道: “别丧气,还记得我讲过的吗?” “记得!” 刘昭眼睛微亮,不假思索的大声道: “命格是上天赋予的,但不论是普通或是特殊,一切皆在自己的选择!” “对了!” 石磊同样眼中带着一丝亮光,凝声道: “自有命格师来,世人皆对之趋之若鹜,尤其是天赋命格者,专攻一道,便可有通天彻地之能,然,得天独厚者毕竟寥寥,多者是你我这样的芸芸众生,只要肯下功夫,也可凝聚出后天命格,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业!” “是,多谢先生教诲!” 刘昭恭敬的做了一揖,对他来讲,重耀门楣何尝不是毕生所愿, “所以,给我去外面罚站!” “啊?!”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写功课,偷偷溜出去!去!” “是……是。” 刘昭呐呐回了一句,提溜着肩膀出了门口。 —— 冬日的风很冷,冷到刘昭觉得娘给做的棉衣根本无法挡住寒风,事实上,一件几十年前的棉袄自然挡不住,这是当年太爷曾穿过的,被心灵手巧的母亲改成了刘昭的衣服。 “吸溜!” 刘昭使劲吸了吸流出的鼻涕,耳朵轻动,听向了屋内,这可是他最爱的讲史。 “上古年代,外魔入侵,他们不仅有移山断河之能,更可怕的是可蛊惑人心,引发内心的欲望,令常人沦为同族。 人族孱弱,几近灭绝,上天不忍人族断绝,故有先贤领会天地之秘,成就命格之道。 命格者,人人皆有,乃天予之,有人天生王侯,注定成就霸业,有人术数无双,可探过去未来、趋福避凶,有人生而知之,教化天下,为万世师,有人明理格物,令金石开口、草木为兵,有人精通陶朱,轻易富甲天下,有人命犯杀星,一身战力无双……这样天赋命格的人我们称之为天命师! 然,尘世中十之八九皆为凡人,命格普通,只能沦为邪魔资粮,先贤不忍如此,召集天下精通术数的命格师,问道上苍!终于,知晓了后天命格凝聚之法! 后天命格,不同于天赋命格,飘忽不定,唯有坚定内心者,才能凝聚!即为命格师! 例如我,亦不过命格平凡,但势要传道后人,历经千难万险,这才凝聚出为人师表这一命格。 我不知道诸位是何命格,但天赋命格者大多生来不凡,必有异象!所以,诸君若不想碌碌庸庸,就从此刻,此时,去努力找寻自己的道,凝聚属于自己的命格!” 这段话刘昭已经听过无数遍,但每一次,他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初听时,心潮澎湃,再听时,不过如此,得知自己可能就是那普通人时再听,诚惶诚恐。 尤其是得知先祖曾为天命师时,小刘昭第一次明白了耻辱是何感受,也明白了先生曾说的“大丈夫当如是”是何含义。 “命格师吗,我当定了!” 紧了紧略显大的棉衣,刘昭终于等来了下学的号令。 无视同窗们对他的嘲笑,刘昭来到了石先生的身前,行了一礼后,犹豫道: “先生,我若是学拳脚,可以成就命格吗?” 石磊一愣,笑道: “自然可以,我说过,后天命格并非一定,但你真的想好了吗?若要以拳脚铸就命格,非得经历一番熬打,倘若命格未聚,你自己就先把身体练废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远不如你学习其它的要轻松。” 刘昭知晓石先生说的很对,无天赋命格者,可以通过学习先贤技艺,如经学,术数这样的大道,或者是匠造、陶朱、画工、雕刻、棋艺等等这样的小道,最终凝聚属于自己的命格。 但拳脚不同,它很吃天赋,也很吃毅力,普通人去学的话,不仅最终凝聚的命格并不确定,有可能如天赋命格那样,也有可能是拳师一类的普通命格,甚至无法凝聚命格。 虽说命格并无高低之分,只有命格师努力与否之分,可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东西,作为先生,石磊是不愿意让学生接触它的。 “那……算了,我还是要学拳脚!” “你这孩子,你……” 石磊刚欲训斥,忽然想起刘昭的情况,便停住了嘴,转身自去了。 “前路漫漫,惟心坚者成!” “心坚者成吗,学生受教了!” …… 第2章 命格十二境 离了学馆,刘昭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来到了河边,此时正值隆冬九天,以往淅淅哗哗的流水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这时节,最适合凿冰取鱼。 不过,这种不怎么宽的溪流,即便是有鱼,也不过一掌来长,寻常人家有这时间不如上山捡柴,运气好说不定能打到三两只野鸡。 至于刘昭,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来,他想去山上,可爹不让,至于为何,很简单,山上除了有猛兽外,还可能有欲魔兽。 欲魔兽,被欲念操纵的野兽,较之寻常猛兽,力量更强,也更残暴,哪怕是兔子类的欲魔兽,也可以轻易杀死一个成年壮汉。 对付这样的欲魔兽,唯有降娄命格师才能应付,这一阶层的命格师已经能够影响外界,做到化虚为实。 所谓降娄,乃上古最初开启命格之道的十二位先贤定下的力量划分,依次为: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其中,处于前四层的命格师实力不强,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内里却是暗暗积蓄力量,正如称号代表的含义一般。 星纪代表根基,是一切的起点,亦是信念的象征,唯有坚定信念,才能种下属于自己的命格之种,即玄枵,待种子生长,便有了“内核”,也就是娵訾,内核不断壮大,终有破土之日,长出粗壮的根茎,此刻便也来到了降娄。 降娄是命格师的一道分水岭,到达这一阶层的命格师,不仅可以释放不可思议的力量,还可增寿两百,甚至可以凝聚属于自己的命印。 命印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它可以与天地共鸣,让命格师可以动用天地之力,发挥出堪比神明的力量,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它需要命格师本身有承受天地之力的力量,不然只会消耗命格师的寿命。 所以大梁和实沈这两个阶段,旨在努力壮大根茎,结出命格之果,果实越多,命印也就越凝实,这个时候命格师便可初步调动天地之力,做到匪夷所思之事。 如果说之前只是在地基的话,鹑首、鹑火、鹑尾这三阶段就是真正大放异彩之时,到了这一阶层,命格师们便是再世仙神,命印之力也可随意调动。 到达寿星时,命格师会再度蜕变,寿命悠久,堪称不老不死,不过却会失去情感,拥有绝对的理智,很容易陷进误区,堕入欲念。 而当侥幸跨过这一阶段,来到大火时,命格师会重新拥有感情,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这个阶层的命格师悲天悯人,甚至会因踩死一只蚂蚁而伤心良久,正应过满则溢的道理。 最后,则是析木,析木者,乃天河之栅,一旦命格师跨过此栅,那便是鱼跃龙门,不仅可随意调动天地之力,还可将命印烙印在天地之间,做到那真正的不死不灭。 不过这样的命格师相传只有最初的十二位先贤才是,而且他们似乎也不在现世,据先生们说,十二先贤为了追寻彻底消灭邪魔的办法,将命印烙印在天地,自己则是去往了那不可知之地。 现今大衍帝国最强的命格师明面上只到寿星,且不过一手之数,每一位都是身份荣耀之辈。 例如大衍帝国现任皇帝——战琰,百官之首——阁老谢百忍,帝国上将——镇国公李玉,太史令——云霄,大良造——欧冶金,大司农——贾思齐。 这几位寿星命格师不仅实力强大,可移山填海,摘星摸月,其地位更是享尽人间尊耀。 至于其他几位寿星命格师,他们潜心修行,不欲出仕,但每逢帝国有召,亦是义不容辞。 不过帝国不会随意召集他们,一旦召集,必是邪魔再启,不错,邪魔是没办法彻底被消灭的,哪怕经过了上万年的争斗。 归根结底,在于这邪魔可以引诱人内心深处的欲念,令其堕落成同类,也就是说只要人还有欲望,那邪魔就不会消失。 刘昭的太爷刘青路就是因为欲念横生,为避免堕落为魔,这才自缢,实际上,若他不自缢,一旦堕落成魔,其后代血脉必会受到诅咒,命格被污,即便成为命格师,也只能再度沉沦。 虽然刘青路及时自缢,可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后代,其子其孙没有继承他的天赋命格不说,甚至连最低阶星纪命格师都不是,想要凝聚后天命格,却怎么也无法成功,这也是刘家彻底败落的原因。 也因此刘昭的功业并不理想,无论是经学还是术数,远不如同窗,更别提其它的小道,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他真的无法理解。 而拳脚不同,它不需要你能理解,只要你有大毅力,不怕辛苦,不怕等待,花上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也可以成就星纪命格师。 虽然是最低阶的命格师,但也是一跃冲天,远不是常人可比。 你道这是为何,盖因命格虽然人人皆可有,但哪怕是后天命格,也需要你经年累月的坚持,再加上一丝悟性才可凝聚,否则以襄州路的人口基数,也不必只有数万命格师了。 这数万命格师除却部分有陶朱命格的在外行商外,其余的皆供职官府,也就是说,只要你成为命格师,哪怕是最低阶的星纪,便可披上一身官服,也就意味着,你可以高人一等。 这也正是刘昭拼命想要成为命格师的理由。 “只要成为命格师,我就可以穿厚些的棉衣!” 刘昭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爹娘也可以穿上!” 一想到这里,刘昭就很期待穿上新棉袄的模样, “呀!有鱼了!” 见一条一指来长的鲫鱼游了出来,刘昭急忙掏出一个破布网来,小心翼翼的伸了下去,冬天的鱼反应很慢,不好钓,但好捞,只要你足够轻。 “哗啦!” “上来了!” 看着比手宽不了多少的鱼,刘昭稍一思索,便又耐心等了起来。 …… 第3章 旧书 冬日的石盘村较之往日没有太大区别,在刘昭看来是这样的,一样的贫瘠,一样的三面环山,唯一多得,便是吃的东西又少了些。 “若是先生在又要说我愚笨,是个吃货了!” 这样想着,刘昭回到了家里。 这是一个由石头砌成的三间小屋,屋顶整体为尖顶三角状,其里以木为梁,外则盖层层石板,房屋的周围是一圈同样由石头垒成的矮墙,这是石盘村很常见的建筑,夏天凉快,冬天更是凉快。 是以冬天必须要升起火来,不然夜里睡觉可真是……哎。 刘昭拿起一根棍子扒拉着烟火里的灰,拼命找到了最后一点火种,随后抓起一把干草放了进去,拼命吹了几下后,橘黄色的火焰终于跳动起来。 “咳咳咳!这湿柴火是不好烧啊!” 使劲挥散眼前的浓烟,刘昭还是抓起一把湿柴放了进去,无他,这里只有湿柴。 将手中破瓦罐里的几条鱼倒进锅中,刘昭这才觉得暖和一些,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发黄的旧书。 这本旧书是刘昭的太爷留下的,也是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而身上的棉袄,是娘留给他的。 是的,刘昭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去岁秋后,父亲刘山为了儿子,冒险进了山中,最后不幸遇到了欲魔兽,踪迹全无,母亲柳苏骤遭噩耗,大病一场,在冬日来临之际做好一件棉服后,也匆匆离去。 短短月余,刘昭连失双亲,他想哭,但不知道该从何哭起,只是每天对着双亲遗体呆呆发愣,直到村正刘虎来商量丧事,这才终于哭出了声, “虎……虎叔,俺爹娘他们……没了啊!” 那日,正值刘昭生辰,十岁的他终于明白先生所说的如丧考妣是何意思,也终于明白何为失去。 “爹,娘,今天又是俺的生辰,你们放心,俺会好好吃饭,也会成为命格师!一定!” 对着简陋的牌位重重磕了几下,刘昭这才端起鱼汤大口喝了起来,他喝的很认真,就连细小的鱼刺都要细细舔上一番,才敢放到另一个碗里,他要留着这些鱼骨,明早的朝食还要靠它们。 喝罢鱼汤,刘昭锁好门窗,借着微弱的火光继续看起手中的旧书。 这本旧书没有名字,上面的内容也是晦涩难懂,可刘昭不敢请教其他人,因为娘临终前嘱咐他,一定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本书,最好是将其一字不落的背下,然后烧掉。 刘昭很听娘的话,所以他去背书,可他真的太愚钝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没能记下这些内容,倒是书最后的图画,他记住了。 “……昭昭……之义,不可欺诬,学者悟之,迹予……志焉,呼,终于背下来了!只是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昭苦苦思虑,还是不甚其解,看了眼只剩火炭的灶眼,犹豫一阵后,终于没将旧书扔进去。 “明天就要尝试第一次探查命格了,不知道俺能不能继承太爷的风水术数,不过没有也好,爹和爷爷都不希望它再出现。” 将旧书小心包起塞入怀中后,刘昭钻进了被窝里,不过并没有睡觉,而是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今晚没来吗……” 确定屋外无人后,刘昭这才松了口气,自父亲死后,每晚屋外都有一些动静,一开始娘告诉他是野猫,但他知道不是,野猫不会来老鼠都没有的人家里。 直到临终前娘将旧书交给他时,刘昭才知道每晚来的确实是人,而且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所以他听从娘的遗愿,将田地低价租给了村正刘虎,自己则每天晚出早归,除了学堂、家和河沟,其他地方不去,就算是去河沟,也是跟着刘虎的儿子刘松一块去。 不过这些天来,刘松却是不再跟他一块,据说是要准备开启命格。 “开启命格啊……” 刘昭的父亲曾对他说过,每个人在十二岁时皆有机会开启命格,届时,将要开启命格者会共处于一座静室,以内心去沟通天地。 若有天赋命格,必会有异象产生,这种异象大多表现为星宿闪耀,例如刘昭的太爷,他开启命格时,便有星辰闪耀,汇聚成一幅风水堪舆图,这便是风水术数命格。 当然也有可能会是身体上发生某种变化,这类人开启命格后没有星宿变化,但身体的某些地方变得与常人不同,例如一些先贤,开启命格后皮肤突然变红、变黑,或是双臂变长,甚至变得俊秀非凡,也有的突然变得耳聪目明,一法通而万法会,这些也是天赋命格者。 一旦开启天赋命格,那便是踏入了命格师的门槛,只要追随自己的命格和本心,便可正式踏入修行十二境。 可没有出现以上两种情况的,那大概率便是普通命格,这时候想要凝聚后天命格,就要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命,也就是问心。 何为问心,便是向天地万物学习后,再来问己,是要追寻那一条路,这条路便是你要凝聚的后天命格。 这个问心问己的过程时间不确定,有可能是一天、一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当然也可能是一刻,一秒。 总的来说,后天命格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就导致后天命格师的起步整体晚于天命者,实力更是如此。 刘昭很希望自己能开启天赋命格,可从爷爷和父亲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而且因为太爷的缘故,刘昭在需要悟性的道路上很难走远,所以他才会想着学习拳脚,期盼着有一天凝聚拳师命格。 “罢了,俺还是老老实实练拳吧!” 确定无人后,刘昭又站了起来,也不生火,就在黑暗中一板一眼的打起拳来。 只见他先是弓起脊背,双臂一前一后,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而后左腿提膝,迅速拧身,右臂借着惯性前摔, “呼!” 强劲的呼啸声震荡着不大的小屋,刘昭此刻双眼明亮,左臂又是猛的一抡, “呼!” 又是一声清响,刘昭的眼睛越发明亮,左手化爪向下一抓,借着劲儿又是拧身探出右臂,而后不断拧身,双臂或拳或掌,或抓或劈,空气也被激荡出“呼呼”的闷响。 “砰!” 随着双腿重重踏在地上,刘昭结束了拳法的演练…… 第4章 刀虎 “爹说要把拳法练到震碎空气才算入门,俺还差的远哩啊!” 盘坐在床上,刘昭使劲挠了挠头,这门拳法记载在旧书最后几页,也是爷爷和爹从小教他的,据说是太爷特意寻来的,至于为何,刘昭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门拳法却是爷爷和爹都会练的,但是他们都练的不行,爷爷的程度甚至不如刘昭。 “昭啊,爷爷因为我爹的原因学文不成,学武也不成,你爹他比我强一点,但也不行,你不一样,我爹常说事不过三,你是第三代,说不定机会在你身上,这拳法你一定得练,还有,一定别让外人知道。 如果你没成,那就传给你儿子,总有一日,咱们刘家定会再出一个命格师,那时候,你太爷爷也可以瞑目了,咱们家的耻辱便也没了!” 四岁的刘昭并不明白那些话,十一岁的刘昭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一定要成为命格师才能让太爷爷瞑目,耻辱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先生说长辈之命不可违,遗志更不可弃,君子者,十世之仇,犹可报之!太爷,爷爷,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命格师,一定洗刷咱家的耻辱!” 石盘村的人都知道,刘家刘昭认死理,先生说他是执拗,村里人笑他是傻子,就像这石盘村的石头一般顽固不化。 不过,爹说这样好,练拳可以放心的练,所以刘昭从三岁练拳,用了八年的时间,练成了爷爷用了一辈子做到的事。 可即便这样,爷爷仍旧不满意, “昭啊,你这不算啥啊,我爹说练拳要练到一拳打穿大石,隔着木板震碎一张纸,那才算小成,那才有可能凝聚命格,你还早的很哩!” “打穿石头啊!” 刘昭曾私下尝试过打石头,可,疼,真疼,可他没有好办法,只能接着打,所以,每天下学,村里人都能看见刘昭对着石头挥拳,哪怕是拳头血肉模糊,也不会停下,这下,刘昭傻子的名声更加坐实了。 “哎!接着练吧!” 凝神静气,刘昭猛的四肢伏地,双目死死盯着前方,鼻翼边上的肉一颤一颤,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 这是旧书上记载的拳法的第一页,仅仅是一幅猛虎扑食的图画,后面还有猛虎卧石、假寐、嗅花三幅画,刘昭的两位长辈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可想到拳法的名字叫刀虎,也不敢大意,只是让刘昭去练。 刘昭很听话,于是便照猫画虎的练起来,说来也怪,每次模仿完后,练拳的酸痛感便消失了,不过肚子却更饿了。 “咕~” “不好!又饿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刘昭很想出去找些吃食,可想起娘的嘱咐,只好熄了心思。 “罢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也有大馒头,看书!不,背书!” 和衣钻在被窝里,刘昭默默背着旧书上的内容,渐渐的,心神放空,身子下意识的伏在床上,脑袋又枕在手臂上,双目似睁非睁,似闭非闭,正是旧书上第三图——猛虎假寐。 本来刘昭不喜欢这样睡觉,可因为书上这么画,他就这么睡,尤其是先考妣不在后,他便愈发喜欢这样睡了,其实刘昭不知道,越是内心缺乏安全感之人,越是喜欢趴着睡觉。 “……昭昭之义,不可欺诬,学者悟之,迹予志焉,学者悟之,迹予志焉,迹予志焉……” —— 次日清晨,天色昏暗,刘昭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见旧书还在,便起身出了家门。 “呼!真冷!” 九天里的冷风宛如钢刀,自四面八方杀向刘昭,他跺了跺发麻的双脚,咬牙冲向了前方。 “呼!呼!呼!” 刘昭大口大口吐着白气,他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绕村子跑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学馆旁的树林里。 “嗯?下雪了。” 见空中忽然吹来一阵雪花,刘昭下意识的望向了远处,只见此时石盘村头顶是黑压压的乌云,连绵的黑山伫立四周,三角顶石屋星星点点的排列着,偶尔传来的狗叫声令人一阵心安。 “飞雪送归客,故人难再寻。” 忽然,刘昭想起了先生曾念过的一首诗,他当时不解其意,只是按要求背了下来,如今看到这漫天的风雪,忽然便懂了其中的意思, “爹,娘,爷爷,俺想你们!” 刘昭没有哭,天上的风雪太过冰冷,冷到他不敢落泪。 “我要练拳!” 猛的,刘昭摆开架势,迎着风雪一板一眼的练了起来。 拳风凌冽,寒雪呼啸,两相对应起来,却是相得益彰,渐渐的,周遭的北风围着刘昭旋转起来,他越打越快,以往晦涩不通的招式愈发熟练,动作也逐渐连贯。 随着拳法一招一式被用出来,刘昭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到胸口,欲要发出一声长啸,可见旁边便是学馆,只好强忍不发,手上的招式也愈发凌厉。 刘昭不知的是,练拳讲究气贯四肢、通顺百骸,他这口闷气正是那口浊气,这浊气若是喷出,代表拳法又上一层楼,若不喷出,这口浊气便会积压在身子里。 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却会压制拳法的进境,一般来说,进境若是停滞,那便无法练就拳法。 不过进境虽被压制,可对拳法的领悟却不会,反而随着压制会对拳法的理解达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全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然,这一切刘昭并不知晓,他只是因为怕吵到先生们,这才无意中强行压制了进境。 可不管再怎么样压制,凌厉的拳风终究是压过了呼啸的风雪,而且学馆的先生们都是娵訾境的命格师,虽然无法对付欲魔兽,可也不会分不出风雪和拳风。 尤其是石磊,他的境界最高,也最敏锐,第一时间便出了屋门查看, “这是!那小子居然!” 在确定是人弄出的动静后,石磊先是松了口气,可在看见是刘昭在练拳后,便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会这个拳法!” …… 第5章 三境 石磊有心叫停刘昭细细询问,可见他打的拳渐进圆融,心下明白他这是将拳打到另一个境界,便就止了心思。 “怪不得这小子一门心思要练拳,也好,让我帮他一把!” 石磊眼神微闪,折身挡住了走出了另外两位先生,只搪塞道是野狗罢了,另二人虽心有疑窦,但见不是欲魔兽,也就止了脚步,回屋去了。 不提石磊这番行为,单看刘昭,此刻的他又将拳法打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人好似旋风一般,两条臂膀似快刀,将周遭风雪割开,又似利爪,震得寰宇轰隆隆响。 刘昭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胸中那口闷气已然是忍将不住,堪堪欲出, “不行!得忍住!先生说学馆要静!不静便逐出学馆!” 想起先生的训导,刘昭只得再忍,见他这番模样,石磊哪里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暗道痴儿,运起体内命格之力,口中却是发出一声轻喝, “出!” 这一声轻喝在外人听来不过犹如黄豆落地,可在刘昭耳边却是犹如惊雷,惊的他下意识的发出一声巨吼, “不好!” 刚一出声,刘昭顿时心急不已,扭头看向学馆时,又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静!” “石先生!?” 听到这个,刘昭哪里还不明白是石先生出手了,他曾在课上用过这一招,仅是轻喝一声,便令一众小鬼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嗯,刘昭,做的好大事啊!” 先生语气虽淡,可刘昭却是如遭雷击,耷拉着脑袋恭敬的行了叉手礼, “扰了先……先生,实在是……” “哈哈哈!” 石磊大笑几声,摆手道: “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闻言,刘昭挺直身子,石磊看着眼前身着黑色棉袄的少年,见他年岁虽小,身量却不小,脸蛋微圆,粗黑的眉毛好像石盘村的石头,尤其是那眼睛,半睁半合间,隐隐有精光闪耀。 “好!果然内秀!你打的是刀虎拳吧!” 刘昭心下一惊,心道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见他这副样子,石磊捋了捋颔下的短须,笑道: “不必惊讶,刀虎拳乃是盛行在大衍军中的拳法,也是星纪境武夫命格师打根基的拳法,看来当是你的太爷留给你的。” “这,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 “哦?哈哈哈!” 石磊仰天大笑几声,摇头道: “你呀你,忘了我说过的了吗?每位命格师的道路并不相同,但有些东西却是可以相互借鉴的,比如十二先贤传下的典籍,便可助人凝聚后天命格。 你这刀虎拳也是此理,作为流传军中的拳法,它是上一纪首位皇帝开创的,对了,不会连什么是纪都忘了吧?” “学生不敢忘!” 刘昭顿了顿,细细回忆着课上的内容, “所谓纪,乃是帝星轮回之说,自十二先贤不在现世,便有帝星出,一统大地,立国为衍,取人族繁衍不息之意。 可天道循环,终无长久之王朝,第一任大衍皇室姬氏族失帝星,帝星流转至今,已有八千年,每一氏族帝星皆以衍为国号,每一氏族所任时期为一纪。” “嗯,孺子可教!这刀虎拳便是上一纪首位氏族皇帝青年时所创,虽说简单,可却是上乘的打磨根基拳法,本纪战式皇族太祖便是以这门拳法证得帝星。 此后,这门拳法便广泛在军中传用,每一位校级军官都会打一套熟练的刀虎拳。不过虽是传播广泛,可也只在军中,且每位学习的军士都记录在册,所以我说是你的太爷留给你的。” “原来如此。” 刘昭虽然练拳多年,可也不知道其来历,现在被先生点破,当下也不扭捏,虚心请教道: “先生,不知俺打的拳能不能凝聚后天命格?” “哦?哈哈哈!远矣远矣!我虽不是武夫一类命格师,可也知道这类命格师想要凝聚命格是千难万难!” 闻言,刘昭面色一正,恭敬的行了一礼, “请先生指教!” 石磊略微点头,捋了捋颔下短须,缓缓道: “武夫一类的命格师远不同与其他命格师,他们凭借锤炼身体来开启命格,又借命格沟通天地,最后锤炼身体,故此他们的体魄强悍无比,降娄之前,武夫类命格师同境界无敌,哪怕对上低阶欲魔兽,也可战而胜之! 也正因如此,他们的进境十分缓慢,哪怕是天赋武夫命格,修炼速度也是其他命格师的一半。 归根到底,在于身体的提升无法走捷径,只能靠练,但别说是未开启命格之人,哪怕是玄枵境命格师,也难做到如臂驱使的感受天地之力,所以想要凝聚后天命格,武夫们只能日复一日的锤炼身体。 当然,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靠一些珍贵的药材来提升体魄,不过这些药材大都生长在深山之中,那里又有未知的欲魔兽,你……哎!” 刘昭明白先生的意思,他的父亲就是为了给他采一株珍贵药材,方才冒险进山,所以想靠药材,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先生!还请教我!” 刘昭噗通一声跪到在地,石磊也不躲闪,坦然受了这一礼, “好!尔虽家境艰难,天资愚钝,可贵在坚持,先贤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而不息,你叫我一声先生,某也不藏私,听好了! 未成命格师前,无论是拳法,还是其他法门,皆有三境。 第一境为虚,所谓耳听为虚,耳乃七窍之一,能聆听万物之声,但声无形无意,故此境者只是初窥门径,止照猫画虎耳,你正是此境。” 闻言,刘昭心下了然,暗道自己练了这么些年还只是在第一境,真真是愚钝至极! “那,先生,第二境又是什么?” “第二境名为实,实者,是也,此阶段武夫,将招式磨炼的纯熟无比,已经摸到了拳法的意境,其力可开山裂石,搏杀普通猛兽不在话下。 第三境名为无,无者,万物之始也,这时候武夫们不再拘泥于招式,无招而有意,以意通天地,所以达到此境后,命格便也水到渠成。 你现在只是刚入第一境,这还是你苦练不停的结果,想要进入第二境,除熟练招式外,还要锤炼身体,我没看错的话,你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吧。” …… 第6章 命格之始 刘昭搔了搔后脑勺,露出了两排白牙,石磊摇头叹了口气,沉声道: “那更不能心急,你现在还小,且正值首次探查命格之际,更不该如此,以免伤了根基。 以往也有此等先例,一位天生异象的贵族子弟,为了开启命格后更强,肆意修炼诸多法门,可最后却是伤了根基,毕生止步降娄,他尚且有珍贵药材辅助,你呢? 所以不要贪多嚼不烂,且回去吧,准备一下明日的命格开启。” “啊!明日就是开启命格之日吗?俺给忘了!” 每人在十二岁时皆有开启命格之机,其实不然,命格在人诞生之初便已存在,到十二岁开启,一则是此刻身体正好成长,足以承受天地之力,二则是人在此时已有独立思想,对命格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至于陷入迷茫。 且十二岁恰好对应修行十二境,故经历代先贤考量,方才将首次开启命格之机定为十二岁,而刘昭正是虚岁十二。 “你呀,去吧,切记不可再练拳法,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是,谨遵先生教诲!” —— 是夜,刘昭听从先生教导,并没有练拳,而是又翻看起那本泛黄的旧书,上面有着刘昭太爷记载的一些心得,对于从未接触过开启命格的刘昭来说是相当有借鉴性的。 “天地之力存在于天地各处,山川草木、百兽鱼虫,甚至人体本身都有其存在,但人心思复杂,所以无法察觉天地之力的存在,故开启命格时首要放空心神,切记,切记!” “放空心神?又该怎么个放空法?难道是闭上眼?” 刘昭将书放入怀中,盘膝坐好后,闭上了双眼。 “啊,不行!还是啥也没有!” 良久,刘昭丧气的睁开了眼,有心起身练拳,可想到先生的话,只好作罢。 “算了,俺还是背书吧!乾坤坎离,刚柔配合……” 一开始,刘昭背的还有些磕磕巴巴,可渐渐的,他越发熟练,脑子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刘昭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却知道这是好事,以往背书背不到几句便会忘记,现在却是一气呵成,于是便也不再犹豫,一遍一遍的诵读着。 “二四三五一,天地之精,二八之数,相应天符,会于鼎中……昭昭之义,不可诬之,学者悟之,迹予志焉,学者悟之,迹予志焉……” —— 凌晨,长久的早起习惯将刘昭唤醒,察觉到自己是睡着以后,急忙便要起身,可盘膝了一夜,双腿早已发麻,无奈之下,刘昭只好慢慢伸展双腿,待缓过劲来才出得门去。 学馆外,此处早已聚集了乌泱泱的人群,除了适龄的少年外,各家父母也俱是在此,毕竟是一生大事,若是有幸开启天赋命格,那便是一步登天。 刘昭望着周遭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缩了缩脑袋,便来到一处角落。 “昭哥儿,这边!” 正当刘昭不知所措时,一道声音将他唤了过去, “松哥儿,虎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石盘村村正刘虎及其独子刘松,刘松是刘昭为数不多的好友,二人乃总角之交,刘虎更是在刘昭双亲去世后帮忙料理了后事,而刘昭家里的田地也是由他来打理。 “嗯,吃了没有?” 见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刘虎微微一叹,自怀里掏出了一块大饼递了过来, “吃吧,一会儿会有很长一段时间。” “啊?” 刘昭接过饼子,好奇道: “会很久吗?” 刘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唏嘘, “我跟你爹那会儿可是呆了整整一天,虽然最后啥也没有吧!” “一……一天啊!那还真是够久的!” “静!” 忽然,一道轻喝传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今日事关孩子们终身大事,还请不要喧闹!” 石磊今日罕见的穿上一身丝绸制的青袄,头戴着一顶玉冠,脚踏一双牛皮皂靴,配上板正的面孔,颇有一派气象。 见平日里一向和蔼的石先生如此严肃,众人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个个倾身聆听, “时辰已到,进!”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父母们皆是拍了拍自家的孩子,目送着他们进了学馆, “松哥儿,昭哥儿,去吧!” “是!!” —— 学馆内,以往的书桌早已撤去,独留一个个蒲团,屋子正前方,乃是另外两名先生,二位先生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老的名为于先生,少的为年先生。 于先生精通术数,为人风趣,年先生虽为女儿身,却相当严厉,做事一板一眼,刘昭就没少挨她的训斥。 “于先生,年先生。” 待诸生行礼坐定后,于先生取出了三根三尺来长的香,肃声道: “今有三十二学子欲启命格,望诸贤庇佑!” 说罢,于先生手持三根长香朝着虚空恭敬的拜了三拜,随后将三根香插进了早就备好的黄铜小鼎中。 “此乃凝神香,可助尔等抛却杂念!” 于先生随手一搓,三根香便冒出一阵青烟,这一手看的众人是连连惊叹, “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凝神静气!” 见众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年先生冷面寒霜,厉声训斥着, “尔等听着,此乃人生大事,说不得便可鲤跃龙门,还不快凝神静气,感受天地之力!” 娇喝声好似洪钟大吕,惊醒了呆愣的众人,这才个个按照平时课堂所讲盘膝坐好。 “哎,小莲,不必如此苛刻,这些孩子们尚且不懂事!” 闻言,年老师轻叹一声,她今年不过二十几岁,面容姣好,同样是后天凝聚命格的她,深知非天命者孩子们的艰辛,所以才严厉对待众人。 “于先生,这我来看着吧!” “你……哎,也好,但愿这些孩子们能得偿所愿呐!” 于先生轻叹一声,悄悄出了屋门,他要去外面守着,以免有什么意外,要知道这个时候可能会有一些狡猾的欲魔兽来捣乱的,仅凭石磊一人,恐怕不够,虽然这种情况几乎很少就是了。 …… 第7章 命格之始2 不说石、于两位先生守备屋外,且说刘昭依言盘膝坐下后,如何也感受不到一丝所谓的天地之力,再加上屋内寒冷的空气,心中顿生一阵烦躁,尤其是闻到那凝神香后,更是感觉一阵无名火起,一对粗浓的眉毛死死蹙住。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诸人亦是一无所得,只不过在凝神香的作用下,诸人是昏昏欲睡罢了。 见状,年先生皱起好看的柳眉,以她的眼力如何看不出众人这是太过急躁,反而背道而驰,当即自腰间拔出一根尺来长的棍状物。 此物通体翠绿,上有八个小孔,前七后一,一段系着一条红丝带,正是碧玉洞箫。 要说这年先生,也算是年少有为,十六岁便凝聚出后天命格,而且还是女儿身,大衍帝国虽不禁止女子入学,可与男子同一学馆,但十二岁后入学必须要入专门的女子学堂,这样的女子学堂数量极少,且先生也必须是女子,因此女子想要成为命格师,可谓难如登天。 至于年先生,出身不比刘昭强多少,可她生来要强,在得知自己是普通命格后,便苦学不辍,终于凝聚出后天命格——勤能补拙。 凭着这个命格,年先生成为了教谕,并学习了很多东西,尤其是乐理一道,她学的很深,是以她吹奏出的声乐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效。 “微风起碧声,轻澜行神思。” 悠扬的箫声宛如春风,带走了屋内的寒意,此刻的众人这才静下心来,不过,却不包括刘昭。 在外人听来如沐春风的箫声,在刘昭听来却像是鬼哭狼嚎,心中那股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几欲起身。 “我怎么会这样!不行!这里是学堂!” 刘昭死死攥紧拳头,压制着想要暴起的冲动。 他不知道的是,凡是堕入欲念之人,都无法凝神静气,而且这种欲念还会伴随着血脉流传下去,昔年,刘青路在察觉堕入欲念时,虽及时自裁,可那份欲念并没有消失,而是来到了刘昭爷爷身上,即便那时他爷爷已经十岁。 到刘昭这里,欲念一直埋藏在他的血脉之中,时时刻刻影响着他,不然他也不会在学业上如此差劲。 而现在,无论是凝神香还是年先生的箫声,对常人来说都有安神的功效,可对刘昭,却是勾起他血脉之中欲念的火药, “不行!俺不能在这里撒野!对了!俺可以背书!” 情急之下,刘昭想到了一个笨办法,背书,对他来说,背书是最难的事情,所以他会下十二分的精力。 “乾坤坎离,刚柔配合,四者相包…… 天地清宁,日月炳焕,道黑隆昌,王化太平,寒暑顺律,斗枢应节,五行八卦,庶事修明,铢两既克,已谐刚柔,调节候矣,无失时矣…… 昭昭之义,不可欺诬。学者悟之,迹予志焉, 昭昭之义,不可欺诬,昭昭之义,不可欺诬!” 越读这句话,刘昭便越觉得有感觉,心中的怒火似乎也压了下去, “砰!” “哎呀!” 忽然,刘昭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睁眼一看,却见年先生悄脸含怒的盯着他, “你在做什么!?为何发出声响!?” “啊?这……这……” 刘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是不自觉的背出声来,又见众人对自己怒目而视,好友刘松也是颇为抱怨,急忙躬身赔礼, “是学生之过!” “哼!” 年先生冷哼一声,又用洞箫在刘昭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方才来到主位, “尔等可有何感受?” 众人面面相觑,个个低下了头,刘昭却是面色犹豫,起身行礼道: “先生,俺……我刚开始时,只觉得心中烦躁,这才背书来抑制怒气,不知……” 听到刘昭的解释,年先生这才缓和许多,点了点头,示意刘昭坐下, “我知道尔等不知所以,刚刚只是尝试,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开始!” 闻言,众人急忙正襟危坐,倾身恭听。 “想要探查自己的命格,便要引动天地之力,天地之力隐于寰宇,甚至我们的身体也有,所以只要令体内的天地之力与外界共鸣,便可激发命格。 当命格激发后,你会在脑海中看到一幅景象,那便是你的命格。 而命格是如何模样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每个人看到的都会不一样,但非天命者,看到的大都是庸庸碌碌的一生,那便说明你是普通命格,好了,盘膝坐好吧,刘昭,不许再捣乱了!” “是,先生!!” 众人应了一声,再度盘膝坐下,年先生也吹奏起悠扬的箫声。 不过二十多方的学堂内,淡淡的香气交缠着舒缓的箫声,好似身处初春时的旷野,渐渐的众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刘昭也不例外,自父母不在后,他的心就一直是冷的,但此刻,他从未觉得如此温暖,好像回到了父母还在世时,两人带着他去春种。 “娘,种完地就能吃饼子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昭哥儿要给爹帮忙啊,不然就没得吃了!” “哦,俺知道了,爹,俺这就来帮你!” 看着爹宽阔的肩膀,刘昭兴冲冲的提起一把小锄头奔了过去,爹好像也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还向他摆了摆手。 见状,刘昭跑的更欢实了,看着愈发清晰的面孔,他的心里是更加兴奋, “爹,你等着,俺来帮你,俺要吃饼子!” 刘昭跑的很快,跑的很专注,父亲也离得他越来越近,可忽然,刘昭慢慢停了下来,不是太累,而是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俺……是做啥来着?哎呀!咋就想不起来了!” 刘昭蹲在地上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的想着, “怎么了?又挨先生的训了?” 温热的手掌轻抚着脑袋,刘昭只觉得那种撕裂感瞬间消失, “爹,俺有些事想不起来了,很重要的事!” “哦?是吗,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先别去想,去做别的事吧,打一遍拳给我看看。” “哦,好!” 刘昭扔下手中的锄头,一板一眼的打起了刀虎拳。 “呼!” 拳风凌冽,啸声阵阵,刘昭越打越快,胸膛也不断起伏,隐隐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 “又是这种感觉!忍不住了!” “吼!” 忍将不住的刘昭猛的发出一声巨吼,可刚一出声他便后悔了, “不好!大家都在开启命格!又要挨训了!等等,开启命格!是了!俺是在开启命格,爹和娘他们也…… 可是真的好温暖啊!俺真的舍不得!但是,命格师,我无论如何也要当!” “怎么了?还在担心先生的训斥吗?” “不,” 刘昭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坚定道: “你不是俺爹!” “傻小子,又犯傻了?连你老子都不认了!” 说着,高大的身影又伸出手来欲要抚摸刘昭的脑袋, “啪!” 打飞伸来的手臂,刘昭死死盯着这张熟悉的脸,怒声道: “俺爹早就不在了!你是假的!” 那人笑容一滞,登时化成了一阵飞灰,紧接着四周的旷野也渐渐破碎,独留黑漆漆的一片…… 第8章 命格之始3 环顾着四周黑漆漆的空间,刘昭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漫无目的感觉。 当初父母去世之时,他也是这样,每天浑浑噩噩,不停游走在村子的路上,原本就不聪明的他,这下看上去更像一个疯子,最后还是石先生的当头棒喝,才令他清醒过来。 从那之后,刘昭便竭尽全力令自己忘记丧亲之痛,可那种痛苦那是他一个孩子能轻易忘却的,为此,除了上学吃饭睡觉,他无时无刻都在练拳,练累了就去背书,不敢有一丝停歇。 许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将刀虎拳练至虚境,背了多年的旧书才能在一年内背下来。 所以,刘昭又打起了刀虎拳,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没有力气瘫倒在地。 “呼!呼!呼!好……黑啊!” 目之所及的黑暗,令刘昭的心中产生了名为恐惧的东西,这种被他摒弃了很久的东西。 “俺不……不能……害怕……俺要练拳!” 此刻,刘昭能想到的便是起身练拳,可他太累了,累到连眼皮都没办法睁开,累到身上的汗水聚成了小溪,渐渐将他淹没。 “俺……这是要死了吗?这样也好,可以去归墟了,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冷,爹跟娘会不会在那儿等俺,爹,娘,俺来了!” 刘昭竭力睁开眼皮,看到了父母就在眼前,还向他伸出了双手, “爹,娘,你们真的来了啊,俺这就……不对!你们已经死了!” 猛的,刘昭睁开了双眼,再次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爹娘都不在了,是他亲手埋葬他们的, “你……你们不是俺爹娘!你们是假的!都是假的!” 刘昭怒目圆瞪,愤声嘶吼着,自父母不在后,他很讨厌别人在面前提起父母,为此,他没少和同窗们起争执。 现在,眼前的两人虽然在相貌和感觉上都是像是真的父母,可假的就是假的,现实永远是现实。 因为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人们常常寄托于虚假的世界,但虚就是虚,永远不会成为实。 刘昭双目通红,奋力自地上爬了起来,但无力的双腿无法支撑他直立,所以他只能四肢伏地,不算厚重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就像一只发现猎物闯进领地的猛虎,随时都会爆发, “吼!” 怒吼,不,是虎吼,此时刘昭的动作,正是旧书上图画的第一幅——猛虎扑食,而他的背后,则隐隐浮现一只硕大的吊睛白额虎。 如果石磊在此的话,定会发出一声惊叹,因为这便是达到了拳法的第二境——实。 实境讲究得其形而窥其意,而刘昭在愤怒下所发出的怒吼,已然有了真正虎吼的几分气势。 不过,刘昭此时却是不知,被困在黑暗中的他越发愤怒,口中发出阵阵低哑的嘶吼,所谓笼中困兽便是如此。 而笼中困兽虽勇,可也是强弩之末,不过片刻,刘昭便眼皮打架,如崩山般轰然倒下。 不过他却没有彻底闭眼,而是警惕的盯着四周,在他的心里,这里的空气都让他感到恐惧,他不敢休息。 可他实在太累了,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躁动的情绪逐渐平息,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让他睡下,似乎睡着便什么都好了。 “不……行,俺……不能……睡……娘就是……睡了……就没了……俺得……睁着眼……” 意识到不对的刘昭,强忍着疲累昂起了脑袋,可只坚持不到一秒,便歪了下去,于是他只好将双臂放在脑袋下面,支撑其不倒。 抬起眼皮打量着四周,刘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俺这个样子像啥来着……对了,像是村口趴着的黑狗,一条狗,一条狗,一条狗啊!” 刘昭还记得自己捡柴回来的时候,便有人悄悄的在背后说自己是没人要的野狗,现在想来,这种比喻还真是恰当, “先生说这叫啥来着,对了,是丧家之犬,没有家的狗,哈哈哈!俺才不要当狗!俺有家!” 刘昭奋力挪动双腿,身子也终于不是趴着,而是半弓着,若有外人在这,一定会吓一跳,因为刘昭就像一只发怒的猛虎,虽然只是幼虎,却也可啸震山林。 “咔嚓!” 漆黑的牢笼就像碎裂的镜面,浮现道道裂纹,最后彻底破碎。 “这是……” 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刘昭很是疑惑,先是黑,又是白,这让颇为愚钝的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过倒是没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反而有些……温暖?” 不错,就是温暖,而且不同于之前的那片旷野,这里的温暖是打从心底出来,刘昭只觉得浑身的疲累一瞬间消失不见,四肢百骸暖洋洋的。 “这……这就是我的命格吗?一片空白?这是个啥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昭只好放弃思考,活动了下四肢,只觉得从未如此舒服,心神一动,便要再次练拳。 可拳头刚一挥出,白茫茫的一片便破碎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刘昭反应不及,一下跌落进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砰!” “哎呀!好痛!” 刘昭轻揉着头顶,小脑袋像是被虎叔家的猪撞了一般, “混账!瞎叫喊什么!” 一声娇喝在耳边炸响,刘昭一激灵,下意识道: “是学生之过!诶?俺……俺出来了?” 看着眼前愤怒的悄脸,刘昭狠狠一掌打在自己脸上, “哎呦!真疼!是真的!俺出来了!” 见刘昭这幅癫狂之状,年先生黛眉轻皱,暗道此子这是遇到何种情况,难不成…… 心中隐隐有些猜测的年先生面色一喜,舌绽春雷,轻喝道: “静!” 熟悉的惊雷在耳边炸响,刘昭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了脸色阴沉的年先生, “不好!” 刘昭急忙弯腰躬身,大声道: “是学生孟……孟浪,请……请先生……责罚!” “哼!责罚先不说,你觉醒的是何命格?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年先生一把拉住刘昭的手腕,急切的说着, 刘昭被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呐呐道: “是……是……” “快说!” “是!” …… 第9章 选择 “……学生最后掉进一个大黑洞里,惊恐之下,这才大喊大叫,还望先生责罚!” 听完刘昭的描述,年先生一对柳眉紧紧蹙在一起,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没有普通人的一生,也没有星辰闪耀, “难不成是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想起另外一种命格,年先生急忙出去唤来了另外两位先生。 —— 看着围着自己的三位先生,刘昭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上次有这样的待遇,还是跟另外几人打架,事后他可是被禁课了足足一月。 “不像啊!于前辈,您觉得这小子开启的是何命格?” 石磊轻抚着颔下短须,心中也是疑惑不已。 于先生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刘昭,而后又伸手上下揉捏着他的四肢,最后又是沉思良久,方才开口道: “他的情况很奇特,若按他所描述的,开启的应当是身体一类的命格,例如天赋神力,四肢强健,根骨不俗之类的。 可他的身体虽然强健,却远没达到那种程度,且隐隐有些损伤,想来是常年不明就里的练拳所致。 但他看到的却不是普通人的一生,那应该是天命者才对,怪哉!怪哉!” 听到这番解释,刘昭本来明亮的眼神也黯淡下去,一旁的年先生却是忍不住了,出言道: “让他试试能不能感受到天地之力,若是可以,那便是了!” 石磊摇了摇头,将手背到了身后,缓缓道: “天命者虽是不必费力凝聚命格,可在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前,大多也无法自主感知天地之力,年先生,你着相了!” “还是试试吧!万一他是那个呢!” 看着年先生脸上的固执,石磊又是摇了摇头,叹道: “好吧,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即使是天命者,也有特殊和普通之分的。 刘昭,你且听好,一会儿我会与另外两位先生沟通天地之力,届时,此间的天地之力会骤然猛增,你要抓住机会,尝试着去接触它。” “先生,俺该怎么接触它?” “这……” 石磊哑然,他显然是高估了这位学生的理解能力, “哈哈哈,不用害怕!” 关键时刻,头发花白的于先生开口了,他捋了捋乱糟糟的白胡子,笑道: “刘昭啊,你就把它当成朋友便可,唤它来你身边玩,最好是让它进到你身体里。” “和它玩……俺懂了!” 见刘昭点头,三位先生也不再废话,各自分散开来。 只见那石先生右手倒背,左手抚须,脸上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好一副慈师之象,于先生手持一个算盘,眼中似有精光闪烁,又有天地奥妙,至于年先生,则是横起碧玉洞箫,脸上也不复以往那般刻板,反而尽显温柔之色。 不过,三人仪态虽不相同,可身上却俱是散发出淡淡青光,这青光可不简单,是只有教谕才能生出教化之光。 所谓教化之光,乃是当初十二位先贤其中一位的先天命格所化,据传这位先贤的天赋命格是万世之师,不仅精通经文典籍,更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在乎是否天命者。 并且这位先贤还极力游说其他几位先贤,将众人的修炼法门总结成书籍,并设立了第一间学馆——弘毅学馆,为后天命格的开启立下了不世之功。 是故,所有进入弘毅学馆之人,都会奉其为师,而同样作为师者的教谕,不论命格是否为师者类的命格,都会用出教化之光。 在此光芒下,学生的注意力会更专注,而由三名教谕联合用出,已是堪比降娄境的命格师,已经有了对付欲魔兽的实力,这也正是三位先生敢在这石盘村当坐馆的原因。 话归正题,在这教化之光下,刘昭只觉得的昏昏胀痛的脑袋瞬间清醒,眼睛也明亮了许多,似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天地之力吗?怎么这么像……星星?” 不错,在刘昭看来,眼前出现的天地之力,就像是夏夜的满天星辰一般,散发着点点银光。 “像朋友一样,叫他们来玩。” 想起于先生的教导,刘昭一边招手,一边露出一丝憨笑,可那些点点银光真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只能观其璀璨,无法感其温度,任他如何呼唤,都没有靠近他分毫。 “散!” 忽然,漫天的银光消失不见,刘昭一愣,看向了三位先生。 此时的三位先生或是释然,或是蹙眉,或是复杂的看着他,这让刘昭心中很是忐忑,小心道: “先生,俺这是?” 三位先生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交换了一下眼神, “刘昭,” 最后,石磊开口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昭,叹气道: “因为你没能感受天地之力,我们无法确定你是否为天命者,但你也不是寻常的命格,所以我有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闻言,刘昭恭敬的行了一礼, “先生请讲!” “第一,去青沙镇,那里有更高一级的学馆,不乏降娄境,甚至是大梁境教谕,他们或许有办法查清你的命格,即便你不是天命者,凭你的毅力,在那里也可以找到自己的道路,凝聚后天命格。 第二,你的刀虎拳学的还算不错,从军或是加入拳馆,都不失为一个选择,但我建议你去从军。” “从军?这是为何?” 刘昭有些不解,按理说练拳的话,不应该去拳馆更好吗。 “呵呵呵,话不是这么说的。” 于先生捋了把花白的胡子,笑道: “拳馆虽然一心练拳,进境比起军中可能要快,可那不是没有代价的。 拳馆之内,只有正式弟子才有资格练拳,而想要成为正式弟子,除了那些天命者外,要么每年花费大量钱财,要么签下契约,从杂役做起,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待到那时,练拳的最佳时间便也过了。” “啊!这……这是为何?” 刘昭吃了一惊,在他看来,拳馆和学馆一样,都是教导人的地方,为何不去好好教人,反而要故意耽误人呢。 “呵呵呵,因为拳馆的目的不是教人练拳,而是训狗!” “训……训狗!?” …… 第10章 选择2 刘昭的父亲教过如何训狗,抓来的狗,时不时的要踢上两脚,但不能打的太狠,要恰到好处,还有,除了第一顿,永远不能让它吃饱,每天该喂两顿喂一顿,吃剩的才是它的,没有剩的便只有水。 刘昭并不明白为啥对狗这么不好,父亲告诉他,只有这样狗才会讥怕你,又感谢你,才会好好看门。 乍听到于先生的言论,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人……人咋训!?” “简单!” 于先生微微一笑,淡淡道: “你可知那所谓的契约是何?是卖身契!” “卖身契!可那不是……” “不是被取缔了,是吗?” 于先生又是笑了笑,双手背到了身后, “大衍帝国虽说在严格意义上没有奴仆一说,都是正常的租赁,但那些罪大恶极的犯民后代,他们无法经商、从政、耕种,便只能通过低贱的服务别人来生存,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没有开启命格,生活艰难的普通人,他们也不得不行此下策。 然而,人不可能一直困窘下去,几百年前便有一位这样的奴仆,被人欺压多年后,不甘终身受困,凝聚了名为奋发向上的后天命格,从此一跃冲天,反过来还颠覆了主人家。 也从那时候起,人们便对这些低贱之人另眼相看,有的人一视同仁,有的人照旧,更多的人想尽办法的掐断这些人的未来,这些拳馆用的便是这种法子。” 于先生顿了顿,唏嘘道: “说起来这些拳馆原本也是如学馆一般,教化世人,可习武不同其它,需要佐以药物辅助不说,平常吃食也耗费极大,是以拳馆必须要收取高昂的束修。 即便如此,拳馆也难以维持,所以,他们便想到去找一些富商豪强资助,可这不是免费的。 那些个富商豪强往往会与拳馆签下契约,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批拳师助他们行商,当然,拳馆也不是傻子,凝聚出命格的武夫哪一个不是宝贝,所以他们就会把目光放在那些无根无萍,身无长物的人身上。 只要签下契约,起码三五年内,你都会是杂役,虽然有饭吃,但连温饱都没法保证,那凝聚命格也就成了水中月。 待你好不容易学起拳时,他们便会以各种理由收取额外的好处,倘若你没有,他们就会给你介绍工作——帮富商豪强们行商! 行商不是什么好差事,走在荒野时,隐于暗处的欲魔兽会发起突袭,即便躲过去,那些个强人也会害你性命,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轰隆!” 这一席惊天之言好似惊雷,震得刘昭目瞪口呆,期期艾艾了半天,只憋出句: “官府不管吗?” “官府?” 于先生冷笑一声,大袖一甩,轻声道: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官府何必吃力不讨好! 之前也说了,双方都签了契约,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才说这叫训狗! 狗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人需要一只听话的忠犬,至于中间发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所以,给你的第三个建议就是,留在石盘村,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于先生,不,三位先生同时直直盯着刘昭,这让他顿觉不安。 在以往的时光里,他很少自己做决定,亲人在时,他们让干什么就做什么,双亲俱去,刘昭多也同从刘虎和先生们的话。 可如今,让他自己下决定,刘昭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了三位先生,可先生们目光淡淡,显然是不打算开口,这可急了刘昭,不过片刻,头上便流下汗来。 见他这样不堪,三位先生暗暗摇了摇头,年先生更是恨铁不成钢,冷言道: “平日里你倒也有犟驴的称号,怎的遇到正事时便没个主意!往日里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学生不敢!” 被年先生这么一训,刘昭反而觉得轻快了些,当下沉下心思,细细思虑起来。 “留在家里是决计不成的,听于先生所言,那拳馆就是吃人的地方,从军……” 刘昭抬起头来,行了一礼, “先生,不知从军又是如何?” “嗯!没有鲁莽的下决定,孺子可教!” 于先生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从军,只要是良家子便可应召,似你这等双亲尽去者,正是行伍最需要的,因为你无牵无挂,哪怕死掉,也只需一卷草席便可打发。” “啊!?这这……” 一想到自己会被抛尸荒野,还要被野狗啃食,刘昭登时冷汗直冒。 见他这样,于先生却是摇了摇头,笑道: “不必如此,那只是去讨伐欲魔兽会这样而已,你这副小身板,还不够格! 刚进军中的新人,会被集中到一起训练一年,每日除了练拳就是练拳,一年后,若能将拳练到第一境,便会进入精锐营,那里会有更好的教官,甚至会提供药物,一年内,只要你能将拳法练至大成,哪怕没能凝聚后天命格,也会成为伍长。 这时,你便是低阶的军官,以后的路全凭自己拼,当然,你也有可能死在讨伐欲魔兽的路上。 总之,从军很危险,但回报也很丰厚,万一你没有遇到讨伐,说不定能安稳的度过十多年,最后说不得可以凝聚出军士一类的后天命格,届时你便会成为百夫长一类的高级军官,轻易不会出动。” 听到于先生的这番解释,不得不说,刘昭心动了,这种只要努力就有可能成功的事情,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不知为啥,俺有些不想从军,俺想……接着读书!” 不怪刘昭有这样的想法,大衍帝国自有命格师来,虽说百家道路皆可成就命格,可对后人影响最大的还是经文一道,这与那位传道后世的先贤也是经文类命格有着不小的关系。 刘昭也不例外,可要说他对经文,那真是对方识得他,他如何也识不得对方,但在他心底,读书是好事,练拳也是好事,那个他也不想舍弃。 想着想着,刘昭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叉起双手,恭身行礼,沉声道: “先生,学生愿去青沙镇,继续求学!” …… 第11章 卖地 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可却掷地有声,回荡在空荡的学堂之中。 闻言,三位先生俱是露出一丝笑意,就连一向板着脸的年先生,也是柔柔一笑, “善!尔虽年少愚钝,可却心向一道,未来必能成就命格师!刘昭,你且起身!” 年先生虚抚一礼,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昭,肃声道: “作为先生,我理应告诉你一些东西。 大衍帝国的学馆,乡村一级的,不收取学费,而到县镇一级,便会收取束修,那束修虽然低廉,可也不是你能承担的。 所以,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了吗?!” “倾……倾家荡产……” 刘昭沉默了,虽然他只有三间石头屋和几亩地,可也知道这不能乱动,说句不好听的,他父母刚去,便想着卖房卖地,那岂不成了败家子。 “俺……俺要不去从军?” 刘昭这样想着,可又想到若是自己不幸死在讨伐欲魔兽的路上,或是没能凝聚出后天命格,自己家里这点田地一样保不住。 别看他小,还有些执拗,可也明白,在这村子里,人不能太软弱,不然他们就会欺负你,就像之前有人要低价租他的地一样,也不能离开太久,不然你的房子恐怕都不是你的。 “去求学!反正俺也不想种一辈子地!” 一番挣扎后,刘昭下定了决心,翁声道: “俺要去!俺一定要去!” 年先生瞧了眼眼前的少年,见他虽是衣着破烂,可两眼明亮,心底暗暗点了点头, “那就去准备吧!两日后再来。” “是,学生告辞!” 刘昭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 学堂外,刘昭看了眼已经全黑的天色,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拔腿便要走,不料,一道声音却是叫住了他, “昭哥儿!” “嗯?松哥儿?!你怎么……” 叫住刘昭的正是刘松,只见他从一侧跳出,原是蹲在了学堂一角,天色又暗,刘昭自是没能发现他。 “嗨!俺这不是看你一直没出来,这才在这儿等着嘛,咋样?和你太爷一样吗?是天命者吗?” 刘昭见刘松脸色冻得发紫,双腿不住的颤抖,便知道他怕是在这里等了许久,鼻头便莫名一酸, “松哥儿,回去再说吧!” “回去,对,先回去,俺爹说让你去家里吃饭!快走!俺娘烙了饼子!” 刘松一把拽住刘昭,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消失在风雪中。 看着少年们离去背影,石磊抚须一叹,说出了心底疑问, “年先生,县镇学馆虽有束修,可也不至于让孩子卖田产吧?而且,咱们不是可以推荐一位免束修的学生吗?” 年先生面无表情,没有回话,只是望了眼刘昭离去的方向,转身便离去了。 “诶,你……” 见对方如此做派,石磊只得气愤的甩了甩袖子,见状,于先生轻叹口气,上前劝道: “石磊啊,别生气,小莲她这样也是好心!” “好心?我可看不出来!” 于先生微微一叹,唏嘘道: “人生之事,苍黄翻覆!小莲的做的很对,石磊啊,你的修为比老夫还高些,但对一些事情还不够了解,且思虑之吧!” 说罢,于先生拂袖而去,独留石磊低头沉思。 —— 刘虎家中,已经用过晚饭的刘昭三人围坐在火炉边上,一向好动嘴闲的刘松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是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坐在一角。 不怪他如此安静,实在是自己朋友说的话太过惊悚,哪怕是他这个顽劣的,也知道卖地属于什么行为。 “啊!真是的!爹也不说话!” 刘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又瞥了眼好友,结结巴巴道: “俺……俺有事,你们聊,你们聊。” 说着,一溜烟跑到了里屋。 刘松这一走,独留刘虎和刘昭二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也不说话,只有火炉里时不时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所以,你要把地卖了,去镇里的学馆?” 刘昭点了点头,认真道: “虎叔,先生说俺有可能凝聚出后天命格,所以俺想去!” “命格……嘿!” 刘虎拿起烧火棍随意扒拉了下灶火,淡淡道: “就这么想当命格师?” “想!从我爷爷开始就想!” “嘿!” 刘虎撇嘴一笑,放下了烧火棍,两眼死死瞪着刘昭,刘昭也不躲闪,同样回瞪着对方。 见刘昭这幅样子,刘虎忽然笑了,叹道: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个犟种!可惜啊,刘松没你小子那份倔劲儿,不然老子就是头拱地,也得送他出去!” “虎叔,松哥儿他很聪明的!” 此话说的不假,平日里,刘松也不怎么学习,偏偏学业比一直苦读的刘昭要好的多, “他那算啥!听俺爷说,你太爷刘青路老爷子刚入学一天就背完了所有的书,十二岁开启命格,十六岁就当了命格师,当初,县太爷亲自请他去衙门里,他还不肯,说自己学的太少,学的不够! 哎!他老人家才是真的厉害,可惜啊,要不是后来那件事,他现在应当是在襄州府里当大老爷! 昭哥儿,你想重振门楣,俺明白,可你得知道,命这个东西,它不是我们这群人能改的!” “俺知道!可俺还是想去!” “嘿!你小子还真是犟驴!” 刘虎摇头一笑,一对虎目死死盯着刘昭,一字一句道: “俺要是不帮你呢?!” “那俺也要去!地不缺人买,就是买的贱点,俺也要去,大不了把房也卖了!” 看着眼前瞪着眼睛的少年,刘虎依稀想起了刘昭的父亲,他也是这个样子, —— “虎哥,别拦俺,俺得去!” “去什么!勇哥儿,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瞎说的吗?!他这是要夺你的田产、家业!” “俺知道!可山里确实有珍贵的药材,只要一株,昭哥儿就能成为命格师!这么多年了,俺爹咋死的你不记得了!” “你!诶!命格师命格师!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命格师!咱们没那个命!你知道吗!” “虎哥,命格是老天爷给的,但路是自己走的,俺不能让昭哥儿一辈子窝在这儿!俺走了,要是俺回不来,他们娘俩儿就托付给你了!” —— “勇哥儿啊,你咋就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俺做的啊!” 想起好友死去时惨状,刘虎眼神微凛,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那人……哼!看来我儿子就没这个命啊!” 刘虎微微一叹,看着眼前与老友极为相似的少年,心道这个世界真是……哎! “好吧,昭哥儿,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即使我出面,那些地也卖不出好价钱!” 刘昭咧嘴一笑,配上黑红的脸蛋,显得颇为羞涩, “那……多谢虎叔!” …… 第12章 卖地2 如刘虎所言,刘昭家中的几亩地并不好卖,一来,石盘村的人都不富裕,按照正常的市价,没人能一次吃下这么多的地,二来,刘昭是个孤儿,即使他不卖,也有很多人盯着这块肥肉,想尽办法的想要吃他的绝户。 所以,刘昭才会将田地交给村正刘虎打理,这样一来,最起码还能保住田地。 至于刘虎会不会侵占他的田地,刘昭的母亲曾告诉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相信对方就可以。 “投鼠忌器吗,是我小看了这些乡民们的智慧!” 石磊惭愧的低下了头,对面的于先生却是摇头一笑,道: “你自小生活优渥,哪里明白这卑贱如蝼蚁之人的生存,对他们来说,一切要务都是为了活的更好,不管平时多亲近的人,只要他们变弱或是死去,他们的财产就默认为无主,谁都可以去争。 刘昭将田产交由村正保管,这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在外人看来,村正和刘昭的父亲是好友,是堂兄弟,田产在他手里,谁也不敢明面上去抢,而刘虎碍于外人的看法,也只会老老实实的守住田产。 但这只是一时,若刘昭不想办法破局,不用多久,田产就会被瓜分干净,而吃的最多的,必然是村正! 哎,刘昭选择这个时候丢掉守不住的东西,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石磊沉默了,如于先生所言,他出生在襄州府内,他家虽不是官宦之家,却也书香门第,三十年来顺风顺水,如今却是见识到了。 “受教了!” 石磊恭敬的行了一礼,似是想起什么,犹豫道: “那刘虎既然早就居心叵测,不会下黑手吗?” “他不敢的!” 于先生捋了把胡须,脸上满是笑意,石磊瞳孔一紧,失声道: “是她!” —— 刘虎的动作很快,他知道村里没人能吃下这么多的地,所以便将地分片卖出,最后最大最好的一块,他留给了自己,这一切并没有瞒着刘昭,刘昭也觉得这样很对,毕竟,娘说求人办事,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收好,三亩两分地,外加五颗果树,一共二十二贯七百三十钱。” 大衍帝国通用货币为白银,铜板是最小的钱额,刘昭听先生讲过,原本大衍也是流行铜板的,可自从某位拥有天工命格的命格师意外发现了提纯之术后,白银便彻底流通起来,听说在帝都中,寻常人用的都是黄金。 可在这小小的石盘村,铜钱依旧是最通用的货币,反正刘昭是没见过银子。 “谢谢虎叔了!” 刘昭憨厚一笑,随即便要拿钱走人,可刘虎却是叫住了他, “咋了虎叔?” “咋了?” 刘虎古怪的笑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布袋道: “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有多重,就是你虎叔我背着都嫌沉!” 刘昭瞅了眼地上的大麻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没事儿,俺不嫌沉!俺有的是力气!” 说罢,两手提起麻袋,轻轻一甩将其扛到了肩上, “虎叔,那俺去了!” “这……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刘虎满眼复杂的看着那离去的少年,一枚铜钱虽然不沉,可一堆铜钱,哪怕是他这个常年劳作的壮汉都觉得有些沉,可刘昭才几岁,只比他儿子大些,这一瞬间,刘虎有了一种冲动,可想起那人的眼神,便又强按了下去,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希望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松哥儿能有条活路吧! 不过,命格师不是那么好当的,小子,祝你半路陨落!” —— 刘昭出了刘虎的家,便直奔学堂而去,他没有走平时的小路,而是专门走了村里的大路,两边一排排整齐的三角顶石屋。 此时正值晌午,虽依旧是阴沉沉的,可也比漫天飞雪好走的多。 破旧的棉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刀子般的冷风直扑刘昭露出的皮肤,很快,他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因为常年练拳的缘故,背上的钱袋对刘昭来说并不沉重,但不知为何,没走多久,他便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背上背着一座大山般。 “呼!真是好重啊!” 刘昭抹去额头上的细汗,不经意的看向了一旁的石屋,见那里没有人影,便又低下了头。 “嘎吱!嘎吱!” 棉鞋又在雪上走了起来,刘昭只觉得此刻忽然很冷,身上的棉衣如何也挡不住四周的风寒。 幸好,这里离学堂并不远,没用多久,刘昭便来到了地方,此刻,石磊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刘昭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招手道: “来了,进去吧,年先生等你很久了!” “呼!” 刘昭先是放下麻袋,恭敬的回了一礼,而后才提起麻袋进了学堂。 学堂内,年先生与于先生端坐在主位上,面色肃穆,背后,则是十二位先贤的画像。 见状,刘昭小心的放下麻袋,略微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装,这才躬身行了一礼, “学生刘昭,求见先生。” “嗯,进!” “是!” 刘昭留下钱袋,自己则大步而入,至二位先生身前三步时,这才听了下了,恭敬道: “先生,俺……学生已凑足束修,请先生教我!” “嗯,年先生,你看?” 于先生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女子。 年先生上下扫量了一眼刘昭,见他面色如常,便道: “我让你卖掉田产,可有不甘之意?” “没有,先生说的极是!” 刘昭略微躬身,脸上满是敬意,见他这样,两位先生皆是暗暗点头,年先生心道这孩子也算傻人有傻福,不过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道: “不是我说的极是,而是你自己的选择。 既然束修凑齐,我便将县镇学馆与你说个清楚,你且听好!” 刘昭精神一振,急忙微微倾身。 “县镇学馆不同于乡村,只能学三年,也就是说你只有三年的时间凝聚后天命格,否则便要退出去。 当然,你也可接着求学,不过再向上的州府学馆可不是交束修便能进去,须得通过统考。 所谓统考,有经学、数算、匠造、陶朱、农种等等大小数百类别,只要你能通过一道,便可进去州府学馆,州府学馆没有年限,前四年免去束修,四年后若命格不成,便要交束修留在那里了! 总之,人生漫漫,不成命格师,终为蝼蚁。 好了,既然你决意进学,我便干脆说个明白,县镇学馆虽小,可也分有诸多类别,你所学的拳便有专门的教谕负责,不过就我所知,青沙镇学馆的拳师教谕只有娵訾境,但教导你是足够了。” “多谢先生指教!” 刘昭深深行了一礼,自家太爷虽也进过县镇学馆,可却从未提起其中经历,加上去世时爷爷年龄也不大,所以这些东西他是两眼一抹黑。 “不用谢我,待你进入学馆后,这些东西自然就会知道,所以,我会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东西,听好了。 县镇学馆的教谕大都担任着其他职务,所以课上一定要认真听,请教一定要在教谕走出学堂前。 还有,县镇学馆是提供食宿的,虽不另收费,但不要奢求会有多好。 最后,你这些钱只够一年的束修,故而你要争取拿到减免束修的名额,这个名额只会给某项成绩突出者,所以,不要去学对你来说学不会的,明白了吗?” “学生谨记!” …… 第13章 驷车 北风席卷着路边的枯草,偶尔吹起的雪花让刘昭觉得这是在下雪,可头顶明艳的太阳告诉他,这是个晴天。 “呼!终于走出来了!” 回身望了眼绵延的群山,刘昭长出了一口哈气,在将束修交给先生们的第二天,年先生亲手交给他一封信函,正是县镇学馆的录取凭证,上面不仅有县镇学馆的详细地址,还有青沙镇衙门的大印。 据说这大印乃大良造欧冶金所造,独一无二,天下无人能仿,另外,在打开录取凭证的第一时间,刘昭的信息和相貌也已经被一道青光录入其中,县镇学馆也有了备案,这样一来,便避免了冒名顶替之事。 说起来,刘昭倒也听过先生讲之前不乏有歹人半路截杀学子,冒名顶替之事,可这些人哪里知道,录取凭证乃是由专攻匠造的实沈境命格师打造,不仅会在第一时间录入人的信息,而且在打造之时便已和录取人的气息相连,外人若拿,只会被擒获,而后其三族之内不得进学。 这样的惩罚对于所有人来说不可谓不严厉,要知道,因为弘毅学馆的缘故,整个大衍帝国的子民都能识字,若你不能进学,那就不会识字,连种地都没办法,只能去做下人,故此,世上还无人敢冒充学子进学。 又过半晌,刘昭终于来到了官道之上,这官道宽约二十丈,尽管周围皆是银装素裹,可其上面却是干爽不已。 刘昭听先生讲过,这官道横贯大衍帝国二百一十六州路,遇山穿山,见河架河,再配上工部研发的驷车,只消月余,便可游遍大衍疆土。 不过人们还是习惯徒步行走,因为这样更容易感悟天地,对命格师和想要成为命格师的人来说,有着极大的好处。 当然,刘昭不在比列,石盘村距青沙镇有近千里之遥,又多时崇山峻岭,就他这副小身板,不说走出大山,单凭其中隐藏的猛兽和欲魔兽便能了了他,所以,刘昭选择了乘驷车前往青沙镇。 “驷车到底是啥样子的?” 至今为止,刘昭也只是在书上和先生嘴里见识过所谓的驷车,毕竟驷车的价格对他来说不太友好,而且没什么必要,他也不会出石盘村。 “轰隆隆!” 正当刘昭神游天际时,天边传来了一阵闷响,那感觉像是夏日里的惊雷一般,刘昭抬眼看去,只见群山之中却是跑出两只硕大的马。 那马每只皆有五丈高,通体乌黑,在这冬日晴空中,散发着熠熠光辉,其后拉着一个二十丈长,十丈宽的大箱子,那箱子看着像是木制,但却发着亮光,其下又有四个大轮子,在两只巨马的拖拉下,快速驶向了刘昭。 “好……好大!” 尽管早有准备,刘昭还是被这山一般的驷车吓了一跳,眼见对方马上就要过来,他急忙自怀里掏出了录取凭证,紧接着,录取凭证上发出一阵青光,那两匹巨马见到这青光双目亮起红光,竟是稳稳停了下来。 “真……真停下了啊!” 顾不上感叹,想起年先生的交代,刘昭一路小跑来到木箱的下方,随后车厢上伸下一个吊篮,刘昭不敢怠慢,抬起腿来坐了进去。 说来也怪,刘昭刚一进去,那巨马又是眼睛一亮,吊篮竟是缓缓升起,待彻底进入后,巨马又是疾驶起来。 且说刘昭进入车厢内,却见四周皆是乌泱泱的一片人,而且皆是盯着自己,自小生活在石盘村的刘昭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竟是愣在了原地。 “坐好!”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轻喝,刘昭回身一看,却是一位长着大圆脸的少年拉住了他, “哦,好,” 刘昭下意识坐正,说来也怪,他一坐正,屁股底下的吊篮便化成了一个座椅,不大不小正好够他坐。 “诶,俺叫赵诚,是禹房乡里的,你是哪个村儿的?” 看着眼前的少年,刘昭没由来的一阵羡慕,只见对方脸如中秋之月,眉若春拂杨柳,肤色白皙,一对眸子散发着阵阵亮光。 “好相貌!” 在村里,这种圆脸可是当官的象征,他小时候也有,可自父母不在后,他的脸就大幅度缩水,而且变成了黑红色。 “俺叫刘昭,石盘村的,咱们是老乡,你长得可真像大老爷!” “是吗?俺娘也这样说!” 赵诚摸了摸鼻子,脸上满是骄傲, “你也很好啊,脸也挺圆,对了,你也是去县镇学馆的吧?俺也是,对了,你要出恭吗?茅子在那边!” “啊?这上边还有茅子啊!” 刘昭满脸震惊,石盘村的茅房多为旱厕,一到夏天或是雨天,那味道……所以离自家都远,而听到这驷车上居然有茅房,刘昭下意识就要捂住鼻子。 “哈哈!不用这样,这里的茅子做了专门的隔断,没有味道的!” “哦,是这样啊。” 刘昭挠了挠脑袋,有心去见识下屋子里的茅子,可想到万一里面有人咋办,万一自己起身行李没了咋办,无奈之下,刘昭只好忍着便意,老老实实坐在了原地。 好在赵诚看出了他的窘迫,拉着他一直说个不停,刘昭这才不至于那么急。 “刘昭,你打算学哪一科啊?俺打算学匠造,你不知道,俺爹是木匠,从小俺就跟着他一块做木匠活,俺爹打的东西可结实了,他还会雕人偶呢!俺给你看看!” 说着,赵诚自怀里掏出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刘昭登时眼前一亮,只见那圆滚滚的东西有巴掌大小,通体发着乌黑的光泽,细细一看,乃是一个笑哈哈的佛陀。 “好看!你爹手艺真好!” “是吧!” 赵诚一手小心托起那佛陀木偶,另一只手在上面慢慢抚摸着, “俺爹的手艺是乡里最好的,可他一辈子也没能凝聚出后天命格,所以他想俺成为命格师,这才一定要送俺去县镇学馆。 刘昭,你呢?你想学啥科?” “俺啊,俺想学拳。” “学拳?!” 赵诚猛的大叫一声,忽又想起这是在驷车上,急忙捂住嘴巴,小声道: “俺听先生们说,学拳很辛苦的,而且这又不是帝星更迭的乱世,为啥要当武夫呢?” 刘昭憨厚一笑,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俺天资愚钝,只能学这不咋要天资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 赵诚摇了摇头,认真道: “学拳也是要悟性的,俺听说学拳的十几二十年也学不出啥大有人在。” “没事儿,俺愿意等,对了,俺听先生们说,匠造类命格师的力量都很奇特,有的甚至能操纵强大的兵俑战斗,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俺跟你说……” …… 第14章 青沙关 且说刘昭上了驷车,遇到同龄少年赵诚,二人虽是初次相见,可毕竟同出一乡,是以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忽然,刘昭双眉一皱,脸上露出不雅之状,见他这样,赵诚轻笑一声,打趣道: “刘昭,再不去就要换裤子了,兄台且去,在这驷车上,无人敢行盗窃之事。” “多谢!” 刘昭道了声谢,急忙起身奔向了茅房, “好大的地方,怕是比俺家那间正房都大些!” 打量着四周,刘昭发现这茅房比他家还要好一些,而且在这九天寒冬中竟是没有丝毫寒意。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真是……大啊!” 不提刘昭这番感叹,两匹巨马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呀!到了!” 察觉到车停的刘昭慌忙提起裤头,夺门跑了出来。 见他这副样子,赵诚哭笑不得,无奈道: “刘昭,不用这样,这儿离学馆还远着哩。” “啊?这样啊,那走吧!” 说着,刘昭提起包袱便要起身,赵诚却是一把拉住他,笑道: “不用咱们自己走,这驷车太过巨大,是进不得城镇的,它会把车厢卸下来,而后这车厢便会自己行走,送咱们进城!” “啊?这大木箱子还会自己走啊!” 刘昭惊呼一声,而后想起先生们曾说高明的匠造类命格师可令木石开口,青铁走路,现在看来这车厢走路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那当然,别说这跑的木车,听闻帝国还有能翱翔天空的铁鸟,纵横深海的钢船,就连如常人一般的人偶都有!” 一说起这匠造类的东西,赵诚便双眼发亮,滔滔不绝的说着,刘昭也不厌烦,就这么津津有味的听着。 “……对了,刘昭你是第一次来青沙镇吧?”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诚也不有其他情绪,只是关切道: “俺也是俺爹带俺来过一次,才知道这些的,说起来那次可是自己付的车钱,要不是这次有这录取凭证,俺还真舍不得!” “是啊!” 刘昭亦是感叹一声,这驷车虽是迅速,也算普及多年,一次车钱也不过七百钱,可对他们这些乡下小子来说却是天价。 “好了,快坐吧,一会儿就要卸车了!” “哦,好!” “轰”的一声闷响,车厢猛的降了几分,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只听得“唏律律”一声闷响,两匹巨马又是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它们这是去另一个地方拉车了!” 赵诚在一旁解释着, “好了,快坐好吧,还得一会儿了!” 刘昭依言坐好,有心向外看看,可想到接下来的学堂生活,只好悄悄打量着四周。 刚才与赵诚交谈时,刘昭也扫了几眼众人,可终是不太仔细,如今一看,却见众人大多皆是粗布棉衣,体态干瘦,面色黑红,眼神畏缩,像赵诚这般好相貌的却是没有几个,这倒是让刘昭松了口气,身子也下意识正了正。 盏茶的功夫过后,车厢终于停了下来,刘昭一愣,便要起身,可又想到方才之事,于是看向了赵诚, “不用急,坐好就行,咱们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啊?那不是要……啊!” 刘昭话未说完,整个人猛的落了下去,慌乱之中,刘昭却是不记得这是在下车,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跃起两丈来高,而后顺势抓住了一旁的吊绳。 “好……好险!不对!俺这是!” 刘昭刚松口气,却见周围吊篮稳稳落在地上,只有自己像只猴子般挂在吊绳之上, “喂,刘昭,你在哪干啥,快下来!” 听到赵诚呼喊,刘昭急忙松开手来,稳稳落到了地上。 “你说你要学拳,俺还不信,看你这身手,怕是能打俺好几个!” 赵诚扶起刘昭,黑色的眸子里满是亮光, “你是不知道,俺打小就长得痴肥,走不了几步就喘,你这身手,啧啧啧,以后可定要教俺几招!” 刘昭讪笑一声,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好奇道: “俺们这是到了吗?” “嗯,你看!” 刘昭顺眼看去,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不,不是大山,而是一堵高墙,如山一般的城墙,以刘昭来看,这城墙比围着石盘村的三座大山都要雄伟。 忽的,刘昭便想起先生教导过的一个词语, “好一个巍巍雄关!” “厉害吧!” 不知何时,赵诚来到了刘昭身前,脸上满是憧憬之色, “这青沙关可是县镇一级的关,它的关隘足有四十丈高,二十丈厚,更是有着诸多阵法和武器,哪怕是数万欲魔兽大举进犯,也无法攻破。 除此之外,这青沙关还承载着一县之地的运势,所以有着一种奇异的威严,别说是普通人,即使是娵訾境命格师,久看也会感到不适!” 运势,乃是玄之又玄之物,其来历不可查,只知自有命格师起,便有运势一说,天地万物,无论人类生灵,或是草木死物,都有运势。 运势深厚者,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甚至能做到言出法随,但这种人世所罕见,千年难遇,当今世上,唯有大衍帝王战琰能做到这种事。 至于死物,像一些重要之物,比如青沙关这样守护一县之地的存在,除本身巨大的价值外,还承载青沙镇人们的宏愿,便也产生了浑厚的气势。 “好了,快走吧,再看就要头晕了!” 赵诚拉着刘昭快步来到城门之前,刘昭放眼看去,只见眼前的城门高大,上面刻着“青沙关”三个大字,城门通体黝黑,散发着光泽,似乎是钢铁铸成,除此之外,还有两列披甲军士在门口守卫。 刘昭悄悄打量着这些军士,只见他们身材高大,披着黑色甲胄,面部带着狰狞面甲,手持长矛,腰配宝刀,一身气势好似山岳。 “喂,别看了!” 赵诚拉了拉刘昭的袖子,小声道: “这些军士都是军中悍卒,每位都有降娄境的实力,还擅长军阵配合,就是遇到小股欲魔兽入侵,也可将其杀退。 咱们这些普通人要是看久了,会被他们身上的气势影响,搞不好还会晕倒,快走吧!” 刘昭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低头快步离开…… 第15章 初入青沙关 且说刘昭在赵诚的带领下进了城门,这才觉得心头那种压抑感消失不见,缓了口气后,正了正脸色,肃声道: “多谢赵同学!” 同学,凡是入学馆之人皆以同学相称,是对同道之人的称谓,在某种意义上,只要是叫出这个称呼,那便代表一方认可了另一方。 所以赵诚也认真的回了一礼,开口道: “刘同学不必客气,你我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未来三年,还望多指教!” 刘昭心道自己哪里有三年,说不定只有一年,但还是正色回礼道: “同教!” 看着同样躬身行礼的少年,赵诚笑的很开心,所以他拉起了对方的胳膊,道: “哈哈哈,刘昭,俺也是远远的瞧过一次县镇学馆,这次咱们一起去!请!” “好!” 两位背井离乡的少年第一次放下了内心的恐慌,大步迈出了脚步,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击,因为有位军士一把拉住了他们。 “你们是县镇学馆的新来的学生吧?” 在高大军士威严的目光下,刘昭和赵诚俱是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哼!既是学生,为何不识告示上的字!” “告示??” 两人一愣,顺着军士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城墙的一侧贴着告示,同来的少年们已经聚集在那里,有不少人还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这……”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脸皮发烫,没想到光顾着说话,却忘了看看四周了,二人急忙向军士行了一礼,小跑着来到了告示之下。 “原是在此等候,会有驷车来接俺们啊!” 刘昭感慨一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至于赵诚,则是动了动鼻子,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了出来。 至于其他人,说真的,他们没心情笑二人,他们已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镇住。 只见十多丈宽的街道两旁,有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而且这些房屋不是寻常的乡下石屋,却是木材所造,这可就不简单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木材产地大都是那些深山老林,而这些地方都有些欲魔兽存在,常人根本无法进去,所以刘昭他们这些人才会用石料搭房,这还算好的,有些地方甚至连石头都没有,只能住茅草屋。 但这青沙镇中的房屋却都是木屋,而且有的甚至有三四层楼,这就让众人大为惊叹了。 正当众人惊叹之时,一道沉闷的声响忽然传来,紧接着,一辆高大的驷车朝众人驶了过来。 不过这辆驷车不同于之前那辆,体型上小了不少,但却更加精致,而且散发着奇异的金属光泽,最令人惊叹的是,那车头的位置却是透明的,里面赫然坐着一人。 刘昭看的仔细,那人手里还把握着一个轮子状的东西,而且还在扭来扭去,心下大为惊叹的他,碰了碰一旁的赵诚,小声道: “这回的驷车咋不太一样了?” 赵诚瞄了眼那车,小声答道: “这个叫公车,只是普通的器械造物,你仔细看它的底下,是不是有两个大齿轮。” 刘昭闻言一瞧,见那公车底下确实有一大一小两个齿轮,心下又是吃了一惊,暗道以前也只是听过这器械造物,如今却是亲眼见到了,果然如传说中所言,普通人也可使用。 相传高明的匠造类命格师打造的器械,不仅适用于命格师,也能让普通人使用,也因此,大衍帝国便省下了许多人力,也不需要再征劳役。 而在战琰皇帝登基之时,顺便把农税也取消了,故而,这位战琰皇帝的威望达到了历代帝王的顶峰。 说起来,这位战琰皇帝登基后,却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之事,比如免除了乡村学馆的束修,鼓励每位良家子入学,不然刘昭就得在父母去世后便要卖地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赵诚激动的说着,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的公车, “俺爹也能做出自己动的木车,可别说跑了,就是走两步就算厉害了,比起这个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总有一天,俺要开着自己做的器械车回家见俺爹!” 刘昭不太理解赵诚对器械的执念,但想到自己,便也明白过来,认真道: “你一定可以的!” —— 待公车停稳后,众人陆续登了上去,刘昭和赵诚坐在一起,好奇的向外看着,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路边的街道忽然亮起明亮的白光,四周的房屋也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 “这……这就是华光吗?” 华光,《大衍通史》中记载,是千年之前由两位达到寿星境命格师所创,这两位命格师一位是匠造类命格师,另一位则是拥有天赋玄雷命格的命格师,二人乃是生死之交,曾在上次人魔大战中联手击退了数十万欲魔兽。 在与邪魔争斗的万年之中,大多只是小打小闹,但几乎每过千年,邪魔们都会掀起一场大战。 这二位命格师便是上次大战中的人族英雄,那次大战旷日持久,几乎摧毁了大半个帝国,弥漫的硝烟笼罩在帝国上空,久久不散,使得白昼如黑夜,到处都是黑茫茫的一片。 两位命格师不忍如此,便毕尽心血,利用命印创造出了华光,驱散了帝国的黑暗。 这华光最初之时,需要命格师以天地之力点亮,普通人根本无法使用,然而历经千年发展,在诸多先辈的研究下,终于令这华光不需天地之力也可点亮,不过需要一种装置。 这种装置的造价极高,而且须得有专人看守,所以一些偏远的乡村是没有的,比如石盘村。 因而,这也是刘昭第一次在黑暗中看到如此明亮的光芒,透过透明的车窗,刘昭能看到那巍峨的木制高楼,还有那如雄鹰展翅般的斗檐,甚至连街上行人的面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笑的可真开心,俺要是一直能待在这里就好了!” 刘昭如是想道…… 第16章 县镇学馆 公车,自古以来就有之,最初之时便是接送赶考的举子,甚至成立了相关有司——公车署,不过,自有命格师后,大衍便取消了科举,毕竟能成为命格师者,已然是心智坚毅、才华横溢之辈。 不过,公车署却并没有取消,反而更加受到重视,甚至因为匠造类命格师的存在,公车署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型衙门。 也因此,横贯帝国的驷车,穿梭街道的公车,驶向汪洋的钢舟,翱翔天空的铁鸟,这样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就切切实实的发生在眼前。 所以,乘坐一次驷车的花费不算小,最起码对刘昭他们来说是这样的,但好在因为是学馆学生的缘故,他们是可以免费乘坐的。 穿过绚烂明亮的大街,公车在一所高大的门扉前停了下来,众人从车上下来,却见眼前之处明亮如白昼,一座高约九丈的门扉赫然挺立,其上刻着四个大字:弘毅学馆。 前言说过,世间第一所学馆名为弘毅,故而后世所有学馆皆以弘毅为名,取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之意,谙合凝聚后天命格的真谛。 且看这所弘毅学馆,门扉虽大,却无一丝高高在上之感,唯有浑厚凝重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刘昭等人不过十二岁的少年郎,正是最爱说笑玩闹之时,可在这门扉之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须臾,一道人影自门扉内慢慢走了出来,刘昭借着华光一看,只见来人身材高大,身着一袭青衫,头束高冠,脚踩乌皂靴,肤色白皙,面容威俊,颔下三缕长须无风自动,行走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诸位,某是这青沙镇弘毅学馆教谕,沈英,奉山长之命恭候诸位,诸位一路颠簸,辛苦!” 说着,众人只见那位沈英教谕朝众人行了一礼,这可让众人受宠若惊,急忙躬身还礼,齐声道: “学生不敢!!!” “嗯,不必多礼,我知诸位远赴他乡求学之艰辛,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且跟我先去住处,明日山长会来会见大家,跟我来!” 众人依言跟上,只不过在经过大门之时,刘昭下意识的弯了弯身子,若非有赵诚拉住他,便要跌倒在地, “刘昭,没事吧?” “没事儿,走吧,一会儿跟不上了!” 刘昭扶了扶肩上的行李,与赵诚大步跟上了众人。 跨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笔直的大道,这条道路两边皆有炽白的华光,是以刘昭能看到伫立在道路尽头的高楼。 这高楼足有九丈多高,全是木制,斗檐飞角,堂皇大气,即使隔着百步之遥,刘昭依旧能感受它厚重肃穆的气势。 “快走了!” “哦,好!” 走过种有高大树木的长道,穿过布满细密枯草的小径,众人在一座低矮的房屋下停了下来。 “诸位,这里便是你们的住处,大家且先安顿下来,明日待知晓各自班级后,再作计较。” 说罢,沈英自顾自的离去了,只留众人面面相觑。 此刻天色已是彻底暗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吹的众人瑟瑟发抖,但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俺说,” 忽然,一个少年站了出来,刘昭抬头一看,见那人身材瘦弱,同样裹着一袭打满补丁的黑棉衣,面色枯黄,一看就是久不果腹,不过他的一对眸子却很明亮, “咱们进去吧,在这儿也太冷了!” 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嗓音在众人耳边回荡着,众人略一犹豫,还是没有动静,见状,那少年一咬牙,径直上前推开了大门,刘昭这才看清那少年却是连行李都没有。 “赵诚,咱们也进吧!” “嗯?不再等等了吗?” 刘昭摇了摇头,憨笑道: “先生既然已经发话,那俺们遵从便是!” 说着,刘昭大步迈了进去,赵诚一愣,也是跟了上去,见有人出头,众人便不再犹豫,三三两两的走了进去。 刘昭刚一进来,只觉得暖和不少,再往边上一看,只见这间屋子的空间很大,足有二十步之长,十步宽,但这偌大的屋子里除了一排排的上下木架床外,再无他物。 “大通铺啊,还不错,还给配了被子!” 赵诚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床上,笑道: “上次俺爹带俺进城时,住的旅店便是这样的大通铺,不过那儿的床是石头砌的,睡起来很不舒服,这儿的是木头,一定比石头的软!” “真的吗?” 刘昭弯下身子,颤着手摸了摸床上青灰色的褥子,柔软的触感令他内心一颤,惊呼道: “好软!” “快看!这被子是暖的!” 忽然,第一个进来的瘦弱少年大喊一声,刘昭和赵诚一听,急忙伸手探向了同样是青灰色的被子, “果然是暖和的!!” 闻言,众人皆是面露喜色,争先恐后的奔向了床铺,大家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读过书,可也是识个字而已,要说什么恭礼谦让,他们是不懂的,没过多久,屋子里便上演了全武行。 刘昭的个子比众人高出半头,赵诚则是身宽体胖,活像个富家子弟,因此倒没人找他们的麻烦,不过第一个进来的那少年却惨了,本来已经躺到床上的他竟是不知被谁拉了下来,想要再上去,却是被人群挤了出来,“噗通”一声栽了个屁墩儿。 “哎呦!你们这群天杀的,要不是俺先进来,你们还在外面冻着呢!” 瘦弱少年摸了摸发痛的屁股,见众人还在争抢,心下一怒,就这么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起来。 可众人皆出身贫苦,又历经一天颠簸,早是冻得彻体如冰,如今见到这暖和之所,哪里顾得上他人的叫喊,依旧自顾自的争抢着。 “你们!” 见自己这般嘶吼都无用,瘦弱少年心中一急,又想起自家身世,当即眼中掉泪,就这么坐在地上戳泣起来。 “别哭了,地上凉,快起来,俺去帮你抢回来!” “嗯?你是谁?凭啥帮俺?” 瘦弱少年泪眼朦胧的看着脸蛋微圆的少年,心中顿生警惕之心, “那个,要不是你先进来,俺也不敢进!” 刘昭憨笑一声,直起身子,大步来到人群之中,看准率先争抢的两人,一手一个抓住两人的脖子,口中轻喝一声,竟是将那两人扔飞出去。 “哎呦!!” …… 第17章 冲突 “哎呦!!” 那两人被突然这么一扔,亦是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痛,众人也被刘昭突如其来的一下惊的停了下来, “都别抢了!” 刘昭大吼一声,大声道: “是这位同学先进来的,让他先选!” “凭啥!这学馆又不是你家的!” 被刘昭扔到地上的一人急忙爬起,本欲先给刘昭一拳,可见他个子比自己高,便只能恶狠狠的瞪着, “就是!俺还说是俺先进的大门的,凭啥让他先选!” 另外一人也是从地上爬起,大声的喊叫着, “凭啥?先生教俺……我们礼让恭谦,不可欺凌弱小,王大虎,这么快你就忘了!?” 赵诚自刘昭背后走来,死死盯着对面叫嚣的少年。 那名叫王大虎的少年见是赵诚,冷笑一声,轻蔑道: “俺说是谁,原来是你这根胖木头!怎的,又想当出头鸟啊!” “就是!赵胖子,要不是俺爹找你爹做活,你能来这儿吗?!” “你!赵毅!” 赵诚大吼一声,浑身微微发抖,刘昭见他这副样子,心下一怒,厉声道: “这位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我之间的争执,为何要提及父母?!” “为何?” 那赵毅冷笑一声,瞥了眼赵诚,对着刘昭道: “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要不是俺爹帮他爹,他连交束修的钱都没有,现在居然帮着他人来质问我,请问这又是何道理啊?” 闻言,刘昭看向了赵诚,见他面色挣扎,便知道恐怕确有其事,于是开口道: “赵诚,你不用管,俺来就行!” “什么?刘昭,你可别冲动啊,俺了听说这学馆禁止私斗,违者可要逐出学馆的啊!” 刘昭憨笑一声,认真道: “俺知道,石盘村的学馆也是这样,可没人会因为打输了去告状,你们说呢?” 此话一出,王大虎和赵毅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在这群学生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打输了是你没本事,但还能等待找回场子,可告教谕,那就是里子面子一块输了。 “石盘村的,别以为个子大就瞧不起人!” “就是,禹房乡的,跟俺一起上,让这个石盘村的开开脸!” 自古以来,哪怕是相近的两个村子,也会存在着矛盾,更别提比村大一级的乡,乡里的瞧不上村里的,认为他们没甚素质,就会胡搅蛮缠,同理,村里的也看不上乡里的,认为大家都是穷棒子,装什么城里人。 二者天生互相看不对眼,没有矛盾还有,一有,少不得要做上一场。 因而,在王大虎和赵毅的煽动下,便有数名少年围了上来,而一些同样出身村里的,也不约而同的站到刘昭身后,不过片刻,十数名少年便泾渭分明的站成了两列,彼此互相喝骂着,其余没有站队的少年们,则是在一旁蠢蠢欲动,大有浑水摸鱼、添油加醋之势。 按理说,众人初次相见,不该闹到如此地步才是,可一来,众人皆是背井离乡之人,初到这陌生之地,心中自是警惕不已,就犹如那满弦之弓,一有动静,便会崩响; 二来,少年之人本就热血,仗言为义轻生死,不过本色意气而已。 听着耳边乱糟糟的喝骂声,不知怎的,刘昭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怒火,胸膛也不断的起伏着,一对眼睛也瞬间变红。 “不好!” 眼见两拨人就要乱战,赵诚本就心机急,现在又见刘昭这副样子,想起他言说自己学拳,顿时犹如热锅蚂蚁。 “这下坏了!不行,俺得阻止他们!该咋办呢?” 正当赵诚心急之时,忽然看见对面的赵毅两人,顿时有了主意,当即大步迈到两拨人中间,大声道: “诸位听我一言!” “哼哼,怎么,赵胖子,你是怂了吗?” “俺看也是!哈哈哈!” 面对两人的嘲笑,赵诚没有生气,而是神情严肃,叉手行了一礼,见他这样,赵毅和王大虎一愣,亦是正色下来。 他们虽然年幼不经世事,可正因如此,也记着先生们的教诲, “除非生死仇敌,否则对方以礼待之,自当以礼还之。” 是以,众人亦是还了一礼,唯有刘昭还是那副模样,见状,赵诚更是不敢大意,急忙道: “诸位,且听我说,我等背井离乡来到此处是为了求学,凝聚后天命格,不该为如此小事打闹!” “哼!赵诚,你要是只说这个,那就算了吧!” 赵毅大手一挥,大手一挥,身后众人便要动手,见此,赵诚急忙拉住赵毅,低声道: “别冲动!说到底你我是同乡,又是同族,俺会害你?” 闻言,赵毅的脸色略微松动,但还是一把摔飞赵诚的手,怒声道: “少废话!还不是因为俺爹的事!俺告诉你,那是你爹本事差!” “你!” 赵诚强压心中怒火,又看向了王大虎, “大虎,你说呢?你们是我的同乡同学,刘昭是我的好友,说起来,大家都算认识,给我个面子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看向了王大虎,王大虎眼珠子一转,低头凑到了赵诚身边,小声道: “说实话,这哥们什么来头?” 赵诚面色一正,答道: “刘昭同学立志学拳,而且已经颇有成效,不信你看!” 王大虎顺眼看去,却见刘昭双目通红,原本憨厚的圆脸此刻变得狰狞无比,见他看过来,对方也是盯向了他, “这……这是!” 忽的,王大虎只觉得汗毛倒竖,因为他眼前的刘昭,不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头噬人的猛虎,且正在死死盯着他,马上就要扑上来将他啃食。 “大虎,大虎!” 见好友楞在原地,赵毅顿感不对,急忙大声呼喊着, “……没……没事……” 王大虎咽了口口水,又是揉了揉眼睛,见那猛虎消失,心下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一疑惑,那股怒气便也褪去,对着赵毅道: “毅哥儿,他说的不无道理,俺爹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这位刘昭兄弟敢为陌生人仗义执言,又是赵诚的好友,也该是咱们得朋友。 先生教导我们三人行,必有我师。 而今师者就在眼前,你我不该结识吗?” “大虎你……” 见好友如此正经,赵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王大虎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但也正是清楚好友的性格,赵毅反而觉得有些不对, “大虎虽然粗放些,可不是傻子,看来这个刘昭不简单!” 心思转念间,赵毅便已做下了决定,脸色一变,拱手笑道: “是极,大虎说的不错,刘昭同学,在下愿赔罪!” …… 第18章 冲突2 见二人如此识趣,赵诚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刘昭,见他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却没有了方才的怪异,这才小心拉了拉他的手臂,低声道: “刘昭,他们都是俺的同乡,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握手言和如何?” “嗯?” 被赵诚这么一拉,刘昭也是恢复了正常,瞧了眼对面行礼的二人,又看着满脸希冀的赵诚,下意识道: “好……好啊!” “如此甚好!” 赵诚扼腕击掌,拉着刘昭来到了王大虎二人身前,笑道: “刘昭,这位是我的同乡,亦是昔日同窗,王大虎,这位是我族兄赵毅,我们昔日虽有恩怨,可如今漂泊在外,理当相互扶持,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赵诚又是叉手一礼,前文说过,赵诚虽为乡下木匠之子,可却生的一副好相貌,再加上他本人乃饱读之辈,故说出此番话来,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下意识的便要信任他。 赵毅轻哼一声,脸上略有不甘,他和赵诚是同族,也是自小长大的好友,可自从他父亲老在面前说赵诚如何如何,他便暗暗恨上了对方, “凭啥?不就长得一副好相貌吗!?” 不错,在赵毅看来,赵诚只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家世、课业和他也不过相当,难道就因为他长得黑干瘦,他爹就老是训他?他不服,所以这一对昔日好友才会变得势同水火。 而今,赵诚又是仗着一副好相貌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这让赵毅如何不气,可他不是傻子,能来这县镇学馆,除了家中颇有财货外,他本人也是相当出色,论起课业心智,他和王大虎,还有赵诚,乃是禹房乡诸多学子中最出色的,不然,三人也不可能有方才的一呼百应。 “哈哈哈,诚哥儿说笑了!” 王大虎大笑一声,豪迈道: “先贤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刘昭兄弟出身石盘村,与咱们禹房乡相距不过数十里,说来也是同乡,理当照应!在下禹房王大虎,见过刘昭同学!” 见王大虎已经行礼,刘昭亦是回了一礼,口称不敢,众人见为首的三人已经和解,顿时作鸟兽散,各自整理床铺去了。 “刘昭兄弟,既然你开口了,那俺就给你这个面子,那边的,这个位置让给你了!” 王大虎对着刘昭拱了下手,对着角落处的瘦弱少年招了招手,刘昭这才注意到,引起一切争执的少年不知何时悄悄摸到了门口。 “你怎么跑哪儿去了?” 刘昭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将其拉到了几人身前,憨笑道: “这位同学,你的床铺在这儿呢!” “你!放开俺!” 那瘦弱少年似是很气愤,使劲挣扎着,可刘昭的力气太大,任他如何用力,都只能在原地扭来扭去,好像一只虫子般,看的王大虎二人是直接笑出了声。 “你们!” 这笑声听在瘦弱少年耳里,顿时令他泪眼婆娑,见状,刘昭急忙道: “这位同学,何……何故哭泣啊?大虎兄弟他们已经把床铺还给你了啊!” 那瘦弱少年听到刘昭这番话,泪珠子是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哽咽道: “你!你!放开俺!” “哦,好。” 不明所以的刘昭下意识松开了手,见对方哭的稀里哗啦,好奇道: “你哭啥?床铺也有了啊。” “你!哼!” 那瘦弱少年恶狠狠的瞪了刘昭一眼,径直扑到了床上,顺势拉过被子,竟是再也不理众人。 “这……” 摸不着头脑的刘昭看向了赵诚,好奇道: “他这是干啥?俺明明帮了他!” 赵诚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对面的王大虎却是拉过刘昭,小声道: “刘昭兄弟别问了,这小子脾气怪得很!” “哦?咋滴怪啊?” 王大虎和赵毅对视一眼,拉着刘昭和赵诚来到了一处角落。 “兄弟,你有所不知啊!” 王大虎叹了口气,小声解释道: “这小子本名马升,原是花谷村的,自小生父去世,母亲在前年带着他嫁到了禹房乡,他继父是俺本家叔叔,也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按大衍律,寡妇改嫁所携子嗣当随夫姓。 可这小子不愿意,本来嘛,这也没啥,俺叔和族老们也没强制,还让他接着上学,可这小子却不识趣,连俺叔一声爹都不叫,去年,他娘,也就是俺婶子怀了俺叔的亲子,这小子便越发冷僻了,后来,俺婶难产,执意保小,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 哎,从那以后,这小子连话也不咋说了,别人好心劝他,不是不理,就是被他骂跑,整天不是在俺婶坟头发呆,就是拿着一本书看,后来,他的课业考了第一,俺叔咬着牙把他送到了这县镇学馆,可这小子愣是一声没吭,连句软话都没说过,就连俺叔给他准备的东西也没带。” “哦,原来如此!” 听完王大虎这番解释,刘昭这才恍然,悲声道: “俺爹娘也是突然不在了,所以俺能明白马升的心情!” “啊!!!” 听到刘昭这话,三人是大吃一惊,赵诚一把拉住刘昭的胳膊,安慰道: “刘昭,别伤心,先生常说逝者已逝,生者自当继续,不该沉浸于过去,俺想你爹娘也不希望你这样。” “确实,” 王大虎接过话茬,正色道: “先贤有言: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刘昭兄弟,俺看你也是个爽利的,不用过多介怀才是!” “多谢二位开导!” 刘昭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而后挠了挠后脑勺,仔细看了会儿两人,这才叹气道: “哎,两位同学果然天资聪颖,实不相瞒,你们刚才说的俺没咋听懂,能不能告诉俺是啥意思?” “这……” 王大虎和赵诚对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赵毅却是哈哈一笑,嘲讽道: “方才抖得好大威风,不想却是个氓!哈哈哈!” “赵毅!” “毅哥儿,不得无礼!” 氓,在大衍指外来逃民,后来也指没什么根基的人,赵毅用氓说刘昭,无异于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傻子,要知道,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被这么羞辱,有脾气的已是不死不休了。 故而王大虎和赵诚急忙出声阻止,赵毅说完,也自觉不妥,有心道歉,可他是个要强的,只是梗着脖子盯着刘昭。 刘昭死死盯着赵毅,脸色严肃无比,赵诚二人见他这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刘昭突然暴起,不料,刘昭却是突然对赵毅行了一礼, “俺明白氓是啥意思了,多谢指教!” “诶???” 刘昭突如其来的一礼,让三人都有些发懵,不等他们反应过了,刘昭又是憨笑一声,不好意思道: “俺的课业是最差的,有些东西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还要多谢赵毅兄弟帮俺明白啥叫氓。” “这……” 听了刘昭的解释,三人皆是哭笑不得,赵诚更是无奈道: “俺以为你说课业不好是敷衍俺的,没想到是真的,罢了,以后课业有不懂的可来问俺们,咱们一起进步。 对了,刘昭,还没问你,你练的是啥拳,咋看上去这么像老虎啊?” “对对对,” 王大虎眼睛一亮,低声道: “刘昭兄弟,别看俺叫大虎,可从来没见过老虎,你刚才那样,嘿!可真是威风!能不能告诉俺们,你练的是啥拳?” “呃……” 刘昭本欲说出实情,可想起父母和先生的教诲,只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 “俺不能说。” “嘿,你还真不实诚!” 赵毅却是不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王大虎急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诶,既然不能说,那就别说了,大家以后就是同学,还望刘昭兄弟多多照顾!” 刘昭正了正脸色,回礼道: “一定!” …… 第19章 初入1 且说刘昭与两人不打不相识,畅聊一番后,又拿出干粮祭了五脏庙,这才各自睡下,说来这屋内人数众多,足有百十余人,又都是热血少年,因而刘昭等人也不觉得冷,沾上枕头便沉沉睡了去。 “铛!” 忽然,一道清脆的钟声吵醒了熟睡的众人,刘昭被这么一激,急忙起身穿好了衣服,见身旁赵诚三人还在趴窝,急忙摇了摇三人, “快醒醒,今天山长还要见咱们呢!” “唔……你先去吧,俺再趴会,就一会儿!” “对,一会儿,就一会儿……” 见三人还是睡眼惺忪,刘昭只好自己穿上鞋子,小心翼翼的出了大门,刚一出门,却见此刻天色尚且昏暗,又有北风呼啸,令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看来这儿的风和石盘村的一样冷。” 刘昭紧了紧棉衣,随手关上了屋门。 “呼!” 呼出的白气好似利箭一般直射前方,刘昭搓了搓有些发凉的脸颊,下意识的打量起四周来。 昨夜虽有华光照耀,加之又是低头赶路,是以也看不得清学馆全貌,现在,刘昭才有闲心观看这县镇学馆。 抬眼看去,目之所及皆是勾角斗檐,且不同于大街上的鳞次栉比,这里的颇为散乱,可却别有一番风景。 再看其它地方,平整宽阔的大路或直或曲,就这么平稳的躺在脚下,道路两旁的树木刘昭认得,是柳树,且每一棵皆有三丈来高。 石盘村的弘毅学馆旁也有一棵柳树,刘昭还记得他没少在下面玩,不过后来双亲去世,他便再也没去过。 因为先生说过,柳树,留住,有挽留之意,古人常以折柳送别老友,可他在柳树下呆了一整个年少,却还是没能留住双亲。 “呼,真冷啊!这个是……” 忽然,刘昭耳朵轻动,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自远边传来,好奇之下,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穿过一片柳树林,刘昭来到了一处矮墙下,这矮墙处开着一个月牙门扉,刘昭凑过去一看,引得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只见矮墙后是大片大片的火红,不是其它,乃是梅花,而在这梅花之中,有着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他们个个面色坚毅,身强体壮,吐出的气绵远悠长,最令刘昭震惊的是,这些人正在打拳,而且打的是他最熟悉的刀虎拳。 “这……这……” 数十人齐打刀虎拳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刘昭见识到了,只见每一人如刀如虎,凌厉的拳风卷起了四周飘落的梅花,这样美丽却又杀机重重的景象,令刘昭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他……他们都……都是虚境!” 不错,以众人打出的拳风来看,赫然已是虚境, “好……好厉害的威势!他们比我要厉害!” 刘昭自认自己也是虚境,可却做不到像眼前的少年们一般,将刀虎拳打的即似小桥流水,又如浪摧碣石。 忽然,一道虎吼在耳边炸响,不防之下,刘昭竟是心神失守,蹬蹬蹬退了数步,再回过神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此刻,有一颗硕大的虎头正在自己眼前,那凶恶的眼神,仿佛随时都会吃掉自己。 “你是谁?为何在此偷看!” 猛虎口吐人言,刘昭这才发现那猛虎乃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位少年。 这少年面容俊郎,好看的剑眉令刘昭很是羡慕,因为他的眉毛很粗很浓,看上去就像是脸上爬了两条毛毛虫。 俊朗少年见刘昭呆愣愣的,挑起了自己的剑眉,用少年人特有的嗓音道: “看来你是新来的,这儿是武院,不是你能来的,走吧!” “哦,俺……” 刘昭下意识的就要离开,可忽又想起什么,急忙行了一礼,恭敬道: “俺……我也是学拳的,不知道以后可以来这里吗?” 俊朗少年眉头微皱,淡淡道: “拳不是谁都可以练的,若要来,便要做好准备,待你正式入学后再说吧!” 说罢,俊郎少年自顾自的离去了,刘昭还想说些什么,不料那少年却是回头瞥了一眼,令他登时僵在原地。 “好……好可怕的眼神!” 刘昭动了动发僵的双腿,想起那个眼神,心中还有些后怕, “连眼神都像是老虎吗,他恐怕已经到了实境!” 想起石先生曾说过的拳法三境,刘昭可以断定那位俊朗少年已经到了实境,举手投足间都好似一头真正的猛虎, “看他的样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十二三岁的实境武夫,县镇学馆还真是厉害!这么说,俺也能……” 想到自己也可进入这武院,刘昭的心里更加激动,当下也没了再转的心思,抬腿折返了回去。 回到屋内,赵诚等人已经起床,见刘昭进来,赵诚急忙拉住了他, “刘昭,方才沈先生来说,让咱们别乱走,洗漱后去灶堂吃饭。” “啊?还能吃饭啊!” 忽然,刘昭想起县镇学馆的饭食是免费的,当下也期待起来,于是拉着赵诚去往了洗漱之处。 几人走过一条大道,来到了不远处的洗漱之处,此处乃是一座矮房,不过面积倒是和他们昨晚住的地方相差无几。 刚一进去,刘昭便看到墙上正中处有一大面明晃晃的镜子,镜子下面便是一个个水龙,水龙下则是一排木槽,看上去和驴槽颇为相似。 “赵诚,这是洗漱的地方?俺咋觉得像是喂驴的啊?” 听到刘昭这话,赵诚是哭笑不得,大步上前拧开了水龙, “这可不是驴槽,你看这水不是流下去了。” “哦,俺还真没见过。” 刘昭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好奇的看着那流下去的水,疑惑道: “这水都流哪儿了?” “笨蛋!当然是流到别的地方了!” 赵毅没好气瞥了眼刘昭,心道怎么就让这么个土鳖给吓住了, “哦~” 刘昭自知理亏,讪笑一声,便要上前洗脸,可肚子顿感不适,便问道: “茅房在哪儿?” “诺,就在那边!跟我一块儿吧!” 说着,赵诚带着刘昭走向了一侧的门口,刘昭这才发现水龙边上就是茅房,暗道大地方就是大地方,俺在这儿愣是没问到臭味儿。 “好大的茅房!” 刚进来,刘昭便看到十多个个用木板隔开的小房间,这些小房间每个都有一方多,下面还有一条长长的凹槽。 “别看了,上茅房不用俺教吧!” “哦,好!” …… 第20章 初入2 洗漱完后,众人这才走向了灶堂,一路上,刘昭是问东问西,嘴就没停过,幸得赵诚也是不厌其烦,这才让刘昭不至于连茅房都不会上。 “哎!俺今天第一次才知道茅房不用自己掏!赵诚,多谢了!” 赵诚摆了摆手,笑道: “不用谢,要不是俺爹之前带俺来过青沙镇,俺也不知道,你看,大虎他们不也没见过嘛!” “哼!” 赵毅黑脸一红,没好气的撇过了脑袋,王大虎却是哈哈一笑,搂过来了赵诚的肩膀, “诚哥儿,你见过世面,俺们以后可得多请教你了!” “放心,包在俺身上!” —— 少年一路说笑,不多时便来到了灶堂前,刘昭抬头一看,却见这灶堂面积颇大,一进去,便能看到一个个的矮桌和细长板凳,且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上面。 一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看哪儿!” 所幸赵毅发现了什么,兴奋的跑了过去, “你们看,这上面写着想要吃饭,可自取碗筷到灶前领取,饭食免费,不得浪费!” 闻言,几人眼睛一亮,急忙取了碗筷奔到了灶前。 这里的火灶很大,而且有七个,每个上面都有着一口大锅,锅中皆是淡黄的一片,不是其它,正是粟粥。 在襄州路,粟粥是很常见的主食,别看是粥,却相当扛饿,一个壮劳力一顿只需要两大碗粟粥和一些盐,便可以扛住半天的劳作,一些没有奶水的母亲,也会以粟粥代替,来喂养自己的孩子。 而在这寒冷的冬日清晨,一碗热腾腾的粟粥,是最好的取暖利器。 刘昭坐在并不怎么舒服的凳子上,大口大口的饮着略有盐味的粟粥,暗道这里可真好,还有粟粥,俺可是一年多没咋喝过了! 用罢饭食,众人打了个饱嗝,这才出了灶堂,慢慢走向了最高的那座木楼,沈先生说山长会在那里等着他们。 “好高的楼!” 靠近之后,刘昭才发现这栋木楼真的很高很大, “高吗?俺觉得还行啊!” 赵诚抬头看了眼高楼,又细细看了看大门,赞道: “中轴建造,主楼和大门一线,真是厉害!” 闻言,刘昭竖起拇指比着看了一眼,大门果然和高楼在一条线上,暗道这么远也能盖的这么齐,果然厉害! “走了,刘昭!” “哦,来了!” 跨过长长的台阶,几人终是来到高楼门口,刘昭此时再看高楼,却见高楼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又似张牙舞爪猛兽,吓得刘昭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君隼阁,好奇怪的名字。” 甩了甩脑袋,刘昭又是打量起高楼的大门,只见其高有两丈,宽约三丈,门上刻有奇异花纹,最怪异的是,两扇大门正中镂刻着两只猛兽,左门为神骏鹰隼,右门是啸山猛虎,端的是栩栩如生。 “好奇怪,门上怎么会刻着老虎?” 刘昭有些不解,在他的认知里,门上贴的当是桃符才是, “而且这老虎和老鹰有些不对啊!” 刘昭细细盯着大门,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忽然,那猛虎和雄鹰竟是活了一般,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不好!” 眼见两只猛兽就要扑倒自己,刘昭下意识的撤回了左脚,同样摆了个虎扑,赵诚几人见他这样,也是摸不着头脑,可见周围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几位少年也拉不住脸,急忙簇着刘昭进了大门。 君隼阁内是什么样子呢?刘昭等人进来前也曾幻想过,他们想过里面是极尽奢华,也想过里面简单朴素,可没想到里面的景象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的。 只见巨大的空间内,地面上除了一张张蒲团外,再无其它东西,而四周的墙壁上,则环挂着十二幅巨大的画像,正是十二位先贤。 乍看上去,这里远不如外面看上去那么震撼,细细一看,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甚至不如刚才的洗漱之处。 可刘昭却没由来的心脏一紧,下意识的就想坐正身子,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课上开小差,而且被先生抓住一样。 “怪哉!这里也没有先生,俺咋会想坐正呢?” 想不明白的刘昭挠了挠脑袋,有心问问赵诚几人感觉如何,却见他们已经跑到了画像跟前,口中还发出连连赞叹,不止是他们,进来的其他人也是围在画像之下。 其实也不怪众人如此,以刘昭看来,这十二幅画像不仅在大小上远胜乡村学馆的,而且上面的先贤样貌也颇具声色,宛若真人。 刘昭其实也想起身去看先贤画像,可方才那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他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静!” 又是熟悉的轻喝,阁楼瞬间安静下来,只见一人自画像后走了出来,刘昭这才看见,原来画像之后有一道门扉。 “哼!阁楼静地,也敢如此嘈杂,你们的书是读哪儿了!” 一声暴喝犹如惊雷,震得众人是摇摇欲坠,连头也不敢抬,刘昭悄悄瞄了眼,却见来人正是昨夜的沈先生, “不过沈先生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衣服吗?” 今日的沈先生并没有穿昨日的青衫,而是一袭墨竹白衣,配上他颇为标志的五官,端的是风流无比,只是他僵硬的脸庞破坏了这份潇洒,整个人看上去如同雕塑一般。 “哼!你们打算这样见山长吗?!” 又是一声惊雷,众人急忙整理衣冠,端正的跪坐在蒲团之上,刘昭刚坐好,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为柔,还是老样子啊!” “见过山长!” 来人见沈先生恭敬的行了一礼,摆了摆手,笑道: “为柔啊,不必老是板着脸,你看这些孩子们被吓成什么样了!” 被叫做为柔的教谕面色一正,肃声道: “庄严之地,岂能喧哗,礼不可废耳!” “你啊你,罢了!孩子们,不必拘谨,把头抬起来,让老夫看看诸位!” “是!!!” 众人依言抬起头来,只见眼前有两个人,一老一少,少的正是方才训斥众人的为柔先生,老的身形高大,比一旁的为柔先生还高出一头,头发虽是花白,可脸色却相当红润,无一丝皱纹,端的是鹤发童颜。 再看其长相,只见他鼻直口方,一对白色刀眉直冲天际,颔下三尺白须无风自动,面上虽是带笑,可却有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若不是身上穿着一袭教谕常穿的青衫长袍,刘昭会以为他是一位盖世武夫。 …… 第21章 青萍营 “哈哈哈,不错,不错!都是些好孩子啊!” 山长豪迈一笑,捋了把颔下白须, “老夫熊龟年,乃是这青沙镇弘毅学馆的山长,我知道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皆是为了成为命格师,但这很难。 因此,老夫只有一言,道阻且长,诸君共勉之!” 熊龟年的声音很洪亮,也很简短,可众人却觉得内心翻腾不已,但又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深深行了一礼,齐声道: “唯!!” “嗯。” 熊龟年微微点了头,大手一挥,一个个方形物体凭空而出,稳稳落在了众人身前, “各位,此乃弘毅书院送与各位的礼物,回去都试试吧,另外,还有人想与诸位见一见,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又是三人自门后走出,乃是两男一女,两位男教谕皆是一身青衫,头戴玉冠,唯一的女先生却是一身月牙长裙,三千青丝随意挽起,只插一根竹簪,配上她那姣好娴静的面容,恍若是天仙下凡。 不过众人的眼睛却不在这位女教谕身上,而是在另一位男教谕身上, “怎么会有两个沈先生?” 不错,新出现的男教谕与刚才就站在这里的为柔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双生子吗?” 刘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种可能,又悄悄看了眼两人,见他们相貌身量虽是一样,可一位嘴角噙笑,让人如沐春风,一位面色严正,令人望而生畏。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熊龟年朝众人点了点头,大袖一甩,高大的身躯竟是渐渐消失在原地,这一手别说是刘昭等人,就是四位教谕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身外化身,看来山长的实力又精进了!” 女教谕轻叹一声,向着三人叉手行了一礼,轻笑道: “三位,那我先来了?” 三位教谕自无不可,女教谕笑意盈盈的看着刘昭众人,也不说话。 说实话,众人都是十二岁的乡下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天仙一般的人儿这么盯着,任谁都会脸红,可眼前之人是教谕,是以少年们皆是惭愧的低下了头。 见少年们这副窘状,女教谕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这下,众人的头更低了。 “咳!” 实在看不下去的为柔先生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女教谕别太过了,女教谕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而后正色道: “尔等新生共有一百人整,乃是历届学生之最,故山长将诸位分成四营,每营二十五人。 第一营,青萍营,第二营,微澜营,第三营,沧浪营,第四营,擢颖营。 我,正是擢颖营的营主——曹婴,现在,抬头看这儿!” 闻言,众人抬起了头,只见女教谕水袖轻拂,虚空之中竟是出现一片金光,这些金光不是其它,正是众人的名字,刘昭则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姓名。 “青萍营……” ——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青萍营的一员,我叫沈巍,字为柔,尔等可称我为为柔先生,” 一处学堂内,青萍营二十五人端坐在下首,面前是一张张及胸的矮桌,刘昭因为个子高些,便坐在后排的位置。 “好干净的学堂!比石盘村的好多了!” 刘昭悄悄打量着周围,只见这间学堂大的出奇,墙面都是干净的白色,顶部有着一盏巨大的华光,就连脚下都是木板铺成的。 “你!在做什么!” 正当刘昭偷看之时,一道巨大的压力直接朝着他而来,一个激灵,他直接站了起来, “哼!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沈先生已经来到了刘昭身前,望着他那严肃的面孔,刘昭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先……先生,俺……学生见这学堂干净,所……故多看了两眼。” “……” 见沈巍先生不说话,刘昭更加紧张,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哼!我知道你,刘昭,石盘村人,立志学拳成就后天命格,是也不是?” “是!” 刘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身子也站的笔直,不敢有一丝动作。 “既然要学拳,为何还要走神,不知道学拳最忌讳心有杂念吗?!” 看着沈先生略有怒色的脸庞,刘昭大感羞愧,连忙躬身行礼,大声道: “学生受教!” “哼!这次且先饶你,若有下次,定罚不饶!且坐下吧!” 说罢,沈先生甩袖而去,刘昭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位沈先生给他的压力远比其他几位先生强的多, “好像是一座山!” 这边的刘昭暗自松口气时,一旁的赵诚三人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许是几人都是同乡的缘故,所以分在了同一班,除了他们之外,青萍营其余之人多是青沙镇本地学生。 “诸位,” 回到上位的沈巍大袖一甩,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金光,刘昭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他们各自的姓名和户籍,以及志向。 “没看出来,王大虎居然想以丹青求道!” 不怪刘昭如此惊讶,王大虎长得其貌不扬,而且黑干枯瘦,反正与他想象中的丹青类命格师没有一丝干系, “倒是赵毅,他却是要走的经文一道。” 经过万年的衍变,人们发现经文一道倒是最容易成就后天命格的,故此,走经文一道的人最多。 “诸位,” 听到先生的声音,刘昭急忙收敛心神,正了正身子, “原本你们各自的道不同,应该按道划分营属,可无论是山长,还是众多教谕,都以为不妥,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众人一愣,皆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沈先生也不卖关子,继续道: “之前我们学馆是按照学生的最初选择来划分的,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种问题,那就是学生们对自己的道并不坚定,或者说,对自己的道理解不够深,从而产生了动摇。 这样的情况并不稀奇,也很正常,但你们如果真的想要成为命格师,那就必须在县镇学馆的这三年内凝聚后天命格,不然只能去襄州路学馆,那里的束修不是普通人能承担起的。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自修,但那种情况下很难成功,因此,县镇学馆的这三年是你们最重要的时间,容不得半分浪费。 故而,学馆将你们随机打乱,这样一来,不同道路之人可以互相交流,看到彼此长短,最终明确自己的道。 不过,这个时间并不长久,只有三个月,所以,明确自己想要的,最后告诉我结果!” …… 第22章 命格之疑 听完沈先生这番话,刘昭并没有任何感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好了,且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先回到住处换上山长送你们的礼物,刘昭,你跟我来!” “啊?是!” 听到先生唤自己,刘昭急忙起身,跟上了先生的脚步。 “坏了!刘昭不会是要挨罚吧!” 赵诚颇为担忧好友,他可是见识过先生们怎么惩罚学生的, “应该不会吧,他也没犯啥大错!” 王大虎有些不确定,他总觉得他们这位营主不是个好相与的, “俺觉得也不会,就刘昭那个三杆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估计就是训两句就完了!” 赵毅也在一旁附和着,一开始因为旧怨,他还有些不待见刘昭和赵诚,可今日见到同坐之人皆是身着锦绣彩衣,他的心中便有一种危机之感,下意识的就忘记了以往旧怨。 “这可不一定哦!” “嗯???” 正当三人担忧之时,身旁却是传出一道声音,几人转身一看,却见一位少年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几人仔细一看,只见这少年面如满月,眉若柳叶,双目含星,身材高挑,再看他一身穿着,上身穿着月白绸子袄,里罩一件藏青锦缎长袍,脚踩一双牛皮厚底皂靴,两腰之间各自挂着一枚美玉和一颗香囊。 此刻赵诚三人还穿着来时的棉衣,虽是全须全尾的,可比起眼前猛如冠如玉的公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以三人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赵诚三人也是一时俊杰,短暂失神后,急忙齐齐行了一礼, “见过……同学!!!” 那公子亦是回了一礼,笑道: “刚才那位同学与三位是同乡吧,我看他怕是有些麻烦了。” 三人一惊,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赵诚急忙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是何缘故?” 那公子也不隐瞒,解释道: “你们有所不知,咱们的营主沈巍先生是位极看中礼节的,他的命格便是知节守礼,就该知道他有多看重规矩二字,你们的同乡这是撞客了!” “啊?!” 听到这番话,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赵诚,他和刘昭相处不久,可却知道他是个可交之人,顿时心中大乱,急忙向对面的公子做了一礼,诚恳道: “这位同学,刘昭与我乃是好友,还请细说,让我得个明白!” 那公子嘴角微微上扬,面前却是大惊,一把扶住赵诚,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沈先生虽然严肃刻板,却也是位难得的好先生,想来不会过多为难那位,顶多罚写抄书就是了。” 闻言,赵诚这才松了口气,又是对着那公子行了一礼,感激道: “多谢!” “不必不必,你我既是一营之属,理当携手,在下樊荣,不知……” 见对方报号,三人急忙报出各自姓名,那公子寒暄两句后,便告辞出了学堂,赵诚三人虽担忧刘昭,可也不敢违背先生的意思,只好带上山长送的衣物,先行回了住处。 另一边,刘昭低头亦步亦趋跟在沈先生身后,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来到一处大些的木楼前,二人才停了下来。 沈巍理了理过分整齐的衣装,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笃笃笃!” “进来。” 听到回答,沈巍对刘昭说了声“你且留在此处”,随后轻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为柔,咱们都是好友,何必敲门呢?” 屋内,一名男教谕无奈的说着,他是沧浪营的营主——郑昂,与其余三位教谕乃是同年好友, “礼不可废。” 沈巍认真的说了一句,接着道: “诸位可还记得之前年同学提起的学生吗?” “你是说那个命格很奇怪的?小莲还真是能给咱们出难题!” 曹婴黛眉微皱,虽是抱怨之语,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欣喜,她和年先生是同学,也是闺中密友,二人一同成为的教谕,却是分别两地,如今有旧友消息,她自是满心欢喜。 “芷兰,你啊,总是口不对心,为柔啊,唤他进来吧,让为兄好好看看。” 见自家大兄大话,沈巍点了点头,轻声道: “进来吧!” “是!” 外面的刘昭应了一声,本欲迈步而入,可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又深吸口气正了正脸色,这才走了进去。 “学生刘昭,见过先生!” 一进来,刘昭便躬身行了一礼,四位教谕见他这样,皆是略点了点头, “起身吧。” “是。” 刘昭直起身子,见屋内有四位先生,心中一慌,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见状,沈巍眉头一皱,出声训斥道: “这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地,有何可怕的!还不站好!” “是!” 刘昭一惊,急忙站好,其余三位教谕会心一笑,皆是摇了摇头, “好了,为柔兄。” 曹婴轻叹口气,看向了刘昭,柔声道: “你是刘昭吧,你的年先生是我的好友,她给我来信说你的命格似乎有异,来,不要怕,将你开启命格时所见到的细细说出来。” 女教谕的话好像夏日里一股凉风,令刘昭紧绷的心神顿时松了下来,他略微想了想,而后将当日之事细细说了出来。 “……学生掉入那黑洞后,便大声呼喊,最后就醒来了,事后三位先生也帮学生尝试沟通过天地之力,也无一丝反应。 所以,还请诸位先生教我!” 说罢,刘昭又是行了一礼。 “嗯,你且先起身。” 沈巍看向另外三位好友,犹豫道: “依各位所见,我这不成器的学生当是何种情况?” 沈英捋了捋颔下长须,沉声道: “那三位同仁已经试过为这孩子沟通天地之力,既然不成,那想来应不是天赋命格。” “非也非也!” 郑昂摇了摇头,笑道: “各位忘了?有些天命者开启命格后,也与常人无异,待真正寻到自己的道后,才会显出真正的神异,例如五弊三缺之类的命格。” “!!!” 众人一惊,皆是想起了这种命格,说起来,这类命格虽也是天赋命格,可初期却是不显,与常人无异,但随着年龄渐长,这类命格必会展现其神异,身边的亲朋好友轻则伤病,重则丧命,因此,这样的命格师也被称为凶命师。 但有得有失,凶命师虽然命中有缺,可也获得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力量,不能以常理境界论断战力。 而他们眼前的刘昭,曾祖堕入欲念,家道中落,双亲在一年内横死,说不得便是这类命格。 …… 第23章 命格之疑2 先生们的交谈在刘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就算再愚钝,也知道何为五弊三缺,事实上,在父母去世后,村里不少长舌妇人在背后说他是天煞孤星,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没在意。 现在听到先生说自己可能是五弊三缺的命格,刘昭顿时楞在原地, “俺爹,俺娘,是俺……克死的!” 一旁的曹婴看出刘昭的不对,口中轻喝一声, “静!” 这一声并非以往的惊雷,而是如酷暑凉风,令刘昭翻涌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曹婴见刘昭衣着破旧,身量虽高,却隐隐有亏损之势,便也知道这是个命苦的,于是柔声安慰道: “不必惊慌,五弊三缺命格之人面相或困苦,或有缺,你相貌普通,当不是此类。” “真的!?” 刘昭一喜,不禁说出声来,可见自家营主正盯着自己,只好正了正脸色,又是站好。 “哼!” 沈巍冷哼一声,捋了把长须后,犹豫道: “那依诸位之见,我这不成器的学生该是如何?” 三位教谕低头思忖一番,俱是摇了摇头。 沈巍眉头轻皱,而后向几人恭敬行了一礼, “还请诸位一同助我,为这孩子探清命格!” “何至如此!!” 郑昂和曹婴急忙侧过身子,躲过了这一礼, “巍哥儿,就是你不求我们,我们也会帮这孩子,你且起来。” “多谢兄长!” 沈巍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刘昭,肃声道: “尔听着,我会与其他三位先生结成四运命格阵,届时此地的天地之力会活无比跃,一定要好好感悟,明白了吗?!” “是!学生谨记!只是,” 刘昭应了一声,脸上略有犹豫,沈巍眉头轻皱,道: “有什么话就讲!” “是!不知这四运命格阵是什么?学生从未听过。” 之前刘昭倒是见过三位先生联手,不过他们用的却不是什么阵法。 “你倒是好学,也罢,听好了。” 沈巍也不废话,解释道: “阵法,最初起于先贤对天地的感悟,后来又广泛运用于军中,自有命格师后,先贤们便思考命格师是否也可以使用阵法,毕竟一人之力终是比不上二人齐声。 但每位命格师的道不同,彼此的力量很难交融,寻常的阵法根本起不到作用。 后来,一位术数类命格师耗尽心血推衍,这才有了眉目。 诚然,每位命格师的道不同,可有一个东西,是大家都有的,那便是气运。 万物皆有气运,人也是,尤其是命格师,曾有位先贤说过,即使是星纪境命格师,气运也抵得过百名普通人。 这话虽有失偏颇,但却是事实,命格师在星纪之时种下的命格之种,乃是自身的道和天地之力精华,是大造化,因而承载着气运。 也因此,命格师们可以通过自身的命格之种激发气运,当气运共鸣之时,阵法也就成了。 不过降娄之下的命格师的命格之种还在凝聚,力量尚不足以激发气运,故只有降娄之上的命格师才能激发自身气运。 又因为命格师们气运和道的不同,所结成的阵法效果也不尽相同,这些对你来说还尚早,你只需知道四运命格阵可以大幅度调动天地之力即可。” 说罢。沈巍向其余三位教谕点了点头,只见他们各自站到刘昭四角,将他团团围住,紧接着,四人身上各自亮起了一道光芒,不过,并非上次的青光,而是颜色各有不同。 沈英的是茶白,沈巍的是鸦青,曹婴的是雨霁,郑昂的最特殊,则是缁色。 四种颜色各异的光芒相互交杂,不消片刻,竟是化作一道金光将刘昭包裹在内, “起!” 四人齐齐轻喝一声,那各自背后又是出现了一道虚影,刘昭看的仔细,那几道虚影正是四位先生的模样。 不同的是,几道虚影各自持着不同的东西,沈英手中持着的乃是一卷竹书,沈巍则横着一把戒尺,曹婴怀抱一把古筝,郑昂却是右手持锤,左手握凿。 “业精于勤,荒于嬉,苦读不辍!” 沈英轻喝一声,背后虚影则捧着竹书发出阵阵朗诵之声,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戒尺横扫,厚重如山的气势瞬间爆发,刘昭身形一晃,险些趴在地上, “不行,俺得挺住!” 想起沈先生的嘱咐,刘昭咬住牙,拼命稳住身子,就在他苦苦支撑时,一道乐声忽然响起,却是曹婴出手了。 只见那虚影十指轻拨,阵阵如春风般的古筝之声不绝于耳,刘昭身子一轻,只觉得心神似要沉浸其中,然而,还不等他细细欣赏,郑昂动了。 “铛!” 锤凿相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刹那间,周遭的金光竟是全部消失,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 见状,刘昭有些发懵,心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俺还啥也没感觉到,难不成俺…… “轰!” 正当刘昭失落之际,那金光忽然再次升起,四位先生背后竟是各自出现一枚奇异的花纹, “那是!” 看到那几枚花纹的瞬间,刘昭瞳孔一紧,心中竟是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想要伸手触摸那花纹,可耳边传来的高呼,令他瞬间恢复了理智。 “四运交汇,命印齐辉!!!!” 伴随着呼声,四枚花纹从先生们背后飞起,围着刘昭快速的旋转着,而后大量的金色星点忽然出现,刘昭知道,这就是天地之力。 不用先生们提醒,刘昭立刻尝试呼唤这些金色光点,可与上次一样,任他用尽手段,也无法引起一个光点的共鸣。 盏茶的功夫后,刘昭还是没有一丝成效,四位先生心中一叹,齐喝了声“收”,光点瞬间消散。 刘昭低头站在原地,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放在哪里,见他这样,沈巍心中一叹,正声道: “不成器的东西!你来此处不就是求道问心吗?!如今也不过回到原地而已,须知那些天命者也要经历一番磨难,作甚小儿女之状!” 沈巍这一声已经用上了命印,不是普通的训斥,而是当头棒喝,刘昭心神巨震,瞬间清醒过来,那股失落之感也暂时掩埋下去。 他看着沈先生那严肃的面孔,恭敬的行了一礼, “学生受教!” “嗯,且去吧!” “是,学生告辞!” 刘昭慢慢后退两步,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巍哥儿,天命者何其罕见,不必放在心上。” 见胞弟面色沉默,沈英轻声安慰着,沈巍摇了摇头,叹道: “我明白,只是……哎,罢了,只当是那孩子没这个命吧!感谢诸位出手,某先走一步。” 第24章 第一课 且说刘昭出来屋门,想起之前沈巍的交代,便径直走向住处,一路上,想起方才的情形,那股失落之感顿时翻涌起来。 “沈先生虽是没说,可俺确实是普通命格了,不过也好,若真是那五弊三缺的,俺真没脸活着。不过……” 想到几位先生用出的四运命格阵,刘昭心中又是一阵激动, “那就是命格之印吗,真是漂亮!总有一天,俺也要凝聚自己的命格之印!” 这样想着,刘昭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一进门,赵诚三人便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刘昭,没事吧?” “没罚你抄书吧?” “对了,罚你抄了几遍?” 听着三人的吵吵闹闹,刘昭心中一阵感动,憨笑道: “没,先生叫俺是有别的事,是……” 刘昭本欲将实情托出,可又想到娘临终时说的话, “儿子啊,你是个实心眼的,别人对你好,你也可以对他也好,别人对你不好,你别理他就是,可有一样你记着,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关系到别人的时候。” “不能,俺不能说,沈先生好心帮俺,俺不能瞎说。” 刘昭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是俺练拳的事,他问俺是不是真的要练拳。” “是这个啊!” 三人不疑有他,纷纷松了口气,赵毅没好气的白了刘昭一眼,恶狠狠道: “都怪你!让俺们也没换上山长送咱们的礼物!” “礼物?” 刘昭这才想起这件事,好奇道: “那礼物是衣服吗?怎么样?好看吗?” “哼!那是自然!” 赵毅撇了撇嘴,将属于刘昭的那份扔给了他, “自己穿去,俺也要试试俺的了!” 见赵毅那副猴急的样子,三人会心一笑,也是各自试起了衣服。 “好暖和!” 刘昭轻拂着身上的玄衫,脸上露出了一丝憨笑,他本以为这略显单薄的玄衫穿上会很冷,可事实正好相反,不仅不冷,而且很暖和,即使是在这九天之中。 “就是俺这鞋子有些不配。” 低头看了看那双略显破旧的棉鞋,刘昭只好拉了拉玄衫,尽量让它遮住这双鞋子。 “刘昭,穿好了吗?” “穿好了!” 听到赵诚的呼喊,刘昭急忙抬起了头,却见眼前三位好友已是大变样,尤其是赵诚,本就生的一副好相貌的他更像是一位富家公子,其他二人也不再是乡下泥猴,而是真正的求学之人。 “刘昭,挺精神的嘛!” 赵毅上下打量了一番,给出了这个结论,赵诚和王大虎亦是点了点头。 这玄衫并非按照他们的身量裁成的,穿上后多少有些不合身,可刘昭身量大些,却是能撑起这身玄衫,配上他常年练拳攒下的气势,倒是没了之前那种泥巴佬的气质。 “嗯,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昭,不,刘同学,请!” 赵诚嘿嘿一笑,夸张的行了一礼,刘昭也是一笑,道: “赵同学,两位,请!” —— 学堂中,换上玄衫的四人端正的坐在座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没有换上玄衫的众人,心中升起了大大的问号。 “很好,看来你们还算准时!” 沈巍大步迈入学堂,见只有刘昭四人换上了玄衫,剑眉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道: “学馆中虽不拘衣着,可我希望你们能换上山长送你们的玄衫。 好了,我之前也说过,你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道,这三个月中,上午会有各类课业,下午,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课业。 不过,你们也可以向我申请选择只上自己认定的课业,不必着急回答,且思虑一日,明日告诉我即可。 现在,由我来给你们上第一节课,” 说罢,沈巍大袖一挥,虚空中出现了一道金光,上写着几个大字, “君子可欺之以方!” 看清这行字后,众学生皆是一愣,沈巍却是接着道: “谁能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出头鸟,刘昭倒是很想回答,可惜他不知道答案,只能端正身子,不敢有任何遗漏。 “都不想说吗?我听说你们可都是各自学馆的顶尖人物,怎么?连这句话都不明白吗?!既然你们不来,那我就自己叫了!” 沈巍冷笑一声,眼神不断在底下众人上扫视着, “刘昭!” “是!” 刘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可顶着沈巍那严厉的目光,脑海中仅有的一点腹稿也消失不见,期期艾艾半天后,才低声道: “先……先生,学……学生不知!” “不知?” 沈巍眉头轻挑,大步来到了刘昭身前,肃声道: “这可是尔等所学经文中必考的一句,为何不知!” 刘昭的头更低了,见他这样,沈巍眉毛一跳,抬手凝聚出一把戒尺, “伸手!” “……是……”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学堂之中,看的众人是心惊肉跳,尤其是看到刘昭那迅速红肿的手后,众人对自家营主的严厉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如此简单的问题还是不知,这节课站着听!” 沈巍大袖一甩,又是扫视了一圈众人,最终在一人上停下来目光, “樊荣,你来!” “是。” 依旧是翩翩公子打扮的樊荣站起了身子,不急不缓道: “君子欺之以方的意思是指对于真正的君子,可以用合理的办法欺骗他,下半句则是不可欺之以诚,意思是不能用不合情理的办法欺骗君子。” “嗯,说的不错,坐。” 沈巍背起左手,一边走,一边道: “我知道你们很奇怪为何我要讲这句话,但我想说的是,你们都是为了凝聚后天命格才来到这里的,为了这个目标,你们可以拼尽全力,是也不是?” “是!!!” “哼!这样想的话,你们就大错特错!” 沈巍面色一冷,厉声道: “你们可知天下有多少人也是这样想的,但又有多少人达到了目标!樊荣,你说!” “这……” 樊荣面色一滞,摇头道: “学生不知,学生只知凝聚命格之难,难于上青天!” “你倒是机灵。” 沈巍瞥了眼樊荣,接着道: “后天命格,何其难寻,有人终其一生也不得其门,他们没有付出努力吗?他们付出的精力不必任何人少,那是他们不够聪慧吗?他们当中不乏天资聪颖者。那他们为什么成就不了后天命格呢?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道不对! 君子欺之以方,不可欺之以诚,合理的办法可以被君子接受,但不合理的永远不行! 所以,选择合适的路是你们踏入命格师的第一步,其次要注意的是,也许你们选择的路没有错,可赶路的方法不对,也无法达到终点。 因此,要做君子,可欺之以方,不可欺之以诚,这便是我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下课!” …… 第25章 第一课2 沈巍的第一课令刘昭很是震惊,他本以为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做不到,那就是努力的还不够。 可现在,先生告诉他,错误的努力,一样无法成功,这不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练拳是否真的正确,所以,一上午的课程他都是心不在焉,直到赵诚喊他去吃饭,这才回过神。 灶堂中,刘昭正捧着一个大海碗,这个碗比他的脸还大些,是灶堂中最大的碗,碗中是荞麦面做成的疙瘩汤,上面稀稀拉拉的飘着几片菘菜叶。 这是襄州路很常见的主食,好的厨师会将其烹调的无比美味,当然灶堂中的就别想着有多美味,但对刘昭来说也是罕见的珍馐。 “刘昭,怎么唔,不吃啊?” 赵诚大口大口的喝光了碗里的汤,又拍了拍略微发胀的肚皮,意犹未尽道: “要是再来两个娘烙的饼就好了!刘昭,怎么回事?不合胃口吗?” 刘昭摇了摇头,捧起碗准备喝上一口,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唔,你不吃啊,给我了!” 赵毅一边喝光自己碗中的,一边就要去扒拉刘昭的海碗,王大虎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腕上,没好气道: “瞎伸啥!锅里不还有嘛!” “嘿嘿!” 赵毅眼珠子一转,捧着碗一溜烟奔向了灶台。 “赵诚,你说俺该接着练拳吗?俺是不是不该来这儿。” “嗯?” 本欲起身盛饭的赵诚一愣,看了眼神情低落的刘昭,再想到上午的课程,顿时明白他为何如此了,于是便道: “刘昭,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咱们已经来这儿了,不是吗?” “俺知道,可俺……” “话不是这么说的!” 王大虎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碗放在矮桌上,沉声道: “刘昭,俺觉得你该去练拳,不为别的,就为你昨晚那种气魄,知道吗?你可是让俺看到了真正的大虫!” “真的吗?” 刘昭一愣,细细回忆着昨晚的情形,他只记着自己当时怒火上头,其它的啥都不记得。 “没错!” 王大虎长叹一声,笑道: “俺自小是个胆大的,只有别人怕俺,不想却是俺怕了别人,所以不必妄自菲薄。况且……” 王大虎顿了顿,低声道: “兄弟啊,俺原来不信你说你自己课业不行,可今天俺信了,说实话,咱们来这儿不容易,但凡是有点法子,都该咬牙撑下去,你说是这个理不?” “大虎说的很对!” 赵诚亦是点了点头,正声道: “咱们背井离乡,为的就是叩那命格之门。 今日营主之言是提点,也是警醒。论出身,我们比不得那些富家子弟,论见识,更是远远不如,所以,我们既要努力,也不要瞎努力。 刘昭,咱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俺能看得出来,你是个犟驴子,俺问你,你练拳多久了?” “大概……八年了吧?” 刘昭有些不确定,听他父亲说,他两岁时他爷爷就在他面前练拳, “八年啊!” 赵诚颇为感慨,唏嘘道: “俺们识字才是五六岁而已,你练拳和进业这么久,早该知道那个对你更重要!” 刘昭一愣,脑子中似有一根爆竹炸了开来,以往练拳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回忆中一一展现, “是了,俺不光是为了当命格师练拳,俺是喜欢练拳!” 这些年来,练拳早就成为了刘昭生活中的一部分,尤其是在双亲去世后,能陪伴他的,只有练拳和那本旧书。 如今有这样的困惑,一来是得知自己为普通命格后的不自信,二来则是因为沈巍的一番话,当然沈巍的话本身没有任何偏颇,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刘昭恰恰钻了牛角尖。 想通这些,刘昭脸色一正,向赵诚和王大虎行了一礼, “多谢指教!” 两人咧嘴一笑,坦然受了此礼。 “诶?俺错过了什么吗?” 赵毅捧着一碗荞麦面疙瘩汤,脸上满是疑惑。 —— 饭后,刘昭四人走在学馆的大道之上,一路上,只见道旁皆是斗檐枯柳,但却并不难看,反而颇有泼墨之意,看的四位少年是目不转睛。 “毅哥儿,你确定是这条路?” 走的有些腿困的王大虎忍不住问道,赵毅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俺……俺记得应该是这儿啊!” “应该?!” 王大虎惨叫一声,一把抓住了赵毅的肩膀,怒吼道: “俺们都有了小半个时辰了,还在这里打转!毅哥儿,俺可不想迟到啊!” 赵毅自知理亏,只能讪笑着作揖,见状,赵诚和刘昭一叹,无奈摇了摇头。 下午,他们是可以选择自己的课程的,可那些课程并不在一个地方,据先生所说,弘毅学馆有十二大主院,为文、武、道、农、商、墨、术、杏、法、乐、画、棋。 这十二大主院之下又分有一些分院,如文院下有经文和书法,墨院下有木工、铁匠、雕刻、器械等等。 而除赵毅还在早上的学堂,其余三人都要去别的地方上课,虽然先生们已经言明各自分院在何处,可实际走起来,四人真是找不到北。 正当四人不知所措之时,迎面却是走来两人,为首的一身月白锦缎交领白袍,外罩鹅黄丝绸薄袄,脚踩一双鹿皮快靴,面如冠玉,丰朗不凡,不是别人,正是那樊荣,后面那人却是一身粗布皂衣,因略低着头,是以几人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哦?原是几位,怪不得出门时有喜鹊在枝丫上叫,樊荣见过诸位!” 人未至,俊朗公子的笑声却先到了,四人一愣,急忙还了一礼。 “诸位这是要去上课?咱们同去如何?” 刘昭四人尴尬一笑,却是没好意思回话,见几人的样子,樊荣哪里不明白几人是迷了路,大笑道: “几位是迷了路吧,也罢,我打小就长在这青沙镇,就让我尽一尽这地主之谊,领各位转转这弘毅学馆,诸位,请!” 闻言,四人自是大喜,急忙行礼道谢,樊荣又是一笑,摇头道: “不必,举手之劳!来福,头前带路!” “是!” …… 第26章 第一课3 “诸位有所不知啊,这青沙镇的弘毅学馆自先贤传学天下便有,至今已有万年之久,期间经历了数次人魔大战,几次被夷为平地,咱们现在看到的学馆,那是本纪太祖登基时修建的。 对了,你们知道为何咱们的所属会以营相称吗?” 几人一愣,赵诚倒是反应快些,答道: “营属乃是军中建制,难不成咱们学馆实行军中管制?” 樊荣微微一笑,摇头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说起来,此事与咱们的山长有些关系。 熊龟年山长除了是学馆山长外,也是青沙镇骁虎军和鹰扬军的主将,总揽青沙镇一切防务,同时山长本人也是鹑火境武夫命格师,实力强悍,相传他在边境曾一人挡住了上万只欲魔兽入侵。” “上万只!!!!” 几人大惊,皆是目瞪口呆,欲魔兽的厉害他们自小便知道,哪怕是最低级的欲魔兽,也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上万只,那已经不是他们能理解的概念。 “不错!” 樊荣双眼明亮,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也是因为那一战,山长才成为统领骁虎和鹰扬两大精锐之师的主将,要知道这两军可全都是由命格师组成的军队!” “全都是……命格师!!!!” 刘昭四人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命格师的稀有程度,他们很清楚,基本上是万里挑一,可整整一支军队,这让让他们有些怀疑以往的认知。 樊荣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笑道: “不必惊讶,以帝国数万万人口,百万命格师也可轻易调动,千万之数也不是问题,区区两只千人级别的军队,不过小菜一碟。 也正因为山长乃是行伍之人,这才将学馆分为营属,不过要说实行军中之制,那却有些不属实了。 山长治军极严,对军卒的行走站立都有要求,要做到一步一尺,首腰如松,咱们这些半大小子可做不到! 好了,墨院已经到了,画院也在这附近,至于武院,” 樊荣看向了刘昭,笑道: “刘昭兄,我倒是与你同行,一起如何?” 刘昭一愣,下意识打量了一眼这位俊秀非凡的同年,见他温润如玉,便是称声谦谦君子也不为过,很难将其与赳赳武夫联系起来。 樊荣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我有一位好友也在武院,他比我们早一年入学,我想先去叙叙旧情,刘昭兄,不介意同行吧!” 看着对方漆黑明亮的眸子,刘昭略微一愣,叉手行了一礼, “求之不得!” “爽快!请!” —— 去往武院的路颇远,刘昭默默跟在樊荣身后,至于来福则始终落后两人半步,三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向前走着,说来也怪,这偌大的学馆中,除却方才遇到了不少人,如今却是一人也没有,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 “踏!踏!踏!” “呼!” 终于,樊荣忍不住了,转过身子对着刘昭道: “刘昭兄,你也太过沉闷了吧,还有你为何一直跟在我后面啊!你看,来福都不敢走太快了!” “啊?俺……我这不是不认路嘛。” 刘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不善言辞,尤其是看到樊荣这样神仙般的人,他更是不敢开口。 樊荣细细看了看刘昭,见他眼睛清明,黑红的圆脸上只有憨笑,这才明白刘昭是真的不好意思。 “有趣!” 樊荣嘴角微微勾起,随意将手背到了身后,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将少年如墨的长发吹起,也将他身上的那股香味送到了刘昭身边。 “这是……好香的味道!” 刘昭觉得这味道是他闻过最好闻的,而且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娘烙的大饼, “俺这是……想俺娘了吗?” 在这一瞬间,那被刘昭压下许久的,名为思念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小小的眼眶中也慢慢堆起了晶莹。 “不!不行!俺不能哭!爹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刘昭猛的一咬牙,将情绪狠狠压了下去,但眼眶和鼻子中快要涌出的晶莹却无法止住,是以他只能狠狠的吸溜了一下。 殊不知,他身后来福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家的少爷可是最爱干净的,平时就是出一趟门都会换件衣服,这憨小子却是…… “哈哈哈!” 樊荣忽然大笑起来,刘昭以为他是笑自己的窘态,又是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 “让你看笑话了。” “哦,哈哈哈!” 樊荣笑的更开心了,他自小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 “刘昭兄,前面就是武院,咱们走吧。” “哦,好!” —— 刘昭看着眼前成排的拒马和高大的木楼,眼中满是好奇,他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是军营中的东西。 “别看了,咱们都以营划分,出现这些东西也不奇怪,跟上。” “哦。” 三人走过拒马,跨进木楼,却见里面是空旷一片,唯有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 这些少年或是赤手练拳,那拳风烈烈,势若猛虎;或是手拿兵器,寒光凛凛,翻江倒海;或是举着一人般大小的石锁,顶着寒风上下操练。 “好……好厉害!” 刘昭看的是目瞪口呆,不说别的,就说那举石锁,他就做不到。 “俺……俺也能练成这样吗?” 见他这副痴呆之状,樊荣只觉得的好笑,道: “且收一收,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哦。” 刘昭艰难的从那些少年身上移过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多少肉的小身板,便深吸了口气,努力鼓起肚子,想要变得壮些,可他身量虽是高点,可却有些干瘦,猛的胀起肚子,不显壮不说,倒像是个蛤蟆,看的樊荣是哭笑不得,无奈道: “算了吧,你这只像是个大蛤蟆!” “嘿嘿!” 刘昭尴尬一笑,老老实实的挺直了身子,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些少年。 “樊荣?你怎么在这儿?” 正当刘昭偷看之时,一道身影却是朝他们走来,刘昭下意识抬头,却见来人身材高大,比他还高出一头来,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肩宽体阔,蜂背猿腰,面容俊朗,一对剑眉直冲天际,半长的黑发被一条白色发带紧紧束住。 “诶,是他!” …… 第27章 第一课4 “是他!?” 来人正是刘昭早上遇见的那俊朗少年,当时看不仔细,现在才看清这少年不仅是俊朗那么简单,身上还有着一股如熊如虎般的气势,令他顿时汗毛直竖,待对方靠近,他的身子竟是下意识颤起来。 一侧的樊荣见他这样,心下大为不解,但好友当面,只得先行了一礼,打趣道: “墨仁,许久不见,你倒是愈发雄壮了,你看,倒是将我这位同窗吓成这样了!” 俊朗少年没有理会好友,而是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刘昭,随后忽然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 这下看似轻柔,刘昭却是感觉通体酥软,两腿一软,堪堪就要倒地, “不成!俺可不想丢眼!” 瞧了眼身旁的樊荣,刘昭咬牙挺直了身子,只是双腿还是止不住打颤。 “哦?” 俊朗少年眼睛一亮,将手松了开来,刘昭压力顿失,但肩上却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伸手去揉,同时心中也起了怒火,暗道俺虽然是个穷棒子,可也算智利,没招他惹他,偏偏要如此狠手!真是岂有此理! 刘昭也是热血年纪,有心发作,可又想到自己是个无根萍的,对面的少年却是气度不凡,又与樊荣这样的神仙公子相熟,想来也不会故意如此为难他,这样一想,心中火气去了大半。 可那俊朗少年却又是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下,饶是刘昭再忍,也是忍将不住,厉声道: “你……” “别动!” 那少年只是轻喝一声,落在刘昭耳边却是宛如惊雷,令他瞬间僵立。 “这……这……他……他是命格师!” 不错,这轻喝在刘昭听来与先生们的一般无二,他就是再愚钝,也知道眼前少年乃是以一位命格师。 “好……好……厉害!这人年纪比俺大不了多少,却已是命格师,他莫不是天命者!” 不提刘昭这番惊疑,那俊朗少年却是眉头微皱,开口道: “根骨不错,就是有些亏虚,手指有茧,你练拳!” “啊……是。” 刘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身子也站直了些, “嗯,可惜了,你是个乌鸟,不然也算是个好苗子!” 俊郎少年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了樊荣,淡淡道: “说吧,找我作甚?” 见好友语气冷淡,樊荣也不生气,笑道: “墨仁,我今日刚入学,得了空便巴巴的过来寻你,为何如此冷淡啊!” “哼!” 被叫做墨仁的少年冷笑一声,淡淡道: “少废话!你那点小心思别在我这用!你的这个同窗倒是有些根骨,但是乌鸟,哼哼,你们樊家的总是打这个心思!” “你……” 樊荣语塞,而后无奈一笑,摇头道: “罢了,不愧是天命者熊虎之将的熊墨仁,我这点微末手段倒显得下三滥了!刘昭兄,” “啊?” “在下对不住了!” 刘昭一愣,对于两人的话,他本就是听的云里雾里,现在樊荣又突然向他行礼致歉,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无奈道: “樊同窗,俺……我这实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 “哼,倒是个生米!樊荣,你的心思白费了!” 樊荣还未说话,熊墨仁先是开口了,他饶有兴趣的扫量着刘昭,笑道: “你想来武院练拳?” “啊,是,我想练拳!” 刘昭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但脸上满是认真。 “哈哈哈!” 熊墨仁大笑一声,双臂环胸,冷声道: “知道吗?以前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乌鸟来武院,可他们都没坚持过半月,你的根骨在他们当中只能称得上中等,听我一句劝,去学别的吧,别等伤了自己的根本,才幡然醒悟!” 刘昭不语,他虽然不太明白对方说的什么意思,可有一点他知道,拳,他一定要练,武院,他必须进。 “多谢提醒!可我别无选择,兄台,我想入这武院,请告诉我章程!” 说罢,刘昭躬身行了一礼。 “倒是个犟种!” 熊墨仁摇了摇头,淡淡道: “武院的院主乃是山长,他说过,只要是学馆弟子,无论谁想进武院都可以,你自便吧!” 说罢,那熊墨仁竟是拂袖而去,也不看好友一眼。 “哎,还是这个样子!” 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樊荣轻叹口气,像是对刘昭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唏嘘道: “墨仁他啊,打小就是个心思通透的,尤其是开启天赋命格后,他便愈发像个大人,全无一点情趣。 不过,你别看他严厉,心却是好的,他说你不行,恐怕你真的不太行,刘昭兄,路有很多条,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刘昭还是不语,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这样,樊荣神秘一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刘昭。 “樊荣……同……兄,” “怎么?” “你说方才那位是天命者?” 忽然,刘昭开口了,他的眼睛无比明亮,脸上也露出名为渴望,或者说野心的情绪。 樊荣笑了,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么一笑,却是如初春明艳, “不错!熊墨仁,山长熊龟年的玄孙,出生之时有猛虎长啸,又有熊罴嘶吼,是天生的熊虎之将。 山长对这位玄孙很是喜爱,自小便放在身边调教,是以这位不到十岁便可感受到天地之力,待开启命格后,不过三月便踏入玄枵境,如今他已是娵訾境武夫,放眼大衍,熊墨仁也是少有的天才。” “十三岁的娵訾境命格师……” 饶是刘昭有心理准备,也被熊墨仁这样的来历惊的久久无法平静,但想到方才少年那样的气魄,他觉得这样的事情就是应该的。 “大丈夫当如是啊!” 刘昭忍不住喃喃道, “什么?” “哦,没啥,樊荣兄,还要多谢你带我来此!” “无妨!” 樊荣随意摆了摆手,而后正色道: “刘昭兄,虽然你我只见过两次,可我能看得出你是个执着的,是个可交的,实不相瞒,这武院是咱们学馆最有实力的分院,青沙镇传言,入武院者,必成命格师! 不过,可不要以为在这里就是进入武院,那需要教谕们真正的认可你,才算是真的踏入武院大门。 我言尽于此,刘昭兄,珍重!” 刘昭见樊荣这样初见的陌生人肯说这么多,心中感动不已,当即深深行了一礼,认真道: “多谢指教!” …… 第28章 第一课5 目送樊荣离开后,刘昭深吸口气,大步跨入了空地之中,众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继续埋头苦练。 刘昭站在空地中央,看着四周各做各事的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自远处走来,刘昭虽看不清对方面容,可能看到对方颔下的短须,心里明白大概是武院的教谕来了,当下理了理身上玄衫的褶皱,恭敬的现在原地。 “嗯?”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刘昭,后者刚欲行礼,不料那人竟是突然出现在刘昭身前, “新来的?” 浑厚铿锵的声音好似隆隆战鼓,令刘昭脑子一阵晕眩,那人见他没有立刻回话,两把刀眉一拧,又是开口道: “回话!” 这一声瞬间将刘昭惊醒,心知失礼的他急忙躬身道: “见……见过先生,我是刘昭,是新来的。” “哦?有趣。” 那人刀眉轻挑,上下略微扫量一番,而后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 “刘昭是吧,你是那个营的?” “青萍营。” “沈为柔那个营的,那不该啊,他没告诉你别选自己根本不能走的道路吗?” “这……” 刘昭面露难色,呐呐道: “说……说了,可我……学生还是想进武院练拳。” “哦?你要学拳?抬起头来!” 刘昭依言抬起脑袋,却见眼前伫立着一座大山,不,那不是大山,而是一个人。 此人身材近有刘昭的两倍,恐有丈余,同样是一身黑色劲装,但气势却不是那些少年能比,再往上看,只见这人生的是虎头豹颈,颔下蓄有钢针般的短须,一对眸子好似铜铃,两把刀眉横卧立马,端的是一条昂藏大汉,看的刘昭是目瞪口呆。 这大汉见刘昭一副憨傻模样,不由得咧了咧嘴, “倒是个小倔驴!罢了,且先试试看!列阵!” 话音刚落,一众少年立刻停了手中动作,迅速结成了一个方阵,最后,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方阵之前,正是方才的熊墨仁。 “报营主,武院八十四人全部到齐,无缺!” “嗯,” 那大汉点了点头,对着刘昭道: “学过拳吗?” “学过。” “哦,那就打来看看。” “是!” 刘昭依言摆开架势,不料那大汉却是眉头一皱,凝声道: “且住!” 刘昭一愣,但还是立直身子,那大汉上下扫量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你练的是刀虎拳?” 刘昭心中好奇,自己还未开打,眼前的教谕是如何认出自家的拳法,但嘴上却是老老实实答道: “是。” “嗯?” 大汉眉头一拧,瞬间来到刘昭身前,翁声道: “你家祖上有人在军中效力?” 那语气明明很平淡,刘昭却只觉得一股如山岳般气势压在自己身上,下意识道: “没有,不过俺太爷是命格师!” “哦?那就怪不得了。” 大汉眉头舒展,那股气势也瞬间消失,刘昭这才松了口气, “你曾祖的名讳是什么?” “这……” 刘昭面带迟疑,心道先生问俺太爷干啥,不过先生既然发问,他也只好老实道: “家祖上刘下讳青路。” “刘青路,刘青路,原来是他,那怪不得了!” 那大汉喃喃两声,而后看向的刘昭眼神中满是复杂, “好了,将拳打来看看吧!” “是。” 刘昭再次拉开架势,将刀虎拳打了起来,只见他上下腾挪,前扑后蹬,左拳右爪,他知道在先生面前不必藏私,是以用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打的虚空呼呼作响,地上的灰尘也被他卷起,在其周身久久不散。 大汉看着少年的身影,一对刀眉又是皱起,显然是不太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看着。 刘昭不知道先生的表情,这两天来没怎么练拳,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他很不舒服,猛的打起来,只觉得通体透彻,这两天积攒的郁结之气似乎也慢慢聚集在胸口,欲要不吐不快。 “这种感觉,又来了!” 胸口那种沉闷感再次出现,而且比以往都更加令人不适,刘昭不想就这么结束,于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呼!呼!呼!” 他越打越快,拳爪与空气相撞,发出沉闷的爆炸声,见到这一幕,一旁观看的少年皆是讶异不已,唯有熊墨仁脸色不变,眸子中隐隐流出可惜之色。 “吼!” 终于,刘昭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暴喝,口中也吐出一口尺来长的浊气,其身后更是隐隐出现一只猛虎虚影。 “呼!呼!呼!” 刘昭从未觉得如此疲惫,以往他能打上几个时辰的拳不带喘气,可现在却只打了一趟,便隐隐有些站不稳。 “哎!” 大汉长叹一口气,伸手在刘昭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是……好暖和!” 刘昭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四肢中渐渐流开,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不说,整个身子也酥酥软软的,紧接着,一股浓浓的倦意忽然袭来,令他眼皮直打架。 “好……好困,不……不行!先生就在身旁,俺不能睡!” 刘昭虽愚钝,可也知礼,有先生在侧,哪有学生酣睡的道理,是以他狠下心来,一把掐在自己大腿之上, “好痛!” 剧烈的疼痛令刘昭瞬间清醒,见先生已到身前,急忙行了一礼, “多……多谢先生!” “嗯,不必多礼!” 那大汉随意摆了摆手,而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见先生不说话,刘昭以为自己的拳练的很差,心中顿时失落不已,脸色也低沉下来。 “你……的拳练的不错。” “呼!” 听到这话,刘昭顿时松了口气,急忙正了正身子,侧耳恭听, “平心而论,你能将刀虎拳练至虚境之上,隐隐接近实境,已经算是天资聪颖,可我没看错的话,你从来没吃过什么辅助药物吧。” 大汉目光灼灼的盯着刘昭,后者脸色一沉,想起了父亲因采摘药物去世的事情,勉强答道: “……是。” “哎,那就是了,刘昭,听我一句劝,你,不适合练拳!” “轰!” 刘昭顿时如遭雷击,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张了张嘴巴。 见他这样,大汉亦是叹了口气,沉声道: “如果你只是粗通刀虎拳,那还有些可能,可现在,断无一丝可能!去吧,别来武院,去别的分院试试吧。” 说罢,大汉转身消失在原地,独留刘昭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第29章 第一课6 冬日的太阳下去的很早,刺骨的寒风肆意吹打着大地上的一切,可空地上的少年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该是练拳的依旧练拳,有的甚至光着精壮的上身举着一人大的石锁,口中呼出的白气好似长箭,久久不散。 换做平常,刘昭一定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可现在,他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口中不停呢喃着。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此刻已是戌时,周遭的少年们一开始还会好奇的看上刘昭两眼,可也只是看看而已。 空地边缘,此地又是三排拒马,其后则是营帐,这些营帐排列并不整齐,而是三顶为一堆,九堆为一片,三片营帐又按天地人排列,将一顶大帐拱卫其中。 大帐中,此处并没有华光,而是燃着手臂粗的蜡烛,除了主位上一张矮桌以及桌后挂着的地图,再无其他的摆设。 “中郎将大人,就这么让他呆在这儿?” 高大的少年环胸而立,昏黄的烛光为本就俊朗的面容披上了一丝朦胧, “罢了,墨仁,你去,让他离开吧!” “诺!” 空地上,熊墨仁看着依旧呆立的少年,好看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平心而论,他对刘昭的印象还不错,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十二岁的年纪接触到实境。 “陷入迷醉了吗。” 看到刘昭那副痴傻之状,熊墨仁身子微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刘昭身前,而后抬起右手,轻轻一掌朝着对方的脸颊拍了上去, “啪!” 这一掌虽轻,可熊墨仁乃是熊虎之将,却是将刘昭打了好几个转儿,而后飞出了五丈开外,直落在入口的木楼处。 “好痛!” 剧烈的疼痛令刘昭瞬间清醒过来,他抱着被击中的肩膀,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一股有钻心之痛,可偏偏没有一根折断。 这便是强大的武夫,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力量锻炼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就像熊墨仁方才那样,看似击中的是肩胛骨,实则劲力通透全身,深入骨髓。 所以,刘昭感受到的疼痛乃是骨髓上的。 “你该走了。” 淡漠声音自头顶传来,刘昭身子一颤,用几近哀求的声音道: “俺……俺真的不能留下吗?俺能坚持,俺不怕吃苦!” “这不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 依旧是淡漠的嗓音,高大少年并没有对脚下的同龄人有一丝怜惜之情, “你的身体已经废了,根本无法继续练拳!” “什么?!” 刘昭大惊,猛的抬起头道: “俺的身体……废了!?不可能!俺明明能跑能跳!你看,俺还能打拳!” 刘昭急忙从地上爬起,甩动胳膊就要打拳,可方才的一下实在太痛,他只动了一下,便又瘫在了地上。 “呼!呼!不……不可能!俺……俺还……” 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刘昭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废了, “俺……俺还没成命格师,俺不信!俺不信!” 刘昭猛的握紧拳头,强行又站了起来,他努力止住发酸的眼眶,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良久,才蹦出一句话, “俺……俺想知道,为啥俺会废了!” 熊墨仁剑眉轻挑,他看着对面矮了一头的少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将刘昭完全掩住。 无论是任何生物,在面对另一个拥有体型优势的生物时,都会产生恐惧的情绪,刘昭也不例外,尤其是眼前的少年还是传说中的天命者。 他止不住颤抖着身子,眼神也慢慢移开,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开少年的气魄,忽然,他的胸口生出一口闷气, “俺为啥要怕他!就因为他是命格师?先生们也是命格师,俺不能怕他!他刚才还打了俺一下!对!俺不怕!” 郁结的闷气令刘昭暂时忘却了一切,他又移回了眼神,依旧死死的盯着。 “有趣!” 熊墨仁轻笑一声,慢慢环起了双臂,高大的身躯上猛的爆发出一股强劲的气势,背后更是出现了一只四丈高的猛虎虚影, “吼!” 冲天的巨吼响彻云霄,强劲的气浪将刘昭吹出五丈之遥,周围的少年也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了这里。 “这……这也是刀虎拳?” 一名黑衣少年低声说着,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哼!” 另一名赤着上身的高壮少年冷笑一声,淡淡道: “这当然是刀虎拳!三年前,百夫长他就将刀虎拳练至实境,这三年中,百夫长无时无刻不在修炼,这才能仅凭气势就释放出这刀虎虚影。 不过,这还只是未动时的刀虎拳,若是百夫长彻底动起来,那时的刀虎才是真正的刀虎,其力若虎,其势如刀! 瞧着吧,别说这个普通人小子,就是同境界的武夫命格师,也承受不住百夫长的气势!” “这……骗人的吧……” 黑衣少年双目巨瞪,不可置信道: “同是命格师,百夫长也……也……” “哼!你以为他是谁!” 赤身少年又是一声冷笑,眼神中满是狂热, “他可是熊虎之将——熊墨仁!襄州路最强的天才!注定成为寿命境命格师的存在!” “寿……寿星境!” 寿星境,当今世上所有命格师最高的境界,也是实力、荣耀的象征,可熊墨仁不过一少年,却已经可以看到那样的未来,天才之名,当之无愧。 “噗通!” 刘昭的确承受不住熊墨仁的气势,几乎是虚影出现的一瞬间,他就瘫在了地上。 “呼!呼!呼!好……好重!比山还重!” 刘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原本抬起的脑袋几乎就要垂到地上, “学拳?你这样的乌鸟,永远没办法成功!” 少年淡漠声音又是传来,如刀子一样直插刘昭的心脏,他死死咬着牙,艰难道: “什……么是……乌鸟!” “哼,乌鸟,就是你这样没有根基,甚至连羽毛都没有,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双臂,最后,摔死在地上的家伙! 知道为什么说你废了吗?因为你的拳徒有其意,而无其实,你连根基都没办法夯实,哪怕触碰到实境又怎样! 奉劝你一句,不要再练下去,如果不想死的话!” 说罢,熊墨仁转身离去,只留刘昭呆呆的瘫在地上…… 第30章 第一课7 冬日的夜不如夏日那样,繁星漫天,荧光点点,也不如秋日那般静谧,那般凉爽,更不如春日,温暖和煦,沁人心脾,有的只有刺骨的寒风,以及无神的少年。 刘昭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只记得高大少年离去后,他就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一般,只记得那句话, “再练……就会……死吗……爹,娘,爷爷,俺……俺当不了命格师了啊!” 温热的泪珠自眼角滑落,但很快变得冰冷彻骨,其实不单是眼泪,刘昭的身体也渐渐变冷,唯有不时喷出的热气,证明他还活着。 空地上的少年们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有一些已经朝着刘昭这里看来,武院中的生活相当枯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像刘昭这样能给他们带来一些乐子的,还真是不多见,是以平日里只知修炼的少年们,也渐渐玩起了赌局。 “你们说,那只乌鸟能坚持多久?” “我赌十贯,两个时辰!” “切,真小气!一百贯,一个时辰!” “彼其娘兮!我也来!两百贯,一个时辰!” “五百贯!半个时辰!” “一千贯,一个晚上!”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众人回头一看,顿时惊了一声冷汗, “百……百夫长!” 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正是熊墨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状物,将其丢在了众人身前。 “这……这是帝国钱庄发行的金票,据说只要拿着它不仅可以随时提钱,甚至可以提取超过金票五倍的钱额!不愧是熊墨仁!真是大手笔!” “百夫长大人,你觉得他能坚持一晚吗?现在可是最冷的时节,哪怕是我们,这样呆一晚上也不好受!” 赤着上身的少年面色犹豫,他不认为刘昭能待那么久。 熊墨仁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淡淡道: “他确实不行,但有人会让他行。好了,既然你们这么有精神,那就加练!” “诺!!!” 说完,熊墨仁转身离去,少年们则又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渐渐的,寒风越来越重,即使是精壮的少年们,也承受不住,纷纷走进了营帐。 而刘昭依旧躺在木楼之下,任由寒风肆意敲击着他的身体。 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结束了一天学业学生们也都回到了住处,不同的是,一些人走向了一个个大型木屋,有些人,则是进入了一处处单独的庭阁。 而在这些庭阁中,前排的庭阁面积小些,而且没有配套的庭院,后排的,不仅配有庭院,且庭院中或有古树,或是池塘,或是百花,端的是人间仙境。 就在这些庭院中,一道身影匆匆走了进来, “少爷,武院的学生已经回营了,另外,那几人正在四处寻找,不过,他们似乎不知道武院的方向。” 一身皂衣的来福正恭敬的说着,身前则是一张黑色的书案,书案后,则是一位白衣少年,正是那樊荣。 “嗯,那三人倒也算赤子之心,熊墨仁后来出来了吗?” “少爷,熊百夫长的实力太强,来福不敢靠近。” 樊荣微微一笑,接着道: “那看来他是出来了,来福,你说少爷要帮他一把吗?” “少爷想帮便帮,不想帮便不帮。” 樊荣笑了,他看着眼前依旧恭敬的来福,将手背到了身后, “你啊你,还是这么无趣!罢了,去告诉那三人,让他们且回去吧。” “诺。” 看着来福离去的背影,樊荣自书案上拿起了一本册子, “石盘村,刘昭,刘青路,有意思,时间还真是一个轮回,那么,你会怎么选呢?” —— “皇甫中郎将,天命者刘青路在当年也算是名动一时了,一名风水术数的天命者,怕是比我这个熊虎之将还要罕见吧。” 熊墨仁端坐在矮桌对面,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大汉, “不错,同为天命者,术数类命格师相当罕见,这样的人只要不陨落,必能在帝国朝堂占据一席之地,可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拥有它,只是一场灾难。 不说旁人的觊觎,单是那浩如烟海的周易算经,便足够折腾人的了。” “有人出手了?” 大汉脸色一滞,摇头道: “没有,将军不会允许有人这样做的,可是,如果是刘青路自己出了问题,那谁也说不出话来。” 熊墨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 “所以,一个娵訾境的术数类命格师,因为看完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经书,便堕入了欲念,不得不自裁,释门,真是好大的算计!” “哎!是非功过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释门,还是当年参与进去的三家,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死去的,唯有一个倒霉蛋。” “哼!蝇营狗苟!” —— 冷,刘昭只觉得连心也是冷的,他很后悔没有穿上娘做的棉袄,当时他只想着换上玄衫,却忘了这玄衫终究是别人送的,只能御一时之寒,而不能暖一日之身。 “娘,俺想你了,这衣服不如你做的暖和,俺想回家,可俺把地卖了,以后连埋自己的地方都没了啊!” 乡下埋人,总会讲究个风水,刘昭的爷爷因为听太爷说过两嘴,便早早定下了坟地,留给刘昭的那坟地正好是卖掉的那块。 当初爷爷告诉刘昭,假如他成为命格师,那这坟地就卖了,若是没成,那就埋这儿,这是个旺子孙的,下一代肯定能当命格师。 可现在,地被卖了,刘昭知道,自己就算死在那里,也会有人把他从那里丢出去。 “俺不甘心啊!为啥俺就不行呢!” “想知道为什么吗?” 忽然,一道声音自耳边响起,恍惚中,刘昭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好像是故事里的神仙一样, “你……你是神仙吗?” “哈哈哈,倒是谬赞,刘昭兄,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刘昭勉强抬起了眼皮,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嗫嚅道: “是……是你啊,对……对不住了,俺……现在行不了礼了……” “哈哈哈,刘昭兄果然是赤诚君子,不枉我跑这一趟。 刘昭兄,我想帮你继续练拳,不知你意下如何?” “……?” …… 第31章 第一课8 刘昭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让他无所适从,而今突然有人跑出来说要帮他,他下意识觉得对方真是好人。 可随即又想到娘说陌生人会帮你,也只会帮小忙,帮大忙的可能是看上你的东西,这时候就要想想那东西对自己重不重要了。 “你……想要……俺什么?” “哦?” 樊荣挑了挑眉头,颇为意外的打量了一眼刘昭,笑道: “学业考评上说你天资愚钝,且不通人情,现在看来那些东西都不怎么真啊,让我想想,是谁这么写呢?” 樊荣略一思考,而后以手击腕,惊讶道: “看来是某个初为人师的教谕啊!你倒是好运道!好了,让我们回到正题。 我呢,想要帮你继续练拳,甚至是助你成为命格师,但也像你说的,我需要你的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承诺,或者说你的友谊。” 樊荣的嘴角微微勾起,这样的微笑配上他俊朗的相貌,放在石盘村一定能让村口的二丫头倒贴吧,刘昭这样想道, “俺的……友谊?你想和俺做朋友?可俺就算再傻也知道,狼和狗做不了朋友。” “嘿!” 樊荣轻笑一声,摇头道: “是虎狼不与豚犬为伍!你说的确实不错,我樊家十三代从商,不说在这青沙镇,就是在襄州路一百单八县镇中也是佼佼者。 家中老祖乃鹑首境命格师,身兼青沙镇县丞一职,大梁境也有几位,族人上万,麾下门徒不计其数。 若非进了同一学馆,你我当如明月与草芥,老死不相往来。” 刘昭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喃喃道: “真……真好啊,那你一定很……开心!” “开心?” 樊荣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淡淡道: “也许吧,好了,回到正题吧。 听说过选獒吗?獒是一种强壮的狗,它们天生体型庞大,在野外罕有敌手,是富贵人家们看家护门的首选。 然而,并非所有的獒都强大,因此人们想出了一种办法,那就是将幼小的獒犬们放到同一座山林中,里面只有少量的食物,要想活下去,只有杀死其它的獒。 樊家也是这样,我这一辈有这众多的兄弟,我们或许选择的路不同,但有一点,我们都是各自的敌人,在我们分出胜负前,家中的长辈不会出手。 所以,我需要帮手。” “帮手?” 刘昭喃喃一声,嘴角扯出一丝讥笑, “俺不过是你口中的草芥,如何能帮得了你?” “不不不,” 樊荣笑着摇了摇头,正色道: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讨厌心思复杂的人,你不同,我喜欢你这样赤诚之心的人。 现在,我愿意给你个机会,成为我的扈从,以后你修炼所需的一切资源我都会提供,而你,只需要付出诚心,如何,这样的交易还算值吧?” 听完樊荣的话,刘昭只觉得脑袋发昏,他艰难的开口道: “什……什么是……扈从?” “扈从,就是我的护卫,帝国禁止人口买卖,但不禁止扈从契约,只要你签下了契约,那便是我的护卫,一切都要听我的。” 刘昭默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喃喃道: “那不就是狗吗,早知道这样,俺还不如进拳馆,当兵去。” “诶,话不能这么说。” 樊荣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笑道: “你去拳馆,说不定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从军,那更别想,以你亏虚的身体,他们不会要你的,做我的扈从,你不亏!” “都……不行吗……” 想到当初先生们让他去学馆,现在想来倒是真的为他考虑, “可惜俺不争气啊!” 刘昭只觉得心中满是苦涩,比放了半月的饼子还要苦, “俺……俺要当扈从吗?那是把自己也卖了啊!俺真的要吗?” 其实对于卖掉自己,刘昭并不怎么排斥,或者说他不太理解卖掉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记得先生们曾讲过,人生天地间,当为君子,何为君子? “君子固穷……” “什么?” 樊荣面色一滞,又上下扫量了一眼刘昭,好奇道: “你知道君子固穷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人再穷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志向,这节课,俺有好好听。” 刘昭扯出一丝微笑,原本黑红的脸此刻变得无比苍白。 樊荣和煦的脸色瞬间阴沉,再无一丝笑意, “你是这样选的吗?知不知道你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俺……知道。” 刘昭笑的很开心,他眯着眼睛,看着头顶漆黑的夜色,仿佛那里有他最向往的, “俺爷说,要是俺当不了命格师也没事,那就让俺的孩子当,所以,俺……俺可以不当的。” “哦?有趣!” 樊荣慢慢直起身子,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无比晃眼, “那我更想让你做我的扈从了!这样吧,刘昭,你我各退一步,听说过货贷吗?” “印子钱?” “倒也不错,不过我的货贷不是钱财,而是提供给你修炼的资源,而你则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我的要求,如果不能,那到时你便是我的扈从,这样条件你觉得如何?” 刘昭愣了愣,细细思索了一番,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对方一个富家公子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 “怎么?想不通是吗?” 樊荣似是看出刘昭所想,将手背到身后,缓缓道: “不必多想!我只是看中了你的为人,想我年纪虽小,可也见过不少如你这般的困窘之人。 他们当中天资聪颖的大有人在,有的课业比我还要强些,可在我提出方才的条件时,他们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刚才若是你第一次便答应了我,那你就只是个扈从,可现在,你不是。 一个在绝境中还能坚持自己的人,在外人看来这是迂腐,不懂变通,可在另外一些人看来,却是璞玉。 刘昭,你资质平庸不假,可有这份坚持,再有我的帮助,命格师,只是囊中之物!” “俺……” 刘昭又是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说的很明白,他要的是他这个人,或者说他的诚心,可先生从小便教导他,君子者,不可甘于人后,亦不可堕其志。 “命格师,俺想当,给人当扈从,又……又似乎不太好,俺该咋办?” …… 第32章 第一课9 见刘昭久久不语,樊荣知道,对方已经动了心思,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用他那好听的嗓音道: “还记得今天沈先生上的第一课吗?” “啊,记得,君子可欺之以方。” “不可欺之以诚,” 樊荣接过话茬,朗声道: “可以用合理的方法欺骗君子,但不能用不合理的手段,刘昭,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君子需要用正确的方法追求自己的道,不然就会被不合理的手段欺骗。 现在,你已经是山穷水尽,何不换个办法呢?须知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 “穷则变,变则……通吗……” 刘昭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樊荣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刘昭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而后猛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俺懂了!俺懂了!受教!受教!” 刘昭笑的很开心,樊荣也笑了,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瓶子,即使是黑夜,刘昭依旧能看到那是一个通体透亮的玉脂瓶,而且散发着丝丝暖意。 “这是火燚丹,主药材乃是三百年份的焰煴藤,再佐以诸多猛兽的精血炼就,吃下它,你亏空的身体便可瞬间补足。” “你……你说这是……焰煴藤做的?” 见刘昭面色古怪,一副似笑如泣的模样,樊荣心下好奇,沉声解释道: “不错,它可是武夫们最想要的东西,只要一颗,哪怕是再羸弱的人,也可以变成壮汉,从此修炼一片坦途,有价无市!” 刘昭并没有理会樊荣说的,而是死死盯着那个散发着暖意的玉瓶,眼眶再也止不住奔涌的泪水, “俺……俺爹就是为了采焰煴藤没的!” 樊荣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脸色,沉声道: “那你更该吃下它,焰煴藤无法培育,只生长在深山之中,那些地方有着数不清的猛兽,甚至是欲魔兽,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很希望你能成为命格师,刘昭,不要辜负你的父亲!” 刘昭本就心神恍惚,樊荣这一番话更是彻底激荡起他的神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玉瓶后,打开盖子,看也不看,径直倒进了嘴里。 “好烫!” 吞下火燚丹的那一刻,刘昭只觉得像是吞下了一颗火炭,奇怪的是,嗓子并没有烫伤,反而有些清凉,这股清凉感随着咽喉四处蔓延,很快,他便觉得自己像是在夏日中跳进了河里一般。 “明明是烫,为什么是凉呢?” 正当刘昭好奇之时,一股灼热之感忽然从胃部冒出,而后瞬间席卷全身,那宛如身处火炉的感觉,令刘昭不禁发出痛苦的低吼。 “火燚丹,冷热交替,不破不立,樊荣,你还真是舍得!” 淡漠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樊荣轻笑一声,淡淡道: “想不到熊墨仁也有听墙角的一天。” “哼!” 来的正是熊墨仁,他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刘昭,淡淡道: “扈从而已,你若真想要,自有大把的人追随,为何偏偏是他?我可不信你所谓的赤诚。” “不,我确实看中了他的赤诚!” 樊荣摇了摇头,答道: “我查看过今届所有人的户档和学业考评,唯有他,不是因为学业优异而继续进学的。 我很好奇,在那种地方,一个学业不优秀的人还会进学,到底是他的父母有多爱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于是我翻看了一下户档,却有了些意外收获,没想到啊,当年搅动风云之人,还有后人在世。 于是,一个小小的计划便在我的脑海中诞生了,墨仁,要不要猜一猜?” 熊墨仁冷笑一声,用他那清冷的嗓音道: “无为而为,好一个慧心灵台!不过,你不怕这傻小子将来回过神反咬一口?” “怕?我为何要怕!” 樊荣又是笑了笑,胸有成竹道: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看中的是他的赤诚,君子欺之以方,不是吗?” “有趣,看来沈为柔很适合做你的先生。 不过,樊荣,送你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心些吧,你的那个兄长,可不太安分!” “是吗?” 樊荣似乎并不担心,脸上依旧是那好看的笑容, “他能怎么不安分呢?我亲爱的兄长。” 二人的交谈声不小,也没有避讳刘昭,可他听到了吗,并没有。 此刻的刘昭只觉得自己快要化了一般,皮肉,血液,经脉,甚至是骨头,都烫的出奇,如果在他头上放上一块饼胚,恐怕瞬间就会烤糊。 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却是没有一丝损坏,只有瞪大的双眼,通红的皮肤,痛苦的嘶吼,证明着此刻的他并不好受。 “太……烫了!俺快……撑不住了!啊!” 忽然,刘昭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此刻的他,双眼猛凸,脖子上爆出数道青筋,脸色可怖,看上去就像窒息了许久一般。 “奇怪!” 见状,樊荣双眉微蹙,对着一旁的熊墨仁道: “吃下火燚丹会变成这样吗?” “哦?” 熊墨仁嘴角微微掀起,语气中带了些恶趣味, “号称通读道藏的樊荣,也会有不知道的时候?” “你是在考我吗?” 樊荣眸光微闪,凝声道: “火燚丹,虽为纯阳之物炼就,可物极必反,吃下后,会感受到极寒和极热两个极端之苦,在这个过程中,人体的皮肉,经脉,骨髓,都会得到彻底的淬炼。 他的模样,显然是受到极热之苦,接下来,恐怕就是极寒了!” “说的不错!可惜,你忽略了一点!” 熊墨仁死死盯着刘昭,脸上挂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傍晚之时,我曾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一道拳意,这道力量会帮他舒缓一些暗伤,而你又恰恰喂他吃下了火燚丹……” “所以会怎样?” 樊荣声音冷冽,他没想到,一向冷漠的熊墨仁会好心出手帮刘昭缓解暗伤。 熊墨仁咧嘴一笑,一字一句道: “不,怎,么,样!只是会让他感受更强烈的痛苦而已!” “哼!多事!” “哦?这怎么叫多事呢?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君子欺之以方,不是吗?” “你!” 樊荣那一向从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气急败坏,不过,他也非常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并向熊墨仁行了一礼, “受教了!” …… 第33章 契约 不提二人的交谈,只看刘昭,此刻的他面色狰狞,猩红的皮肤好似煮熟的大虾,暴起的青筋宛如老树的树根,看的樊荣是眉头紧锁。 “墨仁,火燚丹的效力有这么久吗?” 正常情况下,服下火燚丹后,会在两个时辰内经历极寒灼热之苦,而后半个时辰人体便会趋于正常,再半个时辰,服用者就会清醒。 可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刘昭依旧是那副狰狞之状。 “哦?你是在关心这小子?” 樊荣瞥了一眼怪笑的熊墨仁,淡淡道: “不,玩具罢了。” “玩具?” 熊墨仁轻笑一声,摇头道: “之前也说了,他会承受更剧烈的痛苦,时间吗,自然也会更久些,不过……” 熊墨仁眼神一凝,忽然朝着虚空挥出一拳,这一拳明明离着刘昭很远,但却将他击飞出三丈远。 “你这是……” 樊荣眉头轻皱,他能感觉到熊墨仁不单是打了一拳这么简单, “融进了拳意,” 熊墨仁收回胳膊,又是双手一环,淡淡道: “我的拳意中夹杂了天地之力,可以令火燚丹的效力发挥的更快,只要他能坚持住,必能完美的吸收药效。” “哦?居然还能这样!” 樊荣眼睛一亮,他可是知道完美吸收药效意味着什么,丹药终究是外物,人的身体会在一定程度上免疫药,普通人吃下药后能够吸收五成的药效就算不错,哪怕是命格师吃下那些不可思议的丹药,也不能完全吸收药效,而刘昭却能完全吸收, “那就是说……不对,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就是完全吸收药效,作用也不大。” 想通此节,樊荣眼神又恢复了平静,熊墨仁似是知晓他的想法,淡淡道: “别以为没用,这些药效会滋补他的身体,为他夯实根基,樊荣,你会有一位悍卒!” “哦?” 樊荣剑眉微挑,轻笑道: “有意思。” “啊!” 刘昭只觉得自己快要爆了,心脏好似战鼓一般“砰砰”作响,体表甚至渗出丝丝血迹,这些血并非鲜红,而是暗红,而且散发着一股恶臭。 见状,熊墨仁眸光微闪,轻笑一声,道: “换血,看来药效不错!” 换血,乃是武夫们将身体锤炼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发生的情况,事实上,这个情况应当是换皮,换血,换髓由外到内的三个境界,循序渐进,不可贪功。 而刘昭因火燚丹的作用提前完成了换血,但皮和髓并没有变化,倒也不知是福是祸。 “成了!” 见污血覆盖住刘昭全身,熊墨仁知道,对方已经完成了蜕变, “就是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 想到某种可能的熊墨仁,心中涌起了一些心思, “墨仁,他是我的扈从。” 清冷的声音在熊墨仁耳边响起,他看着面色冷淡的樊荣,轻笑道: “谁知道呢!” “哼!” —— 干燥刺骨的微风轻拂大地,远边的朦胧打碎了氲墨色的薄霭,高耸的木楼依旧伫立,长身而立的身影却是不见,只留玄衫少年躺在地上。 “唔……俺这是……” 刘昭动了动略微发僵的手臂,这才发觉那种灼热感已经消失,他慢慢直起身子,茫然的看了眼四周, “天……亮了啊,俺这是……对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刘昭急忙四处查看,却不见樊荣的身影, “俺这是……做梦了?可那感觉也……” 刘昭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却见上面有着一层薄薄的黑灰,而后又觉得脖子上有些酥痒,伸手一摸,却是扒下一大块黑色的硬壳。 “这是……俺记得俺没这么脏啊……” “别发愣了!” “嗯?” 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刘昭扭头一看,却见两人朝他走来,正是樊荣和来福, “嗯,不错,看样子火燚丹对你来说确实有用。” 刘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并非在做梦,他将自己卖了, “那俺该叫他……” 看到后面的来福,刘昭眼睛一亮,行礼道: “见过少爷。” “哦?哈哈哈。” 樊荣轻笑一声,摇头道: “不必,我们的赌约还未到期,你暂时也不是我的扈从,照旧就好。” “哦,见过樊荣兄。” “嗯,来福。” 来福应了一声,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刘昭身前, “这是……” “这是契约。” 樊荣笑了笑,解释道: “大衍重法,不立契约,不足为据,刘昭,我先小人后君子,这契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以一年为期,我会提供给你所需的资源,若你能成就命格师,那一切作罢,若不能,你就是我的扈从,看一下吧,没有问题就签字画押。” “哦,好。” 刘昭看也不看,拿起托盘的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并伸手按了印记。 “倒是爽快!也好,刘昭,虽然你我签订了契约,但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吗?” “哦,俺会保密的。” 见刘昭应的痛快,樊荣命来福收起契约,接着道: “现在的你进入武院应当不是问题,不过还是小心,刘昭,你我虽定下契约,可我却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期待你能胜过赌约。” 刘昭不知道樊荣说的是真是假,可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俺和他认识一天不到,他却帮了俺如此大忙,就是真的做他的扈从,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想着,刘昭恭敬的行了一礼,感激道: “是,俺多谢你了!” 樊荣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带着来福去往了别处。 “呼!”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刘昭长吐一口气,转身迈进了木楼。 此刻,空地上尚没有人影,刘昭也不敢再往里走,只好静静待在空地上。 不消片刻,一轮红日自天边升起,稍稍驱散了一些的寒意,不过,刘昭却不觉得寒冷, “怪了,明明昨天俺还……” 刘昭正在惊疑之时,忽然想起昨夜吃的火燚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一样了, “是了,俺吃了焰煴藤做的火燚丹,爹,你说俺咋吃的这么晚呢?” 想起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而丧命的父亲,难以抑制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 “别愣着,把拳打来看看!” …… 第34章 初入武院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刘昭一愣,急忙回头行了一礼, “见过……学兄!” 熊墨仁轻嗯一声以做回应,而后道: “再打一趟拳,如果让我满意,那你就可以进入武院,这也是中郎将大人的意思。” “中郎将大人?” 刘昭喃喃一声,这才明白熊墨仁说的是先生,当下也不废话,行了一礼后,又是扯开了刀虎拳的架子。 只见他身子微蹲,深吸口气后猛的向前劈出一拳,待身子转动时顺势又是一爪,随后动作不停,又是向一侧劈拳而出。 随着刘昭的动作越来越快,其周身带动的拳风卷起薄薄的烟尘,那烟尘不如昨天那般散散乱乱,而是渐有凝聚之势。 “呼!” 一拳劈出,那烟尘竟是彻底凝实,变作一把大刀,径直劈向了地上。 不过,那刀看着威势凛凛,打到地上却没有一丝动静,瞬间化作了一团烟雾。 换做平常,刘昭必会被这一幕惊倒,然后停下来细细感受,可现在他并没有停下,也不想停下,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热!俺的血好像在跑!” 在厚厚的黑色结块下,细密的血管有韵律的鼓起,黑红的脸也渐渐变得红润,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脸便彻底通红,其胸口也大幅度的起伏着。 有过经验的刘昭明白,自己还不能吐出这口气,是以他只得越打越快,体内的血液也从湍急的溪流变成了奔腾的大江。 “砰!砰!砰!” 忽然,一道微弱的震动声响起,熊墨仁眉头轻挑,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哦?气血如鼓,看来火燚丹对他的效果不错!就是不知道他能做到哪步了。”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鼓声震响,刘昭的胸膛鼓到了最高,他再也忍不住,最终发出一声惊天巨吼, “吼!” 这吼声远胜之前任何一次,所激荡起的烟尘足有三丈之高,亦有三丈之远,不过却没有出现那道猛虎虚影。 “呼!” 吐出这口浊气的刘昭觉得浑身通畅,他慢慢直起身子,身上厚厚的黑色结块也碎成粉末,迎风飘散。 “好舒服!” 舍去这些粉末的刘昭精神一振,口中又是不禁吐出一口浊气。 “嗯,你通过了,跟我来!” “啊?哦,是。” 刘昭一愣,随后面色大喜,忍不住想要大笑一场,可当着熊墨仁的面,他也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上。 熊墨仁走的并不快,可刘昭却要倾尽全力才能勉强不跟丢,两人穿过无人的大道,越过一片竹林,最后来到了一个月牙门前, “这是……昨天的……” “别愣着,进来!” “哦,好。” 刘昭急忙跨进月牙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绚丽艳霞,艳霞之下,则是身姿挺拔的黑衣少年们,一众人见熊墨仁进来,急忙行了一礼,齐吼道: “见过百夫长大人!!!” “嗯,继续,你站在最后!” 刘昭一愣,这才知道是叫自己,急忙调整身子立在了众人身后。 熊墨仁见众人站好,这才沉声道: “武院,虽如其他院一般不禁学生进入,可一直以来却是十二院中人数最少的,其原因就在于武夫的修炼需要更多的资源,远不是常人能承担起的,因此武院来去自如。 此地乃是学馆专门打造的练拳之地,周围的梅树蕴藏着封意阵,这个阵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压制武夫的拳意。 在此处练拳,处于虚境的武夫会比外界更加艰难,而实境的武夫则无法感受拳意,在这里练上一个时辰顶的上外面的一天,所以,不要强撑,现在,接着练!” “是!!” 见前面众人拉开架势,刘昭急忙跟上,但很快他就再也跟不上了,仅仅是盏茶的功夫,他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 “不……不可能啊,俺平时打半天都不会累的,还有,俺怎么感觉不到那股闷气了?” 刘昭强行摆动胳膊,这才跟上前人的动作,如此坚持半个时辰后,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两腿一软,便要瘫倒地上。 “坚持不住就出去。” 淡漠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刘昭身子一颤,抬头看着身前依旧苦练的众人,骨子里的那股子拧劲儿不由得涌起, “不成!好不容易进来,人家都在练,俺凭啥歇着!” 刘昭死死咬住牙,两手在地上一撑,这才勉强直起了身子,但酸软的小腿还是令他不由得晃了一晃。 “呼!” 长吐一口浊气,刘昭慢慢抬起僵硬的双臂,缓缓打起了刀虎拳。 见状,熊墨仁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自顾自的练着自己的拳,他打的并不快,但却很重,每次出拳挥爪都可以发出沉闷的声响,反观其他的少年,他们虽也能打出声音,可却几不可闻。 “噗通!” 又是坚持了一刻,刘昭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抹黑,重重瘫在地上,见状,熊墨仁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随意挥了一拳,便将刘昭推出了月牙门外。 “醒醒!” “嗯?” 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刘昭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你是……先生?!” 刘昭急忙起身行礼,口中不断道: “学生无状,请先生海涵!” “哈哈哈!梁中,你也成先生了!” “哼!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先生吗!?” “啊?” 刘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震得一愣,下意识的揉了揉眼,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 只见眼前之人身材雄壮,豹头环眼,狮口阔鼻,颔下无须,一身黑衣被他穿的鼓鼓囊囊,满头乱发虽只用一条铁质发箍箍住,却不显得散乱,端的一幅北地豪侠之状。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人年纪不大,因为他身边有着几位黑衣少年。 刘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认错了人,老脸一红,急忙行礼认错, “这位……仁兄,对不住,俺……我有些迷糊!” 那豪侠模样的少年大手一挥,翁声道: “算了,不与你计较,我名梁中,比你早来这武院半年,你贵姓啊?” 刘昭一愣,正色道: “在下刘昭,昨日刚入学,见过梁学兄。” “嗯,倒也算知礼,走吧,中郎将大人要训话了,你倒是好运道,一来就碰上中郎将大人。” “哦,好,这就来。” …… 第35章 初入武院2 跟着梁中等人,刘昭又是回到了空地之上,他这时才注意到木楼之上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大字, “木……木……” “别看了,那是校场。” 梁中一掌拍在刘昭肩上,险些将他打了个趔趄,见他这样,梁中咧嘴一笑,道: “你小子这样可不行,想当武夫,得有一副好身板! 武院原来就是完全按照军中建制,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这才改了许多,比如这校场,行了,进去吧,一会儿中郎将大人会亲自练我们!” 刘昭见梁中提起中郎将时脸上是又敬又畏,心道这位先生恐是个严厉的,俺可得不能懈怠。 “咚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梁中脸色一变,拉着刘昭跑向了校场。 校场之上,一众少年整齐的排成两列,梁中将刘昭拉到左列最后,自己则站在了次位。 刘昭见众人神色肃穆,身姿笔直,也不敢有何动作,有样学样的站直了身子。 “踏!踏!踏!” 沉闷如鼓的脚步声回荡在众人耳畔,刘昭的心脏也跟着这阵闷响砰砰直跳,紧接着,一条大汉自众人身前走过,刘昭不敢直视,只能用余光扫了一眼。 只见那大汉身披玄色鱼鳞甲,腰系牛皮铁环带,双臂挂着精钢护膊,肩上各有一只虎头金吞兽,顶上戴着鹰嘴兜鍪,腰间配有一刀一锏,刀乃特制长刀,足有七尺,锏是四尺长锏,有少年臂儿粗细,通体黝黑,散发着阵阵寒意。 大汉来到队列中间,扫了眼精神奕奕的少年们,威严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翁声道: “很好!小子们,武院又来了一位新生,至于他以后是不是你们的袍泽,那就看他的表现了,刘昭,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刘昭一愣,急忙站出了队列,他的身高在这些少年中算是最矮的,昨夜又躺在地上一夜,脸上不可避免的粘上了灰尘,半长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再配上一身褶皱的玄衫,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路边的乞儿。 但一众少年却不笑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依旧神情肃穆,身子挺直。 大汉上下扫量了一眼刘昭,沉声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 刘昭一愣,低头思索一阵后,正色道: “先生,这就是我的选择。” 大汉复杂的看了眼刘昭,叹道: “也罢,这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希望你不要后悔。 刘昭,无论是在武院,还是在其他地方,自身的强大永远是说话的基础,所以用你的拳头告诉他们,你,有资格进入武院。 梁中,你来,和他打上一场。” “诺!” 梁中大步出列,来到刘昭对面,叉手行了一礼,恭声道: “请!” 见是梁中,刘昭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眼对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呐呐道: “请……梁学兄手下留情!” 梁中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而他这副虎豹之貌,只让刘昭觉得背后发冷。 但先生有命,刘昭也想看看自己与人的差距,是以他强忍心中忧惧,摆了个刀虎拳的架子。 那梁中见他这般,狞笑一声,瞬间便消失在原地,刘昭一惊,急忙扭头向身后一看,却见醋钵大的拳头径直砸了下来,他有心架臂格挡,可那拳头实在太快,无奈之下,他也只好侧过脑袋,让肩膀迎上这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这一拳好像一把重锤狠狠锤在肩上,刘昭顿时呲起了牙花,暗道:“好疼!身子快散架了!” 刘昭没少和人打架,以一对多都是家常便饭,可那些人的拳头和梁中的比起来,不过是棉花而已。 “看来俺得躲着点!” 这边刘昭正在思考怎么躲对方的拳头,那边的梁中却是愣了一下, “我虽然只用了三分力,可按这小子昨天打的拳来看,不该啊,莫非……” 梁中又是打量了眼刘昭,见他双目明亮,脸蛋虽还是圆些,但却气色充盈,暗道果然, “补足了亏虚吗,看来能好好玩玩了!” 打定主意的梁中化拳为爪,死死扣住刘昭的肩膀,而后半步上前,另一只胳膊一记直拳轰向了刘昭的腹部。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刘昭根本反应不及,只能受下这一拳, “砰!” “呕!” 强劲的力道令刘昭登时吐出一口酸水,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可这还没完,肩膀上又是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狠狠砸在地上。 “就这点程度吗?” 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昭甩了甩嘴上的泥土,被这么轻易击倒,心中也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猛的一个鲤鱼打挺,而后借着这股力道劈出一拳砸向了梁中, “有点意思,” 梁中咧嘴一笑,轻轻侧头便躲过了这一拳,而后提膝上踢,犹如利箭般顶向了刘昭的胸部。 这一踢可不简单,而是叫羚羊挂角,羊这种动物,看似温顺,实则最恶,且最好斗,没有利爪獠牙的它们,头顶坚固的角就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 一头成年的雄壮公鹿,会用他们的角击败森林中所有的食草动物,甚至连一些凶恶的猛兽都不愿正面接下它们的角撞。 梁中以提膝来模仿鹿角,在最短的距离内爆发出全身的力量,这股力量会作用与膝盖,其力量足以击碎一人粗的大树。 “危险!” 刘昭下意识的瞳孔一紧,知道自己不能硬接,可对方的攻击太快,他只能架起双臂挡在胸口, “砰!” 巨大的力量将刘昭击飞到空中,而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好……噗!” 刘昭痛苦的摸住发闷的胸口,喉咙一甜,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怎样?还要接着打吗?” 梁中威恶的脸庞出现在刘昭头顶,那淡漠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虫子。 刘昭无法接受这个眼神,一直以来,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乡下来的穷鬼,哪怕是在石盘村,他也是被厌恶的那个,哪怕是在学馆这种地方,他也能察觉到那些人眼底的不屑。 所以,他不在意,这么多年,他已经接受了这种眼神。 但有两个人不同,他们眼中完全没有自己,一个是待他和煦的樊荣,一个是天命者熊墨仁。 他讨厌被无视,那让他觉得,自己倾尽一切得到的,也不过如此。 “打!” …… 第36章 初战 少年的声音并不洪亮,可却自有一番气势,梁中眉头轻挑,冷笑道: “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梁中瞬间出现在刘昭身前,重拳如高山坠石般狠狠砸了下来,这一下直冲刘昭天灵盖,若是砸实,哪怕不死,也会晕上半天。 刘昭能感受那凛凛的拳风,可他不想躲,或者说也没法躲,但是他也不想防守,打了这么久,他可是一次拳也没出过。 所以,他张开双臂,猛的抱住了梁中的双腿,而那一拳则狠狠砸在了脊背上, “呕!” 喷出口中的酸水,刘昭双臂发力,死死箍住了梁中的双腿, “哼,想和我比力气!” 梁中狞笑一声,两腿绷紧,便要用力挣脱,可不想却是没能挣开, “哦?有点意思!” 感受着腿上的力道,梁中的眼神泛起了些许波澜, “那就来比比吧!” 梁中轻喝一声,双腿向外一撇,刘昭的胳膊登时发出“咔咔”两声,显然是骨头没能受住突如其来的怪力。 “俺……俺得撑住!不能……让他小瞧了俺!” 刘昭死死咬着牙,竭力箍住梁中的双腿,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用拳头打倒对方,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哦?还不错嘛!” 见还没能挣脱刘昭的束缚,梁中的脸色稍稍认真了些,心神一动,又是爆发出一股蛮力,可依旧没能挣开。 这下,梁中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自负天神神力,一人高的石锁在他看来也不过平常,现在却在刘昭这么个瘦猴手上吃了个暗亏,心头的怒火猛的窜了起来。 他弯下虎腰,粗壮的胳膊扣住刘昭的后背,而后大吼一声,竟是想要将其拔起。 刘昭亦是察觉到背后的巨力,心中一惊,有心翻身躲过,可梁中的身躯已经压在他的背上,根本无处闪躲。 “那就只能掀翻他!” 刘昭跟那些比自己大的人打架时,也会遇到被人按在地上这种情况,这个时候除了用力掀翻他们,别无他法。 “嘿!” 刘昭奋起力气,欲要彻底掀翻对方,梁中也不示弱,用出浑身的力气与刘昭角力起来,两人谁也不让,一时间竟是僵持不下。 熊墨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场上的两人,暗道有趣, “看来那颗丹对他的作用不小!不过,火燚丹能让他有这么大力气吗……” 火燚丹虽能补足气血,夯实根基,可增长的气力有限,武夫们想要铸就一身无双勇力,只有不断磨炼。 例如像梁中这样,除了天生的条件外,平日里还要多用补充气血的药材,再就是自小磨炼,这才能在不到束发之年能有一身虎豹之力。 可刘昭只是吃了一颗丹药,按说不该能有如此怪力。 “有趣!” 似是想到什么,熊墨仁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越来越期待刘昭的表现了。 场上,梁中见自己久拿不下对方,心中一急,十指发力,狠狠抓在了刘昭的两肋上。 两肋是人体的弱点,寻常人连普通瘙痒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梁中这样的狠手,刘昭惨叫一声,双臂也松了开来。 “喝!” 梁中抓住时机,两臂用力将刘昭猛的抱了起来。 “该死!” 滞空感让刘昭顿时大慌,四肢不断扑动着,可梁中依旧稳稳将他抓在手里,而后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 剧烈的反震力将刘昭摔的七荤八素,口中又是喷出大口的酸水, “还要打吗?” 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刘昭并没有听清,他只看到了梁中那依旧目中无他的眼神。 “咳咳!” 狠狠咳嗽两声后,刘昭挣扎着站了起来,此刻的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还在武院,只知道对面的人他很讨厌,他要揍他一顿。 “喝!” 他怒吼一声,右拳猛的劈了下来,梁中见他双目通红,脚下虚浮,心知刘昭已是笼中困兽,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侧身躲过这记劈拳,探出手刀直奔对方后脑,他要结束这场无趣的战斗。 可就在他要打到之时,一记虎爪却是抓向了他的肩膀。 “什么!?” 梁中一惊,急忙抽身躲过这记爪击,这样一来,他的手刀也就落空,不过,他也非常人,手刀一横,径直劈向了那爪击。 可那爪击来的快,去的也快,梁中这招突袭却是又落了空。 这还没完,一记劈拳又是砸了下来,这次,梁中招式用老,并没有躲过,只能用肩膀扛下了这一击。 “砰!” “嘶!” 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梁中双眉凝结,脸上扯出一丝狞笑, “刀虎拳,有点儿意思!” 以梁中的眼力,自是看出刘昭用的是刀虎拳,这拳法他再熟悉不过,往日里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今日却是让刘昭打了一次。 他身子微蹲,左臂化拳狠狠劈了出去,恰好此时刘昭的爪击再次杀到,拳爪相撞,登时发出一声闷响。 强大的力量令梁中身子微晃,刘昭却是退了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好机会!” 梁中眼睛微亮,右手作爪狠狠抓向了刘昭的肩膀,这一次,他打了结束战斗的心思,是以用出了十二分力气。 “砰!” 爪击扣在肩膀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这股巨力下,刘昭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跪在地上,可他竟是不知哪来的力气,强行稳住身形不说,又是半步上前,一记轰拳砸向了梁中的胸口。 “砰!” 梁中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略微晃了晃,刘昭见一击不成,双手变爪,迅速扣住梁中胸口,而后右腿上前别在他双腿之间,随后双臂发力,竟是想要将对方摔在地上。 可任他如何用力,高大的身躯愣是没有一丝晃动。 “你小子,可是惹恼我了!” 沙哑的低语在刘昭耳边响起,随后一记重拳便将他狠狠砸翻在地,可这还没完,猛烈的踢击又是踹在他的腹部,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踢出三丈之外。 “还要打吗。” 又是熟悉的话语,刘昭大怒,厉喝道: “打!” 话音一落,重拳再次落下,刘昭又是喷出一口酸水,可梁中并没有停手,而是快速挥动着双臂,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刘昭身上。 “砰!砰!砰!” 急促的沉闷声回荡在校场之中,一众少年脸色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刘昭看到了这些眼神,他很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他努力这么久,甚至付出了一切,都换不来这些人的一丝动容,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先生们的一句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俺不信!俺不信!俺一定要当命格师!” 汹涌的怒火席卷了刘昭体内的血液,霎时间,他的皮肤变成了通红,道道暴起的青筋形成了奇异的花纹,急促起伏的胸膛令所有人眉头轻挑。 “吼!” 震耳欲聋的吼声彻底炸响,刘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将梁中掀的蹬蹬退了三步, “这是……” 梁中看着眼前皮肤通红,背后站着一道猛虎虚影的刘昭,先是一愣,而后忽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过,别太得意了!” 梁中眼神一凛,深吸口气,胸膛亦是不断的起伏,而后口中猛的发出一声惊雷, “吼!” …… 第37章 初战2 梁中的背后同样冒出一只硕大的猛虎虚影,与刘昭不同的是,他的猛虎体型更大,且更为凝实,而且最重要的是,刘昭的猛虎虚影通体血红,他的则是正常黄黑斑纹。 两人这猛虎虚影一出,一众少年再也无法保持严肃,有的满是惊诧,有的则是若有所思。 刘昭在看到对面的猛虎虚影是明显退了半步,可随即又是一声大吼,而后猛的扑了上去,梁中也不甘示弱,同样怒吼一声,迎了上来。 且看那两虎,一只丈八来长,吊睛白额,背阔爪利,一声嘶吼好似惊雷,那只虽只九尺,可通体赤炭,散发着阵阵热浪。 两虎相争,却是先拼了一爪,而后同时回身甩尾,啪的一声脆响,只见那赤炭猛虎蹬蹬退了几步,吊睛大虎抓住时机,纵身扑了上来。 只见他一爪死死按住赤炭虎,另一只虎掌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对方身上,强大的力量令赤炭虎发出阵阵嘶鸣。 “停手。” 浑厚的嗓音忽然炸响,那两只猛虎虚影一颤,皆是迎风飘散。 梁中急忙站直身子,刘昭则是甩了甩发昏的脑袋,见对手已经停手,这才反应过来,亦是起身站好。 “你们,” 不知何时,大汉已经来到两人身前,那雄伟的身形将他们死死遮住,别说刘昭,就是梁中这样的猛汉,也是在大汉不怒自威的气势下咽了咽口水。 “打的是拳吗?” 声音虽轻,两人却俱是一颤,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紧接着,一声怒吼狠狠炸响, “我看你们就是两个混混!街斗打架都比你们强!梁中!” “是!” 梁中身子一抖,急忙抬起了头,大汉的一对虎目死死盯着他, “他也就算了,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吗?!刀虎拳意,好大的威风啊,我让你用这个了吗?!” “没有!” 梁中虽是大声回答着,可任谁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惧意,离得最近的刘昭更是狠狠抖了下身子, “你还知道我没有,来,你告诉我,你这样的武夫强行用拳意会怎么样?” 看着大汉那笑意盈盈的面孔,梁中又是咽了口唾沫,大声道: “若武夫在未感应到天地之力前到达实境,如果强行动用意境,则会消耗武夫的气血,所以在成就命格前,非生死攸关,武夫不该强用拳意。” 大汉轻笑一声,狞笑道: “看来你还记得,那你说你该怎么办?” 梁中身子一颤,结结巴巴道: “举……举……石锁……一万次。” “既然知道,那就动吧。” 话音一落,梁中急忙跑到校场一侧,抓起一人高的石锁上下甩动起来。 “刘昭,” 刘昭心中一慌,下意识大吼道: “是!” “叫唤什么!我听得见!” 大汉怒吼一声,伸手挖了挖耳朵,淡淡道: “你也听到梁中说的了,以后切记不要再胡乱动用拳意。” “是!” “嗯。” 大汉点了点头,接着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接触到拳意,可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并没有达到实境,或者说连虚境都不怎么纯熟,知道什么是虚实境吗?” “知道,先生教过。” “那就省事多了,你听着,判断一个境界是否成熟,有着不同的标准。 一般来说,武夫在虚境时,除了要练招式外,还要锤炼身体,充盈气血,等将招式练的彻底纯熟后,武夫就需要感受意。 意者,思也,即吾之见,吾之闻,吾之心,想要领会意,就不能只练招,还要多看,多学。 我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领会的,不过这一步你已经过关了,就凭这个,你已经超过在场的一半人。” 见大汉并没有训斥自己,刘昭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以为我放过你了吗?” 大汉咧嘴一笑,讥声道: “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吗,你这样直接领会意境,反而并非好事。 让我猜猜,你来到这里后,是不是看到一些建筑或者人会觉得神思恍惚?” 刘昭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这两天发生的怪事,于是向大汉一一说了出来。 听罢刘昭的叙述,大汉不置可否,沉声道: “这就是了,你初步领悟意,还无法控制自如,是以能察觉到其他人或物的意,知不知道,这样只会徒耗气血,所以昨天我才说你当不了武夫。 不过既然你补足亏空,那这些也就作罢,记着,在成就命格师之前,不要再动用意的力量。还有,” 大汉上下打量了眼刘昭,狞笑道: “你的虚境不稳,气血也不够充盈,想要弥补这些缺点,只有一个办法,练,苦练,玩命练!所以,小子们!” “有!!!” “从今日起,这小子就是你们的战偶,给我狠狠的操练他!” “诺!!!” 冲天的怒吼震得刘昭耳朵生疼,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于是举手弱弱问道: “战……战偶是什么?” “哦?” 大汉眉头一挑,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意味深长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 —— “砰!” 重拳狠狠砸在肩膀之上,刘昭再次倒飞而出, “嘶~痛痛痛!俺可算知道啥叫战偶了!” 刘昭轻抚着刺痛的肩膀,抬头看着对面跃跃欲试的少年们,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所谓战偶,便是专门用来训练的人偶,想要达到虚境的武夫们,会与战偶进行对练。 上好的战偶由匠造类命格师打造,不仅可以按照不同的拳法进行对练,还可以多个一起操作。 不过,战偶虽然可以帮助武夫对练,熟悉招式,可它毕竟是死物,远不如人来的有效,是以武院的少年们可是相当喜欢对练的。 今日刘昭被大汉亲自点名,那他这个战偶可得好好接待这些少年了。 “才第一天就……哎!算了,来这儿就是干这个的!” 刘昭甩了甩脑袋,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大吼一声“来”,便又和少年们对练起来…… 第38章 君子不食 “砰!” 重拳再次袭来,不过这次刘昭却是没有中招,而是身子一矮,之后迅速弓步上前,以手为爪,狠狠抓向了对面少年的肋下,这一下若是抓实,对方恐怕会立刻倒地。 “来的好!” 对面的少年不惊反喜,空出的那只手五指并拢,狠狠刺了下来, “呲!” 那血肉作的五指此刻犹如利刃,竟是将刘昭胳膊上的玄衫喇开一道口子,若非那少年有意避开手腕,怕是刘昭就要见血。 “这……” 看着玄衫上破开的口子,刘昭有些不知所措,眉头紧锁,呐呐道: “才穿了一天啊……” “不要发愣!接着来!” 正当刘昭沉思之时,对面的少年开口了,他身量高挑,可却不如梁中那般虎背熊腰,但也十分精壮。 武院的少年们大多都是这样的身材,可这少年不同,他有一双狭长的鹰隼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也如鹰嘴一般,配上那半长的头发,令人下意识的以为这是个不好相与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好相处,刚才刘昭正与他人对练时,这人突然插手,一掌击飞那人,强行与刘昭对练起来。 这人的招式很快,力道很大,而且出手刁钻,刘昭有好几次被他击倒在地,可每次都被他催促着起身再战。 一开始刘昭只当这人是平常与他对练,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人与他打了一个时辰,却丝毫没有停手的准备,刘昭因为先生的要求,也不敢叫停,只能暗暗叫苦。 刚刚他也是抓住一丝时机,发起一次反击,不料却被对方轻易挡住不说,且损坏了他的衣服。 “这……这位学兄,我的衣服……”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了指胳膊上的裂口。 鹰眼少年眉头一紧,冷声道: “我给你十件,现在,接着打!” “啊?不用十件,给俺针线,俺会自己缝的。” 刘昭急忙笑着摆了摆手,针线活他也会些,不过就是蹩脚,总之能缝住就是。 “针线?小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武院!女人的东西……你是在羞辱我吗?!” 鹰眼少年面色一变,突然怒声大吼起来,刘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不明所以,忙声解释道: “不是,俺就是想缝补一下,没有羞辱学兄的意思!” “哼!少废话!接着打!” 鹰眼少年却是不听刘昭的解释,五指并拢,手掌如剑一般直直刺了上来。 见状,刘昭急忙侧身躲过,可那手掌却不依不饶,方向一转,朝着脖颈处袭来, “不好!” 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寒意,刘昭瞳孔一紧,心中也起了怒火,当下探出手来,欲要擒住对方的手腕。 可那手掌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抽身一撤,让刘昭扑了个空,而后又是向下一刺,狠狠击在刘昭的手腕之上。 “嘶!好痛!” 钻心的疼痛令刘昭不由得叫出声来,急忙看向被击中的地方,却见那里瞬间变红,且隐隐胀起。 “你!” 之前刘昭与人对练时,那些少年都有分寸,下手并不重,只是会让他累一些,可这鹰眼少年却下了狠手,刘昭就是再迟钝,也明白此人是在找茬。 “哼!” 鹰眼少年冷哼一声,右腿上提,左手五指并拢,犹如利剑般直指刘昭, “百里羽,请赐教!” 说罢,左臂如宝剑出鞘,卷着凛凛的寒意直刺刘昭胸口,后者一惊,架起双臂挡在了胸口, “砰!” 霸道的力量登时将刘昭击飞三丈远,狠狠摔在了地上。 “咳咳!” 感受着双臂和胸口上的那股刺痛之感,刘昭的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 “这……这是什么招式?!明明只是空手,却和剑一样锋利!” 对面的少年依旧是方才那个姿势,刘昭这才注意到鹰眼少年此刻似是一把出鞘利剑,直冲天际,又像是一杆镔铁长枪,所向披靡。 “好……好锋锐的气势!不行!俺不能用意!” 想起先生的教导,刘昭急忙甩了甩脑袋,尽量不去看对方, “不成,俺不能和他打,他比梁中也差不了多少,和他打,说不得又要用出意来。” 有了计较的刘昭慢慢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叉手行礼道: “学兄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嗯?” 百里羽眉头一挑,冷声道: “不成,接着打!今天你是战偶,不能停下来!” 少年的嗓音颇为尖锐,但又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听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鹰隼在说话。 闻言,刘昭心中也是火大不已,有心发作,可想起这里的少年每一个都不知深浅,自己又是个没爹没娘的,只好压下愤怒,翁声道: “学兄,就是牛,也有歇着的时候,我累了,而且也饿了,容我用过午食再来如何?” “午食?” 百里羽眸光微闪,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趣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午食应该是学馆灶堂提供的,那里的饭食只能果腹,但不能补充气血,这样吧,陪我打,我可以给你更好的饭食,你的衣服我也赔给你。” 刘昭沉默了,对于吃别人的饭,他是不愿意的,自小父母就教导他不可以随便在别人家吃饭,及时那人是亲戚朋友也不行。 到了学馆,先生们也教导他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所以在父母去后,哪怕是再饿,他也没接过别人给的饭,也没去讨过饭,就是亲近的刘虎一家,他也就去过寥寥几次,还是对方拉着他去的。 如今百里羽这么一说,刘昭心中是极为不愿的,可又想起昨夜之事,暗道自己已经卖掉了自己,现在答应他也无不可。 就在他要应下之际,忽然想起之前有次饿的不行,便接下了隔壁大娘的一碗饭,还没吃,又看到村口的野狗摇着尾巴前来乞食,大娘笑骂惯会挑时间,然后又端了碗饭倒给了那条野狗。 那一刻,刘昭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那条狗,也似乎明白了先生说的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是什么意思。 “不,不成,卖掉自己也是逼不得已,而且还有时间机会赎回来,可要是应了他,俺与那村口野狗有何区别!” 心思转念间,刘昭的眼神渐渐坚毅下来,他朝着百里羽行了一礼,沉声道: “多谢百里学兄好意,灶堂饭食虽差,可也是我交了学费所得,是我该得的,陪学兄练拳,是先生之意,并非我的功劳,所以不敢受此酬劳,至于这衣服,学兄不必在意。 灶堂放饭的时间到了,学兄,告辞。” “呲!” 话音刚落,刘昭便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只见玄衫竟是破开一道整齐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单衣。 “小子,你以为你很君子是吗?哼,我告诉你,武院不需要君子,只需要强者!” 不知何时,百里羽已经来到了刘昭身侧,沙哑尖锐的嗓音好像被拉响的破旧二胡,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而后丢在了刘昭脚边。 “这是五两黄金,足够你卖一千件这样的衣服,小子,接着练!” …… 第39章 走狗 暗金色的光芒在昏沉沉的天空下并不显眼,刘昭是第一次见到金子,还是这样的成色十足,一看就是出自官制的金元宝。 见刘昭有些愣神,百里羽冷笑一声,讥声道: “这是官制的,比市面上的要贵上三成,怎么样?可以接着打了吧。” “三成啊,那还真是贵重!” 刘昭知道市面上黄金的换算率,普通的换法是一两换十两白银,而这官制的怕是可换十三两。 “俺买了所有的地才换了二十二贯,人家随手一扔就抵了一半,真是……” 刘昭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金元宝,忽然轻笑了一声,蹲下身子将其拿了起来。 “很好,就是这样。” 百里羽嘴角微微勾起,他见过不少刘昭这样的家伙,自诩正人君子,可在切实的利益前,根本不会顾及所谓的风骨,他已经按耐不住接着动手了。 “学兄,你的金子。” 少年略显憨傻的声音响起,百里羽一愣,细细扫量了一眼刘昭,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贪婪之意,清澈的双目中带着些许名为执拗东西,他明白,这个人不太一样。 “有趣!” 百里羽轻笑一声,转过身子,竟是自顾自的离去了,刘昭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嘴里大喊道: “学兄,你的金子!” “送你了,饭后接着来!” “这……” 刘昭还想追上去,可仅仅一瞬便不见了百里羽的身影, “傻小子,别愣了,秃鹰子既然给了你,收下便是。” “?” 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刘昭回头一看,却见叫他的正是梁中。 “梁……梁学兄,你的惩罚做完了?” 梁中面色一垮,没好气的瞪了刘昭一眼, “还没,才做了一半,你小子也是,能用出拳意干啥要那么拼!搞得我还得被罚!” 刘昭自觉惭愧,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对不住,俺……我不知道该咋掌控意。” “算了,不知者不罪,小子,秃……百里羽既然给了你东西,就收着吧,这小子可不缺这个。” 闻言,刘昭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就算再愚钝,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衣服破了不算甚大事。” 梁中眉头微挑,暗道有意思,伸出大手在刘昭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淡淡道: “你很有意思,知道百里羽是谁吗?他是鹰扬中郎将百里琦的儿子,母族是青沙镇豪门刘家,家资何止百万,想巴结他的人每天都有数百。 不说别的,就说这武院,有一半人都是冲着他来的,都想成为他的门下走狗,你可是走了狗屎运了。” “啊?可我没想这样啊,我已……” 刘昭本想说出与樊荣一事,可想起他说要自己不得走漏风声,只好改口道: “我已经说了没啥事啊,我就想练拳,当命格师,当别人走狗,还是算了吧。” “怎么?瞧不起走狗吗?” 梁中冷笑一声,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刘昭,后者被这么盯着,顿觉一阵不适,呐呐道: “梁…学兄?” “小子,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啊!所谓走狗,听着不好听,可那得看给谁做狗。 给青皮做,就是泼皮无赖,只能混口残羹冷饭,给豪强做,则是附庸随从,吃喝不愁,给他这样的人做,可是鹰爪虎牙,连豪强都得敬你三分! 现在,还瞧不起走狗吗?” 刘昭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以往先生教导的都是君子自强,可唯独没说跟着别人屁股后面也可以活着。 可转念一想,自己已将自己卖掉,若是败了赌约,自己不也是走狗吗。 梁中见刘昭低头不语,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接着道: “刘昭,你虽然略有亏虚,可能在这个年纪领悟到意,不可谓不天才。 你欠缺的只是资源,做他的走狗,什么资源都不缺,成就命格也只是早晚的事,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了,我这人太笨,就算当狗怕是也当不好,学兄,告辞。” 刘昭笑着行了一礼,而后大步出了木楼。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梁中这才从愣神中回过劲来,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有意思,真有意思!” —— 正午的弘毅学馆终于不再寂静,许是下了学的缘故,乌泱泱的学子们成群结队的走在一起。 他们有的身着玄衫,也有的穿着锦缎绸衣,他们大多泾渭分明,也不混杂,不过也有一些穿着玄衫的跟在锦缎绸衣身后,脸上挂着笑意。 刘昭觉得,这些人笑起来真的很像村头那条野狗,但他不能笑他们,因为他也是。 “门下……走狗吗,这样的活法,似乎也可以……” “喂,刘昭,你在看啥?啊!你衣服咋破了!” 正当刘昭出神之时,两道人影却是来到了他的身后, “啊,是赵诚和大虎啊,没事儿,怎么样?墨院和画院还好吗?” 赵诚和王大虎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显然二人在那里收获不小。 “不说我们了,昨晚樊荣差使来福说你在武院有些事,怎么了?进入武院不顺利吗?” 见刘昭这副狼狈样,赵诚心中已经联想到乡下小子被富家公子狠狠欺负的戏码。 “没有,很顺利,对了,赵诚,你有针线吗?俺想缝补一下。” “有,在咱们住处,午休时间足够,还是先吃饭吧。” “嗯,好。” —— 灶堂内,刘昭三人刚一进来,就看到赵毅捧着一个大海碗咕咚咕咚的喝着, “他这是……” 刘昭刚欲开口,王大虎和赵诚却是面色一变,急匆匆的来到了赵毅身边。 “毅哥儿,你这是咋了?又不开心了?” 王大虎坐在赵毅身边,小心的问着,他的这个好友,一生闷气就会胡吃东西,但就是不长个子。 为此,父母好友没少拿这个取笑他,可越是这样,赵毅吃的就越多,有次他就拿这个笑过赵毅,结果他差点撑死。 “唔……没……事,再来一碗!” 赵毅喝下最后一口,起身就要再去盛,赵诚却是一把拉住他,正声道: “赵毅,不能再吃了,忘了俺叔说的了!” 看着死敌那依旧白皙的脸庞,赵毅面色一阵变换,最终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自顾自的道: “你说俺们是不是不该来这儿?如果不来,也许就不会知道这儿的好,也就不会羡慕他们了。” 听到赵毅的话,赵诚和王大虎俱是沉默不语,看着他们三个,刘昭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 “羡慕谁啊?” “羡慕谁?” 赵毅轻笑一声,低声道: “今天俺去上了经文课,那里有很多人,先生讲的也很好,他讲的是一篇序文,序文里说的正是你我这样的人。 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嘿嘿,真的不羡慕吗……” 刘昭也沉默了,说实话,他不羡慕吗,结果显而易见。 “哎,俺今天去上课,平时舍不得用的颜料画笔,在人家那里都是最下品,至于俺画的,更是……哎!” 王大虎摇头笑着,稚嫩的脸上满是苦涩刘昭想说些啥,可又不会劝人,只能看向了赵诚,不料,后者亦是神游天外,面色戚戚。 “哎……” 第40章 张兴其人 一顿午饭众人皆是吃的心不在焉,刘昭只是囫囵吃了四碗疙瘩汤,便匆匆向赵诚讨来了针线,待缝补好衣物后,又匆匆赶往了武院。 好在武院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不过盏茶的功夫,刘昭便又来到了此处。 他刚一进门,十数名少年便上来将其围住,见他们来势汹汹,刘昭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急忙道: “不知诸位学兄……” “在下张兴,听闻刘昭兄与百里公子相熟,特来拜会!” 为首一名黑衣少年脸带笑意,叉手行了一礼,刘昭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上午他就是被百里羽推开的那人。 “他为啥要这个时候告诉俺名字,明明上午就……” 刘昭按下心中疑问,还礼道: “见过张兴学兄,我第一天来,说来与百里学兄并不相熟,只是因为今日做了战偶,百里学兄才与我多说了两句。” “诶!” 张兴摇了摇头,笑道: “刘昭兄莫要诓我,百里公子予你一锭黄金,任谁都能看出他是要点你做部下,我虽颇有家资,可奈何愚钝,入不了百里公子的眼,刘昭兄既入了百里公子的眼,还望看在同窗的份上多多提携我等啊!” “是是,还望刘昭兄多多提携才是!” 一众少年连声附和,脸上都带着诚恳的笑容,刘昭难以招架,只能一边解释,一边向后退着,可众人哪里肯放过他,死死将他围在中间。 刘昭本就不善言辞,尤其是这么多人齐齐对他问好,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能满头大汗的站在众人中间。 “你,来了。” 忽然,沙哑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众少年顿时哑火,急忙齐齐向身后行了一礼, “见过百里公子!!!” 百里羽并不理会众少年,只是自顾自的来到刘昭身前, “准备好了吗。” 鹰隼般的眸子给刘昭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喉头,行礼道: “百里学兄,若是战偶,我已经准备好,另外,这锭金子,还……” 刘昭伸手探进怀中,感受着空荡荡胸口,脸色顿时僵了下来, “哦?” 百里羽眉头轻挑,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说了,那是赔你的,好了不要废话,接着打!” 说罢,百里羽五指并拢径直杀将而来,刘昭瞳孔一缩,急忙侧身要躲,可那手掌竟是变刺为削,直指脖颈。 刘昭一惊,垫步侧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可那手掌又是变成斩击,直刺咽喉。 这下,刘昭再也无法躲过,只能瞪大双眼看着如利剑般的手掌刺来。 “无趣,作为战偶,你的反应太慢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掌握了意。” “咕咚!” 刘昭咽了口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答道: “我也不知怎么掌握的,只是先生说我虚境不稳,不能滥用意。” “哦?虚境不稳便能领悟意,你小子倒是好运道,罢了,不打了。” 听到这话,刘昭这才长出了口气,起身行礼道: “学兄予我的那锭金子应是落在了住处,我这就取回还于学兄。” 言罢,刘昭便要动身,不料百里羽却是开口了, “下午中郎将大人会进行测试。” “这……” 刘昭一愣,看了眼天色,暗道此刻若是过去,怕是会迟到,到时再遭先生训斥就不好了,也罢,待下课后取回还他便是。 “多谢学兄,那锭黄金我一定还给你!” 百里羽并没有回话,而是自顾自的进了校场。 “俺给落在了住处了吗?难道是缝补的时候……” “刘昭兄,” “嗯?是张学兄,不知还有何指教?” 张兴神秘一笑,拉着刘昭来到了校场角落处,并从怀中取出一物,低声道: “刘昭兄,若是那锭金子真是……嘿嘿,落在住处,我这里也有一锭,不为别的,只要让在下跟在兄弟后面,与百里公子多见几面就行。” 刘昭定眼瞧着张兴手里的金锭,暗道这也大了点吧,俺可不敢收。 “张学兄,我是真落在住处了,待放学后我一定会还于百里学兄的。 另外,学兄比我来的更早,当与百里学兄更熟识才对啊,为何……” 张兴眼神微凛,但很快便恢复寻常,只见他忽然面色痛苦,悲愤道: “刘昭兄有所不知啊,我家乃是青沙镇四家拳馆中的最大的那个,可其它三家拳馆仗着自己背后的权势,将我父打成了重伤,还逼走了众多师傅,我家的拳馆是一落千丈啊! 最可恨的是,那几家拳馆还日夜令人蹲在我家门口,逼我将牌匾摘下,无奈之下,我才找上了百里公子,只要他一句话,我家就可以得救了! 刘昭兄,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若有一点办法,也不能求到你这位素未谋面的人身上,还请一定要帮我!” 说罢,张兴竟是躬身行了一礼,刘昭大惊,急忙侧身躲过这礼,可张兴却是抓住他的手腕,令他没法躲闪。 “这人说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俺答应他好像也无不可。” 刘昭刚欲应下,可忽想起娘临终前的嘱托, “儿啊,那些个笑脸相迎的,不一定是真心待你,指不定心里藏着什么奸,而那些冷脸以待的,也不一定就对你不好,总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了。” “是了,他自己也说了,俺与他素不相识,俺凭啥一定要帮他,而且说的也不知真假,最重要的是他家开着拳馆……” 想起年先生曾叙述的拳馆的情形,刘昭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急忙挣脱张兴的手,快速行礼道: “张学兄,百里学兄我也不熟,怕是无能无力,哦,先生快到了,告辞!” 望着刘昭慌忙奔逃的身影,张兴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喃喃道: “奇怪,我演的也挺好的啊,难道这小子看出来了?” 第41章 气力测试 且说刘昭慌忙逃离张兴纠缠,迎面便又撞上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午的大汉。 大汉见刘昭行步匆忙,面色慌张,便伸手出大手一把抓住了刘昭的脖子,如提一只猫般将他提了起来。 “瞎跑什么!” 刘昭被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一愣,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急忙歉然道: “啊,先生!是……是学生之过!” “哼!” 大汉也没多为难刘昭,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淡淡道: “待会儿我会对所有人进行气力测试,给我卖点力!” “气力测试?” 刘昭一愣,心道这是啥,难不成是测力气的? “别愣着,给我过来!” “哦,好。” 刘昭依言跟着大汉来到校场中间,众少年见大汉到来,急忙结成方阵,刘昭照旧站在末位,而熊墨仁也不知从何处出来,来到方阵之前,大声道: “报营主,武院八十五人已至,无缺!” “嗯。” 大汉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袋子,只见他伸出大手在其中摸了摸,而后似是找到什么,从中拽出一个一人高的人偶来。 “这……这……好厉害!” 刘昭瞪大眼看着那人偶比起梁中都不矮的人偶,暗自吃惊先生是怎么把那么大的东西塞进去的。 大汉将那人偶随手掷在地上,竟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激起了不少尘土,显然这人偶的分量不轻。 “刘昭,出列!” “啊?诺!” 大汉的声音将刘昭惊醒,他急忙应了一声,快步来到了大汉身边。 “你,对着这个狠狠打上一拳!” “诺。” 看着比自己高上不少的人偶,刘昭深吸口气,身子微蹲,左脚尖直对人偶,右脚后撤半步,右拳则藏于腰间蓄力。 大汉在看到刘昭将脚尖对准人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而后伸手在人偶上拍了一掌。 “砰!” 随着一声闷响震起,刘昭觉得眼前的人偶瞬间不同了,原本这人偶虽然很像真人,但明显能看出这是假的,尤其是那对无神的眼睛,一看就是块呆木头。 可这一掌拍下,这人偶的双目顿时爆出一阵骇人的精光,刘昭一惊,左脚尖下意识的避开了人偶。 “哼!” 忽然,一道重击狠狠砸在刘昭后脑勺上,直接将其按到了地上,摔得他是七荤八素。 “不成器的东西!居然害怕一个人偶!” 刘昭还未清醒,一道暴喝就从头顶炸响,直接回了他的神,他急忙站起身子,口中连忙道: “是学生之过!” “哼!” 大汉冷哼一声,语气虽然生硬,可也没了那股怒气, “你倒是机灵!不白费沈为柔是你的先生!我且问你,面对一个死物,为何要躲?” 刘昭咽了口唾沫,老实答道: “那人偶的气势太强,压过了学生。” “废物!” 大汉虎目一瞪,又是怒骂一声,指着那人偶道: “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这不过是扎纸匠做的模子,木匠刻的死东西!你居然被它吓到了!老子像你这么大,已经在和欲魔兽厮杀了,你居然怕它!” 刘昭本就慌张,被大汉这么一呵斥,脸色更加低落,两手不知所措的抓着衣角,身形仿佛也矮了三分。 见他这样,大汉更加恼怒,一巴掌拍在刘昭脑袋上,将其打了个趔趄。 “看来你不光是废物,还是个娘们儿!” 刘昭听到大汉这一声喝骂,心中顿生戾气,可碍于眼前之人是先生,只好强忍怒气,老老实实行礼道: “先生教训的是!” “哦?” 大汉见他这样,眉头一挑,也没了训斥的意思,淡淡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 “诺!” 刘昭深吸口气,又是摆开方才的架势,脚尖直直对着人偶,可那人偶的双眸依旧散发着骇人的精光,可怕的威势令他不禁移开目光。 “别怕它!凝神静气!” 大汉的声音犹如夏夜凉风,令刘昭瞬间清醒,他沉下心来,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偶。 然而,他越是盯着,那人偶就越是可怕,而且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擎天巨人。 “咕咚!” 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偶,刘昭只觉得自己背后变得湿漉漉的,他想退,可想起大汉的训斥,心中那股戾气又是升起, “俺不是娘们儿!俺不能退!” 刘昭怒吼一声,藏于腰间的右拳终于杀了出去,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人偶略微晃了一晃,而后又恢复了正常。 “呼!呼!呼!” 刘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刻的他浑身酸软,只觉得比当了一上午的战偶还累。 “刘昭,初次测试,气力两百,归列!” 大汉的声音又是响起,刘昭这才缓过劲来,行了一礼后回到了原位。 接下来,一众少年一一上前进行了测试, “三百斤!” “两百七十斤!” “四百斤……” “这些人都好厉害啊,俺只有两百斤的气力,看来就是练拳,俺也是孙山啊!” 刘昭听着众人的成绩,心中难免起了一丝失落,可他毕竟当了多年垫底,很快便调整过来,继续看着众人的测试。 “张兴,五百斤,嗯,有进步。” “全仗中郎将大人教导!” 大汉却是不置可否,摆了摆手示意下一个, “梁中!” 看着与人偶一样高大,如雄狮般的少年,刘昭的眼神渐渐严肃下来,他很好奇,也很期待,能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打的男人有多强。 “呼!” 梁中同样深吸口气,却没有像刘昭那样蓄力,而是直接轰出了一记直拳。 “砰!” 这一次并不是之前的闷响,而是如鼓声一般,那人偶也径直倒飞出去两丈之遥,狠狠摔在地上。 “梁中,气力一千八百斤,不错,比起半年前有进步。” 梁中咧嘴一笑,向着大汉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皇甫大人!” “嗯,去吧,下一个,百里羽!” “诺!” 如鹰般的高挑少年大步走上前来,经过梁中身边时,嘴上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准备好。” 话音刚落,百里羽便迅速出了一掌,刘昭看得不太仔细,但能隐约感觉到百里羽出得是对他用的掌刺。 “砰!”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出现裂痕的人偶。 “哦?击碎了。” 大汉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道: “百里羽,气力两千斤!” “两千斤!” …… 第42章 气力测试2 刘昭心中狠狠一颤,尽管有了准备,可十倍的差距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他……好……好强!” 瞠目结舌的同时,刘昭心中也有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以梁中和百里羽的实力,打自己都应该是易如反掌,那怎么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是了,以他们的强大,想必是收着力与俺对打。” 找到答案的刘昭看向两人的眼光更加敬畏,有力量却不滥用,这种人在他看来就是君子。 君子不以力服人,而以言行也。 刘昭牢牢记着这句话,他每次因为一些口角与人争斗后,先生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一味地使用武力,并不能令人屈服,要用你的言行,刘昭,无论将来你会成为什么,要做君子。” “他们两个,都是君子!” 刘昭这样想道。 “看起来你们比起之前都算有进步,不过不要骄傲,你们这样的还不算什么!” 大汉扫了眼众人,忽然道: “熊墨仁,出列!” “诺!” 身形高大的熊墨仁大步出列,刘昭这才注意到这位可是还没有测试, “娵訾境命格师,熊虎之将,天命武夫,这样的人,真想见识见识他的力量!” 看着那如墨如玉的少年,刘昭的眸子微微发亮,羡慕强者,是少年男儿的本性。 “他,熊墨仁,娵訾境命格师,如果不是因为长辈之命,现在已经在军中效力,告诉他们,你什么时候便可以打碎这个人偶!” “诺!” 熊墨仁应了一声,依旧是那淡漠的嗓音, “六岁时,我第一次打碎了人偶。” “六……六岁?!!” 哪怕是有所准备,刘昭也难以置信这样的结果,不禁想起自己六岁时在做什么,可想来想去也没有那时的记忆。 “很惊讶,是吗?” 大汉微微一笑,接着道: “你们的底细,我都清楚,有的是军户子弟,有的是豪门富强,对了,还有良家子,” 说到这儿,大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昭,不过刘昭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 “可不管是什么,你们都只是普通人,都没有天赋命格。 让他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天命者和普通人,差距实在太大太大。 梁中,百里羽,他们两个是你们当中成绩最好的,可尽管这样,他们也才在十四岁的年纪有这种力量。 你们两个,告诉他们,你们几岁开始练拳!” “诺!!” 梁中大步上前,沉声道: “我三岁开蒙,到现在练了十一年。” “我也是!” 百里羽轻笑一声,一对鹰眸微不可察的瞥了熊墨仁一眼。 “十一年,他们用了十一年做到这种地步,” 大汉指着一旁破裂的人偶,淡淡道: “而你们又该用几年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戚戚,可大汉似乎并不想放过众人,继续道: “天命者,得天眷顾,如他这般,轻易便可做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你们却要用六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去追赶他们,而且,他们也在向前,所以,不要放弃。 凝聚后天命格,成为命格师,只有一条捷径,那就是努力练,不停的练,玩命儿的练! 我不擅长说教,也不适合做教谕,所以,墨仁,接下来交给你了!” “诺!” 熊墨仁应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不急不缓道: “我是熊墨仁,在武院,一切按照军中建制,职位最高者乃院主大人,其次则是营主皇甫中郎将大人,再次便是我,你们可以称呼我百夫长。 之前,武院人数除我外为奇数,现在为偶数,所以我令: 即日起,武院分为将两什,每什各四十二人,梁中,百里羽,你们任什长。” “诺!!” 见众人面色各异,熊墨仁嘴角微微上扬,接着道: “很好奇,是吗?原本我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可我不太喜欢一些没有意义的人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给我听好了! 之后,每五日,两什较量一场,军团战、个人战任你们选,当然,胜者为王败者寇,败者可要答应对方任何事情,直到下次胜利为止。 所以,千万不要失败哦!” “这……” 听到熊墨仁这位百夫长的命令,众人心思各异,但绝大多数跃跃欲试,都是少年,又都是武夫,平时难免会有些口角,碍于学馆规矩不好动手,可现在…… “等着吧!秃毛鹰!” “哼!蠢狮子!” 梁中和百里羽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露出一丝狞笑。 “哦,迫不及待了。” 熊墨仁双臂环胸,眼神落到了最末位的刘昭身上。 “嗯?!” 察觉到不对的刘昭一惊,急忙站直了身子,同时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 “他看俺干啥?” “刘昭。” “啊,是!” 刘昭一愣,大步出了队伍,来到了熊墨仁身前, “百夫长大人,不知……” 熊墨仁上下扫量了眼刘昭,淡淡道: “你今天还要做战偶是吧。” 听到熊墨仁这么说,刘昭这才反应过来,呐呐道: “……是。” “那就跟我来吧。” “啊!?” 刘昭一惊,心道你都是命格师了,还要俺干啥,不该找点厉害的。 “怎么,不愿意?” “啊,不,俺愿意。” 刘昭急忙跟上熊墨仁,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梁中和百里羽一路走好中又带着怜悯的眼神。 穿过校场,刘昭这才发现校场之后居然有成片的帐篷,而且排列的很有规律。 “好了,就在这儿吧。” 忽然,熊墨仁在角落处的一顶帐篷下停了下来, “这是?” “这是樊荣那家伙给你准备的,里面是你平时修炼需要的资源,进去看看吧。” 刘昭愣了愣,这才想起当初的赌约中还有修炼资源这回事, “俺已经吃了他一枚火燚丹,再拿资源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哪怕俺成了命格师,怕也不好还这人情,可要是没成,这些东西……” 熊墨仁见刘昭脸上变换,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 “我劝你收下这些东西,武夫修炼的耗费可不是你能想象,知道什么叫做气力吗?” …… 第43章 以意补力 “不知。” 刘昭老老实实的答道,他原以为所谓气力应是力气什么的,可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气力,是衡量武夫强弱最基础的东西,力为精血,气为神意,二者相依相附,缺一不可。 想要令力变强,除锤炼身体外,还要辅以肉食药材,不然只会和你一样,身体亏虚。 而想要增气,须得领悟意,意为神之本,神为意之形,二者交融是为气。 气和力缺一不可,一般来说,只有武夫们把力修炼到一定地步才可凝聚出意,而你却误打误撞的先领会了意。 这样一来,没有强大的力支撑,你的意永远无法凝聚为神,而你原本的精血也会因为意的使用被消耗,最终变成废人。” “废……废人!那这么说我之前不是……” 想到自己可能变成废人,刘昭心中一阵后怕,熊墨仁没有理会他,而是接着道: “火燚丹弥补了你之前的亏虚,不然你连两百斤的气力都没有。 所以,刘昭,收下这些东西,不然你永远无法成为强大的武夫。” 刘昭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帐篷,忽然道: “我能进去看看吗?” 熊墨仁摆了摆手,以作回答。 刘昭掀起帘门,将头伸了进去,只见里面竖着一排排的柜子,上面还挂着一个个木牌,依稀能看清第一个牌子上写着药材二字。 “这里面包含着固本培元、补气益血的药材、丹药,除此之外,还有各类珍稀的肉脯,搭配起来,对你的气力大有益处。” 熊墨仁的嗓音依旧冷淡,可在刘昭耳里却像是一把钩子,死死拉着他的心往帐篷里走。 “咕咚!” 刘昭强忍嘴角的口水,忍不住将一条腿迈了进去,见状,熊墨仁又是接着道: “梁中和百里羽,他们可是从小就将这些东西当饭吃。” “当……当饭吃!” 刘昭又是喉头微动,艰难的将迈出的腿收了回来。 “哦?” 熊墨仁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死死盯着刘昭,淡淡道: “怎么?不想要,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多少吗?就是武院的这些人,也没几个能凑的齐。” 听到这话,刘昭无奈一笑,而后道: “那我更不能要。” “为什么不想要?因为你所谓的君子固穷?” 看着熊墨仁似笑非笑的表情,刘昭一愣,摇头道: “原来昨晚学兄也在,其实也不光因为这个。” 刘昭顿了顿,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帐篷里面,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俺……我娘说,别人对你好,那是情分,是好事,不能不知足,让好事变坏事。 樊荣公子已经送了我一颗火燚丹,那颗丹药我是没听过,但我知道焰煴藤有多难得,” 说起焰煴藤,刘昭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他强忍心中酸楚,接着道: “先生曾说人命平等之类的鬼话,那都是唬人的,要不然这世间也不分为天命者和普通人,我的命不值钱,一颗火燚丹,就足够了。” “哦?倒是小瞧你了。” 熊墨仁轻笑一声,明亮的眸子中多了一丝别的情绪, “真的不要吗?再提醒你一下,这些东西对樊荣来说连唾手可得都算不上。” “不了。” 这一次,刘昭没有任何留恋,认真道: “君子固穷,我已经占了樊荣公子的便宜,哪能接着吃白饭呢!” “有趣!你真的很有趣!” 熊墨仁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将刘昭遮的严严实实。 “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下,听好了!” 话音一落,刘昭的精神瞬间振奋,眼前之人不仅是天命者,且是货真价实的娵訾境命格师,教导他绰绰有余。 “天生万物以养人,武夫可以通过珍惜的药材和食物充盈精血、壮大力道,待到领会意后,便可凝聚神、气,届时两者交融,便可直叩命格之门。 当然,这是普通的道路,还有另外一条路,那便是以意补力!” “以意补力?” 刘昭眼中一亮,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但只是知其意,而不知其理,所幸熊墨仁也不藏私,继续道: “最初的先贤们,他们也不知药材可以充盈气血,只是模仿强大的野兽进行战斗,或是凭着本能使用力量。 而当先贤们达到随心所欲的驾驭意的境界时,他们发现,天地之力才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当然,如果能在未接触到天地之力前就能使用药物充盈气力,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总之,不用药物有不用药物的练法,一切看你的选择。” 听完这番话,刘昭这才恍然大悟,暗道看来俺不用那么难受了,同时也对眼前的少年好感备增,当即深深行了一礼, “多谢熊学兄指教!” “不必谢我。” 熊墨仁摆了摆手,淡淡道: “中郎将大人有令,我为助教,指点你乃分内之事,况且这些东西并非绝密,我不说,你也会从其他地方知晓。 另外,既然你要走以意补力的路子,那先要将虚境彻底夯实,而后再去慢慢揣摩意之奥妙。 以你现在的情况,意无法轻易动用,那就先去磨炼招式,我看过你打的刀虎拳,让我来评价的话,照猫画虎,不知所谓!” 熊墨仁的语气虽淡,可刘昭却是下意识站直身子,低头行礼道: “请学兄教我!” 见刘昭礼数周全,熊墨仁心中暗自点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道: “我没猜错的话,你从来都是闭门造车,未与人对打过吧。” “是。” “那便是了。” 熊墨仁环起双臂,接着道: “练拳到一种地步,就算自己把招式练的再纯熟,也无法再进一步。 招式只是练法,不是打法,还记得梁中是怎么出招的吗?” 刘昭细细回想了一阵,不确定道: “他出招很快,根本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一股霸道的气势,压的我喘不过气。” “看来你还不算愚蠢。” 熊墨仁轻笑一声,手指轻动,却是突然出现在刘昭身后, “现在,感觉到了什么?” …… 第44章 所谓势 “现在,感受到了什么?”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刘昭却是汗毛直竖,额角也不禁留下一滴冷汗, “冷……冷,很冷!” “嗯。” 看着又出现在身前的熊墨仁,刘昭这才觉得那股冷意渐渐消退, “你刚才的感觉就是每个人的势。” “势?” “所谓势,乃是武夫在不断的修炼中凝聚出的一种独属于自己气魄,有人认为它是意的一种,也有人认为它就是意。 不管那种说法,想要凝聚出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实战。 军中有一种说法,十年老卒不如一朝见血,见过血,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兵卒是那些所谓百炼精兵也拍马难追的。 所以,从今日起,你每日都要抽出半天做战偶。” “啊?” 刘昭一愣,暗道这才做了半天就这样,每天那不是…… “怎么,不愿意?” 看着熊墨仁那微眯起的双眼,刘昭急忙摆手道: “不不不,愿意,谨遵学兄教诲!” “嗯,去吧。” “诺,刘昭告辞。” —— 校场上,刘昭刚一回来,便看到众少年围成了一圈,其中有两人正在对峙。 这二人一个须发皆张,狮口阔鼻,如狻猊临凡,一个身材削瘦,眉挑目利,似击征再世,不是别人,正是那梁中与百里羽。 “他们这是……” 刘昭心中好奇,暗道两人难不成是要比试一场,那俺可要好好观摩! 他大步来到众人身前,见一处有些空隙,便挤了过去。 “秃毛鹰,既然百夫长选了你我,那就划个道出来吧。” 梁中挑衅的看了一眼,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是势!他打算出手了吗?” 刘昭这样想着,又看向了百里羽。 “蠢狮子,少废话!不就是想选些身手好的吗,打一场!” 百里羽语气生硬,五指并拢,剑掌直指梁中。 “好锋锐!就像是剑一般!这就是他的势吗……” 在剑掌出现的一瞬间,刘昭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凝滞起来,就好像四面八方有人拿着刀对着他一般,这让他不禁想起上午与百里羽对决时的场景。 “刘昭兄,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啊?” 正当刘昭思索之时,却有一人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他往身边一看,那人正是方才的张兴。 “是张学兄啊,我也不知,不过方才测试时,百里学兄的气力要比梁学兄大上一些,应该是百里学兄会赢吧。” 刘昭挠了挠后脑勺,给出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张兴神秘一笑,低声道: “不一定哦!气力虽然是衡量武夫实力的标准,但真正实战起来却不同哦。” 刘昭一愣,好奇道: “还请学兄指教。” “指教谈不上,这些都是寻常罢了。” 张兴大方一笑,接着道: “一般来说,气力越大,武夫应该越强,但实际上,影响胜负的还有诸多因素,例如招式,个人勇武等等。 梁学兄与百里学兄他们都是军中子弟,自小相识,彼此相当熟稔,二人既是朋友,也是对手,以前的不知道,可来到武院后,两人大小切磋不下百次,胜负之数却是对半。 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张兴嘿嘿一笑,附在刘昭耳边小声道: “因为啊,梁学兄可是悍卒哦!” “悍卒?那是……” 刘昭刚想接着再问,一声闷响却是忽然炸开,场上的两人交手了。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闷响回荡在校场之上,刘昭瞪大了眼,他居然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好……好恐怖!这就是他们真正的实力了吗……” 刘昭拼命想要看清两人的动作,可只能隐隐看到两个黑点以及感受到凌冽的风压。 “我……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们可还只是虚境!” 想到自己说不清的实境还有那凝不实的虚境,刘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 “看不清是吗?那就用心去感受。” “嗯?” 张兴对着刘昭一笑,后者这才察觉,眼前的少年也有着一张俊郎非凡的脸,只是他的眉毛并非上扬的剑眉,而是平缓的细长眉。 最重要的是,这对眉毛下的双眼不如樊荣和熊墨仁那样好看,也不如百里羽和梁中那般有神,是那种两角向下弯的三角眼,刘昭甚至觉得它略有些模糊。 “用心……感受?” “对,就是用你的意!” 张兴微微一笑,开口道: “刘昭兄,他们两个都是领会了意的高手,肉眼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有同为领悟意的人,才能看清。” “可是中郎将大人不许我用意。” “所以,才要用心。” 张兴眸光微动,继续道: “意为神思,神出于身,思发于心,除了战斗之外,实境武夫还以心会意,感悟一切。”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而后恭敬的向张兴行了一礼, “多谢指教!” “哎呀,不必客气,我这也是占了痴长几岁的便宜,以后,还要刘昭兄多多关照啊!” 刘昭面色一滞,只好尬笑了几声,暗道俺算个啥,还关照别人,罢了,试试吧。 场上的两人依旧无法被看清,刘昭深吸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不行,还是啥也感受不到。” 须臾,刘昭无奈睁开了眼睛,老老实实的盯着场上的黑点。 可渐渐的,刘昭发觉,场上的黑点居然慢慢变了,变得居然能看清了。 “这……这是!狮子!还有,雄鹰!” 看着不断搏杀的雄狮和鹰隼,刘昭顿时目瞪口呆, “不对!是两位学兄!他们居然……居然……” 刘昭难以形容眼前的情形,只见二人身后各自站着一道虚影,一者为苍髯雄狮,一者为玄青鹰隼。 这二只巨兽并不怎么高大,只有不到一丈,而且看上去也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他们的意?不,不对,意应该是百夫长那样,那这……就是势!” 刘昭紧紧盯着两只猛兽,这才看清梁中与百里羽的动作。 只见梁中身子微沉,步子稳健,双手或拳或爪,在其神力之下,每一击都可开山裂石。 “这不是刀虎拳!” 刘昭眉头紧锁,他很好奇梁中用的是什么拳法, “百里学兄也是,他的并非拳法啊……” 再看百里羽,他的步伐轻盈灵活,但不多余,双手做掌,或刺,或撩,或劈,或削,或横,像是两把利剑,又像是…… “鹰的翅膀!” …… 第45章 所谓势2 在刘昭看来,百里羽此刻犹如一只展翅雄鹰,但又像是先生所说的游侠剑客,出招迅捷,一击不中,毫不留恋的拉开身位,而后相机出手。 梁中虽是旷野雄狮,其势凛然,其力千钧,可在翱翔雄鹰的利爪下,只有挨打的份。 渐渐地,雄狮似是被激怒,猛的咆哮一声,之后竟是高高跃起,硕大的利爪直取雄鹰。 这一爪速度实在太快,饶是雄鹰生有双翅,却也难逃。 “这下要分输赢了!” 就在刘昭以为大局已定时,那雄鹰竟是微微侧身,双爪挂住雄狮的利爪,就这么转了一周后操起双翅直刺雄狮脖颈。 这一变局来的太过突然,刘昭根本反应不及,待他再看时,双翅已然和脖颈撞在一起。 “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刘昭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毫发无伤的脖颈,下意识道: “这……这是铁做的!?” 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而那雄狮则趁机抓住双翅,狠狠一爪拍向了鹰隼的脑袋。 眼见鹰隼就要败于利爪之下,只见它双目精光爆射,突然变成一只巨蝎,修长的右腿也变作锋利的蝎尾刺向了雄狮的头颅。 “砰!” 沉闷的响声激荡起厚厚的灰尘,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刘昭伸着脖子向前一探,本欲看清情况,可突然一声暴喝炸响,震得他头晕眼花。 待其回过神时,只见一道人影被击飞而出,正是那百里羽。 “秃毛鹰,可惜啊,你的毒蝎摆尾还差点意思!” 梁中冷笑一声,一对狮目死死瞪着对面的少年, “哼!” 百里羽慢慢直起身子,比起剑掌直指梁中,冷声道: “果然是悍卒!连我苦练的绝杀都奈何不了你,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赢了!再来!” “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两人又是厮杀在一起,刘昭再次瞪大了眼睛,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只见场上烟尘滚滚,拳脚碰撞的沉闷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掺杂着几道金铁之声,隐隐间有狂狮怒吼,又有鹰隼长唳。 “砰!” 又是一声闷响过后,场上终于安静下来,刘昭定睛一看,却见梁中的拳头砸在百里羽的额头上,而百里羽的剑掌也抵在梁中的脖颈。 “不分胜负吗……” “哼!!” 场上二人同时冷哼一声,各自站稳了身形,刘昭悄悄打量着两人,此刻的梁中身上的黑衣破破烂烂,额头的铁箍也不知掉在何处,而百里羽则看上去更凄惨,额头一片红肿不说,嘴角还隐隐残留着血迹。 “秃毛鹰,就算你取巧了又怎样!这一场,老子赢了!” 梁中得意一笑,百里羽也不做反驳,只是冷哼一声,环胸站在了原地。 见状,梁中也不再废话,而是看向了周围众人,大声道: “点到名字的,以后就是我的什卒!梁勇,姜成……” “原来他们是为了抢人啊!” 刘昭这才明白,两人这是为了挑选什卒,不过也不奇怪,先挑的肯定是那些实力强的,以后比起来胜算也大。 “不知俺会在那一什,不过就俺这点本事,怕是没人要啊!” 刘昭深知自己的本事,在这武院垫底不说,还是个没甚家世的,只怕最后…… “刘昭!” “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刘昭一愣,抬头看向了场上,只见梁中对着他咧嘴一笑,道: “加入我,如何?” “啊……好!啊不,诺!” 刘昭没想到自己还能被选上,心中激荡之下,朝着梁中行了一礼。 “等等!” 百里羽突然喊了一声,大步来到梁中身前,淡淡道: “这小子,我看上了。” “哦?” 梁中撇嘴一笑,翁声道: “秃毛鹰,你可是输了!败者没有资格说话!” 百里羽双眉一挑,朝着刘昭看了一阵后,这才偃旗息鼓退到了一旁。 见他退去,梁中大笑一声,大手一挥,豪迈道: “跟我过来!” 众人急忙跟上,只留脸色阴沉的百里羽站在原地。 校场角落处,刘昭随着众人来到了此处,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空旷,有着众多大小不一的石锁,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只不过这些兵器似乎要比寻常的大一些。 “列队!” 一声令下,众人迅速站好,刘昭依旧站在末位。 梁中迈着大步从众人身前走过,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可在经过刘昭身前时,他停了下来。 看着身前高大的身躯,不知为何,刘昭不敢向上看,只能怔怔的盯着前方,心也暗暗提了起来。 “刘昭。” “在!” 刘昭下意识的大叫一声,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见他这样,梁中笑了笑,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不用紧张,我问他,刚才我和秃毛鹰的战斗你看清了吗?” “啊……看得不太仔细。” 刘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老实答道。 “嗯?” 梁中眉头微皱,暗道不该啊,于是道: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刘昭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罢,梁中大笑一声,又是狠狠拍了两下刘昭的肩膀。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已经能感受到势!” 梁中细细打量一番刘昭,点头道: “不错,知道什么是势吗?” “知道。” “那就更好了!” 梁中环起双臂,盯着刘昭道: “知道为何我和秃毛鹰都要选你吗?那是因为你有成为悍卒的潜质!” “悍卒,潜质,那是?” 见刘昭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梁中也不生气,解释道: “悍卒乃军中首冲之士,自古以来,先登,斩将,夺旗,陷阵,乃军功最胜,非勇力过人、悍不畏死者不可得,悍卒便是专门用来执行这种任务的军卒。 想要成为悍卒,须得满足两个条件,一,悍不畏死,二,令行禁止。 你小子昨晚在这里死守了一夜,一看就是个倔驴,是不要命的,第一个条件,你符合了。 至于第二个……” 梁中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奇道: “我问你,为何如此多礼啊!我们武院可是不在乎那么多规矩,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 “这……” 刘昭一愣,他没想到梁中会问这个,挠了挠后脑勺,答道: “这不是应该的嘛,你们是前辈,我理当尊敬。” “哦?哈哈哈!有趣的回答!” 梁中似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肆意大笑起来,看得刘昭很是不解。 “知道吗?武夫有个特点,那就是谁也不服,刚入武院时,我连百夫长都不服,他们也是,对谁也是一股子傲气。” 说到这儿,梁中略微一顿,而后道: “你不一样,你小子虽然愣了点儿,实力差点,可礼数周到,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我本以为你小子是读书读傻了,可仔细一看,却发现你倒是个真心的,所以,第二条,你也符合。 当然,只有这些还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我来武院之时,这里有两百人,可仅仅半年,只剩下了八十三人。 这八十三人全都领悟了意,才能留在这里,而你,恰巧也领悟了意。” …… 第46章 武院第一日终 听到梁中的话,刘昭这才明白,作为十二主院之一的武院为何只有这么几人,为何梁中选中了他, “看来俺还算优秀嘛。” 刘昭这样想道,可很快,梁中便打破了他的想法。 “不过嘛,你的意不够稳定不说,就连虚境也不够纯熟,要知道之前那些人最起码都将虚境夯实,你小子算是钻了空子。” “啊?” 刘昭面色一滞,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他这样,梁中摇了摇头,接着道: “你这样两个境界都不稳的,实属罕见,原本以你对意的掌握,在武院中也算不错,可偏偏…… 罢了,好在世间之路千千万,我想百夫长也与你交代过了,所以,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刘昭还在好奇,梁中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当然是……战斗!” —— “砰!” 重拳狠狠砸在刘昭肩膀之上,剧烈的疼痛令他不由得呲了呲牙, “姜成,快让开,该我了!” 一位身材敦实的少年挤开另一位身材雄壮的少年,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刘昭身前,并迅速行了一礼, “在下吴子瑜,刘昭兄,请了!” 刘昭深吸口气,回礼道: “吴学兄,请!” 话音刚落,吴子瑜便一记突拳杀向了刘昭左胸,后者虽惊,可并不慌张, “能看清!向右!” 刘昭略微侧了下身子,堪堪躲过了这记直拳,这下,轮到吴子瑜一惊,不过,他也是凝实虚境的武夫,只见他迅速摆动手臂,径直将刘昭砸飞出去。 “噗通!” 摸着发痛的肋骨,刘昭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好重的一击!” “没事吧。” “啊,无妨,多谢吴学兄指教!” 刘昭直起身子,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吴子瑜摆了摆手,笑道: “刚刚那一下躲得好,我可是吓了一跳!” 刘昭无奈一笑,苦涩道: “打了一下午,只能躲过去半招,这算什么好!”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 吴子瑜拍了拍刘昭的肩膀,微笑道: “我从小在军中长大,和梁老大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可以说从我们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练拳,可即使这样,我也用了七年的时间完成虚境的修炼。 我能看得出来,你对刀虎拳很熟悉,缺乏的只是如何运用。 刘昭,不光要去理解拳,还要让拳理解你。” “理解……我?” 刘昭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可没有一丝头绪,刚想问吴子瑜时,却发现他已经走远,而他,也是最后一个与他练拳的。 “怎么,想不明白吗?” 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刘昭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梁中, “是,我确实有些不太明白。” 梁中摇了摇,笑骂道: “老吴那小子,最近老说那些神神叨叨的,其实就是多练,多打。” 听到这个解释,刘昭有些似懂非懂,刚想接着细问,梁中却是搂着他的肩膀来到了一角, “挑一个吧。” 梁中指着一堆石锁淡淡道, “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吞服过火燚丹,身体不再亏空,这个时候是打磨气力的最佳时机,可不能错过!” “哦,好。” 刘昭应了一声,便蹲下腰在一堆石锁上不断打量着。 这些石锁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有两百斤,最重的有两千斤。 “拿这个吧。” 梁中拿起一把四百斤的石锁,放在了刘昭身前。 刘昭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石锁,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呃,学兄,我的气力才两百斤,这个……” “无妨!” 梁中大手一挥,豪迈道: “气力和力量不同,在未接触到天地之力前,气力能让武夫发挥两倍甚至几倍的力气。” “原来如此。” 明白过来的刘昭一把抓住石锁,深吸口气后,双臂猛的用力,那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石锁竟是被挪动了一丝,但很快又稳稳落在原地。 “呼!呼!” 刘昭猛的喘口气,便欲再次发力,可梁中却是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样用死力气,是没办法挪动它的。 听着,气力的使用不单指用力,还要调动你的精血,令血液在经脉中快速流动,同时要保持心跳不能太快,最好是要变得越来越慢。” “调动精血,减缓心跳……我该怎么做呢?” 刘昭细细思索着,他的心中隐隐有些答案,但答案外却笼罩着一层薄雾,始终无法看清。 “力气,血液,心跳……对了!是气血如鼓!” 猛的,刘昭想起今早在熊墨仁面前演练刀虎拳时的感觉,那时候,他的血液就似在经脉中奔腾。 他长出一口气,仔细回忆着今早的感觉。 “砰!” 忽然,一道沉闷的声音自心脏传出,刘昭眼中精光爆射,体内的血液迅速流动起来,胸膛的起伏也渐渐跌宕起来。 “喝!” 刘昭大喝一声,双臂用力,那石锁竟是被他抓了起来,而后他一鼓作气,将其举过了头顶。 “别停!继续!” 听到梁中的声音,刘昭猛的将石锁放下,而后又迅速提起,如此往复十下后,他的双臂已经开始酸痛起来。 刘昭想要停下,可梁中没有开口,他不想停,只得用力挥舞着手中的石锁。 十三下,十六下,二十下……终于在第二十二下时,刘昭再也坚持不住,双臂一软,石锁重重摔在了地上。 “呼!呼!呼!” 刘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伸手抹去了遮住眼睛的汗水。 “你就只有这样吗,太让我失望了。” 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昭心中一慌,急忙直起身子, “对不起学兄,我……” “叫我什长!” 梁中暴喝一声,厉声道: “方才我怎么说的?心跳!心跳!你的心跳声比战鼓声还大!你是打算将我震聋吗?!” “刘昭不敢!” 刘昭努力挺直着身子,努力克制着身上的疲累,可剧烈的心跳令他没办法控制那紊乱的呼吸。 “哼!” 见状,梁中冷哼一声,随手抓住地上的石锁,冷声道: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他深吸口气,如同拿起一张纸一般举起了那四百斤的石锁,刘昭瞪大眼盯着他的动作,呼吸,不敢有一丝遗漏, “他……他居然没有呼吸!不对!是呼吸很微弱,轻松就像是走路一样!好厉害!” “砰!” 须臾,梁中将石锁丢在了地上,淡淡道: “给我举,必须要一口气举超过五十次才够合格。” “……诺!” 说罢,梁中径直离开了,刘昭则看了眼已经暗下的天色,喉咙轻动,又是伸手抓住了石锁…… 第47章 樊荣有请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五十!” 刘昭拼命举起最后一次石锁后,身子一软,径直瘫在了地上。 今晚的天空一如昨夜一样,漆黑而又幽深,迎面吹来的一丝冷风令刘昭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戌时了吗……” 刘昭大概计算了一下时间,有心起身去往灶堂,可周围的少年们依旧在奋力修炼,这下,刚升起的退意被其压了下去。 “嗯,任务完成,走吧。” 忽然,梁中的声音响起,刘昭一愣,急忙道: “什长,我还想……” 话未说完,梁中便打断了他,淡淡道: “无论任何事,都不可操之过急,武夫的修炼更是如此,强练只会留下暗伤,且去吧!” 刘昭略微思索这话,也觉得有理,便起身道: “受教,学兄,在下告辞。” 说罢,径直出了武院。 —— 出了武院,刘昭见四周华光明亮,成片的屋檐在夜色中错落有致,耳边还不时传来朗朗读书之声,仔细一听,似乎还有古筝玉笛之奏。 这声音初听时似乎寻常,细细品味后,却似有人在耳旁喃喃低语,又像是乍暖还寒时节吹来的微风,令刘昭暂时忘却了一天的疲累。 “是乐院吗……” 刘昭眼神迷离,下意识的循着声音走去,可刚走出几步,空空如也的腹部开始造反,叽里咕噜的叫了一阵。 “哎呀!再不去怕是连锅底都没了!” 回过神的刘昭一慌,急忙就向灶堂跑去,可刚跑到拐角处,却看到一人正在此处等着,不是别人,乃是樊荣身前的来福。 “是来福兄弟啊,有事吗?” 刘昭很好奇,作为书童的来福,此刻应该在樊荣身边才对, “公子有请。” 来福依旧是那副恭顺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 “樊荣公子?” 刘昭一愣,暗道他找俺作甚,难不成反悔了?不该啊,且跟他去看看再说! 有了计较的刘昭随着来福走向了另一条路,一路之上,华光渐渐增多,走到尽头时,已是恍如白昼。 刘昭放眼看去,只见前方乃是一栋栋的精致楼阁,在楼阁不远处,有着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池塘,令人惊讶的是,池塘中竟是一片碧绿,其中还随意勾勒着淡淡粉荷。 “这……这可是寒冬腊月啊!” 刘昭眼睛一瞪,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可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和迎面拂来的暖风,令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很奇怪吗?”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刘昭急忙收敛心神,行礼道: “见过樊荣公子!” “不必叫我公子。” 樊荣依旧是那身白衣,不同的是,这次穿的只是一袭茶白长袍,腰间束着金丝玉带,同样配有香囊玉佩。 “事情还未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可知,不是吗?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呢?” 刘昭无奈一笑,涩声道: “我……哎,我的本事在武院垫底,连个四百斤的石锁都举不起来,拳更是练的一塌糊涂,到时候希望公子不要嫌弃了!” “哦?” 樊荣微微一笑,打趣道: “想不到你也会说俏皮话!刘昭,不必妄自菲薄,想想看,你之前能举起四百斤的石锁吗?” “这……” 刘昭略一沉吟,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自己恐怕是做不到的,就是身强力壮的父亲也做不到。 见他这样,樊荣又是一声轻笑,轻声道: “刘昭,我听墨仁说你拒绝了我的资源,这是为何啊?那可是咱们约定好的。” 刘昭面色一正,恭敬的行了一礼,认真道: “我刘昭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也不是什么金贵之人,一颗火燚丹,买我的命,足矣。” 樊荣收敛起笑意,同样认真的打量着刘昭,忽然转身走向了楼阁,并道: “饭菜备好,请君赏脸。” 刘昭略一犹豫,见樊荣已然走远,一咬牙,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过一条狭长的鹤径,忽见一片苍翠的竹林,穿过竹林,却是来到了一处庭院。 这庭院之中多有怪石,犬牙参差,又有各种奇花异草,争芳斗艳,按说以这些活物,当显生机,可偏偏有一股静致淡雅之意,令刘昭格外侧目。 “刘昭兄,请!” “哦,好。” 刘昭收敛心神,急忙跟樊荣走了进去。 刚一进来,刘昭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并不浓烈,却让他甚是舒爽,身上的酸痛似又消失。 “怪哉,俺咋像是在哪儿闻过?” 刘昭正奇怪之时,却忽然想起樊荣腰间配着一枚香囊,那香气与这里的十分相似。 “请坐。” “哦,好。” 听到樊荣唤自己,刘昭理了理略微褶皱的玄衫,小步来到一处圆桌前。 这圆桌通体发黑,却又散发着奇异的光泽,上面摆放着九个硕大的海碗,每个碗中都盛着相当丰盛的菜肴。 “想不到他吃饭也用海碗啊。” 樊荣似是看出刘昭所想,轻笑道: “知道你饭量大,特意让来福准备的,坐吧。” 知道想岔的刘昭不好意思笑了笑,小心的坐在了同样是黑色的椅子上,也不敢坐实,只坐了三分之一。 “不必拘谨,请。” 樊荣又是一笑,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见状,刘昭这才敢开始动手,拿起筷子夹向了最近的一道菜。 这道菜看上去像是炒蘑菇,也是刘昭唯二能认出的菜,另一道则是看上去像炖肉的东西。 “嗯?居然是脆的!” 菜刚入口,刘昭只觉得眼前一亮,那疑似蘑菇的东西无论从视觉还是感觉上,都是软趴趴的,可吃起来却是脆的,最重要的是,这蘑菇吃上去似乎令人上瘾,令刘昭忘记了所谓的礼仪。 樊荣看着不断朝着一道菜伸筷子的刘昭,摇头道: “别光吃那个,试试其他的!” “哦,好。” 得了许可,刘昭便也放开了手脚,手中筷子抡出了残影,片刻后,眼前的海碗竟是被他吃了个精光。 “嗝……唔……” 喂饱五脏庙的刘昭本欲痛快的打个饱嗝,可忽然想起这是在外人面前,便强行将饱嗝压了下去。 “来福。” 见他这样,樊荣又是一笑,轻声唤来了来福…… 第48章 财帛动人心 恭敬的放下两杯清茶后,来福悄然而去,刘昭则是被眼前的茶水勾住了魂,无他,实在是这茶香太过醉人。 如果说屋内的清香是盛夏时的青岚,那这茶香便是初春时的微风,令刘昭忘却了眼前的一切,直到樊荣请他饮茶时,才如梦初醒。 刘昭慢慢捧起眼前天水碧茶杯,尽量回忆着先生们教的品茶礼,他先是轻吹一口热气,而后小心翼翼的细品了一口。 “居然不烫!” 令他惊奇的是,看上去滚烫的茶水并不烫嘴,而是如清晨的甘露,又如夏夜的清风,轻抚着他的咽喉,之后直达胃部。 “这……居然不胀了!” 在茶水入肚的一瞬间,刘昭觉得自己吃下的东西立刻消失不见,身体变得暖洋洋的不说,还有一股热流自胃部窜向了四肢百骸,令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啊~真舒服!” 话音刚落,刘昭顿觉不妥,急忙坐正身子,不好意思道: “我……嘿嘿,是我无状了!” “无妨。” 樊荣并不在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昭,见他胸前有着一道歪歪斜斜的缝口,似是想到什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 “天色已晚,我便不留你了,来福,送刘昭兄回去。” “诺。” 见对方端茶送客,刘昭起身行礼告辞,随着来福出了楼阁。 —— “到了。” “哦,多谢来福兄。” 向来福行了一礼后,刘昭大步进了住处。 屋内,白炽的华光已经点亮,一众少年围在一处,吵吵嚷嚷的甚是兵荒马乱,刘昭刚一进来,便看到赵毅死死拽着一人的袖口,拉着对方就要出门。 “赵毅,你们这是?” “啊!是刘昭,正主回来了!” 见是刘昭,赵毅惊叫一声,随即面色一喜,献宝似的捧着一物,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尖声道: “刘昭,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有一锭金子也不拿出来给俺们开开眼,倒让这小贼先掌了眼!” “俺不是贼!” 更加尖锐的嗓音炸响,刘昭向地上一看,被赵毅拉着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马升。 此刻的他眼中含泪,衣衫凌乱,脸上还有着两道墨痕,刘昭一愣,好奇道: “赵毅,你拉着马升兄弟做……嗯?!” 话未说完,刘昭也是看清了赵毅手中的东西,正是他中午落下的那锭金子。 “这个咋在你这儿?算了,没丢就好了,俺还得还给人家。” 刘昭接过金子,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笑容, “别人的啊,俺说你咋有金子,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是他!这小子拿了你的金子!被俺抓了个正着!” 赵毅忽然大叫着,并拉起了地上瘦弱的马升,后者自是不依,奋力挣扎着,并带着哭腔大声道: “不是俺!俺没有!俺只是正好从地上捡起来而已!” “这……” 刘昭虽然愚钝,可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何事,瞧了眼满脸自豪的赵毅,又看着委屈巴巴的马升,犹豫道: “俺……” “刘昭,你在这儿干啥?俺还以为你还在武院,诶?毅哥儿,你拉着马升干啥?” 忽然,两道身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身材富态,相貌堂堂,正是赵诚,另一人则干巴黑瘦,独独一对眼睛很是明亮。 “就是,毅哥儿,有啥话好好说啊,你看马升都成啥样了,诶?金子!刘昭,你的啊?看不出来嘛!” 王大虎凑到刘昭身前,细细打量着那锭金子,赞道: “俺还是第一次见金子呢!还是这种成色十足的官制!” “确实诶!” 赵诚亦是凑了过来,瞪大眼细细看着那小小的金子,脸上流出一丝动容之色, “这做工!这铸造之法!这才叫巧夺天工啊!” “诶,诚哥儿,你不是学木刻的吗?怎么还懂这铸造啊?” 刘昭很是好奇,他明明记着赵诚学的不是这个才对, “这个啊,” 赵诚神秘一笑,却是看向了赵毅,后者冷哼一声,径直撇过了脑袋,没好气道: “他跟俺爹学的,俺爹是铁匠!” “哦,这样啊,那赵毅你咋去学经学了?” 赵毅面色不耐,大声道: “你小子扯远了!咱们说的是这个吗!是他偷你金子的事情!” “啊?偷金子!!” 赵诚和王大虎一愣,也是大为震惊,赵毅得意一笑,将方才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不光是俺,后面的兄弟们也能作证,他们也看到了!” “对!俺们也看到了!” “俺刚进来,就看到马升这小子鬼鬼祟祟的趴在别人床上!” “肯定是他偷的!这小子平常就阴暗的很!” “就是!俺好心给他问路,他自己居然跑了!” “就是就是……” 听着众人的控诉,赵诚和王大虎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王大虎大步来到马升身前,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马升,不,王升!” “别叫俺王升!俺是马升!” 马升突然大怒,含泪的眸子瞬间赤红,好似一只愤怒的小兽。 “王升,你以为逃避有用吗?!” 王大虎怒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马升的胸口, “听着,不管你咋想,你能来这里,都是俺叔叔送你来的,在所有人眼里,你就是王升! 如今,你做出令王家蒙羞之事,还不快快向苦主认罪!” “你!” 马升气急,瞪大通红的双目,一字一句道: “俺说了!不!是!俺!” “你!不知好歹!” 王大虎眉毛一扬,看着众人大声道: “凡是禹房乡王赵两家的,都出来!” 二十多名少年应声出列,聚到了几人身前, “诸位!” 王大虎深吸口气,叉手行了一礼,朗声道: “王升本是我等同乡,出乡前,族老嘱咐我等,言我王赵虽是寒门庶民,可也自有气节,令我等不可言语粗鲁,不可随意轻动,不可行盗窃之事。 如今,王升犯了错,诸位,我们理当赔罪,各位以为如何?” “诺!!!” “好!” 王大虎大喝一声,又是看向了赵诚赵毅,后两者面色严肃,朝着四周围看的少年行了一礼,齐声道: “诸位皆是学生,亦是我等同窗,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少年见事态严重,也不敢失礼,回了一礼后,共声道: “唯!!” 王大虎长出一口气,与赵诚赵毅两人并肩站齐,向着刘昭躬身行礼,身后王赵两姓少年们亦是同礼。 “哎呀!你们这是!快起!快起!俺可不能受!” 刘昭一慌,一边躲着众人的礼,一边就要扶起他们,可赵诚却是正色道: “刘昭兄,按大衍律,偷窃白银十两以上者,徙三年,我王赵两家同祖,祖上乃一地典狱,最重刑法。 如今,后辈不肖,干出这等腌臜之事,是打是罚,还是交由先生,任凭兄处置!” “这……” 刘昭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他看了眼手中黄金,又瞧了眼脸色倔强的马升,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第49章 财帛动人心2 明亮的华光下,二十多位少年面色肃穆,脸有戚戚,身材瘦弱的少年面色悲愤,眼中含泪,倔强的盯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年。 “诸位,” 刘昭提高了些音量,正色道: “这锭黄金乃别人之物,我不小心将其遗落,如今马……呃,王升兄弟帮我找回,刘昭谢过!” 说罢,刘昭向着马升行了一礼,后者面露错愕,眼中还含着泪水,下意识道: “没……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王大虎和赵毅对视一眼,还想说些什么,赵诚却是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惊讶道: “原来如此!一场误会啊!毅哥儿,还不向王升赔个不是!” “什么!俺……唔唔!” 赵毅两眼一瞪,顿生不满,可还没叫出口,王大虎便捂住了他嘴巴,而后笑道: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毅哥儿,还不快赔个不是!” 一边说着,王大虎还向赵毅使着眼色,后者还想挣扎,王大虎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下,赵毅彻底沉默了,他一把扒拉开王大虎的胳膊,不情不愿得朝着马升行了一礼,硬邦邦道: “我错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都准备好恭贺握手言和了,不料那马升竟是尖叫一声: “你们就会欺负俺!” 而后径直跑出了屋门。 见状,众人面面相觑,刘昭转身就要去追,不料赵诚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劝道: “刘昭,马升的脾气很怪,你现在过去反而会激怒他,他没事的。” “这……” 刘昭略一犹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现在的夜有多冷他可是知道的, “别去了,刘昭。” 王大虎亦是在一旁劝说着,赵毅也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嗔声道: “理他作甚!” 听完众人的劝说,刘昭也熄了心思,长叹一声,将黄金小心放进了怀中。 “刘昭,你还没说呢,这金子是谁给的啊?这种官制银市面上可是相当少见的!” 赵诚双目发亮,拉着刘昭坐到了床边,后者一愣,稍一犹豫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那个学兄能随手扔出这样的官制黄金,恐怕来头不小,应该是官宦子弟,刘昭,俺觉得你还是将金子还给人家的好。” 赵诚有些担忧,他多少知道官宦和普通人的区别, “是啊,刘昭,还是还给人家吧。” 王大虎也是在一旁附和着,他犹豫道: “俺听说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会以一些小事向俺们这些良家子扔下不菲的钱财,如果咱们收了,以后就是他的扈从,户籍也会变,以后就算成为命格师,也只能当一些胥吏,没办法做真正的官老爷。” “确实!” 赵毅似是忘了方才的事情,脸色凝重,开口道: “沈先生今天上课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一但咱们做了扈从,以后便由不得自己! 不过……” 赵毅脸色挣扎,犹犹豫豫道: “沈先生也说了,成为命格师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咱们这样人。” “哦?” 王大虎一惊,急忙拉着赵毅道: “快说!俺今天在画院上的云里雾里的,好些学兄吞吞吐吐的,话也说不全!” “就是,俺也是这样,求你了,毅哥儿,快说吧!” 见死敌赵诚都这样低声下气,赵毅咧嘴一笑,得意道: “凝聚后天命格的必经之路为问心,问心的时间并不确定,所以不能放弃。 如果你学的是经学,那难免就要多看书,说不定还要游学,但书不是那么好得的,它们价值都很高,游学就更不用说了。 比如大虎你,俺听说丹青类命格师用的纸、笔、墨都不是普通的,价格都是按黄金论的,以俺们的家资怕是……哎! 但是咱们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咱们出身清白,而且有潜力,不少权势豪强公子,会以资助的形式给予咱们帮助,当然,有的也会以普通的理由赠予钱财。 不管是哪种,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收咱们做扈从,而且不管你收不收钱财,只要对方流露出这个意思,他们的附从犬牙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咱们送到人家面前。” “这……” 听完这话,波澜最大的是刘昭,他想起自己遇到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他向前走,最后落入了樊荣的手里。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哎!算了,没人家,俺连武院都进不去,就是当了扈从,怕也是比现在好!” 刘昭这样想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低落下来,见他这样,赵诚只当他是在武院受了屈,安慰道: “刘昭,别去管他那么多,先生教咱们君子当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与人为爪牙,虽得一时之欢,可终非正途。” “哎!” 刘昭无奈一笑,本欲解释,可终是化作了一叹。 “就是!诚哥说的对!” 赵毅击掌一吼,愤然道: “多少先贤皆是自困窘而出,俺们岂能为一些钱财丢却君子之义!大虎,你说呢?” 王大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沉思着,见他这样,赵毅眉头一挑,阴阳怪气道: “怎么?不乐意吗,俺的王大族长!” 此话一出,赵诚和王大虎俱是脸色一变,赵诚更是出言道: “毅哥儿!闭嘴!” 赵毅自知失言,可心中的倔强令他不肯低头,只是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这下,王大虎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赵诚一慌,急忙出言道: “大虎,毅哥儿他不是那个意思!哎呀,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嘛!” 眼见三人闹成这样,不善言辞的刘昭也是结结巴巴道: “是啊,大虎,赵毅他不是故意的,赵毅,你也快说两句!” 说着,刘昭拽住赵毅的胳膊,一把将他拉到了王大虎身前。 赵毅本不想服软,可近距离下,刘昭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暗道这家伙咋回事?出去一天就变的这么凶! 他哪里知道,服下火燚丹的刘昭已然正式踏上武夫之路,所谓赳赳武夫,不谓生,不畏死,常人哪里能受的了武夫的气魄,只不过刘昭他自己感觉不出来罢了。 …… 第50章 财帛动人心3 在刘昭的劝说下,赵毅最终还是道了歉,王大虎也没多说,而后又在赵诚一番口舌下,二人又和好如初。 是夜,因为赵毅的一番话,刘昭并没有睡下,而是辗转反侧几番后,起身出了屋门。 此刻正值午夜子时,瑟瑟的冷风令刘昭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有心去往武院,可又担心深夜不曾开门,只好暂熄心思,又见屋外空地颇大,便索性在此处打起了拳。 且看他拳风烈烈,身形如刀似虎,体内血液奔腾犹如江河,体表之皮赤炭好似烈焰,辗转腾挪间卷起阵阵烟尘。 如此打了盏茶后,刘昭觉得胸口又是鼓胀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泄气。 是以,他强行压下那口闷气,但越压,那口气便越来越强,胸口的起伏也更加跌宕。 “怎么办?难道又要叫出来?可俺不想啊!” 尽管只在武院呆了一天,刘昭也知道自己比别人差在哪里,除了那堪称恐怖的气力,还有就是对刀虎拳的掌握程度。 他自认经文、术数无一道精通,可唯独学拳,刘昭不想落后于人,这不光是他这十余年的执念,也是他们三代人的执念。 所以,一天下来,他也不光是做战偶挨打,他在看,看与他对打之人的动作,可这些人的速度无一例外,快,太快,他挨了一天的打,才勉强看清了一次,也是那一次,让他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他那一拳是怎么打的呢……” 刘昭细细回忆着吴子瑜的动作,身子微蹲,本欲出拳,可不知怎的,他却忽然猛的伏在了地上,两腿微弯,双臂挺直,硕大的头颅直直盯着前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扑食野兽。 “喂……”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这一声如春日惊雷,在刘昭耳边炸响,他只觉得体内血液沸腾到了极点,可心脏却十分平稳,然后,他动了。 “砰!” 一声闷响惊醒了尚且发愣的刘昭,他下意识的看向下方,却见一人被他一手按在地上,他的另一条胳膊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停在那人额头上一寸之处。 “这是……” “呜呜呜!” 刘昭还在疑惑身下为何会有一人,一阵呜咽声却是传了出来, “你是?马升!” 借着远处的微光,刘昭看清了地上那人的模样,干瘦的小脸通红,扁低的鼻子流着两道晶莹,两道弯眉挤在一块,半长头发蓬松散乱,看上去就像是路边的乞儿一般,倒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令人很是惊讶。 “呜呜呜,你……你也欺负俺!” “这……” 刘昭尴尬一笑,急忙放开双手,便要从地上爬起,不料又是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 “刘昭,你和马升这是……” “啊,是赵诚。” 刘昭听出来来人的声音,应了一声之后,便直起了身子,挠头道: “赵诚,你也没睡啊?” “啊,俺这不是看你不在,这才起来,没想到你……” 赵诚眼神复杂的看着身材高大的刘昭,又瞧了眼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马升,暗道怪不得刘昭兄没追究马升拿他金子的事,原来…… 刘昭自是不知现成的话想法,只是好奇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不过马升却是猜出赵诚所想,本就通红的脸更加滚烫,跳起来尖声道: “腌臜货!你把俺想成啥了!” 骂了声后,马升还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一溜烟跑回了屋内。 “嘿!你干啥骂人呐!” 刘昭本欲追上去,赵诚却是尬笑着拉住了他, “别追了,是俺的错。” “你的错?你又没咋他!” 见刘昭满脸疑惑,赵诚暗骂自己一声,并暗暗发誓再也不看那本奇闻异志, “咳咳,俺之前不是跟着大虎一起逼他嘛,不说这个了,刘昭,你这么晚出来干啥?是打算洗洗吗?也是,你这一身味儿,是该洗洗了!” “啊?这里还能洗澡啊!” 不怪刘昭如此惊讶,在石盘村,春夏秋还好,不冷,在屋里,或是在河沟里洗洗得了,冬天不成,就是烧着火也会得风寒,所以,一到冬天,身上就会臭烘烘的,所幸大家都是这样,也没啥奇怪的。 “对啊,就是咱们早上去的地方,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门后面就是汤室,反正俺也睡不着,一块去!” “那感情好!” 两人说定,一块走向了洗漱之处。 —— 次日一早,刘昭便被长久养成的习惯叫醒,他下意识的便要出去打拳,可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加入武院,应该去哪里。 是以他匆匆穿好衣衫,又摸了摸藏于裆部的金子,这是他昨晚与赵诚学的本事,在裤子裆部位置缝个布兜,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哪儿,就不怕有人偷了。 所以,他央着赵诚取来针线,就在茅厕里缝了个兜子,将自己卖地剩的七百五十钱和那五两黄金放了进去,至于那本旧书,他想了想,最终将其和衣物一起放在了住处。 在学馆,其实他不怕丢东西,以先生们的本事,只用一个“说”字,便可找出贼人,这也是他为何没有怪罪马升的缘故。 “俺再傻,也知道亲亲相隐的道理的。” 刘昭瞥了眼还有呼呼大睡的赵诚几人,笑了笑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屋门,全然没注意到那一双复杂的眸子。 囫囵喝了几大碗粟粥后,刘昭来到了武院,此刻的天色依旧昏暗,可校场上早已人声鼎沸,黑衣少年们已然挥洒起汗水。 刘昭四处看了看,却见梁中那高大的身影正在操弄着一把硕大的石锁,而百里羽也在其对面,同样操弄着同样大的石锁,周围,则是几道熟悉的身影在大声的呼喝着。 “他们这是在比试吗?” 摸了摸被提前放在怀里金子,刘昭快步来走了过去。 “九百八十四!九百八十五!” 听着几人呼喝,刘昭顿时瞪大了眼睛,咋舌道: “俺就举了五十下,还是四百斤的,就挺不住,两位什长大人举这么多次两千斤的,可真是厉害!” “两千斤?不对哦!” “嗯?” …… 第51章 剑鹰掌 刘昭回头一看,却见那人身如长枪,相貌堂堂,一对耷拉眼透露着若有若无的精光,不是别人,正是张兴。 “张学兄,此话怎讲啊?” 刘昭自认记性不好,可也记得这里最大的石锁是两千斤才对。 “刘兄有所不知啊。” 张兴笑了笑,道: “武院的石锁是匠造类命格师打造,有着大一之力,只要解开限制,是可以增加重量的。” “大一之力?那是什么?” 顶着刘昭疑惑的眼神,张兴也不藏私,解释道: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第二代执道理类命格师牛耳的先贤曾用这句话阐释了道之大小,也以这句话令命格师掌握了神秘的宇。 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 宇和宙是先贤们对于世间万物的统称,也是每一位命格师的最想理解的东西。 经过历代先贤的衍化,宇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从而使命格师掌控了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而领会了宇的匠造类命格师打造出的东西,则蕴含着神秘的大一、小一之力。 简而言之,你看到的石锁只有两千斤,可解开限制,就会成倍的增长。 武院的石锁只有单一的大一之力,有着五倍的限制,你用的四百斤最多可增到两千斤,而什长他们用的,则能……” “涨到一万斤!” 刘昭喃喃的说着,看向梁中二人的目光已是畏惧,同时也掺杂了一丝向往。 “若俺也能……” “想什么呢!” 张兴猛的拍在刘昭肩膀上,惊的他打了一哆嗦,下意识道: “没啥,俺就是也想举那一万斤的。” “哦?” 张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那你可要好好练了,什长他们可不是这么好追上的,对了,你就不好奇明明什长他们的气力只有两千斤,却为何能举这万斤石锁吗?” “这……” 刘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过两百斤气力,却能举起四百斤石锁,暗道若非气力与力气并不对等。 “看来你发现了。” 见他这样,张兴轻笑道: “气力并不等同于力气,昨日中郎将大人拿出的人偶除了能承受巨大的力量外,还可以承载命格师的意,你想想,当时中郎将大人是不是在人偶上拍了一下。” 刘昭仔细一想,暗道果然,那人偶被先生拍了一下,感觉就不一样了。 “那一拍可不简单,中郎将在人偶中注入了他的意,一位鹑首境的武夫,其意何其强大,咱们在人偶的压迫下,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气血翻涌,便能用出气力。” 听完张兴的解释,刘昭这才恍然大悟,向着他行了一礼,感激道: “多谢指教!” 张兴摇头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怪罪,道: “你叫我一声学兄,为你解惑乃应有之理,对了,刘兄,” 说着,张兴凑到刘昭耳边,低声道: “你知道为何百里什长比梁什长气力要强一些,要知道之前可都是梁什长更胜一筹的。” “哦?” 刘昭也是起了疑问,下意识问道: “为何啊?” 张兴神秘一笑,竭力压低声音道: “因为百里什长取了巧,他啊……” “我听得到!” 话未说完,沙哑的嗓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刘昭和张兴一惊,额头顿生冷汗。 他们机械的转过脑袋,却见一颗硕大的石锁遮在他们的头顶,而下面,正是鹰隼般的百里羽。 “什……什长大人……” 张兴勉强吐出几个字来,有心赔上笑脸,可最终动了动喉头,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至于刘昭,他早就羞愧难当,低头不语了。 “哼!背后议论长官,该当何罪啊。” 百里羽冷哼一声,狭长的鹰眼中露出一丝寒光, “秃毛鹰,好大的威风啊!” 浑厚的声音响起,却是梁中走了过来,他的手上同样举着硕大的石锁,与百里羽站在了一起。 “他说的有错吗,你小子不就是仗着剑鹰掌之利嘛!只可惜,你的掌法还不够锐利!” 梁中咧嘴一笑,将手中石锁轻轻一抛,竟是扔起了一丈之高,而后又用右臂稳稳接住。 反观百里羽,他却是双臂擎起石锁,这一对比,显得他是落了下风。 “哼!” 自然,百里羽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只见他也是将石锁抛起一丈高后再接住,不过,他的双腿却是微微颤抖,远不如梁中那样轻巧。 梁中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他没有抓住不放,而是淡淡道: “且看五日后。” 百里羽眼中精光一闪,同样冷声道: “且看五日后。” 说罢,二人伸出另一只手抓起一人,走向不同之地。 昨日的石锁旁,刘昭被梁中一把扔在了此处,他不敢抬头,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梁中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忽然,梁中大笑一声,伸手使劲拍了拍刘昭的肩膀, “你小子干的不错!” “啊?” 刘昭有些发懵,明明自己做的是错事,为何成了好事呢。 “不明白?” 梁中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石锁,并扣住刘昭肩膀道: “秃毛鹰昨天耍了个心眼,故意用剑掌出招,这才气力比我强些,其实我们两个不分伯仲。”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而后想起什么,好奇道: “剑鹰掌是什么?” “剑鹰掌啊……” 梁中轻叹一声,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好一阵后,才缓缓道: “剑鹰掌是当今少年之时所创,脱胎于刀虎拳,本意是为了媲美创造刀虎拳的那位赵式帝星,但因为当今并非以其证得帝星,所以在层次上终究差上一筹。 不过,剑鹰掌并非就弱于刀虎拳,反而在纯粹的攻击上更胜一筹,只是在气运上差一丝。 秃……百里羽的父亲百里琦大人就是凭借剑鹰掌成就的后天命格,所以,百里羽虽是军中子弟,可主修的却是剑鹰掌。 他也是凭着剑鹰掌的爆发力,才在昨日的测试中胜了我。 哎,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小子对于掌法的理解已经超过了我,若非我有一幅钢筋铁骨,怕是连昨日一战都会输。” “钢筋铁骨?” 听完梁中的解释,刘昭只觉得这所谓的钢筋铁骨似乎有些不简单,他记着先生曾说千年前就有一位钢筋铁骨的天命者,于是忍不住道: “什长,您也是天命者吗?” 梁中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昭的意思,哈哈笑道: “当然不是,我这钢筋铁骨是后天修炼成的,天命者可不是这么常见的,如今的这青沙镇,近二十年来也只有三位天命者而已。 好了,别问这么多了,你小子也算是背后议论长官,所以,准备好接受我的指教了吗?” 看着梁中那勾起的嘴角,刘昭只觉得背后一凉…… 第52章 比试前夕 “砰!” 刘昭再次摔到地上,短短片刻,他已经飞出数十次,这还是梁中放慢了速度的情况的下。 “太慢了!” 梁中来到刘昭身前,一对刀眉微微皱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不管是速度,还是力气,你都不够格,甚至不如之前退出的那些人,这还不是最差的,你的拳太过冗杂,也太过简单。 冗杂到动作太多,根本没办法凝聚全身气力,简单到太过愚蠢,连孩子也能猜出你的意图。 这样不行,五日后两什较量,无论是群战还是独战,你小子必然会是破绽!” 刘昭知道对方说的不错,惭愧道: “什长,我……” “不用多说,” 梁中大手一挥,沉声道: “你这样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练,起来,继续!” “诺!” 刘昭振奋精神,一记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又是挥拳杀了上去。 —— 正午,刘昭婉拒了梁中留他吃饭的邀请,本欲前往灶堂祭五脏庙,可忽然想起那锭黄金之事,便转头去往了校场另一处。 自分成两什后,百里羽和梁中便各自带人占领了校场东西两角,彼此互不侵犯。 因此刘昭走来之后,东边的少年们都是愣了愣, “刘兄,你这是……” 张兴放下石锁,来到刘昭前问道, “张学兄,” 刘昭见了一礼,笑道: “我是还东西的。” “还东西……” 张兴似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你……” “我说了,那是赔你的。” 百里羽大步走来,打断了张兴,他打量眼刘昭,看到他胸口那道歪斜的缝口时,鹰眉顿时挑了起来, “你,是瞧不起我吗?” 沙哑而又尖锐的嗓音好似掀起了一阵寒风,令本就冰冷的空气又降低了几度。 见状,刘昭急忙行礼道: “不……不是!在下是真心来还金的,并无低视什长之意!” 一边说着,刘昭还从怀中掏出那锭金子,双手捧到了百里羽身前。 后者并没有接,而是用一对鹰眼扫量着刘昭,这让刘昭感觉很不舒服,以为对方这是在看他胸口的缝口, “是了,俺缝的歪歪扭扭的,他定是笑俺的手艺。” 刘昭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 “俺……我的手艺差了些,见笑了。” 此话一出,百里羽的瞳孔明显睁大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张兴的眼睛。 “看来百里羽对他起心思了。” 张兴勾起嘴角,出言道: “刘兄,什长并非此意,常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什长无意弄坏你的衣衫,赔你钱财,也是正理,不该推脱这一番好意啊。” 这话一出,周围众少年皆是停了动作,竖起耳朵听往了这边,他们很清楚张兴的意思。 刘昭摇头一笑,指了指胸口的缝线处,道: “不过是个口子罢了,有甚打紧的。况且学兄与我有指导之义,我岂能收学兄钱财,不妥,不妥!” 说着,刘昭又是躬身将黄金奉上。 张兴还想说些什么,百里羽却是忽然一笑,沙哑着嗓子道: “你还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罢,百里羽伸手拿回金子,转身离去了。 刘昭见正主已走,便向张兴请了声辞,抬腿出了武院大门。 吃罢数碗疙瘩汤,刘昭只觉得意犹未尽,但觉得时间差不多,与赵诚三人说了声,匆匆出了灶堂,全然没注意目瞪口呆的赵诚等人。 “他……他吃得比咱们加起来都多!” 不理吃惊的几人,不一会儿,刘昭便又回到了武院,此刻,校场上已经再次响起少年们磨炼时的嘶吼。 听到这声音,刘昭不敢怠慢,快步来到石锁前,又是与其较起劲来,他的课业又重了,不是五十下,而是八十下,这是作为对他成功气到百里羽的专属奖励,而他也乐在其中。 此后的每日里,他都是天不亮便起床,然后做半天战偶,举半天石锁,如此往复,转眼便过了四日,距离约定好的两什之战,只有一日之隔。 梁中作为什长,这些天来一对刀眉从来没有舒展过,他看着又被一拳锤飞的刘昭,心中暗道这小子也太不开窍了! 虽然是生气,可梁中对于刘昭却是认可的,他很喜欢这个除了修炼,其他废话不会说的傻小子,比之前那些来武院的乌鸟强多了。 “哎,难不成真得让秃毛鹰羞辱?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 瞧着再次起身与人对拳的刘昭,梁中忽然有了主意,大吼道: “列队!” 众人一惊,急忙排成了两列,刘昭身量最小,站在次排末位。 梁中大步来到刘昭身前,上下打量着,看的后者是一头雾水,但无令不得开口,只好目不斜视的盯着对方。 “好!就是这样!” 梁中突然大叫一声,惊的众人下意识的动了动。 “听好了,明日的比拼,我打算与对方进行一场野战!” 说着,梁中又回到众人前方,接着道: “要是比个人战,我们的赢面很小,一拥而上的野战,还有一丝希望。 所以,我打算向秃毛鹰下战书,明日上午,校场野战! 届时,我打算以锋矢阵主动出击,你们可还有疑问?” 众人被梁中突然其来的决定震得发晕,好一阵后,才低头交流起来,刘昭并不知道锋矢阵是什么意思,想要开口相问,一人却是先开了口。 “什长,百里什长也擅长军阵,校场地形开阔,咱们用锋矢阵,会不会太过冒险?” “嗯,老吴说的不无道理。” 梁中肯定了吴子瑜的看法,沉吟一番后,开口道: “秃毛鹰对于军阵的衍化要强与我,他们的整体实力也强过我们,如果死守的话,很快会被他逐个击破,倒还不如放手一搏。” “这……” 吴子瑜语噎,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稳重的他还是觉得此举颇为冒险。 “什长,我有个建议。” 站在队首的姜成忽然开口,梁中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 “成子,别卖关子,快说!” 姜成神秘一笑,凝声道: “咱们能想到的,百里什长也能想到,咱们不如……” 第53章 比试 是夜,刘昭并没有回去住处,因为梁中吩咐,一切按照战时行事,夜不卸甲,三更生火,五更造饭,别说是离开,就是挠个痒也得经过上官允许。 大衍治军极严,一切以令为准,不管你是何身份,有何背景,哪怕是当今,身在军中,也得听令行事。 其实在很多年前,军中并没有这么严苛,但有一次欲魔兽入侵时,因为一名百夫长不听从军令,导致三路之地被毁,那名百夫长是某位大人物的后代,也是天命者,自恃修为远胜上司千夫长,所以贪功冒进,惹下了滔天大祸。 自那以后,大衍不相信天才,军中更不相信,哪怕你的修为再强,在军中也得听令行事。 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闻着吊锅中飘来的肉香,刘昭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二次来校场后的帐篷中,不同的是,他这次要在这里过夜。 “刘昭,想什么呢?” “啊?” 刘昭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喊他的梁中,他们所有人都在一个帐篷中,是以这么一叫,二十二位少年齐齐看向了他。 “没……没想啥,俺……我只是第一次待在帐篷里而已。”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无他,帐篷不大,肉香实在太过诱人,而他也确实饿了。 见他这样,梁中哈哈一笑,起身拿着一把长柄木勺来到了吊锅前,伸手揭开了上面的盖子。 刹那间,整座帐篷里充斥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刘昭看来,这香气比他昨晚在樊荣那里吃的东西也不差多少,而且掺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香,反而有些涩,但却令一众少年们垂涎欲滴。 “咕咚!” 不知是谁咽了咽口水,在这二十四人当中掀起了一颗惊天炸弹,少年们再也无法掩饰最原始的欲望,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哼!” 炸雷般的冷哼令众人瞬间清醒,他们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吊锅,而后老老实实的坐好。 见状,梁中轻笑一声,将木勺伸进锅中搅了搅,然后捞起一勺肉汤,放到了嘴边。 此刻,少年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柄木勺,梁中似有所感,朝众人使了个挑衅的眼神,而后将肉汤一饮而尽。 “啊~舒服!” 梁中意犹未尽的咂吧了下嘴,怪笑道: “上等的灵牛肉配上五十年份的老参,别说你们,就是百夫长和中郎将,也会忍不住分上一杯羹,小子们,想吃吗?” “想!!” 惊人的嘶吼险些掀翻帐篷,此刻的少年们双目赤红,好似发情的野兽。 “嗬嗬嗬,大话谁都会说。” 梁中低笑一声,虎目扫了眼众人,翁声道: “宝物,有德者居之,肉,最强者食之,胜者为王败者寇,把胜利带给我,不然,这锅肉就是敌人的了!” 此话一出,少年们怒火顿生,没人愿意放弃送到嘴边的肉,尤其是热血的少年郎。 “很好!” 梁中咧嘴一笑,暗暗算了下时间,低声道: “厮杀,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道寒风忽然杀进,众人一惊,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可梁中却是一甩手中马勺,将那道寒风直接打散。 “人家都要抢肉了,小子们,还不动手吗?” 一声令下,众人径直杀出了帐篷,唯有刘昭和梁中,他们两个没有动。 马勺在吊锅中轻轻搅动,诱人的肉香又是飘起,馋的刘昭又是猛咽口水。 见他这样,梁中轻笑一声,淡淡道: “虽然军中的条件远胜以往,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一整套的厨具,可将士们还是习惯用马勺。 马勺虽是喂战马的,可也是喂兄弟们的,所以,老卒们也会笑说自己是吃一个马勺的。 刘昭,是胜是败,看你的了。” 刘昭面色一正,起身向梁中行了一礼, “诺!” 梁中又是一笑,将马勺丢给刘昭,而后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帐篷外便传来一声惊天狮吼,随后就是一阵哀嚎。 刘昭知道,对面的人拦不住自家什长,唯一称得上对手的,只有百里羽,而按照姜成的猜测,两位什长不会正面冲突,因为那不是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胜负的关键在于, “马勺。” 熟悉的沙哑嗓音自背后响起,刘昭一惊,急忙一个翻滚,来到了帐篷的另一角,这里,离着门口很近。 “呵呵,用马勺当大纛,是蠢狮子的风格。” 百里羽看着警惕的刘昭,淡淡道: “把它交出来吧,我不想费功夫。” 刘昭也不答话,拔腿奔向了门口,可一只脚刚出帐门,锋利的剑掌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咕咚!” 感受着脖颈上的寒意,刘昭的额角瞬间流下一滴冷汗,但想起梁中的嘱托,还是结结巴巴道: “百……百里什长,你猜错了,我们什长只说约战,可没说大纛是哪个。” 百里羽眉头轻挑,冷声道: “你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 说着,百里羽将剑掌轻轻放在刘昭的脖子上。 “奇怪!明明是肉掌,可就像是真的利刃一样!” 刘昭的脸上已经布满大汗,但他不敢动,只是强压惧意,凝声道: “你……你也知道我们什长的为人,那他会把大纛放到我这个最弱身上吗?” 最弱,是武院所有人的共识,刘昭很清楚这一点。 百里羽也清楚,所以他犹豫了,梁中这个老对手的作风他再熟悉不过,大纛这种东西,非勇力过人者不可持,刘昭,这个武院最弱,老对手真的会将东西放在他身上吗,而且还无一人看守。 这样想着,百里羽的手慢慢挪了开来,刘昭也暗自松了口气。 “不!不对!” 忽然,百里羽低喝一声,伸出大手抓住了刘昭的咽喉,将其提到了眼前。 “你是在误导我,蠢狮子虽然没说大纛是什么,可以他的作风,绝不该将你一人丢在这里,所以,你这个人,就是大纛!” 感受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刘昭拼命的想要挣开喉咙上的束缚,可百里羽修习的是剑鹰掌,一身功夫全在手上,哪能让刘昭这个最弱挣脱。 “真是无趣,看来游戏结束了” 百里羽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 “确实,游戏结束了!” …… 第54章 比试2 浑厚的声音自帐门外传来,百里羽的脸色登时阴沉下去,他看了眼还在挣扎的刘昭,鹰隼般的眸子中透出一股精光。 “好算计啊,蠢狮子,留下他这么个破绽,故意引我出来,你好清理我的人。” 梁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见他这样,百里羽忽然一笑,冷声道: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蠢狮子,姜成和吴子瑜呢?你的人恐怕也倒下了吧。” 梁中面色也是阴沉下来,不错,是他先选的人,除了刘昭外,这些人跟他不是故旧,就是亲朋,其他的,他不能选,也不敢用。 论起实力,他这什的人固然不弱对方,可也在伯仲之间,他有姜成吴子瑜,百里羽也有祁宏百里洲,硬拼起来,只能打个平局。 而且因为刘昭,他们其实是少了一人,他这个主帅并不能真的出手,所以他只能找百里羽这个敌方主将决战。 同时梁中也明白,百里羽不会一上来和他决战,所以他要用一个幌子引蛇出洞,刘昭,就是那个幌子,现在,蛇已入翁,那他也不用在隐忍了。 梁中深吸口气,而后体表忽然变得通红,其身后也冒出一阵金光,那金光汇聚,却是组成了一只狰狞威武的狻猊,整间帐篷也突然如遭受了大风一般,呼啦啦作响。 “金刚狻猊,蠢狮子,你玩真的啊!” 百里羽话说的惊讶,可脸上却满是战意,他同样深吸口气,体表亦是通红,随后通体发出一阵青光,青光渐凝,最终化作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鹰隼。 “沧浪击征。” 百里羽单手提着刘昭,一手聚成剑掌,直指对面梁中, “看来你的势更加强横了,怪不得能挡下我的绝杀蝎尾钩,金刚狻猊,释门秘传,梁中,来吧!” 话音一落,金刚狻猊径直冲杀到了击征之前,利爪高扬,狠狠拍向百里羽的天灵盖。 “哼!” 百里羽横起剑掌,也不防守,直刺袭来的利爪。 剑掌锋锐,利爪凶悍,若是撞到一起,必然会是撼天动地,但就在二者马上撞到之时,利爪却忽然变向,狠狠砸向了抓着刘昭的那条手臂。 见状,百里羽不惊反喜,右腿一撤,堪堪躲过这一爪,而后剑掌趁机出击,狠劈在梁中双臂之上。 “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回荡在整间帐篷内,可怕的音浪令刘昭头脑发晕,若非他死死咬着嘴唇,恐怕就要当即昏死过去。 “好……可怕!仅是交手的余波便能令我束手无策!” 不提刘昭的惊惧,梁中硬抗一击后,双臂速度不减,直取百里羽臂膀,面对这势在必得一击,后者却如流水一般,只撤了半步,便躲了过去,甚至还以剑掌劈在了梁中后颈,令对方险些跌倒。 梁中稳住身形,百里羽也不着急出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死对头,两人对视一阵,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秃毛鹰,带着人打,你的剑掌可真没劲!” “哼,玩这种把戏,蠢狮子,你蠢的够可以!” 百里羽冷笑一声,这下他更好奇对方的意图, “蠢狮子不会这么在乎一个人,除非……” 心思转念间,百里羽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刘昭丢出了帐外。 “哦?” 见对方主动放弃,梁中很是错愕,好奇道: “秃毛鹰,不像你啊!” 百里羽罕见的没有回敬梁中,而是淡淡道: “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谓的大纛,应该就是那小子吧,毕竟他可是最弱,没办法冲锋陷阵。 开战前我还在好奇,你为何要用一锅肉做赌注,并一定以夺到大纛作为胜利标准,现在看来,你倒是不蠢,懂得扬长避短。” 梁中眉头轻挑,轻笑道: “说的不错,刘昭实力差劲,确实是短板,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为何还要放过他呢?” “哈哈哈,蠢狮子,你是老眼昏花了还是眼瞎了,就没注意到我这边一直少了个人吗?!” 听着百里羽的狂笑,梁中瞳孔一紧,脱口道: “张兴!” “张学兄!” 刘昭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下意识的将脚尖挪了开来,张兴察觉到了这点,笑道: “刘兄,看来你我都是扛纛的勇士啊!所以,你是自己束手,还是我帮你呢?” 刘昭心中一寒,他知道,自己不是张兴的对手, “但是,俺可不想就这么逃走!” 大纛,军中最主要的东西,哪怕是主将战死,只要大纛不倒,众军便会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后退。 这是梁中告诉刘昭的,所以他不能退。 “看来只有动手了吗?那就……” 话音刚落,张兴瞬间出现在刘昭身前,一记直拳直捣后者腹部,但令张兴惊讶的是,他这一击居然被刘昭挡了下来。 “哦?小看你了呢,刘兄!” 张兴眼睛一眯,有些惊讶的看着挡住拳头的双掌,他这一击虽然中规中矩,可也不该是刘昭这样的能挡住的。 “嘿嘿,学兄,这几天我的打可不是白挨!” 刘昭咧嘴一笑,忽然抓住张兴的拳头,而后向后一带,同时肩膀上前,欲要将对方顶开。 可张兴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他腰身一沉,任由刘昭顶了上来,砰的一声闷响后,他高挑的身躯犹如山岳纹丝不动,反倒是刘昭被震得退了两步。 “好麻!” 稳住身形的刘昭呲了呲牙,使劲揉了下肩膀,这才缓解了那股麻劲。 见状,张兴轻笑一声,淡淡道: “刘兄,我这震劲用的如何啊?” “厉害!不过,什长下令了,我可不能输啊!” 刘昭大喝一声,身子微蹲,刹那间,他的皮肤忽然变得通红,根根暴起的血管极有韵律的起伏着。 “哦?气血如鼓,没想到你已经换血了!” 张兴脸上又是露出讶异,他只知道刘昭领会了意,又弥补了亏空,却没想到他居然达到了换血的地步。 “怪不得他们两个这么看好这小子,出身清白,有些天赋,可真是当狗的好材啊!不过……” 张兴耷拉的眼睛精光微闪,似是想到什么,而后摇了摇头,暗道与我关系不大,不过我倒该卖些力了! 有了计较的张兴同样身子微蹲,体表亦是瞬间如赤炭,只不过却没有暴起的血管,他瞧着微微发抖的刘昭,冷声道: “来吧!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 第55章 比试3 刘昭并不奇怪张兴能有这种本事,出身拳馆的,有哪个是好相与的,更别说对方的气力是他的两倍还多。 故此,他不敢大意,双目死死盯着对方,脚尖也移回了原位,梁中说过,不论与谁交战,武夫绝不能失了胆气,否则只会让对方的势压过你。 “有趣!” 见到这一幕的张兴嘴角微微勾起,他等不及了,后脚轻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在哪儿?在这儿!” 刘昭一惊,下意识侧头躲过自斜刺里杀来的一拳,随后右臂上摆,好似钢鞭一般甩向了来人。 二人此刻的距离不过一尺,哪怕刘昭的速度的再慢,也是杀到张兴的下巴处,若无意外,后者是躲不过的。 “砰!” “好硬!” 在拳头碰到张兴的下巴时,刘昭只觉得自己像是砸在钢板之上,整条右臂瞬间麻了下来。 张兴抓住时机,化拳为肘,狠狠顶在刘昭肋骨之上,令后者倒飞出两丈之远,而后,他欺身而上,转眼间便来到刘昭身前。 “刘兄,小心了!” 张兴大吼一声,双拳迅速挥动,如雨点般倾泻下来,刘昭此刻余力未消,哪里能躲,只能如破木偶般承受着连绵不断的重拳。 而他身上暴起的血管也渐渐平缓下去,皮肤上的赤红也渐渐褪去,见状,张兴眸光一闪,狠狠一记重拳将刘昭砸在了地上。 “砰!” 强劲的力道透过刘昭身体,将地面砸出微微的凹陷,张兴眉头一蹙,用手轻敲了脑袋,惊讶道: “啊呀!太用力了,可别打死他了!” 说着,张兴便要蹲下察看刘昭的情况,不料对方的胸膛却是忽然鼓起,而后如同战鼓一般疾速起伏着,同时,还传出了阵阵的闷响。 “哦?” 张兴面露惊奇,又是细细瞧了刘昭一眼,这才摇头咋舌道: “居然将血换到这种地步,想必他是吃了什么珍贵丹药,又大肆进补了一番,不过,一只乌鸟是怎么……是了,想必有人看上了他,是谁呢?” 张兴眸子冷冽,忽然想起熊墨仁带刘昭离开过一阵, “有意思,本来以为是梁中或是百里羽,但居然是让熊墨仁,看来我得……” 暗暗有了计较的张兴便要动手,可刘昭却是突然从地上猛的窜起,一记冲天炮直杀张兴面门。 这一下来的太快,张兴又无准备,故而这一记重拳却是狠狠砸在他的面门上, “砰!” 强劲的力道令张兴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打个趔趄,然而,刘昭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是一爪朝着脖颈袭来。 这下,张兴的怒火彻底被激起,伸手抓住袭来的爪击,狠狠一记窝心脚踹在了刘昭胸口。 这一脚可不一般,其中蕴含着奇异的震劲,竟是将刘昭鼓起的胸口打得凹陷下去。 本质上说,刘昭胸口的起伏乃是气血如鼓,令心脏疾速跳动的结果,张兴的震劲恰好阻断了血液的流动。 不得不说,这一招相当有用,令双目赤红的刘昭瞬间清醒,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便令他惨叫一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刘兄,” 张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痛苦的刘昭,轻笑道: “气血如鼓用的不错,可心脏若是如鼓,可是会留下暗疾的哦。” 刘昭痛苦的咳嗽几声,用手抹去了嘴角的酸水,勉强叉手,强笑道: “何……何为心脏如鼓?” 见他这样,张兴又是一笑,摇头道: “都这样了,还能向我行礼,刘兄,颇有古风啊! 也罢,心脏乃是人体动力之源,如果将人看做火炉,心脏就是其中的火源,血液和经脉就是柴火。 火势旺盛,动力则强,可若太旺,作为柴火的血液和经脉便无法承受,这是哪怕动力再强,也只是一时的,我想这些天梁什长一定要你放缓心跳,对不对?” 听罢张兴的解释,刘昭这才明白个中缘由,他摸着跳动的还是有些快的心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受教,不过,张学兄,我不会认输的!” 刘昭勉强直起身子,笑着行了一礼后,又是摆开了架势。 见他这样,张兴摇了摇头,肃声道: “刘兄,你打不过我,而且刚才我的震劲已经暂时封住你的经脉,短时间里,你的血液是没办法快速流动的。” 刘昭一惊,下意识想要加速血液,可张兴说的不假,他的经脉中有一股奇怪的气流在震动,连他的经脉都在微微发抖。 “刘兄,退场吧。” 张兴也不着急动手,只是环胸站在不远处,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刘昭强忍着发抖的四肢,认真道: “张学兄,请!” “太遗憾了!” 张兴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即瞬间出现在刘昭身前,狠狠一拳捣在了他的腹部, “呕!” 又是一口酸水喷出,刘昭再次瘫在地上,这次,他连抬起的眼皮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有喘出的粗气还证明着他还醒着。 “这下,应该可以了。” 张兴轻笑一声,转身看向了营帐,那营帐如今是左三晃,右三摇,但偏偏不倒,其中隐隐又有狮吼鹰啸传出,他知道,帐内的二人激斗正酣。 “他们两个不是好惹的,我进去也是无用,也罢,且等等吧!” 暗自有了计较的张兴索性环起手臂,就这么静等着,忽然,一道劲风自帐中而出,径直朝他而来。 张兴一惊,凝起目光看清了来人,下意识惊呼道: “什长!” 不错,飞出来的正是百里羽,张兴急忙就要上去接住他,可百里羽却是强行拧身稳住了身形。 “什长,你……” 看着衣衫破烂,头发也有些凌乱的百里羽,张兴就要上去将其扶住,百里羽却是大手一挥,制止了他。 百里羽抬手抹去嘴角的酸水,鹰眸死死盯着帐门处的身影,消瘦的脸上满是凝重。 “蠢狮子,没想到你把狮牙突练进了骨髓!” “你也不赖,秃毛鹰,你的剑鹰掌不也到了这个境界吗?” 梁中大步来到两人身前,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刘昭,眸子略微动了一下。 “哼哼,蠢狮子,大纛就是人数吧,只要拿下你,我就赢了!” “猜到了又怎样?” 梁中不屑一笑,轻蔑道: “秃毛鹰,你不是我的对手,再加一个张兴也一样!” 百里羽嘴角微微上扬,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张兴,淡淡道: “还不出手吗?” …… 第56章 比试4 “哎呀呀,既然什长有令,那我也只好……冒犯了!” 话音一落,张兴瞬间杀到梁中身前,后者眉头一挑,伸出右手挡下了来势汹汹的一拳。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酥麻之感,梁中刀眉一紧,冷声道: “张家绝学——摧山劲,来的好!” 梁中背后的金刚狻猊怒吼一声,挥起利爪狠狠将张兴拍飞出去。 “摧山劲,其势如山,其劲如丝,现任张家家主以此功登临实沈境,连败刘、雷、曲三位家主,连熊将军都赞扬:劲如震雷,青山折摧,好一门威猛霸道的功夫!” 梁中甩了甩略微酥麻胳膊,凝重的看着稳住身形的张兴,沉声道: “张兴,张家家主张巍岳的独子,因为比拳败给了另外三家的少主,所以有犬子之称。 今日,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位犬子的本事!” 张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 “不想梁什长竟是知道我这号人物,真是三生有幸!” “哼!寒暄完了吗,那就接着打!” 百里羽却是等得不耐烦,挥起剑掌直刺而来,梁中不敢大意,侧身躲过后,使了个短拳直轰对方面门,但这一击却是被斜刺杀来的张兴挡住。 梁中眉头一挑,化拳为掌,顺势抓住了张兴的手腕,用力向前一带,头颅则蓄力对了上去,以他堪称钢铁的身体,这一下若是撞实,哪怕是铁块,也得掉点渣。 张兴能扛下这一击吗?答案是未知,因为百里羽不知何时来到了梁中身后,并用肘部锁住了他的咽喉。 梁中自是不会坐以待毙,一把抓住锁住咽喉的手腕,就要用力将其掰开,可张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他轻吐一口气,雨点般的拳头瞬间倾泻而下,然而梁中的皮肤就像是钢铁一样,蕴含了震劲的拳头竟是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传出“铛铛铛”的金铁之声。 “铛!” 清脆的轰鸣震荡起厚厚的烟尘,张兴甩了甩发红的双拳,看着那威俊依旧的金刚狻猊,不由得暗暗咋舌, “好厉害的狮牙突,爹爹说这释门功夫颇为怪异,果然不是假的!不过……” 张兴神秘一笑,对面的梁中一寒,忽然觉得浑身气血激荡,胸膛止不住的起伏不定。 身后的百里羽抓住时机,肘部用力,竟是将梁中高大的身躯狠狠按在地上,随后操起剑掌,用力点在对方云门、大包、神阙三大穴位上。 被点中穴位的梁中双目一瞪,顿时发出一声怒吼,径直将百里羽掀飞而出。 见状,张兴眼睛微动,纵身将百里羽稳稳接了下来,并关心道: “什长,没事吧?” “无妨!” 百里羽压下翻涌的气血,死死盯着被烟尘遮住的梁中,凝声道: “准备好吧,蠢狮子要发疯了!” 张兴一惊,扭头就要撤开,可梁中却是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不好!” 感受着背后那股寒意,张兴心中一狠,体表迅速变得通红,而后散发出一道白光,光芒凝聚,却是造就了一只近丈长的苍狼。 这苍狼通体洁白,无一丝杂毛,一对碧瞳寒光摄人。 百里羽看着比自己的沧浪击征小不少的苍狼,轻笑道: “素月苍狼,张兴,终于肯出手了。” 张兴没有回话,面对梁中的含怒一击,若是不好好应对的话,可是会受重伤。 只见素月苍狼仰天一啸,张开大嘴扑向了金刚狻猊的脖颈,不过,后者比前者的体型大了近一倍,还未靠近,便被拍飞出去。 见状,百里羽脸色凝重,唤出沧浪击征杀向了金刚狻猊,素月苍狼不甘落后,亦是扑杀上来,三兽交战,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只见沧浪击征先是一翅削在其脖颈,紧跟其后的素月苍狼则是撕咬住大腿,饶是金刚狻猊有金刚之躯,也是哀嚎阵阵,最终被百里羽一记蝎尾钩狠狠击飞,重重摔在地上。 “噗!” 梁中艰难的半跪起身子,抑制不住的喷出一口鲜血,见状,百里羽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 “你输了!输给了你的自大!” 抹去嘴角的血迹,梁中强行站了起来,他看着对面的两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吗?!老子可是还站着呢?!” 百里羽面色一冷,鹰眼微眯,凝声道: “别给脸不要脸,非要我们把你打趴下才肯认输吗?!” “哼!” 梁中没有反驳,面对百里羽一人,他有六成胜算,但再加上同样拥有势的张兴,他只有三成,不过…… “百里什长,还有我呢!”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百里羽瞧着那道身影,皱眉道: “你?” “哦?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挺过了我的震劲!” 张兴略有讶异的看着站起的刘昭,暗道我虽然手下留情,可他也不该这么快起来。 “刘昭,干的不错!” 梁中微微一笑,大步来到了刘昭身前,后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对不住,什长,他的那股劲儿太诡异了,就算你教了解法,还是费了好大功夫。” 这话一出,百里羽和张兴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从刘昭的话里,他们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好算计啊,蠢狮子!” 瞧着老对手咬牙切齿的模样,梁中顿感舒畅,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刘昭是个弱点,所以听从了姜成的建议,将其作为底牌,并将如何缓解震劲的方法教给了刘昭。 “大家彼此彼此,秃毛鹰,二对二,这下扯平了。” “哼!真的吗?” 百里羽忽然一笑,淡淡的瞥了眼刘昭,而后道: “你不会以为加上他就可以改变什么吧。” “谁知道呢!” 梁中咧嘴一笑,拍了拍刘昭的肩膀,肃声道: “别紧张,想想我教你的东西。” 刘昭重重点了点头,暗自回想着对方交代的东西, “震劲本质上是利用心脏、经脉、血液三者的共鸣而产生的特殊劲力,它可以通过皮肤或是穴位震动敌人的血液、经脉,甚至是骨髓,从而造成伤害。 想要破解它,也很简单,只要你能同样控制心跳,是血液和经脉产生相反的劲力就可以抵消它。 但控制心跳,对你来说,恰恰是最难的,可是刘昭,你是我们翻盘的唯一希望。 如果你没能破解震劲,那我只能认输,如果你破解了,那我和你战至最后一刻。 记住,控制心跳的秘诀就是,不要让周围的环境影响你!” “不要被外界影响吗……对我来说,真的挺难的啊,可是,我做到了!” 刘昭深吸口气,体表迅速变得赤红,胸膛虽是起伏,但却在慢慢平缓,见状,张兴顿感不对,当即就要出手解决掉刘昭,百里羽却是拉住了他, “不急,我也很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闻言,张兴愣了愣,随即一笑,退到百里羽身后。 而刘昭这边,梁中也是死死盯着他,见他胸口趋于平缓,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来吧刘昭,让我看看你的势!” …… 第57章 比试5 此刻的刘昭通体赤红,散发出滚滚热浪,但整个人却像是石头般平静,唯有微弱的心跳声证明着他是一个人,而非一团火。 梁中三人静静注视的他,他们知道,刘昭这是在凝聚自己的势,所谓势,与意相似,但又不是意。 意是武夫对于天地的感悟,也可以说是对于心的理解,势不同,它是武夫自身的气魄,或者说在漫长的锤炼中,武夫对于招式的理解。 修炼不同招式的武夫,凝聚出的势也不同,而且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意的一种,故此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梁中百里羽张兴之流,便可以凝聚出丈余长的猛兽虚影。 猛兽虚影不仅全面提高武夫的实力,更能让他们掌握某方面的特殊力量,经过历代先贤的不断实验,这些特殊力量可以衍化出不同的招式,所以便有了如今的狮牙突、剑鹰掌等招式。 而刘昭对于刀虎拳的修炼时间不亚于梁中他们,只是一来没有经历过实战,二来气血亏虚,故而就算领会了意,也无法凝聚出势。 这几天的实战,对于众人是好事,对于刘昭来说更是好事,闭门造车的练拳,只会记着死招式。从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能够闪躲并给予反击,对于他来说是个极大的进步。 虽然在梁中等人看来做到这种地步只是开始,但刘昭不同,他提前感知到了意,按常理来说,武夫应当是先感受到势,可他却没有。 因此梁中大胆猜测过,刘昭极有可能早就掌控了势,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用出来。 所以,他安排刘昭作为底牌,对于武夫来说,战斗,陷入绝境的战斗,不死不休的战斗更能激发潜力。 事实证明,梁中的猜测很正确,具备一切条件的刘昭开始凝聚自己的势,而也如他所料,高傲如百里羽,并没有选择趁机动手。 “不要让我失望啊!” 刘昭并没有让梁中等太久,仅仅盏茶的功夫,他的背后便出现一道白光,这白光不同于张兴的那般冰冷,而是带着丝丝暖意。 “会是什么呢?” 百里羽嘴角上扬,他越来越期待眼前这个乡下小子能够带给他什么惊喜, “别让我失望啊!” “吼!” 忽然,一道沉闷的怒吼炸响,刘昭身上的白光竟是化作了如墨的黑光,这一变化令在场三人一愣,随即更加期待起来。 这黑光不如那白光一般圣洁温暖,反而很是深邃,连梁中三人都有些沉浸其中, “奇怪的感觉,居然是单纯的压力!” 离得最近的梁中面露讶异,以刘昭的实力,哪怕凝聚出势,不,哪怕是自如的掌控意,也不该让自己感觉到压力。 “看来他的势很有意思啊!” 三人这样想道。 与此同时,黑光出现的一瞬间,一只不过七尺的虚影自其中踏步而出,这虚影看不清其相貌,只隐隐可见其生有粗壮的四肢,硕大的脑袋颇为峥嵘,黑白相间的条纹散散乱乱,像是一团乱麻。 “这是……白虎吗?” 梁中一愣,暗道这白虎长得可真够磕碜的,看不清也就罢了,连一丝威势都没有,虎可是百兽之王,白虎更是象征着杀伐,按理说应该杀气腾腾才对。 “难不成因为这小子没见过血?” 事已至此,梁中也只能选择相信刘昭,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者能按着他所想的领悟势,已经是万分侥幸,接下来,无非就是拼命而已。 “呼!” 梁中深吸口气,金刚狻猊再次咆哮,径直扑向百里羽二人。 “哼,外强中干!” 以百里羽的眼力,自是能看出此时的金刚狻猊不过是空有其表,他朝着张兴使了个眼色,素月苍狼长啸一声迎上了金刚狻猊。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势!” 没了梁中的打搅,百里羽凝聚出沧浪击征杀向了刘昭。 “昂!” 鹰唳嘶鸣,锋利的双翅直奔刘昭脖颈而来,显然是不打算留手,可后者依旧双目闭合,一动不动。 “嗯?” 百里羽虽有疑惑,可他招式已然用老,想要停手已是不太可能,是以他只能稍稍抬高剑掌,向着肩膀处杀去。 “砰!” “嗯?” 沉闷的响声好似木槌击钟,百里羽瞧着一动不动,但却挡住他剑掌的白虎虚影,暗道有趣, “我这一击力道只有十之四五,可他却能挡住,有趣!” 百里羽鹰眸精神一闪,又是以方才的力道挥出数掌,击打在刘昭几大穴位处,后者依旧是纹丝不动。 这下,百里羽的兴致更加昂扬,他略微蓄力,将力道又增了两分,狠狠击在刘昭的胸口。 “砰!” 在强劲的力道下,白虎虚影终于被击飞出丈远,刘昭,也睁开了眼睛。 “好痛!” 胸口传来的痛感,令刘昭下意识的捂住,可忽然,眼前射来一道寒芒令他不得不松开手。 他想躲,但那寒芒来的太快,快到他连什么想不到,只是下意识的双手挡在胸前。 “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令刘昭耳中嘶鸣,来不及回神,又是一道寒芒刺向脖颈。 奇怪的是,这次,刘昭却是看清了寒芒的进攻轨迹,他略一侧头堪堪躲过了这击。 “哦?” 百里羽眉头一挑,淡淡道: “躲得不错!可惜,你忘了下面!” “什……” 刘昭一愣,还未听清对方的话,整个人便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百里羽没有废话,趁机掩杀上来。 这一幕被梁中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刘昭凝聚出势来,也不是百里羽的对手,可偏偏他苦战多时,对面的张兴也是个狠角色,一时间,他也没办法抽身。 “难道要输给秃毛鹰?不成,老子那锅灵牛老参汤可不能便宜了他!” 想起那锅汤的价值,梁中心中一狠,顶着素月苍狼的撕咬,张臂锁住张兴的腰部,而后仗着力大,倒拔葱般将对方高高扬起,又狠狠砸在地上。 “砰!” 强劲的力道令张兴脑袋一蒙,颇为俊朗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嘴角抑制不住的流出了酸水…… 第58章 比试6 梁中趁此时机纵身扑向沧浪击征,而百里羽也注意到了对方的阻击,嘴角微微扬起,暴喝道: “来的好!” 只见他猛的顿住身形,腰身如麻花般一拧,修长的右腿高高扬起,身后沧浪击征也化作一只紫蝎,紧接着,粗壮有力的蝎尾狠狠抽在袭来的梁中身上。 “砰!” 惊天的巨响激荡起滚滚烟尘,百里羽神情凝重,轻抬起右腿又是狠狠抽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却是百里羽倒飞而出,原是关键时刻,刘昭出手了,他的直拳,将后背防备懈怠的百里羽打出数丈之远。 “这……这是俺做的?” 刘昭看着倒飞出去的百里羽,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可梁中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 “别愣着!他们来了!” 浑厚的声音惊醒了刘昭,他抬头一看,只见素月苍狼和沧浪击征两大巨兽一左一右杀向了他们。 “秃毛鹰交给我,你对付张兴!” 梁中大吼一声,径直扑了上去,刘昭眼神微凛,看着扑杀来的素月苍狼,亦是毫不示弱的冲了上去。 但他身后的白虎虚影不够凝实不说,连身量也稍逊素月苍狼,是以仅一个照面,刘昭便倒飞而出。 张兴没有着急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稳住身形的刘昭,笑道: “刘兄,恭喜啊,终于掌控了势!” 刘昭苦涩一笑,心道自己这算啥,武院每个人都可以领会到意,更遑论是势。 “张学兄说笑了,我这……哎,即使领悟了势,也依然是最弱。” 张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武院中的人不是出身豪强,就是来自军中,领会意,是留下来的条件,而势,对于这些人来说,更是轻而易举便可达到的要求。 像刘昭这样先领会意,而虚境不稳,气血亏空的,确实少见。 “怪不得他们对你另眼相看,就连我,也有些心动!” 张兴出身的张家,乃是青沙镇近年来新开设的拳馆——山岳拳馆的实际掌控者,门下学徒数千,可领悟意的武夫却不过数十。 这些人大多背景雄厚,真正肯为拳馆效力的没有几个,而刘昭这样出身清白,性格木讷坚毅之辈,正是拳馆所渴求的,哪怕他不能成为命格师,都足以承担起教头之职。 “可惜啊,乌鸟在振翅欲飞时便已被雄鹰看中。” 张兴笑意盈盈的脸上透出一丝遗憾,他明白,两大什长不会错失刘昭这样的人才。 “罢了,既是收纳不成,那便结个善缘。” 敲定主意的张兴眸光微动,道了声小心,便瞬间便来到刘昭身后,狠狠一爪抓向了后颈。 “好快!” 哪怕早有准备,刘昭依旧暗自心惊,急忙侧转身子躲过了这一击,可下一次攻击又是接踵而至,直捣他的腹部。 “砰!” 硬吃了这一下的刘昭并不好受,但他也知道此刻正是出手的最好时机,是以他猛的张开双臂,死死锁住张兴腰部,又是打算来一次旱地拔葱。 “怎么又是这个!” 熟悉的招式令张兴脸色一黑,他却是不知,这几天来,刘昭吃的最多的一招便是这个,不然也不会想到用这个。 不过,刘昭的力气远不如梁中,还没等到他用力,张兴已经挣脱,并迅速来到他身后,同样张开双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砰!” 结实的一击令刘昭喷出一口酸水,但得益于这两天梁中的操练,他的意识尚且清晰,还记着如何破解这一招。 刘昭猛的绷紧双腿,不过并非借蹬地之力解困,而是他知道,张兴的力气太大,强行挣脱的话反而会令对方变招,绷紧腿也只是为了减缓撞地时的力量,只要能承受住那一刻,便有反击的机会。 “砰!” 一声闷响过后,刘昭只觉得身子快要散架,尤其是双腿腿弯,更是吃痛不已,但来不及放松,他狠咬牙,猛的在地上一蹬,用力已老的张兴被这一下震得退了半步,双臂的禁锢也稍松了些。 趁此机会,刘昭猛的大吼一声,奋力挣开了束缚,并一个滚身与张兴拉开了距离。 “不错的反击,我没猜错的话,是梁什长教的吧。” 刘昭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张兴的眼睛,欲要从其中判断出下一步的动作,这是吴子瑜教他的,判断攻击不要看脚,看他的眼神,眼神锁定的地方,才是他下一步的动作。 “会是哪儿呢?后面?左面?不!是前面!” 呼啸的罡风扑面而来,刘昭瞳孔一缩,架起双臂就要防御,可对方的力道太大,刚一接触,瞬间又是倒飞而出。 随后不待他稳住身形,素月苍狼便自各个方位撕咬而来,仅仅一瞬,刘昭就招架不住,身后虚影也渐渐消散。 “砰!” 重拳将刘昭狠狠击在地上,激荡丈来高的烟尘,此刻的他只觉得果然快要散架不说,双臂处还震颤不已。 “刘昭,知道你为什么输得这么快吗?因为你的势只是个摆设!” 张兴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昭,俊朗的脸上满是冷意, “势是武夫对招式的理解,可你对自己的招式根本没有吃透,完全是胡打一通,听说你练了近十年的刀虎拳,难道连一招都没记住吗?” “招……招式,刀……刀虎……” 刘昭怔怔的盯着头顶的天空,那片漆黑令他不禁想起开启命格时看到的黑暗。 “好……黑啊,俺好害怕,俺的拳呢?是了,俺光记着挨打,举石头,都忘了怎么出招了!” 刘昭忽然笑了起来,他猛的跃起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后,以四肢伏在地上,眼睛死死瞪着张兴。 “哦?这是……” 瞧着刘昭这副模样,张兴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有趣,刀虎四势,怪不得能领悟意,看来他学的刀虎拳相当完整,那么,我也要认真些了!” 张兴轻吐口浊气,身后素月苍狼朝着刘昭发出一声悠扬的长啸。 听到这啸声的刘昭眸光一闪,胸膛微微起伏,口中当即发出一声怒吼,随后化作七尺长的白虎虚影冲杀上来。 见状,素月苍狼又是长啸一声,挥爪迎了上来,二兽相撞,短短瞬间便已交手数合。 那白虎虽体型稍小,可气势却是骇人,苍狼身量虽大,但动作不显笨重,辗转腾挪间,二兽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那边的金刚狻猊与沧浪击征,则是斗的更加凶险,电光火石间,利爪和双翅已交手数十招。 朦胧的夜色下,且看他狻猊怒吼震寰宇,击征劫掠惊八方,苍狼残影如弦月,白虎凶威势无双。 …… 第59章 比试完 淡幕晓破,金乌东升。 自昨夜子时开战,四兽斗了不知多少回合,一开始,还是两两捉对,后来则变成了混战厮杀。 因白虎最弱,故而沧浪击征和素月苍狼合力围杀,金刚狻猊有心去救,可两兽配合默契,他多次强行冲杀,却奈何不了速度胜他一筹的二兽,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刘昭被百里羽击倒在地。 “还真是耐打,蠢狮子,这小子是个悍卒的好料子!” 看着昏死过去却依旧伸手想要抓住他裤脚的刘昭,百里羽也是一阵动容,纵然他只用了十分之二三的本事,可刘昭能坚持这么久,足见其坚毅。 “这小子合该为我所用!” 百里羽鹰眸微闪,追随他的少年们大多修习剑鹰掌,速度与攻伐不差,可遇上擅长狮牙突和刀虎拳的梁中等人,那就有些捉襟见肘。 而眼前的刘昭,身世清白,天赋好不好先不说,就凭这份毅力,充当门下爪牙是绰绰有余,更别说他的那份坚持。 “现在不急,且以后计较!” 百里羽来到梁中面前,瞧着他身后逐渐虚幻的金刚狻猊,淡淡道: “梁中,你输了。” 梁中狠狠咬了下钢牙,脸色一阵变换,忽然笑道: “错,是你输了!” 百里羽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但忽然面色一变,扭头离开了,张兴一愣,但随即明白了什么,朝着梁中行了一礼,恭敬道: “梁什长技高一筹,张兴心服口服。” “知道就好!” 梁中得意一笑,摆了摆大手,示意张兴走人,自己则是来到刘昭身边,将其扛在肩上,回到了帐篷中。 —— 刘昭勉强抬起眼皮,只觉得鼻头萦绕着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似是温柔的清风,令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酸痛。 “呦,醒了!” 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梁中挑开帘门走了进来, “什……什长,我……” “不必多礼,先躺下。” 梁中大步来到刘昭身前,将他按在了床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笑道: “做的不错,没想到你能在短短几天里领会出势,看来实战对你来说相当有效。”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想到什么,犹豫道: “什长,咱们……赢了吗?” 梁中面色一沉,身上散发出沉重的气势,刘昭一惊,急忙道: “是我之过!我愿受罚!” “哈哈哈,咱们赢了!” 梁中豪迈一笑,狠狠拍了拍刘昭的肩膀,后者呲了呲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我虽然用那锅灵参汤坑了一把秃毛鹰,但赢得确实有些牵强。” 闻言,刘昭亦是点了点头,自一开始,他们的胜算就很小,梁中知道张兴的本事,所以胜利的条件是大纛,大纛是什么,战书上没有明说。 梁中耍了个心眼,灵参汤才是最终的大纛,而且是未煮好的,所以,只要他们拖到灵参汤煮成,那么这场战斗就是胜利。 平心而论,这种手段并不符合梁中的一贯作风,他更喜欢正面击败敌人,但既然击败了老对头,那过程也就无所谓了。 “刘昭,把这个喝了吧。” 瞧着眼前清澈如水的灵参汤,刘昭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嗫嚅道: “什……什长,我险些害得大家输掉比试,就不喝了吧。” “嗯?” 梁中刀眉一挑,淡淡道: “说得是心里话?” “是,俺不傻,俺的实力太差,要不是您挑了俺,咱们也不用想这种办法。” 刘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虽然百里羽那日也要选他,可他知道,自己这个最弱,到哪里都讨不了好,就算什长不在乎,其他人也会不满,毕竟之前在石盘村也是这样的。 多大肚子吃多少饭,多重分量裁多大衣,这个道理刘昭很清楚。 梁中的一对虎目死死瞪着刘昭,忽然笑了起来,摇头道: “还挺门儿清,可你得知道一件事,武院以实力为尊,当你领会意的时候,已经有资格待在这里,昨夜你又领悟了势,那你就有了和这里任何人叫板的资格。 赳赳武夫,争得是一口气,不过,你这样倒也是件好事,至于这碗汤,它是你应得的,毕竟昨晚你出力了,不是吗?” 刘昭顿了顿,犹豫一阵后,行礼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接过那碗灵参汤一饮而尽,这汤刚一入喉,刘昭便觉得通体舒畅,再过食管,又似一股夏日凉风,落入腹内,却又是冬日暖阳,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赞道: “好顺的汤!” “顺?汤?” 梁中笑了笑,摇头道: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汤?这可是药膳,比起一些丹药都要珍贵许多,不说别的,就说这灵牛肉,非得是专司畜牧之职的命格师才能培育而出。 还有这山参,虽说只有五十年份,可也只生在崇山峻岭,群兽环绕之地,比起灵牛肉更加难得。 最为难得的是,二者一为木属,一为土属,合在一起,那真是如虎添翅,有增气益血之功,壮骨强筋之效,就是对大梁境的命格师也有不小的作用。” 刘昭在听到灵牛之时已是目瞪口呆,又听完后面这些,心中的波澜已如滔天巨浪,再看了眼手中的碗,立刻将其捧到嘴边,欲要伸出舌头舔上一舔,随后又觉得不妥,只能干巴巴举了好一阵,喝下了一些残渣。 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梁中无奈一笑,大手轻拍了下刘昭的脑袋,没好气道: “赶紧滚!你小子虽然领悟了势,但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点也不牢靠,接着给我练!” “诺!” 刘昭应了一声,急忙起身就要出门,可刚一起身,梁中又是拉住他,沉声道: “这次咱们耍了个心眼赢了,下次就不成了,我可以告诉你,下次会是个人战,我不求你小子能赢,但输得给我漂亮点,明白了!” 刘昭心中一惊,暗暗叫苦,自己这点本事自己清楚,怕是连人家一招都难捱住,但梁中已经下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 “诺!” …… 第60章 山雨欲来 某处精致的阁楼内,樊荣轻啄了口手中清茶,淡淡道: “这么说,刘昭已然领悟势了吗?比我想的快些,看来他在领悟意之前就已经接触到势了,刀虎四势,就是不知道他掌握了几个,来福,请他过来一趟。” “诺。” 瞧着来福离去的背影,樊荣放下了水青晕碧茶杯,深邃的眸子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卒子已经备好,大将还不动吗?” —— 文院,这里是整座学馆内最大的主院,也是学子最多的主院,除了因为无数像赵毅这般的良家子背井离乡,远赴千里之外求学,还因为青沙镇中这权宦豪强的嫡系子孙皆在此处。 按理说,像这等钱财不缺之家应当是支持子孙追求自己的抱负,可常言道三代富家,五代豪门,七代世家,想要令富贵长久,还得是诗书传家,故而这些人家的嫡系子弟,自小便被要求研学经文,至于选择自己抱负的,那是旁支庶宗干的事。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此刻的文院依旧灯火通明,夜色才是文院学子真正的勤业之时。 一位位身着玄衫,手捧书本典籍的学子正坐于明亮宽敞的学堂内摇头晃脑的朗诵着,读到精彩之处,还会特意用笔将其勾出。 赵毅,今夜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自知道文院夜里华光不灭后,他便约着同窗一起留在此处夜读。 “毅哥儿,今日那位学兄讲得这篇策论可真是妙啊,尤其是这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我原以为先贤本意是要愚民,不想其中道理却是如此两重,真是快哉快哉!” 赵毅听罢这人的话,脸上亦是认同之色,叹道: “当今虽好武功,可也胸怀天下,似这等模棱两可之言,原本先生们是不会多讲的,如今言路大开,像学兄这般学子也可广论先贤之言,真是盛世!就是不知那位学兄何时能够再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是憾色,今日本是沈巍先生过来讲课,中途先生有事,便由一位学兄为他们讲策论,许是同为学子的缘故,课上竟无一丝拘束之感,听得是如痴如醉。 “今日的策论讲得真是精彩,那些学弟们怕是听不得沈先生的课了!” 某处不大的房间内,一名身着玄衫的少年正挑眉说着,他的坐姿并不端正,但却不显粗鲁,如墨如瀑的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条黑色发带束起,俊朗不羁的面孔颇有古之潘安遗风。 而他对面的少年亦是一身学馆玄衫,不同的是,这少年面容并不俊美,但也不丑陋,而是说不出的端正,笔直却不张扬的眉毛,高挺又恰到好处的鼻梁,配上那薄厚适宜的嘴唇,就连他的发丝都是那般的整齐,令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听到对面好友的称赞,他放下手中玉毫,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叉手礼, “曲君兄过誉,为柔先生早就讲过这课,我不过拾人牙慧。” “啧啧啧,” 俊美少年以手抵颚,打趣道: “你是怎么做出这么标准的叉手礼的,罢了,又是无他,惟心诚而已。 对了,我这儿有一个好玩儿的事情,你要不要听听啊?” “哦?” 那端正少年眉头微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好友,缓缓道: “我要是不听,怕是你又要无趣,又来烦我,罢了,且说来听听。” 俊美少年勾起好看的嘴角,狭长的凤眸微眯,轻声道: “你的好弟弟,他打算收一位扈从哦!” “扈从?” 端正少年眉头一皱,沉声道: “荣弟向来不会做多余之事,他看中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还是与我有关的。” “切,没劲!跟你,不,跟你们兄弟两个说话一点乐子都感觉不到!算了,直说吧,那人是昔日天命者刘青路的后人。” “哦?刘青路……天负风水阴阳,娵訾境命格师,青沙刘家的远支。” “还是你哪位好弟弟的母族!” 俊美少年拿起书案上的玉毫,任其在修长的五指间遨游, “十世之仇,犹可报之,樊宁兄,我记得你是推崇这句话的吧?” 端正少年并没有理会好友的揶揄,而是自顾自的来到窗前,喃喃道: “十世之仇,犹可报之…… 曲兄,我记得你的庶弟马上要进武院了吧?” 闻言,俊美少年眉头轻挑,好看的眸子中摄着一阵精光, “怎么?想出手了吗?也是,你一贯如此,曲衡那小子还算凑合,那就陪你玩玩?” “不,不是玩,而是上课。” 少年转过身子,认真的说着。 —— 看着拐角处的来福,刘昭一愣,但还是迎了上去, “公子有请。” 来福依旧是沉默寡言,只说了这一句,便自顾自的离去,这让还想多问刘昭无奈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楼阁内,刘昭小心翼翼的坐好,悄悄看了眼精致堂皇的房间,又急忙收回了目光。 “不是叫俺吗?咋还不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昭第一次觉得坐着比举石锁还累,有心起身相问来福,可又不敢,只好正了正身子,接着苦等下去。 盏茶的功夫后,刘昭终于有些坐不住,稍稍向后挪了挪屁股,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哈哈哈,刘兄,久等了。” 忽然,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昭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樊荣自木制镂刻屏风后施施然走出,依旧是白衣打扮,但细看下,上面的花纹却是有些不同。 “一样的样式,花纹不同吗……” 注意到这点的刘昭下意识的瞧了眼胸口的缝口,而后弯了弯身子,尽力遮住那缝口。 见状,樊荣也不点破,只是伸手请刘昭坐下,而后道: “请你过来不为别的,我听说你领悟了势,还与张兴百里羽交战,可是真的?” 刘昭也不隐瞒,将其细细道来, “……最后虽是获胜,但也是取了巧,下次再比,怕是不那么好过了。” 瞧着刘昭脸上的苦笑,樊荣安慰道: “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兵家有云:兵者,诡道也,比力不成,以巧取胜,何尝不是正理? 至于下次,你已经领悟了势,即使不胜,也总有青云直上之时,不必介怀。 请你来,还有另外一事,那便是我的兄长可能会对你出手,你当小心。” …… 第61章 刀虎四势 “什么?!” 听到樊荣的话,刘昭大惊,见他这副模样,樊荣轻笑一声,道: “不必惊慌,我兄长不会亲自动手,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曲家的小子会来找你的麻烦。” “曲家?” 刘昭低喃一句,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听过这个曲家, “是不是开拳馆的那个曲家?” 樊荣意外的看了刘昭,笑道: “没想到你知道,青沙镇中只有四家拳馆,刘、曲、雷、张,其中,刘家盘踞此地近五百年,势力最强,张家为后起之秀,势力最弱,曲雷两家为中,可也不容小觑。 雷家家主之弟效力于骁虎军,超然物外,曲家与我家联姻,互为助力,其实青沙镇中的权宦豪强多有结盟秦晋之事,不过曲家与我家关系非同,他们是我大兄的母族。” “啊?那不也是你的舅家吗?” 刘昭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樊荣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摇头道: “非也,家慈出身刘家,说起来,你也该是出身刘家,毕竟青沙刘姓为一家。” 刘昭只当对方是说笑,也不放在心上,而是问道: “那这个曲家会让谁来呢?” 樊荣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一旁的清茶饮了一口,方才道: “与我们一辈的曲家子弟不少,但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曲衡,这个曲衡是庶出,却备受家中喜爱,仗着这个,这小子是张扬跋扈,专爱欺压良善。 偏偏曲衡在武事上颇有天赋,家里的资源也任他享用,是以十二岁就领悟了意,平日里纠集了一帮豪强庶子横行霸市,虽无大错,可也小恶不断。 我听闻他近日里因开启命格一事憋了好大火气,你得小心了。” 听完樊荣的话,刘昭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宛如苦瓜一般,暗道: “苦也!这人如此霸道,偏家里还有权势,俺对上人家,怕也是挨打也是白挨!” 想到这儿,刘昭的苦瓜脸耷拉的更深,似是蒙上了一层寒霜,嘴中也是发出一声长叹, “哎!早知如此,就不该吃人家丹药!不过,俺要是不吃丹药,连武院都进不了,先生教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樊荣公子帮俺大忙,俺连自己都能卖,让人打一顿算个啥!” 有了计较的刘昭收敛心神,脸色逐渐坚毅,他霍然起身,朝着樊荣行了一礼,认真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让他来吧,能挡就挡,挡不了我就受着,大不了每天挨上一顿打!” 樊荣莞尔,放下了手中茶杯,伸手将刘昭扶正身子,安慰道: “安心,有墨仁百里羽梁中他们在,凉那曲衡也不能拿你如何,若事不可为,大可来寻我。” 刘昭略有犹豫,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好了,先坐吧,还有一事需要与你分说。” 樊荣大袖一拂,颇为潇洒的坐回了座位,对着刘昭道: “你已经初步领会了势,但你得知道,势是招式的衍化,天下的招式是有品级高低之分的。” “哦?”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奇道: “那该是个怎么分法?” 樊荣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轻啄一口清茶,才缓缓道: “天下招式其实大差不离,但有的可以短时间内修炼有成,甚至助人成就命格师,有的却修炼一生都不得其门,任你天资再是绝世,也无法成就命格。 其原因便在于不同的招式承载的气运不同,气运轻者,如市面上流传的追风拳,鞭子腿等,别说凝聚命格,就是连增强气血都做不到,学起来只会徒耗光阴; 气运重者如你修习的刀虎拳,是上一纪首位皇帝开创,并以其证得帝星,后又在军中广泛流传,承载的气运何其之重,就算帝星流转,刀虎拳也是一等一的修炼法门。 不仅有完整锻体法门,还有助人领悟意的图势。” 说到这儿,樊荣端着清茶,笑着看了刘昭一眼,后者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 “看我作甚?我是学的刀虎拳,可也没听我爷爷说过图势什么的,等等,图?” 忽然,刘昭想起旧书之上附着的四幅图画,恍然道: “原来是那个!原是叫图势啊!你说能帮人领悟意?俺咋感觉不出来?” 话一出口,刘昭顿感失言,拍了拍脑袋道: “是了!要不是那几幅图,俺还领悟不了意了!” 见他这样,樊荣哑然失笑,摇头道: “图势是一门法门的精髓,好比你要盖房,须有图纸一般,一般来说,军中的刀虎拳是没有图势的,只有立下功劳之人才会被赐予。 这刀虎拳共有四势,分为扑食、卧石、假寐、嗅花,这四势暗含拳法真谛,非得天资绝世之人才能领会。 我不知你是如何领悟意的,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既已领悟,学起其他法门也会事倍功半。 所以,如果你想修习其他拳法,或是兵器一类的,我也可以为你寻来,不必拒绝,这也是赌约的一部分。” “这……” 刘昭迟疑一阵,方才摇头道: “不了,刀虎拳我学了近十年,还学了个云里雾里,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懂那四张图到底是干啥的,学别的,怕是本末倒置。” 闻言,樊荣微微颔首,但还是劝道: “刀虎拳虽然易学,但难以吃透精髓,是以其虽在军中盛行,可大多的武夫会在中途转修其他法门,真正以刀虎拳凝聚命格的反而没有多少。 尤其是它的四势,常人能领悟其中一门便已是称得上天资聪慧,更别说全部领会,我怕你到时误了时间。” 刘昭见樊荣处处为他着想,心中没由来的翻涌不已,起身深深行了一礼,诚声道: “樊荣公子,我不过一陌路人,如您所说,是皓月与草芥,可您却愿如此帮我,还教我这许多,不论您怎么想,您,都是我的恩人,是朋友。” “朋友?” 樊荣一愣,嘴角微不可察轻轻掀起,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寻常。 “好了,既是朋友,我便再多说一句,墨仁就是修炼的刀虎拳,你可以请教与他。” “百夫长……” 第62章 无之秘 次日寅时,刘昭便起身去往了武院,昨日他从梁中口中得知,众人在武院皆有住处,平日里都是练到亥时才去歇息,不到寅时便又去修炼,如此不畏寒暑,不避雨雪。 刘昭自知家世、天资皆不如武院众人,唯有凭着一腔毅力才能追上他们,知晓对方的起居时辰后,便强令自己也如他们这般。 武院,在明亮的华光下,一众少年已经开始了一日的修炼,令刘昭惊奇的是,平日不怎么常见的熊墨仁也在此处。 不同于其他或是练拳,或是举石锁的少年,熊墨仁此时正摆着一个奇怪的姿态,只见他双腿直立,双臂摆与前胸,看上去似是与人招手。 见到这一幕的刘昭忽然一愣,止不住走了过去,众人见状,面露古怪之色,梁中甚至咧嘴笑了起来。 放在平时,刘昭早该注意到众人的不对,可如今他心神迷乱,只知大步向前走。 不过,熊墨仁却是注意到了他,眉头轻皱,舌绽春雷,发出了一声轻喝。 这一声并不单冲着刘昭,在场众人也是受到了冲击,脑袋一阵晕眩,好一阵后,梁中才抱怨道: “百夫长,干嘛我们也得受罪啊?” “哼!” 熊墨仁脸色一拉,冷声道: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们难道也不知道?正好,他也领悟了势,今日,都跟我去梅林,练到我满意为止!” “啊?!!” 清醒过来的刘昭见一听要去梅林,除两位什长和张兴,其他人皆是面色戚戚,心道哪里有啥可怕的吗?俺上次……对了!俺上次练了不一会儿就腿软发昏,哪里可是能压制意境的! 想清楚这个,刘昭心中也有些戚戚然,可转念一想,自己本就不如大家,又无甚资源,现在有这等上好的修炼之地,不正是奋力之时?于是便也恢复正常,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他这一番变化,被熊墨仁看在了眼中,不过没说什么,只勒令众人与他前往梅林。 梅林之中,一众人结成方阵站好,熊墨仁在前首长身而立,淡淡道: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刀虎拳,都爱修习家传法门,可它盛行八百年,自有其奥妙之处,现在,与我同练!” 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打起了刀虎拳,刘昭位于最末,是以能看清众人的动作, “奇怪,他们每个人的刀虎拳咋都不太一样,张兴的胳膊抬得不高,百里什长的腿抬得太高,梁什长的爪击有些别扭,呀!百夫长打的真是好看!” 在刘昭看来,众人打的刀虎拳各有特色,说不出好坏,但熊墨仁的拳不同,无论是哪一招,都堪称完美,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老虎在奔腾。 下意识间,刘昭模仿起了熊墨仁的动作,可明明每一招做的都一样,但他总觉得不对劲,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 “不对啊,俺都是照着百夫长来的啊?” 刘昭这样想着,又是不信邪的盯着前方,努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呼吸,都与熊墨仁保持一致。 但他这样做,招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停顿,敏锐的熊墨仁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点, “嗯?这块朽木!” 察觉到刘昭的动作后,熊墨仁并没有去制止他,而是自顾自的加快了出拳速度。 他这一快,后面众人跟着快了起来,这样一来,想要很跟上的刘昭因看不清动作,招式便出现了错误,本该劈拳,变成了横拳,爪击成了掌击,左转成了下蹲,前扑成了拧身,好好的刀虎拳被他的打的不伦不类。 “停!” 忽然,熊墨仁叫了一声,刘昭恰好正是回身一拳,因为这一声,下意识的住了动作,险些跌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你打的是刀虎拳吗?” 看着面色冷峻的熊墨仁,刘昭心虚的低下了头,呐呐道: “我……我见大家的拳打的都不一样,就以为我的招式错了,所以就跟着百夫长您练,可您太快了,我……我跟不上。” “学我?愚蠢!蠢不可及!” 熊墨仁脸色一黑,怒声道: “不明白什么叫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吗?!” 刘昭被这一声吼吓得一愣,颤声道: “有……有些印象,先生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学习他人道长处,但不能一味地模仿。” 熊墨仁眉头微挑,冷声道: “知道为何还要学我?给我听着,同样的拳法在不同的人手里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能够凝聚命格,但有的人却是练练皮毛。 他们每个人打的刀虎拳不一样,是因为每个人的发力方法不同,你的发力方法与我一样吗?” 刘昭想了想方才对方打的拳,摇头道: “不一样。” “那就是了。” 熊墨仁转过身去,大步来到众人身前,朗声道: “你们都已经初步领会到意,下一步,就是要能将意收放自如,把它融进招式之中。 而做到这一步的首要之处在于,要忘记招式。”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若有所思,刘昭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不敢怠慢,集中精神细细听着。 “何为忘记招式,那就要先学会招式,我想你们在虚境之时都把招式的练的不能再熟练,可那不够。” 说着,熊墨仁朝着众人随意打了一记直拳,可这普普通通的直拳却让众人如临大敌,只觉得眼前似有一只猛虎扑来。 “这……这……明明不是刀虎拳的招式,怎么会有老虎?是意吗?不对!这儿有封意阵,不可能是意!” 刘昭面色大惊,心中大呼不可能,熊墨仁似是知道他的惊疑,轻笑道: “奇怪吗?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不是意,也不是刀虎拳,但又是意,也是刀虎拳。 刀虎拳你们都会,想必你们也知道它的弊端,易学难精,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套拳法的招式只有劈横抓撩跃这么几个,远不如你们修习的法门来的精妙。 大道至简,精妙的拳法虽能令人更快的领会意,却也注定它会让你走弯路。 实境和无境的界限其实很模糊,意便是无,无便是有,亦无我,亦无君。 如果你们能参透这些话,无境,只是囊中之物,现在,接着练!” 最后一声大喝令众人如梦初醒,急忙又是操练起来。 …… 第63章 图势 冬日的阳光哪怕明媚,也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过,这辉煌的光芒射在梅林之中,竟是令湘妃之色平添几分妩媚,若是文院学子在此,必定诗兴大发。 不过,这连绵湘妃之下趴着的气喘吁吁的少年们,却是破坏了这份雅致。 也不怪众少年如此没有形象,这梅林中的封意阵不仅镇压了他们的意,还设有了强大的力场,是外界的二十倍。 而且这种力场不同于石锁的压力,是全方位的,寻常人在两倍之下的力场待上片刻便会口吐大气,两股战战,何况是这二十倍的,也就是武夫们气血充盈,皆是数百斤以上的气力,否则别说练拳,怕是要一命呜呼。 刘昭的气力最弱,是以不过半个时辰便瘫倒在地,之后,一众少年也陆陆续续的瘫在地上,梁中百里羽两人坚持的最久,足足三个时辰才倒下。 至于熊墨仁,则是面不红,气不喘,依旧不急不缓的打着拳,不过打的却不是迅捷凶猛的刀虎拳,而是一门势大力沉的拳法。 刘昭想要观摩,努力抬起脖子,可压力实在太大,只好扭了扭脖颈,两眼直巴巴的盯着。 只见熊墨仁脚步缓慢,但每一步踏下都会发出一声闷响,而周围的大地也跟着狠狠震颤了一下,犹如激昂的战鼓。 再看他的双臂,大开大合不说,速度也是慢吞吞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 可众人却不敢轻视,甚至都不敢直视,因为在熊墨仁的身上,散发着比周围更加强大的压力,看上一会儿,就会晕厥过去。 但刘昭不知道,是以他只看了不过几眼,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他勉强抬起眼皮,见还在梅林之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扭了扭脖子又想去看,可耳边却是传来一声劝告, “别看了,百夫长的罴巍拳不是咱们能承受的起的。” “啊?什长,你这是?” 刘昭寻声一看,却见此刻的梁中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只见他两腿弯折,双臂挺直在地,背部微微弓起,活像一只捕食的猛兽。 “别废话!” 梁中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低声道: “知道刀虎四势吗?” “知道。” “知道就照着图势上的来!” “哦。” 刘昭应了一声,翻过身子后,按着旧书上的第一幅虎扑图摆了姿势,可周围的压力实在太强,令他的跪伏起的四肢极为不舒服,无奈之下,他只能微微调整着动作。 可在别人看来,刘昭这样就像一只趴在地上蠕动的虫子,甚为可笑,见他这样,梁中没好气的伸腿蹬了他一下, “你这是刀虎四势?我看像是虫子趴地!” 刘昭又是爬起身子,委屈道: “我……我也不知道啥叫刀虎四势,只记着有几张图。” “不知道?” 刘昭点了点头,小声道: “俺……我昨天才知道刀虎拳还有四势,学会能领会拳法真谛,可它到底是啥,我真不清楚。” 梁中默然,他瞧了眼满脸委屈的刘昭,心知他没说谎,这才叹气道: “你连图势都不知道,就领悟了意,该说你小子聪明还是傻,听着,图势是高级法门用来承载其意的东西,可能是图画,也可能是兵器、雕像之类的。 因为是由命格师画出来或是打造的,所以上面承载着这门法门的意。” “意?” 刘昭愣了愣,好奇道: “既然是意,为啥又叫势呢?” “问得好。” 梁中略一沉吟,接着道: “即使是学习同样的法门,个人领悟的意也不尽相同,所以哪怕命格师将意封存在其它载体上,最后得到的也不会是最初封存进去的。 而这些被二次领悟的,我们称为势,势是意,却又不是意,或者说是不完整的意,真正的意是可以与天地共鸣的,势却只是你对于法门的理解,其中还杂糅了气魄之类的。 就我所知,刀虎拳有刀虎四势,这四势是不传之秘,只有校级以上的军官或是一些命格师家族才能持有。 你能有它,就说明你祖上来历并不简单,不过,我不想理会这个,我要说的是,想要领会图势,首先就要尽可能的模仿,然后再通过招式去理解。 这梅林隔绝了咱们的意,但势却没有,而且这里强大的压力是最好的修炼之所,对感悟图势有极大的好处,前提是别动,给我坚持住!” “诺!” 闻言,刘昭凛然,细细回忆着旧书上的虎扑图,将身子伏低,双臂前撑作前爪,两腿微弯为后爪,脊背弓起似弦月,双目微眯摄精光。 见状,梁中虎目一亮,暗道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模样,怪不得领会了意,不过……罢了,且让他悟去吧! 随即也不再看,自顾自的摆出略不同于刘昭的姿态。 刘昭摆出虎扑姿态后,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似是轻松了些,暗道果然有用,可不过盏茶功夫,他就满头大汗,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弓起的脊背也低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大家都看起来没这么累啊!” 刘昭瞧了瞧周围的人,却见他们大多游刃有余,面色轻快,像一张张拉满的弓弦,唯独自己是个霜打的茄子。 “差了什么吗?” 刘昭悄悄打量着身前的梁中,见他与自己的姿态并无多大差异,又去看了看其他人的, “百里什长的姿势好奇怪,看上像一只鸟,不对,像是鹰隼,诶,咋又像一只蝎子?” 瞧着百里羽那单脚撑地,双臂似张非张的样子,刘昭知道他用的应是剑鹰掌的图势,但他随后用出的姿态却是甚为怪异。 只见他双臂按在地上,头颅尽量接近地面,右腿绷直搭在地上,左腿却是高高扬起,且略微有些弧度。 “蝎尾钩吗……” 猛的,刘昭想起之前百里羽曾用过的招式,暗道看来他还修习了另外一门法门, “真厉害啊!还能学其他的法门,不像俺,就一个刀虎拳还学不好。” 想到这儿的刘昭心中暗暗有些低落,可随即想起自己已然学会一个图势,其他的,早晚有一天都会学会。 “呼!接着练!” …… 第64章 呼吸 再次摆正姿态的刘昭又是坚持了一刻钟,便又瘫软在地,他努力想要爬起,可酥软的骨头,松弛的皮肤,都令他没办法动弹半分。 “就到这儿了吗……” 刘昭努力抬起眼皮瞧着众人,见他们依旧还是那副样子,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明的情绪,他知道,那是不甘,也是嫉妒。 这是一种被他摒弃很久的情绪,他娘说,别人有好东西,那是人家的,与自己没什么干系,想要的话就得努力,如果实在羡慕,那就给自己两巴掌。 “可俺连打自己的力气都没了……” 刘昭苦涩一笑,心中的那股情绪更加澎湃,心脏也跟着凑起热闹,砰砰的跳动不停。 “跳得还真快啊,要是什长看到,又得训俺这是在敲鼓了。” 刘昭这样想着,又是看了眼众人,他发现,不知何时熊墨仁也停下了动作,以双腿直立,双臂垂直的姿态站立着。 “百夫长这是……” 看着熊墨仁的样子,刘昭不由得愣了愣,他忽然发现对方的样子很像一只野兽,可又不像, “但明明只是站着啊?” 刘昭不明白,他很想问,可他没力气开口,也不敢开口,修炼最忌讳打扰,这个道理他清楚。 “那,看看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刘昭怔怔盯着熊墨仁,忽然发现对方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这不禁令他想起之前使用势时的情形, “难不成像用势那样?是了,方才什长说这里的阵法并不压制势。” 刘昭眼睛一亮,急忙回忆着昨日的感觉,竭尽全力平复着心跳,可任他如何努力,心跳只是越来越快。 “到底是哪里不对?明明俺已经领悟了势,怎么就是不行呢?” 刘昭有满腹的疑问,可他却无处倾泻,他忽然发觉,来到青沙镇弘毅学馆后,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向他人问过问题,都是别人主动向他解惑。 “这是为啥呢?对了,俺是……不敢问……” 刘昭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进石盘村学堂的时候,那里干净的木地板和宽阔的空间,令他久久不能回神,本就话少的他更加沉默,而在看到锦缎青衫、高冠威严的先生们后,他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开口,无他,害怕。 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路边快要枯死的野草,突然看到了一滴朝露,努力伸出枝叶,却发现枯黄的叶茎没办法流出任何东西。 而进入青沙镇的这些天,所看到的,见识到的,是他连梦里都想不到的,所以,明明知道这里是学馆,明明先生们就在不远,可他不敢问,生怕一开口就失去这一切。 “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意……俺有些明白了……” 不知怎的,刘昭忽然想起来那晚与赵毅等人的交谈,他的心里其实是感触最深的,因为那时他已经接受了樊荣的赌约,也意味着他已经卖掉了自己,他是不相信自己能赢的。 “缊袍敝衣……还真是缊袍……敝衣!” 瞧着玄衫上胸口处那道歪歪斜斜的缝线,刘昭自嘲的笑了笑,他记着先生们说先贤一直强调风骨重于黄金,是因为先贤们没有黄金,但后来有了黄金,却还是觉得没有黄金要好,所以才有安贫乐道这句话。 “说起来,俺也把到手的金子还了回去,俺这也算是安贫乐道吧……” 这样想着,刘昭慢慢闭上了眼睛,原本急促的心跳也忽然缓了下来,但他没有像刚才一样晕厥过去,而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清醒到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也可以听到。 “血液,心跳,势,意,对了!势发动需要气血如鼓,心脏如水,是血液!” 刘昭猛的睁开眼睛,拼命回忆着昨日血液奔腾时的感觉,渐渐地,他的皮肤开始变红,血管也韵律的跳动着,可这种情况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他便又恢复了原状,且心跳跳得又快了起来。 “不对!一定是俺哪里错了!” 刘昭苦苦想着昨日的事情,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的梁中。 “什长他这是……皮肤没有变红!俺记着他昨天用势的时候也是先气血如鼓,这样的话,那就不是血液的事情,那会是什么呢……” 找到思路的刘昭忘却了身体的疲累,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每个的姿态,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姿态虽然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胸膛的起伏很小,而且每个人的呼吸都不同。 张兴的呼吸有些急促,梁中的呼吸很长,百里羽的呼吸间隔时间很长,其他人的呼吸则大同小异,只在呼吸的次数上有些不同。 “最厉害的还得是百夫长,他几乎没有呼吸!” 不错,刘昭清楚的看到,熊墨仁的胸口没有起伏,鼻子也一下不动。 “啊!百夫长他……他不像野兽了!他像山!” 猛的,刘昭瞳孔一紧,在他的眼里,熊墨仁突然变成了一座大山,但再一看,又还像是熊罴,可闭眼还看,却又是原来的样子。 “俺懂了!是呼吸!” 明白缘由的刘昭急忙调整起自己的呼吸,可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俺……不知道咋呼吸!” 呼吸,是万物都会的本能,可刘昭知道,大家的呼吸都很有规律,想来就是与各自法门配套的,但他修习的刀虎拳,只知道招式和那几幅图,其它的一概不知。 “爷爷和爹教俺的时候都没说过呼吸这回事,那是旧书上没记着?不该啊,什长说俺的刀虎拳挺完整的,那是在那几幅图里?” 回忆着那几副图画,刘昭仍是不得其解, “明明啥都没有啊,那是哪有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阳光也渐渐升起,照射在了这梅林之中。 暖和的日光簇拥着湘妃色的梅花,散发出辉煌的光芒的同时,也带来了阵阵清香。 这清香刘昭还从未闻过,不同于以往在任何地方闻到的花香,这香气中竟是隐隐有着丝丝寒意,令人沉醉的同时,也竖起了根根汗毛。 “梅花,花,嗅花……” 第65章 嗅花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这是先生曾与刘昭讲过的一首词,当时并不甚解其意,只是知道是写梅花的,如今之景,倒是与这句词颇为契合。 映入眼帘的湘妃之色,自有一方风景,连光辉万物的阳光此时都只是陪衬,鼻尖的清香虽然淡雅,可却自有凛凛傲气。 一时间,刘昭竟是痴了,忘记了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自己身处白云之间,原本略快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几乎微不可察。 但刘昭却没有失去意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众人细微的呼吸,林间穿过的微风,身下大地的脉动,甚至是一旁梁中的心跳、血流,他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唯独有一样,他听不到,那就是熊墨仁。 明明他就站在那里,可刘昭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呼吸,心跳,仿佛哪里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刘昭很好奇,他很想要探查对方的情况,不过自己现在的状态才更值得他去深思。 “俺这是咋了?闻到了花香就……闻香,嗅花……猛虎嗅花! 是了,这就是第四幅图,可前面几幅呢?” 刘昭有些疑惑,明明有四幅图,前面几幅他记得自己从来没练过才对,就是这嗅花,也是今日误打误撞练成的。 不过,他没有深想,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一想别的,呼吸就会变化,索性便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 如此约摸半个时辰后,刘昭便觉得身上酸痛全然不见,忍不住动了下手指,这一动,呼吸居然彻底紊乱。 “不好!” 刘昭一惊,急忙再要进入方才的状态,任他如何手段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慌乱之下,他爬起身子,想要去问梁中,可见他还是方才那副样子,只好熄了心思。 “俺该怎么办呢?” 盘坐在地上的刘昭以手抵颚,仔细回忆着方才的细节, “什长说,图势可以与人产生共鸣,从而令人领悟其中之意,但因为人各有不同,所有领悟到的是势,而非意。 从刚才的情况看,想要与图势共鸣,关键之处应该是呼吸,什长他们每人的呼吸都不相同,该是与他们修习的图势不同的缘故。 旧书上记着的四副图势,当时看时只觉得那画有些简单随意,甚至不如桃符上的。” 桃符,是贴在门上的画,一般来说都会印着神荼郁垒,在刘昭的记忆里,这神荼郁垒画,经过好几次的变化,一开始就是简单的线条,看上去很僵硬,后来变得复杂起来,模样也有些生动,到最后,已经是神威熠熠,跃然于纸上。 不过,这种的价格很是不菲,刘昭家用的还是最开始的那种,而旧书上的几幅图,甚至还不如他家门上贴的桃符,如果不是太爷在上面写着注释,他都看不出那是猛虎。 现在领悟势和意后,刘昭忽然觉得那几幅图很是怪异, “是哪儿不对呢……” 刘昭低声喃喃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那里是他放旧书的地方,但在武院,他需要做战偶,带着书不方便,是以他将书放在了床铺下。 至于会不会有人偷去,他并不担心,因为这里是弘毅学馆,没人可以在这里悄悄偷东西。 “哎,要是带着就好了!” 刘昭心中暗叹,但现在过去拿也不合适,于是他只能仔细回忆着四幅图的模样,不敢有一丝的遗漏。 “虎扑……是这样来着……” 刘昭伏在地上,背部微微弓起,可这样与方才一般的姿势却令他有些不舒服,所以他下意识的动了动。 这时候,他的背不再微弓,但肩胛处却微微隆起,绷紧的两条腿也略微松了松。 说来也怪,他刚摆出这副姿态,心跳瞬间慢了下来,是那种可以感觉出来的慢下来,呼吸也如同屋内之风,微不可察。 可即使如此,刘昭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脑海中回忆着那幅虎扑图,刘昭仍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他总觉得与刚才相比差了点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平缓的心跳再次加快,呼吸也逐渐急促,周围的压力令刘昭伏低的身子又降下几分,下巴已经戳在了地上。 最糟糕的不是这个,从他第一次瘫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在超出外界近二十倍的压力下,刘昭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骨头嘎吱嘎吱作响。 他想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可强大的压力令身子动弹不得,只有愈发急促得呼吸和鼓点般的心跳,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他讨厌这种感觉,名为愤怒的情绪就这么涌了上来。 刘昭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奔腾,心脏如战鼓般擂响,唯有经脉,在强重力环境下没有暴起。 事实上,并非经脉不能暴起,而是绝不能暴起,在这样的环境下,暴起的经脉绝对会被挤爆,出于身体的本能,经脉的律动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持久,一旦超过身体忍耐的极限,刘昭便会因浑身经脉尽断而死。 刘昭本人不清楚这件事情,可他能感受到那种死亡的威胁。 在这种威胁下,刘昭的怒火愈发旺盛,直到他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渐渐吞没。 “呼!呼!呼!” 厚重的呼吸如同废旧车轮极速旋转,急促的心跳似天边乌云传来的阵阵闷雷,原本黝黑的皮肤渐渐变得赤红,现在的刘昭就像是未领悟势之前的状态,看着唬人,实际就是一张浆糊,一捅即破。 熊墨仁察觉到了这种情况,打量下刘昭的模样后,好看的剑眉顿时蹙了起来, “这小子没能领悟透势,梁中是干什么吃的!” 熊墨仁眼神一冷,舌绽春雷,口中发出了一声低吼,这吼声如虎似熊,掀起了强劲的风压,竟是将一众少年径直吹飞出了梅林。 刘昭也不例外,由于熊墨仁刻意针对的缘故,他摔得很重,除他之外,梁中也摔得不轻,因为他是头着地的。 揉了揉脑袋的梁中嘴里下意识的骂道: “哎呦!摔死老……” “你是谁老子?” “嗯?!百夫长!” …… 第66章 嗅花2 “百……百夫长大人……我是说老……老鼠,对!就是老鼠!哎呀呀,刘昭,你这是怎么搞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像只老鼠!” 梁中“惊恐”的看着缩成一堆的刘昭,急忙上去将他抱了起来。 “别出声,要不都得完!” 听着耳边的低语,刘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梁中。” 清冷的嗓音响起,梁中身子一颤,双臂无意识的松开,刘昭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在!” 梁中大叫一声,快步来到熊墨仁身前,他的身量与对方相差无几,体型甚至要魁梧几分,可偏偏却是害怕的那个。 “我问你,他为什么还没有掌握势?” 看着自家长官那张俊朗的脸,梁中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他……他已经领悟了势。” “哦?” 熊墨仁剑眉轻挑,嘴里勾起一丝讥笑,怪声道: “领悟?我问的是什么来着?” “咕咚!” 梁中脸色一滞,豆大的汗珠子自额角悄然落下,结结巴巴道: “掌……掌握……” “需要我给你解释这两个词语的意思吗。” “不……不需要……” “那,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诺!” 梁中大吼一声,大步来到刘昭身前,伸手将其捞起夹在腋下,而后抬腿便要离去。 “等等,把他留这儿吧,至于你,一万次石锁。” 闻言,梁中顿时松了口气,怜悯的看了眼刘昭,带着众人离去了。 刘昭看着身形高大,宛如天神下凡的少年,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但随即爬起身子,细细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行礼道: “百夫长,我……” “进来。” 刘昭一愣,看了眼消失在月牙门的身影,咽了咽口水后,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梅林之中湘妃依旧,淡淡的清香在逐渐升起的暖阳下,散发出与方才完全不同的香气。 “这次的香味有些浓郁啊。” 刘昭轻轻动了动鼻翼,感受着香味的不同, “是因为太阳升起来的原因吗。” 瞧着地上形成的斑驳,刘昭觉得此刻的梅林有一种别样的风味,还不等他细看,熊墨仁却是开口了。 “你,还没有彻底掌握势吧。” “啊……是!” 不知为何,在熊墨仁身前,刘昭总是有些不敢开口,身子也下意识的站了远些。 熊墨仁自是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梁中他们也是这样。 “哼!梁中那个惫懒的,就知道他靠不住!” 熊墨仁冷哼一声,淡淡道: “我任命什长,一是为了竞争,二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在我抽不出身的时候教导你们。 百里羽和梁中都是只差一步便能踏入无境,放眼整个襄州路,都是少有的良材,不过,天才都有一个通病,不会教导别人,让他们做什长,也有磨炼他们的意思。 现在看来,这两个蠢蛋没能理解我的意思啊。” 听完熊墨仁的话,刘昭方才恍然,同时心中也暗自惊讶,梁中和百里羽不过比他大了两岁,居然摸到了无境的门槛。 “这就是所谓天才吗……” 刘昭悄悄看了眼眼前天人般的少年,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刘昭,你觉得什么才是势?” “啊?” 刘昭低头思索了一阵,不确定道: “我记得您说,势是武夫的气魄,也算是意的一种,什长说,势是武夫将招式磨炼到一种程度后产生的,与自身气魄息息相关,因此,血液,经脉,心跳,呼吸,都是有可能影响到势。” “嗯。” 熊墨仁点了点头,接着道: “梁中教的倒还算仔细,不过,他是不是没告诉你,势是不稳定的。” “不稳定的?” “不错。” 熊墨仁环起双臂,解释道: “势是人的气魄,除了呼吸,心跳这些实质上的东西,对势影响最深的是武夫的意志。 还记得我说的吗,十年老卒,不如一朝见血,领悟势最好的办法是战斗,同样的。掌握势最好的办法也是战斗。 另外,图势不是那么好共鸣的,尤其是刀虎四势。” “那……” 刘昭有心开口相问刀虎四势的事情,可看着去皓月般的少年,他竟是开不了口。 “刘昭啊刘昭,你到底在想什么,路就在前面,你咋就不走呢!” 略长的指甲刺进了粗糙的皮肉,刘昭终于下定决心,猛的朝熊墨仁恭身行了一记大礼, “请学兄教我刀虎拳!” 熊墨仁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自顾自的来到梅林中间的空地。 “我,只打一遍。” 闻言,刘昭浑身一颤,强忍住想要开口的冲动,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空地上的少年。 此刻已是接近正午,明媚的阳光穿过明艳的梅林,为少年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十分耀眼,却是为本如水墨丹青般的少年渲染上一层妃红。 忽然,少年动了,不同于刀虎拳起手式的劈拳,他竟是身形微蹲,随后两手为爪齐出,霎时间,整座梅林竟是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熊墨仁侧步转身,左手为爪向前探,右手为拳随后劈,如此反复三圈之后,腰身一拧,右腿如钢鞭般直撩后方。 “呼!” 这记鞭腿犹如风卷残云,又似惊虹划日,竟是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裂痕,惊的刘昭是目瞪口呆。 “这……这……” 这还没完,熊墨仁借着拧身之势,又是猛的提膝上顶,随后双臂并拢,十指握锤,携着万钧之力砸了下来。 “砰!” 明明什么也没打中,却是炸出沉重的闷响,震得空中下起了一场花雨。 “好……好厉害!” 刘昭的瞳孔已是睁到最大,尽管好奇对方的刀虎拳为何与他完全不同,可他不敢眨眼,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熊墨仁双臂忽然分开,两手成爪,口中发出阵阵的嘶吼,令刘昭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这……就是猛虎!” 在刘昭的眼里,此刻的熊墨仁就是一头发现敌人的猛虎,随时都会暴起。 倏然,熊墨仁动了,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三丈之外,双爪狠狠拍下,而后一爪变拳,一爪变掌,拳如重锤,招招狠辣,掌似快刀,刀刀迅疾。 周围落下的梅花在其攻势之下,竟是落在了半空之中,久久不掉,刘昭则是看的眼花缭乱,奋力将眼睁到极点不敢有一丝遗漏。 “吼!” 忽然,一声惊天巨吼炸响,飘在半空中的花瓣轰然爆开,刘昭也被震得一晕,但赶紧狠掐了把大腿,令自己清醒过来。 只见漫天的花雨下,熊墨仁已然停止了动作,此时的他身上没有半分方才的气势,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水,周遭淡淡的花香更为其添上几分色彩。 可刘昭却感觉通体彻寒,他看着熊墨仁那双平淡的眸子,心脏不可抑制的如战鼓般敲动着。 “这……这就是嗅花吗……” 第67章 共鸣 猛虎,一直以来被人们视作强大、威严的代表,术法类命格师将其看做天地间阳之极的象征,然而,创造出刀虎拳的赵氏帝星却认为,虎虽猛直,可也有阴柔的一面。 “所以,刀虎四势的最后一势猛虎嗅花,便是虎阴柔的一面,虽然平静,实则刀锋暗藏,是最后的杀招。 观你方才之状,只领会了平静,却无半分杀意,这才中断共鸣,待你再去共鸣时,又太过急躁,是以只有杀意,若非我强行打断,你小子少不得经脉尽毁。” 听着熊墨仁的话,刘昭震惊之余大为庆幸,急忙又是行礼,又是感谢云云。 熊墨仁摆了摆手,接着道: “习武最忌心急,尤其是刀虎拳,它的招式很简单,天赋上者,不用一年就可俢至虚境,但想要凭它踏入实境,很难,哪怕是有着完整的刀虎四势也一样。 究其缘由,无外乎刀虎四势太过简单。” “简单?” 刘昭想了想那几幅图,疑惑道: “简单不该容易学吗?” “容易?” 熊墨仁冷笑一声,淡淡道: “这世上容易做到的往往不是最容易的事,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 刀虎拳无论是招式还是图势,都是最简单的,可却是公认最难修习的,就我所知,整个襄州路的武夫,能以刀虎拳凝聚命格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好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且去吧。” 刘昭还想细问,可熊墨仁已经转过身子,显然是不想多说,无奈之下,只好行了一礼后离去了。 —— 回到校场,刘昭却见众人已经散去,看了眼天色,已是正午,恰好肚中传来一阵咕噜之声,他只好先去往了灶堂。 用罢饭后,刘昭没有立即去武院,而是回到住处取出了枕下旧书,胡乱扫了眼那几幅图后,还是一头雾水。 “不如将其带在身上,到时也好向人请教。” 有了心思的刘昭将书塞到怀中,快步去了武院。 来到武院后,一众少年又是早早磨炼起来,换作以往,刘昭必会先与石锁较劲,可这次,却是来到梁中身前,恭敬行礼道: “什长,我有事相问。” 梁中好奇的瞧了眼刘昭,一边举着石锁,一边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说吧。” 刘昭掏出怀中旧书,双手送到梁中身前,恭敬道: “这是我修习的刀虎拳,可上面的图势我看不懂,百夫长说我太过急躁,又说刀虎拳虽然简单,却是最难学的拳法。 我自知愚钝,思来想去,只有向什长您请教,还请教我!” 看着眼前泛黄的旧书,梁中面色一正,扔下了石锁,肃声道: “知道秘籍不可外传的道理吗?” “知道,大衍有令:法不可轻传。”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给我看,不怕我悄悄学了去吗?要知道,我也没资格看到完整的刀虎拳。” 望着梁中似笑非笑的脸,刘昭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先生说,向人请教,一要礼数周到,二要说清问题,不拿出图势,什长又怎么指教我呢?” “哦?” 梁中咧嘴一笑,又是上下细细瞧了一阵刘昭,见他神色恭敬,一对眸子虽是透露着些许憨直,却也有几分明亮,这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翁声道: “百夫长分什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咱们武院的人大都各有家传,我却是不好多嘴,唯独你小子,修为最低不说,偏是个锯嘴葫芦,愣是不开口问。 要是上赶着跟你口舌,倒显得俺废话忒多!” 听到梁中这番埋怨,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急忙赔礼作揖,这才换得梁中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罢了,这会儿问也不迟,记着,既然百夫长让你进了武院,我也选了你做什卒,那不管以前如何,你我就是袍泽!” 梁中重重的拍了拍刘昭的肩膀,接过了那本旧书,不过却是没有掀开,而是随意扫了眼后又是将其塞回了刘昭怀中。 “什长,这……” “诶!” 梁中摆了摆手,认真道: “你出身微末,却能有完整刀虎拳,想来此物当是你身家性命,袍泽不会动袍泽的身家性命,你且收好。” “这……” 刘昭见对方说的情真意切,又想起失去双亲后与他人打交道时的不易,不由得情思翻涌,眼中瞬间湿润起来。 “咦!哭啥子!” 梁中嫌弃的推开刘昭,故意板着脸,怪声道: “不想听了?” “想听想听!” 刘昭抹了把鼻子,眼中满是希冀。 “跟上。” “哦,好。” 瞧着高大的月牙门,刘昭很是疑惑,开口道: “什长,咱们来梅林干啥?” 梁中没有答话,而是大步迈了进去,此时,梅林中已是空无一人,在正午的暖阳下,更显其静谧芬芳。 “进来。” 刘昭虽有满腹疑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不过碍于早上之事,他的心中却是直打鼓。 “梅林之中可以隔绝意,但不影响势,换句话说,这里可以帮助我们领悟势。” 听到梁中的解释,刘昭恍然,又道: “上午之时,我短暂的与图势产生共鸣,可没一会儿就中断了,百夫长说是我没有理解图势的真意。” “嗯,这种情况很常见。” 梁中点了点头,问道: “你共鸣的是那一图势?” “嗅花。” “嗅花?” 梁中一愣,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嗅花是刀虎四势中最难理解的,你小子还真是傻小子傻大胆! 听着,领悟图势虽然没有先后顺序一说,但最好的还是按照书上所画的顺序,循序渐进。” “哦,知道了。” 刘昭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又是问道: “那我该怎么跟虎扑产生共鸣?” “嗯,问得好。” 梁中脸色微沉,凝声道: “对于图势来讲,想要领会其中之意,首先是要形似,也就是模仿它,所以你才会看到我们摆出一些奇怪的姿势。 其次,就是要神似,这一步至关重要,如果做不到,那就说明你不适合这门法门,趁早另换他法。 最后,则是意似,顾名思义,是要在意上与其相仿,能做到这一步,便说明你掌握了意。 你能用出意,说明你早与图势发生过共鸣,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你是误打误撞下领悟的,并不稳定。 而你要做到,就是找到当时那种感觉,然后抓住它,掌握它。” …… 第68章 共鸣2 听完梁中的话,刘昭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与图势共鸣的,但梁中说的不错,他领悟到了意,那他就有机会与刀虎四势再度共鸣。 “形似……” 回忆着图上的姿势,刘昭伏低身子,背部微微弓起,双目死死瞪着前方,见状,梁中眉头一挑,出言道: “你这是虎扑?我看是狗扑!我问你,见过老虎吗?!” “没有。” 虽是生活在群山之中,但刘昭最多也就见过野兔野猪啥的,有三位先生在,猛虎,根本不可能来到村里。 “没见过吗……那见过猫吗?” “这个见过,我之前养过一只。” 刘昭眼睛一亮,他小时候央着父亲带回来一只狸奴,那只狸奴很聪明,不大点就能捉到老鼠,可惜后来跑丢了。 “那就想想猫是怎么捉老鼠的。” “猫捉老鼠……” 猫是一种反应很快的动物,它在捕食时,会将身子伏低,前爪慢慢移动,两只竖瞳死死锁定猎物,待到出手的一刻,必然是电光火石。 刘昭回忆着记忆中狸奴捕食的样子,将身子再次伏低,以手作前爪,绷紧在地,两腿微弯,带着腰部蓄足了力气。 “嗯,样子是够了,关键是威势啊,猛虎没有虎威,那成啥了!” “虎威?” 刘昭嘟囔一声,抬头问道: “虎威是个什么样的?” “这……” 梁中面色一顿,似是没想到刘昭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既然决定要教导对方,那也不能露怯,沉吟一番后,解释道: “虎为百兽之王,有王者之风,其自有威势,百兽见,皆退,人见,则两股战战,不知所措,这便是虎威。” “这样啊……” 刘昭还是有些不甚明白,却也有些明白, “百兽皆退,人见生畏,那是个什么呢……” 见刘昭陷入沉思,梁中摇了摇头,心道我把话说的够透,剩下的全靠他自己了,随后悄然离去。 刘昭并没有注意到梁中的离去,依旧思考着虎威该是什么,可他忘了,自己正处于梅林之中,这里的强压不是他能承受起的,不过片刻,胸膛便又起伏不定。 “呼!不成,这里太重了!要不……出去?” 瞧了眼身旁,见梁中已然离去,刘昭便生了离去的心思,可刚起身,忽然想到梁中特意将自己带到这儿,怕是这梅林对掌握图势大有益处。 “罢了,老老实实待着吧。” 打消离去的心思,刘昭又是伏下了身子,与所谓的虎威较起劲来。 “百兽皆退,人见生畏,到底是个什么样呢……” 脑海里回想着自己打小遇到的东西,刘昭怎么也想不到虎威是个什么样, “老虎啊老虎,你是个什么样的呢……对了!俺见过老虎!那扇门!” 猛的,刘昭想起第一天进学馆,在最高的木楼的门上看到的鹰虎镂雕,虽然只有一瞬,可却实实在在让他看到了猛虎。 “猛虎吗……” 回想着那日的细节,刘昭将自己的身子略微抬起了些,又将弓起的脊背放低,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同,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自双腿而出,流向了四肢百骸。 “这就是共鸣!?” 感受着那股奇怪的力量,刘昭又惊又喜,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因为这股力量时有时无,而且窜向了心脏,并令其加速跳动了起来。 “不好!心脏太快,血液一定会加速,俺得停下来!” 顾不得共鸣的势头,刘昭一咬牙,猛的站了起来,缓了好一阵后,急促的心脏这才渐渐缓了下来,但比起在外面,心脏还是快了不少,毕竟此处的压力要大的多。 “俺都照着那老虎来了,到底哪不对呢?” 刘昭眉头紧蹙,苦思着一切的细节,可越想越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心中也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戾气。 “不成!俺不能急躁!百夫长说俺就是因为急躁才产生不了共鸣。” 深吸口粗气,刘昭强行压下这口戾气,可脑海中依旧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到。 刘昭知道,自己这是迷愣了,以往遇到不会的课业,或是背不下的文章词赋,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学会了一个平复戾气的好办法——背书,背太爷留下的旧书,晦涩难懂的文字在这时候反而会令他安静下来。 “乾坤坎离,刚柔配合,四者相包,谓之禀龠。 二四三五一,天地之精。二八之数,相应天符,会于鼎中……玄辉五色,变化无常,霏霏微微,形夺皎雪,凝霜狎猎,鱼鳞阑干,钟乳结华,岩缠玲珑铜柱。 阴阳得配,恬澹相处,云则从龙,风则从虎,影之随形,响之应声。 风则从虎,影之随形,响之应声,风则从虎……” 刘昭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它是旧书中间的一句,也是父亲还在世时背到的一句。 “爹,啥叫风则从虎啊?” “傻小子,云从龙,风从虎,说的是龙出现必有云雾缭绕,猛虎出山则有狂风呼啸,它们啊,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猛兽,等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 “猛虎出现必有狂风,爹,俺知道了。” 抹了把眼睛,刘昭再次伏低身子,脑海里一边想着呼啸的狂风,一边想着那头镂雕猛虎。 许是方才背旧书起了作用,刘昭只觉得心神通透,不过片刻的功夫,狂风与猛虎合到了一处。 只见阴沉的乌云下,连绵的群山静静伫立,明明是墨青之色,却隐隐露出些许寂寥,忽然,狂风大作,将茂密的丛林压倒在地,紧接着,一道惊雷忽然炸响,随后便是阵阵雷光,急促的沉闷声将群山震得连连打颤,似是要将其彻底震碎。 突然,一道强劲的罡风平地而起,直冲天际,与那雷海撞到了一起。 “轰!” 刹那间,天地如同被敲响的钟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杀出,在雷光与狂风之中,只能来得及看到一排泛着寒光的利牙,随后便又是恢复到一片寂寥…… 第69章 共鸣3 刘昭此刻的感受如何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内心如同那片寂寥的天地,再无一物。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对还是不对,可身体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律动,与自己的心跳完全一致。 力量,从未有过的力量自脊椎处慢慢孕育,刘昭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力量从无到有,并且不断壮大,随后流向了四肢,最后又缓缓流淌到头颅。 就在这力量涌进头颅的一瞬间,刘昭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这一抖可不简单,其浑身的骨头竟是同时震了一下,爆出如野兽低吼般的闷响。 紧接着,刘昭的双目忽然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喉咙也抑制不住的发出阵阵嘶吼。 若是梁中在此,定会震惊刘昭的表现,因为此刻的他,已是跨过了形似这个阶段,与图势产生了共鸣。 通常来说,武夫与图势产生共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多人明明在招式上上手极快,在这一步却举步维艰,被困其一生也不是没有。 不过,凡事最怕一个缘字,刘昭误打误撞下率先领悟了意,而后又弥补了亏空,是以与图势共鸣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一切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 “所以,这就是荣弟要收他做扈从的原因。” 樊宁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眼前潇洒依旧的好友,一丝不苟的剑眉微微挑了起来。 一脚踩在凳子上的曲君见到好友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又是将胳膊支在了白玉般的下巴下。 “一个提前领悟意的良家子,连我都有些感兴趣了,宁哥儿,你说我要是把他毁了,你那个弟弟应该会哭的吧。” 闻言,樊宁的眉头又是挑了一下,淡淡道: “不会,荣弟的心气很高,这个刘昭,只是因为他是那人的后人,才会入了他的眼。” “不一定哦。” 曲君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散漫道: “樊家下代家主必在你们二人挑选,你是长房嫡子,优势更大,他不过是六房的嫡子,自然是要多收拢些助力,这般有天赋的良家子,是不二的人选。 宁哥儿,这文院中不缺这些心思赤诚的良家子,你,有兴趣吗?” 樊宁没有答话,而是拿着书本自顾自的来到窗前,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哦?” 听到好友的话,曲君展颜一笑,踩在凳子上的脚也放了下来。 金乌西坠,黑云渐厚。 梁中瞧了眼暗下的天色,一对刀眉微微皱了起来,扔下手中石锁,抬腿走向了梅林。 刚进梅林,梁中却见刘昭还是伏着身子,胸膛又是起伏不定,以为他还是没有成功,便要张嘴安慰。 “不对,都过去两个时辰,他若是没有成功,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 意识到这一点的梁中眼睛一亮,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 “身与心动,目有精光!短短半日便达到了神似,这小子还算可以! 不过,这里对他还是太早。” 梁中虎目一动,喉咙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低吼。 刘昭被这吼声一惊,下意识朝着梁中扑了过来,后者见状,眼睛又是一亮。 因为此刻的刘昭在他眼里已经有了几分猛虎的影子,这可不是势凝聚的虚影,而是武夫与图势共鸣后产生的虚意。 虚意,并非真正的意,也不是势,而是图势中蕴含的意,是绘制图势的命格师封存其中的意。 这意不属于武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因此判断武夫是否领悟图势,就是看他是否产生虚意。 说实话,刘昭能做到这一步,是出乎梁中意料的,他本以为这个笨小子几个月内都没法做到共鸣, “是了,心思纯粹之人最适合修习简单的法门!” 梁中咧嘴一笑,挥起双臂将扑来的刘昭狠狠拍飞出去。 “砰!” “哎呦!” 屁股与地面狠狠亲吻的刘昭不禁大叫一声,抬起头想要看看发生什么,却见梁中那张大脸忽然凑了过来。 “什……什长?!您怎么……” 正当刘昭疑惑之时,梁中却是咧开大嘴,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像提鸡崽一般将他提了起来。 “你小子挺能耐啊,居然敢对我出手!” “不是,俺没……” 忽然,刘昭想起自己刚刚好像确实扑了什么东西,悻悻道: “什长,俺错了,俺给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 梁中将刘昭夹在腋下,迈开大腿走向了校场, “陪我打上一会儿!” “啊?不要啊!” 和梁中打,绝对是刘昭不想体会的,对方的拳头就像是铁锤一样,偏偏还极有分寸,带给他最大的痛苦的同时,还能让他站起来,而梁中的规矩是,只要不倒下,他就得接着打。 “砰!” 摸着发酸的肩胛骨,刘昭不由得呲了呲牙,暗道还好只是贴身靠,要是拳头…… “差劲,太差劲了!” 还未缓过劲,梁中的怒吼已经来到耳边,刘昭直起身子,恭敬的听着对方的教训。 “刚才你的气势呢?拿出来!” 刘昭苦笑一声,低声道: “什长,我不是成心的,我……” “我什么!” 梁中一巴掌拍在刘昭肩膀上,上下打量了下后,咧嘴道: “你不是掌握了虎扑吗,就用那个!” “啊?” 刘昭一愣,看着梁中那脸上的笑意,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嘴角慢慢的扯了开来。 “傻笑什么!” 梁中一巴掌拍在刘昭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还不赶紧想你是怎么跟图势共鸣的,我可是见识过领悟虎扑的,那个威势,嘿!十个我也比不上!” 听到梁中的话,刘昭笑的更开心了,可见对方的大手又是拍过来,急忙伏低身子,回忆着那时的情形。 看着气势忽然平静的刘昭,梁中不由得点了点头, “能迅速调整状态,看来是领悟了。” 片刻后,刘昭的身上传来一阵奇异的闷响,与此同时身子也有韵律的起伏着。 见状,梁中满意一笑,暗暗提了几分力道, “看来我也得认真点了!” …… 第70章 共鸣4 梁中盯着身子起伏越来越快的刘昭,眼中精光一闪,两条臂膀高高扬起,携着坠山之力狠狠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刘昭也杀了出来,与这臂膀撞到了一起, “砰!” 一声闷响过后,刘昭狠狠砸到地上,激荡起厚厚的灰尘的同时,也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嘶!” 剧烈的疼痛令刘昭猛吸口凉气,暗道这下怕是有千钧之力,什长是来真的啊! 平时与刘昭对练时,梁中顶多就是用五百斤的力道,这一次却是增了一倍,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被击中的部位已经慢慢肿起。 “这就是你的全力?比挠痒痒强不了多少!看来是我对你太过期待了,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那趁早该去哪儿去哪儿!” 梁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脸上满是冷漠。 听着这话,刘昭想起这些天的奋力,一股无名之火忽然烧起,竟是冲着梁中怒声道: “俺就要留在这儿!” “哦?” 梁中咧开大嘴,狞笑道: “这里的人最起码都是领悟了势与意,你呢?只是一个连势都无法掌控的弱者,而武院不需要弱者!” “呼!呼!呼!” 愤怒,令刘昭的呼吸逐渐加重,他竭力压制这股戾气,低吼道: “俺不是弱者!” “那就证明给我看,来,朝这儿打!” 梁中指着自己的咽喉,嘴角挑起一个极为轻蔑的笑,见状,刘昭怒火更盛,双手成爪,直取脖颈而去。 “哼!” 梁中眼神一冷,只是右腿轻抬,便将刘昭踢飞出去,而后纵身追上,挥起粗壮的双臂狠狠砸在对方身上。 此刻的刘昭犹如风中残烛,不停的在半空中摇曳着,而梁中的拳,正是那呼啸的风。 “咦!这也太惨了!老大至于吗!” 看着刘昭的惨状,姜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吴子瑜却是环起双臂,眼神无比认真, “每一拳都在这小子的承受范围之内,看来老大的掌控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不过,千钧之力,确实有些重了。 成子,我记着刘昭来了没几天吧。” 姜成微微一笑,淡淡道: “不过七天罢了。” “七天,就能承受千钧之力,这小子……怪不得老大要这么用心!成子,你说他真的只是乌鸟吗?” “谁知道呢。” 瞧着又是被梁中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的刘昭,姜成笑着回了一句。 “看来你只有嘴上厉害。” 梁中伸出大手抓住刘昭的头颅,膀子轻动,竟是将其提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证明?那我只能将你从这里丢出去。” 淡漠的声音传到刘昭耳里,令他晕眩的头颅瞬间清醒过来,看着梁中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明白,对方并非在开玩笑。 “不……不……” “哦,还不死心吗。” 梁中冷笑一声,随手将刘昭丢了出去,淡淡道: “证明给我看。” 在地上滑出去两丈远的刘昭强行稳住身形,又是狠狠咳了几下后方才缓过劲来,他看着如同山岳般的梁中,心中暗暗生出丝丝寒意。 “什长他太强,俺在他手里连一招都走不过! 可……俺不想走!俺想当命格师!俺要留在武院!俺得打败他!” 忽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自刘昭心中升起,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一定要打倒对方。 这样想着,刘昭暗暗发力,便要再度扑杀上去,可最终还是没能动手。 “不成!这么冲上去只能又挨一顿打,俺得想好!” 刘昭深吸口气,不知怎的,忽然伏下了身子,双臂撑在地上,两腿慢慢踱着步,一对眸子死死瞪着梁中。 “有意思!” 见到刘昭这幅模样,梁中眉头轻挑,心中隐隐有了些波澜,而原本没什么兴致的少年们,此刻也悄然聚在周围。 “看样子,刘兄是小有所悟啊。” 张兴也凑在人堆里,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 “蠢狮子倒还有些心思!” “百里什长,” 张兴向着来人点头行礼,好奇道: “此话怎讲?” 百里羽却是瞥了张兴一眼,冷笑道: “这可是你的看家本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张兴不置可否,又是看向了场内。 只见此刻的刘昭四肢着地,在梁中两丈之外不断打圈,似是欲要捕食的野兽。 梁中也不心急,双臂抱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但在场之人皆可看出此时的他犹如上弦之弓,只待离箭。 反观刘昭,虽是如虎似豹,可却气势松懈,呼吸紊乱,更像是笼中困兽。 梁中自是看出了刘昭的状态,眉头一皱,暴喝道: “瞎转什么,教你的都忘了!?” 这一声暴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一阵头晕目眩,倒是刘昭,他本是心烦意乱,梁中这一声却是夏日凉风,令他清醒不少。 “是了,俺又急躁了,心脏怎么跳的这么快!” 感受着胸口那砰砰之声,刘昭深吸口气,心中默念其旧书上的文章。 说来也怪,不过念了几句,霎时间,周遭的嘈杂之声竟是消失不见,脑海中又是浮现那片寂寥。 看到刘昭这个状态,梁中微微一笑,伸手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这一勾,仿佛是有什么魔力,刘昭竟是扑杀上来,目标依旧是脖颈,而梁中也依旧是那一招双臂下摆。 “砰!” 一声闷响传遍整个校场,众人讶异的看着挡下掌锤的刘昭,似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成子,你说老大用了几分力道。” “两成,不,三成也说不定。” 姜成收起了笑意,脸上满是肃穆。 “三千斤的力道,不错!” 百里羽喃喃一句,转身便离去了,一旁的张兴则是没有动,但耷拉的眼中却是闪烁着微光。 “哦?不错嘛!” 瞧着双臂架住自己掌锤的身影,梁中咧嘴一笑,提膝便顶了上去,刘昭上面架着掌锤,是以无法抽身,只好同样提膝迎了上去。 “砰!” 这一次,刘昭却是没能挡住,而是被打了个趔趄,梁中趁机横起手刀劈向了刘昭的脖颈。 “不好!” 还未稳住身形的刘昭顿时大乱,来不及多想便是挥起右臂扫了上去。 “铛!” “哦?!” …… 第71章 技与势 “哦?” 瞧着挡住自己的手刀,梁中的眼神终于有些动容, “不错,这还有点意思!” 刘昭此刻也是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自己能挡住,更没想到自己的肉掌也能发出金铁之声。 他这一愣,梁中却是趁机抬腿将他踹出三丈开外。 疼痛令刘昭收敛心神,急忙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却见梁中已是来到身前,醋钵大的拳头马上就要接触自己的脑袋。 来不及多想,又是一记手刀挥出,紧接着,清脆的金铁之声在耳边轰然炸响。 梁中眉头一挑,血盆大口陡然咧起,只见他熊腰微弯,虎背大张,两条粗壮的臂膀抡的宛如疾风骤雨。 刘昭也不甘示弱,虽是被压着打,可双臂亦是竭力抵挡,短短片刻,两人便交手数百次。 不过,两人实力终究悬殊,梁中的快拳终是将刘昭砸翻在地。 “砰!” “咕咚!” 瞧着身边凹下去的足有一尺深的大坑,刘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不敢想象这一拳若是砸在自己身上该是什么后果。 梁中抽出拳头,扫量眼发愣的刘昭,翁声道: “怎么,吓傻了?” 刘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悄悄看了眼那个大坑,呐呐道: “什长,你这下用了几分力?” “几分力?你觉得呢?” 梁中没有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昭,后者又是看了眼那个坑,不确定道: “什长你有至少一万斤的力气,这一拳怕是用了八分力吧?” “错,我只用了三分。” “三分?!” 刘昭瞳孔一紧,失声道: “才三千斤的力气,就能这样,那全力的话……” 说着,刘昭忽然想起什么,小心陪笑道: “什长,那你和我打的时候用了几分力啊?” 梁中神秘一笑,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怪声道: “都是三分,怎么,要不要再打一场?” “不了不了!” 刘昭急忙摆手拒绝,心中暗暗计较着梁中说的真假, “要说最后这一下,俺决计是挡不住的,难道什长说的是假话?” “别想了,我用的就是三分力。” 梁中一巴掌拍在刘昭脑袋上,没好气道: “你觉得打你还要几分力!” “俺……我这不是,嘿嘿!”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 “什长,俺觉得你打俺的时候没那么大劲啊,怎么最后一下……” “好奇是吗?” 梁中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力气归力气,战斗归战斗,你平时能举起四百斤的石锁,但打出的拳头却不一定有四百斤的力道。 而招式则可以让我们发挥出这些力量,甚至是超越原本的力量,有的法门有着自己独特的技巧,有的却没有,这也是法门之间有高下之分的原因之一。” 听完梁中的解释,刘昭看向了自己的双臂,暗道什长的三分力也有三千斤,方才俺能挡住,难道刀虎拳的技巧如此厉害吗? 梁中似是看出了刘昭心中所想,又是一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别想了,刀虎拳并没有特殊的发力技巧。” “啊?!” 刘昭一愣,脱口道: “不该啊,刀虎拳不是高等的法门吗?怎么会没有呢?” 闻言,梁中哈哈一笑,道: “正是因为是高等的法门,所以才没有特殊的技巧。 我问你,练拳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成就命格!” 刘昭想也没想的答了出来。 “对,没错,成就命格。” 梁中长叹一口气,慨然道: “无境武夫以意通天地,凝聚后天命格,然而做到这一步何其艰难,除了要淬炼出能承受天地之力的身体,还要领悟高深莫测的意。 我和秃毛鹰都算是天资聪颖之辈,各种资源又不缺,可到现在也难以踏出最后一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何?” 梁中又是一声长叹,唏嘘道: “因为我们的意不够纯粹。” “不够纯粹?意还有纯不纯粹啊?” 刘昭有些晕,他只知道意很玄妙,可不知道纯粹是怎么回事,梁中也不藏私,解释道: “天下的法门如夜空繁星,各自有各自的妙处,不过大体上可分为两类。 一类重技,以求其利,哪怕未成就命格也可有无双战力; 一类重势,以求其实,不在乎所谓的战力,只追求玄之又玄的意。 两者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前者可通过修习多种技巧来达到领悟势的目标,再稍有些悟性,便可轻松领悟到意。 这样做虽战力无双,可也因修习了太多技巧,导致领悟的意多有斑驳,想要走出最后一步,那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至于后者,虽直通意境,可太难了,相较于前者,后者没有一丝捷径可走,修习者要么悟性极高,要么历经浮沉,大彻大悟,寻常人又哪里能有这样的机缘,是以修炼前者的居多。” “这……” 听到梁中这一番讲解,刘昭很是震惊,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理论,再想到自己的刀虎拳,忍不住道: “什长,那刀虎拳是属于那类啊?” “刀虎拳啊……” 梁中低头沉思一阵,这才凝声道: “非要说的话,它应该是重势的那一类,刀虎拳的招式并不难,就是比起市面上流传的追风腿一类的不入流武技都要简单些。” “哦,重势啊。” 知晓缘由的刘昭忽然想到,若是自己一直修炼刀虎拳,以后是不是都会打不过别人,犹豫一会儿,便向梁中说出了担忧。 梁中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 “所有的技巧都是建立在本身的强大上,假若你是命格师,我就是技巧再精妙,也无甚大用! 好了,不必想那么多,不管是那一类,其目的不一而同,我辈武夫,唯勉励上进而已。” “什长教训的是,受教了!” 刘昭恭敬的行了一礼,梁中坦然接受,又道: “你与虎扑已经共鸣,不要心傲,须知这才是开始,我看的不错的话,你已初步做到了神似,接下来就要再进一步,彻底掌握它。” 闻言,刘昭面色一正,又是行了一礼,恭声道: “请学兄教我!” …… 第72章 猎物 深夜,躺在床铺上的刘昭辗转反侧,嘴角还念念有词, “缺了什么呢?到底缺了啥呢?” 刘昭等人的住处是个大通铺,虽然大家回来的时间各不相同,可此刻众人已经睡下,刘昭的声音虽小,可也吵醒了身边的赵诚。 “刘昭,你这是咋了?” 赵诚小声问着,可刘昭却是没理他,依旧是那副样子, “他不是魔怔了吧。” 赵诚有些担心,便伸出手来晃了晃刘昭的肩膀, “刘昭,你咋了?” “啊?是赵诚啊,没事儿,俺就是有点事想不明白。” 刘昭见是赵诚叫他,便也停下了辗转,不过双眼依旧空洞。 “啥事啊,说出来俺帮你想想。” 刘昭顿了顿,心想这也不是啥秘密,多个人还好一些,便将白天之事说了出来, “……最后什长要俺想想俺缺了啥,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你说,俺是缺了啥?” 骤听到这些东西,饶是赵诚自诩聪慧,也是有些愣神,无奈道: “常言道隔行如隔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说的俺听的是似是而非,不过俺在墨院的学兄告诉我,凡事总得有个始末。 你的什长说你是开始,那就想想你的结束在哪里。” “结束……” —— “哦,这么说你知道你缺少什么了?” “嗯。” 刘昭点了点头,答道: “虎扑是老虎在捕食时的动作,既然是要扑,那就要有猎物,什长昨天故意激怒我,是想让我把你当猎物。” 听到刘昭的回答,梁中咧嘴一笑,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小子,老子没白费心思!记住了,无论是那种法门,最终都要有一个目的,如果你不知道这个目的,那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来,陪我练练!” “啊!能不……” “嗯?” 看着梁中那挑起的刀眉,刘昭咽回了自己的回绝,而得到的后果就是,他被梁中按在地上捶了半个时辰。 “啊嘶~真疼!” 刘昭摸了摸肩胛,暗道什长是怎么回事,老对着俺这儿下手。 “不明白了吧。” “嗯?” 忽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刘昭回头一看,却见来人身材厚实,相貌普通,留着一头半长卷发,不是别人,正是吴子瑜。 “是吴学兄啊,你刚才说……” 吴子瑜微微一笑,开口道: “老大修习的狮牙突以狻猊为原型,而狻猊最喜欢的就是撕咬敌人的咽喉,吸食滚烫的鲜血,不过因为是切磋,所以只能攻击肩膀。 其实不光是老大,经历过实战的武夫,都喜欢朝着敌人的致命部位下手,你没发现吗,你自己也喜欢先取敌人咽喉。” “这样啊,受教了。” “既然受教,那就跟我也打一场。” “啊?!” 看着吴子瑜满脸的笑意,刘昭咽了咽口水道: “学兄是开玩笑,对吧?” “你说呢?” 吴子瑜咧嘴一笑,突然一记直拳直捣刘昭腹部,后者一惊,急忙摆出右臂抵挡,同时探出左臂劈向对方脖颈。 “哦?挡下之后还能反击,这小子……越来越有趣了!” 吴子瑜诡异一笑,竟是不躲,反而向前进了半步,好大的头颅与刘昭的狠狠撞在一起。 这一下实在出乎刘昭的意料,他觉得对方的脑袋就像是一块石头,撞得自己头昏脑涨,只能被动承受着吴子瑜的攻击。 “哦?居然被老吴盯上,有刘昭这小子好受的!” 一旁举石锁的姜成见到刘昭的惨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老大,老吴上的话,是不是有点早啊?” “嗯?” 梁中瞥了眼正在挨打的刘昭,咧嘴笑道: “幼虎需要磨炼,虫子才需要一步步的走!” “哦?” 听到梁中的话,姜成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在他的印象里,很少有人能让自己这个老大如此下功夫。 “看来老大很看好他啊,也罢,我也来!” 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刘昭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抓住机会的吴子瑜又是上来一阵快攻。 —— 中午,吃罢饭的刘昭拖着酸痛的身子来到了武院,当看到吴子瑜和姜成站在门口时,身子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双腿也忍不住想要离开。 “诶,刘昭,你想去哪儿?” “就是,是想跑吗?不行哦,老大可是把你交给我们了!” 看着笑容和善的两人,刘昭狠狠咽了口唾沫,结巴道: “请……请学……兄手下留情!” “放心,我和成子会好好照顾你的~哈哈哈!” …… 一个时辰后,两腿发软的刘昭彻底瘫在了地上,姜成大步走了过来,意犹未尽道: “你这不行啊,想当年,我可是在老大底下坚持了一个时辰才躺下!” “哼!少吹牛,那还不是因为有我在!” 吴子瑜没好气的瞪了眼姜成,又是瞧了眼刘昭,咋舌道: “你这耐性也太差了!我给你支个招,想听吗?” 刘昭扯了扯干燥的嘴唇,嗫嚅道: “想,请……请指教。” —— 看着眼前的月牙门扉,刘昭甩了甩略微发胀的脑袋,大步迈了进去。 黄昏下的梅林跳动着淡金色的光辉,飘落的花瓣在空中不停的打转,始终不愿落下,再进到这里的刘昭依旧是感觉到心脏不由得加速。 “他们两个说,这里的高压环境最适合锻炼耐性,而且这儿不禁止出入。” 想到吴子瑜两人的话,刘昭无奈一笑,梅林可是连梁中百里羽都会皱眉的地方, “起码要待够四个时辰吗,俺昨天才待了不过两个时辰,哎,罢了,变强没有捷径,待就待!” 刘昭咬了咬牙,又是伏下了身子,想要在这儿久待,只有借助与图势的共鸣。 有着之前的经验,很快刘昭便进入了共鸣状态,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周遭的冷风不断吹打在刘昭身上,令他的呼吸逐渐紊乱起来。 刘昭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可他也能感觉出,距离四个时辰的要求还是很远。 “不成,俺的共鸣时间还是太短,吴子瑜他们都可以轻松达到五个时辰,两位什长甚至能待上十个时辰,俺本来就弱,现在连修炼时间都比不上人家,还怎么当命格师! 俺得想想办法……有了!猎物!俺需要一个猎物!只有有猎物,猛虎才会出动。 俺又该用啥当猎物呢……有了!就是他!” …… 第73章 曲衡其人 临近子时,刘昭才觉得呼吸紊乱,胳膊一软,砰的一声瘫在地上,瞧了眼周围,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已是夜过大半。 “呼!”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本想起身,可四肢实在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 “怪了,俺一点都不疼,咋就是没劲儿呢!” 刘昭拼命挪动胳膊放在自己下巴下,这才得到几丝喘息,回想着方才脑海中的事情,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没想到就是自己想出来的百夫长,俺也打不过,人家都说梦里由自己做主,咋到俺这儿……哎!” 在刘昭遇到的人中,最强的当是学馆山长熊龟年,其次便是武院教谕皇甫中郎将等一众教谕,可他从未见过他们出手。 唯独熊墨仁,这位如天神下凡的少年,在刘昭心里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在他的心里,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人,天命武夫,家世,相貌,头脑一样不缺。 有时候刘昭会想,假如自己是他,那该是何等风光,可惜世上没有假如,他只是那个乡下孤儿,大家口中的乌鸟。 他后来问过赵诚他们,乌鸟到底是什么,赵诚是这样说的, “乌鸟,既是乌鸦,也是乌鸡,民间有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一说法,我们这些山野乌鸟来到这梧桐林,无非就是想做这九天之凤。 只是,乌鸟终是乌鸟,窄小的双翼无法承受暴风雨,也无法飞上高大的梧桐。 哎,乌鸟入林,终是过客!” 刘昭不在乎乌鸟,也不在乎过客,甚至不在乎能不能留在学馆,他只想当命格师,所以,熊墨仁便成了他肖想的目标。 只是,刘昭似乎低估了熊墨仁在他心中分量,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他依旧不是一合之敌。 “这就是天才吗,连肖想都难以企及他的高度,还真是……哎!” —— 次日一早,匆匆吃了早饭的刘昭慌忙奔向了武院,昨夜稍恢复些力气后,他便爬出了梅林,本想着回住处歇会儿,可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在月牙门下睡了半夜。 校场上,刘昭刚到,便见众人正在列阵,熊墨仁则站在前首,身旁还站着两人。 后面的姜成也注意到了刘昭,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学兄,是又要去梅林吗?” 来到自己位置刘昭低声问着,姜成却是没话说,只是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 “你们,在做什么。” 淡漠的声音响起,刘昭顿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低下了头。 “举石锁一千次。” “诺!” 姜成大叫一声,又是拉了拉刘昭的胳膊,后者也是反应过来,唱了声喏。 熊墨仁看着身姿挺拔的少年们,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淡淡道: “今日我们又迎来两位袍泽,曲衡,刘晖,他们都是领悟了意的天才,论实力不弱尔等,梁中,百里羽,你们自己选吧。” 说罢,熊墨仁便扭头离去。 梁中百里羽对视一眼,都是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新来的二人。 这二人体态修长,仅比梁中矮上半分,一者身着雪青锦缎劲装,半长头发被一抹镶玉锦带箍住,鼻直口方,容貌昳丽;一者则是缀着天青素绸短打,乌黑长发仅用一条发带束起,相貌虽比不得身旁少年,可也颇为英伟。 刘昭在人群中细细打量着二人,暗道从相貌上看不出什么,就是不知道谁是曲衡了。 正想着,容貌昳丽的少年先是开口了,只见他躬身行了一礼,笑道: “在下曲衡,梁学兄与百里学兄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日之后便要在二位手下过活,还请两位学兄多多包涵!” 曲衡的声音很是悦耳,没有同龄少年那般沙哑,配上那副好相貌,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反正刘昭下意识觉得这人是位如樊荣般的翩翩公子。 不过,梁中和百里羽却是露出一丝讥笑,前者更是出言道: “曲衡,少跟我这儿废话,别人买你曲家的帐,我可不搭理!想进武院,收起你的小心思!” 曲衡面色一滞,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道: “梁中,别以为是军中子弟小爷就怕了你,我曲家在军中也有前辈! 小爷没记错的话,你父亲也不过是个裨将,我家前辈也是裨将,叫你声学兄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此话一出,梁中还未开口,姜成和吴子瑜等人却是面色一怒,纷纷大步上前将曲衡围了起来。 面对众少年的围堵,曲衡却是不惧,嘴角微微勾起,讥声道: “想动手?你们也配!” “你!” 脾气火爆的吴子瑜眉头一挑,当即上前就要动手,梁中却是伸手将他按了回去, “老吴,他说的没错,曲家,襄州半曲,就是山长也会给他们三分薄面,别惹事!” 吴子瑜双目通红,胸膛狠狠起伏几下,这才慢慢退了回去。 “啧!” 曲衡怪笑几声,故作大声道: “想不到先登死士也会撤退,梁将军治下有方啊~” “你,找死!” 吴子瑜暴喝一声,纵身扑了上来,他的速度极快,不过瞬间,斗大的拳头便只差一厘碰到曲衡的脸皮。 “老大!” 看着胸前的大手,吴子瑜低吼一声,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曲衡。 梁中脸色不变,只是手臂轻抬,砰的一声砸在吴子瑜的胸口,将其打飞出数丈远。 “秃毛鹰,他就给你了,刘晖,跟我来。” 说罢,梁中自顾自的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不去看曲衡一眼,姜成见到是这种情况,眼神一冷,也带着众人离去了。 见状,曲衡嘴角一撇,道了声没意思,随后又嬉笑着跑来百里羽身前,行礼道: “羽表兄,弟弟我以后就在您这儿了。” 百里羽没有睬他,而是大步来到刘晖身前,开口道: “蠢狮子人不错,以后好好修习,有任何委屈大可来寻我!” “多谢表兄!” 刘晖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而后大步跟上了梁中等人,百里羽见他离去,亦是带着众人离去,自始至终也不去看曲衡一眼。 “嘿,有的玩了!” 曲衡站在偌大的校场上,嘴角又是上扬起来…… 第74章 刘晖其人 石锁旁,吴子瑜气冲冲的跑到梁中身后,胸膛狠狠鼓了几下,几欲发火,最终还是压着声音道: “老大,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梁中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大,我还没动手,你瞎动什么?” “可他说梁将军,那是你……” “我什么?” 梁中转过身子,威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的父亲?老吴,襄州半曲,不是说着玩玩的,今天若是我动了手,凭着我父亲的职位,曲家也只会说声小孩子打闹,不算什么,但随后就会把我父亲调走。 你呢?你动手了会怎样?不用我说了吧。” “那也不能……” “啪!” 吴子瑜还要说些什么,梁中却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强大的力道又是将其打飞数丈远。 “不能什么?!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吗?!战斗可以不顾一切,但生存不行!你是打算葬送你吴家吗?!” 梁中竭力压低着声音,刘昭能看到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而吴子瑜则脸色呆滞,顶着一片红肿慢慢爬了起来,朝着梁中深深行了一礼, “我……受教!” “举石锁三千次。” “诺。” 看着吴子瑜落寞的背影,梁中狠狠吸了口气,怒吼道: “所有人,今日任务翻倍!” “诺!!!” 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动了起来,刘昭也是来到石锁前,与其较起劲来,他可是被罚了一千次,加倍,是两千次,想想前两日,他可是连五十次都费劲。 “两百一十三!两百一十四!两百一十……五!” “砰!” 终于坚持不住的刘昭将石锁丢在了地上,口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过两日俺就能这样,想来……不行!不能瞎想,什长他们可都是举着上千斤的石锁,俺这还还差的远!” 刘昭平复了略快的心跳,弯身便要再与那石锁较劲,不料身后却是传来一道声音。 “你就是刘昭?” “嗯?” 回头一看,刘昭却见来人一身天青长袍,正是那新来的两人之一刘晖,急忙直起身子,叉手道: “我是刘昭,不知刘……兄有何见教?” 刘晖并没有回话,而是上下扫量着,迎着对方平静的眼神,刘昭顿感不适,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便理了理衣衫,不好意思道: “早上来得急,见笑了,不知刘兄……” “不必多言!” 话未说完,刘晖却是长袖一甩,冷声道: “乃祖刘青路为我刘氏旁支,你为他嫡系子孙,自当是我刘氏族人,我且问你,为何要做樊荣的扈从!” “轰!” 听到对方的话,刘昭只觉得头颅似被梁中的重拳捶了半个时辰后又被姜成和吴子瑜联手磋磨了半天。 他张大着嘴巴,想要问刘晖是怎么知道他与樊荣的赌约,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好一阵后才结巴道: “你……你怎么能叫俺太爷的名讳?” 在大衍帝国,直呼对方长辈名讳乃是禁忌,甚至连提及都会让人觉得你是在侮辱对方,方才曲衡直言梁中父亲治下不严,所以才会令吴子瑜不顾一切的动手。 而眼前这个刘晖,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刘昭与樊荣之事,单是他上来直呼刘昭太爷之名,便足以让人与他不死不休。 “嗯?” 听到刘昭的“质问”,刘晖眉头轻皱,凝声道: “乃祖刘青路在族谱之名为刘晙,是日字辈,与我同辈,我直呼他姓名没有错,倒是你,刘昭,你该是金字辈,却与玄祖同辈,是谁教你的礼节?!” “这!这!这……” 刘昭万万没想到,自己质问不成,反被人家斥责不懂礼节,是个不尊长辈之人,况且对方既能说出他太爷的名讳,恐怕所言非虚。 是以一时间,刘昭竟是不知道如何回话,呆愣愣的立在原地,任由对面的少年训斥。 “哼!昔年乃祖便是不知礼节之人,明知为我刘家之人,还要跑去……罢了!念你不知身世,我便不予追究。 现在,既然知晓来历,还不快与樊荣解除赌约!” “这……” 见刘昭面有犹豫,刘晖剑眉倒竖,怒声道: “混账东西!论辈分,我是你玄祖,论宗族,我为大宗,尔为旁支,你是要忤逆长辈吗?!” “这……刘昭不敢,只是……” 尽管觉得对方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可刘昭内心总觉得不妥, “爷爷从来没跟俺说过太爷的身世,只是他是天命者,又说俺家本就世代耕种在石盘村,他说的怕是半真半假,对,他说的定是假的!” 想到这儿的刘昭眉头舒展,朝着刘晖行了一礼,笑道: “我家世代耕种在石盘村,虽然姓刘,可应该不是刘……兄你的族人,是误会,是误会。” “误会?” 刘晖冷笑一声,右手直指刘昭,怒声道: “该死的混账!连你家长辈都认不得!我且问你,乃祖刘青路可是天命者?!命格为天负风水阴阳?” “这……确是……” “那就对了!昔年乃祖求学青沙镇弘毅学馆,是主动到刘氏主家认祖归宗,还要我带你去看族谱吗?!” 说到这里,刘昭心中已经信了对方的话,可长辈们从未提及此事,这让他实在难以回答,只好期期艾艾,含糊不答。 见状,刘晖怒气更盛,冷喝道: “好你个刘昭,不知礼节也就罢了,还不知悔改,执意辱我刘家声誉,且看我如何教训与你!” 说罢,刘晖竟是一记直拳直捣刘昭面部而来, “好快!” 刘昭一惊,暗道这人速度比吴子瑜还要快上几分,仅次于什长,俺决计不是对手,苦也! 虽不是对方敌手,刘昭也不愿白白挨打,是以侧头堪堪躲过对方攻击,而后又趁机抽身,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哦?居然躲开了,试试这个!” 瞧着不远处的刘昭,刘晖眼神一冷,身后猛的窜出一只三丈高的巨兽。 这巨兽通体青苍,其首似牛,却无一角,身下只有一蹄,周身还隐隐有雷电缠绕,且在其出现的一瞬间,整片校场忽然响起沉闷的雷震。 “这是!” “青苍夔牛!” 梁中大步来到刘昭身前,脸上虽是挂着笑意,可眼中却流出一丝凝重, “刘家两绝,崩与撼,不知足下学的哪一种啊?” “梁中,我认得你。” 刘晖收起架势,向着梁中行了一礼,沉声道: “在这里你是什长,我听你的。” “哦?” 梁中眉头轻挑,同样回了一礼,凝声道: “素闻刘家刘晖乃守正君子,今日一见,传言不虚,也好,那我就多嘴一句,武院鼓励比斗,但禁止私斗,况且他的惩罚还未结束,不如事后再说,如何?” “这……” 刘晖略一思忖,而后道: “也好,这小子是我晚辈,何时教训都可,我初来乍到,还请什长指教。” “好,请!” “请!” …… 第75章 青山无路我为径 临近正午,气喘吁吁的刘昭扔下了石锁,两千次的任务不过完成一半,可他的五脏庙早就开始造反。 “哎,明明早上吃了不少,咋没到半晌就饿了,樊公子他们说的对啊,武夫不是那么好做的。” 看了眼天色,刘昭揉了揉干瘪的肚皮,抬腿便要去往灶堂,不料,一人却是拦住了他。 见到来人,刘昭脸色一慌,下意识遮住面容,朝着另一边走去,那人却是不依不饶,一把拉住了刘昭。 “你想去哪儿?” 刘昭见无法避开,只好放下袖子,无奈道: “我都说了,我……” 话未说完,刘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嘴里一声冷哼,拉着刘昭朝着后面的帐篷处走去。 某顶帐篷内,刘昭在一方木桌旁正襟危坐,对面,刘晖则直勾勾的盯着。 刘昭实在受不了对方严肃中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忍不住道: “你到底想要如何?” 刘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阴沉着脸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蓝皮册子放在了桌子上,刘昭瞥见册子上写的两个大字,心头一颤,结巴道: “你……你还……真把族谱拿来了啊?” “哼!哪怕是旁支族谱,也是供奉在祠堂内,这个只是手抄本,自己看吧。” 刘昭狠狠咽了口唾沫,伸出颤着的手翻开了册子,只见第一页便写着:刘晙,刘青路,襄州路治下琉河县石盘村人氏,其五世祖刘封为大宗七房庶子,生有一子刘珝。 “刘珝?!”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刘昭再无话可说,刘珝正是他爷爷的本名,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他们一家人。 “既然信了,那就废掉赌约!” 刘晖收起册子,嘴中不耐烦道。 “不成,俺……我已经答应了樊荣公子,我不会反悔的。” 刘昭摇了摇头,认真道: “先生教我人无信则不立,答应好的事岂能半途而废?况且,我吃了樊荣公子一枚火燚丹,常言道吃人嘴短,恕我不能答应你。” “混账东西!” 刘晖大怒,狠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厚实的桌子先是咔嚓一声,随后竟是化作了筛粉。 这一下可是惊的刘昭目瞪口呆,以他现在的本事,别说是木桌,就是石头的,也有信心将其打的四分五裂,可像刘晖这样,将其震成粉末,他自认做不到。 “上午什长说刘氏有两门绝技,崩与撼,难不成就是这个?看来他走的是技这条路子,若是俺跟他认祖归宗,是不是也能……笨蛋! 刘昭啊刘昭,你算个什么东西,族谱上虽有太爷和爷爷的名字,可却没你和爹的,乌鸟就是乌鸟,就是来到梧桐林,也不是凤凰!” 不说刘昭心中这番计较,单看刘晖,此刻的他已然直起身子,一对剑眉高高扬起,额头上青筋隐隐暴起,显然是怒火中烧。 “想你玄祖正是因为与他人打赌,这才白白葬送性命,如今你又要去赌,且看我如何收拾你这不肖子孙!” 刘晖暴喝一声,身后隐隐有蓝光浮现,随后挥起拳头,朝着刘昭的头顶狠狠砸了下来。 “不好!” 看着那不大的拳头,刘昭没由来的一阵心悸,急忙收敛心神,调整呼吸,身后浮现出一道白虎虚影, “砰!” 沉闷的响声爆出强劲的罡风,震得这帐篷猛的晃了一下,险些就要飞起。 刘晖见刘昭还敢阻挡,心中又是一怒,口中发出一声惊雷般的低吼,而后又是一拳砸了下来。 “苦也!” 双臂已经毫无知觉的刘昭面色惨白,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竟是陷进了地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攻击袭来。 “且住!” 眼见就要殒命这拳之下,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来的梁中,只见他伸出大手,死死攥住了刘晖的手腕,这才令这拳没有落下。 “梁中!” 看着高出一头的梁中,刘晖低吼一声,怒声道: “我教训晚辈,你也要插手吗?!” “晚辈?” 梁中惊疑一声,瞥了眼刘昭,笑道: “不急,有话慢说!这里终归是学馆,此处又设有阵法,肆意破坏,皇甫中郎将大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皇甫中郎将?” 刘晖喃喃一声,脸上的怒色顿时消散,朝着梁中行了一礼,又是坐回了原位。 见状,梁中轻笑一声,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开口道: “就我所知,刘昭无父无母,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晚辈?就算这襄州刘姓多与你家有亲,可那也是早十辈子的事,刘晖兄何苦动这么大肝火呢?” 闻言,刘晖眉头一皱,脸上又是浮现些许怒色,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翁声道: “他不同,他的玄祖进了旁支族谱,且是首页。” “哦?是吗。” 梁中嘴上说的惊讶,可语气甚是平淡,见状,刘晖眉头轻挑,凝声道: “我倒是忘了,他比我早来几天,想必你也清楚他的底细,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 “嘿!瞧你说的!” 梁中哈哈一笑,淡淡道: “这儿是武院,与外面不同,武院有武院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刘晖脸色一沉,霍然直起身子,朝着梁中行了一礼, “方才是我之过,还请什长责罚!” 见对方认错,梁中双手扶住刘晖,笑道: “初来乍到,责罚就免了,过两日两什大比,到时候可要好好给秃毛鹰一点颜色瞧瞧!” “分内之事,自当尽力!不过,什长还未解释,缘何要对着我这个族人如此关注呢?” 刘晖清澈的双眸死死盯着梁中,后者笑意不减,道: “我身为什长,教导部下是我本分,况且刘昭颇有潜力,荒废了岂不可惜。” “哦?果真如此?” “自然。” 看着梁中那没有一丝杂物的笑意,刘晖又是一礼,沉声道: “晖向来愚钝,分不清真假,不过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好些,刘昭,你且听好了。” “啊?哦。” 本想拔出双腿的刘昭,听到对方唤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不料,刘晖接下来所说的却是令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76章 青山无路我为径2 刘青路,这个名字是其父请了教谕为其取的,本来按照他家的习惯,男孩子叫个虎啊豹的就挺好,奈何刘老爹觉得自己这个老来子有些不同。 盖因孩子妈怀孩子头天晚上,梦到群星闪耀,刘老爹下意识觉得这个老幺绝对不凡,是以特意请教了学馆的先生。 这先生是踏着春风轻拂之际来的,见刘老爹巴巴立在村口等着他,又想到自己来时的艰辛,慨然道: “青山无路,我自有径,就叫青路吧。” 从那以后,石盘村老刘家便多了一个叫刘青路的老幺,事实上,刘青路也没辜负老爹的期待,入学半年便将所有书册学会,尤其是在术数一道,连先生都觉得他很有天赋。 刘老爹开心之余也很忧愁,无他,年逾花甲,长子无才,稚子德高,家无余财。 随着小青路年岁渐长,刘老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决定,但不敢实行,直到幼子觉醒了天赋命格,还是罕见的风水阴阳,刘老爹终于下定决心。 “分家!” 他顶着所有人的劝阻,将大半家产给了老幺,只给老大留了几分薄田,彼时老大已经娶妻生子,儿媳抱着刚满月的孙子跪在家门前苦苦哀求,愣是没有扭转刘老爹的决定。 “分家!必须分!” 虽是十二岁的少年,可刘青路毕竟为天命者,他知道父亲的苦心,也明白兄长一家的难处,他不想要这份家产,所以他跪在了父亲面前。 “爹,俺听说那些个有权有势的,最喜欢手有天赋的良家子当扈从,他们管饭,还管供着进学,俺是天命者,他们肯定要俺。” 刘老爹生气了,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最爱的小儿子,用在田地间唱了一辈子的破锣嗓子嘶吼道: “俺让你进学,不是给人当奴才的!你要是普通人,俺啥也不说,可你是天命者,注定要登堂入室!不能给人做奴才!这家,老子分定了!” 次日,刘青路带着父亲积攒的大半家产,二十二贯七百三十钱,第一次走出了这绵绵青山。 他听从了先生的安排,没有去就近的琉河县,而是去了青沙镇,在那里,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书上所有描写过但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里真的很好,可刘青路始终不敢忘田间老父亲,总是为他烙饼的母亲,沉默寡言的兄长,还有挨饿的嫂嫂与侄儿。 他很努力,也很低调,是以周围同窗都不知他是天命者,他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半年后他如何也无法感知天地之力,一位自称刘氏同族的人找来。 他告诉刘青路,天命者虽然受天眷顾,可也不都是那么好运,有的在命格开启一瞬间甚至是未开之时,便能感受天地之力,踏入命格师之路,有的则即便为天命者,也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而刘青路,则是后者,且不巧的是,风水类命格师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找到合适的修炼之路。 对于刘青路来说,最好的道路无疑是风水堪舆,阴阳点穴,只是这条路不好走,除了需要天赋外,还需要专门的秘籍,而这些东西,只有世家豪强、独门师承才有。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刘家已经放出话去,你刘青路是我刘家族人,这样一来,那些个世家大族便不会接纳你的投效。 当然,你也可以等下去,凭你的天资,说不定不用几年,也可自行感受到天地之力,踏入修行之路,不过,之后的路,你恐怕是不好走啊!” 那一夜,刘青路想了很多,也去找了一些世家子弟,可结果真就如那人所说,连街边算卦的都不愿意与他交谈。 “俺,真的要给人做奴才吗?” 刘青路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回家看一看,就这样,离家多日的游子,回到了生养之地。 可迎接他的,只有兄长的冷漠,嫂嫂的不耐,干瘦多病的侄儿,以及孤零零的两个坟包。 就在他离去的那一日,怀胎十月生下他的老母亲因为一场风寒去世,几个月后,为了给长子盖房的老父亲,累倒在自家宅基地上,当场撒手人寰,直到临死前还在嘱咐长子不要叫回幼子, “儿啊,不要记恨你弟,要恨,恨爹,是爹没本事啊!别叫他回来,叫他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啊!” “爹!” 从未落过泪的少年终于流泪了,同时他也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流泪。 看着那绵延不绝,青山依旧,少年没有犹豫,大步的走上了通往刘家的驷车。 又是一年后,少年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命格师,且高歌猛进,直接踏进玄枵境。 那日,琉河县县长亲自来请他出任典尉,青沙镇也对其抛出了橄榄枝,登堂入室,他做到了。 他又回到了绵延不绝的青山,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石盘村,回到了父母的坟头。 “爹,俺走出去了!” 来到家里,兄长一家依旧没能盖起新房,只能住在猪圈,然而,这不是最糟的,他那只有两岁的侄儿,因为与猪抢食,死在了猪的肚中,这一切,不过发生在昨日,而昨日,他正在酒楼中与一众“好友”纵情高歌,直至深夜才回。 “噗通!” 他跪倒在兄嫂的面前,涕泗横流的诉说着自己的不是,可兄长只是木然的看着他,嫂子却是好像不敢接受他的跪拜,蜷着身子窝在一角,怀中抱着一个破烂不堪的娃娃。 刘青路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为玄枵境风水类命格师,他可以做到诸多不可思议之事,却无法挽回家中的悲剧。 那日,他第一次动怒,杀死了村中所有牲畜,又将所有为难他家的住户迁到了更为偏僻槐树沟,那里临近深山,常有欲魔兽出没,而他的兄长,则成为了石盘村村正。 之后的半年里,他亲手拉来石料,为自己的兄长盖起了堪称豪华的新房,又在其身前跪了整整三日,终于换来了兄长的一句话, “你走吧,如果可以,永远不要回到这里。” 长兄为父,刘青路听了兄长的话,又是走出了这片青山…… 第77章 青山无路我为径3 许是因家中剧变,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沉稳下来,他拒绝了琉河县和青沙镇的邀请,潜心修炼,终于在而立之年踏入了娵訾境。 虽然用了十几年,可风水类命格师进境极慢,能在这个年纪踏入娵訾境,放眼襄州路,刘青路也是少有的天才。 一时间,他的住处被踏破了门槛,无他,娵訾境的风水类命格师已经有实力堪舆点穴。 刘青路没有拒绝,一来他需要积累经验,二来,他无法拒绝,因为应下的是刘家,他不去,会丢刘家的脸。 好在经历大变的刘青路性情更加沉稳,心思也缜密不少,如此多场堪舆下来,倒也无甚差错。 来到不惑之年,他的境界依旧没有提升,不过没有关系,他的寿数足有三甲子,而且每个境界的跨升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有时候甚至需要上百年的光阴。 不过,他该娶妻生子了,身为刘氏旁支,且为命格师,婚姻之事由不得他自己,在族老的安排下,他与一名同样出身大家族旁支的女子成婚。 他们都知道,这场婚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好在女子性情很温婉,他也没什么不满。 来到知天命之年,儿子出生了,他很开心,为这孩子取名为珝,希望这孩子有朝一日能振翅九天,随心所欲的活着,不要像他一样,一生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是拿自己来赌。 所以他决定为自己的儿子争出一个未来,他先是投身行伍,并在一次大规模的讨伐欲魔兽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这份功绩为他换来了一份完整的法门。 “武夫好啊,不谓生,不畏死,珝儿不要怪为父啊!” 刘青路很明白,儿子若是继承他的天赋,又是如那笼中之鸟,可若不继承,只怕比笼中之鸟还要凄惨。 武夫不同,这样一条没有退路的路很适合作为后路。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拼尽全力的为儿子换取修炼的资源,虽然累,可他觉得这是一生中最舒心的日子。 但踏入旋涡的他,又岂能事事如愿,刘家给了他一个任务,一个十死无生的任务。 “道与释,无为与有为吗……真是,没办法拒绝啊!” 这是一场漫长的争斗,由一开始的道义之争转变成了信徒之争,所幸有着大衍帝国在,两家争斗限制于动手之下。 可自五百年前,释教在新的土地发现一处遗迹后,两家的争斗变了,鲜血只是寻常,而出于某种考虑,大衍帝国并没有制止,只是暗中下令不得殃及无辜。 这一切刘青路都有所耳闻,他不想踏进这场争斗,可不行,刘家先祖便是道门中人,身为刘氏族人的他躲不过。 “罢了,这一天迟早要来。” 知晓无法抽身的刘青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并且每次比斗,他都喜欢与对方打赌,他觉着这样会让他更有动力。 “知道吗?我喜欢赌,尤其是赌上一切的赌注,那样才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凭着缜密的心思与风水类命格师的特殊性,他始终胜过对方一筹。 如此过了三年后,刘青路得到了刘氏一族的赏识,赐予了他一本秘籍,这本秘籍谁人所着无人知晓,其中内容也是晦涩难懂,不过却是对风水阴阳一类之人大有裨益。 得到此书的刘青路大为惊喜,他有一种感觉,这本书将是他突破降娄的关键,是以之后的日子里,他潜心钻研,却始终不得其中之意。 不过,他始终是天命者刘青路,三年的光阴,终于令他悟出了一丝真意,虽只有这一丝,可也让他半只脚跨进降娄。 耳顺之年有望降娄,在命格师当中算是极为出挑,身边妻子又是双全,一时间,刘青路只觉得志得意满。 但道释之争没有结束,在如往常的一次胜利后,对手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他的故乡石盘村,遭遇了欲魔兽袭击。 那一瞬间,刘青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形,他不顾一切的奔跑着,回到了那片绵延不绝的青山。 奇怪的是,石盘村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变成炼狱,可唯独那栋最高的庭院,化作了废墟。 他那七十多岁的兄嫂连同两岁的孙子,一并埋在了废墟之中,唯有因事出门的侄儿躲过了一劫。 “不可能!家里有我布下的阵法,除非是上百只欲魔兽群突袭,否则不可能突破!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失去理智的刘青路,带着冲天的杀意杀回了青沙镇,他没有直接去质问对方,而是找到了自己的老上司。 “欲魔兽,是军队的底线,谁也不能用这个作文章!” 他想的不错,老上司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带人拿下了幕后凶手,可对方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便吐血身亡。 敏锐的刘青路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又回到了老家,终于在侄儿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叔啊,是槐树沟的人!是他们!他们让一个小孩过来装可怜,俺爹娘想起俺那死掉的大哥,心软让他进来了,谁承想他后面都是欲魔兽啊!” 槐树沟,这个略显陌生的地方让刘青路回想起了一切, “原来,是我干的吗……爹娘是,兄长是,嫂子是,侄儿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我……我算什么天命者!” 刘青路笑了,他回到了青沙镇,带着妻儿回到了这片他发誓要走出的青山。 他为妻子侄儿置好了房产田地,并去了一趟槐树沟,那里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他将剩余的幸存者带回了石盘村,最后来到了父母的坟前。 “爹,到头来,俺还是没能走出去,青山有路,但我无径啊!” 他在坟前待了七天七夜,直到妻子来寻,他看着憔悴不少的妻子,柔声道: “是我对不起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回家去。” 可那位一向温婉的女子罕见的拒绝了丈夫, “嫁与君,妾身从未后悔,唯愿生同衾,死同穴。” 刘青路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就走在那条路上,只是他发现的太晚。 “梓桑,今生是刘青路负了你,来世,愿君不再遇我,愿我不再遇青山。” …… 第78章 青山无路我为径4 刘昭彻底瘫软在地上,此刻,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太爷的一生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可又那么熟悉。 “赌上一切的赌注,走了一生都未走出的青山……爷爷,爹,俺也走不出来吗……” 看着双眼无神的刘昭,刘晖眉头一蹙,口中发出了一声暴喝, “混账!还不醒来!” 炸雷般的吼声令刘昭瞬间清醒,他迷茫的看着四周,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武院。 “你在想什么?!你玄祖是你玄祖!你是你!” 刘晖冷喝一声,面有怒色,指着刘昭恨恨道: “汝既已踏上武夫之路,岂能畏畏缩缩,思前想后?先贤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作为如何当我刘家子孙!” 听得这番训斥,刘昭顿时清明不少,面对这位自称玄祖的少年,他下意识底下脑袋,闷声道: “受教!” “哼!” 刘晖大袖一甩,正了正脸色后,又是看向了梁中,沉声道: “梁什长家中与释教千丝万缕,我这傻后辈天资鲁钝,家世凄苦,好不容易来到此处,不该受你等摆布。” 梁中脸色一沉,凝声道: “刘晖,我是军中子弟!” 得益于当今好武事,大衍军空前强盛,同时也有着最为严苛的条令,其中一条,便是针对有师承之人,若有仗权为势者,除三族。 不是没有侥幸之辈妄图钻空子,可无一例外,哪怕是有了个苗头,下场都很惨,自那以后,军中有师承之人皆受到了打压,要么退出军中,要么撇清关系。 刘晖知道这件事情,可依旧不愿意相信梁中,摇头道: “人心诡谲,纵使是最强的律者命格师,也只能约束行为,而无法归拢人心。 梁什长,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道与释之争由来已久,你我都知道其中凶险。” 梁中笑了笑,淡然道: “好一个守正君子,安心吧,我若有异心,百夫长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 听到百夫长,刘晖眉头一挑,凝声道: “既有熊百夫长,那是刘晖枉做小人了,方才多有得罪,失敬!” 说着,刘晖朝着梁中施了一礼,后者伸手虚抚,笑道: “哈哈哈,不必,我梁中没那么小心眼! 刘晖兄,我多嘴一句,刘昭这小子是个愣种,你这么说是没用的,而且说到底你家族谱上也没他的名字,你这么教训怕也是令人不服啊。” 刘晖眉头一皱,沉声道: “梁什长,有话不妨明言。”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觉得呢?” —— 出了武院的刘昭依旧有些发晕,事情发展令他无所适从,在梁中的劝说下,刘晖让他自己去问樊荣,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俺去问,人家就会说吗。” 刘昭自嘲一笑,说实话,他连对方住在哪儿都记不大清楚,而且就算知道又怎样,皓月不会在意虫子的想法,他很明白这点。 “哎!” 长叹一声,刘昭便决定先去祭自己的五脏庙,不料在拐角处又是碰到一人, “来福?” 仍是那处拐角,依旧是那身皂衣,来福的出现让刘昭觉得意外却又应该, “公子有请。” “哦。” 没有废话,刘昭再次来到了那处楼阁,因为是白天,这次他看的很清楚。 “漂亮,真的很漂亮,所谓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 “哦?喜欢吗?”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仍是一身白衣的樊荣飘然而来, “想的话,这里就是你的了。” “呃……” 刘昭无奈一笑,摇头道: “樊荣公子说笑了,俺……我那有什么资格住在这儿。” “不,你可以。” 樊荣轻笑一声,淡淡道: “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住进来。” 刘昭看着樊荣那平静的双眸,他能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说笑。 “我……算了,公子,我本来不想来的,可……” “刘晖让你来的,对吧?” “……是。” 樊荣轻笑一声,带着刘昭进了屋中。 “坐。” 樊荣端起一杯清茶轻啄一口,而后道: “刘晖是我请过去的,至于他的辈分,呵呵,没有错,他是刘氏族老的儿子,辈分极高。” “不是,公子,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刘昭摇了摇,欲言又止。 樊荣又是一笑,放下了手中茶杯,扭头看向了他。 “看来你玄祖的事情刘晖应该已经说了,那么,你觉得你的玄祖一生可否称得上无憾?” “这……” 刘昭面露难色,为人子,不该言先人之过,可先生也教导,不可言,但须改,先人用一生教导我们,后辈自当引以为戒。 “玄祖虽为天命者,可一生坎坷,少年失怙失恃,兄离嫂弃,不得不向人妥协,即便成为命格师,似乎也无法按照自己所想而活, 最后又因昔日一念之差,酿下大错,落得个自缢而亡的下场,想来他的一生是充满了遗憾。” “嗯,说的不错。” 樊荣收起笑意,脸色第一次认真下来, “可你的玄祖他为你找到了一条路,刀虎拳,你忘了吗?这可是他倾尽一切争来的。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远,他不想让你们这些后辈和他一样,所以留下了这刀虎拳。 可,刘昭,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按自己的内心而活何其艰难,就是我,也要与自己的兄长争斗,想要不留遗憾,要么争,要么不争。 不争,你就要留在村子中,这样,固然可以一生无忧,可也只为农夫,不识天地之广。 争,你该怎么争,我又该怎么争,你的话,如果傻愣愣的进入武院,要么因气血亏虚废掉,要么投效别人,换来一线生机,既然如此,那这个投效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我也要争,可又不想借助家中的力量,所以我选中了你。” 刘昭默然,对方说得很直白,直白到令他通体彻寒,他忽然明白当年太爷为何身为天命者还要依附刘氏,因为这个世界很真实,真实到天才只有吃饱饭才是天才。 “我……明白了,只是,” 刘昭抬头看着丰神俊朗的樊荣,认真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公子需要自己的力量,我明白,可我天资差的可以,赵诚,赵毅,王大虎,甚至是马升,他们成为命格师的希望比我大的多,为何偏偏是我?” “你自己不是有了答案吗?” “因为俺……太爷,是吗?” 刘昭喃喃一声,望着门口处的小径,怔怔道: “青山无路,我自为径……” 第79章 气机 微冷的斜阳下,与石锁较了一天劲的刘昭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惩罚,刚欲拔腿去往灶堂,刘晖却是又拦住了他。 “赌约解除了吗?” 看着体态修长的少年,刘昭微微一叹,无奈道: “刘……同窗,赌约是我自己立下的,我虽然愚钝,可也明白人无信则不立,我不会解除赌约,如果输,那也是我命该如此,天色已晚,再不去灶堂怕是无饭可食,告辞。” 说罢,刘昭也不去理会对方,径直出了武院。 夕阳下,刘晖看着那逐渐拉远的影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人无信,则不立吗……” 是夜三更,万物静寂,炽白的华光映射连绵的梅林,微风轻过,撒下片片湘妃,直落在树下的少年之上。 看这这少年,姿态怪异,四肢着地不说,双目更是冷冷瞪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般,最奇特的是,这少年身子不时的起伏,且嘴中还传出阵阵的轻吟。 如此约摸两个时辰后,少年终于动了,只见他疾如闪电,甚至连残影都没看到,便出现在了五丈之外。 “这!” 刘昭诧异的看着脚下,暗道自己咋出来了,俺不应该在里面吗? “干的不错。” 忽然,一道声音自一侧传来,扭头一看,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刘……同窗,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刘晖,他扫了眼衣衫凌乱的刘昭,皱眉道: “君子当正衣冠。” 说着,伸手帮刘昭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在看到他胸前的缝口时,眉头又是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沉声道: “我思虑过了,你说的不错,君子无信则不立,可若是你真成了樊荣的扈从,我刘氏的脸面又将无处安放,所以,我会帮你胜过赌约。” 刘昭并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复杂,他看着刘晖那不算俊朗的脸,涩声道: “你……是知道公子能猜到你的决定的吧。” 刘晖面色不变,淡淡道: “樊荣是何人,世间之事对他来说不过一眼破之,将来之事也可在掌握之中。 他将我拉进来,无非就是要把水搅浑,我大概能猜出他的谋算,本不想插足其中,只是强令你废掉赌约便是。 可樊荣也猜准了我的性子,见到你这个十足的犟驴后辈,定然不会撒手不管,哎,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一课上的好啊!” “君子欺之以方……” 刘昭嘴中喃喃着,脑海里回想着上午樊荣的话, “刘晖是我请来的,他是个君子,在我们这群人里,他很可爱,我很佩服他,不过他有些不喜欢我,所以只能用一点手段请他出手,刘昭记得帮我谢过他。” “可爱的……君子……这个比喻真是……” 刘昭摇头苦笑一声,正了正脸色,朝着刘晖行了一礼, “刘昭谢过,我虽不知公子到底在谋算什么,可想来不是什么小事,说到底我并非刘氏族人,你不必,也不该牵扯进来。” “晚了,我已经身在局中。” 刘晖轻叹一声,慨然道: “谋士以身入局,哪能放过一丝助力,刘昭,你我都身不由己啊。 好了,不说这个,方才见你那一跃,显然是有了几分火候,我问你,刀虎四势悟了几势?” “惭愧,仅虎扑这一势我尚且悟不透。” 面对刘晖这等君子,刘昭没有往日的畏缩,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进度, “我明明与虎扑产生了共鸣,可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仿佛少了些东西似的,什长说是我的威势不足,可我已经共鸣,为何还是威势不足呢?” “嗯。” 刘晖点了点头,思索一阵后,开口道: “共鸣讲究个形似,神似,意似,观你方才之状,神似是够了,要说意似,那是差的远。 刀虎拳重势不重技,可并非说它的技巧就不行,相反,它的技巧在众多法门中也是数一数二,而你觉得它会在哪里?” “这……” 刘昭眉头一蹙,低头细细思索着, “招式那么简单,肯定没有,那就是在图势里?也不像啊……” 盏茶功夫后,见刘昭还有苦想,刘晖摇了摇头,恨声道: “真是朽木!你刚才不已经用过技巧了吗?” “啊?” 刘昭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竟是跃出五丈远,就是自己那日凝聚出势来也没这等本事, “可我没用什么技巧啊?就是简单的跳了一下。” “真是朽木!” 刘晖气急,伸手在刘昭头上狠狠拍了一掌, “武夫战斗无外乎拳脚兵器,各种招式虽是繁多,可说到底比的无非就两样,快和力。 只要你比对方快,就能抢先攻击他,而力道比敌人大,便能碾压过去,而技就是让武夫能够速度更快,力道更大的诀窍。 刚才你跳得那一下,已经超过你现在的极限,这就说明你用了技巧。 刀虎拳之所以被称作众拳之祖,就是因…为它兼顾势的同时,也包含了技。 它的技不同于其它法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该如何修炼,而是需要你自己悟。” “自己悟……” 刘昭思索一阵,不确定道: “难道说我跟图势产生共鸣就可以领悟技巧了?” 刘晖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答道: “刀虎拳是以猛虎为原型的拳法,其图势对应着猛虎的习性,比如第一副虎扑,猛虎在捕食时会将身体彻底放松,同时会收敛起自己的威势,但气机却牢牢锁定猎物,待到合适之际,一击必中。 你与其共鸣时,必是先模仿扑食时的姿态,而后便在灵台之间见到一只扑食猛虎,是也不是?” “是,你说的极是!” 见对方道出自己的情形,刘昭一喜,忙声道: “俺……我觉得云从龙,风从虎,猛虎出山,必是狂风大作,乌云盖日,雷霆滚滚,又想着那栋高楼门上镂刻的木雕,这才与图势共鸣。” “哦?木雕?” 刘晖思忖一番,这才明白刘昭说的是学馆的那栋高楼,失笑道: “那栋楼的浮雕是用一只堪比鹑尾境的虎型欲魔兽的骨头做的,常人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可若是领悟了意,那就不同了。 你……是了,你是先领悟的意,再去领悟势,罢了,人家修炼,都讲究循序渐进,你倒是反过来了。 总之,刀虎拳的技就在图势之中,你领悟到什么,那技就是什么。 另外,梁什长说你缺少威势,不单指虎威,还有气机,能够锁定猎物的气机。” “气机……” 第80章 气机2 “气机……” 想着刘晖的话,刘昭摇头苦笑,暗道这气机无法捉摸,只能凭着本能去找,这不还是要俺多实战嘛。 “对了,说起实战,今天又是大比了吧,不好!” 看了眼天色,刘昭匆匆喝下最后一碗粟粥,也不来不及和赵诚等人打招呼,一溜烟出了灶堂,直奔武院而去。 校场之上,两什人马已经站定,刘昭瞧着对面站在侧位的曲衡,暗道此人不简单啊。 武院的站位很直白,实力强者站在首位,弱者靠后,所以刘晖一来便站到了梁中身旁,而曲衡能站在百里羽旁边,足见他的实力不差。 “就是不知道他比张兴怎么样?” 这时,曲衡似乎也注意到了刘昭,他仅是微微勾起嘴角,刘昭便瞬间如坠冰窟,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这……俺咋动不了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前方的刘晖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紧,喉咙中发出一声如雷似浪的低吼,这吼声令在场众人一惊,也让刘昭恢复了平常。 “哦?” 百里羽剑眉轻挑,锐利的鹰眸上下扫量着刘晖, “晖哥儿,多日不见,不想你的本事又上一层楼,你的撼字诀怕是几近无境了吧。” 刘晖眉头又是一蹙,淡淡道: “比起表兄,我还差的远。” 百里羽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看着神情肃穆的梁中,刚要说些什么,另一道声音却是响起。 “都来齐了。” 众人面色一正,纷纷侧目看向了中间位置,身材高大的熊墨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他扫了眼在场的众人,用他那清冷的嗓音道: “今天的此试为单人轮回战,今日结束之前你们两什可以任意挑选对手,对方不得拒绝,除了武器外,这次不做任何限制,直至一方没有战力或是投降为止。 每胜一场记一分,败一场扣一分,平局零分,总分数最高的什为胜者,而分数最高者,我会亲自指教他。” 闻言,众人面色各异,暗道这次的规则还真是……有意思。 “有规则的乱战吗……这下有意思多了!” 百里羽和梁中对视一眼,皆是勾起了嘴角,见状,熊墨仁轻笑一声,淡淡道: “看来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那么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成色。” 话音刚落,梁中和百里羽同时出手,径直杀向了对方……身旁的人。 他们很清楚这次比试的规则,既然拿到分数最多的是赢家,那就要尽可能的获取更多的胜利。 可双方的实力并不均等,两位什长在伯仲之间,其余姜成吴子瑜祁宏之流算是平手,再就是张兴,曲衡,刘晖,这三人实力只差两位什长一线,但不巧的是,其中两人都是百里羽的什卒,而梁中这边对应的只有刘昭这个武院最弱。 因此,梁中要抢先出手,挑战张兴和曲衡,并将他们打趴下,这样他们才有胜算,百里羽也是同样的打算,他深知老对手的心思和作风,所以他也要抢先挑战对方,只要让刘晖姜成吴子瑜其中一个没有战斗力,那胜利就是他们的。 短距离内,两位什长的速度相差无几,是以刘昭同时听到了二人的暴喝, “梁中\/百里羽前来挑战祁宏\/姜成!!” “!!” 被点到的祁宏和姜成一惊,心中皆是暗道苦也,他们如何不知自己被迫成了破局点,但规则已经定下,他们不能拒绝。 二人也是天赋惊艳之辈,面对强过自己的对手,迅速调整好各自的状态,挥拳迎了上去。 “砰!!” 沉闷的响声在校场炸响,这一下彻底令校场沸腾起来,双方之人各自找上对手,平日里碍着武院的规矩,少年们都无法放开手脚,这次没了规矩,自是毫无保留对轰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刘昭一时间有些发愣,可一道轻喝却是令他清醒过来。 “在下百里疆,请战刘昭兄。” “啊?” 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刘昭暗暗咽了咽口水,百里疆,他知道,是百里羽的族弟,也是梁中特意跟他提起的一人。 “同为百里家族出身,百里疆的天资只略差秃毛鹰,比起老吴成子他们还要强上一线,而且此人行事低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秃毛鹰会让他来挑战你,一定要小心,他很可怕。” “呼,可怕吗……” 刘昭深吸口气,细细打量着百里疆,只见他身材削瘦,肩膀板直,半长头发没有束起,随意的散开,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的额头。 清风拂过,刘昭这才注意到百里疆也有着一对剑眉鹰眸,只是没有百里羽那般锐利。 “刘昭应战,百里学兄,请!” “请!” 话音一落,刘昭只觉得有一道锋利的剑芒直刺咽喉,可偏偏对方没有任何动作。 “这就是气机?还未开战竟然就将我锁定,果然厉害!” 这边的刘昭暗自心惊,百里疆却是动手了,只见他脚尖轻点,瞬间便来到刘昭身后,锋锐的剑掌直刺后背。 “好快!” 刘昭瞳孔一紧,急忙弯下腰去,堪堪躲过这一击,见状,百里疆眉头轻皱,剑掌向下一横,直朝腰部刺去,此时的刘昭正是招式用老之际,根本避无可避。 “吼!” 关键之际,刘昭双目精光爆射,口中发出惊天巨吼,猝不及防下,百里疆被这一吼震得心神恍惚,剑掌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刘昭则借此机会猛的暴起,肘部如刀,直切对手胸腔。 眼见这招就要击中,百里疆却是忽然消失,随后刘昭只觉得身子一轻,径直飞出两丈远。 还未回过神的刘昭刚稳住身形,一道黑影又是杀了上来,对方速度太快,他只能勉强看到漫天的剑影。 “不行,俺得挡住!” 刘昭狠咬牙齿,皮肤迅速变得赤红,背后黑白二光凝聚,七尺长的白虎虚影跃然跳出。 白虎低吼一声,挥起前爪与漫天剑影撞到了一起, “铛!铛!铛!” …… 第81章 气机3 见刘昭动了真格,百里疆眼神微凝,浑身忽然变得赤红,一对肉掌如烫红的烙铁,卷起炽热的火焰,直取刘昭咽喉而来。 “这是!” 感受着那滚滚热浪,刘昭大惊,火,是所有动物的天敌,人类也不例外,面对忽然冒出的火焰,他竟是忘记了防守,被对方一掌狠狠击飞出去,背后刚凝聚出的虚影也顿时消散。 “承让!” 看着行礼的百里疆,刘昭苦笑一声,起身还了一礼,犹豫一下后,小心道: “百里学兄,你方才的火焰是?” 百里疆微微一笑,也不隐瞒,解释道: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难知如阴,此乃剑鹰掌总纲,而我我在侵略如火上颇有心得,请了!” 说罢,百里疆转身寻上了刚结束战斗的吴子瑜,独留刘昭咀嚼着他的话, “侵略如火,还真能冒出火来啊!那百里羽的又是啥呢?风吗?不太像啊……” “在下曲衡,刘昭兄,讨教了。” “啊?我……” 刘昭刚要开口,一道劲风忽然袭到胸口处,将他击飞出三丈开外。 “啧啧啧,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让我对付你这么个废物。” 一身紫色劲装的曲衡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昭,俊美的脸上满是戏谑, “算了,大哥难得开口,那就再玩玩吧。” 说着,曲衡抬腿朝着刘昭脑袋踩了下来,这一脚来的狠辣,哪怕是三寸厚的钢板,曲衡也有信心将其踢碎。 “铛!” “嗯?” 清脆的金铁之声令曲衡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挡住右腿的利爪,嘴角微微勾起, “势?有意思,那我稍微认真点好了。” 曲衡双目精光爆射,背后凝聚出一道丈八高的虚影,这虚影通体赤红,形状似牛,却长着一张人脸,四肢非牛蹄而是马足,口中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这……这是什么怪物?!” 看到这怪物的瞬间,刘昭心中竟是无端生出一股暴虐之意,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抵挡,用力朝着一边滚出三尺,这才稳住身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 曲衡也不着急进攻,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刘昭,讥声道: “弱,真是弱!气血如同稚子,势形似虚设,我很好奇,我哥为什么要我对付你呢?” 刘昭没有答话,紧紧盯着对方身后的怪物虚影,可只看了两眼,心跳忽然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刚凝聚的势也险些消散。 “不成!不能看!” 狠吸两口气,刘昭这才稳住心跳,可也不敢再看那怪物,只敢盯着对方的脚尖, “他的势怎的如此可怕?居然能扰乱俺的心跳!不好!” 忽然,对方的脚尖消失在原地,刘昭瞳孔一紧,下意识的将双臂架在头顶。 砰的一声闷响,刘昭只觉得一股巨力自双臂传来,压的他胸中一口闷气直奔咽喉,险些喷出鲜血。 可这还没完,他又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飞到了空中,随后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袭来。 不同于梁中的手下留情,曲衡的每一击都有近万钧之力,若非刘昭这几日天天挨揍,怕是连一拳都扛不住。 “俺不能一直挨打,再打下去,俺怕是骨头都要碎了! 不过,他的拳又快又准,还专挑俺的关键大穴打,俺该咋办呢?” 猛的,刘昭想起吴子瑜与他对练时说的话, “倘若对方用快攻,而你的速度又跟不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固守,等待对方变招,或是露出破绽,这时就是你的反击之时,记住,一定要准,不然下一刻你就会败!” “固守……俺一定得挺住!” 刘昭死咬住牙,尽量令控制心跳放到最低,虽然会很痛,可这样却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这是梁中告诉他的诀窍。 “人在战斗时,心跳、血液都会加快,甚至会暂时感觉不到疼痛,这样一来固然能逞一时之勇,可面对高手,这样反而会暴露你的缺陷。 无论到任何时候,都要把心跳控制到最低,只有这样,你才能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敌人。” “保……保持心跳………不行,怎么越来越快!” 刘昭竭尽全力的抑制着心跳,可仍是无法阻止它如战鼓般的跳动,刘昭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逐渐加速,而情绪也渐渐翻涌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曲衡冷笑一声,又是一记飞跃后,右腿高抬如钢鞭一般将刘昭狠狠砸了下来。 “砰!” 强劲的力道激荡起厚厚的灰尘,瞧着那被砸裂的地面,曲衡眸子微冷,又是纵身杀进了灰尘之中。 依旧是鞭腿高抬,可这次却是没能击中,曲衡冷哼一声,鞭腿画了个半圆,踢向了身后。 “铛!” 清脆爆鸣声中,一道黑影倒飞而出,正是七尺白虎,此刻的白虎本就透明的身子忽明忽暗,而刘昭本人则是面目狰狞,胸膛起伏不止。 见状,曲衡剑眉轻挑,调笑道: “居然坚持了一会儿,不错嘛!不过,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鞭腿又是出现在刘昭,这次,曲衡是朝着天灵盖去的。 “砰!” “你是想杀了他吗。” 清冷的嗓音传遍整座校场,众人皆是停手,恭敬的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哦?熊百夫长,” 曲衡慢慢收回鞭腿,展颜一笑,恭声道: “我并无此意,只是规则是失去战力或投降,他似乎那个条件都不符合吧。” “哦?” 熊墨仁眉头轻挑,淡淡道: “你是在质问我?” “不敢!素闻熊百夫长治下极严,靠的就是这规矩,我不过也是在规矩里行事罢了。” 看着眉眼低垂的曲衡,熊墨仁忽然笑了,他本就俊朗,这一笑尽显其风华,反观曲衡,他的长相也是极为标致,可比起熊墨仁,便只能道声俊柔。 “曲衡,耍心眼耍到我这儿来了,你强行勾出他的意,是打算毁了他,是吗?” “不敢。” “不敢?” 熊墨仁冷笑一声,伸出拍在曲衡的肩膀上,低声道: “听着,你们的事我懒得搭理,但在武院,少给我用这些手段!” “……是。” …… 第82章 气机4 “无事吧?” 解决掉对手的刘晖大步来到刘昭身前,见他气息紊乱,眉头一皱,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一下。 说来也怪,这一拍过后,刘昭的呼吸竟是渐渐稳定下来,他长出一口浊气,闷声道: “多谢!” 刘晖摆了摆手,沉声道: “感觉到了吗?” “嗯。” 刘昭点了点头,脸色甚是凝重, “他在开战前与我对视了一眼,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缠绕着我。” “那就是他的气机,” 刘晖看着远处长身而立的曲衡,颇为感叹道: “气机是势的延展,也是意的前身,它的出现,意味着武夫已经迈入实境,随着对意的领悟,气机就成了武夫最锋利的刀。 一些强大的武夫,他们甚至不用动手,仅用气机锁定敌人,便可不战而胜。 因为修炼的法门不同,个体的意不同,所以每位武夫的气机所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尽相同。 曲衡修炼的乃是曲家禹柔步,这是一门源于道门禹步特殊法门,以诸天星斗运行之迹为基,搭配上独特的发力技巧,端的是刚柔并济。 而曲衡为人阴狠,偏偏天资不差,这门中正平和的法门竟是被他修的邪气十足,只有阴柔,而无刚正,但威力却是强了一筹。” “阴柔十足吗……” 望着曲衡那俊美十足的脸,刘昭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位翩翩公子会有这样的评价, “不过他的势倒是诡异啊!” “猰貐。” “啊?那是?” “上古凶兽,” 刘晖眉头微皱,解释道: “相传它本为天神,生的龙首猫身,是位难得的善神,可另一位天神——危,将其误杀,天帝不忍,将其复活,可复活的猰貐却变成了赤身人面的凶兽,且好食人,于是天帝便令大羿射杀了它。 曲衡在领悟势时,本是凝聚的善神猰貐,后来却……总之,他的气机你也感受到了,可以扰乱你的心跳,令你陷入愤怒,所以你要尽快领悟属于自己的气机,不然你没有一丝胜算。” “胜算?我……” 刘昭苦笑一声,暗道本来自己就没打算能赢,梁中交代的也只是输得漂亮些。 见他这般,刘晖大怒,呵斥道: “混账!武夫不谓生,不畏死!似你这般,一遇强敌便畏缩不前,斗志全无,何谈成就那后天命格!” 面对这等斥责,刘昭没由来的一怒,翁声道: “俺的实力你也知道,真打起来连他一拳都挡不住,那俺还不能怕了?” “嗯?!” 刘晖气急一笑,挥起一拳将刘昭狠狠砸在地上,怒声道: “如果你抱着这等想法,那我劝你趁早回你的石盘村!想你玄祖倾尽一切才换来你的今日,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刘昭低头不语,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刘晖的训斥便会生气, “也许是曲衡气机还在锁定着俺。” 意识到这一点的刘昭将手放在了胸口处,那里,心脏较之平常跳的略微快了些。 “呼!俺不能生气。” 长出一口浊气,刘昭将心跳放置到最慢,而后起身行礼道: “受教!” 说罢,刘昭便欲抬腿向曲衡挑战,刘晖却是伸手拦住了他, “等等,我先来!” “诶……” 刘昭还想说些什么,刘晖却是已经来到对方身前, “刘晖,讨教了!” “来的好!” 曲衡眼神微亮,背后赤身猰貐四蹄轻动,径直杀将而出,见状,刘晖口中轻喝一声,背后三丈高的青苍夔牛携着滚滚雷霆迎了上来。 “砰!” 赤影与雷光相撞,爆发出阵阵气浪,将三丈之内的众少年震得不得不暂停动作。 “哦?玩的挺大啊,那我也来!” 不远处,梁中暴喝一声,四丈高的金刚狻猊携着暴风扑杀而出,而他的对手百里疆眉头紧锁,亦是凝聚出自己的势——烈焰苍隼,只不过他的烈焰苍隼只有两丈,比起对手小了一倍。 他们这一动手,场上众人纷纷用出了自己的势,霎时间,形态各异的猛兽布满了整片校场,而刘昭也迎来了第二位对手——张兴。 “刘兄,请了。” 刘昭面色凝重,回礼道: “请张学兄指教!” 话音一落,没有任何犹豫,刘昭直接用出了势,他知道,张兴对付他,也只是抬手之间。 见到刘昭这样,张兴微微一笑,身后三丈余长的素月苍狼昂首挺立, “刘兄,出手吧。” “嗯!” 刘昭没有矫情,伏低身子,深吸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背后的白虎虚影也跃跃欲试。 “猎物,盯死你的猎物,猛虎不会轻易出动,动则必杀!” “呼!必杀!” 回忆着那只扑杀风暴的猛虎,刘昭动了,仅是瞬间,他便杀到张兴身前,两条臂膀,一条为爪,直取咽喉,一条为拳,直捣心口。 “哦?” 张兴眉头轻挑,心神微动,竟是瞬间来到刘昭身后, “好快!” 一击落空的刘昭迅速调转身子,又是直杀张兴脊背,可这次,他依旧扑了个空。 刘昭不信邪,又是连续扑杀了十多次,且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可别说攻击,就是连张兴的衣角都没碰到。 “呼!不行,不能这么打,不然俺很快就会心跳加速,得想办法……” 刘昭暂时抽身到两丈外,依旧做虎扑状,死死盯着张兴。 “奇怪,他明明就在那里,俺咋觉得那里没人呢?百夫长也是这样,难道……不对不对,张兴不是命格师,那想来就是他的势导致的。” 刘昭看着那通体雪白的苍狼,试图捕捉对方的气息,可对就如它那名字一般, “素月,只可感其冷而不可触其意,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怪不得什长如此看中他。 不过,单纯的势应该只可提升他的速度,那他的气息去哪儿了?莫非……” 猛的,刘昭想到一种可能,惊叹道: “张学兄,好手段!竟能掩盖自身气机!” “哦?猜到了啊。” 张兴轻笑一声,摇头道: “彻底掩盖气机,我还没那个本事,我只是将它藏了起来,刘兄不妨猜猜它会在哪里。” “这……” 刘昭沉吟一番,忽然想到对方每次都可以出现在他身后,暗道那么近的距离,他就算再快我也该察觉到才是。 “在我身上!” “答对了!” …… 第83章 气机5 二十年前,一位身着黑袍,如山岳般的男人走进了青沙三大拳馆,并扬言要在青沙镇开第四家拳馆。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笑话,青沙镇三家拳馆,哪怕是雷家,也有五百年的历史,每位家主都有实沈境的实力,可这个男人却只有大梁境。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位男子同时向三位家主发出战书,他要一起挑战他们三人,许是尊严受到了挑战,或是身为武夫那火爆的脾气,三位家主应下了,并许诺男人,只要他能胜,他们亲自为他打造武馆。 那一战在当街比试,众目睽睽之下,男人逆境征伐,以一敌三,大战七天七夜,最后临阵突破,一举击败三位家主,自那时起,青沙镇便多了一家名为巍岳的武馆。 不过,事情没有结束,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了这一代,两年前的元日,三位家主以庆贺为由,请男人赴宴,并在宴会上提出要几位小辈切磋切磋。 男人没有拒绝,让自己的独子出战,不出意外,他的独子三战三败,男人当场暴怒,呵斥儿子,并称虎父犬子,自那以后,犬子之称传遍青沙镇,而犬子正是张兴。 从梁中口中得知此事后,刘昭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张兴的实力仅比两位什长差一些,隐隐触碰到无境,难道说三大家族的后辈实力已经踏入无境。 “他在藏拙。” 先生曾说过,少年之人戒在躁,真正有本事的人当虚怀若谷,刘昭自进武院之后,见到的人虽说是面无傲气,可那股骄横却是藏在骨子里的,唯独张兴,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在遮掩锋芒。 刘昭本以为他是故意如此,现在看来,对方极有可能是在修炼气机。 “这个人,太可怕了!” 咬人的狗不叫,刘昭很清楚这个道理,张兴此刻给他的压迫力仅次于熊墨仁,他毫不怀疑对方抱着杀死他的意图。 “怎么,刘兄是在让吗?那我可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张兴又是瞬间来到刘昭身后,一记直拳砸在脊背之上。 刘昭面色狰狞,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和皮肉在不停的打颤,心跳也渐渐加快。 “震劲!” 知晓消劲方法的刘昭小心控制着心跳,并全力调动血液的流动,试图抵消这股震劲。 “太慢了。” 平淡的声音传来,刘昭一惊,腹部又是挨上了一拳,这下,他觉得骨头也在颤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 “你的动作太慢,就算知晓如何抵消我的劲力,也只能挨打。” 张兴一脚将刘昭踢飞三丈外,而后又是纵身一拳打在他的肩胛处, “现在感觉如何?” “这……” 刘昭本以为这一击会让自己的心脏也颤动,可却是令自己内的劲力消失。 “多……” “嘘!” 看着张兴笑意盈盈的样子,刘昭闭上了嘴巴, “刘兄,方才只是热身,接着来吧。” “嗯。” 刘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后,又是凝聚出势,这次他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沉下心来仔细感受着张兴的状态。 “他的势很平和,不如其他人那般狂暴,什么时候释放出的气机俺也察觉不到,就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近在咫尺,却抓不住。 什长说,任何人都有破绽,虎扑的奥义便在于找出对方最松懈的那一刻骤然暴起,可他的状态无懈可击,俺该咋办呢……” 看着依旧笑意满面的张兴,刘昭动了,又是瞬间扑杀到身前,又是一爪一拳。 “哎。” 张兴轻叹一声,直拳直捣刘昭后颈,显然他是想要结束战斗, “砰!” “哦?挡住了!” 看着挡住自己拳头的爪击,张兴有些意外,但刘昭却是拧身一拳直捣他的面部。 “呼!” “打空了!” 意识到失手的刘昭眼神微凛,脚步一变,身子微侧,躲过了背后的膝撞,并借着拧身之势,打出了藏于腰间的直拳。 “砰!” 张兴随意挡下刘昭的攻击,意外道: “不错嘛!看来你察觉到了。” “不,我只是猜的。” 刘昭收回拳头,不好意思道: “刚才你每次都是来到我身后,所以我觉得你下次还会在后面,所以就……” 闻言,张兴哈哈一笑,摇头道: “狼是极为聪明的猎手,它不如狮虎那般强大,面对猎物,不会第一时间进攻,而是会跟在猎物身后,有时甚至会故意示弱,待到猎物意志松懈时发起致命一击。 我的气机只锁定了你的后背,所以能每次来到你的身后,那么,你不妨猜一猜,我的气机能否布满你的全身?而我又会不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进攻?” “这……” 刘昭苦涩一笑,刚欲开口,张兴又是出现在身后,他急忙侧身躲避,对方却是出现在面前,狠狠一记直拳将他击飞。 接下来,刘昭又陷入了张兴的节奏中,他只能躲避第一次,第二次的突袭只能挨着。 “砰!” 直拳将刘昭击飞出丈远,此时的他浑身颤抖不止,背后的白虎忽明忽暗,方才的片刻中,张兴发起了上百次的进攻,他只躲过了一半。 所幸他现在也今非昔比,硬是扛住了对方的震劲,但现在刘昭距离倒下也不过一击而已。 “你就只有这样吗,” 张兴长身而立,耷拉的眼睛平静的盯着刘昭, “如果只是这样,那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刘昭深吸口气,努力缓解着震劲带来的疼痛,事实上,他与张兴的战斗在梁中意料之中。 “曲衡与张兴是老对头,两年前,张兴败在曲衡手下后,便来了学馆,本意上也是为了逃避曲衡这个麻烦,现在嘛,二人虽是一什,张兴也不会好过。 所以你要抓住这个机会,我想张兴会好好指教你的。” “驱虎吞狼,不错的计策,可俺到底不是猛虎啊。” 刘昭无奈一笑,张兴和他都有着一样的麻烦,联手是应该的,可不能太过分,毕竟他也要有与对方联手的资格。 “气机对付气机吗……” 第84章 不动如山 “如果将实境看做大树的话,势就是主干,气机是枝叶,最终领悟的意则是果实,想要彻底领悟实境,势和气机就是你必须掌握的。” 品味着昨夜刘晖的话,刘昭暗自思索着, “气机是枝叶,是势的延伸,既然和势有关,那我的势是什么呢? 曲衡的势阴冷暴虐,他的气机能在不经意间影响情绪,张兴的则捉摸不定,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每个人的势或多或少都和他们的性格有关系,那我的势应该也是才对,性格吗……” 刘昭有些沉默,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性格,虽然在别人嘴里,他是愣种,是犟驴,是茅坑里的石头,是迂直的笨蛋,可他自己不这样的觉得。 “俺天资有限,不仅是修炼,就是在人情上也逊于大家,可俺做的都是应该做的,这些年来,爹娘在时,俺听他们的,不在时,俺听先生的,来到武院,俺听学兄们的,先生教我兼听则明,俺自觉无错。 虽然不知道以后如何,可俺就想这样!” 想通此节的刘昭眼中摄出一道精光,背后白虎虚影更加凝实, “哦?看来他明白了。” 张兴眉头轻动,嘴角微微上扬,他很期待,刘昭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所以,他动了,这次他没有绕后,而是从正面扑杀而来。 素月苍狼犹如闪电,席卷着骇人的寒意,恍惚间,刘昭竟是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冰山。 “山啊,真是熟悉,对了,俺也有山,还是,” 刘昭暴喝一声,背后同样浮现出一道巍峨的虚影, “一片青山!” 延绵不绝的青山虽不如冰山那般冷峻,可也自有风姿,二者相撞,登时爆出惊天巨响。 “哦?居然挡住了,不错的势!” 张兴暗赞一声,脚尖轻动,身后素月苍狼自各个方位袭向青山。 “轰!轰!轰!” 接连的巨响令众人侧目,但也激发了他们的情绪,战斗,更加激烈了。 “不成!他的力道太大,俺不能硬抗!” 竭力抵挡全方位攻击的刘昭越打越吃力,他的气血之力本就远弱对方,哪怕进一步掌控了势,也没办法坚持太久。 “这就是你的全部了?” 张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却令刘昭心中情绪翻涌, “俺也是堂堂一男儿,老做这最弱,岂不令人耻笑!梁中,樊荣,张兴,刘晖,他们都在利用俺不假,可也实实在在的帮了俺。 虎豹不与豚犬为伍,在这群野兽中,俺也要做那猛虎!” 刘昭双目精光爆射,身后青山之中隐隐传来阵阵嘶吼,倏然,一道黑影疾速杀出,那延绵不绝的青山对黑影来说似是平地,仅仅一瞬,那黑影便来到青山尽头。 此时的刘昭福灵心至,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巨吼,而后径直杀向了冰山。 “砰!” 如战鼓般的闷响激荡起漫天灰尘,两道人影登时倒飞而出, “哦?” 张兴稳住身形,看向了不远处的刘昭,只见他单膝跪地,胸口虽是起伏,可身后丈余长的白虎虚影却依旧挺立,散发着一股厚重的气势。 “终于领悟到了吗……” 张兴轻笑一声,起身道: “刘兄,干的不错,你的气机很有意思!” “嗯?” 刘昭一愣,挠头道: “气机?俺啥时候……” “哈哈哈!” 张兴大笑一声,摇头道: “方才若非你以自身气机拦住了我的锁定,又发起进攻,我是不会倒退的。” “我……打退了你?” 刘昭不确定的看向张兴脚下,见哪里有一道尺来长的沟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打退了对方。 “这是俺做的?” “不用怀疑。” 张兴环起双臂,笑道: “是真的,这一场算你胜,对了,顺道说一句,想要熟练的掌握气机,最好的办法还是战斗。” 说罢,张兴自顾自的去了。 “又是战斗。” 刘昭无奈一笑,他发现成为武夫就无法避免战斗, “那就来吧!” 深吸口气,刘昭看向了远处还在与刘晖争斗的曲衡, “现在还不行,俺要熟练气机!” “来吧,我来帮你。” “嗯?!” 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刘昭咽了咽口水,叉手行了一礼,颤声道: “百……百里什长,请指教!” “指教?谈不上。” 百里羽神情微凛,冷声道: “虽然我也不太喜欢曲衡,可你和张兴打的实在看不过眼,所以,准备好了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刘昭心中一紧,迅速将心跳放到最慢,身后丈余长的白虎伏身待出。 “对势的领悟又深了些吗,这样还有点意思!” 看着体型大了不少的白虎虚影,百里羽心神微动,背后四丈大的沧浪击征仰天嘶鸣,一股强劲的罡风登时平地而起,而后化作锋锐的利剑直杀白虎而去。 “这!这就是他的全力?!” 刘昭大惊,他知道百里羽从未全力出手过,可见到张兴的实力,觉得两位什长可能也就那样,而现在,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愚蠢。 “虎豹终究是虎豹,哪怕是嘶吼,也可以让猎物瑟瑟发抖!” 刘昭架起双臂,刚挡住漫天的风刃,百里羽的剑掌已然杀到胸前, “砰!” 万钧之力直接将刘昭打飞到五丈之外,身后的白虎虚影也顿时消散, “咳咳!” 刘昭狠咳两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碎了之后,又用针线缝起,可技术太过拙劣,导致拼接处有着不小的豁口,根本没办法触碰。 “好……好锋利的一掌!明明只有一击,却像是万剑齐出,俺的每一道经脉似乎都被割断!” “这就是你的本事?” 百里羽俯视着半跪在地的刘昭,鹰眸中满是失望, “孱弱,连我一击都挡不住,看来你这些天都在睡觉!” “俺没有!” 刘昭怒吼一声,他自知天资极差,自踏入武院不敢停歇一刻,如今被人否定自己的努力,自是无名火起。 可他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尤其是面对百里羽这样的强敌, “冷静!愤怒只会让你变得愚蠢,猛虎哪怕是战斗,它的血也是冷的!”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又是伏低身子凝聚出白虎虚影,见状,百里羽眉头轻挑,操起剑掌直取他的咽喉。 “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响彻校场,一道身影倒飞出足足两丈后,才渐渐稳定。 “哦?和蠢狮子的金刚之躯很像,但又不是,是什么呢?” 百里羽看着双臂架在胸前的刘昭,鹰眸中摄出一道精光, “山,不动如山……” 第85章 不动如山2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难知如阴。 这是昔日十二位先贤之一——掌控着兵戈命格的那位对于军阵变化的阐述,经过几千年的衍化,这句话竟被众多武夫奉为圭臬,甚至借其创造出万千法门。 百里羽修习的剑鹰掌,正是如今大衍帝王以此句话为总纲创造出的,因此剑鹰掌也有一种善守的形态,其招如乡间溪流,其势若巍巍雄山。 而刘昭此刻的势也如山岳,百里羽的全力一击只让他退出两丈,却没有令其失去战力, “居然将擅长攻伐的虎扑练成善守,这小子!不过,蠢狮子的防御我打不破,你的,哼哼!” 百里羽鹰眸微闪,身后沧浪击征长唳一声,霎时间,狂暴而又锐利的罡风登时朝着刘昭席卷而来。 刘昭面色一惊,想要躲避却发现这一击实在太快, “俺就不信了!” 打到现在,刘昭心中的那股倔劲也被激发出来,凭什么俺就得一直挨打! 这样想着,白虎虚影似也是感受到刘昭的愤懑,口中不断发出阵阵低吼,一双虎目摄出一道骇人的寒光。 “吼!” 炸雷般的咆哮掀起呼啸的狂风,白虎化作一道白色的雷电径直劈向了那漫天的风刃。 然而,雷电威势虽盛,但只有两丈余,那风刃看着不起眼,却密密麻麻布有十丈,二者相撞,不过是以卵击石,一塌糊涂。 “砰!” 这次,刘昭倒飞出近十丈远,又如滚地葫芦般跑出三丈,这才在木楼处渐渐稳住,奇怪的是,被险些打出校场的他,竟是不觉得有多疼痛,只是身上落了些灰尘。 “是了,定是他手下留情了。” “不,我没有手下留情。” “嗯?” 见到百里羽过来,刘昭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后,行礼道: “不知什长你的意思是?” “刚才你接下了的是我的全力一击,就这么简单。” “什么?!” 刘昭面色一呆,失声道: “你有万钧之力,俺怎么可能挡下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 百里羽表情平静,指着刘昭道: “感受下你的体内,还有我的锐劲吗?” “锐劲……” 锐劲是百里羽的技,据梁中所说,是他在刻苦的磨炼中领悟到的,其劲发出之时,犹如疾电狂风,却又似绵绵细雨,削金断玉只是寻常。 方才与与百里羽交战时,此劲便进入刘昭体内,如跗骨之蛆般,时时刻刻在切割他的经脉,而现在却是消失不见。 “怪了,方才我如何控制心跳也无法抵消这劲力,它是咋没的呢?” “好奇吗,不妨告诉你。” 百里羽笑了笑,解释道: “我的锐劲其实并非什么特殊的发力技巧,比起张兴的震劲都不够精妙,它只是简单的向前的劲力。 一开始,我有想过让它变成更为复杂的劲力,可领悟意之后,我发现所谓的技和劲力其实没那么复杂,所谓战斗,不过就是直来直去,你胜我败。 当明白这个的时候,我摒弃了一切复杂的技巧,这时,我的意也就初步融进了招式之中,普通的直刺变成了锐不可当的锐劲。 或者你可以理解的简单些,我的每一击都是在释放我的气机,而只有气机才能对付气机,刘昭,恭喜你,你已经领悟到了气机,距离彻底掌握意又近了一步。” 听完对方的话,刘昭情绪一阵翻涌,来到青沙镇不过十多日,却做到了他们两代人都未企及的高度,这让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下来,朝着百里羽深深行了一礼, “多谢学兄指教!” “不必谢我,这些东西是你自己领悟的,对了,提醒你一件事,一个时辰内不要动手,我的攻击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说罢,百里羽转身寻上了他人。 “一个时辰内别动手……” 刘昭思索着百里羽的话,心道我也没感觉到哪儿疼啊,刚欲摆个架子,却是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居然没劲,他的全力还真不是那么好挡的!” 刘昭苦笑一声,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 “方才他说啥来着……对了,是不动如山,不动如山……俺们一家子都跟它过不去吗。 罢了,好歹也是踏出了一步,对了,趁这会儿好好看看那个曲衡!” 刘昭抬头看向校场中间,只见两只三丈高的巨兽正在缠斗。 一只通体赤红,似牛似马,吼声如泣如诉,浑身缠绕着诡异的血雾,杀气腾腾,端的是诡异无比;另一只通体青苍,独蹄独角,吼声如雷霆滚滚,周遭隐隐有蓝光闪耀,神威无双。 二兽皆为上古蛮荒之兽,是神兽之种,凶兽之列,交起手来似有天翻地覆之势,江河翻腾之相,是以周遭五丈之内无一人在此。 看到这幅景象,刘昭是目瞪口呆,同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甚是可笑, “俺不过刚领悟气机,可他们都是浸淫实境多年,不仅有家传秘法,更有无尽资源,心智、才能、气度更是远远超过与我,想要追上他们何其艰难,若非同在一座学馆,怕是荒漠与大海,终身不得见!” 趴在地上的刘昭感受着地面的凉意,心中翻涌的情绪渐渐沉寂,在这武院中,卧虎藏龙之辈比比皆是,家世最差者,也是这青沙镇中的一方豪强。 梁中曾与他说过,武院中本来是有他这样的远赴求学之人,以及这青沙镇中的普通人家子弟,他们当中不乏天资上佳,心智成熟之辈,可无一例外,都没能坚持到实境。 无他,武夫之路,天资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资源。 如刘昭,他已经领悟到意,可那又如何,若无那枚火燚丹,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另寻他路。 可就是这枚被樊荣随手拿出的火燚丹,在普通人眼中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因为他们根本就无处可寻。 你道是为何,其一,丹药只有命格师才可炼制,其二,丹药的原料要么生长在深山之中,可那里多有欲魔兽出没,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唯有世家豪强可组织人手进山采药; 要么就是由专门的命格师培育,可这些被培育出的药材还不够培育者服用,哪能流到普通人手中。 刘昭也是知道火燚丹的价值后,这才对于成为樊荣的扈从没那么反感。 “哎,俺的路才刚刚开始啊……” 第86章 身怀利器,待时而动 “轰!” 正当刘昭沉思之际,一声惊天巨响将他惊醒,正欲抬头察看,一股狂暴的气浪却是从天而降,将他的头颅按在地上。 “好强的气浪!是谁?” 刘昭努力抬起脑袋,欲要探个究竟,可耳边又是炸响一声惊雷,随后又是一道刺耳的尖鸣。 连续两声巨响,震得刘昭头晕目眩,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呼!可怕的余波!是两位什长交上手了?” 刘昭定睛一看,却见一道红芒掀起漫天血雾,浩浩汤汤席卷而去,霎时间,整片校场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从未闻过这等味道的刘昭只觉得胃部翻涌,偏偏肚中又无东西,只是吐出大口的酸水。 “呕!咳咳!真是……让人不适啊!” 好一会儿,刘昭才压下那股呕吐之感,再看那红芒时,却见此刻的校场充斥着粘稠的血雾。 血雾中的众人虽没有像他这样不堪,可刘昭看的很清楚,一些人的瞳仁渐渐充血,出手也越来越重。 此时临近正午,骄阳明媚,可校场却是如同九幽炼狱,令刘昭通体彻寒, “好诡异的气机!居然大范围引动了大家的情绪,这个曲衡,真是可怕!” “嗬嗬嗬,这样的厮杀可不够味!来吧,一起流血吧!嗬嗬哈哈哈!” 凄厉尖锐的狂笑好似摄人魂魄的铁钩,令刘昭双目赤红,瞬间暴怒,竟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周围众人更是疯狂,拳拳到肉,各自凝聚出的势撕咬在一起,不过片刻,便已是血液肆流。 “哼!” 忽然,一道冷哼响起,这声音并不如那狂笑震耳,却如洪钟大吕,又似九天雷霆,令众人瞬间清醒过来。 “曲衡,你还是一样的惹人厌!” 刘晖眸子冷冽,身后青苍夔牛昂首挺立,粗壮的独角上凝聚着阵阵雷光, “嗬嗬嗬,刘呆子,你也一样惹我厌烦!” 曲衡肆意一笑,背后赤身猰貐前蹄轻刨。竟是瞬间消失在原地, “来的好!” 刘晖双目放光,缓缓抬起右臂,而后重重砸在身前的虚空之上, “砰!” 闷雷般的响声瞬间炸响,刘昭心中一跳,只觉得这校场似乎也被撼动,紧接着,一道身影倒飞而出,正是那曲衡。 刘晖显然不想放过对方,脚尖轻动,瞬间来到曲衡面前,左脚弓步上前,藏于腰间的右拳如巨炮般砸向曲衡胸口。 曲衡不惊反喜,眼中摄出一道妖冶的红光,身后赤身猰貐前蹄高抬,正面迎了上去, “砰!” “咔嚓!” 狂暴的气浪平地而起,刘昭看的仔细,他们这一击,竟是将身边的空气锤爆,脚下夯实的地面被震出道道裂痕。 “这……俺爷爷说把拳练到锤爆空气才算学出个东西,没想到这二人!” 两人的战斗令刘昭暗暗咋舌,当下振奋精神,目不转睛的看着。 刘晖见曲衡挡住自己的攻击,眉头轻挑,右脚上前,另一只拳头又是砸了上来,曲衡不甘示弱,脊背用力,腿部如钢鞭一般抽了上去。 “砰!砰!砰!” 这二人,一个是双拳似锤徐如林,一个是两腿若鞭疾如风,前者动作虽慢,可却始终占于前手,后者攻势虽猛,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眼见自己久攻不下,曲衡心中一怒,脚尖轻动,腰身一拧,两条腿如铰刀般钳向刘晖咽喉。 面对这必杀一击,刘晖眼神微凛,腰部一沉,却不防守,而是进步杀了上去。 “砰!” 曲衡的铰刀腿终是没能击中咽喉,而是夹住了刘晖的双臂, “刘呆子,几日不见,你的力气怎么小了?” “哼!” 刘晖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随手一甩,将对方扔了出去, “且住吧,没必要打下去了。” 稳住身形的曲衡咧嘴一笑,不置可否,他们两个交手这么长时间,手段尽出,彼此都知道再打下去也是没什么结果。 “刘呆子,不就是一个没名的乌鸟,至于吗?” 刘晖脸色不变,冷声道: “你我心里皆有数,何必废话!” 闻言,曲衡怪笑一声,低声道: “嗬嗬嗬,人言刘晖乃守正君子,今日领教了!只是,说到底他也不是你刘家之人,就算是,也只是棋子炮灰,你打算护他到几时啊? 还不如卖个人情,你们刘氏不最喜欢与人方便吗?” 刘晖一默,但随后定了定脸色,肃声道: “不管如何,我刘晖认他这个后辈!告辞!” 说罢,刘晖扭头来到刘昭身边,将其扶了起来, “感觉如何?” “啊?我没事。” 刘晖眉头一皱,斥声道: “我是问你曲衡!” “哦哦,” 刘昭脸色一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 “他的攻击很快,比起百里什长也不差,力道很大,每一击都有千钧之力,尤其是他的气机,很诡异,能在不知不觉中激起人的怒火,而且是大范围的。” “嗯,那我呢?” “这……” 刘昭略作犹豫,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小心道: “你……你的速度不快,可力气却能压曲衡一头。” 刘晖点了点头,开口道: “能察觉到我的气机吗?” “这……” 刘昭思忖一番,挠头道: “感觉的有些模糊,一开始像是山岳般沉重,可后来又是像火焰般热烈,但细察之下二者又都不太像。” “嗯,” 刘晖微微颔首,解释道: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领悟气机,我很意外,不过不要骄傲,你只是初步领悟,你的战斗我也看到了,不动如山,不错。 可是似你那般傻愣愣的待在原地,那不是气机,那是迂腐!” 听到这番话,刘昭若有所思,朝着刘晖行了一礼,恭敬道: “还请教我!” 见状,刘晖满意一笑,接着道: “记着,气机是延伸,而不是单纯留在体内,曲衡看了你一眼,便能令你心跳大乱,百里羽更是将气机融进招式,隐隐达到了无境,只可惜,他只是初步融入,不然,便可以意通天地,问心自我,成就后天命格。 而想要将气机延伸出去,首先要稳定气机,观你方才之战,气机时有时无,实在不行,其次,则是要清楚你的气机到底是什么。 你说我的气机有时如山岳,有时如烈火,其实你说的不错,我修习的乃是刘氏秘传——撼字诀。 这门法门以九天神雷为根基,并无实际招式,重势不重技,知道打雷时是什么情形吗?” “知道,小时候在在山上避雨见过。” 刘昭细细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回答道: “一开始还是晴空万里,突然便是乌云盖顶,黑压压的一大片,压的人喘不过气,后来便是雷声滚滚,震得群山震颤,连苍穹似乎都在晃动。” “嗯,说的不错。” 刘晖背起双臂,面容肃穆,好像是学堂上的先生, “我这气机不动时如乌云盖顶,压人心魄,动时则雷声阵阵,撼天动地。 就现在看来,你的气机与我颇为相似,不动时如巍巍雄山,这很好,君子不重则不威。 可只做到这个还不行,人心叵测,君子只有威而无势,那只是迂腐老夫子,君子该身怀利器,待时而动。” “身怀利器,待时而动吗……” 第87章 再战曲衡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爷爷曾与刘昭讲过这句话,当时说的意思是,人一定要有本事在身,不然等到有机会出头时便会后悔,而现在刘晖所说的,却是要身怀利器。 他有些不明白,于是看向了刘晖。 “奇怪吗?这句话的原意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刘晖面色微沉,慨然道: “利器,戾气也,身为武夫,免不了杀戮,有多少人沉沦其中,葬送前程。 当你有力量时,戾气重些是对的,可不能滥用,更不可沉浸杀戮之中,但也不可不用,所以我要你待时而动。” 刘昭若有所悟,仍是有些不尽其意,见状,刘晖摇了摇头,伸手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恨声道: “不成器的东西!与其乱想,不如自己去动一动!” “哦,好。” 刘昭揉了揉脑袋,看向场上,此刻,没有对手的只有曲衡和祁宏,但他似乎没得选。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也罢!” 刘昭咬了咬牙,大步来到曲衡身前,朗声道: “在下刘昭,请战曲衡!” “哦?” 曲衡剑眉轻挑,调笑道: “不怕我了?” “怕!” 刘昭咧嘴笑了笑,挠头道: “可我还是想跟你打。” 听到这话,曲衡低声笑了起来,用他那清朗的嗓音道: “有意思,那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曲衡瞬间来到刘昭身后,右腿扬起,狠狠摔了下来。 “好快!” 尽管早有准备,对方的速度依旧让刘昭惊叹,急忙收敛心神,腰身下压,摆出固守的姿态, “不动……” “砰!” 强劲的一击将刘昭击出数丈远,余劲甚至令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嘶!好痛!俺的背咋这么冷!” 感受着脊骨处的那股阴寒,刘昭不禁打了个哆嗦, “怪了,俺刚还用过气机,咋就不灵了?” 刘昭还在思索,全然没注意曲衡又是来到身前,再回过神时已是在半空中, “不好!” 吴子瑜曾与刘昭说过,战斗时最忌被对手打到高空,这个时候没有办法借力,敌人必会趁机而上,发动连续的进攻,让你陷入他的节奏中,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击。 “反击……俺该咋……” 来不及思考,曲衡的攻击已经到了,只见一道红芒犹如利箭,直中刘昭胸口,这还没完,短短瞬息,他的身体各个部位皆受到突袭。 但奇怪的是,这些攻击的力道并不大,刘昭并没有感觉到多疼,可很快,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血液之中忽然流窜起的一道寒意令刘昭浑身酥麻,紧接着,这股寒意自血液窜向四肢百骸,酥麻感瞬间变成了刺痛,这刺痛并不剧烈,却是像群蚁啃噬,令人难以忍受。 而最重要的心脏,此刻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让刘昭难以呼吸。 “砰!” 狂暴的力量将刘昭重重击在地上,可比起来自血液心脏的疼痛,这时的重击反而不算什么。 曲衡来到刘昭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嘴上勾起一抹畅快的笑意, “你的气机还真是很像他,怪不得他认定你是他的族人,来啊,站起来接着打啊,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看着曲衡那张狰狞的面孔,刘昭有些害怕,同时也后悔自己的鲁莽。 “哦?” 曲衡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似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东西,眯着眼细细打量着, “啧啧啧,像,就连容貌也有些像,怪不得他这么护着你! 只是你居然害怕了!嗬嗬嗬哈哈哈!真是有趣!” 曲衡猛的俯下身子,一双漂亮的杏花眼摄着妖冶的红光, “来啊!再多怕一些!我可是很期待你这张脸!” “混蛋!” 刘昭大怒,虽说他并不喜欢一上来就以长辈自居的刘晖,更不喜欢他那高高在上,还一副为他好的语气,可对方对他的关心,那不是假的。 自父母去世后,刘昭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感觉,尤其是在这千里之遥的青沙镇,在他的心中,其实已经将刘晖当做长辈,只是出于少年尊严,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今,曲衡以他来嘲讽于刘晖,这个被他认可的亲人,刘昭很是愤怒,同时在心中也埋怨起自己的无能。 “要是俺能用出气机,就不用被这家伙侮辱了!气机啊气机,你倒是出来啊!” 看到刘昭脸上的愤怒与不甘,曲衡笑意更盛,他伸手抓住刘昭的脖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这样看就更像了,我想想该怎么办呢?对了,我记着刚才他是打在我肚子上,那我就打在这张脸上好了。” “砰!” 重锤般的拳头狠砸在正脸上,刘昭只觉得鼻孔一热,两道鲜血登时喷涌而出,脑袋也晕晕乎乎,仿佛喝醉一般,紧接着,雨点般拳头接连落下,足足盏茶的功夫后,攻击才停了下来。 “啧啧啧,就是这样!就是这张脸!我可是太期待这种表情了!” 曲衡肆意一笑,将脸肿了两圈的刘昭拉到身前,细细观赏自己的杰作, “瞧瞧,真是个可怜虫!这样吧,我也不是什么坏蛋,只要你对我求饶,我就保证不再找你的麻烦,反正这次比试也可以认输,怎么样?” 刘昭身子一颤,怔怔的盯着曲衡那张俊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应下来,可想起与樊荣的赌约,梁中的交代,刘晖的叮嘱,来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开口。 “俺……俺不认输!对你,俺绝不认输!” “哦?那可太遗憾了。” 曲衡失落的摇了摇头,眯起眼睛冷声道: “我可是很期待那家伙跪地求饶的样子,可惜看不到了!” 说罢,曲衡膀子用力,将刘昭重重摔在地上,而后又按着他的脑袋拖死狗般狠狠拖出数丈,最后又是抬起右脚在其脸上慢慢揉搓着。 “看看你,不就是认输吗,一场比试而已,为了别人的脸面,你至于吗?” 曲衡环起双臂,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冷冷道: “我太了解你这种家伙了,为了别人的请求,或是什么善意啊,期许了,就自顾自的拼命冲,认为自己做的很对,是君子之风。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人家在乎你吗,指不定怎么笑你是个傻子!君子,哼,只有强大的人才配称君子,你这样的虫豸,就该呆在阴暗的角落里!” 刘昭很想说些什么,可也许是因为被脚踩住了脚,他终是没有开口…… 第88章 再战曲衡2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这是刘昭在学馆学到的第一句话,也是先生只说了一遍,他就记住的话,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母亲刚教育了他。 “傻小子,他说在山上等你你就等啊!还等了一夜!” “娘,松哥儿说一定会来的,俺们可是说好了。” “哎,你啊!没心眼儿驴,人家说啥就是啥了?” “才不嘞!俺不是谁都信的!松哥儿是俺朋友,当然要信。” “朋友?人家不见得把你当朋友,傻儿子,哪怕是亲人,也会骗你,更别说外人,以后可不能随便相信别人了!” “哦,知道了。” —— 冰冷的地面为肿胀的脸部带来丝丝凉意,也让刘昭发晕的脑袋恢复了清明,他细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忽然觉得从遇见樊荣开始,自己的一切都不太一样了,就好像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推着他向前走,而曲衡的话也让他想起一些往事。 “不要相信任何人吗……娘,俺还是做不到啊!” 刘昭挣扎着想要爬起,可曲衡的脚就像是大山一般,令他无法动弹, “呼,看来他还用上了气机,俺也得用,可俺的气机不动如山,那也只是防守的,还用不出来,俺是不是应该进攻,又该咋进攻呢? 刘晖说要身怀利器,待时而动,利器,戾气,是要愤怒吗?可梁什长说战斗最忌讳愤怒,那不是愤怒?戾气,什么是戾气呢……” 忽然,刘昭想起方才曲衡对他说得一番话,一股无名之气猛然窜起,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不,不成!这样俺又会失去理智,还会被他打倒羞辱一番,俺得控制住!” 刘昭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鼓起的胸口也渐渐平复,可心跳却是如何也慢不下来, “这……算了,反正俺还有理智,快就快点,血液,经脉,都给俺一起沸腾吧!” 霎时间,刘昭的体表迅速变得赤红,一股强大的力量也从身体涌出,他怒吼一声,猛的伸手抓住了踩在头上的脚,并试图将其抬起。 见状,曲衡脚上的力道又是重了几分,竟是将刘昭的脸踩进了地面, “看看你,真是孱弱,发怒又怎样?不还是只能爬!你看看人家,可是好好的站在那里,看你的笑话呢! 我说你啊,坚持干甚么,规则允许你认输,你是在对抗规则吗?傻蛋!” “俺不是傻蛋!” 刘昭怒吼一声,此刻的他浑身犹如赤炭,眸子却是无比清明,他奋起力气,竟是将踩在身上的脚慢慢抬了起来, “哦?” 曲衡眉头一挑,背后赤身猰貐前蹄高抬,重重踩了下来。 “来了!” 刘昭双目圆瞪,他能感觉到的出,对方的力道接近万钧, “俺能抗住!” “砰!” 沉闷的响声激荡起阵阵灰尘,结实的地面渐渐龟裂,曲衡看着那散发着沉稳巍峨之气势的白虎,俊美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给我躺下!” 赤身猰貐仰天嘶鸣,粗壮的前蹄携着万钧之力重重踏了下来, “砰!砰!砰!” 接连三次的强击,令两丈之内皆被浓尘笼罩,刘昭整个人也被这样的巨力被砸进地下半尺,嘴角也流出丝丝血迹,但身后白虎依旧不动如山。 见状,曲衡眼中红光一闪,高扬起右腿,狠狠甩在刘昭腹部,将其又是踢到了空中。 “砰!砰!砰!” 红芒如箭,次次重击在刘昭身上,这回的攻击虽说因他用了气机抵抗,可二人实力差距太大,刘昭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不成!俺得反击!不能让他小瞧了俺!” 刘昭怒吼一声,借着对方打来的力道拧转腰身,在空中打出了一记劈拳。 这劈拳虽是借力,可速度极快,竟是在红芒杀到刘昭身前时先劈中了它, “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中,刘昭倒飞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俺……打中了?” 看着的双手,刘昭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刚才他还一直挨打,现在却是反击了对方。 另一边,潇洒落在地上的曲衡脸色阴沉,他感受的很清楚,对方的那一击很快,虽然力道远远不如,速度却只差自己一丝。 “相似的气机,哼!” “你很得意吗。” 听到对方那压着怒火的声音,刘昭脸色凝重,他知道自己就算能反击,也没有半分胜算。 “他的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俺得小心,就像什长说的,输也得输得漂亮些!” 刘昭深吸口气,放平心跳,将双臂架在了胸前,身后丈余长的白虎虚影也弓腰趴地,散发着一股巍巍之势。 “有意思!” 曲衡轻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妖冶的红光,身后赤身猰貐前蹄高抬,却是爆发出五丈高的血雾。 “是那个!” 这血雾出现的瞬间,刘昭顿时汗毛直竖,心中也多了一种怪异的悸动。 “又是这种感觉!” 刘昭收敛心神,将悸动的心跳按了下去,他看着逐渐粘稠的血雾,大吼道: “来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昭倒飞而出,身后的白虎虚影在一刹那消失不见。 “砰!” 这一击将刘昭打出了校场外,径直翻滚到了武院门口。 “认输吗。” 刘昭抬头看着那俊美的少年,嘴里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 “不……不认!” “值得吗,我说过了,在他们眼里,你什么都不是,连个消遣的玩物都算不上!” “咳咳!” 刘昭慢慢爬起,抹去嘴上的血迹,认真道: “不管他们怎么看俺,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已经帮了俺,俺认定他们是朋友,没心眼也好,犟驴也好,与朋友交,当有信,俺……俺不认输!”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那就接着来!” 又是一阵血雾卷起,刘昭想要防御,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是无力抬起,但血雾已经杀到眼前, “俺不行了吗,到头来,俺还是没能达到大家的期许,真是……不甘心啊!” 忽然,刘昭觉得心头有着一股莫名的东西升起,那不是怒火,而是别的什么,但此刻他顾不得多想,他只想打倒眼前这个人。 他动了,身后白虎虚影悄无声息的出现,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冲进了血雾…… 第89章 请战! 相传人死去后,灵魂会前往归墟,归墟的正中央,有这一道神奇的大门,穿过这扇门,就可以来到传说中的鬼都——酆都,在那里,灵魂会看到自己一生,行善积德者可入轮回,再世为人,罪孽深重者则入九幽,受一世之苦。 九幽之中不同于他处,那里暗无天日,只有直击灵魂的阴风和令万物沉寂的冥泉,罪恶的灵魂坠入后,会先受阴风吹炼,这风比起九天之风更加寒冷,每一次都如钢刀细细刮着骨头。 而那冥泉之上,则笼罩着自混沌开辟之初便有的雾气,因着千万年以来生灵的沉寂,这雾气蕴含着这无数灵魂的怨念,渐渐地变得如血一般粘稠,传说每逢中元子之时,这雾气会溢到人间,冥泉中的亡灵也会随着血雾降临。 在刘昭眼中,赤身猰貐凝聚出的血雾便是这冥泉血雾,充斥着死亡和怨念,甚至隐隐传出阵阵凄厉的鬼吼。 可这一切并没有令他停下脚步,白虎虚影在此刻更加凝实,眼中也摄着一道白芒,这白芒宛如初生之朝阳,亦如云散之明晖,径直射进了滔天的血雾。 然而,这血雾终是有十丈,白芒却不过一尺,如此一来,不过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仅是瞬息,一道人影便倒飞而出。 可这人影并没有如之前那般狼狈,仅是飞出两丈,又是化作白芒冲向血雾。 “嗬嗬嗬,没用的,这样弱小的你,我只需要一脚!” 曲衡狞笑一声,鞭腿划破空气,径直将刘昭击飞,而后又瞬间出现在他身后,一脚踢到膝窝,将其击倒在地,一手按住脑袋,意图再将他按到地下。 “嗯?” 看着刘昭那高昂的头颅,再看着他眼中流转的白光,曲衡眉头一蹙,嘴角微微勾起, “很好,这下更有意思了!” 又是一记鞭腿,刘昭只是晃了晃身躯,终是没有被击飞,见状,曲衡眸光微冷,一手按着钳着后颈,鞭腿犹如暴风般抽向对方的脊背。 “砰!砰!砰!” 此刻的刘昭就像是一面战鼓,曲衡就是鼓槌,无情的挥舞激荡起沉闷的响声,也将鼓面震得摇摇欲坠。 仅仅一瞬,曲衡的攻击便高达数十次,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刘昭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又开始沸腾, “不成!这么挨打也不是个事,他的气机很快就会侵入到俺体内,到时候又是一阵毒打,俺得想法子还击,有了!” 刘昭眸光微闪,腰身一拧,右臂猛甩,手成利爪,径直杀向曲衡的咽喉。 这一招速度极快,可曲衡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冷笑一声,抬起左拳迎了上去, “铛!” “哦?刀虎拳!” 看着刘昭那如刀的利爪,曲衡眉头一挑,右腿猛的踢向了刘昭的下巴。 “不好!” 这一脚角度实在刁钻,刘昭根本闪避不及,被其踢飞到空中,曲衡趁机杀上,又是一阵连击,再次将刘昭踩在脚下。 不过这次,曲衡没能再羞辱刘昭,因为后者竟是昏死过去, “没劲!” 曲衡撇了撇嘴,一脚将刘昭踢到一边,又是转身寻上了别人的麻烦。 刘昭这一昏迷,再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听到耳边不停的呼喝声,这才意识到比试还未结束,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借着华光,刘昭只见校场上还站着的唯有五人,其余众人则是横七竖八的躺在校场边上。 “这……俺们只剩下什长和刘晖了?!对面可还有三个啊!不成,俺得上!” 刘昭一急,便要冲上去,可刚抬腿,却觉得身子发软,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整个人噗通瘫在了地上。 “俺……这是咋了?脱力吗?怎么这个时候!” 刘昭很是不甘,他看着校场上,梁中和刘晖已经动手,分别对上了张兴和百里羽,而曲衡则是站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着。 “这家伙一定是想等他们没劲儿了再上去挑战,这个混蛋!” 想到曲衡对自己羞辱,以及对刘晖毫不掩饰的恶意,刘昭心中怒火涌动,恰好此时,百里羽一掌将刘晖拍飞,落在了他的身前。 “刘氏撼字诀,不错,承让!” “受教!” 刘晖勉强还了一礼,脚下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没事吧!” 刘昭一惊,挣扎着扶住了对方, “无妨,脱力而已。” 刘晖摆了摆手,深吸口气后,又是站了起来,沉声道: “今日还未结束,胜负尚未可知,我,当战!你呢?” “我……” 刘昭很想说自己无力,不想再战,可看着华光下刘晖那高挑挺拔的身姿,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哎,罢了,你也尽力了。” 刘晖轻叹一声,大步来到曲衡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刘晖,请战!” “呆子,你玩真的啊?” 曲衡戏谑一笑,瞬间来到刘晖身后,右腿如战刀一般将他击飞出去。 刘昭看得很清楚,刘晖其实挡住了对方的攻击,但却没能像白天那般将曲衡击飞,显然他的体力消耗很大。 “俺得上去帮他!” “别动!” 梁中不知何时来到刘昭身旁,伸手拦住了他, “什长!他……” “我知道!” 梁中面色肃穆,他看这艰难抵挡曲衡的刘晖,凝声道: “因为你的原因,我们的整体实力弱于对面,而刘晖为了胜利,主动将你失败的那份承担下来,在你昏过去的时间里,他连战三十一场,二十九胜一平一败,现在我们的比分与对方持平,所以我不能败,他也不能败,你明白吗?” 刘昭明白,接下来梁中必会对上百里羽,他们实力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而刘晖,就现在来看,必败。 “俺不能赢,但也不能输!” 看着上下翻射的红芒,刘昭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动作,可越看,心中的情绪便愈发激荡。 只见刘晖在肆虐的血雾下,如同风中残烛,整个人不停的摇曳着,而原本挺拔的身躯也渐渐弓了下来, “混蛋!” 刘昭如何看不出曲衡是故意这样,打算羞辱他一般羞辱刘晖,可他偏偏不能出手,最起码在胜负分出之前,他不能动手,这是规则,也是刘晖所期望的。 “砰!” 刘晖挺拔的身躯如大山般轰然倒塌,激荡起厚厚的烟尘,而那道红芒此刻犹如利剑一般,直插山腰,似是要将其拦腰斩断,见状,刘昭再也忍受不住,暴喝一声,化作一道白芒杀了出去, “刘昭,请战!” …… 第90章 鏖战 尺来长的白芒在五丈高的血雾前,不过萤火与皓月,可却犹如九天惊雷,携着呼啸的暴风杀进了血雾之中。 “哦?居然还有力气,那就好好玩玩吧!” 见刘昭杀来,曲衡嘴角轻扬,竟是不借力,就这么踏着空气迎了上来。 血雾如浪,卷起滔天怨虐,白芒似雷,震得寰宇隆隆,原本强过刘昭数十倍不止的曲衡,此刻却与他打的平分秋色。 那么,是刘昭变强了吗,不,并非是他变强了,而是曲衡变弱了。 之前的时间里,曲衡接连被刘晖和梁中等人挑战,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比起刘晖,他也只是因为在刘昭身上废了不少时间,这才留着不少体力,刘昭不同,他中午那一晕,直接来到了晚上,体力早就恢复。 不过,二者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体力多少就能弥补的,仅是交手片刻,刘昭的脸上便红肿几块,嘴角也流出丝丝血迹。 见到他这副惨状,曲衡狞笑一声,讥讽道: “请战?我看你是请辱!你和那个呆子一样,一样的无趣,一样的愚蠢!” 刘昭大怒,他死死盯着血雾之中的曲衡,身上的白芒一阵翻涌,周遭虚空被其震得发出阵阵闷响。 见状,曲衡眼神微凛,现在的情况让他很是不爽, “这个刘昭学的只是刀虎拳,势和气机却偏偏与他如此相像,要么他们真有血脉关系,要么就是…… 哼!不管哪个,这小子我玩定了!” 曲衡眸子冷光大冒,脚尖轻动,瞬间来到刘昭身后,战刀般的鞭腿坎向了后颈。 “铛!” “嗯?” 看着挡住自己的劈拳,曲衡脸色阴沉,冷哼道: “刀拳!” 刀虎拳,严格意义上分为刀拳和虎拳,横劈为刀,撩跃是虎,刀为攻守,虎为腾挪,搭配之间,既简又繁,令人难以捉摸,不过因招式太过简单,寻常修习者根本分不清此中关窍,只是胡乱一通。 刘昭也不懂,不过在与吴子瑜姜成的战斗中,他们有意无意的用不同的招式与他喂招,虽然不懂其中仔细,可也知道如何对敌。 原本姜成是打算直接告诉刘昭的,可梁中却说:这小子脑子实在愚直,告诉他,只会令他只记得刀拳虎拳,而忘记了刀虎拳,反而不美,不如让他直接打。 事实证明,梁中看的很准,几天下来,刘昭从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能有效防守,再到发起反击,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初步知道刀拳和虎拳的搭配。 如今,刘昭又领悟气机,再结合招式的运用,端的是拳拳如钢刀,爪爪似虎扑,这才能与实力十不存二三的曲衡打的平分秋色。 曲衡见刘昭将刀虎拳打的纯熟,心中一凛,暗自打起了精神, “我现在体力不支,不过这小子实力差,力道最多不过八百,只要我用气机锁定他,一击就能分出胜负!” 有了计较的曲衡抽身后退,来到三丈之外,与刘昭遥相对立,后者虽是戾气横生,可理智却是不失,见对方忽然后退,也不敢趁机掩杀,而是小心观察着。 “哦?” 看刘昭没有扑上来,曲衡颇为意外,眯着眼睛道: “傻蛋,怎么,不想为呆子报仇了?来啊,正面来啊!” 闻言,刘昭一怒,便要冲杀上去,可忽然想起吴子瑜也对他用过这招, “是了,他这是欲……欲擒故纵,俺不能上他当!” 想清楚的刘昭眼神一凛,将气机缠绕在周身,小心戒备着对方的突然袭击。 可盏茶功夫过后,对方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笑吟吟的站在原地,刘昭忽然想到一件事,对方的体力不支,这样拖下去,一旦他恢复体力,败的只会是他。 想清楚这个的刘昭勃然一怒,指着曲衡怒声道: “你居然玩将……将……将……” “将计就计!” 曲衡嘴角上扬,眯起眼睛道: “觉得我很卑鄙?别傻了,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用出什么手段都是正常,况且我也没有违反规则,一切只是你太过愚蠢!” 听到这个,刘昭再也忍不住,纵身杀了上去。 曲衡眸光闪烁,暗道就是现在,横起鞭腿狠狠抽向刘昭胸口, “砰!” 巨大的力量令刘昭双目猛凸,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还没完,曲衡又是瞬间来到他身后,一记窝心脚将他狠狠踩在地上。 “砰!” 冰冷的地面再次触碰到刘昭的脸部,呛鼻的灰尘让他喘不过气,涌到咽喉的鲜血无处喷出,只能从鼻孔出来。 瞧着刘昭这幅狼狈的模样,曲衡轻蔑一笑,狠狠揉搓了下踩在脸上的脚,讥声道: “是我看错了,你和他不一样,比起他,你只是愚蠢!” 刘昭拼命挣扎着,努力让自己的头颅离开冰冷的土壤,可曲衡的脚犹如大山,任他如何用力,都不能挪动半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看了眼沉沉的夜色,曲衡轻叹口气,摇头道: “真是无趣,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我还没玩够呢!” “不!” 沙哑而又沉着的嗓音传来,曲衡面色阴沉的看着远处慢慢站起的身影,恨声道: “就这么想被我羞辱吗?!” 刚刚站起的身影似乎还有些站不稳,晃了两晃后,才勉强稳住, “刘晖,请战!” “哼!请战!你拿什么战!” 曲衡蔑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一脚狠踢在刘昭身上,淡淡道: “就这么护着他?我看你是眼瞎!” 刘晖不语,只是又道: “刘晖,请战!” “那我就满足你!” 曲衡狞笑一声,便要再次杀出,不料一只手却是抓住了他的脚腕, “俺……俺还没输!俺……要接着打!” 曲衡面色一冷,一把捞起脚下的刘昭,而后抡圆了膀子将其当作木偶狠狠摔在地上, “砰!砰!砰!” 狂暴的力道令刘昭又是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可他依旧说着, “俺……俺不……认输,接着……打……” “哼!” 曲衡彻底失去了耐心,又是甩起膀子将刘昭重重摔在地上, “认输吗!” “俺……俺……” 刘昭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真的很想认输,可瞥见远处虚弱无比却依旧挺立的刘晖,体力衰败不堪依旧与百里羽鏖战的梁中,他放弃了, “俺不认!” 惊天的怒吼如晴天霹雳,刘昭顿时化作一道白芒,径直将曲衡掀飞出去…… 第91章 鏖战2 飞出三丈才稳住身形的曲衡看着周身白芒大作,身后白虎嘶啸的刘昭,面色愈发阴冷,他明白对方这是在愤怒与理智并存的微妙情形下,将自身的气机与势结合,并彻底释放,才有如此情形。 放在平时,曲衡绝对不会将其放在眼里,毕竟在两年前他便能做到这种事,可现在,自己乃强弩之末,对方却是更进一步,想要取胜,怕是有些艰难,但也只是有些。 “别以为这样就有胜算,在这儿,你还差得远!” 曲衡暴喝一声,身后血雾翻涌不止,四丈高的赤身猰貐前蹄轻翻,竟是迎风便涨,足足来到十二丈高。 “不好!” 远处观战的刘晖面色大变,忍不住开口想要阻止这场战斗,可几番挣扎,最终只有一叹, “血燃,武夫通过燃烧气血,突破人体大关,从而短暂获得强大的力量,气血雄厚者甚至可在瞬息间获得百倍之上的力量! 不过此举虽然可得力量,可也是釜底抽薪,稍有不慎便会气血耗尽,化作灰烬。 而曲衡不同,他家秘传法门,可大幅度降低气血燃烧的伤害,以他现在的本事,五倍之下,可随意使用,刘昭,千万不要死扛啊!” 在十二丈高的赤身猰貐前,刘昭不过是刚出生的幼犬,可他却没有丝毫退缩,背后丈余长的白虎发出阵阵嘶吼。 受到挑衅的赤身猰貐眸中红光闪烁,口中发出如泣如诉的嘶吼,这吼声真真如九天之雷,就连远在文院的赵毅等人也听得清楚,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窗外。 “哦?衡哥儿这是遇到谁了,玩得这么大!” 一袭玄衫的樊宁不急不缓的来到窗前,凝声道: “曲衡虽然放诞,可也是个知分寸的,恐怕他是被逼到了绝境。” “哦?” 相貌风华的曲君挑起了堪称完美的剑眉,讶异道: “是梁中动手了?不该啊,这小子惯是个机灵的。” 樊宁没有应声,而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须臾后,眉头忽然舒展,低声道: “有趣,看来荣弟长进了不少。” “哦?” 曲君勾起嘴角,亦是看向了远处, “看来衡哥儿有的玩儿了。” 而同在一边厮杀的梁中百里羽二人,见到曲衡不管不顾的用出这等秘法,心中一惊,交手一拳后,默契的停了下来。 “秃毛鹰!玩这么大,有必要吗?!” “哼!” 百里羽也觉不妥,可见梁中这番问罪的态度,只是冷笑道: “规则只说不能用兵刃,没说不能用其他的,再说那小子又没打算认输!” 闻言,梁中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冷声道: “好啊,既然要玩大的,那就玩得彻底点!” 言罢,梁中怒吼一声,体表迅速变得赤红,身后金光大作,仅是瞬息,十五丈高的金刚狻猊踏破暮色,其雄俊的头颅在黑夜之中宛如蔼蔼苍山。 见状,百里羽亦是不甘示弱,同样青光大盛,唤出同样大小的沧浪击征划破冬夜,一对金眸恍如天上明月。 彼时正是夜间课业结束,众多下学的诸院学子三五成群的聚在各处空旷道路之上,观望着这场巨兽大战,赵诚赵毅等人亦是身处其中,在看清那处是武院之后,几人心中俱是一惊, “刘昭不会……” 不提三人的想法,且说刘昭,在两位什长的巨兽出现之时,他的内心下意识生出了惧意,可看到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那平静的目光,他又将这股惧意死死按下。 “俺……俺不能怕!也不想再怕了!” 一直以来,刘昭都在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这份恐惧不仅是因为实力差距,更是千里求学,举目无亲的孤独,也是缊袍敝衣处其间的尴尬,自卑,他很清楚自己和眼前的人都是彼此的过客,但那份感情却是真实的,他没办法忽视。 “所以,俺才不想想那么多,俺就知道樊荣帮了俺,什长帮了俺,吴子瑜帮了俺,姜成帮了俺,刘晖……帮了俺,俺不能辜负他们,俺,” 刘昭怒声嘶吼着,白虎似是感受到他的意志,发出了一声悠远的长啸,这啸声并不震耳,却响彻寰宇,周遭的空气竟是被其震得略微晃动,隐隐间闪烁出白色的光芒,而这光芒也不刺眼,却跳动的极有韵律,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绝不能输!” 冲天的怒吼掀起大片的白色雷霆,径直杀向了赤身猰貐,可这雷霆仅有三丈见方,比起小山般的怪物,终是力有不逮。 只见那怪四蹄轻动,便将这白雷击溃,然而这只是开始,白雷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竟又是扑了上来。 一次,两次,三次……盏茶功夫后,白雷攻势依旧,可那赤身猰貐却是血雾翻涌,隐隐有不稳之势。 血燃终非长久之计,哪怕曲衡用家传秘技降低了伤害,也没办法坚持太长时间。 “哼!若非顾及这里是武院,我早就……罢了,不用全力那我就用一半!” 曲衡眸光闪烁,心神微动,赤身猰貐竟是瞬间小了一半,将刚欲再次攻击的刘昭吓了一跳, “他咋变小了?还变得更危险了!” 如今的怪物体型虽小,可给刘昭的感觉完全不同,血雾中透出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连他的不动如山也无法抵挡。 “嗬嗬嗬,傻蛋,不,刘昭!” 双目闪着红芒的曲衡低笑一声,用他那尖锐却又诡异的声音道: “能将现在的我逼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你很有趣,值得我这一招——踏血浪翻!” 忽然,大量血雾自刘昭脚下喷涌而出,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急忙想要躲开,可这血雾此刻却如流水一般,随着他的身体而动,且很快便来到胸口处, “好闷!” 刘昭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九岁那年的夏天,他跑到池塘里玩水,却不慎滑了一下,冰冷的水包裹着全身,胸口越来越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是现在!” 眼见血雾来到刘昭脖颈,曲衡眸子微亮,横起戳脚,犹如利箭一般直刺对方胸口…… 第92章 南柯1 痛,深自骨髓的疼痛以及那难以言说的疲惫令刘昭始终无法睁开眼睛,直到一股奇妙的清香飘来,他才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 “这里是……对了!俺在和曲衡此试!” 想到这个的刘昭猛然坐起,可身体上的疼痛令他又是躺了下去,看着头顶陌生又熟悉的杏色毡布,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帐篷中。 “俺咋在这儿?是了,俺是被曲衡一脚踢晕了……踢晕了!” 刘昭忽然想起什么,又是直起了身子,针扎般的酸痛再次侵袭全身,他呲着牙看了眼周围,只见偌大的帐篷中,只有他自己一人,以及中央燃烧着的火炉,火炉上还炖煮着什么,奇妙的清香就是从那上面飘出来的。 “好香!比上次的灵牛炖老参还要香!” 口水不禁从嘴边里流出,刘昭觉得自己的酸痛都少了很多, “还是什长炖的吗,那我们……” “不,咱们没赢。” “嗯?” 一道人影挑起门帘,施施然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刘晖。 “咱们……输了?” “嗯。” 刘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而后轻叹道: “曲衡的踏血浪翻连我都要避其锋芒,哪怕你最后将气机融进了招式,也只是以卵击石。” 刘昭默然,好一阵后才小心道: “那……对方的惩罚是什么?” “战斗,” 刘晖定定的看着刘昭,认真道: “接下来的五天,我们全都是对方的战偶。” 闻言,刘昭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当战偶是个什么滋味,也明白以梁中的高傲怕是很难接受被死对头呼来喝去, “什……什长他是咋说的?” “说什么?君子一诺,一言九鼎。” 刘晖大袖一甩,也不知从哪里拉出一把矮凳坐了下去,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曲衡恐怕会是找你的麻烦,毕竟你将他逼到那个地步,落了他好大面子。” “这个……” 刘昭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我早就有准备了,了不得就是每天挨顿打,他又不能杀了我。” “话不是这么说的。” 刘晖摇了摇头,肃声道: “你也知道曲衡的气机很诡异,其家传的禹柔步外柔内刚,到他这里却是霸道十足,偏本人又是行事乖戾,所以领悟出得意也不是禹柔步本身那般中正平和。 不过这也让曲家看到了家传法门的另一种可能,所以曲衡虽为庶子,可也颇受长辈喜爱。 至于他昨夜用的那招,是他根据自己的意自创的一招,看起来只是简单释放气机缠绕对手,实则却是触碰到了宇的门槛。” “宇?!四方上下谓之宇!” 刘昭很是惊诧,何为宇,宇为空间,虽说早被命格师掌握,并推及到普通人也能用的地步,可能在成为命格师前就掌握宇的人,寥寥无几。 “不错,在天赋这一点上,曲衡远胜于我。” 刘晖平静的说着,可刘昭能看出他眼中的羡慕, “踏血浪翻,是在对手周围凭空唤出气机,并将其侵入敌人体内,因其强横霸道,故可令人犹如沉浸尸山血海,意志不坚定者轻则昏厥,重则痴傻,曲衡曾以此招废掉一位实境武夫。 有两位什长在,他虽不能正面击杀你,却可以暗中以此招废了你,就是樊荣也没法说什么。” “啊!” 刘昭大惊,心中慌乱不已,他想到的最多就是每天挨顿毒打,却没想到对方会让他变成傻子, “那……那没人管吗?” “管?” 刘晖冷笑一声,淡淡道: “知道什么叫襄州半曲吗,襄州路知府乃当代曲式主家宗主,一百零八大小县城,都有曲家之人在其中担任要职,青沙更是曲家祖地所在,就是熊希年将军都得给他们曲家面子。 上次被打成痴傻的武夫乃是琉河县主簿的外甥,最后呢,曲衡也只是自罚三杯,道声了我之过也。” 说到这儿,刘晖脸色冷默,淡淡道: “大衍重法不错,对于私斗刑责很严重也不错,可那只是用来束缚普通人的,普天之下,庶民百姓千千万,地域疆土亿亿顷,命格师才有几位? 所谓人命,那是命格师的命,黎民,蝼蚁罢了!” “这……这……” 听到刘晖的话,刘昭哑口无言,结巴半天,才憋出句: “咋能这样?先贤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今也以仁义忠孝治天下啊!” “仁义?忠孝?” 刘晖又是冷笑一声,淡漠道: “提出它的先贤很伟大,为后世君王驯服天下人提供了一条项圈,知道什么叫牧狩吗?就是将天下看做牧场,人当作牲畜,放牧者则是猎手,若牲畜听话,那就每日提供饲料,若不听话,那就宰杀。 另外,当牧场的草不够时,或是遭遇天灾,那就杀掉瘦弱的牲畜,将其骨血做成饲料喂给强壮的。” 看着刘晖平静的眼神,即便刘昭在樊荣梁中那里听过类似的话,也依旧不如眼前少年说的明白。他在怀疑,自己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是不是都是假的。 一时间,整座帐篷只有火炉中偶尔传来的噼里啪啦之声,以及刘昭渐渐粗重的呼吸。 “那俺学的这些有啥用?以人家的体量,就算做了命格师,怕也是和太爷一样死的不明不白,到头来,俺就是卖掉自己,也只是别人的饲料,真是……可怕的世界!” 看着神情落寞的刘昭下意识刘晖暗中摇了摇头,今日他的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在坚定刘昭的内心。 无论是势,气机,还是意,其实都不稳定,它们都和人本身的意志息息相关,刘晖很清楚,刘昭的出身是他最大的弱点。 “这小子本就愚直,眼界又低,若是不早早明白这些东西,怕是很难走到最后。” 见刘昭还是不说话,刘晖心中一叹,便要开口训斥,不料,刘昭却是猛然抬头,怔怔道: “俺……俺不怕这些,俺只想做命格师!” “哦?哈哈哈!” 刘晖一愣,而后大笑起来,指着仍在发呆的刘昭道: “却是我多想了!也罢,先喝了这碗清茶,它能调和你体内残留的曲衡的气机。” “哦。” 刘昭应了一声,接过了茶碗,这茶碗只是普通的青花瓷碗,远不如樊荣用的,可这茶水却是不遑多让。 清冽见底的碗底,缥缈升起的清香,令刘昭眼前一亮,忍不住将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啊!真舒服!比公子那里的茶都好!” 刘晖莞尔,接过空碗,笑道: “樊荣的茶可是襄州独一份,不仅对人体大有裨益,久饮,还可令人耳聪目明,寻常人根本喝不到,我这茶就普通些了,只能活血化瘀,清热解毒。” “啊!我喝的那个那么好啊!” 刘昭暗暗咋舌,心道当时也没觉得啥,真是后悔啊! “好了,既然喝了茶就准备起来吧,今早,百夫长会带咱们去南柯室,对你来说可是稳定气机的最好去处。” “南柯室?那是啥?” …… 第93章 南柯2 “知道南柯一梦吗?” “南柯一梦?” 刘昭细细想了想,好一阵才恍然道: “先生有讲过,说是古时南柯太守淳于棼曾于少年求学时大梦一场,梦中享尽荣华,尝尽富贵,又在最盛之际被杀,醒时发现终是一场空。 虽说只是一场大梦,淳于棼却也因此领悟后天命格,百十年后,还真就实现了梦中所得,成为一时美谈,故此也有南柯一梦,似真似幻的说法。” “嗯,说的不错。” 刘晖微微颔首,唏嘘道: “有人毕一生之力无法领悟命格之秘,可有人只是大梦一场便扶摇直上,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不过,自那时起就有先辈们提出,若是打造一个如梦似幻的幻境,再让人沉浸其中,是不是能增加凝聚后天命格的机会。 于是,那一纪大衍帝王召集数百位丹青类、术法类命格师,经过百年钻研,甚至耗费大量的国运,又经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根据第二位执道理类牛耳先贤留下的梦蝶图,创造出这世上最真实的幻境——山河。 据说这个幻境蕴藏着一个几近真实的世界,其中更是有着自己的运行规律,那一纪帝王以此幻境培养出大量擅长不同领域的命格师,将大衍疆域扩展到海洋之上,发现了众多未知的大陆。 然而,自那次与欲魔兽旷日持久的战争后,帝星陨落,山河破碎,再无人能见其威能。 新一纪帝星试图重新打造一个新的幻境,可却无法成功,直至本纪首位帝星登基大宝,以自身命印为基,打造出全新的幻境——天机,这才让人再见其中之妙。 不过,咱们学馆的南柯室只是术法类命格师设下的定向幻境,属于最基础的幻境。” 听罢刘晖的解释,刘昭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好一阵才问道: “啥叫定向环境?” “定向幻境,是事先设定好的幻境,例如,这个幻境之中是一个乞丐的一生,那不论是谁,沉浸进去后,只能做乞丐。” “哦,是这样啊……” 刘昭挠了挠头,又是疑惑道: “可这有啥用啊?一个乞丐而……” “混账!” 刘晖喝骂一声,伸手在刘昭头上打了个爆栗,怒声道: “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世间万物皆可为我等之师,乞儿,莫不是忘了本纪首位帝星便是乞儿出身!” “这……没忘……” 刘昭呐呐应了一声,暗道自己真蠢,明知他最爱说教,何苦多嘴。 “哼!” 刘晖大袖一甩,冷声道: “这定向幻境因内容单一,所以对人帮助也不大,不过另一类非定向幻境却是神异无比,它可以根据沉浸者的内心,模拟出最适合的幻境。 你大可想想,若是你提前过完自己的一生,阅历会不会丰富,心性会不会沉稳,最重要的是,幻境只不过用了一场梦的时间,比起你要历经数年,数十年,乃是数百年才能领悟这一切,是不是要更加容易?” 刘昭细细一想,好像确是此理,随后又想到樊荣梁中百里羽这些富强子弟,处事老练,为人各具特色却又出奇的一致——心平气和,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动怒。 “他们与俺年岁相仿,行事却比大人都要老练,莫非……” 刘昭略一犹豫,开口问道: “樊荣公子他们难道……” “嗯,你想的不错。” 刘晖轻叹口气,脸上竟是流露出一丝遗憾,亦或是恐惧, “五年前,由熊将军出面,联合襄州路所有县镇,举办了一次幻境试炼,且只允许十五岁以下,七岁之上之人参加,而我和樊荣他们也在其中,彼时我等不过恰好七八岁。 那次试炼既是定向,又是非定向,定向,指的是所有人都身处一个幻境内,非定向,则是每个人的身份都由各自的内心来决定。 而整个幻境,是一处丛林,我们最终的目标,就是达到最高的山顶,拿到那里的幻旗。 可这座丛林中危机四伏,不仅有猛兽出没,更是有欲魔兽存在,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彼此,是自己。” “啊?这是为……” 看到刘晖深邃的眸子,刘昭忽然明白过来,在这样的环境中,最危险的往往是自己的同类, “所以,你们活到了最后?” 刘晖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我们都没活到最后,但幻旗却是我们拿到的。 那次试炼,看似是联合,实则是各县镇的较量,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年幼者与年长者的战斗。 我们都清楚一点,斗智不斗力,而樊荣,带领着我们走到了最后。” 说到这儿,刘晖长叹一声,慨然道: “其实,无论是我们这些试炼者,还是那些暗中较量的县镇,都不是最后的赢家,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位。” “哦?是谁啊?” 刘晖并没有回答,而是倒出一碗清茶饮下,淡淡道: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见对方不想回答,刘昭也按下疑惑,随着刘晖出了帐篷,刚一出来,迎面便撞上一人。 这人身着紫色劲装,头勒白边镶玉发箍,黑发如墨,眸若桃花,正是曲衡。 “呦!居然还能站起来!” 见刘昭完好无事,曲衡嘴角勾起,来到了他的身前,鼻翼轻动两下,挑眉道: “清神茶,你还真是舍得!我记着这东西你一个月也没多少吧。” 刘晖面色不变,淡淡道: “君子若茶,好茶自然当配君子,我们走。” 刘昭闷声跟在刘晖身后,径直出了帐篷区, “怪了,这傻蛋什么来头,呆子这么护着他,难不成真是亲戚……” 路上,刘昭闷头走着,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从刚才曲衡的话里,他知道那杯茶并不简单,而且还很珍贵,对刘晖来说也是这样。 “不必介怀。” 刘晖似是知道刘昭心中所想,便走便解释道: “清神茶是刘氏特产,以秘法培育,虽说珍贵,可我作为族人,每月也能领上那么一片,且喝就是了。” “哦。” 刘昭闷头应了一声,可心中却是暗自记下了这份人情。 …… 第94章 南柯3 精致的阁楼前,刘昭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只见此处花红柳绿,几只素白飞花伴着暖和的细风翩翩起舞,不时传来的清脆鸣叫,令人心旷神怡。 “咳!” 见刘昭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刘晖轻咳一声,低声道: “别乱看,这里临近教谕们的住处,若是有脾气不好的,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板子!” 闻言,刘昭脖子一缩,老老实实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正前方的阁楼,只见这处阁楼高有八丈,阔有十三丈,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自是一番气象,楼阁正中央又有一幅牌匾,上书南柯室三个大字,以刘昭这等不擅书法之人来看,这字都是极好看的。 “好漂亮的字!” 刘昭字写的稀烂,没少挨先生训斥,所以他很羡慕那些写字好的,如今见到这字,自是见猎心喜,下意识的观赏起来,不料只看不一会儿,他便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 见状,刘晖无奈摇了摇头,伸手在刘昭肩膀上拍了拍,低声道: “这字乃是熊将军亲笔,其中蕴含的意,就是大梁境命格师都不敢直视,还不快低头。” 闻言,刘昭急忙垂下脑袋,这才觉得好了不少,暗道这学馆果然不简单,就是一幅牌匾,都能让命格师低头。 “别愣着了,走吧。” “哦,好。” 一行人踏入楼阁,进入之后,刘昭发现里面却是不如外面那般奢华,空荡荡的不说,甚至没有华光,显得暗沉沉的。 “第一层是最基础的定向幻境,你第一次沉浸,先在这里。” “哦。” 刘昭应了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挠头道: “那你们呢?” “第一层的幻境对我们没用。” 刘晖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梁中却是走了过来,闷声道: “别废话了,快走!” 看到梁中的模样,刘昭忍不住笑了出来,无他,此时的梁中头顶鼓着一个大包,半张脸也高高肿起,看上去就是猪头,全无平日里的威风凛凛。 “哼!” 梁中脸色一黑,握拳狠狠在刘昭头上砸了一拳,这下,看到对方的头上也鼓起一个大包,梁中这才觉得气顺了些,恶狠狠道: “要不是你小子逼得曲衡用出血燃秘法,老子也不用和秃毛鹰拼命,这下倒好,百夫长把这笔账算到我跟秃毛鹰头上,狠狠练了我们一顿,你小子最好给我快点提升实力,要不然,你天天都是猪头!” “哦。” 刘昭低头应了一声,眼神却是悄悄瞥向了百里羽,见对方也是一副猪头模样,嘴角又是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 “我看得到。” “诶?!” 脑袋又是鼓起一个大包的刘昭成功让百里羽也气顺了些,他似是心情不错,悠哉道: “南柯室共有八层,前四层为普通呆的,后四层则是命格师去的,第一层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都可以待着,你小子在武院是最弱,可在外面,说句不客气的,那就是天才,直接进第三层吧。” 刘晖眉头微皱,刚要说些什么,梁中却是罕见没有反驳老对头,一把搂过刘昭肩膀,咧起嘴笑道: “嗯,说得好,刘昭啊,上三层楼吧。” 见到两人脸上的笑意,刘昭背后没由来的生出一阵冷意,可两位什长同时发话,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点头应了下来。 三层楼,刘昭看着更为空旷的房间,有些忐忑的跟着众人盘膝而坐,他们一行八十四人,只有九人踏入了四层楼,至于熊墨仁,则是去往了八层楼。 刚一坐下,刘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慢慢合上,好一阵后,才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惊醒。 “俺这是……在哪儿?” 看着一望无际的旷野,感受着头顶炽热的烈日,刘昭有些发懵,他记着明明自己还在南柯室三楼才对。 “这就是幻境?真是好真实啊!” 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一丝燥热,刘昭伸手捏了捏脸,真实的痛感令他大呼惊奇, “诶!俺咋穿着铠甲!” 忽然,刘昭发现自己竟是穿着一身重甲,这重甲通体乌黑,上面镂刻着奇异的花纹,且分量极重,在明烈的阳光下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好漂亮!” 身为男儿,对这样粗犷但又充满金属质感的东西,刘昭很是欣喜,暗道若是真有一幅这铠甲就好了。 “想要吗?” 沙哑的嗓音传来,刘昭一惊,抬头看向了前方,只见不远处同样有一个身着铠甲的人。 这人带着金属面罩,身量足有一丈,因而看不清相貌,但刘昭可以肯定,这人很危险,无他,对方那沉重的气机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你……你是谁?” 刘昭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嘴唇,身上同样散发出厚重的气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打败我!” 话音刚落,那人身上竟是冒出璀璨的雷光,而后瞬间来到刘昭身前, “好快!比百里羽还要快!” 刘昭见过的所有人里,以熊墨仁速度最快,百里羽次之,那种瞬移般速度,以及暴风般的压迫力,是他最害怕的,因为这个时候往往代表着,他要被击飞了。 “俺可能不输!” 刘昭架起双臂,背后隐隐升起一座大山虚影, “砰!” 惊雷般的闷响激荡起漫天飞舞的烟尘,刘昭面目狰狞,死死架住对方的劈拳,强大的力道竟是令他的双腿陷进地面。 而那人见一击不成,一记扫堂腿狠狠踢在腰间,将刘昭击飞出三丈外,紧接着,又是化作一道雷光杀了上来。 “砰!砰!砰!” 拳如疾风,势如山岳,锐如刀锋,意如猛虎,刘昭很清楚,对方打的也是刀虎拳,但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完全不是自己能比的。 短短瞬意,刘昭便承受了数百次攻击,若非身上的玄甲,他早就重伤倒地,饶是如此,可怕的力量依旧震的他气血翻涌,五脏酥麻。 “砰!” 又是一记重拳,刘昭倒飞出七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强的压迫感,好快的速度!这人的刀虎拳真是厉害啊!” …… 第95章 南柯4 紧盯着对面的玄甲大汉,刘昭的额角淌下滴滴冷汗,领悟气机后,对与他人身上散发的意他更加敏锐,据刘晖所说,强大的武夫仅凭单纯的气机就可以击杀敌人,而眼前这个人,刘昭毫不怀疑对方具有杀死他的实力。 “守的不错,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 玄甲大汉说着,竟是凭空抽出一把战刀,这刀通体乌黑,刀身笔直,长三尺三寸,厚背宽刃,微风轻拂,隐隐有龙吟虎啸。 看到这刀的瞬间,刘昭顿时汗毛炸起,他能感觉到,这刀上有着浓重的血煞之气,它是杀过人的。 刘昭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血,可比起这种如鲠在喉的窒息感,都是不值一提。 他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努力控制着心跳,可止不住颤抖的双腿,却是令心跳越来越快。 “噗呲!” 温热的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淌下,滴在细密的沙土上,凝结成一块块血胚子,刘昭双目呆滞,大好头颅瞬间飞起,扑通一声落在了沙土之中。 见状,玄甲大汉将战刀收回,眼中冒出一道白光, “沉浸者:刘昭,初次沉浸,失败,检测意志坚定,开启第二次沉浸。” “呼!呼!呼!” 刘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颈,察觉脑袋还在后,额头这才冒出大片冷汗, “俺……俺还活着,太……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惊喜,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可刘昭还未回过神,玄甲大汉又是来到身前,惊的他下意识退了三步。 “卑微的虫子,弱。” 听到对方淡漠的嗓音,刘昭又羞又怒,愤声道: “我不是虫子!” 玄甲大汉轻蔑一笑,手持战斗直指刘昭,冷声道: “那就杀了我!” 话音刚落,一股阴森的气势自大汉背后升起,惊的刘昭又是一阵冷汗,又想起方才头颅飞起的情形,看了眼地上还凝结的血块,咬了咬牙,勉强沉下了心神, “这人纵是幻化出来的,也太过真实,刚才俺可是真的死了!不过,也不能让他小瞧了!” 刘昭长出口气,身体忽然变得赤红,丈余长的白虎虚影自背后跃然而出,化作一道白芒直杀大汉而去。 大汉似是被白虎威势所摄,呆愣愣站在原地,刘昭心中一喜,却又觉得不对,眼角忽然瞥到一道寒光,急忙拧身闪躲,可那寒光犹如流星划月,实在太快,他的腰虽躲了过去,可左肩却是遭了殃,被寒光削下。 “啊!” 剧烈的疼痛令刘昭仰天惨叫,喷涌的鲜血直射出二丈开外,染红了大片尘土,寒光再闪,右肩又是飞起,不等惨叫再起,右腿齐根而断。 “噗通!” 刘昭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子,本就不甚好看的脸此时五官拧在一起,显得既滑稽又可怖。 “弱者,虫子,只配死。” 黝黑的战刀在烈阳下摄出阵阵寒芒,刘昭瞪着眼睛,银牙紧咬,死亡的恐惧令他止不住的颤抖,口鼻之中禁不住流下污秽之物。 见他这副模样,大汉轻蔑一笑,讥声道: “纠纠武夫,不谓生,不畏死,你却是待宰的肥猪!莫怕,我的刀很锋利,你且忍一下!” 说罢,寒芒落下,左腿与身子分离,刘昭又是一声惨叫,许是疼痛与死亡激起了他的求生之心,忍着剧痛,努力想要逃走,可他四肢尽去,只能使腹部用力挪动着身子。 殊不知刘昭这副模样在大汉眼中,更像一条蛄蛹的蛆虫,纵身来到他身前,一脚踩在后背之上,讥笑道: “哈哈哈,果然是虫子!连爬都爬的这么慢!杀你这等虫豸,真是脏了某的刀!” 说罢,大汉伸手攥住刘昭咽喉,一把将其提起,而后手上慢慢使着力道。 刘昭本就重伤,如今被钳着喉咙,肺部一阵翻涌,嘴角控制不住的溢出丝丝鲜血,见状,大汉又是一笑,冷冷道: “小子,你真是武夫吗?某看你是懦夫!我想你一定是从来没见过血,不知道过刀刃划过喉咙的感觉,不急,某让你细细感受一番!” 大汉将刘昭按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脑袋,一手拿着战刀在喉咙上慢慢划过。 刀刃划过皮肤的感觉刘昭不是没有过,可这样慢慢拉过皮,再切割肉,又割开喉管的感觉,他第一次感受到。 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以及在死亡边缘上的徘徊,令刘昭心脏鼓动到了极点,他很想叫出声来,可破开的喉管只能喷涌鲜血,模糊他的双眼。 很快,刀刃来到了骨头上,因大汉不想那么快结束,所以他来回拉扯着战刀,似是锯木头一般锯着。 “呲!呲!呲!” 刀刃划过骨头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刘昭的意识却渐渐模糊,恍惚中,他看到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被大汉提在了手里, “是什么呢?哦,是俺的头啊……” “沉浸者……失败……意志尚佳,开启第三次沉浸。” 冰冷的嗓音落下,刘昭又是睁开了双眼,他看着依旧手持战刀的大汉,一屁股瘫在了血泊之中, “俺……俺又活了?” 头顶的骄阳依旧明艳,吹来的风仍是燥热,可刘昭却觉得通体彻寒,宛如裸身置于冰窟之中。 “虫子,还要打吗?” 望着那刺眼的寒芒,刘昭咽了咽口水,结巴道: “俺……俺……不……” “你要放弃?” 刀刃划过咽喉,丝丝鲜血缓缓淌下,刘昭身子一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沉浸者:刘昭,沉浸次数:两次,成功次数:无,意志未丧失退出,一月内不得沉浸。” 冰冷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令刘昭瞬间惊醒,他急忙大叫道: “俺要打!俺要打!” 闻言,大汉歪了歪头,眼中白光闪烁,冷冷道: “沉浸者,刘昭,是否放弃沉浸,意志未完全丧失退出,一月内不得沉浸。” “一个月!” 刘昭惊叫一声,自来到这学馆后,他才知道君子善假于物是什么道理,随意变换重量的石锁,压制意的梅林,还有这南柯一梦的幻境,无疑都是修炼最好的辅助,一月不能沉浸幻境,那岂不是空入宝山。 “俺要打!” “沉浸者:刘昭,意志坚定,第三次沉浸开启……” 第96章 南柯5 燥热的西风卷起阵阵薄薄的烟尘,遮住了原本明艳的骄阳,摄人的寒光映射着乌黑的铁甲,令刘昭难以睁开本就疲累的眼皮。 这是他第五次与玄甲大汉的战斗,不,是厮杀,是单方面的虐杀,短短的半个时辰里,他体验到了肢解、窒息、剜心、刮骨、放血五种残忍的死法。 刘昭发誓,他绝对不想再来一次,可也不想就这么退出沉浸,从入学十多天才来了一次南柯室来看,这里必是极为珍贵之地,若是放弃,一月之内不能来,那太过可惜。 “沉浸者:刘昭,检测意志坚定,开启第六次沉浸。” 眼见大汉又是挥着战刀杀来,刘昭瞳孔一紧,大吼道: “且慢!” 冰冷的刀刃架在脖颈之上,刘昭感受着那股寒意,心脏不由得一阵疾跳, “你……你拿着刀,我赤手,这不公平!” 大汉歪了歪脑袋,面罩发出一阵沙哑的低笑, “公平?这不是虫子该奢求的,不过,我愿意给予怜悯,拿着吧!” 玄甲大汉将战刀插在了刘昭眼前,随后环臂抱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大汉的行为无疑极为轻蔑,刘昭却不敢有任何情绪,他拔出身前的战刀,这才发现这战刀只比自己矮上一头,要知道他可是有四尺八寸的身量。 “而且这刀有些重了啊,得有二十斤了吧!” 细细端详着这玄铁战刀,刘昭不由得一阵心悸,要知道他可是惨死在这刀上四次,尽管上面没有血迹,却依旧散发着滔天的血腥气,令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倒是挺顺手。” 刘昭随手挥了几下,发觉这刀虽重,用起来却极为顺手,然而,他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坏了,俺不会刀法!” 看着手中锋利的战刀,刘昭有些发愣,一直以来他练的都是拳法,刀,他是真的不会, “算了,刀虎拳也沾个刀,就这么瞎打吧,总比空手强!” 刘昭深吸口气,照着刀虎拳的架子拉开架势,将战刀横在了胸前。 说来也怪,握刀在手,刘昭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觉得很正常,仿佛自己用的不是拳法,而是刀法。 “刀虎拳也是刀法吗……” 刘昭轻吐一口浊气,身上忽然白芒大作,丈余长的白虎虚影仰天咆哮,这时,一股戾气自心中突然升起, “怪了,俺咋……是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俺有刀!” 瞥了眼在骄阳下溢着阵阵寒芒的战刀,刘昭感觉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平静,可沸腾的血却在时刻告诉他,他要杀死对方,杀死那个虐杀了他五次的混蛋。 没有任何声音,唯有迎面吹来的热浪,刘昭出手了,他的刀划过了那道高大的身影,并在大汉的身后停了下来, “不错的一刀!” 大汉伸手拿过战刀,用手指在刀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咔嚓!” 修长的刀身径直裂成两半,而刘昭也应声倒在地上。 须臾后,刘昭面色复杂的看着对面手持断刃的大汉,开口道: “你……是怎么杀了我的?” “你的刀虎拳不错,很扎实,想来练了有十年的功夫,老实说,方才的那一刀,很漂亮!可惜啊,” 大汉横起断刃,遗憾道: “你的刀只在手上,而不在心里。” “心里……” 刘昭一愣,他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而且…… “这句话跟吴子瑜说得很像啊,不只要理解拳,要让拳理解你。” 刘昭从没忘过这句话,他后来曾私下向吴子瑜讨教过,但得到的答案却只是让他多去实战。 而今,大汉所说的,似乎与这句话异曲同工。 “刀在心里……是什么呢?是杀心吗?刘晖说要我身怀利器,待时而动,方才握着那把刀,一股戾气忽然冒出,想来那就是俺的杀心。 俺借着杀心凝聚出的气机,将速度提升到最快,一刀砍中了他,可还是被其所杀,他是咋接下的呢……” 刘昭细细回想着方才的战斗,只记着对方右臂出来一记劈拳,臂甲磕歪了杀向了咽喉的一刀,随后在自己的脖颈上抹了一下。 “居然用拳头做到了刀刃一样的效果,这家伙,俺只在百里羽身上见过这种攻击,可他用的明明是刀虎拳,怎么会有利刃呢……” “还要打吗?” “要!” 刘昭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接过了对方扔来的战刀,此时,战刀已经恢复了原状。 “俺虽然不明白你说的,但只要打下去,我迟早会明白,来吧!” 刘昭轻喝一声,又是持刀杀向了玄甲大汉,但那大汉又是一记劈拳杀死了他。 “再来!” “噗通!” 刘昭一次次的杀出,又一次次被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死了几次,只知道头顶的骄阳渐渐落下,燥热的风也逐渐变得寒冷,直到一轮圆月升起,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杀了整整一天。 “呼!呼!呼!” 终于撑不住的刘昭,拄着战刀大口喘着粗气,他看着对方依旧挺立如山的大汉,暗道这家伙不会累吗。 “还要接着打吗?你的意志已经下降到极点,再打下去,只会被迫退出。” 刘昭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思索一阵后,问道: “我被杀了多少次?” “两千又七十次。” “这样吗……也就是说我挥了两千多次刀。” 刘昭喃喃一声,又道: “之前的人,他们最多能在这里待多久?” 大汉歪了歪头,答道: “七日。” “这么久!” 刘昭暗自咋舌,心道俺不过待了一个白日,便要撑不下去,真是差的远。 “也罢,接着来!” 刘昭借着战刀站直身子,并将它横在了胸口,可此时他酸痛的双臂无法承担战刀的重量,只能垂下臂膀,将刀斜握在身侧。 “沉浸者:刘昭,检测意志坚定,第两千又七十一次沉浸,开启。” 刘昭挥舞着战刀杀了上来,可他的实在太慢,大汉只是侧了侧身子,便躲了过去,并顺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退出沉浸吧,你的意志还有,但你的体力却不足以支撑。” 稳住身形的刘昭拄着战刀半跪而起,摇头道: “不,接着打,你杀了我那么多次,我却连一次都没打到过你,我一定要打到你!” “哼!不自量力!狂妄是需要本事的,而你,没有!” 话音刚落,大汉瞬间来到刘昭身前,醋钵大的拳头如山岳般狠狠砸了下来。 “不好!” 刘昭毫不怀疑这一拳可以将自己打成肉酱,可对方来势汹汹,他又体力不支,根本没办法防御, “既然防不了,那就……杀!” …… 第97章 南柯完 温热的鲜血掺杂着略带着腥气的脑浆,看上去就像是刚做好的草莓奶油酱,大汉甩了甩粘在手上的秽物,又看着手腕处的伤口,眼中闪过了一道白光,瘫着身子的刘昭完好无缺的出现在血泊之中。 “俺这是……又活了吗……” “有意思的一刀。” 大汉来到刘昭身前,扬了扬自己的手腕,好奇道: “你明明有机会割开我的喉咙,为什么要临时改变方向?” 刘昭挠了挠头,答道: “你的拳头太快,我的刀很难碰到你的咽喉,但我又不想这么死了,所以就砍向了你的手腕。” “哈哈哈!不错的解释!我本来以为你要到下次才能伤到我,现在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知道吗,以前来的人,最差的也只用半日便可伤到我。” “半日……” 刘昭无奈一笑,拄着战刀又要起身,可大汉却是摇头道: “不必了,你已经到了极限,下次再来吧!” 说罢,大汉大手一挥,脚下的大地瞬间变成了万丈深渊,刘昭一时不察,登时掉了下去。 —— “呼!呼!呼!” 猛然惊醒的刘昭狠喘了几口大气,见四周一片漆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还在深渊之中,可见身旁盘坐着一道道人影,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在三层楼。 “好真实的幻境……” 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颈,又看了看身上的只有些许褶皱的玄衫,刘昭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渍。 “他们还没醒吗,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 见众人还未清醒,刘昭也不敢独自离去,只好盘坐在地细细思索着幻境中的事情。 “那大汉无论是拳法还是刀法,都强了我许多,可又感觉没那么强,不然也不会被我击中。” 回忆着那大汉的出招,刘昭发觉对方似是只有速度和力量胜了他不少,要说气机和势,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战,之后只是与他相当而已。 “那倒是怪了,气机和势旗鼓相当,是招式不如吗,可他也说了,俺的刀虎拳很扎实,也不该是招式啊,那是为啥呢……” 始终没有头绪的刘昭索性闭上眼睛,尝试着再次进入幻境,可脑袋总是乱糟糟的,连带着心跳都有些急促。 “呼!真是……怪不得他让俺下次再来!” 刘昭无奈叹了口气,却见几道人影从楼梯处走下,并朝他招了招手。 阁楼外,刘昭正与梁中几人诉说着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听罢他的讲述,众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笑啥?” 刘昭有些郁闷,他知道自己表现差了些,但也不用笑的这么开心吧。 “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吴子瑜摇了摇头,伸手狠狠拍了拍刘昭的肩膀, “三层楼的定向环境很特殊,它能根据沉浸者的实力来幻化出相仿的对手,只要你能击败他,就说明你已经超越了自己,你说在最后伤到了对方,那此行就没白去。 一般来说,三层楼怎么着也得去个三五次才能有所收获,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哦,这样啊。” 刘昭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什么,摇头道: “不对啊,那个大汉说最差的也只用了半日伤到他,我这……” “话不是这么说的。” 梁中开口了,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之前进入三层楼的人,大都经历过实战厮杀,有的甚至见过血,伤到幻化出的对手很容易,可要击败他很难。 你从未与人真正厮杀过,能在被他杀死两千多次后还能挥刀,甚至伤到他,说实话,你超出了我的预料。 之前因为受不了杀戮和死亡而退出武院的不是没有,你能在短短半日里适应这些,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看来让你直接进三层楼是对的。” 听罢梁中的话,刘昭若有所思,心道俺确实没见过血,一开始也是怕的要命,还忍不住想吐,可被他杀了几次,倒也慢慢适应过来,倒是怪了,俺对于鲜血和厮杀似乎没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兴奋。 “好了,别想了,下次再来就是十天之后,到时候一定要再长进些。” “哦,好。” —— 临近亥时的学馆仍旧灯火通明,走在大道上的刘昭揉着发胀的脸部,暗骂曲衡这家伙下手也忒不要脸些!专挑脸还有肚子这种地方。 “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不然又得被他笑上半天。” “公子有请。” “嗯?!”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刘昭吓了一跳,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来福,讶异道: “来福兄,你啥时候到的?” “公子有请。” 来福并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句,而后转身离去,见状,刘昭挠了挠头便跟了上去。 阁楼处,樊荣看着猪头模样的刘昭,嘴角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招手唤来了来福,笑道: “去,把药膏给他拿来。” 来福应了一声,飘然出了房间。 “公子,不知叫我来?” 樊荣笑了笑,递过去一杯清茶,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刘昭咧了咧嘴,犹豫道: “还是别了,我听刘晖说公子的茶珍贵无比,给我岂不是……” “可惜?我不这么觉得,” 樊荣将茶碗放在刘昭身前,笑道: “忘了吗?你是我的人。” 刘昭一默,接过了茶碗,一饮而下,这茶不愧神异之名,刚一入肚,他身上的伤势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去过南柯室了?” “嗯,我……” 听完刘昭的叙述,樊荣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刘昭,慨然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天份,也好,起码以后不会那么不堪。” “以后?” 刘昭觉得樊荣说的以后并不简单,后者却是摇了摇头, “不必在意,既然你直接入了三层楼,那每去一次记得来我这里饮上一杯清茶,对你有好处。” “这……好吧。” 刘昭本欲拒绝,可想到自己已经欠下人情,又何必纠结于一杯清茶。 “对了,公子的聪慧连刘晖都要赞叹,俺何不问问他!” 看着恍如神仙中人的樊荣,刘昭眼睛一亮,开口道: “公子,我……” “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不能给你确切的答案。” 樊荣打断刘昭的问话,自顾自的轻啄了一口清茶, “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哦?” 刘昭眼睛一亮,侧首低耳道: “还请公子教我!” 樊荣放下茶碗,不急不缓道: “你所欠缺者,无非就是浴血厮杀,我可以将你送去地下猎场,找几个肉货供你使用。” “肉货,那是?” 樊荣瞧着一脸憨厚的刘昭,眯起眼睛淡淡道: “就是活人。” “活人?!” …… 第98章 风起青萍 刘昭大惊,失声道: “人……人咋能叫货?!” “为什么不能?” 樊荣淡淡一笑,轻声道: “大衍历三百二一年,兽乱于两河,岁大饥,中原腹地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六百年整,兽乱于西北,三州路赤地万里,二十一年大旱,时人肉价比为米,幼孩者最佳,有善财货者,蓄人以为牛羊,年入万贯;一千年……” “好了,不用说了!” 刘昭越听越是急躁,长于深山的他哪里听过这等骇人听闻之事,猛的起身打断了樊荣,可见对方气定神闲,暗道自己真是鲁莽,急忙赔了一礼,歉然道: “公子,是我急躁了。” “无妨,” 樊荣随手摆了摆,轻笑道: “乡村学馆虽讲史,可不会讲这些,刘昭啊,你虽然当了武夫,武夫却不等同于莽夫,不求吟诗作赋,也该明理通史,古往今来多少武夫皆善史,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罢了,既然不想用肉货,那就只能靠你自己悟了,且去吧。” “诺,刘昭告退。” 看着刘昭离去的背影,樊荣端起茶碗,轻吹了一口,清澈的茶水顿时泛起圈圈涟漪, “史史绝笔,其意昭昭,但愿你能悟出来啊。” ——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这是第二代执道理牛耳的那位先贤对于宙的理解,有光阴转瞬即逝之意,刘昭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又是冬天了吗……” 伸手接过飘下的雪花,恍惚间,刘昭又回到了一年前来学馆时的场景,彼时玉鸾盖地,一袭不合身的黑色棉衣无法抵御呼啸的北风,瘦弱的身躯难以走出那片连绵大山。 而今,薄如单衣的玄衫能抵挡九天寒冬,挺拔的身姿犹如那片巍峨的青山,及肩的长发被一条粗布发带束在脑后,来时微圆的脸蛋逐渐有棱有角,原本耷拉的眉梢此刻微微扬起,总是低垂的眸子现在也掀起了大门。 “刘昭,又起这么早啊。” 一道人影自身后走来,这人体型微胖,一袭玄衫和这漫天大雪衬得他的肤色更显白皙,一对乌黑的大眼敛藏着淡淡的光芒。 “赵诚啊,你不也起的挺早嘛!” 刘昭回头一笑,看着这位相处一年的好友,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开口道: “今天是腊八,想来灶堂熬了腊八粥,如今已是子时,咱们去讨个头彩如何?” 赵诚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头的刘昭,笑了笑,答道: “好啊,毅哥儿和大虎昨晚还念叨,咱们同去。” “同去。” 灶堂内,腊八粥的香气萦绕在四位少年鼻尖,凌晨的寒气早就让他们饥肠辘辘,可他们谁也没有先动筷子,而是沉默的坐在长凳上。 “都吃吧,俺饿了。” 刘昭开口了,他先端起面前的大海碗,稀溜溜的喝了起来,可另外三人仍是没有动手,而是看着碗中粘稠的腊八粥。 “砰!” 很快,一大海碗粥便进了刘昭的肚皮,他默默起身,又是去盛了一碗喝了起来。 终于,赵毅忍不住了,他端起身前的粥一饮而尽,而后自顾自的道: “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回家吗,在那儿不是学,先生说形而上者谓之道,惟心坚者成,一年的时间,老子知足了!” 说罢,赵毅又是盛了碗粥,大口大口的喝着。 王大虎看着呆愣愣的赵诚,亦是忍不住道: “诚哥儿,别想那么多,这就是咱们的命,多吃些吧,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啊?哦。” 赵诚机械的应了一声,捧起海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吸溜着。 看着心思各异的三人,刘昭心中并不好受,一年的时间已到,他们四个都没有成就后天命格,前几日,先生已同他们这些人分说,若是束修没能按时交齐,明年便可不用来学馆。 “哎,俺还是输了赌约。” 刘昭苦涩一笑,虽然早就有了准备,可真到此时,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一年来,他从未有一刻的松懈,白天,就在武院修炼,晚上,则在梅林感悟图势,举石锁,做战偶,进南柯,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强的机会,就连去年的除夕,他也没有回家。 可即便如此,别说凝聚后天命格,就是无境,也只是隐隐摸了个边。 当然,也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刀虎四势,虎扑与卧石被彻底掌握,假寐也有了些头绪,对于气机的掌控更上一层楼,与吴子瑜姜成等人也能勉强过上几十合,用梁中的话说,他这是老鼠骑轮子——跑的不慢。 “输了啊!” 刘昭轻叹口气,又是连饮七碗粥,这才觉得有些饱腹,起身道: “咱们走吧,沈先生说在学堂等着咱们。” “等等。” 一直没说过的赵诚开口了,他放下始终没有喝光的粥,脸色一阵变换,叹声道: “昨晚墨院的一位学兄前来寻我,他说可资助我继续进学,但前提是做他的扈从,你们觉得咋样?” “扈从?” 王大虎面色惊疑,出声道: “诚哥儿,俺听说这扈从不是这么好当的啊,就是咱将来成了命格师,身家性命也由不得自己,而且听人说以后也很难入降娄境。” 赵诚摇了摇头,涩声道: “俺知道,可束修……哎,月前家里来信,俺爹给人做工摔断了腿,吃了不少药还是没有起色,看来只有去县城里找医者命格师,可那花费……哎!这里太好了,俺是真不想离去。” “啥?赵叔他!” 王大虎大惊,扭头看向了还在喝粥的赵毅,忍不住道: “毅哥儿,你知不……” “砰!” 海碗被重重摔在桌子上,还未饮尽的腊八粥撒了不少, “俺知道!” 赵毅双目赤红,嘶哑道: “俺爹和叔一块儿去的,他也在床上躺着,俺要回去!” “啊?!这……这……毅哥儿,咱……咱……” 王大虎想说些什么,可随即沉默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走吧,沈先生在等我们。” 庄严的学堂明亮如昔,这是刘昭第二次来到这里,说起来他们这些人虽同是青萍营的,可一年下来根本见不到几面,若非刘昭和赵诚住在一起,怕是也无今日之相熟。 刘昭四人仍是坐在最后,他的前面还是一身素白锦缎袄,恍如神仙转为人的樊荣,而沈巍则是早早在此等候。 见众人来齐,沈巍轻叹口气,开口道: “诸位,让你们来的缘由想必不用我多说,那么,还记得教你们的第一课吗?” “记得!!!” “嗯。” 沈巍微微颔首,接着道: “君子欺之以方,不可欺之以诚,这也是我教你们的最后一课,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何时,一定要牢记此话。 青萍营,取自风起青萍之末,浪成微澜之间。尔等虽家世不同,天资不同,可不管是豪强显贵,亦或是贫庶寒门,在命格师之前,都是草芥尘霜,我希望你们能记住, 没有任何风暴不是从弱草中吹起,也没有任何人能一蹴而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愿君做那青萍之风,终一日直上九霄。” 说罢,沈巍向众人深深行了一礼,众人齐齐起身,亦是回了一礼, “唯!!!” 第一卷——风起青萍,完。 …… 第二卷 潜龙在渊 冬日里的平旦时分,依旧是昏昏沉沉,出了学堂的刘昭并没有像以往一般立即赶往武院,而是在拐角处静静等候。 不多时,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至,黑发如墨,青冠似玉,身姿风流恍若神仙中人。 “公子。” 刘昭躬身行了一礼,恭声道: “期限已到,是我输了,自今日起,刘昭甘愿为门下走狗,任君驱使。” “嗯,” 樊荣微微颔首,看了眼不远处正看向这里的赵诚三人,轻笑道: “不去和他们解释下吗?” 刘昭顿了顿,远远瞧了眼三人,以他现在的目力,自是能看到他们脸上的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他们应该很失望吧,尤其是毅哥儿。” 四人没少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赵诚三人都是翘楚,最起码在刘昭眼里,他们都是天才,无论是学业还是谈吐,都不输那些豪强显贵出身的子弟,尤其是赵毅,他的学业在人数众多的文院中也算出挑。 他们不止一次的谈论将来的打算,三人都明确表示过,宁愿回家,也不愿做人附从,倒是刘昭因着赌约,只是含糊其辞。 说实话,刘昭心中很惭愧,来到青沙镇后,不,甚至是这么多年,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不过一手之数,与赵诚三人的情谊是他最为珍惜的,现在他率先成为他人扈从,心中那份羞愧自是难以抑制。 “不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此刻在他们眼里,我恐怕只是个小人,就不去找不自在了。” 刘昭讪讪一笑,下意识的又看了眼三人。 “有长进,” 樊荣没有点破刘昭,而是赞道: “看来让你过来喝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刘昭面色一正,肃声道: “公子的茶如此珍贵,刘昭就是再愚钝也该开窍了。” 樊荣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的茶不同于刘晖的清神茶,在治内伤的功效上差些,却可以开人神智,虽然微乎其微,可也是世间少有。 刘昭生来愚钝,又因先祖连累,一点灵台久被蒙蔽,而今得了樊荣的茶,虽不至于一朝开悟,可也没了往日的愚气,再加上与武院一众子弟长久相处,处世谈吐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不说,在修炼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你啊,还学会恭维了,行了,且去吧,记得晚上来我这里一趟。” “诺。” 刘昭应了一声,目送樊荣消失在视线,又看了眼远处的三人,几欲抬腿过去,终是化作了一叹。 武院,校场之上依旧亮如白昼,少年们却是忘却了这九天寒冬,肆意挥洒着如火般的青春。 刘昭径自来到一尊石锁前,在其手柄处按了一下后,又深吸口气将手柄抓紧, “喝!” 一声轻喝,那半人大的石锁被刘昭稳稳举过头顶,这尊石锁虽还是一年前的那个,但重量却增了五倍,足有两千斤。 十三岁,双臂生有两千斤之力,在常人看来这是难以想象之事,可在这武院,不过是寻常,刘昭依旧是最弱,但又不是那个最弱。 一个时辰后,刘昭到达了极限,双臂一软,将石锁重重摔在地上, “呼!” 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刘昭看了眼还在与石锁较劲的众人,暗道自己这是长进还是没有长进, “算了,好歹也算跟上大家了。” “练完了。” “嗯?” 看着朝他走来的高挑身影,刘昭急忙用袖子遮住脸,抬腿便走,不料胳膊却是被人抓住,以他两千斤的臂力竟是无法挣脱。 “跑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吗!” 刘昭无奈一笑,慢慢扭过头,却是不敢看那人,只是呐呐道: “我……我有事,有事。” “哼!你能有什么事!” 那人冷哼一声,又见刘昭这副模样,怒声道: “不成器的东西!与你说过多少次,说话时抬起头,有甚见不得人的!” 刘昭不敢还嘴,只是陪着笑,见他这样,那人的气消了大半,面上还是不渝,冷冷道: “跟我来。” 刘昭不敢离开,只好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某处帐篷内,刘昭老老实实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却是不断的瞥向一旁飘着香气的火炉, “别看了,还需一会儿!” 刘晖没好气的说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放在了刘昭身前。 “咕咚!” 闻着那鼻尖萦绕的浓郁的香气,刘昭咽了咽口水,强忍心头的冲动,摇头道: “不了,这灵牛肉你得来也不易,我不能要。” “樊荣告诉你的吧。” 刘晖看了眼刘昭,也不知从何处拉出两只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灵牛肉须得专门的命格师培养,对增长气血的武夫大有裨益,你现在正是关键之时,虽然走了以意补力的路子,可若气血太弱,以后的路也很难走,吃吧。” 刘昭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一年来,你帮我不少,又将自己的份例分润给我,可我却没能成就命格,我受之有愧!” 说着,刘昭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哎,不必如此。” 刘晖叹了口气,伸手将刘昭扶了起来,慨然道: “命格之路,何其艰辛,你看着偌大的武院,又有几人成就命格,天才如梁中百里羽,不也困在最后一步。 当初你与樊荣打这个赌,仅以一年为期,实在太过草率,我执意要你解除赌约,也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 刘昭笑了笑,他看着这个待他如晚辈般的挺拔少年,轻声道: “其实你不用介怀的,我太爷,你父亲,他们都是身不由己。” 昔年,劝说刘昭太爷刘青路归附刘氏的,正是刘晖的父亲,二人后来倒也算是至交好友,刘青路去世后,刘晖的父亲碍于一些原因没办法出面,只能委托他人给予一些帮助,不然,凭着当时刘昭爷爷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别说收尸,就是家业都守不住。 因着这层关系在,刘晖对于刘昭,其实多少有些愧疚之心在内,所以前者对后者多为照顾。 一年的相处,刘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和自己很像的后辈,原本愧疚也就成了对于晚辈的关心。 “介怀?” 刘晖喃喃一声,轻叹道: “或许吧,人生在世,总要有些遗憾,也总要有些坚持,算了,不说这个,输了赌约也不要失了心气,古往今来,多少能人不是出身微末,尔当勉励之!” 刘昭脸色一正,行礼道: “受教。” …… 第2章 ——它 是夜亥时末,一身黑色劲装的刘昭不急不慢的走在学馆的大道上,这是樊荣给他的,与武院等人穿的无二,较之学馆发的长衫,除了能不避寒暑外,更是有着寻常利刃难以破坏的韧性。 “真好啊!” 刘昭摸了摸身上的黑衣,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这武院常见的衣服的原料都是特殊制作,再由绣工类命格师织就,一件价值千贯,就是学馆的玄衫,也得几十贯。 “这么一算,倒还是我赚了。” 刘昭摇头一笑,抬头看向了四周,今夜并无明月,唯有点点明星缀于夜幕之下,两侧三丈高的杨柳一如往岁来时模样,但迎面而来的冷风再也无法吹动挺拔的身躯。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趁着大家还在熟睡,刘昭收拾好了行囊,他要搬去武院,樊荣在那里为他备好了一顶帐篷。 “你要走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刘昭没有回头, “嗯,公子为俺……我备了住处。” “哼!果然是飞上枝头了,连称呼都变了!” “毅哥儿!刘昭,其实俺们都明白的。” “我知道,” 刘昭依然没有回头,而是来到了门口,轻声道: “我走了,诚哥儿,别放弃,毅哥儿,别老梗着脖子,大虎,要好好的。” 说罢,刘昭径自出了屋门,再也没有回头。 “这家伙!明明大家说好了!” 赵毅嘴上恨恨说着,眼角却是泛着白光, “好了,人各有志,说来刘昭他比咱们还惨,父母都不在,这样做未必不是件好事。” 王大虎轻叹一声,看向了一旁发愣的赵诚,劝道: “诚哥儿,俺知道你和他最要好,其实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赵诚仍是没有答话,依旧愣愣的盯着大门,见状,赵毅更是气愤,随手抓起自己的枕头狠狠打了几拳, “哼,混蛋叛徒,真是气……嗯?!这是……你们快看!” 只见平整的褥子下,静静躺着一枚枚铜板,看上去有两百钱,王大虎和赵诚对视一眼,急忙掀开了各自的床铺, “俺走了,俺不能陪你们共患难了,俺只有这些钱,希望能帮到你们。” “这个混蛋!” 某处角落里,瘦弱的身影死死攥着一枚铜板,将自己狠狠埋在被子中。 武院,角落处的帐篷里,刘昭看着行囊中多出的沉甸甸的小布袋,眼中的晶莹再也忍不住,如雨后小溪般喷泄出来。 “再见了,大家。” —— 冰冷的寒芒中,朵朵娇艳的梅花绽放,在燥热的骄阳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辉。 “再来!” 再度站起的刘昭横起战刀便要杀出,对面的玄甲大汉却是摇了摇头,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道: “你的心乱了,挥刀全无章法,回去吧,下次再来。” “心……乱了……” 刘昭喃喃一声,抬头看着热烈的盛阳,忽然道: “说不定是死了。” “看起来你有心事。” 大汉并没如往常般将刘昭一把丢出,而是将刀拄在了身前, “是啊,我突然发现世上的事情变得真的好快好快。” “比我的刀还快吗?” 刘昭看了看大汉手中闪烁着寒芒的战刀,想了想,不确定道: “没有吧,整整一年,它才杀死了我。” “那你在烦恼什么,连我的快刀你都不怕,为何要为它担忧。要知道,武夫的心必须要时刻保持平静,不能有一丝涟漪。” “这不一样!” 刘昭摇了摇头,拿起战刀细细端详着, “真是好刀啊!削金断玉怕都是配不上它,怪不得能一下劈开铠甲,然后拉开胸腔,露出跳动的心脏。 可刀再快,杀人只需一下,它杀人,却是万蚁噬心,钝锯割肉,令人失魂落魄,比死了还要难受。” “哦?” 大汉惊疑一声,道: “你来这里也有三年了吧,这世间最残酷的死法你都经历过,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加痛苦吗?” 刘昭沉默不语,来三层楼不过三十多次,却如大汉所说,在幻境中已经度过了三年之久,而这么久的时间,他都是死的那一方。 剥皮、剜心、放血、剁肉,死的痛快的,死的不痛快的,他都经历过,虽然刘晖说这里感觉到的痛苦只是现实的十之二三,可十多万次死亡的叠加总能令如朽木一样的少年变成一块实木。 “光阴。” “什么?” “光阴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刘昭放下手中的刀,看着对面的大汉,认真道: “我出身寒微,一年前还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乌鸟,如今却是彩凤之尾翼,胜过这世上许多人,不用为温饱奔波,也不用为束修发愁。 光阴,太可怕了,它让市井乞儿荣登大宝,它让门楣显赫跌落云端,它让这一切都在改变。” “包括我的刀吗。” “什么?” 大汉横起手中战刀,左手在雪白的刀刃上轻轻拂过, “你在这里待了三年,可曾察觉我的刀变了吗?” 刘昭默然,刘晖与他说过,幻境中的对手是根据沉浸的实力变化的,他在变强,对方也在变强,但有一点,大汉的刀从未变过,一如初来之时。 “看来你知道了。” 大汉轻笑一声,横起手中战刀,沉声道: “来吧,沉浸者,开启下一次沉浸。” 刘昭猛的抬头,身子微微战栗,喉头狠狠咽了咽,终是亦横起战刀, “沉浸者,刘昭,开启下一次沉浸!” 二人动了,手中的战刀劈开了热烈的风,也劈开了明艳的骄阳, “咔嚓,哐当!” 两把断刃同时掉落在地,大汉看着整齐的切口,赞道: “好快的刀!你没变!” “你不也是吗?” “也许吧。” 大汉扭过身子,正视着刘昭,其胸口处有着一道贯穿身体的切口, “你,没事吧?” 大汉没有答话,而是摘下来从未取下的面罩, “你……你……你……” 看清对方样貌的一瞬间,刘昭顿时目瞪口呆,因为这大汉与他长得一般无二, “奇怪吗?南柯一梦,似幻似真,三层楼的幻境,幻化出的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己,杀死自己,就代表你不必再来这里,恭喜你,再见。” “这样吗……” 刘昭喃喃一声,脸上忽然露出笑意, “再见。” …… 第3章 动如雷震 看着身量只矮自己一些,相貌说不上英俊,却很端正的刘昭,刘晖很是欣慰, “一年的时间走出三层楼,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对你来说很好。 杀人先杀己,此为不谓生,以后就同我一块去四层楼吧。” “嗯。” 刘昭应了一声,想了想后,又道: “你们常说武夫,不谓生,不畏死,杀己是不谓生,那不畏死呢?” “那就要靠你去悟了,走吧,午后还要做战偶。” “哦。” —— “砰!” 曲衡一脚踢飞刘昭,脸上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的笑意, “昨日这小子还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今日却与我斗了上百招才露出破绽,看来三层楼的幻境对他增幅不小啊!” 一年来,每次两什大比,梁中这一什败多胜少,因而总是做战偶,刘昭十之有八的时间全在挨打,但也因祸得福,在长久的战斗中将气机与招式逐渐融合,除了善守时的不动如山,还有, “动如雷震!” 刘昭暴喝一声,其周身登时爆出阵阵声响,而后化作一道白光迅疾杀向了曲衡, “哼!” 曲衡冷哼一声,身后赤身猰貐前蹄轻扬,卷起滔天血雾迎了上来。 血雾似海,白芒如电,刚一相撞,便是惊的寰宇震震,烟尘滚滚。 “嚯,好大的动静!” 与百里羽交战的梁中见状,暂且停下了动作,故意用力扇了扇身前并不浓郁的灰尘,见状,百里羽冷哼一声,没去理会死对头的揶揄。 说来他是武院第一个向刘昭抛出橄榄枝的,却没想到后者早有归属,关键是梁中这个死对头还在中间搅混水,若非今日看到刘昭穿上黑色劲装,他还不会放弃。 “哼!算我打了眼,不过别得意,就算这小子变强了,也不是曲衡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 梁中咧嘴一笑,环起双臂静静看了起来。 只见此时血雾已然高有十余丈,阔五丈,真真是惊涛骇浪,白芒亦是不甘示弱,虽无血雾那般威势,可也不可小觑,闪烁之间,已是杀进血雾数百次。 眼见无法拿下白芒,血雾竟是猛的凝聚漫天利剑,如疾风骤雨般攒射而来,见此情形,白芒亦是晃了一晃,化作一把两丈长的战刀,迎上了漫天剑雨。 “铛!铛!铛!” 叮铃咣当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战刀虽小,此时却如山如岳,不曾晃动分毫,又似晴空惊雷,惊的周天隆隆。 然而,终是血雾势大,化作一把巨型利剑自上而下,狠狠劈在战刀之上, “铛!” “咔嚓!” 利剑的锋芒终是难以抵挡,战刀应声断作两截。 “噗!” 刘昭半跪在地,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看着长身而立的曲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 “多谢指教!” “哼!算你赢了!” 曲衡瞥了眼胸口衣领处不到一寸的口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随后拂袖而去。 亥时末,结束一天修炼的刘昭回到了住处,看着和自己家差不多大的帐篷,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笑。 “嘶~踏血浪翻还真是难接啊!” 来到一处木柜前,刘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玉瓶,自其中倒出了一枚淡蓝色的药丸服了下去。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把这水沆丹当饭吃。” 这玉瓶中装的乃是水沆丹,与火燚丹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一者充盈气血,夯实根基,一者活血通络,内外皆治,当然,比起那日吃下的特质火燚丹,这些就算是寻常了,不过也算是价值千金。 水沆丹不愧是疗伤神药,不过服下片刻,刘昭便觉得通体舒畅,没有犹豫,他迅速来到梅林,俯下身子修习起刀虎四势。 只见他时如上弦之弓,身躯佼佼,时如天边卷云,似有似无,又如九天震雷,威风凛凛。 渐渐的,刘昭身后隐隐浮现一只丈余长的猛虎虚影,可不过一瞬,这虚影顿时消散,刘昭也趴在了地上。 “又一不小心用出意了吗。” 刘昭苦笑一声,暗道虎扑与卧石看来是暂时练到了极致,就是这假寐和嗅花,我连一丝头绪都没有。 “假寐,意为似睡非睡,奇人异志中记载:前狼假寐,后狼待时,也就是说假寐则不寐,身静而实动,倒是与我的气机有些相似。” 气机虽是势的又一步延伸,归根到底还是武夫对于招式的理解,刘昭的刀虎拳重势不重技,他坚信攻击就是攻击,防御就是防御,攻要一往无前,守要一步不退,故而凝聚出的气机则是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刀虎第三势——假寐,似静实动,似动又静,与刘昭自身气机十分相似,他猜测,气机与招式彻底相融的契机,应当就在这第三势上。 “该咋做呢?刘晖说,我的气机初步与招式相融,但并不稳定,这种情况闷头苦练已是无用,可我与曲衡对打,已是毫无保留,为何还是无用呢?” 刘昭想不通,所以他找到了能够解开问题之人。 “嗯,” 樊荣轻啄一口清茶,淡淡道: “刀虎四势每一势都难以捉摸,即便是领悟之人,也难说出个所以然,你对假寐的理解很对,但也不全对,你有没有想过,它真的是让你休息呢?” “休息?” 刘昭愣了愣,疑惑道: “命格之路难于登天,每进一步都需要经年累月的刻苦钻研,我觉得以刚猛凌厉着称的刀虎拳不该教人休息才对。” “哦?” 樊荣惊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放下茶碗道: “这一年来你没怎么睡过囫囵觉吧。” “啊,我这不是怕输了赌约嘛。” 刘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只是这个吧。” 樊荣摇了摇头,蕴藏着繁星的眸子静静盯着刘昭, “好奇怪,我好像被他看光了。” 刘昭又是挠了挠头,下意识的撇过脑袋,老实道: “是,我这不是觉得大家都那么厉害,还那么努力,就是不能向他们看齐,也该和他们一样才是。” “见贤思齐,不错,可是你忘了啊,任何修炼,都是一张一弛,你现在就像是一张紧绷的弓弦,再这么下去,只会弦断弓毁。” “弦断弓毁!” 刘昭心中大惊,额角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急忙正色道: “多谢公子指教!” 樊荣微微颔首,又道: “年假有何安排?” “呃……” 去岁年假,刘昭并未归家,而是留在武院继续修炼,所幸学馆也不禁学子留校,灶堂饭食也依旧提供。 “全听公子安排。” “你啊!” 樊荣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还真有些事需要你去做,附耳过来……” 第4章 岁末琉河1 冬日里的骄阳轻拂着宽阔的琉河,不过,此时的琉河没有往日里的波光粼粼,只有大片大片的泥沙。 因为大衍的律令,此时正是冶炼琉璃的最佳时机,辛勤的沙工们为了琉河县的税收,已经连续在这里奋战了一整个严冬,所幸今年是一个暖冬,沙工们不用忍受沙尘的同时再去忍耐刺骨的淤泥。 刘昭站在琉河大桥上看着底下如蚂蚁般的沙工,暗道世事无常啊。 每年冬天,琉河县下属乡村的壮劳力们,会不约而同的聚在这琉河中,这时,哪怕不会任何手艺,凭着一膀子力气也可以赚上不少钱,回家过上一个肥年。 刘昭的父亲刘山,每年都会与村中的壮劳力们在村正刘虎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在刘昭的记忆里,父亲说去挖沙子那就是买好吃的去了,如今再看,却是心有戚戚。 “我要是没遇到公子,想来也是在这里吧。” 刘昭这样想着,同时思索着樊荣的交代, “我樊家的生意遍布襄州,涉及各行各业,琉璃生意便是其中一项,你也知道,琉河的琉璃远销大衍各州路,所以这一项生意称之为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我名下有一个冶炼作坊恰好就在那儿,本来我应该亲自过去看看,但每到年底家里都要召开族会,你就帮我去看一下吧。” “啊?我去!可我对生意一窍不通啊!” “不必担心,我会让人帮你的。” “话说,我都到这里半天了,人呢?” 尽管琉河中没有水,可吹来的风依旧刺骨,若非刘昭穿着黑色劲装,若非他修炼有所小成,早就涕泗横流,脑袋晕晕。 “哎呦!您就是公子说的刘昭刘公子吧!” 人未至,声先至,一道袅袅的倩影翩然而至,看清这人模样,刘昭顿时眼睛一亮,只见这人上着绯色掐腰绸子袄,下罩丹霞金丝梅花裙,云鬓如墨儿般发亮,脸蛋儿若秋月之俏丽,两眉弯弯似柳梢,双目亮亮塞繁星,行动时香风阵阵,说话间百灵鸣鸣,端的是粉红佳人好巾帼。 “你是……旺财?” 刘昭不确定道,来时樊荣说让他在琉河大桥上等候,自有人来接他, “旺财,来福,该不是兄弟吧。” 来的时候刘昭这样想着,可见到真人却是大跌眼镜,不过他现在也非常人,愣了下后便回过了神,但眼睛却是上下扫量着对方。 “来时刘晖跟我说过,能在琉河上站稳脚跟的,无一不是人尖子,可不能小瞧了她。” 那绯衣女子亦是察觉到刘昭的眼神,也不怪罪,只是扶着樱口娇笑一声,大大方方的躬身行了一礼,施施然道: “正是小女子,奴家旺财,见过刘公子。” “不敢不敢!我和你一样,都是公子的扈从,叫我刘昭就好。” 前文说过,在武院的一年,刘昭的处世谈吐较之那些世家子弟亦是不差,听到对方称自己公子,急忙侧身口称不敢。 “刘公子说笑了。” 旺财轻笑一声,伸手勾了勾被风吹到耳边的碎发,柔声道: “奴家只是家生子,比不得你这样的爷们儿。” 家生子不同于扈从,前者生死全在主人一念之间,后者则是雇佣关系,当然,在一些人眼里,二者没什么区别。 “旺……说笑了,都是为公子做事,叫我刘昭便好。” 刘昭心知对方不过场面话,自己当真真就是傻子了,便笑着行了一礼, “这……好吧,奴家痴长几岁,便占个便宜,你叫我姐姐就好。” “好,还请姐姐带路!” 刘昭自无不可,跟着旺财离了琉河大桥。 —— “公子的作坊在这琉河也算排的上号,是夫人的嫁妆,七岁时当作寿礼送与了公子,奴家也是那时候过来的,一转眼也有七年,真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 听着旺财的介绍,刘昭看着规模和南柯室有一拼的作坊,暗道仅是一件孩童寿礼便如此,樊家比我想的还厉害。 “旺……姐姐,公子说临近年末,琉璃正是大卖之时,可咱们作坊门口怎么有些冷清啊?” 方才来的路上,刘昭便悄悄打量了周遭,只见这条二十里的长街上,林立着大大小小的作坊,如旺财所说,樊家的作坊在这条街上算的上中等,可远不如其它作坊那般热火朝天,只有寥寥几人。 闻言,旺财顿时黛眉紧蹙,沉声道: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 二人进了大门,旺财将刘昭引到了大堂,坐定后,这才缓缓道来, “原本咱们家作坊也是那般喧闹,可头几日,琉河那里出了些意外,咱们家与另一家发生了冲突,对方的两个挖沙工被打断了腿。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琉河这边本就鱼龙混杂,挖沙工又大都是西边出来的,茬架见血都很正常,赔钱了事也就罢了。 可偏偏有人有人拿这事作阀子,在邸报上大书特书,那些挖沙工都不愿来咱们这里上工。 换作平时,我拿着公子的名帖去上一趟县衙门就罢了,可这次对方却没给这个面子。” “哦?居然能让公子都没面子!” 刘昭惊疑一声,忍不住道: “那是谁?难不成是曲家?” “不光是曲家,” 旺财摇了摇头,涩声道: “还有大公子。” “大公子……” 刘昭默然,大公子樊宁,樊荣的对手,亦是樊家长房嫡子,天然的樊氏继承人,能调动的资源远非樊荣能比。 “大公子,襄州半曲,怪不得啊!” 刘昭轻叹一声,暗道公子还真是看的起我,罢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旺姐姐,你比我了解这边的情况,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旺财瞧了眼刘昭,忽然笑道: “原本以为你过来会指手画脚,没想到你倒是实诚!” 被佳人夸赞,刘昭还是头一遭,挠了挠头,腼腆道: “我只是个武夫,陶朱非我强项,姐姐大可张嘴,刘昭义不容辞。” 旺财又是娇笑一声,柔声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最麻烦的,其实不是缺少挖沙工,只要多给些工钱,总会有人,最棘手的是那份邸报。” “邸报?胡乱说的罢了,有什么影响吗?” “你有所不知啊。” 旺财摇了摇头,沉着脸道: “襄州路的邸报,皆在曲家控制之下,它说你是黑,你就是黑,咱们被人污了名声,东西也就难卖出去了。” “那有什么,只要咱们东西好,价格合适,总能卖出去的。” 刘昭有些不解,物美价廉的东西难道没人要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 旺财长叹一声,慨然道: “我接手这里七年,卖的好的总是曲家的货,他们的东西好吗?其实和咱们的差不多,只是人家有邸报,在上面对自己的琉璃大书特书,极尽赞美之词,又拉上几家差不多的,一块对照,自是卖的好。 咱们被人家一污,可显着咱们不成,想要辩解,可没有邸报,只能受着。”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 …… 第5章 岁末琉河2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他用邸报,咱们也用不就是了。” 旺财摇摇头,苦笑道: “大衍虽不禁民办邸报,可在这襄州路,最大的民办邸报便是它曲家曲觞,咱们家的繁星只在襄州府还算尚可,在这儿,却是鞭长莫及了。” “这……” 刘昭顿了顿,努力想着对策,可这种事情实在非他所长,盏茶的功夫才蹦出句, “要不咱们卖的便宜些?” 旺财瞪着一对美眸细细瞧着刘昭,见他脸色认真,这才笑着打趣道: “本以为你说不懂陶朱是自谦,没想到还真个芽儿,卖得贱些这种法子,若是其它的买卖或许有些用,但琉璃不成,这项生意和盐一般,都需要官府发放特别的条引。 家主大人是青沙镇县丞,自能拿到这条引,可这次对付咱们的是大公子,管理条引的,是他的亲叔父,人家用污了樊家名声为由,暂且收回了咱们作坊的条引,现在就是白送,也没人敢要,因为……” “是走私。” 刘昭也是听了明白,在他原本的认知里,陶朱一道无外乎质优价廉而已,却忘了这是在外界公平的情况下,对方并不打算玩这种低级的手段,釜底抽薪,才是无解的阳谋。 “其实……也不用太过忧愁。” “嗯?此话怎讲?” 旺财顿了顿,犹豫道: “大公子毕竟是公子兄长,不会这么一直下去让外人看了笑话,只是咱们恐怕要付出些代价。” “所以,” 刘昭若有所思,不确定道: “公子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代价降到最低……” “不错。” 旺财伸出拇指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清澈的美眸中蒙上了一层阴霾,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公子虽说让我打理这家作坊,可我毕竟是家生子,别说与大公子交谈,就是跪在路边求见,都不见得能见得到。 你不同,是公子扈从,也可以说是臣子,有资格代表公子。” “这样吗……” 刘昭眉头微皱,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之前只知道扈从与卖身为奴没有区别,却忘了大衍在户籍问题上极为严苛,扈从在律法上比家生子一类的要高不止一筹,还是良家子,只不过受人雇佣,在别人眼里是狗腿子而已。 “好,那我就去见见大公子。” 刘昭一拍桌子,起身便要出门,旺财却是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好一阵才娇嗔道: “想什么呢?大公子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咱们要见也是去见掌管条引的樊二老爷!” “哦,这样啊。” 刘昭讪讪一笑,忽然想到什么,担心道: “樊二老爷是县丞,会见我吗?” “会的。” —— 刘昭看着脚底厚厚的淤泥,又是叹了口气,跑到一旁的筛子边,用力在上面蹭了蹭,眼睛则忍不住瞥向一旁旺财的莲足, “怪了,她咋就没事呢?” “因为走的多了。” 忽然,温润的香气自耳边传来,刘昭那能杀死自己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偷看女子的脚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旺……旺姐姐……” 被抓了个现行的刘昭瞬间涨红了脸,见他这样,旺财又是一阵连声娇笑,震得山峦起伏不定。 “好了,快走吧,晚了县丞大人就要走了。” “哦。” 刘昭应了一声,小心跟在了旺财身后,一路上,周遭挖沙工的呼喝声不绝于耳,但无一人敢朝他们这里看的。 初来此地的刘昭倒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人,只见他们大多在三十左右,身上裹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袄,树皮般的脸一看就是常年的劳作造就的,宽厚的肩膀,瘦弱的身躯,则是这群人的标准搭配,刘昭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身量却是超过了在场大多人。 “想来我爹当年也是这样的吧。” 看着还在冷风中挥洒汗珠的挖沙工们,刘昭暗叹一声,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迎面走来的一队人马。 这群人约在二十左右,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罩着一袭墨绿色团领衫,头戴乌纱帽,胸口打着黄鹂补子,腰间束着乌角皮带,刘昭认得出这是八品县丞的官服,心知这位就是正主了,又见后面随着的皆是作皂衣打扮,便知这就是衙役。 说起衙役,来时旺财特意交代过,衙役虽不是官,却也要虚境武夫才能担任,且大多为豪强子弟,不能轻易招惹。 “我如今乃是实境,若是充个衙役,倒也绰绰有余。” 这样想着,那队人马已经走近,刘昭正了正心神,上前半步,躬身行了一礼,大声道: “在下刘昭,奉六公子之命前来拜会二老爷!” “嗯?荣哥儿?你是他的扈从?” “正是。” 刘昭没有起身,而是接着道: “六公子因族会无法前来,特命我代为向二老爷问安。” “嗯,荣哥儿有心了,且抬起头来。” 刘昭依言抬起脑袋,只见眼前之人身量高出他一头,剑眉星目,相貌儒雅,颔下三尺长髯迎风微动,一袭官服端的威严十足。 “县丞最起码得娵訾境的修为,不知这位二老爷是什么境界了。” 刘昭只是匆匆看了眼这位樊家二老爷,便撇过了眼神,无他,对方的目光实在厉害,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无所适从。 这位樊县丞倒是大大方方的扫量着刘昭,见他面容虽不俊秀,却也算端正,四肢粗壮,身量高大,眸摄精光,便知这少年乃是武夫。 “嗯,不错,这等年纪有这般本事,荣哥儿倒是慧眼如炬,你是哪里人氏?” “小……人家住石盘村。” “石盘村?” 樊县丞眼睛一亮,道: “禹房乡石盘村,说来是我琉河治下,不错,不错,且去吧。” 说罢,樊县丞竟是径自离去,刘昭有心追上,可又不敢,只好跟着旺财先回了作坊。 “旺姐姐,你说二老爷是什么意思?” 刘昭挠了挠头,在他想来,对方应该是训他一顿,或是冷脸以待,他再好好磕头赔罪,而后还了条引便是,可啥也不说是怎么个意思。 “哈哈哈!” 旺财又是一阵娇笑,伸出如玉的葱指轻点了下刘昭的额头,嗔声道: “你啊,真是个榆木疙瘩!二老爷没有怪罪,那就是允了!” “哦,是这样啊。” 刘昭恍然,咧嘴笑了起来…… 第6章 岁末琉河3 果然,是夜,一身黑衣的男子便将条引送了过来,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人有请。” 刘昭一愣,扭头看向了一侧的旺财,后者摆手,示意他答应下来。 “请带路。” 走了约片刻,刘昭终于来到一座宅邸前,这宅邸朱门黑檐,气势恢宏,以他的眼力自是能瞧出其上面暗藏着一股特别的意。 “这就是官威吗,压迫十足啊!” “请!” 刘昭迈步而入,随着黑衣男子进了一处房间, “这该是书房。” 鼻尖飘来的淡淡墨香告诉了刘昭此处的名字,进来已有盏茶功夫,他也不敢抬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君子慎其独也。” 平淡的声音传来,刘昭心中一紧,急忙正了正脸色,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刘昭应了一声,行礼答道: “君子即便是独处一室,也会严守本心。” “嗯,不错。” 一身青衫打扮的樊县丞自门口走进,大步来到书桌前,径自坐下。 “知道让你来干什么吗?” “不知。” “哦?” 樊县丞端起身边茶碗,细细品了一口,随口道: “荣哥儿没告诉你岁末狩猎的事吗?” “岁末狩猎?这……小人不知。” 闻言,樊县丞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碗,沉声道: “岁末狩猎,是当今近年颁布的法令,勒令每州路岁末清剿辖境内的欲魔兽以及堕落之徒,此举一来可以练兵,二来也可守护一方平安。” “大人的意思是……” “放心,这清剿欲魔兽还轮不到你,自有诸将士奋力。” 樊县丞看出刘昭所想,轻笑道: “你不过实境武夫,让你对付欲魔兽,怕是要被人笑话我襄州无人,不过这堕落之徒,却是要你动手了。” “我?” 刘昭眉头微皱,暗道自己不过白身一个,又非命格师,为何要让我来。 “奇怪吗?” 樊县丞又是一笑,捋了捋长髯,解释道: “堕落之徒一事本该由典史辖制,但县衙大人发了话,三位佐官需轮流出手,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 刘昭略一思索,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 “小人不知。” “不知?不知好啊,总之你只需说出手还是不出手。” 樊县丞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透着股不容拒绝之意,刘昭很清楚对方的意思,心道你是公子长辈,琉璃条引又归你管,若是拒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愿为大人效劳!” 樊县丞淡淡一笑,轻抿了口茶碗,朝着刘昭扔来一物, “拿着这个,县衙衙役任你调动,记着,三日后乃是灶君上天之日,也是县君祭河之时,不用克制,我只要结果。” 话音刚落,刘昭只觉得一股如山般的压力席卷而来,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般,额头更是瞬间布满冷汗,好一会才缓过劲。 “且去吧,有人会领着你的。” “是。” 躬身退出书房的刘昭抹了把额上的细汗,长吐一口浊气后,才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大人,琉河县衙衙役共计二十人听从大人调遣!” 宅邸外,一名黑衣衙役朝着刘昭行了一礼, “大人?我可当不起!” 刘昭侧身躲过这礼,急忙扶住那人道: “我不过一介白身,当不起,当不起!” 那衙役却是抬起脑袋,露出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谄媚道: “大人说笑了,您拿着县丞大人的腰牌,我等皆要听您调遣。” 看着和自己父亲一般年岁的人这般向一个少年恭维,刘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感觉不错啊!” 可刘昭心里明白,他不过是仗着自家公子的势,甩了甩头,正色道: “不知高姓大名?” “免贵,甄贵,大人唤我贵子就好。” 刘昭可不敢这么喊,只是叉手道: “甄大叔,二……县丞大人发了话,三天,我只有三天,咱们说正事吧。” “正事?是是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甄贵应了几声,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捧给了刘昭,陪笑道: “这是琉河县内疑似堕落之徒出没之地,大人按图索骥便是。” 刘昭翻开册子,借着宅邸门口的华光,只见上面第一页赫然写着琉河,疑惑道: “琉河那边也有堕落之徒?不该啊。” “大人有所不知啊,” 甄贵轻叹口气,低声道: “一到年底,这琉河便聚拢了大量的壮劳力,鱼龙混杂,难免会有纷争,堕落之徒面上与常人无异,可只要受到些刺激便会失去理智,数十个壮汉都难以压制。” “这样啊,” 刘昭眉头微皱,暗道: “普通的堕落之徒也如此厉害吗?我只知命格师若是彻底堕落,危险程度尤甚大型欲魔兽,不想这普通人也不差。” 堕落之徒,是那些被欲望诱惑,甘愿沉沦之人,这样的人更加可怕,因为若是强大的命格师沉沦,首先,力量会成倍数的上涨,其次,心智迷失但理智尚在,会对引发欲望的诱因有着可怕的执念,不死不休,而且,他们还会隐藏起自己,即使同为命格师,也很难察觉到。 可普通人很难沉沦,即使沉沦,也会彻底丧失理智,难以掩藏。 “诶?不对,方才他说堕落之徒与常人无异,不应该啊。” 刘昭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料,甄贵却是脸色一变,急忙凑到刘昭耳边轻声道: “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 说着,甄贵便要拉着刘昭走。 换做平时,刘昭肯定会顺着对方,可现在时间紧迫,他不想废话,反手将对方拽住,沉声道: “不必,就在这里说!” 感受胳膊上传来的力道,甄贵呲了呲牙话,暗道好大的力气,我可有三百斤的气力,这人不简单啊! “是是是,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甄贵谄媚一笑,低声道: “大人有所不知啊,这几年的堕落之徒忽然剧增,就是那些个没几户的小村子,都会时不时的蹦出来几个,而且和以前的还都不一样,平时看起来没啥特别,就是因为受了些气,或是连征兆都没有,突然就暴起伤人。 前些日子桐树沟那儿就出这么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了,突然就杀了一村的人啊,自己两岁的孙子都没放过!完事儿还很没事儿人似的给自己下了碗面条,最后还是主簿大人出得手。” “桐树沟?” 刘昭眉头紧锁,疑惑道: “那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甄贵面色犹豫,凑到刘昭耳边小声道: “被大人们封锁了,那人死的实在太过可怕,听说脑袋像羊,脸上又长着好几条肉须,身上还长着鱼鳞,那臭味顶风十多里都闻得见,关键是烧了三天才烧没啊!” “这!” 刘昭瞳孔一缩,暗道好生怪异,就是不知道实力如何,若是难对付,怕是不好交代…… 第7章 岁末琉河4 戌时三刻,琉河县已经盖上了被子,正是将睡未睡之际,忽然,一把把黑色的羽箭刺破了静谧的夜色。 “甄大叔,那边就是工人们的住处了吧?” 刘昭指着远处散发着淡淡火光的建筑,不确定的问着, “大人好眼力!” 甄贵拍了记马屁,陪笑道: “这地方每年也就冬天的时候用用,所以都是临时搭建的,松子!” “诶,来了!” 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年轻衙役应声来到刘昭身前,笑着行礼道: “大人,这些棚子都是我们家搭的,我来给您带路,请!” 刘昭见有熟悉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示意那人带路,这是他跟梁中等人学的,尽量少说废话,用行动表达态度。 而这番做派看在一众衙役眼里,更觉得这少年是位大人物,心中那份畏惧又多了几分。 “木板和毡布搭的吗,还真是简陋啊!” 瞧着眼前的“陋室”,刘昭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以现在天气,这种棚子根本无法抵御寒冬。 一旁的甄贵见刘昭面色略有不快,暗道:坏了!人家这种公子哥儿怕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这样想着,甄贵悄悄给松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面罩,双手捧到刘昭身前,谗笑道: “大人,这儿的棚子住了一千来人,味道自然差点,您带着这个。” 刘昭微愣,下意识接过面罩戴了上去,说实话,他的长相并不算出众,一双眼睛也是微微眯着,配上半长的头发,属于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可那得看是什么人堆,在武院,自然不出众,但在一众衙役眼里,戴上面罩的刘昭更具威严,独属于实境武夫的压迫力,那不时摄着精光的眸子,神秘莫测的气势,都让这些不过虚境的衙役压力倍增。 “行动!” 一声令下,一众衙役皆是戴上了面罩,列成两队入了棚户之内。 如松子所说,这片棚户住着上千名挖沙工,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这里,汗腥、粪便等多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即便在寒冬之中也相当明显,脸上的口罩也没办法抵挡这种味道。 好在刘昭也是吃惯了苦的,不过来皱了皱眉便恢复了平静。 “老驴,这次攒了不少吧!” 穿着破旧棉袄,盯着乱蓬蓬头发,长着一张地痞脸的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身旁坐着的同伴, “得了吧!” 老驴如名所言,长着一张驴脸,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挣那点还不够去那里玩的,倒是你这个老瘪蛋,厚着脸跑去灶舍哪儿,没少捞着荤腥吧!” 老瘪蛋嘿嘿一笑,摆了摆手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得了吧!” 一堆挖沙工们围到老瘪蛋身边,七嘴八舌道: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灶舍那边的虽然比那儿差了些,可也是个女的不是,更何况那腚,嘿,多经造!” “就是!再说了,那儿不还来了新芽儿嘛,听说还是个寡妇,那身段!比柳春阁的都不差!老瘪蛋,你上手没!” “你说呢?” 老瘪蛋猥笑一声,伸手在鼻尖细细闻着,仿佛那刚上过茅房的手是世上最美味的珍馐。 “瞧你这样吧!” “就是!老瘪蛋!” “砰!” 正当一帮挖沙工们浑笑之时,大门被狠狠的踹开,刺骨的冷风瞬间吹进本就不热的棚子内,令这些汉子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玛德,谁啊!不知道爷们正冷嘛!” 靠近门口的老瘪蛋骂骂咧咧的走了上来,欲要关上大门,不料一只大手却是如毒蛇般咬向他的脸,瞬间在上面留下一个掌印不说,还将其击飞出丈余远。 “你在骂谁呐!” 看清进来的身影,一众汉子皆是站了起来,而后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全无方才的恣意。 被打飞的老瘪蛋甩了甩发晕的脑袋,顾不得热辣辣的脸,急忙来到门口,低过哈腰陪笑道: “是松爷啊,我骂的我自己,我自己。” “哼!” 戴着黑色面罩的松子冷哼一声,伸手扇了扇鼻尖,嫌弃道: “真臭!一帮混蛋,不知道老子爱干净吗?!是不是想涨房钱啊!” 这话一出,一众汉子皆是面色一急,老瘪蛋更是拉着松子的胳膊,讨好道: “别啊!松爷,您也知道,这儿比不上客栈,又是冬天,哪儿有热水用,再说了,兄弟们也挣不了几个钱,您看这……” “挣不了几个钱?” 松子冷笑一声,淡淡道: “关老子什么事!滚!” 说罢,松子一脚将老瘪蛋踹飞,作为虚境武夫,他的气力也有两百斤,即使特意收着力,也将人踢出两丈远。 “哼!” 松子抽出腰间三尺长的铁尺,在站成一排的汉子前慢慢踱步而过,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如鼓槌一般,狠狠敲在众人的心头,以往他们也经历过这种情况,所以知道这时千万不能抬头,一旦抬头,就会…… “啪!” 铁尺狠狠挥下,准确的落在肩胛处,这里是衙役们经常下手的地方,只要力道合适,瞬间就能让人瘫在地上,而衙役则可以居高临下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啊!” 凄厉的叫声令汉子们俱是一颤,被打的那人正是老驴,他与老瘪蛋是他们这个棚子的领队,平日里上工领钱吃饭,都是这二人挺头,大家谁有个困难,也是他们帮衬着。 眼下他们被无缘无故的打一顿,这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们自是憋着口气,可碍于那身黑皮,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砰!” 一脚踢飞老驴,松子又是来到一人面前,挥舞着铁尺又是一顿打,一个,两个,当打到第七个人,一个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抓住挥下的铁尺,红着眼翁声道: “为啥要打俺们?!俺们啥也没做!” “哦?” 松子眉头一挑,打量着拦住他的汉子,见他身量足有九尺,虎背熊腰,肌肉虬结,暗道看着挺唬人,可惜…… “砰!” 一记窝心脚将大汉狠狠踢飞两丈远,重重摔在地上不说,嘴角还流出丝丝血迹。 昏黄的棚户下,这抹鲜红格外扎眼,给怒火上头的汉子们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见状,松子冷笑一声,大声道: “不错嘛!长本事了,既然这样,那房钱就涨两成吧!” “什么?!!!” 地里刨食的汉子们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全凭挖沙子的钱维持生活,房钱本来就占去一小半的工钱,再加两成,这些汉子们怕是来年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不能这样啊!” “就是就是!” 激动的汉子们情不自禁的围住松子,后者面色一变,挥舞着铁尺驱赶着,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汉子们背的何止父母。 眼看松子被众人逼到墙角,一道怒吼忽然炸响。 “够了!” …… 第8章 岁末琉河5 这声怒吼犹如九天震雷,惊得众人心神恍惚,再回过神时,却见一道高大身影站在屋内。 “都,闹够了吗。” 沙哑的声音并不好听,却回荡在每个人耳中,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面罩男人,止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对于领悟意的人来说,哪怕没有成就命格师,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的,刘晖曾说过,不成命格师,终为蝼蚁,但不得实境,则一切为虚。 简单来说,如二十名虚境衙役,刘昭仅是释放出一丝的气机,他们便心生惧意,而足有百人的普通精壮汉子,更是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都不说话吗,那就我来说。” 戴着面罩的刘昭看不出有何情绪,唯有露出的一对眸子摄着阵阵精光,他慢慢走过一众汉子身前,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如飞火流星般落在众人心头。 刘昭看着一张张粗糙黝黑的脸庞和宽厚的肩膀,这让他想起来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如山一般的男人, “他们都和爹一样啊。” 刘昭这样想着,有心说两句软和话缓和一下,可来时甄贵提醒过,他们的目的是找出那些堕落之徒,最好的办法就是激怒他们,让其自己跳出来,为此他不能有一丝怜悯,而且, “大人,这些人固然可怜,可也可恨,不少人在这片琉河上堕落沉沦,原本顾家的好汉子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们抱怨一切,时不时的聚众闹事,大人出手,也是好事一件!” “哎,罢了!” 刘昭暗叹一声,因小失大的道理他很清楚。 “都听着,今日开始,直至你们离开,我会经常来这儿,你们的户籍都有备案,别找不痛快!” 说罢,刘昭径直出了屋门,独留一众汉子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见状,松子冷笑一声,收回了铁尺挤眉弄眼道: “别找不痛快哦~” 冰冷的寒风令刘昭平复了渐起的情绪,说实话,刚才的一幕幕令他很是不舒服。 “大人,该去下一个棚户了。” “嗯,带路。” 千余人不可能住在一个木棚中,像方才那种住了近百人的,在这儿比比皆是,刘昭一次又一次走进木棚,尽管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他的心愈发麻木,也渐渐疲惫,此刻,他宁愿去被曲衡打上一天,也不愿留在这里。 “大人,这儿就是最后一个棚户了。” “嗯。” 刘昭冷漠的点了点头,抬腿便要进去,不料甄贵却是挡在他面前,陪笑道: “大人,这处棚户有些特殊,里面都是女……嘿嘿,都是女眷。” “女眷?” 刘昭微微愣神,忽然想起这琉河之上也是有女工的,不过她们大都是在这里做个饭什么的。 “这样啊……” 刘昭眉头轻皱,看向了一旁的松子,在第三次看到这个年轻衙役殴打工人后,他终是忍不住,每次抢先进去,直接用气机压住众人,再进行威慑,衙役们只以为他是不耐烦,也不敢说话,只是跟在身后。 松子见刘昭看向自己,眉宇间还颇为不耐,心中一紧,急忙陪笑道: “大人莫急,小的这就进去,这就进去。” 说着就松子迈步就要踹门而入,刘昭却是叫住了他,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刘昭看着已然暗下的棚户,皱眉道: “毕竟是女眷,贸然进去怕是不妥,敲门。” “这……” 松子略一犹豫,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甄贵,咬牙道: “是,大人!” 松子来到门口,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暗道在这儿敲门,还真头一遭! “笃!笃!笃!” “……” 好一会儿,仍是没有一丝动静传来,刘昭眉头一挑,刚欲亲自动手时,一道略微粗犷但又有些故作怯懦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还是老规矩。” 此话一出,身后一众衙役忍不住笑出声来,刘昭有些好奇,回头瞧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面容淫猥,眉头顿时紧锁,这下,衙役顿时不做声了,一个个面容肃穆,身姿挺拔。 “吱呀~” 门开了,还未走出人来,那粗犷娇作的声音又是响起, “平时不都直接进来嘛,快点,老娘还赶着下一场!” 闻言,刘昭顿时瞳孔一紧,他似乎有些明白衙役们的不正常了。 “诶?!” 出来的那人是一个穿着青色棉袄,花色棉裤的中年女子,和所有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一样,有着黝黑的肤色和粗壮的四肢,相貌与那些男工们没有太大区别,唯一值得的称道的就是这女人生着远超膀子宽的臀部。 “松……松爷!哎呦~您咋来了,难不成是要尝尝野味儿?” 那女人看清面前之人的相貌,立刻堆起了笑脸,用比男人还粗的手臂挽住了松子,肥大的胸部还不停的晃荡着。 “哼!野味儿?我看是泔水!” 换做平时,松子说不定还有兴致逗上两句,现在,只是狠狠朝着女人脸上啐了一口。 女人耷拉的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又是变成谄媚,也不去擦脸上的唾沫,而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堆着笑脸道: “瞧我这嘴!松爷是什么人物,哪能来这儿,去也得去柳春阁不是,不过,爷,您要真是……” “啪!” 强大的力道将女人狠狠扇飞出去,她本就生的胖大,现在又是冬天,松子的力道也大,这下可是山岳崩碎,摔得女人七荤八素,头昏脑涨。 “什么腌臜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卖肉卖到小爷头上了!” 松子眼神阴鸷,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拖猪一般将女人拖进了棚户内, “都给老子穿上衣服!” 一声暴喝如舟闯深塘,瞬间惊起一滩鸥鹭,只是这些鸥鹭的叫声略有些粗犷。 不多时,一众“佳人”匆匆披上衣物,齐刷刷的站成了一排。 昏黄烛火下,争奇斗艳的佳人,这如书本上描写的情景就出现眼前,刘昭却是没有书中那般不知愁,尤其是看到那被帘子隔开的一个个铺位,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暗娼!” 只存在书上的词语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刘昭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明白它的意思!” 这样想着,刘昭的心情又差了些,身上也不自主的流出丝丝骇人的势,压的一众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哪儿的人?”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女人被吓了一跳,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好半天才结巴道: “花……花沟的。” “花沟?离这儿不远啊。” 刘昭还想说些什么,那女人却是突然抱住他的双腿,哭喊道: “大人,俺们都是良家子啊!做这些皮肉生意也是逼不得已啊!” “嗯?” 刘昭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想要扶起那人时,甄贵却是一脚将其踹飞,怒斥道: “呸!什么东西!也敢脏了大人的鞋子!大人,您没事吧?” 看着甄贵那谄媚的脸,刘昭没由来的一阵恼怒,冷哼一声,瞥了眼一众衙役,径自出了屋门。 “头儿,这……” 松子和衙役们看着甄贵,后者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戾气,狞笑道: “拉沙子,三天!” 闻言,女人们齐齐打了个哆嗦,百十年前琉河上有一句童谣:挖沙金,拉沙噤。挖沙可能发财,拉沙只会噤声,即使是最精壮的汉子,也不愿意拉沙子,哪怕给的工钱是挖沙的三倍。 可女人们不敢顶嘴,只能默默承受着,她们心里清楚,拉沙子还能活下来,可再多嘴,只怕是连命都没了。 —— “呼!” 刘昭摘下面罩,狠狠出了一口浊气,他不敢再待在那里,怕忍不住动手。 “苛政猛于虎,没想到我却是做了老虎!” “大人,” 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刘昭又是戴上面罩,冷声道: “还有其他地方吗?” “这……倒还是有处地方。” “带路!” …… 第9章 岁末琉河6 瞧着只有丈余长的棚户,刘昭看向了一旁的甄贵,甄贵则是看了眼松子, “大人,” 松子陪笑着来到刘昭身前,解释道: “这棚子原本是放杂物的,今年却是住进一个女人,她自称是个寡妇,带着个孤女,来这儿讨口饭吃,小的看她可怜,就把这儿腾出来给她住了。” 刘昭了然,但又觉得不对劲,暗道这松子看着和善,可却是个欺压良善的,不,是这群衙役,他们都是恶吏,想来不是看这女人可怜,而是…… 想清楚什么的刘昭面色一沉,冷冷瞥了眼松子,身上猛的爆发出一丝气机,后者连意都没领悟,自是无法承受,身子一僵,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一众衙役面色俱变,也不敢上前搀扶,只是又站直了几分,甄贵神色一阵变幻,终是咬了咬牙,单膝跪地,哀声道: “大人赎罪,松子是猪油蒙了心,我这就将那女人赶走!” “不必了!” 刘昭心道人家一个寡妇,大冬天的,你把人赶到那儿,不如将错就错,只是得警告他一下,不能让他再欺负人家,我该咋说呢? 刘昭本想多说一些,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也只是个白身,只好冷冷道: “只此一回!” 闻言,甄贵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在松子脸上狠狠扇了一掌,怒声道: “还不去办事!” 火辣辣的感觉令松子瞬间惊醒,皱着脸陪着笑朝着刘昭磕了两下后,径自来到门前用力拍了几下,恶狠狠道: “克爷们儿的!快出来!” “……” “嗯?” 松子见无人回应,抬脚就要将门踢开,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出门来,怯生生道: “我……我娘出去了,松……松爷等明天吧。” “出去了?” 松子愣了愣,随即勾起嘴角,伸手抓住那颗小脑袋,一把将其拽了出来,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娃被松子提到了眼前,他看着如猪仔般不断挣扎的女孩,狞笑一声,恶声道: “说!那个婊子去哪儿了!” 换作一般女娃,早就只知道哭喊,可这女娃却是忍着恐惧,抽噎道: “我……我……不知……” “不知道?我看她定就是堕落之徒,跑去害人去了!” 松子又是一声狞笑,眯着眼凑到女娃跟前,猥笑道: “你娘是个祸害,我看你也是个小祸害,说,你那个老子是不是你克的啊!” “我……我……我没有……” 即使是黑暗之中,刘昭依旧能看到女娃小脸上的无助和眼中噙满的泪水,在刺骨的寒风下,那单薄的身躯和破旧的棉袄犹如风中残烛。 这一刻,刘昭忘了所谓身份之差,勃然大怒,他一把抓住松子的胳膊,夺过了女娃,而后一脚将其重重踹飞出去。 刘昭的如今的气力来到八百斤,哪怕是普通一击能发挥的力道也是气力的三倍,而这次更是含怒而出,其力量更是达到五倍,足足四千斤的力量,将松子踢飞六七丈之遥,更是撞破了就近一所棚户的两堵墙。 “大……大人!” 甄贵万万没想到刘昭会突然暴起,更没想到实境武夫是如此恐怖,仅是普通一脚就将人打出这么远,他想要去看看松子是否还活着,毕竟是自己的便宜外甥,可他不敢。 看着棚户上破开的大洞,刘昭的怒气渐渐平复,他扫了眼战战兢兢的众衙役,暗骂自己真蠢,打人干啥,叫住不就成了,但人已经打了,后悔也晚了,只好冷冷道: “他没事,我留手了,去找,找到在这儿住的女人!” “诺!!” —— 松子摸着胸口的脚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他没想到自己被打的那么远,最后只是屁股痛些,胸口闷一些, “呼!还真是好险!差点就死了!” 悄悄瞥了眼远处环胸而立的刘昭,松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啪!” “哎呦!” 看着抱着脑袋的外甥,甄贵又是扇了一巴掌,没好气道: “早就跟你说过,多做事,少废话,这次是收着力,下次我看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哎呦!” 松子揉了揉脑袋,凑到甄贵身前,嬉笑道: “这不没事儿嘛!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嘛,老舅!” “哼!少废话,你是不知道这些大人物都是怎么想的,说不定等会就要了你的脑袋,还不去找那个寡妇!” 甄贵呵斥一声,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刘昭恰好也是看了过来,那淡漠的眸子令甄贵心中狠狠一紧, “看来是我想错了,还是做事吧。” 甄贵压下心头疑问,带人四处搜查起来。 另一边,刘昭则是看着身旁还有抽噎的女娃,久违的升起了些不知所措,他深吸口气,尽量让语气和蔼一些,开口道: “你娘呢?” “娘……娘……” 刚止住哭声的女娃小琼鼻一动,又是抽泣起来,刘昭一慌,有心安抚一下,可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要说打拳举石锁是没问题,安慰人实在不行。 眼见女娃哭得愈发伤心,刘昭只能用个笨办法——也是先生常对他用的, “噤声!不然打手板!” 果然,打手板对任何小孩都有奇效,女娃顿时止住了哭声,瞪着晶莹的眸子怯懦道: “翠……翠听话,不……不要打翠翠。” “你叫翠翠?” “嗯……嗯……” “告诉我,你娘去哪儿了?” “娘……娘……” 翠翠晶莹的眸子闪了闪,好一阵才慢吞吞道: “她去挣钱了……” “挣钱……” 刘昭深吸口气,暗道深更半夜一个寡妇能去哪里挣钱,哎! 学馆的一年里,刘昭并不只是一心练拳,每月也会上几节沈先生的课,这是刘晖和樊荣建议的, “万法同一,有人一生不练拳,只看书,也可成就盖世武夫,我们虽做不到那种地步,也该多涉猎些,他山之玉可以攻石正是此理。” 是以,大衍帝国的一些基本情况,刘昭很清楚,比如当今意图甚大,登基数年便取缔了存在七千多年的农税,可这样做必然要在其他地方多收税,如商税。 这商税对于小门小户的并不严苛,主要针对那些大商人,可如今的豪商巨贾那个不是几百年的体量,有的甚至是存在了好几纪的庞然大物,他们不乐意,于是乎,战争开始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当今挑起的,受伤的亦是他,或者说他承载的天下,而首当其冲的,正是看似得利的农民和小商户。 至于缘由,刘昭并不明白,所以樊荣这次让他过来,也是存了找到答案的心思。 “二虎相争,先伤的却是脚下花草啊!” 刘昭暗叹一声,便要将这女娃送回棚户,这时,一道喊声却是传了过来, “大人!找到了!” …… 第10章 岁末琉河7 “大人,找到了。” 甄贵一路快跑而来,刘昭眉头轻挑,沉声道: “带我过去。” 说罢,刘昭抬腿就要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着翠翠说了句: “你,回去。” 这才跟着甄贵离开。 “大人,就是这儿!” 顺着甄贵值得方向,只见一处简易的棚户搭在不远处,下方罩着些灶台木柴之类的,想来应是做饭的地方,这时,松子与两名衙役押着三人走了过来。 尽管夜幕昏暗,可刘昭依旧能看清那三人的模样,是两男一女,女的约摸二十三四的年岁,肤色白皙,鹅蛋似的脸庞似能掐出水来,一对杏眼泛着淡淡水光,再加上飘下的两缕秀发,似是长了钩子一般,将众衙役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刘昭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自是没能免俗的多看了一眼,可另外一个男子的长相,却是令他面色大变,失声道: “虎叔!”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变了脸色,刘昭自知失言,可亲人当面,他也顾不了许多,大步来到那汉子身前,一把将其扶起。 大个子,方脸蛋,肚皮滚滚似个球,虽然有些狼狈,可这就是刘虎的长相,刘昭记得清清楚楚,他离家一年有余,若说不想家,那是假话,可他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如今又为人下走狗,回去怕也只是面上无光,丢了祖宗的脸。 而今亲人就在眼前,刘昭再也难以抑制心中情绪,两眼一热,一行清泪顺着鼻尖淌了下来,带着些许哭腔道: “叔,你咋在这儿?” “你……你是?” 看着一身黑衣打扮,身量与自己一般大的男人,刘虎有些发愣,可听到对方喊自己叔,有些不确定道: “昭……昭哥儿?是你吗?昭哥儿!” “是我!是我!” 刘昭这才想起自己戴着面罩,一把将其扯下,指着自己的脸道: “虎叔,是我,我是昭哥儿!” “哎呀!” 刘虎瞪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身量近有七尺多,鼻直口方,肤色略黑,一对眸子似张又阖,半长的头发随意披在脑后,却不显得散乱,配上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衣,端的是英武非凡,与记忆里那个裹着破棉袄,淌着鼻涕啃烙饼的小破孩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真……真是昭哥儿!俺的儿,你长得忒高些,叔认不出你啊!” 年近四十的刘虎在这等窘境下看到自家侄儿,亦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浊泪,粗糙的手紧紧抓着刘昭的胳膊,哑着嗓子道: “昭哥儿,你……你咋不回来看看呢!” 闻言,刘昭又是流下两行热泪,颤着嗓子本要解释,忽然瞥见一旁众衙役略有戏谑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于是抹了把眼泪,戴上面罩,冷冷道: “找个地方,我要问话!” “诺!!” 很快,一个棚户被腾了出来,刘昭扶着刘虎大步迈进,将其扶坐在了床铺上,一众衙役则是押着那一男一女暂且留在门外。 “老舅,咱咋不进去啊?” 跑了大半个时辰的松子哈了口热气,不解道, “蠢货!没听到人家是叔侄吗,他乡遇故知,定是要说些体己话,咱进去算个啥!” 甄贵呵斥一声,看着棚户的眼中闪着淡淡微光。 屋内,刘昭看着脸色发白,身上多了好些个脚印子的刘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沉声道: “虎叔,谁踢的你?” “踢我?没……没人踢我。” 还未缓过神的刘虎下意识的应了几句,又见眼前的英武少年确实是自己的侄子,这才疑惑道: “昭哥儿,你咋在这儿办上公差了?还有,你吃的啥东西,长得这么高,叔都没敢认你!” “这……” 刘昭本欲托出实情,可想到自己做了扈从,终是丢了自家脸面,只好敷衍道: “学馆里的东西管饱,就多吃了些,不说这个了,虎叔,你咋在这儿?你跟那个寡妇是啥关系?” 听到这话,刘虎的脸顿时挂不住了,期期艾艾好半天,才答道: “俺……俺饿了,就去找些吃的,没想到被衙役抓着了。” “饿了?” 刘昭愣了愣,即使愚钝如他,也能看出刘虎说的是假话,可对方毕竟是长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 “虎叔,这几天县里要查那些堕落之徒,琉河这儿是最乱的,反正也到了年根儿,不如回家去吧。” “回家?那不成,那不成!” 一听要回家,刘虎连声拒绝,又见侄子脸色肃穆,低声解释道: “工……工钱还没结,松哥儿还得交束修呢。” “束修?松哥儿进学了?啥时候去的?在哪儿?” 提到自己儿子,刘虎露出笑意,答道: “你走了没多久就去了,就在这琉河县城,话说起来,你咋非得去青沙镇呢?松哥儿一年的束修才七贯钱,你卖地的钱可是够上三年的。” “这……” 刘昭当初也不太明白先生们的意思,可现在才知道,青沙镇的弘毅学馆是整个襄州路最好的两家县镇学馆之一,另一家在襄州府内。 有道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青沙镇的束修虽贵,可条件却好了不止一筹,若是去了琉河的,他刘昭还不一定能有今日。 “算了,不说这个了。” 摇了摇头,刘昭脸色一正,肃声道: “虎叔,这几天真的不太平,搞不好还会性命不保,听我的,回家吧,工钱没结的话,我这就去跟你的作坊说,让他们给你算。” 看着说话从容不迫,颇具威严的侄子,刘虎心中一叹,暗道俺家真就比不得他家吗,罢了,罢了! “昭哥儿,长大了!如今也是能办公差的了,可虎叔不能走啊!你不知道啊,你走后,家里遭了难,先是洪涝,又是下冷子,八月的天啊,下的冷子足有半尺深!咱种的那点东西全完了啊! 叔九月来的这儿,啥活儿都干,就为了一点吃食,过些日子松哥儿要交束修,你婶子身子骨又不大好,作坊的老板说,年根儿挖沙的活不停,留下的多给三成工钱,俺不能走啊!” “可……” 刘昭还欲劝上两句,一道人影却是冲了进来,正是甄贵, “不好了大人!” “!” …… 第11章 岁末琉河——新教 “怎么回事?!” 刘昭猛的起身,瞬间来到甄贵身前,后者脸色匆慌,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把人带进来!” “诺!” 刘虎看着双眉紧皱的侄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暗道自己算是老脸丢尽了! “虎叔,你没参与释惧教的事吧?” “释惧教?” 刘虎微愣,他只知道释教,并不知道什么释惧教, “不知道就好。” 刘昭坐到床铺上,闭眼思考着甄贵方才说的话, “释惧教,真是麻烦啊!” 释惧教,是释教的一大分支,兴起于两百年前,它并非由释教的任何教义发展而来,而是由一位名为玄冥的鹑尾境大僧在新大陆的一处洞天中发现的。 释惧,意为放下恐惧,那位大僧认为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它隐藏在内心深处,往往我们选择的方式都是逃避它,这是错误的,应该去直面它,战胜它,最后放下它。 这样的教义与释教主张的破执并不冲突,所以很快被其内部接受,那位玄冥大僧也因立下新教,功德圆满,最终踏入寿星境,成为天下少有的高手。 然而,新教的成立注定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释教的老对头道教,也许是因为信徒被抢,也许是有人推动,反正它出手了,天苏道人,这位同样游历过新大陆的道家高功,也推出了新教——帝爱教。 与传统道家教义无为而治不同的是,帝爱教主张爱世人,爱天下,它放弃了之前盛世修心,乱世修行的做法,派出弟子去往艰苦贫寒之地,帮助那些困窘之人。 两大新教的争斗随着时间愈演愈烈,为了宣传教义,它们无所不用其极,仅仅两百年的时间,竟是到了天下人只知道有帝爱,释有释惧的地步,刘昭的太爷正是因为卷进了这场争斗,最终丢了性命。 两大新教之事樊荣和刘晖皆有提起,他们给的建议都是不要轻易招惹,刘昭也知道自己这副小身板别说招惹,就是做炮灰都不够格,但太爷毕竟因那释惧教而死,他心中对这一教是没什么好感的。 “大人,人已带到!” “嗯。” 刘昭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跪着的一男一女,淡淡道: “说吧,你们在做什么。” “大人,” 那男人抬起脑袋,鼻子和眼睛都堆到一块,谄笑道: “俺就是饿了,找点东西吃。” “饿了?” 刘昭冷笑一声,眸子微眯道: “佛像也会饿吗?” 甄贵适时的递上一尊巴掌大小的佛像,那男子面色一变,但还是强笑道: “大人,俺……俺笃信释教,这才随身戴着这佛像。” “是吗?” 刘昭接过这佛像细细把玩着,他发现这佛像略显沉重,像是金属制成的,模样倒是和寻常的并无不同,都是眉眼低垂,身坐莲台。 “只是这佛像的脑袋有些奇怪啊,怎么是反着长的?” 这佛像的长相很慈祥,但眼睛却是长在下巴的位置,嘴巴则长在额头上,还长着一条条粗壮的胡须。 “怪了,不是只有尊者象才有胡须吗?” 刘昭摸了摸下巴,又是瞧了两眼佛像,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心中升起,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片茫茫的青山,不,是皑皑的雪山,在玉鸾之中隐隐能看到几座孤坟,孤坟前跪着一个小小人影,那人影裹着一身破旧棉袄,脸上满是悲戚。 “这……这是我?!那是爹娘的坟,还有爷爷的!我……我怎么会在哪儿?我这是……回家了?不,不对!我在琉河,我在抓人!” 刘昭晃了晃脑袋,这才渐渐清醒,看了手中的佛像,顿时明白自己这是陷入了它的意境, “小小的佛像居然存着一丝意,看来这个释惧教真是不简单啊!” 在器物上暗藏一丝意,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任何命格师都可以做到,只不过境界越高,暗藏的意也就越强,宗教中人常常在神像或是法器上留下意,以此在普通人面前彰显神迹,从而吸纳信徒。 以刘昭来看,这尊佛像上的意应该只是星纪境命格师留下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摆脱。 “让我看到了内心的恐惧吗,真是有趣!这家伙大晚上带着这东西,想来也不是做什么好事!” 刘昭本就对释惧教有气,现在又吃了个暗亏,当下也熄了细问的意思,随手将佛像丢给甄贵,而后一把提起那男子,冷冷道: “笃信释教,好啊,我听说释教最擅劝人向善,甄大叔,县牢里有不少恶徒吧,就请……嗯,你叫什么?” “他是郑旦,” 甄贵接过话茬,脸色略一犹豫,凑到刘昭耳边低声道: “大人,释惧教毕竟是宗教,咱们就这么抓人是不是……” 刘昭知道甄贵的顾虑,衙门一般不参与宗教之争, “我知道,但县丞大人发了话,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冒头!” “这……” 甄贵还想说些什么,刘昭却是指着那男人道: “深更半夜跑到无人之地,还身怀含有意的器物,这人必是怀有异心!” “你靠着县丞,自是不怕得罪人。” 甄贵暗暗想着,面上却是堆起笑来,小声道: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嗯?” 刘昭眉头轻皱,摇头道: “就在这儿说吧。” “这……” 甄贵略作犹豫,伏在刘昭耳边低声道: “大人,若是将这人带走,您的叔叔怕也不能幸免。” 刘昭面色一变,暗道怎么忘了这个!大衍刑法极严,似刘虎这种被当场抓住,还存有嫌疑的,一个不落,都得送回衙门。 衙门是什么地方,自古以来都有宁闯深山,不入县衙的说法,常人进去,就是无罪怕也要脱层皮。 甄贵见刘昭面有挣扎,心中嘲讽一笑,暗道看来真是个小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道: “大人,先贤说亲亲相隐,大衍也说亲亲相隐不为罪,您也不想看到您叔叔深陷牢狱之灾吧?” “这……” 刘昭回头瞥了眼刘虎,见他衣衫凌乱,双目呆滞,狼狈之相全无平日里的精明强干,心中多有不忍。 “一众衙役都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若只抓这人,怕也不好交代,可若都抓,虎叔定要遭罪,也罢!” “放人!” …… 第12章 岁末琉河——甄贵其人 清晨,作坊内,刘昭将昨日之事讲与了旺财,来时樊荣说过,遇事不决可多相问之。 “旺姐姐,你说我做的对吗?” 旺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啄一口清茶,才悠悠道: “亲亲相隐不为罪,你做的不错,可你想过没有,若是那人真的是堕落之徒,若是你叔叔真与他有瓜葛,若二老爷怪罪下来,你又该如何是好?” “这……” 刘昭略作迟疑,答道: “事是我做的,自当由我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 旺财冷笑一声,她本身长得妩媚,这一笑却是让刘昭感到丝丝寒意, “若是真出了乱子,不仅你要掉脑袋,你那个叔叔也得掉,严重些,你家的人也得没,这个作坊也别想开下去,可怜我也要被赶出樊家,流落街头!” “啊!” 刘昭大惊,霍然起身,结结巴巴道: “如……如此严重吗?” 旺财又是轻笑一声,勾起茶碗细品了一口, “有些事不是你想什么便是什么的,即便它有道理,官字两张口,一张对外面,一张对里面。 你我都是公子的人,县丞大人是大房二老爷,是公子的堂叔,他交与的差事是私事,也是公事。 公事上,亲亲相隐没错,谁也挑不出你的理,可私事上,二老爷是君,你是臣,我是仆,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君若杀仆,仆岂有不死之理,天地君亲师,君可是在亲之前哦。” “咚!” 刘昭一屁股瘫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道: “亲亲相隐,天地君亲师,看来我学的还不够啊!” “这就泄劲了?” 旺财放下茶碗,勾了勾了耳边碎发,正色道: “这也只是最坏的情况,那人不一定就是歹人,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且附耳过来。” 刘昭依言伸出脑袋,只觉得一阵耳边一阵香风轻拂,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起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大人,” 甄贵悄悄打量了一眼比自家正堂好了不知多少倍的作坊正堂,暗道不愧是襄州路有名的人家,就是一家作坊都比老子家攒了百十年的家底都好! “嗯,甄大叔请坐吧。” 刘昭端坐于正堂之上,手中捧着一只晕碧茶碗,学着樊荣的样子轻啄了一口,以往他都是直接豪饮而下。 “好香的茶!”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茶香,甄贵忍不住夸了一句,笑道: “大人,这是凌云茶吧?还是最嫩的茶尖儿制成的。” “哦?” 刘昭眉头轻挑,笑道: “甄大叔对茶颇有研究啊?” “略懂,略懂,意气冲霄汉,志当彻凌云,凌云茶可是天下佳茗啊!” 甄贵笑了笑,面上很是平淡,但刘昭却是看到他的喉头动了一动,心中暗笑一声,淡淡道: “凌云之志,气冲霄汉,没想到甄大叔还有这份心气,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甄贵脸色一僵,暗道我一个小小衙役头头要什么凌云志,又不能登堂入室,其实按大衍律,若他甄贵成就命格师,是可以转吏为官的。 但别说甄贵成就命格师,就是做了,他也当不成官,琉河县衙三大佐官向来不和,仗着各自的家世明争暗斗,县君则居于高堂,坐看龙争虎斗。 “我是典史大人的属下,他是县丞大人的人,看来他是拿昨晚的糊涂之事敲打我啊!” 甄贵心有计较,笑道: “哪里哪里,小人也不过沾了县君大人的光,有幸尝过几次。” “县君大人?” 刘昭轻笑一声,将茶碗放在了桌上,淡淡道: “甄大叔这是拿县君大人压我?” “这!” 甄贵瞳孔一紧,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疑惑道: “大人何出此言啊?” “哼!” 刘昭冷哼一声,将自身气机彻底放出,如此近的距离下,甄贵这般的虚境武夫自是难以抵抗,扑通一声自椅子上跌落。 “甄大叔,明人不说暗话,典史大人是你叔爷爷,你为他做事理所应当,刘虎是我叔叔,我放他一马也在情理之中,亲亲相隐这等事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做给自己的。 可这正事却只是做给大人们的,你拿了我的乔这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琉河县衙的人,出了岔子,你觉得县君会拿你开刀还是拿我?” “这……这……” 此刻的甄贵已是满头细汗,为典史做事不假,可他这个衙役头头却是县君亲点,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大……大人……说的是,” 甄贵挤出一丝笑意,勉强道: “我这就安排人盯着琉河那边。” 闻言,刘昭收回了气机,端起一杯从未动过的新茶,伏下身子递到甄贵眼前,笑道: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无……无碍,” 闻着那股独特的清醒,甄贵勉强一笑,起身行礼道: “大人,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手,告辞。” 说罢,扭头便出了作坊,刘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一笑,轻叹道: “畏威不畏德,我算是见识到了!” “这就算见识了?” 一袭绯衣的旺财自正堂后走出,接过了刘昭手中茶碗,轻啄一口道: “这等好茶给他也是浪费,欺上瞒下,见风使舵,对甄贵这样的经年老吏不过是家常便饭,他啊就是看你是个芽儿才敢糊弄你,不,不是糊弄,是试探。” “试探?” “嗯,” 旺财微微颔首,飘然做到椅子上,轻抿了口茶水,悠悠道: “三大佐官争斗已久,前些日子,因为堕落之徒的事,县君将典史大人好一通训斥,还将岁末狩猎的事交给了二老爷,这下,三人的争斗就成了两人的。 甄贵虽是典史的人,被派到二老爷手下却也不敢扎刺,可你不同,你只是拿了腰牌的局外人,出了岔子,他甄贵顶多就是丢了差事,典史可就有理由拿住二老爷了。 但你的实力又高他甄贵一层,惹了你不高兴,挨顿打他也不愿意,所以就拿昨晚的事试探一下。 若你不表个态度,稀里糊涂的过去,那他以后肯定还要做手脚,说不得就会坏了大事,二老爷让你放手去做,想来也是知道这帮衙役的作风。” 刘昭恍然,暗道自己还是想的太少,慨然道: “人说能在琉河上站住脚的都是人尖子,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哦,你是在夸我吗?” 旺财勾了勾垂下的秀发,妩媚一笑,柔声道: “你啊,还是见得太少,学馆虽是光明大道,可这琉河也是实实在在的教人,二老爷能把这事交给你,定是有他的考量,你就放手去做吧。” “嗯。” …… 第13章 岁末琉河——郑旦其人 琉河很大,十丈驷车可在路上随意穿梭,七丈木楼在道旁比比林立,琉河很小,八成以上的税收皆来自琉沙制成的琉璃,因此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这二十里长的琉璃作坊街开设的。 对于作坊主来说,这二十条长街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任其索取;对于琉河城里的普通居民来说,这二十条长街是他们上工之地,厌烦不已;对于挖沙工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家的生计来源,对于刘昭来说,这二十条长街将会是他这几日一直都要待着的地方。 “大人,今日那三人都无异动。” “嗯。” 琉河大桥上,刘昭俯瞰着一望无际的琉河沙场,心中再无初见时的那般激荡,平心而论,这里的风光很美,忙忙碌碌的人影,沙工们整齐的号子声,偶尔跳动的鳞光,就连远处吹来的寒风此刻也温柔起来,远远不同于学馆那种出尘庄严之美。 可现在,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手上文书写的东西无一不在提醒他,昨晚那个男人有问题。 “还好虎叔没掺和进去,只是与人通奸算不得什么。” 大衍律法经过七千年的演变,每一纪对于通奸这一罪都是不一样的,例如上一纪,凡有通奸者,男女各杖三十,流六千里,本纪则以为凡是不过个理字,视情况而定,从斩立决到杖三下皆有之,似刘虎这般女方丧夫,且生活难以为继者,连杖三下都不用,教训两句便罢了。 “就是可怜我兰婶子了!” 刘昭暗自叹口气,瞥了眼一脸讨好的松子,淡淡道: “那个郑旦是禹房乡的?我记着禹房乡只有王赵两姓啊?” “大人明察!” 松子谄媚一笑,弓着腰道: “这郑旦是个上门女婿,原籍是郑家庄的,因为年岁大了实在娶不到婆娘,这才做的倒插门。” “哦?郑家庄……” 郑家庄,刘昭知道,他婶子郑兰就是那儿的,说起来那里比石盘村还靠近深山,是以更加贫苦, “我记着兰婶子说她娘家没几个年轻人,都是入赘了?” 按下心头疑惑,刘昭俯首在松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去办吧。” “诺!” —— 年过四十的郑旦最近很是烦恼,或者说,他的几十年里都在烦恼,少时为了肚皮烦恼,壮时为了娶妻烦恼,做了赘婿后为了一家子烦恼。 老实说,他岳父一家对他很好,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苛待于他,甚至允他第二个儿子姓郑,所以他很感动,拼了力气干活,只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后代。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天灾毁了他一年的收成不说,还让怀有第二胎的妻子流产,是男孩,已经成型了,乡里的大夫说唯有请医者类命格师才能治好亏欠的身子,可那需要很多钱。 郑旦不在乎,他正值壮年,还有力气,可流产后的妻子似乎很不对劲,时常发脾气不说,还死搂着大儿子不让他亲近,岳父岳母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这让他很是失落,也更坚定了他要多挣钱的心。 于是他来到了琉河县,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凭着一把子力气和还算能说的嘴,他在琉河上站稳了脚跟,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终于攒够了钱。 郑旦开心极了,他兴冲冲的跑回家带着妻子去看了医者类命格师,从那之后,他没有出门,在家中奋战了一年,可依旧没能如愿。 “难不成是俺有问题?” 郑旦心里犯了嘀咕,可看到妻子偷偷藏起的去子汤后,他失望了,不,是绝望,他撕心裂肺的质问着,可妻子只是冷冷道: “要了第二个,老大你就不管了。” “俺没有!都是俺儿子,俺凭啥不管!” “凭啥?凭他不姓郑。” 郑旦张着嘴不知该说些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很陌生,他想走,可他很爱妻子,不想离开这个家,于是他只好回了趟娘家。 再次回到家的郑旦很是感慨,爹妈虽老,可还挺硬棒,甚至因为他经常寄回来的东西还胖了些,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爹娘不知何时给他添了个妹妹。 “爹,娘,你们啥时候……” 郑旦瞠目结舌的看着趴在老娘怀里的女娃子,结结巴巴的问着,满头花白的爹娘罕见的红了脸,不好意思道: “这不你给人当了倒插门,俺们怕没人给俺们收尸上香,这才商量着又要了一个。” “不是,你们恁大岁数,咋要的?” 郑旦连饮三杯酒,终于问出了口,爹娘也没有藏私,取出了一尊佛像给了他,并叮嘱道: “儿啊,上门女婿终是不吃香火的,还得有个跟自己姓的。” 紧了紧巴掌大的佛像,又想着自家幼妹撒娇时的可人,郑旦下定了决心, “就是个女娃也成!” 身为经常在琉河做工的郑旦比自己的爹娘更了解佛像的来历,所以他直接找到了一人, “法师,俺想皈依。” “不,你还有牵挂。” “法师果然慧眼如炬!” 郑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的遭遇,那位看起来就很有智慧的年轻法师并没不耐烦,而是笑着听完了他的遭遇后,给了他一尊佛像,又道: “你心有执念,所以难以皈依,但南无(na mo)释惧尊王佛不会怪罪你,众人皆苦,苦在有恐惧,你害怕无后,便是你内心执念。 不要逃避它,去面对它,然后战胜它。” 法师的话如黑夜中的一道光,令郑旦瞬间开悟,他回到家中与妻子敞开心扉,彻夜长谈,第二日离了家来到琉河,凭着之前的打拼和法师的介绍,他得了一个掮客的活计,白天,就在城中各处奔走,晚上便去聆听法师的教诲。 后来,在听说法师要广传教义之后,他自告奋勇,为其跑前跑后,这时家中传来消息,妻子为他生下一子,他开心的抱着儿子狠狠蹦了三蹦,并特地请法师赐名——郑惧,意为直面恐惧。 得了儿子后,郑旦愈发尊崇释惧教,办起事来更加尽心,法师很欣慰,并给予了他传教之权。 传教之权,非释门弟子也可代为传播教义,最重要的是,每次还有不菲的劳务费,原本郑旦不打算收,可法师执意要给,并劝其为家人考虑,这让郑旦这个大老粗备受感动,传起教来更加卖命。 但掮客传教终究是慢了些,接触到的人虽多,但大都对释惧教不感兴趣, “俺得想想谁能和俺一样信尊教呢?” 于是,郑旦趁着岁末来到了琉河这个鱼龙混杂之地,他在这里待过,最是知道这儿不缺那些个苦命人,不,是需要放下恐惧之人,是需要尊教拯救之人。 “众生皆苦,苦在有恐惧,不若放下,才是大自在。” 郑旦这样对着那些挖沙工说着,眼看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可那些衙役却是弄得他不敢有何动作。 “哼!臭黑皮!贯会欺压良善!等着吧!法师可是教了俺不少手段!” 悄悄瞥了眼远处巡逻的甄贵等人,郑旦裹了裹身上的破袄,大步迈向了寒风之中…… 第14章 岁末琉河——抓人 郑旦悄咪咪的瞥了眼四周,见有好几个黑皮还在巡视,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俺就不信你们能查到看不到的!” 郑旦假装将手伸进怀里搔了搔痒,实则按了按一块巴掌大的木牌,而后屏气凝神,在脑海中说了句: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今日的法师讲经马上开始!” “好了!” “马上!” “法师接着昨天的讲吗?” “法师昨日讲的不太懂啊,能再讲一遍吗?” “法师……” “好了!都闭嘴!” 眼见众人越来越乱,郑旦连忙晃了晃木牌,吵闹声这才停歇, “这心通好是好,就是这人多了,是真吵啊!” 心通,是那位法师前些日子特意交给郑旦的,据说是飞讯的进阶版。 本纪太祖出身贫苦,深知底层小民的不易,也明白那些个为官做吏的有多油滑,所以他设立了飞卫。 这支飞卫由追随太祖陛下征战的勇将们的后代组成,绝对忠心,彼时天下初定,各地尚有不轨之人蠢蠢欲动,除此之外,欲魔兽也会时不时的冒头。 所以飞卫们的存在,一来要监察百官,防止他们欺上瞒下,二来打探欲魔兽的消息,并在必要时刻调动当地军队进行剿灭。 但调兵毕竟属于大事,哪怕飞卫们都是将门之后,也不敢随意,因此会先向皇帝请示,可兵贵神速,哪怕以命格师的手段,最短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这点时间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太祖皇帝知道其中弊端,便下令当时的大良造——沈适,打造出方便通讯的器物,沈适得令后,率领工部所有属官耗时二十年,并动用镇国神器——天机,终于打造出飞讯。 它可以令使用者无视距离进行交流,哪怕是跨越大洋,联系新大陆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不是没有条件的,如给人带来光明的华光一样,飞讯的能源依旧是天地之力。 命格师自然可以不受限制的使用,普通人就不行了,所以它需要一个中转装置,好在有着华光珠玉在前,中转装置很快便被修建起来。 自那以后,今日一别再也不是终生不见,灞上折柳变成了飞讯传情,但和华光一样,能跨越重洋的飞讯始终无法来到像石盘村这样的村落,而且飞讯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担的,哪怕是住在琉河县的居民,也少有使用的。 郑旦当掮客时有幸用过一次飞讯,怎么说呢,很神奇,对方自称是桂州路的,可它在帝国西南方,有万里之遥。 “俺要有一个,不天天能听到儿子喊爹了吗?” 想象很美好,飞讯价值千金,就是把他郑旦卖了都不够,可现在,这心通不仅能让他们这些苦哈哈随时随地的聆听法师教诲,还能让他们忙碌之余偷些懒,尽管除了听听讲经不能联系别人,可它白送啊。 “怪了,这个郑旦怎么突然有些不对劲。” 不远处,裹着一身破袄的刘昭随手铲起一铲了细沙,对于那些衙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装作挖沙工近距离监视对方。 “诶,老舅,你说这个大人也真是诶,穿上破袄就跟那些个苦哈哈没啥两样啊!一点也没昨晚那威风劲儿!” 甄贵瞥了眼一旁挤眉弄眼的便宜外甥,并没有选择搭理他,松子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径自来到刘昭身后,板着脸呵斥道: “干什么呢!偷懒是吧!” “嗯?” 刘昭早就察觉到对方是谁,不过眼下也不能发作,只好低头哈腰陪笑道: “没有,没有,俺这就快点!” 说着,手中的铲子被刘昭挥出了残影,见状,松子咧嘴一笑,又是跑到了其他挖沙工身边呵斥。 冬日的太阳早早下了工,撤去了最后一丝残晖,挖沙工们却因有着华光在,只能到戌时末才能下工吃饭,混在人群中的刘昭捧着个大海碗啼哩吐噜的吃着, “嗯……还有烙饼……不错嘛!” 品尝过上等药膳的刘昭依旧觉得没什么比粟粥配烙饼来的美味,他吃的很认真,和这里所有的挖沙工一样,恨不得将白天挖沙子偷懒掉的力气全放在海碗中。 “可惜了,只能吃这么多了!” 吃完第三碗的刘昭颇为遗憾的抹了把嘴,以他现在的饭量,吃下个六七十碗都没问题,可挖沙工们都是普通人,能吃的顶多也就吃个五六碗,为了不露出点破绽,他也只好收住馋虫。 “差不多了……” 刘昭喃喃一声,一道道黑影突然窜出,他们动作迅速,目的明确,在挖沙工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刚刚还在一起吃饭打屁的同伴已经被打翻在地。 “不好!” 嘴里还叼着一大块烙饼的郑旦心中咯噔一声,丢掉海碗的便要逃走,可刚起身,健壮肥硕的身躯却是倒飞而出,撞翻了好些看客。 “你想去哪儿?” “你……是你!” —— “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居然能让百十号人不用说话也能交流,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把玩着手中的小木牌,刘昭心中满是感叹,他现在可以确定,郑旦这些人身上突然冒出的气机的源头就是这木牌, “我付出那么多努力才领悟一丝气机,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就……哎!” “怎么,抓到人还不高兴了?” 旺财端着一个托盘翩然而至,柔声道: “吃吧,你这样的武夫粟粥和烙饼可满足不了你。” 刘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捧起了那只很是精致的海碗, “呦!娇耳!” 地处北方的襄州路逢年过节都会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娇耳,对于刘昭来说娘包的野菜馅的,是他至今难以忘怀的味道。 “尝尝啊,这可是姐姐自己包的!” “嗯!” 刘昭迫不及待捞起一只白胖的娇耳送进了嘴中, “灵牛肉!姐姐,你这儿还有这个呐!” “说的什么话!” 旺财伸出柔夷在刘昭额头上狠狠点了点,没好气道: “好歹奴家也是公子近侍,这点儿体面还是有的!你啊,别得了便宜卖乖,不吃就还回来!” “别啊!” 刘昭嘿嘿一笑,捧起海碗啼哩吐噜的吃了起来, “嗯……嗯……真香!姐姐,你说就这么把人交上去就行了吗?” “慢点儿吃!” 旺财取出帕子擦了擦刘昭嘴角的油渍,答道: “虽然抓人的事落在了二老爷身上,可关人的大牢却是典史的地盘,抓人有功,可这功啊不能让咱们全占不是,三位佐官固然明争暗斗,可该给的面儿还得给,咱啊就别掺和进去了,况且,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你了。” “哦,那……” “大人!” …… 第15章 岁末琉河——柳春阁 松子急吼吼的跑进正堂,可刚叫了一声,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 “看来你是闯人大门闯习惯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撒野的!” 刘昭抓起松子的脑袋,一把将其丢出了正堂外, “哎呦!” 松子揉了揉屁股,下意识便要骂上两句,可看到刘昭那淡漠的双眸,识趣的憋了回去,老老实实行礼道: “大人,典史大人有请。” “典史大人?” 刘昭眉头一蹙,暗道他找我作甚,难不成是要问罪,罢了,且去看看再说。 “等等。” 旺财自正堂后飘然而出,脸上不知何时戴着一袭面纱,附在刘昭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我知道了。” 刘昭点点头,一把抓起还在偷看的松子,大步出了作坊。 县衙大牢,刘昭刚一进来便觉得一股沉重如山的意压在头顶,周遭散发的寒意比起曲衡的气机不遑多让。 “大人,人已带到。” “嗯,退下吧,你就是刘昭?” 沉稳的嗓音回荡在略显昏暗的牢狱之中,刘昭心头一紧,正了正心神,应声道: “正是,不知典史大人唤小人何事?” 一边说着,刘昭悄悄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典史,只见对方正端坐一张木桌之后,因为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深渊如峙的气势。 “事儿办的不错,就是这人是不是有些多了,一百多人,县大牢可放不下啊!” “这……” 刘昭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见他这样,典史却是摇头一笑,道: “罢了,毕竟你也不是衙门里的,本官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接下来可别抓这么多人了。” 说着,典史扔来了一份册子, “这是郑旦招供其他同党,一事不烦二主,去把他们也带回来吧。” 看着手中册子,刘昭下意识便要应下,可忽然想起旺财要他不要随意答应典史的要求,又是闭上了嘴巴。 “怎么,不愿意?” 平淡的语气犹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心头,饶是以刘昭现在的力量也无法承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典……典史大人,” 刘昭抬起脑袋,强笑道: “小人只是樊家扈从。” “哦,你这是拿樊家压我?” 典史的声音依旧平淡,刘昭却是冷汗直冒,他明白,现在对方就是干掉自己也无人会去置喙。 刘昭死死攥着拳头,余光死死盯着站在典史背后的松子,方才他还将这个人渣当成狗一般,现在自己却是成了那条狗,跪在地上任人羞辱。 “还是力量不够啊!命格师,倘我成了命格师,这典史还敢如此对我吗!” 想是这样想,可刘昭也明白什么叫审时度势,只好堆笑道: “大……大人,小人不敢,只是一仆不敢侍二主,还望大人明察!” “好一个一仆不侍二主,” 典史轻笑一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凝声道: “县丞大人果然教导有方啊,一个少年都有如此忠义。” “哈哈哈,吴兄谬赞了!” 一袭官服打扮的樊二老爷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还请吴大人不要怪罪啊!” 樊二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将刘昭扶了起来。 “樊大人说笑了,忠臣良将敬佩还来不及,岂会怪罪啊。” 此话一出,二人颇为默契的笑了起来。 “吴兄,差事还得办,不然周大人可就有话说了,你觉得呢?” “嗯,自然,甄贵,去吧,好好跟着这位小刘大人做事,看看人家!” “诺!” 甄贵应了一声,小步垂首来到刘昭身前,恭声道: “大人,请!” 刘昭看了樊二老爷,行了一礼后,径自出了大牢。 —— 柳春阁,琉河县城最大的消遣之所,因其质量上乘,还分有不同档次,可满足不同人群的消费需求,故而是税收大户,刘昭今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此处。 “大人,” 接过甄贵递来的面罩,刘昭扫量了一下眼前高有七丈的阁楼,此时正是亥时末,其它街道早已陷入沉睡,唯有这条街灯火通明,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勾栏女舍,头一次啊。” 想起书上对这等烟花之地的描述,从来只知修炼的刘昭难得起了一丝好奇之心,可现在正事当头,那点好奇很快被抛之脑后。 “进!” “且慢!” 刘昭话音刚落,甄贵却是拦住了他,低声道: “大人,柳春阁的东家是玄枵境命格师,不可冒进!” “哦?命格师!” 刘昭瞳孔一紧,暗道一个婊子头儿居然是命格师, “能沦落到烟花之地的,不是犯了大罪,就是没了生计,这儿的东家居然是命格师,要么这位东家本身是豪强出身,要么就是在泥泞中挣扎而起,无论是那种,都不是我开罪得起的,不过这差事也得办,得小心些,对了,这家伙不是经常来这儿吗。” 暗暗有了计较的刘昭看向了甄贵身后的松子。 “得,真是报仇不隔日!” 松子暗骂一声,径自走进了柳春阁,刚一进去,一位身着一袭淡绯色薄衫的妖娆女子便凑到松子身边,娇嗔道: “呦,这不是松爷嘛!怎么着,今天有空了?” 松子眯着眼,贪婪的扫量着妖娆女子,右手还不老实的在肥硕的臀部狠狠抓了一下, “不急,今天爷有正事,改日,再好好伺候你!你们东家在吗?我们大人有正事!” “正事?” 妖娆女子面色一正,再无方才的淫媚,俏脸含霜,冷冷道: “柳春阁是本分生意,每年的商税一分不差,就是给大人们的孝敬也月月不差,大人莫不是要鸡蛋里挑骨头,我柳春阁不是好惹的!” 话音刚落,数十位彪形大汉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将松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这……” 看着这群和自己一样修为的武夫,松子脸色一滞,咽了口唾沫,小心陪笑道: “连……连雨姑娘,我家大人真有正事!” “哦?” 连雨黛眉微挑,冷笑道: “那就按照规矩,请递上拜贴,东家得了空自会相见。” “一个婊子头还要拜贴,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松子暗骂一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陪笑道: “这……是紧急公务,哪里顾得上写拜贴,事且从权,还望连雨姐姐见谅,见谅!” “哼,没有就请出去吧!送客!” 连雨香袖一拂,一众大汉将松子抓起,便要将其扔出大门, “且慢!” …… 第16章 岁末琉河——柳春阁2 “且慢!拜贴在此!” 眼见松子就要被丢出大门,一声轻喝忽然响起,止住了一众大汉。 “哦,你是?” 连雨眯起杏眸,打量着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穿的是价值千金的武夫劲装,还能镇住虚境武夫,这人有些意思!” 连雨莲步轻移,凑到了刘昭的身边,娇声道: “呦,这位公子可是眼生啊,不知高姓大名啊?” “姑娘自重。” 闻着呛鼻的脂粉味,刘昭眉头微皱,侧身避过了对方的撞击。 见刘昭如此,连雨心中一怒,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 “拜帖何在?” 刘昭翻开册子,指着上面的第一页道: “见夏,柳春阁乐人,涉嫌堕落之徒一事,请她跟我们走一趟吧。” “堕落之徒?” 连雨轻笑一声,讥声道: “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柳春阁固然是勾栏取乐之地,可也做的是正经生意,若非说这堕落,” 说到这儿,连雨娇笑一声,伸出纤纤玉指在刘昭胸口一滑,而后道: “公子不若去厢房好好与奴家分说个明白~” 此话一出,一众柳春阁的汉子俱是嬉笑起来,刘昭毕竟是脸皮薄,被这么一笑是又羞又怒,所幸脸上的面罩遮住了他的窘态。 “这女人好不知羞耻!” 大衍虽对女子甚是宽容,可男女大防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有专门的女子学馆,刘昭是少年心气,被一女子如此羞辱自是恼火上头,当即气血翻涌,丈余长的白虎跃然而出,狂暴凌厉的气机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这些个大汉最多不过虚境武夫,有些甚至只是壮实些的普通人,自然无法承受刘昭狂暴如雷的气机,一个个瞬间变成了软脚虾,倒是离得最近的连雨,却是神色不变。 “她能挡住我的气机,要么修为比我高,要么身上佩戴着命格师给与的器物,柳春阁,果然不简单!” 刘昭眼中精光一闪,周身不断跳动着骇人的白光,梁中教过他要么不动手,要么就尽全力,所以现在柳春阁有没有命格师的东家已经不重要。 “轰!轰!轰!” 随着白光不断壮大,虚空之中忽然传来阵阵隆隆之声,竟是震得整栋柳春阁都颤动起来。 这下,方才还神色不变的连雨顿时花容失色,失声道: “你……你是无境武夫!” “无境?哼!” 刘昭不想废话,冷冷道: “拜贴我已送下,还请姑娘请贵阁主出来一叙!” “这位大人客气!” 忽然,一道声音自空中传来,刘昭抬头一看,却见二层阁楼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体型富态,身着锦衣玉冠,长相也不甚出众,可刘昭不敢轻视对方,因为他的气机消散了,就在这人出现的一瞬间。 “想必他就是柳春阁阁主——刘二。” 刘二,本是琉河城中一家勾栏中的龟公,说是勾栏,其实就是那些个没了依靠苦命人依偎在一起,租了些便宜的房子暗中接客罢了,至于为何是暗中,怪也只怪这些大人们收的税实在太重,就是路边卖柴的,都得交上三分利,何况是这没本的买卖。 大人们也不是傻子,这样的暗娼他们心里都有底,心善些的,收走个七八分的利也就罢了,心恶些的,收掉所有钱不说,还要拿人做玩意。 苦命人们为了保住钱财和那仅剩不多的尊严,便会请来能说会道的龟公,这些人大都是苦命人的亲戚之类的,刘二就有些不太一样了,他是一位苦命人从路边捡来的。 从小长于勾栏粉巷的刘二甚是机灵,做起龟公来也是得心应手,时常来这儿消遣的一个闲汉没少夸他是天生做这个的料,那时刘二尚且年轻,只当对方是在夸他,竟是恬不知耻的回了句: “那是!二爷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这时,收养刘二的苦命人都会趿拉着鞋子出来将闲汉骂走,并拧着养子的耳朵骂上半天。 “春花姐,干嘛啊!当龟公多好啊,不愁吃,不愁喝的,还不愁女人!” 少年时期的刘二只觉得这勾栏粉巷是人间天堂,不想踏出这里半步,可养母却不忍他烂在这里,硬是拿着棍子将其赶了出去。 “儿啊,别回来,千万别回来啊!” 刘二不懂养母的用意,可也不愿违背她的意思,只好负气离开了,不想这一去却是青云直上,昔日龟公竟是做了人上人,也明白了养母的拳拳之心,待他衣锦还乡,准备报答养育之恩之际,养母却是惨死在他面前。 养母这一去,令年近不惑的刘二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人上人,因为总会有比你厉害的,也是那时起,琉河城多了一家七丈高的柳春阁。 “见过二爷!” 尽管对方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富家老爷,可刘昭不敢大意,恭敬的行了一礼。 “哈哈哈,这位大人客气了,手下人不懂事,还请见谅。” 刘二堆起笑脸,回了一礼, “大人的来意我已知晓,不如上楼一叙。” 刘昭眉头微皱,本欲推脱时间紧迫,可见刘二虽然笑意满面,眼中却是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意锁定了自己,心道若是不去怕是很难了事。 “恭敬不如从命!” 二楼厢房,两人坐定,刘二笑眯眯奉上一杯清茶,刘昭不敢托大,急忙起身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赞道: “凌云茶,二爷好品味!” “哦,大人对茶道颇有研究啊。” “哪里,不过是牛嚼牡丹,多喝了些罢了。” 刘昭放下茶碗,叉手行了一礼,试探道: “二爷,这回的差事是县君交代下来的,还请别为难我们这些办事的。” “县君?” 刘二眉头微皱,很快又是舒展开来,笑道: “我晓得,大人放心,只是那见夏今夜不值夜班,回了住处,让他过来也需要些时间不是,大人不如且再尝尝我这薄茶。” “这……那就多谢二爷款待了。” 见对方如此回话,刘昭心中暗松口气,又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对了,大人是就读于青沙镇弘毅学馆吧。” “嗯?他咋知道?” 刘昭心中疑惑,嘴上应了句: “正是。” “果然。” 刘二眯起眼睛,轻笑道: “整个襄州路,只有青沙镇学馆的武夫能做到实境便有无境的威势,我看大人不过舞象之年,将来必能青云直上啊!” “不敢不敢,命格师之路何其艰难,我也不过是其中稚子罢了,不过,这实境近无境又是何意啊?” 刘昭有些疑惑,他的修为在刘晖嘴中距离无境还有很长一段路,甚至都没将气机与招式完全融合,哪里有无境一说。 “哦?” 刘二略微挑了挑眉,见刘昭确实不知实情,暗道有意思。 “看来大人是一心修炼,不问外界啊,这青沙镇弘毅学馆是襄州最好的两家县镇学馆之一,它的各大分院自然也是拔尖的,尤其是武院,更是冠绝襄州,听闻只要能留在那里,成就命格师是板上钉钉之事。 我观大人修为虽只是实境,可威势与寻常无境武夫一般无二,便大胆猜测了。”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心中说不出是何情绪,兴奋有之,平淡更甚。 “阁主,见夏带到。” …… 第17章 岁末琉河——善与恶 行止何期南又北,交情又见夏还秋。 刘昭本以为取见夏之名的会是一位温婉似水的女子,没想到却是男子,不过长得也……温婉就是了。 “大人,他就是见夏了。” 刘二并不奇怪刘昭的反应,指着那穿着一身素衣的见夏道: “他啊是个苦命的,母亲难产而亡,爹又是个酒鬼,见他小时候长得俊秀便将其卖了抵了账,后来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我这柳春阁。 我看他对乐理有些天分,便让人好好教养,如今倒也没白费我一番苦心,柳春阁里没有比他好的乐师了,见夏,还不快见过刘大人。” “诺。” 那见夏碎步来到刘昭身前,小臂轻拂,行了一礼,怯生生道: “见夏见过大人。” 刘昭看着眼前精致的人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不光姓名,相貌,声音像个女子,就连行的礼也是女子常用的半身礼,可刘二方才说了此人是实实在在的男儿。 “皎皎男姬,怜怜可爱。” 刘昭第一时间想到了书上的描述, “不过这个见夏倒也是个苦命人,我若不是进了学馆遇到公子,怕还不如人家。” 刘昭心中一叹,取出一枚木牌递给见夏, “这个东西见过没有?” 见夏只是略看了看,便又双手递了回来,细声细气道: “大人,见夏也有这样一枚木牌。” “哦?” 刘昭眉头一挑,看向了刘二,笑道: “二爷,看来要请这位见夏……公子回县衙一趟了。” 刘二亦是一笑,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木牌竟是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星纪境命格师的器物,算不得什么珍贵东西,大人,就这么一个东西就要带走我的人,怕是不妥吧。” “果然!” 刘昭心中一紧,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柳春阁是最难啃的骨头,无他,这位柳春阁阁主刘二一向不喜官府中人,尤其是低层的衙役吏目。 “可册子后面的人也不好办,罢了。” 刘昭深吸口气,对着刘二行礼道: “二爷,这次的事非同小可,还请行个方便。” “方便?非同小可?不就是释惧教嘛,你觉得刘二会怕这个?” 刘二轻蔑一笑,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木牌竟是化成粉末,刘昭一惊,他可是私下尝试破坏过这木牌,以他能爆发出的最强力量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不为命格师,终是蝼蚁啊!” 刘昭明白对方是在威胁他,可县丞和典史也在威胁他,所以他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二爷,” 刘昭起身行了一礼,沉声道: “人我一定要带走,还望见谅。” “哦?” 刘二眉头一挑,轻笑道: “你不是衙门的吏目,干什么要做这么实诚呢?不如睁只眼闭只眼,想必大人们不会怪罪你的。” 刘昭略有心动,可还是摇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爷,还请体谅!” “有意思!少年人,真是好啊,也罢!” 刘二摇头一笑,起身拉过见夏,抓着对方的皓腕将其放到了刘昭手中, “!” 感受着手中的冰柔,刘昭一惊,下意识就要缩回手去,可刘二却是死死抓紧了他,一双眼睛就这么望着,刘昭这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睛竟是深邃如水,和樊荣颇为相似。 “大人,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能看出你是个君子,我刘二一向敬重你这样的豪杰!” “二爷言重!” “诶,不言重!说来你我都姓刘,还是本家,理应多亲近亲近,见夏这孩子命苦,也是个本分的,衙门那地方又是那样的,我怕他……” 不知为何,刘昭看着刘二的担忧的脸色和神伤的见夏,心中竟是涌上一股悲悯,忍不住安慰道: “二爷放心,只是问话,用不了大刑的。” “真的!?” 刘二一喜,大手紧握住刘昭见夏二人的手,激动道: “那……那就多谢刘大人了,见夏,还不谢谢刘大人!” “谢大人!” 刘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柳春阁的,只记着自己到了县衙大牢时,见夏的皓腕还握在手里。 “哈哈哈,所以你抓了人家一路?” 刘昭苦涩一笑,无力道: “姐姐,你都笑了半个时辰了。” “哈哈哈!” 旺财又是娇笑一声,凑到刘昭耳边轻吹了口气,柔声道: “那手软吗?” 耳朵发烫的刘昭向后撤了撤身子,告饶道: “我的好姐姐,别闹了,你快说说,这刘二到底怎么回事,我咋就忽然信了他的话呢?” “你啊!” 旺财狠狠点了点刘昭的脑袋,没好气道: “你都知道刘二是命格师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他从一个龟公成为这柳春阁阁主,靠的就是那聪慧类命格。” “聪慧类命格……” 聪慧类命格,持有者天授智慧,灵台通明,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是天命者, “姐姐,这刘二不是天命者吧?” “自然不是,不然也不会在玄枵境蹉跎多年,他啊,只是得了一场机缘。” “机缘啊……” 刘昭轻叹一声,机缘者,可遇不可求,既可能是钟天地之灵秀的灵药,也可能是前辈高人的醍醐灌顶,又或是随便某个人的随便两句话。 “要是我……算了,” 刘昭摇摇头,对着旺财道: “姐姐,把人都送过去就算完了吗?” “不然呢?” 旺财勾了勾头发,又是凑到刘昭耳边,打趣道: “莫不是忘不了见夏的皓腕~” “旺姐姐!” 见刘昭真是恼怒,旺财这才陪笑一声,道: “好了,差事做的差不多了,明日便是县君祭河之日,想来今日你可以歇歇了。” “真的吗?不用再抓人了?” 刘昭眼睛一亮,说实话,这两日抓人令他好是心累,可怜的挖沙工,无辜的见夏,还有诸多在大户人家做活的家生子,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可怜人,苦命人,相信所谓的释惧教,不过也是为个寄托罢了。 “觉得那些人不该抓,是吗?” “嗯,” 刘昭点了点头,慨然道: “所谓的堕落之徒到现在也没出现过一个,其实我心里明白,普通人哪里有堕落的资格,即使有,也不过是以头抢地,止增笑耳!” “不是哦。” 旺财摇了摇头,凝声道: “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是对的,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人心腌臜,善恶是一体的,当人的善被压到最后一丝时,那最可怕的恶就会跑出来。” “这样吗……” “大人不好了!” …… 第18章 岁末琉河——血染琉河 腥臊粘稠的鲜血浸透了冰冷的泥沙,如豆花般的脑浆点点缀于其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烤的焦褐的面包上撒落着香甜的奶油,刘昭有幸品尝过一次这种新式点心,很甜,也很腻,就和眼前的情况一般令他隐隐作呕。 “是他们!” 刘昭认出了眼前两个浴血的怪物,一个长着张驴脸,一个有着个瘪鼻子,正是前晚松子殴打的那两人。 “堕落之徒……” 对于他们,刘昭很复杂,怜悯居多,可如今,二人一个外形似驴,一个状如野彘,身上却又散发着阵阵鱼腥味,双目摄着幽碧色的郁光,这让他明白这两人必须死。 “呼!” 刘昭深吸口气,瞬间化作尺来长的白色雷霆杀向两怪,正在追逐一众衙役的二怪察觉到危险,竟是扭头分散而逃,且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奔出十多丈。 “好快!” 刘昭心中一惊,暗道比我的速度也不慢啊! “不过,还差得远呢!” 白雷如箭,只听得砰的一声,分散两头的二怪竟是撞到了一起,然而这一击似是没对它们造成影响,二怪迅速跃起,齐齐对着刘昭嘶吼着。 “受了我全力一击竟然无事,堕落之徒……” 武院之中有对堕落之徒的记载,普通人哪怕沉沦,最多也就是能生撕虎豹,勉强对上虚境武夫,而像老驴子这二人这样接下他实境武夫的全力一击,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桐树沟那样的堕落之徒吗,有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昭在武院厮混一年,十之有八的时间都在战斗,潜移默化的,他的性子也极为好战,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那我也用点力好了!” 刘昭怒吼一声,足有丈八长的白虎仰天嘶吼,厚重如山的气机死死锁住二怪,令其动弹不得, “动如雷震!” 轰隆隆一声炸雷,二怪登时僵立原地,待得白光收敛,又听得噗通一声,两颗圆咕隆咚的黑球滚到了地上。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自始至终不过瞬息,看的一众衙役是目瞪口呆。 脑子最机灵的松子率先回过神来,小跑着来到刘昭身边,恭维道: “大人神威啊!小的十几人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大人您只是略微出手就拿下怪物,真是神威无双啊!” 刘昭并没有搭理松子,而是怔怔的盯着地上的两颗头颅,此刻的两颗脑袋还瞪着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来刘昭虽在南柯三楼厮杀了三年,也算是见惯鲜血,历经死亡之人,可如今看到这实实在在的死尸,还是自己杀死的,一时间竟是有些迷茫,也有些害怕。 “大人杀了这二怪,真是好啊!真是妙啊!听老舅说上次死了好几个弟兄,最后还是主簿大人动的手,您杀了他们,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嘿嘿,也别忘了小的我给您报信……” 松子的声音令刘昭本就复杂的情丝顿时一怒,暴喝道: “闭嘴!” 刚杀过人的刘昭身上气机未散,这一声吼端的是如九天神雷,又如深渊狂风,震得松子当场昏厥在地。 不过他这一打搅,也让刘昭暂时清醒过来,他看了眼地上还在喷血的无头尸身,鼻尖忽然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昭暗骂一声,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针扎般的触感,下意识的便唤出自己的气机,可他的气机刚一出来,那两具无头尸身上竟是冒出两缕黑烟。 这黑烟迎风便长,竟是瞬间化作一团房屋大小的黑雾,紧接着,这黑雾又是凝聚出两道人影。 “怎么可能!” 看到这人影的瞬间,刘昭登时瞳孔巨震,无他,这两道人影正是方才的被他杀死的二怪,且气势比起方才更是高涨。 “嗬嗬嗬!” 凄厉刺耳的嘶吼回荡在琉河上空,那两道黑影明明不过丈余长,此时却犹如一座大山般,令人难以呼吸,躲在棚户中偷看的挖沙工以及周遭的衙役顿时昏厥。 “该死的衙役!都是因为你们,俺们才会死!你们都去死吧!嗬嗬嗬!” 两道黑影卷起森森罡风,径直杀了过来, “这……这是鬼?!” 刘昭咽了咽口水,厉声阵阵,阴风怒号,眼前的一幕和书上写的鬼竟是如此相似,令他心头不由得生出丝丝寒意。 “不成!鬼又如何!还不是我杀死的!我连自己都敢杀!” 到底是经历过厮杀之人,刘昭很快止住心头不适,怒吼一声,卷起道道白光迎了上去。 “轰!” 白光与黑雾相撞,登时发出一声巨响,刘昭将将稳住身形,心中暗道古怪, “这黑雾看着厉害,原来是个样子货!” 刘昭本以为能让自己害怕的,必然是实境之上,对方的势倒是十足,可真打起来就像是一团散沙,一触即溃。 “我居然被它吓住了,真是……” 想起方才的表现,刘昭自嘲一笑,心道自己竟是怕了鬼, “先贤言敬鬼神而远之,我如此畏畏缩缩,岂不是心里有鬼,也罢,就让我了结了你!” 想通此节的刘昭眼中精光一闪,左手化拳,右手成爪杀向了黑雾。 “啊!” 白光闪过,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黑雾顿时烟消云散。 “结束了吗……” “啪!啪!啪!” “嗯?是谁在……二……县丞大人!” 看着忽然出现的樊县丞,刘昭急忙行了一礼,后者摆了摆手,笑道: “干的不错,这样的堕落之徒就是数十名虚境武夫都难以对付,青沙武夫名不虚传。” “大人言重!” 刘昭谦虚一句,瞧了眼地上的无头尸首,忽然发现那股恶臭竟是消失了,当下疑惑道: “大人,方才这是……” 话未说完,樊县丞便伸手打断了刘昭,摇头道: “有些事还是少知为好,你做的不错,接下来便没有你的事了,那块腰牌不必还回,且去吧。” “这……” 刘昭见樊县丞脸色平淡,看不出什么,便也不在纠结,饶了一声告退便回了作坊…… 第19章 岁末琉河——祭河 腊月二十三,民间传说乃灶王爷上天述职之日,也被视作一年终结之始,衙门也是从此日开始休假,所以,琉河县衙会举行隆重的祭河仪式来作为一年的结束。 这个仪式由来已久,具体可追溯到上古年代,命格师出现后,祭河仪式便更加隆重,此举能凝聚大量气运,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风调雨顺,荡邪驱魅。 作为一县之地的最高长官,曲县君必然是祭河之礼的主祭,而三大佐官之一的主簿——周义周大人,则辛苦些负责祭河一应杂事。 所幸周大人在位多年,祭河事务做起来虽无新意,倒也无甚大错。 祭河礼自辰时开始,县君大人会率领一众衙官押着三牲、三器之礼游遍全城,大约午时来到琉河,此时祭天正式开始。 只见一身高冠祭服的周主簿庄重的取出上古流传下的竹简,抑扬顿挫道: “天地惶惶,宇宙茫茫,伏有余德,唯诚者斯,日月轮转,河岳汤汤,宾旅以礼,子孙昌茂,长者逢年,少者得寿,法通理顺,四水有序,鬼神有明,鬼神有狎,百福具臻,阙愿云云。” 言罢,一道二十余丈的金光忽然大作,而后化作一座大钟,周主簿大袖一拂,这金钟顿时铛铛大作,其声绵远悠长,响彻云霄,足足七下方才止住。 “祭!” 这时,该曲县君这位正主出场了,只见他身着青袍溪敕服,年龄约摸三十左右,白面长须,凤眸龙鼻,端的是威武不俗。 曲县君取出早就备下的折子,凝声道: “今有琉河岁祭,伏请陛下垂怜,恩表上苍,下悯四方,襄州路琉河县令曲韫拜首!” 说罢,那折子竟是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不多时,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威严的男声: “准!” 闻言,曲韫率先行了三礼,朗声道: “臣拜谢陛下!” “礼成!” 随着祭礼完成,曲县君的身上忽然升起一道六丈高的金光,这金光宛如实质,隐隐似流水一般,紧接着这金光竟是化作一道门扉,门扉之中又是冲出一条十一丈的两爪蟠龙,盘旋琉河上空,久久不散。 “这就是气运之龙吗……” 望着那条蟠龙,刘昭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天地万物皆有气运,因承受者本质不同,所承载的气运也不一而同,气运重者,如各州府府城,便能孕育出这气运之龙。 一般来说,普通州府府城能孕育出的气运之龙皆为三爪蟠龙之属,像一些重镇府城,孕育出的则是四爪,甚至是五爪,至于陛下所在的京城,则是实实在在的五爪金龙。 琉河县因着琉河所在,是北方州府少有的商贸重镇,故而得当今器重,凝聚出的气运为两爪蟠龙,要知道像其他县镇最多就是蛟龙之类的。 “命格师也有气运,这位曲县君承两爪蟠龙,想必气运深重啊!” 眼见祭礼结束,刘昭转身去往了他处,此时乃琉河县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会有歌舞、杂技、伶戏等诸多杂艺,其中最瞩目的,当是琉河舞。 琉河舞,原是当年在琉河上打鱼之人的舞蹈,现在则是由专门的舞者进行表演,其姿若水中之羽,又如风中之花,浩浩乎不知所以。 “听说今年的琉河舞还是女子学馆学子献舞,不知道她们跳得如何啊?” 瞧了眼身旁戴着红纱的旺财,刘昭忽然道: “想来是没有姐姐跳得好看。” “嗯?” 旺财莲步轻顿,亮晶晶的美眸瞪了刘昭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故作怒声道: “好啊!居然敢打趣我!” “诶诶诶!” 刘昭呲了呲牙,咧嘴道: “姐姐轻些,这可是在大街上,不雅!不雅!” “哼!” 旺财娇哼一声,这才松开皓腕,没好气道: “姐姐我七岁就来了琉河,整日抛头露面,混迹在男人堆里,若说雅,早就不知丢到何处!” 刘昭闻言一愣,随后正色道: “琉河凶险,姐姐七岁便能纵横此处,远胜这世上十之七八的男儿,刘昭不如!” 旺财扭过头来,上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目光炯炯,毫无杂色,心中暗喜,嘴上却是怪声道: “可别!奴家可当不起!” “如何当不得?古有女将,今亦有女官,世事难料,说不得那日姐姐也可登堂入室。” “你啊!” 旺财摇头一笑,轻点了点刘昭额头,娇声道: “走吧,去那边看看。” “哦,好。” 二人一路说笑,倒也是难得自在,昨日刚经历厮杀的刘昭此刻也放下心中那丝不适,渐渐享受起喧闹的市井。 “说来青沙镇繁华比之琉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哪里呆了一年竟是从未出去过,上次赵诚他们三次请我我也没去,现在一想倒是有些遗憾啊。” 望着沿街两边的繁华,刘昭心中暗自可惜,那时他一是觉得大好时光不该就此浪费,二是想着囊中羞涩,现在想想自己确实绷得太紧。 “休息吗……” 看着朝自己招手的旺财,刘昭摇头一笑,应声追了上去,二人从中午祭河结束开始闲逛,直至夜幕降临方才逛回琉河。 此时的琉河没有平日里的尘土喧嚣,只有被临时搭起的巨舟样式的舞台,炽烈的华光将三十里宽的琉河照得恍如白昼,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巨舟之下。 “走吧,咱们去那边。” 旺财指了指不远处,哪里是早就备好的看台,二人落定,刘昭这才发现他们坐的地方靠前不说,视野还相当开阔,周围之人皆是衣着不凡,而且正前方正是樊县丞,一众衙役则是围在看台后方,面色肃穆。 “还有人在哪边吗……” 刘昭敏锐的察觉到黑暗之中有着数道强大的气机,暗道这些人的力量怕是不弱于他。 “这么多人,大人们还都在,想来今夜是无事了。” 这样想着,刘昭心中彻底松懈下来,看向了舞台,此时,传说中的琉河舞终于开始了。 美吗,确实很美,舞者们皆身批天青色袖衣,脸带薄纱,在盛大的华光下恍如天仙下凡,可他却实在欣赏不来,渐渐的,竟是生出一丝睡意,两只眼皮也不听话的耷拉下来。 “嗯?” 旺财瞥了眼打起瞌睡的刘昭,嘴角微微掀起,也不打扰,扭头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此时的琉河很静,没有多余的喧闹,也很吵,阵阵丝竹之音不绝于耳,令刘昭始终无法彻底睡下,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 “假寐不寐,似静若动,原来是这样啊……” 第20章 岁末琉河——祭河之夜 刘昭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在这等情况下与第三幅图势产生共鸣,他也顾不得前面就是一众大人,自顾自的感悟起来。 前首的大人们都是命格师,自然察觉到了刘昭的情况,只不过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像主簿与典史只是确定位置后便不再理会,倒是一身常服的曲县君,在察觉到刘昭坐的是樊家的位置后,对着身旁的樊县丞道: “克礼啊,那孩子是你家的?” 樊县丞回头瞥了眼刘昭,笑道: “嗯,荣哥儿收的扈从。” “扈从?” 曲县君眉头微挑,笑道: “你家六房的哥儿倒是独具慧眼,哪像我们家那两个促狭鬼,整天惹是生非。” “少年人鲜衣怒马,恣意欢谑是本分,你我当初不比他们荒唐多了,曲兄也不必太在意。” “也是。” 曲韫轻叹一声,慨然道: “想你我当年纵马青沙,闹市高歌,做下多少混账事,如今不也为天子牧狩一方,人啊,不能总为过去所困,当向前看,你说呢,周主簿?” 被忽然点到的周义心中暗笑一声,心道你们都是过江龙,倒是嘲笑起我这破落户了! 周义的长辈,是上任琉河县君,作为琉河的坐地户,周家倒也算一方豪门,而周义作为下一代的接班人,本是奔着县令之位去的,却没想到出现两条过江龙,抢走了最重要的县君和县丞之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主簿。 虽然三大佐官本属同级,可若是县君有缺,一般都是县丞顶上的,周义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不过不甘归不甘,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足, “县君说的极是,前尘旧梦,不过枉然,人啊,终得是往前看。” 曲韫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眼天色,开口道: “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诺!!!” —— “醒醒。” “嗯?” 被叫醒的刘昭眨巴了下眼睛,却见周围的人已然散去,好奇道: “姐姐,这是散场了?” “没有,只是主角们都不在了,这些配角自是撑不起这场戏了。” 旺财淡淡一笑,美眸之中闪动着些许流光, “倒是你,挺厉害啊,当着大人们的面,居然修炼起来,我说你是只知道修炼吗?” “只知道修炼,也许吧。” 见已经没人,刘昭索性伸展双腿,将胳膊枕到脑后,两眼呆呆望着漆黑的夜幕,彼时台上正唱起不知名的小调,柔和的华光映在少年的脸上,却是令他本不出众的相貌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倒是挺好看的。” 旺财轻声呢喃了一句, “嗯?什么?” “没什么,” 旺财随手勾起被风吹散的碎发,柔声道: “刘昭,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啊……” 刘昭沉思一阵,摇头笑道: “没有,那太远了。” “太远吗……” 旺财轻叹一声,看向了远处的巨舟舞台,此时已是换了节目,一众绯衣薄纱的少女正在风中起舞,全然不惧刺骨的寒冬,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玫瑰。 “少年恣意,风流不惧寒暑,当真是羡慕!” 刘昭也是看着台上,摇头道: “虽是娇艳,可失了一股灵气,更无一丝意,终是凡俗之流,姐姐何必羡慕。” “凡俗之流……” 旺财喃喃一声,忽然伸出葱指在刘昭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没好气道: “这些可都是女子学馆的学业最好的,到你嘴里却是成了凡俗,小心人家撕了你的嘴!” “哎呦!姐姐轻些!” 刘昭故作大痛,揉了揉额头,见他这样,旺财却是浅浅一笑,柔声道: “好了,时间还早,再陪我走走吧。” “嗯,好。” 二人离了座位,径直走向了琉河大桥,今日的大桥通体亮着炽烈的华光,冗长而宽阔的道路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璀璨明亮。 迎着吹来的寒风,望着桥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刘昭从未觉得心如此平静,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周围每个人的心跳,察觉到他们呼吸的频率,还有身边佳人传来的幽香。 “兰花味啊……” 刘昭低喃一声,身边的旺财却是幽幽道: “我听得到哦。” “嗯?” 刘昭一愣,暗骂自己真蠢,当着女子的面说她身上的香味,已然是极为失礼,见旺财直勾勾的盯着他,只好作揖陪笑道: “姐姐风姿绰约,刘昭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哼!风姿绰约?” 旺财勾了勾碎发,凝声道: “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风姿绰约法?” “这……” 刘昭搜肠刮肚半天,暗骂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想起鼻尖的兰花香,忽然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闻言,旺财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脸色却依旧板着,冷声道: “算你机灵。” 说罢,径自走向了远处,见状,刘昭挠了挠后脑勺,大步追了上去。 平日里的大桥禁止私人摆摊,这几日却是不禁,是以这里反而是最繁华之所,商贩们借着华光在这儿卖力叫喊着。 而买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的天性,不过片刻,刘昭手上就提了不少东西,好在他气力有成,倒是不惧这些。 二人一路闲逛,不知不觉便来到另一头,这里临近琉河县城,是以最是繁华,东西种类也是最多的。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祭河礼器!正宗祭河礼器,有转运之功,现在购买,还送转运红丝带两条了!” 忽然,一道沙哑的嗓音骤然炸响,盖过了周遭商贩的叫卖声,瞬间便吸引了刘昭二人的注意。 “走,过去看看。” 旺财拉着刘昭一路小跑过去,而后自顾自的俯下身挑选起来。 “小哥儿,这个多少钱?” “这个只要三钱,您要是再添半钱,还送您两条水晶手串。” 那小贩很是健谈,拿起将两条手串便要递给旺财,刘昭却先是拉住那人胳膊,失声道: “松哥儿!你咋在这儿?” “诶?你是……昭哥儿!” 那小贩不是别人,正是刘虎之子——刘松…… 第21章 岁末琉河——网 刘松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身着玄色锦衣的少年,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好友兼堂兄——刘昭,比自己还要落魄,可眼前这人仪表堂堂,双目含光,说话声如山间猛虎,全然不似昔年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憨傻少年。 “真是你,松哥!” 刘昭倒无那多心思,他乡遇故知,无疑是兴奋的,和小时候一样一把搂过刘松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见他穿着一身半新的黑色棉袄,脸色通红,身形消瘦,便知道他是受了不少苦,心中一酸,颤声道: “虎叔说你进学了,咋在这儿?” “俺这不是趁着祭河出来赚一些嘛。” 刘松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 “不说这个了,昭哥儿,你咋在这儿?都一年多了咋不回去看看,俺娘老念叨你。” “兰婶子啊,我……” 刘昭本想说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家叔叔干的好事,只好止住话头,沉声道: “松哥,这几天琉河这边不太平,虎叔还在这边,你劝劝他,让他早些回去。” 刘松一愣,拉过刘昭低声道: “俺有个同窗,是主簿大人的子侄,他说琉河的事已经了了,不然俺也不会在这儿摆摊了。” 刘昭眉头轻皱,摇了摇头,凝声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小心些。” “昭哥儿,” 刘松古怪的瞧着刘昭,打趣道: “你居然会用典了,看来在青沙镇哪儿学了不少,对了,她是谁?还有你穿的这一身看起来就贵,你这是发达了?” “这……” 面对儿时故友和亲人,刘昭不想说谎,可为人犬牙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大人!” 正当刘昭犯难之时,一人却是解了他的围,只见衙役松子不知从何地跑出来,凑到刘昭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真?” “当真!” 松子重重点了点头,又道: “县君大人亲自开口,大人走吧。” 刘昭闻言不再犹豫,来到旺财身边低语几句,又朝着刘松道: “松哥儿,把虎叔带走,要快!” 说罢,径自随着松子离了大桥。 —— 春风巷,是琉河县城边缘的一条巷子,这儿毗邻琉河,早先并非属于琉河县城,而是一个村子,后来琉河县城扩建便将其划分进去。 按理说,从乡下人一跃变成城里人应该是件好事,可春风巷的人们并不觉得有多好,他们代代相传,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收走,虽然给了赔偿,可那只能供养一时。 琉河大,居不易,为了活下去,春风巷的人们扔掉了农具,尝试着像那些城里人一样经商做活,可他们这样的后来者根本融不进琉河,反而饱受白眼,他们麻木了,他们放弃了,年轻些的仗着离开了这里,试图找些活路,年老些的则靠着那些赔偿浑浑噩噩的活着,渐渐的,偌大的巷子里很多都是空房。 不过一到年底,这里便就热闹了些,不少没住上棚户的挖沙工会成群的来这里租房,是而春风巷是仅次于琉河的乱地。 前日查完琉河后,刘昭带着一众衙役便来过这春风巷,不过那时并没有查到什么,而今夜,县君大人突然下令,包围春风巷,不许走了一人。 “那为何要让我来呢?就算主簿和典史的人不能用,曲家和樊家的力量不差我一个吧。” 刘昭心中满腹的疑问,可不知该问谁,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幽深的巷口。 “都安排好了吗?” “您就请好吧!保证连苍蝇都飞不跑!” 松子将胸脯拍得震天响,刘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冬天没有苍蝇,交代好下面的人,谁都不能放走!” “诺!” 看着跑走的松子,刘昭暗道这家伙怎么也在,今晚在这儿围的可都是衙军! 衙军,在编制上隶属于军队,可在指挥上却归县君,一般来说,一县之地的衙军不能超过百人,实力也比不上真正的军队,可琉河县城的衙军却是五百人的编制,其中一百人为实境,余者皆为虚境,这样的实力放在军中也算的上精锐。 刘昭本以为外面的武夫最起码都是实境,出来才知道,虚境武夫都算的上强者,实境武夫稀缺无比,无境更是凤毛麟角,至于武夫命格师,更是难以见到,不是深居简出,就是供职军中。 “现在一想,怪不得皇甫中郎将总是不在武院,就是熊百夫长都很少见。” 刘昭扫量着身披轻甲的衙军,心道这些人应该就是曲县君的力量了, “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机来看,实力倒是比我差些,难道就因为这个才让我过来?” 想来想去,刘昭还是猜不到县君的用意,想要向衙军们打探一下,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搭理他,无奈,他只好合上双眼,尝试与假寐共鸣。 很快,便已是临近子时末,正当刘昭觉得不会有什么发生之时,幽深的巷子中忽然飘出一道诡异的气机。 “这是!” 刘昭大惊,虽然只有一瞬,可他感受的很清楚,那道气机和昨日上午的两个堕落之徒一模一样。 这时,一名衙军突然跑到刘昭面前,行了一记军礼,沉声道: “县君有令,若有堕落之徒,皆听大人之命,腰牌即为虎符!” “!” 刘昭一惊,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腰牌,暗道竟是用在了此时! 瞧了眼一众衙军,刘昭深吸口气,心脏狠狠抽了抽,在武院的一年,练拳是一方面,兵书也是必修的科目。 “百夫长,还真瞧得起我!也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刘昭已非一年前怯懦的乡下少年,有了计较的他迅速做下决断,只见他高举腰牌,沉声道: “所有人,警戒,若有异动,不论是谁就地格杀!” “诺!!!” 众军得令,刀出鞘,弩上弦,冷冷的盯着各个巷口。 至于刘昭,则是闭上眼睛,将心跳放到了最慢, “在哪儿呢?” 气机是势的延展,也是意的一种,它是锋锐的利刃,杀人于无形,也是绵软的丝线,编织出一张大网,等待猎物坠入。 刘昭此时就是在编织一张大网,欲要捕捉暗中的那道诡异气机,放在一年前刚领悟之时,此等事绝对做不到,现在却是轻而易举。 离得近的衙军们自是能看出刘昭的动作,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县君要让这样一个年轻人统率他们五百衙军。 “气机如丝,好手段!” …… 第22章 岁末琉河——春风低语 衙军当中不乏能察觉到气机的,平心而论,他们也能发出气机,可像刘昭这样运用自如的,却是没有,这下众人心中对于这个突然降下的上司少了些偏见。 “来了!” 忽然,刘昭猛的起身,近两丈长的白虎跃然而出,死死瞪着漆黑的巷口。 “嗬嗬嗬嗬!” 伴随着阵阵腥臭的冷风,凄厉的吼叫恍如万鬼嘶号,饶是衙军们都是武夫,也齐齐打了个寒颤,他们知道,敌人很不简单。 “大……大人,” 一名衙军咬了咬牙,来到了刘昭身边,他的轻甲外又罩着一层狸子皮绒袍,看上去应该是个头头。 “咱们是进,还是守?” 刘昭明白对方的意思,进,主动出击,直捣黄龙,守,据巷而战,以逸待劳。 “我的气机没能摸清对方的底细,此刻形式不明,冒进怕是不成,可若是就这么等着……” 刘昭略一思忖,沉声道: “来五名实境,和我一同进巷!” “诺!!!” 六名实境武夫结成锋矢阵慢慢向前推进着,刘昭站在最前,手握一把衙军制式战刀,他没有披甲,身上的劲装可比甲胄更有防御力。 这条巷子很是狭长,几人走了半刻钟还不曾见到尽头,那股腥臭却是愈发浓郁,刘昭自认耐性不差,能在发腐烂肉堆中静待上一天一夜,可这股恶臭却是令他难以忍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人心中同时想到了这句话,下意识紧了紧手中战刀,忽然,一道恶风自前方袭来。 刘昭瞧得仔细,这恶风可不简单,其中夹杂着一股极为诡异霸道的气机,其力量甚至隐隐在他之上。 另外五名衙军自然也能察觉到这恶风的强大,他们实力逊色刘昭,是以一看到这恶风就心跳紊乱,气机散乱。 “哼!” 看着越发接近的恶风,刘昭不惊反怒,冷哼一声,心头战意更盛,他横起战刀,身上忽然涌动出道道白光,紧接着,他动了,黑夜之中,白光如惊鸿一般划破一切。 “啊!”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哀叫,一道道黑影接连倒下,衙军们这才看清地上那些黑影,乃是一具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 “是堕落之徒!支援大人!” 那衙军头头高呼一声,率着另外几人挥舞着战刀杀了上来。 他们的战刀虽是大衍制式,可也是百煅精钢,吹毛断发不在话下,加上衙军实境武夫的力量,挥舞起来连山间猛虎都可斩杀,不消片刻的功夫,眼前便再无一道人影。 “怪了!” 刘昭眉头紧蹙,打量着地上的碎尸,他可以确定这些人都是和昨日老驴子他们那样的堕落之徒,不仅实力,就是气机都一模一样。 “气机怎么能一模一样呢?” 气机是势的延伸,是意的前身,和人的性格气魄息息相关,是以每人的气机就算相似,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些人原来都是普通人,堕落后,气机一模一样,聚在一起才有这般威势,真打起来连我一刀都接不下。” 瞧了眼尸体的衣着,刘昭迅速得出一个结论,同时也想到了一件事, “若这春风巷全是堕落之徒……” 查春风巷时,衙役们提过一嘴,这里有近千人,除却一百来人是原住户,其他的都是外来户。 “堕落之徒……” 刘昭脸色一沉,沉声道: “传令下去,五人一队,十人一什,每一名实境配四名虚境,每什从各个巷口推进,仔细搜查,不许跑了一个堕落之徒!” “诺!!!” 衙军们的速度很快,如同群蚁般啃食着春风巷这只猎物,刘昭领着五名衙军,从主巷道慢慢向其中推进着,一路上,他们遭遇了数次袭击,每次至少有二十多人,或是正面袭杀,或是从道旁的房屋伏杀。 刘昭很奇怪,这些人似乎并不像专门等候他们,更像是, “被逼暴起!” 随手将袭来的黑影斩杀,刘昭抬手止住了众人动作,沉声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大人,” 衙军头头自怀中取出地图,借着微光打量一番后,答道: “咱们现在已经来的春风巷中心位置,这儿居住的大多是老弱妇孺。” “嗯。” 刘昭微微颔首,暗道若真是我想的那番,不如…… “呼!” 刘昭深吸口气,将战刀收鞘,朗声道: “春风巷居民不必惊慌,我等乃县君所派,为剿灭堕落之徒而来,若为良家子者,可点上一盏明灯,我等自当不扰!” 此话一出,几名衙军皆是一愣,衙军头头犹豫一番,凑到刘昭身边小声道: “大人,这春风巷已是沉沦之地,即使有良家子,按大衍律,也难逃株连之罪,况且县君大人有令,格杀勿论啊!” “我知道。” 刘昭瞥了眼衙军头头,凝声道: “可大衍军也有军规,不得滥杀平民,一切以大衍子民性命为先,株连之罪,罪不至死,在没有沉沦之前,大衍子民仍是我们誓死保护之人,你不会忘了吧?” 衙军头头一愣,面色一阵变换,说实话,他们虽是军队建制,可到底是衙军,上不得战场,是以一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很陌生,比如欲魔兽,比如大衍军规。 “标下不敢忘!” “好,既然如此,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诺!” 衙军头头得令,令另外几人前去传令,自己则是大吼道: “吾乃大衍衙军,奉命剿灭堕落之徒,若有良家子,可点灯示意!”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个小窗便亮起一道微光,刘昭和衙军头头一惊,急忙进了那处宅子。 这是一栋木制房子,很是逼仄,刘昭两人的身量,竟是将将站直身子,而在这小房子的一角,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刘昭瞧得仔细,那是个六七岁的女娃娃,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袄,枯草般的头发被随意的绑在脑后,相貌瘦弱,正用一双漆黑的眸子怯生生的瞧着刘昭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 瞧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刘昭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那女娃悄悄看了眼刘昭,迅速垂下小脑袋,怯懦道: “我……我是杨豆豆……” “豆豆,” 刘昭喃喃一声,柔声道: “豆豆,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吗?你家大人呢?” “爹……爹和阿娘去城里做工了,奶奶和叔叔们听经去了。” “听经……” 刘昭和衙军头头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孩子的奶奶怕是已经堕落。 “大人,大衍律,直系亲属沉沦,后代都要受到影响,还要救她吗?” “为什么不救?” 刘昭伸手摸了摸杨豆豆的脑袋,认真道: “只是当不了命格师罢了,我大衍的律法又没有一定要全杀光,豆豆,告诉哥哥,这儿的人都去听经了吗?” “嗯,” 杨豆豆似是察觉到眼前这人没有恶意,懦懦道: “大家都喜欢听法师讲经,可豆豆不喜欢,奶奶就打我,逼着豆豆跪在佛像前。” 说着,杨豆豆指向了对面的墙壁,刘昭两人顺眼看去,却见那儿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豆豆,那儿没有佛像。” 刘昭摸了摸光滑的木墙,仍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不对!哪儿有!好大的佛像!长着八条胡子!眼睛长在脑袋上!” 杨豆豆拼命摇着头,用手指着那光秃秃的墙壁。 “大人,她到底是个孩童,说不定被吓到是胡说罢了,正事要紧。” “嗯。” 刘昭也明白这会儿不是细究之时,抱起杨豆豆便要离开,可刚踏出屋门,身后的木屋竟是轰然倒塌,这还没完,一道金光忽然从废墟中冲天而出,随后化作漫天光点聚成了一尊五丈高的巨物。 “佛像!!” 刘昭二人一惊,刚要上前察看,那佛像竟是发出阵阵奇异的低语,这声音似是佛家梵音,可又毫无规律可言,全无那种令人心安之感。 “这……这……” 第23章 岁末琉河——假寐不寐 正当刘昭二人看着这佛像说不出话时,一道道凄厉的哀嚎夹杂着腥臭的恶风呼啸而来,衙军头头心中一寒,急忙道: “大人,请速下决断!” 刘昭瞧了眼怀中瑟瑟发抖的杨豆豆,又看着从不远处杀来的密密麻麻的黑影,心思一阵变换,沉声道: “你带着她出去,然后令所有人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 刘昭顿了顿,咬牙道: “杀!” 衙军头头心头一凛,称了声诺,便抱着杨豆豆朝着巷外跑去。 刘昭拔出战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心神。 漆黑的夜幕下,冰冷的寒意让人难以控制战栗的身躯,狂号的腥风肆虐着脆弱的大地,而在这样的末日中,金光璀璨的佛像如同救世主般出现,在低沉的呢喃中照亮了黑暗,忠实的信徒们狂热着,兴奋着,他们向着不敬神明之人发起了惩罚。 “而我就是那个不敬神明的家伙吗……” 刘昭喃喃一声,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措手不及,不过能够杀死自己的人不会想的太多,比如现在,他只想杀死这里所有的堕落之徒。 所以,刘昭动了,他很快,他的刀也很快,几乎每一次起伏都会削断数名堕落之徒,是以这些堕落之徒虽多,可却如同飞蛾扑火,不过片刻,两丈多宽的巷子便铺满了碎肉和鲜血。 刺鼻的恶臭不断侵袭着刘昭的大脑,粘稠的鲜血渐渐模糊了锋利的战刀,看着地上瞪着眼睛盯着他的一颗颗头颅,刘昭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人,是堕落之徒,是噬人的野兽,他们应该被杀。 厮杀依旧在继续,然而刘昭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不是他累了,而是刀卷了,作为制式战刀,它能吹毛断发,也可斩断精铜而无伤,可人不一样,血肉之躯有时候比百炼钢铁更坚韧,更何况是奋不顾身的扑杀。 “咔嚓!” 终于,战刀断了,碎裂的断刃卡在一名堕落之徒的脖颈,刘昭看的很清楚,这人,不,是怪物,是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干枯的老妪, “她,应该是豆豆的奶奶吧。” 刘昭这样想着,而后挥起手中断刃再次突杀出去,不知为何,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考虑,只想挥刀。 他并不会刀法,可刀虎拳却是刀法,刺、劈、撩、斩、削,这些最简单不过的动作,此时却如绞肉机一般,将扑杀上来的人群绞成碎末。 随着时间的流逝,巷子逐渐被堆起的碎肉堵塞,刘昭此刻已经无法感受到那股恶臭,可一股疲惫却是突然从心底升起。 “奇怪,我怎么会累?我可是能跟他们打上一整天!” 一年的时间里,刘昭没少做战偶,和曲衡打,和百里羽打,和梁中打,和所有人打,他们从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这样的战斗最久可以持续整整一个白日,可现在才过了多久,他居然累了。 “是我怕了吗?” 梁中曾说过,武夫只有在怯懦之时才会觉得累,而怕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武夫身上。 “我,怕了吗?” 刘昭这样问着自己,而后挥刀劈向了袭来的黑影, “哐当!” 仅剩半截的战刀也断了,这一瞬间刘昭有些失神,可身体的本能依旧让他挥拳轰碎了敌人的脑袋。 “是,我怕了,也累了。” 刘昭确认了自己的状态,这几天经历的比起以往十多年的时光都要多,底层挣扎的挖沙工,嚣张跋扈的衙役,无辜怯懦的孩童,高深莫测的大人们,还有这场不明就里的厮杀,这些都让他感觉到了疲惫。 “或许,我真的该休息了。” 刘昭忽然想起樊荣对他说的话,眼皮止不住的打起架来, “不能睡,现在可是在厮杀!” 尽管刘昭明白现在的情况,可那股发自内心的疲惫却是他如何也难以抵挡的,终于,他闭上了眼睛。 堕落之徒们可不会在乎刘昭的疲惫,他们依旧卷起腥臭的黑雾扑杀过来,可刘昭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真的就是睡着了一般。 眼见黑雾就要将刘昭吞噬,一阵沉闷的嘶吼声突然响起,卷起呼啸的罡风将黑雾轻松吹散,然而这黑雾又是迅速卷起,再次扑杀上来。 “吼!” 沉闷的嘶吼如战鼓般擂擂作响,不断跳动的白光锋利如刀,将黑雾彻底劈开。 刘昭醒了吗?并没有,如果有人在的话,定要惊讶他的状态,此刻的他双目似阖非阖,鼻腔中吐出极有规律的气,看上去和睡觉没有两样,可他偏偏是站着的,而且身上的气机比起方才更加厚重。 前所未有的感觉令刘昭很是惊讶,他忽然明白樊荣为何让他休息了。 “只有先睡好,才能做事情吗,假寐不寐,似静若动,在战斗中休息,在休息中战斗,这才是真正的假寐!” 领悟假寐的刘昭气息越发沉稳,周遭的白光也逐渐涨大,最终来到了两丈有余,而后这白光一阵变换,竟是凝聚出一只白虎。 这白虎体长两丈,兽目微阖,健壮的身躯微微起伏,散发出如山岳般厚重的气势,但隐隐也有一股极为锋利的气势暗藏其中。 眼前怪异的情形令堕落之徒们略有犹豫,可也只是瞬间,黑雾又是蔓延而来。 腥臭如墨的深巷中,洁白无瑕的猛虎傲然挺立,似是要将这漆黑的夜幕照亮,那黑雾固然绵绵不绝,可也无法湮灭这抹亮光,直到黑雾再也没有力量侵袭,被彻底驱散。 “结束了吗……” 刘昭睁开眼睛瞧着仍是漆黑的夜幕,暗自算了下时间, “丑时了,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 作为实境武夫,衙军头头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抱着杨豆豆来到巷外,瞧了眼黑漆漆四周,衙军头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 “你待在此处,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可是……可是豆豆怕黑……” 衙军头头眉头一皱,本想说些重话,可忽然想起刘昭的交代,心中一软,柔声道: “别怕,叔叔是当兵的,豆豆,现在叔叔要去打坏人,你自己待在这里,如果一会儿叔叔没回来,你就向前跑,一直看到亮光再停下来。” “可……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回来?” “呼!” 衙军头头深吸口气,沉声道: “豆豆会数数吗?一二三四五这样的?” “会,豆豆能数到一百!” “好,豆豆你就数到一百,如果叔叔没回来,你就跑,听清楚了吗?” “嗯,听清楚了!” 衙军头头转过身子,看着那高大的金佛,不知为何,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我居然怕了!” 衙军头头咽了口唾沫,抽出了腰间战刀,身后,杨豆豆清脆怯懦的声音开始响起, “一,二,三,四,五……叔叔,是这样数吗?” “!” …… 第24章 岁末琉河——春风低语2 衙军头头从未觉得心中如此恐惧,明明还是那个怯懦可怜的女娃娃,可握住战刀的手就是止不住的发抖。 “叔叔,豆豆数的对吗?” 杨豆豆微微歪着脑袋,漆黑的眸子滴溜溜的盯着衙军头头,后者咽了唾沫,下意识道: “对……对,豆豆你数……” 忽然,衙军头头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实境武夫,一个孩童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面前, “佛像!” 衙军头头猛的抬头看着那尊伫立在夜幕的佛像,心中了然杨豆豆恐怕已经是堕落之徒, “方才巷子里的那些不过是无智的野兽,可她却如常人一般,果然传言是真的。” 衙军头头想起之前那个被压下去的流言,心脏狠狠颤了一下,他此刻明白,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女娃娃恐怕随时都可以杀死他,于是从腰后悄悄取出一物。 这物不过拳头大小,圆咕隆咚,黑不溜秋,不甚起眼,然而在被丢出的一瞬间,竟是发出惊天巨响。 闪耀的火光中,呛鼻的硝烟笼罩了巷口,衙军头头死死盯着前方,紧了紧手中的战刀, “震天雷也没办法,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震天雷,大衍军中常见的武器,是几千年前某位精通铅汞的命格师无意中发现的,后来经历代匠造命格师改良,变成了制式武器,一枚拳头大点的震天雷,足以杀死数头野兽,据说威力最大的震天雷,甚至连欲魔兽都可以杀死。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并不难做,普通人也可以做出来并使用,所以在大衍,私造震天雷是死罪,即使是军队,使用每一枚都需要报备。 是以衙军头头在职位上虽是百夫长,可身上却也只有五枚震天雷。 “只有四个了,得省着点了!” 衙军头头眸子微动,操起战刀杀进了硝烟之中, “噗通!” 看着掉在地上的小脑袋,衙军头头有些发愣,心道这么简单吗?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颗脑袋竟是凭空升起,瞬间来到衙军头头面前,怯生生道: “一二三四五六,叔叔豆豆数的对吗?” 衙军头头哪里见过如此情形,瞳孔一震,下意识挥起战刀劈向了头颅, “铛!” 锋利的战刀与结实的地面相撞,发出一阵绚丽的火花,衙军头头心中一惊,急忙抬头四处查找,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而且他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那尊佛像忽然不见了。 “都去哪儿了?” 衙军头头缓缓直起身子,扫了眼周遭,仍旧是那条漆黑的巷口,空气中还飘荡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 “死了吗?不!不对!太安静了!” 震天雷的动静何其大,一旦使用,周围的衙军必然会过来支援, “而且喊杀声消失了!” 衙军头头紧握这战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此时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情况, “幻境,我迷失在了幻境中!” 能让一个实境武夫不知不觉迷失的幻境,衙军头头能想到的只有命格师, “所以,那个女娃娃是命格师!” 衙军头头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一股恐惧自心中抑制不住的升起,高大雄壮的身躯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我……命……命……” “叔叔!” 忽然,怯糯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衙军头头一惊,下意识的大吼一声,挥刀便砍向了身后, “噗通!” 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和瞪着眼睛的头颅,衙军头头顿时松了口气, “死了吗?” 这样想着,他提着战刀又是一刀狠狠劈在小小的脑袋上,实境武夫的力量何其之大,再辅以战刀之利,竟是将那脑袋劈成两半,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衙军头头也是见过血的,可看到地上血浆混合物后,心中狠狠一颤,双目忽然变得通红,挥起战刀疯了似的劈砍着,不消片刻,地上已是血肉模糊。 “呼!呼!呼!” 衙军头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狼藉,他心安了, “我就知道她是堕落之徒!” 衙军头头冷笑一声,收起战刀便要离开,可他刚一抬头,整个人又是瘫在了地上, “佛……佛像不在!” 不错,原本伫立在夜幕中的巨大佛像此刻依旧不在,那就证明他还在幻境之中。 “不……不可能!我明明杀了她!” 衙军头头失声嘶吼着,他抄起战刀,又是狠狠劈向那滩血肉, “铛!铛!铛!” 清脆的轰鸣,飞溅的血肉,模糊的双眼,沉重的呼吸,奏演出一首奇特而诡异的交响曲,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响起了, “一,二,三,四,五……叔叔,我数的对吗?”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衙军头头顿时僵在了原地,他不可思议的转过脑袋,却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滴溜溜的看着他。 “不……不……不……不可能!” 衙军头头奋力嘶吼着,他看到了什么,本该是一滩碎肉的杨豆豆正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依旧是微微侧着小脑袋,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长在了鼻子下面,而嘴巴则在额头上,原本干瘦的小脸长着一圈诡异的肉须。 “这……这……佛像!是佛像!一定是佛像!” 衙军头头似是确定了什么,脸色狰狞,用战刀指着对方厉声道: “佛像在哪儿!” “佛像?” “杨豆豆”眨巴了下眼睛,脆生生道: “就在那儿啊!” 然而她指的地方空空如也,仍是黑漆漆的一片,衙军头头大怒,紧紧攥着战刀嘶吼道: “到底在哪儿!” “就……就在哪儿啊!” “杨豆豆”很是委屈,抽了抽鼻子,小手依旧指着那个方向。 “少骗老子!” 衙军头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挥舞着战刀狞笑着杀了上来。 片刻过后,衙军头头力竭,半跪在血泊之中,看了眼地上的碎肉,狠狠啐了一口,狞笑道: “看你还不死!” “一,二,三,四,五……叔叔,你砍了三十下,豆豆数的对吗?” “!” 衙军头头大惊,看着那双依旧漆黑的眸子,失声大吼道: “不可能!不可能!” 惊惧之下,衙军头头取出藏于身后的四枚震天雷,全部丢向了“杨豆豆”, “轰!轰!轰!” 惊天的巨响将大地炸出一个大坑,这坑足有两丈多长,三尺见深,这样的威力,衙军头头自信就是低阶欲魔兽正面承受也挡不住, “这下该死了吧。” 衙军头头低声喃喃着,然而脆懦的声音又是响起, “一,二,三,四,叔叔,响了四下对不对?” “不……不……” 看着那对漆黑的眸子,衙军头头彻底崩溃了,他指着“杨豆豆”歇斯底里道: “假的,假的,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这一切,那个佛像,都是假的!” “佛像?” “杨豆豆”歪了歪脑袋,举起小手指着一处道: “就在哪儿啊!” 衙军头头下意识的看去,却见一座巨大的佛像忽然出现,它的光芒很是璀璨,将这片漆黑的夜彻底照亮, “光,佛像,佛像,佛像……” 衙军头头怔怔的低语着,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紧接着,他的眼睛忽然与嘴巴掉了个个,脸上慢慢伸出一条条柔软的触须。 “一,二,三,四,五……叔叔,我数的对不对啊?” “对,豆豆很对,咱们一起去找奶奶好不好?” “好!别忘了,还有大哥哥哦。” “嗬嗬嗬,不会忘的。” …… 第25章 岁末琉河——春风低语3 寅时的琉河城依旧是一片静谧,唯有琉河大桥和临近大桥的春风巷,散发着一片光亮,不同的是,琉河大桥是炽烈的华光,春风巷却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但若仔细看的话,这金光中还夹杂着薄薄的黑雾,其中还隐隐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 刘昭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堕落之徒,只能察觉到两侧十余丈的房屋已经坍塌,到处都是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周身三丈之地堆着两人高的血肉,偏偏身后之地却是干爽无比,黑色劲装依旧是那般挺拔,额角甚至连一滴汗都没出。 这便是刘昭领悟的假寐,前两幅图势——虎扑与卧石,前者让其领悟势与气机,而后不断感悟其妙,后者锤炼势与气机,延伸出诸多妙用,而假寐,则让刘昭在战斗中休息,在休息中战斗,生生不息,战而不休。 自子时末开始,至寅时末,近两个时辰的厮杀,刘昭的双腿没有移动一丝,眼睛也从未睁开,呼吸从未紊乱,身后白虎虚影则一直散发着厚重如山的气机。 那些本来悍不畏死的堕落之徒在这样的气机下,动作竟是出现了些许迟缓,若是外人在此,定会惊讶这些怪物为何要自己碰到刘昭的攻击。 “砰!” 砸碎最后一名堕落之徒的脑袋,刘昭缓缓睁开了眼皮,饶是早有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令他头皮发麻。 近十丈长的巷道铺满了粘稠的血浆,身前两尺之地堆放着超过一丈高的碎肉,刘昭能清晰的看到,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长有幼,一颗只剩半边,眼珠子耷拉在鼻梁的幼女脑袋正好怔怔的盯着他。 经历过三层楼的刘昭,自认能面对鲜血和死亡,也毫不犹豫的杀死堕落之徒,可这样的情形依旧令他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呕出大口大口的酸水。 “大人,” “嗯?” 熟悉的声音让刘昭缓过了些劲,他随手抹了把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 “送走了?其他人呢?” …… “嗯?” 见对方没有回答,刘昭眉头微皱,慢慢转过了脑袋, “豆豆?” 看着那对漆黑的眸子,刘昭心中疑惑顿生,刚欲开口相问,心脏忽然狠狠颤了一下。 “这是……” 刘昭很奇怪,能让他产生这种情况的,只有远强过他的人,而眼前的衙军头头虽也是实境武夫,可实力也就那样,至于杨豆豆,不过是个女娃娃,怎么可能带来危险。 “莫不是我太累了?” 刘昭这样想着,可沉稳的心跳,依旧有力的身躯时刻不在告诉他,他体力充沛。 “那就是……” 心中有了些猜测的刘昭眼神微凛,嘴上却是疑惑道: “豆豆,你怎么回来了?” “豆豆……豆豆要找奶奶,奶奶呢?” 杨豆豆似是被站在血河肉山前的刘昭吓到,躲在衙军头头的背后,只露出了一对漆黑的眸子。 “找奶奶啊,那你呢?” 刘昭死死盯着衙军头头,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不对,可他失望了,衙军头头面色并无异常,恭敬道: “大人,标下将这孩子送出巷外后,便迅速赶来支援,不料堕落之徒实在太多,标下被挡在巷口处,直到其他兄弟过来支援这才脱身。” “那她呢?我的命令是什么?” 刘昭神色一凛,厉声道。 “这……将其送离此处。” 衙军头头略一犹豫,解释道: “这孩子自己跑了进来,哭着要找奶奶,标下实在没办法,这才……” “是这样啊……” 刘昭面色平静,对着杨豆豆招了招手,笑道: “豆豆,快过来,你不是要找奶奶吗?哥哥告诉你她在哪儿。” “真的吗!” 杨豆豆惊叫一声,笑眯眯的跑了过来,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刘昭道: “大哥哥,快告诉我,奶奶在哪儿?” “好,我这就告诉你,她在……” 刘昭笑眯眯的伸出大手,自肉山中拉出了那颗只有半拉的脑袋放在了杨豆豆眼前,淡淡道: “她在这儿。” “奶……奶奶……她不是奶奶……” 杨豆豆似是被眼前的血肉吓得呆住了,两眼空洞,而后放声大哭起来,见状,衙军头头面露不忍,忍不住道: “大人,不太好吧。” “难道我猜错了?” 看着两人的表情,刘昭心中疑惑渐渐消去,他随手丢掉半拉脑袋,蹲下身子用手拂去了杨豆豆眼泪,柔声安慰道: “大哥哥在跟豆豆开玩笑,豆豆不会怪哥哥对不对?” “嗯……嗯……豆……豆……不会怪大哥哥的,大哥哥,带豆豆去找奶奶好不好?” 看着那对噙着泪光的漆黑的眸子,刘昭心中一颤,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愧声道: “好,大哥哥一定帮你找到奶奶,不过这里太危险,豆豆去外面等着好不好?” “不好!” 杨豆豆用力摇着小脑袋,脆声道: “刚刚叔叔就让豆豆等着,还让豆豆数数。” “哦?那豆豆是怎么数的啊?” 刘昭摸了摸女娃的脑袋,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学术数时的情形, “一,二,三,四,五……大哥哥,豆豆数的对不对?” “啊,数的真……” 刘昭刚掀起的嘴角陡然僵住,他忽然发现,与他对视的那对眸子突然变得深邃无比,他的心,他的一切都深深陷在了其中。 “她,有问题!” 此刻的刘昭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杨豆豆恐怕早已是堕落之徒, “那他!” 普通人沉沦尚能匹敌虚境武夫,实境武夫的堕落之徒,刘昭不敢想象对方能有多强,额角瞬间淌下了汗珠子。 “大哥哥,豆豆数的对吗?” 怯糯的声音响起,刘昭暗自镇了镇心神,将手放在对方小脑袋上,笑道: “数的真对!” 话音刚落,刘昭眼神一凛,大手用力一抓,那颗小脑袋登时如西瓜般炸裂开来,红的白的飞溅一地。 “大人!你这是!” 衙军头头面色一变,瞪着眼瞧着刘昭,后者随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浆,冷冷道: “不用装了,动手吧!” 见已被识破,衙军头头也不再掩饰,伸手在脸上一抹,眼睛与嘴巴顿时倒了个个,脸上还长出一圈肉须, “嗬嗬嗬,大人果然厉害,居然察觉到了。” …… 第26章 岁末琉河——巷中激战 衙军头头的声音仿佛是两张铁片划拉出来似的,听得刘昭心中发毛。 堕落之徒,即使是低阶的命格师,也不一定能保留理智,而在琉河遇到的,无论是那两个挖沙工,还是眼前的二人,都保留着理智,甚至差点骗过了刘昭,他知道,自己有大麻烦。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沉沦的?” 看着那诡异的脸,刘昭脸色阴沉,冷声道, “沉沦?” 衙军头头低笑一声,用他那诡异的嗓音道: “这可不是沉沦,是放下,是直面恐惧!” 说着,衙军头头那倒转的脸上流露出狂热, “当我深陷最绝望的黑暗时,是尊王佛带来了光明,他指引着我,直面最痛苦的深渊,来吧,和我一起直面内心的黑暗!” “疯子!” 看着对方的癫狂之状,刘昭不愿多费口舌,化作一道白光径直冲杀上来,此时二人距离不过一丈,以他现在的速度,几乎是瞬间杀到。 而且经历半夜的厮杀,刘昭身上的戾气未散,这一击可谓毫无保留,哪怕是曲衡之流,也要认真应对。 可就是这样的一击,居然落空了,刘昭不可思议的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忽然觉得背后一冷,刚欲闪躲,胸口便遭受到重击,整个人也被狠狠砸进地面。 “咳咳!” 脸扎进土里的刘昭咳出咽喉的淤血,感受了下背后的伤势,急忙向一侧滚出,躲过了对方又一次重击。 “好重的力道!这家伙……” 稳住身形的刘昭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地上那个尺来深的洞,瞳孔狠狠一紧, “看来得玩命了!” 刘昭深吸口气,两丈长的白虎跃然而出,又是朝着衙军头头扑杀而来,然而,这一次的攻击又是落了个空。 “不好!” 感受着背后的恶风,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刘昭急忙拧过身子,堪堪躲过了对方打向脊骨处的攻击。 “好机会!” 拧转身子的刘昭顺势一记劈拳砸向对方的脑袋,不到一尺的距离,他自信对方躲不过,可下一幕却是令他心神俱震。 只见他势在必得的一击,竟是就这么穿过了对方的脑袋和身体, “假……假的?!是残影?!” 武院之中有一人——梁勇,这位梁中的本族兄弟,他的手段便是分出数道幻影,这些幻影气机与本体一模一样,同级别的武夫很难分辨出来,若你贸然攻击其中一个,则极有可能落空,而其它幻影此刻就会趁机而上。 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这些幻影每一个都可以是本体,每一个也都不是本体,想要取胜,要么硬实力胜过对方,要么找出本体。 刘昭没少和梁勇较量,说来二人的气力相差无几,可每次都是以前者惨败,无他,实在是后者修炼的蝶舞步太过诡异。 而眼前的敌人,居然在攻击的一瞬间变成的幻影,这不得不让刘昭想起蝶舞步这门奇异的法门。 所以,没有犹豫,刘昭急忙抽身后撤,细细观察起对方的状态。 “这家伙的气机消失了!” 初见衙军头头时,刘昭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气机,现在却是一点也察觉到不到, “就连张兴都做不到完全掩藏自身的气机,这家伙……” 在刘昭的认知里,张兴的本事虽仅次于两位什长,可掩藏气机的功夫却是强过所有人,甚至有着一个隐形人的称号。 “能瞬间将人的气机提升到这个地步,沉沦,释惧教,真是好手段!” 因为太爷的事,刘昭本就对释惧教不满,今早的厮杀更是与它脱不了干系,这让刘昭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 “来吧,厮杀才刚刚开始!” 刘昭暴喝一声,顿时化作一道白色的雷霆扑杀而来,这一次,对方并没有躲避,而是低声一笑,卷起丈余高的黑雾迎了上来。 “轰!轰!轰!” 黑雾滔天,白雷肆虐,短短瞬息,二者便已对轰数百次,脚下青砖铺就的地面被刮起一尺,周围的房屋也彻底崩塌。 “轰!” 又是一记对轰,黑雾与白雷各自倒飞出而出,不同的是,黑雾彻底崩溃,而白雷却只是退了几步。 虽然是占了上风,可刘昭却是没有多少兴奋之意,他轻拂着胸口,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的气机好生诡异,比起曲衡的更加霸道,且渗透性更强,明明我强过他一筹,可却无法阻止他的气机侵袭,而且他好像又变强了!” 在刘昭的感知中,对方方才的力道一开始只有一千斤左右,后来的每一次都在增强,最后一下也只是比他弱了一些而已。 “看来沉沦能大幅度增强人的实力这句话所言非虚,我得速战速决了!” 暗自有了计较的刘昭再次纵身而上,一爪袭杀向对方的咽喉,可对方竟是避也不必,任由这击打在身上。 “砰!” 刘昭看着被自己按在地上的衙军头头,心中顿感不妙,急忙抽身后撤。 “嗬嗬嗬,居然被你躲过去了,看来大人的气机很敏锐啊!” “什么?!” 感受着背后的阴风,刘昭瞳孔一缩,右手化爪,反身就要扣住对方, “幻影!” 反击落空的刘昭下意识抬起左臂劈向身前,这是他在长期的战偶生涯中学会的,不要让自己有任何的攻击漏洞,果然,这一下将对方击飞了出去。 “嗬嗬嗬,真是厉害!” 稳住身形的衙军头头低沉一笑,用长在额头上的嘴巴道: “看来我是无法让你感受尊佛的伟大了,不过她却可以。” “她?” 刘昭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厉声道: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嗬嗬嗬,大人觉得是谁带我感受尊佛的呢?” 刘昭哑然,他忽然想到,衙军头头恐怕杀死过杨豆豆,但那个女娃娃却依旧出现在他面前。 “我怎么就忘了呢,能活在狼窝的绵羊怎么可能是善类,刘昭啊刘昭,你的迂腐又害了你一次!” 刘晖不止一次的批评过刘昭,言其做事看似君子,实则是迂腐老夫子,君子者,不止当懂得坚守,也当懂得变通,否则必死在自身的愚蠢之下。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刘昭眼神微凛,身上猛的爆发出狂暴的白雷, “哼!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包括你!” “嗬嗬嗬,你说的不错,我们两个确实奈何不了你,可他们呢?” “什么?!” …… 第27章 岁末琉河——巷中激战2 看着向自己涌来的人群,刘昭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连百夫长都已沉沦,他们又怎能无事,刘昭啊刘昭,你真是蠢到家了!” 此刻的刘昭无比后悔之前冒进的决定,若是守在巷口,说不定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五百衙军彻底沦为堕落之徒。 以往刘昭经历的战斗,也不过武院的两什争斗,最多也不过八十余人,而现在呢?五百人,前者的六倍之多。 这样大的规模,而且专门对付自己,饶是刘昭自认长进不少,身上还有厮杀半夜的戾气,心中亦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惧意。 “呼!” 刘昭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翻涌的心绪平静下来,他知道,眼下已是最坏的局面,作为一军主官,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杀光春风巷所有堕落之徒,然后提着脑袋去向县君和樊二老爷请罪;二,战死在这里,或是在沉沦前的一刻自缢。 不管是哪个选择,一个失职之罪是没办法逃脱的,出身青沙武院的刘昭很清楚军法的无情。 “既然如此,那就……杀光他们!” 刘昭暴喝一声,化作一道白雷径直杀了出来,然而像之前那样虎入羊群不同,这些人是衙军,即使并非正规军队,可也是训练有素,只见这五百衙军拔出战刀,迅速结成一个个的锋矢阵。 锋矢阵,大衍军常用的战阵,作为拥有个人绝对伟力的帝国,大衍军队在作战时会分散成一个个小的作战单位,每个作战单位都由一名强者带领。 这些一个个作战单位就像真正的箭矢一般,锐利,疾速,哪怕是再多的敌人都会被蚕食殆尽。 不过,虽然是分队作战,但这不代表大衍军没有大规模的团体作战方式,相反,团战才是大衍军的拿手好戏。 例如眼前的锋矢阵,看上去是各自为战,实则暗藏杀机,这锋矢阵一旦摆开,其中之人便会按照一定的作战规则进行运动,看似分散,实则暗聚,所谓散为箭雨,聚则锐锥,不外如是。 刘昭很清楚锋矢阵的特性,毕竟他们两什作战,最常用的就是这个,同样的,他也很明白这个阵法的弱点。 “一击破之,绝不留手!” 不错,对付锋矢阵这样简单的阵法,就要用最简单的办法,所以,刘昭将自己的气机释放到了极致,一身的力道也来到极限的四千斤。 夜幕之中,但见一头两丈长的白虎杀入了沉沉黑雾,随后爆出阵阵金铁之声,不过瞬息,那白虎便已杀穿黑雾,没有迟钝,白虎又是折身杀回黑雾之中。 “嗬嗬嗬,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变阵!” 不知何时出现在黑雾中的衙军头头轻喝一声,一众衙军迅速变换身位,结成了圆阵,紧接着,衙军们伸出右手在左臂上的护甲轻轻一抹,那护甲竟是变作一个个半身大小的方盾。 “御!” 一声令下,结成圆阵的衙军瞬间变作一个圆形堡垒,见状,刘昭瞳孔一紧,急忙抽身后撤。 “浮云盾!居然连这个都有!” 浮云盾,是匠造类命格师在熔炼众多矿石之后,提炼出的一种特殊金属打造成的,这种金属很软,轻轻一折便会弯曲,按说这种金属不适合打造兵器,可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的匠造类命格师们在其中加入了其它金属,令其保留弯曲特性的同时,也拥有了面对重击可以迅速恢复的表现。 由这样的金属打造出的防御兵器,不仅重量轻,方便携带,且能轻易挡下千斤重的力道,是大衍精锐的制式兵器。 武院对战之时,刘昭曾有多次披甲作战的经历,浮云盾这种兵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他手持浮云盾,竟是在曲衡的重击下扛过了一刻钟,是平时时间的两倍,所以在对方用出它时,刘昭明白,自己有麻烦了。 “即使沉沦增强了力量,他们依旧不是对手,放手一搏,我还有一丝机会,可有了这浮云盾,我怕是必死无疑,看来得用那个了……” 刘昭眼神微凛,原本平静的心跳瞬间急促如鼓,略黑的皮肤变得如赤炭一般,身后白虎虚影迎风便涨,直到六丈左右才渐渐停下。 “血燃!你居然会这个!” 衙军头头失声一叫,诡异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忌惮。 不错,刘昭用出的正是血燃秘技,作为武夫死战的手段,这门秘技并非什么绝密,原理也很简单,只要在瞬间加速心脏的跳动,并维持这个状态便可获得数倍的力量。 但这样做会令气血疾速消耗,寻常的武夫别说用出来,就是加快心跳,恐怕都会衰竭而亡。 至于刘昭,他的血燃秘技是刘晖教给他的,虽然没办法像曲衡那样五倍之下毫发无伤,可三倍却是没问题的。 “不过我也必须速战速决,血燃的消耗实在太大,一旦超过时限,那就麻烦了!” 感受体内奔腾的气血,刘昭暴喝一声,纵身扑杀上来, “好强!他的气机更强了!” 衙军头头面色微凛,他本想故技重施,化作幻影躲过这击,可面对实力暴涨三倍的刘昭,他的气机被完全压制,只能与众人咬牙迎了上去。 “轰!” 肆虐的罡风卷起腥臭的黑雾,跳动的白雷锤炼着五百衙军,凭着浮云盾,五百衙军暂时扛下了刘昭的首次攻击,很快,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至。 “轰!轰!轰!” 此刻的双方没有多余的手段,仅是气机与力量的对拼,六丈高的白虎在黑夜之中宛如一座小山,五百人的战阵在其爪下也不过是大巫见小巫。 终于,在狂暴的攻击下,衙军们再也坚持不住,一个个被砸成了肉酱,直到最后一人倒下,刘昭这才放缓心跳,解除了血燃秘技。 “呼!呼!呼!” 刘昭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只见此时的春风巷已经被毁去了大半,残垣断壁之间皆是布满了暗红,脚下平整的巷道恍如被犁了一遍,坑坑洼洼,遍布着腥臭的血肉。 “结束了吗……不对!黑雾还没散!那尊佛像……不见了!” …… 第28章 岁末琉河——虚实 看着身后的废墟,刘昭的额角不禁流下一滴冷汗,只见伫立在中央的佛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原本有些晕白的夜幕,此刻竟是漆黑如墨。 “好可怕的黑夜!” 刘昭本能觉得此刻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的心中平白无故的产生了丝丝惧意。 “我已经杀死了所有人,这股寒意是从哪里来的?” 瞧着周遭的废墟,刘昭忽然动了起来,他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便已走遍整座废墟,而后回到了原地。 “还是春风巷,不是幻境吗……” 能让自己产生惧意的,刘昭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幻境,可以春风巷这样大的面积,寻常的幻境根本做不到如此逼真。 “除非这个幻境是命格师布下的!” 幻境,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发动就需要借助阵图,而对于降娄境之上的命格师,不过是一念而已,像春风巷这种规模的幻境,起码得是娵訾境命格师才有能力布下。 “百夫长说过,未入品阶的武夫有两大敌人,一是伤病,二是幻境,前者折磨体魄,后者磋磨心境,若是心志不坚者,稍有不慎便会沉沦其中,修为尽丧,我得小心了!” 刘昭随手捡起一把战刀,小心翼翼的向着巷口处走去,刚才他观察过,这片废墟与春风巷的格局,甚至是一砖一瓦都一模一样,所以只有朝外走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却依旧还是在那条狭长阴暗的巷道上。 “我就不信了!” 眼看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走出去,刘昭心不由得生出一丝烦躁,眼神一凛,登时化作一道白光向前冲去。 此时他的速度犹如疾风,不过瞬息便已跨越十多丈,如此又是半个时辰后,他仍是没能走出狭长的巷道。 “不成,再这么跑也是白费,我得另想他法。” 刘昭停下脚步,自怀中取出一枚水沆丹服下,而后闭上眼睛进入了假寐,他历经两场厮杀,又奔走大半时辰,已是身心俱疲。 “既然出口不在这儿,那就去来的地方,那尊佛像一定就是这个幻境的关键所在,找到它,我才能走出去!” 有了计较的刘昭折身向身后走去,他没有睁眼,而是保持着假寐的状态,可没走出多远,共鸣便消失了。 “怪了,方才那样激烈的战斗我都没有影响共鸣,怎么普通的行走反而不行呢?” 刘昭很奇怪,以往领悟图势,静态要比动态更容易,似这等乱比静易,还是头一遭。 “难道是因为我在战斗中共鸣?不对啊,第一次共鸣我可是睡着了……” 满腹疑惑的刘昭盘膝坐下,苦思冥想起来,全然忘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 “假寐不寐,似静若动,这是假寐的本意,而我领悟的则是在战斗中休息,在休息中战斗,动中取静,静中藏动,生生不息,战而不止,莫非只有战斗时我才能与假寐共鸣?” 这样想着,刘昭横起战刀挥舞起来,他的招式很简单,来来去去也就是劈、砍、刺、撩、横这么几下子,可速度却是极快,在这漆黑的夜幕中竟是映出阵阵寒光。 “不对!不是这个!” 舞了片刻的刘昭收起战刀,蹙着眉头立于原地, “感觉不对,我没有杀心!” 刘昭轻拂着狭长的战刀,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领悟假寐,却又出了岔子,而且这幻境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还真是……哎!” 蓦然,刘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暮气,整个人也瘫坐在地上,脑子中也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没应下差事,我大概就不会在这儿,要是没轻易的下命令,而是让人求援,说不定也不会陷入幻境,五百衙军也不会沉沦被我杀死,要是……要是……” “要是你没答应樊荣,也不会来到琉河,对不对?” 忽然,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刘昭一惊,下意识的跃出两丈外,将战刀横在了胸前。 “是谁……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那人微微一笑,向前一步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只见这人同样穿着黑色劲装,面容不甚俊俏,唯有那双微阖的眸子和粗浓的眉毛很是出挑,赫然是与刘昭一般无二的相貌。 “我知道了,你是幻境制造出的!” 回过神的刘昭眸子一冷,横起战刀直指对方, “这重要吗?” 对方轻笑一声,幽幽道: “你觉得这里是别人设下的幻境,对吗?可我可以告诉你,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现实。” “现实?” “你没发现吗?你和衙军们的战斗可是拳拳到肉,那些血肉可不是假的。” 刘昭脸色阴沉,他并不相信对方的话,可方才的战斗的确不是假的, “少废话!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刘昭”又是一笑,摊开双手道: “那就来吧。” “哼!装腔弄势!” 刘昭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战刀便要杀出,可以往迅疾如风的刀此刻却是如何也挥不出去。 “怎么?下不了手,杀人先杀己,谓之不为生,这不是你悟出来的吗?” “没想到连这个你都知道。” 刘昭收回战刀,冷冷盯着对方,那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想想你现在在想什么?对了,你在想我在骗你,如果这里是现实,那我又是怎么来的,这里绝对是幻境,对吗?” 刘昭脸色一僵,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对方却是没理会他的表情,接着道: “不用怀疑,这里就是现实,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现实,而是虚实。” “虚实?那是什么?” “所谓虚实,是真与幻的交界,似真似幻,你以为这里幻境,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些人是真的死了,春风巷也毁在你们的战斗中。” “是吗?” 刘昭忽然一笑,冷冷道: “虚实,既虚又实,我杀死一众衙军,屠尽春风巷为实,那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假货和这条走不出的巷道就是虚了。” 说罢,刘昭忽然暴起,一刀将对方拦腰斩断,而后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 “哼!幻境就是幻境,假的永远不是真的,你以为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蒙蔽我,真是做梦!” “了不起!一年的时间从乡下乌鸟到杀伐果断的武夫,你的心里是极为骄傲的吧?” “什么?!” …… 第29章 岁末琉河——虚实2 “这里就是幻境!你在骗我!” 锋锐的刀锋直指黑影,刘昭冷冷盯着完好无缺的对方,心中的杀意被激到了顶峰。 “骗?也许吧,你不是一直被骗吗?” “刘昭”笑了笑,接着道: “从进入青沙镇,不,从父母去世,你就一直被骗,刘虎面上对你多有照顾,侄儿长侄儿短,实则意图霸占家产,记得屋外的那个人吗?” 刘昭面色阴沉,对方说的他其实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看来你知道,那就再说青沙镇,来到这儿后你很高兴,也很恐惧,这里哪怕是出恭的地方都比村里的学馆好了不知多少,所以你害怕了,害怕失去这一切。 你盲目的寻找依靠,赵诚,樊荣,梁中,张兴,刘晖,熊墨仁,你把他们的话奉为圭臬,竭尽全力的模仿者他们,你看看你,” “刘昭”用手上下比划了一番,打趣道: “身着锦衣,气势凌人,衙役们叫你大人,刘虎父子不敢认你,若是不知你的底细,任谁都认为你是大家子弟。 可实际上呢?你还是那个乡下小子,还是那个乌鸟刘昭,你还是你。” 听到这话,刘昭神色一凝,他没有办法否认对方,因为这都是真的,但他也明白,对方是在狡辩,在扰乱他的心神。 “那又如何?近君子者,自为君子,我自认问心无愧!” “真的吗?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刘昭”目光灼灼的盯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轻笑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一切,所思所想我都清楚,你不想放弃得到的,不甘心成为他人扈从,但又没有其它的办法,所以只能用一些愚蠢的话来安慰,不,骗自己。 欺骗自己,又何来问心无愧?刘昭,正视你的内心吧,看看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刘昭不语,尽管他知道对方只是假货,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这些话却没有错,可谓一语中的,他的内心深处的确很纠结。 一方面,他坚信着之前学到的一切,例如天道酬勤,为人当善,自强者立,人生而平等;另一方面,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明白,这是个能者上的世界,家世、金钱、天赋、毅力缺一不可,否则只能在底层挣扎,琉河的挖沙工就会是他的未来。 见状,“刘昭”嘴角微微勾起,伸出手来,用着低沉的声音道: “见己者圣,我就是你的内心,来吧,看清自己,去迎接真实的自己,以及真实的世界。” “真……实吗……” “没错!真实!” “刘昭”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他眸子明亮,用着激昂的语气道: “你戴了太久的面具,爹娘教你聪明些,先生让你待人以诚,刘晖令你君子当坚,可他们在乎过你想做什么吗?你的心中并不想这样,对不对?” “不想这样吗……” 刘昭眼神迷离,细细回忆着从小到大的一切,可他发现就如对方所言,他好像真的从未有过自己的主见,小时候听爹娘,进学后听先生,父母不在后的时间里他是最茫然的。 而习惯了听人话的他下意识去找那些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他会轻易相信樊荣,并答应了那个赌约,所以他会认真对待刘晖这个陌生人,尽管对方说的有很多难以说服别人。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想这样。” “刘昭”粲然一笑,大步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柔声道: “来吧,正视内心,找回自己,然后,做那个真实的自我!” “不。” 刘昭拔出入鞘的战刀,而后随意向上一撩,大好头颅就这么滴溜溜的掉在了地上。 “你说的很好,可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 刘昭提起脑袋,看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相貌,认真道: “我的确在骗自己,别人可能也在骗我,可那又如何,我见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人生在世,为自己而活谈何容易,人贵在知足。” 言罢,随手将其丢了出去,而就在头颅掉在地上的瞬间,一道金光忽然亮了起来。 “这是……佛像……” 刘昭瞧着身前五丈高的金佛,又打量了下四周,见天色已经泛白,这才确定自己走出了幻境。 “虚实幻境,真是可怕!” 想起方才的经历,刘昭额角不由得滴下一滴冷汗, “我刚刚差一点就答应了他,那个人真的是我!” 刘昭虽然不知道虚实幻境有什么作用,可里面经历的都是真的,比起南柯三楼更加真实,尤其是最后的假刘昭,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甚至猜到他内心深处的黑暗。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幻境中刘昭明知道对方是假的,可不知为心里却莫名其妙的相信对方,就好像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低声呢喃。 “呢喃……” 刘昭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金佛,只见这巨佛虽是金光璀璨,面目慈悲,乍看上去令人心安不已。 可身为领悟意的武夫,刘昭却是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机,这气机与堕落之徒们散发出的一般无二。 “果然是它捣的鬼,释惧教!” 刘昭本就对释惧教有所不满,今夜春风巷之事又因它而起,自己又被其所困,不得不屠尽此间居民和五百衙军。 虽说杀堕落之徒不为罪,可眼睁睁看着他们沉沦,刘昭心中极为不好受,更别说他还是一军主官,哪怕是临时的也难逃失职之罪。 所以,刘昭心中猛的烧起了一团无名之火,他的皮肤迅速变成赤炭,六丈高的白虎径直将巨佛扑倒。 “轰!” 惊天的巨响掀起滚滚烟尘,刘昭看着巍然不动的巨佛,瞳孔狠狠一紧,方才他可是用出了血燃秘技,全力扑杀之下有着近两万斤的力道,就是城墙也会破一个洞,可这巨佛却是纹丝未动。 “看来是我鲁莽了,能藏有气机的必然是命格师打造的器,这金佛如此大的体型,想必不简单!” 一击未成的刘昭也是熄了怒火,解除了血燃秘技,走到金佛前细细打量着。 “气机明明只有一丝,为何我撼动不了了呢?” 在刘昭的探知中,金佛蕴含的气机虽是诡异,可远逊于他,充其量也就比春风巷的堕落之徒强一些。 “难不成它和张兴一样,可以隐藏自身气机?可它只是个死物啊。” …… 第30章 岁末琉河——虚实3 打量了许久的刘昭仍是没有头绪,看了眼泛白的天空,他决定先去回禀县君和县丞,可刚起身,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晕眩感,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再醒来时已是在一间不认识的房间中。 “你醒了,” 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脑袋尚且昏沉的刘昭瞬间清醒,急忙从床上起身,行礼道: “见过二老爷。” “嗯,你杀敌有功,不必多礼,且躺下。” 话是这么说,刘昭却是老老实实的坐了起来,见状,樊县丞微微颔首,道: “昨夜之事我已知晓,县君大人言你有功,已经赐下奖赏。” “奖赏?不该是责罚吗?” 刘昭小心打量了下樊县丞的脸色,可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暗道还不知要不要定我的罪,且少说话。 “多谢大人。” “不必谢我。” 樊县丞摆了摆手,又道: “春风巷涉及到命格师,确实凶险,但我和县君手下也抽不出人手,只好令你带领衙军前去,本想着能挡到天亮便可,不想却是将其剿灭,虽是损失了五百衙军,却也算达到了目的,不算你失职之罪。” 听到这番话,刘昭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可又觉得有些不对,有心开口相问,却也不敢,只好道: “大人,不知那尊佛像?” 樊县丞似是心情不错,解释道: “那尊佛像是利用血祭之法炼出的极为特殊的邪器,看似只有一丝气机,实则勾连甚广,春风巷上千民众和五百衙军就是因它而沉沦。” “邪器?!” 刘昭心中一惊,邪器是所有具有诡异能力器物的统称,它并没有好坏之分,全看使用者,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力量诡异,难以捉摸,较之一般器物更加难得,所以虽然叫了个邪字,反而是备受追捧。 “用血祭之法炼就的邪器……” 血祭之法,刘昭曾听梁中提起过,是大衍帝国炼器最常用的方法,因其操作简单,只需将特殊的血肉淬炼材料,再注入天地之力便可,不过这样做虽然简单,可也很粗糙,远不如其它方法炼制的。 “那它是用谁的血肉炼就的呢?难不成……” 刘昭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滞,额角流下了滴滴冷汗。 “看来你猜到了。” 樊县丞轻拂长髯,淡淡道: “用的便是春风巷居民的血肉,所以你杀人越多,这邪器便越强。” “这……这……” 刘昭动了动喉头,心中掀起阵阵波澜,艰难道: “那困住我的幻境?” “就是因它而起,虚实幻境,或者说噬心幻境,” 樊县丞顿了顿,接着道: “它是极为特殊的幻境,因人而生,却不会因人而去,陷入其中之人往往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幸好我予你的腰牌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你的意识,否则你也会沉沦。” “!” 刘昭一惊,失声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我……没有自己走出幻境?” “不错。” 樊县丞点了点头,沉声道: “虚实幻境,虚虚实实,难以辨别,你觉得自己打破了幻境,可实则还在其中,就像现在,你觉得自己真的走出了幻境吗?” “这!” 刘昭语噎,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汗,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重令不大的房间宛如深渊,良久,这才僵笑道: “大……大人说笑,我已经在您府上,何来幻境。” 樊县丞摇头一笑,背过身子,淡淡道: “差事办的不错,我很满意。” 言罢,径直出了屋门。 “呼!气势还真是强。” 见对方已经出去,刘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在了床上, “命格师啊……” 刘昭细细思索着县丞方才说的话,暗道果然是有些不对劲, “他们明知道春风巷事关命格师,为何只派一群不入流的武夫?” 命格师与普通人有着云泥之别,哪怕是最低价的星纪境,也可毫不费力杀死一城的普通人,五百衙军,也只是多费些力。 “缺人也不是这种缺法啊,那是为何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昭决定找一个能猜出答案的人。 “旺姐姐,你说,大人他们这是为何啊?” 旺财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笑道: “为何?二老爷不是说了吗?缺人啊。” “可那是命格师啊!我们这些人不是送死的吗?” 刘昭仍是不解,想起那些被砸成肉酱的衙军,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旺财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是品了口香茗,淡淡道: “那你见到命格师了吗?” “这……” “那不就是了,仅仅是涉及,又不是真的有命格师,那便不需要调动更多的力量,况且,” 旺财瞧了瞧刘昭,眨巴了下美眸,接着道: “五百衙军,再加上你这个拥有无境力量的武夫,就是有再多的麻烦也可以压下去。” “无境?” 刘昭苦涩一笑,瘫在椅子上喃喃道: “我算什么无境,勉强算个实境罢了。” “你啊!” 旺财摇了摇头,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看来你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误解,就凭你昨夜屠尽春风巷和五百衙军,任谁都会觉得你是位无境武夫。” “算了吧。” 刘昭又是一笑,摆手道: “我这不算什么,武院中的学兄们都可以做到。”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旺财勾起耳边的碎发,柔声道: “那也要看跟谁比,在青沙武院,你或许只是彩凤之尾,但在外面,你可是真正的天骄!” “天骄?我?”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赞自己,以往别人对他的评价,最好的也就是赤诚君子之类的。 “对,就是你。” 旺财轻轻一笑,伸出葱指在刘昭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刘昭,我们相处不久,可我能看出来,你活的太过小心,也不够自信,虽说藏拙守正是好事,但你可还是少年郎啊。 少年之志,当可凌云,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吗?” “旺姐姐……” 瞧着近在咫尺的佳人,刘昭不语,对方说的他如何不知,可又能如何,他不是傻子,自己只是暂居梧桐的乌鸟,终不是那九天彩凤。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去看看县君给的奖赏吧,那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 “哦,好。” …… 第31章 岁末琉河——绯衣 “金票五百贯,银票一千贯,牌匾一个,啧啧啧,真是有够小气的!” 旺财随手敲了敲那烫金牌匾,俏脸上满是不屑,刘昭却是不以为然,拿起那两张崭新票据,小心的打量一番后,颇有些唏嘘道: “想我卖掉家中田产才不过二十来贯钱,这些钱财,足以买下整个石盘村的土地。” 闻言,旺财顿时娇笑一声,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刘昭一眼,道: “光是你身上的衣服就价值千贯,平日里的喝的凌云茶都是一两百金,这儿的东西也就这幅牌匾能拿出去唬唬人,其它的对于你这样的武夫无甚大用。” 刘昭知道旺财说的不错,对于走上命格师之路的武夫来说,普通的黄白之物没有大用,真正有用的是那些珍惜的药材,蕴含天地之力的肉食,特殊的材料,强悍的法门…… 这些东西是有价无市,没办法以钱财衡量,不说别的,就说平日里他吃的水沆丹,灵牛肉,那是千金难得。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刘昭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一丝憨笑,低声道: “也是属于我自己的钱。” 作为扈从,刘昭享受着和武院众人一样甚至超过他们的资源,丹药、灵肉任他享用,可那些都不是他的,真正属于他的只有一本旧书,一件破袄,学馆发的玄衫,还有几百大钱。 “属于自己吗……” 旺财也是收了笑意,俏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和落寞,刘昭注意到了这个,心道我倒是忘了,她是家生子,比我这个扈从还不如,连私产都不能有。 在很多年前,家生子还是允许有私产的,有一定月例,逢年过节主家还会给个红包,做两件新衣裳,甚至运气好还能娶妻生子,但自从出了某个出身家生子的命格师后,他们便被默认失去了一切。 “旺姐姐,” 刘昭心有不忍,便柔声道: “咱们逛街去吧,我请。” “请我?” 旺财勾了勾额角的秀发,俏脸微冷,伸手在刘昭额头上狠狠点了点,故嗔道: “作坊一天的流水都比你这两张票多了不知多少,姐姐我什么没见过,还请我! 不过,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姐姐就赏个脸,走吧。” 说罢,径自摆着柳腰走向门口,刘昭则是回味了下方才的香风,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县君的掌控力还是很强的,春风巷被毁,一千五百堕落之徒被剿灭,琉河大桥这边却是一丝影响都没有,依旧是人如流水,货物琳琅,热闹非凡。 旺财虽是管着樊家作坊,在这琉河上也是呼风唤雨,可似这般随性闲逛却是从未有过的,至于刘昭,更是不必多说,是以二人一路左看右挑,不知不觉竟是逛罢这二十里长街。 “已经下午了啊,旺姐姐,咱们去吃饭吧。” 看了眼天色,刘昭向着还在小摊上与人讨价还价的旺财招呼了一声,可后者正拿着一只玉钗与摊主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有搭理回话的意思,这让他不由得苦涩一笑。 “旺姐姐好歹也是每天几千两白银的生意,怎么老是为了这一文钱争上半天。” 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自他们出门,每过一个摊子,不管买不买东西,旺财都会上去问上一问,遇上心仪的,也不会立刻买下,而是如市井小民般撕扯上半天,再几次徘徊,直到对方降价为止。 “旺姐姐,” 刘昭看着意犹未尽的旺财,好奇道: “咱们买这些东西总共也不过花了三百钱,就是贵些也顶多多花十来个钱,干嘛要费这么多口舌啊?” “你懂什么!” 正在摆弄玉钗的旺财没好气的白了刘昭一眼,伸手点了点他的头,嗔道: “做生意讲的是个分毫必争,况且你以为我多问是白问吗,别的不说,就说这玉钗,它是用产自南越之地的玉制的,价格不会太贵,一般小民也能用得起,与咱们的琉璃制品算是对头,它的价格稳定,咱们的买卖就好做。” “哦,这样啊。” 刘昭恍然,暗道这陶朱之道果然不简单,怪不得是文道之下第一道。 “走吧,咱们吃饭去,今天我可要好好吃你这个大户!” 旺财恶狠狠的说了一声,将玉钗塞进了刘昭怀里,莲步轻移,迈向了琉河县城。 “等等我。” 刘昭提了提手中的大包小包,急忙跟了上去。 食味斋,琉河县城数一数二的饭舍,据说掌勺之人是一位庖丁命格师,是以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刘昭与旺财是不到饭点来的,可大堂之中却是已经满客。 “这,要不换一家?” 刘昭扫了眼嘈杂的大堂,对着旺财道, “不必。” 旺财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挥,一名穿着短打皂衣的跑堂便走了过来,哈腰作揖道: “原是绯衣姑娘,还是老规矩?” “不,二楼。” 旺财此时已经蒙上面纱,清冷的嗓音,高挑的身形,端正的姿态,若隐若现的面容,配上一袭火红,激荡出一种别样的美感,令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 在跑堂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二楼一处雅间,说是二楼,可也有近三丈的高度,透过巨大的琉璃窗,外面的街景是一览无余。 彼时恰好临近黄昏,鳞次栉比的街道在暮色下显得朦朦胧胧,闪烁的华光更添几分安宁,大战一夜的刘昭在这样景色下竟是痴了下来,愣愣的盯着琉璃之外。 “好看吗?” 旺财轻笑一声,一双眸子虽是同样看着窗外,可眼神却是留在少年身上, “初次来琉河时,我也为这里的景色痴迷,可这样的美景却是令人沉醉,直至沉沦。” “啊?沉沦?姐姐不是说笑吧?” 刘昭有些惊疑,沉沦是何意他再清楚不过,可这琉河如此令人心安,怎么会惹人沉沦呢。 旺财似是看出刘昭所想,轻笑一声,起身来到琉璃窗前,看着外面的华灯初上,夜色未央,淡淡道: “平静的流水下往往是汹涌的暗潮,善良的人们也总会有另外一幅面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念千般去,一念万物生,世事无常,不外如是。所以,” 旺财转过身来,晶莹如玉的眸子静静看着黑衣少年, “不必介怀昨夜的杀戮,于那一千五百人来说,你是解脱,可于你而言,他们只是脚下石子。” “解脱,石子……” 刘昭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心中最后一丝芥蒂尽去,昨夜的杀戮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过去的,见血,他不是第一次,可实实在在的杀人,是从未经历过的,更何况是一千五百条人命。 “是我迂腐了。” 刘昭笑了笑,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受教。” …… 第32章 岁末琉河——请客 隔日清晨,正在院中练拳的刘昭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穿着一身皂衣的刘松低着头,踩着碎步跟在侍者身后,不时的用余光小心扫量着高大恢宏的作坊,因为看的太过投入,待刘昭来到身边时这才回过神来。 “松哥儿,你咋来了?虎叔呢?” 此时的刘昭已练了一个时辰,气血通畅,身形更显强壮几分,站在刘松面前竟是高出了一头。 “昭哥儿,” 刘松略动了动喉头,道: “俺爹说你可能在这儿,所以就过来看看,你这是在这儿……做工?” 刘昭脸色一滞,本欲说出实情,可给人做扈从这事说出来终是不光彩,更何况眼前人又是自己兄弟,只好顺着话道: “是,是做工,这不人家临时缺个护院的,我这就顶上了。” “这样啊。” 刘松恍然,而后似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拉着刘昭喋喋不休起来。 虽然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刘昭也不嫌弃,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对了,” 刘松似是想起什么,凑到刘昭身前低声道: “前儿个晚上跟你一块的就是这家作坊的大管事——绯衣姑娘吧,你小子运气可真够可以的,能跟在她身边!” “哦,旺……绯衣姑娘很出名吗?” “那是!” 刘松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脸上透着些许崇敬,道: “商院的先生总是拿她给俺们讲课,据说她八岁就做了这作坊管事,将这原本不温不火的樊家作坊硬是变成二十里长街上数一数二的大琉璃坊,绯衣浸琉河,说的就是人家,你能跟着她,真不知是走了啥运道!” “是吗?她这……” “咳咳!” 刘昭没想旺财竟有这么大的名头,刚要多问几句,身后却是传来一声轻咳。 “怎么,来熟人了?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 一袭红衣面纱的旺财婷婷而来,刚一开口就令刘松面色大变,急忙道: “绯衣姑娘莫怪,只是闲聊两句,不会误了上工,我这就走,这就走!” 一边说着,刘松朝着刘昭使了个眼色,而后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诶,松……” 刘昭本想叫住对方,旺财却是打断了他, “好了,别叫了,他不会回来的。” 旺财瞧了眼已经没了影的刘松,轻笑道: “你这个朋友很有意思,是商院的学生吧。” “嗯,在琉河的学馆,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他进了学。” 刘昭看着空荡荡的入口,不知为何心绪忽然起了些许波澜,慨然道: “我们两个是总角之交,也是本家堂兄弟,他大我一些,也比我聪慧的多,如今进了学,想来能将来闯出个名堂,不必困囿一方。” “哦?你对这个堂兄期望很高啊,那不如去叙叙旧情如何?” “叙旧?” 刘昭想起什么,打趣道: “我这不是还要上工吗?” 旺财闻言美眸微横,嗔声道: “端的个促狭鬼!我几时让你上过工!再说了,这几天作坊又没开工。” “哦?” 刘昭脸色一正,肃声道: “这是为何?有什么麻烦吗?” “那倒不是。” 旺财摇了摇头,轻声道: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咱们还是先避避风头,我已经请示过公子,他的意思是年后再开工,给曲家一个面子。” 听了这话,刘昭眉头微皱,忍不住道: “明明是他先为难咱们,凭什么现在要给他面子?” “话不是这么说的,” 旺财轻叹一声,幽幽道: “世家大族,争得就是个脸面,此事说到底是樊家两房的公子争斗,曲家被搅进来,已经算是丢了脸面,他们的爷又承了你的情,面子里子都没了,咱们这时候开工虽是理所应当,但曲家那边可就不好看了。 人生在世,不说多交知己,可也不该四处树敌。” “这样啊。” 刘昭恍然,摇头慨然道: “这些事我是不太懂了,算了,我还是找松哥儿去。” “等等,你不是说要做工吗?索性待到午后再去。” 看着旺财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刘昭停了下来。 正午,刚出作坊的刘昭一眼便瞧见了蹲在门口角落处的刘松,见他出来,后者急忙迎了上来。 “昭哥儿,下工了?” “嗯,等久了吧。” “没,” 刘松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道: “俺在这边摆了个摊,忙了一上午,对了,俺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的,昭哥儿,你和周家的人很熟吗?” “周家?” 刘昭眉头微皱,思索一阵后,沉声道: “周主簿那个周家?” “嗯。” 刘松拉着刘昭来到一处角落,小声道: “不瞒你说,俺这次能出来摆摊,全仗着一位同窗资助,这位同窗来头不小,是主簿大人的亲侄子,他名叫周允,平日里俺没少受人家照顾。 今早他突然来找俺,问起俺是不是有个堂兄弟叫刘昭,俺刚应下,他就说要请你吃饭,托俺过来做个说客。” “周允,周家……” 刘昭心中疑惑丛生,琉河四大官,只有这个周主簿他没有接触过,现在对方的子侄忽然跳出来,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松哥儿,这个周允是嫡子还是庶子?” “啊?” 刘松愣了愣,答道: “应该是庶子吧。” “庶子……” 刘昭眉头紧锁,暗自思忖着旺财的交代, “旺姐姐说松哥儿这次来怕是有其他目的,说不得与官衙有关,若是只问我与衙门有何关系,让我只说受人之托,若是其它的,一概不应。 这个周允虽是庶子,可也是主簿的子侄,想来麻烦不小。” 心下有了计较的刘昭沉声道: “松哥儿,咱们是什么来头你也明白,那个周允与我素不相识,忽然就要请我吃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不去了吧。” “啊?可是俺给人打了包票啊!” 刘松挠了挠头,急声道: “周允他人挺好的,没有富家子的傲气,说不定就是听说你在樊家作坊做工,想要搭条线。 昭哥儿,去见见呗,反正俺也在,周允他不会给你难堪的!” “这……” 刘昭面色犹豫,他有心拒绝,可见刘松这幅急切之状,心中多有不忍,又想起自己当初初到学馆时的窘迫,暗道松哥儿怕也是不好过,这个周允帮他不少,我不如见上一见又如何。 “也罢,不过现在不成,下午还有些事,晚上如何?” “那感情好,就晚上!” …… 第33章 岁末琉河——请客2 是夜,华灯初上,刘昭随着刘松来到琉河城中,并在一栋楼阁前停了下来, “食味斋,” 换上一身黑色长衫的刘松很是精神,指着眼前的高楼道: “这可是琉河县城数一数二的食肆,就是最便宜的一楼,吃上一次也要花几十贯,人家可是在三楼摆了一桌,听说那儿都是命格师才能吃的东西,寻常人根本没资格上去,俺这次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刘昭不置可否,笑道: “那你多吃点儿。” “哪能啊!” 刘松摇了摇头,轻叹道: “这种局根本就不是吃饭的,对了,昭哥儿,你给俺透个底,你真当了武夫?还是实境?” “真的。” 刘昭无奈一笑,道: “来的路上你问了很多次,我确实是实境武夫。” “实境啊!” 刘松长叹一声,脸上不知是羡慕还是落寞, “当初俺进学后,满心以为来到这儿就能当命格师,做人上人,可俺错了,别说命格师,就是三境,俺都不知道那是个啥。 昭哥儿,你比俺强,到现在俺都没摸到虚境的边儿,所以,” 刘松脸色忽然一正,肃声道: “不管周允要求你啥事,千万别答应,他们这些世家子不会把咱们当成人看,这一点,俺很明白。” “那你……” “为啥还应下这事儿?” 刘松苦涩一笑,低声道: “你以为他的资助是白拿的?总之,一会儿别答应他任何事。” 刘昭默然,刘松现在的境遇与他并无二样,皆是身不由己,不过是各自的恩主提出的要求不同罢了,但他很清楚,如果有一日樊荣要他做一些事,他没办法,也没理由拒绝。 “我省得。” 言罢,兄弟二人俱是沉默不语,静静待在大门之外,少时,一道人影从食味斋中走了出来。 这人身材高挑,与刘昭相较也不差,外罩着雨霁缎子长袍,脚踩一双牛皮快靴,如墨般亮的长发被一支玉簪束住,面若冠玉,眉带春风,还未出门便听到他爽朗的笑。 “哈哈哈,松哥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啊?” 方才还脸色凝重的刘松此刻却是轻笑一声,打趣道: “不请俺怎敢乱进啊?” “你啊,端的个促狭鬼!” 那周允笑骂一声,而后看向了刘昭,见他身量高大,身着武夫劲装,眸子不由得微动,抬手行礼道: “想必这位就是刘昭兄弟了,唐突而请,还请不要见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又与自己无冤无仇,刘昭自是还了一礼,言说蒙君错爱,倍感荣幸云云,三人寒暄一番后,周允这个东道将二人领上了三楼雅间。 刚一进去,刘昭便见华光炽烈,又闻得淡淡异香,四周摆设错落有致,令人甚是舒服。 “你们看,正主来了。” 房间很宽阔,所以并非空无一人,刘昭一眼扫过,却见还有三名少年,其中一名穿着玄色锦衣的少年指了指刘昭等人,笑着迎了上来, “想必这位就是血战春风巷的少年英雄了,在下吴御,恭候多时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昭久在武院之中,接触的都是樊荣刘晖之流,早已没有之前的畏懦,只是打量了眼来人,便笑着回礼道: “见过吴公子。” “好了,让我来引荐一下。” 东道主周允站了出来,把住刘昭的手臂,笑道: “他是吴御,你见过了,那个穿白衣的,是他弟弟吴巍,至于这位……” 刘昭看向最后那位少年,只见对方身着绯色劲装,身材精壮,相貌中人,唯有一头束起的马尾甚是夺目。 “沈函,” 那精壮少年的嗓音并不如长相一般,很是清柔,微阖的眸子摄着淡淡的微光, “武夫!” 刘昭第一时间确定了此人的来路,同样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实境,比那个衙军头头还要强一些!” 刘昭抬手认真行了一礼,沉声道: “见过沈姑娘!” “哦?” 沈函惊疑一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整个人瞬间变得身材匀称,肤若凝脂,一张悄脸恍若十月之桂。 “我自认伪装不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势,” 刘昭也不隐瞒,答道: “你的势绵绵若春雨,男子没有这样的势。” “那倒是怪了。” 沈函轻笑一声,奇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少男子的势也是阴柔无比,你怎么认定我就是女子呢?” “这……” 刘昭本想说你身上的香气非男子所用,可觉得这样说不妥,只好道: “我的气机告诉我,你是女子。” “气机?” 沈函眼睛一亮,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能用气机探查他人,看来前夜的战斗不假,咱们打一场如何?” “胡闹!” 作为东道主的周允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狠狠瞪了沈函一眼,而后对着刘昭道: “刘兄别见怪,她是我从母姊妹,自小被家里惯坏,放着琴棋书画诗歌茶不学,非要做武夫,今日听说我要请你,非要过来见识见识,还请莫怪。” “不敢,令妹英姿爽利,修炼有成,将来必能叩命格之门。” 周允很是受用,招呼众人坐了下来,不多时,一道道珍馐佳肴被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 “品质下等的灵肉,特殊培育的菜蔬,劣质兽血浇灌的脂米,好大的排场!” 看清这一桌子的菜肴,刘昭顿时心中一沉,他已不是昔日乌鸟,关于修炼之事也算初窥门径。 所谓修炼,分自身与外界,自身者,无外乎天资、勤奋、运气,三者得一皆可,而外界者,自古以来便有法侣财地之说,这四者缺一不可,尤其是他这样的武夫,想要更强,资源必不可缺。 似这样的丹药灵肉,每顿食之自是最好,可花费却是难以想象的,像这样一桌席面,换作金银,以刘昭得到的奖赏勉强能摆上两桌。 周允几人见刘昭神情淡然,身形如岳,对他又是高看一眼。 “刘兄,我知你乃是武夫,这桌宴席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必客气,请!” “多谢。” 刘昭并没有动筷,而是行了一礼,笑道: “无功不受禄,周公子,刘昭不过乡野之人,无故受这等珍馐实在是心中难安,还请公子说个明白,好叫我知个明白。”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沉寂下来,一直没有做声的刘松心中一急,拉了拉刘昭的胳膊,急忙道: “周兄,他……” “不必多言。” 周允摆了摆手,脸色肃穆,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刘昭,后者也不示弱,亦是静静的看着。 “哈哈哈,刘兄果然英雄,青沙武夫,名不虚传!” 少时,周允哈哈一笑,端起一杯清茶,笑道: “终是在下唐突,我以茶代酒赔个不是!” “不敢。” 刘昭回敬一杯,而后放下茶杯不作动作,见他这样,周允眸子微动,收起脸上笑意,凝声道: “也好,咱们快人快语,直说吧,我们想与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 刘昭不置可否,笑道: “我不过是个无根无萍的,与我做朋友,怕不是个亏本买卖吧?” …… 第34章 岁末琉河——请客3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默然,刘松更是冷汗直冒,不停地给刘昭使着眼色,可后者好似没看到一般,不做任何反应。 “哈哈哈,人言武夫豪迈,今日算是见到了!” 周允大笑一声,眸子中闪烁着亮光,随口道: “这样也好,那就说的明白些,我和老吴他们哥俩都是家里的庶子,家业和我们算是没什么关系了,不过,” 说着,周允略微倾身,凝声道: “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县衙三大佐官,周家和吴家占其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县君,一地之长,谁也想当当,可就算把我们拴在一块都比不得另外一家,登堂入室,机会渺茫啊。” “所以,你们这是……” 刘昭隐隐有些猜测,不过不能确定,故而话只说了一半, “不错!” 周允笑了笑,接着道: “既然都斗不过了,那就服软呗,世家大族嘛,服软也不能丢了面子,话事人,嫡子,自然不能出头,我们这些庶子就不一样了,有血脉,但又没那么重要,丢脸就丢了。” 刘昭心中倍感诧异,世家大族的龌龊事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些事情说到底上不得席面,常人那个不是捂得死死的,像周允这般坦诚的,确实是少见。 “多谢周公子解惑,只是,” 刘昭作了一揖,笑道: “我不过是个扈从,拉拢我没有多大用处吧?” “这话说的。” 周允摆了摆手,随意道: “扈从咋了,我们这些庶子比起扈从也强不了多少,没多大意外都是靠着主家,看人家脸色过活,所以啊咱们没啥区别。” 刘昭见对方说的坦诚,脸色不似作伪,心中信了七八分,轻叹道: “我原以为世家大族衣食无忧,一生坦途,该是潇洒恣意才是,不想还有这样的隐秘,看来是我小人见识了!” “诶!” 吴御笑了笑,出言道: “不知者不怪嘛!我们愿意接下这事儿,一来确实没法拒绝,二来嘛,我们几个也确实想见见青沙武夫的风采。” “哦?” 刘昭眉头微挑,笑问道: “那吴公子觉得青沙武夫风采如何?” “凶悍甚也!” 吴御毫不犹豫的赞叹着, “尝闻青沙武夫实境比无境,胜于其他武夫十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一人屠千人,刘兄不愧武夫二字!” “谬赞。” 若是武院中人称赞,刘昭定会手足无措,欣喜不已,可面对吴御等人的夸赞,他只觉得毫无波澜, “各位,” 刘昭站起身子,欠身行了一礼,笑道: “感谢周公子相邀,交朋友这件事没有问题,可与诸位相交的只能是我刘昭,而非其他人,还请诸位海涵。” 话音一落,周允几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见状,刘松心中大急,有心开口辩解两句,却发现自己如何也动不了,只能不停给刘昭使眼色。 “这么说你是拒绝喽?” 周允慢慢起身,微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刘昭,后者只是一笑,道: “不敢,我只是一介扈从,岂敢做主,公子找错人了。” “不敢做主?” 周允轻笑一声,淡淡道: “说得好,人贵在自知,你我皆是附庸,刘兄能有这份心思便已胜过我们几个,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多谢。” 刘昭又是行了一礼,拉起一旁的刘松道: “天色已晚,我们兄弟就不打搅周公子了,告辞!” “好说,请!” —— 目送刘昭二人消失在视野后,周允方才返回包间中,刚一进来,便见沈函三人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着,这下他可忍不住了,急忙道: “饿死鬼托生的!给我留点儿!” 说罢,竟是扑了上去加入了战团,酒过五味,菜过三巡,吃饱喝足的四人这才恢复原来的风度。 “允哥儿,这个刘昭很难缠啊,家里边怎么交代?” 吴御喝了一清茶,开口道, “交代?当然是如实交代了,” 周允往后一仰,让身子尽可能的瘫在座位上,随口道: “大人们都办不成的,还能指望我们几个。” “表兄,” 见到周允这幅混不吝的模样,沈函忍不住道: “若是他怪罪你怎么办?那你岂不是要吃家法了?” “随便啦,了不得又是跪上几天。” 周允摆了摆手,脑袋扬起,双目怔怔的盯着头顶的雕饰,喃喃道: “刘昭,武夫,真是厉害啊……” —— “昭哥儿,” 走出食味斋的刘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刚才为啥说话那么冲?就是不想应下,也该说的怂些。” “冲吗?” 刘昭挠了挠头,笑道: “我觉得我说的很怂啊,你看,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先行礼,已经是我先退一步了。” “这……” 刘松哑然,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一阵才长出口气,沉声道: “昭哥儿,俺知道你是武夫,很能打,刚才他们说你杀了一千人,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能打没有用的,他们两家……” “我知道,” 刘昭打断对方的话,笑道: “典史吴家,主簿周家,他们是琉河的坐地户,一手遮天,我这样的实境武夫在他们眼里连个蚂蚁都不算。” “那你……” 看着刘昭平静的脸庞,刘松面色一滞,他不傻,方才食味斋之中的谈话已经透露出很多东西,周允四人皆是大家子弟,为何要折身拉拢自家堂弟,只能是后者背景更雄厚。 此时正是夜色正浓,街道之上亮着的华光将少年们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黑影,良久,刘松才长叹口气,笑道: “没想到才过了一年,那个一起吃饼子的兄弟已经成了大人物,昭哥儿,你长大了!” “你不也是吗?” 刘昭笑了笑,抬头看着华光闪烁的街道,轻声道: “流年容易把人抛,松哥儿,这是你教我的,我记着呢。” “是吗……” 刘松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堂弟,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发现对方此刻正在华光之中,脸上始终笼着一片朦胧, “过年回家吗?” “不知道。” “……还是回去看看吧,俺娘老念叨你。” “……好。” …… 第35章 岁末琉河——飞雪送归客 临近年终的石盘村依旧平静,不说比之琉河,就是较起禹房乡也多有不如,不过家家户户挂起的桃符红袖,却是为这个寂寥的山村添色不少。 刘昭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烫金牌匾,忽然觉得自己买的那些桃符都有些失色,他笑了笑,回到屋内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礼物去往了刘虎家。 刘虎家并不算远,就在村子中间,可刘昭却是见到了很多人,村尾的田老汉,村头的六婶子,他们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可又站的远远的,没办法,他只能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后再进了刘虎的家。 刚一进门,麦香与荤油在柴火下碰撞出的香气扑鼻而来,刘昭笑了笑,径自走进门去, “兰婶子,又做烙饼呢?” “嗯?” 叮铃咣当一声响后,一个穿着半旧花色棉袄的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身量不高,只到刘昭胸口,如同石盘村的所有的女人一样,有着黝黑的皮肤和稍显凌乱的头发,不过相貌却是清秀许多。 “啊呀!是……昭哥儿?!” 那妇人看到比自家男人还要高大的玄衣少年,不由得惊叫一声,手里来不及放下的擀面杖也掉在了地上, “是我,兰婶子。” 刘昭捡起擀面杖,笑了笑,妇人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憨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少年的脸,忽然哽咽道: “好……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们都说你死了,可俺不信,让婶子看看。” 听到这话,刘昭心中一软,应了一声便矮下身子任由妇人打量着, “好,好,长高了,也长大了。” 妇人抹去眼中的晶莹,拉着刘昭来到了里屋坐下, “来,尝尝,刚出锅的!” “诶,谢谢婶子!” 刘昭接过滚烫的饼子,张开大嘴咬了下去,在高温的作用下,谷物特有的香气与油脂的滋润完美交融在一起,饶是他吃惯珍馐,也是精神一振,几口下去,人头大小的饼子便被吃了个精光。 “别着急,还有呢,婶子烙了不少!” 妇人慈爱一笑,又是端出了一摞饼子,刘昭并没有接过,而是问道: “婶子,虎叔他们呢?” “他们啊,刚回来就急吼吼的上坟去了,对了,昭哥儿,一年不回来,你也该去看看你爹娘他们。” “是该看看。” —— 提了香烛纸钱祭品的刘昭来到了自家坟前,将六个坟头的杂草拔光后,他这才点上香火,放上祭品,在每个坟前恭敬的叩了几个响头。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不用担心,我的拳练的很好,到了实境,虽然做了扈从,可主人家待我很好,想来我应该能当命格师,重振门楣。 爹,娘,儿子吃的很饱,也穿的很好,可惜不能让你们也穿上新衣服了,爹,您知道吗?儿子吃上了火燚丹,焰煴藤做的,那会儿您不该去的,可一切都晚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太爷,太奶,玄孙虽没见过你们,可我能有今日全赖先祖奋力,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洗刷您们耻辱,还有,释惧教,我不会放过他们!”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后,刘昭又是重重磕了几下,而后淡淡道: “来了。” “嗯,来了,昭哥儿,家里吃饭吧,你婶子做……” “不必了!” 刘昭缓缓起身,回身看着和自己一般身量的刘虎,开口道: “焰煴藤的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刘虎面色一白,胖壮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嗫嚅道: “是……” “每天晚上在我家屋外的是你。” “……是” “那就好。” 刘昭向前迈了一步,他高大的身躯给刘虎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令对方登时跌坐在地上,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昭……哥儿,你不……” “我不会杀你。” 闻言,刘虎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笑,勉强道: “咱……” “可也不会放过你,” 刘昭冷冷盯着地上的男人,这个曾经他认为最亲的亲人, “我们同出一脉,本该守望相助,可因为太爷们的恩怨,两家仇恨延续了四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同族之谊,三世渐微,我不怪你想要夺我家业,可你不该害我父母。” 刘虎沉默了,刘山柳苏的死是他心中一道坎,也是他自认为正确却又错误的事情。 “你想咋办?”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 刘昭转过身子,看着眼前的六个坟包,淡淡道: “我爹娘因你而死,你的先祖也因我的先祖而亡,算来应是抵了账,不管是真是假,平日里你对我也算多有照顾,所以,以后刘昭没有亲人。” 说罢,刘昭迈步走向了村口,他要回琉河,石盘村,除了坟地和三栋石屋再没有值得留恋的。 “昭哥儿,” 刘松神色复杂,站在村头的柳树下叫住了刘昭, “真的要走吗?” “嗯,松哥儿,最后叫你一次,我要走了。” 听到这话,刘松如遭雷击,惨笑道: “咱们从生下来就在一起,一起入学,一起嬉闹,一起吃着我娘做的饼子长大,怎么就到这般田地?俺不懂,俺真的不懂!” 刘昭默然,良久,才缓缓道: “没什么不懂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儿时嬉戏终是如这山间之风,总会平静,咱们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 刘松喃喃一声,惨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娘烙的,带在路上吃吧。” 刘昭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布包,眸子微动,终是没有收下,迈步越过刘松,径直走向了村口。 “等等!” 刘松大喊一声,猛的跑了上来,抓着一物硬是塞到了刘昭手里, “柳枝,可惜是枯的。” 刘松扯出一丝笑意,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昭,轻声道: “先生们说古人会把折柳送给即将远去的亲人,期盼他们有一天能够回来,俺知道你回不来了,可是……可是……俺想……俺想着你总会回来的,所以……收着吧!” 刘昭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许久,方才转身离开,彼时天上恰好飘起漫天大雪,走出不知多远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道黑影仍在远处。 “飞雪送归客,故人难在寻……” 第36章 岁末琉河——齐眉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漫天的飞花中,依旧是一袭绯衣的旺财恬淡一笑,走上前来轻轻拂去了少年肩上的素白, “来的真巧,往年都是我一人守岁,今年倒是有人陪了,走吧。” “好。” 二人进得屋内,此时正是晓暮夜临,即使是实境武夫,奔波千里的刘昭仍是感觉到一丝疲惫,而身下的实木软椅则给了他些许舒适。 “很累吗?” 旺财取出一只素青茶碗,提起一把彩釉土褐茶壶倒出了一注清茶,盘旋的清香令刘昭精神一阵,诧异道: “这是……公子的茶?公子来了?” 旺财摇头一笑,坐下道: “哪儿能啊,只是公子垂怜,赐我的罢了。” 茶水入肚,刘昭只觉得浑身疲倦尽去,脑清目明,不由得舒展了下身子,旺财看着华光下身材雄伟,相貌不甚清秀却是厚毅的少年,眸子微动,嗔声道: “做的什么怪!要是累了,休息便是!” 刘昭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在女子面前算是失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作了个揖道: “姐姐莫怪。” “哼!不想陪我便直说,知道你今日奔波辛劳,早些歇了就是。” “辛劳?也许吧。” 刘昭摇了摇头,整个人瘫在软椅之上,双目空洞的盯着头顶,旺财知他心里不好受,柔声道: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即使是亲兄弟,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不必感伤,劳燕分飞,东走西顾,不过如此。” “劳燕分飞啊……” 刘昭清楚,与刘虎一家的决裂再正常也正确不过,可与刘松的情谊不是假的,兰婶子对他也是真心地,但两家的仇恨早就埋下,还不如趁此断掉来往,以后富贵荣华,贫弱孤苦都不相干。 “行了,过年守岁,作这小儿女姿态岂不是晦气?我备了小菜,咱们共饮一杯,如何?” “这……” 刘昭略一沉吟,武院有禁令,不得饮酒,再者男子舞象之年正是积攒气血之时,饮酒乱神,不利修行。 “瞧你那样!我这是果酒,不碍事的。” “那恭敬不如从命。” 果酒清冽,回口又略有甘味,在舌尖上激荡出的感受令刘昭不由得头脑飘飘,精致的小菜滋味无穷,不多时,二人已是觥筹交错,脸红脑热。 淡淡的桃氲晕染着瓷儿般的脸颊,晶莹的凤眸倒映着漫天星河,翘起的嘴角仿佛是春日荼蘼,本就略有醉意的刘昭彻底沉醉了,痴痴道: “姐姐,你真好看。” 旺财娇笑一声,随手端起一杯果酒,也不喝下,而是送到刘昭嘴前,慵声道: “算你会说话,饮下这杯。” “这……” 闻着酒杯传来的香气,刘昭知道,这不只是果酒的味道,喉头轻动,心中波澜激荡。 “这……这……不成……咱们……怎能……共……饮一杯……” “怎么?不敢啊?” 旺财又是一声娇笑,轻移莲步来到了刘昭身前,纤纤葱指点在了他的嘴唇。 这下,刘昭彻底愣了,虽然相处不久,可他知道旺财与寻常女子不同,潇洒肆意,却又不可亵渎,就像那盛放于荆棘上的红花,美艳而危险。 所以,对方现在的举动令他心神激荡的同时,也让他感到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见状,旺财轻哼一声,一对凤眸怔怔的盯着刘昭,好一会儿后才道: “知道公子为何要你来琉河吗?” “这……不是要我解决条引的事吗?” “不对,” 旺财摇了摇头,接着道: “条引是很重要,但本来公子就是要将作坊停些时间的。” “那,公子这是……” “还不明白吗?” 旺财轻笑一声,柔声道: “我三岁起便跟在公子身边,像我这样的下人,做到主子近侍已经算是此生最大的幸事,公子待人宽厚,我说是下人,可比起一些富家闺秀亦是不差,有此等境遇,自然该全力相报。” 说着,旺财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道: “我比公子大上三岁,长的还算可人,夫人有心抬举我,可公子不愿意,便让我来了这里管理作坊,如今七年已过,我也到及笄之年,” “所以,” 刘昭喉头轻动,他就是再愚钝也猜到了樊荣的用意,结结巴巴道: “公……公子的……意思是……” “把我许给了你。” 旺财柔柔一笑,双手捧住酒杯,送到了刘昭嘴前, “公子有两位近侍,一位扈从,来的不是来福,那你就是公子给我的答复,说实话,初次相见时,我对你是不满意的,年纪小了些,做事也笨了些。” 听到这些话,刘昭心中生出一些羞愧之感,若是换作刘晖等人,必会受教请改,可不知为何,在旺财面前他不想露怯,竟是反驳道: “我……我不笨!” “是是是,你不笨。” 旺财摇头一笑,轻声道: “刚毅木讷近乎仁,公子选择你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八岁来到琉河,聪明人见得太多太多,笨蛋,反而见得很少,像你这样清楚的笨蛋就更少了。” “清楚的笨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 刘昭苦涩一笑,抬头看着站在身前,捧着酒杯的旺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是女子,尚且能如此爽利,我为男儿,如此婆妈岂不是让她小觑,也罢!” 心思转念间,刘昭直起了身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昭出身微末,承蒙姐姐错爱,实在惶恐,只是我命格未成,现又为人尾骥,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只怕辜负佳人。” “这有何难。” 旺财轻轻一笑,柔声道: “你出身微末,我也为人家奴,你无家无依,我何尝不是无根之萍? 这些年来我也攒下不少体己,买下一栋住处不难,你若是要叩那命格之门,我就在家中等候。” 听完对方这番真心之言,刘昭顿时脸色涨红,脑袋嗡嗡作响,说到底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春风巷时固然杀伐果断,可那也只是人在危时的反击,佳人的心扉之言,却是令他不知所措,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答话,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见他这样,旺财柔柔一笑,轻声道: “不必急着答复,我可以等,一直等也没关系。” “我……我……” 刘昭看着那双晶莹的眸子,心中忽然翻涌不止,竟是一把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旺财笑了,她举起双臂,抬到眉眼之前,欠身弓了下来。 “齐眉礼……” 齐眉礼,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女子只会对丈夫行此礼,刘昭深吸口气,同样将双臂举过眉眼,沉声道: “刘昭必不负君!” …… 第37章 岁末琉河——齐眉2 正月初五,百无禁忌,安静的许久的二十里长街再次喧闹起来,而樊家作坊也在爆竹声中再次开工,刘昭也暂时松了口气。 自那夜表明心迹后,旺财便总是跟在身后,端茶递水,擦汗浣衣,他是过惯苦日子的,哪里受得了这等福气,每欲劝阻之时,佳人那双带水凤眸却是令他说不出话来,如今作坊重开,旺财自是忙于杂物,无暇顾及。 “哎!我怎么就……” 想起那夜的那杯果酒,刘昭暗道自己真是迷了心窍, “女子与酒,武夫大敌,古人诚不欺我,刘昭啊刘昭,你真是蠢蛋!刘晖教你三思而后行,不可轻易允诺,怎么就忘了呢!” 刘晖曾言刘昭看似怯懦鲁钝,实则内勇刚愎,又极重情谊,虽不失北地豪侠之风,可也易被人钻了空子,平日里在武院尚且还好,可外面之人有几个好相与的,故再三叮嘱他三思而后行。 “现在一想,这些天我还真是允下不少人,二老爷,县君,周允,允下他们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愿,唯独她,我……哎!” 在刘昭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遇到的女性屈指可数,且不是亲人便是长辈,似旺财这般年龄相仿,性情直爽,才貌兼具的女子,在他心中当如天上明星,只能抬头仰望。 “这算是下嫁吗……” “不是哦。” “!” 刘昭闻言一惊,连忙从台阶上站起,低着头结巴道: “我……我就是累了坐会儿。” 端着托盘的旺财轻轻一笑,熟练的拿起湿巾擦去刘昭脸上的汗渍,柔声道: “妾身是奴籍,就算放身也是矮了人一头,你已是实境武夫,实力不弱寻常无境,公子又器重与你,今后若是叩开命格之门,便是那人上人,不知多少大家闺秀强着招你为婿,届时,你不嫌弃妾身便是好的了。” 刘昭一急,连忙道: “我刘昭岂是那种喜新厌旧无情无义之人!” “好了,知道你什么为人。” 旺财放下湿巾,又为刘昭抚平身上的褶皱后,竟是轻轻依偎在了他的胸口。 恬淡的兰花香萦绕在着刘昭的鼻翼,也侵袭着他的心神,连杀一千多人都不曾跳动的心脏,此刻却是犹如战鼓一般。 “怎么?紧张吗?” 旺财察觉到了刘昭的不对劲,伸出玉手在他心脏处轻轻抚摸着, “妾身并非浪荡淫贱,只是已将真心托付,似奴家这样的人注定没的选,指不定那日便被许给哪个腌臜货,遇到你这样良人,已是三生之幸,妾身不想放过。” 刘昭看着依偎在胸口的旺财,第一次察觉她竟是如此脆弱,如她所言,现在的她看着风光,绯衣之名响彻琉河,可实际上呢?她只是一个奴隶,生死全在主家手中。 “她能在琉河,恐怕是恶了什么人啊!” 这几日刘昭也想了不少,旺财自言乃是公子近侍,可同为近侍的来福还在身边,她却来了琉河,而且是八岁之时便来了这里。 一个女童就是再聪慧,又如何掌控这偌大的作坊?想来这只是为难人罢了。 “应该不是公子,无他助力,旺姐姐也不能闯下这样的名头,看来是……” “是夫人。” “!” 刘昭一惊,下意识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啥的?” 旺财轻笑一声,嗔声道: “你啊,想什么全写在脸上,我好歹也吃了公子七年的茶,猜你的心思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昭讪笑一声,而后小心道: “夫人……” 旺财脸色一顿,沉默半晌才轻声道: “也不怕你笑话,是妾身自作自受,公子自小聪慧过人,心思通透,能被他瞧上眼的没几个,妾身办事还算周到,留在了公子身边,眼见着公子年岁渐长,夫人起了抬举我的意思,我那时自是愿意的,可不敢明着说,就抖了个激灵,以退为进,说了两句女儿家的矜持话,不想却是惹恼了夫人,若非公子求情,只怕妾身现在应当是个烧火丫头。” 听完这番解释,刘昭心冷之际又对怀中佳人多了几分怜悯, “她八岁就被扔到这琉河这个泥潭,身为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应付人事,委身于我,虽说是身不由己,可她倒是个好女子,也罢,我既答应了她,就绝不负她!” 有了计较的刘昭轻轻伸展手臂,环住了怀中佳人,旺财身子一颤,凤眸之中忽得添了几分晶莹。 彼时天青雪白,映得少年一身玄色劲装甚是英伟,衬得佳人一袭绯衣恍若神仙妃子,端的是美人配英雄。 自今日后,二人之间再无芥蒂,时常同出同进,刘昭练拳之时,旺财就在身旁静候,为他擦汗倒茶,旺财忙于杂事时,刘昭便跟在身后,听候调遣。 空闲时,又会同游琉河,或漫步璀璨梦幻的琉河大桥,或共行朦胧惬意的夕阳长街,所谓神仙眷侣,不外如是。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备好菜的刘昭终于等回了旺财, “回来了。” “嗯。” 刘昭一边接过他送给旺财的银边雪绒斗篷,一边端上了一杯热茶,见他这样,旺财轻笑一声,打趣道: “人家都是女子做这些事情,怎的到你这里倒还反了过来?” 刘昭挠了挠头,笑道: “先生言天生阴阳,男女无高低之分,你辛劳一日,我自然该多体谅些。” “贯你嘴甜!” 旺财笑骂一声,凤眸中却是摄着淡淡亮光,此刻的她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大衍律虽言男女同等,也有那惊才艳艳的女性命格师不让须眉,可女子低贱也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刘昭身为实境武夫,能如此对她一个奴籍之人,如何不让她心生欢喜。 “好了,快坐吧,尝尝我的手艺。” 刘昭伸手拉住芊芊玉臂,刚要坐下,一声大喊却是从院中传来出来, “大人,不好了!” “是他!!” 刘昭与旺财对视一眼,脸上俱是诧异不已, “姐姐,我去看看。” “嗯,小心些。” 刘昭闪身来到门口,挡住了正要闯进的松子, “说罢,是什么事?” “大人,是……” “什么?!” 刘昭大惊,抬腿便要出门,可又想起什么,折身又回到了屋内…… 第38章 岁末琉河8 “是哪位大人?” “县君和二老爷。” 旺财一惊,担忧道: “两位大人同时下令,很危险吧?” 刘昭摇了摇头,答道: “只是些堕落之徒,不打紧,倒是作坊临近那边,我担心……” “安心。” 旺财柔柔一笑,走上前来握住了刘昭的手,轻声道: “公子予了我护身之物,倒是你,需小心些,妾身在这里等君归来。” “嗯。” 刘昭重重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佳人后,方才出了作坊。 琉河边上,宽阔的沙场被一排排的拒马团团围住,刘昭看的仔细,这些拒马乃是命格师打造的,每一个分量皆在万斤之上,且上面刻画着阵法铭文,一旦受到攻击,不仅分量会成倍增加,更会展开一层由天地之力组成的薄膜,是专门用来防御欲魔兽的利器。 “如今却用在这里,恐怕这次比春风巷还棘手!” 刘昭心中一沉,闪身来到甄贵身前,低声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禀大人,” 甄贵躬身行礼,颤声道: “琉河上的挖沙工们都已经堕落,衙役们也损失过半。” “什么?!” 刘昭一惊,一把抓住甄贵的肩膀,急声道: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下堕落!还有,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堂官呢?” 县衙中除四位主官外,还有六部堂官,这些堂官必须由命格师担任,上次春风巷出动了衙军,堂官们不去尚还说得过去,这次琉河沙场的堕落之徒不下千人,只派衙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甄贵脸色一苦,涩声道: “欲魔兽忽然暴动,县君大人带领各位大人前去支援,现在城中能做主的只有大人你。” 闻言,刘昭只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心中暗暗打怵,讨伐欲魔兽的大衍军队当中,不乏降娄之上的武夫,可即使如此,仍需要支援,足见此次暴动的可怕。 “来的也太巧了,欲魔兽暴动,接二连三冒出的堕落之徒,调虎离山……” 刘昭眸子微动,他隐隐有些猜测,可又不敢确定, “这计策太过简单,大人们必能看出来,可事情依旧发展到这个地步,敌人比我想得还可怕!” 高深的计策固然厉害,料敌先机,决胜千里之外也不过寻常,可简单的计策往往才是最令人防不胜防的。 刘昭深吸口气,定睛瞧向沙场之中,只见二十里河床已是被滚滚黑雾笼罩,凄厉的嚎叫令周围的衙役两股战战,不自觉的向后退着。 见状,刘昭眉头微皱,释放出一丝气机怒吼道: “都听着!就是百余头欲魔兽都无法冲破这拒马,还不快快列阵!” 稍微清醒的衙役们急忙拔出腰间铁尺,排成一列站在拒马之后,可他们依旧发抖的双腿让刘昭连连摇头,只得叫过甄贵,沉声道: “你带人去疏散这条街道,让他们都退回县城之内。” 惊魂未定的甄贵如蒙大赦,道了声是便带着衙役们快速离去。 “郑旦已经被抓走,春风巷和其它地方的堕落之徒都被剿灭,琉河是怎么冒出来的?” 看着被拒马挡住的黑雾,刘昭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堕落之徒的实力他很清楚,对付甄贵之流绰绰有余,可面对他这样将气机初步融进招式的武夫,不过是草芥,这些拒马他在武院见过,当时他们一什的人拼尽全力也没冲破,遑论这些人。 可下一刻刘昭登时瞳孔巨震,那黑雾竟是化作一对锤凿,狠狠砸在拒马形成的薄膜之上, “铛!铛!铛!” 炸雷般的轰鸣敲击着广阔的琉河,也震撼着刘昭的心神, “不好!” 眼见薄膜裂出道道碎纹,刘昭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知道,自己应该撤退,可身后就是二十里长街,等待他归来的佳人就在那里,他绝不能走。 “那就来吧!” “咔嚓!” 在黑雾彻底击碎拒马的一瞬间,一道白雷径自杀了进去,没有犹豫,刘昭第一时间便用尽全力,所幸这些堕落之徒比起春风巷的也强不了多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费些力气罢了。 约摸两个时辰后,肆虐的黑雾终于消散,大气都没喘一下的刘昭踩着被血浆浸透的沙地来到了一座棚户前。 “就是这儿吗?” 刘昭记得这顶棚户,这里住着那对寡妇母女,当时因见对方可怜,而她也确实没有掺和释惧教的事,所以最后只是说了几句便放了回来,之后每次路过沙场时,这女人总会带着女儿向他行礼。 “哎!” 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娃娃,刘昭不由得长叹口气,可他清楚,这样的情形那孩子怕是早就…… “等等!女娃娃,堕落之徒!” 猛的,刘昭想起春风巷中也有一个女娃娃,也是这般多的堕落之徒,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荒谬透顶的可能。 “我……我……还在幻境!?” 看着眼前不大的棚户,刘昭越看越觉得它像春风巷中间那栋木屋,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个女娃娃?” 刘昭猛咽了咽口水,两腿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可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他打开这扇门。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牙酸的嚎叫,刘昭死死盯着门后的一切,鼻尖忽然飘来的腥臭让他心中一惊,也顾不得看清里面的情况,径自一拳挥了出去。 “砰!” 飞溅的暗红在寒夜中散发着阵阵热气,腥臊的血腥气令刘昭回过了神,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头尸身,又瞧了眼双目呆滞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女娃娃,心脏狠狠紧了紧。 “杀错了吗……” “娘!” 七岁的女娃娃已经知晓了许多事,她明白自己每晚多吃的一口肉都是娘辛苦换来的,明白那些穿黑衣的都是坏蛋,那个年轻的哥哥却不是,明白外面很危险,她和娘不能出去,但她不明白,那个对她很好的哥哥,为什么要杀死娘亲。 她无力的哀嚎着,在血浆四溢的地面不断的打着转,企图找到娘亲丢掉的脑袋安上去,在她的认知中,只要把坏的东西接回去什么都就好可,就像破开的衣服。 刘昭默默的看着女娃娃,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以为这对母女会和春风巷的杨豆豆一样,都是堕落之徒,可以为终究只是以为。 “翠……翠,我……” 刘昭刚要说些什么,一道人影却是从屋中爬了出来, “是谁!” …… 第39章 岁末琉河9 刘昭死死盯着那道黑影,欲要看清对方的相貌,可明明近在咫尺,却是如何也看不清。 “这种事!” 不自觉的,刘昭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伸手就要将翠翠拉到身边,可翠翠却是向后一缩,主动来到黑影身边,抽噎道: “爹爹,娘她……她……没了……” 这话一出,刘昭心神一震,急忙出声道: “翠翠,他不是你爹!快过来!” “我不!” 翠翠尖叫一声,红着眼睛哽咽道: “你是坏蛋!翠翠不要过去!” 刘昭一急,有心抢回翠翠,可又担心那黑影暴起,只能全力释放出气机,企图震慑住对方。 “嗬嗬嗬,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气机对我没用。” 那黑影低沉一笑,慢慢从屋内爬了出来,刘昭这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见对方头顶一对羊角,口目倒悬,脸生肉须,端的诡异无比。 “堕落之徒!” 刘昭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眼前的怪物,凝声道: “你是她的父亲?” “嗬嗬嗬,这重要吗?” 那怪物眨了眨暗黄的瞳孔,脸上的肉须忽然飞出,将地上的无头尸身拉到了身边, “晴儿,是为夫害了你啊!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刘昭眸子微动,有心出手夺回翠翠,可对方却是依偎在那怪物的怀里,稍有不慎就会害了她,只好沉声道: “愿闻其详!” “嗬嗬嗬,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我的女儿,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对了,就从学馆开始吧。 我与晴儿总角相识,两小无猜,她书香门第,传礼世家,我豪商富贾,家境殷实,倒也是门当户对。及笄订亲,束冠完婚,神仙眷侣,好不快活。 可惜,一年前我得了怪病,最好的杏者类命格师都束手无策,几番折腾下来,耗光家中了钱财,我不忍她们母女二人受苦,便欲自缢。 这时,一个年轻的僧人出现了,他说有办法治好我,可我并不怎么相信对方,倒是晴儿劝我试试,我勉强应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一尊佛像前聆听教诲,病情倒也有所好转,可我明白,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比如,我的脾性越来越大,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晴儿那么爱我,辛苦操持,我却整日猜忌,轻则辱骂,重则撕打,渐渐地,周围的人也以为晴儿是个淫贱之人,对她指指点点,更有一些浪荡闲汉,竟是公然轻薄与她。 我恨啊!恨自己的病!恨自己的猜忌!恨那个僧人!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我在门前痛骂一番后写下了休书,以淫贱之罪,到现在我仍能记着晴儿绝望的眼神,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那日自缢而亡。 可一切都晚了,就在当夜,被赶出家门的晴儿也被娘家拒之门外,一群闲汉就在当街玷污了她,而我就在旁边冷眼旁观。 她万念俱灰的眼神终于让我恢复了些许意识,我挣扎着丢弃了那尊佛像,而后跳进了水井之中,可我没死,她将我救了起来。 然后,她带着我离开了家,来到了琉河沙场,许是为了报复我,许是真的没有办法,她做起了暗娼,而我就在这里躺了整整一年。 知道吗?有几次她和别人苟且之时,我就在床下,可奇怪的是,我没有怒火,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像现在,你在我面前杀了她,我却并不生气,也不高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听完这番话,刘昭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敏锐的察觉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个故事中,那个僧人出现的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他深吸口气,死死盯着这怪物,冷冷道: “释教讲究放下,摒弃凡俗之欲,你这是着了他们的道!” “嗬嗬嗬,你说的不错。” 暗黄的眸子闪烁着阵阵薄光,那怪物轻轻将无头尸身放在了身后床上,接着道: “释教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我本生活富足,子孝妻贤,却因病痨之苦弄得家破人散,劳燕分飞,此时若我能领悟,放下一切,岂不是大彻大悟,正和他释教之意?” “所以,” 刘昭喉头轻动,眼中带着些许不可思议道: “你的一切都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 “不错,可惜我明白的太晚,没办法摆脱他们,或者说,从被盯上的那一刻起,我的未来就已经注定。 要么成为堕落之徒,被官府中人绞杀,要么化茧成蝶,成就命格师。” “命格师?!” 刘昭瞳孔一缩,失声道: “不可能!命格之门岂能如此轻易打开!” “不,是可以的。” 怪物摇了摇头,用它那沙哑诡异的嗓音道: “所谓命格,无非是个人对于心和天地的理解,当你将三者串在一起时,命格之门也就开了。” 这些刘昭都明白,可做到这个谈何容易,这世上最难看清的是人心,尤其是自己的,更何况还要加上天地。 “所以呢?你不要告诉我,他们做的这些让你看清了自己。” “当然不是,他们做的更粗暴一些。听说过度化吗?释教主张破执,当你深陷绝望之际,若是忽然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这算不算破执呢?” “哼!逃避现实,懦夫行径!” 刘昭虽不精通释家之言,可也知道破执不是失去情感,而是丰富情感。 “嗬嗬嗬,或许吧,但这样做确实是行之有效的,或者说,他们成功了,一年前,我还只是个未入境的普通人,现在,却是无限接近命格师的无境。” 闻言,刘昭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方才他就察觉到了,自己根本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机, “而且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这家伙……我有大麻烦了!” 刘昭紧了紧拳头,气机猛的暴涨,同时体表也逐渐变得通红,他打算直接用血燃,不然没有一丝胜算。 “嗬嗬嗬,不用冲动,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刘昭冷笑一声,讥声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可是杀死了你的妻子!” “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归根到底还是他们,而且你也没得选,毕竟,你还在幻境之中。” “你说什么?!” …… 第40章 岁末琉河——虚实4 “你说什么?!” 刘昭面色大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春风巷一夜已经过去半旬,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还在幻境中,可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一处可疑,真实的不能够再真实。 “不可能!你是在骗我!” 刘昭大怒,身后白芒大作,周遭的虚空轰隆隆作响,显然是将气机释放到了极致,此刻的他,即使强如梁中百里羽之流,都会认真对待。 可那怪物却是丝毫不惧,只是低笑一声,刘昭凝聚出的气机顷刻间化为乌有,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退出数步。 “这家伙!” 看着依旧是趴在地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怪物,刘昭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能瞬间击溃他的气机,只有在境界上高出他才能做到。 “无境,这家伙恐怕没有说谎。” 刘晖曾说过,境界上的差距是难以跨越的,尤其是武夫,低境界的武夫与高境界的不可同日而语,哪怕是人数也难以弥补这种差距,逆境征伐这种事不是没有,但很少,只有那些真正的天骄才能做到。 刘昭不认为自己有这种本事,所以决定听听对方的话。 “你打算怎么帮我?” “嗬嗬嗬,聪明的选择。” 那怪物伸出肉须,将一边的女娃送到了刘昭身边, “他们想让我了却尘缘,可有那个父亲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你听着,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沉浸在幻境之中,只不过你是实,我是虚。”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又都是真的,而我经历的都是真的,可又都是假的。” 那怪物长叹一声,这才道: “虚实幻境起于人心,它会根据你的心中所想来编织未来,我本身连虚境的边缘都没摸到,自然任他们揉搓,从大病一场到之后种种,这些都是真的,但唯独我自己是假的。 而你本身实力强劲,又是外来者,所以你经历的都是假的,是根据你内心深处的想法编织出的,但你这个人却是真实存在的。 它让我们经历世间所有的美好,又经历一切苦难,慢慢泯灭我们的情感,最后让你产生放下一切的错觉,这种错觉很真实,真实到足以欺骗你的心,而命格之门也就打开了。” “怎么可能!这种事……” 刘昭忽然愣住了,武院的藏书上记载着一类特殊的命格师,或者说叫做欺诈师,这些人自称得到了十二先贤的庇护,用高明话术以及特定的环境,从而达到欺骗他人,甚至欺骗天地的效果。 曾经有一名欺诈师,用数十年的时间令一个普通人相信自己是命格师,最后使其凝聚出后天命格,这样的方法被不少后人认为是幻境的前身,虽然更多的人不承认就是了。 “不对!” 刘昭眼神一凛,死死盯着那怪物,沉声道: “你是怎么存在的?我明明探查过这里,就算你是无境,也不可能抹去所有的痕迹!” “如果我已经死了呢?” “你说什么!” “嗬嗬嗬,我说过了,你与我同处在幻境之中,不过你为真,我是假。” 那怪物低笑一声,解释道: “真正的我早就在投河那日就已经死去,只留一幅躯壳在真实与虚幻中苟延残喘,简单说我确实死了,但在这个幻境中,我还活着。” “幻境?” 刘昭冷哼一声,道: “如果我还在幻境之中,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不要告诉我咱们的幻境是相连的!” “相连?嗬嗬嗬,当然不是,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境吗?强大的命格师似仙如神,无所不能,无境则是一切的起点。 当你那晚来到这栋棚户前时,我的气机就已经锁定了你,只是那时候我的意识处于幻境之中,若非你也陷入幻境,我也不可能恢复意识,所以……” 忽然,那怪物伸出八条肉须径直扑了过来, “噗呲!” 温热的鲜血滴在冰冷的地面,急促的心跳令刘昭觉得身子略微发软,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娃,心中一寒,下意识撤出三丈之外。 “我居然看不清!” 看着收回肉须的怪物,刘昭悄悄加快着心跳,他决定殊死一搏,用出五倍的血燃,然而那怪物却是突然大吼一声, “别愣着!去杀死她!” “什么?” 愣了愣刘昭还未回神,胸口忽然一痛,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该死!” 那怪物低吼一声,伸出肉须将刘昭卷到了身边,低声道: “听着,这里是幻境,你觉得她是真的吗?” “那她是……” 刘昭刚欲开口,眼前突然卷起一阵黑雾,紧接着,那黑雾疾速收缩,竟是化作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你!豆豆!” 刘昭终于确定自己还在幻境之中,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有些遗憾。 “幻境吗……” “别发愣!” 怪物的吼声拉回了刘昭的心神,他的肉须疾速的抽搐着,像是遇见了天敌一般。 “这个幻境是她编织出的,我只能保留些许力量,而且没办法走出这里,你只是实境,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把她引过来,只有在这里才有一线生机!” 刘昭脸色阴沉,无境的力量他已经见识过了,所以, “我凭什么信你!她是无境,我只要出去就会登时毙命!” 那怪物瞥了刘昭一眼,低笑道: “你没得选,不是吗?” 刘昭默然,且不论这个怪物有没有骗他,单是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且信你一次!” 刘昭暴喝一声,化作一道白芒径直冲了出去,可那杨豆豆竟是呆在原地不避不躲,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怔怔的盯着。 “该死!我居然!” 看着那对漆黑的眸子,刘昭的拳头再也落不下来,杨豆豆看清他的面孔,嘴角上扬,脆生生道: “一,二,三,四,五,六……大哥哥,豆豆数的对吗?” 女童的声音天真无邪,刘昭的心里却是狠狠一颤,他知道自己必须动手,可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无法动弹。 “一,二,三,四,五……大哥哥,豆豆数的对吗?” …… 第41章 岁末琉河——虚实5 夜色依旧深沉,一如眼前这双透亮的眸子,从未有过的恐惧侵袭了刘昭全身,他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着,原本凝聚出的气机再次消散。 “大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豆豆数的对不对啊?” “给我动啊!” 刘昭疯狂调动着体内的气血,可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是一丝动静都没有。 “别费力了。” “!” 杨豆豆开口了,只是这次不再是清脆的女声,而是低沉的男声, “是你!” 刘昭瞳孔一紧,他记得这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被他杀死了才对, “是我,很奇怪吗?也对,毕竟你以为我死了。” “杨豆豆”低笑一声,淡淡道: “只身屠戮千名堕落之徒,血燃秘技顷刻间杀死我们五百弟兄,大人好威风!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变作的堕落之徒都令虚境武夫束手无策,你即便再强,又如何能杀死所有人,更何况我们五百人全是入境武夫。” 刘昭心中一沉,暗骂自己真蠢,明知这里是幻境,为何还要冒进, “不对!他在说谎,我杀死他们的时候,他们用出了全力!” “所以呢?” 刘昭眼神微凛,凝声道: “就算你们没用出全力又如何?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哈哈哈!果然豪气!” “杨豆豆”咧嘴一笑,接着道: “说的没错,无限接近无境的力量,越战越强的体力,我们确实拿你没办法,不过也要谢谢你,才能让我们这些人的气机融合在一起。” “气机融合?!不可能!你们明明……” 前言说过,无境之秘在于将气机融进招式,而每个人与每个人的气机并不相同,将所有人的气机杂糅,通过阵法可以做到,可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人,刘昭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很奇怪?大人太小瞧圣教的力量了,同信尊王佛的我们虽然千人千面,却是同体一心,舍去躯壳,反而是成全了我们,说来还要多谢大人。” 刘昭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名为后悔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 “三思而后行,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刘昭啊刘昭,你真蠢!可是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哎!虚实幻境,真是……领教了!” “你在磨蹭什么!” 忽然,一声凄厉的暴喝炸响,刘昭一惊,下意识抽身后撤,来到了棚户门前。 “是你这个叛徒!” “杨豆豆”脸色阴沉,凄厉的嚎叫令刘昭不由得心跳加速, “嗬嗬嗬,叛徒?我呸!若非你们,我也不会家破人亡!小子,别磨蹭!她只是初入无境,趁她气机不稳,杀了她!” 闻言,刘昭暴喝一声,化作一道白芒杀向“杨豆豆”,可对方只是冷笑一声,小手一挥,白芒顿时随风而散,而后又是向下一拍,刘昭便如蚊子般被砸进了地中。 “咳咳!” 刘昭喷出一口淤血,只觉得浑身酸痛,比做了一天战偶还要难受,他这时才明白无境与实境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我的气机在她面前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可怕!” 气机的重要性刘昭再清楚不过,有气机与没有气机是一回事,能否释放气机又是另一回事,将气机融进招式,那更是又一回事。 这个“杨豆豆”用的连招式都不算,仅仅只是挥手便能击败他,这让刘昭想起了在某一次的两什大比中,他们再次大打出手,震怒的熊墨仁只是挥了一掌,他们所有人便倒地不起,集体在床上躺了两天。 杨豆豆的力量自然不如熊墨仁,可那种轻描淡写,却是如出一辙,刘昭明白,自己决计不是对手。 “可死在这儿,还真是不甘心!” 刘昭咬了咬牙,怒吼一声又是杀了出去, “砰!” 又是随手一挥,刘昭再次倒飞而出,这次他并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快速取出一枚水沆丹服下。 水沆丹不愧中正平和的疗伤之药,仅是瞬间,刘昭便觉得通体舒畅,没有犹豫,直接用出了血燃秘技。 “吼!” 六丈之巨的白虎虚影在黑夜之中散发着阵阵寒意,见到巨兽的那一刻,“杨豆豆”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是勾起一抹冷笑,寒声道: “困兽之斗!” 言罢,又是挥手拍了下来,感受着头顶那股如山岳般的压力,刘昭死死咬着牙,尽量不让体内的血液流的太快,不然,先死的只能是他。 “该死!我控制不住心跳!” 血燃秘技最重要的就是心跳,武夫对于心脏的掌控虽远超身体任何部位,但外力却可以打破这种掌控,在杨豆豆强大的气机压迫下,刘昭的心脏再次加速,瞬间便来到原来的五倍。 此时的刘昭通体赤红似炭火,额角青筋如大龙,面目狰狞如恶鬼,身躯佝偻赛老树,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破碎。 “我……还不能倒!五倍还不够吗,那就十倍!” 刘昭暴喝一声,心跳再次翻倍,一身血液犹如火山岩浆一般滚烫,体表更是裂出道道碎纹,若非他平日里没少食用灵肉药材,怕是当场就会暴毙。 不过,十倍血燃虽是危险,可力量却也骤然倍增,原本只有六丈的白虎瞬间暴涨到二十余丈,周遭的虚空更是隐隐作响。 “不好!” 见状,杨豆豆脸色一变,身上卷起滔天黑雾,凝聚出一尊同样大小的佛像,挥起巨手攻向了白虎虚影。 “来吧!” 刘昭怒吼一声,挥起拳头迎了上去, “轰!” 惊天的巨响掀起滚滚烟尘,恐怖的余波竟是将周遭虚空震出道道裂纹。 “嗬嗬嗬,终于等到了!” 藏于棚户中的怪物出手了,他怪笑一声,仅剩的一颗头颅扑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扑向刘昭二人,而是杀向那些碎纹。 “不好!” “杨豆豆”见状一惊,急忙就要舍下刘昭拦住对方,可刘昭哪能如她所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欲要将其推开。 可十倍血燃毕竟消耗太大,刘昭只是轻轻一动,便觉得浑身骨头如碎了一般,整个人也瘫在了地上。 见无人阻拦,“杨豆豆”急忙卷起黑雾杀向那怪物,可那怪物却是不躲不闪,竟是折身迎了上来, “你上当了!” “什么?!” “杨豆豆”瞳孔一紧,忽然察觉到自己竟是来到了棚户上方,而这里,不受她的控制, “去死吧!” …… 第42章 岁末琉河——度化 那怪物原本只有一颗头颅,此时却是化作一只三丈开外,浑身长满肉须的肉球怪物,长在额头的嘴巴喷出诡异暗的黄色雾气。 方才还气势冲天的“杨豆豆”,在碰到这雾气的一瞬间便从空中栽下,那肉球怪物则趁机张开大嘴将其吞下。 “嗬嗬嗬……” 极有规律的低吼回荡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吞下杨豆豆的肉球怪物体型迅速涨大,眨眼便来到三十余丈,而且还在膨胀,六十丈,九十丈……片刻的功夫,这肉球已经直入云霄,杂乱的肉须在暗黄色的雾气中肆意扭动着,恍如北欧神话中的尘世巨蛇。 随着肉球怪物的进一步膨胀,天地似是要容不下它一般,竟是裂出道道碎纹,见状,怪物低笑一声,喃喃道: “快了,再过片刻我就能融合这副躯壳,无境与无境,嗬嗬嗬,对了,还有这小子,这样强的躯体,吞下去会不会打破那个界限呢?” 肉球怪物低笑一声,伸出一条肉须卷起刘昭将其放到了嘴中,可还未来得及得意,其腹中忽然绽放出一道金光,这金光犹如利剑,径直破开怪物的肚皮。 切腹之痛令那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天地之间的裂纹再次增加,且剧烈的晃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天地之力!” 看着那道金光,肉球怪物惊叫一声,当即化作雾气逃遁出去,那金光岂能如他所愿,凝聚出一条条丝线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这网不过房屋大小,却是将撑天踏地的怪物牢牢罩在其内,任凭对方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不消片刻,这怪物便就变成幼童大小,只不过身子是女童,脑袋还是那颗脑袋,口目倒悬,肉须丛生,且再无半分狰狞之状,反而犹如一滩肉泥。 金网擒住这怪物后,又是化作一道金光,飞到了刘昭怀中。 樊县丞的书房内,一身官服的樊二老爷轻轻摸了摸桌上的木牌,笑道: “大势已定。” 言罢,顿时消失在原地。 —— “唔~” 痛,深入骨髓的痛,刘昭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尽皆粉碎,又觉得身处九天隆冬,止不住的颤抖。 “我已是实境,怎么还会冷?” 刘昭这样想着,想要运转血液让自己变得暖和些,可往日里运转通畅的血液此时却如顽石一般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各大经脉已经破裂,最重要的心脏,更是跳动不止,较之平日快了不知几倍。 “是了,我用了十倍血燃,恐怕是经脉尽断,气血耗尽,我怕是要死了吧……” “你还死不了。” “嗯?” 刘昭一愣,忽然觉得有一股热流自心脏涌出,而后流向四肢百骸,破裂的经脉也渐渐恢复,冰冷的血液再次滚烫,沉重如山的眼皮终是被缓缓抬了起来。 “我这是……” 尚且愣神的刘昭下意识的瞧了眼四周,却见周围尽是一片废墟,坑坑洼洼的大地尽是血浆肉泥,而他身前则是站着一人,这人一身官服,面冠如玉,三尺长髯迎风微动,风姿逶迤,八尺身躯巍然伫立,不是别人,正是樊县丞。 “大人!” 刘昭一惊,急忙起身行了一礼,樊县丞轻轻一笑,伸手扶住了他, “不必多礼,今夜你居功甚伟,又身负重伤,虽然我帮你重铸经脉,可气血却也亏损,稍后我会令人予你一枚丹药。” “多谢大人。” 刘昭回了一礼,瞧了眼化作废墟的春风巷,犹豫道: “大人,这……” 樊县丞亦是看了眼四周狼藉,轻笑道: “不必担心,知道今夜是谁让你来这儿的吗?” “不是县君吗?” “不对,是我。” 樊县丞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虽只是扈从,可也只是我樊家的扈从,在琉河,只有我能调动你,县君也不能越俎代庖。 同样的,五百衙军是县君专属,我也无法调动,所以,今夜是县君征召石盘村良家子刘昭为国征战,明白了吗?” 刘昭略微一顿,答道: “小人明白。” “嗯。” 樊县丞点了点头,又道: “五百衙军之事不必在意,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这了找出藏于琉河的黑手,他们隐匿在虚实幻境之中,就是县君也很难锁定他们的位置,即使锁定,也不可轻易动手。 我与县君多次推演,最终才确定用这春风巷和五百衙军为饵,引出这幕后之人。” 听完这番话,刘昭恍然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丝丝寒意, “一千五百多人为饵,好大的手笔!那我又扮演了什么呢?” “不用多想。” 樊县丞似是看出刘昭心中所想,淡淡道: “你是樊家扈从,为我办事尽心尽力,我没有害你的理由,这次让你出手,有两个原因。 第一,身份,你不是衙门中人,却又是我的人,还是琉河治下,用起来较为方便; 第二,实力,接近无境的实力足以引出这两个贪心的家伙,又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闻言,刘昭心中不适尽去躬身行了一礼,惭愧道: “是我小心之心,请大人责罚!” “嗯。” 樊县丞似是心情不错,捋了捋颔下长髯,道: “我知你还有疑问,大可开口。” “这……” 刘昭略一沉吟,瞧了眼四周废墟,开口道: “大人,那两个幕后之人到底是……” “你不是已经有了猜测吗?” “释惧教……” 樊县丞摇了摇头,沉声道: “此事你既已掺和进来,我便与你说个清楚。 近些年来,释惧教似乎研究出一种秘法,一种可以令任何人凝聚命格的秘法。” “任何人!?怎么可能!” 刘昭一惊,而后忽然想起无论是杨豆豆还是那个怪物,他们原来都是普通人。 “看来你有了些猜测。” 樊县丞轻捋长髯,轻叹道: “命格之门何其厚重,又有几人能将其推开?说来这些人的想法倒是不错,可惜……知道度化吗? 佛家讲究缘法,这缘法二字太过奇妙,街边乞儿,庙堂高官,都有可能应这缘法。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愿应这缘法,所以就有了度化,度化度化,便是用尽手段让你进我之门。 释惧教利用人心的欲望编织虚实幻境,或令人幸福美满,或令人艰难困苦,或令人大起大落,在这样如真如幻的幻境中,普通人根本难以分辨,这时他们再出面,在其身上种下气机之种,而后只待种子发芽即可,这也就是这些堕落之徒气机一模一样的原因。” 说到这儿,樊县丞顿了顿,接着道: “原本不同人凝聚出的气机也不尽相同,无法彻底融合,可这些人不同,他们的气机不是自己的,他们只是容器,气机之种借用他们的身体壮大,最后融为一体,待到种子越来越多,自然能打破命格之门。 所以,你要小心,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外出。” “是。” 还在惊诧的刘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再回过神时樊县丞已是不见了人影,想起对方的嘱咐,他也不敢多待,迈腿奔向了樊家作坊…… 第43章 岁末琉河——无招 离了春风巷,越过琉河大桥,刘昭终是回到樊家作坊,大战一夜,气血耗尽,经脉重铸的他一头栽倒在作坊门口,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醒了,把这个喝了。” 醇厚的肉香夹杂着淡淡的兰花香令刘昭精神一振,接过镂雕玉碗大口的喝了起来。 “瞧你这样,慢些。” 见刘昭这副模样,旺财捂嘴一笑,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二老爷送来的,吃下吧。” 刘昭打开盒子,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而后弥散到整间屋子,旺财俏脸微惊,讶异道: “竟是木行丹,你做了什么,二老爷居然给你这个!” 也不怪旺财如此惊讶,天下丹药大多以阴阳五行为基炼就,又有诸多流派,其中一派认为,只蕴含一行的丹药对人体最为有益,故而以五行为名炼制出五类丹药,这木行丹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刘昭之前服用的火燚丹、水沆丹,只是火行和水行的下属丹药,效用不及后者的百分之一。 你道是为何,火燚丹、水沆丹之流,虽也是只含一行之力,可终是以药材精血炼制,是外物,人体吸收总是差上一些,而木行丹不同,它是命格师以自身为熔炉,汲取最纯粹的天地之力炼制,能被人体完美吸收。 然而天地之力本身并非阴阳五行中任意一种,事实上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有人认为它蕴含了所有元素,阴阳五行俱全;也有人认为它什么都不是,只是人们认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五行丹的炼制相当困难,只有拥有对应命格的命格师才能够炼制,如果说火燚丹之流价值万金,五行丹就是稀世珍宝。 “木行丹啊!” 刘昭看着散发着淡淡绿芒的丹药,体内干涸的气血似又蠢蠢欲动,没有犹豫,仰头将其服了下去。 丹药入肚的瞬间,刘昭只觉得整个人宛如处在温水之中,干涸的气血顿时充盈,被重铸之后无比脆弱的经脉居然变得坚韧起来,不过片刻就已经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水平。 但这还没完,原本被修复好的骨头变得酥酥麻麻,跳动略快的心脏渐渐平缓,紧接着一股倦意忽然袭来,刘昭两眼一闭再次躺了下去。 见状,旺财摇了摇头,端起餐盘径自退了出去,而刘昭再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 “好厉害的木行丹!”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气血,刘昭暗赞一声,起身来到院中扯起架势练起了刀虎拳,只见他拳风猎猎,呼喝阵阵,上下翻腾之间如有猛虎咆哮,左右辗转之际似有怒雷滚滚。 如此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刘昭的动作愈发迅速,如果方才还能看到他的残影,现在却是只有隆隆之声,这正是实境之上,无境之下的又一境界——无招。 无招并非没有招式,而是看不见出招的动作,天下武夫法门千千万,种类杂多,又有重势重技两流派,可左右不过一个目的——杀人。 杀人很复杂,须得计较对手实力,又得考量自身,加上天时地利,最后还要选定方法,袭杀、格杀、虐杀、暗杀……杀人也很简单,只需一下,便能致人死地。 所以无论是修炼何种法门的武夫,都会将自己的速度练的很快,不是单纯的速度,而是气机的速度。 就像刘晖与曲衡,后者速度极快,甚至触摸到宇的门槛,千里之遥也不过一瞬,可前者只需一拳,就能阻断他的攻击,归根到底,就是刘晖的气机要更快。 刘昭掌握气机也才是最近之事,他的速度在外人来看很快,可在武院只能是勉强,之后领悟两大图势后,将气机初步融进招式,速度这才大幅度提升,勉强在姜成吴子瑜等人手里保持不败。 而今破而后立,在木行丹的帮助下再次从充盈气血开始,壮大经脉,甚至是熬炼骨髓,这才能做到无招。 当然,仅是身体强大还不是最重要的,假寐,第三幅图势的共鸣才是刘昭更进一步的关键。 “在战斗中休息,在休息中战斗,为战而生,至死方休,这就是假寐吗……” 不知何时停下动作的刘昭轻闭双眼,眉头微蹙,须臾,他动了,眨眼间来到屋内,而后又出现屋顶,最后又是来到作坊门口,想要回到来处时,却是只来到了正堂。 “怪了,我明明要去的是卧房。” 刘昭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摇头一笑,便要回到卧房,可还未出门,一声轻笑却是从屏风传了出来。 “看来木行丹真是不错,居然能下地了。” “是……旺……姐姐啊。” 看着眼前的绯衣佳人,刘昭不由得想起幻境中的事情,尴尬一笑,叉手行了一礼慌忙出了正堂。 卧室内,刘昭压下心中的涟漪,暗骂自己真是登徒浪子, “那个幻境是根据我的内心编织的,没想到我居然对旺……哎!果然先贤说的对,少年人戒之在色啊!罢了,修炼!” 甩掉心中烦忧,刘昭又是练起拳来,可这次任他如何加快速度,却是再也做不到方才那般无招之境。 “奇了,方才我还能做到,此刻却只是速度快了些,这可不行啊!无招是无境的第一步,若是做不到,怕是……” 不信邪的刘昭又是操练起来,直至深夜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反而将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不对!还是不对!到底哪有问题!” 想不通的刘昭盘膝在地,静静的思考着,这是樊荣教他的打坐,有助于凝神静思。 “无招是提升气机的速度,我领悟的刀虎拳虽然简单,没有特殊的发力技巧,可我的气机只能围在身体边缘,没法融进去,想来要是把气机融进去,应该就是无招了。 可融进去又谈何容易,什长他们也只是做了个模棱两可,刘晖也说此事无人能教,只能靠自己悟,我该怎么悟呢?” 刘昭细细回忆着第一次的情形,暗道我那时气血充足,只顾着活动筋骨,也没有想其他事情,莫不是要心无杂念? …… 第44章 岁末琉河——庶子 一连几日,刘昭仍是对无招没有头绪,只是将自己闷在屋内,不过在武院之时他也是如此,倒也不觉得枯燥,但他这样,有人却是不满意了。 “我说公子让你来是帮我做事的,现在倒好,你自己躲着清闲,让我忙的脚不沾地。” 瞧着悄脸含怒的旺财,刘昭仍是没忘记幻境中的事情,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 “不知姐姐有什么吩咐的,我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我可不敢~” 旺财故作谦虚,怪声道: “我不过奴几辈的,哪儿敢劳驾您这位忠臣良将啊!” “奴几辈,忠臣良将?” 刘昭摇头一笑,涩声道: “姐姐就饶了我罢,还是说有什么事吧。” 旺财收敛笑意,沉声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两日吴家和周家的作坊突然朝咱们发难。” “典史吴家,主簿周家?” 刘昭眉头一紧,凝声道: “他们两家突然对咱们动手,想来是因着二老爷的缘故,姐姐你说,要我怎么做?” “哦?” 旺财黛眉轻挑,上下扫量了眼刘昭,打趣道: “几日未见,你倒是聪明不少,看来见血不光增人胆气,还能开人神智~” “姐姐快别笑话我了!” 刘昭苦笑一声,告饶道: “我那点微末本事,险些没留在那里。” 闻言,旺财面色一变,歉声道: “这我却是不知,若有什么委屈大可与我分说。” “这……” 刘昭不敢瞧旺财的美眸,只好微微侧着脑袋道: “没什么,姐姐还是说要我怎么做吧。” 见他不愿多说,旺财也不好追问,只好接着道: “他们这次虽然动了手,可似乎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继续的意思,我本想约对方的管事出来谈谈,但见我的却是两家的少爷。” “哦?” 刘昭心中一动,好奇道: “管事的不出来,反而是少爷,该不会是要为难咱们吧?” 旺财古怪一笑,答道: “猜的真对,不过不是为难我,而是为难你,他们指名道姓的想要会会你这位少年英杰。” “果然!” 刘昭眼神微凛,虚实幻境因他的内心而起,编织出幻境也是最真实的,在听到周吴两家找麻烦后,他就想到这两家会是派出他们家的少爷, “旺姐姐,这两家的少爷都不是嫡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 旺财古怪的瞧了刘昭一笑,见他还是那副憨傻之状,答道: “没错,来的都是庶子,听说他们也是武夫,恐怕你这次要动手了。” “那,” 刘昭眸子微动,笑道: “姐姐以为我该是用力打,还是不用力打?” 旺财亦是一笑,道: “若是以前,自然要不用力,现在嘛,你得用力,还要用全力。” “他们两个是什么修为?” “与你一样都是实境。” “实境吗……” 刘昭直起身子,感受着体内充沛的气血,不由得笑了笑, “那就来吧!” —— 次日上午,吃了一大碗灵牛肉的刘昭出了门,径自去往了周吴两家的作坊,说起来,他们两家的作坊是挨在一起的,而且规模是樊家作坊的数倍。 “这就是琉河坐地户,周家和吴家吗?我若不是去了青沙镇,怕是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瞧着足有六丈高的作坊,刘昭压下心中所想,大步来到门口,自怀中取出拜贴交予了门子,那门子见刘昭相貌厚毅,衣着不凡,又见拜贴落款写的是樊家作坊,当下躬身行礼道: “我家主人早有交代,客人请。” “多谢。” 刘昭随着那门子走进大门,又穿过三座宅院,两条游廊,终是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这片空地上放着一些硕大的石锁及棍棒兵器,看上去应该是校场之类的。 “早就听说琉河拳馆不如作坊,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拳馆是除了军队和学馆外,培养武夫最好的地方,按理说以琉河这样富裕的县城,拳馆势力应当不小,可实际上却是一些作坊供养的武夫要更胜一筹。 “庶子这种存在,比家生子和扈从更加好用,一些不方便的事都是他们做的。” 想起旺财的话,刘昭心中计较着周吴两家少爷的实力, “境界一样,看来比的就是对气机的掌握。” 这样想着,三道气机忽然自身后杀出,刘昭眼神一凛,当下化作一道白芒回身迎了上去, “轰!” 惊人的巨响激荡滚滚烟尘,一道人影径直倒飞出两丈之遥,不是别人,正是刘昭。 “青沙武夫,名不虚传。” 三道身影自烟尘中缓缓而出,中间一人身着雨霁劲装,面如冠玉,头戴玉簪,另外两人则穿着一黑一白两色劲装,相貌英伟,且多有相似。 “周允,吴御,吴巍,还真是跟幻境一模一样啊!” 看清三人的模样,刘昭忽然有种自己还在幻境之中的错觉,但随即就甩掉这种念头,起身行了一礼,朗声道: “在下樊家扈从——刘昭,见过三位公子。” “你,没用全力吧。” 周允眸子明亮,语气全然不似幻境中那般懒散, “我们三人合力偷袭,才勉强将你击飞,看来你的实力远胜我们任何一人。” 刘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淡淡道: “想必您就是周公子,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多包涵,不知您要怎样才能高抬贵手?” “倒是爽快!” 周允摇头一笑,答道: “为不为难不是我说了算,这个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也只是个传话的,直说吧,樊家作坊让两成利,剩下的我们既往不咎。” “两成?” 刘昭哂笑一声,他就是再不精通陶朱,也知道樊家作坊的两成利值多少钱,这两家上下嘴唇一碰就要去,那不是摆明欺负人吗。 “再说了,与你们有怨的是樊家大房二老爷,与我家公子有甚相干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樊县丞作为自家主君长辈,使唤他刘昭无可厚非,可要是因为这个就损了公子利益,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三位公子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一个小小扈从,可决定不了这等大事。” 听到这话,三人眉头微皱,暗道就算你比我们强,也不能用这个语气说话吧。吴御更是出言道: “既然知道自己身份,那就只管把话带到便是,在这里废什么话!” 刘昭心中一怒,有心发作,可想到对方虽然庶子,可也比自己强上不知多少,只能压下怒意,沉声道: “既如此,那在下告辞!” 言罢,径自出了大门…… 第45章 岁末琉河——假寐 “旺姐姐,你说他们什么意思,空口白牙就想要我们两成利!” 回了作坊的刘昭仍是余怒未消,愤愤的说着,旺财倒是不急,端着一只茶碗细细品尝着,待他发完脾气后,方才施施然道: “二老爷抢了他们的功劳,总得找其他东西找补一下。” “二老爷又不是咱们公子亲叔叔,咱们干啥要给!” “哦?” 旺财凤眸微动,放下茶碗意外道: “你对那个快出五服的叔叔都算不错,如今倒是说出这话了?难不成不是自己叔叔不关心了?” 刘昭挠头一笑,呐呐道: “倒不是,那姐姐说咱们该怎么做?” 旺财摇头一笑,她瞧出刘昭有些不对劲,但也不好细细追问,只道: “虽说二老爷不是咱们公子的亲叔叔,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樊,况且周吴两家又是坐地户,暂且忍让也不是不行,只是两成利太多,我得请示公子再决定。” 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刘昭见到这物,好奇道: “旺姐姐,这就是飞讯啊?” “不错,而且是最新款的,不光能传话,还能,” 说着,旺财轻拂了下那玉牌,紧接着一道白光忽然亮起,而后在两人面前凝聚出半方大小的方框,随后一道人影慢慢浮现。 见到这人影的瞬间,刘昭与旺财脸色一正,各自行了一礼,齐声道: “见过公子。” “嗯。” 风姿俊朗的樊荣微微颔首,嘴角依旧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刘昭和旺财都在,便打趣道: “你们这对儿倒是想起我了,还以为把我这个公子给忘了。” 这话一出,刘昭二人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旺财更是嗔声道: “公子!” 见状,樊荣微微一笑,开口道: “好了,既然找我,想来是有急事,说吧。” 旺财正了正脸色,将周吴两家之事说了个仔细,樊荣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朝着刘昭道: “说说二叔让你办的差事。” “是。” 刘昭略一思索,将前后因果说了清楚,当然,与旺财那一段被他隐了下来,樊荣听罢他的讲述,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眼,笑道: “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和无境正面碰上,若非那个堕落之徒境界不稳,又不是武夫,你小命不保!” 刘昭脸色戚戚,后怕道: “当时我用出十倍血燃,仍是没办法撼动对方,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是太过鲁莽!” “鲁莽吗?” 樊荣反问一声,接着道: “你心中恐怕早有计较吧。” 刘昭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在意识到还在幻境之中,且敌人是两名无境后,他就明白单凭自己决计走不出去,这时他想起,二老爷作为这次的主官才是最该担心的那个,不可能不留些手段。 “幻境里的二老爷告诉我那个腰牌是他留下手段,这个幻境因我的内心而起,所以我也就是赌了一把而已。” “你啊!” 樊荣摇了摇头,笑骂道: “本事没学多少,武院那好赌的风气学了个精髓!” 刘昭咧嘴一笑,武院禁忌诸多,赌却是不禁,不过不是寻常那般烂赌,多是与修炼有关,他耳濡目染,倒也学了几分赌心。 见他这样,樊荣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 “赌徒不可能永远胜利,所以没有完全的准备,不要赌,明白了吗?” “我省得。” 刘昭脸色一正,凝声道: “公子,那周吴两家?” 樊荣想也没想,随口道: “他们不是要两成利吗?给他们三成。” “啊!三成?那咱们不是亏了吗?” 刘昭很是惊诧,一旁的旺财却是淡淡一笑,欠身一礼,答道: “明白了。” 樊荣微微颔首,对着刘昭道: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诺。” 刘昭应了一声,自行出了屋门,直奔后院而去。 “他们两个会说什么呢?算了,不想那么多,练拳!” 刘昭深吸口气,甩掉心中杂绪,自顾自的练起拳来,刀虎拳,势,气机,虎扑,卧石,被他一一用了出来,而到假寐之时,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我与假寐共鸣之时乃是厮杀之中,在战斗中休息,这一层算是领悟,可这在休息中战斗,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总不能领悟图势时一直保持战斗状态吧。 在战斗中休息,让我拥有了绵延不绝的体力,可这只能是在对战比我弱的人身上,只要对方强上一些,共鸣就会被打断,而这在休息中战斗,想来才是假寐的奥妙所在。” 刘昭盘膝坐下,放空心神,尝试在静止状态下与假寐共鸣。 随着时间渐渐流去,他的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白光,这白光出现的一瞬间,院子当中竟是忽然卷起一阵凌厉的罡风,紧接着,沉闷的嘶吼从他身上传来,似是急促的战鼓,又是夏日里的惊雷。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只维持了一刹那便消散不见,刘昭也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怎么时间这么短?幻境中我可是坚持了半夜,不过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细细感受了一番身体,刘昭发现精神振奋不少,暗道这假寐果然奇妙, “虎扑让我领悟了气机与势,卧石则是积蓄自身之势,就现在来看,假寐当是缓解精神疲劳,绵延体力。 可方才忽然卷起的罡风却是不对劲,有些像我与人对打时气机形成的攻击,莫不是在休息中战斗是这个意思?” 有了些计较的刘昭当即闭上眼睛再次尝试起共鸣,可这次任他如何放空心神就是无法成功。 “看来是我今天的杂念太多。” 无论是领悟图势还是练拳,都需要人无比专注,刘昭此刻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如在武院时那般专注。 “是外面的世界太过繁华,是看花了眼吗?” 刘昭怔怔的盯着头顶,彼时正值黑夜,因着是冬日,夜幕中没有一颗带亮的,漆黑一片,不过却比平时要深邃许多,也简单许多。 “要是我的心像它一样就好了!” 刘昭这样想道…… 第46章 岁末琉河——假寐2 收起飞讯,旺财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想起方才公子的话,脸颊不由得浮起一抹淡绯。 “这个憨货,闷不声的,倒是藏了不少私!” 旺财暗啐一口,莲步轻移,却是去往了刘昭的住处。 待她刚一进来,便见刘昭直愣愣的躺在院子中央,心中一慌,急忙上前察看,可见对方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一般,方才放下心来,伸出葱指在刘昭头上狠狠敲了敲,没好气道: “睡这儿作甚?还不快起来!” 然而刘昭却是没有动作,也没有应声,依旧是直愣愣的盯着漆黑的夜幕,见他这样,旺财觉得有些不对,沉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昭仍是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躺在地上,良久,才忽然开口道: “三千浮华梦,一念不觉醒。” “三千浮华梦,一念不觉醒……” 旺财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些许涟漪, “平仄不合,词藻堆砌,生拼硬凑,连句打油诗都算不得,不过作为武夫倒也算是不错,下一句呢?” “下一句啊……” 刘昭喃喃一声,摇了摇头,笑道: “我忘了,不如你帮我和上吧。” “我啊……” 旺财眸子微动,瞧着地上的少年和晦暗的天空,柔声道: “风来星辰晦,却是暮色深。” “风来暮深吗……” 墨儿般的天幕晦暗深邃,偶尔传来的喧嚣显得那么出众,身侧的佳人依旧是那好闻的兰花香,少年的心渐渐沉醉了。 “是了,我本就在这里,无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刘昭满意的笑了,一股倦意忽然升了起来,他很自然的闭上了眼睛,鼻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见刘昭自顾自的睡起大觉,旺财撇了撇嘴,修恼之意顿时涌上心头, “好啊,公子拿我做了筏子,你倒是睡得干脆!” 越想越气的旺财伸手就要将刘昭晃醒,可一道白光突然从他身上绽放,而后阵阵低鸣没由来的炸响, “这是……起风了……” 感受着穿过指尖的微风,旺财笑了,她看了看地上的少年,轻声道: “好梦。” —— 朦胧的晓光擦破了深邃的暮色,唤醒了沉睡的琉河,也叫醒了熟睡的少年。 “天亮了吗……” 刘昭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见自己躺的地方竟是裂出道道裂痕,这些裂痕并不是重击造成的,更像是锋锐的刀锋留下的。 “半寸深,这是我做的?” 以刘昭如今的实力,徒手做到这样并不算难,只不过须得集中精神将气机全力融进招式中, “不对啊,我记得那会我可是削断了精钢,怎么才做到这样?” 武院的某次测试是要求众人徒手削断一尺厚的精钢,这种精钢并不特殊,是大衍炼制普通制式武器的原料,可一尺厚,实在是难倒了当时的刘昭,不出意外的,那次测试他失败了,待他尝试着将气机融进招式后,这才在上面留下痕迹,但仍是没能将其削断。 这里的地面是青石铺就的,比之精钢自然不如,能在后者上面留下痕迹的刘昭,若是用力,别说留下半寸深的痕迹,就是将整个地面掀开都没问题。 “不对!这些口子杂乱无章,而且不是一瞬间造成的,更像是用锯子慢慢拉开的。” 刘昭盯着那些痕迹,心中暗暗计较着, “我昨晚应是睡着了,气机没法主动释放,这么说我是与假寐共鸣才下意识用出了气机,没有招式,只凭气机,是无招…… 不对,什长说过,无招是提升了气机的延伸速度,我的气机……” 刘昭心神微沉,将心跳降到了最低,其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巍峨的山岳, “不动如山!” 气机出现的一瞬间,小院中的空气似是凝制了一般,本就寒冷的天气此时更是犹如北极绝地, “动如雷震!” 轰的一声,一道白芒乍现,瞬间出现在小院东头,又出现在西头,屋内,屋顶,院外,院内,那些高墙木门再也无法阻拦刘昭的脚步。 “好家伙!以我现在的速度,算是比的上一年前的曲衡,再见到他总算不至于老是挨打了,怎么着也能还他两下!” 其实刘昭明白,就算他的速度变快了,也不是曲衡的对手,那是本质上的差距。 “自创招式,另辟蹊径,我和他不是一个量级的,据刘晖说,他在进入武院之前就步入无招之境,虽然硬实力不如两位什长,可在境界上却是相同的,还有张兴,他隐藏的更深,曲衡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想起武院中的那些学兄,刘昭不由得长叹口气, “路还远啊!” “什么远啊?” “嗯?旺姐姐?” 瞧着那袭绯衣,刘昭觉得自己心中那些不适消失了,不知为何,他竟是认真行了一礼,笑道: “还要劳烦姐姐送饭,刘昭甚是惭愧!” “哦?” 旺财黛眉轻挑,冷笑道: “来这儿这么久了,倒是没见你这么客气过,人说礼贤下士,可我看你是非奸即盗!” 刘昭无奈一笑,又是行了一礼,解释道: “之前是小弟无状,还望姐姐见谅。” 见他这样,旺财淡淡一笑,扶了扶额前碎发,柔声道: “吃饭吧。” “诶。” —— 看着眼前高大的作坊,这次的刘昭很顺利的走了进去,依旧是那个校场,依旧是那三个人。 “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我们公子说了,让三成利,两成予周吴两家,另外一成予以三位,权当是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三人轻笑一声,周允瞧着手中的契约,嗤笑道: “樊家果然大气,一个六房的公子,日进斗金的利说送就送,还真是瞧得起我们哥仨。” 刘昭轻轻一笑,淡淡道: “难道三位公子要不得这一成利吗?” “哦?” 周允眉头一挑,凝声道: “你这是在羞辱我们?” “不敢!” 刘昭摇了摇头,笑道: “若有人白送我一成利,我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笑纳。” “哼!” 吴御冷哼一声,寒声道: “允哥儿,别跟他废话,樊家这是摆明了瞧不起咱们,一起上,先教训教训他再说!” 说罢,吴家兄弟一左一右杀了上来,周允亦是随后杀到,再次面对三人的突袭,刘昭轻轻一笑,化作一道白芒迎了上去, “轰!” 第47章 岁末琉河——地下猎场 “允哥儿,就这么让他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刘昭,吴御起身就要追上去,弟弟吴巍却是拉住了他, “哥,别去,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方才自己三人一招便被击飞,吴御心中一虚,嘴上却是不愿示弱,愣愣道: “才一招而已,昨天他不也被咱们打飞了吗。” “闭嘴!” 周允终于开口了,他慢慢直起身子,拿起了刘昭留下的契约,细细看了一阵后,这才沉声道: “吴御,看看你的衣领。” 吴御一愣,下意识低头瞟了一眼,却见自己那能抵御精钢长刀的素白劲装,竟是不知何时破开一道半寸的口子。 “能在衣领上留下口子,就能在脖子上留下口子,他不光是实力超过了我们,境界上也是。” 吴御面色一变,失声道: “什么!你是说他到了……不可能,他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 “忘了他的出身吗?” 周允收起契约,脸上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似是遗憾,又像是愤怒, “青沙武院,即使是最弱的刘昭,也比我们任何人都强啊!春风巷的事不是假的,人家给了脸,咱们得要。” 吴御仍是余怒未消,愤愤道: “他一个当狗的,凭什么……” “闭嘴!” 周允怒吼一声,伸手抓住了吴御的衣领,俊郎的面容此刻狰狞无比, “狗?我们就不是狗了吗!只能被拴在这琉河,哪里都去不得!” 闻言,吴家兄弟面色一垮,皆是心有戚戚,作为庶子,原本不该有此待遇,可自很多年前某位大家庶子以小宗夺大宗,甚至断亲绝祖后,庶子们就变了,待遇很好,也很差,有一技之长,但也一技不精,就像他们,因为嫡子去了青沙,他们只能留在琉河。 “好了,” 周允松开双手,瞬间又恢复那副翩翩公子之状,拍了拍吴御的肩膀, “人家愿意交朋友,那咱们就交个朋友。” “交朋友,嘿!” 吴御咧嘴一笑,脸上不知是何情绪。 —— 临近年底的刘昭很忙,每日修炼照常自不必说,还要帮着旺财打理作坊,又抽空回了家一趟,了结了经年宿怨,最后还要应对周允三人的拜访。 “你说也怪了,他们好好的大家公子哥,为何要跟我混在一块,交朋友不就是个借口吗?” 刘昭闷闷坐在正堂,脸上满是不耐,一侧的旺财却是淡淡一笑,道: “他们是庶子,你是扈从,说到底也没什么区别,无需多在意,正常交往便是,反正得利的是咱们。” “交往,得利……” 刘昭摇头一笑,涩声道: “先贤有三问,与朋友交而不信乎?现在倒好,与人交友只为利。” “有什么不对吗?” 旺财轻轻一笑,端起茶碗细啄了一口, “人,感情,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自己的价值,而当你的价值对我来说是一致时,那我们就可以做朋友,这就是陶朱一道。” “陶朱……”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到对于陶朱这样的解释,怎么说呢, “还真……是冷酷!” “也很真实,不是吗?” “真实啊……” —— 傍晚时分,刘昭随着周允三人来到了琉河城中,这几日四人没少切磋,也不少吃喝,食味斋,柳春阁……这些最好的消遣之地他们都去过,而今日,却是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 看着眼前的米行,刘昭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允三人却是一笑,也不解释,只是将他引了进去。 同所有米店一样,这里有着宽阔的大堂,各式的五谷稻物在炽烈的华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这时,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胖子走了上来,笑道: “四位,要些什么,小店当年的新谷,南方的稻米,新大陆的玉谷皆有,不知几位?” 吴巍微微一笑,道: “掌柜的,我们要的很特殊,是上好的血脂米,有吗?” 掌柜的脸色微沉,笑道: “自然是有的,四位里面请!” 四人走过侧门,却是一个货仓,掌柜的来到的货仓一角,掀开了地上的一处木门,木门下则是一层层的台阶。 “请!” 见周允三人走了下去,刘昭也跟了上去,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米行,暗门,怎么看都像是什长他们看的奇闻异传里的东西,不会下面还藏着可怕的怪物吧!” 奇闻异志,小说家之言,属于文道分支,最初之时只是一些不得志文人搜集的市井趣闻,也不成什么气候,但经过历年发展,小说家已然成为一股不小的力量,大有盖过文道主宗的势头,毕竟比起晦涩难懂的经史子集,雅俗共赏的市井之言更易被接受。 不过刘昭一没什么闲钱,二没心思,最多也就是举石锁时听梁中他们唠上几句。 “什长说,小说家之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我得小心些了!” 有了计较的刘昭暗暗降低了心跳,小心翼翼的跟在三人身后,周允自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一笑,也不去理会。 少顷,几人终于走出了昏暗的地道,只见眼前是一整排的一扇扇精致的木门,明亮的华光映照着光砖铺就地面,使得本该昏暗的地下恍如白昼。 “刘兄,请!” 周允引着刘昭来到一扇木门前,径自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便有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凌云花?” 凌云花,凌云茶的原料,是凌氏一族的特产,一两价值千金,尤其是这种活的凌云花,更是难得。 “好大一块的琉璃。”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正面一堵墙却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琉璃,刘昭看的出来,这块琉璃是特制的,哪怕是一年前的他,都没办法打破,透过琉璃墙,能看到一块不小的校场,周吴作坊那里的比起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 “周兄,这里是?” 周允笑了笑,不知何时端起了一杯凌云茶, “地下猎场,堕落自由之地,亦是真实之地。” 刘昭看着那巨大的校场,尽管上面很干净,可他却是看到了片片血雾, “堕落,真实……” 第48章 岁末琉河——地下猎场2 刘昭记得所谓的地下猎场,肉货这个词还在的脑海中久久难去,对于这个充满血腥和杀戮腌臜之所,他没有多少好感。 “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记着,地下猎场在大衍是被禁止的,三位都是官宦之家,不会不清楚吧?” 见刘昭已然有了怒气,周允却是品了口茶,不急不缓道: “任何东西存在都有他的理由,如果地下猎场是违法的,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官匪勾结!” 刘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汇,不过他知道对方能说出这个,就证明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当场发作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三人虽与我称兄道弟,可到底是出身不同,我得当心,不能掉进坑里。” 刘昭收起心思,咧嘴一笑,道: “那我可就跟周兄好好见识一番了。” “对嘛!” 吴御一把搂住刘昭的肩膀,坐在了正中央的软椅上,大大咧咧道: “琉河没什么好玩的,也就这儿还算有些意思,刘兄,你算是来着了,听说猎场抓了一头欲魔兽。” “欲魔兽!” 刘昭一惊,直接站了起来,他想要走,欲魔兽的可怕他很清楚,哪怕是最弱的欲魔兽,也只有命格师才能对付,他不过实境,可不想送命。 “莫急!” 周允伸手将刘昭按了下去,笑道: “这只欲魔兽是受伤的,而且有命格师看着,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刘昭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气机却是随时释放着,见他这样,周允眸子微动,低声道: “刘兄,我听说这只受伤的欲魔兽最多也就实境的实力,有兴趣上去玩玩吗?” “哦?” 刘昭心中一动,暗道欲魔兽我还真是没见过, “不过,无论什长还是刘晖,都警告过我不成命格师,哪怕是无境,面对欲魔兽都没什么胜算。 而且今晚的事有些巧合,想来是有诈,我得先瞧瞧!” 刘昭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道: “我这点斤两就算了,周兄,地下猎场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这欲魔兽都能抓来啊?” “换做平时自然不行。” 周允随意靠在软椅之上,全不似正襟危坐的刘昭, “最近不是岁末狩猎么,这头欲魔兽就是从哪儿搞来的。” “岁末狩猎……” 刘昭猛的想起岁末狩猎是军队的事,以大衍军的军法,按理说不该出现欲魔兽外流的情况,除非…… “不用想了,” 周允轻笑一声,幽幽道: “讨伐欲魔兽,是大衍军队存在的意义,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只欲魔兽,但欲魔兽很强,通常的战斗中,欲魔兽与士兵的战损为一比三,所以军队需要强者,也需要新鲜的血液,没有什么办法比直面欲魔兽更加能磨砺强者。” “那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作为武院学生,周允说的刘昭很清楚,大衍军队会豢养一些低阶或是重伤的高阶欲魔兽作为平日里的训练,甚至青沙学馆南柯第四楼的考验就是对战欲魔兽。 而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猎场,居然能有和军队一样的待遇,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奇怪吗?” 周允放下茶碗,笑道: “这地下猎场自古便有,里面不知藏了多少腌臜,可沧海遗珠,总会有些被遗漏掉的人来到这里,这些人可能因为一些原因被埋没,也可能志向不同,但军队不管这个,只要你有实力,他们就会伸出橄榄枝。 所以,地下猎场能延续至今的原因之一,是它可以给军队遴选人才。” 刘昭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在他的认知中,大衍军护国为民,地下猎场肮脏至极,充斥着世间丑恶,现在二者搅合在一起,一时间他很难接受。 “所有存在的一切都有其价值,我算是领教了。” “那么,刘兄,现在有兴趣上去玩玩吗?” 周允拍了拍刘昭的肩膀,他的嗓音很是低沉,也极有诱惑力, “与欲魔兽对战有命格师看护,不用担心性命,这样的机会可是很少的,你也知道,军队不会一直盯着这里的。” “这样啊……” 说实话,刘昭心动了,有心应下来,可他想起刘晖要他三思后行,便忍住心中欲望,只道: “还是不了。” 周允见刘昭没有应下,也不多劝,而是和吴家兄弟与他聊起了地下猎场的诸多规矩。 “杀戮场,牙行,私斗场,典当铺,走私……这地下猎场还真涉猎广泛!” 听完周允三人的解释,刘昭这才发现地下猎场这个庞然大物,俨然是一个触角遍及各种暴利行业的怪物, “最关键的是,它的存在是帝国默许的,怕是……” 瞧着那宽阔的校场,刘昭有些意动,从周允嘴里得知,欲魔兽在地下猎场算是最特殊的,只要它一出现,所有人都会老老实实的按着规矩来。 “看,今晚第一个挑战的人来了。” 顺着周允指的方向,刘昭定睛一看,却见校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这人身材高大,姿态雄伟,较之梁中都要健硕一些,在刘昭的印象中,只有皇甫中郎将有这样的伟岸。 “好厚重的气机,此人当是力大无穷之辈!” 感受着对方比自己还要厚重的气机,刘昭暗自一惊,心道就是武院之中也没有气机如此厚重之人,如此人物,当真厉害! “周兄,此人是?” “这不是牛哥嘛!” 吴御却是先回了刘昭的问题,只见他起身来到琉璃窗前,灼热的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牛百破,牛家拳馆少馆主,弱冠之年其实力便已几近无境,是琉河这代年轻人中最出挑的,也是最有望成就命格师的。” 周允眸子微亮,充斥着名为敬佩的情绪,刘昭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种表情,心道这位牛百破不简单啊! 就在刘昭暗自打量之时,又是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场上,这黑影身量并不大,较之牛百破小了一半,头顶生角,通体发红,赫然是一只山羊。 “这是!” 刘昭霍然起身,死死盯着那只红毛山羊,眼神中竟是流出一丝惧意, “好可怕杀意!这就是欲魔兽!?” …… 第49章 岁末琉河——牛百破 明明那只山羊只是颜色怪异一些,带给刘昭的威胁却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人,哪怕隔着十几丈远,他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身子,但这种感觉仅维持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不用担心。” 吴家兄弟将刘昭架回座位,笑道: “这儿有专门的阵法,娵訾境的命格师都没法击破,安心吧。” 刘昭这才放下心来,眼睛仍是盯着那只血红山羊。 场上,牛百破将自己的气机释放到了极致,身后,四丈高的巨兽踏破虚空而来,刘昭看的分明,那巨兽通体乌黑,身躯似山梁,两角如弦月,眼是铜铃,蹄是海碗,赫然是一只长毛野牛。 “单看这人凝聚出的势,怕是不比什长他们弱,就是不知道比起这欲魔兽如何了。” 那血红山羊见到长毛野牛的瞬间,当即发出一声嘶啸,这啸声就是平常的羊叫,却令刘昭心中直突突,比起曲衡的赤身猰貐还要诡异。 长毛野牛在这样的嘶啸下,亦是不由得退了两步,但随即也是发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前蹄轻刨,径直杀了上来。 “轰!” 剧烈的碰撞激荡起滚滚烟尘,那山羊的角才不过七寸,却是死死抵住了长毛野牛那硕大的牛角。 紧接着,那血红山羊又是嘶啸一声,竟是将长毛野牛顶飞出去,随后又是卷起一阵血雾趁机掩杀上去。 “好可怕的气机!” 这血雾出现的瞬间,刘昭四人同时站了起来,这种气机已经不是实境能释放出的,而是实打实的意。 “比幻境里那两个还要强!” 长毛野牛见血雾扑杀而来,一对牛眼顿时变得通红,体型也膨胀了一倍,嘶吼着迎了上去。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轰鸣令刘昭心脏直跳,他死死盯着场上,不想放过一丝细节, “胜负已分!” 在一声巨大的轰鸣中,长毛野牛倒飞而出,随后,一只巨大的身影踏破烟尘而出,那身影足有五丈之巨,浑身散发着烈焰般的雾气,夯实的地面在这样的雾气下竟是裂出道道碎纹。 牛百破看着眼前的怪物,额角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但随即就是怒吼一声,化作一道黑芒冲了上去。 “砰!砰!砰!” 牛百破果然是天生巨力,在其狂暴的力量下,那巨兽被打的连连后退,最后被按住头颅死死按在了地上。 见状,吴家兄弟不由得连声叫好,可刘昭却是眉头紧皱,沉声道: “他输了!” 果然,不过眨眼的功夫牛百破就被振飞出去,那巨兽又是掀起血雾欲要将其彻底吞噬。 眼见牛百破就要丧命之际,一道寒芒忽然出现,却是一杆长枪,径直刺进血雾之中。 “吼!” 被钉在地上的巨兽痛苦的哀鸣着,不一会儿就又变成那山羊大小。 “牛家小子,回去吧,你不是它的对手!” 清朗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猎场之中,听到这话,牛百破脸有不甘,但还是起身行礼道: “诺!” 说罢,牛百破扭头离开了校场,随后,那嗓音又是响起, “今日挑战到此为止,若有心者,明日再来。” 话音一落,那长枪便带着欲魔兽消失在了原地。 “刘兄,咱们走吧。” 刘昭还未从方才的战斗中回过味来,周允三人已经唤他出门,出得门来,几人并未着急出去,而是来到了另一处木门前。 “这里是?” 正当刘昭好奇之时,吴家兄弟已然迫不及待的走进门去,齐齐唤了声: “牛大哥!!” “是你们几个臭小子啊。” 沉闷的声音响起,刘昭朝着屋里一看,却见一位大汉正坐在软椅之上,大汉约摸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着黑色武夫劲装,狮口阔鼻,双目炯炯有神,一对眉毛似是墨刷出来,头戴发箍,将一头黑发牢牢束住,肩宽体阔,说话如天边响雷,即使是坐着,身量亦有六尺多。 “这人怕是有一丈高!” 这样想着,周允三人已是拉着他进了屋门, “牛哥,” 周允似是与牛百破很相熟,毫不客气的坐在他的身边,嬉笑道: “还没放弃呢,说真的,就凭牛哥的本事,要去军营,那不是易如反掌嘛,为什么老盯着这儿不放啊!” “你懂什么!” 牛百破没好气的给了周允一巴掌,翁声道: “在这儿进去的,那是凭本事进去的,说不得就成了那位将军的亲兵,正常进的,就算有本事,那也得慢慢熬!诶,这位谁啊?看着眼生啊。” 见牛百破看向了自己,刘昭行了一礼,沉声道: “在下樊家扈从刘昭,见过牛公子。” “樊家?扈从?” 牛百破上下打量着刘昭,忽然眼睛一亮,起身将刘昭拉到了自己身边,笑道: “春风巷的事是你做的?” 刘昭一愣,心道春风巷一战虽然动静不小,可知道的寥寥几人,他自己也被下了封口令,眼前的牛百破能知道此事,想来身份不止是拳馆少馆主那么简单。 “是,不知……” 见刘昭承认,牛百破哈哈一笑,道: “家父是玄牤拳馆馆主,曾做过衙军主官。” 刘昭了然,暗道又是一位官宦子弟,我得谨言慎行。 “原来如此,怪不得牛公子如此英勇!” “英勇?” 牛百破嗤笑一声,摇头道: “你也不必客气,我这点本事没死在哪儿就算不错,我听说你是青沙武院的人,又历经春风巷一战,有兴趣上去玩玩吗?” “这……” 若说不想,那是假的,只是刘昭自知初来乍到,与这些人又算是逢场作戏,一时间也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只好拒绝道: “不了,我的本事尚且不如牛公子,上去也是丢人现眼。” “哦?” 牛百破眉头一挑,轻笑道: “赳赳武夫,不谓生,不畏死,刘兄,你是真的不愿意上去,还是怕我们几个坑害你呢?” 见对方说的直白,刘昭索性也不再隐瞒,笑道: “确实,我一个小小扈从,能跟几位公子坐在一起已是荣幸,若说能得什么好处,我是不信的。” “哈哈哈!果然爽快!” 牛百破豪迈一笑,而后行了一礼,沉声道: “在下牛百破,曾就读青沙武院,刘同学,不必多心!” 刘昭闻言一惊,知道对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急忙回了一礼, “原是学兄当面,恕刘昭眼拙!” …… 第50章 岁末琉河——对战欲魔兽 “好了,都是武夫没那么礼节,坐!” 刘昭依言坐下,牛百破很是热情,拉着他问东问西,好半天方才一叹,慨然道: “你比我强,当时我若有你这般毅力,也不至于在哪里只待了两年,现在想想,悔不当初啊!” 青沙武院淘汰率极高,其中的修炼之苦远不是其它分院能比的,刘昭的天赋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能留在那里全凭一股韧劲,所以他很好奇,眼前的牛百破实力不弱,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散漫之人,为何会出被淘汰呢? 牛百破似是看出刘昭所想,摇头一笑,涩声道: “当初年轻气盛,不懂什么叫收敛,这才酿成苦果,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啊!武院如今的教谕是皇甫中郎将,他可是个狠角色,刘昭,明年你是有的玩了。” “哦?” 刘昭心头微动,说来之前的一年,皇甫中郎将极少出现,百夫长出现的也不多,听牛百破的意思,第二年似乎有些不一样。 “牛学兄,不知这第二年?” “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牛百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追忆道: “我只能告诉你,第二年不是小打小闹,一定要遵循内心的选择。” “内心……的选择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 牛百破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拍了拍刘昭的肩膀道: “难得在这里遇到同学,走,换个场子!” 言罢,拉着刘昭等人出了地下猎场,直奔食味斋,几人痛快畅饮,自是不必多说。 次日傍晚,刘昭与牛百破几人再次来到地下猎场,昨夜在牛百破的劝说下,他决定试上一试,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询问过旺财。 “啪!” 牛百破一掌拍在刘昭的肩膀,沉声道: “刘昭,你比我强,大可放手一试,不用留手!” “嗯。” 刘昭重重点了点头,朝着更深的地下走去,走过昏暗的甬道,根据牛百破的讲述,他来到了一处圆台之上。 “宇之力!怪不得他能忽然出现在台上。” 宇,神秘的空间之力,掌握它的人无一不是绝世天骄,现在却出现在地下猎场,足以证明此地的不凡。 校场上,刘昭睁开了眼睛,感受着昨夜战斗残余的气机,他知道,这是一场恶战,不,死战。 “那就来吧!” 血红山羊再次出现,今日的它,不仅腹部的伤口不见,气势似乎也比昨日更强大。 “强了吗,也好,这样才更有意思!”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顿时化作一道白芒杀了上去,那血红山羊感受到威胁,直接化作巨兽迎了上来。 然而在二者即将相撞的一瞬间,白芒却是突然出现在巨兽身后,狠狠一下将其击飞,紧接着,白芒趁机掩杀而上,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发起了突袭。 “好家伙!” 屋内,周允三人心神俱震,即使对刘昭的实力有所预料,可这样的表现仍是惊到了他们。 “无招,他果然到了这个地步!” 牛百破嘴角上扬,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 场上,被刘昭一阵猛攻压制住的巨兽怒吼一声,滔天的血雾瞬间弥漫了整座校场,随后,众人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雷响,一道人影径自倒飞而出。 “好可怕的气机!” 刘昭稳住身形,死死盯着散发着烈焰般血雾的巨兽, “这畜生的境界还在幻境中那两人之上!若非它无法调动天地之力,怕是刚刚那下我就死了!” 天地之力,完全不同于气血或是气机的一种力量,蕴藏着天地之中的伟力,掌握它的人能做到仙神才能办到的事情。 眼前的巨兽在境界上无疑是超越刘昭的,可唯独不能调动天地之力,只能凭着气血和气机与他对抗。 “就算这样,我的气机也完败于它,想要获胜,只有……” 刘昭猛的深吸口气,体表迅速变得赤红,狂暴的气机在身后渐渐凝聚出一只九丈大的白虎虚影。 不错,是九丈,而非六丈,原本刘昭凝聚出的白虎虚影只有两丈,自春风巷一战后,他虽然经脉尽破,气血耗尽,可也破而后立,得以更上一层楼。 “血燃!他是不要命了吗?!” 周允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他们自认不弱,十五岁的年纪跨入实境,放眼琉河也是少有的天才,可刘昭这个比他们还要小上一些的,居然有如此心性和实力,这如何不令他们目瞪口呆。 “不要命?” 听到三人的诧异,牛百破冷笑一声,淡淡道: “不谓生,不畏死,看来安逸的琉河让你们忘了这个,不过也不怪你们。” 牛百破嘴上说的轻松,实则心中亦是掀起道道波澜, “昨夜我才用出一倍血燃,他起码用了三倍,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场上,九丈高的白虎虚影俯视着比自己小一倍身量的欲魔兽,猛的长啸一声,这啸声发出的瞬间,一道道凌厉的罡风凭空出现,径自劈向了那巨兽。 见状,那巨兽眼中红光一闪,背后卷起的滔天血雾亦是化作罡风迎了上去, “铛!铛!铛!” 明明谁也没用兵刃,此刻的场上却是传出阵阵金铁之声,刘昭知道这样的攻击不足以给对方造成伤害,当下瞬间来到巨兽身后,一记劈拳当头便砸,巨兽也不是易于之辈,后腿一抬,与刘昭的攻击撞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刘昭却是没有被打飞,仗着血燃秘技,他与巨兽打了个平分秋色,而后又是迅速出现巨兽各个方位,向对方发起了突袭。 此刻的校场已是看不见一人一兽的身影,只见得血雾似海,白芒如电,又听得雷声震震,恍要撕裂天地。 周允三人此时已是彻底说不出话来,这时他们才察觉答应刘昭的建议有多么明智,同时心中也起了一丝好奇。 “能把这样的人收做扈从,樊家,果然深不可测。” 牛百破倒没有三人这么多的心思,他死死盯着场上,身上释放着道道气机, “该死!我只能将气机释放到这里,不然就会被震伤,不过,刘昭恐怕也到了极限!” “轰!”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一道身影倒飞而出…… 第51章 岁末琉河——所谓武夫 被击飞的刘昭拼命稳住身形,可血燃的时效已经过去,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兽高抬前蹄。 粗壮的前蹄缠绕着烈焰般的血雾,刘昭甚至能察觉到一丝灼热,让本就气血亏损的他口干不已, “要死了吗,那人怎么还不出手……” 刘昭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可这样暴烈的杀意却是从未体验过的,他有些后悔挑战欲魔兽, “蚍蜉撼树吗……那又如何!死了我也要扯下一块肉!” 武院的教导很奇怪,任何人都告诉刘昭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哪怕是死亡亦是如此,可也告诉他要有绝对的狂热,就像现在,敌我差距悬殊,无法逃避,没有支援。 刘昭动了,他的气血暂时无法动用,所以只是伸出双臂,死死抵住跺下的前蹄,然而那血雾却好似岩浆一般,灼伤着他的双掌,仅仅片刻,一双肉掌便已焦糊。 闻着自己的肉香,刘昭大怒,双臂奋力一推,竟是将那巨兽掀飞出去,随后也不用气机,仅是仗着一身蛮力把巨兽按在地上,而后双拳如暴雨,狠狠砸在巨兽的头颅之上。 “好!” 牛百破大吼一声,右拳狠狠挥了一下,不光是他,周允三人亦是脸色涨红,奋力的嘶吼着,没有什么比拳拳到肉的战斗和绝地逢生后的鲜血更调动人的肾上腺素,何况这里是地下猎场,法外之地。 场上,在刘昭的疯狂攻击下,巨兽的头颅已经开始见血,这血并非寻常兽血那般腥臊,也不是温热,而是滚烫之中带着些许甘甜,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碗热汤饭。 刘昭忍不住想去舔舐一番,可又想起此举乃是未开化的蛮人才会做的,连忙压下这份心思,而这么一犹豫,那巨兽趁机将他顶飞出去,随后化作一道烈焰扑了上来。 此时的刘昭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只能被动承受着巨兽的攻击,以他被木行丹温养过的身躯,亦是无法扛住接二连三的重击,最后被狠狠踩在兽蹄之下。 “结束了吗……” 屋内,牛百破脸色凝重,他是最希望刘昭能赢的那个,为此他下了重注,要说为什么,其中一个原因是二人同出青沙武院,至于另外一个原因, “不成命格师就无法对付欲魔兽吗,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做?” 直至今日,牛百破依旧记得武院的那场测试——无法选择的选择,死还是死,很可惜,他选错了,所以他想看看,这个比自己优秀学弟会有怎样的选择。 “吼!” 惊雷般的虎吼响彻了整个地下猎场,牛百破瞳孔一紧,随后又有些释然, “看来我到今天才明白,学弟,我不如你!” “周允,准备叫停吧。” “什么?” 周允一愣,朝场上看了一眼,犹豫道: “可是刘昭他。” “他已经输了!” 牛百破的声音猛的提高起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允,沉声道: “血燃耗尽了他的气血,打下去只会死!把你们小心思给我收起来,他是我学弟!” 见牛百破已然生气,周允脑袋一缩,转身就要去找那人,那人的规矩,要么主动叫停,要么就由他决定是否停止,眼下那人动手,只能主动叫停。 “回来!” “嗯?” 周允刚打开们,便被一只大手抓了回去,他看着牛百破惊诧却又满是笑意的脸,小心道: “牛哥,还要去吗?牛哥?” 见牛百破一直不答话,周允下意识的朝着场上看去, “怎么可能!” 场上,只见原本被按到地上的刘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而且还在不停变换着身位,他的速度极快,那巨兽竟是跟不上。 这还不是最令人惊奇的,透过琉璃窗,周允能清楚的看到刘昭的眼睛是紧闭着的, “他……他居然没睁眼!” “好奇吗?” 牛百破放下周允,嘴角高高扬起,他本就长得极为凶恶,这么一笑,更加令人退避三舍, “刀虎四势——假寐,没想到啊,他居然连这个也领悟了!周允,加注!” “假寐!!!” 周允三人一惊,他们知道假寐是什么,也明白它的领悟难度,所以三人对视一眼,急吼吼的跑出了屋门。 “学弟,好好的厮杀吧!” 此时的刘昭感觉很奇妙,他领悟的假寐可以令他在与同阶战斗中越战越强,但那是在气血充盈的情况下,现在的他气血亏损,恢复的体力越来越多,可却没有宣泄口,所以只能躲。 可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要进攻,不停地进攻。 “这就是绝对的冷静和疯狂的战斗?这种感觉还真是……” 刘昭的嘴角高高扬起,嗜血疯狂的模样完全没有平日的憨厚之感, “有意思!” “轰!” 狂暴而粗壮的白雷平地而生,瞬间化作一道囚笼将巨兽牢牢困在其中,也将刘昭笼罩在内。 “这下你就没法跑了吧!” 看着不断后退的巨兽,刘昭憨笑一声,而后挥起拳头纵身杀了上来,没有刀虎拳,没有任何招式,只有不断抬起的双臂和痛苦的哀鸣。 “牛哥,这畜生这是?” 回到屋内的周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想到刘昭能够反击,但这样压着对方打,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刘昭的气机,不!” 牛百破依旧是咧着大嘴,翁声道: “是意,他的意压住了欲魔兽的意!” “意!!!” 三人一惊,作为实境武夫,他们很明白意是什么, “牛哥,” 吴御忍不住道: “实境武夫能领悟意不错,可应该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吧,就算刘昭他比我们强,可还是实境啊?” “说的不错!” 牛百破死死盯着场上疯狂的少年,解释道: “领悟意是实境的门槛,使用意是无境的门槛。” “这么说刘昭他……” “谁知道呢!” 牛百破依旧是笑容不减,悠悠道: “也许他没有踏入无境,只是强行动用了意呢?” “强行?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亏?” 牛百破瞥了眼呆头呆脑的吴御,淡淡道: “杀死敌人,从来没有什么亏不亏的。你们三个好好看着吧,什么是所谓武夫。” …… 第52章 岁末琉河——凌将军 场上,原本气势滔天的巨兽此时又变回原来的山羊模样,而刘昭也彻底变了个人,全然没有平时的敦厚,状若疯鬼,正是再好不过的比喻。 来自血脉深处对于鲜血和暴力的渴望,彻底点燃了整座猎场,无数人嘶吼着,他们当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武夫也有普通人。 “停手吧。”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令刘昭动作一滞,竟是没办法动弹。 “算你平局,退场吧。” 话音刚落,刘昭便消失在场上,屋内的牛百破见状,急忙奔向地下甬道。 “刘昭,醒醒!” 刘昭努力睁开眼皮,想要对牛百破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吞了一口火炭,只好眨巴了下眼睛。 “好!没事就好!” 牛百破咧嘴一笑,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而后颇有些心疼的倒出一枚丹药,送到了刘昭嘴边, “火燚丹,虽然不能疗伤,可补充气血还不错。” 闻着那股异香,刘昭迫不及待的将其服下,须臾后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呻吟。 “多谢学兄!” 暂时补得气血的刘昭起身行了一礼,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不好意思道: “这枚水沆丹与火燚丹价值相等,权且补与学兄。” 牛百破眉头一挑,没好气道: “你这是瞧不起学兄啊,怎么说我也是少馆主,一个月拿个十来颗不在话下!” “十来颗?” 刘昭一愣,挠了挠头,执意道: “学兄还是收下吧。” 见他这样,牛百破眉头一皱,忽然道: “你做扈从,樊家一月给你多少资源?” “这……” 刘昭斟酌一番,心道公子虽然没说不能透露,可财不外露,还是不说为妙。 “一月五枚丹药。” “五枚?果然是大户人家,这是按着家将来的啊!” 牛百破感叹一声,摇头道: “收回去吧,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多留些有用的傍身也好,况且这次下注,我还是赚了些,走,请你吃饭!” 说着,就要拉刘昭出去,刚一转身,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却是站在二人面前, “二位,我家大人有请。” “大人?” 刘昭本欲开口相问,牛百破却是给他使了个眼色,对着黑衣男子笑道: “烦请带路。” 三人一路走过甬长的走廊,这才来到最高处的一间屋门前,这间屋子与其它房间并无不同,只是整一层只有它一间。 “请。” 二人走进屋门,却是觉得心头发闷,两腿止不住的往后退,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兽吼忽然炸响,惊的二人是连连后退。 “千钧,回来。” 清朗的声音响起,那股压力瞬间消散,刘昭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进来吧。” 二人依言走进屋内,却见眼前的房间比下面的大出五倍不说,摆设家具更是一应俱全,刘昭看的仔细,这里的东西与自家公子屋内的一模一样,当下也对这里的主人有了些猜测。 “曲家?不对,他们不在军中,那就是雷家?” 正在刘昭思虑之时,牛百破却是拉着他上前行了一礼, “我等见过凌将军。” “凌?难道是那个凌?” 凌氏一族,在整个大衍北方都极有名气,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强者,而是因为这一族的命格很是特殊。 茶香,这种明确性的命格并不多见,一般来讲,命格只是决定道的方向,而非限定道,道一旦被限定,那么路就会狭窄,狭窄的路注定很难走。 所以凌氏一族虽然凭着凌云茶响彻帝国北方,可也不愿被命格限制,因而凌氏一族中的非天命者都会寻求其它的出路。 凭着家族的强大底蕴,凌氏一族很快发展起来,在襄州、冀州、雍州一带极有势力,樊荣曾与刘昭说过,凌氏一族的崛起并不简单,遇见他们不要交恶。 “又是世家大族啊!” 刘昭心中暗叹一声,面上更加恭敬。 “不必多礼,都是武夫,抬起头说话。” “诺!!” 刘昭依言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白袍银甲的俊郎男子,这男子约摸二十左右,身材高挑,神姿之丰朗不亚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大家子弟。 在这男子身边,则是卧着一只近有丈长的白虎,而且这白虎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这种眼神刘昭看的很清楚,是戏谑,然而,一只畜生怎么会有这种怪异的眼神呢? “是御兽!!” 刘昭和牛百破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答案,在没有命格,邪魔未侵的年代,就已经有驱使猛兽的记载,甚至存在着有人专门豢养神兽的传说。 而在邪魔入侵后,野兽们率先沦陷,成为邪魔的爪牙,不过,天生万物无有高低贵贱,人类通过命格掌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野兽们也在这场灾难中破茧重生。 一些强大的野兽挣脱了欲望的摆布,成为神话中神兽那般的存在,它们的血脉更是天生不凡,甚至较之一些命格师更为强大,在对抗邪魔和欲魔兽的道路上,它们和人类是同一阵线的。 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平时代的人类和它们掀起了一场浩大的战争,但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不说,更是使得不少人和兽堕落沉沦,自那之后,人类和它们似是有了默契一般,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在见识到它们的强大后,人类开始思考,如何能掌握它们,就像驯服狗一样,于是乎,御兽和豢养,这两类命格出现了。 前者,能够将强大的它们化为自身或是他人的奴隶,后者,则可以将普通的野兽培养成它们。 经过多年发展,人兽协力作战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大衍军中便有这样的御兽军团。 只不过想要拥有一只御兽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常见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挑选具有潜力的御兽,从小磨合培养,长成后再请御兽类命格师出手,另一种则是直接击败强大的兽,强行令其臣服。 所以,拥有御兽者,大多为世家大族或是军中之人。 “这头白虎仅凭一声吼就镇住我,最起码也是堪比无境武夫,这位凌将军不简单啊!” …… 第53章 岁末琉河——凌将军2 “牛百破,我知道你。” 凌将军开口了,他的眼睛很明亮,也很深邃,这是一双属于命格师的眼睛,刘昭不敢直视。 “你家祖上曾效力军中,官至试百户,后来因伤退出行伍,返乡后开创了拳馆,到你这这代,已经是琉河最大的拳馆,那么,为什么想加入大衍军?” 蓦的,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来,牛百破当即跪倒在地,刘昭却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禀……禀大人,” 牛百破定了定心神,这才道: “拳馆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曾就读于青沙武院,我怀念那里的生活,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待在琉河,身为武夫,军队是我最好的归宿。” “哦?” 凌将军剑眉微挑,忽然来到牛百破身前,沉声道: “从两年前开始,你就在地下猎场参加血战,挑战欲魔兽,也不是第一次,我好奇的是,以你的家世和本事,直接进入精锐部队也不是难事,为何要走这样的路子?” 牛百破没有犹豫,抬起头颅认真道: “仗着家世背景加入的军队,一定不是最精锐的部队,我牛百破要进也要进最好的!” “最好的?” 凌将军轻轻一笑,讥声道: “二十岁的年纪才堪堪实境,也想加入最好的,你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这样几近羞辱的话令牛百破脸色涨红,好一阵才翁声道: “我知道,可命格之路不进则退,先贤尚有百岁成就命格者,我不过双十之年,为何不能?” “你倒是有志气。” 凌将军又是一笑,也不见他有动作,牛百破竟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帐下亲卫还缺一个民夫,愿意来吗?” 民夫,也叫辅兵,古时征战,一名士兵需配两名辅兵携带武器粮草,精锐士卒更是要配五名辅兵来协助战斗,这些辅兵虽不算正式士卒,可也算是行伍中人。 总之,辅兵的存在是为了运输粮草辎重之用,现在却是不再需要,不过,辅兵的建制并没有消失,反而保留下来,成为用来解决特殊身份之人的存在。 就像凌将军提出的亲卫辅兵,亲卫,一般只有七品以上的实权武官才能配置,且有严格的数量要求和报备方案,但辅兵就不一定了,它没有明确的数量要求,只要做了辅兵,将来若是亲卫有缺,辅兵就可以顶上。 对于牛百破来说,追随名传帝国北方的凌氏一族,哪怕是做个辅兵,也是未来可期。 “标下愿意!” 牛百破又是行了一礼,自觉退到了一旁,凌将军微微颔首,而后看向了刘昭, “你呢?” 刘昭一愣,先是行了一礼,恭敬道: “凌将军,在下已为公子扈从。” “我知道。” 凌将军又是一笑,淡淡道: “刘昭,石盘村人氏,十三岁,其玄祖曾为天命者,一年前进入青沙武院,现为樊家六房嫡子樊荣扈从,实境武夫,与腊月二十四日夜琉河城外春风巷,屠戮一千五百余名虚境之上的堕落之徒,交战一名无境,并走出虚实幻境,现已初步领悟无招之境。 老实说,我有些惊讶,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天资聪慧之人,不过现在我倒是不惊讶了,怎么样,想做我的亲卫吗?别着急拒绝,我与你家公子也算相熟,我若开口,想来他也不会驳我的面子。” 迎着凌将军俊朗的面容,刘昭有些意动,但很快就将其压了下去,暗骂自己真是蠢蛋, “刘昭啊刘昭,你有今日全仗公子相助,先生从小便教你忠孝节悌,缘何此刻却是忘了,真是畜生不如!” “多谢大人抬爱!” 刘昭躬身行了一礼,认真道: “刘昭已答应公子,愿终生为其门下爪牙,无怨无悔。” “倒是个忠心的。” 凌将军微微颔首,接着道: “刚毅木讷近乎仁,很好。你且听着,以你的心性和根基,来我帐下,我能保你一年之内踏入无境,又一年成就命格,那时你不过舞象之年。” 舞象之年叩开命格之门,虽比不得天生神圣者,却也是世间罕有,更何况寻常之人,可刘昭仍是摇了摇头,见他这样,凌将军又道: “待正式步入军中随我征战,兵刃、甲胄,甚至是御兽,样样不缺,不出半年出任伍长,一年任什长,再过个两三年,立下些功劳,便可出任百夫长。” 这边说着,刘昭眼前不觉得出现自己征战厮杀,破境升官时意气风发。 “那时你已是娵訾境,若有些机缘和心性,十年之内必为降娄境,一旦踏入降娄境,你就不再是低阶武官,千户,甚至是游击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做了游击将军,那可就不一样了,你不再是无根无萍,你会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族,有你的照拂,足以保证家族三代不衰,若是家族子孙再有些争气的,说不得可又旺三代,那时可是称得上是世家,你的门楣彻底改变。” “世家豪门……” 一座高大的宅邸在刘昭眼前慢慢展开,六丈高的门扉,兴旺的人丁,厚重的气运,以及刘氏先祖昭的宗庙,都让他心动不已。 “我不愿意。” 刘昭摇头一笑,行礼道: “功成名就,改换门楣,福泽绵延,这些相信大人都可以让刘昭做到,说老实话,这也是我想要的,但我不愿意,若大人要问为什么,刘昭说不出来,只是不愿意。” “哦?” 凌将军双眼微眯,淡淡道: “你这是拒绝我?” “是。” “哼!” 一声冷哼犹如九天惊雷,震得刘昭头晕目眩,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知道拒绝我的下场吗?” “不……不知。” 凌将军笑了,他伏下身来细细打量着刘昭,笑道: “没有下场,他们都死了,知道吗?地下猎场是我的地盘,我只要放出话去,说你意外死在欲魔兽嘴下,谁也不会管你,就是你的公子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找我的晦气,现在,还要拒绝我吗?” 凌将军的语气很平静,没用任何的意或是气机,刘昭却是浑身冰凉,他知道,对方已经动了杀心。 “我,不愿意。” …… 第54章 岁末琉河——映星 刘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地下猎场的,只记得那只名叫千钧的白虎张开大嘴将自己吞了下去。 “刘昭,没事吧?” “嗯?没事。” 见刘昭仍是有些发愣,牛百破轻叹口气,后怕道: “凌将军少年得志,家世显赫,性情有些……总之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人能猜得到,刘昭,不成的话,今夜你就回青沙镇吧,以樊家的体量,想来是能保住你的。” “不是,” 一旁的吴御脸色微变,忍不住道: “这是做什么了,刘昭就要跑路啊?” “闭嘴!” 周允轻喝一声,而后看着刘昭二人,沉声道: “牛哥,你的事成了吧?” “成了,可他……” 听到牛百破这声叹,周允也是将事情猜了七七八八, “不必惊慌,若是人家有心动手,你们两个人都出不来,想来只是被拒以后心里不舒坦,吓吓你们出口气罢了。” “你说的倒也是,不过还是小心些,吴御,注呢?” 牛百破招了招手,吴御应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了一叠钱票, “刘昭,这是咱哥们赢得,有你一份,拿着。” “不不不,这我不能要,我又没下本钱。” 刘昭急忙推脱,将钱票又放回牛百破怀中,后者不依,又是送了回来,前者自是不敢要,用了些力气推了回去。 这下,牛百破的倔脾气上来,双臂暗暗用力,刘昭眉头微皱,亦是加大了力气。 二人皆是实境武夫,刘昭长在境界高些,牛百破则是长在年岁,气血更为雄厚,这一角力,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见刘昭这个小了七八岁的半大少年挡住自己,牛百破心中一横,暗道:不成,我不能让他小瞧了!当下奋起浑身力气,将钱票慢慢推了回去。 抵不过牛百破的刘昭只好收下钱票,也不看钱额,将其放入怀中,而后深深行了一礼,认真道: “多谢几位,他日刘昭必当厚报!” 言罢,径自出了地下猎场。 “哎,可惜了。” “牛哥,有啥可惜的?” 吴御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奇道: “刘昭一走,人家也拿他没办法啊。” “你懂什么!” 牛百破伸手在吴御头上拍了一掌,没好气道: “那位更看好刘昭,若他答应下来,我们两个一起加入亲卫,那不互相有个照应。 不过没答应也好,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犹如过眼云烟,这样的人更值得敬重!你们仨听着,和他做朋友,绝对是你们最正确的决定。” —— “公子,事情就是这样,我要不要回青沙镇?” “不急。” 樊荣歪了歪脑袋,笑道: “凌云峰,大梁境武夫,帝国游击将军,凌氏一族最耀眼的明珠,能让他瞧上,你倒是长进不少。” “公子谬赞。” 刘昭不好意思笑了笑,挠头道: “我不过是沾了公子的光。” “你啊,” 樊荣莞尔,接着道: “想当初初入学馆时,你还是唯唯诺诺的乡下孩童,如今已是进退有据的挺拔少年,所谓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刘昭,你当得起君子了。” 刘昭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所谓君子,当像豹一样成长,出生时丑陋普通、不入眼,但经过自己后天的努力修养、求知等,最终像成年的豹子一样,矫健而美丽,成为一个品质高尚、修养良好的人。 “公子谬赞,刘昭当不起!” “当得起,不要妄自菲薄。” 樊荣面色微正,肃声道: “哪怕是一年前的你也是个君子,现在,依旧是,不过不要满足于这样,要做大人。” “大人?” 刘昭一愣,忽然想到樊荣刚才说的,明悟道: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不错,大人之变应如虎纹一样泾渭分明、显着卓越,简而言之,要像老虎一样变化,虎虎生威、迅猛快捷,拥有摧枯拉朽、不可一世的气势,就像你的刀虎拳一样。” “我的拳……” 刘昭瞧了眼自己的双手,摇头道: “我的拳刚猛有余,变化不够,根基又弱,远远做不到公子您说的。” “那就做到那样。” 樊荣的眼睛依旧明亮,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 “我相信你能做到。” “相信吗……” 刘昭笑了笑,躬身行了一礼, “诺,刘昭受教。” “好了,快要去岁了,安心留在那里,不用着急回来,另外,年后帮我做一件事情。” “公子请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琉河,知道吗?我要你帮我取一件东西。” “好,是什么东西?” 琉河,刘昭很熟悉,同时他也有些好奇,如今的琉河除了沙子就是沙子,能有东西能让樊荣看得上的。 “知道御兽吧。” “知道,您的意思是琉河这儿……” 见刘昭那副好奇的模样,樊荣摇头道: “你看到的琉河不是真的琉河,真正的琉河曾在数千年前横亘整个襄州,是帝国北方最大的水脉之一,在上古时期更是一片巨大的水泽——映星。” “映星……” 刘昭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好奇道: “我记着先生曾与我们讲过一个传说,遥远的上古时代,十日横空,大地干涸,人们苦不堪言,这时一位英雄挺身而出,用弓箭射落了九日,同时也射落了一颗星辰,这颗星辰就是落在了琉河。” “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樊荣接过话茬,接着道: “天降星辰,陨而生泽,许是大灾之后有大变,原本不该生成水脉的琉河,因为这颗星辰孕育出一片绝好的大泽,泽润了千里沃土,养育了万里生灵,琉河祭最初之时也是为了祭这映星大泽。”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忍不住道: “那映星如今怎么只剩下这一条琉河?” “因为一场大战。” 樊荣脸上难得流出一丝情绪,唏嘘道: “邪魔入侵,天地大变,人族与兽族都不过是这场洪流中的逆流之鱼,本是同盟的他们终是在外敌退却后变成敌人。 映星大泽钟天地之灵秀,气运深厚,孕育出无数强大的兽,人族也借这片宝地布下精妙阵法,双方一场大战,彻底摧毁了这片水脉,只留一条琉河绵延至今。” …… 第55章 映星奇旅 “琉河还有这样隐秘,我却是孤陋寡闻了。” 刘昭轻叹一声,樊荣则是摇头道: “这件事并没有详细记载在史书上,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场大战之后,人族与兽族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双方联手保住了最后一丝水脉,并将其隐匿在金脉之中,期望有一日恢复它的盛况。” “金脉?” 刘昭挠了挠头,好奇道: “何为金脉?” 樊荣也不嫌厌烦,解释道: “天地之间有五行,修行大道以为基,五行相生相克,映星水脉属水,而金能生水,唯有精纯的金脉,才有可能孕育水脉。 另外,这金脉并非指金属或是矿石,而是巍山雄岳,你想想,琉河附近有什么地方是符合条件的?” “巍山雄岳……” 刘昭略一沉吟,脸色一惊,失声道: “太衍山脉!” 太衍山脉,横亘帝国北方的巨型山脉,其势贯通南北,其魄威震八方,相传乃是帝国一条龙脉所在,而刘昭的家石盘村,正好就在这条山脉脚下。 “就是那里,” 樊荣微微颔首,继续道: “太衍山脉绵延十万里,只有这样的雄岳才能诞生希望,而你这次要去的地方,入口就在琉河以西八百里处,” “禹房乡。” 赵诚等人曾与刘昭提起过,禹房乡距离琉河县城并不远,只有八百里,若非先生极力推荐,他们也不会去更远的青沙镇。 “可是禹房乡那边没听说有什么水多的地方啊?” 刘昭疑惑道。 樊荣闻言一笑,摇头道: “水脉不需要水,它无形无意,却有灵,映星大泽孕育出的灵,气运之厚重,常人难以想象,若它复苏,比起鹑火境命格师都要强,甚至因为能够调动水脉之力的缘故,就是寿星境命格师都不愿意招惹。” “寿星境!” 刘昭瞳孔一缩,心道我连命格师的门都没摸到,这灵却是堪比寿星境大修。 “不必惊讶,映星之灵本就是天地所生,更受天地钟爱。” “这样啊。” 刘昭喃喃一声,沉声道: “公子,那御兽一事?” “御兽,你也知道它有多难得,” 樊荣面色微沉,肃声道: “即使是我,想要得到一只合心意的也极为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捕捉一只幼兽从小培养。 映星之灵没有恢复不错,可它在的地方,万物生长,百兽喑喑,必有适合的御兽。” “那我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还请公子告诉那御兽是何模样。” 见刘昭迫不及待的便要出发,樊荣顿时哭笑不得,摇头道: “御兽何等重要,帝国对其相当重视,像映星之灵这样生存大量御兽的地方,早就被监管起来,虽然不禁止外人进入,可也不会任人肆意抓捕。 走进那里须得三个条件,一是进入之人须不是命格师,二是需要专门的路引,三是不能在其中妄造杀孽,且一次只能带一只御兽。 你现在是实境武夫,又初步踏入无招之境,就是不用感受天地之力,也算得上不错,至于路引,” 樊荣微微一笑,道: “自会有人给你送去,你只需知晓进入的方式便可,还有,” 樊荣忽然面色一沉,语气也低沉下来, “那里禁止屠戮御兽,却不禁私斗,就是在哪儿杀了人,也可以当作是葬身兽腹,所以,你要万分小心,不要惹事,也不能怕事。” 听到这番话,刘昭便知晓其中厉害,当即沉声应道: “我省得。” “好了,且去吧。” “诺。” 结束对话后,刘昭将飞讯玉牌还给旺财,安心等候两日后,一名皂衣小厮送上了路引。 “这就是路引?” 轻拂着手上的木镯,刘昭下意识的想要察看其中的意,可任他如何努力,却是什么也感受不到。 “难道真是一个普通的木镯?不对,能和御兽扯上关系的绝对不是凡物,想来是更为高级的器物。” 武院虽没有专门开设讲解器物的课程,可在平日里的战斗中,这些东西早就潜移默化的被刘昭了解。 器物有品级之分,如公车之类能被普通人使用却又没什么其它功能的,可以叫做凡品级,具有意,且意能被轻易感知的,叫做未入品级,不能被感知意的,是入品级,入品级之上,则是一至九品。 通常来说,凡品级,甚至是未入品级、入品级,都可以通过钱财获得,但一至九品却不成,刘昭倒是有幸见过三品器物,那是一套棋具,就摆在樊荣的书房中。 “入品级?还是品级的?算了,不想了,公子说要我拿到路引后尽快动身前往太衍山脉,我这就走。” 收好木镯,刘昭收拾好东西就此出发,他是坐着樊家的私人驷车走的,因为还未破五,一路上畅行无阻,不过半日,便已来到了禹房乡。 看着眼前宽阔平整的大路,参差有序的石屋,刘昭方才明白为何同出一乡,赵诚三人会有那番气度, “仓廪实而知礼节,诚不欺我!” 刘昭有心进村看上一看,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 “罢了,相见不如不见。” 一声叹息中,刘昭绕开了村子,朝着远处的深山中走去。 武夫的脚力很快,说实话,如果不坐驷车,以刘昭的本事,也可以在一日内赶到此处,只不过路上群山环绕,说不得便有欲魔兽出没,不过,从禹房乡到太衍山脉别说是欲魔兽,就是大一些野兽豺狼之类的都没有。 是夜,刘昭已是走过两百多里,正式进入太衍山脉边缘地带,这时他没再继续走下去,而是来到一棵七八丈的树上,这是在武院时学会的,独行山林,切记不能生火,否则会引来一种喜热的欲魔兽,也不可躲在太高或是太低的地方,不然都会有危险。 “公子说待我靠近地方时,路引会自动带我进去,可它到现在还没动静,莫不是还没走到地方?” 刘昭轻抚着手上的木镯,一边抓着一块拳头大的肉干狠狠啃了一口,忽然,远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呼喊之声,他急忙收好木镯,将肉干囫囵吞下后,闭上眼睛细细辨别着声音的来处…… 第56章 映星奇旅——山中巧遇 “铛!铛!铛!” “是兵刃!” 虽然气机碰撞也会发出金铁之声,可终究是与兵刃不同,远处传来的那丝声音刘昭很确定那是兵刃,而且是上好的兵刃,足以称得上入品级的兵刃。 “能在这里拿着这种兵刃交战的,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我得走!” 刘晖曾教过刘昭,似他这般的,出门在外最是容易被卷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中,是以当与人为善,不可交恶,若是见人动手,不要驻足,离得远远的才是正道。 刘昭深以为然,是以起身便要悄悄离开,不料一道寒芒却是划破夜色,直袭他的后脑。 好在刘昭反应不慢,伸手一捞,就将那寒芒接了下来, “飞刀!” 掂了掂手里明晃晃的飞刀,刘昭双眼微眯,武院中人闲聊时曾提起过各类兵刃,飞刀算是说的比较多的,无他,盖因百年前曾有一位强者便是以这小小飞刀证得命格,而且那位强者的故事又被小说家编纂成册,得以名扬天下,所以一提起飞刀,人们总能想到那位强者。 “姜成说飞刀在没走出自己的路之前,都不过是一群弱者,从方才的声音来看,这人是将其掷出了六十丈,且力道略弱,看来此人并不强,不过也不能大意,尽早脱身为妙。” 将手中飞刀随手插在树上,刘昭悄悄翻身而下,也不落地,就这么借着密林奔向了山脉深处。 不多时,两道身影却是来到树下,二人一男一女,皆是二十左右的模样,男的身着黑色劲装,相貌寻常,腰悬一把秋水牛尾宝刀,女的则作杏黄色长裙打扮,肤若凝脂,英眉脸俏,背上则背着一对鸳鸯短银枪。 “齐师兄,我的飞刀应该就是落在这里。” “嗯。” 被叫做齐师兄的男子眉头微挑,一个纵身跃到树上,看到那飞刀后,伸手将其拔了下来, “咦?” 察觉到什么的齐师兄又是纵身回到树下,对着女子道: “玉师妹,你这飞刀何时练的如此厉害?隔着六十丈,我竟是费了些工夫才拔了下来。” 那女子黛眉微皱,摇头道: “齐师兄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方才我用飞刀射那人,反被他一棍击飞,想来是借着对方的力气吧。” “不对。” 齐师兄摇了摇头,眸子盯着方才的地方道: “这飞刀入木有半寸,就算刚才那人力气大,在这密林中也不能插这么深,而且这树长得刚刚好,想来方才上面是有人。” “有吗?” 那女子抬头好奇的瞧了眼,道: “齐师兄,是不是你疑神疑鬼啊?” 齐师兄瞥了女子一眼,没好气道: “是是是,我疑神疑鬼,也不知是谁,人家瞧了一眼就非说人对自己图谋不轨,也不看人多人少,非要闹上一场。” 那女子自知理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晃着男子的胳膊,一边娇声道: “师兄,是师妹之过,给你赔罪还不好吗?” “得了吧。” 齐师兄显然是不吃女子的招数,挣开自己的胳膊,数落道: “平日里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这里是哪儿?琉河!方才那条大汉明显就不好惹,要不是人家最后懒得计较,咱们说不得还要斗上一场,我倒是不怕什么,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如何跟师父师娘交代?” “好了~知道了~” 那女子随口应着,而后好奇道: “师兄,你说刚才那条大汉是无境武夫吗?咱们两个实境都打不过人家。” “无境?他要是无境,你觉得咱们还能站在这儿说话?” 齐师兄冷笑一声,慨然道: “在大名城,别人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称咱们是个少年英才,可二十岁的实境算什么英才!更何况咱们这个实境就像是窑头土胚,没经过一丝打磨。 师妹啊,算是师兄求你了,师父是丢尽老脸,耗尽大半家财才求来这么一次机会,咱们不求带回御兽,只求平安回去,行吗?” 瞧着师兄那张诚恳的脸,女子心中不忍,嘴上应了下来。 另一边,刘昭一路奔出数十里后,这才渐渐停下脚步。 “看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刘昭取出旺财备好的地图,细细观察一番后,这才发现自己算是来到山脉深处。 “不对啊,公子与我说映星之灵渐渐恢复力量后,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会将水脉封存之地隐匿在宇之中,这路引便是锚点。 只要不超过五十里范围,都可以自动进入,哪怕超过百里,这木镯也会有反应,难道还在里面?” 收好地图,刘昭又是动身朝着深处奔去,这次他刻意降低了速度,深夜行走,自该小心些。 清晨的太衍山脉较之琉河更加清冷,不过周围的寂寥之景却是琉河拍马也赶不上的,放在平时,刘昭说不得会欣赏一番,现在却是意兴寥寥。 “我昨晚将这方圆三百里走了个遍,可仍是没有一丝线索,看来要往北走一走了。” 瞧了眼升起的骄阳,刘昭决定先吃些东西,虽说因着假寐能够及时补充体力,可这肚子却是没办法填补。 “哞!” 就在刘昭准备大快朵颐之时,一声沉闷的牛吼忽然传来, “这是!” 刘昭狠狠啃了一口肉干,而后疾速朝着声音来处奔去。 “又是你们,昨天我已经放了你们一次,怎么?就这么想死吗?!” 牛百破很是郁闷,虽然今年的他如愿所偿,可又没那么得偿所愿,想象中的一切都不算顺利。 比如御兽,他明明已经有了,可还要寻上一只,再比如他明明只是多看了这女人一眼,就被对方认定是登徒浪子。 “呸!” 穿着杏黄长裙的女子轻啐一口,俏脸通红,两柄短枪一指牛百破,怒声道: “方才你明明掀开……我的裙子,又朝着人家哪里打,不是登徒浪子是什么!” “嘿!” 牛百破气极反笑,咬牙道: “哪儿来的大家闺秀,不好好待在家里绣花,来这儿作甚!” 此话一出,那女子再也忍将不住,一对三尺鸳鸯钢枪轻点,径直刺向牛百破。 “师妹!” 眼见自家师妹又是贸然出手,齐师兄顿时气急,可又没有办法,只好握紧宝刀一并冲了上来, “我且将师妹的鸳鸯短枪拦下,再与人家赔礼道歉吧!” 这男子想的不错,却是没想到牛百破已然起了教训一番的心思,即使看出他有意将和的意思,依旧是狞笑一声,唤出了四丈高的野牛虚影。 “给我好好冷静冷静吧!” 牛百破含怒出手,那男子虽也是实境,可到底是没用全力,如此近的距离下想要反击或是逃离已是来不及,只能是被一拳轰飞出去。 至于那对鸳鸯短枪,却是被牛百破随手一挥击飞出去,那女子见师兄被打倒在地,兵刃又被击飞,悄脸一白,当下也是慌了心神,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一堆明晃晃的飞刀射了出来。 “无聊!” 牛百破算是看出来了,这二人分明就是两个生米,尤其是这女子,蛮不讲理还实力差劲, “哼,就让牛爷爷给你个教训!” 这样想着,牛百破便要再下一次狠手,可那女子却是突然掏出一根黑铁柱对准了他, “不好!是雷火棍!” 看清这黑棍的瞬间,牛百破脸色大变,急忙就要躲闪,可轰然一声巨响却是扰乱了他的心神,令其动作慢了一丝。 “坏了!” 看着那拳头大点的火光,牛百破是心脏直跳,他认得这个,和震天雷是一个东西,只是威力更大,携带更方便,以他现在的本事,正面抗下来虽说不会死,但也可以直接回家了。 “早知道就直接动手了!” 此刻的牛百破无比后悔没有在昨日直接干掉对方,不然也不会有现在之危, “轰!” …… 第57章 剧烈的碰撞惊起阵阵飞鸟,呛鼻的硝烟令女子难以睁开眼睛,待她看清眼前景象之时,自己已被扼住了咽喉,强烈的窒息感使她不断挣扎着躯体。 “学兄,无事吧?” 刘昭打量了眼不远处悄悄拔出牛尾刀的男子,身上猛的爆发出强横的气机,将对方死死压在地上。 “你来的正好!” 牛百破咧嘴一笑,纵身来到那男子身前,将对方一并提了过来。 “就知道你会来,怎么样,一起啊?” 刘昭瞥了眼地上的两人,心神微动,笑道: “正有此意。” 牛百破闻言一笑,一把搂过刘昭的肩膀,道: “你我兄弟二人联手,想来必能不虚此行。” 刘昭不置可否,扭头看向手上的女子,好奇道: “学兄,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他们实力虽然差些,可能拿出雷火棍,那就不太简单了?” 雷火棍,与震天雷一样,属于管控物品,能私下拿到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我哪儿知道!” 一提起这个,牛百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仔细, “原来如此,看来学兄是被误会了。” 刘昭又是看了眼那对男女,斟酌道: “那他们该如何处置?” “哼!” 牛百破提起手中男子,铜铃般的牛眼中摄着骇人的寒芒, “本来只是打算教训一下,现在……” 说着,牛百破将那名男子提到眼前,寒声道: “在这儿杀人,没人会在乎,只要做的干净些,就是他们家中再有权势,也不见得能找到咱们。” 刘昭眉头一皱,犹豫道: “学兄,杀人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哦?” 牛百破眉头一挑,眯着眼睛道: “武院的行事规矩忘了?” “当然没忘。” 武院行事准则,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无论这二人有心还是无意,这女子用出了雷火棍,这种东西足以给实境武夫带来威胁,就刚才的情况,那一下可以让牛百破变成残废,这样的行为已经视作生死之战。 既然是生死之战,那么必要有一方死亡作为终结,刘昭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将手中的女子交给了牛百破。 牛百破身形高大,就是提着两个同龄人也像是提着两只鸡一般,他狞笑一声,双臂猛的用力,赫然是要将二人活活掐死。 刘昭在一旁冷眼瞧着,窒息死亡这种死法算是比较折磨人的,尤其是对付一些没见过血的人,很容易撬开对方的心防,而后肆意而为。 “看来他没打算杀人。” 不错,牛百破并没有杀死两人的想法,在这里杀人确实很难被查到,可若是真心想查也不是没有办法,不到万不得已或是双方有着死仇,没人愿意杀人。 但这一切这对倒霉的师兄妹并不知道,在刘昭挡住雷火棍的那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在确定二人认识并提出杀死自己二人时,他们便彻底绝望。 男子还好一些,毕竟是见过些世面,保留着些许理智,不断挣扎试图找寻一线生机,至于女子,已经是待宰的羔羊,娇躯颤抖不止,美眸噙满了泪珠。 见状,牛百破狞笑一声,伸出舌头在干燥的嘴唇上狠狠舔了一下,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怪声道: “反正你也是要死了,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倒不如先让我尝尝鲜,免得你去了归墟还是处子!” 说着,牛百破发出一阵坏笑慢慢凑近了那张泫然欲泣的俏脸,而另一边的齐师兄,眼见自己师妹就要遭受侮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奋力一脚蹬在牛百破的肋下。 这一脚很重,强如牛百破亦是吃痛不已,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臂,得以脱身的齐师兄从怀中掏出一物扔了出去,而后没有任何犹豫拉上自己师妹就要逃走。 “阁下好本事,就是用这震天雷,是否太过了。” “什么?!”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刘昭,齐师兄一惊,急忙就要故技重施,可他的速度哪里比得过刘昭,还不等他出手,刘昭便又一次掐住了他的咽喉。 “学兄,你大意了。” 丢了面子的牛百破很是恼怒,他大步来到齐师兄面前,狠狠一拳砸在对方脑袋上,这一拳极有分寸,既能让对方感到疼,又不会让其晕过去。 “真是晦气!在这么俩人身上栽个跟斗!” 见牛百破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刘昭轻轻一笑,道: “学兄,杀了?” “杀什么!” 牛百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小子成心看你学兄笑话不是,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也好。” 刘昭随手丢下男子,与牛百破迅速离开了此处。 得以解脱的齐师兄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赶忙来到自家师妹身前, “师妹,你没事吧?” “师兄,我……” 看着和噙满泪水的师妹,齐师兄的心狠狠一颤,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可也不想看到女孩的泪水,只好尽可能的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 “弄晴,我知道你想做话本里的女侠,鲜衣怒马,肆意江湖,可帝国没有江湖,只有律法和现实。 你看,刚才的那两个人每一个都有杀死我们的能力,尤其是后面来的那个人,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吧,实力却比那个大汉还要强,而且出手果断、狠辣。 这里不是大名,没有师父给咱们兜底,所以,不要再惹事了,好吗?” “可是……” 弄晴抬起脑袋,抽噎道: “爹爹说世上是有江湖的,也有行侠仗义的游侠儿。” 看着那双晶莹的眸子,齐师兄张了张嘴,深吸口气道: “江湖,只有强者才配去,而我们,不是。 师妹,如果你想去看那个江湖,那就变强,然后活下去。 师父好不容易为我们求来得到御兽的机会,咱们不能白白浪费,走吧,好吗?” “……好……” 第58章 密林深处,某棵粗壮的大树上,刘昭接过牛百破的递来的肉干,笑道: “就因为学兄多看了一眼就动手,那女子倒是泼辣!” “嗨!” 牛百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也不怪人家,我这张脸在女人那里不招喜,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说这个,刘昭,你也是为了御兽来的吧?” “学兄不也是吗?” 刘昭笑了笑,他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可也晓得不易信人,牛百破亦是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又递过去一块肉干。 —— “还是没有动静,真是怪了!” 牛百破瞧着一望无际密林,狠狠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树上, “你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赶回来的刘昭摇了摇头,叹道: “没有,咱们已经搜索了三天,方圆千里都已经走过,这映星之灵到底藏在哪里呢?” 牛百破亦是一叹,慨然道: “几年前我来此处时,只在外面围便找到了它,现在却是踪迹难寻,看来传言是真的。” “传言?” 刘昭眉头轻挑,好奇道: “什么传言?” 牛百破看了刘昭一眼,解释道: “相传人兽两族在封印映星之时留下了一个预言,预言中说映星终会在万年后苏醒,而到那时,它会以全新的姿态重临世间。” “全新的姿态?难道是真正的天地之灵?” 《大衍通史》有言:天地之灵,非人非兽,因天地而生,生来强大,所以很难存在,在漫长的岁月中,天地之灵的消息寥寥无几,但只要它一出现,必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无他,初生的天地之灵太有诱惑力,无论是当作修炼的资粮,亦或是铸造无上神兵,都离不开它的身影。 然天有阴阳,其道昭彰。如此对待天地之灵,人族和兽族得到了最惨痛的教训,一个初生的天地之灵沉沦了,它带着怒火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那场战争中,多名寿星境大修和强大的兽陨落,他们全都或多或少捕捉过天地之灵,最后反被天地之灵杀死,倒是不知是否真的是因果报应。 人族和兽族向天起誓,各自以千年气运为代价,这才换来怒火的平息,从那以后,天地之灵便成了两族禁忌,敢有冒犯的,必会遭受两族的剿杀。 “那这潭水真是够深的!” 刘昭眉头紧锁,若真是天地之灵,那公子的交代可就很难做到了。 “别紧张,” 牛百破拍了拍刘昭的肩膀,笑道: “只是传言而已,要是真有天地之灵,那上面就不会发放今年的路引,就算咱们倒霉遇上了,那只要别冒犯就可以了。” “别冒犯?” 刘昭眉头一挑,打趣道: “怎么个别冒犯?我看只要学兄你低着头,别让人家看见你就成。”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学兄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重前辈!” 二人正在打闹之际,一阵嘈杂之声忽然传来, “刘昭,咱们过去瞧瞧?” 牛百破挑了挑眉,看得出来他很想过去,刘昭却是摇了摇头,道: “正事还没办成,还是不要横生枝节,况且这几天的搜索下来,我最起码遇见二十几处人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地方看上去正常,可给我感觉很不对,保不齐就是无境。” “无境!” 牛百破暗自咋舌,只好压下心中好奇,道: “好吧,听你的。” 二人略做收拾,便要遁走,可忽然飞来的寒芒却是令他们脚步一顿。 牛百破拔出树干上的长剑,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风犬武馆!” “学兄认识?” “嗯,” 牛百破点了点头,解释道: “风犬武馆是我们家的死对头,他们的当家陆丰曾是家父的副手,二人明争暗斗多年,他们的少馆主陆千军和我亦是老对头,只不过那小子天赋不行,又性情乖戾,一身实力全仗着他老子喂药。 没想到这次他也来了,而且来的不止他一个,你看,这是风犬武馆的特制长剑,只有虚境以上才能持有,这小子,怕是惹到硬茬子了!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不去。” 听到是要看热闹,刘昭哪里肯去,摇了摇头,道: “学兄你想看笑话也不是现在,等你回去大可慢慢笑,现在正事要紧,你若不走,我自先去。” 说罢,纵身便要离去,牛百破急忙拉住他,陪笑道: “好好好,怕了你了,不去了,不去了,咱们这就办正事,办正事。” 说着,拉着刘昭就要离开,这时,一道呼喊声忽然响起, “救命啊!二位救命啊!” “嗯??” 刘昭二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名身着玄青道袍的青年男子,这男子显然是遭了难,一身本就洗的发白的道袍沾了灰尘不说,胸口还破了一个大洞,发歪脸脏,跑起来还一拐一拐的。 “二位居士起手了,” 那狼狈道士见刘昭二人停下,当即行了一礼,慌声道: “小道是夙夜观的,还请二位救命啊!” 说着,又是行了一个大礼。 “这……” 见对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刘昭有心问个清楚,可又怕这人假装,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一旁的牛百破,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眼睛一亮,道: “你是夙夜观的,玄姿高功是你师父?” “正是!” 那道士脸上一喜,抬头看了眼牛百破,惊道: “原是牛少馆主当面,青平稽首了!” “青平?” 牛百破喃喃一声,恍然道: “那个洗衣服的小道士啊,刘昭,是熟人,下去吧。” “嗯。” 事已至此,刘昭知道再走也不太可能,便纵身跃下树来,对着那道士道: “这位道长,还请你说个明白。” 那青平道士倒也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仔细。 “……那两位居士还在抵挡,可风犬武馆人多势众,怕是难以抵挡,还请二位居士感念善德,施以援手,小道感激不尽!” 说完,青平道士恭身行了一记大礼。 “果然是陆千军那小子!” 牛百破冷哼一声,寒声道: “为了一件衣服就要杀人,刘昭,我且去一趟!” “我与你同去。” 听完青平道士讲述,刘昭亦是心有不忿,不过他也多留了个心眼, “这道士一眼便瞧见我们两个,想来是有些本事,虽然感觉不到他的意,也说不定是隐藏了自己。 牛百破一心想去,若不是陷阱还好,若是的话,我去就是有无境在场也能逃脱,也算是还了他上次赠药之谊。 而且一男一女,不会是……” 第59章 齐师兄从未觉得有如此心情,恼怒、无奈、惊慌……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饶是他自认历经人事亦是有些控制不住,只能深吸口气,操起牛尾宝刀将怒火宣泄在眼前的人身上。 所幸眼前的人虽然数量不少,可都是虚境,在他这个实境武夫的面前还不够看,而他那个师妹,也终于过了把女侠的瘾,只是她的瘾头似乎有些大。 “呔!” 玉师妹双枪一横,柳眉倒竖,悄脸微怒,杏黄色的长裙在林风中猎猎作响,端的是潇洒恣意,正气凛然。 “哎呦!还挺有范儿!我喜欢!” 人群之后,一位穿着紫色锦衣的青年公子哥儿正用炽热的眼神贪婪的扫量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风犬武馆少馆主陆千军。 如牛百破所言,这位陆千军在武夫一途上没什么天赋,在其他方面也更加不堪,好在因为家中权势,倒也过得甚是潇洒。 不过纨绔公子哥不能一直做下去,无论是陆千军还是陆丰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前者来了这里,后者则恨不得亲自前来。 凭着三十名护卫,陆千军在这危机四伏的山脉中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不过再好的山水也有玩腻的时候。 接连几天寻不得目标的陆千军开始不耐,被按下的纨绔心思也渐渐起来,他不敢寻别人的麻烦,恰好,青平道士这个倒霉蛋跳了出来,又恰好,玉师妹二人也跳了出来,这下,可正好遂了陆千军的意。 “离渊,去,把这妞带过来,下手轻点,我还要好好玩玩呢!” “好。” 陆千军对着身边一人说了一句,那人脸色一沉,点了点头。 这人慢慢走过人群,来到这对师兄妹身前,淡淡道: “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这个女人留下来,你走。” “做梦!” 齐师兄怒吼一声,双目迅速变得赤红,对他来说,师妹不光是师妹,更是家人,这些年来,他无条件的包容着她的任性,又怎能在这里让别人伤到他。 “他们人多势众,这人应该也是实境,想要打出去很难了,万一……我就用震天雷杀出条血路,怎么也不能让弄晴受到半分伤害!” 这边的齐师兄正准备死战,一旁的玉师妹却是看到这人出现时愣了愣,无他,这位离渊生的是剑眉星目,蜂背猿腰,身披黑袍,腰悬宝剑,端的是英姿勃发。 “好一个冷面剑客!” 玉弄晴暗赞一声,随后更是战意勃发,横起鸳鸯短银枪,厉声道: “方才击败那些喽啰不甚过瘾,来,报个号,陪本女侠练练!” “报号?女侠?” 离渊嗤笑一声,也不带话,拔出腰间宝剑纵身杀了上来, “好快!” 玉弄晴心下一惊,连忙挥起双枪抵挡,好在短枪这种兵器,讲究后发制人,对方先出招,反而是合了玉弄晴的心愿。 只见她右臂执枪正面迎上长剑,左臂则横起枪头,如毒蛇一般直取离渊肋下,这便是双枪,一正一奇,寻常人若是反应不及,不过一招便会被拿下。 然而这离渊又岂是常人,只见他腰身一扭,整个人如鬼魅般,竟是来到玉弄晴身后,手中长剑直刺女子的后颈。 “铛!” 看着架住剑身的长刀,离渊惊疑一声,扫量了眼齐师兄,冷笑道: “有点意思,看来你的刀不算太弱。” “哼!” 齐师兄冷哼一声,眼中精光爆射,口中发出一声如虎豹般的嘶吼,其身后也浮现一只两丈长的山豹。 “势?有意思!” 离渊轻笑一声,主动抽身撤出丈外,淡淡道: “本来还想给你个机会,现在……” 说着,离渊身后散发出阵阵黄芒,这黄芒慢慢汇聚,竟是汇成一头四丈高的巨兽虚影,这巨兽浑身长着淡黄色的长毛,两角粗壮而弯曲,双目赤红如炭,赫然是一只巨型盘羊。 “不好!” 明明山豹食羊,可齐师兄却是满头大汗,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势是我的一倍,我绝不是对手,看来要用它了!” 齐师兄警惕的看着对方,一边悄悄伸手摸向了后腰, “你在,拿什么东西?” “!” 齐师兄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抽刀向身后刺去,可下一刻他便飞了出去。 “震天雷,看来你们的身份不简单。” 离渊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圆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凝重。 “哼!” 稳住身形的齐师兄冷哼一声,寒声道: “实话告诉你,我师父乃是大名城武备官,现在离开,还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大名城武备……” 离渊眸子微动,暗道麻烦,武备官算是比较特殊的官职,他们曾是大衍军人,后来离职,但仍保留军籍之人,若是战事吃紧,这些人就是兵源。 因为这层关系,武备官与军队来往密切,甚至能参与平日的训练,得到一些军械,所以没人愿意招惹他们。 “师兄,跟他废什么话!” 玉弄晴见自家师兄吃亏,心中一怒,操起鸳鸯短枪杀了上来,见状,离渊眉头一皱,随手一捞便将短枪收在手里,长剑横扫,直指修长白皙的脖颈。 “放了我师妹!” 眼见长剑已经刺破玉颈,齐师兄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自怀中掏出一物直指身后的陆千军, “雷火棍!” 离渊面色微变,冷冷盯着齐师兄道: “连这个都有,看来你们真的很不简单!现在,我更想杀死你了!” “你可以试试!” 齐师兄目眦欲裂,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明白,当拿雷火棍的那一刻,他们的底牌没有了,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用雷火棍,不是不敢,而是没有挥出的刀才是最有威胁力的。 “呦,雷火棍?本少爷还没玩过呢!别渊,记得给我留下来。” “是。” 一声令下,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齐师兄身侧,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齐师兄竟是倒在了地上。 “啧啧啧!” 见危险已除,陆千军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在齐师兄身上狠狠踢了两脚后,又接过了雷火棍把玩了一番,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不过比起美人儿,它还差了些,哈哈哈哈!” 随手将雷火棍别在眼见,陆千军淫笑着走向了已经被打晕的玉弄晴,他要享受自己的猎物。 “啧啧啧,陆小狗,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谁!” …… 第60章 离人醉 被扰了好事的陆千军很是恼怒,厉喝一声后,拔出了腰间雷火棍的同时,又悄悄挪到了离渊身后,作为纨绔,他能活到现在可是有着自己的一番了解。 “还以为你会有些长进,老样子啊,陆小狗!” “哼!” 听到这个称呼,陆千军了然来人是谁,眼睛一眯,讥声道: “牛瘪子,躲起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玩玩啊!” “出来?我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 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牛百破,陆千军猛的咽了口口水,又是往离渊身后使劲挪了挪,这才道: “牛瘪子,想要多管闲事啊,小爷可不怕你!” “不怕?那你躲到离渊后边作甚?” 牛百破嗤笑一声,而后看向了离渊,淡淡道: “离渊,还在做你的忠犬啊,跟我干怎么样?” 离渊没有答话,显然他是认识牛百破的,而且很熟悉。 “牛瘪子,每次都这么自取其辱,有意思吗?” 看到对头吃瘪,陆千军得意一笑,离渊和别渊是他的义兄弟,打小陪他一起长大,三人感情非同一般,不然陆丰也不会让他们陪同。 牛百破瞥了眼陆千军,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看向了昏过去的玉弄晴,开口道: “我跟他们有些交情。” “哦?” 陆千军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怪声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大名的人搭上线了,牛瘪子,你不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就要从我手里骗走吧!” “哼!” 牛百破眉毛一扬,讥声道: “你以为我是你?成天流连红楼罗帐,陆小狗,你这个实境怕是连两百斤的气力都没有吧!” “你!” 陆千军气急,当即便要唤众人一拥而上,可忽然觉得不对,轻笑道: “牛瘪子,你突然出现在这儿,不光是要坏我好事吧,说吧,这两个人对你有什么用处?” “没有用处,老子就是心血来潮,想做回好事,不成吗?” “做好事?” 陆千军嗤笑一声,冷冷道: “够了,别废话了,想要人的话,就过来抢吧!离渊,别渊!” 一声令下,两人却是没有动静,不仅是他们,其他护卫亦是站在原地,见状,陆千军一愣,心头忽然生出一丝凉意,他急忙抬起刚得到的雷火棍对准牛百破,这才觉得略微心安些。 “你做了什么!?” 牛百破咧嘴一笑,道: “做个好梦。” “什……” 话未说完,一声惊雷忽然炸响,随后一道白芒闪过,陆千军及其一众护卫皆是倒在了地上。 “无招,果然奇妙!刘昭,你的本事远超过我啊!” 不错,出手的正是刘昭,他虽然掺和进来,可也不愿露脸,于是便决定速战速决。 不过风犬武馆毕竟人多势众,正面对上必是要费上一番功夫,尤其是离渊别渊这两位实境武夫,据牛百破所言,二人联手比之他也不差。 刘昭有信心独自一人击败这些人,可他与这些人无冤无仇,纵是为了大义出手,也不该平白招惹麻烦。 所以他与牛百破定下计策,由后者出面牵制众人,他则悄悄释放气机震慑住一众虚境护卫,至于最难办的离渊别渊两兄弟,却是那位不起眼的青平道士出得手。 “离人醉,迎风倒,青平道长,好本事!” 青平道士腼腆一笑,不好意思道: “小道功课不行,又没有术法天赋,只好随着恩师学了些岐黄之术,不过也只是学了个皮毛。” “皮毛?” 刘昭轻笑一声,摇头道: “道长过谦了,离人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出来的。” 离人醉,一种迷药,几千年前便已存在,主要为曼陀罗花,由不同人调制出的离人醉,其效果也不尽相同,普通的,连一名成年人都没办法迷倒,厉害的,就是低阶命格师稍有不慎都会中招。 方才青平道士用出的离人醉,可是令两名实境武夫倒地不起。 “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会任由陆千军这等小人欺辱,他是在隐藏自己,还是真的不敌呢?” 刘昭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青平道士,见对方气势平静,令人心安,显然是有道之士。 “这位小居士是在好奇小道为何之前不出手?” 青平道士似是看出刘昭所想,主动解释道: “岐黄之术本是救世济难的,恩师常教我不可造次,这位陆居士小道也略知一二,性子是顽劣些,只是捉弄小道一番,倒也不会害了我的性命,不想这二位居士拔刀相助,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暗道这位道长胸怀坦荡,是我小人之心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离开再说!” 牛百破双肩扛着齐师兄两人,朝着刘昭招呼了一声后,三人迅速离开了这里。 某处密林中,三人停了下来,此时已是临近正午,几人奔波半日,已是又渴又饿,便各自取出干粮吃了起来,不同的是,刘昭和牛百破吃的是灵牛肉做的肉干,青平道士吃的却是普通的烙饼。 “道长,让我尝尝你的烙饼,我用这肉干与你换。” 看到青平道士的样子,刘昭有些不忍,取出一块肉干递了过去,后者却是摇了摇头,笑道: “多谢小居士好意,我是不食荤腥的。” “不食荤腥?” 牛百破接过话茬,好奇道: “青平,我记着你们夙夜观不是那一道的啊?” “是这样,” 青平道士吃完嘴角的饼子,解释道: “师父教我的法门是不能食荤腥的,只修一口清气。” “怪不得,对了,看你的身法也不慢,你是那一境的?” 青平道士又是一笑,不好意思道: “惭愧,师父从未说过修炼之事,小道也不知自己是那一境的。” “这……” 刘昭与牛百破对视一眼,皆是诧异不已,转念一想,道门中人讲究性命双修,学的东西十分杂乱,不能用常理判断,也就熄了再问的心思。 “唔……这是哪儿?” 就在这时,昏迷许久的玉弄晴率先醒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却是见到牛百破那张凶恶的脸,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要操起短枪。 “你在找这个?” 刘昭扬了扬手中的短枪,淡淡道: “我如果是你,就会先看看同伴的安危。” “啊!师兄!” 玉弄晴惊叫一声,急忙看向躺在一旁的齐师兄,见他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 第61章 同行 齐师兄如今的心情依旧复杂,不同于之前的是,这次庆幸的情绪居多,他瞥了眼抱着双腿,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师妹,深吸口气,起身行了一礼, “在下齐璟深,多谢二位相救,救命之恩,本该厚报,只是身在异处多有不便,还望留个去处,我二人也好报今日之恩。” 听到这番得体之言,牛百破眉头一挑,轻笑道: “我听说大名多镖局,阁下想必是出身哪里吧?” 齐璟深一默,算是应了下来。 镖局,自古有之,一开始由民间之人开创,与帝国官驿算是竞争对手,最盛之时,一些军备物资也会交由他们押送,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大衍取缔了所有民办镖局,统一收归官办,而能入官办镖局的,一般都有军方背景。 “怪不得能有雷火棍和震天雷。” 刘昭又是瞧了眼这对师兄妹,心道这二人怕是不太简单,那位道长也隐藏了不少,此间耽搁不少,不如早去为好。 思念至此,刘昭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 “报恩就不必了,上次冲突与这次相救也算抵消,恩怨已了,二位,道长,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说罢,朝牛百破使了个眼色便要离开,不料牛百破却是叫住了他。 “等等。” “嗯?” 刘昭眉头一皱,暗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牛百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不急,咱们的正事说不定要落在他们身上。” 听到正事,刘昭这才按下去意,回身坐了下来,牛百破则是看着三人,笑道: “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三位进来这么些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三人对视一眼,玉弄晴闷闷道: “进来四五天了,方圆几百里找了个遍,再找就要去往山脉中心地带,那儿可是欲魔兽来着。” “不错,” 牛百破咧嘴一笑,接着道: “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一无所获,想要接着找只能往里走,山脉中心地带危机四伏,说不定还有欲魔兽出没,大家不如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三位觉得如何?” “这……” 三人对视一眼,盘算着此事的可行性,刘昭眉头紧锁,拉过牛百破小声道: “学兄,你这是?” “当然是为了正事。” 牛百破面色一正,肃声道: “学弟,中心地带与边缘地带完全不一样,年前,岁末狩猎是将边缘地带的一些低阶欲魔兽清理了不少,可仍有不少逃向中心地带,咱们两个人去,难免有些独木难支,多几个人多几分保证。” “这……” 说实话,刘昭有些意动,他知道比起三人带来的麻烦,完成公子的交代才是最重要的,而牛百破则是接着道: “学弟,那对师兄妹实力不弱,还有雷火棍,震天雷,保不齐还有其它的好东西,青平道长精通岐黄之术,万一咱们受个伤什么的还能有人治,而且我看他们心眼也不坏。” 刘昭已经被说动了,他又看了眼三人,咬了咬牙,点头应了下来。 “诶,这就对了,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学弟小心谨慎是没错,可也不能当独行侠啊!” 牛百破拍了拍刘昭肩膀,拉着他来到三人面前, “正式认识一下,在下牛百破,玄牤拳馆少馆主。” “在下刘昭。” 三人起身回了一礼,寒暄几句后又是提到了正事。 “三位,” 牛百破这位发起当仁不让的率先开口, “大家都是为了映星之灵来的,说句实在话,那儿的御兽又不是只有一只,咱们没必要你争我抢,大可联手。” “若是与几位居士同行,小道三生有幸。” 青平道士作了一揖,率先应了下来,齐璟深则是看了眼自家师妹,面色一阵变换,叹道: “牛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师……哎!” “师兄你什么意思!” 见师兄瞧着自己唉声叹气,玉弄晴柳眉倒竖,嗔声道: “我怎么了?本女侠可是救了这个小道士!” “还要多谢女居士!” 青平道士适时的送上了谢意,这让玉弄晴更加得意,给了自家师兄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们也看到了,” 齐璟深无奈一笑,摇头道: “我怕给二位找麻烦。” “诶,齐兄多虑了!” 牛百破摆了摆手,上下扫量了眼玉弄晴,笑道: “令师妹侠骨柔肠,莫说是她,就是我遇上这事也会襄助一二,何来麻烦? 再说了,你们惹的那伙人也是我的死对头,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你觉得呢?” “这……” 齐璟深稍作思索,心道这个牛百破虽说心眼多些,可也不算坏,与他同行的少年也不像个坏人,不如同行,就是师妹又惹是生非也有个照应。 “好,那就劳烦二位了!” 几人达成一致,稍作休息后,正式朝着中心地带赶去,与此同时,进入太衍山脉的人也纷纷朝着中心地带赶去。 是夜,几人落脚在几棵大树下,他们已经进入中心地带,是以没有继续赶路,青平道士自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倒在了几人周围。 “这是我制的药粉,可以驱赶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过欲魔兽就不成了。” “哦?” 牛百破闻言眼睛一亮,道: “市面上的药粉最多就是赶赶虫子,再厉害的根本没的卖,道长好本事!” “就是,” 玉弄晴亦是双目明亮,脆生生道: “小道士,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厉害,我问你,你还会些什么本事啊?” 好闻的女子香令青平道士脸颊微烫,心中连叫几声罪过,往一边挪了挪身子,呐呐道: “没……没了,小道就会这些。” 玉弄晴黛眉轻挑,又是向青平跟前凑了凑,眯起眼睛,道: “你在说谎!” 青平一惊,连忙否认,见他这幅模样,玉弄晴发出阵阵娇笑,弄了小道士好大个红脸。 “师妹,别闹了!” 见自家师妹作怪,齐璟深无奈说了一声,而后看向了不远处伏在地上的刘昭,小声对牛百破道: “牛兄,刘兄这是在修炼吧?” 牛百破点了点头,慨然道: “能在这种情况下领悟图势,学弟的心智之坚可见一斑,我是没办法做到的。” 齐璟深不置可否,又摇头道: “牛兄不必妄自菲薄,同为实境,你比我师兄妹二人都强,已然是傲视群雄,说实话,你们把我惊到了,牛兄之威如虎似豹,刘兄之势恍如天神,就是在大名,也不曾见过如二位这般的英才。” “英才?算了吧。” 牛百破又是摇了摇头,叹道: “我这位学弟不过舞象之年,境界上便已超过我,若非我痴长几岁,怕是连气血都不如他。” “牛兄,你这……” 齐璟深叹了一声,心道你都不算英才,那我是什么,刚欲再开口之际,刘昭却是忽然说了声: “有人!” …… 第62章 “有人!”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皆是直起身子,牛百破和齐璟深来到刘昭身旁,低声问道: “怎么回事?” 刘昭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依旧伏在地上,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他方才领悟的是图势——卧石,卧石不光是能雄壮气势,更能宁心静气,令他感受到平日里感受不到的事物。 “四里之外,有人正在打斗,人数不少,约摸四五十人。” “四五十人?” 齐璟深眉头一紧,道: “这么多的人,难道是有欲魔兽?” “不是。” 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没有欲魔兽的气息,应该是火并。” “火并?” 牛百破浓眉紧锁,忽然道: “咱们得走,这么多人的火并,怕是极容易引起欲魔兽暴动。” “嗯!” 刘昭与齐璟深明白这个道理,起身招呼着玉弄晴二人离开了此处,五人一路奔波,直跑出二十里外方才停下。 “不……不行了……一辈子赶得路都没今天多!” 玉弄晴很没形象歪在地上,如玉般的肌肤蒙上了一层香汗,看的一旁的青平道士一阵脸红,连忙扭过了脑袋。 “刘兄,情况如何?” 齐璟深虽也疲累,却没有玉弄晴二人那般不堪, “嗯,没事了。不过,小心为上,今夜我来值守。” “还是轮着来吧。” 牛百破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也一连几天奔劳,就是图势能助你恢复体力,也不如睡上一觉。” “这……” 刘昭稍作思索,仍是摇了摇头,道: “此处不比其它地方,你们的无法感知到远处的威胁,稍有差池,咱们怕是要命丧此处,至于累,你我都是武院之人,这些辛劳算得上什么。” 牛百破看着这位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学弟,不由得叹道: “学弟厚毅,吾不如远甚!” 又对着齐璟深道: “齐兄,咱们几个轮流陪着刘昭守夜,不教他闷了去。” 齐璟深自无不可,与自家师妹说了一声后,便提出率先轮值。 深夜,林间之风甚是酷寒刺烈,哪怕是牛百破这样的气血雄厚者,也有些扛不住此间阴寒,好在齐璟深带有一顶小型军帐,这才令几人不至于受冷挨冻。 不过有一人却是例外,刘昭,他因着要警惕四周,便留在了帐外。 此刻的他或是四肢伏地,如扑食之猛虎,或是腰身皆低,似酣睡之狸奴,或是盘膝在地,若巍巍之山岳。 “这家伙好厉害!” 刚走出帐外的玉弄晴见到这副情形,忍不住惊呼一声,她也是实境武夫,如何看不出刘昭是对图势领悟到了一种地步。 “无势而气机横生,这人好生厉害,怪不得能不费力气拿下我。” 玉弄晴正暗自惊叹,刘昭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见牛百破不在,心道一人两个时辰,此时该是子时。 “现在还没有动静,想来那边的火并应是无事,不过还得小心。” 有了计较的刘昭自怀中掏出一块肉干吃下,便又要感悟图势,不料玉弄晴却是叫住了他。 “诶,等等。” 玉弄晴一把拉住刘昭胳膊,上下仔细瞧了他一眼,好奇道: “你年纪不大吧?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 刘昭瞥了眼这女子,淡淡道: “玉姑娘请自重。” “什么嘛!” 玉弄晴悄脸一红,急忙松开了手,辩解道: “我这不是向你讨教嘛,再说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哪儿有这些规矩!” “江湖儿女?” 刘昭轻笑一声,他在武院同学那里见过几本写江湖的话本,不得不说,故事很精彩,但终究是故事,大衍哪儿还有江湖,有的只是天下王土。 “怎么?难道不是吗?” 玉弄晴见刘昭有些不屑,悄脸通红,争辩道: “你百里奔袭救好友,又肯帮不认识的小道士,虽然性子冷了些,可是个热心肠的,纵不是江湖中人,也是个顶好的游侠儿!” “我……” 刘昭无心与她争辩,只好道: “多谢姑娘称赞,还请让开,我要接着警戒了。” “就知道你是喜欢游侠儿的!” 玉弄晴眼睛一亮,又是拉住刘昭道: “诶,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这么厉害的,你刚才是在领悟图势吧,怎么做到无势而气机横生的?” 提到修炼,刘昭倒也来了兴致,沉声道: “若说变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苦练,不停的苦练,玩命的苦练,然后还要去战斗,与弱者战斗,与同阶战斗,与强者战斗。” “啊?” 玉弄晴惊疑一声,道: “这些没什么啊?爹爹和师兄也是这样说的,快说,你是不是藏私了?” 面对女子的无端指责,刘昭摇头一笑,道: “我没有藏私,你若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那就是再愚钝也该有所进益,好了,让开吧,我要接着警戒。” 言罢,也不再理会玉弄晴,径自盘膝下来,进入到假寐状态。 “哼,真是根冰棍!” 玉弄晴没好气的暗骂一声,随后坐在刘昭身边,百无聊赖拨弄着地上的枯叶。 “这个刘昭年纪不大,脾气却是古怪,真是个怪小子!还是娘说的对,半大少年最是难相处!” “不过,他的本事却是厉害,小小年纪比我和师兄加起来都厉害,听白天交谈,他和那个牛百破好像是一家学馆出来的,还什么武院,武院,莫不是……” 正在玉弄晴碎碎念之际,刘昭却是忽然直起身子,低声道: “有人来了,叫醒他们!” “啊?哦,好!” 玉弄晴一愣,急忙跑进帐内将三人叫醒。 “刘昭,怎么回事?” 牛百破来到刘昭身前,沉声问道, “四里之外,有十几人正往这边赶来,他们速度很快。” 刘昭眉头紧锁,又道: “不对,他们后面还跟着别人,恐怕是方才火并的那伙人。” 闻言,牛百破脸色一沉,道: “齐兄,收起你的军帐,道长,把痕迹抹去,咱们走!” “好!!” 几人动作迅速,不消片刻,此处营地便如来时模样。 “走!” 踏着暮色,几人又是奔波起来,这次几人没敢停歇,直到天色破晓,这才敢稍作休息。 “刘昭,情况如何?” 刘昭睁开眼睛,答道: “应是无事了,大家吃些东西,尽快恢复吧。” “好。” 就在几人拿出干粮,大快朵颐之际,一道人影却是跌跌撞撞的从远处跑来…… 第63章 “谁!” 刘昭率先反应过来,纵身来到那人身前, “是他!” 看清这人模样,刘昭心中一惊,暗道他是怎么逃过我的感知的? “陆千军,你怎么在这儿?” 牛百破看着眼前浑身血迹,衣衫破烂的陆千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二人是对头不错,可也是一起长大,若说他被打上一顿,牛百破必会拍手叫好,可似这般要了小命,他是不乐意的。 “牛……牛……” 陆千军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见到是熟人,心中一松,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见状,牛百破急忙将其扶起,并唤来了青平道士。 “道长,如何?” 青平道士眉头紧皱,沉声道: “他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者为钝器所伤,直击胸口,若不是他穿着上好的护甲,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好狠的一招!” 牛百破瞳孔一紧,道: “能这么下死手的,看来不是琉河的人,那另外一处伤口呢?” “另外一处才是最麻烦的。” 青平道士拨开陆千军后脑的头发,凝声道: “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几不可见的红点,它并非暗器,而像是蚊虫叮咬,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处伤才是令他昏厥的罪魁祸首。” “什么!” 玉弄晴惊呼一声,忍不住道: “虫子咬的也能让人晕倒?再说了,现在可是九天,有什么虫子能在这会儿出来?” “居士说的不错,可还有一种情况。” 青平道士摇了摇头,沉声道: “我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应该是吞下了一枚木瑞丹和一枚金铖丹,前者能解百毒,后者可令人暂时发挥出超出寻常时的力量,而且,” 说着,青平道士从陆千军怀中摸出了一枚黄符,接着道: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我们夙夜观的匿符,可隐匿人的气息,可以躲过一些感知不强的欲魔兽,也是它让陆居士躲过了刘兄的感知。”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赞道: “早就听闻道门符箓乃是一绝,一直未能一见,果然奇妙!不知青平道长可会制这符箓?” 青平道士摇了摇头,叹道: “我的天赋不佳,就是岐黄之术都无法入门,遑论更为精妙的符箓,对了,还要诸位为我护法,我要为陆居士逼出体内毒素,不然可就危险了。” “好!” 牛百破一口应下,将陆千军扶到了军帐之内,转身出来对着刘昭几人道: “学弟,齐兄,玉姑娘,陆千军这小子虽然纨绔,可到底与我相识一场,还请帮这个忙。” 刘昭与齐璟深自无不可,倒是玉弄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那家伙可是要欺负我,还那么坏,我才不管他呢!” “师妹!” 齐璟深低吼一声,朝着牛百破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后者则是摆了摆手,道: “无妨,是那小子无礼在先,而且玉姑娘侠义心肠,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不管对不对?” “什么嘛!” 玉弄晴虽是嘴上不乐意,却是主动在四周警戒起来。 帐内,青平道士自怀中取出一卷布包,却是一排银针,只见他双指并拢,神情肃穆,而后也不见有个动作,数枚银针便已插在陆千军各大要穴之上。 随后,青平道士又是伸手在陆千军胸口及后脑处轻轻按抚,最后又是猛的一压,陆千军当即喷出好大一口乌黑的淤血。 做完这一切不过才过去盏茶的功夫,青平却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喝下一口水后才觉得缓过些劲来,而后将外面几人叫了进来。 “他的毒素已经排出,但欲魔兽留下的那道意我却是无能为力。” “意?看来真是欲魔兽!” 牛百破眉头紧皱,取出一枚水沆丹来到陆千军身边将其喂了下去,水沆丹不愧是疗伤圣药,一颗下去,陆千军慢慢醒了过来。 “牛……牛瘪子,就知道你舍不得小爷。” 陆千军咧嘴一笑,虚弱的说着,牛百破却是给了他个白眼, “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老子疯狗乱咬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陆千军脸色一默,好半天才开口道: “被你打晕后,我们一行人朝着中心地带进发,将近傍晚时遇到了另一伙人,他们眼生的紧,有二十人,每一个都有实境的实力,领头的是一个少女,她很厉害,也很……” “很漂亮,对不对?” 牛百破冷哼一声,淡淡道: “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 陆千军面色一变,怒声道: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没那么蠢!遇到他们的第一刻,我便示弱躲开,是他们,主动提出来与我们同行!” “哦?” 牛百破眉头一挑,与刘昭交换了眼色,又道: “刚才的火并和你们有关系吗?” “有。” 陆千军点了点头,回忆道: “那少女自称来自襄州府城,复姓朱颜,我从未听说过襄州有朱颜这一姓氏,但见对方人多势众,又以礼相待,所以也应了下来。 待到行至寅时时分,一人忽然出现,这人身着黑袍,看上去是个男子,他不是武夫,而是匠造。” “匠造?” 刘昭好奇道: “同阶之内,武夫无敌,就是他有命格师打造的器物,也不是你们五十人的对手吧!?” “不,恰恰相反。” 陆千军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些许惧色, “他的战偶很强,虚境根本就不是对手,离渊别渊死死护着我,还是被对方重伤,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我听到那个男人似乎也是朱颜家的人,而且是无境匠造。” “无境!!!!!” 五人一惊,皆是变了脸色,武夫同阶无敌不假,越阶战斗也不是没有可能,可那是在同一层次的前提上,而无境与实境完全不同,前者能感悟到并运用天地之力,后者最多动用自身的意,二者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牛百破脸色几经变换,恶狠狠道: “早知道就让你这条癞皮狗死在外面!无境,那是你能招惹的!” 见牛百破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陆千军很没品的笑了起来,但没笑几声便咳出几口鲜血。 “不好!” 青平道士惊呼一声,急忙上来搭上了陆千军的手腕, “他体内的意已经开始流窜,若再不处理,怕是……” 几人一惊,牛百破来到陆千军面前,沉声道: “你老子让你出来,肯定给你备了东西,拿出来吧。” “没有。” 陆千军惨笑一声,道: “东西在离渊身上,我爹怕我乱用,给他了。” “那离渊呢?” “还在那边,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 牛百破沉默不语,而后忽然一把抓住陆千军的胸襟,怒声道: “你就是废物!不老实的待在琉河做你的纨绔干什么!废物!废物!” “是,我是废物。” 陆千军眼神平静,淡淡道: “从小到大,我样样不如你,我输了,牛百破,我输了,所以,” 说着,陆千军的身子颤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眼角流下的晶莹却如何也止不住, “我求求你,把离渊和别渊带回来,哪怕是尸首也好……” 第64章 朱颜醉 牛百破脸色一沉,低吼道: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无境!无境!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吗?!” “我知道!” 陆千军亦是低吼一声,一把挣脱胸口的大手,而后翻身起来,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牛百破,然后,他跪下了。 “牛百破!我求求你,帮帮我!以后,只要你在,我退避三舍!” “不帮。” 牛百破眼神平淡,冷冷道: “陆千军,保你一条命,是我的极限,送死,不成。” 陆千军惨笑一声,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见状,玉弄晴和青平道士皆是面露不忍,几欲开口,又见牛百破脸色冷淡,只好闭上了嘴。 “哎!” 刘昭心中一叹,他也有些不忍,可也明白这时候去,且不说那两人的尸首是否完整,万一那位无境还在,那可是要命的事。 “陆千军,别装死。” 牛百破轻踢了一脚,淡淡道: “话还没完,欲魔兽是怎么回事?” 陆千军明显是不想说话,两眼一闭,再也不理会众人。 “陆千军!” 牛百破心中一怒,一把提起对方就要动粗,这时,一道声音忽然自帐篷外传了出来。 “还是我来说吧。” “谁!” 刘昭脸色一变,当即化作一道白芒径自杀了出去,他的速度极快,就是牛百破都没能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声惊雷忽然炸响,顿时掀起强劲的气浪,所幸军帐扎得极为结实,否则便会连根掀起。 “好重的力道,阁下好本事!” “哼!” 刘昭冷哼一声,方才的一击他是毫无保留,对方却是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最重要的是,他没看到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一个少女能有这等本事,真是不简单!” 不错,眼前之人正是一位少女,这少女身材高挑,比起刘昭也只差一丝,身着海天霞绸子长裙,脸罩轻纱,眸若星河,发配玉簪,气质出尘,恍如鸣蝉之荷,又似叶落之桂,在刘昭见过的所有女子中,这位是最不凡的。 “你是谁!” 见这少女并无杀意,刘昭也收起气机,开口问道。 那少女欠身行了一礼,道: “妾身乃襄州朱颜氏嫡女,朱颜醉,深夜来扰,实在不该,不过那位陆公子伤势因我而起,因而特地来此,烦请行个方便,让我进去救人。” “朱颜醉……” 刘昭眸子微动,心道她应该就是陆千军说的那女子,不过这也太巧了。 “阁下是在怀疑?” 朱颜醉似是看出刘昭心中所想,从怀中取出了一物,开口道: “此乃清神符,可祛除欲魔兽留在人体内的意,阁下不妨一试。” 清神符,刘昭知道,只有命格师才能炼制,有安神凝意之功效,其珍贵程度不亚于五行丹,能随手拿出这种东西的,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是我多虑了,” 刘昭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朱颜姑娘,请!” 朱颜醉微微颔首,莲步轻移,来到了帐中,牛百破几人听了个明白,自是不会阻拦,倒是陆千军,颤着身子来到少女身前,喉头微动,结巴道: “朱……朱颜小姐,我……我那两个兄弟?” 朱颜醉轻叹一声,躬身行了一礼,歉声道: “他们和我的人还在那里,不过请放心,他们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陆千军身子一软,噗通一声瘫在地上,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不过,若再不去营救,怕是……” 朱颜醉摇了摇头,将手中符箓贴在陆千军后脑,道: “半个时辰后再揭下来,再服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便可无忧。” “我不要这个!” 陆千军猛的站起,激动道: “朱颜小姐,我只要我兄弟的命!” “不要心急。” 朱颜醉的声音依旧恬静,她看着陆千军认真道: “担心会让你失去理智,没有理智,你更没办法救人。” 少女的话很是温柔,原本激动的陆千军瞬间冷静了下来。 “各位,” 朱颜醉朝着刘昭几人行了一礼,道: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同时也事关几位生死。” 几人一惊,他们不是笨蛋,皆明白这话的意思,刘昭更是眼神不善的盯着少女,冷冷道: “你觉得来到这里就可以祸水东引,趁机拉我们下水,对吗? 的确,无论是欲魔兽还是无境匠造,我们都惹不起,但山脉之大,若一心要逃,还是可以的。” “阁下说的不错。” 朱颜醉并没有辩解,而是大大方方道: “妾身确实有这个心思,可也是无奈之举,先有强敌,后有魔兽,我不得不寻求助力。 不瞒诸位,袭击我们的欲魔兽虽只是低阶的蜂虫,可数量极多,毒性极强,且有着可怕的追踪能力,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天地万物,相生相辅,这种蜂虫生存的地方,必有熊罴之类的欲魔兽,它的可怕,想必不用我多说。” 哪怕是普通的熊罴,也是当之无愧的森林之王,成为欲魔兽的,那更是难以想象,而且熊罴一旦出现,绝对不是一只。 一旦多只欲魔兽出动,藏于山脉深处的必然也会暴动,届时不要说寻找映星之灵,就是小命都很难保住。 刘昭知道对方说的极有可能,可这样被架起来做事的感觉十分令人不爽。 “朱颜姑娘是在威胁我们?” “就事论事罢了。” 朱颜醉淡淡一笑,接着道: “况且请各位出手也不是没有报酬的,妾身可以先告知一个有关映星之灵的消息。” “什么消息?” 朱颜醉皓腕一翻,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妾身所学之道乃是阵法,是以对这封印之地也算有所了解,据我猜测,映星之灵极有可能已经苏醒,并开辟了属于自己的寰宇。” 众人一惊,他们明白,如果猜测是真的,这一趟极有可能白跑。 “不对!” 牛百破眼睛一亮,反驳道: “我父亲告诉我,有专门的命格师来勘验过,映星之灵尚处于封印状态。” “你说的是年前那次吧。” 朱颜醉轻叹一声,幽幽道: “实不相瞒,那次前来勘验的乃是我家中长辈,当时他就怀疑映星之灵已经苏醒,只是没有实证,他也不敢下定论,如今来看,那时的猜想是正确的。 映星之灵已经苏醒,并开辟出寰宇,将自身和封印之地一并纳入其中,所以我们的路引才会一直没有反应。” “那不是白忙一趟了吗?” 刘昭忍不住道。 …… 第65章 破云 “倒也不是。” 朱颜醉轻轻摇了摇头,道: “映星之灵只是刚刚苏醒,性情宛如稚子,只要我们能找到它的踪迹并得到认可,便可进入它的寰宇之内。 妾身在寻踪觅迹上略懂些皮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众人已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牛百破眸子微动,沉声道: “朱颜姑娘,莫怪我先小人,倘若完事之后你不守承诺,或是我们还没救出人来,就已负伤甚至是丧命,又该如何?” “阁下大可放心。” 朱颜醉笑了笑,郑重道: “我朱颜家族千年世家,从不做背信弃义之事!至于危险,诸位请看。” 说着,朱颜醉从袖中取出一物,这物巴掌大小,通体黝黑,散发着奇异的金属光泽,最重要的是刘昭在上面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意。 “此乃阵盘——破云,一旦展开,即便是数百只欲魔兽结成的兽潮,也可一击破之。”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心神巨震,数百只欲魔兽组成的兽潮,只有百人以上的武夫命格师军队才能抵抗,而这么一个小小的圆盘却有此等威力,怕是只有实沈境之上的阵法命格师才能打造,如此看来,眼前少女的来历堪称恐怖。 “既然朱颜小姐有这样强大的阵盘,为何还要我们前去呢?” 刘昭死死盯着朱颜醉,他很好奇,既然对方已经有这么强的底牌,为什么还要逃走。 “因为使用它不是没有代价的。” 朱颜醉轻轻一叹,解释道: “破云固然强大,可也需要天地之力或是强大的意催动,我的扈从虽都是实境,可他们的意算不得强大,倒是这位公子,” 朱颜醉看向刘昭,赞道: “一身之意几近无境,就是妾身,也多有不如,你我联手足以催动这破云。” “意?阁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牛百破脸色凝重,语气颇为不善,实境武夫能领悟意不错,可要说使用意做些什么,那只能是损耗气血。 “我知道。” 朱颜醉又是自袖口取出一物,乃是一个火红色的小玉瓶,这玉瓶出现的瞬间,整座营帐竟是变得温暖起来。 “这是一枚火行丹,就是普通人服下,也可多生五百斤气力。” 五百斤气力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当初刘昭服下那颗极品火燚丹,也才多了两百斤气力,此后历经一年苦练,又吃下不少灵牛肉灵茶之类的,这才长到八百斤,就是前些时间有所突破,也不过多了五十斤气力,足见气力增长之难。 实际上,气力增长与年龄、天赋、吃食等息息相关,刘昭能将气力增长到八百五十斤,已经是自身能达到的极限,想要再有所进益,只能苦练,至于这枚火行丹,作用聊胜于无。 不过朱颜醉能拿出一枚火行丹,足见她的诚意。 “好!” 权衡利弊之后,刘昭也不再犹豫,痛快的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方才战斗之处,不过是在二十里开外的某棵大树之上。 据朱颜醉所说,她在逃离之前,为幸存之人留下了一个名为镇岳的阵盘,镇岳乃是防御型阵盘,全力展开足以抵挡数名低阶欲魔兽的进攻,同样需要意来催动,只不过要求并不高,留下的二十二名实境武夫倒也足够,不过,他们能坚持多久那就是未知数了。 “袭击我们的群蜂约有几千只,它们的力量并不强,能调动的天地之力也有限,不过感知力很敏锐,我们不能靠的太近。” 朱颜醉小声介绍了下情况,而后道: “稍后还请刘公子与我一同释放意,至于另外四位,就要劳烦你们救人了。” “我有个问题。” 一直不曾开口的玉弄晴说话了, “我们才五个人,怎么救那么多人?” “玉姑娘不必忧心。” 朱颜醉轻轻一笑,解释道: “破云与镇岳本是一对,合到一处后,会展开一个攻守兼备的阵法,其威力足以庇护所有人一瞬间冲出来。” 听到这个,众人皆是放下心来,同时也暗自惊叹阵法的威力。 “刘公子,动手吧。” 刘昭重重点了点头,而后四肢伏地,做出了虎扑的姿态,他所领悟的图势中,虎扑是最熟练的,也是最容易令他用出意的。 不过片刻,其余几人只觉得一股奇妙的感觉笼罩在周围,他们知道,这就是刘昭的意。 “师兄,你能做到这样吗?” 玉弄晴凑到齐璟深身前,小声问道,后者摇了摇头,低声答道: “将意外放,大部分实境武夫都可以做到,可像这般稳定的,我办不到,而且他的意很纯粹,说明他将来有极大可能踏入无境,只不过……” 齐璟深眉头一皱,摇头道: “刘兄的意并不像他的拳一样凌厉,这是为何呢?” “想来刘居士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冷冽。” 青平道士轻声一叹,又是摇头道: “说来他也才十三岁的年纪,比咱们小出不少,能有这番成就已是少见。” “才十三岁啊!真是看不出来!” 玉弄晴亦是一叹,她与刘昭相处时间不久,仅限于互通姓名,可对方给她的印象却是深刻,就像是话本上的冷面侠客,只不过长得没那么好看罢了。 “现在一看,他分明是年纪小,抹不开面子啊。” 不提玉弄晴几人的心思,朱颜醉见刘昭已经兑现承诺,便将手中阵盘托到身前,美眸一动,高挑的身躯上散发出一阵极有韵律的波动。 这波动出现的瞬间,那破云阵盘竟是凭空升起,并冒出阵阵青光,紧接着,刘昭身上亦是散发出光芒,只不过是一阵白光。 “就是现在!” 朱颜醉轻喝一声,牛百破五人急忙站在她的身后,并伸出一条臂膀搭成一条线。 见众人准备就绪,朱颜醉皓腕轻动,葱指如飞,却是结了一记外圆玄印,外圆玄印又称斗印,乃道门流传最广的九大手印之一。 所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每一字皆配有手印与专门的咒语,二者一经施展,足以驱邪避魅,堪破虚妄,是以修炼道门法门之人必学九大手印。 话归正题,那朱颜醉结出斗印后,口中又是颂出一段咒语,正是通玄微妙化身咒,咒语一出,破云阵盘顿时青光大作,刘昭身上的白芒更是渐渐聚拢,竟是形成一杆锋锐的长枪。 “玄妙有门,云散雾破,疾!” 一声轻喝,长枪径自划破夜幕,杀向密林深处…… 第66章 逃遁 刺耳的嗡鸣震得密林中的参天巨树漱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汹涌的暗红色雾气恍如传说中的九幽深渊,而那一双双血色的眸子,则是深渊之中的恶鬼,随时都会扑上来啃食人的灵魂。 离渊有些后悔没有劝告自己的兄弟,可他明白,在对方几近强迫的情况下,他们没得选, “不过也好,他逃出去了,也不算太坏。” 甩去脑海中的杂绪,离渊看向了因为支撑不住率先躺在地上的别渊,喃喃道: “慢些走,且等等兄弟。” “离渊!” “嗯?这是……” 忽然的一声呼喊令离渊瞬间惊醒,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青芒宛如流星般划破了汹涌的血雾,再细细一瞧,这青芒竟是一杆两丈多长的长枪,枪尖处闪烁着耀眼的白芒,端的是锋利无比。 “是小姐!” 一名黑衣武夫显然是认出青芒长枪的来历,大叫一声后,周围一众武夫皆是精神大震,将浮在半空中的镇岳死死护住。 长枪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杀到众人身前,而镇岳阵盘也在接触到青芒的那一刻,发出洪钟大吕般的轰鸣,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金色身影缓缓升起。 这金色身影足有五丈之巨,身披重甲,右手执枪,左手持盾,样貌威严,周遭隐隐有惊雷缠绕,恍若天神下凡。 在这巨人神将出现的瞬间,群蜂顿时如炸锅了一般,疯狂的扑了过来。 位于前列的刘昭看的仔细,这些蜂虫除了有一双红眼睛,体型大入雄鸡外,外貌与寻常的并无二样。 但欲魔兽就是欲魔兽,仅仅是群蜂振翅之声,就掀起了刺耳的音浪,若非众人身在阵盘庇护下,恐怕就如周边的大树一般被震成碎块。 “好可怕!和上次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首当其冲的刘昭虽有阵盘庇护,可群蜂那尖锐的意仍是令他满头大汗, “天地之力,只有在天地之力中注入意,才会有这样可怕的威势!” 天地之力游荡在天地之间,它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当在其中注入意时,便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例如眼前的群蜂,它们本身并没有多高的智慧,只有猎食的本能,是以它们的意就是其攻击手段——毒刺。 毒刺之意在天地之力的加持下,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特殊攻击,这种攻击对不能调动天地之力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且随着蜂虫的数量增加会慢慢叠加,恐怖到无境之下人只要正面看上一眼就会死去,所以只有掌握天地之力才能对付欲魔兽。 而刘昭等人能安然无恙,全仗着阵盘之威,但在数千只蜂虫的面前,他们仍是觉得喘不过气。 “不要耽搁,准备冲出去!” 朱颜醉娇喝一声,口中又是颂出斗之咒,而后大喊道: “就是现在!” 一声令下,刘昭怒吼一声,周身白芒大作,令两大阵盘疾速旋转起来,那金甲神将更是金光大作,径直杀了出去。 见猎物反抗,群蜂瞬间暴动,更加刺耳的暴鸣声令刘昭目眦欲裂, “就是叫声我都扛不住吗?我就不信了!” 强烈的压力下,刘昭亦是燃起斗志,将自身之意释放到了极致,浑厚的气血也在疾速消耗着。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见那金甲神将将操起长枪巨盾,与群蜂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刺鸣使周遭的巨数瞬间化作木屑,脚下的大地也被狠狠犁了一遍,不过眨眼的功夫,金甲巨人便已冲出十里之遥,然而,群蜂的速度亦是不差,死死跟在身后。 “不好!” 见群蜂马上就要追到,刘昭的气血消耗明显不足以支撑,朱颜醉贝齿轻咬,双手掐了个日月印,口中快速念起咒语,轻喝道: “玄风听令,祝我神速!疾!” 话音一落,金甲巨人的速度又是快了几分,几个呼吸间又是跨越了数十里,这下,群蜂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停!” 见暂时摆脱群蜂,朱颜醉急忙叫停众人,而后又是取出一个阵盘,掐了个宝葫芦印, “行如流云,微风去踪,疾!” 待这个阵盘升起之后,朱颜醉这才松了口气,挥手召回了破云镇岳。 “此乃隐风阵盘,可以隐匿身形,逃避一些感知不够敏锐的欲魔兽。” 朱颜醉解释一声后,自袖口取出一物,来到了刘昭身前, “刘公子,快将这火行丹服下。” 刘昭也不客气,接过玉瓶仰头便将丹药服下, “好霸道的丹药!” 与木行丹不同的是,火行丹刚一入肚,刘昭便觉得浑身如同火炉,就好像是发动血燃秘技一般,不过却不是消耗气血,而是增长。 “如此好的丹药,我得物尽其用!” 刘昭眸子微动,四肢伏地,如狸奴一般卧在了地上。 “卧石?” 见到刘昭这幅姿态,朱颜醉美眸轻动,之前前者用出虎扑之时,她就猜到刘昭的法门, “怪不得有如此纯粹的意,此人怕是领悟了三种图势,这样的人物,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不提朱颜醉的心思,救回两位义兄的陆千军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可见二人脸色苍白,显然是气血亏损过度,又见自己带出的几十名护卫只剩下这么二人,心中一怒,当即就要兴师问罪。 可转念一想且不说自己等人还未脱离险境,就凭对方刚刚施展的种种手段,也知道那不是自己惹得起的,无奈之下,只好自怀里取出两枚补充气血的丹药喂给两位义兄。 陆千军的这些动作自然没逃过牛百破这个老对头的眼睛,他大步上前,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也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牛瘪子,你……” 陆千军心中一动,有心要说些软话,可见牛百破使了眼色,当即闭上嘴巴,只是默默接下了盒子。 死里逃生的惊心动魄,连日奔波带来的损耗,都让众人身心俱疲,谁都没有说话,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大肆进补,就这么静静待了一夜…… 第67章 绝迹 清晨的一缕斜阳照射在死寂的密林深处,将这座巍峨的山脉从沉睡中唤醒,也唤醒了修行一夜的刘昭。 “公子好本事!” 朱颜醉莲步轻移,来到了刘昭身前,赞道: “能将火行丹的药力吸收四成,公子对卧石的领悟程度已是达到神似的门槛,以这样的年纪,放眼襄州也是少见,不知公子可是出身青沙刘氏?” “不敢。” 刘昭嘴上客气一声,开口道: “在下并非出身青沙刘氏,实不相瞒,我本乡野之人,不值一提。” “哦?” 朱颜醉美眸微动,轻笑道: “公子不愿说出来历,是怕妾身有所企图吗?” “不敢。” 刘昭拱了拱手,淡淡道: “只是在下出身卑贱,说出来倒是污了朱颜小姐的耳朵,还是不说为好。” 听到这番托辞,朱颜醉摇头一笑,也不再追问,又道: “方才妾身以秘法推演映星之灵的踪迹,终是有了一些线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看了过来,刘昭则是面色一喜,出言道: “还请朱颜小姐细说。” 朱颜醉微微颔首,又是自袖口取出一枚阵盘,掐了个印后,这阵盘顿时散发出一道金光来,随后这金光缓缓晕开,竟是变作了一幅地图。 “这是中心地带的地图,你们看,” 朱颜醉指向地图上的一处道: “妾身的寻灵秘法可以根据灵的气息追踪其踪迹,映星之灵只是刚刚苏醒,并不能完全收敛气息,我一路搜寻,终是在西方两百里处发现了它。” “两百里,那不算远!” 不知何时凑到朱颜醉身边的玉弄晴眼睛一亮,抬头瞧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女,道: “以咱们的脚力,天黑之前就能赶到,朱颜妹子,咱们走吧。” 说着,挽起朱颜醉的胳膊抬头就走,见状,齐璟深急忙叫住自家师妹,板着脸呵斥道: “不可造次!” “无妨。” 朱颜醉淡淡一笑,柔声道: “玉姐姐侠肝义胆,我倒是佩服得紧,不过先不要急,还有些事需要说清楚。 两百里确实不远,可西边是欲魔兽的聚集地,其中不乏高阶欲魔兽,像昨晚的群蜂,只是在外围苟活,诸位还要去吗?” 闻言,众人俱是面露难色,如群蜂那般低阶欲魔兽就已经让人九死无生,高阶欲魔兽,怕是靠近一些都会当场毙命。 “我不去了!” 陆千军慢慢直起身子,他的脸色极为憔悴,声音也很是沙哑,全然没有初见时的肆意。 “就这么走了?” 牛百破眉头一挑,他倒是不意外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陆千军走的这么干脆。 陆千军点了点头,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沉声道: “多谢诸位援手,来日若有用到之处,可来琉河风犬武馆,在下任凭驱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领着离渊别渊二人就要离开,一群黑衣武夫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前。 陆千军面色一沉,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朱颜醉乞求道: “你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赶尽杀绝?这个提议不错。” 朱颜醉轻轻一笑,自怀中取出一物扔了过来, “拿着吧,虽然是一次性的,可也足够你们平安走出这里了。” 陆千军摸了摸手中的阵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深吸口气后道了声谢,急忙带二位义兄离开了。 “那其余的各位呢?” 朱颜醉瞧着众人,笑道: “若是想要离开,妾身亦会赠以阵盘。” 刘昭自是不愿离开,牛百破亦是没有做声,倒是齐璟深和青平道士有些意动。 “也罢!” 青平道士轻叹一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看来我与诸位缘分已尽,各位居士,夙夜观景色不错,小道备好清茶,恭迎各位,另外多谢朱颜居士美意,些许遮掩手段,家师早已备下。” 说罢,青平又是顿首,而后离去。 “诶,小道士!” 玉弄晴还要说着什么,齐璟深却是拉住了她, “师兄,他……” “好了,不要胡闹!” 齐璟深制止师妹后,又是看向了朱颜醉,脸色一阵变换后,终是没有开口。 “师父求了不少人情,付出不少代价才送我们过来,若是空手回去怕是不成,这三人实力不弱,那朱颜醉更是深不可测,跟着他们说不定……” 不提齐璟深的心思,玉弄晴似乎想的简单,拉着朱颜醉问东问西,后者也没有厌烦的迹象,笑着一一回应。 “朱颜小姐,” 刘昭打断了二人的闲聊,沉声道: “既然朱颜小姐说出映星之灵藏身之地,想必是有办法潜进去的,还请直言。” “聪明。” 朱颜醉轻轻一笑,开口道: “阵法,为术法的分支,不同于道理那般动辄改天换地,也不同于武夫那般直来直去,更不似匠造全凭外物,但它却集这三者之长。 规则,身体,器物,三者合一即为阵法。” 刘昭对阵法并不了解,听到这样的言论,当下起了好学之心,侧身静听着。 “是以阵法也有杂法之称,妾身愚钝,学习这么久也只得一些皮毛,不过,我曾在一本古籍上学到一些上古秘闻。” “上古秘闻?快说说!” 玉弄晴眼睛一亮,拉着朱颜醉的胳膊兴奋道,后者无奈一笑,接着道: “书上记载,上古年间欲魔兽横行,但命格师的数量实在稀少,大量的人族被肆意屠戮,成片的沃土被占领,那时的人们甚至不敢出门。 为了改变这种境况,那一代的阵法类命格师们苦心钻研,推演出数十种奇异的阵法,庇佑人族度过了难关。 沧海桑田,这些阵法绝大部分已经失传,那本古书上却是记载了一门名为绝迹的阵法。” “绝迹?” 听到这个名字,刘昭眉头微皱,开口道: “此阵莫不是能隐人踪迹?昨夜的隐风阵盘也能做到吧?” “不对。” 朱颜醉摇了摇头,解释道: “隐风只能隐去人的气息和身形,却无法遮掩意,虫豸之类的欲魔兽大多智慧不高,加上我们昨天过度消耗,这才没有察觉到。 绝迹阵不同,它不仅可以将人的外貌变成其它模样,就连意也可以。” “!” …… 第68章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改头换面,这不算什么,寻常人也可以做到,但是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意,众人却是从未见过。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叹,朱颜醉接着道: “若是用出绝迹阵,我们便可从里到外伪装成欲魔兽,只要小心些,是可以骗过去的。 只是这绝迹阵毕竟失传已久,我所学的也并非原版,只能根据的意不同模拟出最为形近的欲魔兽,而且无法彻底改变,能否骗过那些欲魔兽还是未知。 所以,各位还要去吗?” “去!” 刘昭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他看着朱颜醉,沉声道: “这绝迹阵也是需要意催动?若是如此,怕是我难以坚持。” “这倒是不用。” 朱颜醉摇了摇头,解释道: “只需在最初时用出意来便可。” 听到这个,刘昭再无顾及,躬身行了一礼,道: “还请朱颜小姐一展手段。” “爽快!” 朱颜醉赞叹一声,自袖口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交予了刘昭。 “因为绝迹阵我尚未学全,便没有刻进阵盘,此物为临时之物,刘公子大可一试。” 刘昭点了点头,摸了摸手中木牌,见它极有分量,不由得想起樊县丞之前给的腰牌, “能改变人的意,真是奇异!且让我试上一试。” 心神微动,刘昭将自己的意慢慢释放了出来,而手中的木牌也散发出一道玄光。 这玄光出现的瞬间,在场众人忽然察觉不到刘昭的意,想要上前细细察看之时,玄光消散了。 “这……这是!” 众人看着眼前足有两丈的猛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倒是朱颜醉,莲步轻移,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架势倒是十足,意也不同方才的,只是少了一些凶悍。” 听到这话,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走上前来细细察看着。 “和真的老虎一样啊!” 玉弄晴本以为这幻化出的猛虎是徒有其表,便伸手上去摸了一下,不料却是那毛皮与真的一般无二。 “这便是绝迹阵的强大之处,从意到身躯全部可以幻化,只是……” 朱颜醉黛眉微皱,开口道: “刘公子,你可否感觉到有何异样?” 刘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细细感受一番后,答道: “并没有,朱颜小姐,这样就可以了?” “还不行。” 朱颜醉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的意虽然改变,却与欲魔兽的相差甚远,没有一丝杀戮和疯狂,你仔细想想欲魔兽的意,然后试着变成它。” 闻言,刘昭心下一沉,努力回忆着,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正是昨晚群蜂之意,尖锐、充满压迫力。 “他的意变了!” 朱颜醉几人感受到刘昭的变化,皆是眼神微动,可这意仅是维持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原状。 “怎么不行呢?” 刘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失败,暗道莫非是这绝迹阵并非原版之故?正在思索之际,朱颜醉却是开口了, “刘公子,你幻化的可是昨夜群蜂之意?” “正是。” “看来是了。” 朱颜醉似是想到什么,接着道: “你幻化出的乃是一头斑斓猛虎,群蜂之意与它自然不同,刘公子可曾见过别的什么欲魔兽?” “别的……” 刘昭眉头紧锁,想起了地下猎场那头血羊, “猛虎与山羊……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仔细回忆那日的战斗,刘昭幻化出的巨虎渐渐变了模样,原本普通的黄白毛发变成了血一般的暗红,两丈大的身躯上燃起烈焰似的雾气,原本无神的虎目也闪烁着诡异的赤芒。 实力较差的玉弄晴见状,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而一向会挡在她身前的齐璟深,此刻也有些愣神。 “居然……和真的一样!” “看来成功了,诸位,准备出发吧。” —— 正午时分的太衍山脉虽然沐浴在暖阳下,可在中心地带的深处,高有十数丈的参天巨树遮挡了一切光明。 在这样不分白昼黑夜的密林之中,无数双猩红的双眸闪耀着渗人的光芒,恍如夜幕中的繁星。 而在这片繁星之中,有几颗星星却是在缓缓移动着,不是别人,正是利用绝迹潜入的刘昭几人。 尽管对这里的情况早有猜想,可当几人真正踏入此处时,仍是被这里的可怕吓得心惊胆战。 如繁星般的红芒下皆是一头欲魔兽,它们恐怖的意哪怕是隔着数十里仍会感觉到不适,若不是绝迹阵令他们的意也发生变化,能够暂时适应这里,怕是连动都不能动。 即使如此,几人的速度也没办法太快,走了一整个上午也才走过几十里,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多里。 “这样的速度,怕是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而且里面更加恐怖。” 想起方才遇到的那头野猪类欲魔兽,刘昭仍是心有余悸,他幻化出的血虎有高有两丈,长有四丈,可那头欲魔兽比他大上三倍,要不是对方没有进食的意思,他怕是免不了做人家腹中之物。 “还在想方才的事?”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正是牛百破,说起来因为几人皆是幻化为欲魔兽,连在一起行走行走都没办法做到,更别说交流,好在朱颜醉早有准备,拿出了听风玉牌。 听风玉牌与飞讯作用一致,只是后者可以无视距离交流,前者只能局限在一定范围内。 “嗯,学兄,你说前边还有这样的大家伙吗?” 牛百破轻叹一声,答道: “我也不知,只是这里才是外围,就有这样的高阶欲魔兽,想来里面会更恐怖吧。” “聊什么呢!” 清脆的女声响起,却是化作一只兔子的玉弄晴,她倒是没被此地影响,不过也是小心翼翼。 刘昭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瞥向了头顶,那里是一只一尺左右的彩羽鹰隼,正是那朱颜醉。 “朱颜小姐,还能坚持住吗?” “无妨,迎风阵令我飞上一天都没问题。” 迎风阵,可令人低空飞行,最多不过飞起三四丈高,并没有什么大用,可现在却是正好,不仅弥补了朱颜醉幻化后的缺点,也可充当斥候。 “诸位可要小心了,前面有个大家伙!” …… 第69章 七丈高的体型对于刘昭来说并不算太大,毕竟十几丈的巨兽他也见过,可庞大身躯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到极致的意,却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明明隔着五里之遥,可刘昭已经趴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其余几人,除了朱颜醉依偎在树上还能好些外,剩下的马上就要昏过去。 “砰!砰!砰!” 如擎天巨柱般的四蹄慢慢敲击着大地,刘昭能感觉到那巨兽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动,可身体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一般,连抬起脑袋都做不到。 眼见刘昭就要葬命,不远处的牛百破急中生智,忽然叫了一声,这一声并非人类嘶吼,而是一声沉闷的牛吼。 那巨兽在听到这声牛吼后,朝着牛百破这里看了过来,这时,刘昭才勉强看清这巨兽的模样。 只见它高有七丈,体长十五丈,通体雪白,两角尖如利剑,双目大若朔月,赫然是一只白牛。 牛百破幻化出的乃是一只黑色野牛,与这巨牛隶属同类,他的叫声经过绝迹阵变换,与真正的欲魔兽一般无二,这才引起了巨兽的注意。 果然,巨牛的蹄子从刘昭身上挪了开来,不过牛百破却是陷入了险境,那硕大的脑袋正抵在他的眼前,如狂风般,又夹杂着腥臭的吐息令他险些晕厥过去。 好在那巨牛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离去了。 “真是好险!” 躲过一劫的牛百破长出一口粗气,心中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早知道就不应下这事了!” 不提牛百破心中所想,见没有危险的刘昭连忙对他一阵感谢, “过境无生,那绝对是头高阶欲魔兽!” 回过神的玉弄晴感慨一声,略有些后怕道: “听爹爹说,他参加过一次讨伐欲魔兽的战斗,那是头螳螂类的欲魔兽,军方出动了一千精锐,每一位都是命格师。 可那只欲魔兽只是从他们头顶飞过,一些人便当场暴毙,爹爹也因为那次讨伐退出了行伍。 这头巨牛只是从咱们身边经过,就险些令咱们窒息,它绝对是高阶欲魔兽。” “不对。” 朱颜醉也开口了, “过境无生,确实是描述高阶欲魔兽的,那是因为高阶欲魔兽堪比鹑首境命格师,已经摸到道的边缘,但又不能像人族一样自由控制,只能任其野蛮生长,随意杀害比它弱小的生物。 所以,高阶欲魔兽存在的地方,数十里内都不会有任何活物,除了它的子嗣。 至于低一阶的中阶欲魔兽,它们对照的则是大梁境或是更高的实沈境,虽做不到过境无生,可也能令千军辟易。 方才那只巨牛虽强,充其量也就是低阶欲魔兽,不然咱们就算没露馅,也会被它的意活生生压死。” “才低阶啊……” 想起那巨牛的可怕,刘昭心中起了些许退意,可想到樊荣的交代,便将这份退意压了下去。 “怕了?” 朱颜醉似是猜到了刘昭心中所想,幽幽道: “其实大家不必担忧,年前的那次狩猎,针对的就是太衍山脉中的中阶欲魔兽,至于高阶,就我所知,这片山脉是没有的。”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收拾妥当后,又是重新出发,不过这次众人明显放慢了速度,朱颜醉也尽责的做好斥候,每每有巨型欲魔兽过境时,便带着几人提前绕路。 如此一天下来,倒是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只是路程却是只走了堪堪四十里。 “照这样下去,咱们怕是要三四日才能到。” 刘昭估摸了下时间,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可想到现在的处境,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此时夜幕已深,林中危机四伏,加上一天劳累,众人便在一处灌木丛中歇下脚来,安全起见,朱颜醉在五里之外布下阵盘,若有什么动静,便可立即知晓,刘昭仍是不放心,便提出轮流值夜。 “还是不要为好。” 朱颜醉否定了刘昭的提议,解释道: “我在歇脚的地方也布下阵盘,若是出去,难免顾及不到,就在这里便好。” 闻言,刘昭也熄了心思,吃下一大块肉干后,便静坐下来恢复体力,他没有领悟图势,因为这样会暴露原本的意。 不过玉弄晴却是不喜欢这样沉闷,便又和朱颜醉闲聊起来。 二人一个年纪虽长,可天性烂漫,率直可爱,一个性子虽冷,可毕竟年少,不过一会儿,倒是天南地北聊了个遍。 “对了,” 玉弄晴似是想起什么,好奇道: “那个陆千军之前说袭击醉儿你的也姓朱颜,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原本听戏的刘昭三人顿时变了脸色,齐璟深更是顾不得暴露,朝着朱颜醉行了一礼,歉声道: “是在下管教无方,还望朱颜姑娘不要怪罪我这师妹。” “不必如此。” 朱颜醉伸手虚扶一下,摇头道: “我与弄晴姐姐一见如故,些许闲聊,谈不上怪罪,说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人一次没有得手,想必还会再来,届时说不得还会牵连各位,现在说明白也好有个准备。” 朱颜醉顿了顿,接着道: “我的家族虽在外面名声不显,可却是绵延千年的大族,那人按辈分是我的兄长,名叫朱颜甲,是家族分支一脉的人。 虽然是分支,没有命格师坐镇,可也是富甲一方,吃喝不愁,若是后辈争气,出了命格师,还可进入主脉大宗。”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玉弄晴有些不解,疑惑道: “分支子弟的生活过得这么好,就是再大的过节,也没必要到杀人的地步吧?” “的确,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就是再大的过节,也不至于喊打喊杀,所以他那次不是来杀我的,而是击败我的。” 朱颜醉轻叹一声,接着道: “朱颜甲的父亲朱颜师,曾是一位极有天赋之人,大宗的一位长辈很是看好他,在其身上废了不少心思,朱颜师也不负众望,在不惑之年成就了命格师,有资格将自己这一支写入大宗族谱。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入宗仪式上朱颜师忽然堕入欲念,那位看好他的长辈无奈之下亲手将其击杀。 事后,那位长辈追查原因,却是发现那朱颜师是因为一句话才堕入欲念。” “是什么话能让一位命格师堕落?” 玉弄晴很是好奇,后天凝聚出命格之人无一不是心志坚定之辈,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废了大好前程。 “你做的不错,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这算什么?明明就很普通啊。” 玉弄晴挠了挠头,不解道。 “是啊,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朱颜醉轻叹一声,慨然道: “说这话的人是我的父亲,他与朱颜师算是同辈吧,只是比他小了几岁,二人皆是天赋极佳,曾同在一处学习,算的上至交好友。 可坏就坏在这至交好友上,我父亲是主脉少爷,朱颜师是支脉普通子弟,二人相交,总会有人说三道四,尽管我父亲总是宽慰,朱颜师仍是心有芥蒂,直到我父亲二十岁那年成就命格师,朱颜师终于不再出现他身边。 明明姓氏相同,天赋相同,年龄相近,只是因为主脉和支脉便天差地别,我想朱颜师的内心是绝望的,直到他也成为命格师的那一天,这份绝望也并没有消失,反而无限膨胀,而我父亲的那句话,则彻底引爆了它。 朱颜甲始终认为是我的父亲害了他父亲,自小便明里暗里的与我争斗,想要证明他强过我。 在家里,在襄州,他不能动粗,甚至不能羞辱我,在这儿,他却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动手,之前那次并没有想要我的命,否则直接动用天地之力袭杀,我是决计逃不过的,我猜他是想击败我,让我也陷入绝境。” …… 第70章 惑心虫 听完朱颜醉的叙述,众人各有计较,只不过到底是人家家事,就是玉弄晴这般跳脱的也没有过多评价,如此一夜过去,便又收拾妥当继续上路。 越往里走,如巨牛那般的欲魔兽便越多,迫不得已,几人只能不断绕行,一日下来竟是只走了十多里。 “不成,这般速度实在太慢!” 是夜,刚休息下的刘昭没由来的觉得一阵烦躁,忽然走到了朱颜醉身前,冷冷道: “朱颜小姐,你莫不是在骗我,映星之灵根本不在这里!” 几人都被刘昭这番行为吓了一跳,牛百破急忙上前将他拉到身边,劝道: “你这是作甚,本来就是没影的事,朱颜姑娘好心给了消息,又带咱们平安走了进来,她本可带着护卫进来的。” 一边说着,牛百破还使劲打着眼色,他的意思很明显,对方不是他们惹的起的,可刘昭此刻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双目瞬间赤红,身上跳动着道道白芒。 见状,众人脸色一变,要知道现在可是在密林深处,刘昭这样用出气机,必然会引来欲魔兽,届时谁也逃不掉。 “既然这样,别怪我手狠了!” 牛百破眼神一凛,朝着现在刘昭身后的齐璟深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也不拔刀,就这么操着腰刀杀向刘昭的脖颈。 齐璟深的速度很快,二人的距离又近,这一刀重重击在了刘昭身上,可他没有高兴,因为他这一刀竟是穿过了刘昭的身体。 “幻影!?不对!” 齐璟深曾听师父说过,实境与无境之间还有一个无招之境,达到此境之人,气机更快,令人几乎无法察觉。 想到牛百破曾言刘昭境界在他之上,这才醒悟过来,想要抽身躲避时,刘昭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并抬起右臂猛的劈了下来。 “不好!” 刘昭的力量牛百破很清楚,这下若是打实,齐璟深必会昏厥,搞不好还会受伤,心中一急,连忙纵身扑了上来,可刘昭又是身形一动,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下完了!” 眼见刘昭的重拳就要砸下,朱颜醉出手了,只见她双手掐了个独钻印,口中轻喝一声破,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暴鸣之声,而刘昭也停止了动作。 “嗯?我这是……” 刘昭看着满头大汗的牛百破和齐璟深,猛的想起自己方才的不对劲,连忙朝着二人行了一礼,歉声道: “是我之过!” 两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牛百破摆了摆手,无所谓道: “无妨,不过你一向稳重,怎么会忽然动手?” “我也不知。” 刘昭仔细想了想,沉声道: “刚才的发作没有任何由来,我就像是被迷了心窍一般,对了,朱颜小姐,方才刘昭无状,还请见谅。” “无妨,这不是你的本意。” 朱颜醉伸手一招,皓腕之上便多了一个多小东西,众人上前一看,只见此物状如飞虫,却散发着别样的光泽,似乎不是普通的虫子。 “这是匠造器物——惑心虫。” “惑心虫?” 见众人皆是疑惑不解,朱颜醉解释道: “惑心虫即使是在众多器物中,也算得上精巧,寻常的无境匠造都不一定能做出来,而朱颜甲恰恰就可以做出来。” “这么说是他在捣乱,” 玉弄晴瞪着双眸打量这那小小的惑心虫,好奇道: “这么个小东西,能有什么用呢?监视吗?” “监视,只是其中一个作用,它还可以用来杀人。” “杀人!” 众人一惊,刘昭更是后背一凉,连忙道: “怎么个杀人法?” “最常见的就是下毒。” 朱颜醉举起惑心虫,沉声道: “有一些毒药,即使是命格师也可以杀死,这惑心虫不过虫子大小,高明的匠造还会在上面布下伪装,令其难以分辨真假,只要在人身上一落,顷刻间便可夺人性命。 除了下毒,还可在上面布置其它机关,也可杀人于无形。 至于这只,” 朱颜醉顿了顿,接着道: “它的体内应该是藏了一丝朱颜甲的意,当靠近刘公子身边时,这丝意便会影响他的意,意一旦紊乱,轻则发狂,重则毙命,这便是为什么叫惑心虫,就这只来看,朱颜甲应该只是想让人发狂。” 听完这番话,众人皆是心中发凉,尤其是刘昭,一想到方才离死亡只差一步,额头瞬间便布满了冷汗,后怕道: “人言武夫一道是最简单的道,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即使被称为卖苦力的匠造,也能轻易杀人无形,真是受教!” 闻言,朱颜醉却是摇了摇头,出言道: “此言差矣,朱颜甲只是仗着境界比你高,若你们二人同是无境,纵他手段尽出,怕是连你的身都近不了,武夫同阶无敌,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且他明明可以下毒,却还是用意,还是一丝丝的意,不是别的,用毒,厉害的毒药都是禁品,他拿不到;用意,只要多一些,对人产生威胁,以你的本事必然可以察觉到,所以,不用妄自菲薄。” 刘昭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想了想后,沉声道: “既然这个朱颜甲出手了,还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那我也不用客气,遇见他时,定要他尝尝我的厉害! 不过现在他在暗,咱们得小心,若是他有意引来欲魔兽,那可就……”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大惊,急忙做好伪装迅速逃离,可不等他们走出多远,地面便如战鼓一般隆隆作响,紧接着,一声声雷鸣般的兽吼猛的炸响,肆虐的罡风瞬间倾轧而来,将几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该死!动都没法动!” 刘昭死死握着拳头,脸上满是狰狞,他觉得各方传来的压力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一般。 “大家别慌!这是天地之力在暴动,守好本心,切莫露了伪装!” 听到朱颜醉的警告,众人急忙稳住自身的意,同时尝试着挪动身体。 好在这罡风只是持续了片刻,众人这才没有暴露,待重新聚在一起时,几人的神情皆是有些恍惚,但他们不敢停留,又是匆忙重启路程…… 第71章 “朱颜甲!我誓杀汝!” 再次逃过欲魔兽暴乱的刘昭第一次对一个人起了杀心,仅仅两天,他们遇到的欲魔兽暴动就不下百次,一路下来,他们几乎是爬着过来的。 当然,这不是他起杀心的理由,最大的原因是,对方每次引起暴乱都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会波及到,但不会令他们死去。 几人之中,哪怕是刘昭这样不在意形象之人都觉得尊严大失,更何况是朱颜醉这般大家闺秀。 “他这是在嘲笑我们!” 朱颜醉罕见的露出一丝怒意,她本就生的极为严肃,这一怒,令其他人顿时不寒而栗。 “那朱颜小姐可有什么办法?” 刘昭有些期待的看着朱颜醉,之前几次已经证明这位大家闺秀的深不可测,朱颜甲又是她的老对手,她应该有应对的手段吧。 “没有。” 朱颜醉摇了摇头,叹道: “若是在外面,我尚可找到他的踪迹,与其斗上一番,在这儿,我那些手段用出了怕是会招来欲魔兽。” 闻言,众人也只好作罢,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压下,再次踏上了行程。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地下,一只体型巨大的,酷似穿山甲的黄色怪物正潜藏在这里,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只穿山甲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散发着别样的光泽。 在穿山甲的身体中,是诸多齿轮和器械,最大的肚皮下,则是一个足以容下三个人的空间,空间之中,一个身着黑袍,相貌普通的男子正在紧握着两根短柄木杆。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朱颜甲,身为无境,他的存在在这满是欲魔兽的密林中更是显眼,一身足以沟通天地之力的意,在欲魔兽眼中无疑是种美味,无奈之下,只得驾驭这掩盖天地之力的穿山甲藏身地下,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光明正大的找麻烦去了。 “朱颜醉,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在后面!” 见刘昭一伙人再次出发,朱颜甲咧嘴一笑,他打算换一种玩法,让对方好好吃些苦头。 “嗯?有动静!” 忽然,朱颜甲眉头一皱,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 “在这儿!” 朱颜甲双手轻拉木杆,巨大的穿山甲挥舞着双爪朝着前方快速移动着,不多时,便看到一条足有三丈的巨蛇挡在身前。 “潜岩蛇,” 朱颜甲一眼认出眼前巨蛇的来历,轻哼一声,又是拉下了一根木杆。 “嘎吱”一声,一根细长的管子从穿山甲头顶穿出,直接插在了巨蛇的腹部,随后朱颜甲淡淡道: “说吧,侯莫陈颖,特地把我引过来有事吗?” “何必如此呢朱颜兄,好歹咱们也是同窗不是。” 一道清朗男声响起,朱颜甲眉头一挑,冷冷道: “不必假惺惺的,侯莫陈和我朱颜一族历来不和,你少在这里废话,来,出了学馆几年,让我看看你有几分长进!” 说罢,朱颜甲拉动木杆,操纵着穿山甲扑向巨蛇, “且慢!我认输!” 听到这话,穿山甲顿时停了下来,朱颜甲深吸口气,强压心中火气,沉声道: “你什么意思?不想打就给我让开点!” “别这么大火气,我来是帮你的。” “帮我?” 朱颜甲冷笑一声,不屑道: “侯莫陈颖,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让开!” “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朱颜兄身负杀父之仇,在家不好动手,难道在这儿就可以动手了?这次太衍山脉一行,谁都知道你们两个都来了,她若是出事,朱颜兄能保证家族不会怪罪吗?” 朱颜甲面色一变,沉声道: “那又怎样,人死如灯灭,家族不会为了死人为难一个有望成就命格师的子弟。” “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吧,朱颜醉可是族长之女,她有事,你觉得朱颜族长不会盛怒之下一掌拍死你?” “少废话!” 听到这话,朱颜甲瞬间暴怒,低吼道: “你是在找死!” “找死?也许吧,咱们两个一动手,这附近的欲魔兽,无论是地下的还是地面的,都会蜂拥而来,如何,还要试试我的成色吗?” 朱颜甲并不傻,脸色一阵变换后,方才道: “说吧,你想如何?” “明智的选择。想必朱颜兄也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家还没放弃那个传说,真是有够蠢得!” 朱颜甲不屑一笑,又道: “映星之灵比命格师更加古老,倒也说不定让你得偿所愿,只是我很奇怪,既然有希望,你们家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这与咱们说的无关。” 那声音瞬间冷淡下来,接着道: “我并没有追踪映星之灵的手段,但朱颜醉有,她来这里的目的你也清楚,我们何不助她找到映星之灵,再强去她要的东西,岂不比羞辱她更好?” “说的很好,我都有些心动了。” 朱颜甲轻笑一声,淡淡道: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可自己做。” “的确,以朱颜兄无境的本事,大可有一番作为,可是那人也来了,他可是跟朱颜醉关系匪浅啊!” “你说什么!” 朱颜甲面色一惊,低声道: “不可能,他不是加入军队了吗?!” “当然,他确实加入了军队,可这次军队可是也派人进来了,他的上官是其叔父,你觉得这种好事轮不到他吗?” 朱颜甲眉头一皱,沉声道: “不对,你在骗我,若他来了,必会第一时间联系朱颜醉,岂能到现在还不出现!” “骗?好吧,就当我在骗你,朱颜兄大可一试,我恭祝阁下得偿所愿,告辞!” 说罢,那巨蛇扭头离去了。 —— 密林某处角落,一道身影正在疾速奔跑着,他的速度很快,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丝气机或是意,他是仅凭着自身在奔跑。 “坏了,又迷路了!” 这人瞧着熟悉四周,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就说我不适合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醉儿到哪儿了?” “嗯?少爷!” 忽然,一名黑衣大汉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人影,急忙迎了上来, “你是……醉儿的扈从?” …… 第72章 非常之策 昏暗的密林下,一只只体型足有十丈的巨兽正在打着盹,而在这些巨兽身下,几个如麻雀大小的身影正在缓缓挪动身子。 “大家小心,这些都是中阶欲魔兽,不要惊动它们。” 朱颜醉一边警告着众人,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这几天她没少发现惑心虫一类的器物,有一些被提前毁掉,剩下没办法的,只能带着众人逃离。 最惊险的一次,数百只欲魔兽集体暴动,将几人冲散,实力偏弱的玉弄晴和齐璟深遭受重创,剩下的也皆是挂彩,没有办法,只好休整两天才敢继续上路。 不过自那之后,欲魔兽就再也没有暴乱,又是行了四五天,这才来到此处。 此处距离目的地不过半日的路程,可几人却是不敢大意,无他,这里居住的欲魔兽全部在中阶之上,哪怕它们只是趴在地上,其恐怖的意也让几人寸步难行。 “幸好中阶欲魔兽还有族群意识,不会肆意杀戮同伴和子嗣,否则根本无法靠近。” 刘昭心中暗暗想着。 繁衍,是所有生物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哪怕是堕入欲念的欲魔兽,也不会忘记这种本能,而且这种本能因为欲念的存在变得愈发强盛,可以说欲魔兽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繁衍。 当然,高阶欲魔兽并不在此列,掌握着强大力量的它们有着不一样的追求。 尽管这里的欲魔兽不会肆意杀戮,可偶尔的打闹也是有的,一只巨蛇无意间闯入了巨豹的领地,随后二者展开了一场如同孩童般的嬉闹,你碰我一下肩膀,我拍一下你脑袋。 可即使是这样玩笑一样的战斗,也让刘昭等人苦不堪言,那恐怖的音浪和肆虐的罡风,随时都会令他们暴露。 好在那巨豹看到了幻化成豹子的齐璟深,许是怕波及到同类,这才停止了争斗。 “好险!” 刘昭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同时也惊叹于那两只巨兽的力量。 “它们只是简单的挥舞身体就有那样的力量,是因为意还是天地之力呢?” 刘昭细细回忆着二兽的战斗,却是如何也找不到一丝端倪, “明明只是简单的搏斗,也没有意的流动,怎么就会那么强呢?难不成只是身体的力量?可就是再强的体魄也不可能造成那样的攻击,天地之力吗……” 天地之力是完全不同于意的力量,二者无法同日而语,刘昭曾因为先生的缘故感受过天地之力,当时只觉得它很熟悉,也很陌生,现在一想,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是我的意不足以沟通天地,这才感觉不到天地之力?境界啊……” 甩去脑中的杂绪,刘昭小心的向前行进着,因为速度的缘故,即使是夜晚,几人也不敢停歇,如此一日一夜后,众人再也坚持不住,在某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醉儿,还有多远啊?” 玉弄晴嘟嘟囔囔的说着,幻化成的兔子不住的抬起后腿扒拉着耳朵, “应该就在此处了,只是……” 朱颜醉黛眉一蹙,沉声道: “我的觅灵阵显示映星之灵就在这附近,可咱们的路引没有反应不说,这里也不像是天地之灵生存的地方。” 天地之灵,钟天地之灵秀所在,孕育它的地方即便不是瑰丽之地,也该是雅致所在,而这里却是昼夜不分,魔兽遍布,怎么看都不是灵所在的地方。 “咱们的路引也没反应,朱颜小姐,会不会是弄错了?” 刘昭摸了下怀中的木镯,问道。 朱颜醉略一沉吟,答道: “不会弄错,封印之地就在这里,我想应当是映星之灵将自己的栖息之地一并放入了自己寰宇之中。 你们看,这里的欲魔兽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且种类杂多,实力大都是中阶,就算它们有一定的族群意识,也不可能这样相安无事。 只有一种可能,映星之灵的寰宇就在这里,而且因为它的力量并不够强,寰宇没有被完全隐藏,其中充沛的天地之力外泄,使得大量的欲魔兽聚集在此处。” “对了!” 玉弄晴接过话茬,恍然道: “我记得书上记载说欲魔兽是会吃掉天地之灵的,那映星之灵的力量外泄,这才把欲魔兽们引了过来,只是这样的话,欲魔兽们不应该处于狂躁状态吗?怎么会这么安静?” “这……” 朱颜醉沉吟一番,沉声道: “有两种可能,一,泄露的力量并不多,不足以引起欲魔兽的争抢;二,有一只强大的高阶欲魔兽在此地坐镇,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如果有,在咱们靠近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它发现。” “那看来是第一种可能了,” 刘昭眉头微皱,沉声道: “当务之急是如何进入寰宇,据说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想要将其打开,只有精通宇之力的命格师才能打开,我和牛学兄都没这个本事,不知几位?” 闻言,齐、玉二人皆是摇了摇头,刘昭只好将目光放在了沉思的朱颜醉身上, “朱颜小姐,不知……” 朱颜醉摇了摇头,答道: “我确实对宇之力略知皮毛,可要说打开映星之灵开辟的寰宇,那是痴人说梦,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冒险。” “哦?” 刘昭眉头一挑,面露喜色,急忙道: “请讲!” “找帮手。” “帮手?” 几人面露疑色,心道此时去哪里找帮手,朱颜醉看出众人的疑惑,解释道: “映星之灵只是刚刚苏醒,开辟出得寰宇尚且不够稳定,只要力量足够,哪怕不懂得宇之力也可将其打开。” “可咱们几个的力量也不够吧?” 牛百破问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铜铃办的眼睛一瞪,失声道: “你是说!” “欲魔兽。” 朱颜醉瞧了眼不远处绵延不绝的小山般的黑影,坚定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只要引发暴动,以这些欲魔兽的力量,一旦动起手来,其爆发的力量应该能震开寰宇,届时我们便可伺机进入。” …… 第73章 听罢朱颜醉的计策,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这里的欲魔兽将近千只,一旦暴动,这片太衍山脉怕是要变作废墟,若是再危险些,恐怕会殃及周边乡镇。 “不可!” 刘昭摇了摇头,看着风姿绰约的少女,沉声道: “先贤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所求无非只是御兽,其它门路也可获得,若是为一己之私害得生灵涂炭,与那欲魔兽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四人皆是侧目,朱颜醉更是赞道: “刘公子果然大义!妾身亦是知晓其中利害,所以我们不必引起太多动乱,只要两三只欲魔兽相斗即可。” “这……” 刘昭略一思索,又道: “朱颜小姐可有把握?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可是害人害己。” 朱颜醉轻轻一笑,道: “把握吗,自然是有,至于有多少,那就看刘公子和牛公子了。” “哦?” —— “这朱颜醉莫不是在唬我!” 看着眼前足有十丈高,二十丈长的巨虎,幻化成野牛模样的牛百破止不住的心脏乱跳,身上的意也逐渐紊乱起来。 那巨虎乃是中阶欲魔兽,这样的动静自是能察觉到,头颅轻动,张开了如圆月般的赤瞳。 “这……这……” 牛百破竭力维持着身上的伪装,可在巨虎那可怕的压力下,他的伪装马上就要支撑不住,而就在此时,一声闷雷般的怒吼传来,紧接着大地忽然震动起来,一道比巨虎还要大上几分的黑影杀了过来。 此时的牛百破忽然觉得身上一松,心知刘昭已然成功,急忙朝着身后的巨兽低吼几声,随后撒开双腿奔向了远处。 而那巨兽此时也露出身形,乃是一头通体乌黑的长毛野牛,细看之下,与牛百破幻化出的一般无二。 “吼!” 被巨牛挑衅,巨虎顿时大怒,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这吼声掀起的气浪如同最可怕的风暴,将方圆几里之内的密林直接按在了地上,正在逃走的牛百破也被死死按进了泥土之中。 “该死!” 牛百破面目狰狞,拼命想要站起来,可他的意,他的气力,在这一刻全部无法用出,只能如被按在手指下的蚂蚁般挣扎着。 另一边,两只巨兽正式交起手来,只见巨牛前蹄高抬,鼻孔喷出两道浓烟,而后挺起弦月般的双角,就这么冲撞上来,那巨虎则是一声长啸,身躯之上猛的爆发出滔天的烈焰,挥舞着利爪迎了上去。 “轰!” 二者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巨响,周遭的巨兽被这一声惊醒,当即直起硕大的身躯,发出一道道惊天怒吼,似是在警告两只巨兽不可争斗。 “就是现在!” 朱颜醉看着闪烁着光辉的木镯,美眸一亮,皓腕疾速飞动,连掐九个手印,口中轻喝,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疾!” 话音一落,五个木镯顿时悬浮在虚空之中,随后散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 “轰!轰!轰!” 光芒出现的瞬间,虚空之中传来阵阵轰鸣,道道裂痕忽然出现。 “快!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朱颜醉娇喝一声,双手又是掐了一印,几个木镯又是回到几人手中,而后连人带木镯一并消失在原地。 见状,欲魔兽们自是回过神来,纷纷怒吼一声,掀起狂暴的天地之力,将虚空中的淡淡裂痕变得越来越多,但不过眨眼的功夫裂痕便消失不见,而那光芒也随之消散。 “嘶!骨头快碎了!” 身上的剧痛令刘昭忍不住哀嚎一声,刚抬起的身子又是瘫在了地上。 “刘兄,你没事吧?” 齐璟深急忙过来将刘昭扶起,后者又是哀嚎一声,颤声道: “齐……齐兄,我怀里有水沆丹,帮我服下。” “好。” 齐璟深应了一声,连忙取出丹药喂给刘昭服下,剧痛这才渐渐消失。 “呼!真是好险!” 想起方才之事,刘昭仍是心有余悸,他和牛百破按照朱颜醉所言,各自幻化成欲魔兽跑去挑衅,引得两只巨兽大打出手。 计策虽然简单,可稍有不慎二人就会变成腹中之物,如果可以,刘昭也不想去,可一来,附近强大的欲魔兽只有牛和虎,他和牛百破又恰好幻化的一样;二来,他们两个的意最为坚定,不至于第一时间露馅。 “学兄呢?他没事吧?” 刘昭这才想起牛百破被压进了土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放心吧学弟,还活着呢!” 看着瘫在地上伸出手臂的牛百破,刘昭咧嘴一笑,这才放心下来。 “这就是映星之灵的寰宇吗?” 此时的刘昭才有心情打量起四周,只见墨蓝色的夜幕下,漫天的繁星点缀其中,偶尔吹来的微风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身下的草坪比起所有床铺都要舒适,面前则是一望无际、倒映着璀璨点点的湖泊,湖泊边上,几只看上去像是梅花鹿的幼兽正在轻舐,另外几只看不清什么模样小兽正在追逐着点点萤火。 “真是……人间仙境!” “暮色无疆水无影,星落碧泉欢如梦,这才是孕育天地之灵的地方。” 朱颜醉美眸微动,即使隔着面纱,仍能感觉到她的笑意。 “好诗!醉儿你可真厉害!” 玉弄晴不知从何处跑出,拉着朱颜醉的胳膊对着那片湖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好了,” 休整过来的刘昭打断二人的闲聊,沉声道: “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准备正事吧,在这之前……” 刘昭忽然神色一凛,冷冷道: “阁下,还不打算出来吗?” “刘兄,你这是?” 齐璟深先是一惊,打量眼四周后,见没有其它情况,这才放下心来。 “刘公子,确定吗?” 朱颜醉取出破云与镇岳,警惕的看着周围。 “嗯,刚才在外面我就感觉到了!” 刘昭心神微动,身上涌现出道道白芒,在脑海中解释道: “被欲魔兽压在地上时,我能感觉到在地下有一道气机正在窥伺,虽然很微弱,可我肯定那是一个人的!” “难道是那个朱颜甲?” 玉弄晴亦是拔出鸳鸯短枪,小心来到齐璟深身边, “不确定,朱颜甲是无境,他的气机我感受不到。” “这么说是别人喽!” 牛百破咧嘴一笑,狞声道: “能被你察觉到气机,那就是实境,正好我一肚子憋屈没地方发泄!” “还是不能大意。” 朱颜醉摇摇头,沉声道: “能藏在地下不被发现,还能跟着我们来到这儿,此人不简单!” …… 第74章 刘昭眉头紧锁,将自身的气机释放到了极致,将方圆五里之内探查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此刻他有些怀疑那人是否跟了进来,把自己的猜测与几人分说后,保险起见,朱颜醉取出了几枚阵盘。 “这是盾岩,能抵挡一次两万斤的力道。” “就这么个小东西?” 玉弄晴把玩着巴掌大小的黑盘,慨然道: “我最多也才能打出两千斤的力道,阵法果然神奇!醉儿妹妹,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朱颜醉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后道: “各位都是为了御兽而来,只是这寰宇之中有何种御兽尚且不明,我们不如探查一番如何?” 几人自无不可,安全起见,刘昭在前探路,牛百破押后警戒,齐、玉二人则左右开路,朱颜醉则在中间,将四人探查的情况绘制成图。 五人且走且行,约摸半日之后,才在湖泊的另一角停下。 “各位请看,” 朱颜醉指着刚绘制好的地图,沉声道: “这片湖泊绵延百里,周围又有广阔的草场,可见到的兽类只有野鹿兔子田鼠之类,且都只是普通的野兽,远达不到御兽的资质,不知各位有没有察觉,我们走了这么久,天色丝毫没有变化。”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若有所思,朱颜醉接着道: “书中记载,完整的寰宇有着黑夜白昼四季轮回,若是我想的不错,映星之灵刚刚苏醒,其力量还不足以完善这方寰宇,所以才没有时间变化。 只是寰宇再不完善,御兽也不该寥寥几只,莫非……” 说着,朱颜醉看向了那方明镜般的湖泊。 “朱颜小姐的意思是,御兽在水中?” 看着无法辨别深浅的湖泊,刘昭的语气有些凝重,他不善水,或者说有些怕水。 “不确定。” 朱颜醉摇了摇头,自袖口取出了一枚阵盘,手中掐了一印,那阵盘顿时发出一道金光, “疾!” 一声令下,那金光化作一道飞虹,迅速飞到了湖泊上空,而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醉儿妹妹,你这是?” 玉弄晴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奇道,朱颜醉却是神色沉重,凝声道: “方才我用的乃是罗盘,有定四时之能,探方位之功,原本是要看一下这里是否真的不够完整,罗盘却是不受控制。 看来我的猜测错了,这方寰宇很完整,有着自己的运行规律,而这片湖泊,才是真正的寰宇所在。”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刘昭硬着头皮道: “朱颜小姐,你的意思是下水?”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这……” 刘昭看了眼幽深的湖水,喉头下意识的动了动,其他人都是实境,自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喂!” 玉弄晴嘴角含笑,跑到刘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促狭道: “看你这么大个子,不是怕了吧?” 刘昭有心辩驳两句,可想起幼时溺水的经历,终是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见刘昭承认,玉弄晴毫不客气的发出一阵娇笑,并拍着胸脯,豪气道: “不必担心!姐姐我可是水中好手,不会少你那份的!” “那就多谢了!” 刘昭很是配合的回了一句,转头却是看向了牛百破和齐璟深, “学兄,齐兄,我不善水,下去怕是累赘,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学弟,哥哥我打小就在琉河里泡着,不足挂齿!” 牛百破咧嘴一笑,大步来到湖泊前,略微活动了下手脚,齐璟深则是解下腰刀,说话间,二人便要跳进水中。 “且慢!” 朱颜醉摇了摇头,制止了牛百破二人, “朱颜姑娘,你这是……” 齐璟深刚要追问,却是忽然一愣。 “诸位,” 一道声音自几人脑海响起,正是朱颜醉通过玉牌发出的讯息, “先不要下水,我怀疑这个湖泊是幻象。” “幻象?和幻境一样吗?” 对于幻境,刘昭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南柯三楼,还是虚实幻境,都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可不想再因为大意吃这种苦。 “不是的,虽然都是通过虚构的事物达到迷惑的目的,可幻象和幻境是两回事,具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只需要知道这片湖泊有可能是假的便可。” 听到这话,众人也不再纠结,倒是玉弄晴,忽然问道: “醉儿妹妹,为什么突然用玉牌传讯啊?” “实不相瞒,我是察觉到有人在窥伺,方才在二位提出下水之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意便附在你们身上。” “什么!!!!” “不要露出破绽!” 朱颜醉警告一声,接着道: “二位按照计划下水,一来探探这水是否是真的,二来迷惑暗中窥伺之人,刘公子,你实力强,仔细防备着那人,我怀疑他就是朱颜甲!” “好!” 有了计较,牛、齐二人依言跃入水中,刘昭三人则是小心探查着,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后,潜入水中的二人浮出了水面。 “如何?” 朱颜醉在玉牌中问了一句,牛百破先答道: “我从左边潜入,下了十几丈仍是没看到底,水里面也不见有什么活物,只是黑漆漆一片。” “我这边也一样,” 齐璟深接过话茬,接着道: “我水下的本事还算可以,潜下去快三十丈也是没见底。” “果然是幻象!” 朱颜醉稍一斟酌,道: “这幻象应该是映星之灵故意布下的,咱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并非寰宇,真正的寰宇应该就在这片湖泊之下。” “那可有什么办法能破了这幻象?” “这……” 朱颜醉沉吟一番,道: “对于灵布下的幻象,只有与之力量相等的命格师才能破开,我们恐怕不行。” “那就这么耗着?” 牛百破很是不甘,九死一生的来到地方,却只能入宝山空手而回, “我可没法交代啊!” “或许,有个办法可以尝试一下,只是……” 几人闻言一喜,牛百破急忙道: “朱颜大小姐,快别吊我胃口了!” 朱颜醉脸上微沉,凝声道: “引蛇出洞!” …… 第75章 朱颜醉顿了顿,接着道: “既然咱们进不去,索性将映星之灵引出来。” “哦?” 刘昭眸子微动,道: “怎么个引法?” “战斗!” 朱颜醉斩钉截铁道: “大部分的天地之灵都不喜欢争斗,所以才会待在自己的寰宇之中,这里不是寰宇,尚且安宁至此,若是这里发生争斗,映星之灵极有可能现身,届时我便可借助阵盘锚定它的寰宇。” 闻言,四人表情各异,玉弄晴则是面色复杂,犹豫道: “醉儿妹妹,这样做是不是……” “卑鄙,是吗?” 朱颜醉轻叹一声,道: “若我们都是命格师,此计确实不大光彩,可我们最多不过实境,就是同时出手,也不过是滴水入海。” “那你还……” “谁说一定是我们动手呢?” 朱颜醉忽然放弃了玉牌交流,美眸看着湖泊对岸,朗声道: “你不是要对付我吗?出来吧!” 此话一出,刘昭几人瞳孔一紧,急忙盯着对岸,可许久过去,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打算做黄雀吗?” 朱颜醉轻笑一声,淡淡道: “看来是我想错了,本以为你虽然狂妄自大,倒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现在却是做了那畏首畏尾之徒,朱颜甲,你真是丢尽了朱颜一族的脸!” 刘昭明白朱颜醉这是在激将,而她的话也确实有用,就连他这个外人听了也是一阵火起,可对岸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醉儿妹妹,你的激将法不管用啊,该怎么办?” 朱颜醉沉吟一番,在玉牌中道: “看起来朱颜甲身边还有其他人,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出来与我对峙,刘公子,你还能想起察觉到的那股意是何种感觉吗?” 刘昭眉头微皱,思索一阵后答道: “有些阴冷,像是噬人的毒蛇。” “毒蛇?朱颜甲的朋友中并没有这号人物,那就是他认识的人。” 朱颜醉眸光轻闪,凝声道: “我记得他的同年之中有一个名叫侯莫陈颖的,他的势便是一条双头毒蛇,只不过侯莫陈一族与我朱颜家族一向不和,朱颜甲虽然恨我,但对家族很是忠诚,按说二人不该凑到一起。” “世家大族果然腌臜之事众多。” 刘昭暗自感叹一声,心道那朱颜甲为私仇肯和家族敌人合作,这朱颜醉与我同龄,实力强大,心思缜密,手段众多,却是不为规矩拘束,用的计策让人说不出坏,却也说不出好,而且她明知我为扈从,却仍是口称公子,以礼相待,这样的人我不可得罪,也不该深交。 “我记得不错的话,侯莫陈颖的实力只是实境匠造,能躲开刘公子的追踪,应当是借助了外物,哪怕他驾驭的器物再强,也掩盖不了自身的意,待我找出对方踪迹后,请各位一定小心,难保朱颜甲不会狗急跳墙。” 众人应下,朱颜醉葱指轻动,连续掐出几个印,口中咒声阵阵,其周身散发出道道青芒,随后凝聚出一只三丈高的身影。 这身影通体玄青,浑身羽发,生有双翅,又有凤眸,气质凛然,赫然是一只青鸟。 “原是传说中的传信神鸟,怪不得她有把握寻人踪迹。” 青鸟,相传乃是为神只传信的神鸟,据说它能够预知未知的危险,故而也是探破幽冥,往返尘世与九霄的灵鸟。 那三丈青鸟嘶鸣一声,随后如同闪电一般直奔几人身后。 “无招!” 虽然只有一瞬,可刘昭看的仔细,朱颜醉气机如同行云流水,全无一丝迟钝,比之他的甚至更加灵动。 “藏的好深啊!不过她也没有明确说明实力,终是不能小觑天下英才啊!” 来到琉河后,刘昭见到的实境,不说武院同窗,就是比起自己这个最弱,也是多有不如,加之春风巷浴血厮杀,更是在无形之中养成了一股无敌之势。 身为武夫,有这样的势不是坏事,可对于刘昭来说,多少有些蒙蔽了他的双眼,使得无敌之势转变成了傲气,傲气与狂妄仅有一线之隔,若是踏破,终是害人害己。 如今看到朱颜醉的实力,也是让刘昭明白过来,真正的强者是擅长隐藏的,锋芒毕露,只会过刚易折。 不提刘昭这番变化,只见那道青芒眨眼间便来到五里之外,随后又是卷起呼啸的罡风形成漫天锐利的锋芒, “去!” 疾风骤雨般的锋芒径自插进柔软的草坪,只听得轰隆隆一声,两只巨大的身影自地下爬了出来。 这两只身影皆在五丈左右,一个通体暗黄,乃是一只穿山甲,一个黑的发亮,则是一条巨蟒。 “朱颜大小姐,这样做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那巨蟒口吐人言,竟是一阵颇为清朗的男子声音, 朱颜醉没有理会那巨蛇,而是打量着那穿山甲,美眸轻动,淡淡道: “甲七哥,与侯莫陈联手对付自家嫡女,似乎说不过去吧。” “少说废话!” 穿山甲冷哼一声,怒声道: “你不是也寻了外人吗?” 朱颜醉淡淡一笑,朗声道: “是甲七哥寻衅在先,出于自保,我这才找了帮手,倒是七哥你,实力明明强过我们,却还要找帮手,恃强凌弱,似乎不是我朱颜家的家训吧。” 朱颜甲脸色微变,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恨声道: “你别出手,我与她做个了断!” “这个莽夫!” 侯莫陈颖暗骂一声,急忙道: “朱颜大小姐果然一张巧嘴,我等皆是匠造,不善言辞,甘拜下风! 不过大家皆是为了映星之灵而来,如今东西没到手,何必先起争执,不如联手,之后再做计较。” 朱颜醉美眸轻动,冷声道: “侯莫陈颖,倒是没辜负你毒蛇的名头,你说联手,何不先将你放出的小黄蜂收回!” 小黄蜂,乃是侯莫陈颖根据惑心虫做出的器物,不同的是,小黄蜂无法承载天地之力,但却在隐匿身形和下毒之上更胜一筹,哪怕是无境也不见得能够发现。 “她怎么知道的!” 侯莫陈颖暗骂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眯眯道: “朱颜大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会做此等下作之事,不知我说的……” “联手可以,不过……” 说着,朱颜醉抽身后撤,朗声道: “先做过一场再说!” …… 第76章 湖边激斗 话音一落,一道白芒径直杀将出来,直奔那巨蛇而去,这白芒速度实在太快,别说是侯莫陈颖,就是朱颜甲亦是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听得一声巨响,再回过神时,却见一道手持长棍的黑影正在疯狂击打着巨蛇的脑袋。 侯莫陈颖虽与朱颜甲关系不佳,但二人此时乃是同盟,见盟友被偷袭,朱颜甲顿时大怒,大叫一声好胆,操着穿山甲就要扑上来。 可刚跨出一步,脚下却是升起一道金光囚笼,将五丈高的穿山甲牢牢困在其中。 “镇岳!你还真是舍得!” 朱颜甲一眼便认出眼前的金光,狠狠瞪着对岸的朱颜醉,咬牙切齿道: “镇岳虽然厉害,可你一个实境阵师发挥不出它的威力,朱颜醉,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先破了我的阵再说!” 朱颜醉脸色肃然,手中接连掐了几印,厉喝道: “二位,看你们的了!” “瞧好吧!” 牛百破与齐璟深齐齐怒吼一声,两只硕大的猛兽踏破虚空而出,不过并没有上前厮杀,而是现在原地。 镇岳之威足以抵挡低阶欲魔兽,困住无境的朱颜甲也是绰绰有余,但却需要意或是天地之力的支撑,所以刘昭率先出手,压制住同为实境的侯莫陈颖,牛齐二人则配合朱颜醉施展镇岳。 “好算计啊朱颜醉,可惜你忘了,我是匠造!” 朱颜甲自知暂时无法破阵,可匠造不是武夫,哪怕不必亲临战场,也能克敌制胜。 “孩子们,去吧,把胜利和荣耀带回来!” 一声令下,十数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朱颜醉几人身后,这些身影虽是长着一副人样,穿着衣服,可表情僵硬,皮肤散发着奇异的金属光泽,且没有一丝呼吸,赫然是器械造物,即战偶。 战偶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完全需要人来操纵,另一类则不需要,朱颜甲放出的则是后者,完全不需要人操纵,便可自主攻击。 朱颜醉瞧得仔细,这些战偶正是之前袭击她的那一批,说起来这些战偶实力堪比实境武夫不说,身体也相当坚韧,当时她和陆千军的扈从拼尽全力也才废掉五个。 “这样的战偶,必然承载了朱颜甲不少的意,甚至可能蕴藏着天地之力,只是以他的家底怕是拿不出制作战偶的材料,会是谁在背后支持他呢?只有那些不甘寂寞的老家伙了!” 再次看到这些战偶,朱颜醉想到了许多,不过她现在没时间深想, “弄晴姐姐,看你的了!” “就交给本女侠吧!” 玉弄晴,这位在团队中充作拖油瓶和暖瓶的存在,此刻却是临危不惧,手持鸳鸯短银枪,径自跃向了战偶。 见状,朱颜甲冷笑一声,讥声道: “朱颜醉,你可真是好算计,让这么一个废物来抵挡我的宝贝们!” “废物?” 朱颜醉嘴角轻扬,淡淡道: “能和我们一起走到现在,你觉得谁是废物?” 此言一出,朱颜甲脸色微沉,他用惑心虫探查过,五人之中,以玉弄晴最弱,弱到能否击败之前那些扈从都是模棱两可,可朱颜醉的态度却令他有些担忧。 “就算那个女人隐藏了实力,十六具实境战偶,我就不信她能挡得住!” 想到战偶的实力,朱颜甲稍稍放下心来,而后看向了另一边侯莫陈颖的战斗。 此时的潜岩巨蛇被持棍少年狠狠一击打到空中,而后那少年又是化作一道白芒杀将上去。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回荡在这方天地,离得近些湖水在这样气浪下泛起了道道涟漪,朱颜甲自恃无境修为,本是不把众人放在心上,可看到刘昭的速度,却是不由得暗自咋舌。 “好快的速度!好重的力道!若是让这个刘昭近身,怕是我也讨不了好!” 朱颜甲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作为无境,他的境界碾压朱颜醉等人,可作为匠造,近身搏斗,正面厮杀,不是他的强项,从惑心虫带回的情报来看,刘昭,这个年龄最小的反而是最具有威胁的那个。 “不过你太着急了,挑了这样的对手!” 朱颜甲眸子微动,作为老对手,他比谁都清楚侯莫陈颖和潜岩蛇的难缠。 “轰!” 又是一声巨响,悬浮在空中足有二十息的巨蛇被一棍狠狠砸了下来,然而刘昭并没有趁机而上,原因在于,他的手在颤抖。 “这厮好硬的躯体!” 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刘昭紧紧盯着眼前的巨蛇, “我现在的每一击都有四千多斤的力道,配上这镔铁棍,哪怕是如周允之流也挡不住三下,匠造,果然厉害!” 曾有位伟大的命格师说过:匠造,会是人族的未来。 而就以往的历史来说,这位命格师说的并非臆想,驰骋大洋的钢舰,探索深渊的巨梭,翱翔九天的巨鸟,威势无双的器物,包括刘昭手中能够将自身力量提升三倍的镔铁棍,这些都是匠造能够做到的。 “什长说,若有谁能打破武夫同阶无敌这句话,最有可能的是匠造,我得小心了!” 紧了紧手中的镔铁棍,刘昭的心脏忽然狠狠跳了一下,没有任何犹豫,急忙化作白芒抽身后撤。 “哦?跑的挺快嘛,可惜,还差些!” 以刘昭现在的速度,十丈之内,他可以做到如同瞬移一般的效果,可就是这样的速度,一样东西却是追上了他。 “这是!铜丸?” 看着眼前只有拇指大小的铜丸,刘昭有些愣神,这样的东西作为武器来说有些奇怪,若是用于狩猎鸟雀倒是正好。 可数百枚这样的铜丸,却是令刘昭警铃大作, “危险!躲不过去了!” 眼看铜丸就要击中自己,刘昭眼神一凛,挥起手中镔铁棍,将袭来的铜丸一一挡下。 “反应还挺快,不愧是武夫!你这样的对手值得我认真一战!” 清朗的声音响起,刚稳住身形的刘昭来不及察看情况,腰身一扭,强健的臂膀带着镔铁棍狠狠砸向了身后。 “铛!” 刺耳的轰鸣在湖泊之中震起了丈余高的浪花。刘昭的这一击,配上镔铁棍的增幅,有着将近一万五千的力道,可即便是这样倒飞出去的却是他。 “好痛!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感受着双臂传来的酥麻,刘昭稳住了自己身形,当他抬头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这是!” ……… 第77章 潜岩 看着眼前的东西,饶是自认定力不错,刘昭仍是心脏狠狠紧了一下。 只见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盘在地上的巨蛇,而是一尊巨人,不,不仅是巨人,还是披着重甲的巨人。 这披甲巨人通体乌黑,右手提着一把长刀,左臂无手,却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炮筒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是那种粗大的炮口,而是一排排拇指大小的孔洞,巨人整体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有些瘦弱,但近六丈的身量却是弥补了这一缺点。 说实话,六丈对于刘昭来说不算什么,在开启血燃之后,他的势足有九丈,可势是虚幻的,眼前的披甲巨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那种巨物带来的压迫力,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 “作为十二圣贤之一,那位最伟大的匠造,已经为我们这些后辈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很难以想象,巨人这样粗犷的外貌下,声音依旧是那般清朗,同时也让刘昭明白,眼前的巨人是匠造器物,是兵器的一种,是外物,只要是外物,那就是虚幻。 “什么方向?” 刘昭直起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巨人,巨人之中的侯莫陈颖眉头一挑,笑道: “血肉为匠,灵台为造。 看看你,实境武夫,半只脚踏进了无境,想来付出了不知多少的汗水和努力,而我的潜岩,哪怕是普通人去驾驭,也可以拥有实境的力量。” “那又如何。” 刘昭轻蔑一笑,不屑道: “外物终究是外物,命格师,强大的永远是自己!” “说得好!” 侯莫陈颖赞叹一声,笑道: “老实讲,你我本我冤仇,何必打生打死,不如聊一聊如何进入寰宇。” 刘昭亦是一笑,淡淡道: “阁下觉得可能吗?” “好吧,看来是没得谈了。” 侯莫陈颖摇了摇头,遗憾道: “那么足下可要小心了,潜岩的力量可是你难以想象的。” 话音刚落,那巨人瞬间便来到刘昭身后,挥起右手长刀直劈脖颈,“铛”的一声巨响,刘昭却是倒飞出数丈。 “好快!” 刘昭本以为对方这样的体型,速度会是劣势,可从刚才那下来看,这巨人的速度不在他之下。 “看来要用力了!” 刘昭深吸口气,腰身微沉,双手擎住镔铁棍摆出前突的姿态,随后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原地。 “这是!” 看到刘昭的攻击,侯莫陈颖一愣,随后嘴角微微上扬, “有趣!试试这个!” 潜岩巨人抬起左臂,怪异的孔洞之中竟是忽然亮起一阵火光,而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轰鸣。 “又是那个铜丸!” 刘昭看的仔细,这些铜丸比起方才的不可威力更胜一筹,而且还带着些许的硝石味, “莫不是火雨?” 火雨,雷火棍的进阶版,瞬息间便可发出上百次甚至是上千次,因其释放时有火光闪耀,攻击又如疾风骤雨,故而有火雨之称。 刘昭曾在武院中见过这种武器,操作很简单,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使用,威力也不小,即便是身着重甲的虚境武夫也很难躲过,倒是两位什长,一位仗着金刚不坏完全不避,另一位则凭着冲天杀意正面挡下。 “我又该怎么做呢?” 然而刘昭来不及多想,漫天的铜丸已然砸到身上,以他现在的体魄竟是没能扛住,一个趔趄退了数步,潜岩巨人抓住时机,纵身上来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以潜岩巨人的体型,这一刀的力道非同小可,刘昭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气如豆腐般被切开,呼啸的风压比起任何神兵利刃都要锐利。 这一刀来的实在太快,快到刘昭没有时间也无法躲避,无奈之下,他只好擎起镔铁棍迎了上去。 “铛!” 刺耳的轰鸣声掀起了狂暴的气浪,近有两丈的水浪顿时炸起,刘昭咬着牙,死死抵住修长的战刀,此时的他只觉得浑身酸痛,震裂的虎口汩汩流着鲜血,若非牛百破借予的镔铁棍不是凡品,卸去了不少力道,这一下便可令刘昭重伤不起。 “哦?看来你的武器不简单啊!” 侯莫陈颖亦是看出了镔铁棍的不凡,但也正合他意, “也好,能多玩一会儿了!” 身为男儿,那个没有横刀立马浴血奋战的梦想,哪怕是作为匠造的侯莫陈颖也不例外,只见他将刀一横,又是一记重击劈了下去。 “铛!铛!铛!” 接二连三恐怖力道激荡起了嘹亮的轰鸣,这样的金铁之声令刘昭神情恍惚,待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的一双小腿竟是埋进了土中。 “如何,还要继续吗?” 冰冷的刀锋使得刘昭的脖颈很是不舒服,他看着眼前高大的潜岩巨人,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无力感,但很快就变成了愤怒。 “这场是我输了,可我不会败!” “哦?” 侯莫陈颖轻笑一声,不屑道: “你的实力确实很强,我与潜岩曾在一刻钟内击败数十名实境武夫的围攻,也曾与无境交手不败,能坚持到现在,足以证明阁下的实力。 如果方才我用火雨发起突袭,你觉得自己能挡下来吗?” “挡不下。” 刘昭横起镔铁棍,体表涌现出五尺粗的白芒,这白芒疾速汇聚,在其身后凝成了一只三丈高的白虎。 “可武夫,绝不认输!” “好吧。” 侯莫陈颖摇了摇头,遗憾道: “原本我想交个朋友,也罢,对于你来说,把你打倒在地也许才是最好的尊重。” “请!” 刘昭拱手行了一礼,随后瞬间来到潜岩巨人身后,当头一棒狠狠砸了下来,那巨人也不闪躲,任由这一棍砸在身上,可一万多斤的力道竟是没能让对方晃动一下,反而震得刘昭虎口发麻。 “比浮云盾的防御还要强!这巨人的原料绝对不简单!” 一击未成的刘昭眼神一凛,借着棍上的反震之力纵身来到巨人正面,一记横扫砸向对方的脖颈,然而这一次仍是没能建功。 见状,刘昭心中一横,仗着棍上的反震力发起了迅猛的攻击,咽喉,脊柱,肋下,下阴,左胸,所有致命的部位他都没有放过。 短短的几息时间,他的攻击次数已有数百,平静的湖面被狂暴的音浪震起道道涟漪,脚下平整的草地变得坑坑洼洼,惬意悠闲的小兽畏畏缩缩的躲在远处,不敢冒头。 “别白费力气了。” 侯莫陈颖终于厌烦了刘昭的进攻,挥起长刀狠狠劈下,后者则是不躲不闪,挥起镔铁棍迎了上去, “铛!” 又是一声暴鸣之后,脾气暴躁的火雨愤怒的咆哮起来,仅仅一息,坑坑洼洼的大地便被凿出三尺深的大坑。 “哦?” 暗黄色的硝烟袅袅而上,侯莫陈颖看着眼前的大坑,惊疑道: “速度变快了!你难道没有拿出全力吗?” “谁知道呢。” 来到巨人身后的刘昭淡淡一笑,又是狠狠一棍砸了下来, “铛!” 这一次,巨人并没有巍然不动,它那巨大的身躯终于是晃了晃, “什么?!” 侯莫陈颖瞳孔一紧,连忙就要稳住身形,可刘昭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又是一阵疾风骤雨的猛攻袭来,竟是将潜岩巨人打的连连后退。 “他的速度、力量在一瞬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难道是用了血燃?” 侯莫陈颖知晓武夫的作风,宁可气血亏损,性命不保,也要取得胜利,可他见刘昭面色如常,甚至连方才凝聚出的势都消失不见,心中顿时疑惑丛生。 “能在不足四尺的距离内躲过火雨的进攻,并撼动毅金打造的外甲,他的境界恐怕无限接近无境!” 不光是朱颜甲,侯莫陈颖也在搜集所有人的情报,尤其是武夫,但对于刘昭,他的情报只有实境这一信息,当然并非是他搜集的手段弱,而是进入中心地带后他必须小心翼翼。 “无招之境吗,有意思!” …… 第78章 侯莫陈颖很清楚无招之境代表着什么,就连他也没能达到这个境界,不过没达到不代表打不过。 “这下就更有趣了!” 侯莫陈颖伸手拉动木杆,潜岩巨人那巨大躯体外披着的甲胄忽然分成了如蛇鳞般一块块的甲片,这些甲片像是活了一般,竟是快速蠕动,在巨人体表又是凝聚出一副全新的甲胄。 如果说方才那副甲胄是粗犷简陋的重甲,现在这副就是兼具美观与实用。 只见这甲胄通体散发着暗金色的光泽,原本平滑的表面,此时有着一块块鳞状凸起,肩膀是两只蛇口兽吞,腰间则是蛟龙头雕,换上这幅甲胄的潜岩巨人,也不复原来的瘦弱,其雄壮的身躯上散发着更为强大压迫力,整体感觉也更像是人。 “这是!” 刘昭能感受到,这巨人不只是变了模样这么简单,其危险性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带给他的压力比起无境的朱颜甲亦是不差。 “小心了,这才是潜岩真正的姿态!” 侯莫陈颖朗声一喊,抬起左臂又是发出一阵火光,刘昭眸子微凛,急忙闪身避开,来到巨人身后,可当他准备故技重施再次突袭之时,那巨人的上半身却是扭转了一圈。 这样的一幕使得刘昭动作一顿,那巨人则是趁机右臂向上一挥,修长的战刀在黑夜之中削出一道白练,大有将刘昭一分为二之势。 好在刘昭反应也算及时,急忙将镔铁棍横在胸口挡住了这一刀,可整个人又是倒飞而出,再次陷入了巨人的攻击节奏中。 六丈的身躯在黑夜之中恍如一座小山,可速度却是犹如疾风,二者合一,发挥出的力量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反观刘昭,在这样的攻击下,只能仗着境界更胜一筹不断避让,不然怕是要被一刀枭首。 “我看你能躲多久!” 见战局僵持不下,侯莫陈颖眼中精光一闪,左臂火雨咆哮,朝着身前不断扫射,这一扫,却是如大河奔流,方圆十丈之地皆是无处可躲。 这样的攻击下,哪怕刘昭已踏入无招之境,也是难以躲闪,身上不可避免的挨了几枚铜丸,若非身上的劲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怕是当即就要见血。 “这家伙的弹丸用不光吗!” 火雨这样的武器,极其耗费弹丸,刘昭本以为这巨人有个数万枚就算顶天了,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十万枚打不住。 “我倒是忘了!这厮也是个世家子弟,弹丸只是耗费些钱财,对他怕是只伤些皮毛! 可这样打下去,我迟早要被他拿下,学兄他们支撑不了多久,玉弄晴那儿也不知如何,我该怎么办呢?” 泛黄的硝烟下,刘昭是心焦不已,他明白朱颜甲不可能被束缚太久,若是走了他,他们可就是任人宰割。 “与这潜岩巨人近战,力道比我大,防御,连它的皮毛都伤不了,远战又有火雨傍身,能战能防,我又当如何呢?” 身上再次接下数枚铜丸,刘昭心下一横,索性不再躲闪,而是腰身微沉,双手紧握镔铁棍,挺身直刺了上去。 见状,侯莫陈颖眉头一紧,心道他是不要命了吗,就算见不了血,可弹丸的冲击力也足以令人五脏俱碎,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停手。 “就在这一下打倒你吧!” 侯莫陈颖拉下身旁的木杆,咆哮的火雨顿时停下,一排排凸起的孔洞向后一缩,又是恢复成原来粗壮的炮口。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一颗人头大小圆球从漆黑的炮口中疾速飞射而出,正面迎上了手持镔铁棍的刘昭。 侯莫陈颖见刘昭不避不躲,心中大定,暗道: “这可是比号称雷神的火炮更强的火炮,就是朱颜甲也不敢硬抗,你输定了!” 雷神火炮,震天雷的进阶版,真正做到一炮灭实境,齐发镇无境的武器,亦是禁品,当然以侯莫陈颖这样的家世,只需将其打造成自己的制造的器物即可,而他凭着这样的武器在无境的战斗中保持不败。 火炮的速度很快,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用便已来到刘昭身前,此时他依旧那副持棍前冲的姿态,侯莫陈颖已经能预想到他被炸的血肉模糊的情形。 然而,在镔铁棍离火炮只有三寸之际,那由特殊金属打造的火炮竟是整齐的分成两半。 “什么!” 见此情形,侯莫陈颖不由得惊叫出声,他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是与一名无境武夫的战斗,从一开始,他仗着强力的火炮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压制,甚至打破了对方利用天地之力形成的护罩,给对方造成了致命伤害,可就在他打算用刀结束战斗时,刀断了,在距离对手三尺的地方断了,同时断的还有潜岩的右臂。 “我要躲开!” 几乎时刘昭杀到身前的一瞬间,侯莫陈颖急忙拉动了操作杆,可平日里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移动的木杆,此时却是宛如千钧,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棍打到了胸口。 “铛!” 清脆的金铁轰鸣再次激荡起平静的湖面,第一次,潜岩巨人倒飞而出,同时,它第一次“受伤”了。 看那挡住刘昭数次进攻鳞甲,其前胸裂开了一寸长的切口,侯莫陈颖满脸凝重,沉声道: “是意,对吗?” 此时的刘昭也很疑惑,方才无论是意,还是气机,亦或是势,他都没有用到,只是想着不能后退,一定要击倒对方,但他不想露怯,只是淡淡道: “谁知道呢,来吧,开始第三回合。” “不,我输了。” 侯莫陈颖摇了摇头,笑道: “潜岩的蛇鳞乌金甲是由毅金打造,是我现在能拿出的最坚硬的金属。” “毅金?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 听到对方的话,刘昭亦是一惊,毅金被称作活的金属,它有多坚韧全看使用者的实力,使用者实力越强,那它就越强,降娄之下,拥有毅金武器的一方必赢,这是一些人对于它评价。 “看来你知道它。” 侯莫陈颖又是一笑,慨然道: “输了就是输了,境界之间的差距终究不是任何外物可以弥补的,另外,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咱们一起联手,胜算更大,不是吗?” 刘昭略有迟疑,斟酌道: “朱颜甲会同意吗?” “放心,他会的,毕竟大家无仇无怨,不是吗?” “你说的对。” 说着,刘昭慢慢放下横起的长棍,而后,狠狠一棍砸在潜岩巨人胸口伤口处,一寸的切口顿时变成了三寸, “可对于敌人的话,我不会相信,尤其是还没死掉的敌人。” “我就知道,” 侯莫陈颖面色一滞,冷冷道: “你们武夫都是这样吗?不考虑对方的身份和来历。” “考虑?当然会,在你出手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以什么方式杀死你。” 又是一棍砸下,三寸的切口变成了七寸,侯莫陈颖脸色大惊,急忙想要起来,可他办不到,刘昭分明什么都没用出来,可他连动也没办法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潜岩胸口的切口越来越大。 八寸,九寸,一尺,眼见切口越来越大,侯莫陈颖终于慌了,他能感觉到刘昭真的想要杀死他,于是,他不停地求饶着,用最为卑微诚恳的语气。 可杀死一千五百多人的刘昭不会因为这个放弃挥刀,他一下一下的挥动着镔铁棍,直至巨人的胸口彻底破开,露出一张俊朗但却涕泗横流的脸。 “真是丑陋。” 刘昭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本以为能驾驭这样强大器物的人会是什么英雄好汉,结果也是一个害怕死亡的胆小鬼。 “也是,没人不害怕死亡,我也是。” 收拾好思绪,刘昭准备挥动最后一下,可就在此时一道恶风忽然袭来,他下意识的挥起镔铁棍抵挡,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瞬间便将他击飞出十数丈,同时也震起数道两丈高的浪花。 “是他!” 稳住身形刘昭眼神一凛,下意识的将脚尖移开了一些, “他出来了,那就是说……” 刘昭眉头紧锁,朱颜甲的出现,意味着其他人恐怕已经倒下。 “你!” 驾驭着穿山甲的朱颜甲脸色沉重,死死盯着刘昭,凝声道: “是无境!” …… 第79章 无境之战 “无境?” 听到朱颜甲的话,刘昭一愣,摇头道: “我并不是。” “不对!” 朱颜甲暴喝一声,凝声道: “方才的那一下,阁下明明用的就是天地之力,否则也不可能挡下我的恃山君。” “这……” 刘昭眉头一皱,暗道他是在迷惑我?也不对,按朱颜醉的说法,此人狂妄古怪,却不蠢笨,不该用这种办法。 “那我用出了天地之力?我踏入无境了?” 刘昭是满腹疑问,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打量着对面的巨兽,移开的脚尖慢慢摆正了位置。 “同为匠造,他的境界更高,驾驭的器物恐怕会更强,这下麻烦了!” 刘昭很清楚对手的棘手程度,说实话,到现在他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击败侯莫陈颖的,朱颜甲,那更是一点底都没有。 朱颜甲同样在打量着刘昭,从方才的攻击上看,对方和他是同一境界,同样可以调动天地之力,无境武夫的威胁他很清楚。 二人谁也不敢先出手,一时间场面竟是僵持下来。 “刘公子!” 就在此时,刘昭脑海中忽然响起了朱颜醉的声音, “朱颜小姐!你们没事吧?” “无妨,我们只是有些脱力,听着,我们的支援马上就到,一定要拖住!” “支援?” “没时间解释了!一定要拖住!” “好!” 刘昭一口应下,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可他也清楚,将生的希望放在陌生人身上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他动了。 依旧是没用气机或势,仅仅简单的蓄力,然后挥棍而上。 “果然是天地之力!” 在朱颜甲眼中,刘昭的周身围绕着诸多金色的光点,这便是天地之力。 “看他的样子应该只是被动的运用天地之力,离真正的无境还差一些。” 以朱颜甲的眼力,自是看出刘昭现在的情况,并非自主的调动天地之力,而是不知为何,天地之力自动来到了他身边。 “哼!这样的话……” 朱颜甲眼中精光一闪,拉下身旁的木杆,巨大的恃山君当即蜷缩成一颗圆球,而后圆球之上忽然冒出数根尖刺,紧接着,这刺球竟是快速转动起来。 “不好!” 看到眼前的一幕,刘昭心中大惊,对方虽然只是在原地滚动,可那尖锐的锋芒却好像是直刺他的骨髓。 “未触而有伤,这就是天地之力吗……” 不得不停下攻击的刘昭慢慢后撤着身子,他有预感,若是离得太近,血一定会先流出来。 但很明显,朱颜甲不会一直待在原地,他拉动木杆,巨大的刺球迅疾朝着刘昭碾压而来。 “不好!” 刘昭心中一紧,急忙闪身躲避,可那刺球速度太快,又很是灵活,无论他怎么躲闪,那刺球总能来到身边。 “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你也不过如此。” 见刘昭不断躲闪,朱颜甲终是明白他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当即狞笑一声,又是拉动了一根木杆。 木杆一落,那刺球顿时跃起数丈之高,又是在半空中一阵变换,从一只穿山甲变成了一尊巨型武士,这武士身量足有五丈,浑身披着金灿灿的甲胄,体型健硕,手持一对两丈余的八角金瓜鳞甲巨锤,携着天崩地裂之势狠狠砸了下来。 “不好!” 看到这一幕,刘昭顿时冷汗直冒,他能感觉到这一击的力量足以将他砸成肉泥,可偏偏身子又没办法动弹, “他用天地之力困住了我的行动!该死!” 生死危机下,刘昭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动用血燃秘技,可往日里如臂驱使的血液和经脉,此时却是如同大山一般,难以挪动。 半空中的朱颜甲见状,肆意一笑,讥声道: “别白费力气了!天地之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在后退的那一刻,你的一切就在我的掌控之中,武夫,接受败北的事实吧!” 足有房屋大小的锤头令刘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尽管不是第一次迎来死亡,可这种无力感仍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一如那座他和曾祖都没能走出的青山。 “我,绝不能在这里死掉!” 在刘昭的眼中,那一对闪烁着金光的锤头此刻就是那片连绵的青山,他奋力的嘶吼着,咆哮着,将手中的镔铁棍狠狠擎了上去。 “铛!” 惊天的巨响仿佛在这方天地之中投下一枚巨型炸弹,方圆三里之内草地全部被无形的气浪犁过一遍,本就激荡的湖面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正面承受攻击的二人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彼此的兵刃更是没有碰到一起,而是留有一尺的距离。 若是有无境以上的人在此,必能看出两人这是在进行天地之力的比拼,达到无境这个层次,动用天地之力的数量,质量,速度,都会是胜利因素之一。 朱颜甲在一年前踏入无境,对于天地之力的运用虽不算纯熟,可也比刘昭这个不知所以然的要强的多,再加上他是自上而下发起进攻,不过几息,金锤便重重砸在镔铁棍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 嘶鸣声中,能挡住潜岩巨人的镔铁棍折成了两截,刘昭则在强大的力量下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晕厥倒地。 而看着晕厥过去的刘昭,朱颜甲面色一阵变换,一个十几岁便踏入无境的武夫,朱颜甲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若有家世,自己惹不起,若没有,自己也惹不起,没有牵挂的孤狼更让人畏惧。 “对不起了,只能怪你太强!” 金锤重重砸下,这一击何止万钧,恐怖的力道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丈余深的大坑,朱颜甲自信没有人能在这击下生还。 “做的不错,朱颜世兄。” “谁!” 突然其来的声音令朱颜甲大惊,他急忙抬头四顾,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等等!侯莫陈颖呢!” “世兄是在找他吗?” 朱颜甲猛的回头,却见潜岩巨人正被倒吊在半空之中,而罪魁祸首则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 看到这青年的瞬间,朱颜甲面色大变,失声到: “镜华!是你!” …… 第80章 缝隙 “你很惊讶?” 青年微微一笑,随手将潜岩丢到了地上,淡淡道: “能下死手,世兄果然有所长进,只是动手之前是不是要看看有没有隔墙之耳啊?” 朱颜甲面色铁青,恨声道: “你早就到了?果然够狠,等到现在才出手!” 青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多日不见,世兄倒是日益精进,二十二岁的无境,放眼襄州也算是少有,何必纠结于心中块垒,与醉儿一同振兴朱颜家岂不美哉。” “少废话!” 朱颜甲怒吼一声,冷冷道: “镜华,今日且与你分个高下!” 青年摇了摇头,遗憾道: “好吧,看来只能手上见高低了!” 说罢,镜华瞬间来到恃山君身后,仅是随手一挥,便将这五丈余的巨人击飞出十数丈远,然而朱颜甲并没有回身反击,而是拖着潜岩巨人迅速潜入了地下,朝着远处遁去。 见状,镜华摇头一笑,也不去追,大步一迈,竟是化作一道白虹飞过了整个湖面,眨眼间来到了朱颜醉等人身边。 “醉儿,许久不见了。” 见到来人,朱颜醉勉强起身,打了个万福,柔声道: “多谢表兄出手。” “无妨,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些。” 镜华摆了摆手,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几人,最终眼神落在了刘昭身上。 “此人年龄与醉儿你相仿,却是摸到了无境的门槛,怪不得你舍得用出一枚越宇盘。” 闻言,朱颜醉只是一笑,道: “越宇虽是珍贵,可比起朋友来说却是微不足道了。” “朋友?” 镜华又是打量了几人一眼,笑道: “看来这一行醉儿大有收获,也好,且让我来看看。” 说着,镜华俯下身来细细检查着几人的伤势,约摸一刻钟后,方才道: “这位姑娘和另外两位只是强行使用意,导致气血亏虚,吃些丹药一会儿便可醒来,倒是他,” 镜华来到刘昭身边,剑眉微皱,沉声道: “我本以为他能用出天地之力是因为临阵突破,可他身体里仍是单纯的气血,还是实境。” “他应该是没有踏入无境,” 朱颜醉黛眉微皱,道: “无境的根本是意通天地,他应该是在无意间使自己的意达到了一个极限,这才能用出天地之力。” “极有可能。” 镜华点了点头,接着道: “当务之急是逼出朱颜甲在他体内残余的天地之力,醉儿,帮我护法。” “好。” 镜华眼神微凛,深吸口气后,伸手在刘昭身上轻轻抚了一下,说来也怪,这一抚过后,刘昭的双臂上竟是冒出一阵黑芒,这黑芒出现的瞬间,镜华眼中精光爆射,轻喝一声,竟是用手将那黑芒拉了出来。 “唔~” 刘昭睁开沉重的眼皮,见眼前是一个陌生男子,下意识的便要挥拳,可手臂却是犹如千钧一般,且臂骨中还传来阵阵刺痛。 “别动,不想你的双臂废掉,就在四个时辰内别用力,醉儿,给这位解释一下。” “刘公子,” 朱颜醉笑了笑,开口道: “他就是我说的支援,镜华,也是我的表兄。” 刘昭恍然,当即道: “原是镜华公子,多谢援手了。” “无妨,刘兄且先好好调整,之后再做计较。” 刘昭自无不可,躺在草地之上静静恢复着,不多时,其他三人也相继醒来,与镜华见过之后,因着几人身体尚未恢复,索性便找了一处净地暂作休息。 “学兄,” 缓过些的刘昭拿着断掉的镔铁棍来到牛百破身边,歉声道: “实在抱歉,把它弄断了。” 牛百破接过断棍,将其放入一个黑色的小袋中,摆了摆手,笑道: “无妨,这镔铁棍不算什么好东西,断了就断了,倒是学弟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就是!” 玉弄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眸子发亮,脆生生道: “临阵突破这种事,我只在话本上瞧见过,今天倒是长见识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 刘昭摇了摇头,叹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当时并无什么异常,就是想着不能输。” “这算什么!” 玉弄晴却是不信,又道: “再说说嘛!那可是天地之力啊!” “好了,不用多猜了。” 朱颜醉打断玉弄晴,将方才的猜想解释了一番,刘昭这才恍然,喃喃道: “我的意在那一瞬间达到了极限吗……” “可以啊!学弟!” 牛百破一巴掌拍在刘昭肩膀上,笑道: “你才十三岁,想来十五岁之前就能踏入无境,比起哪些天命者亦是不差,到时候哥哥我还得靠你提携。” “我……” 刘昭刚要客气两句,镜华却是打断了二人, “刘昭,” 见镜华搭话,二人回了一礼。 “不知刘兄在何处高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刘兄天资横溢,想要交个朋友。” “这……” 刘昭稍一犹豫,答道: “实不相瞒,我在青沙镇学馆就读。” “青沙武院?怪不得了。” 镜华眸子微动,笑道: “青沙武院冠绝襄州,出身那里倒是不足为奇,刘兄,有一事须得告知与你。” 刘昭面色一正,行礼道: “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当。” 镜华面色微沉,凝声道: “你虽然用出天地之力,可不代表你的意能够承受住,搞不好你的意已经受到了损伤。” “损伤!!” 几人一惊,刘昭急忙问道: “可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这是为何?” 镜华摇了摇头,接着道: “意通天地,才能调动天地之力,当然,若是某一刻你的意达到一个极限,那么也可以动用天地之力,但只是被动的运用,做不到收放自如。 天地之力本身比意更加强大,若做不到收放自如,极容易反过来损伤意,意若是受到伤害可是会阻碍今后修行,所以,在做不到意通天地前,切记不可再用。” 听罢镜华的解释,刘昭一阵后怕,连忙躬身行了一礼,感激道: “受教!” “不必谢我,说来倒要谢谢诸位。” 镜华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笑道: “多谢诸位一路上对醉儿的照拂,接下来还需麻烦诸位,醉儿。” 朱颜醉应声上前,道: “这片天地已经打开了一些缝隙,接下来还请各位一同发力,彻底打开映星之灵的寰宇,而缝隙就在这片湖泊之中。” …… 第81章 缝隙2 “缝隙就在湖泊之中,方才的战斗已经让它显露出来,但它不够大,所以,我们还要做上一场。” 听到这话,刘昭几人皆是无奈一笑,这句话他们听到的可不止一次,说老实话,他们有些害怕这句话,尤其是与朱颜甲打起来之前。 “当时朱颜醉趁着交谈之际布下阵盘,对方也早就设下埋伏,若不是她提前给了我一枚越宇阵盘,能短距离跨越空间,我怕是变成了肉泥,还有这镜华,看来她是早就算好了。 阵师,步步为营,一击致胜,果然可怕!” 樊荣曾与刘昭提起过阵师,言修习阵法一道之人无不是聪慧过人之辈,以他的头脑,遇到之后切不可与之为敌,这也是刘昭没有拒绝朱颜醉的最大原因。 “诸位,” 镜华走上前来,沉声道: “若是缝隙打开,大家一定要聚在一起,据我所知,刚刚开辟的寰宇空间尚且不够稳定,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没人能知道,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众人一惊,皆是点头应下。 “表兄,看你的了。” 镜华微微颔首,大步一迈,就这么飞到了湖面之上,而后手中掐了一印,身上竟是亮出一道耀眼的银芒,这银芒出现的瞬间,刘昭等人瞬间觉得一股寒意直袭心头,不由得闭上了眼,再看之时,那银芒却是汇聚成了一柄三尺长剑。 “剑客!” 见到这一幕,刘昭瞳孔一紧,暗道意如利剑,身是剑鞘,好一个剑客! “居然是剑客!醉儿姐姐,你这个表兄果然是个大侠吧!” 玉弄晴眼睛发亮,凑到朱颜醉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者无奈一笑,摇头道: “表兄是剑客不假,可不是话本上的游侠儿,他可是正统道门出身。” “道门!” 几人又是一惊,剑客算是武夫,又不局限于武夫,普通的剑客,大抵如话本上所写,仗剑天涯,潇洒恣意,可另一种剑客,如出身道门的剑客,他们用的剑并非普通之剑,而是以意作剑,可做到诸多不可思议之事,比起那些修习道法的亦是不差,且更具杀伐之力。 当然,并不是说后者就一定强于前者,相反的,天下闻名的剑客中,没有一个是后者,无他,剑客首重剑,以意作剑本就是取巧的法子,再加上修为愈发精深后带来的诸多本事,很容易令人忘记剑客的本意,不过在未修到高深境界时前者的整体实力是不如后者的。 因此在见到镜华乃是剑客后,众人才有如此反应。 刘昭是知道剑客底细的,也常听梁中等人抱怨,都是武夫,凭什么他们在话本里只当个打手之类的,剑客却能大杀四方,博得佳人芳心。 如今看这镜华,相貌堂堂,三千青丝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束起,淡然立于虚空之中,一袭金边绸子劲装无风自动,烨然若神人,当真是不负剑客之名。 “剑客,果然潇洒,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不提刘昭等人的心思,镜华又是掐了一印,口喝一声去,那三尺银剑登时光芒大作,瞬间变作了三十丈,只是一下便将绵延无际湖泊劈成了两半,露出一道无底深渊。 然而这还没完,镜华又是手掐法诀,那银剑顿时分作漫天剑雨,随后聚成一条十几丈长的剑龙,直扑那深渊而去。 “这!”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他们没有想到剑客的实力这般恐怖。 “都是无境,朱颜甲比他差的太多了!” 面对镜华的力量,刘昭下意识的将他与朱颜甲做起了对比,很明显,即使同为无境,差距依旧明显, “咔嚓!” 清脆的声响忽然传来,众人急忙细看,却见那无尽的深渊竟是裂开了淡淡碎纹,紧接着,被劈开的湖水如同琉璃瓶一般骤然崩碎,化作了漫天光点。 “就是现在!” 镜华暴喝一声,早有准备的朱颜醉双手掐出几印,两枚阵盘滴溜溜的飞到众人身前,正是破云和镇岳。 “诸位,一起上!” 一声令下,众人俱是使出意来,那破岳阵盘当即发出一道金光,化作一位手持长枪的金甲将军携着众人径直冲入了深渊,镜华亦是化作银芒紧随其后。 “想得美!我们上!” 就在众人那就就要杀入缝隙之际,一黄一黑两道身影忽然自斜刺里杀出,径直撞上了金甲将军,将刘昭几人打了四分五裂,各自跌进了缝隙之中。 “好胆!” 目睹一切的镜华顿时大怒,伸手招出两道银剑,直杀两道身影而去,银剑速度何其之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杀到两道身影之上,铛铛两声将其打入了缝隙之中。 “混蛋!” 见此情形,镜华暗骂一声,咬了咬牙,纵身朝着朱颜醉跌落的方向追去。 —— 飞在半空中的刘昭只觉得心中慌乱不止,说实话,他不光怕水,还有些怕高,初到琉河大桥时,险些有些站不稳,闹了不小的笑话,眼下情形,可比那琉河大桥更为刺激。 只见入眼一片皆是昏昏暗暗的,耳边呼啸的狂风犹如钢刀一般割弄着他的皮肤,最可怕的是,身下不远处乃是一座如长枪一般的绝山峭壁,若是这般落下去,只怕是会摔作一摊肉酱。 眼见小命不保,刘昭也顾不得怕高一事,拼命的想要躲开,可一来他在空中,二来心跳已乱,如何能用出力来,只是胡乱挥舞着双臂。 “不成!我得想想办法!有了,飞!我要像他一样飞起来!” 想起镜华御空而行的风姿,刘昭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可很快问题来了, “他是无境,借着天地之力凌空而行,我却……而且也不是所有无境都可以飞的。” 武院课程对无境之上的修为有着详细的解释,无境,可初步运用天地之力,做到诸多奇妙之事,例如御风而行。 但这种事不是所有无境都可以做到,只有一些修炼特殊法门的人才能真正做到御风而行,寻常的只是飘在半空中,就如家禽与雄鹰之别,前者只在墙舍之间扑腾,后者却在碧宵之下翱翔。 “哪怕扑腾也可以!” 望着越来越近的山峰,刘昭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倏然,一股无形的风忽然吹来,竟是生生止住了他的下坠之势…… 第82章 巨鹰 飞翔,从来不是人类生来能拥有的权利,刘昭尝闻有大能御风而行,朝游苍梧暮北海,或是修习特殊法门之人遨游苍穹之下,不想今日自己却是踏空而不落。 看着脚下如利剑一般的绝峭,刘昭不由得咽了咽喉咙, “这最起码得有百丈吧,还是一座荒山,映星之灵这样的水脉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按刘昭的猜测,外面的那层幻象就是那般景色,寰宇之中不说人间仙境,也该是更胜一筹,可放眼看去,只见目之所及皆是铁锈色,迎面吹来的风比起林间寒风更加凌冽,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 正在刘昭思考之际,一阵恶风忽然吹来,他能暂时稳在空中,全凭着那股无法掌控的天地之力,此刻外物侵扰,自是身子一歪,又是跌落下去。 “不好!” 强烈的失重之感令刘昭瞬间变得慌乱,他想要再次止住下坠之势,可刚有这个念头,头颅之中便传来一阵撕裂之感,这种痛苦比起气血耗尽之痛强烈百倍,只是出现一瞬间,刘昭就晕死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的刘昭如同一只无翼之鸟般,自高空之中疾速落下,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刀子般的罡风竟是在刀枪不入的劲装上留下道道口子,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离那座高峰便只有十多丈的距离。 眼看刘昭就要葬身在此,一声昂扬的鹰唳忽然传来,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闪电迅疾劈来,直直劈中了刘昭。 “唔~我这是……在归墟吗?” 苏醒过来的刘昭见天地一片黑暗,以为自己是在传说中的归墟,不由得悲从心来,两行浊泪就这么哗啦啦流了下来。 “我还未成就命格,还未重振门楣,还未走出青山,还未给娘添上新衣,还未……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就这么死了吗……我,不甘心!” 悲伤是消极的愤怒,而当人适应悲伤后,留下的只有愤怒。刘昭猛的想起,若是自己没与朱颜醉一起进来,若是没有得罪朱颜甲,若是不去琉河,若是当初……拒绝樊荣,自己是不是不会死于非命。 当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刘昭忽然觉得仿佛有个人在推着自己走向死亡一般,这样受人摆弄的感觉并不好受,愤怒,或者说偏执,在他的心中悄然发芽。 这破土而出的嫩芽在绝望与黑暗之中迅速生长,很快便长成一棵参天巨树,盛开了一树的花朵,这花朵出现不过片刻,又迅速败落,只结出一个硕大的黑色的果实。 这果实迎风便长,只眨眼的功夫就超过了大树,而后将心脏渐渐覆盖过去,与此同时,一道奇异的黑芒自刘昭背后散出。 比起刘昭使用气机时凝聚出的白芒,这黑芒并不像雷电一般活跃,而是有着山岳般的厚重,也如冬日般冷冽,若是有外人在此,必能看出他这是在沉沦的边缘。 然而,仅仅只是所谓的死亡便就能令刘昭沉沦吗?答案是否定的,不然早在春风巷内他就已经沉沦。 但现在不同,连续几次的突破极限使用天地之力,刘昭的意受到了损伤,而意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尤其是武夫,意损伤,代表着他们的动作会变慢,以往被压下或是被平衡的东西会渐渐浮出,例如戾气。 身怀利器,待时而动。这是刘晖和武院交给刘昭的修行方式,作为武夫,利器即是戾气,不可否认,戾气越重武夫的力量便越强。 而刘昭是怎么积攒戾气呢?挨打,整日不间断的挨打,羞辱,遭受各种各样的羞辱,哪怕再愚钝、再善良的人,也会戾气横生,所以在春风巷时他能毫不犹豫的杀死所有人,且事后很容易便走了出来。 凡事有利有弊,戾气让刘昭获得了力量,也获得了杀伐果决的性子,可当他无法压制戾气时,它就会反过来吞噬他,就像现在这般。 “我,我不甘心!我还没能做到一切!没得到想要的!我不想死!” 厚重而冰冷的黑芒渐渐蔓延开来,化作一张大网将刘昭慢慢笼罩起来,双腿,腰部,胸口,脖颈,颔下,眼见他就要彻底沉沦之际,一道刺耳的鹰唳忽然炸响。 换作平常,刘昭定会因这鹰唳弄得双耳流血,可现在却是如一场甘霖,不仅将那张大网震得粉碎,也令沉沦边缘的刘昭登时清醒。 “我这是……癔症了?” 看着自己如常的双手,刘昭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发生之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若非那一声鹰叫,我怕是做了那堕落之徒!对了!既然有鹰唳,那这里就不是归墟!我还活着!” 醒悟过来的刘昭大喜不已,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可这一砸却是如捶到棉花上一般,一点劲都没使上不说,还险些打了个趔趄。 “怪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此时的刘昭终于细细打量起周围的幻境,方才他心神失守,竟是只看到这里黑漆漆一片,却不曾注意到此地竟是有着一股奇异的温热,而且这方空间似乎也不大,甚至有些逼仄。 “这是哪儿?还有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声鹰叫又是怎么回事?” 刘昭轻轻抚摸着身下的地面,只觉得这地面虽是坚硬,却又有些韧性,且有着不足一毫的凸起,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 “莫不是!” 猛的,刘昭有了些猜测,他直起身子,又是细细摸了摸了四周,这才敢确定下来。 “我落在了鹰的羽毛之中!看这羽毛,这只鹰必是不凡,想来应该就是御兽,鹰类御兽,似乎有不少啊,只是它为何要救我呢?”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震晃动,紧接着,一根两人大的金锥子来到他的头顶,而后勾住刘昭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带了出来。 “这……这……” 悬在半空的刘昭这才看清,勾起他的那是什么金锥子,而是鹰喙,鹰喙的主人则是一只五丈高的黑色雄鹰,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在这黑鹰的身后,竟还有一只更加庞大的雄鹰。 这雄鹰同样通体乌黑,但却泛着淡金色的光芒,身量足有黑鹰的六七倍,说句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此刻的刘昭无法形容的自己的心情,只能不住的吞咽着口水,身子也在不停的颤抖,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御兽,是不吃人的吧?” “人类,我不会吃你。” …… 第83章 血海人头 略有些尖锐的声响令刘昭如遭雷击,他瞪着眼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结结巴巴道: “你……你……我我……是谁?” “癔症了吗?” 那巨鹰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刘昭顿时觉得头脑一阵清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修复了一般。 “难道是破损的意?!” 刘昭心中大喜,也顾不得眼前的两大巨兽,慢慢凝聚起自己的意,可以往只要片刻就能感知的意,此时却是如云中之月,难以捉摸。 “这……这怎么比刚入武院那会还不如!” 眼见自己的修为不进反退,刘昭心中大骇,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是了,镜华告诫我不可再用天地之力,我居然忘了!没想到再用了那么一次就有如此损伤!” 刘昭哪里明白,人要御空而行本是逆天而行,用到的天地之力远不是与朱颜甲战斗能比的,且比起后者的被动运用,前者可是主动用出的。 “这下遭了!我一无清神符,二无回神丹,这损伤的意只能自行弥补,可是……” 意受到损伤,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却相当棘手,要么如陆千军那样使用符箓或是丹药治疗,可这样做效果极慢不说,难保不会留下什么风险,要么就靠自己恢复,只是每个人的意都不尽相同,修复的方法也难以确定。 “什长有说过,想要恢复受损的意,那就怎么失去的怎么拿回来,难不成我要去跳崖?” 想起方才的险峰绝峭,刘昭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人类!” “嗯?” 尖锐的叫声响起,刘昭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一只会说话的巨兽,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警惕打量着这巨鹰, “《大衍异兽志》记载,能口吐人言的御兽,要么境界在降娄境之上,要么有着强大的血脉,无论是那种,这巨鹰想杀我只在一念之间,也罢!不如放手一搏!” 有了计较的刘昭一咬牙,朝着那巨鹰行了一礼,恭敬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感激涕零,不知有何是我能做的,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哼!” 那巨鹰冷哼一声,纯金色的眸子露出丝丝不屑, “你这样的俏皮话,老夫在几百年前就听得不耐烦了!” “几……几百年!” 刘昭瞳孔一紧,暗道普通御兽不可能有这样的寿数,这巨鹰怕是血脉不凡。 “别废话了!” 巨鹰似是有些不耐烦,冷冷道: “老夫乃远古鹏鸟之后,对你这样的浊物不感兴趣,救下你也只是老夫的儿子一时兴起,滚吧!” 说罢,一股狂暴的罡风平地而生,竟是将刘昭吹了出去。 再次悬空的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却是落在了一颗枯树之上。 “嘶~真疼!” 刘昭慢慢直起身子,细细检查一番后,却是发觉两条肋骨已断,右臂和左脚腕亦是红肿一片。 “这些外伤倒是不足为虑,只是受损的意……哎!还有公子交代的御兽,也没说是要哪一种,总不能随便抓一只吧?” 甩去脑中的杂绪,刘昭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四周,只见入眼所及,天地皆是一片赭色,细细一看,尽是棵棵干枝枯叶,绵延不绝望不到尽头,而在这片赭色之中,却是有着一座高有数百丈的荒山。 说来也怪,这荒山比起它那直入云霄的高度,其广度只有短短数十丈而已。 “怪了,枯林之间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山,而且这山看起来有些怪啊!” 刘昭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座高山,忽然发现它竟是像一些东西。 “长棍?大枪?剑?不对不对!” 看着远处的高峰,刘昭渐渐的痴了,恍惚之间,阵阵战鼓声在耳边响起,而后又是一声声诡异的兽吼,随后冲天的厮杀声响彻云霄,瓢泼的血雨自昏暗的天空骤然洒下,一道道山岳般的黑影轰然倒地,渐渐汇聚成一汪如海如湖的血泊。 狂风呼啸之间,雷电咆哮之中,一望无际的血海泛起了淡淡涟漪,这些涟漪整齐有序的向前推移着,看上去就像是游走的蛇身上的鳞片一般,但不同的是,蛇的鳞片不会像呼吸一般有规律的起伏,更不会有着一个个凸起。 “凸起?不对!这是!人头!” 一道闪电劈下,借着这道光芒,刘昭能清晰的看到那些凸起并非血液,而是一颗颗的头颅,这些头颅有的睁着大眼,似是死不瞑目,有的血肉模糊,看不清样貌,有的缺鼻少耳,甚是恐怖,有的则噙着微笑,一对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这……” 刘昭自认不惧鲜血,可无论是之前的死亡乌龙,还是现在的血海人头,都在一次次的挑动着他的神经,也拨动了心中那名为恐惧的情思。 “我,害怕了!” 恐惧使刘昭的心跳越来越快,体表迅速变得赤红,不知不觉中他竟是用出了血燃秘技,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出片刻就会气血耗尽而亡。 然而意外的是,刘昭的意受到了损伤,而不完整的意,或者说意志不够坚定的武夫是没办法发挥血燃秘技的力量的,当然,仅限刘晖教的特别版本。 仅仅维持了一息,沸腾的气血便彻底平静,而消耗之后的空虚感也把刘昭拉出了血海。 “呼!” 刘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才从方才的恐惧之中走出,感受着虚弱的身体,他取出了一枚水沆丹服了下去。 “是幻境吗?隔着这么远,这座山真是可怕!” 刘昭暗自计算了下距离,惊愕的发现他离那座山峰起码有五百里之遥。 “五百里,还是一座山,这样的恐怕不能称之为幻境,而是煞气!还是最为可怕的血煞!” 煞气,一种与戾气接近,但又在戾气之上的东西,如果说后者能让刘昭面对一千堕落之徒毫不犹豫的动手,前者则可以让他连手都不用动。 “《大衍通史》记载着一类名为天煞的命格,拥有它的人哪怕不去修炼法门或是积攒气血,都可以击败数名同阶武夫,而天地有灵,同样也会产生孕育煞气之地,一般来说,这种地方都是埋尸之地或是战场,这么说这个地方……” 刘昭眉头紧皱,猛的想起映星之灵被之所以被封印,就是因为一场大战导致水脉尽毁。 “莫非这片天地就是昔年的古战场?可映星之灵怎会选择此处作为寰宇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昭索性不去再想,而是又看向了那座高山,可只看了一息,那血海人头又是浮现在了眼前。 “不成!我不能看!” 刘昭连忙瞥过脑袋不敢再看,这下心中的恐惧之感方才渐渐褪去。 “如今我不知身处何地,这里又不知有什么危险,若都是巨鹰那样的御兽,我怕是难以完成嘱托,况且我的意损伤不小,贸然行动怕是……也罢,不如先想办法恢复意再说!” …… 第84章 在广袤的枯林之中,生活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蛇,这些蛇形状各异,有的粗长,有的细短,有的背生肉翅,有的生有双首,但无一例外,都是赭色或是玄色这样的深色,藏于枯叶之中很难令人察觉,哪怕是刘昭这样的实境武夫也是如此。 “看样子这些长虫都算的上御兽,不过品阶不高,最多只是虚境武夫,潜力也不大,没什么价值,就是毒的话有些麻烦。” 对于毒这种东西,即使是命格师,也会倍感头疼,刘昭也不例外,他取出青平道士赠与药粉涂在身上,这才敢小心翼翼的赶路。 “这药粉连这些御兽都怕,青平道士不简单啊!” 刘昭感叹一声,暗自估摸了下与那高山的距离, “九百里,也差不多了!” 找到一棵最高最粗的枯树,刘昭径自盘膝坐下,透过重重叠叠的枝横影斜,死死盯着那座通天巨峰。 须臾,无尽的血海和蜉蝣般的人头再次出现,这一次,刘昭没有犹豫,径自扑进了血海之中,而这也是他想到的修复意的最好办法。 他的意之所以受损,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实力不足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而产生的恐惧,实力,一时间没办法提升,恐惧,却可以战胜,眼前高山凝聚出的血煞,对他来说就是最棒的恐惧来源。 那发自骨髓的冰冷,摩弄灵魂的战栗,是刘昭从未涉及的绝望,远比死亡还要可怕,若能够战胜这份绝望,他相信自己不仅能修复意,甚至可以更上一层楼。 意识沉浸在血海中的刘昭只觉得天地倒悬,整个人像是被锤子硬生生砸扁,但头脑却异常清晰,这种感觉比起在南柯三楼中被虐杀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为了减缓这种痛苦,刘昭不得不思考其它的事来分散注意。 “无境,不知此次能否叩开这扇门。” 刘昭暗叹一声,心道踏入无境的首要条件是随心所欲的使用意,我的意要说强大还算凑合,但要说如臂驱使,那还差的远。 “将气机融进招式是使用意的捷径,踏入无招之境后,我的气机应该是融进了招式,只是不够纯熟,才无法随心所欲的驾驭意,不过在某个时刻,我的意达到顶点时,天地之力就会自动出现在身边。 可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不能被驱使的意,它的总量终究是有限的。 说起总量,无论是百夫长还是公子,都劝诫我不要过早的踏入无境,哪怕是有机会也暂时不要触摸那个门槛,这是为什么呢?” 一年之内踏入实境,并初步将气机融进意,刘昭的进境不可谓不快,熊墨仁曾言武院之中唯有梁中和百里羽的修炼速度和他相当。 可刘昭是什么出身,乡下乌鸟,身虚体弱,甚至灵台被污,按理说即便有樊荣的支持,也不可能有这般修炼速度,但现实就是这样,他的进境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所以熊墨仁劝诫刘昭,不要贪图境界上进步,要去强壮意的总量。 “积攒气血需要资源,但意不需要,你既要走以意补力的路子,那就不能冒进,去壮大你的意吧!” 因为熊墨仁这句话,刘昭开始想方设法的壮大意,意该怎么壮大?用梁中的话说,在恐惧和崩溃的边缘来回磨砺,只要能坚持下去,那就算成功。 所以,刘昭昼夜不分的待在武院,白天,甘之若饴的做战偶挨打,夜晚,持之以恒的留在梅林,当场晕厥,脱力呕吐,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有几次,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处在死亡边缘。 这样疯狂的锻炼终于换来了回报,武院最弱依旧是最弱,但又不是最弱,刘昭实实在在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算了,先不想这个,既然百夫长和公子都要我先壮大意的总量,那就不妨再来一次,崩溃,疯魔,死亡,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害怕又怀念!” 抛却一切杂绪,刘昭将心神放空,以最清晰的意识感受着血海的侵蚀。 几乎在一瞬间,刘昭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是有上万根钢钉狠狠钉在他的身上,然而他知道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只是开胃小菜。 “传说中血煞能影响人的心智,哪怕是积年大儒道门高功,也会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不知道我又能坚持多久。”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一把锋锐的宝剑忽然刺进刘昭的眉心,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什么修复意,成就命格,重振门楣,现在通通消失,剩下的,唯有一片血色。 “杀!杀!杀!” 刘昭竭力的嘶吼着,手和脚也拼命的挣扎着,然而血海之中的压迫力实在太强,每动一下,他的手脚都会嘎吱嘎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开。 而随着刘昭的嘶吼,平静的血海忽然掀起了波澜,被血浪卷起的人头并没有变得散乱,而是凝聚在一起,渐渐汇成了一颗巨大无比的头颅。 这颗由无数人头攒聚成的头颅刚一出现便发出惊天的怒吼, “聚!” 响彻云霄的怒吼掀起阵阵数十余丈高的血浪,令人惊骇的是,每一道血浪之后都是一颗颗巨大的头颅。 滔天的血浪犹如激昂的战鼓,凌厉的罡风就是最锋利的战刀,这些头颅有予的集结着,若是刘昭看到必会目瞪口呆,这些看似散乱的头颅组成的是最适合实战的火星阵。 聚如一团火,散是满天星,火星阵看似毫无章法,却是能在发挥个人战力的同时,也能凝聚军阵力量的阵法,它不仅需要默契,更需要信任和力量。 而这些人头组成的怪物,此时却是用出这样的阵法,那它们的对手是谁呢?只能是那沉在血海深处的一具具巨兽尸体。 这些巨兽最小的也有二十丈,最高的竟有上百丈,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虎头蛇身,有的体似鹰隼,头却生着双角,有的背生肉翅,貌似猛虎,更有的生有九头九尾,煞是怪异,在它们之中,一头足有三百余丈的巨兽是最引人瞩目的。 它通体发青,马首蛇尾,身批鳞甲,头顶独角,生有五爪,赫然是一条青鳞独角蛟。 这蛟龙在怒吼声中腾空而起,卷起更为狂暴的血浪,以及漫天的血色雷暴。 踏着血色雷暴,巨兽们慢慢纠集起来,面对着一颗颗巨型头颅,它们回以最愤怒的咆哮。 “杀!” 忽然,刘昭大吼一声,这一声落下,巨型头颅与巨兽们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第85章 血海问心 血色雷暴下,擎天巨兽们疯狂的咆哮着,在其强大的力量下,数不清的头颅化作了粉末,但很快又是凝聚起来,或是变作刀剑,或是聚成长枪,朝着巨兽们攒射而来。 而在血海深处,刘昭似是没有受到上方天翻地覆的战斗影响,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他的身上渐渐浮现出暗红色的血雾,不消片刻便将其裹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枚巨大的蛋。 在这颗血蛋之中,道道微弱的光芒缓缓的流淌着,这光芒是纯白一片,如上好的玉璧一般无瑕,可其中却又杂糅着丝丝黑光,黑与白这两种对立的颜色,此刻却是恰如其分的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此时的刘昭感觉如何呢?答案是什么也没有。原本疯狂的杀戮之意化为乌有,极致的压迫力也不复存在,相反的,他从未觉得如此舒适,像是喝下了樊荣的茶。 樊荣的茶可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能够开人智慧,扫清灵台,据刘晖所言能喝到这份茶的整个襄州也寥寥无几,以刘昭这样的身份能得到算得上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那在这充满煞气的血海深处,为何会出现这种的情况呢?刘昭并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他只是在潜意识中认为此时的情况对自身大有裨益,待得越久越好。 然而只是过了几息的时间,外围的血雾忽然暴动起来,血海之上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无数的人头在血色雷暴下彻底化作尘埃,擎天的巨兽也一只只的倒下变作脓血,最后只剩下一颗半张脸的头颅和没有四脚的青鳞独角蛟。 半张脸的头颅不断掉落着一颗颗人头,在血海中激起圈圈涟漪,而青鳞独角蛟看上去就要好一些,仍是盘旋在半空之中,狰狞威武,可躯体上布满的人头也证明它现在并不好受。 一头一蛟没有立即厮杀,就这么静静相望,而血色雷暴和滔天巨浪也偃息旗鼓,偌大的血海忽然彻底平静,不,是寂静,寂静的有些可怕。 血海下,被血雾笼罩的刘昭却不怎么平静,围绕在周身的黑白二芒忽然躁动起来,原本洁白无瑕的玉璧,此时像是被墨侵染似的,全无方才神异,而且在血雾的侵袭中,它渐渐浮现出丝丝血色。 冰冷暴虐的杀意,恐怖至极的压迫力,一瞬间再次倾注到刘昭身上,饶是那被打熬到如钢铁般的身躯,依旧是抖如筛糠。 须臾之后,嘎吱嘎吱声响起,是骨头和筋脉被摩擦的声音,咚咚咚的闷雷声响起,是心脏跳动到极致的声音,嗤嗤声炸响,是血液燃烧蒸发的声音,如泣如诉的诡异哭喊,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 刘昭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以预料到,当玉璧化作血玉之时,也是他彻底沦为只知杀戮怪物之际。 许是回光返照,许是灵魂上的痛苦太过强烈,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昭竟是恢复了些许清明。 “我……我这是!” 刘昭迅速感知了下现在的状态,有心退出这处幻象可却如何也做不到, “不好!被困住了!九百里的距离也没能逃出来吗,这山的血煞到底有多重!” 刘昭拼命想要摆脱这片血海,可他一动,上方的厮杀便开始了,只有半张脸的头颅凝聚成一柄断枪,直刺蛟龙颈部,那青鳞独角蛟也不是易于之辈,一记摆尾便将断枪打成碎末。 可只是瞬息,碎掉的头颅又是重聚成一把刀刃,直直劈在了蛟龙尾巴之上,这一刀来的实在诡异,猝不及防下却是斩下了十多丈的龙尾。 青鳞独角蛟吃痛,当即发出惊天怒吼,回首一口咬住刀刃,被咬住的刀刃颤抖不止,似是抓住命门一般,见状,青鳞独角蛟三下并作两下,将刀刃嚼成粉末,一口吞进了腹中。 这一次,人头再是没能聚起,青鳞独角蛟仰天咆哮着,卷起滔天巨浪和漫天雷暴庆祝着胜利,然而下一刻,它的腹部忽然胀起,如同气球一般被吹大了十数倍。 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得青鳞独角蛟痛苦嘶吼着,惊慌之下,它竟是张开大嘴咬破了腹部。 腹部刚破开大口,一道黑影从其中跳了出来,赫然是一只人头聚成的猛虎,这猛虎刚一落到血海之上,其体型瞬间暴涨几倍,比起三百丈的青鳞独角蛟亦是不差,只是大半个身子破破烂烂,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被重伤的青鳞独角蛟凶性不减,也不顾腹部的伤口,径自杀向了人头猛虎,后者也不示弱,怒吼一声迎了上去。 这一蛟一虎,一个驾风驭雷,敕令无边血海,真真是威风凛凛,一个千变万化,号从万千尸骸,端的是凶悍无双,不过瞬息之间,二者便已斗上数千回合,偌大的血海在雷暴与狂风袭击之下竟是渐渐蒸发,化作浓郁的血雾将这血海笼罩,远远看去像是一枚巨大的蛋横亘在这方天地。 “这!” 血海之下的刘昭见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明悟, “我现在的情况与这血海之上何其相似,争斗的蛟虎就如同这黑白二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又互不相让,因而便激起这血煞。 这么说,这冲天血煞由蛟虎二兽相争而起,缠着我的血雾也是因内心的矛盾而生,若能解开这矛盾,想来我就可以走出这幻象,只是这矛盾是什么?我又该怎么解?” 刘昭不明白他能有什么矛盾,如今的自己修炼有成,将来必能踏上这命格之路,重振门楣指日可待,又有什么值得矛盾呢? “是……当扈从吗……” 刘昭想起那日与樊荣的赌约,想到了赵诚,想到了赵毅,想到了王大虎,想到了那句君子可欺之以诚。 “君子,可欺之以诚,原来我一直在乎这个吗……” 当得知无法进入武院,自己又山穷水尽之际,樊荣告诉刘昭,这句话另一层含义是,君子要用正确的方法追求自己的道,不该被不合理的手段欺骗。 平心而论,樊荣的手段并不合理,让一个几乎是修炼白痴的人一年内成就命格,这是在强人所难,但刘昭自始至终觉得这很合理,起码对于他来说合理。 “那我认为的正确的道是什么呢?” 刘昭细细回忆着这些年的经历,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我好像……从来没怎么做过决定,当命格师重振门楣,练拳做武夫,定赌约,进武院,包括在武院的修炼,还有在琉河的种种,似乎……我自己很少做决定,都是别人帮我做决定,那我做的这些真的是对的吗……” 刘昭有些迷茫,哪怕是身体上的疼痛也没能阻止这样的情绪,然而,上方厮杀的两头怪物并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 只见纠缠在一起的二兽竟是双双跌落血海,虽是离着刘昭距离甚远,可激荡起的余波形成了可怕的漩涡,将无法动弹的他慢慢吸了过去。 而两只巨兽的厮杀还没有结束,撕咬掀起的浪潮肆意掀起汹涌的暗流,摧毁着周遭的一切,以刘昭现在的情况,别说靠近,只要到漩涡边缘便会化作齑粉,要知道现在血海中的他可是自身意识,意识被碎,轻则痴傻,重则毙命。 十丈,七丈,三尺,眼见刘昭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搅碎,一道光芒忽然从他身上涌了出来, “对了!背书,卖地进学,走出那片山,都是我的决定,我没错!我的手段,我的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明悟所有的刘昭长啸一声,身上的光芒顿时变作一道丈余粗的柱子,直冲天际, “咔嚓!” 两只巨兽碎了,接着是血海,然后便是那冲天的光柱…… 第86章 体修 刘昭刚一睁开眼皮,却见身前围着三道人影,惊道: “是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这三人正是与刘昭走散的牛百破,齐璟深和镜华,远处,朱颜醉和玉弄晴则不知为何背对着这里。 刘昭见他们有些怪异,好奇道: “有何不妥吗?怎么这么看着我?她们怎么?” “刘昭,” 牛百破走上前来,笑嘻嘻的摸了把刘昭的胸口,挑眉道: “没看出来,你小子比我还大!” “嗯?!” 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皮肤,那温热的感觉令刘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竟是身无寸缕。 “我的衣服呢!” 见刘昭模样,三人哄然大笑,好在牛百破取出一身劲装,这才免受尴尬之巨。 “还好这些丹药没事!” 穿好衣物的刘昭捡起地上掉落的几枚玉瓶,这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可玉瓶的分量有些不对劲,急忙打开一个瓶塞,里面数十枚水沆丹竟是化成了粉末。 刘昭有些慌乱,连忙打开其它几枚玉瓶,无一例外,这些丹药都变成了粉末。 “怎么了?” 牛百破凑上前来,看到刘昭手中的玉瓶后,眼睛一瞪,失声道: “下位五行丹!这么多!你小子手笔也太大了!” 下位五行丹,五行丹药的下位,与水沆丹和火燚丹之类品阶相等的丹药,其品种杂多,效用参差不齐,但都在五行丹药之列,虽然一枚价值万金,可也有价可买,只是像刘昭这样随身揣着几百枚,而且品种齐全的,牛百破真是没有见过。 “你小子!” 牛百破忽然抓住刘昭的肩膀,双目通红,喘着粗气,恶狠狠道: “瞒的我好苦啊!亏我还以为你吃不起丹药!我的火燚丹!火燚丹!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枚啊!我的好学弟!” “这……” 刘昭讪笑一声,他也没想到牛百破贵为武馆少主,连几枚火燚丹都吃不起,这时他也对樊荣的财大气粗有了一个直观的体会。 “我一个扈从的待遇都这样,公子又该……” 暂时压下心中惊叹,刘昭连忙陪笑道: “学兄莫怪!我这就赔你一枚!” “赔?” 牛百破松开大手,没好气道: “得了吧,你的丹药都变成了草木灰,给我洗碗都不要!” “草木灰?怎么可能,就是变成粉那也该有用!” 刘昭不信邪将粉末倒在手上,凑过去一看,只见原本还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粉末,此时却是如尘土一般呛鼻。 “怎么会这样!这丹药的效用可是能保存几十年!” “因为它们被你吃了。” “吃了?” 和玉弄晴挽着手臂的朱颜醉走了过来,解释道: “丹药之中蕴含着制药人的意,只要用自身的意将其融合,哪怕不用吃下去也能发挥作用,且是十二成的作用,不过这种办法需要人的意极为强大,且能够如臂驱使。” “而且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镜华接过话茬,接着道: “别说是我这样的无境,就是命格师,也不见得用这种办法吞服丹药,刘兄,真是好运道啊!” 听完两人的解释,刘昭这才恍然,心道没有浪费就好。 “学弟,我说这是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天!” “你说什么?二十天?!” 听到牛百破的话,刘昭瞳孔一紧,喃喃道: “居然过了这么久……” “诶,你到底怎么了?镜华公子说你在修炼,可你修炼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玉弄晴凑上前来,好奇的说着, “还有,你不是武夫吗?修炼应该是举石锁打拳之类的,干嘛要打坐啊?” 刘昭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牛百破,问道: “你们找到我时过去了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 刘昭想到和众人分散时只用了不到一天赶到九百里外,这才知道自己竟是在这里枯坐了五十天。 “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刘昭怔怔的看着双手,他忽然发现自己手上因为长期举石锁打拳留下的茧子居然消失不见,而且手腕看上去似乎也大了些。 “我这是……” 刘昭瞥了眼身边的牛百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与他的身量一般无二,要知道之前可是矮了大半头的。 牛百破见刘昭这般错愕,咧嘴一笑,道: “反应迟钝了学弟,话说你是干什么了,就是把丹药都吃了也不可能变化这么大吧,你看看你,气力恐怕有两千斤,比我都强!” “嗯?学兄你说我的气力?” 刘昭心神微沉,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经脉被拓宽了一倍有余不说,骨头更是粗壮了几分,至于血液则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 “我的气力……强了最起码三倍!” 感受体内奔腾如龙的气血,钢铁般坚韧的骨骼,刘昭抑制不住内心激动,仰天便是一声长啸。 这啸声如龙似虎,极其悠长,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和恐怖的杀意,几人当中除了镜华之外,皆是面色一白,忍不住退了两步,脸色惊骇的盯着刘昭。 “学……学弟,” 牛百破咽了咽喉头,略带着颤声道: “你是踏入无境了吗?” “无境?” 刘昭笑了笑,摇头道: “并没有,方才只是单纯的啸声而已。” “可是那明明是你的意!” 悄脸还有些苍白的玉弄晴忍不住道, “你的意我见过,既像山,又像刀!刚才的更加可怕了!” “这……” 刘昭也不知如何回答玉弄晴,可有一点,那就是他刚才并没有使用意。 “不用想了。” 镜华忽然出声,笑道: “刘兄这番不光是恢复了受损的意,更是提升了意的极限,用其反哺了己身,这才会气力大增,可喜可贺!” “反哺?” 众人惊疑一声,朱颜醉眸子微动,好奇道: “莫不是以意补力?” 镜华点了点头,道: “相传在没有丹药的时代,命格师们想要积攒气力,须得猎杀强大的御兽作为血食,可这样做那些无力猎杀御兽的修炼者就无法增长气力。 有感于此,先辈们想到了用天地之力来增长气力,于是便有了武夫的一大分支——体修。 体修只修肉体,以气力压人,百炼成钢,横勇无敌,是以有人认为,体修才是武夫真正的姿态,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强者才是最令人趋之若鹜的,仅仅不过十年,天下命格师,十之有八皆为体修。 可用天地之力锤炼身体,最起码要是无境才可以,无境之下仍是无能为力。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一位强大的体修忽然向天下人宣布,他找到了让普通人也可以用天地之力锻炼的法门,然后,他创建了一所私塾——朽木书院。” “朽木书院!!!” 几人满脸疑问,倒是朱颜醉,则是好奇道: “难道是那个禁忌?” “没错,就是那个禁忌,传说中险些让天下人沉沦的禁忌。” “让天下人沉沦,怎么可能!” 玉弄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仅是她,就是刘昭等人也是瞠目结舌。 “为什么不可能。” 镜华瞥了眼众人,沉声道: “沉沦只在一念之间,那位体修前辈的目的是好的,可他没有想到天地之力是增强实力的良药,也是令人沉迷的毒药。 沉浸于实力增长体修们,为了变得更强,尝试了许多疯狂的想法,他们发现欲魔兽制成的血食比起天地之力更强三分,于是一场盛宴开始了。 原本追着人类和御兽的欲魔兽被当做猎物,成为体修变强的养分,可欲魔兽本身就是堕落之源,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体修服下血食后也会堕落,不过这并不是禁忌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找到了更加完美的血食,” 说到这儿,镜华故意顿了顿,修长的凤眸饶有兴趣的扫量了众人一眼,玉弄晴这个急性子自是忍耐不住,吵嚷道: “镜公子快说啊,到底是什么!” “是人!而且修为越高越好!” 此言一处,犹如旱地惊雷,将众人惊的久久不言。 半晌,玉弄晴这才结结巴巴道: “他……他们怎么能吃人?” “为何不能?” 此时的镜华依旧噙着笑意,可那对凤眸却是如极地寒风, “人乃天地之灵长,修为高深者更是横扫同阶欲魔兽,这样的强者为何不能当做血食? 于是,厮杀开始了,强大者肆意屠戮弱小者,不甘心被杀的联合在一起,那时的人们出门不敢报上姓名,遇到欲魔兽也不愿碰到人,到后来,饲食出现了。 他们将人当做牲畜一样圈养,一开始以气血雄厚者为最,后来则是骨肉血亲!” “骨肉血亲!!!” 这下,众人彻底呆愣在原地,以人为食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吃自己的亲人,那可是最挑战伦理底线的。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镜华自顾自的道: “那时的天地整日被血色的雾气笼罩着,万里疆土之上竟是罕见人迹,邪魔们怎么也没想到,摧毁人族的就是人族自己,祂们毫不费力将这方天地纳入了囊中。 好在此时,那位朽木书院的建立者幡然醒悟,以自己超越寿星境的修为杀尽了天下体修,摧毁了一手创建的朽木书院,并以命印为代价向天起誓,斩尽体修气运,自那以后体修传承就此断绝,而这段历史也被掩藏、遗忘,只有一些特殊的地方才有记载,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晓罢了。” 听罢,众人久久不言,半晌,刘昭这才忽然道: “那我的方法算是体修吗?” “是,也不是。” 镜华轻叹口气,慨然道: “说是,你的境遇与体修实在太像,说不是,我也不知体修的法门是否与你相同,总之法无正邪,唯心坚耳!” “看我自己吗……” 刘昭眸子微动,朝着镜华恭敬行了一礼, “受教!” “谈不上指教。” 镜华摆了摆手,笑道: “以意补力不算什么密辛,在武夫之中也算常见,我看刘兄也是修炼图势的,想来是因为图势令意大增,这才能有此运道,刘兄也不必介怀,权当听了个故事。” 听到这话,刘昭心中块垒尽去,又是行了一礼后,问起了众人的经历…… 第87章 “我先说我先说!” 玉弄晴抢先道: “我们其实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遇到的,我和师兄掉到一条大河旁边,那条河又宽又阔,而且还是血色的,里面生活着很多鯥鱼。” “鯥鱼?” 刘昭眉头微皱,诧异道: “状似牛,尾似蛇,魼下生有双翅,水游而御空,冬死而夏生,这种鱼不是生在传说中的神山——柢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 齐璟深接过话茬,接着道: “不过多亏了鯥鱼的帮忙,我和师妹才能寻到牛兄。” “哦?” 刘昭眉头微挑,笑道: “鯥鱼是性情温顺的异兽,也是极为罕见,想必二位已经有所收获。” “那是自然!” 玉弄晴笑盈盈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色小袋子,道: “虽然只有一只,但也算不虚此行,醉儿妹妹说培养得当的话,鯥鱼可以到降娄境,甚至是大梁境。” 刘昭并不惊奇鯥鱼的实力,而是双眼发亮盯着玉弄晴手上的袋子。 “玉姑娘,这不是单纯的小袋吧?” 小袋,蕴含着小大之力,可以让巨大的物品变小置于其中,但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变小,物体本身的重量并没有变化,能将其放下,是因为小袋之中存在一个独立的宇,这个宇没有质量,所以其中的物品也没有重量,根据宇的大小,小袋的价值也不一而同,但有一点,它无法用金钱衡量。 “自然!这可是能孕育活物的生袋,爹爹废了好大力气才弄到的!” “果然!” 刘昭眼睛一亮,他可是知道生袋的价值犹盛几倍于小袋,后者因为只有宇之力,只能储存死物,前者却同时有着宇和宙之力,能在其中养育活物,堪称小型寰宇。 只可惜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很难想象,就连樊荣也没有给刘昭配上。 “看来公子是不大信我的能力,我得带回只御兽给他看看!” 出发之前刘昭就猜到了樊荣的用意,他明白自己的本事不算出众,可受恩不报,不为君子所为,更何况他是扈从,这些就是本分。 “若有生袋,事不可为,抢或是偷倒也方便些,现在只能另想它法了。” 甩去脑中的杂绪,刘昭面色一肃,恭身行了一礼,正声道: “齐兄,玉姑娘,不知可否将鯥鱼栖息之地告知,我想去试上一试。” “刘兄快快请起!” 齐璟深哪敢受此礼,急忙避让,并说道: “实不相瞒,寻到牛兄和朱颜姑娘后,我们也带着他们去过那里,可那条血河之前竟是有了一层封印,我们无法进入。” “封印?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封印?” 刘昭有些不解,封印属于术法的一种,按理说不该凭空出现, “应该是映星之灵留下的封印。” 朱颜醉轻叹口气,解释道: “鯥鱼性情温和,本身没有强大的力量,却象征着四季轮回,能净化世间戾气怨念,我若猜的不错,那条血河是真的血河,鯥鱼们的职责就是令那里重现生机,所以映星之灵才会设下封印保护它们。 至于弄晴姐姐,他们是无心闯入,我想映星之灵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让她带走一只鯥鱼了。”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心道映星之灵对我们这些闯入者没有恶意,看来得到一只御兽并不难,只是我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带的东西又都化作齑粉,只能…… 想着,刘昭看向了其余三人。 “别瞧了!我这等着你呢!” 牛百破翻了翻白眼,朝着齐玉二人没好气道: “说来也怪!怎么你俩就那么好命,掉在黄金堆里,老牛我就栽在牛粪里!” “牛粪?” 刘昭惊疑一声,见其他几人都是难掩笑意,心下生了好奇之心,便打趣道: “学兄本姓牛,怎的入了牛粪?倒也是番运道!” “好你个臭小子!拿我作阀子!” 牛百破羞恼的给了刘昭一下,而后又是古怪一笑, “不过你说的没错,确实是番运道!我掉落之处是一片水泽,里面皆是体量庞大的巨兽,它们头生独角,身披乌青毛发,像极了兕,却又像是牛。 你也知道,牛这种动物是只吃草的,故而它们的粪便不光可以吃,还可以入药,那些兕牛常年食异草,饮灵水,排出的粪便又不知沤了多少岁月,其效堪比丹药,你猜哥哥我带了多少出来?” 刘昭一惊,武院曾连着一月的晚上安排众人到杏院听药理课程,还进行了一场考核,那也是他们两什第一次打平,所以他是知道诸多奇异药材的,比如这牛粪,看似是污秽,实则融合了百草与牛之精华,可炼就诸多解毒丹药。 “学兄果然好运道!” 刘昭惊叹一声,心中暗自叫苦,唉声道: “我就没诸位好运了,遇到了两只巨鹰,其中一只还能口吐人言,虽无性命之忧,可也耽误不少时间。” “别担心!” 牛百破拍了拍刘昭的肩膀,咧嘴一笑,豪气道: “跟我走一趟,那片水泽没有封印,咱们哥俩去掏粪,捞他个万把斤的,到时候转手一出,丹药、灵肉、兵刃是大大的有!齐兄,镜公子,一块吗?” 听到这话,齐璟深眼睛一亮,一口应了下来,镜华却是若有所思,对着刘昭道: “刘兄,不知你方才说的巨鹰是?” “哦,是这样……” 听完刘昭的讲述,众人皆是惊叹其遭遇,镜华则是满脸肃穆,沉声道: “听你的描述,那巨鹰很有可能是四百年前那只盘桓在太衍山脉的金翼雷鹏!” “金翼雷鹏!!!!” “可是,表兄,” 朱颜醉忍不住开口道: “县志上不是记载那金翼雷鹏陨落在欲魔兽的围攻之下吗?” “并不确定。” 镜华摇了摇头,接着道: “昔年这金翼雷鹏凭着鹑首境的修为和强大的鹏鸟血脉,纵横八千里山脉,有它在,无论是欲魔兽还是人,都没办法接近它的领地一步,它在这山脉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族群,最盛之时足有万只鹏鸟。 而金翼雷鹏这种御兽,只要不陨落,最低的也可以达到星纪境层次,高的甚至能有娵訾境,再加上一只鹑首境的金翼雷鹏,这样的规模足以攻下一州之地,不过它并没有向人族出手,只是栖息在大衍山脉。 如此过了近百年后,金翼雷鹏一族忽然产生内乱,一些鹏鸟竟然堕落为欲魔兽,其中便有金翼雷鹏的伴侣。 当时那伴侣已经孕有子嗣,金翼雷鹏也没有下死手,只是将其制服,随后以雷霆手段杀死了沉沦的族人,经那一次,雷翼鹏鸟只剩下不到千只,欲魔兽们趁机发起突袭,打算一举消灭剩下的鹏鸟。 那时驻守青沙的熊龟年将军得知消息后,立刻带兵前来襄助,可那金翼雷鹏实在高傲,信不过人族,最后在多只高阶欲魔兽的围攻下被打成重伤。 见状,熊龟年将军果断出手将其救下,可那金翼雷鹏伤势实在严重,已是无力回天,又拒绝人族为它疗伤,最后飞向了山脉深处,后来再也无人见过它,金翼雷鹏一族在太衍山脉也彻底绝迹,所以县志才会记载它陨落了,没想到竟是在映星之灵的寰宇之中。对了!” 镜华忽然眼睛一亮,道: “我和醉儿遇见的是牧棉鸟,它们能使枯木逢生,在外界也极为罕见,鯥鱼,兕牛,金翼雷鹏,都是已经消失或是踪迹难寻的御兽,看来映星之灵在保护它们,也在依靠它们构建自己的寰宇!” “哦?此话怎讲?” 刘昭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又不真切,只能看向镜华。 “所谓一生二,二为阴阳,阴阳并五行,所有的一切皆可以五行为起点,寰宇也不例外。 你们想,血河,水泽,丛林,高山,还有生活在那里的御兽,是不是对应着水金木行,这里应该还有另外两种对应火土地形和御兽,比如咱们现在身处的枯林,” 说着,镜华打量了眼四周,凝声道: “来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哪怕是枯林,也不该有这么大,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是被故意弄成这样,映星之灵想要用木行养土行。” “木养土?” 玉弄晴想了想,不解道: “不是火生土吗?怎么又成木了?” “弄晴姐姐,火行生土行不错,可火行也是靠木行的。” 朱颜醉淡淡一笑,指着地上的枯叶道: “你看,这些枯叶怕是有一丈多厚,周围又是些干木头,若是有一场大火,就可将它们变作草木灰,再配上些水,就是最好的肥料,真正的沃土是靠肥料养出来的。” “原来如此,那火行呢?就是这场大火吗?” “这……” 朱颜醉黛眉轻皱,看向了自己的表兄。 “不一定。若是外界可能就是一场大火,可在这儿,搞不好真的会有一片天然火域。” 镜华剑眉轻皱,看着众人道: “齐兄,玉姑娘,牛兄,你们已经有所收获,不知有何打算?” “当然接着碰运气!” 牛百破拍了拍身边的刘昭,挑眉道: “我们哥俩可是冲着御兽来的,拿一堆牛粪出去怎么说也不好听不是。” “学兄说的不错,我打算接着找找,不知镜公子和朱颜小姐有什么打算?” “我们?”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朱颜醉道: “其实我想见见映星之灵,像它讨教封印,顺便问问该怎么出去。” 闻言,几人这才想起自己这是进来了,可怎么出去还是一个问题。 “醉儿妹妹,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玉弄晴晃了晃朱颜醉的胳膊,后者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好了师妹。” 齐璟深拉回自家师妹,看着众人道: “其实我也想碰碰运气,哪怕得不到御兽,捞些牛粪总是好的,你说呢,牛兄?” 牛百破耸了耸肩,豪迈道: “求之不得!反正牛粪有很多!” “咳!在下也有些丹药需要用到牛粪,不如一起去?” 镜华轻咳一声,挑了挑好看的剑眉。 “咦!果然是臭男人!成天想着那些……腌臜之物!醉儿妹妹,咱们别理他们,去血河,说不定你也能捉到一条鯥鱼!” 见如神仙天人的镜华也要去捞那牛粪,玉弄晴是满脸嫌弃,拉着朱颜醉就要远离众人。 “弄晴姐姐,其实那些牛粪对你的鯥鱼也有大用。” “那还不快走!大坏蛋,快带路!” …… 第88章 蛊虫 温柔的和风中,水光粼粼跃动,岸边长满的野花,也随之舞蹈,偶尔传来的几声牛吼,像是附和的拍子,薄薄的雾气带来湿润感,令刚才枯林中走出的众人倍感舒适,这样的美景足以称得上沁人心脾,当然,前提是没有空气中游荡的那股恶臭。 “咦!我说大坏蛋,你是怎么忍着恶心取出来牛……那个的?” 玉弄晴捏着琼鼻,心中无比后悔来到这儿。 “这个嘛!” 牛百破嘿嘿一笑,挑眉道: “实不相瞒,那些牛粪都堆在水底,我水性不错,是一块一块捞出来的!” “啊?那和掉进茅房有啥区别!” 听到这个,玉弄晴悄脸顿时皱在一起,看向了一旁的齐璟深, “师兄,我不要掉茅房,你帮我呗~” 齐璟深无奈一笑,对着牛百破道: “牛兄,这牛粪怎么个拣法?” “简单!” 牛百破拿出一个黑色小袋,在其中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篓子和一柄四尺粪叉, “那牛粪在水底凝而不散,只要用粪叉就能取到,对了,千万不要用小袋直接收取,不然会令牛粪破碎,到时候可得到的可就是金汁了!” 几人应了一声,随后又想到牛百破是怎么知道的,想来是亲身经历,这下,众人面上皆是露出揶揄和同情,当然,揶揄居多。 牛百破是个脸皮厚的,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咧嘴笑道: “列位,这篓子叉子我只做一对,先走一步!” 说罢,扑通一声跃进了水中。 “这个大坏蛋!” 见牛百破居然自己跑了,玉弄晴恨恨的骂了一声,没好气道: “不就是拾粪叉子吗,本姑娘自己做!醉儿妹妹,咱们一起去呗?” 朱颜醉摇头一笑,却是没有拒绝,任由玉弄晴拉着自己走向不远处的灌木丛,那里生长的植物很适合编篓子,可还未走出几步,水面忽然冒出几个大泡,紧接着一人忽然浮了上来。 “牛兄!” “学兄!” 看清那人模样,留在岸边的三人俱是一惊,刘昭也顾不得自己怕水,连忙跃入水中将其背了上来。 “不好!” 看到牛百破此刻的样子,刘昭心神大震,赶来的几人一瞧,皆是脸色难看。 “大坏蛋他……中毒了!” 玉弄晴瞧着牛百破黑如锅底的脸,俏脸之上不免有些担忧,也有些害怕,见状,齐璟深暗自摇了摇头,小声道: “别怕,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粗通些药理的刘昭将手指搭在牛百破手腕之上,将一丝气机释放了出去。 “咦?不光是中了毒,经脉之中还有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机乱窜,且看我化了它!” 刘昭眼神微闪,又是释放出一丝气机,直追那在牛百破体内的阴寒气机,可奇怪的是,那气机明明不强,却是极为难缠,在奇经八脉之中来回乱窜。 “不成,我对气机的掌控还不够,在这么下去怕是会伤了学兄!” 见无法化解那气机,刘昭只得放弃,起身向着镜华行了一礼, “镜公子,牛学兄体内有着一股阴寒气机,甚是怪异,我才疏学浅,是束手无策,还请你能施以援手。” “无妨。” 镜华摆了摆手,来到牛百破身前拉起他的手腕搭了上去,须臾后,牛百破脸上的墨色渐渐褪去,虽是依旧苍白,可好歹是睁开了眼。 “我这是……咳咳,呕!” 刚咳了没两下的牛百破忽然脸色一滞,竟是大吐起来,且吐出的是一滩黑色的粘稠之物,落在地上后竟是向前动了动,再仔细看,那那是什么液体,而是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子。 “这是!”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头皮发麻,玉弄晴更是脸色煞白,指着地上尖声道: “是虫子!是她!她回来了!师兄,我们快走!” “师妹!” 齐璟深急忙拉住自家师妹,安抚道: “不是她!这里寰宇,你还记着吗?咱们出来了。” “是啊,咱们出来了。” 玉弄晴喃喃一声,这才平静下去,然而脸色依旧难看,失去了平日里的欢快之色。 “齐公子,弄晴姐姐这是?” 朱颜醉来到玉弄晴身边,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哎!” 齐璟深轻叹一声,道: “让诸位看笑话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师妹幼时有一个表妹,是师母的娘家人,因其父母早夭,被师父接到自家居住。 本来多了一人陪伴是件好事,师妹和我都很开心,可没想到那位表妹是名蛊虫师,而且她的性格……有些怪异,师妹和我吃了她不少苦头,从那以后师妹就落下了不能见虫子的病。” “蛊虫师?” 朱颜醉黛眉轻皱,道: “蛊虫师是御兽的一类分支,牛公子吐出来的蛊虫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看来,除了我们和朱颜甲二人,还有其他人也入了这寰宇。” “醉儿说的不错。” 镜华盯着地上的黑虫,沉声道: “这个是冷月虫,只有在月圆之际才能培育,因为培养的手法不同,它会有不同的作用,像这种体积小如米粒,使人昏迷不醒的冷月虫是最常见,也是比较低级的用法。 不过它能释放出气机,还能在经脉中随意穿行,看来操纵它的人并不是简单货色。” “镜公子,” 刘昭扶起牛百破,见对方脸色还是苍白,问道: “大部分蛊虫都是有毒的,我学兄他?” “无碍。” 镜华摇了摇头,答道: “有得必有失,这冷月虫既然能释放出气机,那就很难兼具毒性,我看牛兄只是被它的气机侵扰,身子虚些,休息一下便好,对了牛兄,不知发生了何事?有看到下蛊的人吗?” 牛百破咳了两声,虚弱道: “没有,我刚潜到底,看见有牛粪就要用叉子去拣,可刚碰到,这些虫子就冒了出来,我来不及躲就中了招。” “看来那人也是为了牛粪而来。” 镜华眼睛一亮,纵身跃到空中,运起天地之力,朗声道: “朋友,此处宝物多如路边野草,何必争抢伤人,不妨出来一叙!”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传的极远,而且刘昭能察觉到一股锋锐的意在自己身上很快扫过。 “好强的意!无境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如此!” 正当刘昭暗自感叹之时,镜华似是发现了什么,凝聚出一道三尺银光,直直朝着一处灌木丛中刺去。 “请收手!我自己出来!” 就在银光即将射入灌木丛时,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89章 左青衣 看见出来的人影,镜华剑眉微挑,淡淡道: “果然是你,左同学,许久不见,修为精进不少,居然能不费力气的放倒实境武夫!” 那人听出了镜华的讥讽,也不着恼,只是笑道: “比不过镜华少爷,在这里还敢用天地之力,不怕惊了那些怪物~” 这人穿着墨绿色的斗篷,脸上也戴着暗红色的恶鬼面具,声音像是两张铁片划拉出来,让人难以辨别男女。 “哼!” 镜华眼神一凛,冷冷道: “少废话!为何要动手!” 那人讥讽一笑,道: “镜华少爷莫不是在说梦话?还是说站在天上太久,看不清这地上?” 此话一出,镜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而后忽然一笑,又是恢复那副云淡风轻之状,淡淡道: “我站在天上看不清地上,你身处黑暗不也不见光明吗?” 那人哂笑一声,刚要反驳,背后突然一道恶风袭来,心中一惊,连忙就要闪躲,可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钳住咽喉提了起来。 “你……咳咳……” 看着擒住自己的高大男子,那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磕磕绊绊道: “不……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我这就……唔!” 话未说完,只听得嘎巴两声,两条胳膊软趴趴的垂了下来,而后又是一声脆响,赫然是下巴被卸了下来。 “唔唔!” 关节错位之痛无疑是撕心裂肺的,再加上脖颈上愈发强大的力量,那人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好了刘兄,放她一马吧。” 听到镜华的话,刘昭眼神微闪,他是不喜欢惹事的,但对方既然先动了手,还伤了人,那就是敌人,敌人,只有死才会让人心安,何况对方是以诡异狠辣着称的蛊虫师。 “罢了,若不是镜华用天地之力锁定了她,我也不能一击拿下。” 蛊虫师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大,但依靠御使各种诡异的蛊虫,他们能做到诸多不可思议之事,例如刘昭就知道一些未入命格之境的蛊虫师便能洞悉方圆百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够察觉。 眼前之人看上去应该只是实境,可却能伤到同为实境的牛百破,虽然是偷袭,可也证明对方御虫的本事不弱,没有镜华,刘昭也不敢轻易放开这人。 “咳咳!” 摆脱束缚的那人忍不住咳了两声,可因为下巴被卸掉,嘴角流出了一些涎水,刘昭眉头微皱,伸手将其接了上去,但双臂却是没有。 “阁下是否太过狠心了些!” 听到这话,刘昭眉头微挑,反讽道: “不如足下用毒矣!” 闻言,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我的冷月虫可是无毒的,要怪只能怪阁下的朋友太过心急。” “哼!” 刘昭重重哼了一声,寒声道: “狡辩!身为蛊虫师,我不信你没有你的控制它会主动攻击,现在,足下是不是该露个面了!” 说着,刘昭一把揭开了恶鬼面具,只见狰狞的面具之下,乃是一张白的实在过分的有些像圆杏的小脸,皱起的黛眉,闪着亮光的眸子,精致的琼鼻,略微翘起嘴角,无一不彰显这人乃是一位女子,且是相貌上佳的女子。 那女子见刘昭有些愣神,当即悄脸一冷,啐了一口,恨声道: “登徒浪子!” 刘昭眉头一挑,也不与之纠缠,只冷声道: “说出你的来历目的。” “我的来历?” 那女子黛眉轻挑,轻笑道: “你不如猜一猜?或者,问问那位镜华大少爷。” “嗯?” 刘昭看出对方是在有意拖延,当即挥爪直扑那女子咽喉。 以刘昭现在的实力,这一击没有千钧,也有五百钧,再加上气机加成,哪怕是上次地下猎场的那只欲魔兽,他都信心将其打倒,可这样的一击,却是被一面黑色的圆盾挡了下来。 “嗯?!这是!” 看清眼前之物,刘昭瞳孔一缩,这哪里是什么盾牌,而是一只斗大的黑色虫子。 这大虫子通体乌黑发亮,长着一对铁钳般的大角,看上去很像寻常甲虫,可又像是一口大锅,长得浑圆。 “好厉害的甲虫!居然能挡住我这一下!这定然不是寻常的御兽!” 刘昭眸子微动,心中起了试探之下,当下又是一阵疾风骤雨的重拳打出,受到这样重击,那大虫也只是发出两声尖锐暴鸣,身形丝毫未动。 “好硬的外甲!” 刘昭越打越心惊,忽然察觉到一道恶风自脚下袭来,连忙身子一侧,右臂福灵心至,下意识成爪,狠狠抓了下去。 这一爪来的实在巧妙,连一旁观战的镜华都为之侧目, “看来他的意已经融进了招式,只待贯通全身便能破镜,这样的天赋,还真是令人嫉妒啊!” 不提镜华的心思,那女子却是面色大骇,在她眼中,此时的刘昭就是一头真正的猛虎,那种杀意,那种压迫力,都让她这个实境战栗不止。 不管二人如何想法,刘昭的攻击已然落下,这一爪不过普通一击,却是在地面划出五道巨大的深沟。 这深沟足有两丈多深,四丈多长,惊得一旁的女子心惊胆颤,就是镜华也是瞳孔一紧。 看到这种情况,刘昭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又是挥拳砸向那大虫,这一次并没有出现方才情况,他的拳头还是被挡了下来。 “好了,停手吧。” 就在刘昭还要进攻之时,镜华抓住了他的拳头。 “刘兄,不用打了,这是盾甲虫,就是我也要耗些力气才能打破它的防御。” “盾甲虫?” 刘昭眉头微皱,好奇道: “这盾甲虫是个什么来历?” “盾甲虫啊!” 镜华轻叹口气,解释道: “其实无论是蛊虫还是其它的御兽,最重要的不是本身的血脉,而是御使它们的人。 就像这盾甲虫,原来只是普通的甲虫,经由细心培养,就变成了坚不可摧的盾甲虫,不知我说的可对,左同学?” “哼!” 那女子轻哼一声,冷笑道: “简直是狗屁不通!御兽师总会钟情特殊拥有血脉的御兽,什么本身不重要这种鬼话,镜华大少爷何必说来贻笑大方!” 镜华剑眉微挑,诧异道: “左同学何故此言,那些强大的御兽一开始不也是普通兽类,全凭着细心培养,才有强大的血脉?御兽一道,重育不重御,我想你比我清楚才对。” “哈哈哈!” 那女子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镜华大少爷果然世家豪门,道门高功!说的尽是些警世真理! 我且问你,御兽御兽,若无兽又该怎么御?有兽又该怎么育?哪怕寻常的蛊虫,培育起来也要不下千贯,若要提升血脉,天材地宝,灵肉丹药哪一个要少?要是开始便有一只强劲血脉的御兽,你猜我会不会来这儿走上一遭?会不会为了一坨腌臜之物与你们纠缠?” 镜华哑然,倒是刘昭,听出了这女子的言外之意,也明白对方怕是与他一般出身贫贱,当下暗自提高了警惕。 “能以贫贱之身走到现在,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那女子见镜华无话可说,讥讽一笑,而后看向了刘昭,沉声道: “阁下好本事,我看你也是堂堂武夫,实不相瞒,伤了你的好友也是无奈之举。 当时我本操控着冷月虫拾拣,不料被水中的一头兕牛察觉,牛类御兽是最厌恶鳞虫一类,它发出的吼声让我的冷月虫失去了掌控,这才误伤你的好友,不过我那冷月虫本身无毒,就是不去理会,歇上半日便可痊愈。 而今,你卸了我两条臂膀,也该是熄了火气,咱们既往不咎,如何?” 刘昭看了眼镜华,见他轻轻一笑,心中也熄了再打下去的心思,拱手行了一礼,道: “即是如此,那也算是不知者不怪,也罢,那就既往不咎!在下刘昭,还未请教姑娘仙乡何处?” 那女子黛眉一挑,抬起不知何时接好的手臂,回了一礼,道: “客气,小女子本姓左,名青衣,就读襄州府女子学馆,与这位镜华大少爷算得上同年。” “哦?” 刘昭眉头一挑,暗道这左青衣和之前的朱颜甲、侯莫陈颖好像都是镜华的同学,还都一块进了寰宇,我记着走进中心地带的人似乎只有我们这些人,而且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进了寰宇,怎么凭空多出一人,彼此之间可能还相熟,其中是有什么联系吗? “看来我得长个心眼,若无事还好,若有,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原是如此,既然误会解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左姑娘,就此别过!” 不愿多生枝节的刘昭打了个场面话,给镜华使了个眼色后,转身回到了众人身边。 “看来镜华大少爷也有吃瘪的时候。” 看着刘昭的背影,左青衣玩味一笑,镜华却是满不在意,淡淡道: “本就是萍水相逢,哪里来的如此规矩。倒是左同学,不如一起可好?这片寰宇可是不简单,说不定就有你想要的呢?” 左青衣哂笑一声,讥声道: “还是老样子,我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换些招数,不过也好,小女子孤身一人确实有些害怕,那个武夫不是坏人,想来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说罢,意味深长的瞧了眼镜华,而后朝着刘昭走去,镜华也不着恼,仍是笑了笑,跟了上去…… 第90章 璃角白眼兕 刘昭自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在这寰宇之中,一位蛊虫师能发挥的效用甚至比他这个武夫还要大,若是朋友,自然不是坏事。 “只是他们都是旧相识,我得防备着些。” 暂且压下心中所想,刘昭回到了几人身边,将前因后果诉说清楚后,牛百破也是没了报仇的心思,不是他有多大方,而是一个实境的蛊虫师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诸位请了。” 左青衣笑着朝着众人打了个万福,她的相貌较之玉弄晴也不差,可那破锣嗓子却是极不协调,连那勾起的笑都像是强行扯出来似的。 “师兄……” 面对欲魔兽都不曾退却的玉弄晴,此时却是露出了胆怯之意,整个人缩在了齐璟深身后。 见状,左青衣妩媚一笑,巨大的盾甲虫在其身后盘旋而上,肆意展示它那狰狞的巨角。 “这位妹妹不必害怕,我这宝贝虽然面露狰狞可怖,可很听话的,比那些披金戴玉的大家公子哥儿可爱多了!” 这时,镜华恰好走了过来,刘昭等人打量着左青衣,又瞧了眼一旁淡然而立的朱颜醉,脸上皆是露出戏谑之色。 世家大少与豪门未婚妻以及平民少女什么的,可是当下最时兴的小说话本,哪怕是刘昭也没少听他人聊起,其间爱恨情仇,跌宕起伏,正是令少年之人欲罢不能,眼下,实实在在的话本摆在眼前,岂又不看之理,是以众人皆是后退半步,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然而,现实终是令人失望,只见朱颜醉面色淡然,只是平常的与那左青衣见了礼,而后笑道: “青衣姐姐名扬襄州,妾身可是佩服的紧,今日一见,倒是圆了我一大心愿!” “哪里哪里,” 左青衣亦是一笑,颇为亲切的拉住朱颜醉的手腕,道: “朱颜一氏,威名远扬,嫡系女儿更是少有的巾帼,奴家也是仰慕的厉害,而今一看,真真是仙女下凡!” 见二女相谈甚欢,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烈之状,这让看戏的众人皆是大失所望,而后,左青衣又是见过其他几人,因着蛊虫师的身份,几人对她并不怎么热情,不过左青衣倒也不在意,只是将面具重新戴上。 “好了。” 镜华轻咳一声,笑道: “误会也解开了,该做正事了,醉儿,就劳烦你们三位巧手做一做那工具,这些脏活就交给我们几个臭男人,如何?” 众人自无不可,不过盏茶的功夫,刘昭四人便背着篓子下了水。 前言说过,刘昭怕水,哪怕方才为了救人下了水,他的水性依旧不怎么样,尤其是越往下潜,那愈发昏浊的水底令他不由得心中一乱。 “不会还有长虫吧!” 这样的情形让刘昭想起幼时在水下曾被一条大长虫缠住,险些窒息,若非那长虫无毒,若非父亲来的及时,怕是他早就一命呜呼。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正当刘昭愣神之际,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从水底冲出,径直将他撞出了水面。 “不好!!!” 其余三人见状,急忙就要出水,可几道黑影如闪电般袭来,除了镜华之外,另外两人全被撞出了水面。 “该死!” 以镜华的本事,自是看清袭击他们的正是那些兕牛,若在岸上,他倒还能周旋一番,在水里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纵身跃出了水面。 水上,看见被先后顶飞的刘昭三人,左青衣及时出手,操着大量冷月虫将三人救下。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玉弄晴急忙上前将自家师兄扶起,齐璟深刚要回话,水面忽然翻滚起来,紧接着,一个个庞大的头颅浮了出来。 这些头颅小的足有两丈,大的有三丈,通体玄青,头顶一横巨大的独角,状如牛,却又像兕,正是生活在此处的兕牛。 “这……你们这是捅了它们的老窝了吗?!” 看到这群巨兽,玉弄晴是目瞪口呆,一旁的朱颜醉和左青衣却是面色大变,大吼道: “快跑!” 可还未有所动作,那些兕牛发出了阵阵巨吼,这些吼声比之九天惊雷更为强悍,竟是将众人震倒在地,紧接着,一只兕牛张开血盆大口,竟是吐出了一道丈余粗的白色光柱。 “不好!!!” 很明显,这光珠不是简单的光,其中蕴含的可怕威势令几人皆是胆寒,他们想逃,可不知为何却是无法动弹,眼看几人就要丧命之时,镜华及时赶到,终是将其救了下来。 “轰!” 可怕的光柱在大地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察觉到一切的镜华不敢怠慢,拼尽全力带着众人逃遁,但只不过走出几丈,他的身前忽然冒出了一座巨大的柱子。 “这!” 镜华面色大变,再无平日里云淡风轻之状,他咽了咽喉头,终是慢慢落在了地上。 “表兄,这……” 看着眼前的景象,最有主意的朱颜醉也没了主意,只能看向镜华,后者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刘昭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不由得想起了那只巨鹰, “这只兕牛怕是有六十多丈,比那金翼雷鹏还要大上一倍!” 眼前的庞然巨物正是一头兕牛,这兕牛高有六十丈,长有两百丈,青色的长毛散发着水润的光泽,头顶的独角晶莹剔透,恍如琉璃水晶,一对眸子却是发白。 “人类,” 沉闷的吼声如同响雷,众人大惊,能够口吐人言的御兽,修为必在降娄之上,而这只兕牛体型如此巨大,其修为恐怕难以想象。 “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忽觉得心头一沉,脑袋不由得垂了下去。 “这兕牛的压迫力还在雷翼金鹏之上!” 刘昭心头狠狠一颤,感受过金翼雷鹏的威势的他,对于御兽的威压更加敏感,是以体内的血液不由得疾速流动起来,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我这是……害怕吗……” 刘昭深吸口气,强行压下了体内奔腾的血液,而后努力仰起了脖颈。 “哦?” 那璃角白眼兕轻咦一声,闷声道: “人类,你的身上有雷鹏的气息,看来你遇到了它,我知晓你们的来意,也不会阻拦你们,但我要你们帮一个忙。” 闻言,几人心中大喜,刘昭赶忙行了一礼,恭敬道: “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前辈?” “你们当中有个操纵虫子的吧?我们兕牛一族最不喜虫子,它们能钻进我们的皮肤缝隙之间,吮吸我们的鲜血,所以……” “前辈是要我捉虫子?” 左青衣眸子发亮,操弄虫子是蛊虫师的看家本事, “而且这些兕牛的血脉都不简单,吮吸过它们鲜血的虫子绝不简单,我若能得到……” “不。” 璃角白眼兕摇了摇脑袋,闷声道: “你太孱弱了,按照你们人类的境界划分,藏在我们身上的虫子都有星纪境,你办不到。” “这!” 听到这话,众人俱是瞠目结舌,他们没有想到,哪怕是一只虫子也不是他们能够应对的。 “那前辈是要我们?” 镜华小心道,他有些担心这兕牛会开出一些苛刻的要求,届时他们答应与否都是个问题。 “放心吧,不是什么难事。” 璃角白眼兕似是看出镜华所想,接着道: “虫子的天敌是飞禽,可因为这方天地的规则尚不完善,我们无法出去水泽,外面的也没办法进来,你们不属于这里,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其它地方任由你们前去。 我要你们上雷鹏那里,将它的麾下的禽类引到这里,解我们虫噬之痛。” 这要求听上去乍觉得甚是简单,可众人略一思索,就察觉到不对,尤其是刘昭,他可是见过雷鹏,对方虽不吃人,可从镜华的描述来看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况且它们出不去,那些飞禽就能进的来吗? “不必担心。” 璃角白眼兕看出几人担忧,解释道: “这方天地以五行轮转为基,本该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可因着力量不够,五行之气炁没有交融,这才有封印保护,不至于五行相冲。 雷鹏那里是金行之地,我这里是水行,枯林是土行,逢春是木行,至于火行……” 说到这儿,璃角白眼兕顿了顿,接着道: “那里很危险,你们不要去,只要去金行之地劝说雷鹏将它的族人带过来便可,届时这里的东西任你们选,若有族人想与你们走,我也不阻拦。” 闻言,众人皆是心动不已,若真是办到,那岂不是有了得到一只强大御兽的机会,他们可是看到了,就以方才那道攻击,最起码都是玄枵境之上的实力,再加上兕牛的血脉,降娄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好!我们应下了!” …… 第91章 枯林之中,急行军半日的刘昭等人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暂时停了下来,镜华看着众人,沉声道: “虽然应了差事,却要细细筹谋一番,依那璃角白眼兕所说,飞禽可助它们免受虫噬之痛,牧棉鸟也是飞禽,血脉不在雷翼金鹏之下,且性情温和,为何非要是那后者?” “应该与五行有关吧。” 玉弄晴略一思索,犹豫道: “大怪物不是说它们是水行吗,水生金,所以金行不会跟水行冲突?” “弄晴姐姐说的有理,可是……” 朱颜醉黛眉微皱,道: “五行循环每一行都不可缺,若只有生,而无死也不可行,土克水,按说当把这土行之地也引过去才对,只是……” 众人看了眼有三尺落叶的枯林,如何也难以将其与土行联系到一起。 “想那么多作甚。” 左青衣嗤笑一声,幽幽道: “那大家伙不知活了多久,它难道不清楚此间缘法,咱们既然贪图人家宝贝,岂能一点险也不冒?你说呢武夫阁下?” 见左青衣看向自己,刘昭眉头一紧,沉声道: “富贵险中求,那金翼雷鹏并不食人,走上一趟倒也无妨,我只担心它若是恼羞成怒,要伤我们又该如何。” “学弟说的在理!” 牛百破接过话茬,道: “这一趟且不论可行与否,各位想想,那兕牛身上的虫子都是玄枵境,那些飞禽呢?再有就是那些兕牛走不出水泽,雷翼金鹏就能飞出金行之地吗?” 众人心中皆是明白,璃角白眼兕的要求大有问题,可一来当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来就是那贪欲作祟,一旦功成,回报远超想象。 “其实,”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齐璟深说话了, “这地方大的紧,仔细找找也不是没有其它机缘,大可不必冒险。” 此话一出,几人有些沉默,说实话,放弃似乎现在最好的选择,毕竟那璃角白眼兕也走不出水泽,只要以后不去那里,它也不能如何。 “去!” 须臾之后,刘昭重重的说了一声,他看着远处的那座高山,道: “各位都已有了收获,独独我丹药干粮耗尽,不去一次,我心难安,不必跟来,我自去便可!” 说罢,化作一道白芒径自冲向了那座高峰。 “好快的速度!” 左青衣眸子微亮,暗道单凭这家伙的速度,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那时的战斗来看,他也是实境,只是那种感觉,比起以往遇到的所有同阶武夫都要有压迫力,他的来历绝不简单!” 不提左青衣的心思,牛百破见刘昭跑了出去,面色一阵变换,终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师兄,咱们……” 玉弄晴拉了拉齐璟深的胳膊,后者那里不明白自家师妹的意思,暗叹口气,沉声道: “此次不同以往,并非我不顾及情意,实在太过危险,况且咱们本事不济,贸然跟上只能拖了刘兄的后腿,咱们在近处接应。” 玉弄晴还要说些什么,朱颜醉却是开口了, “弄晴姐姐,还是听你师兄的吧,雷翼金鹏性情高傲,刘公子之前与它有过接触,或许还有机会,而且,” 朱颜醉神秘一笑,道: “他身上还有一枚越宇。” 越宇,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用其跳跃空间,之前刘昭就是凭着这个从朱颜甲手下逃脱,只不过越宇极其珍贵,且朱颜醉拿出来的是一次性的。 “那就好。” 玉弄晴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小心的看了眼所有人,身子朝着齐璟深身后躲了躲。 —— “他的速度也太快了!” 牛百破看着已经看不到的白芒,只得暂时停下来歇了歇,连续两个时辰用气机赶路,即使是他这个实境也耗费了不少体力。 “他不会累的吗?” 牛百破长出一口气,刚要再追,一只大手忽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谁!” “牛兄,不要追了。” 镜华随手拍开牛百破的重拳,沉声道: “就在这里等吧,你看,那里有封印,刘兄已经进去了。” “嗯?” 牛百破定睛一瞧,却见那通天剑锋的周遭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透明屏障,这屏障连天接地,看上去极为壮观,但又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山离封印还有些距离,不若跟上去看看?” 牛百破提议道,镜华摇了摇头,沉声道: “越过封印,意味着踏上了雷翼金鹏的领地,虽然它上次没有对刘兄如何,但不保证它对人没有恶意,所以暂时不要妄动。” “这……” 牛百破又看了眼封印,只好应了下来。 另一边,来到封印跟前的刘昭看着眼前的屏障,暗道上次却是没有发现,不过一想到上次自己是飞出来的,没有察觉倒也不足为怪。 刘昭深吸口气,大步迈过了屏障,可刚一跨过去,他的身上仿佛出现了一座大山,整个人瞬间趴在了地上。 “这……这是单纯的重力!” 力有很多种,擅长格物的先辈们将所有的力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大小种类,比比繁多,但提及最多的,就是这重力。 至于为何,刘昭倒是没有细究,只知道现如今他们在之所以是双脚站在大地之上,就是因为重力的存在,而且重力越强,对于武夫的修炼就越有益处。 武院就有一间能改变重力的学堂,那里有着外界七倍的重力,但哪怕是两位什长都最多只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至于刘昭,最好的成绩是坚持了盏茶,然后回来躺了两天。 “这的重力比武院还强!怕是有十倍!” 此时的刘昭在重力之下面目逐渐狰狞,他撑起双臂努力的直起身子,这是梁中告诉他的,在强重力环境下绝不能趴在地上,其次, “想办法减缓血液的流速。” 重力是全方位的挤压,在这样的情况,人体会做出的本能反应就是血液沸腾,心跳加速,对于武夫来说这是大忌。 勉强直起身子的刘昭长出一口粗气,他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十里之遥的高峰,胸膛忽然极有规律的起伏起来,但鼻子却是没有任何声息。 与此同时,在他的体内,那逐渐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而粗壮的经脉却开始颤抖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在呼吸一般,这便是梁中交给刘昭的诀窍,用经脉去对抗重力。 通常情况下,血液沸腾后,经脉,心跳,呼吸,情绪,都会受到影响,武夫虽然战斗起来一往无前,暴烈强横,可头脑却必须保持清醒,那如何时刻保持清醒呢?答案是发泄情绪,另类意义上的发泄情绪。 “经脉,骨髓,血液,心脏,是武夫的基础,刘昭,你的血液已经达到实境武夫的标准——换血,但其它三项都不够合格,尤其是经脉。 经脉哪怕不用丹药,也可以进行锻炼,你要让经脉呼吸起来,就像是人一样,不呼吸怎么壮大?” “让经脉呼吸起来……” 刘昭放空心神,此时的他已经彻底不再呼吸,面色苍白,看上去与尸体无二,然而在其衣服之下,那一根根粗壮的经脉正在慢慢的涌动,仿佛是一条条蛇一般。 盏茶的功夫后,刘昭忽然睁开眼睛,抬起腿来就要向前走,可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将自己绊倒在地上。 “还是不行吗,我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体力也耗了不少,要放弃吗……” 看着近在眼前的通天巨峰,刘昭咬了咬牙,又是直起了身子。 “我得试试!” …… 第92章 苍茫的荒野上,连接天地的高峰静静地矗立着,在这座光秃秃的山峰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可以看到一个个的黑点,这些黑点并不起眼,但若是凑近了看,便能见到这些黑点是一个个由枯木筑成的巨大的巢穴,巢穴之中则盘旋着一只只巨大的黑鹰。 这些黑鹰从下到上总有上百只,每只大小不一,大的足有二十多丈,小的只有七八尺,但无一例外,它们都在盯着那道缓慢挪动的身影。 其中一只七丈多黑鹰挥动泛着金光的翅膀,在那身影上空转了一圈后,又是飞回了巢穴,而后竟是对着一旁体型略小一些的同伴口吐人言道: “父亲,那个就是人吗?怎么那么孱弱?” 黑鹰的嗓音很是尖锐,但与二十来岁的青年并无二致,反倒是那只略小些的,嗓音有些沙哑。 “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强大,雷鸣,去告诉你的那些朋友,不要接近那个人,对他来说,你们的好奇会让他送命。” “那你呢?” “我要去找王,它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办的。” 说罢,那黑鹰展开双翅朝着山巅飞去,同时飞起的,还有一只只巨大的黑鹰。 山巅之上,三十丈高的金翼雷鹏怔怔的看着地面缓缓挪动的人影,金色的眸子中竟罕见的有些茫然。 “王,有人来了。” 体型稍小的黑鹰忧心道, “我们该怎么办?” 雷翼金鹏并没有答话,而是依旧看着,渐渐地,那道身影似是体力不支,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这次,那道人影再也没能爬起来。 “呼!” 金翼雷鹏深吸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叹息,它看了眼聚在眼前的族人们,开口道: “看天意吧,顺应而为。” “王!” 一只只比金翼雷鹏小了半头的黑鹰急切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这安宁的生活,难道就要这样被打破吗?” “雷暴!你在胡说什么!” 另一只体型同样不小的巨鹰暴喝一声,愤愤道: “且不论这里比不得外面,难道你想在这里窝到死吗!我问你,你怕是有两百年没飞起过吧!” “雷横你!” 雷暴怒急,当即展开巨大的双翅,其身上也爆发出阵阵雷光,那雷横亦是不让,冷哼一声,狂暴的雷霆登时喷涌而出。 两道惊雷的碰撞,使得周围的云雾迅速凝聚,不多时便汇成一片雷暴,金翼雷鹏本就是驾驭风雷的异兽,这样的雷暴并没有让它们恐惧,反而激发了兽性,它们嘶鸣着,展开的双翅上激荡着绚丽的雷光,隆隆的咆哮声即使是千里之外也可以听到。 “够了!” 一声轻喝,却是令这漫天的雷暴顿时烟消云散,万鸟嘶鸣终是哑了火。 众鹰敬畏的看着自家的王,高傲的头颅渐渐地下,那仿佛要拥抱天空雷翅也回归了原位。 “人是复杂的,或者说,世间所有拥有智慧的生灵都很复杂。” 金翼雷鹏望着那在雷声中重新站起的身影,慨然道: “作为鹏鸟血脉,我们是掌控风暴和雷霆的王者,凌驾于亿万生灵之上,可天道至公,血脉带来的不仅是力量,也是灾难。 曾经,因我不识天时,致使雷翼金鹏血脉凋零,幸而得映星之灵庇佑,这才得以苟延残喘。镇守金行之地,是我这个王应该承受的罪责,而你们,我的孩子们,鹏鸟,就该扶摇直上九天!” “吾等誓死追随王!” 雷翼金鹏满意的点了点头,它看了眼又是跌倒的刘昭,道: “不要去帮他,他能来到这儿是天意,能否见到我们也是天意,这也是映星之灵的意思,顺其自然就好。” “诺!!!” 再次跌倒的刘昭望着那又是晴朗的天空,忽然笑了笑。 “不用下雨了,又可以赶路了。” 刘昭想要起身,可疲累的意志和已经渗出血迹的身体都在告诉他,他已经到了极限,再走一步,经脉就会支撑不住爆开。 “才走了不到两里吗……” 看着那近在咫尺,却恍如天涯海角般触不可及的高山,刘昭不甘的低下了头颅,他知道他必须要趁着还有些意识离开,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这里不是武院,没有刘晖把瘫成烂泥的自己带出去。 “所以,我只有往前走了吗,可……没力气了……” 刘昭勉强转过脑袋,这才不至于让自己吃的满嘴灰尘,感受着快速耗尽的体力,他想到了假寐。 “静心凝气,似动非动……” 刘昭尝试与假寐共鸣,可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进入共鸣,他知道,心很容易平静,但律动的经脉没办法平静,一旦它停止,那血液就会沸腾。 “所以我该怎么办?” 趴在地上的刘昭喘出一口粗气,被荡起的灰尘瞬间钻进了鼻腔,令其狠狠咳了几下。 “什长说要让经脉呼吸,我用它的律动来代替血液的流动,从而达到减缓心跳的目的,我记着什长他们在重力学堂里都相当轻松,甚至还能练拳,为何我就不行,还是说我的办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回忆着梁中等人的动作,刘昭仍是没有头绪, “可惜了,武院之中从不会说的太明白,从来只是个悟字,刘晖说道相同,但人不同,同样的法门每个人修炼出来的都不一样,什长教我用经脉呼吸,我悟到的是用律动代替血液流动,那它错了吗? 应该是不错的,否则我的心跳早就乱了,那为什么现在却做不到了?是我做的不对吗?” 刘昭怔怔的盯着眼前,可被呼吸荡起的灰尘笼罩着一切,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一粒粒尘埃,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一次与樊荣的闲谈。 “刘昭,知道吗,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颗球。” “我知道,天地如鸡卵,村里的术数先生有讲过,还说在大圆球之外,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圆球,那些球就是天上的繁星。” “不错,我们生活的世界本质上就是一颗颗球组成的,在球上的我们觉得世界很大,可对世界来说,这一颗颗的球只是尘埃。 其实人就像尘埃,自古至今,哪怕是十二先贤也终是化为虚无,无数的天骄红颜都倒在了时光之下,我们在世间、时间之前,都是尘埃。” “人如尘埃吗……或许我死之后化成灰,也是尘埃……尘埃……” 看着那游离在眼前尘埃,刘昭能清晰的看到它们在游动, “走的好慢,是风太小吗,让我帮帮你。” 筋疲力竭的刘昭强行吹出了口气,眼前的尘埃顿时飞到了头顶,一些灰尘也不可避免的飘进了他的眼中。 “嘶~真不舒服!” 努力眨巴了下眼皮,让涌出的泪水淹没灰尘,刘昭这才觉得好上一些,许是因为泪水的缘故,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尘埃。 “它们!没有动!” 不错,在刘昭的眼中,那些尘埃虽是因为外力高高飞起,可本身却丝毫未动。 “这……尘埃不是轻胜鹅绒,为何会这样!” 在刘昭想来,自己一口气便能令地上尘埃飞过丈高,那尘埃本身必是天旋地转,不分左右,谁料想这尘埃竟是纹丝不动。 “我的本事竟是孱弱至此,竟连一粒尘埃也无法撼动,我到底练了什么拳!” 看着那粒尘埃,又想起那通天巨峰,刘昭心若死灰, “不想苍莽十余年,竟只是一幅花架子,还大言不惭要来试试这通天巨峰,真是……朝菌蟪蛄!”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是刘昭很喜欢,也很讨厌的一句话,因为太像写自己,或者说写和他一样不知所谓的乌鸟。 “因为出身微渺,所以不知天地之广,不知前路之难吗……我好像尘埃啊……不对,是不如尘埃。” 刘昭笑了,他以为实力精进,无境有望,哪怕做不到完全摆脱,也应该不是那只飞不上树枝的乌鸟,现在来看,甚至不如乌鸟,因为乌鸟对自己还有期待。 “如尘埃般生,如尘埃般亡,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毕竟先贤天骄也是一样的结局……” 这样想着,刘昭满意的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一声嘹亮的鹰唳却是将其惊醒过来。 “这是……” 刘昭竭力睁开眼皮,却见一只十丈长的巨鹰振翅于九天之上,那泛着金光的双翅,恍如白日中的一道惊雷,其惊人的气势,犹胜隐于鞘中十年才露锋芒的宝剑。 “好神骏的鹰!我若为它,当不枉来这一遭!” 刘昭心中暗赞,却忽是想起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哪里还有机会扶摇九霄。 “是了!人家死如尘埃,可生时哪怕不是百世流芳,也是横压一世,我不过遇上这小小重力,就要自怨自艾,心生死志,岂能对得起亲朋故友、先贤师长的谆谆教诲!” 精神大振的刘昭努力挣扎着身子,竟还真是让他坐了起来,可再想动一下却是千难万难。 “我的方法没有问题,那就是经脉的律动还不够,它该怎么动呢?” 刘昭闭上眼睛,静静的思考着, “经脉的律动是为了代替呼吸,若我没有呼吸,血液却依旧流动,那心脏就无事,性命也就无碍,之前的律动只是降低了我的呼吸次数,并没有彻底不呼吸,看来要从这上面想办法。 只是我该如何不呼吸呢?加快经脉的律动频率?可那样经脉承受不住,体力也支撑不了。 体力……方才我想以假寐恢复体力,可因为经脉律动无法共鸣,但哪怕战斗我都可以保持共鸣状态,那时候的经脉可是一直在动,怎么现在就不成了,难道是因为……” 第93章 无境? “律动的频率不同吗……” 刘晖曾告诉刘昭,根据呼吸的方式,武夫们研究出来诸多发力的技巧,例如张兴的震劲,其原理就是利用特殊的呼吸方式令体内的经脉血液震动,形成特殊的劲力。 除此之外,刘晖的撼字诀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呼吸引起的,只是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呼吸,起码刘昭没见过他的呼吸有什么特殊改变。 “也许我该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呼吸。” 以往的战斗中,刘昭皆是仗着气机和力量直来直去,以力压人,不过本来他也就是走的重势一道,对于技很少研究,当然,技的珍贵程度还在法门之上,他也没有门路拿到技。 “刘晖碍于家族规定,无法详尽的告诉我,武院也不像寻常学馆一般教的事无巨细,不过所有的秘法都是靠人悟出来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的技,也该由我自己领悟。” 打定主意的刘昭不断调整着经脉的律动频率,然而无论是过快或是过慢,亦或是有规律或是无规律,都难以抵抗重力,甚至因为这番尝试,原本不多的体力也消磨殆尽。 “不行!我得先恢复体力!” 在强重力之下,刘昭能想到的唯有假寐, “我在战斗之中共鸣,领悟了假寐,在这里不行该是重力的压迫,使得经脉的扩张程度远超战斗之时,所以……只要把现在当作战斗就好!” 刘昭猛的释放出狂暴的气机,道道白芒在其周身跃然而出,然而这样忽然用出气机,重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比之前更加强大。 在这样的压力下,刘昭能感受到自己的经脉在慢慢破裂,沸腾的血液抑制不住的就要冲出体外,各大内脏在重力之下慢慢收紧,而他那高大的身躯,像是缩水的海绵一般渐渐变小,紧致弹性的皮肤如枯木一般皱巴。 尽管如此,刘昭却没有停止动作,仍是拼命鼓动着经脉,他有预感,这是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但是刘昭想的似乎有些简单,不过片刻,他的经脉便彻底崩裂,炽热的鲜血从皮肤之中喷涌而出,紧接着便是骨头,嘎吱嘎吱的脆响令人寒毛直竖,最后,便是心脏。 “咔嚓!” 微不可察的声响中,江河般迅猛的鲜血迅速喷出,刘昭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可他没有倒下,他必须挺住。 “这……这是最后一步了!” 刘昭强行吞下喉咙里的鲜血,运起最后一丝气机融进了经脉之中,此时的经脉已是强弩之末,这一下彻底将其震碎。 砰的一声,肩膀处的两道大穴顿时爆了开来,随后便是身体各处大穴,这时的刘昭再也支撑不住,高昂的头颅终是垂了下来。 “我……我错了吗……” 感受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还有渐渐消散的生机,刘昭知道这是死亡的感觉,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相反他甚至觉得有些亲切。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我终于能休息了……” 刘昭慢慢闭上了眼睛,就此酣睡了过去。 “父亲,那个人类他是死了吗?” 雷横看着没有一丝生息的刘昭,忽然叹了口气,慨然道: “雷鸣,我们拥有着强大的血脉,能够摄风驭雷,人族天生孱弱,十之有九连蚂蚁都比不上,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是天地之长,原因就在于他们可怕的意志和擅于模仿的心。 人族先祖通过模仿强大的御兽,甚至是天地,创造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法门,有一些甚至连王都为之惊叹。 你看,他看上去是死了,可实际上呢,他的骨髓和经脉都在重铸,这样的恢复力只有在拥有远古血脉的异兽上存在,而且待他苏醒,身体的韧性还会更上一层楼。” “这样吗……” 雷鸣看那道身影,心中对人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 “血肉重铸,不知与我们的拔羽重生比起来谁高谁低。” 不提二鹰的交谈,酣睡一场的刘昭只觉得浑身通畅无比,他甚至觉得,这是自父母去世后睡得最香的一次。 “舒服!” 刘昭尽情的伸展着腰肢,在其身上爆出一声声噼里啪啦的暴鸣, “我没死!” 刘昭这才发觉自己不仅没有丧命,周围的重力对他也没了影响。 “经脉律动,果然不同了!” 感受体内疾风骤雨般的律动,刘昭忽然有些明悟, “原来最适合我的竟是不停地战斗,也是,战斗不用想那么多。” 刘昭直起身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山峰,大步走了过去,他走的并不快,但每一步很坚定,七里,四里,一里,终于他来到了山峰之下。 “金翼雷鹏就住在这里吗……” 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巨峰,刘昭有些发愁, “这山一无路,二无借力之地,我该怎么上去呢?” “人类,” 正当刘昭发愁之时,一只巨大的黑鹰忽然从山上飞了下来,它足有七丈之高,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好奇, “吾王已经知晓你的来意,但他要你自己去站到他的面前。” “所以阁下的意思是要我爬上这座山。” “不错。” 巨鹰俯瞰着刘昭,冷冷道: “若连来到我们面前的本事都没有,那就不必再谈,请吧!” 说罢,那巨鹰径自飞去。 “顺便说一句,这剑峰有一千九百丈!” “一千九百丈!” 刘昭瞳孔一震,暗道还真是瞧得起我! “之前看时只以为这山不过几百丈,不想却有这么高!我该怎么上去呢……” —— 肉体能比岩石还要坚硬吗?答案是能,如今的刘昭,哪怕不用气机也可以轻易击碎坚硬的岩石,再加上气机,那柔软的十指比起百炼精钢都要锋利,只见他双手成爪,直直插入山峰之中,然后就这么攀了上去。 “怪了,这山怎么这么硬,我竟是要用十成的本事才能插进去!” 刘昭看着略有些肿胀的手指,暗道这么下去不行, “假寐能恢复体力,却无法治疗伤势,要是丹药还在就好了!” 暗自算了下距离,刘昭这才察觉自己不过爬了百丈, “算算时间,已有大半日,可行了却不到十分之一路程,就算体力能撑得住,我的气机不见得能有那么多,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刘昭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接着向上攀爬,又是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气机终是耗尽,悬在剑峰之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气机耗尽,还好不是第一次遇到。” 刘昭努力维持着平衡,在武院之中,气机耗尽是家常便饭,想要恢复也简单,只需好好睡上一觉便可。 “现在睡,怕是会掉下去吧。” 望了眼身下,刘昭不由得咽了咽喉头,怕水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可惧高还是有些令他胆寒。 “若不睡的话,看来只能尝试着领悟图势了。” 之前耗尽气机之时,刘昭也尝试着领悟图势来恢复,可惜皆没有成功,按照刘晖所言,领悟图势也得以气机或意为引,气机耗尽那里能领悟图势。 “那就只好用意了!” 虽然有人认为气机是意的一种,可也有不少人认为气机与意在本质上并不同,原因在于,当气机耗尽之时,意却还可以调动。 当然,刘昭不会纠结这种问题,他关心的是用意与图势共鸣还是头一次,毕竟现在他还无法随心所欲的运用意。 “踏入无境就可以运用意,我迟早也要迈出那一步,何不就从此刻开始!” 打定主意的刘昭索性开始用出了自己的意, “我抱着这山,何不就从卧石开始。” 许是福灵心至,刘昭觉得此时抱着石头更像是卧石,于是便用意尝试着与其共鸣,说来也怪,以往进入共鸣最快也要一刻钟,用上这意,反而在须臾之间就进入了共鸣状态。 “这种感觉……” 刘昭能清晰的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只真正的猛虎,正惬意的趴在巨石之上打盹,这种真实的感觉让他很是沉醉,同时他也能察觉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身体慢慢孕育。 “这是……势吗,不对,势没有这么清晰,莫非是天地之力?” 想起之前自己曾突破极限,强行用出天地之力一事,刘昭便要退出共鸣,可转念一想,自己已将气机融进招式,按理说应当达到了自如运用意的要求。 “就算没达到,伤了意,我如今就在这剑峰之上,想要治愈不也正好,索性放手试试!” 念此,刘昭又安静下来,任由那股力量在身体中渐渐壮大,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又或是过了几天,几个月,那力量从一开始米粒大小变成了拳头大小。 “这是……” 看清那力量的模样,刘昭有些恍神,那是一个黑白交杂的气团,其中隐隐能看出有一人正趴在那里。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这东西又是什么?看颜色像是我凝聚出的势,可我的势不是一只白虎吗?” 正当刘昭好奇之时,那气团忽然震动起来,再平静下来时那人影竟是变作了一头猛虎。 “这!居然变了!” 刘昭惊诧不已,如今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但随即他又有些明悟, “若它是我的意,意虽心动,这倒也说得通,也就是说……我跨入了无境?!” 刘昭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踏入了无境,无境是什么?那是通往命格之门的阶梯,如今登上这里,欣喜若狂之余,也有些荒谬之感。 “强如什长他们也没能踏出这一步,我是什么,别人口中的乌鸟,彩凤之尾骥,真论起来,步入实境才不过一年,我真的踏入了无境吗?” 不怪刘昭有此疑惑,无境困死了多少天骄,他何德何能能步入此境。 “罢了,想那么多,不如试一试其它图势!” 抛却杂念,刘昭尝试着令那猛虎作虎扑之态,然而他没发现的是,当那猛虎的腿蜷起之时,他的腿也蜷了起来。 “吼!” 忽然,刘昭猛的发出一声虎吼,而后竟是在光滑的峭壁之上奔跑起来,他的姿势很奇怪,是和野兽一样手脚并用,而且眼中摄着淡淡的白芒。 刘昭的速度很快,仅是片刻功夫跑过的路程就已超过了之前的攀爬的,并且他似乎感觉不到疲劳,就这么以猛虎扑食的姿态奔向了山巅…… 第94章 火行之地 “雷鸣大哥,那个人他没掉下去!” 一处峭壁之上,一只黑鹰用翅膀指着正在狂奔的刘昭惊叫着, “我能看到!” 雷鸣拍飞那黑鹰的翅膀,死死盯着手脚并用的刘昭,忽然道: “雷闪,你的祭礼用了多久?” 旁边的雷闪一愣,答道: “用了一天一夜。” “我用了半天。” 看着还在狂奔的刘昭,雷鸣眸子微闪,幽幽道: “那人用了两天才爬了百丈,然后就停在那里一个月,现在又用一日登到了千丈,父亲说人最擅长模仿,你看他现在像不像火行之地的那位?” “这……” 雷闪一愣,忍不住道: “怎么可能!那位可是和王一样的存在,这个人连咱们的食物都比不上!” “我说的是他的气势。” 雷鸣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出生的晚些,我曾跟着父亲远远见过一次那位,即使有着封印,可那种气势仍让我终身难忘,也是因为那一次我的心中留下了心魔,困在这个境界难以进步。 这个人的实力或许如同蝼蚁,可那种气势却与那位很相似,父亲说的不错,人,最擅长模仿,倘若他日这人的实力与我相同,两相厮杀,败的一定是我!” “怎么可能!” 雷闪大惊,失声道: “除了雷伤,你可是我们这一代最有天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提二鹰,且说刘昭,狂奔了整整一日的他仍是没有感觉到疲惫,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流,体内的那个气团愈发壮大,其中的猛虎也逐渐凝实。 刘昭不知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否就是自己的意,当然他也没时间思考,他要继续向前走。 一千三百丈,一千五百丈,一千九百丈,刘昭终于来到了山巅。 剑峰之巅的景象不同金行之地那种莽荒之色,而是笼罩着淡淡云雾,迎面吹来的风如寒冬一般冷冽,就连那泛黄的天空也变成了碧蓝之色,而放眼看去,便是广阔的寰宇之地。 不登高山不知天地之广,不知天地之美,此时的刘昭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意,眼前景色之壮丽,连日奔波之辛劳,全在此刻发泄而出,他尽情的长啸着。 “我说,在别人家里大叫不太好吧。” “嗯?!” 听到这话,刘昭一惊,连忙抬头一看,却见一只三十丈高的巨鹰正在戏谑的打量着他。 “是我之过!” 刘昭连忙赔了一礼,而后小心道: “雷鹏前辈,晚辈来此是……” “我答应了。” “嗯?” 刘昭一愣,错愕看着金翼雷鹏。 “很奇怪吗?哪怕只是剑峰的高度,也足以让本王俯瞰整片寰宇之地,老牛那家伙想什么做什么本王很清楚。” 雷鹏嗤笑一声,而后转身看着剑峰之下的大地,金色眸子中摄着淡淡光芒。 “九霄是万物最向往的自由之地,而本王则在九霄之上。” “九霄之上……” 刘昭不明白金翼雷鹏为何要说这句话,但这句话实在令他心神澎湃。 “镜华曾言这位金翼雷鹏王横压太衍山脉万里,纵横襄州梧州,也只有这等存在才能说出如此豪言。” “知道为何我答应你吗,” 雷鹏没有回头,接着道: “金翼雷鹏一族在羽翼未丰之前要完成一场祭礼,它们要依靠自己从剑峰之下来到山巅,然后见到我,向我证明它们是真正的金翼雷鹏,它们有些完成了祭礼,有些没有,不管如何,我为它们骄傲。 你来到这里,让我看到了你的骄傲,所以我答应你。” 刘昭心中大喜,刚欲行礼致谢,可雷鹏又是开了口, “不过这不是没有条件的,我要你先去三百里外的火行之地,去劝说水熠君和我一同去往水泽。” “这……” 刘昭眉头紧锁,沉声道: “前辈,水泽那位言说火行之地极为危险,凭我的本事怕是进不得吧。” “谁说进不得。” 雷鹏转过头来,一对眸子上下扫量了刘昭一眼, “按照人的说法,现在你已经踏入无境,只差意通天地便可调动天地之力,而且你的意和水熠君很像,我想它会见你的。” 刘昭没有听到雷鹏的后半句,只是呆愣愣道: “前辈,您是说我踏入了无境!?” “哦?” 雷鹏轻哼一声,道: “你是在怀疑本王的眼力?本王见过的命格师那个不是降娄之上,似你这般质疑”我的,你是第一个。” 对方明明什么也没做,刘昭却是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是……是晚辈有眼无珠,还请恕罪!” “哼,罢了。” 雷鹏摇了摇头,接着道: “老牛让你过来,是打着水生金的主意,可惜啊,这么多年过去金行之地的力量早就超越了其它地方,水泽的水行之力不足以承受金行之力,所以我才要你去火行之地寻找水熠君,有它在,水行才可以承受金行。 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水熠君会对你如何,它还没这么无聊,不过,你得走到它面前才可以。” “走到它面前……不会又得爬山吧。” 刘昭心中一紧,暗道这些厉害的御兽怎么这么喜欢刁难人,这次要不是我临时破境,怕是已经摔死。 “好了,去与不去,全在你自己决定,那么想好了吗。” 刘昭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当即拱了拱手,答道: “晚辈愿意一试。” “好!” 雷鹏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 “雷鸣,你送他一趟。” “谨遵吾王之命!” 从剑峰之下飞出雷鸣长鸣一声,也不见它有何动作,刘昭竟是自行飞到了它的背上。 “坐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载人飞!” “哦……啊!” —— 须臾之后,再次双脚着地的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而后忍不住大吐特吐起来,然而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吐出了些许酸水。 “你也太脆弱了!” 尖锐的嗓音响起,抹了把嘴的刘昭这才感觉好了些,勉强行了一礼,虚弱道: “多谢!” “不用谢我,我只负责送你到火行之地的封印边缘,接下来还要靠你自己。” 雷鸣顿了顿,接着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火行之地能燃起内心的火焰,稍有不慎就会为其所控,总之万事小心。” 说罢,雷鸣径自离去,刘昭又是拱手行了一礼,这才抬眼看向了火行之地。 只见入眼之处皆是一片血色,连天地都无法分辨,只能隐隐看到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那是……山吗?” …… 第95章 看着眼前的诡异之状,刘昭刚迈出的脚不由得退了回去。 “此处好是怪异!别处虽然不分昼夜,可好歹有着天色,这里倒像是那片血海,这些山莫不是……” 想起血海之中的那些怪物,刘昭顿时冷汗直冒, “方才那雷鸣告诫说这里能点燃内心的火焰,内心之火为无名火、欲火之类,我若就这么进去,恐怕又会跌入幻境。” 幻境之苦,刘昭可不想再吃,可若不进去,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 “进!” 一番犹豫之后,刘昭咬了咬牙,踏入了那片血红。 刚一踏进,刘昭便觉得胸腔之内凭空生出一股热流,这股热流快速流动,不过瞬息就已在体内游转了大几圈,最后更是涌进了心脏之中,而那里,正是之前光团的汇聚所在。 “不好!” 刘昭大惊,连忙沉下心来感受着,但奇怪的是,那道光团并没有什么变化,其中的猛虎仍是保持着扑食的姿态。 “无事就好。” 刘昭暗松口气,瞧了眼前方,只见入眼所见皆是血红一片,唯有远处那模糊不清的黑影点缀其中,不至于那么单调。 “先不急赶路,我得好好看看这光团到底是个什么!” 刘昭盘膝坐下,闭气凝神,细细观摩着心脏处的光团。 只见这光团墨染莹玉交杂,却不显得混乱,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且光彩内敛,恍如上佳的美玉,其中隐约可见的猛虎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刘昭,不,准确的说是盯着一切。 “这就是我的意?” 看着这颗光团,刘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意境也被叫做意镜,就像照镜子一样,人们能通过意看到最真实的自己,没想到我的意居然是一头猛虎,是因为修习了刀虎拳吗…… 哎,武院也不曾提起无境具体是个什么样,只说意通天地,据金翼雷鹏所说,我还没有做到这一步,也就是说我还没到无境?这算什么?” 猛的,刘昭想起梁中提起的话本,心道: “半步无境?修炼哪里有半步的,不是就是不是,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样想着,刘昭忽然站起身子大步向着前方走去,他的速度很快,一开始还是快走,之后就是狂奔,最后索性四肢着地,如同先前在剑峰之上一样,不知疲惫的奔跑着。 很快,半日过去,刘昭仍是在狂奔,若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骇他的眼睛,原本琥珀色的瞳孔此时变成了火焰般的血色,而他的皮肤也好像着火了一般,嘴中还不断的呢喃, “无境,无境,无境……” “真是无趣,这么简单就被点燃了。” 巨大的身影踏破漫天的血色,它看着无头苍蝇办乱飞的刘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这吼声像是虎啸,又像是牛吼,但却有些尖锐,在听到吼声的瞬间,刘昭清醒了过来。 “我这是……” 回过神的刘昭愣愣的看着双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疯魔之状,刚想思索原因之时,忽然察觉到了眼前的巨物。 他抬头看去,只见这巨物高有五十丈,长有百二十丈,身批烈焰的毛发,长着湛蓝色的双瞳,生有一颗巨大的虎头,身子却是宛若水牛,尾巴则是一条巨蟒,正吐血长长的信子。 “这……这……” “吓傻了?你不是来见本座的吗。” “你是水熠君!” 刘昭死死盯着眼前的巨兽,说实话,他见识过不少体型庞大的御兽,可眼前这位水熠君却是最令他没有畏惧之感的。 “怪了,身体怎么暖洋洋的,感觉好安详。” “很奇怪,对吗?” 水熠君微微一笑,道: “本座乃是神兽陆吾和凶兽穷奇的血裔,见我者,会见到心中执念,若是化解,便能诸脉通畅,若是不化解,就会留下心魔。” “什么!?” 刘昭大惊,急忙道: “那我……” “你并没有化解执念。” 水熠君摇了摇头,接着道: “对于你来说,想要走出执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换作平时,本座根本不会理会,只是我知晓你的来意,这才助你走出执念。” “原来如此。” 刘钊松了口气,恭身行了一礼,道: “前辈,那两位前辈都在等您的答复,不知?” “事关此方天地,本座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 “果然,还有要求!” 刘昭心中一叹,暗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过了这一关,还有那一关,当下又是行了一礼,恭敬道: “请前辈直言,我当竭力完成!” 水熠君轻笑一声,施施然道: “嫌我们这些老家伙事情多,对不对?年轻人,不要怕麻烦,多做一些新鲜事没坏处。 你已经去过水行、金行、土行之地,想来也察觉到这三地没有正常的黑夜白昼之分,这样黑白不明,四时不分,对于所有生灵来说都不是好事。你可知为何这里会是如此?” “这……” 刘昭略一思索,犹豫道: “晚辈不敢妄自揣测,想来是映星之灵还没有完善寰宇所致。” “对,也不对。” 水熠君轻叹一声,接着道: “寰宇就是一方宇宙,只有空间而无时间,它是无法构筑起来的。”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寰宇是完整的,但因为一些原因才会黑白不分?” “不错。” 水熠君微微颔首,叹道: “本座自有意识起便在这寰宇之中,七千年为卵,三千年成长,虽是没能经历那场大战,可那无尽的血海,累累的白骨,却是令我至今胆寒。 其戾气即使经过几千年依旧未能消散,霸道混乱的力量彻底侵入了这方天地,映星之灵用尽所有力量也无法阻止,只能设下五行轮回阵,期望能再次重铸寰宇。 本座镇守的火行之地之所以是一片血海,正是因为那场大战中的血液流进了这里,并倒灌进了映星之灵的本命水脉,若非鯥鱼们不停的净化,恐怕映星之灵早就坠入魔道。 这些年来,映星之灵重新孕育出一条水脉,那条水脉正是水行之地,可因为五行不通,水行之地无法循环,也就导致看守那里的兕牛一族的秽物无法清除,孕养出的蚊虫成了它们的大敌。 固然,金翼雷鹏可以帮它们解决问题,可治标不治本,若五行不通,终是饮鸩止渴,所以,我要你去打通五行之地。” “啊?!” 闻言,刘昭大吃一惊,连忙道: “晚辈这点微末本事,怕是有负前辈所托!” “不用担心,此事易耳。” 水熠君轻笑一声,道: “所谓五行轮回,即为阴阳再生,阴者,对应原本的水脉,阳者,则是新生之水脉,你只需将二者打通便可。” “这……” 刘昭稍一犹豫,道: “原本的水脉之地是有封印的,晚辈能进去吗?” “自然可以。” 水熠君湛蓝色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光芒,在虚空之中形成了一幅硕大的地图。 “你看,五行之地环绕着原本的水脉,距离水行之地只有八百里,你只要俢一条宽三丈,深两丈的水渠,便可将两地水脉联通。” “什么!八百里?!还要三丈宽两丈深!这……” 刘昭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水熠君,忍不住道: “我一个人得干上好几年吧!” “不用那么久。” 水熠君上下打量了刘昭一眼,道: “你现在只差一步便能运用天地之力,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办到,若不是我们都必须镇守五行之地,不得离开,这种小事还用你来动手? 而且如果不打通这条水脉,一旦本座离开,这里的血海瞬间就会蔓延,搞不好这方天地就会崩塌,当然,你也可也拒绝这个请求,当作无事发生,然后寻上一些破烂就此离开。” “这……” 刘昭的心中很是纠结,说实话,他不想应下来,且不说修建水渠的难度,谁知道这些御兽会不会又提出什么要求。 “而且我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若不及时赶回去误了课业……可事做到一半,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思索再三,刘昭终是下了决定。 “好,我应下了!” “善!” 水熠君眸子微亮,赞道: “你很不错,本座尝闻人无信不立,又闻仁者,大善也! 既然如此,本座便送你一场造化,助你修建水渠,你且听好……” 第96章 “在本座的血脉之中流传着对人类武夫的记忆,他们不以命格论高低,而以熬炼身体,积累气血为主,拳碎千山,手擎日月,肉身更胜神怪异兽。 即使是那些未入命格的,也可以仗着一身蛮力震杀低阶欲魔兽,可你气血孱弱,莫说比起欲魔兽,就是一些强大的野兽都远远不如。” “这……” 刘昭双眼一瞪,暗道以我如今的气血在武院也能排的上号,在它嘴里却好像是废物一个,不过也对,它们这些强悍的巨兽确实在气血上远胜于我。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 水熠君接着道: “除了那些天资不凡之人,大多人都是气血孱弱之辈,所以人类之中出现了一位武夫,他创造的秘法可以令普通人也能拥有强悍的身躯,你们对这些人的称呼应该是叫体修。” “体修!” 刘昭瞳孔一紧,连忙道: “体修一道很容易坠入欲望,而且气运也被斩断,前辈你……” “体修很强大,不是吗?” 水熠君轻笑一声,道: “你会觉得体修不好,是因为那段不堪的历史,可本座要告诉你的是,” 说着,水熠君硕大的头颅忽然凑到刘昭眼前,湛蓝的瞳孔似要看清他的一切, “在这个世上,任何的不堪都是为了生存下去所必须要经历的,无论是人还是兽。 如果没有欲魔兽,如果没有种族之争,体修也不会出现,命格师和我这样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那个时候再去争论孰是孰非岂不更好。 现在,告诉本座,你的选择是……” 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刘昭很是挣扎, “若是答应下来,且不说体修的风险,倘使被人看出来,会不会如话本里说的被人视作魔道,人人喊打,可那份力量……” 想起那能横压群兽,摘星拿月之力,刘昭又是心生神往,他如今正是初入无境,正是壮志将酬,豪情满怀之际,那般力量自然是如珍馐美玉,令他沉沦。 “我……我……” 见刘昭这番犹豫之状,水熠君又是道: “你在犹豫吗?想想吧,未聚命格便有超越命格师之力,他日摩弄乾坤,手握日月,也不枉称武夫。” 此言一出,刘昭彻底没了犹豫,脱口道: “我……不愿意!” “哦?” 水熠君轻咦一声,奇道: “为何?” 刘昭笑了笑,认真答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晚辈固然羡慕那些武力盖世,风华绝姿之人,可也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体修之对错晚辈没有资格置喙,可我明白,那不是我该触碰的,获得力量不止一条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愧于心便是了。” “无愧于心,有趣!” 水熠君又是一笑,正声道: “看看你的心脏处,那团火已经消散。” “嗯?” 刘昭一愣,急忙依言察看,却见一抹鲜红从那颗气团中一闪而逝,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内心的火焰不知何时被点燃,而且一直没有熄灭。 “是刚进来那会儿吗……” “不,在你陷入血海幻境之中后,名为力量的火焰就已经点燃。” 水熠君直起头颅,淡淡道: “金行之地的剑峰乃是昔年大战之后的尸骸攒集而成,与其相邻的火行之地则是它们的血液,两地气运相连,你看到的幻境皆由它们而起,那团力量之火也是那时留下的火种,不过你很幸运,熄灭了这团火焰。” “那就好。” 刘昭松了口气,心想消散就好,不然绝对有碍修行,可没高兴多久,水熠君却是又开口了。 “不过本座已经开了口,这体修你却是不做也得做。” “啊?!” 刘昭大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结巴道: “前……前辈,我……” “怎么,害怕了?” 水熠君嗤笑一声,威严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准备好了吗。” “我……” 刘昭刚要说些什么,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光,而后径自晕了过去。 水熠君打量着地上的刘昭,猛的发出一声低吼,这吼声若虎似牛,震得整片火行之地翻涌不止,恍如激起道道浪花,随着吼声愈发深远,浪花之中忽然飞出了一滴血水。 “去!” 水熠君一声低喝,那血水竟是化作一条血龙钻进了刘昭心脏之中,径自冲碎了那颗光团,并与那头猛虎撕咬起来。 然而那猛虎根本不是血龙的对手,只坚持了不到几息便哀嚎一声缩成了一团,得胜的血龙怒吼一声,而后化作万千条小龙分散开来。 这里本就是心脏所在,那一条条小血龙顺着血液流入各大经脉,将原本坚韧的经脉撕碎,但又很快复原,而后又是骨头,最后,又是涌进了各大内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昭终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我这是……” 猛的,刘昭想起自己晕倒的原因,急忙察看起自己的身体, “这!” 看着比原来粗壮了一圈的手,刘昭惊诧不已,原本因为修复意的缘故,他的身体就长高了一大截,从七尺多来到了八尺,身量比起梁中牛百破都不差。 现在的身躯虽依旧是八尺,但骨头、经脉、甚至是内脏,却是壮大了一倍有余,奔腾的血液如同战鼓轰鸣。 “我的气力……到底增长了多少倍!” 紧了紧拳头,刘昭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不单是翻倍那么简单, “可惜没办法测试一下。” “不用想了。” 水熠君的声音将刘昭的思绪拉了回来, “前辈,我这是?” “本座将一滴血海之中的精血融进了你的体内,用人的划分标准来说,你的气力应该是在五万斤。” “五万斤!” 刘昭大惊,心底盘算了一番,暗道: “竟然翻了五十倍!那岂不是说我现在一拳的力道能有二十万斤!全力爆发能有百万斤!再遇上那朱颜甲,哪怕不用天地之力,我也绝对有一战之力!” “天地之力不是用单纯的力气能够抵抗的。” 水熠君看出刘昭的心思,淡淡道: “不过凭你现在的本事,遇上那些只能运用天地之力,却涉及不到道的,倒是能有一战之力,战而胜之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话,刘昭点了点头,又好奇道: “什么是涉及到道?” “道,就是你们人说的命格,对于我们来说,则是生来就有的本领。” 水熠君并没有不耐烦,解释道: “天地之力很奇怪,它无处不在,充斥在天地之间,却也处处不在,想要感受到它是件非常困难的事,除了一些天赋异禀者,其他的只能想办法与其共鸣,然后再运用。 这个想办法的过程就是追求道的过程,你们人将这个结果叫做命格,我们则叫血脉神通。” “原来如此,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言论。” 刘昭正暗自咀嚼这番解释,水熠君又是开了口, “本座融进你体内的精血是属于一头青鳞独角蛟的,论起实力血脉,它都不输本座,甚至更加强大,我将其中的戾气和凶性磨去了九成九,可剩下的一丝对你来说也极为危险,若是不能将其消磨,你恐怕会沉沦于杀戮之中, 另外你的天资和根骨实在太差,在本座的设想中你的气力应该是能翻百倍,不过毅力倒是可圈可点,意破碎的痛苦居然能承受的住。” “我的意,破碎了?!” 对方的话又是令刘昭大惊,急忙察看心脏处的那颗气团,却是空空如也,不敢置信的他又是尝试着感悟意,但只能感觉到模糊一片。 “气力增长,意又破碎,我这是造化还是劫难啊!” 刘昭面露苦涩,他也有些担心这次没办法修复破碎的意。 “放心吧,可以修复。” “当真!” 刘昭大喜,连忙行了一礼,迫不及待道: “还请前辈赐教!” 水熠君微微颔首,沉声道: “所谓意,其实就是对于天地万物的理解,人通常会用法门来简化这个理解过程,或是理解的深度,所以意一旦存在,除非否定以往的一切,不然它不会消失。 换而言之,你的意并没有破碎,它只是被外物干扰,只要将干扰的东西祛除便可。” “怪不得什长要我不断战斗,原来是为了专心一事,排除干扰。” 刘昭有些明悟,猜测道: “前辈您的意思是要我祛除青鳞独角蛟最后一丝凶性?” “孺子可教!” 水熠君点点头,看着血色一片的火行之地,慨然道: “本座在此不知待了多少岁月,说实话,我有些厌倦,这次帮你也是有些私心。算了,且去吧!” “诺,晚辈告辞!” …… 第97章 出了火行之地,刘昭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血河所在之地,因为不熟悉路线,所以他决定先与牛百破等人会面。 “我虽气力大增,可要在短时间内掘出八百里水渠,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有了计较后,刘昭的速度又是快了几分,从火行之地到金行之地外围,其路程实在不小,换作之前怎么也要一日时间,如今却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已看到众人的身影。 “可惜我的意是破碎的,若是在剑峰上的状态,不用半个时辰就可以赶过来!” 不提刘昭的心思,牛百破见远处跑来一道人影,急忙定睛一瞧,顿时大喜,刚要呼喊两声身躯却是忽然僵立在原地。 “这!我这是怎么了?!” “学兄,我回来了,怎么这副表情?其他人呢?” 牛百破并没有回声,而是瞪眼打量着眼前的高大身影,额角不由得蒙上一层冷汗,好半天才结巴道: “学……学弟,怎么出去一趟好似变了个人?为兄险些认不出你!” “哦?” 刘昭一愣,他哪里知道,如今的自己单凭气力就有五万斤,牛百破不过一千多斤,其中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故而哪怕只是奔跑,也不是后者能够承受的。 “你这……是人变得吗?” 牛百破脸色涨红,在他眼中,此时的刘昭就是一头凶猛的御兽,哪怕二人身量相仿,可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蝼蚁。 “这……些许际遇罢了!” 后知后觉的刘昭这才明白缘由,不过也不好明说体修一事,只是搪塞过去,牛百破见他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是问起请金翼雷鹏之事。 “正要与学兄分说。” 刘昭将前因后果细说一遍,又劝道: “学兄何不与我一起,若是功成,收益可是无法想象!” 牛百破亦是有些意动,沉声道: “修一条水渠倒不是难事,只是八百里……你我兄弟二人怕是要修到猴年马月去,只是他们……” 刘昭眉头一挑,好奇道: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哎!” 牛百破长叹一声,凝声道: “本就是萍水相逢,你一走又是半旬没有消息,自是作鸟兽散,不过这也无妨,就是哥哥我也不是整日呆在这里,我们相约隔几日就来此相聚。 只是七天之前,那朱颜甲又来了,而且还不知从那里寻了一名无境匠造来找晦气,咱们这边只有一个无境,玩虫子的那个不肯出力,你又不在,我们只能暂且分散逃走。 这几日我东躲西藏,生怕被他们寻到,来到这儿也是为了在不得已之时,走进金行之地。” 听完牛百破的讲述,刘昭心中疑窦丛生,明明当时进入寰宇的只有他们几人,那左青衣,还有忽然冒出来的无境匠造是从哪里进来的。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对方多了强援,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也不知我现在对上无境能否有一战之力。”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他面色一变,急忙释放出气机细细感受着。 “这是……火雨!是侯莫陈颖!” “有情况吗?” 见刘昭神色肃然,牛百破亦是心中一沉。 “走吧,齐兄他们遇到了麻烦。” 说罢,刘昭纵身消失在原地。 “好快!” —— 枯林与水泽交界处,齐璟深不甘的拄着断掉的牛尾刀,死死将重伤晕厥的玉弄晴护在了身后。 “真是无趣。” 侯莫陈颖操着潜岩巨人来到两人身前,淡淡道: “该结束了,武夫。” 说完,挥起锋利的长刀径自劈向了齐璟深的咽喉,可以预见,头颅会在下一刻与躯体分离,强大的压力会在伤口处暂时形成一道血液喷泉。 “越宇也不能用,师妹,咱们来世再见吧!” 面对这样的绝境,齐璟深深知自己已是无力回天,索性闭上眼睛等死。 “师父,弟子没能保护好师妹,弟子无能啊!” “铛!” 清脆的轰鸣声令齐璟深暂时性的失聪,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却见向他劈来的长刀居然劈向了潜岩巨人,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条巨大的臂膀飞到了空中,而后掉在了他的身前。 “齐兄,别来无恙。” “刘兄?!”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璟深愣了愣,面色一喜,随后仰天大笑起来,身子也瘫在了地上。 比起劫后余生的齐璟深,侯莫陈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与朱颜甲兵分两路,自告奋勇的前来追击齐璟深二人,一方面是觉得二人实力背景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另一方面是不想蹚浑水。 “你们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 不得不说,侯莫陈颖的主意很不错,进展也很顺利,同为实境,显然齐璟深两人挡不住驾驭着潜岩的他。 “但这个人不同,他能短时间的越阶作战,又在一瞬间斩断潜岩肩膀,他变强了!” 想起方才的情形,侯莫陈颖不由得一阵后怕,若非关键时刻他察觉到不对,驾驭潜岩逃走,恐怕掉在地上的就是脑袋。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量,难道此人踏入了无境?!” 这样的猜测令侯莫陈颖大惊,也顾不得多想,扭头就要逃走。 “阁下要去哪儿。” 八尺的身躯在六丈的潜岩面前如同玩偶一般,可先退的却是后者。 见对方退却,刘昭眉头一挑,心神一动,气机牢牢锁定了潜岩。 “这……这……” 正面承受刘昭气机的侯莫陈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巨兽盯上,心脏止不住的乱跳。 “好可怕的气机!他真的踏入了无境!” 只一瞬间,侯莫陈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但他也不是简单人物,瞬息之间就平复了心绪,颤声道: “你……你不能杀我,我乃侯莫陈世家……” 话未说完,潜岩巨人轰然倒在地上,紧接着,刘昭挥起双臂,如同敲鼓一样狠狠捶打着潜岩的胸口。 “砰!砰!砰!” 刘昭的每一击都有二十万斤力道,在这样恐怖的力道下,潜岩巨人的胸口很快就凹陷下去,剧烈的反震力使得侯莫陈颖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这是你逼我的!” 侯莫陈颖眼神一狠,伸手在身下按了一下,他的头顶便忽然被带上了一顶头盔,这头盔通体黝黑,散发着金属光泽,看上去与普通的别无二样,但却被视为匠造的瑰宝。 你道是为何,只因这头盔能令人与器物心意相通,发挥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力量。 器物本是死物,可天地有灵,人们发现一些强大的或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器物能够自主产生自己的灵,这样的器物已经不能视为死物,是与人一样的生灵,而当这些器物找到契合的人后,其发挥出的力量远超人们想象。 但不是所有的器物都能产生灵,它需要时间和机缘,于是先辈们苦心钻研,终于找到了可以令器物孕育灵的秘法。 岁月流转,如今的这种秘法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主张以灵孕灵,另一类则是以意养灵,侯莫陈颖戴上的头盔则属于第二类秘法。 这类秘法认为人乃天地灵长,其意既然可通天地,为何不能通器物,于是他们用意不断沟通器物,直至产生灵。 不过这样的办法效果极慢,所以人们打造出了一种能将意与器物连接的东西,它由一种名为琉金珍惜的金属制作,上面还镂刻着能使意流通的符文。 作为侯莫陈世家出身,侯莫陈颖拥有它并不奇怪,只是身为实境,他的意达不到与器物长时间沟通的要求,强行使用不单会损伤到意,甚至可能损耗寿命,算是压箱底的保命之法,与武夫的血燃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昭听赵诚说起过这种秘法,知晓对方这是要拼命,也不托大,急忙抽身后撤,可不知哪里来的一条黑色蛇尾却是将他死死缠住。 “不好!” 潜岩原本就是一条大蛇,刘昭很清楚,同时也明白,蛇在吞食猎物时,会用尾巴牢牢绞住对方,直至猎物窒息再慢慢享用。 “觉得吃定我了吗,做梦!” 刘昭眼神一冷,浑身爆发出粗壮的白雷,竟是止住了蛇尾的绞杀,随后双臂高高扬起化作手刀,狠狠斩了下来。 咔嚓一声脆响,潜岩蛇尾上出现的裂纹令侯莫陈颖心头一颤,也不敢再拼命,连忙操着潜岩变回大蛇,死命的钻进大地之中。 刘昭哪里会放过对方,伸手抢住一截蛇尾,膀子用力,竟是将潜岩巨蛇拉了出来,而后借着这股势头,将其当作破布麻袋一般,接连不断的狠狠的摔打在地上。 任何的蛇都有两个弱点,一是七寸,二是怕摔,一旦摔击的力道过大,蛇赖以前进的骨头就会被震碎,哪怕是潜岩这样的器物。 只听它巨大的身躯上传出嘎巴嘎巴的脆响,像是骨头碎裂一般,刘昭见时机成熟,狠狠一下将其摔在地上。 “该结束了。” 确定侯莫陈颖位置的刘昭决定给对方最后一击,只见他皮肤迅速通红,其身后凝聚出了一道五十丈的白虎虚影,为了一击必杀,他不惜用出了一倍的血燃。 “吼!” 白虎的吼声恍如九天惊雷,恐怖的力量似要将大地崩碎,意识恍惚的侯莫陈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早知道连这趟浑水我都不来。” “且慢!” …… 第98章 再战朱颜甲 一声喝停自然叫不住刘昭,可他的拳头依旧是没能落下来。 “天地之力!” 能轻易挡住自己全力一击的,刘昭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有危险了。 “也好,就拿无境来磨去那丝凶性!”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气力,刘昭豪气顿生,他可是没忘记自己的意中还掺杂着一丝凶性,不解决的话可是有碍进境。 就在这停顿的瞬间,侯莫陈颖抓住机会溜之大吉,刘昭也不去理会,转身看向了来人。 只见来者乃是两尊高大的巨人,其中一个高有五丈余,身披金甲,手持巨锤,恍如天神下凡,正是那朱颜甲;另一个则长有七丈,体挂赤甲,背生双翼,手擎一杆十二丈大枪,好似朱雀在世。 “他应该就是那个无境了,就是不知道比起朱颜甲如何,若是……” 朱颜甲的实力刘昭知道,只是刚入无境,天地之力运用的尚且不够纯熟,以他现在的实力,倒是可以碰一碰,但另外那个不知深浅,稍有不慎只怕是命丧当场。 “若是打不过,那也肯定逃不掉,还不如放手一搏!”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直接用出了血燃,不同以往只是皮肤变红,此时的他浑身青筋暴起,且根根都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乱窜,而本该体型暴涨的势,却仍是五十丈,不过相较于对面的,已然是庞然大物。 “师兄小心!这家伙和之前不一样了!” 与刘昭有过一战的朱颜甲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恃山君挥起八角金瓜鳞甲巨锤抢先杀了出来。 “来的好!” 见状,刘昭暴喝一声,激荡起漫天灰尘,借着这短暂的视线遮挡,化作一道红光杀将出来。 “哼!雕虫小技!” 朱颜甲自是不惧这区区灰尘,不过也不敢大意,暗自调起天地之力,并将其全部附着在巨锤之上,携着天塌地陷之势狠狠砸了下来。 全力冲刺的刘昭在这一击的之下,竟是不得不停顿下来, “哼!既然如此,那就……喝!” 迎着巨锤的攻势,刘昭腰身微沉,右拳如同炮弹一般打了出去, “铛!” 拳锤相撞,爆发出惊天巨响,掀起的气浪将周遭的地皮掀起三尺,方圆一里之内的枯树全部被震成了齑粉,在这样的力量下,刘昭的小腿陷进了地中,而恃山君则是倒飞而出,蹬蹬蹬退了数步。 “好大的力气!” 甩了甩略有些发昏的脑袋,朱颜甲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凝聚在在巨锤上的天地之力竟是硬生生被打散。 “这家伙是破境了吗,若是如此,只怕我是讨不了好!” 朱颜甲细细打量着刘昭,只见对方全身赤红,背后的五十丈的白虎已然变作血虎,涌动的青筋好似蛟龙一般,整个人犹如九幽爬出的罗刹。 “看样子他只是用了血燃,应该还没有破境,这样的话,只要拖住他就可以!” 暗自有了计较的朱颜甲将恃山君又是变作穿山甲,而后钻进了大地之中。 “想跑!” 见此情形,刘昭心中一怒,挥起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如今的他使用了三倍血燃,原本百万斤的力道骤然来到了三百万斤,这样一拳下去,不仅砸出一个五丈宽的大坑,更是令地面狠狠震动了一下,恍如地龙翻身。 隐于地下的恃山君虽是没受到多大伤害可也不敢再待在土中,只好变回金甲巨人重回地面。 在对方冒头的那一刻,刘昭便纵身杀了上来,只是朱颜甲反应实在太快,又是潜入地下,并从另一处地方发起突袭。 刘昭自然能察觉到,回身是一拳砸下,又是落空,二人如同打地鼠一般,来来回回僵持不下。 眼见自己的攻击次次落空,气血又是大耗的刘昭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挥起双拳狠狠捶打着大地。 “轰!轰!轰!” 在这样狂暴的力量下,大地微微颤抖起来,地下的恃山君终是受到影响,再也无法行动自如。 “这家伙的力量也太恐怖了,竟然令十数丈之内的大地不断震动,恃山君虽有钻山探地之能,可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发起突袭,贸然出去又会被他缠住。 不过过去这么久,他的气血应该也耗得差不多了。” 见时机成熟,朱颜甲索性不再避战,直接从刘昭脚下发起了突袭。 “来的好!” 察觉到对方的刘昭也不闪避,狞笑一声,抬脚狠狠跺了下来。 “轰!” 又是一声巨响,刘昭应声飞出,不过朱颜甲也不好受,这一脚的力量竟是穿过恃山君,直接伤到了他。 “好在恃山君帮我卸去了大半的力道,不然我怕是变成了肉泥!” 朱颜甲按了按发闷的胸口,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觉得好了不少,可刚缓过劲来,一道红光又是杀将上来,速度之快他竟是没能看清,慌乱之中只能将双锤挡在身前。 “铛!” 刺耳的暴鸣中,恃山君被狠狠打飞,然而这还没完,朱颜甲只觉得手上一松,却是一只巨锤被刘昭抢了过去。 “不好!” 看着砸向脑袋的巨锤,朱颜甲终是展现出作为无境的强大,仅是心神一动,恃山君的体表便多出一层由护罩,这护罩由纯粹的天地之力凝聚,寻常实境根本破不得。 但刘昭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此时的他双目赤红,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堪比小型房屋的巨锤在他手上就像是一根木棍,被肆意的挥舞着。 “砰!砰!砰!” 短短的瞬息,刘昭便挥出上百次攻击,其强横的力量震得朱颜甲心神不定,意也不免紊乱,天地之力凝聚成的护罩竟是慢慢碎裂。 “这家伙,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朱颜甲此刻也是戾气横生,作为无境,被迟迟拿不下一名实境,本就是奇耻大辱,现在又被压着打,这让他彻底怒火中烧。 “别太狂妄了,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境!” 朱颜甲怒吼一声,同时高举仅剩的一只巨锤,其身后竟是凝聚出一道十多丈的金色恃山君虚影。 这虚影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顿时一滞,宛如山一般的压力径直朝着刘昭挤压而来。 强横的压力堪比金行之地,刘昭不由得闷哼一声,但很快就是适应过来,他大笑一声,讥讽道: “无境?也不怎么样!” 说罢,单手抡起巨锤攻向朱颜甲,后者见状,更是大怒,亦是抡锤砸了下来。 “铛!” 又是一声巨响,恃山君连退数步,刘昭则是喷出一口鲜血, “血?嗬嗬嗬,有趣!太有趣了!再来!” 看到的刘昭似是变了个人,疯魔一般的挥舞着巨锤,朱颜甲自是不甘示弱,纵身迎了上来。 “铛!铛!铛!” 二人一个金光灿灿,鳞甲巨锤,恍如天神下凡,另一个血色蒙蒙,凶威滔天,似是蛮荒巨兽,打的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可怕的轰鸣好似旱地惊雷,将方圆数里的枯木彻底震碎。 “铛!” 又是一声巨响,恃山君手中的金锤断成了,两截,却是被刘昭打到了手柄。 “不好!” 眼见巨锤又是袭来,朱颜甲连忙架起双臂抵挡, “铛!” 一击不成,刘昭借着反震之力,顺势又是挥出数次攻击,接二连三的攻势中,朱颜甲再也坚持不住,恃山君的双臂被一锤砸断,巨大的身躯倒飞出数里开外…… 第99章 狂暴的力量令朱颜甲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凝聚出在体表的天地之力也顿时消散,刘昭趁机掩杀而上,狠狠一锤砸向恃山君的胸口,可以预见,失了防御的朱颜甲绝对会死在这一击下。 “铛!” 十二丈长的大枪论分量绝对不如巨锤,可却偏偏将后者挡了下来,且用的只是枪尖。 “高手!” 大枪讲究腰身合一,兵随心出,以奇夺人,以险制胜,正面硬碰硬拦下几百万斤力道的巨锤,足见对方手段之高。 “他对天地之力的运用在朱颜甲之上!” 刘昭眼神微凛,顾不得多想,竟是迅速弃锤后撤到数十丈外。 “哦?” 那赤色巨人轻咦一声,长枪一横,将恃山君从地上挑了起来。 “师兄,此人实在怪异,明明不到无境,一身怪力却是打的我心意俱震,而且他的意似乎有些变化。” “哦?仔细说来。” 朱颜甲略一思索,郑重道: “上次交手之时,此人意近圆满,甚至能短暂的与天地之力共鸣,可依旧不是师弟的对手,这次他的意分明不够圆满,但力量却变得可怕,尤其是他的意中蕴含着一股戾气,竟是令我胆寒,师兄,此人莫不是已成堕落之徒?” 那位师兄并没有回话,而是又扫量了眼刘昭,沉声道: “应该不是,对方现在的状态与一本孤本上描述的情况极为相似,只是我有些不确定,你且退下,让为兄来试试他!” 朱颜甲依言让步,那赤红巨人一抖大枪,也不说话,径自杀了上来,刘昭早有准备,暗自将血燃提到了五倍。 “换做之前,只用一息我就会油尽灯枯,现在不同,我能和他打上一日!” 当然,打上一日是不太可能,但多坚持片刻刘昭觉得还是可以的, “哪怕多一息,也是生还之机!” 与朱颜甲交战之时,刘昭就做好死的准备,不过他也有算计,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好的时机,该来了吧。” 忽然,枯林之中飞出一道银芒,犹如流星一般直刺赤红巨人, “不好!” 赤红巨人亦是察觉到不对,急忙挺身扭腰,使了个回马枪,迎上了那银芒。 “好机会!” 刘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挥拳直捣对方后背,他的速度很快,银芒的速度也很快,快到朱颜甲这个无境都反应不过来,只能惊恐的看着。 然而就是这样的夹击却是落空了,只见那赤红巨人背后双翼一振,竟是在一瞬间飞到了空中。 “什么!” 刘昭大骇,急忙侧身躲过银芒,但身形还未稳住,却见空中的巨人展开双翼,攒射出密密麻麻的翎羽。 这些翎羽无生无息,以刘昭的眼力来看它的威力更在火雨之上,当下也不敢大意,腰身微沉,隐于腰间的右拳狠狠捣了出去。 这一拳看似只是普通的直拳,可在气机和三百万力道的加持下,竟是硬生生打出一阵凌厉的罡风,将攒射而来的翎羽打的漫天飞舞。 “好快的拳!好大的力气!” 飞在半空中的赤红巨人忍不住赞了一声,而后看向了身后。 “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镜华公子。” “那也要看对上的是谁。” 清朗的话音响起,一道人影突然出现空中,白衣银剑,青丝飞扬,正是那镜华。 “谁不知翟世兄家学渊源,十七岁便入了无境,足下的名头可是没少在家父哪里提起。” “哼!” 赤红巨人轻哼一声,冷冷道: “阁下的嘴和你的剑一样锋利,废话少说,你待如何?” “不如何。” 镜华微微一笑,淡淡道: “被几位追的抱头鼠窜,倒是好好给在下上了一课,作为回礼,自是要丰厚一些!” 说罢,镜华抬手便凝聚出漫天的银芒,银芒又迅速汇聚,化作一条巨大的银龙,张开血盆大口势要将人咬碎。 赤红巨人不甘示弱,长枪一抖,身后竟是爆出漫天红芒,随后又是一声长鸣响起,一只巨大的火凤肆意舒展着双翅。 龙与凤,皆是祥瑞,也都是传说中的神兽,可两者对撞,却是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是简单的碰到一起,而后就消失不见。 “看来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啊!” 刘昭明白,这是二人的实力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并且用出的力量都一致,这才能完美抵消。 “这样的话……” 刘昭瞥了眼对面的朱颜甲,此刻对方也恰好看向了他,没有犹豫,二人同时杀了出来。 “他的双臂被我打断,能行!” 看到恃山君垂下的双臂,刘昭心中暗喜,一个闪身欺到对方身前,挥拳砸向了胸口,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断掉的双臂竟是变作一面巨盾。 “铛!” “好疼!” 拳盾相接,刘昭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刺痛,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要知道就是那对巨锤也不能拿他如何,这面巨盾却是反伤到了他。 “这盾牌绝不简单!” 知晓厉害的刘昭当即就要后撤,可那巨盾又是变作一对双刺,径直刺了上来。 这刺长有数丈,杀了刘昭一个措手不及,好在他反应不慢,关键时刻伸手牢牢将其抓住,到对方显然不会这么罢休,双刺再变,却是长出一根根尖锐的倒刺,将刘昭的双手刺了个透心凉。 吃痛的刘昭忍不住大叫一声,同时心中怒火顿起,身子狠狠向下一压,硬生生止住了退势,而后不顾手上的伤势一把将恃山君拉到在地,同时空出一只手来,化作手刀向着双刺劈去。 “找死!” 见状,朱颜甲狞笑一声,那双刺又是变成两把利刃,闪着寒光的刀口直冲刘昭的手刀。 “铛!” 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刘昭大怒,也不管对方的武器有多诡异坚韧,挥起手刀又是劈了数十下,然而对方的利刃不仅毫发无损,他的手掌却被伤的血肉模糊,甚至隐隐可以见到森森白骨。 “别费力了,我的百变金可不是靠蛮力就能打碎的!” 可比时的刘昭已然怒火上头,根本不去理会朱颜甲,只见他将恃山君狠狠摔在地上,而后一手按住对方的脑袋,一手挥舞着手刀劈那柄利刃。 “铛!铛!铛!” 刺耳的轰鸣中,炽热的鲜血四处飞溅,尽管朱颜甲对自己的百变金很有信心,可看着刘昭那副疯魔之状,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能这么下去!” 朱颜甲又是一拉身边木杆,恃山君的双腿处甩出两条铁链,将刘昭的双腿困了个结结实实。 这还没完,恃山君的双腿忽然与身子分开,朝着另一边飞了出去,这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猝不及防之下,刘昭被铁链拉了个跟斗,朱颜甲则趁机挥起利刃,刺向了刘昭胸口。 好在刘昭察觉及时,将身子动了动,这才没能刺到心脏,但却击穿了腹部。 穿腹之痛令刘昭不禁冒出一阵冷汗,也被迫结束了血燃秘法,尽管气力大增,可这么久的消耗也让他虚弱不已,再加上腹部的利刃还在慢慢的旋转,他觉得自己的生机在慢慢消逝。 “怎么,不行了?” 见刘昭这副模样,朱颜甲将他挑到眼前,戏谑道: “不是挺厉害的吗,实境打无境,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说罢,朱颜甲转动着利刃,他要将受到的耻辱全部还回去。 “啊!” 肠子,胃脏,胸腔,甚至是肺脏都被搅碎的刘昭忍不住痛苦哀嚎着,不过他这样只是令朱颜甲愈加兴奋,操起另一柄直刺心脏而来。 “不知道这样你还能叫的出来吗,哈哈哈!” 朱颜甲肆意狂笑着,他从未觉得如此畅快,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如果是朱颜醉他会更加兴奋。 “痛苦,鲜血,哀嚎,死亡,这些东西真是太棒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哈哈哈!” “铛!” “什么?!” 看着死死抓住利刃的手掌,朱颜甲大惊,他明明感觉到对方气机已近,不该再有战斗力才对。 “你,玩儿够了吗。” 赤红若血眸子令朱颜甲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就要抽回利刃,可那对肉掌就像是钳子一般,牢牢将利刃钳住。 “该死!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的眼睛……简直可怕!” 朱颜甲没有察觉到,他的双手已经开始发抖,他想用插在刘昭腹部的利刃将其斩成两段,可怎么用力也无法操纵木杆,这时,刘昭开口了, “你说的不错,鲜血和死亡令人愉悦,不过,绝望和恐虐才是真正的欢乐,你感受过吗?” “什……什么?” 朱颜甲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百变金竟是一点点崩碎,而刘昭则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 “现在,来聆听你的绝望吧。” …… 第100章 交手翟星衡 刘昭血红无物的眸子令朱颜甲忘记了一切,只是怔怔的看着对方将腹部的利刃拔出,然后捅向了自己。 “咔嚓!” 温热而又粘稠的触感让朱颜甲意识到,自己的腹部也被刺穿,然而他有些不敢置信,明明方才它还插在对方身体中。 “啊!” 肠子,胃脏被逐一的搅碎的朱颜甲痛苦的嘶吼着,他不是刘昭,没有那般强大的躯体,失去天地之力的保护,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 “看来你不像你的武器一样硬。” 听着耳边的哀嚎声,刘昭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嗜血的笑,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他的双目之中隐隐有流光闪动,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在肆意舒展着身躯。 朱颜甲发现了这一幕,也正因看到了这条小蛇,他的意被完全压制住,天地之力也无法调用,只能任由刘昭宰割。 空中,与镜华打的难舍难分翟师兄看见自家师弟马上就要丧命,顿时目眦欲裂,大吼道: “好胆!” 随即将手中大枪甩了出来,直指刘昭后背,这一击来的实在迅速,又是含怒而出,是以凝聚了大量的天地之力,其枪尖之上竟是传出一声嘹亮的凤鸣。 刘昭自是能察觉到这一击,可别说躲避,就是动也没法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刺向自己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龙袭来,将火凤精准拦了下来,长枪嘶鸣一声,不甘的落在了刘昭身旁。 “镜华!你在找死!” 翟师兄暴喝一声,纵身扑向了刘昭,其速度之快任谁都反应过来,再出现之时,只见赤红巨人手擎长枪,枪尖之上挑着一人,正是刘昭,不过这枪刃并没有贯穿胸口,而是被他用双手死死钳住。 “好本事!” 翟师兄冷赞一声,手臂一抖,长枪之上当即传来一股极强的震荡之感,同时也猛的燃起一阵烈火,两者侵袭之下,刘昭的双手顿时被炙的模糊一片,散发出阵阵肉香。 这样的疼痛令刘昭不由得眉头紧锁,心头怒火又是一旺,使了个千斤坠,竟是猛的将长枪压了弯儿。 见状,翟师兄瞳孔一紧,但随即便是冷哼一声,暗自使足了天地之力,向后那么一拉,长枪又是恢复笔直,同时又是向前一次,锋利的枪刃直指刘昭心脏而来。 这一击来的时机、力道、速度,全都恰到好处,甚至连刘昭的力量,镜华的救援速度都被计算在内,若无意外,这是必杀一枪。 事实上,这一枪也确实刺透了刘昭的心脏,他那强大狂暴的血虎之势瞬间消散,赤红的皮肤顿时变得苍白,高大的身躯不住的发抖,嘴角流淌的鲜血,腹部流出的一截肠子和胃脏碎块,都在表明下一刻这个人就会迎来死亡。 看到此等情形,作为敌人的翟师兄亦是心惊不已,叹道: “悍勇至此,何其壮哉!可惜!就让我给你个痛快吧!” 说罢,便要抖动长枪彻底将刘昭心脏搅碎,但枪杆之上骤然传来的巨力却是令他动弹不得。 “这!” 翟师兄大惊,连忙调起更多的天地之力汇聚于长枪之上,终于,长枪动了,它缓缓的进入了刘昭的心脏,然而这样的场面并没有让翟师兄高兴。 “他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的刘昭虽然还是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可嘴角却噙着诡异的笑意,赤红若玉的眸子映照着一切。 “放手!” 冰冷的银芒直指赤红巨人的背后,镜华出手了,翟师兄毫不怀疑对方这一下可以杀死他,所以他慢慢散去了天地之力。 “走开!”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所有人皆是一愣,镜华不可思议看着刘昭,忍不住道: “刘兄,这……” “我说,走开!” 刘昭忽然暴喝一声,随后肆意狂笑起来, “嗬嗬嗬哈哈哈,天地之力?这就是天地之力,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刘昭便出现在赤红巨人身前,右拳高扬,狠狠砸在了对方胸口。 “铛!” 刺耳的暴鸣中,赤红巨人蹬蹬蹬连退数步,还不等他稳住身形,刘昭又是欺身杀上,拳头如疾风骤雨般砸了下来。 “铛!铛!铛!” 赤红巨人根本无法躲避这样的攻击,只能被动的承受着,几息之后,它那巨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 这还没完,刘昭又是一把捞起掉落的巨锤,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赤红巨人身上,可怕的余波将周围大地的地皮再次掀起。 “可怕的力量!他什么时候有这种怪力?!” 一旁观战的镜华看的是心惊胆颤,在他看来,刘昭此时的力量堪称恐怖,刚入无境之人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像!太像了!他居然是体修!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不对,之前他的气力固然强横,可也算正常,现在……” 看着依旧不知疲倦的刘昭,镜华隐隐有了些猜测, “看来他的收获最大,不过翟星衡可不是简单货色,我得准备了。” 果然,如镜华所料,刘昭这样狂暴的攻击对赤红巨人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下一刻,一股赤红色的光芒忽然绽放,随之而来的还有滚滚的热浪。 刘昭则在红芒爆发的瞬间被击飞而出,待其稳住身形时,漫天的火焰翎羽疾速攒射而来,他来不及躲闪,只得将双臂挡在身前。 翎羽的威力刘昭领教过一次,更胜火雨,而这次的火焰翎羽威力更强,上面附着的火焰不仅将刀枪不入的劲装割的破破烂烂,更是在刘昭体表留下了炽热火辣的伤口。 “毒?” 刘昭惊疑一声,他能感觉到伤口处灼热还掺杂着丝丝麻痹之感。 “不错,我的翎羽本身无毒,但在附着天地之力后,就会产生一种能使人麻痹的毒素,虽然不致命,但限制你的动作还是可以的。” 闻言,刘昭试着动了动手臂,果然如对方所言。 “那么,该结束了!” 说着,翟星衡随手招来掉落的长枪,将枪刃对准了刘昭的头颅。 “该我出手了。” 见状,镜华暗自调起了天地之力,可刘昭又是忽然道: “别插手!” 这下,连打算袭击镜华的翟星衡都有诧异,忍不住道: “你这是逞强吗?你已经击败了我师弟,武夫,你很强!” “逞强?不不不,我只是想杀死你!” 听到这话,翟星衡哂笑一声,刚要开口讥讽两句,却见刘昭身上突然爆发出道道红芒,这红芒迎风就长,直到五十丈方才停止,而后这红芒疾速汇聚,竟是化作一条巨大的独角血蛟。 “那么,来一场你死我亡的厮杀吧!” …… 第101章 独角血蛟长有五十丈,通体血红,生有五爪,狰狞而又暴虐的气势令翟星衡和镜华这两位无境都是心惊肉跳,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实境,仅凭势与气机就能让意通天地的无境战栗。 “越阶作战,不是天骄就是怪物,看来这人走的乃是上古体修之路。” 想起孤本上对体修的描述,翟星衡不由得心中一凛,诚然,体修与话本里所说的魔修有些相似之处,但它自出世之时可是作为最主流的修行方式,为人族争到了一丝生机。 “如今敢走体修一道的,不是天命者就是疯子,我得小心了!” 翟星衡深吸口气,一抖手中长枪,双翼之上猛的燃起三十丈的红芒,这红芒不似刘昭那般,一者为暗色,粘稠阴寒,一者为亮色,明艳炽热,瞬息之后,红芒收敛,一只巨大的火凤虚影浮现在半空之中,与独角血蛟遥遥相对。 火凤嘶鸣,血蛟咆哮,两者厮杀,霎时间隆声震震,天晃地倾,时有火光冲天,又有狂风肆虐,周遭十里之内全都受其余波移为了平地。 血蛟体型虽大,可却不占上风,在火凤的利爪与火焰之下被撕下一块一块的躯体,然而这样的攻击并没有影响其分毫,反而使得血蛟的攻势愈发狂暴迅猛。 “愈战愈强,甚至还意图吞噬我的意,果然如书中所述,体修,真是可怕!” 翟星衡越打越心惊,明面上他是占了上风不错,可只要稍有懈怠,他那圆润如一的意就会被咬下一块。 “不成!不能再打下去,我得走!” 心思转念间,翟星衡便有了思量,狠狠一枪将刘昭击飞之后,折身拉起躺尸的朱颜甲,化作一道红光逃遁而去。 “想跑?” 刘昭狞笑一声,当即狞笑一声便要追击,可镜华却是拦在面前,道: “穷寇莫追,况且咱们未必是他的对手。” “让开!” 刘昭冷冷盯着眼前的镜华,身后血蛟无声咆哮着。 “失去理智了吗。” 看着那对暗红色的眸子,镜华剑眉一皱,两指忽然并拢,如闪电般直刺刘昭眉心。 说来也怪,这一击下去,刘昭竟是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醒来之后已是半日过去。 “嘶~疼!” 刘昭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只觉得有上千根钢针直刺,且身体仿佛被什么重物踩过一般,骨头随时都会断裂。 “别动,你的骨髓和经脉都受到了重伤,现在乱动就会气血乱窜,骨裂身亡。” “!” 刘昭一惊,当下也不敢乱动,只能躺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镜华。 见他这样,镜华摇头一笑,道: “不必忧心,看看你的腹部。” 刘昭依言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原本漏出的肠子被塞了回去,破开的大洞也被缝合起来。 “好俊的缝线!没想到镜华公子还擅长疡医!” 疡医,也就是擅长外科的杏士,刘昭曾在杏院听课之时学过一些,也上手缝合过伤口,可效果并不如何。 镜华莞尔一笑,摆手道: “我可不会这个,全是表妹的功劳。” “朱颜小姐?她也来了?” “怎么?妾身不该来吗?” 一道倩影袅袅而来,不是朱颜醉又是何人, “刘公子倒是神勇的紧,不过半旬不见便能斗败无境,想来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老朋友了。” 听到对方的揶揄,刘昭尴尬一笑,呐呐道: “朱颜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小有长进,小有长进。” 朱颜醉笑而不语,扭头去看玉弄晴二人的伤势,这时牛百破凑了上来,面色严肃,沉声道: “学弟,镜公子已经同我说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学了体修秘法?” 刘昭脸色一默,也不答话,见他这样,牛百破哪里还不明白,一拍脑袋,痛心疾首道: “学弟糊涂啊!且不说体修一脉早就断绝,单是要用精血打熬便是极易坠入欲望,贪图力量也不是这种贪法啊!” “我……” 刘昭有心解释,可终是没说出口,只能沉默以对,见此情形,牛百破也是没了办法,长叹一声,颓然坐在了地上。 “其实不必担忧。” 镜华开口了,他看着失魂落魄的二人道: “其实现在的武夫走的便是体修的路子,只是将精血换作各种秘法罢了,比如刘兄,我若是没看错你学的应该是正统刀虎拳,应该接触过刀虎四势。” “不错。” 刘昭应了一声,好奇道: “图势和精血有什么联系吗?” “自然是有的。” 镜华点了点头,接着道: “昔年那位前辈斩断体修气运之后,固然一扫世间污秽,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欲魔兽疯狂的报复,失去了体修的力量,人们又回到了苟延残喘,东躲西藏的日子里。 后来,当时的帝星召集天下所有寿星境的大修,一同改进了体修修炼之法,他们发现,无论是欲魔兽,还是御兽,其精血之中蕴含着的除了气血之外,还有意。 这些意与人并不兼容,一旦人的意压制不住它,就会令人沉沦,这也是导致体修沦为魔修的最大原因。 所以先辈们想出了一种办法,学习欲魔兽和御兽这些强者的意,并化为己用,为了能让其代代相传,图势应运而生。 只要你有天赋,有机缘,有毅力,就可以领悟图势,感受其中的意,最终变得更强,当然,这样办法带来的力量远不如吸收精血来的快,但胜在稳定和安全。 所以,刘兄也不必忧心被人认出来历后,会变成过街老鼠,毕竟只要还未沉沦,你就是未来的命格师,是帝国子民。” 听罢,刘昭二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镜华接下来的话却是令二人再次揪起心来。 “刘兄,我不想骗你,你的身体之中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强大的意,它应该来自一头强大的御兽,其修为我难以揣测,你身体中留下的那丝意应该不足原本的亿万分之一,甚至更少。 可即使如此,也不是你能对抗的,如果再有一次方才的战斗,你恐怕就会被这丝意吞噬,沦为没有思想,只知杀戮的傀儡!” “什么!” 牛百破大惊,急忙看向刘昭,大声道: “是真的吗?” 知晓一切的刘昭并没有牛百破那么大的反应,冷静道: “镜公子,你既然能让我冷静下来,想必也知晓解决的方法,还望不吝赐教!” 镜华微微一笑,道: “其实也简单,我用的乃是道门静心咒,不过只是让你恢复清醒,但无法根治,如果刘兄你能寻到一门高深的修命养性法门,化解那一丝意应该不难,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就此踏入无境。” “修命养性……” 对于道门,刘昭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主张顺天命而为,逆性命而上,不过,他知道什么叫不耻下问,所以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勉强行了一礼,恭敬道: “还请赐教!” 见他这样,镜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解释道: “所谓性,即品德,命,则是身体,你可以理解为强壮身体的同时也要拥有美好的品质。 不过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性为神,命为精,修命就是壮精,养性则是聚神。 刘兄现在的躯体堪比恐怖,那样可怕的伤势只是简单缝合,半日就恢复了七七八八,换作是我绝无可能,但这不代表你的命就强大,反而有些弱小。” “弱小?这样还弱?” 牛百破有些不可思议,方才的战斗他也看到了,说实话,他只敢待在二十里外,靠近一些都不敢。 “比起你我自是不弱。” 镜华摇了摇头,伏下身来指着刘昭的腹部道: “可我能感觉到这不是他的极限,传说中体修能断肢重生,甚至无头而战,区区腹部破裂,胃脏外流,当场便可愈合。现在过了半日仍是未能痊愈,只能说刘兄还未完全吸收精血。” “原来如此。” 两人恍然,刘昭有心追问法门一事,可想到这是忌讳,又想到事关道门,不可轻易牵涉,当下也熄了心思。 “不若回去问问公子,他当有办法。” …… 第102章 血河,是整个寰宇最特殊的所在,它并不属于五行之地,据水熠君所言这里乃是映星之灵最初的水脉,里面流淌着的是真正的鲜血,不过经过鯥鱼们的净化,这条血河已经没有了血腥与戾气,只是颜色还是血色而已。 “真是的!我说那只神兽是吃饱了撑得吗!非要你挖一条水渠!” 玉弄晴一把扔掉手中临时制成的木锤,很没形象的歪坐在地上,悄脸上满是抱怨,自伤势痊愈后,她已经不分昼夜的在这里干了快一个月,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是位仗剑江湖的侠女,这样苦力干的活计实在不是她该做的。 “晴姐姐,别抱怨了。” 换上一身白藤色劲装的朱颜醉同样拿着一把木锤,本就相貌出众的她此时却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开垦和挖土都是表哥他们做的,咱们也只是打打下手罢了。” “话是这么说不错。” 玉弄晴一把搂住朱颜醉的手腕,脑袋很自然的依偎在了肩膀上, “可干了这么久才挖了两百里,真挖完咱们不是真成了力巴苦工了!” 闻言,朱颜醉无奈一笑,看了眼身后绵延不绝的沟渠,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咱们当中有位匠造就好了!” 朱颜醉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她虽出身世家大族,可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相反她很务实,听到刘昭说只要修建一条水渠就可以踏入水泽,她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一个月来,亲手扛着硕大的木锤夯实着松软的地面。 刘昭很难想象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挥舞着巨锤的模样,当然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呼!” 长出一口浊气,刘昭抹了把头上的细汗,看着手中再次报废的木镐,索性将其丢到了一旁,而后空手挖了起来。 以刘昭现在的气力,空手挖掘不是难事,事实上一开始他也是这样做的,由镜华用剑芒犁过的地面异常松软,再加上两位实境以及他这样无限接近无境的武夫,半日就可以开垦出十多里的水渠。 只是速度虽然不慢,可体力和工具却是跟不上,往往干上半日,牛百破和齐璟深就要休息个把时辰,就是镜华,长时间不间断的调用天地之力也承受不了。 “刘兄的体力可真好!” 看着一会儿就挖出几尺远的刘昭,齐璟深有些羡慕,这样的距离换作他要干上半个时辰。 “羡慕了?” 牛百破拍了拍齐璟深的肩膀,感慨道: “或许学弟这样才是武夫真正的姿态!” “怎么,二位也想当一当体修?” 镜华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笑道: “刘兄这样的在体修当中也是最强的那一档,这是机缘强求不得。” 二人了然,牛百破好奇道: “镜公子,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劈开了一整片湖泊吗?那片湖不止八百里吧,怎么……” “那不一样的,” 镜华摇了摇头,解释道: “那处湖泊所在乃是幻象,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我若能一剑劈开那么大的湖泊,起码是降娄境,以我现在的本事,最多也就能斩开数丈宽的河流。” “那也很厉害了!” 牛百破惊叹一声,而后看向还在低头苦挖的刘昭,颇为头疼道: “就没什么好办法吗?咱们这么干不累死也得厌烦死,要是那些家伙又来找麻烦……” “是啊!” 齐璟深亦是一叹,脸上带着些许后怕道: “若是再来,我和师妹帮不上忙不说,还可能是个拖累。” “齐兄不必忧心。” 镜华轻叹一声,扫量着一望无际的荒野,沉声道: “之前咱们都有负伤,他们要来早就来了,想来朱颜甲和侯莫陈颖的伤势都不轻,再来的话,赢得还不一定是谁!” 听到这番霸气之言,齐璟深顿时放下心来,牛百破则仍是对开掘沟渠有些担忧 “说实话,挖渠这事儿比打架强多了,不用怕生怕死的,就是有些累人,要是再来几个人就好了。” “那我也来帮忙如何?” 忽然传来的声音令三人一惊,镜华剑眉微挑,右手剑指并拢,刚有有所动作,一道黑影却是先杀了出去。 “哦?看来不用我动手了。” 镜华笑意刚落,刘昭提着一人出现在三人身前, “左青衣!!” “不是她。” 刘昭摇了摇头,手上略使了些力道,手中的左青衣竟是变作一只斗大的白蛾子。 “是幻身蛾,” 镜华指着那白蛾子解释道: “御虫师常用的蛊虫,培育的好的话可以变幻出任何人,不用一些特殊手段还无法识破。 既然它在这儿,想必左青衣也在不远处,刘兄,你来还是我来?” 刘兄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手上用力便要将那幻身蛾掐死,幻身蛾感受到威胁,当即死命的挣扎着,还发出刺耳的嘶鸣。 “手下留情!”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左青衣一把抓住刘昭的手臂,可后者明显不想这么了事,也不松手,冷冷道: “为何窥伺?!” 左青衣柳眉微挑,娇笑道: “窥伺?这是说的哪里话,刘公子莫不是忘了,妾身可是你的同伴啊。” “少说废话!” 刘昭暴喝一声,澎湃的气机顿时从其身上爆发出来,左青衣瞳孔一紧,竟是支撑不住,娇躯一软瘫在了地上。 “从那日战斗之后,我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伺,只是离得太远有些不敢确定,你倒是个耐性子,居然等了一个月!” 说着,刘昭伸出另一只手将左青衣一把提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丝血色, “说罢,等这么久有什么企图吗,最好说的简单些,我现在火气很大!” “我……我……”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左青衣知道,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她的心中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左青衣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 “来……来帮你们。” “帮我们?” 刘昭眉头一挑,扭头看向了镜华, “你也早就察觉到了吧,那你的意思呢?” 镜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剑指一扬,一道剑芒直射在远处的荒野之上,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镜兄出手是否太重了些!” 熟悉的声音和身影令齐璟深脸色大变,嘴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来, “侯!莫!陈!颖!” 不错,来的正是侯莫陈颖,此刻的他依旧驾驭着潜岩巨蛇,只是从外观上看潜岩似乎已经被修复。 “哦?好大的杀气!阁下是想用眼神杀死我吗?” “你!” 齐璟深气急,可也不敢妄动,毕竟他知道自己本事不济,但他不敢动,却不代表别人不敢动。 “哼!” 刘昭冷哼一声,只纵身一拳便将潜岩巨蛇砸到在地, “准备好受死了吗!” 说着,刘昭挥拳便要再砸,侯莫陈颖却是突然大喊道: “等等!我是来帮忙的!” …… 第103章 君子非生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是被匠造们奉为圭臬的一句话,不是所有人都是生而不凡,但却可以借助外力成就不凡。 刘昭也没想到,仅仅是多了两架普通的器械,他们的速度就快了不止一番,再加上不分昼夜的赶工,又是不出一月的时间,河渠完工了,只要将上游的血河水引进便可大功告成,然而刘昭却并没有这么着急。 “齐兄,玉姑娘,” 刘昭看着这对师兄妹,歉意道: “这次是我欠你们的,待会儿进去,你们先挑。” “刘兄言重!” 齐璟深瞥了眼不远处满脸含笑的侯莫陈颖,道: “本来就是技不如人,况且这次是你挑了大头,我们只不过跟着沾了光,没什么好芥蒂的。” “就是!” 玉弄晴黛眉微挑,颇为豪气道: “本女侠没那么小心眼儿!” “这……” 刘昭有些犹豫,把侯莫陈颖拉进来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本人并不愿意,但却没办法忽略镜华。 “本质上说侯莫陈颖和我们没有恩怨,有他加入我们可以更快的完工,至于齐兄他们,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不会介意?哼!” 想起镜华那时的神情,刘昭心中仍有不忿,尽管他心底也是愿意对方加入。 “也好,待会儿跟紧了,我总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声交代一句后,刘昭来到了镜华跟前, “镜华公子,你速度快,不若你来决堤如何?” 镜华眼神微动,点头应了下来,而后化作银芒飞遁而去。 “哎呀呀,咱们这位镜大公子似是不愿意去呢,也是,宝山就在眼前,却被人调走,任谁也不愿意啊~” 尖锐而又沙哑的嗓音响起,众人皆是脸色一变,不可否认,刘昭的这番作为在别人看来确实有调虎离山的嫌疑,左青衣的话无疑是将这份嫌疑变成了怀疑,甚至是质疑。 “左姑娘,” 眼见气氛愈加不对,朱颜醉站了出来,她的身材很是高挑,比起齐璟深这样的男儿也是不差,容貌更是若秋月之菊,站在左青衣面前自有一股非凡的压迫感。 “还请莫起匪言!刘公子非目光短浅,表兄亦非心胸狭隘。” 迎着朱颜醉那双清澈的眸子,左青衣下意识退了半步,而后轻笑道: “倒是奴家妇人之见了,还请刘公子莫要见怪!” 刘昭摆了摆手,表示此事过去,但心底却也对这位蛊虫师起了芥蒂。 “此人断不可交!” 一场闹剧之后,众人原本激动的心思也被浇灭,约摸片刻后,只听得天边呼啦啦的一声巨响,引得几人急忙注目细看。 “那是!血河!” 刘昭眼尖,只见远处的荒野之上,一条血色玉带正被疾速甩了出来,听着那滚滚轰鸣,众人心中忽然多了一份心安。 “诸位,” 这时,一道银芒落在众人身前,正是镜华,此刻的他面色苍白,气息紊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幸不辱命!” 说罢,镜华身子一软,竟是向地上栽倒,幸而刘昭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镜华公子你这是?” “无妨。” 镜华摆了摆手,虚弱道: “只是被血河之中蕴藏的戾气所伤,有些脱力,快,大家先躲一躲!” “戾气!!” 听到镜华的话,众人一惊,却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四散开来,直到一里之外这才停了下来。 “表兄,血河之中的戾气不是被鯥鱼们净化了吗?” 朱颜醉有些不解,之前他们修炼水渠时曾近距离的观察过血河,那时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镜华脸色凝重,涩声道: “事物永远不能只看表面,血河的前身乃是映星之灵的本体,能污染它的戾气,可想而知有多么强大,即便被鯥鱼们经年累月的净化,也无法彻底清除。 之前咱们没有受到影响,我想是因为那里的封印,当血河外流,封印消失,其间残余的戾气也就喷泄而出,尽管对于映星之灵来说,这些戾气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来将却足以致命。 决堤的一瞬间,那戾气竟是通过天地之力锁定了我的意,若非察觉的够快,我恐怕就要跌入血河之中。 按那水熠君所说,待阳河与阴河交融之后,我等再前去不迟。” 众人自无不可,便耐心的等在远处,血河的速度很快,只眨眼间便奔过数十里,其声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仍是恍若雷震。 刘昭不曾见过这样的江河奔腾之景,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痴迷, “这滔滔血河奔腾不息,实在是快意潇洒,我如此追逐实力,是否有些执拗呢?” 想到之前种种,刘昭有些迷茫,但随即又想到,若自己不追求实力,岂能见到今日之血河。 “凡是一饮一啄,自有因果,我不追求实力,也不会成为公子扈从,不为扈从,不会来到此处,不会见到血河,不会有此疑问,所以,实力才是发问的前提吗……” 不提刘昭这番心思,血河奔腾之快,瞬息间便已来到尽头,早有察觉的璃角白眼兕的带领着所有兕牛齐聚在一起,迎着奔流而来的血河发出了阵阵嘶吼。 嘶吼声中,笼罩在水行之地的封印忽然消失,血河就这样直挺挺杀进了水泽之中。 两水交汇,顿时爆出一道冲天的光柱,这光柱本是淡红色,可在直发云霄之际竟是变作纯白色,紧接着,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个小点。 这些小点不是其它,正是金行之地的金翼雷鹏们,它们畅快的长鸣着,引来了狂风和乌云,然后便是漫天的雷霆。 “要下雨了吗?” 看着这派乌云压城之景,刘昭不由得伸出手来,果然,一滴湿润从天上落了下来,随后便是绵绵细雨,飘飘而下。 “是牧棉鸟!” 朱颜醉指着天空道,只见围绕着那道光柱,一群碧蓝色奇异大鸟正在不拍击着双翅。 “那就是牧棉鸟?不愧是青鸾血裔!” 刘昭定睛一看,只见这些体型不弱金翼雷鹏的大鸟样貌颇似彩凤,却又散发着阵阵祥和之气,隐隐间又见霞光缠绕,果然是神兽之姿,祥瑞之表。 正当众人为牧棉鸟惊叹之时,一声若牛似虎的咆哮令天地为之一颤,那光柱也在这咆哮声彻底消散。 “水熠君!” 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兽,刘昭不由得惊呼出声,实在是此时的水熠君实在太过巨大,仅是碧蓝色的双目就犹如望舒,粗壮的四肢比起那通天剑峰还要高些。 “怎么会这么大?!” 刘昭正自惊叹,水熠君又是一声巨吼,却见原本的绵绵细雨顿时倾盆而下,洗刷着这里的一切。 …… 第104章 轰隆隆的雷鸣肆意鞭策着大地,呼啸的狂风席卷着瓢泼的大雨,原本溃散的光柱在水熠君的怒吼下再次凝聚,紧接着,原本融为一体的水泽忽然沸腾起来。 “砰”的一声,一条巨大的水龙从水泽之中冲天而起,绕着光柱盘旋而上,可以看到的是,这水龙原本还有些血色,但在来到顶端之时却是变得透明清澈。 “这水龙有些奇怪啊!” 刘昭看着这庞大的水龙,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它就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难道这就是新的水脉?” 正当刘昭疑惑之际,这水龙仰天咆哮一声,却是冲了下来,看方向去的正是土行之地。 “对了,其它地方都有强大的御兽坐镇,唯独土行之地只是一片枯林,尽是些没有威胁的长虫,难不成这水龙就是镇守御兽?” 不怪刘昭有此疑惑,论土地之广,绵延不绝的枯林是五行之地中最大的,可若比神异,那是远远不如,甚至没有封印,里面生存的只是些没什么威胁的小蛇。 可他哪里知道,五行缺一不可,尤其是土行,其存在可以调和冲突,泽润阴阳,是这方寰宇最重要的根基所在,之所以不设封印,是为了令其巩固其它四行之地,然而,这样重要的土行之地却无半点生机,这才是整片寰宇大多为荒野的原因。 此刻阴阳交融,四行轮转,所孕育出的水龙携着最为纯粹的生机之力,也是映星之灵精华所在,是以水龙入地的一刹那,整片枯林忽然涌动着金色的光点。 这些光点迎风飘动,散落在寰宇的每一处角落,唤醒了这片天地。 原本厚厚的乌云忽然消失,明艳的骄阳携着万里晴空,清冷的望舒领着漫天繁星,两者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的出现在天空之中。 “日月齐辉!” 镜华惊呼一声,脸上罕见的露出惊骇之色。 “表兄,这日月齐辉不是什么稀罕事吧。” 朱颜醉有些奇怪,冬日早晨,时常会出现日月齐辉的情况,虽说在这寰宇之中从未见过日月,也不该有如此反应才对,不过她也明白能让自家表兄露出这种神情,恐怕此事并不简单。 “的确不是稀罕事。” 镜华摇了摇头,凝重道: “精通术数的命格师们曾研究过那些传说中奇异的星象,并绘制成册,他们认为,所有的星象变化都是因为日、月、大地的运动轨迹不同造成的,日月齐辉在每月月初及月末都有可能出现,但这不代表这种星象就没什么作用。 道门认为,日为阳之始,月为阴之末,始末交融,正合万象更替之意,是以此刻无论是开炉炼丹,或是破土兴木,都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儿,镜华顿了顿,双眼死死盯着天空,接着道: “外界的日月齐辉,抵多也就是在清晨之时看见落幕之月和初生之阳,似这般黑白分明,群星闪耀却是没有。 我想这里恐怕要迎来一场巨变,对于这方天地来说是好事,可对我们来说恐怕是场灾难。” “灾难!!!” 众人一惊,刚要继续追问,脚下的大地忽然颤抖起来,紧接着,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出现了,只一瞬间,众人便被拆的四分五裂。 “都别乱!” 镜华大吼一声,化作一道银芒飞到半空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将众人拉起,这才避免众人再次分离。 “好可怕的景象!” 看着身下慢慢撕裂的大地,刘昭心中大骇,只见平整的土地开始下陷,绵延不绝的枯林一瞬间化作齑粉,轰隆隆的巨响中,直入云霄的剑峰轰然崩碎,掉落的碎石四处散落,堆成一座座山峰。 此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洪水奔腾而来,恍若千军万马,直扑整片大地。 “快看!是鯥鱼!” 玉弄晴的一声大叫,令众人急忙看向远处,只见滔天的洪水里,数百只鯥鱼正嬉戏其中,随着它们的出现,这些洪水似是长了眼睛一般,遇山拐弯,逢沟便走,看的众人是连连惊叹。 又是片刻之后,洪水渐渐平息下来,这时众人才发现,洪水流过之地恰好形成一圈,贯通了整片寰宇之地,且在空中来看,这条巨大的河流就如一头首尾相衔的巨龙。 眼见天地修炼平息,镜华便带着众人落在一座矮山之上,此处矮山乃是崩碎的剑峰所化,本应是座荒山,此时却是长出了细密的绒草。 “否极泰来,金水齐耀!” 一直不曾开口的侯莫陈颖满脸兴奋的说着, “原以为是句谶语,没想到竟是真的!” “什么?” 刘昭眉头一皱,他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 “你不知道?” 侯莫陈颖诧异的看着刘昭,不光是他,其他人亦是如此。 见众人的表情,刘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原本不想露怯,此时却也只能实情相告。 “这……我确实不知,不知此间有什么说法吗?” “还是我来说吧。” 朱颜醉微微一笑,解释道: “早在映星之灵被封印之时,先辈们就留下了此句预言。 事实上,映星之灵本为水,但封印之地却在太衍山脉,便是为了以金生水,他们认为当映星之灵苏醒之日,便不仅是水脉,更是金脉,你看!” 朱颜醉指着远处绵延的群山和辽阔大地,笑道: “这里共有高山五十四座,围绕之状像是一头猛虎,正对星象西方七宿。” “西方七宿……” 刘昭定睛一瞧,果然正如朱颜醉若说,五十四座高山围成一头猛虎,正属金行,这时,侯莫陈颖又指着那河流道: “这条大河势成游龙,龙属水,又属阴,与刚阳勇猛的白虎正是一对,所谓龙盘虎踞,阴阳交汇,必能再造映星之灵,还是先辈们技艺高超啊!” “原是如此。” 刘昭恍然,来之前樊荣倒是与他说过一些,可那时也没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次试炼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毕竟映星之灵已经彻底苏醒,之前的木镯应该是无法锚定。” 侯莫陈颖笑意盈盈的打量着众人,又是故作恍然道: “对了,我记着这次的试炼并不是各大学馆学子,而是只有立下功劳之人才能拥有,这么看大家都是国之栋梁啊!”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刘昭,他并不知道此事,只是以为是樊荣通过樊家拿到的。 “功劳?难道是堕落之徒那次?” 想到春风巷那一夜,刘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罢了,为今之计是赶紧寻到一只强力的御兽,然后再想办法出去!” 刘昭仔细观察着如今的寰宇之地,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水行之地在何处。 “刘兄莫急。” 镜华看出刘昭的心思,笑道: “而今五行之地融为一体,咱们只要找到璃角白眼兕便可,就是不知道它们的粪便有没有被洪水冲走了,万一没了,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这番戏言引得众人俱是莞尔,方才的凝重也顿扫一空,刘昭则是大笑道: “无妨!咱们可以求些新鲜的,到时候还省了下水打捞,你说呢学兄?” “你小子!” 被戳到痛处的牛百破没好气的瞪了刘昭一眼,握拳作势就打,正当打闹之际,几道巨大的黑影却是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前…… 第105章 生死劫 这几道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几位五行之地的镇守御兽,此时的它们体型庞大,称得上是遮天蔽日,可身上却是一丝气势也没有,仿佛不在此处一般。 “干的不错。” 水熠君率先开口,它瞧着刘昭,威严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老牛,答应人家的就别吝啬!” “自然。” 璃角白眼兕应了一声,而后翁声道: “我答应你们可以进入我的领地,现在是兑现诺言的时候,半日的时间,只要拿的到,任由你们带走。”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辛苦这么久就是为了此刻,尤其是刘昭,没人比他清楚这一刻来的多么不容易。 “若有机会,必要得上一头兕牛!” 刘昭不清楚兕牛这种御兽的来历,但从璃角白眼兕的强大威势来看,其血脉绝不弱于金翼雷鹏,然而正当他满心欢喜的随众人出发之时,金翼雷鹏却是忽然张开大嘴将其吞入了腹中。 众人大骇,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四大御兽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 “这是哪儿!” 一望无际的冰冷刺骨的黑暗令刘昭很是慌乱,即使面对死亡,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绝望,他四处乱跑着,企图能够找到一丝光明,可哪怕筋疲力尽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 刘昭无力的躺在地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强壮的身躯在一点一点的变得虚弱,那不是气血被消耗的感觉,而是衰老。 岁月是万物生灵的敌人,也是恩人,一切因为它存在,因为它成长,因为它死去,同样的,也因为它延续。 自古以来,无数生灵想要战胜它,逃过它的追捕,然而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哪怕是能够与天地同在的寿星境,也难逃终结之时,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析木境才能真正的立于之上。 “可我连星纪境都不是。” 刘昭苦涩一笑,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死在战斗或是踏向命格师的路上,而是败在了年老体衰之下。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想我不过舞象之年,便要老死在此,真是……讽刺!” 逐渐衰败的气血,慢慢松弛的皮肤,变得脆弱的骨头,不过短短片刻,英姿勃发的少年就已变作垂垂老朽。 “咳咳咳……” 苍老不堪的躯体无法抵御冰冷绝望的黑暗,发自内心的虚弱令刘昭止不住的咳嗽着,脆弱的身躯不住的打着寒颤,这样的情况令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老朽不堪……老朽……老迈腐朽……也许我需要一根拐杖?” 刘昭自嘲一笑,随后拼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这样吗……” 沙哑沉闷的嗓音如同被运转的生锈的齿轮,刘昭肆意的笑着, “我经历过无数的死亡,绝望只是家常便饭,如果只是老去,那它打不倒我,说真的,这样的考验太简单了,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猛虎一样的咆哮回荡在黑暗之中,刘昭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可他的怒火并没能改变什么,黑暗仍是黑暗。 岁月一点一点的流逝,刘昭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死亡……我好像还没有真正体会过它的感觉,这次不妨尝试一下?” 弥留之际,刘昭想起自己还未真正经历过死亡,刘晖曾教他要知行合一,总是嘴上说说倒不如真的做一次。 “不过死了是会变作魂魄吧?” 故老相传,人的死亡共有三次,第一次是肉体上的死亡,当皮囊腐烂之后,人会以魂魄的形式存在,魂魄的诞生是必然的,反也是偶然的。 必然,是万物有灵,灵即为魂魄,偶然,则因为个体实力的差异,越是强大的存在,魂魄也就更强,存在的时间也就越久,甚至有着智慧,与生前并无而亡,传说中有一种命格师只有在死之后才算真正踏上命格之路,反之,弱小者诞生的魂魄几乎没有智慧可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令其魂飞魄散。 而当魂魄消散后,便是第二次死亡,这时的魂魄没有意识,只是一团混沌,它们本身并无害,会本能的前往归墟,在那里找到新的生命,然后再经历一切。 至于第三次的死亡,它很特殊,魂魄第二次死亡后,本该前往归墟,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它们流连于人世间,并在机缘巧合下重新拥有意识,这时的魂魄就可以称之为鬼。 鬼者,诡也,其性情乖戾,身形难以捉摸,为极阴所化,与天地之灵有异曲同工之妙,生来便能调用天地之力,甚至也可与命格师一般修炼,获得更强的力量。 但鬼的强大往往伴随着无辜生者的逝去,所以它为人和兽所不容,当其死亡之后便是真正的虚无,没有再次重生的机会。 “不知道我的魂魄能不能保留智慧,就是别变成鬼才好,下辈子要做什么好呢?” 逐渐消逝的意识中,刘昭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爷爷,还有从未见过的太爷。 “一切从太爷你开始啊,那就和你一样吧,愿来生,不见青山。” 刘昭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困意渐渐侵袭而来,他真的很累,他想要一场久违的长眠。 “百夫长说,武夫哪怕死去也不该休息,我这样应该会被他罚上几万次石锁,嘿,管他呢!我真的累了,累了……” 刘昭的意识终于消散,本就不怎么沸腾的血液渐渐冰冷,那时有时无的心跳也彻底偃息旗鼓,无边的黑暗陷入了更加深沉的黑暗。 “就只有这样吗。” 宏大而又冷漠的嗓音响起,像是来自神明的低语。有人说过,人死之后的短时间内听觉并不会完全消失,所以刘昭也听到了这句话,但可惜的是他的意识已经消散,这句话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一切结束了。” 低语再次响起,周围的黑暗瞬间消散,耀眼的光芒照射在刘昭冰冷的尸体之上,那苍老不堪的身躯竟是慢慢恢复了活力,先是皮肤,再是血液,骨头,心跳,可在最关键的意识上,却是停了下来。 “哦?没醒?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只是这生死劫可没这么好破。” 说罢,光明消散,黑暗再次笼罩。 生死劫,是一种无法避过的劫难,以术数类命格师来看,这个劫难人人有之,只是有的易过,有的难过,但只要渡过,其运势必会大增,逢凶化吉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些命格师便会刻意寻找自己的生死劫,可生死劫只会在该出现时出现,有可能是大梦初醒,也有可能是睡意正酣,不会有任何征兆。 所以人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利用幻境尽可能的去模拟,不过生与死哪有那么容易被人为造出,故而只有大神通、大修为者才可以办到。 金翼雷鹏在几百年前修为便是鹑首境,对刘昭这么一个小小实境施展生死劫,自是手到擒来。 而生死劫的破法也因人而异,可不一而同的,只有了然生死者才能破,以刚才刘昭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达到这个条件,可在金翼雷鹏打算解开生死劫时,却还没有苏醒,这意味着他还在劫中。 那么此时的刘昭感觉如何呢?答案是没有感觉,澎湃的血液,缓慢有力的心跳都证明他还活着,可偏偏一丝意识都没有,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可以预见的,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刘昭必会无法走出生死劫,可就在此时他的心脏处忽然绽放出一阵白光。 这光芒黑白交杂,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血芒,紧接着,光芒汇聚,却是凝成两道拳头大点的身影,一个黑白相交,正是一头斑斓白虎,一个通体血红,乃是一条独角血蛟。 一虎,是刘昭本身的意,一蛟,却是青鳞独角蛟的一滴精血残留,二者天生不融,本该相互厮杀,直至一方倒下为止,此时却是因为彼此的争斗,阴差阳错下为刘昭保留住了最后一丝意识。 “我这是……” 苏醒过来的刘昭有些发懵,他明明记得自己因为苍老已经死去,可现在强大依旧的身体却在告诉他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是……我的意?” 缓过些的刘昭发现了心脏处的不对劲,他看着那一虎一蛟,突然有些莫名的感觉,仿佛就是看着另外两个自己一样。 “这白虎是我本身的意,可这血蛟不该是我的啊……”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一虎一蛟没有任何征兆的厮杀在一起, “这!噗!” 刘昭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却是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再次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是了!我还没有磨去这丝凶性,它是要吞噬我!” 眼见二兽的厮杀愈发激烈,刘昭心中是焦急不已,他急忙定住心神,想要停止这场厮杀,可没有起到作用不说,反而令战斗更加激烈。 “它们都是我的意,我怎么没办法控制!不对!只有无境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意,我还没到无境!那我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刘昭想起镜华与他说过的话, “修性养命的法门,我到哪里去找!” 见白虎节节败退,血蛟愈发壮大,刘昭是目眦欲裂,再次喷出一口血来,同时心中也悔恨不已, “人言学或博或精,我单学刀虎拳没学出名堂来,早该换上一换,刘昭啊刘昭,你还真是迂腐!若是答应公子,得到更好的法门,哪里还有……等等!我还有另外一本法门!” …… 第106章 “我还有一本法门!” 正在绝望之际,刘昭突然想起自己其实还有一门法门,不是其它,正是太爷留下的那本旧书。 “据刘晖所说,这本法门是太爷从刘氏获得,其来历不可考,甚至上面记载的内容是否为术数都无法考据,但太爷确实从其中得到一些益处,它应该是风水阴阳之类的法门,别说我又不懂这些,就是懂,现在去学……” 刘昭明白自己的资质,一门刀虎拳就让他费尽心力,更别说是以晦涩深奥着称的术数类法门,有天赋者经年累月不得其门都是常态,何况是他。 但看着节节败退的白虎,刘昭知道自己别无出路。 “也罢!刀虎拳我学了十多年,旧书也背了十多年,先贤也说万法同源,缘何这可以,那就不可!” 刘昭定下心神,细细回忆着旧书上的内容。 “乾坤坎离,刚柔配合,四者相包,谓之禀龠。 二四三五一,天地之精。二八之数,相应天符,会于鼎中, 鼎为天地,为神室。乾坤为明堂, 药物为日月,为夫妻,故为君臣。 阴阳节候,其火随爻之动,渐契於四时,合於阴阳。 怪了,这头一节怎么这么像丹朱铅汞之道,还有这句:五行相克,更为父母,春秋既分,刑德并会,分明是在说火候调控。 可这从一至九数终,即复更始也,则像是术数之道,后面半节却是教人为人之道,尤其是最后一句,昭昭之义,不可欺诬,学者悟之,迹予志焉。 以往不觉如何,现在读来却是字字珠玑,暗含为人之道啊!” 越是细读,刘昭越觉得这旧书深不可测,以往他只将这书当作课业一般囫囵吞下,如今心智稍开,见识见长,这才察觉这书甚妙,不由得竟是沉浸其中,连一虎一蛟的争斗也是忘记。 不过,随着刘昭钻研旧书的时间越久,这白虎与血蛟的厮杀却是逐渐平息,白虎在左伏下,暗自舔舐着伤口,血蛟在右盘踞,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那么为何二兽会停止厮杀呢?原因便在于这意随心动上。 二兽本为刘昭之意,意为何物,是人之神思,神思者,神识与思想,简而言之,意就是一个人认为的自己,这个自己有独立的智慧,人们与这个自己建立联系,并将其融合的过程,便是开启命格的过程。 而如何达到融合的目的呢?那就要相通,而相通的第一步,就是要和解,尽管这个自己是人内心深处真实的自己,但往往与本身的想法是相悖的,所以要统一二者的想法,这样才能避免冲。 原本刘昭的意只有一个,但吸收青鳞独角蛟的精血后,便诞生了血蛟这第二个,并且因为戾气的影响,第二个意杀意盎然,别说统一想法,就是交流都无法做到。 从本质来说,白虎象征着刚猛威武,是刘昭的阳之所在,可其本身代表的杀伐之意却落在了象征阴的血蛟之上,掩盖住了阴属象征的绵延婉转,如此阴阳颠倒,这才是刘昭无法使意与身相通的根本所在。 如今,旧书上记载的东西令刘昭隐隐有所顿悟,他觉得这本书阐述的东西应是阴阳与人理之道。 “阴阳得配,恬澹相处,云则从龙,风则从虎,影之随形,响之应声。 若白虎为阳,血蛟为阴,二者要相处恬澹,当风云际会,龙吟虎啸,可它们本是我的意,位于心脏处,哪里能有风云呢?” 刘昭搜肠刮肚的思索着,终是让他想起一些东西来, “风者,百病之始,杏林认为一切的病由皆出自于风,这风既是外界自然之风,也是人体内之风。 自然之风好说,这体内之风是气血与经脉间的冲突所致,轻者致人骨酥刺痛,重者口不能言,身不得动。 可以武夫来看,体内之风却是一种发力技巧,如那震劲,血液震动经脉,甚至是骨髓,却不曾伤到身体半分,可见这风是可以自主产生的,至于那云……” 刘昭想了想又想,仍是想不到云到底指的什么, “云者,逸也,世上无拘束者当属之,这样自由的存在如何能在身体中呢?” “对了,我是扈从,我并不自由。” 刚有些头绪的刘昭再次陷入了迷茫,他细想着过去的一切,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自由,这种疑问让他很熟悉,似是在哪里经历过,可又记不起来。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令刘昭很是难受,他很愚钝,许多东西若不说个明白他是没办法领悟的,而对于自由与否这个问题,归根到底是他对于现在所做一切的怀疑。 自有记忆起,爷爷,父亲,都在告诉刘昭,要学拳,成为武夫,重振门楣,他很听话,母亲告诉他,不要想那么多,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他也很听话,但他不理解为什么父母的话为什么不一样,可没来的及问,父母已然不在。 之后的求学,立下赌约,成为扈从,一切的一切都让刘昭猝不及防,也顺理成章,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得到的都不是一样的答案,数次答案的累积下,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被解开。 “可它一直都在啊!” 面对着这个老问题,刘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慌乱,本能驱使他再度逃避,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躲了。 “从哪里说起呢?对了,就从扈从开始吧。 我只是一个蠢笨的乡下乌鸟,终其一生也无法飞上梧桐,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可这样的我却遇见了真正的彩凤。 价值千金的衣服说给就给,牛学兄那样的少爷也只能一月拿到十颗丹药,我却能把它当饭吃,就像他们说的,我现在哪里还有原来的模样。 可这一切的代价实在太小,小到微不足道,小到我自己都不在乎,可我一直很在乎。那我为什么在乎呢?” 刘昭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对做樊荣扈从这件事心有芥蒂呢,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的多。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为了这样放弃一切,我不过失去了微不足道的名义上的自由,怎么就无法接受?真的是我太迂腐了?” “恐怕是的,我真的很迂腐,心底认为对的,不管现实如何,那它就是对的,错的,就一定是错的。 扈从,是奴隶,没有尊严,哪怕得到的再多,生死也在他人一念之间,永远矮上别人一头,所以我觉得自己不该做。 但承诺是人立身之本,我败了,就要接受惩罚,这是对的。 对与错就这样交织,难怪我会逃避,那现在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刘昭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一刻他从未觉得如此轻松,以往那些沉重的东西终于不再压在心头。 “对与错很重要,我不能永远做对的事,也无法更改已错的现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保证下一件事不会做错,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解开疑问的这一刻,相持而立的白虎与血蛟动了,它们慢慢靠近,最终交融在了一起,化作一团掺杂着血色的黑白光团。 看着这个光团,刘昭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这就是我?好呆板!怪不得曲衡老叫我蠢蛋,算了,蠢就蠢吧,只要能把事做好就行。” 刘昭喃喃着,这光团忽然炸开,散做漫天光点将他包围了起来, “这就是……心意相通?真是奇妙的感觉!” 以往凝聚意之时,总会有一种朦胧的模糊感,看不清也摸不透,现在刘昭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不知现在用出意来会不会损耗气血。” 这样想着,刘昭心神一动,其身上顿时爆发出一道白芒,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白虎自光芒中跃出。 “这就是我的意?真是强大!” 看着那山岳般的白虎,刘昭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恐怖的力量,现在他有信心毫不费力的击败朱颜甲,可这念头刚起,白虎突然变作了血蛟,一股暴虐的杀意突然涌上了心头。 “不好!” 刘昭急忙收敛心神,好半天后这才将这股杀意压下。 “踏入无境的第一步我做到了,可要意通天地,还要将这一丝凶性磨去,看来关键还在这旧书之上。” 刘昭盘膝坐下,放空心神,细细思索着一切。 “白虎血蛟已经相融,按说阴阳合一不该还有凶性才对,现在来看应当是阳弱阴盛,这才没能磨去凶性,只要壮大阳属,便可阴阳平衡。 风从虎,风就属阳,只要运转血液与经脉骨髓碰撞,必能壮大阳属!” 想到这一点的刘昭大胆尝试着调动起血液,当然,他并非盲目调动,前言说过用血液碰撞体内是相当危险之事,稍有不慎便会气血倒逆,轻者伤脉损脏,重者一命呜呼,所以他先尝试着利用震劲的发力方式。 “震劲的本质是利用血液、经脉、心脏、骨髓的震动来发出的特殊劲力,震动幅度越快,其威力就越强,以我现在的躯体足以发出远超张兴的震劲。” 有着强大的躯体,刘昭肆无忌惮的尝试着,他很幸运,震劲被成功用了出来,但他感觉不到意有任何的变化。 “所以我只是用出了震劲?这有什么用!” 泄气的刘昭随意轰出一拳,其产生的震劲将虚空震得轰隆隆作响, “难道是因为只有阳,而无阴?” 刘昭这样想着,他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云从龙,我的云就是我的心,心要自由,要不受束缚,才能化作隐龙之云。” 刘昭再次放空心神,任由心意随意遐想,恍惚中他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大海,又像是云丛,他从未见过如此风光,当即变作一尾鲤鱼肆意遨游。 突然,天边出现了一道直通云霄的金碧辉煌的门扉,刘昭觉得那很重要,于是便拼命的向那里游去,终于他越过去了,那无与伦比的舒畅感令他难以言说,这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不再是鲤鱼,而是一条金龙。 金龙乃是神兽,他一出现,周围的一切都拱卫在他的身边,这样高居万物之上的感受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好景不长,仅是过去瞬息,天地大变,翻滚的云海变作了血海,粘稠血腥的味道让金龙无法遨游,只能直愣愣栽到其中,而当再清醒时,金龙竟是变作了独角血蛟,轻轻一动,便搅动了整片血海。 “就是现在!” 刘昭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用出震劲,血液、经脉、骨髓、心脏,它们的震动使得躯体之内剧烈的摇晃着,就像是真的刮起了一阵飓风。 飓风呼啸之中,道道白芒亮起,直奔心脏处的血蛟,刘昭知道,这便是龙虎交泰,阴阳合一。 “终于成了!” 就在刘昭以为成功之际,那白芒竟是没能来到血蛟身前,反而在其外围游荡,最后竟是被其一口吞下。 “这!难道是我的风不够大!” 刘昭很快想到问题所在,震劲虽强,可却不是他常用的本事,他最常用的还是最单纯的力量。 “可单纯的血液流动,没办法壮大阳属,要想更强,只能加速心跳,可那样阴属也会壮大,我又该如何呢?有了!” 刘昭猛的想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从旧书找到方法,自然也该从书中接着找, “须臾变化,风驰雾散,百骸九窍,四肢五脏,搜索阴气,乃立正阳。 是了!除了血液经脉,我还有五脏六腑,既然心脏无法动,那就用其它的来增强力量!” 心思转念间,刘昭猛的将通往肺脏的血液加速,然后是肝脏、脾脏、肾脏,此时的血液和经脉已经来到寻常的五倍,比起血燃秘技的消耗不差分毫, “我得加快速度了!” 血液再次奔腾,六腑,四肢,各大窍血,被滚烫的血液狠狠冲刷着,这样的情况下,刘昭本就高大的身躯竟是长了两倍有余,化作一位快两丈高的巨人。 “就是现在!” …… 第106章 紫丹 在强大的意志下,阳属与阴属如同两颗巨大的恒星般碰撞到了一起,其产生的恐怖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刘昭的身躯。 这种痛苦并非任何寻常意义的痛,而是来自魂魄的上的挣扎,意本身就是另一个有独立意识的自己,与本身融合,无异于将其击碎再重铸,何况刘昭有两个意,其中一个还凶威滔天。 但刘昭明白,他绝不能失败,可这样的痛苦又实在太难熬,要知道他可是将所有的力量注入了躯体的每一个部位,他很担心即便自己能坚持住,身躯却会率先崩溃。 “要是有一门运气的法子就好了。” 运气之法,是能够调整气息,平和心神的法门,这种法门应用的极为广泛,刘昭曾在杏院听课时学到过一门运气之法,可那只是最简单的,仅能暂时平复呼吸,一些高深的则对修炼大有裨益,传说便有一类只修气的命格师,他们寿命悠长,手段比起术法类命格师不遑多让。 可高深的运气之法极为珍贵,只可能流传于豪门世家或是道门这样底蕴深厚的宗教,刘昭根本无从接触。 “气者,炁也,人身之本,流于五脏六腑、关窍穴道,堵则暗疾横生,通则诸病皆去,顺则自生神异,我现在的气并非不通,而是不够顺畅,得想办法让它顺畅起来。 旧书上说,从一至九,先白后黄,赤黑表裹,色变更紫,光华赫然。 九为阳之极,一为无之始,这句话当时要我将阳属壮大到极致,这先白后黄又说的是什么呢?阳属的颜色?可我体内有黑白红三色,至于赤黑表裹,色变更紫,更是一丝头绪也无。难道是要让白色彻底吞噬其它二色? 还有这下一句,九转纯阳,五方黑足,归彼厚土,而成还丹。这句话分明说的丹朱铅汞之道,怎么能用在人体上,莫不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刘昭彻底陷入僵局,一方面,他在旧书中得到灵感,领悟了阴阳合一的道理,这才使得体内阴阳相撞,另一方面,他对其中内容的理解实在浅薄,又兼当下形势紧迫,只能兵行险招,一切顺利还好,不顺只能束手无策。 阴阳碰撞之力仍在冲刷着刘昭的躯体,他想停下来,可那股力量根本不受控制,眼看情形愈发焦灼,刘昭的心也乱了。 这一乱,阴属金龙突然挣扎起来,猛的咆哮一声,竟是染上了一丝血色, “不好!” 刘昭大惊,连忙稳住心神,这才令阴属金龙安静下来,可这样一来阴属骤然变强,相对的阳属也要壮大,其产生的力量顿时翻了一倍不止。 刘昭的躯体本就在苦苦支撑,忽然骤增的力量野蛮的冲到了每一处,本就两丈的身体再次涨大,竟是来到了四丈。 四丈这个高度对于刘昭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现如今他的势就有几十丈,可那是气机编织出的,这四丈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处器官,每一寸经脉都随之膨胀,那引以为豪的雄壮气血,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速奔腾、消耗,比起五倍的血燃的消耗速度更加迅猛。 “不成我要尽快想办法!” 越是危机时刻,刘昭知道越不能慌乱,他稳住心神,仔细思索着应对之策。 “旧书本就是道门秘籍,记载丹朱铅汞之道不足为奇,我既然用其中的话做到了阴阳相碰,那也能让它们合一。 公子曾说过万法同一,即使是从未练过拳的普通人,在某一日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盖世武夫,同样的,从未接触过丹朱铅汞之道的我,说不定也可以领悟其中道理。” 刘昭越想越清晰,他逐渐兴奋起来,因为他想起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命格师, “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是一类将命格实体化的命格师,命格本身虚无缥缈,即使被呈现出来也是以命印的形式,可金丹修士不同,他们利用法门将命印锤炼成一颗金丹,金丹不灭,命格永存,也就是他们拥有着普通命格师三倍甚至是五倍以上的寿命,除此之外,金丹一成,还可令人拥有诸多不可思议的手段,就记载来看,他们兼具了道理和术法。 一饮一啄,金丹修士虽强,可却极难修成,如今存在的金丹修士不过一手之数,但在近万年的时间中,曾经记载着一个属于金丹修士的辉煌时代,据说那时强大的命格师皆有一颗金丹,可不知为何如今却是寥寥无几。 “且先不管那么多,若将这句话看做金丹修炼之法的话,我的两种意就是原料,阴阳二属为炉火,躯体则是炉鼎。 可若躯体是炉鼎,那应该是承受的住这炉火之力,现在的话……” 此时的刘昭无比后悔,明明学馆之内所有的分院的课程他们都可以去听,为何只是想着练拳, “学而不精是坏事,精而不博看来也不是好事。” 刘昭心中一叹,暗自决定若是回去,必要多学一些东西。 “阴阳二属是气,是火,身体是鼎,现在火旺而鼎弱,就该减弱火势,可火没办法减弱,那就要强化鼎,但一时间我的躯体又没办法变强,我该如何呢……” 刘昭将旧书上的内容反复咀嚼,终是发现了些端倪, “一至九,说的可能不是阳属,也可能是某个脏器或是经脉,人有十二正经,十五络脉,又有奇经八脉,互不相属。 十二正经统属十五络脉,链接各大脏器和四肢,最为重要,奇经八脉不属脏器,别道奇行,却能调节十二正经,若将正经看为一,奇经为八,不正合九? 方才我以各大脏器当作枢纽承受大部分阴阳碰撞之力,要是先过十二正经,再行奇经八脉,最后再入脏器…… 不成,这力量太过强横,只怕刚入经脉就会将其撑破,可也没其他法子……也罢,左右都是一死,不若拼上一把!” 念及直此,刘昭索性引着碰撞之力行往正经处,正如他所想,这力量实属强横,刚一进去便窜遍十二正经和十五络脉,其所过之处皆是令经脉受到损伤,但他不能停下,只好强忍经脉撕裂之痛将这股力量引去奇经八脉。 需要知道的是,奇经八脉的循行错综于十二经脉之间,且与正经在人体多处相互交会,因而奇经八脉有涵蓄十二经气血和调节十二经盛衰的作用。 换句话说奇经八脉就是一个蓄水池,十二正经则是沟渠,当沟渠干涸,蓄水池便会开闸放水。 但此刻的刘昭却是以沟渠之水倒灌蓄水池,本属逆行之理,那他不明白此间计较吗?答案是知道,可一来旧书记载为从一至九,二来嘛…… “凡事皆有两面,一面为好,一面为坏,好与坏界限很明朗,但也很模糊。 阴阳合一本为正道,可此时却在折磨我的身躯,为今之计,倒不如逆着来,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强横的力量径自来到任脉,却像是遇到了阻碍忽然停了下来, “怪了,怎么停住了?!” 刘昭疑惑的同时,心中也是大骇,若是不能行,那便说明他的方法是错的,然而待他细细感受后却发现,那股力量并不是不走,而是走的极为缓慢,且只有一股黑色的光芒在慢慢流动,白芒和红芒则是停止不动。 “这黑芒想来就是阴属,对了!任脉行于腹面正中线,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能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阴脉之海,这样的地方必然只能走阴属,那这阳属……” 督脉,与任脉相对应,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阳脉之海, “此处出于脊柱,上行于脑,又并走肾、髓,我该令阳属照此行走。” 刘昭小心翼翼的引导着白芒分做几股,先入脊柱,再入大脑,后入肾脏,最后并入髓。 这一切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却是马虎不得,稍有不慎白芒就会流向别处,致使阴阳失衡。 “接下来就是这红芒了,咦?它怎么……” 正当刘昭思索这红芒该如何处置之时,它竟是分化两股,自行前往了冲脉,这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为气血要冲,与十二正经息息相关,也称“血海”。 这红芒本身乃是青鳞独角蛟一滴精血所化,虽是成了意,可本质上还是一股气血,此刻阴阳二属皆以归位,它失了对手,自是去往该去之处。 刘昭稍加思索便也明白此理,只是他有些担心,红芒中蕴含的凶性还未磨去,这样流入冲脉,会不会令他气血沸腾,陷入杀戮。 然而这次刘昭有些多虑,红芒流入冲脉后并没有使气血沸腾,反而令其壮大了数倍,此等感觉就如初次吸收精血之时。 “莫不是那凶性被我磨去了?” 刘昭又惊又喜,刚欲探察仔细,任督冲三脉中忽然迸出三道不同的光芒,正是象征着两种意的白、黑、红三芒。 “不好!它们又强大了,难道我想的不对!” 感受那更强的力量,刘昭心中大骇,然而他来不及阻止,三芒已经冲向剩余五脉。 “怪了!阴属的黑芒去向了阳跷、阳维二脉,阳属的白芒却去了阴跷、阴维两脉,这红芒却是四脉都有不说,还有一股竟去了带脉,这……” 感受着体内奇怪的行脉走向,刘昭倍感诧异,在他想来该是阴归阴,阳归阳,没想到此刻颠倒了过来。 “莫非是我逆脉而行所致?可也不该啊,此时并无怪事发生,躯体上的疼痛也渐渐减弱,那就证明我是对的。” 察觉到自己真的成功,刘昭大喜,连忙按着书上说的下句来行, “先白后黄,赤黑覆表,色变更紫,光华赫然。 我只有黑白红三芒,独独缺了这黄色,不若就以红芒替代!” 刘昭引出奇经八脉中的三种光芒,慢慢汇聚于心脏处,他本打算先白后红,鬼使神差的却是先白后黑,然后又令红芒将二者覆盖,将其攒成了一枚眼珠大小的圆球。 “这……不会有问题吧?” 看着三色分明的圆球,刘昭以为自己失败了,可紧接着,圆球表面竟是生出一道淡淡的紫色光芒。 这紫光出现的瞬间,正经、奇经中的三芒快速流动,源源不断的汇聚于圆球之上,那道淡淡的紫光也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色变更紫,光华赫然,我成了!” 此时的刘昭欢喜之情难以言表,此次的凶险远胜以往,不仅考验他的意志,也是对于智慧的考量。 “还好成了,不然……奇怪,这紫色之中怎么藏了一丝暗红色?” 刘昭突然发现,紫色圆球的表面还横亘着道道暗红色的细线,看上去就像是裂纹一般。 “难道是那凶性还未磨去?” 刘昭不解,随即静下心来细细感受了一番, “我的意,都没了?!不对,它们和我融为一体了,也不对,它们变成了这颗紫球?不,紫丹?” 感受着心脏中的紫丹,刘昭生出一种玄妙的感觉,他明白这就是他的意。 “我的意是什么样的?” 以往刘昭感受到的意都是那只白虎,或是血蛟,现在的紫丹虽然没有二者威风,但却更加清晰,也更加……听话。 “心意相通吗……” 刘昭心神一动,那紫丹微微颤动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突然多了一个亲人一般。 “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意通天地。” 刘昭刚有这个心思,紫丹顿时光芒大作,那正奇二经带动着各处脏器疾速运转起来。 “这感觉……” 此时的刘昭仍是那五丈的身躯,他攥了攥斗一般大拳头,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其身体中苏醒过来。 “真是妙!我的气力有十万斤,起码翻了一倍,真是应了水熠君说的,完全吸收精血后我能有百倍气力!” 随手挥了挥拳头,恐怖的力道瞬间打出一道强大的罡风,直击出几十丈才渐渐消散, “好家伙!之前我靠着血燃才能做到这样!再遇上那朱颜甲,不说击杀,想来也绝不会那么狼狈。 只是,我怎么还是感觉不到天地之力,明明我的意已经跃跃欲出。” 看着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刘昭很是不解,在他的感觉中,自己的意分明达到了沟通天地的条件,应该可以调动天地之力才对。 “别想了,你在我的腹中,这里没有天地之力。” “谁!” …… 第107章 冷漠宏大的声音让刘昭很是熟悉,可却看不见一丝踪影。 “是本王。” 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征兆,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刘昭眼前。 刘昭打眼一瞧,却见眼前之人长有一丈余,身披玄色金边长锦袍,发如云墨,随意的披在肩膀,额前一缕金发格外扎眼,再看此人长相,约摸有三十左右,高鼻鹰眸,薄唇宽额,一看便知是位鹰隼般霸道的男人。 “是……是雷鹏前辈?” 刘昭心中惊诧,御兽化人这种事并不罕见,一般来说,达到降娄境之上便可化为人形,但御兽们有自己的骄傲,轻易不会变作人形,似金翼雷鹏这般横压一方的存在,按理说不该变作人形才对。 “好奇吗?” 金翼雷鹏看出刘昭的疑惑,背着手淡淡道: “天地万物从始至无,没有什么不同,本王可不是那些眼高手低的蠢货,好了,闲话少说,这里是本王的腹内,但也是本王的寰宇。” “寰宇?” 刘昭瞧着黑漆漆的四周,心道这寰宇似乎不太完整。 “确实不完整。” “嗯?” 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破,刘昭急忙收敛心思,不敢多想,金翼雷鹏并没在意他的想法,只是自顾自道: “任何一位鹑火境的存在都可以开辟寰宇,一些天赋异禀之人甚至能在降娄境便可以。 但这样开辟出的寰宇仅是单纯的宇,而无宙,不对,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宙与开辟者相同,最多放入一些简单的活物,还不能待上太久。 本王的寰宇可以让活物待上一个月,你可以猜猜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这……” 刘昭暗自算了算时间,可从一进来他不是昏迷就是在修炼,哪里还有空计算时间。 “在下实在不知。” 金翼雷鹏微微一笑,饶有兴趣道: “你进来此处已有三个月。” “三个月!” 刘昭大惊,失声道: “那我怎么还活着!” “对啊,你怎么还活着呢?” 金翼雷鹏反问一声,英俊的脸上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答案是你已经死了,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你的魂魄。” “什么?!” 刘昭心神一震,下意识的以为对方在戏弄自己,便挤笑结巴道: “前……前辈莫要逗……逗弄在下,晚辈的气血如此澎湃,怎么会是魂魄。” “是吗?看看你的脚下。” 刘昭依言向下一看,却见一个五丈高的赤身裸体的巨人正躺在地上,其模样分明就是自己。 看着那气息全无的自己,刘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可手臂却是径自穿了过去。 “我……我……我死了!?我明明……” “凝成紫丹,踏入无境?” 金翼雷鹏又是一笑,指着地上的尸体道: “你确实踏入了无境,可在紫丹凝成之际,一月的期限已经到了。” “什么!那个时候就……可我感觉并没过去那么久!” 刘昭激动的说着,他仍是不敢置信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那你觉得过去了多久,岂不闻修炼无岁月,闭眼千年过?” 修炼,从本质上说是与岁月对抗的过程,它需要时间,却又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时间,一次修炼持续百年、千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以那一会儿就过去了两个月?还真是修炼无岁月……” 刘昭苦涩一笑,说实话,他现在很是茫然,明明马上就要实现心中抱负,却是突然身死道消,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真的太过难受。 “不对,我还有魂魄,我还能做鬼!” 想起关于鬼的描述,刘昭收起了悲伤,《大衍通史》上记载着几位强大的鬼修,他们生前有的是修为高深的强者,有的只是普通人,可也以魂魄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现在神智清明,说不定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 重新振作的刘昭深吸口气,依依不舍看了眼地上自己的尸首,朝着金翼雷鹏深深行了一礼。 “前辈,还请看在晚辈打通五行之地的份上,将在下的尸首销毁。” “哦?” 金翼雷鹏眉头一挑,淡淡道: “你应该求本王帮你保存好尸首,待来日修为大成,说不定可以逆转阴阳,重返阳世。” “还能如此?!” 刘昭一愣,随后便是大喜,死而复生这种事他从未听过,但眼前之人可是鹑首,不,可能是鹑火境的大能,他既然说可以,那就一定有这件事。 顾不得多想,刘昭又是行了一记大礼,恳求道: “还望前辈保存在下的尸身,他日若有驱使,必当万所不辞!” 金翼雷鹏死死盯着刘昭,后者则在对方的威势下逐渐不敢与其对视,可口中仍是不断恳求着。 “哈哈哈,起来吧!保你尸身不难!” 刘昭闻言大喜,连忙又是一礼,口中感激之声接连不断。 “不过若是你的尸身留在本王这里,你可就真的死了。” “什么!” 刘昭又是一声大喊,他看着金翼雷鹏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不假,悲喜交加下,竟是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嘴中还不断发出呓语。 “没……没死啊……嘿,哈哈哈!” 瞧着有些癫狂的刘昭,金翼雷鹏摇了摇头,自是明白对方这是一时迷了心窍,便冷喝道: “还不起来!” 一声冷喝宛若惊雷,令刘昭瞬间清醒,他急忙站起身来朝着金翼雷鹏行了一礼, “晚辈无状,还请前辈海涵!” “哼,如此被情绪左右,如何能成大事!” 听到金翼雷鹏的训斥,刘昭下意识正了正身子,恭声道: “前辈教训的是。” “哎,罢了!” 金翼雷鹏轻叹一声,怅然道: “你爬上了剑峰,通过了我族的试炼,这是你我的缘分,所以本王愿意给你一份机缘。 你表现的不错,不光将意之中的凶性与自身融合,更是借机凝聚出一颗紫丹,说实话,你超出了我的预料。” “全赖前辈襄助!” “不必恭维我。” 金翼雷鹏摆了摆手,接着道: “本王不过给了一个机会,你能抓住是你的本事。 另外,你之所以会以魂魄离体,除了超过期限外,还因胸口那颗紫丹。” “它?” 刘昭有些不解,好奇道: “晚辈倒是听说修成金丹之人有诸多不凡的手段,魂魄离体也不算难事,可那应该只有命格师才能做到吧?我这……” “说的不错,魂魄离体,起码要是星纪境金丹命格师才能做到,至于你,” 金翼雷鹏指了指的刘昭的心脏处,沉声道: “就本王所知,寻常金丹修士都是令金丹落于丹田处,你的紫丹却在心脏。 心脏乃是君主之官,统领其余四脏,合到一处可藏精气而不泻,换言之,魂魄就寄宿在五脏。 你令意过正、奇经入五脏,本是逆行之举,却因那丝凶性得了正道,这样一来本该分散在五脏的魂魄就被凝聚,直接进入了紫丹之中。 方才你要调动天地之力,可本王的寰宇并无天地之力,所以意就主动出来寻找,你的魂魄自然也就离体。”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听完这番解释,刘昭这才松了口气,魂魄离体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回去便可。 “不,你确实死过一次。” “这……” 金翼雷鹏的话再次让刘昭提起心来,可之前的乌龙令他有些怀疑,于是便向对方请教道: “不知前辈的意思是?” “生死劫,听说过吗?” 当下,金翼雷鹏将生死劫之事与刘昭细细说了一遍, “你虽然在最后一刻领悟,可也确实死去,这也是你的魂魄为何这么轻易离体之故,以后切记,要让紫丹彻底稳固,不可轻易放出,否则被敌人知悉便是取死之道。” “诺,晚辈谨记。” 刘昭心中暗暗记下,当下又问起其他人的动向。 “那几人得了好处后又各自去往其它地方搜索,还有一些人,他们也在寰宇之中,说来你们人倒也奇怪,好的东西看不到,总是盯着那些秽物不放。” “这……” 刘昭自是知道对方说的秽物是什么,只好讪讪一笑,金翼雷鹏又是摇了摇头,随口道: “好了,你我缘分已尽,且去吧,记住,你们这些人只能再待五天,想做什么就快些吧。” 说罢,大手一挥,将刘昭的魂魄与躯体送了出去。 —— 刺眼的光芒将刘昭唤醒,他看了眼四周,却见此处乃是密林,其树木皆在几十丈左右,空中飘荡的清香和偶尔传来的鸟鸣令人甚是迷醉。 “魂魄回来了?” 看着一双肉掌,刘昭发现自己的魂魄回到身体紫丹内不说,五丈大的身躯也恢复了正常。 “可惜了,那样强大的模样若是能长久保持……算了,再怎么说五丈高还是有些不便,那种样子还颇耗气血,对了,我已经是无境,可以用天地之力了!” 刘昭这才想起自己踏入无境的事实,心神一动,胸口处的紫丹顿时光华大作,而后他的眼前便浮现出漫天的金色光点。 “天地之力,久违了啊!” 这是刘昭第三次见天地之力,前两次都是因为先生们助力,这次却是靠着自己。 “把天地之力当作朋友,然后诚挚邀请……” 回想着先生们的话,刘昭伸手一招,漫天的金色光点疯狂的涌进了心脏处,与光华大作的紫丹碰撞到了一起。 “这感觉……好强!” 碰撞到紫丹的天地之力竟是顺着它前往了五脏和正奇二经,只是瞬息刘昭便感觉到一股远超以往的强悍力量。 “不知现在打出刀虎拳会是如何场景?” 这样想着,刘昭摆开架势,挥拳演练起来,只见他每次出拳皆由罡风呼啸几十丈,又有雷声隆隆震虚空,他越大越快,竟是在林间卷起一团数丈的雷暴。 雷暴所过之处,无物不被倾轧在地,这还没完,那雷暴疾速膨胀,转眼间便来到二十余丈,刘昭此刻的拳法也来到收尾,只见他双手成爪向下一劈,随后顺势转过身子,隐于腰间的重拳狠狠挥出,身后的雷暴顿时爆出几道白雷将周遭巨数劈倒数十里颗,一头巨大的虎首自其中探出,发出了一声惊天咆哮。 …… 第108章 “好强的力量!起码是之前的五十倍!” 收起架势的刘昭打量了眼四周,却见方圆半里之内变作了空地,近一里之内的密林皆是被按到在地,换作未入无境之前,若用出血燃秘技,全力释放气机他也能做到这样,但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无境与实境为天壤之别,此言诚不欺我!” 刘昭长叹一声,待激动之情消退后这才动身去往别处,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找些东西遮羞,毕竟浑身赤裸可不是什么雅事。 半日后,披着一身树皮短打的刘昭在密林疾速穿行着,原本他是打算猎上一头野兽制成衣物,可搜索半日只见到一些普通的鸟儿和虫子之类,无奈之下只能扒下树皮遮挡。 “怪了,五行之地不通之前没有动物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是没有,而且这密林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刘昭打眼看着四周的地形,只见目之所及皆是绵延不绝的密林,这才反应过来此地正是之前的土行之地。 “没想到枯林竟然变成如此生机勃勃,只是为何还是没有生灵,之前的蛇群呢?” 刘昭明明记得在枯林之中有着成片成片的蛇群,现如今只有一些常见的虫子。 “地下也没有,怪了啊……” 仔细搜索一番后,毫无所获的刘昭只得朝着密林边缘出发,他要去水边碰碰运气,一来那里离这里最近,二来兕牛们大概率也在那里,看在之前的情份上,说不定能让他进去搜寻一番。 密林绵延不绝,较起之前的枯林有过之无不及,一路上花草清香,虫鸟嘶哑,倒是令刘昭心情大好,脚下的动作也快了几分,不过又过小半日便已赶到水边。 黄昏之下,看不到对岸的大河之水奔腾不息,偶尔激起的浪花闪烁着点点金光,与其说这是条河流,不如说这是片湖泊,刘昭这时才明白所谓泽被万里是什么概念。 “好一条大河!还有这天空,却是没了冷月。” 望着逐渐西沉的落日,刘昭知道,此时的寰宇已然昼夜分明,真正称得上是一方宇宙。 “兕牛们在哪儿呢?” 大河雄伟,刘昭却是犯了难,他能感觉到这水中没有一个活物。 “又得赶路了。” 刘昭无奈一叹,抬腿就要再次动身,可身后却是忽然袭来一道恶风。 “哼!” 换作之前,刘昭说不得要因这突袭自乱阵脚,现在只是转身一记劈拳打了回去。 “铛!” 清脆的轰鸣中,漫天的翎羽被一击打落,半空中的翟星衡瞧见这情形,竟也不说话,扭头操着赤红巨人遁空而去。 “嗯?就这么走了?” 刘昭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不想对方却是只打了个照面, “试探?还是他瞧出我已踏入无境,这才离去?” 刘昭眉头紧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若对方是发现刚才他练拳时的动静才过来察看,那情有可原,若不是,那就有些不对劲了。 “且先不管他,当务之急还是寻上一只御兽!” 百般思虑下,刘昭仍是不解其意,只是记下翟星衡遁去的方向,而后迈步离去。 深夜,皎皎玉盘高悬于天幕之上,清冷的月色洒在大河之上,映照着漫天繁星,恍如天上银河,此时的大河才真正不负映星之名。 借着明亮的月色,刘昭疾速奔驰着,跨入无境后,他的速度较之以往胜了不止多少倍,且因着天地之力的缘故,耐力也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暗自计较过,以往他全力跑上一个时辰,只能走过几十里,且要休息一刻钟才能继续,现在一口气就能奔上半日不说,行过的路程更是达到了八百里。 “这大河不会真有万里吧,真要走完,不累死,时间也不够啊!” 见还是未能寻到任何活物,刘昭只得暂时停下脚步,看着那无垠深邃的大河,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啊,是天地之力?” 万物皆有天地之力,一般来说,有的浓厚,有的稀薄,但都在一个稳定的阈值,可像大河面这般时有时无的,却是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这里有着封印?” 刘昭心神一动,小心的释放出一丝天地之力探向了水面,刚一接触,他那丝天地之力顿时消散不见。 “果然不对,不如下去瞧瞧?” 看着那深邃静谧的人大河,刘昭刚生起的探查之心又是被按了下去,说实话,他现在确实不怕水,可这样没有准备的下去,只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要是大家都在就好了!” 刘昭忽然有些怀念与众人同行的日子,大家的关系虽然没有那么深,可却能一起做事,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队伍更适合办成事。 “可惜了,通讯玉牌毁了,算了,再找找,不成的话就去那些山上瞧瞧。” 正当刘昭再度出发之时,水面忽然激烈的翻涌起来,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冲出水面。 “是你!” 借着月色,刘昭一眼便看出那巨大的黑影便是那翟星衡,心中一惊,暗道此人莫不是一直隐于水下,伺机偷袭于我? 想到这儿,刘昭眸子一凛,大量的天地之力疯狂的向其涌来,他决定拿下对方,然而翟星衡似乎并没有要打的意思,竟又是转身遁去。 “别想跑!” 刘昭大吼一声,抬腿就要追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又觉得不妥。 “半日前便来过一次,此时又来,还是在水中,他莫不是在引我过去?” 看着平静如故的水面,刘昭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水面即使细观察也无法察觉异状,他大可待我疲惫之时再发起突袭,可看他刚才的样子,倒像是狼狈逃脱一般。 可翟星衡乃是无境匠造,身边还有同境界的朱颜甲,能让他狼狈而逃,怕是镜华也不成,难道说还有其他无境?” 刘昭一直不解,他们几人几经凶险才进入到寰宇之中,就是朱颜甲和侯莫陈颖,也是沾了他们的光,若是突然多出了人,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比他们进来的迟还是晚,怎么就没碰到一起。 “还有那左青衣,我曾问她如何进来的,她却是笑而不语,只看那镜华,莫非是镜华带她进来的?” 想起二人之间的熟稔,刘昭觉得此间必有蹊跷。 “先不想这些,若那翟星衡真是逃遁,那这水下也不是我能涉足的,不如趁早离去。”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刘昭很快打定主意,再度赶起路来。 次日清晨,奔劳一日的刘昭终是支撑不住,此时的他饥困交加,不得不歇下脚来。 “以前常听人说,命格师们食风饮露,纳气吞云,全然不用吃凡俗食物,更不用担心会饿,我明明也能调动天地之力,怎么还是会饿,是没有命格吗?” 刘昭吃下一口烤鸟肉,只觉得浑身舒畅不已,可惜那鸟实在太小,一口便就没了。 “这地方明明山清水秀,却连些大点的野兽都没有,尽是这些巴掌大的鸟雀,真是怪了。” 胡乱吃下几十只烤鸟,刘昭朝着不远处的山峦奔去,他要去哪里碰碰运气,可刚到山脚下,却是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对了,这些山都是剑峰崩碎所化,压力不同它处倒也正常。” 看着只有不到百丈的山峦,刘昭摇头一笑,迈步便走,可忽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停住了落下的脚。 “这是……” 看着脚下的土地,刘昭移开脚,蹲下身来细细观察着,须臾,他忽然掏出大手狠狠抓在地上,然后带出了一个拳头大的黑色圆球。 “土中炮!?” 土中炮,是匠造们的又一奇迹,和雷火棍和火雨一般,都有着不俗的威力,且能被普通人使用,唯一不同的是,土中炮威力更大,这样拳头大小的足以炸死一名没有防备的实境。 “有人故意放在这儿的?” 寰宇之中出现土中炮,只能是人带进来的,只是刘昭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埋上这种东西。 “这里是进山的必经之路,此处埋下这种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且让我看看还有没有。” 随手捏爆手里的土中炮,刘昭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这一拳下去,大地瞬间裂出一道十多丈的长沟,紧接着,一声声惊天巨响轰然响起,几息之后方才停歇。 闻着那刺鼻的味道,刘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样多的土中炮,放在之前,他贸然进入便会当场毙命。 “能拿出这么多管制品,此人的身份怕不简单,再加上这般肆意设伏,只怕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之人,若也是无境,那我得小心!” 正当刘昭暗自计较之时,耳边却是传来一声微弱的异响。 “有人!” …… 第109章 刘昭并没有贸然前去察看,而是伏在地上,小心释放出了一丝天地之力。 利用天地之力探查情况,是刘昭根据之前的气机如网领悟到的,也不能说是领悟,只是想这么做就做到了这样。 不过,比起气机那样能够结成一张大网绵延数里,天地之力就不成了,只能伸出头发丝粗细,至多探查到二里之外,而在重压环境下,更是只能探查一里多地。 “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距离太远?” 刘昭收回天地之力,细细回想着方才的异响, “那声音很是沉闷,像是钝器碰撞,又极为微弱,难不成在更远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山峦,刘昭眉头紧皱,望山跑死马,在他看来此地距离真正的山脚下还有近四里之遥,从这种距离判断,对战的双方起码是实境。 “能在重压环境中战斗,对方的实力恐怕在无境!” 重压的恐怖没人比刘昭更清楚,寻常武夫能在三倍重压下行走已是不易,何况这里是十倍。 “之前我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行走,后来更是半只脚跨入无境才能在这里行动自如,即便如此也险些毙命,敢在这里打斗,对方还真是大胆。” 胆大意味着妄为,可也意味着真的有实力,刘昭很清楚这一点,他不想横生枝节,可时间不允许他再去往别处。 “看来要绕着点了。” 这样想着,刘昭一边释放出天地之力探查,一边小心的前行着,不过几里路,他却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行至山跟下时,刘昭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他打量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眉头顿时紧蹙。 “怪了!这儿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武院曾讲过一门课,名为潜伏,包括不限于如何在野外逃避追击以及生存,眼前的灌木丛看上去并无异常,其下的泥土也是陈土,也没有血腥味之类的异味,可正是因为太过正常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 “这些灌木北面茂盛,南面稀疏,可看这里的光照,明显是该南面茂盛才对。” 刘昭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含在口中,汁水爆出,苦涩的味道顿时侵袭了口腔。 “果然不对劲!新鲜的叶子味道甘苦,这些叶子味道淡了些!” 刘昭又是尝了尝附近的灌木上叶子,发现起码十几丈范围内的灌木都是刚移植上的。 “掩盖痕迹吗……” 刘昭觉得有些不对,若是要掩盖痕迹,一名无境绝不可能做的如此粗糙,可要不是…… “那此人的实力并不强,最多不过实境,甚至是虚境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刘昭心中稍定,挥起重拳狠狠打在地上,强大的力量直接将周围的灌木震出。 “果然,地下都是新土,咦?这是……” 杂乱的泥土中,刘昭忽然发现一片透明的像是虫子翅膀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比起指甲还要小上许多,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上面有着一丝微弱的气机,而且这气机似曾相识。 “虫子翅膀,气机,熟悉,呼!真是麻烦!” 只一瞬间刘昭便想到之前这人的身份,平心而论,他是不太想亲近对方的。 “要是找到她,其他人的下落也就有了,也罢,虽是萍水相逢,可也算是共患难,不如瞧上一瞧!” 打定主意的刘昭拿起那片翅膀,纵身消失在原地。 —— 三百丈的山峦比起一千八百丈的剑峰自是天壤之别,可那是对于见过原貌之人,对于王鼎这样后来的,却是以为此处便是最雄伟的山峰,所以才会一进来就跑到这里碰运气。 只是王鼎的运气有些不太好,好不容易适应重压环境来到山脚下,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件宝贝,却是撞上了晦气。 “我都在那儿待了两天,确定没人才下的手,那疯女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王鼎自认为人极为稳妥,轻易不会出手,在发现宝贝的那一瞬间,他先是等了半日,而后又用一些办法试探,确认不是他人的设下的陷阱后,先是原路返回在进山之处布满土中炮,这还不放心,又寻了多出处退路,最后又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全身甲胄,这才敢动手取宝。 谁知那半路杀出的疯女人,也不知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虽说宝贝没落在对方手里,可也结了仇怨,得亏提前备好多条逃脱路线,这才能甩去那个疯女人。 “只是那女人是蛊虫师,怕是很快就会追上来,我得赶紧走!” 王鼎摸了摸身上甲胄,有心将其脱下,可一想到它能挡住几次无境的攻击,这才放弃念头。 “这儿的压力也太反常了,要不是有老头子给的阵盘,我连进都进不来,只是老头子也真是的,不给个越宇盘就算了,连个追风盘都不给,还说什么要我自己想办法,他真是我老子吗……” 正当王鼎碎碎念之时,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突然出现在其肩膀处。 “不好!” 尽管有着甲胄在身,贴身还罩着软甲,王鼎依旧是冷汗直冒,他可不确定这虫子有没有毒,要知道他备好的解毒丸还在怀里,要是来不及拿出,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此。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王鼎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 “我这就将宝贝奉上,还请高抬贵手!” 那虫子只是动了动翅膀,并没有离开,王鼎心领神会,自怀中取出一个带锁的锦盒,打开锦盒后拿出一个玉瓶,这还没完,拔开玉塞又取出一个小袋,这才将其双手捧住,举过了头顶。 然而那小虫仍是不为所动,见状,王鼎似是明白什么,解开小袋,取出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白卵递到了小虫跟前,而后讨好道: “宝贝我已奉上,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呵呵,你倒是机灵!” 那小虫忽然开口,其嗓音沙哑而又尖锐,正是那左青衣的声音。 “奴家也不是什么恃强凌弱的恶徒,这虫卵奴家也不是非要不可,只要阁下答应与我合作,这虫卵只当是见面礼,如何?” 因为戴着面罩,王鼎的表情看不出如何,只是从他略微动了动的手腕来看,其心情绝对不妙。 “姑……姑娘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虚境,岂能帮得上什么忙。” “小小虚境?嗬嗬嗬,能拿出那么多管制品的虚境奴家可是不曾见过,你也是聪明人,不要让人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到这话,王鼎心知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他原本想着交出宝贝远离此处再做打算,可这疯女人却是不依不饶,偏偏又是好商好量的要与他结盟,这不是他该说的话吗? “这女人要是想着杀人夺宝,没准我就道出来历,跪下求她收我当小弟,可现在却是这样,要么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想要找我当肉盾,要么就是憋着坏,搞不好趁我放松之际来个辣手摧……不,痛下杀手,然后再将我搜刮个干净,最后还要毁尸灭迹,我可不能上这个当!” 见王鼎迟迟不说话,隐于暗处的左青衣暗道可惜,便要操控虫子将虫卵带走,不料那王鼎却是突然一声大吼。 “呔!恶婆娘你别欺人太甚!你且看这是什么!” 左青衣看清王鼎手中的东西,登时大骇,无他,只因对方手里举着的乃是一枚花纹神异的暗蓝色玉石,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玉石,而是只有命格师才能凝聚出的命玉。 命玉,是命格师们利用命印并糅合天地之力产生的结晶,不仅暗含着这位命格师对于道的理解,更是拥有命格师一定的力量。 基于命格师的意愿,命玉蕴含的力量也不一而同,一般来说降娄之下的命格师凝聚出的都是蓝色,大梁、实沈境的则是黄色,鹑首至鹑尾境为红色。 虽然说境界越高,凝聚出的命玉也就越强,但这不是一定的,就像王鼎手里拿着的,其颜色深邃若墨,赫然是这位命格师将大半的力量都注入其内,一旦爆发,只怕是方圆十多里都要遭殃,而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命玉与命格师本人息息相关,若它被使用,命格师立刻就会知晓,届时,命格师便可借命玉中蕴含的命印之力隔空探查,更有甚者可以趁机跨越空间,及时赶来救援,哪怕来不及,也可以加强命玉的力量,总之一旦招惹拥有命玉之人,那就要掂量掂量对方身后的命格师。 左青衣没想到对方这般小心之人也有如此拼命之时,心中顿起退意,也不收回那蛊虫,转身就要悄悄离去。 “这就是命玉?还是第一次见。” 忽然响起的浑厚嗓音令二人俱是一惊,不过王鼎是心惊,左青衣却是惊喜。 “刘公子!” “你是谁?!” 王鼎瞧着身后披着树皮绿叶的大汉,身上瞬间布满冷汗,无他,他的命玉不知为何落在了对方手中。 “我?” 那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刘昭,他把玩着手中的命玉,看了眼浑身甲胄的王鼎,摇头道: “左姑娘,刘某在此,现身一见吧。” “嗬嗬嗬,公子相邀,岂敢不从?” 一阵微风拂过,王鼎肩上的小虫飞到空中盘旋几圈,披着墨绿兜帽长袍的左青衣就这么出现在原地。 这一手看的一旁的王鼎是目瞪口呆,倒是刘昭,一眼便看出面前的左青衣只是利用虫子使了个障眼法,现在的并不是真人。 “左姑娘,老朋友都不见,这就没意思了。” “公子莫急,奴家这就来了。” 又是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正是那真正的左青衣。 左青衣见刘昭一身树皮打扮,刚要问发生什么事,突然察觉到不对,脸色一变,而后笑意盈盈的打了个万福。 “不想三月不见,刘公子竟是入了无境,可喜可贺!” “无境!” 听到这话的王鼎心中一凉,他知道自己怕是要遭劫难了。 “早知道就不答应老头子了!” …… 第110章 正当王鼎心惊胆颤、满头大汗之际,刘昭却是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之上,这一下力道并不重,只是简单一拍,浑身俱甲的王鼎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 刘昭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王鼎却是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高呼道: “英雄切莫杀我!我的宝贝都给你!” 这一声呼喊看的刘昭是目瞪口呆,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不说是世家子弟,就是那些衙门老吏,也没有一见面就磕头求饶的,这让他想起那些话本里说的那些寻常混混。 “这人一人甲胄做工精良,显然用材不俗,再者他能在重压环境中穿甲行走,其能耐绝对不小,再加上随便就能布下那么多土中炮,来历必是深厚,可他又如此做派……” 事出反常必有妖,樊荣警告过刘昭,出门在外不能只看表面,要多看多想少做,兴许路边随便一个老弱妇孺都说不定是惹不起的存在。 念及至此,刘昭急忙避开身子,一把将王鼎拉起,笑道: “兄台误会了,我只是过路人,虽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强人,拿你的命玉也只是见猎心喜。” 说着,刘昭将命玉塞回王鼎手里,这一刻,王鼎是想激发命玉的,可他看着身材雄壮、笑意盈盈的刘昭,心中忽然没了底。 “他能拿我一次,就能拿第二次。” 这样的想法在王鼎心中挥之不去,所以他接过命玉,老老实实的将其收了回去。 见状,刘昭咧嘴一笑,拱手行礼道: “在下刘昭。不知足下高姓?” “不敢不敢。” 王鼎急忙摆了摆手,躬身回礼道: “贱姓王,单名一个鼎字。” “王鼎,好名字!王者,大也,鼎者,重也,看来王兄家中对你期许颇高!” 刘昭赞叹一声,王鼎却是哑然一笑,嘟囔道: “哪儿啊,分明是我家老头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看着做饭的锅瞎起的。” “王兄说笑了。” 刘昭不好接对方这话,只是转过话题道: “王兄,左姑娘与我是朋友,我想她也并非要强夺你这宝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说罢,刘昭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又是诚恳道: “此地危机四伏,不若我等结伴而行,王兄以为如何?” “这……” 王鼎有些迟疑,按说面对一名无境的请求,他是没办法拒绝的,可对方以礼相待,他也不能就此拒绝。 “这人相貌堂堂,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正直英武之气,想来不是什么坏人,再者我为鱼肉,若是恼了对方……不如先虚与委蛇,待情况不对就溜之大吉。” 短短一瞬,王鼎心中便有了计较,他脱下兜鍪,露出一张颇为喜庆的圆脸,笑着拱手回礼道: “与二位同行,王某求之不得!这虫卵我拿之无用,不如就送给左姑娘,也好物尽其用。” 说着,便要将手中虫卵交给左青衣,后者却是嗤笑一声,摇头道: “你废了那么大功夫,我就这么抢走你心中必是不服,况且这幻舞蝶我已经得了数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那姑娘更该收下!” 王鼎脸色一正,肃声道: “宝剑赠英雄,这幻舞蝶在我手中只是明珠蒙尘,不如交由姑娘,还请不要推辞!” 见王鼎这番做派,左青衣哑然一笑,道: “你谨慎的有些过头了吧,我左青衣行事固然怪异,可也说一是一,收回去吧。” 看到左青衣眼中的冷意,王鼎讪讪一笑,退到了一旁。 见事情结束,刘昭连忙向左青衣询问众人的下落。 “可能要让刘公子失望了,奴家也不知大家去了哪儿。” 刘昭一惊,急忙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青衣轻叹一声,幽幽道: “那日你被金翼雷鹏带走后,牛公子本想去追,璃角白眼兕告诉我们这是你的机缘,我们这才放心进入水泽。 原本,大家都找到了心仪之物,不想一伙神秘人突然出现,他们有二十人,十五人为实境,五人为无境而且,个个都是武夫。” “什么!” 刘昭大骇,十五名实境,五名无境,这样的配额即使放在军中也算是精锐预备队,装备齐全的情况下,足以讨伐一些低阶欲魔兽。 这样一彪人马突兀的出现在水泽,他们是怎么进去的,看守的兕牛们难不成没有阻拦?这样的疑惑在刘昭脑中形成了一个答案。 “有人是他们的内应,对吧?” “不错。” 左青衣又是一叹,沉声道: “都是为了寻宝而来,又都身处险地,本来躲着点他们,相安无事就好,可对方好像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屡次抢夺我们的东西不说,还肆意的搜刮,最终引起了璃角白眼兕的不满,一声怒吼将我们赶了出来。 出来之后,玉姑娘本想去讨个说法,可镜华却劝说他们实力太强,没有必要招惹,好在其它地方也不是不能去,但每次我们有所斩获时,那些人就会冲出来强取豪夺,我们终于忍耐不下去,与对方打了起来。 可他们的实力太强,支撑了没多久,我们就彻底落败,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抢走我们的斩获便就此离去。 后来的半旬内,只要我们发现什么或是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被他们抢走,渐渐的,我们都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来的太及时了。” 刘昭脸色阴沉,寒声道: “以朱颜小姐和镜华公子的警惕,有过这种事,必然会布置好警戒,说不定还会安排大家分开行动,即使这样你们还会被发现,要么对方的手段超出想象,要么咱们当中有内应。” “猜的都对。” 左青衣淡淡一笑,接着道: “大家都不是傻子,但谁也没提出来,当晚,侯莫陈颖不告而别。” “那他不是内应。” 刘昭眸子微动,想也不想的说道: “真正的内应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应该是去找朱颜甲他们去了,后来呢?” “后来啊……” 左青衣长叹一声,慨然道: “镜华提议,大家不如分开行动,各自留下玉牌保持联系,本来我觉得这样也不错,独自寻觅几日后确实没碰到他们。 但在那一晚,我在水边遇到了玉姑娘二人,本来相谈甚欢,还提起了各自的收获,没想到他们出现了,出手重伤我们三人不说,还抢走了玉姑娘的鯥鱼。” “好胆!” 听到这话,刘昭顿时大怒,且不说齐璟深和玉弄晴几次三番的相救与他,就凭二人嫉恶如仇的性子,他是打心底敬重的,如今听到二人遭此劫难,自是难掩心中怒火。 可刘昭这一怒不要紧,却是苦了王鼎和左青衣,因为怒火自心中来,紫丹又在心脏,是而引动了天地之力,他们二人哪里承受的住,直接令二人惊颤不止。 见状,刘昭连忙散去天地之力,接着道: “你们三人一起还被他们发现,看来这内应怕是一直跟着,左姑娘,你是蛊虫师,没感觉到有人跟踪吗?” 左青衣面露苦涩,叹气道: “奴家可没本事察觉到无境的行踪,你看,方才你过来,我布下的虫子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难办了……” 有预谋的打劫,实力强大的敌人,还有不明身份的内应,这一切都让刘昭觉得棘手。 “时间只剩四天,要是我碰上他们也不知道胜负如何,还有那条鯥鱼,我定要夺回来!” 刘昭有种预感,对方必然会挡在他的面前,可时间来不及让他多准备,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问个明白。 “左姑娘,那晚之后,齐兄和玉姑娘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他们,现在谁也不能相信,然后就和他们分开了,至于其他人我也没有见过。” 刘昭略一思索,又是看向了王鼎。 “王兄,我有个疑问,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啊?” 王鼎一愣,答道: “五日之前,我家老头子突然要让我出去历练,然后给了我一个木镯,我就来这儿了。” “木镯……” 刘昭眼睛一亮,又是问道: “你那时候在家还是在太衍山脉?” “当然是在家。” 闻言,刘昭心中一震,又是看向了左青衣。 “左姑娘,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或者我该问,是因为镜华公子吗?” 左青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下,刘昭的心中更加明了。 “哦?镜华公子是因为朱颜小姐才能进入寰宇,那么你是因为镜华公子吧,而且你们早就相识,对吧?” “也不算相识吧。” 左青衣又是一笑,淡淡道: “年前,襄州府弘毅学馆和女子学馆联合举办了一场武斗,拿到名次之人便可得到前往寰宇之地的木镯,我有幸在哪里见识了镜华公子的风采。” “你说你们是比了一场才拿到木镯的?” 刘昭面色古怪,樊荣给他木镯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种事。 “自然,映星试炼自古有之,原本寻找封印之地只是命格师的事情,后来封印之地逐渐稳定,并诞生御兽后,寻找封印之地就成了一场试炼。 为了公平,为了保护封印之地,这试炼只允许无境及以下之人参与,而想要获得这个资格,要么是学业突出者,要么是权势深厚者。” 说着,左青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昭,笑道: “今岁的试炼有些不同,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被分到学馆的名额并不多,大多的名额都在那些世家大族和军方手中。 本来我在太衍山脉搜寻多日无果,想要离去之时,却是遇到了镜华,他让我不妨再等一等,果然,没过几日木镯就亮了起来,而我也顺利进了这寰宇。 后来我和玉姑娘交谈才知道,我们这些后来者能进来,还是沾了你们的光。” 听到这儿,刘昭有些明悟,皱眉道: “这么说当那层幻象被打破,这木镯才会有用,这些镜华公子知道吗?” “你觉得呢?” 刘昭不语,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但却不一定对,当务之急还是寻到众人再做打算。 “左姑娘,你的玉牌还在吧?” “当然。” …… 第111章 正午未至,刘昭安静的盘坐在大河边,他在调息体内的紫丹,准确的说是通过紫丹的律动来调节经脉、血液、脏器、骨髓,令它们达到一个极度不活跃却又极度平衡的状态。 这种状态在左青衣看来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但那种强悍的压迫力却是死人所不能拥有的。 “同为武夫,同为无境,他的威胁甚至在镜华之上!” 左青衣自认见识不差,也见过镜华的实力,而面前的刘昭,不过刚入无境,其表现的力量隐隐压过了前者,这让她很是不解。 “镜华出身大族,又拜在道门之下,其天赋、毅力、机缘比起天命者亦是不差,他,一个少年,却是能胜过前者,恐怕来历更大,不过这样也挺好。” 一个强大的盟友,在任何时候都令人安心,王鼎也深知这个道理,此时的他虽然还是没脱下甲胄,但却是升起一团火,自小袋中拿出各类炊具和食材,就这么做起饭来。 “庖丁,还真是少见。” 左青衣也没想到,王鼎竟是走的庖厨一道,倒不是说这一道有多不好,相反的,这一道比起武夫之类的要更容易进门,哪怕没什么天赋的,苦练个几年也能踏入虚境,且不用其它资源。 但越往上走,庖厨就越难,终其一生来不到实境的大有人在,而且毕竟是下九流的行当,像王鼎这样一看就是出身不错的,不该选择这种路才对。 “这有啥,做啥不是做,再说了,庖厨只用在伙房里忙忙碌碌,也不用打打杀杀,多好!” 一边随意说着,王鼎揭开了锅盖,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而后竟是顺风飘出五里之遥。 “这里东西不多,只能做这肉糜疙瘩汤了。” 看着王鼎递上的饭碗,左青衣亦是食指大动,她没想到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疙瘩汤竟是比起那些灵肉都要香的多,当下也不客气,将其接了过来,只是她并没有立即张嘴,而是笑道: “听闻技艺高深的庖厨类命格师能够用普通的食材做出超过丹药效用的佳肴,只是这种命格师可遇不可求,奴家今天倒是有口福!” 王鼎腼腆一笑,不好意思道: “我才虚境,做的东西只能是说是好吃,那样厉害的珍馐我怕是终生也做不出来!” “不必妄自菲薄!” 不知何时醒来的刘昭突然开口,手中还捧着一碗肉糜疙瘩汤,赞道: “王兄的手艺比起食味斋虽有差距,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代宗师!” “那就借刘兄吉言!” 不多时,三人已是用罢了饭,刘昭刚要再次盘坐调息,却是感觉到几道人影正在靠近。 “来的挺快!” 刘昭微微一笑,纵身向身后跑去,不过几息,便看到了几人。 “学兄,大家,好久不见!” 来的正是牛百破几人,众人许久不见,加之此番饱受波折,再见好友,皆是难掩心中激动,一番叙旧自不必说。 “你小子行啊!” 想到刘昭短短时间突破无境,牛百破仍是大感惊叹,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刘昭,大笑道: “成!有你在,看那帮混蛋还怎么抢我!他奶奶的!连一点粪都不给我留下!” “哦?” 刘昭眉头一挑,打趣道: “学兄倒是对那些牛粪念念不忘啊!” “你以为我想啊!” 牛百破两眼一翻,咬牙切齿道: “好不容找到点儿好的,都被他们搜刮了,想着拾点儿鸟粪总该没事,谁承想他们连这个都不放过!学弟,你可得帮帮为兄!” “我这次叫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刘昭面色一正,肃声道: “具体的左姑娘都与我讲过,现在我们有两名无境,五名实境,一名虚境,正面硬碰硬不见得能讨的了好。 所以我有两个想法,第一,想办法把他们引来,各个击破。” “这样恐怕不行吧。” 朱颜醉黛眉紧皱,沉声道: “他们训练有素,且招式都是一个路数,若我想的不错,应该是行伍出身。” “行伍?” 刘昭眉头一皱,凝声道: “大衍军法极严,无令不可私动,这样一支精锐预备队,出现在这里与我们这些良家子争抢,应该不会才对,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这是一支亲兵。 按照大衍军法,只有裨将以上才能有亲兵,且有严格的数量限制,二十人,起码是千夫长这一级别。 左姑娘,我记得你说这次试炼有些名额在军方对吧?” “不错。” 左青衣点了点头,看向了镜华,开口道: “镜华公子,你消息广,知道这次是哪支军队拿到了名额吗?” 镜华摇了摇头,沉声道: “不知道,这次口风很紧,除了军方和学馆,就是道门和释门都没拿到名额。” “别管他们是谁!本姑娘一定要拿回我的鯥鱼!” 玉弄晴激愤道,原本她的收获是最好的,可突然被抢,任谁都气不过。 “玉姑娘放心,我一定帮你夺回来!” 刘昭认真的说着,而后给了齐璟深一个眼色,继续道: “行伍之人首重军令,其次团结,想要将他们分开逐个击破,怕是很难,所以我的第二个办法是……” “找帮手。” 镜华眸子一亮,笑道: “看来咱们想到了一起,之前我和表妹遇见过一次朱颜甲,他和翟星衡也遭到了袭击,只是当时匆匆而过,也没能多说几句,若是和他们合力,四名无境……” 说到这儿,众人皆是眼睛一亮,刘昭却是面色严肃,看向了齐璟深二人,沉声道: “齐兄,玉姑娘,之前他们险些杀了你们,若二位心有芥蒂,那刘昭也不会要这帮手!” “刘兄言重!” 齐璟深没想到刘昭这时还能记着这个,连日挫败的心生出一丝感动,郑重道: “朱颜姑娘与他们有世仇,刘兄也是险些死在他们手里,真论起来,我们这点仇算得了什么,刘兄,不必担心,大可放手去做!” “没错!” 玉弄晴拍了拍刘昭的肩膀,悄脸之上露出一抹豪迈的笑容,颇为侠气道: “江湖争斗,你死我活那是本事不济,可那些人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才是真的可恨!哪怕夺不回鯥鱼,本姑娘也要痛骂他们一番!现在你有办法,我高兴还来不及!” “好!” 刘昭轻喝一声,而后看向了朱颜醉,沉声道: “朱颜姑娘,你和朱颜甲说到底是一姓同宗,是有办法联系他的吧?” 朱颜醉勾了勾耳边碎发,眸子明亮,柔柔道: “自然。” —— 半个时辰后,刘昭终于见到了朱颜甲和翟星衡的相貌,前者身材瘦高,身穿黑色劲装,中人之貌,只是五官僵硬,一对狭长的剑眉甚至扎眼,后者则身躯雄壮,比起牛百破也不差,身着赤红色武夫劲装,颔下蓄有短须,目光若电,相貌威严。 “兄长,” 朱颜醉打破僵局,嘴角噙笑,淡淡道: “事情你也知晓,小妹只问一句话,朱颜家的脸面可以丢吗?” “哼!” 朱颜甲冷哼一声,死死瞪着朱颜醉,恶声道: “少用家族来压我!你知道不知道你用的什么!” “我当然知道。” 朱颜醉拿出一个竹哨,肃声道: “哨声一响,方圆百里之内凡朱颜血脉子弟,必须集结,不过它轻易不会吹响,一旦奏鸣,必有亲人陨落。 兄长,我知你恨我,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现在,你和我的斩获都被人抢去,若你我还不能携手,怕是只会让人笑我朱颜家无人!” “你!” 朱颜甲气急,其实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以往的仇怨哪里能轻易放下。 “好了师弟。” 眼见自家师弟难堪,翟星衡出来解了围,他瞧着对面一众人马,尤其是站在朱颜醉身后的刘昭和镜华,以及不知何时跑过去的侯莫陈颖,心中暗叹一声,沉声道: “联手可以,只是得有个说法,第一,联手只是暂时的,夺回我们的东西或是打不过,我们立刻会走; 第二,我怀疑有内应,你们要把他找出来。” 闻言,众人俱是脸色一变,翟星衡这话直说了内应在他们当中,这样一来,大家本因重逢生出的信心顿时被打消了一半。 这个情况任谁也能看的出来,但现在充当谈判使的朱颜醉却没办法开口,她的实力弱于翟星衡,就是有理,也起不了应有的作用,所以,她只能看向身边的镜华,可后者却是眉头紧皱,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样的状况让朱颜醉心中一紧,想到了那丝最不可能的可能。 “少废话!” 镜华不开口,刘昭却是忍不住了,他知道面对强敌,团结和信任有多重要,也不相信身为无境的翟星衡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只有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哼!” 见刘昭出言无状,翟星衡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凝声道: “你们提出的联手,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态度!” 刘昭大步上前,挡在朱颜醉身前,直直盯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翟星衡,冷冷道: “若阁下无意,那联手就此打住,另外,我倒是想找找场子,以报当时重伤之仇!” 说罢,刘昭身上顿时爆发出一阵轰鸣,紧接着,道道白雷慢慢浮现,一头二十丈高的白虎虚影在其身后显现,朝着翟星衡二人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你!” 见刘昭毫无顾忌的出手,翟星衡气急败坏的同时也是暗自心惊,昨夜试探时他就看出刘昭已经步入无境,这才没敢贸然动手,如今见识到他的力量,这才知道那句话的含金量。 “武夫,同境无敌,此言不虚!单就他此刻调动的天地之力和威势,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此人到底什么开头,走的上古体修的路子不说,一身实力也怪异的紧! 不过这样也好,有他在,以一敌多不是问题,胜算也更大些。” 心思转念间,翟星衡暗暗有了计较,他正了正脸色,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道: “阁下不必再试探,我应下了!” “那就好。” 刘昭亦是一笑,心中一动,挥散了天地之力,然后道: “想来翟兄是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吧?” “不错,他们就在这水下!” …… 第112章 “水下?” 想起昨夜的情形,刘昭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他看着宽阔浩荡的大河,沉声道: “水面有着一层封印,对吧?” “不错。” 翟星衡顿了顿,接着道: “大河初成之时没有一个生灵,可偏偏奔腾不息,于是我就怀疑其中的生灵躲了起来,果然,经过多日的寻找,我们终于在大河发源之地看到了一处封印。 沿着封印,我们找到了最薄弱的地方,只要下去便能来到真正的映星大河,即河中之河。” “河中之河?有意思,接着说。” “在这条大河之下,还有一片堪比大海的湖泊,里面生活着不计其数的珍禽异兽,你们遇到的兕牛在其中是最大的几个族群之一。 发现那里后,我和师弟开始了探索,几日下来也算小有收获,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出现了,多次抢夺我们的收获不说,还肆意引起散乱,让原本待人温和的御兽们逐渐厌烦了我们,每次下去不光要警惕他们的偷袭,还要小心应对御兽们的突然暴起。 昨夜你第二次遇见我时,就是在和他们交战。” 听完翟星衡的话,刘昭看着眼前的大河定定不语,许久这才道: “你说的封印薄弱之地在哪儿?” “就在这儿。” “那还等什么,下水!” 说着,刘昭也不去看众人的反应,径自跃进了水中。 “这……他也太着急了吧。” 这样的果断,让王鼎很是费解,下意识的,他朝后退了退身子,一旁的左青衣见状,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 “怎么,想跑吗?现在走可是会被当作内应,搞不好会被干掉哦。” 此言一出,王鼎顿时冷汗直冒,心中暗暗叫苦。 “怎……怎么会,我只是要收拾一下东西。” 左青衣莞尔一笑,看向了波澜渐退的大河,她能想到刘昭的用意,也明白这样做恐怕是最好的办法。 “果敢坚毅,身先士卒,破掉此刻的局面再好不过,不过这样一来,我也得下去了,真是的,我可是最讨厌水了!” 大多数的虫子都不喜水,左青衣也不例外,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得不冒险。 刘昭很清楚众人的问题是什么,强敌的威胁是一方面,但最严重的还是各自间的不信任,谁也不愿意迈出第一步。 他不同,从那些人出现开始他就不在,内应绝不可能是他,基于之前的情谊,由他提出集合众人,联手翟星衡再合适不过。 “挑头人还真是难当,不过事总要做。” 刘昭只是愚钝,并非鲁莽,在翟星衡这样的强者面前,哪怕对方是仇人,他也会保持风度,但这样做不会令众人看到他的决心,他必须要强势一些,就像梁中做什么一般不会跟他们商量,但他们却会无条件跟从。 “那么,请吧!” 镜华自是明白的刘昭的用意,朝着翟星衡二人摆了摆手,随后一头扎入水中。 “哼,瞧不起我吗,师弟,咱们走!” 翟星衡不是蠢蛋,也明白这时联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即与朱颜甲一起跃入水中,随后众人亦是跟了下去。 —— 刘昭曾在书上看过,越是平静的水面,其水底越是汹涌,此为暗潮,而大河表面极为澎湃,其水下却是安稳入山,也不用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待着便会坠入水底。 “好是瑰丽!” 任谁也没想到,汹涌的大河之下竟是蕴藏着另一方广袤的天地,只见广浩若海的湖泊在明媚的艳阳下闪烁着熠熠光辉,一只只巨大奇异的御兽在湖泊之中肆意徜徉,偶尔露出的浅滩如棋子般罗列星布,最奇特的是众人竟能在这里随意呼吸。 “小心了,这儿的水可是很深,尽量到浅滩上去!” 翟星衡大吼一声,而后双臂一振,赤红巨人瞬间覆盖在他的身上,朱颜甲和侯莫陈颖有样学样瞬间完成了覆盖。 “匠造师的着装,真是有意思!” 看到这一幕,刘昭顿时想起了那句有意思的话, “器械,才是男人的归宿。” 金属的光泽在肃杀的风中肆意张扬着声势,齿轮的共鸣和关节间的碰撞发出的咆哮,仿佛这世上最美的乐章。 这是近些年时兴的话本中最有意思的一句话,很直白,却也让人心驰神往,哪怕是相信自身才是最好的武器的武夫们,也不能免俗,梁中他们甚至想要鼓动百夫长开设一门巨型器械实操课程,不为别的,为的就是那句着装。 “真想试试啊!” 收回羡慕的目光,刘昭看向略有些慌张的王鼎等人,心中一动,调起几道天地之力将几人稳稳托住,自己则是身形一轻,慢慢落在地上。 “呼!” 落在地上的王鼎长出一口粗气,方才的情形让他甚是惊慌,险些就要动用那枚命玉。 “不过飞起来的感觉倒是不错,以后……还是不要了,太危险了!” 王鼎心中所想无人会去理会,此时的众人皆是为眼前的景色惊叹,诚然,水面上的寰宇雄山林立,大河滔滔,端的一派豪迈雄浑之气,可却生机寥寥,全不似此处,鸟兽往来,嘶吼阵阵。 “翟兄,你们熟悉此地,介绍一下吧。” 看着笑意满面,礼数周到的刘昭,翟星衡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沉声道: “这里大的很,我和师弟最多也就转了三百多里,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去南边四十里外,那里是一片沼泽地,生存着水蛇、蛙、还有一些水鸟,它们的实力都不算强,好东西也不多,但胜在安全。” “那感情好!” 一听到还有这等安全去处,王鼎登时来了兴趣,竟是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忍不住出了声,然而他很快就在众人的目光低下了头,讪讪一笑,悄悄退到了一旁。 “王兄既然想去,那就去一趟吧。” 刘昭来到王鼎身前,将他拉到众人身前,笑道: “那些人也没来,来了也不见得能看得上那些东西,王兄,不若我让学兄,齐兄,玉姑娘和左姑娘陪你如何?” “这……” 听到这话,王鼎顿感不对,众人当中以他实力最弱,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或者说是被胁迫来的,别说得到些什么了,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就不错了。 刘昭看出王鼎的迟疑和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 “王兄放心,咱们萍水相逢,我又吃了你一碗疙瘩汤,绝不会害你卷进这场争斗,届时我会其他人去拿更好的宝物,想必那些人绝不会冲着你去,哪怕有事,有齐兄他们在,也能撑到我们支援。” 王鼎见刘昭说的真诚,心中信了三分,也动摇了两分,可终是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牛百破却是一把捞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王家小子,我学弟的话你不信,老牛我你还不信?” “牛大哥说笑了,琉河年轻一辈儿的,论人品,你是这个!” 王鼎谄媚一笑,对牛百破比了个大拇哥,刘昭见两人似乎认识,于是看向了牛百破。 “我爹和他爹是老相识,我们两个也算是世交,只是这小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出来活动,正好,趁着这次咱们哥俩好好叙叙旧!” 说着,牛百破不由分说的拉着王鼎向南走去,刘昭朝齐璟深三人拱了拱手,目送他们离去。 “好了,接下来该说说咱们要去哪儿了。” 刘昭扭头看向翟星衡,笑道: “翟兄,你觉得这里哪些地方有好东西呢?” “引蛇出洞也不是这么引的吧。” 翟星衡脸色凝重,淡淡道: “你特意支开他们几个,是觉得内应在我们当中?” 刘昭笑了笑,他不想再在内应的事上浪费口舌,只道: “这附近有什么好东西吗?” 见刘昭避而不谈,翟星衡眉头紧锁,沉声道: “那你打错了主意,沼泽百里之内都不是我们能去的,那里是鼍龙的领地,虽然它们的实力最高也只是无境,但数以万计的族群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鼍龙?” 刘昭眼睛一亮,书中记载鼍龙鱼身蛇尾,披有鳞甲,寻常刀枪难以刺穿,更难得的是它们有着一丝龙的血脉,虽然实力良莠不齐,可培养得当也可令其脱胎换骨,最重要的是它是能大量生产的。 眼下这里的鼍龙竟有无境实力,那要是精心培养,说不得能获得更强的后代。 “就它了!镜华公子,敢不敢试上一试?” 一直未曾做声的镜华眉头一挑,轻笑道: “看来刘兄心里有了打算,那就不妨一试,翟兄,你觉得如何?” 看着二人勾起的嘴脸,翟星衡眸光微闪,点头应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就我来打头阵,必要抓上几只鼍龙!” 刘昭豪迈一笑,刚欲动身,侯莫陈颖却是叫住了他, “刘兄且慢,我的潜岩不光能在地下行走自如,水下亦是如鱼得水,不如让我做个先锋可好?” “哦?” 见侯莫陈颖主动请缨,刘昭眉头微皱,道: “你也听到了,有无境,若是一个不小心……” “放心,我对隐匿气息还是颇有心得。” 侯莫陈颖淡淡一笑,而后召出潜岩巨蛇潜入了水中。 “朱颜小姐,你学识渊博,匠造器物能避过高境界的探查吗?” 刘昭仍是有些不放心,问起了一旁的朱颜醉。 “普通的自然不行。” 朱颜醉勾起额前碎发,答道: “高阶的却是可以,潜岩是侯莫陈家代代相传的器物之一,虽然并不是最好的,可经过历代改良,拥有着极为全面的能力和强大的潜力,之前败在你手里,纯粹是你太过强大,强大到万里无一,换作寻常武夫,哪怕是多人围攻也奈何不了它。” “她说的不错。” 朱颜甲忽然开口了,他先是横了朱颜醉一眼,然后死死盯着刘昭道: “我和侯莫陈颖是老对手,未入无境前,我从未胜过他一次,没见过有哪一个武夫能将他逼得那么狼狈,也没见过能跨境作战的人,你当的起万里无一。” “哦?” 刘昭很意外朱颜甲居然会开口夸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一眼,调笑道: “朱颜公子这是在为自己开脱,还是安慰?” 朱颜甲脸色一默,良久不语,见他这样,刘昭意识到自己可能话说的有些过,刚欲道歉,他却是点了点头,正声道: “没错,就是开脱,老实讲,踏入无境之后我似乎有些看不清自己,强大的实力让我迫切的想要复仇,但败在你的手中,却让我意识到天下之广阔,无境只是个开始,复仇也只是开始,多谢指教!” 说罢,朱颜甲躬身行了一礼,刘昭肃然,亦是回了一礼,此礼无关仇恨其它,仅是明理。 盏茶的功夫后,潜岩巨蛇回到了岸边。 “这里的水域多在五丈深,其中的鼍龙体型最大有九丈,平常的不过三丈,实力都在实境之上,无境的数量太多,我不敢多待,话说你们真的想对它们动手吗?” 刘昭没有答话,而是问道: “有没有找到它们的产卵之地,或是落单的。” “有,在水域中心有一片浅滩,那里看上去是它们的巢穴所在,其中有几条八丈之上的在看守。” “好,就是这儿了!” 刘昭眼睛一亮,看了眼众人,沉声道: “翟兄,还要劳烦你们带我们过去,器物的动静更小些。” “这倒是没问题,只是你打算硬闯?” “当然不是,朱颜小姐。” 被叫到的朱颜醉柔柔一笑,取出了一枚阵盘, “此乃绝迹阵,可以掩盖使用者的气息甚至是意,我和刘公子不过实境就靠着此阵瞒过了那些堪比实沈境的欲魔兽,以几位无境的修为,避开几条无境御兽,我想还是可以的。” “哦?” 翟星衡眉头一挑,讶异道: “没想到这种古阵法你也会,果然不负天骄之名,好,就依你们所言。” 说罢,召出赤红巨人载着刘昭和朱颜醉向着水域中心飞去,至于镜华,则是进了潜岩巨蛇…… 第113章 鼍龙,又名土龙,猪婆龙,相传能掌握风雨,被认为是龙的血脉子嗣,然而福祸相依,身为龙嗣,鼍龙没有龙的力量,这就使得它们成为了不可多得的肥肉,经年积累下来,野外很难看见它的踪迹。 像这样生活着上万条鼍龙的水域,不说在襄州,就是在整个帝国北方都是极为罕见的。 如侯莫陈颖所言,这里的鼍龙多为实境,虚境也不在少数,至多不过无境,只要有一位命格师,哪怕只是星纪境,都可以在其中纵横捭阖。 当然,无境和实境自然是不行的,任何野兽对于异类的气息都很敏感,不过有着绝迹阵在,刘昭等人便是如鱼得水,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相传鼍龙并非龙亲生子,只是一条鱼得了龙血,又与水蛇交媾诞生,故而生来冷血,虽能游水,却不能在水中呼吸,只在光照充足处构筑巢穴并产卵,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看着眼前一个个坟包似的沙堆,刘昭知道这就是鼍龙的巢穴,而守在洞穴外的几条鼍龙,应当就是在守卫鼍龙卵。 “鼍龙本是冷血,一般来说,公的不会这样照顾后代,只有那些拥有智慧的御兽才会这样。” 镜华的声音响起,不过不是传讯玉牌,而是利用天地之力将声音压缩到极致,值得一提的是,这样做比起玉牌传讯并不安全,因为一旦遇见境界更强的存在,极容易被对方窃听,而且对于朱颜醉两人来说,这样做有失思量。 刘昭并不明白镜华这样做的目的,却也不会在此刻落了他的面子,当即操起一丝天地之力,回道: “既然这样,混进去怕是很难了,打进去?” “你不是疯了吧!” 翟星衡很明显不同意刘昭的计划,哪怕极力控制着自己情绪,刘昭也能听出他的不满和一丝慌张。 “我当然没疯!” 刘昭咧嘴一笑,悠悠道: “本来就是搞出大动静把他们引过来,不打怎么引蛇出洞?” 翟星衡狠狠喘了一口粗气,闷声道: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一有动静,上万条鼍龙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那就别发出动静!” “什么!” 翟星衡惊呼一声,刚要再问,刘昭却是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朱颜甲。 “朱颜兄,你有什么看法?” “……” “嗯?怎么不说话?” 刚才刘昭就察觉到了,朱颜甲一直不曾开口不说,僵硬的脸上还露出一丝绯色,看上去甚是怪异,一旁的翟星衡轻叹一声,出言道: “师弟虽是入了无境近一年,可对于天地之力的运用还不够纯熟,像传音这样精细的操作还没办法做到。 说起来倒是你,只是刚入无境竟能如此娴熟的运用天地之力不说,其实力更是在我之上,武夫同境无敌,我算是见识到了!” 听到这话,刘昭笑说不敢,心中却是暗自计较起来。 “如他所说,同为无境还有高下之分,倒也是,不然就乱了套。 不过我一身本事,一者源于刀虎拳,二者是那滴青鳞独角蛟的精血,三者就是这枚紫丹。 刀虎拳为我叩开了武夫之门,精血让我成为武夫一霸——体修,紫丹则令我更上一层楼,如今我气血雄浑,百脉俱通,行起意来畅通无阻,用起天地之力如同吃饭喝水,却是没注意到别人不是如此……” 不提刘昭这番心思,一侧的镜华却是验证了心中所想, “果然,他遇到了一番天大的际遇!就是我,初入无境也不能如此顺畅的使用天地之力,现在的他,调用天地之力时的威势比起一些星纪境的师兄,不,甚至是玄枵境,怕也是不输,待来日悟道,开启命格,纳天地之力与己身,恐又是一位绝代天骄,此人只可交好!” 念及至此,镜华当即开口道: “刘兄,我在幻境一道上有一分心得,再配上表妹的绝迹阵盘,遮掩几刻钟倒也足够。” 闻言,刘昭心中一定,笑道: “不知是个什么幻境?” “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只是普通的淆境罢了。” 淆,浊也,能以此为名,这种的幻境作用就很明显了,当下众人心中大定,皆退到一边,任由镜华施为。 镜华眸光微闪,手掐几个法诀,轻喝一声“疾”,只见其背后忽然升起几道银芒,不同之前的剑状,这几道银芒乃是几枚三角小旗,刘昭看的仔细,这分明就是阵旗。 阵旗,既可是承载阵法的器物,也可以是施展幻境的媒介,通常的,它是由特殊的材料制成,但也可用天地之力配合意或是命格凝成,本质上说,二者并无高下强弱之分,不过通常来说,用实物凝成的阵法或幻境是比虚幻的要强。 镜华本为剑修,修得幻境连皮毛也算不上,自是用不上阵旗,可凭着无境的修为,遮挡同为无境的鼍龙倒是足以。 “去!” 随着镜华的轻喝,那几道阵旗当即分散,围成一个百十多丈大小的圆环,将几条无境鼍龙围在了其中。 “这就成了?” 看着并无什么变化的浅滩,刘昭有些费解,镜华笑着解释道: “没有变化就对了,有变化可就不是幻境了。” 说着,镜华心神一动,借着玉牌对朱颜醉道: “表妹,再布下一道隐匿阵盘,以防万一。” 朱颜醉点点头,掐上几个手印,祭起了一枚阵盘。 “去!” “好!” 见万事俱备,刘昭眼睛一亮,瞧了眼下方的鼍龙群,沉声道: “这里共有七条鼍龙,朱颜小姐,侯莫陈兄,你们实力稍差,掠阵即可,三位,且先看我手段!” 说罢,也不去理会众人,径自化作一道白芒杀进鼍龙群中。 “这!” 朱颜醉心中一惊,连忙用玉牌传讯道: “表兄,他太鲁莽了!快阻止他!” “莫急!” 镜华脸上不动声色,悄悄肃声道: “刘兄是在壮大士气,同时也在逼他们两人出手,千万不要费了他的苦心!” 朱颜醉心思聪慧,自是明白镜华所说,说到底他们也只是火中取栗,若还不能齐心只会是失败。 “可毕竟是七条同境界御兽,他一个人怕是力有不逮啊!” “不,表妹你还是不了解无境,不了解武夫,你看!” 朱颜醉一愣,放眼看向地面,却见阵阵白雷携着狂风形成一道两丈有余的旋风,将两条鼍龙卷在其中,其余五条只是将其包围,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是……他的意?!” 朱颜醉不是没见过刘昭的意,只是那时他的意虽是厚重而又凌厉,可却模糊不清,时有时无,现在却是凝于体表,汇成风雷。 这样的表现朱颜醉朱颜醉只在家中的前辈身上见到过,而那位前辈可是命格师。 “没想到他的意不光敕通天地,竟是强大到了这般地步,表兄,体修的实力真有如此恐怖吗?” 镜华同样紧盯这那道风雷,回声道: “武夫本就强于其它,体修更是武夫中的翘楚,那经由各种戾气锤炼的意远不是普通修炼能够比拟的。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的意还达不到敕通天地的境界,你看,刘兄以意凝聚出的风雷只是徒有其形,而无其威力,否则那两条鼍龙碰到就会毙命。” 朱颜醉一愣,随即想到敕通天地这句话可不是简简单单能说出来的,那是只有达到降娄境之上的命格师才敢自夸上一句。 “也是,我怎么忘了,不入降娄,一切皆为虚幻。” 命格师们掌握着匪夷所思的力量,一言山河动,挥手风雨来,再言天地换,意动星辰变。 以上种种,不过冰山一角,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命格师的意足够强大,强大的到可以充斥在天地之间。 一般来说,无境的意虽能通天地,但只能在体内,影响不了外界,似刘昭这般形成奇异的景象便是极限,待到开辟命格,意便可通过命格影响外界,届时这风雷便可能有真正的威力。 “不过如刘兄这般,连我也只是勉强做到。” 镜华轻叹一声,当即就要上前帮忙,可刘昭却是喝道: “不必!且让我再玩上一会!” 说罢,刘昭深吸口气,体内紫丹顿时光华熠赫,海量的天地之力如鲸吸般汇聚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这样强大的天地之力,他是疯了吗!” 见到这一幕,翟星衡心中大骇,无境能调动天地之力不错,可却不能吸收,这种程度的天地之力他自认无法汇聚,也无法承受。 然而刘昭不同,他的躯体经由青鳞独角蛟的精血淬炼,骨髓、经脉、血液、脏器皆是被锤炼到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这样的天地之力对他来说似乎不是极限,不过他却不能再继续调动,因为周围的阵旗已经开始摇晃。 “这样也够了!” 看着刚刚被自己打翻在地的两条鼍龙,刘昭心知这些畜生可没那么好对付,不说它们同样能调动天地之力,单是身上坚不可摧的鳞甲就足够令人头疼,方才他也只是仗着突袭,这才冷不丁的击败两只。 “接下来可有的玩了!” 瞧着围着自己的五条巨兽,刘昭却是不觉惊恐,反倒有些期待。 “从方才的攻击来看,它们的肉体力量都有二十万斤,配上天地之力都能达到百万斤大关,我如今气力有十万斤,使用气机能发挥五倍的力道,不知用上天地之力能发挥多少。” 刘昭心神一动,纵身一记劈拳直杀面前一条鼍龙的脑袋,那鼍龙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可怕,金色的瞳孔中冷光一闪,巨大身躯狠狠一甩,粗壮的尾巴携着数万钧之力迎了上来。 “砰”的一声闷响,这条九丈长的鼍龙竟是被刘昭一拳砸飞,其余鼍龙见状,当即怒吼一声,齐齐杀了上来。 “来的好!” 刘昭能感觉到天地之力对他的增幅是起码气机的五倍,此刻他一拳挥出的力道能有二百五十万斤,较之之前使用血燃发挥出的力量竟是相差无几。 “怪不得鲜少有人能跨境作战,尤其是在掌握天地之力后,没想到它对人的增幅如此之大!” 想起自己还曾大言不惭的与朱颜甲交战,刘昭是心有余悸,暗道幸好他不是武夫,躯体不够强大,否则我必死无疑。 “不过现在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感受体内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刘昭有信心与这几条畜生好好斗上一斗,只见他纵身一拳锤在一头鼍龙头顶,将其打了个眼冒金星,而后又闪身来到另一只身后,一记手刀斩在对方侧肋,随意躲过身后张开的大嘴,然后擒住身前鼍龙的巨尾,像是抡棍子一般,将其在空中足足抡了十多圈。 这样凶悍的表现不仅令众人惊颤不已,更是令几条鼍龙心生退意,但刘昭可不能让它们走出幻境范围,更不能伤到它们,幻境可挡不住溢散的血腥味。 “那就把你们都打趴下!” 刘昭心中发狠,运足十二分的力道狠狠锤击着一条鼍龙的头部,短短瞬息便已挥出数百拳,在这样疯狂的力量下,这条鼍龙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接下来就该你们了!” 撇掉手中鼍龙,刘昭狰狞一笑,此时若是细看,必能发现他的眸子中竟是闪过一丝血色。 这血色是什么呢?仍是青鳞独角蛟的凶性,不过它不是被刘昭磨去吗?如何再次出现?答案就在那枚紫丹之上。 刘昭凝聚紫丹之时,借着阴阳之属倒流经脉以求消磨凶性,可最后却令红芒与黑白二芒相融,造就一枚紫丹。 紫丹本是性与命所在,其中暗藏了刘昭的意和魂魄,而那丝凶性与他共生多日,早就与他本身相连,看似是他消磨了那丝凶性,倒不如说刘昭驯服了它,将其化为己用,紫丹的那抹暗红便是证明。 那它对刘昭有影响吗?答案是有。 刘昭自己或许没觉察到,自出了金翼雷鹏的腹中,他的性格愈发果断,行事也愈发迅速,以往都会计较一番在座思量,现在却是偏爱剑走偏锋。 原本刘昭想的是试探一番后立刻让众人出手,出其不意的制服这些鼍龙,现在却忽然有了独自面对这些畜生,其他人则去探穴取卵的想法。 …… 第114章 不过不用刘昭提醒,观战的翟星衡见他竟是拖住鼍龙群,心中一动,道: “料那巢穴内也有母鼍龙看守,镜兄,我和师弟前去取卵!” 说罢,也不管镜华同不同意,径自拉着朱颜甲冲进了巢穴之内。 “哼!” 见状,镜华心中暗怒,可也知道此刻不是发作之时,当即与朱颜醉交代道: “表妹,你也进去,切记小心,事不可为立刻发动越宇,我去帮帮刘兄!” “表哥小心!” 朱颜醉知道此时不是拖泥带水之际,操着绝迹阵盘入了那巢穴之中。 “侯莫陈,你呢?” 镜华瞥了眼身后一直不曾做声的侯莫陈颖,剑指间悄悄调起了一丝天地之力。 “我嘛……” 侯莫陈颖微微一笑,开口道: “本事不济,不如就在此做个策应如何?” “哦?” 镜华剑眉一挑,眸子中闪出一道银芒直射侯莫陈颖。 “这是!” 侯莫陈颖很想闪躲,可银芒只是转眼间便没入他的身体之中,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所以面色阴沉的看向了镜华,咬牙切齿道: “太过了吧!” 镜华眸子冷淡,漠声道: “别想着动手脚,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说罢,大袖一挥,径自杀入了鼍龙群中。 “该死!” 侯莫陈颖死死攥着双手,任由指甲刺入肉中,那道银芒可不简单,暗含着镜华的一丝意,只要对方心神一动,这丝意就会变作一把利刃将他切成碎块。 “实力,这个天下还是以实力为尊!” 同为世家,镜家的底蕴甚至不如侯莫陈一族,可现在镜华却可以肆意拿捏自己的性命,侯莫陈颖很不甘,却也只能暂且低头,老老实实的看向场中,他要祈祷镜华能胜,不然他可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在最后将他带走垫背。 场中,刘昭正与众鼍龙鏖战,他体型不过八尺余,在平均八九丈的巨兽面前不过如苍蝇一般,可偏偏却能将一众巨兽当作沙包一般捶打,若非鼍龙皮糙肉厚,怕是早就毙命。 “痛快!” 狠狠一拳砸飞几条鼍龙,刘昭从未觉得有如此畅快,以往的战斗不是他被当成沙包,就是拼尽全力,身负重伤,似这样横行无双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刘昭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每一次攻击他都是用尽了全力,就是经年矿石、三寸钢铁都会被打碎,这些鼍龙却只是翻上几个滚便生龙活虎。 “果然皮糙肉厚!我就不信打不死你!” 刘昭心中发狠,双手成爪,狠狠在虚空中一抓,竟是打出十道两丈长的白芒战刃,这白芒战刃可不简单,乃是紫丹之力、天地之力以及刀虎拳杂糅而成,较之之前利用气机打出的攻击,其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这白芒战刃出现的瞬间,一众鼍龙明显惊慌起来,然而它的速度太快,鼍龙们的体型又大,只能承受了这些攻击。 白芒战刃锋锐无双,与鼍龙那坚硬厚实的鳞甲相撞,却是发出阵阵金铁轰鸣之声,并在其上留下了道道白痕。 “还真是够硬!” 见这样还是不能伤到对方,刘昭脸色微沉,可鳞甲上的痕迹也在提醒他,只要连续攻击同一处还是有机会杀死它们。 可就在刘昭想要再次攻击之时,七条鼍龙忽然将他团团围住,并且张开了狰狞巨嘴。 “这是……” 一股强烈的威胁感忽然涌上刘昭心头,他能感觉到大量的天地之力在不断的汇聚在鼍龙们的口中,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书上的记载。 “神通!” 神通,是兽类天生就能够拥有的天赋,如人的命格一般,它们拥有着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理论上来说,兽类的神通和人类的命格都可以通过血脉传承下去,但事实证明,这一点在兽类身上更加明显,人类没办法稳定的将命格遗传给下一代。 当然,兽类种族多如天上繁星,不是任何一种兽类都能有神通,但通常来说,同一种族的兽类拥有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神通也不稀奇。 从威力来说,神通更接近于道,普遍强于命格,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命格的强大在于其潜力,厚积薄发之后的绽放是任何神通也无法比拟的。 不过刘昭没有开启命格,面对疑似神通的力量恐怕是凶多吉少的局面,所以他想躲,可身体却是一股奇异的力量牢牢锁定,无法动弹。 “这是!” 鼍龙们没有给刘昭思考的时间,只见它们的嘴中凝聚出一团团蓝色光芒,看上去就像是水一样。 事实上这也这也确实是水,不过比起普通的水,刘昭能觉察到它们蕴含着极其可怕的破坏力和那种冰冷彻骨的寒意,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的住,但现实没有给他过多的准备,七道粗壮碧蓝色的水柱瞬间将其吞没。 痛,是剜骨抽髓之痛,冷,是冻魂冰魄之冷,刘昭觉得此刻承受的痛苦还要在凝结紫丹时的魂魄战栗之上,仅仅一瞬,他引以为傲的强悍身躯就被冻成冰棍,血液、经脉、骨髓都在此刻变得脆弱无比。 这时刘昭才明白自己贸然冲出来是有多么鲁莽,自认压制住了七头鼍龙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这些水柱给了他当头一棒,将他从虚幻的强大中打回了现实。 “不过,我可不会就这么认输!这样的寒冷远不如那座山!” 刘昭猛的暴喝一声,强大的意志使得胸口处的紫丹顿时光芒大作,被冰冻起来的身躯在瞬息间便恢复了原状,然而鼍龙们终究是数量占优,可怕的水柱再次将他的身躯冰冻起来。 “还真是……有够强的!” 刘昭苦苦抵挡着寒冷的侵袭,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加快血液的奔腾,用它产生的热量来缓解冻僵的身体,可这水柱中的寒意是鼍龙的神通中附带的,换言之,这是一种意,仅靠血液流动是无法抵挡的。 这个答案刘昭也能想到,可现在他的紫丹被对方死死压制,无法抽调多一丝的意来抵挡寒意,只能看着躯体再次冰冻。 “疾!” 上千道银芒汇聚成一条十丈多的巨龙,此刻的鼍龙们正在专心致志的对付刘昭,面对这样的突袭竟是无法抽身抵挡,只能被巨龙打了个对穿,巨大的身躯全被掀翻在地,露出了雪白的腹部。 “这厮鳞甲虽厚,腹部却是一大弱点。” 白衣黑发的镜华脚踩银芒凌空而来,其风姿像极了话本里的剑仙,他随手凝聚出几道三丈长的银芒,直直刺进鼍龙们的腹部,温热腥臊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但又被一道银芒紧紧裹住。 “无境鼍龙的鲜血,可不能浪费。” 镜华微微一笑,随手招来那些鼍龙鲜血,与满身灰尘,身体发僵的刘昭相比更显得云淡风轻。 刘昭并没有看那团鼍龙血,而是瞧向了被刺穿腹部的鼍龙们,在他的感知中有六条鼍龙已经生机全无,但唯有一只,银剑插进的位置有些偏差,只是钉住了它的身体,并未将其杀死。 “这条鼍龙快十丈了吧。” 镜华扫量了一眼,笑道: “能躲过必杀一击,这条鼍龙的潜力必然不弱,不如将其抓回……” 话未说完,只见刘昭伸出双手,一上一下擒住那鼍龙的上下颚,而后低吼一声,奋起神力,竟是将鼍龙的上下颚生生撕开。 鼍龙最强的部位便是一张利嘴,其可怕的力量足以咀玉嚼铁,同时也是它的命脉所在,被这样撕开,那鼍龙只是颤了两下,随后便一命呜呼。 刘昭随手掰下一颗鼍龙利牙,朝着镜华晃了晃,咧嘴笑道: “这里也是它的弱点。” 见状,镜华脸色一滞,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刘昭的用意,只好笑赞道: “刘兄神力!这鼍龙的一咬之力怕有百万斤,只凭膂力就将其撕开,那些天生神力的天命者也不过如此!” “镜华公子说笑了。” 刘昭淡淡一笑,扫了眼一众鼍龙尸体,道: “这些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我没有小袋,那就麻烦镜华公子了。” 镜华微微一笑,招手将一众鼍龙尸首收进了小袋之中,而后道: “表妹他们进了巢穴取卵,还不知如何。” “进去看看!” 母鼍龙会在产卵后寸步不离的守护,直至孵化为止,想要从它们手里拿到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过凡事无绝对,忽然出现的朱颜醉三人证明了他们的成功。 “表妹,没有事吧?” 见到表妹平安归来,镜华心中暗松口气,连忙迎上前去,关切的问着。 “无妨,而且……” 朱颜醉柔柔一笑,扬了扬手中墨绿色的袋子,道: “我伪装成的鼍龙并没有引起母鼍龙的怀疑,也幸好你们没进去,里面有着二十多条无境。” “什么!” 刘昭二人俱是一惊,原本以为这里的七条无境就是极限,不想里面竟还有那么多雌性无境。 “正常来说,雄性无境是多于雌性的,没想到这鼍龙竟是反了过来。” 翟星衡闷闷的说了一声,他打的主意不错,没想到里面看守的鼍龙更加恐怖,虽然他们实力更强,但却只能打打掩护,一来一去什么收获也没有,出力也最少,届时分的东西怕是多不了。 “东西到手,咱们走吧。” 刘昭不去理会脸色难看的翟星衡二人,而是看了眼四周,若有所思道: “毒蛇也该出洞了。” “不好!” 朱颜醉的一声惊呼令众人心头一震,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 —— 王鼎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但也从未如此坚定过自己的决定,身上价值不菲的甲胄早就被丢弃,就连内里穿着的三层内甲和两层软甲也被丢掉,要知道他就是在家中也很少脱掉它们,如今毫不犹豫的将其遗弃,只为了能带着怀中的玉牌跑的尽可能远一些。 可王鼎只是一个虚境庖厨,虽说因为一些原因好好锤炼过一番身体,但又怎能比得上实境,乃至无境武夫,不过跑出几十丈便被追了上来。 统一的玄色武夫劲装,整齐的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动作,强大的气势,无一不证明眼前这彪人马的来历,王鼎记得那还是在幼年时随着老头子见过一次,所以他明白这些人的狠辣,当即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 “家祖乃襄州卫粮草总督,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为首一人见王鼎主动报出来历,眉头一挑,淡淡道: “可以,把东西交出来。” 王鼎脸色一滞,死死攥着手中的玉牌,他知道一旦自己交出去,那刘昭等人就很难找到他们,为了保护他倒下的几人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人生的路有很多条,选一条你觉得最开心、最正确的就好。” 想起母亲的话,一向谨慎的王鼎做出了自认为最谨慎的决定,他慢慢掏出玉牌,起身将其送到了那人身前,堆笑道: “我这就给,这就给!” 王鼎忽然厉喝一声,手中玉牌一翻,露出一枚眼珠子大小的蓝色宝石,那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命玉,脸色大骇,急忙调起天地之力,企图制止王鼎的动作,忽然一道清风吹过,命玉却是没了。 “王兄,这是第二次了。” 熟悉的声音令王鼎心中一松,登时瘫坐在地,口中小声嘟囔道: “我就说他能拿一次就能拿第二次,不过拿的正好!” “阁下是谁?!” 看着忽然出现在王鼎身边并拿走命玉的男人,那人心中大惊,他本以为凭着自己无境的本事和手下精锐,在这寰宇之中足以来去自如,不受威胁,但眼前之人几乎是一瞬间来到这里的。 “要么他用了宇之力的器物,要么他远胜于我!” 瞬息之间,这人便做出了判断,他看着神情冷漠的刘昭,拱手行了一礼。 “不知这是阁下朋友,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我等奉命前来,还请不要为难。” “为难?” 刘昭眉头一挑,将手中命玉还给王鼎,冷声道: “我看是足下在为难我们!” “哦?” 那人脸色一冷,双目死死盯着刘昭,寒声道: “阁下不要自误!” “自误?” 刘昭轻蔑一笑,大步迈到此人身前,此人虽也是武夫,身高也有八尺,身形却是偏精壮,他不同,虎背熊腰,势若山岳,目摄惊雷,加之紫丹内暗藏的一丝凶性,比之之前的鼍龙都要强悍的多,是以此人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便蹬蹬蹬后退数步。 “好凶悍的意!” “我看自误的是你们!几位,一起玩玩吧!” 话音一落,五道身影从天而降,三尊巨人令大地狠狠颤了一颤。 “是他们!” 此人显然是认出了眼前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朱颜姑娘,他们伤势如何?” 刘昭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来到了昏迷的众人身前。 “还好,都不算致命伤,只是玉姐姐和牛公子身上的伤要重一些,显然是他们有意为之。” 闻言,刘昭心中一怒,瞬间来到这彪人马之前,一拳直扑为首那人而去…… 第115章 刘昭的突然暴起令对方一众人大惊,但他们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只在一瞬间便结成锥形阵,为首五名无境同时出手,齐齐挥出了一拳。 如果说刘昭的拳如风若雷似山岳,这几人的拳则是天上白云,看似舒展有度,实则狂暴汹涌,二者对撞,便是天晃地倾,天雷阵阵。 轰然一声闷响后,刘昭倒飞出数丈之遥,反观对方却只是动了半步。 “这厮好生厉害!” 虽是自家占了上风,可为首之人明白,他们若不是仗着人多,兼之结下军阵,根本讨不到好处。 “不能硬拼。” 为首之人瞧了眼刘昭身后众人,当即拱手行礼,沉声道: “刘昭,樊家六房嫡子樊荣扈从,我乃凌将军麾下预备亲卫凌拾一,我之兄长凌拾与你有一面之缘。” “哦?凌将军……凌拾……” 听到对方的话,刘昭一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些人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凌将军的亲卫。 “游击将军,凌氏一族,还真是……难以招惹!” 刘昭眸光微闪,从刚才的话来看,对方很明显认识他,可没在第一时间点破,反而在此刻道出来历,其意图已是呼之欲出。 “想要息事宁人,还是……得寸进尺呢?” 前倨而后恭,不用多想刘昭也能猜到对方的企图,放在之前,他也许会听一听他们的废话,现在,看着重伤的牛百破等人,他只想先打过一场。 “哈哈哈!” 刘昭咧嘴一笑,双眼微眯,回礼道: “原来是凌将军麾下,无怪乎如此英勇,只是帝国军令可没有那一条允许诸位抢夺平民之物吧?” 闻言,那凌拾一面色一变,冷冷道: “第一,我等虽为亲卫之属,却还未入军籍,算不得帝国军人,第二,我等受的是军令,将军令我等探查映星变故,顺便搜集些奇珍异宝,以做军资,至于军资如何得来,将军只说越快越多。 军令如山倒,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行此豪抢之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岂不闻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吗?”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乃是自古便流传下的一句话,贼人掠夺,就如木梳梳发,倒还会给人留下些东西,兵卒过境,却是篦子强犁,连灰都留不下来,所以对普通人来说遇见兵卒还不如遇见贼匪。 但这样的情况只在天下大乱之时才会有,以如今的大衍军法,真较起真来,这些人都得当绞刑,就是凌将军也得连降三级,所以刘昭并不惧怕对方。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好一个歪理邪说!” 刘昭怒目圆瞪,武院实行军制,他接受的是最严苛的军法,学到的是最正统的教育,对方这番言论无疑是在刺激他的神经,怒火顿时喷涌而出。 “凌拾一!” 刘昭暴喝一声,以手指敌,怒斥道: “掠夺平民,打伤学子,搅乱寰宇,这就是你的军令?!若真是如此,我倒要领教一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变了脸色,不管如何,凌拾一受的是军令,哪怕是普通人,得令后等同军人,行事代表着大衍军方,帝国威严,何况眼前等人是一位游击将军的亲卫,刘昭此举无异于以民骂官,等同造反,当夷三族。 “刘兄不可!” 镜华急忙上前拉住刘昭,沉声道: “这次试炼只有学子和军方能够参与,想必他们就是军方代表。” 说着,又是凑到刘昭耳边低声道: “这次试炼极为重要,寻常人进来不得,听说琉河当地守备和青沙的熊将军请命都不得而入,这位凌将军不过初来乍到却…… 总之,他们占着大义,细究起来我们也脱不了一个有碍军情之罪。” “那镜华公子的意思……息事宁人,权当什么也没发生?” 刘昭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可镜华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若下一句话不对,免不了就要暴起,届时他们一群人也少不了麻烦。 “当然不是!” 镜华当机立断,瞥了眼对面的凌拾一等人,沉声道: “打了人还抢了东西,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刘兄暂且忍耐,接下来交给我。” 刘昭眼神微闪,他知道镜华说的很对,可心中那团怒火如何也压制不住,尤其是想起玉弄晴和牛百破的惨状。 “冷静!” 镜华看出刘昭的不对,掐出一道静心法诀点向了后者的眉心,可这一下却被死死挡了下来。 “好快!” 镜华没有想到,这样近的距离刘昭竟能挡下,要知道他可是浸淫无尽两年之久,刘昭才多久,这时他才知道何为武夫。 “虽然剑修也是武夫,但镜华公子你走的路似乎并不纯粹,我说的对吗?” 刘昭笑着将镜华的剑指放下,而后看向了凌拾一, “你们听到了,我愿意,我请求,你们能够给一个说法,可以吗?” “你……” 凌拾一刚要说些什么,身体忽然僵立在了原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刘昭,恍惚间看到了一头凶猛的猛虎,不,是一条狰狞的蛟龙,以他同样无境的修为竟是无法承受,冷汗登时布满了额头,原本要说的话也堵在了心中,只是机械道: “可……可以。” “那就好。” 刘昭又是一笑,大步来到凌拾一面前,笑道: “第一,把东西,包括那条鯥鱼都还回来。” “不可能!” 听到鯥鱼,凌拾一脸色一变,厉声道: “鯥鱼有干扰欲魔兽行动之能,亦能治疗伤势,放在军中不知能活多少将士性命,我不会交出去的!至于其它的,我承诺全都交出来,下跪赔礼都可以!” “你说什么!” 闻言,刘昭怒火再次喷涌,一把擒住凌拾一的胸口,低吼道: “那不是你们的东西!想要的话自己去抓!” “你以为我们没去吗!” 凌拾一甩开刘昭的手腕,凝声道: “不怕告诉你,我们这次的目的之一就是这鯥鱼,为此,将军特意寻来了追踪器物,可鯥鱼生活的地方有几大镇守御兽拱卫,甚至百里之内都是封印,我们根本进不去!刘昭,刘公子,” 凌拾一的口气忽然一转,以极为诚恳的语气道: “我承认,我们行事有失妥当,可鯥鱼不同,它可能关系着一场讨伐的胜败,况且即便你将其要回,极大概率你的朋友也会被要求上缴,既然如此,何不省了这一麻烦呢? 只要你点头,我愿意带着我的小队为你的朋友再寻上一只强大的御兽,鼍龙,水蛟,烈隼……这些都可以。” “这……” 说实话,刘昭有些迟疑,他明白对方说的上缴一事并不假,何况齐璟深二人还有行伍背景,最好的结果也是交由某支精锐部队,然后他们得到一些好处。 “可他们肆意掠夺本就不对,又打伤了人,看玉姑娘身上的伤分明是他们猖狂至极时的羞辱,她与齐兄多次救我危难之中,不帮她拿回来我心中块垒难去!” 念及至此,刘昭丢去了那妥协的想法,冷声道: “莫要狡辩,你们强夺他人之物得自己军功,本就是错,何况鼍龙水蛟之流如何比得上鯥鱼!” 见刘昭这般油盐不进,凌拾一脸色一沉,寒声道: “看来你是要做过一场了!” “是又如何!” 眼见二人火药味愈发浓重,凌拾一所率部下纷纷严阵以待,反观刘昭这边,朱颜醉与王鼎二人脸色凝重,翟星衡几人则是生有退意,更重要的是,镜华这位无境只是脸色微沉。 见状,凌拾一轻蔑一笑,讥声道: “我看你也不是个傻子,以卵击石什么结果不用我告诉你吧。” “哼!” 刘昭瞥了眼身后众人,他没有意外这个结果,反倒觉得很正常,只是他有些意外王鼎和朱颜醉的表现。 “朱颜姑娘和我算是生死之交,她有所动作也在情理之中,王兄不过萍水相逢,甚至可以说是我强迫而来,没想到他能如此。” 想到这里,刘昭心中更加坚定,头也不回的道: “朱颜姑娘,王兄,大家就拜托你们了!” 说罢,刘昭心中一动,其周身猛的爆发出三丈高的白雷与狂风,这是他正常情况下所能达到的极限。 “且……且慢。” “嗯?!齐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昭大惊,闪身来到了齐璟深身边,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齐兄,伤势可有好些?可惜我的丹药全都没了。” “咳咳……” 齐璟深狠狠咳了几声,颤声道: “无妨,休息一番便好,刘兄,方才之事我都听到了,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让他把其他东西还回来便可。” “可那是你和玉姑娘……” “哎!不必多言!” 齐璟深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甘,叹声道: “宝物者,有德者居之,是我们想的太天真了!刘兄,感谢你能仗义相助,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他们背后之人太过可怕,千万不要冲动,让给他们便是。” “可……” 刘昭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玉弄晴也是睁开了眼,她茫然的看着四周,一张俏脸忽然变得煞白,口中还发出阵阵痛吟。 “师妹!” 听到这声音,齐璟深大慌,连忙爬到玉弄晴身边,死死攥着师妹的手,颤声道: “别……别怕,师兄在!” “师……师兄,我……疼!” “师妹!” 看着玉弄晴的痛苦之状,齐璟深心如刀绞,好在朱颜醉走了过来,一番探查后这才失声道: “不好,玉姐姐的意也受到了重伤!” “什么!” 刘昭又惊又怒,探出手来搭上玉弄晴的手腕,小心的释放出了一丝天地之力。 “心神亏损,气机不稳,好狠辣的手段!” 刘昭没有想到,对方这一击到现在才显出威力,之前的伤势不过只是表象,这才是真正的后招。 “牛公子也是这样!” 朱颜醉自怀中取出两道清神符,贴在二人眉心,这才松了口气。 “清神符能缓慢恢复损伤的意,不过短时间里他们不能再于人动手。” “有劳朱颜小姐。” 刘昭朝着朱颜醉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齐璟深,认真道: “齐兄,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我一定要打!” 齐璟深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握着玉弄晴的手腕,一边解下了腰中的牛尾刀,递到了刘昭手中。 “我本事不济,可请带上它!” “好!” 刘昭双手接过牛尾刀,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来到了王鼎身前行了一礼,歉声道: “王兄,将你卷入是我之过,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保证无人敢拦你!” 王鼎深吸口气,圆脸之上一阵挣扎后,方才无奈道: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常常是后者,也好,今日就请让我看看前者,刘兄,小心!” 说完,王鼎拍了拍刘昭肩膀,来到了朱颜醉身边。 “有所为,有所不为……有趣,有趣!” 刘昭摇头一笑,他忽然觉得心中似有什么被打破一般,只觉得身心舒畅。 “这时最适合打上一场!” 这样想着,刘昭也没有任何动作,竟然是瞬间杀到凌拾一等人身前,手中牛尾刀狠狠劈了下去。 早有准备的凌拾一面色微变,大吼道: “御!” 一声令下,十五名实境齐齐举起手臂,一张张巨大的盾牌忽然张开,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壳状物。 “浮云盾?有意思!” 刘昭一眼便瞧出这些人用的是浮云盾,换作实境之时,他确实要费上好大力气,现在,只是调起天地之力,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铛!” 刺耳的轰鸣中,浮云盾组成的盾阵被劈成了两半,五道寒芒忽然从其中杀出,分别朝着刘昭咽喉、眉心、胸口、腹部、下阴、手腕处袭来。 这些攻击速度极快,只是眨眼便只离皮肤不到一寸,可就是这一寸只差,几道寒芒登时被牛尾刀一记撩斩击飞,紧接着,三尺长的刀刃回身一转,直刺前方而来。 这一刀可不简单,不光携着狂暴的天地之力,也是刘昭的必杀一击,就是之前的鼍龙,被击中也只会是捅个对穿的下场。 面对这样的一击,凌拾一心中一惊,急忙吼道: “散!” 又是一声令下,十五名实境顿作鸟兽散,不过在刘昭强大的一刀下,他们至多逃出了几尺,可这几尺对他们来说也是足够。 只见十五名实境齐齐抬起双臂,露出一个个黑漆漆的小洞,紧接着,野兽般的咆哮轰然响起。 “火雨?” 刘昭对火雨并不陌生,也知晓它们的威力,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密集的输出,哪怕是无境也需要用天地之力来抵挡一番,但他不成。 如今刺出去的一刀是完美一击,敌人就在眼前,力量也是正好,任何一丝错误都会使这一击露出破绽,给对面的五名无境反击的时间,届时五人合力,刘昭不见得能再挡下一次。 “就是这样!单打独斗再强又如何,成建制的军队才更有力量!” 凌拾一已经能看到刘昭倒在他们五人的合击之下,可眼前的一幕令他心中大骇。 “不可能!” …… 第116章 火雨,本是人们在炼制铅汞无意中发现的,因此也叫火药,原本是要炼出壮大气血的丹药,不想却得到一种器物。 经过多年发展,其强大的爆发力和密集的攻击,再加上不俗的射程,火雨很快代替了普通弓箭,成为了下层军士标配武器之一。 下层军士,指的是未入无境的士兵,他们无法使用天地之力,所以火雨就是为了弥补他们远程攻击的手段,凭着其密集强大的攻击,十丈之外能短暂压制无境,近距离之内,无境无法用天地之力抵挡,免不了重伤,甚至毙命。 当然,这种说法只是理论,没有哪个无境真的蠢到直挺挺的不防备面对火雨,可刘昭现在距离众人只有几尺,周身天地之力又全在牛尾刀上,身上只有一件普通劲装,按理说应当被打的血肉模糊,然后倒地不起才对。 但那些铜丸打在刘昭身上,只是发出些许声响便掉在地上,连他的脚步都没能阻拦分毫。 “肉身硬抗?!挡住他!” 凌拾一大吼一声,其身后猛的卷起滚滚云雾,其他四名无境亦是放出云雾,形成一片巨型盾牌挡住了刘昭的牛尾刀。 “嗯?” 感受着刀上传来的奇怪力道,刘昭眉头紧皱,明明这些云雾当是有意有形而无实才对,但那种绵软黏糊的劲力却在告诉他,这些云雾是真的。 “境界在我之上?不,是军阵!” 看五人站位,分明是乱中有序,赫然是五行方位。 “五行星雨阵!” 只一瞬间,刘昭便看出此阵来历,这是大衍精锐部队才会使用的阵法,一般来说,正规的精锐之师需学会一至十的阵法,分为:一字横江阵,二仪分水阵,三才崇山阵,四命蕴风阵,五行星雨阵,六壬火吼阵,七重锋銮阵,八门生死阵,九极雷圣阵,十方绝天阵。 这十门阵法在战场之上经历了几千年的锤炼,不一定是最强的,但绝对是最合适的,身为实行军制的武院,自然会对这十门阵法有专门的讲解,甚至有一段时间被当作惩罚内容,刘昭也是在那时将十门阵法的详解背了个遍,包括破解之法。 “五行星雨阵,五行无形,星雨惑心,破之必先乱其行,也就是要打乱五人占位吗……” 刘昭定睛一看,只见凌拾一五人交错而站,全不似寻常的东西南北中。 “改良的阵法?还是……” 阵法多变,战场更是如此,二者合一,碰撞出的绝非是一成不变的五行星雨阵,刘昭很清楚,他必须快速找出破解之法,不然就只能靠蛮力硬破。 “以力破阵……不成,他们人数众多,倘若一时不破,必然深陷重围,可他们的占位又毫无规律,这……” 不得其法的刘昭只得抽刀后撤,暂且退出两丈之外,警惕的观察着。 “进!” 见刘昭后退,凌拾一又是轻喝一声,一众实境迅速结成三排,而后掷出一枚枚黑色圆球。 “轰天雷!” 看清那物的模样,刘昭心中大骇,轰天雷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一枚下去足以废掉一个实境,这样多的数量,不用天地之力恐怕难以抵挡。 “那就……什么!” 正当刘昭调起天地之力阻挡之时,那平时如臂驱使的天地之力忽然不听号令,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就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这一绊,那些轰天雷便已轰然炸响,其可怕的威力瞬间掀起滚滚热浪,沸腾的黄烟之下,松软的浅滩被开掘出三尺深的大坑,这还没完,一枚枚轰天雷又是紧随其后,直至将那坑变作丈余深。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发生,众人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时,其硝烟已然成滔天之势。 “刘兄!!” “刘公子!!” 朱颜醉等人大骇,急忙上前察看,不料镜华却是拦住众人道: “刘兄无事!不要上前!” 众人一愣,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只见滚滚硝烟之中,一颗小山般的虎头径自探出,其可怕的威势令朱颜醉等一众实境心神惶惶。 看到这十余丈的虎首,凌拾一心中大骇,急忙下令众人再次投出轰天雷,可本该炸响的轰天雷却是被一股力量稳稳托在半空。 “不好!” 凌拾一彻底慌了,他们施展的五行星雨阵是根据他们意的变化版,原版的需要配合特定占位使人的意发生共鸣,从而启动阵法,他们的不同。 因为凌氏一族特殊的修炼法门,他们领悟的意在本质上同出一脉,是以布下五行星雨阵时得先使意共鸣,再行站位,需要注意的是,若不站位,这个阵法也可以发挥作用,这也就是刘昭看不出破解之法的原因。 而站位若是正确,这个阵法便会彻底发挥其效用——五行无形,星雨惑心。 五行本为天地之道,为一切运转之基,其存在不可触摸,不可察觉,但掌握天地之力者可捕捉其中之妙,然后参悟,直至掌控。 而星雨,则是水汽正浓,朦胧之雨,此雨虽不酷烈,却是棉里之针,极易令人沉醉,迷失心智。 因此五行星雨阵最终目的是通过五行的变化,从而阻拦敌人对于天地之力的掌控,这就是为何刘昭会有一瞬的停滞感。 方才凌拾一五名无境率先以意共鸣开启阵法挡住刘昭,再令一众实境散开,趁机找准站位,无论是火雨急攻还是轰天雷连攻,都只是为了限制刘昭对于天地之力的调用。 只是他们没想到,刘昭是体修,也是金丹修士,前者赋予了无与伦比的体魄,哪怕是火雨也不能伤其分毫,后者则令其意圆润如一,是以凌拾一的算计,无效。 “不错的阵法!” 刘昭挥手击散滚滚硝烟,此时的他只是衣服有些破烂,身上并无一丝伤痕。 “不错的指挥!” 瞧着脸色凝重的凌拾一,刘昭微微一笑,淡淡道: “轰天雷的威力确实不错,作为回敬……” 话音一落,刘昭瞬间出现在凌拾一身前,狞笑着继续道: “还你一拳!” 简单的直拳挥出的速度并不快,可凌拾一的意却被完全压制,只是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拳砸向胸口。 “吾命休矣!” 正当凌拾一心中悲戚之际,那拳忽然消失,紧接着一声声惨叫声响起,却是十五名实境被打晕在地,然后那拳又回到了眼前。 “交出鯥鱼。” 看着随时能杀死自己的拳头,凌拾一的额角淌下一滴冷汗。 “不……不可能!” …… 第117章 哪怕没有天地之力,强横到极致的力量也让凌拾一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可怕,最后一刻,他只能侧转肩膀,并调出了一丝天地之力覆盖在表面,但这一切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如破布一般甩飞出去,承受攻击的肩胛骨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一块,可他的意却没有任何损伤,也就是说此刻的痛苦他感受的一清二楚,饶是经历过残酷的训练,凌拾一仍是在第一时间凄厉的哀嚎着。 见此情形,其余四名无境登时大怒,齐齐攻向刘昭。 此时刘昭离几人不过咫尺,想要躲避是不大可能,当下奋起精神,体内紫丹光芒大放,手脚并用,与那四人缠斗起来。 五人皆是入了无境的强者,一拳一脚皆携着自身对于法门的感悟,是以场上并非寻常打斗之景,而是云海翻腾,白雷滚滚,偶有狂风肆虐,或是白虎啸天。 这一番景象看的观战之人是瞠目结舌,即使如镜华这样的无境,亦是暗自心惊。 “这就是无境吗……” 王鼎不过虚境,又是庖厨,虽是军中子弟,却是从未见过这般争斗之状。 “简直就是……神明一般!” “这就是神明?那神明也太廉价了!” 听到王鼎之言的翟星衡冷哼一声,一对圆目紧紧盯着前方,低声道: “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的意发生了碰撞,意者,神思也,其有形而无实,现在的云海风雷都只是假的,不过……” 翟星衡眸光微闪,顿了顿后接着道: “夹杂着天地之力的意可不一定是假的,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融合了天地之力。” “可无境本来不就可以用天地之力吗?” 王鼎有些不解,使用天地之力是无境的门槛,也是标志,为何翟星衡说的反而像是无境不能调用天地之力。 “无境能调动天地之力这不错。” 朱颜甲站出来解释道: “但只是调动,就像幼童能够说话不能吟诗作赋是一个道理。 例如我,一年之前我侥幸跨入无境,可始终无法流畅的使用天地之力,每次调用时都会有短暂的停顿,他们不同。” 说着,朱颜甲又是看向场中,凝声道: “那四人的意若行云流水,当是修行了凌氏一族的独门法门——云雨歇,且经过千锤百炼,这才能在出招时,意与天地之力齐出,发挥出成倍的力量,至于刘昭……” “他很可怕!未入无境时便将我击败,踏入无境后,强大的意与自身完美结合,论起天地之力的掌控,就是师兄怕也不如他,在他身上,我彻底明白武夫同阶无敌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是,我想不明白,哪怕是传说中的体修,也不能在刚踏入无境时这般调动天地之力,若非不能将其纳入己身,我都要以为他已经踏入星纪境。” “很简单,他极有可能是修成了金丹。” 镜华眼神明亮,仿佛是看穿了一切。 “金丹!?” 朱颜醉一惊,疑惑道: “可金丹法门极为难寻不说,本身也存在着缺陷,为何刘公子要修炼它呢?” 镜华摇了摇头,猜测道: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金丹修士的弊端,恐怕就是练成金丹也只是误打误撞。” “等等,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所谓隔行如隔山,王鼎本就极少出门,虽是生于富贵之家,可对于修炼上的一些事情反倒不熟,镜华知晓他的来历,便耐心解释道: “金丹修士讲究的是意、魂、身,三者合一,这样一来不仅意会与身体彻底融合,魂魄也会得到一处寄养之所,相当于得到第二条命。” “第二条命?那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有弊端?” 对于王鼎来说,能多上一条命那无疑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可若是有弊端那就要思量一番了。 “那是因为金丹修士更容易产生心魔,也就是堕入欲念。” 镜华轻叹一声,郑重道: “在某一个时期里,金丹修士是帝国的主流,那时不论何类命格师都凝有一颗金丹,初期之时,金丹确实能更好的帮助命格师调动天地之力,甚至能壮大神魂,有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可到达降娄境后,不知为何,原本帮助人们调动天地之力的金丹再也不受控制,一开始,先辈们认为是命格与金丹之间发生了冲突,想到不少的解决办法。 其中最可行的一种是将命印寄宿在金丹之中,这样一来冲突确实消失,但随着修为愈发精进,人们发现,金丹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或者说诞生了第二个灵魂。” “第二个灵魂?是身外化身?” 王鼎虽不懂太多余修炼的隐秘,可也如诸多少年一般,爱看时兴的话本,身外化身便是话本中描述的一种极为神异的法门,它利用一种媒介,或是傀儡,或是器物,然后向其中注入命格之力,令其能如人一般行动。 “身外化身?嗯……算也不算吧。” 听到王鼎的疑问,镜华摇头一笑,解释道: “身外化身,确实有这种法门存在,不过和话本里写的不太一样,具体的我也不好赘述,但金丹修士产生的第二个意识绝不是身外化身,它是人的最纯粹的灵魂,也是最复杂的灵魂。 很难想象,纯粹与复杂同时出现在同一物体,也因此这个灵魂极容易堕入欲念,当它坠入欲望,命格师本身也很难逃脱,最终第二个灵魂会吞噬原本的灵魂,成为新的个体,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个被吞噬的过程被先辈们称之为丹噬。” “所以是这个丹噬导致金丹修士的消亡?” 任何一种全新命格师的出现,都是对人族有着重大的意义,那样意味着在与欲魔兽的战争中又多了一丝胜算,王鼎觉得若金丹修士真的去传闻中那么强大,不管如何,人族也不会抛弃这种道才对。 “不,丹噬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一门秘法,一门名为融丹的秘法!” 镜华脸色凝重,肃声道: “丹噬虽然可怕,但任何道都是有风险的,对于命格师来说,战胜它们才是应该做的,那才是得道,但一名成功摆脱丹噬的修士却将金丹一道彻底推入了深渊。 本质上说,丹噬只是因为两个灵魂的争斗,而这两个灵魂都是同一个人,只要找对方法,还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一位名为敬纷的前辈破天荒的想到既然二者相斗,不如将他们彻底分开,于是这位敬纷前辈寻遍古籍,成功将两个灵魂分离了出来,他也因此修为大增,然而问题来了,这个新的灵魂该如何处置呢? 这位敬纷前辈灵机一动,想到将新的灵魂注入到器物之中,说不定能诞生一把拥有灵的神兵,不过人的魂魄终究是与天地之灵不同,他找遍所有珍惜的材料都无法承受,但就在此时,他忽然想到是不是可以用人来当作器物。 这个想法出现之后,敬纷前辈很是踌躇,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可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所在的地方发生了兽潮,欲魔兽不知为何大肆向着城池进发。 大敌当前,敬纷前辈顾不得多想,与众多命格师冲在了第一线,厮杀之中,被分离的灵魂无意掉落,竟是被一头中阶欲魔兽吸收,随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头中阶欲魔兽竟是在一瞬间跨入了高阶,并化成了人形。” “人形!那不是只有强大的御兽才可以办到吗,欲魔兽……” 欲魔兽很强大,哪怕是最低阶的欲魔兽,也需要一名降娄境或是多名低阶命格师才能击杀,但它们有缺点,强大的力量也混淆了它们的神智,行事全凭本能,智慧并不算太高,这也是为何欲魔兽如此强大,却始终没能杀光人族的重要原因之一。 御兽不同,它们拥有不下于人族的智慧,强大的御兽也可以变作人形,但一般情况下,它们认为原本的模样才是最好的,根本不会变作人形。 “哎!” 镜华轻叹一声,接着道: “欲魔兽本就难对付,化作人形后,竟是拥有了智慧,变得更加可怕,它没有选择继续杀戮,而是带着兽潮撤退了,。 可在随后的日子里,一些金丹修士离奇的死亡,他们死状可怖,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金丹被夺走了。 先辈们忽然意识到,与欲魔兽的战争恐怕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果然,不知多少年后,一场席卷帝国的兽潮开始了,它们不再和以往一样肆无忌惮,而是有规律,有节奏,有章法,甚至还可以使用军阵。 这样的情况下,人族节节败退,岌岌可危,直到所有金丹修士以命格为祭,自断气运,这场战争才渐渐平息下去,自那之后,金丹修士彻底没落,世间难寻。” “等等,你说平息?” 王鼎眉头一皱,疑惑道: “不应该是败退?为何是平息?” “自然是因为它们是主动撤退的。” “什么?!那岂不是说那些化作人形的欲魔兽还……还活着?!” 镜华微微一笑,轻声道: “无需忧心,事实上它们在多次浩劫中都出现过,但每次都是失败,如今更是踪迹难觅,说不定已是身死道消,好了,看样子刘兄也该结束了,我们要想想该如何收场了。” …… 第118章 “该收场了……” 镜华看着仍与众人缠斗的刘昭,他知道,不出几招这场战斗就会结束,只是他有些诧异,以刘昭的本事应该在百招之内结束才对,却偏偏拖到现在。 “拿他们巩固境界吗……” 境界并非一成不变,会升也会降,一般来说,初入某个境界时是最容易跌落的,而一旦跌落,想要再恢复原来的境界是相当困难的事情,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在步入一个境界后暂停修炼,用一段时间来稳固当前境界。 如镜华,他在步入无境后就用了一年的时间稳固,刘昭也是初入无境,同样需要时间稳固境界,不同的是,他走的本就是圆润如一的金丹之道,意与本身完全融合,稳固境界只需要一个契机,而现在,与人争斗就是一个契机。 只见刘昭动作越来越快,其周身风雷之形渐渐凝实,虚空之中隐隐可闻隆隆之声,反观那四名无境,一开始还能仗着四人的意能够共鸣,联手将刘昭压制,现在却是险象环生,相形见绌。 又是几息之后,刘昭忽觉得体内紫丹剧烈颤动,周身经脉震动不止,随后,四方的天地之力猛的朝比汇聚,由紫丹而入经脉脏器,过骨髓而游全身。 此时的刘昭只觉得通体泰然,一股热流直从胸口宣泄而出,他再也忍将不住,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啸,其啸声如虎似龙,直冲云霄,四名无境登时倒飞而出。 “好强的威势!” 众人皆被啸声所摄,哪怕强如镜华这样的无境,一时间竟也不敢直视,待威势渐退,三位无境这才抬头起来却被眼前一幕彻底震撼。 “这是!!!” 只见此时的刘昭体冒紫光,头顶生有两只三尺大的异兽,一者为斑斓白虎,傲立在左,一者为独角蛟龙,盘踞在右,二兽各自咆哮一声,竟从虚空中吸来两道金光吞入腹中。 “淬炼!他居然在用天地之力淬炼!” 翟星衡圆眼怒瞪,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初入无境之人,居然能做到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所谓淬炼,是指命格师吸纳天地之力冲刷自身,从而得到更强的体魄和更悠久的生命,一般来说,命格师们会根据修炼法门不同,皆命格之力来做到此事,那么无境可以用天地之力淬炼吗? 答案是可以,不过天地之力本身极为不稳定,寻常无境能够精细的调动已是不易,想要用它淬炼身体,首先就要保证它不会在体内乱窜,否则只会破坏经脉脏器,其次,哪怕能精细的操纵天地之力,大多数无境的身体也无法长时间的承受天地之力,命格却可以帮助身体承受这种力量。 但如刘昭这般肆无忌惮的鲸吞,翟星衡是从未见过。 “难道体修真就这么强!” 想到之前刘昭与自己的战斗,翟星衡忽然发现那个时候对方就已经具备与无境一战之力,现在同为无境,他可以认定自己在对方手下走不过百招。 “看来不能与他交恶啊!” 这样想着,翟星衡与一侧的朱颜甲交换了一个眼色。 盏茶的功夫后,白虎与蛟龙似是到了极限,极为不甘的低吼一声,随后隐入紫芒之中,而刘昭也睁开了双眼,吐出一口三尺来长的浊气,这浊气凝而不散,如利箭一般射出丈余才渐渐消失。 看到这一幕,凌拾一彻底没了再打下去的心思, “吐气成箭,他现在怕是只用一口气也足以杀死我!” 真正的强者,任何事物都可以当作攻击的手段,就像方才的浊气,其形若箭,如是以天地之力吐出,其威力远胜轰天雷之流,足以杀死一名无境。 “可也不能这么交出去!” 凌拾一眸光微动,自怀中掏出一个袋子扔向刘昭, “算我们认栽,撤!” 一声令下,五名无境迅速出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一瞬间便将所有人带的干干净净。 见他们离开,刘昭也不去追,而是打开了手中袋子,只见珍宝异物不计其数,最重要的鯥鱼也在其中。 “各位,” 刘昭转身大步来到众人身前,笑道: “幸不辱命!” —— 是夜,回到岸上的众人难得吃上了一口热饭,无境的鼍龙肉在王鼎这位庖厨的操弄下,发挥出了远超灵牛肉的美味与功效,更难得的是,其口味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炙烤,而是煎炒煮炸各类皆有,一顿晚饭足足吃到深夜方才结束。 “杏者妙手回春,庖丁化腐为迹,王兄,长见识了!” 吃饱喝足的刘昭连声赞叹,不说别的,起码他做的饭是不如王鼎的。 “我这不算什么。” 王鼎腼腆一笑,挠头道: “这只是仗着食材好罢了,说实话,我做的菜只是发挥了这鼍龙肉本身味,却没能激发其中的意,真正的庖厨无论任何食材都可以激发其中的意,并将其烹饪,做成不亚于丹药的珍馐。 以我现在的本事,做菜只是保持一个香而已,倒是刘兄你,没想到你比我还小上一些,都已是无境,真是天资绝世啊!” 刘昭轻轻一笑,看向了翟星衡等人,开口道: “三位接下来有何打算?一起,还是……” 翟星衡与朱颜甲对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说实话他们现在很犹豫,一方面,若是与刘昭等人分开,说不定又会被凌拾一盯上,另一方面,跟着的话,他们势单力薄,分到的东西必定不多。 就像今日,七条无境鼍龙和十枚鼍龙卵,他们二人不过才各分其一,哪怕刘昭将之前收获系数还了回来,得到的东西也是不多。 “我们……” 翟星衡眼神闪烁,咬牙道: “抱歉,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说罢,与朱颜甲一同行了一礼就此离开。 刘昭没有意外他们的选择,只是有些疑惑侯莫陈颖为何没有跟着一块走。 “也好,接下来还有四天。” ——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一战的动静太大,接下来的四天中,众人并没有更多的收获,那些御兽们好像在排斥他们,偶尔一次遇见一头兕牛,对方也是朝他们打个可响鼻,眼神之中满是戒备。 这时刘昭才想起来之前樊荣的提示,不要在其中妄造杀戮,肆意掠夺,他不光屠戮了七条无境鼍龙,还抢走了十枚鼍龙卵,这般行径比之山匪之流更加可恨。 “我是不是错了?” 想到之前几大镇守御兽对自己的帮助和善意,刘昭忽然觉得手中满是鲜血,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几人见他突然这样,皆是疑惑不已。 伤势大好的牛百破走上前来拍了拍刘昭的肩膀,道: “学弟,怎么停下来了?是因为没找到好东西,放心,那三枚鼍龙卵也够你交差了。” 十枚鼍龙卵,除分给翟星衡二人的两枚,侯莫陈颖也得了一枚,其余七枚刘昭得其三。 “不,不是。” 刘昭摇了摇头,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御兽们有智慧,也有父母家人,有的甚至能化作人形,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牛百破不解道: “它们是兽,我们是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咱们和它们也是一直处于争斗之中,只是近些年不显罢了。” “可天地有灵,众生平等,今日我杀它们,夺其子嗣,不过是我比他们强大,来日若是遇见比我强的,又当是如何呢?” 牛百破哑然,他觉得刘昭太过多虑,然而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破家灭门反倒是显得仁慈。 “说的好!” 玉弄晴娇声喝彩,拍了拍刘昭的肩膀,一对明晃晃的美眸满意的瞧着。 “不愧是本女侠看好的人!刘昭弟弟,你现在当的起少侠之称了!” “胡闹!” 见自家师妹又是嘴上没个把门,齐璟深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而后迟疑道: “刘兄,你是在担忧凌拾一背后之人会来找麻烦?” “也有这点考虑吧。” 刘昭没有否认,叹声道: “初入寰宇之时,此地如何荒凉各位也是知道的,彼时我们还能同几大镇守御兽说上话,还得了些好处,现在如此瑰丽壮阔,却反倒是踪迹难寻,还成了过街老鼠。 我尝闻兽类的心思很是简单,妄造杀戮尚且有此待遇,人心叵测,以后还不知何处会得罪与人,最后落得个横死街头、尸曝荒野。 武夫,杀人先杀己,是谓不谓生,那不畏死呢?” 在场之人皆是聪慧灵性之辈,听得刘昭这番言论,自是各有所思。 “杀人先杀己,是谓不谓生,此言不可谓不巧妙,若无必死之心,何来与人厮杀。” 镜华轻叹一声,他是剑修,又出身道门,除却无境修为外,各类典籍亦是信手拈来,即使如此,刘昭的言论也让他耳目一新,慨然道: “我乃剑修,自讲究身剑若一,一往无前,倒是与这杀人先杀己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畏死,我想刘兄心中已有答案。” 刘昭笑了笑,先是点了点,而后摇了摇头,道: “也许有吧,我本以为不畏死就是不怕死,可我已经杀死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怕不怕,诸位觉得畏的是谁的死呢?” 众人心中已有了答案,刘昭亦然。 “是天地万物。” 刘昭长身而立,彼时正是皓月当空,映星满江,迎面之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天地生灵,万物轮回,死生一瞬,永恒死生,杀死一个生灵,轮回就会被提前,但它有违天道,不值得吹嘘,需要敬畏,也需要不敬畏,所以……杀生戒痴迷,此为不畏死。” 闻言,众人心头俱震,他们虽所修之道不同,可万法同一,刘昭之言同样解开了他们的一些疑惑,是以众人齐齐朝着他行了一礼。 “受教!” 刘昭坦然受了此礼,刚要说些什么,夜幕之中忽然裂开了一道巨型白洞,众人身上的木镯在此时闪烁起来。 “到时间了……” 第119章 弓手 初春时分的太衍山脉一改冬日的昏暗阴冷,处处披上一层绿纱不说,就连往日里的寂静也不复存在,但这对于刘昭等人来说,这无疑是再坏不过的事情。 原本懒洋洋的欲魔兽们在温暖的风中逐渐躁动,那庞大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在极有规律的颤动,带动着天地之力一同混乱,刘昭虽已踏入无境,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稍有不慎也会被挤成烂泥,是以足足过了十日,众人才走出中心地带。 不过刘昭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一方面,从现在的时间来看,外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武院早已开学,另一方面,他有些担心那位凌将军会来找麻烦,所以一出中心地带,他便马不停蹄的朝山脉之外赶去。 然而,越怕什么就总会来什么,快到山脉边缘时,刘昭忽然察觉有大队的人马驻扎,他很快意识到,对方的报复来了。 “诸位,” 刘昭压低声音,沉声道: “凌将军是冲着我来的,咱们就在此分开吧。” 众人面露迟疑,可也知道刘昭说的很对,当下便也不再犹豫。 “刘兄,” 齐璟深解下腰间的牛尾刀,双手捧到刘昭身前,郑重道: “来日,定要与君共饮琉河!” “还有我!” 玉弄晴执手行了一记江湖礼,轻笑道: “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 “一定!” 刘昭接过牛尾刀,目送二人远去,而后,牛百破,左青衣,王鼎,侯莫陈颖一一过来道别。 “刘公子,” 朱颜醉取出一枚越宇盘,正声道: “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动手,也不可落于对方之手。” “多谢!” 刘昭双手接过越宇,他没想到朱颜醉会在此时将其赠出,心中顿生感激,当即行礼道: “若以后用的上刘昭,可来青沙武院,在下必不推辞!” 朱颜醉柔柔一笑,看向了一旁的镜华,后者递上一个小袋,凝重道: “刘兄,凌将军此人我有所耳闻,年少得志,行事张扬,或可以仆事之。” 刘昭明白镜华的意思,万不得已时,当以保命为主,只是他少年心气,又初入无境,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虽为扈从,可樊也不曾行过卑躬屈膝之事,自是有些不愿,不过镜华一番好意,他也不好辜负,只是道: “我省得。” 见刘昭明显有些不情愿,镜华心中一叹,行礼道: “山高路远,唯愿有再见之日,珍重!” “珍重!” 送走众人后,刘昭瞧了眼快要暗下来的天色,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他很清楚哪里才是他的出路。 “就怕他们会搜山啊!” —— 太衍山脉边缘处,此地地势开阔,是个扎寨的好去处,一座座军帐错落有致,一队队披甲军士整齐划一,而在中军大帐之中,凌拾一单膝跪地,诉说着寰宇之中的事情。 “这么说,你们没有收获?” 主位上,银盔银甲的凌云峰以手抵着颇为柔和的下巴,淡淡道: “我花了那么多代价,又特意讨了一道军令让你们便宜行事,结果你只带回来一些杂毛鸟和臭长虫,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你们。” 凌拾一心头一颤,冷汗瞬间布满全身,不自觉的咬牙道: “请……请将军处罚!” “自己去领一百军棍,然后给我滚到茶庄上!” 此言一出,凌拾一彻底瘫在地上,首先,这一百军棍可不好受,它是由专门司刑的命格师进行处罚,每一击都能打在人的意上,寻常无境不出三十下便会重创,一百下,怕是会一命呜呼,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 茶庄,哪里是凌氏一族的发迹所在,乃重中之重,可对于现在的凌氏来说,茶庄虽然还是根基,可却不再重要,只有那些不想出来的人才会留在那里,身为一个家仆,凌拾一很清楚,自己一旦去了茶庄,只能一生在哪里蹉跎,可他没办法反抗,只能老老实实领罚去了。 “凌拾。” “在!” 长相与凌拾一颇为相似的凌拾站出身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去找,把他带到我面前。” “诺!” —— 深夜,奔劳多日的刘昭暂时在一棵巨数上停下了脚步,事实上,因为假寐的缘故,体力是充沛的,可意却不行,他必须时时刻刻向四面八方释放出近一里远的天地之力来警惕着四周,因此哪怕他是体修,是金丹修士,也无法长时间的维持这种消耗。 不过刘昭觉得这一切很值得,他很喜欢这种压榨到极致的感觉,就像在武院一样。 “沿着山脉北走是青沙镇,南走则是大名,我该往哪儿走呢?” 刘昭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决定向北进发,从那里赶到青沙镇,只是这一行足有近千里之遥,一路上危机四伏,若是换作宽敞大道,以他现在的本事,不出三日必能赶到。 “可惜了,我没学那些轻身御空的法门,不然就可以御空而走。” 借着天地之力,刘昭其实也可以凌空而行,但只是保持不落,要说如传说中那般朝游苍梧暮北海,那是差的极远。 “算了,老老实实的走吧。” 刘昭轻叹一声,又是动身赶起路来,可刚走出不远,一道恶风忽然自一侧杀出。 “嗯?!” 刘昭能感觉这道突袭是一记实体攻击,但也有着一股锋锐的天地之力, “剑修?” 前言说过,剑修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镜华那样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一类则是手中握剑,心中无剑,眼下的袭击在感觉上与镜华的剑芒十分相似,却更具破坏力,显然实体攻击。 刘昭不敢大意,脚步一顿,猿臂轻舒,稳稳的接过了那攻击,这时他才看清手中的哪里是剑,而是一把利箭。 “弓手?!” 弓手,在诸多军士之中占据相当特殊的地位,除却骑兵外,可以说弓手便是地位最高的士卒,要夸耀武功,便要称其为弓马娴熟,其特殊性可见一斑。 而在命格师中,弓手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作为武夫,本身早有极强的力量这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弓手需要天赋,寻常之人若是强走这条道路,初期倒也能练出一些东西,可要想成为强者,那几乎不可能。 因此弓手很罕见,强大的弓手更是如此,刘昭深知这一点,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从方才的力道来看,对方只是试探,我得走!” 没有犹豫,刘昭一把折断手中利箭,纵身消失在原地,这一次他用尽全力,海量的天地之力朝他蜂拥而来,不过几息便已奔出数里。 可刘昭没有高兴,他能感觉到数道攻击从自己身后袭来,且封锁住了所有的逃跑方位,一旦他想躲,只能会被接踵而至的箭矢射杀。 “高手!” 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的刘昭索性放弃了逃跑的想法,扭腰回身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势大力沉,又借着奔逃之势,其意若猛虎回首,又似蛟龙摆尾,竟是挡住了飞射而来的几根箭矢。 “好强!” 只一瞬间,刘昭便觉得一股沛然巨力自身前传来,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道是不如他,可境界却在他之上。 “命格师!” 能压制无境武夫,只有命格师武夫,刘昭明白自己怕是很难逃走了,只是他想不通,以命格师的本事,一瞬间便可以拿下自己,为何要浪费这番功夫。 “猫捉老鼠?还是他的境界只是星纪境,没有把握才……不对,境界差距不是这么好跨越的,尤其是命格师想要拿捏一个无境,不过易如反掌,那就是纯粹为了戏弄我。” 一想到对方是在将自己当作猎物,刘昭心头一怒,膀子一用力,竟是将几根箭矢打落在地。 “哦?果然有几分本事!” 沉闷的男声自空中响起,刘昭心头一紧,急忙伏下身来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忽然,两根箭矢一左一右杀将而来。 “来的好!” 刘昭眸光微闪,先是闪身避开左边箭矢,而后趁势去捞那右边的,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右边的箭矢却是拐了个弯,避开了他的手掌,直直刺进了肋下,另一根躲过的箭矢也是绕了个弯刺进了背后。 “抖箭术!” 抖箭术,是弓手在弯弓之时特意拧弦,从而使得射出的箭矢可以拐弯,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技巧,配合天地之力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力量,刘昭没想到追杀他的人竟会这种技巧,只能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就这么倒下了?” 身着黑衣的男人来到刘昭身前,不是别人,正是凌拾,此刻的他手提一张宝雕弓,腰挂箭壶,内置十数根箭矢,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之意,全不似军帐之中的低沉平缓。 “还以为能好好玩玩。” 凌拾喃喃一声,伸手便要将刘昭提起,不料后者竟是突然暴起,一记手刀直劈他的脖颈。 “哦?” 面对这样的情况,凌拾却不慌张,只是有些惊讶,他侧转身已,手中宝雕弓就势一横,就这么套在刘昭脖颈之上。 “别动!” 感受着咽喉处的弓弦,刘昭的额角不由得流下一滴冷汗,他很清楚这弓弦的威力,摧金断玉怕是不在话下,同时心中也很疑惑,凌拾似乎看出他在诈死。 “奇怪吗?” 凌拾似是看出刘昭所想,淡淡道: “你不会以为这么蠢得办法可以骗过一位命格师吧,尤其是这位命格师还是弓手,别说你近在咫尺的伪装,就是五里之外,我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还能站起来?中了我的箭,起码你的脏器该会破碎。” 刘昭冷笑一声,讥声道: “很简单,你的箭力气太小,只够给我挠痒痒!” 话音一落,刘昭又是一爪探向凌拾胸口,后者眼神一冷,手中弓弦狠狠绞向刘昭咽喉。 然而这必杀一击竟是连刘昭的皮肤都没破,只是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凌拾心中一惊,要知道他的弓弦可是由一头娵訾境的牛型欲魔兽的筋攒制成的,单论锋锐程度,足以斩下低阶欲魔兽的头颅,若非他是凌云峰的随身近侍,也不可能用上这张弓。 可就是这样的弓弦,却没能在近距离攻击下给刘昭造成实质性伤害,凌拾这才明白自家弟弟输得不冤。 “若非我是玄枵境,怕还真是拿不下他!” 见识到刘昭的诡异,凌拾也收起了心中小心思,背后升起一道翠绿色的亮光,紧接着一枚三尺来长的圆形印记凭空而现。 刘昭看的仔细,印记上面布满绚丽奇异的纹路,隐隐约约像是一张弓,又像是一根箭矢。 “命印!”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刘昭心中一凛,随后一股诡异的压迫感涌上心头,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最终晕厥在地…… 第120章 明亮的军帐中,刘昭慢慢睁开了眼皮,可眼前出现的一对金色竖瞳却令他瞬间寒毛直竖,心脏也如同被人狠狠捏住一般。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在偌大的军帐中清晰可闻,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虎,恍惚中刘昭竟有一种自己已然葬身虎腹的错觉。 “刘昭,好久不见。” 清冷的声音传来,刘昭心中一凛,顿生死志,可又想到自己做的一切并不错,对方就是要杀他也得溅上一身血,当下也不再悲愤,只是从地上站起,朝着主位行了一礼。 “见过凌将军。” “哦?连谦称都没有,青沙武院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听着对方的质问,刘昭并没有回话,面对一位前辈,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前辈,无论如何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但眼下是什么情况,刘昭自认为能躬身见礼已算是足够敬重对方。 见刘昭没有说话,凌云峰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而军帐之中也猛的爆出一股怪异的压力。 这压力远超寰宇中的通天剑峰,以刘昭感觉来看,起码在二十倍之上,而且还在疾速上涨,以他现在的身体和力量居然是承受不住,身子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样还算有些样子,那么,告诉本将,为什么袭击军卒!” 听到凌云峰的质问,刘昭只觉得心头气血上涌,反驳道: “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苦多此一举!” “嘎吱!” 一声脆响标志着刘昭的骨头开始碎裂,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很是痛苦之余也生出一丝亲切,同时也标志着身上的压力来到了近四十倍。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按理说周围的一切都该被挤成碎片,可偏偏只有刘昭一人在承受着。 “你是在挑衅我?” “不敢!” 刘昭自嘴中挤出一句,拼命抬起那快要被压到地上的脑袋,然而任他如何用力,也只能看到对方的脚。 “事……事实如此……我也只是讨个公道!” “公道?” 凌云峰轻笑一声,淡淡道: “说得好,大衍首重律法,更爱惜子民,我等军士所为一切皆旨在保护苍生黎民。” 听到这话,刘昭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刘晖跟他说过,这种情况下,对方越是说漂亮话就说明形势愈发严峻。 “你做了什么!你把能救命的鯥鱼给了出去!” 闻言,刘昭心中一急,想也不想的脱口道: “但那本来就不是将军的!” “不是我的?” 凌云峰怒极反笑,霍然站起身来,也不见迈步,竟是瞬间来到刘昭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将其提了起来,冷冷道: “不妨告诉你,因为岁末狩猎一事,今年的试炼原本是要取消的,是本将力排众议,又亲自带人将外围一带的中阶欲魔兽赶走,不然你以为你能来这里! 真论起来,你们得到的一切都该有本将的一份!” “这!” 刘昭心中吃惊,若真按对方所言,那他这样多少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可转念又想到玉弄晴和牛百破的惨状,便沉声道: “将军说的不假,我们这些人都该感谢将军,所获所得交上一份也是应当,可为什么要强抢?” 明面上刘昭是在指责凌拾一强抢,实则暗指为何他不一上来就明说,那时众人再不愿意也不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凌云峰自是听出刘昭的言外之意,说实话这种事情没在他的考虑之内,作为将军,有些时候他只要结果,这不是因为狂妄,而是早在这次试炼开始之前,他就知道进入寰宇的会有那些人,所以才会派出凌拾一等人。 在他看来,凭着这支小队的力量在寰宇中当是无人敢挡,是以也就没多交代其他,只说了军令和便宜行事,没想到会出了刘昭这么个挡路石。 “哼,军令如山,只当完成任务即可,哪里顾得了许多,你也是武夫,该明白个中道理。” 刘昭自然明白,军队为了最后的胜利,用任何手段,付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尤其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刘晖讲过的一般。 “王霸之道,杂糅为之。” 所谓王道,即凡事不过一个理字,而霸道,则是一个我字,至于为何是我,自然是唯我独尊而已。 起先刘昭对霸道甚是推崇,不光是他,整个武院中人皆爱霸道,其实也不难理解,少年意气,自是听不进他人的话,可武院教的却是王道,甚至专门请了一位文院的教习给众人上过十天的课,所有关于王道之言的书悉数被他们背下。 当然,刘昭课业最差,背了两月还是不曾记下,不过王道精义却是学得一二,起码能够明辨是非功过。 “不择手段真英雄,我当然知道,只是将军也要明白,有仇不报非君子!” “哦?” 凌云峰剑眉一挑,冷笑道: “这么说你倒是个君子了,只是我不明白,那是你的仇吗?我的人似乎没有得罪过你吧?” “如何不是!玉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学兄屡次助我,他们二人的仇我自该报之!” 凌云峰笑了,他看着脸色激愤的刘昭,饶有兴趣道: “你们之中有内应,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刘昭默然,凌云峰眉头一皱,讶异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他帮过我,他们也帮过我。”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凌云峰又笑了,他放下刘昭,一对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悠悠道: “说起来,没有本将军你也来不了这次试炼,我予你也算有恩吧,帮个忙如何?” “来了!” 刘昭心里明白,凌云峰大费周折的抓他过来必定不是要他的命,若真想,太衍山脉可是一处不错的埋尸之地,只是他想不到,一位实权将军,手下不乏降娄境命格师,要他一个小小无境能做些什么。 “本将要你再进一次寰宇,为我带出一条鯥鱼。” “什么!” 刘昭大惊,他可没想到对方的要求会是这个,且不说鯥鱼有多难得,单是再进一趟便已是难如登天。 凌云峰看出刘昭所忧,开口道: “映星之灵的寰宇已然彻底成熟,除非是境界强过它或是有强大的宇之力器物,否则无法再次进入,本将修为不够,却有一把器物,足以再开一次寰宇。” “那为何不让您的士卒去呢?他们的本事比起我强了不知多少。” 凌云峰摇了摇头,接着道: “之前只允许无境之下参加试炼,一是为了防止有人滥杀,避免惹怒映星之灵,二是为了映星之灵考虑,命格师进入,其命格之力只会让刚刚稳固的寰宇再次破裂。 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我听说你开掘沟渠,使得寰宇之地五行轮转,若是你去,想必几大镇守御兽都会承你的情,成功的几率要高一些,如何,这个忙可是帮得?” 若是凌云峰强逼刘昭,说不得他会面上答应,可现在人家好言相劝,他也确实承了情,当下也不再做他想,点头应了下来。 “好!且随我来!” 凌云峰一甩背后披风,与刘昭大步出了军帐。 “凌拾,取我黄杨弓来!” “诺!” 一声令下,却见凌拾与另外三名披甲军士合力抬着一尊四尺高七尺阔的铜鼎自一处军帐走出,借着四周的火光,刘昭看的仔细,那四名军士包括凌拾在内,皆是身披玄色重甲,这重甲可不简单,唯有军中悍卒才可着,这也就意味着几人起码是玄枵境。 “能让四名玄枵境合力抬着,这铜鼎分量怕是……” 鼎,乃重器,非戎祀不可用,天然便承载着莫大的气运,寻常一尊鼎也有几千斤,器物之鼎,其分量更是难以想象,刘昭听闻有些鼎只有身负气运之人才能拿起,其他人就是境界再高也是无用。 因此自军帐到凌云峰身前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四人却是走了整整一刻钟,且脚下之路皆是被踩出一掌深的坑,刘昭明白这鼎绝对是重到了极致,不然几人也不可能将力卸到地下。 “砰”的一声闷响,铜鼎被稳稳放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股澎湃的压力自铜鼎之上爆发出来,竟是令刘昭忍不住退了半步。 “好鼎!” 刘昭惊赞一声,不知为何他很喜欢眼前的铜鼎,心中竟有将其举起的冲动,凌云峰瞧出他的心思,笑道: “此鼎名唤百昇鼎,采百山之金,以百只低阶欲魔兽之血浸润,又于地精之火之中淬炼百月才成,其品阶在器物之中也算的上中阶,其分量可重可轻 我若用时,可重于山岳,轻若鸿毛,不用之时,非得降娄境才能撼动,他们几个也是带着我的手印才能搬动。怎么,想试试?” 刘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不妥,自己不过无境,就是体修力量远超同阶,也不见得能挪动这鼎分毫,只好又是摇了摇头。 “本将听说你是体修,无论是气力还是肉身都强的可怕,让我见见如何?” 迎着凌云峰的目光,刘昭略一思索,点头应了下来。 “好!” 凌云峰又是一笑,指了指对面站着的披甲军士,道: “军中角力必有彩头,只要你能用力气搬动百昇鼎,我就送你一套重甲。” 刘昭瞳孔一紧,暗道这彩头可是太彩了,眼前的重甲虽只是制式,可却是实打实的器物,能抵挡天地之力的攻击,稍弱些的欲魔兽根本伤不了其分毫,像之前朱颜甲和翟星衡操纵的巨人,其材质就与这重甲不相上下。 “看来我得用点劲了!” 刘昭喃喃一声,走到百昇鼎了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双臂探到鼎下,运足力气,口中轻喝一声狠狠向上用力。 然而任凭刘昭如何用力,这百昇鼎愣是动也不动,反倒是他的双腿因为用力太大,脚掌陷进了泥土中。 见状,凌云峰眉头微皱,沉声道: “别试探,直接用全力!” 闻言,刘昭松开双手,深吸口气后,体内血液疾速流动起来,方才他用出了两百五十万斤的力道,却不能令其动弹半分,现在又不能用天地之力,只有开启血燃才能有一丝希望。 “那就先来五倍!” 五倍血燃,足足一千两百五十万斤的力道,在这样的巨力之下,刘昭信心大增,右手探到鼎下,左手抓住鼎的边缘,口中大吼一声,竟是将那百昇鼎慢慢举到了腰间。 “好!不要泄气!” 凌云峰眸子明亮,提点一句后,顿感不妥, “他如今正是关键之时,若是分神泄气怕是……” 好在刘昭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也无法将那鼎举的更高,而且他能感觉到这鼎竟是越来越重。 “五倍不行,那就七倍,十倍!” 炽热如岩浆的血液在经脉之中犹如大江,此时的刘昭体表赤红发黑,双目灌血,胸口处隐隐有紫芒闪烁,整个人也凭空拔高了数寸,颇有当初化身五丈巨人的风采,只是那时是天地之力和气力同时作用,此刻只是单纯的气血。 不过在十倍血燃的力量,百昇鼎终于是被刘昭一把举过头顶,并坚持三息之后方才放下。 这一下看的一众军士是目瞪口呆,说实话,他们都是命格师,单纯比力气那是在侮辱他们,毕竟天地之力和命格之力可不是简单的力气可比的,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力气,巨力,是每个军士的梦想, “好!果然神力!” 凌云峰狠狠拍了拍刘昭肩膀,又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补充气血的丹药,这才笑道: “百昇鼎真论分量怕是真如一座小山岳,你能将其举起,当真是有霸下之力!就是我在无境时也没有你这般力气!好兄弟,这重甲是你的了!” 消化去药力的刘昭腼腆一笑,拱手道: “刘昭卑贱之人,又存功未立,不敢受此大礼!还请将军打开寰宇,好让我报将军之恩。” 凌云峰自然不依,摆手道: “本将一诺千金,来人,与他着甲!” “诺!” 凌拾得令,当即从小袋中取出一幅重甲,而后大手一挥,这甲胄瞬间便穿在了刘昭身上。 …… 第121章 军中重甲虽说在外观上稍有瑕疵,可在制艺上是严格按照器物的要求打造,星纪境披甲可在低阶欲魔兽面前保命,玄枵境可有一战之力,娵訾境或可胜之,降娄境稳胜,论品阶,也是低阶之中较为出挑的。 刘昭觉得,若是当时穿着重甲与凌拾一等人对打,不出百招他必胜。 “嗯,倒是有几分悍卒的模样!” 凌云峰拍了拍刘昭的肩膀,随后伸手探入了百昇鼎中,再出来时竟是凭空多出一张弓。 这弓较之寻常的要大一些,通体暗黄,其上面除却一些木纹外并无多余装饰,可刘昭却在上面感受到一股难以捉摸的意。 “这意既锋锐却若隐若现,怪了!” 正当刘昭心中讶异之时,那张弓上忽然冒出一道暗黄色金光,金光出现的瞬间,周遭的虚空竟是肉眼可见扭曲起来。 “这!宇之力!这张弓竟能扭曲宇!” 宇之力本就奇异,蕴含它的器物更是世上少有,别看朱颜醉能随手拿出越宇盘,可也要看看她什么出身,隐世豪门,嫡系小姐,不出意外刘昭此生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越宇盘本身只是一次性的,虽是能让人跨越空间,可只是低阶器物,眼前的黄杨弓却是真正具有破坏宇的杀伐之器。 “只是为何要将它放在百昇鼎中?” “觉得奇怪?” 凌云峰似乎每一次都能猜到刘昭的想法,笑着解释道: “强大的器物需要孕养,黄杨弓本是中阶器物,可拥有的宇之力连一些高阶器物都无法比拟,原本应当以命格温养最好,但我的境界尚不足够,只能以百昇鼎充作弓架,以金属养其锋锐。 稍后,我会以其射开寰宇,但那只有一瞬间,所以有些事要提前交代与你。 第一,进入之后不要贪图其它,尽快前往鯥鱼栖息之地;第二,不论能否带回鯥鱼,你只有一日的时间。” “一日?” 刘昭眉头一皱,问道: “寰宇之内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不知是哪里的一日?” “自然是寰宇中的一日。” “可……” 凌云峰摆摆手打断了刘昭,沉声道: “本将知道时间很短,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寰宇已经完善,我此刻擅自破开已是不敬,时间太久怕是会引起映星之灵不满,所以,一切拜托了!” 说罢,凌云峰竟是拱手行了一礼,刘昭一惊,急忙侧过身子不敢受此礼。 “将军放心,刘昭必倾其所能!” “好,那就有劳了!” 凌云峰一甩披风,也不搭箭,就这么拉开了黄杨弓,与此同时,刘昭能感觉方圆十里之内的天地之力全部朝这里汇聚。 “好厉害的黄杨弓!我倾尽全力也不过凝聚三尺内的天地之力,他这一下足以证射杀上万个我!” 不提刘昭的惊骇,凌云峰此时无比凝重,尽管有着大梁境的修为,可要驾驭这把黄杨弓还是有些勉强,是以他不得不倾尽全力。 几息后,此地的天地之力已经汇聚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刘昭甚至能看到脚下被平整过的土地发出了绿芽。 然而凌云峰依旧没有停止,他死死盯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敌人一般,倏地,他的背后浮现出一枚两人高的印记。 这印记通体莹白,覆有诸多绚丽花纹,刘昭离得很近,下意识的想要凑上去看清楚,可眼前的印记就像是没有出现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强大的命格师会隐藏自身的命格,即使不隐藏,修为低下之人也无法得以窥探,看来是我的境界太低,不过他应该要出手了。” 刘昭想的不错,原本空无一物的黄杨弓上出现了一支箭,一支洁白如玉的箭。 “命格凝聚出的箭?!” 命格乃人之根本,承载着命格师的气运,同时也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比之天地之力更加特殊。 至于特殊在何处,先辈曾给出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命格之力来自人体,是上天所赐,也是自己所选,天地之力不同,为天地所有,是外物,若是类比,前者应是阴属,后者当为阳属。 二者一阴一阳,合到一处会有诸多妙用,甚至能做到无中生有,逆转阴阳。 但这种事情唯有达到降娄境,彻底激发命印才可以做到,这也就是为何降娄境是命格师的分水岭,一旦跨过,那才是真正的不受拘束。 眼下凌云峰手中之箭便是他的命格之力和天地之力汇聚而成,以其大梁境的实力,再加上黄杨弓之威,那箭出现的瞬间,其前方的空间登时扭曲,而后出现了道道裂纹。 “还未射出便有这等威力!” 刘昭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多看,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三丈之外竟是裂开一道门扉,其中隐隐露出一方瑰丽夺目的天地,正是那寰宇所在。 “快进!这门撑不了多久!” 刘昭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凌云峰行了一礼,纵身跃入了那门扉之中,也就在他进去之后,那门扉便散做漫天光点。 “将军,没必要对他如此礼遇吧?” 想起弟弟的遭遇,凌拾仍是不能理解自家将军的行为,若是要对方做事,只需敲打一番便可,为什么还要赠甲行礼。 凌云峰没有答话,而是将黄杨弓暂且放入了百昇鼎中,然后挥手便是一掌打在凌拾脸上,他这一下没用天地之力,可大梁境修士的力量何其可怕,只是一下便将凌拾打出十丈之遥。 “本将做事,何须你来质疑,记好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凌拾身子一颤,将刚刚扬起脑袋埋进了土中,不过从微微颤动的身子来看,其心情绝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 “以为做了命格师就觉得一切不一样了,其实一切都一样,就连我也是,对付君子,当然要用君子的手段,不然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卖命呢……” —— 越过门扉,刘昭连忙用天地之力托住身体,这才不至于跌落空中。 “好险!” 看了眼身下的山峦,刘昭暗松口气,刚想观察一下四周,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 “这是?” 熟悉的感觉令刘昭暂且放下心来,他知道这是金翼雷鹏带走了自己, “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片刻后,当刘昭再次见到光明之时顿时被眼前之景彻底震撼,只见头顶之上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岛屿,不,应该说是山峰,这座山峰不知高有多少丈,阔有多少尺,只知其峰延绵不绝,其广若天中之月。 “这是我们新的领地。” 雷鸣的语气虽淡,可刘昭能听出他的骄傲,便赞道: “垂天之山,比之通天剑峰亦是不差!” “算你有眼光,这可是吾王用剑峰之魂辅以所有族人的神通之力重新铸造的风雷崖,不仅有着更强的力场,还生着铁棘林。” “铁棘林?那是什么?” 刘昭有些疑惑,从名字上来看,铁棘林当与铁有关,可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树木。 “铁棘林,百年发芽,百年成苗,百年初长,又百年才堪堪长成,它能引来九天风雷,淬炼吾族的躯体和神通,是我们天然的巢穴。” “哦?如此神异,还请指教。” 刘昭深知自己见识浅薄,唯有多看多问才能学到东西,当下也不顾对方乃是一头鹰,行起了晚辈之礼。 “你倒是乖巧,也罢,不是什么打紧事,听父亲说,铁棘林在七百年前就已经绝迹,吾王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一根小枝,孕养多年后这才使其重现世间。 另外,铁棘林勾动风雷完全是随机的,所以坐稳了!” 刘昭一惊,刚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这是……不好!” 看清身下的东西,刘昭顿时亡魂大冒,只见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铁刺密密麻麻的遍布在群峰之间,即使他现在的躯体足够强悍,也是心中发虚,是以连忙调动天地之力托住身体,可不知为何,以往很容易做到的事情此时却是没有奏效。 “对了!这里的压力更强了,我得用更多的天地之力!” 想明白的刘昭刚要调动更多的天地之力,天上竟是忽然落下一道惊雷,不偏不倚的劈中了他。 此时的刘昭身上穿着重甲,这东西防御不弱,被惊雷一劈竟是没有任何事,倒是刘昭,此时的他只觉得骨头酥麻,浑身经脉如同堵塞的湖泊,心脏也忽然停了下来。 “不好!” 心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何况刘昭的紫丹也在那里,其中暗藏着他的魂魄,但凡有失,不死也会痴呆,幸好下一刻,紫丹顿时光芒大作,身体也恢复了原状,这时雷鸣也及时飞身将他救了下来。 “无事吧?” 刘昭双膝跪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感受体内沸腾的血液和稍显碳化的脏器,他明白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是不尽快治疗,怕是…… “看来你伤的不轻,不过也是,这里的天雷连吾族的幼童也难以抵挡,你能抗下来已经超出了预料,现在,屏气凝神,我用神通为你疗伤。” 闻言,刘昭急忙盘膝坐下,放空心神,紧接着,一道拇指粗细的金色雷电突然射进他的胸口,伴着紫丹流向全身经脉和脏器,不消几息,刘昭便觉得通体泰然,受损的经脉和脏器也恢复原状,甚至要更强几分。 “多谢!” “坐稳,带你去见吾王!” —— 片刻后,雷鸣带着刘昭在最高的山峰处落下,此地光秃秃的一片,唯有一位高大的黑袍男子立于此处。 “你来了。” 刘昭不敢怠慢,急忙翻身下来,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前辈。” “嗯,你的来意本王已经知晓,可本王不能让你带走鯥鱼。” “这……” 刘昭很想说之前玉弄晴不是带走了一条,怎的到他就不行了。 “那个女娃娃是因为机缘,你,没有这个机缘。” “我……” “莫要废话。” 这下,刘昭彻底放弃了带走鯥鱼的想法,眼前之人不仅是四大镇守御兽之一,更是与他有恩,他说不能,那就是不能,当下也起了离开的心思,行礼道: “既是如此,那晚辈告辞。” “等等,你的缘不在鯥鱼,而在吾族。” “!” …… 第122章 风雷怒 “可您不是说我们的缘分已尽吗?” 刘昭清晰的记得,上次在这位的寰宇之中,对方亲口说二人缘分已尽。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金翼雷鹏微微一笑,一手背于身后,淡淡道: “开掘沟渠,打通五行,生活在寰宇之中的御兽都欠你一份恩情,所以水熠君会赠你一滴精血,老牛和牧棉会对你杀戮鼍龙睁只眼闭只眼,至于本王,则送你一场机缘,使你踏入无境。 原本出了寰宇这份恩情就默认结束,可没想到你又折了回来,还被雷鸣带到本王面前,那我们的缘分就再次开始了,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刘昭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对方在敲打自己,急忙躬身行礼。 “晚辈明白。” 金翼雷鹏微微颔首,接着道: “既是最后一次,本王索性送你一份大礼,人族武夫,所渴求者无非法门兵刃,甲胄丹药。 你是体修,气血充沛,钢筋铁骨,同阶的攻击对你来说只是挠痒痒,可同样的,寻常丹药对你来说没有效用,只有不断吸收强大的御兽精血才可更进一步,不过,有一个东西比御兽精血还要强大,知道是什么吗?” 刘昭一愣,犹豫道: “是……欲魔兽,可那……” “很危险,对吗?” 金翼雷鹏不屑一笑,淡淡道: “你想变强,却又害怕危险,须知这天下之事一阴一阳,有好自然有坏,修炼,不过平衡二者罢了。”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言论,一时间心中顿悟,以往不明之事似在此刻全部解开,豁然开朗,当即执礼道: “受教!” 金翼雷鹏见刘昭恭敬,亦是心中点头,继续道: “本王本就是御兽之身,若教你打杀同族,炼其精血,虽说弱肉强食,天理循环,可也多少心存芥蒂,欲魔兽不同,它们祸害天地,为万物生灵所不容,且拥有更强横的力量,炼化它们的精血,必能铸就一身无上之躯,还可积功攒德。 不过贸然炼化欲魔兽精血确实风险极大,本王便送你们一门法门,助你炼化其中精气,且看好!” 说罢,金翼雷鹏大手一挥,刘昭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随后远处忽然冒出一点白光,似是晓破残幕,又是红日初升,一时间他竟是看的痴了,不由得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点光芒。 可在触摸到光芒一刹那,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径自劈中了刘昭,只一瞬间,他便觉得浑身酥麻不已,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紧接着,一股狂风忽然刮起, 怪异的是,这风不是从外界生出,而是自刘昭胸口处的紫丹内生出,其势浩浩荡荡,片刻间便顺着经脉袭遍全身,竟是将雷电带来的酥麻之感消去,生出了一股奇异的热流,自正奇二经奔向全身,最后又没入紫丹。 此刻的刘昭只觉得通体温热,像是开启了血燃一般,但气血却是不减反增,这样舒畅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清啸一声,这啸声若滚滚大江,绵绵不绝,似九天惊雷,惊世骇俗,这片黑暗登时被驱散,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看来你已经领悟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昭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敛起胸中气息,拱手道: “是晚辈无状了。” “无妨。” 金翼雷鹏摆了摆手,沉声道: “欲魔兽是由御兽变化而来,本质上二者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它们蕴含的堕落之意,这种意极难消除,唯有两个办法能将其祛除。 一者,借助强大的外力,或是修为高深之人,或是强大的器物;二者,凭自己坚定的意志战胜它。 两种办法孰高孰低你也明白,所以本王授予你的乃是一门固心守意的法门,名曰:风雷怒。” “风雷怒?” “不错。” 金翼雷鹏指了指天空,凝声道: “金翼雷鹏一族原本不叫金翼雷鹏,只不过是普通的鹰隼,没有驾驭风雷的本事,直至一日,一只鹰隼突发奇想想要飞到更高的天空。 但比起无穷碧宵,这只鹰隼实在渺小,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它遍体鳞伤,颓废不已,可它没有放弃,它始终认为自己应该,也必须飞到更高的地方。 它找到一处最高的山,从上面飞了下来,那一刻,它看到了壮丽的山河,看到了飘荡在天地间的风,看到了翻滚奔涌的云雾,也看到了真正的自己,再后来它借着这股风扶摇直上,引动了三千里雷暴。 那时,狂风如同臣子匍匐在它的脚下,天雷为它奏响加冕的乐章,它变了,不再是鹰隼,而是金翼雷鹏。” 刘昭这才知道金翼雷鹏的由来,而后忍不住道: “那最初那只金翼雷鹏?” “是本王,你看到的金翼雷鹏一族皆源自本王,不过它们不是我的嫡系血脉,而是凭着自己变成金翼雷鹏,还记得对你的考验吗?那就是成为金翼雷鹏的第一步,你通过了考验,所以你我有缘。” 金翼雷鹏又是一笑,脸上流出一丝莫名。 “其实几百年前本王不相信人类,可后来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太过高傲也不是好事,你是我来到寰宇后第一次见到人类之一,说实话,你的天资远不如另外几人,可是只有你选择了进来,那机缘就是你的。 风雷怒虽是固心守意的法门,但本身却是本王根据幼鸟承受风雷之苦创造而出,初练之时需借天地风雷,可一旦练至深处,便可以引动天雷赑风淬炼身躯,倘若你能挺住,说不得能练得御风摄雷的本事,届时苍穹碧落任你遨游。” 闻言,刘昭顿时心神激荡,不由得畅想起风雷怒大成之时畅游天地之景,以往他不是没想过换过一门法门,可一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刀虎拳尚且修炼不到家,二来毕竟为人扈从,少年意气使得他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愿再多接受樊荣好意。 如今不同,这是机缘,也是长者馈赠,刘昭自然没有芥蒂,当即行了一记大礼,恭声道: “多谢前辈传授法门之恩!” “不必谢我,帮人帮到底,本王再送你一根铁棘林的树枝,修炼之时可置于身旁,只要修炼风雷怒,它便可引动风雷助你修炼。” 看着眼前的只有尺来长,却隐隐散出淡淡雷芒的黑色树枝,刘昭忽然想到,自己没能带回鯥鱼,若是有这树枝也算是有个交代。 “嗯?你想把它送出去!” 金翼雷鹏剑眉一横,突然厉喝一声,将刘昭震得头晕眼花,气血翻滚,连忙解释道: “晚辈欠人人情,不……” “那你知道这树枝有多珍贵吗?” 金翼雷鹏冷笑一声,一对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刘昭, “若是培育,可再得这漫山铁棘林,若是炼器,足以得高阶器物,若是布阵,可令天地震颤,鹑火俯首,若是放出消息,只怕是州府高官、军中宿将都会下场争夺,你就这么送出去,真真愚不可及!” 刘昭被这顿训斥训得心中戚戚,不敢抬头,只是辩解道: “凌将军与我有恩,我当报之,这才……” “有恩?” 金翼雷鹏轻蔑一笑,讥声道: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赠予甲胄,折身行礼,不过是逼你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事实上,一切都是对方本身目的不纯,咎由自取罢了!” “晚辈知道。” 刘昭不知道凌云峰的用意吗,当然知道,君子欺之以方,这可是他学到的第一课,这样典型的伎俩他如何不知。 “只是他说的不错,我确实因他才能来到此地,而且若真是惹恼了他,我怕是要葬身荒野,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听到这个解释,雷翼金鹏仰天一笑,朗声道: “本以为你是个傻的,现在看来倒是个机灵的,也罢,本王再帮你一次!” 说着,金翼雷鹏伸手一翻,却是取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这是风雷崖的石头,原本是剑峰的一块,现在经过天雷淬炼,算得上不错的炼器材料,你将其带回,料那什么凌将军也不会为难你,小子,修道漫漫,且走且行吧!” 说罢,雷翼金鹏将手中石头扔给刘昭,而后大手一挥,后者顿时消失在原地。 “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雷鸣有些不解,它对刘昭是有些兴趣,可也想不明白自家王的意图。 “无他,缘分而已,雷鸣,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生灵,说不定某一日他会成长为需要我们仰望的存在,我当年就是因为无意间结了个善缘,这才为金翼雷鹏一族保留一线生机,况且,” 金翼雷鹏看着逐渐暗下的天色,笑道: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 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石头,凌云峰霍然站起身来,大笑道: “好!虽无鯥鱼,可有这块矿石,足以铸造出一把中阶器物,刘昭,你立大功了!” “全赖将军之力。” 刘昭谦虚一声,又行礼道: “将军既然满意,那在下就此告辞!” “且慢!” 刘昭心中咯噔一下,有心摸摸怀中的小袋,可想到此举更显特意,便忍了下来。 “不必紧张。” 凌云峰一把拉住刘昭的胳膊,一边笑道: “你已入了无境,又立了功,若是来我麾下,我保你凝聚命格之日便是成为百夫长之时,你也知道百夫长须得娵訾境修为,星纪境可是不多见啊!” 刘昭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强如熊墨仁,此时也只是百夫长,他,一介扈从,一跃成为百夫长,那可真是鲤跃龙门,改门换庭。 “还真是大手笔!可惜……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刘昭相信凌云峰有这个本事,可任谁也知道,一个星纪境的百夫长有多扎眼,他不喜麻烦。 “况且我刚得了风雷怒,还要早日凝聚命格才是正理!” 命格不启,终为蝼蚁,刘昭永远记得这个道理,当即出言道: “承蒙将军错爱,刘昭尚且年幼,不过舞象之年,还需继续求学。” 凌云峰面色一滞,若是刘昭拿樊荣来搪塞,他有百种办法解决,可对方偏偏只说要去求学,这可令他无话可说了,自古以来,学业为重,求学之心更是难能可贵,即便权势如将军,也不好阻拦一位学子求学。 “好吧,既然你有此心,那本将也不便阻拦,我送你一份地图,沿着此图便可安全的走出山脉。” “多谢将军!” “好了,军务繁忙,来人,代本将送送!” “诺。” 看到来人,刘昭并不意外,只是笑道: “学兄,穿上这身确实英武!” 身着重甲的牛百破以手掩面,愧声道: “我不配这声学兄,走吧,我送你。” 刘昭笑了笑,摇头道: “我知道,不管如何,学兄予我的恩情我是认得,你我都身不由己,对吗?好了,再帮我一次吧。” …… 第123章 摸了摸身上的劲装,刘昭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牛百破离去的方向,直至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其实在左青衣说有内应之时,他就想到是自己这位便宜学兄干的好事,所以之后他才会奋不顾身冲杀。 “学兄,你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 初春的傍晚正是乍暖还寒,道旁生出的星星绿意尚且盖不住莽莽枯草,料峭的春风轻轻吹拂着来往行人,也拂去了一日的奔劳,让众人都有闲心慢下来观赏身边之景,比如此时的城门处,便有一名高大少年被城卫拦了下来。 “大人,我乃学馆学子,还请放我入城!” 刘昭很是无奈的向着四位披甲军士行了一礼,他现在在琉河城外,原本是想直接回青沙镇,但路程遥远不说,又有诸多危险,是以还是选择原路返回。 为了能顺利进城,刘昭特意早早褪下玄甲,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已是无境,又没了身份凭证,贸然入城只会被城卫挡下。 “学馆学子?” 为首一名城卫眉头一皱,质问道: “而今正是上学之时,你为何会在城外,莫非是逃学?” “自然不是!” 刘昭当下便将试炼一事说出,众城卫虽有疑虑,可也不再阻拦,毕竟无境并非什么了不得存在,单就他们都是玄枵境。 入了城门,刘昭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作坊,又央着旺财拿出飞讯联系上了樊荣。 “……大概就是如此,公子,我久没回来,不知武院那边……” “不必忧心,武院那里我帮你请了假,倒是这次试炼,” 樊荣顿了顿,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昭,笑道: “没想到你机缘如此,竟是入了无境,本以为还得等上个一两年,不过也好,那么关于命格之事可有什么想法?” 刘昭无奈一笑,摇头道: “毫无头绪,就是无境我也有些费解。” 刘昭又是想了想,犹豫道: “其实我有些忧心,金丹一道与体修一道真的兼容吗?以往我都是用气机配合身体同时战斗,现在却是先过金丹,这样一来我的出招速度不可避免的会降低,所以每次都是先出招,再用金丹调用天地之力。” “你的问题很好。” 樊荣点了点头,沉声道: “历史上,金丹修士出现的时间是在体修之前的,不是没有同修两条路的先例,可无一例外,初期之时金丹与体魄齐头并进,甚至有相辅相成之效,可一旦修到高深处,尤其是降娄境,金丹蕴含的恶念与本身的冲突会更加强烈,几乎是必死的局面,所以自那之后便没有人同时修炼两道。 可有一个例外,他不仅做到了同时修炼两种道路,还借此得到了超越寿星境的力量!” “是那位体修之祖!” 刘昭依稀记得镜华曾与他说过此节,只不过当时身处寰宇之中,也没有深问,而今再听到这等隐秘,心中顿时生了好奇之心。 樊荣颇为意外看了眼刘昭,笑道: “出去一趟见识也有了长进,不错!正是那位朽木书院的创立者——项北归,据典籍记载,他乃一位帝星之后,天赋命格——神力。” “神力?!” 刘昭惊叹一声,忍不住插嘴道: “神力命格有高低之分,低者不过比寻常人多上几分气力,高者却堪比传说中的神兽,横压当世,这位项前辈当真是天命武夫!” 樊荣没有怪罪刘昭的打断,接着道: “不仅如此,项北归同样继承了先祖的重瞳,若非当时帝星稳固,他便是新的帝星。 不过没有成为帝星对于项北归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凭着极高的悟性和深厚的机缘开创了体修一道,这样的气运令他顺利跨入寿星境,成为当时的顶级强者。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祸福相依,体修霍乱天下,险些令世间变成九幽炼狱,项北归亲自动手,扫荡天下体修,自斩气运。 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扫荡天下的吗?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体修也有数位寿星境。” 刘昭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 “项前辈最后的修为超越了寿星境,所以他是又修炼了金丹?” “猜的很对。” 樊荣点点头,沉声道: “作为体修的创造者,项北归很清楚体修一道的缺陷,然而这种缺陷并非无法克制,理论上说只要修炼者的毅力够强,便足以战胜一切。 可轻易得到的力量哪有这么简单,它是良药的同时也是毒药,无数心性坚毅者倒在了它之下,项北归也不例外。 曾有一段时间,他也沉溺于杀戮与力量之中,甚至在欲望的摧使下杀死了自己的妻儿,许是上苍怜悯,妻儿的鲜血令他短暂的摆脱了欲望。 妻儿横死之痛令项北归下定决心,他要亲手斩断开创的修炼之道,可他清楚,仅凭一人之力无法与天下体修对抗,他要变强,跨入那个几千年来从未有人踏入的境界。 不得不说,项北归的天资实在是冠绝古今,他想到既然自己一人无法对抗欲望,索性再找一个帮手,而金丹恰恰能修炼出第二个自己。” 说到这儿,樊荣顿了顿,慨然道: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成功的,只知道一年之后项北归成功跨入大火境,横扫天下,向天起誓,再还世间清明,随后便失了踪迹,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守在妻儿的墓前静静死去,也有人说他踏入了析木境,如同十二先贤一般离开了此界,还有的人说他一直活着,藏身在某处寰宇。 所以你没必要担忧,既然有先辈走出了道路,那就证明此路可行,现在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凝聚命格。” 樊荣上下细细打量了刘昭一番,微微颔首道: “你浑身之意已至极致,浑圆如一,我要是没看错你还曾引天地之力淬体,只是因为没有开启命格,所以没办法储存天地之力。 说实话,在无境一道你走到了极致,与星纪境一战也不是没有可能,只待凝聚命格便可纳天地之力于己身。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你的命格是什么?或者说,你的心到底想要什么?” 刘昭一愣,恍惚间竟是想到凝聚紫丹时的情形,脱口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哦?” 樊荣眉头一挑,略带些讶异道: “对错之辩,乃是司刑类命格师最常见的命格,你是武夫,怎么会想到这个?” “这……” 刘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公子见谅,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樊荣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能说出这个,说明你的内心要的就是它,至于命格类别倒没那么重要,万法同源,只是你觉得对和错的界限是什么?这个界限是你自己认为的还是他人认为的,又或者说是二者皆有,再者,这个对在所有人看来真的是对,错真的是错,这些都是你要思考的,所以……” 第124章 文院,几乎是每一家弘毅学馆中最大的分院,即便当今好武事,也鼓励天下学子修习文道,因此文道分支最多最广,其中琴棋书画诗酒花,算得上是文道如今最大的几个分支。 棋院,比起武院那般整日呼喝高喊,这里安静的实在过分,哪怕是最乱的下课时分,这里依旧寂静的可怕。 刚来这里的刘昭并不习惯这样的安静,是以手中黑子如何也落不下去,直到对面坐着的青年轻叹一声。 “你的心乱了,没必要再下了。” 刘昭眉头一紧,涩笑一声放下了手中棋子,起身向着对面之人行了一礼。 “多谢十一公子指教!” 十一公子,樊家六房中排行十一,并非嫡子,因此可以随意选择自身喜好之道,得益于家风,这位十一公子樊萱自小偏好棋艺,如今和刘昭一样年纪,也是入了实境,算得上天资聪颖。 “不必谢我。” 樊萱长相俊秀,一身月白镶金丝长袍更显得淡雅宁柔,他打量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刘昭,好奇道: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兄长会要你一个武夫来修习棋艺?就是打算触类旁通,似乎也有些不搭边啊。” “这……” 其实刘昭也很奇怪,为什么樊荣会让自己来学棋艺,若是要明辨对错,也该去学司刑才对。 “公子必有深意,况且棋艺确实有趣。” 听到这话,樊萱莞尔,摇头道: “你来了半旬,那些棋谱背的滚瓜烂熟,可棋艺却是一塌糊涂,尚且不如稚子,遑论理解其中真意,罢了,既然兄长有了交代,我便奉陪到底,不过今日就到这里吧。” “诺,刘昭告退。” 出了棋院,不过片刻后刘昭赶回了武院,此时正值深夜,校场上却依旧灯火通明,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还是这里好。” 刘昭长出口气,刚要来到老地方举石锁,却是想起这里最重的石锁也不过十万斤,对他来讲说是轻若鸿毛也不为过。 “不合适了吗……” 回武院之前,樊荣曾与刘昭说过,以他现在的实力留在那里已是有些不妥,不过不是留在武院不妥,而是要进入真正的武院。 “真正的武院啊……” 作为青沙镇弘毅学馆最强的分院,自然不会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最好的资源,最好的生源,这些都只是为了选拔真正的学子,或者说真正的战士。 前言说过,武院实行军制,但就之前的表现的来看似乎与传言并不相符,可实际情况是,刘昭这些人算不得真正的武院中人,至于真正的武院中人,只有达到无境之后才有知晓这件事的资格。 实际上真正的武院不在弘毅学馆,而在驻守青沙的骁虎军和鹰扬军之中,作为帝国精锐之师,这两只部队虽不过千人编制,可每一位军卒都有着降娄境之上的力量,哪怕是天命者熊墨仁,此时也够不到加入他们的资格。 不过学子却可以,熊龟年,这位鹑火境强者,既担任着弘毅学馆山长之职,同也是两军统帅,许是为了私心,许是为了公心,他给了所有达到实境的武夫一个机会。 加入骁虎军或是鹰扬军,做一名为期两年的预备士卒,两年之内,预备士卒享用待遇仅次正式军卒,甚至有上阵杀敌的机会,两年期满,去留任意。 这样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对于无境来说,最重要的便是问心,开启后天命格,而对于武夫来讲,没有什么地方比真正的军队更适合问心,尤其是那里每个人都有降娄境的修为,若是有幸得到一两句指点,其益处自然难以想象。 也因此,青沙武院在整个襄州都是绝无仅有,这也是之前刘昭只要报出来历,外人皆会另眼相待。 “所以,要到该去的时候了。” 刘昭依依不舍的摸了把眼前的石锁,他还记着初来之时整日与其较劲的情形。 “怎么,舍不得了?” 豪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刘昭摇了摇头,笑道: “有一些吧,什长,咱们的申请通过了吗?” “差不多了,不过,还得等一个人。” “百里什长还没跨出那一步?” 刘昭有些好奇,回来之后他发现不仅是他一人步入无境,梁中,张兴,刘晖,曲衡,他们也踏入了无境,独独百里羽,始终没能跨出那一步。 “不,你去棋院那会儿秃毛鹰已经跨入无境,咱们要等的是百夫长。” “百夫长?!” 刘昭一惊,猛的想到一种可能,不确定道: “百夫长他本身不是武院学子,所以不能去骁虎和鹰扬,但若是踏入降娄境,那……” “不错。” 梁中咧嘴一笑,看向了南柯室的方向, “百夫长正在破境,以他的本事,只要迈入降娄境,必能成为正式军卒,若我想的不错,届时我们这些预备士卒会由他统领。” “这样吗……” 刘昭同样看向南柯室的方向,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喃喃道: “这样也好,善始善终。” “好了,别想那么多,跟我来。” 梁中不由分说的捞过刘昭肩膀,拉着他便要向营地走去,可后者早已今非昔比,他这一拉竟是一时间没有拉动。 “嗯?” 梁中眉头一皱,说实话,刘昭回来之时听说对方跨入了无境,他是惊讶之余又是大感欣慰,毕竟身为什长,刘昭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当即起了考校的心思,只是那几日刘昭为棋院之事奔波,这才没了机会。 而今这么一下,梁中忽然察觉刘昭的实力恐怕不下于他,考校之心顿时再度升起。 “说起来,你入了无境后咱们还没较量较量,正好,秃毛鹰也入了无境,走,咱们几个好好玩玩!” 刘昭也早有打上一场的心思,之前听说几人踏入无境,他那点炫耀之心顿时破灭,随之燃起的则是战意。 “同为实境,我不如你们,而今都是无境,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差距!” “正有此意!请!” —— 校场,此时的武院众人皆是停下修炼围在了外围,他们看着场中站着的六人,眼中满是狂热。 “秃毛鹰,终于等到这天了,知道我等多久了吗?” 梁中狞笑一声,身上涌动着熠熠流光,似是将要翻滚的波浪,反观百里羽,平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全无之前的锋锐。 “所以呢,今天想怎么玩?两什对打,还是,” 百里羽扫了眼众人,一对鹰眸死死盯着刘昭,凝声道: “各打各的。” “嗬嗬嗬,当然是各打各的!” 曲衡怪笑一声,瞬间出现在刘晖身后,一记戳脚直攻对方后颈。 “宇之力!” 一侧的刘昭看的仔细,曲衡不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是直接跨越了空间。 “好一个禹柔步!只可惜挑错了对手!” 刘昭并不担心刘晖,后者的撼字诀同样蕴含宇之力,只随手打出一拳,曲衡便倒飞而出。 …… 第125章 眼见曲衡已经动手,百里羽和梁中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只轻轻一动,二人便交战在一起,怪异的是,场上众人根本看不到两人,只能听到阵阵闷雷般的响声。 “他们两个速度不在我之下!” 刘昭眸子微亮,他自是能看清两位什长的动作,令他惊叹的是,单凭二人此刻表现出的速度已不在自己之下。 “原本以为我现在的本事足以横扫同阶无境,现在看来不过井蛙臆想,这样也好,劲敌才更让人热血沸腾!” 这样想着,刘昭看向了张兴,恰好,后者也同样看了过来,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二人动了,紧接着,便是几声巨大的轰鸣响起。 “砰”的一声巨鸣,一道黑影倒飞而出,正是那张兴,只见他回身在空中侧翻几圈,落地后又连退数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大的力量!好快的速度!” 张兴满脸震诧,本来刘昭能踏入无境就足够令他惊讶,现在更是胜了自己,这让他不禁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曾几何时我不过一招便可以败他,现在却是形势移转,他一招败我,真是……” 想起一年前刘昭的表现,张兴涩笑一声,拱手道: “刘兄好本事,我甘拜下风!” 见张兴认输,刘昭眉头一挑,奇道: “方才我不过仗着力大,张兄何以言败?” “非也,输了就是输了。” 张兴摇了摇头,叹道: “迈入无境后,摧山劲的威力是之前的百倍,即使是真的小山,我也能将其震碎,可对你却毫无作用,再打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刘兄,我若没看错的话你走的乃是古时体修之路,这条路可不好走。” 刘昭不奇怪张兴能说出自己的根底,体修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隐秘,可在武院之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多谢张兄提点。” 回敬一礼后,刘昭看向了另外两处战场,只见身后五丈外一处,乃是雷光与血海翻腾,隐隐之间有隆隆轰鸣,另一处则在半空之中,则是鹰唳与狮吼交杂,震得大地颤动。 刘昭知道,这不仅是天地之力的碰撞,更是各自意的碰撞,而且就四人现在的威势来看,每一人的实力都不弱于他。 “我是体修,也是金丹修士,这才能一身之意浑圆如一,天地之力如臂驱使,他们修的也不知什么法门,竟是与我不相上下!” 刘昭越看越心惊,也越看越手痒,自出了太衍山脉他还不曾好好的动上一动,方才与张兴浅尝辄止的一战恰好激起了战意,若非不能随意插手,他现在就想杀出。 又是片刻之后,四人的战斗愈发激烈,那血海忽然一阵翻涌,竟是瞬间来到半空之中将另外二人卷了进来,这下,两两对决却是变成了大乱斗,四人也不看对方是谁,只是胡杀一通。 眼见众人已是杀作一团,刘昭再也按耐不住,大喝一声径自冲入了战团,只见他身化白雷,不偏不倚的劈中血海,这一下来的实在迅猛,曲衡又专心应付其他人,一时不察竟是被击飞出数丈,待其稳住身形,却见场上已是多出四道巨大的身影。 这四道身影皆在二十丈之上,独独刘昭的斑斓白虎有近五十丈,大出其他人近一倍。 “好家伙!这个呆货什么时候这么强!” 瞧见刘昭背后的斑斓白虎,曲衡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现在能凝聚出的意顶天三十丈,就是使用血燃也不会有太多的增长,这是本质上的差距,想要弥补,只能在凝聚命格时吸纳尽可能多的天地之力锤炼身体。 其余三人也被刘昭表现出的强大狠狠惊到,尤其是梁中,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不敢置信道: “我修炼的狮牙突是根据体修法门改良的,不必吸收精血也可以淬炼体魄,增长气力,难道这改良的终是不如原版的?!” “哦?什长你也是体修!?” 闻言,刘昭又惊又喜,他本以为体修一道是条极狭之道,不想身边就有一位。 “是,也不是。” 梁中摇了摇头,沉声道: “体修气运早已断绝,法门也大多绝迹,可其强大的力量却是毋庸置疑,因此不少前辈尝试着创造出没有风险的体修法门,但体修的本质是以最强的外力来磨砺自身,从而得到强大的力量。 没有什么力量比欲魔兽的精血和充满堕落的意更加强大,所以先辈们创造出的法门终是差了一丝,我的狮牙突乃是释门一位先辈所创,他以无上佛法度化了一头鹑火境欲魔兽,以其精髓创立了狮牙突,因此狮牙突不重招式,而重养意。 但这样养出的意终究不是自己完全领悟,所以凝聚出的都是这金刚狻猊,算是取巧的法子。 你不同,我能看出来你该是直接炼化了精血,并彻底磨去了其中蕴含的戾气,这才得以脱胎换骨,说来你走的才是正统体修一道。” “原是如此。” 刘昭恍然,他之前就在好奇,体修这么强的存在,不可能就此绝迹,现在看来不过是换了个形式存在。 “能杀死鹑火境欲魔兽,起码得是同阶修士,这样的存在为了一份传承动手,怪不得如今之人大都不认体修。” 传承可不是图势那般被一直流传,而是用一份少一份,这种珍惜之物自然只可能存在强者手中,梁中能得到一份,可见其来历绝对深厚。 “刘昭,” 刘晖来到刘昭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眉道: “正统体修实在太过危险,为什么要冒险?” “这……” 回来之后刘昭便有意避着刘晖,他知道对方必然会问责体修一事,搞不好还会令他弃修,虽说他绝不会弃修,可对于刘晖的劝诫他也不能忽视,眼下对方问起,他也只能解释道: “无奈之举,况且体修很适合我。” “胡闹!” 刘晖厉喝一声,斥声道: “正统体修需得炼化精血,你有多大毅力能挡那诱惑! 我知道你渴求实力,可你已入了无境,只差一步便能凝聚命格,我去求家族,为你求得法门,必然不必现在差,何须走这等危险之道!” 刘昭心知刘晖说的不差,可有些道路只能自己选择,他深吸口气,认真看着刘晖,平静道: “不必多言,我已有计较,还请放心。” “你!” 刘晖还想说些什么,百里羽却是不耐烦道: “说完了吗,说完就快打,我可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体修有多悍勇!” 话音一落,竟是纵身杀了上来。 “来的好!” 刘昭眼睛一亮,他能瞧出百里羽这一击是快到极致的一击,其锋锐之意远超实境百倍,甚至还在剑修镜华之上。 “疾如风,他的剑鹰掌果然迅疾如风!风,我也有!” 刘昭大吼一声,身后斑斓白虎卷起滔天罡风径自迎了上来,二者还未相撞,其碰撞的余威便已令一众观战之人后退数步,这不仅是天地之力的对抗,更是二人意的战斗。 百里羽天资横溢,心性坚韧,其意若泠泠烈风,又似鹰唳九霄,寻常无境如朱颜甲之流遇上他走不过一招便会败,刘昭之意浑圆如一,质朴厚毅,静时山岳巍巍,动时风雷震震,片刻之间连败五名同阶,二人对上,当真是棋逢对手。 且看他罡风肆虐,雷声轰鸣,虎啸鹰唳,烟尘滚滚,二人虽不动手,却是好似动手一般,虚空之中传来阵阵金铁轰鸣。 在梁中等无境来看,二人表面上是白虎与击征相斗,实际上却是刀剑相撞,刀为虎,剑为鹰。 “好强的意,我却是忍不住了!” 梁中也是好勇斗狠之辈,眼见二人斗得正酣,当下大吼一声,化作一只三十丈大的金刚狻猊扑杀而来。 “我也来!” 曲衡不知从何处杀出,二十五丈的赤身猰貐加入了战团,四兽各自为战,一时间打的天晃地动,日月无光,看的一众武院之人是心惊肉颤。 “无境就有此威势,当真是绝世天骄!” 刘晖眸子微亮,也不知是在夸谁,他虽是守正君子,可也是赳赳武夫,骨子里好战,不然也不可能修到无境,眼下见几人打的热烈,心中自是气血翻涌,他看了眼一侧眼神平静的张兴,大笑道: “与其看过,不如做上一场!张兄,我且去也!” 说罢,化作青苍夔牛杀入了战团。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这么冲动!” 张兴莫名一笑,身后素月苍狼缓缓浮现,其狰狞之躯竟也有三十丈,丝毫不下于梁中。 “来吧,武夫们!” 六名无境同时出手,其肆虐的天地之力与狂暴激荡的意竟是将整个武院震动,六只巨兽的战斗更是彻底惊醒了整座学馆,引得一众学子聚在远处观战。 “武院?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沈巍这位教谕也被惊醒,他瞧着那动乱的方向,心中一怒,当即就要前去制止,一旁的沈英却是出声叫住了他。 “不必心急,武院内外有着阵法保护,几个无境打斗还不至于将其攻破,只是一年了,终于见到又见到无境武夫,真是不易啊!” “哈哈哈,沈英兄这是在眼红?” 略微粗犷的声音响起,却是郑昂走了出来,他瞧着那争斗的巨兽,眼热道: “真快!墨院三年才有那么一两人,武院真是好运道!话说起来,那个人该是沈巍老弟你的学生吧?修炼的可真是快啊!” 沈巍眼神凝重,以他降娄境的修为自是能看出其中一人是刘昭,只是他没想到刘昭的意竟是天翻地覆。 “哼,不过是侥幸罢了,也敢学人肆意妄为!” 沈巍嘴上说的厉害,实则是担忧刘昭坏了学馆规矩,受到惩罚,毕竟他可没什么大来头,心下一动,便要出手拦下这场争斗。 “巍哥儿,别多事了,你看管事的来了!” “嗯?!” 听到兄长的话,沈巍心下一惊,却见南柯室方向竟是冲出一旦金色光柱,紧接着一只百丈高的熊罴拔地而起,其威若擎天巨柱,只是巨吼一声,六只巨兽登时消散,随后那熊罴又是化作一头猛虎,其势似吞吐天地,轻轻一跃便杀入夜幕之中。 “降娄境!熊墨仁,不愧天人之名!” …… 第126章 南柯室,七楼,这里是只有娵訾境修为的命格师才能去的地方,刘昭也是有幸才能来到这里,他小心打量着四周,却见此处与三楼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站着的是怒火正旺的熊墨仁。 “你们几个好大的本事!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武院出了几个命格师!我问你们,武院的禁忌是什么!” 六人面面相觑,额角皆是流下一丝冷汗,齐齐低声道: “禁……止私斗。” “看来你们还记着。” 熊墨仁讥讽一笑,冷冷扫了眼众人,他虽是没用任何力量,可仅是降娄境的威势便足以令六人心惊胆颤。 “都入了无境,高兴是吗?我告诉你们,只有入了降娄境才是真正的开始!你们,还差的远!” 六人都是少有的天骄,可在熊墨仁面前连个普通人都算不得,只能低头呐呐,全无校场之上的威风。 熊墨仁见几人这幅模样,心中更气,当即大手一挥,几人便齐齐被按在了地上。 “好……重!” 因为是脸部着地,刘昭拼命的抬头,想要得到一丝喘息之机,可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强,以他现在的力量竟是动弹不得。 “这就是差距吗,面对玄枵境我还能走上一招,降娄境,只能做砧板之鱼……” 此时的刘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是那么可笑,他以为退曲衡,败张兴,斗梁中,这样的自己足以堂堂正正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可熊墨仁的一掌却是彻底让他认清了自己。 “都喜欢打是吗,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明日一早跟我去个更好玩的地方,现在,都给我滚蛋!” 熊墨仁又是一挥手,几人便被扔回了校场,此时已是临近清晨,六人也没了说话的心思,道了声别后便各自回了住处。 初春时节的凌晨已是有了些许微风,只不过还带着些寒意,一些勤奋的学子已然来到学堂温习起来,因此他们也见到了毕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宽阔的道路上,七名身披重甲的少年昂首阔步的迈向大门处,初生之阳映在玄色重甲之上,竟是一点光泽都没有泛起,足见这甲胄皆是入了品阶,尤其是为首那人的甲胄,样式更加精美不说,其散发的威势更是在众人之上。 有见识的人自是能瞧出这几人披的乃是军中精锐才能拥有的重甲,为首之人用的更是七品将军才能着的山纹甲,已然是中阶器物。 “又到这个时候了啊!” 一些有资历的学子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羡慕无比,几乎每过个几年,武院都会有这样的一群身披重甲武夫走出学馆,而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达到无境,理论上结束了学馆的课业,但实际上,这些人的求学之路刚刚开始,他们要去真正的学堂。 刘昭没有理会周围众人,而是瞧着道旁泛起绿意的杨柳,忽然想起自己初来之时也有这么两排杨柳,不过那日正值九天寒冬,又是深夜时分,本该别有一番风致的杨柳却是死气沉沉,比起现在迎着朝阳飘荡的绿柳恰如死生之别,离合之分。 蓦的,刘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却是二者颠倒,又或者……” 刘昭回身看着那高大的门扉与高高伫立的木楼,喃喃道: “今时才是往矣。” —— 刘昭本以为驻军之地会在青沙镇外,或是某处寰宇,然而他却没想到驻军之地竟在帝国极北之地,这里距离襄州何止几十万里,更是长年被冰雪覆盖,无有昼夜之分,据书上记载,这里每年还会有相当一段时间处于永夜,此时正是这里最危险的时刻。 “隐于暗处的欲魔兽们会张开爪牙,在呼啸的寒风中将漫长的冬日降临世间,届时,太阳会被遮起,万物将会沉寂,为了生存,没有人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 想起书上的描述,刘昭忽然觉得这一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原本出了学馆,他们确实前往了城外,也确实来到驻军之处,可那里只是守城军的营寨,而他们真正去的地方是营寨中的一处移形阵。 移形阵,取移形换景之意,是将宇之力发挥到极致的阵法,据传最强的移形阵可以将一座城池传送到数万里之外,是真正无视距离的阵法,刘昭没想到青沙镇就有这样一处阵法,并且联通的还是极北之地。 “也就是说,这里才是骁虎和鹰扬的驻军之地?” 望着万里雪白,刘昭仍是不知道这里如何才能驻扎下四千人的军队。 “好奇吗?” 熊墨仁看出几人的疑惑,轻笑道: “作为帝国精锐,骁虎与鹰扬不仅肩负着襄州安危,更重要的是它还要面对极北之地,你们也看到了,这里的环境极酷烈,即使在匠造的帮助下建立起城池,其残酷的环境也得是强者才能承受。 原本你们应该去的是青沙镇外那个驻地,那里没什么大事发生,顶天就是跟着讨伐欲魔兽,在一边好好看看,最后再上去补个刀,见见血。 可我觉得你们不会喜欢那里,这里,极北之地,才是强者该来的地方,皇甫中郎将并不认可我的想法,所以他给了我一个考验,接下来我会带领你们前往驻地,只要找到那里,恭喜你们,有资格留在那儿做一名民夫。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这里离那里挺远的,还会有欲魔兽出没,现在,有人想回去吗?” “这……” 六人面面相觑,说实话,哪怕是梁中百里羽这般军中子弟,也不知道真正的驻军之地在哪里,可他们知道极北之地的凶险,传言这里的欲魔兽最擅隐匿,说不定你迈出的下一步便是葬送性命的一步。 然而众人都是武夫,不谓生,不畏死,既然来到此处,若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与逃卒又有何异,因此没有一人开口言走。 “好!” 熊墨仁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不枉我大费周折,现在,跟紧了!” …… 第127章 六壬火吼阵 玉鸾舞乾坤,万里一苍莽。 据传,极北之地的景色万年来都不曾有过变化,哪怕这里盘踞着海量的欲魔兽,依然是这样的景色,好像来到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这里的一份子,就像此时的刘昭等人一样,原本的玄甲变成了银甲,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作了白眉老翁,若非众人都是气力雄厚之辈,怕是早就曝尸荒野。 “怪了!以我的气力按说寒暑不侵才对,怎么这儿的冷却能刺透骨髓!” 刘昭忍不住长出一口哈气,但很快马上闭上嘴,防止彻骨的冷风穿进,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是遭到了熊墨仁的训斥。 “忘了我怎么说的了!” 熊墨仁冷冷扫了眼几人,低声道: “这里的冷风就是命格师也难以抵挡,你们几个虽然气血不错,可一旦被风伤着,当即就会僵硬,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 众人心中一凛,连忙屏气凝神,再也不敢出一口大气,说来众人行过已有一日,路程也有近百里,可见到的仍是一片苍茫。 按熊墨仁所说,这驻地附近的欲魔兽会被定时清剿,他们这才能放心赶路,可凡事总有例外,行过一日的几人是又累又冷,偏偏熊墨仁还不断催促,气血最差的刘晖一时间承受不住,脚下一歪,却是跌在地上,一侧的刘昭见状,急忙伸手去抚,可耳边却是传来一声厉喝。 “快躲开!” 踏入无境的刘昭本就能做到料敌先机,只是在这极北之地感知下降不少,可有了这声提醒,即便再迟钝也是回过神来,当下脚步一停,朝身侧挥出狠狠一拳。 这一拳虽是匆忙之间打出,可在天地之力、意、以及刘昭本身气力的加持下,其力道足有六百万斤,堪称真正的开山裂石。 可这样迅猛的一拳,却是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挡下不说,反震力还将刘昭与与刘晖震飞出十数丈远,这一下来的实在太快,周围几人饶都是无境,却是一点也反应不过来,待回过神时,只见一道道白影杀了过来。 “好胆!” 见二人被打飞,众人又要遭袭,熊墨仁出手了,只见他身后命印一亮,便见一只三丈来长的猛虎跃然而出,只一息间就将众白影击退。 “愣着干什么,列阵!” 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结成圆阵围在一起,并不断交换身位警惕四周。 “听好了,这些是雪兔类的欲魔兽,虽然只是低阶,可也不是你们能单独面对的,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 众人心中一凛,将自身的意释放到了极致,这时,熊墨仁又开口了, “初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去,这样吧,就用这些畜生当礼物吧,不过我不想动手,你们自便吧。” 此言一出,六人大惊,欲魔兽是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即便是命格师,也得有一定手段才敢说声稳胜,遑论他们这些无境。 不过大家都不是笨蛋,既然熊墨仁说出这话,必然认为他们是有本事与这些欲魔兽对抗的,而且雪兔们已经再次杀了过来。 面对数量足有数十的雪兔,几人交换一个眼神,瞬间各自动了起来,刘昭与梁中率先杀出,二人皆乃体修之属,横勇无双,只齐齐挥出一拳,金刚狻猊与斑斓白虎登时杀出,直扑雪兔群而去。 金刚狻猊与斑斓白虎皆有数十丈,雪兔不过四尺左右,可相撞的一瞬间,却是两只庞然大物轰然消散,几人心中一惊,暗道这一拳换做自己绝不可能这么接下,欲魔兽果然强大! 震撼归震撼,几人的动作并没有慢下来,只见曲衡瞬间来到雪兔群之后,聚起狂暴的天地之力狠狠砸下,张兴与刘晖则自两侧杀出,刘昭与梁中又是一记重拳正面迎上。 五人虽未开启命格,可皆是超越同阶之人,论调用的天地之力,每个人皆不在星纪境之下,甚至隐隐接近玄枵境,而野兔一类的欲魔兽从来都是低阶欲魔兽中最弱的那一批,几人有信心用这一下干掉眼前这群雪兔。 然而下一刻,这些雪兔群竟是忽然消失,众人一愣,连忙就要收力,可脚下又是突然冒出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几人顶到了空中,紧接着,狂蜂一般迅猛的雪兔们不断撕咬着他们。 兔子这种东西,除了发达的后腿便是锋利的门牙,欲魔兽更是如此,在它们的利牙下,哪怕是玄甲也被打出了些许痕迹,其反震力更是震得众人一阵酥麻。 “喝!” 就在此时,一直不曾动手的百里羽出现了,他所化身的沧浪击征足有二十五丈,巨大的双翼如同利剑一般直刺一众雪兔。 雄鹰扑兔,是最常见的景象,但欲魔兽哪里是这么简单的,那些雪兔看见沧浪击征的瞬间,像是发了疯一般,一股脑的扑杀过来,身后卷起的猩红的天地之力,宛如惊涛骇浪一般,惊的百里羽是直冒冷汗,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当下也是一发狠,用尽十二分力气杀了上来。 不出意外的,沧浪击征被猩红的惊涛拍散,百里羽也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好在其他几人得以脱身,合力将他接了下来。 “没事吧,秃毛鹰。” 梁中见老对头嘴角含血,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百里羽也不客气,一口将其吞了下去,方才道: “它们数量太多,而且那一下像是神通,曲衡,你懂宇之力,它们那一下到底是不是?” 曲衡脸色凝重,摇头道: “不是,这些畜生的速度太快,快到咱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是神通就好。” 张兴松了口气,神通,御兽可以有,欲魔兽也可以有,甚至更强,有神通与无神通简直是天差地别,若是有,他绝对毫不犹豫的逃走,现在则可以拼上一拼。 “只是速度快的话,那就想办法让它们停下来,或是没地方逃。” 听到张兴的话,曲衡轻蔑一笑,讥讽道: “咱们合力尚且挡不住它们,还停下来,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停法。” “斗智不斗力,难道曲大少爷忘了人和魔兽的区别不成?” 张兴淡淡一笑,沉声道: “各位,不若试试阵法。” “我明白张兄的意思,可咱们的意并不相通。” 刘昭摇了摇头,否定道: “虽说普通人也可用出阵法,但想要限制住欲魔兽,起码要发挥出阵法的威力,真正的阵法需要命格共鸣才可,咱们只是无境,各自的意又不尽相同,如何能发挥出阵法的威力。” “不同?我看不见得。” 张兴神秘一笑,道: “成与不成,试过便知,咱们得赶快了,看,百夫长已经不耐烦了。” 熊墨仁确实有些不耐烦,若不是他出手挡了一会儿,众人哪里能轻松自在的商讨。 “好,那就试上一试!” 刘昭点了点头,其他人也再无意见,当下拉开站位,却是皆居北方,此刻众人摆开的乃是六壬火吼阵。 所谓六壬,即壬申、壬午、壬辰、壬寅、壬子、壬戌,皆属阳水之列,按理说六壬本为水,为何又叫火吼阵,这便不得不提到该阵法的创立者,他言存亡之道,只在死地,以死求生方可有一线生机。 六壬本为水绝,可乃阳属,一旦用尽必能否极泰来,生成最强的火,因此便有这六壬火吼阵。 刘昭等人对此阵并不陌生,只是之前演练时并无任何神异,不过让人眼花缭乱而已,现在却是在阵成的一瞬间,一股三丈高一丈粗的火柱忽然升起,同时还有一道道怪异的吼声自火柱中传来。 “哦?还真成了,看来他们配合的不错。” 见状,熊墨仁眼睛一亮,暗道一年的磨炼终是没有白费,这些家伙是面不和心和,也好,就让我看看这阵有几分威力,这样想着,熊墨仁松开了对雪兔群的抵挡…… 第128章 心意逆转 咆哮的怒焰如同一把巨锤直直砸向飞扑而来的雪兔群,滔天怒焰足有十数丈,雪兔们掀起的暴虐的天地之力不过五丈,可两相碰撞,怒焰却是率先消散,结成阵法的几人也被震飞出去,被趁机掩杀的雪兔们死死缠住,一时间竟也无法再次列阵。 “一群蠢货!” 见到这一幕的熊墨仁无奈摇了摇头,以他的眼力自是能瞧出几人是因为各自的意不够相通,这才被一击而破。 由人组成的阵法,尤其是军阵,首重意的融合,再者便是命格,每个人的意各有特点,强行融合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一般都是以命印之力为基沟通彼此的意,特殊一些的,如凌拾一等人修炼的是同一法门,又经历特殊训练,可以做到先融合意。 刘昭几人且不说修炼法门如何,单是各自的性格就大相径庭,虽说相处一年对彼此足够了解,但能开启阵法就已经是极限,发挥多大威力,那只能听天由命。 众人很清楚这一点,可此时大家都疲于应对欲魔兽,哪里还有时间去沟通彼此的意,又是片刻过后,曲衡率先支应不住,被一击打飞,嘴中喷出一口鲜血。 血腥味令一众雪兔更加疯狂,它们发出诡异的怪嚎,蜂拥着杀向了曲衡。 “可恶!要不是宇之力太过耗费,我也……” 曲衡拭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满是不甘,他的本事在几人当中绝对不弱,之所以先败,实在是宇之力太过耗费,而这些雪兔也不知怎的,特意在他身边多围了几只,这才率先落败。 “没事吧。” 刘晖一拳轰出,勉强抵挡一下后,这才一把将曲衡救出,然而曲衡似乎并不太领情,只是瞬间出现在刘晖身侧,踢飞突袭来的雪兔。 见状,刘晖无奈一叹,他和曲衡是老对头,对方什么脾性他很清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要集中精力对付这些畜生,只是……” 感受略有些发虚的身体,刘晖不禁一阵无力,本来几人之中就属他气力最弱,别看没打多久,可面对欲魔兽,每一击他都不能留手,这样的消耗对他来说太过勉强。 “若非吃了那些鼍龙肉,只怕我还坚持不到现在。” 无境级别的御兽肉,其价值远在灵牛肉之上,刘晖虽是出身世家,可族中子弟众多,不乏天资聪颖者,他能得到的资源也很有限,更别提还将一部分资源分给了刘昭。 说实话,能踏入无境,已是在刘晖的意料之外,而刘昭踏入无境,更是他意想不到的。 “只是他的路很危险!” 尽管刘昭一直躲着自己,可刘晖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成为体修的事实,他很愤怒,可没有办法,每个人总有自己要走的路,就像现在,他救了曲衡,却也让自己陷入了危机,七只雪兔齐齐杀来,而他现在的力量只能挡住两只。 “来吧!” 能成为武夫,刘晖的不缺乏必死的勇气,当下也不再保留,直接开启十倍血燃,狠狠一拳打了出去。 这一拳凝聚了刘晖所有的力量,是他现在能打出的最后一击,其效果也很显着,成功挡下了四只雪兔,但剩下的三只却是突破攻击,径自杀了过来。 “不好!” 刘晖大惊,连忙就要再次动手,可雪兔速度堪比瞬移,只迟疑的瞬间,它们便杀到脖颈之前,张开了锋锐的利牙。 看到这一幕,正与十数只雪兔缠斗的刘昭心中一紧,体内紫丹疾速旋转,一身力量刹那间增强了二十倍,周身更是凭空爆出阵阵雷鸣,他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狂风肆虐一般,竟是冲破了欲魔兽的围攻,并瞬间将围杀刘晖的三只雪兔击飞。 “没事吧!” 看着身前高出自己半头的少年,刘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不过应该是欣慰吧,他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回道: “无妨,我用出十倍血燃,却只是逼退这些畜生,千万小心!” 刘昭重重点了点头,体内紫丹疯狂的转动,隐隐中竟是闪过道道白雷,这是他修炼风雷怒意外得到的一招。 初修风雷怒需得以铁棘林树枝引动风雷洗练自身之意,自返回之后,刘昭便立即投入修炼,只是铁棘林树枝引动的风雷太过强悍,他只能撑上几息,可意还未运转,如此一来收效甚微不说,还有被风雷伤到的风险。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刘昭特意请教了樊荣,后者的建议是风雷怒本是为了解决吸收欲魔兽精血是产生的欲念,若是寻常之时修炼,只怕会有危险。 “你这门法门确实厉害,我若没看错,这是一门没有极限的法门,哪怕你到寿星境也可以修炼,甚至会让你掌握如金翼雷鹏一般的神通。 同样的,这么法门也极难修炼,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调和人体内的欲念,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吸收欲魔兽精血,这么法门几乎没有作用。 不过,若是你体内的金丹产生二意,说不得能修炼此法门。” “二意?是让融合的一分开?” “不,是逆转,你的意圆润如一,牢不可破,除非是自甘堕落,才能将其分开,逆转不同,它能让你短时间内陷入迷障,这时你再修炼风雷怒,想必会有所得。” “原是如此,只是这逆转……” “易耳,且听好,二意即为二心,它生来便有,即便是明镜赤心也会有,只是出现的时机不可控。 先辈们曾以为二心是错误,并以此创出金丹之道,你没有听错,金丹的出现就是为了解决二心,可结果你也知道了,二心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可怕,这也导致了金丹一道的衰落。 然而祸兮福所倚,先辈们开始反思二心是否真的是错误,最后他们得出结论,二心是因为人存在,本身没有错误,就像为了生存,生灵之间注定要争斗一般。 所以他们将二心看做是一种修炼,一位道门前辈将其形象的比作一只上下乱窜的猴子,只要驯服它,便可对修为大有裨益,同理,如果挑逗它,那么人也会如同猴子一般,心性难定。 想想你的意是什么,然后反着来便可,不过这样做风险极大,一定要注意其中的尺度,否则极有可能被二心所控,另外,若是吸收欲魔兽精血切不可贪图强大的,可徐徐图之。” “不可贪图强的,也好,我自当了体修还不曾发过市,就拿你们几个畜生来试上一试!” 刘昭逆转心意,体内紫丹又是疾速飞转,其表面覆有的几道红纹竟是慢慢扩大,不过一息便布满整颗紫丹,而那缠绕在外表的白雷却是化作了黑雷。 “就是现在!风雷怒!” 风雷怒,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具体的表现形式,它仅是烙印在刘昭脑海中画面,稍加回忆,便可自行运转。 此时刘昭二心已生,与坠入欲念有异曲同工之妙,自然满足了风雷怒的修炼条件,然而二心不等同于欲念,故而刘昭也没有引动天地风雷,用的仅是二心生出的黑雷。 许是另辟蹊径的缘故,黑雷一动,体表竟会生出一阵怪风,且蠢蠢欲动的二心也会被压制,更重要的是,刘昭获得了短时间的爆发,其威力更在血燃之上。 只不过血燃的危险是消耗气血,这种爆发却是动摇自身根基,因此刘昭不曾动用,只是将其当作修炼风雷怒的过渡手段,不想今日却是用上。 “速战速决!” 刘昭心知不能久战,当下纵身杀入雪兔群之中,只见他身若猛虎,拳如利刃,势成狂风,意动雷霆,同为无境的刘晖竟是只看到一道黑影与猩红色的天地之力不断碰撞。 “好快!他的速度快了不止数倍!” 刘晖正暗自惊叹,全然不知身后一只雪兔忽然袭来,当他回过神时,那雪兔的利牙已然将其罩住。 “我命休矣!” 心知躲不过的刘晖无奈闭上了双眼,忽然,一头巨大的红色巨兽自一侧杀出,将那头欲魔兽顶飞出去,不是别人,正是曲衡。 “还你一次!” 曲衡酷酷的说了一声,刚要动身,却是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见状,刘晖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无奈道: “别逞强了,宇之力消耗太大,起码要娵訾境才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你这样只会伤了根本。” 曲衡没有答话,而是脸色凝重的看着前方,沉声道: “这不是刀虎拳,他又修炼了什么,居然能压着欲魔兽打!” 虽然看不清刘昭的动作,曲衡却能感受到雪兔们在哀嚎,很明显,这些畜生受到了重伤。 “体修,若我也……” 刘晖看出曲衡的心思,轻叹一声,道: “别想了,曲家不会让你放弃宇之力的,抓紧时间恢复吧!” 说罢,自顾自的取出一枚丹药吞了下去,曲衡明白刘晖说的很对,身为世家子弟,他们享受了家族的资源,也要承担对应的责任,有时候身不由己才是常态,再受宠爱也是如此。 “我不会就这么落后的!” 不提曲衡的心思,此刻的刘昭是越战越勇,逆转心意施展风雷怒瞬间将他的力量提升了二十倍,原本就霸道无双的力量更是达到了一个堪称可怕的程度,每一拳都可以打出绵延十数丈的罡风,再加上意与天地之力的加持,竟能撕碎欲魔兽的意,直接攻击其本体。 雪兔并不是什么强大的欲魔兽,论肉身强悍只不过与刘昭相当,此时被他打中,自是承受,发出凄厉的哀嚎,周围的雪兔见状,也不敢轻易上前,齐齐嘶吼一声,却是将所有雪兔引了过来。 “哼,以为这样就有用了!” 瞧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雪兔,刘昭冷哼一声,有心加大二心的逆转程度,却又想起樊荣警告,当下也只好维持现状。 “我的力量提升了二十倍,若只有一两只必能宰了它们,可几十只……” 刘昭心头一沉,又看了眼四周,只见其他人都是筋疲力竭,怕是没有余力帮忙。 “看来只有一边炼化它们的精血,才有机会胜出,只是一边战斗一边施展风雷怒……罢了不管这许多,打了再说!” …… 第129章 刘昭打定主意,左手成爪擒住一头雪兔的头颅,右手成刀迅速将其劈了下来,霎时间,腥臊若泉涌的血柱冲天而起,径自将刘昭染成了血人,然而仅是瞬间这些鲜血诡异般的消失,就连雪兔那五尺长的身躯也迅速缩水,像是干枯的木柴。 这一幕不仅惊到了观战的众人,也威慑住了雪兔们,它们不敢再贸然进攻,只是齐齐将刘昭围住,口中发出怪异的嘶吼。 “他是在炼化精血!” 梁中对体修很是熟悉,一眼瞧出了刘昭的意图。 “什么!他疯了吗!” 刘晖一急,下意识的就要上前阻止,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见他焦急的模样,梁中摇了摇头,沉声道: “别担心,这小子不傻,他有自己的打算,看,他好像成功了!”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刘昭周身缠绕着一股猩红色的血气,不,应该叫做血煞,其可怕的威势较之单纯的雪兔更加恐怖。 “这!!” 几人面色大变,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一丝恐惧,他们清楚,这股血煞就是堕落的源头,心志不坚、实力不足者看上一眼都会为其沉沦,以他们无境的修为,也只是勉强不受影响,若是接触,其后果可想而知。 刘晖死死盯着那团血煞,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拦住刘昭,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同时他也清楚,刘昭不会贸然炼化精血,他必有把握。 “一定要成功啊!” 正当刘晖暗自忧心之时,本就低沉的天幕忽然一暗,随后竟是猛的劈下一道惊雷,直中刘昭,而后又是狂风大作,吹得玉鸾漫天。 众人再也看不清楚,只隐约听到阵阵擂鼓之声,再回过神时,却是雪散风歇,那股血煞也消失不见,只见刘昭闭目站于原地,其身上散发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息。 “好强的意!他成功了!” 梁中眼睛一亮,忍不住喊出了声,说实话,方才他对刘昭的关注更在刘晖之上,他走的乃是改良后的体修一道,论力量确实超出寻常人,可也不如传说中那般纵横无双。 刘昭的出现让梁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若前者有解决炼化精血带来的麻烦,那一切都可以计较。 不光是他,百里羽,张兴,曲衡他们都想到了同样的可能,只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雪兔们的智慧并不弱,见到同伴被残忍虐杀,惊惧的同时也坚定了要杀死刘昭的念头,这是来自血脉的记忆,遇到吸收血液的怪物,一定要杀死对方。 所以,雪兔们动了,它们齐齐嘶吼一声,体型瞬间暴涨十倍余,每一只都有四丈,体表更是燃起诡异的白色雾气,与地下猎场那只山羊燃起的焰色雾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因为是极北之地,所以意之中蕴含着绝对的冰冷吗……” 感受那股堪称恐怖的寒冷,刘昭脸色凝重,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不能出任何错误。 “诸位,且为我压阵!” 刘昭大喝一声,纵身杀将出去,他没有留手,直接心意逆转用出了二十倍的力量,其引动的天地之力与逆转之意相融,却是凝聚出道道黑雷。 黑雷与白雾相撞,顿时爆出声声轰鸣,强悍的余波令三里之内的积雪掀起了一尺,卷的数十丈内白茫茫一片,观战的几人也不得不退到熊墨仁身边。 “百夫长,他……能赢吗?” 熊墨仁意外的瞧了眼百里羽,颇为诧异道: “没想到是你先开口,三七分吧,刘昭三。” “什么!” 刘晖瞳孔一紧,有心上前帮忙,可自己上去又是个拖累,而后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熊墨仁,心中当即大定。 “这就对了,好好看,好好听,无境之身征伐欲魔兽,对于体修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你们是件不可多得经历。” 熊墨仁没有任何动作,可激荡起的风雪偏偏落不到他的身前。 “你们都是无境之中的佼佼者,同阶无敌,这句话用来称赞你们再合适不过,可这不够,天下之广,实力强横者不知凡几。 我虽然将你们带到这里,可这不意味着你们真的就在这里,想要在此立足,不杀死一头欲魔兽没人会把你当回事。 当然,这些对你们来说有点早,可现在不同了,你们有了一个可以触及的目标。 刘昭,这样一个家世、天资都不如你们的同龄人,却能走到前面,除却那一丝机缘之外,他的选择比你们正确,或者说要狠。 抛却所有杂念,好好欣赏这场杀戮,作为我的部下,我相信你们和他一样。” 一席话说完,众人俱是若有所悟,熊墨仁暗自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刘昭。 “来吧,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多少惊喜。” 风雪之中,面对众多雪兔的围攻,刘昭是左突右防,丝毫不落下风,力量、意、天地之力,被他完美融合在一起,这样情况下用出的刀虎拳每一击皆如同真正的猛虎和利刃,不过片刻,欲魔兽们便是披红挂彩。 “要炼化吗,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见刘昭正在吸收雪兔们流出的鲜血,熊墨仁眉头微皱,古书上记载,炼化欲魔兽精血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哪怕有些手段,最好的办法也是找处静室,并拜托亲近之人护法,若在战斗之中强行炼化,只会被敌人有机可乘,加大堕落的风险。 刘昭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没得选,面对数十只和自身相差无几的欲魔兽,他只有越战越强,才能有一线生机。 眼下变强,要么临阵突破,凝聚命格,踏入星纪境,但显然这不可能,那就只有继续炼化精血,来壮大己身。 “我不过炼化一只,便能多上几十斤气力,若多上十来只,再用上血燃,纵是杀不尽也可以杀退。” 带着这样的想法,刘昭先是令一众欲魔兽流血,而后再悄悄炼化其精血,然而做这一切的前提是风雷怒必须运转,也就意味着铁棘林树枝会引来风雷。 惊雷落下,刘昭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停滞,欲魔兽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它们掀起的白雾让本就寒冷的天气更加恶劣,那么一瞬间,刘昭觉得自己像是被冻成了冰棍,甚至体内的血液都停滞了一息,而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被击飞,然后像是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陷入对方的节奏。 “不成!我得加快速度!” 刘昭一咬牙,趁着被击飞到空中之际,催动怀中的铁棘林树枝引下一道风雷,这次他吸纳的鲜血本来就少,这一道风雷下去,终是助他将其炼化。 不得不说,炼化精血之后带来的舒适感确实无可比拟,刘昭甚至有了足以毁灭一切的错觉,他大吼一声,腰身一拧,借着这股力道自上而下砸出两拳,竟是直接将两只雪兔的脑袋轰碎。 温热腥臊的鲜血以及滚烫雪白的脑浆,令刘昭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忽然想再去炼化精血。 “不好!我这是被力量迷住了!” 修炼风雷怒的效果在此刻展现,意志清醒的刘昭瞬间便将这个念头掐死,落地后脚尖在地上轻点,毫不犹豫的杀向雪兔群中。 只见他势若猛虎,快如风雷,将一众欲魔兽搅得天翻地覆,渐渐的,见拿不下刘昭,雪兔们生出了退意,它们迅速钻入地下,欲要借着茫茫风雪逃遁。 “想跑,没那么容易!” 刘昭已然杀得兴起,只见腰身微沉,疯狂的汇聚着天地之力,随后重重一拳砸在了地上。 这股力量非同小可,不仅蕴含了刘昭毕身之力,更是掺杂了震劲,其力道瞬间蔓延四周,震出了七八只雪兔。 刘昭趁此机会,身子伏低,以虎扑之势瞬间杀出,电光火石间,这些欲魔兽便化作了亡魂…… 第130章 隆隆的雷鸣激荡着狂舞的暴雪,暗哑的天幕下,披甲少年四肢伏地,身子极有规律的起伏着,并传出阵阵沉闷的声响,其周身缠绕的猩红雾气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倏地,一道惊雷忽然劈下,直中那雾气,而后狂风呼啸,这雾气竟是忽明忽暗起来,又是数道惊雷劈下,这雾气终是消散。 “成功了,只是提升并没有那么大啊!” 细细查探了一番身体,刘昭发现炼化十数只雪兔的精血得到的提升反而不如第一次。 “体修一道,果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干的不错。” 熊墨仁轻拍了下刘昭的肩膀,沉声道: “能以无境杀死十数头低阶欲魔兽,很了不起,可出手太慢,我问你,明明有杀死对方的力量,为何不直接使用?” “我……” 刘昭哑然,他竟是想不到该说什么。 “不知道原因,那我来告诉你,你,在心底并不承认自己的力量,你在厌恶它,逃避它。” 熊墨仁的语气很是平淡,刘昭却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知道对方说的很对,在他的心底始终抗拒着成为体修,毕竟这条路并不算正确。 熊墨仁何等眼力,一眼便瞧出刘昭的犹豫,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规劝。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犹豫,走吧,该带你们去见见真正的驻地了。”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那令牌由金属打造,通体暗金,正面写着骁虎军军卒熊墨仁,背面则是镂刻一只下山猛虎。 熊墨仁运起命格之力,那令牌当即射出一道金光,在众人面前形成一道门户,门户之后,隐约可见一座巨型城池。 “进去吧。” 众人依言进入,待最后一人走进,那门户消失不见,刘昭瞧着眼前足有百丈高的城墙,心头顿生好奇。 “骁虎和鹰扬不过四千人,其驻地的城墙却是按照州府来修建,不愧是修建在极北之地的城池!” 大衍的城池通常有四阶,最低阶为县,再者是州府,而后是帝都,最后是皇城,并非人们不想修建更坚固的城墙,实在是城墙承载着一方气运,不可随意建制。 刘昭继续打量,却见这座城池四周空旷,毫无阻拦,城门之上上书三个大字。 “御北城!居然是御北城!” 御北城,乃帝国边疆重城,自古以来便是抵御欲魔兽的要塞,其修建年代不可考,只知有此城在,可抵百万欲魔兽。 “没想到骁虎与鹰扬竟是此城守军!若是效力此地,也不枉为武夫!” 御北城的故事在帝国流传了太久太久,陪伴刘昭幼时入睡的便是这座城。 “相传御北城身处群山之间,隔绝数十万里,怎会在这广阔的雪原之上?” “好奇吗。” 熊墨仁看出众人的疑惑,解释道: “最初的御北城并不在这儿,就像传说中那样建在群山之间,可那是几千年前的事,几乎每一纪帝星,都会开疆拓土,今日,御北城便来到了这极北之地,他日,御北城说不定会建在更远的地方。 好了,城门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咱们从那边走。” 熊墨仁领着众人来到城墙一处角落,又是掏出令牌,城墙上便打开了一道小门,众人进入,那门又是闭上,又听得一阵轰鸣声后,门开了,此时众人才发现他们竟是来到了城墙之上。 “跟我来。” 众人下了城墙,来到了一栋栋高耸的木楼前,也不知这些木料是什么,竟能挺住极北之地呼啸的风雪。 “御北城虽是驻军之地,可也有其它随军之人,至于是谁你们不必知道,也不该问,这儿,就是你们今后的住处。” 熊墨仁指着一栋约摸一丈高的木屋,然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这里从来没有来过降娄境之下的人,更别提还是无境,所以你们只能充作民夫,每日的工作便是喂养隔壁的御兽,这份活不难干,你们会有很多闲工夫,我的建议是到处逛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稍后会给你们一人一块号牌,拿着它这座城池内的大部分地方都可以去,城外不行,对了,这里不同于其它军队,是没有日常操训的,平日里见不到人也很正常。 好了,不用紧张,轻松点,骁虎和鹰扬共有四千人,每一军各有一位中郎将,两名裨将,骁虎军中郎将是咱们的老熟人,至于鹰扬军,我看你们也很熟悉。 总之,不用想太多,该修炼修炼,做好分内之事,当然,说不定会有分外之事。” 言罢,熊墨仁转身离开了此地,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百夫长他什么意思?分外之事?不会要我们出征吧?” 刘昭有些疑惑,一向寡言少语的熊墨仁,今日的话多的有些过分,而且最后那个耐人寻味的笑意,总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管他那么多作甚!” 曲衡嗤笑一声,讥声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千守军全是降娄境,两位中郎将更是鹑首境,让我们出征,没人会这么蠢!再说了,百里什长的父亲是鹰扬军中郎将,梁什长父亲是骁虎军裨将,你觉得他们会让自己儿子送死吗?” “这……倒是忘了这节。” 刘昭一愣,这才想起百里羽和梁中的来头可是不小, “不对,只有我是个没依靠的,百夫长说这次本该去城外守军,却是来了这御北城,看来有些蹊跷啊,是要培养嫡系吗……” 刘昭不傻,他可以想到,作为两军主帅的嫡系血脉,熊墨仁从出生起便是天然的下任统帅,不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怕是天命者也需要积累,修为,威望,战功,嫡系,缺一不可。 眼下,熊墨仁舞象之年踏入降娄境,千年以来也是少有,此时他差的是班底,而他们这些出身武院的学子,是他最好的选择之一。 “百里羽和梁中有军中背景,曲衡,张兴,刘晖,青沙四大家族占了两家,武馆占了一家,就连我,背后都有公子,除了雷家,青沙所有的力量都可以接触,真是好计较!” 这一瞬间,刘昭觉得有些荒唐,好像这世上将军的儿子还是将军,世家的后代还能维持世家,他这样的乡下棒子若是没有些机缘,怕只能代代在土里刨食。 “公子与我说这世上的对错很难分辨,有时候我觉得对,道理也对,律法也对,但世人不觉得对,那就不是对,我觉得错,别人觉得不错,那还是矛盾,自古以来,是非对错皆由后人评说,那当时又该如何计较呢……” “莫要多想,先安顿下来吧。” 刘晖瞧出刘昭的不对劲,只当他是刚经历一场厮杀有些疲累,便带着他进了房间。 这栋木屋并不小,桌椅床铺一应俱全,除了略有些冷外,倒是没有其它坏处。 收拾好的刘昭自怀中取出飞讯玉牌,有心请教樊荣,终是按下了心思,反而拿出了一幅棋盘。 “这棋盘纵横皆为二八,共计三百六十一点,即三百六十一气,四者围一失其气,佯攻救之得一气,说来倒是不难,可终是不得入门,樊萱说我只知进取围杀,退敌补救,难道不该如此吗?” 正当刘昭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是响起了几道敲门之声。 “是他?” 以刘昭的本事自是能察觉到门外之人的身份,可他很好奇,百里羽怎会这时来访。 “百里什长,请坐。” 百里羽瞧了眼桌上的棋盘,诧异道: “你这是在修习棋艺?” “打发时间而已,不知什长来访……” “我有事。” 百里羽面色一正,起身行了一礼,沉声道: “你很强,我想知道体修和寻常武夫有什么区别,或者说你是怎么解决炼化精血的风险。” 刘昭一愣,对方这是在问他的法门,要知道贸然相问此等事可是禁忌,就是刘晖也没有问及此事。 “这……我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你,这门法门是一位前辈所赠,那位前辈应该是鹑火境。” “鹑火境……” 百里羽眸光微动,恍然道: “怪不得,此等修为,创下一门法门不过信手拈来,其实我大概能猜出来,你的法门应当是借风雷之力消磨堕落之念,只是这样的法门可是不多见啊……” 刘昭不语,他将此事告知樊荣后,对方就告诉他,风雷怒即使在高阶法门中也是顶尖的,盖因它可以让一个无境顺利的借用自然之力。 自然伟力何等强大,哪怕是实沈境,也不敢直面天灾,风雷怒却能让人借用风雷之力,虽然远达不到天灾的程度,可也是罕见。 所以,樊荣最后警告刘昭,不要轻易展示风雷怒,免得引起觊觎。 “坏了!怎么忘了这遭!” 刘昭心中暗悔不已,他知道,若是百里羽强行索要,他恐怕没办法拒绝,但就这么交出去他是绝不愿意的。 “他的话,不能如此吧……” 这样想着,刘昭心中多了几分期许,平日里他和百里羽说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动手,可这不代表他不清楚对方的为人。 “我想要你的法门。” 百里羽淡淡的说着,一对鹰眸紧紧盯着刘昭,后者一凛,双目同样毫不相让。 “这是我的立身之本,我不会给。” “好,那就算了,走吧,到干活的时间了。” …… 第131章 帝国精锐部队是配有一身装备的,如甲胄,兵刃,御兽,甚至是如朱颜甲他们那样的器物也会有,武院的器械课程就对这些装备进行了详细的讲解。 然而刘昭没想到的是,御北城配备的御兽并非清一色的制式,而是形态各异,寻常些的,是拥有异兽血脉的骏马,不寻常的,诸如外貌形似虎豹,却又生有双翅,还有的状如豚彘,周身却缠绕着道道烈焰,更有甚者,生着人面虎身,吼声若初生幼儿。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御兽起码都有娵訾之上的实力,最高者竟有大梁境,如那头人面虎身的御兽,不光有着十多丈的体型,更能口吐人言,生着六条狐尾。 它自言乃是上古异兽马腹的后裔,名为镇吾,最喜生食死尸,尤其是欲魔兽的尸体。 这样的行为令刘昭倍感惊诧的同时也很疑惑,欲魔兽是堕落之源,生食其尸首和找死无异。 “嗬嗬嗬,小子,老夫先祖本就是诞生于墓地的异兽,尸体是吾等天然的养分,哪怕欲魔兽也不例外,倒是你,你不也炼化了它们的精血吗?” 刘昭心中一惊,转念又想这镇吾是大梁境,又是御兽,对血肉更是敏感,看穿自己的来历并不稀奇。 “只是他要吃欲魔兽尸体,我上哪里去找!” 喂养给御兽们的食物不是上年份的灵药,就是顶级的灵牛肉,说实话,众人第一次打开仓门之时眼都是绿的,他们得承认,自己吃的不如这些御兽。 当然,接下来众人就不再这么想,他们的伙食也在其中,每餐一根百年份的灵药外加顶级灵牛肉二斤,这样的配额放眼天下也是少有,反正据刘晖所说,就是襄州四大家族也不能顿顿这样吃。 “果然是精锐,就是临时的民夫都有这等待遇!” 甩去脑中杂绪,这里的待遇固然让刘昭心动,可眼下还是要应对好镇吾,鬼知道一头大梁境御兽会不会一生气把他弄残。 “额……前辈,今日的仓库里没有准备欲魔兽,您看……” “没有?” 镇吾那张人面上露出一丝诧异,喃喃道: “皇甫崇行那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刘昭知晓对方说的是皇甫中郎将,所以他觉得出事的可能性很小。 “怎么,不相信?” 镇吾一眼看穿刘昭的心思,面色严肃,凝声道: “知道御灵契吧?” 御灵契,指人与御兽签订的契约,它是由命格之力和血脉之力交织而成,并烙印在双方灵魂中的契约,一般来说,这个契约是平等的。 当然,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契约从来都是单方面的,御灵契,或者应该叫御奴契,人们从来都是将御兽当作奴隶,反之,御兽也将人类视作食物或是随手踩死的蚂蚁,所谓非我族类,在这个契约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天生万物,有灵者自有感情,这无关心软,也无关任何利益,这只是深存在所有智慧生灵心中那份对于最美好事物的向往,它很脆弱,很梦幻,同样也很强大,它让存在与两族之间的隔阂有了消弭的可能,御灵契也应运而生。 对于拥有御灵契的双方,御兽和人是最亲密的战友,他们的关系不比拥有血脉亲缘要差,最重要的是,任意一方都可以通过它感受到对方的情况,更有甚者,可以互相感知各自的心意,产生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也是御兽师的最高追求。 因此,若是皇甫崇行真出现了意外,作为御兽的镇吾绝对可以感觉的到。 “若真是如此,恐怕出了大事!” 能让一位鹑首境武夫出现意外,只能是兽潮来袭或是数头中阶欲魔兽围攻,无论那种情况,都不是刘昭能够处理的,所以,百里羽和梁中出面了。 他们父亲都是高层军官,虽然不只他们一个后人,可多少都会留下一些后手,比如紧急联系的手段。 “出事了!!” 须臾后,百里羽和梁中皆是脸色肃然,其他人一惊,急忙细问原因,可二人只是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联系上各自的父亲,然而这才最可怕的,他们的后手都是生死攸关之时才能使用,这个时候没有反应,只能说明他们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正当众人心神不定之时,整栋马厩,不错,御兽生活的地方依旧叫做马厩,忽然震动起来,仿佛地龙翻身一般。 “小子们!去把大门打开!” 镇吾面色大变,急忙大吼一声,众人尚未回过神,其它御兽齐齐嘶吼起来,它们爆发出的气势令众人不自觉的瘫倒在地。 见状,镇吾心中一怒,仰天发出一声如婴儿般的嘶吼,在其大梁境的强悍实力下,一众御兽顿时没了动静,刘昭等人也回过了神。 他们瞧着十数丈高大的镇吾,此时才发现对方是如此的威严无比。 “听着,战争来了,去打开大门,身为御兽,我们不能主动踏出马厩。” 闻言,众人便要起身开门,可刘昭忽然想到,身为民夫,他们也没有开门的权利,镇吾看出了他的迟疑,沉声道: “非常之际,当行非常之事,且去开门,他们不会怪罪你们的。” 刘昭心中仍有迟疑,其他人却是干脆,他们晓得军法的威严,可也明白军情紧急是个什么道理,在胜利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他们取出身份牌,打开了马厩大门。 只见此刻的御北城竟是变得昏昏暗暗,要知道这里可是不分昼夜,众人急忙抬头察看,却见御北城上空百丈之处,密密麻麻的扑满了一块块鳞片。 众人再一细看,这哪是鳞片,分明是一只只大鸟的翅膀,这大鸟生的极为怪异,长有两丈,通体惨白,长嘴利牙,浑身没有一根羽毛,一对翅膀分明是薄薄的肉膜,偏偏上面有着细密的鳞片,看上去极为诡异。 “是怪鳞鸟,真是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走出马厩的镇吾瞧了眼天空,无趣的撇了撇嘴,又对着刘昭众人道: “待会儿防御阵法会被暂时撤去,你们躲好了,这些怪鳞鸟的速度比风还快,别被捉了去,好了,该干活了!” 镇吾又是一声嘶吼,身后三百多只御兽齐齐杀了出来,它们没有立即冲出阵法,而是停留在半空之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倏地,御北城中忽然升起一道道光柱,众人还未来得及看,只见半空之中便已出现了一整片军阵。 即使隔着数十丈,众人依旧能感觉军阵散发的强悍威势,他们的甲胄并不统一,有的是重甲,有的是轻甲,可偏偏给人一种浑圆如一的感觉,最突出的,当属军阵之前的二人。 其中一人身披玄色鱼鳞虎头甲,胯下镇吾,手握七尺长刀,腰挂短锏,正是皇甫崇行,另一人则体罩淡金山纹鹰嘴铠,手擎宝剑,背后猩红披风猎猎作响,乃是百里羽之父,鹰扬中郎将百里琦。 “这就是骁虎和鹰扬,好盛的军威!” 刘昭听闻,强大的军队一者靠军容,二者靠强悍的实力,眼前二军虽是穿戴不一,可军容威峻,实力,能镇守御北城更是不必多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欣赏这样惊世之战…… 第132章 怪鳞鸟,作为低阶欲魔兽中较为顶尖的存在,它们有着堪比狂风一样的速度,其尖锐的利牙和修长的喙,足以让它们轻易击碎低阶器物,寻常的降娄境不见得能拿下它。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它们是罕见的群居,一旦出动必是倾巢而出,成千上万只怪鳞鸟的突袭,比起一只中阶欲魔兽更加可怕。 可皇甫崇行和百里琦知道,怪鳞鸟的出现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险还在之后,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出击,而是静静等待着。 此时怪鳞鸟们已经将阵法扑满,它们用自己尖锐的喙整齐划一敲击着,产生的震荡之力仿佛要掀翻整个御北城。 刘昭很是诧异,明明现在已是危若累卵,为何还不出击,要知道战场可是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便是败亡的下场。 “奇怪吗?” 百里羽鹰眸紧盯着天空,沉声道: “御北城身为边疆重城,其承载的气运不仅是州府之地那么简单,周遭布下的阵法哪怕是百万兽潮也可抵挡一时,更是有着自主反攻的手段,这样的阵法放眼天下也是少有,区区怪鳞鸟,哼!不用片刻便会被阵法震得灰飞烟灭!” 刘昭一凛,抬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嚣张至极的怪鳞鸟,此时动作忽然停滞下来,紧接着整个身躯开始破碎,消散在风雪之中,同时也露出了外面的情形。 只见五个巨大的头颅正围在御北城上空,它们面目狰狞,状如猿猴,毛发须白,双眼若初生之红日,利牙如深渊之荆棘,吐气成风,呼声成雷。 刘昭等人看见这五只巨兽的一瞬间,便齐齐瘫倒在地,身子止不住的打颤,他们无法想象,能够遮住御北城的欲魔兽该有多么高大。 “三百丈!它们起码有三百丈!” 三百丈是什么概念,刘昭再清楚不过,一些山峦差不多也就是这个高度,堪比山峰的欲魔兽,它的实力更是难以想象。 “中阶?恐怕有高阶!” 太衍山脉里的中阶欲魔兽不过百七八十丈,它们的威势哪怕靠近一些都会让玄枵境之下的人难以承受,若不是有着阵法抵御,眼前这些巨型白猿只凭一个眼神就可以将刘昭等人惊的肝胆俱裂。 “他们对付的是这种敌人?真是……强大……” 看着半空中那支巍然不动的军队,刘昭想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他们,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能不能也站在那里……不,我就该站在那里!” 没由来的渴望让刘昭强忍住心中的战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他们一样现在空中,但也绝不能这样瘫在地上,不仅是他,其他人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 少年们怔怔的望着悬崖半空中的人们,如同稚鸟眺望无垠碧宵,而半空的人们平静的看着头顶狰狞可怖的巨兽,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号令,也没有任何先兆,骁虎与鹰扬两军出动了,他们瞬间便杀到阵法之外,皇甫崇行这位骁虎主将,仗着胯下镇吾之威,率先杀到一头巨猿身前,轻舞手中长刀,一头巨猿便被削去半个头颅,爆出的血肉为御北城下起了一场血雨,而后又落在阵法之上化为蒸汽。 身为鹰扬主将的百里琦虽没有坐骑,可在拔出腰间佩剑的一瞬间,却是轻轻说了声:“着装!” 刹那间,一尊十丈高的玄甲巨人出现在风雪之中,较之翟星衡三人的器物,这尊玄甲巨人并不华丽,却有一种深邃之美,同时也散发着一股惊天动地的锋锐之意,很难想象这样矛盾的两种意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玄甲巨人手握一柄长剑,径直刺向巨猿的眉心,“噗呲”一声,巨猿登时毙命。 “斩将!” 斩将,即战争之中砍下贼军主将头颅,并全身而退,四大军功之一,是一位将军炫耀武力最好的办法,刘昭没有想到,二位主将竟在未开战之际便斩杀敌将,这样的壮举令他不由得心神澎湃,大叫道: “好!将军威武!” 刘昭的声音极为响亮,身边众人俱是被他吓了一跳,空中的玄甲巨人似是听到他的呼喝,微不可察朝下方看了一眼。 “瞎喊什么!” 梁中没好气的拍了下刘昭的肩膀,沉声道: “这五只畜生一看就是实力强劲,搞不好和两位将军一样强大,若非借着四千将士凝聚出的军势,二位将军也不可能一击必杀,你方才这一喊搞不好会将军凝聚的军势扰乱!” 军势,刘昭自然知道,自古以来,精兵良将犹如过江之鲫,然而真正能称得上强军的,唯有凝聚出军势。 所谓军势,也可以叫做军意,同人的意一样,一支军队也可以凝聚出自己的意,这个意包含了军队中所有人,一旦凝聚成功,无论这支军队有多少人,无论他们的意有多么大相径庭,都可以做到像一个人一般,这样的军队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列阵厮杀,都远比普通军队要强出百倍。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军势逐渐强大,它就会诞生自己的意识,最终成为和天地之灵一样的存在,这个时候,军势就成了军魂,哪怕这支军队所有人在肉体上已经死亡,他们的英魂也会寄托在军魂之中,届时,军魂不灭,强者永生。 然而军魂在整个大衍历史上也极为罕见,甚至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以至于很多人认为它并不存在。 刘昭也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军势却是实实在在的摆在他的眼前,他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有两只庞大的巨兽正盘踞在御北城上空,一者为山君,一者为击征。 “怪不得叫骁虎鹰扬,原来军势就是猛虎和苍鹰,不好,我不会真干了蠢事吧!” 实际上是刘昭多虑了,骁虎,鹰扬这样的精锐,怎么会被区区一声喝彩扰乱军势,两位将军根本不受其影响,各自率领所属部队齐齐杀向剩下三头巨猿。 那三头畜生此刻仿佛是回过神来,仰天怒吼一声,张大血盆大口吐出了三道烈焰,这烈焰并非寻常火焰那般,乃是纯粹的暗红色,其间还夹杂着些许黑色,刘昭看到的它瞬间便想起寰宇之中那片血海,一样的煞气冲天,一样的令人身处炼狱。 面对这样的攻击,骁虎军所化的山君怒吼一声,同样吐出一道烈焰,刘昭等人瞧得仔细,这分明就是六壬火吼阵产生的烈焰。 “这才是六壬火吼阵!我们的……哎!” 想起自己等人用出的阵法,刘昭顿感羞愧,再看鹰扬军,只见击征挥动双翅,刮起凌厉的龙卷罡风,不是其它,正是四命蕴风阵。 所谓风盛火势,二兽的风火合到一处将三头巨猿的烈焰死死压制,又是片刻,直接将其顶了回去,使得三头巨猿连连后退,震得大地隆隆作响,而二军也趁机杀出,电光火石间便结果了三兽的性命。 “赢……赢了?” 自战斗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一刻钟,无论是数以千计的怪鳞鸟,还是五头巨猿,都让刘昭有一种错觉,这些畜生不用上三天三夜,根本杀不完,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解决掉五头巨猿的两军并没有折返,而是杀向了御北城外…… 第133章 往事 且说骁虎、鹰扬杀出城外,不多时,冲天的嘶吼声中,狂风席卷着烈焰击散了漫天风雪,而后又有雷光闪耀,目光所及,恍如天崩地裂之景,炼狱深渊之状。 即使隔着御北城,刘昭等人依旧被余波惊的身子打颤,这并非来自内心的恐惧,而是溢散的力量太过强大,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根本支撑不住。 约摸半晌过后,厮杀结束了,天地又恢复到那片白茫茫,没有什么凯旋而归,只是平静的又回到城中,然后,熊墨仁来了。 此刻的熊墨仁气息萎靡,浑身浴血,但那种肃杀之意却让人不敢直视,他瞥了眼众人,无力道: “去打扫战场。” 说罢,便就此离去。 —— 御北城外,刘昭瞧着蔓延七十余里的战场,他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少欲魔兽与骁虎、鹰扬进行战斗,但就铺了足足一尺的碎肉来看,其数量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当然,若每一只都是几十丈的巨兽,那就另当别论了。 打扫战场也是一门专门的学问,什么可以丢,什么必须收,如何处置尸体,都需要一些特殊的窍门,作为武院学子,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话下,更别提还有梁中和百里羽这两位军中子弟。 是以战场虽大,六人也用了不过一日便彻底打扫干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有价值的东西会被军士们当场收走,留下的仅是些碎肉和血液。 看着手中的小袋,刘昭再次压住了心底的渴望,自吸收雪兔精血之后,欲魔兽的精血对他诱惑便越来越大,尤其是来到战场之后。 不同品阶欲魔兽的血液交织而成的血浆,其中蕴含的力量可以想象有多么强大。 “低阶欲魔兽的精血对我效果不大,若是炼化这些,说不定……” “放弃这个想法!” 刘晖看出刘昭所想,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小袋,肃声道: “打扫战场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其中不乏中阶欲魔兽,你觉得你能承受住它们的力量吗?” 刘昭讪讪一笑,挠头道: “我知道,这不是想想嘛。” “想都别想!” 刘晖恨恨的瞪了一眼,厉声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尤其是体修一道,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平日里你最爱辨个对错,怎么如今不知是非了!” 刘昭一愣,细细思虑一番后这才察觉刘晖说的不差,他的对错之分在此时并没有这么坚定。 “公子说对错之分自古难辨,其最大的敌人乃是己身是非,我明知这等想法不对,却不在第一时间将其抹去,本身就是错误,若无外人在,只怕会忍不住诱惑。” 想到炼化失败后的景象,刘昭顿时心神失守,哪怕回到城中亦是昏昏沉沉,甚至一连两日皆是如此。 众人见他如此,便轮番上前开解,可终是见效甚微,直至第三日,熊墨仁忽然来到马厩,见刘昭这副模样,当即大笑道: “他这是入了迷障,为自己心神所困,你们实力不如他,自然叫他不醒!” 众人一听,顿觉大惊,迷障是什么,那是当人发现自己现在所作所为与心中所想不同产生的矛盾,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命格师身上,勘破迷障,意味着命格师的修为会更进一步,可刘昭不过无境,又怎会产生它呢? “不必惊讶。” 熊墨仁瞧了眼众人,见他们神色有异,便轻笑道: “他的天资、心性不如你们,可胜在纯粹,率先问心也不是什么好意外的,不过距离凝聚命格,还有一段路要走,也罢,且让我帮他一帮,喝!” 熊墨仁轻喝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刘昭彻底震醒,他看着眼前的情况,急忙行礼道: “多谢百夫长!” “先不着急谢,跟我来,有个人想见见你。” “诺。” 刘昭应了一声,随着熊墨仁出了马厩,二人左拐右拐,却是来到了御北城正中央,也就是中军大帐所在。 说是大帐,其实仍是木楼,更是整座城中最高大的建筑,足有十丈,共有十层,据说每一层都是绝密的存在。 “中郎将找我作甚?” 刘昭压下心中好奇,随着熊墨仁入了入了中军大帐,二人一路不停,径自来到了第七层。 “将军,人已带到。” 木门之前,熊墨仁恭敬行了一礼。 “嗯,刘昭,进来吧。” 刘昭依言走进屋内,并将大门关上,只见偌大的房屋内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之中有着一个精致的城池,观其模样正是御北城。 “这是?!” 以刘昭的视力,一眼便瞧见沙盘中的御北城内竟有几个小黑点,看位置与模样,正是在马厩中的几人。 “惊讶吗?” 站在沙盘之后的皇甫崇行轻笑一声,淡淡道: “这个沙盘是整个御北城的中枢所在,它可以控制这座城池的一切,自然也包括监视。 知道吗,你们几个很特殊,一般来说,武院学子去往那支驻军历练,最后都会留在那里,骁虎和鹰扬隶属于帝国七十二支精锐部队,每一位士卒除了要有强大的实力和天赋外,身世来历必须清白,上次有武院学子来到这里,还是在四十年前。” “四十年!” 刘昭瞳孔一紧,他没想到自己竟是走了如此大运。 “你没有走运,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 刘昭一愣,不解道: “中郎将大人,此言何意?” “很简单,因为你选择了武夫。” 皇甫崇行背起一只手臂,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追忆, “你修炼的刀虎拳是我亲手交给你玄祖的。” “什么!” 刘昭大惊,结结巴巴道: “大……大人您认识我玄祖?” 皇甫崇行轻叹口气,继续道: “昔年我还不曾调入骁虎军时,你的玄祖曾听命我的帐下,平心而论,我不太喜欢你玄祖,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小人,为了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的小人。 不过相处的久了,我发现你玄祖这个人很有意思,明明是娵訾境命格师,行事也有些拖泥带水,但骨子里却透着股狠劲,我喜欢这股狠劲,它可以让温良之人变成最勇敢的战士。 后来,他立下不少战功,并向我换取了刀虎拳和不少资源,我以为他要当一名真正的武夫,没想到是留给后人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恐怕命不久矣。 果然,不久之后他找到了我,并求我出兵剿灭了一些蠢货,再然后便传来他自缢而亡的消息。 后来,我被调入骁虎军,也知晓了当年的一些真相,我为他惋惜,身为擅长术数的命格师,却无法看清自己,有时候我在想,他若是当一名武夫会不会活的更久,直到我看到了你。” 皇甫崇行又是长叹一声,幽幽道: “看到你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后人,虽然你们长得不像,可你修炼的刀虎拳是我亲手撰写,其间蕴含的意我再清楚不过,所以我劝你放弃,领悟其中的意已经让你身体亏损,我不希望老朋友的后人变成废人,也不希望你再走进这个局,最终踏上他的老路。” “他的老路……将军是说!” 想起玄祖的死因,刘昭心中一凛,他不明白自己选择武夫,为什么会走上玄祖的老路。 “难道他们要斩草除根?” “你自己知晓就好,切勿说出来。” 皇甫崇行摇了摇头,继续道: “不管如何,你终是当了武夫,又在我的麾下,那我自会照拂,在一切来临之前,你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变得强大,这里,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还是因为你足够强大,达到了无境,否则我再有心也帮不了你,总之,你有两年的时间,不要多想,好好修炼,且去吧。” “诺……” 第134章 中军大楼,第三层,刘昭瞧着屋内各式各样的乐器,忽然有种荒谬之感,他本以为像熊墨仁这样的少年将军,住处应该摆满神兵利器或是各种秘法,不想竟是如此雅致模样。 “怎么,奇怪啊。” 见刘昭表情有异,熊墨仁摇头一笑,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过,武夫不是莽夫,我熊家虽不是什么万年世家,千年豪门,可也是书武传家,我纵不能挥笔泼墨,附庸风雅却是可以,想听听吗?” 刘昭亦是来了兴趣,作侧耳恭听之状,熊墨仁也不拖沓,抬手自一侧的木架上摄来一物,乃是一支玉箫。 这玉箫三尺来长,通体碧绿,隐隐有流光闪动,似游龙舞动,又有六孔,摆动间呜哑作响,若凤鸣梧桐,纵是刘昭不懂洞箫,也知此物不凡,怕是个有品阶。 熊墨仁见刘昭看的仔细,便解释道: “此箫乃千年玉髓并着百岁梧桐之精制成,又借一实沈境的鸾鸟力量淬炼,制成之日,金玉生龙,木鸾成凤,可谓龙凤齐鸣,故此唤作游龙翠鸾,其品阶在中阶器物中亦是不差,我最爱此物,也最擅此物。” 说罢,熊墨仁将游龙翠鸾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其声如泣如诉,似是闺房女子倾诉,又如初生幼童低泣,听得刘昭不由得一股悲怨之意涌上心头。 “想我自幼失恃失怙,无依无靠,外有乡亲窥伺,内有堂叔觊觎,又兼灵台被蒙,一应人情皆不通,若非几位先生照拂,不见得能接着进学,而今为人犬牙,固然吃喝不愁,可也行如丝绳,前途不明,说不得那日暴毙而亡,只留的人去了无痕!” 刘昭心中悲痛,不多时,双目中竟是噙满了泪水,胸口一腔怨愤不甘也似要在此刻发泄,倏地,那箫声却是一转,其音若百鸟齐鸣,又似雨后初晴那一抹虹彩,令人心悦展颜。 可这虹彩却只是维持片刻,便化作九霄怒雷,道道皆劈刘昭心头,这雷声甚是聒噪,竟是吵的他无名火起,胸口金丹光华大作,白雷跃然跳出,一身气血如江河般奔腾不息,周身之势远胜猛虎豺狼。 未几,那箫声又是一变,却是缠绵悱恻,如深秋细雨,若仲夏夜梦,刘昭听得入迷,不觉得气血平稳,想起了往日里那些点点滴滴。 练拳,求学,历练……以往那些回忆历历在目,令刘昭恍若隔世,他细细较来,最开心的时光竟是在虚实幻境中的那番荒唐。 “怪了,我怎会想到她呢……” 想起那身绯衣,想起那抹兰花香,刘昭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仿佛她就在眼前,手中仍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娇耳。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真的很好……” 刘昭睁开眼睛,发觉箫声已停,自己的衣襟也被泪水打湿,他看着对面嘴角噙笑的少年,恭身行了一礼。 “多谢百夫长!” 熊墨仁坦然受了此礼,轻抚着游龙翠鸾道: “知道我为何帮你吗?” “这……” 刘昭略一沉吟,犹豫道: “恕我直言,大人应该去拉拢张兴、曲衡和刘晖,我乃扈从之身,已有其主。” 熊墨仁淡淡一笑,随手将玉箫掷出,稳稳的将其送回原处。 “扈从又如何,我和樊荣相熟,开口要你的身契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过这样做只会害了你,所以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那是什么?” “超越我的可能。” “什么!” 刘昭大惊,失声道: “大人你可是降娄境!又是天命者,我怎么会……” 话未说完,熊墨仁便摆手打断了刘昭。 “降娄境,天命者,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看中的是你的纯粹,梁中他们虽是年少,可心思繁杂,他们的修炼与其说是修炼,不如说是照猫画虎,你不一样,你足够笨,哪怕在经历很多之后依然很笨,这很好,这份笨劲让你走出了不一样的路。 当然,也因为你的玄祖刘青路,作为当时名动一时的天命者,家祖对这个学生很是关注,之后他能顺利进入军中,也是因为家祖照拂,只是没想到他们依旧不肯放过他,所以,这份因果便结下了。 若你不出现,那这份因果就此结束,可你出现了,还遇见了我,那这份因果就可以继续,所以皇甫将军说这是你的选择。” “原来如此,没想到玄祖的香火情竟是留到了现在。” 刘昭苦涩一笑,心道我只当自己能有今日全凭自己毅力,不想还是仗着玄祖余荫,这还算得修炼吗。 熊墨仁瞧出刘昭心中所想,摇头道: “修炼,讲究法侣财地,你的玄祖留给的香火情也是其中一种,何必纠结,况且若非你自己努力,我纵是有心提携也绝无可能。 还有,招揽你的代价可比那几人小多了。” “这……” 刘昭面色一滞,摇头一笑,道: “大人说的真是直白,我的代价确实要小。” “好了,闲话说完,该说些正事了,你的命格快要凝聚了吧?” 刘昭一愣,见熊墨仁面色严肃,不似说谎,好奇道: “没有,我并没有任何感觉,百夫长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开始问心了。” 当下,熊墨仁将刘昭陷入迷障一事说了个明白, “对自己产生怀疑,便是问心的开始,接下来你还会怀疑他人,最终又是怀疑自己,直到解开疑惑,命格才会凝聚,我问你,樊荣可有给你挑选辅道?” 辅道,辅佐自身修炼之道的修炼之道,它与本身修炼的道可能风马牛不相及,可却能相辅相成。 “有,是棋艺。” “棋艺?” 熊墨仁剑眉一挑,随手一挥,二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副棋盘。 “且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这……” 刘昭苦涩的摇摇头,低声道: “实不相瞒,我的棋艺连初学幼童都不如,只怕污了您的眼。” “无妨!” 见熊墨仁一再坚持,刘昭也不再废话,索性放开手脚。 片刻之后,熊墨仁随手将手中白衣扔在了棋盘之上,沉声道: “不用下了,你太在乎一子的得失,失上一子或是被围一子,总想着去救,意图太过明显,只能败北。 御北城中有专门磨炼棋艺的幻室,不妨每日走上一走,另外,明日随我出城,清剿周围的低阶欲魔兽,届时你做主力,收获也全都归你。” “诺……” 第135章 幻室,不完全等同于南柯那样其中存在着一个幻境,可也能够模拟,例如模拟一个几近真实的战场,而你的对手,则是另外一个使用幻室的人,这个人可以在你身旁,也可以在万里之外,因此幻室之内存在着一个飞讯,一个不同玉牌之类的飞讯。 它的启动不仅需要一个中阶器物来支撑,更需要一个稳定的阵法来汲取足够多的天地之力,青沙学馆之中便有着一处幻室,不过刘昭未曾进去过,而御北城中的幻室,他却是成了常客。 自那日的交谈后,除了马厩的工作,刘昭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幻室之中,他的棋艺也算是堪堪入门,起码不会被一个稚子嘲……好吧,还是会被对方讥讽。 “九岁,实境,这种妖孽偏偏被我撞上了……” 想起半年前与那人的初次过手,刘昭仍是羞愧难当,对于自己的棋艺,他是没报什么希望的,下棋是为了讨教,不想对方却…… “希望今日能坚持的久些。” 刘昭深吸口气,将自己的意联通了幻室,刹那间,平平无奇的静室竟是化作云端山峦,面前多出了一片空地,至于对面,则是一位身着素衣的翩翩公子,这是幻室的作用之一,隐藏各自的面容,只要修为不超过降娄境,便无法看穿对方的真容。 初次交手时,刘昭就是被对方幻化的面容迷惑,这才口称晚辈,虚心请教,不想对方竟是一介稚子,还是个女娃娃,着实让他丢了不小脸,尤其是对方煞有介事,一板一眼的教训他,更是令他大感羞愧。 “你来了。” 对方开口了,因着幻室的原因,她的嗓音与青年男子没有区别,配上颇为俊郎的面容,大有神仙中人的感觉,只是,刘昭却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奕天君,每次都来这个,不累吗?” “你懂什么!” 奕天君娇喝一声,从偏偏公子变回了本貌,只见她身着素白镶蓝裙,束成两个丸子的发髻上各缀着一个银饰,许是年幼之故,瓷儿般的脸蛋恰似十五之月,铜铃般的眸子中精光隐隐闪动,弯弯的柳眉瞧不出一丝怒气。 “这可是赌约,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要毁约吗!” “这……哎!” 刘昭无奈一叹,脸色瞬间凛然,冷冷道: “我来了。” 奕天君又是幻作翩翩公子,同样淡然道: “你不该来。” “可我还是来了,请!” 奕天君轻叹一声,似是无奈,似是兴奋,淡淡道: “既然如此,那么……棋盘!” 刘昭心有灵犀的大吼道: “展开!” 话音刚落,一幅棋盘瞬间在空地之上出现,这棋盘足有三丈之巨,由一整块的玉石雕琢,可谓世间罕见。 “老规矩,你执黑子。” 执黑子者可先手,刘昭没有客气,抬手自虚空一摄,一枚巴掌大的黑子便稳稳落在棋盘之上。 “天元位?” 看到刘昭的落位,奕天君眉头一挑,冷笑道: “果真是长了本事!” 天元位,棋盘上最中央一位,据此位者先天便有优势,进可攻退可守,一般来说,先手者不会下在此位,以表示对对手的尊重,当然,也有一种情况,比如你要模仿对手的棋路。 “打算用这种赖皮办法,还早的很!” 奕天君自是不惧这种伎俩,自顾自的落位,刘昭确实在模仿她的棋路,是以平时不过盏茶功夫便可分胜负的棋局,这次却是下了整整一刻钟。 “果然有效!” 刘昭心中暗喜,这是昨日他与樊荣对弈时学的一招, “我本是武夫,下棋自然冒进,可若将其换成兵法,那就有趣的紧了!” 兵法,武院中极少讲理论性的课程,熊墨仁的解释是,兵法一道,个人与个人不同,再好的兵书也只是阐述一个轮廓,真正的兵法要在实战中锻炼出来,所以会有两什以各种形式对抗。 以往刘昭虽只是马前卒,只需要听令行事即可,可耳濡目染下,对于如何作战倒是有了一些见解。 “所谓战争,抛却一切外在因素,影响最终胜负的,一是士气,二是联系,二者得其一,胜利便有了七成。 棋盘博弈亦是如此,四子围一子,此为死,三子围一子,生死未知,以往与她争斗时,总是被她瞧出意图,待我仿她棋路,混淆视线,我再暗中斩断白子的联系,必能胜她!” 想到自己能一雪前耻,刘昭不由得嘴角上扬,可还未高兴多久,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每一子都被对方围了三子,想要救,又无从下手,只能呆愣在原地。 “你败了。” “哎!” 刘昭长叹一声,拱手道: “我输了,有一事请教,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围死我的棋子?” “简单!” 奕天君恢复本来样貌,故作深沉道: “你想模仿我的棋路,好混淆视听,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的陷阱,还是那句话,下棋,意图明显没有问题,但胡乱一气绝对不行!” 说着,奕天君小手一挥,棋盘之上顿时摆满了棋子,一半黑,一半白。 “天地分有阴阳,二者本质不同,如一冷一热,一动一静,一生一死,可谓两个极端,可它们又同出一源,交织难分,否极泰来时,便是阴为阳,阳为阴。 棋艺虽以博弈胜负为论,却又不以其论成败,黑子是为阴,白子是为阳,二者本该平衡,但你太过注重一子的存亡,这才屡战屡败。 平心而论,你的策略没错,可你忘了,模仿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无法斩断黑白二子的联系,所以败的只会是你。” “平衡吗……” 听罢这番话,刘昭若有所悟,他瞧着棋盘泾渭分明的黑白二子,忽然觉得它们极为顺眼。 “交织相融,黑白平衡,这才是棋艺之道吗……那对与错也是如此吗……” 刘昭想起樊荣问他的问题,对与错的界限是什么,这个界限是你认为的还是别人认为的,它的对错又该如何评判。 “界限就像黑与白,阴与阳,将它们各自分的明明白白,我认为这个界限是律法,不对,是德行,它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见刘昭陷入沉思,奕天君轻叹口气,嘟囔一声后便消失在原地…… 第136章 京都,天下首善之地,乃大衍龙脉汇聚所在,位处帝国正中,以南为平原之地,以北是苦寒之地,在几千年前,这里也是北地,只是后来随着帝国版图扩大,这里反而变成了中心。 经过几千年的修葺扩建,京都之广竟能比拟一洲之地,其间住户更是大多历经千年岁月,有的甚至历经几纪帝星轮转,可谓真正的流水江山,铁打世家。 这些世家的存在对于任何掌权者来说都是极为不喜的,但凡是作为的掌权者,都会不留余力的遏制世家的发展,然而效果甚微。 盖因两个方面,其中之一,世家之所以为世家,是因为他们拥有丰厚的资源和足够多的人才,以及盘根错节的势力,稍有不慎,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二,每当天下大乱之时,不可否认,他们会是中坚力量,与天下有功,一些世家威望尤甚皇室,动之于国不稳。 是以历代帝星对于世家皆是借其力,防其心,及至当今,这个局面才算有所好转,这位武夫皇帝先是取消农税让自身声望达到了顶峰,又重设一百零八州府驻军,七十二地为外姓,三十六地为皇姓,一改历代帝星对本宗血脉的戒备,此时,声望,实力都达到顶峰的帝王伸出了他的爪牙。 商税,这一伤及世家根本的政令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也绝非传言中与民争利的逆行,它真的让一众世家陷入困境,尤其是一些快要没落的世家,差一些的竟是要沦落到拆东墙补西墙,大有破家败亡之象。 当然,身为天氏一族的嫡女,天纭是不用担心这些的,她可以拥有专属幻器,幻器,幻室的进阶版本,表面与飞讯玉牌无异,胜在携带方便,其本身的价值就已经超过一座幻室,只可惜,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幻器。 天氏一族,身为神锻世家,又兼被历代帝星重用,素有天器之名,然而在几千年前因为搅进了了皇室内斗,落得个惨淡收场,一部分族人不得不出海避祸,只余下几个老弱妇孺。 然而时也运也,新帝登基后出于愧疚,帮天氏一族重振了门楣,自那时起,天氏一族便绵延不绝,直至今日,其嫡脉主系便有千余人,旁支更是上万。 是以天纭虽是当今家主嫡女,可也只是众多儿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又兼并非天命者,修的更非匠造一道,故此天资虽佳,却也不怎么受重视。 天纭生性欢脱,最喜玩闹,可天氏一族家教极严,纵是她这个幼童也时被训诫要时刻刻维系家族体面,自是成日里若个闷葫芦,好在近日里因着突破了实境,得了父亲奖赏一枚幻器,这才有了个消遣所在。 “真是个大笨蛋!哪有一点遮掩都不做的!” 想到初见时的披甲少年,天纭不由得露出一颗小虎牙, “不过他也越来越厉害了,快要下不过了,我得努力了……” 天纭轻抚着手中的幻器,然后一头扑在了床榻上,夜深了,她要休息。 —— 出了幻室,刘昭并没有回住处,而是来到了一处空旷的校场,御北城不分昼夜,睡觉,那是只有在彻底坚持不住时才会做的事情,通常他都是修炼,刀虎拳,图势,风雷怒,所有的法门如数家珍般被他悉数用出。 约摸三个时辰后,刘昭停了下来,不是累了,而是马上要去做活,他需要调整好状态。 “没有精血,心意逆转修炼风雷怒终是不够顺畅,风险也不小,前三幅图势也大功告成,短时间内再难有进展,独独这嗅花,我却是毫无头绪。” 三个月前,刘昭发现自己的实力到了一个界限,浑身气力几近百万斤,纵是其他五人齐上,他都能战而不败,甚至有几次是战而胜之,可这样强大还是无境,面对命格师依旧没有反抗之力。 他发了疯的想要继续变强,就像习惯了某一事物的人突然有天这个事物消失,从而产生的慌乱,或是戒断反应。 近两年的时间里,刘昭习惯了变强,他享受那种只要付出努力就会强大的感觉,所以他拼命的修炼,甚至不惜冒险,多次吸纳天地之力淬炼身体,可除了让气力更浑厚一些,似乎再没了作用,于是他瞄准了刀虎四势最后一副——嗅花。 “据藏书阁中《刀虎修炼纪要》记载,嗅花为四大图势中最重要的一副,甚至于只领悟这一副,其它三副都会无师自通。 虎扑,为聚意厮杀之法,卧石,为养意壮身之法,假寐,为鏖战搏斗之法,这三者各有干系,嗅花也该是如此,既然领悟它,其它三个都可领悟,那它是否就是将前三幅的集合呢?” 基于这样的想法,刘昭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苦修三副图势,但依旧一无所获,他曾向其他人讨教过,可众人也不得其门,欲要询问熊墨仁,却发现这位不在御北城。 万般无奈下,刘昭将目光盯向了马厩中的一众御兽,尤其是镇吾,要知道皇甫中郎将可是少有的主修刀虎拳之人。 “可镇吾也太难伺候了,非得要欲魔兽做成的血食,我上哪里去找!” 一想到镇吾那狡黠的眸子,刘昭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无奈,对方为了血食,甚至勒令其它御兽也不准教导自己,这可让他一丝办法也没有。 “哎!到时间了,该去问那些大爷了!” 一众御兽,最差的也是娵訾境,再加上每日都呆在马厩之中,自是个个养了一个怪脾气,之前因为面生,不好下手,混熟之后,这些家伙终日里的乐趣便是拿六人逗闷子。 例如喂饭时打个响鼻,将几人震的四仰八叉,刷洗时特意将身躯变大,把几人累的半死,更过分的是故意将秽物当作礼物送于众人,当然,这些秽物也确实是个宝物,可奈何味道太过…… “哎!不知道它们又想怎么整!” 望着那高大的马厩,刘昭忽然生出了一丝悔意,可想到得到的那些益处,这丝悔意便被压了下去,作为民夫,他们这些人可以去一些修炼之所,例如幻室,校场,每日还有灵肉药材供应,月末还能领上一些丹药,最重要的是,这些御兽掉落的毛发,脱落的指甲,乃至于秽物,都是他们的。 这些东西的价值更在丹药之上,甚至于难得,流传出去必能遭到哄抢,是以半年以来,众人虽是辛苦,可得的好处更多。 “当初在映星寰宇时,为了些牛粪都要强的头破血流,现在却是每天都要和它打交道。” 刘昭苦涩一笑,掏出木牌便要打开大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从木牌传出。 “中军大楼,集合,快。” “百夫长!” 听到久违的声音,刘昭先是一凛,随后大喜,纵身奔向了中军大楼…… 第137章 魑邙诡事 御北城以北五百里处,有着一条绵延六千里的山脉,此山高有千丈,终年被冰雪覆盖,可谓万里唯一色,据熊墨仁所说,此山唤作魑邙山。 魑者,山神精怪也,邙者,亡灵离魂也,以此为名,足见此山乃是一处险绝之地,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御北城志》记载,魑邙山在万年之前乃是一座精怪之山,孕育了无数种山精野怪,自天地大变后,这些山精野怪绝大部分化作了欲魔兽,与原有的同类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厮杀。 一直以来,都是欲魔兽占了上风,直至人类踏足至此,欲魔兽才被赶到了魑邙山以北,以南则是人类和山精野怪们的领地。 人类与山精野怪们约好,南魑邙山及三百里土地为山精野怪所有,两族守望相助,共御欲魔兽,可此次欲魔兽大举进犯,山精野怪们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是以两大中郎将战后第一时间拜访了南魑邙山,一番打探之后,这才得知统领南魑邙山的五大御兽忽然不知所踪,群龙无首下,一众山精野怪无法抵御欲魔兽兽潮的冲击,这才让御北城毫无防备。 之后半年的时间内,骁虎、鹰扬齐齐出动,这才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统御南魑邙山的五大御兽竟然齐齐沉沦,不得不将己身封印在各自的寰宇之中。 这样的消息在被证实之后,两大中郎将立刻封锁了消息,并将四千军士驻扎在南魑邙山边缘,并立即上报了主帅熊龟年。 得知消息的熊龟年立刻赶到南魑邙山,以自己鹑尾境的修为强行锁定了五大御兽的封印之地,并试图联系其中,可五大御兽修为皆是鹑火境,更有着上古神兽血脉,联合施展的封印哪怕是高一境界也无法强行突破,最终只能勉强打开一丝裂缝。 这丝裂缝显然不能承受熊龟年的力量,甚至于连降娄境都无法通过,可找到五大御兽堕落的原因并及时拯救已是迫在眉睫,不得已之下,熊墨仁提出由刘昭六人进入封印寰宇。 这个提议很是荒谬,那裂缝虽是无法承受降娄境的力量,但也不至于让几个无境去冒险,是以众人俱是反对,但熊龟年却是淡淡一笑,同意了这个想法。 南魑邙山,临时驻地,它被建在南魑邙山边缘地带,即魑邙山之上,说是临时驻地,实则也是一座堡垒,规模有御北城的三分之一,然而绝不能因为这个堡垒不够大就此小看,它是器物,是高阶器物,静时若山岳般坚固,动时似怒涛般凶猛,其动时形态根据道门护法灵官所造,故此唤作灵动神。 灵动神是帝国对付欲魔兽的重要手段之一,其可怕的力量堪比鹑火境武夫,面对高阶欲魔兽能够平分秋色,若再有一位合格的御使者,足以抵挡上万只中低阶欲魔兽。 而数遍帝国家底,也只能拿出五百尊灵动神,其中一些甚至经过了几千年的岁月,眼前这座灵动神据说是本纪太祖登基大宝时所造的七尊灵动神之一,其价值和意义都难以估量,这次也是因为边疆不稳才会被紧急调来。 堡垒之内,一身玄武背装鎏金甲的熊龟年傲立在大厅之中,鹤发童颜的脸上难得流出凝重之色,左侧是一位绯色道袍,白须长眉的高大老者,右侧则是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端庄女子,至于皇甫崇行与百里琦两位中郎将竟是充作守卫,一左一右拱卫在大厅之外,见熊墨仁带人前来,伸手将其挡了下来。 “墨仁,真要如此吗?” 身着琉金玄色虎头甲的百里琦脸色凝重,一对鹰眸不经意间瞥了眼自家幼子,熊墨仁脸色肃然,沉声道: “百里叔叔,我知你爱子心切,可这是最好的办法。” 见熊墨仁仍是坚持,百里琦也不再多嘴,放了众人过去,只是在百里羽经过之时说了声小心。 进得大厅,熊墨仁率先行了一记军礼,沉声道: “属下奉命归来,特来交令!” 熊龟年微微颔首,摆手示意熊墨仁退到一旁,对这位嫡亲血脉全无一丝亲切之意,一旁的端庄女子见状,当即嗤笑道: “老王八,在我们跟前演戏,过了吧!” 听到女子的讥讽,熊龟年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低声道: “舞姑娘,在小辈们面前给我留些脸面吧。” “哼!” 端庄女子轻哼一声,自顾自的来到熊墨仁身前,伸手轻抚着对方脸,柔声道: “可怜见的,这么大点就被狠心的老王八带到军营。” 面对这位与自家玄祖恩怨纠缠的女子,纵是天人将军熊墨仁也不敢贸然接话,只好装傻充愣,礼貌性的笑了笑。 “好了,说正事吧。” 道袍老者出言打破局面,他瞧了眼刘昭等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都过来吧。” 六人依言上前,先是朝着熊龟年执了弟子礼,口称见过山长,而后朝着另外二人行了晚辈礼。 “嗯,不错!” 瞧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六名少年郎,熊龟年不由得点了点头,道: “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这位是道门高功,玄素真人,那位是舞前辈,罕见的乐理类命格师,她的一首曲子足以顷刻间摧毁千军万马。” 众人闻言一惊,能站在熊龟年身边的道门高功,其修为必然不俗,再加上其一身绯色道袍,必是上等法师无疑,而乐理类命格师更是罕见,并非修炼这一道的人少,而是修为高深者少见,从一曲可抵千军万马来看,其修为必在鹑首境之上。 “少废话!” 舞前辈并不如她端庄的外表一般恬澹,相反的脾气火爆,她打断熊龟年的话,打量了眼众人后,柔声道: “别听老王八唬你们,老身只是粗通些乐理罢了。” 六人看着这位长相柔美,气质端庄的女子,如何也无法将其与老身相连。 “果然,命格师都不能以外表来论之,这些舞前辈看起来也只是双十年华,谁想竟是与山长同辈。” 刘昭正暗自诽腹,熊龟年却是来到了他身前。 近距离之下,刘昭这才察觉到这位山长竟是如此高大,足有一丈有余,然而这样的身型却没有一丝压迫力,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对方存在。 “没想到你走了体修的路子,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还要练就一颗金丹?” 刘昭一愣,他没有想到熊龟年会单独问话,更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躬身答道: “学生在映星之灵的寰宇之内历练时,机缘巧合之下才修了两道,说来惭愧,直至今日,学生对自身修炼仍是一头雾水,满腔糊涂。” 熊龟年哈哈一笑,拍了拍刘昭的肩膀道: “糊涂好啊,修炼一道最忌急功近利,你的实力远超他们几个,这很好,也不好,须知少年之时戒在色的道理。” 少年之时戒在色,其意为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青春热血之时,当戒内心躁动,方能进退有据,厚积薄发,刘昭明白这个道理,当即恭敬行了一礼。 “受教!” 熊龟年微微颔首,又是看向另外五人,笑道: “你们都是世家子弟,万望尔等能不堕门风。” “诺!!!” “好了,龟年兄,该说正事了。” 玄素真人适时开口,肃然道: “尔等都是无境武夫,这次本不该你们前去,可一来,裂缝狭窄,只能修为低下者进入,二来,封印寰宇实在凶险,五大御兽正陷入沉沦,凭着自身血脉意志苦苦挣扎,命格师若是进入,其命格之力必会令沉沦之力暴动,加快堕落过程,故此只能行此危险之事。 这里有震欲符五张,命玉三枚,待寻得五大御兽后,立即以这枚绯色命玉催动符箓,而后再激发这枚青色命玉,至于这枚玄色命玉,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使用。” 六人口中称诺,心中俱是戚戚然,听玄素真人之言此行必是凶险万分,十死无生。 熊龟年瞧出众人心中不安,肃声道: “想我御北城军士戍卫边疆两百载,从未后退一步,从来是敢打敢杀,御敌于千里之外。 你们是武院学子,是我熊龟年的学生,更是骁虎鹰扬的一份子,虽未入军籍,可这是军令,本帅要尔等进入寰宇,以震欲符解救五大御兽,可有不敢去的!” 这一番话虽是平淡,可实实在在的激起了少年们的斗志,他们是武夫,不谓生,不畏死,当即齐吼道: “我等得令!” “好!” 熊龟年大吼一声,朗声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御北城安危,边疆安危,帝国安危,今日全赖尔等,诸君,归来之时本帅亲自为你们接风!” 鹑尾境武夫为无境接风,放眼天下也不曾有过,少年们心中激荡,脸色涨红,齐吼道: “敢不效死力!!!” “出发!” …… 第138章 魑邙诡事2 南魑邙山孕有大小精怪上百种,其中不乏蛮荒异兽之属,远古神兽之流,其中最强的乃是龙、虎、犬、甲、猿五大御兽,这五位御兽血脉特殊,修为俱在鹑火境,比之两大中郎将修为还要强上一丝。 是以五大御兽在此,率领一众山精野怪便是天然的防线,据熊墨仁所说,它们在此镇守已有八百余年,而今忽然沉沦,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曲折。 但追查原因已经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补救。 好在五大御兽并非常人,距离彻底沉沦还有一些时间,熊龟年当即请来道门高功,擅长静心咒的玄素真人,他制出的震欲符可令将未沉沦之人恢复清明,为了保险,又请来一位乐理类大修,辅以乐理玄妙以求稳妥。 玄素真人给出的三枚命玉之中,红色为他自己凝聚,蕴含着催动震欲符的力量,青色是舞前辈的,其中藏着一首安魂曲,黑色则是熊龟年的,力量堪比他本人全力一击,足以在事不可为之下,强行打破寰宇,保众人一命。 “解救的手段你们已经知晓,记住,现在的封印寰宇之中是何模样没人知道,切记小心,去吧!” 说罢,熊龟年伸手一抓,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道诡异的裂缝,裂缝不过一丈多长,溢散着暗紫色的雾气,众人不敢怠慢,纵身跃入了裂缝之中。 —— 未入封印寰宇之前,刘昭曾思考其中会是什么情况,是否如映星之灵那般,有着雄浑壮丽的山河,然后还有一众强大御兽守护,需得历经千难万险才能见到五大御兽,然而事实上是,五大御兽就在他们面前。 这五只御兽皆在百丈之上,周身缠绕着暗紫色的雾气,这是堕落的源头,待其彻底转化成暗红色,那便是无力回天。 刘昭定睛一瞧,只见这五头御兽模样非凡,各有千秋: 一者蛇身龙角,背生羽翼,通体发青,唤作羽龙,乃应龙之后; 一者虎头牛身,浑身披着紫色鳞甲,与那水熠君同出一源,名唤牧君; 一者状似獒犬,淡金毛发,生有三目,可勘破虚妄,洞察前后,名叫盘锦; 一者外如人形,浑身俱甲,看不清面目,只见一对淡紫色的眸子,据传为鬼怪之属,称作魅魉; 一者朱厌之后,高有两百丈,为五者之最,毛发暗红,犬牙外翻,脖子生着一圈纯白毛发,身后长有百丈铁尾,气势恢宏,报号钧忡。 这五大御兽单看身型就能吓煞心志不坚之辈,此刻却是深陷欲望之中,周身竟是丝毫气势也无,宛如木人。 “你们说,我趁机拔它们一根毛或是一片鳞甲,它们应该感觉不到吧?” 曲衡语出惊人,一对杏花眸子中闪烁着别样的精光,众人能看的出来,他说的不是玩笑之言。 “想找死别拉着我们。” 百里羽瞥了眼曲衡,冷冷道: “这五位实力比我父亲还要强上一线,能够凭着强大的意志对抗欲望,你觉得它们能不能在彻底堕落之前杀死你。” 曲衡明白这个道理,无所谓道: “说说而已,不过若是真的拿到些什么,那可是真的发了!” 五只御兽皆有特殊血脉,哪怕是一根毛发,都可以造就品阶不低的器物,六人在马厩做了半年民夫,所有收获怕也比不上这一根毛发。 “人心不足蛇吞象!” 刘晖冷哼一声,对着刘昭道: “别理他,办正事要紧!” 刘昭点了点头,自小袋之中取出了震欲符与命玉,说来也怪,六人之中属他最无背景,更谈不上威望,熊龟年却是将东西交给了他,并令其为伍长。 “想来是我实力最强。” 刘昭隐隐能猜出熊龟年的用意,在封印之中,与世隔绝,没人能想到会发生什么,此时实力才是一切根本。 “没想到我也有今日!” 昔日,刘昭为武院最弱,武院中人虽没有出言侮辱,拿正眼看他的却也没几个,瞧得起他的如今就站在这里,可身份却是易转,这不禁让他感慨世事难料。 “不过,感觉还不错!” 迎着众人的眼神,刘昭将五张震欲符散给五人,自己则手握三颗命玉,理论上说,使用命玉只需要注入一丝意即可,可注入的意越多,命玉发挥的力量也越强,甚至当意与命玉完美融合之时,会与凝聚之人的意相连,届时,凝聚之人便可通过命玉输送更强的力量。 六人的意无法评论谁强谁弱,但刘昭的却是最纯粹,最顺畅的,他的意或许可以最大程度激发命玉的力量。 “动手!” 一声令下,五人各自运起天地之力,操着震欲符飞向五大御兽,刘昭则取出红色命玉,将自身之意注入其中,紧接着,一道丈余粗的红芒忽然拔地而起,直冲五张震欲符而去。 吸收命玉力量的震欲符剧烈颤抖,其周身散发出金色光芒,这光芒犹如煌煌大日,那诡异的紫芒在其照耀之下竟是慢慢溃散,五大御兽伟岸的身躯也轻微的颤抖起来。 “有用!” 刘昭眼睛一亮,急忙取出另一枚青色命玉,激发了其中力量,奇异的景象出现了,青色的命玉之力汇聚成一道倩影,这倩影身着素色水袖长裙,青丝若墨,样貌温婉,手捧一把凤翎琵琶,轻笑一声后,葱指轻轻舞动。 这琵琶之声初听宛如山间玉带,舒扬缓迟,再听似是春日甘霖,明艳暖朗,又是深秋细雨,悱恻缠绵,细听则是女子低语,倾诉心中爱慕。 听得此音,五大御兽瞬间面目松弛,身上暗紫色雾气又是消散几分,刘昭心中一喜,连忙又是加快紫丹的运转,以求激发更强的命玉之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暗紫色雾气终是只剩下寥寥几缕,见状,六人俱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刘昭,他没想到此行会这么容易,然而意外总会出现在成功的前一刻。 眼见暗紫色马上就要消散,一道身影忽然自一侧掠出,直奔最中间的钧忡而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衡。 “不好!拦住他!” 刘昭暴喝一声,有心自己动手,可他必须专心维持命玉,是以只能下令其他四人。 “该死!他要干什么!” 曲衡的速度很快,不,不是速度,而是跨越空间的宇之力,仅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杀到钧忡的面前,其余四人虽在实力上胜过他,可也比不上他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曲衡伸手摘下了一根暗红色的毛发。 瞧着手中三尺来长的毛发,曲衡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仰天大笑起来。 “这就是顶级御兽的力量吗?哪怕是一根毛都有这样强大的气息!有了它我也可以变得更强!” “混账!” 姗姗来迟的百里羽一掌杀出,径自将曲衡击飞出去,这一下可谓动了真火,用了十二分力道,饶是曲衡有重甲防御,肋骨也折了两根,浑身气血激荡,再难有还手之力。 “为什么!” 四人齐齐围住曲衡,百里羽一把将其拽起,愤怒的质问着。 “为什么?” 曲衡冷冷一笑,吐掉口中淤血,淡淡道: “表兄很清楚吧,软弱无力的感觉,而且你不是也找了体修秘法吗?” 其余三人一惊,梁中更是诧异道: “秃毛鹰,你好不容易将剑鹰掌练至无境,为什么……” 说到这儿,梁中沉默了,他心底清楚这个老对头的想法,所以不忍道: “正统体修虽然强,可风险同样大,百里大人不会……” “闭嘴!” 百里羽暴喝一声,一对鹰眸不知何时红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梁中,如同愤怒的野兽嘶吼道: “我知道!哪怕是血脉子嗣,在他眼里也是棋子,不允许超出他的掌控!你呢!你不是吗!” 此言一出,几人俱是变了脸色,他们是世家子弟,豪强之后,享受着超过世上绝大部分人所不能拥有的资源,可同样的,他们也受困于家族,终其一生也无法随心意而活。 “嘿!都是一个心思啊!” 张兴哂笑一声,回头看了眼刘昭,轻笑道: “被他超越就这么难以接受吗,刘晖,你不应该吧?” 刘晖不语,说实话,他的内心很复杂,他期待着刘昭变强,但刘昭强大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反应不过来,欣慰与担忧交织所产生的杂乱情绪久久缠绕在心间,他那一向光正的内心也孕育出一片诡异的黑暗,如今被张兴道破,自是彻底爆发,恨声道: “我,太弱了!” “你看,刘呆子也是这个想法!” 曲衡讥讽一笑,举起手中暗红色的毛发,低声道: “这是鹑火境御兽的毛发,其中蕴含的力量足以让我们追上他,你看,我动手拔了那畜生一根毛,它一丝反应也没有,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一声若惊雷般在四人耳边炸响,他们机械的扭过脑袋,怔怔的看着纹丝不动的五大巨兽,心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鼓动着他们,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动了,也许是一起动的,总之眨眼的瞬间,五人便扑到巨兽身前,毫不犹豫的伸出了双手。 “不!” 刘昭目眦欲裂,以他的眼力早就看出几人的不对劲,只是因着手中的两颗命玉不敢轻举妄动,眼见五人已是彻底疯狂,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径自杀了出去…… 第139章 魑邙诡事3 刘昭的速度很快,快到六人之中只有他能追上拥有宇之力的曲衡,是以在五人得手之前,他的攻击便将众人打飞出去。 “你们,想做什么!” 强忍着心中怒意,刘昭死死盯着五人,他有把握拿下他们,可那是在较量的情况下,现在,怕是要死斗,他不敢保证这五人会不会留有后手。 “看来得用它了!” 想到那颗黑色命玉,刘昭毫不犹豫的运转其紫丹,体内血液若大河奔流滚滚,他必须尽快拿下五人,并且找到他们忽然失控的原因。 “难道是进来的时候?” 想起曲衡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刘昭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熊龟年提醒过他们,五大御兽陷入沉沦,封印寰宇中必定弥漫着堕落之意,当震欲符在手中时,还能庇护他们免受其扰,一旦使用,那就须得小心,切不可有其他动作。 “看来刚进来的时候曲衡就被堕落之意影响了!” 刘昭不明白,曲衡此人虽是嚣张跋扈,可意志坚定,又有震欲符庇护,怎么还能受到影响,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对面五人已然将他团团围住,并用了出血燃秘技。 “十倍血燃!还真是瞧得起我!” 实境之时,几人曾用血燃有过一战,说实话,那时候五人的力量已经堪比寻常无境,现在无境再用,只怕是一般的星纪境都要暂避锋芒,刘昭虽强,可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星纪境,有命格与无命格完全是天壤之别。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必留手!” 刘昭暴喝一声,将自身之意逆转,浑身爆出丈余高的黑雷,化作一团恶风径自杀向了曲衡,他要先解决这个最滑溜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 曲衡猜到了刘昭的意图,冷笑一声后,身上爆发出三丈高的血雾,正是他的绝技——踏血浪翻。 步入无境,这一招真正跨入了宇的门槛,在血雾的弥漫范围之内,曲衡可随意变换身影,甚至可以将对手的攻击转移,可谓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这一招虽强,却有缺点,一,以曲衡现在的本事,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一招,二,只要对手反应够快,或是躯体够强,任他手段再多,也只是竹篮打水,恰好,刘昭的速度和躯体都够强大。 所以只是瞬间,那三丈血雾便被黑雷击溃,刘昭更是趁势杀出,左手成刀直取曲衡右胸,他这一下只用了七分力,有把握拿下对方的同时也不会造成伤害。 然而一道惊雷突然自斜刺里杀出,其狂暴的力量让刘昭心惊之余,亦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没有反击,而是任由这道惊雷劈在自己胸口。 这一下势大力沉,来的又是迅猛,饶是刘昭躯体强横,又披着重甲,亦是被震得气血翻涌,连连退出数步,其他几人自不会放过大好时机,掩身杀上。 狮牙突,摧山劲,剑鹰掌,无一不是杀伐致胜的顶阶法门,兼之三人又用了十倍血燃,这样的合击,足以杀死一位没有准备的星纪境命格师,可这还没有结束,曲衡又不知何时从地下冒出,牢牢困住了刘昭的双腿,而刘晖则是从背后抱住了他。 几人的速度很快,曲衡的束缚也很强,但刘昭有自信挣脱,并挡下这次突袭,可这样做势必会伤到身后的刘晖,无奈之下,他只得硬扛下了这些攻击。 见状,几人得势不饶人,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瞬息之间便已打出上百招攻击,这些攻击每一次的力道都在百万斤之上,饶是刘昭身躯足够强横也是承受不住,一身钢筋铁骨竟是隐隐作痛。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刘昭敏锐的察觉到,五大御兽身上缠绕的堕落之意在一瞬间骤然剧增,巨大的身躯也剧烈的颤抖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暴起,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猛的震飞身后刘晖,而后一把擒住正面杀来的梁中,以其身躯作为武器抡向了百里羽。 此时百里羽正以剑掌突杀,其锋锐之意哪怕是钢铁也可以切断,完全可以击穿梁中的重甲重伤他,可百里羽根本没有顾及,一掌便贯穿了梁中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顺着重甲流淌而出,那腥臊的味道令几人发愣的同时,也仿佛打开了什么禁忌,先是曲衡,他不顾一切的从地下杀出,直取刘昭下阴,再是张兴,他运死摧山劲,直扑刘昭胸口,然后是百里羽,他收回插在梁中胸口的右手,径自刺向刘昭脖颈,至于刘晖,许是心有愧疚之故,他的拳头只是砸向肩膀,并不算致命之处。 “都这么想玩是吗!” 此刻的刘昭已是怒火冲天,说实话,几人私交甚好,伤到任何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可现在梁中身负重伤,他再也压抑不住,浑身暴起丈余粗的黑雷。 这黑雷不仅形俱,威力之上也隐隐有了真正雷霆的三分威力,这便是刘昭半年来的修行成果,虽没有凝聚命格,可借助风雷怒将自身之意锤炼的更加强大,不是星纪境,却胜似星纪境。 此时的攻击便无法用单纯的力量来描述,那是一种本质上的差距,是以黑雷出现的瞬间,四人登时倒飞而出,再一闪,几人便彻底倒在地上。 解决四人的刘昭大步来到梁中,先以天地之力护住他的心脉,又从其怀中摸出小袋,取出几枚丹药喂他服了下去。 “总算无性命之忧。” 见梁中并无大碍,刘昭这才放下心来,刚要察看其他人的情况,心脏忽然狠狠抽动了一下,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他机械的抬起脑袋,却见一只巨大的头颅正伏在他的头顶。 这头颅足有几十丈之大,披着淡金毛发,恍若天上金月,一对眸子炯炯有神,额头竖眼更是散发着淡淡金光,端的是仙兽之属。 “盘……盘锦!” 不错,这头颅的主人正是五大御兽之中的犬——盘锦。 “看来你认识本尊,应是御北城的人吧,只是为什么你会这么弱?” 盘锦的声音像是一个青年,却又透露沉稳坚毅,刘昭暂定心神,躬身行礼道: “晚辈刘昭,见过前辈,在下确是御北城民夫,只因这寰宇实在难进,山长这才启用我等。” “倒也是,毕竟这封印寰宇是本尊布下的。” 刘昭闻言一惊,熊龟年不曾说过此事,只说这封印寰宇是五大御兽联手施展的。 “若它说的是真的,那它岂不是比山长还厉害!可它的修为应该是弱上一境才对。” “境界不代表一切。” 盘锦看出刘昭所想,淡淡道: “本尊为上古神兽噬日神君之后,额间竖眼不但能勘破虚妄,更有着神鬼莫测的威力,论厮杀,本尊确实胜不过那熊龟年,可要说阵法,本尊可以让他束手无策。 好了,该说说正事了,你带来的震欲符和那首安魂曲很有用,驱散了绝大部分的堕落之意,剩下的一小部隐匿在灵台深处,很难被驱散。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残留的那些已经影响不了我们,只要花些时间就可将其磨去,可你中途停了手,这就让残存的堕落之意彻底爆发,将我们拉入了无尽的长梦。 本尊若不是有这第三只眼,也无法与你说话,不过这也只是争得一时喘息,再不解决,我们几个便会彻底沉沦。” 刘昭大惊,慌忙道: “前辈,不若您打开封印,以外面诸位前辈的本事必能解决。” “很遗憾,本尊无法打开封印。” 盘锦摇了摇头颅,解释道: “本尊需要第三只眼来压制堕落之意,一旦动用它的力量,我便会彻底沉沦,届时再出去,那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只能由你前往本尊的灵台深处,解决那道隐匿的堕落之意,而后本尊再帮另外几位。” “我?” 刘昭一愣,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毕竟军令令他们务必帮五大御兽摆脱沉沦。 “只是这进入灵台……” 灵台,或者说灵魂,刘昭很好奇,灵魂可以被外人进入吗。 “此事易耳,你只需以灵魂之态从本尊的竖眼进入,便可看到本尊的灵台。” “灵魂状态……” 刘昭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作为金丹修士,他的灵魂就藏在胸口紫丹中,按金翼雷鹏所言,不到星纪境切不可随意灵魂离体,否则很容易被敌人抓住机会毁去肉身。 “不必担忧,在这里无人敢对你下手,包括他们几个。” 闻言,刘昭也不再犹豫,点头应了下来。 “好!” 盘锦竖眼金光一闪,刘昭的灵魂便从胸口出飞了出来,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灵魂离体,其感受倒是与平常无异。 “就是看着自己有些奇怪,感觉像是看死人一样。” “想的不错,你现在和死了无异。” 盘锦语出惊人,继续道: “不过也不用担心,封印寰宇并没有宙的存在,你的肉体不会有任何变化,接下来本尊说的务必切记。 堕落之意已经侵入灵台,难保不会有了自身的意志,说不得会产生一些幻境,切记不要被迷了心智。 另外,震欲符没了效用,本尊会在你的灵魂中寄存一道力量,它足以磨去那堕落之意,可是只有一次,一定要慎用。 功成与否,就看你的选择,来吧……” 第140章 魑邙诡事4 盘锦额角的竖眼金光一闪,刘昭只觉得一阵怪风刮来,顿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待再回过神时,只见眼前竟是出现一片茫茫风雪,风雪之中隐约可见苍苍青山,一条窄道自群山之间蜿蜒而出,仿佛一条狩猎的毒蛇。 “青山有径……真是无聊!” 青山,白雪,小路,这样的景色刘昭再熟悉不过,他曾设想此处的幻境能有多么诡异,是否比曾经的虚实幻境还要可怕,不想却是这样普通,这样没有新意。 “嗯?” 忽然,那条小路上冒出一道人影,刘昭眉头一紧,心头猛的起了几分怒火,只因那人不是别人,乃是他总角之交——刘松。 此刻的刘松裹着一身黑色旧袄,一手抓着我一根枯柳,一手挥舞着一张金灿灿的烙饼,满脸笑意,像是迎接他的归来。 刘昭长出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怒火,他觉得能够影响鹑火境御兽的存在,不该只有这样低劣的手段。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漏洞,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就连刘松的意都是真的,比起那个虚实幻境,这里才是真正的虚实交织,但为什么我是清醒的?” 幻境的本质是欺骗,是迷惑,高明的幻境会让人在踏入幻境的那一刻,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再是真的,甚至连想法都是假的。 刘昭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贸然接近那个刘松,而是小心打量着四周,然而观察了许久仍是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一切仿佛都是真的。 “看来只有进去了。” 刘昭明白自己不能耽搁时间,纵身便来到了那条小路之上,也不看路旁的刘松,自顾自的杀进了群山之中。 他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走出十多里,怪异的是,本该在路口的刘松却依旧在他的身边,好像刘昭有多快他就有多快。 “他的动作、表情一直没变,周围的山却变……不,山也没变!” 刘昭猛的顿下脚步,他忽然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路口,面前的刘松依旧笑意盈盈的招呼着。 “是要我跟他说话吗……定向幻境……” 一般来说,定向幻境是要弱于非定向环境的,但本质上,二者无有高下之分,非定向胜在不可捉摸,定向却是给人希望,却又真假难辨,将人心来回磋磨,直至彻底疯狂。 “可若不开口,连下一步怎么走都不知道。” 刘昭深吸口气,死死盯着眼前的刘松,见他依旧是那副表情,便道: “松哥儿,我回来了。” 刘松的表情终是有了变化,他一把抱住刘昭,兴奋道: “俺就知道你会回来!俺一直等着你呢!你看,这是俺娘做的饼,快趁热吃!” 焦黄的烙饼晕绕着的麦芽香气,在着凌厉的寒风之中格外引人注目,刘昭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伸手接过了烙饼,并送到了嘴边。 “我不能吃!” 关键之际,刘昭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终是没将烙饼送进嘴中。 “怎么不吃啊?” 见状,刘松好奇的说了一声,明明他的表情很正常,刘昭却是察觉到一丝寒意,若是自己不吃,恐怕会死,但吃下去,死的会更惨。 “有些烫,凉一凉!” 刘昭笑了笑,假模假样的吹了两口气,并开口道: “松哥儿,怎么只见你啊?虎叔和兰婶子呢?” 刘松歪了歪头,忽然抓住刘昭的手腕,边跑边喊道: “爹娘准备了好吃的,等你回去呢!” “好大的力气!” 虽然是猝不及防之下,可且不说二人体型差了足有一头,单是那身重甲便也有两千斤,刘松走的是陶朱一道,连虚境的边都没摸着,如何能拉动刘昭,还能健步如飞。 “我得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不然必死无疑!” 趁着狂奔,刘昭不动声色的丢掉了那张烙饼,须臾之后,两人竟是来到了一栋石屋面前,正是刘松的家。 “走,俺爹听说你回来,刚割了三斤肉!” 闻着屋中飘来的肉香,刘昭随着刘松进了屋门,刚一进去,围着一张灰色破布围裙的郑兰便迎了上来, “昭哥儿回来了,快坐,饭马上好!” 说着,郑兰拉着刘昭坐在了桌前,刘昭有心开口说上几句,可空气中飘来的香气让他忘记了一切,发自内心的渴望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上这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郑兰端出了一大盆红彤彤、香喷喷的炖肉,那肉实在太香,比刘昭以往吃过的任何肉食都要香,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意,发出了饥饿的哀嚎。 刘昭再也顾不上许多,连筷子也不用,伸手抓起了一块肉送到了嘴边,一旁的刘松亦是如此,伸手抓起一块肉大快朵颐起来。 扑鼻而来的香气让刘昭通身舒畅,飘飘欲仙,恍如炼化了欲魔兽精血。 “炼化!精血!” 熟悉的感觉让刘昭瞬间回过神来,他看着手中那无论是色泽还是香气都无比诱人的肉,下意识的瞥过脑袋看向了对面的郑兰。 此时的郑兰正用围裙擦拭着沾着油腥的手,并慈爱的瞧着两人,见刘昭猛的看过了,便柔声道: “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是!” 刘松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声,又是抓起一大块肉吃到嘴里,嘟囔道: “不快点俺可就吃完了!” 一切都很正常,可刘昭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放下手中肉块,眼神死死盯着郑兰身后的厨房,笑道: “那啥,兰婶子,我虎叔呢?” “他啊,” 郑兰擦拭双手的动作明显顿了顿,而后笑着答道: “不就在这里吗。” 刘昭顺着郑兰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盆炖肉仍是散发着丝丝热气,一旁的刘松还时不时伸手抓上两块。 “你……你是说……” 刘昭只觉得一股寒意直从脚底冲向天灵盖,浑身如同被一座山狠狠砸了一般,他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心底不断涌出的恶心之感令他头晕目眩,偏偏他现在是灵魂之状,什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害怕了?” 郑兰柔柔一笑,伸手抓起一大块肉狠狠啃了一口,脸上当即满是销魂满足之色,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森然道: “不是你说,要你虎叔给你炖肉吗?” “可……可为什么要用人肉!” 刘昭怒吼一声,身后冒出道道白雷,显然他已经怒到了极点,随时都会暴起。 “为什么?” 郑兰怪笑一声,将油脂擦在了嘴唇之上,使本就鲜艳嘴唇更加妖冶。 “这不是你想的吗?找到杀父仇人,生啖其肉,夜寝其皮。” “你!” 刘昭哑然,不可否认,在想明白父亲之死不是意外后,他就下定决心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报复仇人,但在得知害死父亲的是刘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尤其是后来知晓先祖们之间的恩怨。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刘昭敛起白雷,怔怔的看着那盆红彤彤的炖肉,忽然笑道: “当时之因,今日之果,若玄祖并非天命者,或许就没有今日的兄弟相残,可同样的,无天命者玄祖,怕是也无今日之你我。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生方可,方可方不可。 若你是在一年前同我说这话,说不得我会杀了你,现在,我不会,兰婶子,多谢以往的照顾,侄儿顿首了!” 刘昭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待再直起身子时,却见面前的石屋已然消失,郑兰,刘松都已迎风而去,只留一条小路直通群山之间。 “青山无路吗……” 望着这条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来处的小路,刘昭笑了, “我自为径呗……” 第141章 魑邙诡事5 茫茫的群山覆盖在漫天玉鸾之下,打着旋的寒风很是调皮,不时的激荡起阵阵雪雾,倘若远远看去,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可对刘昭来讲,似乎就谈不上什么意境,他已经在群山之中奔走了很久,这里没有黑夜白昼,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一天,三天,一月,或是一年,眼前的小路似是没有尽头一般,每当你以为下一个路口会是尽头时便会迎来下一个路口,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刘昭知道,这是堕落之意编织出的幻境,只是他想不通,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对他来说似乎不算什么大事,然而,他想错了。 对于一个没有退路的人来说,望不到尽头的路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这条路上一丝波澜都没有,这意味着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一成不变对一些人来说是好事,可对刘昭而言很不好,瞧着周遭一成不变的景色,他的心乱了。 他细细回想着自出生以来的点点滴滴,奇怪的是,他连三岁时跌到火盆里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可独独记不得学了十多年的刀虎拳,不仅是刀虎拳,旧书,风雷怒,包括他学到所有东西,他全都不记得,仿佛从来没有学过一般。 “我……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刘昭迷茫的看着双手,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大若蒲扇,晶莹如玉,却又散发着丝丝血腥之意,恍如山君之掌,蛟龙之爪。 “我这双手……应该很厉害吧……” 感受体内充沛的力量,刘昭随意挥出两拳,他的力量何其之大,纵是不用天地之力也生生将空气打爆,发出刺耳的轰鸣。 “打爆空气了!我这样是怎么来着?” 刘昭总觉得有人似是跟他说过这个,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越急躁的他肆意挥舞着双拳打在地面之上,霎时间,只见玉鸾乱舞,大地震震,群山哀嚎,四周积雪受此等威势,顿时崩将开来。 群山足有上百座,齐齐雪崩,真是如末日之灾,刘昭一时不察,竟是被吞进其中,好在他虽是忘了如何调用天地之力,一身力气却是不减,又仗着重甲,胡乱抓住些石头之类的,竟是挺了过来。 刘昭甩去头顶的积雪,迷茫看了眼变为平地的四周,痴痴道: “好坦的路!我要往哪儿走来着?还有,我叫啥来着?” 不错,此时的刘昭已然忘记了自我,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要去解决堕落之意,只是愣愣的看着天地一片苍茫。 时间慢慢流逝,刘昭已被风雪掩埋,积雪足有丈余高,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假山,又是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丈余的假山已然成了百十丈的山峦,身边也多出了成片的山峰,看上去与来时没什么两样,除了那条小路。 那此时的刘昭在做什么呢?他在想事情,想自己是谁,想自己要去哪儿,想自己要做什么,可他想不到,每当他快要想到之时,总有什么东西将答案挡住,那东西像是一堵墙,也是一条河,还是一座山,也像是晨霭中的一道人影,总之,他一无所获。 刘昭不相信,他下定决心要看到那个答案,于是他拼了命的想要掀开面前的一切阻碍,可打碎一道墙还有一道墙,越过一条河仍有一条河,翻过一座山还是一座山,而那个人却总是在碰到的一瞬间化作漫天的光点。 他走了很久,打碎了很多墙,淌过很多河,征服过许多高山,也无数次触摸到那个人,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这样……有意义吗?” 终是无所得的刘昭这样问着自己,他觉得自己不找这个答案似乎也可以,没有名字那就再起一个,不知道要去哪儿那就随便走走,肯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至于要做什么,那更简单了,做什么都行,比如先起一个名字。 “该叫什么好呢?” 刘昭冥思苦想着,不自觉得想用手撑住下巴,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消失了,不,应该说是变成了一层幻影,不仅是手臂,除了头颅以外,大半个身躯都是这样。 “我这是……要死了吗……” 死亡,刘昭不记得这个词汇的意思,可本能的产生了畏惧之意,但身为武夫,哪怕是忘记了过去,也不会真的害怕死亡,所以只是一瞬他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为了那个答案而烦恼。 “可是……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感受着那股莫名的情绪,刘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他觉得这股情绪不太好,似乎有人跟他说过,永远不要被其左右,可也有人跟他说,人不该没有这种情绪。 “它叫什么呢……” “对了!它叫不甘心!不对不对,它叫愤怒!” 想明白这股情绪是什么的刘昭猛的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裹在身上的积雪,猛的大吼了一声。 “轰隆隆!” 在巨吼的震荡下,雪崩再次出现了,连绵的群山终是又夷为了平地,刘昭则是从积雪之中一跃而出,此时的他身躯不再虚幻,双目虽还是迷茫,却有了些许神采。 “我怎么什么都忘了!还真是……愤怒啊!” 刘昭仰天嘶吼一声,身后五十丈高的斑斓白虎跃然而出,它死死瞪着前方,猛的杀将了出去。 这一扑非同小可,刘昭固然没有想起刀虎拳怎么打,可厮杀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这一动必是用出十分力,卷起漫天玉鸾乱舞,又震得虚空颤颤。 然而这样的一击却是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被震碎的群山也忽然变了回来。 “嗬嗬嗬,没想到这样都没能干掉你,反而让你找到了我。” 沙哑却又尖锐的嗓音令刘昭很是不适,他皱着眉头盯着出现眼前的人影,努力的想要看清对方的相貌,但明明不过几丈之遥却只能看到朦胧的脸庞。 “好奇吗?也对,毕竟你可是找了我很久,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 “答案……” 刘昭默然,他没有找到那个答案,所以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看来你没有找到,那么,这一场是我赢了,作为输家,我应该把你怎么办呢?” 刘昭心头一凛,身形一动再次杀了出来,这一次他用出了十二分力道,速度更胜几分,只眨眼间就杀到那人影身前,但这样的一击仍是落了空。 “啧啧啧,好快的速度!差点就被你追上了,可惜,这一点儿你永远也追不上!” 那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刘昭身后,肆意的嘲笑着。 “少废话!” 刘昭回身一抓,发起了迅猛凌厉的攻击,可就如那人所言,每一次他都是差一点。 “该死!” 面对这样的戏耍,刘昭心头怒火愈发旺盛,他心头微动,身上忽然爆出丈余高的黑雷。 “哦?这会儿还能用出这招,该说不愧是武夫吗,不过……” 那人随意的说着,竟是施施然走到刘昭身前,轻轻吹了口气,那黑雷就这样烟消云散。 “一点用也没有,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要杀便杀!哪来的废话!” 刘昭冷哼一声,虎目圆瞪,拼命的想看清这人的模样,可惜哪怕近在咫尺,仍是无法看清。 “杀?不不不,那是最无趣的手段,我有一个更好玩的想法!” 那人诡异一笑,声音忽然尖锐了几分,诱惑道: “不如你杀了我怎么样?对,就这样,你杀了我!这样才更有趣些!” “什么?” 刘昭双目一紧,不解道: “杀了你……你是疯子吗?!” “疯子?嗬嗬嗬,也许吧,不过你不也是吗?” 那人伸手点在刘昭眉心,眉心之处顿时绽出一道金光,金光修炼成型,化作了一只竖眼。 竖眼出现的瞬间,刘昭顿时察觉到一股强横的力量马上要喷涌而出,同时也想起自己是要杀死谁的,只有杀死谁,他才能走出去。 “所以,是杀了他?” “就知道会在这儿,来吧,杀了我,杀了我你的答案就有了,来啊,动手啊!” 那人癫狂的笑着,不断的挑衅着,刘昭很想动手,可心底一直再告诉他,不要动手。 “就这么不愿意接受答案吗,你果然是个懦夫,来啊,动手啊!” 那人猛的贴到刘昭眉心,后者顿觉一股寒意自头顶直奔心脏,随即便是诡异的心悸。 心悸的感觉令刘昭浑身冰凉,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低声喃喃着,竖眼中金光忽然大作,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慢慢汇聚,顷刻间,便射出一道金光,直射那人而去。 “就是这样,杀了我,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人张开双臂,似是要迎接初入的朝阳,金光,便是朝阳。 “不!我能杀你!” …… 第142章 魑邙诡事6 在那人即将沐浴朝阳之际,刘昭用双手捂住了眉心竖眼,并迅速撤出十丈开外。 “哦?” 那人明显生气了,他冷冷瞧着刘昭,淡淡道: “你不是想要答案吗?杀了我,答案就有了。” “不!” 刘昭愤怒的嘶吼着,如同重伤的野兽,他死死盯着那道人影,警惕道: “我有一种感觉,杀了你绝对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只是你的臆想,就像现在的幻境一样。” 那人随意挥了挥手,周遭的连绵雪山顿时披红挂彩,再一挥,又是夏日炎炎,秋意绵绵,其间飞禽走兽无数,长河波光粼粼,又一挥,还是那万里雪山。 “你觉得杀了我不好,不杀一下你怎么会知道呢?还是说,需要我换个样子。” 话音一落,那人瞬间变作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人,看清这人的模样,刘昭心中无名火顿时暴起,他不可抑制伸出双手,想要杀死这个中年人。 “他是谁,我为什么这么想杀他!” 刘昭惊恐的盯着这张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杀死对方,明明这张脸如同所有中年人一般,历经风霜,有些坚毅但更多的是圆滑。 “他是我的仇人?那我确实该杀了他,可……” 见刘昭仍有犹豫,那中年人咧嘴一笑,道: “好侄儿,把东西给叔叔吧。” “东西?什么东西?” 刘昭一愣,猛的想起这人似乎为了夺自己的东西杀了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杀了谁?那个东西是什么?” 接连的疑惑让刘昭愈发急躁,好不容易被压制的杀意又是起来,那人见状,又是一挥大手,却见眼前竟是变作黑夜。 黑夜之中隐隐有一间房屋,屋角处正有二人,这二人看不清面貌,只听到他们压着嗓子的声音。 “兄弟,那事是真的?” “比黄金都真!俺亲眼见的,老远就能看到一片红光,必是你要的那东西!” “谢了兄弟!” 那人得了消息,欢天喜地的去了,全然没有注意身后又是出来一人。 “干的不错,这些是你的了。” “谢了!” 那人得了东西,亦是欢喜而去,也不曾看到身后一抹雪白,“噗呲”一声就此白白送了性命。 “一个外地来的走货郎,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嘿,这才好啊!” 黑夜中,刀尖上偶尔闪过的亮光极为扎眼,刘昭看的清楚,持刀杀人者正是眼前的中年人。 “杀人……红光……假消息……焰煴藤……爹!是你!你是刘虎!你害了我爹!” 霎时间,刘昭想起了一切,却又没那么清晰,他恶狠狠瞪着眼前这人,蒲扇大的手一把掐住了刘虎的脖子,以他神力,只消略微一动便可结果了对方,可这一下却是如何也动不了手。 “怎么?不敢了?” 刘虎哂笑一声,讥讽道: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你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懦夫!” “我不是懦夫!” 刘昭怒吼一声,手上猛的用力,刘虎登时面目通红,随后发紫,只差一丝便要一命呜呼,然而这一丝刘昭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我在犹豫什么,杀了他,大仇得报,爹也可以瞑目,可……这不对!” 刘昭暴喝一声,狠狠一拳将刘虎打飞出去,冷冷道: “险些中了你的奸计,抹了我的记忆,用他的模样激我,我若真杀了你必会就此堕落!” “嗬嗬嗬,居然摆脱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摆脱的?” 那人恢复原本看不清的模样,好奇的问着,刘昭冷哼一声,道: “从走进这里开始,你的幻境就一直在引导我内心深处的黑暗,不错,杀父之仇我很难释怀,所以你先让我放下这份仇恨,再抹去这份记忆,这样一来你再勾动这份仇恨时我便是一张白纸,自会走向你认为的结局。 可你忘了一件事,我这个人认死理,认定的事就算死了都不会改!” “所以,杀父之仇就这么被放下了?” 那人怪笑一声,嘶哑道: “我知晓你的为人,刚正厚毅,杀父这样的仇恨你不该放下才对?” 刘昭轻出口气,淡淡道: “我听闻堕落之意通晓人心底的黑暗,最懂人性,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为何放下。” “嗬嗬嗬,就因为你的先祖有错?” 那人很是讶异,道: “即使是大衍律法,五十年后也不再追责,你家历经三代,这点仇恨早该了账。” “你还懂律法?不错,确实有这么一条,可错了就是错了,不管过去多久,它都是错的。 我不怪虎叔报复,我只恨自己年幼无法看清前后,让父亲白白送了性命。 我确实想杀了虎叔,一命抵一命,可那又什么用,本来就是笔糊涂账,再造杀孽不过更加糊涂。”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 那人又是一声怪笑,刘昭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轻笑道: “斩草除根,我确实想过,可没有那个必要,好了,说的够多了,该结束了!” 话音一落,刘昭额头金光大作,背后张开一只丈余长的竖瞳,正是盘锦寄存于此的力量。 “的确,该结束了!” 那人大手一挥,身前顿时出现五道人影,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梁中百里羽等人。 “他们……好强!” 看到五人的瞬间,刘昭顿感不妙,他能感觉到从五人身上传来的那种浓烈的威胁,这种威胁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和他一样身为体修,长期炼化欲魔兽精血才会有的煞气。 “他们的煞气远在我之上!” 超越自己的煞气,那是什么境界刘昭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不一开始就用五人围攻他。 “要么这些人有缺陷,是些样子货,要么召出他们需要时间,若是第一种还好,若是第二种……” 拖延时间,刘昭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堕落之意显然有自己的意志,它侵入盘锦灵台需要时间,现在召出援手,只怕是对方到了关键时刻。 “所以,我得速战速决!” 打定主意的刘昭没有犹豫,直接逆转心意杀将出去,他的目标是刘晖,五人之中论起硬实力,其实是刘晖最弱,虽然曲衡总会败给他,可那是因为撼字诀对于宇之力有一定克制。 然而,能被对方当作底牌的,实力岂能如此差劲,只见刘晖腰身微沉,拳上凝聚出淡淡雷光,随后狠狠一挥。 “轰!” 恐怖的气浪瞬间激荡起漫天玉鸾,刘昭死死盯着刘晖那没有碰到自己的拳头,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撼字诀这门秘法取九霄神雷之意,能破邪祛恶,震动乾坤,练至深处亦能掌握宇之力,据刘晖所说,撼字诀涉及宇之力的标志便是隔空伤人,他的这一拳分明没有碰到我,可那股强悍的力量却自指尖通向全身,这些假货果然够强!” 试过一招后,刘昭愈发谨慎,他借着这一拳的反震之力后撤,直接杀向一侧的张兴,后者见他杀来,当即狞笑一声,扭拳杀了上来。 扭拳,摧山劲的标志招数之一,这一招是以腰身扭动带动全身,再辅以震劲,其杀出的威力更上一层楼,是张兴的杀招,某一次比试中他曾以此招险胜梁中。 刘昭晓得这一招的凶险,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开这拳,并伸手锁住了张兴的一条臂膀,而后轻喝一声,废掉了他的半个肩膀。 不等刘昭高兴,百里羽与梁中一左一右杀来,刘晖也自身后袭出,刘昭一惊,有心想躲,不料张兴竟是不顾断臂之痛,用另一条手臂牢牢困住了他。 换作真正的张兴,刘昭自可以一把挣开,可这假货也是体修,力量与他在伯仲之间,自是难以挣脱。 不过刘昭也不会坐以待毙,他深吸口气,身上黑雷猛的凝聚在一起,却是化作一座山岳。 这山岳亦是刘昭的意,实境之时他曾悟出气机——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本质上说,这是同一种气机,待势积攒到极致再将其用出,以求一击制胜,摧枯拉朽。 跨入无境后,刘昭多的是用意凝聚出的白雷,可不代表他会忘了防守,事实上,他的攻击有多强,他的防御则会更强。 如此面对三人合击,刘昭仍是挡了下来,并趁机拉过张兴的身子,一拳轰碎了他的脑袋。 幻化出的张兴没有流出鲜血,而是变作一道紫色雾气迎风消散,刘昭见解决了一个,信心倍增,他发觉这些假货固然比真的要强,可与他也在同一水平,只要找准时机,必能一击破之。 “噗呲!” 温热的鲜血顺着手掌汩汩而下,看着刺穿腹部的手刀,刘昭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之人, “你?不……不可能,我怎么察觉不到!” “嗬嗬嗬,傻蛋,你太大意了!” 曲衡肆意一笑,又是一掌刺穿刘昭的右胸, “你不会以为宇之力真的那么简单吧!” 宇之力,不仅能跨越空间,也可隐匿自身,若不是修为强横或是同样领悟宇之力,是无法察觉来自空间的突袭,之前刘昭能败曲衡,那是他的实力强,眼下二人同出一线水平,自是难以察觉。 “该……该死,还是打不过他们!” 这半年来的接连胜利,终是让那个武院最弱成为了最强,刘昭表面不说,心中骄傲早已生出,并随着时间流逝成为了狂傲。 这份狂傲没能完全遮住刘昭的双目,可在此刻却发挥了作用,曲衡正是抓住刘昭轻视他的弱点,从而一击必杀。 不过这两处伤口虽然严重,但对于体修来说只是寻常,刘昭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当即擒住曲衡的双臂,用力向下一拉,生生将其拽了下来,而后飞身一脚又将其踢飞。 “好胆!!” 其他三人自不会坐以待毙,齐齐杀出,于刘昭战作一团。 几人长年交手,各自招式太过熟悉,加之刘昭又是放下轻视之心,用出了十一分力,竟是挡住了三人联手,并隐隐占了上风…… 第143章 魑邙诡事7——嗅花 四人战作一团,霎时间只听得嘶吼冲天,寰宇隆隆,左右玉鸾狂舞,上下暗无天日,刘昭是越打越心惊,初交手时,他还能压着三人,现在只能勉强抵挡,而且他发现,三人的招数似乎有了些变化。 “这是!刀虎拳!” 刀虎拳,本为大衍军中主流拳法,并不算什么不传之秘,可易学难精,是以武院中人唯有刘昭将其作为主修法门,但这不代表三人不精通这门拳法。 梁中的刀虎拳大开大合,其力贯通八方,其劲震骨痛髓,百里羽的,招数狠辣果决,以奇而出,以险致胜,刘晖则是中正平和,却势大力沉,稍有不慎便会重伤。 三人招数各有千秋,相较之下,刘昭的刀虎拳倒显得平平无奇,一时不察下,端的是险象环生,露出了些许破绽。 三人自是抓住时机,齐齐挥拳直杀刘昭左胸、咽喉、肋下,间不容发之际,刘昭振奋精神,大吼一声,身上黑雷又是聚成山岳,迎上了三人杀招。 “咔嚓!” 一声脆响,刘昭以意与天地之力凝聚的山岳破裂了,这也意味着他的意被三人压制,想要再胜已是千难万难。 三人趁机压上,又是齐出一脚将刘昭踹飞出去,这一脚可是不轻,踹的刘昭肋骨尽断,肝脏破裂,口中喷出好大一口淤血。 腥臊的鲜血喷在三人脸上,彻底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几人各施手段,次次皆攻在刘昭要害,不出几息,浑身便无一处完好。 但这不是最要命的,刘昭能感觉对方不是要杀死他,而是要侵染他的意,彻底抹去盘锦留下的手段。 “好算计!知道自己出手我必会杀了他,让这些假货动手,偏偏我……” 刘昭一边稳住心意,一边奋力招架着三人,可意落了下风的他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稍有不慎又是被打的骨裂脏破,饶是他的恢复速度够快,可也跟不上三人的攻击速度,被一击狠狠打进了一座雪山之中。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刘昭不禁发出一丝哀嚎,他的整个胸腔彻底粉碎,心脏也似乎开裂,这样痛彻心扉的疼痛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我是灵魂状态,怎么会吐血!” 此刻的刘昭终于意识到不对,哪怕身在盘锦的灵台内,一切皆有可能,那也改不了他作为灵魂的事实,有痛觉他可以理解,但吐血却不应该。 “幻境……还真是真实啊!” 刘昭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人,他明白了这他们的来处。 “原来是我臆想出的你们,它不过是把你们带了出来,定向幻境……嗬嗬嗬,有趣!” 刘昭这才明白定向定的乃是人心中所向,在他的设想中,这五人根本不是他的手下败将,是和他同样强大的存在。 “幸好我没把你们想成命格师,不然,可真是作茧自缚了! 不过,你们还真是强的可怕啊,同样强大的身躯,无懈可击的招式,也好,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对付你们这样的对手,我得用点儿新招了!” 五人很了解刘昭,但刘昭却不完全了解五人,因此同样的实力下,突然变换招式确实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对付这样的变化,也只有以牙还牙。 “嗅花,没想到会是在这儿。” 不错,刘昭此刻能想到的唯一新招便是嗅花,这个始终没能被他领悟的图势。 “我总觉得嗅花是将前三幅图势结合起来,但是我忘了,我见过它。” 想起梅林下天人少年的轻舞,刘昭这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愚蠢,愚蠢到答案就在眼前而不自知。 “嗅花,嗅的是什么呢,百夫长嗅的是花,我嗅的却不是花。” 刘昭痴痴一笑,恍惚间,这近十四年的经历全部跃然而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往日的一幕幕,有平淡,有激荡,有美好,有痛苦,有快意,有忧愁,有微笑,亦有泪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再清晰不过,也再模糊不过,这些模糊又清晰的回忆交织纠缠,盛开出朵朵绚丽朦胧的花朵,它们像是夏日末的晚霞,像是秋风中的落叶,难以触及,难以追寻,却又是初春时分的暖阳,九天酷烈中盛放的绝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的温暖,看到它的坚韧,绝世。 “现在是了。” 刘昭会心一笑,那些花朵化作漫天花雨,飞舞在天地之间,带走了连绵雪山,带走了那条小路,带走了一切。 这方天地终是显露出真正的面目,一座横亘六千里的雪山——魑邙山。 “没想到盘锦的灵台会是这座山,也对,它本就是这山孕育而出,只是它会在哪儿呢?” 刘昭刚欲寻找,眼前的魑邙山却是变作了一只擎天巨兽,巨兽金发似獒,头生三目,正是那盘锦,不同的是,这盘锦额头竖眼之中正溢散着暗紫色雾气。 “别藏了,出来吧。” “嗬嗬嗬,没想到你居然突破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意料不到?” 刘昭轻笑一声,也不废话,直接勾动了体内盘锦留下的力量。 “还真是心急。” 面对能抹去自己的一击,那人没有躲避,只是怪笑一声,阴恻恻道: “这一次你赢了,期待下一次见面。” 光束径直击溃身躯,暗紫色雾气终是溃散,一切结束了。 —— 灵魂回归身躯的刘昭像是经历过一场激战一般,一屁股瘫在了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紫丹黯淡了不少。 “受到了损伤了吗,也是,毕竟那样的凶险。” 别看最终是刘昭胜利,可他受到的伤势丝毫不亚于死亡,无论是幻境中的迷失,还是剧烈的战斗,那都不是身为无境的灵魂能办到的,没有命格的支撑,这样肆意使用灵魂的代价便是他极有可能终生难以踏足降娄境。 “真是……亏大了……” 刘昭苦涩一笑,抬头看了眼四周,只见其他五人还在昏迷,彻底摆脱沉沦的盘锦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彻底苏醒,而像是睡着了一样。 “所以……我该怎么出去?” “本座会送你们出去的。” “嗯?!”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昭看向自己的胸口,哪里正发出淡淡的金光。 “盘锦前辈?” “这是本座的一丝意念,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作为补偿,这丝意念会温养你的灵魂并送你们出去,另外,告诉熊龟年,他们出现了。” “他们?” 刘昭一愣,刚要多问,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便已在大厅之中…… 第144章 天命者众 御北城,幻室,一身绯色绸子袄裙的天纭紧紧盯着面前的棋盘,俏脸上不知何时布上一层细汗。 “他的棋路好生奇怪,明明还是以前那样直来直去,却是多了一种怪异的气魄,莫非他领悟了棋势?” 棋势,如同武夫的势一般,一旦领悟,那便是另一番天地,不同的是,棋势不如武夫之势暴烈无双,攻伐难敌,它平和若云,张弛有度,是以棋手在未入无境前与普通人无异,而刘昭现在的表现赫然是领悟了棋势。 “直来直去,残忍果决,就像是一头野兽,这样的棋势还真是少见,武夫……” 看着对面少年那张并不英俊,却十分刚毅的脸庞,天纭心中一阵复杂,叹道: “我输了,没想到只是几日不见,你在棋艺上的境界便胜过了我,这也难怪,你本身就是无境,以后你需要更强的对手。” “多谢指教!” 出了幻室,刘昭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取出飞讯玉牌,他有一些疑问需要询问一下。 “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 樊荣虚抬手臂,上下打量了眼刘昭,见他浑身俱甲,气势内敛,便笑道: “看样子你是有所进益,找我怕是修炼上有了疑惑,怎么,墨仁不在吗?” “百夫长军务在身,这才叨扰公子。” 自那日出了封印寰宇后,整座御北城便只剩下他们六个民夫和一众御兽,具体发生何事那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但刘昭有预感,战争要来了。 且并非上次那样虎头蛇尾的战争,是一场持久的,惨烈的攻防战,他没有资格参与进去,可若什么也不做那实在是枉为武夫,所以他想尽快开启命格,只有命格师,才有资格说话,并有最大的机率活下去。 “哦,你想挣下军功?” 听到这话,刘昭脸色一变,急忙辩解道: “不是,我……” “不必解释,我知你的心意。” 大衍律法规定,良家子得军功可授勋爵,扈从得军功可放身契,奴仆可免其子嗣奴籍,若刘昭真是立下军功,哪怕只是斩下一首,也能得自由身,当然,现在他只是民夫,立下的功劳非军功,只有真正加入骁虎鹰扬才算是士卒。 “那就说说吧,我看你似乎到了一个极限。” “诺。” 当下,刘昭将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同时也问出了最大的疑问。 “我明明领悟了嗅花,为何还是没办法开启命格?” 樊荣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轻酌一口茶水,仔细思虑一番后,方才肃声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修炼的这么快。” 刘昭一愣,他没想到樊荣会提起这个,挠头道: “快吗?我不这么觉得。” 樊荣淡淡一笑,反问道: “比起你身边那几人又如何?” “这……” 刘昭眉头紧锁,不确定道: “他们资源不缺,天资胜我何止十倍,如今……” “不说远远不如,也是多有逊色,对吧。” 樊荣接过话茬,继续道: “说实话,整个帝国内的非天命者之中,那几人的天资也是中上等,自小便是各种珍惜之物培育,又辅以幻境开其心智,这才能在不过舞象之年踏入无境,你呢? 自幼灵台被污,天资鲁钝,别说资源,失去双亲后更是饱饭都不曾有过几顿,丹药、资源,也不过这一年的事,你真的觉得这一年之功能比的上他们?” “这……许是那次寰宇中的机缘,让我脱胎换骨所致。” “不错,那次机缘的确深厚,可在那之前,你就已经触摸到了无境的门槛,机缘不过是顺水推舟,况且你以为那几人就没有机缘吗?” 樊荣说的不错,刘晖等人踏入无境确实是因为一份机缘。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 刘昭有些摸不准樊荣的心思,在他想来自己确实领先一步,可那是多方面因素导致,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天命者。” “什么!” 此言一出,刘昭忍不住大叫一声,失声道: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 “明明没有开启命格,是吗?” 樊荣又是轻酌一口,笑道: “我看过你开启命格时的详细记录,没有任何异象,事后也无法感知到天地之力,哪怕教谕出手也是如此,这一切都表明你是普通人无疑,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天命者众。” “天命者众……” 刘昭细细咀嚼这句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很浅显,意为天命者有很多,是再平凡不过的事。 “可天命者自古以来皆是寥寥,这……又怎会?” 瞧着刘昭那副不可置信之色,樊荣轻叹一声,慨然道: “你知道命格师的本质吗?” “本质?” 刘昭皱了皱眉,答道: “超凡入圣,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哦?” 樊荣惊疑一声,颇为惊诧道: “能说出这话,可见你没有被表象所迷惑,不错,抛却欲魔兽这个外在的大敌,命格师本身的存在就是掠夺,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移山填海,捉星拿月,笑看桑海沧田,坐等天荒地老。 也许这些事只有寿星境才能办到,可哪怕是最低阶的星纪境,其寿数也有两百,每增一境,寿数便会翻倍,可那些普通人呢?不过七十,还要饱受疾病摧残,若再有兽乱或是天灾,更是前途渺茫,性命堪忧。 你说,这是对还是错?” “这……” 刘昭眉头皱的更紧,好一会才沉声答道: “不可否认,天下普通人的数量远在命格师之上,可命格之门是公平的,除却极少数的天命者,其他人都可以选择叩响这扇门。 当然,这世间之人有的生来富贵,有的生来困窘,他们起步不同,这无法否认,也无法选择。 但富贵者虽吃喝不愁,却自由有其烦恼,或是受制家族,难偿心中所愿,或是被富贵迷眼,虚耗光阴;困窘者虽有其忧愁,或为生计奔波,或为疾病缠身,可却无了那许多限制,或许因着饱受磨难,修炼之心更坚。 他们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若真是一心要得那命格,自当取其长处补齐短处,至于些许磨难,贫苦、困惑、不甘、屈辱……那正是修炼之人需要战胜的,它们是阻力,也是叩开命格之门的助力。 所以这无关对错,仅是选择而已。” “好!” 樊荣轻喝一声,一对眸子罕见的发出亮光,他细细打量着刘昭,颔首道: “能有这番见解,你已胜过这世间许多人,不错,如你所言,命格之门很公平,只要你向道之心足够坚定,必能将其打开。 可天命者呢?他们生来便能调用天地之力,其力量更超同阶修士百倍,这又该作何解释?而且天命者的后代极大概率也会是天命者,难道说他们就应该高高在上?” “这……” 刘昭语塞,他想说天命者毕竟只是少数,可随即想到哪怕是少数,他们也存在,只要存在,那他说的那些都不过是自我安慰,所以他想反驳樊荣,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支吾道: “天衍四九,大道遁其一,天道尚且如此,许是那天命者便是遁去的一。” “你真的这么觉得?” 刘昭哑然,再也说不出话来,登时间垂头丧气,若浇了水的草鸡。 见他这副模样,樊荣哈哈一笑,摇头道: “也罢,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我便说与你听。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隐秘,而是一个猜测,一个被刻意隐去的猜测,你应该记着命格师的由来吧?” “记得,邪魔入侵,天降命格,先贤借命格超凡入圣,定天地之乱,衍人族香火,后问道上苍,创后天命格修炼之法,划命格十二境,命格师自此而起。” 樊荣点点头,道: “说的不错,这是教谕教的第一课,也是《大衍通史》中记载的第一篇,你有没有想过,十二先贤领悟的为何是命格之道,而非其他?” 刘昭微愣,心道这我如何得知,而且公子问的是否有些离经叛道。 “我并没有不敬先贤之意。” 樊荣看出刘昭所想,沉声道: “现在我来做一个猜想,假如起初十二先贤领悟的并不是命格,而是其它的什么力量,这种力量没有门槛,也不需要什么命格,是人就可以修炼,你说,人族是不是很快就有了对抗邪魔的力量?” “这……您说的不错,可命格从古至今一直都有,您说……” 刘昭心中疑窦丛生,樊荣的话确有道理,可也不太符合常理,他很难接受。 “不要急,接着听我说,若按书上所说,先贤最初领悟的真的是命格之力,那他们需要多久才能成为强大的修士,这期间邪魔不会感到威胁一起动手杀死他们? 好,可能我说的有些牵强,假设十二先贤得到的就是析木境的力量,那其他人是怎么开启的命格的,书上可是记载了除十二先贤外,亦有其弟子一百零八人,他们可没有跟十二先贤一同感悟天地,是怎么开启的命格?那时候可还是没有后天命格一说。” “这……” 刘昭额头已然布满细汗,他发现樊荣可能是对的,书上说的是错的。 “若一切是假的,真相又是什么?” 刘昭有些不敢听下去了,他怕自己坚信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内心告诉他,他应该听下去,分辨个对与错。 “好,我们就当那时候的人都是天命者,天生可以调用天地之力,那这么多的天命者,他们的子嗣也应当都是天命者,可《大衍通史》怎么说的?众生皆为凡俗,或为资粮,这两相记载下来,不是矛盾吗? 所以,若先贤们最初领悟的不是命格,而是其它没有门槛的力量,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在强大的邪魔威胁之下,十二位先贤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天下,领悟到了与邪魔对抗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难获得,所以先贤们将力量分给了其他人,最开始是他们的弟子,后来是那些掌权者。 有着这份力量,先辈们击败了邪魔,可问题来了,伟力加于己身,只能制造更大的矛盾,一些人为了更强的力量或是更大的地盘,开始了相互厮杀,他们不择手段,将力量有选择的肆意分给忠于自己的人,而被击退的邪魔趁机卷土重来,许多人沦为堕落之徒,人族从内部开始瓦解。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被十二先贤允许,可源于人内心的贪婪和欲望所带来的危害,即使是先贤那样伟大的人也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下,他们选择问道上天。 天给予了他们回应,命格应运而生,它需要坚强的内心和强大的意志才能将其打开,获得真正的力量,它是枷锁,也是戒尺,它让这个世间有了一个可以运行的秩序。 然而就像你说的,天衍四九,大道遁其一,天地确实给了所有人一个枷锁,可人们本身就能使用这份力量,命格也不过只是层窗户纸,一捅即破,是以上古之人人人皆是天命者,这也是我跟你说的天命者众的由来,你觉得这样好吗?” “人人都是天命者……” 刘昭此刻已是回过神来,略做沉吟后,答道: “听上去不错,每个人都是天命者,都能打开命格之门,追逐那无上之境,可实际上并不好,资源是有限的,为了变得更强,人们必会争斗,这样不过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情形。” 樊荣微微颔首,接着道: “不错,为了解决这个局面,十二位先贤将自身命印烙印在天地之间,蒙蔽了绝大部分人的命格,令其自晦,又定下修行十二境,这才有了今日之局面,至于如今的天命者,那只能说是漏网之鱼,不过也无伤大雅。”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霸道?倘若有那心智坚定,不爱争斗之人,就因为命格自晦众生难以叩开命格之门,岂不是太过可惜?” 不知为何,刘昭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樊荣剑眉微挑,打趣道: “好啊,你这是不敬先贤!” 刘昭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甘心道: “公子您觉得呢?” “霸道?或许吧。” 樊荣轻叹一声,慨然道: “所以先贤们留下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刘昭忍不住问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惊道: “开启命格!可那不是检测是否为天命者的吗?” “你错了,那不是检测是否为天命者的,真正的天命者不需要检测,天生便能调用天地之力或是生有异象,例如熊虎之将熊墨仁。” 樊荣又是一叹,正声道: “那是一个考验,先贤们确实霸道,强行给所有人上了一道枷锁,也埋没了不少你口中本该大放异彩之人,可那些人被埋没只是咎由自取。 开启命格为何在十二岁,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十二岁已是少年,心智渐熟,却也幼稚,彼时心中所想所求才是最真实的,倘若稍加引导,必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自己。 所以先贤会开创弘毅学馆,教化世人,十二岁时,十二位先贤烙印在天地间的命印便会启动,给人一个考验,或者说一个幻境,这个幻境因人而异,是定向幻境,也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复制。 在这个幻境内,人会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这个东西虚无缥缈,所以你要选择,若选择正确,并牢牢抓住,那你就拥有命格,若不正确,那就要自己去问心,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凝聚命格,这才是真正的后天命格。 而你,” 樊荣忽然紧紧盯着刘昭,一字一句道: “你选择了最正确的答案,所以,你是天命者。” …… 第145章 天下式 “我……我是天命者?!” 直到现在,刘昭仍是不敢相信,他怔怔盯着樊荣,喉头颤动,几欲开口终是化作了一叹。 “那当初我怎么无法调用天地之力?” 刘昭忍不住问道,他可是记得三位教谕曾联手令天地之力显化,即使是那样,天地之力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怎么?不相信?” 樊荣淡淡一笑,道: “我曾亲自找过为你开启命格的那三位教谕,再三确认后才有此结论,至于当时你为何无法调用天地之力,很简单,命格自晦。” “命格自晦?那是……” 刘昭只听过命格会被堕落之意污染,却不知晓这命格自晦是何意。 “所谓命格自晦,即命格感觉到外界的威胁,如欲望侵袭,这时人又无法抵抗,命格为了保全己身便会隐藏起力量,相当于失去了命格,你自然无法调用天地之力。 若我没有想错,你开启命格之时,隐匿在血脉之中的堕落之意不甘寂寞,这才令命格自晦。 随着你自身愈发强大,这丝堕落之意终被彻底祛除,你的命格便会重新绽放光辉。” 说着,樊荣又是打量了刘昭一眼,笑道: “此次封印寰宇一行,那堕落之意本想拉你下水,不想却是帮了你一把,让你在忘我的情况下明悟己身,一扫阴霾,至于为何还是无境,那是你还没有相信命格的存在。” “没有相信……” 刘昭低喃一声,躬身行了一礼, “请公子教我。” “善!” 樊荣大袖一甩,笑道: “你已领悟嗅花,当知道它该是什么吧?” 刘昭点点头,答道: “我原以为嗅花是一种秘法或是特殊的招式,其实它是一种心境,或者说一种状态,共鸣之时我有着绝对的冷静,对一切的感知更加细腻。” “孺子可教,刀虎拳刚猛凌厉,修炼之人需得果敢坚毅,却也要洞察秋毫,是以嗅花便是令人进入到明心见性的状态,此状态下,万物与我为一,无论是战斗,还是修炼,都大有裨益,所以才有修得一势可抵所有一说。 你可与其共鸣,届时便能看到自身的命格,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太过着急,命格的确定是一件大事,虽然命格本身无法改变,可有立意高下之分。” “我晓得。” 刘昭知道樊荣的意思,命格一旦确定,除非堕落,不然不会改变,但那是指本质不变,其它的却可因人志向而异,例如武夫命格,修己身者为武夫,修心者也为武夫,好战者为武夫,平和者也为武夫,为己者为武夫,为公者亦为武夫。 不同的志向会带来不同的力量,也承载着不同的气运,无论为公为私,理论上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为公可得气运庇护,是以不少人皆是大志向。 可大志向不代表真作为,若想的与做的不同,不仅有碍自身,甚至会遭其反噬,故而确定命格之时不必好高骛远,适合便好。 刘昭大概能想到自己的命格是什么,唯一不确定的是他要从哪里开始。 “对弈一局如何?” 正当刘昭迷茫之际,樊荣提出了邀请, “左右也不急这一时,而且你已经凝聚出棋势,想来对弈起来会更有意思。” 刘昭苦涩一笑,本想拒绝,可见樊荣嘴角噙着笑意,便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 “好,那就请公子指教!” 刘昭启动幻室,对面的樊荣身躯瞬间凝实,一息之间就如真人一般。 “棋盘,展开!” 刘昭下意识的大吼一声,全然没注意樊荣脸上古怪的笑意,他依旧是执黑子,然后落在天元之上。 “天元位?倒是不客气!” 樊荣眉头一挑,挥手将白衣落在了黑子身旁,看到这儿,刘昭心头一沉,他知道,自己的棋势被对方压制了。 “我本意以开手天元形成压迫之势,公子这一手反而破了我的势,看来有的玩了!” 刘昭屏气凝神,将下一子落在了边角处,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短兵相接只会败亡,然而樊荣并不打算放过他,白子接连的穷追猛打让黑子难以喘过气来。 这下,刘昭别说胜,就是再坚持半刻怕也是痴心妄想,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 “他进我也进?” 看着那巨大的棋盘,刘昭陷入了沉思,场上的局势很明朗,黑子已是苟延残喘,败亡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此时若是搏上一搏,说不得能绝地求生。 可不知为何,刘昭并不想这样做。 “论棋艺,我决计不如公子,邀我博弈,不过是为了让我明悟己身,我索性顺着心思来。” 念及至此,刘昭也不管白子的棋路,自顾自的下了起来。 “哦?这才有趣嘛!” 见刘昭棋势忽然顺畅,樊荣淡淡一笑,白子不再穷追猛打,而是和风细雨。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棋盘终是被黑白二子占尽,此刻已是轮到黑子,刘昭犹豫半晌,终是叹气道: “我输了!” “不见得。” 樊荣摇头一笑,指着棋盘道: “黑白各有一百八十一,棋盘却有三百六十一目,多的那一目其实是为了留有余地,你看,你这一子落在这儿,会是如何?” 刘昭顺着樊荣的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哪里是紧挨着天元位的一目,哪儿是黑子,其三方皆有白子可,本属应弃之子,但若落上一子,整盘死棋瞬间盘活,他那被斩断的大龙也重新起舞。 “这……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刘昭长啸一声,似是想通了什么,自顾自的道: “黑白本为对立,白能斩黑之魄,黑能借白之势,二者相互争斗,却也相互依存,棋艺即为平衡。 对错亦是两立,对多时是对,有时是错,错多时为错,有时是对,世间之事繁杂无序,是非对错难以揣摩,难以分辨,难以界定,更难以坚持,可我若多坚持一子,未必不能得胜。 所谓: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不外如是。” 言罢,刘昭体内紫丹疾顿时颤抖不止,而后溢散出淡淡金光,光彩赫赫,正不负金丹之名。 金光愈发盛烈,竟是引得整个御北城的天地之力蜂拥幻室之中,这海量的天地之力顺着金丹直入刘昭四肢百骸,为他淬炼身躯,涤荡经脉。 淬炼持续了近半个时辰,金丹终是再也吞不下天地之力,可它并不甘心,自其中跃出两道身影,一者漆黑若墨,为独角蛟龙,一者纯白无瑕,为斑斓猛虎。 二兽齐齐嘶吼一声,猛的鲸吞下剩余的天地之力,而后化作点点光华,这光华渐渐汇聚,却是凝聚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种子,这种子晶莹如玉,其上隐隐有流光闪耀,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金丹之中。 这种子不是其它,正是那命格之种,得此种者,当为星纪境。 “星纪境,我终是成了!” 感受金丹之中那颗种子,刘昭淡淡一笑,心神微动,身后浮现出一道四尺多的虚影,这虚影通体浑圆,当中生有一条淡淡血红丝线,一左一右将其分成两半,左为黑,右为白,黑白分明,难以掺杂。 见状,樊荣莞尔一笑,躬身行了一礼,贺道: “十载苦功,一朝得愿,恭喜!” 刘昭亦是一笑,回礼道: “多谢指教!” …… 第1章 鬼蜮魍魉 渊谷,是南北魑邙山的交界处,是一条长约百里的深谷,亦是链接南北魑邙的要道,自此穿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可翻到北魑邙山,故此,这里是人与御兽抵抗欲魔兽的要塞之一,同时,这里也是五大御兽之一魅魉的领地,据说它就是在此诞生的。 魅魉是很特殊的存在,它没有族群,甚至没有身体,相传它是陨落在渊谷之中各类英魂凝聚而成,既有人之形,又有兽之神,是真正的山精野怪,故此以魅魉为名,同时它也算是天地之灵,所以,渊谷就是它选定的寰宇所在。 魅魉算是鬼属,这渊谷也可称作鬼蜮,其间诡谲生人不可随意靠近,御兽不敢踏足半步,欲魔兽更是忌惮不已,抵抗欲魔兽,魅魉功不可没。 可也正因如此,这次五大御兽险些堕落便是因魅魉而起,至于具体原因,刘昭不得而知,他这次的任务是带领另外五人搜查鬼蜮。 据上次解救五大御兽已经过去月余,几大御兽陆续醒来,独独魅魉终是无法苏醒,其它四大御兽用尽办法仍是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熊龟年。 经过一番查探,玄素真人断定鬼蜮出了问题,提出进入察看,四大御兽岂能同意,鬼蜮为魅魉根基,一位同境界的人类进入,天知道会不会留下后手,要知道两族争斗历来已久,一向是相互合作又各自提防。 于是四大御兽拒绝了玄素真人,自行分出化身尝试着进入鬼蜮,意外出现了,鬼蜮排斥它们的力量,不仅是它们,南魑邙山大小种类御兽皆是进不得。 无奈之下,四大御兽只得同意让玄素真人一试,可玄素真人不过进入一息便被扔出了鬼蜮,经过多番尝试,最终确定还是由刘昭进入鬼蜮。 一来,刘昭实力低下,大概率不会被鬼蜮排斥,二来,他与四大御兽有些交情,警戒心也不会太高。 只是鬼蜮之内实在凶险,故此熊龟年给与了两种手段,一者,仍是一枚玄色命玉,上一颗被当作奖励留在了刘昭手里,一者,则是一架器物。 这架器物是灵动神的下位,名唤灵御神,品阶赫然达到了高阶,看上去不过等人大小,却威力无穷,哪怕是普通人操纵也可比拟星纪境武夫,命格师操纵则可以发挥难以想象的力量,是帝国目前最强一档的器物,若非事态紧急,刘昭根本无缘得见。 “此次鬼蜮一行凶险万分,你刚刚成就命格,本不该让你冒险,可事且从权,你准备好了吗?” 迎着熊龟年的目光,刘昭以右拳狠狠捶在胸口,翁声道: “为帝国,死而无憾!” “不是为帝国,也不是死而无憾!” 熊龟年摇了摇头,沉声道: “你现在只是学子,为国尽忠是我们这些军士该做的事,让你去也只是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一切以自身性命为先,不要吝啬那枚命玉。” 听到这话,刘昭心中一松,此间凶险他亦是晓得,只不过他不能拒绝,一来因为是熊龟年亲自下令,二来此行说到底是为了抵抗欲魔兽,身为人族,对付欲魔兽是天然的责任,是正义之举,不该推脱。 “学生必用尽全力!” “嗯,去吧。” 辞别熊龟年,刘昭大步迈入了渊谷之中。 鬼蜮本是寰宇,存在在一个独立的空间,渊谷就是渊谷,二者本无联系,只是自魅魉沉睡之后,鬼蜮这个独立的世界便与渊谷融合,形成了一个更加奇特的空间。 据玄素真人所说,现在的渊谷之中看似一切正常,实则皆为虚幻,这些虚幻由死去亡魂构成,要知道亡魂是极阴之属,鬼蜮之中的亡魂不知凡几。 如此强悍的极阴之属,凝聚在一起产生的力量足以令虚化实,具体的玄素真人也无法说清,只说脚下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有可能链接一个未知之地,极其容易迷失在其中。 “有灵御神在,倒是不惧极阴之属的侵扰,只是我得找到魅魉的起源之地,这倒是为难了。” 渊谷是魅魉的诞生之地,在鬼蜮建成之后,魅魉便将自己诞生所在置于鬼蜮,这诞生之地可不简单,魅魉本是鬼属,亦是天地之灵,虽不是映星那样禀天地气运而生,可也不是凡物,想要对付这样的存在,只有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找到它的归属之地,或以阵法封印,或以力量镇压,唯此可杀。 故而魅魉若是出了变故,必是在诞生之地,可刘昭也清楚,这诞生之地不是那么好找的。 极阴之属构织成的鬼蜮,其中蕴含的宇之力早已紊乱,每踏出一步都不知下一步会在哪里。 “又是一个不知前路啊!” 刘昭心中一叹,随后平静的看着寻常无异的前路,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才有意思!” 在人生短短的十三年时光之中,刘昭已经习惯了没有未来的未来,也习惯走在这种路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太爷,却又不像。 黑白分明的命印亮起,那是属于刘昭命格,其实命格很奇怪,一些生来就定,无法选择,一些虚无缥缈,即使凝聚也难以窥见其貌,只得一二分之意,你道是为何,盖因命格本为人所思所在。 人,最为复杂,谋国者不谋己家,为公者或有其私,善言者不与亲言,大恶者亦有良善。 命格为人意志显化,得其者可见本我,也不见本我,是以修炼首务便是得见本我。 刘昭早得命格,不过因血脉只因命格自晦,不见其光,因一场棋局明悟己身,是以命格便如那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一般,对立又依存,他将其称为:天下式。 樊荣笑其太过张扬,不若为知白守黑,可刘昭坚持如此,正如他当初选择的那般,所以天下式带给他的力量便是坚定内心。 这种力量并不特殊,或者说很普通,因为能凝聚命格之辈,那个不是心智坚定,这样的力量看起来有些鸡肋。 可刘昭不这么觉得,他很喜欢这份力量,因为它能帮他在面临选择时坚定自己的想法,无论那是对还是错。 所以,刘昭没有任何犹豫,朝着正前方迈出了一大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他走的并不快,也不稳,因为每走一步脚下的雪地就会变成万丈深渊,周遭的深谷则会化作凄厉阴森的鬼风。 “怪不得叫做鬼蜮,单看这副景象倒也名副其实,只是只有如此吗?” 刘昭不解,若只有这种程度,那也拦不住四大御兽与那玄素真人才是。 “莫非是那魅魉还醒着?它不愿外人进来?”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眼前景象又是一变…… 第2章 灰余 只见那宽阔冗长的谷道化作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河流,河流两岸开满了妖冶绚烂的红花。 这是怎样的一条河,它看上去就像湖面一样平静,仿佛一潭死水,而那红花也没有根茎和枝叶,好像是凭空生出的,在幽暗中散发着淡淡光芒。 “这是……彼岸花?” 《大衍通史》中倒是有记载这种花,相传它为归墟之花,亦是黄泉之花,它很美丽,可这份美丽之下却是一个个亡魂,不错,彼岸花是汲取亡魂之力生出的,亦是灵魂之花,灵魂乃生灵之精华,自然美丽,而什么地方会有这么多的亡魂呢?只有归墟。 “相传归墟自成一界,除了那鬼门关可以进入之外,只有那传说中的冥河,莫非这条河就是冥河?” 正当刘昭疑虑之时,一道微弱的光芒自河流之上飘来,那光芒呈幽绿色,在漆黑的夜幕中煞是扎眼,刘昭心头一紧,顿感不对。 “莫不是鬼火!” 即使早知道这世上有鬼的存在,刘昭仍是不免得心头打鼓,那是来自幼时母亲诉说的鬼怪故事的恐惧。 “武夫和术法命格师是鬼怪的天敌,我不该害怕。” 刘昭深吸口气,武夫雄厚的气血对于鬼来说是天敌,何况他这个专修气血的体修,他悄然调起天地之力,背后的命印也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下。 须臾,那绿芒来到了刘昭身前,这时他才看清,这绿芒分明是一盏纸灯笼,这盏灯笼却是挂在一只乌蓬小船上,船头上则是站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借着微弱的绿芒,刘昭看清了那身影的相貌,只见对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擎着一根竹竿,看上去就是一个摆渡老翁。 可刘昭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盖因这老翁虽有人样,却不是人,只见它长鼻尖腮,生有胡须,脸上长着一层绒毛,漆黑的眼珠在绿芒下滴溜溜的转着,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分明就是一只人形的老鼠。 “能化人形,降娄境?” 降娄境之上的御兽可变化人形,非大修难以识破,可这老鼠变化的人形实在粗糙,这让刘昭有些怪怀疑对方的根底。 “你想杀我?” 那老鼠开口了,明明是一张兽脸,却露出了一丝讥笑,声音与寻常老翁无异。 “能说话,必不简单!” 刘昭按下心中杂绪,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小子无状,请前辈恕罪!” “嗬嗬嗬,年轻人,不用客气,我不是什么前辈,你要杀死我只不过吹一口气的事,既然来了,想要进去看看吗?” “进去……” 刘昭警惕打量着那老鼠,却也如何看不出对方深浅,只觉得它与常人无异,又看了眼那一望无际的冥河,略一沉吟,拱手道: “那就有劳了。” “上来吧。” 竹竿轻动,乌蓬小船慢悠悠的向着前方驶去。 刘昭打量着乌篷船上的装饰,倒也旁的没什么不同,同样放着一卷草席和一个火炉,火炉上热着一个砂锅,砂锅中飘来的香气令刘昭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竟是比顶级的灵牛肉还香!” 那勾人的香气使刘昭不由得咽了咽喉头,他自认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也没有哪一种和这个一般令他食指大动。 “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那老鼠发现了刘昭的状态,大方的发出了邀请。 “这……” 刘昭心中意动,可他也明白,在这里别说吃东西,就是乱走都有可能送命,便拒绝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前辈已经送我一程,又岂好吃您的饭食。” “不打紧,不打紧。” 那老鼠摆了摆手,揭开那砂锅,笑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这河里的鱼罢了。” 刘昭朝那砂锅看去,只见氲绕而上的热气中,一锅漆黑的浓汤咕嘟咕嘟的沸腾着,隐约可见一条鱼在其中翻滚,那鱼与寻常的鲤鱼没什么区别,可他看到这鱼的瞬间,便再也移不开眼睛,手更是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 见状,老鼠淡淡一笑,自一旁的竹篮中取出了两只粗瓷破碗,并拿出一饼汤勺,盛上满满一大碗端到了刘昭身前。 勾人的香气不断冲击着刘昭的鼻腔,他知道自己不该随意吃东西,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接过了碗,并送到了嘴边。 就在鱼汤进入嘴中之际,刘昭福灵心至,紫丹内的命格之种忽然颤动了一下,他立马顿住,将鱼汤从嘴边挪了开来。 刘昭打量着这碗鱼汤,发现它除了颜色是黑色,其它的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他确定,这汤喝不得,不然命格不会制止他。 “怎么?嫌弃老头子的汤?” 听到对方的质疑,刘昭摇了摇头,答道: “不,前辈说笑了,只是……” “不敢喝?” 老鼠嘿嘿一笑,自顾自的盛上一碗,轻轻抿了一口, “后生莫要嫌弃,这鱼是老头子刚从这河里钓上的,这水也是这河水,干净的狠哩!” 这话一出,刘昭像是被重锤砸到了脑袋,冥河之中的鱼,是那些亡魂孕育而出,吃下它们,无异于生吞灵魂,灵魂蕴含着一个生灵最纯粹的意志,吃它,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一类命格师,他们的命格生就极阴之属,可吞噬亡魂,化为资粮,但这类命格师大都不得善终。 总之,以刘昭现在的本事,吃下这鱼要么当场毙命,要么沉沦,是以他顿时大怒,将碗摔在地上,一把擒住了那老鼠的脖子,冷冷道: “为何要害我!” 在刘昭的力量下,那老鼠死命的扑腾着,口中发出凄厉的怪叫,刘昭被叫的心烦,当即怒吼道: “闭嘴!” 这一声吼刘昭用上了命格之力,配上天地之力有着镇定心神之能,那老鼠渐渐平静下来,颤声道: “我……我没害你,我也喝了鱼汤。” 刘昭眉头一皱,松开那老鼠,沉声道: “说出你的来历。” 那老鼠怯懦的看了眼刘昭,小声道: “老头子名叫灰余,住在魇都城外,因着家中儿孙众多,这才到这河上捞鱼,好卖了贴补家用,至于害人之意,老头子是万万不敢有的!” 听罢这话,刘昭心中顿起疑心,暗道若按这灰余所说,这鬼蜮中竟是有一座城池,他见我也不奇怪,当也有人居住,还有,御兽也会为了生计奔波? “魇都城是什么地方?” 灰余一愣,小心道: “你是外来的吧,竟是不知道魇都城,听我太爷爷说,这座城池在两千年前就有了。” “两千年……就是鬼蜮的时间与外界不同,这时间也够久的。” 刘昭没想到这都城存在如此之久,后又想到魅魉似乎就是在两千年前诞生的。 “那个时候就存在了?” 刘昭暂且压下心中疑惑,接着问道: “魇都城中生活都是你这样的……御兽?城主是谁?” 灰余无奈一笑,答道: “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是御兽,只知道魇都城中生活的是人,不过大家长得不同,其中有的和你一样,至于城主……听闻他老人家最近染了恶疾,已经多日不曾见客。” “这样吗……” 刘昭眼神微动,又是问道: “那城主是何模样?可是名唤魅魉?” “这……” 灰余略一沉吟,摇头道: “实不相瞒,老头子今岁六十有七也不曾见过城主,他老人家名讳也不是魅魉,而是魍魉。” “魍魉……” 魍魉是传说中的鬼怪,貌若三岁幼童,赤红皮肤,生有尖耳,善迷惑人心,常会引诱迷路的旅人将其吞食,是生来的恶鬼,魅魉不同,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鬼怪,更与四大御兽镇守南魑邙山多年,二者该是没有联系才对。 “有没有走上一遭便知。” 刘昭有种预感,那魍魉就是魅魉,他这次的探索的目的地就是魇都城。 “我要去魇都城,烦请带路。” …… 第3章 魇都城 竹竿轻轻拨开深邃的冥河,乌蓬小船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刘昭一边打量着冥河两岸的彼岸花,一边与灰余随口聊着。 “这些花很特殊吧。” “哪儿啊,这就是很普通的野花,魇都城到处都有,羹汤爆炒之时放些倒是可多添些滋味。” “哦?这花能吃?” 刘昭心中一动,心道这灰余吃冥河之鱼、饮冥河水尚且无恙,这彼岸花相传能令生者忘却忧愁,令亡魂扫清灵台,凡世不见,不知能否采下几朵。 这样想着,刘昭伸手一摄,一朵彼岸花便飞到了他的手中,灰余见状,赞道: “好本事!后生,你能凭空摄物,想来也是四等阴卒,必能住得那魇都城内,不必和老头子般在城外提心吊胆的讨生活。” “嗯?四等阴卒?” 刘昭从未听过这种实力划分,便是那鬼修也是命格十二境。 “他说能住得魇都城内,难道这城池还是按实力居住的?” 刘昭将疑惑说出,那灰余也不隐瞒,解释道: “魇都城初建之时,人口稀少,谁也可在其中居住,时过境迁,两千年的岁月,魇都城早已容不下那么多的人口,城主不得不颁布法令,凡阴卒之下皆住城外。 所谓阴卒,共有九等,自一至九,九等之上便是阴将,阴将亦有九等,再往上便是阴帅,阴帅之上便是城主。 魇都城共有五大阴帅,十大阴将,阴卒十万,镇着八方魔祟不敢作乱,我等小民这才有安身之所啊!” 听完灰余这番话,刘昭只觉得这魇都城有些奇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问道: “魔祟?那是?” “魔祟啊……” 灰余的毛脸之上露出一丝惧意,沉声道: “听我爷爷说,魔祟是来自外面的可怕怪物,它们每一个都起码有九等阴卒的力量,以人为食不说,更是在吃人后变得更加凶狠。 两千年来,魔祟与我们的战斗从未停止,不过近几十年魔祟出现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小老儿一家在城外倒也过得快活,我那重孙更是聪慧,有着成为阴卒的潜质,届时一步登天,我也可以进那城中安享晚年。” 灰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是看到自己晚年的幸福生活,刘昭心中微动,暗道这魇都城倒不像是一座城池,反而是屯军之地。 “魅魉没有族群,却凭着一己之力坐镇渊谷,挡下欲魔兽,莫非这魇都城就是其依靠?还有那魔祟,来自外界,说不得就是欲魔兽,这么看来,那城主魍魉就是魅魉。” “对了,后生你来自外界,应当见过魔祟才是。” 刘昭一愣,答道: “外界有欲魔兽,我却不知与这魔祟有何区别了。” “欲魔兽?” 灰余心下好奇,却也没有多再问,哼着听不清楚的小调,再次撑起了小船。 刘昭则是打量着手中的彼岸花,只见果如传说中那般,有花无叶,通体赤红,根须处隐隐有流光闪动,更像是琉璃造就。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麻沸散和离人醉的主药材,带上一些给公子倒也不错。” 刘昭心神一动,便要再多采一些,可他手中那支彼岸花竟是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这……这……” 刘昭还未说些什么,灰余却是瞪大了眼睛,颤声道: “祸事,祸事!彼岸花开开彼岸,彼岸花花落落灵哀!祸事!祸事啊!你走!走!” 灰余奋力嘶吼着,他抄起竹竿恶狠狠的瞪着刘昭,露出了满嘴锋利的獠牙。 眼见灰余忽然暴起,刘昭眉头一皱,身上登时爆发出强横的天地之力,那灰余哪里承受得了此等巨力,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可嘴里仍是发出阵阵嘶吼。 见他这样,刘昭调起一丝命格之力凝于指尖,而后点在了灰余眉心,命格除了带给人不可思议的力量外,也有诸多妙用,例如这最常见的安抚人心,修为高深者,只需轻喝一声便能使人哑口无言,刘昭才刚入星纪境,自是得亲自动手。 果然,在命格之力的作用下,灰余恢复了平静,刘昭当即问道: “你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 灰余面色复杂,低声道: “彼岸花常年花开,哪怕被吃掉,也会在原位置长出新的,可有人横死时它便会凋零,而一旦凋零,便代表着魔祟出现了,你是外来者,魔祟也是,必定是你将魔祟带了进来!走!快走!” 灰余低声咆哮着,见他这样,刘昭顿感不对,瞧了眼方才采花之地,忽然道: “你看,那里又长出了新花。” 灰余起身顺眼看去,只见那里真是又长出一朵彼岸花,鼠脸一愣,好一阵才对着刘昭作揖道: “是老头子老眼昏花了,小哥莫怪。” “无妨。” 刘昭摆了摆手,拱手道: “我名刘昭,前辈不必客气,实不相瞒,我虽是外来者,却也不是坏人,来此处是为了求见城主一面,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还请前辈尽快送我前往都城。” 闻言,灰余鼠眼一瞪,有心多问两句,可又想起眼前这年轻人杀自己不过瞬息,当下也不敢多说,自顾自的撑起船来。 “也罢,他若真是心里藏奸,到了都城自由大人们收拾他。” 这样想着,灰余反而松了口气,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 约摸半个时辰后,幽邃昏暗的冥河终于有了亮光,刘昭定睛一看,只见大概二十里外有着一座气势雄浑的关隘,这关隘较之御北城更有数倍之广,隐隐可见有一只巨兽盘踞在上。 刘昭看的仔细,那巨兽状如狻猊,生有牛蹄,长有龙尾,声势非凡,威势若狱,必是上古神兽之种,蛮荒异兽之流。 “只是这巨兽怎会病恹恹的,像是死物一般。” 能凝聚出如此巨兽,这城池必然承载着大气运,在这样的气运下,这巨兽必能化虚为实,纵横一方,可现在别说化实,在灵动之上甚至连一些雕像都不如。 “看来魇都城内必有蹊跷,我的事说不得就落在这儿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乌蓬小船终是在一处渡口靠了岸。 “刘小哥,这里便是城外,距离都城不过十里,白天不设门禁,可随意出入城内,到了晚上便不行了。” “白天?” 刘昭瞧了眼昏暗的夜色,心道这是白天。 “日夜颠倒,果然诡异。” 瞧着那散发着绿光的魇都城,刘昭心中忽然一紧。 “刘小哥,老头子家中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了,还请自便吧。” “哦,好,谢过前辈。” 辞别灰余,刘昭大步迈向了魇都城…… 第4章 魇都城外 魇都城,其高有一百五十丈,阔不知几何,往来共有五门,依次为安魂门,御魂门,镇魂门,封魂门,摄魂门,其中,镇魂门为正门,亦是联通城内外最大的要道,其余四门寻常时节不开,皆有重兵把守。 十余里的路程对于刘昭而言不过眨眼,但他是慢慢走过来的,一路之上,只见大道两旁筑有一排排屋舍,屋舍多为石头制成,与石盘村颇为相似,其间多有贩夫走卒,引壶提浆,沿街叫卖,配上一盏盏绿色的纸灯笼,倒是颇有一番趣味。 “这些‘人’倒是很有意思啊!” 刘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来往行人,只见众人穿着多为粗布皂衣,然而相貌却是各有特色,有的高有丈二,头顶牛角,赫然是牛头人身,有的不过三尺,戴着璞头,狗面短腿,担着比自己还大的担子来回穿梭,有的身姿婀娜,荆钗布裙难以掩盖风姿,却是长着一张毛茸茸的脸,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当然,亦有不少如常人无异,只是脸色多是苍白惨淡,看起来甚是诡异。 “这场景倒是有些罗刹坊市的意思。” 传说中,归墟内亦有一方天地,那里是亡灵的乐园,心有执念的亡魂便聚集于此,建立了城池,其间有一条坊市,专供亡灵贸易之用,因其内诡谲荒诞,故称作罗刹坊市,眼下这条坊市倒是有些意味。 刘昭打量四周之时,来往之人也在打量他,此刻的他身着灵动神幻化的重甲,身形高大,气势非凡,像极了城内的阴卒,而阴卒一般是不会来城外的。 又是行过片刻,这条坊市的人愈发变多,宽阔的道路变得拥挤了,刘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其他人皆是绕着他走,不过也有例外,两个冒失鬼直愣愣的撞上了他,将自己顶飞出老远。 “哎呦!” 见撞到了人,刘昭连忙上前将二人扶起,却见其中一人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头上梳着一个冲天发髻,另一个则是猪脸人身,憨态可掬。 “没事吧?” “是哪个不长……” 那猪脸男孩很是生气,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叫喊着,可看到刘昭的面容,却是浑身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脑袋颤声道: “别杀我!我不是魔祟!” 闻言,刘昭眉头一皱,暗道民惧士卒,乃取乱之道,这魇都城水深啊! “我不……” 刘昭刚要解释,远处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强悍的气息,同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嘶鸣之声。 “这是……战马?” 刘昭操起一丝天地之力将两个男孩送出几丈外,自己则是紧紧盯着前方。 此刻,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大叫着,奔走着,转眼间便有不少体弱者被推搡倒地,而一队骑兵,正踏着人群奔驰而来。 刘昭瞧得仔细,那队骑兵速度很快,共有二十人,胯下的战马足有三丈高,每个骑士俱是浑身俱甲,手擎大槊,其势若滔滔江河,每行一步便有不少人被踩于马蹄之下。 “好胆!” 刘昭平日里受的是武院教育,遵的是大衍律法,心中信奉的是天下式,虽知道此地不同外界,可见如此多无辜之人惨死,顿时暴怒,心神一动,灵御神当即覆盖了全身。 灵御神之所以为高阶器物,除了打造材料特殊之外,更是因为它可以被广泛使用,普通人用之,可短暂获得星纪境的力量,命格师用之,则能发挥超越自身两个境界的力量。 寻常不用之时,与普通重甲无异,一旦启动,灵御神先会化作一块块细小的鳞片将使用者全身包裹,形成一层淡金色内甲,而后又会在除关节外的地方凝成重甲。 这重甲通体玄色,肩为虎头兽吞,胸为龙纹鳞铠,腰系麒麟金带,脚踩登云履,头戴凤翅鍪,面罩贪狼甲,手擎一杆丈八长虎头湛金枪,为长兵,又有一把四尺长八棱金装锏,为短兵,只五品之上才有资格着此甲。 灵御神刚一着装,刘昭便觉得一股强悍的力量自身体涌出,他握紧手中虎头湛金枪,调起浑身之力,毫不犹豫发出了一声大吼。 这吼声真真是九天雷震,那队骑兵当即被惊的乱了阵型,战马们不受控制的胡乱踢了起来,一名阴卒不慎被摔下马背,其余人也不得不暂时停手控制战马。 换作旁时,刘昭必会趁机杀出,此刻有灵御神在身,他就有着娵訾境的实力,必能抢得先机,将其一击而溃,可他不能这么做。 一来,眼前这队骑兵每一个都有与娵訾境相等的实力,辅以战马冲锋之势,足以冲散百只低阶欲魔兽,二来,这伙人虽来者不善,可毕竟代表魇都城的官方势力,贸然动手只会恶了他们,令之后的事情更加难办。 但刘昭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他开口了, “诸位,我乃御北城民夫刘昭,奉御北城城主之令,前来寻找魅魉前辈,可否行个方便,代我通传魍魉城主。” 一名骑士制住受惊的战马,踱步来到刘昭身前,以手中长槊直至他的咽喉,用沉闷的嗓音道: “外来者,你很好!” 刘昭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挑衅,而是收起虎头湛金枪,拱手道: “我为大事而来,还望通传。” 那骑士没有答话,而是来到那名跌落马背的骑士跟前,厉声道: “不过是一声大吼,你居然落了马,战马是什么?!是骑兵的性命,你不配做一名骑兵!交出你的战马,即刻起,降为步卒!” 那骑士浑身一颤,却也不敢反驳,颤颤巍巍的摘下头盔,露出一颗豹子脑袋,极不甘心的将战马缰绳交了出来。 那骑士接过缰绳,牵着战马回到刘昭身前,沉声道: “上马,我们韦帅要见你!” “韦帅?” 刘昭心头一动,暗道莫非是五大阴帅其中之一,看来他们知道我要来,也好,且走上一走。 “多谢,不过这战马还是还给那位兄弟吧。” 刘昭拱了拱手,他明白从骑兵降为步卒是什么意思,也明白骑兵失去战马就等同失去了一切。 “哦?你是在可怜他?我御魂军不需要怜悯!” 那骑士怒吼一声,身后一众骑士俱是持槊对准刘昭,似乎下一刻就会冲锋。 “试探?还是真的……想动手?” 刘昭有些摸不准这队骑兵的来意,从他们的气势来看这必是一支强军,强军纵马闹市,只能是恶军,恶军还会为骑卒落马大动干戈,要么是试探他,要么是想寻个理由动手。 “不管是哪个,这人因我落马,倒也不能这样算了。” 心思转念间,刘昭便有了计较,当即冷笑道: “战马?那是弱者才会用的东西,有道是马上不显真功夫,头前带路,且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哦?” 那骑士气极反笑,蔑声道: “大言不惭!我这战马虽只是七等阴卒级别,却可追风逐云,你?不过仗着外物的弱者!” 刘昭淡淡一笑,只拱手道: “请带路!” “哼!” 见状,那骑士冷哼一声,大吼道: “儿郎们,他要挑战我们御魂骁骑,咱们应不应?!” “应!!!” “好!” 那骑士一扬手中长槊,朝着刘昭冷声道: “沿着这条路便可直通御魂门,我不欺你,先走吧!” 刘昭瞧了眼前路,却见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笑道: “那就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瞬间便出现在数十丈外。 “好快!给我追!” 那骑士大吼一声,二十匹战马如疾风般狂奔起来…… 第5章 韦帅 因着修炼风雷怒的缘故,刘昭可以压制拥有宇之力的曲衡,再加上灵御神的加持,足以堪比真正的狂风,然而一众骑士驾驭的战马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其速度竟不在刘昭之下。 两者一者身形如风,肆虐席卷,一者云行万里,狂奔乱驰,真是追风逐云,电光火石,不消几息便已来到御魂门下。 眼见刘昭就要先到城门,那骑士心中一沉,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那战马竟是跃出几十丈远,率先到了城门下。 这些战马体长六丈余,一跃跃出四十多丈,足见其不凡,饶是刘昭已有娵訾境的力量,也是差了半分。 “将军好本事,在下甘拜下风!”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刘昭识趣,那骑士也一扫不快,淡淡道: “我这马名唤踏冥驹,实力至多不过九等阴卒,却也有万里追风云之能,你能不落下风,足见其本事! 另外,我不是将军,不过一介二等阴将,现任御魂军骁骑营百户——虎擎岳。” 说着,虎擎岳摘下头盔,却是露出一颗硕大的虎头,黑盔黑甲傲坐于踏冥驹之上,端的是虎威凛凛。 “阁下,我家韦帅有请!” 虎擎岳恭敬行了一礼,刘昭面色一肃,道: “烦请虎百户带路。” 虎擎岳也不废话,高举手中长槊,大吼道: “开城门!” 话音一落,御魂门开了,一众人鱼贯而入,却见眼前乃是一座军营,其广恐有百里,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刘昭随着虎擎岳行至片刻,却是来到一处大帐,这大帐较之旁的怕是有三倍大,正是那中军大帐。 “阁下,请!” 虎擎岳伸出大手,刘昭心神一动,卸下贪狼面甲,收起虎头湛金枪,大步入了大帐。 中军大帐内,如所有的大帐一般,陈设不多,只有当中一张主位,一个沙盘,以及主位后的地图。 而有一道身影,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刘昭瞧得分明,那人身披暗红色重甲,即使是坐着也有一丈高,直鼻阔口,两道刀眉若板刷漆的一般,面容狰狞,一头赤发被发箍箍住,颇有几分灵官降世的气概。 “这位就是韦帅?单看气势便不弱两位中郎将。” 刘昭晓得眼前之人必是位强者,当即躬身行礼道: “御北城民夫刘昭,见过韦帅。” “免礼,你的来意本帅已经知晓。” 韦帅的声音倒不似相貌一般粗犷,更像是位文人。 “实不相瞒,你寻得魅魉便是魍魉城主,只是本帅不能带你去见他,不然,本帅和你都会死。” 刘昭心中一惊,暗道其中果有故事,当即沉声道: “还请韦帅说个明白。” 那韦帅也不隐瞒,解释道: “一年之前,魔祟忽然大举进攻,我们像往常一般,出动五万阴卒陈兵百里之外,城主身先士卒,历经七天七夜,我们以极小的代价令魔祟退军,我们都以为这是一场大胜,便请求城主大举庆贺。 城主没有拒绝,五门齐开,除宵禁外随意进入,整个魇都城陷入到狂欢之中,我们五大阴帅,十大阴将,外加几十位千户齐聚城主府内彻夜狂欢。 席间,镇魂门豹帅忽然提出要斗将助兴,城主欣然允诺,一开始,倒是没什么不同,不过角力摔跤,可镇魂军副将封赐忽然指名道姓的挑战安魂军主帅王勉青王帅,你也是军中之人,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以下犯上,军中大忌!” 副将挑战主帅,无疑是在挑战五帅的权威,同时也是在挑战城主魍魉的底线,而且还是不同部属的军卒,可以预见,其中必有蹊跷。 刘昭很明白这一点,眉头紧锁,犹豫道: “那封赐是受人指使?” 韦帅没有否认,而是接着道: “王帅为一军主帅,哪里会轻易下场,只言封赐醉酒,没有与其计较,不料封赐一直挑衅,终是恼了王帅好友——摄魂门主帅谢帅谢足安。 谢足安将酒杯狠狠掷在封赐脸上,并大骂其不知好歹,当真是畜生不如。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变了脸色,想必你也看到了,魇都城无论是人还是兽,皆可称之为人,自立城以来便是如此,你可知是为何?” “这……” 刘昭略一沉吟,不确定道: “相传魅魉城主为亡灵所化,有人之形,兽之神,莫非是城主……” “不错。” 韦帅点了点头,慨然道: “人与兽的争斗由来已久,哪怕是有欲魔兽这个共同的敌人,也难以消弭两族的仇怨。 城主不同,他是当年战死在渊谷的两族英魂孕育而生,既是人,也是兽,亦是钟天地造化的灵,所以他希望两族能和平共处,不分彼此。 但现实太过残酷,于是他创造了魇都城,魇者,鬼魅也,所有战死在南魑邙山的两族英灵,都会被城主引到渊谷,而后进入鬼蜮。 它们的灵魂会经过冥河的洗涤,洗去横死的怨气,并忘却生前的一切,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在冥河的滋润下盛开出长满鬼蜮的彼岸花。 纯粹的灵魂会在冥河中纠缠糅合,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这些人有的人面兽身,有的人身兽面,有的就是人,它们生来就在一起,没有人或兽的概念,自然也就没了两族的恩怨纠缠。 糅合过程中会不可避免的溢散出力量,这些力量很纯粹,在冥河的孕育下,竟是化作一条条冥河之鱼。 所以你应该吃下那鱼汤,那是纯粹的灵魂之力,对你这样的体修大有裨益。” 刘昭闻言一惊,诧异道: “韦帅如何得知晚辈是体修?您不是……” “没有记忆?” 韦帅微微一笑,叹道: “城主的抱负很远大,可他只是鹑火境,哪怕因为是天地之灵有着操纵灵魂的本领,却也不能做到十全十美。 那些新的人确实没有人兽概念,相处的也很融洽,同样在修炼上也有着不弱的天赋,当它们的实力达到八等阴将,也就是降娄境时,前世的记忆便会慢慢回来。 你说当你得知现在的世界是虚假的,那些认识的人,好友,亲人,曾是你的死敌,你的心会有什么变化?总之不会太好。 城主发现这一点后,在创造人时便不会给予他们太高的潜力,是以两千年来,八等阴将之上的人都是那些家伙。 我们知晓一切,却不得不在城卫的授意下假装忘记这一切,好在有些魔祟,也就是欲魔兽这个敌人,我们的观念也在慢慢变化,接受这样人兽不分彼此的现实。 可谢安足这一骂,竟是让所有人想到了人和兽终是不同种族这一事实,尤其是封赐,作为当事者,他的父亲是人类,母亲则是一只猫脸人身的兽,这一骂,让他急火攻心,竟是气血逆流,当场暴毙而亡。” “什么!” 活活骂死一个人,这种只存在在话本中事情发生在眼前,刘昭能想象到众人的反应会有多激烈。 “封赐一死,身为兽的镇魂门主帅豹帅和封魂门主帅龙帅彻底暴怒,他们悍然暴起,与王勉青和谢足安乱斗起来,几十位千户也发了疯一般战在一起。 本帅不知道这是为何,可本能的觉得不对,我急忙看向城主,只见城主不知何时竟被一股暗紫色雾气缠绕,本帅知道,那是堕落的前兆,于是本帅急忙喝停众人,合力救治起城主。 合力之下,城主暂且恢复清明,他下令不许再提人兽之别,厚葬封赐,并撤去谢足安阴帅之职,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第6章 韦帅2 “往后一年的时间里,城主一直没有醒来,那些家伙按耐不住,逐渐试探起来,一开始只是军卒间的小打小闹,后来是百户,然后是千户,最后是阴将。 轮番的乱象中,谢足安自领摄魂门帅位,并重启征兵令,要知道,魇都城内居民虽都有阴卒的实力,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战斗的,是以五万军队便是极限。 但城主曾有令在先,若魇都城危在旦夕,五大阴帅可便宜行事,所以当谢足安做了初一,其他人也不甘寂寞,纷纷做了十五,原本五万的守军,骤增到了七万,若非本帅阻拦,怕是他们连初生的孩童都不放过。 可这只是个开始,豹帅以军演为由,与龙帅同时将部属摆到城内,并扼守通往五门的要道,大有一副火并的架势,本帅力劝王勉青与谢足安,又调动御魂军一万士卒,这才勉强平息这场风波。 从那次开始,人与兽的矛盾被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之上,城外还好,城内几乎是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以往亲密的朋友,甚至是夫妻,儿女,都因为这个矛盾选择了对立。” 听到这儿。刘昭长叹一声,道: “手足相残,夫妻背驰,人间惨剧不外如是,不过我见您的部属虽是肆意嚣张,可也没有这般惨剧,想来是您约束之功。” 想到之前虎擎岳等人纵马闹市,刘昭有些明白这样的行为,能在此等矛盾下还不炸营,已然是韦帅统率有方。 韦帅没有否认,沉声道: “想必你也能看出来,本帅并非单纯的人,也非纯粹的兽,我同时拥有着两族的灵魂,就像城主一样,所以天然上,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同样的,也会保护任何一方。 四大阴帅明白这个道理,在本帅的调停下,他们暂时偃息旗鼓,可这非长久之计,这时,魔祟,也就是欲魔兽,它们出现了。 有了这个外敌,矛盾暂且被搁置,五大守军再次团结起来,可一盘散沙如何能成事,战斗打的很艰难,不过两日我们就损耗了三成的兵力。 这时本帅提出推举一人以为临时城主,总揽军务大事,四人没有意见,并推举本帅上位。 本帅虽无城主英明武勇,却也暂时挡住了魔祟,然而这时,意外发生了,已故镇魂门副将封赐的兄弟封行,突然率部叛变。 封行麾下八百人皆是兽类,众目睽睽之下,它们集体化作一只只凶狠的魔祟,并迅速杀向了安魂和摄魂两军。 猝不及防下,两军损失惨重,此时魔祟大军趁机掩杀,本帅竭力维持军阵,并率部奋力厮杀,这才勉强逼退魔祟大军。 而化为魔祟的封行及其部众,被王勉青和谢足安生擒,本帅连同其他四人对其审问,可封行等人似乎彻底沦为了野兽,一丝理智也无,无奈之下,只能给他们一个痛快。 此番大战后,人与兽的矛盾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猜忌,王帅和谢帅认为所有兽都会毫无理由的变作魔祟,是混乱的根源,甚至猜测城主是因为拥有兽的血统才会忽然堕落。 至于兽,它们有的认为此言荒谬,也有不少认为这是真话,它们开始怀疑自己,甚至厌恶自己,最终,有几位经历大战的军卒也沦为了魔祟,这下,猜忌更深了。 豹帅和龙帅不会任由这样的猜忌肆无忌惮下去,它们当众以性命起誓,言此事子虚乌有,并求本帅彻查。 本帅明白,真相如何已不重要,猜忌已经生成,那些不明前世的人们,都会由着猜忌生根发芽,届时,魇都城不攻自破。” 听罢这番叙述,刘昭只觉得遍体生寒,慨然道: “好一招攻心为上!幕后之人下了一盘大棋!” 韦帅亦是一叹,又道: “所幸月余之前,城主忽然醒转,并急召我们五人,令我等等候外界之人来访,届时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而后又令我为副城主,暂领魇都城。 本帅以为此事终于有了转机,不想就在城主再次昏睡之后,豹帅与谢足安忽然大打出手,王勉青和龙帅刻意将我拦住,显然是要坐等二人分个你死我活。 本帅不明白,只要再等不久,一切就都会回到过去,为何不愿意再等等,那么,你能告诉本帅答案吗?” 迎着韦帅深邃的眸子,刘昭低头思虑一番后,方才道: “其他四帅皆非泛泛之辈,心机深不可测,不会想不明白这种道理,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达成了共识,而那个共识只能是……” 说着,刘昭瞧了眼对面的韦帅,见他面色平常,这才接着道: “他们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或者说魇都城分成了人族和兽族。” “你很聪明。” 韦帅淡淡一笑,然而刘昭却能瞧着这个笑中的苦涩。 “不瞒你说,想明白这一点,本帅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说实话,我不在乎我的前世是什么,只在乎当下所热爱的一切,本帅想要守护它,所以我拿出城主令,强行制止了二人的争斗,并勒令四帅无诏不可出军营。 然而这只是一时之策,城主令只能压制行为,没办法改变内心,更何况他们军队的力量远胜御魂军,若铁了心暴动,本帅一丝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你遇到的灰余,其实是本帅的化身,冥河是通往外界的路,也是我们这些亡灵来时的路。 有道是黄泉哪有回头路,所以我们没办法踏足冥河,只有拥有城主令,才能不受限制。” “原来如此。” 刘昭这才恍然,暗道怪不得明明没有一丝力量的灰余,却给他一种可怕的压力,原来是这位的化身。 “只是您为何不明言呢?” 韦帅顿了顿,深深看了眼刘昭,沉声答道: “因为本帅不相信你。” “什么?!” 刘昭一惊,忍不住道: “不相信我?那是为……” 刘昭忽然止住了话语,他想到韦帅为什么不相信他,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惧意。 “不用害怕。” 韦帅长叹一声,慨然道: “你想的没错,同样拥有兽血脉的我,也产生了那种猜忌,只是本帅还能压制它,所以才会以化身试探。 说实话,你对灰余的态度本帅并不满意,太警惕了,完全就是将对方看做敌人,若非第一眼瞧不出化身的深浅,你一定会动手,好在你还算知趣。 之后,得知那鱼汤的来历,不出本帅所料,你的出手很迅速,还好你没有起杀心,不过本帅仍是不满意,直到你安抚那两个撞到你的孩子,并把他们送离危险之地,本帅确定,你可以一信,所以你来到了本帅的面前。 那么,告诉我,解救城主的办法是什么?” “这……” 刘昭知道,这位魇都城的擎天柱——韦帅已将他看做了救命稻草,可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他的任务只是探查。 “若说出实情,这位韦帅恐怕会失望透顶,届时我怕会受到牵连,命丧当场也说不准,若不说,我哪里有办法解救城主呢?” 瞧着眼前足有两丈高的韦帅,刘昭毫不怀疑对方能一下干掉自己,还有那瞳孔暗藏的一丝血色,他确信,韦帅也在失控的边缘。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呢?” …… 第7章 韦帅3 平心而论,刘昭不想说谎,可就现在的情况,他无法保证说出实情后自己还能活下去,他犹豫了。 韦帅没有看到刘昭的犹豫,他静静的看着他,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刘昭开口了。 “韦帅,我不想骗您。” 此言一出,韦帅高大的身躯顿时颤抖起来,他的双瞳瞬间变红,配上一头赤发和狰狞的面孔,仿佛九幽走出的罗刹,刘昭无法承受对方的气势,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不好!我命休矣!” 感受着四周不断涌来的压力,刘昭的呼吸越发急促,他没有想到,对方愤怒的余波自己都无法承受。 “看杀,果然不虚!” 看杀,强大的命格师,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杀死敌人,作为武夫,刘昭深知这句话的分量,再不做些什么,下一刻他就会当场暴毙。 “可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如何能劝他?!” 正当刘昭心焦之际,忽然想起自己的天下式能坚定自己的内心,也就是可令人保持理智,然而再未入降娄境前,除却那些极特殊的命格,命格之力是很难影响他人的。 但现在刘昭别无选择,他竭力呼唤着金丹内的命格之种,企图能调动它的力量,然而韦帅的气势压迫是全方位的,命格之力的调用格外困难,足足无息的时间,命格之种才有了一丝反应。 黑白相间的命印在刘昭背后亮起,说来也怪,以往泾渭分明的黑白在遇见韦帅的那一刻竟是变得一片混沌,其中隔开黑白的红线掺杂其中,看起来甚至诡异。 刘昭当即发现了不对,天下式是他领悟的命格,它若有何差错,自身不是毙命就是痴傻,可令他奇怪的是,自身并没有任何变化。 “莫非……” 刘昭抬头看向韦帅,只见对方虽仍是赤着双瞳,身子却停止了颤抖,那窒息的压迫感也荡然无存。 “韦……韦帅?” 刘昭试着开口轻唤了一声,韦帅身子一颤,瞳孔中血色渐渐消去,他看着刘昭身后命印,双目爆出一丝亮光,激动道: “居然是这种命格!城主有救了!” 说着,一把抓住刘昭的手腕就要出门,可刘昭看出韦帅的状态不对,不能贸然出去,下意识的身子用力。 韦帅的实力堪比大梁境,刘昭纵是有几千万斤的力气也断然比不过,可暂缓一息还是可以。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托滞感,韦帅眉头一紧,激动之意也退了七分,回身见刘昭背后的命印仍是一片混沌,那纷乱的杂绪彻底消失不见,他松开大手,折身回到主位,沉声道: “方才我是否陷入了沉沦。” 刘昭稍作犹豫,摇头道: “不像,该是入了迷障,否则以我的能耐是没有办法的。” 闻言,韦帅眉头一紧,细细打量着刘昭身后的命印,许久方才恍然道: “你的命格当是聪慧类命格,能使人坚定本心,也能让自己明悟前后,了不起的命格。” “聪慧类?” 刘昭面露古怪,打小他就与这二字无缘,当得知命格的那一刻时,他甚至觉得这个命格有些鸡肋,远不如他人命格来的神异。 “我却是没想过许多,如今一看,明性见己还真是聪慧之属。” 想明白这个,刘昭心中暗自欣喜,韦帅瞧出他的心思,轻笑道: “还不止如此,方才我陷入迷障,你的命格之力令我恢复清明,到降娄境时,你的命格会是堕落之意的克星,它叫什么?” “天下式。” “天下式?知其白,守其黑,是为天下式,倒是贴切,你回头看看你的命印。” 刘昭依言回头一看,却见混沌的命印此刻已恢复正常,心下明悟,道: “您破开了迷障?” “算是吧。” 韦帅轻叹一声,慨然道: “若你的境界再高一些,我说不定能彻底破开迷障,现在我只是暂且压制住它,没想到啊,对魇都城的执念反而会成了毁掉一切的根源,物极必反,正是此理啊!” 刘昭听出韦帅的无奈,不由得生出敬意,劝慰道: “这也恰恰证明您的拳拳之心,只要将其用在正途,必可救回城主,达成心中所愿。” 韦帅摇了摇头,叹道: “回不去了,哪怕城主醒过来,魇都城也回不到过去了,魇者,鬼魅也,亦梦幻也。 以往我们这些修为强大的其实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不愿戳破这个梦,人兽共存,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刘昭哑然,韦帅说的不错,他们这些阴帅阴将其实很清楚人兽共存不过是城主的一场大梦,当做梦的人不在或是醒来,这个梦也便崩塌破碎。 可他从城外一路走来,所听所见皆与外界无异,那份安宁和谐并非虚假,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刘昭觉得,这样的一座城,不应该陷入到混乱之中,哪怕他在心底也以为这是一场梦。 “我觉得正因如此,您更应该去保护好这座城。” 闻言,韦帅眉头轻挑,开口道: “接着说。” 刘昭略一沉吟,沉声道: “魇都城以鬼为名,其间之人也是实实在在的亡灵,可您忘了吗?你们的灵魂在冥河之中纠缠徘徊,早已不分彼此。 现在的你们,既不是单纯的人,也不是单纯的兽,而是灵魂同出一源的同类,若以血脉相论,毫无疑问,你们是亲人。” 刘昭顿了顿,见韦帅眉头紧锁,眼底却多了些亮色,便接着道: “人兽共存或许真的是一场梦,可那些不知缘由的人们,他们始终认为身旁的是亲人,是同类。 知晓真相的人们或许会怀疑,也会愤怒,可曾经的那份美好,那份坚持,真的能够轻易抛却吗? 四大阴帅相互争斗,我觉得恰恰是他们真的想要守护魇都城,所谓由爱生恨,大概如此。” 听罢刘昭的一席话,韦帅彻底沉默,良久,才起身以右拳捶胸,恭声道: “多谢指教!” 刘昭不敢受此礼,连忙侧身,道: “韦帅言重,我不过旁观者清,您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韦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道: “城主所言不错,来访之人就是解局之人,刘昭,你的天下式必能驱散堕落之意。” “可我的实力微弱,怕是……” “无妨,你看这个。” 说着,韦帅取出了一物…… 第8章 城主令 韦帅自怀中取出一物,刘昭打眼一看,只见那物乃是一枚巴掌大的令牌,这令牌通体黝黑,非金非木,上刻一只狰狞的鬼头,其间吐出一字,正是令。 “此乃城主令,是城主以本源的一部分打造出的顶阶器物,其间不仅蕴含着他的神通,更能强制调用魇都城所有人的力量,我正是凭它控制眼下的局面。” 闻言,刘昭若有所思,道: “您的意思是让我用城主令,可它是顶阶器物,以我的力量怕是难以驾驭它。” “不。” 韦帅摇了摇头,解释道: “城主令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不过需要解开其中的禁制。” “禁制?那是什么?” 韦帅笑了笑,道: “看来你对器物并不太懂,一般来讲,器物有三个等级,低,中,高,无论那一等级,都是建立在禁制之上。 所谓禁制,就像是房子的根基,阵法的阵盘,所有器物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摆才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通常来说,禁制越巧妙,越复杂,器物的威力也就越强,就像你身上的这件,若我没看错它属于高阶器物,但就威力来说,却不如一些中阶器物,你知道这是为何?” 刘昭一愣,稍加思索后,答道: “莫非是禁制不同?” “不错,就是禁制。” 韦帅伸手轻点在灵御神上,其自动覆盖在刘昭全身,并散发出淡淡金光。 “你的灵御神论威力只能算是中阶器物中偏上游水平,可它其中的特殊的禁制使得它不需要驾驭者拥有太强的力量,这样的器物才更像是善假于物。 而城主令,它拥有的禁制和灵御神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它的禁制是城主灵魂的一部分,而城主的来历你也清楚,所以这枚令牌是一个拥有灵的顶阶器物。” 一个拥有灵的顶阶器物,刘昭很清楚它的意义,自古以来,器物皆是外物,也可以说是死物,然而能诞生或是拥有灵的器物,那就超脱了器物的范围,可以将其称之为神器。 神器难得,拥有者哪怕是个普通人,也能瞬间有匹敌命格师的力量,可这样的神器世所罕见,莫说是使用,就是看上一眼都是极难。 而眼前这枚小小令牌竟是神器,这不得不让刘昭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我本以为神器会是传说中大放霞光,神异非常,不想与寻常之物没有不同,这就是神物自晦?” “不,是你还没有得到它的认可,所以在你眼里它就是这个样子。” 韦帅收起城主令,沉声道: “现在是傍晚时分,走,随我去见城主。” 说罢,拉着刘昭大步出了中军大帐。 —— 瞧着头顶高悬的那颗“太阳”,刘昭心中不禁感叹魇都城的瑰丽,谁能想到鬼蜮之中除却人兽共存这样的荒唐事,还会有昼夜颠倒,且太阳是幽绿色的,其光芒洒在魇都城中,没有一丝光亮的感觉,反而使得整座城池更加诡异阴森。 为了不引起注意,或者根本没必要,韦帅没有调动属下,而是只身带着刘昭大摇大摆的前往城主府。 一路之上,刘昭一直能感觉到有很多双窥视的眼神,这些眼神很冷,是发自灵魂的冷,冷到让他的眼前不断出现幻觉,仿佛他眼前的不是路,而是幽深邃暗的水下。 “不用管他们,大胆走!” 韦帅瞥了眼四周,淡淡的说了一声,他的步伐很大,却很悠闲,不像是做大事,倒像是出来游玩。 刘昭很佩服韦帅这样的态度,尽管历经了很多,也成功开启了命格,可他始终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君子豹变,大人虎变,也许我该试着做个大人。” 望着身前那高大挺阔的身影,刘昭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却时时刻刻扫量着四周。 “说来这儿的街道倒是与现世无异,不知白天会有多么繁华。” 刘昭望眼看去,只见两侧街道错落有序,不仅有诸多商铺摊位,也有不少消遣之所,甚至还能看到一座青楼。 “难以想象,这儿的青楼会是何等模样。” 行过片刻,二人终是来到了城主府前,单从大门来看,城主府并不豪奢,甚至不如青沙学馆,可那份如渊似岳的气势却是刘昭不曾见过的。 “怪哉!这不起眼的府邸竟有如此气势!” 刘昭暗自称奇之时,忽想起来时在魇都城上看到的那只异兽,心道那兽气势非凡,想必是神兽之属,能孕育此等气运之兽,这魇都城必是造化之地。 “是了,人兽共存,何等有魄力的心愿,此等气运,该得!” 相同此节,刘昭心中对魅魉又多了几分敬意。 “进吧。” 韦帅推开大门,带着刘昭走了进去。 —— “他们进去了。” “我知道,你觉得城主会醒吗?” 龙帅,一位长着蛟龙首,人身蛇尾的高大的男子沉默了,作为四大阴帅中最有潜力的一位,他很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不重要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 豹帅,并非完全的兽首,玄色的皮毛,以及类人的五官,使他显得英伟勃发,宛若黑夜中走出的精灵。 “我不太想等下去了。” “我也不想等下去了。” 王勉青,这位有着一头青色头发的魁梧男子同样怅然的说出一句,身旁,则是白衣白发的谢足安。 谢足安瞧着远处的那座宅邸,或者说整座魇都城,不禁喃喃道: “真的要如此吗?” “难道不应该吗?” 王勉青反问一声,而后摆了摆手腕,足有三万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开拔了。 —— 城主府内,刘昭终于见到了城主魍魉,令他讶异的是,魍魉并不是传说那三岁孩童一般的鬼怪模样,也不是魅魉那样外罩盔甲的神秘相貌,而是一名女子,不,应该是风华绝代的女子。 这女子身罩一袭雪青色长裙,赤着双足,及腰的三千青丝随意飘散着,不时有两缕缠绕在那张若瓷若玉的脸蛋上。 刘昭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明明对方的相貌清冷高贵,却散发着一股妖冶勾人的魅力,而那对恰到好处的剑眉,又赋予了她一丝英气,难以想象,这样矛盾的事物会出现同一个人身上,却又如此适宜。 “惊讶吗?我第一次见到城主时也是你这样的表情。” 韦帅微微一笑,慨然道: “平素里,城主常常披着戾风水溟甲,我们都以为她是位伟丈夫,不想却是巾帼英豪。 好了,没时间了,我将解开禁制之法教于你,听着,城主令的禁制并不难解,它只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也没办法告诉你,不过我想你应该没问题。 禁制解开后,魇都城的力量会汇聚你身,你可借此暂时拥有降娄境的力量,这样一来必能唤醒城主。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一切拜托了!” 韦帅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城主府,然而刘昭却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舍。 “这……样吗,还真是瞧得起我……” 第9章 城主令2 轻抚着手中的令牌,除了那一丝怪异的凉意外,一股奇怪的热流瞬间流进了刘昭的大脑,这是韦帅留下的破解之法,也是城主令中的禁制。 “诚心而待,是要我实话实说吗?” 刘昭正奇怪这句话的意思之时,眼前忽然换了一番景象,只见眼前昏暗一片,看不到一点亮光。 “幻境吗?” 对于幻境,刘昭再熟悉不过,所以他下意识的就要点亮命印,可远处却是出现了点点幽绿的亮光。 刘昭好奇的走过去,却见两个身影站于拱桥之上,一轮幽绿色的太阳高悬天空之上。 借着那光,刘昭看清了两人的面容,那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中等,一袭长衫,气质儒雅,女的则是一袭暗紫色长裙,面容姣好,盘起的淡粉色发丝在绿光下散发着别样的光泽,那轻轻扇动的狐耳和不太安分的尾巴,无不显露这狐女躁动的心。 “青衫迎风动,月下佳人笑,倒是颇有一番意味,只是……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情爱,而今十四岁的刘昭并不太懂,否则也不会在虚实幻境中有那非分之想,所知晓的男女之事也不过从书上得知,以他来想,城主令中的禁制当是如之前的封行寰宇般惊心动魄,九死一生,这样的情意绵绵似乎有些不妥。 “韦帅要我诚心而待,可这般看人郎情妾意,又有何干系?” 刘昭正疑惑之时,眼前又是一变,这次却是在一栋茅屋之内。 “这二人是谁?”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一男一女,刘昭有些发愣,他抬头扫了一眼,却见四周布满红布花烛,宾客满堂,自己又是身着红袍。 “这是要……拜堂?” 刘昭心中一惊,急忙侧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绿裙,手持遮面团扇的狐女跪在一旁,见他看过来,悄脸上当即挂上一抹绯色。 “我这是……变成刚才那个……” 刘昭本能的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是禁制的考验,立刻就要调用天下式的力量破解,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命格消失了,不仅是命格,那好不容易锤炼出的体魄也消失不见。 “不好!” 失去力量,对于刘昭来说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他霍然起身,扭身就要逃走,可身侧的狐女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 “三郎,礼尚不成,可不能心急。” 狐女的声音很是软糯,却像是和煦的春风一般,轻抚着刘昭不安的内心,他很快冷静下来,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份记忆。 “我是刘家三郎,眼前的是我双亲,身旁是我最爱的女子,东方丝语,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旬月前,我向她家提亲,终是抱得美人归,今晚,是我们的良辰吉日。” 望着那双含春带水的眸子,刘昭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而是喜悦。 “我……我……” 狐女柔柔一笑,将刘昭拉了下来,柔声道: “该行礼了。” “哦,好。” 刘昭迷迷糊糊的跪下身子,而后只听到傧相高呼行礼,恍惚间,他像是失去了自己一般,看着自己与宾客尽欢,而后假托不胜酒力,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婚房。 推开屋门,只见一对大红花烛散发着幽绿色的暗光,镂雕的木床上,狐女端坐其上,微微发抖的身躯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刘昭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拼命想要找回理智,可在酒或是别的作用下,他只能昏昏欲睡,再醒来时,已是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之前。 “我……双亲去世?被气死?” 刘昭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棺椁,不由得想起这一切。 成亲后,刘三郎与狐女十分恩爱,二人出双入对,神仙眷侣,端的羡煞旁人,美中不足的是,三年来二人一直不曾有后,这让刘父刘母十分焦急,各种办法用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不过狐女贤良淑德,做事为人让人挑不出理来,刘父刘母也不好多说,然而,一人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第10章 缘,怨 长风,一位身形魁梧的虎人,在刘三郎的记忆里,他是东方丝语的远亲,自幼父母双亡,东方一家见他可怜,没少接济,故而和刘三郎二人乃总角之交,直到十岁时,长风被一名三品阴将看中,三人这才分开。 然而刘三郎心里清楚,无论是他还是东方丝语,都很难忘却这位好友,此时他的归来,无疑打乱了夫妻二人的心。 无他,因为长风倾慕着东方丝语,而东方丝语也曾对这位远亲有着别样的感情,若非长风入了军中,多年不归,刘三郎也不会有机会。 “是谋杀?” 整理完脑中杂乱的思绪,刘昭扭头看向了东方丝语,自成亲后的三年来,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刘三郎有心悸的毛病,东方丝语寻遍了魇都城,求尽了所有人,终是在一个几百岁的老妪口中得到一个方子。 这个方子上的药材并不罕见,只是那药引很奇怪,须得兽血作为药引,东方丝语本以为是鸡鸭鱼的血,可这些都不是,她去问那老妪,可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刘三郎安慰她不必忧愁,左右这心悸之疾又不影响性命,只是东方丝语哪里不明白丈夫的忧愁,因这心悸,他们是无法人道的,这也是三年来二人没有子嗣的原因。 那作为父母,他们不知自家儿子有这等疾病吗?他们不知,这心悸之疾并非天生,而是幼时为救东方丝语落下的病根。 那时在他们十岁,那一年,魔祟大举进犯,城主率军出征,连战三月方才凯旋,年幼的三人不会放过这个热闹,尤其是在长风的撺掇下。 因为城主有令,调兵遣将不得惊扰居民,他们趁着夜色来到了大街上,悄悄躲在了角落中,焦急的等待着。 城主自然发现了三人,不过大军凯旋,喜悦之下,她也没有在意,只一笑而过,岂料一名士卒忽然惊马,朝着三人奔了过来。 大军所骑之马皆为踏冥驹,堪比七等阴卒,三名幼童哪里承受得住这等气势,皆是呆立当场,危机之下,与东方丝语离得近的刘三郎强压内心恐惧,将其护在了身下,好在城主出手,三人才幸免于难。 也是自那时起,刘三郎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喜静不喜动,而长风也因为此事心中羞愧,暗暗发誓要获得强大的力量。 如今三人再见,刘昭心中不免多了一丝疑虑, “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偏偏在父母去世之时赶回,其中怕有蹊跷。” 私通害人之事刘昭也听过不少,固然在刘三郎的记忆中东方丝语不会做这样的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他借着为长风接风洗尘之由摆下来一桌饭菜,待菜过五味之际,他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 这一问,东方丝语与长风皆是愣住,前者潸然泪下,放声痛哭,后者则面色慌乱,赌咒自己绝不曾做过这畜生不如之事。 “看二人面色,倒不像说假话,只是长风回来的太过适宜,若说奔丧,也不曾发丧啊……” 不错,因着父母死的突然,患有心悸之疾的刘三郎也一同病倒,照顾夫君的东方丝语实在分身乏术,这才在公婆死去三日后还没能发丧,长风就是赶在此时归来,用的理由也极为敷衍,只是言探亲。 “也罢,不若再看看,那长风实力不俗,撕破脸皮对我不是好事。” 长风为二品阴将,实力为玄枵境,这般实力即使刘昭有着实力,不用灵御神也难说稳胜。 接下来的几日里,刘昭代刘三郎行了人子孝道,风光大葬了父母,他特意挽留长风留下帮忙,对方爽快应下,陪着他跑前跑后。 许是为了帮好友走出丧亲之痛,长风多次提及幼时趣事,刘昭陪笑之际,也观察着东方丝语,果然,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每当长风提及八岁那年的冬天时,东方丝语的脸上都会勾起一抹笑意,而恰恰在刘三郎的回忆中,那年冬天是模糊的。 “三人一起长大,按说……怪了,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刘昭本能觉得那年冬天很重要,可他想不起来,所以他要直接问,然而此时他的意识忽然模糊,刘三郎回来了,他接管了这副躯体,那未曾问出的问题也成了几声干笑。 之后的几日里,刘三郎忽然得了风寒,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东方丝语和长风寻遍了各种方法仍是没有结果,只能看着刘三郎日渐憔悴。 这日,长风引着东方丝语去了军营,他们要去拜访一位阴将,对方实力强大,说不定会有办法。 刘三郎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些惧意,此时,邻居家的王大娘悄摸摸的走了进来,刘三郎很讶异,可还是热情接待了她。 “三郎啊,你是大娘看着长大的,这时候大娘可得劝劝你,你那媳妇也忒不守妇道了些!就说那长风是娘家人,可也隔了好几辈子,孤男寡女呆在一块,你又是个病秧子,可该小心着些,远的不说,街口齐老汉不就被他婆娘连着奸夫给害了嘛!” “不可能!丝语她绝不……不会是那种人!” 刘三郎罕见的发了脾气,将王大娘轰了出去,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 是夜,东方丝语独自一人回了家中,她看起来很疲惫,可很高兴,她告诉刘三郎自己找到了救治他的办法,并送上了一碗汤药。 “是我想多想了,我不该这样!” 看着那碗汤药,愧疚的刘三郎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他喝下汤药并问起了长风的去向。 “他回军营了。” “这样啊,你也辛劳一日了,早些歇息吧。” 深夜,闻着熟悉的发香,刘三郎如何也睡不着,妻子回答的很自然,可作为枕边人,如何不知妻子在说谎时耳朵会动。 “难道真是……” 刘三郎打心底不相信那荒谬的猜想,他想要开口相问,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如此几日过去,刘三郎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每日妻子都会出去大半日去取药,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了, “丝语,究竟要到哪里取药,为何不带我一起去,带上我不是更方便些吗?” 东方丝语面容一滞,不自然的笑道: “那人怪得紧,只许我一人去,而且你的身子刚好些,还是不要多走动了。” 言罢,快步出了家门。 “丝语……” 刘三郎紧了紧拳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心悸之疾也很少再犯。 “那药有用,可为何你不愿跟我说呢?” 如此半月后,刘三郎的身子已经大好,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是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他装的很像,东方丝语没有看出来,所以,她又匆匆出门取药去了,全然没发现身后跟着的夫君。 原本刘三郎不打算如此,在发现身体大好后,他决定将话说明白,届时再说服妻子一同拜访医治他的那人,可邻居王大娘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次你可别说我诓你!我那儿子亲眼见着,你那好媳妇回了娘家那条街,入了那长风的家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三郎愤怒的咆哮着,他要亲眼看看,一切是否是真的,然而当妻子真的走进那个破败的小屋时,他的心死了。 “哈哈哈!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刘三郎无声狂笑着,泪水在他脸上肆意奔跑着,他闯进了那扇门,只见赤裸着上身的长风死死搂着自家衣衫凌乱的妻子,二人脸色涨红,眼神迷离,气氛更是旖旎。 “你……你……你们……” 瞧着这一幕,刘三郎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三年来,因着心悸的困扰,他与妻子从未有过实际的亲密接触,然而眼前二人却是什么也做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活的很丑陋。 “哈哈哈哈哈!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求亲!哈哈哈!” 刘三郎疯狂的笑着,他本就是久病未愈之身,悲愤交加下,心悸之疾忽然爆发,一口心头血喷出,直直溅到愣神的二人脸上。 “不!” 回过神的东方丝语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她颤颤巍巍的扶起深爱的夫君,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力的张了张嘴。 作为男子,长风很快定下心神,他急忙来到刘三郎身边,顺着经脉送入了些许天地之力,果然,刘三郎睁开了眼皮。 “你……你们……畜……畜生……” 此言一出,东方丝语和长风顿觉五雷轰顶,他们颤抖着身子,张着嘴想要辩解什么,可刘三郎又是一口热血喷出,模糊了两人的脸。 沾染血迹的两人失去了往日里的和蔼可亲,满是狰狞,在刘三郎眼中,他们是那么可怕,就像是野兽。 “野兽?野兽!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是我瞎了眼!瞎了眼啊!居然把畜生当成了人,该死,该死!哈哈……” 刘三郎大笑着,然后没了动静。 东方丝语的娇躯狠狠一颤,探出手来感受着爱人的鼻息, “没……没有?!怎么会,明明已经有了办法,明明你已经好了,为什么!为什么!” 刘三郎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殊不知东方丝语对他也很了解,他心悸时的呼吸比以往急促一丝。 “我明明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东方丝语死死抓着爱人的手腕,看着他那没有血色的脸颊,忽然笑了起来, “是我有私心啊,三郎,你说的不错,我是畜生,希望你能原谅我。” 东方丝语轻抚着爱人的脸颊,美眸之中满是笑意,一如那桥上之时。 “等我。” “噗呲!” 东方丝语虽是女子,可毕竟是狐女,其锋锐的利爪削金断玉不成问题,刺穿胸口自杀也不是问题。 “不!” 目睹一切的长风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他颤抖着双手伸向心爱的女子,可见她躺在另一个男人怀中,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他不过是离得近些,为什么!” 长风自认自己的爱不逊色刘三郎,可只是一步之差,一切都不属于他,现在,这一步之差已是天人永隔,此时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死死压在他的心头。 他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两人,那大片的血迹深深刺痛着他的内心,而当看到东方丝语嘴角的那抹笑意,名为嫉妒的怒火喷涌而出,与挫败感交织缠绕,可怕的想法从心底悄然生出。 “我是畜生,对,我就是畜生!” 长风喃喃的说着,他的眼睛逐渐变红,健壮的身躯忽然暴起根根小臂粗的血色纹路,只半息间体型便膨胀了一倍。 身下的长裤军靴被撑坏,露出了粗壮的大腿和狰狞的阳货,他凑到东方丝语的尸身轻轻嗅了嗅,而后便猛的扑到其身上。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丝语,你是我的,我的!” 失去理智的长风撕开东方丝语的衣裙,那好闻的香气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他那狰狞的阳货狠狠颤抖了几下。 “我来了!” “砰!” 眼见长风就要得逞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其狠狠打飞出去,不过此刻的长风力量暴增,这样的攻击和挠痒差不多。 “是你!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对吗。” 刘三郎,不,应该是刘昭,他小心的东方丝语尸身放在一旁,而后死死盯着长风,冷冷道: “刘三郎确实死了,但我没有,现在,是你该死了!” “我?笑话!” 长风仰天一笑,嘶吼道: “你这样的病秧子也配!” “刘三郎是病秧子不错,可他比你勇敢的多!” 刘昭冷哼一声,讥讽道: “你自觉自己只是差了一步,可你忘了,刘三郎同样差了一步,你是懦夫!所谓的爱,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懂什么!” 被戳到痛处的长风咆哮一声,怒吼道: “她本来就是我的!我的!我的父亲早就为我们定下了婚约!是你,是你横刀夺爱!狡诈的人!” “人?” 刘昭眉头一挑,轻蔑道: “对了,你想强奸自己心爱之人的尸体,还要吃掉好友,你确实不是人!” “够了!” 长风怒急,嘶吼道: “我本就是野兽,是百兽之王的猛虎,我不是人!” “真是可悲。” 刘昭失望的摇了摇头,心中一动,灵御神瞬间覆盖全身,虎头湛金枪直指长风。 “你算是个不错的猎物,来吧!” 说罢,虎头湛金枪直刺而出,这一击虽是简单的直刺,却是凝聚了刘昭所有的力量,其产生的意凝成一只十数丈高的白虎,径自将长风吞没。 “怎么会……” 瞧着胸口的长枪,一脸不可置信的长风失去了意识,他本是玄枵境,堕落后固然力量翻倍,可还有一丝机智的他注定会有弱点。 所以刘昭才先会以言语激怒,并仗着灵御神与虎头湛金枪之力将其一击必杀。 “结束了。” 刘昭抽出长枪,大步来到东方丝语身边,并脱下了身上的衣衫将其盖住。 “丝语,是三郎错怪了你啊!你没有与人私通,而是用自己的血救三郎啊!” 刘昭心中一叹,暗道自己真是愚笨,早该想到此节的。 “那人说要兽血,这魇都城里到处都是兽人,可没有一个会认为自己是兽,知道这真相的,也只有那些强者。 所以你才会跟着长风去了军营,为了不让三郎担心,又跑到长风这里放血作药,可你只是狐狸,你的血哪有长风的管用。 但你们似乎忘了,哪怕你们现在是人,可藏在心底的属于兽的血脉不会消失,鲜血的刺激和本能让你们意乱情迷,这是一场没头没脑的官司。 你,长风,三郎,你们皆有过错,作为夫君,三郎不够信任你,作为妻子,丝语你不会向夫君坦言,作为好友和外人,长风不知分寸,若今日不来,只怕你们真的会苟合,届时贞烈变荡妇,救人变私通,私通变谋害亲夫,这才是真正的惨剧。” 刘昭又是一叹,伸手在虚空一抓,一枚令牌便出现在手中,正是那城主令。 “没想到啊,堕落之意就藏在这令牌里,不过这堕落之意也太弱了,以魅魉的实力不该被它困住啊。” “怎么?你觉得本座是故意的?” “!” …… 第11章 缘,怨2 清冷空灵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刘昭一惊,浑身顿时生出一层白毛冷汗,这种感觉他很熟悉,那是被噬人的猛兽盯上,这种感觉很陌生,那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是任何野兽都不能带来的。 他僵硬的转过身子,瞧着眼前的美艳女子,心中那分恐惧被放大到了极致。 “这就是传说中鬼的威势?那些阴帅完全不能比!” 眼前的魅魉论容貌不输刘昭见过的任何女子,论气质清冷绝世,而威势却是不输那几位强悍的存在。 “人之形,兽之神,鬼之灵,也只有这样的结合才有这样的威势。” 五大御兽中,虽以钧仲为首,可那是因为它拥有规模最大最强的族群,加之实力不俗,但论起硬实力,当属魅魉最强。 “奇特的小家伙,怪不得熊龟年会让你来。” 魅魉伸出洁白若玉的葱指,轻轻挑起了刘昭的下巴,她那幽邃无一丝杂色的黑瞳恍如传说中的九幽,让刘昭坠入其中,难以自拔。 “知其白,守其黑,是为天下式,有趣,许久不见过这样的命格了。” 魅魉淡淡一笑,伸手将刘昭手中的令牌招了过来, “你想的不错,本座是自愿沉沦的。” “什么!” 刘昭大骇,脱口道: “为什么!您难道不知这样会……” “会很危险?还是会生灵涂炭?” 魅魉反问一句,一对美眸饶有兴趣的瞧着刘昭,轻笑道: “果然,能凝聚出这样呆板的命格,你必是一个呆子。 的确,这种程度的堕落之意对本座来说不过尔尔,可你听过不破不立吗?” “不破不立?” 刘昭一愣,猜测道: “前辈是要借此突破境界?” “不。” 魅魉否定了这个想法,幽幽道: “为了重建这座城。” “重建魇都城?可它也没有损坏啊?” 刘昭心中好奇,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冲天的喊杀声,他这才想起四大阴帅发动了叛乱。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崩坏,魇都城建立两千多年,你觉得它从未被攻破吗?或者说,没有人反对我吗?” “这……” 人性复杂,长治久安固然不是坏事,可对于一些人来说反而是件坏事,更何况是两千年的时光。 “看来你也明白。” 魅魉嗤笑一声,似是自嘲道: “我自认为建立一个梦幻的国度,便能实现心中所想,却忘了人的心比我的心要复杂,哪怕是血亲子女也会有反抗父母的一天,所以在很多次的背叛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刘昭忍不住问道。 “与其等他们反叛,不如我让他们反叛,将影响降到最低,这样或许会让他们明白以往的一切有多么美好,然后尽心守护这座城。” “这……” 听罢,刘昭觉得有一些不对,忍不住道: “可这样做,岂不是会有一些忠于魇都城的人无辜死去吗?” “那又如何。” 魅魉的眼神很是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这里所有人都是因我而存在,他们本是亡魂,应该去往归墟然后回归天地的怀抱,是我赋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给予他们一个全新的家园,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他们要反我,我可以理解,但我是不是也可以用些手段呢,还是说我就应该被自己创造出的生命伤害呢?” “这……” 刘昭哑然,若按人伦来算,魅魉是魇都城所有人的母亲,而这个母亲做的也很称职,作为孩子,伤害母亲和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原谅的。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是什么呢……” “不用想了。” 魅魉瞧出刘昭心中疑惑,淡淡道: “你所虑者,不过是他们的上一世,或者说,之前的他们能否接受现在的生活,可你知道活着有多好吗?” “知道。” 刘昭细想以往的经历,坚定道: “死亡或许不是最终的绝望,可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 “哦?” 魅魉意外的看了眼刘昭,略感讶异道: “能在十四岁的年纪领悟这个,你的未来不可限量,好了,我们走吧,该结束了。” —— 城主府外,虎擎岳率领残余的士卒将韦帅和大门死死护在身后,他们面前是四大阴帅率领的精锐部队。 论实力,虎擎岳不过八等阴将,他身边的士卒不过百人,较之四大阴帅的千人之众,不用片刻便会被扫平,更别提他们的主帅身负重伤。 “虎擎岳,我敬你是个人物,何必呢?” 在心底,豹帅很喜欢这个从不后退的虎擎岳,尤其是对方还是兽人,所以他想给对方一个机会。 “多说无益,动手吧!” “真是太可惜了。” 豹帅轻叹一声,随即挥手示意众人进攻,然而他的人马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好!” 四大阴帅心中一凉,当即便要逃走,可还不等动身,四人连同身后的军队便齐齐跪在了地上。 “打的挺热闹嘛。” 一身戾风水溟甲的魅魉出现在众军上空,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戴头盔,而是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容貌展示给了所有人。 刘昭能清楚的看到,当所有人见到魅魉的容貌时,眼中都陷入了痴迷,那种痴迷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而是濡慕,是依恋,就像倦鸟见到避风的巢穴,奔波的游子穿上那件针脚很密的衣衫。 失去一条手臂的韦帅见到这一幕,便再也顾不上许多,大步来到众人身前,恭敬的行礼道: “见过城主。” “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魅魉微微颔首,抬手一挥,韦帅的断臂瞬间恢复了原貌。 “断肢重生!” 断肢再生,对于命格师来说,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像刘昭,作为体修,现在的他面对一些致命的伤势,只要不是一击必杀,都可以在短时间里互恢复。 即使如此,断肢重生对他来说仍是天方夜谭,不过在传说中,当体修达到某个极致时,哪怕只剩下一滴血,也可瞬间再生。 其他的命格师,诸如杏者类,他们可用命格之力或是药物做到此事,可像魅魉这般轻描淡写的助人断肢重生,要么掌握了宙之秘,令时间倒流,要么学会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法门。 “多谢城主!” 韦帅又是行了一礼,而后看着四大阴帅道: “城主,属下这就擒下这四人!” “不必了。” 魅魉摆了摆手,扭头看向四大阴帅,认真道: “你们,不愿意回到过去,对吗?” 刘昭能听出来,魅魉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怒意,可四大阴帅却抖如筛糠,久久不敢回话。 “不用害怕,说出心中所想即可。” 良久,王勉青终是打破平静,嘶吼道: “是,我不愿意!生前,我的父母妻儿皆葬身兽腹,我感激城主您给了我第二次活着的机会,我可以为您效犬马之劳,在所不辞,可要我与兽为伍,我办不到!” “这样吗,你们呢?” 魅魉看向豹帅二人,幽邃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波动。 “我们也不愿意!!” 豹帅瞥了眼王勉青二人,沉声道: “无论是我们,还是我们的部下,它们都曾参与过对抗欲魔兽的大战,但他们没有死在欲魔兽手里,而是被所谓的同盟人类杀死,并抽骨剥皮,吸血食肉,哪怕过了一世,我也无法忘记他们的狰狞。” “好吧,看来你们真的没办法待在一起。” 魅魉遗憾的摇了摇头,轻叹道: “那就走吧……” 第12章 鬼蜮之战 四大阴帅走了,他们带着追随他们的人在魇都城不远的地方建立起了新的城池,许是为了纪念魅魉助他们再活一世,这两座城池唤作往生城,轮转城。 往生城中俱是人,轮转城中则是兽,两者规模不小,与魇都城成犄角之势,互不侵扰,可刘昭看得出来,这两座城难以长久。 一者,这二城之中多为男子,难以繁衍子嗣,二者又无资源,即使与魇都城互通有无,一旦外敌来犯,怕是不知要生出多少龌龊,最后遭殃的只会是魇都城,要知道魇都城内外还有大量的平民。 “怎么,又想不明白了?” 听到魅魉的打趣,刘昭点了点头,叹道: “四位阴帅似乎没错,可这些居民也没有错,那一旦乱起,错的又是谁呢?” “小小年纪,想的倒是不少!” 魅魉轻笑一声,美眸瞧着远处的两座城池,轻声道: “天之道,损不足而有余,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 缘起缘灭,生老病死,盛极而衰,乃是天道循环,纵是寿星境大修也抵不过,我维持人兽共存近两千年,期间魇都城多次被毁,那次我不是尽心重建,可到底是抵不过这人心思变。 既是如此,索性且由他去,若能得个好,我自是高兴,若是魂去归墟,我也不会后悔,一切不过自己选择而已。” “选择吗……这样也没什么了。” 人生在世,或有不如意者,或有坦途顺利者,除却其他外,大多数的结局都是自己选择所致,谁也不能埋怨,魅魉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选择了任其自然,刘昭也明白,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何选择。 “好了,此间事了,你也该走了。” 魅魉又是一叹,抬起就要将刘昭送走,岂料下一刻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赤红,眉心还生出一只独角,像极了传说中的罗刹鬼。 “这是!” 刘昭尚且不明白什么情况,整个天地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紧接着,只见远处冒出滔天的黑雾,以狂风席卷之势朝三座城池袭来。 “那是!” “是欲魔兽!” 换了副模样的魅魉娇喝一声,赤红的脸上满是狰狞, “该死!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主意?什么主意?” 欲魔兽入侵,刘昭不觉得这是什么特殊之事,之前魇都城也常有魔祟来犯,可从魅魉的反应来看,这次似乎不同寻常。 魅魉长出口气,沉着脸说道: “五大御兽齐齐沉沦,其源头虽是出自盘锦,可究其原因,是因为它们想对付我。 我之神通,可令亡魂化鬼,只要我还在,南魑邙山就有源源不绝的兵力,它们就休想越过南魑邙山一步。 但我的本体与鬼蜮相连,鬼蜮又是与归墟有着莫大的关系,故而我能借此布下魑魅魍魉阵,寻常的低阶欲魔兽根本无法通过,便是那中阶欲魔兽,进来也得去掉大半实力。 没想到它们竟能锚定鬼蜮的位置,看来他们又出现了。” “他们?” 刘昭猛然想起盘锦之前带话中也提到了他们, “莫非这个他们不是欲魔兽?” “是,也不是。” 魅魉脸色难看,凝声道: “他们其中一些是自甘堕落的命格师,另一些是人魂兽身的全新种族,说起来,他们的出现还是一个偶然。” “人魂兽身……” 刘昭稍加思索,惊诧道: “莫非是金丹化魔?!” “哦?你倒是有些见识。” 魅魉回头瞥了眼刘昭,皱眉道: “你也是金丹修士,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冒险走此道,咦?你还是体修,有趣。 可惜啊,鬼蜮已经被他们锁定,你本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今天却要葬身此处。” “葬身于此……” 刘昭默然,他没想到峰回路转下,自己还是要丧命, “不过,死有什么可怕的,我有灵御神在身,未必不能与那欲魔兽一战,况且我还有这个。” 想起那两枚命玉,刘昭开口道: “前辈,我有两枚熊山长的命玉,若是激发,不知能否破局?” 魅魉先是惊疑,而后摇头道: “若是熊帅亲至,我们二人联手倒还有些希望,只是两枚命玉,怕是……” “他们的力量竟强悍至此,连熊帅的命玉都……” 刘昭忍不住开口,却是想起他们怕是千年之前的人物,其修为恐怕在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看来真是要丧命于此了!” 刘昭目光冷冽,灵御神瞬间覆盖全身,他朝着魅魉行了一礼,沉声道: “还请前辈允我与您的部下一同死战!” “倒是个有胆魄的!给他一匹马!” “得令!” 一旁的韦帅带着刘昭走下城门,将其带到了骑兵队前,并亲自牵来了一匹踏冥驹, “这匹踏冥驹有一等阴将的实力,换成命格十二境也有娵訾境,虽不是什么好坐骑,但胜在温顺,你试试。” 刘昭打量着眼前的踏冥驹,只见其肩高三丈余,长有六丈,浑身乌黑发亮,唯有四蹄斑白,马鬃若焰似云,双目似玉若璃,端的是水中蛟龙之属,陆上麒麟之流。 “好马!” 刘昭翻身上马,胯下踏冥驹只是打了个响鼻,便任由他抓着马鞍。 “果然温顺!” “小子,一会儿可跟紧了!”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刘昭扭头一看,却是那虎擎岳。 “放心,厮杀的本事还是有的!” 刘昭凝出虎头湛金枪,此刻的他横枪立马,颇有几分气吞天下的豪迈之状,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从未上过真正战场的他,只怕是会十死无生。 虎擎岳看出刘昭的忧愁,出言宽慰道: “莫要忧心,打仗其实就那么回事,只管跟紧就好。” 刘昭明白对方是在安慰自己,真正的战争哪能这么简单,但心下确实安稳不少,便道了声谢。 须臾,只听得一通鼓响,骑兵队立即整队冲出了城外,此刻,城外居民早早被引进城内,是以大军出城倒也不会受到干扰。 “他们也出兵了啊。” 刘昭远远看去,只见往生与轮转二城也是军阵先列,蓄势待发。 先前的战斗中,御魂军固然损兵折将,可其余四军却是征召了不少军队,是以还是有六万大军。 刘昭并非第一次见到军阵,然而万人以上的军阵,其庞大规模就足够令人震撼。 只见入眼所及,俱是黑压压的一片,连绵的黑云之上,翻滚着若海浪般的绿雾,那绿雾渐渐凝聚,竟是化作一头百十丈高的巨兽。 这巨兽似狮若龙,正是刘昭初入魇都城时看到的那只。 “没想到这军势竟与魇都城的气运之兽相同,不对,这就是那气运之灵!” 气运之灵,刘昭有幸见过两次,一者是琉河凝聚出的蟠龙,一者是御北城的,《大衍通史》记载,凡承载气运深厚者,皆可凝聚气运之灵,灵存则城在。 按理说这气运之灵与军势该是毫无关系,又怎能出现在此处?刘昭不知道的是,鬼蜮中人皆为鬼,纵有修为在身,亦有自身之意,可终非血肉之躯,根本不可能凝聚出军势。 然而无军势终是散沙,所以魅魉耗尽心血将气运之灵充作军势,这才有五大军队,不过这样借来的军势终是如空中楼阁,否则五大阴帅也不会闹翻。 …… 第13章 鬼蜮之战2 鬼蜮之中的气候是有别于外界的,莫说四季分明,就是寻常的风雨雷电都不曾有,然而此刻,就在鬼蜮的边缘处,望不到边际风暴朝着新建的两大城池席卷而来。 这风暴若九霄怒雷压境,煌煌震怖,如水蛟恶龙游海,颤颤惊心,饶是六万大军久经战阵,仍是不免得心悸打鼓。 刘昭本身修为不过星纪境,面对这样的威势,哪怕有灵御神在身,也是止不住的打着摆子,胯下踏冥驹感受到他的恐惧,亦是不安的刨起前蹄。 “莫动!稳住!” 沉稳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令刘昭瞬间平静下来,他瞧着前方横枪立马的虎擎岳,终是明白境界的差距并非器物所能弥补的。 “全军听令!” 魅魉一身戾风水溟甲,手擎一杆玄色长枪,傲然挺立于大军上方大吼一声,众军气势一变,其凝聚出的气运之灵身子一抖,竟是暴涨数倍,足有千丈之巨。 身处军阵中的刘昭忽然心头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那丝惧意尽去不说,体内的命格之力与天地之力不自主运转,且较之以往更加顺畅。 “没想到我也能被这气运之灵影响,不知那传说中的军魂又该如何。” 刘昭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只听得耳边传来一身如泣如诉的尖叫,魅魉便手持长枪杀进了风暴之中。 “轰隆隆”一声巨响,漆黑的夜幕被一根巨大的枪刃击破,一束刺眼的白光直直射进,借着这光,刘昭终是看清了风暴之中的情况。 只见数十只体型巨大的白猿仰天怒吼着,身后是数不清的精怪魔兽,空中,则是三头生有双翅的蛟龙将魅魉死死缠住。 “魅魉是鹑火境,能将她困住,只怕这些畜生……” 刘昭心头一沉,现在的鬼蜮被对方掌控,后撤和投降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杀!” 蓦然,五大阴帅齐齐一声暴喝,六万大军登时动了起来,没有任何战法,没有任何阵型,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像是黑色的飞蛾扑向了那触手可及的光明。 刘昭死死攥住虎头湛金枪,他不止一次的幻想过,真正的沙场厮杀会是怎样的感觉,是否和往日里的战斗一般令人兴奋不已。 “只有紧张啊!” 刘昭甩了甩脑袋,拼命的摒去脑中的杂绪,努力平复着略微发乱的心跳,此刻他能做的,只有死命攥住虎头湛金枪。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哪怕他们一方只有一半人是骑兵,不过几息,前排的重盾甲士便杀进了黑雾之中。 刘昭能清晰的看到,那些足有四丈高的重盾甲士如同一把重锤,生生将眼前的敌人击碎了一个口子,而后五大阴帅暴喝一声,皆是变作百丈高的巨人将黑雾逼停。 “骑卒营!出击!” 虎擎岳大吼一声,一众骑卒皆是紧握长槊杀将而出,刘昭心中激荡,忍不住嘶吼一声,所谓意由心生,其身后五十丈之巨的斑斓白跃然而出。 这斑斓白虎不仅是刘昭之意,更是他气血之力的凝聚,本属至刚至阳,在这极阴鬼蜮之中便如夜中灯塔,与他们正面碰上的欲魔兽如同疯狗一样,蜂拥似的朝他杀了过来。 因着中阶之上的欲魔兽被魅魉与五大阴帅缠住,是以围杀而上的俱是低阶欲魔兽,饶是如此,刘昭仍是吓了一跳,无他,那如同乌云一样的敌人太过震撼恐怖。 这一吓,数十只欲魔兽便扑杀到身前,刘昭一惊,下意识挥舞起虎头湛金枪,他的力气很大,加上灵御神的加持,哪怕这一击没用天地之力,也将正面的十多只欲魔兽打飞,但其余的欲魔兽却是扑到他的身上,张开狰狞的大嘴咬了下去。 幸而灵御神品质不俗,这些欲魔兽的利牙反而被震得粉碎,回过神来的刘昭又惊又怒,命格之力与天地之力齐齐爆发,却是将这些欲魔兽震得粉碎。 熟悉腥臊的兽血令刘昭不由得精神一震,下意识的便将这些精血吸收过来,然而这是在战场,欲魔兽大军不会给他炼化精血的时间,下一秒再次将刘昭淹没。 “真是难缠的家伙!” 刘昭左手一把扯下身上的两只欲魔兽,右手抖动长枪将正面突袭的几只欲魔兽捅个对穿,而后提起马缰扫了个侧身,这才暂时清退身边的欲魔兽。 他抬头瞧了眼战场,却见六万大军深陷重围之中,空中的战斗还是没有结束,五大阴帅更是被巨猿群包围,刘昭明白,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唯一获胜的机会便是他们的意志。 “那就来吧!” 刘昭一抖虎头湛金枪,他要冲锋,骑兵如果不动,那就不是骑兵,可面对数量庞大的兽群,想要发挥骑兵的优势,那就只能以将对方撕开一道大口子,再辅以重盾甲士策应,如此才能让骑兵发挥机动性。 但眼下每个人都起码面临着数十只甚至上百只欲魔兽,哪里还有余力组织攻势,若换作以往,凭着几位强悍的战力的压制,这样的攻势十分简单。 “所以,要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先锋吗。” 刘昭挑飞眼前的欲魔兽,朝着远处的虎擎岳大吼道: “掩护我,我要去哪儿!” 虎擎岳定眼一看,却见刘昭指的乃是五大阴帅与巨猿们的战场,那里的凶险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但虎擎岳毫不犹豫的举起长槊大吼道: “所有人,掩护他!” 一声令下,重盾甲士与骑卒们放弃了眼前的敌人,迅速向着一处靠拢,刘昭且战且进,待不过几息,一条道路便被清了出来。 没有犹豫,刘昭驾起踏冥驹杀了过去,踏冥驹不愧万里追风云之能,两息之间就已横跨战场。 “诸位暂退!” 刘昭大吼一声,并掏出怀中命玉朝着巨猿群中丢了出去。 五大阴帅眼界不俗,自是察觉到那命玉的威力,身形一闪,远离了此处战场。 “好!” 刘昭眼神一亮,心神微动引发命玉之中的命格之力,刹那间,一股澎湃的压力席卷了整个鬼蜮,天地为之晃动,冥河为之倒流,那数十只品阶在中阶的巨猿,在这样压力之下悄无声息的化作了粉末。 “可怕的力量!” 尽管有所预料,刘昭仍是被眼前一幕震撼,他没想到仅是一枚命玉,仅是境界高了一阶,这数十只巨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全军听令!冲锋!” …… 第14章 鬼蜮之战3 随着一声嘶吼,霎时间,数万大军若天边雷云压了上来,五大阴帅身先士卒,各自化作百丈高的巨人,手持兵器杀将而出,而后便是骑卒。 刘昭知道,骑卒出动,必是决战,没有任何犹豫,他挺起虎头湛金枪策马冲入了魔兽群中。 踏冥驹有追风逐云之能,灵御神有无坚不摧之利,加之刘昭本身实力,如此冲杀之下,低阶欲魔兽竟是无他一合之敌,只见枪影若雨,身影如电,不过顷刻之间,就有数百头欲魔兽葬身刘昭手下。 换做寻常,单独面对任何一头欲魔兽,刘昭都要尽心应付,何况是这些踏入鬼蜮,沾染了幽冥之力的魔祟。 据魅魉所言,魔祟之所以是魔祟,是因为踏入鬼蜮的欲魔兽沾染了幽冥之力,所谓幽冥,是为诡异,寻常人遇见,轻则痴傻,重则毙命,然而这欲魔兽本就是堕落之源,二者合一,竟是令欲魔兽得了全新的本事,外界命格师的手段奈何不得,唯有同出鬼类的魅魉才有办法。 这个办法不是其它,便是这气运之灵赋予众人的力量,这也是为何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魅魉仍能守住这渊谷。 至于刘昭是否能拥有这份力量呢?答案是肯定的,当他选择上阵厮杀时,气运之灵就已经认可了他,否则他也不可能轻易的杀死这些魔祟。 不过,刘昭的肆意冲杀终是引出了一头强大的魔祟,这魔祟身长七十丈,状如牛,头似虎,生有独角,身披鳞甲,通体如赤碳,气势暴虐,较之中阶欲魔兽亦是不遑多让。 这兽见刘昭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本就不多的智慧当即被愤怒充满,怪吼一声迎了上来。 刘昭瞧得仔细,见这兽大如山丘,气势骇人,心中顿时一惊,也不敢大意,使出浑身力气将虎头湛金枪牢牢攥住,胯下踏冥驹感受到他的心意,速度亦是快了几分。 此刻,刘昭冲杀在前,大军押后,五大阴帅犹如擎天之柱,数万大军胜似九幽恶鬼,那气运之灵抖擞身子,咆哮峥嵘。 刘昭福灵心至,只觉得胸口金丹光华大作,四周天地之力蜂拥灌入体内,那命格之种竟是微微颤抖,他刚刚稳固的星纪境竟是隐隐有了破境之迹。 可现在刘昭来不及多想,只是挺枪迎上了那兽,轰隆隆一声巨响,狂暴的气浪登时爆出,将周遭十多丈内的魔祟全部震飞,五丈之内全部化为碎块。 “好大的力气!” 感受着发麻的手臂,刘昭知道,自己的虎口已经裂开,自踏上体修之路后,他自认从未在力气输过,凝聚命格后,气力又是更上一层楼,就是一座小山,他也自信能将其举起,然而这兽力气丝毫不亚于他不说,那身鳞甲更是坚固异常,无往不利的虎头湛金枪竟是没能给对方丁点伤害。 刘昭心下讶异,急忙抖擞精神,挺枪再战,那兽亦是纵身扑上,短短瞬息,一人一兽便斗了上百招,其激荡起的余波令方圆数十丈内全是空白。 “好畜生!我竟是奈何不了它!” 刘昭抽枪横马,死死盯着眼前这头巨兽,平心而论,若非有灵御神与气运之灵的加持,他连一招都挡不住,现在也只不过堪堪抵住,想要杀死对方,恐怕只有踏入玄枵境才有可能。 “不过,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 “杀!” 一声暴喝响起,一队重甲盾卒杀了出来,他们速度不快,机动性不如骑卒,可论起陷阵厮杀,凿阵开道,骑卒远不如重甲盾卒。 自冲锋以来,刘昭看似是一往无前,毫无顾忌,实则与大部队联系紧密,包括那些骑卒,看起来他们是各自为战,实则是成鹤翼阵推进,且每一人的目标都是那些实力接近中阶欲魔兽的魔祟。 这些魔祟实力强劲,天然便是兽群的低层领袖,只要先杀它们,兽群也就无法凝聚成型,只会各自为战。 事实上,无论任何的正面战争,都是军队机动性的对抗,尤其是大规模的军团作战,哪怕能联通所有人的心神,也无法确保军队能如臂驱使。 大多数的低阶魔祟智慧都不太高,厮杀除了靠本能外,就是凭着更强大魔祟的领导,因此在战斗中优先击杀拥有低层领袖权的欲魔兽,是每一个大衍军卒的共识。 刘昭自然晓得这个共识,所以他第一眼就盯上了这头魔祟,先前的肆意冲杀也不过是引它出来与自己争斗,要知道这家伙虽然智慧不好,却狡猾的紧,轻易不会出手。 有着重甲盾卒在前冲杀,那魔祟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刘昭趁机挺枪杀出,直至对方心脏而去。 这一击凝聚了刘昭毕身之力,哪怕是真正的娵訾境武夫,也会饮恨当场,然而却只是在巨兽的鳞甲上留下了一个凹痕。 “该死!” 刘昭怒骂一声,不信邪的又是发出数次突袭,在其强大的力量下,那巨兽终是忍受不住,发出阵阵哀嚎,巨大的身躯也不住的后退数步,可刘昭明白,自己根本没占上风,对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我的力量还是不够!” 刘昭瞥了眼其他人,五大阴帅身陷重围,诸大校尉皆陷入苦战,能有一队重甲盾卒来帮他,已经是极限。 “我就不信杀不死你!” 刘昭心中一狠,又是将心意逆转,这次心意逆转不同于之前,彼时他未入命格,心意逆转没有太大风险,此时他命格已成,逆转心意不亚于否定自我,极容易沉沦,遑论是在这战场之上。 可现在刘昭没有其他办法,重甲盾卒挡不了多久,他必须要尽快拿下这头魔祟,否则死的就是他们。 “来吧!” 伴随着一声暴喝,丈余粗细的黑雷自刘昭身上冲出,这黑雷出现的瞬间,周遭的寰宇忽然颤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后便化作一头漆黑的独角蛟龙,径自杀向了那巨兽。 狰狞的龙首散发着滔天凶威,庞大的身躯较之一众魔祟亦是不遑多让,那巨兽见到这独角黑蛟竟是产生了些许退意,可现在容不得它退,只眨眼之间,独角黑蛟便将其吞没…… 第15章 鬼蜮之战4 黑色的雷霆不如寻常雷霆那般有着煌煌威势,可破坏力更胜一筹,绵延性也极强,那巨兽足足承受数息雷击,这才无力的瘫倒在地。 重甲盾卒们趁机一拥而上,将这头巨兽肢解成碎块,见状,刘昭这才暗松口气,急忙就要退出逆转状态,然而命格之种忽然颤抖起来,胸口处的金丹也疾速旋转起来。 “不好!” 刘昭大惊,他能察觉到自己内心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想法,这种想法很模糊,很疯狂,他明白,这就是堕落之意。 “如此战斗,我岂能堕落!” 刘昭一咬舌尖,强行稳住心神,又调起些许天地之力尝试沟通命格之种,可以往无比顺畅之事现在却是犹如深陷泥潭。 刘昭清楚,他必须尽快摆脱这种状态,否则不是堕落就是葬身兽腹,而此时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运转风雷怒。 风雷怒乃是固守心意的上乘法门,自然能助刘昭打破眼下局面,可现在他修为尚浅,只得借助铁棘林树枝引动风雷修炼,故此铁棘林树枝从不离身。 铁棘林树枝果然神异,即使在鬼蜮之中也引动出两道风雷,令刘昭暂解困境,可也吸引了众多魔祟,若非有重甲盾卒,顷刻间他就会被吞没。 可重甲盾卒们也到了极限,作为王牌部队,他们的战力毋庸置疑,聚在一起哪怕是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丝毫不惧,现在分兵作战,能斩杀一头巨型魔祟,并坚持片刻的冲击,已然是他们足够强大。 刘昭看到了这一点,没有任何犹豫催动踏冥驹一跃而起杀到了重甲盾卒之前,他挥舞着虎头湛金枪来回冲杀着,一时间,数百只魔祟竟被搅得阵势大乱,不知所措,重甲盾卒们趁机列阵,稳健的向前推进。 作为体修,刘昭拥有远超同阶武夫的气力以及堪比特殊血脉御兽一样的恢复力,加之假寐图势的加持,他的体力堪称无穷无尽,再加上多方加持,竟是在魔祟群中杀了数个来回,无一兽能将其拦下。 刘昭这番冲阵,令己方士气高涨,大军抖擞精神,又是一番急攻猛打,魔祟大军终是有了败迹,而最终令其撤走的,是魅魉杀死了一头蛟龙魔祟。 —— 是夜,刘昭与众人欢聚军帐,虽不能饮酒,可以冥河之鱼伴着彼岸花熬制成的鱼羹也别有一番风味,起码刘昭觉得这味道不输那些上等灵材。 “好兄弟!” 一名身着重甲,高有两丈的巨汉来到了刘昭身前,他是重甲盾卒中的一员,也是一名百户,白日,正是他率军援助的刘昭。 “我薛甲益佩服的人不多,就是虎擎岳那小子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可是惊到我了!” 薛甲益豪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刘昭肩头, “薛百户谬赞!在下不过仗着甲胄之利,不值一提。”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力道,刘昭淡淡一笑,眼前的薛甲益力量不错,可比他差了不少。 见刘昭面色淡然,薛甲益眼睛一亮,赞道: “兄弟说笑了,我能瞧得出来,你是第一次上战场,就是仗着器物之威,能有这番作为实属罕见,可惜眼下不能饮酒,不然我定与你痛饮一番。” 刘昭见对方真诚,便知道这是个可交的,当下拱手笑道: “求之不得,说来若非薛百户襄助,我怕是……” “不说那些!” 薛甲益摆了摆手,笑道: “你才几岁,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活出了第二世,唯一的念想就是这座魇都城,知道吗?看到你横枪立马,在魔祟大军里左挡右杀,我心里何等畅快!你是英雄,我敬重英雄。” 说着,薛甲益重重的在胸口捶了一下,周遭重甲士卒们俱是行了此礼,高呼道: “英雄!!!” 刘昭瞧着一众士卒们坚毅却又各有特色的面貌,心中激荡,脸色微红,摆手呐呐道: “不过全赖诸位,谬赞了,谬赞了!” “你当得起!”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却是虎擎岳自营门走了进来,他来到刘昭身前,道: “城主有请!” 刘昭一愣,却也不多想,随着虎擎岳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内,一身戎装的魅魉端坐于主位,三千青丝被玄冥金冠束起,面容冷峻英烈,令人不敢直视。 “见过城主。” 刘昭先朝着主位恭身一礼,又与次位的五大阴帅见了礼。 “不必多礼,今日你居功甚伟,且先坐下。” 魅魉随意一笑,摆手摄过一把椅子置于刘昭身下,刘昭心中讶异,推辞道: “今日全赖城主照拂,岂敢居功。” “好不爽利的小子!让你坐就坐!” 刘昭这番做派恼了一旁的谢足安,他右臂虚抬,将其按在了座位上。 “胡闹!” 满头青发的王勉青轻声呵斥了一声,而后朝着刘昭行礼道: “还要多谢你及时出手,不然我们怕是很难反击。” “王帅言重!” 刘昭侧身躲过,道: “欲魔兽是我等天敌,出手乃分内之事,倒是多谢王帅令下属庇护。” 薛甲益率领的重甲盾卒为王勉青部下,彼时全场乱战,刘昭也没想到王勉青竟会派出一支士卒庇佑他。 “无妨,你能在危困之际施以援手,可见有古人之风,战场上敢为争先,勇猛无双,更是英豪气概,少年英雄,假以时日必是名满天下。” 听到王勉青这番赞扬,刘昭没有高兴,反而多了些许疑惑, “我今日表现虽说尚可,可也是机缘巧合,仗着外力,这位王帅也不必如此夸奖吧。”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刘昭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便直言道: “晚辈年幼,却也知些大义,王帅不妨有话直说,若有用得到晚辈的,必不推辞。” 王勉青眸光微闪,这必不推辞可大有文章,有些时候是绝不推辞,有些时候是看着推辞,有些时候则是一定推辞。 “呵呵呵,那我也就明言了,我听说你手里还有一枚命玉,不知……” “打的这个主意!” 刘昭心中了然,抬头看向了魅魉,却见对方面色淡然,与进来时无异,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一般,又见韦帅双眼微阖,神游天外,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些人的打算。 “他们修为远超过我,杀人抢物不过一瞬间,给他们又如何。” 心思转念间刘昭便有了计较,自怀中小袋取出命玉,捧至身前,道: “我实力孱弱,这命玉在我手里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不若送予城主,能多杀一个高阶魔祟也是好的。” 魅魉没有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众人,她的眸子实在漂亮,仿佛最深邃的夜幕,也像是静谧的幽冥,刘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眸子,一时间竟是看的痴了。 “咳!” 一直默不作声的韦帅轻咳一声,惊醒了刘昭,他瞧了眼其他四位阴帅,笑道: “王帅不是那个意思,将它收起来吧,寻你过来,一来是为了感谢你今日的援手,二来是想问你想不想加入我魇都城。” “什么?!加入魇都城!” 刘昭大惊,魇都城是什么地方,鬼物精怪聚集之地,他一个大活人,若不是有灵御神护体,只怕连片刻都待不上。 “怎么,不愿意?” 豹帅开口了,他是一位豹兽人身的大汉,一对金瞳看的刘昭是寒毛直竖,连忙解释道: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你是个活人,对吧?” 魅魉终是开口了,她的嘴脸勾起一抹一笑意,道: “对你来说,加入魇都城未必不是件坏事,若你不小心死去,本座大可为你聚拢灵魂,让你活出第二世,待来日修为高深,前世与今生交织,说不得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 刘昭一愣,低头思索起此事的得失,平心而论,他自觉自己难逃一死,倒不如应下来,就当是条后路也可,可不知为何,在心底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我想要什么呢……” 见刘昭迟迟不答话,豹帅与谢足安皆是面露不虞,韦帅心中一叹,便要开口替解围,不料刘昭却是忽然起身行礼,郑重道: “多谢城主错爱,只是刘昭忝为骁虎、鹰扬民夫,虽不在籍,却也晓得忠臣不事二主。” “这样啊……” 魅魉似是早有所料,脸上并无惊奇之色,只轻声道: “本座向来赏罚功过,是非分明,你助我祛除堕落之意在先,又救几位阴帅在后,现在又为魇都城深陷绝境,我本想着你若应下来,将来便是第六位阴帅。 不过你既然不愿,那也不强求,这样吧,本座晓得你是体修,就赐你十滴精血。” 说着,魅魉翻手取出一枚巴掌大的血色玉瓶, “这十滴精血蕴含着上百只魔祟的力量,其中不乏高阶魔祟,本座用近三百年的岁月将其收集,并用五百岁光阴磨砺其中堕落之意。” “十滴精血,高阶魔祟……” 刘昭瞧着那不过巴掌大的瓶子,心中惊诧之际生出一丝贪婪,双手忍不住探了出来。 “你是想找死吗。” 魅魉清冷的嗓音令刘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精血可不是那些低阶欲魔兽的。 “想当初不过一滴高阶欲魔兽精血就让我险象环生,十滴……” 高阶欲魔兽精血,刘昭能想到的只有水熠君赠予的那滴, “那滴精血出自于御兽青鳞独角蛟,又被水熠君磨去绝大部分凶性,我这才能炼化,这十滴精血出自高阶欲魔兽,我若冒险炼化,只怕是当场就会毙命。” 刘昭眸子微动,瞧了眼魅魉与几大阴帅的脸色,暗道: “这十滴精血确实珍贵,若是酬功,给我却不算妥当,难道是觉得此次必死,索性大方些?” “不用想了。” 刘昭正胡思乱想时,龙帅开口了,这位龙首人身的高大男子是所有人中体型最魁梧的,三丈的身躯让他即便是坐着,也超过众人大半截,一身白麟龙面甲更显其强横不凡。 被这样一位强者关注,哪怕对方没有敌意,刘昭仍是体冒冷汗,这是连魅魉都不曾给过的感受。 事实上,龙帅虽是五大阴帅当中最年轻的,可却是实力最强,潜力最高的,究其原因,在于对方那难以比拟的血脉。 应龙血脉,是龙帅独有的血脉,他的灵魂不同于其他阴帅,是由完全的一条龙魂铸造,现在表现出的人身,也不过是幻化出的而已。 千年前的某次大战中,魅魉无意间发现了一只御兽残魂,这只残魂只不过有百分之一,其力量却远超那些完整的灵魂,魅魉明白,这是一头强悍御兽的残魂,她将其留下,并用本命神通将其复活孕育,龙帅这才诞生。 因着灵魂的特殊性,魅魉认为若是掺杂其它灵魂会令龙帅潜力大减,索性为其保留了完整的兽魂,也因此,龙帅有了其它阴帅不能有的本事——血脉之力。 血脉之力是天地万物都有的本能,人有命格,兽有神通,其他阴帅因为是人与兽的结合体,实力固然强悍,可血脉之力却是不显,龙帅不同,他能激发自己的血脉能力,——龙威。 这是真龙之属及其血脉子嗣才能拥有特殊才能,对于世间万物,乃至欲魔兽都有压制作用,刘昭曾炼化一滴青鳞独角蛟精血,要知道蛟龙是下位龙属,面对龙威,自然是如临大敌。 “看看这个吧。” 龙帅随手扔出一物,刘昭下意识的接过,待看清其模样后,不由得惊道: “战书!” 战书,这样礼节性的东西在大衍,只是用在两位命格师之间的战斗,现在却是出现在战场,而且是与魔祟的战场,这让刘昭想起了那个可能。 没有任何犹豫,他打开了战书,只见其上书道: “明日子时,会猎城外,唯愿见君之风采,鹿方亲笔。” “鹿方是谁?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斗将?还是斗阵?” 此刻的刘昭满腹狐疑,他想到了那个可能,但名字却又不是那个名字。 “我来说吧。” 魅魉脸色凝重,沉声道: “想必当年敬纷之事你也有所了解,自那以后,欲魔兽出现了一个新的种族——天人族,他们主张天地养我而独存,平等的将万物看做自身的资粮,哪怕是同类也不例外。 天人族既有欲魔兽强大的力量,也有人类智慧的头脑,天然便能统领欲魔兽,很快他们就掀起一场又一场的屠杀,人类和御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将其镇压,并杀死了最初的那个天人族。 往后近千年的时光中,一直没有他们的踪迹,曾有寿星境的修士推演过,他们是彻底消失了,然而就在一年之前他们再次出现了,并设计令五御兽沉沦,现在更是要拿下鬼蜮与渊谷。” “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蛰伏千年,并逃过寿星境的窥视,刘昭可以想象对方隐藏着多大的阴谋。 “那这个鹿方就是这次的幕后黑手?” “我不知道。” 魅魉摇了摇头,沉声道: “迄今为止,我对他们没有一丝头绪,就是鹿方这个名字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不过从他们一步步的谋划来看,这一次他们势在必得。 我有预感,我和鬼蜮会陨落,但北魑邙山绝不能被攻破,所以我会在适宜之时献祭整个鬼蜮与他们同归于尽。 你不是鬼蜮中人,没必要赔了性命,我和几位阴帅助你炼化精血,能多强一分是一分,那枚命玉不可滥用,待到生死攸关时再拿出,切记,一定不要莽撞,要留有有用之身,为外界送出消息。” 刘昭晓得个中分寸,可将来之事谁也无法保证,只好肃声道: “晚辈明白。” …… 第16章 玄枵境 鬼蜮的白天与黑夜是颠倒的,因此子时就是正午时分,此刻,整片鬼蜮俱在昏暗之中,唯有朵朵血红的彼岸花在惨淡的绿芒中闪耀。 “孤舟彼岸行,暮色醉云青。” 薛甲益轻轻呢喃着,两丈的身躯在昏暗的绿芒中格外巍峨,他在巡防,原本这不该由重甲盾卒来做,只是大战在即,一切皆不同以往。 “你这个糙汉居然也吟起诗了,真是有意思!” 同样一身甲胄的虎擎岳来到城墙上,他的身形较之薛甲益矮了不少,甚至是可以说是瘦削,可薛甲益不会小看他,不仅因为对方的实力,更因为二人的关系。 “老虎,你说我们能赢吗?” 薛甲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轻轻抚着斑驳的城墙,这城墙屹立千年,数次被毁,又多次重修,但每一块砖却还是最初的那块。 “我不知道。” 虎擎岳沉默良久才吐出了一句,作为副将备选,他的眼界超过魇都城九成的居民,自然明白此次的凶险。 “这样吗……” 薛甲益听出了虎擎岳的意思,向来坚毅的面容罕见的露出了些迷茫。 “怎么,怕了?” 虎擎岳轻蔑一笑,望着远处的黑云,淡淡道: “都死过两次了,还有什么看不开吗?” “倒不是怕了。” 薛甲益轻叹一声,几欲开口,终是摇了摇头,道: “城主他们还没出来吗?” 虎擎岳惊诧的瞧了眼薛甲益,讶异道: “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了?这是你该问的?” 薛甲益不说话了,他有个诨号,唤作无言山,即如山一般坚固厚重,如山一般沉默无言,其麾下重甲盾卒更是被称作无言军,这样问东问西确实不是他的作风。 “因为那小子?” 虎擎岳轻笑一声,面色忽然一正,肃声道: “他不是昔年的虎帅,现在只有韦帅。” “我知道。” 薛甲益闷闷的回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去,瞧着他的背影,虎擎岳没由来的觉得甚是疲累,似是自言自语道: “我也知道……” —— 心神归位的刘昭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皮,而是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此时的他,身形暴涨了两尺,足有九尺余,本就宽厚的肩膀变得更加厚重,壮穆的身躯全不似来时那般,除开那稍显稚气面容,已然有了几分盖世武夫的气派。 当然,身形的强大必会使内在发生改变,且不提那如刚若玉的筋骨,若火似涛的热血,单说紫丹,此刻光华大作,其上流光更显熠熠,隐隐可见一虎一龙蛰伏在内。 而在龙虎之中,又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玉球,这玉球黑白相间,看上去就是路边的石子,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玉石,更重要的是,这玉石居然在微微颤抖,就像是呼吸,像是活的一般。 “玄枵境,没想到成就命格不过几日,我竟是破了境。” 刘昭没想到,仅是炼化了一滴精血,他不但气血翻了一倍,更是趁机突破了玄枵境。 “虽说降娄之下皆是积累,不存在什么桎梏,可寻常人破境也得个十多年,几十年也不在少数,像我这样几日破境的也能比上先贤了吧。” 刘昭这样想着,而后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以往先贤一息得道,朝入星纪夕为降娄的也不是没有,他这样的不过是取了巧罢了。 “纵是取巧,也足够凶险!” 想起昨夜的凶险,刘昭仍是心惊胆颤,魅魉拿出精血单论珍贵程度确实不如水熠君的那滴青鳞独角蛟精血,可论起煞气,百倍都是不止,何况还有堕落之意藏在其中。 “若非他们帮我压制了九成的堕落之意和煞气,就我那点修为,只怕……” 刘昭轻叹一声,自小袋中取出了铁棘林树枝,只见其上缠绕着丝丝雷光,原本乌黑的光泽竟是泛起了些许金光芒。 “阴风入体,雷洗火练,没想到风雷怒竟有如此妙用!” 尽管有几位强者压制,可余下的一成煞气和堕落之意仍不是刘昭能够对抗的,所以魅魉教了他一个办法,用阴风引雷。 “我若没瞧错,这该是铁棘林树枝,天然便能引动风雷,较之寻常的高阶器物都要珍贵,白日你用其引动风雷压制二心,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应该发现了,因为鬼蜮漏洞的缘故,铁棘林树枝引下的风雷是真正的风雷,对这里的所有的生灵都有压制,包括那些魔祟,所以它们会奋不顾身攻击你。 所以你想动用它的话,不妨试试以阴风引动。” “阴风引动?” “对,鬼蜮不同外界,日夜颠倒,正反易位,外界之雷,至刚至阳,由代表阳木的巽风引动,在此界引动它,怕是会引起骚乱,不如用阴风,你且坐好,我将一丝阴风灌入你的体内,一定要记住它的感觉,然后自己引动它。” “阴风啊……” 看着手中那缕黑烟,刘昭没想到所谓阴风根本就不是风,而是一股阴炁,炁者,命也,有人说它是组成灵魂的元素,也有人说它是天地清气,当然,也有人说它就是人呼出的气。 炁的存在与天地之力一样,很模糊,很真实,后来者们认为二者间必有联系,因此造就了名为练气士的命格师。 以练气士的观念来看,万物具有炁,分为先天后天,先天者多为生来一口炁,少有能留者,若是领悟天地之力,便可再生一口轻炁,此为后天,或者死而为鬼者,污浊的肉体腐烂,独留纯粹的阴炁。 不同于其它炁,阴炁有神而无形,若要得其形,须得领悟其妙,许是因着命格的缘故,刘昭很容易就感受到其妙处,并引出阴风——也就是手中这缕黑烟。 别看这缕黑烟不过拇指粗细,论起威力,将方圆十里的森林夷为平地不在话下,是以借其引动的阴雷的威力也不下真正的天雷。 “天雷煌煌,阴雷郁郁,诚不欺我!” 天雷的力量是暴虐的,它有着绝对的压迫力,阴雷则是如跗骨之蛆,诡谲狠辣,还伴随着一种白色的类似火焰状的东西,据魍魉所言,这不是火,而是庚阴风,常人只要吹上一下,当即减寿三年,鬼类吹到,轻则神形不稳,重则理智全无。 这样的折磨是刘昭迄今为止感受到的最可怕的,远胜寻常天雷十倍,若非有魅魉兜底,他是绝不敢如此行事的。 “不知城外如何了……” 在开战之际,留守的军队便已坚壁清野,魅魉更是设下了多重阵法结界,可刘昭有预感,魇都城破门之时,不过旦夕之间,届时覆巢之下,他也恐难逃一死。 “先贤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然而此刻,最安全之地便是战场,也罢,修得命格,不为利禄功名,便为苍生安宁,且待我杀将一场!” 念及至此,刘昭轻喝一声着装,灵御神当即覆盖全身,随后右手一翻,取出虎头湛金枪,径自杀了出来…… 第17章 鬼蜮之战——鹿方 森森的阴风席卷着巍峨古朴的城池,一双双贪婪狂躁的血眸在惨淡的绿芒中显得更为疯狂,而血眸下那一道道罗刹般的凶兽,才是最令人胆寒的,无他,不论是那恐怖的数量,还是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堕落之意,都不是任何一位实沈境之下命格师能靠近的。 然而奇怪的是,在兽群的中央竟是盘坐着一道人影,这人身着紫袍,头顶玉冠,温润的脸颊任谁都会赞上一声好一个公子哥儿,可在这儿却是有些惊世骇俗。 “不行吗……” 紫衣公子哥儿睁开眼皮,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眸随意扫量下四周的凶兽,无奈的喃喃道: “力量变强了,理智却彻底没了,禀天地而生的灵果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不过也好,这样才更有意思。” 紫衣公子哥的声音很是软糯,与其俊美的面孔有些不符,其深邃的眸子中透露出的些许光华直直奔向远处的那座城池。 “你,准备好了吗……” —— “我已经准备好了!” 虎擎岳以拳捶胸,狠狠吐出了一口浊气,丈余的身躯凭空爆出一阵凌厉的罡风,将身边的几人震得忍不住倒退半步。 “还有我!” 炸雷般的闷响传来,小山般的薛甲益同样爆出不亚于虎擎岳的气势。 “嗯,士气可嘉。” 魅魉微微颔首,此刻的她正站于点将台上,鲜红色的斗篷罩着挺拔的娇躯,凤眸扫过台下众人,冷峻的面容鲜少露出一丝笑意,她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开口道: “敌人给我们送来了战书。” 魅魉的声音很清冷,也很正常,却能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所以,大军惊讶了,随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在这支军队漫长的征战岁月中,他们从来都是杀死敌人,或是被敌人杀死,这样被困城中,还被下战书,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不错,是侮辱,在军卒们看来,魔祟就该被他们用最残忍、迅速的手段杀死,而不是现在这样对他们挑衅,若非军纪严明,他们当即就会哗然,然而魅魉接下来的话如同往油锅中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要斗将!” 斗将,自古有之,最开始只是军中勇士角力,而后便有对阵双方各自派出上将相争,不过,斗将是一种并不怎么高明的战术。 对于一场战争来说,一名勇猛绝伦的强者固然重要,可他发挥的作用也只是鼓舞士气,他真正起到作用时,是他杀死一个个强大的敌人,这些敌人往往是具备一定领袖能力的,一旦死去,对方这一片战场就会被吃下,就像是围棋。 而斗将,胜了自是可以令士气大振,输了,对于真正的军队来说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 但现在,一向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魔祟居然送来战书,并要求斗将,这就让军卒们盛怒之余感到了荒唐,同时也有些兴奋。 抛开战争胜败不说,斗将对于武夫的诱惑力很大,尤其是向来军团作战的魇都城守军。 当然,斗将这种事不该是五大阴帅该做的,故而能上场的便只有十大阴将和二十名偏将,在这三十人中,武力最盛者当属虎擎岳和薛甲益。 刘昭有些不明白,军中实力象征着一切,薛、虎二人不过偏将,为何连阴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都是些前尘往事了。” 薛甲益淡淡的说了一声,那如同铜像一样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刘昭知趣的没再多问。 “言不由衷啊,老薛!” 一名披甲大汉忽然笑道,他是王帅麾下阴将之一,名唤虞朔,纯粹的人类血脉,身长一丈,肩宽如担山,腰坚胜铁鞭,白面若敷粉,威风塞虎狮。 “有兴趣听听吗?” 虞朔朝着刘昭一笑,眼中透出些许精光。 “这……” 刘昭心中微动,瞥了眼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说实话,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杂绪,听听也好。 “有什么好说的。” 薛甲益明显不想多说,怔怔的盯着远方,好一会才忽然对着刘昭道: “敢战否?” 刘昭一愣,有些不解薛甲益的意思,但还是老实道: “自是敢的。” “那就好……” 薛甲益喃喃一声,抬头看向了远方,自顾自的道: “来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只见天边一片黑云滚滚袭来,不过瞬息便已来到城外。 沉闷的号角声中,守军们集合完毕,五大阴帅各司其职,死死盯着城外,而城主魅魉,则是顶盔掼甲,傲立与于城头。 凛凛的阴风中,猩红的战袍猎猎作响,戾风水溟甲晕染着暗哑的光泽,魅魉手提一杆丈六梅花点钢枪直指黑云, “出来受死!” 一声暴喝恍若九天惊雷,震得魇都城晃了三晃,惊的黑云动了一动,城中守军亦是齐齐暴喝,杀意冲宵,引得气运之灵怒吼不止。 魔祟数量虽众,威势虽盛,可在此等迎击下,也是乱了阵脚,气势上矮了三分。 “银枪罗刹,鬼蜮妖姬,久闻城主风采,今日一见,果如清风拂面,鹿方鹿笔卿稽首了!” 忽得,一道人影自魔祟中走出,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紫衣长袍,头簪玉钗,面容俊朗,气度不凡,身子微弓,施施然的行了一礼。 这一礼任谁都挑不出毛病,配上这青年的气度,竟是将魅魉方才凝聚起的杀意挡了下来。 “金丹化魔!” 刘昭心中惊骇,仅仅是在残缺历史中才有记载的人物,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样的情绪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的,同样的,在场所有人也是心绪交杂,包括魅魉。 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自称鹿方的男子,眉心猛的张开一只血红色的竖眼,竖眼中又是长出一支独角,这竖眼独角可不简单,名唤望幽。 魅魉本是鬼类,又是灵,除却操弄亡灵的本事,还能往返与归墟之中,归墟乃亡魂去处,天下极阴所在,在不断的往返之途中,魅魉竟是练就了一门本事——罗刹身。 罗刹非人,非鬼,非灵,非魔,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种族,生来强大,更有着极为悠久的寿命,据传在某个时代,这个世间是由他们统治的,只是碍于罗刹子嗣艰难,这才销声匿迹,有记载说他们去往了九幽,那里最幽深的潭水便是他们的藏身所在。 而罗刹最为突出的特点,便是拥有迥异于常人的相貌,生有八臂,头有六目,都不过是寻常。 魅魉修成的罗刹身,不仅能让自己在瞬间获得强大的力量,更是拥有一般不可思议的神通——阿赖耶识。 阿赖耶识是释门唯识学的说法,这门学派将人的意识分为八识,阿赖耶识为第八识——本心与妄心的集合,能看穿善恶是非。 故而这竖眼独角可令魅魉判别人的善恶,也能令其固守本心,眼下她运起这神通,自是要探清对方的来历,然而很可惜,她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 第18章 鬼蜮之战——薛甲益 鹿方察觉到魅魉的动作,剑眉微挑,淡笑道: “某就站在此处,城主若要问某来历,大可开口,何必遮遮掩掩?” 闻言,魅魉轻哼一声,点钢枪直指鹿方,寒声道: “没想到你们这些老鼠还有爬出来的一天,不怕被彻底剿灭吗?!” “剿灭?” 鹿方嗤笑一声,道: “那你们应该先把自己杀干净,不是吗?” 此言一出,魅魉倒是没什么反应,刘昭却是眉头紧锁,他知道鹿方说的不错,无论是欲魔兽,还是金丹化魔,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人与兽心中存在着欲望,倘若没有或是能克制,欲魔兽根本不会存在。 “鹿方……” 实力强悍的欲魔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智慧的敌人,历史早就说明了这点,刘昭能清楚的感觉到鹿方的不同——那种同为智慧生命的共鸣以及那份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怎么会害怕?” 刘昭强行压下心中的异常,然而这份恐惧却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直到胸口处的紫丹开始异动。 “这是!” 刘昭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紫丹正疾速的转动着,绽放着璀璨的光华,蕴藏其中的命格之种竟也不住的颤抖。 “是我的魂魄在战栗吗?” 神魂俱惊,刘昭能想到的只有这种情况,可他不明白,自己就算修为够弱,也不该只看了对方一眼就成了这样。 “莫慌。” 正当刘昭惊惧不定时,一只宽厚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薛甲益用他那山岳般的身躯挡在了前方。 “恐惧,是人无法避免的情绪,你是命格师,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战胜它,它不是阻碍,是你前进的力量。 记住这种感觉,然后永远不要忘记,也永远不要再有。” 稳住心神的刘昭轻吐一口浊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魅魉与鹿方的对峙还在持续,表面上看,鹿方有着数量庞大、源源不绝的兵力,形成了绝对的压制力,实际上,方才的交锋中魅魉已是落了下风,即便是守城作战,以逸待劳,魇都城也不占据多大优势。 “看来只有斗将了。” 魅魉眸子精光微闪,横枪厉喝道: “战书本城主接了!也莫说欺负你,让你的属下出来吧!” 鹿方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手,只见一头高有二十丈的魔祟跳了出来。 这魔祟形似猛虎,却长着一颗牛头,两条蛇尾,周身晕绕着冲天的紫焰,刘昭瞧得分明,这紫焰并非寻常火焰,没有丁点温度不说,竟然连周遭的寰宇都被炙烤的略有不稳。 “这畜生的神通想必与宇之力有关。” 这样想着,刘昭暗自盘算着自己对上这畜生有几分胜算,绝望的是,他怕是没有一丝胜算。 “看其威势,这畜生起码是中阶欲魔兽,可惜灵御神最多只能让我发挥到娵訾境,不然……” 灵御神固然神异,使用得当甚至能让普通人拥有玄枵境的力量,可它只是器物,是有极限的,降娄境便是一道门槛,诚然,如今刘昭已是玄枵境,可也不能跨过这个门槛。 “这样的对手,魅魉会让谁打头阵呢?” 而今的情形,第一阵魇都城绝不能败,那么可以选择的范围也就不大了,除却五大阴帅外,能稳稳拿下中阶魔祟的,只有寥寥几人,所以,魅魉开口了。 “左右,谁与我拿下此獠!” “末将愿往!” 浑厚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却是薛甲益,只见他纵身一跃,化作三十丈高的巨人径自落在了城外。 那魔祟见状,当即怒吼一声,身子一抖,迎风变也作了三十丈。 那人体挂金鳞乌金甲,提着一对儿房子大小的拳头,压的众兽俱惊,端的是冥界鬼将显世; 这兽牛首虎身蛇尾凶,周身凶焰郁郁逼人惧,惊的万军颤颤,真真是上古凶兽再临凡。 这一人一兽俱是身形如山似巍,威势若渊如狱,阴风吹过,竟是凭空炸响一道惊雷。 这是意的碰撞,独属于降娄境之上的意的碰撞,是真正能够以个人意志改天换地的境界。 “这才叫命格师!” 城头上,刘昭瞧得是心神激荡,他一路走来见过不少强者,可那些强者间的厮杀根本不是他能看到的,或者说他看不出任何门道。 薛甲益与这魔祟都只在降娄境之上,玄枵境的刘昭终是有了资格,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城外充斥的意。 “薛百户的意厚重暴烈,倒也不足为奇,可这畜生……” 刘昭眉头紧锁,在他的认知中,不论是欲魔兽还是魔祟,它们的意皆是暴虐无序,然而这只魔祟的意却是如同水一般平静。 “这不正常!莫非这畜生也有自己的意识!?” 想到这种可能,刘昭心中大骇,忍不住就要开口提醒,可见魅魉脸色沉着,便明白薛甲益早有准备,当即心中大定,老老实实的观战。 场上,薛甲益面色肃然,心中暗自盘算着, “城主交代我这次的魔祟不同以往,须得当得同样的存在对待,这畜生看上去暴虐,实则气息平稳,意更是稳的可怕,像啊,真是像啊!” 薛甲益抑制住激动到发抖的双手,厚毅刚重的脸上拧出一丝笑意,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一个闪身竟是来到了那畜生的身后,手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四棱金锏,一左一右直扑那畜生后颈和腹部。 从体型上看,薛甲益绝非以速度见长,可实际上呢?任何一位强者都不会有短板,哪怕有弱点也只是相对而言,是以只是眨眼的功夫,双锏就已刺穿那畜生。 刹那间,腥臊的血腥气充斥在战场之上,然而薛甲益没有一丝兴奋,相反的,脸上满是凝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攻击的确打中了,但这才是不正常的。 “就这样站在原地被杀,它到底想做什么!” 薛甲益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退出了些许距离,将双锏横在了胸前。 城头上,刘昭亦是察觉到不对,可以他的眼力,是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能看到气息减弱的魔祟。 “想不明白?” 不知何时,虞朔来到了刘昭身旁,脸色凝重,沉声道: “魇都城所有阴将级别军士,论起杀伐斗阵,当属老薛和老虎,他们的本事,若真是单打独斗,中阶魔祟在他们手里也不过几十合的功夫。 这些年,因着一些缘故,老薛进境颇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已是阴帅之下第一人,中阶魔祟他大概只用一招,可你看!” 虞朔一指场上,却见薛甲益还在保持防御,那畜生气息虽弱,可仍是方才的那副姿态。 “不对!” 刘昭眉头一扬,心道这畜生实力与薛百户不过相当,这必杀一击可是实实在在的,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瞧出来了?” 虞朔微微一笑,接着道: “我不知道对方为了攻破鬼蜮准备了多久,但可以清楚的是,我们这些人早就被对方摸了个透! 年轻人,厮杀在战场之上,胜负却在战场之外,老薛有大麻烦了!” 听罢虞朔的话,刘昭心中生出如何情绪暂且不说,现在能有的,只是担忧…… 第19章 鬼蜮之战——斗将 不提城头上众人的心思,薛甲益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在他近千年的战斗中,曾遇见过无数棘手的对手,甚至死亡了不止一次,眼前这个对手固然诡异,可也在他接受的范围内。 “实力与我相仿,却又故意承受杀招,莫不是蓄力一般的神通?” 蓄力,是薛甲益曾见过的一种特别的神通,这种神通存在于一只穿山甲类的欲魔兽身上,没错,是欲魔兽,而不是魔祟。 这只欲魔兽实力不高,只是低阶,它们的族群长年生活在深埋地下的金刚岩层中,这种岩石极为坚硬,甚至会产生强悍的高压力场。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欲魔兽反应极为迟缓,且失去了视力,只有那锋利的爪子和鳞甲值得称道,因此这种欲魔兽一直无法繁衍壮大,直到某一天,它们领悟了神通——蓄力。 蓄力可以将敌人的攻击完全吸收,待积累到某个界限后,便可瞬间爆发,其可怕的力量足以跨越境界,最重要的是,这种神通是可以叠加的,只要使用者本身能够承受住痛苦。 薛甲益当年就曾吃过暗亏,丢了半条性命,自那之后便对这种故意硬抗伤害的敌人起了戒备,眼下这头魔祟分明实力不弱,却故意不躲开攻击,说不得就是拥有此类神通。 “若真是如此,那它的下一步就是必杀!” 薛甲益慢慢后撤半步,死死盯紧魔祟的动作,可过去数息时间对方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意没有变化,气息也是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怪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薛甲益终是不愿等待,却也不肯贸然进攻,便在腰间一抹,取出了数枚银钉。 这银钉为冥河寒铁铸造,算是低阶器物,因其长年以魔祟之血和薛甲益之意淬炼,论起穿透力,竟是不弱中阶器物,防御弱些的中阶魔祟,只消一下就会毙命。 银钉若夜幕流星,直射那畜生后颈、腹部、后穴、双腿,从其可怕寒芒来看,就是中阶魔祟也会饮恨。 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几根银钉竟是直接穿过了那畜生,朝着城墙射去。 “不好!” 自己的银钉威力有多强薛甲益很清楚,打在城墙上虽不至于造成损伤,可魇都城是他的家,没人会破坏自己的家,是以薛甲益伸手一挥,将银钉招了回来。 “宇之力!” 瞧着那魔祟忽明忽暗的身躯,薛甲益知晓自己的猜测没错, “不过它的宇之力应该是束约,不然我不会活到现在。” 宇之力很难被掌握,因此世界能用宇之力的大概分为两种情况,其一为纵微,此等情况下,宇之力被尽情的施展,甚至被用到器物之上;其二则为束约,这等情况下宇之力无法主动使用,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 表面上看,束约是不如纵微,实则不然,被尽情施展的宇之力看似没有约束,可雁过留痕,宇之力本该无影无形,不可窥探,不可捉摸,当它被尽情施展时,也就是被破解时。 而束约固然需要条件,但痕迹更不容易抓住,破解起来更加麻烦,且因为不稳定性,极容易爆发,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麻烦!当务之急是找到它束约的规律。” 破解束约,有三个办法,一是以束约对付束约,二是以强大的力量将其震碎,三是找到对方发动束约的规律,或者说条件。 薛甲益与这魔祟在伯仲之间,又不擅长宇之力,是以他只有一个选择。 “方才它硬抗我一招,难不成受到攻击是发动宇之力的条件?” 有了猜测的薛甲益轻喝一声去,便有十枚银钉射出,自四面八方杀向那魔祟,同时挥起双锏杀将上来。 “薛百户这是……” 城头上,刘昭顿生诧异,对付宇之力的办法他也清楚,所以他很奇怪,薛甲益若是要试探,大可以御使银钉佯攻,再伺机而动,同时出手反倒有些多余。 “银轮爆。” “什么?” 刘昭一愣,看向了身边的虞朔,后者眉头紧锁,解释道: “银轮爆是老薛的成名绝技,是一招绝对无法闪躲的招式。” “绝对无法闪躲,是不是有些……太绝对了?” 斟酌之下,刘昭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想来,天下哪有没有破绽的招式,绝对无法躲过,实在太过偏颇。 虞朔轻点点头,沉声道: “的确,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事物,但是招式是建立在修为之上,而修为则有着诸多考校。 银轮爆本身并不复杂,只是利用自身强大的力量将周围的空间成正反方向搅动,形成一股强悍的碰撞之力,不过……” “以肉身搅动空间何其困难,何况还是相反的方向。” 刘昭接过话茬,脸上满是惊诧。 “你说的不错!” 虞朔淡淡一笑,脸上露出些许追忆之色, “我们这些人中,老薛的资质其实是最差的,进境也最慢,他知道自己弱点是什么,所以他从来不急,做什么都慢一些。 这一慢,倒让他积累下浑厚的意,拥有了远超旁人的身体,以及没有杂绪的心,三者合一,让这种不过是简单劲力延伸的招式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在空间碰撞的力量下,周围的一切都会被捕捉,而且这种捕捉是随着老薛力道的变化变得连绵不断,哪怕同样掌握宇之力,也极难逃脱,最终湮灭在爆炸中。” “这么说薛百户是要定胜负了?” “不,” 虞朔摇了摇头,眸子死死盯着场上, “他在试探,对方的宇之力没有那么简单,银轮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封锁空间,同时也会对对方造成伤害,若是对方没能躲过,那一切好说,若躲过,那就验证束约的条件是受到伤害。”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而后紧紧盯着场上,此刻,薛甲益的双锏忽然冒出一阵白光,随后这白光化作一个漩涡,将那魔祟笼罩其中。 “抓住了!” 虞朔低喝一声,刘昭紧张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厚厚的烟尘滚滚而上,忽得,大地居然颤动起来,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哀嚎炸响,一道人影被狠狠击飞出来。 “不好!!” 城头上众人看的仔细,被打飞的正是薛甲益,此刻的他处于空中,门户大开,身体也很是僵硬,像是遭受了重击,暂时失去了意识。 刘昭明白,下一刻对方必然会发生疾风骤雨式的狂攻,哪怕薛甲益能抗住,最后也难有反抗之力,换句话说,他们极有可能要败。 “该死!” “不要急,老薛还没输!” …… 第20章 鬼蜮之战——斗将2 场上,那魔祟的攻击已经开始,如同刘昭预料的一般,对方的攻击很猛烈,也很致命,不过瞬息,薛甲益就已伤痕累累,更严重的是,他没有一丝反抗的迹象。 刘昭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薛甲益该如何反击, “若是我的话,只怕是扛不住三下,想要反击,只有以伤换伤,可这样做风险太大,他该怎么做呢?” 刘昭不自主的将手放在城墙之上,双目死死盯着场上,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细节,这样强者间的生死战斗可不是随意就能看到的。 “来了!” 虞朔忽然低喝一声,刘昭一愣,急忙朝朝场上一看,却见方才还大展神威的魔祟竟是被短锏穿胸而过,腥臊的血腥味瞬间扑满城头,凄厉的哀嚎银瓶炸裂般的惊响起来。 “砰!” 山岳般的薛甲益重重落在地上,手中的短锏一根死死咬住咽喉,一根穿肠而过,那魔祟血脉不凡,受到此等伤害竟是还能反击,身躯虚幻几下便要逃走。 “做梦!” 薛甲益怒喝一声,双臂一抖,将那魔祟高高挑起,而后又是暴喝一声,竟是将那魔祟生生震成碎块。 这一切不过在兔起鹘落之间,刘昭反应过来时,薛甲益已然回到城头,并向着魅魉单膝跪地,肃声道: “末将侥幸获胜,请城主降罪!” “确实该罚。” 魅魉俏脸含霜,冷声道: “明知是强敌,还要行此险招,险些坏了大事,下去自领十军棍!” “诺!” 薛甲益应了一声,自行退下城头,魅魉扭头看向鹿方,见他面色如常,嘴角噙笑,便道: “还要打吗?” 鹿方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看了眼远去的薛甲益,赞道: “早就听闻魇都城中有甲、虎二将悍勇无双,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只是城主这般苛责部下,怕是有些刻薄寡恩啊!” “这等伎俩就不必拿出来了!” 魅魉冷笑一声,手中点钢枪直指鹿方, “不若你我做上一场,也省了那些功夫!” 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鹿方忽然大笑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道: “抱歉,是某失态了,没想到阁下贵为城主,竟要做那阵前杀敌之事,不怪你的部下离心离德,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看来这个道理阁下是不懂了。” “少费口舌之利!” 魅魉并不为所动,点钢枪轻动,擎天之岳般的气运之灵踏空而出,狰狞可怖的威势直指魔祟大军。 “战,或退!” 面对这般威势,鹿方似是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是嘴角噙笑,而后大袖一挥,气运之灵竟是向后退了半步。 “什么?!” 城头众人俱是大惊失色,气运之灵可是和灵一样的存在,只要魇都城还在,鬼蜮还在,它绝不会后退,然而这样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超乎寻常的强大。 “没想到啊,你竟又修出一颗金丹!” 本质上讲,气运之灵是灵魂,命格实体化的金丹也是灵魂,二者是天生的对头,在历史上,就有着金丹修士肆意捕捉灵的记载,甚至流传下不少磨炼灵的秘法, 一般而言,如鹿方这样金丹化魔的,是无法再修出一颗金丹的,只能凭着吞噬堕落之意来变强,现在对方却能令天地之力退步。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是完全由人堕落而成,要么他们掌握了继续修炼的办法,无论哪一种对我们都相当不利。” 心思转念间,魅魉便有了计较,手中点钢枪一扬,气运之灵登时气势一涨,将鹿方惊的蹬蹬蹬连退数步。 鹿方稳住身形,冷冷的盯着魅魉,阴恻恻道: “城主果然威武,不知您麾下的虎将军有您几分本事!” 魅魉黛眉一挑,冷笑道: “低劣的伎俩,不过也罢,虎擎岳,人家指名道姓的找你,还不出去让人家好好指点指点!” “末将领命!” 轰然一声虎啸过后,只见一人一骑傲立于战场之上,那将手握丈八蛟尾金阳槊,长身如擎天之柱,胯骑追云踏冥驹,奔走势若九霄怒雷,疾驰间高声大呼道: “虎擎岳在此,速来共决生死!” 呼声若狂风暴雨,霎时间便盖满全场,惊的魔祟大军一阵躁动。 “啪!啪!啪!” 轻微的掌声并不算响亮,却是盖过了虎擎岳的气势,鹿方轻轻一笑,道: “果然是位虎将!不知将军可愿来某麾下?某报你统帅五万大军!” 虎擎岳闻言哂笑一声,冷冷道: “人魔不两立,休要多言!” “人?哈哈哈!” 鹿方大笑一声,指着虎擎岳讥讽道: “瞧瞧你,虎首狰狞,只有一副人身,哪里是人!说来到与我等是为同类。” 虎擎岳冷哼一声,蛟尾金阳槊直指鹿方,怒声道: “歪理!我虽为虎身,却能口吐人言,知礼爱人,如何不能是人!至于你,” 虎擎岳嗤笑一声,轻蔑道: “相貌举止倒是与人一般,心却满是龌龊,比那未开智的牲畜更加下作!岂能与某相提并论!” “好!果然是明理心坚之辈,无外乎能有如此本事!” 被人指着骂,鹿方却是不恼,反而上下扫量着虎擎岳,眸子中透出一丝诡异的精光,低笑道: “某听闻七百年前魇都城有一位虎帅,名唤虎钺霆,不知将军可否知晓啊?” 听到对方的话,虎擎岳当即面色大变,金色的眸子瞬间通红,胯下踏冥驹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亦是不安的刨动着前蹄。 见状,鹿方又是低笑一声,拍了拍手掌道: “出来见见老朋友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之上。 “不可能!” 看清这黑影的模样,虎擎岳是心神俱震,只见这黑影同样骑着一骑,不同的是,这坐骑通体发红犹如赤碳,周身缠绕着火焰,上坐一将,这将体挂赤麟虎头甲,手擎凤嘴朝阳刀,赤目炯炯赛闪电,虎首凛凛抖威风。 “虎……虎帅!” 虎擎岳不觉得失声一喊,随后又是怒上心头,嘶吼道: “不可能!虎帅已经死了!你从哪里找的假货!” 鹿方只是一笑,随意道: “假货?也许吧,不过将军何不亲自看看呢?” “哼!” 虎擎岳心智坚定,很快便收敛心绪,他瞧着对面的敌人,并没有立即出手。 “它身上并无寻常魔祟那般的暴虐气息,反倒与我们接近,只是为何察觉不到它的意?” 虎擎岳眼神一凛,猛的将自身之意攻向对方,这是高阶命格师最常见的试探招数,以意的碰撞来判断对手的强弱以及战斗方式,然而他的意还未靠近对方竟是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噬日!” …… 第21章 鬼蜮之战——斗将3 “噬日!居然是它!” 领罚归来的薛甲益惊呼一声,大手死死抓住了墙头,不仅是他,城头的每个人都是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唯有刘昭心中甚是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噬日是一种什么样的法门?” 薛甲益没有回应,倒是虞朔开口解释道: “噬日是一门以战养战的法门,它可以吞噬对手的意壮大己身,前提是对方的意不超过自己。” 刘昭闻言一惊,吞噬意的法门他见过,曲衡就能做到,可反过来壮大己身的,这样的法门他是闻所未闻,毕竟每个人的意都不尽相同,强行融合只会弄得个不伦不类,就像之前春风巷中的那个女孩。 “这么说修炼它的人岂不是很容易堕落?” “不错。” 虞朔认可了的刘昭的看法,沉声道: “每个人的意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被击溃,不可能被融合,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行的本质之一就是掠夺,噬日便是以此道为本,纳万物之意以奉养己身。” 刘昭恍然,同时将其与自己修行的体修法门暗自比较,唏嘘道: “这么一看噬日与体修秘法倒是有些许相似之处,只是体修一道前途渺茫,这噬日怕也……” “是镜花水月。” 薛甲益忽然开口,眼神依旧直愣愣的盯着场上, “噬日本就是根据上古体修一脉衍化而出,昔年虎钺霆虎帅本意是为了重现上古体修的辉煌,不想终是败在其下,那时起噬日也便被封禁,连同一起的,还有那人,没想到啊,居然还能再见到!” 砰的一声闷响,薛甲益的拳头重重砸在了墙头上。 “薛百户战斗时都不忘爱护城墙,此刻却……看来其中干系不小!” 刘昭虽不便明问,却也能瞧出来薛甲益口中的虎帅是何等回事, “七百年前这位虎帅就在,应是薛、虎二人的顶头上司,后来因为噬日法门身死道消,现在出现在战场上的魔祟与那位虎帅无论是相貌还是法门都一般无二,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啊!” 刘昭不算愚钝,这样多的要素摆在眼前自是能将前因后果猜个大概,同时他也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个虎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人心不安已成定局,若是真,已死之人再度归来,其中因果怕是难以揣测。” 刘昭抬头看向魅魉,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不由得定了定。 “魅魉城主的神通亦能令亡魂返阳,这鹿方多方筹谋,怕不只是要破这鬼蜮,若是他也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岂不是……” 刘昭越想越心惊,人魔之战持续了万年,也没见那次记载欲魔兽能够死而复生的,若对方真有这样的本事,只怕又是一场大乱。 不提刘昭的杂绪,试探失败的虎擎岳放弃了一切想法,一抖手中蛟尾金阳槊,拍马杀将出来。 此刻二人距离不过几十丈,追云踏冥驹又是少有的良驹,只是瞬间便杀到那将身前,蛟尾金阳槊如猛龙入海,席卷着惊涛骇浪般的意扑了下来。 这样的意比起薛甲益只强不弱,甚至更有胜之,然而那将只是将长刀一挥, “铛!” 清脆悠长的金铁之声回荡在魇都城上空,刘昭等人看着地上的槊刃,眼中满是震撼。 “折刃!” 折刃,与射马、斩将一同视为耀武三威,三威中,虽说折刃后果最轻,可就这样被击断兵刃,足以证明对方实力超出想象。 “不可能!” 薛甲益暴喝一声,怒目圆瞪,呵斥道: “老虎修为只差一步便是阴帅,怎么可能这样被折刃,他耍诈!” “闭嘴!” 虞朔一脚踹飞薛甲益,沉声道: “他敢斗将就不会用这种手段,况且老虎还没败!” 薛甲益默默起身,一言不发的盯着场上。 虎擎岳见兵刃已断,也不敢冒进,当即抽马撤出数十丈外,那将也不追杀,只是静静看着。 “看出什么了?” “什么?” 刘昭一愣,看向一边的虞朔,摇头道: “只是看到虎将军的兵刃断了,其它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力道。” 薛甲益忽然开口,闷声道: “他用压倒性的力道和极为合适的角度,从正面击溃了老虎的意,你是体修,应该明白绝对的力量在战斗中有多么重要。” 刘昭恍然,如薛甲益所言,他很清楚冠绝一切的力量在战斗中有多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同阶战斗中,他可是数次仗着强悍的力量碾压敌人。 “这下麻烦了!” 薛甲益脸色凝重,两只大手同时抓住了墙头, “老虎走的也是修力的路子,能这样轻松的击退他,那个假货……深不可测!” “不要急,” 虞朔一掌拍在薛甲益肩膀,沉声道: “相信老虎,你还不了解他吗。” “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所以他很难赢下这一场。” 薛甲益苦涩一笑,痛苦道: “你们以为走不出的是我,其实是他,不然他起码也是正将。” 虞朔无言,作为老朋友,他清楚两位好友挣扎的根源,也明白这些年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那个疑惑。 “看来一切都明了了,七百年,真是好大一个局!” 虞朔从未觉得如此愤怒,同所有人一样,他深爱着魇都城,深爱着这里的一切,可这份爱就像是梦一样,太过朦胧,太过真实,太过危险,假使有人敲上一阵梆子,它便会轰然倒塌。 “虎将军他……” 场上的虎擎岳依旧是浑身披挂,驾坐在踏冥驹上,可刘昭清楚,他已经败了,从对面那个“人”出现时。 “咚!咚!咚!” 忽得一阵急促的鼓响彻底搅乱了所有人,刘昭寻声看去,只见薛甲益不知何时跑到了另一头,手持两柄鼓槌,死命的捶打着一面鼓。 “催战鼓……” 战鼓声响,一为助阵,二为控阵,斗将中敲响战鼓,是为助阵,也为催战。 “老薛啊,真是乱来,这时怎……” 虞朔眉头紧锁,摇着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场上忽然射出七道寒芒,当即惊道: “七绝箭!老虎居然藏着这一手!” …… 第22章 鬼蜮之战——斗将4 “七绝箭?那是?” 弓马娴熟是衡量一位武将的标准之一,刘昭不奇怪身为骑卒的虎擎岳会箭术,只是好奇这七绝箭是什么。 “连珠箭?倒也不足为奇。” 对于弓手来说,无论是单射还是连射,都不过是最基础的技巧,可从虞朔的反应来看,七绝箭绝没有那么简单。 “连珠箭?只是不知道七绝可怕的人才会有这么肤浅的认知。” 虞朔瞥了刘昭一眼,沉声道: “所谓七绝,乃是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是人难以放下的执念,哪怕作为鬼的我们也不例外,甚至我们的执念要比活人更强。 弓手不能有这些杂绪,必须保持一个无我通明的状态,可要摒弃它们又谈何容易,所以有人提出索性不去摒弃它们,而是将七种感情通过意寄托在弓上,化作七根箭矢。 这样的箭矢一旦击中,便会令对方心神紊乱,失去作战能力,尤其是对于充斥着堕落之意的家伙们,只要命中,它们必死!” 话音刚落,七绝箭已然命中那将,七根再寻常不过的箭矢将人插的如同刺猬一般,奇怪的是并没有见红,也没有任何声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 刘昭瞳孔一紧,他没想到虞朔口中如此强悍的七绝箭竟是没有建功,同时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莫不是没有感情!” “不可能!他怎么能没有感情!” 虞朔失声大喊着,其他人亦是脸色难看,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被视为堕落之源的魔祟居然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对于任何生灵来说即是一件坏事,也是好事,没有感情,意味着在修行上将会少了很多阻碍,但也象征着是一张白纸,极易踏入另一个深渊。 之前千百年中,就有不少人追求极致的修为故意修炼弃情绝爱的法门,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 但快速增长修为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无数的能人志士前赴后继,终是提出了两个法门——无情道与有情道,前者以绝情领会有情,后者以多情而得无情,这样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修为的提升自是难以想象的。 只是这两种法门要求、风险都太高,是以修行之人极少,刘昭也只是听梁中等人提起过。 “那他修的就是这两种之一,不管那种,能以堕落之身继续修行,他的来历……难以想象!” 眼前的一幕让魇都城所有人心头压上了一座山,虎擎岳更是如此,而在这大山之上,还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是愤怒、不解,亦或是庆幸。 “就像是他还在!” 瞧着那人,虎擎岳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笑声若九天雷鸣,滚滚而过,忽得,一道风暴平地而起,本就昏暗的天幕彻底黑了下来。 这样的风暴下,刘昭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只能以手掩面,幸而魅魉大手一挥,魇都城外升起了一道结界。 “破境!老虎居然在破境!他疯了吗!” 虞朔的大吼让刘昭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风暴与雷霆之中,一头撑天踏地的吊睛白额虎从熊熊的烈焰中渐渐聚拢。 “这是……法身?还是本相?” 法身,属于法门,不同的法门会修出不同的法身,如魅魉的罗刹身,修成后会给修炼者带来诸多不可思议的手段,被誉为最接近道的法门。 本相,则是修行者见人、见心、见己后产生的,它讲究一个水到渠成,一般而言会出现在修行者破境时,不过具体是哪一个境界倒不确定。 法身与本相有相似之处,本质上也有一定的共通,不同的是,法身属于外界带来的力量,本相则是自我,因此也有人认为本相就是法身,不过是专属自己的法身。 想到虎擎岳虎首人身的模样,刘昭觉得这应该是本相,又听到虞朔说的话,心中登时激动起来。 “虎将军修为只差阴帅一步,若是破境,必能拿下这场!” 不过,刘昭很快也察觉到不对,暗道不好, “破境最忌急躁烦扰,而今正在战场,此刻破境怕不是要……” “没想到啊,老虎藏的这么深!” 虞朔一拳狠狠砸在墙头上,努力抑制住怒火, “那个混蛋他早就算好了!利用一个假货诱导老虎破境,他要废了老虎!” 刘昭也回过神来,他似乎忘了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即使是看起来很公平的斗将,最终的目的都是杀死对方,薛甲益的胜利太有迷惑性,以至于他和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对方能做到的手段,现在想来,是他们想的太少。 “虞将军,虎将军他……会死吗?” 看着那山岳般的本相,惊涛骇浪一样的意,刘昭绝不信虎擎岳就会这样死去。 虞朔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是静静的看着,再无方才的急色。 “他们……都相信虎将军吗。” 刘昭也明白,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并相信虎擎岳,所以他平复心情,静静的看着。 “咚!咚!咚!” 战鼓声忽然平缓下来,如果方才是疾风骤雨,现在便是云迟云舒,而那巨虎随着这鼓声竟是极有韵律的动了起来。 或跳、或跃、或扑、或卧、或滚……这些动作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可笑,可刘昭却是心神俱震。 “刀虎四势!” 不错,这些动作中蕴含的意与刀虎四势如出一辙,甚至犹有过之,更接近本质,尽管二者不同源,可刘昭却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领会。 “原来我的拳太弱,原来应该这样打!” 刘昭收回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 “输了啊……” 话音刚落,战鼓声忽然顿了下来,而那撑天踏地的巨虎也迎风吹散,刹那间,仿佛一切恢复了平静。 “扑通!” 虎擎岳狠狠摔到了地上,并吐出了一口鲜血,随手抹了把嘴,他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那将,忽然道: “你是他吗?” 那将无言,只是拍马扬刀杀将上来,他没有调动天地之力,也没有用意,只是平常的催马,可所有人都明白,虎擎岳挡不住。 “还真是像啊!” 面对这样的必杀一击,虎擎岳没有躲避,只是笑了笑,而后叹道: “可惜你不是他。” “噗通!” 那将跌马而落,高大的身躯激荡起一阵烟尘…… 第23章 鬼蜮之战——斗将5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是没有想到,可众人也没有欢呼,刘昭看的奇怪,主动向虞朔问道: “虎将军是……赢了?” “是平局。” 虞朔眉头微皱,沉声道: “高阶修为之人在破境时会引发天地之力的暴动,这种暴动超过破境者本身能调动的天地之力的上限,老虎凭借着这次暴动汇聚了难以想象的天地之力,并凭着一招马后炮击败了对方。 马后炮是老虎在象戏中领悟的一招,这一招能将打出的攻击暂缓数息后再爆发,且暂缓的时间越久,爆发的力量也就越强,不过他的破境过程被对方强行打断,以后再想突破,只怕是……” “原来如此。” 刘昭看了眼场上同时倒地的二人,忍不住道: “虽然以我的修为有些看不懂,可虎将军是有其它机会击败对方的吧,前尘往事真就那么重要吗?” 虞朔意外的看了眼刘昭,叹道: “情不知所已已,恨难去终未未。你正值舞象之年,恣意欢谑、风流洒脱是为本性,自是难知个中滋味。 修得一颗本我心,岂是如此简单,有些时候,放不下才是常态。 不过,这一次老虎似是放下了,只是代价有些大。” 刘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是看向了战场, “虎将军看似再难破境,实则祛除了一大心魔,以后再无阻碍,倒也难说祸福,只是下一场会是谁呢?五大阴帅吗?”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战场上空,鹿方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随手一摆,收回了倒在地上的下属。 “城主手下果然猛将如云,说实话,你们已经击败了某麾下最强的两位,再上场的话似乎只有某亲自上阵了。” 将虎擎岳带回城头的魅魉淡淡一笑,手中点钢枪一扬,笑道: “未尝不可!” 鹿方眉头一挑,嘴角微微扬起,道: “双方鏖战,主将出马相斗岂不是显得下属们太过无能,这样吧,我看这位小将军倒是威武不俗,不若上场一战,如何?” “我?!” 被点到的刘昭一愣,众人亦是齐刷刷的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觉得可能吗?” 魅魉眸子一冷,点钢枪直指鹿方,后者却是笑而不言。 “你想打吗?” 薛甲益不知何时来到刘昭身边,大手抚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 刘昭有些犹豫,不是害怕战斗,他们胜了一场,平了一场,下一场即使败也不会影响士气,可对方的手段让人难以预料,哪怕要输,也要输得壮烈。 对方指名道姓的点他出战,必是做好了针对的手段,刘昭自认本事不济,贸然出战恐会坏了大事。 “不必担忧,大可一战。” 正当刘昭犹豫之际,脑海中忽然传来魅魉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而后朗声道: “阁下既然邀战,我虽不才,也敢死战一番!” 说罢,纵身跃下了城头,城墙有百丈之高,可对刘昭来说不过尔尔,他唤出銮金虎头枪,稳稳落在了地上。 彼时夜幕正暗,灵御神倒映着阴惨惨的光泽,阴风怒号,惊的銮金虎头枪连连咆哮。 感受到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天地之力,刘昭环视一周,却见黑沉沉的雾气如同九幽深渊一般摆在眼前,一双双血红的眸子如同天空绚烂的繁星。 “好强的压迫力!” 刘昭已是玄枵境,灵御神加持下有着无限接近于降娄境的力量,可只是站在此地,身体仍然会止不住的颤抖。 “这便是真正的战场,与观战的感觉根本是天翻地覆!我连……站直身子都难办到!”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怦然炸响,刘昭心头一动,身子忽然说不出的轻松,撇头一看,却是薛甲益与虎擎岳二人同时擂鼓。 “二位勇将为我擂鼓,倒也不负这一遭!” “勇!勇!勇!” 忽得阵阵齐呼自城头炸响,却是十大阴将率领魇都城守军齐声高呼。 “助威!” 擂鼓助威,这等事刘昭自是清楚,不过如今他修为低下,又是外客,能有此礼遇,虽是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刘昭正是少年之时,值此酣畅之际,自是热血翻涌,只见他轻吐一口长气,胸口紫丹登时光华大作,隐隐有由紫变金之势,身后五十余丈的斑斓白虎踏空而出。 这一刻,刘昭觉得体内仿佛有一把枷锁被解开了一般,黑白命印自动映在身后,狂风骤雨的天地之力瞬间汇聚在他的身边。 “轰隆隆”一声响,白色的雷霆凭空而生,晕染在少年周身,“哗啦啦”又是一声啸,罡风平地而起,与那白雷交杂辉映,真真是:战鼓隆隆风雷起,乳虎喑喑渊谷动。 “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鹿方大赞一声,拍了拍手掌,身后黑雾一阵涌动,一道四丈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身影如何模样?只见它生有狼首,身躯似牛,前足壮比天柱,后足瘦似鹰爪,浑身毛发斑驳,配上四丈的身量,在斑斓白虎之下仿佛一只老鼠一般。 可刘昭却不敢小觑对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兽,将一丝意释放而出。 “气息沉稳,暴虐之意尚且可以感受,天地之力凝而不乱,看来它的修为还在低阶,不过实力当远非寻常低阶魔祟能比,若再有诡异的神通手段,只怕……我得小心!” 刘昭心神微沉,一扬銮金虎头枪,霎时间,天地之力化作漫天枪影杀将而出,其势浩浩荡荡,游龙出海般奔向那兽。 这一招看着威势十足,实则华而不实,只是刘昭借銮金虎头枪简单的调用天地之力,对付那些实力低下的有奇效,对于这些意通天地强者,不过是一口气的事。 刘昭也明白这招效用不大,一来,他不缺天地之力,二来,他需要探底。 “若它破了这招,我当近战找寻破绽,只是我不擅……什么!” 刘昭瞪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怪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过他反应很快,又是一抖长枪,化作漫天枪刃将那怪物捅成了马蜂窝。 “一丝气息也没有,莫不是个样子货?” 感受着那毫无生气的尸体,刘昭心中疑窦丛生,他绝不相信对方会派出一个样子货,是以将銮金虎头枪插在一旁,身子微沉,摆出虎扑之势。 作为第一个领会的图势,虎扑是刘昭最锋锐的刀,凝聚命格后,命格之力、意、天地之力三者融合,所爆发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而在灵御神的加持下,此刻的虎扑隐隐接近降娄境的力量,那斑斓白虎几乎如同实质。 “喝!” 一声暴喝,斑斓白虎纵身杀出,席卷着的风雷恍如要扫荡世间,竟是将那尸体震得灰飞烟灭。 “不对!它绝没有死!” …… 第24章 鬼蜮之战——斗将6 刘昭警惕的环绕着四周,身上的白雷噼里啪啦的跳动着,然而足足过去一刻钟,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是我多想了?” 方才的一击是必杀一击,那怪物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刘昭看着眼前的大坑,心沉到了谷底。 “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它在哪儿呢……” 仍是没有收获的刘昭盘膝坐下,他需要冷静, “是宇之力?还是其他的神通……它一定还在战场上,只要还在此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说实话,对于追敌觅踪刘昭并不擅长,尤其是面对疑似拥有宇之力的敌人,不过无论是何种法门或是神通,只要使用,必会留下意,只不过这意有的难以察觉。 而对于这样的意,刘昭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嗅花。 “四大图势中,以嗅花最为精妙,它看似与任何武学都无关联,实则道尽一切之妙,我所悟者,是为繁华落尽,若得若失之感,看似失去,实际得到。 眼下对方痕迹全无,不正应失去?我不若运转图势,试上他一试!” 念及至此,刘昭索性敛起战意,以命格为基,与那嗅花共鸣起来,说来嗅花助他跨入命格之境,可对于此势,他却看不太清,犹如镜中月,水中花。 不过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刘昭也顾不得许多,自顾自的与其共鸣。 须臾后,奇妙的感觉将刘昭笼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哪怕是一粒灰尘,但有一样,他察觉不到,那便是周围的人,只能觉察到一片空白。 “是因为他们修为太高吗?为何那个畜生也感觉不到!” 那畜生实力不过低阶,换作境界也不过降娄,眼下刘昭有灵御神在身,修为相当,按理说不该察觉不到。 “那便是我的方法错了!” 刘昭眉头一紧,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关键之时犯错,所以他急忙一个懒驴打滚躲出数丈之远,而就在他翻滚之际,一道利爪忽然自地下伸出。 “还好躲得快!” 稳住身形的刘昭惊神不定的瞧着那只利爪,他发现那只爪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方才还是鹰爪,现在怎么是狼爪?” 刘昭心头一凛,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纵身杀上前来,手持长枪直刺那条利爪,然而这一击竟是却是直接穿过。 “幻影?假象?” 来不及多想,刘昭下意识的抽身后撤,险之又险避过有一次突袭,不等他稳住身形,又是数道攻击从四方袭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这样的攻击,刘昭再无法闪躲,索性心下一狠,横起銮金虎头枪迎了上去。 虽然是仓促反击,时刻保持最强的力量却是作为武夫的基本素养,是以这一击刘昭用了十分的力道,可这样的一击依旧是落空。 看着穿过利爪的枪刃,刘昭心头一动,任由那利爪劈头盖顶的拍了下来。 “砰!” 巨大的声响中,烟尘滚滚而上,皲裂的大地诉说着这一击力量,刘昭双臂擎住四只利爪,脸上不由得扯出一丝笑意。 “终于抓住你了!” 面对一个滑溜的敌人,第一,要避免被对方放风筝,第二,一定要一击制敌,刘昭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在无法主动抓住对方,又看到那虚实不定的招式后,他决定冒险近战。 “主动变化的身躯,不知是宇之力还是神通呢?” 刘昭狞笑一声,膀子猛的发力,将四条利爪牢牢抓住,随后躯干用力一拧,竟是将这四条利爪齐齐绞断。 腥臊刺鼻的血腥气让刘昭心中激荡,他抬脚用力在地上一跺,只一瞬间,方圆几丈之地被掀起数尺。 “找到你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那露出的尾巴也足够让刘昭兴奋,他心神微动,化作一道白芒扑了上去,可惜棋差一招扑了个空。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下去!” 这是战场斗将,绝非野外厮杀,对方不会一直躲下去,一定会伺机袭杀,只是刘昭还不明了对方的底细。 “从方才那一下来看,它的实力绝对不差,正面拼杀我不见得能稳赢,我得小心!” 没有实力要躲,有实力也要躲,其中便有值得推敲的东西,刘昭能确定对方在酝酿着什么。 “可惜连嗅花也找不到对方,若是……” 环顾了一眼狼藉的四周,刘昭忽然想到什么,又是盘膝坐下。 “得存不定,先失后得,我领悟者为若得若失、万物通明之意,若是先得后失,又该领悟什么呢?” 图势的领悟并不是一个定式,而是有着多种方法,这种事情在领悟假寐之时刘昭就已经明白,只不过他太过急切,急着开启命格,所以才没有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开发图势。 这是不对的,对于命格师而言,修为境界固然重要,可对于道的追求才是首要的,图势作为道的载体,若是轻易弃之,犹如空入宝山,所以刘昭决定在此重新领悟嗅花。 “我得到了天下式,得到了强大的修为,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可若这一切失去呢?” 刘昭这样想着,恍惚间他看到自己命格凝聚失败,蹉跎终老,最终病死在回家的那个冬日。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过如此。” 对于刘昭而言,他想过失败,考虑所有最糟糕的结果,也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准备,如今想到这些,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我怎么忘不掉呢……” 刘昭努力的想要摒弃那些胡乱的幻想,可这一切由他开始不错,何时结束却不由他自己。 不过一刹那,刘昭就看到了上百种失败的下场,其中最好的也是蹉跎终老,惶惶而终,他不喜欢这样,也害怕这样,失去一切的感觉如冰冷的湖水将他吞没。 他慢慢沉下,那深邃幽深的湖水将光明带走,细微绵延的压力使窒息到来,就像终日为着一个远大的目标前进,实际上却一直在原地踏步,直至渐行渐远,而自己却察觉不到的无知感。 “不,是察觉到,却无能为力。” 刘昭长出口气,他明白自己的一切来的固然坎坷,可也太过顺利,这很不好,与他本来的目标背道而驰。 “察觉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有作为。” 刘昭喃喃一声,又是闭上了双眼,此刻,周围的一切顿时模糊一片,仿佛陷入了深渊,可有一个亮点却在深渊中格外扎眼。 “怅然若失,明察前后,原来在这儿!” …… 第25章 鬼蜮之战——斗将7 发现对方踪迹的刘昭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要想想该用什么手段才能一击必杀,毕竟这畜生实在滑溜。 “刀虎拳固然是绝好的杀伐手段,可对付它却是不成,逆转心意?不行,那也不过是增强力量,一击必杀还不够。” 思来想去之下,刘昭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的对敌手段太少,以往遇到的敌人大多只需要正面对抗,那时强悍的体魄以及刀虎拳就已足够,遇到这种擅长躲避的敌人,之前那些手段就显得相形见绌。 “对了,我有金丹,可魂魄离体,以魂魄寻它,或许……” 刘昭曾与樊荣细细谈论过金丹秘法,开启命格后,金丹会与命格融为一体,届时灵魂也会寄托在内,而金丹修士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灵魂。 修行修的是本心,本心是什么,其实就是灵魂,天下法门千千万,修习灵魂的法门却是凤毛麟角,且大多是隔靴搔痒,不如金丹法门来的直爽。 只是刘昭修成金丹乃是偶然,加之又着急凝聚命格,樊荣也不建议他短期内另修金丹,故此也便没有多去修行。 不过寻常些的手段还是知道的,例如魂魄离体。 “不妥,金翼雷鹏王警告我不可随意魂魄离身,那鹿方又来历诡异,若是着了他的道,那可得不偿失了。” 再三思虑下,刘昭放弃了魂魄离体的想法。 “那看来只有风雷怒了。” 刘昭心头微动,霎时间,只见一股黑烟猛的将其周身笼罩。这黑烟不是其他,正是阴风。 阴风厉害,刘昭也不敢大意,急忙祭出铁棘林树枝,这铁棘林树枝出现的刹那,那股黑烟忽然壮大几分,紧接着一道拇指粗细的蛇一样的黑雷自阴风中生成。 这黑雷并非刘昭心意逆转后的黑雷,而是正统阴雷,所谓天雷煌煌,阴雷郁郁,此雷虽不如天雷霸道绝伦,却是如跗骨之蛆,非手段高深者难以摆脱。 之前破境时,刘昭经魅魉指点练出这阴雷,不过并不熟练,凭他自己很难召出天雷时那般强悍。 “只有这一道也够了!” 刘昭心头一凛,将这道阴雷劈向身后一处空地,同时抄起銮金虎头枪杀将出去。 隐于暗处的魔祟见到这阴雷登时警铃大作,作为吸收鬼蜮之力变化而来的魔祟,阴雷对其来说可谓是天敌,是以没有一丝犹豫,急忙就要逃遁,可还未动身,銮金虎头枪已然插在身前,想要再侧身躲过,却是恰好撞上了一堵墙。 “终于抓住你了!” 刘昭狞笑一声,伸出了蒲扇大的双手,此刻他已化作七丈高巨人,四丈大小的魔祟在其手下就像是待宰羔羊,不断的挣扎着。 “不要怕,很快的。” 刘昭一手抓住那畜生的脑袋,一手按住其身子,而后奋起神力使劲一扭,却是扭葫芦一般将狼首摘了下来。 狰狞的狼首上还流露着惊疑,腥臊的血腥味令刘昭禁不住热血沸腾,他将狼首提到眼前,狞笑道: “装的不错,可惜……” 话音刚落,刘昭回身一拳狠狠砸在地上,而后向上一提,手中却是抓着一只丈余大小的像狗一样的魔祟。 “刚才我就在奇怪,狼首牛身,前足粗壮,后足瘦弱,你应该是狼狈吧。” 狼狈,传说中一种极为狡猾的动物,形貌似狼,实则分为二兽,一则为狼,二则是狈,前者除却没有后足与寻常的狼没有二样,后者外貌如狐,前足瘦似鸡爪,后足粗壮,狩猎之时狈会在趴在狼背,远远看去就和正常的狼一样。 狈狡猾多计,狼狠辣无情,二者同行端的是为一霸,狼狈为奸便由此来。 魔祟外貌各异,初见时刘昭倒不觉的奇怪,可在以嗅花探查后居然有两股相同的气息隐在暗处,这时他才认定对方的身份。 刘昭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狈,却见对方果如记载中所言,外形似狐,后足粗壮,狰狞的脸上竟是能瞧出狡诈之色。 “好畜生!” 刘昭冷笑一声,随手便结果了对方性命,然而他并没有高兴。 “就这样结束了吗……” 感受身前不断壮大的暴虐之意,刘昭明白,真正的战斗开始了,他轻喝一声,整个人又是暴涨三丈,十丈,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 “这小子气血果然十成十的雄浑,不修法身也能有如此本事!” 墙头上,虞朔看到刘昭的表现,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赞叹之意,别看薛甲益与虎擎岳随随便便都可化作巨人,可他们二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天赋,都在魇都城名列前茅,所修法门更是一顶一珍贵,刘昭才几岁,不由得不让虞朔另眼相看。 “不过这狼狈可没这么简单,小子,坚持住了!” 场上,一股紫黑色的雾气忽然从两只魔祟尸体上冒出,而后迅速凝聚化作了一道十丈高的人形,刘昭心头一震,挥手招来銮金虎头枪,径自便捅。 銮金虎头枪位属高阶器物,刘昭此刻又有娵訾境修为,不说其中蕴含之意和天地之力,单就那力道也足以轰爆一座山头,是以这一枪杀出,却是将那人形雾气打出数十丈之遥。 刘昭深知穷追猛打的道理,纵身一闪,又是挺枪杀了上来,只见他身如白雷,势若暴风,隐隐间有阴风缠绕,恍惚中似是猛虎下山,直杀得那雾气嘶吼阵阵,险些溃散。 “不想这位小将军竟是如此勇猛,魅魉城主慧眼识人啊!” 瞧见刘昭的表现,鹿方亦是略有讶异,魅魉冷冷一笑,不作回应。 鹿方也不在意魅魉的态度,大袖一挥,身后黑雾中顿时爆出齐齐的嘶吼声。 听到这嘶吼声的瞬间,城墙上的众人顿时脸色大变,他们与魔祟争斗千年,别说嘶吼声,就是被他们活生生嚼碎也不见得会叫出声来,为何此刻却是惊惧至此呢? 无他,只因这吼声不再是随意泄愤,而是助威。 无论是欲魔兽还是魔祟,强大归强大,没有理智才是它们最大的特征和弱点,战场上吃掉同伴不是什么稀罕事,哪里可能这般齐齐助威。 刘昭听到这等吼声,虽一时间不解其意,心中却是忽得一顿,金丹绽放的光华竟是暗哑下来。 “不好!” 这样的变故让刘昭大感不妙,连忙抽身撤出数十丈外,反观那团雾气则是借机彻底凝实,化作一个十丈高的巨人。 这巨人如何模样?只见它身披狼头暗银盔,生有双首,一首为狼,一首为狐,利爪尖尖胜钢铁,腹腰瘦健似铁弓,好似贪狼临凡,巨兽再世。 “中阶魔祟!”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势,刘昭心头顿时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在此刻透露出中阶魔祟的修为。 “它本来就是中阶?不对,若是的话,魅魉城主必不答应,临阵突破吗,还真是有意思!” 武院时,刘昭听人说过不少话本,其中不少情节便是临阵突破,以弱胜强,倒是听的人热血沸腾,不想此刻却是见了个真的。 “咚!咚!咚!” 战鼓声隆隆响起,刘昭心中一松,杀意渐渐升起,他看了眼对面的双首狼怪,一抖銮金虎头枪,径自杀了出来…… 第26章 鬼蜮之战——斗将8 双首狼怪见刘昭来势汹汹,当即怒吼一声,双臂处凝聚出一对尖刀,针尖对麦芒的迎了上来。 刘昭主修刀虎拳,可这不意味着不擅长长兵,武院可是有一门课程是专门的器械,从百般武器到大型器物都要求学子熟练,是以他是会一手枪法的,且此枪法并非什么市面货色,而是只在军中精锐部队中流传的锁魂枪。 锁魂枪共计一十八式,一式比一式精妙,重技不重势,想当初刘昭初学之时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熟练,至于配套的图势,非军功不可得。 刘昭本以为锁魂枪会被束之高阁,不想今日却是用上,只见他一抖手腕,近二十丈长的銮金虎头枪被舞出漫天残影,这便是锁魂枪第一式:暴雨梨花。 这一招是使用者对于全身力量的极致掌握,一旦用出,一枪变万针,加之刘昭现在玄枵境修为的加持,想要化解,要么速度胜如疾风,要么身躯金刚不坏。 双首狼怪显然是前者,只见它血眸中寒光大盛,双臂尖刀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将刘昭的攻击一一挡下。 一招未建功,刘昭腰部一沉,借其之力使出一股震劲,銮金虎头枪当即住了攻势,当头便压了下来,双首狼怪也不惧怕,架起双臂向上一迎。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之声震荡起滚滚烟尘,刘昭力气何其之大,未入星纪境便有五十万斤气力,灵御神加持下,真的拔山而起也不是说笑,那双首狼怪固然跨入中阶,可其本身不是力大之辈,是以这一下将尖刀打断一把不说,还将其身躯生生砸进地下三尺。 不过刘昭却知道自己并没有占优势,对方的修为压制可不是这么好跨越的,果然在他再次发起进攻时,那双首狼怪忽然出现在他身后,高举尖刀狠狠劈了下来。 刘昭来不及多想,举枪就挡,可那尖刀竟是穿过枪杆,直直劈在了肩膀,若非灵御神是高阶器物,只怕这条臂膀不保。 这一下令刘昭心中一怒,当即把枪一横,如毒蛇噬兔,直取那怪的咽喉,这一枪实在精妙,正是对方旧力用老,新力未生之际,然而对方的身躯如同幻影一般,令这一枪落了个空。 刘昭眼神一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不可否认,宇之力确实难缠。 “可惜你遇到了我!” 对付宇之力,刘晖给的一个好办法就是利用震劲,当然,这震劲并非梁中说过的那种,而是进阶版。 即当血液、肉体、意、天地之力同时共鸣之时产生的劲力,不同的是,刘昭还在其中掺杂了命格的共鸣。 五种不同力量的共鸣所产生的劲力非同小可,换作寻常之人根本难以掌控,刘昭也没有把握,但他却是如臂驱使的用了出来。 銮金虎头枪被震劲激荡的嗡嗡作响,枪身周围的空气不自觉的汇聚成肉眼可见的漩涡,狼怪看出其中利害,急忙抽身后撤,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枪刃,可它没有想到,一道恶风忽然从身侧袭来,直直击在它的狼首之上。 狼这种动物,素有铜头铁脑豆腐腰之称,然而这一下来的实在太狠,生生将那颗狼首打出了一个凹陷。 “不是只有你有两把兵刃。” 刘昭冷笑一声,腕子用力,八棱金装锏又是狠狠砸了下来, “咔嚓!” 强悍的力量下,那颗狼首终是彻底开裂,红的白的四处飞溅,腥臊的味道顿时充斥四周。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味道多闻一下都有堕落的风险,可刘昭很是享受,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抖銮金虎头枪刺向了另一颗狐首。 “噗呲!” 没有任何意外,这颗脑袋被刺了个对穿,刘昭眼神微动,挥动金装锏又是砸向狼怪残躯,他不会相信对方就这么死去。 “小鬼,下手也太狠辣了吧!” “什么!” 刘昭惊恐的看着恢复如初的两颗脑袋,他想到对方断首不死,可却没想到对方竟可以开口说话。 “你……你是天人族!” 天人族,金丹化魔后的产物,不人不魔,然而自从那次大战后,天人族早已绝了踪迹,甚至气运都已断绝,不想今日却是出现在眼前。 “鹿方,还有那个假货,都是天人族,没想到啊,你们这群家伙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刘昭意志坚定,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冷静,他死死瞪着对面的狼怪,体内的金丹疾转不停。 “卷土重来?不不不,我们一直都在。” 狼怪狞笑一声,双爪死死攥住两把兵刃,寒声道: “智慧需要沉淀,积累才能饱满,一味地冲锋只是一个莽夫,看看你,一上来便厮杀一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非你将我的兽躯杀死,我也不可能跨入中阶,彻底成为天人族。” 闻言,刘昭心中一沉,此刻他才想明白刚才的怪异之处,不由得生出一丝悔意,可这丝悔意很快就被他摒弃,现在是战斗,后悔只会让他的动作变慢。 “你说的不错,你的确该感谢我,感谢我送你彻底去天上!” 话音一落,刘昭怒吼一声,浑身爆发出一道一尺来粗的阴雷,见状,狼怪瞳孔一紧,但随即就放出一阵寒光,口中发出如狼似狐的怪吼。 伴随着这阵怪吼,狼怪身上燃起一团红褐色的火焰,这火焰也不知是何来历,竟是抗住了阴雷。 “业火!这畜生竟掌握了业火!” 城墙上,认出了这火焰来历的虞朔惊叫一声,心中顿时充满了忧愁。 “业火是罪业之火,是万物生灵的克星,尤其是鬼类,最惧这业火,这畜生能掌控它,那那些畜生又该有多少掌握……” 看着与阴雷分庭抗礼的业火,虞朔眉头紧蹙, “刘昭不同,他是人身,这种业火对他来说到不足为惧,看来他会是我们的破局点啊!” 场上,刘昭见自己的阴雷被对方挡住,眸子一冷,体内之意彻底爆发,身后五十丈之巨的斑斓白虎蓄势待发,直至那狼怪。 说来也怪,在斑斓白虎出现的瞬间,狼怪的身躯竟是不自觉的动了一动,虽然微弱,刘昭却是瞧了出来。 “害怕我的意?还是害怕我这这身气血?” 心思转念间,有了猜测的刘昭低吼一声,皮肤瞬间化作赤碳,血燃,瞬间提升气力的秘法,也能够最大限度的展示气血。 刘昭此刻用出十倍血燃,雄浑的气血犹如云雾般缓缓上升,赫然是将气血修到了气血狼烟的地步。 再看那狼怪,看到这气血狼烟的瞬间竟是如惊犬一般抖起身子,刘昭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先是挥起金装锏狠狠将狼怪砸倒在地,而后挺起长枪刺向对方的咽喉。 死境之下,狼怪牢牢抓住枪刃,这才没有让其插下,但是刘昭在上,更占优势,狼怪深知此理,眼中寒光一闪,一道黑影凭空从刘昭身后发起突袭。 “想得美!” 刘昭自是察觉到这等手段,左手一翻,金装锏便将那黑影砸在地上,却是狼怪那条蛇尾。 这蛇尾不同一般尾巴,是一条活物,却又没有意识,故而没有气息,不仔细察看自是容易忽略,何况狼怪故意将其与自身分离,藏于暗处。 是以哪怕刘昭反应够快,也给了狼怪喘息之机,只见它化作一旦虚影从枪刃逃出,随后又仗着宇之力从数个方位发起突袭。 此时刘昭用出十倍血燃,实力暴涨,哪怕狼怪中阶魔祟境界,还在暗处发起突袭,也难以对其造成伤害。 反之,因着狼怪身形诡异,刘昭也难以与其鏖战,只能被动防御,此消彼长下,只能面对败亡。 刘昭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着急,他在等待,狼怪惧怕气血之力,在他雄浑的气血下,对方必会露出破绽。 眨眼之间,只见场上风暴呼啸,烟尘滚滚,远见火光冲天,近觉热浪滚滚,又有金铁轰鸣之声恍如雷震,喊杀狼啸之音似是电鸣,直杀得战鼓隆隆,群兽喑喑。 终于,一声爆鸣之后,两道身影同时倒飞而出,此刻的刘昭气息萎靡,脸色苍白,兵刃尽失,全无一丝武夫风采,狼怪亦不如何,尖刀齐断,一足被斩,口中吐血,蛇尾已烂,比之丧家之犬尚且不如。 刘昭狠吐一口浊气,死死盯着狼狈不堪的狼怪,他们已经手段尽出,再无余力使用其它招数,接下来,只有死战。 “杀!” 刘昭暴喝一声,纵身挥拳杀了上来,狼怪不甘示弱,长啸一声,挥起利爪迎了上去。 一人一怪皆是强弩之末,末路穷寇,招招式式俱是致命,这样没有任何花样的战斗点燃了交战双方最深处的野性,他们呼喊着,嘶吼着,为这一场原始的争斗欢呼着。 “砰!” 终是刘昭根基雄厚,一拳砸在狼怪腹部,彻底将其结果,此战,终胜…… 第27章 鬼蜮之战——曼陀罗 滚滚的硝烟弥漫着整片天地,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在眼前,破碎的盾牌无力的插在地上,粘稠的血液汇聚成一片片水洼,往日里追风逐月的踏冥驹四肢尽断,倒在地上痛苦的哀鸣, 刘昭拼命压榨着自己的力气,奈何血燃已用,意已用尽,就连銮金虎头枪都无法抬动一下,而一头牛类魔祟已然杀了上来。 “噗呲!” 銮金虎头枪捅豆腐一般将那牛类魔祟捅了个对穿,薛甲益抽出长枪,瞥了眼刘昭,淡淡道: “没事吧?” “脱力而已,不打紧。” 刘昭说的不错,比起断掉右臂的薛甲益,他确实算得上没事。 “回去吧,这是它们最后一次攻势了。” 瞧了眼场上三三两两的魔祟,刘昭摇了摇头,勉强直起身子,道: “临阵脱逃,不是吾辈所为。”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薛甲益长叹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丝晦暗, “你看它们的眼睛,警惕又充满杀意,暴虐的魔祟出现这种眼神时就证明它们要撤退了,冲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刘昭定睛一看,见果如薛甲益所言,心下一松,屁股一歪瘫在了地上。 这是正式开战后的第七日,那日斗将后,对方撤了回去,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开战的信号。 果然,第二日清晨,魔祟大军发了疯似的攻了上来,饶是经历过一次大战,刘昭亦是头皮发麻,无他,数量太多了,就像是掉进蜜罐的蚂蚁,一摞接着一摞。 七天里,魇都城用尽了所有手段,也没能挡住对方的脚步,外墙被毁,其余几座城池亦是被废,不得已下,魅魉下令坚壁清野,所有人撤守内城,几大军团昼夜不歇,轮流提防这才坚守至今。 刘昭暂时隶属韦帅麾下,一个时辰前魔祟大军发起突袭,数量规模远胜之前任何一次,尽管韦帅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可多日征战,御魂军数量已然骤减,若非薛、虎二人骁勇,加之韦帅死战,只怕坚持不到救援。 “魅魉城主还在修城吗?” 三日前,魇都城外墙破时,魅魉大怒,彻底激发气运之灵之力,生生将魔祟大军逼退,随后魅魉便竭尽全力修建城墙,这道墙建在冥河之外,是最后一道防线。 薛甲益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远处,此时,已有军士前来打扫战场,带队的正是虞朔。 “走吧。” 刘昭随着薛甲益来到虞朔身前,后者早有准备,令人拖来一头魔祟尸体。 “低阶的蛟龙魔祟可是不少见,今天你算是捞着了!” 说着,刘昭看了过来,这魔祟尸体长约十丈,通体煞白,背生肉翼,生有四爪,每爪皆有三趾。 “三趾蛟龙,血脉纯度不低啊!” 一般而言,爪子的数量决定着龙类的血脉浓度,三趾蛟龙,单就血脉浓度而言已是少有,不陨落的话起码能达到鹑首境。 “若非这场大战,只怕我是难以得见这等级别的欲魔兽。” 战争固然消耗巨大,带来的收益同样也是可观的,魅魉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重建一座城墙,靠的便是魔祟大军的亡魂,刘昭能肆无忌惮的血燃大战,也是有着数不清的欲魔兽精血供他炼化。 “要是能再炼化一滴那瓶子里的,血燃的时间必能多坚持一刻钟。” 摸了摸怀中小袋,刘昭伸手抓住魔祟尸体,此地毕竟是战场,回内城炼化才算妥当。 “就在这儿吧,我为你护发。” 薛甲益忽然开口,刘昭一愣,见他神色肃穆,心中明白对方不会无的放矢,便点头应了下来。 “老薛,你这是……” 虞朔不解,薛甲益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虞朔哑然,不确定道: “是你多想了,他们……” 说着,虞朔没了声音,他如何看不出眼下的形势,危难临头,魇都城本该如往昔一般众志成城,可不知为何,五大军团虽还在一起同生共死,却没了那般心气,最好的证明便是气运之灵。 三日前,魅魉借气运之灵之力逼退大军,自那之后,气运之灵就像是得了大病一般,彻底萎靡不振,偏偏大军士气不算低落。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最不该出现的事情发生了。 “千年的时光,还是没能改变什么吗……” 望着那残壁断垣,虞朔心中满是悲痛,他和薛甲益一样,对这座城爱的纯粹。 “老虞,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薛甲益蹲在地上,看着一朵彼岸花忽然开了口。 虞朔斜眼一看,那朵彼岸花开在一池血泊之中,许是这缘故,较之寻常的更为妖冶。 “血色彼岸花,还真是少见。” 虞朔同样俯下身子,伸手轻抚着血色彼岸花的花瓣, “这些天,彼岸花的数量增多了不少,不知最后又会有多少存活?” 薛甲益抬头瞧了一眼,如虞朔所言,连日大战下来,彼岸花悄无声息生长出不少,甚至形成了大片大片的花田。 “居然长了这么多……” 薛甲益喃喃一声,两把刀眉死死拧在了一起,接连的大战,魇都城都没能幸免,偏偏这彼岸花却是生长的如此茂盛, “不对!死了这么多人,彼岸花应当枯萎才对,为何开的如此茂盛!” 虞朔也是察觉到不对,又是看向了那盛开在血泊中的彼岸花。 “这不是彼岸花!这是曼陀罗!” “你确定!?” 薛甲益大惊,伏低身子瞪着眼睛仔细看着那朵血色彼岸花,好一会才直起身子,肃声道: “是曼陀罗,老虞,看来咱们真的要死了,怕吗?” “怕?” 虞朔摇头一笑,抬头看了眼惨淡的天幕,淡淡道: “也许吧,只是有些遗憾,城主期望的终究是一场空啊。” 薛甲益无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成功的事情变成失败的事情更加遗憾,他很清楚这点。 “什么是曼陀罗?” 炼化完毕的刘昭忍不住开口了,他看着地上的曼陀罗,除了颜色外,与彼岸花根本没有两样。 “曼陀罗就是彼岸花,它们没什么不同。” 薛甲益摘下那朵曼陀罗,解释道: “不过鬼蜮中的彼岸花是因冥河中溢散的力量绽放,所以它象征着生命,曼陀罗绽开在血液之上,象征着死亡。 这里被鲜血侵染,充斥着死亡,再也不会长出彼岸花了。” “这!” 刘昭大惊,鬼蜮由魅魉掌控,虽是亡灵之地,却是生命所在,眼下象征着死亡的曼陀罗盛开,只能说明魅魉失去了对鬼蜮的掌控。 “怕什么,我们还在,彼岸花迟早还会在这里盛开。” 薛甲益随手丢掉曼陀罗,满不在意的说着,可刘昭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中满是留恋。 “或许,这将是最后一战了……” 第28章 鬼蜮之战——终 “刘昭,快!带着他们去冥河那里!” 薛甲益抽飞围上来十多头魔祟,头也不回的大吼着,刘昭瞥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群,他们皆是老弱妇孺,本该在昨日就撤到建立在冥河上的堡垒中,谁知五大军团麾下不少军士忽然堕落,魔祟大军又趁机突袭,内忧外患下,内墙坚持了一日终于倒塌。 紧接着便是残酷的巷战,凭着城中街道的阵法,五大阴帅,十大阴将各自为战,一边保护居民撤退,一边抵御魔祟大军。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不错,就是三天三夜,原本,与魔祟的战争不该呈现胶灼状态,可这些魔祟并非以往没有理智的肆意进攻,而是如同人类一般有组织的集结部队,甚至还会带走受伤魔祟,这可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刘昭明白,人魔大战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除却力量与意志外,更是对于智慧的考验。 三天的时间里,薛甲益率领麾下的无言军依据有利地形,生生拖缓了魔祟大军的脚步,血与泪的淬炼下,刘昭终于明白何为战争,比如现在,他不会去多看薛甲益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催促着众人撤往冥河。 “只要有一丝犹豫,死亡就会来临。” 这是这场战争唯一教给刘昭的,所以他没再看那些淹没在魔祟大军中无言军士卒,也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留下断后。 “邪了门了!这群畜生怎么来的这么快!” 奋力杀退小股魔祟,刘昭来不及喘息,下一股魔祟已然从另一侧摸了上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咬牙再次顶上。 然而多日大战下来,刘昭早已力竭,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冒险炼化精血,才有翻盘的可能。 “那就来吧!” 刘昭心下一狠,翻滚来到一头魔祟尸体前,这是一头野彘魔祟,在低阶中也不算弱,没有任何犹豫,风雷怒自行运转,只不过一息的时间,这头魔祟便干瘪下来。 “还不够!” 以刘昭玄枵境的修为,一头低阶魔祟的精血是无法满足他的,不过暂且恢复些体力还是可以的。 “麻烦!” 进食的猛兽无法忍受敌人的入侵,刘昭也不例外,连日的战斗让他的兽性大于了理性,何况炼化魔祟精血本就是在走钢丝,是以愤怒猛的涌上了心头。 接下来的几息内,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二十多只低阶魔祟组成的小队,即使是刘昭持枪跨马,也不见得能全部杀光,现在却是全灭的局面,个中福祸,却是难以辨别。 不过就现在来看,倒是为撤退争取了时间,刘昭怒火虽旺,却没忘逃亡众人,一边呵斥众人向着冥河奔走,一边寻找合适的魔祟将其炼化,待来到冥河边上时,体力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瞧着那巨大的堡垒,刘昭心中不禁松了口气,这是魅魉连夜建造出的,不但防御力不弱魇都城,甚至因着冥河的缘故,气运之灵也得以稳定。 “开城门!” 刘昭朝着墙头大吼一声,一人探出头来,不是别人,正是虞朔。 “不成!你回头看!” 刘昭一惊,急忙扭头一看,却见黑压压的一片不知何时压了上来,为首的紫衣锦袍,正是鹿方。 “不好!薛百户他!” 刘昭看的仔细,鹿方手中提着一人,正是昏过去的薛甲益。 鹿方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堡垒,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揣测的笑意, “挺快嘛,可惜了。哦?还想救人,倒是勇气可嘉。” 瞧着死死盯着这边的刘昭,鹿方眉头一挑,玩味道: “丧家之犬的滋味如何?” 刘昭没有在意对方的讥讽,他知道自己怕是很难活下来了,只是有一点他没想通,魇都城败的实在太快,快到他无法相信。 纵横千年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最可疑的是,五大阴帅和魅魉居然没有过多的反击,十位阴将更是如此,这一切的背后不得不让刘昭怀疑他们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今看到鹿方,刘昭忽然想通了, “败局早已注定,不反抗只是为了保存力量,以及剔除那些有可能的背叛者,至于薛百户,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不愿放下这座城,真是……” 刘昭望着远处残败的都城,又看了眼身后的堡垒,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杀不了我。” 刘昭忽然一笑,将手中长枪插在一旁,径自盘膝坐了下来。 见状,鹿方亦是一笑,赞叹道: “英雄出少年啊,不错,我杀不了你,也杀不了他。” 说着,鹿方将薛甲益扔到了刘昭身边, “不过,我可以杀了他们。” “啪”的一声轻响,那些老弱妇孺顿时化作了血雾,刘昭轻轻拂去脸颊上的血滴,不知怎的,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哦?” 鹿方眉头微挑,颇为意外道: “你还真是让我惊讶,我有些期待你加入我们的那一天。” “加入你们?” 刘昭笑了笑,摆手道: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但你看不到了。” 不知为何,鹿方没有否定刘昭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眼散发着绿芒的天幕,随后径自离开了。 “干的不错,你比我想的还要冷静。” 韦帅的身躯依旧巍峨,眼神也如往常那般镇静,刘昭甚至看出了一丝冷漠,他看了眼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薛甲益,又摸了摸脸上的血迹,终是忍不住道: “为什么要这样?轰轰烈烈的打上一场不好吗?” 韦帅默然,好一会儿才道: “跟我来吧。” 言罢,自顾自的回了城,刘昭愣了愣,扶起薛甲益跟了上去。 虽然是临时修建的堡垒,实际上却不比正规的堡垒要差,内里的防御极为强悍,武备更是俱全,来往的军士脸色肃穆,阵列威严,全无一点败军的气象,最令刘昭疑惑的是,那些被提前转移进来的老弱妇孺不见了踪影。 跟着韦帅的脚步,刘昭来到了堡垒的中心——一栋不太起眼的亭子,建立在冥河水上的亭子。 “堡垒虽是建立在冥河上,内部却没有一点水,这个亭子却在水上。”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魅魉出现了,她来到薛甲益身前,以往英气逼人的眸子中满是担忧,细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了那满是血污脸颊。 薛甲益醒了,刘昭不明白魅魉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我失败了,我的家没了。” 醒来的薛甲益喃喃自语着,魅魉如同抚慰哭泣婴孩的母亲般,轻声道: “没关系,只要还有人在,家就在,睡吧,你很累了。” 细微的鼾声渐渐响起,魅魉这才起身来到刘昭面前,此刻的她没有着甲,而是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三千青丝随意飘在肩膀,温柔的脸颊仿佛这静谧的冥河。 “你在疑惑,对吗?” 魅魉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刘昭的下巴, “是,您打算放弃了吗?” 迎着魅魉那深邃如明星的眸子,刘昭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不,我在做最后的抵抗。” 魅魉眼中满是悲伤,三千青丝刹那化雪, “在他们入侵的鬼蜮的那一刻,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无论是人,还是兽,只要拥有了感情,那就有了弱点,这是我自始至终就明白的一点。 只是这场梦太过绚烂,一如月下的那座桥,那垂到水中的杨柳,那吹动心弦的晚风,我有些分不太清了。” 刘昭神色复杂,他没有想到,城主令中的幻境其实是真的,而且是魅魉本人的经历。 “所以,您才会创建人兽共存的魇都城,才会留在这里两千年。” 魅魉没有否认,莲步轻移,依在了亭子的栏杆上,深邃如宝石的冥河在其下静静的流淌,偶尔有几道黑影掠过,当是那冥河之鱼。 “依庭轩,流水去,心事浮沉,岁岁漪漪暗; 到而今,有穷尽,水影波澜,处处迟迟悴。” 魅魉的歌声暗哑婉然,似是追忆难以挽回的过去,亦是悼念慢慢逝去的现在,一时间,刘昭不由得痴了。 “你在好奇那些居民去哪儿了,它们是我创造的,这座堡垒是我的本源筑成,本质不在,表象岂能独存?” “我猜到了。” 刘昭轻叹口气,盘膝坐了下来,他有些累了, “那么,最后的抵抗是什么?我还有一颗命玉。” “不需要了,走吧。” “走?” 刘昭面色一变,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随即又平静下来,淡淡道: “怎么走?” “沿着这条冥河,你会出去的,走吧。” “好。” 没有犹豫,刘昭走了…… 第29章 京城樊家 呼啸的狂风卷动着飞舞的雪花,一望无际的白色是这片大地最温柔、最可怕的利刃,倘若有不明就里的人在此处待上半日,哪怕他是无境,也会落下眼疾。 梁中五人自是晓得其中利害,故此便佩戴着墨乳石制成的眼镜,这种眼镜不但能抵御这白芒,更可令人目视到百里之外。 “这傻子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事了吧?” 曲衡随意踹开一块碎石,有些担忧的瞧着眼前的废墟,昨日,渊谷忽然崩塌,次日凌晨,他们接到命令在此守候,虽然没有明说,可几人心中明白,他们等的是刘昭。 对于这样的命令,几人知道,刘昭怕是凶多吉少,是以哪怕是平日里不太对付的曲衡,也是期望着对方能够回来。 “闭嘴!” 刘晖冷冷的说了一声,而后平静的看向渊谷的方向,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意如同蓄势待发的惊雷,随时都会炸响。 “嘿!你这呆子!” 曲衡想要理论两句,百里羽却是一个眼神让他闭了嘴,没办法,曲衡只得再次四处搜查起来。 “也不知那傻子走了什么好运,居然能率先凝聚命格,真是的,我怎么就……嗯?!” 察觉一丝不对的曲衡眉头一紧,连忙释放出了自己的意, “不好!快走!”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的及,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化作废墟的缘故竟是炸了开来,升起烟尘足足直上七十余丈,方才渐渐消散在寒风之中。 几人之中,以梁中体魄最强,但爆炸产生的气浪实在太强,他们几人离得又近,哪怕及时用天地之力护体,也是头晕目眩,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坏了!” 梁中一巴掌拍在发昏的脑袋上,这才得以些许的清明,不敢有丝毫犹豫,急忙起身寻找其他几人,好在几人得了曲衡的提醒,及时护住己身,这才只是昏了过去。 “差点死了!” 见几人性命无忧,梁中长出一口浊气,他抬头死死盯着渊谷的方向,悄悄拿出了一支号箭,这号箭是军中特制,在任何环境都可以炸响,甚至可以突破空间,轻易不可动用,一旦响起,大军必然集结。 “这样的动静,起码是降娄之上才能办到,麻烦了!” 梁中死死盯着那滚滚的烟尘,小心的延伸出一丝意前去打探,可刚一靠近,这丝意便被震成粉末,反震的余波将梁中惊的心意大乱,调息一刻钟后方才无碍。 此刻的烟尘虽还是滚滚升腾,却已能看见一些东西,梁中不敢试探,只好躲在一处巨石后小心的看着。 得益于法门的强悍,梁中的目力极为不错,甚至能看清两里之外的蚂蚁,待他仔细一瞧,却见烟尘中隐隐有一道人影正踉跄而行。 梁中心中一动,却也不敢上前,只好耐心等待,待看清那人后,急忙奔将出去。 —— “拜……拜见山长……” 苏醒过来的刘昭勉强行了一礼,看见梁中后他就晕厥在地,任凭梁中用尽手段也没有办法,好在熊龟年忽然赶来,他这才醒转。 “不必多礼。” 熊龟年俯下身子,一对刀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鬼蜮没了?” 刘昭点了点头,将前因后果讲了个仔细,他的脸上很平静,平静的不像话。 听罢刘昭的叙述,熊龟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众人将刘昭带回。 两日后,伤势痊愈的刘昭得到了熊龟年的召唤。 “做的很好。” 熊龟年拍了拍刘昭的肩膀,慨然道: “太过在意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会难以看清未来,我知晓你心有块垒,可你的路很长,不该拘泥于此。” 刘昭默然,他很愚钝,这份愚钝并非痴傻,而是诸事皆明,却又无能为力,鬼蜮内的一切让他难以释怀,回来的两天里他时常在想,若自己有熊龟年那样的修为,是不是就可以挽回一切,若自己留在那里,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后悔。 熊龟年看出了刘昭心底的愤恨,但他不会再多说什么,作为教谕,他要指正,而不是手把手的教导,作为主帅,他更是没有精力顾及这些。 “你做的很好,带回的消息也很有用,所以,功劳簿上有你一功。” 记功,正式军卒的待遇,以刘昭民夫的身份已然是破格,凭这个功劳,只要他成为正式军卒,直接当上一个什长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它是你的了。” 熊龟年大手一挥,一物直直飞了出来,刘昭下意识的接过,却是一对金镯。 “这是金刚护臂,低阶器物中防御力最顶尖的一档,灵御神不能给你,就是寻常的甲胄也不能随意拿出,不过它却是可以的。” 刘昭轻抚着金刚护臂,这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器物。 “多谢山长。” “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换来的,另外,带着他们几个回武院,代我管理一阵。” 闻言,刘昭心中一动,他知道,一场大战无法避免,他们几个留在这儿就是累赘,可就这样离开未免太过窝火,所以他想试试。 “哼!” 熊龟年看出刘昭所想,冷哼一声,呵斥道: “看来进境太快让你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你觉得娵訾境能在这儿做什么?送死吗?” 刘昭大感羞愧,只得低下头来。 “你的命格是天下式,这很好,可是你从来都在忽略它!它是聪慧类命格,不是什么莽夫之流! 回去之后,务必恪守本心,勤加修行,不得肆意妄为,去吧!” “诺!” —— 回到住处,刘昭将行囊收拾齐后,取出了飞讯玉牌。 “公子,我要回去了。” “哦?” 樊荣眉头一挑,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细细打量了一道,而后道: “看来你是遇见了不得了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境,也好,此间正有事需你来做,免得我头痛了。” 刘昭眉头微蹙,好奇道: “何事能让公子烦忧?” “人情往来,熙熙攘攘罢了。” 樊荣摇了摇头,解释道: “我曾与你说过,襄州樊家起于七百年前,在那之前,樊家还有一支另在别处,他们因着追随过本纪太祖,获封了爵位,历经几百年,已然是个庞然大物,襄州樊家能够起家,与他们也不无关系。 此次不知为何,他们家忽然来了人,说是来探望老亲,实则暗藏玄机,我想让你做个先锋。” 刘昭自无不可,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这玄机……公子应该有所猜测,不如说个明白。” “你啊!” 樊荣摇头一笑,笑骂道: “好歹你也是聪慧类命格,何不自己去看看?偏要让我揭自家短,真是惫懒!” 刘昭讪讪一笑,道: “并非惫懒,也非我爱听口舌,对方侯府出身,做事定然滴水不漏,我若瞧不出来,坏了公子大事可就不好了。” 樊荣闻言又是摇了摇头,解释道: “说与你也无妨,昔年追随太祖陛下获封侯爵的有两位,一者为威武侯樊清公,一者为威远侯樊江公,二公一奶同胞,获封侯爵后各自开府,在京城定居。 后来,二位侯爷旧伤复发,不幸逝去,好在各自长子已然成人,袭了爵位后立下军功,这才让爵位又传了一代。 百年前,第二代威武侯与威远侯奉命出征,不幸战死,三代樊家子虽能袭爵,却不是个能立功的,只能眼看着家业一天天败落。 无奈之下,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将自家嫡女送入皇宫,以期妃位。” “以色娱人,终不长久。” 对于京城樊家的作为,刘昭只能想到这句话, “你说的不错,这种办法若是商户之家是可行的,对于勋贵,是不大可行的,所以那位樊家大姐蹉跎十年至今还是个女史。 许是上天垂怜,十三年前,威远侯当家人的嫡次子出生时天生异象,竟是衔玉而生,八岁时便能调用天地之力,如今已然跨入了玄枵境。” “衔玉而生,天命者……” 刘昭脑海中搜索着此类命格师的信息,好一会儿才叹道: “这等有着灵物伴生的天命者,必是天资不凡,这位樊公子如此家世,今后成就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 樊荣面色古怪,笑道: “听闻这位樊公子仗着家中长辈宠爱,终日厮混内纬,不爱功名利禄,偏爱红装嬉闹,其父难以管教,只得当着外人大骂其不为人子。” “这……” 刘昭面色一滞,厮混内纬是什么他知道,平心而论,十三岁的少年还在留恋后堂,绝不是什么有出息之辈。 “那京城来人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给这位公子找出路吧?” 刘昭笑着随口说了一句,樊荣却没有反驳, “你猜的很对,他们就是来找出路,或者说,鸠占鹊巢。” 杜鹃是一种不会筑巢的鸟,它们会把卵产在其他鸟儿的巢穴内,让其它鸟儿帮他们孵化,而幼小的杜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将身边的幼鸟赶出巢穴。 当其它幼鸟还在嗷嗷待哺时,它们会涌动着丑陋的身躯,将竞争者一一推下巢穴,这样能被抚养的只有它们。 “好一个勋贵樊家!” 刘昭信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种手段在他看来卑劣至极,只是他有些好奇,襄州樊家会以什么手段应对。 “这个你无需知道,总之先回来再说。” “诺。” …… 第30章 樊瑜其人 初春时分的武院到处绿油油的,还有些凉意的微风轻拂着刚开嫩芽的柳条,朵朵娇艳的白花盛开在大道两旁,不时的点点脑袋,像是欢迎着六人归来,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 被刘晖叫回神的刘昭愣了愣,下意识道: “公子有些事,我要去做做。” 刘晖眉头一皱,道: “你已是玄枵境,回归家族也恰如其分,我与父亲通过信,他支持你回去。” 刘昭没想到刘晖会提起这个,平心而论,对于家族他是没有多少概念的,唯一知道的是,其间龌龊不少,他不喜欢麻烦。 “不了,现在挺好的。” 刘晖一急,还要说些什么,刘昭却摇了摇头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地,先回去吧。” 瞥了眼越来越多的学子,刘晖也只好暂时作罢。 樊荣住处,刘昭没有回武院,而是先来到了这里,此时樊荣正手捧一卷书册,见他进来便起身相迎,刘昭哪里敢受此礼遇,一个跨步抢先来到樊荣身前,拱手行礼道: “见过公子。” “你啊!” 樊荣摆了摆手,示意刘昭坐下,又泡上了两杯清茶。 清冽沁脾的茶香缓缓而上,刘昭心头一亮,端起茶杯细细啄了一口。 “还是公子的茶有味道。” 樊荣微微一笑,道: “这茶是我以命格培育,自是独一无二,可惜产量不高,不然又是一处好产业!好了,说说正事吧。” 刘昭面色一肃,放下了茶杯,道: “京城樊家来的是什么人?” “来的是威远侯府大老爷的嫡子,未来的袭爵人,樊瑜。” “樊瑜……” 刘昭眉头微皱,好奇道: “是那个衔玉而生的血亲兄长?他也是天命者?” “不,是堂兄,也不是天命者。” “堂兄?” 见刘昭满脸疑惑,樊荣笑着解释道: “老威远侯有两个嫡子,长子樊攻袭爵,次子樊枚为礼部侍郎,因着老威远侯夫人不愿骨肉分离,兄弟二人便没有分家。樊瑜是樊攻所出,衔玉而生的樊钰是樊枚之子。 说起来,这个樊瑜我是有些印象的,此人十五六时起跟在叔叔身边,不喜文不好武,俗务经济通了十分之四五,最爱颜色玩乐,是个荤素不忌的,偏偏又娶了个母老虎,将他管的死死的,还未到襄州,就将沿途寻欢作乐之地玩了个遍,来到我这儿,少不得要打个秋风。” 听完樊荣的话,刘昭面露古怪,不确定道: “这不就是个纨绔子弟嘛,公子何必忧愁?” 樊荣淡淡一笑,道: “你也是聪慧类命格,不如想想其中故事。” “这……” 刘昭语塞,有心追问两句,却见樊荣笑意盈盈,眸子中隐隐透出些光芒,他知道,这是公子动怒的表现,当下也住了嘴,冥思苦想起来。 猛的,刘昭眼睛一亮,道: “这威远侯府家宅不宁啊!嫡长子袭爵合情合理,偏偏安了个大老爷的名头,自家儿子不与老子亲近,却跟着叔叔过活。 还有这个樊瑜,好歹也是袭爵人,就算纨绔了些,本事也是该有的,偏偏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倒学了个精,还惧内,打秋风还打到自家人身上,真是……荒唐!” 樊荣闻言一笑,道: “不错,就是荒唐,威远侯府罔顾人伦,以弟压兄在京城不是什么稀罕事,偏偏今上没有申饬,反倒让那樊枚做了礼部侍郎,你觉得这是为何?” “这……” 大衍向来以忠孝仁勇治天下,似威远侯府这般行事,当今早该拨乱反正,可却让那樊枚做了礼部侍郎。 “难不成……这是当今有意为之?” 樊荣神秘一笑,轻轻品了口茶,刘昭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便道: “公子以为我该怎么应付这个樊瑜?” “你自己瞧着办吧。” —— 翌日,刘昭身披重甲,臂带金刚腕,随着樊荣来到了樊府门前,说来他是第一次来樊荣的家,却见此地之阔不下武院,堂皇大气不弱南柯,端的是个福宅宝地。 “只是为何没有牌匾呢?” 刘昭很奇怪,这样好的风水宝地,竟是没有一副牌匾,这倒是有些奇了。 “不用想了,只有樊家大房才有资格挂樊府牌匾,六房是不成的。” 听到樊荣的解释,刘昭这才恍然,心道六房就有如此气象,大房又该是如何气派。 一般而言,豪门宅院的正门轻易不会打开,樊荣平时出入也是从侧门而入,今日要迎那樊瑜,所以正门却是打开的,刘昭沾了个光,跟着走了一趟正门。 进得正门,却见门廊缦回,雕朱碧瓦,走在庭院中一看,四周翠绿欲滴,争奇斗艳,隐隐间有异香飘荡,令人神清气爽,脑海清明。 再往里走,则是樊家正堂——光禄堂所在,此地不同他处,是樊家气运汇聚之地,非家主不可住,樊荣为嫡子,也是不敢居于此。 不过樊荣父亲不在府上,只好由樊荣代为接待,光禄堂上,挂有一幅烈火八骏图,刘昭看的仔细,那是中阶器物,四周又有花瓶装饰,乃是低阶器物,墙角放着两盆绿植,是百年灵草,唤作神熏,其香有静心凝神之功。 “果然是豪门,光是这摆设就远超想象。” 刘昭暗自计较着,樊荣却是忽然笑了笑,道: “喜欢哪个?自己挑吧。” 刘昭讪讪一笑,知道樊荣是在提醒他不要乱看,当即正了正心神,脸色肃然,立于樊荣左侧。 “你啊!” 樊荣摇头一笑,正色道: “在外面随意些无妨,府中却不可,家慈治家颇严,我与她说过你的事,稍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切记不可失了礼数。” 刘昭心中一凛,暗自记下此节,不多时,一位身着桃色长裙的侍女在堂外拜见,刘昭便随着她出了光禄堂。 那侍女领着刘昭一路走向后堂,后者记着嘱咐,也不多看,也不多问,只跟着进了后堂。 后堂内,刘昭刚一进去便见一扇屏风横在屋内,屏风后隐隐可见一道人影,他知道这位就是樊荣的母亲,当下低头跨进屋内,恭身行礼道: “刘昭,拜见夫人!” “嗯,倒是个好的,怪不得荣哥儿对你颇费心思,听闻你凝聚了命格?” “是,几日前侥幸跨入玄枵境。” “哦?” 那夫人轻咦一声,上下打量一番刘昭后道: “你倒是进境颇快,不过少年人心性不定,不可一味贪图境界。” “夫人所言极是。” 面对长辈,尤其是恩主的长辈,刘昭知道不可随意顶斥,是以那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说教什么,便点头称是,自当改之云云,如此一番下来,倒也没犯了忌讳。 “你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我听说你父母早丧,这样吧,大丈夫不可无立锥之地,我送你一处房产,就隔着府上一条街。” “不……” 刘昭刚要拒绝,一旁的侍女已然送上一个盒子,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了。 “好了,荣哥儿那边需要人,去吧。” “诺,刘昭告退。” 出了后堂,刘昭瞧了眼手中房契,随手将其收入小袋之中,他已是玄枵境,别说房产,就是官位也是唾手可得,而且他现在对外物没有兴趣。 “不过这是招揽之意,不可拒绝。” 回到正堂,却见多了一名青年,这青年生的双十年纪,面若桃花,眉眼风流,端的是副好相貌。 “想来这就是那樊瑜了,怪了,我竟看不出他的深浅,是了,这种大家子弟必是随身带着掩盖气息的器物。” 刘昭打量这青年之时,对方也发现了他, “咦?荣哥儿,这位是……” 樊荣瞧了眼刘昭,笑道: “对不住二哥,他是小弟的扈从,是个武夫,不懂规矩,刘昭,还不给我瑜二哥赔罪!” 刘昭依言进门,来到那樊瑜身前,躬身赔罪道: “刘昭无状,请瑜二爷责罚!” 樊瑜上下打量了眼来人,只见他高有丈余,体挂重甲,面容虽不英俊却透出一股肃穆,双目炯炯似有雷霆孕育,浑身之势隆隆胜如蛟虎,又见他年岁不大,心下便暗自有了计较。 “荣哥儿,” 樊瑜笑眯眯的瞧着樊荣,屈声道: “这位兄弟分明是军中勇士,何苦来吓哥哥我啊!” “二哥哪里的话!” 樊荣饶过一句,瞧了眼刘昭,解释道: “他是弟弟收的扈从,不过有些长进罢了!” “长进?” 樊瑜古怪一笑,又是看了眼刘昭,叫屈道: “他可是穿着制式重甲,一看就是见过血的,成了,你我年岁不小,哥哥都成亲了,何苦捉弄我啊!” 樊荣无奈一笑,摇头道: “瑜二哥还是老样子啊,也罢,就让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刘昭,你代我陪陪二哥吧。” “诺。” …… 第31章 鸠占鹊巢之谋 是夜,樊府光禄堂内,奔波了一日的刘昭终于坐了下来,而后迫不及待的喝了口茶,见他这样,樊荣忍不住打趣道: “瑜二哥莫不是领你打仗去了?怎的这般累?” 刘昭苦涩一笑,无奈道: “本来只觉得吃喝玩乐是件好差事,不想比在战场还累上几分。” 樊荣会心一笑,道: “每件事都有其自身的本质,对了,之前你说去执行了一次军务,瞧你的样子不会真的上了战场吧。” “这……” 刘昭语塞,走之前熊山长嘱咐他,鬼蜮之行是为军中机要,不可随意泄露,樊荣是他恩主,若是强问他也不能不答。 见刘昭为难之状,樊荣心下明了,道: “能在御北城上一次战场,对你而言是一次绝佳的试炼,怪不得能踏入玄枵境。 我观你眼中含煞,气机凛冽,想必在短时间内炼化了不少精血,体修一道最忌操之过急,正好,这些日子你也磨磨心性。” 刘昭自无不可,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我已修成金丹,可对金丹的本事全然不知,听闻金丹修士可如术法类命格师一般有诸多斗法手段,不知……” “怎么?想学?” 刘昭讪讪一笑,挠头道: “以往对敌,总是仗着势大,可战场上瞬息万变,敌人手段又甚是诡异,我想多些本事也是不错的。” 樊荣莞尔,放下手中茶杯,略一思索后道: “修金丹术法也不是不可,反正你命格已定,下些苦功夫还是可以学会的,只是,你真的觉得学金丹术法对你有用吗?” 刘昭语滞,说实话,他的内心是属意单独一道的,修习金丹术法,也只是因为鬼蜮之战。 “看来你明白。” 樊荣摇头一笑,叹道: “上古体修,金丹修士,这二者修得一门都已是气运通天,你二者兼得,已是幸运至极,更该坚守本心。 我不知道你遇见了何等险境,会让拥有天下式的你动摇内心,不过你要清楚,那些想要的更多的人,往往一无所获。” 刘昭默然,好半晌方才长出一口浊气,身后天下式命印自动显现,一如既往地黑白分明,但在这黑白分明的间隔中,那道红线竟是不自觉的壮大一些。 “没想到我竟是不知不觉中了煞气。” 刘昭喃喃一声,他这才明白自己这些天为何如此平静,按照他的性子,历经鬼蜮一战,必会心情低落,为薛甲益等人伤痛,可实际上呢?出了鬼蜮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冷静的可怕。 樊荣看出了这点,这才为其指出。 “煞气并不可怕,任何一个见过血的都会拥有煞气,甚至有些法门专门修炼煞气,攻伐无双,可你不行。 你的命格能为你坚守本心,可也最容易动摇本心,被外敌钻了空子,我若没看错的话,这道煞气是有人故意给你种下的。” 刘昭眉头一紧,暗道会是谁呢?鹿方?还是那双首狼怪? “不必想了,种下这道煞气的人没有恶意。” “哦?此话怎讲?” 樊荣抬手一点那道红线,这红线竟是活了一般,游龙似的四处游动,而命印上的黑白也跟着随之变化。 “这!” 刘昭瞳孔一紧,他从未见过命印还能这样变化。 “黑白分明固然不错,可有时你需要辨清是非,须得明了己身,须得因时因事而变。 这道红线是你内心的杀意,也可以说是直觉,当无法明辨是非时,它就会告诉你答案,只是你的杀意太过渺小,无法平衡这黑白。 给你种下这道煞气的人很有心,他看出你的不足,所以为你点明了大道,这丝煞气对你无害,迟早你也会明悟的。” 瞧着那游龙般的红线,刘昭莞尔,此刻的他终于将鬼蜮中的一切彻底放下, “人生如梦,一晌贪欢,是我着相了,多谢公子指点。” 樊荣微微颔首,又问道: “今日你与瑜二哥处了一日,可看出了什么?” 刘昭略一犹豫,摇头道: “一日下来,这位瑜二爷去了三家歌楼瓦栏,看上去的确是个酒色之徒,实际上……就是个草包。” “你倒是看的仔细。” 樊荣端起茶杯,细细的把玩着, “我这个瑜二哥要说长处,不是没有,可比起他的无能那点长处也就上不得台面,但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一个袭爵人,就是再纨绔也不会是个草包,可他偏偏如此,而且他的父亲,如今的威远侯,竟是不管不问,你觉得其中有什么故事呢?” “这……” 刘昭眉头微皱,不确定道: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就是不爱自己儿子,也不会害他才对,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隐情嘛,确实有,不过这位威远侯不爱这个儿子也是真的。” 樊荣放下茶杯,忽然盯着刘昭,肃声道: “威远侯府的荒唐已是倒行逆施,陛下却不管不问,就是那些御史也不理会,盖因其中涉及了释道之争。” “释道之争!” 刘昭瞳孔一紧,惊声道: “帝国勋贵涉及释道之争,他们这是想被夷三族吗!” “可偏偏有那些短视之人看不清自身,以至于落入觳中。” 樊荣嘴角微微上下,清澈的眸子中透出一阵寒光。 “我那个衔玉而生的钰二哥,并非寻常天命者,是个极有来历的,这样的人一旦觉醒宿慧,直入寿星境不是问题。 如今天下寿星境寥寥无几,每一位背后都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庞大势力,他们相互制衡,维持着这些势力的平衡,若出上这么一位,你说这个平衡会偏向哪儿?” “所以,所有人都想争,释道忍不住下场了。” 刘昭眸子中精光闪烁,他的玄祖死于释道之争,如今又来掺和, “还真是一条搅屎棍!” “哦?” 樊荣眉头一挑,打趣道: “释道搅动天下风云,你我皆在其中,那我们不都是那腌臜之物了?” “公子说笑了。” 刘昭自知失言,打了个哈哈后道: “帝国会允许释道对勋贵出手吗?而且作为勋贵,他们是天然偏向帝国的吧?” “不错,威远侯府确实偏向帝国,可偏向的不是当今,而是上一位。” 上一位,战琰帝之父战濂,在位期间建树不多,唯一值得称赞的是,这位率军亲征新大陆,开辟了不少疆土。 “上一代威远侯追随那一位远征,备受嘉奖,是以威远侯和威武侯是偏向上一位的,可是天无二日,当新帝即位之时,旧帝便失了帝星之位,不再是君。” 大衍帝星流转自有其规律,一般而言,是可以在血脉子嗣中流转的,且是落在最贤的那一位,得到帝星后,自然承载天下气运,旧帝星则不再合适称帝,自会退位。 当帝星认为现有血脉不再有承载其资格时,就会飘零动荡,届时便是有能者居之。 “威远侯效忠旧帝,似乎有些不识抬举啊,怪不得今上不愿理会他们。” “倒也不是如此。” 樊荣微微一笑,解释道: “今上没有那么小气,何况有一位有望成为寿星境的天命者,只是释道两家在我这个钰二哥未出世时就埋了种子,对于报效帝国,功名利禄,那是厌恶至极,只想着荣华富贵,花丛留恋。 今上乃是武夫,自是瞧不上这等好色无能之徒,索性将其抛出,任由释道两家争来争去。” “原是如此。” 刘昭心中微动,反问道: “怕不是任由他们争吧?” 樊荣笑而不言,又是饮下一口茶后,慨然道: “原本这与襄州樊家毫无关系,谁曾想我那个钰二哥的娘,竟是痴心妄想被释家蛊惑,盗尽家财贴补娘家不说,还盯上了老亲的家业。 她想要襄州樊家的家业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 “鸠占鹊巢?” 刘昭眉头紧锁,他知道大户人家斗争的惨烈,也不奇怪那个女人有这样的想法,他在意的是对方要怎么个鸠占鹊巢,襄州樊家的体量不小,想要吃下它,就是威远侯府也不行。 “不错,你应该记得我招你做扈从是为了什么吧。” 刘昭默然,襄州樊家子弟众多,族长之位只有一个,自是有能者居之,眼下一代中,唯大公子樊宁,六公子樊荣最优,二人皆是天命者,背后势力相差无几。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二者相斗,必有一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襄州樊家延续至今的根本——只有最强壮的獒,才能带领家族。 所以当二人知道自己的命运后,就会开始积蓄力量,家族不会帮助他们,故而势力需要他们自己打拼,樊宁为长,又兼母族势大,很快聚拢了不少家族子弟,反观樊荣,母族虽也不差,可却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帮助,若非招了刘昭这个扈从,怕到现在还是个光杆司令。 “所以他们想占公子的巢!” 主辱臣死,凛然的杀意自刘昭身上爆发,他有些后悔,没在白日杀了那樊瑜。 “你在找死吗?” 樊荣的语气虽淡,刘昭却是感到如山般的压力,杀意轰然消散,不自主的垂下了脑袋。 “刘昭不敢。” “哎,我知你忠勇,可此事干系重大,又是家事,说出去终归不好听,你若杀了瑜二哥,岂不是要我背上弑亲之名?” 刘昭默然,好一会儿才闷声道: “请公子赐教。” 樊荣面露欣慰,笑道: “善!我与大哥的斗争无法避免,但只要我们都不死,他们的谋划也就落了空,只是我那个好二婶既然生出这种心思,背后的那些家伙绝对会出手。 碍着家族规矩,老一辈们怕是不会出手,也不敢插手,朝廷更不会,所以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你,怕吗?” 刘昭咧嘴一笑,朗声道: “那欲魔兽大军我都视之无物,尚敢冲阵厮杀,区区妇人之谋,又有何惧!况且,我还有笔帐,要跟那帮家伙好好算算!” “好!” 樊荣以手扼腕,眸子明亮,伸手示意刘昭靠近,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32章 樊瑜其人2 “哎呀呀,刘昭兄弟,你可算来了!” 樊瑜见到刘昭高大的身影,仿佛见到亲人一般迎了上来,事实上,他迎的不是刘昭,而是刘昭手里的印章,那是樊荣的印章,凭它可以在襄州樊氏一族的产业里肆意潇洒。 “见过瑜二爷。” 尽管心中冷淡,刘昭面上还是给足了对方礼遇,同时他也想到了樊荣的提醒, “再怎么草包,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威远侯继承人,是狼的后代,不会任由他人觊觎自己的领地。” “人不可貌相,无害的羊皮下往往是最凶狠的野兽。” 刘昭眸子微动,拱手道: “瑜二爷,我家公子俗务缠身,特令我来陪陪二爷,之后他自会向二爷赔罪。” 樊瑜眼珠一转,笑道: “既如此,那就有劳刘昭兄弟,不知这襄州城可有什么消遣之地啊?” “自是有的。” 刘昭神秘一笑,道: “公子知晓二爷脾性,早早安排了下去,二爷,门外备好了座驾,咱们现在就走?” “好!” 樊瑜眼睛一亮,伸手招来了随身扈从,身为威远侯府公子,扈从、家生子这点体面还是有的,只不过对方的一众扈从至多只是无境,家生子也是四个嘴皮子好使的小厮。 “恭、喜、发、财,你们几个驾着咱们的座驾跟上!” 威远侯府是有自己的座驾的,这座驾比起驷车也只小了一点儿,里面设有专门的卧室、会客厅等等,堪称一个移动的宅邸,更难得的是,其上还有威远侯府的标志,每到各州府县城,有专用驿站供其歇脚,是故襄州与京城虽有几千里之遥,樊瑜这个公子哥却是一路玩过来的。 樊荣知道勋贵最爱豪奢,樊瑜更是个中翘楚,所以备下的座驾乃是一中阶器物,论起品阶虽和威远侯府座驾相等,可珍惜程度却是远胜,是故这樊瑜见到这座驾当即眼睛发亮。 “瑜二爷请!” “请!” 这座驾果然不凡,坐进去毫无憋闷之意不说,只需说上所去之地,便可自动前往,看的樊瑜是异彩连连。 “上次国公府的公子请我吃酒,用便是这样的座驾,不想荣哥儿也有,真是羡煞我也!” “国公府的公子?” 刘昭心中一动,帝国现有公爵不少,要说最出名的还是镇国公李玉。 “是镇国公公子李璃。” 樊瑜轻叹一声,羡慕道: “我与他同龄,可人家是天命者,现已是大梁境,又颇具乃父之风,未来不可限量。” “天命者,大梁境,这天下果然能人辈出!” 刘昭忍不住感慨一声,樊瑜却是摇了摇,赞道: “刘昭兄弟也不差!这样的年纪就有这等修为,将来必是不可限量,届时少不得要兄弟提携。” “哪里哪里……” 二人恭维一阵,座驾已然停下,下得车来,却见眼前是一座九丈高的阁楼,上书三个大字——雪霁坊。 “雪霁坊,襄州地界最大的歌楼。” 刘昭笑了笑,介绍道: “二爷,昨天去的是荤的,这个是素的。” “素的啊~” 樊瑜面露失望,昨天去的春庭芳明显不如眼前的雪霁坊,可他二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的能去素的。 刘昭瞧出樊瑜的失望,笑道: “二爷,食色性也是我等本色不假,可这风花雪月也是我辈所愿,您说呢?” 樊瑜心想反正有人请客,昨天又操劳一夜,进去看看也无妨。 “那就听兄弟的,咱们进去?” “二爷不急。” 刘昭拦住樊瑜,指了指一众小厮扈从,道: “这些兄弟怕是要在外面等等了,您放心,在襄州地界,还没人敢动樊家的老亲。” 樊瑜自无不可,摆了摆手令小厮扈从候在外面,自己则大步入了门。 刚一进门,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不由得精神一阵,樊瑜眼睛一亮,暗道果然是个好地方,而后径自朝着楼上走去。 “他倒是挺熟!” 刘昭摇了摇头,说实话,这种地方确实是正经地方不错,可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更别提来,若不是樊荣有交代,他绝对不会过来。 四楼,樊瑜驾轻就熟的坐在包间之内,刘昭则瞥了眼四周,却见房间装饰清雅,恬淡怡人,桌上摆的茶是凌云清香,放的果是精心培育,置的点心更是庖厨类命格师所做。 “凑齐这么一桌,只怕是再多的钱财也不好用。” 刘昭心中一叹,面上却是笑道: “二爷是要听曲,还是看舞?” 樊瑜摆了摆手,道: “早在京城那儿玩腻了,罢了,先瞧瞧再说。” 闻言,刘昭拍了拍手,却见几道身影鱼贯而入,这几人皆是女子,身着水袖挑染长裙,面带薄纱,青丝如墨,虽无多余首饰,却是清新雅丽,气质不俗。 “这些乐师皆是学院出身,少说也有实境修为,虽比不得京城,却也是襄州数一数二的,二爷,瞧着还算满意。” 樊瑜点了点头,脸上并无任何情绪,他看了眼一众乐师,淡淡道: “他们都会些什么曲?能演些什么舞?” “既然这样,不如听听这雪霁坊独有的飞雪惊鸿。” 刘昭看了眼樊瑜,继续道: “这飞雪惊鸿即是曲,也是舞,二爷可瞧瞧。” “那就瞧瞧。” 见对方同意,刘昭摆手示意众人开始,不得不说,一众实境之上的乐师合力演奏,其曲清冽婉转,呜咽暗哑,时如山涧水流,时如狂风波涛,那舞时而张扬肆意,时而舒缓轻柔。 不消片刻,却有漫天飞雪忽然落下,令人不禁怅然寥落,忽有美人雪中独舞,如那风中之花、雨中艳阳,让人心神荡漾,蓦得,美人来到身前,却难以看清她的相貌,伸手去摸,却又只见漫天飞雪,独舞惊鸿。 身为玄枵境,刘昭自是瞧出这飞雪惊鸿的本质乃是以意构织的幻境,算不得什么高明手段,樊瑜不同,他修为低下,这等轻拂心弦,却又求而不得之美景,自然看的如痴如醉。 “二爷,可还满意?” 樊瑜意犹未尽的瞧了眼那些女子,不甘心道: “真不能……” “二爷,她们都是学子。” 学子,大衍明律不得欺压,樊瑜固然纨绔,却也不是欺男霸女之辈,只好遗憾的叹了口气,没好气道: “把人馋虫勾出来,却又不给饭吃,刘昭兄弟,你做的不地道啊!” “是刘昭之过。” 刘昭笑着拱了拱手,又道: “二爷,这儿也有些杂戏之类的,不若也瞧瞧?” “还不赶紧上!” 樊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刘昭见状,暗道鱼上钩了。 “出来吧。” 一声落下,几名打扮各异的伶人走了上来,其中一人身材雄壮,面相痴傻,倒是让樊瑜多看了几眼。 一众伶人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而后咿呀咿呀的唱将起来,刘昭鲜少听这杂戏,却不代表杂戏不好,相反的,杂戏在大衍极为盛行,上至天潢贵胄,下至黎庶万民,皆会唱上两句,一些大户人家甚至会养着专门的伶人。 一般而言,杂戏所言之事不外乎忠臣良将、才子佳人,言说的既有阳春白雪,亦有下里巴人。 雪霁坊以歌舞闻名,这杂戏却是稍显逊色,因此这出杂戏是刘昭特意做的最好的杂戏班子来演的。 这出戏唱的也简单,不过叔夺侄产,丧心病狂而已,可在伶人的演绎下却是令人酣畅淋漓,即使是刘昭也是看的心中窝火,不由得慨然道: “我也有个狠心的叔叔,他害我父亲,逼我母亲,又要夺我家业,不得已下,我买地得财,背井离乡,真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 樊瑜此刻还未看出不对,听到刘昭之言,好奇之下便追问起来,刘昭也没隐瞒,将两家恩怨说了出来。 “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家与我家的恩怨都已经过了几辈子,现在欺我家落难,逼得我背井离乡,二爷你说,我该不该报这个仇?” “这等狼心狗肺,六亲不认之人,自是该打,兄弟,你不好意思出手,我来,量他也拿我没办法!” 樊瑜胸脯拍的震天响,而后忽然察觉到不对,猛的看向伶人,又看了眼刘昭,见他似笑非笑,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你什么意思?!耍二爷吗?!” 刘昭不言,挥了挥手,示意众伶人出去,见状,樊瑜深吸口气,颓然坐了下来。 “荣哥儿让你干的?” 刘昭没有否认,开口道: “看来二爷想的很明白,那为何甘之若饴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 樊瑜双目通红,胸膛狠狠的起伏着, “连我老子都不愿意管,我能做什么!” “事在人为,二爷,方才我说的不是假的,我的确有个叔叔害了我父母,可现在你看,我是命格师,他还在地里刨食,只要我想,有的是人帮我解决掉他。 你是侯府嫡子,身份不知高了我多少,缘何不能呢?” “命格师啊……” 樊瑜仰头一叹,直愣愣的盯着头顶。 “二爷,如今你可是在外,就算那些家伙在幕后,可这是襄州,不是京城,为何不试一试?败了左右您也死不了不是?” “死不了……” 樊瑜喃喃一声,猛的大笑了起来, “死不了,死不了啊!就冲你这一句,二爷干了!说吧,要我怎么做?” 刘昭神秘一笑,在樊瑜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33章 兄弟阋墙 “宁哥儿,经年不见,倒是愈发精神了!” 樊瑜大笑着拉住了樊宁,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打趣道: “当年二哥就说你一定会是个老夫子,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樊宁微微一笑,拱手道: “二哥一路风尘仆仆,在六弟哪儿歇够了?” 樊瑜一愣,见樊宁面带微笑,不由得大笑几声,摇头道: “你啊你!还是三句话能呛死人!得,荣哥儿哪儿玩够了,你这儿也不能厚此薄彼,不会不欢迎吧?” “二哥说笑,曲君兄,你不是早就想见见瑜二爷吗?还不出来瞧瞧!” 一人应声走出,樊瑜看见这人,眼睛顿时一亮,他是个好颜色的,见到曲君这般可人,先天上就想亲近几分。 “这位是……” 曲君拱了拱手,洒脱道: “在下曲君,与二爷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定要好好潇洒一番,二爷,这边请!” 樊瑜自是不惧,哈哈一笑跟了上去,二人都是个爱玩的,这一开始自是个天昏地暗,奇怪的是,樊宁也在。 “宁哥儿,” 樊瑜醉醺醺的瞧着樊宁,指着台上的群芳斗艳,坏笑道: “是长大了,不会想当年一样捂着眼跑走了~” 樊宁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与樊瑜碰了一下,后者眉头一挑,笑道: “你能敬二哥酒,二哥很高兴,这酒二哥得喝,不过你不能喝。” “哦?这是为何?” 樊瑜自顾自的喝下酒,醉眼迷离的瞧着樊宁,一字一句道: “哥哥怕啊!怕被自己兄弟干掉!” 说罢,又是饮下一杯后彻底睡了过去。 曲君瞥了眼歪三斜四的樊瑜,故作怪声道: “瑜二爷名实不符啊,宁哥儿,你说这个兄弟是谁呢?” 樊宁不言,只是怔怔的瞧着醉过去的樊瑜,忽然拿起酒壶将其一饮而尽。 “这只是凡酒,醉不了你,喝它吧。” 曲君拿出了一把玉壶,樊宁一瞧,道: “璃玉盛流光,易醉凡人心,好啊,我也该醉上一次了,曲兄,可愿长醉?” 曲君淡淡一笑,道: “奉陪到底。” —— “公子,大公子会上这种当吗?” 刘昭很好奇,樊宁作为天命者,拥有着“谦和”命格,明理遵礼为“谦”,守拙朴实为“和”,这样的人意志坚定,此等伎俩只怕是丝毫无用,反会露怯。 “会的。” 樊荣从容一笑,又拿起清茶轻轻啄了一口, “而且他马上就会来找我。” “哦?!” 刘昭一惊,起身护在了樊荣身前,如今他可是知道,大公子樊宁,六公子樊荣以及熊墨仁,是襄州三大天命者,三人境界向来不差分毫,不过熊墨仁终是先入降娄境。 “娵訾境的天命者,我若有灵御神在身,必能胜他,现在……” 武夫同阶无敌不错,体修能逆境征伐也不错,可真正面对起来,刘昭心中亦是没底。 “来了!” 猛的,一阵可怕而又纯粹的压迫力扑面而来,刘昭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紫丹光华大作,与此同时,双臂金光一闪,形成了一对三角剑盾,正是金刚护臂。 金刚护臂是低阶器物中防御最顶尖的那一批,何为防御,目前的一种说法是最好的进攻的就是防御,所以金刚护臂也是不错的利刃。 而配合这样的兵刃,刘昭发现,最好的进攻方式恰好就是刀虎拳, “真是合适!” 剑盾为爪,搭配虎扑发出的攻击是难以想象的,刘昭自信这一下足以击倒三名同阶武夫。 “武!” 一声轻喝落下,刘昭眼神微变,他看到了什么,一个文道命格师竟然想和武夫对拳, “真意化实,有意思!” 不同于武夫淬炼身躯,以力称雄,文士的修炼方式多种多样,最普遍的一种是真意化实——借助自己的意沟通天地之力做到心中所想。 一般而言,意越强,修为越高,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复杂,所以真意化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言随法出。 不过言随法出和真意化实还是有所不同的,前者不但文士可用,修为高深者皆可用,后者则是文士独有,不拘修为,只看自身文道。 何为文道,即修身,修己,修天下,很复杂,也很纯粹,与武道类同。 眼下樊宁想要用武力来对付武力,刘昭心中惊叹之余,亦是起了谨慎,一个文士与武夫比武力,即使境界占优,也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刘昭又是加重了几分力道。 轰然一声巨响,光禄堂的摆设晃了三晃,刘昭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止住身形,反观樊宁,竟只是退了半步,如此高下立判。 “大公子好本事!” 刘昭冷笑一声,心中一动,便要开启血燃,从方才的交手来看,他确实弱于对方,但要说不能打,那是不对的。 “有公子在,拿下他很简单!” “停手吧刘昭。” “嗯?” 刘昭不解的看了眼樊荣,后者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好大的力气!” 樊宁上下打量了眼刘昭,微微颔首道: “果然是悍卒,荣哥儿的眼光比我强!” “哎呀呀,宁哥儿,你说这话我可是很伤心啊!” 一位身着紫衣的公子凭空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气质潇洒,三千青丝随意的披在肩膀,若说他是女子也是不错的。 “曲君,曲衡的兄长。” 刘昭听刘晖提起过,当代曲家嫡子曲君,相貌肖母,行事颇具古之隐士之风,天赋上佳,未来可期。 “大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不如坐下品一品茶,如何?” 樊荣随手一挥,樊宁与曲君面前凭空出现了两杯清茶。 “恭敬不如从命。” 樊宁将茶一饮而尽,而后死死盯着樊荣,开口道: “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太危险,我不同意。” 樊荣眉头一紧,淡淡道: “大哥,你总是想的那么周到,我不喜欢。” “这不是你将家族置于险地的理由!” 樊宁猛的提高声音,他的相貌极为端正,即使是生气,也并不显得狰狞,反而别有一种威严。 “这么多年了,他们想要做的,有几人能够反抗,而且你以为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家族吗?!是你我!” 樊宁长出一口浊气,肃声道: “我有安排,只要能撑下去,总有一日就能拿回一切,何必要争一时长短?” 樊荣淡淡一笑,道: “我知道,大哥做事向来稳妥。可他们真的会给我们机会吗?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不同意。” 樊宁怔怔的看着樊荣,好半天才忽然道: “荣哥儿,你长大了,准备好了吗?” “我等很久了。” …… 第34章 故人 夙夜观,是道门众多分支中不怎么起眼的一支,但在襄州,它可是鼎鼎有名,不仅因为其多行善举,更因为其观主玄叶高功乃是一名鹑首境大修。 “玄叶高功,玄素高功,没想到二人竟是师兄弟。” 看着眼前清淡素雅的道馆,刘昭蓦然想起了有过过命交情的青平小道士, “也好,就当来拜访故人。” 摸了摸怀中的拜帖,刘昭跨入了大门,说起来夙夜观是不禁人出入的,平日里有不少民众来此地,一来是供奉香火,二来是瞧病。 夙夜观的小道童们都有一手不错的岐黄之术,对付一些普通的疾病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们只象征性的收些费用,远比外面那些医馆要便宜的多。 不过小道童们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所以香客们都是早早的来到此处,将夙夜观围得水泄不通。 刘昭此时身披重甲,腰悬战刀,臂配金刚护腕,端的威风凛凛,常言道民不与官斗,香客们见他顶盔掼甲,也不敢靠近,自动请出一条路来。 “这事闹的!” 刘昭有心说上两句,可也明白这是笔糊涂账,多说反而显得自己无理,只好大步来到一名道童身前,行礼道: “道长,在下稽首了,我想寻青平道长,不知他可在观中?” “青平师兄?” 那道童上下打量一番刘昭,打了个稽首,回道: “师兄在观后,居士可自行前去。” “多谢。” 刘昭跨入观内,其中摆设供奉何等威严恢宏自不必讲,待穿过主殿,又自一侧门出去,却见一处药园。 看到这药园,刘昭顿时眼睛一亮,无他,这药园中的药实在是珍贵,百年份的灵藤药草、丹参桂芝不过只是寻常,更难得的是那些极为特殊的药材,它们需要特定的环境和严苛的条件,也就是说这里是生长不出这些药的。 “夙夜观不简单啊!” 刘昭不敢靠近那药园只得向着边上走,待穿过一片竹林后,却见有一小亭,小亭中有一道童打坐,不是别人,正是那青平道士。 刘昭没有立刻上前,他能瞧出来,对方正在修炼吐纳之术,说起来这吐纳之术也算的上是金丹法门,所谓修得胸中清气生,方得水中火里莲,这火里莲便是金丹。 “不想他却修的是金丹,可惜还不得其门,只不过无境。” 上次分离之时,青平当是实境,近两年不见跨入无境,倒也算的上进境颇快。 “看他凝聚的清气怕是快要结丹,如今也只差一个契机。” 刘昭虽没有多修习金丹术法,可却将正统的金丹修行法门看了个遍,现下流传的金丹法门,最常见的就是凝聚一口清气,而后让清气与天地之力交融,在丹田处形成一摊水池。 这水池中汇聚着修习者的意以及经过身体洗练的天地之力,日积月累下,这套水池会逐渐化为实质,也就是金丹,不过此时的金丹没有命格,故而是为虚丹,待命格之种种下,金丹也就彻底修成。 平心而论,这种修习方式是取巧的,吐纳法门只能凝聚清气,却不可对心境考练,上古金丹的凝聚可不单单是修得一口清气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对于心境的考验,除此之外,还要将天地之力一遍一遍的用身体淬炼,如此才有机会修成。 “说来我修得的金丹也是取了巧,借着生死劫考验心境,误打误撞这才修得,反而不如他这样的前途明朗。” 刘昭正思虑之际,青平道士也结束了吐纳,他见有人在此,先是一愣,而后连忙一路小跑奔了过来。 “是刘昭居士?” 青平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确定的问着,也不怪他瞧不出来,此刻的刘昭身长一丈,体挂重甲,气势如渊似岳,较之昔日映星之地之时简直是天翻地覆。 “青平道长,经年不见,可还记得故人吗?” 刘昭拱手一礼,笑盈盈看着对方,说实话,二人虽分别不过两年,可他经历之事实在太多太杂,如今得见,竟有一种怅然之感,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声。 “自是记得,自是记得!” 青平道士亦是高兴不已,拉着刘昭的手腕径自来到了小亭,而后倒上了两杯清茶。 “这是我自己种的雨前茶,虽不是名贵,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请!” 刘昭端茶饮尽,只觉得一股清流直冲头顶,而后又入胸腔,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茶!” 刘昭自认喝过不少名茶,这杯清茶虽不如其它茶一般有着特殊功效,却是极为顺口。 “喜欢就好,说来家师也爱喝我的茶,他老人说,茶嘛,自己喝着可口就好,可其他师兄弟却说我这茶苦涩辛辣,现在刘昭居士这么一说,倒是足慰我心了。” 青平道士又是为刘昭倒上一杯,脸上笑意愈发明显,见他这样,刘昭面色复杂,正声道: “青平道长,你我是好友,我不想骗你,我来这儿是有目的的。” 青平道士微微一笑,轻声道: “我知道,你眉间郁结之气凝而不散,又身着重甲来这清修之地,想必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道长知我。” 刘昭轻叹一声,自怀中取出拜贴,道: “实不相瞒,我来此是来见玄姿高功的,奈何我修为低下,只怕难以得见,这才先来找道长你碰碰运气。” 青平道士接过拜帖,却也不看,只是放在了一边,他看着刘昭,好半晌才叹道: “先前老师与我言会有人来访,我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不想却是应在你身上。” 刘昭心中一动,亦是叹道: “不想道长竟是玄姿高功高徒,是我眼拙了!也罢,就此告辞!” 说着,刘昭起身便要离开,青平道士却是忽然叫住他, “刘昭居士,带上这个吧。” 青平道士递来一个小木盒,笑道: “既然茶喝的可口,那就带上吧。” 刘昭没有推脱,笑着收了下来, “道长这茶确实顺口,我家公子的茶也不错,来日定要给你带些。” “哦?居士有心了。” —— “公子,失败了。” 樊荣轻笑一声,道: “意料之中,对了,这两日你也不曾活动筋骨,正好今日族内有一场演武,稍后随我去玩玩怎么样?” 刘昭眸子微动,笑道: “敢不效死力!” …… 第35章 樊氏演武 襄州樊氏在册族人上万,麾下门徒爪牙更是数不胜数,这样一个家族想要延续下去,不可能只走一条道路,是以七家分房皆有所长,但不管擅长那一道,对于以商起家的樊氏来说,武道是无法舍弃的,因此樊家七房每年都会有族内演武。 演武最初的目的是为了选出一支精锐队伍护送商队,渐渐地演变成了族内各房宣扬武力的手段,尤其是对于想要争夺族长之位的人来说,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所以这次的对手有谁?” 刘昭有个好习惯,或者说所有武夫都该拥有的素质,战斗前摸清敌人的底细。 “所有人。” 樊荣轻笑一声,瞥了眼高大的樊氏门楣,这儿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其占地之广、威严之盛,不下琉河县城,除却没有那般气运外,俨然就是一座小型城市。 “所有人!” 刘昭忍不住惊叹一声,慨然道: “公子的敌人还真不少!公子,咱们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你说呢?” 樊荣眉头一挑,饶有意味道: “我在族中威望不小,也有不少人想要投效,但都被我拒绝了,所以到现在为止,我手下只有你一个扈从和来福旺财两名近侍。” 刘昭莞尔,打趣道: “看来公子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不过……” 刘昭话锋一转,肃声道: “还请公子说个明白,让我有个准备,免得丢了脸。” “都在这了。” 樊荣递过一本册子,笑道: “这是来福搜集记录的各房年轻一代,里面的资料很详细。” “来福?” 刘昭瞧了眼一侧默不作声的来福,忽然想起来同为樊荣手下,他们两个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仅限于知晓对方的名字。 “敏于行,讷于言,来福大哥是个做大事的!” 面对夸赞之言,来福亦是没有反应,刘昭讨了个没趣,索性打开册子看了起来,他是命格师,莫说这么一本册子,就是一摞册子,也可在顷刻间倒背如流。 几个呼吸后,刘昭合上了册子,疑惑道: “公子,为何这年青一代中的武夫至多也才娵訾境?樊氏这样的体量,不该招揽不到降娄境武夫吧?” 樊荣闻言一笑,摇头道: “你大概是误解了什么,命格师可不是泛泛之辈,武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任何一位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在困顿之时招揽成功,对方凝聚命格后,去留也不是区区一纸契约能困住的,能够留住一名娵訾境武夫,已然是不可思议。 降娄境更是踏入了另一个境界,说是人间真神也不为过,想要招揽,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哦?” 刘昭眉头一挑,打趣道: “那我还是香饽饽了?” 樊荣笑而不语,只是接过那册子,随意翻了几下后,道: “这里面玄枵境之下无人是你敌手,只有这十名娵訾境须得你注意,他们虽然没有这般的根基,可胜在经验丰富,有三人和你一样上过战场。” 刘昭点了点头,沉声道: “雷正,明为襄州四家中雷家旁系,实则关系不深,一百四十二岁,娵訾境,年少时曾受大房救命之恩,故甘受驱使,有过军中作战经历,曾担任校尉之职,成名绝技怒雷吼。 曹诚,贫家子弟出身,现年一百五十八岁,娵訾境,因天生力大被樊氏三房看中,虽非天命者,却也是以力大刚猛着称,所修法门为金武决。 樊鸳,樊氏二房收养的遗孤,虽非樊氏血脉却被二房视为依仗,统领一路商道,行商经验丰富,擅使一柄长剑,号称三尺之地不败,同样的,他也是十名娵訾境中年纪最小的,仅有九十七岁,有望在百岁前跨入降娄境。” “嗯。” 樊荣微微颔首,继续道: “他们三人算是这些人中最强的,其他七名娵訾境强则强矣,依我看是不如你的,不过不能大意,你也看到了,这些娵訾境的年龄都在百岁之上,藏着什么东西谁也不清楚,切莫大意! 还有,你的底细他们也很清楚,难免会有一些针对的手段,故而不可勉强,须知以退为进的道理。” “我省得,不过……” 刘昭眸光一闪,肃声道: “公子谋划良久,此次虽是无关紧要,败了却是有损公子声望,我,必胜!” 瞧着脸色肃穆的刘昭,樊荣只是一笑。 —— 樊氏族地演武场,这是一个巨大场地,其形制完全按照军中建设,周遭设有凉棚供人休息,场地内有封印结界,据说哪怕是实沈境在此比斗也是无碍。 场外,樊氏七房年青一代及其麾下俱是在此,要注意的是,主房有七家不错,可支脉却是不计其数,他们大多是昔日主房的庶子后代,为生计依附在主房之下。 六房这里也是有支脉的,奇怪的是,他们这些支脉大都不支持自家主房,留在这里的寥寥无几,其中之一就是教导过刘昭棋艺的十一公子樊萱。 “见过十一公子。” 刘昭低头行礼,以他现在的修为,只需向樊荣及其父母低头即可,然而樊萱与他有半师之谊,这一礼是该的。 “不敢。” 樊萱侧半身躲过,回礼道: “今日还请壮我六房声威。” “一定!” “咚!咚!咚!” 随着一阵战鼓声响,七房人马具已到齐,刘昭扫视全场,只见樊宁与其他五房公子正凑在一起,另有三名壮汉陪同,他看的仔细,这三人威武不俗,气质出众,想来就是那雷、曹、樊三人。 “诸位!” 忽然一声大吼传来,场上突然出现一人,这人须发皆白,身着锦衣,虽是鹤发童颜却不显的严肃,举手投足令人亲切,一看就是名老顽童。 “老夫已是三百有五十,难为今日还能瞧见后代昌盛,我瞧着今年又添了不少生脸,好啊!老夫就爱热闹!” “这位是大宗伯樊恩山,辈分极高,又无子嗣,平日里最喜与我们这些嬉闹。” 听着耳边樊荣的传音,刘昭点了点头, “樊家立族七百余年,这位大宗伯三百五十岁,修为至少在大梁境。” 场上,樊恩山环顾一周,忽然定睛看向樊荣,调笑道: “荣六哥儿,今年怎的不带你那个小侍女了,莫不是收了房,怎的也不请老夫喝杯喜酒哇?”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笑声震天,刘昭知晓这位是在逗闷子,暖场子,心中却也生出几分不舒服。 “宗伯说笑,没您老点头,小六子哪儿敢娶亲啊?” “哦?这么说没老夫点头你荣六哥儿还要打光棍了?那你娘不得跟老夫拼命啊!” 场上又是笑声大作,樊恩山瞧着时机差不多,便道: “好了,年轻人的风流债,老夫爱听却不爱掺和,咱们得干正事,今年还是老规矩,打擂台,赢得,老夫有大赏,输得,老夫有巴掌!好了,谁愿意上来守这第一擂?” 擂台制,守第一擂者必然要吃些亏,没人做这个冤大头,是故皆是闭口不言。 “呦呵,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咱那会儿差远了,畏畏缩缩的不像话,得,就你!” 樊恩山忽然指着刘昭,招了招手,道: “你小子身披重甲,方才又明显不服气老夫,有种!就你了!” 刘昭眸光微闪,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对这种修为高深之人不可露出一丝情绪。 “公子。” “想去就去吧。” “诺。” 刘昭轻吐一口浊气,一个跨步就来到演武场中央,体内紫丹光华盛耀,背后天下式命印亮起,随后斑斓白虎踏空而出,沧浪浪一声响,战刀直指樊宁。 “六房扈从刘昭,谁敢共决生死!” …… 第36章 连败两人 刘昭的声音犹如九天神雷,其狂暴的气势令在场众人俱是面色一变,樊恩山则一捋长须,大笑道: “好小子!果然蛮霸!其他子弟可有敢上前挑战的?” 话音落下,却无一人上前,樊恩山白眉一挑,怪笑道: “怎的无人敢来?莫不都是没卵子的?” “我来!” 一人大吼一声,跃入了场内,刘昭定眼一看,心中顿时有了底。 “王武,娵訾境武夫,四房麾下,两百零二岁,天资不佳,年少时有一场奇遇这才踏入星纪境,善使一把偃月大刀,战时若秋风扫落叶,以快制胜,以势压人。” 刘昭眸光微闪,拱手道: “王前背,请!” “请!” 那王武嘴上客气,手上却不迟钝,挥起一杆丈二长偃月刀径自杀了上来,刘昭看的分明,对方这一刀极为纯粹,纯粹到只有刀意而无天地之力。 一般而言,意、天地之力、命格之力三者合一的力量是超过单纯一种力量的,但这不绝对,这三者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某一个力量达到极致时,其余两种力量自然而然也就会被引动,形成两道额外的攻击。 眼前的王武论综合实力不见得强过刘昭,可浸淫刀道一百多年,其意纯粹如磐石,这一刀杀出,实则是三刀齐出,将刘昭退路锁死。 换作寻常的玄枵境,这一刀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的,王武却知道,这一刀奈何不了对方,是以在招式用老之际脚尖轻点地面,暗中试了个劲。 “别管他是打算正面挡住还是闪避反攻,我只需抽刀横劈,必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暗自有了计较的王武正欲变招,忽觉得眼前狂风呼啸,随后竟是飞到了天上,再回过神时,一柄战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寒意,王武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我比你更快!” 刘昭俯视着对方,一点也不敢松懈, “前辈的刀意确实纯粹,可你不该用它,你的绝技秋风落叶以速度着称,可你为了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偏偏要变招,而变招就会变慢。” “变招就会变慢……” 王武喃喃一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能在敌人变招之前就做出应对,可怕的战斗直觉,年轻人,你赢了!” “承让。” 刘昭收起战刀,又是环顾了一周,只见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一些人彻底没了动静,他们是玄枵境,原本是战意最强的那一批。 “还有哪位肯赐教?!” 话音落下,又是良久无人应答,王武的修为与资历有目众睹,别看他只用了一招就落败,实际上单单那一刀,在场敢说接下的没有几个,更别提像刘昭这样轻松反杀,而且是逆境征伐。 “哎,我来!” 一声长叹,一人跃入场内,此人须发皆白,内着皮甲,外罩皂袍,背勒一对鸳鸯短银枪,身量九尺,颔下三尺长髯迎风飞舞,颇有一番气派。 “原是张前辈,刘昭无礼了。” 张参,五房麾下,三百二十岁,是一位老将,娵訾境寿数至多在四百,能有这般年龄已是高寿,同样的,若不突破降娄,寿数耗尽也免不了黄土一抔。 “张兄弟,这把年纪,何必呢!” 樊恩山瞧不下去了,他和张参年岁相差不大,也没少一起共事,见老伙计上场,心中不忍。 “八爷不必劝我,我这把老骨头本就无望降娄,不如趁着有用之身以报恩情。” 张参并不为所动,他看着刘昭,轻叹一声,拔出鸳鸯短银枪,凛然道: “来吧!” 瞧着张参浑身高涨的意,刘昭明白,绝不能小看这位老将,他的意比王武更加纯粹。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他用短银枪,招式精妙远超于我,须得以力致胜。” 刘昭清楚双方的优劣,片刻间便有了计较,他体内血液瞬间沸腾,背后斑斓白虎仰天咆哮。 “好雄浑的气力!” 张参忍不住赞叹一声,挥起短银枪杀将上来,他的步伐并不快,极为轻盈,刘昭却是如临大敌,体表白雷忽现,狠狠一刀劈了出去。 “铛!” 清脆的声响响彻整座演武场,刘昭这一刀力道起码有十万钧,哪怕是一座山,他也有信心劈开,可对方竟是擎起一条短银枪轻描淡写的将其接下,另一条短银枪如毒蛇般直扑咽喉。 “不好!” 看到对方枪头上的意,刘昭顿时亡魂大冒,他有重甲护身,本身躯体防御力又堪比低阶器物,以樊荣的话来说,寻常娵訾境武夫的攻击难以伤的了他。 可张参的这一枪不同,同样是纯粹之意发出的攻击,力量却更为集中,而非王武那样化为三道攻击。 这样集中一点的爆发,其杀伤力是难以想象的,刘昭还没达到传说中断首可战的境界,这一枪足以穿透他的咽喉,杀死他。 不过经历过鬼蜮之战的刘昭一瞬间便冷静下来,在那银枪杀到距离咽喉毫厘之际,微微侧头,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杀招。 张参一惊,他这一招可不是躲避就能逃过的,首先,这一招蕴藏着他的意,若是对手的意差过他,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其次,这一招看似是直击,实则变化无穷,枪气纵横,哪怕产生了躲避的想法,稍有不慎也会败亡。 “可怕的战斗直觉!这个年纪,果然不凡!” 张参心神一动,手腕一翻,被战刀抵住的那条短银枪竟是翻了个翻,毒蛇一般缠上了刘昭的手臂,这还没完,另一条短银枪向下一压,携着一股巧劲直扑肩膀。 这样的变化只在兔起鹘落之间,张参自信,莫说是玄枵境,就是在场的几个娵訾境也逃不过,可他低估了一个上过战场之人的反应力。 只见刘昭丝毫不避这两枪,反而挥刀直刺张参胸口,赫然是要以命换命,后者一惊,急忙抽枪架在身前。 可张参年老体衰,仗着巧劲和意尚能与刘昭周旋,眼下被动防御,哪里抵的住这等巨力,一下便被击飞数丈。 刘昭得理不饶人,纵身杀上,手中犹如疾风骤雨,刀刀直劈对方要害,张参毕竟老而弥坚,凭着招式精妙、意之雄厚,将周身防的密不透风,一时间竟是压制住那汹涌的攻势。 “还挺能挡,那就再来!” 刘昭杀得兴起,他能感觉到对方招式精妙,力量却不如他,当即振奋精神,使出十二分力道,又是一阵疾攻猛杀。 二人一个势大力沉,势若奔雷,一个招式精妙,混元如一,斗将起来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直看得众人振奋不已,连连叫好。 然而刘昭根基雄厚,是个愈战愈强的猛士,不消片刻,那张参便难以招架,招式逐渐凌乱起来。 “就是现在!” 刘昭瞅准时机,抓住对方换招之时,一拳狠狠砸出,直扑太阳穴。 张参厮杀经验何其丰富,自是看的出自己这是败势已显,当下一咬牙,身后命印亮起,一边扭头企图躲过杀招,一边舞起双枪,化成两条蛟龙一左一右杀向刘昭腋下。 战斗到此时,已是最终决胜之际,众人只见两条毒蛟阴险狠辣,直扑斑斓白虎,而那巨虎不避不闪,探出利爪直拍双蛟七寸。 “轰隆隆”一声巨响,三兽死死缠在一起,毒蛟数量占优,却只是缠住巨虎身躯,将自己暴露在对方利爪之下,只得发出阵阵哀鸣,不过几息,毒蛟坚持不出,化作光点消散于天地间。 “砰!” 一声闷响后,张参直直栽倒在地,刘昭最后收了力,只是让对方晕了过去。 “哎,何必呢,落得个威名尽丧!” 见到老友这般,樊恩山终是一叹,挥手将其送回四房所在之地,又叮嘱几句后,又看着刘昭道: “你果然有种,还想打吗?” 刘昭瞥了眼还在闭目养神的大公子樊宁,冷笑道: “打!你们也不必耍车轮战这等伎俩,那几位前辈,一并上吧!” “狂妄!” …… 第37章 一人怒吼一声,一步跨入了场内,这人身量足有丈三,长相粗犷,体挂重甲,一头狮子乱发衬得他恍如神将临凡。 刘昭识得此人,同是大房麾下,名唤魏崇山,娵訾境武夫,善使一对轧铀镔铁锤,同阶内少有敌手。 “怎的我说的不对吗?” 刘昭冷笑一声,扫了眼还在观望的七名娵訾境,讥声道: “几位都是前辈,境界修为又在我之上,何必这样试探,索性一起上来,免得浪费功夫!” “小辈,你也太狂了!岂不闻骄兵必败!” 场下,腰悬宝剑的樊鸳终于开口了,其余六人冷冷盯着刘昭,周身散发的意汹涌澎湃,连樊荣都是脸色微变。 刘昭却不为所动,见识过战场的他丝毫不惧这等意,冷笑一声,手中战刀直指众人, “狂,是需要本事的,而我恰好有!” 话音刚落,刘昭挥刀杀出,其势如狂风暴雨,若九霄雷霆,那魏崇山面色大惊,连忙挥起一对斗大的双锤迎了上来。 “铛!”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魏崇山倒飞出数丈,反观刘昭,不过退了三步便稳住身形。 “好大的力气!” 感受着撕裂的虎口,魏崇山眼中满是震惧,能以锤为兵器,足以证明他的力量,可在刚才的比拼中,他引以为傲的力量被彻底碾压,宛如幼儿遇见壮汉。 刘昭得势不饶人,又是纵身掩杀而上,有了准备的魏崇山拿出十二分力量,将手中轧铀镔铁锤舞的虎虎生风,与那战刀斗得是不相上下。 这二人俱是力大无穷之辈,一个意如雄狮,狂放刚猛,一个身似猛虎,悍勇无双,斗将起来是震得烟尘滚滚,狂风大作,看得众人是心惊胆颤。 “铛!” 又是一声惊响过后,魏崇山再次被击飞,这次刘昭是纹丝未动,如此高下立判。 趁对方未稳住身形之际,刘昭又是持刀杀上,魏崇山是又惊又怒,挥起双锤向中间一砸,如同狮子捕猎一般,将战刀牢牢锁住,随后又是使了个暗劲,欲要将其折断。 “做梦!” 刘昭那里会让对方得逞,当即膀子用力一绞,铛铛两下将双锤震开,而后抬刀就是一记撩斩。 这一斩太快,也太巧妙,强如魏崇山这样的老牌娵訾境,也难以做出有效的应对,只能强行令身体后挪三分,企图以重甲来防住这一刀。 “刺啦”一声,魏崇山的重甲上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横穿躯体的伤口,不过也只是重甲受损,魏崇山本人没有受到伤害。 “咔嚓!” 细微的声音响起,只见战刀上骤然出现一道碎纹,随后瞬间布满刀身,战刀,彻底崩碎了。 “你用的是制式刀?!” 魏崇山惊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盯着刘昭,他本以为能将自己打的喘不过气的家伙,用的兵刃应当相当甚至超越才对,现在一看…… “那又如何!” 刘昭扔掉断刀,以手成爪迅速擒住魏崇山一条手腕,后者一惊,另一条手下意识的挥锤便砸。 尽管是下意识的,这一锤的力量却也没有十分也有八分,欺负一个空手的,魏崇山自认还是要脸的,可还没等他收力,刘昭竟是一拳轰在了锤头之上。 刺耳的轰鸣声让魏崇山脑袋一晕,再回过神时,一柄锤已经被刘昭夺去。 夺刃,这种侮辱是任何一个武夫都难以忍受的,魏崇山也不例外,他双手握锤,大吼一声吼,那锤竟是迎风就涨,直到锤头足有房屋大小这才停下。 “去死吧!” 巨锤携着狂暴的气势摧枯拉朽的杀向刘昭,后者感受到这一击的可怕,当即挥起手中另一条镔铁锤迎上。 见到这一幕,场下不少人顿时乐开了花,要知道,命格师的兵刃或是器物可不是夺过就能使用的,魏崇山的轧铀镔铁锤是高档的低阶器物,其中有着独特的禁制,哪怕高他一个境界也不见得能强行使用,遑论只是仓促间夺过的刘昭。 刘昭知道这一点吗?显而易见,他很清楚,但现在别无选择,他低喝一声,开启了十倍血燃,力量在不断的上升,并在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铛!” 极致力量的碰撞所炸起气浪,将整座场地笼罩在烟尘之中,靠的近些的人哪怕用天地之力护住双耳,也觉得头脑发胀,修为低些的甚至流出了鲜血。 刘昭蹬蹬蹬退出十多步,方才稳住身形,而那魏崇山竟是纹丝未动。 “我输了。” 良久,魏崇山方才缓缓开口,而后扑通一声倒地不起,那巨锤也恢复原状掉落在地。 刘昭拾起这一条镔铁锤,舞了舞后倒也觉得趁手,随后将其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轰鸣。 “那边的五位,不要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小子,方才你不过是仗着力气险胜老魏,挑战我们五个,你还不够格!” 一人忽然开口,刘昭定睛一看,认出了这人,轻笑道: “吕华前辈,听闻你的推手可谓一绝,最擅借力打力,不如让我领教领教您的高招!” 吕华大怒,暗道我好言相劝于他,这小子却如此不识趣,真真是岂有此理!可若上手,我也没十分把握,不如…… 吕华瞧向自己的恩主,七房少爷樊莹,后者也是个机灵的,心下会意,当即向着樊荣开口道: “六哥,你这扈从果然英雄,小小年纪逆境征伐,打的弟弟实在眼红,也实在害怕,这样吧,我看他也累了,不如先歇息一番,让我这些不成器的下属也表现表现。” 樊荣自然看出自己这个弟弟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也没在意,笑着回道: “七弟所言正合我意,刘昭,不如就下来歇歇吧。” 刘昭眸光微闪,瞥了眼樊莹与吕华,见二人之意稍有退却,暗道竟是做了懦夫,我偏不如你的意! “公子,刘昭愚笨,不知疲累,想着再领教领教诸位前辈的手段。” “哦?” 樊荣眉头一挑,呵斥道: “不懂规矩!你打了这么多场,没看出是各位前辈在让你吗?吕华前辈给你脸,怎的不接着!” 一听这话,刘昭险些没笑出声来,吕华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老吕,别让人看笑话了。” 一人轻叹一声,慨然道: “活了这么多年,咱们是个什么成色自己再清楚不过,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占你这个便宜,一起上吧!” 话音一落,这人跃进了场内,同样一起的,还有其他四人。 “季如丘!”“季如风!”“陈雨亭!”“郑云辉!”“吕华!” “请赐教!” …… 第38章 再败 瞧着眼前的五人,刘昭的血液彻底沸腾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好斗的性子,只是长久以来在武院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战斗是值得兴奋的事,所以天下式也告诉他,这是对的。 “季如丘,季如风,一奶同胞,孪生双子,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各持一柄鸳鸯钺,以诡异多变,灵活轻盈制敌。 陈雨亭,家传狂龙掌,并非什么高深法门,他却集众家所长,自成一系,论实力,在这一众人并不出挑,可已有大家风范,是他们当中最有可能跨入降娄境的二人之一。 郑云辉,吕华,二人同出一门,推手功夫炉火纯青,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专门克制刚猛路数。 这五人风格各异,相辅相成,我境界不够,想要赢他们,非得下个猛料!” 心思转念间,刘昭已有了打算,他暴喝一声,一股澎湃的气血之力轰然炸起,那近乎实质的血红色气浪升腾而上,与自身之意交缠,凝聚出一头五十丈大的赤焰白虎。 “气血狼烟!” 见到这一幕,五人心头顿时一沉,气血之力是一个武夫的根基,有些时候,气血之力能够无视境界的差距,这也是体修的根本。 评判气血之力的标准,最低的是气血如鼓,即气血之力在经脉之中奔腾之声犹如战鼓; 再之则是气血进髓,此时气血之力浸入骨髓,使得人拥有钢筋铁骨,一般刀剑难以伤害; 之后是气血狼烟,此时的气血之力可溢出体外,并形成近乎实质的血色雾气,这时的武夫不惧任何阴类之物,力拔山岳不再只是形容。 再往上就是气血流形,雾气化的气血之力会朝着实体发展,拥有着震杀鬼物阴类的力量。 最后便是气血化形,此时的气血之力彻底凝实,此时的气血之力就是一门秘法,不亚于法身或是本相,举手抬足间便可崩山断流,有着撼天动地的伟力,不过这种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如吕华魏崇山之流的武夫,至多只见过气血进髓,气血狼烟的出现对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 “都别乱!他用了血燃,坚持不了多久!” 陈雨亭瞧出关键所在,悄悄传音道: “正面打咱们不见得能占便宜,我主攻,老吕,云辉兄,你们推手克他,跟我一块,二位季兄,你们的鸳鸯钺可远攻,策应我们,记住,要磨他,别被抓住了!” 几人是知道陈雨亭说的不错,自是没有意见,他们相识多年,碍着各房利益,虽是不便私交,可切磋却不少,彼此间极为默契,是以一出手竟是有军阵之形。 “来的好!” 刘昭眸中红光一闪,舞起镔铁锤便于几人斗将起来,刚一交手,正面抗压的陈雨亭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可怕的意!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在自己长达近两百年的生命中,陈雨亭手上沾了不少血,自认不会被敌人的杀意震慑,可眼前少年杀意之盛是闻所未闻。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和一头暴虐的欲魔兽战斗,不对!他就是欲魔兽!” 看着扑向自己的血色巨虎,陈雨亭登时想到年少时走道(走商队)遇到的一只欲魔兽,也是一般的巨虎,也是一般的强悍,他调起所有力量,挥掌打出了迄今为止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龙卷怒号!” 狰狞的龙首凭空而生,嘶吼着扑向了血虎,两兽体型相当,皆有五十余丈,然而碰撞在一起竟是悄无声息,仅有淡淡微风。 众人明白,这是两人的力量相等所致,不过刘昭的力量狂暴残虐,想要克制,不但需要同等的力量,更要高超的技巧。 陈雨亭修为不算多高深,可他的悟性却是不错,一套大路货的狂龙掌,被其用的不下高阶法门,并开发出一种名为荡劲的特殊技巧,这才能完美挡下刘昭。 “看你们的了!” 一声落下,郑云辉与吕华斜刺里一左一右的杀出,二人师出同门,修习的乃是道家成名法门——推手。 推手号称融尽天下之技,有着百拳之祖之称的刀虎拳就是脱胎于它,它讲究以慢制快,以快制慢,以快制快,以慢制慢,听起来似乎自相矛盾,多有赘述,实则暗含搏杀之道。 刘昭听熊墨仁说过,若是遇见修习推手的武夫,一定不要让他们近身,不然他们就会像毒蛇一样将人死死缠住,最后窒息而亡。 但现在,郑云辉与吕华来趁着解招的当口杀出,刘昭就是反应再快,也被他们杀到了身前,这二人身形如蛇,体态松软,牢牢将其两臂锁住,又是同时以戳脚击在腿弯,随后顺势向前一拉,登时将人拉到了半空。 此时季家兄弟瞅准时机,掷出鸳鸯钺直取刘昭胸口与脖颈。 刘昭清楚,这样情况下想要破局只有在一瞬间挣脱双臂的束缚,然后凭着双锤挡下那鸳鸯钺,可郑、吕二人借了他的力,双臂像是被钢铁浇铸了一般,动也不能动。 眼看鸳鸯钺闪烁的寒光愈发明亮,刘昭心下一狠,将血燃用到了二十倍。 二十倍的血燃是什么概念?以十倍为例,刘昭现在的气力用出十倍血燃可坚持一刻钟,爆发出的力量足以碾压一个同样以力量着称的娵訾境武夫,也可凝聚出气血狼烟。 而二十倍的血燃不单单是数字的变化,更是一个质的转变,它给身体带来的负担瞬间提升了一个层级,刘昭只觉得浑身经脉、骨头就快要碎裂,仿佛第一次开启血燃时那样,随时都会死去。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是显着的,郑、吕二人被这突然爆发的力量震开三尺,刘昭咬牙腰身一扭,挥舞着双锤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那鸳鸯钺瞬间就被卷进,而后又激射而出,直杀向郑、吕二人。 “什么!?” 季家兄弟见状,急忙就要召回兵刃,可还未动手,斗大的锤头就已杀到了身前,“碰碰”两声,两人被砸了个结结实实,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郑、吕二人也被鸳鸯钺击中手臂。 击倒四人的刘昭没有停留,脚尖轻点径自杀向了陈雨亭,而陈雨亭在刘昭爆发之际就有所准备,他本不打算硬拼,可那滔天的力量又无法躲过,所以他决定毫无保留。 “来吧!” 陈雨亭怒吼一声,同样用出了血燃秘法,只不过他气力不够雄厚,用的只是五倍,但境界上的优势却让他拥有了不下于刘昭的力量。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对手,狂龙掌,需要你这样的磨刀石!狂龙乱舞!” 狂龙乱舞,陈雨亭以命格之力催动意彻底震荡,从而引动大范围天地之力发出可怕的震荡波,即可群体杀伤,也可集中一点,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强一击。 “来的好!” 刘昭眸子一亮,脚尖轻点,纵身跃到了半空,镔铁锤在其转动之下,卷起呼啸的狂风。 “铛!铛!铛!” 狂风与震荡波相撞,发出三声的轰鸣,近距离下,陈雨亭只觉得脑袋一昏,随后失声道: “盖马三锤!不可能!” 盖马三锤,是一个兼具蓄力和借力打力的绝技,它需要使用者借自身转动之势积蓄强大的力量舞动沉重的双锤,然后每一次都攻击同一点,并借反震力发出下次攻击。 因为需要不断攻击借力,所以每一次的攻击绝不能太重,要恰到好处,这样才能使攻击的力量如同怒涛,一浪接一浪。 刘昭用出二十倍血燃,那种可怕的力量绝不是简单的意志就可以控制的,陈雨亭自认他认识的人当中无人能做到。 “输了啊!” 陈雨亭闭上了眼,镔铁锤稳稳落在了他的面前。 …… 第39章 煞气入体 “你赢了。” 陈雨亭如释重负的一笑,瞧了眼倒地不起的同伴,大步下了场。 “三位,该你们了!” 刘昭举锤直指雷、曹、樊三人,身后凝聚出的血虎忽明忽暗。 打到现在,任谁都看得出只要再有一人上场,刘昭必败,可没有人会上场。 “六弟,” 樊宁开口了,他的目光越过刘昭,直直的盯着樊荣, “今年的商路六房多占两成,如何?” “谨遵兄长之命。” 樊荣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朝着刘昭呵斥道: “还不退下!” “哼!” 刘昭冷哼一声,扭头回向了自家驻地,在即将跨入之时,似是想起什么,把手一扬。 “还给你!” 两柄镔铁锤稳稳落在了樊宁身前,激荡起的烟尘顿时遮住了他的脸。 “好小子!找死!”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挑衅,何况刘昭还是扈从,主辱臣死,雷成作为大房统属自是难以忍受,挥拳杀了出来。 他这一拳来势汹汹,隐隐之间可见雷鸣滚滚,赫然是其成名绝技怒雷吼,这怒雷吼是一门特殊的法门,虽是武夫秘法,却是先修一口气,这气并非寻常之气,非得借着天雷入体才可产生,所以这门秘法与风雷怒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怒雷吼仅需第一次修炼时借助天雷,之后只要存住这口气,便可不再需要,并且因为法门不够完善,修行时难免会伤及己身,属于下限高,上限低的法门。 “等的就是你!” 刘昭心中暗喜,他就摸清对方的底细,故意挑衅樊宁,也是为了引雷正出手, “以你现在的修为,不可能发挥出风雷怒的威力,可二十倍的血燃就不一样了,我推演过,二十倍是你现在的极限,一旦爆发,其力量堪比降娄境,这时动用风雷怒,极有可能引动它的力量,而它正是雷正的克星。 不过你要小心,血燃太过霸道,哪怕你能承受它的消耗,可再想催动法门,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你要等,等到血燃将要结束的那一刻,那时力量将消未消,催动风雷怒的可能性要更大。” “你说的不错,公子!” 刘昭心神微动,露出了怀中的铁棘林树枝,刹那间,一道惊雷忽然炸响,随后直直劈了下来,此刻雷正恰好杀到刘昭身前,拳头距离脸颊也只有半寸。 “雷前辈赢了!” 不少人这样想着,可下一刻,雷正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前辈,你输了。” 刘昭伸手擒住雷正的咽喉,一把将其提起。 “你……你修炼的是顶阶法门!” 雷正颤颤巍巍的说着,整个人犹如焦炭,散发着丝丝白烟。 刘昭不置可否,又是看向曹、樊二人,冷冷道: “二位,不如一并如何?” 曹、樊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转身离去。 见状,刘昭冷笑一声,讥声道: “娵訾境,不过如此。” 言罢,随手将雷正丢到了樊宁身前,挑衅道: “大公子,上次打的不过瘾,不如再领教领教您的高招?” 樊宁眸光微闪,他知道刘昭是在逼他出手,若出手,这场演武就是樊氏嫡子之争变成了与扈从意气之争,说出去未免让襄州氏族们看笑话,这是身为谦和命格拥有者所无法忍受的,所以他亦是拂袖而去。 樊宁一去,其它诸房子弟也无心再战,顿时做了猢狲散,见状,樊恩山摇了摇头,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便来到樊荣身前。 “六哥儿,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是今天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樊荣轻笑一声,淡然道: “不争为争,这么些年小六子让的够多了,我不想把命也让出去。” “你……” 饶是历经风风雨雨,在这样的话下,樊恩山也无话可说,因为他当年也是亲身经历者。 “哎!族群中,强壮的那个总会带领大家走下去,这无可厚非,可抱在一起才会有族群,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直不想明白。 小六子,你和老大是好孩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老夫一把年纪也算是活够了。” 樊荣面色一正,肃声道: “谨遵宗老之命。” “你啊……” 樊恩山摇头一笑,拂袖而去。 “公子,这位老前辈看出咱们的打算了吧?” 樊荣点了点头,沉声道: “瞒不住的,这点心思只要稍加思虑便能想通。” “那樊氏一族不会出手吗?” 刘昭有些担心,别看他今日大发神威,逆境征伐,实际上呢?他所击败的尽是些不入流的,有句话说得好,不入降娄,终为凡俗。 只有跨入降娄境,命格师才算迎来真正的蜕变,娵訾境,只能说是强大的普通人,所以如同魏崇山之流会为人走狗,当然刘昭也是。 以樊氏一族的体量,降娄境之上的命格师不是招揽不到,只不过代价很大,要么是自家子弟,要么是许以重利,樊宁为嫡长,刘昭担心对方会调用降娄境。 “不会。” 樊荣笑了笑,解释道: “小獒犬相斗,大的不会出手,他们需要强者,走吧,这几天你会很忙的。” —— “呼!” 刘昭长出一口大气,一屁股瘫在了座位上,见他这样,樊荣轻笑一声,递上了一杯热茶。 “感觉如何?” “不太好。” 刘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摇头道: “比打上一场都累,迎来送往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天下式也是聪慧类命格,能助你坚守本心,也能让你看透人事,你对它的认知还不够。” 闻言,刘昭身体一正,拱手道: “请公子教我。” “也没什么好说的,每一种命格都有其特点,拥有它,不单单是踏上修行之路那么简单。 你虽是武夫,但斗战胜敌不是你该走的道,想想你该做的。” 刘昭哑然,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迷茫,原本他的追求很简单,成为命格师,了却先辈夙愿,然而成为命格师后发生的事实在是难以预料,一场战争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我……还在鬼蜮吗……” 刘昭无神的盯着天空,脑海中满是昔日的一幕幕,体内,紫丹,或者说紫金丹悄然绽放出光华,黑白命印自动浮现在身后。 一旁的樊荣见到这一幕,剑眉微微蹙起,身后同样亮起一枚命格,这命格通体莹白,犹如温玉,正是天赋命格——灵台通明。 “醒!” 一声轻喝恍如九天惊雷,将刘昭顿时炸醒,他茫然的看了眼四周,喃喃道: “回来了啊……” “是的,欢迎回家。” 望着樊荣温润如玉的脸庞,刘昭的目光移向了那枚灵台命印,叹道: “公子的命印果然灵韵十足!我不及也!” “不用夸我,” 樊荣收回命印,肃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御北城发生了什么,杀气过重是祸非福,无论到何时一定要坚守本心,另外,我在你的命印中看到了不对。” 樊荣指向黑白命印正中的那条红线,沉声道: “它是你的杀心,也是你的后路,是平衡黑白的分界,可现在它失控了。” 刘昭一惊,急忙闭目探查命格,却见紫金丹中那颗命格之种竟不再是往日里那般晶莹若玉,黑百通明,而是灰扑扑的,透露着淡淡猩红。 “我这是……煞气入体!?” 煞气入体,对于武夫来说并非什么坏事,若意志坚定便可化为己用,煞气厚重者甚至可以凭空杀人,无视鬼神,极为恐怖。 鬼蜮建立两千年之久,其间煞气早就凝聚如海,刘昭虽有灵御神护体,可他在其中修炼突破,又与气运之灵产生共鸣,自然引得煞气入体。 “没想到你还有这番运道,煞气入体可遇不可求,又难以察觉,待发现时也是无用。 我观你这煞气阴冷霸道,却不暴虐混乱,像是有人故意送入你体内,也好,这几日你先用风雷怒将其炼化,迎来送往之事我自有安排。” “诺。” …… 第40章 繁星洞天 洞天,是汇聚了极为纯粹的天地之力所在,它由强大的命格师开辟,其间或是山川异域,或是汪洋平原,一切皆由开辟者所想,在其中修炼可谓事半功倍,如鬼蜮,映星之灵封印之地,都是洞天。 与之对应的则是福地,它完全是自然形成,可遇不可求,其间情形如何,无人得知。 樊氏一族绵延近八百年,自是诞生不少强者,然而真正带领一族崛起的,乃是第三代族长樊正霆。 作为鹑火境的强者,樊正霆凭着战功得来的资源,倾尽全力开辟出一方洞天——繁星。 繁星洞天以漫天星华之力为本,其孕育出的天地之力不但能顺心如意,更能淬炼身躯,哪怕是实境进入,也可没有代价的调用天地之力。 自上次从映星封印之地回来后,刘昭便从樊荣口中得知了洞天福地之事,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能在实境动用天地之力,不过那时的封印之地还不完善,强行修行倒是坏事。 繁星历经数代樊氏族长完善,其间自成一界,樊氏一族子弟皆可入内修行,如刘昭这般的家族扈从,若有功绩、天赋者也可进入。 刘昭取出樊荣赠与的玉牌,将命格之力注入其中后,玉牌之中竟是射出一道光束,形成一个旋涡。 这旋涡深邃幽暗,却不显得压抑,刘昭伸手一摸,冷不丁的被吸了进去,待回过神时,只见四周茫茫一片,毫无丝点痕迹,正奇怪之时,一点星光乍现,紧接着,上下四方俱是星光闪耀。 这漫天星辰初看时仿佛就在手心,伸手去碰时远在天涯,静看之际又似在眼中、心中,恍若一场大梦。 刘昭见过奇异瑰丽的封印之地,游走在苍茫圣洁的极北之地,也看过诡异绚烂的鬼蜮,独独这般烂漫的星光却是难以想象。 “繁星点点,华光灼灼,繁星,不愧其名!” 感慨一声后,刘昭心神微动,黑白命印自动浮现,刚进来他就察觉到了,此方天地之力极为活跃,竟会主动向他聚拢。 “天地之力存在于万物生灵,平等对待每一人,只有极少数的天命者得其青睐,能调用更多的天地之力,除此之外,除了苦修别无办法。 我虽修成金丹,又是体修,可未入降娄境,既不能吸天地之力于金丹内,也不可纳其于四肢百骸,这里却能让我暂且能做到这些,怪不得有句话叫做法侣财地无一不可。” 刘昭盘膝坐下,自小袋中取出了铁棘林树枝,这宝物历经鬼蜮阴雷淬炼,如今已从纯黑色变作暗金色,魅魉与他解释过,铁棘林天然便能引动风雷,极为稀有,本身的价值堪比顶阶器物,这么一小枝就可培育出新的铁棘林,而今得了阴雷洗练,阴阳齐聚,可直接将其炼化,得到一件强大的道器。 道器,指有机会产生灵的器物,这样的器物已非品阶能够衡量,乃是神器,世间神器凤毛麟角,寻常人根本难以得见,不过道器却是不少,却也稀世珍宝。 “不想雷鹏前辈竟是送我这般珍贵之物,不过它也不是这么好炼化的,最好的法子还是以命格温养。” 刘昭将铁棘林树枝置于身前,闭目稳意,待得呼吸心跳俱是不见后方才黑白红三芒从身上亮起。 这三芒为天下式本质之华,亦是刘昭之意的具象,平日修行之时他会引其而出,纳天地之力与其交汇,再借风雷之力进行锤炼,历经三个时辰,如此才算稍有进益,不过若是炼化精血,那就另当别论,二者比较的话就是毫末与毫厘的区别。 “煞气与欲魔兽精血内暗藏的堕落之意多有相似之处,不知它炼化后能否助长修为。” 煞气有诸多妙用,最常用的是震慑弱些对手,稍微高深些的则是将其掺杂在攻击中,增强威力,之后则是煞气化意,彻底融入命格,待得修为高深,堪称煞星降世,人间太岁。 当然,也有天生恶煞之人,不过他们也不是能自由操控自身煞气,难免受其反噬。 “且先炼化再说!” 繁星洞天并无天雷清风,可高度活跃的天地之力让刘昭能短暂做到意通天地的境界,也就是降娄境才能做到的将意化为实体,故而当三芒交汇形成命印之际,一道雷霆忽然炸响,紧接着便是狂风大作。 在这风雷不断锻击之下,天下式逐渐闪烁起来,刘昭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这里的风雷论威力是不如外界的,但却胜在连绵不绝。 “以往修行之时,我最多只能坚持三道风雷,现在数十道风雷已过,我却仍有余力,莫非在这修炼风雷怒不成?可这煞气确实在被炼化……” 刘昭细细感受着胸口处命格之种的变化,却见其上覆盖的一层血红渐渐衰弱,命格中潜伏的白虎蛟龙嘶鸣舞动,渐渐地,一道莹白之光亮起,刘昭明白,煞气已然被炼化了。 “这么快?有些不可思议啊……” 进来之时刘昭已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煞气与欲魔兽精血有相似之处,却不尽然,风雷怒能否奏效还是两说。 “看来风雷怒的确是顶阶的性命修行法门,我只用它来炼化精血,是不是有些浪费……” 刘昭不是没想过单纯以风雷怒锤炼身躯,可风雷威力太强,不用三道,只消一道他就会重伤。 “公子说风雷怒的威力极有可能是和我境界有关,当我修为越强,引下的风雷威力越大,这种力量远超我本身承受的极限,想要将其代替刀虎拳作为主修法门,只怕很难,除非我的身躯强悍到不惧天雷风暴。” 这样想着,刘昭忽然记起封印之地里的金翼雷鹏一族,它们在铁棘林筑巢,又在九天之上生存,唯有抗住风雷洗礼的幼鸟,才有资格成为雷鹏的一员。 “雷鹏王曾言自己不过是一只如同鹏鸟,若非心怀抱负,也不会振翅九霄,创下偌大的金翼雷鹏一族。 我出石盘村时不过破袄一件,烂命一条,铜板不过百,志气吞河山,如今迈入玄枵,身有重甲器物,住有府邸洞天,缘何失了往日抱负? 自爹娘去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光耀门楣,眼前寄人篱下,真就是心中所想? 细数过往种种,无一不是一个拼字,大道修行亦是如此,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刘昭心下有了计较,自小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瓶, “鬼蜮没有天雷,是魅魉助我炼化,现下我身处洞天,正当试上一试!” …… 第41章 樊荣之死 绚烂浩瀚的星空中,肆虐的雷霆与呼啸的风暴席卷着漫天星斗,在星斗环绕之间,三只巨兽激战正酣。 其中两只巨兽,一者为白虎,一者为蛟龙,正是刘昭自身之意,另一个没有具体形貌,通体血红,或是化作百臂十目的巨人,或是变成百首千足的怪物。 这怪物不论威势还是体型,都远在白虎蛟龙之上,可漫天星辰与风暴雷霆同样也是它的敌人,几番争斗下来,这怪物渐渐落了下风,白虎与蛟龙乘胜追击,接连几番猛攻将怪物打的身影虚幻,几近消散。 眼见就要落败,那怪物也发了狠,怪叫一声,分做数只杀了上来,白虎蛟龙抖擞精神,与一众怪物鏖战一团,直杀得星辰变换,风雷滚滚。 又是厮杀不知多少时间后,怪物终于不甘的哀嚎一声,彻底消散,只留下一丝红线,白虎与蛟龙咆哮一声,各自化作黑白光芒将那红线紧紧包住。 随着三道光芒不断交汇,最终又是变成那黑白分明的天下式命印,然后变作命格之种落回了紫金丹中。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的眸中红光一闪,霎时间,风暴与雷霆登时消散,唯有漫天星辰依旧绚烂。 “这精血果然霸道,炼化第二滴的效果竟是不比第一滴差,如今我的气力怕是近两百万,再对上那几名娵訾境,必不会赢得那么艰难,还有大公子,天命者……” 天命者难得,即使在襄州这样的广袤富庶之地,几十年也不见得能出几个,昔年刘昭先祖刘青路便是其中之一,而最近的二十年内,只有三位。 这三位天命者俱是豪门氏族之后,除却熊虎之将熊墨仁外,其他二人皆出自樊氏一族。 长房嫡子樊宁,天赋命格谦和,无论是走文道还是陶朱,都有着极为光明的未来,六房嫡子樊荣,天赋命格灵台清明,传闻他生下时就能口吐人言,七岁在一场覆盖襄州的试炼中操弄风云,将一众天骄玩弄于股掌之间,即使一些大人,也难以猜出他的心思。 有这二人在,樊氏必将再兴旺数百年,可当二人同时表示要夺族长之位时,这个可能似乎被打破,不少人在看樊家的戏,而随着京城樊氏的下场,释道两教的掺入,这场戏越发精彩。 刘昭和樊荣都很清楚,关注这场戏的人换成了上边,他们只是棋子,想要跳出这盘棋,很难。 “按公子所言,我也是天命者,大公子,且来看看你我谁技高一筹吧!” 刘昭大步跨出,回到了樊荣在樊府给他安排的房间, “呼,天地之力的活跃度下降了,真是不习惯,也不知过去多久,希望……嗯?” 刘昭眉头一紧,樊府中自有阵法封印,一般而言是不会有杂音传出,可他居然听到了一丝不对。 “这是……丧乐?是谁?!” 丧乐有诸多种类,黔首,氏族,勋贵,官员,帝王,国家,它们有着各自的配乐,不是不可逾越,而是无法承受其气运。 刘昭虽不通乐理,却也听得出眼下奏响的乃是氏族乐章,同时也夹杂着官员之乐。 “府上只有公子父亲是官员,莫非……不对!” 刘昭猛然想到一种可能,闪身奔出了屋门。 光禄堂,此处不再是往日那般奢华庄重,而是镐素尽挂,那副烈火八骏图也被摘下,换作黑白奠字,奠字前,一副木棺静静的躺着,与之对应的则是棺前一众侍女的悲怮之声。 一众侍女俱是身着孝衣,为首之人乃是那日领着刘昭拜见夫人的那个。 忽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进了光禄堂,这人也是女子,同样身披孝衣,一进来便猛的扑在木棺前,凄厉的哀嚎着。 这女子来的实在太快,其他人却是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为首的侍女猛的起身,一把扯过对方,抬手狠狠给了她一掌,厉声道: “谁让你这贱人来的!快,把她关到马棚,用马粪仔细堵上,来日与公子一起陪葬!” “你说,给谁陪葬?!” 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侍女完全笼罩,即使在这样的正堂中,这身影依旧显得巍峨。 “是……是……” 这侍女不过是个普通人,平日里虽说得了恩惠,吃了不少灵材,面对刘昭这样的武夫,哪里能承受住这般气魄,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刘昭见问不出什么,眉头一蹙,看向了地上的女子,心头微颤,沉声道: “旺财姐姐,你来说!” 不错,被打的女子正是本该在琉河的旺财,刘昭大概能想到对方为何在此,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打。 旺财一手撑起娇躯,泪眼朦胧的瞧着刘昭,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忽然崩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而刘昭看着泪如雨下的旺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即使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也没办法以平常心去面对这个女子,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这种感情越来越复杂。 “你……” 刘昭张了张嘴,心下一狠,猛的看向方才的那名侍女, “将事情说个仔细。” 那侍女到底是个机灵的,不然也不会在夫人身边,当下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仔细。 “……你一走三个多月,公子身边又没个帮衬的,那吃里扒外的噬主之辈联合外人将主子毒害,可怜公子英年早逝,夫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老爷又不知怎的,联系不上,有人说是被欲魔兽掳了去。 府上人心惶惶,守卫扈从们走的走,冷眼看的冷眼看,那些个支脉的见咱们势弱,一个个的上门打秋风不说,还冷言冷语,更可恨的是那混账,竟然仗着大公子的势强行夺去了身契,这下咱们家正是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都想上来咬一口,只剩下奴家这些老弱妇孺苦苦支撑。 刘大爷,奴家晓得您是命格师,您得救救府上啊!” 说着,那侍女领着其他人跪了下去,口中不断哀求着。 听着耳边的嘈乱,刘昭没由来的一阵心烦,却也知道现下不是发怒之时,深吸口气,沉声道: “带我去见夫人!” “可是夫人她……” 那侍女还想说些什么,刘昭却已不见了踪影…… 第42章 驾轻就熟的来到夫人房前,刘昭却是停了下来,他整了整甲胄,也不推门,只在门外行了一礼,恭敬道: “夫人,刘昭求见。” 半晌,无人应答,刘昭眉头一紧,又是高声道: “夫人,刘昭先祖乃刘氏支脉,您是刘氏嫡女,不该如此生分!” 仍是无人应答,刘昭心下一沉,喊了声得罪,控起一丝天地之力探向屋内,然而却是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瞧着紧闭的木门,刘昭缓缓起身,径自去往了光禄堂。 是夜,光禄堂中,刘昭一身白衣,盘坐于棺木之前,白日他将一众侍女下人安抚好后,又打发走了前来打秋风的一众支脉,直至此时,他才有时间稍作休息。 “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你会来的,旺财姐姐。” 刘昭轻轻一笑,自以为淡然的看着眼前女子,今夜的她很美,一身孝衣在黑夜中泛着淡淡的白光,兴许是已经哭过,往日里张扬的眉眼不再那么精神,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是的,我来了。” 旺财勉强一笑,而后极为不自然的勾了勾额角的碎发,低声道: “我不知道哥哥他……” “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刘昭微微一笑,沉声道: “这是一个简单的局,公子和我说过,会以假死引出幕后的家伙,只是没想到这场局会在我闭关时开始,现在棋局太过复杂,不过有一点,公子没有死。” 闻言,旺财眸光一亮,喃喃道: “我就知道,那哥哥他……” “我不清楚。” 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这场局将所有人囊括进来,也将所有人排斥出去,你大哥他到底是过河卒还是背主士,我也不清楚,不过若真的是……” 刘昭没有说完,可旺财明显的感受到一股骇人的冷意,娇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 “比起琉河之上,你更强了,也更……成熟了……” “人总会变的,不是吗?” 刘昭淡淡一笑,他很清楚旺财的来意,可真相如何他不清楚, “现在我有些头绪了,谢了,旺财姐姐。” 刘昭心中一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佳人的双眸,他也是最近从樊荣那里知晓来福旺财的身世。 二人的父母没有姓氏,在马棚中养马,是主家拉郎配凑到一起过日子的,在旺财出世后两人便因惊马而亡,彼时四岁的来福带着刚满月的旺财生活在马棚之中,每日里是年幼的来福拾马粪、刷马槽,又偷偷挤马奶,这才将妹妹养活。 府中的管事见两人凄苦,心下不忍,就让来福去了伙房,那里固然辛苦,可却不用在冬日里刷洗冰冷的马槽,来福又央着一同做工的粗使婆子,抢着帮人干活,这才求得一口奶将旺财喂养长大。 后来小公子樊荣路过伙房,一眼相中来福,这才有了六房内外两大近侍,旺财主外,来福主内,多年来一直掌控六房三成以上的资源,较之一般的主子还有体面。 “所以我想不通,他以什么理由背叛。” 刘昭眸光闪烁,他清楚身为奴隶,做到这份上已是天大的机缘,想要更进一步也无可厚非,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所以……是真的吗?” 旺财这样问着刘昭,也在问着自己。 “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他是得了公子授意也说不定,夜深了,姐姐去休息吧。” 见刘昭有意赶人,旺财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出来吧。” 一人自堂后走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的那名侍女,此刻的她也是一身孝衣,不过却失了那股悲切之状。 “奴家桃绯,见过刘大爷。” “桃绯……” 刘昭眉头一挑,道: “桃绯本是胭脂之色,以此为名,看来夫人对阁下期望颇高。” 桃绯微微一愣,随后展颜一笑,道: “刘大爷说笑,奴家这等后堂小女子,比不得您这样在外奔走的爷们儿。” “好了,不用再废话了。” 刘昭大手一挥,转身道: “请替我向夫人问安谢罪,接下来的事我会做好的,另外,别动她。” 桃绯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向着刘昭离去的身影施了个万福,怯生生道: “诺。” —— 樊氏长房,这里的宅邸较之六房更加恢宏堂皇,正门上高悬的樊氏之家更是其它六房没有的,当然,其守备防御更是比起几乎没有的六房是两个极端。 “娵訾境守门,有意思……” 瞧着一左一右充当门子的樊鸳和曹诚,刘昭并不奇怪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大公子也在等着我。” 刘昭眸光微闪,他可不信偌大的樊氏拿不出一位降娄之上的命格师守门,让这二位守着,无非是在等他罢了。 “二位,请通禀大公子,刘昭拜会。” 没有使用任何力量,也没有行礼,刘昭只是淡淡的通知着,他这样的做派,自是引得守卫的二人不满,脾气火爆的樊鸳当即拔剑冷喝道: “小子,撒野也不看看地方!” “撒野?” 刘昭轻蔑一笑,咧嘴道: “二位不必废话,动手就尽快,大公子还等着呢!” “你!” 樊鸳气急,他知道樊宁让他们守在这儿就是等刘昭,并且特意交代过,客人来了之后不要为难。 “进吧。” 曹诚开口了,他的声音极为雄浑,身躯也犹如山岳,较之一丈高的刘昭还要魁梧几分。 “请吧,樊鸳前辈!” 刘昭大手一挥,樊鸳眉头一挑,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让开身位,伸手道: “请!” 刘昭也不客气,大步进了侧门。 “他很强,” 曹诚闷闷的说了一声,铜铃般的眸子死盯着刘昭的身影, “比上次还要强,我有三分的把握胜他,你呢?” 樊鸳挑了挑剑眉,沉吟道: “五五之分吧,最好的结果是他重伤,我的剑被折断。” 曹诚脸色一沉,他想过再遇到刘昭的情形,然而差距却是让人难以接受。 “联手呢?” 樊鸳低头思索一番,摇头道: “难说,若是上次演武时,他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对手,如今我们齐上怕也讨不得便宜,难以想象三个月的时间他能进步成这样,就算入了繁星洞天,也不该如此神速。” 曹诚默然,半晌方才叹道: “如此天骄,踏入这场漩涡实在可惜!” “可惜?” 樊鸳笑了笑,望着头顶深邃的夜幕,轻声道: “也许吧,不过也很可贵,不是吗?” “可贵……” …… 第43章 樊氏长房府邸的路很复杂,诸多房屋之间多有封印阵法,稍不留神就会触动,不过刘昭却不在意,他随意的走在一条游廊上,惬意的打量着四周,不时的停下对着某处景观指指点点。 不多时,游廊尽头出现一人,这人身着黑色锦衣,面容不甚英俊,反而有些呆板,见到这人,刘昭神色一冷,寒声道: “果然是今非昔比,这身锦衣只有氏族子弟才能穿吧,大公子还真是欣赏你,来福兄~” 面对这样的讥讽,来福并没有任何情绪,依旧是那副呆板的表情,硬邦邦道: “跟我来。” 说罢,径自向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刘昭定眼一瞧,只见这条小路两侧奇花异草无数,不时有异香传出,尽显其曲径幽深。 “好一条小道啊,也罢,且让我看个究竟!” 刘昭眸光一闪,大步跟了上去,奇怪的是,来福并非命格师,可在这条路上,刘昭却如何也追不上他。 “阵法?还是幻境?” 刘昭心神微动,天下式命印顿时亮起,紧接着,他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曲径幽深,前途崎岖,唯心诚而已,有趣的阵法!” 不错这周围的奇花异草布成的小路正是一个阵法,也可以说是幻境,这条路如同心之逆旅,没有尽头,一旦踏上,只有休息和死亡。 这样的阵法刘昭有所耳闻,一般用来考验人的心境,但对于命格师的作用不大,可谓鸡肋。 “真是……有趣!” 天下式已出,这个阵法自然再是无用,刘昭看向等候在前方的来福,此刻,对方已然端坐在一处小亭中,亭中有石桌石椅,桌上摆有清茶,刘昭也不客气,径自端起了一杯茶。 缕缕白气氲绕而上,淡淡清香直冲天际,刘昭细细啄了一口,玩味道: “凌云壮志,今日已成,来福兄,感觉如何?” 来福仍是没有答话,只是怔怔的盯着刘昭。 这目光太过奇怪,似是打量,是担忧,又夹杂着一丝愤恨,刘昭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刚要开口,来福却是说话了。 “公子的死是我做的,也是他安排好的。” 刘昭神色一松,一丝喜色顿上眉头,然而来福又是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安排他没有明说,你可以认为就是我想杀死樊荣。” 说着,来福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瓶,放在了桌子上。 “羽纱,一种产自上古异兽驭菱的毒药,说是毒药,其实也不是。” 驭菱,上古异兽,传闻它以人心为食,状如家禽,翎毛发白,其涎能醉人,一旦误饮,便是浑浑噩噩,与那初生婴儿无异,羽纱则是以这涎为主药配合多味罕见之药研制而出,哪怕是降娄境,也难以抵挡它的毒性,彻底沦为一个痴傻之人。 樊荣天赋灵台通明命格,这样的毒药无疑是在摧毁他的道基,而且是以最狠毒的方式。 怒火,不可抑制的冲上心头,刘昭猛的伸出手臂,一把攥住了来福的咽喉,将其从座位上提了上来。 刘昭的力量很可怕,尤其是在盛怒之下,炼化了煞气的他,哪怕不主动运用这份力量,也是来福难以承受的。 顷刻间,来福的身子便抖如筛糠,耳目俱是淌下血迹,可他没有害怕,呆板的脸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你总是这样,拥有强大的力量,行事却像是一个孩子,我不会认可你,樊荣想用我妹妹拉拢你,我绝不会如他的意!” 刘昭瞳孔一缩,不自觉的松开手来,慌乱道: “公子他……不!绝无此事!” 来福冷笑一声,摇头道: “你认识樊荣才多久,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来福合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强忍着什么,颤声道: “想必你知道我的身世,那我就说些你不知道的,那年,我的父母骤然去世,我带着妹妹艰难度日,寒冬腊月,母马是很少产奶的,而且每日都有人察看,我想偷奶根本是杞人忧天,可我还是偷到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有人故意让我偷!那个家伙就是樊荣嘴里的管事!他纵容我偷奶,却不让我多拿,然后在某日忽然人赃并获。 我很害怕,我求他,求他放过我和妹妹,他将我毒打一顿,我受不住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伙房。 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整日里烟熏火燎,可对我来说却是一处福地,我贪婪的感受着那份温暖,可我知道那个管事不会这么好心,他出现了,没有毒打,反而是很和蔼。 他给我新衣服穿,给我肉吃,把妹妹抱过来喂奶,我高兴坏了,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管事要我做他的娈童!” “娈童!” 刘昭脑袋一昏,只觉得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他可以想象的出一个四岁的幼童遇见这等事情会有怎样的待遇,可他没办法感同身受,怜悯,忽得涌了上来。 见刘昭这番表现,来福蔑笑一声,讥声道: “你在可怜我,真是愚蠢的想法!难怪樊荣会选你,也对,你这样的家伙更容易掌控。 继续刚才的故事吧,自那刻起,我终日拖着残破的身躯蜷缩在一角,管事的相好得知后,也会上来虐待我一番。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坚持下去的,只知道妹妹和我活了下来,渐渐的,妹妹一天天长大,她四岁那年,我看到那管事肮脏的眼神,和每次凌虐我的一模一样,我知道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何况我那副残破不堪的身躯,这时,公子来了,他就像神明一样将我和妹妹拉出了火坑,我感激他,如同你遇见他时那样。 我发誓用一生效忠他,公子对我和妹妹也很好,我们从最下贱的奴仆成为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直到那一日,公子把管事夫妇扔到我面前,让我自行处置。” 说到这儿,来福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他恶狠狠的盯着刘昭,颤声道: “我本以为公子是要我复仇,事实上他也确实让我复仇,只是他告诉我,这两个人,以及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樊荣那时不过刚出生幼童,却能想出这样下作的计策。 他告诉我,驯服一条忠犬,就要恩威并施,给它饭吃的同时也踹上两脚,人不大一样,恩要给,威要立,身为人的心也不能有,所以他要摧毁人心。” 刘昭久久无言,来福说的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个恍若神人的樊荣公子也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他并不是昔日乌鸟,有自己的判断,只是瞬息就已恢复平静,淡淡道: “所以,这是你暗害公子的理由?老实讲,命中一切的馈赠早就标注好价格,我不信你不知道这种事。” 来福意外的瞧了刘昭一眼,笑道: “不错,这不算什么,面对主子,一条狗顶多狂吠两声,而且相比我得到的,失去的反而不重要。 真正让我起了心思的,是樊荣要对我的妹妹下手!” “下手?” 刘昭眉头一紧,沉声道: “旺财姐姐并无大错,公子没有理由杀她。” “没错,但是你出现了!” 来福猛的大叫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嘶吼道: “你去琉河之后,樊荣就对妹妹起了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一切都是因为你!” 来福冲上前来,猛的跃起一拳砸在刘昭脸颊,可那副钢筋铁骨怎能是他撼动的,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将其震飞出去。 “哈哈哈!” 来福瘫坐在地,两腿大开冲着刘昭,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比我们更重要,所以我的妹妹就会成为祭品!” 看着几近疯狂的来福,刘昭看得出来,对方这是陷入了迷障,他摇头一叹,道: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是不是公子一手造成,但我想应该不是,还有,公子不会杀旺财姐姐,来福兄,你的体内有一道别人的意,是释还是道?” “这重要吗?” 来福轻蔑的笑了笑,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衣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道: “樊荣喜欢顺势而为,这很好,阳谋很难对付,可身为执棋之人不该已身入局,他妄图将幕后者钓出来,就从我这个近侍开始。 正好,我也想干掉他,索性顺了他的意。” “你会死的。” “可我妹妹不会死了。” 身为侍从,来福固然相貌不出众,可待人处事是没问题的,他不常笑,可他的笑很好看,挑不出毛病,但眼下的笑很丑陋,很扭曲,也很真挚。 “樊荣他太聪明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谋算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过家家,所以他在玩一场没有结局的棋,所有人都可以是棋子。 你,我,妹妹,大公子,樊氏一族……都被搅和了进来,樊荣不会死,樊宁不会死,你不见得会死,我一条狗,在这儿连虫子都算不上,我要把我该做的做好,做的非常好,这样才能让他们满意,这样才能让妹妹活下去。 来吧,我这个背主之徒就在眼前,杀了我,把这盘棋走下去。” “我不会杀你。” 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来福兄,不管是为了旺财姐姐也好,还是为了我的内心也罢,你都不该死。” “不,你要杀我!” 来福一把抓住刘昭的手腕,恳求道: “我不死在你手里,六房就会对妹妹动手,你护不住我们,樊荣也不行,杀了我!杀了我!” 刘昭心中很是为难,他明白在来福当了棋子后,无论他是不是叛徒,那些上位者都不会允许这种以下犯上的奴仆存在,哪怕这只是一场局。 “我来吧。” 淡淡的声音响起,刘昭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将来福扯在身后,并运起金刚护臂挡在了身前。 “反应真快,怪不得能逆境征伐。” 樊宁静静的立在小亭之外,平静的眸子中不时有精光闪过。 “谬赞。” 刘昭收起金刚护臂,察觉到背后来福无事,反手一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大公子,人我带走了,另外,我想和您打一场。” 樊宁眉头微挑,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就明日。” “就明日。” …… 第44章 出了樊氏大房的刘昭没有回去六房,但也不知道怎么安置来福,他忽然发现自己就是寄人篱下,哪里有立锥之地。 “不知道去哪儿了?” 来福醒了,他挣扎着从刘昭身上跳下,整理一番衣衫后方才冷笑道: “我说过你应该杀了我,现在我们走不了了。” 刘昭心中一凛,悄悄运起金刚护臂,猛的挥向身后。 “铛铛”两声脆响,刘昭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止住身形,心中忍不住掀起惊涛骇浪。 “竟只用两柄飞刀就有如此力道,莫非是降娄之上?!” 这个想法瞬间被刘昭否定,若是降娄境出手,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足下好身手,不愧逆境征伐之名!”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黑暗之中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这人乃是一名女子,约摸双十年华,身着一身玄青劲装,斜眉入鬓,眸若丹凤,三千青丝被发带高高竖起,眉心一点朱砂为其英气又添几分妩媚。 刘昭无法判断对方的来历,不过就这女子的出招来看,修为当是娵訾境,实力远超樊氏一众扈从。 “阁下这手飞刀亦是不凡,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那女子闻言一阵娇笑,回道: “没人能在帝国的律法下肆意杀人,小弟弟,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只要你身后那个人。” “真是遗憾!” 刘昭摇了摇头,慨然道: “和擅长飞刀的武夫较量,可是少有的机会,来吧!” 话音一落,沸腾的气血狼烟骤然升腾而起,可怕的压迫力使得那女子面色一变,凤眸中满是凝重。 “好旺盛的气力!就是中阶欲魔兽也不过如此了!” 那女子晓得刘昭的底细,或者说这几个月来他的大名早已传遍襄州府,毕竟气血狼烟可是所有武夫的梦想。 “就现在来看,他似乎比上次樊氏族地演武时更强,真是……不讲道理的强大!” 修行,从来都是循序渐进,积细流以成江海,这是所有命格师的共识,可总会有打破常规的家伙们出现,他们福缘深厚,实力强悍,十年之功抵得上他人百年,甚至千年积累。 这女子清楚,自己固然境界占优,可想要把人活着带走,只怕是不太可能。 “那么,就别藏了,一起来吧!” 一声娇喝落下,九道寒芒登时划破夜幕,倏然,一道粗大的金光紧随其后,齐齐杀向了刘昭。 刘昭此刻用出二十倍血燃,正是实力暴涨之时,袭来的攻击虽是两位娵訾境强者发出,他却丝毫不惧,也不用金刚护臂,只是一记直拳砸出。 “轰!” 肆虐的气浪登时爆起,使得刘昭忍不住倒退数步,来福更是被震飞数丈,吐出一口鲜血,奇怪的是,周围的建筑却是毫发未伤。 这便是帝国律法的约束,命格师强大,他们可以随意杀死成千上万的普通人,摧毁广袤繁华的土地城市,这个世界需要强者,也需要弱者,大衍律法的存在就是在保护弱者。 即所有命格师不得无故在居住之地动手厮杀,也不得无故杀死大衍子民。 刘昭和对面的两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在深夜,所以才会控制各自的力道。 “施主好手段,开启血燃秘法还能如此精细的操纵力量!” 低沉的声音下,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有着两尺白髯,甚至眉毛也是白的,可那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凌厉的相貌,高大伟岸的身躯,怀中捧着的降魔宝杖,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强大。 “他是和梁中一样的体修!” 体修,曾经的霸主,固然气运断绝,没了昔年荣光,可后辈们前仆后继,让体修以另一种方式——传承,流传下来。释门,就掌握着传承秘法,梁中修习的狮牙突就是出自他们。 刘昭曾向梁中详细询问过当今体修的强大,诚然,如今的体修的确拥有远超普通武夫的气力,甚至可以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可强的有限,只在表面,而不能像上古体修那样从本质上改变。 “看这僧人的模样,少说也有两百岁,他的体修法门怕是修炼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还有这个女人,她的飞刀隐隐有宇之力的波动,我若不小心,只怕……” 刘昭打量着对面的两人,若说要放开手脚厮杀,他有把握杀死对方任意一人然后逃走,眼下身在城内,又有来福这个累赘,他没有把握,甚至连保全自身的把握都没有。 “境界的差距终究还是难以逾越,二十倍血燃还是太弱!” 血燃的力量无疑是可怕的,它的两大缺点,消耗快,难控制,前者刘昭可以凭着雄浑的气力解决,后者则是通过天下式和长久以来锻炼出的直觉,或者说图势嗅花来解决。 “十倍血燃我能轻松驾驭,二十倍也可,不知这三十倍又如何!” 又是一阵暴风骤起,气血狼烟又是升腾三丈,一头血虎踏空而出,狰狞的利爪直扑那一僧一女。 “什么!?” 那女子面色大骇,平心而论,她的本事不差,在一众娵訾境中亦是佼佼者,听闻刘昭的事迹后,她其实是并不在意的,可眼下刘昭爆发的力量足以在顷刻间摧毁她。 这女子再也没有之前的英气,翻手取出九枚柳叶飞刀,厉喝道: “老东西还不出手!” 那老僧面容肃穆,双手合十间,身后凝聚出一座二十丈高的金光明王,这便是释家高阶法门之一——不动明王法身,修至深处可凝聚出毁天灭地的明王法相。 不过这老僧明显火候不到,凝聚出的并非法相,只是一道虚影,威力不过尔尔,但在娵訾境的加持下,力量也非同小可。 深邃的夜幕下,威武璀璨的明王挥动着手中降魔宝杖迎上了一头血色巨虎,这样震撼的一幕自然逃不过一些人的眼睛,其中一人随手一挥,明王与巨虎顿时消失不见。 “牛鼻子,这就不地道了,好不容易有戏看!” “居士暂且忍耐,这些小家伙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高功所言极是,施主,棋局还未结束,不若接着来?” “得了吧,你们这俩老不羞,尽使些下作手段,老夫没工夫搭理你们,回去喝酒了!” …… 第45章 刘昭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又连忙提气平复翻涌的气血,这才吐出一口淤血,而对面的老僧却是纹丝未动,不过身后的明王法相却是消散不见。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果然英勇,小僧败了。” 刘昭讥笑一声,暗道这贼秃好生无耻,一把年纪也敢自称小僧。 “不过他也确实厉害,三十倍的血燃只是堪堪挡下他一招,那个女人还没出手,今晚怕是难以好了了!” 炼化两滴魅魉赠予的精血后,刘昭的气力和身躯到达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可三十倍的血燃依旧是现在的极限,多一丝他都无法支撑,所以那个女人他没有办法对付。 “看来要死在这儿了!” 刘昭心下发狠,当即气力翻涌,他要用出更强的血燃。 “休想!” 厉喝声中,九把飞刀破空而来,刘昭瞧得仔细,这些飞刀之上不但蕴含着极为锋锐的意,还暗藏着宇之力,这样一来,这几把飞刀的轨迹无法预判,哪怕能猜到一处,它们也极有可能改换轨迹。 不过宇之力的破解之法也很简单,刘昭早就很清楚。 “用绝对的力量震动周身的空间,这样一来对方的宇之力就会受到干扰,攻击就会变慢!” 没有犹豫,刘昭双臂微张,两拳狠狠砸在周遭虚空,“碰碰”两声闷响,九把飞刀顿时停滞下来。 “成……不好!” 不等刘昭高兴,九把飞刀忽然各自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只瞬息间便互相碰撞了不知多少次。 “铛!铛!铛!” 清脆的金铁之声不断回响,刘昭死死盯着这些飞刀,以单纯目力自是无法看清它们的轨迹,然而领悟嗅花之后,感知一切靠的不再是眼睛,而是意,是心。 这女子境界在刘昭之上不错,可意却能被他看清,是以看清飞刀的轨迹不难,但也正因不难,束手无策之感顿上心头。 “这些飞刀……它们有自己的意识?!” 器物诞生意识就是神器,神器可遇不可求,何况这样成套的飞刀,还是被一个娵訾境掌控。 “这些飞刀以各自相撞的反震之力形成一张大网,将我周身的寰宇封锁,并不断收拢,那种以宇之力形成的锋锐,只怕我的身躯难以抵挡。 只是这些飞刀的落点太过精确,那女人就算用意操纵,也不可能这样一直维持宇之力,是特殊的法门或是技巧?” 刘昭望向对面的女子,见她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便知道这是一记杀招,何为杀招,既已出便无后招。 “这种招式……真是瞧得起我!” 刘昭一甩双臂,金刚护臂如同两把飞刃杀向了九把飞刀,他要以毒攻毒。 诚然,刘昭的想法并没有错,以兵刃对付兵刃,那女子的九把柳叶飞刀蕴含着宇之力,而且在不断的碰撞中,宇之力的也在逐渐壮大,所构织成的囚笼足以搅碎一名玄枵境。 金刚护臂本身是低阶器物,固然以防御力着称,可要说突破这样的囚笼还是力有不逮,不过刘昭自是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所以一起飞出的还有一股震劲。 “宇之力的本质之一——震动,别让我失望啊!” 金刚护臂犹如两头猛虎冲向了荆棘铁笼,只不过瞬间,噼里啪啦的一阵轰鸣声中,火星如同暴雨般洒落而下。 刘昭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的招数没有奏效,对方的宇之力不同以往他碰到的那些。 “她的宇之力当是修炼某种法门得来的,根基深厚,较之鬼蜮那头狼怪也相差无几,可惜没有灵御神,不然……” 眼见招数不奏效,刘昭索性收回金刚护臂,然后看了眼四周,下一刻径直冲了上来。 “好凶悍的刀虎拳!他的每一拳都在试图拦截我的飞刀,若非我高他一个境界,只怕输得一败涂地。” 那女人见到刘昭的攻击,心中大惊,她修习的法门极为特殊,在无境前根本不能让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有在跨入星纪境后方才显示真正的威力,而且极难领悟,她在此蹉跎两百四十年才侥幸跨入娵訾境,自认在同境界中少有敌手,不想却被一个后辈逼到如此地步。 “这种人将来必是大患,我不可能杀了他,莫不如废了他!” 这女子眸光一闪,手腕一翻又是射出去一柄飞刀,这枚飞刀可不简单,不仅是低阶器物,其上还淬了可怕的毒素,这毒可侵入命格师的肺腑,饶是你气力再强也难以抵挡,只能经脉尽废,神仙难医。 正在猛攻的刘昭忽觉得心头一寒,来不及抬头细看,只是微微侧身堪堪避过,还未喘息,九把飞刀忽然齐齐攒射而来,瞬间便抵到四肢要害之处。 刘昭不敢赌自己的身躯能抗下攻击,也怕那刚射来的飞刀,就让腰肢发力,整个人如同旋风一般将九把飞刀打飞。 “好本事!” 见到这一幕,老僧与那女子忍不住赞出声来,这一下看起来简单,其实换作其他人是难以做到的,那些飞刀上蕴含的宇之力是寻常娵訾境武夫也难以抵挡的,只有身为体修的刘昭才可以只凭着强悍的躯体,形成一道坚固的防御。 然而这一下不过只是打退飞刀,而不是打落,九柄飞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来回弹射,并将最后一把纳入其中,最终齐齐杀了过来。 这次的袭击实在太快,刘昭难以反应,只得拼尽全力将金刚护臂挡在身前。 十把飞刀宛若游龙,挥舞着利爪在盾牌上狠狠抓击着,一把,两把……在第七把之时,金刚护臂终于承受不住攻击,彻底崩碎,剩余的三把飞刀攻势不减,直直刺向刘昭的眉心、面门、咽喉。 此刻三把飞刀距离刘昭不过半尺,这样的距离下是避无可避,下意识的,他挥舞起双臂,以一招双峰贯耳狠狠拍向三把飞刀。 见到这一幕,那女子顿时冷笑一声,暗道: “连天地之力都不用,单纯的肉体力量再强也没办法……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居然有人凭着肉体的力量在抗衡一位娵訾境的全力一击。 “天地之力,命格之力,意,三者合一的力量都不足以让你低头吗,可怕的家伙!” 女子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她见识很多名为天骄的家伙,却没有一个像眼前的少年一样令人胆寒,她很担心,如果杀不死对方,那她的结果会是什么,所以,杀心渐渐升起。 老僧看出了女子的意图,道了声佛号后退半步,显然他也有了同样的打算。 “夜色深了,都回去吧。” 忽得,一道声音响起,那女子只觉得心神俱震,整个人僵立当场,她怔怔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刘昭身前男人,好半晌才低身行礼道: “诺,晚辈告辞。” 女子不敢停留,纵身离开了此地,老僧也急忙躬身一礼扭头离开。 “您……您是?” 看着眼前的陌生高大男人,刘昭很好奇对方的来意。 “混账东西!连自家山长都不认得!” 那男人对刘昭的疑惑很是生气,一掌将其打飞出去。 “山……山长?!” …… 第46章 青沙弘毅学馆的山长是熊墨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而,还有一位山长,却是鲜少有人提及,刘昭也只是听刘晖提过一次。 “银丝三千,貌若冠玉,腰挂龙泉,名士风流,文武双全,冠绝襄州,山长陈玄壬。” 陈玄壬,与熊龟年是同一时代的人物,相传他出身贫寒,却生性豁达,最爱美酒与宝剑,有古之隐士之风,常着一袭素袍大氅,昔年曾凭一口三尺龙泉游历大衍疆土,后又在南疆只身灭杀欲魔兽潮,被大衍邸报赞为侠士之风。 因其喜动不喜静,故而只领了个虚职,自己则继续游历,十年上百年不见踪影也是不稀罕,因此学馆少有人晓得他的来历。 “陈山长回来,莫非御北城那边……” 身为襄州驻军最高长官兼御北城守将,熊龟年一般会留下一道化身在某一地,真身去往另一地,但化身会消耗力量,若是遇上重大之事就不得不收回化身。 刘昭很清楚熊龟年可能遇到的大事是什么,他很担心这一战。 “卷土重来的天人族,筹谋千年的阴谋,这场仗不好打啊!” “杞人忧天!” 陈玄壬忽然冷冷一笑,讥讽道: “你连两个娵訾境都胜不过,也配在这里胡思乱想!” 刘昭刚要反驳,陈玄壬又是抢白道: “你觉得你是对的?因为什么?位卑未敢忘忧国之类的?愚不可及! 熊龟年那个老东西,明明是武夫,却学了一身的酸儒气,带出来的学生也是个榆木疙瘩,真是晦气!” 这番抢白挤兑的刘昭无话可说,心中却是不服气,只好起身行礼后,拉起晕倒的来福就要离去。 “他心存死志,你救不了。” 刘昭脚步一顿,沉默半晌后才道: “我答应一个人,不会让他死。” 陈玄壬眉头微挑,脸上露出一丝莫名, “女子?” 刘昭不言,陈玄壬又是一笑,道: “世间女子大都不爱痴郎爱负心,小子,你答应她救人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刘昭依旧不言,良久方才缓缓道: “我知道,我已经输习惯了。” 陈玄壬闻言大笑,不知从何处寻摸出一个银色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放声道: “有趣!有趣!熊龟年让我回来坐镇,特意交代看好一个叫刘昭的,原以为是个什么人物,不想却是个笨蛋,想他熊龟年自诩天资风流,教出的弟子却连个女子都搞不定!小子,说说,那女子是何来历啊?” 刘昭有心辩解两句,一时却不知怎样开口,只好摇了摇头,拱手答道: “此乃他人之事,学生不敢做那长舌之妇。” “真是不爽利!比起你的招式差远了!” 陈玄壬顿时兴致缺缺,又是举起银葫芦喝了一口。 “本来我不该出手,不过既然那两个老家伙先动手,我也就不客气了,可这样的小辈争斗,我不可能一直出手,你懂吗?” 刘昭面色一正,他知道这次的凶险,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学生明白,不知山长可否告知幕后之人,免得学生做了个糊涂鬼。” “你倒是贪心。” 陈玄壬笑骂一声,收起了银葫芦,他的身形极为高挑,宽大的白袍与三千银丝无风自动,俊美的容貌在华光与夜幕中愈发朦胧,忽得,刘昭心神一震,再看之时却是人影空空。 “恭送山长。” —— 六房,刘昭还是回到了这里,他知道自己无论去哪儿都是逃不过的,来福醒来后也执意要回到这里,他们没有去光禄堂,而是来到了最不起眼的马棚,旺财似是似是知道什么,早早在此等候着。 “哥哥!” 旺财纵身扑在来福身上,眸子中的晶莹哗啦啦的止不住,刘昭识趣的退出马棚,不料迎面撞上一人。 “桃绯姑娘深夜到此,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瞧着眼前的女子,刘昭眸子微动,思虑着对方的来意。 “刘大爷果真忠勇,独闯大房,生擒恶贼,奴家可是佩服的紧!” 桃绯施施然道了个万福,一双杏眸水润润的,似是盯着刘昭,又像是看着别处。 “夫人是什么意思?” 桃绯淡淡一笑,轻声道: “戮其首,至于那贱人就由刘大爷处置。” 刘昭瞳孔一紧,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 “此间因果是公子安排,想是夫人不知,我自去解释,免得伤了忠臣之心。” “刘大爷!” 桃绯声音提高几分,杏眸中依旧满是笑意,可刘昭却是看出几分落寞。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需听命就好,您是公子扈从,自是与我们不同,却也该晓得本分二字。” “本分……” 刘昭默然,从当扈从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注定要看人脸色,身不由己,可樊荣待他犹如挚友,却是让他忘了自己已是寄人篱下。 “戮其首……是否太过……” “刘大爷!” 桃绯猛的打断刘昭,杏眸中满是严肃, “让她活着已是恩典,莫要再说了!” 刘昭不言,心中对所谓氏族的认识又深了几分,同时心中也起了一些疑惑。 “公子,你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来福……真的是你做的吗?” “多谢夫人恩典!” 忽得,一声娇呼传来,刘昭回首一看,只觉得心脏狠狠一震。 脸色淡然的旺财手提来福的人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进了屋门,她的身上还是那身孝衣,只不过大半被鲜血染红。 “绯衣……” 刘昭恍惚了,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向聪慧的旺财一直不脱孝衣,来福为何执意要死。 “用我之身换尔之身,来福兄,我明白了……” —— 清晨,一缕暮霭不舍的缠绵在屋檐之上,似是向清澈的朝露诉说情思,又像是和初秋的暖阳嬉闹玩耍,随着一声叫卖声响起,整条长街渐渐嘈杂起来,烟火气赶走最后的暮霭,天亮了。 这条街名叫绿坪,生活的大多是些中等人家,他们有着自己的店铺,不必看天吃饭,也不用担忧一日三餐,白日招揽生意,空闲时寻个消遣,倒是一幅市井之状。 绿坪街的尽头,碍着另一条街的边上,有着一栋宅邸,这府邸已有七八年无人居住,不少富商大户早就想将其拿下,奈何这府邸背后之人惹不起,这才空留宝地。 刘昭瞧着这栋七丈高的楼阁,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把推开屋门后,将身后的旺财,不,绯衣迎了进来。 此时的绯衣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孝衣,身后马车上是一口棺木,昨夜之事过后,桃绯送来了绯衣的身契,刘昭没有收下,只是还给了绯衣,后者也没有收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努力压着哭腔道: “带我走吧。” 刘昭点头,将来福尸首合起,又买来棺木,雇来马车,带着绯衣出了六房,路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将一切安顿好后,刘昭来到绯衣身前,见她神色苍白,泪痕纵横,心中狠狠一颤,却也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放在一旁,道: “今日我与大公子有一战,生死难料,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了。 斯人已逝,我再多言也是无用,只盼姐姐好生照料自己,莫要辜负先人之意。” 言罢,刘昭径自出了屋门,绯衣始终没有回头…… 第47章 决斗场上 初夏的傍晚并没有那么闷热,丝丝的凉意褪却了白日里的烦躁,绚烂的晚霞刚刚亮起,照亮了街边轻拂的杨柳。 这是青沙镇中比较特殊的地方,明明位于中央地带,却有着大片的空白,这里是一处演武场,或者说决斗场,只有命格师才有资格进入,并发起决斗。 大衍禁止私斗,或者说禁止在城乡居住之地私斗,可凡事都有例外,若命格师之间签署生死状,便可在决斗场上光明正大的一决生死。 决斗场由当地衙门建造,开启之后,其间会有专人维持封印阵法,然后衙门就可以卖票签供所有人观看,当然,这样赚的钱并不多,大头还是在开设的赌局中。 至于这样将命格师之间的争斗当作具有侮辱性质的观赏,原因之一就在于警告,命格师生死决斗不可轻启,一旦开启,对双方都不算好事。 樊宁是樊氏长房嫡子,刘昭是六房扈从,两者争斗,这天大的笑话不过半日就席卷整个青沙镇,甚至琉河和襄州府都有不少人闻风而来,人一多,自然少不了私开赌局,也免不了唇枪舌剑。 不过这一切都和刘昭没有关系,他清晨出了屋门,用半日的时间炼化了几十滴低阶欲魔兽精血以弥补昨夜的亏空,剩下的时间他一直都在决斗场等候。 对于这场决斗,刘昭和樊宁都清楚,他们两个不见得会死,可有人不想他们活着,关键是幕后之人他们根本不清楚,目前为止也就跳出两个娵訾境的喽啰,所以这一战最大的目的是引蛇出洞。 “不过战斗就是战斗,会发生什么没人能够预料,你们两个以为呢?” 天空之上,仍是隐士打扮的陈玄壬笑吟吟看着身旁的两人,这二人一僧一道,僧者名唤了了大士,衣衫破烂,面貌困苦,头顶生着一个烂疮,手中捧着一串念珠,活像路边乞讨的,实则是鹑首境大修; 那道人叫做尔尔真人,胡子拉碴,左腿瘸断,发髻歪斜,贼眉鼠眼,唇角贴着的一块膏药,怎么看都像是天桥下的骗子,却同样有着鹑首境修为。 “南无阿弥陀佛,” 了了大士称了声佛号,淡淡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个的都了不得!” “是极是极!” 尔耳真人附和一声,挠了挠嘴角的膏药,咧嘴道: “天命者得天眷顾,不过十几岁的小娃娃,心智却比得上我们这些老家伙,老喽!” 陈玄壬哂笑一声,对这二人的话是嗤之以鼻,整个大衍,谁不知道这两人臭狗屎的名头,不要面皮那只是最低级的手段,若非这次樊氏一族势大,他们早就亲自动手,将其吃的干干净净还让人挑不出理。 决斗场中,刘昭缓缓起身,他环顾了眼四周,见人满为患,不由得笑了笑,而后看向了不知何时到来的樊宁。 “大公子,您觉得如何?” “如何?” 樊宁眉头紧锁,扭头看了眼四周,一向稳重的脸上露出些莫名, “看看这些人,他们有寻常平民,也有商贾大户,有的是樊氏老亲,有的是我们的敌人,无一例外,今天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刘昭清晰的看到,樊宁的双手不自觉的攥到了一起,他大概能明白他为什么愤怒。 “不!你不明白!” 樊宁猛的纵身而出,挥拳狠狠砸在刘昭胸口,这一拳来的太突然,后者竟是反应不及,登时倒飞而出,直至十多丈后才稳住身形。 “好快的速度,好重的拳头!” 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刘昭不由得咧了咧嘴,娵訾境的樊宁比玄枵境强这没错,可要说攻伐手段,不该有这样的表现。 “含怒一击,没想到身为谦和命格的拥有者会在开战前如此不冷静。” 瞧着樊宁身后骤然亮起的淡青色命印,刘昭眸光渐冷,天下式命印同样在身后亮起,刹那间,两股可怕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的向此地汇聚着。 “没想到经年不见,刘昭兄弟竟有如此本领!单就汇聚的天地之力来看,与那天命者樊宁不相上下!” 看台上,匆匆赶来的镜华忍不住惊叹着,身边坐着的是朱颜醉,左青衣,齐景琛,玉弄晴,牛百破,甚至青平道士和王鼎也在。 “那这么说刘昭居士有赢得可能?” 青平道士眼睛一亮,他本来正在浇菜,听得好友之事后,连忙请示师父出了道观。 “不见得。” 牛百破摇了摇头,沉声道: “学弟境界低上一档,纵然之前逆境征伐连败数名娵訾境,可樊宁不一样,他……可是天命者!” “天命者又怎样!打的就是天命者!” 某处包房内,梁中以拳击掌,恶狠狠的说着,一旁的曲衡撇了撇嘴,嘲讽道: “什么时候天命者这么低贱了!表哥,你觉得呆瓜能赢吗?” 百里羽没有答话,可从微微颤抖的双手来看,他的内心很不平静。 “难说。” 张兴接过话茬,沉声道: “咱们都看过回影,刘昭的本事对上一般的娵訾境没有问题,可樊宁,老实说他藏的很深,我看不出来。 刘晖,你也不用担心,我父亲说这一场死不了人。” 刘晖没有答话,而是死死盯着场上。 “大公子,上次一战太过遗憾,今日你我可都要下死力!” 刘昭扭了扭脖颈,二十倍血燃猛的爆发,狂暴的气浪轰然炸响,浩浩荡荡的向着樊宁扑去。 樊宁眉头微蹙,他早就见识过刘昭血燃的威力,甚至昨晚那一战就在暗处,在他心里,想要胜过这股力量只是有难度,但就现在的威力看,他可能要费更多功夫。 “不断变强,有意思!” 樊宁不敢大意,手腕一翻取出了一把剑,这剑极为怪异,整体很是厚重,长有三尺三,通体漆黑,剑柄与剑刃浑然一体,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剑刃,也没有剑锋,像尺多于像剑。 “名剑墨眉!” 刘昭瞧得仔细,不由得大吃一惊,墨眉乃是上古十二先贤之一的佩剑,早已失传,眼下樊宁拿出的兵刃与古籍上的描述太过相似。 “不,这不是墨眉,这种神兵承载的气运绝非一个娵訾境能拿起的,仿造的……” 刘昭心想即使是仿造,这兵刃怕也是中阶器物, “可惜我金刚护臂破碎,如今只有重甲护身,怕是讨不得好!” 心里这样想,刘昭却是毫不在意,兵刃终究是外物,搏杀靠的终究是自身。 “墨眉无锋,大巧若拙,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名剑有多厉害!” 血燃状态下的刘昭没有其它攻击手段,或者说他本来也就一种手段,刀虎拳。 “来吧!” …… 第48章 临阵破境 狰狞的血虎肆意彰显着它的暴虐,即使有着封印阵法,看台上的人也能感受到那暴虐的势,他们很是怀疑,为何一个人能比欲魔兽还要恐怖,当然,也有不少又见识的看出,刘昭走的是上古体修一道。 “正面承受,果然不一样!” 樊宁心中亦是不平静,却也不慌乱,只见他将兵刃横在胸前,一座楼阁忽然拔地而起,将血虎死死挡住。 “居然这么简单就……” 从上次的交手判断,刘昭自信这一下能压住樊宁,可现在看来对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不过樊宁的反击也没压制刘昭,二人的第一次碰撞是势均力敌,可他们都明白,这不过是热身。 下一刻,也不见刘昭有什么动作竟是瞬间来到樊宁身后,虎爪直取脖颈,樊宁也不甘示弱,反手一记苏秦背剑,用兵刃挡下这一爪,而后扭腰转身,一拳直捣肋下。 刘昭却是不躲,一把攥住那兵刃,膀子用力欲要将樊宁拉到在地,后者察觉到意图,当即放弃直拳,一把搂住刘昭虎腰,看样子竟是要和刘昭角力。 察觉到对方意图的刘昭咧嘴一笑,狞声道: “不得不说,你的反应让我惊讶,可惜啊大公子,你不该和我比力气!” 说罢,刘昭浑身用力,只一瞬间就将樊宁举过头顶,霸王举鼎,这样招数并不稀奇,下一刻可以预见的是樊宁会被狠狠砸在地上,然后迎来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好大的力气!也来试试我的!” 樊宁大喝一声,背后青色命印忽然点亮,一尊八十丈高的铜鼎拔地而起,鼎者,国之重器,拥有可怕重量的同时,也承载着特殊的气运。 刘昭曾见识过中阶器物百晟鼎,分量不下山岳,而眼下樊宁唤出的这道虚影,给他的压迫力胜了何止一筹。 “这是法相?还是势!?” 刘昭钢牙紧咬,眼下他用出二十倍血燃,浑身力量真就是能够扛山,可这铜鼎虚影比山还要中,其中蕴含的意更是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渐渐的,刘昭支撑不住了,双腿开始打弯,身躯微微颤抖。 “樊宁这个混蛋!” 包间内,刘晖忽然大吼一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稳重。 “冷静!” 梁中和百里羽一左一右按住刘晖的肩膀,生生止住了他暴怒的意。 “傻蛋,着什么急啊,不就是气运之鼎嘛,刘昭上场的时候就该有面对一切的准备。” 曲衡嘴上虽是满不在乎,眼中却满是凝重,气运之鼎是一个氏族长久的根本,能动用它的只有族长或全体族人,他不知道樊宁一个嫡子怎么动用的,但用一族气运去压一个玄枵境,实在是太小材大用,也太不要面皮。 刘昭并不知道这鼎是樊氏一族的气运之鼎,可他能感受到上面那厚重的意,这种意不属于人,反倒和鬼蜮中的气运之灵有些相似。 “世家大族,果然底蕴深厚,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压到我!二十倍不行,那就三十倍!” 澎湃的气力轰然爆发,化作一头硕大的血虎狠狠撞在铜鼎之上,“铛”的一声巨响,刘昭终于站直了身子,此刻的他双目泛着血芒,整个人犹如一团火焰,体表的重甲因为无法承受血燃的力量,开始逐渐碎裂。 见到这股力量,樊宁面色大变,当下挥舞兵刃不停的重击刘昭头颅,换作平常,这点力道伤不到刘昭,可现下他被气运之鼎压制,那兵刃品阶不低,每一下都让人头晕目眩。 樊宁的力道越来越凶,刘昭终是忍将不住,却也不松手,只是奋起神力将樊宁狠狠砸在地上。 “砰!” 刘昭的力量太过强悍,哪怕樊宁唤出气运之鼎护身,也被震的气血翻涌,喷出一口鲜血。 顾不得缓神,刘昭强忍头痛,挥起拳头就要乘胜追击,樊宁抓住时机抽身一闪,躲出数丈之外。 然而开启三十倍血燃的刘昭怎么会浪费时间,连一瞬间的时间都不到,他就已经杀到樊宁身后,挥舞的双拳犹如流星一样狠狠捶击着。 在这样的爆发之下,樊宁只能凭着兵刃左拼右挡,可他发觉一个事实,拥有更高修为的居然他没办法还手,他的意被彻底压制了。 “原来我是这样的孱弱,这样的无能。” 樊宁,樊氏长房嫡子,母家是襄州半曲的嫡女,自身又是天命者,生来就是天然的族长继承者,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樊宁自己也这样认为,哪怕还有一个同样身为天命者的弟弟。 无他,谦和,这样的命格太适合一个氏族的绵延,尤其是发展到现在的樊氏,他们需要低调。 是以族老们很有默契的培养樊宁,樊氏一族的势力也聚拢在他的麾下,就连最有竞争力的樊荣也默默让步,这样的环境下,樊宁不自觉的承担了起樊氏一族,他将家族放在首位,他爱护族人,手段凌厉,没人不赞扬他,直到樊荣忽然明言要和他争下任族长。 “六弟有他的苦衷。” 身为兄长,樊宁这样想着,他纵容着他,保护着他,也终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他想把这一切扛在自己身上,可樊荣选了不一样的路,一条九死无生的路。 他们大吵了一架,也把大房与六房的争斗放在了明面上,樊宁意识到已经进了弟弟的局,他清楚自己在谋略上不如弟弟,但同为天命者他不会害怕,所以他一步步的走着,但还是没能拦住弟弟,或者说他在心底认可了弟弟的谋算。 “就是这样我才不甘心,我才生气,身为兄长,身为下任族长,我这样算什么!” 樊宁嘶吼着,狂舞着,用力发泄着心中的怒火,身后的命印骤然变的通红。 刘昭一惊,随后大笑一声,攻势又是快了几分,他没有想到,身为谦和命格拥有者的樊宁发怒了,这样一来,局势就会朝着他倾斜。 果然,盛怒之下,樊宁的攻势毫无章法,全凭自身的修为在发泄,力量固然强悍,将刘昭打的节节败退,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很快就会走火入魔。 “大公子啊大公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昭不清楚樊宁的怒火从何而来,他快要坚持不住了,三十倍血燃太过勉强,樊宁的每一击又都在昨夜那两人之上,这样下去,等不到对方倒下,他就会先气血耗尽。 “我要等!猎手和猎物的身份的转换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刘昭振奋精神,倾尽力气与樊宁斗作一团,此时的二人都已手段尽出,全凭自身意志,不过一个力量渐弱,意志清明,一个力量强盛,心智迷失,胜败只能看谁先撑不住。 终于,刘昭撑不住了,所剩无几的气血瞬间耗空,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地上歪去,樊宁趁机挥舞兵刃杀来,直指咽喉。 “胜负已分。” 镜华轻叹一声,忍不住闭上了眼,一旁的朱颜醉却是眸子明亮,同样道: “胜负已分。” “什么?” 镜华一愣,急忙看向场上,只见刘昭双膝跪地,一手死死抓住那剑尺,一手化刀穿过樊宁的胸口。 “这……这……发生了什么?!” 樊宁低头看了眼染血的胸膛,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做的好。” 刘昭没有答话,只是深深看了眼樊宁,而后一个翻滚退出数丈之外。 樊宁没有追上去,而是怔怔的望着看台上的人,忽然道: “你知道吗?似我们这样的人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他人夺我家业,也不过一时,真正败落是从里子开始的。 兄弟相残,奴仆弑主,这样的樊氏哪怕存在也是苟延残喘,作为樊氏族人,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谢谢,对不住了!” 刘昭不语,此时的他前所未有的冷静,冷静到忽视了自身枯竭的气力,冷静到似乎眼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无需多言,战斗才刚刚开始!” 樊宁淡淡一笑,抬手轻抚在胸口,喃喃道: “你没机会了,我破境了。” 第49章 降娄境,所有踏上命格师一道所必须面对的大山,越过,从此可见真正的青天,失败,逍遥几百年化作一抔黄土。 对于天命者而言,降娄境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第一个门槛,有很多的天骄都败在此处沦为尘埃,所以,无数人前赴后继,研究着迈过这道门槛的方法。 现下最行之有效的一种方法是不破不立,所谓不破不立,是指将自己以往的道抛弃,走向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然后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最后找出一条全新的道。 这种方法很极端,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普通人都是最好的下场,一般而言没人会愿意会用这种办法。 樊宁不同,作为谦和命格的拥有者,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不容许任何人触及,哪怕那个人比整个樊氏一族都要强,所以他选择了一条冒险的路——破境。 一旦成为降娄境,樊宁就有更大的筹码聚拢更强的力量,幕后之人再怎样肆无忌惮也要掂量掂量。 而对于樊宁来说,最好的破境办法就是愤怒,失去一切理智的愤怒,忘记一切手段的愤怒,所以他这个嫡子不顾脸面和扈从决斗,所以他不用文道手段,只用武夫手段,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动用气运之鼎,这一切不过是让自己陷入愤怒。 那樊宁又该怎么找出全新的路呢?答案在刘昭身上,当一个一向谦和之人用尽暴力手段却依旧无用之时,那就证明这条路是错的。 不过这样将成道契机放在敌人身上,无疑太过冒险,一旦刘昭先败或是失手杀死樊宁,那么一切就都是空谈。 “你猜到了?” 刘昭摇了摇头,答道: “我猜不到你和公子的谋算,只能做好一个棋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刚才我确实想杀你,可公子没有死,那样只会让他背上弑亲之名,况且我已经没了力气,杀不了你。” 樊宁哑然失笑,抬手伸出拇指,指着刘昭道: “愈!” 一声落下,奇异的事发生了,刘昭身上的伤势竟在片刻间恢复,当然,那身亏空的气血是没办法恢复的。 感受着身上的传来的舒适之感,刘昭明白,自己彻底败了。 “没想到大公子对医术也有研究。” 樊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多读了些书罢了。” “这可不是多读书能做到的。” 文道的修行本质在于修心修行,修心事是内核,修行是外在,只要读透书本,掌握其中精髓,那文道命格师就可以一法通万法,例如现在,樊宁明明不是医士,却因为读过医书,借着降娄境的修为让意作用他人,说声仙神手段也不为过。 “你赢了。” 樊宁点了点头,而后认真道: “不,是你赢了。为报恩情,以扈从之身挑战实力强于己身的敌人,刘昭,今日过后,你的声名会响彻襄州,你会是樊氏一族永远的座上宾,且先去吧,有人在等你。” 刘昭一愣,回首一看,却见一袭红衣的绯衣正在看台之下,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可心中仍是不免有些高兴,当下顾不得许多,纵身越到了对方身边。 “绯衣……姐姐,你来了。” 绯衣没有说话,只是上下看着脸色憔悴、形如枯槁的刘昭,伸出一只皓腕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晶莹的眸子中满是湿润,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知道,可一切都不会由着我们。” 刘昭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再无其它情绪。 “咱们走吧。” 绯衣的眼眶再也止不住泪水,带着哭腔诉说着,刘昭的心狠狠一颤,他知道眼前的佳人说的是什么,可他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笑了笑,低声道: “好,咱们回去吧。” 绯衣闻言一颤,慢慢垂下了头。 —— 是夜,府邸内,刘昭没有炼化精血恢复气力,他在等,等一个人,然而他失望了,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有等到,留下的,只有偌大的、空荡荡的房屋。 “也好,再见。” —— 如同樊宁所言,刘昭这一次固然战败,可他的声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襄州府,大衍敬重强者和忠臣良将,刘昭这般为主复仇的少年天骄,自是满足这些条件,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一些人的推波助澜。 “我说,你把对头捧得这么高,是要玩什么诡计吗?” 一身紫袍的曲君随意坐在矮榻之上,全然不在意胸口露出的大片白皙,樊宁笑了笑,道: “诡计是有的,不过却不是针对他,我是佩服六弟的,能有这样一位挚友。” “挚友?不对吧,他不是你们家的扈从吗?” 樊宁笑而不言,抬手在一个信封上一点,那信封竟是化作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出了窗外。 踏出繁星洞天的刘昭终于恢复了气力,此刻的他心中很是迷茫,在他的设想中,与樊宁一战后樊荣该会主动现身,可现实是并没有,也没有任何提示,忽然,一只鸟雀飞到了他的眼前。 刘昭神色一凛,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瞧出这鸟雀不是寻常之物,当下伸手一捞,那鸟雀顿时化作一个信封。 “大公子……” 看到信上的落款,刘昭眸子一亮,急忙将信打了开来,却发现上面只有三个字, “晦明谷……这是个什么地方?” 对于整个襄州地界,刘昭自认还算清楚,却也不曾听闻晦明谷这么个地方。 “去问谁呢?” 武院,刘昭找到了梁中等人,几人见面自是少不了一番问候打趣,寒暄过后,他问出了疑问,怪异的是,几人俱是沉默不语,好半天后,还是刘晖轻叹道: “八年前,熊山长出面,在青沙举办了一场试炼,那场试炼要求七岁之上十五岁之下参加,更是整个襄州府发出了邀请。” “我记得你说过那场试炼。” 刘昭接过话茬,皱眉道: “那场试炼是公子带着年幼的一组胜出,没错吧?” “不错。” 百里羽轻叹一声,唏嘘道: “所有人都只当我们这些小娃娃是个添头,一些混蛋还肆意凌虐我等,谁也没想到樊荣有那种本事,惭愧啊!” 梁、张、曲三人亦是多有感叹,言语间满是对那场试炼的厌恶,刘昭听得仔细,待几人说完,又道: “那晦明谷莫非就是昔年的试炼之地?” “然也。” …… 第50章 晦明谷 晦明谷,本在襄州府外四百里处,毗邻太衍山脉,绵延数十里,其间花草鸟兽不计其数,又有一口清泉,名唤——冷霖,据传有催使灵材药物之效,是个实在的好去处。 当年熊龟年在此布下大阵,以选襄州人才,曾言谁得幻旗,可得这晦明谷二十年,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奖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衍国力正盛,就是那千年世家,释道两宗,也不敢多占江山一寸,二十年,足以得到不少好处,而得到晦明谷的正是樊荣。 刘昭问清地址后,一日内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山谷之外。 此刻正值朦胧破晓,山谷间暮霭沉沉,多有昏暗不明,然不过瞬息,一缕清阳射进,这沉沉暮霭似又化作缕缕青烟,照的天地明晃晃的。 “晦者,暗夜蒙昧,明者,光大清楚,此等景色,果然不负其名!” 刘昭多见奇景异色,便知这晦明谷是个不简单的地方,感慨一声,迈步入了谷内。 这边刘昭刚入得谷去,却有两道人影忽然出现,这二人一僧一道,正是那了了大士和尔尔真人,两人瞧了眼晦明谷,嘴上亦是赞叹不已。 “可惜了,这晦明谷被下了阵法,你我要是进去,只怕要惹出事来。” 尔尔真人感慨一声,了了大士哪里不晓得对方的意思,当即道: “那就让他们去吧,多去几个。” “嘿,你这秃驴倒是家大业大!” 尔尔真人摇了摇头,大手一挥,一人忽然出现,正是那夜刺杀刘昭的女子。 “痴旅,去吧。” “诺!” 见那女子领命进谷,了了大士道了声佛号,身后亦是凭空出现十道身影,这些人俱是身穿灰色僧袍,个个身躯雄壮,气力不俗,为首的乃是那夜用出明王法相的老僧。 “戒空,你领着他们去吧。” “谨遵法旨。” —— 谷内,刘昭并没有着急向前探索,樊宁给的线索太少,只能知道樊荣就在此地,以对方那算无遗策的性子,必然留下诸多后手,他虽是亲近之人,也不敢贸然闯进。 “那两个家伙也不会安分吧,了了大士,尔尔真人,一群臭老鼠!” 从樊宁嘴里,刘昭终于知道了幕后之人的身份,这二人一僧一道,修为具在鹑首境,虽说现在是释道两教的大人物,可他们是半路出家,原来不过是散修,在世间摸爬滚打数年,后惹了仇家这才入了宗教。 因着二人根基浅,所以京城樊氏这桩子事就落在他们头上,一来是交个投名状,二来是给自己攒些家底。 “怪不得这种事还真有人敢来,原是两个破落户!” 心里这样想着,刘昭却不敢大意,比起修为相等的修士,这两个家伙的确是泼皮无赖,可对上他这个蝼蚁,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之前的刺杀的两人就是他们的爪牙。 “这种杀人埋尸的好地方,不会只有两个人吧。” 刘昭瞥了眼四周,他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来这里的,只是一来,他现在声名不小,迎来送往之事必是不少,那一僧一道难免不会出手; 二来樊荣多日不现身,无人知晓他的消息,刘昭有些担心,毕竟这场局里大家都是棋子; 最重要的一点,幕后之人恐怕已经得知樊荣的藏身之地,这才是刘昭不顾一切来到此处的原因。 “好一处险地,不做些什么岂不可惜!” 环顾了眼四周,刘昭顿时眼睛一亮,朝着一处灌木丛中奔去。 片刻后,痴旅来到了此处,她看了眼四周,只见周围较为空旷,唯独多出一处灌木丛,她黛眉微皱,运起一丝天地之力探了进去,为了保险,她甚至探查到了地下三丈之深。 “什么都没有,怪了!” 身为娵訾境,痴旅有着两百多年的经验,数次的生死告诉她,面对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可轻举妄动,就像现在,这样一处明显是陷阱的地方却没有任何怪异,这是不合理的。 “不急着用飞刀试探,且先等等。” 痴旅正思虑之际,戒空一等人赶了上来,他们也是瞧出这灌木丛的不对,当即停了脚步。 “痴旅施主,可有什么发现?” 痴旅摇了摇头,沉声道: “看上去没什么,就是很奇怪,你们再看四周,这里的天地之力似乎有些不对。” 戒空闻言环顾一圈,皱眉道: “晦明谷是少有的好去处,最合适灵材生长,这里虽是谷口,却也不该如此荒凉,我听闻这里曾是试炼之地,只怕那些东西还在啊,所有人,检查修为!” 一般而言,那些试炼之地都有着压制修为的功效,他们这些人都是娵訾境,若是修为被压制,遇上刘昭还真不见得能拿下对方。 众人感受一番后见无有异状,随即放下心来,痴旅又是探查一番,猛的朝那灌木丛射出两柄飞刀。 一众僧人见状大惊,急忙一个个的严守以待,但飞刀射进半晌仍是没有任何事发生,这让众人觉得自己是中了计策。 “不对!” 痴旅与戒空同时大吼一声,各自扔出武器激射向灌木丛,在两位娵訾境的力量下,灌木丛登时被夷为平地,而眼前之景也瞬间变化,露出了两条幽深的谷口。 “分头追?” 戒空暗自想着,他们人不少,分开也无不可,但身边这个女人太过危险,他可不敢轻易做决定。 而痴旅看出戒空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瞧着他,调笑道: “分头追,我与你一起,这次坏了大人的事,谁都讨不了好!” “说笑了,你们几个跟着痴旅施主!” 戒空分出五人,自己领着五人进了右边的谷口,痴旅则领着其他五人进了左边的谷口。 半晌后,刘昭从某处角落走了出来,瞧了眼眼前的两个谷口,暗道幸亏他们还记得当年布局,倒省了不少麻烦! 作为那场试炼的参与者,没人比梁中几人更清楚晦明谷的布局,他们将各自知晓的东西全盘托出,却是将晦明谷的地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生死路,左生右死,左死右生,这两条路是随时变化的,贸然闯进,搞不好遇见的全是死路,公子,幸好你没有改造这里!” 刘昭无比庆幸樊荣没有改变谷口的布局,否则他的第一个打算就落空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且看谁是黄雀。” 一僧一道想要做黄雀,刘昭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事先赶到,算准那两个不会轻易下场,必会让他们的手下出动。 因着得罪过人的关系,这两人手下爪牙尽去,新招募的都是些娵訾境,而娵訾境是难以察觉假寐图势的隐匿。 不错,假寐除却能让刘昭拥有绵绵不绝的体力,也可让他收敛自身气息,不过能否逃过娵訾境的查探还是两可之间。 “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让我看看,哪条会是生路呢?” 刘昭环顾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在谷口相反的方向,他大步走过去,释放出一丝命格之力,又是一处谷口出现在眼前。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有意思!” …… 第51章 猎人林 “呸!真是晦气!” 痴旅打飞攒射而来的箭矢,躲过脚下的陷阱,又踢飞不知从何而来的两条毒蛇,这才在一处角落稳住身形,至于其他人,他们身躯强横,倒是不惧这些小儿科,可随着逐渐深入,一些东西让他们也觉得麻烦。 “不对!” 痴旅黛眉紧锁,瞧着依旧看不到尽头的谷口,忽然道: “往回走。” 另一边,戒空收到了下属发来的信息,短暂思虑后,沉声道: “生死路,不回头,走!” 不提这两拨人马,且说刘昭穿过真正的谷口,却是来到了一片密林,这密林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猎人林,进入其中的都是猎人,也是猎物,之前的是猛兽毒物,现在会是什么呢?” 刘昭飞身来到空中,释放出了自己的感知,然而往日里能察觉到千里之外的感知,现在却是泥牛入海一般。 “看来非得是降娄之上才能在此肆无忌惮。” 感知不成,刘昭只得落地入林,刚一进入,四面八方便涌上来成群成群的毒蛇。 “这些畜生竟都有无境修为!” 那隐隐流动的天地之力让刘昭可以确定,这些毒蛇都在无境之上,是御兽。 “大手笔啊,看来公子的准备不少!” 面对这样数量的毒蛇,即便是星纪境也要大感头疼,但刘昭有两个简单的方法解决。 第一,展示自己的修为,将蛇群吓走,但蛇这种动物天生冷血,不开灵智不知危险,搞不好还会引起它们暴动。 第二,直接干掉蛇群,不过那样太过浪费时间,甚至可能引来其它御兽,得不偿失。 “不如这样……” 刘昭眸子微闪,调起那丝被自己炼化的煞气,只刹那间,群蛇如同见了天敌一般逃窜的无影无踪。 见此情形,刘昭摇头一笑,纵身跃到树上,小心翼翼的向前赶去,他走的很小心,不敢放过一丝疏漏,行至到一棵足有三尺粗细的树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棵树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刘昭却是记得,梁中曾言猎人林中有一棵树,是触发所有陷阱的开关,当时他就是碰到了这个险些被所有人追杀。 刘昭在这树的枝干上摸索一阵,终是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他将其按下后,又迅速向后奔去。 “梁中说机关一旦触发,整片猎人林就会活过来,方向随时都在变化,想要掌握其中的规律,是非常难的事,这时候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倒着走。” 想起梁中诉说时的情形,刘昭不自觉的笑了笑,据对方所言,他一不小心触动机关后,本来也在林中打转,不想被一群人追着打,这才无意间发现了一条路。 “梁中虽然成功了,不代表现在也可以,而且……公子会有准备吧……” —— 另一边,痴旅与戒空两拨人马在谷口转悠半天后,终于同时来到了猎人林前,他们两个经历此前一遭,终是不敢贸然进入。 “这片林子底下有阵法。” 痴旅很是笃定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低阶器物,施主好手段。” 对于一些命格师来说,器物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一些不具备攻击力的器物更是少有,戒空瞧得分明,对方拿出的器物虽是低阶,却是实实在在的术法命格师的东西,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痴旅没有搭理戒空,她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手中的罗盘,半晌后才道: “这片林子的方位是乱的,布阵者修为在我们之上,这个罗盘没有办法找出正确方位,只能确定几个大概的位置。” 说着,痴旅大手一挥,六柄飞刀悬在了空中, “在这里边恐怕飞讯也会受到干扰,咱们分开追。我的飞刀会指明方向。” 戒空瞧了眼一望无际的猎人林,皱眉道: “会不会那小子故意布下的陷阱,这里毕竟是他的主场。” “难说。” 痴旅摇了摇头,沉声道: “从情报来看,这小子对晦明谷的情况知晓的有限,只要咱们够快,就一定能追上他,他可以逃无数次,但绝不能被我们发现一次。” 戒空闻言再无话可说,摆手令众跟着飞刀进了林子。 “施主,这次咱们二人一起。” 痴旅点了点头,看向最后一柄飞刀,这飞刀指向的,正是刘昭奔走的方向。 “走!” 狸面虎,形状似虎,实则为狐的御兽,血脉不凡,天生能操纵狂风,速度极快,培养得当至多可至大梁境,是难得坐骑。 瞧着不远处的巨兽,刘昭心中暗自盘算着, “这头狸面虎看上去少说也有星纪境修为,又是此地一霸,想必熟悉这里的地形,我不如不去惊扰,小心跟着,说不定能寻到出路。” 刘昭想得很好,可那本来卧地休息的狸面虎不知为何忽然跳起,硕大的脑袋不住向四周看着,后肢暗暗用力,刘昭明白,对方恐怕发现了他。 “我以假寐敛住气息,那些娵訾境都发现不了,这畜生修为低下,是怎么……对了,它生来能控制风,想来是这林间之风发现了我。” 眼见身形暴露,刘昭便不打算藏匿,不过也不会就这样跳出去,他要用些力气,务必将这狸面虎一击制服。 “星纪境御兽,怕的只是对方的速度,恰好,我的速度也很快!” 刘昭淡淡一笑,身子缓缓伏低下来,虎扑,他修习最久的图势,带给了他疾风迅雷般的速度,以他现在的修为,不过瞬息就将力道蓄满,整个人如炮弹一样冲杀出去。 忽如其来的袭击让狸面虎大惊,身为野兽的本能,它下意识的凭借强壮的后肢向后跃出数丈远,然后毫不犹豫的发动本命神通——御风。 御风这个神通能让狸面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如履平地,日走千里,夜行八百不是问题,甚至能做到短暂的滑翔,但在刘昭面前,这个神通犹如小巫见大巫,还不等那狸面虎开跑,它就被按在了地上。 狸面虎拼命挣扎着,长长的如同钢鞭一样的尾巴狠狠抽打着按住头颅的袭击者,然而它这些反抗根本毫无意义,袭击者的力气越来越大,它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我知道你能听懂人话,带我走出这片森林,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碾碎!” 感受到袭击者身上可怕的气势,狸面虎屈服了,它顺从的呜咽两下,那人才松开了手。 “来的真快!” 刘昭眉头一紧,他能感觉到有两道强大的意在快速的接近,可惜这儿的阵法能隔绝感知,他只能隐约察觉到,无法确定具体的方位和对方的身份。 “走吧,大家伙,希望你跑的比我快!” …… 第52章 林中追逐 痴旅和戒空瞧着地上的打斗痕迹,同时抬头看向了眼前的两个方向。 “那小子刚刚在这儿和一头御兽发生了战斗,一击克敌,干脆利落。” 痴旅从泥土中捡起一根褐色毛发,将其放在了鼻子下,轻嗅一下后道: “是狸面虎,速度极快,那小子若是骑着它,这会应该走出去百里之外。” 戒空点点头,走到了两处通往不同方向的痕迹前, “这两处痕迹完全相同,甚至就连残留的意都一样,他是在迷惑我们。” 说着,戒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袋,这小袋明显不是普通的,而是能装活物的小袋,他将袋口打开,里面登时跃出一条黑犬。 这黑犬与寻常家犬无二,唯独特殊的是,它的舌头和眼睛也是黑的。 “玄犬?没想到你能把它培养到星纪境!” 痴旅很是意外的瞧着这条黑犬,见对方憨态可掬,很是活泼,忍不住嘬嘬两声,那玄犬也是通灵,摇着尾巴在痴旅身前不住的打转。 “玄犬不过是普通的家犬,运气好些的能跨入实境就算顶天,你把它培养到星纪境,想来这小家伙对你很重要吧。” 戒空笑了笑,不置可否,玄犬又名五黑犬,民间传说里能避邪镇灾,其实只是普通的御兽,血脉属于最低级的那种,没有太大的培养价值,可这只玄犬对他而言是家人,是红尘中最后一点眷恋。 “去吧,去找到他。” 玄犬汪汪两声,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丝严肃,探着脑袋在四周嗅了嗅,最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仰着脑袋使劲狂吠着。 “就是这儿了,追!” 戒空收回玄犬,与痴旅朝着那方向追了上去。 “来的真快!果然不能小瞧他们!” 任何一个高阶的命格师都有着自己独有的生存之道,这种生存之道也许不是战斗,但绝对有用,刘昭从不认为自己那些伎俩能骗过对方。 “可我也不能和他们纠缠,狸面虎啊狸面虎,看你的了!” 刘昭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狸面虎,后者委屈的低吼一声,猛的向树林深处奔去,不过几息,一人一虎停在了一大片灌木丛前。 这些灌木丛乍看上去与普通的灌木丛一般无二,可若细看的话,这些灌木丛的叶子仿佛一片片鳞片,像是活物一样。 “负曳,形似灌木,实则是状如野彘的御兽,天生力大无穷,能操纵树木百草,喜静不喜动。” 刘昭的本意是让狸面虎去找它平日不敢去的地方,没想到对方将他带到了负曳的领地。 “瞧这些大家伙起码都是星纪境,有的还是玄枵境,这下有的玩了!” 刘昭深吸口气,挥拳向着那群负曳打出了一拳,而后拍了拍身下的狸面虎,朝着一侧的密林深处奔去。 须臾之后,戒空两人赶到了这里,他们亦是认出了负曳,当即就要离开,岂料一道惊人的意忽然炸开,负曳们被惊醒了。 它们生着数丈大的身躯,看起来蓬松的叶子就是它们的身躯,实际上那一块块细密的鳞片,有着强悍的防御,哪怕是低阶器物也难破,最让人胆寒的是它们长长的獠牙,轻易就能开山裂石。 “哪来的攻击!” 痴旅大骂一声,扭身就要逃走,可负曳不仅拥有极强的防御,速度也相当可怕,加之数量占优,只一瞬间就像是一座城堡压了上来。 “我开路,别和它们纠缠!” 戒空大吼一声,唤出明王法相迎上了负曳群,痴旅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唤出数把飞刀环绕在周身,纵身跟上了戒空。 “马后炮,没想到先用在这儿了!” 听到后面传来的打斗声,刘昭得意一笑,马后炮这个招式还是他特意请教薛甲益学到的,不过这个招数现在来说实用性不大,没想到当个火线还是不错。 “负曳群挡不了他们太久,我得赶紧出去这片猎人林!” 有了狸面虎这个脚力,刘昭也省了体力,他死命催促着狸面虎,全然不顾对方的哀嚎,终是在穿过不知多少树木后,见到了一个个的小山丘。 “坟岭,就是这儿了。” 坟岭,有着一个个如同坟包一样的小山丘组成的山岭,其间存在一个幻境,贸然进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曲衡说他在这儿被整的很惨,里面的东西比起真的鬼也不遑多让,我倒是好奇,这儿比起鬼蜮又如何?” 鬼蜮可是名副其实,刘昭自认不惧,他有些意动,想要看看这里能否困住那帮烦人的家伙。 “唔唔!” 正当刘昭思虑之际,狸面虎却是顶着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金色的瞳子中满是惧色。 “倒是忘了你,怎么?害怕这里?” 狸面虎点点脑袋,并朝着坟岭低吼了两声。 “你也害怕,看来里面真不简单,行了,你去吧,别碰上那两个家伙,让人捉了去。” 打发走狸面虎,刘昭大步踏进了坟岭,刚一进入,只觉得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熟悉的感觉,可惜没有灵御神,不然这点阴风……” 刘昭环顾四周,只见目之所及俱是昏昏暗暗,一个个的凸起像是一个个的荒坟,迎面而来的阴风似是刮骨的钢刀,一点点的敲击着着骨髓。 “可怕的意,若非我气力非凡,只怕在这儿待不了几个时辰。” 刘昭算是明白,为何曲衡对这里心有余悸,若不是有所准备的进来,仅仅是在这儿待着就让人毛骨悚然,遑论还要寻找出口。 “这儿是个幻境,我得找到它的阵眼或是阵旗才能往前走,只是……什么声音!” 突然,一阵打斗声从远处传来,刘昭心中一凛,闭上眼睛细细探查起来。 “这种感觉……释家功夫,两个人,另外那个……不是人!” 无论是人的意,还是兽的意,都蕴含着气血,极容易分辨,而与那两人相斗的家伙全无一丝气血。 “鬼?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见识过鬼蜮后,刘昭对于鬼类之物倒也没那么惊叹,甚至好奇现在这个是否和鬼蜮中的人一样。 “他们激斗正酣,我要不要来个坐收渔利呢?不成,那两个家伙很快就会赶到,解决一个算一个!” 打定主意的刘昭全力赶往异动之处,他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就已赶到。 “僧袍,明王法相,果然是他们!那个是……蛇?” …… 第53章 坟岭 刘昭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一番,终于找到了关于眼前异兽的信息, “腹癸,状如蛇,体表覆甲,腹如琉璃,头生独角,生于古墓荒坟之中,长年受阴物滋养,能通鬼神。 瞧这条腹癸足有十丈长,怕是有几百年的修为!” 腹癸极为罕见,记载不多,生长也较为缓慢,眼前这条单就体型看怕是有个几百年,这坟岭恐怕是专门为它建立。 “眼下这腹癸仗着地利,尚能与这二人周旋,但释门功夫是鬼怪一类天敌,它恐怕撑不多久。” 释门做事多有恶心下作的手段,可他们的法门却是一等一的霸道刚猛,尤其是不动明王法身这类秘法,对于腹癸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所以明明占据地利,却只能周旋。 刘昭看了几眼后,找准时机猛的杀了出去,他很快,也必须快,所以在出手的同时,血燃就已经开启。 三十倍血燃的力量自然很容易被察觉,那两个和尚反应倒也算快,一个奋力挡住腹癸,一个空出手来迎了上来。 这个和尚手持一条棍状的低阶器物,加之娵訾境修为,一身实力不俗,刘昭自知很难一击拿下对方,所以他的目标是与腹癸僵持的那个人。 “这家伙作战经验必然丰厚,想骗过他只有快!” 刘昭心知想在娵訾境手下玩声东击西,他只有快这一条路可以走,好在三十倍血燃的提升是恐怖的,只不过瞬息,他的拳头就砸到了那条棍子。 这一拳力道非同小可,起码从声势看是如此,可令戒欲没想到的是,这一下力道是有了,劲力却不对,这股劲分明就是根弹簧。 “他要借力攻击师弟!” 戒欲立刻做出这样的判断,没有任何犹豫,膀子轻轻用力,棍棒犹如出海蛟龙般杀向刘昭。 可惜刘昭速度本身就快,又借着一股反劲,他的拳头已经砸到另一人的后腰,这另一人本有心反击,奈何腹癸将其双足缠住,双臂又被正面压制,是以这一下他只能结结实实的承受。 刘昭这一拳的成效很是显着,清脆的声响中,这和尚登时喷出一口鲜血,上半身如同折断一样直愣愣栽了下来。 “师弟!” 见状,戒欲顿时怒火冲冠,手中长棍力道又重几分,直奔刘昭头颅,此刻的他身形堪堪稳住不说,甚至后背大开。 千钧一发之际,刘昭头颅微动,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戒欲大怒,当下把长棍向下一按,就要敲碎肩膀,可这样势在必得的一击竟又是被堪堪躲过。 戒欲眸光一颤,将长棍舞的犹如水中游龙,其势若疾风骤雨,招招致命,其意似龙吟虎啸,凶威烈烈,但无一例外的,他的攻势全被躲了过去。 “这小子的速度也太快了,就是血燃也不该如此,看招式他用的是刀虎拳,这么说他应该领悟了嗅花!” 戒欲眼界不凡,他深知领悟嗅花之后,在没有绝对力量压制的情况下,刘昭可以看穿他的攻势。 “攻击不到又怎样,你拿我也没办法,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不得不说,戒欲想的很好,他自恃修为占优,只要坚持到刘昭气机耗尽,大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腹癸不知何时绕到了背后,狰狞的血盆大口中,那两颗尖锐的毒牙闪烁刺眼的着寒光。 “不好!” 戒欲发现了背后的腹癸,急忙使出一招霸王举鼎,用长棍死死抵住腹癸的毒牙,同时两腿高抬,若钢鞭一样不断抽向刘昭。 “不愧是娵訾境,竟能一身两用!” 刘昭并不惊讶对方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换成是他一样可以做到,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的干掉对方。 “可惜了,本来想多玩玩的!” 每一次的越境作战对刘昭来说都是绝佳的磨炼机会,尤其是对于嗅花的运用,只是这次不同,一切要以杀死对方为前提,而且要越快越好。 所以刘昭在戒欲下一次的攻击中没有躲闪或是格挡,而是正面承受,并在对方接触身体的瞬间,猛的擒住了那条大腿。 戒欲大惊,急忙用另一条腿杀向刘昭面门,可攻击还未到,他的整条腿就已经被拧转一圈,随后又被生生扯了下来。 断腿之痛无疑是痛彻心扉的,不过戒欲也算狠人一个,此刻仍是奋力用完好的那条腿攻杀而来,然而困兽之斗岂能奏效,刘昭如法炮制,将这条腿也是扯断。 喷涌的鲜血顿时将坟岭染红,戒欲痛苦的哀嚎着,即使这样,他依旧是分心将伤口止住,随后猛的松开双手,急忙从怀中取出一物。 “砰!” 戒欲残存的半张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意,刘昭不喜欢这样,又是一拳砸下,这才只剩下半具身子。 “我倒要看看你拿了什么东西!” 刘昭取下戒欲手心之物,眉头顿时紧了起来, “这是……符箓?看样子还是蕴含宇之力的符箓,没想到和尚会有道士的东西。” 随手将符箓收起,刘昭的目光看向了腹癸,他明白自己的麻烦还没结束,不过腹癸似乎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冷冷的盯了一会儿后,便让开了身子,后面,则是一片光亮。 “那儿就是出口了。” 刘昭朝着腹癸拱了拱手,瞥了眼掉在一边的长棍后,终是抬腿走了出去。 “这东西拿了也无大用,搞不好还有麻烦。” 出了坟岭,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清澈见底的泉水散发着淡淡寒意,空气中隐隐飘荡的异香令人神清气爽,各类花草争相斗艳,吸引着蜂蝶在其间起舞。 “这是……冷霖泉?” 刘昭伏下身子,用手捧起了些许泉水, “天地之力?倒是有些奇异之处,能孕育灵材的冷霖泉不该如此吧。” 冷霖泉虽不是福地,可凭其孕育灵材的本事,绝不可能只是蕴含些天地之力那么简单,刘昭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冷霖泉。 “冷霖泉之后就是接近太衍山脉的地方,那里免不了有欲魔兽出没,公子应该不会在哪儿,看来这里就是最后的地方了。” 刘昭直起身子,细细的察看着四周, “会在哪儿呢……” 第54章 一般而言,藏好东西的地方要么用阵法封印,要么用幻境,刘昭虽不通此道,可他的天下式却能分辨真假。 刘昭盘膝坐下,心神收敛,待得胸口紫金丹光华大放,黑白分明的命印也是缓缓浮现。 天下式能坚定内心,让其做出正确的选择,甚至能堪破虚妄,无视幻境,但未入降娄之前,大部分命格师的命格是没办法展示真正的神异的,刘昭也不例外,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隐隐察觉是否有幻境之类的,百分百确认或是幻境藏的太深,那只能束手无策。 果然,刘昭一无所获,他起身四处打量着,忽然察觉这里似乎很熟悉。 “在哪儿见过呢……” 刘昭眸子一亮,他忽然想起樊荣在学馆时的住处有一方花园,那里花草的布局与这里的完全一样。 “这么说这处泉水代表的是那栋楼阁,难道他在这水下?” 刘昭瞧了眼这处泉水,见它背靠峭壁,前临平地,四周没有什么藏身之地,索性心下一横,纵身跃进了泉中。 这泉水甚是清冽,岸上不觉得如何,水下却是比冰窟还要寒冷,刘昭这样气力雄厚之辈也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而且这泉水极深,向下潜了十多丈,仍是看不到底。 “这泉水也太深,难不成是要向前?” 刘昭调转方向,又是奋力向前游去,然而任他如何努力,都像是在原地打转,什么变化都没有。 “莫非我想错了?这里存在着幻境?” 游至现在,刘昭也觉得一阵气闷,当即操着天地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隔膜,这才好转许多,他瞧着没有底的深渊和望不到边际的水域,越看越觉得这里是一个幻境。 “映星之灵的入口处也有这样一片湖泊,这里莫非也是那样的?” 刘昭掂量了下自己的修为,且不说能否劈开这方泉水,这么大的动静,只会让那些家伙来的更快。 “公子啊公子,我该如何呢……” 刘昭长叹一声,一时间有些迷茫,他想着进入晦明谷的种种,虽说有惊,却是无险,想来与樊荣早想到自己会来这里特意安排的。 “那为什么又在这儿为难我呢?公子,你是了解我的,我拿这儿没办法……没办法!” 刘昭猛的想到什么,脸上满是喜色, “是了,他知道我拿这儿没办法,所以他根本不在这儿,而在其它什么地方!” “可他会在那儿呢?” 兴奋过后,刘昭又是冷静下来,他忽然想到,若是樊荣不在这儿,那两个幕后之人也不会来这儿,他可不信对方会耗费这么大功夫来这儿跟他玩过家家。 “公子啊,你老是这样,总喜欢打哑谜,这次我是真猜不出来,只能向下游了。” 无奈之下,刘昭只得继续向下,然而无论下去多深,这泉水总是不见底,四周一片昏暗,暗得有些可怕。 刘昭本不惧黑暗,可水下的黑暗是不一样的,压抑、孤独,渐渐地,一股烦躁猛的升起。 “罢了,不如再上岸探查一番!” 刘昭打定主意,就要回到岸上,刚一抬头,却是发觉头顶竟有一点明亮,细看之下,这点明亮竟越来越大。 “好一轮圆月!这究竟是泉中月还是月中泉呢……” 刘昭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摸向了那轮圆月,在手即将碰到之时,一阵光华忽然大作。 待得光芒渐消,周遭却是换了天地,只见夕阳之下,一汪碧泉犹如宝石一般光辉熠熠,四周虽也是奇花异草无数,却是升起点点光华,这些光华正是天地之力。 众所周知,天地之力藏于天地之间,除了命格师外,唯有当一方天地的天地之力极为浓郁时才会自动显现,刘昭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只是公子,你到底在哪儿?” 此地固然神异,刘昭却是无心欣赏,他没有发现樊荣的踪迹,刚要迈步去寻,一道人影忽然从一侧扑了出来。 “谁……公子!?” 刘昭大惊,本以为是追兵赶到,可看清对方后,顿时由惊转喜,同时心中也起了疑问, “公子为什么要伏击我?我为何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然而这些疑问都不重要,因为眼前的樊荣状态不对,以往那副神仙公子模样全然不见,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说,现在竟是四肢着地,龇牙咧嘴,眼中满是戒备,就像是受到威胁的幼兽。 刘昭从未见过这样的樊荣,一个野兽一样的樊荣,他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逆道破境,公子,你和大公子都是这样想的吗……可你们二者的道完全不同,一样的办法不见得能行的通啊!” 刘昭暂时甩去心中杂绪,小心翼翼的靠近樊荣,伸出手来,轻声道: “公子,我是刘昭,我来接你回家了。” 樊荣没有答话,或者说他现在就不会说话,只是依旧警惕的盯着刘昭,而后猛的张嘴咬住了手指。 这看似玩闹般的一咬,却是让刘昭眉头紧蹙,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他趁机一把捞过樊荣,这才发现对方不止是衣衫褴褛这么简单。 “公子的意好混乱,是因为羽纱吗?” 羽纱本身并不是毒,是一种药,只能靠食用者自己破解,何况刘昭不是医者,更是束手无策。 “他在这儿当是待了两个多月,身上倒没有外伤,只是……” 刘昭敏锐的察觉到,樊荣的四肢上有着不少小伤口,尤其是掌心,更是伤痕累累,然而这不是最严重的,他的身上有一股臭味,下身破烂的裤子上明显有一大片干涸的秽物。 “公子……” 刘昭顿时悲从心来,两行热泪忍不住淌下,樊荣无论何时不是神仙公子的模样,现如今竟是连乞丐都不如,他急忙打来泉水为其清洗一番,又打开小袋取出干净衣服将其换上,折腾一番后,见樊荣似是腹中饥饿,便拿出了些肉干。 许是太久不闻肉味,见到肉干的瞬间,樊荣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刘昭见其模样,连忙把人摆正,将肉干拿在手里示范一番,这才递了过去,可惜樊荣神智犹如幼童,根本学不得正常人,依旧是野兽行径。 刘昭看的悲凉,同时一阵无名火起,暗道若非那京城樊氏恶念不消,幕后之人从中作梗,公子哪儿有今日之灾。 “再见到,定要砸碎你们的脑袋!” “好啊,那就现在砸碎我们的脑袋!” …… 第55章 “来的可真快!” 刘昭缓缓起身,将樊荣护在了身后,他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可周身却不自主的浮现道道白雷,这是他的势,也是意。 未开启命格前,刘昭无法控制它的出现,跨入星纪境后,哪怕情绪波动再大,它也能被很好的控制,此刻却是出现。 “来了四个,比我想的要少。” 打量着眼前的四人,刘昭深吸口气,将状态调整到了最好,四个娵訾境非同小可,稍有不慎随时都会死。 “南无阿弥陀佛,恭贺施主寻得好友,贫僧长辈颇通医术,不若交由我等。” 戒空嘴上说的客气,怀中却是凭空出现一根丈二降魔杵,一旁的两个和尚亦是取出长棍,悄咪咪的将刘昭围了起来。 “废话什么,动手!” 痴旅暴喝一声,抬手甩出去九柄飞刀,其余三人也是挥着兵器围杀而上,反观刘昭却是毫无动作,只是淡淡一笑。 “不好!” 四人都是老江湖,见刘昭这番表现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要束手就擒,指不定要动用什么厉害手段,当即脚步一顿,只让九柄飞刀上前试探。 怪异的是,这九柄飞刀扑了个空,原地哪里还有刘昭和樊荣的身影。 “破空符!” 戒空的脸黑的可怕,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两百多年,今日却是有了疏漏。 “师兄,破空符传送的距离不远,他们跑不掉的!” 一人上前提醒,戒空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痴旅施主,看你的了。” 痴旅眸子微动,取出了那枚罗盘, “居然在那里,他倒是会挑地方,也好,省的那么多麻烦事了!” —— 太衍山脉,刘昭对这儿并不算陌生,只是这一段靠近中上,又碍着晦明谷,其中危险谁也不知,但他别无选择,面对四个娵訾境,又有樊荣,他没办法活下去,逃,是最好的选择。 初夏的太衍山脉郁郁葱葱,倒是比冬日里的多些生气,可那常年不见天日的黑暗依旧不变。 “好一处恶地!好一处福地!” 大衍禁止城内私斗,城外村庄也不行,但似这样的穷山恶水却没有明言,这里是绝佳的埋尸之地,也是肆意妄为之地。 “这儿还不行,我得找个更好玩的地方!” 刘昭摸了摸怀中的小袋,他有两个小袋,一个放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比如灵材丹药之类的,那个给了绯衣,另一个则是重要的东西,铁棘林树枝,魅魉给的精血,平日里收集的精血,金银衣物……都在其中,当然,还有一枚玄色命玉。 “四个娵訾境,真是有点少!” 刘昭瞥了眼昏睡过去的樊荣,轻叹一声后,将其收进了存放活物的小袋中,这是樊宁给他准备的,显然对方早有预料。 “公子暂且忍耐,今日耻辱,我定会讨将回来!” 收拾好一切后,刘昭迅速离开了此地,他要快,必须要在追兵赶来前找到他们的埋尸地,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了其他一些打算。 “那四个家伙不会这么傻,想来会通知他们的主子,这样一来,我这命玉倒是‘死得其所’了!” 两个鹑首境,面对鹑火境的全力一击,能有多大几率活下来刘昭不知道,但若是再有一群中阶欲魔兽,那结果…… “不过引起兽潮可就不好玩了,我得好好找找!” 私斗归私斗,可若伤及无辜,这是刘昭不愿意做的,所以他尽可能的向深处狂奔,也不遮掩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小子疯了吗!” 痴旅暗骂一声,收起了罗盘,一旁的戒空愁眉不展,他们两个都清楚,对方这是算准自己一行人不敢深入。 “禀报两位大人吧。” 痴旅神色一沉,她明白这是最好办法,总比之后追不到人再被处罚要好的多。 —— 刘昭瞧着远处正在熟睡的大家伙,并没有选择绕行,这不过是只低阶的熊类欲魔兽,看着厉害,实则是个空架子,拿下也费不了多大功夫,不过也不能惊扰对方。 “没想到嗅花连低阶欲魔兽也能骗过去,不知道中阶欲魔兽……” 中阶欲魔兽隐隐触摸到道的本质,它们的本能比起实沈境武夫的感知还要可怕,刘昭知道自己这点本事闯进去就是添菜,可他清楚,那是唯一一条生路。 “我要尽快了,那两人若是到了,恐怕我只有死了!” 刘昭心下焦急,可速度总是快不起来,无他,欲魔兽越来越多了,一边隐匿身形一边前进,实在太难。 如此行过半日,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晚,是欲魔兽的主场,它们的活跃度比白日更高,尤其是一些大家伙,它们的脾气可不算太好,一碰上,大战是免不了的,这样一来,刘昭不得不暂缓自己的脚步。 “看现在的情形,我马上就要进入中阶欲魔兽的领地,这地方应该可以了。” 刘昭取出怀中命玉,眸光微微闪烁,他逃了这么久都没有追兵赶过来,对方要么放弃,要么换了其它法子,前者的可能性太小,至于后者…… “不会在这儿等着我吧。” “居士想的真对。” “什么!” 忽如其来的一声令刘昭顿时寒毛直竖,气息不稳,身形也暴露出来,他一个生人在这满是欲魔兽的森林中就像是火油入水,只一刹那,整片森林彻底沸腾起来。 “不好!” 眼见欲魔兽暴乱,刘昭当机立断,撒开双腿直跑出数十里方才停下。 “是那个尔尔真人?真身?还是其它的什么手段?” 仔细感知一番,见没有异样之后,刘昭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既然敢称真人,那用的就是术法,未见其人而闻其声,千里传音?不对,他没有我的位置,这林中欲魔兽的意又这么杂乱,根本行不通,那就是……出阳神!” 出阳神是道家正统法门,与金丹修士有着莫大的关联,知晓金丹的弊端后,历代先辈不断改良终于精进了金丹秘法。 新的金丹秘法初学之时养一口清气在身,随后慢慢积累,使得精气神三宝合一,而非旧的金丹秘法,让精气神留存己身,只将命格寄存其中。 不论哪种金丹法门,都可让灵魂离体,但旧的法门只是让魂魄离体,难以触碰实体,影响现实,且惧怕阳光,新的法门不但能触碰实体,更可在日间横行,这就是出阳神。 …… 第56章 见微宝鉴 “我修的金丹乃是旧法,为命格显现,虽能让魂魄离体,可却无有大用,只在修行时加快些速度,远不及出阳神,那个尔尔真人若是想,方才就能割了我的喉咙,这么说……” 刘昭深知一个从底层混迹来的大修士绝不会有怜悯这种情绪,方才对方不杀他,只能说明那尔尔真人没有办法。 “不过我的踪迹也暴露了,一个尔尔真人就有这种手段,那个了了大士难保不会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本事,我得继续逃,可又该往哪里逃呢……” 望着前方宛如深渊般的密林,刘昭罕见的感觉到害怕,这种久违的情绪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闯一闯这密林?” 刘昭稍作犹豫,摸了摸怀中小袋后,纵身奔将出去。 太衍山脉外围,晦明谷交界处,尔尔真人眉头一紧,冷声道: “那小子进了中阶欲魔兽的领地,我的阳神进不去!” 闻言,了了大士的面色也是不大好看,他们两个有鹑首境修为不错,可那是经年累月的积累和一场机缘成就的,本身的手段并不见得有多强,而且他们害怕。 中阶欲魔兽不如鹑首境,可一群就不同了,它们有着吞没鹑首境的力量,释道两家给的筹码还不够让两人这么拼命。 尔尔真人和了了大士相互凝视一阵后,终是各自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走上一趟吧!” “南无阿弥陀佛,正是此理!” 见自家主子定下主意,剩下四人自然要追随,了了大士却是摇头一笑,右手掐出一个拈花指。 “幻如真是,拈花笑看!” 戒空等人看到这个,当即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痴旅见自家主子身形虚幻,亦是恭身一礼。 这二人用的都是无上法门,前者名为拈花指,所谓拈花指,出自世尊拈花一笑的典故,这一笑,笑的是世间,是自己,是本心,是一切虚妄,是种种痴念,一笑之后,是真是幻,谁也不知,所以这拈花指在不同人的手中发挥的效果也不一样,在了了大士手中,便能让其跨越空间。 尔尔真人所用的,名为荒唐身,众生无相,你是我,我是你,无物不存,无物不失,干干净净,来去无踪,荒荒唐唐,不知所云。 这两门法门皆是二人遇到的一场大机缘所得,也仗着这法门,得以成为鹑首境大修,现下用出来,自是效果非凡,不过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刘昭刚刚离去之地。 “太衍山脉果然是龙脉所在,这等暴虐的气息竟是丝毫不会外泄,比起江南十六州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瞧了眼远处,尔尔真人忍不住叹了一声,他和了了大士都是江南人,比起大江大山,粗犷豪放的北地,那里则是灰瓦绿水,温婉多情,因为如此,不像北地这里聚成一片,被气运死死压制,一座小小的土丘说不得就有一只欲魔兽藏身,不少人还不知如何就做了糊涂鬼。 了了大士道了声佛号,丝毫不在意四周虎视眈眈的欲魔兽, “那位小施主倒也性情果敢,道兄,你可有办法擒住他?” “擒住他不闹难,难得是他手里那颗命玉。” 尔尔真人眼神凝重,唏嘘道: “鹑火境大修的命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可怕,若是渡了他,怕是那位熊帅不会饶了咱们吧?” “道兄何时如此瞻前顾后?” 了了大士眸光闪动,淡淡道: “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说罢,手腕一翻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来。 “见微宝鉴,你居然舍得拿出它来!” 尔尔真人一惊,心道还真是下血本,这见微宝鉴是了了大士无意间所得,乃是上古异宝的碎片,里面藏有一个独立的寰宇,这寰宇不是寻常寰宇自有规则,而是需要映照。 何为映照?见微知着,此宝可洞观四周细微之事,花草树木,人鸟虫兽,皆可察觉,而后将其映照在自身寰宇,那这一切也就真的进了宝鉴之内,任人宰割。 天有定数,此宝固然强悍,可用它不是那么简单的,理论上说,镜子所映照的是没有限制的,但这样一个庞大的世界,小小寰宇是没办法容纳的,一旦它真的要映照天地,此宝当即就会碎裂。 除此之外,若要启用这宝鉴,用的不是天地之力,也非命格之力,而是气运。 天下众生,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哪怕是那山川大江、石头烂木,也有气运在身,不过多少罢了,然而气运不可失,失少了,不过时常倒霉,失多了,当场毙命都是可能的。 了了大士是个惜命的,得了此宝后固是欣喜若狂,却也将其束之高阁,鲜少用出,上次拿出来,也不过是有那京城樊氏兜底,这次会做这等亏本买卖,尔尔真人是不大信的。 是以尔尔真人悄悄向后退了半步,免得被自己这个老友赖去,见他这样,了了大士无奈一笑,没好气道: “不过一个玄枵境武夫,用得了多少气运!道兄少忧!” 尔尔真人却也不尴尬,只是嘿嘿一笑凑到了边上,一对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宝鉴。 这宝鉴乃是铜镜,上刻着水中游鱼,又有荷花几朵,看上去并不精美,甚至不够明亮,此刻却是忽然显示出一人来。 这人身披玄色重甲,身长一丈,虎背熊腰,面容不甚俊郎却是十分刚正,一身英气冲天际,万丈雄威震云霄,尔尔真人与了了大士见得,心下亦是忍不住称赞, “好一个少年英豪!” “道兄,这孩子是个好的,咱们可是赚的?” “赚的,赚的!” 尔尔真人眼中放光,他上次得罪人太狠,被杀得一穷二白,一身宝贝去了大半不说,属下也只有痴旅这么一个。 “这小子只需调教调教,未来必入降娄,以他逆境征伐的本事,做一个护法都可!” 尔尔真人心下得意,当即抬手一点,一丝气运便被送进见微宝鉴之中。 见状,了了大士得意一笑,手中掐了个法诀,这宝鉴顿时散出淡淡华光。 …… 第57章 正在赶路的刘昭没由来的心中一阵悸动,天地之力忽然不受控制,脚步一滑,险些跌下树来。 “我这是……” 还不等刘昭细想,一只蛇类欲魔兽已经发现了他,吐着信子扑杀上来,这条蛇少说也有三丈粗细,光是那眼珠子就有一人大小。 刘昭是冷汗顿时布满全身,急忙用力向上一跃,又赶紧敛起自身气息,那巨蛇也不是傻子,眼前的小不点虽然气息全无,可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当即张开大嘴,吐出一道粗大的光柱。 “坏了!” 这光柱单就威势来看,远在降娄之上,刘昭自认是决计挡不下的,躲,更是天方夜谭。 “现在就要用它了么……” 想到那颗能瞬间抹去三只中阶魔祟的命玉,刘昭心知这是自己最大也是最后的底牌,放在这里实在可惜。 “那就拼一把!” 澎湃的气血之力轰然爆发,这一次,刘昭没有任何保留,他用出的是四十倍血燃,这样暴虐的力量是三十倍的两倍,哪怕是降娄境,刘昭也自信碰一碰。 “只是这家伙是中阶欲魔兽,这点力量……而且我也只能坚持几息!” 光柱眨眼就到,刘昭不躲不闪,挥起拳头迎了上去,“轰隆隆”一声巨响,一股暴风向着四周肆虐开来,此处的树木不少生长了几百年,已非寻常,饶是如此,也这场余波下断裂数棵。 待烟雾散去,那巨蛇瞪眼瞧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口中信子不断吞吐,似是好奇眼前的小东西去了哪里,又是过去一炷香后,眼见还是毫无动静,巨蛇这才俯身离去。 “差点死了!” 某棵大树之上,气息萎靡的刘昭盘膝而坐,竭力稳定着自己翻涌的气血。 “四十倍血燃太过可怕,我连一息都难以坚持,好在那攻击是个空架子,我及时收回气血这才没有多大损耗,只是那道攻击很奇怪啊,明明威势十足,却连娵訾境的力量都不够。” 刘昭仔细回忆着那道攻击,一开始的确是远超降娄境,那种威势绝不是假的,但真接触到又像是鸡蛋一般,一触即溃。 “那畜生绝对是中阶不错,可有些不对啊!” 刘昭想起自己之前忽然的心悸,那不只是心悸那么简单,恐怕是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是术数命格师的说法,他们以为,世间所有生灵都有六感,有着预知未来,看穿过去的本事,只是这本事生来隐晦,非大机遇、大气运时不可用。 一般而言,修为越高,这本事出现的几率就越大,当然也不绝对,一些普通人也有出现的可能。 “若真是的话,那我必是遇到了什么生死危机,是那畜生?不对,那会是什么呢?” 刘昭细细回忆着进入山脉后点点滴滴,发觉一切都对,和设想的一样,可又有什么不对,尤其是那只畜生的攻击。 “已经发出的攻击忽然变弱,要么是那畜生受了伤,要么是它良心发现,可惜这两个可能都不太可能,那会是什么呢?” 刘昭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对方出手了,且绝不是痴旅戒空等人,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逃。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起身就走,同时将命玉死死攥在怀里。 “道兄,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发觉呢?” 了了大士见刘昭取出命玉,眼中不由得露出道道精光,尔尔真人眉头微蹙,沉声道: “他若是现在用出那命玉,能破开这宝鉴吗?” “可以,也不可以。” 了了大士淡淡一笑,道: “鹑火境的全力一击的确能破开我这宝贝,但我可以将力量释放出来,剩下的不足为惧。” “哦?这么说你这宝贝岂不是无人能破了?” 自得到见微宝鉴后,尔尔真人很少见对方拿出来,本以为这宝贝是因为消耗气运的缘故,现在一看,消耗这点气运倒不是什么大事。 “不,见微宝鉴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了了大士摇了摇头,沉声道: “它能映照的天地装进去没错,但原本的天地可没有消失,甚至连人也没有消失。” 尔尔真人心中一动,看向了密林深处,以他的感知自是能觉察到一切。 “人不在,但意还在,倘若人家找到自己的意……” “那宝鉴也就失了作用。” 了了大士轻叹一声,道: “沧海桑田,这宝鉴早已没了昔日的灵异,好在困住一个玄枵境还是可……什么!” 看着宝鉴中消失的人影,了了大士罕见的露出一丝震惊,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已经快三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好小子!” 尔尔真人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他甘愿献出一丝气运,就是为了拿下刘昭,还没热乎人就跑了,这让他只觉得有些荒谬。 “没必要玩下去了!” 尔尔真人大手一挥,两个人便出现在刘昭身前。 此时的刘昭还未反应过来,见眼前忽然出现一僧一道,心顿时沉到谷底,不过他有一种直觉,这场闹戏该结束了,是以他也不敢造次,恭身行礼道: “晚辈刘昭,见过二位前辈。” “你的命格是什么?” 尔尔真人上下打量着刘昭,方才他瞧的一清二楚,这小子只是驻足了一阵就回到了现世,也不用什么器物或是秘法。 “那就只有命格!” 在尔尔真人近千年的阅历中,见过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他们的惊世才能大部分要归功于命格。 “问我的命格……” 命格并不需要保密,刘昭只是奇怪对方给他用了什么手段。 “天下式。” “天下式?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年轻人,好大的志向!” 尔尔真人心下了然,天下式这样的命格,一听便是聪慧类,且不是一般的聪慧类。 “南无阿弥陀佛,小施主心智之坚,世所罕见,不若随老僧修行,我释家无上法门《般若莲华经》合该施主修习。” 了了大士突如其来的招揽,不仅让刘昭难以应答,尔尔真人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般若莲华经》,直指鹑尾境的无上法门,这种法门莫说是你,就是大德高僧也不见得能随意传授,和尚,这么些年了,嘴上还是积些德吧。” 被拆穿的了了大士也不恼怒,依旧泰然自若,悠悠道: “小施主天资绝世,入得门来必会受到重用,来日着经成说,如何不能学这无上法门。” 听到这等言论,尔尔真人也是没了反驳的心思,只是摇头一笑,朝着刘昭道: “你不怕吗?” “晚辈为何要怕?” 刘昭也不胆怯,淡淡道: “两位前辈修为远在我之上,杀我不过一个念头,现在我却还活着,又有什么好怕呢?” “小子,你是在瞧不起我们!” 尔尔真人冷哼一声,刘昭顿觉的灵魂像是被抽离一般,好半晌才勉强道: “晚……辈不敢……” “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尔尔真人忽然一把攥住刘昭的咽喉,寒声道: “你想的很对,在那些兵赶到后,我的确不能杀你,但给你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说罢,刘昭登时发出一声惨叫,他觉得自己的骨头正在被一点一点碾碎,灵魂像是被狼牙棒不断捶击,血液在源源不断的流失,每一处皮肤,每一条经脉似是烈火焚烧,似是风打冰冻,一对眼睛则有着千万只蚂蚁啃噬,奇痒难忍。 刘昭凄厉的哀嚎着,他拼命挣扎着想要空出双手撕扯自己的皮肤,但不知为何,一双手竟是来到了眼睛之前。 “抠下它!” 一声暴喝炸响,刘昭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 第58章 娵訾境 刘昭的双手慢慢接近自己的头颅,而后是面门,尔尔真人很确信,下一刻对方必定会亲自挖出自己的眼睛。 “啪!” 清澈的脆响声中,刘昭勾起一抹笑意,勉强道: “前辈,这样的手段没必要耍了吧。” 尔尔真人脸色一寒,当即就要再次出手,岂料脖颈处突然出现一道寒意。 “听到了吗,这样的手段没必要了。” 银发,长剑,山长陈玄壬,尔尔真人很清楚他们两个根本不是敌手,果断将刘昭放下,大手一拂消失在原地,了了大士也不敢多待,行了一礼后亦是离去。 “多……多……谢山长。” 刘昭挣扎着爬起身子,勉强行了一礼。 “你,很不错。” 此刻的陈玄壬依旧是一身宽敞白袍,可长剑在手,全无那夜的随性,只有骇人的杀意。 “我原以为你是蠢的,现在看来你很聪明,懂得借势,懂得安排。” “山长过誉,学生只是选择自认为对的路。” “自认为对的路?” 陈玄壬剑眉微挑,手中龙泉直指刘昭咽喉, “你觉得两个鹑首境不够你玩?还是说你的自大蒙蔽了一切!” 感受着咽喉处的寒意,刘昭毫不怀疑对方是产生了杀心的,他忍不住动了动喉头,沉声道: “学生绝无此意!他们太强,学生……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你求着几位同窗调来城外守军,期望军方的介入来保住性命?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公器私用,你在谎报军情,你在找死。” 陈玄壬的声音并不凌厉,也没有任何情绪,可那几如实质的寒意让刘昭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沉声道: “学生没有公器私用,那二人实力太强,我修为不够,只能选择用熊山长赐下的命玉做上最后一搏,这里是最好的埋尸地,请同窗调兵是为警戒欲魔兽暴动,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来?” 陈玄壬淡淡一笑,收回了手中龙泉, “你很有意思,固执,愚蠢,变通,精明,这几样矛盾的东西凑在一个人身上,没想到会是你这样的家伙。 刘昭,你做的很好,比你的玄祖刘青路做的更好。” 刘昭瞳孔一缩,转瞬又恢复平静,恭声道: “山长过誉,学生寄人篱下,为人扈从,实在愧对先祖。” 陈玄壬微微颔首,沉声道: “出身从不是决定一个人高度的限制,为人扈从?寄人篱下?这些算什么。 人生天地之间,所见,所得,所用,乃至所思,所想,一开始都不是自己的,普通人,命格师,对于天地而言那个不是寄居身上的虫子?刘昭,太过在意一件事会让人变得狭隘。” “狭隘……” 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刘昭的身子止不住颤动,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崩碎。 “咔嚓!” 那一直以来萦绕在心间的链条断了,这是名为世俗和自我的铁链,长久以来,刘昭亲自将它们锁在命格之上,今日,此刻,又亲手把它们扯断。 所谓:断得心间枷锁,方知今日之我。 刹那间,那颗命格之种猛的碎裂,根茎一样的东西破壳而出,长出了一棵野草一样的苗子,而原本寄身其中的一虎一蛟,却是化作苗子上的两瓣小叶。 那颗久久没有变化的紫金丹也跟着陡然颤抖起来,璀璨绚烂的紫色光华前所未有的明亮,明亮到刘昭能够肉眼看到它。 “破境了?也好,省了一些麻烦。” 陈玄壬大袖一甩,在刘昭四周设置了一道隔膜,破境的气息可是很诱人的,尤其对于欲魔兽。 较之之前两次的突破,这一次的突破似乎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动静好像大了些,方圆近百里的天地之力疯狂的涌进刘昭体内,反复洗练着他的身躯。 “好小子!娵訾境有这样的动静,够种!希望你不要后悔啊。” 陈玄壬神秘一笑,大手一挥,再次设下一道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涌动的天地之力终是消散,刘昭肆意伸展着身躯,胸口处的紫色光华渐渐消退,其中那棵野草一样的苗子变得如同小树一样粗壮,在其顶端,两瓣叶子微微颤动,隐隐间可闻龙吟虎啸。 “多谢山长!” 刘昭恭身行礼,一扫往日的拘束和颓然。 陈玄壬拿出银葫芦喝上几口,面色古怪道: “你知道你的同窗调来多少守军吗?” 刘昭一愣,那日他去寻梁中等人时求他们在关键时刻调兵平息欲魔兽动乱,那时百里羽问他是动乱还是兽潮,他老实回答不确定。 “他们不会按照兽潮来调军的吧?” 大军不可轻动,出兵多少视敌情而定,一般而言,千只以上大型低阶欲魔兽,百只以上中阶欲魔兽同时出动,才有资格称作兽潮。 这样的兽潮需要出动万人以上的当地驻军,驻军的标准是,普通士卒起码也是星纪境,统帅需有实沈境。 梁中六人都只是无境,凭借各自家世倒是能调出兵来,不过也就是个几百人,但只要出动,那就视为军方行动,不管是谁,修为如何,一旦违反国法都将视为帝国死敌,这也是陈玄壬质问刘昭公器私用的原因。 “襄州路有两万守军,这一次直接出动一万,你这几个同窗还真给面子!” “一……一万……” 刘昭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震撼?荒唐?亦或是兴奋?总之有一件事他明白,如果兽潮不出现,那他就死定了。 “你们害苦了我啊!” 见刘昭一副丧气模样,陈玄壬哈哈一笑,道: “君子不器,你觉得这句话什么意思?” “君子不器……” 君子不器,意为君子不该像器具一样死板,要懂得变通,这句话和君子可欺之以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刘昭瞬间就明白了陈玄壬的意思,当即躬身道: “受教!” 说罢,取出怀中命玉就要丢出。 “别用它了。” 陈玄壬拉住刘昭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方才你破境的时候,我故意溢散出些许气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刘昭面色一白,狠狠咽了口唾沫,结巴道: “山……山长,您引诱的是低阶欲魔兽吧?” “你说呢?” 说完,陈玄壬便消失不见,独留刘昭一人在黑夜中死命狂奔…… 第59章 山脉激战 百里屠荪,是百里羽的嫡亲兄长,也是百里家当代嫡子,下任百里族长,不过两百三十二岁的年纪就有着实沈境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追上自己的父亲百里琦。 不过这一步并不那么容易走出的,鹑首境之上才有资格称为大修,所以,百里屠荪想要证明自己,只有另寻他途。 其实百里屠荪并不在意今夜有没有事发生,只要他的大军一动,那就是有事,关键在于这事是谁引起的,对他又是否有利。 “凡是释道两家掺和的,必然与帝国无利。” 这是所有帝国军人的共识,百里屠荪很清楚襄州最近发生的事,他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从本质上说与他无关,或者说与军方无关,但今日,百里羽的突然到来让一切串在了一起。 中军,百里屠荪大口吃着刚烤好的灵肉,这是他的习惯,每逢大战都要先吃饱再说,他吃的很认真,不过片刻一整头灵牛就进了肚子,这对于一个实沈境来说不算什么,但饭不可多吃,他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了幽深绵延的太衍山脉。 “终于来了。” 深邃的夜幕下,阵阵闷雷忽得自山脉中传来,堪称暴虐的天地之力恒压而来,而后直上云霄,使得本来平静的夜色忽然风起云涌,咔嚓,一道惊雷炸响,这雷不同寻常,是暗红色的血雷。乃是纯粹的恶意所化。 兽潮动,天地变。 大规模的兽潮带来的不但是杀戮,还有真正意义上的天地色变,当欲魔兽的堕落之意浓厚到一定程度时,足以带来永久的黑暗。 百里屠荪从军两百年,何等场面不曾见过,瞬间就知道这样的兽潮不过是规模最小的那种,但这里是太衍山脉,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兽潮,所以他不能有任何犹豫。 “设拒马!” 一声令下,大军立即运转起来,一个个小山般的拒马被整齐布下,将大军包围起来,这些拒马不但本身重量如山岳,更是能施展出一个防御阵法,足以抵挡兽潮的冲击,也能将战场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列阵!” 又是一声令下,万人大军当即摆出一字横江阵,兵锋直指太衍山脉,身为主帅,百里屠荪没有一马当先,而是坐镇中军,守军不是骁虎鹰扬那样的精锐,做不到如臂驱使,冲锋杀敌靠的还是指挥。 百里屠荪握住腰间宝剑,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他渴望战争太久了,襄州太平静,不是一个战士的归宿。 “杀!” 一字横江阵并不高深,只是军士们手持兵刃一字列开,但越是简单就越是危险,这个阵法要求军士不能有一丝的恐惧,以一往无前的勇气面对一切,但凡有一丝动摇,这个阵法就会崩溃。 襄州路守军共计两万,其中一万是常备军,也就是所谓的老兵,另一万是新军,这些新军阵法练的倒是纯熟,可从未见血,是个空架子,百里屠荪特意将他们带出就是为了练兵。 雷声近了,阵阵的嘶吼声也近了,那宛若深渊的暴虐,令军士们不住的咽着唾沫,他们很多人都是星纪境,娵訾境、降娄境寥寥无几,尽管有着讨伐欲魔兽经验,可这样面对兽潮的冲击,这些新军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慌乱的情绪。 百里屠荪看的分明,他清楚这是无法避免的,也相信自己的麾下能够承受兽潮的威势,一次,只要一次攻势过去,这支大军就算得到真正的蜕变。 然而意外总会发生,在这样恐虐的情况下,竟是有一个人突然从山脉中杀出。 借着些许微光,众军士能看到这人身披重甲,气血犹如初生朝阳,威势胜似九霄雷霆,最重要的是这人不过娵訾境,却在兽潮的冲击下左冲右闪,视一众欲魔兽为无物。 “好一位勇士!” 敬佩,由衷的敬佩油然而生,不管如何,军士们那慌乱的情绪被抵消不少,百里屠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下令进攻。 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它就像一辆战车一样缓缓启动,向着滚滚的风暴碾压过去,这是属于军队的意,虽然未成军魂,却也十分可怕。 “有救了!” 狼狈逃窜的刘昭眼睛一亮,当即纵身跃至高处,而后转身迎向兽潮,大吼道: “我乃武院刘昭!” “我乃武院刘昭!” “我乃武院刘昭!” 三声大吼如同乌云盖顶,上万军士纵是再多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来不及好奇一个学子为何在这里,因为刘昭动手了。 娵訾境对于刘昭而言是一个熟悉的境界,之前借着灵御神他曾短暂的体验过这种力量,本质上而言与玄枵境并无不同,只是能更快的调用更多的天地之力。 不要小看这个更快更多,就战斗而言,快一丝就是胜利,何况快的不止一丝,是以现在刘昭可以确信,自己再面对痴旅几人,不用血燃秘法也能轻松拿下,这其中的差距不可以以道理计量。 之前被追的犹如丧家之犬,实在是欲魔兽数量太多,现在大军在此,刘昭自是要一吐心中郁气,他没有用血燃,只是身化白雷杀进兽潮之中。 之前在鬼蜮中,刘昭境界不够,全凭灵御神和踏冥驹杀敌,现下境界足够,却少了灵御神和踏冥驹,那他能敌过低阶欲魔兽吗? 答案是可以,鬼蜮中的魔祟由欲魔兽变化而来,实力更胜一筹,面对魔祟,刘昭尚能左挡右杀,面对欲魔兽,哪怕没有器物宝马,但实打实的修为足以弥补,只见他或如猛虎,或如宝刀,寻常的低阶欲魔兽不过一下便会身首异处。 众军士见刘昭如此悍勇,心中气血激荡,亦是碾压而上,成建制的军队是可怕的,哪怕是面对兽潮,他们也丝毫不落下风。 一字横江阵就像是一堵厚墙,无情的碾压着兽潮,低阶欲魔兽鲜少能有反抗之力,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骸,不过这种局面在中阶欲魔兽出现后就陡然停止。 中阶欲魔兽普遍有着庞大的体型,有着更强大的力量,更有着自己的族群,有着族群,就意味着它们能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可怕的战力。 就像现在,数十头体型具在七十丈左右的中阶欲魔兽带着各自的族群杀了上来,它们也是一字排开,威势不落大军。 “变阵!” …… 第60章 乱战 一声令下,大军立即变化起来,只瞬息间就化作七队,这七队人马又摆出锋矢阵,随后七把锋矢重重交错,恍如利齿,这便是七重锋銮阵,此阵看上去只是七个锋矢阵叠加,实则暗藏变化,攻,犹如利齿,交错锋利,守,宛若山岳,坚不可摧,所以它也有个别称——犬牙阵。 “可惜我不是军士,贸然加入只会乱了阵脚!” 刘昭暗道可惜,自上次鬼蜮之战后,他其实渴望着这样一场大战,只针对欲魔兽的大战。 “现下已是乱军,我在此恐有性命之忧,不若寻机退去。” 眼见大军已和一众中阶欲魔兽交上了手,刘昭心生退意,他奋力杀退围上来的兽群,纵身向着山脉外围撤去。 然而欲魔兽正源源不断的涌来,将四周薄弱之处堵的严严实实,唯一的出口只有大军之后的中军方向。 “去哪里……若被当作逃兵斩了,岂不冤枉?” 左思右想下,刘昭放弃了退去的想法,又是奋力厮杀起来,好在中阶欲魔兽都被大军吸引过去,他自己又故意躲着,遇上的鲜少有其对手。 大战厮杀起来毫无时间可言,自夜幕欲滴至破晓朦胧,直杀得血色冲天,尸骸遍野,百里山脉化作焦土,一万甲士手脚发软。 另一边的刘昭虽有假寐傍身,能源源不绝的恢复体力,但兽潮的意太过暴虐,太过有侵蚀性,体力虽有,然意却衰弱至极,稍有不慎,竟是被数头牛类欲魔兽团团围住。 这些牛头显然是一个族群,浑身披着黑毛,四肢粗壮,眸如血月,气势彪悍,奔将起来恐有开山崩岳之力,刘昭却是不惧,只见他怒吼一声,一把抓住一头的双角,小山似的欲魔兽竟如皮球般被扔飞出去,其余欲魔兽纵是没有理智也被吓了一跳,纷纷驻足不敢上前。 刘昭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奋起余勇,冲入了兽群中,他这一次毫无章法,全仗一身神力冲杀,遇见小的,也不动手,只是身子往上一撞,就将其撞死,遇见大的,则随手抓住,或是当作垒石投出,或是当场捶杀。 此等暴虐比之欲魔兽亦是不差半分,惊的一众低阶欲魔兽不敢上前,却是引来一头中阶欲魔兽,且这头畜生不是别的,正是昨夜那条巨蛇。 中阶欲魔兽已然有了些智慧,见是昨夜的猎物,这巨蛇当即扑杀上来,刘昭此刻刚捶杀一头巨熊,见这畜生突袭,急忙将巨熊尸体丢出,随后抽身后撤。 不得不说刘昭的反应很快,这巨蛇看见巨熊尸体也是不躲,只是喷出一口粗大的光束将其湮灭,而后去势不减杀向后方,不少低阶欲魔兽躲不过去,径自化作飞灰。 刘昭看的发毛,有心想逃却想起这是在乱军之中,去大军那边会乱了阵势,无奈之下只得在欲魔兽群中来回闪躲。 一边躲闪,一边防守欲魔兽偷袭,刘昭倾尽了毕生的本事,在其间辗转腾挪,虽不守受重伤,却也危在旦夕,想要反击却是强弩之末,徒增笑料。 有过几次这等经历的刘昭知晓,想要破局,只有恢复气力,如今遍地的欲魔兽尸骸,正是大好时机。 “也罢!” 刘昭心下一横,纵身跃到一头巨虎尸体后,自怀中祭出铁棘林树枝,又运转风雷怒。 “轰隆隆”一声巨响,清晨的天空中忽然落下几道惊雷,直直劈中刘昭,四周的欲魔兽登时一惊,连忙四散开来,那巨蛇倒是不惧,只是不敢上前。 一头低阶欲魔兽,顶天也就产出两滴精血,以往炼化一滴,刘昭需得三道风雷,再费上盏茶的功夫,现下入得娵訾境,竟只需一道风雷,顷刻间就将其炼化。 “如此不消百滴就能恢复!” 刘昭瞧了眼扑杀上来的巨蛇,心神一动,径自冲了上去,他知道自己决计斗不过对方,可有铁棘林树枝引下的风雷,说不得能有机会。 “风雷怒本就是攻伐无双的法门,只是我修为不够,一来扛不住天雷洗练,二来需靠着铁棘林树枝,现下我已不惧天雷,不光能用它对付这畜生,还能让我炼化精血,我倒要看看是它先死还是我先倒!” 刘昭曾有过一次利用铁棘林树枝对敌的经历,一来那时有人在旁襄助,二来对手实力太弱,他才敢如此,现下在兽群之中,面对的又是一头中阶欲魔兽,会发生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但刘昭没有时间思考,巨蛇已经杀到眼前,它的血盆大口中又是聚起一道光柱,以现在的距离,刘昭是躲不过去的。 “来吧!” 轰隆隆的雷声中,刘昭挥拳迎上了巨蛇,因为气力衰败,他没有用血燃,只是将天地之力和命格之力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一击对于一头中阶欲魔兽自然不算什么,但天上落下的雷霆却是实打实的。 惊雷迅疾,先劈在巨蛇身上,可这惊雷连刘昭都能扛过,何况是以肉身强悍着称的欲魔兽,这一下不过是在蛇鳞上留下些痕迹。 不过刘昭却是大喜,他见这招有用,索性又是引下数十道惊雷,那巨蛇本就暴虐,这下更是愤怒,口中光柱扑头盖脸的袭杀出来。 刘昭避无可避,不过本来他也不想躲,只挥起拳头砸向那光柱,“轰”的一声闷响,惊人的风暴顿时炸起,加之风雷怒的狂风,将周遭十丈之内的欲魔兽生生掀飞,实力差些的竟是当场暴毙。 “比那两个家伙联手都强!” 这样的力量下,刘昭登时倒飞而出,喷出的鲜血横洒长空,幸而巨蛇暂时被惊雷拦住,这才让他有了机会摄来几具欲魔兽尸体。 “真是够劲!” 刘昭抹去嘴角的鲜血,随手炼化了摄来的欲魔兽尸体,雄厚的气力忽然涌入,给了他一种无可匹敌的错觉,他有些明白为何上古体修会沦为力量的奴隶。 “这种感觉……真是妙啊!” 刘昭张开双臂,仰天狂笑,肆意宣泄着心中的快意,他忽然有一个想法,他要将这条巨蛇一并炼化。 “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61章 乱战完 雷霆是这世间刚猛之物,对阴类诡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但欲魔兽不是,它们是堕落之源,何为堕落,即一切执念,执念既深,何惧雷霆。 当然,不克制归不克制,打伤打死还是可以的,例如眼前这条巨蛇,作为中阶欲魔兽,身躯强横,硬抗几道天雷风暴不是问题,可十道,百道风雷的狂轰滥炸总会让其皮烂骨焦。 刘昭和巨蛇的战斗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比起整片战场而言,他们的厮杀毫不起眼,但对于周围的低阶欲魔兽而言,这是一个绞肉机,只要靠近十丈的范围,必会身首异处。 众所周知,低阶欲魔兽是没有理智的,也是感觉不到痛苦的,尽管有着本能让它们下意识的远离此处,可源源不断涌来的兽群依然毫不留情的杀到此处。 这样一来,固然平添更大的危险,但对刘昭来说,这些都是恢复气力的药,他全然不顾及一切,死命炼化着精血,任由风雷怒无情锤炼着自己。 此刻的他上身赤裸,露出雄壮的躯体,半长头发根根倒竖,双目赤红,刀眉直扬,面容狰狞,活脱脱一个地狱夜叉。 而那巨蛇被一番狂轰滥炸,庞大的身躯已是布满焦痕,但这样的伤不伤及根本,反而激起了这畜生的凶性。 它瞪着血红色双目,硕大的身躯直直立起,俯视着地上的蝼蚁,忽得,这巨蛇竟是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紧接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浪竟是从其口中爆发。 这气浪并非普通气浪,而是这巨蛇的本命神通,名唤震宇,是可以震碎空间的力量,不过因为消耗太大,这畜生也鲜少使用,如今彻底暴怒,自是顾不得许多。 刘昭自能看出这震宇蕴含的力量,也知晓这种力量如同音波,扩散极快,他躲不过去。 “那就来吧!” 刘昭深吸口气,命格金丹同时光彩大放,血液经脉甚至骨髓同时惊颤,正是那震劲。 震劲是梁中所授,并不是什么高深技巧,可在刘昭如今修为的加持下,竟是同样将虚空震出道道裂痕。 两股强横的宇之力碰撞,登时晃动了方圆一里之内的虚空,离得近些的欲魔兽全部遭殃,有的被震成碎块,当场毙命,有的被震碎脑浆骨髓,只留半条命来。 这样的冲击下,刘昭只觉得浑身如同被敲响的铜锣,自灵魂到血肉都在震颤,挥出的右臂更是在一寸一寸的断裂,可他不能停下,急忙挥起左臂,又是打出一道震劲。 然而刘昭的劲力终是无法抵挡巨蛇的震宇,左臂登时被震断不说,浑身骨头亦是没能幸免,若非他躯体强横,怕是当场就会暴毙。 不过经此一下,那巨蛇的气息也萎靡不少,刘昭不想放过此等良机,当下又是摄来欲魔兽尸体炼化精血,纵身杀了上来。 这一次,刘昭没有保留,直接用出四十倍血燃,将近半夜的积累,他等的就是此刻。 四十倍的血燃是如何概念?二十倍能让玄枵境逆境征伐,翻倍的力量足以跨越那个名为境界的门槛,此刻,独属于刘昭的意,彻底展示在天地之间。 它很渺小,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可下一刻,它却如山岳一般厚重,如风暴一样肆虐,“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白色雷霆自九天落下,径自劈中那条巨蛇。 硬扛上百道风雷无伤的巨蛇,在这一道白雷下却是发出惊天哀嚎,刘昭大喜,当下加快了攻势。 雨点一样的拳头中,白雷隆隆,狂风阵阵,短短几息,就有数百道白雷降下,肆虐的风暴更是从不停歇,原本就气息萎靡的巨蛇彻底瘫在地上。 见状,刘昭双手成爪,海量的天地之力忽然涌动,他怒吼一声,猛的劈出数道十多丈长的刀刃,这七十多丈的巨蛇登时被斩了成数段。 刘昭眼疾手快,伸手摄起一颗房屋大小的蛇胆,运起风雷怒肆意炼化着其中精血,不消片刻,这蛇胆彻底化作飞灰。 “不愧是中阶欲魔兽,一颗蛇胆就能凝聚出十滴精血,可惜了!” 瞥了眼地上断成数截的蛇躯,刘昭知道那里还有更多的精血,可他没有时间,更多的欲魔兽朝他这里涌了上来。 厮杀从清晨持续到傍晚,兽潮方才渐渐退去,在杀死一头巨虎后,刘昭彻底倒下了,身下,是无数欲魔兽铺就,头顶,是鲜血渲染的晚霞,他累了,尽管不停的炼化使得没有消耗,可意的枯竭是没办法的。 “真是……痛快!” 刘昭痴痴的笑着,这些天来积攒的郁气彻底消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例如这场大战会算到谁的头上,他会不会搭进去。 “还有公子,我又该怎么办呢?” “阁下,我家将军有请。” 刘昭打量着来人,见他身披重甲,高有一丈,又看不出修为,心知对方怕有降娄境的修为,当即起身行礼道: “将军召唤,刘昭自当遵从,且容我穿上衣服。” 那人自无不可,待刘昭穿上长袍劲装后,两人这才向着中军走去。 说是中军,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帐篷,刘昭瞧了眼主位,却见那人身着鎏金炎陵甲,相貌与百里羽颇为相似,只是眉宇间更加凌厉,便知这位就是百里羽的嫡亲兄长,当下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 “学生刘昭,见过百里将军。” 百里屠荪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一番后,方才道: “刘昭,石盘村人士,年方十五,前岁于御北城历练并开启命格,短短半年跨入玄枵境,三个多月前在樊家演武场上连斗八位娵訾境,皆胜,后与樊家天命者樊宁决斗,助其跨入降娄境,虽败实胜,今日又跨入娵訾境,说实话,你让我惊讶。” “将军谬赞,学生不过运气好些。” “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能做到的。” 百里屠荪摇了摇头,沉声道: “星纪之上,降娄之下没有门槛,就是一日连破三境也不足为奇,我惊讶的是,你能在兽潮中厮杀到现在,并斩杀一头中阶欲魔兽。 我麾下的千夫长个个是降娄境,他们都不敢说只身在乱军中厮杀,你比他们强。 直说吧,你是小羽的同窗,又有这个本事,我愿意帮你,出去后知道该怎么说吧?” 刘昭略一沉吟,答道: “昨夜两位鹑首境大修在山脉争斗,引起兽潮暴动,我身为武院学子,大衍良家子,受百里将军征召,奉命杀敌。” “嗯,去吧。” …… 第62章 樊宁瞧着床上樊荣,眼眶登时红了下来,他强忍着心中悲愤,颤着双手走到了床前。 “六弟!你……你醒醒啊……大哥来了!” 然而樊荣却没有回应,一侧的刘昭心情凝重,他不明白,为什么只在小袋中待了一夜,樊荣竟会陷入沉睡。 “大公子,当务之急是解开公子身上的羽纱毒。” 樊宁没有答话,只是伸手轻抚着樊荣的脸颊,良久,方才道: “这不是毒,这是一场劫,六弟是天命者,他的命格灵台清明不单单是聪慧类命格,区区羽纱根本害不了他,他这是自己给自己竖起一道屏障。” “那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看六弟自己。” 刘昭不语,他瞧着像是睡着一般的樊荣,忽然道: “若是有人打碎这道屏障呢?” 樊宁眉头一紧,沉声道: “不可能的,我的道与六弟不同,他需要自己堪破这条路。” “需要多久?” “也许……很久……” 听到这话,刘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耗费这么力气,几经生死,甚至割舍一段感情,得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愤怒,猛的从心底喷涌而出。 “冷静。” 樊宁的声音如同夏日微风,瞬间平息了这股怒火,他上下打量了眼刘昭,皱眉道: “气息这么紊乱,应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你炼化了很多精血?” “没想到大公子也能看出我的根底。” 刘昭深吸口气,如樊宁所说,炼化过多的精血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意,尤其是在面对一些事情时,这会要了他的命。 “上古体修不是什么隐秘,只是走这一道的人太少。” 樊宁看了眼樊荣,低头沉思一阵,抬头道: “无论身为朋友还是扈从,你做的都很好,可还不够,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两个活了近千年的怪物,他们或许会在一定规则里讲道理,但不会一直讲下去。 你用军方逼退他们,这一步走的漂亮,却也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接下来,他们的手段会更凌厉,更下作,你和我随时都会死,准备好了吗?” 刘昭微微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等着他们!” “不要大意。” 樊宁摇了摇头,叹道: “论起大局谋算,我不如六弟看的长远,做不到面面俱到,实不相瞒,他们已经出手了,樊家所有的商道都遭受到一股不明力量的袭击,袭击者中不乏降娄之上的修士。 他们目的明确,不为财,只为骚扰,有一些甚至引来欲魔兽,老实说,樊家受到的损失不小,长辈们在看,看我和六弟的反应。 眼下六弟昏迷不醒,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这……” 刘昭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樊宁会问计于他,要知道他可不擅长谋算。 “觉得为难?” 樊宁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命格师不是限制,不管他走的那一道,聪明理智的头脑都是最基础的,刘昭,你很聪明,只是武力上的强大让你忽略了自己的头脑,你或许应该暂时放下强大的武力,尝试着用脑子解决问题。” “用脑子……这……还真是难为我!” 刘昭面露难色,他其实并不愿意思考,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内心行事,但这不对,你的心其实很喜欢欺骗自己,也喜欢欺骗别人。 “好吧,希望我做的没有错。” 樊宁会心一笑,唏嘘道: “其实六弟很相信你,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会这样相信一个人,你得相信自己。” 刘昭点点头,同样叹道: “我是娵訾境,你是降娄境,论修为,我们已经站在万万人的头上,又和万万人并肩齐驱,可若论心境修为,我们又何止在万万人之下,天骄,不是什么好事。” 樊宁默然,良久,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 “这是我的腰牌,六弟的已经在你那儿,拿着它们,樊氏一族降娄境之下的扈从随你调动,各条商道任你调遣,族内子弟,姻亲堂表,皆听号令,各家老亲,故旧门生,具行方便,万望你能善用。” 刘昭面色一正,肃声道: “一定。” —— 清正堂,樊氏族长会见客人的正堂,不出意外的话,刘昭应该和樊荣一块进入,以旁侍的身份,如今却是坐在侧位,仅次于族长,属于少族长的位置。 樊家一众子弟虽是奇怪,可见到刘昭腰间的两枚令牌,便是再没了声音。 今日的刘昭没有披重甲,也没有穿武夫劲装,而是穿着一身金丝镶边玄色长袍,半长头发被一顶玉冠束起,又勒一条玄色嵌玉发箍,配上一身杀气,坐在主位却是丝毫不怯。 “诸位,” 刘昭放下手中的账本,扫了眼众人的脸色,沉声道: “这些天商道受损严重,请衙门介入治标不治本,我意暂停商道。” 一声落下,清正堂顿时炸开了锅,商道虽不是樊氏立身之本,却是如今最赚的路子,停上半日,损失的东西就抵得上一个中型家族一年的收成,更别提有些支脉靠着它过活。 刘昭瞧着众人的反应,他做这个决定前已经想好会有多大的阻碍,不过这不能停止这个想法。 “阁下,” 一人开口了,他是樊蕙,二房嫡子, “商道事关我樊氏命脉,阁下或许不知,我二房三十六家支脉族人全在商道,若停,他们的生计该如何?” “二公子勿忧,请坐,昭早有思虑。” 刘昭随手一挥,虚空之中顿时出现一幅地图,这图不仅详细标注樊氏商道,更标注着其他大小家族的商道。 “诸位请看,咱们的商道和刘氏、曲氏、雷氏横贯南北,互不侵扰,其余商道不但规模不如,且多是绕行。 近来发生的事情各位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咱们好过,昭不才,久思之下有两策可施。 其一,商道合并,我们不走商道,将其让出给其他家族,只收取租金,至于以其为生者,可受他人雇佣, 当然,这样一来咱们的货物就会滞留,这不可,所以其二,咱们要融道。 何为融道?换句说法就是镖局。” 镖局,自古有之,多为武馆开设,因其风险过大,利润太小,入行者渐渐减少,但随着退伍老卒的加入,这一行又兴盛起来,但对于樊氏这样的家族来说,镖局不见得有自己的力量可靠,且可省去一趟走镖的支出,何乐不为。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想知道,刘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联合其他三家开设一家镖局,以我们的力量,足以在帝国北方安全行镖。” “阁下是否在胡言乱语!” …… 第63章 樊芸,三房嫡子,性子冲动,刘昭不奇怪对方会跳出来质问,故而也不恼,只是起身拱手道: “三公子且先听我说来。” 樊芸愤愤坐下,刘昭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份邸报,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有顾虑,毕竟镖局咱们家也开过。” 樊氏起家时也想着开过镖局,但这不是这么好开的,一来,开镖局免不了要和各种人打交道,尤其是官府,那些个大人还好,有修为在身,不会多为难,那些个小吏却是喂不饱的,收拾一顿反而会让人嫉恨,那更麻烦,除此之外还会和人结仇,昔年就有一家仇人整出不小的麻烦; 二来,大衍虽不禁私办镖局,可名为私,实为公,只要镖局一开,当地衙门就会向里塞人,好些的是身强体壮的退伍老兵,差些的那可就指不定了,偏偏还不能辞退,一来二去却不挣钱。 经此一遭,樊氏彻底断了开镖局的念头,专心招揽扈从,培养族人,这才有今日成就。 “今时不同往日,昔年咱家势弱,今日咱们实力雄厚,一不惧官府,二不怕树敌,最重要的是这个!” 刘昭将手中邸报扔出,众人眼神不弱,自是能看到上面的内容。 说来这份邸报并非今日才出,旬月前就已通印全国,上面写着的乃是帝国在南方对于商税的改制,只是在一地暂行施法,尚未推行。 “想必各位都有瞧过这份邸报,其上的各类商税对我等可是不利啊!” 樊氏的开业遍布各行各业,尤其是那些背靠官府的东西,更是占了绝大部分,这次施行的商税针对的就是这些,且税率不低,几乎会抽走大半的利润。 “那又如何?商税一事尚未敲定,也不过在江南诸地试行,说不得就此作罢。” 说话的是四公子樊花,相貌肖母,性情冷峻,说这话时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商税一定会施行,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刘昭斩钉截铁的说着,他虽然专注修行,却也不是不闻天下事,商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一旦推行,大衍国运必将再上一层楼。 “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什么,以往几千年里,不乏帝王尝试推行商税,却都没有成功。 可那是时机不成熟,你我都清楚,商贾起于农,盛于工,现下农税已去,工又被帝国牢牢握在手里,我想不通没有什么理由做不到的,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嘈杂起来,刘昭说的的确属实,他们都清楚,以当今取消农税的魄力,自然有推行商税的雄心,而且时机真的已经成熟。 “既如此,我有一事不明。” 说话的乃是一英武少年,是五房公子樊茴,性情直爽。 “五公子请讲。” “为何要从商道下手?而不是各项产业?” “公子问得好。” 刘昭拱了拱手,起身道: “邸报上的内容大家也看了,其上税收类项繁杂,各不统一,且不论这些如何,行商靠商道,这是毋庸置疑的。 南方多行水道,自有市舶司收取税务,北方不同,商道多为自行开辟,倘有一日,帝国要收为官有,并沿途设驻军,那时我等便不用大费周折,只需交些钱财。 但那个耗费恐怕太大,帝国不会那么快设驻军,这样一来,商道归公,钱我们要出,人还要我们自己出,诸位觉得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但大衍帝国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例如银号,原本的银号是允许私有的,之后收归国有,大衍可就是来了一次空手套白狼。 “所以,你的意思是早做打算?” 七房公子樊莹眉头紧锁,摇头道: “那也太着急了,其他人还没有动作,我们挑这个头……” “七公子,” 刘昭知道樊莹要说什么,当即打断了他, “我不懂商贾一道,却也知道先人一步就是先人十步,百步,等别人也要一起,你觉得我们能得多少利? 况且,在襄州这个地界,曲家可比咱们更有资格撑这个头!” 刘昭瞥了眼众人,自怀中又是取出一个册子, “这是我的计划,我打算联合襄州所有小型氏族成立一家挂靠在官办驿站下的驿站,所有的货,包括我们的,根据目的地统一安排随行人员,而后统一押送,我们只收取押送费。 当然,这个驿站一开始很难盈利,但绝不是坏事,其他那几家肯定会想到咱们要做什么,他们要么学咱们,要么一块合作,不管那样,这个盘子算是转活了。 待到商税推行,商道必是重中之重,届时,咱们的驿站挂靠在官办之下,一来二去损失其实并不大。 怎样,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后,五位公子齐齐起身,拱手道: “我等愿行此事!” —— “大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樊宁笑吟吟的递上一杯清茶,刘昭有些恍神,随后道: “不如何,要想的事情太多,而且我这个想法不少人都有吧?” 樊宁点了点头,沉声道: “不错,不光是他们,整个襄州不少人都想到以商道作为突破口,但他们缺乏魄力,或者说,这潭水太安逸了。” “安逸……” 大衍承平两百年,襄州繁华在帝国北方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四大家族的坐镇下,这里的一切都很安定,也很落后,彼此间的纠缠,牵制,让一些决定难以真正实施。 “所以说,我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刘昭摇头一笑,又是饮下一杯清茶。 “话不能这么说。” 樊宁轻叹一声,唏嘘道: “天下之事,从古至今并无什么新鲜,王朝更迭,潮起潮落,这些东西就像是痢疾之藓,去了来,来了去,不同的无非是换了人,本质上还是一样,痛苦的只有底层小民。” “哦?” 刘昭眉头一挑,正声道: “我出身贫贱,知晓氏族子弟与我们的差异,但这不是重点,因为差异永远都在,弱肉强食,亘古不变,重点是让地基变高。 氏族子弟吃灵材,喝灵茶,这没事,要我们食不果腹,这就不行,差距可以有,却不能太大。” 听得这番话,樊宁会心一笑,道: “我明白六弟为何会选择你了,这件事尽管去做,反正兜底的是我。” 刘昭亦是一笑,挑眉道: “不见得吧?我家公子怕也背着这事。” 樊宁不语,只是笑着端起了茶杯…… 第64章 商税推行,这件事势在必得,只要是有些眼力的都能瞧出来,于北方而言,商道归公是个破局点,整个帝国北方的氏族都能想到,襄州不做,就会落后,繁华局面必会不再。 “我说,那也不用这么快吧?本公子可是难得休息休息。” 雅间里,曲君随意的瘫在座位上,脸上露出犹如升天似的表情。 “你还会休息?” 樊宁笑了笑,随手举起了桌上的茶杯,尽管这是喝酒的地方,可他还是愿意喝茶, “宁弟可不能这么说!” 樊瑜,这位侯府公子哥依旧不改习性,手中捧着美酒,眼神则留恋在台上的舞姬身上, “似我们这些人,看起来整天花天酒地,其实累处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你说呢,刘兄?” 刘昭放下手里的酒杯,正色道: “商道一事,有劳二爷费心了。” “放心,我家老爷可是很喜欢这个计划。” 商道归公,总是绕不过官方,襄州太小,不够折腾,真要做些事还得看京城,恰好,樊瑜这位二爷就是京城的,当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樊瑜只是捎带的,正主是曲家,他们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保障。 “话说回来,刘兄,” 曲君忽然看向刘昭,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 “有兴趣来我这边玩玩吗?” 听到这话,樊宁与樊瑜二人脸色各异,齐齐看向了刘昭。 至于刘昭,面不改色的饮下一杯茶后,淡淡道: “襄州半曲,京城曲家,我一个小小的娵訾境武夫,连提鞋都不配吧?” “哦?为什么这么冷淡呢?” 曲君单手摇晃着手中璃玉白碗,流光醉的香气刹那间溢满房间。 刘昭听出曲君话中的冷意,心顿时沉下三分,他可不敢小瞧眼前这位曲家嫡子,一个玄枵境的酿酒师,比起他这个娵訾境武夫更加稀有。 酿酒师,古老而悠久的职业,作为将食粮和精神融合升华的存在,他们拥有的力量或许不如武夫那般强大,却是人们不可或缺的和偏向鸡肋的存在。 不可或缺,是指当人们脱离漂泊流离的生活后,自然而然会产生的需要,偏向鸡肋,则是这个需要可有可无,例如刘昭和樊宁,他们两个就不大喜欢饮酒。 曲君背靠曲家,这样一个大家嫡子,走的却是这样的一条道路,种种因素指向的只有一种可能,曲君,藏的很深。 “不敢!” 刘昭微微一笑,沉声道: “曲公子若是忧心商道归公的利益分割,那大可不必,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且以曲樊两家交情,我想这点利益还不至于。”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曲君轻抿一口流光,白皙的脸颊上登时染上一丝晕红, “不要着急拒绝,你的那位佳人也在我这儿。” “旺财!” 刘昭瞳孔一紧,那日清晨的不告而别,他就明白自己败得很惨,当然,以命格师的身份,或许可以挽回,但内心告诉他,她不希望这样,所以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哦?原是如此,以绯衣的才能,倒是要恭喜曲公子喜得助力了。” 刘昭的神色很是自然,三人里哪怕是樊宁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样。 “真是如此吗?” 曲君挑起好看的眉毛,恍若星河的眸子挑衅似的看着刘昭, “这些天,青沙镇和襄州府大街小巷的小报上,都在说着一位忠肝义胆,侠骨柔情的少年英雄,自古英雄配美人,决斗场的一袭红衣,可不知羡煞多少人! 刘兄,声望可是个好东西,身为命格师,想出尘就要先走进这个名利场,爱惜羽毛可是个好行为。” “他在威胁我!” 刘昭尽量不让自己有任何异样,他想不通曲君为什么要对他出手,还是当着樊宁的面, “是那两个家伙?还是单纯的想招揽我?” 自己的敌人只有那一僧一道,刘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曲君得了他们的授意,但这个可能性很小,这样一摊浑水,曲家没必要掺和进来。 至于招揽,刘昭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樊宁,心下顿时有了主意,他端起一杯酒,笑道: “我却是不知,多谢曲公子教诲,刘昭先干为敬!”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他这样,曲君噗嗤一笑,一边晃着璃玉白碗,一边朝着樊宁道: “你们家走了什么运道,得了这么一位赤胆英豪!” 樊宁淡笑不语,倒是樊瑜,却是出来打哈哈道: “什么故事?让二爷也听听。” “瑜二爷,他那点事你不都在一边看着吗?” “这话说的,这不还有点不知道的,比如英雄美人什么的……” 曲君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一袭红衣,面罩薄纱,身姿婀娜,眉眼英气中却有淡淡愁思,实在是我见犹怜,另一个穿着玄色长袍,个子瘦小,相貌不甚英俊但很是硬朗。 樊瑜一见这女子,桃花眼登时一亮,连连赞道: “啧啧啧,果真是少见的美人,怪不得我兄弟这般英雄会倾心于你!” 这女子自是绯衣,见她眉眼间的悲意,刘昭心中狠狠一颤,但他更好奇这第二个人。 “马升?你在曲公子麾下做事?” 马升,那个脾气古怪的少年,刘昭到现在还记着对方那双倔强的眸子。 “是,在下侥幸入了公子的眼,经年不见,刘同学命格已成,名扬襄州,我却惶惶终日,不知所措,实在是愧对刘兄赠金之谊。” 马升口齿清晰,脸色淡然,礼数周到,全无昔年怯弱少年之状,刘昭不觉一阵唏嘘,叹道: “修道漫漫,命格师和普通人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天地一蝼蚁,马兄不必愧疚。” 马升淡淡一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朝着刘昭躬身行了一礼,歉声道: “实不相瞒,那些小报的故事出自在下之手,我本意是为刘兄扬名,不想却弄巧成拙,实在该死!” 刘昭心中了然,他瞧了眼还在痛饮的曲君,起身将马升扶起,拉着他的手腕,轻笑道: “马兄不必介怀,功成名就固我所愿,山野云雾亦吾所好,好名如何,坏名如何,我所求者不过问我心无愧,问他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樊家的运道可是真好!” 曲君忽然以手击掌,大笑道: “刘兄不会在意吧?” 刘昭笑了笑,回道: “自是不会。” …… 第65章 夜幕下的流年 深夜的大街卸下了白日喧闹的外衣,展示出它静谧的一面,然而华光的晕染却让一切变的如梦般绚烂。 刘昭不记得自己是否经历过这样情形,大概是的吧,他这样想着,慢慢踱步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带走了他杂乱的思绪。 “也许什么都不想也不错。” 红尘是个大染缸,肆意浸染着缸里的所有东西,红色,黄色,绿色,灰色,黑色,白色……杂七杂八的混在一起,让人难以辨别,哪怕是有着天下式,刘昭也看不大清这些,尤其是今夜之事,他忽然想起娘的嘱咐。 “没人会随便对你好,对你好的不会那么随便。” “美酒佳肴,故人红颜,刻意的安排让人不舒服,太不舒服,简直是乱七八糟!” 旧友重逢,前缘再续,无疑是人间喜事,可被人操控的东西,总会让人不舒服,想起马升看着自然却十分不自然的表情,想起绯衣眼底郁结不散的悲意,刘昭没有生气,只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忽然从心间生出。 “为什么不走呢?” 大街的尽头,绯衣来了,夜间的夏风轻拂着她的发梢,薄薄的面纱肆意舞动,刘昭忍不住伸出来,却又收了回去。 “对不起,你本来可以走的。” 身契已还,良人自行,这是大衍律法,可惜,律法之上还有制定律法者,曲家,一个庞然大物,刘昭清楚自己挡不下他们,所以他只能道歉。 “不用内疚。” 绯衣伸出了手,她轻抚着刘昭的脸颊,笑道: “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身在名利场,只能进不能退,这是我很早就清楚的事。” 望着佳人的笑靥,刘昭没由来的一阵心痛,他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早就注定失败的事让自己如此痛苦,他自认不是沉醉在过去的家伙,也不会因为一些东西驻足不前。 “但为什么我会痛苦,我……这绝对不应该!” “你想保持理智,对吗?” 绯衣的柔荑很是冰凉,拂过刘昭的脸颊时,竟是令他不自觉的颤抖,她自是看到了他的颤抖,满是悲伤的眸子中生出了几分怜惜, “对不起,哥哥他……很自私,总喜欢帮我想好一切,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明明我已经……已经……” 说着,绯衣的眸子忽然晶莹起来,不知怎的,刘昭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把眼前这个女孩抱在怀里,但他清楚,他没有资格。 夜更深了,即使是驱散黑暗的华光,此刻也逐渐黯淡下来,昏暗的街道上,刘昭终于鼓起了所有勇气,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少年的吐气如同火焰般灼热,打在白玉一样的脖颈上,使得女孩不自觉的颤抖。 “对不起,真的。” 忽然,黑与白的光芒在少年身上闪耀,威严而又梦幻的天下式命印将两人的身躯笼罩,绯衣痛苦的哀嚎着,黑紫色的雾气在她的身上不断涌动。 “对不起,真的。” 雾气覆盖着少年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嘴里只有重复的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真的。” 时间渐渐过去,雾气终是消散,绯衣猛的挣脱束缚,狠狠一掌打在少年的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刘昭看着脸色苍白的绯衣,勉强笑了笑,耐心道: “我看的没错,来福体内的堕落之意来到了你这里,你不知道,这是释惧教的手段,它让你短时间内历经生死别离,强行提升心境,固然能凝聚命格,却也在不知不觉间令人堕落,堕落之徒的下场,你清楚的。” 绯衣不语,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眸子,刘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知道释惧教的手段不会那么简单,急忙道: “今夜曲君特意把你带出来,就是让我解决这个麻烦,如果没有的话,只怕你……” “会怎样?死吗?” 绯衣惨然一笑,满是死寂的眸子狠狠瞪着刘昭, “公子是,他们也是,连你也是,他人的生死,就这么不重要吗?!还有……还有……” 绯衣哽咽着,猛的扑在少年怀中, “还有你,你为什么也是这样,为什么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我不想……再……再……你知道吗?” 感受着怀中的温热,刘昭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他强忍着抬手的冲动,笑道: “世间最难看破的事无非三件,情爱,荣辱,生死,堪破三者,方得心安。 我修行不够,年纪又小,前两件是看不透了,唯独生死,我看的很清楚,你认识我的第一天不就知道吗?” “我不知道!” 绯衣死死抓住刘昭的胸口,瓷玉一样的脸蛋紧紧凑在他的心间, “我只知道你是命格师,是逆境征伐的天骄,你有资格逃出这场局,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陷在这个泥潭?” “我……” 刘昭很想告诉绯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话到嘴边,却是开不了口,这种笨拙的理由在女孩那里过不去。 “因为你还在。” 刘昭轻轻一笑,刚毅的脸上再次露出憨厚的笑意,绯衣太熟悉这个笑了,她有些恍惚,恍惚间,他们回到了琉河,回到了那一夜的大桥。 “他们不会放过你,我在这里,你就走不太远,我就能救你。” “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绯衣抹着眼角,嘴角轻轻的上扬着,刘昭亦是一笑,伸手帮女孩擦拭着泪水, “作为武夫,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话说回来,你去曲君哪里……” “你在吃醋?” 绯衣的话里带有浓烈的调笑意味,她伸出两条玉臂,慢慢环住少年的脖颈, “你觉得我会是自己去的吗?” 佳人的脸颊就在自己眼前,熟悉的兰花香让少年有些沉醉,他伸出大手,捉住美人的皓腕,轻笑道: “这个杀不死我,高阶器物才可以。” 川牙刃,中阶器物,锋利的刀锋哪怕是以防御为优的中阶欲魔兽都会害怕,刘昭如今的体魄超越了低阶欲魔兽,这把匕首是可以杀死他的。 “你们真的惹到了我。” 看着绯衣无神的眼睛,刘昭知道,这是命格师的手段,那个堕落之意不过是诱饵。 “谢谢你,绯衣,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 第66章 珈叶寺 珈叶寺,释家古刹,坐落襄州已有千年,百年前,释惧教这个新兴的分支加入,此后的岁月里一直龟缩在此,不少人都忘记,这座宝刹中还有这么一个分支。 “决定好了?你这一出手,局面可真的不一样了。” 瞧着宏伟庄严的珈叶寺,樊宁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刘昭的反应这么激烈,在原本的设想中,这个地方不该涉及进来。 “做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刘昭并不在意眼前的珈叶寺有多么强大,他本就一无所有,仅仅在乎的几个人总是被人惦记,那颗等候多时的杀心终于忍不住了。 当然,庞然大物不是一个跳蚤能挑衅的,需要计划,需要一步步走,刘昭穿过熙熙攘攘的香客,径自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作为一家寺庙的门面,它的金碧辉煌自然不用讲,然而其间存在的意,却是最重要的。 “厚重,神圣,光明,庄严,还有恶心,真是熟悉!” “南无阿弥陀佛!” 悠长的佛号在耳边响起,刘昭看向来人,却见对方身着黄色僧袍,相貌俊美的不像话,眉间一点红痣分外扎眼,若只有这些这个僧人必能迷倒众多女子,然而垂肩的耳唇却让这容貌圣洁无比,端的一幅活佛之状。 “小施主眉间煞气郁结,恰逢今日是讲经日,不若进来一听。” “哦?” 刘昭眉头一挑,轻轻一笑,还礼道: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众生无相,无他,无我,小施主豪气冲天,想来不会在意名号一事。” 听到这话,刘昭笑了笑,悠悠道: “我不懂佛法心经,但先贤说与人交当守信,你我萍水相逢,请我听经我该谢你,可若连姓名都不知,大师觉得这事还是好事吗?” 那僧人淡淡一笑,双手合十,回道: “施主觉得好便是好,觉得不好就是不好。” “好一个禅机!” 释家爱打禅机,尤其爱以心代迹,刘昭纵是不解佛法,也知道其间门道,所以他笑的更开心了。 “大师佛法高深,我觉得这不是好事,所以我不去了。” 说罢,刘昭转身就要离去。 “小施主,当真不去吗?” 刘昭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这僧人,笑道: “大师是在请?还是威胁?” “全凭施主决断。” “我还是不想去,再会了大师。” 瞧着刘昭的背影,这僧人淡淡一笑,道了声佛号, “小施主,我们会再见面的。” —— “如何?” 樊宁摇了摇头,沉声道: “这一支藏的很深,一共不过几个人,明面上活跃的就是你白日遇见的那个,法号惧空。” “哦?看来我的直觉很准。” 刘昭咧嘴一笑,回头瞥了眼那座珈叶寺,寒声道: “他的境界如何?” “娵訾境。” “哦?这么低?不应该吧。” 想着方才那僧人的模样,刘昭很奇怪,释惧教掌握着让普通人叩开命格之门的能力,怎么一个被推上台面的,境界反而这么低。 “为什么不呢?” 樊宁笑了笑,解释道: “你见识的大都是境界超越自身的存在,须知命格师是凤毛麟角,降娄境之上的修士更是如此,况且这位惧空法师可不一般。” “确实不一般,普通人长不出那样的耳垂,所以他是天命者?” 有一些天命者在开启命格后会令身体发生变化,常见的是拥有更加强大的体魄,例如身高两丈甚至三丈,惧空的大耳垂是福气的象征,也是释家供奉的佛的象征。 “不,那只是他修行法门导致的。” 樊宁否定了这个看法,整个襄州地区这么多年出现的天命者寥寥无几,每一个天命者都可能是未来的希望,他们生而强大,帝国不会放弃。 “惧空原本是一名男妓,某一天他接待了一个奇怪的恩客。” 刘昭眉头微蹙,面露古怪,笑道: “不会是个佛入泥潭这种老套的故事吧?” 佛经中常常会记着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常见是什么因果轮回,宿命情爱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是以身饲虎这类宣扬大爱无私的,梁中他们看话本时没少提起这些,并嘲笑这些和尚惯会玩这些伎俩,说是渡人,实际上不过是又进了一个泥潭。 这些故事的正确与否刘昭无法判断,还要看具体的对象是谁,若是一个不曾作恶,穷途末路之人被渡去,那倒是好事一件,若人家生活美满,他一句就要渡去,那就是实在恶心。 “算是吧。” 樊宁微微一笑,他学文道,遍览群书,说句通读道藏也不为过,佛经上的故事再清楚不过。 “这位恩客确实要渡他,不过不是释惧教这一支的,而是阴阳那一支的。” “阴阳?” 刘昭的面色更加古怪了,僧人给人的刻板印象是有着诸多戒律,不食荤腥,禁止婚配算是广为人知,实则不然。 释家是一个广义的称呼,其间门派林立,支脉众多,不同派别之间教义不同,戒律也不同,像这阴阳佛一脉,主张修男女阴阳大道,以求功德圆满。 可这男女之事一来讲究顺其自然,二来要戒淫,偏偏阴阳佛修习的法门对此事太过依赖,所以这阴阳佛一脉多有行事肆无忌惮者,而这阴阳佛又有个别称,唤作欢喜禅。 “这恩客不会是男的吧?” 刘昭很难想象,一个修行欢喜禅的男僧去找一个姿色非凡的男妓,这阴阳之法莫非要倒行逆施? “听说过阴阳颠倒吗?” “啊?” 刘昭登时目瞪口呆,惊道: “还真有这回事?就是为了修行,这也太……” “太什么?荒唐?” 樊宁讥笑一声,淡然道: “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莫说阴阳颠倒,人伦颠倒都不算什么,好了,故事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总之这个惧空不是突破口,咱们要找的是这几个人。” 接过樊宁递过来的册子,刘昭眉头一紧,冷声道: “原是他们几个,这是挂靠在这儿了?” 一般而言,大衍的僧人和道士都有专门的录碟,上面记有详细的籍贯来处,若是丢失视为乱民,直接送官,除此之外,若是远游修行,也需在限期内找到寺庙道观进行挂靠,否则就要去当地衙门报备,超过期限视为乱民,直接送官。 “算是吧。” 樊宁轻叹口气,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六房有位支脉叔叔在衙门当书吏,近来不太平,外来户不少,他说要细细查验,有兴趣一块瞧瞧吗?” 刘昭收起册子,咧嘴笑了笑, “当然有兴趣!” …… 第67章 樊湍,这位年过四十仍是无境修为的支脉族人,在整个樊氏并不起眼,然而他背后的恩主却很有意思,刘昭也没想到,这位是樊荣亲自送到襄州府衙的。 书吏,并不是官,因此非命格师也可担任,但需要通过考核或是有人推荐,不过书吏官职虽小,却十分重要。 樊湍步入官场十几年,为人老练,做事干练,相貌并不出众,气质也不如何,可刘昭却一眼瞧出此人内秀,当下也不拿大,恭声道: “刘昭,见过樊书吏。” 樊湍侧转半个身子,伸手扶住刘昭,笑道: “不敢,刘爷乃是娵訾境修士,岂能对我这个修道后辈行礼?” “樊书吏说笑,您是公子族叔,我为扈从,自当礼敬。” 樊湍连忙摆摆手,口称不敢,又道: “那几人挂靠之时未写清来处,珈叶寺又未曾在府衙报录,这两点是他们痛处。” 刘昭点点头,好奇道: “挂靠后,寺庙也需在府衙报录?” “之前是不用的。” 樊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 “前日下的邸报,凡客僧道侣不论挂靠,皆在当地衙门与上级衙门报录,未报录者需查明原由。” “哦?” 刘昭亦是一笑,他瞧了眼这位樊湍,暗道果是衙门中人,说话总是让人舒服。 “另外,还需委屈刘爷装一次衙役,届时咱们也好便宜行事。” 刘昭自无不可,况且衙役他又不是没有扮过。 “还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再小的官也是官,以我如今的修为,若进襄州府衙,做一个堂倌之类的绝无问题,可惜啊,也就仅此而已了。” 大衍律令,凡有品级官职必须由命格师担任,修为为先,能力为次,一般而言,降娄境便可担任一地县令,即百里侯。 但真实情况是,想要当官,当手握大权的官,单有修为不够,还要有人担保,有人推荐,这推荐何来,自是氏族或是更有权势者。 这便是大衍如今的情况,一方面,治理地方需要氏族出力,另一方面,帝国想要更加昌盛,就必须削弱氏族在地方的影响力。 两相矛盾之下,帝国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故而当今颁布各项策令加强自身的权利,又竭力打造一支支精锐部队,企图以绝对的武力镇压天下。 熊龟年,皇帝直系,御北城守将,襄州府军事统帅,兼任一地山长,军政尽在一手,这样的情况反映什么不言而喻。 刘昭作为他的学生,且是受到关照的学生,在外人看来,将来必定会进入军中历练,入府衙反而不利于前途。 “玄祖当年错了啊,他一开始就该倒向军方。” 想起惨死的玄祖,刘昭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留下的是军方正统刀虎拳,恐怕他也察觉到什么东西,可惜太晚了。 “未入世,受贫困之苦,入世,受红尘纠缠之苦,哎!世事艰难,修道漫漫啊!” 刘昭忽然觉得宿命这个东西真是奇妙,人们想尽办法摆脱它,却总是兜兜转转的回到原点,他愈发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 “人生啊,就是一个个圈子,跳出一个圈还有一个更大的圈,真是无趣。” —— 今日的珈叶寺依旧热闹,哪怕身着绿袍的樊湍和衙役打扮的刘昭忽然来到,也没能打扰这一切,所以他们很顺利的就来到了后院。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小沙弥,名唤释稔,不过七八来岁,长相可爱,老是装着老气横秋的模样,讨人喜的紧。 “南无阿弥陀佛,两位大人,这便是几位僧客的住处。” 释稔小脸严肃,肉嘟嘟的脸上努力维持着严肃,小眼睛却不断瞥向刘昭腰间的佩刀。 刘昭觉得好玩,有心逗逗对方,笑道: “小师傅喜欢刀?哎呀呀,佛家讲善人善因,喜欢刀可不能当高僧哦!” 释稔小脸一变,连忙低头道了几声佛号,可小眼睛又忍不住瞥向佩刀。 刘昭哈哈一笑,也不再逗弄对方,而是看向客房, “这里也有阵法,果然是千年古刹。” 眼见无法探查,刘昭给樊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径自打开了门扉。 “诶!这位大人……” 释稔急忙上前阻拦,刘昭却是一把拉住对方。 “这位大人,此乃佛门圣地,不可造次!” 释稔小脸严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刘昭没有搭理他,而是朝着屋内淡淡道: “出来吧。” “阁下这样咄咄逼人,不怕他日也是如此吗?” 浑厚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震得屋门微微作响,刘昭知道他们是在给自己下马威,眸光微闪,寒声道: “几位,请过府一趟吧。” “若是不去呢?” 戒空,并着其它两人戒气、戒酒出了屋门,他们三人身量雄壮,并在一起倒是颇有气势。 刘昭上前一步,将樊湍护在身后,淡淡道: “不去也可,那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了。” 戒空三人面色一冷,他们清楚和大衍官方作对是什么下场, “我们的挂靠手续是符合律法的吧,你是在徇私?” 戒气忽然开口,庞大的身躯也猛的压了上来,刘昭打量了眼对方,讥笑道: “戒气,果是没有叫错的法号,法师,好大的气性啊,我可以当成你在威胁襄州府衙吗?” 话音一落,刘昭身上爆出一股强横的力量,如同山岳般直扑戒空三人头顶。 戒空三人也不甘示弱,各自释放出一股力量抵挡。 几股力量的碰撞,使得方圆几丈之地轰隆隆作响,强横的气浪竟是令客房的门扉慢慢崩裂,四人脚下的地砖也咔咔裂开。 见状,小释稔顿时急了眼,挣脱樊湍的大手,上前一步,大喊道: “快停手!” 任谁也没想到,这小沙弥的一声竟是让四名娵訾境的力量烟消云散,戒空三人更是连忙朝着释稔躬身行礼。 “三个老的对一个没有修为的孩子行礼,有意思!” 刘昭看的清楚,那释稔小和尚的确是个普通人,但方才用出的力量的的确确又是他自己的,这种情况下,他只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释稔是某个释家大修的转世,怪不得这么有灵性。” 修为达到鹑首境后,命格师就会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死亡不再是终点,他们可以选择将灵魂粉碎,以命格为胎,活出第二世。 但这种方法不仅几率很小,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来世的你是否还是前世的你,这样的迷障会伴随整个第二世,说不得达不到前世的修为就会再次陨落。 …… 第68章 刘昭曾在武院的一本典籍上了解过,释家的转世秘法依托着释家气运,并非寻常十月怀胎那么简单,他们会保留最多的灵性,一朝开悟,得以再铸金身都不是问题。 “千年古刹,果然不凡!” 刘昭不知道如释稔这样的存在珈叶寺还有多少,可有一点,对方既然敢让他出来做些迎来送往的事,那就必然有着保障。 “且不管你这个,我只要他们!” 珈叶寺固然势大,可刘昭对付的又不是他们,他针对的是了了大士和释惧教,且就现在的情形看,释惧教在这里并不如何。 “不过也得小心他们挂羊头卖狗肉,眼下还要好好请他们。” 刘昭眸光一闪,当下有了主意,他大步上前,也不看戒空三人,只是对着释稔,笑道: “小法师,刚才多有得罪,请勿见怪,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公务,若三位法师不随我们去府衙报录,想必会有不少麻烦,我想贵寺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你说呢?小法师。” 释稔小脸紧皱,看了眼破裂的地砖,好一会儿才肃声道: “既如此,三位师兄,不妨随这二位大人走上一趟。” “这……” 戒空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太清楚衙门是个什么地方,好进不好出,一进去对方有一万种理由把他们留下来。 “不必忧心,我随三位师兄一同前去。” 释稔的一句话让戒空三人顿时放下心来,刘昭却是暗道麻烦,给一旁的樊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下出来道: “小法师明鉴,左右不过是问几句话,写两个字,不敢劳您大驾,您放心,下午我就亲自将三位法师送回来。” 释稔眉头一松,又看了眼戒空三人,摇头道: “既是如此,那小僧更该走上一趟,这位大人,方丈令我招待好几位师兄,小僧做的不周到,自亦有过,也有干系,我随你您二位一同前去。” “这……” 樊湍看向刘昭,后者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襄州府衙,这里是整个襄州气运所在,气势之庄严哪怕是大修士也需俯首,刘昭是第一次来这里,心中惊叹之余也觉得浑身舒畅,似乎能动用更多的天地之力,他知道,这是襄州府的气运加持在了他的身上。 气运,较之命格更是玄妙,不可捉摸,襄州府衙牧守一方,庇佑一地,气运自然厚重,其内大小官员皆可受其庇护,一般而言,官职越高,得气运庇护就越深,刘昭虽只是披了身衙役皮,可也算是襄州府衙中人,得气运庇护自是理所当然。 “区区一个衙役就有如此气运,那些有品级的官员又该如何呢?” 暂时按下心思,刘昭一行人来到了书吏处,樊湍虽是吏,可也有自己的一间办公之处,他领着刘昭坐在主位,戒空四人却是站着。 樊湍不急不慢的操起毛笔,看了眼戒空四人,笑了笑,不好意思道: “我这里简陋些,诸位法师勿怪,安心,很快的。” “那就有劳大人。” 释稔发话,戒空三人也只得老老实实等着,樊湍瞧了眼手中文书,道: “三位法师不知在那座寺庙修行?我也好查上一查。” 戒空三人对视一眼,好一会儿,那戒空才道: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等人原是在姑苏莫云寺修行。” “姑苏莫云寺?” 樊湍眉头一紧,低头沉吟起来,见他这样,刘昭心知这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一些没见识的极易被此乱了阵脚,哪怕是有理也失了根据。 戒空三人两百多岁的年纪,自不会被这种手段吓到,同样的,他们既然敢报出来历,也就不怕衙门去查。 那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呢?原因很简单,这里是襄州,大衍律法明令禁止私斗,这三人躲进珈叶寺刘昭是拿他们没办法的,对付那两人更是无从说起。 但一旦通过官方渠道把人弄出来,那自然掌握主动权,一次不成就两次,方法可是有很多种。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干?” 樊宁瞧着离去的戒空几人,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哦?” 樊宁眉头一紧,瞧了眼脸色淡然的刘昭,沉声道: “堕落之意是个烫手山芋,这种东西你绝不能碰!” “我知道。” 想起惨死的来福,刘昭笑了笑, “任何人都有弱点,命格师也不例外,尤其是即将破境的命格师。” “看来你有了对策,不过要记住一点,按照规矩办事,三个娵訾境,可是够显眼的,别为了点利息把自己搭进去。” “大公子安心,那两位还在看着,我可不能倒下。” —— “贫僧已经说过了,莫云寺是个小庙,大人查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戒空三人双手合十,眼睛半眯,全然不在意满脸怒色的樊湍。 “哼,三位也莫要推脱,哪怕是释家洞天,帝国也有相关卷宗,姑苏乃繁华之地,莫说一个小小寺庙,就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卷宗中也记得清清楚楚,偏偏这莫云寺,” 樊湍冷笑一声,瞥了眼三人,讥声道: “遍观三百年卷宗,近至姑苏城,远及江淮两州,本官就不曾见到一丝记载,三位,这莫云寺该不是除祀了吧?” 无论是宗族还是寺庙道观,都不可能一直绵延下去,若有一日,宗族无后,寺庙被破,道观荒废,那就是绝了香火,既除祀,这样的寺庙若有人重立庙宇,并在官府报录,那倒是无事,若少了一项,那顶着这种寺庙名头的,录碟怕也是有问题。 戒空三人知晓此事的严重性,不过却是丝毫不慌张,坚持着自己的说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不曾说话的刘昭忽然有了动作,他走到戒空三人跟前,笑吟吟的扫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戒空身上, “戒空法师,都这样了,咱们就去牢里走走吧。” 戒空眉头微蹙,唱了声佛号,淡然道: “大人,莫云寺是个小地方,许是有些疏漏也说不定。” “我知道,这件事樊书吏会继续查下去,不过事情不清楚前你们也说不清,不是吗?三位法师,还是请吧。” 见刘昭执意如此,戒空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 “那就请大人带路。” “好说,请!” 第69章 暗潮涌动 “刘爷,” 看着被戴上枷锁的戒空三人,樊湍面露忧色, “他们的主子不会出来吗?” “一定会的。” 了了大士遭逢一场追杀,麾下爪牙十去八九,仅剩几个手下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那……” 瞧见樊湍那紧锁的眉头,刘昭心底一叹,安慰道: “不必担忧,大公子已经将你的家人接回族地,并令人护卫,至于你,只要待在这府衙,莫说是他一个鹑首境,就是整个释家出面也拿你没办法,不过还是小心,别被人拿住把柄。” 樊湍依言称是,对这一切他其实早有准备,作为一个有些天资的支脉族人,被嫡子选中送进府衙,享尽十多年的风光,主家要用,自然是责无旁贷。 “刘爷,这是姑苏那边递来的卷宗。” 刘昭接过书册,随手翻了翻,皱眉道: “九百年前,堕落之徒,果然该除祀!咦?这了了大士竟然只是个火工僧人?” 莫云寺,的确坐落在姑苏城外,但是在千年前,比起寒山寺是蜉蝣见青天,不过好歹也是释家正宗,平日里也算香火旺盛,可不知什么原因,整家庙宇的僧人集体堕落,徒留一个小小的火工僧人。 这火工僧人彼时不过七八岁,未入录碟,虽有府衙将其带回,却也一路颠沛流离,百年之后,已有玄枵境修为的了了大士多次请求重建庙宇,终是不了了之。 “姑苏府衙为何不准他重建庙宇呢?莫非……” 除祀后的庙宇想要重建,须得有五家庙宇作保,并着诸多条款,了了大士敢这样做,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姑苏府衙却多次不同意,只能说明其间蹊跷很大。 “一个幼童,在满是堕落之徒的寺庙中活了下来,还成长为一个大修士,若非巧合,那就是养蛊。” 御虫师为了得到更有潜力的蛊虫,会把各类蛊虫放在一起厮杀,活到最后的就是最有潜力的,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火工沙弥,摇身一变成为玄枵境修士,纵然差着快百年的时间,其中意味也颇有玄机。 “可还有关于这了了大士其它的卷宗?” “需要时间。” 樊湍想了想,沉声道: “似这样的大修士,当地府衙都会有相关记载,不过需要一定品阶才能查看,短时间内难有结果。” 刘昭眉头一紧,摇头道: “大牢关不了他们太久,这三个人的卷宗能查到吗?” “可以,娵訾境要简单的多。” 樊湍自腰间取下腰牌,将其放在了眉心,不多时,腰牌上忽然亮起一道白芒。 “有了,戒空,俗家姓名李二虎,苗州人士,父母兄弟早亡,十二岁流落在外,六十二岁时跨入星纪境。” “六十二岁?中间五十年的记载呢?” “没有记载,包括他成为命格师之后的事情都没有记载。” “哦?” 刘昭眉头一挑,嘴角微微扬起, “一个两百多岁的娵訾境,当地府衙竟然没有记载,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命格师不同于常人,寿命悠长,不受拘束,或是四处游历,或是在人迹罕至之处修行,踪迹不定,但只要还在大衍疆土内,大衍官方就会有大概的记录,似这样记录空白的,要么真是苦修士,要么就是故意藏匿。 藏匿踪迹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些势力的氏族都会养门客死士,他们都不会在官方记载。 像了了大士这样的大修士,有些自己的力量也不稀奇,官方也不会多管,但那是在一切没有暴露的前提下,有些事摆到明面,那就不是事,是罪。 “继续查,另外两个也别放过。” “诺。” —— 珈叶寺,讲经结束的惧空来到了一处禅房外,这栋禅房与其它的并无二样,当惧空踏入之时,竟是来到了一处山洞,不,不是山洞,是一座岛屿,然而细看下又不是岛屿,是一座破败的寺庙,寺庙中央,一尊高有千丈的佛陀像伫立其间。 这佛陀通体发黑,像是石雕,像是木刻,又像是皑皑白骨堆砌,再看其模样,盘坐莲花台,双手作合十,倒与平常佛像无甚区别,然而其相貌却是口目颠倒,胡须嘈杂犹如蛇尾,细看下,佛陀头顶又生着两只硕大的角。 这样一尊佛陀怎么看都极为诡异,可上面却有着淡淡金光笼罩,这是佛光,只有被世人认可的佛才能诞生这样的光芒。 佛陀之下,一个身披金丝袈裟的僧人盘坐于此,他的身形极为庞大,足足有十丈,相貌也极为怪异,蓝脸赤发不说,面相更是宛若罗刹,常人若是看上一眼,只怕当时就会暴毙。 这样一个十足十怪物,此刻却是手握念珠,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的吟唱着阵阵梵音,硕大的体型上同样泛着淡淡佛光。 惧空来到这巨僧身后,双手合十,行礼道: “师父,戒空三人被关进大牢,那人想从他们下手。” 那巨僧也不睁眼,也不开口,洪亮的声音却是骤然响起, “先不必理会,待那人走投无路时再出手。” “那刘昭似乎对圣教敌意不小,若是祸水东引,弟子该如何?” “那就渡了他。” 惧空面露难色,犹豫道: “他背靠樊氏,又有青沙武院插手,弟子恐怕挡他不下。” “哦?倒是个有些来历的,他若来,且不必理会,或者带来见我。” “是,弟子谨遵法旨。” “圣教大计将近,这珈叶寺也该换一换了,惧空,不必再讲经了,每日来这里吧。” 闻言,惧空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后三叩九拜,高呼道: “礼赞!南无释惧尊王佛!” 巨僧很满意惧空的表现,凶恶的脸上扯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快了,就快了。” 洪亮的梵音响彻整座岛屿,千丈高的佛陀依旧庄严狰狞,蓦得,岛屿不见了,空旷的山洞出现了,随后山洞也不见了,只有一间普通的禅房,禅房内,容貌俊美,颇具佛相的惧空盘坐在蒲团上,嘴中不断念着不知是什么内容的佛经…… 第70章 与兽共舞 襄州府大牢,这里关押的犯人分着等级,普通人归水牢,其间一半是水,常人进来,只消待上两日,保管骨痛难忍,有什么恶行自然也就还了。 而修士则在专门的牢房内,这里虽没有水,却能禁锢一身修为,令其与常人无异,当然,身上的器物小袋之类的,也不可能留在身上。 “戒空法师好耐心,区区一只家犬被培养到星纪境,想必耗费了不少功夫吧?” 见到刘昭手中的小袋,戒空眉头微动,随后闭上了双眼,口中不停地诵着佛经。 见戒空这番做派,刘昭讥讽一笑,悠悠道: “我听说释家最喜欢讲故事渡人,不知法师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戒空依旧不言,刘昭也不生气,将手中小袋放在一旁,笑眯眯道: “苗州,是江南地区罕见的有着崇高峻岭的地方,不同于秀气的江南,这里更显着些粗犷,自然也就没有那样的繁华。 好在李铁牛一家是不用担心的,他们是一家富户的佃农,为人家种植灵米的他们不但能吃饱饭,还可以养育三个儿子,哦,对了,还有一条狗。” 戒空的眉毛终于动了动,刘昭见状一笑,继续道: “乡间的生活很慢,也很快,快到第四个孩子出生了,同样出生的,还有那条狗的孩子。 李铁牛很奇怪,村子里只有他们一家养狗,自家的狗怎么会产子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女儿的出生让他觉得人生圆满。 按照大龙二虎三豹的规矩,李铁牛给小女儿取名四凤,他爱极了这个孩子,百日时特意大摆宴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客们吵着要看孩子,李铁牛欣然应允,起身就要去抱女儿,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妻子。 喜事变丧事,无疑是人间悲剧,李铁牛一瞬间垮了下来,但事情没有结束,妻子是为了保护女儿死的,她的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咬伤,这种咬伤只有大型的野兽才能办到。 ‘是欲魔兽!’ 李铁牛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他急忙向主家上报,可惜区区一个佃户的命还不值得主家费力,他们来人打了些野兽便离去了。 从那以后,李铁牛浑浑噩噩的活着,因着妻子为了小女儿死去,他恨极了这个孩子,趁着夜色,他把她扔在了山上。 二哥哥不忍心丢下妹妹,就想着悄悄把妹妹带回来,可他还是个孩子,夜晚让他感到恐惧,好在陪他一块长大的忠犬不离不弃,他们出发了。 从小,父亲就告诉这个二哥哥,山上有着可怕的欲魔兽,会将长不大的孩子捉去吃掉,他很害怕,也很后悔,但眼前出现的黑影让他明白,一切都晚了。 他拼命的跑着,大声呼救着,直到筋疲力竭,直到黑影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脖颈,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将他唤醒。 这个孩子觉得一切都像是梦,妹妹就在身前,自己也安安全全,唯一有事的是陪伴他长大的忠犬。 李铁牛赶来了,他看着地上的狼藉,心中忽然醒悟,他把孩子们带了回去,并重新担任起父亲的责任,为了感谢忠犬救下自己的女儿,他把和女儿一起出生幼犬当作家人一样。 事情似乎在慢慢变好,可李铁牛没想到的是,某一个平凡的午后,大儿子和小儿子全部失踪,所有人找了好多天,最终也只能接受。 李铁牛躺了整整一个月,无尽的悲痛和悔恨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他,他痛恨着一切,痛恨这世间的不公,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家的人!为什么一直是我!’ 村子里的人以为他疯了,他也认为自己疯了,直到某一天,李铁牛看见瘦骨嶙峋的二儿子带着女儿和狗在同一个盆里吃饭,他再次振作了起来。 为了保住最后的两个孩子,李铁牛走到哪里都把他们带在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慢慢的,岁月抚平了李铁牛的伤疤,不少人劝他再续一房,他也动了心思, ‘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 李铁牛这样想着,年底时,媒人为他寻了一家好人家,虽说也带了个孩子,可自己也是个鳏夫,正是天作之合。 新婚夜,微醺的李铁牛望着暗淡的夜色,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夜, ‘是啊,也是这样的黑,她就没了,没了……’ 李铁牛死了,小女儿也死了,新娘和她带来的孩子也死了,留下的仅有一个二儿子和一条狗。 法师,您年长于我,又精修佛法,能否告诉我这二儿子会怎样?” 戒空眉毛一动,仍是没有说话,刘昭也不急,将那小袋打了开来,一条黑色的玄犬登时跃了出来。 这小犬看上去颇为臃肿,眼神清澈,四肢灵动,一跳出来就奔向牢内的戒空,然而还未靠近,阵法就将其弹飞,重重摔在了一角。 疼痛让小犬发出凄厉的呜咽声,戒空终于睁开了眼,厉声道: “你是在动私刑!你在将一个娵訾境修士逼向绝路!” 私刑,是大衍绝对不允许的,而逼迫命格师走向堕落,更是绝对的禁令,刘昭很清楚这一点。 “哦?没想到法师还知道这个,那我想问问法师,为了一个忠犬属下,逼着儿子杀死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亲戚邻里,这样算不算违反大衍律法呢?” 闻言,戒空顿时双目通红,原本和蔼的面容变的犹如恶鬼一般, “闭嘴!闭嘴!” “终于上钩了!” 刘昭淡淡一笑,将目光放在了角落处的小犬上, “独狼共生命格,还真是少见,了了大士,果然够狠!” 独狼命格,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命格,只会让人生性孤僻,难以接近,而共生命格则是极为罕见的一种情况。 一般而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但有些时候个体无法承受命格的力量,这时命格要么破碎,无法发挥完整的力量,要么就会将多余的力量转嫁到另一个宿主,也就是共生命格。 最常见的共生命格往往出现在孪生子身上,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伴生的灵物,例如京城樊氏那个衔玉而生的,玉石也是命格的一部分。 不过如戒空这样,将兽作为共生命格的宿主,刘昭还是第一次见,《大衍通史》倒不是没有记载过类似情况,但与兽共舞,下场又岂会太好,更别提戒空的命格根本是一场局。 “若非这儿的阵法压制他的修为和命格,我还真不一定能勾出他的魔障!” 得知戒空的过往后,刘昭就知道自己应该智取,恰好大牢将其命格压制,此时是对方心境最脆弱之时,只要勾出那个魔障,堕落,是必然的。 “你们紧追不放,也别怪我出手狠辣了!” 身为武夫,刘昭早就有用一切手段杀死对手的决心,何况戒空犯下的罪孽太过骇人听闻。 “知道吗?” 刘昭提起那小犬,大步来到戒空身前,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山岳般的威势, “你比我更可怜,从始至终也只是一条可怜的狗,再见。” …… 第71章 雷典史 “刘爷,口供,留影,认罪书都已备全。” “嗯,万万收好,多备上几份,或者登在邸报上也可。” 邸报,只有大衍邸报才可用此名,是官方创办,为帝王口舌,亦为耳目,各州府县镇具有分设,除却朝堂政令外,也有天下趣事,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它是官方邸报,一旦登出,既为事实。 而想登邸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对于樊湍而言不过顺手为之,但这次却不怎么顺利。 “哦?你说是雷典史不让你做?” “是。” 雷典史,雷锋月,雷氏一族嫡系,大梁境修士,统管襄州地界司狱刑罚,必要时可调用守军,其权力不可谓不重,遑论背后还有雷氏一族。 “区区三个堕落之徒,让一位典史这么关注,有意思。” 戒空三人来历都有问题,全都是作为蛊虫被培养至今,终生难破降娄境不说,心境还有极大漏洞,否则刘昭也不会轻易攻破。 “雷典史是想拿他们做政绩,还是不想节外生枝,樊书吏,你怎么想?” 樊湍低头思索一阵,摇头道: “雷典史极少在外头行事,我摸不准他的性子,不过近日里府衙内多有衙军出入,县丞大人又言不要多生事端,我想后者居多。” 听完樊湍的话,刘昭心中思绪万千,襄州四大氏族互有姻亲,各自牵制不假,实际上唯有曲家独大,其余三家,樊氏空有财富,权势不够,雷家入得军方,财力又不够,至于刘氏,更是日落西山。 “按理说这次樊氏之事,其余三家不说落井下石,也不该冷眼旁观才对,偏偏一丝动静也没有,是小辈们争斗不屑下场,还是说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呢?” 这两个猜测是最容易想到的,若是前一种,那绝不应该,虽说这次只是樊荣和樊宁下场,可他们两个是未来樊氏的话事人,这时候下场拿些东西,樊氏也只能自认倒霉,但现在为止,只有曲君入场,捞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契约。 而第二种,刘昭能想到的只有一件大事, “御北城!” 襄州军权在熊龟年之手,政权在襄州四家之手,两者相互掣肘,但有一点,若是战事起,那一切政令都要为军方让步。 “难道战事有变?不对,骁虎鹰扬两军驻守,又有魑邙山众怪襄助,就算是天人族卷土重来,也绝不会跨越南魑邙山防线,莫非是战况焦灼?” 刘昭心中并不平静,身为武夫,沙场建功立业自然是心中所向,然而现下樊荣昏迷不醒,了了大士和尔尔真人又在暗中窥探,他想做什么都难以抉择。 “罢了,修为不至降娄去了那里也是送死,且先看看这雷典史到底想做什么吧。” 刘昭轻叹一声,将戒空三人卷宗诸类留下一份,又看了眼门外,忽然道: “樊书吏,雷典史现在在府衙吗?” 樊湍一愣,犹豫道: “应是在的,不过刘爷要以什么身份去拜见?” 刘昭看了眼身上的衙役差服,这个衙役身份不是假的,按理来说,衙役也归典史统属,下官拜见上官,合理又合情。 “当然是樊氏六房,樊书吏,你为公子族叔,有劳你代为通传了。” “责无旁贷,” —— 依翠轩,襄州府最豪奢的茶楼,往来者俱是达官贵人,修士氏族,巧合的是,这家茶楼是樊氏六房的产业,刘昭有着樊荣的令牌,自然可在此迎客。 七楼,最好的雅间内,刘昭站在窗前俯瞰着,入目所及,尽是雕镂台阁,车水马龙,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青沙,而这仅仅只是襄州一角。 “雷典史到了吗?” 身着一身锦袍的樊湍看了眼飞讯玉牌,道: “已到街口。” “那就下去迎一迎吧。” 说罢,刘昭便要下楼,樊湍微愣,开口道: “刘爷,您代表的是我六房,雷锋月虽是典史,可到底也不是雷家一房话事人,还不值得您出门远迎。” “哦?倒是我疏忽了。” 别看刘昭只是扈从,可樊荣只有他一个麾下,更别提他的壮举名扬襄州,又有两房腰牌在身,他的存在现下就是樊氏的脸面,脸面自然不能向一个典史低头。 “不过,作为修道后辈,我却是该迎一迎。” 刘昭摆了摆手,闪身来到了依翠轩大门口,未几,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人身材中等,衣着朴素,相貌刚毅,气势并不出众,放在人堆里也难以找出。 “他就是典史?不大像啊。” 为官者自有官威,刘昭见过不少官员,就是衙役之流也有一番威势,雷锋月这个州府典史却如普通人一般,要知道他这个典史放在县镇里可是有资格坐县衙的。 不管如何,对方既然应邀,机会就已经有了,刘昭急忙迎上前,躬身行礼道: “晚辈刘昭,见过典史大人,承蒙大人赏脸,晚辈已备好雅间,还请移步一叙。” 雷锋月微微颔首,瞧了眼七丈高的依翠轩,眉头微微蹙起, “现下并非府衙,不用唤我大人。” 刘昭会意,急忙改口道: “雷前辈请!” 两人上得楼来,各自坐定,那雷锋月端起茶杯略微一抿,又将其放下,而后怔怔的盯着刘昭,良久,方才道: “你与那两位大修的事,我不管,但那三个人,你不能登报,也不能用他们破局。” 刘昭眉头一紧,沉声道: “晚辈想知道原因。” 雷锋月扭头看向北方,淡淡道: “你应该知道。” “果然!” 自在鬼蜮见识到天人族,刘昭就明白,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如今波及襄州,便不再是焦灼那么简单。 “襄州风紧,莫非移形阵出了问题?不对,移形阵就在御北城内,除非城破,难道说天人族也有移形阵!” 天人族除却兽身外,与人并无差别,建造一处移形阵也不是痴人说梦。 “若是如此,襄州府的寰宇锚点就是重中之重。” 移形阵的发动,需要目的地的寰宇锚点,这个锚点与一地气运相连,想要拿到很难,但如果有掌控宇之力的人充作锚点,阵法也可启动。 “鹑首境大修掌握宇之力并不难,所以,前辈是担忧那两人狗急跳墙?” …… 第72章 旧友重逢 刘昭盯着雷锋月那张板正的脸,他很想知道,了了大士和尔尔真人是否知晓御北城之战。 “污蔑两个大修士,小辈,你真不怕死吗?” 雷锋月举起茶杯轻啄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只有这句话,也足以说明很多事。 刘昭淡淡一笑,同样举杯轻啄, “晚辈是武夫,生死不过一念,况且本就是仇敌,因修为就退却,这不是我辈的作风。” “哦?” 雷锋月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他上下打量刘昭一眼,道: “刘昭凶威,名扬襄州,许久不见这样的年轻人了,无外两位山长如此看好你。” “前辈过誉。” 刘昭拱手一笑,继续道: “前辈也是武夫出身,不妨明言,这三人我是杀,还是放?” “不杀也不放,先关着。” “这么说,晚辈做的都是白费功夫了?” 刘昭笑吟吟的看着雷锋月,对方境界高于他,原本不该如此说话,可现下有樊氏背山,这位典史不但不能说什么,相反还要平等待他。 雷锋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在意刘昭的语气,而是认真道: “自然不是,你现下是府衙衙役,立下如此大功,我会在知府大人面前为你请功。” 闻言,刘昭淡淡一笑,顺手举起一杯茶,恭声道: “多谢大人!” “怎么?不满意。” “大人以为如何就是如何。” 雷锋月的脸色冷了下来,澎湃的气势顿时充斥在雅间内, “你,想要什么?” “简单。” 刘昭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了一本册子,雷锋月接过一瞧,惊讶道: “你们樊家有这样的魄力?” “为什么没有呢?” 刘昭又是一笑,悠悠道: “世上无一成不变之事,朝堂之变,当今之意,典史大人比我清楚,襄州,青沙,乃是重镇,北方商道以此地最多,最广,商税推行,必由此始。 晚辈相信,各大氏族早就想到此事,不过碍于几家掣肘,这才一直没有动静。 如今樊氏遭此外敌,我们这些晚辈又没什么能耐,只能自找出路。” 说着,刘昭看了眼雷锋月,看他神色无异,便接着道: “说来惭愧,晚辈修为低下,又是一介武夫,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来寻求庇护。 这次之事上边当会顺水推舟,咱这下边……嘿嘿,曲知府没有意见,樊县丞是自家人,您掌控衙军,行司狱之事,有些规矩咱们能省则省,一切尽快为妥。” 瞧着刘昭那嬉皮笑脸的样子,雷锋月眉头一挑,笑道: “你这是在行贿?还是让我以权谋私?” “瞧大人说的!” 刘昭故作惊讶,正色道: “新式驿站既然挂靠在官方,那短时间内必然不太正规,人力物力恐怕都需要樊氏自己出,商道危险您也清楚,那两个人还在旁虎视眈眈。 若真是建立,不说其它三家,单就是那些小氏族,他们的货物交付我们,一旦有事,您说樊氏能赔的起吗? 大人,晚辈所求者与您,与您的家族都无冲突,甚至有利,晚辈只求圣旨一到,大人能鼎力相助!” 说着,刘昭起身躬身一礼。 —— “刘爷,您说他是什么意思?” 看着离去的背影,樊湍这位十多年的老吏也犯了糊涂,毕竟雷锋月的臭脾气在府衙出了名。 “一言不发是不会管,拂袖离去是不会拦,他同意了。” 刘昭轻叹一声,心道这官场之人门道是真多。 “樊书吏,准备一下吧,你很快就会升官了,届时你效忠的不再是六房,而是整个樊氏。” 樊湍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拱手道: “在下明白。” 见诸事暂告一段落,刘昭便打算回去守在樊荣身边,不料迎面却是走来一人,让他顿时大喜, “朱颜姑娘!” 刘昭没想到来的竟是朱颜醉,旧友重逢自然是心中激动,急忙迎了上去。 朱颜醉一如往昔那般出挑,即使罩着面纱依旧难掩其风华。 “经年不见,公子修为愈发精进,威名远扬襄州,妾身哪怕身在深宅,也是听得耳朵起茧。” 恭维的话刘昭听过很多,谄媚之意也见的让他恶心,独独朱颜醉的这番话,却让他听得亲切,也不反感。 “朱颜小姐别取笑我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喝茶!” 朱颜醉淡淡一笑,也不拒绝,二人又是来到七楼雅间,待侍者送上茶点后,刘昭举起一杯茶,笑道: “今日旧友重逢,本该一醉方休,可惜我有些事,只能以茶代酒了。” 朱颜醉亦是举起一杯清茶,调笑道: “是公子有事?还是小瞧妾身是女儿身,不能饮酒呢?” 刘昭哈哈一笑,将茶一口饮尽,朱颜醉也不失陪,亦是一口饮尽。 “茶也喝了,朱颜小姐有什么事吗?” 朱颜醉摇头一笑,道: “还是和朋友说话简单,明说吧,这次不是偶遇,我是来求助的,不是我自己,是朱颜家族。” “哦?” 刘昭一愣,皱眉道: “朱颜家族乃隐世氏族,实力不弱青沙四家任何一家,朱颜小姐,请把事情说的明白些吧。” 朱颜醉笑了笑,叹道: “吓不住你啊!我是嫡女,你是知道的,镜华表哥与我有婚约你也知晓,前些日子他破境了,星纪境。” “哦?镜华公子凝聚命格了?倒是可喜可贺,那你这是……因为婚约?” 刘昭心中有些明悟,镜华破境,作为嫡女的朱颜醉就要出嫁,一旦出嫁,那她以后怕是难以追求自身之道,这是件现实的事,大衍不乏赫赫有名的女性大修士,可她们大多没有成亲。 “没错。” 朱颜醉轻轻一叹,清亮的眸子低垂下来,轻声道: “其实成婚之后也可以修炼,我是知道的,可我不甘心呐,所以我向父亲求了情,允了我一些产业,只要我能做出些成绩,想必婚约会缓一缓,镜氏一族也不会瞧不起我。” “原来如此。” 刘昭恍然,低头思索一阵,沉声道: “若你是找我杀人,或是不想履行婚约,想要逃婚,刘某眉头都不会眨一下,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得问问大公子,对了,你这些产业规模如何?有商道吗?” 朱颜醉一愣,如实道: “倒是有一条商道,不过有些短,怎么,你有打算?” 刘昭点了点头,忽然道: “朱颜家是隐世家族,认识一些小氏族吗?不是襄州的也可以。” 朱颜醉不是笨人,心中一动,笑道: “自然是认识的。” …… 第73章 再见镜华 朱颜氏族虽是隐世氏族,可放眼襄州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樊氏与其来往不多,如今嫡女前来合作,樊宁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只是这镜氏一族有些问题。” 樊宁眉头紧锁,沉声道: “镜氏一族虽也是隐世氏族,可是势微,每一代不过三五人,人丁不旺,但三百年前,镜氏一位先辈入了道门,修成鹑首境,这令镜氏开始兴旺。 近些年我听说他们与不少氏族联姻,朱颜氏族恰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两位嫡子间的联姻,咱们介入,只怕会恶了镜氏。” “不想还有此等故事。” 刘昭低头思虑一番,摇头道: “我看不见得,联姻非同小可,朱颜小姐不可能轻易放弃,应当就是要置办些产业,索性她有一条商道,若能借机搭上朱颜世家,也算是好事一件。 至于镜氏一族,我想他们除了多等些日子外,得到的利益反而是最多的。” 樊宁没有否认刘昭的看法,两家联姻说到底也是利益交换,这件事上,镜氏一族的确是得利者。 “不过还是小心,难保镜氏只要脸面不要实际。” “应该不会吧。” 想起镜华的为人,刘昭眉头顿蹙,说实话,镜华这个人有些傲气,但有好处也会放下身段,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不过过去半日,对方就找上了门。 “刘兄,做的好大的事啊!” 镜华依旧是一袭白衣,许是入了星纪境的缘故,气势更加惊人,隔着数丈,刘昭都可以感受到那股锋锐的意。 “许久不见,镜华公子不会一见面就要找老朋友的麻烦吧?” 两人对视一笑,刘昭将其引至客厅,待桃绯备好茶后,镜华开口了, “刘兄,我也不瞒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表妹的事,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哦?” 刘昭心中一动,笑道: “除了朱颜小姐,是谁能让镜华公子大老远的跑一趟?” “柳弦音,” 镜华微微一笑,接着道: “或者她的另外一个名字,痴旅。” 此话一出,刘昭登时黑了脸色,他冷冷盯着镜华,寒声道: “哦,镜华公子有她的消息,是想她死还是活?” 镜华想要开口,可刘昭的意太过可怕,他竟是连血液的流动都慢上了三分。 “同为武夫,他也太可怕了!” 镜华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只用一下就能干掉自己,心中隐隐后悔应下此事。 刘昭到底没有真动杀心,须臾后散去杀意,闷闷道: “说吧,她有什么来历。” 镜华咽了口唾沫,陪笑道: “刘兄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这痴旅俗名柳弦音,金陵人士,本是大家闺秀,因自幼体弱,父母便到道观中寻了个干娘。 说来也怪,得了这干娘后,柳弦音慢慢好了起来,自小也多喜道门书册,后来索性入了道观,带发修行。 这一修行却是忘了岁月,再回家时,父母已不在人世,柳弦音没了牵挂,径自遁入道门,并取道号痴旅。” “人生如逆旅,无人不是痴,这位倒是有些意思,想来不是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吧?” 刘昭瞧了眼镜华,他倒是忘了,这位公子可是道门高徒。 “刘兄明察,这位痴旅说来与我这一脉颇有渊源。” 镜华长叹一声,唏嘘道: “不瞒刘兄,我的师门本是上清正宗,不过历经岁月,早就化为不知多少支脉,师祖灵文真人曾有一师妹,这位师叔祖也是风华绝代,一口柳叶刀名噪一时,后因与师祖发生了些口角,负气出走,游历天下,从此杳无音讯。 师祖以此为憾事,前些年派家师及一众师叔伯寻访,这才得了些消息,最终寻到这位痴旅师叔的消息。 刘兄,我知你们仇怨,兄弟没有立场劝你放下,只是我师叔祖只这一个传人,她若有失,只怕师祖伤心过度。” 说着,镜华起身,躬身行了一礼,恳切道: “刘兄,我愿做个说客,有何要求尽管提,兄弟一定办到。” 刘昭眸光微闪,他本是要对痴旅动手的,可却找不到踪迹,不想竟是被镜华的师门护了起来。 “看来这人我杀不了,不过也不能就此罢休,道门正宗,有意思!” 刘昭扶起镜华,又请他坐下,笑道: “镜华公子说笑,既然有此关节,我也不是不识趣的,此事我可以就此罢手,至于要求嘛……不知你的师门能否让那尔尔真人罢手啊?” “这……” 镜华面色一滞,良久才摇头一笑,面露难色道: “恐怕不行,那人是大修士,我家师祖与他修为相当,对方就是应下,怕也是口应心不应,兄弟,不如换个实际的。” 刘昭不奇怪这个答复,只是听到镜华的暗示,当即挑眉一笑,道: “哦?这实际的是个什么样,不如说来听听?” 镜华淡淡一笑,颇为得意道: “丹药,器物,法门,兄弟任选一样。” “一样?” 刘昭哂笑一声,淡淡道: “一个娵訾境没这么不值钱吧?” “自然不是。” 镜华胸有成竹,笑眯眯道: “丹药乃五行丹,器物为中阶器物,法门是道家秘法,我知兄弟乃是体修,这秘法精修性命,与兄弟相得益彰啊!” “这倒是像回事!” 刘昭咧嘴一笑,这三样都算得上不错,只不过五行丹与他无甚大用,法门他自己已有风雷怒,倒是这中阶器物,却是难寻。 “不知这中阶器物是个什么模样?” 镜华也不急,慢悠悠的喝了杯清茶,施施然道: “我大师伯舞光真人乃是炼器师,兄弟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果真!” 刘昭眸子一亮,这倒是一番惊喜,器物可不是说得就能得的,除却军功外,想得器物只能耗费大价钱,这大价钱可不是钱财之类的,而是诸多灵药宝材。 如此也还不够,还需找到妥帖的炼器师,一般而言,厉害的炼器师不会轻易出手,像一些低阶器物会交给弟子们练手,拿到手里的器物虽也是有品阶,却终是落了下乘。 樊氏倒是有门路寻得好的炼器师,只是刘昭已将破碎的金刚护臂送去,实在腾不出手打造第二件器物,如今有个自己送上门的,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 “有了,我就要个这样的……” 第74章 樊荣苏醒 会砀山,坐落在襄州城外,乃是一座险峰,高不知几丈,放眼可见云海万里,恰逢秋日,却是一处极好的游历之地,这山顶建有一小亭,名唤落雁,更能尽览一山之景。 此时正值破晓朦胧之际,云海滚滚直扑群山,恰若海上狂风,而在此间,落雁犹如一叶扁舟飘荡其中,恍如随波逐流。 扁舟上,一僧一道各持一根竹竿,要钓这云海之鱼。 “道兄,你我这鱼是钓不上来了。” “莫急莫急,鱼不上钩无非饵料不够,且让我下次重饵!” 说罢,那道人大手一甩,一道虹光落入云海之中,那僧人见了摇头一笑,道: “还是道兄有气魄。” “哪里哪里,你不是早早下了重饵吗?” 二人相视一笑,纵声高歌,歌声出尘苍凉,回荡在云海之中。 —— “公子醒了!” 一日忙碌的刘昭听到桃绯来报,纵身便进了光禄堂,来到门前,却见一人端坐正堂,身着素月绸子锦缎长袍,脚踩鹿皮短靴,发如泼墨,面若冠玉,一对眸子似有星辰绚烂,嘴角淡笑恍若如沐春风,真真是芝兰风貌,神仙之流。 “公子!” 刘昭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堂内,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躬身便要行礼。 樊荣连忙起身将其扶住,轻声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坐吧。” “诶!” 刘昭依言坐下,眼睛却从未离开,樊荣见他目有光润,轻轻一笑,道: “不用忧心,我确实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 刘昭抹了把溢出的晶莹,随后低头不语,樊荣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 二人似有千言万语,却是寂静无声,任由华光闪烁,烛火跃动,直至天色大亮,樊荣终是开口道: “破境失败了。” 刘昭没有答话,他现在也是娵訾境,自是能瞧出樊荣的修为。 “所以,这场棋没有结束,说说吧,你这些日子的应对。” 刘昭这次开口了,他将樊荣昏迷后的一点一滴尽数说出,事情不多,他说的时间也很短,说完后他照例问了一声, “公子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樊荣笑了,刘昭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说不出的恍惚,说不出的乍眼。 “你做的很好,换做是我不见得能比你强,至于下一步,先不急,且看看对方要怎么走。” 刘昭点头,他也明白,斗到现在,攻守形势已经逆转,可惜樊荣未能破境,一旦破境,对方就再也没有机会。 “走吧,咱们去见见大哥,我想他也等急了。” “诺。” 大房府邸,兄弟相见自是一番真情流露,待得寒暄过后,樊宁引着二人入了备好的酒宴。 “六弟,刘兄,今日难得,咱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樊宁端起璃玉白碗,痛饮着流光佳酿,樊荣会心一笑,道: “想要见大哥放浪形骸,实在不易,弟弟就舍命陪君子!” 说罢,樊荣将手中流光一饮而尽,再看刘昭之时,却见他竟是拿起酒坛,仰头鲸饮。 二人一惊,这流光美酒乃曲家特制,普通人闻上一口酒香便要醉上十日,降娄境之下修士少饮可活血通络,淬炼经脉,多饮则会经脉爆裂,即便是樊宁如今也只敢喝上一小壶,似刘昭这样,只怕会当场暴毙。 不过刘昭乃体修,一身钢筋铁骨堪比低阶欲魔兽,抗下天雷乱轰都不曾有事,这点流光酒别说令其经脉爆裂,就是让他产生醉意都是极难。 “痛快!大公子,酒还有否?” 眼见刘昭面色如常,气息平稳,两人也放下心来,樊荣笑了笑,道: “大哥莫怪,刘昭从不饮酒,这些日子他也是憋的紧。” 樊宁摇了摇头,轻叹道: “我如何不知!刘兄开口,莫说是酒,就是樊氏产业也可!来人,上酒!只要流光!” 一声令下,自有侍女小厮搬来一坛坛流光佳酿,刘昭也不客气,伸手摄来一坛张口便饮,如此不消几息,两坛已然下肚。 樊宁暗自咋舌,举起一杯酒道: “独饮是喝闷酒,六弟病体初愈,我陪刘兄!” 刘昭咧嘴一笑,拿起一坛酒与璃玉白碗一碰,仰头将其饮尽,随后倒扣酒坛,却是一滴都没落下。 见状,樊宁眉头一挑,索性舍了璃玉白碗,亦是摄来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大公子豪爽!我敬你!” 刘昭敬酒,樊宁陪酒,二人你来我往,不知是几坛下肚,终是樊宁酒量不济,一头歪在桌子上。 “嘿嘿,倒了!” 见樊宁醉倒,刘昭咧嘴一笑,又是摄来一坛,张口就饮。 “好了,喝酒怎能不吃些下酒菜?” 见盘子中樊荣夹来菜肴,刘昭又是一笑,摇头道: “不,一醉方休怎能吃菜?公子,我敬你!” 说着,刘昭又是将酒饮尽,此时他已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流光酒的效力发作。 樊荣长叹一声,摄来一坛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来福的那些事是真的。” 刘昭一愣,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那公子逆转的道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樊荣笑盈盈的看着刘昭,眸子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平静,那般冷漠, “灵台通明是聪慧类命格,它让拥有者生而知之,所以刚一出生,我就能通人性,很难想象,襁褓之中的孩童竟能知晓那么多事情,比如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做,马夫夫妇有了杀意,他们的孩子也有杀意。” 刘昭觉得自己应该震惊,可也许是真的醉了,他觉得一切很正常,放在眼前这个神仙公子身上很正常,所以他笑了,笑的很大声,大声到足以掩盖一切。 樊荣看着肆意狂笑的少年,脸上依旧没变,他摄来一坛流光,笑道: “不用伤心,我其实想要改变,可惜没有成功,所以,刘昭,我敬你。” “好!” 刘昭大吼一声,端起酒坛与樊荣狠狠碰在了一起。 …… 第75章 从军 酒,会麻痹感觉,对于武夫来说,感觉迟钝是会要人命的,所以刘昭从不饮酒,也不喜酒,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醉酒解忧。 次日清晨,刘昭难得是在榻上醒来的,且是被人叫醒的。 “刘大爷,奴家服侍你洗漱。” 瞧着低眉顺眼的桃绯,刘昭没有理会对方,别说娵訾境修士,无境修士就算得上无垢之体,洗漱,只是无用功。 “公子在何处?” 桃绯没有在意刘昭的冷漠,依旧是噙着笑意,回道: “公子吩咐,待大爷醒来,可自去光禄堂。” 刘昭点点头,径自出了屋门。 光禄堂内,樊荣端坐主位,见刘昭进来,招了招手,笑道: “等你许久了,坐。” 闻言,刘昭拱手一礼拜,沉声道: “让公子久等,我之过矣,无言再坐。” 说完,刘昭也不动身,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樊荣微微一笑,端起一杯清茶,轻啄一口后,轻声道: “驿站之事做的很好,其余之事交由桃绯去做就好,接下来咱们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刘昭心中一动,能让他喜欢的地方不多,在街面上待得太久,他有些厌倦了,繁华虽好,却不利修行。 —— 百里屠荪瞧着手上两份空白的就任书,又看了眼眼前二人,沉声道: “樊家的,以你的本事直接上任新军百户,至于你,” 百里屠荪看向刘昭,淡笑道: “两个选择,第一,旧军百户,第二,做我的亲卫!” 刘昭眉头一紧,拱手道: “承蒙将军错爱,刘昭已为人扈从,不敢充任亲卫。” 百里屠荪并不奇怪这个回答,微微颔首,赞道: “刘昭忠心,襄州皆知,好,既如此,那就去虎骧军充个抗纛士。” 抗纛士,肩扛大纛冲锋陷阵者,非军中悍卒不可当,十死无生,逢战必危,一般来说,没有军卒会愿意去做这个,刘昭不同,他可太喜欢这个职位了。 “诺!” “好了,去吧,记住,你们时间不多。” 出了营帐,刘昭想起百里屠荪那个眼神,又想起自己两人忽然从军,他感觉一切并不简单。 “觉得奇怪?” 樊荣瞧出刘昭的心思,轻笑道: “来这儿是为了积攒军功,无战事何来功劳。” “战事?” 刘昭眉头一紧,大衍承平已久,根本没有大规模战事发生,前些天的欲魔兽暴动,还是因为他而起。 “难道是御北城?!” 现下唯一能称得上大战,刘昭还知情的,只有御北城, “可这两万人有资格参与那里的战争?” 比起骁虎鹰扬那样的精锐,这两万襄州驻军实在不够看,帝国若是要增援,也该调动同样的精锐 “不去御北城,那就是在襄州,襄州会有什么大战呢?欲魔兽暴乱?还是寰宇锚点被破,战事扩大!” 多种可能闪过刘昭脑海,他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对的,但既来之则安之,安逸了太久,他甚至觉得修炼速度都慢了下来。 “也许,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 虎骧军,不过百人的编制,却全是娵訾境修为,每一位都是精心挑选的悍卒,其中只有一位抗纛士,一直不曾定下,故而刘昭的到来,让虎骧军彻底沸腾,不少人想看看,能让百里屠荪亲自选中的抗纛士是个什么成色。 对于这一切,刘昭早有预料,军中以实力说话,何况是虎骧军这样的骄兵悍将,所以来到驻地的第一件事,他将自身的意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好凶的意!” 刘昭之意不但如山岳厚重,若雷霆迅疾,更有猛虎之威,蛟龙之势,加之长期炼化精血、吞噬煞气,威势更胜低阶欲魔兽一筹,这一施展,整个虎骧军自是严阵以待。 “简直就是一头恶兽!冷老大,来了个了不得年轻人!” 一名铁塔般的汉子感慨一声,看向了一旁的男人,这男人身披银鳞蛟龙甲,外罩锦簇百花战袍,腰悬一口宝剑,端的是威风凛凛,再看这人模样,生的是鼻直口方,剑眉星目,面如粉敷。 “的确不错。” 这冷老大眸光微闪,上前一步便来到刘昭身前, “阁下,拿出文书吧。” 刘昭递过文书,打眼瞧了眼这男人,见对方生的冷峻俊俏,一身之意不亚于自己,便猜测此人应是虎骧军百户。 “刘昭,这些日子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请!” “请!” —— 军营的生活很对刘昭的胃口,整日里只有两件事,修行和训练,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明白太多,转眼便是匆匆一月而过。 一月的时间,足以让刘昭融入虎骧军,至于如何融入,自然靠的实力,以他如今的修为,在这满是悍卒的虎骧军中也难寻敌手,唯有冷百户冷清秋能与他不分上下。 实力赢得尊重,这句话是命格师的真理,在这年龄满是百岁之上的虎骧军,刘昭一个舞象之年的少年,地位仅次于冷百户。 “咚!咚!咚!” 忽得一阵急促鼓响震起,正在修行的刘昭一惊,识得这是聚将鼓,连忙纵身杀出。 中军,点将台前,两万守军整装待发,百里屠荪一身戎装,傲立于点将台上,他看了眼大军,随后拔出腰间宝剑,直指前方。 “全军听令,开拔!” 这次的行军很突然,百户们没有事先接到命令,不过这并非大事,大军的目的地不过在两百里外的饮马原。 饮马原,地势开阔,三面环山,有四大要道,其一通向襄州,其二通向北方州府,其三通向太衍山脉,其四则通向守军驻地。 大军具有修为在身,区区两百里不过半日就到,彼时天色正值正午,百里屠荪当即下令,以拒马堵住四方要道。 望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饮马原,刘昭知道,他们要死战,绝不能让敌人突破任何一条要道。 “果然是场大战事,不知他如何了?” 刘昭不惧战斗,也不惧死亡,他在担忧樊荣,对方大病初愈,又逆道破境失败,虽无性命之忧,可在这方战场,能有多大几率活下去谁也不能保证。 身为扈从,刘昭应该待在樊荣身边,身为强者,他在虎骧军更加合适,也更利于未来的谋算,两个选择没有对错,可刘昭心里清楚,他选错了,是故意的。 “不该来这儿啊,天下式啊天下式,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迷茫再次出现了,刘昭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吹来的清风忽得暴烈,天边的白云猛然乌黑,平静的湖水暗潮汹涌,还有这天地间的意,让人喘不过气。 “来了……” 第76章 血战饮马原 黑云阴惨惨的,被风暴肆意搅动着,血色雷暴在其中疾走驰骋,一双双圆月大小的各色各异的眸子分布在内,不时翻转旋动,恍如那传说中的天外天。 可刘昭知道,这是大军的意被彻底压制,他们凝聚出的军势散了,军势一散,阵法再难聚拢,此时是最考验主帅指挥能力的时候。 所谓: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然而百里屠荪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情况,欲魔兽的数量远超想象,五倍,十倍,或许是二十倍,而且源源不断。 “若是骁虎鹰扬,我还有五分胜算,现在……三分?” 百里屠荪咧嘴一笑,瞧了眼还在维持的阵法,拔出腰间宝剑,只顷刻间,一尊黑色巨人登时拔地而起。 这黑色巨人高有三十丈,通体玄金打造,外罩锁子黄金甲,背勒猩红血披风,手握一把宝剑,挥动间天地色变,无数欲魔兽饮恨其下。 “众将士听令,一字横江阵!” 一声令下,两万大军当即列阵,刘昭为抗纛士,结阵时虎骧军随他而动,在他有意之下,虎骧军挡在了樊荣所在军前。 樊荣为百户,领五百军卒,这些军卒修为有低有高,自然不能与虎骧军相比,前番厮杀下来有些损失,却不多,比起其它百户,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厮杀再次开启,一字横江阵考验的是血性和士气,敌多我寡下,血性再大也难免士气低落,百里屠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亲率十名大梁境千户结成锋矢阵,硬生生将欲魔兽大军撕裂开来。 主帅死战,兵卒岂有士气不盛之理,岌岌可危的阵法瞬间成型,化作一条滚滚大江将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死死抵住。 刘昭很怀念这种感觉,也沉浸在这种感觉,这种窒息、肃杀、随时都会死亡的感觉。 “我莫不是精血炼化多了,要堕落?” 刘昭自嘲一笑,紧了紧手中大纛,这大纛重逾万斤,本身分量倒不如何,只是其上承载虎骧军气运,非勇士不可负,刘昭也是用了将近半旬,这才将其用的得心应手。 “可惜我要抗纛,不能亲自动手。” 身为抗纛士,刘昭不能轻动,他的意与整个一字横江阵相连,若是乱上一丝,只怕整个阵法都会崩溃。 “没想到啊,我不精通阵法,意却能和这阵法共鸣,果然是最适合战争的阵法!” 十大阵法不一定最强,却最合适战争,盖因其共鸣条件不高,只需团结一致,战意高涨便可凝聚阵势。 “可惜鬼蜮众人非血肉之躯,无法直接结阵,只能凭气运之灵列阵,可惜啊……” 眼前的阵仗与那日鬼蜮何其相似,刘昭有些恍惚,他不禁想若是有阵法襄助,以鬼蜮大军的修为,纵不能全胜也该惨胜。 然而世间没有如果,哪怕真正掌控‘宇’‘宙’两种力量的大修士,也难以逆转过去,因果二字,知因难知果,知果难改因。 刘昭不是沉醉过去难以自拔的人,如同寻常人一样,他其实总会犯错,且喜欢犯同一种错误,哪怕有天下式也一样,因为那是他自己想要的。 “所以,我不会再逃了!” 厮杀还在持续,饮马原这方寰宇早已扭曲,难以辩清时辰,刘昭不记得杀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身体竟然在发抖,累的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是阵法撑不住了!” 刘昭打眼四周,这才发觉头顶的滚滚大江变作小溪,尤其是侧翼一角已经崩碎。 “接下来就该冲阵了!” 与欲魔兽作战,首当结阵,阵型崩溃,当冲阵,冲阵并非不顾一切,而是化整为零分割战场,呈星火之势,以图燎原。 通常来说,冲阵以百户军为最,因此百户官职是大衍军最基层的军官,也是成为高级将领的必经之路,崇祯之际他们必须身先士卒,但不能只顾厮杀,要兼顾自己的部下和面对的敌人,以及己方的军队,在合适的时机作出准确的判断——进攻还是防守,至于撤退,未鸣金前没有这个选择。 作为守军中最精锐的百户军,虎骧军不但拥有正面冲锋不惧一切的力量,对战机更有着精准的把握,前者归功于每一个人,后者则归功于冷清秋。 在这位的指挥下,虎骧军开始冲阵了,他们修为都在娵訾境,装备着一整套低阶器物,面对全是低阶欲魔兽的大军,他们不需要再费心结阵,只需要拔刀。 刘昭也不例外,作为抗纛士,他的甲胄是特制的,背后有一个卡槽,可将大纛插进其内,这便是负纛。 大纛一负,厮杀开启,对上低阶欲魔兽,刘昭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只需要挥刀,挥刀,不停的挥刀。 但厮杀之余,刘昭也在留心着身后,樊荣的指挥能力无可挑剔,他就像天生的统帅,不过四百多人的百户军被他用出了千户军的气势,张弛有度,攻守有序,一点一点的向前蚕食着,不过片刻,他们与虎骧军杀到了同样的位置。 “好厉害!” 顺手砍翻一头欲魔兽,刘昭忍不住暗叹一声,他从不怀疑樊荣的能力,他惊叹的是,对方想要合军。 “军队手中团结不错,但各个百户军之间的斗争也确实存在。” 大衍军慕强,精锐部队天然歧视如同守军,习惯了冲锋陷阵的虎骧军,很难与其它百户军合作。 冷清秋明白这个道理,毕竟他本人的指挥风格也偏向攻,正面,侧翼,迂回,都是进攻的方向,其余百户军想要一块合作,不仅百户的指挥能跟上他的思维,且军队也要跟得上攻击节奏,否则只能添乱。 “不过这个年轻人很厉害啊!” 樊荣很清楚自己的部下实力差,所以他们的战斗节奏多是袭扰,他利用人数的优势,将麾下之人分为四队,最弱的守在他身边,弱的侧翼呼应,稍弱的正面引低,最强的一锤定音,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以杀敌为目的,只重伤,或断去四肢,或毁其双目,欲魔兽重伤虽然会发疯,但也不足为惧。 “那就一起来吧!” …… 第77章 血战饮马原2 两支百户军的合作极为顺利,顺利到两支军队仿佛本就是一支,樊荣率领的四百人与虎骧军一左一右,互成掎角之势,前者势弱,却不失勇进,后者力强,但能知退守势,二者五百余人,竟杀出两支千户军的气魄。 冷清秋也没想到,一个初上战场的雏儿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以往不是没有百户军与他们协作,但都只是勉强跟上。 而樊荣呢?攻守协进,甚至以他为主导,冷清秋有一种错觉,对面的少年打算列阵。 “他想列什么阵呢?” 现下军中的十大阵法是最常用的,但它们具不适合冲阵,盖因冲阵之时军队攻势不定,十大阵法需要稳定,当然,也有专用冲阵的阵法,例如锋矢阵,雁翎阵,这些阵法更加简单,但极易崩坏,更加考验士气。 “会是什么阵呢?” 冷清秋正思索之际,脑海中忽然响起三个字, “刃回阵!他居然……” 刃回阵,若论品阶而论,难易程度在中阶,威力也在中阶,此阵列阵时成圆形,一环套一环,刀刃朝里,攻时内层先杀,外层蓄势,而后外层再杀,内层蓄势,要注意,不管如何攻,刀刃始终要朝内,如此周而往复。 这阵一旦施展,犹如那鲜花绽放,杀气凛然,管教周遭之物大的变碎的,矮的变烂的,且刀势蓄的越多,更有可能聚出回刃之意,届是便是横扫千军,锐不可当,故而这阵虽简单,却是一等一的杀伐之阵。 然而有所长就有所短,此阵法不适合乱战,一旦乱战,圆阵很容易被冲散不说,自家只要有人不够默契,便会阵型崩溃。 冷清秋想不通樊荣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便直接开口相问,同为百户,各自持有的腰牌就是飞讯,交流不受限制。 “冷百户,置之死地而后生!” 冷清秋一惊,抬头一看,却见铺天盖地的欲魔兽潮后,一道横贯天地的旋涡缓缓浮现,旋涡中没有走出更多的敌人,而是将周遭的寰宇扭曲。 倏地,风暴骤起,大地被生生拔起,四百里饮马原就这样变作一座浮空之岛。 “这……这……” 冷清秋自认沙场宿将,身经百战,可眼前的景象是他从没有遇见过的,同样的,这样的情况其他人也不曾见,但他们知道,这绝非好事。 “速下决断!” 樊荣的话瞬间惊醒冷清秋,也惊醒了其他百户,不管如何,战斗还在继续,他们不能分心。 “所有人,无有援军,杀!” 忽然,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这是百里屠荪的命令,众人不清楚为何没有援军,但那不是现在考虑的,军令如山,他们只有杀。 “列阵!刃回!” 一声令下,两军当即结圆阵,但欲魔兽的攻击不会停,这时谁在外层就需要决断,可无论樊荣还是冷清秋都明白,让虎骧军在内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外层新军固然会损失,可下一次的攻势会凌厉。 只是新军实力太差,只怕刀势还未聚成,阵型就会乱,若让虎骧军在外,只怕结果也是一样。 正当此时,一头血虎忽然杀出,这血虎高有七十丈,周身有白雷闪耀,行动时狂风如刀,瞬息间就杀死数头欲魔兽。 这血虎不是别人,正是刘昭,他也明白现下的情况,合军列阵需要时间,需要一人挡住欲魔兽,这样的事情只有降娄境才能办到,而眼下,所有降娄境之上的强者都在与中阶欲魔兽周旋,没人能帮他们。 所以,刘昭将大纛插在地上,自己开启血燃杀将而出,以他现在的状态,境界不如降娄,但力量却是达到,在他的奋力厮杀下,阵成了。 感受到身后的刀势,刘昭的厮杀更加猛烈,他不能回到阵中,刃回阵太过稚嫩,刀势还没有聚成。 “回来!” 忽然,樊荣的声音传来,刘昭知道他是在叫自己,他也明白自己应该回去,可来不及了,一头中阶欲魔兽盯上了他。 这头畜生长有六十丈,体如细犬,生有豹首,头顶一对牛角,眼睛非寻常欲魔兽那般血红,而是漆黑如墨,刘昭心中一颤,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是你们!怪不得能突破防线!说吧,你的名字,免得黄泉路上当了冤死鬼!” “牙尖嘴利的小鬼!本座乃上古异兽——狡!” 狡,上古异兽,生于战场墓葬之间,性善,负伤者以求活,是真正的善兽,眼前这只虽有灵智,杀戮暴虐之意却是直冲天际,较之寻常中阶欲魔兽更胜七分。 刘昭舔了舔嘴唇,现在他维持着三十倍血燃,这样的程度对现在的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想要对付这狡却是差了点火候,所以他直接提升到了五十倍。 五十倍血燃,这等狂暴的力量即使在如今的战场上也是格外乍眼,无他,这是最纯粹的气力,雄浑程度连一些大梁境都难以比拟。 “好雄厚的气血,在本座的记忆里,你们自称是体修!” 狡那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幽深的眸子爆射出一道精光, “没想到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家伙!体修以欲魔兽为食,天人族是命格师天敌,小子,我真期待是你杀死我,还是我杀死你!” 话音一落,一股黑色的潮水忽然拔地而起,而后化作怒海狂涛滚滚杀来,这怒涛不是寻常之水,而是狡的本命神通——尸潮。 未堕落前,狡是救人性命的神兽,堕落后,狡是噬人的恶兽,能吸纳亡者之气化作最凌厉的手段,当亡者之气越聚越多,则会液化成水,即尸潮。 尸潮中蕴含着最纯粹的死亡之意,活人粘上当即就会毙命,命格师遇上,哪怕修为再高,也会被这尸潮缠上,轻易不得脱身。 刘昭不知晓尸潮的根底,却能感觉到其中意的可怕,这种死寂他很熟悉,想要对付,只有与之相反的生机勃勃,恰好,气力就是最好的生机。 红与黑,生与死,两股完全极致的力量轰然碰在一起,掀起的余波直接震死数十头低阶欲魔兽,伤者不计其数。 这便是力量本质的不同,就像命格师一样,降娄境和娵訾境差的不是境界,而是本质,如同镜子的两面,一个在镜子外,是真实的,一个在镜子内,是虚假的,这种差距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 因此,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刘昭就感觉自己的气力将要耗尽,尸潮也彻底探出那狰狞的爪牙…… 第78章 血战饮马原3 面对尸潮的袭杀,处于劣势的刘昭却是淡淡一笑,因为在他的身后,一把锋利的刀已经出鞘。 这刀长有四十丈,那锋锐的意竟是引得阵阵罡风,仅仅是一记横劈,便有一道暴风拔地而起,将那黑潮死死抵住。 得了空闲,刘昭急忙摄来数滴欲魔兽精血,又祭出铁棘林树枝想要将其炼化,可意外发生了,无往而不利的铁棘林树枝并没有引下风雷。 这等变故令刘昭心中一惊,他想不通这等神物怎会失效,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没了天雷罡风的襄助,风雷怒暂时无法使用,强行炼化精血只会死的更快。 “我得撤!” 刘昭急忙散去血燃,然而空虚的气力令他忍不住动作一顿,尸潮已然扑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长鞭忽然甩出,拉了刘昭一把。 “多谢公子!” 樊荣收起长鞭,也没看刘昭一眼,只沉声道: “此方天地已乱,以你的修为难以引下风雷,待在阵中,负纛!” 得了解释,刘昭心中一松,但看了眼四周,眼底又是一暗,没了源源不断的精血,他的力量也只能和低阶欲魔兽过过招,一旦遇到中阶欲魔兽或是更多的低阶欲魔兽,只有送死的份。 “害怕了?” 樊荣淡淡的说了一句,刘昭摇了摇头,将大纛放在了背上,没了精血供养又如何,血燃只是一种杀敌的手段,他又不止这一种。 “别动,现在你要作阵眼!” 樊荣摇了摇头,瞧了眼虎骧军的大纛,而后随手一甩,将另一面大纛交给了刘昭。 刘昭会意,将这面大纛同样负在身后,随后站在樊荣与冷清秋身前,三人成品字状站立。 这不是随意的站位,而是三才阵,刃回阵虽成,但抵挡狡还是太过勉强,三才阵可以合三人命格之力聚成一股源源不断的势。 这势不同其他,极为纯粹,这样的势可襄助任何一种意,令其威力大增,最重要的是,刘昭三人用的阵眼不是他们的命格,而是大纛。 大纛是两支百户军的气运所在,又与众人的意息息相关,一聚起势,竟是化作一道丈余粗的光柱直冲天际,刘昭三人见状,急忙收敛心神,将这道光柱送进刃回阵凝聚出的刀刃之上。 得了三才阵的加持,这把刀更加凝实,锋锐之意更上一层楼,原本的劣势也逐渐扳平。 “只差一点!” 刘昭看的分明,这头狡当是刚踏入中阶,或者说刚转化为天人族,与鬼蜮中的那头狼怪一样,若他现在能够出手,只要一击必能斩杀对方。 “可惜了!” “的确可惜!” 尸潮之中,狡张狂的声音传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在铺天盖地的尸潮下不减半分,刘昭甚至能看到它那狰狞的笑意和眼底疯狂的贪婪,他很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久饿之人看见大餐时的渴望。 “你说没错,的确可惜,可惜你忘了这是哪儿!” “噗通”一声,狡硕大的头颅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庞大的身躯也被斩成数段。 “干的不错!” 一座三十丈高的金甲巨人收回战刀,淡淡的称赞了一句,随后杀向了一旁,刘昭认识他,这位是几位千户之一,大梁境,有着操纵大型器物的力量。 “若有一尊这样的巨人,降娄境我也不惧!” 可惜,这样的巨人造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刘昭也只是想想而已。 “看来局面稳住了,几位千户开始回援,战斗到尾声了!” 刘昭瞥了眼那巨大的旋涡,虽然还存在,但源源不断的欲魔兽再也没有杀出,心中不由得战意高涨。 —— 不知经过多久的厮杀,这场战斗终于落下帷幕,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只要眼前这个旋涡没有消失,欲魔兽随时都会杀出来。 “我们,还有援军吗?” 看着刚刚从中军归来的冷清秋,刘昭终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然而冷清秋没有回答,只是让他尽快恢复。 “没有援军。” 樊荣来了,同为百户,战斗结束,他们都要到中军大帐议事。 “不光是襄州,临近的颍州、青州、徐州都出现了欲魔兽,他们的守军实力不如咱们,朝廷紧急调来的兵力会先紧着他们。” 闻言,刘昭两把刀眉当即皱在一起,五洲之地同时出现一样的情况,朝廷想的应该是派大修士直接解决问题,而不是这样没有意义的耗费兵力。 “是准备钓鱼?还是说分身乏术?” 大衍正值盛世,兵锋正利,小小的御北城还不至于牵制整个帝国,刘昭能想到的只有钓鱼这一种可能。 “不一定。” 樊荣摇了摇头,眼中精光闪动,沉声道: “帝国不怕战争,但有些时候敌人不是来自正面,今日你也见到了,天人族,他们可是险些将整个人族拖进黑暗!” “公子的意思的是,天人族在京城!” 刘昭心中大骇,上次鬼蜮一行后,他专门搜寻了关于天人族的典籍,终于在学馆的藏书找了一本册子,昔年的天人族,不单单在正面战场指挥欲魔兽,更是借着与人一般无二的模样潜入各大州府,尤其是京城。 京城是大衍气运最盛之地,天下风云所在,亦是大能云集,可任谁也没想到,一个堕落之徒,一个天人族,竟是散去一身修为,化身奴隶,隐于一位皇子府上,耗费几十年的功夫一步步爬到一个管事的位置,然后搅弄风云,致使那一纪王朝迅速崩塌。 眼下,天人族再现,即便有了诸多针对他们的手段,可他们也在进步,若再来一次当年之事,只怕天下大乱。 “这只是猜测,天人族蛰伏这么多年,必然不会没有一丝准备,你上次的任务与他们有关吧?” 刘昭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又道: “公子觉得,这场会打多久。” “我怎会知晓。” 樊荣无奈一笑,轻叹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眼下没有援军,那这一场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另外,我与冷百户商议过了,之后会继续协作,你的实力不在我们二人之下,甚至更胜一筹,是一张王牌,所以不要滥用血燃,不要轻易只身杀敌,更不可孤身面对中阶欲魔兽。” 看着樊荣郑重的脸色,刘昭点了点头, “我省得了……” 第79章 再回魑邙 一望无际的苍茫下,荒古蛮横的孤山静静耸立,滚滚呼啸的寒风,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刀锋,无情摧残着天地间的一切。 这是极北之地,刘昭对这儿并不陌生,甚至从周围的乱石判断出他们现在在北魑邙山。 “为什么会在这儿?!” 上次大战之后,刘昭等人还未歇息一日,那巨大的漩涡中再次涌出欲魔兽,这一次没有什么大战,这些欲魔兽没有发起进攻,而是组成了一个大阵。 当看清这一幕时,百里屠荪被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下令进攻,然而下一刻,这数不清的欲魔兽竟齐齐化成血水,将饮马原变作了一片血海。 此刻的饮马原本就悬浮在空中,毫无根基可言,血海一出,整片大地立刻被浸透,不用百里屠荪下令,所有人就已飞到空中,然后,漩涡之中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似要把所有人抓进去。 百里屠荪当即下令结阵,并亲率几位千户冲锋,可饮马原就像是一座囚笼,任谁也逃不出去,最终,整个饮马原彻底消失在漩涡内。 旋涡之中,那可怕的力量几乎能够粉碎一切,一些修为低下的直接变成了碎块,刘昭仗着躯体强横,强行来到樊荣身前,将其护在了身后。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待刘昭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北魑邙山,身边布满碎裂的尸体,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就在头顶,可怕的是,五个巨大的旋涡横亘在天空之中。 刘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寻樊荣,他记得在旋涡里他是将樊荣抱在了怀中,现在却是找不到了。 “北魑邙山是欲魔兽的聚集地,看这里的情况恐怕是发生过一场大战。” 放眼望去,尽是满地的欲魔兽尸骸,因为是在山上,刘昭无法判断战场有多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必须先走。 按照惯例,大战后军卒必会打扫战场,一来收集牺牲之人的尸骸,免得英雄曝尸荒野,二来拿走有用的东西,例如欲魔兽的毛皮骨血。 现下虽没有人的尸骸,可那些欲魔兽的尸骸却保留的相对完整,能让军卒放弃打扫战场,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战争还没有结束,第二,战争对己方不利。 无论是哪一种,刘昭都要尽快离开,可刚要动身,一道黑影忽然从身下的尸潮中杀了出来。 “好一头畜生!” 刘昭瞧得分明,这是一只断了一条腿的犬类欲魔兽,体型只有五丈,最多不过低阶。 “换作平时我一刀就能……可惜啊!” 历经一场大战,刘昭还未来得及恢复亏空的气力,又在旋涡中挣扎,对上这么一头畜生竟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儿倒是不缺精血,若是炼化……” 刘昭有心祭出铁棘林树枝,又担忧动静太大会引来更多的欲魔兽,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没有血燃,我一样能杀敌!” 长久以来,雄厚的气血让刘昭肆无忌惮的使用血燃秘法,可说到底杀敌之时他用的还是刀虎拳,血燃只是让其力气大了些。 “它少了一条腿,速度不济,我或许……” 刘昭眸光一闪,拔刀纵身杀了出去,这畜生少了一条腿,躲闪自是来不及,当即奋起悍勇,卷起漫天风雪化作万千利刃迎了上来。 因着极北之地酷寒,这里的山精野怪和低阶欲魔兽神通大多类似,皆是操纵冰霜风雪,这畜生自然也不例外。 御北城做马夫时,刘昭对付过不少这样的神通,自是不惧,当下身形闪动,竟将这漫天冰刃一一躲过。 这就是嗅花,世间万物具在心间,不避一物,不惹一尘,心如琉璃,虽是躲,实为进,只是瞬息就已杀到这畜生身前。 刘昭此时所持战刀虽与制式相同,却是实打实的低阶器物,这畜生本就皮脆毛薄,何况又失一腿,见战刀锋利,直冲自家脑袋,急忙侧转头颅躲过刀刃,又张开血盆大口直奔刘昭脖颈而去。 这畜生本是犬类,一身本事全在一口利牙上,成为欲魔兽后更是更上层楼,不但能咬碎低阶器物,还有剧毒,沾血便死,这等距离下,刘昭的脑袋必碎。 可这畜生能得逞吗?答案显而易见,留在利牙之下的刘昭只是一道天地之力构成的幻影,真正的他已经杀到这畜生的腹下,战刀直指那柔弱的腹部。 “噗呲!” 温热腥臊的鲜血令刘昭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他握紧战刀狠狠向右一劈,这畜生当即被斩成两半,随后又是一刀斩下了头颅。 刘昭紧紧盯着尸首,见没有异动后方才收刀归鞘。 “这个时候收刀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 “刀,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刘昭扭身看向樊荣,见他神色凝重,心下顿时一沉。 “腰牌失去了联系,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咱们的人。” “方圆十里……” 刘昭眉头一紧,他和樊荣在漩涡中离得那么近还是失散,其他人恐怕…… “先不说这个,这里你应该熟悉吧?” 刘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声道: “这儿应该是北魑邙山,御北城在南魑邙山以南八百里,这里我没来过。” 刘昭将南北魑邙山细细说了一下,听完,樊荣面色一肃,低声道: “此处非久留之地,咱们走!” 二人收拾妥当,急忙向南魑邙山的方向行进,以娵訾境的脚程,哪怕是这高山雪原,半日间也行过八百余里。 只是魑邙山高有千丈,绵延六千里,终年冰雪覆盖,又历经数场大战,一时间,两人竟是难以翻过山头,甚至有些迷失方向。 “不成!” 樊荣停下脚步,自怀中取出一枚罗盘, “这里的天地之力太过紊乱,寰宇也受到影响,咱们这么贸然走下去,只怕不知会走到哪儿去。” “那该如何?” 樊荣笑了笑,一对杏眸在刘昭身上打量着,后者被看的发毛,好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失笑道: “我怎么给忘了,天下式能堪破虚妄!” 说着,刘昭便要动用命格之力,樊荣却是将罗盘递了过来, “未入降娄境,你那命格显示不出真正的威能,用它吧。” …… 第80章 破碎的鬼蜮 罗盘,这种器物其实很常见,术数命格师和道门出身的大都会有这么一个,樊荣虽不是这二者,可以他的家世地位,得到一枚有品阶的并不难。 眼前这枚名唤山罗,中阶器物,是樊荣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刘昭就经常看到他拿着这个罗盘摆弄,也好奇询问过用法,只是那时修为低下,知晓也无大用,不想今日却是用上了。 “坎艮离兑,风林火山,疾!” 伴随天下式的亮起,山罗极速转动着,不消片刻又是停下,刘昭将山罗还回,笑道: “我先祖乃术数命格师,说来这点东西也该是家传,可惜我这莽夫连皮毛都没学到。” 樊荣没有接过山罗,而是让刘昭拿着,并道: “世间之事从来不一成不变,又从来周而往复,因因果果,果果因因,谁又能说的清?且往前走吧。” 刘昭点点头,他已非吴下阿蒙,有些事情自然会看的通透。 “那就走吧。” 二人又是启程赶路,这一次不过半日的时间就来到了一处狭长的平原。 “这是……” 瞧着这处诡异的平原,刘昭和樊荣同时皱起眉头,后者是因为眼前之地实在怪异,这里明明是高山之上,出现这么一处平原已经足够诡异,何况那几乎肉眼可见的天地之力,足以证明此地绝非好去处,至于前者, “没想到渊谷崩塌后会变成这等情形,只是……” 刘昭没有想到,天下式居然将他带到了渊谷,这里曾是南北魑邙山的要道不错,可鬼蜮崩塌,这里早已变成绝地,说不得天人族就会隐匿其内。 “进去看看吧。” “什么?” 刘昭惊讶的看着樊荣,忍不住道: “公子,这里是……” “诡异之地,我知道。” 樊荣微微一笑,指了指刘昭的胸口,轻声道: “既然你的命格指引到这里,咱们就该相信。” 刘昭一愣,沉吟一阵后回道: “也好,穿过这里就是北魑邙山,公子稍候,且待我先探探路。” “不必,咱们一起进。” 樊荣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牌扔给刘昭, “这是特制的通讯玉牌,即使隔着寰宇也能联系,收好,另外你的气力还亏空着吧,趁现在恢复一下,我为你护法。” 刘昭自无不可,收起玉牌后立即祭出了铁棘林树枝, “还好之前搜集了不少精血。” 实际上,刘昭从未停止搜集精血的脚步,寻常时候不大方便,而两次大战下来,却让他一夜暴富。 “战争,制造最多的财富,此言不虚!” 刘昭收起心思,当即运转风雷怒,刹那间,万里雪原上响起道道惊雷,凌厉的罡风骤然而生。 瞧着被风雷淬炼的刘昭,饶是樊荣身负灵台清明也是暗自称奇,他不是没见过风雷怒运转之时的情形,只是那时的刘昭不过一道风雷也难以支撑,现下却能抗下上百道,其间差距可谓天翻地覆。 片刻后,风歇雷消,刘昭长吐一口浊气,这浊气凝而不散,犹如利箭,直下地下一丈方才消散。 “好啊,一百二十八道风雷,你这风雷怒已然有了火候!” 听到樊荣的称赞,刘昭微微一笑,摇头道: “差得远,何时不用外物引动风雷这才算入门,公子咱们走吧。” 樊荣自无不可,两人迈开脚步跨进了渊谷,刚一进入,便有一道旋涡凭空而生,二人对视一眼,纵身跃入了漩涡之内。 跨过旋涡,入目所及乃是一片昏暗,远处隐隐可见几座残垣断壁,废墟之间,一条河流缓缓淌出,直至一片尸骸堆积成的血肉之山。 “这是……鬼蜮?!” 刘昭惊呼一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以为鬼蜮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却还能看到遗迹。 “会有人活着吗?” 其实刘昭清楚,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想到这一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看来你来过这儿,那就带路吧。” 刘昭没有答话,而是释放出一道意前去探查,樊荣眉头一紧,道: “若前面有敌人,你这样可是打草惊蛇。” “一样的,这方天地已毁,就算有埋伏,咱们也无处可躲,还不如来个打草惊蛇。” “哦?这鬼蜮是个什么地方?” 刘昭心想已经到了这儿,一些事情也不再是秘密,便道: “鬼蜮是一位大修士开辟,里面黑白颠倒,阴风鬼嚎,若这儿还是完好的,以咱们娵訾境的修为无法在这里久待。 那边的废墟是曾经的几座都城,而那条河的是冥河,尽头就是这里的出路,公子咱们走吧。” 樊荣看了眼四周,沉声道: “不急,你用山罗勘察一下此地的方位,一进这儿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刘昭一惊,急忙祭出山罗,樊荣定眼一瞧,摇头道: “果然不对,咱们现在看到的冥河在前边,其实应该在天上,就像你说的,黑白颠倒。” “天上?” 瞧着那昏暗的天空,刘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鬼蜮的确迥异外界,哪怕崩塌,可也不该天地转换。 “但这罗盘显示的方位却是不差,是我想错了?” 刘昭看了眼山罗,又看了眼昏暗的夜色,随即摄来一块碎石,在其上附着一丝意后将其丢向了空中,然而这颗石子却是什么也没有探出。 “这样不成。” 樊荣摇了摇头,接过山罗,手中掐过几个法诀后,山罗登时射出一道金光,金光去势不减,直指天上。 这束金光不过拇指粗细,却是照亮了整片夜色,刘昭看的分明,天空之上是满地的尸骸血池,几座残垣断壁孤零零的躺着,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溪在其中勉强流淌。 “走!” 两人御空而上,待稳稳落地之时,来处的大地还是大地,与现在所处之地仿佛镜子的两个面。 “这里……”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刘昭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却又说不出这是什么。 “你也感觉到了吧。” 樊荣脸色凝重,将手中的山罗放在刘昭眼前,只见其上的方位变化不止,根本难以分辨。 “你看,咱们的头顶是刚才来的地方,可在那里看,这里是一片昏暗。我若没想错,这两处地方都是你说的鬼蜮,却又都不是,崩碎的寰宇碎片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每一块都是最初的映照。” “这么说,通往出口的冥河也破碎了?这下麻烦了!” …… 第81章 渡冥河 “倒也不难。” 樊荣笑了笑,将山罗置于空中,大手一挥,却是甩出四杆小旗将山罗团团围住。 “这是……阵旗?” 阵旗,有定阵与无阵之分,前者将阵法刻录其内,只需激发便可使用,不过只能用一种阵法,后者不同,随意布阵都可,且与阵盘相比,阵旗布置的阵法威力更强,范围更大。 因此,阵旗的价值极为昂贵,每一枚都是低阶器物,眼下樊荣拿出来的四杆阵旗乃是一套,单论威力足以媲美中阶器物。 “公子要布寻迹阵?” 寻迹阵,除却能堪破幻境虚妄外,也可追根溯源。 “不,寰宇碎片不知凡几,寻迹阵无法在混乱的寰宇之力中找出出口。” “那公子布的是……” “化衍阵。” 化衍阵,千变万化,因果唯一,探索未来与过去,掌握万物之玄妙,即便是大梁境阵法师也不敢说能布下此阵,樊荣不过娵訾境,哪怕天赋灵台清明,想要用出也是极为困难。 “公子的意思是,要我一同布阵?” 樊荣微微一笑,道: “然也,你那天下式可识前后,我这灵台清明可察因果,合力定能施展这化衍阵。” “好!” 刘昭也不废话,当即沉下心神,唤出命格之力,见状,樊荣身上也冒出一阵玄青之光,两大命格之力合力涌入山罗,那四杆阵旗登时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山罗忽然冒出一阵黑光,紧接着这黑光化成镜面,镜面之中点点光华忽然浮现,随后组成一幅画,画中的正是那渊谷鬼蜮。 刘昭看着这画,思绪悄然回到了往昔,然而往事不可追,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冥河所在的碎片。 “在这儿!!” 樊荣与刘昭对视一眼,同时调用更多的命格之力注入山罗,霎时间,四杆阵旗爆出耀眼的光辉,这光辉化作一把利箭直直射向了远处。 二人不敢拖拉,纵身朝着光辉赶去,果然,这光辉的尽头明明是一堵墙,但两人却能轻易穿过。 穿过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处破败的鬼蜮,不同的是,这片鬼蜮中的冥河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土地,在冥河两岸,则开满了血红色的彼岸花,不,应该是曼陀罗。 残破的大地上,盛开的曼陀罗恍如鲜血一般,深邃的冥河缓缓流淌,将一切深埋,如此情形让刘昭不由得想起传说中的野岸。 野岸是黄泉路一旁的小路,它通往的不是九幽或归墟,而是真正的炼狱,相传心怀执念之人会迷失在此,在无尽的炼狱中回忆痛苦。 “这里不简单啊!” 樊荣神色凝重,他天赋命格灵台清明,生来就能洞察人事,明辨鬼魅,眼前之地虽与方才的并无太大差异,可那阵阵阴风却是骗不得人。 “冥河怎么会变成这样?” 同为天命者,刘昭自然也能看出冥河的不同,往昔的冥河虽也是阴风怒号,却自有一股生机,那冥河之水甚至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现下的冥河则是真正的死亡之河,肆虐的阴风中暗藏着凌厉的杀机,平静的水面下恍如最可怕的深渊,刘昭毫不怀疑,贸然下水难免小命不保。 “公子,你可有办法渡过这河?” 樊荣眉头紧锁,自小袋中取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木梭, “这是穿云梭,能御风而行,畅游长空水底不是问题,且试一试吧!” 说罢,樊荣将那穿云梭掷到空中,这穿云梭见风就长,瞬息间就有四丈长,一丈宽。 “走!” 二人纵身飞入穿云梭,却见这内部布有桌椅茶果,又有一股暗香,当真比起真正的卧室也不差。 “这穿云梭是我偶然所得,论品阶算是中阶,平日里拿它充个脚力,若是注入命格之力,可形成一层护罩,你我一同用力,看看能否渡过这河。” 刘昭自无不可,二人又是用出命格之力,果然,穿云梭外层凝聚出一层白芒,将那阴风格挡开来。 可过去半晌,这穿云梭却是纹丝不动,最后落在了水面之上。 “看来这穿云梭是不成了,这儿的阴风里蕴藏着一股可怕意,这意杀气冲天,怨念冲天,咱们怕是难以渡过了。” 樊荣轻叹一声,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忧愁,刘昭不语,二人沉默半晌,又是一声长叹打破僵局。 “公子,我下水,推你走!” 樊荣眉头一紧,肃声道: “单这阴风你我就难以寸进,这冥河水里怕是更为恐怖,少不得噬人骨肉,不可鲁莽!” 刘昭摇了摇头,坚定道: “我大概知道这儿的怨念和杀气是怎么来的,放心,我有把握的。” 樊荣还要再劝,可见刘昭神色自若,眼神坚定,便也不再开口,只是解下身上战袍披在了少年身上。 “这是母亲特意为我做的,唤作锦云,不惧水火烟毒,不怕欲魔兽利牙,且披上吧。” 刘昭一听,急忙就要脱下,樊荣却是强行为其披上。 “万事小心,莫要逞强。” 刘昭点点头,纵身跳入了水中,刚一入水,就有一股寒意直入骨髓,饶是刘昭钢筋铁骨,也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可怕的意,这意犹如千军万马,在人身上驰骋而过。 刘昭紧咬牙关,引导着这股意流向胸口紫金丹处,这是相当危险的一步棋,紫金丹不仅是命格所在,亦是灵魂所在,这股意霸道之极,稍有不慎便会冲击灵魂,届时难免落个痴呆。 果然,这股意一至紫金丹,就如万箭齐发,直冲命格而来,刘昭心下一横,只是将虎蛟二意释放出来,却也不作抵挡。 他在赌,赌这冥河水中的亡魂还记得他这个老朋友,当然,他并不想赌,可眼下的冥河,没有降娄境之上的修为很难走出。 虽然是赌,可刘昭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这股意的确狂暴冷漠,却也极为纯粹,只要令其恢复理智,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至于如何恢复理智,恰巧,天下式便可。 “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即便已经死去!” 胸口处,虎、蛟二兽各自咆哮一声,一棵树苗悄然而生,那股意见到这树苗竟是微微一颤,再不得寸进…… 第82章 修为大进 见那股意果然停下,刘昭一喜,当即增强了命格之力,可那股意却又忽然暴动,死命的发起进攻。 “不好!” 刘昭有心反攻,但又想起这是在冥河,索性继续增强命格之力,企图让这股意恢复理智,可这股意实在顽固,仍是不断进攻着。 这样直击命格的攻击,无异于将人反复剁成肉酱,而后再将灵魂丢入万年冰窟,刘昭自认意志足够坚定,可仍是难以忍受这样的痛苦,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吼。 “刘昭!快回来!” 见刘昭招架不住,樊荣甩出长鞭就要将其拉回来,不料刘昭却是闪身躲过, “不用!我……能行!” 刘昭勉强一笑,一个猛子钻进了水下,待游到穿云梭后面,这才张开双臂奋起力气推着这巨物向前走。 换作平日,莫说一个穿云梭,就是一座山,刘昭也有信心负起前行,可现在他要分心稳住那股意,一身力气难以发挥,行走的速度自然也快不了。 穿云梭内,樊荣能看的出,刘昭其实是在接受一场磨炼,那股意的确是在进攻,但杀意不重,否则刘昭当场就会暴毙。 “倒是你的性子,也罢,由你去吧。” 如樊荣所想,刘昭也猜的出这股意的用途,他不知道这股意是某位老朋友的,还是说是所有人杂糅起来的,但有一点,他走的这条路没有错。 转眼间,刘昭就已行过数十里,他记得很清楚,现在不过是刚刚来到魇都城外的渡口,一切才刚刚开始。 “希望不会再有别的事啊!” 感受着胸口渐渐衰弱的意,刘昭顿觉不妙,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作为亡灵的意,若是修为高深还好,还可长久留存,修为不足者,说不得那日便会消散。 这股意固然凌厉,可那是有这冥河滋养,现下又遭天下式磨砺,只能是涸泽而渔。 “快出去!” 眼见这股意就要泯灭,刘昭连忙操起命格之力将其赶出,可这股意竟是不闪不躲,任由天下式将其击溃。 “多谢!”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昭一愣,他记得这声音,无言军试百户,是一个修为堪比降娄境的男人,为了掩护居民撤退倒在了血泊中。 刘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天下式不愿意自己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魇都城亡魂最后的安息之地,他若来了,这些亡魂定会认出他,然后借他之手解脱。 “我……我不该来!” 刘昭猛的停下身子,纵身便要离开,可两股强悍的意忽然侵入体内,不由分说的开始进攻起来。 比起之前那道意,这两道意更加凌厉不说,更是齐齐发起进攻,让刘昭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刘昭明白,他们这是在催促自己,也是在逼自己,这样一来更验证了那个猜测,所以他必须走。 “你们……给我……出去!” 刘昭怒吼一声,使尽浑身解数终是将两股意逼出体外,可那两道意犹如癞皮狗一般,死缠不放,无奈之下,刘昭只得大吼道: “公子助我!” 金鞭甩出,刘昭当即回到了穿云梭中。 “没事吧。” “无妨。” 刘昭挣扎着爬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樊荣,咬牙道: “公子,我不想从这儿走!” 樊荣眉头一挑,轻叹道: “何必呢?我虽不知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他们需要解脱。” “我知道!” 刘昭怒吼一声,双目死死瞪着樊荣,一字一句道: “我不想那样做!” “然后呢?他们本就是亡灵,留在这冥河只会变成没有理智的孤魂野鬼,不如解脱来的自在。” “他们本来就是鬼!” 怒意冲上了刘昭的心头,他盯着樊荣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然而对方依旧如初,甚至连那丝笑意也不曾改变。 怒火熄灭了,可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失落,刘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是因为这些亡灵,还是因为樊荣,他也说不清楚。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过,这种体验让刘昭,让樊荣都有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二人谁也没有退却,直到穿云梭剧烈的摇晃起来。 “我出去,你待在这!” 樊荣淡淡说了一声,扭头便要出去,刘昭却是一把拉住他,闷声道: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自己来!” 说罢,刘昭再次跃入冥河之中,再次承受着两股意的袭扰,穿云梭缓缓前进,被推开的冥河上泛起道道涟漪。 看着这些涟漪,樊荣的内心终是不再平静。 “多谢!”“多谢!”“多谢……” 一声声道谢中,刘昭变的麻木,他任由这些亡魂肆意侵扰,天下式也不再抗拒,奋力的抵抗,渐渐的,他不知道有多少意侵入体内,也不记得有多少熟悉的人彻底消失,只知道这些意更换的速度愈发频繁。 “是他们变弱了?不,是我变强了。” 这些亡魂借刘昭之手解脱,同样的,也给了他一份馈赠,在他们刻意的磨砺下,象征着天下式的那棵树苗茁壮成长。 先是主干变粗,变高,随后想出错落的枝干,然后长出茂盛的叶子,唯一不变的,是顶上那两瓣嫩芽,那是虎与蛟化身。 “它们怎么不变呢?” 刘昭知道,这虎与蛟是他的意,踏入降娄境后,它们就是命格之果,即道果,所以,若虎蛟有变,他必有变化。 “好奇对吗?” “谁?!” 忽如其来的声音令刘昭一惊,但随即又是大喜, “虞将军!” “还有我们。” “虎百户!薛百户!你们……还活着?!” 刘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样就意味着三人可能还有救。 “不,我们已经死了,能和你说话完全是因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虞将军,不妨直言,待我将其取来,说不定能救你们!” “不必,亡族家灭之人有何颜面苟活!” “薛百户,你这是何必!鬼蜮之事谁也不想看到!” 刘昭还想劝解,虎擎岳却是打断了他, “好了,我们时间不多,若非你帮他们解脱,命格之力增强,我们还在浑浑噩噩之中。 听着,我们这些人本该彻底死去,但因为龙帅和城主缘故,尚存一丝残意苟活,如今你来也是天意,就让你再帮我们一次,也让我们帮你一次。” “真的……没办法救你们?我还有一位同伴,他比我聪慧的多,一定能……” 刘昭尝试着最后的挣扎,可三人已经进到他的体内, “快出来!” 刘昭想要将三人挤出体内,但他们的意似乎不太一样,一遇见天下式便彻底消散。 “你们……” 还不等刘昭悲伤,一声龙吟忽然震响,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这身影龙头人身,赫然五大阴帅之一的龙帅。 “龙帅,您还……” “不必多说,我只剩这一似残意,那日,城主与我等献祭,将鬼蜮彻底震碎,我们也本该彻底死去,但我不同,身负一丝龙血,这龙血洒在冥河,让一些人保留了一丝意,可也是火燃之烬,毫无用处,没想到你又回到此处,真是因果天定。 刘昭,我们相处一场,共守鬼蜮,他们认可你,本帅自然也不当你是外人,历经这一番磨砺,抵过你五十年苦修,现在距离降娄境也不过一步,本帅帮你再走半步。 你且看,这虎、蛟二意本为体内极阳极阴所化,虎为极阳之体,倒是不差,可蛟非极阴之属,终是让你这意差了一丝,本帅就将这最后一滴龙血融尽其中,助你成就这极阴之属!” 言罢,龙帅化作一滴精血融入那一瓣嫩芽之中…… 第83章 马前卒 龙帅赠予的这滴龙血乃是真龙之属,在冥河之中历经淬炼,加之本身拥有者便是亡灵一类,其阴炁端的霸道无双,刚进入那瓣嫩叶,一股黑芒登时大作。 刘昭没有想到,龙血的融入没有带来一丝痛苦,反而令他浑身舒畅,而那条独角蛟龙也变作双角四足三爪,虽非五爪,却也是真正的龙属。 最重要的是,那两瓣嫩叶终于成长,只片刻就长出一黑一白两朵花,这花不是普通之花,而是意被锤炼到极致后的结果。 对于降娄境之下的修士,他们的意都只存在于自身,难以影响到外界,例如刘昭可以用天地之力凭空摄物,乘风遨游天际,御水畅巡山河,但换作是意就不行。 意,为神之思,即人的所思所想,修行修的便是这意,初始是寻意,也就是虚实二境,再之是用意,以意为媒介沟通天地,自由调用天地之力,天地之力与意不断磨合,最终命格孕育而生,待千锤百炼后,命格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刘昭的意原本达不到开花的地步,可冥河之中的意太多,他们以身为火焰,以冥河为熔炉,硬生生将刘昭磨炼到一个极致,这样路子不但危险,而且实在罕见。 一来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牺牲自我,成就他人,二来,再也找不出冥河这样绝佳的修炼之地。 失了这些凶戮之意,冥河再也没了那份冰冷刺骨,刘昭默默推着穿云梭,感受着冥河水将身体包围湿润,他听薛甲益说过,冥河是他们的出生和死亡的归宿,每一个鬼蜮之人在冥河水中都会忘记一切烦恼。 现在,他也忘记了一切,恍惚中,冥河两旁开满了绚烂的彼岸花,一切都和最初时一样。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刘昭会心一笑,喃喃道: “多谢。” —— 灵动神驻地,熊龟年看着眼前的百里屠荪,终是叹了口气,摆手道: “起来吧,此次非你之过,你麾下还剩多少人马?” 百里屠荪面色一暗,沉声道: “旧军六千,新军五千,百户官死伤过半,您让我留意的刘昭和樊荣也不知所踪。” “哎!” 熊龟年长叹一声,摇头道: “这场大战虽然击退了那帮家伙,但没能抓住他们的尾巴,没想到啊,五洲之地全有他们的布置,你也无需忧愁,事不在你,在老夫,至于那两个小家伙……” 熊龟年忽然眉头一紧,失笑道: “他们来了,墨仁,去迎迎他们。” “诺!” 虚空中传来一声回应,这便是降娄境的神异之处,隔空传音不过寻常。 “屠荪,你且回去收拢队伍,准备一下。” 闻言,百里屠荪心中一喜,不管如何,他这次算是吃了败仗,来了这御北城前线,正是戴罪立功的大好时机。 “诺!” —— “二位,好久不见。” “百夫长!” 瞧见来人,刘昭急忙迎上前去,樊荣却是不急不缓,拱手道: “墨仁,恭贺你得偿所愿。” 熊墨仁淡淡一笑,瞧了眼两人,皱眉道: “怎么还是娵訾境?你们这次损失不小,不出意外,百里将军会率领麾下暂时在这儿效力,娵訾境在这儿只有送死的份!” 二人对视一眼,这件事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眼下那二人还在幕后虎视眈眈,纵然使了些招数,却保不住他们下狠手,挣下军功,最好是得上有品级的官职,这样才会令对方投鼠忌器,无法对他们本人下手。 饮马原一战,原本还算的上有功无过,以他们的表现,积攒下军功是不成问题,但来了极北之地,这就是无功还有过,军功怕是很难到手。 “墨仁,我们得留下来。” 樊荣依旧是往常那副神色,可熊墨仁和刘昭都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 “成吧,不过,你们得跟着我。” 刘昭一愣,熊墨仁是骁虎军麾下,非降娄境之上不可入,他们两个跟着他只会死的更快。 樊荣也明白此理,当即出言道: “墨仁,咱们就不用打哑谜了吧。” “痛快。” 熊墨仁微微一笑,看了眼刘昭道: “他之前做什么的?” “马夫?” 刘昭摇头一笑,无奈道: “百夫长,马夫上战场得了军功也得对半砍,再说了,我充个马夫可以,公子已然是百户,怎能去做马夫。” “为何不能。” 熊墨仁上下打量了眼樊荣,嘴角微微勾起,他生的极为俊朗,比之樊荣亦是不差,二人站在一块,倒是让刘昭有些自惭形秽。 “马夫嘛,自然能当,何况是给天人将军熊墨仁牵马执蹬~” 樊荣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对杏眸精光闪动,轻笑道: “想必熊虎之将是不会亏待我们两个马前卒的~” 熊墨仁摇头一笑,沉声道: “放心吧,军功该有的一分不少,一人一套灵御神,一匹制式战马,缴获的东西全归我。” 听到这话,刘昭又是愣了愣,看向了一旁的樊荣,樊荣眉头一挑,沉声道: “说说吧,有多棘手。” 熊墨仁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两枚玉牌扔给两人, “渊谷,也就是鬼蜮,我想你应该不陌生。” 说着,熊墨仁看向了刘昭,却注意到樊荣脸色也是有变,心下有了猜测,点头道: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废话,那里原本是通往南北魑邙山的要道,崩塌后变成一处天然的绝地,欲魔兽也不会从那里过来。 几次大战下来,有几个家伙打上了哪儿的主意,说来你们也算幸运,前日一场大战刚清理掉一些臭虫,不然没这么容易过来。 说实话,这次大战已经到了尾声,元帅的意思是拿下渊谷,扼制咽喉要道,但有些家伙不同意,所以就该我们这些不懂事的上了。” “其它四怪也在打渊谷的主意啊。” 渊谷虽地处要道,可其它四怪族群庞大,各自占有大片领地,不见得能看上这里,刘昭想不通它们为何要抢这里, “为了抢占先机?吃力不讨好的事它们不会干吧……” 鬼蜮之事尚且在前,四怪不可能不知道渊谷的凶险。 “那就是人兽之争了……” 第84章 鏖战渊谷 渊谷,南北魑邙山要道,曾经的鬼蜮,如今的绝地,的确,从地理位置来看,此乃兵家必争之地,可在天人族卷土重来的情况下,这里非重兵不可守。 四怪或许本无意争夺此处,奈何熊龟年也展露出一些意思,这下,外敌打完,内斗便要开始了。 刘昭心知这不可避免,然而鬼蜮刚刚倾覆,他们这些人就像鬣狗一样围上来,那种讽刺之感难以言表。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第一,他是军卒,军令如山,第二,这是获得战功的绝佳时机。 据熊墨仁所言,此战已至尾声,像样的大战不是他们能参与的,算下来只有渊谷才是获取战功的唯一机会。 至于为何让他们三人来,很简单,第一,掩人耳目,一个降娄境和两个娵訾境组成的三人巡逻小队构不成什么威胁,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安心执行任务; 第二,容易解释,怎么说三人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真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引起双方不满,大可以年龄说事,而后自罚三杯了事。 “那么,具体该怎么做,总不能咱们在这儿一站,就说这地方是咱们的吧?” 刘昭扯住缰绳,而后摸了摸胯下坐骑的鬃毛,这是大衍军中常见的战马——龙驹,血脉极为不凡,由专人精心培育,每一匹都有一丝的龙血,修为也不一而同。 像是三人骑乘的龙驹,修为具在玄枵境,体表布满鳞甲,头顶生有一对龙角,通体乌黑,高有一丈余,长有三丈,速如疾风,在这冰山高原之上依旧是如履平地。 这还不是此马最神异之处,如同其它御兽一样,龙驹也有本命神通,一般而言都是御风,即携人御空而行,也有少数的略有不同,例如熊墨仁这匹,其神通为奔雷,发动时即便是一些低阶欲魔兽也难以抵挡。 “当然不是。” 熊墨仁瞧着化作平原的渊谷,轻笑道: “自然是要从敌人手里夺过来。” 此话一出,刘昭与樊荣眉头顿时一紧,渊谷中皆是破碎的鬼蜮碎片,莫说与欲魔兽作战,就是他们进去也不见得能轻松出来,但他们也清楚,熊墨仁不会做这种蠢事,那敌人从而而来,战场又该在何处。 “别急,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渊谷轰然炸响,刘昭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瑰丽震撼之景,渊谷上的整片空间仿佛破碎的镜片一块块掉落,碎片之间的缝隙中透露出一片片的漆黑,细看之下,这漆黑中又有些其它的东西,是布满星辰的夜幕,是深邃幽冷的炼狱,亦是赤红着的双眸。 “今日,在北魑邙山有一场狩猎,专门针对天人族的狩猎,由元帅亲自带队,大战中难免产生一些余波。” 熊墨仁面无表情的说着,同时取出了一杆亮银戟, “我等身为巡防军,闻讯前来查看,见欲魔兽趁机攻入渊谷,不得已下发起反攻。” “这种蹩脚理由能让人信服吗?” 樊荣轻笑一声,翻手取出一杆梅花枪,这是他自己的武器,中阶器物。 “不需要信服,只要有个由头就可以,我说的没错吧。” 刘昭此时已覆上面甲,然而他冷淡的语气,任谁也能感觉到那股怒意。 他为何而愤怒,熊墨仁很清楚,作为熊龟年的玄孙,鬼蜮的底细他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很生气,不可否认,他们做的事很伟大,我敬佩那些为了道付诸实践,牺牲性命的家伙,可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帝国军人!” 刘昭长吐一口浊气,死死盯着不断破碎的鬼蜮,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失败者只能被扫入尘埃,而他的怒气此刻也不过显得可笑。 “好吧,就让我大干一场!就在这儿!” 刘昭猛的大吼一声,催动龙驹,挥舞着銮金虎头枪杀进了渊谷,此时,崩塌声渐渐消散,欲魔兽来了。 既然是制定好的计划,那熊龟年就不会出现纰漏,所以杀出来的都是些低阶欲魔兽,数量也不过一千多只。 三人对一千,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哪怕这三人是天命者,是一等一的天骄,在这样数量差距下,也只有力竭而死这一个下场。 不过熊龟年要的就是这个不可思议,虽然任何一个理由都能拿下渊谷,但这个理由他觉得起码要让别人说不出话来。 三对一千,打赢了,证明这地方我们有本事拿下,打输了,以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年纪,也足以证明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总之,地方要占,道理也要占。 “当然,其实这也是我要求的。” 熊墨仁一抖手中亮银戟,笑道: “你们两个也太慢了,这么久了还是娵訾境,我等的可是不耐烦了!” 樊荣闻言一笑,摇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纯粹的武夫,以战养战再好不过,我们两个不是,刘昭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吗?” 熊墨仁提起亮银戟,直指杀入欲魔兽群中的刘昭, “命格已经说明他就该走这条路,樊荣,你想的太多了!” 说罢,熊墨仁胯下的龙驹当即化作一道惊雷疾驰而出。 “想的太多……也许吧。” 樊荣又是摇摇头,一抖梅花枪,径自杀将而出。 三人皆披玄甲,跨乘龙驹,一者如下山猛虎,虎头枪若狂风惊雷,所过之处无一兽可当,一者若雄山怒涛,亮银戟下尽是红光点点,血痕斑斑,一者闲庭信步,梅花枪时如细雨绵柔,时如疾风骤雨,只闻兽吼,不见人影。 不过盏茶功夫,就有百头欲魔兽饮恨,然而这样的杀戮使得欲魔兽更加疯狂,它们将三人团团围住,纵使三人再是勇猛,冲锋之势也是缓了下来。 随着欲魔兽越来越多,熊墨仁也杀得兴起,怒吼一声,身后竟是浮现一头五十余丈的熊罴。 这熊罴壮如天柱,威胜峻山,只那么一扑,便有狂风大作,将十数头欲魔兽打成重伤,再那么一冲,这重重包围竟是被撕开一道口子。 见状,刘昭也不甘示弱,当下祭出铁棘林树枝,引得风雷滚滚,杀得血肉横飞。 再看樊荣亦是紧随其后,祭出四杆阵旗围在周身,在身后唤出一尊金甲巨人,挥舞着长枪将重围杀穿。 雪原上,三位少年的杀戮仍在持续,他们仿佛不知疲惫一般将涌来的兽群一次次杀退,一次次杀穿,直至最后一头彻底倒下…… 第85章 同室操戈 北风呼啸,玉鸾狂舞。 断肢残骸随意的堆积在一起,粘稠的鲜血洒在积雪之上,不过片刻就已凝结成冰,即使在这寒天冰原之上,那呛鼻的腥臊之气依旧凝而不散。 冷风扑打着灵御神甲,发出丁零当啷的铁器之声,锋利的枪刃闪烁阵阵血光,刘昭策马扯开架势,虎头枪直指樊荣。 这样的变故令熊墨仁眉头一紧,但看到樊荣亦是挥起梅花枪,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意思,居然有人把你们当蛊虫。” 以熊墨仁如今的修为,自然能瞧出二人的体内被暗中注入了一道天地之力,这道天地之力不简单,乃是一种秘法,唤作蕴养术,不蕴含一丝意,查无来迹,如跗骨之蛆一般潜伏在人体之内。 平时无法察觉,甚至对人体有益,但却会慢慢同化宿主的意,最后就像提线木偶的丝线一般,哪怕这人再强,也只是傀儡一个。 蕴养术并不罕见,世家大族培养死士时用的手段比这还要霸道,这种法子不过是寻常。 当然,寻常归寻常,这种法子是绝对的禁术,尤其禁止对在册命格师使用,对军卒使用更是绝对的禁令。 熊墨仁远在御北城,并不清楚了了大士和尔尔真人一事,可他明白,敢朝这两人下手,必然来历极厚。 “巧了,我也有来历!” 熊墨仁并不在意出身,但不代表他不会利用出身,身为实权武将的后代,他有信心,就是宗室子弟到了他这儿也得老老实实。 “不过也不着急,他们两个打起来,倒是件稀罕事!” 熊墨仁打定主意,将亮银戟插在一边,双手环胸就这么看起戏来。 另一边,刘昭已然和樊荣交起手来,双方都没有留手,招招凌厉,招招杀机,转眼间已然交手数百回合,看的熊墨仁是异彩连连,忍不住点评起来。 “好!用回马枪啊!樊荣用你的阵旗,那是摆设吗!” 许是熊墨仁的提醒真的有用,只见樊荣大手一挥,四杆阵旗齐齐飞出将刘昭团团围住。 这阵旗随樊荣心意变化,可攻可守,自然也可困敌,加之又是中阶器物,刘昭左招右架竟是不得脱困。 樊荣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手腕一翻取出一张黄杨宝雕弓,观其模样赫然是低阶器物,他也不搭箭,只是把弦一拉,一射,万千箭矢径自攒射而出。 “啧啧,真下死手啊!” 以樊荣如今的修为,这一手足以正面杀死一头低阶欲魔兽,伤到中阶欲魔兽也不是问题,刘昭自然也察觉到威胁,当下暴喝一声,浑身赤焰高涨,已然是开启血燃秘技。 此刻两人皆是身着灵御神,境界自然无法跨越,但论力量,以熊墨仁来看,寻常的降娄境比不过他们。 是以刘昭这一开启血燃,四杆阵旗登时被震飞,随后虎头枪一抖,顿时化作漫天枪影,将这万千箭雨挡了下来,而后去势不减,枪刃直取樊荣咽喉。 樊荣不甘示弱,挺起梅花枪迎了上来,一边是高阶配套器物銮金虎头枪,一边是中阶器物绿沈梅花枪,这一相撞,所激荡出的余波不仅震飞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尸体,更是连寰宇都出现了扭曲。 当然,即使是大梁境对打,单纯的力量也不足以撼动寰宇,盖因渊谷中刚发生一场爆炸,这才使得寰宇不稳。 而寰宇不稳的下场,便是两人的兵刃俱是被一股强悍的宇之力箍住,再难分开。 刘昭与樊荣反击极快,同时抽出腰间短锏杀向对方,然而刘昭力大,震得樊荣手臂一麻,趁着这当口,刘昭使了个震劲,将虎头枪抽出直取樊荣咽喉。 枪刃抵在樊荣面门,锋锐的意将那狰狞的劈成了两半,刘昭收回虎头枪,同样卸下了面甲。 “我被他们控制了,但这一场是我自己想打,公子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该让一次。” 樊荣微微一笑,一抖手中梅花枪,道: “不用让我,这一场我也想打。” 刘昭闻言一愣,随后放声大笑起来,其声悲怆凄厉,又有怒火暗藏,下一刻,这怒火登时爆发。 四十倍的血燃,本就能让刘昭撼动降娄境,现在他修为更进一步,又有灵御神加持,此刻爆发的力量即便是熊墨仁也要侧目。 樊荣面色一沉,祭出四杆阵旗环绕周身,又手掐几个法诀,身后缓缓浮现一尊百丈高的金甲神将。 “阵法与法身,好家伙!还真让弄成了!” 看见这金甲神将,熊墨仁顿感大惊,以樊荣的天资,走任何一道都极有前途,所以他从未确定走那一条,文道、武道、阵法、棋艺、御兽,甚至是铸造,他都有所涉猎。 熊墨仁曾笑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将来必落得个博而不精,不料樊荣却是放下豪言,要学个融会贯通。 其实历经几千年的岁月,不乏有惊天之才,兼修数道,然而这些人大都无法成为大修士,学得越多,心便越乱,融会贯通到底也只是句空谈。 但眼下樊荣用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将阵法与武道融合在了一起。 “以灵官法身为根基,在其上构建阵法,二者合一,可自纳天地之力,源源不断,斗战无双,真有你的!” 樊荣所修武道法门名为灵官法身,修成后可化身灵官神将,攻伐无双,但消耗极大,难以持久,其阵法却是简单,不过是寻常的聚气之阵,却是恰好弥补了法身的缺点。 “灵官法身本是死物,想在其身上铭刻阵法,无异于异想天开,他是怎么做到的。” 每一门法门都有其根本的道,阵法也不例外,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凑到一起,莫说融合,不冲突已是万幸。 樊荣能将二者完全融合,创出一门不同的法门,足见其风采,熊墨仁自认天资不差,此刻却也甘拜下风。 再看刘昭,他虽不晓得樊荣这法身的根底,却能感觉到它的威胁,当下也不敢大意,祭出铁棘林树枝,随时准备运转风雷怒…… 第86章 同室操戈2 两大强者的力量还未动用,仅是站在那里,便引得天地色变,乌云压顶,下一刻,两人动了,只是一击,方圆一里之内全部遭殃,连熊墨仁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狂暴的攻击如同骤雨一般,激荡起一浪又一浪,这边是灵官赫赫神威,那里是煌煌风雷如狱,交起手来,直杀得天昏地震,玉鸾狂舞。 樊荣仗着自修之法,斗将起来丝毫不顾消耗,招招杀机,刘昭亦有风雷怒傍身,又有这一地欲魔兽尸体,更是不惜气力,杀气凛凛。 二人这一斗却是打了近一个时辰,这渊谷被直接犁过三尺,露出黝黑的冻土,众多欲魔兽尸体化作了肉泥肥料。 人力终须有尽,欲魔兽精血终是告罄,又一次狠狠的碰撞后,樊荣与刘昭俱是单膝跪地,一个失了灵官法身,一个气力耗尽,然而两人杀意却是未消。 下一息,两人同时出手,刘昭以手刀直杀樊荣胸口,樊荣挥拳直捣刘昭面门,砰砰两声,二人蹬蹬蹬连退数步,各自倒在地上。 刘昭挣扎着爬起身子,深吸口气后,心神一动,灵御神登时卸了下来。 见状,樊荣抹去嘴角的消息,笑道: “怎么?这个时候卸甲,还打算让?” “不。” 刘昭摇了摇头,淡淡道: “公子从未上过战场,大概不知道,到了最后一步,铠甲反而是累赘。” “哦?” 樊荣眉头一挑,摇头道: “我却是忘了,你是真见过血的,不过,” 话音未落,樊荣忽然出现在刘昭身后,短锏径直贯穿了他的胸口, “你觉得我没见过血吗?” “当然不会,所以我在等你。” 刘昭背手一把攥住樊荣的手腕,一记背摔便要将其摔在地上,不料,樊荣在空中把身子一扭,双腿如剪刀般反将刘昭脖颈锁住。 刘昭正等这一刻,膀子用力,将樊荣当成棒槌狠狠砸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他的力气何其之大,没过几下就将这冻土砸出一个大坑。 樊荣本有灵御神护身,按说不惧这力道,可刘昭岂能不知此节,是而每一下俱是用了震劲,在这股力量的摧残下,樊荣只觉得五脏六腑尽是乱了位置。 这下,樊荣杀意大盛,双腿用力死死绞住刘昭的脖颈,而后滚身一翻,将其摔了个滚地葫芦。 趁着当口,樊荣祭出四杆阵旗,将刘昭四肢钉住,然后取出长鞭,狠狠抽在刘昭身上。 这长鞭乃中阶器物,哪怕在普通人手里,也能将低阶欲魔兽打的皮开肉绽,何况樊荣特意加持了命格之力,哪怕刘昭这样的躯体也被打的血肉横飞。 不过这样的疼痛对于刘昭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甚至几个呼吸便会痊愈,所以他静静的看着樊荣,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终于他找到了。 “你……在生气?” 刘昭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是粗犷,甚至有些狰狞, “你在生气什么?养的狗反咬了一口?抱歉了,公子,训狗的话你应该先饿着它,然后鞭子和馒头一起用,而不是把他养成一头猛虎!” 樊荣不语,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快了几分,刘昭轻笑一声,讥讽道: “打狗都没力气,还训什么!我帮帮你好了!” 说罢,刘昭奋起神力,硬生生将四杆阵旗震飞,又从怀里取出一物,扔到了樊荣身前。 “对付恶犬,不用天雷怎么成?这个东西公子总该会用吧?” 看着地上的铁棘林树枝,樊荣低头不言,忽得纵身来到刘昭身上,抬手一拳砸在对方的面门。 这一拳力道委实不小,不说万钧也有千钧,然而刘昭却只是晃了晃身子,便不屑道: “不痛不痒,公子,你难道只有这点教训?还是说……” 刘昭大步来到樊荣跟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挑衅道: “你的本事只会用来算计那些个没本事的!” “你是在……怪我!” 樊荣罕见的发了怒,那永远噙着笑意的完美无缺的脸,此刻戾气横生,他眯着杏眸,低吼道: “用顶级丹药给你打根基,欠人情帮你修炼,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那一样不是最好!我甚至连机缘都给你算好!你是在怪我!怪我对你太好吗!” “对,没错!怪你对我太好!” 刘昭一把抓住樊荣的胸口,一对虎目不甘示弱的回瞪着, “你样样为我考虑,就像你说的,我的一切你都为我想好了,进学,修炼,这些都不算,起居住行,甚至是人情往来你也算好了,对吗?!” 刘昭忽然咧嘴一笑,大吼道: “梁中,刘晖,百夫长,来福,还有绯衣,他们也是你安排的,对吗!” “是又如何!” 樊荣一把甩开刘昭的胳膊,自己伸手提住了他的胸口,怒喝道: “不这样做,你何时才能成长!何时才能开启命格!” “然后当你的棋子,执行你的计划,对不对!” 刘昭再次伸手攥紧樊荣的胸口,恨声道: “我不怪你把我当棋子,也不怪你操控我的一切,没有你,刘昭还在石盘村中蹉跎,我只怪自己,竟是生了僭越的心思,把你真心当做了朋友!” 说着,刘昭的眼眶骤然红了起来,颤声道: “士为知己者死,刘昭非那忘恩负义之徒,何况为你而死,为何要以身犯险!你……你……我是一条狗,你不该把我当朋友啊!” 樊荣浑身一颤,杏眸顿时湿润起来,同样颤声道: “你……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刘昭惨然一笑,痛苦道: “你忘了我的命格?他们就算下了鱼饵,难道我就看不出?方才,你该杀了我,不然你的心境永远无法补全,终生难入降娄,六房……还是会被他们夺了去!” 破境失败,可不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而已,樊荣故意以奇毒让自己变作幼儿心智,企图逆道破境,可刘昭那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本该最先恢复智慧变成了情感。 樊荣生来洞察人心,情之一字对于他而言是味毒药,所以逆境失败了,他的心境也产生了一个漏洞。 从樊荣苏醒那刻,刘昭就隐隐猜到了一切,所以之后的日子里他一再告诉自己,他是扈从,这也是两人最近这些日子相处很是奇怪的原因。 “没关系的,大哥已经入了降娄境,他和族老们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所以他们就要牺牲你!” 刘昭太清楚氏族为了延续会做出什么事情,用一个有天资但境界不高的嫡子来换取一房的利益和两位大修的友谊,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公子,你还有机会,把我交出去或是杀了我,一切还有机会!” 樊荣笑了笑,轻声道: “你会杀自己的朋友吗?” 刘昭一怔,痛苦的低下了头,他不会。 “不用担心,其实我挺开心的,自出生起,我便能清晰的察觉人心,真情,假意,看的太多,也就难以区别,变的麻木。 能清楚感觉到你的真心,对我来说是种……怎么说呢?很奇怪,很陌生,但也很熟悉,刘昭,有你这个朋友,实乃人生幸事。” 说着,樊荣躬身行了一礼,刘昭浑身颤抖着,想要开口,却忽然察觉自己难以动弹,然后他的手穿过了他的胸口…… 第87章 狼,羊,草 温热的鲜血比极北之地的风雪还要刺骨,人体带给手腕的挤压感比起山岳压顶还要沉重,刘昭发誓,自己从未如此害怕过鲜血,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口。 “砰!” 熊墨仁一脚将刘昭踢飞,先是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喂给樊荣,又调用所有命格之力注入到了对方体内。 许是丹药起了作用,樊荣很快就呕出一口浴血,而后昏迷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还不帮忙!” 熊墨仁的暴喝惊醒了刘昭,他一个猛子扎到樊荣身前,颤抖着双手释放出最为精纯的命格之力,然而合两人之力却依旧无法令那伤口愈合。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刘昭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拳头大小的伤口,以他和熊墨仁的命格之力,哪怕樊荣失去心脏也能令其存活,可现在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堕落之意?” 熊墨仁眉头一紧,又是仔细看了眼樊荣,脸色大变,惊声道: “这不是堕落之意!这是……大修士的意!” “什么!” 刘昭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伤口,上面涌动着的暗红色的雾气分明就是堕落之意,这丝意是暗藏在樊荣体内的,刘昭自己也有,这一点他们两个都明白。 但有一点,他们不能明说,甚至不能开口,只能靠自己解决,盖因这丝意是那两人下的鱼饵,是毒药,也是解药。 若能自行找到并解决,两人性命无忧不说,还可借此更进一步,可稍有差池,两人只能沦为傀儡,于是乎,他们两个同时想到了同一个办法,让对方帮自己解决。 但这个鱼饵并不那么容易找出来,他们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一步一步撕咬,被其香味勾引,而后沉沦,最后再把鱼线挣断。 现在看来,这鱼线不怎么好挣断,刘昭也没想到,那两人居然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意暴露出来,本来他以为对方会借他人之手。 “够狠!” 刘昭只觉得天灵盖快要炸了,他盯着那伤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能救吗?” “只能求元帅出手,不过……需要时间。” 熊墨仁深吸口气,扭头看向了渊谷的另一头,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压了上来。 “你来压制,我去对付它们。” “不,你的修为比我高,你来压制,我去干掉这帮畜生!” 刘昭看了眼樊荣,朝着熊墨仁咧嘴笑了笑,他再次穿上灵御神,带上铁棘林树枝,跨乘龙驹杀了出去。 “两千多只,看来元帅那里不太顺利!” 按照原定计划,渊谷只会来一次千只低阶欲魔兽,现在出现第二次,这样的意外对于三人来说无疑是绝对的威胁。 当然,熊墨仁可以求援,不过他似乎没有这个想法, “逆道破境这种捷径有什么意思,玩就玩个大的,破釜沉舟才有意思,刘昭,可别玩脱了啊!” 见刘昭已然杀进兽群,熊墨仁收回了目光,径自盘膝坐下,全神贯注的将命格之力注入到樊荣体内,他是一个高傲的人,也是个疯狂的人,一个大修士的意无疑激起了他的兴趣。 “大修士,就让我试试你的斤两!” —— 北魑邙山山脚,这里是一处万里平原,同在一条山脉,原本这里也该如南魑邙山一般——固然千里冰封,却自有一片生机,然而这里却是遍地尸骸,白原冰场也是一片血色。 忽得,大地突然颤抖起来,却见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绵延数十里,直奔山脉而去,下一刻,一道流星忽然坠落,这数十里乌云顿时消散。 “百里老弟,你这一招坠鹰练的不错啊!” 又是一道流星落下,却是皇甫崇行,此刻的他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竟是化作三十丈高的巨人,站在一旁的不是别人,正是驾驶鹰陵尊的百里琦。 “过奖,皇甫兄这法门练的也是登堂入室。” 皇甫崇行哂笑一声,摇头道: “百里兄,你我别玩这套了,直说吧,令郎干的事实在愚蠢,阻敌阻敌不成,打猎还放跑了猎物,少帅可是在那边,你觉得他有几条命?” 百里琦眉头一紧,沉声道: “此事有外人插手,不能全怪我儿,至于少帅那边……嗯?这个小家伙果有几分悍勇!” 皇甫崇行亦是变了脸色,皱眉道: “真是不知死活!让世侄去一趟吧。” 百里琦点了点头,而后又道: “也别急,先看一看,那小子说不定正等着这个时候。” 皇甫崇行不置可否,颇为唏嘘道: “天地流转,岁月难行,昔日的天命者刘青路,今日的刘昭,百里兄,你说这因果宿命,真就如此可怕吗?” “何时你皇甫崇行也相信宿命这一说了。” 百里琦嗤笑一声,讥声道: “命格师那个不是逆天而行,这世间又那有这许多宿命,不过是一群自认天命的家伙在肆意妄为罢了。” “也许吧。” 皇甫崇行望着渊谷的方向,好半晌方才喃喃道: “安排好的不也是宿命吗?都一样啊……” “说的不错。” 洪亮的声音响起,皇甫崇行与百里琦急忙俯首行礼, “见过元帅!!” 来人正是熊龟年,此时的他身着玄武背装鎏金甲,高大的身躯恍若天柱,最重要的是,他的面容不再是鹤发童颜,而是一幅青年模样。 “崇行说的不错,夏虫不可言冰,井蛙不可语海,对于弱者而言,强者就是他们的宿命。 如羊儿会吃草,恶狼会食羊,羊是草的宿命,狼是羊的宿命,这世间终是以修为来说话。 不过嘛……” 熊龟年抬头看了眼阴惨惨的天空,轻笑道: “狼死后却是烂肉一堆,终为草而食,宿命昭彰,且看谁又是最后那根草,你们说呢,二位?” 百里琦与皇甫崇行没有开口,而是将手放到了兵刃之上,因为他们身前出现了两道虚影,一者猥琐歪眉,做道士打扮,一者困窘贫苦,做僧人打扮。 “熊帅所言极是,我等这便离去。” “等等,” 熊龟年叫停两人,笑道: “你们两个倒是机敏,事不可为先改换山门,说吧,释惧教开了什么条件?” 二人低头不言,熊龟年又是一笑,冷声道: “动了我的学生,不能这么算了,千头高阶,万头中阶。” 两人一惊,高阶欲魔兽可不是大白菜,说杀就杀,而且留下来备不住还有什么等着他们,想要拒绝,却见熊龟年眸子淡漠,后面二人又亮出了兵刃,只好住了嘴。 “谨遵熊帅之命……” 第88章 娵訾境,已破 “元帅,就这么放过他们?” 瞧着离去的一僧一道,皇甫崇行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同为鹑首境,他很多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两人。 “不然呢。” 望着那千里尸山,万里血冰,熊龟年忍不住长叹一声, “天人族卷土重来,蔓延帝国的战火终将烧起,这时候每一份力量都不可浪费,释惧教纵然下作,可也没到和欲魔兽同流合污的地步,上意是拉拢他们。 不过,” 熊龟年看向渊谷方向,那里,少年披甲执锐,纵马厮杀,两千低阶欲魔兽被他一人生生挡住,不远处,另外两名少年安静的盘膝而坐。 “这些孩子才是帝国的未来,崇行,与风,你们皆是个中翘楚,你们说这孩子能度过这关吗?” “这……” 百里琦眉头微皱,摇头道: “我与这孩子不大相熟,但就这般肆无忌惮的炼化欲魔兽精血,他只怕会沉沦的更快。” “此言差矣。” 皇甫崇行微微一笑,悠悠道: “此子秉性多类其祖,却又不同,他有自己在乎的,有牵挂者不会死,也很难死。” 熊龟年微微颔首,轻叹道: “自古以来成大修者大体有三,一者天资横溢,此类人多为天授,实属少见;二者福运绵延,这类人天命赐福,斧钺不可加身,更是少见; 三者勤拙坚毅,此类人或是天赋不佳,或是出身贫苦,却有一颗向道之心,虽为外界风霜雨雪磋磨,但不坠其志,不堕尔心,似你我这般都是这第三类。” 说着,熊龟年回头瞧了眼两人,嘴角微微上扬,颇为玩味道: “依你们之见,谷中这三人当属那类啊?” “这……” 若只有樊荣与刘昭,两人自然是可直言不讳,到底还有一位少帅,他们多少也要留些余地。 见两人这般,熊龟年眉头一紧,呵斥道: “你们也是鹑首境大修士,何时拘泥这俗世人事!须知顺心所欲才能逆流而上,说,畅所欲言!” 两人对视一眼,百里琦先是开口了, “这樊荣天赋命格灵台清明,会人事,识人心,诸事皆明,经此一番,踏入降娄境不是问题,当属第一类;刘昭出身寒微,却有古人之风,天资尚佳,当为第三类,至于少帅,他……也当是第一类。” 熊龟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皇甫崇行,后者略一思索,犹豫道: “百里兄所言亦我所想,只是……” 皇甫崇行又看了眼熊龟年,见他脸色无虞,这才道: “樊荣出身氏族,又兼天资出众,福运不可谓不深厚,如今敢以身犯险,足见向道之心,但慧极必伤,日后恐为智谋所伤; 刘昭出身贫微,心坚守拙,这才遇如此好友,发掘自身,兼之奇遇不少,福缘亦是不差,然其人重情,看似果敢,实则拖沓,只怕为情所累; 至于少帅,天资,出身,心志,这三者无一不少,平日中多进取,少退守,可进取太过,反生傲气,只怕刚过易折。” 听完这一番话,熊龟年又是一声轻叹, “这三个孩子都有各自的缺陷,若是放在之前,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成长,现在不成了,那些个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 我有预感,我们这些人的天命快要到了,他们将会是接替我们最好的人选。” 两人一惊,天命是什么,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对于大修士来说,肉体死亡不是终点,甚至灵魂寂灭也无妨,只要命格尚在,那还有一线生机,可天命之下,命格也将不复存在。 作为鹑火境大修,熊龟年隐隐能察觉到一场浩劫即将到来,如同近万年内所有发生的一样,这必将是一次席卷整个人族的劫难,身为命格师,逆天而行,必当首当其冲。 这是事关人族延续的大事,没人愿意失败,也没人能置身事外,熊龟年自认为国尽忠,为民尽能,所以他要留下希望,留下新的城墙。 但身在红尘这个欲望场,只要还是人,就无法挣脱那一套,哪怕是大修士也不例外,无非有些事情更简单了些。 就比如这次,了了大士与尔尔道人背靠释道两家,名义上,帝国禁止他们插手勋贵、官员、学子这些人,实际上呢?这二人以鹑首境修为下场,就是熊龟年境界高,也得礼让三分。 何况刘昭与樊荣说的好听些是熊龟年的学生,实际不过占着个名分,人家樊氏一族的老辈们还没出来,想讲道理也难以讲通,上次陈玄壬也只是抓到对方在城里动手,换作城外,动手也没理。 所以熊龟年不想再等下去,所以这次他出手了,明着告诉那一僧一道,你们动我的学生,这可以,他们学艺不精,我认栽,但后面的你们不能再下黑手。 这也是刘昭两人打起来还有理智的原因,不然一旦动手,那就一定是死手。 同时熊龟年也与两人打了个赌,赌刘昭两人能否成功,至于赌注,不存在,两人去杀欲魔兽,纯粹是熊龟年说服了他们。 “小家伙们,可要争气啊!” 渊谷内,刘昭依旧在厮杀,这一次他没有忘记时间,没有不顾一切,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杀了一天一夜,炼化了九百二十一滴精血,扛住了一千八百道风雷,杀死了一千三百一十五头欲魔兽,还有八百八十五头正在虎视眈眈。 刘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冷静,明明胸口有着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虎头枪在他随意的抖动下,每一次都能化作漫天枪影,然后杀死一头欲魔兽。 “这就怪了,用上血燃,再用刀,我也才能如此简单,现下只用枪就可以,真是怪了!” 前言说过,刘昭鲜少使用长兵刃,锁魂枪的招式虽熟,但用来杀敌不大可能,是以每次仗的都是力大,现下却是不同,他能感觉到这长枪就是自己的手臂。 刺、扫、劈、撩、抖,这些基本的枪法此刻化作了手上功夫,刘昭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心中迸发出来,但又将出未出,总是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我学的是刀虎拳,打出来的也是猛虎,猛虎威势十足,力盖山林。” 这样想着,刘昭猛的发出一声虎啸,手中虎头枪径直刺出,一头巨虎猛的扑出,竟将数十头欲魔兽按倒在地。 可刘昭并不满意,因为这些畜生都还活着,甚至伤都不重。 “刀虎拳不行吗?可锁魂枪我我学的也不精,我该怎用呢?” 刘昭一时间迷茫了,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这一慢,欲魔兽们趁机一拥而上,竟是将他从马上扑了下来。 “不好!” 眼见自己就要落地,刘昭随手抽出短锏支在地上撑了起来,手中长枪一记横扫将数十只欲魔兽打飞了出去。 “这是我做的?” 刘昭瞥了眼长枪,又瞧了眼短锏,心下有些明悟, “长则攻之,短则守之,势弱短进,势盛长进,我何不索性杀他个痛快!” 这一刻,刘昭觉得那东西终是破了出来,心中顿感舒畅,当下大呼一声,右手持枪,左手舞锏,杀进那兽群之中,长枪轧过,只留一串血迹,短锏挥舞,便有肉浆横飞,所过之处,无一兽存活,迎面之敌,无一合之将。 忽得,风雷在刘昭周遭乍起,其身后斑斓白虎踏空啸天,三爪真龙遨游长吟,真真是龙虎交会阴阳转,风卷雷来道果出。 此刻,娵訾境,已破! …… 第89章 先锋营 “这就是……降娄境……” 看着周身缠绕的风雷,刘昭无比确信这并非铁棘林树枝引动的天雷罡风,是自身命格之力与天地之力相融所化,是意敕天地,而非意通天地。 敕与通,虽是一字之差,却是本质上的完全不同,刘昭此刻的命格彻底长成一棵树,顶上黑白二花换成黑白两颗果实,即道果。道果为人之意的彻底升华,一旦结成,那便非凡俗之流。 命格既变,作为实体化的紫金丹自是要变,原本的紫金二色却是只留纯金,是实实在在的金丹。 “好一颗金丹!不知此刻我能否令灵魂离体,杀敌于千里之外。” 金丹修士越过降娄境,其灵魂不可同日而语,不避日光,不避生人,更不惧风雷水火,若再修上一门法门,可杀敌于千里之外,夺命于无形之中,哪怕是欲魔兽也可轻而易举的猎杀。 刘昭心思已起,又见欲魔兽围杀上来,眸光一闪,灵魂登时离体。 “飘飘乎若御风,荡荡兮似游海,果然奇妙,不知厮杀起来又如何!” 只一刹那,灵魂又返回体内,那围杀而上的十多只欲魔兽却是顿时暴毙,刘昭瞥了一眼,心下只觉得畅快不已,当下策马疾驰,杀入兽群之中。 这一杀,直杀得狂风如刀,暴雷似锤,数百欲魔兽如同豆腐般被切的粉碎,砸的稀烂,又见白虎啸林,真龙吟空,不过片刻有余,这八百一十五只欲魔兽彻底化作肉泥。 “快来帮忙!” 听得这声喊,刘昭急忙来到二人身前,抬手便要释放命格之力。 “好了,你们这样救不了他。” “山长!” 刘昭识得这声音,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急忙跪倒在地,大声道: “请山长救命!” “起来吧。” 不知何时,熊龟年已然来到三人身前,他已恢复平日里那鹤发童颜的模样,看了眼樊荣,大手一挥,那可怖的伤口登时愈合,樊荣也苏醒过来。 “学生多谢山长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尔经此一番,心境补全,降娄境指日可待。” 樊荣淡淡一笑,拱手道: “全赖山长教导。” 熊龟年摆了摆手,沉声道: “你我虽有师生之名,却无师生之实,教导一词无从谈起,这些虚话也就免了,你们三个做的不错,但我不能为你们记功,明白吗?” 三人自然明白,渊谷这处两家必争之地实际上已经有了结果,他们这一遭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对方一个台阶,不但不能记功,更要惩罚。 “我等明白!!!” 熊龟年微微颔首,脸色一正,肃声道: “尔等身为巡防军,未得军令擅闯渊谷,每人各领二十军棍,刑后充入先锋营,不斩万首,不得归队!” “诺!” —— 先锋营,乃一军中冲在最前的队伍,对于其它军队而言,先锋营是军中荣耀,加入者皆为精锐,但对骁虎鹰扬两军来说,先锋营其实是坐骑营,让刘昭三人去先锋营,暗意是说他们蠢笨似牲畜,对于降娄境修士来说,这种侮辱不可谓不重。 当然了,那是在外人来看,骁虎鹰扬的坐骑多是血脉不凡,修为又不差,不少都在降娄境之上,最重要的是,刘昭和它们混的很熟。 “镇吾前辈,这次还得看您的了。” 镇吾,上古异兽之后,人面虎身,生有六条狐尾,最喜食欲魔兽尸体,修为越高越好。 “小子,我说你每次炼化精血都搞得那些食物寡淡无味,你这样让老夫很难办呐!” 刘昭讪讪一笑,充入先锋营后,熊墨仁就提出要赌谁先完成斩首万级,一万欲魔兽,若都是低阶欲魔兽,再分批杀,对于单骑斩杀两千的他而言不是难事。 但这个赌约岂能如此简单,熊墨仁真正的意思是,在一场战役内,灭杀一万欲魔兽,届时先论数量,再论质量。 作为降娄境武夫,哪怕三人再是何等天骄,这个赌约都有些异想天开,须知两军之中,最低修为斩首万级的乃是实沈境,两个境界的差距,就连熊墨仁都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所以,两军将士私下里也开了赌注,据说百里琦与皇甫崇行也下了场。 “前辈,那我不炼化精血便是。” “哼,不炼化精血,凭你这点本事何时能赢了赌约,老夫可是押了不少东西在你身上!” 刘昭一愣,摇头一笑,无奈道: “没想到前辈您也下场了,我们这点事不会搞得人尽皆知吧?” 镇吾咧嘴一笑,人面上露出一幅算你聪明的表情, “不错,不光是骁虎鹰扬两军,襄州等五洲之地的守军也下了场,我想想,十万大军,啧啧啧,这等赌注,一旦胜了,怕是能成一方豪强吧?” “玩这么大!” 十万大军开盘,这种事倒也不是稀罕之事,大衍军规甚严,可像这种赌局倒是不禁,传闻本纪太祖也好赌,曾亲自下场带领百万大军开盘,最后……输了每人一顿肉饭。 眼下十万大军开盘,为他们三个小小降娄境,这件事在刘昭看来实在荒唐又大感好奇,当下问道: “押我的有多少人?” 镇吾眉头一挑,怪笑道: “说来也奇了,你小子出身天资都不如他们两个,押你的倒也不少,你们三个平分秋色。” “哦?我竟有此殊荣?!” 刘昭一惊,心中不免涌起一阵豪气,忍不住唏嘘道: “三年前我不过一个乡下娃娃,无父母依靠,无立锥之地,身不过破袄御寒,食不过溪涧鱼苗,卖地得以进学,卖身得以活命,谁想今日却能名扬五洲大军,人生之事,苍黄翻覆,难以预料啊!” “哼!你小子还有时间伤春悲秋,老夫可是听说那两个小子正在准备大型器物,若是败了,让老夫输了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型器物?” 刘昭倒是不奇怪樊荣他们想到这招,只是军中的大型器物非实沈境不可驾驭,除此之外便是自有家传。 “哎,输在这儿了啊!” 熊墨仁两军少帅,有大型器物不是稀罕事,樊荣更不用说,唯有刘昭,穷光蛋一个,仅有的两件器物一件还是暂时拥有。 当然,若刘昭还是樊荣扈从,一些东西自然不用考虑,只是, “撕了啊,也挺好。” 想起那日散落在风中的碎片,刘昭会心一笑, “前辈,你且看好。这次不会让你输得!” 第90章 宙之力 熊墨仁,樊荣,刘昭,这三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境界,一样的天骄,又恰逢御北城这风云汇聚之地,自是蛟龙入海,虎进山林,以降娄境之身名动五洲之地,放眼大衍也是少有。 世上无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一切自然有来由,不过此次事关军方,有识之士都不会置喙,何况是军方自家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给军方壮威,顺带为三个少年扬名。 刘昭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心中兴奋之余不免满是担忧,兴奋,是他不过草芥出身,却能承受如此荣耀,担忧,则是这斩首万级属实为难,输了不要紧,可若太难看,那难看的就不是他自己一个人。 “不能露怯啊!” 熊墨仁与樊荣各有主意,刘昭也非草包,他暂歇狩猎,独自去往了御北城内,那里戒备森严,是最安全的去处,他要炼化剩下的那八滴精血。 “我已是降娄境,不用铁棘林树枝也可引动风雷,只是自行引动终是威力弱上一筹,此次我当两者并用,正好试试这真正的风雷怒!” 风雷怒,金翼雷鹏王授予的顶级法门,此法门无有具体修行方法,只是借一道风雷之意淬炼,既炼身,也炼神,乃是不可多得的修性命的法门,可助刘昭炼化欲魔兽精血时将堕落之意一同消磨。 往昔他修为低下,肉身不够强悍,不但要借铁棘林树枝修行,风雷也只能扛过一次,炼化精血每日不过三两滴低阶欲魔兽的。 之后得魅魉馈赠,得了十滴极品精血,这等精血不但是各类高阶欲魔兽精血萃取,更是经由精纯阴炁锤炼,炼化后除却增强体魄,雄厚气力外,还可养神,实属罕见。 刘昭在玄枵境与娵訾境时各炼化一滴,便能使用血燃秘技至四十倍,除却有气力支撑外,还有这养神功效助力,否则他就是将嗅花领悟的再深也没有用。 “现在我已是降娄境,体魄不差中阶欲魔兽,虽不能断臂重生,却也能剜肉自长,加之金丹根基已成,我的灵魂只需带上煞气便能震杀低阶欲魔兽,不知能否炼化两滴。” 第一次炼化,有魅魉等人襄助,只用了一夜,第二次则在繁星洞天,那里奇异非常,让刘昭短暂拥有了降娄境的本事,却也用了整整三个月。 “此次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差错,炼化两滴是最好的,可也绝不能耽搁,若再用个三个月,岂非误了大事! 可一万欲魔兽……” 这些问题近日来令刘昭头痛难忍,时常唉声叹气,最终还是镇吾瞧不下去,与他指了条明路。 “小子,别说老夫不关照你,你去御北城马厩,哪儿有治你病的良药。” “旧地重游,还真是想念啊!” 往昔,刘昭与其他几人在马厩当了半年马夫,那时固然活计不体面,却是最安逸之时。 “怪了,马厩中前辈们都去了灵动神驻地,这儿连龙驹都没有,镇吾让我来这儿作甚?” 瞧着空荡荡的马厩,刘昭心中疑窦丛生,转念一想,镇吾是皇甫崇行的坐骑,不会拿这种事诓骗于他。 “我不如再找找?” 刘昭将马厩寻了个遍,甚至连那放置腌臜之物的地方都翻了翻,却仍是一无所获。 “真是在哄我?” 见毫无收获,刘昭便起身前去中军楼,那里的修行室比不得洞天也不差。 “走什么?” “谁!”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刘昭大惊,但随即又放下心来,这里是御北城,就是大修士也闯不进此处,能在这儿的只能是前辈。 “晚辈刘昭,见过前辈。” 马厩中依旧是空无一物,刘昭眉头一紧,暗道这是要考验我? “只闻声不见人,宇之力?” 宇之力刘昭见得不少,但大多都只是粗浅的运用,能畅用宇之力者太少,若是用的巧妙,将自身藏于寰宇缝隙,哪怕是境界比他高的怕是也难以察觉。 “宇之力,倒是一场好机缘!只怕我抓不住啊!”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若是一些水磨功夫或是险招,刘昭自认可以把握,但似宇之力这等,那可真是需要天赋的,他不觉得自己有。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刘昭沉下心来,将命格之力释放而出,竭力感悟着这片马厩,然而过去半晌却是毫无反应, “不若灵魂离体试一试?” 灵魂离体看的东西其实与肉眼相差无几,不过凡俗砖石树木不可阻挡罢了,遇上那些器物阵法,依然会被挡下。 “还是不成!” 刘昭无奈一叹,便要灵魂归位,可又想起这些个前辈脾气古怪,轻易不会助人,有了这等机会,这样放弃难免伤了对方。 “也罢,不在乎这一两日,索幸我还未曾修行过金丹法门,不若今日试上一试。” 《清灵歌诀》,相当不错的金丹法门,是樊荣送予刘昭的,两人以前为主仆君臣,现下却是知己好友,为了感谢破境之恩,特意寻来这么一本。 “之前你那家传旧书我也瞧过,也询问过家中长辈,它应当是一本残本,像是炼制丹药的法门,也无具体药方,只是总纲。 你误打误撞以其修成金丹,那便说明一法通万法,炼丹与修金丹实则也是相通的,不过到底也不是正经法门,以前修为不够,形势又紧迫,现在用上它也算恰逢其时。” “公子啊公子,你这一番好心是不错,可这法门我却是一窍不通啊!” 《清灵歌诀》源自一位道门大修,这位大修原是一个做丧葬白活的,因多与亡灵棺椁打交道,就想着求个心安,也为了多挣些钱财,便自己胡乱编了这么一篇歌诀,谎称能消磨业障,送人往生。 而后魔兽入侵,天下大乱,彼时尸横遍野,家家缟素,这位大修飘零半生,潦倒半生,终是看破红尘,跳出了那些俗物,为那荒野腐尸埋土安葬,为那孤魂野鬼诵歌往生,三十余载不改其行,遂金丹成,一朝得入降娄。 这么一篇往生经,刘昭这等染血武夫岂能轻易领悟其中之意,他怀疑樊荣是为了报复他捅那一下,这件事公子做不出,朋友却做的出。 “罢了,还是诵一诵我那旧书吧!” 旧书乃是家传,刘昭从不敢忘,除却战场搏杀,专心修行,每日都会先诵上三十遍,又默写三十遍,再抄写三十遍,现在背来,已不是昔日那样磕磕绊绊。 “……昭昭之意,不可欺污,现在想来,这一句倒是颇有意味,昭者,明也,光明正大之意,自然无法被欺侮。 等等,光明正大之意不可欺侮?方才那一声实实在在,虽没有意泄出,可他就在这马厩,藏身寰宇也不能一丝痕迹也没有,可这痕迹……” 刘昭想到了自己的天下式,它能堪破虚妄,不知能否堪破这意留下的痕迹。 “寻迹当寻根,它的修为在我之上,想要堪破这痕迹,就要从痕迹的来由找,我该……” 黑白命印在刘昭灵魂背后浮现,一丝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他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慢了,风声,雪落之声,甚至是呼吸声,但又都快了,那飘荡在天地间的天地之力突然汇聚,如大江般奔腾起来。 “这江……怎是倒着奔的?” “宙之力!” …… 第91章 神兽昆乘 “宙之力?” 刘昭喃喃一声,古往今来谓之宙,宙即为光阴,为岁月,为秋日落下的第一片叶子,为婴儿长出的第一颗牙齿,为青草中吹起的一缕清风,为往昔,为今日,为将来。 “这样的力量能为我所掌控吗……” “为何不能。” 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浮现,刘昭抬头一看,只见这身影高有十丈,状如犍牛,通体生着乌黑毛发,轻轻一动,似那溪上波浪样轻柔,若那琉璃缎子般明亮,头生鹿角,双目炯炯胜过天上明月,细看下又有雷霆蕴藏其中,真真是:长得麒麟貌,生有真龙能。 面对此等异兽,刘昭不敢失礼,急忙躬身道: “晚辈刘昭,见过前辈。” “免了吧,我本以为镇吾那小子故意诓我,现在看来你倒是有可取之处,这样也好,没让我白跑一趟。 老夫名唤昆乘,是你们家大帅的御兽。” 闻言,刘昭心中一惊,军中盛传熊龟年有三样宝物,一者为甲胄,二者为器物,三者为御兽,其中以第三者最为神秘,只知那是一头真正的神兽之流,修为高达鹑首境。 “鹑首境御兽,只有映星寰宇内的那几位才有这等境界吧。” 刘昭正自感叹,昆乘却是忽然大吼一声,这一声实在震耳,更胜惊雷,刘昭只觉得脑袋发昏,随后便见一颗一人大的雷球径直砸在自己的脑袋之上。 “小子,受住了!” 话音一落,刘昭便觉得通体酥麻,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一魄,他可是能硬抗数百道天雷,可这雷球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他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见状,昆乘摇了摇头,沉声道: “凝神,呼气!” 这一声恍如久旱甘霖,刘昭顿觉神魄归位,身躯松软,他挣扎着拱了拱手,勉强道: “请前辈指教。” “孺子可教,听着,此乃老夫神通——魂宇,有镇压魂魄之力,轰动宇宙之能。” “魂魄,宇宙……” 刘昭心下一惊,急忙道: “前辈您的神通莫非同时蕴含宇之力和宙之力?!” “不错。” 昆乘眸中雷光一闪,闷声道: “老夫乃麒麟与真龙之后,生来能操纵风雨雷电,更能遨游寰宇,大小随意,不过这宙之力却是老夫自行领悟。 我且问你,何为宇宙?何为自我?” 宇宙,自我,是命格师探索的永恒问题,前者是万物之奥妙,蕴含着无上大道,后者是灵性之根本,乃无上大道之基,哪怕是大修士,也不敢妄言。 刘昭不敢乱说,却也不能不说,细细斟酌半天后,方才小心道: “宇宙者,天地万物,上下四方,过去未来,自我者,神与思合,灵与气合,或有相,或无相,或千面千相,或千面一相。” “一窍不通!迂腐至极!” 昆乘怒吼一声,将刘昭惊的浑身直颤, “这种屁话也敢来糊弄老夫,小子,受着吧!” 说罢,那雷球噼里啪啦作响起来,刘昭顿感自己被生生揉成烂泥,灵魂也不自觉的离体,这没有结束,在雷球的力量下,灵魂也被一点点的撕裂。 然而下一刻,刘昭又瞬间惊醒,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完好的身体,便又被一点点的揉碎撕烂,如此不知多少次后,昆乘开口了。 “悟了吗?” “我……” 刘昭刚要开口,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见他这样,昆乘冷笑一声,那雷球登时作响起来。 “悟了吗?” “我……” 眼见雷球又要发威,刘昭当即大喊道: “我悟了!悟了!” “哦?说说看。” 刘昭咽了口唾沫,犹豫道: “宇宙是时间与空间的集合,换言之就是一个世界,自我是人的意念,意念存在,自我才会在。” “有点意思,还不够。” 昆乘嗤笑一声,又令那雷球将刘昭磋磨一番后,问道: “自我与宇宙什么关系?” 连番的折磨和诘问,让刘昭怒火顿起,当即怒吼道: “我即宇宙,宇宙即我!” “何解?” 刘昭想也不想,脱口道: “我若在,宇宙便在,我若想,宇宙便动,我若亡,宇宙便亡!” “好大的口气!” 昆乘怪笑一声,硕大的脑袋抵在刘昭眼前,狞声道: “于天地而言你不过蝼蚁一只,草芥一棵,死了便死了,太阳照常升起,万物一样生存,宇宙从不会为了某一个人存在或消失而崩塌,这个答案,我不满意!” “不满意又如何!” 刘昭怒目圆瞪,不甘示弱道: “我若死了,这宇宙再如何与我何干!” “好一个与我何干!” 昆乘大笑一声,又道: “那就看看你是如何一个与我何干法!” 话音一落,刘昭只觉得眼前一暗,灵魂顿出躯体,恍然之中,他看见了日月星河,江河川岳,又见到了白昼黑夜,春去秋来,忽得,这一切都没了,只留下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空无一物,一开始他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可渐渐的,它们都消失了,包括那所谓的存在感。 不知过去多久,许是瞬息,许是万年,这片黑暗终于亮了,鳞次栉比的房屋,错落有序的街道,嘈杂鼎沸的呼喊,来来往往的人群,袅袅而上的烟火,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街道上,他的身形极为高大,足有一丈,身披重甲,正是刘昭。 刘昭茫然的看着四周,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他漫无目的的穿过人群,走过街道,走过白昼黑夜,走过春夏秋冬,走过高山上的落叶,走过江河中的乱石,没人知道他的终点在哪里,没人知晓他要做什么,能陪伴他似乎只有脚下的路和不断流逝的岁月。 终于,他停下了,这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干枯的野草乱糟糟的散落在各处,偶尔飞过的秃鹰正在盯着他这块肥肉,迎面吹来的风是如此凌厉,将他能抗下天雷的肉身一点点的剖开。 皮肤慢慢的干裂,血液在空中飞舞,经络一点点的剥下,接下来是五脏六腑,被饥饿的秃鹰们哄抢而光,随后是骨头,在风雨雷雪的摧折下,它们化作上好的肥料,回到这片大地。 又是一阵风来,却再也没有那般凌厉,它轻抚这荒芜的平原,恍如母亲抚慰熟睡的婴孩,不知何时,一棵野草生了出来,然后是第二棵,第三棵,不过瞬息,这片平原醒了过来。 一望无际的绿茵覆盖着这片大地,偶尔盛开的各色小花在风中起舞,秃鹰们离开了,回来的是阵阵鸟鸣,而他,也回来了。 他静静的躺在平原之上,仰望着那神秘的苍穹,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我就在这儿……” 第92章 再结道果 “悟了吗?” “我……不知道。” “怎么个不知道法?” “我……以为自己不过一颗尘埃,活着与世间无用,死去也不碍宇宙生灵。 我以为我看淡了生死,生活只是负重前行,死亡不过是种结果,现在想来只要一切都存在过,那必然会留下痕迹,无非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而这个痕迹是我没有办法放下的,我怎么怕死了呢?” 刘昭这样问着自己,他历经这么多的陷境,从来不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中,害怕这种情绪似乎早被扔在了南柯四楼。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些被抛却的其实一直都在,它们从未远去,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现在这个他。 “其实……我一直都在。” 刘昭没头没脑的说了句,然后咧嘴笑了起来,他看到了,看到了漫天的星辰,看到了熙攘的人群,看到了那场风雪,看到了那片青山,看到了那穿着破袄,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少年。 此时,黑与白悄然绽放,金色的光点们汇聚成一片汪洋,靠拢在这黑与白之中,接着,龙与虎出现了,它们畅游在这汪洋之中,张开大嘴鲸吸着,不消片刻,汪洋干涸了,下一刻,汪洋再次汇聚,而后又一次干涸,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龙与虎消失了,随之升起的是一颗璀璨的金丹。 这枚金丹除却它那耀眼的光华,本身是极为透彻的琉璃,从正面看的话,能清晰的见到一棵果树,树上有两颗果子,一黑一白,还有两朵花,一大一小,大的那一朵通体血色,生有四瓣,小的那一朵还未绽放,只是露出些许花瓣,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也许是蓝色,也许是青色,也或许是别的什么颜色。 “这是……新的道果吗……” 命格师不会只有一颗道果,当领悟更多的道时,命格之树就会开花,然后结果,最终成熟。 黑白两果是刘昭领悟的本意,也就是命格天下式本身,黑与白象征着对与错,两者平衡兼容是为天下式。 血红的花,是刘昭的杀心和炼化的煞气凝聚而生,至于那朵不知颜色的花,是被他曾经抛却的一切,是过去,是现在,亦是未来,即象征着光阴和岁月的宙之力。 刘昭站起身子,朝着昆乘恭敬的行了一礼, “受教!” “不必谢我,这道魂宇还能存在一刻,你可以试试用它来炼化你那精血。” “一刻钟!” 刘昭眉头一紧,魂宇的威力他领教过了,很强,但那八滴极品精血的原主人可不弱昆乘,一刻钟想要将其炼化,只能说天方夜谭。 “听说宙之力能让人瞬息万年,不知我能否做到。” 刘昭盘膝坐下,心神收敛,全力呼唤着那朵尚未绽放的花骨朵,蓦得,一种玄妙的感觉升起,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下来,当然,这范围并不大,不过三尺之地。 “这就是……宙之力?与嗅花好生相似!” 嗅花是保持内心平稳的一种状态,对敌时能让人保持绝对的冷静,料敌先机不是问题,宙之力则蕴藏着光阴的力量,拥有它,过去可以改变,未来必将光明,现在尽握手中。 “三尺之地,也够了!” 刘昭祭出两滴精血,心神一动,风雷霎时暴起,而那雷球在风雷的引动下,也噼里啪啦响动起来。 若在三尺外看的话,可以发现那雷球根本没有动静,只有阵阵光芒,这便是宙之力的奇异之处,刘昭虽只是初步领悟,却能让自己三尺之内的地方时间加速,但本身却不受影响。 “不够,这雷球的力量愈发衰弱了!” 鹑首境可以轻易杀死中阶欲魔兽,但对上高阶欲魔兽就要费力,这两滴精血比之高阶欲魔兽的都要上强上一线,昆乘这一颗雷球自然坚持不了多久。 但那两滴精血炼化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刘昭心下一横,又将铁棘林树枝祭出。 跨入降娄境后,刘昭已能自行演化风雷,修习风雷怒,可铁棘林树枝并没有被他束之高阁,自然引下的风雷与命格之力演化出的风雷双管齐下,这才是正确的修行的方式。 不过这种方式太过冒险,两种风雷本质上并不相同,如同不同的厨师做相同的菜,味道绝对是大相径庭,何况是风雷怒这样的风险极大的法门。 “一定要顶住啊!” 伴随着阵阵共鸣,刘昭周身的光芒愈发明亮,那两滴精血开始融化了,熔浆般的气血之力若江河一般疯狂的注入他的体内,真正的炼化开始了。 炼化精血,最先被攻破的往往是外层的堕落之意,然后是气血,接着是其中蕴藏的煞气。 一般而言,欲魔兽精血之中堕落之意与气血是最多的,煞气反而不重,但这丝煞气却极为顽强,平日中不显山不露水,待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暴起反噬。 “好在我已领悟煞气,今后大可以炼化煞气供养己身,不过眼下还是先炼化这气血之力。” 前两次的炼化,让刘昭的气力得到了一个不小的提升,从二十倍血燃至四十倍,其中的消耗不可以以道理计,他有一种预感,若能成功炼化,五十倍血燃也不再是问题。 “如今我已是降娄境,五十倍血燃,足以正面对抗中阶欲魔兽,再不用和上次一样狼狈。” 莫看刘昭曾在娵訾境时杀死一头中阶欲魔兽,可那是只有一头,又有铁棘林树枝让他能源源不断的恢复气力,有底气用出血燃,换做旁的,哪怕是降娄境也要先想着逃跑。 转眼间片刻已过,那两滴精血仍是没有太大变化,雷球力量已然耗尽,昆乘也不知去了何处,刘昭知道,接下来他不能有一丝差错。 “来吧,他们可是在等着我!” —— 灵动神驻地,一处训练场上,两尊十丈高的钢铁巨人正缠斗在一起,其中一尊手持盘龙亮银戟,身披玄金麒麟甲,生有一对绿色眸子,名唤水麟尊,另一尊擎着一杆绿沈梅花枪,体挂赤色凤翎铠,一对眸子恍如熔岩,称作凰羽君。 两者相斗,直杀得火光四射,天昏地暗,但可以看出,他们都没有用尽全力,又是交手数百合后,水麟尊的亮银戟架在了凰羽君的咽喉上。 “还是你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少废话,试探的意思太明显了,跟你打真是无趣,他呢?” “应该去炼化精血了,他可不像你我,有这等器物。” “我说你也够别扭的,明明准备好了东西,何不直接拿出来。” “以前可以,现在不成了,我们是朋友。” “行吧,我也想看看,没有你的帮助,他能被逼到什么程度。” “会让咱们大吃一惊也说不定哦。” “拭目以待……” 第93章 图南 呼啸的风雪席卷着广袤的平原,黑压压的兽群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尽情肆虐,而是静静等待着对面的少年们。 刘昭,樊荣,熊墨仁,三人皆跨乘龙驹,身披灵御神,严阵以待的盯着眼前之人。 这人同样是少年模样,生的也极为俊美,刘昭认识的人中只有曲君有此相貌,不同的是这少年细看之下又像是女子,生的英眉凤眸,肤若凝脂,一张小脸虽是柔美却也不是坚毅,又身披白虎甲,手持亮银枪,跨乘龙驹,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好不飒爽。 双方对视良久,那少年终是开口了,他的嗓音极为独特,像是在刻意模仿变声期的男子,事实上,少年就是一名女子。 刘昭不知道这突然冒出的女子为何而来,但有一点,对方是友非敌。 今日,三人本要到北魑邙山狩猎,并完成那赌约,谁料刚翻过山来便见这女子引着成群的欲魔兽杀来,刘昭本以为对方乃天人族,当下就要动手,可那女子竟是取出一张符箓,只一刹那,这数不尽的欲魔兽竟是如雕塑般停了下来。 “极品定身符!” 三人眼界不俗,自是能看出符箓的来历,能将近万欲魔兽同时定住的符箓,只有鹑尾境之上的大修士才能制成,这么一来,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就更加难以猜测。 “不用想了,我特意为你们而来。” 女子淡淡一笑,她没有戴兜鍪,三千青丝仅是被一顶银冠束成马尾,散落的些许碎发在风中肆意飘扬,这样明媚的女子刘昭见得不多,所以他认为她与另外两人必有些关系。 果然,熊墨仁眉头微微蹙起,樊荣嘴角噙起了笑意,他微微欠身,恭敬道: “樊荣见过郡主。” “郡主?” 刘昭一惊,天下唯有王爷之女可称郡主,而大衍亲王现有三十六,每一位都坐镇一州之地,统领当地军政机要,五品之下官员可自行封敕,权势、血脉仅次于帝王。 就刘昭所知,三十六亲王分布在天下各州县,彼此封地相差甚远,绝北极南,海外险地,这些地方具有亲王坐镇,至于具体是哪些,他还真不太清楚。 “你识得我?” 那女子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眼樊荣,疑惑道: “我记得应该没有与你有过交集。” 樊荣淡淡一笑,道: “早就听闻赵王有一位掌上明珠,天赋命格照星破军,年方二八便有降娄境修为,是位巾帼英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照星破军?竟是星宿下凡!” 刘昭一惊,这世间命格千奇百怪,但有一些却是固定成俗的,例如上应满天星宿。 历代先贤为勘定四时八节,明察轮回五行,不断的追寻头顶这片浩瀚星空,并划分了诸天星斗。 破军乃北斗第七星,化气为耗,司夫妻、子女、奴仆,亦是杀伐之星,若映照在人身,此人天生得破军星庇佑,可借星辰之力修行,必为盖世武夫。 古往今来,此等存在多是力挽狂澜,慷慨悲歌的英雄之辈,民间之人大都将其视若神明,便有星宿下凡一说。 “过奖,三位,时间紧迫,我便明言吧,你们这个赌约算我一个如何?” 闻得此言,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生出一丝荒诞之感,熊墨仁摇头一笑,拱手道: “图南郡主,这次不过戏言,您贸然出府,赵王爷怕是会担忧,请吧。” “熊墨仁,我知道你,熊虎之将,天人下凡,果然有股子傲气!” 图南郡主凤眸微眯,手中亮银枪一抖,澎湃的气势轰然爆发, “你莫不是在瞧不起女子!” “不敢!” 熊墨仁眉头微蹙,给刘昭和樊荣使了个眼色,刘昭知道这是要自己不要多理会,尽快走人,他也觉得麻烦,不愿节外生枝,樊荣却是悄悄用飞讯传音过来。 “别急,咱们有好戏看了!” “嗯?此话怎讲?” “据传赵王爷曾与熊元帅乃是故交,有意做个儿女亲家!” “!” 刘昭一愣,抬头看了眼熊墨仁,又看了眼图南郡主,见这两位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心中顿起看戏的心思。 熊墨仁何等心思,哪里瞧不出樊荣和刘昭的变化,恼怒之心顿起,冷哼道: “随郡主的心意!” 说罢,调转龙驹就要离去,可图南郡主却是突然挡在他身前,笑道: “莫急啊,本郡主已经探查清了,此去五十里只有这么多欲魔兽,你打算怎么办?” 熊墨仁没有答话,而是一抖亮银戟杀向兽群,见他动手,刘昭与樊荣也不再看戏,催马杀了出去。 极品定身符的确霸道,几人交谈许久,兽群这才暴动,近万的欲魔兽齐齐杀出,单是威势就令刘昭心惊胆颤。 然而越是势重,刘昭越是兴奋,体内那朵血花更是无风自动起来,罡风逐渐呼啸,雷电忽得肆虐。 “来吧,且待俺杀他个天翻地覆!” 降娄境与娵訾境有多大差距?仅仅一个照面,十数头低阶欲魔兽便死在刘昭枪下,数十头重伤倒地。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杀戮也开始了,他们的表现不比刘昭差上半丝,不过四人,竟如虎入狼群般将近万余魔兽冲的七零八落。 如此两个时辰之后,最后一头欲魔兽彻底倒地,刘昭瞧了眼一片狼藉的战场,与樊荣使了个眼色后,便自顾自的炼化起精血,这一场下来虽没有用血燃,消耗也确实不小,接下来必有大战,他可不能没有准备。 当然,这一场不是刘昭自己打的,他能炼化的精血仅限自己杀死的那些,也不多,两千多只而已。 风与雷的交织下,浓厚的气血从四面八方向着刘昭涌来,一只低阶欲魔兽可有两滴精血,四千多滴,对于刘昭而言起码要费上小半日的功夫,不仅如此,放在之前也很难承受这样多的精血。 现在在宙之力的加持下,这时间被缩短了将近一半,四千多滴精血也不过是开胃小菜。 “好雄厚的气力!” 见到刘昭这番表现,图南郡主忍不住赞叹一声,她催马来到刘昭身前,将其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朝着熊墨仁道: “你的气力比他如何?” 熊墨仁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打扫着战场,樊荣驱马挡在刘昭身前,笑道: “郡主说笑,刘昭不过凡鸟一只,比不得真凤!” 闻言,图南郡主黛眉一挑,催马在樊荣身边转了一圈后,凤眸中猛的闪出一道精光。 “不见得吧,敢为恩主直面两名鹑首境修士,这等气魄可是令我佩服的紧! 听闻你与他的契约已消,是真的吗?” 樊荣淡淡一笑,道: “真如何,假如何,墨仁,还打吗?” 熊墨仁还未开口,刘昭却是醒了过来, “打!” …… 第94章 血战狼群 “都到了这儿,空手回去岂不可惜?百夫长,你觉得如何?” 熊墨仁仍是没有开口,只是策马朝着北方离去,刘昭与樊荣对视一笑,亦是跟了上去。 三人并没有共行,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免得各自忍不住使些手段,当然,以另外两位的为人不见得会用些损招。 但是这次不同,且不论赌约弄出多大声势,刘昭如今的修为和身份已经和另二人相等,有些事还得是同层次的好做。 “只是她为何要跟着我?” 瞥了眼一侧的图南郡主,刘昭心中生出不少猜测,最后都指向了一种,当下勒马驻足,轻叹道: “郡主,刘昭粗鄙之人,不善猜谜,若有令还请明示。” “你倒是机灵。” 图南郡主催马来到刘昭身前,笑道: “招揽之意嘛,我的确有,不过我想你不会答应,所以我改了主意,做我的郡马如何?” 闻言,刘昭心中一惊,他可不认为赵王的郡主会瞧得上他这么个没来历的,尤其是在熊墨仁疑似与她有婚约的情况下。 “搞不好又是三流话本说的那些个公主逃婚什么的,这个坑我可不能跳!” 瞬息之间,刘昭便有了对策,当即翻身下马,躬身肃声道: “百夫长待我如同手足,刘昭岂敢有此等龌龊想法,还请郡主勿要再说此话!” “真没意思。” 图南郡主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算了,还是父王说的对,能修行至此的没一个蠢货,说正事吧,此去向西北处二十里有一大坑,坑中有两万棘刺狼,其中有二十头中阶,方圆五十里内也无其它欲魔兽踪迹,你我合力攻入,如何?” 棘刺狼,本是南魑邙山上势力不弱的精怪,但因着当年的狼王败在盘锦手下,这才带着族群迁徙到更危险的地方,此次极北之地大战,它们首当其冲,不少族人沦为欲魔兽。 论起实力,单只的棘刺狼不算什么,哪怕作为中阶欲魔兽它们的实力也不强,但狼这种动物是最懂得协作的,即使堕落,它们也保留着群体作战的习惯,比起没有理智的怪物,它们的威胁更大。 “她提前打探过,敢说这话想必有把握另外二人遇见的欲魔兽不如这儿,只是她为何要来找我呢?” 刘昭略一思索,暗道她当是瞧上我背景差,好摆弄,我还真不能拒绝,也罢。 “郡主有命,小卒自当听从。” —— 刘昭瞧着远处的那当大坑,见其中黑压压的一片,便知图南郡主所言不错,他没有贸然前行,而是给图南郡主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当下催马向着后方离去,忽得,一道黑影径自扑杀而出,可还未靠近便噗通一声落地。 这黑影长有三丈,生着狼头牛身,脊背处长着狰狞的倒刺,正是那棘刺狼。 “隔空杀人,好手段!” 图南郡主瞧了眼这死去的棘刺狼,凤眸微闪,挑眉道: “寻常的降娄境杀只低阶棘刺狼要费上不少工夫,你不过用了一个眼神,好一位武夫!” 刘昭淡淡一笑,道: “郡主过奖,您不也杀了两只吗?” 说着,刘昭指了指自己身侧,那深雪之下悄悄藏着两只棘刺狼尸体。 图南郡主会心一笑,倒提亮银枪来到了刘昭身前,此时的她再没了方才与人说笑时的平和之意,浑身凌冽,煞气之重远胜刘昭。 “果然是主杀的破军星!” 刘昭心头一凛,方才他与图南郡主同时察觉到三头棘刺狼,而后同时出手,他用的是灵魂离体,对方用的却是纯粹的煞气。 “也好,多几分把握!” 刘昭咧嘴一笑,擎着虎头枪催马杀了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利刃一般将两万棘刺狼撕开了一个口子,但棘刺狼也不是吃素的,它们的反应极为迅速,强壮的狼顶在前头,弱小的跟在后头,至于那二十头中阶的,则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二人。 “玩车轮战,我偏不如你的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刘昭和武图南同时杀向了一头中阶棘刺狼,他们两个速度极快,只一瞬间就杀到对方身前。 然而棘刺狼也是以速度着称,低阶的跟不上他们,不代表中阶不成,这一次二人俱是扑了个空,而后二十头中阶棘刺狼同时长啸一声,这两万狼群亦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啸声。 “不好!!” 有道是鬼哭狼嚎,这两种声音一旦出现,必令人心惊胆寒,战意全无,这两万狼群齐齐嚎叫,其声令两人顿时寒毛直竖,浑身战栗。 好在两人并非意志薄弱之辈,这嚎叫只是压制,还不至于令他们彻底废掉。 刘昭心下一横,胸膛高高鼓起,随后仰头便是一声长啸,这啸声如虎似龙,虽不能盖过狼嚎,却也让其积攒的势大减,图南郡主不甘示弱,手腕一翻,取出了一只号角。 这号角很是古朴,仿佛就是普通的牛角制成,实则是神兽夔牛之血裔泽月独角兕的角制成,这泽月独角兕乃高阶御兽,它的角不但坚不可摧,更蕴含着雷霆之力,一吹响,若九霄神雷降世,震得天晃地动。 这一下,狼嚎被彻底惊散不说,一些畜生更是惊的僵直了,刘昭二人趁机杀出,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只针对那些低阶的。 一个时辰过后,两万狼群倒下了三千多,二人却是杀得越来越凶,那二十头中阶棘刺狼见状,又是发出一声长啸,狼群登时停了下来,围成一个大圈将两人包围在内。 “终于忍不住了!” 刘昭与图南都清楚,他们最大的敌人是这二十头中阶棘刺狼,但这些家伙很聪明,不会正面和他们交手,必会先让群狼消耗他们的体力。 所以刘昭没有动用风雷怒,杀至现在,自然有些乏力,这样一来,中阶棘刺狼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果然,它们上当了。 “平分怎么样?” 图南郡主轻笑一声,凤眸中满是冷意, “好啊,那就看郡主的了!” 刘昭狞笑一声,率先持枪刺向了一头棘刺狼,他这一动,整个狼群再次沸腾。 这次,中阶棘刺狼没有后退,而是分成两拨杀了出来,它们瞬息间化作七十丈大的巨兽,或是卷起漫天风雪,或是凝聚万千冰刺,或是化身黑雾,铺天盖地的压向二人。 刘昭毫不犹豫的开启了血燃,他直接用到了五十倍,冲天的气血如同狼烟般升腾而上,直至七十丈方才停下,紧接着,刀子般的罡风忽然刮起,粗壮的白色雷电骤然炸响。 这是刘昭跨入降娄境后第一次开启血燃,五十倍的力量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强横,难以言喻强横,他有信心轻易杀死面前任何一头中阶棘刺狼。 “十头啊,还真是头痛!” …… 第95章 血战狼群2 面对十头棘刺狼的围攻,刘昭心头一紧,将宙之力发挥到了极限,尽管现在的宙之力只能影响三尺之地,无法直接将这些攻击,但却可以加快或减缓自身的时间。 下一刻,刘昭出现在一头棘刺狼身后,手中虎头枪携着翻江倒海之力将这畜生的脑袋轰成了碎片,这一下来的极为干脆利落,可也惊动了其它棘刺狼,它们本就反应极速,同类的死更是让它们宛若惊弓之鸟,只一眨眼九头棘刺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昭知道,这几只畜生藏在了狼群之中,想要找出它们并非易事,且不说群狼会发了疯的阻拦,它们的速度也足以让他疲于奔命。 但刘昭没有打算放弃斩首,他一抖虎头枪,那头棘刺狼的尸体登时干瘪,萃取出的精血在风雷怒的威力下源源不断的化作气血。 “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玩!” 宙之力和五十倍血燃,给了刘昭绝对的底气,娵訾境时,他只能凭着铁棘林树枝耗死一头中阶欲魔兽,现在,只要时机得当,他可以一击必杀。 至于如何抓住时机,对于刘昭而言并不是难事,无论是天下式,还是图势嗅花,都可以让他料敌先机。 “藏在哪儿呢?在这儿!” 虎头枪犹如蛟龙出海,所过之处,狼群如同割麦子般倒地不起,面对这样的一击,那头畜生并没有躲闪,只是冷冷的盯着,刘昭心中一动,速度又是快了三分。 然而在枪刃离那畜生只有三寸之时,刘昭忽得脚步一顿,随后腰部发力,强悍的力量使得枪杆犹如弯月,要知道銮金虎头枪可是能对高阶欲魔兽造成伤害,坚不可摧,足见这一下的力量有多强。 而这一招也是枪法中极为经典的必杀绝技——回马枪,回马枪乃必杀之技,一旦用出很难回头,除却要求使用者本身技艺高超外,更加考验对于敌人的掌握。 刘昭能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畜生只是一道分身,真的敌人在他身后以及侧面,不过只有四只,剩余的五只并没有暴露。 “群攻啊,就怕你们不来!” 中阶欲魔兽的围攻,哪怕是实沈境也要暂避锋芒,稍有不慎便会殒命,刘昭不同,他不怕群战。 强悍的身躯让他足以和中阶欲魔兽肉搏,五十倍的血燃带来了绝对的力量,遍地的精血能保证气血不会亏空,三者合一之下,造就了一个绝对的怪物。 却见刘昭轻抖虎头枪,一龙一虎两头巨兽登时扑杀而出,这不单是命格之力的显化,更是两个完全不同招式,虎是最强悍的直刺,龙是震劲演化,正好应对眼前两头棘刺狼。 这两头棘刺狼一只体型健硕,一看便是力大之辈,直刺的虎正好是其克星,另一只浑身披着尖刺,又生着满身鳞甲,震劲的龙可以从内部摧毁其五脏六腑。 果然,两头畜生只是哀嚎一声便倒地不起,刘昭顺势将枪一扫,枪刃直直划破一头畜生的肚皮,什么红的黑的白的绿的,登时流了一地。 鲜血激起了棘刺狼们的凶性,剩下的那只张开大嘴撕咬在刘昭的腹部,而那五只也不再隐匿,各自扑杀上来。 “来的好!” 刘昭抖动虎头枪,将迎面杀来的一头棘刺狼挑飞,刚要再动身,却觉得浑身刺痛不已,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又有两头畜生一左一右咬住了双腿。 “好畜生!” 刘昭心头一怒,挥起虎头枪便要刺死这几头畜生,不料剩下的三只一拥而上,一只撕咬住左臂,另两只一个咬住右手手腕,一个挥舞利爪将虎头枪打飞,随后朝着脑袋扑去。 此时的刘昭四肢与腹部全被制住,那棘刺狼的利齿与他的肉身在伯仲之间,一时间倒是不惧被撕成碎块,但想要脱身却是难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兽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自己的头颅。 “铛”的一声惊响,刘昭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摇晃的鸡蛋,黄白不分,一塌糊涂,那畜生也不如何,满嘴的利齿刺痛不已,甚至有两颗直接崩断。 见状,刘昭大笑一声,奋起神力将咬住双臂的三只棘刺狼甩飞,一把抓住头顶这只的上下颚,随后膀子用力,将其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腥臊的鲜血令刘昭不由得精神一振,伸手便要抓咬住腹部的那只,可那畜生实在滑溜,见机不对竟是早早跑了。 剩下两只却没有逃,仍旧死死啃咬着双腿,不得不说,棘刺狼的利齿的确厉害,哪怕有灵御神护体,刘昭仍是浑身刺痛,他可以断定,对方这撕咬之中还夹杂着其它的力量,能够直接穿透灵御神,直入骨髓,若再这么下去,他的骨头必会碎裂。 “好胆!” 刘昭低吼一声,伸出双臂,一左一右抓住了两头棘刺狼的脑袋,在其可怕的力量下,这两头棘刺狼的头骨渐渐崩裂。 可即便如此这两头畜生仍旧不松口,其它四只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再次扑杀上来,刘昭也顾不得许多,抽出短锏奋力将其赶走。 下一刻,更多的狼群扑了上来,刘昭固然不惧,但那源源不断的数量让他疲于应对,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对付那两头畜生。 棘刺狼不愧是少有的具有智慧的欲魔兽,见围攻也难以占便宜后,当即改变战术,使那蝼蚁噬象之计,以两头中阶欲魔兽钳住双腿,又用狼群牵制双臂,这样一来,他累不死也会废掉双腿。 “想先废我的腿,做梦!” 刘昭自然不能让对方得逞,当下也不管狼群围攻,挥舞短锏狠狠砸在一只的脑袋上,接连三下,这一只登时毙命,刚要如法炮制杀死另外那只,却见其已经逃走,并着其它四头一起杀了上来。 它们又是化作七十丈发现,携着风、雪、冰、雾、毒五门神通席卷而来,身后狼群俱是体型暴涨,赫然是要发起最残酷的冲锋。 刘昭浑然不惧,手持虎头枪,气血狼烟迎风腾空,风雷交杂之下,一龙一虎径自杀出,与五大巨兽撞在了一起。 怪异的是,这样的巨兽碰撞竟是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反而是后面的狼群发出阵阵轰鸣。 “不止你们会用计!” 刘昭冷笑一声,抖去枪刃上的鲜血,方才在即将碰撞的一瞬间,他用宙之力加快了自身的时间,绕过五头巨兽直接突袭狼群,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过瞬息就可杀死数十头。 五头巨兽若要回攻,必然要考虑是否误伤,当然,若不考虑,那更好,还省些力气去杀低阶棘刺狼。 果然,五头巨兽回攻了,它们的速度极快,只一刹那将刘昭团团围住。 “畜生就是畜生!” 刘昭冷笑一声,澎湃的气血在苍莽的雪原上恍若丹青上的一抹朝阳,这样的力量对于欲魔兽而言是最有吸引力,也是最有威胁的。 五头巨兽动了,它们的眸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刘昭知道,那是暴虐,是残杀,是惊怖,是拥有堕落之意的猛兽才会有的眼神。 他舔了舔嘴唇,虎头枪被抖出阵阵翁鸣, “厮杀,才刚刚开始!” 第96章 向北而行 风与雷的轰鸣在天地间回荡,冰和雪迎来自己的升华却又再次凝聚,粘稠诡异的雾气肆意弥漫,狼群痛苦的哀嚎着,即便如此,它们依旧奋不顾身,哪怕只要靠近就会死去。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雾气消散了,冰雪骤然停下,风与雷偃息旗鼓,五头巨兽犹如雕塑一般静静伫立,下一刻又如冰山一样轰然崩塌。 战斗结束了吗?没有,失去头领的狼群依旧在战斗,它们疯狂的进攻着,但不过是飞蛾扑火,直至最后一头倒地。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大坑之中,刘昭回头瞥了一眼,淡淡道: “还是郡主技高一筹,刘昭甘拜下风!” “不一定哦。” 图南郡主的笑容依旧明媚,哪怕身后有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也只会为她添上几分颜色, “杀了八头,跑了两头,你可是把它们全杀了。” 说着,图南郡主忽然凑到刘昭身前,温热香润的呼吸驱散了大战后的疲累,刘昭没有躲闪,他已经不再是琉河桥上那个少年。 “郡主过誉,若没有郡主的消息和帮助,刘昭断无可能有此斩获,事已结束,还请郡主先行返回。” “怎么?” 图南郡主歪了歪脑袋,嘴角微微勾起,恍如从父亲手里得到一串糖葫芦的女孩, “怕有人乱传?” “不。” 刘昭看向北方,那里有着更加黑暗的天空, “赌约还没有结束,就在此分开吧。” 说罢,刘昭纵身离去。 “有趣。” 望着消失在风雪中的少年,图南郡主没有跟上,而后向着另一个方向出发了。 越向北走,黑暗便愈发浓重,那是怎样的一副情形?到处充斥着绝望,风雪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一切都是那么的茫然。 刘昭在其中慢慢的行走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脚步极为坚定,这是天下式在指引着,他不清楚为什么命格会带他来到这里,但有一点,他此刻的内心极为平静,哪怕这黑暗在压制着他的一切。 “你在期待什么呢?” 一路上,刘昭这样问着自己,直到两双猩红的眸子挡在身前,是逃掉的那两头棘刺狼。 “会是你们吗?” 一边想着,刘昭提枪杀了上去,黑暗是野兽的主场,同样的也是他的主场,这一场战斗并没有之前那般惊天动地,相反的,声响极小,棘刺狼没有化作巨兽,更没有用出神通,顺理成章的倒在了枪刃下。 “受伤太重了吗,可惜,你们不是我想找的。” 收取精血后,刘昭没有将其炼化,这里接近欲魔兽的老窝,稍有差池就会引来真正的兽群,那可不是几万这么简单。 “会在哪儿呢?” 刘昭收起虎头枪,继续向着北方前进,行过半日,黑暗愈发浓重了,血红色的雾气渐渐升起,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止,他有预感,自己要找的就在前方。 忽得,一阵声响从雾气中传了出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如鼓点一般令人振奋,这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足足有五丈。 破烂不堪的银甲,浑身缠绕着暗绿色火焰的骏马,布满缺口的巨型宝剑,还有那满是血迹的龙首人身。 “原来是你啊!” 刘昭长叹一声,他不知道龙帅的躯体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有一点,他死了,浑身上下充斥着堕落。 “所以,你是在等着一个解脱,也好,来吧!” 雷光划破了黑暗,狂风尽情的呼啸着,枪与剑的碰撞激荡出绚烂的火花,龙帅生前乃是堪比实沈境的鬼修,因着真龙血脉的缘故,就是鹑首境他也能碰上一碰。 幸而这副残躯没有灵魂,真龙血脉也全部耗尽,剩下的力量不足三成,以刘昭现下的境界,倒是足以应对,只是他有一个疑问,龙帅残躯为何会在此出现,即便作为战利品,出现的也太过偶然,仿佛一切都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 “会是谁呢?” 刘昭心头一凛,一枪震飞残躯后,毫不犹豫的开启了五十倍血燃,雄浑的狼烟犹如太阳般照亮了这片黑暗,一头可怕的身影出现了。 它的身形并不高大,不过三丈,模样就是随处可见的野鹿,浑身上下却充斥着最纯粹的堕落之意,可怕的压迫力远超刘昭遇见的任何一人,哪怕是那些大修士。 “鹿方!” 刘昭嘴中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同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清楚,面对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一人一兽静静的对峙着,刘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当下挺枪杀了出去,那鹿方也不示弱,前蹄轻抬重重踏了下来。 “铛!” 刺耳的爆鸣声中,刘昭倒飞而出,那鹿方也被掀翻,龙帅残躯直接被震成碎片。 刘昭喷出一口鲜血,嘴角扯出一丝狞笑, “果然,你死了!” 不错,眼前的鹿方只是一副残躯,空有超越高阶欲魔兽的压迫力,实际上不过中阶欲魔兽的实力,杀死它,不是难事。 只是刘昭奇怪的是,哪怕鹿方只剩残躯,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好像是在专门等着他。 “既然来了,杀了你再说!” 尽管在鬼蜮只待了没有多久,可那短短的岁月却教会了刘昭何为战争,何为家园,何为守护,何为军卒,在他的心中,或许鬼蜮才是想象中最好的归属。 所以,明知眼前这个鹿方极有可能会是诱饵,他也毫不犹豫的出手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必杀。 鹿方似也感受到刘昭的杀意,亦是不留余力的进攻着,一人一兽没有使用任何手段,只是纯粹的力量对轰,转眼间,便已交手不下上千次,可怕的余波令这片黑暗都开始震动。 又一次的碰撞后,鹿方残躯终是难以承受强大的力量,一条腿彻底崩碎,刘昭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挺枪就要再次杀出,然而鹿方却发出一声啼叫,一道道身影凭空出现了。 看到他们,刘昭登时怔住,瞬间明白鹿方为何出现在此, “你们都在啊,薛百户,虎百户,虞将军,韦帅,王帅……”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不断涌上心头,恍惚间,刘昭仿佛回到了鬼蜮,那里也是一样的黑暗, “是你们感觉到了吗……” 刘昭轻轻拂过胸口,金丹正绽放着璀璨的光华,它是由他们最后的意淬炼而出的,或许因为吸引,或许因着冥冥之中的天意,即便生死相隔,他们仍旧再次相遇。 “魅魉城主呢……” 每一个身影都是那么熟悉,却独独少了魅魉, “许是连躯体都没留下吧……” 这样想着,刘昭猛的看向了鹿方, “是你!是你夺走了她的神通!” 魅魉的神通可令生死逆转,虽然怪异,却也不是鹿方应该掌握的,眼下这些残躯,就是鹿方夺取魅魉神通后召唤而出,不过他失败了,因为他死了。 “城主,放心吧,我会终结这一切!” 厮杀再次开始了,面对曾经的生死兄弟,刘昭清楚,死亡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敬意,他不停的厮杀着,每一次都用尽全力,每一击都会杀死一具残躯,但残躯的数量实在太多,就像鬼蜮的兵力一般无穷无尽。 当然,刘昭可以选择直接杀死鹿方,但他不想,他要亲手了却这一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血燃早已关闭,刘昭依旧厮杀着,一万,两万,三万……直至最后的鹿方。 “结束了。” 鹿方残躯一点点的化为灰烬,刘昭终是力竭,身子一歪险些倒地,他用虎头枪支住身子,冷冷盯着前方,那是一头巨猿,三百丈的身躯就像一座山岳飞扑而来。 刘昭认得它,这是极北之地最强的种族,天生拥有巨大的身躯,眼前这只起码是中阶欲魔兽,若是没经历一番大战,他有信心和它斗上一场,现在…… “真是的,又要浪费我一张符箓,我说你可要赔啊!” 轰的一声,巨猿落了下来,然而空无一物的四周让它愤怒的嘶吼着…… 第97章 一场算计 “我说,你可是欠我一条命,这次不能推脱了吧。” 图南郡主笑盈盈的瞧着刘昭,明媚的面容真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假小子。 刘昭没有理会,而是怔怔的盯着天上那惨淡的云层,他知道,鬼蜮彻底不存在了。 “一场大梦啊!” 良久,刘昭笑着站了起来,他朝着图南郡主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但郡马一事恕刘昭不能答应。” “哦?” 图南郡主黛眉一挑,手中亮银枪忽然直指刘昭脖颈, “你还真是不识抬举。” “不敢。” 刘昭拱了拱手,淡淡道: “郡主何等英姿,一纸婚约禁锢不了您,还是明言吧。” “聪明!” 图南郡主收回亮银枪,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木盒扔了过来,刘昭接过,打开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这盒中乃是一卷明黄色的绢布,不是别的,是圣旨。 圣旨大体分三类,一者昭告天下,为诏,二者褒奖贬斥,为制,三者定罪夺命,为敕。 这三类圣旨轻易不出,一出必是言出法随,刘昭不知道这其中是哪一种,但绝不是他有资格能看的。 “不用紧张,这是一份空白的手谕,没有任何名姓。” 手谕,虽不如圣旨那般承载帝国气运,却也是君王之意,寿星之下不可违,刘昭双手捧住木盒,沉声道: “请郡主直言!” 图南郡主脸色一正,肃声道: “本郡主奉上命,网罗天下英才以充太学,刘昭,你的天资才情实为上上之选,可愿入太学,为天子门生!” 刘昭一惊,太学与国子监乃本纪太祖所设,前者归宗室直属,后者归礼部管辖,同样的,两者也是除弘毅学馆外唯二的两家官方学馆。 其中教谕皆为大衍官员,分院类别涵盖天下之道,是如今最好的学馆,只要从哪里学成,必为大衍官员。 “太学中不是皇家子弟,就是勋贵中人,我就是降娄境,进去怕也连渣都不剩!” 常言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刘昭清楚,自己这点小身板在那种风云汇聚之地必是抗不下几次,当下正声道: “为天子门生,自然荣幸之至,只是刘昭卑贱之人,不敢登堂,请郡主收回圣谕。” 闻言,图南郡主俏脸含霜,冷声道: “知道你在拒绝什么吗?” “自然知道。” 刘昭双手奉回木盒,轻笑道: “若郡主要我上刀山下火海,刘昭必当走上一趟,这等好事还是免了吧。” 图南郡主冷冷盯着刘昭,伸手拿回了木盒, “上刀山下火海?好啊,去杀二十头中阶欲魔兽,这事就算完!” “好!” 刘昭很是干脆,提枪扭身就走,图南郡主却又拦住了他。 “你还真去啊?” 看着那张又是明媚的俏脸,刘昭只觉得好笑,却也不敢顶撞,只好道: “那郡主想要如何?” “算了,本郡主还没想好,待我想好再与你说罢,把飞讯拿出来。” 刘昭眉头一紧,却还是取出飞讯玉牌,图南郡主将自己一丝命格之力注入后,笑道: “放心,不会是什么难事的,走吧。” —— 灵动神驻地,皇甫崇行瞧着刘昭三人,面色古怪,讶声道: “还真让你们干成了!好啊,一个个都是人才!” 刘昭摸不准皇甫崇行说的是反话还是其它的,也不敢多嘴,只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熊墨仁却是不理会这些,直言道: “胜负如何?” “平局。” “平局?” 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意料,刘昭却觉得不错,这次赌斗已成风云之势,谁输谁赢对他们三人都不算好事。 不过,熊墨仁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径自来到刘昭身前,沉声道: “打一场。” 刘昭眉头一紧,他不清楚熊墨仁为何突然邀战,但他知道绝不是寻常切磋那么简单。 “他对我也算有恩,何苦来哉呢!” 刘昭不想打这一场,除却当年熊墨仁指点过他之外,多少也因为他是少帅,他还要在御北城讨生活,不能瞎找事。 可樊荣却是给他使了个眼色,传讯道: “应下吧,墨仁的状态有些不对。” 刘昭一惊,急忙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却是什么也没察觉,当下也顾不得在哪里,悄悄运起了天下式。 “不用看了,我入了魔障!” 熊墨仁冷冷盯着刘昭,命印忽在背后亮起,那是一枚黑色的命印,上面镂刻着两只恶兽,一只是熊,一只是虎,浓厚的煞气比起中阶欲魔兽都要可怕。 “好,我答应你!” 刘昭不知道熊墨仁怎么入了魔障,又为何不去找长辈解决,但既然皇甫崇行都在边上看戏,那这一场绝对无事。 这是灵动神外的一处平原,地势开阔,容纳万人不是问题,刘昭与熊墨仁各自跨乘龙驹,身披灵御神,前者在左,后者在右。 两人本为私斗,可不知为何,灵动神中的驻军全部赶了过来,就连平日里神出鬼没的骁虎鹰扬也全部到场,皇甫崇行和百里琦更是取出两只战鼓,放在两人中间,看情况是要亲自擂鼓。 这场面让刘昭心中直犯嘀咕,熊墨仁是少帅不假,可他不是,两人打一场,也不至于让两位鹑首境武夫擂鼓助威啊。 “还有他们,明摆着一幅看戏的模样!” 刘昭瞥了眼周遭,见已人满为患,忽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啊呀呀,你们真要打啊!” 忽然,一道倩影出现在刘昭身前,不是别人,正是图南郡主。 “坏了!” 见到图南郡主,刘昭心中咯噔一声,果然,下一刻,图南郡主那清脆的声音响彻了平原。 “刘郎,君不负妾身,妾定不负君!” 这声音缠绵悱恻,比起任何情话都要动人心弦,图南郡主的小脸上更是挂着两行清泪,英气十足的眉眼此刻尽是柔情,端的是我见犹怜,人间绝色。 然而刘昭却是恨得牙痒痒,刚要开口,飞讯却是传来图南郡主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要求。” “算你狠!” …… 第98章 魔障 “够了!” 忽得一声炸雷惊响,滚滚风雪如海浪般扑杀而来,熊墨仁动手了,仅仅只是一声怒吼,其威势直追中阶欲魔兽。 “看你的了,千万不能输哦~” 图南郡主眨巴了下眼睛,闪身来到了樊荣跟前,悄悄道: “樊荣,待会儿……” 樊荣眼睛微亮,点了点头。 刘昭不晓得两人的猫腻,他此刻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在他的心里,熊墨仁一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天赋,家世,相貌,才情,品性,这样的一个天人将军,是他永远都难以企及的,或者说,这样一个完美的少年正是他心中期望的那个自己。 “年少之时总有仰慕的,待得慢慢长大,回头再看,有些是物是人非,觉得不过如此,有些是高山仰止,依旧如故,实际上呢?不过就是照镜子,过的好就好,差就差。” 这是当下时兴话本里的一句话,讲得是风花雪月,独独这么一句话却是出挑,刘昭特意记了下来,本想着不会用上,不想现下却是用上了。 “也好,你有了魔障,其实你何尝不是我的魔障!” 在这些年的修行中,刘昭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很出色,他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到的这些有很多他做的很出色,甚至超过了原来的人,但有两人,是他永远也难以胜过的。 一个是樊荣,另一个是熊墨仁,前一个在他困窘之际施以援手,固然有些别的心思,可二人是朋友,这座山已经迈了过去,后一个不同,他太难越过去了。 “人生何处不青山,没想到你也会是我的青山!” 刘昭从青山而出,见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他曾以为走出了那片青山,后来才明白,其实心中的那座青山一直都在,现在已来到山脚之下。 “那就翻过它!” 心中已定,刘昭只是轻喝一声,风与雷骤起,将扑来海浪径自扑灭,一道恶风忽得从头顶袭来,虎头枪下意识的架起, “铛!” 清脆的声响登时震起滚滚雪花,刘昭奋起神力,径自将人顶飞,随后一夹马腹,马头还未转过,虎头枪如出海蛟龙直刺身后。 回马枪,又见回马枪,这一次是真正的马上回枪,力道、速度、角度,这三者挑不出任何一丝差错,哪怕是观战之人也觉得自己来也不过如此。 面对这样一记完美的回马枪,熊墨仁却是不避不躲,亮银戟直直迎上,枪刃对戟尖,产生的力量直接使两杆兵刃宛如满月。 此时谁若是松手,反震之力绝对会令其受伤,他们两人都清楚后果,但下一刻,两人却又同时松手。 可怕的反震之力使得各自的兵刃刺向双方,此时兵刃距离双方不过半寸不到,所有人都在想他们会以什么办法解决。 出乎意料的,双方的动作又都出奇的一致,将兵刃腰间转过半圈泄力后再次杀向对方。 刘昭此刻背对熊墨仁,看似不利,实则却是借招打招,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是随着他的心意而走。 当然,熊墨仁不会瞧不出这种小伎俩,他在试探,试探刘昭的反应力,背对敌人出招,不单需要勇气,更需要对力量的精准把握。 一直以来,刘昭暴露出的最大特点是可怕的力量,不可否认的是,当个人力量达到堪称可怕的程度时,他的其它方面,如速度,掌控力,反应力都不会太出色,这不是刻板印象,而是客观现实,没人会放弃优势,尤其是双方的经验几乎在同一个水平。 令熊墨仁惊喜的是,刘昭对力量、时机的掌控并不弱于他,这就意味着他没有选错。 “这样可不够啊!” 熊墨仁单手持戟,手腕猛的抖动,却见亮银戟如同一条粗大的蟒蛇直扑刘昭各处要害,这次的进攻不单速度翻了三番,力量更是碾压式的。 刘昭不敢大意,一夹马腹,整个人登时掉了个个,同时腕子一抖,虎头枪宛若疾风骤雨迎了上去。 怪异的是,这一阵交手没有激荡起任何余波,只能听到阵阵闷响,很显然,两人出招的角度力量完全一致,这才相互抵消。 “好家伙!” 熊墨仁狞笑一声,亮银戟一抖,戟尖嗤啦一下擦过枪刃,那枪刃去势不减直直插进亮银戟的月牙缝隙,刘昭暗道不好,刚要撤枪,亮银戟却牢牢将虎头枪锁住。 锁刃,比武常出现的情况,一般而言下一招必是夺刀,但显然,双方都没这个意思,或者说他们夺不了对方的兵刃,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角力。 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各自奋起神力,亮银戟与虎头枪在这等力量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了,两人清楚,这是两位中郎将在催战,热身结束了。 下一刻,两人又是同时一声暴喝,两股沸腾的血色狼烟升腾而起,直至七十余丈。 “没想到吗?和你一样,我也有气血狼烟!” 熊墨仁狰狞的笑着,刘昭从没见过他这样,但他清楚,对方的战意沸腾到了极点。 “所以,我也来好了!” 六十倍血燃,是刘昭在屠戮这么多欲魔兽后再次得到的进步,他的力量赫然又是跨入又一个台阶,那升腾的狼烟渐渐流动,如同水面的波纹。 “气血流形!好本事!” 气血流形,气血狼烟的下一个境界,借助血燃,刘昭勉强达到了这个地步,但并非本身达到这个境界,实际上,他离气血狼烟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这样的力量却是压制住了熊墨仁,亮银戟渐渐弯曲,胜利的天平似乎在倾斜。 “勇!勇!勇!” 忽然,一阵呼喝声响起,是图南郡主,她的声音极为灵动,即使是助威,也难以掩盖其娇俏。 “威!威!威!” 是樊荣,他也下场了,刘昭不清楚他怎么也掺和进来,总之熊墨仁的眼中忽得亮起一道精光,口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紧接着,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兵刃上传来,刘昭发现,自己处在了下风。 “命印之力!” 命印之力,乃是命格师调用命格本身的力量,这种力量几近于道,一旦出现,必是阴阳逆转,是命格师能够改换天地的真正根源,这种力量从命格觉醒之时便已存在,但使用它却是在鹑首境之后,贸然使用会伤及根本,哪怕是天命者也不例外。 而使用命印之力的前提是,命格结出道果,刘昭已经结出两枚道果与两朵花,作为他心目中那个人,熊墨仁岂会没有道果,用出命印之力只在情理之中。 “熊虎之将,虎之力,好一个虎之力!” 刘昭暴喝一声,浑身青筋暴起,将虎头枪又是压过亮银戟,熊墨仁毫不相让,口中虎啸阵阵,枪与戟展开了最凶猛的争斗。 两人此时的力量能够撼动山岳,胯下的龙驹不过玄枵境,本该撑不住这样的力量,但二人对于力量的把控精确到发指,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战鼓声隆隆震天,两人又是一声暴喝,用出了十五分的力道,亮银戟与虎头枪终是承受不住这种力道,咔嚓一声各自断裂开来,没了兵刃,马战也就没了意义,二人同时弃马,登时交起手来。 刘昭精修刀虎拳,一拳一脚朴拙凝实,加之神力无双,每一击都有碎山之力,熊墨仁用的亦是刀虎拳,攻伐之间灵动狠辣,又有命印之力加持,每一次具能撼动山川,交起手来,震得周遭寰宇隆隆作响,惊的观战之人连连咋舌,眨眼间,二人交手不下千余回合,难分胜负。 熊墨仁见久攻不下,口中发出一声闷吼,体型登时暴涨至七丈,浑身气势犹如熊罴,一拳挥出,惊的刘昭心中一颤,刚要闪躲,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 “宇之力!他封锁了我周身的寰宇!” 刘昭没有想到,不,他其实已经想到,熊墨仁这等天骄岂能没有一些手段,当下心中一动,挥起拳头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刘昭蹬蹬蹬连退十步,熊墨仁却是只退了三步。 “宙之力!好!这样就更好玩了!” 能在宇之力的封锁下反击,除却宇之力本身外,只有宙之力,刘昭在那一瞬间以宙之力加快了自身,这才能突破封锁。 “你觉得好玩?” 刘昭冷笑一声,一股怒意猛的涌上心头, “难道不是吗?” 熊墨仁哈哈一笑,纵身杀将而出,刘昭毫不示弱,体型亦是暴涨至七丈,与其斗将起来。 又是一次交手过后,刘昭与熊墨仁同时倒飞而出,此刻两人已交手近半个时辰,血燃早已关闭,只凭力量招式相拼,换句话说,二人已经黔驴技穷,剩下的仅是意志的比拼。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出手了,熊墨仁身后黑色命印闪耀,巨熊猛虎肆虐咆哮,震得寰宇隆隆,刘昭周身风雷阵阵,真龙白虎呼啸而出。 霎时间,龙与熊,虎与虎,四头巨兽厮杀在一团,只见真龙席卷罡风起,熊罴嘶吼寰宇动,双虎齐啸雷鸣闪,拳震雪原天地晃。 “奇了,这二人招式,力量,甚至是意都极为相似,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图南郡主看向了樊荣,后者微微一笑,开口道: “熊墨仁,刘昭,他们是镜子内外两个面,是彼此的魔障。” “哦?彼此的魔障……” 图南郡主轻喃一声,忽然笑道: “熊虎之将,龙虎之将,有趣,真是有趣!” 第99章 终胜 疼痛,酸麻,怒火……刘昭不记得有多久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这是与欲魔兽厮杀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与人厮杀,只会让他越来越愤怒。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许是人比欲魔兽难杀,许是人比欲魔兽难缠,许是人比欲魔兽更像他自己,许是杀人比杀魔更难。 不错,打到现在,两人已经起了杀心,出手皆是杀招,下三路,咽喉,脖颈,肋下,后庭……招招凶险,招招致命。 战鼓声愈发急促,似要将这片天地捅破一般,两个巨人在这轰鸣之中肆意挥洒着热血,这是没有任何掩饰的,只属于本能野性的厮杀,手、腿、肘、躯干、牙齿,甚至是眼神,都是他们厮杀的武器。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头猛虎不相上下,谁输谁赢没人能够保证,但就是这样的厮杀才能激起人内心的野性,这些人中不乏大梁境,实沈境的修士,此刻却是不约而同的嘶吼起来,他们在助威, 尤其是骁虎鹰扬两军,他们的助威可是与两位中郎将的战鼓声相得益彰,能激发人心底的战意,此刻,不单是场上的两人,所有人的战意都在沸腾。 冲天的喊杀声中,两头猛虎的厮杀更加猛烈了,刘昭完全不顾及伤势,朝着熊墨仁的咽喉猛攻,后者也不在乎咽喉的袭击,只是死命朝着胸口突袭。 “咔嚓!” 刘昭的胸腔凹下去一大块,口中登时喷出一口鲜血,但他却不痛苦,相反扯出一丝狞笑,因为熊墨仁离他更近了,他的拳头狠狠砸在对方面门,只一下,那俊朗的面容就彻底变成烂瓜。 这还不够,宙之力的加持下,瞬息间,刘昭便已挥出七八拳,若非熊墨仁肉身同样强横,只怕早就变成烂西瓜,但面目全非已经没办法形容此刻的他。 “我说……你就这么讨厌我这张脸?” 脸被砸的稀巴烂的熊墨仁竟是还能开口,刘昭甚至能看出他讥讽的笑,心下怒火又起,挥着拳头又是砸了上来,可他这一拳却突然顿住。 宇之力,刘昭没想到力竭的情况下熊墨仁还能封锁他的动作,形势当即逆转,对方毫不留情将之前的拳头还了回来,不过他更加狠辣,次次轰在胸口。 “砰!砰!砰!” 沉闷的声响和激昂的战鼓仿佛在演奏一首战歌,全场人都在欢呼,为了胜利者欢呼,刘昭清楚,这不是为了他欢呼,他是失败者。 “我可还没输!” 愤怒与不甘永远是暴力的源泉,几近力竭的刘昭同样用出了宙之力,他的拳头狠狠回敬着对方,这一次,他攻击着咽喉。 两个少年仿佛生死仇敌一样,朝着对方的死穴攻击着,他们一个是上古体修,肉身足以硬撼中阶欲魔兽,一个是天赋命格,生来强大,生来不凡,生来注定要站在所有人头顶。 两相对比,没人会认为前者能赢,没人会认为后者能输,但蝼蚁之志虽卑,尚有决堤噬象之日,蜉蝣之寿固短,却见青天海河于目,人纵有高低贵贱,命却都是一条,皮肉总会败于利刃。 终于,熊墨仁的喉骨碎了,刘昭的胸膛也被穿透。 “你该打我的脑袋!” 刘昭狰狞的笑着,他赢了,胸口是他的金丹所在,被击穿的确能杀死他,可他也是体修,这种伤势杀不了他,至于金丹,在胸膛穿透的一刹那就飞出体外,直至熊墨仁头顶。 “嗬……嗬……” 熊墨仁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破碎的喉骨令鲜血倒灌进胸腔,一时间也无法开口,而且,金丹可不是摆设,那里可是有着刘昭的灵魂。 “结束了,百夫长。” 扑通一声,熊墨仁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响彻天地的呼声,那是属于胜利者的欢呼,刘昭尽情的享受着一切,可下一刻,他也倒在了地上。 “你觉得你有金丹,我就没有吗?” 熊墨仁的灵魂冷冷盯着刘昭的肉身,而后看向了属于刘昭的金丹,他修行的是正统金丹秘法,金丹落于丹田,非至鹑首境不可离体。 “好打算啊,百夫长,借他人之手打造一把磨刀石,这种事情很好玩吗?” 金丹离体的刘昭同样是灵魂状态,方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胜了, “幸好我的金丹能够离体!” “当然好玩!” 熊墨仁冷笑一声,淡淡道: “不用感谢,这一切来的都太过偶然,让我觉得这就是天意,故人之后,潜龙在渊,唯一可惜的是我先遇见的你,却被樊荣抢了先。 不过也好,未知的变数才更有意思。 上古体修,极品法门,金丹修士,宙之力,你到底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会让你看到的。” 刘昭从不觉得自己被樊荣选中是巧合,即便是,当被选中的那一刻便也不是了,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不过他不在乎,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什么,作为棋子,作为刀刃,他得到的远胜过付出的。 “也好,这样就不欠什么了。” 刘昭将灵魂收敛至金丹内,璀璨的光华登时照亮整片雪原,蓦得,龙吟虎啸乍起,风与雷骤然大作。 “命印之力!终于到这一刻了!” 熊墨仁大吼一声,巨熊与猛虎跃然而出,紧接着,一股窒息的压力怦然升起,方圆一里之地凭空凹陷下去一尺,这便是他领悟的道,最纯粹的力量。 此刻,是两人最后的比拼,是各自对于道的领悟,只碰撞的一瞬间,一股白光忽然大作,震耳欲聋的声响恍如天晃地倾。 “咔嚓!” 细密的裂痕凭空出现,这片雪原的寰宇竟是被两人的力量崩碎,也不难理解,他二人一个拥有宇之力,一个掌控宙之力,合到一处,既可创造寰宇,也能将其毁灭。 “停手吧。” 一声轻叹,一切恢复了平静,熊墨仁的灵魂倒飞数丈,最终遁入肉体,那颗金丹则是光华收敛,滴溜溜飞了一阵后,落在了胸口。 刘昭狠狠喘了两口粗气,未来的及察看伤势,却见熊龟年出现了,他扫了眼全场,朗声道: “此战,刘昭胜!” …… 第100章 再会 襄州府,依翠轩,七楼雅间,樊荣手持一把浣纱紫碧壶,注了三杯清茶。 “试试吧。” 刘昭轻啄一口,只觉得通体舒畅,金丹内的命格之树也动了动。 “还是公子的茶清冽可心,凌云之流不过如此!” “你这话可别让凌氏一族听了去,不然少不得一堆麻烦事!” 图南郡主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 “咦?好茶!樊荣,还有没有,与我一些!” 樊荣无奈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玉檀木小盒,图南郡主一把抢过,只瞧一眼,撇嘴道: “才二两!打发要饭的呢!” 刘昭闻言一笑,摇头道: “公子这茶是他用命格之力培育,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十片,这二两怕是所有的存货。” “哦?” 图南郡主凤眸一亮,急忙将玉檀木盒收进怀中,生怕别人抢去,随后又取出一条木盒,扔到了樊荣面前。 刘昭知道那是什么,皱眉道: “公子,这个东西有些烫手啊!” “我知道。” 樊荣淡淡一笑,故作无奈道: “谁让咱们胳膊太细呢!” 刘昭眉头又是一紧,脑中闪过诸多猜测,但都觉得不大对,索性开口道: “是那两人还是商道一事?” “都有吧。” 樊荣轻叹一声,端起茶来一饮而尽,而后笑道: “此番突破降娄境,我与大哥去了一封书信,自此以后樊氏六房自我之始与襄州樊氏再无关系。” 刘昭一惊,瞬间明白了樊荣的用意,叹道: “真要如此?大公子不会答应吧?” “这件事由不得他的。” 樊荣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们狠狠落了两位大修士的面子,大哥是嫡子,先入降娄,自是族长,为了保全樊氏,我必须这样做。” 断尾求生,常见的求生方式,换作刘昭自己,若是能躲过大修士的觊觎,他绝不会犹豫,但若他是被割舍的尾巴,那就不好说了。 “不用忧心,虽是分了家,但家业还在,大哥不会不管的,不过也不能这么下去,所以我决定去京城闯一闯,有兴趣一起吗?” 刘昭一愣,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原本他是打算留在御北城,以如今的修为加入骁虎鹰扬不是问题,可与熊墨仁一战,固然破了魔障,却也落了对方的面子。 虽然以熊龟年的为人不会为难,但刘昭心中已有去意,不关其它,只是有些累。 “看来你也想出去走走了。” 樊荣自是能看出刘昭的心思,又是将茶杯注满后,正声道: “太学乃天下学馆之最,你我初入降娄,正是打根基之时,去哪里说不得是一条好出路,不过不能这么去,哪儿尽是天潢贵胄,你可得一个散勋再入太学。” 散勋,乃是称号,并不担任任何实力职权,但若是有了,那便是勋贵,一般而言是用来奖赏有战功的士卒或是用功之臣的后代,它说难得也难得,说好得也易得。 “这么说要打一场了?” 刘昭饮下清茶,起身便要离去,图南郡主却是开口了, “我说,你不会以为我来这儿就是蹭茶的吧?” “哦?” 刘昭心中一动,折身回了原位。 “请指教。” 图南郡主却是不急,伸出玉手端起茶杯,她的动作极为优雅,即使没有掩面礼,却也自有一番矜持。 见她这样,刘昭心中一叹,以他目前对这位郡主的了解,只怕要伏低做小,当下恭敬一礼,讨好道: “还请郡主指条明路。” “呦!” 图南郡主故意避开身子,怪声道: “哪敢呢!奴家一个小小郡主,怎么入了您龙虎之将的眼呢!” 龙虎之将,刘昭的绰号,自那日大战之后,这个称号不知为何就传了出来,与熊虎之将熊墨仁并称御北城两头猛虎。 刘昭明白,这个称号的出现绝非偶然,是熊龟年亲自在背后推动,其中原因很多,为军方扬名有之,为熊墨仁找补亦有之,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瞧您说的!” 刘昭赔笑一声,接过樊荣递来的茶壶,连忙为图南郡主添茶。 “呦!没想到您还会奉茶呢!瞧瞧这手,啧啧啧!中阶欲魔兽的脑袋随便就能拧下来,可不敢让您动手,万一再把我当欲魔兽给杀了就不好了!” 刘昭心中无奈,却也只能将茶杯捧起,陪笑道: “郡主说笑,刘昭从来只杀欲魔兽和敌人,您是……郡主,一声令下,就是千军万马,刘昭眼都不会眨一下。” “哦?当真?” “自然!” 图南郡主接过茶杯,轻轻品了一口,满意道: “好茶!不过只有茶不成吧?” “自然不成!” 樊荣轻笑一声,朗声道: “上菜!” —— 图南郡主带着东西走了,不单是那二两茶叶,还有六房四成的收益,以及这次赌约刘昭收获的一半,更有六房与刘昭的投效。 “你真的甘心吗?” 樊荣是个内心高傲的人,刘昭一直知道这一点,赵王是座不小的山,可他不觉得他真的能屈服。 “不甘心又如何。” 樊荣轻轻一笑,淡淡道: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想要的很难靠自己达到,不过也还好了,借势何尝不是一种手段,向人低头,又不是什么大事。” 刘昭晓得其中道理,对这件事其实也并不反感,如樊荣所说,为了成功,用任何手段都可以。 “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啊!” “哦?” 樊荣眉头一挑,打趣道: “这是一本通俗演义里的话吧,我记得你是从来不看这些才对。” “不看是不看,但架不住有人在耳边念叨,武院那会儿梁中他们天天聊这个,听着听着也就记着了。” 刘昭摇头一笑,拿起一坛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追忆之色, “上学啊,我都快忘了上学是个感觉,也好,那就接着去!京城,想必很有意思吧!” “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我觉得你不太会喜欢。” “喜不喜欢都不打紧,达到目的就好了。” “哦?这可不像当年的那个犟驴。” “人都是会变的,公子,你不是很清楚吗?” 樊荣笑了,刘昭也笑了,一些事情仿佛此时都不重要,唯有手中的酒是最值得在意的。 “来,这一坛我敬你,多谢你当年选中了我!” 刘昭醉醺醺的拉着樊荣,手中还提着一坛流光醉,后者亦是眼神迷离,推开酒坛后,忽然笑道: “你是不是忘了点事。” “什么……事?” “绯衣。” “……绯衣……” 听到这个名字,刘昭顿时醒了三分,灌下一口流光后,忽然痴痴的笑了。 “从来流光醉人心,韶华年,华年少,黛眉侬侬云鬓挽……” “平仄不合,词藻堆砌,生拼硬凑,连句打油诗都算不得,不过作为武夫倒也算是不错,下一句呢?” 熟悉的声音令刘昭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喃喃道: “下一句啊,我忘了,不如你帮我和上吧……” “我啊……” 绯衣看着醉眼惺忪的少年,眉眼同样朦胧了, “风起云动,雨卿卿,星耀半零落,尘舞声声慢溟溟。” “这样吗……也好……” 刘昭爬起身子,瞥了眼已经空空如也的座位,轻笑道: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绯衣,再会。” 绯衣伸出手来勾了勾散落的碎发,脸上的笑意一如初见那时, “嗯,再会……” —— 本卷完 第1章 归乡 “上谕: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又闻猛卒拔于行伍,良将起于微末,兹有骁虎军士卒熊墨仁,刘昭,樊荣,以降娄之身伏万余魔兽,实为天纵良资,特赐尔等武丞尉,入太学,钦哉!” 瞧着手中的明黄色丝绢,刘昭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当官吗……” 武丞尉为武散勋最低的一阶,不过从七品,因不担任实际官职,得大衍气运庇佑也少的可怜,但只要出去,便是琉河县令也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刘丞尉,来往官方驿站任其居住,一纸名帖送上,州县府衙,驻军大帐,都可来往。 “百年苦读只为官,此言不虚啊!” 古有一书生少时好读书,早入实境,年少成名,却被一衙役所欺,四处求告无门,便发奋做官,然魔障在身,直至百年后才堪堪入无境,授了一从九品书吏,隔日便有人将衙役首级送上。 衙役不入流,书吏再贱亦是官,往日里刘昭对所谓官职并没有什么概念,甚至入了行伍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可接到这圣旨后,心中却是一阵翻涌。 “怎么?傻了?” 樊荣拍了拍刘昭的肩膀,接过那黄色丝绢,叹道: “可惜了,一次封赏的三人,这圣旨只能供在骁虎军,不然留在自家祠堂,也可保气运绵延。” 圣旨承载国运,尤其是封赏褒奖,除却能令个人气运厚重,供奉祠堂内,可庇护家宅安宁,因此,圣旨轻易不下。 这次能请动圣旨,一来是刘昭三人做的确实漂亮,降娄境办到实沈境才能做的事; 二来时机正好,御北城之战打的其实并不顺利,并非损兵折将太多,而是惊动了五州之地,边疆之战殃及内地州府,若非战况没有扩大,此战无功而有罪,为三人请功一是安慰军心,二是试探上意; 三来贵人相助,这次军方不能出面,所以熊龟年才会求到赵王,当然,赵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具体熊龟年付出了什么,刘昭不清楚,但他和樊荣却是狠狠出了血,赌约一半,那可是能直接缔造一个小型氏族的资源,更别提他们两个身上从此打着赵王的标签,要知道掺和进皇室,那可不是什么美事。 “哎,以往我总是想着光耀门楣,今日也算是做到,心中难免复杂啊!” 瞧见刘昭脸上的复杂,樊荣笑了笑,忽然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回一趟怎么样?” “回家啊……”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刘昭记得自己离家那日也是这般的大雪,只是现在脚下是一片平原,那里是一片青山。 “去吧,你现在可是大人了,应该回家看看了。” “是该回去了。” 刘昭甩去手中雪花,策马奔向了远方。 —— 临近冬日,乡下的活计终是停了下来,郑兰,这个勤快的女人吃完早饭后便去了林中砍柴,她背着比自己粗上两圈的木柴在田间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行至一处时,猛的将柴扔到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 石头不偏不倚,砸中了一条黑狗,它呜咽两声,夹着尾巴跑了,郑兰一路小跑来到这里,见到地上那坨秽物,忍不住大骂道: “蛆了心的孽障!拴不好自家畜生就趁早宰了吃了,跑别人坟地算什么事!家里人还没死光呐!” 骂了一阵后,郑兰这才蹲下身子将秽物清除,随后看向眼前的三个坟包,和其他乡下的一样,这三个坟包都没有立碑,但仅有的几串纸钱、空无一物的坟前和其它坟头终是有了差距。 郑兰轻叹一声,动手将坟头边上的杂草拔了干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饼子放在了坟前。 “山哥,苏嫂子,你说这儿女是不是都是债啊!昭哥儿一去三年多,也不说回来一趟,前年还听松哥儿说在琉河见了他,听说给人当护卫,你说这当护卫咋就不能回家呢?哎,俺们那口子也不省心,他觉得能骗过俺,其实俺都知道,都是糊涂账啊!成了,俺走了,等松哥儿回来让他给你们磕头。” 郑兰直起身子,折身去拿木柴,可身前却是凭空多了一堵墙,再一看,这哪里是墙,分明是个人! 这人也太高了,怕是有一丈多,浑身披着铠甲,活像书里说的大将军,再看长相,刀眉虎目,鼻直阔面,额配玉带,发如泼墨,端的威俊十足。 郑兰一时有些慌了,开口就要讨饶,可忽然想起来什么,颤着嗓子道: “昭哥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是我,兰婶子,昭哥儿回来了。” 听到回应,郑兰登时泪流满面,想伸手却又不敢,只好涕声道: “回来好,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走,回家,咱吃烙饼炖肉!” “好,我老早就想婶子做的烙饼了,先等等,我得给爹娘他们磕个头!” “对,是该磕头,是该磕头!” 刘昭看着眼前的三个坟头,心中气血翻涌,眼泪想要打转却是如何也动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流不出泪,明明自己做到了爷爷和爹的遗愿,可心中只有平静。 “砰!砰!砰!” 重重的三个头后,刘昭起身去拿了木柴,并拉着郑兰来到了大道上, “婶子,坐这个吧。” 看着那头顶长角,浑身长着鳞甲的大怪马,郑兰心中直打鼓,结巴道: “昭哥儿,这……这是你的。” “对,我现在是武丞尉,算是从七品,武将配马,有资格乘这龙驹。” “从七品!” 郑兰惊叫一声,好半晌才颤声道: “昭哥儿,没……没骗婶子吧!老太爷当年也没说当官啊!” 刘昭笑而不语,只是请郑兰上马,郑兰自是推脱,连连摆手, “别别别,婶子才念过几天书,哪能坐七品官的马,这不是僭越吗!” “你是我婶子,我娘去了之后,属您对我最好,如何坐不得,婶子,请!” 看着刘昭刚毅的眼神,郑兰轻叹一声,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好啊,昭哥儿长大了,婶子也沾沾光!” 刘昭扶着郑兰上马,自己则抱着木柴引缰,二人走了大道,一路上村民见到这一幕,一个个惊的何止目瞪口呆,议论更是五花八门。 郑兰听不得这些,扭头朝着一个女人喊了一嗓子,刘昭记得她,因为她的身边蹲着一条黑狗,也因为当年她给过自己一碗饭。 “她王大娘,这是昭哥儿,山哥和苏嫂子的儿子,他当官了,从七品呐!” 这一嗓子彻底扔下一枚炸弹,一众村民惊的连连退却,当然,也有不少人上来问东问西,例如王大娘。 “哎呦!早就看出昭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昭哥儿,你这官儿是武将吧,缺不缺喂马的,我孙子可是……” “王大娘,我记着您。” 刘昭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妇女,笑道: “当年您给我一碗饭,我记着呢。” “哎呦!还是昭哥儿好记性,这点子事都记着,你们看看,要不说能当官呢!” 王大娘很是骄傲的说着,将当年的事情说的仔仔细细,比说书的还清楚三分,刘昭笑着听她说完,方才开口道: “我刘昭向来恩怨分明,当年赠饭之恩,我一日不敢忘,今天是该报答的时候了。” 王大娘面色一喜,搓着双手道: “哪敢呢,左右也不过一顿饭的事。” 刘昭摇了摇头,认真道: “不,有恩就要报。” 说罢,随手摄来一边的黑狗,心神一动,白雷骤然炸响,那黑狗连惨叫都来不及叫,便成了一堆熟肉。 刘昭将熟肉送到王大娘眼前,同样认真道: “有怨我也会报,你的狗在我爹娘的坟头作乱,当年你给我一碗饭,现在我还你一整只烤狗肉,不要拒绝,这是天地之力做的,吃下去保你一年无病无灾。” 王大娘愣愣的接过狗肉,还想说些什么,刘昭却已经走远,又见四周村民盯着怀里的肉,急忙捂着肉一路跑回了家。 回到刘松家中,刘昭将郑兰扶下马,将柴放在院内,这才进了屋里。 “好孩子,快让婶子看看!” 郑兰伸手捧着刘昭的脸颊,眼眶登时一红,带着些许哭腔道: “遭了不少罪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还走吗?” “嗯,陛下赐我入太学,这次也是得了空才回来看看,捎带着将墓地修缮一下。” “修墓好,修墓好,这些年你不回来,那些个没心的总说你没了,要把坟平了,婶子不信,我家昭哥儿怎的就回不来了,现在好,你回来了,回来了……” 说着,郑兰忽然放声大哭,刘昭心中一暖,劝慰道: “我回来了,别担心,松哥是我兄弟,我会照拂他的。” 听罢,郑兰哭的更加伤心,甚至有些凄苦,作为女人,有些事情她不清楚,却也很明白,所以她对刘昭很好,和亲儿子一样。 “别哭了,会过去的。” 翌日,琉河县衙门的人来了,为首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周主簿,其余的都是熟人。 “甄大叔,有劳了。” “哎呦!可折煞小的了,大人您瞧好,这位可是最好的工匠!” 如甄贵所言,这位玄枵境的工匠手艺精良,不过半日,一座庄严肃穆的墓地拔地而起,刘昭不是没想过请更好的工匠,但有多大能耐吃多少饭,以他现在的境界地位,玄枵境正好,况且这是琉河县县令的一片心意,他不能拒绝。 周主簿的祭文写的不错,围观的村民足有几千,刘昭亲自点上三根长寿香,这香三年不灭,又拿出三头中阶棘刺狼的脑袋做贡品,恭恭敬敬的,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 村头,枯柳之下,刘昭给郑兰磕了三个头,揣着刚出锅的烙饼上马离去,彼时天色惨淡,寒风怒号,未几,大雪飘飘而下。 刘昭伸手接过一片,抬眼一看,却见青山远黛,皑皑莽莽,忽得,他想起了一句话,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再见,石盘村。” 第2章 初入京城 蓟州,又名龙州,或者说京城,五纪定都之地,气运之重即使相隔百里也能看到那条飞舞的金龙。 “天下首善之地,京城,名不虚传!” 感受着胸口忽然活跃的金丹,刘昭忍不住长出一口浊气,他是帝国武勋,京城的气运会助长他的修为。 “这个速度,是在襄州的一倍,听闻太学中有属于自己的洞天,不知那里比起繁星洞天如何。” “自是胜过百倍。” 樊荣催马来到刘昭身边,笑道: “太学洞天据说和皇室洞天相连,是集合了天下资源打造,可不是繁星能比的,不过,太学洞天也不是那么好入的,墨仁,这件事你比我清楚,你来说说。” 熊墨仁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伤已痊愈,打破魔障后,虽没有更进一步,却是少了那份焦躁,气势也愈发沉稳,刘昭自问自己此刻怕是难以胜过。 “想进太学洞天,一要有官职爵位在身,二要完成太学任务,这任务划分十二个等级,对应修行十二境,视任务完成程度判定奖惩,奖,可进入任务等级对应的时间,惩,则不一定,总之,想入洞天,看你本事如何。” “哦?” 刘昭眉头一挑,轻笑道: “唯能而论,我喜欢!公子,你觉得如何?” 樊荣微微一笑,摇头道: “尚未进去,不做定论,但京城这块首善之地,我想会很有意思的,墨仁,我记得你家在京城是有府邸的吧?” 熊墨仁脸色微动,挑眉道: “想怎么玩?” 樊荣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了刘昭,后者脸色一垮,抱怨道: “我说二位爷,能别玩了吗?总是搞我不大好吧? 樊荣哈哈一笑,摇头道: “以前你不知道,那是搞,现在知道了,那叫……” “叫唱戏!” 刘昭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说吧,怎么玩?” “且附耳过来……” —— 京城之地极广,大体分为东西两城,西城多商铺,东城多居民,建造又有南北之分,南为达官贵人之地,北则贩夫走卒之地,故有东贫西富,南贵北贱的说法。 其中大小街道众多,纵横交错,便是在京城住上十年也不见得能识得全,但有飞讯与驷车在,一日就可游遍京城。 当然,这是市井小民的做法,稍有些富贵的,可用上一辆小型驷车,有权有势的,则自有家仆车马,不必如此。 大衍承平几百载,几代帝星多有作为,时至今日,战琰皇帝废农税,行商税,使得藏富于民,乡野之地饱腹活命,县城之所衣食无忧,京城这首善之地更是一派歌舞升平。 小民富者,行商读书,游玩取乐,自是不在话下,勋贵官吏,更是极尽奢靡,官员还好,有律法约束,命格映照,倒还有所收敛,勋贵子嗣,除却自行上进者,多斗鸡走马,潇洒取乐,仗着祖辈余荫肆意妄为者不在少数。 肆意妄为久了,矛盾自然产生,加之朝堂纷争,新仇旧怨,种种下来,这帮小子们分成数派斗个不停,更有甚者将仇怨传至几代,小怨成大仇者比比皆是。 如初代威远侯樊江曾求娶应国公之妹,双方已交换名帖,纳征彩吉,本是好事一件,谁知大婚之日,图城侯陈赢横插一刀,当众宣布与应国公之妹有私情,并使其有了身孕。 抢亲,在任何地方都是绝不容许的,它伤害的是三方利益,尤其是勋贵联姻,这件事天子亲自过问,将图城侯陈赢扔去了蛮荒之地开疆拓土,至于应国公之妹,因着应国公力保,以降爵一等为代价得以活命,这样算下来,只有威远侯最为无辜。 所以天子为了补偿,特意率其亲征,许诺归来后升为威国公,哪知图城侯暗中动手脚,使得威远侯兵败,不但国公爵位没得到,反而得了暗伤。 天子大怒,将图城侯夺爵处死,本来此事到此结束,谁知应国公之妹产下一子,为图城侯续上了香火,这孩子承应国公之姓,得以平安长成,并娶一妻,又孕有一子,这孩子出生之日,威远侯暗伤复发,一命呜呼。 这就不得不让威武侯与威远侯两系动怒,本想着暗中除去这孩子,不想这孩子竟是天赋命格,上应南方朱雀七宿——鬼宿,这等天赋让被降爵为应城侯的应国公起了心思,尽全力护下了这孩子。 这孩子也不负众望,凭着出众的天资立下不少战功,后投效一位皇子门下,蛰伏数年后,皇子登基,这孩子一飞冲天,得封曲义伯,恰逢威武侯与威远侯两府败落,这仇怨便又生了起来。 一个是老牌侯府,纵使衰败,可一来占着理,二来又有不少故旧老亲,太上皇也偏向他们;一个是新晋勋贵,根基虽薄,却是潜邸之臣,天赋非凡,寿星可期,斗将起来却也是不分输赢。 谁想这曲义伯不知从哪儿收了一位义子,上应玄武七宿——斗宿,年方十六已有降娄境修为,这下,小辈们的争斗开始了。 当代威武侯与威远侯子嗣不兴,威武侯只一独子,文不成武不就,早早成了亲,其它子弟更是平庸至极,威远侯府倒是有个衔玉而生的,可惜厮混内帷,极少出门,不过这两侯府的女子却是厉害,可惜不是武夫,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难以胜得了那斗宿下凡。 是以近几年里,两府子弟都是鲜少出门,遇见人家也是退避三舍,窝囊之名名传京城。 樊瑜作为威远侯世子,自是没少被嘲笑,他纵是再草包也憋了一肚子气,奈何无处发泄,只得日日醉酒,前些日子去了襄州办成件大事,回来难得得了威远侯一阵奖赏,心中一美去了外边喝酒,不巧遇见曲义伯义子,被其狠狠羞辱了一番,灰溜溜的跑了回去,又被威远侯好一顿家法。 两遭下来,樊瑜心中火气难以宣泄,身边小厮好一阵遭殃,今日清晨却忽然喜笑颜开,备好车马后,大摇大摆的去了一栋宅邸。 “一军主帅的府邸,果然不凡!怪不得荣哥儿你不愿意来府上!” 樊瑜看着周围的摆设连连赞叹,而后躬身行礼, “樊瑜,见过熊丞尉,刘丞尉。” “呦!别别别,二爷这不折煞兄弟呢!” 刘昭笑着躲过这一礼,拉着他进了正堂,熊墨仁与樊荣摇头一笑,同是进了正堂。 四人坐定,樊瑜便开始大倒苦水,足有大半个时辰后,樊荣这才开口道: “二哥放心,这事弟弟应了,不过嘛,这二位可不好请。” 樊瑜会意,当即拍着胸脯道: “别看我樊瑜文不成武不就,但交友广泛,镇国公公子咱也认识,他也是武夫,想必能与二位聊得来。” 刘昭笑而不语,熊墨仁则是摇头道: “镇国公公子我认得,这事我不挑头,有他们俩就够了,不过嘛,这斗宿下凡,我倒是想会会,二爷指条明路吧。” “好!有你们三位,看那乱认爹的还敢不敢嚣张!” …… 第3章 斗楼 斗楼,逞凶斗狠的去处,为镇国公所开,昔年一帮勋贵子弟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斗鸡走马,欺行霸市,便是拉帮结派,火并厮杀,偏偏这些家伙又有分寸,惹不出大事,无奈之下,镇国公开了这么一家斗楼,任由这帮小子们在里面胡闹,免得祸害街面。 起先,这斗楼就是一个决斗场,顶天卖些票钱,开开赌盘,后来则是吃喝玩乐融为一体,不单是小辈们下场,一些老家伙也会来,发展至今,俨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这样的地方自然不是想进就进,需得有引荐人,恰好,樊瑜就有这个资格。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足有十八丈八高,七十多丈阔的楼阁,其气势恢宏远胜刘昭见过的任何娱乐之地,甚至隐隐有一股浓厚的气运在其上盘旋。 “一个娱乐玩闹之地有这种气运,到底是这京城人杰地灵,还是另有隐情呢?” 刘昭三人都不傻,这种奇怪之处一眼就能瞧出来,不过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们几个小卒子也没必要自找不痛快。 “二位爷,” 刘昭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请好吧!” 樊荣与熊墨仁对视一笑,大步迈了进去,樊瑜有些摸不着头脑,急忙跟了上去。 刚一进入,便见一处巨大的斗场,这斗场四周具用琉璃护着,三边又有十八层看台,下九层为露天,上九层则是包间,而在斗场的正中间,有着一块巨大的琉璃屏。 樊瑜指着那块琉璃屏,解释道: “斗场有专门的斗士,由谁开斗,何时开斗,都会在这琉璃屏上显示,当然,开盘的胜率也会写上。 一般而言,来这儿的人都有自己看好的斗士,也有一些有本事的自己培养,像几位国公府,他们的斗士可是百战百胜。 当然了,如果有私仇,也可以来这上面玩一玩,命是不准拿的,伤嘛随便。” 一听这个,刘昭当即明白这个所谓的斗场是什么意思,与地下猎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摆在明面罢了。 “这么说,地下猎场实际上是镇国公掌控?有意思!” 不可否认,地下猎场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但白与黑是同时存在的,二者缺一不可,比起释惧教那种肮脏的存在,一个有着自己秩序的地下猎场,反而要好的多。 “怪不得这么重的气运,斗场,真是一个好地方!” “瑜二爷,那位在这儿吗?” 樊瑜咧嘴一笑,贼兮兮道: “这小子是个蛮子,恨不得整日泡在斗场,不过白日里要在太学上课,来了也得晚上,到时候才是几位出手的时候,走,我给你们引荐一些朋友。” 三人对视一眼,摇头跟了上去,一路上所见,无不是金碧辉煌,奇珍异宝,奢靡之盛远甚。 乘着传送阵,几人来到了第十一层,又是一阵左拐右拐后,终是进了一处雅间。 这处雅间极为宽敞,奢华辉煌自不必讲,其正中有着一块琉璃屏,彩虹般的华光,刺耳欲聋的声乐,群魔乱舞的人影。 刘昭曾听过这等情形,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如今一看倒是传言不虚。 “呦!瑜二哥,今儿怎么出门了?哦,带朋友了!” 一高大青年迎了上来,刘昭抬眼一看,只见这人相貌堂堂,身着锦衣,脸上带着些许红晕,显然是醉了四分。 “柳老三,我说你这嘴也够臭的!” 樊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正色道: “让场子先散,有正事!” 高大青年眸光一动,朝着里边吼了一嗓子, “来活了!” 一声落下,声乐消散,彩光收敛,一众衣衫褴褛的少女低头走出,方才还舞姿出众的青年们,现在却是板板正正,那淡淡的酒香竟是令人有些陶醉。 “二哥,三位爷,请!” 四人入内,径直来到正座坐定,那高大青年拱了拱手,朗声道: “在下柳箐,家中行三,泗城侯之后,这位吴城侯之后吴诺,这位边城侯之后杨允,这位……” 林林总总介绍十人之后,柳箐又是一笑,拱手道: “三位爷,报个号吧。” 樊瑜刚要开口,熊墨仁却是说话了, “御北城,武丞尉熊墨仁,柳三,咱们见过。” 柳箐面色一变,随后恍然,大笑道: “是墨仁兄,怪我眼拙!怪我眼拙!这二位……” 樊荣轻轻一笑,拱手道: “襄州樊氏,武丞尉樊荣。” “原是自家兄弟!请了!这一位?” 见柳箐看向自己,刘昭亦是笑了笑,拱手道: “我?我差点事,襄州,武丞尉刘昭。” 柳箐面色一正,肃声道: “刘兄言重,我等不过白身,仰仗祖上余荫过活,” 说着,柳箐又是咧嘴一笑,挑眉道: “要是在外边,咱们还得给三位大人行礼。”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些个大家公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三人也不拘束,热情的陪着,说到兴处,樊瑜大手一挥,美酒佳肴当即送了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箐终于聊起了正事。 “这曲义伯义子随曲义伯姓,名唤赢玄一,是曲义伯赢胜四年前从西北边疆带回的,生父母早亡,赢胜膝下无子,将其视为己出,所以也有人说他就是曲义伯亲子,只不过生母身份难以启齿,这才假借义子之名。 当然,传言归传言,这赢玄一的确厉害,上应斗宿,生来的武夫,一对铁拳在这斗场闯下了赫赫威名,上一个月,他越阶挑战一位大梁境武夫,鏖战一个时辰彻底将其击败。” “哦?逆境征伐?” 樊荣笑了笑,看向了一旁的刘昭,后者饮下一杯清茶,没好气道: “看我作甚!人家是降娄对大梁,我这算什么!” 降娄之下三境,本质区别不大,越境作战倒是有些可能,降娄之上,每一境界都是天堑,逆境征伐,只能说痴心妄想。 “诶,不能这么说!” 樊瑜端起一杯酒凑到刘昭跟前,笑道: “刘爷玄枵境就按着五名娵訾境打,那赢玄一再怎么厉害,也没说以一大多啊!” 此言一出,柳箐几人当即面露笑意,追着樊瑜问起细节,后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一时间倒是热闹至极。 刘昭心中一叹,悄悄用起了飞讯, “我说,公子就算了,百夫长你怎么也没兴趣?” “兴趣自然有,不过一个赢玄一可不够玩,这京城,可是大的很!” “不错,区区一个赢玄一算什么,太学,国子监,那才是真正的该去的地方,这儿,不过是块敲门砖,让这京城看看,咱们三个来了。” “不会太高调吗?” “高调?” 熊墨仁瞥了眼聊的正欢的众人,继续道: “他们可是叫你大人,大人该怎么做呢?” “大人……虎变!” 第4章 那位 傍晚的京城沐浴着最后一丝余晖,耀眼的血红为街边高楼淬炼上了一层漂亮红装,在即将到来的夜幕中,她们就像是霓虹灯下的歌姬,随时准备登台,如同今夜的斗场一般,有些人已经准备好了肆意展示。 “诸位!斗场之夜,马上开始!” 一名身着绯色长裙的女子凭空出现在斗场之上,她的梳着当下最流行云鬓,相貌也极为温婉,明明不那么漂亮,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将眼光放在她的身上。 能让自己也晃神一瞬的女人,要么境界高深,但降娄境之上的女修士,大概不会在这个地方抛头露面,所以刘昭能想到只有两种可能, “天生媚骨还是修习了什么特殊法门……” “舞卿卿,斗楼几位掌柜之一,专司斗场一事。” 作为东道,柳箐主动介绍着, “她本是贫家女子,却生来一副媚骨,果然十二岁那年,命格天赋,后投了镇国公门下,之后便掌管斗场,短短十年,上下皆服,对了,她是娵訾境。” 刘昭微微颔首,抬头看了眼已经亮起的琉璃屏,问道: “这个该怎么玩?” 樊瑜与柳箐面色一喜,七嘴八舌的介绍起来,外人想参加斗场,倒也简单,只需报上修为籍贯,再签下契约便可。 需要注意的是,这契约有两种,一为死契,签下便是斗楼的斗士,生死任由斗楼,二是活契,这种契约一场签一次,须得押上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例如千年灵材,百年玉髓之类的。 “兄弟,东西咱早就给你备好了,看看!” 樊瑜取出一个人头大小的玉盒,刘昭识得这玉,乃是寒玉,是制造阵盘的上佳材料,有价无市,是孕养灵物的好东西,且从上面散发的淡淡红光来看,里面应当是一棵上年份的好东西。 “四百年的深海火珊瑚,二哥,下的本够大啊!” 柳箐惊呼一声,这火珊瑚可是好东西,生在地心火内,布置一些阵法都可以用的上,一些有本事的人家都会用它做个装饰。 “瑜二哥,收起来吧,我有更好的东西。” 刘昭摇了摇头,让柳箐头前带路,去往签契的地方。 屋内,樊瑜捧着那玉盒,是收也不是,拿也不是,憋了一会才道: “刘爷那儿有好东西?” 樊荣与熊墨仁相视一笑,好东西,刘昭现在不缺,那次赌约他可是将所有身家压了上去,最后赢了个盆满钵满,就算被图南郡主拿了一半,剩下的也足够撑起一个小型氏族,不过,他的好东西显然不会是火珊瑚那么简单。 “阁下,你确定要拿这个签契约?” 舞卿卿看着眼前这颗血淋淋的狼头,杏眸中透露出一丝玩味,一旁的柳箐登时瞪大了眼睛,刘昭却是淡淡一笑,道: “规矩我懂,第一次都是你们安排的人,我呢不想这么玩。” “哦?看来阁下是有目标了,让妾身猜猜……” 舞卿卿忽然凑到刘昭身前,玉手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温润的香风更是直入心房。 “刘丞尉是为了斗拳赢玄一来的?” “哦?” 刘昭眉头一挑,轻笑道: “好本事,我还未报号,底细就全都露了出来。” “不敢。” 舞卿卿忽然回到原位,端庄温婉之态令人不敢多想, “似刘丞尉这般的少年英豪,妾身纵是身在京都也是如雷贯耳。” 刘昭笑了笑,不置可否,京都每天来往人口何止万余,他们三个也不过蝼蚁,但对于斗楼这个庞然大物来说,知道他的底细怕是只用瞬息,所以他不奇怪对方道出他的来意。 “既如此,不知如何呢?” 舞卿卿轻轻一笑,将狼首收了起来。 —— 十四层,刚下学的赢玄一静静坐在一处雅间内,身边坐着两名少年,一人长相方正,身着素色长衫,一看便是为人刚正的儒士,另一位明媚皓齿,虽是男子打扮,但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个女娇娥。 “玄一哥,今晚还打吗?” 那女子的嗓音极为软糯,说话时眼中更是放光,赢玄一轻叹一声,无奈道: “上一次你还没赚够吗?小心那位禁你下注。” “我才不怕嘞!再说了,我就下那么一点点,这总可以了吧!” 女孩伸出小拇指比划着,娇憨的笑意让赢玄一连连摇头。 “妹舒,不许无礼!” “我才不嘞!哥哥你不是也下了注吗!” 妹舒轻哼一声,朝训斥自己的哥哥做了个鬼脸,哥哥气急,还要说些什么,赢玄一开口了, “好了大哥,妹舒喜欢就随她吧。” 那哥哥摇头一叹,也不再理会此事,又有些担忧道: “玄一,还要打吗?上次的伤还没好吧。” “无妨,我听说樊瑜那小子从襄州找来自己的族人,打算对付我。” 那哥哥眉头一紧,这点事连着三代,是非对错早已说不清楚,但双方都付出了代价,下一代还接着打那肯定不是好事,便开口劝道: “玄一,那樊瑜既然请了人,只怕不好对付,说不定又是大梁境,这一战还是免了吧。” “我已经应下了。” “什么?这其中………” “肯定有诈,我知道,可我必须应下,这是那位的意思。” “那位……” 提起那位,三人俱是不语,良久,妹舒忽然指着琉璃屏道: “玄一哥,是你的名字,对手是……刘昭!” “兄弟,那小子情报都在这儿了,千万小心呐!” 樊瑜递上一本簿册,语重心长的说着,刘昭简单的瞧了一眼,拍拍樊瑜的肩膀,调笑道: “二哥那火珊瑚记着留给我。” “漫说一个四百年的,就是千年的,哥哥也给你弄过来!” 樊瑜胸脯拍的震天响,再一回神,刘昭已在斗场之上。 “柳箐,去让兄弟们把注都押在刘昭兄弟身上!” 柳箐面露犹豫,悄悄用飞讯传音道: “二哥,不用这么绝吧,咱们平日不都是换个名字在那小子身上下一点吗?” “你不懂,赢玄一绝对赢不了刘昭,不要多问,这是那位的意思。” “那位!我明白了!” 柳箐给几个狐朋狗友说了一声,兴冲冲的出了门,见状,樊荣微微一笑,传音道: “墨仁,看来那位有了判断,咱们也下点?” “你还在乎这点东西?” “那位在乎。” …… 第5章 李璃其人 刘昭打量着这所谓的斗场,除却更大的场地,更坚固的阵法,其余的和地下猎场没什么区别。 “听说这儿也有斗兽,要不试试?”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名少年忽得凭空出现,刘昭打眼一看,却见这少年身长八尺,宽额挺鼻,星眸狮口,身披独角玄犀甲,上应玄武斗木懈,铁拳刚猛威凛凛。 “在下,赢玄一,请赐教!” “刘昭,请赐教!” 没有一丝拖沓,两人同时动了,对于境界相同的武夫而言,试探没有必要,何况是在斗场之上,所以二人直接拿出了自己十分的本事。 却见刘昭周身风雷缠绕,真龙白虎齐齐杀出,其声势若滚滚大江,绵延不绝,赢玄一头顶星辰闪烁,身后法相势如山岳,两相碰撞之下,一道亮光登时炸响,狂暴的余波震得寰宇隆隆作响。 “你输了。” 刘昭收回拳头,俯视着半跪在地的赢玄一,的确,星宿下凡对于常人而言无异于仙神临凡,可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对手,是个强劲的对手。 赢玄一冷冷盯着刘昭,想要直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稍微一动,只怕就会瘫成烂泥,他很不甘,所以只能冷冷的说道: “我没用全力。” “一样,攻敌十分,自留九十,武夫的铁律,我想你该明白。” 刘昭有些失望,上应斗宿,这样好的天赋应该是个真正的武夫,可就现在来看,赢玄一像是一个空有力量的孩童。 “你觉得自己有伤,又有那位的意思,限制了自己的实力,所以败给我?” 刘昭摇了摇头,他本不想浪费口舌,但既然接了樊瑜的事,那就得办好,至于会不会得罪人,从他做樊荣扈从的那天起,就已经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厮杀从不会管你受不受伤,也不会管什么其他的东西,顾忌太多,只能让自己的拳头变慢,好了,规矩你懂,再会了。” 说罢,刘昭闪身来到了斗场外,樊瑜一把扑上来,狂笑道: “好好好!好兄弟!还是你厉害!一招就把那小子打趴下了!好!好!走,庆功宴已经摆好!” 刘昭微微一笑,并没有动身,抬头看向了迎面而来的舞卿卿, “刘丞尉,我家公子有请。” “公子!” 樊瑜一惊,急忙道: “舞管事,不知……” “瑜二爷,公子只请了刘丞尉一人。” 舞卿卿微微一笑,堵住了樊瑜的嘴,随后伸出柔夷, “请。” 十八层,斗楼最高的一层,相传它是不对外开放的,不论身份多高,只有被邀请才能够上去,哪怕是皇室也一样,刘昭初来乍到就被邀请,可…… “真是荣幸之至!” 刘昭瞧着眼前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以右手捶胸,行了一记军礼, “骁虎军刘昭,见过将军!” “无妨,今日不在军营,以平辈相称,坐。” 刘昭恭敬坐下,而后极快的扫了眼,只见这青年身着玄色镶金边长袍,额配玉带,相貌英伟,尤其是一对斜眉直入飞鬓,锐利的眸子似能看穿任何事物。 “镇国公之子,李璃,听闻他已入大梁境,授封云麾将军,同为武夫,我却感不到一丝压迫感,他的意和水面一般,难以揣测啊!” 镇国公乃是帝国少有的寿星境,跟随本纪太祖征战天下,武功当为第一,武将之首,军方话事人,天下一百零八州府,常规驻军任镇国公调用,亦可随时征调良家子为国征战。 国家大事,在戎在祀,可以说,在戎一事尽在其手,辅佐三代帝王,其权势之重甚至有人以隐天子相称,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儿子比之皇子亦是不差,刘昭很好奇,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让他看中。 “不用好奇,” 李璃似是看出刘昭的心思,笑道: “日前,图南忽然张嘴要了三个武丞尉,虽是赵王上的折子,可他的封地离御北城相差甚远,熊帅自始至终也不开口。 本以为那丫头是为了自己未来夫君要的,我心下好奇,就张嘴问了问,没想到你们三个做下这等大事。” “将军谬赞,实在我等不知天高地厚了。” 刘昭淡淡一笑,他们做的事的确不小,又有熊龟年刻意推动,有心之人稍稍一查就能明白。 “只是单独召我一个是什么意思呢?” “你在想为什么只见你一个人。” 又被瞧破心思的刘昭微微一笑,挺直身子静静的看着李璃,后者亦是一笑,解释道: “墨仁那小子我太熟了,至于樊荣,现在还不是见得时候,你不一样,明白吗?” 刘昭略一沉吟,登时醒悟明白了对方意思,明面上,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武丞尉,没有任何来历,顶多是威远侯嫡子请来的打手,而镇国公与初代威远侯交好,这么一来,李璃邀请自己算是合情合理。 “看来你明白了。” 见刘昭神色如常,李璃微微颔首,笑道: “普通军卒想要出头并不容易,你和赢玄一的战斗我看了,不得不说,你让我惊讶,不怪图南肯为你破例,要知道她可是从来不求她父王的。” 刘昭点点头,莞尔道: “看来我该好好谢谢郡主。” “嗯,年轻人多交流是好事,你初来京都,有些事不大一样,樊瑜那小子待人接物有一手,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另外,打算什么时候入太学?” 刘昭想了想,答道: “明日或后日吧。” “也好,现在是年前,你们来了正好赶上风云会。” “风云会?还请将军赐教。” 李璃也不拒绝,耐心道: “风云会,乃是太学,国子监,京都弘毅学馆,三家学馆联合举办的校场比武,起先只是考校学子课业,范围也只在京都。 年初,礼部尚书忽然提出要举办一场囊括帝国所有州府学馆的盛会,每一州府学馆派五名学子参加,太学,国子监,京都学馆则各出十名。” “将军的意思是要我夺这个名额?” 李璃摇头一笑,道: “是也不是,身为将军,我自然想看到手下的士卒忠勇无双,但这天下藏龙卧虎,风云会只限百岁之下,你毕竟年幼,只怕力有不逮,与你说这些,不过也是尽力而已。” “多谢将军爱护。” “好了,去吧。” “诺。” …… 第6章 初入太学 太学,作为京城三大学馆之一,它是最特殊的那个,盖因进入标准并非束修或是自身能力,而是看你是否为宗室子弟、王公贵族,因此较起国子监和京都学馆,太学学子的质量良莠不齐。 当然,倒不是说太学不如另外两家,实际上,因为家世缘故,太学学子不缺的是资源,修为普遍要高出另外两家,但论起心境,太学就要差的远。 所以在京城,太学的名声实在不如何,隔三差五就会有御史上书弹劾,奈何今上更偏向太学,这些弹劾都是留中不发,这么一来,太学学子更加肆无忌惮,俨然成了京城一霸。 不过这些和刘昭没有关系,他来太学是为了更好的资源,以及更好的未来,现下他不过小小武丞尉,又有降娄境修为,哪怕什么也不做,在太学待上四年也可升一级勋爵,当然,这种事必然不会发生,太学可是有着严格的毕业考核,怠学可是会被记上一笔。 有着这样雄厚的背景,太学也是三家学馆中最豪奢的,单单是这白玉铺就的地板,楠木搭建的楼阁,就已经让天下的学馆失色,饶是刘昭见识不少,也是暗自咋舌。 “这地方,一般人还真来不了。” 先敬罗衣再敬人,这句话放在太学这等地方再合适不过,刘昭本想披甲,可如今只是从七品,没有资格配用灵御神,披寻常重甲来上学也不大合适,故而穿了上次那身玄金长袍,樊荣一如既往,那副神仙公子打扮,至于熊墨仁,他倒是财大气粗,披着一副中阶器物,熊蛮重装铠。 三人具乘玄枵境龙驹,在这太学里不算出众可也不算差劲,起码樊瑜这种开车的是比不上他们。 “走,我领你们转转!” 一进大门,樊瑜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三人,樊荣却是摇了摇头, “二哥,今日我们有正事,你先去吧。” 一听这个,樊瑜也不再是多问,只言晚上要请东道,随后识趣的离去。 没了累赘,有熊墨仁这个半个京城人在,三人一路直奔一栋高楼,这里是聚务堂。 太学的资源可以说是天下学馆之最,它有着自己的洞天,想要进入,除开每月固定的一两日,那就要从聚务堂领取相应的任务,任务等级与修行十二境相对应,最低的完成后可入洞天十日,最高的则是五年。 “降娄境之下的任务要么是帮种种灵材,喂喂御兽之类的,好一些的就是帮着淬炼器物,就是这降娄境的任务也不如何,讨伐低阶欲魔兽?无趣!” 来之前,熊墨仁便将聚务堂的情况说了个大概,所以三人一来便直奔目的地。 一入聚务堂,却见正中央乃是一块巨大的琉璃屏,琉璃屏上则是密密麻麻的绿色小字,独独前二十是红字,前三则是金字,刘昭看的清楚,那第十名赫然是战图南三字。 “降娄境任务一百七十件,大梁境二十一件,这才第十!” 刘昭暗自一惊,论实力,图南郡主当是胜他一筹,上应破军星更是少见,这样的人却只排第十,可见太学之内卧虎藏龙。 “第一,陈玄霸,降娄境两百一十二,大梁境一百一十三,好厉害! 第二,北冥舞,降娄境两百零一,大梁境一百, 第三,九方敌,降娄境两百零一,大梁境九十九。 这三人,应当就是太学翘楚了,不知我能得多少名次。” “三位同学,可是新入学的?” 正思考之际,一名女子却是迎面走来,太学不同寻常学馆,男女可同处一室,这也是最受诟病之处,来太学的,无一不是豪门子嗣,女子闺名更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只怕累及家族。 但能来此地的,没有一个蠢蛋,为一己私情累及的家族的蠢蛋想来没那么多,即便有,要么传不出去,要么就不是私情。 刘昭抬头一看,却见来人身材娇小,上着杏色锦缎小衣,下罩素色长裙,梳着两个包子发髻,面遮薄纱,眉眼灵动,嗓音温婉,一看便是极为活泼的女子。 “正是,不知阁下?” 刘昭点头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这聚务堂,偌大的堂屋内却只有他们四人。 “妾身领了任务,暂时看管这聚务堂,三位若是新入学的,可先用飞讯载录任务集,挑选好任务后,在此登记,完成任务后将回执拿到此处便可领取奖励。” 说着,那少女拿出了一个玉简, “这便是任务集,三位,将飞讯放在手中便可。” 三人依言照做,那少女用手在玉简上轻轻一抹,便有三道白光飞入飞讯玉牌之内。 “好了,你们飞讯中已有任务集,请根据你们各自的修为挑选任务,量力而行,有一些任务可是会要命的。” 三人拱手谢过,心神沉入飞讯之内,细细挑选起来, “降娄境的任务大多是讨伐低阶欲魔兽,大梁境的则是中阶,怪了,以图南郡主那日的实力,不能只完成这么几件吧?难道说每件任务都是打上万欲魔兽?” “想知道吗?” 忽得,一只手搭在了刘昭的肩膀之上,回头一看,不是图南郡主还是谁。 “见过郡主,这不是偶遇吧?” 图南郡主黛眉轻挑,笑道: “算你聪明,降娄境的任务都是我们在娵訾境做的,后来破境,就去做大梁境的任务咯。 怎么样?看到这榜单有何感想?” 三人相视一笑,却是没有开口,图南郡主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三个闷葫芦!算了,直接说吧,我这一届最有实力的在前百名内,他们全是降娄境,以你们的本事,前二十不是问题,不过我想你们不会甘心只在二十名吧?” 激将法,老套的招数,三人不会吃这套,樊荣摇头笑道: “郡主不妨明言。” “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图南郡主拿出飞讯玉牌,玉手一挥,一道光幕凭空出现, “看看这个,大梁境任务,去山州地区的雷潭取出夔牛的遗蜕,可两人结伴,奖励同等,有兴趣吗?” 山州,位于帝国西方,相隔何止万里,雷潭更是闻所未闻,刘昭想要拒绝,可见到图南郡主嘴角的笑意,他知道自己躲不了,当下道: “请郡主说个明白。” 战图南满意一笑,悠悠道: “雷潭本是一处福地,可在十年前忽然被欲魔兽占领,其中生存的夔牛要么被屠杀,要么堕落,你们也知道,夔牛浑身是宝,它的遗蜕更是制作防御器物的好东西,这次不管是御兽还是欲魔兽,只要是遗蜕就成。 当然了,这种好任务不光是咱们做,据我所知,榜上前三都盯上了这个,所以,你们谁跟我去啊?” 刘昭与樊荣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将目光放在了熊墨仁身上,后者微愣,又看向了战图南。 “刘昭,咱们结伴如何?” “不了,我和公子一起就……” 刘昭还想说什么,战图南却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凤眸中透露的意味很是明显。 “好吧,如果郡主不介意我实力差的话……” 第7章 客似云来 “明日,到城门外等我。” 瞧了眼空荡荡的城门外,刘昭心中一叹,拿出飞讯就要联系战图南。 “看头顶。” “嗯?” 刘昭依言抬头,却见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十丈大的异鸟,这异鸟通体虹金,状如彩凤,神骏非凡。 “神兽血脉,鸿凤鸟,寻常修行可至鹑首境,若血脉淬炼,未尝不可入寿星境,好大的手笔!” 见有脚力,刘昭将龙驹收回御灵袋,纵身跃上了鸿凤鸟。 “这身铠甲可以嘛,中阶器物,看样子还是道门的手法,可惜了,材料差点,不但不好看,论防御力也就比你手腕上的金刚护臂强点,对了,你这个金刚护臂是军功得的吧。” 刘昭点点头,他的身家确实丰厚了一点,可要说器物,真就只有两件,一件是修复好的金刚护臂,另一件是从镜华师门中得到的中阶器物——护身甲。 如战图南所说,护身甲是中阶器物不错,但就外观看,与普通重甲没有区别,防御力只比金刚护臂强上一线,可以说是一件寻常的中阶器物,不过品阶在这儿,若要自己买,那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说你好歹也是武丞尉,还是本郡主推荐的,不能这么跌份吧,这样,这次多拿几件遗蜕,本郡主吃点亏,找人给你做一身新的,一个勇士没有好的盔甲可不成。” 不管战图南出于什么心思,刘昭不能拒绝,况且他也没什么好图谋的,索性大方些。 “多谢郡主。” 鸿凤鸟不愧是神兽血脉,眨眼间便能飞出数十里之遥,略一振翅,风云避退,刘昭虽也能飞,速度却不如这般疾速,更别提还要专心赶路,那里有心思欣赏这大好河山。 “你看!那边是太衍山脉,翻过这儿到了帝国西疆。” 顺着战图南指的方向一看,却见一条粗大的山脉蜿蜒如蛇,东边是平原万里,西边却是十万大山,这等瑰丽之景实属震撼。 “坐稳,咱们得升高,可别让些畜生捉住,那就麻烦了。” 太衍山脉里的欲魔兽可是不少,能飞天的更是不在少数,幸而有帝国气运压制,这些畜生只能飞到三百里。 一个时辰后,终是看到了一片绵延的雪山,在雪山以南,有一条粗大的峡谷,这峡谷恐有千里,边上依旧是崇山峻岭,却不再是雪山,而是光秃秃的荒山,山州府就在这荒山之中,而雷潭则在山州府最南方。 “州府上空不许有御兽飞过,下去吧。” 大衍有令,除却军队及官方,其余人不得在州府上空飞行,当然,这条律法拦不住大修士。 待战图南将鸿凤鸟收到御灵袋内,刘昭这才抬眼看向山州府城,作为建立在群山之间的州府,山州城虽不如平原州府繁华,却自有一番气象,来往之人多身强体壮,不乏无境武夫。 “山州民风彪悍,这儿的守军实力比之其他州府高上不少,另外,这也是西疆的门户,盘查要严上不少,我呢懒得暴露身份,看你的了!” 说罢,战图南给刘昭使了个眼色,后者摇头一笑,将武丞尉腰牌挂在了腰间。 两人落在的地方乃是府城外十里,此地较为空旷,刚说完话,一队甲士便已赶到,为首一人见到腰牌,当即上前道: “阁下,借腰牌一看。” 刘昭将腰牌扔给对方,上下打量了眼这队甲士,见其皆有娵訾境修为,暗道这山州果然名不虚传。 那士卒看过腰牌,双手奉还,又行了一记军礼后,径自带人离去。 刘昭将腰牌收回,扭头笑道: “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算你识相,走,咱们先进城。” 二人放出龙驹,不过片刻便来到城门前,山州州府的城墙不如襄州那般雄厚,却有着更多的甲士巡逻,这些甲士多在娵訾境,气势彪悍,一看就是久征沙场之辈。 “西疆多战事,此言不虚啊!” 西疆中部地区有着众多的高山,故而欲魔兽横行,大规模的兽潮虽不会有,但时不时狩猎是常有的,这也就有了西疆多战事的谶言。 有腰牌在,二人骑着龙驹入城也无人阻拦,一路所见,繁华确不如中原州府,然往来之人多配兵刃,哪怕是女子,也一身武夫打扮,腰挂宝刀,民风彪悍可见一斑。 有此等民风,自然免不了口角争风,好在两人皆披甲骑马,倒也没有遇见不开眼的,行至片刻,却是瞧见一家酒楼,战图南眸子一亮,当下勒马道: “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如何?” 换做平时,刘昭不会拒绝,眼下有事在身,他不想耽搁,但看到战图南眼中的笑意,忽然想到什么,翻身下马,笑道: “请!” 这家酒楼名唤云来,不比襄州与京城的雅致,云来楼极为粗犷,宽堂大楼,倒是对刘昭的胃口。 二人收起龙驹,大步迈入门口,刚一进入,却见大堂中央聚拢着一堆人,人群之中,正有两人举着两大坛酒对拼着,看旁边的空坛子,两人已经喝了有一会儿,在两人边上,还站着一男一女。 刘昭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当下用飞讯传音道: “你安排好的?” “忘了跟你说的了,前几位都可能会来。” “前几位……” 刘昭正自思考,那一男一女却是走了过来,战图南却是不急,拉着他坐在一侧的空位上。 “图南,你果然也来了。” 那少女似乎与战图南很是熟络,一来便挽住了了她的胳膊,刘昭打量一眼,却见她身罩锁子黄金甲,头勒玉冠,容貌昳丽,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 “怎的,许你来不许我来啊?” 战图南故作生气的说着,随后看向还在拼酒的二人,打趣道: “那两个酒虫又喝上了吧,早说让你跟我一起了!” 那女子撇了撇嘴,而后看向刘昭,同是打趣道: “还说人家,你自己不也找了一个嘛,怎么?他就是你那个未婚夫熊墨仁?” 见战火殃及自己,刘昭也不再看戏,起身拱手道: “在下刘昭,见过二位同学!” “刘昭?” 一旁的青年眉头微紧,还礼道: “在下南宫震天,听闻御北城有二虎,想必阁下就是其中一虎。” “不敢,虚名而已。” “龙虎之将,刘昭?” 那少女轻咦一声,起身打了个万福, “妾身陈亦潇,阁下之名听图南多次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气势如渊。” 刘昭口称不敢,心中却是思虑起二人的来历, “南宫震天,排名第八,陈亦潇,排名第九,那两人应也是前十内。” 正思虑之际,那边的两人似乎也分出了胜负,一少年纵身跃至桌上,放声大笑着,刘昭瞧得分明,这少年同是披着锁子黄金甲,身量却只有七尺,且颇为瘦弱,更怪异的是其面貌,生着猴子面雷公嘴,肤色偏黑,瞳孔却是有一抹淡金色。 相貌在一定程度上反应着人的本质,如性格、家世,一般来说,大多数的命格师都有着强健的体魄,至于相貌,不能说都是英俊,可也不会太差,偏偏这少年身躯瘦弱,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丑陋。 “生有异相,必是不凡!” “让刘同学见笑了,那是舍弟,玄霸,赢了还不过来。” 话音一落,那少年怪笑一声跳到众人身前,他瞪着金色的瞳孔扫量一圈,忽得直勾勾的盯着刘昭,大叫道: “你最厉害,跟我打一架!” 这少年的声音极为刺耳,仿佛鹰唳,而且极为响亮,震得酒楼似乎都晃了晃。 “陈玄霸,排名第一?” …… 第8章 吃喝二字 刘昭同样盯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虽然瘦弱,体内却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潜伏,那充斥着疯狂的意,比之欲魔兽的暴虐更加可怕。 “排名第一,果然可怕,看这样子他似乎也是天命者,而且是身体发生了变化。” “玄霸,还不快见礼。” 陈亦潇轻喝一声,那陈玄霸顿时泄了气,老老实实的拱手,一板一眼道: “陈玄霸,见过阁下。” 刘昭还了一礼,又是看向走来的另一人,这人身量高大,与他不相上下,身披毕方玉鳞甲,刀眉虎目,狮口阔鼻,面如敷粉,唇若涂脂,虽是一身酒气,却不掩其豪迈英伟。 “在下九方敌,早闻龙虎之将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人生幸事,刘同学,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楼上雅间一叙。” 瞧着眼前的几人,刘昭明白了什么,当下拱手笑道: “荣幸之至。” 楼上雅间,说是雅间,实则就是将大堂隔开,要说香薰好茶却是没有,好在空间足够大,六人坐下丝毫不显拥挤。 待众人落座,九方敌当即唤来侍者,一番交代后,方才对着众人道: “山州不比京城,要说精致饭菜怕是没有,不过这儿的炙肉和伏尔酒倒是一绝,刘兄,我这人好酒,也喜欢以酒会友,意下如何?” 刘昭微微一笑,道: “我不善饮酒,不过九方兄相邀,自当从命。” “好!上酒!百年陈的!” 九方敌高呼一声,自有侍者将一坛坛美酒送了上来,这就皆用腊泥封着,饶是如此,刺鼻的酒香仍如惊雷炸响般充斥整间屋子。 “这酒好!” 陈玄霸金眸一亮,起身就要拿酒,陈亦潇却是轻咳一声,这样一个猛兽竟是如兔子般老老实实的待着。 刘昭心中一动,却是没有开口,九方敌则笑道: “陈二姐,难得一聚,何不让玄霸兄弟畅饮?” 陈玄霸一喜,看向了自家姐姐,陈亦潇淡淡一笑,道: “方才你们还没喝够吗?别忘了,大家还有正事。” 九方敌闻言大笑,豪迈道: “二姐虽是勇武,倒也不懂我等男儿,无酒怎么做事?有道是醉卧沙场君莫笑,美酒和厮杀才是男儿的本性。” 此言一出,陈亦潇与战图南俱是俏脸含霜,刘昭本不想出头,转念一想,他不出头还不成,只得拿起一坛酒,自顾自的道: “九方兄,美酒当前,为何不动啊?” 说罢,径自举坛痛饮,九方敌哈哈一笑,道喝酒岂能独饮,亦是拉过酒来开始痛饮。 两人喝的很快,不消几息,一大坛酒便已进肚,不过一刻钟,送来的六十坛美酒已经告罄,而两人却是丝毫没有影响,要知道,二人可是都没用盘外招,这百年陈的伏尔酒纵不如流光醉醇香,却也够烈,换作寻常降娄境,早已钻到桌底下。 见酒已喝完,刘昭索性放开,笑道: “九方兄先与玄霸兄弟喝了五十坛,我要是再与你喝那就是不要脸,这样,九方兄先吃着,且让我也喝上五十坛,如何?” 九方敌刀眉一挑,瞥了眼笑意盈盈的战图南,拍案道: “痛快!上酒!” 又是五十坛美酒上来,刘昭也不一坛坛费事,只顺手一摄,把嘴一张,五十坛酒犹如溪流一般入了肚皮。 这一下看的五人俱是眸子发亮,不过片刻,五十坛酒就已见底,刘昭面色如常,笑道: “九方兄,只吃酒未免单调,不若吃些菜来,饮酒,是咱们烈性男儿的好戏,这点菜到底还是女儿家心细,你说呢?” 此话一出,除却一直不言语的南宫震天,其余三个都是看向九方敌,陈玄霸心思简单,单纯就是想着吃饭,陈亦潇和战图南就不同了,两个女人,还是被自己得罪的女人,饶是九方敌自认英雄,也是败下阵来,大方道: “刘兄说的在理,那就请二位点菜吧。” 战图南与陈亦潇对视一眼,后者先开口道: “这菜单嘛我早就瞧过了,虽说都是肉吧,但连道灵牛肉都没有,实在不如何,我这儿有条棘枪鳗,图南,我记着你那儿不是有块刺骨吽的肉吗?索性一并拿出来,也不用烹饪,生食最佳,大家觉得如何?” 棘枪鳗,生活在深海中的御兽,浑身长满尖刺,鱼头犹如利枪,更有着剧毒,哪怕是命格师沾上也会小命不保,可只要不惧其中毒素,食之可拓宽经络。 刺骨吽,似牛似马的御兽,背生棘刺,天生能驾驭雷霆,其肉本不能食用,但因其中蕴含着雷电之力,不少修习雷法的术法命格师会吃下它的肉,若能挺过肉中的雷电之力,便能增强体魄。 总之,这两种御兽的肉都不是寻常食材,便是庖丁命格师也得小心烹饪,生吃,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得,她们两个是跟九方敌对着玩啊。” 刚来就得罪人,刘昭顿感无奈,却也没办法,得了好处就得付出东西,世间真理。 九方敌的脸色顿时滞了下来,想要开口,战图南却是抢先将刺骨吽的肉拿了出来。 这刺骨吽的肉通体粉嫩,大概有个四五百斤,还带有一块毛皮,毛皮上是一根粗大的尖刺,应当是脊背处的一块肉。 “本来我是准备给我家老爷子当下酒菜使得,你们倒是有口福了!” 战图南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陈亦潇自然不甘落后,手腕一翻拿出了小袋, “好一块肉!这刺骨吽得有降娄境的修为吧,正好,我这棘枪鳗也是降娄境,拿出来也不算献丑!” 说着,一条七尺长的鱼肉被放到了桌上,能看的出来,这是鱼腹的位置,最是肥美,但前方连着的一根枪状骨头和纯黑的颜色足以证明它的毒性。 事已至此,九方敌心下一横,笑道: “既是生食,须有酱料辅佐,震天,我记着你那儿还有荒州来的极品辣酱吧。” 闻言,南宫震天眉头轻动,从小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又取出六枚玉盘放置众人面前,这才将罐子打开。 罐子一开,便有一股热浪喷涌而出,随后则是触及灵魂的辛辣,饶是六人都是降娄境修士,却也是瞬间红了眼眶。 南宫震天以天地之力封住鼻眼,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每个玉盘中倒出辣酱,最后急忙将罐子收回,这才笑道: “这辣酱乃是用生在赤阳大漠中的地狱椒辅以八百年火髓制成,是一位大梁境的庖丁命格师前辈所赠,食之可充盈气血。” 刘昭见众人都拿出东西,便起身道: “我个人不好口腹之欲,寻日里吃的东西怕是各位难以下咽,这样,我为各位分肉。” 说罢,双手成爪,径自一挥,这两块肉登时飞到空中,只一息便化作薄如蝉翼的肉片,九方敌叫了声好,大手一挥,六只大金盘飞到桌上,稳稳接住这些肉片,每人一份,不多不少。 “各位,请!” 九方敌说了一声,率先举筷夹起一片粉肉沾了酱放到了嘴中,下一刻,身躯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脸色也瞬间涨红。 “坏了!这东西还真够劲,现在吐出去,必会着了那俩人的道!” 九方敌运起命格之力,令其奔涌在各大经脉,这才将肉咽下,又是连吃百片后,方才放下筷子。 见状,战图南当即笑道: “怎么?吃了十斤不到就不行了?这肉可还多呢,别浪费我和二姐的一番心意啊!” 九方敌面色一苦,瞧了眼皮肉不笑的陈亦潇,拱手赔笑道: “是我失言,还请二位恕罪。” “恕罪就免了吧,这肉我们可是拿出来了,怎么着也不能浪费啊。” 战图南凤眸轻动,看向了南宫震天,后者大笑一声,拱手道: “我肚皮小,只食得两三斤。” “无趣!” 战图南撇了撇嘴,夹起一片棘枪鳗的肉吃下,却是顿感骨头酥麻,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得,看来这好东西要落在别人嘴里了,玄霸!” 战图南拍了拍陈玄霸的肩膀,指着刘昭笑道: “和他比比,要是你吃的比他多,我就让你再喝二十坛酒!” 陈玄霸金眸一闪,看了眼自家姐姐,见其没有反对后,当即抓起那肉片便吃。 见状,刘昭顿感无奈,悄悄传音道: “郡主,玩的有点大吧?” “大吗?千万不能输哦!” 刘昭心中一叹,和陈玄霸一般,也不用筷子,抓起肉片就吃。 这刺骨吽与棘枪鳗的肉一个有毒,一个含有雷霆,直接食用,同境界修士的肉身根本撑不住其中的力量,刘昭倒是不惧,无论是天雷罡风,还是欲魔兽精血的折磨,比这肉的力量只强不弱,在他这儿,这些肉倒还省的用风雷怒炼化,那陈玄霸也是面色如常,甚至速度比还要快上一分。 二人这般表现,除却战图南外,其余三人俱是心惊不已,陈玄霸的强悍他们深知,可刘昭却实在超出了预料。 半个时辰后,七八百斤的肉片终是见了底,陈玄霸是饱嗝连连,干瘦的脸上不时闪过阵阵金光,刘昭亦是觉得腹胀,岂料战图南却是忽然来了句, “玄霸,这骨头也好吃。” “是吗!俺尝尝!” 陈玄霸抓住那根粗大的尖刺张嘴就咬,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一旁的陈亦潇嘴角微微勾起,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刘昭道: “莫急,这还有根棘枪鳗的枪刺。” 刘昭知道,战图南这是惹到了人家,心中一叹,抓起那三尺长的枪刺沾了些辣酱就送到了嘴里。 不消几息,桌上除了餐具便已干干净净,陈玄霸直愣愣的盯着刘昭,兴奋道: “你吃的多,力气肯定大,跟我比比!” 刘昭微微一笑,道: “饭既已用过,那就该做正事,九方兄,多谢招待,陈姑娘,就此别过。” 说罢,也不理会战图南,径自离去…… 第9章 过江之鲫 “哟!生气了!” 瞧着眼前的战图南,刘昭心中一叹,生气,这是没影的事,自古以来,求人办事,交往识人,无非从吃喝二字开始,与九方敌一行人的偶遇不过是个由头,她在试探,或者说借刀杀人。 “郡主言重,方才若再不走,只怕对方就要恼了!” 刘昭打趣一声,见战图南神色如常,又道: “那陈玄霸与九方敌很厉害,我恐怕不是对手。” 战图南眉头一紧,沉声道: “边走边说吧,陈玄霸,赵国公三子,与陈亦潇一奶同胞,出生之时,血光染红了半边天,又有鹏鸟振翅九霄,搅弄血海,虽是生的骨瘦如柴,却是生着一身神力,六岁便能生撕虎豹,十岁杀低阶欲魔兽,如今十三岁就是降娄境。” “十三岁的降娄境!” 刘昭本以为熊墨仁樊荣这样的天命者已是天资横溢,十三岁的降娄境,他只在书籍上见过。 “惊讶吗?我也很惊讶。” 战图南轻叹一声,唏嘘道: “天命者得天眷顾,胜过世间九成之人,殊不知,有些人胜过九成的天命者。 今日你落了九方敌的面子,却万万不可小觑他,他是上古氏族之后,身具毕方神血,他的神火就是大梁境也要暂避锋芒,不过此人光明磊落,不失为一条汉子。 你要注意的是陈亦潇和南宫震天。” 刘昭点点头,他能瞧出来,这二人绝不简单, “陈亦潇能让陈玄霸听话,虽是血脉至亲,却也足见其手段,至于南宫震天……” 想起此人的表现,刘昭眉头微紧,沉声道: “他表现虽少,可观其气力威势绝不下九方敌,且能拿出荒州产物,只怕来历不凡。” “你想的不错,陈玄霸固然天资绝世,却生来痴傻,动起手来六亲不认,唯有对这个二姐言听计从,而且,陈亦潇也是天命者。” 这个结果刘昭能想的到,并不奇怪, “不知她的命格是?” “上应九曜——月曜太阴。” “太阴星!” 刘昭忍不住叫出声来,战图南轻哼一声,没好气道: “我也是上应破军,怎的不见你这般失态?” 刘昭轻叹口气,摇头道: “这不一样,太阴是帝后之星,有资格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也许吧。” 战图南脸色淡淡,嘴角的笑颇有些讽刺之意, “当今已有帝后,东宫亦有太妃,这么一个太阴星犹如鸡肋,你大概不知,帝后曾召陈亦潇入宫,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知道,二星不相见。” 上应星宿在同一时间只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但不同时间却可被同时持有,持有相同星宿命格之人同享星辰照耀,可谓一山生有二虎。 二虎不见还好,一见必会争斗,古往今来相同星宿命格之人皆应了此谶言,陈亦潇这个太阴命格见了真正的帝后,只怕命格黯淡。 “所以,现在的陈亦潇并不能发挥出太阴命格真正的力量。” “不,” 战图南的嘴角依旧是那丝笑意,可凤眸中却是多了些其它的东西, “你觉得陈亦潇相貌如何?” 刘昭面色一顿,登时明白过来,太阴为癸阴属水,持有者的相貌气质绝对是天下之最,偏偏陈亦潇的相貌只能说一声尚可。 “太阴命格纵使无法坐主中宫,也有其它妙用,堪比稀世珍宝,单单是那相貌,若是修些魅惑类的法门,只怕天下都要为其折腰,如今的赵国公不过实沈境,空有一个名头,他是护不住的。” “所以,帝后在庇护她。” “聪明,总之陈家姐弟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无必要,不要招惹,至于南宫震天,” 说着,战图南忽然笑了笑, “说来他和我算是亲戚。” 刘昭心头一动,好奇道: “他是哪位公主的后裔?” “说出来你也不认得,那是太祖之时的事了,南宫世家是上古氏族,他们与豢龙氏,御龙氏并称三大御兽家族。 不同于其它两家直接培养具有龙血的御兽,他们的法门可令御兽化为兵刃,届时人与兽一体同心,炼至深处可得一把堪比神兵的利刃。” “哦?听着倒像有些像共生命格。” 共生命格,命格同时出现在人与兽或人与物身上,这类命格既有天赋也有后天开启。 “倒也有些相似,但本质上完全不同。” 战图南否定了刘昭的想法,解释道: “南宫世家的法门不看中命格,哪怕不是命格师,也能寻找契约御兽,拥有不错的战力,所以他们轻易就能获得一支精锐之师。 不过这门法门造就的战力有限,岁月漫漫,南宫世家也只是苟延残喘,太祖时,因着一位旁系追随征战,这才重新起势。 鉴于南宫世家的特殊性,太祖将一位公主下嫁,不过人家也不傻,往后的时间里本本分分,几乎让京都都忘了他们。 这南宫震天也是天命者,你猜猜他的命格是什么?” 刘昭本以为南宫震天也是星宿下凡,可见战图南的表情,便试探道: “莫非是能够增益是法门的命格?” “聪明!南宫震天的命格名为兽吞。” 兽吞,镂刻在盔甲、建筑、器物之上的装饰,形式各样,再寻常不过,以此命名,此等命格的作用倒是难以捉摸。 战图南瞧出刘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南宫世家的法门只能让一只御兽成为兵刃共同修行,兽吞却让南宫震天拥有了契约更多御兽的力量,可以说,他就是南宫世家未来的希望。” 听罢,刘昭顿感天下之大,能人天骄如过江之鲫,自己囿于一方天地,确实有些鼠目寸光。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做多余的事吗?” 刘昭无奈一笑,拱手赔了一礼,又道: “现在可以出发了吧?他们可是按耐不住了。” “那就走吧。” —— 云来酒楼,二楼雅间,九方敌瞥了眼呼呼大睡的陈玄霸,沉声道: “降娄境御兽的肉,连玄霸都承受不住,图南郡主这是找了个好帮手啊,你说她是想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 陈亦潇淡淡一笑,伸手拍醒了自家弟弟, “走吧,该做正事了。” 第10章 雷潭 出了山州府城,向西千里之地有一片水泽,这水泽绵延数百里,其中生存着上古异兽夔牛。 当然,这些夔牛并非真的神兽,只是血脉退化了不知多少的御兽,尽管如此,它们拥有的神通也使得这片水泽成为了真正的雷潭。 充斥着雷霆的雷潭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周围的天地之力,经年累月下来,倒是形成一块福地,对于资源贫瘠的山州,这无疑是件好事。 然而这一切在十年前都变了,没有任何征兆,一夜之间,整个夔牛族群集体堕落,原本的福地沦为险地,山州府衙曾多次前来调查,却一无所获。 至于说剿灭,这不大可能,第一,这里的夔牛们哪怕堕落,也从没有踏出雷潭一步,第二,夔牛当中不乏堪比大修士的,仅凭山州府守军,是没办法在人家的大本营消灭对方的。 按理说,这样危险的地方哪怕是实沈境也不敢轻易涉足,但这次的任务却只是大梁境,为何?盖因这次的目的只是遗蜕。 夔牛每隔上几个月就会蜕皮,雷潭中成千上万的夔牛,这遗蜕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常常被遗弃在雷潭周边的浅滩之上,只要小心些,拿上个一两件不是问题。 且说刘昭与战图南出了山州府城,本欲乘鸿凤鸟赶往雷潭,九方敌一行人却也赶了过来,许是吃饱饭想遛食,那陈玄霸拉着刘昭就要比试,其姐出言喝止,南宫震天却是言动手不利,不如比比脚力,九方敌出言附和,战图南又出来拍板,于是乎,一场比试开始了。 六人虽不动兵刃,彼此间意的碰撞却是震天动地,起先,六人尚且齐头并进,至百里后的一座小荒山时,陈玄霸不避不让,径自将这山撞得粉碎,随后遇林毁林,见山撞山,且速度极快,一下便将众人甩开。 “追上去!” 战图南娇喝一声,化作一道虹光直射而出,见状,刘昭索性放开手脚,运转风雷怒,沟壑坎坷不过平原,泥泞乱石只是寻常,剩下三人亦是各出手段,千里之遥,不消半个时辰就已跨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玄霸和战图南在一处谷口前停了下来,随后是刘昭,再之则是其余三人。 “你和我一样快,一定厉害!和我打!” 陈玄霸忽得扑上来拉住刘昭手腕,一对金眸死死瞪着他。 刘昭本不想理会,刚要请陈亦潇开口,那陈玄霸竟是一拳砸出,直奔胸口。 “好胆!” 这一拳可是非同小可,便是一座山也可轰碎,刘昭猛的火起,左手横挡将这一拳拦下,右手擒住陈玄霸腰间腰带,膀子用力,一下将其举过头顶,而后左手成爪直接锁住了对方咽喉。 这一招霸王举鼎乃是必杀,换作常人被刘昭擒住,不说小命不保,那也会因窒息无法用力,可这陈玄霸是个十足十的怪物,只听他怪笑一声,猛的一拧身子,瞬间挣脱不说,更是双臂大张,犹如猛禽扑兔,一对利爪直杀咽喉。 刘昭看的分明,这陈玄霸身后浮现一只硕大的鹏鸟,其煞气比之他胜过十倍。 面对这样凶狠的一击,刘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一下可是能直接杀死他,没有任何犹豫,五十倍血燃瞬间爆发。 拳对爪,虎对鹏,气血狼烟对天命煞气,这等战斗仿佛就是命中注定一般,周遭几人也熄了阻拦的心思。 强横的力量对轰下,没有任何丝毫声响传出,气血狼烟和煞气这两股最蛮霸的力量在此刻竟是如同寻常雾气一般,两人争斗也不过和普通人斗殴一般。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两人的争斗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能插手的,一旦卷入,轻则重伤,重则残废。 二人的打斗持续了近一刻钟,在最后的一次碰拳中,刘昭仗着身量将陈玄霸砸入地下三尺,代价是左臂骨折,肋骨尽断,不过这种伤势如同隔靴搔痒,瞬息不过就已痊愈。 刘昭没去看地上的陈玄霸,而是看向了陈亦潇,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 “还打吗?” 陈亦潇拱手一礼,柔声道: “多谢出手。” “不必,此地堕落之意已成了气候,不比兽潮差,诸位小心。” 雷潭绵延数百里,其间夔牛皆为欲魔兽,这等规模,一旦聚成必成一处绝地,这谷口已是临近雷潭,堕落之意足以影响到降娄境。 原本,以几人的本事加上器物护身,这些堕落之意还不至于造成影响,偏偏陈玄霸煞气太重,神志不清,一上来就中了招,不过无妨,刘昭的天下式可是能令人清醒的。 “你果然厉害!再来!” 陈玄霸从坑中跃出,手中擎着一条碗口粗细,九尺来长的金棍,看到这金棍,刘昭登时警铃大作。 “高阶器物?!” 以刘昭现在的体魄,他自信不惧任何低阶器物,就是手中以防御力着称的金刚护臂,也不过一拳了账,中阶的能够伤他,却要不了命,可这金棍却是直接带给他一股死亡的气息。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更高层次的兵刃,然而高阶器物刘昭也见过,的确可怕,但没有这种杀意。 “那就只有神兵了,怪不得战图南忌惮你。” 神兵难得,更难以驾驭,境界再高,若不合适也发挥不出神兵的威力,倘若合适,哪怕普通人也可弑杀大修士。 眼下这金棍很明显与陈玄霸是相辅相成,刘昭毫不怀疑对方一棍便可杀了自己。 “玄霸,还不退下!” 陈亦潇终于开口了,在长姐的威势下,陈玄霸这头凶兽终是依依不舍的收回利爪。 “舍弟无状,还请刘兄海涵。” 不得不说,持有太阴命格的陈亦潇在做正事时,那种威势绝非常人能比,那种令冰雪消融的亲和力更是无可匹敌,刘昭纵使心中有火也熄了九分。 “无妨,前方就是雷潭,脚下就有遗蜕,诸位,进还是不进?” 说着,刘昭一拳砸在地面,破碎的大地下露出一张两丈大小皮革。 “这种货色也能要?” 战图南嘴上说的嗤之以鼻,手上却是不慢,一把将那皮革收入囊中。 “的确,这里的遗蜕不但都是低阶欲魔兽,而且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夔牛独角。” 九方敌不知从什么地方也拿起一张皮革,他那张要大上不少,却也是低等货色,盖因夔牛皮固然可制甲,制鼓,但最重要的却是那根独角,那可是蕴含了夔牛一身神通所在,哪怕是遗蜕,取下不加工至少也是一件低阶器物。 “那还等什么!” 战图南娇喝一声,径自杀进谷口,其余人自是不甘示弱,独独刘昭,却是纹丝未动, “怪了,我已入降娄,这里的堕落之意不该影响到我,为何方才我会生气?是被陈玄霸的煞气影响?还是说天下式在向我示警?” 踏入降娄境后,天下式迎来了质变,万事万物都难以动摇内心,同样的,也可以看清一些事物的本质,例如眼前的雷潭。 “罢了,进去一探再说……” 第11章 水下寻宝 深邃的水泽恍如九幽深处的暗流,望不到边际的黑云仿佛与它融为一体般,轰隆隆的雷电蛟龙在其中肆意翻腾,一条条粗壮的好似犬牙般的石柱恍如传说中罗刹的利齿,随时都要将一切嚼碎。 “好可怕的压迫力!” 感受着体内几乎凝结的天地之力,刘昭的眉头死死锁在一起,雷潭中充斥的堕落之意几乎将这方天地倾覆,换言之,除却他们体内的天地之力,雷潭内没有任何力量供他们调用。 想要解决这等情况,要么几人的修为能够抵抗此方的堕落之意,这样便可从外界强行调用天地之力,要么借助外物,例如阵法、器物,帮助己身抵抗堕落之意的侵扰,然后从外界调用天地之力。 六人都是少有的天骄,若是通力合作,自由出入雷潭不大可能,但在这外围找件东西还是绰绰有余,不过显然,他们没有这个打算,哪怕是陈家这对亲姐弟也一样。 当然,并非不能合作,而是六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或者说默契,云来酒楼里六人都展示了自己的本事,胜负,只能说未定,现下正是争个胜负的好时机。 这并非自负,也非意气之争,而是道途之争,命格师夺天地造化,修的是己心,要的是顺意,心不顺,意不通,魔障自生,道途坎坷。 “不用天地之力,我也有肉身!” 实际上,当命格师无法调用天地之力时,命格之力才是第一首选,但对刘昭而言,最强的永远是他这副躯体。 “这儿距离水泽尚有二十里,二十里的浅滩不见得能有完整的遗蜕,所以,要下水吗。” 刘昭瞥了眼其他人,他们同样潜伏在原地,想来也是在犹豫是否要下水忽然,一道人影窜了出去,不是别人,正是那陈玄霸。 刘昭本以为陈玄霸这样一个煞气十足的家伙需得借助器物才能收敛自身,却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用,只是单纯的狂奔,身上一丝气息都不泄露。 “天生的猎手!” 再凶悍的野兽,狩猎之时也是平静的湖面,想要发现它,哪怕用眼睛看到也不成,陈玄霸此刻就是最顶级的猎手。 刘昭静静的等待着,见陈玄霸下水后一刻钟还无事发生,当下亦是朝着水泽前进,领悟了假寐和嗅花,他同样也是猎手。 冷,触及心扉的冰冷,较之极北之地的冷又不相同,那儿的冷由外及内,这里的冷却是由内及外,刘昭确信,若非自己的气力又上层楼恐怕难以抵挡这里的水。 “福地变绝地,这儿不简单啊!” 因着是水泽边缘,此地的水并不深,却也有十多丈,刘昭没有贸然向前或是向下,他尝试着用自己感知探索下方的水域,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也不见了踪影,也罢,索性下去一探!” 打定主意的刘昭向水下探索着,本以他的速度,不用两息就能潜至水底,现在却不敢如此,只得走一丈停三丈,足足一刻钟方才潜至水底。 水底,是大片大片的淤泥,看上去和平地没有区别,可往往越是平静地方越是暗藏着危机,刘昭深知这一点。 “可惜没有战偶啊!” 战偶是不错的探路工具,高阶的人偶甚至能如同真人一般,刘昭现下的身家拿下低阶战偶倒不问题,但低阶的只能用来测试气力。 不过刘昭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一甩双臂,两把尖刀般的金刚护臂悄无声息的钻进淤泥之中。 作为低阶器物中最高的一档,金刚护臂本身并不需要天地之力催动,普通人也能驱使,不过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现在虽不能调用天地之力,却可以调用命格之力控制。 刘昭小心控制着金刚护臂慢慢下潜,直至四十余丈下仍是一无所获, “仅是浅滩就有这么厚的淤泥,这雷潭不浅啊!” 深水养大鱼,能在这里栖息的夔牛绝非寻常欲魔兽,刘昭有些后悔答应战图南,但现在无法回头,他也只能继续操纵金刚护臂探索,终于,在六十丈的地方出现了一些东西。 刘昭心中一喜,操纵着金刚护臂前后左右探索了一遍, “高三十丈,长四十五丈,独角八丈,这该是低阶夔牛的遗蜕。” 猎物就在眼前,刘昭自然不会放过,操起金刚护臂将这张遗蜕慢慢向上顶起。 约摸一刻钟后,一尊高大的怪物映入眼帘,不过却是一张空壳。 “好完整的遗蜕,这畜生应该是在淤泥下直接蜕皮。” 刘昭取出小袋,便要将这张遗蜕收入囊中,岂料前方的淤泥忽然沸腾起来。 “不好!” 暴虐、残怖,这样的意刘昭再熟悉不过,是中阶欲魔兽,是远超寻常的怪物,且距离只有百丈,想躲也来不及了。 “那就不躲!” 刘昭迅速将遗蜕收入囊中,那怪物也杀到了眼前,这是一头怎样的怪物?仅露出的头颅便有四十丈大,独角更是有二十丈,这片浅滩根本难以容下。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直接开启了五十倍血燃,这方水域登时被染得血红,他奋起神力,与那独角狠狠撞在一起。 方圆十里内的淤泥被直接震起,刘昭死死抵住那根独角,只觉得浑身经络似要爆开,显然这头夔牛的力量在他之上。 “将它引到岸上!” 忽然,战图南的声音传来,刘昭来不及多谢,奋起力气将这畜生推开,随后一脚直奔对方眼睛。 近距离之下,开启血燃的刘昭其速度根本不是体型笨重的夔牛能够躲避,这一下结结实实的砸进了右眼之中。 眼睛是脆弱的,哪怕是夔牛这等神兽血脉也是如此,在刘昭可怕的力量下,这颗眼睛登时化作血浆。 熟悉的腥臊让刘昭心中一动,但现在不是炼化精血的时候,他腰身一拧,借着反震之力径自窜出水面,而那怪物也彻底从淤泥中爬了出来。 “轰隆隆”一声巨响,数百道水桶粗细的雷霆直直落下,浅滩之处瞬间化作一片雷海…… 第12章 击杀夔牛 夔牛乃是上古神兽,生来能操纵雷霆,雷潭中的夔牛虽只有一些血脉,可也得其神通,加之又堕落成魔,实力又上一层楼。 这头夔牛虽只是中阶,但操纵的雷霆即便是实沈境也要退避,见刘昭被雷海吞没,战图南心中一惊,翻手便取出一只古朴的号角,刚要吹响,却见一道虹光已经杀到了岸上。 “好快的速度!” 见刘昭脱险,战图南也不再保留,心神一动,一圆金红色的命印在其背后亮起,正是那破军星印。 破军星为北斗七星第七,本就是指引方向的星辰,蕴含着宇之力,战图南此等天骄,自然将其领悟,只一刹那,便跨越雷海来到了刘昭身旁。 “把它引出谷口!” 听到这话,刘昭本想多问,但也知道不是时候,当下操起金刚护臂,径自砸向那畜生的左眼。 这样的攻击自然不会得逞,却会彻底激怒已经瞎掉眼的夔牛,果然,这怪物被激怒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爆响,黑光忽然绽放,待得光华消散,只见一粗壮笔直的山岳耸立在眼前,恐有八十余丈,再向上看,是一尊长约百丈的牛身,那牛头更是大有四十丈,角有二十丈。 “独角,一足,牛头牛身,果然是夔牛!” 刘昭瞧着眼前的巨兽,见它浑身皮肤犹如熔岩,不似传说中那般青苍色,也不知因着堕落还是本身就是如此。 “别愣着,要是让它发作,引来雷潭里那些,那可就玩大了!” 战图南厉喝一声,提起亮银枪便杀,刘昭则开启血燃,运转风雷怒,以金刚护臂做刀,直扑那畜生另一只眼睛。 夔牛这等皮糙肉厚的,只有眼睛才算得上弱点,然而刘昭已经毁掉一只,它岂能不防备,见两只虫子又来冒犯,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刹那间,方圆五里内俱是化作雷海。 “雷?我也有!” 见这畜生故技重施,刘昭当即祭出铁棘林树枝,这神物刚一现身,借着风雷怒之势同样引下一片雷海。 这雷海不单是有天雷,更有罡风,那夔牛的雷海是它神通显化,又借着此地厚重的堕落之意,二者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一经相撞,当即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 不过刘昭毕竟修为不够,哪怕有血燃加持,这番攻击也不过坚持了两息,然而高手过招,两息足矣。 只见刘昭已然仗着宙之力杀到这夔牛的左眼,噗呲一声,血浆登时喷涌而出,吃痛之下,这畜生当即就要哀嚎,谁知一道银芒忽然射进它的右眼,它那巨大的身躯登时僵立,随后这银芒又是窜出,径自落到战图南手中。 “神兵!又是神兵!” 能一击杀死这等中阶欲魔兽的器物,必然是高阶之上,而其上又毫无一丝威势,绝对是超越了高阶器物。 “别愣着,拖着大家伙赶紧走!” 刘昭收起杂绪,一手抓住那独角,奋起膀子便走,直跑出二三百里方才停下。 “行了,就这儿吧。” 战图南瞧着这头巨兽,黛眉微紧,开口道: “这大家伙倒是不好带,我记着你能炼化欲魔兽精血吧?” 刘昭没有答话,只是径自盘膝坐下。 “上古体修?怪不得能和玄霸斗成那般。” 不知何时,陈亦潇出现在战图南身边,一对眸子紧紧盯着风雷中的少年。 “你是特意找来的?” “恰逢其会罢了。” 战图南微微一笑,扭头瞧着陈亦潇,见她气息不稳,便笑道: “看来你们收获不小。” “比不得你。” 陈亦潇摇了摇头,沉声道: “玄霸下手太狠,完整的皮是不成了。” “哦?他又用那棒子了?” 陈亦潇点点头,轻叹道: “那兵刃不是咱们的能比,他又收不住,平日里倒还能拘着他,一打起来……” 战图南眉头一紧,陈亦潇姐弟和她一起长大,对方什么根底她很清楚,陈玄霸固然是鹏鸟临凡,却也是煞星乱世,这等命格不是凡人之躯能承受的,所以他生来痴傻,极易陷入杀戮。 多年来,赵国公求遍了故友亲朋,却也只得到一句待入鹑首,若非陈亦潇的太阴命格能够安抚,陈玄霸早就堕落。 “说起来,上古体修和玄霸倒是有些相似之处吧。” 战图南忽然开口,陈亦潇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眸子一亮,而后又是一叹, “说吧,你这么大费周章,想要什么?” 战图南微微一笑,看了眼还在炼化精血的刘昭,淡淡道: “不急。” 半个时辰后,风雷渐歇,这百来丈巨兽轰然倒塌,徒留一张皮囊,战图南连忙取出小袋将其收回,随后给陈亦潇使了个眼色。 “我听到了。” 刘昭起身来到二女面前,拱手道: “多谢二位护法,有话请直言。” “既如此,那妾身也不隐瞒。” 陈亦潇翻手取出御灵袋,将陈玄霸从其中放出,刘昭一愣,皱眉道: “玄霸兄弟这是?” “妾身用命格之力让舍弟陷入了沉睡。” 陈亦潇轻叹一声,解释道: “想必舍弟的情况图南也说过,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敢情这一行的目的在这儿!” 瞥了眼面色如常的战图南,刘昭心中一叹,道: “请讲。” 陈亦潇面色一正,肃声道: “妾身想请刘兄施展法门为舍弟疗伤。” “疗伤?” 刘昭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陈玄霸,摇头道: “我大概明白陈同学的意思,实不相瞒,我能炼化欲魔兽精血的确靠的是法门,但这门法门只可意会,作用己身尚可,对舍弟,只怕是……” “无妨,” 陈亦潇粲然一笑,躬身道: “还请出手一试。” “也罢。” 刘昭轻叹一声,径自盘膝坐在陈玄霸身前,心中一动,风雷炸响。 说来也怪,这风雷一遇陈玄霸,竟是顿时涌入其体内,全无平时那般声威赫赫,见状,陈亦潇与战图南脸色一喜,暗道有门。 可下一刻,陈玄霸身上竟是冒出一阵红光,刘昭瞧得分明,这是煞气,而且是恶煞,当即全力施展风雷怒。 风雷与煞气的对抗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激烈,相反的,像是冰雪消融一般,不是煞气染透风雷,便是风雷击溃煞气。 “奇了,欲魔兽的煞气我都不惧,这天生恶煞竟是顽强至此。” 刘昭心下好奇,暗道既然已做,倒不如做绝,又是祭出铁棘林树枝,引得数道风雷落下,直直劈在那煞气之上。 然而这真正的天雷罡风不但没有压制这煞气,反而助长了其威势,刘昭大惊,急忙收回铁棘林树枝,又见陈玄霸眼皮轻动快要醒来,连忙收功纵身至战图南身旁。 “俺……俺在哪儿?姐姐,你在哪儿?” 陈玄霸捂着脑袋直起了上身,陈亦潇连忙将其扶起,关切道: “玄霸,你觉得如何?” “啊?挺好啊,脑袋不疼了,咦?大个子你也在,快!咱们再比比!” “玄霸,不得无礼!” 陈亦潇呵斥住自家弟弟,起身至刘昭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刘兄!” 刘昭避身躲开,摇头道: “快请起,我并没有帮到玄霸兄弟。” “不,已经帮到了。” 陈亦潇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笑道: “此乃水寒玉,虽只是五百年份,却常年受妾身命格之力温养,论起来算是一件不错的低阶器物,有静心凝神之能,还请莫要嫌弃。” “这……” 刘昭眉头一紧,有心拒绝,却见战图南黛眉轻动,只好将其收下。 “好了,咱……” 战图南刚要开口,却听得一声惊雷炸响,回头一看,却见数头巨兽浮出了水泽…… 第13章 神兵胚胎 六头百丈高的夔牛同时怒吼是怎样的情形?却见绵延百里的、暗红如血的雷暴顷刻间将天地笼罩,浅滩处的水泽被瞬间蒸发,岸边的百里泥滩被炼成了琉璃,天然的一座山谷直接被夷为平地。 “九方敌!南宫震天!你们这两个蠢货!” 战图南怒骂一声,顺手甩出两颗石子砸向空中,却听哎呦两声,两道人影跌倒在地,正是九方敌和南宫震天。 二人的一只眼睛各自紫红,正好对称,显然是战图南方才扔的石头正中靶心。 “二位,这次做的太过火了吧。” 陈亦潇冷哼一声,一对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巨兽, “这……” 九方敌与南宫震天面色尴尬,有心解释却也不是时候,只好闭嘴不言。 “麻烦!” 刘昭自认若没有灵御神在身,怕是难以拿下一头中阶夔牛,想要打,只能是以血燃消耗,偏偏现在不适合打消耗。 “一起上!” 战图南娇喝一声,径自挺枪杀出,见状,刘昭也不再犹豫,操起金刚护臂直取一头夔牛的眼睛,然而这漫天的雷暴远比一头夔牛的要可怕的多,不过冲至一半,数道雷霆便将他包围。 这雷霆本质上不如天雷,可威力却胜过数倍,刘昭只觉得浑身酥麻,有一瞬间身子僵直,好在他现在的躯体今非昔比,轻轻一抖便将这雷霆震碎,随后仗着宙之力加快自身速度,直接突袭到夔牛身前。 “接着!” 一声厉喝传来,刘昭心中一动,伸手接住射来银芒,而后顺势将其插进了夔牛的眼睛之中。 轰隆一声,这头巨兽倒下了,刘昭接住射回的银枪,折身将其投向了战图南,此刻的她正在另一头夔牛身前。 银芒起,银芒落,又是一头巨兽倒下,百余里的雷暴出现了一个十余里的缺口,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也足够众人逃遁,但显然,没有一个人要逃的意思。 刘昭与战图南纵身来到了南宫震天身前,此刻的南宫震天身着怪异的毛皮甲胄,手拿一把大刀,这大刀通体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挥舞之间竟能发出阵阵虎啸。 不过这刀看上去绚烂无比,实际上却只有中阶器物的程度,哪怕南宫震天将其发挥的淋漓致尽,也难以突破眼前的雷暴。 刘昭终于明白为何南宫震天只是第九,他本身的力量不弱,但缺少一把强大的兵刃,和他一样。 “至少我还有血燃。” 刘昭自嘲一笑,操起金刚护臂击碎了眼前的雷霆,南宫震天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持刀纵身杀出,同时,一头巨大的白虎从刀身浮现,径自将夔牛的一只眼睛剜出,随后又扑进其内,噗通,这头巨兽倒下了,同时另外三头也躺在了地上。 没有任何交流,战图南与陈亦潇同时出手,以天地之力拧成一根绳,将六头巨兽捆在一起,其余四人则将其拖起,迅速离开了此地。 —— 云来酒楼,九方敌与南宫震天一左一右立在战图南身边,脸上竭力陪着笑,然而这位郡主似乎不买这个账。 “哟,二位不是挺厉害嘛,不是想深入虎穴嘛,我这么个弱女子怎么敢承二位的情呐!” 九方敌无奈一笑,给南宫震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木盒, “这是悬州送来的千年紫珠,无论是食用还是炼器都算可以,一共四颗,几位一人一颗。” 紫珠,唯有孤悬海上的悬州才能产出,十年份的就能令人容颜常驻,千年份的让人青春永驻都不是问题,更是绝佳的炼器材料,不得不说,这份礼可是不小。 所以战图南没有收下,而是一脸玩味的瞧着两人,九方敌终是坚持不住,摇头道: “好吧,我说,我们得到了消息,在雷潭深处,孕育了一把神兵。” “神兵?!” 几人一惊,神兵难得,自然孕育的更是世间罕见,其威力更是胜出人为打造的不止一筹。 “不对!” 陈亦潇摇了摇头,沉声道: “神兵现世必有异象,可这雷潭似乎也太平静了,这不是神兵,是一把神兵胚胎!” 神兵胚胎,未成型的神兵,比起真正的神兵更加珍贵,自然孕育的神兵往往有自己的天命,或者说冥冥之中早就有了主人,胚胎不同,它的天命尚未确定,一旦由人的命格温养,那人就是它的天命。 “还是瞒不过你啊。” 九方敌轻叹一声,沉声道: “你们也知道,我缺一把趁手的兵刃,本想寻天氏定制,可三个月前从一位族兄口中得知,雷潭中孕育了一把神兵胚胎,我原本不信,雷潭是一处绝地,哪怕孕育出来,也是一把魔兵。 可族兄却信誓旦旦的说这就是一把神兵,于是我求了父亲,请他亲自出手,一番探索之下,证实了族兄的消息。 父亲本想亲自出手,我拒绝了,我将其看作一场试炼,特意寻了震天一起,没想到遇见了你们,不过,你们应该也得到了一些风声吧?” 九方敌看向战图南,他早就有一种感觉,对方来这儿和他是一样的目的。 “你想的不错,亦潇是我叫来的。” 战图南没有否认,打开木盒拿起了一枚紫珠细细把玩着, “雷潭本是一处福地,却在一年前忽然变成了绝地,这件事情太过蹊跷,要知道夔牛可不是软柿子,它们当中可是有一头鹑尾境。” 鹑尾境的夔牛,再加上雷潭这等福地,能发挥出的力量绝对超出鹑尾境,何况还有整个族群,想要对其下手,除非是寿星境出手,但寿星境的欲魔兽基本不存在,即便有,帝国也早就出兵将其讨伐。 “所以,图南你的意思是……根源在神兵胚胎上?” “不清楚。” 战图南摇了摇头,继续道: “我查看了关于雷潭近千年的卷宗,其间记载着夔牛王曾有十次与人的交流,百年前最近的一次中,它说要封锁雷潭,问起原因,只说是要寻求突破的契机,然后就是一年前的突变。 好在这些家伙也不跨出雷潭,对府城没有威胁,否则陛下早就派兵将其剿灭,九方敌,说说你那族兄吧。” 九方敌点点头,接过话茬道: “我那族兄半年前游历至山州,本想着取上一根夔牛角,可当来到雷潭岸边时,突然有一道光柱从雷潭中央冲天而起,他本以为是欲魔兽暴动,可那光柱其中蕴含的意并非暴虐,而是平和,更奇怪的是,其中还有一股生命之气,然而这光柱只出现了一瞬,想要下去查探,水面上已经有了动静。 他在那里盘桓了两个月,终是再没见到那光柱,之后家族有召,他也只能放弃搜查,之后他将此事告知与我,便有了后来的事。 原本我和震天是要去雷潭中央探上一探,没成想还没到地方就打草惊蛇,真是惭愧!” “哼!就知道你干不成事!” 战图南冷笑一声,而后看向了刘昭, “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 刘昭环视一圈,朝着战图南笑道: “您觉得我该去还是不该去。” “你这算是请示?” 战图南仍是把玩着千年紫珠,一对凤眸却死死盯着刘昭,后者淡淡一笑,回道: “不算请示,算……请战。” “好!” 战图南轻喝一声,将手中紫珠扔给了刘昭, “明日,再探雷潭!” 第14章 神兵之秘 雷潭的水依旧冰冷,然而这次,刘昭却不用感受这份冰冷,战图南这位郡主,为了更安全的抵达目的地,取出一件高阶器物——蜢舟。 蜢舟的骨架是一头高阶御兽的骨头,这种御兽生来就能隐匿气息,修为高深后更能掌控宇之力,用它的骨头制成的器物,可完美的隐匿人的气息,哪怕是大修士都不见得能发现,再加上战图南的破军星力,这艘蜢舟甚至能做到穿梭空间。 “郡主,我觉得九方可没这么容易放弃,所以你是真想要那胚胎?” 趁着空隙,刘昭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神兵或许难得,但对一位郡主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要知道有着神锻之称的天氏,可是专门为皇室打造打造器物,神兵,不过唾手可得,况且战图南手中已经有了一杆神兵。 “为什么不要呢?” 战图南奇怪的瞧了一眼刘昭,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笨蛋, “宝物,有德者居之,我的落叶虽也是神兵,但内无神韵,靠我自己温养,百年也难以得到器灵,胚胎就不一样了,只要将命印之力注入,再用秘法培育,我便可轻易的得到器灵。” 听罢,刘昭顿感无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他不想趟这趟浑水,但身上烙印着的赵王的标签,令他不得不答应。 战图南瞧出了刘昭的心思,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她的身量很是高挑,但也不如他,可不知为何,现在却是俯视着他,那双凤眸像是最锋利的刀,似要攻破这厚重的青山。 “你在怕?” 温润的吐息直直扑在少年的脸颊,许是蜢舟的空间并不大,他觉得有些热,却又不敢相信,所以,他退让了,胸口的金丹轻轻颤动着。 她看出了他的异常,看出了那一丝胆怯,所以,少女进了一步,少年退了一步。 “不用害怕,我什么都不想要。” 勾人心魄的嗓音次次侵入跳动的心房,少年再次退了一步,少女笑了,她想要再进一步,可少年已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这种伎俩就没必要了吧?郡主。” 少年俯视着眼前的女孩儿,清澈冰冷的眸子中不带有任何情绪,仿佛方才的步步后退只为了如今的不为所动。 “自然有必要。” 少女肆意的笑着,凤眸中闪烁着熠熠光彩, “我要的是一头下山猛虎,而非笼中野兽,只有翱翔天空的鹰才配站在我的身边,恭喜,完成了我的要求。” “哦?荣幸之至。” 刘昭淡淡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束缚轻了些,却也重了些。 之后的时间里,二人再无话说,好在这个时间并不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见到一座发光的山。 不,不是山,而是一颗蛋,透过蜢舟,刘昭能清晰的看到这是一枚高有八十余丈的蛋,它通体晶莹似玉,散发着淡淡白芒,即使隔着寰宇,也能感受到这光芒的温和。 “魔兽巢竟能生出这等宝物,是该说偶然巧合,还是说有意为之。” 世上不存在没有缘由的巧合,也不存在绝对的偶然,刘昭确信,这枚胚胎是有人故意为之。 “高八十九,围一百二十八,这是灵神兵!” 战图南凤眸发亮,恨不得现在就将东西拿下。 “灵神兵?这是何解?” 听到刘昭的话,战图南也不在意,解释道: “神兵也是有等级的,只有神兵的外形,而无器灵,甚至没有神韵,那是无神兵,有神韵无器灵则是玄神兵,孕有器灵的是灵神兵,再之上便是人神兵、地神兵、天神兵。” “这么说天神兵是最顶级的?” “不,天、地、人只是象征神兵的天命,并无高下之分。” 战图南看向刘昭,轻笑道: “看来你不太清楚神兵的含义,神兵和人一样,也会有自己的命格。 无神兵就像是无境修士,只能调用天地之力,却不能意通天地; 玄神兵则是降娄境之下的修士,拥有属于自己的命格,却没能迎来质变,仅是意通天地; 灵神兵就是降娄境之上,大火境之下,有颠覆山河之力,逆转阴阳之能; 至于天地人三神兵,那就是传说中的析木境,意敕天地,命载红尘,应满天星宿者为天,应山川河岳者为地,应芸芸众生、红尘漫漫是为人,这三者无高下之分,但今世不存几件。 眼前这枚胚胎,单看其形貌,当是灵神兵无异,只是不知应了那一境界。 不过这不重要,灵神兵,哪怕是寿星境都会忍不住出手,九方敌他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大修士出手,拿下东西的可能性自然更大,可刘昭也不认为这个绝佳的机会会在他们手里,更不可能在他手里。 “那,这么个大家伙,你打算怎么带走?” 看着眼前这座山岳,刘昭摇摇头,调笑道: “总不能直接用小袋吧?那也装不下啊。” “当然不是。” 战图南横了刘昭一眼,淡淡道: “灵神兵有独属于自己的天命,哪怕是胚胎也是如此,想要带走它,那就要靠近它,将自己的命印之力完全释放,让这个尚未成熟的天命接纳你的命格,然后它就是你的了。” “听起来倒是不难,只是……” 刘昭指了指外面,只见那胚胎的周围,正匍匐着一头头的夔牛,每一只都是中阶,其中有两只的体型更是夸张,怕有仅两百丈,即使陷入沉睡,周身仍缠绕着暗红色的雷霆。 “这两只是高阶吧,别说释放命印之力,怕是一出去就会被它们震成焦炭。” 战图南黛眉紧锁,好一阵后忽然道: “我记着你是领悟了宙之力,我借助破军命格能够施展宇之力,若是合二为一,应该可以创造出一个独立的寰宇,只要小心些,这些畜生应当不会发现。” 创造寰宇,除却领悟了宇宙之力的修士,大修士也可凭着自身的力量强行开辟,可像战图南所说,二人合力开辟寰宇,这几乎不太可能。 首先,二人领悟的宇之力和宙之力本质不同,一人借破军命格领悟,蕴含着星辰变换,一人则在生死之间堪破过去未来,堪破自我本心,这两种截然不同本质很难融合在一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人修为不够。 所以,战图南想到了这些,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图南,我来帮你……” 第15章 水下寻宝2 战图南面色一喜,大手一挥,蜢舟边上开出一道门户,陈家姐弟从其中走了进来。 “亦潇,没有想法?” 陈亦潇淡淡一笑,道: “我有流光,玄霸有镇乾,胚胎于我们而言是累赘。” 说罢,一物忽然出现在陈亦潇身后,这物乃是一个圆环,径有三尺,通体莹白,隐隐有光华闪耀,环身刻有奇异花纹,上窄下宽,宽的那一截有着两朵云纹凸起。 “又是一件神兵!” 感受到流光上传来的威势,刘昭暗叹一声,心道京城果然卧虎藏龙,普通器物根本拿不出手。 “刘兄,我这流光乃宇之神兵,它的宇之力极为纯粹,你将宙之力与其交融,或可创造寰宇。” 刘昭点点头,盘膝坐下,胸口处金丹光华大作,那朵绚烂至极的小花微微颤动,蓦得,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充斥在蜢舟之中,三人只觉得呼吸一滞,但又瞬间恢复。 “二姐!他……” 陈玄霸的感知很是敏锐,指着刘昭刚要大叫,陈亦潇却是冷声道: “闭嘴!” 不过一声轻喝,陈玄霸如同鹌鹑般缩在了角落,再看陈亦潇,此刻的她身沐华彩,神兵流光在其身后轻轻转动,在其映照下,本算不得绝色的脸庞此时恍如星辉之璀璨,月华之朦胧。 倏然,刘昭与陈亦潇的头顶各自绽放出一朵花来,前者那朵生有三瓣,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后者那朵生有四瓣,明明灭灭,虚实难辨。 一旁的战图南见了,暗道好一个宇宙之力, “看这道花,这二人虽未结果,却也领悟的极为扎实,只待这二种力量交融了。” 须臾,却见这二朵花慢慢重合,生作一朵七瓣花,这花通体淡金,上有华光熠熠,又似有山川日月,见状,战图南纵身一扑,整个人便消失不见,看的一旁的陈玄霸目瞪口呆。 “玄霸,站开些。” “哦,好。” 陈玄霸老老实实的让开身子,那朵金花化作一道虹光飞出蜢舟,竟是再也看不到。 “倒是成了。” 刘昭没有想到,不过一次便能开辟出一方寰宇,心中倒是有心再多领悟一时半刻,可见陈亦潇收回流光,便也就此作罢。 “咦?这枚铃铛是……” 忽然,一枚铃铛出现在雷潭之中,且疾速奔向那胚胎,比起那朵金花却是快的多。 “是九方一族的神兵——还魂铃。” “还魂铃?这名字……倒是有些鬼气。” 刘昭摇头一笑,陈亦潇却是淡淡道: “就是用来收鬼的铃铛。” “哦?” 刘昭眉头一挑,好奇道: “难不成九方一族,祖上还是游方之士?” 陈亦潇点点头,解释道: “上古年间,大战频繁,四处横尸遍野,堕落之意肆意侵扰,人间犹如炼狱,即使是亡去之人也难以安息,他们的魂魄在堕落之意的温养下化作恶灵。 这些恶灵不惧白昼,只要杀人便可壮大己身,彼时有一县之地化作猎场,当真是人间炼狱。 九方一族便是此时应运而生,初代九方族长生就一对天眼,能堪破魑魅魍魉,后得神兽毕方神血淬炼,一手神火烧得恶灵无处遁形,这还魂铃正是用这神火淬炼一处鬼蜮而得,内有寰宇,荡尽魑魅,是九方一族世代相传的神兵,没想到九方敌竟把它拿了出来,看来是势在必得。” 听罢,刘昭心中只觉得甚是疲累,不见皓月,不知天地广阔,至京城后的所见所闻,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却远超想象,那些书籍上才会记载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的荒诞,最是难以言说。 陈亦潇见刘昭面色有异,便道: “刘兄,可是有何不妥?” “无有不妥。” 刘昭摇摇头,轻叹道: “只是他们二人同时出手,怕是免不了一场争斗,若是惊动了这些夔牛,咱们想跑也难了。” “这有何难。” 陈亦潇轻轻一笑,皓腕一翻,一枚圆环在其手中闪耀, “我这流光可瞬息千里,哪怕寰宇暴动,也可杀将出去,刘兄大可放心。” “怪不得君等气定神闲啊!” 刘昭感慨一声,暗道我若有这些神兵,却也哪里都去得。 “刘兄对这胚胎当真无意?” 刘昭一惊,随后叹道: “神兵利刃,我等武夫自然视若圭臬,可惜,拿来也护不住,反而是惹祸的根源。” “刘兄倒是豁达。” “陈同学不也是吗?” 二人相视一笑,只留不知所云的陈玄霸在一旁哈欠连连。 再看那朵金花和铃铛,这二物倒是有惊无险的来至胚胎跟前,然而盘桓大半时辰,仍是动也不动,又是一刻钟过后,金花开始忽明忽暗,而后化作虹光飞回蜢舟之内。 “图南,可有收获?” 战图南面色阴沉,摇头道: “不成,这枚胚胎天命已成,寻常手段是不成了,看来得用联命索。” 联命索,可使迥异不同的命格产生联系,本是阵法师们练习阵法时偶然所炼,倒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唯一麻烦的是,若用联命索,必然要调用天地之力。 可现下的水域中,天地之力无法调用,金花之内倒是可以,可一旦用出来,这金花可不见得能敛住,稍有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图南,九方敌他是怎么做的?” “他?” 战图南哂笑一声,讥声道: “他倒是好准备,竟从天氏那里得来一篇《通灵》。” “《通灵》?这是?” 刘昭看向陈亦潇,后者开口解释道: “天氏素有神锻之名,对于不同等级的神兵,他们有着相应的法门,《通灵》是针对灵神兵的秘法,据传共有一十二篇,其中有一篇便是直通灵神兵天命之法。 不过这等秘法乃天氏立足根基,九方一族纵是付出再大的利益怕也拿不到吧?” “拿?” 战图南讥讽一笑,冷冷道: “拿哪有抢的快,忘了嫁出去的那位天氏嫡女了吗?” “天星?” 陈亦潇黛眉微蹙,沉声道: “昔年逃婚之事倒是轰动一时,可她不是被带回天氏了吗?” “带回确实是带回,可中间整整两日的时间,足够一些人做点什么。” 战图南又是一笑,寒声道: “九方一族确实光明正大,他们杀了幕后之人,却也没将东西还回去,天氏想开口也无从说起,只能磋磨那天星,好了,还要劳烦二位了。” …… 第16章 死里逃生 金花再次飞出,刘昭二人却不看好战图南,联命索的确能让她与胚胎的天命产生联系,但一来有风险,二来,九方敌手中的《通灵》法门毕竟是正统,说不得要更快一步,且更霸道。 “郡主真的没有准备吗?” 刘昭有些好奇,战图南可是破军命格,主坐中军,天生统帅,他可不信她会打无准备之仗。 “难说。” 陈亦潇摇摇头,叹道: “九方敌上应毕宿,又修家族秘法,早早便能用出毕方神火,论实力,他与图南不分伯仲,又有还魂铃护身,纵是有其他法子,怕也比他不上。” “这样啊……” 刘昭略一沉吟,将目光放在了那还魂铃上, “可惜了。” 陈亦潇闻言黛眉轻挑,杏眸中华光闪耀,笑道: “你想动手?” 刘昭咧嘴一笑,扭头道: “此话怎讲?” “君之目中杀意横生,而且,” 说着,陈亦潇看向了角落里的陈玄霸,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根金棍, “玄霸对煞气最是敏锐,哪怕毫厘也可察觉,刘兄,你的杀意可是惊到我了。” 刘昭摇头一笑,拱手道: “是我之过,只是以陈同学所见,眼下我等又该如何?” “等。” 陈亦潇看着那座雄伟的胚胎,幽幽道: “这样的神物,他们两个若只去一人或有机会,现在只能是一场空,等他们失败而归,咱们随时走人便可。” “倒是真知灼见。” 刘昭微微一笑,若是没有这些夔牛,他绝对会出手突袭九方敌,倒不是对方与他有仇怨,相反,他对九方敌印象不错,只是战图南才是他的恩主,没道理袖手旁观。 “看来也只能等了。” 这一等便是三日过去,刘昭与陈亦潇二人依旧是静静候着,陈玄霸倒是睡得舒服,忽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紧接着,四周水域荡起道道暗纹。 陈玄霸瞬间惊醒,刘昭当即催动蜢舟驶出空间,正好接住飞回的金花,不用多说,陈亦潇已然催动流光,携着众人直奔水面。 然而,沉闷的嘶吼声如同高山一般,恍如鸡蛋碰石头,流光登时崩成两把弯刃。 刺骨的潭水令刘昭浑身一抖,急忙用出宙之力,又开始六十倍血燃,疾速向着杀出了水面,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愣了神。 只见两头四百丈高的夔牛并立在前方,它们那庞大的身躯,真就是擎天之柱,浑身缠绕着的雷霆使得天地都在颤抖。 “高……高阶!” 面对中阶,刘昭自信能够杀出去,可高阶,它们已经触碰到道的范围,仅凭方才的一声嘶吼就震碎流光这种宇之神兵,它们绝对是真正掌控了宇之力,何况下方还有不知多少中阶夔牛虎视眈眈。 “别愣着!” 战图南娇喝一声,翻手取出了一支古朴的号角,激昂的号角声悠远绵长,这号角用泽月独角兕的独角制成,这种御兽亦是夔牛血脉,现下用出,竟是镇住了水下蠢蠢欲动的中阶夔牛们。 “我也来!” 暴喝声中,一只火鹤冲天而起,正是毕宿下凡九方敌,只见手持一枚巴掌大小的铃铛,轻轻摇动,那两头高阶夔牛竟是昏昏欲睡。 “走!” 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都迅速奔向岸边,可高阶欲魔兽终究不是降娄境能够控制,哪怕有神兵加持也是不行,六人不过飞出百里,沉闷的嘶吼声再次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和山一样沉重,而是刀一般锋利。 刘昭下意识用起宙之力躲避,可高阶魔兽用出的宇之力不是那么简单,躲过一道空间碎片,却陷入了更可怕的空间绞杀。 “该死!” 刘昭怒骂一声,他发现这种力量他无法躲过,也无法击碎,这是质上的不同,哪怕现在用出百倍血燃也是如此。 “只能如此吗……不!还有希望!” 刘昭一翻手腕,掌心出现一枚玄色宝石,那是熊龟年赠予的命玉,曾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了数十头中阶欲魔兽。 “用在这儿可不成!” 命玉只有一枚,打破现在的攻击的确可以,但也没办法逃过那两畜生的追杀,刘昭能够想到的,便是赌上一把。 “希望我能用的出来!” 刘昭暴喝一声浑身青筋暴起,双臂各持一把金刚护臂,整个人如同旋风般转动起来。 风与雷的交织中,宙之力加快了它们的速度,只见虚空之中忽然产生了两道旋涡,一正一逆,两道旋涡猛的相撞,耀眼的银芒忽然凭空亮起。 “银轮爆!” 银轮爆,薛甲益的绝技,利用强悍的身躯搅动空间,使其产生一个相反的力量,随后相撞,其威力巨大无比,且难以躲避,被誉为绝对无法闪避的绝技。 面对空间封锁,刘昭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好在在血燃的加持下,他做到了,剧烈的爆炸声中,封锁他的空间轰然崩碎,连同一起的,还有金刚护臂。 可刘昭来不及可惜,因为那两头畜生杀了出来,那庞大的体型,只是轻轻一动,便有天晃地倾之势,饶是见识过血腥的战场,刘昭依旧是心头发寒。 “郡主,极品定身符!” 嘶吼声中,战图南甩出了两道符箓,两头巨兽登时停下,没有丝毫犹豫,刘昭将命玉扔向了雷潭,那里有着数不清的夔牛,但绝没有高阶,这颗命玉足以杀死更多。 鹑火境武夫的全力一击是何等风景?只见剧烈的爆炸中,水柱冲天而起,竟是与两头高阶夔牛一般高度,偌大的雷潭登时染红,浓郁的血腥味使得众人杀心大起。 “痛快!” 九方敌大笑一声,手腕一翻,竟也是取出一枚黑色命玉, “刘兄,且让我再为这场烟火助威!” 说罢,又是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趁此良机,刘昭大吼一声撤,扭身便走,可刚一转身,却见一头夔牛已然伫立在身后。 “是……是它们!” 这头夔牛正是那两只之一,掌控着宇之力的它们,一念便是万里,何况追几只虫子。 “还有定身符吗!” “你以为那是什么!” 战图南怒吼一声,身后破军命印光华大作,显然是要拼命,其他人更是如此,那陈玄霸率先出手,手中镇乾金棍挥舞之间竟是变作一根擎天巨柱,直直砸向一头夔牛的脑袋,然而面对高阶欲魔兽,这一下不过是激怒对方。 两头夔牛齐齐嘶吼一声,漫天雷暴登时劈下,其它五人自有神兵护体,独独刘昭只凭身躯强撑。 “高阶欲魔兽的雷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中阶夔牛的雷霆只能让刘昭酥麻,那高阶夔牛的雷霆却能让灵魂战栗,身上的中阶护身甲,不过顶了几息便已碎裂,哪怕将风雷怒运转至极限,也只是堪堪抵住,好在这水中有着无尽精血,倒也不惧气力耗尽。 “只怕这两头畜生突袭啊!”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又是一声嘶吼,可怕的宇之力直接将护身甲击碎,强悍的身躯顿时迎上了夔牛的空间利刃,不过瞬息,浑身就无一处好肉,但在精血的力量下,这些伤势又瞬间恢复。 “倒是助了我修行!” 刘昭自嘲一笑,却也清楚他们快坚持不住了,而他已经黔驴技穷,无奈之下,只好大吼道: “诸位,有什么招就用吧!别藏着!” “哪儿还有招!” 战图南怒吼一声,恨恨道: “就是有也用不出来!” “我有!” 陈亦潇大叫一声,扭头朝着刘昭大吼道: “再造一个寰宇!” “好!” 刘昭没有时间考虑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倾尽全力释放着命格之力,胸口金丹疾速旋转,黑白命印在雷光中熠熠生辉,三瓣花迎风绽放。 另一边,在陈玄霸的掩护下,陈亦潇亦是激发了太阴命格,莹白命印散发着纯粹的寒意,流光轻轻一颤,抖出一朵四瓣花。 两朵花犹如正反两极的磁石一般,一出现便相互吸引,然而两头夔牛的嘶吼声还在持续,可怕的空间利刃令两朵花如同风中残烛。 “我来!!!” 暴喝声中,落叶神枪,还魂铃,还有那把刀,径自撕碎了雷暴,虽只有一刹那,两朵花却是合到了一处。 金花再次出现,六人急忙扑进,随后这金花扶摇直上,瞬息间便冲破这片雷暴,眼见就要遁去之时,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不偏不倚,直中这朵金花…… 第17章 有灵 刘昭看着悬在头顶的躯体,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灵魂离体,也想不通为什么没办法回去。 “其他人也不在,怪了,难不成有人下了封印?” 想要阻止灵魂归位,常见的手段就是将躯体封印,眼下其他人不见踪影,若是欲魔兽动手,那就不是单纯将灵魂扔出体外。 多次尝试后,刘昭暂时放弃,他打量着四周,只见天地通明一片,全然不似雷潭那副昏沉之景,甚至连那令人窒息的堕落之意也不复存在,反而有一丝暖意。 “方才我们一道光柱击中,这光柱当是那胚胎所发。” 想起那枚胚胎散发出的中正平和之意,刘昭顿时有了些许猜测。 “看来这胚胎的天命当是安抚乱意,定人心志,只是在这绝地中央出现这么一件神兵,倒是有些怪异!” “也罢,且不管他许多,看样子我应该是在胚胎之中,上下也无出路,难道是要我与那天命沟通?” 心思转念间,刘昭有了主意,当下静心凝神,呼唤着自己的金丹。 作为另类的金丹修士,刘昭的灵魂、命格具在金丹之内,单是灵魂离体,天下式的力量没办法彻底发挥,唯有将金丹一同唤出,才能发挥出天下式的力量。 “看来不是封印。” 看着头顶的金丹,刘昭明白,阻止自己归位的力量不是封印,而是一层薄膜,这层薄膜很奇怪,从上面散发的意看和那光柱同出一源,但隐隐又有一股暴虐。 “正反两种意合二为一,阴阳……有意思!” 刘昭摇头一笑,收起了心中杂绪,他要激发天下式的力量。 作为聪慧类命格,天下式与灵魂联系最深,以其激发命格之力,反而更加迅速,只是没有躯体支撑,这种方式会损耗灵魂本源,过重便会痴傻。 须臾,金丹光华大作,一棵树自金光中拔起而起,这树高有一丈三,分支不多,叶不繁茂,顶生黑白两颗果实,又有两朵小花分布其上,一朵鲜红似血,一朵明灭虚幻。 倏然,这棵树动了,满树的叶片簌簌作响,黑白二果率先放出光华,白虎黑龙在空中舞动,紧接着,两朵花无风自动,血色那朵落于白虎,虚幻那朵飞向黑龙。 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道之间的互补,白虎为白,是为常理,为阳属,黑龙为黑,是为自我,为阴属,血花由煞气凝结,属阴,恰补阳,另一朵花象征宙之力,为光阴变化,补无形阴属。 刘昭也没想到,不过寻常的激发命格之力,竟会有这样的变化,以往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难道是因这胚胎?中正平和之意能调和阴阳两极,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思索之际,那一龙一虎竟是忽然争斗起来,它们皆是刘昭领悟出的道果,这一斗登时令他头昏脑涨,天旋地转,急忙收敛心神想要将其收回,岂料金丹竟是不听他的使唤。 这下,刘昭真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兽肆意拼杀,而他的灵魂也一点点崩溃。 “不行!这样下去我必死!” 刘昭清楚,这样下去不用一刻钟他就会耗尽天下式的力量,灵魂彻底崩溃,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唯有拿回自己的肉身。 然而不过几丈的距离,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灵与肉始终难以合一,就像是一个界限,这个界限是对与错,是善与恶,是生与死,是我与你。 忽然,刘昭醒悟了,他不再去看那副肉身,而是扑向了两头巨兽,与它们厮杀着。 三者互不相帮,各自为战,白虎咬住黑龙的咽喉,同时伸出利爪将刘昭按在身下,黑龙则将白虎死死绞住,血盆大口将一人一虎的身子撕咬住。 刘昭的双腿已经被撕碎,胸腔也破开一个大洞,双臂更是被两兽啃在嘴中,可他却无一丝痛苦,脸上更是挂着一丝狞笑。 猛的,他张开大嘴一口一口的撕咬着,先是龙首,再是虎爪,吃痛之下,两只巨兽发出一阵悲鸣,它们想要反抗,可不过瞬息,它们的脑袋就被完全吃下,接着是身子,最后是尾巴。 “果然没错!” 感受着体内奔腾的血液,刘昭忍不住长啸一声,其啸声若龙似虎,绵延不息,直至一刻钟后方才停歇。 而当啸声落下的那一刻,这方天地忽然暗了下来,钢刀般的寒风呼啸不止,血色闪电划破夜幕,却不曾带来光明,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可怕的黑暗。 “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吗。” 望着那黑暗,刘昭轻轻一笑,心道怎么总是这些招数,真是老套! “不过是个考验。” “谁!?” 刘昭环顾四周,而后朗声道: “阁下,还请现身一见,何必藏头露尾!” “想见我就往前走吧。” “往前走?” 刘昭哂笑一声,他大概想到幕后之人是谁,但他不想往前走。 “阁下,不见可否?” “哦?你不想要神兵?” “想,但现在不想。” 刘昭摇头一笑,朗声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等境遇当以保命为先,神兵?外物耳。” “你倒是比另外几个豁达,真的不想要吗?你比他们几个都要强,很轻松就可以走过这段路。” 刘昭又是一笑,略有遗憾道: “哦?看来他们没事了,那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看起来你很担心他们的生死。” “皆是同学,又同处险地,自然要担心。” “不止吧,他们身份不凡,若是死在这里,你怕他们的家族找麻烦。” “阁下倒是通晓人事。” 刘昭摇了摇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促狭的笑, “神兵有灵,果然不假!阁下想必就是这神兵之灵吧?” 那道声音没有再回话,刘昭便接着道: “雷潭存在几千年,本是人间福地,一年前却在一夜之间化作绝地,实力堪比鹑火境大修的夔牛王却无动于衷,当然,不排除夔牛王率先堕落,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夔牛王,鹑火境修为,神兽血脉,又身处福地,哪怕是寿星境来了都讨不得好,刘昭认为即便是天人族那些家伙出手,也不见得能让其堕落,这个蹊跷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好吧,先不去考虑原因,以欲魔兽的习惯,它们不会安静的待在某处,尤其是雷潭这样没有封印的地方,那么,夔牛这样暴躁又有实力的家伙们,会把目标放在哪儿呢?” 山州府城,这里距离雷潭只有千里,哪怕有高山阻拦,可也挡不住成千上万的夔牛,与其野战,怕是只有十万大军才能抵挡。 “可偏偏夔牛们纹丝未动,从未踏出雷潭半步,即使有人冒犯,也少有夔牛出来阻拦,尤其是这两次,” 刘昭嘴角微微勾起,玩味道: “我们杀了那么多夔牛,那两头高阶却没有动杀心,这是为什么呢? 答案只能在孕育在绝地中央,拥有中正平和之意的神兵胚胎上,我说的没错吧?” 那声音仍是没有回答,刘昭又是大声道: “夔牛哪怕不堕落,也是以暴躁残虐出名,空有神兽之名,却不得神兽之实,为人厌恶,遭其猎杀,唯一的办法就是踏足寿星境,以大神通重炼血脉,或者,另辟蹊径,以身化灵,重塑血脉!” 见那声音还是不回话,刘昭继续喊道: “圣洁之莲出于淤泥,希望之芒盛于黑暗,物极必反,想要孕育一个平和的灵,必然要用最暴虐的地方。 所以,你把所有夔牛的善良全部借走,你把自己变作灵,借全族之力重塑血脉!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神兵胚胎,夔牛王,是你亲自将雷潭变作绝地!” “聒噪!” …… 第18章 有灵2 恐怖的威势登时将刘昭压倒在地,浑身的骨头瞬间崩碎,不过这种伤势对于他来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但现在不是恢复的好时机。 “夔牛王,赌上一族的未来,真的值得吗!” 以身化灵,是一个古老的秘法,这种秘法能将血肉之躯变成灵一样的存在,这种秘法夺天地之造化,是真正不容于天地的秘法。 曾有一些大限将至的修士妄图将自己转化成灵,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不是横遭天谴,便是沦为恶鬼,所以这个秘法就此失传。 看见这枚巨大的蛋时,刘昭也以为这是神兵胚胎,可在战图南说出这是灵神兵时,他的天下式在颤抖,比在谷口外的那一次更加剧烈,他知道,这是天下式在警醒自己。 命格警醒,或者说心血来潮,这样事情可遇不可求,一旦遇上必是大事,刘昭有过这种经历,所以从战图南靠近胚胎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结合陈亦潇说的那些之后,一个猜测出现在了脑海中。 夔牛王,这个忽然消失的强者,它在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影响整个夔牛族群的大事,再加上眼前这个格格不入的所谓的神兵胚胎,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而在进入光柱之后,这个猜测彻底被证实,唯一无法确定的是,夔牛王对于他们这些闯入者是怎样的态度,杀,还是留。 所以刘昭在试探,试探夔牛王的杀心,当然,这并非自大或是盲目,从那光柱救下他们开始,他就猜到对方杀心不重。 “所以,他要做什么呢?考验我们这些蝼蚁似乎没什么用处吧?” “蝼蚁也有蝼蚁的用处。” 一道光团忽然浮现在刘昭眼前,其上散发的平和之意在这黑暗中格外扎眼, “人族有句话叫做否极泰来,小鬼,你想的不错,我的确在赌,但是我输了,却也赢了。” “哦?” 刘昭勉强直起身子,咧嘴道: “此话何解?” 那光团长叹一声,唏嘘道: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以身化灵的说法是从兽族中传出的,也有先辈成功了,所以有了我们夔牛一族。 可惜啊,这门秘法终是不为天地所容,我们一族虽得到了神兽的力量,却没有得到神兽的气运,我们生来暴躁,与其他族群无法共处,只能隔绝在这雷潭之中。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一个自绝于世的族群不会长久,我拼命的修炼,可惜还是卡在最后一步,万般无奈下,我只能选择和先辈一样的道路。 但已经被证实失败的路,我不可能再去走,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以身化兵!” 刘昭咧嘴一笑,带着些许恭敬道: “上古神兵锻造之法,多擒天地之灵生炼,或以神兽之精魄祭兵,前辈将肉身化作神兵,以精魄化作器灵,此等秘法着实令人钦佩!” “你也不用恭维我,前途未卜的豪赌,绝非王者所为,况且我已经输了,就在一年之前。” 那光团顿了顿,接着道: “神兵难得,灵神兵更难得,何况还要保留我的意识,集我全族之力,耗费百年光阴熔炼我的肉身,又费百年炼我神魄,再百年融全族之精,方才重塑我的意识,只待历经天锤地炼,我族便能再进一步。 可惜,或许真的是天地难容,最后一步没能跨过,耗费三百年光阴炼出的,不是神兵,而是魔兵,一夜之间,整个族群沦为魔兽。 杀戮,暴虐,残怖,属于夔牛血脉中的那份劣质彻底爆发,将这片福地化作了绝地。 作为王,我必须要站出来,我靠着自己的意志将魔兵打碎,又以我夔牛一族的气运将其重新熔炼,这才重新得到一枚神兵胚胎,我的族人也因此暂时安定下来。 但堕落已是不变的事实,一个绝地,是没有办法孕育一件神兵的,倘若我族气运还在,倒可阴阳逆转,否极泰来,可惜啊! 我本以为就这样输了,直到半年前一个人闯了进来,这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故意将自身暴露,我想以人类的欲望,必然不会放过一件神兵,我赌对了。 一个大修士出现了,他的力量足以助我彻底成就神兵,我已经做好牺牲一切的打算,没想到他没有动手,来的反而是你们。” “所以,” 刘昭笑了笑,眼中满是警惕, “您想让我们怎么做?” “聪明,放心,这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们,我的力量已经足以压制外面的族人,一旦你们出去,结果你很清楚。 听着,我虽然重塑魔兵,但魔意没有消散,你眼前看到的,正是魔兵的力量,我需要你将其驱散。 不要拒绝,我清楚你有这份力量,你的命格,你的法门,都可以办到这一点。” “阁下倒是对晚辈了解的很!” 刘昭讥笑一声,心中忽然生出不耐,但他也知道,不帮对方,自己等人也走不掉。 “好吧,这个我可以做,但魔意驱散后呢?您这把尚未完成的兵刃又该如何锤炼?倘若是书中记载那般,风雨雷电皆来助威,那我等岂不也要被炼了?” “不必忧心,淬炼不会伤到你们,况且你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刘昭虎目微眯,笑道: “您说的对,不过这么大一片魔意,仅凭我们何时才能驱散?万一耗上个十年百年的,我们岂不要饿死在这里?” “小鬼,好利的口齿!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怕?” 刘昭又是一笑,慨然道: “想我辈武夫不谓生,不畏死,纵使葬身兽腹,我也要拉上他百十头魔兽垫背,倒是前辈你,撑不了太久了吧?” 那光团顿时沉默不语,好半晌方才道: “这魔意只有一丝,只你一人不消三日便可驱散,事成以后,自有一份重礼。” 闻言,刘昭当即躬身行礼,朗声道: “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那光团长叹一声,径自消失不见。 “魔意?不过是自己心中的贪婪!” …… 第19章 风雷驱魔 所谓魔意,与堕落之意多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魔意极为纯粹,例如眼前的,只有极致的暴怒。 “上古典籍记载,夔牛为雷神坐骑,虽能驾驭雷霆,可却生于天火之中,脾性暴躁,出巡之时不慎将万里之地烧得干干净净,雷神大怒,抽其神血浇灌一地,使其生机重返。 失去神血的夔牛就此低落云端,埋藏血脉中暴怒也再难以压制,相由心生,象征着杀戮的独角生了出来。 独角越强,夔牛的修为越高,其中蕴含的暴怒也就越厉害,单看这里的魔意,倒是不符合夔牛王的称号。” 刘昭环顾一周,并没有立即动手,说到底,风雷怒能否驱散魔意是个未知数,一旦有任何差错后果谁也没法承受。 “天下式能正我心智,坚我道心,魅魉城主曾言它的潜力绝不止如此,或可用以外人,甚至能如传说中那般祛恶向善,但跨入降娄境后,它的神异之处却依旧如常,这魔意不如堕落之意,我不如试上一试。” 刘昭敲定主意,心中一动,黑白命印自背后亮起,紧接着,一股奇妙的力量忽然涌现,悄无声息的向四面八方荡去。 说来也怪,这力量不如何强大,比之这片被魔意笼罩的天地,不过萤火比之皓月,可一相遇,却是风卷云歇,夜幕被狠狠撕开了一角。 然而也仅仅是这一角,而后任凭刘昭如何努力,都无法再驱散一丝魔意。 “看来以我现在的修为无法驱散这些魔意,若用风雷怒……” 刘昭心中一动,风与雷出现在手中,他看着手中罡风与白雷,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东西。 “风雷怒是金翼雷鹏振翅九霄时所领悟,彼时他正是大梁境,做到了普通鹰隼能达到的极限,碍于自身血脉,想再进一步已是万万不能,遂学上古鹏鸟扶摇直上,振翅九霄,怒视苍穹,引得天谴下场,风雷炼身,这才有金翼雷鹏一族。 换言之,风雷怒之真意在一个怒字,此方魔意也在一个怒,以怒制怒……哼,那夔牛王倒是好打算! 也罢,以往我只拿风雷怒炼化精血,那堕落之意斑杂不纯,我尚且不惧,区区暴怒……” “不过我得谨慎些,免得它耍些手段!” 刘昭祭出铁棘林树枝,以命格之力注入,骤起间风雷大作,黑云翻涌,只见那魔意迅速规律,化作一头撑天踏地的恶兽,其独角独足,正是夔牛无疑。 “好一头怒兽!” 瞧着眼前这头恶兽,刘昭忍不住暗自惊叹,这实质化的怒意赫然已是达到意敕天地的水准,换作境界便是跨入了鹑首境,幸而只是一丝残意,空有其形。 “怕也有大梁境之上的本事!” 大修士的一丝意,其本质也不是降娄境能够相比的,可眼下恶兽当前,刘昭也不作他想,当下全力运转风雷怒。 风与雷交织而上,震得寰宇隆隆,刘昭忽觉金丹有异,口中当即发出一声怒吼,吼声恍若雷霆翻滚,竟是化作一片黑云,紧接着,罡风呼啸而起,白雷熠熠生辉,搅得黑云自天而下,缭绕不停。 忽得,一声长唳惊天而起,却见一抹黑影自黑云之中渐渐浮现,其阔横亘天地,乃是一只神骏的鹏鸟。 这鹏鸟以风为身,以雷为羽,双翼轻挥可直上千里,长唳一响,能追风云。 “风雷怒,这才是风雷怒!” 刘昭狂笑一声,双目中闪过一丝血色,鹏鸟当即挥动双翅与那夔牛大战起来。 这二兽,一个神兽之列,生于天火,可摄天雷,惊世之怒显化,是为大修残意,一个凡兽蜕凡,风雷加身,斗将起来却是不相上下,难舍难分。 这一斗便是不知多少时日过去,魔意所化的夔牛终是根基浅薄,被鹏鸟渐渐蚕食,只剩一根独角之时,那光团再次出现了。 “且慢,这独角你不能动。” “哦?” 刘昭眉头一挑,也不召回鹏鸟,只是笑道: “为何?” “夔牛的神通虽是御雷,可生于天火,独角能够引动天地之火,我要用它来淬火。” “那为何之前不明言呢?” 刘昭虎目微眯,脸上笑意依旧不减, “还是说您不相信我能驱散魔意,亦或者,你根本不是夔牛王,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说罢,鹏鸟径自扑向那光团,可在一声叹息之中,与夔牛残意斗得天昏地暗的鹏鸟消散了。 刘昭并不意外这番情形,只是笑意不减的看着。 “不用试探了,我是夔牛王,却也不是,当一族之力加于我身时,是谁都不重要了。 这独角是魔意不假,却也藏着我族最后一丝气运,你若将其驱散,这气运就会落在你头上。” “我头上?” 刘昭摇头一笑,慨然道: “一族气运,哪怕只有一丝也算是稀世珍宝,怪不得你要出来,也罢,你将其带走吧。” “你倒是不贪心,比另外几个爽利些,你且在此静坐,我送你一场造化。” “造化?” 刘昭面色古怪,上次一场造化让他踏上上古体修之路,虽说得了强横的肉身,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悬崖行走,实在是福也,祸也,再来一场,谁知又有多大的祸端。 “你不想要?” 那光团瞧出刘昭心中所想,怪异道: “有得有失,这气运固然是祸,可比起得到的终归是得,小鬼,你莫不是瞧不上我夔牛一族?” “岂敢,我不过一介小卒,另外几人却是过河猛将,我得了,人家没得,岂不是自找麻烦,前辈,我只求平安离去。” 看着刘昭拱手作揖,那光团也不再多言,只言你且坐好,便又消失不见。 “倒也有意思!” 刘昭喃喃一声,眉头忽然一紧,侧身一闪,伸手捉住了一条皓腕, “郡主,一见面就要动手,不大好吧?” “哼!” 战图南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你倒是大方,气运说不要便不要,这般岂不是显得我们市侩!” “我们?” 刘昭眉头一紧,看向了忽然出现的其他四人。 “刘兄可是担心气运反噬?” 九方敌一脸关切,拍着胸脯道: “这点小事何须忧心,不用郡主,我便能解决。” “我愿意跟你换。” 见一向不说话的南宫震天竟也开了口,刘昭笑了,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走的上古体修一道,拿这气运无甚用处。” 几人还要说些什么,脚下却是一空…… 第20章 演戏 众人稳住身形,天地忽得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道惊雷炸响,随后便是滚滚雷暴,令人惊异的是,这雷竟是紫色。 “雷劫!神兵要成了!” 刘昭并非不知神兵底细,相反,他很清楚,武院的藏书可没有那么吝啬,眼下汇聚出的雷暴,乃是因这神兵胚胎而起。 神兵,魔兵,二者皆是不凡,尤其是天生的,更是有倾覆山河之力,出世必遭雷劫,而雷劫又称紫电狱雷,寻常的无神兵遭上一道便是顶天,玄神兵最多至九道,至于灵神兵,因着生出器灵的缘故,遭受的雷劫更是难以预料。 “七重雷劫?这把灵神兵不简单啊!” 陈亦潇惊叹一声,指着那厚厚的黑云道, “诸位请看,那云高有七千七百七十七丈,正合七重之数,一重雷劫当有七七之数,三百四十三道雷劫,只怕我等亦要受些牵连。” “此言差矣!” 九方敌摇了摇头,大笑道: “陈二姐莫非忘了这灵神兵乃何物所化?夔牛可是御雷的高手,这些雷劫不是问题,只怕后面的才是大头。” “你倒是知道了!” 战图南冷笑一声,后有故作恍然,讥声道: “倒是忘了,你这位九方公子可是手握《通灵》这等锻炼秘法,怎的?家传摇铃铛的本事忘了?准备改换门庭,打铁去?你家神火倒也正好融个铁!” 此言一出,九方敌当下脸色一拉,一对虎目寒光熠熠,战图南自是不惧,凤眸精光一闪,冷喝道: “想动手?怕你不成!若非你拿出那铃铛,我们也不用被那畜生算计!” 九方敌面色顿红,随后怒吼道: “少做口舌之利!我若不用神兵岂不要枉死!” “枉死?” 战图南又是一声冷笑,伸手直指九方敌,回斥道: “你能枉死!你家老子早早来了这里,别告诉我他没做什么!” “你!” 九方敌语塞,的确,雷潭之事虽然隐秘,但逃不过大修士的眼睛,可到底是兽族内部事宜,又是神兽一族,皇帝不开口,谁敢贸然动手,偏你九方一族插手,还弄了个不知所谓的族人探宝。 “无话可说了?” 战图南轻蔑一笑,轻舞手中落叶神枪,寒声道: “一年前,有关雷潭的任务便已销册,可几日前又忽然出现,且只出现了一刻钟,而你,恰恰接下了这个任务。 九方敌,你倒是真的堂堂正正,师出有名啊!” “哼,你不也做了,大家彼此彼此,飞卫千夫长,战图南大人!” 飞卫,本纪太祖设立,共有东西南北中五大司府,有监察百官、缇刑司狱之能,彼时天下初定,多有不轨之徒暗中作祟,当地府衙不少牵涉其中,飞卫多为勋贵之后,不惧强权,多立大功。 因其行事多有张狂,故为大众不喜,尤其是军中中人,因调兵之事与飞卫多有龌龊。 “怪不得她会去了御北城。” 刘昭这才明白,战图南为何要去御北城,凡有战事,这些飞卫就会像鬣狗一般尾随而至,若是遇上些公正的,尚可过得去,若遇不上,免不了要倒些霉,不知有多少能人郁郁而终。 “这一场局终是到了尾声,就是不知这大鱼能不能上钩啊!” 这一场因朝廷对氏族不满而起的局,目前来看,不过是几个降娄境小辈,可真正的大鱼还没有浮出水面,例如那位九方族长到底什么打算,其他三人背后的势力又在其中扮演了如何角色。 不过有一点刘昭很清楚,他是赵王举荐,战图南是他的恩主。 “我做?我做是为了朝廷,你是为了什么!” 落叶神枪直指九方敌,其上暴射的寒芒足以证明战图南是来真格的。 “为了什么?” 九方敌大笑一声,讥声道: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为了朝廷?朝廷不正是你战氏一族吗?你为你的家族,我为我的家族,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变了脸色,九方敌说出了一个事实,一个最普通的事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个天下是属于命格师的,也是属于人的,只要是人,那就无法抛却一些东西,例如血脉亲缘,例如欲望。 仅这二者合一,便有了各大氏族,也有了天下纷争,但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总要有人伦纲常,因果循环,所以,帝星应运而生,以一家之力镇天下氏族,而后牧守万民,这便是皇室。 本质上说,皇室就是最大的氏族,而它,则是天下氏族的敌人。 这个真相很简单,却也心照不宣,现下九方敌将其道破,显然是要撕破脸,战图南当下大怒,挺枪便刺,同时大喝道: “武丞尉刘昭,可敢为国征战?” 刘昭面色一凛,当即出列低吼: “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帝国军令,凡曾为帝国军士,若国有战,必当披甲厮杀,战图南为千夫长,正六品武官,她的话,现下就是军令。 “刘兄,何必出手呢?” 看着挡住自己的南宫震天,刘昭面色冷漠,寒声道: “我乃帝国武丞尉!” 南宫震天轻叹一声,忽然笑道: “说来刘兄还未曾见识过我的本事,请看!” 说着,南宫震天手中出现了一枚黑白相间的小球, “这是御灵球,轻易便能捕捉到玄枵境御兽,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做的,其实它比御灵袋也就好上一些,甚至只能装一只御兽,我倒是很喜欢,出来吧,银虎王!” 话音一落,被掷出的御灵球登时变作两瓣,一头纯银的猛虎跳了出来,这银虎体长五丈,两根獠牙足有七尺,单就气势而言,当有降娄境修为。 “我这银虎王不错吧?它可是我的伙伴,从小一起长大,来吧,让刘兄看看我们的本事。” 南宫震天轻喝一声,那银虎王纵身一跃,竟是化作一把宝刀,这刀乃是战刀式样,长有七尺,刀镡处有一虎头,刃生寒光,气势逼人。 “好刀!可惜……” 话音刚落,刘昭便已来到南宫震天身后,右手已然擒住他的脖颈, “你没有战意。” 轻轻一捏,南宫震天登时昏迷倒地,刘昭看向陈家姐弟,除却陈玄霸跃跃欲试外,陈亦潇只是盯着那雷劫。 “真是的,到这儿还得演个戏!” 刘昭算是明白了,陈家姐弟和南宫震天只是凑数的,至于他,也差不多,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不由己,战图南一声令下他就得动。 “本来还说不得罪人,得,还是得出手。” 看着已经斗作一团的九方敌和战图南,刘昭有些头痛,二人明显是来真的,他们修为不弱于自己,又有神兵,他现在可是赤着上身,贸然插手,若是吃了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如……” 刘昭看向倒地的南宫震天,却见其中长刀已然不见,再看陈家姐弟,就连陈玄霸都在盯着天空看,一副生人勿近之状。 “都是人精啊!” 刘昭心中暗叹,瞧了眼还在打斗的二人,找准时机杀了上去…… 第21章 人事难适 梁中曾告诉刘昭,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信奉这句话,与人打交道,与兽打交道,都是先等,哪怕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个蠢蛋也没关系,然后抓住时机,一击必杀,但渐渐的,他发现这句话做起来真的很难。 例如眼前的二人,他们有实力,有背景,不动,会得罪战图南,动,会得罪九方敌,同时解决所有人,这不现实,出工不出力,也不行。 “所以,我必须做出选择。” 五十倍血燃的力量太过可怕,九方敌第一时间就祭出还魂铃,然而刘昭的速度太快,在还魂铃出现的刹那便将对方的手腕死死制住,随后又是一记手刀直取咽喉。 “找死!” 被这样突袭,九方敌登时大怒,浑身涌起金色火焰,这火焰堪称可怕,刘昭只觉得右手瞬间碳化,若不及时抽出,下一刻只怕会化作灰烬。 但壮士断腕,对付一个强大的猎物,不能够有任何犹豫,包括必要的牺牲,那只剩骨头的右手如利刃般刺进皮肤,只差一丝便能碰到喉骨,与此同时,落叶神枪抵在了心脏。 九方敌很强,又有神兵在手,实沈境都不见得能擒住他,可惜他遇见了同样的两个强者,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过盏茶的工夫,他这个九方氏族的嫡子就已经落败。 “你杀不了我。” 战图南黛眉微挑,给刘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收回了右手。 “的确,我杀不了你,可是九方敌,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看看你身后那位,现在一样能取了你的命!” 九方敌冷哼一声,闷声道: “偷袭罢了!” “偷袭?” 战图南嗤笑一声,讥讽道: “枉你自称武夫,难道不知杀人不拘手段的道理,罢了,我且问你,九方族长还有兴趣吗?” 九方敌不言,只是阴恻恻的盯着战图南,事到如今,他们一族再下场那就是跟朝廷作对,虽不至于灭族,但代价绝不会小。 “看来是没兴趣了。” 战图南收起落叶,笑眯眯又道九方敌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 “怎么?记仇啊?大不了我把上次那颗千年火髓玉赔你。” 千年火髓玉,无论是炼器还是帮助修炼,都算是不错的宝物,比不得神兵,却正好对九方敌的胃口。 “那就谢了!” 九方敌干脆的拱了拱手,而后看向刘昭,见他右手已然生出血肉,虎目登时爆出一道精光。 “刘兄,做的不地道啊!” 刘昭挠头一笑,也不解释,见状,九方敌摇了摇头,无奈道: “我的神火中暗藏炎毒,处理不好可是会令骨肉溃烂。” “无妨。” 刘昭举起右手晃了晃,只见除了皮肤略微发白外,其余并无大碍。 “到底是体修啊!” 九方敌轻叹一声,刚要接着开口,却听得阵阵惊雷炸响,雷劫开始了。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厚重若山岳的积云中破开了一个大洞,这洞并不圆,而是像一只眼睛,眼睛中则满是紫色的神雷。 “这便是……紫电狱雷?!” 尽管知晓雷劫的来历,可刘昭也是第一次得见,他们现在是在一处寰宇之内,这处寰宇是夔牛王特意开辟出来藏身所用,所以哪怕战图南和九方敌用尽手段,也别想和器灵产生一丝联系。 就是这样的一处寰宇,却依旧被紫电狱雷震得隆隆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崩碎,可这不是最可怕的,那似要毁灭一切的威势,让六人犹如心头上枷,且随着又一重雷劫落下,这种威势更加猛烈,而且,一股发自灵魂的恐惧忽然爆发,首当其冲的便是陈玄霸。 陈玄霸乃是鹏鸟降世,又背负一身血煞,生来痴傻,喜怒无常,而雷劫是天下最具破坏力的,且一旦落下,不管你是谁,只要在,那就会被针对。 就像是两个混不吝碰到,陈玄霸惊了,双眼顿时血红,身后猛的杀出一只金翅鹏鸟,抽出镇乾棍直杀一旁的陈亦潇。 这遭变故来的实在突然,好在陈亦潇清楚自家兄弟的脾性,只一闪身,用出宇之力躲了过去,扑了个空的陈玄霸纵身直杀南宫震天而去。 南宫震天实力不差,可面对陈玄霸这等煞星,终是差了不少,躲是没办法了,只能手持战刀硬抗。 但银虎王化作的战刀到底不如神兵,只一下便被打回原形,南宫震天也喷血倒飞出去。 这几下来的实在太快,众人回过神时人陈玄霸又是杀了出来,陈亦潇作为姐姐,自是当仁不让,手持两把流光弯刀迎了上去。 二人一奶同胞,皆是身着锁子黄金甲,手持神兵,一个镇乾势重倾山河,一个流光刃利斩星辰,一交手,只觉得天晃地倾,寰宇崩裂。 然而陈亦潇终不是自家弟弟的对手,又是一次交手后被一棍扫飞,嘴角也流出一抹鲜红,这下,其他人坐不住了。 战图南手持落叶自斜刺里杀出,九方敌则擎着一杆鎏金镗正面迎上,面对两大高手的夹击,陈玄霸浑然不惧,擎着一条镇乾左挡右杀,杀得二人连连败退。 战图南卸掉膀子上的力道,心下恼火,大吼道: “刘昭,你在做什么!” 刘昭在做什么呢?此刻的他正愣愣的盯着天上的那只眼睛,虎目中倒映着深邃的暗紫色,他在共鸣,与紫电狱雷共鸣。 世间有些事本就是讲究一个缘字,来到雷潭的刘昭惹了一身麻烦,却也对风雷怒这门顶阶法门有了更深的领悟,拒绝了不明不白的馈赠,却是赶上了这七重雷劫。 何为雷劫?即为天地之威,是天地对不容许存在的愤怒,恰恰愤怒是风雷怒的真意,是对自身枷锁的愤怒。 这些天来刘昭有太多的无奈,不是他实力不济,而是没个好的出身,所以处处掣肘。 “倘若我也是个什么氏族少爷,皇室子弟,且让他们也瞧瞧我的手段!” 不忿、不甘、不屑,种种情绪犹如惊涛一般骤然而起,怒火旺了起来,战图南又是一声怒吼,彻底将其引爆…… 第22章 紫电狱雷 谁也没有看到,谁也没能想到,刚刚还大杀四方的陈玄霸,竟是和南宫震天一般倒在了地上,而方才还在发愣的刘昭,此刻却是和先前的陈玄霸一般,煞气腾腾,不同的是,其双目中满是紫光。 “紫电狱雷!他领悟了雷劫的意!” 九方敌死死瞪着那赤着上身的少年,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得到收益却是微乎其微,而一个不相干的人却是赚的盆满钵满,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戾气。 “他倒是好运道!” 瞧出九方敌心思的战图南适时张了嘴,作为同一辈的老对头,她可太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脾气,她得防着些。 “这可不是运道。” 许是同样看出来九方敌意思,也许是有别的意思,陈亦潇也开口了, “他的道心在我之上。” 南宫震天也张了嘴,九方敌这才长出一口浊气,静静的看起来。 陈玄霸不会这么简单倒下,相反的,这一下彻底激发了他的戾气,只一刹那便来到刘昭身后,镇乾携着摧山折岳之力直砸脑门。 面对这样的一击,刘昭不避不躲,只是伸手一抓,镇乾恰好落在了手中,而后纹丝不动。 陈玄霸狰狞的脸上露出些许讶异,随后便是更加的疯狂,他索性弃棍不用,双手成爪直扑刘昭咽喉。 至于刘昭,则是挥拳砸向陈玄霸的脑袋,二人都不躲,结果便是,前者的咽喉被死死钳住,后者则被一拳一拳砸着脑袋,那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与那雷劫相得益彰,一时间,竟是奏出一篇极有节奏感的乐章。 不过观战的几人却不这么想,这二人打斗的力道,每一次都足以将他们打成重伤,且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刘昭的脸色已然由红变紫,青筋暴起,双目猛凸,俨然一副夜叉模样,陈玄霸更惨,本就如同恶鬼的相貌此时好比掉在地上的烤红薯又被人踩了一脚,已然看不出人样。 “他们这么打下去,不成吧?” 战图南幽幽的说了一声,凤眸不经意间落在了陈亦潇身上, “不急,吃点苦头也好。” 亲姐姐都开了口,九方敌和南宫震天自是没了话说,战图南却是小嘴一撇,嘟囔道: “这苦头指不定谁吃呐!” 陈亦潇无奈一笑,随后又是一笑,伸出葱指在战图南额头轻轻一点,促狭道: “这么关心你的小朋友啊,那干嘛把人带出来?” 战图南俏脸飞霞,小脚轻轻一跺,嗔怒道: “二姐~” 面对这样的小儿女姿态,陈亦潇脸上露出一丝既无奈又欣慰的调笑,出声安慰道: “好了,他现在正在与紫电狱雷共鸣,与玄霸打一场,反而对他们都有好处,现在打断,只会害了他们。” 陈亦潇说的不错,共鸣,有两种情况,一种有迹可循,例如是修行某种图势,另一种则无迹可寻,如同刘昭这般,看到一些相干的或者不相干的,忽然就有了一些领悟,这种情况更为难得,因着是灵光一闪,所以又叫顿悟。 顿悟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一般而言都是如同泥胎一般纹丝不动,刘昭这次却不同,风雷怒本就是重一个怒字,怒之后怎么办?自然要发泄,不泄则会伤肝,最后伤身。 雷劫亦是如此,天地之怒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积三分威势,发九十九分之力,这才是怒的真正含义。 领悟这个的刘昭自然不会把怒火憋着,他要宣泄,恰好有陈玄霸这么个混不吝,二人一凑,倒是成了双,这一打,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然而强烈的窒息感让刘昭的怒气又是再重一分,刹那间,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紫雷直直劈下,陈玄霸身子一颤,噗通掉在了地上。 “他居然掌握了紫电狱雷!” 观战的几人瞧得清清楚楚,这道紫电狱雷并非雷劫,而是从刘昭身上发出,威力不足正版的万分之一,本质上却极为相似。 修行是为了什么,生存,强大,永生,财富,这些都是,但有一点,生存是第一的,命格师存在的首要意义就是和欲魔兽厮杀,想要活到最后,强大又是必须的,所以在长达近万年的岁月中,一代又一代的修士为了变强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 其中公认的最有力量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变得强大的方式,就是感悟天地,领会属于天地的力量,而雷劫,这种可怕至极的天罚,自然是众多修士的美梦。 因而先贤们通过各种手段,尝试着去感悟,并衍生出了众多的法门,其中不乏以身硬抗雷劫的,但像刘昭这么简单的,却是实在不多见,又在降娄境领悟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时间,观战的几人却是不知是什么情绪,不过有一点,紧张是共通的,因为刘昭把目光看向了他们。 此时的刘昭周身迸发着道道头发丝一样的紫色闪电,虎目中闪烁着耀眼的紫色,刚毅的脸庞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给几人心中压上了一座山。 九方敌悄悄祭出还魂铃,他自知刘昭一旦动手,自己必然首当其冲,面对这样的力量,他可不想吃亏。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刘昭并没有动手,只是将昏迷不醒的陈玄霸扶起,并将其交给了陈亦潇。 “抱歉,下手重了些,不过也算是帮了忙。” 陈亦潇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弟弟,拱手笑道: “多谢刘兄,这一次,玄霸可以舒服一段时间了。” 见苦主没有追究,刘昭也放了心,他没有去看另外几人,而是专心看起了雷劫。 此时的雷劫已至尾声,可以看到的是,那座山岳一样的胚胎不过剩下丈余,显然是其中的杂质已经被清除。 “接下来就是淬火了。” 刘昭虽然不懂铸造,却也清楚,待得上好的胚料准备妥当,那便是一次次淬火,只有真正的历经火炼,才能得到真正的神兵。 倏然,一阵微风轻轻出动,毫无预兆的,一道横亘天地的风暴拔起而起,那只有丈余的胚胎在风暴中如同一叶扁舟,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落,忽得,一道白色的光柱亮起,那是气运,刘昭没有接受的气运。 这份气运只有一丝,但那也是一个神兽族群的气运,此刻显出本身来,倒是让刘昭有些许悔意,同时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这种东西,不是他能拥有的。 “他们几个家大业大,倒是没这些顾虑。” 许是看出刘昭的心思,战图南突然没好气道: “想什么呢!它能给那么多,也就那么一缕!” 心思被点破的刘昭摇头一笑,继续看向了天空,此时,那光柱已经开始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滚滚热浪,直至最后一丝光芒散去,余下的只有滔天的火海。 这火非寻常之火,而是天地间火行的显化,与雷劫同出一源,是以看到它的瞬间,九方敌当即盘膝坐下,背后生出一兽,这兽生的鹤形金羽,又只有一足,正是那毕方神鸟,显然,他要效仿刘昭。 见状,战图南轻哼一声,却是没再多事,而天空火焰则愈发旺盛,同时它的颜色也在不断变化,红、黄、金、紫、绿、黑,直至最后又变成红色。 “六丁神火,果然是一把神兵!” 六丁神火,与三昧真火、太阳真火并称三大神火,此火乃变化之最,蕴含六种强大火焰的极致变化,最适合淬炼兵刃。 这大火一烧,却是七日过去,那胚胎已然烧得通红,隐隐能瞧出一些形状。 “风雨雷电,只差这雨了。” 刘昭喃喃一声,空中骤然落下了毛毛细雨,那通红的胚胎一碰这雨,白烟登时席卷八方,随后直上九霄,竟是将黑云冲破,露出了一道金芒。 那金芒直射下来,落在白烟之中,霎时间,整个天地铺满了七彩虹光,虹光之中,又有一道白光直射而下,径自落在了雷潭之中…… 第23章 鹬蚌相争 光明,是任何有智慧的生物都会追求的存在,上古时代,生活在极西之地的夸父氏族,为了留下光明,不惜付出了全族的代价,同样的,夔牛一族为了一丝光明亦是付出了全族的气运,好在后者的结果是好的。 一丝光芒的落下,彻底驱散了笼罩在雷潭上的黑暗,大大小小的夔牛们从水下浮起,它们咆哮着,肆意宣泄着,雷霆与火焰尽情交织,在雷潭之上搭建出一个盛大的舞台。 在舞台中央,光芒渐渐敛去,一副盔甲展示着它的狰狞,这盔甲通体暗红似墨,兜鍪、披膊、膝甲处具生有独角,胸口镂刻夔牛兽纹,背后生有厚重凸起,狰狞异常。 “这哪是神兵,分明就是魔兵!” 刘昭惊赞一声,的确,单看这盔甲外形貌,与神兵毫无干系,但其上散发的中正平和之意,却是实打实的神兵之列。 “一体!” 猛的,刘昭想起来一种可能,魔兵与神兵在本质上同出一辙,而神兵也不全用在正道,魔兵也不全用在邪道,只看驾驭之人,故而倒是有一位铸造师专门打造魔兵。 这些魔兵起至多与玄神兵相当,后用在正道之上,却是诞生出一只器灵,这器灵与寻常神兵一般无二,因而这魔兵也就有了正反两面,又称作一体。 “不过这天生的一体……” 要说这盔甲的确不是人为铸造,但也是夔牛王费尽心机,借天地之威孕育而生,一体的神兵从来都是后天铸成,出现这么一个变数也不知是福是祸。 “罢了,都与我无关了。” 刘昭瞧了眼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这一行他损失了刚到手的中阶器物,又没了修复好的金刚护臂,最重要的是那颗命玉也没保住,底牌少了一张。 “算来我也就领悟了紫电狱雷,亏大了啊!” 若说世间之事,大抵可用一句苍黄翻覆,前一刻高居庙堂、富甲一方是理所应当,下一瞬流浪街头、饥不果腹也无甚稀罕,刘昭并非贪婪之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向来清楚自己最强的武器永远是肉身,器物,抵多是件衣服。 收拾好心情,刘昭扭头朝着战图南道: “此间事了,郡主打算何时返程?” “返程?事了?” 战图南神秘一笑,露出几颗贝齿, “好戏说不定才刚开锣,不急。” 刘昭眉头一挑,下意识看向了九方敌, “郡主说的对,好戏才刚开始。” 九方敌话音刚落,其身边忽然凭空显出一人,这人身有丈二,背阔体健,身着红底金纹锦缎袍,头勒毕方金羽冠,相貌英武,眸中蕴火,九方敌有七分似他,又十二分不如他。 “看来他就是九方氏族族长了,鹑火境大修,不过他似乎不是武夫啊!” 刘昭瞧得出来,这位九方族长固然强悍,身上却无武夫那般尸山血海的气势,当然,气势这个东西具有迷惑性,仅凭它来判断实在狭隘。 “说不定是个儒将。” 不提刘昭这些心思,在场众人虽然出身不凡,可除却九方敌外,哪怕高贵如郡主也见不了几次氏族族长,是以几人当即躬身见礼。 “我是恶客,不必多礼。” 九方族长伸手虚抚,扫量一圈后,却是看向了刘昭, “这位小友倒是面生,不知是哪里子弟?” 刘昭心中微动,恭敬道: “大衍武丞尉刘昭,见过九方族长。” “武丞尉?” 九方族长又是看了眼刘昭,开口道: “边军?” “御北城,骁虎军。” “龟年的士卒,怪不得啊,小七,多和人家学学。” 九方敌口中称是,又指着空中道: “父亲,那便是了。” 九方族长微微颔首,抬手便要有所动作,战图南却是开口了, “且慢,九方族长,您应该知道晚辈的身份。” 此言一出,刘昭顿觉心头压山,战图南背靠皇室,面对大修士只用敬却不必惧,他这个小卒子就不一样了。 九方族长轻笑一声,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 “郡主之意我自知晓,可神兵择主,此宝说不得与我有缘。” 神兵有灵,自会择主,这句话倒也不假,若这神兵认主九方族长,任谁也说不出话,可夔牛王不惜赌上一族成就的东西,那会给自己找个主人。 “九方族长可是提前来过这里,还探查了一番,九方敌都有《通灵》,这位呢?” 刘昭心中一叹,顿感索然无味,所谓好戏,不过也是你方唱罢我来登,对面主帅已动,那这面主将也该现身了。 “九方雄,你是越老越不要脸啊!” 雄浑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刘昭瞧了眼来人,只见其身着四爪绯红衮龙袍,头戴二龙戏珠冠,腰挂战刀,身长丈三,颔下三尺长髯无风自动,容貌英伟,虎目凛凛。 “看来是赵王。” 一字亲王配着四爪龙袍,战图南又在此,来的只能是其父赵王,赵王乃当今的叔叔辈,修为亦有鹑火境,昔年曾随太上皇征战沙场,是皇室内少有的武夫王爷,常年驻守边疆,这脾气吗自然是直率些。 “启檀兄,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九方雄微微一笑,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赵王可不买这个帐,冷哼一声,寒声道: “可不敢和你称兄道弟,修的明明是堂堂正正的法门,干的却是些龌龊事,少废话,今天这东西谁也带不走,本王说的!” 九方雄面色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 “无主的也就罢了,怎的有主的你们也想管不成!” “有主?” 赵王轻蔑一笑,讥声道: “若有样好东西你们就说有主,那这天下是不是该换个主子啊!” “少逞口舌之利!” 九方雄轻喝一声,浑身燃起熊熊烈火, “战启檀,是谁的就是谁的,别坏了规矩!” “坏规矩的是你!” 赵王怒吼一声,拔出战刀直取九方雄面门,后者眸中红光一闪,也不躲避,任由那战刀劈下。 鹑火境之间的战斗不是降娄境能够插手的,甚至连观战都不见得能做到,偏偏刘昭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看到那烈火挡住了战刀。 “意不外泄,这便是大修士的战斗。” 越是强大的修士,对于力量的掌控便越精细,他们能最大限度的调用一切,远不是低阶修士能比的。 “我的战斗全仗肉身,又以血燃加持,力量多被浪费,我是不是也该换一种手段。” 踏入降娄境,刘昭发现血燃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小,他遇见的对手有着神兵这样的器物,加持不比血燃差,消耗更少,这样一来他的优势反而成为劣势,可神兵难得,他不奢望自己能的一件,所以就要另寻出路。 “紫电狱雷和风雷怒,倒是不错啊!” 看着九方雄身上的神火,刘昭不禁畅想起自己风雷缠身的模样。 “愣什么!还不动手!” “动手?” …… 第24章 私心公心 大修士的战斗,自然不是降娄境能插手的,所以王对王,将对将,战图南径自杀向了空中的九方敌,落叶神枪毫不留情的射向九方敌的咽喉。 面对必杀一击,九方敌自然不敢大意,祭出还魂铃护在周身,同时手中快速掐起法诀。 这些法诀并不简单,乃是《通灵》秘术上记载,一旦用出,通灵秘术便是完成,这盔甲也就是九方敌的了。 当然,刘昭不会让他得逞,血燃加上刚领悟的雷劫之威,狠狠一拳砸在还魂铃上,虽未能撼动,却是震得九方敌嘴角流血,手中法诀也停了下来,通灵秘术自是失败。 “找死!” 九方敌暴喝一声,毕方神火滚滚而来,刘昭自然不惧,眸中紫光一闪,却见两道紫电劈下,竟是将那毕方神火扑灭。 这下九方敌的脸色更加阴沉,翻手取出一条凤翅镏金镋,与刘昭缠斗起来,他的攻势凌厉,又不时夹杂毕方神火,端的令人防不胜防,刘昭无奈,被其逼的节节败退。 实际上,若论实力,刘昭不惧九方敌,但对方有还魂铃这等神兵护体,他的拳头再凶,紫电再猛,也难以伤到对方,反而他赤裸上身,又有血燃消耗气力,自然只能狼狈应对。 不过这不要紧,战图南已然动手,她的手中同样掐着法诀,看样子与就放的下一般无二,不过几息,那盔甲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九方敌心中大惊,狠狠一击将刘昭抽飞,折身杀向战图南,然而刘昭岂能放过他,仗着宙之力杀至身前,拳头伴着紫电重重落下。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绵不绝,所幸几人全在寰宇之中,否则定要惊动夔牛群,九方敌却是不好受,还魂铃乃是灵神兵,根本不是他能驾驭的,现在也只能充作护身罩,在刘昭不要命的猛攻下,防御虽然没破,但就那反震之力就让他难以吃消,无奈之下,只能收回还魂铃,烧起毕方神火接着争斗。 没了神兵,形势当即逆转,九方敌节节败退,嘴角更是溢出丝丝血迹,见状,刘昭也只好收上一分力,毕竟人家的老子还在这儿。 察觉到刘昭的变化,九方敌咧嘴一笑,怪声道: “刘兄,你我何必打生打死,说到底此事与你无关,不如和另外三位一样,作壁上观如何?” 刘昭很想应承下来,可选择已经做出,朝三暮四,只会显得自己最蠢,是以也不废话,只是又收了一分力。 见状,九方敌又是一笑,接着劝道: “刘兄,她成功不了的,在动手之前,我的秘术就已经完成了!” 刘昭知道对方是在诓他,本不想理会,可身后战图南的情况的确不对,气息紊乱,甚至有阵阵血腥味传出。 “不成,我得先擒了他!” 刘昭心下发狠,猛的将血燃用至六十倍,以十二分的速度闪至九方敌身后,大手钳住其脖颈,冷冷道: “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九方敌咧了咧嘴,解释道: “一体的神兵,需以不同命格的二人同时施展通灵秘术才能与其联系,她只有一个人,遭到了反噬。” 刘昭抬头一看,见战图南嘴角溢血,脸生黑气,心中信了三分,但他也清楚,哪怕不知道这神兵的底细,战图南也不会没有准备。 “所以,这个准备是我?” 不同命格,九方父子自然满足这个条件,刘昭和战图南,似乎也满足,只是通灵秘法他却是没有。 “连这个也想到了吗。” 刘昭心中一叹,钳着脖颈的手顿时重了几分力道, “我不想浪费口舌,《通灵》秘术。” “咳咳……你……觉得我会给?” 九方敌轻蔑一笑,而后闭上了眼,刘昭心中无奈,他拿对方没办法,甚至现在都不敢再钳着他的咽喉。 “算了,你去睡会吧。” 狠狠一拳砸下,这一击就是一座山也会崩碎,九方敌双眼一黑,彻底低落下去。 刘昭来到战图南身前,有心帮忙却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唤出天下式,企图以命格之力破局。 下方,不同于上方的激战,这里格外安静,陈亦潇三人几乎快成了透明人,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赵王与九方雄对峙,直至九方敌跌落,九方雄这才开口道: “启檀兄,停手罢,你输了。” 赵王面色阴沉,却是没有收起战刀。 “怎么?你打算看着亲生女儿堕落?” “住嘴!” 赵王暴喝一声,手中战刀猛的突破烈火,直接架在了九方雄的咽喉处, “老匹夫,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感受着战刀传来的寒意,九方雄知道,对方真的打算杀了他,脸色一冷,寒声道: “一人之心非千万人之心,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干的那些事又比我强到哪儿去!想要东西,可以,大家各凭本事,看着我出手再出来用大义压我,最后东西你们得了,骂名我来背,这是什么道理!赵王,这东西我要定了!” 言罢,九方雄手中凭空出现一枚铃铛,正是那还魂铃,见到这铃铛的瞬间,赵王面色一怒,战刀狠狠劈了出去。 挨了打电话刀刃距离九方雄的咽喉不过几寸,可就这几寸,却宛若天堑,刀刃再寸进不得。 “魂归来兮~敕令!” 九方雄怒喝一声,手中铃铛疾速晃动,清脆急促的铃声中,此方天地顿时被烈火覆盖,而后,九个火焰巨人凭空而生,它们具有十丈,观其威势,真真是让人心惊胆颤。 “就让它们来伺候你吧!疾!” 一声令下,九大巨人齐齐扑了上来,赵王自是不惧,将手中战刀掷出,与其缠斗起来,自己则杀至九方雄身前,阻拦对方动其它手脚。 “二姐,要帮郡主吗?” “帮?现在谁动都是在找死,况且我们也帮不了,把九方敌扶起来吧。” 陈亦潇心中一叹,南宫震天的话很正常,他们和战图南是好友,她有难自然要帮,可九方敌也是,帮谁都落不了好,何况事态至此,一动不如一静。 “刘昭,一定要顶住啊!” …… 第25章 福兮祸兮 再次被击飞的九方雄稳住身形,翻手取出了一对金锤,赵王则拿出一杆长槊,二人又叮叮当当的对战起来,可以看得出,九方雄的手上功夫明显要弱些,但他却是丝毫不急,占了上风的赵王却是稍显急躁。 实际上,同为大修士,两人的实力是在伯仲之间,只不过九方雄不是武夫出身,偏偏用武夫手段对付赵王,其间自然存了拖延的心思。 赵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一体这件事出乎预料,事先碍于规矩,他也不能亲自来探查,这才造成现在被动的局面,不过他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没有准备的事从来不做。 的确,战图南有准备,哪怕出现了一体这种情况,刘昭就是她的后手,只是她没想到这灵神兵的魔意太可怕,以她现在能调用的破军星力,连抵挡都一息做不到,遑论分神将《通灵》秘术传给他人。 “难办呐!” 刘昭心中一叹,收回了命格之力,天下式能正人心智,确实可以对付魔意,但这次的魔意远超之前那次,便是用风雷怒也不见得有作用。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了!” 除却《通灵》秘术外,只用命格也可与神兵的天命产生联系,但只能在胚胎时用这等办法,现在用,遭受反噬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 打定主意的刘昭盘膝坐在空中,将天下式的力量侵入了盔甲之中,只一刹那,他的脸色登时黑如锅底,身子也剧烈的颤抖起来。 另一边,九方雄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金锤瞬间涌起一团烈火,将赵王荡飞出去,而后纵身杀至刘昭身后。 “你在找死!” 槊刃直抵咽喉,九方雄毫不怀疑,下一刻它会插进去。 “启檀兄,过了吧。” “过?对朝廷武丞尉下手,你还真敢呐!” “我可不敢。” 九方雄嘴角微微上扬,老神在在道: “再不出手,他们可都要堕落了,退魔人也不见得有办法。” 退魔人,极为罕见的存在,可命格并不特殊,甚至极为普通,但却拥有着能够令堕落之徒恢复清明的力量,万万人中不见得能出现一个,一旦出现,必会被朝廷保护。 作为赵王,能请到退魔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九方雄说的不错,以现在的情形看,便是退魔人也没了办法,毕竟魔意更加纯粹,与堕落之意完全不同。 见赵王没了话说,九方雄又是一笑,幽幽道: “我和小七已经将命格烙印其内,只差一步,我便可成为它的主人,届时,驱散他们身上的魔意轻而易举,启檀兄,意下如何?” 赵王不言,只是看着自家女儿,好半晌才不甘的点了点头。 九方雄微微一笑,手上连掐数个法诀,那盔甲之上当即涌出一阵白芒,这白芒渐渐收敛,化作一枚奇异的符号,这符号非字非画,散发着一股中正平和之意,不是别的,正是神兵的天命。 此天命与命格多有相似之处,皆有其独特之能,通灵秘法则是令二者直接产生联系,并在天命之上烙印下一丝命格的本源,是极为霸道的一种方式,却也是最有效的。 “不对!” 九方雄面色一变,猛的停下了动作, “我失败了!” 赵王虎目一瞪,浑身爆出可怕的气势,他一把抓住九方雄的手腕,冷冷道: “说!” “这东西在自行择主。” 自行择主,一些强大的神兵的确会选择合适的族人,但这件盔甲却不会。 一来,二次重铸后,它虽还是灵神兵之列,但器灵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相当于初生幼儿,否则九方雄也不敢对其出手,毕竟,以夔牛王为主导的灵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二来,九方雄已经先下手为强,以通灵秘法在其上烙印下了自己的命格之力,历经锻炼后,哪怕择主也是该亲近九方雄。 “所以,它选择了图南和他?” 作为大修士,赵王的眼界自是不俗,这件盔甲将自己的女儿和刘昭当作了主人,一兵二主,这种事情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唯一麻烦的是,这个择主似乎不大一样,寻常神兵择主,要么设下考验,要么直接选择,可伤害对方,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眼见自己女儿的情况愈发不对,赵王当下就要出手,以自己强大的修为强行将其救出,岂料还未动手战图南竟是喷出一口鲜血,自行醒了过来。 见状,赵王急忙扶起战图南,并用命格之力为其疗伤。 “父……父王,快阻止它!它在寻找兵奴!” 器物是外物,只有在人的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神兵亦是如此,通常而言,都是人驾驭兵器,可若兵器太强,那就是兵器驾驭人,这种情况下,人会失去自我意识,成为兵器的傀儡,犹如奴隶一般。 听到战图南的话,赵王毫不犹豫的挥拳砸在盔甲之上,可他一个鹑火境武夫,竟是被震退了半步。 “好结实的盔甲!这件神兵不简单呐!” 赵王甩了甩手,扭头看了眼九方雄, “不想要这东西了?” 九方雄眸光微闪,要说不想要,那是假的,但这件盔甲敢选择兵奴,那其中必有蹊跷,现在出手非明智之举,况且,兵奴要更好对付,也更容易掌控。 赵王看出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戏谑道: “算盘打的真响,忘了他的身份了?就算是兵奴,那也是帝国的,想动他,先问问帝国的律法吧。” “启檀兄说笑,我这不是正在想个稳妥些的办法,郡主,你是怎么挣脱的?” 战图南略一思索,沉声道: “因为那丝气运,我想夔牛王早就在算计我们,从一开始的考验,再到之后的赠送气运,它在挑选最合适的人,刘昭背景浅,天资不差,又拒绝了那丝气运,这才让它选中。” “原来如此。” 九方雄微微颔首,看了眼魔意缠身的刘昭,笑道: “启檀兄,你意下如何?” 赵王沉默不语,平心而论,他可以救下刘昭,但那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九方雄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敢赌。 一侧的战图南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九方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沉默下来。 “真的……没办法了吗?” 第26章 福兮祸兮2 战图南,星宿下凡,上应破军,生得女儿身,豪气胜男儿,与刘昭相识不久,可她却是将他当成了朋友,起码现在在场的人中,只有她在担忧刘昭的安危。 她真的很想出手,很想求自己的父亲,可她清楚,刘昭的分量还不够,她亦是如此。 “这小子还有救。” 赵王的话令战图南心头一喜,急忙道: “父王,该怎么救他!” “让他成为这神兵真正的主人。” 闻言,九方雄大笑一声,怪声怪气道: “启檀兄,这个主意不错。” 赵王横了九方雄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悠悠道: “九方雄,你好好看看他的命格。” 九方雄眉头一挑,眸中闪过了些许火光, “退魔人!”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大惊,退魔人,虽然不拘命格,但在命格觉醒之时便会显露其神异,可之前的刘昭很明显不是。 “总有个意外,不是吗?” 赵王淡淡一笑,方才刘昭施展命格之力时他就察觉到了,那种潜在的力量和其他退魔人的如出一辙,绝不会错。 “那又如何,魔意不是堕落之意。” 九方雄冷笑一声,退魔人对付堕落之意的确效果显着,可魔意,那就要打个问号。 “而且他这个退魔人只是个半吊子,不过也不能不防。” 若是刘昭成了兵奴,让赵王带走,九方雄绝不会心疼,但要是他成了神兵的主人,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当下心神一动,引动烙印在器灵上的命格。 “看看这下你想怎么收场!” 任何事情都害怕有外力介入,当下的情况更是如此,盔甲之上当即暴起冲天魔意,刘昭更是抖如筛糠,浑身经络如同蜈蚣一般轻轻蠕动,似乎下一刻便会爆裂。 “找死!” 这种情况赵王一看便知怎么回事,心中怒火顿生,挺起长槊便杀了出来,九方雄自然不惧,与其斗作一团。 见两位大修士终于无暇顾及,战图南这才祭出一张符箓,同时悄悄给陈亦潇悄悄传音, “二姐,借你流光一用!” “极品清神符,你还是真是舍得,他真不是你那小情郎?” “二姐!” “好了,流光借你也发挥不出作用,还是我来吧。” “你不怕了?” “怕?比起能交好一个拥有灵神兵的朋友,这点险我还是敢冒的。” 说罢,陈亦潇纵身来到战图南身旁,也不多嘴,直接祭出了流光。 “我也来吧。” 南宫震天不知何时也跟了上课,怀里还抱着一把古筝,这古筝一头刻有枝叶,另一头则是鱼头模样,通体散发着淡淡香气。 “瑶觞,没想到在你这儿。” 战图南眸子轻动,她可是知道这把瑶觞是什么来历,乃是昔年一位公主的陪嫁,亦是一把无神兵。 南宫震天微微一笑,道: “先祖遗泽,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久闻郡主擅笛,不知可愿同奏?” “有何不可。” 战图南翻手取出一把尺来长的物什,此物通体翠绿,隐隐有光华闪烁,乃是三千年青竹所制,虽非神兵,却也是少见的高阶器物。 “准备好了那就动手!” 陈亦潇轻喝一声,流光当即发出一阵柔光,这柔光直射清神符,而后护在刘昭头顶,下一刻,琴笛二声骤然炸响,或是高山流水,或是阳春白雪,时而若清风拂面,时而如疾风骤雨。 在三人通力合作之下,刘昭的气息倒是平稳许多,独独身上的经络还是没能恢复,甚至更加严重,整个人暴涨了一大圈。 三人心头一紧,又是加重了几分力,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刘昭没能醒来不说,身躯更是暴涨到五丈。 “咱们这样不成。” 陈亦潇收回流光,黛眉死死锁在一起, “流光和瑶觞虽也是神兵,但我们发挥不出它们的威力,只会被它当作敌人,释放出更大的魔意。” 闻言,南宫震天收起瑶觞,瞧了眼刘昭的情况,惊异道: “不应该啊,极品清神符对魔意有压制作用,为何同样也是如此?” “因为它是神兵。” 战图南眸光微闪,轻叹道: “一体,我早该想到了,如果只是魔意,极品清神符足以应付,可它也是神兵,那力量中正平和,咱们的招式对它没有用,现在只能看刘昭自己了。” 二人一听,同是叹了口气,这样既是敌人又是朋友的对手,的确难以对付。 “对了图南,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退魔人吗?” 陈亦潇有些好奇,只是一个天骄的话,自己这位好姐妹不该这么上心,退魔人就不同了,放在哪里都是凤毛麟角。 “不,若非父王道出,我也不知道。” 战图南摇了摇头,唏嘘道: “他的底细我早就清楚,命格是聪慧类,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当时只是想拉他加入飞卫,再恶心一下熊墨仁那家伙,后来发现他还挺有意思,是块好料子,不能就此埋没,所以引着他来到京城,没想到他会有这份潜力,也好,以后就不怕堕落之徒了。” 听到这话,陈亦潇心中一动,好奇道: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也算不上什么信心,只是直觉罢了,他这样的人,不会折在这儿的。” 战图南轻声说着,似是在回答,也是喃喃自语。 倏然,刘昭身上冒出了一道紫色闪电,紧接着,密密麻麻如同小蛇般的紫色雷电冒了出来,它们紧紧缠绕在刘昭周身,像是蛋壳一样将他罩了起来。 “紫电狱雷,他打算用它对付魔意?!” 南宫震天面露喜色,他清楚的察觉到那刘昭似乎平稳了下来。 “对了!刘昭领悟紫电狱雷是在神兵铸造之后,它恐怕也没料到吧!” 战图南的语气很是轻快,她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这样的意外却是在她允许范围内。 “不对!魔意没有消减!” 陈亦潇打破了二人的欣喜,她指着盔甲上又是涌起的黑气,沉声道: “它察觉到了刘昭的反抗,它要发起总攻了!” “还有办法吗?” “没有,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三人顿时沉默下来,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静静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魔意愈发旺盛,紫色闪电也在增多,同时也在减少,可很明显的,消减比增多更快,直至只有一缕苦苦支撑,最后彻底消失。 悲伤,遗憾,后悔,种种情绪忽得出现在三人之间,南宫震天与战图南不约而同的取出琴笛,陈亦潇也是拿出了一把琵琶,他们要送少年最后一程。 “诸位,现在就认输是不是太早了。” “刘昭!!!” …… 第27章 清灵歌诀 “怎么?很惊讶吗?” 刘昭微微一笑,看了眼自己的肉身,此刻的他是灵魂状态。 “险些忘了,你还是金丹修士。” 战图南凤眸微亮,好奇道: “你现在灵魂离体,是有办法解决这魔意了?” “还是郡主聪慧。” 刘昭拱了拱手,肃声道: “多谢诸位方才助手,否则我也不可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不错,战图南三人的手段并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起码让刘昭可以分心灵魂离体。 “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刘昭点点头,沉声道: “实际上,夔牛王没有算计我,这是一场造化,这些魔意对我有害不假,可只要我的身体能够承受住,这些魔意就是最好的原料,它们可是神兵的本源。” “你要用它们来打造神兵?” 战图南瞬间领会了刘昭的意思,凤眸一动,调笑道: “好啊,原以为你是个破落户,不声不响的就要铸造神兵这等好东西,说罢,想打什么秋风?” 刘昭哑然一笑,摇头道: “哪来的什么秋风,我自有东西,还请三位为我护法。” 三人自无不可,点头应了下来。 刘昭盘膝坐下,唤出了一截尺来长的物什,这物什通体漆黑,却又散发着独特的金光,正是那铁棘林树枝。 前言说过,铁棘林乃天地神物,生来就能引动风雷,若以命格温养,再得其它材料熔炼,得一把无神兵不是问题,奈何刘昭一向囊中羞涩,又不大喜欢外物,这才就此搁浅。 直至此次雷潭一行,刘昭这才晓得一杆称手的神兵对战力有多么重要,起码他现在的肉身只能比的上中阶器物,抗不下神兵的攻势,面对手持神兵的敌人,不见得能有多少胜算。 “我得这铁棘林树枝年头虽短,却多以其修行风雷怒,得纯正阳炁,又在鬼蜮得阴炁淬炼,阴阳合一,正是此理。 若要我自行温养,以命格锤炼神兵,少不得用上个几百年才能得一块胚胎,还得辅以其它奇珍才能锻造一把,现在有了这魔意,我倒是省了这几百年时间。 夔牛王啊夔牛王,这倒真是一场好造化!” 从进入雷潭时天下式的警醒,再到拒绝那丝气运,刘昭自认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没想到夔牛王算准了他的心思,狠狠摆了他一道,没有接受气运的他,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兵奴。 “神兵重铸后,夔牛王的意识犹如婴孩,不管我们谁接近它,都有机会成为兵奴,只是接受气运的,都是有背景的那些,独独我这个倒霉蛋被它算准了心思。 不过你没想到吧,我能领悟紫电狱雷,更没想到我是金丹修士,就连我也没想到,修性养身、往渡轮回的《清灵歌诀》竟能镇压魔意,或者说,镇压暴怒。” 《清灵歌诀》,流传数千年之久,历经衍变,早已是道门高阶法门之一,虽然如此,但它本身却只是用来超度亡魂的咒语,因而并非什么不传之秘,在某些人手里不过是流通货。 原本因其颇为晦涩,刘昭一时也不得其门,直至今日被魔意入侵,这才恍然顿悟清灵之意是为何。 “你要用魔意来控制我,我就用你的魔意来成就我,一体?没有了!” 本质上说,刘昭的内心依旧单纯,哪怕有天下式在,他也会对首次释放善意的人放松警惕,就像这次,夔牛王的经历是真的,从鬼蜮中爬出来的刘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有多少信任就会有多少的愤怒,夔牛王的算计将刘昭彻底打醒,那个梦幻般的鬼蜮已经崩塌,人和兽,终究是势同水火,所以他要做绝,他要趁夔牛王的意识还没有苏醒之际,将属于灵神兵的魔之本源彻底掠夺。 “就用这紫电狱雷一点点敲碎你的身躯!” 肉身上,紫电狱雷再次暴起,一道道粗大的雷霆径自落下,此时的盔甲虽是灵神兵,却只有朦朦胧胧的意识,面对攻击自然会本能的反击。 汹涌的魔意若惊涛骇浪,直直扑了过来,刘昭自然不惧,口中诵起《清灵歌诀》,同时将铁棘林树枝祭在身前。 《清灵歌诀》占了个歌字,一字一句诵读起来颇有些歌声之意,这歌声空灵悠远,时若山间溪流,时若天边晚霞,时若林中偶尔吹来的微风,撑起翩翩飞起的蝴蝶,时若路边一点点枯黄的叶片,铺就成一个寂静落寞之秋。 “《清灵歌诀》?他倒是入了门!” 战图南笑骂一声,眸中闪过一丝莫名。 “这可不是入门,刘兄显然是登堂入室!” 南宫震天轻叹一声,他曾修习过《清灵歌诀》,其中道理他自清楚。 “有歌无乐,岂不是扫了雅兴。” 陈亦潇微微一笑,翻手取出了琵琶,道: “二位,请!” 霎时间,咿咿呀呀的乐声奏将起来,与那歌诀交相辉映,一为山,一为水,一为清灵,一为悠远,饶是这魔意浪潮再大,也如同溪流被一点点蚕食,化作一道白芒注入到铁棘林树枝内。 另一边,九方雄察觉到了不对,心头一凛,当下挥出一团烈火杀了过来,不过还未杀出几丈,便被赵王一槊挡下。 “事已至此,九方雄,你还是老实一点吧!” 赵王一抖长槊,浑身披上一副蟠龙金丝甲,看起威势,赫然也是神兵。 “不然,动了真格,那就不一样了!” 九方雄冷哼一声,心知再打下去对方就会来真的,当下也不废话,抓起还在昏迷的九方敌,闪身离开了此地。 “终于走了,不过这个小家伙倒是够狠,一半的本源,这灵神兵怕是废了!” 本源对于任何生灵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神兵少了本源,潜力必然下降,这件盔甲不单是一件灵神兵那么简单,更是事关夔牛一族,赵王虽然赞同刘昭的做法,却不能真的让他这么做,当下大手一挥,将那汹涌的魔意直接按回盔甲之中。 “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子,差不多就可以了。” …… 第28章 玄神兵 听到赵王的话,刘昭也只能就此罢手,心神一动,灵魂当即归位,而那铁棘林树枝则已化作一枚胚胎,稳稳落在头顶。 见状,战图南三人也收起乐器,现在再用这个反而无用。 “父王,他能成功吗?” 战图南很是担忧,锻造神兵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没有秘法的,只能凭着命格自行温养,但耗费时间,不过却最契合己身,潜力最大,有秘法的,虽不耗费时间,但耗费珍宝,打造出的神兵不一定契合,上限也不高。 刘昭这样,明显是没有秘法,只凭自身锤炼,到了胚胎这步已经是极限,再继续,只怕会伤到己身。 见自家女儿对眼前的少年如此上心,赵王心中也不知是何情绪,只是摇头道: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省去了他百年苦工,况且此乃灵神兵本源,蕴养得当,即便得不到灵神兵,玄神兵总该是有的,现在就算你给了他锻造神兵的秘法,那得到的也只是一件没有潜力的废品。” 赵王的话,既是说给战图南,也是说给刘昭,意思很明白,让他见好就收。 可下一刻,刘昭身上竟是生出一阵呼啸的罡风,随后道道紫色闪电炸响,惊的这方寰宇连连摇晃。 见状,赵王眸子一动,讶异道: “哦?这小子居然想模仿雷劫炼兵,胆子挺大嘛!” 三人一惊,他们可太清楚雷劫炼兵是个什么光景,刘昭虽然领悟了紫电狱雷,但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威力相差甚远,若说锻造器物他们相信,神兵,怕是天方夜谭。 见三人不大相信,赵王开口解释道: “你们啊,我有说他要用这个吗,他是要借自身之力,引动真正的雷劫,看来他修习的法门不一般呐!” 如赵王所言,刘昭知道锻造神兵有多不容易,他借魔意之势将铁棘林树枝淬炼成胚胎,已然是做到了极限,想要成就神兵,两条路,一,靠自己命格蕴养,二,寻找铸造师帮忙。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且不说他现在需要神兵,一个未成型的胚胎,对于一些家伙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别人不说,九方雄会放过他吗?不见得,所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他决定冒险一试。 “风雷怒修炼至深处可敕令真正的风雷,我又领悟了紫电狱雷,若以其运转法门,再加上这铁棘林本身就有引雷之能,说不得能引下真正的雷劫。” 刘昭心下一横,全力运转起风雷怒,可天下式与天地之力衍化出的紫色闪电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直冲天际,而是被胚胎吸收。 这样的情况与刘昭设想的完全背道而驰,吸收他的风雷,与用天下式蕴养别无两样,但现下他又无别的办法,只能继续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便是一月过去,赵王早已离开,只留战图南几人。 “二姐,我说你怎么也留在这儿了?” 陈亦潇瞧着还是没有变化的胚胎,漫不经心但道: “这种方式铸造神兵可是不多见,左右我也无事,不如多观摩观摩,说不得也能领悟些什么。” “我有一种预感,” 南宫震天接过话茬,正色道: “刘兄可能真的会成功,我可不能错过。” 听到这种解释,战图南摇头一笑,她的心底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明明与刘昭认识不久,可在他身上,她看到一种极为少见的特质——踏实。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种特质简直就像是鸡蛋里挑骨头,尤其是在战图南见过的所有同龄人当中,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虽是知礼懂节,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桀骜,那些家世贫寒的,固然心志坚定,却也有一股怯懦,远远达不这个特质。 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他当作同伴,才会守在这里。 “要成功啊!” 许是少女的祈祷真的有用,那胚胎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一旁的盔甲似乎感应到什么,猛的爆发出滔天魔意。 “不好!这东西要……” 战图南刚取出落叶,却见那魔意竟是没了动作,只是渐渐收敛,凝聚出一道人影。 “这是……器灵?” 战图南第一时间想到了器灵,可这件灵神兵两次重铸,又本源受损,怕是要沉睡数十年才可苏醒,她留在这儿,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看守这件神兵,免得九方雄杀个回马枪。 不退战图南几人的心思,这人影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些茫然,随后蹦了三蹦,又如同婴孩般在地上肆意打滚,最后又将目光放在胚胎之上,一个猛子扑了上去。 “要拦下它吗?” 南宫震天取出战刀,询问着一旁的两人,很明显,战图南与陈亦潇都没有出手的意思,但都取出了兵刃。 那人影扑在胚胎之上,左摸右摸之后,似是在寻找一个入口,随后一头撞了上去,只落了个人仰马翻。 人影又是爬起,甩了甩脑袋,左看右看了一阵,又围着胚胎慢慢踱步着,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化作一团雾气将其包裹起来。 说来也怪,方才那人影如何也进不得胚胎,化作雾气后,反而一点点的融尽了胚胎之内,原本洁白如玉的胚胎,顿时变成一块煤炭。 “这……” 还不等三人惊讶,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自刘昭身上冒出,直直劈在胚胎之上,那胚胎狠狠一颤,竟也是冒出一道紫色闪电,随后直冲天际。 倏然,一股可怕的威势在空中渐渐汇聚,三人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座大山,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 “雷劫,还真让你成了!” 战图南死死盯着天空,她要看清楚,刘昭耗费如此心机和手段,唤来的会是几重雷劫。 空中,肆意的罡风卷来厚重的黑云,这黑云渐渐累积,不消片刻就已如小山一般。 “四百四十四丈,四重雷劫,难不成是玄神兵?!” 战图南没有想到,刘昭这枚胚胎孕育的竟是一把玄神兵,须知她的落叶,陈亦潇的流光,也不过这个层次,再之上的灵神兵,那不是他们可以拥有的。 “不一定!” 陈亦潇摇了摇头,沉声道: “便是天氏一族的神锻秘法,铸造一把玄神兵也需要天地之灵付出全力,这胚胎只是得了灵神兵一些本源,抵多只能铸造一把无神兵,不过方才那黑影……” 陈亦潇低头沉吟一番,继续道: “若我所料不差,那盔甲本就一体,代表魔意的一方被胚胎掠去,器灵懵懵懂懂,自然觉得本体不大舒服,这时胚胎又在一旁,自然会分出一道灵寻找合适的寄托。 刘兄用的不是自然孕育神兵的法子,这灵进入胚胎之内能否存活还尚未可知,单看雷劫倒是架势不小,可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 战图南以手扼腕,肃声道: “不管如何,这神兵将成,我自要帮上一把!” 陈亦潇听出了言外之意,摇头一笑,正色道: “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我也是。” 三人敲定主意,静静看着雷劫一道道落下,四重雷劫,共计六十四道,而后六丁神火不断锻炼,最后则是风雨落下。 眨眼间,四天四夜已过,待得云散雨歇,道道彩光铺满天际,紧接着,轰隆隆一声雷震,一道紫色闪电骤然落下,直劈在刘昭头顶。 紫光之中,只见一高大身影缓缓走出,几人定睛一看,只见这人长有一丈,肩宽体阔,身披甲胄,这甲胄极为不同寻常,其色若紫水流金,其表似雷光跃曜,再看其形,是上甲下裙,比之重甲还要厚重三分,胸口镂有龙首,腰间系着玉带,左肩为夔牛兽吞,右肩则是鹏鸟雕刻,上顶虎头兜鍪,右手覆虎爪,左手戴龙爪。 咫尺之间,只觉得一股窒息肃杀之意扑面而来,战图南三人喉头轻动,齐声道: “玄神兵!!!” …… 第29章 龙虎榜 京城,熊家宅邸内,樊荣打量着刘昭身上的甲胄,忍不住连连惊叹, “好一件玄神兵!内有神韵,外露神威,它的名字是什么?” “褫霆。” 刘昭笑了笑,接着道: “也叫紫璃銮光铠,我也没想到这一行竟有如此收获,对了,我得了一张夔牛遗蜕,算是不错,本想着做一件盔甲,现下用不上了,送予公子你了。” 樊荣微微一笑,没有推辞,他们二人的情谊非同寻常,这点东西再寻常不过。 “打一场?” 一旁的熊墨仁终于开口了,上次虽是惜败,可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神兵他也有,不过不想占便宜,现下刘昭也得了神兵,自然是心痒难耐。 刘昭自无不可,他的成长是樊荣和熊墨仁一手安排,前者将他当作棋子,后者则视他为磨刀石,同样的,他也将二人当作对手,当作朋友,所谓法侣财地,侣,便是指他们二人。 “去哪儿?太学院还是斗楼?” 降娄境武夫的战斗,自然不能那么随意,太学院与斗楼都是不错的去处,可熊墨仁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 “府上就有校场,不必出去。” 熊府在京城也算是一等一的宅子,又是武将府邸,自然配有校场,但熊家常年不在京城,这校场也不过有些简单的阵法维持,二人若真动起手来,怕是难以承受。 刘昭心知这其中必有蹊跷,直接开口问道: “外面的风很大?” “感觉很准嘛!” 樊荣摇头一笑,解释道: “风云会,还记着吗?” 刘昭自然不会忘记这场盛会,算算日子,似乎也离得近了。 “所以,外面很乱?” 此次风云会将汇聚天下州府学子,百岁之下的天骄都将奔赴京都,这些人每一个来历都不会小,凑在京城这片龙虎之地,难免少不了摩擦。 “也不能说乱,只是……” 樊荣看向熊墨仁,后者眉头微紧,沉声道: “京都三大学府内部的选拔开始了,为了那三十个名额,三大学府斗了个底朝天,斗楼昼夜不休,私下比斗更是不计其数。” “哦?” 刘昭眉头微紧,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 “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飞卫。” 樊荣接过话茬,轻叹道: “今上应当很重视这次盛会,飞卫下场,弄出了一张龙虎榜,在大衍官报、学府、斗楼以及各种风月娱乐之地广而告之,上列百人,皆标出出身来历。” “捧杀之计。” 命格师修的便是顺心如意,一场汇聚天下英才的盛会,在其上露脸是何等荣耀,若是败了,哪怕不是块垒,也是遗憾,官方又下场,别的不说,京城这些纨绔必然要奋勇争先。 刘昭不清楚今上的目的是什么,起码现在出去似乎不是什么好选择,当下也不做多想,起身便要与熊墨仁去往校场。 “出来,斗楼。” “?” 刘昭脚步一顿,看了眼两人,无奈道: “看来不出去也得出去了。” 樊荣与熊墨仁对视一眼,显然他们也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废话,与刘昭一同出了门。 斗楼,十四层,一处雅间内,战图南迎上三人,笑道: “怎么?不大愿意?” 刘昭摇了摇头,解释道: “多事之秋,掺和太深会伤了自己。” “属你聪明!” 战图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正声道: “这次你不想掺和也得掺和,实不相瞒,风云会是在皇家校场举办,今上有意在其中挑选勇士充当禁卫,作为飞卫千户,我领命搜罗合适之人,你们三个很荣幸,被我选中了。” “那倒是要谢谢郡主了。” 樊荣拱了拱手,笑道: “但不知郡主是怎么个选中法?” 闻言,战图南双臂环胸,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我特意给你们开了后门,在龙虎榜上为你们安排了一个位置,并列五十,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 刘昭眉头紧锁,他太清楚战图南这么做的后果,不过追究责任是比较愚蠢的行为,他只想知道对方的意图。 “说罢,想要我对付谁?” “痛快!” 战图南取出三本册子,扔给了三人, “天雷,太学学子,天氏一族这一代最有天赋的族人,十七岁,降娄境,天命者,上应力士星; 谢青云,国子监学子,百官之首谢百忍玄孙,十八岁,降娄境,天命者,上应火曜; 欧冶治,京都学馆学子,大良造欧冶金族侄,十八岁,降娄境,天命者,上应天财星。 他们三个排名都在前四十,要说本事嘛,确实有,不然也不能将赢玄一狠狠整了一顿,不过他们三个手段有些下作,出手非死即伤,这不是今上想要的。” 听完这话,刘昭哪能不明白战图南的意思,忙,他确实可以帮,只是为何要找他们几个。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三人听着唬人,实际也就是银样镴枪头,让二姐他们帮忙,能把他们吓死,你们名声不显,正好办事。” 战图南来到刘昭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凤眸中好似有流光闪烁,绽放着别样风采, “第一场你和天雷打,我可是下了重注,可别让我亏了!” 事已至此,刘昭又能如何,只是朝着樊荣道: “帮我也下上注,多买些。” 斗场之上,一身水袖素衣的舞卿卿在华光中端的是风情万种,她清了清嗓音,身后琉璃屏上登时显出一行大字。 “诸位,今日这第一场可是相当有看头,太学学子对太学学子,龙虎榜第四十九对第五十,天骄对天骄,列位,可要把眼睛擦亮,莫要忘了下注!” 不得不说,天生魅惑类的命格极具有煽动性,短短几句话,十层之下的看众俱是热情高涨,见气氛已然烘托到位,舞卿卿也不再废话,当即大声道: “第一场,开始!” 话音一落,两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场上,一人身着紫璃銮光铠,正是刘昭,另一人则赤着上身,浑身缠绕一条粗大锁链,背负一对怪异兵刃,这对兵刃似枪非枪,似锤非锤,长有一丈。 不错,正是一丈,刘昭本身也不过一丈的身量,若说这兵刃是长兵,那也就罢了,偏偏却是短兵,能将一丈的兵刃使成短兵,这人的身量赫然是达到了两丈有余。 再看此人的长相,浑身肌肉虬结,经络犹如小蛇一般微微蠕动,生的面红皮黑,两把粗眉毛好比钢刷,一对眸子宛如铜铃,高挺鼻梁下边配着张垂嘴巴,一头乱发根根赛过钢针,端的是恶鬼降世,夜叉临凡。 第30章 再入斗楼 刘昭见过不少身材雄厚之辈,可眼前的巨汗散发那种沉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 “你就是刘昭。” 那巨汗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刘昭只觉得耳朵隐隐作痛,暗道这家伙倒是不客气,既如此,我又何必废话,当下也不客气,仗着宙之力直接杀到对方身前。 天雷很是惊讶刘昭的速度,见他杀至身前,粗壮如树的臂膀当头砸下,这一下可是不简单,单是挥臂产生的风压便激荡起可怕的余波,天雷自信,这样的距离下没人能够逃脱。 “太慢了!” 淡漠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天雷一惊,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是速度,费尽心机弥补,凭着强大的力量,他可以轻易掀起可怕的风压,从而限制敌人的动作,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还能做的更好。 所以面对眼下的情况,天雷并没有慌神,反而陷入一种奇妙状态,他有一种感觉,四周,或者说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天雷,你是力士星下凡,注定掌握星辰之力,力气只是附庸,那蕴含着世间真理的宇宙之力才是你真正的力量。” 这一刻,天雷顿悟了,他低吼一声,四周的空间登时凝固下来,脚下结实的场地也被压出道道裂痕。 “宇之力?你倒是有些意思。” 看着眼前的少年,天雷知道自己输了,临阵突破,领悟宇之力,放在京城地方也是值得称道的,可他低估了眼前对手。 “宙之力,你领悟了宙之力。” 天雷并不蠢,能轻易突破宇之力的只有宙之力。 刘昭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道: “给你个机会,让我见识见识力士星的力量。” 力量,是身为力士星命格持有者的拿手好戏,以往的日子中,只凭着一身怪力,天雷足以打倒九成以上的敌人,可现在,他有一种可怕的感受,哪怕用出全力,也不见得能撼动眼前之人分毫。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吗……” 命格师之间的战斗手段多种多样,武夫则极为纯粹,除却肉体和兵刃上的交锋,更重要的是意的对抗,从这场比试开始,天雷的意就被刘昭的死死压制,只是他根本没有察觉。 “怎么?连力气都没有了吗?” 刘昭的话无疑彻底激怒了天雷,他缓缓抬起双臂,在空中结成一个手锤,而后狠狠落了下来。 这一下悄无声息,却如深海暗涌,势不可催,以刘昭来看,这一招的力气较之陈玄霸有过之无不及。 “可惜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一根手指,仅仅是一根食指,就将这一击死死抵住,任凭天雷如何用力也是无用。 “你不服气?” 刘昭冷冷盯着大出自己两倍体型的汉子,嘴角扯出一丝讥笑, “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亮兵刃吧!” 天雷没有答话,而是深吸了口气,本来赤红的脸颊忽得有些发青,而后,两把短兵落到了手中。 “破虚,这是它的名字。” “好兵刃!可惜了!” “可惜……也许吧,告诉我,它的名字。” “褫霆。” “好名字!可惜了!” 言罢,天雷猛的跃至空中,双臂牢牢抓住两把破虚,缠绕在身上的铁链如同巨蟒乱舞,紧接着,他那庞大的身躯疾速旋转起来,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渐渐汇聚。 倏然,一道白芒猛的落下,如同陨石一般,直直砸向刘昭头顶,可她却是不避不躲。 “陨星坠,倒是有些意思,可惜,用的人还差点!” “铛”的一声脆响,两把破虚震飞而出,天雷连退出数步,这才半跪在地,他拭去嘴角的鲜血,头也不抬道: “我输了。” —— “打得不错嘛!” 战图南一拳砸在刘昭肩膀,凤眸中带着些许玩味, “单指对敌,好气概!” “被你看出来了。” 刘昭轻轻一笑,他的食指已经粉碎,天雷的力气非同小可,若非对方被他的意压制,少不得要费上一些手脚。 “他的那对神兵很不错,感觉是无神兵,却又像是玄神兵。” 战图南黛眉一挑,笑道: “我还以为你打算憋着不问,听说过伴生法宝吗?” “话本里说的那种?” 刘昭和战图南同时笑了,伴生法宝只是小说家之言,真正的名称应该叫做天命神兵,一些人会在降生时伴有神兵,这些神兵或是孕育在命格之中,待命格开启便会出现,或是带在身上,一起分娩而出,也或者是凭空出现。 但不论那种,天命神兵都是灵神兵,它们的器灵就是主人的命格,当然,在未达到人兵合一之时,天命神兵无法发挥灵神兵的威能,如陈玄霸的镇乾,陈亦潇的流光,天雷的破虚,他们的神兵都有神韵,论品阶只是无神兵。 刘昭的褫霆乃是玄神兵,品阶上强过他们的神兵,可到底不是天命神兵,想要孕育器灵,那就要看机缘,所以天雷才会说可惜。 “打完了?百夫长还真是快,我连注都没下呢!” 熊墨仁淡淡一笑,摇头道: “那谢青云实在不如何,非要用文道手段,太慢了!” “文道手段?” 刘昭略微一愣,摇头道: “火曜命格更适合术法,也不知这位谢公子是有意为之还是在藏拙,倒是那欧冶治,出身大良造府,又是天财星下凡,手上必有神兵,有把握吗?” 樊荣微微一笑,翻手取出了一柄三寸长的小枪,这小枪通体亮银,枪尖吐着阵阵寒意,枪杆上刻有鸾鸟纹,枪尾尖锐,散发着道道神韵,赫然也是一把玄神兵。 “忘川,也叫透银鸾凤枪,虽然不是天命神兵,潜力却也不错。” 见樊荣亦有神兵在手,刘昭这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又是不妥,便道: “天财星又称天马星,紫薇星辅星,属五行丙火,易变,持有者必然性烈如火,天生神力,公子,不若穿上我的褫霆,保险些。” “无妨。” 樊荣拒绝了刘昭的好意,笑道: “你这神兵初得,当寸不离身的温养,借予我也无甚大用,况且你忘了,我也是天命者。” 说罢,樊荣径自离去。 “哟,我说你也关心过头了吧!” 战图南面露玩味,凤眸中满是调笑之意, “听说你以前是他的扈从,数次同生共死,这樊荣容貌更胜女子,你也是相貌堂堂,你们该不会……” “郡主,莫要胡言!” 刘昭轻喝一声,便不再理会战图南,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也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脾气。 “哟,生气了?不过你的担心的确很对,欧冶治,他可不简单!” …… 第31章 再入斗楼2 欧冶一族,上古便流传下来的氏族,据传其先祖乃是十二先贤亲传弟子之后,得铸剑秘法,《大衍通史》记载,天下名剑十之五六皆出欧冶。 这样一个和岁月一同存在的氏族,潜在的力量有多强没人能够知道,欧冶治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能够被推到明面,其实力毋庸置疑,受到的重视也可见一斑。 “一场硬仗啊!” 场上,两人已然就位,樊荣手持忘川,身披银甲,那一副神仙公子的模样,倒是让不少佳人惊赞。 另一边,却见一金甲大汉横槊肃立,大汉身长丈二,生的鼻直口方,英眉虎目,一张国字脸如同涂了金粉一般。 “生有异相,星宿下凡果然不同!” 以刘昭来看,这欧冶治的体内蛰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极不稳定,随时都会爆发,一旦宣泄,绝不比方才的天雷要差。 “这一场有的打了!” 场上,欧冶治轻舞手中长槊,一尊数十丈高的金甲巨人拔地而起,这巨人身披金甲,手持四方金桐槊,口生獠牙,面如赤碳。 “神将法相?倒是有趣!” 樊荣淡淡一笑,一抖忘川,同样一尊巨人拔地而起,这巨人身披银甲,手持透银鸾凤枪,青色面颊,赤红双目,正是灵官法身。 灵官法身与神将法相听起来相似,用出的效果也多有雷同,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的两种法门,灵官法身重技不重势,有独门心法,神将法相则是重势不重技,非常人可以领悟。 这两门秘法流传甚久,具体来源可追溯到两位寿星境大修,这两位皆是天命者,一个灵官转世,一个神将下凡,他们参悟自身命印,推演出了这两门法门,有趣的是,这二人是死对头,时常可以见到两尊巨人相互争斗,如同现在一般。 “樊荣失了先手,他有麻烦了!” 战图南摇了摇头,俏脸上满是凝重, “飞卫的情报里,欧冶治已经能激发天财星的力量,对于星宿力量的运用要在我之上,对付他,一定要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不然他就会将积攒下来的星宿之力点燃,所爆发出的力量是平常的几十倍。” “几十倍?” 刘昭喃喃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那公子赢定了!” “哦?这么有信心?” 战图南黛眉一挑,嘴角微微勾起, “他的爆发可是和血燃完全不同,你用血燃时的确可怕,寻常同境界的武夫根本比不过你,但那是绝对的力气压制,欧冶治的爆发不同,那是从意开始的全方位提升。” 一般而言,命格师的意都是稳定的,只有在情绪波动时才会发生变化,但这样并不是好事,意的紊乱会阻碍命格对于天地之力的掌控,这样无疑是涸泽而渔,所以意如湖面一样平静,才是命格师们应该做的。 似这样将意暴涨几十倍的,的确可以做到和血燃相同的效果,但留下的后果绝对更加严重。 “所以,只有星宿下凡才能毫无顾忌的用出这种招数?” “毫无顾忌?” 战图南微微一笑,用手挑弄着散落的秀发,淡淡道: “倒也不是毫无顾忌,星辰的力量堪称无穷无尽,想要以人类只身承载它,掌控它,发挥它,绝非没有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没人清楚,有时候无关紧要,有时候至关重要,欧冶治敢这么做,必然心中有底。” “不过,我觉得公子会赢,而且会赢得很快。” 刘昭也不去看场上,和熊墨仁一般闭目养神。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战图南刚要去看场上,心中一动,扭头接着道: “有人要挑战你。” “九方敌?” “算是吧,和他交好一些家伙。” 刘昭睁开眼睛,并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斗场之上,此刻,金甲巨人的头顶竟是积攒出阵阵黑云,黑云之中,一对金眸熠熠生辉,又听得有阵阵轰鸣,即便隔着阵法,也可以感受到一股山崩地裂之意。 反观银甲巨人却是毫无动静,如同雕塑一般,倏然,金甲巨人动了,四方金桐槊直杀而出。 刘昭面色凝重,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这一击的力量非同小可,即便是他也不见得能挡的下来。 “你要怎么做呢?” 银甲巨人动了,他抬起长枪,只是平刺而出,枪槊相撞,登时爆出惊天巨响,两大巨人在此轰鸣中彻底消散。 欧冶治稳住身形,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虎目死死瞪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 樊荣同样拭去嘴角的鲜血,轻笑道: “以星辰之力承受爆意的后果,不错的想法,我是差了些,只好用些其他的手段。” 欧冶治眉头一紧,随后面露惊色,不敢置信道: “你用灵官法身承受代价,没想到啊,你把它修炼到这种地步!可惜……” 欧冶治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你现在的境界短时间内无法再用出法身,后悔吧,后悔你没有我这样的命格!” 说着,金甲巨人再次拔地而起,四方金桐槊直指樊荣咽喉。 樊荣摇头一笑,轻叹道: “天生万物,何有高低贵贱之分,枉你星宿下凡,却也不知此理。” “你说什么!” 欧冶治面色一变,并非樊荣的话激怒了他,而是他察觉到自己的体内竟有一股意猛的炸了开来,神将法相也自动消散。 见状,樊荣轻轻一笑,忘川直指欧冶治,淡淡道: “不会就这么结束吧?” “哼!” 欧冶治一抖手中长槊,径自杀将而出,樊荣自然不惧,挺起忘川与其厮杀到一起。 金槊势重,直来直往间犹如龙卷四海,每一击都可震荡寰宇,银枪技巧,左突右挡中如风吹八方,每一下皆能横扫千军,二兵相斗,端的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一时间,斗得是难分难解。 然而下一刻攻势竟是易转,金槊的招数变的灵动,银枪则是势大力沉。 战图南面露讶色,惊声道: “在周身构筑了数个阵法,原来是这样,欧冶治输得不冤!” “斗智亦斗力,这才是公子的作风。” 刘昭不奇怪这个结果,只是暗道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天雷和欧冶治,都是少有的俊杰,胜负不在这一夕一时之间。 “说说看,是谁要挑战我?” “东方允。” …… 第32章 再入斗楼3 “东方允,我倒是有所耳闻。” 熊墨仁忽然开口,深邃的眸子平静的看着战图南, “东方一族的支脉族人,并非天命者,传闻他资质平平,三十岁时也不过堪堪跨入无境,却在一次历练中偶然得到了一件灵神兵。” “灵神兵!” 刘昭眉头一紧,沉声道: “他是兵奴?” “不,一位路过的大修士将他救了下来,这位大修士正是九方族长九方雄。” 熊墨仁咧嘴笑了笑,指着刘昭身上的褫霆道: “猜一猜他为什么没将灵神兵收入囊中。” “要么忌惮东方一族,要么没有办法收入囊中。” 刘昭笑了笑,九方雄是什么做派他可是见识过, “一个不起眼的支脉,倒还不至于让大修士忌惮,那就是后者,这灵神兵选中了东方允,我猜,这件灵神兵是某位前辈留下的吧?” “不错,鹑火境,因着突破失败,这才留下道统,只能说这东方允足够幸运,起码,比你幸运。” 刘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先辈留下的东西,岂会那么简单,好一些的结个因果,坏一些的丢了小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个东方允现在是什么境界?” “从得到灵神兵的四十年里,东方允潜心修炼,前些日子突破了降娄境。” “四十年突破降娄境,倒也是进展神速。” 莫看刘昭等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是降娄境,他们哪一个不是天命者,降娄境之前的境界,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时机得当,一日破三境都不是问题。 四十年从无境突破至降娄境,哪怕有先辈遗泽,东方允也称得上天资上佳,再有灵神兵在手,怕是大梁境也敌不过他。 “这个九方敌,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用神兵,九方敌与刘昭只在伯仲之间,用了神兵,那就不见得了,让同样拥有神兵的东方允出头,一来试探褫霆的威力,二来若是胜了,倒也可出口恶气。 “我觉得这一场没必要打。” 樊荣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眼众人,笑道: “我知道的详细些,当年的东方允并不是被九方雄救了,而是被他摆了一道,那灵神兵中寄宿的器灵,本来对他只是一场考验,九方雄一插手,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即便如此,东方允也不得不承这个人情,这次出手,想来也是为了还这个因果,没必要为了一时之争,得罪另外一个人。” 听完这话,刘昭低头思索了一番,笑道: “那就听公子的,不应他,郡主,帮我给九方敌说一声,我要跟他打一场。” “哦?” 战图南凤眸一亮,以手扼腕,赞道: “好主意!” 十三楼,某处雅间内,收到消息的九方敌眉头一挑,失笑道: “反将我的军,有意思!不过嘛,我也不能不接,东方兄,替我一战如何?” 一旁,正盘坐着一名男子,这男子生有三千华发,相貌却是青年模样,眉心生有一枚红色印记,五官虽说不上英俊,却极为冷峻。 “可。” “那就恭候佳音。” 斗场上,刘昭看着对面一袭青色长袍的白发青年,拱手道: “在下刘昭,见过东方兄!” 东方允回了一礼,轻叹道: “刘兄无须客气,全力便好。” 闻言,刘昭也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这是一场切磋,认真必然要认真,但没必要打出火气。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言罢,刘昭纵身杀至东方允身前,右手成爪,直取对方咽喉。 这一下不过是简单的一击,甚至连天地之力都没有调用,可刘昭身披褫霆,右手是虎爪形制,以玄神兵的威势,这一下足以摧毁一座山岳。 然而这样的一击却是被挡了下来,挡住虎爪的乃是一柄长剑,这剑长约三尺三,通体亮银,并无任何装饰,可其上散发的威势,却令刘昭汗毛直竖,急忙抽身后撤。 见刘昭暂退,东方允也不追击,只是舞了个剑花,淡淡道: “此乃弄影,刘兄当心了。” 说罢,空中凭空显出万千剑芒,如同疾风骤雨般齐齐攒射而来,面对灵神兵发出的攻击,刘昭不敢大意,当下固守心神,天下式催动褫霆中的那丝神韵,不避不躲,正面承受着这些剑芒。 “凝而不散,锐利无双,这剑芒好生厉害!” 听着耳边不停传来的叮叮当当的脆响,刘昭心道这灵神兵果然非同凡响,即使东方允发挥不出它的力量,但也足以媲美我的褫霆。 剑芒持续了近一刻钟,东方允见刘昭身上的褫霆一丝痕迹也无,当即拱手道: “刘兄高招,我输了!” “这是哪里的话!” 刘昭仍想见识一下灵神兵的威力,笑道: “东方兄该是剑修吧,一招未出,何故言败呢?” 闻言,东方允淡淡一笑,摇头道: “方才刘兄出了一招,我就知道不是你的对手,这一战也不过受人之托,目的已经达到,还望刘兄高抬贵手。” 说着,东方允又是拱手一礼,刘昭无奈,只好就此罢手。 雅间内,樊荣见刘昭心有不快,便开口劝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本就与东方允无关,人家有心藏拙,你也不能强求不是。” “也不是强求,只是那把弄影的确让我心痒难耐!” 灵神兵不是降娄境能够持有的,或者说实沈境之下,拥有灵神兵的概率都是微乎其微,有了器灵的神兵都有自己的骄傲,境界太低或是不符合自身,哪怕强行持有,也不过是结实些的器物,似东方允这般降娄境就能持有,实在少见。 “我们练练?” 熊墨仁站起身子,手中亮出了一把长槊,这槊通体乌黑,槊杆有腕口粗细,长约两丈,槊杆上盘有一条金龙,龙首处吐出四尺长的槊刃,轻舞之间,竟有阵阵龙吟。 见到这长槊,刘昭眼睛登时一亮,惊异道: “銮金盘龙冲天槊?熊帅把它传给你了?” 熊墨仁笑了笑,不置可否,这冲天槊是熊龟年所用,亦是灵神兵,来京城前特意将其传给了他。 “好,早就听闻冲天槊大名,今日可算得见!” 刘昭以拳击掌,拉着熊墨仁便要上斗场,战图南却是拦住二人,笑道: “在这儿打有什么意思,有没有兴趣去另一个地方?” 刘昭与熊墨仁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 第33章 镇抚司 飞卫镇抚司,共有东西南北以及京城五大镇抚司,据传,每一位镇抚使都是大修士,有着调军、理政、司刑、上奏的权利,最重要的是,飞卫百户便可直接上奏今上,除却调军外可有便宜之权。 他们是帝王手中的刀,一举一行皆为君王意志,故而为百官不喜,但不可否认,天下安定,飞卫居功至伟。 京城镇抚司坐落于长安大街,这条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同时也是直通皇城的街道,这条街上,有着诸多衙门,却不影响店铺林立,人影不绝,独独镇抚司门前却是空无一人,颇有寂寞寥落之意。 “我们进去不会出不来了吧?” 刘昭一脸古怪的看着战图南,本以为对方会带他们去赵王府,没想到却是到了镇抚司,这里是什么地方,外人只要进来,没一个能出去。 战图南白了刘昭一眼,调笑道: “没准儿哦!” 说着,一把拽着刘昭胳膊将其拖了进去,另外二人相视一笑,抬腿跟了上去。 明亮、庄严,这是镇抚司给刘昭的第一感觉,远不是传闻那般阴冷如地狱一般。 “看门脸这镇抚司不该那么大,应该是自行开辟了一处寰宇。” 京城虽大,却也百万生民,又有诸多氏族官员,这点地方自然不可能放的下,因而大多数的府邸只有一间门脸,其内自有一方寰宇。 “跟上。” 几人穿过一条长廊,又走过几道月亮门,这才来到一处宽阔的校场,看校场四周,仍有不少房屋,其后空间想必不小。 “这是飞卫的内部校场,别看这儿没什么人,那都是那帮家伙在偷懒,一旦这儿有什么动静,必然要来凑个热闹。” “小郡主,又在背后编排我们呐!” 正说着话,一人凭空走了出来,刘昭抬头一看,只见此人内着玄色飞鱼服,外罩轻甲,头簪玉冠,相貌英伟,看上去也不过青年模样,气势却是厚重如岳。 “人言飞卫大人猿背蜂腰螳螂腿,倒是所言不虚。” 刘昭正暗自思量,战图南却是一把将他拉到那飞卫身前,笑道: “北冥叔叔,他就是刘昭。” 那飞卫上下扫量了刘昭一眼,微微颔首道: “不错,怪不得能让九方族长吃了亏,小郡主说你有成为退魔人的潜质,将你的命格释放出来。” 刘昭看了眼战图南,对方却是不予理会,无奈之下,只好将命格之力释放出来。 那飞卫取出一个木盒,并将其打了开来,刹那间,一股暗红色雾气喷涌而出。 “堕落之意?早有准备啊!” 见状,刘昭就知道战图南是早有预谋,心下一叹,操纵着命格之力将那堕落之意包围起来。 当黑白两种光芒与暗红色雾气交融的那一刻,一场战斗开始了,雾气虽弱,攻势却极为凶猛,瞬息之间就将天下式的光芒遮掩。 这是正常的情况,无论是何等修为的命格师,当命格之力离体之后,都无法抵挡堕落之意的侵扰,而判定是否为退魔人的条件之一,便是命格之力离体之后能够击退甚至是驱散堕落之意。 可就现在的情形看,刘昭并没有成为退魔人的潜力,战图南黛眉一紧,刚要开口,却见黯淡的黑白光芒忽然又亮了起来,只一刹那,雾气消融不见。 “可以了。” 那飞卫收起木盒,自怀中取出了一枚镶金玉牌, “我乃京城镇抚司飞卫镇抚使,北冥鱼,武丞尉刘昭,你有成为退魔人的潜质,有兴趣加入飞卫吗?不用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是熊龟年的人,从军和加入飞卫并不冲突,我的身上也担着镇国将军。” “这……” 刘昭面露难色,悄悄跟樊荣和熊墨仁发了一条飞讯,可这二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鼻观鼻,眼观眼。 “得,这时候不说话了!” 虽然二人不张嘴,刘昭却也知道他们的意思,在人家的地盘,先别着急拒绝。 “我……” “好了北冥叔叔,我带他们过来还有别的事。” 战图南忽然开口倒是让刘昭有些意外,他有些摸不准这位郡主的心思,只好闭嘴静看。 “你啊,这点心思全用来算计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也罢,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 说罢,北冥鱼径自闪身离去。 “郡主,说说吧。” “啊?你们不是要对练吗?开始吧,樊荣,来,咱们练练。” 见战图南拉着樊荣跑到另一边,刘昭无奈一笑,只能熄了心思,与熊墨仁斗作一团。 不得不说,灵神兵的威力果然强悍,銮金盘龙冲天槊更是灵神兵中的佼佼者,哪怕熊墨仁只能将其发挥到玄神兵的程度,也足以将刘昭压着打。 不过褫霆也是实打实的玄神兵,是刘昭亲手锻造,无比契合己身,前两个时辰熊墨仁仗着冲天槊将他打的节节败退,后两个时辰形势易转,二人斗得难分难舍。 这一斗却是过去整整一日一夜,二人一个是上古体修,气力无双,一个是熊虎之将,天生悍勇,斗得这么长时间,却是不见一丝疲惫。 冲天槊左突右进,如那出海神龙,神威凛凛,褫霆甲上舞下闪,若那天边云霞,绚丽至极。 二者斗得正是酣畅淋漓,好不痛快,倏然,一道寒芒突得杀入,速度之快令在场众人俱是没能反应过来,不过,刘昭和熊墨仁可没这么容易被吓到,他们看的出来,这一击使了巧劲,是要把他们两个分开。 这下二人可是乐了,切磋比武,最忌有人插手,当下心有灵犀的多使了几分力道,欲要将这一击牢牢锁住,然而眼见成功之际,这道寒光却是突然出现在另一侧。 “宇之力!?” 二人更乐了,宇之力的确神妙,可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如此,刘昭先是用出宙之力加快己身速度,躲开半个身位,熊墨仁则用出宇之力将眼前的空间封锁,随后二人同出探出手腕,齐齐抓住了这道寒光。 “好手段!” 清冷的嗓音宛若空谷溪涧,刘昭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一位高挑女子,这女子生的寒雪若玉瓜子脸,两把剑眉显英气,琼鼻高耸若峻山,秋水冷眸情万千,再看其穿着,身披赤焰鱼鳞甲,手持双刃长枪,头顶不戴兜鍪,只是用金冠将青丝束成马尾,端的沙场巾帼,柔情万丈。 第34章 北冥舞 有外人在场,刘昭与熊墨仁自然也是各自收回兵刃,他们并没有上前搭话,而是看向了战图南。 “舞姐姐,你怎么来了?” 战图南搂着这女子的胳膊,散落的碎发轻轻舞动着,刘昭有些恍神,这里是寰宇之内,可他却看到了一丝明媚。 “你啊!” 那女子无奈的笑了笑,伸出葱指宠溺的点了点战图南的额头,没好气道: “小乙告诉我,说你领着外人进了镇抚司,叮呤当啷的一整天,吵的他睡不着觉。” “又是张小乙那个盲流子,舞姐姐,别听他乱说,我有正事,北冥叔叔也知道。” “端的你理多!” 那女子笑骂一声,将目光放在了刘昭三人身上,双手一合,将双刃长枪捧在手心,躬身行礼道: “在下北冥舞,见过三位同学。” 三人还礼,北冥舞扫过三人一眼,开口道: “三位是客,我镇抚司门面朝南,迎八方来客,三位,请入门一叙。” 三人相视一笑,来镇抚司做客,就没听说一个能活着出去的,不过他们也不是吓大的,张口就要应下,岂料战图南却是嘿嘿一笑,拉着北冥舞撒娇道: “好姐姐,镇抚司有什么好玩的,咱们出去好不好,让他们三个请客。” 说着,战图南看向三人,故作生气道: “你们三个不会不答应吧?” 三人自然无有不允,一行人出了镇抚司,也不走远,直接来到了长安街尽头的一家酒楼。 “问鼎阁?” 看着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刘昭清楚,能在皇城脚下开这么一栋楼,这里的主人绝对不简单,战图南那个性子,必然是又憋了什么事,当下悄悄跟樊荣问道: “这儿的底细是什么?” “商王爷开的。” 商王何许人也,刘昭还真不大清楚,好在有樊荣这位半个京城人,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商王是今上一奶同胞的弟弟,不是天命者,自小好吃,故而做个了庖厨,如今已是实沈境,这块匾是今上亲笔。” “这么说这是皇室的地盘,这位郡主真是来吃饭的?” “怎么可能,镇抚使不是说了吗,她在算计长辈。” “算计长辈?” 想到战图南的那些长辈,刘昭不由得心底打怵,悄悄跟樊荣道: “撤?” “为何要撤?说不定是好事。” “好事?我看是麻烦事才对。” 刘昭心中长叹,自认识战图南后,他发觉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一场巨大的漩涡,虽然之前认识樊荣,也让自己被两位大修士盯上,但那是他自愿的,这次多少有些被动,心中自然不喜。 转念一想,战图南对他也不错,单凭上次说服其他人帮他护法,这个朋友他还真得认。 不过认归认,皇室这摊浑水还真不是他这个小身板能瞎搅和的,帮战图南没问题,前提是她得说清楚怎么回事,当下也不废话,直接发了一条飞讯。 “郡主,这不是鸿门宴吧?” 战图南没有答话,刘昭也只能压下心中疑惑,随着进了大门。 同镇抚司一样,问鼎阁同样内有寰宇,比起镇抚司,这里要更加金碧辉煌,亭台楼阁,山水花草,桥边池柳,飞鸟绝经,这些样样不落,与门外的长安街相比,此处简直像换了一番天地。 战图南与北冥舞驾轻就熟穿过一条大道,又拐进一处竹林小道,最终在一处庭轩下落了座。 刘昭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打量着四周,却见此处庭轩不大,上书满庭芳三字,这庭轩前后通透,一眼可见后方有一方小塘,塘中荷花盛开,不时有几只小虫飞过,传来的鸟鸣甚是悦耳。 “倒是好去处!” 刘昭知道,这种地方不是他能来的,来了就要承受些代价。 “先进去吧。” 一旁的樊荣瞧出他的顾虑,微微颔首,与他并肩进了庭轩之中。 待得众人坐定,战图南这个起头的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起茶水,刘昭也不晓得她要打什么主意,索性和樊荣他们一样,当起了木头人。 盏茶的功夫后,北冥舞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道: “好了图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刘昭,樊荣,熊墨仁,你们三位天资横溢,战功卓着,前段时间,图南以飞卫千户名义上奏,为你们讨了武丞尉,我想你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三人自然清楚,战图南身为郡主,大可以赵王的名义为三人求官,但却走了飞卫的路子,只能是要拉他们加入飞卫。 可从战图南之前的表现和北冥舞的话来看,她是不想三人加入飞卫的。 见三人都不张嘴,北冥舞轻叹一声,沉声道: “三位都是少有的俊杰,身为飞卫千户,不求贤若渴那是假话,可飞卫是个什么名声你我都清楚。 熊同学是军帅之后,注定要领军一方,当飞卫有些不合时宜,樊同学聪慧过人,说句实话,加入飞卫实在可惜,以你的才智,若入朝堂,少不得又是一位封疆大吏,至于刘同学,” 说着,北冥舞将目光放在刘昭身上,接着道: “你家世清白,忠勇之名响彻几州之地,投身行伍,未来便是一员悍将,又有成为退魔人的潜质,若你入了飞卫,当即便是千户,百年内可为镇抚巡使,便是做个镇抚使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要加入吗?” 刘昭笑了笑,拱手道: “多谢千户大人一番谬赞,刘昭实不愿入飞卫。” “心里话?” “心里话。” 北冥舞长叹一声,扭头恶狠狠的盯着战图南,抬手一个暴栗砸了下去。 战图南哎呦一声,抱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北冥舞,委屈道: “舞姐姐!下手也太重了!” “哼,死丫头拆自家的台,亏你能想的出来!” 战图南小脸一变,双手拉着北冥舞的胳膊,讨好道: “他太笨了,入了飞卫也是拖累,不如去当个士卒。” “士卒?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没见正主都在顺水推舟嘛,还说人家笨,我看你才笨!” 北冥舞又是狠狠搓弄了一番,这才朝着三人道: “原本我父亲已经将你们的名字并入飞卫,图南非说你们不合适,这才有这么一遭,熊同学还好,你们二位可就欠了人情了,今天,你们请!” 刘昭和樊荣对视一眼,点头应了下来…… 第35章 龙争虎斗 初冬时节的京城似乎褪去了那繁华的外衣,历经千年的红墙金瓦在凌冽的寒风内肆意展示着她的英姿,来往的人们不再匆忙,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高谈阔论的聊着。 “王兄,今夜的斗场你要压哪位?” “自然是太学陈玄霸,龙虎榜上虽不是第一,可年纪摆在那里,十三岁的少年降娄境,嘿!” “诶,赵国公三公子虽然悍勇,可到底年少,不够稳重,你瞧国子监的云岩,那才是翩翩公子。” “这算什么,学馆新来的丁超,那才是豪勇之辈,人家可是边卒出身!” “要说边卒,听闻太学也来了三个边卒出身的,昨日可是好好出了一场风头,二位,咱们瞧瞧去?” “得,同去同去!” 斗楼,十四层,刘昭看完手中的册子,随手将其扔在了身前矮桌上。 “郡主,就算是为了风云会,也不至于让我把这些人挑战个遍吧?” “如果只是风云会,那倒不至于。” 此刻的战图南坐在一尊独立的座椅上,这个座椅由八百年楠木镂刻,又铺上了一整张白熊的皮毛,即使是少女这样高挑的身姿,在其中也很是娇小。 “风云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挑选禁卫,所有参与的学子,他们的卷宗都在镇抚司,身世,修为,天资,品性,这些东西比他们本人都要清楚。” “所以,” 刘昭眉头微紧,沉声道: “从一开始,禁卫的人选就已经确定了,风云会只是一场表演。” “不是表演,是宣告,还记得六科吗?” “六科……” 听到这个,刘昭顿时明白了所谓风云会的本质, “六科最早出现在七千年前,分为文、武、道、法、墨、商,当时的帝王以此选拔天下英才,打破氏族的垄断,每三十年开设一次。 起先,六科选拔出了无数的埋没平民英才,但他们最后都成为了氏族,并联手打压后来者,三次六科后,那一纪王朝骤然崩塌,自此再无六科。” 刘昭看着战图南,脸上满是凝重, “不可否认,风起青萍之末,浪成微澜之间,可同样的,已有之事后必再有,一群从未享受过骨头的饿犬,在得到享用不尽的灵肉后,不会允许有更多的家伙来分享。 所以之后的帝王从未想过再开六科,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相较于黎庶百姓,氏族子弟要更加优秀,他们有担当,不会为一时利益蒙蔽双眼,哪怕我出身黎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好!” 战图南以手扼腕,凤眸微亮,慨然道: “真知灼见!不瞒你说,我招揽过很多出身卑贱的学子,很可惜,如你一般者十之一二。” 刘昭淡淡一笑,他从不会埋怨自己的出身,也不会厌恶战图南口中的十之八九,他理解他们,但不理解今上为何要召开一场风云会。 “变革,或者说劫难。” 战图南回答了刘昭的疑惑,她将自己完全藏在座位之上,凤眸看着头顶的华光,露出那修长若玉的脖颈。 “今上有预感,一场席卷天下的劫难将会降临,或许是明日,或许是百年、千年之后,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如今的氏族固然有担当,可这场劫难不同以往,它是一场内部的浩劫,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我们的内心,所以,风云会汇的是人心。 知道为什么我来找你,而不找熊墨仁或是樊荣吗?他们两个的内心有缺陷,你没有,或者说暂时没有。” 刘昭不太明白战图南最后的一句话,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缺陷,强如寿星境也一样,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析木境才能做到,他何德何能。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试探这些人的品性还是实力?” “两者兼之。” 许是皮毛太过柔软,战图南忍不住伸展着自己的身躯, “龙虎榜上的一些人是忽然冒出来的,我需要你帮我。” “可以。” “当然,你的排名也有些低了,六十四名,跌的可真快!” 刘昭笑了笑,这两日龙虎榜上的争斗愈发激烈,一些从未听说过的家伙忽然冒了出来,他的排名自然要掉上一掉。 “丁超,东疆边军士卒,十八岁,上应娄宿,降娄境,几日前被京都学馆挖了过来,连战数场皆胜,与赢玄一大战一日一夜不分胜负,龙虎榜排名六十七。 关丞,西疆边军士卒,十五岁,上应七杀,降娄境,昨日来到京都,他和你我一样,独自杀死了一万头欲魔兽,所以一战未打,直接登榜,排名七十。 他们两个的命格不用我多说你清楚有多强悍,尤其是关丞,他的先祖据传是忠武灵王。” 忠武灵王,关复学,五千年前的盖世武夫,他不是天命者,生于陇西大山中的一个贫民之家,彼时帝星闪烁,天下动荡初显,为了自保,七岁的他拿起了一把生锈的刀片,此后一甲子的岁月中四处辗转,直到来到一条大河之前,看到了水中满头华发的自己,他醒悟了。 一日之间,一介老朽直破实沈境,一日之间,持续近千年的帝星陨落了,英雄,奸贼,杀戮,斗争……一一粉墨登场,也是一日之间,他看见了人间炼狱,他决定平定这个乱世。 在那样一个礼崩乐坏的乱世,独独他所在的势力从不伤害一个平民,也是唯一一个主动出击四处征讨欲魔兽的阵营,尽管他们失败了,继任的帝星同样承认他们的壮志,大加敕封,此后历代帝星亦多有追封,民间更是奉其为神只,广修庙宇。 他的存在是武夫的标杆,后人将他与十二先贤相提并论,本纪太祖特将其牌位并入太庙,刻碑赞颂,称其为武圣。 武圣,这个称号太过宏大,除却十二先贤外,称圣者寥寥无几,何况又是武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几千年来,哪怕号称最强武夫的项北归,也没有冠此称号。 但事实上是,关复学当的起这个称号,他所创造的刀法——《春秋》,集技与势于一身,即便是天资再差者也可领悟一二,练至大成更可参悟宇宙之力,可惜随着主人的离去,它也湮灭在岁月之中。 “沧海桑田,没想到忠武灵王尚有后人在世,那可真是要拜会一番。” “不必了,他已经向你发出了战书。” 第36章 龙争虎斗——关丞 今夜的斗场依旧热烈如火,初冬时节的寒风丝毫影响不了这里,反而在一场场的厮杀中愈演愈烈,舞卿卿似乎也燥热起来,只穿一层素色薄纱,俏脸飞霞,娇媚的嗓音响彻整个斗楼。 刘昭打量着眼前同自己一样高大的少年,不由得暗自惊叹,你倒是为何,实在是少年生的极为不凡。 只见他面形刚毅,肤如烈焰,一对丹凤蕴寒光,两把刀眉冲天际,颔下长髯有三尺,身躯巍巍似岳山,身披黑虎金鳞甲,外罩螺青锦簇袍,偃月长刀手中擎,端的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凡。 “某知晓你。” 那少年凤眸微张,刀锋悄悄指向了前方, “襄州刘昭,听闻你为救恩主,连战数名境界高于己身的强者,见恩主昏迷不醒,又亲自侍候,衣不解带,后投身边疆,屠戮一万欲魔兽,其中有十头中阶,忠勇之士,关某敬重!” 说罢,关丞抱刀见礼,刘昭大笑一声,拱手还礼,朗声道: “关丞之名,我亦久闻,今日见之,实乃幸事!关兄,听闻你手中乃是天命神兵,可否让我瞻仰一二!” “这有何难!” 关丞淡淡一笑,随手将掌中宝刀抛了出去,见状,刘昭眉头一挑,心道他这是要试试我的分量啊! 神兵,除却主人使用之外,外人若要拿,要么上面有封印,无法拿动,要么拿得动,但就是一块废铁,毫无作用。 关丞既然敢将兵刃扔出来,那必然是要探探底,刘昭盯着飞来的大刀,见上面毫无力量波动,心中顿时有了底,当下探出右手,轻轻一捞,这刀便稳稳落在手里。 “倒是挺有分量!” 刘昭细细一瞧,只见这刀长有二丈二,通体乌金,刀杆上盘有一条金龙,龙首吐出五尺刀刃,轻轻挥舞,却有罡风自生。 “好一杆神兵!还你!” 关丞接过兵刃,一捋颔下长髯,笑道: “我这泅寂重有一百二十八万斤,刘兄能用的得心应手,果真豪勇!” 说着,关丞膀子一挥,那大刀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后重重砸在其身前,激荡的罡风恰巧吹动长髯,这时大手一抚,厚重的锋锐之意骤然升起。 “刘兄,说实话,我不见得能赢你,所以我只出三刀,若你能接下,算某败!” 刘昭面色一正,朗声道: “那就请关兄出刀!” “好!” 关丞暴喝一声,身后猛的拔起一尊十丈高的巨人,这巨人红面长髯,正是关丞模样, “本我法相?!”。 凭空唤出自我虚影,无境之上便能做到,但眼前关丞用出的绝非虚影,而是法相。 法相,诸法之相,即将某一法修至极致后见到的本相,天下法相不知凡几,大体可有三类。 一者天生法相,这一类多为天生不凡者,诸如转世,星宿下凡;二者法门法相,这一类存世最多,是修习某一秘法诞生出的法相;三者本我法相,这一类乃源于修士本心,世间种种,诸般虚妄,惟不知凡俗朦胧或己心蒙尘,待得二者皆明,方得本我,即有本我法相。 刘昭自认无法看清尘世,也无法看清自己,可这关丞却能用出这本我法相,足见其心境修为之高。 “蓄势?他打算只出这一刀?” 蓄势,集中一点,全力爆发,是一种不怎么明智的招式,尤其对于重刀来说。 凡用重刀者,皆重其势,然人有时力穷尽,重刀终究耗费体力,想要维持连绵不绝的刀势,便要做到攻敌三分,自留七分,哪怕是赌斗,这样行事也不符合常理。 “难道另有它招?”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刘昭不敢确定对方这一招的目的,却也不敢大意,当下固守心神,全力以赴。 关丞见刘昭严阵以待,嘴角微微勾起,手中大刀照着头顶劈了下去。 这一刀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力量与锋利兼具,刘昭甚至能够看到,虚空之中隐隐有道道裂痕。 “连空间都斩开了吗……有趣!” 刘昭咧嘴一笑,不避不躲,任由这一刀斩了下来。 “铛!” 巨大的轰鸣声中,整片斗场晃了三晃,待得灰尘散去,只见刘昭依旧挺拔,头顶虎头兜鍪则抵着刀刃。 “关兄,一刀了。” 关丞眉头一挑,却也不说话,只是把刀一横,直取刘昭咽喉。 这一刀来的实在巧妙,也实在是快,如同流星划月,刘昭自认自己也就如此,然而这样的一刀却不该用在这儿,现在是赌斗,哪怕关丞把刀收回,再蓄势一次也不是不可,这么一来,招式固然刁钻,力道可就差了。 见这一刀已经碰到自己的咽喉,刘昭伸手就要将其挡下,岂料刀刃忽然消失,随后狠狠劈在他的背后,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三刀来了!” 暴喝声中,可怕的压力瞬间布满全场,这一刀果然厉害,结实的斗场竟是被震出一道裂痕,要知道这里可是能承受实沈境修士的力量。 “刘兄,我输了。” 关丞收回长刀,一捋颔下长髯,大方的笑了笑, “我若没看错的话,刘兄当是领悟了宙之力吧?” 刘昭瞥了眼地上的裂痕,长出一口浊气,答道: “不错,不过我这只是雕虫小技,比不得关兄同时领悟了宇宙之力。” 关丞摇头一笑,慨然道: “我这算什么领悟,不过仗着神兵之威罢了!实不相瞒,我这泅寂内有寰宇,自成天地,我也得了些益处,以此练了三刀绝技。 这第一刀名唤劈岳,以蓄势起手,将力量集中一处,但留出五成存于兵刃之内,辅以宇之力,自有开山断流之力。” “怪不得能劈开空间,这第二刀呢?” “第二刀名为月轮,这一刀借存于刀中之势,在转换角度的一瞬间爆发的同时以宙之力加快速度,这样一来,便可再度蓄势,因着这一次蓄势最多,故而这一刀的力道也最强。” “怪不得我倒在地上。” 刘昭摇头一笑,伸手请关丞继续。 “第三刀称作轮回,实不相瞒,观摩手中兵刃多年,我倒也有些收获,例如我这法相,” 说着,关丞又是施展出本我法相, “机缘巧合下,我领悟了它,它除却能够让我施展更强的力量外,也可将我的力量恢复到一定时间之前,所以最后一刀是之前两刀的力量的总和,这一刀算是取了巧。” 听罢,刘昭以拳击掌,慨然道: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关兄这三刀不但将自身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更是暗合攻伐之道,我输了!” “不,是我输了。” 关丞摇了摇头,面带苦涩道: “这三刀虽然强悍,可也耗尽了我所有力量,你仍有余力,我输了!” 刘昭还要再说些什么,关丞却是拱手道: “今日领教了,不知刘兄可否赏脸,你我共饮一番!” “该我相请才是,关兄,请!” “请……” 第37章 龙争虎斗——曹悦绾 “这个关丞倒是有趣。” 战图南手握一只净玉琉璃酒杯,随着手腕的力量,杯中鲜血般的葡萄酿散发着朦胧的香气,这是三百年份的葡萄佳酿,入口甘甜,回味清冽,颇受女子青睐,当然,只此一杯的价格便不下万金。 不过对于刘昭而言,这等佳酿对自身气力的益处微乎其微,与街边的烈酒别无二样。 “这一位你暂时可以交差了,另外那位丁超,还要去试试吗?” “不用了,有一个人已经出手了。” 刘昭眉头一挑,不确定道: “赢玄一?” “不错。” 战图南轻啄一口葡萄佳酿,不施粉黛的俏脸上悄然爬起淡淡晚霞,刘昭下意识的低下脑袋,脚尖也就此侧转。 见状,战图南的嘴角微微勾起,娇躯若风吹杨柳般飘至刘昭身前,今日的少女依旧散发阵阵异香,不同的是,这香气中又有一丝酒香,朦胧之中又添几分迷醉。 刘昭心中暗叹一声,无奈道: “我说这样的试探就没必要了吧。” “当然有必要。” 战图南又是上前半步,娇躯依偎在少年的肩膀之上,哪怕有些褫霆在,柔香温软的触感依旧那么清晰,少年知道对方是在考验自己,可心中也不免有些晃动,他大概知道这是为何。 “说说吧,下一位是个什么人物。” “曹悦绾。” “是她!” 说起这位曹悦绾,刘昭可是记忆尤深,无他,她与他太像了,同样贫贱出身,同样父母双亡,同样为人爪牙,同样一飞冲天。 不同的是,曹悦绾更为悲惨,她的父母本是京城外一处农庄上的佃户,日子虽然不算富贵,却也平淡认真,直至三岁那年,噩耗骤临,时值壮年的父母因病去世,狠心的叔父夺了她的家业,并将她卖进了一户官宦之家。 大衍严令私自贩卖人口,所以曹悦绾并非奴籍,也非扈从,而是雇佣,至于工钱自然不会在三岁幼童手中。 好在主人家对曹悦绾还算不错,让她去给同样年幼的儿子做了侍女,直至七岁那年,她觉醒了命格,璀璨的银河中,织女星照耀在了女孩的身上。 京城乃首善之地,一位无依无靠的天命者,自然要被朝廷好生保护,就这样,孤苦侍女迎来了彻底的转变。 “我没记错的话,曹悦绾是一名匠造师吧?” 刘昭面露难色,匠造师并非没有战力,相反,拥有诸多器物的他们在战斗力不见得比武夫就弱,可到底不是武夫,主动邀战,免不了要落个恶名。 “不,今天上午她已经登上了龙虎榜,排名第三十九。” “哦?她做了什么?” “她打造出了神兵,一件另类的、堪比灵神兵的神兵。” —— 京都弘毅学馆,它是京都三大学馆中最大的一家,也是最“贫困”的一家,它没有太学那般奢华的建筑,也不如国子监有着最好的教谕,可它却是京城几百万黎庶的希望。 如同所有学馆一样,它分男女,但不同的是,京都的两家学馆紧紧相邻,与一家学馆没有区别,当然,这样的情况下,学馆的规矩也极为严苛,无有允许,私自来往者可是会被劝退。 “所以,二位特意请了教谕?” 曹悦绾,这位同样有着绝世容颜的少女,此刻竟是身着皂布短打,双手更是拿着一把锤头大如斗的锻造锤。 “自然,想见你这位大忙人可是不容易啊!” 战图南的脸上露出熟络的笑意,曹悦绾黛眉轻蹙,沉声道: “郡主,我晓得你的来意,我是不会加入飞卫的。” “理解,毕竟你算是文官一脉,不过,没飞卫护着,你也不能长这么大不是。” 闻言,曹悦绾黛眉皱的更紧,她看了眼刘昭,杏眸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之意,当然,更多的是淡漠。 见状,刘昭索性拱手一礼,朗声道: “在下刘昭,听闻曹同学打造出一把神兵,特来讨教。” “讨教?” 曹悦绾眉头微松,俏脸上挂起些许笑意, “为了虚名?” “是也不是。” 刘昭亦是一笑,指着身上的褫霆道: “我这褫霆也是我亲手打造,侥幸是件玄神兵,听闻阁下打造出的神兵比之灵神兵亦是不遑多让,特来请教一番。” “这是你自己打造的?” 一边说着,曹悦绾忍不住上前一步,杏眸中满是见猎心喜,刘昭又是一笑,心神一动,褫霆自动从身上脱离, “请!” 没了约束,曹悦绾当即上前细细观摩,她先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水晶镜片戴在右眼上,又戴上一副银丝手套,而后双手在褫霆仔细抚摸着。 “做工不够精细,外行人的手笔,好在各类镂刻倒是以意刻画,这材质好生奇怪,似铁非铁,不像什么灵材,神韵……” 曹悦绾双眸发亮,扭头急切道: “你是用雷劫锻造的神兵对不对?” “不错。”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神兵应该是夺取了一个灵的本源打造,本应是件魔兵才对,但因为雷劫祛除了魔意,这才成了神兵,可惜啊,若是借灵之法应该能锻造一件灵神兵,告诉我,为什么要用恶毒的夺灵秘法,你知不知道这是禁忌之法?” 迎着曹悦绾灼灼的目光,刘昭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道: “形势所迫,无奈而已。” “既如此,我也不多问,随我来吧。” 刘昭召回褫霆,随着曹悦绾左转右走,来到了一处高大的楼阁前,这楼阁高有五十余丈,并不如何奢华,只占一个大字。 “烟雨楼,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倒是个好名字。” 曹悦绾瞥了眼刘昭,淡淡道: “这里比不得太学,只好在名字上多下些文章,二位,请吧。” 三人踏入大门,扑面而来的是阵阵花香,随后则见百十名少女身着素春长裙齐齐舞动,见三人进来,这些女子俱是望了过来。 “看什么!接着练!” 娇喝声中,一道高挑身影恍若拂柳般翩然而至,刘昭打眼一看,只见来人乃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这女子生的颇为清秀,披着一身杏黄薄纱裙,三千青丝只用一支玉簪束起,一双桃花眸似有风情万种,一张樱桃口恍若丹脂凃,眉心点着朱砂花瓣,双耳挂着环琅叮当。 “这是一位舞姬。” 舞姬,在女子命格师中很是常见,但似眼前女子一样,有娵訾境修为的却不少。 “好妹妹,又来试你那宝贝了?哟,这二位是……” 第38章 龙争虎斗——天巧 曹悦绾微微一笑,拉着这女子的胳膊道: “董姐姐,他们是来挑战我的。” “挑战?” 这女子黛眉一挑,脸生忧色,抱怨道: “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放在龙虎榜上,还排的那么高名次,这不摆明了要拿你作阀子嘛!” “没事的,你我都是命格师,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 曹悦绾淡淡一笑,柔声道: “董姐姐,占你一些时间,让姐妹们歇一会吧。” “也好,只有这儿适合打斗,不知是哪位要做恶客?” 刘昭与战图南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一笑,不可否认,他们的确是恶客,可对于一个弱者而言,说出这句话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是我。” 刘昭并不在意这董姓舞姬的态度,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道: “有劳了!” “不敢。” 董姓舞姬欠身施了一个万福,随后招呼着少女让出场地,刘昭这才发现,方才练舞的地方竟是有着阵法。 “女子学馆到底武夫不多,她们有自己的校场。” 曹悦绾一边走上前来,一边解释道: “我做的东西多少有些危险,没少借用这烟雨楼,这里的阵法能够承受实沈境的力量,不过你很强,还请点到为止。” 刘昭面色一正,点头应了下来。 “那么,” 曹悦绾淡淡一笑,原本温婉的脸上忽得蒙上一层肃杀之意, “着装!” 厉喝声中,一块块金属甲片凭空出现,不过瞬息,曹悦绾便已浑身具甲,这甲胄通体雪白,胸口镂有一头玉石麒麟首,面甲亦是麒麟样式,一对绿色眸子恍如宝石一般,裙甲亦是上镶着玉石。 “好漂亮的铠甲!” 漂亮,这个词汇似乎与甲胄毫无关联,可强大的匠造不但会锻造力量强悍的器物,更会兼具美观,正如那句当下流传广泛的那句话所言,器械的咆哮和冰冷的光泽才是真正的浪漫。 “玉麟,这是它的名字。” 曹悦绾淡淡的说着,同时身子微蹲,摆出一个架子。 “刀虎拳?” 刘昭倒不奇怪对方会刀虎拳,他奇怪的是,曹悦绾的动作甚至是力道都和他一模一样。 “有趣!” 猜出些什么的刘昭纵身杀上,也不用任何力量,只是打着刀虎拳,那曹悦绾同是用刀虎拳应对。 劈、横、跃、抓、削,简简单单的招式被二人用的淋漓尽致,恍如二虎相争。 “一模一样的拳法,没道理啊!” 场外,战图南低头沉思着,曹悦绾的情报她再清楚不过,身为织女星下凡,曹悦绾在匠造一道有着可怕的天赋,八岁那年便自行造出低阶器物,十一岁时造出高阶器物,此后专注神兵锻造。 若说仗着神兵和器物之威将刘昭压制,战图南是相信的,可在拳法上竟也与其不相上下,这就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同一门法门,每个人理解都不相同,偏偏曹悦绾用出刀虎拳与刘昭一般无二。 “若是再打下去,说不得曹悦绾就会领悟和刘昭一样的意,奇了!莫非这神兵真有如此威力?” 不提战图南的思虑,场上二人是斗的愈发激烈,刘昭以曹悦绾的拳法来完善己身,曹悦绾则以刘昭之变不断修正,二人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难分彼此。 又是一拳对撞之后,曹悦绾身后忽然跃出一头白虎,刘昭一愣,身后亦是杀出一头白虎,这两头白虎几乎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一头的瞳孔为绿色,另一头则是血色。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两头猛虎相遇,自然又是一番厮杀,可以看得出来,血色瞳孔的猛虎要更为强悍,斗不过数十合便一口咬住另一头的咽喉。 “我输了。” 瞧着脖颈上的手刀,曹悦绾卸下了自己的头盔, “你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用和你一样的拳法,对吗?” 刘昭收回手刀,点了点头。 “答案就在这头盔之上,试试吧。” 瞧着递来的头盔,刘昭没有接过,而是看向了战图南,后者则眨了眨眼睛,他这才将其接过。 “这头盔上无神韵,应该是无神兵才对,可她又和我打了这么久,就是以防御着称的无神兵也承受不住。” 神兵与神兵之间的差距犹如修士的境界一样,无神兵与玄神兵根本没有可比性,只要神韵一出,无神兵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罢了,且戴上试试。” 刘昭将虎首兜鍪交予曹悦绾,自己则戴上那麟首头盔,刚一戴上,便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后脑,紧接着,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意已连接,天巧待命。” “天巧?这是!” 刘昭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便是器灵,可若是灵神兵,他根本拿不下曹悦绾。 “你可以试着对它发出指令。” “什么指令?” 曹悦绾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头盔,一边漫不经心道: “例如攻,御,疾之类的。” “攻?” 刘昭喃喃一声,那声音又是响起, “天巧得令,洞察开启,敌人数量:一,姓名:曹悦绾,境界:降娄境,不善争斗,可以力破之,当前状态,无战意,可突袭咽喉,必杀概率十成,面门,必杀概率九成。” “这!” 刘昭瞳孔狠狠一震,喉头不断蠕动,却如何也张不了口,不知为何,一道寒意突然从心底升起。 “你很惊讶?” 曹悦绾将虎首兜鍪戴到自己头顶,但有些不大合适,只好将其摘了下来。 “……是,”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狠狠压下心中杂绪,沉声道: “天巧不是器灵,却可以开口,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它是高明的傀儡,第二,它是一个被奴役的灵魂。 但第一种很明显不是,再高明的傀儡也不可能拥有主动性,至于第二种,更加不可能,我没有察觉到一丝阴炁。” “嗯,你想的很对,天巧的确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它是……” 曹悦绾挠了挠脑袋,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 “怎么说呢?你觉得灵是怎么产生的?” “天地孕育,命格温养,气运催生。” “没错,这是最常见的三种方式,这三种方式相去甚远,为何能诞生一样性质的东西呢?灵又是怎样的存在?它和灵魂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能跑能跳能说话,有智慧?” 曹悦绾的连番反问,让刘昭一时有些语塞,但他到底也不是昔年乌鸟,稍一思索后,开口道: “是天地之力,灵诞生的三种方式都离不开天地之力,本质而言他们都诞生于天地之力,凡有天地之力蕴藏者,皆可有智慧。” “不错的回答!那如果没有天地之力,灵还会不会诞生呢?” “这……” 刘昭语滞,弯腰行礼,恭敬道: “请指教。” “我研究过器物,它的本质是利用禁制将天地之力注入不同原料,从而使其融合,发挥不同的作用,因而不同的禁制能打造不同功能的器物。 至于神兵,它很奇怪,明明也是器物的范畴,却不需要禁制,甚至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天命。 我尝试着去打造一杆神兵,从而理解其中奥秘,现今锻造神兵的方式你也清楚,所以我选择借灵的力量打造神兵,于是我找到了一个灵,它很强大,也很和善,它愿意帮我铸造神兵。 但我放弃了,我忽然发觉,以命格温养也不是不可以,然后那位灵就送予我一块玄明玉。” “玄明玉?!传闻中它是玉麒麟的尸骸所化,拥有玉麒麟无上的智慧,没想到你有如此机缘,所以你这身铠甲是……” “没错,就是用玄明玉和万年海中银打造的,五年的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用命格温养这两种原料,但这种办法有多慢你也清楚,这时,我想到了宙之力,后来我就领悟了。” “什么?!这……” 刘昭有些吃惊,想当初他领悟宙之力可没那么简单,转念一想,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何需在意。 “所以,宙之力成功帮你孕育出了神兵?” “一半吧,玉麟还只是半成品,在我的设想里,它应该是灵神兵,但现在只是没有神韵的玄神兵,为了弥补这个缺点,我决定创造一个灵,天巧就是我创造出的灵。” 曹悦绾平静的说着,可刘昭能看到她眼底的火热, “你也说了,灵因为天地之力而存在,所以我用玄明玉当作载体,以天地之力和命格之力同时在上面撰写禁制,最终,天巧诞生了。 它能够根据我撰写的禁制,自动分析眼前一切,然后根据指令作出应对方案,并计算成功概率,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收录遇到的一切,比如你。 当你挑战关丞后,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看了你在斗场所有的战斗回影,再根据实际的战斗,从而分析你的打法,找出破绽。 但很遗憾,我本身并不是什么强者,也高估了天巧的作用,面对你这样的强者,它的作用宛若鸡肋。” 听罢,刘昭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海浪不断翻涌,他知道,若戴着天巧的是关丞之流,他必败无疑,哪怕天巧起到的作用只有那么一丝。 “受教!” …… 第39章 龙争虎斗——擂台战 “不怪人言未来乃是匠造师的天下!这等器物……” 想着天巧那可怕的能力,刘昭只能用神异来形容。 “这就看傻了,天巧不过是个半成品,真正的东西工部那儿可是已经有了。” “什么?!” 刘昭瞪大眼睛看着战图南,后者眼神深邃,幽幽道: “你以为那些战偶和傀儡是怎么做的?本质上来说,它们和天巧一样,都是利用禁制和天地之力让死物开口,不过天巧的功能更加全面,曹悦绾,她已有资格称作偃甲师。” 偃甲师,乃是上古十二先贤之一的称呼,他是匠造之祖,门下弟子得其真传,分有铸造、傀儡、雕刻三大主脉,又有诸多小支,较之文道分类亦是不遑多让。 漫长的岁月里,匠造一道的辉煌毋庸置疑,其中唯有继往开来者可称偃甲师,曹悦绾以弱冠之龄得此称呼,已然是世间少有。 “那飞卫还打她的主意?这样的人物当入工部,执天下牛耳!” “哦?你倒是对她多有赞赏啊!” 迎着战图南揶揄的神色,刘昭神色坦然,正声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一个强大的偃甲师,做出的东西足以福泽天下,我纵使不懂其道,也知孰轻孰重。” “那我们更该来找她!” 战图南神色肃然,低声道: “太过扎眼的话,一些庸碌却又权势滔天之辈可不会冷眼旁观,飞卫行事霸道,可也是帝王之意,我想你明白这个意思。” 刘昭怎会不知,只是叹于这其中龌龊, “京城,风云汇聚之地啊!” 战图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也不知是对谁, “太学那边正式设下擂台,走吧,打擂去!” 听到战图南的招呼,刘昭也不再多想,拔腿赶往了太学。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可对于京城来说,与白昼并无分别,命格师更是超凡脱俗,不眠不休只是寻常,而在太学那广阔的空地上,十座鼓状擂台拔地而起,每一栋擂台上都有一块琉璃屏,每一个屏前站着一人,或男或女,看模样应该是暖场子。 刘昭一眼瞧去,在人群中找到了樊荣与熊墨仁,他们二人已经着甲,静静的观察着周围。 “公子,百夫长。” 见刘昭赶来,樊、熊点头示意。 “怎么个打法?” 樊荣瞧了眼前方的一座擂台,开口道: “龙虎榜榜上有名者皆可上前坐擂,积分制,三日内选出积分最高的十位。” 刘昭心中一动,朝着熊墨仁道: “倒是和武院那会儿有些相似。” 熊墨仁没有答话,只是瞧了眼眼前的擂台,纵身跃了上去。 “还是那么急性子!” 刘昭摇头一笑,看着樊荣道: “上去当擂主吗?” “不急,我可没你们那么好的体力,且先看看。” 当擂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少不得要被人轮番叫阵,不过对于武院中人来说,这等事就是家常便饭。 “也好,我也上去玩玩!” 说着,刘昭就要动身,樊荣却是一把拉住他,摇头道: “不急,你看那边。” 顺着樊荣指的方向,刘昭放眼一看,只见五六人正凑成一堆,这些人气势彪悍,正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中间一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九方敌。 “上次你说得罪一人,就是他啊?” “也不算得罪,就是拿了他想要的东西。” 刘昭淡淡一笑,并没有将九方敌放在心上,他知道对方能对付他的手段只能实在明面上。 “公子,这前十之位咱们自当得其三,且让我盘盘道,你就擎好吧!” 言罢,刘昭纵身跃上了另一擂台,这擂台上有一人,正是那日在聚务堂中的女子,见他登台,便朗声道: “龙虎榜排名第四十,刘昭登擂,可有挑战者?” 话音刚落,一人便跃了上来,这人身长丈三,发如烈火,面色靛青,双眸含有金光,身披炫金狻猊甲,手持镔铁霸王枪,好似那天将下凡,罗刹临世。 刘昭心知此人不简单,当即拱手道: “这位同学,请了!” “客气!” 这人声音好似雷鸣,瞧了眼一旁的女子,翁声道: “某名高长风。” 那女子微微颔首,朗声道: “高长风,龙虎榜排名第六十二,挑战擂主刘昭!” 言罢,琉璃屏上显出二人姓名,那女子也闪身下了擂台。 见再无外人,高长风轻抖手中大枪,冷声道: “好叫你知道,我与九方敌乃是好友,听闻你与他有些龌龊,某特来寻晦气!也莫说某家欺你,这龙虎榜某不爱凑热闹,排名这才低了些,某上应雷部神将——雷车右领将军!” “雷将转世!倒是个劲敌!” 见多了星宿下凡,一个雷将转世倒也不能在刘昭心中掀起太大波澜,但心中警惕已经升到十二分。 “痛快!请!” 刘昭也不过多废话,摆了个刀虎拳的架子,静待对方先出手,见状,高长风将大枪插在地上,纵身杀了上来。 “倒是光明磊落!” 刘昭暗赞一声,挥拳迎了上去,二人很有默契,第一拳皆不用任何力量,只用力气对轰。 两拳对撞,一声轰雷炸响,高长风蹬蹬蹬退出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再看刘昭,他倒是纹丝不动。 “好家伙!我自认神力无双,不想这孩子犹在我之上!” 高长风一甩发麻的拳头,眼神中满是凝重,他知道刘昭的底细,不过刚入降娄境的十五少年,他可是已有二十五岁,跨入降娄境已有十年,自认对付一个孩子不会失手,不想一上来就落了下风。 “看来我得动点真格的!” 高长风轻喝一声,猛的出现在刘昭身后,双拳上布满雷霆,携着翻江倒海之力重重落了下来。 面对这样的一击,刘昭只将双臂架在头顶,待重拳落下,他只觉双臂一阵发麻,刚要反击,眼前忽然冒起雷光,随后便听到阵阵轰鸣。 擂台下,有识货的认出这是高长风的绝技——奔雷诀,他本是雷将下凡,命格觉醒之日就能引下天雷,凭着命格,他自行领悟一门法门,举手投足间便可引动天雷对敌,所过之处,无不摧枯拉朽。 “可惜你遇上的是我!” 刘昭咧嘴一笑,风雷怒运转,落下的天雷登时消失不见,不等高长风反应过来,一道紫色闪电忽然涌起,直接将高长风打飞数丈。 高长风堪堪稳住身形,心中满是惊惧,他认得出那紫色闪电的来历,忍不住开口询问,刘昭却是先说话了, “高同学,用兵刃吧。” 第40章 龙争虎斗——擂台战2 闻言,高长风不由得火气上窜,可他清楚,不用兵刃将没有多少胜算,索性心下一横,拔出镔铁霸王枪径自杀将而出。 长枪势重,携着漫天雷暴,犹如大江奔涌而来,高长风到底是降娄境强者,更是雷将下凡,这一出手,只见阴云阵阵,雷鸣滚滚,一尊七十余丈的神将虚影挥枪怒吼。 刘昭不敢大意,当下风雷怒全力运转,道道紫雷熠熠生辉,阵阵罡风嘶啸狂吼,风雷交织而上,漫天雷光下,一只鹏鸟振翅长空,这风是它的羽翼,这雷是它的唳鸣。 深邃的夜幕下,擎天神将挺起了长枪,雷电缠绕在他的身上,似要将一切灭杀,遮天蔽日的鹏鸟亮出了锋利的爪子,狂风为其欢呼,紫电为其助威。 倏然,二者撞在了一起,无尽的雷暴中,神将与鹏鸟同时崩溃,刘昭与高长风同时各退数丈,而后再次杀出。 这二人一个雷将下凡,天威煌煌,一个上古体修,风雷加身,斗将起来,直杀得雷鸣滚滚,云荡风急,真真是:雷卷风来云蔽日,枪疾拳吼震九霄! 眨眼间一个时辰已过,那高长风虽是精神奕奕,可明显已是相形见绌,见状,刘昭也不再多斗,当下开启五十倍血燃,仗着宙之力擒住杀来的长枪,随后一记重拳将其轰下擂台。 “承让!” “乙擂第一场,刘昭胜!” 琉璃屏上,只剩刘昭一人姓名,积分也从零至一。 “好小子!我来试试你!” 怒吼声中,一条昂臧大汉跃上擂台,这人体型若山,身披玄铁兽蛮铠,手持一杆方天画戟,赫然是无神兵。 “且慢。” 见这汉子上来就要动手,刘昭不急不缓的将其叫住,脸上露出一丝讥笑,问道: “你也是九方敌的朋友?” “是又如何!” “好!” 刘昭以拳击掌,瞥了眼丁擂上与人争斗的九方敌,朗声道: “阁下,你们还有多少人,一并上吧,免得浪费工夫!” “你说什么!” 那大汉当即大怒,提起方天画戟当头便砸,刘昭看也不看,任由这一击杀在头顶,铛的一声轰鸣,他倒是纹丝不动,那大汉却被反震之力震退三步,虎头登时染红。 “无神兵来碰玄神兵,亏你能想得出来!” 刘昭讥笑一声,双臂环胸,瞥了眼擂台之下,又是大声道: “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一起上倒显得你们面上好看!” “小子,你也太狂了!” 又是一人跃上台来,这人身着一袭青袍,头顶玉冠,相貌颇为俊朗,怀抱一柄宝剑,一看便是剑修。 刘昭只看了他一眼,又是扭头看向擂台之下,那里还有三人。 “三位,还打算躲着吗?” “少废话!” 暴喝声中,那大汉手提画戟又是杀了出来,刘昭眉头一紧,只伸手一捞,便死死抓住那戟刃,而后用力一拉,直接将大汉拉了个趔趄,随后纵身上前,一拳砸下,那大汉当即倒地。 刘昭毫不客气提起那大汉,摔娃娃一般狠狠往地上砸着。 砰!砰!砰! “够了!” 剑光自背后杀来,刘昭也不回头,只伸手一捞,那剑光当即被捏的粉碎, “你该庆幸,用的不是佩剑。” 闻言,青袍剑客神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的佩剑也不过无神兵,遇见褫霆,只能是被折断。 “三位,还打算看戏吗?” 话音未落,三人已然上台,刘昭看了眼他们,只见是两男一女,一男子不过七尺高,肩膀却有四尺,满脸络腮胡,身披金甲,手提一对斗大的金锤; 另一汉子身长丈二,瘦的却像竹竿,面白无须,眉眼耷拉,披着玄甲,手中拿着一杆怪异兵器,不,不能说兵器,应该说是一尊铜人,这铜人呈金鸡独立之状,足足有两丈,分量绝对不轻,偏偏这个竹竿汉子却单手就能将其拿起。 女子倒是生的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对丹凤眼柔情似水,两道柳叶眉似怒还羞,身着绯色劲装,三千青丝被玉冠束成马尾,手持一把玉箫,端的是气质脱俗,恍如神仙中人。 “都是降娄境,倒也有些意思!” 以刘昭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几人的修为,同时也能瞧出他们用的都是神兵,不过抵多是无神兵。 “看来还真是朋友。” 九方敌若是用家族力量报复,那绝不会就这么几个人,想到这儿,刘昭摇头一笑,施施然道: “四位,报个名姓吧,免得人家难做。” 说着,刘昭指了指台下充当裁判的少女。 矮壮汉子拱手抱拳道: “在下董宪岳,方才出手的是方天成。” 竹竿男人将铜人砸在地上,阴恻恻道:“在下林病虎,请赐教。” 青袍剑客则冷冷道: “桌云晖。” “那这位呢?” 刘昭看向那女子,只见对方粲然一笑,侧身道了个万福, “奴家棠溪映月。” “棠溪映月?倒是个好名字,可惜,” 刘昭猛的杀出,一把钳住这女子的咽喉, “你的魅惑还不到家!” 说罢,就要故技重施,将其砸在地上。 “好胆!” 桌云晖怒喝一声,拔剑直刺刘昭手腕,董宪岳与林病虎则一左一右,突袭肋骨。 刘昭有心试试三人分量,也不躲闪,任由他们打在身上,不得不说,这三人的确不弱,剑客的剑实在锋利,铜人与双锤的力道也确实可怕,若是没有褫霆护身,倒是要好生应付。 “有神兵和没神兵果然不同啊!” 刘昭心中暗叹一声,猛的开启了血燃,他直接用出了六十倍,这几人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不好!快躲!” 林病虎大吼一声,急忙抽身后撤,甚至连铜人都已舍弃,没了兵刃,只一瞬间他就出现在擂台另一边,可未等稳住身形,一记重击就已经砸在他的胸口。 “你不该舍弃兵刃。” 刘昭将铜人扔在林病虎身上,又瞬间出现在董宪岳身后,大腿高抬,直指天灵盖。 这董宪岳倒也机灵,侧身避过这一击后,趁着刘昭中门大开,同样用出血燃,挥舞着金锤直奔太阳穴。 刺耳的轰鸣声中,两柄金锤脱手飞出,在董宪岳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刘昭随手捉住脑后飞来的剑光,而后径直刺向他的咽喉。 “我……输了!” “很好,借你兵器一用。” 刘昭捏碎剑光,纵身拾起两柄金锤,仗着宙之力直接杀到了桌云晖身前, “来的好!” 桌云晖暴喝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掐了个法诀,那长剑当即变作三十余丈,直直刺了上来。 剑锤相碰,登时暴起一阵骇人的气浪,而后,那巨剑慢慢崩碎,桌云晖嘴角溢血,仰头倒地。 刘昭扔掉双锤,浑身炸起道道紫雷,随后发出一声惊天怒吼,身前凭空倒下一道倩影,正是那棠溪映月,只见其手中拿着一把玉箫,玉箫前端是尺来长的剑刃。 “你是刺客?” 刺客,阴于暗中,一击必杀,其手段阴辣凶毒,不为人喜。 棠溪映月弱弱一笑,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怯懦,实在令人怜惜, “奴家只是受人之托,刘同学如此神勇,奴家实在佩服,不知……” 话未说完,刘昭便一脚将其踢下了擂台, “聒噪。” …… 第41章 龙争虎斗——防风巨人 刘昭大步走到擂台中央,一把拖起还在昏迷的方天成,丢垃圾一般将其扔了下去。 “阁下,这么做未免太过了吧!” 听到这话,刘昭眉头一挑,顺着声音瞧了过去,只见五名巨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些巨人身量皆在四丈之上,个个面如黑炭,眸若铜铃,声似雷震,身若山岳,体挂兽皮,手持巨斧,恍如九幽爬出来的夜叉。 “巨人!” 《大衍通史》中记载了诸多巨人氏族,最出名的当属龙伯氏,防风氏,夸父氏这三个氏族,其先祖骁勇善战,常年与欲魔兽交战,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氏族。 巨人天生拥有远超常人的体魄和身量,一般来说,他们十岁之下就可以有两丈的身量,成年后可长到四丈以上,哪怕不修行,也可以凭着气力轻易杀死低阶欲魔兽。 因着其强悍的力量,历代帝王皆重用他们,然而这还不是巨人最可怕的地方,据传,他们先祖的身量轻松就有百丈,搬山蹚海不在话下,只是遭受到欲魔兽的魇术,使得气运消减,这才只有几丈的身量。 但当他们突破降娄境后,就可慢慢打破这个魇术,身量任凭心意,其力气更是堪称恐怖。 刘昭神色凝重的打量着这五名巨人,见他们心意内敛,周身散发的气势极为纯粹,便知他们皆是降娄境,暗道麻烦来了。 “巨人氏族应该不比九方一族差吧,没道理替他出头。” 刘昭心下疑惑,当即决定试探一番,便拱手道: “足下,若是这几人好生与在下比试,我倒是以礼相待,可若是为人爪牙,故意寻衅,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为首说话的那巨人眉头一紧,拱了拱手,翁声道: “倒是某无礼了。” 刘昭心头一松,笑道: “不知者不怪,在下早闻巨人氏族的威名,不知可有机会见识一番。” “好说!” 那巨人使了个眼色,最边上的一人纵身跃了上去。 “在下长狄峰川,请赐教!” “长狄?” 刘昭心中一动,拱手道: “原是防风氏,久仰!” 防风氏,相传是上古人族始祖之一,也称汪芒氏,曾栖息在西方大疆的平原上,后与狄国交战,灭其国,建长狄国,故而又以长狄为姓,也有部分以汪为姓。 “你也不必恭维,手底下见真章吧!” 长狄峰川见琉璃屏上已有名姓,当下一挥双斧,直接横劈上来,其力量之恐怖,单是挤压出的罡风就有摧山之力,刘昭脸色凝重,腰身微沉,伸出右臂直接将其挡了下来。 “好大的力气!” 长狄峰川暗赞一声,将双斧收回,插在了背后,他的兵刃只是无神兵,再打只能是崩碎,见状,刘昭咧嘴一笑,将褫霆收了起来。 “我也不占你便宜,都不用神兵,只看各自本事,如何?” “甚好!” 长狄峰川轻喝一声,纵身杀了上来,他那庞大的体型丝毫不影响速度,几乎时一瞬间就杀到刘昭身后,斗大的拳头如同陨石般直坠而下。 刘昭不敢大意,背身架起双臂,狠狠顶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这拳头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刘昭抓住时机,张开双臂就要锁住长狄峰川的腰身。 然而长狄峰川不止有一条臂膀,另一拳从侧翼杀出,直刺刘昭腋下,而被震飞的那条臂膀也再次杀出,直逼胸口。 此时的刘昭腰身后仰,双臂大张,想要躲过夹击显然是不大可能,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打算躲闪,任由这两拳砸在身上。 可怕的力道下,刘昭闷哼一声,嘴角溢处一丝血迹,而他的双臂终是将对方的腰身死死锁住。 感受到腰身上传来的威胁,长狄峰川腰身一沉,双臂如同鼓槌,将刘昭当作鼓面,死命的锤击着。 短短瞬息,这样的重击就已超过百次,每一次都可以发出惊人的闷响,仿佛是一张真正的战鼓在轰鸣。 擂台下,三名巨人迎着这轰鸣声跳起了战舞,他们的舞姿粗犷而又诡异,远超常人的身躯做出了诸多不可思议的动作,为首的巨人却是眉头紧蹙,轻喝道: “停下!峰川已经输了!” 三人当即停下,还各自摆着奇怪的姿态,一名巨人小声问道: “岳,川只比你弱一些,打不过这个人吗?” 被称为岳的巨人点了点头,沉声道: “从川被抓住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刘昭,这个人的意和魔兽一样残虐,但表面上看起来和圣湖一样平静。 换作是寻常的降娄境,承受川这样的重击,早就支撑不住,变换招式,可这个刘昭,身躯,呼吸,心跳,没有一丝变化,相反,川的心乱了,他很快就会输!” 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长狄峰川如同倒栽葱一般直直挺立,硕大颗脑袋直接插进了擂台之中。 “川!!!” 三名巨人眼睛一瞪,当即就要上台,岳则是伸手拦住几人,沉声道: “川没事,他输了。” 说罢,纵身跃上了擂台。 刘昭见来的巨人身量足有四丈八,便知他的实力绝对不差,也没有搭话,静静的看着他将长狄峰川拔出,又送下擂台。 “在下长狄峰岳,刘昭,刘同学,久闻大名了!” 刘昭淡淡一笑,朗声道: “虚名罢了,长狄同学,可是要指教一二?” “自然!” 长狄峰岳取下背后的单柄巨斧,肃声道: “我这流水开山钺乃玄神兵,请着甲!” “玄神兵?” 刘昭打眼一看,只见这巨斧长有五丈余,斧把快有大臂粗,斧刃犹如银杏叶,通体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看便是久饮鲜血,当下也不托大,轻喝一声,褫霆再次护身。 “流光溢彩,神韵内敛,果然是好神兵!” 见到褫霆,长狄峰岳赞叹一声,将流水开山钺一横,淡淡道: “可惜从未见过血,有些明珠蒙尘。” 刘昭淡眉头一挑,也不废话,纵身就杀,他速度极快,只刹那就绕过流水开山钺,手刀直取咽喉。 面对这样迅疾的一击,长狄峰岳只是将身子一侧,手中开山钺顺势就劈了下来,刘昭也不躲,顶着斧刃挥拳砸向长狄峰岳的面门。 长狄峰岳眉头一紧,双臂紧握兵刃,使劲向里一靠,便将刘昭牢牢锁住,随后以头当锤,死命锤击着刘昭的脑袋。 刘昭也没想到,长狄峰岳的脑袋竟这么硬,饶是戴着虎首兜鍪也觉得天旋地转,心下一怒,梗起脖子与其对撞着。 第42章 龙争虎斗——褫霆之威 擂台下,三名巨人见刘昭与长狄峰岳对拼头锤,当即又是跳起战舞,口中还唱着铿锵有力的怪异战歌。 你道是为何,盖因长狄峰岳的命格和法门,他那命格名唤铜皮铁骨,配上巨人一族天生的体魄,本就是如虎添翼,又得了唤作金刚不坏的秘法,单论身体强悍,犹在刘昭之上,若非有褫霆护体,只怕一个照面就会重伤。 这一遭对撞下来,这个是头晕目眩,身子发软,那个是眼冒金星,兵刃都握不紧,一松将这个放了出来。 得了束缚的刘昭精神一振,一记扫堂腿就将长狄峰岳放倒,而后扑身而上,直取面门。 长狄峰岳此刻也回过神来,急忙一个懒驴打滚躲了过去,刘昭不依不饶,再次掩杀而上,猝不及防下,长狄峰岳被打的节节败退,直至擂台边缘。 眼见就要掉落,长狄峰岳怒吼一声,流水开山钺横劈刘昭腰身,这一击又快又重,刘昭竟是没能躲过,径直被扫飞出去。 这一次,轮到长狄峰岳得势不饶人,只见斧影跳动,罡风呼啸,打在褫霆甲上,激荡起阵阵火树银花。 这长狄峰岳本就体魄惊人,加之法门与命格,这一番猛攻竟是打的刘昭毫无还手之力,口中鲜血猛吐。 “就如此吗?” 长狄峰岳外表虽然粗犷,但绝不是蠢蛋,他能感觉的出来,刘昭体内潜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明面上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呢,他连呼吸都没有紊乱。 “不好!” 忽得,一阵亮光涌起,长狄峰岳顿感头皮发麻,想要避躲已然是来不及,只得固守心神,严阵以待。 轰隆隆的雷鸣中,粗壮的紫色闪电登时将长狄峰岳淹没,刘昭神色凝重,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到了降娄境这个层次,争一招一式的得失是愚蠢的想法,想要击败敌人,肉体上的伤势再重也起不到关键作用,只有在意上彻底压倒对方,才能得到真正的胜利。 长狄峰岳虽然正面承受着风雷怒的轰击,但刘昭能察觉的到,对方体内在孕育着一股可怕的意,没有过多犹豫,他急忙抽身后撤, 几乎在刘昭撤身的同时,紫色雷霆登时崩碎,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拔地而起,这黑影高有六十余丈,身披兽皮,手持巨斧,两条大腿好似擎天巨柱,一对臂膀胜比架海金梁,是吐气成风,吼声若雷。 “巨人真身!” 刘昭眸子一亮,巨人一族最强的便是这庞大的身躯,碍于气运被斩,唯有降娄境之上的族人才能化作真正的巨人。 “可敢上来一战!” 长狄峰岳可是实打实的巨人,小小乙擂可无法承受他的力量,此刻正悬于空中,手持开山钺邀战。 “有何不敢!” 刘昭大喝一声,纵身杀上了天空,面对一个真正的巨人,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所有的本事,心神一动,沸腾的气血顿时冲天而上,直至七十余丈。 “气血狼烟!好本事!” 长狄峰岳舌绽春雷,浑身亦是升腾起鲜红的气血,论强度竟只比气血狼烟差上一丝,但在他宛若山岳的身躯衬托下,比之刘昭的气势更胜三分。 见状,刘昭心头一凛,当下纵身便杀,他用了血燃,还是五十倍,必须争分夺秒。 在长狄峰岳的眼中,刘昭此刻就像一只大点的苍蝇,似乎只用一只手就能灭杀,但他清楚,自己的体型在对方面前没有一丝优势。 他横起开山钺,只是一记简单的上撩,其爆发的威力竟是令刘昭动作一滞,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两大神兵相撞,火花登时如雨般下坠,那硕大的斧刃竟是被刘昭单臂顶了下来,且身形没有一丝紊乱。 长狄峰岳一惊,要知道他这一斧下去,便是两座山头也是顷刻间夷为平地,不想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心下警铃顿时响到了极致,膀子一挥,开山钺转了个弧度,自上而下劈了下来,刘昭怡然不惧,仗着褫霆在身,只用刀虎拳迎了上去。 要说这长狄峰岳也实在是强悍,如此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竟是将流水开山钺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至于刘昭,还不足对方手掌大小,却凭一双拳头硬生生与其拼了个不相上下。 这二人,一个身量通天似山岳,神钺凛凛能开山,一个气力盖世碎寰宇,赫赫威风百里惊,直斗得罡风呼啸,烟云滚滚,神兵碰撞产生的火星犹如骤雨,浩浩荡荡竟是盖过方圆三里之地。 此时的太学正是人声鼎沸之际,二人的争斗自然引来不少学子,甚至于其它擂台也是暂休观战。 “好大的人!我要和他打!” 陈亦潇一把拉住自家弟弟,扭头看向战图南,沉声道: “防风氏来了没有几日吧?” “不过三日,没想到竟然和他碰上了。” 战图南轻叹一声,随后又笑道: “也好,这些大个子在西疆平原上呆惯了,只知道杀魔兽和战斗,来这儿少不得要惹麻烦,让他教训教训也好。” “教训?” 九方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冷笑道: “还不知谁教训谁,这个长狄峰岳可没那么简单,我可是听说他曾猎杀过一头高阶欲魔兽。” 高阶欲魔兽,已经是真正掌握道的存在,有自己的智慧,只有实沈境之上才能对付。 战图南横了九方敌一眼,淡淡道: “一只濒死的困兽,杀掉又有什么稀奇。” 九方敌眉头一挑,讥笑道: “虎死威犹在,何况是困兽,郡主,你这话是在强词夺理,我看不如这样吧,索性现下也无事,赌一场如何?一根八百年玉竹,我赌长狄峰岳胜。” 战图南黛眉一挑,刚要开口,一道温和的声音却是先传了过来, “千年火灵芝,赌刘昭胜。” 瞧着来人,九方敌眸子一凛,淡淡道: “樊荣,我知道你,威远侯府的远亲,还是那家伙的恩主,怎么,想给他撑腰?” “八百年玉竹,赌刘昭胜!” 冷漠霸道的声音传来,九方敌神色一沉,冷声道: “熊墨仁,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熊墨仁没去看九方敌,只是看向了空中,此刻,刘昭与长狄峰岳已暂时分开,二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皆是消耗不小。 长狄峰岳长出一口浊气,将开山钺一横,暗道这个刘昭的气血也太过雄厚,我和他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的血燃竟是一直开启,我的真身居然没讨到一丝好处,这么下去不成,我得拿真本事! 打定主意的长狄峰岳深吸口气,朗声道: “小心了!” 说罢,长狄峰岳怒吼一声,双目猛的变的通红,浑身气势暴涨不说,散发的意也忽然变得暴虐。 “怒涛!” 战图南惊呼一声,神色凝重,心道这怒涛是防风氏的独门秘法,可在一瞬间将自身实力暴涨数十倍,代价是失去理智,但比起血燃消耗气血而言,这种秘法的代价要小的多,刘昭啊刘昭,千万小心呐! 刘昭虽不知怒涛秘法,却能感受到长狄峰岳那充满愤怒的意和暴涨的力量,心下不惊反喜。 “若你用别的法门,我或许没有办法,偏偏是暴怒,有趣,有趣!” 刘昭狞笑一声,将手置于胸口,金丹骤然光华大作,与此同时,褫霆之上涌出阵阵黑雾,直上七十余丈方才停下,紫金流彩瞬间化作暗黑哑红,而刘昭原本略有血色的眸子竟是变得深邃如墨,煞是妖异。 这不是其他,而是褫霆本身之能,作为玄神兵,除却拥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力,还有从原本的灵神兵中夺来的神韵,那灵神兵乃一体,威力无穷,褫霆虽比之低了一档,却也是一体。 作神兵之时,有不惧雷霆烈火、坚不可摧之能,作魔兵之时,可有滔天凶威,令刘昭魔意入体,却又不乱本心,端的是玄妙无比。 “穿上这褫霆后,倒是还未曾发市,不若就用这巨人之血!” 魔意来意夔牛一族中的暴怒,刘昭虽能免受其扰,却也免不了略有些变故,尤其是看到有个狂怒大家伙在面前挑衅,更是心头一怒,纵身杀了上去。 长狄峰岳早就按耐不住,挥起流水开山钺直劈而来,两人也没了章法,只凭一股怒气死命缠斗,你一斧劈在我的脑门,我就一拳砸你头颅,这等拳拳到肉的争斗彻底激起在场人的野性,他们们肆意高呼着,更有好事者,竟是为二人擂鼓。 不过到底刘昭还存有理智,血燃开启后的气血亏空之感,让他下意识取出精血,运转风雷怒再次与其交战起来。 长狄峰岳仗着巨人真身,自有无穷怪力,刘昭则有精血补充,气力亦是源源不断,二人自深夜斗至黎明,仍是难分胜负。 但到底是刘昭更胜一筹,只见其一手牢牢锁住斧刃,一道紫色闪电劈下,直中长狄峰岳臂膀,开山钺当即脱手而出,趁此良机,刘昭欺身而上,一阵狂轰乱打之下,直接将那六十丈的身躯打回原形,随后一拳将其轰出场外。 “岳!!!” 三名巨人急忙接住长狄峰岳,见他昏迷不醒,口有鲜血,当下怒火顿生,齐齐跃上了擂台。 “怎么,你们也想做一场?那就来吧!” 刘昭狂笑一声,挥拳径自杀出,那三名巨人本想讨个说法,见此情形也顾不得许多,各自化作五十来丈的巨人,齐齐迎了上去。 这一斗,又是杀得天昏地暗,雷鸣滚滚,这三名巨人是越打越心惊,他们本以为刘昭厮杀一夜,该是强弩之末,不想力量丝毫不减,原本不用兵刃的想法也被抛之脑后。 不拿兵刃还好,一取兵刃,刘昭的攻势更加凶猛,几乎不避斧刃,只攻其中之一,只瞬息,这名巨人就节节败退,虎口鲜血淋漓,下一刻更是被夺去兵刃,胸口一热,登时鲜血如涌。 “你!” 这巨人看着胸前狰狞的伤口,双眸骤红,刚要出手,却被一斧砸中太阳穴,直愣愣栽倒。 另外两人见状,心中一寒,当下就要使用怒涛秘法,谁知刘昭仗着宙之力直接杀至二人身后,双斧毫不留情的给二人见了血。 二人大怒,同时扭身出手,四柄巨斧掀起一阵狂暴的飓风,将刘昭死死困住。 铛铛两声轰鸣中,巨斧倒飞而出,刘昭狂喷一口鲜血,狞笑一声,纵身杀至一名巨人面门,拳头若疾风骤雨,竟是硬生生将这巨人打晕过去。 另一人本想搭救,可见到刘昭那深邃的眸子,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 “你输了。” 瞧着刘昭那恢复如常的双眸,这巨人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拱手一叹,扭头跃下了擂台…… 第43章 龙争虎斗——揽星映月 常言道:月盈则亏,刘昭连战一夜,两次击败数名同阶好手,又击败高长风、防风巨人这种劲敌,固然让他名声大噪,同样的,也让他少了不少对手,整整一个上午,竟是再没有一人登上乙擂。 “其实,你可以先封擂,再去挑战其它擂台。” 听到少女的话,刘昭思索一番,道了声谢后跃下了擂台,他没有急着挑战,在每个擂台下停留一阵,一来观察对手,二来恢复体内暴乱的意。 一边炼化精血,一边战斗,对刘昭来说不是难事,可当褫霆的魔意入体后,这件事就变成了走钢丝,稍不注意,暴怒就会占据心神,一夜的战斗下来,虽没有更严重的后果,却也让他的内心极不平静,他需要以天下式稳定心境。 “甲丙丁戊己壬,这几个擂台都是熟人,倒是剩下的三个擂台,有些不太一样啊。” “刘兄。” 刘昭正思索之际,身后却是走来一人,不是旁的,正是南宫震天。 “南宫兄,你怎么……” 见南宫震天精神不佳,刘昭便知道他是败下了阵,当下也不好意思接着说下去。 南宫震天倒是不在意,坦然一笑,叹道: “本事不济,败了几场,不如刘兄这般武勇。” “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运气好些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南宫兄何必挂怀。” 刘昭开口劝慰着,想起上次南宫震天帮他护法,又道: “南宫兄,你实力不弱,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若是有,那我……” “不,不是。” 南宫震天摇了摇头,慨然道: “集务堂的那个榜单刘兄想必也知道,那个排名只有第一实至名归,其他的都不算,九方敌,图南郡主,北冥舞,陈家二姐,他们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争个第二不是问题,我争个第五不是问题,第三第四得落到棠溪揽星和赢玄一身上。” “棠溪揽星?” 刘昭眉头一皱,沉声道: “棠溪映月和这个棠溪揽星什么关系?” “双生姐妹,棠溪揽星是姐姐,她们两个在京城也算是大名鼎鼎了。 棠溪一族是上古氏族,他们的先祖是闻名天下的铸剑师,曾为帝星铸剑,沧海桑田,如今也是没落,族人不多,行事也很低调。 十六年前,棠溪家主忽然陨落,其妻怀胎七月,骤闻噩耗竟是早产,历经一日一夜,终是诞下一对双生女婴,此时恰好有白虹贯日,棠溪夫人认为二女必然不凡,将其好生养大。 果然,七岁那年,二人自行觉醒了命格,姐姐上应心宿,天资纵横,妹妹亦是不差,其命格唤作如影,是天生的刺客。 听你的意思,棠溪映月找你麻烦了?” 刘昭点点头,将昨夜之事说了出来,南宫震天不禁莞尔,摇头道: “那她应该是收了九方敌的好处,又不想得罪你,这才上去露个面,说起来她和我也是亲戚,她就在癸擂,走,我与你们说和。” 听到这话,刘昭也不拒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有南宫震天这个中人在。 说起来,十大擂台之下都是人声鼎沸,癸擂之下的人却是格外之多,且皆为女子,望着那一片莺莺燕燕,刘昭顿时停了下来,太学风气开放不假,他也不能往女人堆里扎。 见这阵势,南宫震天摇头一笑,无奈道: “肯定又是棠溪映月整出来的,她啊最敬重自家姐姐,容不得别人说姐姐一声不好,偏偏太学里还有图南郡主,陈家二姐这等巾帼英豪,凑在一起,免不了要来个明争暗斗。” “所以这些人都是棠溪映月拉过来的?那她倒是挺有一套,果然是天生的刺客!” 刺客不单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勇,也要有千言千面,从昨夜的表现和这些人来看,刘昭断定,这个棠溪映月绝不简单。 “说和好啊,免得得罪这么一个劲敌。” 正思虑之际,一道倩影从人堆里跑了出来,其人身着绯色劲装,容貌脱俗,眉眼间藏着些许狡黠,正是棠溪映月。 “南宫表兄,叫我出来作甚,我姐姐可是马上就要十连胜了!” 正午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脸颊,本就如玉般的肌肤更加晶莹,仿佛是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这光芒并不突兀,反而为其蒙上一层面纱,使人恍若身处梦中。 “魅术!” 刘昭眸光一闪,看向了一旁的南宫震天,后者无奈一笑,朝着少女道: “映月,对我也要用那些手段?” 棠溪映月甜甜一笑,却是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刘昭,只是瞬息,双眸中忽然蒙上一层水雾,娇躯微颤,不自觉的依附向了南宫震天。 “震天哥,你要欺负我吗?” 瞧着自家表妹这副我见犹怜之状,南宫震天脸色一正,肃声道: “莫要胡闹,我是来做和事佬的!” 棠溪映月俏脸一肃,眸子中的水雾顿时不见,施施然道: “南宫表兄,知道你性子好,可也没必要回回做和事佬吧?” 南宫震天无奈扶额,带着些许尴尬道: “我这表妹有些小性,还请刘兄勿怪。” “无妨。” 刘昭上下扫了眼棠溪映月,冷哼一声,当即爆出一阵狂暴的威势,那棠溪映月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要逃走,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棠溪映月,我知道你是刺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看在南宫兄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棠溪映月顿时黛眉倒竖,刚要开口,却见一道寒芒忽然杀来,直指刘昭咽喉。 刘昭冷哼一声,只伸手一捞,就将这寒芒牢牢抓住,手指用力直接将其捏碎。 “阁下,是在欺负舍妹?”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寒意,刘昭慢慢转过身子,只见眼前乃是一名高挑女子,这女子和棠溪映月一般相貌,身着晴山色薄甲,不戴兜鍪,用玉冠束了个马尾,手持一柄二尺六的短剑。 “想必你就是棠溪揽星了,揽星映月,倒是颇有诗意,可令妹做的事却是没什么诗意啊!” 闻言,棠溪揽星眉头微蹙,手中短剑直指刘昭眉心, “你想如何?” 刘昭没有答话,而是看了眼南宫震天,方才道: “刚才我说过了,看在南宫兄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 “如此甚好,请!” “请!” 第44章 龙争虎斗——完 刘昭大步离开癸擂,他打算去丁擂,寻九方敌的晦气。 “刘兄,” 南宫震天大步追上,面露苦涩,赔笑道: “她们自小没了父亲,我姨母也是个要强的,这才养成她们这性子,还请勿怪。” “南宫兄安心,我刘昭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对了,擂台战还有两日,不再去试试吗?” “有什么好打的,走个过场罢了。” 南宫震天轻叹一声,慨然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有些事你我心里有数就好,刘兄,还是不要寻晦气了,想在京城混,一些规矩还是得守,得过且过吧。” 刘昭心头一动,他听出了南宫震天话里的意思,刚要开口,几人却是迎面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战图南一行人,让人讶异的是,九方敌也在其中。 “老远就瞧见你们两个,怎么?说悄悄话呢?” 战图南永远是最先开口的那个,刘昭笑了笑,看着樊荣道: “顺利吗?” “还可以,不过有一个叫做棠溪映月的倒是很有意思。” 樊荣意味深长的说着,一侧的九方敌倒是面不改色。 “映月妹子啊,她就是小性了些,无碍的。” 北冥舞忽然开口替人张目,随后又朝着南宫震天道: “南宫,索性你也在,去将她们姐妹请来,就说我北冥舞请她们的客。” “这……” 南宫震天面露犹豫,九方敌却是开口道: “去吧,告诉她们,我买单。” 这下南宫震天不再犹豫,扭头就走。 —— 问鼎阁,这一次不是那日的满庭芳,而是一处宽阔的厅堂,有着一方十丈长,两张宽的木桌,桌上尽是美味佳肴,仙品神酿,又有各类奇异瓜果,是天上地下,水中火里来了个遍,这么一桌下来,先不说花费的事情,单是能找齐这些东西,都是件极为困难的。 刘昭环视一圈,见来的人除了他熟悉的那些,还有昨日遇见的高长风和长狄峰岳,就连赢玄一都在此地,这就让他好奇起这次宴会的目的。 “公子,你说他们这是什么宴?” “放心,不是宴无好宴,不信你问墨仁。” “百夫长你觉得呢?” “出征宴。” “出征?” 刘昭环视一圈,只见共有十三人,除却棠溪映月,南宫震天以及长狄峰岳,其余之人皆是擂主。 “这么说这次就算内定了?怪不得南宫震天会有那么一番话。” 刘昭只觉得好笑,在他看来,一场集齐天下学子的盛事,不说费上个一年半载,怎么说也得细细甄别,区区一两日就定下,实在草率,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自己这点实力就能面对天下英豪。 “诸位!” 依旧是战图南率先开口,只见她举着一爵美酒,脸色肃然,朗声道: “今日请大家聚集于此,乃有要事相商,上谕!” 闻言,众人俱是脸色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齐声道: “我等恭请圣安!” “朕安,风云会,会天下豪杰,汝等皆帝国英豪,万望尔等奋勇当先,做那跃门之鲤。” “敢不效死力!” 待众人坐定,战图南才面露笑容,随意道: “想必大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是飞卫千户,此次风云会虽在年初提出,其实在去年就已经开始,这件事舞姐姐最清楚。” “不错。” 北冥舞接过话茬,沉声道: “风云会是个什么意图,大家都很清楚,总有私心过重的家伙见不得好事,做一些小动作,我们飞卫跑遍了天下,也只找到那么些人,这也是这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原因。 我可以告诉各位,你们不但拥有着最强的实力,最强的天资,更有着一颗敢为天下先的心,所以,诸位能坐在这里,也会入职宫中禁尉,因而,有些事情我要交代清楚。 第一,以和为贵,我知道大家之前各有龌龊,但说到底都是意气之争,少年人,哪有不冲动的。” 说着,北冥舞特意将眼神放在九方敌身上。 “不必看我,我的气已经消了,就是不知道人家怎么回事。” 刘昭摇头一笑,端起面前酒爵,仰头一饮而尽。 见状,北冥舞会心一笑,接着道: “第二,齐心协力,不怕告诉各位,今上将有大动作,我们现在入职宫内,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所以大家以后就是一个马勺里吃饭的,少不得要将生死相托,不是一条心可是会死人的!这一点大家要向这三位学学。” 说着,北冥舞指了指刘昭三人,笑道: “你们看人家,那才是帝国士卒,到哪里都抱团,任谁都不能小瞧了!” 这话一出,除了陈玄霸外,其他人皆是神色古怪,帝国军方很强,这是公认的事实,帝国军方很弱,这也是不容置喙的,很强,是因为天下武夫十之八九具在军中,很弱,是因为历来的军方都不是铁板一块,今上曾在登基之初大发雷霆,怒斥军方七十二节帅自恃武力,割据一方,只知有帅印,而不知有圣谕,而一军内部,更是派系林立,错综复杂。 刘昭三人此刻的行为就是典型的军卒作风,其实放在那里也一样,例如现在,不过区区十三人,却是分了四拨,刘昭三人是一拨,战图南,北冥舞,陈家姐弟是一拨,九方敌,南宫震天,棠溪姐妹又是一拨,最后的长狄峰岳则自成一派。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每个人都有私心,哪怕是命格师也不例外,否则这欲魔兽也不会一直无法消灭。 “我倒是羡慕的紧!” 谁也没想到,打破僵局的竟是长狄峰岳,这个体型四丈八的巨人坐在特制座位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憨笑。 “我的族人们都是血亲,但我们也会彼此不和,互相争斗,像三位这般同生共死者,我实在羡慕!” “说得好!” 北冥舞以手扼腕,慨然道: “即便是骨肉至亲,也难免动手见血,我等今后要做大事,不能拘泥于小节,尺寸之间的得失不过一时痛快,同生死,共进退,才是我辈该做之事,诸君,举起酒杯,饮盛!” “饮盛!” …… 第45章 通天门 校场,古来演武之地,天下命格师分道众多,但最后都绕不过一件事——与欲魔兽厮杀,是以哪怕是是舞姬或是侍花奴,都会有厮杀的手段,这些手段如何得来,大多就在这校场之上,是以稍有些家底的都会建起校场。 不过这校场也不是随意建的,寻常些的,就是一处空地,有些兵刃石锁之类的,稍好些就是加上阵法封印,免得殃及池鱼,再之上的不能称之为校场,应该说是寰宇。 这寰宇不似寻常,除却自成天地外,其内风景也大不相同,或是沙漠,或是雪山,或是山川,或是茫茫星河,更有甚者是危机四伏,莫说比斗,单是在其内呆着都是难如登天,而皇家校场正是这样。 皇家校场坐落于皇城正门之外,离太学也就百里之遥,按降娄境的本事,瞬息之间便可到达,但皇城是天子所居,是以众学子皆是走路赶往。 刘昭一行十三人,因着战图南身份最为尊贵,是以由她领队,众人三更整装,迎着晨曦来至皇城脚下,除了他们,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众多学子,共计八百人。 原本以一州五人来算,算上京城也不过五百六十五人,但这等盛事又有谁愿意错过,所以便有了递补,这递补有几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过按战图南的意思来说,这人越多越好,总归是遴选人才,说不得就有沧海遗珠。 众人穿过长安大街,只见一座红墙伫立在天地之间,这墙高有一百二十八丈,开有一三十六丈正门与两道十八丈侧门,正门上有三个烫金大字——通天门。 通天门下站有三名官员,这三名官员身着绯色官袍,为首者高颧深目,颔下蓄有三尺长髯,风度清正,自有一番气派,左首者身量消瘦,面白无须,颇为俊朗,右首者身材中等,蓄有短须,看上去三十左右,容貌方正。 见众人来到,为首官员当即开口道: “众学子止步!” 说罢,三名官员转过身子,躬身行礼,朗声道: “臣,请开通天之门!” “准!” 洪亮的声音中,三十六丈正门缓缓打开,其中金光大放,看不清楚内里什么模样,但刘昭却感受到如山般的压力,随后却骤然消失,而后只觉心神通明,恍如置身九霄之上。 “通天路,通天之路,倒是有趣!” “进!” 一声令下,众学子大步迈进了正门,待眼见金光一闪,却见有万里云海置于头顶,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幻术?” 刘昭正心下好奇,战图南却是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真的?” “不错,你看到的皇城的确坐落在通天门后,实际上却是悬于九霄之上,山川之内,这里没有幻术。” 刘昭心下了然,抬头看向三名官员,只见三人面色淡然,抬腿便走,且越走越高,众人见状,急忙跟上,岂料刚一抬脚,天上忽然布满雷暴,脚下更是燃起熊熊烈火,迎面吹来的风恍如钢刀,不时还有根根冰刺。 刘昭能感觉的出来,这风雷火冰不是假的,威力更在不在他的紫雷之下,不过若说能伤到他,那是不大可能。 “考验?” 刘昭心下好笑,没想到来到皇城还有这种事,不过见有些人脚下不稳,摇摇欲坠,当下心中一动,风雷怒运转,狂暴的紫雷与罡风冲天而起,将自己一行人护在了身后。 “端你会做人!” 战图南笑骂一声,手上却是将落叶银枪收了起来,招呼道: “别愣着了,走吧!” 刘昭摇头一笑,全力冲上了云霄,见状,周围之人也各显神通,霎时间,数道光芒直上云霄,你来我往,好不热烈,但怪异的是,无论如何,这些光芒都超不过那三名官员。 为首那名官员脸色淡然,瞥了眼身后,一抚颔下长髯,慨然道: “后生可畏啊!老夫这鹑首境在这些孩子面前都有些不够看啊!” “左大人说笑了。” 俊郎官员摇了摇头,轻笑道: “说到底这些学子都不过降娄境,与大修士之间的差距不可以计量。” 左大人长叹一声,笑道: “他们会成长,帝国的未来终将是他们的,对了,礼周,我听说你有一个晚辈曾和两个大修士斗法,最后还赢了,是吗?” 那方正官员一愣,连忙微微躬身,恭敬道: “确有此事,那是襄州青沙镇的老亲,是个好孩子。” 左大人见这礼周如此恭敬,心下顿感好笑,面上却是和蔼,伸手将其扶起。 “礼周,无需多礼,这不是衙里,你刚升了右侍郎,有些事不用那么小心,你看好古,他的弟弟不就在后面吗?” 礼周面色犹豫,却也不敢大意,稍稍侧着身子,依旧是小心道: “实不相瞒,下官那晚辈也在后面,想来时运不错,这才入了通天门。” “时运不错?哈哈哈,大人可是说笑了!” 那俊朗官员摇头一笑,悠悠道: “听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说,大人的晚辈可是英武非凡,一杆银枪横扫太学,当真是少年英雄,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哦?这我确是不知了。” 礼周的脸上虽是受宠若惊,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扬起, “是不是该见见那孩子。” “对了礼周,我听说商道一事,好像就是你这晚辈挑的头啊?” 迎着左大人那赞扬和羡慕的眼神,礼周心中更加畅快,声音也不自觉的欢快几分。 “都是小辈们胡闹,算不得什么。” “诶!大人莫要谦虚,商道一事,今上可是十分满意,如若不然,大人也不能连升两级不是?” 好古的话让礼周僵硬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好在左大人及时出来解围。 “家事国事,皆是天下事,你我皆为陛下臣子,为君分忧是我等本分,礼周能有此晚辈,足见其治家有方,先贤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周若不修身,若不齐家,岂有今日的为国分忧,想来平天下之日亦是不远! 好了,快要到了,准备吧。” 第46章 风云会 风云乍起峦叠嶂,碧霄盖顶琼玉嵊。 一朝乘风九万里,原是人间天子堂。 望着那高耸于万里云海间的宫殿,刘昭这才知道这首诗所言不虚,那宫殿高有三千三百三十三丈,共计九百九十九层,通体以水晶打造,在日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辉。 光辉之中,成群结队的仙鹤悠然自得,偶尔飞过的鸾鸟引吭高歌,振翅九霄的彩凤绚丽夺目,饶是刘昭自认见过大世面,也是看的眼花缭乱。 待来到宫殿之前,只见有一三百丈高的门扉,上书午门二字,门扉两旁是两根擎天巨柱,各自盘有一条金龙,以刘昭的眼力来看,这金龙乃是活物。 这龙生有四爪,已然是真龙之列,修为怕在鹑首境之上。 “以龙守门,这等气魄怕只有天子才能办到!” 刘昭心中震撼,也不敢多看,急忙收回目光,只看那三名官员。 “二三子,” 左大人面色淡然,肃声道: “入了午门,便是校场所在,万望尔等各施神勇,一展心中抱负!” “诺!” 众人进入门扉,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不由得精神一振,体内天地之更是快上了三分。 “这宫殿竟是一处福地!” 刘昭暗自咋舌,原以为皇城是洞天,是帝王以大手段开辟,不想竟是一处福地。 “那些皇子公主自小出生在此地,若是天命者,怕是一生下来就是星纪境吧。” 刘昭暗自想着,忽得听见两声巨大的兽吼,抬头一看,只见两头巨兽正在争斗,这两只巨兽怕有百丈,一只黑白毛发,体似牛,首似狼,生有鹿角,怕是麒麟之种,上座一百丈巨人,这巨人身披金甲,手持金槊,相貌威武,端的是神威不凡。 另一只浑身金色鳞甲,状如虎,生有羽翼,应是神兽之列,亦有一巨人骑乘于上,身披银甲,手握银锤,却是一女将,这女将貌若秋月,肤若白玉,更兼英气十足。 两将斗得难分难解,只见长槊翻滚,银锤舞动,叮呤当啷的好不激烈,却是一丝余波都未惊起,刘昭也难以判断二人实力。 “但能在这儿比试,还有心这等御兽,只怕是实沈境。” “定!” 左大人轻喝一声,那二将登时住了动作,但只是一瞬,二人竟挣脱了束缚。 见状,左大人轻叹一声,无奈道: “晋王殿下,公主殿下,学子已经带到。” “这么快?” 银甲女将惊呼一声,朝着那神将嗔怒道: “二哥,都怪你,非说要暖暖场地,你看,误了正事吧!回头大哥又要上家法看你怎么办!” 金甲神将神色颇为尴尬,无奈道: “谁承想来这么快,七妹,到时候你可要替二哥求求情。” “谁管你!” 银甲女将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翻身下了坐骑,身量也变作一丈。 “左大人,是我等孟浪了。” 左大人一捋长髯,摆手道: “年轻人嘛,总是好动,公主殿下不必挂怀,老夫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交由两位殿下了。” 说罢,三名官员躬身一礼,随后化作漫天光点。 “还真是甩手掌柜!” 晋王撇了撇嘴,翻身变作丈三身量,瞧了眼众人,颔首道: “本王乃今上二子,授封晋王,统领风云会事宜,这位是月凝公主,特来协助本王,诸位俱是帝国俊杰,望君等不吝才能,奋勇争先!” “诺!” 晋王给月凝公主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将手中银锤狠狠一撞,眼前忽然换了天地。 原本的宫殿消失不见,远处乃是一座座耸立的万丈山峰,头顶是万里碧霄,身旁是云雾缭绕,脚下则是一处校场。 从空中俯瞰,这校场呈圆形,径有五百余丈,有黑白两半,分作太极阴阳,黑的一面以木铺就,白的一方以玉铺就,上有无数细小符文。 “在一座山上开辟的吗,也不知是怎么个打法。” 刘昭有些好奇,整整八百人,若是两两对决,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挑选禁尉,也应该会有团体作战。 不单是刘昭,其他人心中亦是此等疑惑,晋王看出众人心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风云会,会英豪,这一次将分为个人战、三人战、五人战,个人战,不分州府,只看自身,哪怕是递补,也可以参加,其余则代表州府参战。 提醒诸位一句,无论是个人战还是团体战,点到为止,且不可伤及性命,七妹。” 月凝公主翻手取出一方木盒,并随手将其抛出, “此乃命盒,哪怕是大修士也无法观察到内部,神兵更是不行,诸位,张开你们的手心,三息后你们手掌会有一枚玉牌,玉牌编号相同者即为对手,并以编号大小决定次序,这阴阳校场就是尔等的擂台。” 说罢,木盒之中飞出数道光芒,刘昭将手伸出,只见一枚圆形玉牌稳稳落在掌心,定眼一瞧,只见其上刻有一个“壹”字。 “我倒是挺幸运。” 第一个登场,刘昭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在意他的对手会是谁。 “会是熟人吗?” “抽中序号一者留下,其余人退至五十丈之外。” 一声令下,场上只剩下四人,刘昭抬眼一看,却见对方乃是一名身着黑袍的青年,这青年其貌不扬,身量亦不高大,不过七尺五寸,周身气势更是平和普通,看不出丝毫威胁。 “看上去不像武夫,不过不能小看。” “请互通姓名!” 刘昭拱了拱手,朗声道: “襄州刘昭,请赐教!” 那青年拱手还礼,沉声道: “黎州,邓通。” “黎州?莫非是蛊虫师?” 黎州,地处南疆,是蛊虫师发源地之一,其独特的瘴气和十万密林,养育了数不胜数的蛊虫,这些蛊虫的能力千奇百怪,令人防不胜防。 刘昭没有立即出手,体表涌出道道紫雷,若真是蛊虫师,狂暴的雷霆和汹涌的烈焰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我不是蛊虫师,” 邓通淡然一笑,身体涌出一阵亮光,紧接着,一道十丈高的巨大身影拔地而起。 “我是器械师!” …… 第47章 败邓通 器械师,近些年兴起的叫法,其实就是匠造,不同的是,他们从踏上修行之路开始就只打造一件器物,这件器物往往都是具有强大攻击力的,而邓通选择的器物,则是一尊十丈高的钢铁巨人。 “降娄境的器械师,还真是少见。” 刘昭打量着眼前这尊巨人,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懂匠造,却也看得出来这尊巨人的材质远不如熊墨仁和樊荣的座驾——水麟尊和凤羽君。 当然,材质不能说明什么,大型器物想要发挥战力,最终还是看驾驭者和器物间的融合。 “既然遇见他,我不如……” 刘昭心神一动,身上同样亮起一道白光,白光之中,同样一尊十丈高的巨人缓缓浮现,这巨人整体为银色,身上布有道道黑色条纹,整体有些削瘦,面部立体冷峻。 “着甲!” 伴随着刘昭一声轻喝,巨人身上忽得披上了一副重甲,这甲胄通体银白,胸刻白虎兽首,腰系蛟龙玉带,肩配兽吞,头顶兜鍪,端的是威风凛凛,较之邓通那尊巨人,犹如萤火与皓月。 “好漂亮的座驾!” 邓通赞叹一声,慨然道: “阁下,可否告知它的名姓。” “吼山神。” “好名字,可惜,你从未驾驭过它吧。” 刘昭不言,吼山神是樊荣前些日子送他的礼物,中阶器物,但战图南却说这样的器物根本上不得台面,就将他手中的两张夔牛遗蜕要了过来,托了天氏一族的巧匠,又搭进去不少好东西,这才将其提升为高阶器物,论威力,无限接近于神兵。 不过也正如邓通所言,这吼山神也是近日才交还他手里,之前他虽也驾驭过大型器物,但那种制式的根本无法与吼山神相比。 不说别的,但是驾驶方法就完全不同,寻常的大型器物需要各种操纵杆,吼山神不同,它就像一套巨大的盔甲,行走活动只需意识。 刘昭暗自感受着吼山神的力量,心中顿时有了底。 “可不可惜打过才知道,来吧!” 话音未落,刘昭瞬间杀至邓通身后,拳头直取对方脑袋,然而这一拳砸中,却是未能撼动其分毫,反而将他震出数步。 “怪了!” 刘昭一惊,急忙侧身躲过对方的拳头,顺势一记扫堂腿直攻下盘,可这一下依旧是毫无建树,反被邓通抓住机会一阵猛攻。 “他的座驾明显不如吼山神,操作却在我之上,想来他应是常年以命格温养器物,融合度高,这才有如此威力。 融合,我也不是不可以!” 刘昭稳住身形,将身侧转躲过邓通的突袭,双臂握锤,狠狠砸在那巨人的腰身之上。 这一次的攻击终于见效,巨人重重摔在地上,刘昭抓住时机,欺身而上,拳头如同骤雨般直直落下。 “好重的拳头!” 即使隔着器物,邓通也觉得胸口发闷,他清楚,对方绝对是一个盖世武夫,若不用器物,他绝不是对手。 “可惜你用了器物,器械师,可没这么简单!” 邓通嘴角微微扬起,他本是傩戏世家,十二岁时侥幸觉醒命格——百变,本与匠造无甚关联,之前无意此道,可某一日遇见一匠造出身的大修士,机缘巧合下拜其为师,这才成了器械师。 “所谓器械师,是机括之变,器械之变,万物之变!” 刘昭本能的心中一寒,下意识的抽出手臂,但左臂还是未能收回,被一根圆柱形物体死死锁住。 这一变故顿时激起了刘昭的好奇,眸光一闪,浑身冒起道道粗大的雷霆,那圆柱轻轻一颤,猛的攒射出阵阵箭雨。 这箭雨也不知是如何铸造,竟是穿透了雷霆,直直射在吼山神上,不过也没了力量,只能发出一阵叮当之声。 但这还没有结束,那圆柱又化作一摊流体瞬间退出数丈,随后化作一辆战车,这战车长相极为独特,状如堡垒,下有四轮,顶有一根粗大的炮筒,炮筒中凝聚出一股可怕的气势。 “尝尝我的碎魂炮!” 轰的一声巨响,粗大的光柱径自射在吼山神上,只瞬间就将其淹没。 “好厉害的炮。” 浑厚的嗓音让邓通身子发毛,急忙就要回身,可下一刻他便没了意识。 “个人战第一场,刘昭胜!” —— “好厉害的招式,威力怕是可以摧毁无神兵!” 想起方才的轰击,刘昭不由得心中发寒,若非机缘巧合得了褫霆,他怕是真拿这个邓通没有办法。 “幸好躲得及时,不然我这吼山神不保!” “怎么,心疼啊?” 战图南不知从哪里凑了过来,调笑道: “还没看出来吗?到了你我这个地步,只有神兵才算兵刃,你那座驾只算是玩具。” 刘昭摇了摇头,慨然道: “我不是在心疼,只是感慨这天下英雄何其之多,我这点实力似乎有些不够看!” “不是不够看,而是纯粹。” 一旁的樊荣笑了笑,轻叹道: “我原本也想让你兼修匠造,可你成长的太快,快到连我也没反应过来,其实这样也好,极致的强大才是一切的基础。 方才那邓通不也如此,将器物修炼到堪比神兵,换作其他人,说不定他会赢。 好了,不要多想,这一次是个绝佳的机会,正好见识见识天下众道。” 刘昭不言,低头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忽然抬头道: “郡主,我想暂时离开一阵。” “离开?你想做什么?” “修行。” 战图南嗤笑一声,没好气道: “临时抱佛脚?你在想什么!” “我是认真的。” 看着刘昭平静的眸子,战图南脸色一正,皱眉道: “握紧你手中的玉牌。” 刘昭依言照做,战图南拉起他的手,心神一动,二人顿时出现在宫殿外。 “说吧,你想怎么修行。” “你也知道,我走的上古体修一道。” 战图南眉头一紧,沉声道: “现在炼化精血对你没有作用吧?” 刘昭笑而不语,战图南也不再多问,拉着他走向了宫殿…… 第48章 神秘青年 刘昭打量着眼前的水晶门,只见其上雕有睚呲与白虎两大神兽,门上则写有“练功房”三字。 “睚呲象征杀戮与威势,白虎象征兵戈与圣洁,这练功房是以它们二者精魄所铸,对于修行大有益处。” 一边解释着,战图南一边推开了大门,刘昭朝里看了眼,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别看了,这练功房可以根据进入者的内心模拟出最佳的修行场地。” “多谢!” “不用谢我,等你正式加入禁尉,这里就会对你们开放,对了,你只有三个时辰。” 说罢,战图南径自离去。 刘昭深吸口气,大步进了屋门,刚一进入,身后的门自动关了起来,而眼前则升起一片亮光,待光华收敛,却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乌云之中。 没有犹豫,刘昭当即盘膝而坐,祭出了剩下的六滴精血,他要一口气将其彻底炼化。 风雷怒还未运转,滚滚乌云已是翻涌不止,凌冽的罡风尽情肆虐,将这万里乌云搅成一团漩涡,漩涡正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张开,它静静的凝视着,似是要看清是何人在冒犯他, 忽得,隆隆之声骤起,一道粗大的紫色雷霆直直劈下,紧接着,像是马蜂被捅了窝一样,紫色雷霆轰然落下。 “这雷与真的雷劫也不相上下了!” 刘昭心中窃喜,雷劫可遇不可求,自上次与其共鸣后,他就能凝聚出紫电,但莫说其真意,就是威势也只得了万分之一,想要再接着领悟,那只能是再等,这时倒是乌龟见王八——巧了。 当下也不废话,风雷怒自行运转,其周身顿时暴起道道紫雷,天上的紫雷似是感受这同出一辙的同类,疯狂的朝着刘昭涌来。 刚一接触,刘昭就知道这紫电狱雷与天雷的区别有多大,娵訾境时,他就能承受天雷整整一个时辰,跨入降娄境后,天雷的威力与他凝聚出的白雷一般无二,对他根本没有威胁,这时候炼化精血其实已不必借风雷之力。 可这紫电狱雷,仅仅一道,就抵得上千道、万道天雷,莫说炼化精血,只是承受,刘昭都觉得已有力竭之感,这让他瞬间想起无境之时被天雷劈中时的感觉。 “真是……够劲!” 刘昭狞笑一声,六滴精血猛的涌起一阵血色雾气,他将嘴一张,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吸着这雾气。 随着雾气不断进肚,刘昭的眸子瞬间变的通红,金丹之内的那颗血色花朵顿时颤动起来,其绽放的血色光芒登时将整颗金丹侵染。 若有外人在此,必能看出刘昭已然在堕落边缘,随时都会沦为杀戮的野兽,但实际上呢?他的意识极为清醒,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天地间的一丝一毫,甚至于他有一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风,雷,云,时间,乃至他从未涉及到的空间,也渐渐呈现在他的眼里。 渐渐的,刘昭沉浸在了其中,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肆意遨游在一切之中,那些他熟悉的,陌生的,见过的,未曾见过的,在这一刻全都融进了身体和灵魂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是瞬间,许是百年,许是千年、万年、万万年,刘昭仍是肆意畅游着,忽得,一阵香气飘了过来。 这香气实在诱人,刘昭不自觉向其走去,可只走了三步,他感觉到了不对,这香气分明是食物的香气,而练功房怎么会出现食物呢? “有外人!” 刘昭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他想要挣脱,却又顿感不对,踌躇再三,他醒悟了。 “顿悟顿悟,只悟不明,却是不美啊!” 刘昭长啸一声,胸中郁结之气登时消散,待啸声落定,其眸中凝起红光,随后又化作紫光、白光、黑光、金光、蓝光,六光轮转,最后又是恢复了黑白分明。 “成了!” 看着树上又是盛开的两朵花,刘昭快慰一笑,又是忍不住一声长啸。 “黑白二果愈发壮大,血色花朵开始败落,宙之花凝实二分,已显淡金,紫花乃是领悟紫电狱雷后绽放,这蓝色花朵当是宇之力!” 刘昭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在此刻领悟宇之力,不过这朵蓝花很是虚幻,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领悟的时机不对,不过紫花应来源于风雷怒,为何只有雷,而无风呢?” 在领悟紫电狱雷后,风雷怒的威力明显上升了一个档次,可刘昭能感觉的出,它有了缺陷,紫雷的威力太强,远超罡风,是以这风反而成了辅助,或者说装饰。 “风雷怒重势不重技,它就像是一张图画,缺一角就会换了天地,看来我需要领悟与紫电狱雷一样强悍的风。” 紫电狱雷乃天地之怒,能与其比肩的狂风少之又少,刘昭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何故叹气啊?” “嗯?” 刘昭一惊,睁眼一看,却见眼前竟是出现了一方灶台,灶台边上有一青年正在忙活,这青年很是高大,怕是有两丈,他的手中拿着一条锅勺,正在一口锅中慢慢搅动。 这锅不过寻常之锅,其中煮的东西也是寻常——疙瘩汤,这东西刘昭太过熟悉,在青沙镇的头一年,每一日中午都会喝上个十几碗。 “他是谁呢?” 刘昭想要看清这这青年的模样,可氲绕而上的热气遮住了他的脸庞,任他如何努力也是看不大清楚。 “感觉不到他的意,修为定然在我之上,又能出现在这练功房,只怕是某位皇子,会是谁呢?” “想那么多作甚?来,喝口汤吧。” 看着递来的玉碗,刘昭微微一愣,伸出双手将其接了过来,这疙瘩汤与青沙镇学馆的无甚不同,也没有什么香气,偏偏却让他有一种饥饿感。 于是顾不得升腾的热气,刘昭举碗就饮,这疙瘩汤实在好喝,麦子的香气在唇齿间奔腾不止,清脆的菘菜甘甜可口,滋润的荤油清亮醇厚,配上那淡淡的胡椒香,竟是让灵魂彻底洗礼了一遍。 瞬息间,玉碗见了底,刘昭抹了把嘴,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浊气, “痛快!” “还要吗?” 刘昭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玉碗,笑道: “这碗甚不过瘾,可否让我一锅端?” “哦?哈哈哈!你啊,倒是贪心,也罢,请吧!” 刘昭咧嘴一笑,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不顾明火热锅,伸手就抓,然而他那能拔起山岳的双手竟是晃不动这锅分毫。 “有趣!” 刘昭似是明白什么,抬头看了眼青年,这次终是看清对方容貌,只见脸如中秋之月,眸若天上星辰,鼻似悬胆,口若涂脂,虽是生得神仙模样,可却如同漫漫红尘众人。 “我应该叫您王爷?还是……” 青年轻轻一笑,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打了个请。 刘昭会心一笑,稍稍用力,将这锅端了起来,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痛快!实在痛快!不知……” 刘昭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却是已在宫殿外,手中的锅也没了踪影。 “有趣……” 第50章 激战龙伯坚城 空中的战斗异常激烈,场上的情形也是如火如荼,战图南的盘开的实在不小,不少人都忍不住掺了一脚,尤其是太学众人,他们可是下了重注,倒是有一人例外。 “怎么,不看好刘昭?” 九方敌瞥了眼身旁的长狄峰岳,不知为何,那四丈八的身量让他略微有些不爽。 “不,” 长狄峰岳摇了摇头,闷声道: “龙伯坚城是三大巨人家族中最有潜力的那个,他的山神显世不仅是罕见的神灵命格,更破除了他血脉上的禁锢,轻易就能化作百丈高,力量超过族内实沈境的前辈,最可怕的是,他觉醒了神通!” 神通,流传在血脉中的强大力量,直指大道,一般而言只有御兽才会觉醒神通,人能够觉醒的叫做命格。 不过巨人一族不同,他们虽也是人族,可据传闻,他们的血脉中流淌着神明的力量,亦能够觉醒神通,且与命格毫不相关,也就是说巨人一族等同于拥有两个命格,不过沧海桑田,这个传闻濒临绝迹。 “没想到这个传闻是真的,那龙伯坚城觉醒的会是什么神通?” 九方敌的眸子愈发明亮,死死盯着空中。 此刻,龙伯坚城仍在承受刘昭的迅猛攻击,他那庞大的身躯犹如破布娃娃一般,承受着一拳又一拳的攻击。 忽然,闷雷一样的声响炸了起来,紧接着,这声音愈发的急促,就像是战鼓一般,而后一道身影直直坠落,重重摔在地上,随后又飞到空中,然后坠下,如此反复数十次后,这身影被死死按在了地上。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刘昭,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不说,经络、骨髓、脏腑,全部都在死命颤抖,一时忍不住,狠狠喷出一道血柱。 “这是什么招数?震劲?不对,震劲别说穿透我的皮肤,就是我的褫霆它都不可能穿透!” 刘昭死死盯着俯视自己的龙伯坚城,猛然道: “这是你的神通!” “震天。” 龙伯坚城伸出右手,其上亮起一道白光,而后向下一按,刘昭又是喷出了一道血柱。 “不错的神通!” 刘昭狞笑一声,满脸血迹的他恍若恶鬼,对方的神通的确很强,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试试我的神通!银轮爆!” 银轮爆,这个需要绝对力量搅弄空间的招式,在薛甲益传授给刘昭之后,也只能开启血燃才能勉强做到,炼化那六滴精血后,他彻底达到气血狼烟的境界,加之又领悟了宇之力,现下却只用挥动双臂。 一道恐怖的白光骤然升起,紧接着,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龙伯坚城蹬蹬蹬倒退数步。 刘昭拭去脸上的血迹,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巨人一族能够觉醒神通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叫他遇上了。 “他的震天应该是让他随意震动空间,从而产生可怕的破坏力,算起来和银轮爆倒是很像,只是哪怕是神通也会有破绽,他的破绽会是什么呢?” 世间万物,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哪怕是神通这等直指大道本质的存在也会有破绽,刘昭相信,只要找到震天的破绽,龙伯坚城必败。 而想要找出破绽,现下唯有一个办法,战斗。 没有任何犹豫,刘昭再次开启了血燃,升腾的气血渐渐凝聚出一头猛虎,直扑龙伯坚城而去,后者丝毫不惧,双手提刀杀了上来。 只见刀芒翻飞之间,同样一头血虎杀了出来,这血虎乃神兵神韵所化,威风凛凛,杀气四溢,另一头血虎则是气血凝结,气势汹汹,霸道无双,斗将起来正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但这样的局面只维持了片刻,那龙伯坚城抓住时机,左手凝聚出一团白光,狠狠锤在一侧虚空,刘昭只觉得胸口一闷,蹬蹬蹬连退数步,口中又是喷出一道血柱。 “你,胜不了我。” 龙伯坚城面色淡淡,随意耍了个刀花。 “谁知道!” 刘昭拭去嘴角血迹,嘴角慢慢勾起。 “看来你找了我的破绽。” 刘昭神色一滞,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龙伯坚城摇头一笑,接着道: “知道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看作一个个的小粒子,这些小粒子肉眼无法观察到,它们比天地之力还要神秘,还要具有威力。 通常来说,它们很稳定,稳定的不像话,就像是水一样,可以被改变形状,但如果没有热量,它们是不会改变本质的,” “所以你的震天能够随意改变这些粒子的本质,使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刘昭接过话茬,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若是猜的不错,你的震天是发自你的经脉,再经由各大要穴发出,所以才能穿透我的褫霆,直接攻击我的体内。” 龙伯坚城眉头一挑,颇为意外道: “猜的很对。” 刘昭咧嘴笑了笑,又是喷出一口鲜血,这才觉得浑身轻快不少。 “我若还没有想错,你的震天是个没有破绽的神通。 如果只是震天,只要封锁你的经脉,你就无法使用它,可偏偏你还拥有山神显世这样的命格,” 说着,刘昭上下打量了龙伯坚城一眼,尤其是他那靑褐色的皮肤, “这样的命格赋予了你如同山岳一般的身躯,而山怎么会有经脉?所以,你的震天没有破绽。” “啪!啪!啪!” 沉闷的巴掌声中,刘昭狂吐鲜血,龙伯坚城长叹一声,慨然道: “武夫不是莽夫,这句话在你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惜啊,” 话音未落,龙伯坚城瞬间杀至刘昭身前,高举的双拳上,白芒已经汇聚。 “你现在只能静待自己的败局。” “你说的没错!” 龙伯坚城面色一震,冷汗刷的布满额头,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咽喉随时都会被划开。 他撇过脑袋,冷冷盯着不知何时踩在自己肩膀上的刘昭,淡淡道: “血燃和宇宙之力,怪不得能突破震天的封锁,你觉得吃定我了?” “不,” 刘昭咧嘴一笑,慢慢直起身子,让自己的眼睛与对方的平视, “战斗才刚刚开始!” 话音一落,刘昭瞬间杀至龙伯坚城身后,然而在震天的力量下,他被震飞数丈,龙伯坚城趁机杀出,血虎大刀毫不留情的劈在他的各处要害。 然而下一刻,刘昭又是出现在龙伯坚城的手腕处,只一记手刀,就将兵刃打落,震天再次发动,刘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却不是不减,一把将大刀抢走,回身一刀将其胸口劈出一道血痕。 火辣辣的痛觉和那刺鼻的腥臊气让龙伯坚城顿时赤了双眸,大吼一声,挥舞拳头直杀而上,刘昭毫不相让,狂笑一声迎了上去。 二人一个山神显世,震天在身,举手投足间不但有摧山断岳之力,更有坚不可摧之能,一个神力无双,刀枪不避,任尔断手伤骨,只消瞬息就能恢复如初,厮杀起来,端的是寰宇崩碎,天地色变。 这一斗足足杀过两日,看的众人心惊胆颤,气血翻涌,忍不住齐齐助威,战图南更是亲自擂鼓。 “砰!” 又是一次对轰过后,龙伯坚城轰然倒下,刘昭亦是倒飞数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谁赢了?” 众人难以分辨二人的气息,只能瞪眼看着,而龙伯坚城竟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山岳般的身躯将刘昭掩盖的结结实实。 “我说了……” 话未说完,龙伯坚城再次倒下,双目彻底泛白,刘昭则直起身子,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你现在只能静待自己的败局。” …… 第49章 龙伯坚城 阴阳校场之上,比起方才那般沉闷拘束之景,此刻却是热闹非凡,都是同境界修士,来自天南海北,也是百岁之下的年轻人,彼此交流对修行也有益处,何况还有一些天生喜好热闹的。 “开盘开盘!个人战第一轮最后一场,手快有!手慢无啊!” “我赌八百年玉竹。” “好!八百年……嗯?出来了?” 瞧着站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少女,刘昭不禁莞尔,看了眼场上,也是熟人,一个是九方敌,另一个却是个中年道人。 这道人穿着浆洗发白的道袍,眉眼平和,三缕长髯微微飘扬,一头黑发只用一根木簪束起,单看气度,倒是一副高人做派,但刘昭看的出来,这道人不是九方敌的对手。 果然,不过三招,这道人就败下阵来,个人战第一轮也彻底落下帷幕,而众人手中玉牌的编号也发生了变化。 “哟!还是第一场啊!” 战图南凑过来看了看刘昭的玉牌,凤眸中闪过些许亮光,嘴角也微微勾起,见她这样,刘昭摇头一笑,无奈道: “我可没把握一定赢。” “那可不一定!飞卫这……” “个人战第二轮第一场,刘昭对龙伯坚城!” 闻言,战图南面色一沉,肃声道: “要小心,这个人不简单!” 刘昭点点头,大步迈入了场内。 “龙伯坚城,看姓氏应当是龙伯巨人,不知比之长狄峰岳如何?” 正思索之际,大地忽然颤抖起来,刘昭刀眉一紧,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小山堵在了身前,这小山高有十六丈六,阔有六丈六,向上一看,哪里是山,分明是个人。 这人相貌倒是十分英武,刀眉虎目,狮口阔鼻,赤着上身,裸露出的皮肤甚是怪异,是一种怪异的青褐色,偏偏又不均匀,一块深一块浅,非要形容的话,用远山含黛再合适不过。 “这人如此身量,之前为何未曾注意?” 刘昭眉头紧皱,就算这人的将气息收敛的再好,单就这种体型,想不注意都难。 “有意掩盖?” “龙伯坚城,请赐教!” 浑厚的嗓音将刘昭拉出思绪,他再度打量了此人一眼,拱手道: “刘昭,请赐教!” 话音刚落,两道强劲的罡风一左一右合击而来,刘昭心头一凛,有心躲避,却发觉自己竟是无法动弹。 “宇之力?” 刘昭面露惊色,伸出双臂将这两道罡风死死抵住,同时调动那刚刚领悟的宇之力,试图突破封锁。 可到底是刚刚领悟,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刘昭索性也不用任何力量,只奋起神力,将这两道罡风挡了下来。 “好神力!” 龙伯坚城惊赞一声,收回了那和刘昭一般大小的手掌, “你是体修吧?还是上古体修。” 刘昭轻轻晃了晃发软的膀子,咧嘴笑道: “不错,龙伯兄不愧是巨人一族,这力道怕是两座山都能拍碎!” “那你就能打碎三座山。” 龙伯坚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又是接着道: “我听说你击败了长狄峰岳,又挡住了三名防风巨人的围攻,可是将我巨人一族的脸面好好踩了一遍。” 刘昭面色一沉,淡淡道: “想要找场子?” 龙伯坚城没有否认,只是纵身杀了上来,刘昭看的分明,对方周身散发着浓郁的宇之力,起码也是结成了道果,他的宙之力还未结果,宇之力更是刚刚领悟,根本不可能抵得过。 “那我就用纯粹的力量!” 刘昭暴喝一声,身上猛的涌起血色雾气,这不是血燃,而是真正踏入气血狼烟后才能产生的异象。 将那剩余的六滴精血炼化后,刘昭终于打破了桎梏,彻底达到了气血狼烟境界,以往需要爆发五十倍血燃才能办到的事情,现在只需稍稍用力。 那龙伯坚城的拳头快要比得上一人大小,比之刘昭的拳头犹如大象与老鼠,但就是老鼠般的拳头,却将一头大象死死挡了下来。 两者相碰,登时炸出一声惊天巨响,二人周遭的虚空之中裂出道道碎纹,于此同时,另一拳挥出,这一次下去,本就破碎的虚空彻底崩裂。 漫天的空间碎片四处飞溅,直直朝着人群杀来,一旁观战的晋王眉头微挑,大手一挥,这些碎片当即随风消散。 感受着双臂传来的力道,刘昭咧了咧嘴,狞笑道: “好硬的拳头!打的我的骨头都裂了!” “你也不差!” 龙伯坚城脸皮微微抽搐,嘴角狠狠挤出暴虐的笑意, “我是山神显世,天生体健身大,没想到让你一拳打的我气血翻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抽身后撤,直至隔了二十丈方才稳住身形。 “山神显世,好一个山神显世!” 《命格录》,记载着从古至今出现的各种稀有命格,其中有一类称为神灵命格,拥有它们的人还未出生就已经觉醒,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待明辨己身后,便可化作真正的神明,不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似高长风,他就是神灵命格,虽然修为不差,可对于命格之力的发掘还远远不够。 而龙伯坚城对于命格的发掘程度,显然在高长风之上,否则也不能让刘昭吃了个暗亏。 “不过他也强的有限!” 刘昭甩了甩手臂,身躯上顿时暴起道道紫雷,那龙伯坚城见状,翻手取出一把大刀,这刀长有十丈,算得上是长刀,刀身足有两丈,通体血红,刀镡乃是一头下山猛虎,虎尾是为刀把。 “玄神兵!” 刘昭瞳孔狠狠一紧,这血虎大刀的气息与褫霆不相上下,必是玄神兵不差。 “这下有意思了!” 之前遇到的对手中,只有长狄峰岳拥有玄神兵,刘昭与他斗了整整一夜才分出胜负,现下又来了个龙伯坚城,同样是巨人一族,他倒是想看看这次能打多久。 道道紫雷中,褫霆涌起阵阵黑雾,刘昭神色一冷,眸子瞬间变的漆黑如墨,下一刻,他的手刀杀至龙伯坚城的咽喉。 “好快!” 龙伯坚城心中一惊,却也不慌,只将血虎大刀一横,刀刃直劈刘昭腰身,刘昭身影一晃,又是杀至对方腋下,此处正是中门大开,毫无防备,紫电轰鸣之中,龙伯坚城被打到了空中。 而后只见紫电爆闪,罡风呼啸,那龙伯坚城如同风中落叶般,任其蹂躏。 第51章 将君行 “你是怎么赢的?” 接过战图南递来的三件灵材,刘昭笑了笑,反问道: “你没看出来?” “我只看出你用了震劲,但你的震劲应该拿龙伯坚城没办法才对,我想想……” 战图南以手摸着下巴,思索一番后方才明悟,笑道: “你将自己的震劲隐而不发,每一次都暂存在某一处空间之内,待到爆发必是摧枯拉朽之势,整整两日的时间,啧啧啧,你只能把震劲存在褫霆之内,可褫霆尚未开辟自己的寰宇,我猜猜,你领悟了宇之力?” 刘昭笑了笑,不置可否,他领悟宇之力时间尚短,用于战斗,开辟空间是不大可能的,褫霆作为玄神兵,自有神韵在内,只待其成熟,自然能开辟寰宇,但若以宇之力与其配合,倒是可以暂时开辟一个空间。 “只是这样还无法击败龙伯坚城吧。” 战图南凤眸微眯,一边扒拉着赢来的众多宝贝,一边道: “你用了和他完全一样的力道,震动了同一处地方,包括你的身体。 世间万物皆由粒子组成,此乃格物一道近些日子的言论,没想到你也会知道。” “郡主,武夫不是莽夫。” “不是莽夫?未必吧!” 战图南冷笑一声,故作恭维道: “激战之中还能复刻对方每一次攻击的力道,记清楚每一个粒子的位置,甚至不惜以身体作为代价,莫说是降娄境,就是实沈境武夫都不敢如此冒险,你不是莽夫,谁是?” 刘昭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诚然,武夫不是莽夫,可胜利不会没有代价,想要胜过龙伯坚城这样的对手,值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何况这点代价算不得什么!” 在晋王宣布胜利之后,刘昭已无力再动,他的骨头彻底崩碎,内脏乱七八糟,血液更是几近干涸,若非樊荣与熊墨仁将他抬下,他怕是要爬着下场。 “不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没了底牌!” 战图南黛眉一扬,斥责道: “这才第二轮,就已经将所有展示出来,你也看到了,天下英雄何其之多,你真以为每次都能这么冒险!” 刘昭不言,战图南说的不假,个人战才刚刚开始,的确不该将底牌尽出,但有一点战图南忽略了,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任何底牌。 于他而言,无论是厮杀还是比斗,其实都是一件事,无非就是见血与否,这样一件纯粹之事,何需大费周章,只需竭尽全力便可。 —— “个人战第三轮第四十五场,刘昭对常青!” 刘昭深吸口气,抬腿就要上场,岂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 “常青弃战!” “这……” “你倒是好运气!” 迎着战图南幽幽的目光,刘昭只得尴尬一笑,然而更尴尬的是,接下来的两轮他的对手全部弃战,好不容易到下一轮,没想到这一轮是二十五进十二,一人轮空,他恰好就是轮空的那个,于是乎,他什么也没做,直接来到了第七轮。 第七轮共十三人,有一人轮空,且是轮空两次,直接参加四进二,这一次刘昭没有那么好运。 “个人战第七轮,刘昭对将君行!” “将君行,就是他击败了百夫长!” 第六轮的战斗中,樊荣与熊墨仁俱是败下阵来,后者正是败在将君行的手中。 “小心,这家伙很强!” 熊墨仁拍了拍刘昭的肩膀,脸上满是凝重。 “放心,看我替你拿回这一场!” 刘昭嘴上说的轻松,暗中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打量着眼前的高大身影,忍不住暗赞一声。 “上应天枢,果然不凡!” 天枢星,或者说贪狼,北斗七星之一,主死,与破军、七杀,并称紫薇三大佐星,民间传言三星齐出,当主天下动乱,实际上,并非三星齐出致使动荡,而是天下动荡才有三星入世。 “如今倒是凑齐了。” 且看这将君行,只见其身长丈四,蜂背猿腰,内披饕纹焰鳞裙甲,外罩大红百花战袍,头勒金冠,腰悬宝剑,手持一杆青铜龙尾战戈,面若敷粉,唇若丹涂,星眸曜曜蕴寒光,剑眉凛凛扬威风,一张狮口似吞八方,胸脯半张放出万丈豪情。 “龙虎之将,果真不凡!” 将君行赞叹一声,慨然道: “将某生于大漠,早闻御北城双虎之名,先前得见其一,已是人生幸事,如今又遇其二,足慰平生! 只恨此刻无酒,不然定要与刘兄痛饮一番!” 刘昭豪迈一笑,朗声道: “战斗岂不比美酒更加醉人?将兄着相了!” “哦?” 将君行一愣,随即大笑,一抖手中战戈,寒光骤然四射。 “痛快!刘兄,我这战戈与这甲胄皆为玄神兵,可要小心了!” 说罢,将君行持戈杀出,他的速度并不快,就是正常的大步行走,可刘昭却不敢大意,他见识过这一招,知道对方是在试探。 作为贪狼下凡,将君行是个可怕的猎手,他就像一头狼一样,一旦锁定猎物,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会用尽各种各种办法消磨猎物的意志,包括示敌以弱,假死诱敌,待猎物放松警惕,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亮出利齿,将猎物一下下的撕咬至死。 熊墨仁的失败,两把玄神兵是原因之一,另一个正是将君行那可怕的战斗素养。 就像是眼前,将君行的速度尽管不快,可他的每一步在积蓄力量的同时,也在寻找敌人的破绽,更可怕的是,每多走一步,他的势就翻一倍,而这种势正在迅速凝聚空间利刃,不过三步,上万把空间利刃就已经将刘昭的正面彻底封锁,而背后则是看众,也就是说他只能正面迎击。 “好霸道的一招!” 刘昭心知绝不能让对方将势彻底蓄满,否则单是两把玄神兵的威力,就不是正面能够挡下的。 “不是只有你会蓄势!” 沸腾的气血直上七十余丈,撑天踏地的血虎仰天长啸,气血流形,气血狼烟之上的境界,比起简单的用气血凝聚兽形态,这个阶段的凝聚出的兽形,已然初步具备实体作战的力量。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本质上不弱于宇宙之力,故而将君行不得不放弃蓄势,直接纵身杀出…… 第52章 狼首饕餮 宇,是为四方上下,也可称作空间,它可以是任何形状,长短方圆,粗细扁平,随意什么形状都可以,是以命格师最常用的宇之力招式,就是将其化作一把把利刃。 这种利刃并不具有锋锐性,但若被击中,除却神兵的材质,都会被空间旋涡搅碎,刘昭有褫霆护体,自然不惧空间利刃。 可眼前的这些空间利刃不同,它们暗藏了别的力量,这种力量比起空间利刃更加强大,若非刘昭领悟嗅花,否则难以察觉。 “前狼假寐,后狼伺机,好一头恶狼!” 刘昭冷笑一声,浑身气血又盛三分,那血虎咆哮一声,直扑将君行而来,那漫天的空间利刃,在血虎的扑杀下全部化作齑粉,也有一些直接崩碎,卷起阵阵漩涡。 眼见攻势被化解,将君行脚步一顿,借着冲击之力将手中战戈投掷出来。 这战戈本就是玄神兵,将君行更是将贪狼命格的力量注入其内,爆发出的杀意让刘昭感觉到了危险,急忙侧身就躲,岂料将君行竟在侧翼杀出,手拿佩剑,直刺双目。 以刘昭现在的体魄,也就只能和中阶器物碰一碰,这把佩剑明显就是无神兵,将君行如果下手重一点,他的脑袋就会被穿葫芦,这种伤势一时半会倒是杀不死他,可这是在擂台上,被击中也就败了。 是以刘昭暴喝一声,虎首兜鍪上忽得凸起一根三尺来长的独角,这独角寒光熠熠,更有雷霆闪耀,正是夔牛王的那根独角。 刘昭将头一低,独角登时将那宝剑磕飞,随后直奔将君行的面门,但将君行也不避躲,顺手一捞,接过恰好飞来的战戈,锋利的戈刃亦是杀至刘昭面门。 但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在双方的兵刃即将触碰各自的皮肤时,二人同时停手,随后各自退出数丈。 “刘兄,你果然厉害,不过,接下来可就不一样了!” 将君行将手中战戈一挥,整个人忽然拔高至十二丈高,一对星目染上了血红,铠甲胸口处的饕餮兽纹恍若活了一般,发出阵阵低吼。 “法身?不像啊!” 法身类的法门都算是顶阶,凝聚出的法身动辄百丈,大成后更是万丈不止,似将君行这样只有十二丈的,刘昭从未听闻。 “也罢,不能只让你专美!” 刘昭神色一凛,叫了声长,亦是化作十二丈大,这不是法身,只是单纯对肉体掌握到极致后的表现,也就是他现在要维持血燃,否则化作二十丈也不是问题。 那将君行见刘昭同样化作巨人,大笑一声,挥舞战戈便杀将过来,刘昭自然不惧,摆起架势迎了上去。 一寸长,一寸强,将君行将这个奥义发挥的淋漓尽致,无论是放远击长,还是近身格杀,他的招式、力道、速度,挑不出一丝破绽。 同样的,刘昭虽是赤手,天然处于下风,可有褫霆护身,仅凭一套刀虎拳就将对方的每一招都接了下来,更是数次突杀到将君行身前一丈,逼迫他与自己近战。 二人此刻的战斗是真正属于武夫的魅力,没有过多的花哨,只有拳头的呼啸声,给利刃的嘶鸣声。 斗过大半时辰后,刘昭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脑袋也有些晕眩,血燃无法维持,稍不留神被将君行一击打飞,而后就是一阵猛攻,若非他体魄强横,怕是就要当场晕厥。 怪异的是,那种疲惫之感愈发强烈,脑子更是疼痛难忍,这种感觉刘昭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一时间竟是有些想不起来。 “我的意在消失?” 命格是命格师的立身之本,而意则是命格的本质,如果意消失,那么即便人不死,也会是行尸走肉,通常而言,意只会损耗过度,可以通过修养或是其它的手段恢复,但若是消失,那绝对不正常。 “是他的盔甲!” 刘昭瞬间反应过来,上一场将君行与熊墨仁的战斗他看的十分仔细,两人大战一天一夜,虽然前者仗着两件神兵一直压制后者,却也只是不相上下,可不知为何,在最后几招上,后者的动作慢了下来,当时他只以为是后者力竭,现在想来当是意凭空消失导致。 “饕餮,凶兽之一,永远无法吃饱的怪物,连意也可以吞噬吗……” 意被吞噬这种情况,刘昭不是第一次见,例如曲衡,例如鬼蜮中那门名为噬日的法门,这二者都可以做到吞噬对手的意,但他们的吞噬都可以被感觉出来,换句话说,可以被防备。 而眼下,刘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意是如何消失的,要知道他可是降娄境,且毫不自夸的说,他是降娄境中的强者,意之坚固哪怕是实沈境也不可能随意压制。 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刘昭有种直觉,单凭一件玄神兵是做不到的,可他没时间继续思索,将君行的攻势愈发猛烈,而他有些坚持不住了。 “想要吞噬我,那就来试试看!” 刘昭狠咬舌尖,刺痛暂时压制住了疲惫,褫霆之前骤然炸起道道紫雷,紧接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狂风呼啸之中,粗大紫色雷霆登时将将君行淹没。 得以喘息的刘昭趁机拉开身形,死死盯着雷暴之中,褫霆本是用铁棘林树枝铸成,自然继承了引动风雷的力量,在领悟紫电狱雷后,引下的雷霆也有一丝雷劫的威力。 雷劫乃天地之怒,至刚至阳,能做到吞噬意,不管使用者如何,其本身必然属阴,雷劫正是其克星。 果然,雷暴中的将君行甚是狼狈,盔甲上的饕餮痛苦的哀鸣着,手中的战戈也是掉落一旁。 “只有这样?” 刘昭心中疑惑,这种程度的雷劫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绝不信会这么有成效,当下也不急着进攻,暗自恢复着体力。 下一刻,一道寒芒忽然杀出,刘昭暗道果然,浑身炸起道道雷光,再次与将君行厮杀在一起。 这一次,将君行左手持剑,右手持戈,攻势之凶猛远超方才,其背后更是升起一只饕餮虚影。 这饕餮甚是凶狠,哪怕刘昭已将紫雷护满周身,这畜生亦是浑然不惧,杀得他心意晃动,节节败退。 这时,将君行身上又是涌起一阵血光,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狼嚎传来,那饕餮身子一震,竟是又生出一颗狼首。 这狼首更加凶恶,满是利齿的嘴巴肆意撕咬着,似是要将刘昭彻底撕碎。 “终于亮底牌了!” 底牌,谁也有,刘昭自觉也有,那便是他自己的意,身形一晃,背后升起两头百丈大的巨兽,一者为龙,一者为虎。 龙虎齐出,与那狼首饕餮厮杀在一起…… 第53章 狡诈狠戾 且说刘昭破去将君行噬意之法后,二人各自施展本意,大战三日仍是不分胜负。 那将君行越打越心惊,他自认是神力无双之辈,曾独自在大漠中猎杀欲魔兽不眠不休长达一月,而今与刘昭大战三日不分胜负不说,自己噬意之法还被破去,如此下去胜负难料,当下将身抽出数十丈外,朗声道: “刘兄,你我已大战三日,如此斗下去也是胜负难分,我有两件玄神兵,这战甲的本事你已经见识过了,不知可愿见识见识这我这战戈!” “有何不可!” 刘昭豪迈一笑,慨然道: “将兄既有两件神兵,自当全力施为!” “好!” 将君行一挥战戈,其身前忽得出现出现七名玄甲兵士,这兵士只有七丈左右,面罩狼形甲,看不出面容,手中同样拿着一把战戈,摆出一个锥形战阵。 “刘兄,我这些兵傀具有玄枵境的修为,最擅战阵攻伐,小心了!” 说罢,七名兵傀操起战戈,齐齐杀将出来,刘昭看的分明,这些兵傀的锥形战阵已然有了火候,寻常的降娄境怕也不见得能挡得住。 “可惜,我可不是寻常啊!” 紫色雷暴轰然炸响,锐不可当的锥形阵登时支离破碎,刘昭瞧了眼地上的断肢残骸,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荒谬,但下一刻,他没有过多思考,纵身跃到了空中。 几乎就在他跃身的瞬间,一道寒光从侧面杀了出来,刘昭心头一凛,扭身将其躲过,同时运转风雷怒,以风雷护体,挡住从另一侧杀来的将君行。 但那道寒光不依不饶,又从下方杀出,刘昭本要躲闪,奈何将君行的力道忽然加重,一时间他也难以挣脱,只能任由那道寒光杀在腹部。 这一击的力道实在可怕,刘昭只觉得脑袋似是被蜂蛰了一般,口中当即喷出一口鲜血,然而这没有结束,背后的将君行发起了迅猛的攻势,正面的寒光自是趁机杀上。 刘昭心知若是让二者夹击成功,自己必会重伤,宙之力悄然发作,却也只堪堪躲过右半个身位。 “好一个兵傀!” 得意喘息的刘昭终于看清了那寒光,那分明是另一个将君行,只不过脸上带着面甲,其他的,包括修为都是一般无二。 “贪狼狡诈狠厉,今日倒是见识了!” 刘昭冷笑一声,风雷怒全力运转,天色忽暗,风雷乍起,褫霆甲胄上飞出一只紫色鹏鸟,径自杀向那兵傀,自己则是回身一拳,与将君行斗作一团。 这一番变化实在是兔起鹘落,饶是众人皆是翘楚,也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下,助威声,呐喊声更加激昂。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原本的二人争斗分做了上下两处战场,地上,是刘昭对阵将君行本体,空中,则是风雷怒凝聚出的紫电鹏鸟与那兵傀厮杀。 那兵傀乃玄神兵神韵催生,加之将君行命格之力加持,这才造就一尊与本身实力相差无几的傀儡,与将君行一体同心,皆可动用天枢星之力。 这紫电鹏鸟却是不同,仅仅只是一个招式,虽有刘昭与褫霆的加持,暂时能和兵傀斗得不相上下,但终是无根之水。 刘昭自然清楚这个缺点,同样的,兵傀也能察觉出自己的对手是个纸老虎,当下挥起战戈,就要将其结果。 然而在刺耳的轰鸣声中,兵傀倒飞而出,再稳住身形时,只见一副盔甲向着自己杀来。 这盔甲不是旁的,正是褫霆,怪异的是,其内不是刘昭,而是一团雷光,见此情形,将君行将战戈一收,淡然道: “分心作战,赤身无甲,刘兄,我的战戈可不长眼,不若早些下场歇息吧!” “分心?何来分心。” 刘昭面露迷茫之色,而后像是明白什么,咧嘴一笑,指了指身上的劲装道: “我可没有赤身,至于盔甲,” 刘昭眸光一闪,身后两大巨兽同时嘶吼一声, “我需要吗?” 将君行晓得刘昭的意思,无非就是讥讽他仗着两件神兵,本事稀松,不过他岂会在意这个,为了胜利,任何的手段都是必要。 “也罢,刀剑无眼,小心……” “废话忒多!” 话音未落,刘昭却是率先杀了上来,其形如刀似虎,其势疯魔难挡,将君行虽有两件玄神兵,却也是有些相形见绌,一时间被打的节节败退。 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将君行是在避其锋芒,也在蓄势,一旦出手,必然是惊天一击。 果然,斗至不过百招,将君行忽然杀至刘昭身后,战戈毒蛇般直探其咽喉,刘昭侧头躲过,却是忽略了战戈上的小枝。 那锋锐的寒光像是毒蛇的毒牙,又是饿狼的利齿,闪电一般直奔刘昭咽喉,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他们自认这种必杀他们躲不过,而刘昭又该如何,认输?显然不可能,那又该如何呢? 众人正在各自思量,忽听得一声暴喝,只见冲天血柱之中,将君行被狠狠摔在地上,急忙定睛一看,只见刘昭的脖颈开了一半,鲜血如泉水一样肆意喷涌,偏偏嘴角带笑,纵身又是扑倒将君行身上,拳头若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他的伤口痊愈了!” 之前战斗里,刘昭有褫霆护身,哪怕有伤也看不出来,现下半个脑袋都要掉了,仍能动手不说,伤口竟在眨眼间痊愈了。 “上古体修!” 能修到降娄境,没有一个人的眼光是差的,自然能看出刘昭的底细,同样的,他们也清楚,在没有修炼到一定境界时,哪怕是上古体修也不可能挡住玄神兵,眼下刘昭能这么快恢复伤口,只能说这是比斗,将君行不能下死手。 这样一来,将君行就憋屈了,手持利刃却是个摆设,只能任由刘昭将自己压着打。 “砰!” 刘昭一脚将将君行踢出数丈,却没有继续攻杀,而是狞笑道: “将兄,何必隐忍,把你的杀意释放出来!” 将君行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盯着刘昭。 “你觉得我这是激将法?或者说陷阱?” 刘昭拭去脸上的血迹,眸子悄然变的深邃若墨,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还是说你没这个胆量!” “刘兄说笑,这是比斗。” 将君行淡淡的说了一声,但他心内闪过的一丝血色,刘昭却是瞧了出来,当下讥声道: “有区别吗?武夫,不谓生,不畏死,这种道理需要我教你吗?还是说你想这么耗下去!” 这次将君行没再废话,径自杀将上来,战戈直取刘昭胸口,后者咧嘴一笑,竟是直愣愣的迎了上来…… 第54章 熬狼 “噗呲!” 冰冷的戈刃径直捅穿胸膛,紧接着,就像是串串一般,十多丈长的青铜杆从前胸穿到了后背。 迎着将君行淡漠的眸子,刘昭咧嘴笑了笑,拳头毫不犹豫的砸在对方面门,那张俊朗的脸蛋顿时肿成了猪头。 “你不是会吞噬意吗?动手啊,还在等什么!” 将君行不言,只是一拳砸了回来,不过他这拳更狠,照着喉骨下手,咔嚓一声,脖颈当即断裂。 不过下一刻,刘昭又是扭了扭脖子,又是一拳砸在将君行面门,后者也懒得废话,照样是将喉骨击碎。 二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拳,这等孩童般的打闹让一些好事的家伙看的不够过瘾,嘴上自然没个把门,肆意嘲讽着。 “怎么?还能忍得住?” 刚刚恢复的喉骨还有些疼痛,也就使得刘昭的嗓音沙哑无比,将君行仍是不答话,却是猛的将战戈抽回,却也不全抽出来,只留戈刃在刘昭腹中。 “对,就是这样,一点点将肠子搅碎!” 鲜血不可抑制的从刘昭嘴角溢出,而他却一直在笑,沙哑的嗓音恍若九幽深处的歌谣。 将君行神色不改,手腕轻动,战戈在刘昭的腹部慢慢转动,锋利的戈刃将肠子搅得乱七八糟,苦胆也被刺破,胃也没能幸免,在小枝划过肋骨时,发出了刺耳的金铁之声。 刘昭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他伸出右手,在将君行的胸前敲了敲,指着那饕餮兽纹道: “它不是能吞噬意吗?来啊!哈哈哈!” “噗呲!” 冰冷的剑锋从嘴中穿过,笑声戛然而止,将君行左手轻动,那长脸在口腔中肆意搅弄,不过几下,柔软的舌头就成了肉酱,就连坚固的牙齿也被削去一半。 即便如此,刘昭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这些伤势好像就没有影响到他,他伸出双手,一个抓住剑刃,一个攥住战戈,慢慢的将其抽了出来。 鲜血、碎肉、肠子、胆汁、胃酸,什么红的紫的黄的绿的一块涌了出来,那烂成酱的舌头更是被一口吐到饕餮兽纹上。 “玩够了吗!” “够?” 刘昭咧嘴一笑,拉住剑刃,猛的将其刺进自己的胸膛,这样一来,他的脸距离将君行只有几寸。 此刻的将君行已是面目全非,他不是不想恢复,一来没有体修那样的体魄,二来刘昭的每一击可都是注入了他的意,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祛除。 刘昭仔细瞧着这张猪头脸,嘴角忍不住肆意扬起, “这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阵阵怪吼忽然传来,刘昭低头一看,狞笑道: “看看,你的兵刃都忍不住了,你,还在等什么!” 将君行剑眉紧锁,冷声道: “你认为熬狼这种手段对我有用?” 狼,这种野兽生来冷血,它们以族群为单位,为了延续下去,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老狼和没有力量的狼王,它们阴狠狡诈,很难被驯服。 于是有人参照熬鹰的法子,发明了熬狼,这种法子的目的不是让狼听话,而是让狼更加凶狠,毕竟听话的狼是狗。 作为贪狼下凡,将君行看上去豪迈慷慨,实则狠辣果决,他是冷酷狠戾的猎手,一切的手段都是为了胜利,包括现在不动用神兵真正的力量。 剑,最具有杀伤力的时候不是出鞘杀人,而是未出鞘之际,将君行持有两把玄神兵,一把无神兵,对于刘昭来说是绝对的碾压,越是如此,神兵越不可轻动,他要保持绝对的威慑力,这样才能在意上彻底压制刘昭,从而获取更大的胜利。 熊墨仁的战败正是被将君行抓住了这个空子,刘昭当时虽未看清,但在七个兵傀化为一个时,他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所以,他要逼这头饿狼主动出击。 “有没有用,你不是很清楚吗?” 将君行脸皮一抽,良久方才阴恻恻道: “你赢了,战斗才刚刚开始!” 刘昭咧了咧嘴,慢慢退出到数丈外,将君行则召回兵傀,右手持戈,左手拿剑,胸口兽纹跃跃欲出。 “穿上你的铠甲。” “没有必要。” 将君行气极反笑,怒声道: “刀剑无眼,别死了!” 说罢,疾驰杀出,刘昭狞笑一声,纵身迎上,二人这一次的交手招招狠辣,将君行不再顾忌,战戈上稍稍擦过就能留下寸余深的伤口,长剑更是直取各大要害。 这一次的伤势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动了真格的将君行,每一击都毫不留情的施展着自己的意,战戈上的暴虐,长剑的狠辣,盔甲上的贪婪,无时无刻不在疯狂的攻击。 但刘昭从未觉得如此畅快,他忽然有一种回到武院之时做战偶的感觉,那时候那帮家伙从不会手下留情,每个人的意皆不相同,挡得住那个,挡不住这个,往往最后遍体鳞伤,但也正是这样的遍体鳞伤,才造就今日的他。 “就是这样!这才叫战斗!这才叫厮杀!” 刘昭狂笑着,他的动作越发迅猛,将君行长短兵的交接攻击已然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抓住时机,一个手肘将长剑打落,随后又贴身杀入,一拳又一拳的轰在对方胸口。 “他居然……顿悟了!” 战图南怎么也没想到,刘昭竟会在这种场合下顿悟,而且是本心的顿悟,并非某一道果的顿悟。 “很奇怪吗?” 樊荣淡淡一笑,慨然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看中他,他的认知很复杂,也很简单,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只是有些时候他分不清,想不明白,所以我劝他多想,多做,多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拉着他来京都。” “是是是,知道你樊大公子最聪明!” 战图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而后朝着熊墨仁道: “你觉得谁会赢?” “将君行输了。” 熊墨仁淡淡的说了一声,而后盘膝坐了下来,见状,战图南与樊荣悄然将其护住,他们知道,这个也顿悟了。 场上,将君行自是察觉出刘昭的状态,使出十二分的本事想要打断顿悟,可任他用尽手段,也无法撼动其意分毫,甚至他的攻势越猛,刘昭的顿悟就越深,他清楚自己败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的战戈登时被打飞,而后被一拳砸晕。 “好!” …… 第55章 做客 洪钟大吕般的嗓音令所有人不由得心神失守,直到晋王与月凝公主行礼高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单膝跪地,高声道: “臣等恭迎吾皇!躬请圣安!” “朕安,诸卿请起。” 众人道谢起身,却也不敢抬头,无他,无论是寿星境大修,还是帝国君王,都不是他们这些降娄境蝼蚁能够直视的。 “尔等勇武,朕已见之,天下人亦见之,汝等可暂休一日,日后再战。” “臣等万谢圣上隆恩!” “且去吧!” —— 问鼎阁,太学十三人瞧着天空上巨大的回影,不由得心中暗叹,回影,源自一门名为影光术的法门,可以将已经发生过或是正在发生的事以影象的方式展示出来。 它只是对于天地之力一种应用小技巧,无境也可以修成,之后,匠造们打造出了回影匣一类的器物,这下普通人也可以将遇到的一切记录下来,但回影匣造价昂贵,普通人用不起,命格师不需要,也就成了鸡肋一样的东西。 可向整个天下展示回影,也只有帝王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瞧瞧!我们的刘大丞尉可真是厉害,你一刀我一拳的,还有这肠子胆汁,知道的是比武,不知道还以为街头混混斗狠呐!” 京城乃首善之地,底层混混哪怕有纠纷,也是各派一人斗狠,何为斗狠?看谁对自己狠,至于为什么不敢对别人狠,帝国的法律不是吃素的,敢动手,那就要做好进牢门的准备,是以这帮混混上不得台面。 刘昭初来乍到,自是不知道战图南的暗喻,却也知道对方在揶揄自己,也不在意,只是问道: “郡主,李疏雨是个什么来历。” 李疏雨,和刘昭一样,是个幸运儿,不同的是,他轮空两轮直接参加四人战。 “我来说吧。” 九方敌忽然接过话茬,沉声道: “李疏雨,玉州弘毅学馆出身,三十二岁,上应北斗之一——开阳,擅使一对八楞熟铜锏,身披狻猊金精甲,这二样都是玄神兵,十七年前就已跨入降娄境,早早供职军中,而今官居正六品荡魔将军,统率三千兵马,多次出征讨伐,其实力比将君行之流还要胜出一筹,你对上他,只有三成胜算。” 刘昭眉头一挑,却是没想到九方敌评价如此之高。 “怎么,不信?” 九方敌眉头紧皱,压低嗓子道: “你该相信。” “行了,知道你九方大少爷输了不高兴,大不了把你输得东西还给你。” 战图南插了一嘴,又是凑到陈亦潇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恭维道: “二姐,还得恭喜你了,京城就三个人进了下一轮,你们陈家就占了两位。” “你个促狭鬼!” 陈亦潇伸手点了点少女的额头,没好气道: “你不愿意当出头鸟,还怪起我们来了!” 战图南嘿嘿一笑,娇声道: “二姐~你也知道我一向视功名如浮云~” “哎呦,到底是郡主,说话就是不一样!” 角落处,棠溪映月轻晃着琉璃杯,整个人依在软椅里,本就如玉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飞霞,是以语气虽是不佳,却是让人生不出厌。 “莫要多嘴!” 棠溪揽星轻喝一声,而后轻叹道: “是我本事不济,怨不得别人,郡主,还得多谢你给的机会。” “无妨。” 战图南摆了摆手,抬头扫视一圈,沉声道: “大家也不用气馁,风云会,汇天下英杰,你们不是败者,是天下年轻人里最强的八百人,至于我和舞姐姐,身为飞卫千户,我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荣耀,个人战就没有必要再争什么,团体战你们放心。” “没错。” 北冥舞接过话头,继续道: “你们也看到了,今上很重视这次风云会,就我所知,之后的战斗都会向天下展示,时下有句话说的很好,成名当年少,诸位,端起酒杯,愿你我顶峰相见,饮盛!” —— 繁华街,京都数得上的街道,但整条街上只有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可了不得,祖上曾追随本纪太祖征讨天下,兄弟二人皆获封侯爵,兄为威远侯,弟为威武侯,且不是一般的侯爵,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这可就不一样了,爵位受大衍气运庇佑,只要爵位还在,继承人还在,这一家气运就会愈发旺盛,可以说,哪怕是个废物,生在这等家里那也是福泽绵延。 是以这第二代继承人武功更胜,有开疆拓土之功,可惜为国战死,第三代还未成长,就这样被草草推上了爵位。 骤然没了长辈,这第三代侯爵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察,竟是肆意妄为起来,如那威远侯,好好的爵位不承,官也不做,抛家舍业,入了道门,其子本就是个不上台面的,没了老子管教,成日里胡作非为,也不说体恤族人,白白占了个族长之名。 至于威武侯,二代威武侯夫人尚且在世,外人看她寡妇失业,也给几分脸面,倒也能管束子孙,可成也夫人,败也夫人,这夫人生有二子,不喜长子,偏爱二子,明明长子袭了爵位,却让次子住在正堂。 大衍向来以忠义仁勇信治天下,以弟压兄,以次欺长,一下让威武侯府沦为京城的笑话,后今上点了这次子做礼部主事,也不知是在默认,还是在暗讽。 别的不论,这次子为人方正,比起长兄的荒唐,倒也算不错,志于文道,被点了礼部主事后是欢天喜地,每日早早上衙,又迟迟归家,如此兢兢业业过了二十多年,虽无功,却也无过,但若是升迁,那是不大可能。 这次子心中也清楚此事,前些年看开许多,每日晚出早归,闲暇时与一帮清客高谈阔论,品茗下棋,好不清闲,谁料前些日子今上忽然升了他的官,点其做了侍郎,又将入宫多年的长女升做女史,这忽如其来的馅饼将其砸了个晕头转向,直至上司道出缘故,这才知晓自家长兄竟是做了好大的事。 本想着好生谢过,却不知如何张嘴,加之礼部近日繁忙,这次子索性当了鸵鸟,但当风云会开始之后,他忽然想起了此事,恰好又有了契机,于是好生费了一番周折,亲自出马,设了一场家宴,并从晌午开始就坐在正堂等候,茶水不知喝了多少遍,才听得门外有了动静…… 第56章 做客2 瞧着那硕大的两头石狮子,刘昭暗叹不愧是侯府,单是这看门的石狮子都是高阶器物,再算上侯府气运,比之无神兵都不差。 “公子,你说这位礼部右侍郎唱的是哪出,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赶在这会儿。” 樊荣淡淡一笑,反问道: “你以为呢?” “我怎会知道,不过人家以礼部右侍郎下的帖子,咱们也就以武丞尉上门咯。” “你啊,促狭鬼一个!” “公子不也着甲了吗?” 二人正自说笑,侧门忽然开了,这侧门可不简单,一般而言,大户人家的中门,也就是正门,轻易不会开,只有祭祖等重大事情才会打开,正常出入都是从角门或是后门,侧门是迎接贵客的。 刘昭二人官职也就是武丞尉,身份是晚辈,威远侯府纵是衰败,也不该如此隆重,而迎面走来的樊瑜更是在这份隆重上加了些荒唐。 “荣哥儿,刘兄,蓬荜生辉啊!快请!” 二人随着樊瑜进入侧门,走过一条游廊,又穿过三扇月亮门,这才看见一座正堂,堂上有一匾,匾写荣庆堂三个大字,下又书一行小字,为大衍某年某月御赐。 “好厚重的气运!” 以刘昭的眼光来看,这荣庆堂的气运已成金鼎,所谓钟鸣鼎食之家,正是如此。 “二位,请!” 樊瑜在前,引着二人入了堂内,刚一进去,只见一人坐在正位之上,其人相貌方正,头戴方巾,身着鸦青金边锦袍,颔下蓄有短须,一对眸子甚是清亮,颇有一些儒雅之气,正是威远侯府实际上的话事人——樊枚。 这人见三人进入,也不起身,只是将手中茶碗放下,静静打量着刘昭与樊荣。 “二老爷,这是六哥儿樊荣,这位是武丞尉刘昭。” 介绍过后,二人躬身见礼,樊枚这才起身将将两人扶起,笑道: “荣哥儿是自家孩子,刘丞尉也算得上晚辈,老夫托声大,就叫一声贤侄了,二位贤侄,快快请坐!” 二人坐在侧位,樊瑜则站于一旁侍候,待品过一口茶后,樊枚开口道: “兄长今日去了阁老府上,晚些才能回来。 二位贤侄果然少年英雄!今上隆恩,回影一出,天下皆知你们的声名,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强过千倍万倍。” 樊荣淡淡一笑,道: “宝兄弟是个大有来历的,将来必是大修士,二叔又何必忧虑。” “钰公子之名,我也早有耳闻,今时不过厚积薄发,只待来日一鸣惊人之际,老大人勿要挂怀。” 见二人好生劝慰,樊枚心中不由一喜,面色缓和不少,开口聊起风云会一事。 樊荣灵台通明,刘昭见识不俗,言语间进退有度,樊瑜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倒是聊的甚为融洽。 盏茶过后,一人忽然入的堂内,樊枚与樊瑜急忙起身去迎, “兄长,这是荣哥儿和刘昭贤侄。” 那人打量了眼二人,脸上顿时露出笑来,热切道: “二位贤侄快坐,本侯今日得了阁老的帖子,回来迟了些,却是怠慢了两位贤侄。” 二人口称不敢,待这人落定这才重新坐下,打量起新来的这人。 只见这人身材雄厚,面容威俊,颔下同样蓄有短须,身着绯色麒麟服,头顶金冠,落于正座之上自生一股威严,不是别人,正是第三代威远侯樊攻。 “年初就想见见二位贤侄了,不想你们去了军中,好不容易来了京都,又赶上公务繁忙,我这儿子也是不成器,整日里净想着喝酒玩乐,也不说请你们到府上做客,今日正好,二位贤侄名扬天下,我这做长辈的正好为你们庆功。” 二人忙道不敢,暗中却是诽腹这威武侯也是个不爽利的,真有心请客何必等到今日,无非见他们成名,这才顺水推舟。 “兄长说的极是。” 樊枚在旁附和着,捋着颔下短须,笑道: “二位贤侄不是外人,府上酒菜固然比不得外面,倒也别有滋味,莫要推辞。” 见推辞不得,二人只好点头应下,樊瑜急忙退出正堂,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老爷,酒菜已在侧房备下。” 樊攻微微颔首,与樊枚一同起身,一个拉着樊荣,一个拉着刘昭,说笑着去往了侧房。 侧房内,只见正中摆着一张千年檀木八仙桌,三面放着整块千年水暖玉制成的屏风,桌上有二十六道精致菜肴,煎炒煮炸,焖炖烩烹,冷盘果蔬,糕果糖羹,是应有尽有,那酒更是百年陈酿,香气扑鼻。 樊攻这位威远侯居于主位,樊枚在侧,樊瑜是小辈,本该陪侍,但樊荣劝道今日算是家宴,没有外人,便也一同坐了下来。 几人都算是久战酒场之辈,自然不会冷了场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的好生热闹,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樊攻这才话锋一折,笑道: “荣哥儿,听闻商道归公一事是你先说的?” “在这儿等着呢!” 刘昭并不奇怪对方会问这个,实际上,在樊枚给他们下帖子时,他和樊荣就猜到樊攻这个威远侯必定会问到此事,毕竟樊枚可是凭着这个,从主事升为了右侍郎。 “不全是吧。” 樊荣摇了摇头,答道: “当时小侄有恙在身,此事大多是刘昭与族里经手。” “原是如此。” 樊攻眸光一动,又是笑道: “我听说二位贤侄与赵王有些交情,可有此事啊?” “侯爷说笑。” 刘昭接过话茬,回复道: “赵王何等身份,岂敢攀交情,不过与郡主乃是同窗,平日里能多说几句话罢了。” “同窗?同窗好啊。” 樊攻举起一杯美酒饮下,双目微眯,轻叹道: “昔日也在太学呼朋引伴,肆意欢谑,如今已是老夫,真真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二位贤侄正值年少,天下扬名,比起我等不知强过多少啊!” 二人口称言重,连番劝慰,又是陪了几杯酒后,这便起身告辞,樊家兄弟一番相留,又令樊瑜送二人出了大门。 繁华街上,刘昭回身瞥了眼那对石狮子,笑道: “公子,你说这位威远侯到底想问什么呢?” “无非就是瞧上了我这家业。” 樊荣摇头一笑,慨然道: “堂堂武侯,不过才大梁境,也怪不得想要我这点东西,想两代威远侯何等威风,子孙却是一帮酒囊饭袋!” “算起来,公子也勉强是威远侯子孙,何不取而代之?” 樊荣笑而不语,只道: “回吧,明日还要接着斗……” 第57章 龙丘仲南 个人战开始已有一月,参战人数八百人,两两对决,共有十轮,先已进行至第七轮,因着第七轮有十三人,故而一人轮空,直接参加最后的四进二。 轮空这种事没有办法,只能看运气,风云会汇聚了天下英杰,每一位都是飞卫和当地府衙精心选拔,可以说这八百人就是最强的降娄境,都有着自己的骄傲,没人认为谁比谁的实力差,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当然,个人运气不可能一直都那么好,打到现在,就是轮空,任谁也无话可说。 刘昭瞧着眼前的景象,暗道好大场面。 为何是好大的场面?原本的阴阳校场建在高山之巅,伫立云海之中,已算得上震撼,如今阴阳两鱼各自分开,足足空出几十丈,而各自的黑白鱼眼却是留在中央,紧紧相连,这也就罢了,可在空余的地方竟是缓缓流淌的火浆,火浆之中还不时闪过道道黑色闪电。 这火浆取自地心,其存在的岁月比之人族还要悠久,本身就是福地的存在,无论是帮助修行还是用于铸造,都是绝佳的助力,同样的,若是不小心跌进去,哪怕是降娄境也不见得会安然无恙。 “地心火浆的温度,比之那六丁神火都要胜出一筹啊!” 刘昭轻动鼻翼,口中不自觉的分泌出些许唾液,地心火浆的温度太过可怕,哪怕有褫霆护体,扑面而来的热浪也让他心中烦躁。 有神兵护体的尚且如此,那些没有神兵的更是不堪,汗水登时打湿全身,不得已下只能各施手段。 “十二进六,一共六场,三场都有京都的人,有意思!” 刘昭心中一笑,除却战图南和北冥舞不想争胜外,京都三大学府,共计三十三人,只有他和陈家姐弟有机会争那最后一场,但这已经是绝无仅有,须知其它州府能出一人都是罕见。 “除却陈家姐弟和那轮空的李疏雨,其余人我都不大熟啊。” 对敌第一要务,熟悉对手,然而打到现在,能得到的信息已是九成九,剩余的一,则是底牌和相性。 底牌,刘昭自认没有,而相性,则要看对手,不过对于武夫来说,相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对手的短处,来发挥自己的长处。 而陈亦潇则将这一点运用到了极致,她身负太阴命格,虽被封印,但那也是一种保护,她将这道封印视为磨砺,经年累月的修行下,反而对太阴命格的发掘愈发深入。 平日里不显,一旦爆发,加之天命神兵流光的辅助,鲜少有人能接住她三招,和刘昭那日遇见的关丞很是类似,然而她这次的对手却是击败了关丞。 “龙丘仲南,为人刚正,悯弱恤孤,生于南海州,哪里孤悬海外,却是帝国重要的驻军之地,其州府居民十之六七具为军卒之家,其家族正是一个三百年的军卒世家。 说是家族,其实也就一脉族人,其先祖官至千户,传至其父时不过一什长,但谁也没想到,小小什长的儿子竟会是雷部大天尊下凡。 出生之日雷霆炼海,天命神兵——阴阳蛟龙双鞭伴其左右,七岁入星纪,十岁为娵訾,十一岁随军出征海上,十五岁战功赫赫,升为千夫长,同年突破降娄境,额头忽生一目,可辩忠奸、破虚妄,有无穷神威,怪不得关丞会输啊!” 看完战图南给的玉简,刘昭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且不说这履历实在让人惊叹,单说那额头神目,就足以媲美他的天下式,遑论对方还是雷部大天尊下凡,生来就能驾驭雷霆。 “我若对上他,怕是连两成胜算都没有!不知这陈亦潇……” 正自思量间,黑白鱼眼上的战斗已然开启,只见一将大步迈过地心火浆,傲然伫立于黑鱼眼上。 刘昭定睛一看,其人身长丈四,生的龙额剑眉,凤眸岳鼻,体挂玄麟银水重甲,手持阴阳蛟龙双鞭,额生三目,其内金光熠熠,似有雷霆闪耀,端的是天上雷将,凡俗猛士。 再看陈亦潇,此时的她已然展现出本来面目,流光置于身后,烨然若神明,高贵,雍容……没有一个词语能形容她的美貌,身上披着的银甲更是为这份美貌平添几分英气,宛如上古神话中走出的女战神。 二人没有交谈,也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只是静静对峙着,可所有人都清楚,战斗已经打响,天色骤然暗下,雷鸣滚滚作响。 刘昭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其中蕴含的不是普通雷霆,而是紫电狱雷。 “不愧是雷部主帅下凡,竟能召来雷劫!” 刘昭心中惊叹,他若不是机缘巧合,又有风雷怒此等法门,也不可能领悟一丝紫电狱雷的真意,反观这龙丘仲南,借命格之力轻易便可用出这真正的紫电狱雷。 “就是不知这是几重雷劫了,不过怕是一重都难以抵挡。” 雷劫之威不是人身能够抵挡,就是实沈境修士也不敢说能抗住,一个不错的办法是用神兵,但能挡多久是个未知数,雷劫能持续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出乎意料的是,陈亦潇并没有动用流光,只是轻喝一声,身后竟是升起一道百丈法身。 这法身乃是一神女,面目与陈亦潇一般无二,同样绝世倾城,同样背生光轮,其眸似有万千星辰,又有两轮素月,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这神女双手合十,周身绽放出光柱,这光莹白若玉,似冷似暖,不是别的,正是月之精华。 “敕令!” 伴随着一声轻喝,这光直冲云霄,竟是将酝酿好的雷劫击散,露出青天白日。 “好手段!” 龙丘仲南赞叹一声,凤眸中闪过道道雷光, “没想到你竟将月曜命格融入本我法相,另辟蹊径,凝聚出这神女法身!不愧是众阴之长! 不过,这一招很消耗命格之力吧。” 陈亦潇轻轻一笑,流光登时化作两把弯刃飞到手中。 “好魄力!既如此,某家也不占你便宜。” 说罢,同样一尊百丈神将拔地而起,身披雷甲,手擎双鞭,神威若狱,丝毫不亚于那神女, “三招,只要能抗下三招,我败!” 话音一落,那神女手持弯刃纵身杀出,神将只将双鞭一扬,待其杀至身前时,当头就砸。 轰隆隆一声巨响,只见二者皆是连退数步,直至擂台边缘方才停下, “该我了!” 漫天雷暴中,只见两条蛟龙一左一右杀了出来,将神女缠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天空破开一个大洞,硕大的一只手掌压下,直扑神女头顶。 “敕令!月盈则亏!” 轻喝声中,月华大放,那蛟龙与手掌瞬间化作齑粉,可还未等月华收敛,那神将已然出现在神女身后,手中钢鞭若筷子捅豆腐般将神女腹部刺穿。 “你输了。” “你敢伤我姐姐!” 嘶吼声中,陈玄霸骤然杀出,其势若九霄神雷,又如怒海狂涛,刘昭离得近些,也不多想,当即挺身杀出,两只大手死死抓住那镇乾金棍,任凭陈玄霸如何用力,也是寸进不得。 “你敢挡我!” “玄霸,不得无礼!” 陈亦潇呵退自家弟弟后,朝着龙丘仲南歉意一笑,转身下了台去。 “刘昭……是个人物!” 恰好迎上刘昭目光的龙丘仲南莞尔一笑,拱了拱手后亦是下了台…… 第58章 龙虎将激斗季煞神,战图南擂鼓奏战歌 第七轮第三场,陈玄霸对阵苏州陈玄之,二人姓名相近,实力同为降娄,但陈玄霸憋着一股怒气,只不过数合就将陈玄之打至吐血。 第四场,北海州袁通天对阵东疆州赵思俭,前者胜,第五场,扬州史万晟对阵蜀州杨义宪,后者胜,第六场,兖州高思良对阵瀛洲张贤誊,前者胜。 “个人战第八轮第一场,陈玄霸对阵杨义宪……陈玄霸胜!” “个人战第八轮第二场,龙丘仲南对阵高思良……龙丘仲南胜!” “个人战第八轮第三场,袁通天对阵刘昭,请双方上场!” “终于来了!” 刘昭松了松肩膀,头两场可是打了整整八日,每一个人都强的可怕,看的他心惊胆颤,心惊肉跳,心…动不已。 “你可得赢啊!” 战图南捶了捶刘昭胸口,调笑到: “我们可是下了重注,你要是输了,可都得上街要饭了!” 刘昭看了眼身后太学众人,笑着答道: “那到时候我就和你们一块!我吃稀得!” 说罢,大步迈上白鱼目台上,黑鱼目台上,一人正盘膝等候,听得有人上来,缓缓直起了身子。 “你很期待,对吗?” 刘昭莞尔,淡淡道: “也许吧,你不也一样吗?” “你说的对。” 袁通天轻轻舒展身子,手中忽得出现一条腕口粗的棒子,说是棒子,却有四棱,长有丈四,中间是一块紫金铁,上盘一条玉龙,两头则是用银箍箍住,挥舞之间,周遭虚空竟是轻轻颤动。 “天命神兵——架海紫金梁!好兵器!” 刘昭暗赞一声,又是细细打量着这袁通天,只见其高有丈二,虎背猿腰,气宇清奇,体挂银盔素玉甲,头勒蛟龙白金冠,冠插两根凤翎,飘然间威风凛凛,手持一条银棒,挥舞中煞气骤生。 “季煞命格,真是少见!” 季煞,四季交替之时产生的神煞,即:春庚申,辛酉煞,夏壬子,癸亥煞,秋甲寅,乙卯煞,冬丙午,丁巳煞,合这四煞是为季煞。 此命格极为独特,若以常理而言,它当属自然类命格,可若以天地人来看,又在天与地之中,是少有的命格。 典籍记载该命格曾在六千年前出现过一次,彼时的持有者乃是天下少有的强者之一,又值帝星动荡,这位强者出山扶危济困,安定乱世,被民间奉为神君。 岁月流传,季煞命格已有神性,之前的比斗中,刘昭暗自比较过,那龙伯坚城的山神显世展现出的神性是不如季煞的,也就是说他面对的是一个煞神转世。 “煞神,陈玄霸也是煞神,不知比他如何?” 刘昭心头一动,纵身杀上前去,他没有试探的想法,对付高手,试探就是在找死,是以一出手就是全力,五十倍血燃,风雷怒,宙之力,尽数被其用了出来。 袁通天见刘昭来势汹汹,当下挥舞银棒在空中转了三圈,借着下坠之势直劈而下。 铛的一声脆响,二人皆是退出数步,随后借着转身泄力再借力杀出。 在招式上,二人皆是达到了化境,每一击之间的衔接,对于力道的掌控,以及神兵的应用,都是不相上下。 只见一个身形如猿,棍影翻飞,劈、点、撩、戳、扫,百兵之祖这一点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一个势若风雷,如刀似虎,跃、劈、转、横、抓,拳法之源亦是名副其实,即便是实沈境的晋王和月凝公主也是看的连连颔首。 人生难得对手,刘昭从未遇见一个能在招式上和他如此相性的对手,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再和另一个自己对战,同样的,袁通天也有这种感觉,当下二人抖擞精神,自白日斗至黑夜,又自黑夜斗至白日,如此三遭后,仍是不分上下,但外人看的出来,他们在顿悟。 “在战斗中顿悟,还真有他的!” 战图南狠狠挥了下胳膊,领着太学众人齐齐呐喊助威,其余人虽与二人交情不深,英雄在前,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一时间,助威声竟是宛若滚雷。 伴随着这滚雷,二人的招式愈发急促,本就肉眼不可见的动作,此刻更是只能看到些许痕迹,又至片刻后,二人的动作彻底无法看清。 “他们两个正在将宇宙之力融尽招式!” 樊荣以手扼腕,眸中透着淡淡白芒,赫然是用出了命格之力,一旁的熊墨仁亦是如此, “他对宇之力的领悟更深了!没想到啊,这短短时间……” “我说你们两个,还不擂鼓!” 战图南扔给二人两对鼓槌,自己则取出数只战鼓, “夔牛战鼓,图南,你这是要玩大的啊!” 北冥舞摸了摸那战鼓的鼓面,赞道: “这战鼓可激奋军心,你是打算奏一首战歌?” “不错!如此激战,无歌怎成!” 战图南凤眸明亮,手持鼓槌狠狠击在夔牛战鼓上,像是暴雨前奏一般,激昂振奋的鼓点轰然炸响,奏响着古老的战歌。 “气宇轩昂兮~八方平!” “威震九霄兮~伏群魔!” “奔赴九幽兮~神以灵!” “魂归故里兮~既为雄!” 这战歌自古流传,歌颂着为家乡征战的英灵,天下无人不会,是以刚一奏响,在场众人俱是放声高唱,其声雄浑铿锵,其势豪迈壮穆。 交战二人听得,只觉心中激荡,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但却死死卡在最后一步,忽得,像是明白什么,袁通天竟将手中银棒扔与刘昭,自己赤手杀上,用的赫然是刀虎拳。 刘昭则一甩银棒,当头一棒劈下,随后借力一记撩棍,再折身一点,直击袁通天胸口,袁通天则不避不让,硬吃一棍后,靠着棒身侧步拉进距离,而后以手成爪,直取刘昭咽喉。 但这一招刘昭太过熟悉,只一侧头就以躲过,同时银棒上撩,直刺袁通天脖颈,可同样被其用手挡下。 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笑,而后各自退出了数丈。 “真是好兵器!” 刘昭不舍的摸了摸那银棒,而后将其还给了袁通天,后者淡淡一笑,道: “你应该用棍。” “也许吧。” 刘昭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正,肃然道: “战斗,开始了!” …… 第59章 袁通天,败! “战斗,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一团黑雾径自杀将而出,刘昭瞧得仔细,这黑雾中正是袁通天,原本的他气宇清奇,此刻却是面如赤炭,目生黑烟,口长獠牙,恍如恶鬼。 “煞神法身!” 煞神,集天地煞气,横勇难当,刘昭不敢大意,褫霆当即化作魔兵,紫电狱雷缠绕周身,右手握拳,左手成爪,径自迎了上去 袁通天对刀虎拳再熟悉不过,提棒直戳刘昭胸口,刘昭矮身避过,直取对方下三路,袁通天等的正是此时,身子一条,双腿当即将刘昭脖子绞住,而后顺势一甩,想要将其摔倒,但就像是蚍蜉撼树一般,任他如何用力,刘昭却是纹丝不动。 “该我了!” 刘昭暴喝一声,猛的张开双手,将袁通天锁了个结结实实,随后狠狠将其砸在地上,但就在砸第二次时,袁通天忽得化作一缕黑烟逃至他身后,抡起银棒就砸。 这一遭变故虽然令刘昭吃惊,却不影响他架起双臂将棒子挡住,并反手抓住银棒,奋力使出一招敬德背鞭,那袁通天当即被砸在地上,结实如阴阳校场,也是碎出道道裂痕。 力是相互的,袁通天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刘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拳头若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那袁通天本想故技重施化作黑烟逃走,岂料却是没能奏效,也来不及多想,攥紧银棒一记横扫,将刘昭打了个趔趄。 趁此时机,袁通天翻身跃至空中,举棒就打,且看他身形若风,棒如惊雷,看似一棒下去,却是打出百次攻击,刘昭眸子微亮,同样是挥拳迎上。 二人这一阵斗招却是朴实无华,只用肉眼就能看的清,但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招式中皆是蕴含着宙之力,且强度、角度、力度一模一样,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单是二人斗招的余波就可轰碎群山。 二人愈战愈烈,袁通天忽得一抽身子,左手持棍,右手掐个法诀,其人登时变作六个,手中各持一条银棒,将其刘昭团团围住。 刘昭何人,他是个愈战愈强的性子,见这六个袁通天气势丝毫不逊本体,当下奋起神威,双手成爪,与其斗作一团。 且看他爪如精铁,挥舞之间罡风阵阵,又有道道利刃生出,这利刃可不简单,乃空间利刃,是刘昭进一步领悟宇之力后,将其融尽了招式。 不要小看这一步,刘昭领悟宇之力不足旬月,将君行能轻易凝聚出万道空间利刃,大半功劳也要归功于神兵,何况这空间利刃中还暗藏罡风与紫电,除非是以相等的力量将其抵消,否则就是挡住,也会被罡风和紫电伤到。 可就是这样的攻击,却被袁通天齐齐挡下。 “好厉害的分身!” 刘昭暗赞一声,若说分身,他也能做到,只是分身的实力至多玄枵境,还耗费命格之力,无甚大用,袁通天的分身就不一样了,力量丝毫不弱本体,更比兵傀更加灵活,他若不是用出二十分的本事,怕还是招架不住。 “不过也不能这么纠缠下去!”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刘昭心知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败,破局才是此刻应该做的。 “我就不信你这分身和你一样硬!” 刘昭心中一动,金丹内象征着宇宙之力的两朵花轻轻颤抖,其左手绽出一团金光,右手则是蓝光,而后似是福灵心至一样,风雷怒悄然运转,金光之上暴起道道紫电,蓝光则是缠绕着阵阵罡风。 见状,六个袁通天本能觉得心头发寒,齐齐举起银棒直朝着刘昭头顶戳去,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他用了全力,银棒上缠着一道黑雾,黑雾中暗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观其本质与刘昭手中的一般无二。 令人惊叹的事情发生了,这六条银棒竟是直接穿过刘昭的脑袋,但刘昭本人却是毫发无伤,脸上甚至挂着笑意。 “寰宇?!” 袁通天瞳孔狠狠一紧,能躲过宇宙之力的只有宇宙之力,而宇宙合一,除了拥有可怕的力量,还能开辟寰宇,刘昭现在的状态就是将自己隐于寰宇内,只留一道投影在外,只要他想,可以躲避任意攻击,也可以从任意地方杀出。 想通这一点的袁通天当即抽棍后撤,五道分身也随风消散,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刘昭,忽然笑道: “看来你的寰宇只能让你躲避,却不能让你进攻。” 刘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领悟宇宙之力时间太短,哪怕将其融入风雷怒中,也只是在周身开辟出一人大小的寰宇,因着还不够完善,还不够随心所欲的改变方位,就如袁通天所说,只能用来躲避,而无法攻击。 “你不也一样?进攻都算勉强。” 刘昭指了袁通天银棒上的黑雾,轻笑道: “用煞气承载宇宙之力,不错的想法,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你,说实话,刚才你那一下能够杀死我。” “哦?那就再让我试试!” 说罢,袁通天身子一晃,肩膀处又是长出两颗脑袋,身上多出六只臂膀,擎着三条银棒,纵身杀将而出。 “三头六臂!好本领!” 刘昭惊赞一声,这三头六臂乃是顶阶法门,据传源于一位命格师,这位命格师的命格就是三头六臂,因而传下这么一门法门。 这法门虽可修习,但却挑天赋,有天赋的一学就会,没天赋的终生不得其门,袁通天能用出这本事,足见其才情。 “不过多了几个脑袋臂膀,且看我打碎你!” 刘昭暴喝一声,与其缠斗在一块,刚一接手,那三头六臂就让他有些畏手畏脚,这三个脑袋各有其思想,六条手臂灵活不已,看似一人,实则三人,本是三人,又为一人,一时间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袁通天越打越凶悍,整个人如同风火轮一般,三条银棒形成一道铜墙铁壁,刘昭是攻也不得,守也不得,心下一横,硬抗三棒,挥拳直捣对方面门。 然而袁通天三颗脑袋竟齐齐喷出一团烈火,刘昭躲闪不及,被烧了个正着,袁通天趁机杀上,又是好一顿棒打,直打的刘昭口吐鲜血。 刘昭心下大怒,当下将血燃提升至七十倍,恐怖的力量将袁通天打出数丈,但七十倍消耗太大,刘昭只得暂时退至五十倍,纵身再次与其缠斗起来。 二人又是斗过一日一夜,仍是不见疲累,可明眼人看得出来,刘昭处于劣势,他虽能将自己藏于寰宇躲避攻击,却也失了进攻的先机,只能被动接招。 不过袁通天却也不如何,其银棒上的黑雾薄弱三分,面目也不再那么狰狞,显然他这煞神法身消耗不小。 刘昭察觉到了这一点,当下也不多进攻,只开辟寰宇一味躲闪,同时又死死咬住袁通天,令其难以施展其它招式。 终于,又是斗至一日后,袁通天法身消散,三头六臂也复了原状,刘昭没有立即反击,依旧是毒蛇一样将其死死咬住,斗过数百合后,袁通天再难支撑,力竭倒地。 “个人战第八轮第三场,刘昭胜!” 第60章 再临侯府 刘昭环视一周,猛的长出一口浊气,他大步走至袁通天跟前,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其实你赢了,我打不过你。” 袁通天脸色苍白,摇头笑道: “不,打不打得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吗?” 刘昭还要说着什么,袁通天却是慨然道: “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啊!我败了!” 说罢,将银棒扛在肩上,迈步离去,彼时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落在袁通天身上,将其背影拉的长长的,同样的,也照在刘昭脸上,他忽然觉得这阳光很是晃眼,双眼一闭,径自倒在了地上。 见状,晋王急忙上前,察看一番后,脸上顿时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怪不得这小子说他败了,原来他也是强弩之末,不过这倒是麻烦了。” 晋王环视一周,朗声道: “暂休三日,三日后再战!” —— 自踏入命格之路后,刘昭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疲惫,这让他想起在武院做战偶的日子,那时候一挨打就是好几十人一整日不间断的动手,他是最弱,是乌鸟,现在却能和人大战三日三夜。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会儿,不然哪有今日啊!” 刘昭缓缓睁开眼皮,狠狠伸展着自己的身躯,扫量一圈后,才发觉这里是上次来的练功房。 “坏了!” 意识到不对的刘昭急忙就要出去,可刚一起身,却发觉自己竟是气力亏空。 “这一场打的真是累啊!” 吸收那六滴精血后,五十倍血燃对刘昭都没有影响,与袁通天一战下来,却是落了个气力亏空,其实也不单是战斗,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战斗中忽然顿悟,且领悟的是最为神秘的宇宙之力,这才使得气力亏空。 “还好不打紧。” 察觉身体情况后,刘昭这才松了口气,亏空并不大,不过他现在的体魄非同小可,手里攒下的精血怕是将将够弥补。 “此间事了,我得去打打谷子。” 打谷子,边疆军卒的叫法,即小规模的猎杀欲魔兽,但刘昭觉得,起码得备上两三万低阶欲魔兽才够日常消耗。 半个时辰后,炼化所有存货的刘昭轻吐一口浊气,刚要出练功房,飞讯玉牌却是有了动静。 “公子?” “先不要去校场,暂休三日,还有一日,回来陪我再去做客。” “又是威远侯府?哪儿挺没意思的。” “不,这次有意思,有个人要和我们一起。” “谁?百夫长?” —— “当然是本郡主。” 今日的战图南并没有着甲,而是内着绯色金丝浮光锦绣凤长裙,外罩大红缎子兜帽袍,帽檐镶着千年火狐皮裘,其发式不是平日里的金冠马尾,而是罕见的盘起流云鬓,簪着一顶镂金鸾凤玉冠,眉心点着朱砂,脸用一方纱巾遮住,端坐于一銮驾之上。 这銮驾用着金顶,顶刻龙凤,四周以薄纱掩盖,使着一娵訾境龙驹拉着,是皇室出行常用的座驾。 刘昭心下奇怪,悄悄问樊荣道: “她这是唱的哪出?” “公事私事都有,私事多一些。” “私事?威远侯府有她相熟的?” “到了便知。” “说什么呢?还不快驾车!” 刘昭与樊荣对视一眼,翻身上了车架, “我说你就打算穿着铠甲去?” 刘昭看了眼樊荣,见他身着素白锦衣,头簪玉冠,毫不在意道: “我就是驾车的,着甲正好。” “怎么,没有好衣裳?要不要我给你配一身啊?” 刘昭回身瞧了眼战图南,见她目露精光,当下伸手在身上一抹,褫霆就换作玄金长袍。 “这身倒还可以,对了,一会儿可不要多说话。” “我说郡主,这次不会又是坏事吧?” “坏事?” 战图南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 “是好事。” 未几,銮驾在威远侯府停下,此时樊攻与樊枚已在门前等候,见车驾到来,急忙躬身行礼。 刘昭本想侧身躲过,樊荣却是使了个眼色,他当即会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二位大人免礼,今日只是寻常走动,惊扰二位大人,实在是图南之过。”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见战图南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心下好笑之余却也再三提醒自己,这位是郡主。 樊家兄弟口称不敢,急忙打开中门,请銮驾进府,见状,刘昭心下好奇,悄悄传讯道: “公子,銮驾需要进府吗?” “若是按开国之初,那是需要的,凡是高门贵女,出入具乘轿,面容皆戴纱,直至后院方可自在些,现下嘛,随意。” “那这侯府规矩挺大啊。” “毕竟是礼部右侍郎当家。” 听到这话,刘昭险些笑出声来,好在战图南开口,这才没让人注意到。 “侯爷和侍郎大人不必客气,父王与老威远侯乃是故交,今日来也是得了父王授意,特来拜会老夫人,銮驾不必进府,只需让护卫在侧即可。” “这……” 樊枚还想说些什么,樊攻却是连声应下。 战图南撩开薄纱,给刘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翻身下车,伸出双手做桥,拖住战图南下了銮驾。 “郡主请!” 樊家兄弟在前引路,战图南在后,刘昭与樊荣充作护卫,一左一右跟在最后。 几人一路穿过正堂,直至后院附近,远远只见一群女客,刘昭心下犹豫,当即就要停下,战图南却是道了声跟上。 “公子,她这是要作甚?我一个外男,入了侯府后院,这好说不好听啊!” “我不也在吗?” “公子你忘了?你们可是正经亲戚,我算什么?” “护卫?好了,安心,反正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我看不是好事才对,罢了,倒也挺有意思的,对了,今日这二位族叔的表现,公子觉得如何?”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精辟!” 不提二人的交谈,那一众女子见战图南来至,纷纷欠身行礼,为首的妇人看上去中年模样,却不显老,样貌绝美,体态丰腴,身着夫人大诰,雍容华贵。 “老身见过郡主。” “快快免礼,我是小辈,该向老夫人行礼才是。” 战图南伸手扶起这夫人,柔声道: “早听父王说,夫人乃是天下少有的美人,今日得见,可算是长了见识。” 那夫人顿露笑意,拉着战图南胳膊,慨然道: “老了,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见人间许白头!倒是郡主,真真是顶好的模样!本以为我那几个孙女就是美人坯子,现下可是比了下去!” 二人一阵说笑,倒是好不热切,忽得,那夫人看向刘昭二人,柔声道: “荣哥儿,快过来让我看看,上次来府上也不说来见见老身。” 樊荣上前两步,躬身行礼,叫了声祖母,那夫人顿时眉开眼笑,祖孙二人又是好一阵说笑,当真是尽显天伦。 “不好!要坏!” …… 第61章 樊杪商 见那夫人望向自己,刘昭顿觉不妙,心中暗骂两句后,鼻观鼻,眼观眼,任由那夫人随意打量。 “这位哥儿就是龙虎之将刘昭吧,近些日子净见你的威风,想当年,老侯爷也是这般勇武。” 说着,那夫人的美眸中蒙起一片水雾,恍若镜中秋月,刘昭固守心神,躬身行礼,道: “夫人错爱,刘昭不过一介武夫,岂敢与老侯爷相提并论。” “都一样,老侯爷也是武夫。” 那夫人脸上露出些许追忆之色,伸手招了招,柔声道: “好孩子,走近些,让老身好好瞧瞧!” 刘昭心下一凛,恭声道: “刘昭粗鄙,不敢污了夫人的双眼。” “还害羞起来了。” 那夫人捂嘴一笑,上下打量一眼,揶揄道: “倒是好一个英伟男儿,听瑜哥儿说你是荣哥的近卫,为了救他舍生忘死,我家向来体恤下属,你也不是外人,好孩子,权当自己家,不必拘束。” 这夫人嗓音轻柔,面色和蔼,话中更有一股奇异的信服力,刘昭知道,这是一种另类的魅术,只可信半分,胸口金丹悄然光华大作。 “不敢,在下还……” “老夫人,” 战图南忽然凑过来,挽住那夫人的手臂,娇声道: “听闻府上的游园甚是别致,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那夫人哈哈一笑,眉眼中露出些许宠溺,柔声道: “好,好,难得郡主瞧得上,那就瞧瞧!” 说着,这夫人拉着战图南,在一众女客的簇拥下向着后院走去。 “跟上。” 刘昭瞧了眼樊荣,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悄悄问道: “公子,你们这是唱的哪出?这不合规矩吧?我可不想让右侍郎弹劾我。” “有句话听过没有,最讲规矩的才是最没规矩的。” 刘昭顿了顿,想起威远侯府的情况,倒也不假,问题是樊荣和战图南想做什么,虽然不会害他,却也尽是麻烦事。 “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给你说门亲事。” 刘昭心中一震,金丹猛的颤了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知道樊荣不会无的放矢。 “细说。” “嗯,威远侯府这点破事你也清楚,原本今上要拿他们做饵,钓一钓那些大鱼,但另一个人下场了,江南巡察御史——叶淮。” “江南巡察御史?官拜七品,权势却堪比正二品大员的封疆大吏,他怎会趟这趟浑水?” 不怪刘昭惊疑,巡察御史品阶不高,却可巡察辖地范围之内军政要务,非天子亲信不可当,尤其是在今上力图推行商税的关节,巡察御史就是一把快刀。 “利刃固然能斩开乱麻,但乱麻中往往会藏有精钢,一次两次尚可,多了,刀可是会断。 你也没少看邸报,江南商税推行一事你也看到了,不过三年,罢市、暴动等等乱象时常有之,若不是这位叶大人一力周旋,只怕还会有更大的乱子,所以,他遭到了报复,两个嫡子不知不觉的死去,发妻染病身亡,只剩一个女儿,你说这其中会有多少人参与?” 敢对主管江南十三地州府的巡察使下手,且不说其人胆量,背后勾连的势力必是难以想象,只怕今上都不好轻易动手。 “所以,这位女公子在威远侯府?” “叶淮祖上亦是勋贵,不过四代之后丢爵,他少年求学之时曾遇今上,算是潜邸之臣,后老威远侯看中他的才情,将嫡女下嫁,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妻子接连出事后,叶淮以求学之名将女儿送来了外母之家,两侯府固然衰败,威势尚在,那些人也不敢在京城放肆,这位女公子就这般安稳下来。 听闻这位女公子容貌倾城,天赋命格——上绿朝露,名唤弄晚,如今二七年岁,娵訾境,说来与咱们亦是同学。” “这样一位高门贵女……说说看,与我说亲的是威远侯府上的?还威武侯府上的?总不能是什么螟蛉故事,用丫鬟充作的女儿吧?” “为什么不能是叶弄晚?” 刘昭心下一叹,答道: “这位叶弄晚纵是做王妃贵嫔也是够格,岂能是我肖想的?况且府上还有位钰公子,就是轮也轮不到外人,说吧,是哪一位?” “你倒是看的通透,是我那位官居右侍郎的二叔的庶女——樊杪商。” “樊杪商?她是不是有个别号叫做九月?” “不,是凉雨。” “九月杪商,微凉秋雨,你这位二叔是个妙人。” “的确妙!好了,不说别的,樊杪商在两府中排行第三,二八年岁,后天命格——蔷薇令,笔墨一绝,玄枵境,虽是庶出,才干却是顶好的,若非她那嫡母,以她的家世才情,怕是你还够不上。” “嫡母?图谋家业的那个?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 嫡庶之别固然客观存在,可若是庶出有才,苛责是最蠢的做法,为败家之道,何况是女子,对嫡系毫无影响,若是嫁个好的,多少也是助力。 刘昭何人?虽是武丞尉,又名扬天下,可也是上无片瓦遮身,漂泊不定,是个乡下穷小子,与侯府庶女结亲,只能说是少看话本。 “郡主出了不少力吧?” “给那位钰公子许了个飞卫百户。” “百户?区区一个百户就值当把女儿卖了,真是有够荒唐!对了,这位钰公子是个什么修为?” “玄枵境,十四岁。” “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啧!” 十四岁的玄枵境,不算差,可对一个生有异象的天命者来说,实在是差强人意。 “莫管许多,这个钰公子身上干系不小,暂时不要掺和,稍后观园之际,我和郡主会给你创造机会,记着,你的目的是将樊杪商拉到我们这边,威逼利诱,好言相劝,什么手段都可以,让她成为我们的眼线,不用着急,徐徐图之即可。” “好。” 交谈间,众人已来至一处庭园,这园中亭台楼阁,流水草木自不必讲,更难得的是,此处有着一栋栋庭园,每一处风格迥异,或富丽堂皇,或清静淡雅,或小桥流水,或气势磅礴,一看便是出于专司建筑的命格师。 “到底是勋贵世家。” 刘昭心下暗赞,瞥眼瞧见樊荣打了个手势,脚步一顿,闪身入了一处假山。 穿过假山,只见一竹林小道,小道狭长曲折,为避免节外生枝,刘昭也不多快,只漫步而行。 彼时正值深冬,这竹林却是郁郁葱葱,偶有清风拂过,竟能闻见阵阵清雅香气。 刘昭识得此香,乃是竹中极品,滴翠竹,百年生笋,百年生长,百年破土,此后稍有不慎就无法养成,观这竹林绵延快有一亩,怕是没有七八百年的功夫无法长成。 未几,忽见一方亮处,张目看乃是一座草堂,这草堂并不大,并无任何装饰,却是清雅脱俗,草堂内摆有一张木桌,桌上置着文房四宝,桌后,一名少女正执笔泼墨。 这女子身材高挑,正肩膀,拂柳腰,内着杏色缎子绣花长裙,外罩素色兜帽袍子,脸挂薄纱,三千青丝盘作斜云鬓,头上只簪一根玉钗,双眉似剑若柳,美眸点点星光,纵有风情种种,亦有英姿飒飒,是菊花之属,有蔷薇荆棘。 “好一位侯府贵女!怪不得公子说我够不着!” 刘昭见过许多女子,论相貌气质,这女子是为少有,且少了七分杀气,多了十分柔情,令人心生怜爱。 “我若不暴露气息,她也发现不了,不过我得想想该如何开口……也罢,我不若大方些!” 刘昭打定主意,也不往前,只拱手行礼,朗声道: “在下刘昭,阁下可是樊家三小姐?” 那女子眉头一挑,抬眼瞧过,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后,方才打了个万福。 “正是,足下赳赳武夫,名扬天下,缘何行偷窥下作之事?” “非是下作,实乃事出有因。” 刘昭顿了顿,正声道: “三小姐才华横溢,是为帝国栋梁,实不相瞒,我为国事而来,干系不小,不知此处……” “此处乃妾身修行之地,无人可进。” 樊杪商略微一顿,沉声道: “妾身不过一女子,又非武夫,不知足下能有何国事寻到我?真若为国效力,当告知家父或是大伯才是。” “此事非小姐不可。” 刘昭也不废话,当下请樊杪商取出飞讯玉牌,互联后方才道: “事关你家老小安危,告知他人反而不美,阖府上下,唯三小姐能做,其它的也不用多管,只管将府中之事告知图南郡主,我等自有定夺。” “足下可知你让我做的何事?” 樊杪商眉眼凌厉,肃声道: “我虽女儿身,却也知忠孝仁义,你这是让我做家贼!” “非是家贼,而是家福。三小姐,你那嫡母所做何事你也清楚,两府现在已是危如累卵,旁的我不能多言,只望小姐三思。” 樊杪商眸光闪烁,似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 “足下说的太过危言耸听,便是有郡主作保,妾身也不大相信,不过此事,妾身应下了。” “痛快!” 刘昭自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腰牌,将其扔与樊杪商, “此乃飞卫小校腰牌,自即日起,小姐归属郡主麾下,来日立功,做个百户、千户,也不是不可。” 樊杪商轻抚着手中腰牌,眸中忽得泛起些许水雾,喃喃道: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苍黄翻覆,人事难料。” 闻言,刘昭心中一叹,几番犹豫下,开口劝慰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要心坚,何愁前途不明,大道不成?小姐当蛰伏己身,韬光养晦,以待来时。” “以待来时……” 樊杪商淡淡一笑,拱手一礼, “受教……” 第62章 四进二 “个人战第九轮第一场,陈玄霸对阵龙丘仲南!请双方上场!” 刘昭看着场上两道身影,忽得向樊荣道: “公子觉得谁会赢?” “难说。” 樊荣轻摇了摇头,慨然道: “一个煞神转世,鹏鸟临凡,一个雷将下界,天尊神威,谁也不好说啊。” “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 熊墨仁双臂环胸,眸子里闪过些许亮光, “上古年间,鹏鸟乱世,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白骨皑皑,亿万万生灵皆葬于其腹,彼时煞气直冲云霄,惊扰了天帝,天帝大怒,令雷部三十六将下界擒拿鹏鸟。 这鹏鸟一息间就可横跨三千婆娑世界,堪称世间疾速,雷部大天尊令众神将结成雷网,并以九十九重雷劫制成弓箭,这才将其打杀,然而鹏鸟临死之际却是狠狠啄在大天尊眉心,令其神躯缺了一块,后天帝赐下神目,这才补全神躯。” “这么说鹏鸟和大天尊还是宿敌,这一场怕是惊天动地。” 刘昭曾与陈玄霸短暂交过手,二人不用其他,只凭力气而论,在伯仲之间,但就陈玄霸一路下来的表现而言,他就像一方永远不见底的深渊,无穷的体力,恐怖的力量,无坚不摧的神兵,百炼精钢般的身躯。 “怎么像是在说我自己。” 刘昭摇头一笑,战图南却是凑了过来,幽幽道: “你们真的很像,除了一杆称手的兵器。” “我有褫霆就够了。” “真的吗?” 战图南伸手敲了敲褫霆,遗憾道: “甲胄式样的神兵难得,可对你而言,你的体魄迟早会超越神兵,它现在有些鸡肋,你没有发现吗?如果你有一件杀伤力极强的神兵,那么与人对战就可以不用一直开启血燃。 就像上一场,袁通天的实力其实差上你一线,但他凭着神兵和臻至化境的招式,与你缠斗了数日,我不相信你没瞧出来。” “瞧出来又如何?” 刘昭淡淡一笑,慨然道: “兵刃终究是外物,况且现在我也没地方找一把新的神兵,真羡慕那些拥有天命神兵的家伙,可以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不如我把落叶借给你。” “那可是要多谢郡主了,但外人用神兵,可是发挥不出来它的威力,还不如寻常的高阶器物。” “用这个吧。” 熊墨仁忽然将一截短棍递过,刘昭微愣,摇头笑道: “也一样,我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不,可以,玄祖将它交给我的时候设下了封印,它现在是无主神兵。” 迎着熊墨仁的眼神,刘昭伸手将其接过,刚一接手,只觉得沉重不已。 “冲天槊乃天外陨铁与万年金精铸造,重达一千万斤,锋锐难当,我败了,但我希望你能拿着它赢下个人战。” 刘昭面色一正,将手一翻,两丈长的冲天槊当即出现,再一翻,顿时消失不见。 “果然是好兵刃!” 正交谈间,场上的战斗开始了,陈玄霸头脑不清,战斗时常常使出全力,这次也不例外,只见其周身血雾涌动,一声长唳响彻云霄,紧接着,陈玄霸持棍杀出,直劈龙丘仲南头顶。 龙丘仲南不敢大意,将双鞭架在头顶,铛的一声轰鸣,陈玄霸倒飞而出,龙丘仲南双手颤抖不止,虎口当即染红,第一合,二人不分胜负。 陈玄霸稳住身形,眸中满是战意,他神力无双,上有能在力气上让他吃亏的,当即将棍一横,这棍猛的暴涨,足有两丈粗,十丈长,好似一根房梁柱。 “大个子,再吃我一招!” 镇乾金棍携着无穷神威横扫而来,龙丘仲南有心想躲,却察觉到自己周身的寰宇竟被封锁,心头一凛,浑身雷光炸响,挥舞双鞭迎上了那金棍。 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龙丘仲南蹬蹬蹬连退数步,陈玄霸趁机欺身杀上,其棍犹如疾风,其势重比山岳,龙丘仲南毫不示弱,奋起神威与其斗将在一起,这一斗又是一日过去,二人仍是不分胜负。 龙丘仲南将身一撤,身后当即升起一尊百丈神将,头顶天空骤然暗下,乌云汇聚,一道竖眼猛的张开,紫电狱雷滚咆哮,直劈陈玄霸头顶。 这陈玄霸遇雷则惊,何况是雷劫,当下不知所措,被劈的浑身焦黑,龙丘仲南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神将巨人挥舞钢鞭,携着雷霆万钧杀了出来。 猛的一声长唳,金光冲天而起,只见一鹏鸟直冲云霄,其身不下神将,其威更胜一筹。 “鹏鸟真身!” 龙丘仲南瞳孔一紧,他是晓得鹏鸟的威名,也清楚其力量,当下长出一口浊气,额头神目缓缓张开,其内散发出淡淡蓝芒,似有神雷酝酿,又有天机无限。 “疾!” 暴喝声中,神目里射出一道雷电箭矢,直射在鹏鸟咽喉,那鹏鸟悲鸣一声,随后振翅直扑神将额头,这神将自然不允,挥舞钢鞭与其缠斗起来。 只见天地倾晃山河动,雷鸣滚滚震欲聋,钢鞭借得神目威,鹏鸟嘶鸣困兽斗。 整整一日之后,鹏鸟终是败落,直挺挺的栽落空中,龙丘仲南亦不好受,身子一软,单膝跪地,若非有钢鞭支撑,怕是要昏死过去。 “第九轮第一场,龙丘仲南胜!第二场,刘昭对阵李疏雨,请双方上场!” “终于来了!” 刘昭扭了扭脖颈,朝着众人一笑,翻手露出冲天槊,纵身跃至黑色鱼目台,另一边,一金甲将军傲然挺立。 这将军身长丈五,体挂狻猊金精甲,手持八楞熟铜锏,肩宽体阔,虎背熊腰,星眸闪闪寒光蕴,剑眉凛凛冲云霄,面如敷粉,唇若丹涂,似是那天上神将下云端,又如那凡俗勇士踏山岳。 “上应开阳,武曲下凡,武曲,武夫魁首,果然不俗!” 刘昭看过此人玉简,晓得这李疏雨乃是一位勇将,更是一名统帅,麾下三千精锐,曾拒兽潮、退万兽,是一名真正的英雄,当下也不托大,拱手行礼道: “武丞尉刘昭,见过李将军。” 李疏雨侧身避过,还礼道: “刘丞尉何需多礼,我不过痴长几岁,你我境界一般,论武勇,我怕不如你,论战功,我曾退万兽,你亦杀万兽,他日必当在我之上。” “将军谬赞。” 说着,刘昭一抖冲天槊,朗声道: “将军,请赐教!” …… 第63章 人定胜天 “请赐教!” 说罢,只见漫天寒光犹如疾风骤雨,汇作一条蛟龙直杀而来,李疏雨身躯一晃,两把熟铜锏卷起一道罡风,风起火生,一头烈焰雄狮扑将出来,与那蛟龙斗作一团。 蛟龙翻飞,却有风雷骤起,雄狮咆哮,亦有火海翻涌,浩浩汤汤,碰撞之间似有寰宇崩碎,天晃地倾。 刘昭见过这李疏雨出手,与自己走的同是重势路子,可如今的每一击轻巧灵动,显然是重技,他的冲天槊竟是难以突进李疏雨身前,反倒被对方步步逼近。 “不好!” 眼见李疏雨杀至身前,刘昭急忙以槊作棍,想要将其扫飞,岂料李疏雨竟只用一条铜锏就挡住,另一条则直戳面门而来。 铛的一声脆响,刘昭蹬蹬蹬连退数步,脑子里恍如浆糊一般,生疼不已。 “幸好有面甲护着!” 刘昭稳住身形,将冲天槊横在身前,那李疏雨也不杀出,只是一舞熟铜锏,朗声道: “你这长兵耍的实在不如何,不若赤手空拳!” 刘昭如何不知,虽说拳法与兵刃相通,但在高手之间,稍有差池就会成为致命的破绽,可论品质,冲天槊在玄神兵当中也是少有,更虽熊龟年征战多年,槊刃不知饮下多少欲魔兽的鲜血,据传只差半毫就能跻身灵神兵。 他本以为凭着这个,足以弥补自身在长兵上的短板,可就现在看,这个短板犹如天堑,难以跨越。 “谁说我不会长兵!” 刘昭一抖长槊,风雷乍起,同时宇之力悄然凝聚,在槊刃前汇聚成一柄剑刃,而后宙之力发动,刹那间,只见怒雷奔腾,狂风呼啸,虚空更是扭曲。 “好!” 李疏雨眸子微亮,暗道只一招突刺就能有如此威势,看来是我小瞧了他,不过这还不够! 当下挥将双锏交叉成十字,径自迎上前去,只听得嗤啦一声,火星冲天而起,冲天槊被熟铜锏死死咬住,再不得寸进。 刘昭心下一沉,手腕轻动,使了个震劲,将熟铜锏荡开,一条熟铜锏更是被震飞,来到刘昭眼前。 “不好!” 刘昭一惊,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铛铛铛几声脆响过后,口中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这还不算完,腹部又是挨上一下,整个飞出数丈。 身形尚未稳住,李疏雨又是挥锏劈下,刘昭急忙地龙翻身,将其躲过,随后身子一挺,在空中绕过半圈,借势将冲天槊直刺李疏雨咽喉。 “好!这一下有意思!” 李疏雨大赞一声,一手挥锏荡开槊刃,另一手挥锏直刺刘昭面门,这一招实在是妙,你道是为何,冲天槊长两丈,熟铜锏才不过九尺,两相对刺,原本是后者吃亏,可李疏雨竟先一步杀到刘昭跟前。 就在熟铜锏刺向咽喉之际,刘昭侧身将其躲过,但那铜锏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又是直劈而下,刘昭眸光一闪,兜鍪上生出三尺长的独角,轻轻一撞,将熟铜锏磕飞出去。 李疏雨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冲天槊携着雷霆之势将他横扫出去,随后如毒蛇般撕咬上来。 “这才有意思!” 李疏雨暗中叫好,身形一晃,双锏卷起漫天烈火,将冲天槊淹没其中。 “现在又是重势了!” 刘昭心中大骇,重技与重势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同时掌握不仅需要悟性,更需要时间,一些人即便掌握,也很容易学个四不像,真正能融会贯通者少之又少。 “武曲,好一个武曲!” 刘昭清楚,面对这么一个对手,他绝不能心急,当下将槊一横,将周身死死护住。 铜锏愈发急促,尽管每一招不过是简单的劈、撩、刺、扫,可那恐怖的烈焰,凌厉厚重的意,压的刘昭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无垠瀚海吞没。 铛! 又是一击重击,刘昭登时倒飞出去,嘴角当即溢出些许血迹,李疏雨欺身杀上,熟铜锏如同九霄怒雷,眨眼间就挥出上千次。 铜锏与长槊相撞,激起阵阵火花,这火花若同冬月玉鸾,飞舞间竟是有别样美感。 二人且战且斗,不知不觉间就已有六日六夜,忽得,那李疏雨抽身一撤,只抖了抖身子,一尊金甲神将登时拔地而起。 “武曲法身!” 刘昭眸光一凛,气血冲天而上,直作一虎一龙,手腕一抖,挺槊就杀将出去,这一次,轮到李疏雨做那海中扁舟,武曲法身被打的节节败退,直至擂台边缘。 正值此时,李疏雨忽得咧嘴一笑,周遭的地心火浆登时喷涌而出,刘昭不敢大意,连忙抽身后撤。 那地心火浆没有向他而来,反倒是朝着李疏雨涌去,不过瞬息,武曲法身上就已燃起熊熊烈火。 “好家伙!竟能吸收地心火浆!” 地心火浆可是用来铸造神兵的,刘昭自认不敢触碰,可李疏雨却能化为己用,足见其不凡。 “刘昭,说真的,我觉得你更像武曲下凡,可惜啊,你终究不是,甚至连神灵命格都不是。” 李疏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憾色,刘昭冷冷一笑,淡然道: “为何可惜?命格无高下之分,败于我手上的神灵命格不在少数,有道是人定胜天,将军以为如何?” “好一个人定胜天!” 李疏雨仰天大笑,法身上烈焰滔滔,他轻舞双锏,天色猛的通红下来,并有黑雷滚滚,刘昭只觉得心头战栗,血液不自觉的沸腾起来,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我的意居然在燃烧!” 刘昭面色大骇,他经历过意被吞噬、碾碎等等情形,可这样无可抑制的被焚毁,却是头一遭遇见。 “天怒。” “什么?” 李疏雨淡然一笑,朗声道: “这一招天怒乃我借武曲星之力引动天地之火,可荡邪驱魅,扫清寰宇。 来吧刘昭,让我看看你如何胜天!” 说罢,武曲法身化作一头撑天踏地的雄狮,携着滔天烈火杀将而出。 刘昭目眦欲裂,胸口金丹光华大作,奋起二十分力道,挺起冲天槊迎了上去。 然而这烈火实在可怕,还未靠近,刘昭便已大汗淋漓,浑身血液不自觉的沸腾,心脏猛的急促起来,纵是有褫霆护体也难以抵挡,他知道这样不行,当下固守心神,强行压下心中狂躁,与这雄狮杀将起来。 且看这烈火熊熊若怒涛,槊刃凛凛如狂蛟,武曲下凡逞凶威,少年奋起比天高。 二人又是斗过三天三夜,直杀得群山激荡,天地色变,脚下黑白鱼目台碎裂一半,周遭虚空扭曲破裂。 此刻的刘昭浑身发抖,表皮如同焦炭,双手却死死攥住冲天槊,李疏雨也不如何,面色惨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凝聚出的雄狮也消散不见。 他瞧了眼刘昭,挥舞双锏直劈刘昭天灵盖,刘昭架槊去挡,却被一下打的跪倒在地。 “看来你没能胜天。” 李疏雨狞笑一声,手中双锏一下又一下的砸了下来,刺耳的轰鸣让刘昭脑浆发昏,沉重的力道令他双臂震颤,变作焦炭的皮肤一块块掉落,被烤的焦脆的骨头慢慢碎裂,五脏六腑甚至散发出阵阵肉香。 “没想到我自己也这么香!” 刘昭忽然有一个念头,他要吃了自己,这个念头一出来,竟是不可抑制的放大,他那蒙尘的金丹忽得一动,肺脏被吃了下去,而后是胃脏、脾脏、肾脏,直至心脏。 “不对!我在干什么!” 刘昭浑身一颤,仿佛有无穷力气生出,他瞧着一下又一下砸来的双锏,忽然明白所谓的天怒到底是什么。 “人失其性,而天怒之,怪不得你能点燃我的意,你要让我自己杀死自己,好招式!好算计!” 刘昭咧嘴笑了笑,奋起神力将李疏雨顶飞,随后一抖冲天槊直杀而出,李疏雨勉强稳住身形,急忙挥舞双锏去挡,岂料刘昭手腕轻抖,铛铛两下,双锏竟被磕飞出去。 “你输了,我胜了你这天。” …… 第64章 个人战——终战! 刘昭缓缓睁开眼皮,感受着体内充沛的气力,这才起身轻轻舒展着身躯。 “还得多谢郡主,不然也得不到两滴鹑首境御兽的精血。” 御兽精血对于刘昭而言亦是有用,不过相对同等境界的欲魔兽,却是效果差上一层,但鹑首境御兽的精血已是抵得上万滴低阶欲魔兽的。 “低阶欲魔兽能出两滴精血,这次我消耗不小,这么说我得一次杀上万只低阶欲魔兽才能供上消耗,体修之路不好走啊!” 刘昭心下一叹,其实李疏雨说的不错,神灵命格与普通命格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有着神灵之力作为支撑,他想胜过他们,只能不断突破极限。 “不过我这天下式也不差,若非有它,上一场我必败。” 天怒的本质是点燃对手之意,令其失去本性,自谶而亡,地心火浆只不过是附带品,李疏雨以命格之力发动此招,让刘昭动摇内心,而后被一步步落入烈火之中,幸而天下式在最后一刻展现出了它的神异。 “那么,走吧!” 出了练功房,刘昭径自来到阴阳校场之上,此刻,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而他的对手,擂台上,龙丘仲南也已蓄势待发。 “最后一场,可得赢下来!” 战图南一拳捶在刘昭胸口,剑眉倒竖,恶狠狠道: “我可是求了好久,才给你争取过来半日的时间,千万别输,我可是把大半身家压了上去!” “大半身家。” 刘昭咂了咂嘴,笑道: “郡主这是大手笔啊,说一说,现在的赔率是多少。” “一比三。” 樊荣接过话茬,继续道: “你是三。” “就这么不看好我?” “谁让你上一场打的打的太惨,就半日的休息功夫,在外人看来,你就算恢复也是气息不稳。” 熊墨仁轻轻一叹,没好气道: “冲天槊在你手里就是一条铁棍,你用的还不如我,算了,有比没有强。” 说着,熊墨仁神色一正,肃声道: “我知道你会赢!” “那就借你吉言,公子,帮我也下一注。” “压多少?” “全部。” 说罢,刘昭径自出现在擂台之上,龙丘仲南猛的睁开双目,其中透露出道道雷光,随后,额头三目也缓缓张开。 “看起来你恢复的很快,不愧体修之名!” 龙丘仲南一舞手中双鞭,天色猛的暗了下来,见状,刘昭摇头一笑,无奈道: “我说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架之前先变天。” 龙丘仲南微微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刘昭,你真的很有意思!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刘昭一抖冲天槊,槊刃直指龙丘仲南, “你会是一个好对手!” 话音刚落,槊刃卷起漫天罡风,夹杂着空间利刃呼啸而出,龙丘仲南将双鞭护至身前,额头神目光华大作,只一声大吼,空间利刃当即崩碎,刘昭来不及惊讶,双鞭已然架住槊刃。 龙丘仲南奋起神力,猛的向前推着,刘昭自然不惧角力,双臂一震,死死攥住冲天槊,将钢鞭牢牢抵住。 “好大的力气!丝毫不在陈玄霸之下!” 龙丘仲南心中惊叹,他天生神力,就是境界高过他的,角力都会败给他,此次风云会,能在力气上让他吃亏的,一个陈玄霸,现在又多了个刘昭。 “上古体修,果然霸道!” 不提龙丘仲南,刘昭亦是吃惊不已,对方那种压倒性的力气,让他想起初入武院时和石锁较量日子,心中明白自己的优势又少了一分,当下宇宙之力发动,身体忽然变的虚幻。 突如其来的一遭让龙丘仲南身形一晃,尽管只有一瞬,可对刘昭而言已经足够,宙之力发动,迅速杀至对方身后,槊刃直刺右胸。 然而槊刃穿过胸膛,却是没有带出一丝血迹,刘昭暗道不好,下意识的将长槊横在身侧,只听得铛的一声,刘昭登时飞出数丈。 “宇宙之力?” 刘昭很是奇怪,在宙之力的加持下,他的速度堪称可怕,龙丘仲南即便同样掌握宙之力也没办法躲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掌握了宇宙之力,且在自己之上,不仅能躲避,更能进攻。 “算是吧。” 龙丘仲南淡淡一笑,反问道: “你觉得你开辟出的寰宇与天地本身有什么区别,它们能够联通吗?” 刘昭眉头一紧,恍然道: “你用第三只眼捕捉了寰宇之间的节点,这才能做到发起进攻。” “聪明!” 龙丘仲南轻舞双鞭,额头神目散发出阵阵金光, “我听闻你的命格乃是天下式,与我这神目有异曲同工之妙,怎么样?试试?” “你倒是大方。” 刘昭咧嘴笑了笑,看了眼愈发昏暗的天空, “你这是积攒了几重雷劫,太厉害的话我可是会死的!” 被点破心思的龙丘仲南也不恼怒,大方道: “三重,每一重三三之数,也就二十七道,我觉得对你来说刚刚好。” “是吗,那就,” 刘昭猛的杀至龙丘仲南身后,冲天槊直刺脖颈, “多谢你了!” “领悟的挺快嘛!” 出现在一丈外的龙丘仲南面露讶异,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昭竟真是领悟到以宇宙之力发起进攻。 “知道与不知道只差一字,还得多谢你了!” 刘昭的脸上满是笑意,与袁通天交战时他就隐约领悟到以宇宙之力开启寰宇,但总是差了一层,龙丘仲南的一番话倒是让他意识到,开辟出来的寰宇其实是在天地当中切割下来的,不过他总想着切割眼前的,而不想远处的,想到这一点,跨越寰宇杀敌就不再是难事。 “可惜我领悟宇宙之力太过浅薄,只能在这擂台肆意穿梭,不过也够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发起了进攻,刘昭的攻击势大力沉,又进一步领悟宇宙之力,速度更上一层楼,龙丘仲南身怀神目,能洞察虚妄,轻易就可看出破绽,一时间,二人斗了个不相上下。 可刘昭清楚,现在不过是前菜,头顶愈发厚重的乌云才是正餐,他没把握挡住三重雷劫,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击溃龙丘仲南。 “积蓄三重雷劫,很耗费你的命格之力吧,不然你也不会只用神目,抱歉,本来不想占这个便宜!” 再一次杀至龙丘仲南身前,刘昭毫不犹豫的开启六十倍血燃,沸腾的气汇聚成龙虎,瞬间将其淹没。 刘昭想的不错,龙丘仲南的确没办法调用命格之力,否则早就用出雷将法身,神目虽能助其堪破虚妄,找出破绽,但在绝对的力量下,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挥舞长槊,龙丘仲南就已经难以抵挡,身躯微微颤抖,虎口早已崩裂,下一刻,双鞭脱手而飞,刘昭眸光一片,槊刃直刺胸口。 “噗呲!” 温热的鲜血顺着槊刃汩汩而下,龙丘仲南死死攥住冲天槊,令其再难寸进分毫,他扯出一丝笑意,在鲜血的映照下显得极为狰狞, “我记得你总喜欢说一句话,战斗,才刚刚开始!” …… 第65章 仲南引雷聚天尊,心意逆转奏魔音 “……战斗,才刚刚开始!” 听到这话,刘昭有些恍神,可看到龙丘仲南双目中散发的紫光,心脏狠狠一顿,急忙张开双臂,将龙丘仲南死死锁住,然而下一刻,对方却是化作一缕雷光,径自升到空中。 此时的龙丘仲南浑身沐浴着雷霆,额头神目中透着耀眼的紫芒,紧接着,滚滚乌云中紫电狱雷肆意咆哮,随后浩浩荡荡,全部涌入龙丘仲南的神目之中,他的身躯忽然涨大,十丈,二十丈,不过几息就已至百丈。 “他在吸收雷劫的力量!” 刘昭本以为这雷劫是来对付自己的,却没想到龙丘仲南居然在吸收它的力量。 “就算你是雷部大天尊转世,以降娄之身吸收雷劫的力量也如单足行木,不过,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刘昭死死盯着这百丈巨人,心头猛的一颤,他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头颅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这不是雷将法身!这是……天尊法身!” 天尊,可名非名,故证理於绝言之境;大象无象,故升玄於无物之间。众生可见之,可听之,可闻之,观自在,观自我,观众生,观众世。 简而言之,天尊法身是道,是所有法身中最难掌握的,且世间根本没有天尊法身的修行方式,从古至今,唯有寥寥数人能够用出。 “大衍通史上记载掌握天尊法身的人中,境界最低也是实沈境,这龙丘仲南,实在可怕!” 刘昭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异样,奋力抬起头颅,他必须要直视这天尊法身,否则连投降也只会显得懦弱。 那天尊法身同样生着三目,见刘昭这等蝼蚁竟敢直视与祂,浑身爆出冲天怒雷,恢宏庄严的嗓音响彻天地。 “敕令:天威煌煌!” 话音一落,刘昭只觉得浑身一僵,随后一道紫电狱雷落下,直直劈在他的身上。 刘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要离体,骨头里有千万枚钢针在不断研磨,脑袋更是被重锤一下又一下的锤击,这种痛苦比起堕落之意的折磨更加可怕,只一下就让他疼痛难当。 然而这只是开始,紫电狱雷又是若滚滚大江,连绵不绝的落下。 瞬息间,十二道雷劫就已落下,刘昭的灵魂不自觉的脱离身躯,想要逃离,可紫电狱雷竟是化作两条锁链将他死死锁住。 “还要打吗。” 那洪钟大吕般的嗓音又是响起,刘昭晃了晃脑袋,没有开口,天尊法身摇了摇头,遗憾道: “看来你输了。” “输?” 低沉的笑声忽然响起,伴随这笑声的,则是阵阵凄厉的吼叫,刘昭猛的抬起头颅,死死盯着那高大的天尊,令人惊异的是,他的双目竟是深邃若墨,脸颊惨白如霜,露出的两排牙齿则像鲜血一般。 “魔相!你在入魔!” 魔,与神灵同等的存在,相传祂们应劫而生,存在的意义只为了承受天地间的杀戮与欲望,祂们没有神灵的威严,故而为人不喜,往往与欲魔兽混为一谈,实际上,欲魔兽和祂们有着本质的区别,魔没有欲望,如神灵一样。 “是因为那件盔甲吗……” 龙丘仲南一眼就看出刘昭入魔的根源是褫霆,他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天尊法身。 “魔意入体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盔甲竟能让他入魔,露出这魔相,这可不是玄神兵能做到的事,莫非他修了什么特殊法门?” 龙丘仲南心下虽是疑惑,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召出剩余十五道雷劫一一劈下。 可这雷劫每劈下一道,刘昭的笑声就愈发凄厉,龙丘仲南心中震颤,挥舞起钢鞭当头就砸。 铛!铛!铛! 金铁碰撞轰鸣与紫电狱雷的咆哮,仿佛这世上最激昂的鼓点,龙丘仲南只觉得气血翻涌,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力道也愈来愈重,擂台渐渐崩裂,地心火浆忽得沸腾。 “不对!我中招了!” 龙丘仲南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额头神目紫光一闪,口中不可抑制的喷出一口淤血,而后蹬蹬蹬连退数步。 “这是什么招式?” 勉强稳住身形后,龙丘仲南发觉自己的伤势要比想象中的更严重,原本为了召出三重雷劫,他就耗费了太多的命格之力,又凝聚出天尊法身将雷劫吸收,虽然有命格支撑,可到底境界不够,现下又中不知是什么的招式,体内的天地之力乱作一团不说,五脏六腑更是破裂。 那笑声还在继续,龙丘仲南只觉得心脏一震,又是喷出一口鲜血,天尊法身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塌。 “且不管他许多,打了再说!” 龙丘仲南心下一横,挥舞钢鞭就要杀出,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什么,大笑道: “真亏你能想到这种招式!天怒,我说的不错吧。” 笑声戛然而止,刘昭咧了咧嘴,露出满口的血红,看上去煞是怪诞。 “魔音。” 沙哑的嗓音恍如金挠划过琉璃,那深邃若墨的眸子像是九幽深处的那方溪流,龙丘仲南恍了恍神,慨然道: “这个招式从一开始你就在准备,对吗?” 刘昭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解释,他如今的情况不比龙丘仲南好到哪儿去,魔音这个招式也只是临时起意想出的一招。 这一招与李疏雨的天怒与异曲同工之妙,本质上而言,都是通过影响对手的意来重伤敌人,不同的是,刘昭没有神灵命格,在这个阶段,他无法借用天地之威,但龙丘仲南却可以。 在他用命格积蓄雷劫之时,刘昭也在悄然积蓄自己的招式,褫霆的魔意入体是个引子,想要真正完成入魔,那就得让自己变成魔。 可魔又是那么好变的,祂和神灵有着同等的地位,世间所有的法门只是模仿祂们,而非变成祂们,何况刘昭懂得法门也只有三种。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魔的本质就是没有欲望的欲魔兽,想通这一点的刘昭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心意逆转。 心意逆转是樊荣授予刘昭的一个技巧,它能让金丹产生二心,原本是用作修习风雷怒,但实在太过危险,加之炼化精血愈发顺畅,便被弃之不用。 如今在魔意入体的情况下逆转心意,恰恰符合了入魔的条件,但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这时,天下式,或者说刘昭的另一个身份起到了作用。 退魔人,这种万万人里也不见得能出现的资质,刘昭得知自己有这种可能后,一直在思考怎么用它提升实力,让人失望的是,没有办法,据典籍上记载,这种资质只会随着境界变化,而无法如法门一样通过修炼提升,遑论用其提升实力。 可现在不同,当欲望侵袭命格之时,退魔人这个身份让刘昭将这些欲望死死压住,这样一来,入魔也就水到渠成,魔相自然生成。 以上种种不过是先决条件,魔音才是最重要的手段,所以刘昭任由雷劫蹂躏,他在效仿魔应劫而生的传说,进而彻底将龙丘仲南引动的天地之威化为己用。 但到底是匆忙想出的招式,刘昭只能以笑声来发动,不仅没有击败龙丘仲南,也让自己心神不稳,随时都会堕落。 “看来,战斗现在才开始!” 第66章 月下诉情 刘昭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将心意回正,一抖冲天槊,径自杀将而出。 “来的好!” 龙丘仲南狂笑一声,收了天尊法身,挥舞双鞭迎了上来,二人相碰,却是不见人影,只闻雷鸣滚滚,罡风呼啸。 “他们两个对宇宙之力的领悟更强了!” 熊墨仁眸光发亮,说实话,他现在看不清两人的战斗,不仅是他,在场众人能看清这场战斗的没有几个。 “看来他打算拼命。” 樊荣神色凝重,他最是了解刘昭,知道他这个时候绝对是黔驴技穷。 “刚才他那个魔相,是你教的?” 不知何时,战图南凑了过来,她神色凝重,死死盯着樊荣,樊荣无奈一笑,叹道: “算是吧,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大胆。” “你知不知道他有退魔人的潜质,稍有不慎,魔意一旦反噬,便是寿星境也救不了他!” 樊荣自知理亏,只能低头赔礼,战图南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你们一个两个总想着什么不谓生,不畏死,须知这世间唯有活到最后才是最大的道理,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他是朝廷武丞尉,名扬天下,为了一场不需要结果的比斗就要冒死,真是不当人子!” “怪了,这郡主该不是……” 樊荣暗自摇了摇头,扭身看向了台上。 “我也看不清了啊!” 刘昭与龙丘仲南战斗远不如之前那样激烈,起码明面上没人能看得清楚,但暗地里,二人皆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你用紫电狱雷,我有风雷怒,你能掌握寰宇,我亦是不差,双鞭若双龙出海,长槊似猛虎下山,招式、意、力气……可以说这一场是全方位的比拼。 二人俱是神力无穷之辈,这一斗径直过去十日十夜,直至各自之意慢慢枯竭,气力也仅剩一丝,又是一次碰撞之后,二人同时倒飞出去,手中兵刃亦是脱手。 刘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拼命榨取着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直起了身躯,龙丘仲南却是站不起来,但也没有躺着,而是坐直身子,将双腿盘起,伸手招了招,大吼道: “来!” 刚说完,龙丘仲南径自倒在地上,刘昭也坚持不住,轰然躺下,但没昏死,而是放声大笑着。 “个人战第十轮,最后一场,刘昭胜!” 随着晋王的话音落下,众人爆出惊天欢呼,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场意味着什么,一个天下最强的降娄境就此横空出世,而他们,则有幸与其站在同一擂台,此后的史书上,当会有他们一笔。 “好!” 洪钟大吕般的嗓音自空中传来,众人急忙单膝跪地,刘昭也想起身,却是实在无力, “卿等勇武,实为天下年轻人之最,刘卿,” “臣在!” 刘昭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忽觉的气力充足,急忙起身行礼, “汝之武勇,当为诸冠,龙虎之名,实至名归,待风云会了却,自有封赏。” “臣叩谢天恩!” “尔等败之也不必气馁,需知大道漫漫,唯心坚者可登青天。” “唯!” “团体战三日后再战,卿等务必养精蓄锐,再显风采,且去吧!” “臣等恭送陛下!” —— 问鼎阁,一处雅间内,经过太学众人的轮番敬酒,饶是刘昭堪比中阶器物的体魄,此刻也是醉意朦胧,其他人更是不堪,一个个醉倒趴窝,不过有一人却是例外。 “喝美了吗?” 少女的嗓音不再如往日里那般明媚,反而如同这寒冬一般,令少年瞬间清醒。 他看着她晦暗不明的凤眸,不知为何,忽然生出几分慌乱,他将这视为修行不到家,天下式微微一动,这份慌乱就此平复。 “京城仙酿,自是美矣!” 说着,少年又是捧起一爵美酒,却是不饮,怔怔的瞧着酒水中倒映的眸子。 “清亮明澈,净若琉璃,倒是好一对眸子!” 少女虽是在夸赞,可语气中的讽刺之意任谁都能听得出,她莲步轻移,携着阵阵香气直扑少年而来,少年下意识的想躲,可也不知是美酒醉人,还是身体疲惫,号称龙虎的少年竟是动也不动,任由少女一拳砸在脸上。 少女的拳头并不重,以少年那钢筋铁骨,反倒让少女黛眉微蹙。 “没事吧?” 少年想要察看,却又觉得不妥,只好愣愣的问了一声。 “到底是御口亲封的龙虎将,这脸皮都比城墙还硬!” 少女讥笑一声,扭身径自出了雅间,少年几欲起身,终是化作一叹。 “酒不醉人人自醉,想醉上一次真是难呐!” 一坛坛美酒下肚,少年细数过往的一点一滴,忽然想起那一年的风雪,那一日的鲜红,那一刻的悸动,慌乱,再次掀起涟漪,任由天下式如何努力,也再难平复。 少年猛的扔下酒坛,起身出了房间,全然没有注意到,屋内众人的脸上俱是勾起一抹笑意。 “我赢了!快!拿东西拿东西!” “我说棠溪映月,就是追出去而已,没到那个地步吧!” “九方敌,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姐姐你说!” “这……不好说啊!” 棠溪揽星瞥了眼少年少女离去的方向,眸子中露出一丝名为八卦的渴望。 “我有一只小玥虫,可以探查敌情,而且便是大梁境也难以察觉。” 南宫震天眉头微挑,手中出现一只黑色小虫, “咳咳,我有一个回影匣,需要有个懂宇宙之力的。” 角落处,北冥舞捧着一只小匣子,有意无意的看向了陈亦潇,而陈亦潇则看向了熊墨仁。 少年追出房门,却是来到了庭园内,彼时夜色正浓,却有一轮皎月悬于空中,不远处的亭子下,三千青丝迎风轻舞。 “不是马尾吗……” 少年低声喃喃着,认识少女许久,他最常见的还那干脆利落的马尾打扮,如今的青丝若瀑,却是从未见过的情形。 月下的少女披着一层薄纱,三千青丝如银河一般,绚烂而又梦幻,往日凌厉的凤眸此刻像是秋日里的清泓,倒映着那冬日里的静寂。 “她在伤心。” 少年看懂了那眸子里的东西,他不知她为何而悲,心中却生出一分不忍,一分同样的伤心,以及九十八分的不甘。 他清楚,能让她感觉到为难却又不愿意诉说的,一定是他绝对无法解决的,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清醒,痛恨这所谓的成长。 “回去吧,他们在看笑话。” 少年没有动作,只是怔怔的瞧着,少女有些不敢看,微微侧过了双眸,少年却是出现她的眼前,清亮透彻的眸子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我可以什么也不顾!命也可以!” 少女不言,良久,她忽得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时那般明媚, “命是你的,没人会要,这是一场考验,恭喜,你没有通过,走吧。” 说着,少女慌也似的匆匆离去,独留少年屹立在寒风之中。 “考验吗……” 第67章 三人战启 三日的时间眨眼而过,除却那一晚的放纵,其余的时间里刘昭都在修行中度过,也终于进入了太学洞天,但说实话,不如练功房。 “好在这儿倒是有着宙之力,魔音这个招式终于练成了!” 太学洞天其实是一栋阁楼,共计三十层,前五层的时间与外界相同,从第六层开始,每上一层时间比例就越大,因着风云会,太学特批刘昭等人可入二十五层,待一日等同于外界十年。 三日,也就是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刘昭一直都在修行,不断让自己处于入魔状态,然后运转风雷怒。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做法,要知道他现在是降娄境,大道已定,每一次心意逆转都在动摇大道根基,即便他有退魔人的资质,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运转风雷怒,无疑是火中取粟。 所以前十年的时间,刘昭在失败和崩溃的边缘游走着,直到象征着煞气的血色花凋谢结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让煞气融入魔意,使其成为魔煞。 本质上说,煞气与魔意不同,前者是杀戮和混乱,后者是欲望和残虐,但两者又有一定的关联,所以就像是稀释一样,纯粹的煞气在魔意中加入了杀戮。 这样一来,魔意反而能被更容易掌控,此后的二十年里,刘昭不断保持两者的平衡,并以风雷怒进行淬炼,最终完善了魔音这个招式,也令煞气道果变成了魔煞道果。 比起单纯的煞气,魔煞更加霸道,不仅与神灵能引动的天地神威属于同一层次,且更具有杀伐之力,与袁通天和陈玄霸这样的煞神命格比起来,亦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看来我以后也能称一声煞神转世。” 这样想着,刘昭心中一动,出了洞天,然而迎面却是撞上了战图南。 看着眼前的少女,刘昭有些恍惚,随后摇头一笑,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想清楚很多东西。 情之一字,离的太远,如同生死,离的太近,宛若呼吸,远,会痛苦,近,会沉沦,不如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做,不去碰。 “郡主,三人战要怎么打?” 少女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并不明显,很快又如以往一样明媚。 “三人战设参加门槛,三日内猎杀低阶欲魔兽数量超过两万,中阶欲魔兽抵一千低阶,高阶欲魔兽抵百只中阶,超过这个一万这个限额,可参加三人战。” “两万?是不是有点少了?” 听到这话,战图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你以为谁都是你们啊,参加风云会的八百人里,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屈指可数,还有,这是团队作战,像是大型器物或是阵法,都是可以使用的,战场上它们能发挥的威力,不用我多说吧。” 刘昭笑了笑,个人作战与大规模军团出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御北城围剿棘刺狼群那一次之所以能成功,有两个很大的因素。 第一,棘刺狼群没有形成兽潮,更没有援军,无法形成更加可怕的意,第二,无论是刘昭还是战图南,他们的强大是全方位的,除却杀伐手段,更有着源源不绝的力量,尤其是刘昭,欲魔兽越多,对他反而有利。 就个人战来看,具备这个能力人并不多,刘昭可以肯定,团体战会看到更多的东西。 “那达到这个门槛后呢?继续猎杀欲魔兽?” “不,” 战图南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一字一句道: “军!演!” “军演?!” 军演,用一定数量的军队面对小规模或大规模兽潮,以斩敌数量和损耗情况作为最终比较,大衍各地守军每一月都会举行军演,一般来说,千户级别的较量更多一些。 参加风云会的八百人里,达到千户这个官职的不少,但真正有统兵经验的没有几个,似李疏雨这样统率过三千兵马的,天然有着优势。 “看来这一仗很难啊!” 刘昭轻叹一声,又是笑着问道: “太学能出四支队伍,郡主打算与谁组队?” “这你就不用管了,保不齐咱们还要对上,走吧,他们两个可是等急了。” —— 阴阳校场,此地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场上多了五扇青铜巨门,这门高有十丈,上刻奇异花纹,其上有着明显的宇之力波动。 “跨界门,能横跨万里山川,无垠瀚海的高阶器物,好大的手笔!” 不论是器物还是神兵,以驾驭宇宙之力的最为珍贵,以眼前的跨界门而言,论起珍贵程度,它们比一些无神兵都要强。 “三人战的规则想必你们也都清楚!” 晋王双手倒背,傲立无青铜门前,扫了眼众人,接着道: “这五扇门通往东西南北以及海上,落点不定,想要返回,只要捏碎你们手中的玉牌即可,所以,千万不要逞强! 现在,给你们一刻钟考虑,一刻钟后,正式开始!” “那么,你们想去哪儿?还去,北边?” 刘昭看着熊墨仁和樊荣,去哪儿,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但熟悉的地方更有利也是真的。 “不如去西疆看看?” 樊荣笑了笑,解释道: “西疆地广人稀,欲魔兽大多分群而居,猎杀起来难度更小,至于北边,哪儿刚被清扫过一遍,不见得能有什么大鱼,墨仁,你觉得呢?” “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觉得海上更有意思!” 熊墨仁瞥了眼最边上的一道青铜门,幽幽道: “听闻海上的欲魔兽种类繁杂,神通千奇百怪,更有着无数的奇珍异宝,你们就不想见识见识?” “风险太大!” 樊荣剑眉微紧,沉声道: “落点不定,万一落在深海,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据闻那里高阶欲魔兽成群出没,更有一些脾气暴躁的御兽,它们对人可不大友好。” “这儿不是有一位懂宇宙之力的?” 刘昭愣了愣,摇头笑道: “我现在只能做到来去自如,开辟容纳三个人的寰宇太勉强,不过,我倒是挺想去海上瞧瞧,公子以为呢?” “既如此,” 樊荣轻轻一笑,淡然道: “那我也去瞧瞧这海上风光。” 第68章 海底猎杀 大海深处什么样呢?刘昭却是没有见过,他瞧着那不见边际的汪洋,仿佛与天色融为一体,宛若一块对称的宝石,宝石中还有些许流光溢转,那是飘荡的白云。 “这海底的风光却是瑰丽!与陆上大相径庭!” 刘昭三人乘着一艘艋舟,在海底尽情畅游着,他们落点位于近海,除却野兽和一些实力不强的御兽,欲魔兽是没有的,想要找到合适的打谷子的地方,还需要仔细探查一番。 “我去探查,公子,百夫长,你们随时策应,保持联系!” 二人自是没有意见,刘昭领悟了宇宙之力,只要不是遇见高阶欲魔兽,这大海,他来去自如。 出了艋舟,刘昭将宇宙之力附在周身,又取出飞讯玉牌,这才迅速朝着深处搜寻。 大海的广袤远远超出刘昭的想象,以他现在的修为,哪怕不用风雷怒,一个时辰千里的行程不在话下,哪怕是大海深处,也不会影响他的脚步,可行过整整一日,方圆两万里的海域被探查个遍,也没有找到一处合适猎场。 刘昭心中不由得有些急躁,随后顿感不对,他固然在意胜败,可也不至于会乱了心神,当即停下脚步,细细感受着四周。 这里是深海,哪怕是白日也是漆黑一片,遑论已经深夜,阴冷与黑暗在深海压迫下释放着死一般的沉寂。 “不对!这是堕落之意!” 刘昭心头一凛,一点一点的向着前方摸索而去,同时传讯道: “有发现,这儿的堕落之意藏的很深,甚至可以说是伪装,你们有什么意见?” “伪装?你确定是伪装?!” “公子,你有什么消息?” “我曾在一本《深海秘藏》上见过一种欲魔兽,它们名唤——百面章,乃是由一种八爪怪物堕落而成,生来无骨,有着能够变幻成其它御兽的神通,更能掩藏自身的堕落之意,它们会伪装成普通御兽,诱捕猎物。 你现在有没有闻到一股墨臭?” 刘昭向前又是行过十几里,仔细闻了闻后,眸光一闪,回道: “二位,有货了!” 艋舟里的熊墨仁霍然起身,而后又坐下,沉声道: “鱼情如何?” “都是大鱼,二十只!” “二十只中阶……先别急着出手,刘昭仔细看看周围,百面章善于伪装,搞不好会有其它欲魔兽在它旁边安家。” “安心吧公子,我能感知到千里之外的蛛丝马迹,没有问题!” 刘昭自信一笑,又是问道: “公子,这百面章有什么弱点吗?或者说我该这么问,它们有没有听觉?” 闻言,樊荣顿时明白刘昭的意思,笑道: “有,而且一些特殊的声音会让它们的神通无法施展。” “那就好办了,我来打个先锋,二位,且压阵!” 言罢,刘昭的双眸瞬间变得漆黑,脸色惨白不已,双颊处各自生出三道血纹,满口牙齿恍若浴血。 “就拿你们来试试我的魔音!” 低沉诡异笑声骤然炸响,即便是在深海,这声音依旧迅速荡漾开来,只不过瞬息,方圆几百里的海域瞬间沸腾起来,一对对血红的眸子忽然亮起,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像是一个个猩红的月亮,妖冶又诡异。 而在这这猩红的月亮之后,是一个个如同山岳的脑袋,这脑袋极其光滑,且十分柔软,比起迎风拂柳还要柔软,但在这柔软之下,则是一条条如同钢鞭的一样的粗长触手,每一条触手上都有着细密的嘴巴,嘴巴里满是锋利的牙齿。 “真是恶心的家伙!公子,这些畜生还有其他手段吗?” “小心它们的墨毒,中阶百面章的墨毒可以轻易的腐蚀掉降娄境。” “哦?这么厉害,那就让我试试看!” 刘昭咧嘴一笑,双眸中闪过一丝紫光,这里是深海,雷电的威力可是会翻上数倍。 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这些百面章个个口吐墨毒,扭身就要逃走,然而雷电在水里的速度难以想象,何况刘昭又将宙之力融尽了招式,纵是这些百面章一息间就逃出百里,可也发出阵阵哀嚎。 “公子,百夫长,准备收网!” “收到!!” 樊荣与熊墨仁迅速出了艋舟,各自杀出两百里,与刘昭成三角站位,恰好将这些百面章死死围住。 “天地容其人!日月共群星!三才阵!起!” 三才阵,亦名天地人三命阵或日月星三奇阵,天地人,指命格归属,天者,如神灵命格或是星宿下凡,地者,如山川河流,人者,若刘昭樊荣这等智慧类,倘使持有这三种命格之人同时激发命格之力,可聚成一阵法,此阵法可令三人气息相连,三人若一人,力量不是一加一加一这么简单。 三人中,刘昭与樊荣俱是人属,幸而熊墨仁的熊虎之将,即可充作天,也可当作地,只不过这样组成的三才阵毕竟失衡,不能持久,所以刘昭才会先以魔音和紫电压制百面章。 “准备好了吗?杀戮,开始了!” 刘昭狞笑一声,纵身杀将而出,与此同时,樊荣和熊墨仁也动了,令人惊异的是,三人身上同样散发着宇宙之力的波动。 这便是三才阵的神异之处,所谓气息相连,即指三位一体,也就是三人现在的本事是可以相通的,不过也只是相通三成,这还是三人配合默契的情况的下,但面对一群慌不择路的困兽,三成已经足够。 只见三道寒芒在黑暗之中肆意乱窜,每过一次,必会激起一道血雾,这些百面章到底是中阶欲魔兽,当即吐出墨毒将此片海域覆盖,随后各自挥舞起粗长的触手,结成一张张巨大的网。 这网虽有间隙,可间隙间尽是一个个满是利齿的嘴巴,若是贸然闯入,必会瞬间化作碎肉。 不得不说,百面章在中阶欲魔兽可谓是凤毛麟角,面对强敌,不仅能通力合作,还应对及时,要知道合作即便在高阶欲魔兽中都是少见。 然而百面章们遇到了刘昭三人,魔音和紫电压制了它们的变幻神通,宇宙之力无视了它们的墨毒和结成的网,可以说,它们现在就是砧板之肉。 不过半个时辰,二十头深海巨兽彻底倒地,刘昭瞧了眼飘舞的碎肉,笑道: “精血归我,其余的归你们。” 樊荣笑了笑,道: “别急,百面章的头骨可是一味上佳的药材,虽然是欲魔兽的,也有些用处,这种东西活取最佳!” “那就动作快点!” 熊墨仁将冲天槊投掷而出,直直穿透数个脑袋,只一挑,山岳般的白骨就此挑出,樊荣依法炮制,取出了剩余的骨头。 “该我了!” 刘昭咧嘴一笑,伸手将精血全部摄走,还未来得及高兴,忽觉得一阵腥风袭来,急忙道: “躲开!” …… 第69章 渔翁之利 不用多说,樊荣与熊墨仁当即藏于艋舟之内,刘昭还不放心,更是全力施展宇宙之力,将艋舟裹得严严实实。 不怪三人如此,因为突然杀过来的那个家伙太可怕,即使相隔万里,三人仍是心中惊颤。 “快走!” 三人合力催动艋舟,瞬息间就跃出三千里,可那个家伙更快,眨眼间就杀至他们身前,那长达千丈的体型瞬间塞满了这片海洋,仅仅是路过卷起的余波,就将艋舟上的宇宙之力击碎,艋舟本身更是烂成碎片。 这一刹那,刘昭三人同时拿出了玉牌,但这个大家伙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只是自顾自的向前冲去。 “它在逃跑?” 三人想到了这种可能,同时毫不犹豫的向着一侧冲去,先前那个大家伙散发出的波动赫然涉及到了道的境界,那是一头高阶欲魔兽,起码也是鹑首境的存在。 而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却在逃跑,那追赶它的敌人有多强他们不敢想象,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捏碎玉牌,就此回去,毕竟二十只中阶百面章已经足够,但他们是武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仅仅是死亡的边缘,还不足以让他们退缩。 他们拼命压榨着自己的力量,只是几个呼吸,就已逃出四五千里,可他们没有兴奋,只有凝重,另外一个大家伙已经来了,而且仅是散发的气息就让他们如负山岳。 逃,已经是不可能了,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再次摆出三才阵,合力开辟出了一方大小的寰宇,这方寰宇极其简陋,好在足够结实,三人躲在其中,倒是无事发生,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公子,这两个怪物是个什么来历?” 樊荣眉头紧锁,思索一番后道: “之前的那个有千丈长,浑身腥臭,生有一嘴利齿,当是深海猎鲨,这种欲魔兽攻击性强,常常独来独往,后面那个……” “是景鲲!” 熊墨仁接过话茬,脸上满是凝重, “传闻它们有着上古神兽鲲鹏的血脉,体型最大可至万丈,刚才那虽然只有两千多丈,可实力远在深海猎鲨之上,更能操纵宇之力,我的意见,走!” “走?” 刘昭面露苦涩,拥有宇宙之力的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片海域的寰宇已经被彻底锁定,一旦他们有任何动作,不用怀疑,先死的一定是他们。 “看来只能回去了。” 刘昭轻叹一声,翻手取出了玉牌,樊荣却是忽然道: “或许还有的玩。” “公子想坐收渔利?” 刘昭一眼就猜出樊荣的意思,好奇道: “公子有把握在两只高阶欲魔兽的战斗中不受影响?” “没有,” 樊荣淡淡一笑,瞧了眼二人,接着道: “富贵险中求,深海猎鲨哪怕是高阶,最多不过七八百丈,那只却有千丈,想来实力必定不俗,这景鲲才两千丈,似乎还是幼崽吧?” 幼兽追击成年野兽,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下,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哪怕实力接近,成年野兽的猎杀技巧也足以轻易杀死幼兽。 “所以,深海猎鲨在玩示敌以弱的把戏?” 刘昭心有疑惑,高阶欲魔兽的智慧已然不下于人,要说用出这种把戏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深海猎鲨为何招惹景鲲幼兽,须知景鲲可是群居。 “先不管他许多,这么大的动静,其它景鲲还没出来,就说明这是只落单的,且让他们先斗一斗,实在不成,你我再走!” 见熊墨仁也打定了主意,刘昭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瞧着。 黑暗之中,深海猎鲨慌不择路的逃着,但这只是徒劳,景鲲已然将此方海域锁死,无论逃到哪儿,景鲲都可以瞬息杀至,如同猫捕捉到老鼠一样,不会立即吃掉,而是先逗弄一番。 “可惜,自以为是猫的家伙才是老鼠。” 刘昭冷笑一声,他清晰的感觉的到,深海猎鲨的意已经悄悄将景鲲锁定,若是不锁死这片海域,景鲲说不定还有逃走的机会,现在,这片海域恰恰成为了它的牢笼,所谓作茧自缚,不外如是。 “所以,一会儿帮这个景鲲?” 樊荣与熊墨仁默然,虽说起了坐收渔利的心思,但现在他们连出去都不敢,遑论说要做些什么。 “看来只能等咯?” 正思量间,那景鲲没了戏耍的心思,张开宛若深渊的巨嘴,似是要将这片海域吞进腹中。 事实上,这片海域也的确被景鲲了进去,这就是景鲲一族的神通,吞天,对于宇之力的极致应用,可将周围一切变作口中之食,这方海域,深海猎鲨,连同刘昭三人开辟出的寰宇,一同入了景鲲之腹。 “这!” 瞧着更加漆黑的四周,刘昭顿时哭笑不得,本想着坐收渔利,不想先成了人家的腹中之物。 “不急,该急的是这景鲲。” 樊荣淡然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点红芒,这红芒很是微弱,却是散发着滔天的残虐之意,刘昭心下大骇,急忙将寰宇稳住。 “不必!时机到了!” 樊荣拦住刘昭,解释道: “深海猎鲨的神通名唤蚕食,它们会以自己锋利的牙齿,一点点啃食猎物的意,修为低下者根本觉察不出,这景鲲实力不差,若非将深海猎鲨吞进腹中,它必不会有事。 现在,正是深海猎鲨发动神通的关键时刻,我们趁机杀出,给景鲲提个醒,不过只有一次机会,所以,” “我们攻击深海猎鲨!” 熊墨仁眸子发亮,俊朗的脸上满是疯狂,刘昭不奇怪两人的举动,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那,” 刘昭咧了咧嘴,狞笑道: “我记着鲨这种野兽,也是惧怕声音的吧?” 樊荣与熊墨仁双目一亮,背后升起两道璀璨的命印。 深海猎鲨很是舒服,作为高阶欲魔兽,在这片海洋里虽然只能算是大虾米,但景鲲不同,它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鱼。 虾米吃大鱼,深海猎鲨可以想象到自己在吃下这条景鲲后会变得有多强,同时也在嘲笑景鲲这群没有脑子的莽夫,区区一个幼兽也敢挑衅一头老狼。 当然,深海猎鲨纵然有智慧,也不会有那么多情绪,它现在只有贪婪,贪婪到没有觉察到藏于角落处的虫子。 刺耳的魔音骤然炸响,对于深海猎鲨这样常年居于深海之底,耳朵比眼睛敏锐千百万倍的存在,魔音无疑是一件大杀器,如同滚油泼水一般,微弱的红芒瞬间化作一道光柱,而这片被吞下的海域,也彻底沸腾起来。 忽然,一道空灵悠扬的叫声传来,刘昭三人顿时脸色青紫,各自呕出一口鲜血。 “景鲲反应过来了,准备好,走!” …… 第70章 龙虎棋 “谢青云,天雷,欧冶治,低阶欲魔兽两万五千三百只,中阶欲魔兽两只,合格!” 晋王看也不看眼前的三人,只是挥手扔出三枚玉牌,随后大步来到角落处的青铜门前,身子微弓,一拳砸了出去。 这一拳很是普通,却是将忽然出来的三人重重击倒在地。 刘昭甩了甩脑袋,只觉得眼前发黑,好半晌才看清自己已不在海上,又是好半晌才缓过劲,怔怔的看了眼晋王,愣愣道: “我们交任务。” “交任务?我这儿可不是聚务堂。” 晋王满是揶揄的语气,让刘昭顿时清醒,急忙起身行礼, “胆子够大啊!敢在虎口拔牙,知不知道就差一丝,你们就得葬身大海。” 刘昭不言,晋王又是瞥了眼还在昏迷的樊荣和熊墨仁,摇头一笑,朗声道: “刘昭,樊荣,熊墨仁,中阶欲魔兽二十只,高阶欲魔兽两只,合格,干的不错,就是蠢了些。” “多谢晋王!” 行过礼后,刘昭扶起二人去往了一旁,那里,太学等人已然归来。 “哟!这不是咱们的龙虎将吗?凯旋归来的滋味如何?” 战图南依旧是那般明媚的嗓音和讥讽的语气,刘昭摇头一笑,将二人安置好,又喂下两颗丹药后,这才起身道: “大家的收获如何?” “惭愧!” 南宫震天摇了摇头,慨然道: “我们三个不如刘兄神勇,倒是无缘这三人战了。” 对于南宫震天的失败,刘昭并不意外,将御兽化作兵刃,这等本事固然不错,可现下却是发挥不出太多作用,何况他选择的队友是赢玄一和棠溪映月,前者斗宿下凡,倒还战力不俗,后者学得却是刺客本事,面对成千上万的欲魔兽,只能是束手无策。 “不过也是,北冥舞弃权,郡主和陈家姐弟组成一队,九方敌和棠溪映月之前有过交易,让自家姐姐进入更好的一队无可厚非,至于其他人……” 刘昭环顾一圈,八百人中能跨过门槛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熟面孔。 龙伯坚城,将君行,袁通天,李疏雨,龙丘仲南,这五人不出意外的达到了门槛,个人战的失败,必然会在三人战中讨回来。 “又是一场激战啊!就是不知这一次会怎么比。” 军演大多是两军对垒,可若是如此,三人战与个人战的两两对决没什么区别。 “若是来个大杂烩,那可就好玩了!” 刘昭正暗自较量,鲜少开口的月凝公主却是站了出来。 “达到三人战门槛的小队共计十队,现分为龙、虎两军,玉牌上会显示你们的阵营,胜者所属小队将进入下一轮军演,现在,龙军位左,虎军居右!” 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当即泾渭分明,晋王与月凝公主对视一眼,叫了声长,各自化作一尊百丈巨人,随后飞上空中,遥遥对立。 晋王着金甲,手持一条金槊,月凝公主披银铠,掌握一对银锤,锤槊轻碰,激荡出阵阵余波,而后又听二人齐齐吼道: “棋盘!展开!” 话音一落,整片天地忽得暗了下来,唯有两尊巨人散发着淡淡光芒,随后只见巨人之间生出一硕大的棋盘。 这棋盘长约千丈,阔约八百,上有九直十横,中间以大河相隔,两岸对有九宫,九宫各写一字,一曰龙,一曰虎。 晋王大步一迈,站在虎位,朗声道: “龙盘江左虎踞右!” 月凝公主纵身落于龙位,和道: “风卷云来会英雄!” 倏然,棋盘之上生出一个个棋子,车马炮帅士卒兵将,一个不落,共计三十二枚。 “尔等听好!” 月凝公主神色庄重,肃声道: “此乃龙虎棋,棋盘上每一子象征一军,一军为千人,各军互不相同,兵与卒为步军,炮为弓手,马为骑兵,车为器物,象为中军,士为亲卫,将帅自成一军。 龙虎两军每军一十五人,每一人皆作棋子,所率军卒全部阵亡,视为出局。 现在,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选择自己要做的棋子。” “这倒是有意思了!” 刘昭攥了攥手上的龙字牌,又看了眼自家队友,心中忍不住一叹, “龙伯坚城,袁通天,龙丘仲南,李疏雨,倒是人才济济,但有些奇怪啊?” 京城三大学馆,共五支队伍参与三人战,现在,仅刘昭一队与其它州府学馆组成一军,看上去他们像是是个叛徒。 “也好,无论谁赢,京城的面子不会落了。” 正自想着,龙丘仲南开口了, “没想到还能与诸位并肩作战,实乃某之幸,尤其是你,刘兄,本想着再决雌雄,现在看来要先度过这一关了。” 刘昭笑了笑,不置可否,环视一周后,拱手道: “诸位,这一战毕竟是团队协作,彼此不说多了解,起码互通姓名是应该的,我身边这二位,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说着,樊荣与熊墨仁与众人见了一礼。 “我先来吧。” 龙伯坚城伸手指了指身后两名巨人,翁声道: “龙伯安城,龙伯御城,都是我的族人,冲锋陷阵,不是问题。” 众人瞧向这两名巨人,只见其身长四丈余,相貌粗犷,赤裸上身,各背负一面巨盾,也不多言,只是见礼,显然是少言寡语的性子。 “龙伯巨人的威名可是如雷贯耳!” 龙丘仲南赞叹一声,请过身旁两人介绍道: “这二位乃是孪生兄弟,命格为呼风、唤雨,兄长李钺虎,弟弟李钺青。” “在下李钺虎,”“在下李钺青,” “见过诸位!!”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这李家兄弟同是身披玄甲,背负宝剑,相貌俊朗,生的是一般无二。 刘昭对这对兄弟有些印象,当下赞道: “钺虎兄剑法凌厉,势若奔雷,钺青兄则是羚羊挂角,如春雨绵绵,实在少见!” 二人连道不敢,见礼后退回原位。 “那就到我了。” 李疏雨微微一笑,朝着身边二人使了个眼色,一人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 “在下程羡云,天赋命格象奔!” “哦?倒是和百夫长的熊虎之将类似。” 刘昭对这个程羡云有些印象,身量足有两丈,可借助命格发挥上古神象的力量,就其表现来说,有些差强人意。 “比那力士星下凡的天雷差不多。” “在下秦枫,天赋命格细致入微!” 又是青年出列,此人身量丈三,生得蜂背猿腰,剑眉星目,身着轻甲,背负一张燕翅蛟尾弓,是一名罕见的弓手。 “炮子非此人莫属!” 刘昭暗自盘算一番,看向了袁通天身后的两人。 “我说,咱们是不是漏了一件事?” 袁通天咧嘴一笑,一舞手中银棒,幽幽道: “每一轮十五人,棋子却有十六个,那这剩下的棋子该怎么说?” …… 第71章 统帅 袁通天的话让众人眉头一紧,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也是注意到,且双方都是多一子,少一人,说不得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少一人无妨,可选一人兼任两子,现在的问题是,” 龙丘仲南看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李疏雨身上, “这个龙帅该谁来做。” 军演的一切按照真实战场,所有人必须遵从军令,刘昭一等人俱是少有的天骄,心中的高傲自不用讲,屈居人下,这种事即便出现,也只会造就一盘散沙。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万夫莫敌者少有,能御万夫莫敌者更是罕见,所以,谁来担任统帅才是所有人应该面对的首要问题。 龙伯坚城,龙伯巨人年轻一代的未来,帝国千户,曾率领千军剿杀了一头高阶欲魔兽,龙丘仲南十一岁从军,远征海上,颇有声名,袁通天曾率军奔袭万里,直入兽潮,李疏雨更是统率三千精锐,久经沙场。 “这么一看,我们三个倒像是个雏儿。” 刘昭也算是身经百战,可从来都是作为士卒冲锋陷阵,率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么看,这个帅位要落在李疏雨身上了。” 按照所有人的资历看,李疏雨无疑是最适合的那个,起码刘昭是这么以为的,然而袁通天似乎有别的心思,身旁一人站了出来,朗声道: “在下常英羽,我推举我家袁将军坐这帅位,他率领精骑,横穿群山,奔袭万里,将五万兽潮冲的溃不成军,这等胆识,诸位有谁能有?” “不错!” 另外一人也站了出来,这是一位女子,腰细身长,外罩素锦碎云战袍,内着青羽玄水甲,背负一把镂玉凤翎弓,头簪玉冠,貌若秋月之菊,眉宇间自有淡淡忧愁。 “袁将军的战功足以让他成为正六品游击将军,我若没有记错,这里只有李疏雨李将军是正六品吧?” “若照你所说,李将军更该坐这帅位!” 秦枫嗤笑一声,大步来到这女子身前,星眸微眯,轻笑道: “杨玉琬,个人战打的不过瘾,不如再较量一场!” “哦?好啊!” 话音刚落,二人的咽喉处皆是抵上了一根弓弦。 “够了!” “玉琬!” 两声轻喝传来,秦杨二人这才各自退回,刘昭心下有些焦急,李疏雨与袁通天起了冲突,龙丘仲南与龙伯坚城作壁上观,他有心开口,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悄悄给樊荣传讯道: “公子,这局该怎么破?不如让你或是百夫长……” “我和墨仁都不适合,安心,我已有定计。” “有办法?” 刘昭看了眼樊荣,忽得一惊,暗道要坏,可还未来得及开口,樊荣已然站了出来。 “我推举刘昭。”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看了过来,刘昭有些不自在,暗自叹了口气, “公子,真是唱了一出好戏啊!” 尽管心中略有不爽,可刘昭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站出来最合适,当下也不废话,朗声道: “诸位,刘昭自知志浅才疏,徒有匹夫之勇,可眼下迫在眉睫,这帅位,某当仁不让,谁若是有异议,就请上前一步!” 众人瞧着少年,一时间也无人说话,半晌,龙丘仲南忽得以拳击掌,大笑道: “好,既是你坐帅位,我没话说!” “我也赞同。” 见龙伯坚城也点了点头,刘昭看向了剩下二人, “二位,你们的意思呢?” 李疏雨笑了笑,拱手道: “请刘帅下令!” 刘昭口称不敢,又是看向了袁通天, “既是你,那也就罢了,不过,你真的有把握?” 刘昭有把握吗?并没有,兵书他读过不少,战阵也练的如臂驱使,更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可统率千军万马,他没有一丝把握。 “看来你没有。” 袁通天笑着摇了摇头,拱手道: “请刘帅下令!” 迎着众人的目光,刘昭长出口气,思索一番后,沉声道: “我令:秦枫,杨玉琬,各领一千炮卒。” “得令!!” “令:袁通天,李疏雨,各领一千马卒!” “得令!!” “令:龙丘仲南,龙伯坚城,各领一千象卒!” “得令!!” “令:熊墨仁,程羡云,各领一千车卒!” “得令!!” “令:樊荣,常英羽,各领一千士卒!” “得令!!” “令:李钺虎,李钺青,龙伯安城,龙伯御城,尔等各领一千兵卒!” “得令!!!!” “剩下一支兵卒,我亲自领军!” 闻言,众人俱是皱起眉头,龙丘仲南则是开口道: “象戏中,将帅不可出九宫中军,不若让我兼领?” “不,” 刘昭摇了摇头,看了眼那方横亘天地的棋盘,沉声道: “棋局多有定式,战场瞬息万变,没人规定主帅一定要坐镇中军,诸位,我也就直说吧,大家都是为了胜利,为了胜利,用任何手段都是值得的,包括牺牲我这个主帅。” “你这样也太过儿戏。” 袁通天摇了摇头,直言道: “我虽然也喜欢亲自率兵突袭,可那是在有一定把握的情况下,这一次军演集结了天下最有实力对手,别的不说,破军,贪狼,七杀,这三位可是凑到了一块,一旦他们摆开阵势,我们可就被动了。” 杀破狼,这三大星宿俱是中军统帅之姿,合到一处,更是可以施展独有的阵法——绝生阵,此阵法被视为最具杀伐之阵,亦是以少胜多之阵,便是以强上家几倍的力量围剿,也无法将其打破。 仅大衍通史上记载的,殒命在绝生阵下的命格师累计就有亿万,大修士不计其数,更有三名寿星境饮恨其中,可谓古往今来第一杀阵。 如今的杀破狼持有者虽只有降娄境修为,可他们都是同样的境界,说实话,没有一个人敢说能破了绝生阵,即便这三人从未见过面。 “我知道,” 刘昭轻叹口气,扫了眼众人后,慨然道: “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统帅千军万马,本以为能做一个伍长或是什长就算是人生幸事。 你们几位的统率能力在我之上,便是主帅战死,也知道该如何做,所以,不用劝我,这一场,我一定要赢!” …… 第72章 三大三小 “时辰已至,两军入场!” 随着月凝公主的一声高呼,刘昭等人当即消失在原地,于此同时,棋盘上从兵至将各个棋子亮起一道道光柱,直冲云霄。 待得光柱渐歇,刘昭也回过了神,却察觉自己正端坐一把雕龙木椅之上,脚下,则是一处高台,入眼一看,只见高台下是一座座营帐,帐内人马俱全,军容威严。 再看远处,则是一条大河,河对岸亦是一幢幢军帐,军帐后,隐隐可见一栋高台,高台之上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 “将不见帅,倒也免了些许麻烦。” 刘昭摇头一笑,纵身跃下了高台,他既是帅,也是兵,这九宫高台困不住他。 下了高台,刘昭这才感觉到这营帐有多大,尤其是拱卫高台的两大士卒军和象卒军,更是绵延三十余里,成犄角之势,若铁桶一般,更别提还有车卒。 车卒本是战车,在军中则是专门的器物营,程羡云领左车卒,为御,负责营建堡垒,铸造各式器物,熊墨仁领右车卒,为攻,不但有巨型战车、拒马,还有大型器物,可谓兵强马壮。 马卒所化骑兵,人具龙驹,一为重甲铁骑,由李疏雨统率,一为轻铠骑兵,交由袁通天。 至于炮卒,左炮是秦枫带领,为箭矢兵,右炮是杨玉琬统军,是火炮军,这火炮军配备着大衍最先进的火雨,每一发火雨都是特制,可以轻易穿透玄枵境凝聚出的天地之力。 最后的五大兵卒,则分为重甲卒,长枪卒,盾卒,步卒,哨卒,龙伯安城、龙伯御城领重甲卒与盾卒,李钺虎、李钺青领长枪卒和步卒,刘昭则领哨卒。 哨卒又称过河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故而伤亡最大,也是众军最勇,他们仅着轻甲,过河只靠一双腿,杀敌单凭一把刀,探查敌情手到擒来,,冲锋陷阵不在话下,黏人的就像是野狗,故而有铁腿狗头之称,这可不是什么负面称呼,而是对勇士的赞誉,若非夺得个人战魁首,刘昭也不见得能领哨卒。 “擂鼓,聚将!” 一声令下,聚将鼓自动炸响,未几,其余十四人俱是出现,齐齐单手捶胸,大吼道: “见过主帅!” 刘昭伸手,示意众人起身,再一挥手,众人出现在一处军帐内。 “诸位,可有不适之处,麾下兵马实力如何?” 樊荣当即出列,躬身答道: “禀大帅,麾下兵马虽做不到如臂驱使,却也调遣自如,末将麾下兵马修为具在玄枵境。” 刘昭微微颔首,看向了其他人,众人也不废话,将各自军力详细汇报。 “这么说,我这一万五千大军还做不到调遣自如。” 棋子幻化出的兵卒,实力不用多说,都在玄枵境之上,小部分的精锐有娵訾境修为,却也不过百人,作用不大,问题在于将不知兵。 这大军虽是棋子,可也有基本的情感,虽不至于叛变,可若指挥不当,赏罚不明,必会导致士气衰败,届时不用对方攻打,自然会溃不成军。 刘昭并没有带兵的经验,所学兵书大多微言大义,一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实践,是而他并没有着急,只是先令众人先回去熟悉各军,自己则去往了哨兵营。 “铁腿狗头是哨兵,果然不假!” 瞧着这群身形精悍,眸放亮光的汉子们,刘昭忍不住赞叹一声,翻手取出了一本花名册。 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记住别人的名字,都是一个好的开始,尤其是统军大帅,可以不用记住每一个士兵的姓名,但必须要清楚麾下各个将领以及百户以上的品性、能力等一切底细,而作为千户,百户,则必须记住每一个士卒的名字,甚至要了解他们的底细,这样才能将士卒们聚拢起来。 “……张二狗,这个名字不错!” 刘昭合上名册,来到一士卒跟前,这名士卒身材瘦壮,长着一对耷拉眼,皮肤通红,看上去就像是刚出声的老鼠。 “人言哨兵铁腿狗头,二狗,你这倒是天生做哨兵的料子!” “回上官,小人的父母也这么说,可惜本事差了些,到现在连个百户都没混上。” 张二狗讪讪一笑,红彤彤的脸上露出些许害羞,他本就是大老粗的模样,这幅小女儿状看的众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 刘昭暴喝一声,脸色阴沉,扫视一圈后,众人俱是低下了头, “且不论上官问话,你们插嘴,单是嘲笑同袍,你们就该打上五军棍!” 这些兵卒本就不过玄枵境,刘昭又刻意显露出些许魔煞,自然震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过,你张二狗也确实混的不怎么样,瞅瞅你那个尿性,哪有一点哨兵的样,我看叫张二鼠还差不多!” 听到刘昭的调笑,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尤其是张二狗,他离得最近,方才那一下险些惊的他晕过去,见上官变了语气,急忙装作急眼。赌咒发誓道: “大人,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张二狗虽然没混上百户,可这个二狗还是当的成的,二鼠,那是盾卒和右车卒那帮王八该叫的! 大人,您瞧着,下一次,第一个过河的肯定是我,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叫张二鼠!” “成!军中无戏言,马上咱们大帅就有大动作,你要是第一个过了河,我就升你当个百户,你小子做不到,我就在你屁股后边安个老鼠尾巴!” 一听这个,张二狗立刻将胸脯子拍的震天响,刘昭摇头一笑,又是挨个将哨卒瞧了个遍。 “千户者,当有三大三小,嗓门吼的大,牛皮吹的大,脾气发的大,承诺不能小,气量不能小,施恩不能小,此言诚不欺我!” 三大三小,是刘昭在襄州守军做先锋时与同袍闲聊时得知的,像他们这样的没有太大背景的士卒,百户,千户,就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为了这个极限,自然少不了万全的准备。 “其实当统帅也一样,无非接触的人更加优秀,本质上想要的没什么区别。” 想通此节,刘昭信心大增,同时对下一步怎么走也有了想法…… 第73章 孤军直入 界河,棋盘上分开龙虎二军的大河,这条河除了宽大外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但若有一方先行渡过,那这一方的兵力布置也就暴露。 当然,这种暴露在攻下敌方一子后就会消失,可若没有攻下,先出兵一方的所有行军布置将会一直暴露,而过河的那一子也就成了弃子。 所以一些博弈之人不会第一时间选择过河,而是将自家棋子先布置好,常见的有将士、象、炮挡在将帅之前,再将车马置于左右组成铁桶阵,之后再选择一子过河。 不过,也不是没有第一时间就选择过河的,这样做的棋手要么是新手,不懂规矩,要么是胸怀锦绣,步步为营。 显然,刘昭这两种都不是,他只是想打草惊蛇,或者说投石问路,问敌方的路,也问自家的路。 问敌方,是因为他要知道虎军的主将是谁,尽管最大的可能都是指向战图南,但往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一旦确认主将是战图南,凭着郡主与破军下凡这两个身份,她必能在短时间内令众人归附,对面已经先胜一筹,倘若不是,那就更要好好计较。 问自己,则是刘昭清楚,自己这边的这些人面和心不和,打顺风仗可以,正面对抗或是逆风,怕是没有两成胜算。 现下他作为主帅,亲自带兵冲锋,后方等人不管心思如何,必要严阵以待,一旦他身陷重围,危在旦夕,有些问题自然会浮出水面,后方这些人皆是一世之杰,真若到了此时,问题也就不是问题,所谓骑虎难下之计,正是如此。 “但这招有些冒险,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崩,公子啊公子,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甩去心中杂绪,刘昭率着一千哨卒踏破夜色,悄悄过了河。 “禀将军,敌军一千哨卒过河了,如你所言,是刘兄领军。” 军帐内,关丞单膝跪地,平静的说着,在他面前,是一张虎头座椅,上坐一人,正是战图南,左右各列七人。 “既如此,那我的猜测就是对的,传我将令,让重甲卒让开道路,不必理会他!” 此令刚下,一人出列道: “将军,刘昭悍勇,若任其突入中军,怕是我军要被动。” 战图南闻言一笑,瞥了眼众人,幽幽道: “中军由高烬和你张远护着,更有谢青云和陈亦潇两支士卒,怎么,还挡一千哨卒?” “末将绝无此意!” 张远心头一突,急忙单膝跪地,起先,他是不愿推举战图南做主将的,认为对方徒有郡主和破军下凡的名头,谁料自家兄长率先归附,现在仅是一句诘问,就将自己震得满身冷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错,合你们四千兵马真不见得能挡住他,可他需要挡吗? 一军主帅,不管如何,亲自领兵行探查之事,就已经是失败。” 说着,战图南起身踱步到张远身前,伸手将其扶起,凤眸上下扫量一番后,继续道: “而且为何要拦他,他这主帅不死,龙军一干骄兵悍将岂能联合,索性随他去,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传令!左右车卒列于界河岸,右炮卒压前,左炮卒押后,给他们听个响!” “诺!!!” 另一边,刘昭率军一路疾行,直奔出百余里也不见敌军一丝踪迹,心下焦急,忽听得阵阵炮响,心下一惊,当即令众人藏于一处密林,自己则用帅印下起令来。 “令:左车卒列于界河岸,与盾卒、重甲卒、长枪卒、步卒严守,右车卒、两马卒协防左右,其余人留守中军!” “诺!!!” 刘昭收起帅印,看了眼不见人烟荒野,暗道自己正是落了下乘! “他们不理会我,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走向,反倒是他们可以打我,真是不痛快!” 刘昭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用一支哨卒来换得己方众人齐心,而战图南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一介过河卒,现下翻不起风浪,即便可以,那也要先想想大战未起,主帅先失的后果。 “不行!我要早作决断!” 刘昭心下一横,下令众人再次疾行,哨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却可左右突进,这一次,众人直朝左边杀去。 左边远离炮声,刘昭在赌,赌战图南只是试探,而非大举进攻。 果然,行至不过五百里,远远只见一彪人马蓄势待发,这支军马皆披重甲,身形雄壮,气势都在玄枵境之上,为首一将披着金甲,猴面鬼身,手提一条金棍,正是陈玄霸。 “竟让他来领重甲卒,战图南如何想的?” 陈玄霸其人实力够强,可头脑不清,若领哨卒或是步卒,必是冲锋陷阵的好料子,重甲卒不同,关键之际足以扭转败局,领此军者不但要悍勇,更要审时度势,抓紧战机,令行禁止,显然,陈玄霸是不符合这个条件的。 事实上,战图南是想将陈玄霸安排在陈亦潇身边,让其管束,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非要和天雷打上一场,天雷哪里是他的对手,何况战事要紧,战图南索性让他领了重甲卒,令其在此看守,若听得炮响,就过河杀敌,是生是死也不用理会,是真正的弃子,亦是一记狠招。 “前边几个兵卒决计挡不住陈玄霸,若要围剿他,只能调兵,自乱阵脚,若是让我碰上,恰好让我们两个斗一斗,省了她更多事……也好,我就如你的愿!” 没有过多废话,刘昭令魔煞入体,仰天狂笑一声,那一千重甲卒顿时脸色发白,摇摇晃晃,陈玄霸更是双眸通红,挥舞金棍直杀而来。 刘昭不想与其纠缠,仗着宇宙之力径自杀至陈玄霸身后,手刀上紫光爆闪,狠狠一下击在后颈,只这一下,陈玄霸两眼一闭,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重甲卒见主将倒地,却也没有乱,当下齐齐杀出,刘昭大手一挥,身后哨卒如狼似虎般杀了出来。 哨卒虽说是勇冠众卒,可到底也是揶揄的说法,披甲与不披甲完全是一天一地,但有着刘昭在,只半个时辰,这支重甲卒就已溃不成军,只剩寥寥几人拖着陈玄霸逃走。 刘昭没有追击,吃下这一子对他们来说没有大用,不如留着些许溃兵,反倒可以煞煞敌军的士气,况且陈玄霸只是昏迷,全军覆没后的反噬必能将其惊醒,那时候再想取巧击败他,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整军,披甲!继续前进!” 第74章 军势 夜幕渐歇,拂晓将生,青墨色的天地中,大河静静的流淌着,清风吹过,水面轻轻推开,圈圈涟漪迎着朝晖奔向两岸。 岸上,两座巨大的堡垒遥相对立,南者为红,上刻龙首,堡内列有两队大型器物,堡下重甲、长枪、盾、步四大军卒阵列威严。 北者为黑,雕有虎纹,其人马彪悍,气势壮穆,堡内除却有大型器物外,亦有两队炮卒,堡下两支骑兵似有腾龙之气。 单从气势而论,南北二军不相上下,可南军声威虽壮,却无军势,形聚而神散,北军形聚神凝,势成猛虎,隐隐可见三道红光直冲天际。 “军势已成,好快的速度!” 程羡云心中发凉,瞧了眼神色如常的熊墨仁,沉声道: “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 熊墨仁嗤笑一声,横了眼程羡云,淡淡道: “作为军卒,担心是多余的情绪。” 程羡云哑然,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家无法凝聚军势了,人心太杂。 “没办法不杂啊,战事将起,敌军主帅在后方肆意杀戮,搅得咱们天翻地覆。” 中军大帐,战图南端坐于主位,凤眸饶有兴趣的扫量着众人, “说说吧,敌我损失了多少?” 陈亦潇略微一顿,出列道: “禀将军,重甲卒、哨卒几乎全军覆没,棋主陈玄霸、天雷重伤昏迷,敌军哨卒剩余三百。” “哦?” 战图南俏脸一正,嘴角微微勾起寒声道: “能重伤,却不杀,他比我想的更聪明,也更愚蠢,试探我的军心,亏他能想的到!众将听令!” “末将在!!” “中军前移,准备过河!” “诺!” 刘昭远远望着北方升起的烟尘,两把刀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向前了。 “大人!” 张二狗,这个红脸汉子在历经两番厮杀后终于升了百户,也是唯一的百户, “您该走了!” 刘昭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剩下的三百哨卒,比起昨日,他们已是浑身着甲,手持凛凛战刀,是真正的精锐,而变成精锐的代价就是死去七百人。 昨日深夜,急行军的他们遇到了一千哨卒,为首者乃是天雷,见到他的那刻,对方没有惊讶,只让麾下士卒冲锋。 刘昭也没有亲自动手,他心里清楚,麾下的一千哨卒是个拖累,只他一人,随时可走。 于是乎,大战开启了,有重甲在身,刘昭这一方可谓神勇,然而天雷下场了,他肆意挥舞着破虚,最顶尖的低阶器物——重甲,就这样一件件破碎,而后就是身躯。 没有一个哨卒能抗住神兵之威,每次寒光闪烁,就会有血雾骤起,慈不掌兵,刘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可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下,他的心终是慢慢颤动。 “你在等什么?” 天雷的挑衅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刘昭暴起,天雷重伤,最后只剩下这三百人。 “张二狗,你怕吗?” 听到这话,张二狗咧嘴一笑,将手中战刀舞了个刀花,刀尖直至那烟尘。 “大人,我是哨卒,铁腿狗头,怕他作甚!” “怕他作甚?好啊,怕他作甚!” 刘昭哈哈一笑,眸中寒光直射,凛然道: “拔刀!列阵!” 一声令下,三百哨卒摆成锥形阵,手中战刀沧浪浪出鞘,刀锋直指前方。 踏!踏!踏! 沉闷的脚步声若同天边惊雷,滚滚震耳,又如战鼓隆隆,鸣鸣催心,刘昭深吸口气,他知道这是战图南给他的下马威,除却岸边的车卒、炮卒,还有败落的重甲卒、哨卒,足足一万人的军队,被她用得宛若一人,这已经不是凝聚军势这么简单,这是真正的如臂驱使。 忽得,一声虎啸自烟尘中炸响,刘昭心头一突,身躯忍不住晃了三晃,三百哨卒更是不堪,连连退出数步,更有甚者险些倒地。 “军势化形!好本事!” 刘昭盯着眼前的巨虎,忍不住大赞一声,为将者,当先凝聚军心,万心归一心,军不见血而生威,威愈隆,则生势,势再盛,则成形,形化实,是为灵,灵之上者,魂也。 寥寥几句,就将强军之法尽数道来,然微言大义,仅万心归一心就已是难如登天,棋盘衍化出的兵卒军心无二,只要棋子一心,这一步倒是省去。 刘昭本以为战图南凝聚出军势已是极限,不想竟能军势成形,这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做到的。 “破军下凡,天家骄子,这才是战图南!” 刘昭长吐一口浊气,猛的仰天狂笑,其声凄厉难当,又霸道十足,那巨虎的啸声竟是被生生压了下去。 见状,张二狗面色更加涨红,举起战刀狂吼着,身后的哨卒似是被其感染,同样嘶吼着,咆哮着。 “困兽之斗!将君行,关丞,冲锋,碾碎他们!” “得令!!” 一声令下,两千骑卒若蛟龙般合围杀出,刘昭咧嘴一笑,只轻轻道: “杀!” 三百哨卒挥刀杀出,他们是利剑,是疾风,号称追云逐月的龙驹在他们面前落了下风。 没有什么阵法,也没有什么意外,挥刀,落刀,倒地,仅一次冲锋,三百人只剩十数人,刘昭看的很清楚,其中之一就是张二狗。 此时的张二狗浑身浴血,本就通红的脸庞真真是地狱爬山的夜叉,他的眼中满是怒火,亦有迷茫,恍若蚍蜉见青天。 但敌人不会给他迷茫的时间,只不过一息,龙驹们再次呼啸而来,他也没了迷茫,挥舞起战刀杀了上去。 刀起,刀落,张二狗瞪大了耷拉眼,直愣愣栽倒,又是寒光闪烁,他的脑袋被割了下来,将君行用战戈将其挑起,催动战马,大呼杀了过来。 刘昭静静的看着,眸子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眼前疾驰而来的将君行只是一阵清风。 战戈如蛟龙探海,直杀眉心,在三寸处瞬间停下,将张二狗的脑袋完完全全展示了出来。 刘昭看了看这脑袋,伸手将其取下,放在自己面前,笑着打趣道: “这样倒是有些狗样了!” 见状,将君行嘴角勾起,此刻的他横戈立马,雄壮的身躯将刚升起的一道晨曦遮住,用说不出赞叹还是讽刺的语气道: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刘昭,你果然不凡。” “你,叫我什么?” “什……” 将君行眉头一挑,忽得面色大骇,挥戈就刺,然而胯下龙驹却是哀鸣一声,连人带马轰然倒塌。 刘昭抬脚踩住将君行的胸膛,深邃若墨的眸子闪过道道紫芒,淡淡道: “竖子焉敢无礼!” 将君行心下羞愤,当即就要暴起,可身上犹如浇铸了铁汁一样,动弹不得,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眼前孤军深入的少年是一军统帅,不是他能够挑衅的。 “好大的威风!” …… 第75章 七重锋銮 “刘帅,孤军深入,如鲠在喉的滋味如何?” 刘昭瞧着端坐在战车上的少女,淡然一笑,悠悠道: “还不错!战帅的麾下果然是个顶个的厉害,单枪匹马就想杀我这个主帅,可惜啊,马力不济,本事不济,倒是一张嘴有些意思!” “你!” 受此屈辱,将君行大怒,拔出宝剑就刺,可刘昭只是瞥了一眼,他只觉得浑身僵直,似是被一头上古猛兽盯上了一般。 “军势!他凝聚出了军势!” 将君行心中震怖,他的眼中,刘昭此刻就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冷漠的金瞳中倒映着他的死相。 “只一支哨卒,他到底怎么凝聚的军势!” 将君行不明白,凝聚军势的难度没人比他清楚,哪怕棋盘幻化出的兵卒省去了大半的努力,以刘昭等人的情况,勉强凝聚出军势就已经是顶天,现在却是到了和他们一样的地步。 “看起来你忘了,我是统帅!” 似是看出将君行的疑惑,刘昭的脸上露出一丝嗤笑,将君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不单是孤军深入的莽夫、弃子,更是一军统帅,他能看到每一个士卒的动向,同样的,也能让每一个士卒看到他的动向。 而凝聚军势最快的办法,莫过于战争,莫过于流血,莫过于主帅临阵。 “以身作饵,好大的魄力!” 将君行终于明白,他输得不冤,无论是魄力还是实力,他都输给了眼前的少年。 “可惜,困龙浅滩,正是此时!” “困龙浅滩?” 刘昭摇头一笑,只轻轻用力,将君行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再要动手,一道寒芒忽得直劈咽喉而来。 这寒芒实在可怕,赫然也是将宇宙之力融入了招式,刘昭无奈,只好舍弃将君行,翻身躲过了去,待稳住身形,这才淡然道: “关兄,好快的刀啊!” 关丞也不答话,一勒缰绳,策马扬刀拉着将君行回了自家阵中,见状,刘昭神色凛然,身后一条黑龙虚影慢慢浮现,他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真正的千军万马。 倏然,闷雷般声音骤然炸响,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压了过来,似是下山猛虎,又是出海蛟龙,隐隐间可见寒光闪烁,一辆巨型战车渐渐凝聚。 这战车通体玄铁打造,浑身生满利刃,前端生有一根粗大尖刺,后端是三根短刺,四个大轮子更是烈火熊熊,当真是好一辆烈焰战车。 “七重锋銮阵!”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背后黑龙无声咆哮着,七重锋銮阵是大衍十大阵法之一,是唯一一个冲锋的阵法。 此阵乃野战之阵,为堂堂正正的打法,并无具体形制,因此更加考验主将的统率本事。 战图南以盾卒、步卒、长枪卒结成锥形阵为前锋,两队士卒押后,骑卒从两翼掩杀,自己则坐镇中军。 这是典型大规模军团战斗的阵型,结合了锥形阵、鹤翼阵、三才阵,攻如铁凿,疾若奔雷,势比巍岳,威胜烈焰,攻防一体,只要铺开,浩浩荡荡若大河东流,无坚不摧,无坚不破。 不过天下不存在没有弱点的阵型,想破这种阵型,有上中下三策,下者,当面锣对面鼓,以相同的阵型硬碰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中者,令精锐之师身披重甲,正面挡住锥形阵,再以各类器物攻击两翼,最后命骑卒绕后突袭,此策需得己身实力够强,否则无法使用; 上者,以大军正面对峙,再分出精锐小队切断各个阵型之间的联系,最后直取中军,此策最易也最难,敌人不是靶子,轻易就可看出分兵的意图,一旦被察觉,那只能一触即溃。 况且七重锋銮已然起阵,重重皆刃,重重皆固,想要掐断各个阵型的联系,是难上加难,更别说刘昭只有孤身一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刘昭,你打算如何呢?” 战图南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昭,她心里清楚,以他的脾性,必会冲阵,就算逃遁,留在岸边的车卒和炮卒可不是摆设,至于对面会不会出兵救援, “出与不出,结果早已注定!” 轰隆隆一声巨响,黑色巨龙径自与战车撞到一起,只见刘昭若流星般直杀入锥形阵。 首当其冲的长狄峰岳大吼一声,迎风化作六十丈大的巨人,手持巨斧迎了上去,刘昭不避不躲,只一拳挥出,巨斧登时脱手,长狄峰岳蹬蹬蹬连退数步,恢复了原状。 刘昭一鼓作气,直直冲入锥形阵内,可这三千兵卒并不拦他,只化作圆阵将他齐齐围住,里层是盾卒,外层是步卒与长枪卒,盾牌缝隙之间伸出把把刀刃和森森枪尖。 “刺猬阵?有趣!” 刘昭环顾一周,这种阵型他再熟悉不过,之后定是弓兵齐射,不过眼下两支炮卒驻守界河岸,他倒是想知道,战图南要用什么来挡他。 忽然,一道恶风自背后袭来,刘昭大骇,急忙侧身躲过,还未稳住身形,又是一击袭来,刘昭躲闪不及,被其狠狠打飞到半空。 趁此良机,圆阵迅速集结,盾卒举牌列阵,顶于头顶,长枪卒与步卒怒吼挥舞兵刃,霎时间,只见战车冲天而起,烈焰熊熊而上,直将刘昭打的口吐鲜血。 这还没有结束,又是两支军卒杀出,令人惊异的是,这两支军卒竟是踏空而来,为首者是两位勇将,不是旁的,乃是张远与高烬。 这二人与将君行同出大漠,实力彪悍,除却擅长骑兵外,更擅空中作战,故而领两支飞象卒。 两千飞象卒在其指挥下,如若金蛇乱舞,龙卷戏云,将刘昭死死锁在半空,有心反击,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两千兵刃聚成的战车,纵然有褫霆护身,体魄堪比中阶器物,在此等境遇下也是束手无策,只得鲜血狂吐,浑身骨裂。 如此半个时辰后,飞象卒终是停手,可随之杀来的是陈亦潇与棠溪揽星率领的两大士卒,他们是主将亲卫,各有一百娵訾境,论实力,绝对是冠绝众军。 两支大军化作两把尖刺,将刘昭当作精铁一样捶打,他境界虽高,可在此等情况下也无力还手,只能任由两支大军蹂躏,短短片刻,通体经络震裂,五脏六腑粉碎。 “停!” 一声令下,攻击顿时收敛,刘昭直直摔落,激起阵阵烟尘。 “刘帅,我这七重锋銮阵如何?” 刘昭单膝跪地,体内气血翻涌,狂吐一口鲜血后,这才大笑道: “好一个大阵!可惜,你该用杀破狼!” 第76章 龙战于野 言罢,一条黑龙腾空而起,直将圆阵搅得四歪八斜,随后直杀两支士卒,陈亦潇与棠溪揽星对视一眼,各自让开一条道,其后杀出来四人。 这四人不是别人,乃陈玄霸,天雷,欧冶治,丁超,见四人杀出,刘昭当下也不废话,纵身握拳直杀陈玄霸。 陈玄霸狞笑一声,身上涌起冲天煞气,金棍直戳刘昭脑门,岂料刘昭闪身杀至其身后,只一拳就将其打飞数丈,其余三人见状,心头一凛,齐齐杀将上来。 三人心知此刻不能留手,皆使出了二十分力气,这可非同小可,他们本就是降娄境中的佼佼者,单一人都足以和刘昭缠斗许久,三人齐上,纵是有通天本领也难以逃脱。 然而此时非彼时,刘昭只仰天一声怒吼,便有一条黑龙冲天而上,围上来的三人登时口吐鲜血,倒飞出数丈。 刘昭还未喘息,陈玄霸又是杀来,此刻的他双眸通红,浑身煞气直冲九霄,只一棍就将刘昭打飞至空中。 陈玄霸不会放过此等良机,纵身跃至空中就要来一次猛攻,谁料刘昭竟是先杀到了身前。 那陈玄霸反应极快,提棍就打,刘昭比他更快,虎爪已然擒住他的手腕,陈玄霸怒吼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挣脱,可却毫无作用,想要用另一条臂膀时,一记窝心脚将其胸腔踢裂,手中金棍也被夺走,随后一棍当头劈下,陈玄霸彻底阵亡。 见失了一将,战图南黛眉一紧,轻喝道: “起阵!碾碎他!” 一声令下,阵势再次摆开,烈焰战车疾驰而过,顶端尖刺直指刘昭胸膛。 此刻有两个选择摆在刘昭眼前,一,仗着军势逃遁,但不用几息他就会面临前后夹击的尴尬局面,而后己方援军尽出,最后两败俱伤,他这个主帅战死; 二,仗着军势杀入敌阵,他会死,但军势已成,且铸就了一支哀兵,哀兵必胜,也必败,尤其是面对战图南这样的统帅,龙军不可能一战定乾坤,只会被蚕食殆尽。 “所以,不能逃,不能死,还真是让人为难!” 刘昭咧嘴一笑,挥舞起从陈玄霸手中夺来的镇乾,径自杀入了敌阵。 “你还在等什么?!下令进攻啊!” 程羡云不明白,他们的军势已然凝聚,此时全军杀出,哪怕对面有车、炮四千人守在岸边,凭借一万四千人的绝对优势,不用片刻就能将其歼灭,届时主帅临阵,军势已成,虎军又减员两千,失大将一人,便是有杀破狼在又如何。 不但程羡云一人,虎军中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有进攻的想法,可龙丘仲南传达的军令是等。 “激将法已经起效,你是要做什么呢?” 坐镇中军的龙丘仲南同样疑惑,他知道刘昭孤军深入的意图,按原定的计划,应该在军势凝聚的第一时间就下令熊墨仁和程羡云过河接应,何况现下敌情已经明了,己方有他,李疏雨,袁通天三名统帅,便是全军出动,摆开架势,也不是没有胜算。 如今单人冲阵,军势虽是逐渐凝实,可主帅也入了绝地,主帅有失,打击有多重是毫无疑问的,面对一个强敌,就是他们统帅能力再强,这样的打击绝对会葬送整个军队。 那么刘昭到底想做什么呢?他想胜,所以他要冒险,战图南的统帅能力堪称可怕,不费吹灰之力,一夜就将万心归一心,军势成形,更能摆出七重锋銮阵。 在面对大阵的那一刻,刘昭想通了,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他与战图南的差距,不是凝聚军势能够弥补的,想要胜利,必须行非常之手段,他要将军势化灵。 若是让他人知晓这个想法,必会嘲讽刘昭的无知和鲁莽,军势成形和化灵虽然只差了个实,可却是完全不同的境界,如同实境和无境的区别。 军势成形只不过是统帅做到了如臂驱使,成形的军势本质上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且只要伤亡过半,成形的军势就会崩溃,剩下的也只有败局,化灵不同。 化灵后,可以说这支军队已然是个生命,军势化作的灵就是它的命格,可以独立出来攻击敌人,且只要大军还剩一人,此灵不灭。 那刘昭想要将军势化灵可能实现吗?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绝无可能,单是凝聚军势就要经历上百场战争才有几成可能,成形,更要看机缘,化灵,普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军队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可这是龙虎棋,一场几近于现实的推演,既是推演,那只要符合条件,就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故此,刘昭选择了一条捷径——以己之心渡万人之心。 作为主帅,他可以用帅印让所有军卒感受到他感受到的一切,所以,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从未经历战争的军队成为浴血重生的修罗。 此事说起来易,做起来真的很难,仅仅是三千兵卒结成的圆阵,刘昭就无法突破,呼啸疾驰的骑卒,肆虐空中的象卒,锋芒毕露的士卒,更是让他无从下手。 可他清楚,自己绝不能倒下,他不断挥舞着镇乾棍,企图杀出一个口子,但即便那些盾卒的盾牌是低阶器物,在阵法的加持下,哪怕手握神兵,也无法将其击破。 他如同一个无头苍蝇般,在军阵中漫无目的的冲杀着,却没有一点斩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得益于强悍的体魄,即使数次濒临死亡,也没有真正伤害到他,但他的内心动摇了,或者说他的意被压制了。 名为退缩的想法悄然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疲惫,这种感觉一出,刘昭登时倒飞而出,乘此良机,长枪卒与步卒一拥而上,化作一把尖刺直直穿透了胸膛。 刘昭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大洞,他那玄神兵褫霆,竟是没有抗住区区两千玄枵境的进攻,温热的鲜血骤然落下,染红了暗黄色的大地。 “原来是这样……” 刘昭忽然大笑起来,其声恍若滚雷,本就暗下的天色更是显得惨淡,周遭众人心头一颤,总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喷涌出来,不禁生出退意,下一刻,紫芒闪耀,血气翻滚,昂扬霸道的龙吟响彻整片天地…… 第77章 龙虎斗 “化灵!” 战图南霍然起身,凤眸中精光爆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笑意不自觉的浮现。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令:左右马卒结洄游阵,飞象卒、士卒、兵卒急行军,过河!” 一声令下,大军立动,将君行与关丞各领一千精骑分成八队,结成圆阵将黑龙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传说在天河的尽头生活着一种状如马的鱼,名唤流马鱼,这种鱼每隔一日就会逆流而上,须知天河之水蕴含着光阴与空间,禀天地循环之理,一去不复还,顺势而行已是不易,逆流更是难如登天,偏偏这流马鱼每日往返,世人称之为洄游,历经演变就有了这洄游阵。 洄游虽也是结成圆阵,可不同于圆阵的是,它需要一个能够精通宇宙之力人作为阵眼,如此列出的阵法才能往返循复,生生不歇,你若想破,刚杀出一个口子逃脱,这阵却又出现在眼前,任你如何挣扎,也难以脱困。 将君行掌握宇之力,关丞手中神兵泅寂,更是兼具宇宙之力,两千骑兵在其带领之下如同一条巨大的锁链,牢牢将刘昭这条黑龙锁住。 可二人到底只是初次配合,化灵之威又非同小可,坚持不过片刻,黑龙就已挣脱锁链,翱翔碧霄。 忽得,阵阵炮声响起,紧接着,厮杀声震耳欲聋,黑龙长吟一声,回身就要遁走,谁知一头巨虎突然杀出,一记虎摆尾将黑龙击退百丈之遥。 “化灵!” 感受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刘昭神色大骇,那巨虎的攻击实实在在,且力量在隐隐自己之上,赫然也是军势化灵。 “杀破狼!” 刘昭脸色阴沉若水,虎军的军势只到成形的境界,可在破军、贪狼、七杀三大星宿力量的加持下,竟是突破到化灵的境界,虽然借了外力,可他的化灵也是取巧,对比之下可谓是半斤八两。 “这下麻烦了!” 面对杀破狼这样的阵势,刘昭自认胜算微乎其微,何况前方界河上已经开战,他这个主帅被分割在此,头尾难顾,正是此时。 “激将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刘帅,兵法用的不错,可惜,独木不成林,千军万马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主帅。” 战图南跨骑龙驹,手擎落叶,傲然挺立于千骑之前,将君行横戈立马位于左,关丞拖刀踢蹬居在右,三人什么也没有做,头顶却自生一片星辰。 这星辰之上,乃是一头巨虎,这虎长有八百八十八丈,合极阴属死之数,较之刘昭凝聚出的黑龙,无论是体型还是势,都要强过一倍不止。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虎目闪过阵阵紫芒,凛然道: “战帅,你谋胜一筹,刘昭自愧不如,可此时言败也为之尚早,有道是兵不戮尽,将不卸甲,我到要看看,是你一网打尽,还是鱼死网破!” 言罢,黑龙猛的扑杀而出,周身卷起万千罡风与漫天雷暴。 战图南也不废话,挺枪策马迎了上来,将君行与关丞率领精骑紧随其后,摆出一个三才阵。 龙虎相斗,却是黑龙倒飞而出,巨虎不依不饶,纵身扑上,将黑龙死死踩在利爪之下。 两千骑兵在杀破狼的带领下,其境界远超玄枵,又有化灵军势加持,赫然达到了降娄境,每一击皆是凶猛,刘昭挥舞镇乾,将其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这才堪堪将其抵挡。 然而战争岂会如此简单,将君行与关丞前后夹击杀来,刘昭精神一震,握紧金棍,将身子一转,铛铛两下将二人击退,还未稳住身形,落叶神枪直刺面门。 刘昭大吼一声,兜鍪生出三尺独角,与落叶死死抵在一起,趁此时机,将君行与关丞率着众骑兵杀出,轮番攻击在刘昭躯体之上。 面对两千名降娄境的突袭,刘昭只觉得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似要炸开,当下舞动金棍将落叶磕飞,随后纵身杀入人群之中。 只见他身若蛟龙,棍影横飞,所过之处紫雷闪耀,罡风不歇,那两千精骑虽有化灵军势和杀破狼加持,可到底修为不够,这一番猛攻下来,终是有一人落马。 刘昭抓住机会,夺了这匹龙驹再次杀入敌阵,轮番冲杀下来,却有数百人被斩于马下。 血腥味彻底点燃了刘昭的战意,凝聚出的黑龙更是威势更胜,正当他再要冲阵之际,心头忽得生出几分寒意,胯下龙驹更是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刘昭稳住身形,却见眼前生出两轮血月,再一看,这哪里是血月分明是一对兽瞳。 “好一头血虎!” 窥见这血虎全貌,刘昭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只见这血虎通体无一丝杂色,毛发若有星辰闪烁,流光溢转,虎首胜过山岳,四爪如擎天之柱,虎躯似山脉横亘,一条虎尾比起大江亦是不差分毫,单单是屹立在身前,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我岂能怕你!” 听到界河传来的厮杀声,刘昭胸中豪情万丈,只大吼一声,化身黑龙与这血虎斗作一团。 比起撑天踏地的血虎,黑龙仿佛一条长虫,任其如何努力,也无法撼动其分毫,而血虎一动,黑龙却要哀鸣不止,不过几番交手下来,黑龙是鳞片尽去,大筋外露,身躯忽明忽暗,只剩一口气吊着。 军势受损,军队岂能好受,原本势如破竹的龙军,忽觉得胸口发闷,浑身的力气只能用出一半,反观虎军,借着援军杀来,当即稳住局面,并在水面建起堡垒,三大兵卒在前结成圆阵抵挡,炮卒、车卒火力支援,象卒、士卒蓄势待发,人数虽少,气势却胜过龙军十倍不止。 “彼其娘之!” 程羡云将金锤狠狠砸在地上,死死盯着对面的堡垒,他看得出对方是在结成却月阵,这种阵法是将水战化作陆战的打法,借用巨大的堡垒作为踏板和防御,后方军队源源不绝的供给,这样一来,哪怕是骑兵,也可以在水面上发挥优势。 不过却月阵并非什么高明阵法,只要有两支精锐强渡绕后,前后夹击,此阵必破。 “偏偏这个时候被压制!真……憋屈!” “我要是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废话!” 熊墨仁抖去冲天槊上的鲜血,眸子中满是凝重, “现在,我们只能选择相信!” 第78章 其血玄黄 刘昭吐出一口淤血,直直落在尘土之上,这是他不知多少次重伤吐血,脚下的大地早已被染红,头顶的天空也不知黑白交替了几次。 “刘帅,还不认输吗?你的精血快要用完了吧?” 战图南笑意盈盈的瞧着少年,凤眸中闪过些许怒色,这是交战的第三天,在绝对的优势下,少年硬生生向他们发起了无数次的进攻,每一次他都是重伤,骨头碎了又碎,经脉、内脏早已是血肉模糊,乱七八糟,若非有精血支撑,现在只有一具尸体。 刘昭又是呕出一口带着肺脏的血沫,瞧了眼战图南身后,狞笑道: “战帅,你的骑兵也快死光了吧!” 刘昭并非没有斩获,杀破狼固然强悍,可这些骑兵境界不够,又缺乏真正的磨合,三日三夜的进攻,绝大多数无法承受阵法的力量,暴毙而亡。 如此一来,虎军的马卒、重甲卒、哨卒均已报销,将近三分之一的减员,让原本撑天踏地的血虎重新化作八百八十八丈,而黑龙的体型却是与其接近一般大小。 战图南俏脸一沉,冷声道: “用一个人拖住我们,再压住大军不出战,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斗将吗!” “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你在做什么我也很清楚。” 刘昭粲然一笑,幽幽道: “我激将,你练兵,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好算计啊!” 不错,战图南看出刘昭打算,却将计就计的最大原因,就是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掌握一万五千大军,还有一票骄兵悍将。 凭着郡主身份,或许可以得到尊重,可那只是表面,破军命格带来的力量,的确可以轻松凝聚军势,但那是壁里安柱、窑头土胚,真若与虎军展开架势,凭着虎军那一堆超出常规的战力,胜负的天平不在他们。 所以战图南算准虎军的弱点——人心难齐,大胆做出了推算,在刘昭到来后验证了这个推算,并迅速摆开阵势,一副要留下他的样子,其实只是用作练兵。 在看到出现损失后,当即分兵,自己留下最强的阵法压制刘昭这个主帅,使得对方大军无法发挥实力,这时界河边上的军队再与其交战,那就是真正在磨刀,如今刀刃已利,理当出鞘。 战图南一抖落叶长枪,嘴角微微勾起,朗声道: “借你一句话,战斗,” “现在才刚刚开始!” 刘昭大吼一声,扭身化作一道虹光遁向界河,他清楚现下与杀破狼相斗不是明智之举,只有回到军中才有更大的胜算。 “想跑,没那么容易!左右,与我拿下此獠!” 一声令下,数道人影迎面杀来,刘昭定睛一看,只见当头者乃九方敌,后面则是赢玄一、丁超、天雷、欧冶治、长狄峰岳、高烬、张远,这八人来势汹汹,结成鹤翼阵欲要网住他这条大鱼。 刘昭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分毫,一旦战图南追上,他们必败,当下振奋精神,攥紧镇乾就是一记戳棍,直奔九方敌而去。 见这一棍来的凶悍,九方敌横起鎏金镗欲要将其挡下,岂料只是一下就被顶飞出去,剩余七人被破了阵型,各自挥舞兵刃将刘昭围作一团。 刘昭也不看来人是谁,只仗着一口勇劲将金棍上下翻飞,这七人难以抵挡,不过半息全都倒飞而出。 趁此良机,刘昭急忙奔着河面杀去,左右却是飞来两道寒芒,其势之锋锐,令人心惊不已。 “流光!” 刘昭知晓来人的本事,心下一动,横起金棍作势要打,实则手指松开,将金棍扔下了界河,两道寒芒微微一顿,想要再次杀出时,刘昭已然逃至界河之上。 “休走!” 娇喝声中,一柄短剑穿破虚空而来,此乃棠溪揽星的天命神兵——赊心,不同于如同利剑的是,这把剑不伤皮肉,只杀内心,凡见此剑者,具会见心底最弱之处,是一柄攻心之剑。 刘昭并不知此剑厉害,只伸手一捞,将其死死攥在手里,而后随手扔了出去。 “这!” 棠溪揽星收回赊心,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想要再追,刘昭却是已经过了河。 见自家主帅归来,龙军发出惊天欢呼,熊墨仁与程羡云齐出,接应刘昭落于堡垒之上。 “令:结一字横江阵!” 一声令下,龙军迅速集结,两大车卒将堡垒推上河面,四大兵卒结锥形阵蓄势待发,两大炮卒居后,飞象卒与士卒拱卫堡垒之上,刘昭则端坐中央,身边是李疏雨与袁通天率领的精骑。 “全军突击!” 没有废话,龙军悍然出动,四大兵卒迅速向前推进,秦枫与杨玉琬以火力支援,只不过片刻,虎军三千兵卒阵型就已崩碎,退入堡垒之内。 刘昭刚要下令继续进攻,忽得心头惊颤,迎面射来一道寒光,这寒光超越了寰宇,显然是将宇宙之力融入了其中,李疏雨与袁通天齐齐出手,竟是没能将其拦下。 “箭?” 凭着军势的加持,刘昭看清了这寒光的模样,这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箭矢,此刻却是突破千军万马,杀到了他的身前。 “好厉害的箭!” 龙丘仲南赞叹一声,双手将这箭矢送到了刘昭身前, “没想到她还是弓手。” 透过重重硝烟,刘昭清楚的看到少女那明媚的笑意, “龙丘兄,龙伯兄,令飞象卒结洄游阵,护住中军空中,百夫长,程羡云,率领你们的车卒将兵卒护住,公子,常英羽,侧翼支援,给我压上去!” “诺!!” “李兄,袁兄,二位敢破这却月阵吗?” 李疏雨与袁通天相视一笑,齐声道: “有何不敢!!” “好!既如此,待攻破虎军堡垒,尔等听我号令,马踏敌营!” 第79章 烈火烹油 “七妹,你看这盘棋如何?” 化作百丈巨人的晋王俯视着棋盘,脸上满是凝重,月凝公主黛眉紧蹙,摇头道: “龙争虎斗,难以揣测,依我看,龙军势众,虎军势凶,二者相斗,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晋王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眸子忽然一亮,讶异道: “他们居然正面强攻!” 闻言,月凝公主急忙向棋盘上瞧去,只见数百台大型器物充作先锋,强攻虎军正面,龙伯坚城领着安城、御城变作三大巨人,袭击右翼,李家兄弟、樊荣、常羽英率着四千人袭击左翼,龙丘仲南则领两千飞象卒挡在空中,至于最精锐的骑卒,却是按兵不动。 “想破阵?” 同样端坐中军的战图南见到这场面,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刘昭要派精骑绕后,可当正面战场开启,李疏雨与袁通天还没有动作,她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想一鼓作气,我偏不如你的愿!” “九方敌、赢玄一、丁超、棠溪揽星听令,结四方聚星阵!挡住正面!” “得令!!!” 四方聚星阵,合四方星斗之力,结一屏障,坚不可摧,便是高出两个境界,也不见得能够攻破,非得星宿下凡不可列。 “曹悦绾、欧冶治、天雷听令,结三星阵!守住左翼!” “得令!!” 三星阵,以三大星神气运之力铸成,织女星曹悦绾坐镇中央,以天巧洞察战场,力士星天雷、天马星欧冶治拱卫左右,端的是攻防一体,可进可退。 “谢青云、陈亦潇听令!结离星双曜阵!守住右翼!” “得令!!” 天有九曜,光照星空,每一颗星曜都有无双神力,火曜属阳,月曜属阴,二者合一,端的是威力无穷,任他四千大军,也难以更进一步。 “高烬、张远听令!列方阵,给我死守上空!” “得令!!” 高烬天赋刚毅,张远生来悍勇,二人是天生的悍卒,领着两千飞象卒,硬生生将龙丘仲南挡了下来。 “到底是人家的命格神异!” 见自家大军被敌方阵法阻拦,刘昭心下一叹,面上却是老神在在,阵法用好了能抵挡数倍己身的敌人不假,可也要看看对手是谁。 空中,龙丘仲南运起额头神目,刹那间就有乌云盖顶,随后界河上空化作一片雷海,高烬与张远虽是不弱,可到底不是其对手,只当头两鞭,二人就地阵亡,方阵也被撕裂一个大口子。 乘此良机,龙丘仲南率兵直入,不过片刻就将两千飞象卒杀得溃不成军,见状,龙军振奋精神,又是一阵疾攻猛打,将虎军打的节节败退。 将飞象卒绞杀殆尽后,龙丘仲南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向着左翼杀去,他将身一晃,凝聚出百丈天尊法身,挥舞双鞭朝着谢青云与陈亦潇砸来。 二人神色凝重,身上各自冒出一片星辰,这星辰立时汇聚,将双鞭挡了下来,天尊法身怒吼一声,又是召出漫天雷光劈下,随后双鞭犹如疾风骤雨般轰击在星辰之上。 “我来助你!” 见占了上风,李钺虎、李钺青各持一把宝剑杀上,身后命印光华大作,忽得狂风大作,雷暴怒作下竟是是下起瓢泼大雨,只眨眼之间,这方水域竟是上涨三尺,化作一道巨浪将虎军拍的支离破碎,樊荣与常羽英趁机杀出,把虎军割成一块块,肆意啃食。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任谁也难以想到,从一开始就占近优势的虎军,此刻竟是摇摇欲坠,然而战图南没有慌乱,脸上甚至勾起一丝笑意,刘昭也没有兴奋,刀眉死死皱起。 “杀破狼最擅以少胜多,我此刻虽是占了上风,可也一时难以攻破,有道是一鼓作气,二鼓泄勇,三鼓而败。 我仗着孤身陷阵凝聚出的军势,到底不如她稳扎稳打来的凝实,若是稍有败象,怕是满盘皆负。” 望着败而不乱的虎军,刘昭知道,此时的上风,不过是猛虎下山之时掀起的狂风,待风歇叶落,猛虎也只有三板斧。 想通这些,刘昭也不再废话,当即下令: “鸣金,收兵!” —— 是夜,中军大帐,刘昭环视一周,见众人面色红润,气势凛凛,忽然道: “诸位,我们要败了。” 众人闻言大惊,秦枫当即出列,躬身道: “刘帅何出此言?今日我军胜阵连连,虎军三名大将被斩,死伤无数,料想那虎军也再无一战之力!” 刘昭并不答话,而是看向了李疏雨,后者神色凝重,出列道: “刘帅,我愿袭营!” “末将同去!” 袁通天亦是出列,躬身道: “今日只我二人未曾出阵,此番合该让虎军见识见识我骑兵之威!” 刘昭没有答话,只低头不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上一座大山,更是不敢多出一丝气息。 “熊墨仁,樊荣听令!” “末将在!!” “你二人率领各部袭扰敌军城头,切记,只杀炮卒,待敌将结阵,即刻撤回,不得恋战!” “诺!!” 待二人大步出了营帐,李疏雨这才沉声道: “刘帅是要剪其羽翼?” “不错,战图南兼领炮子,今日这一千弓手却是没有出动,可见其还有后手,我们不得不防!” 刘昭霍然起身,踱步来至大帐中央,沉声道: “龙伯兄,秦兄,待他二人退下,尔等立刻率领麾下攻上,一为接应,二为扰敌之策。” 龙伯坚城与秦枫对视一眼,拱手道: “末将明白!!” 界河之上,熊墨仁驾着水麟尊及一千车卒,率先杀上了虎军堡垒,这一千车卒俱是驾驭着十丈高的大型器物,虽只是低阶,可一旦出动,却也是遮天蔽日。 樊荣领着一千亲卫,借着车卒的庞大的体型,悄然隐匿在黑暗之中。 “墨仁,你说我的阵法能逃过他们的探查吗?” “怎么,你樊荣樊大公子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樊荣闻言一笑,慨然道: “我有小智而无大勇,擅谋身不善谋人,虎军人才济济,我这点伎俩有些登不得台面。” “登不得台面?” 熊墨仁嗤笑一声,冷冷道: “废话太多了,准备动手!” 樊荣摇头笑了笑,手中忘川轻舞,两千士卒径自杀而出…… 第80章 天发杀机三星会,共怒天地覆 “这群狗养的!” 九方敌狠狠一膛砸在堡垒之上,俊朗的面容无比狰狞, “连着十天袭营,又什么都不做,这帮球攮的!” 破虚重重砸在地上,将堡垒捅出两个大洞,见状,曹悦绾黛眉微紧,淡淡道: “要不要我给二位准备两个战偶,破坏自家城池算怎么回事!” “你!” 天雷怒目一瞪,本要发作,却又想起什么,气哼哼的将破虚扛在肩上,翁声道: “曹悦绾,我的曹大小姐,你透个实底,战帅到底想做什么!这么打下去,不战死也要气死!” “我也不知道。” 曹悦绾摇了摇头,俏丽的脸颊上罕见的露出些许迷茫, “也许……她有自己的打算。” “屁的打算!” 九方敌怒吼一声,双目中燃起两团烈火, “我看她就是……” “就是什么?” 烈火骤然熄灭,九方敌脸色悻悻,不情不愿的躬身道: “见过战帅!” 战图南莲步轻移,高挑的娇躯卷起阵阵香风,直扑九方敌,九方敌自认不是为美色折腰之辈,何况他最清楚眼前佳人的底细,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这一退,却是赢来一阵嗤笑,九方敌心下恼怒,沉声道: “战帅,可有命令示下!” “怎么,没有命令就不能见见你九方少族长?” 九方敌眉头微紧,暗中深吸口气,又是恭声道: “是末将多言,甘愿认罚!” “认罚?你又无罪,为何要罚,九方敌听令!” “末将在!” “令你率赢玄一、丁超所部绕过界河,突袭敌军后方,可敢否?” 闻言,九方敌倒吸一口凉气,三千人绕后突袭,想要悄无声息基本不可能,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牵制,趁机绕后,可龙军势头正盛,又猛将如云,他不认为自家能顶住敌军的猛攻,他们这三千人最大的可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怎么,有问题?” “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战图南走至九方敌身前,伸手将其扶正,一对凤眸定定的瞧着,淡淡光芒若有若无的闪烁着,九方敌似是明白什么,正声道: “末将领命!” 见九方敌离去,战图南望向了界河对岸,那里,栩栩如生的龙首雕刻正盯着自己,似乎随时就会杀出。 “那么,该我出招了!” “禀刘帅,右侧翼三千里外,三千虎军正在过河!” 刘昭没有答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李疏雨,后者会意,当即出列道: “刘帅,虎军终于按耐不住了,末将请命,打这头阵!” “别跟我抢!” 袁通天低吼一声,猛的单膝跪地,沉声道: “刘帅,末将请命做先锋!” 见此情形,刘昭急忙起身去扶,袁通天却是暗暗用了力气,刘昭也不多费力,顺坡下驴,慨然道: “既如此,袁通天听令,着你率领李钺虎、李钺青所部,守在后军,莫要跑了一个虎军!” “得令!” 袁通天大吼一声,手提银棒出了大帐。 刘昭又是看了眼众人,沉声道: “想必诸位也看出来了,我在训虎,训对面的虎,也训自家的虎,眼下时机成熟,到底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是堂堂皇皇,千军辟易,就看诸位的了! 令:全军突击!” “诺!” 天色骤然暗下,雷霆肆意咆哮,罡风渐起,暴雨不歇,原本平静的界河忽得涟漪阵阵,未几,微浪翻滚,不过须臾,这浪滔天而起,浩浩汤汤,直扑虎军。 战图南看的分明,这浪非寻常之浪,一有众多命格之力加持,风、雷、雨、电皆有不说,又有煞气存于其内,最重要的是,敌军化灵军势亦是存在其中,单这一浪,怕是抵得过五千兵马。 “来的好!” 战图南轻喝一声,身后跃出一头巨虎,只长啸一声,这浪顿时收敛。 “曹悦绾、天雷、欧冶治听令,结锥形阵!” “诺!” 一声令下,三人率领三千兵卒踏浪杀出,迎面撞上了熊墨仁与龙伯坚城的车卒,两千对三千,本就不占优势,加之虎军一方憋了数日,自是若猛兽出笼,将龙军打的连连后退。 见状,刘昭当即令秦枫、杨玉琬支援,又令龙丘仲南和李疏雨各领其余兵卒,从两翼杀出。 “终于按耐不住了!” 眼见龙军全部压上,战图南霍然起身,翻手取出落叶,纵身跃下了堡垒,其身后,乃将君行与关丞,再之则是陈亦潇和谢青云率领的大军。 没有震耳欲聋的喊杀,没有振奋人心的演讲,虎军出动了,他们就像是最凶狠的猎手,在咬破猎物咽喉的那一刻之前,绝不会暴露自己的一丝气息。 乌云被划开了,被六道锋利的虎爪撕裂,露出本该晴朗的天空,可下一刻,这天空又是暗了下来,露出点点星辰。 “杀破狼!这才是杀破狼!” 刘昭能清晰的感觉到,在这片星空下隐藏着最为可怕的杀意,那种纯粹是他生平仅见,即使面对大修士,也没有这般战栗。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好一个大阵!” 刘昭一直在等,在等战图南用出最后的底牌,现在看到,即使早有准备也是内心震颤。 世间杀意出处有三,一者,天发杀机,二者,地发杀机,三者、人发杀机,这三者具为杀意本源,以此为阵,必是血流成河,杀伐无穷,刘昭清楚,该他下场了。 只大步一迈,刘昭就杀至阵前,众人见主帅下场,精神大振,与虎军厮杀一团,但不知为何,虎军像是不知疼痛,不避刀剑,不畏箭矢,哪怕是四肢尽短也要扑杀,肠道流出亦会挥刀,仿佛之前的败退都是假象,不过片刻,龙军已是阵型不稳。 见此情形,刘昭令三军合拢,以熊墨仁与龙伯坚城为前锋,结成方阵,秦枫、杨玉琬押后以炮卒拦截,其余之人拱卫中军。 “是时候了!” 刘昭大吼一声,李疏雨与龙丘仲南身躯微抖,两尊百丈巨人拔地而起,两大巨人一个金甲护体,烈焰缠身,一个额生神目,驾驭风雷,端的是神威赫赫,天晃地倾。 这还没有结束,刘昭深吸口气,身上涌起阵阵魔煞,随后扶摇直上,直至六十余丈, “还不够!” 似是福灵心至般,黑龙忽得出现,口中吐出一道红光,直奔刘昭,那红光涌入魔煞,使其暴涨至百余丈才停下紧接着,魔煞轻动,竟是浮现出一道人影,这人影看不清相貌,气势却不差两尊巨人分毫。 见到这人影,龙丘仲南舌绽春雷,怒吼道: “煌煌神威!敕!” 李疏雨紧随其后,朗声道: “风火雷电!敕!” “天翻地覆,共怒!” 伴随着刘昭的轻喝,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将漫天星辰遮掩,虎军气势登时跌落,再不复之前悍勇。 “全军听令,杀!” “星辰晦涩,好一个怒!” 感受到自己的星宿被遮掩,战图南心下大怒,却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率领大军奋力厮杀,刘昭也不客气,领着众人与其交战在一起。 这一战,直杀得风急云乱,天色难辨,真真是:黑龙翻涌遮星辰,血虎嘶啸惊鬼神! 这一战足足杀过十日十夜尚未停歇,此时龙虎两军俱是兵卒耗尽,大将廖廖,在兵将不占优的情况下,战图南硬是将刘昭杀得只剩李疏雨与龙丘仲南二人,不过虎军也只有她自己。 刘昭看着单膝跪地的少女,并没有动手,而是令李疏雨与龙丘仲南去接应袁通天,那里打的并不顺畅。 “你输了。” “是吗……” 战图南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见无一颗星辰,忍不住长叹一声,慨然道: “你是怎么想到怒的?” 刘昭默然,许久方才答道: “顺势而为罢了。” “顺势而为?好答案,我输了……” 第81章 世间尽头 相传在天地开辟之初,有浊气汇聚,落于宇宙之极,历经不知多少元会形成一方世界,此世界因着诞生于浊气之中,故而孕育出诸多迥异于常理的种族,这些种族大多没有智慧,只浑浑噩噩的活着。 忽有一日,一缕幽魂飘飘荡荡来至此处,诸多种族出于本能,没有选择触碰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物,这缕幽魂在此肆意飘摇不知多少岁月,突觉寂寞,就巡着来路想要出去,然而世界与世界之前的距离并不是一缕幽魂能够跨过的,它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最终惹怒了这里的种族,它们疯了一般追杀着它。 这样规模宏大的暴乱令并不稳固的世界开始崩裂,在剧烈的爆炸中,一个新的世界诞生了,这个世界联通了另外一个世界——即幽魂的来处。 许是上天注定,许是意志坚定,那缕幽魂没有彻底死去,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向来处,可就差最后一步,它倒下了,它看着那让自己眷恋不已地方,流下了一滴泪水,随后彻底消散。 这滴泪水在浊气的作用下化作一条大河,贯穿来处,联通两个世界,所有的亡魂都会在此河上游荡,不知归处,不知来处。 “黄泉,人世与归墟的枢纽,虚幻与现实的缝隙,是谓世之极,也就是世界尽头。” 晋王瞧了眼众人,接着道: “原本三人战还有几场,但父皇与众位大人觉得这场军演已经展现出了诸位的统帅本事,故而只这一战定胜负,至于五人战,就在这黄泉。 去岁,在极北之地发现了天人族踪迹,并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兽潮,自那之后,天人族就销声匿迹,可就在半旬之前,东辛州大地上出现了它们的痕迹,当地驻军派兵围剿,却是无功而返。 父皇大怒,下旨令飞卫与钦天监的彻查,太史令大人亲自出手,查得它们极有可能逃去了黄泉。 本王原打算请命前去,皇兄却是提议让尔等前去。” 说着,晋王扫了眼众人的脸色,又道: “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的确,典籍上记载的天人族,每一位都堪比高阶欲魔兽,不是降娄境能够应付的,但这次出现的,修为并不高,以尔等的本事足以应对。 所以,你们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找出天人族修为低下的原因,第二,如有可能,猎杀它们! 这一次去的地方非同小可,没人能保证你们能活着回来,所以,切不可逞强,现在回去休整两日,两日后,出征黄泉!” —— 问鼎阁,依旧是那个雅间,只不过再也没了前两次的喧闹,众人俱是沉默不语,好半晌,南宫震天方才叹声道: “我放弃。” 说罢,径自出了屋门,众人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一丝讥讽,有时候,认清自己,选择放弃也是一种勇气。 “玄霸也不去。” “二姐!我……” 陈玄霸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姐姐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我也不去。” 长狄峰岳苦涩一笑,慨然道: “防风一族代代的传说中,天人族会终结我们,只有夸父一族能将我们拯救出来,但夸父一族已有百多年不曾出现于世,我不想招惹这个因果。” “这个传说是真的?我以为那是你们用来哄孩子的!” 战图南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长狄峰岳这个大块头,凤眸中闪过些许凝重。 “图南!” 北冥舞轻喝一声,沉声道: “历来诸大氏族具有谶言故事,此乃一族未来,不可不信,飞卫的秘藏中,记载着防风一族险些亡于天人族之手,有此谶言不足为怪。 诸位,莫怪我直言,天人族的可怕超乎想象,它们最擅蛊惑人心,而后将其变作傀儡,肆意玩弄,实不相瞒,之前有一飞卫千户,在追查其踪迹时,只是看了眼对方留下的意,而后就此堕落,他的修为可是在大梁境。” 闻言,众人脸色大变,仅仅一道残留的意,哪怕是特意留下的陷阱,就能让大梁境堕落,天人族的恐怖,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料。 “怎么,都怕了?” 战图南猛的起身,莲步轻移,慢慢在众人身后踱过,最后停在了刘昭身边。 “我听说,” 少女柳腰微弯,白玉无瑕的脸颊距离少年只有半寸,温润的香气不断扑打着后颈, “你与天人族正面接触过,说说看。” 刘昭刀眉微蹙,反问道: “你确定?” “无妨,那场大战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话,刘昭也不再废话,将鬼蜮之事悉数道出。 “那个鹿方实力绝对在鹑首境之上,可那只双首狼怪,起先不过是低阶,跨入中阶也才降娄境上下的修为,却也是天人族,这才是最不符合常理的,而且,” 刘昭神色凝重,脑海中闪过那怪物的画面,沉声道: “它说是我帮它完成了蜕变,我不明白,天人族明明是欲魔兽通过夺取人的金丹变化而来,现在为何又是蜕变,又要舍弃兽躯。” “看来这就是此行我们要寻找的答案,只不过不太清楚。” 北冥舞神色镇定,杏眸之中闪过些许亮光, “刘兄,请你再仔细想想,那头狼怪还有没有其它怪异之处?” 刘昭摇了摇头,同样的话,熊龟年早已问过,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 “你在鬼蜮中还遇见过其它天人族吗?” 陈亦潇的话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看向了刘昭。 “并没有,我明白你的意思。” 刘昭轻叹一声,慨然道: “兽人,天人族,其间干系必然不会浅,只是现在都是猜测,具体如何还要等探究清楚才能确定。 我只有一点疑问,黄泉,该怎么去?” “问得好!” 战图南拍了拍刘昭肩膀,笑道: “黄泉,是谓世之极,世间的尽头,想去此处,就要找到人世的边缘,猜一猜,这个地方会在哪儿?” 刘昭眉头紧锁,人世的边缘,无非生死,可若说去一趟黄泉,就要众人死上一遭,怎么看都有些荒唐。 “天有四极,地有八荒,四极八荒外就是世间尽头。” “哦?看来你还是有些见识,那猜猜看,我们要怎么去四极八荒之外……” 第82章 世间尽头2 “烛九阴,竟然是它!” 烛九阴,传说之中钟山的山神,其状如龙,却无四足,开眼为昼,闭目是夜,故亦有人传其为掌管昼夜的神兽。 其实不然,烛九阴所谓昼,乃是生,夜为死,即这神兽可在人世与归墟之间任意遨游,穿梭红尘与冥界,痛饮黄泉,淌游九幽。 “没想到这世间真有这等神兽,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望着那盘踞于九霄之上,仅是龙首就难以窥见全貌的神兽,刘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开眼为昼,闭目是夜,看来这等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别多看!” 战图南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刘昭一愣,急忙侧过脑袋, “幽玄前辈的实力已至鹑尾境,又是神兽之属,便是寿星境也拿他不下,此等存在,你我多看一眼都会心生魔障。” “鹑尾境的神兽,还真是少见!这必是皇室的供奉吧?” “供奉?话本看多了吧你!幽玄是东宫的御兽。” “太子殿下的御兽?!” 刘昭有些不敢相信,堪比寿星境的神兽,竟会屈居于人下,转念一想,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帝星,真龙天子,烛九阴为御兽,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诶,又在说悄悄话呢!这次咱们可是一伙的!” 忽然,另一条飞讯发了过来,刘昭微愣,将头侧过,只见一绯色劲装的女子正瞧着自己,闪烁的杏眸让他有些恍神。 “绯衣……” “想什么呢!我说,这次你可不能留手,我可是下了重注!” 棠溪映月的话让刘昭瞬间回过神来,他知道,那个琉河桥上的女子已经过去,做好当下才是他的唯一。 “安心,刘某不会留手!” 刘昭长出口气,这一次的五人战,参与的学馆寥寥无几,放眼看去大多还是三人战的老熟人,他的队伍里则是多了两人。 北冥舞,这位飞卫千户对于风云会这场盛事并不在意,个人战,三人战都不曾参与,但不能因此小瞧对方,且不说其父乃飞卫镇抚使,本人更是上应玉衡星,手持青鸾双刃神枪,是少有的俊杰。 棠溪映月,性格古怪,多爱财货,前番为了一件灵材,受九方敌雇佣来寻刘昭的晦气,虽只是做了做样子,但绝不能忽略她的实力,作为一名刺客,外表露出的东西都不可信,唯有内心那孤寂的杀意,才是判断的标准。 短暂的交手中,刘昭可以清晰的察觉到那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加之如影这等命格,棠溪映月,绝对是暗夜中最危险的亡灵。 “北冥舞加入我不奇怪,这个棠溪映月最是爱护自家姐姐,为什么不跟着呢?总不能是过来捣乱的吧。” 对于这个猜测,樊荣和熊墨仁都觉得是无稽之谈,此次黄泉之行风险极大,对付的又是天人族这样的宿敌,若是因为内斗出了事情,那此人可以说是罪不容诛,其背后的家族更会因此蒙羞。 “别多想,我就是想找一个实力强的,然后心地又好的,届时若我姐姐出了什么事情,也好前去救援。” 听到这种解释后,刘昭也不再纠结,在他看来,人各有志,只要追求的结果的相同,那就可以联手。 “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 晋王高悬空中,眉宇间满是凝重, “本王再提醒一次,若有退出者,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晋王轻叹口气,慨然道: “诸君皆乃帝国勇士,今日之行,不可谓不壮!然,奋勇杀敌者固为英雄,保全己身者亦非小人,尔等手中玉牌可保性命,切记不可丢弃,亦不可不用,待他时归来,本王设宴接风,诸君,武运昌隆!” 说罢,众人只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随后有两轮大日升起,而后又是暗下,再看时已是换了天地。 “这……这里就是世间尽头!?” 刘昭瞪着看着四周,只见头顶是苍茫一片,说不出是昏暗还是明亮,脚下踏着的虽是大地,却又像是河流,入目所及,是望不到尽头的平原,然而这平原之上又是突兀的竖着一根粗壮的石柱。 这石柱与天齐高,大更不知几万里,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擎起天空一般。 “是天柱!” 樊荣走至刘昭身边,眸子死死盯着那根石柱, “传说中,天之四极每一极都有一根石柱支撑,这里就是四极八荒的边缘。” “不过我们似乎是在边缘内,” 熊墨仁眉头微蹙,忽然道: “你们还能调用天地之力吗?” 闻言,其余四人急忙静心感受,片刻后,脸色都是阴沉不已,他们无法调用天地之力,或者说,这片天地没有天地之力的存在。 “不对!” 北冥舞眉头一挑,沉声道: “且不说此地还在四极八荒之内,哪怕是其它天地,天地之力也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个形式存在,这里有问题!” “是阵法!” 樊荣眸光微闪,笃定道: “只有阵法才能做到完全收拢天地之力!” “这么做岂不是有悖天道?” 棠溪映月忍不住说了一声,俏脸猛的冷了下来, “我倒是忘了,那帮家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魔兽!” “别的先不论,北冥千户,你能联系到其他人吗?” 天地之力都不存在,飞讯自然不能使用,刘昭只能希望飞卫还有其他手段。 “我试试。” 北冥舞翻手取出一枚黑白相间的小球,将其丢了出去,光芒闪过,只见一小兽奔了出来,这小兽外状如犬,头顶独角,通体雪白,不过两尺大小,一对金眸甚是灵动。 “这是螭虎和谛听后代,既有龙威,又能聆听万物,堪破虚妄,图南也有一只,和这个小家伙是兄弟,不论多远,都能感觉到彼此。” 一边解释着,北冥舞摸了摸这小兽,从怀中取出了一块肉干, “小家伙,去问问你哥哥在哪儿。” 这小兽一口将肉干吞下,身上绽放出淡淡白芒,盏茶的功夫后,光芒才渐渐收敛。 “你说哥哥离你很远,那里也有一根大柱子,但是你们没办法说话。” 小兽点了点头,北冥舞又是摸了摸其脑袋,取出小球将其收了回去。 “看来天之四极每一极都有我们的人,他们的情况应该与我们差不多,不然我这小家伙也不至于连句话都没办法带到。”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逐渐凝重,北冥舞长出一口浊气,摇头道: “不管如何,来了总要去看看,不若先找到黄泉,别人若是有心,我们必然会在哪里相遇。” 众人并无异议,迈步向着石柱赶去…… 第83章 祭神 天地之力是命格师最锋锐的利刃,失去这把利刃后,命格师就像是没了利爪的猛虎,任是有再多的手段也没办法施展。 当然,命格师也不就是彻底沦为普通人,别的不论,命格之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但在达到鹑首境前,命格之力不可滥用,轻则动摇根基,终生修为难以寸进,重则命格破碎,再无缘大道。 所以在赶路这件事上,刘昭一行人是各施手段,樊荣与熊墨仁用的是器物,这种器物整体像车,却又像是猛兽,很是奢华不说,更不需要天地之力驱动,只用火油即可,是京城那些个纨绔常用来开盘的玩物,造价不菲。 北冥舞和棠溪映月则是共乘那只小兽,这小兽本就血脉不凡,速度自不必说,虽不能追云逐月,却也迅疾如风。 “好孩子!再快点!超过那个家伙,姐姐给你吃好的!” 听到有好吃的,小兽,不,应该说是巨兽,当下四蹄奋力,闪电般杀了出去。 “赌性还真大。” 刘昭眉头微挑,即便不用天地之力,他也有撼山拔岳之力,一双腿翻山涉海,如履平地,故而拒绝了与樊荣熊墨仁的好意,借着此次机会修行,不想棠溪映月以无趣为由,提出要比比脚力,他也想看看自己的体魄如何,欣然应下。 起先一人一兽倒还有来有往,随着时间推移,那兽终是不耐,速度慢了下来,这才有棠溪映月以食诱之。 “也是,四百年的火珊瑚,值得一些肉干。” 刘昭摇头一笑,提气纵身追了上去,一行人行过不知多久,方才走至石柱底下。 “天阙九重不知数,架得四极是白玉。好一个擎天白玉柱!” 瞧着这通天巨柱,刘昭赞叹一声,说是石柱,实则仅是宽度就绵延了近千里,隔着百里,只有一股磅礴浩瀚之意扑面而来,饶是众人俱是降娄境,也是觉得气血凝滞,那只小兽更是呜咽一声,逃回了御灵球内。 “北冥千户,跨过这石柱就是世界之外?” 刘昭指着这通天巨柱,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莫说此刻调用不了天地之力,就是可以,怕也没什么办法跃过去。 北冥舞没有答话,只是翻手取出了一枚玉牌,玉牌之上绽放出金光,金光中,浮现出一片混沌苍莽之景。 “飞卫的秘藏中记载着一则上古秘闻,那时还未有命格师,也不曾有人族,天地间的主宰还是神灵,祂们生来就有搬山拿月的力量,有的就是日月星辰、江河湖海本身,祂们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可和所有生灵一样,神也有感情,喜怒哀乐恐思忧,是没办法躲避的。 在历经无数岁月后,神灵分成了诸多派系,彼此之间明争暗斗,许多神灵就此陨落。 要知道,神灵承天地气运而生,生,可泽被万物,死,却令天地衰败,渐渐的,天地再也无法承受神灵,直到彻底崩碎。 这个时候,神灵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祂们合力将破碎的天地拼凑到一起,又用死去神灵的尸体熔炼出四根柱子,将天地擎起。 但天地已经被彻底破坏,神灵们的努力并没有用,无奈之下,神灵们只能一边合力维系天地,一边轮换着寻找方法。 历经不知多少元会后,天地间竟是诞生了新的神灵,不同以往的堂皇正大,这些神灵大多面目狰狞不说,更是煞气冲天,神灵们以为新的神战就要开启,可奇异的是,新生的神灵并不好战,反而帮助原来的神灵一同维系天地。 在看到天地渐渐恢复后,神灵们终于明白,新生的神灵承载着祂们的怨气和煞气,是天地为了自救才将其孕育,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为了不重蹈覆辙,神灵们决定离开天地,祂们将承载神力的躯体回归本源,魂魄则寄居于天地,从此陷入无尽的沉睡,神灵命格,其实就是沉睡中的神明们偶尔苏醒,看了眼天地留下的痕迹。” “原是如此。” 刘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言论,一时间大感惊异, “这么说,四根石柱都是神灵的躯体铸成,那我们该怎么跨过去?” “办法倒是不少。” 北冥舞收起玉牌,思忖片刻后道: “其一,道门的通幽或是释教的往生秘法,练至大成都可以直接打开通往黄泉的通道,但这两门秘法向来都是不传之秘,便是修习也需要机缘,一生不得其门也不是不可能; 其二,拥有特殊命格之人,曾经有位前辈觉醒了名为鬼门的命格,可自由往返黄泉,但黄泉毕竟是亡灵去处,生人冒进,终会损耗寿命,这位前辈不过四十岁就一命呜呼。” 听完这两个法子,众人俱是沉默不语,刘昭却是几番犹豫,小心道: “棠溪小姐的如影,是否算是特殊命格?” “我说你什么意思!” 棠溪映月柳眉倒竖,杏眸死死瞪着刘昭,没好气道: “如影只不过能让我潜于影子之内,想打开幽冥去往黄泉,你还真是瞧得起我!” 这一番抢白让刘昭顿感尴尬,急忙拱手作揖,同时再次问道: “还有其它办法吗?” “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北冥舞面露犹豫,沉声道: “释放命格之力,祈求石柱之中神灵残躯的认可。” “这……” 闻得此言,刘昭有些愣神,樊荣却是明白什么,笑道: “祭神之法,北冥千户是想说这个吧?” “不错。” 北冥舞取出小袋,从其中取出数样东西,刘昭扫过一眼,只见皆是上了年份的灵药,其中一个更是大几千年的乌参。 “拜托诸位垒起一三丈高台,我要开坛祭神!” 刘昭看了眼樊荣,见他微微颔首,也不多废话,一拳砸裂地面,取出碎石将其一块块垒起,不过盏茶的功夫,三丈高台就已成形。 “手艺不错!我看你做个泥瓦匠也不错!到时候我一定捧你的场!” 不理会棠溪映月的揶揄,刘昭看向北冥舞,开口道: “还需要什么?” “需要这个。” 熊墨仁忽然开口,塞给刘昭一副鬼脸面具, “这是?” “祭神时戴的。” 熊墨仁脸上已经戴上一副鬼面,淡淡道: “我家先祖就是一名祭酒,祈福祭神的本事可是家传,不过这傩舞我想北冥千户当是跳的更好吧?” 说着,熊墨仁向北冥舞扔出了一副鬼面,后者接过戴上,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 “他们这是早有准备还是……” 刘昭看向樊荣,后者摇了摇头,表示只是凑巧。 “别废话了,跟她一块跳!” 熊墨仁轻喝一声,身子一晃,整个人摆出一个怪异僵硬的姿势,其余三人有样学样,齐齐将高台围住。 高台上,戴着鬼面的北冥舞恍如罗刹,肆意舞动着娇躯,时而柔弱无骨,若迎风拂柳,时而大开大合,似猛兽扑食,时而僵硬诡异,像是阴间幽魂。 至于台下几人,在熊墨仁的带领下,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围着高台来回旋转。 一开始,刘昭还觉得有些荒谬,可不过片刻,心头竟是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想要回应,却是张不开口,只能以激烈的舞姿回应。 但这样只是隔靴搔痒,刘昭心下焦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想尽办法回应这个呼唤。 忽然,台上的北冥舞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刘昭浑身一颤,胸口金丹竟然自动绽出光华,黑白命印悄然浮现,他也彻底听到了那个呼唤。 “幽幽往复,魂魂皆往。” “我知道了!” 第84章 尽头见心魔 “我说,他们这是……” 棠溪映月悄悄碰了碰樊荣,眼神不断瞥向僵立在原地的熊墨仁和刘昭。 “显然,祭神成功了。” 樊荣微微一笑,小声解释道: “他们两个都是金丹修士,墨仁更是又修了出阳神的法门,虽未入门,可到底魂魄超出常人,自然更容易沟通神灵残躯。” 棠溪映月恍然,又道: “这么说,舞姐姐也是金丹修士?” 樊荣笑而不语,只静静的候着,棠溪映月也知此时不可多言,亦是静待。 未几,刘昭率先回神,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熊墨仁与北冥舞紧随其后,皆是身心俱疲。 “怎么样?” 樊荣将刘昭与熊墨仁扶起,好奇道。 “在哪儿!!” 见两人指的方向南辕北辙,樊荣剑眉微紧,沉声道: “看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们能庇佑吗?” 传说祭神之后,得到神灵青睐之人可以获得福缘,这份福缘有些时候只能独享,有些时候却必须分润给他人,否则会招致祸端。 “我不知道。” 刘昭摇了摇头,犹豫道: “我只听到有人在叫我,叫的什么却是不记得。” “那你没办法庇佑。” 熊墨仁深吸口气,沉声道: “我也听到了呼唤,但最后看到了一扇门,其他人应该也能过去。” “这么说,咱们要兵分两路了。” 在棠溪映月的搀扶下,北冥舞走下了高台,看了眼刘昭与熊墨仁,没好气道: “我累死累活,倒是让你们两个得了便宜!” 刘昭讪讪一笑,祭神本就是耗费心神之事,尤其是主祭,稍有不慎损耗寿数都是轻的,北冥舞发些牢骚也是情理之中。 “算了,有收获就好。” 北冥舞深吸口气,将鬼面还给了熊墨仁,又将御灵球递给刘昭,郑重道: “你不能庇佑他人,只能自行一路,石柱之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带上汐洱,说不定能帮上忙。” 刘昭没有拒绝,接过后恭敬行了一礼。 “把这个也带上吧。” 樊荣递过一块罗盘,笑道: “黄泉路远,免得失了方位。” “高阶器物!” 棠溪映月惊呼一声,羡慕道: “罗盘本就难以打造,高阶的更是稀有,你还真是舍得!” 樊荣笑而不语,刘昭道了声谢,将其收进怀中。 “诸位,那我先行一步!” 躬身一礼后,刘昭向着左边走去,眼见就要撞上石柱时,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 “我们也走吧。” —— 刘昭看着眼前山岳一般的身躯,下意识的连退数步,待稍稍平复后,这才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这身躯大有千丈,上身赤裸,露出健硕的身躯,下着金鳞裙甲,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像是被拳头打穿,再看其相貌,生的是刀眉虎目,龙额豹颈,说上一声姿容威俊丝毫不过。 刘昭神色大骇,这巨人的面容与他不说一模一样,七分相似却是有的,这让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陷入了幻境,当下固守心神,金丹光华大放。 “不对!这不是幻境!” 猛的,刘昭想起此地根本没有天地之力,幻境出现的可能微乎其微, “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那这个巨人会是谁呢?三大巨人家族也不见得有这等身量,而且,” 刘昭神色凝重,慢慢踱步至巨人跟前,细细感受一番后才试探着伸出了手,想要触摸这巨人,然而奇异的是,他的手径直穿了过去。 “果然,这只是一道幻影!” 气血,是判断活人的标准之一,能有千丈的身量,其气血已经不能用惊人来形容,哪怕死去,气血之力也如煌煌大日,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丝也无。 “北冥舞言这石柱乃神灵残躯熔炼而成,这莫非就是一尊神灵的投影,可祂为何与我如此相像?” 刘昭满腹疑惑,忽得想起大衍通史上记载着的一段话, “神灵无相,而以众生为相耳。” “神灵的位格在人之上,蚍蜉见青天都无法形容,本就不在同一寰宇,人们以为见到的神,其实是自己臆想出的神灵。 可这神灵早已死去,甚至身躯都不复存在,不知多少元会的岁月,难不成还有残存的意?” 刘昭难以想通,但又觉得神灵之威不是他能够理解,索性不再深究。 “本以为那呼唤是指引我前往黄泉,却是来了这里,不知百夫长他们是否也是这样。” 刘昭又是打量了眼这巨人,越看越觉得怪异,下意识的就想逃离,可四周漆黑一片,并无出路,更无来路,心下一沉,翻手取出了樊荣赠予的罗盘,以命格之力将其催动。 “没有反应!” 高阶罗盘,在某种程度上堪比无神兵,现下一丝反应也无,此地的诡异超出了刘昭的想象。 “天下没有走不出的迷宫,我就不信了!” 收好罗盘,刘昭径自盘膝坐下,黑白命印悄然显现,天下式能坚定内心,堪破虚妄,也可指引前方。 须臾,刘昭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果然,这出路还得落在这巨人身上。” 天下式并没有给出回应,但刘昭有预感,他能来到这里必与这巨人有关。 “一个神灵的呼唤,我何德何能,还是死去的神灵!” 修行讲究法侣财地,也讲究机缘,对于他人而言,神灵残躯的投影是无上机缘,稍加参悟必能得到不小进益,于他而言,却是麻烦一件,长久以来的经历告诉他,蜜糖的内芯往往是苦涩不已,轻易出现在眼前的,大多是他人别有用心的准备,脚踏实地所拥有的也很容易变作空中楼阁。 “罢了,不闯,不得,不拼,不活!”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怔怔盯着巨人,然而越看,这巨人的面容就越像自己,他突然有一种荒谬之感,自己在照镜子,而他是镜子里的那个。 “我是假的?” 刘昭嗤然一笑,他大概清楚自己遇见了什么, “心魔,或者说本我。” 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然芸芸众生少有能当时解决,即便解决,心中终有块垒,短时不显,久而久之,心中郁结,或大病一场,或遭劫遇难,常人如此,命格师更是远甚。 不过命格师力量强大,更能看清本心,故而少些,可日积月累,终有爆发之时,一旦爆发,若不能迈过,轻则判若两人,重则痴傻堕落。 道门将其视为执念,需要破执,释教则以为虚妄,须得堪破,无论那种,都需要先正视本心,而后再或论,或斗。 “没想到啊,世间尽头看到的不是另一个世间,而是自己,真是……有趣……” 第85章 相 “我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刘昭终于忍不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而后自己大笑起来,他面对这个巨人已经过去两百年的时光,降娄境的寿数通常在一千年以上,但眼下没有天地之力,能有一半的寿命就算不错。 不过刘昭的气力远超旁人,两百年的枯坐于他而言不过眨眼一瞬,唯独没有收获才眼下最让人苦恼的。 “真是的,我在犯什么傻!” 刘昭嘟囔一声,起身就要去找出路, “现在就想走吗?” 熟悉的嗓音令刘昭脚步一顿,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更多的是无奈,所以他没有转过身子,只是淡淡道: “我该叫你什么,刘虎?樊荣?熊墨仁?绯衣?战图南?还是,刘昭!” 那嗓音嗤然一笑,带着些许讥讽道: “看看!这就是你!盲目,自大,狂妄,无知,甚至是愚蠢,凭着感觉就妄下定论,哦,对了,你认为这是命格做出的正确的选择。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啧啧,你才见过多少事情,也敢说分辨黑白,大言不惭怕也不能形容你的愚昧!” 听到这番抢白刘昭没由来的无名火起,他知道,这是心魔在动摇他的道,若不能稳住,终生难得寸进,是而长出一口粗气,压下恼怒,转过身子,正视着眼前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魔。 “说的好,继续说,让我听听你的高见。” 心魔咧嘴一笑,又是讥声道: “以退为进,好气度!我说你啊,自小伏低做小、躬身哈腰,如今得了些势就学人家说话办事,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这副德行!穿上衣服也不是人,沐猴而冠,说的正是你了!” 刘昭不言,只死死瞪着眼前的心魔, “怎么,想杀了我?” 心魔张开双臂,面色狰狞,大叫道: “来啊,你不是天下最强的降娄境吗!不是连神都按在地上打吗!不是敢单人冲阵,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吗! 只要轻轻一拳,就可以穿透我的胸膛,捏爆这颗心脏!” 见刘昭依旧不言,甚至连神色都不曾改变,心魔顿时泄了劲,兴致缺缺,悻悻道: “你成长了,这点伎俩没有用了,看来我得换个方式。” 言罢,心魔盘膝坐下,神色肃然,正声道: “何为武夫?” 刘昭嘴角微微勾起,反问道: “你觉得呢?” “我?” 心魔咧了咧嘴,带着些许戏谑道: “一群杀胚罢了,不谓生,不畏死,不过是为了领悟杀意自说自话,暴戾残虐,不择手段,贪生怕死,这才是武夫。” 刘昭没有否认,只是拍了拍手,慨然道: “说的好啊,将我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痛快淋漓!这样吧,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哦?” 心魔眉头一挑,揶揄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自己问自己是没有答案的。” 刘昭没有驳斥对方刚才为何问自己,只是自顾自的道: “何为情?” “情啊……” 心魔长叹一声,脸色猛的垮了下来,嘟囔道: “你自己畏手畏脚,不敢做不敢当的,还来问我!” “你说什么!” 刘昭大吼一声,双目变得通红,就像是野兽一般咆哮道: “我为何畏手畏脚!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 心魔气极反笑,面目同样狰狞,嘶吼道: “就因为什么狗屁的家世!?还是所谓的情谊!?绯衣为什么离开?是你没有杀掉樊荣,甚至还和他称兄道弟! 我说你真是贱骨头一个!他就是将你当成一条狗,你得了好处,他也没吃亏,互相扯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行吗! 绯衣只有你这最后一个依靠,你再清楚不过,你呢!不过打了一场就把她抛之脑后!对了,你还突破了降娄境,彻底超凡脱俗,区区一个婢女,不要也就不要了,我说的对吗!” “是又如何!” 刘昭恢复平静,但双目依旧赤红,痛苦道: “绯衣,她从一开始就是被特意安排好的,假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不对!” 心魔忽然大步上前,一拳将刘昭压倒,怒吼道: “不是假的!虚实幻境里是假的!但之后一点一滴都是真的,真的!你宁愿相信樊荣的情谊,却不承认和绯衣的一切,你在逃避!你一开始认为自己配不上她,后来你觉得自己有了资格,但又不敢承认,大敌来袭,你更加不敢承认。 明明就在一座城中,你却故意视而不见,如果只是这样,我还高看你几分,看到她在曲君手下,你很愤怒吧?所以只去和马军说话,让曲君看出你的心意,把她放了出来!” “不对!我是为了驱散她体内的堕落之意!” 一边反驳着,刘昭将心魔打倒在地,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心魔也不反抗,纵是被打的面目全非,脸上依旧挂着戏谑之意。 “她那点堕落之意只要你不接近一点事都不会发生,说到底不过是嫉妒之心发作罢了!” 此言一出,刘昭的攻击更加迅猛,甚至于用上了命格之力,雷光与罡风肆意碰撞,将这方天地震得隆隆作响。 见状,心魔放肆大笑着,哪怕身体被一点点敲碎,许是察觉什么,许是感到疲累,刘昭忽然停下了攻击,他冷冷盯着完好无损的心魔,径自站直了身子, “我承认,你说的都是真的,情者,私心也,私心一生,贪婪随之而来,欲望这个怪物也就张开了自己的獠牙,只是我很好奇,明明我有着退魔人的潜质,你又是怎么诞生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心魔翻身爬起,又使劲松了松四肢,吊儿郎当道: “因为这个潜质是我给你的。” “你?” 刘昭嗤然一笑,讥声道: “这算什么,以魔治魔?” “不,是鸠占鹊巢,有了我这个魔,自然容不下其它的魔。” 血魔双臂环胸,绕着刘昭慢慢踱步,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口中不时发出阵阵赞叹, “看看你,舞象之岁的少年,实力、财货、声望全部有了,天子称赞,郡主垂心,谁能想到三四年前你只是一个乡下娃娃,言不能尽其意,拳不能达其境,为了一个求学的资格卖掉祖产,与仇人虚以逶迤,与贵人门下走狗,终日惶惶若丧家之犬。 你觉得是谁在帮你呢?樊荣吗?不,是我!是我这个潜藏在血脉之中,害得你三代人屈居乡下的堕落之意!” 刘昭眸光微闪,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心魔停下脚步,猛的贴到身前,笑眯眯道: “看来你一直都清楚,也是,两次觉醒命格都是我帮的你,说罢,要怎么感谢我?” “感谢?” 刘昭咧嘴一笑,附和道: “确实该感谢,不杀你怎么样?” “杀我?你能杀得了吗?” 黑白命印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心魔指着那黑色的一半,笑道: “这就是我,想杀我你得毁掉它。” “我为什么要毁掉它,它可是我的道!” “哪怕它随时都会让你堕落?” “自然。” 刘昭脸带笑意,指着黑白命印道: “道是什么?是人走出来的,危险、错误,不过是别人看来,我自己认为可以,那就一定要走下去,知其白,守其黑,是为天下式,这才是我真正想走的道。” 心魔大笑,以拳击掌,连连大叫三声好后,又是指着自己道: “看来我可以好好活着了,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吗?” 刘昭淡然一笑,答道: “你诞生之初我就知道你的存在,我没记错的话你被杀死过一次,这次活过来是在我将心意逆转后吧。” “不错,” 心魔微微颔首,慨然道: “当初为了走出幻境,你竭尽全力杀死了我,如今为了胜利,又将我唤醒,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欲望。 曾经,求生欲让你杀死我,现在,胜负欲让你救活我,未来,你又会因为什么欲把我怎么样呢?我很想知道。” “未来之事,无人能够预料。” 刘昭摇了摇头,唏嘘道: “世间所有的事物最少都有两个面,这两个面同出一源,但因着当时所遇、所见、所思、所想,便会结出迥然不同的两个果子,一个甘甜可口,一个涩口难咽。 你让我的命格晦暗,却也让我一飞冲天,我杀了你,又救了你,看来你我的纠缠难以辨清,也好,修行之路漫漫,形单影只岂不是太过无趣,你要好好活着,别被我杀了。” “哦?” 血魔眉头一挑,大笑道: “人见心魔,不是除之而后快就是避之不及,你倒好,养虎为患,也罢,你如此诚挚,我也不好太过分,自即日起,我会潜在你的金丹之内,对了,给你提个醒,我能出来全是祂搞得鬼。” 血魔指了指那巨人,而后消失不见。 “金丹?这更过分了!” 金丹是命格的实体化,尤其是刘昭的金丹,他修得并非正统法门,金丹与命格像是焊在一起,结结实实,那心魔不过是天下式的一半,隐入金丹,反而有机会侵入另一半。 “罢了,既然要养虎,那就养的彻底些!” 命格师想要变强,除却神兵法门这些外物,最终还要看心境的修炼,在心境上走的越远,道也就越清晰,命格也就稳定,能调用的天地之力自然更多。 与同境界的人相比,天赋、家世是刘昭最大的弱点,上古体修为他追平一些,但不够,龙丘仲南,李疏雨,袁通天,战图南……这些人的命格注定他们必会站在高山之巅,想要追上并超越,只有在修为上下苦功。 刘昭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在锤炼身体的同时磨砺心境,诚然,炼化精血可以磨砺心境,但自领悟紫电狱雷后,低阶欲魔兽的精血对心境的作用微乎其微,且炼化精血也不能时时刻刻进行,而心魔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心魔是人的反面,却也能增益心境,兵行险着固然令人心颤,可收获也是令人心快。” 心魔是修行之难,杀死一次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再出现,先贤有言,惟困与难可磨人心性,刘昭将其养于金丹,若同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时刻警醒内心,时刻磨砺内心。 当然,这样的办法根本就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会被心魔反噬,所以,刘昭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心魔啊心魔,你是魔,我只好找个神来对付你了!” 瞧着眼前的千丈巨人,刘昭心下仍是疑惑,按说这一切因祂而起不假,可现下心魔暂退,为何这神灵的相貌仍和他一样呢? “我参悟祂两百年,分毫未得不说,反而生出了心魔,莫非真应了那句话,神灵不可揣摩?” 刘昭陷入了沉思,猛的,他想起北冥舞讲述的那个传说, “神灵死后,承载着怨气与煞气的新神诞生,祂们不如原来神灵那般堂皇,若这新神就是魔的话……” 福灵心至一般,刘昭当即令魔煞入体,其脸色惨白,双目若墨,口中生满血齿,再看眼前的巨人,其通体绽放金光,面容模模糊糊,无法看清。 可刘昭有一种感觉,他是可以看清祂的相貌,而且也必须看清楚,当下将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 慢慢的,这巨人的面容终是呈现出来,刘昭定睛一看,只见其眸生双瞳,眉是烈火,额顶龙角,耳挂蛟龙,鼻梁高挺似山岳,巨口若渊吞八方,满头赤发好似云彩一般,肆意飘扬。 “龙角人面,这是那尊神灵?” 上古神灵多异象,鲜少是人身人面的,或人身兽面,或人面兽身,听起来与鬼蜮中人相似,其实不然,那只是后人臆想而出,神灵无相,不过是信得人多了,也就以其为面,可似眼前这尊神灵,只生着一对龙角,倒是让刘昭大感疑惑。 “难不成是某位龙神?也不对啊,龙神皆是兽躯,这位……” 刘昭又是向下看去,又见这神灵上身赤裸,身躯十分雄壮,露出的皮肤上布满奇异焰色花纹,下穿一条红裤,双足同样赤裸。 “难不成是某位山神?” “戎钺。” 刘昭正思索之际,口中忽然道出两个字来,心中一惊,随即明悟此乃眼前神灵的姓名。 “戎钺,孕育于西山之精,擅征伐,为庇西山生灵,独战三百神灵千年,力竭而亡。” 忽得,刘昭眼前浮现出一处上古战场,只见绵延不绝的群山下,龙角人面的巨人挥舞着兵戈与三百名巨人厮杀一团,直杀得天倾地晃,寰宇崩碎,群山为之哀鸣,生灵为之哭泣,最后,龙角巨人力竭身亡,三百巨人也只剩寥寥无几,不得不远遁而去。 又不知多少年后,一巨人再次屹立西山之下,这巨人独角鬼面,额长竖眼,生有六臂,活脱脱地狱爬出的罗刹,然而这罗刹气息平和,一出现便发动神力,修复着碎裂的山河。 “壮哉!” 刘昭大赞一声,话音刚落,眼前的巨人投影竟是化作一个光团飞入了他的眉心。 “这!” 此刻的刘昭只觉得神魂清明,心神微动,身后升起一尊五十丈大的巨人,这巨人生有双首八臂,一首龙角人面,眸生双瞳,庄严肃穆,一首独角鬼面,额长竖眼,煞气凛凛。 “我这算是法身还是法相?” 刘昭暗自计较,心道虽说是神灵引我至此才得了这物什,可也是心魔引出,当是法相。 “那便是,相!” …… 第86章 初入归墟 黄泉,连接现世与冥界通道,死去的亡灵皆会从此经过,踏入混沌的归墟之中,实际上,并非所有亡灵都可以去往归墟。 首先,除却拥有特殊命格、神通、法门,不论修为多高,所有亡灵的魂魄都会失去生前记忆,跟随本能前往黄泉,受到其它因素,如生前实力或是外界干扰,大多数的魂魄无法找不到通往黄泉的路。 其次,黄泉只是一个统称,它有着九条分支,分为酆泉、衙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溟泉,以及最大的一条——黄泉。 这九条河黄泉河水蜿蜒曲折,蔓延至两个世界间的缝隙,因此,每条河流都有一个大的曲折,故有九曲十八弯的说法。 在每一个弯曲之处,都有一位阴将镇守,它们是归墟中各个种族选拔出的勇士,可汲取黄泉之精华修行,性命寄托其中,黄泉不干,阴将不灭,又可召唤百万阴兵,传闻就是鹑火境大修也无法闯过。 “这么说,那帮老鼠应该躲在前半段。” 眺望着沿岸盛开的血色彼岸花,刘昭有些恍神,领悟相后,他就出现在了一条大河之上。 这条大河宽有百丈,曲折蜿蜒看不到尽头,其水深邃,倒映着万里幽空,偶有轻风拂过,竟是伴着阵阵泣诉,其声悲怨刺耳、凄厉难当。 “人言鬼哭狼嚎,果然不假,只是此地怎么的仅有阴风,而无亡魂呢?” 天理循环,光阴不绝,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生灵死去,刨去那些无法来的,不说多如牛虻,也不该冷清至此,刘昭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当下纵身来至岸上,翻手取出御灵球,将小兽汐洱放了出来。 汐洱见不是主人,立刻露出警惕之状,鼻翼轻嗅几下后,又是奔到刘昭脚下,小尾巴使劲的摇晃。 刘昭摇头一笑,蹲下身子摸了摸汐洱的脑袋,柔声道: “小家伙,能找到你主人或是哥哥吗?” 汐洱低吼两声,身上冒出一阵白光,须臾后,急切的叫了两声,而后化作一道虹光奔向远处。 “出事了!” 刘昭不敢耽搁,当下运转风雷怒,变作一道风雷追了上去, “此地倒是有天地之力!” 汐洱不愧是两大神兽的血脉,刘昭全力之下竟也只是堪堪追上,一人一兽马不停蹄,七日七夜不曾停歇,直至来至一处石碑之下,汐洱迎风变作一只四十丈大的巨兽,冲着这石碑龇牙咧嘴。 刘昭看着这石碑,只见其不过八丈高,一丈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也无过多镂刻,上有两个奇异符文,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 “酆泉。” 刘昭神色一凛,他虽然不认识这符文,可上面透露的意却是极容易分辨。 “传闻黄泉路上有三生石,亡灵可在其上看到三生三世,这石碑上的宙之力如此浓郁,莫非……” 正思虑之际,汐洱忽然发出一声龙吟,刘昭会意,当下全力用出了宇宙之力。 汐洱血脉不凡,虽只有娵訾境的修为,可宇宙之力却是其本命神通,加上刘昭这个降娄境的力量,不过片刻,一道门扉就在石碑上打开。 刘昭眉头一紧,有心探查一番,汐洱却是一头扎了进去,无奈也只好跟上。 一人一兽跨过门扉,只见眼前乃是一座大桥,其阔恐有千丈,长度更是望不到尽头,桥人影影绰绰,往来的犹如流水一般,令人惊异的是,这些身影的相貌竟是千奇百怪。 若人模样的自不必说,飞鸟走兽一个不落,最怪异的当属那些双腿行走,却顶着各类兽面的,这让刘昭有种荒谬却又熟悉之感,他觉得魑魅城主必然来过此处,这才建立了鬼蜮。 “这些人身上毫无气血之感,我得小心!” 心思转念间,刘昭急忙收回汐洱,敛起气息,又令魔煞入体,无论是魔意还是煞气,都可以掩盖他这一身气血,加上褫霆自有神异,却是没有引起骚动。 “小家伙,你说你家主人就在前边?” 感受到怀中御灵球的颤动,刘昭也不废话,迈开大步向着前方走去,一路上,周遭之人见他煞气冲天,自动为其让开一条道来,他也不客气,径自往前走着。 “这些人和兽身形虚幻,浑浑噩噩,应该是死去的亡灵,这些兽人的意阴冷刺骨,毫无气血之感却如生灵一般,该是这归墟中人” 归墟本土种族样貌迥异人族,这一点刘昭是知道的,但具体有哪些,他却是不知,总之万事小心才是正理,是以虽能走的更快,他也不敢贸然行事,足足行过三日,方才看到一座巨型亭台,亭台下,坐有一尊山岳般的身影。 刘昭仔细一看,只见其高有八十丈,状如黄蜂,生有人形,披着兽吞连环铠,拄着一杆白骨大刀。 “看它也有降娄境修为,应该不是阴将,那就是阴兵精锐之类的,小家伙说他们还在前面,我得再小心些!” 刘昭看了眼四周,将魔煞稍稍收敛,隐在人群中向前走去,待走近亭台时,那黄蜂巨怪忽得动了。 “不好!” 感觉到对方是冲着自己,刘昭心头一凛,当即就要遁走。 “外来人,你应该去桥下的坊市。” 闻言,刘昭顿时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拱手道: “初来乍到,迷了方向,在下这就离去。”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交了桥税,某再送你下去。” “桥税?” 刘昭眉头微挑,暗道这交税倒是无妨,关键是用什么交税, “难道用黄钱元宝,香烛扎纸?” 那黄蜂怪物似是看出刘昭疑惑,翁声道: “天材地宝、符箓法器,这些都可以。” 刘昭略一沉吟,从小袋中取出一四百年火珊瑚,笑道: “不知此物如何?” 黄蜂怪物琥珀色的玻璃眼睛一亮,伸手一招,将火珊瑚拿到了手中, “不错,是件好东西,本将乃镇桥校尉,名唤蜂疾,看你也是个有来历的,归墟坊市迎万界来客,多你不多,只要安分守己,保你气运畅通!” 坊市,万界,这两个字眼让刘昭心神巨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受宠若惊道: “多谢蜂将军关照!在下本本分分,不敢惹事。” 说着,刘昭又是拿出一八百年玉竹,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笑道: “在下初来乍到,此间之事一窍不通,不知蜂将军能否指点一二,免得因我无知坏了规矩。” 蜂疾眼睛一亮,直勾勾的盯着玉竹,嘴上不耐烦道: “本校尉还要公务,岂能与你多费口舌,快走快走!” 说着,大手一挥,化作一道狂风将刘昭卷飞出去…… 第87章 酆泉坊 刘昭稳住身形,瞬间就被眼前的牌楼吸引了注意, “酆泉坊,还真是坊市!” 鳞次栉比的街道,连甍接栋的房屋,往来喧嚣的人群,各式各样的摊位,无不彰显着此处的繁华,刘昭摸了摸怀中的玉简,暗道八百年玉竹换得,可别什么用都没有,而后释放出一道命格之力探入玉简内。 片刻后,刘昭长叹一声,随手将玉简捏碎,这玉简并非什么珍稀之物,不过是一份归墟坊市简要,其内讲述了坊市建成缘由以及诸多禁忌,和州府县衙每年公布的告示差不多。 其上记载,归墟最初自成一洁,生有万族,不过大都浑浑噩噩,与牲畜无异,后归墟动荡,联通外界,一些族群开了神智,慢慢壮大,最后形成以六大种族为主的局面。 这六大种族分为虫族、鸟族、鱼卒、兽族、夜叉、修罗,每一族自成一方小世界,将黄泉九大支流牢牢把持。 法侣财地,在任何地方都是永恒的追求,原本六族占领黄泉,汲取精华作为养分,过得也算可以,但归墟生灵天生寿命悠久,便是不修行起码也有三百年寿命,修行后更是难以估量。 黄泉虽有归墟和亡灵供养,几万年下来,也难以支撑六族亿万万生灵,为了更多的资源,六族联手,打通了另外的世界,不但得到了更多的亡灵,还引来了其他世界的生灵。 猛虎发现领地上出现其他猛兽,必会将其驱赶,六族经过多次大战,打消了其他世界的觊觎,同时在每一条支流边上建立了坊市,供其他世界的生灵进行交易,它们则趁机赚的盆满钵满。 “还真有其他世界啊!” 释教有三千婆娑,道门有一念万因,刘昭本以为这些说的是大修士能够开辟寰宇,不想真有这万界,但从玉简上记载的来看,归墟接触到的世界也只有四个。 一个是刘昭所在的大衍,另外三个分别是:陨仙星,灵妖星以及金刚星,这三个世界没有命格师,却有强者,具体如何,玉简上没有详细记载,但大衍是最初与归墟联通的世界,奇怪的是,近万年的岁月里,从未听说过归墟六族与大衍的战争。 “且先不理会这些,既然这里有外来人,那小家伙也不用藏着。” 刘昭取出御灵球,刚要将汐洱放出,一道身影却是迎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生着黄狗头的兽人,一身皂衣短打干净利落,拱起的短手,略微眯起的眼睛无不自生谄媚,开口说话的嗓音更是带着讨好之意。 “这位外客可是要进酆泉坊,小的苟三,是个掮客,这酆泉坊四百五十二条街,七万家店铺小的门清,租店、买货、卖货,甭管大小事,小的都可以说上话,而且小的价格公道,一日只用上三枚下品灵石就可。” 刘昭心中一动,打量了眼这苟三,见他实力不过实境,当下有了计较,开口道: “在下初来乍到,尚不知这下品灵石……” 苟三一愣,但很快又面带笑意,解释道: “灵石,是九大坊市的通用财货,蕴含天地灵蕴,自然生成,也是修行必不可少的资源,外客若无灵石,可先去坊市口的万货当,以天材地宝或是符箓法器置换灵石,不瞒您说,那儿是最公道的。” “原是如此。” 刘昭恍然,翻手取出一枚火燚丹,笑道: “你看我这丹药能置换多少灵石?” “丹药!” 苟三神色一震,将头凑近一看,又使劲嗅了嗅,惊叹道: “这枚丹药无论是品质还是炼制手法都称的上上乘,怕是有五品!” “五品?” 见刘昭皱眉,苟三急忙解释道: “一般而言,丹有九品,九品最高,每多一品,效用越强,丹毒越少,您这枚丹药看品相怕有五品,去这万货当却是不合适了,该去鉴丹阁或是坊市内自行售卖,换上个千枚下品灵石不是问题。” “鉴丹阁?” 刘昭眸光微闪,心头闪过诸多思绪,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 “你这掮客靠的就是牵线拉人赚灵石,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自己去了地方,不用你?” “瞧您说的。” 苟三搓了搓短手,脸上谄媚之意更显, “虽有阴帅管着规矩,但强者为尊,到哪儿都是对的,您肯听小的说这么久,小的已然心满意足。” “你倒是通透。” 刘昭摇头一笑,接着道: “我来此地是为了寻人,这样吧,带着我去万货当,将这丹药置换后,我许你五枚下品灵石。” “哎呦,哪儿用这许多!三枚,三枚就成,您请,您请!” 苟三低头哈腰,客客气气的引着刘昭入了牌楼,行至不久,在一间店铺停下,店铺上书三个大字,刘昭却是不认得。 “您请,您请!” 一边将刘昭引进大门,苟三朝着里面大喊道: “掌柜的,来客了!” “瞎叫什么!苟三,你皮又痒痒了吧!” 一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这是一个长袍老者,白须白袍,却是鹤发童颜,精神奕奕。 “活人!” 这老者气血充盈,显然是与刘昭一样的生灵,身上散发着缥缈若无之意,颇为奇异,修为倒是不高,不过玄枵境。 “不敢不敢,您老看,我这不是给您拉了生意过来了,这次可是好货,您可要好好掌眼!” “你个狗东西能拉什么好货!” 老者笑骂一声,看向了刘昭, “这位倒是眼生,是有什么货要当啊?” “丹药。” 说着,刘昭亮出了火燚丹,那老者眼睛一亮,急忙凑上前,瞪着眼睛仔细看着,好一阵才带着些许遗憾道: “可惜啊!五品丹药居然只是充盈气血,老夫也不占你便宜,九百下品灵石。” “嘿!你这老头有些黑了吧!” 苟三眼睛一瞪,仿佛这是自己要当东西,气道: “我多走几步路去鉴丹阁,人家还多给一百灵石呢!” “爱当不当!” 老者白了一眼,没好气道: “这丹药品相好不假,可药效太过单一,就是去了鉴丹阁也一样。” “你!” “成交。” 刘昭将丹药扔给老者,后者眉眼顿展,连忙将其收入玉盒之中,然后扔出一个袋子, “别说老夫骗你,饶你一个储物袋,下次有好东西,记得再来!” 掂量着手里的袋子,刘昭道了声谢,从其中取出五枚灵石扔给了苟三。 “哟,您给多了,给多了!” “我说话算话,另外,我是来找人的,不知你愿不愿意带路啊?” “请!” …… 第88章 黑吃黑 “这酆泉坊建成得有六千多年,起先就两条街,几十间铺子,后来就有这四百五十一条街,七万间铺子,您说的地方在这最先的老街上,这儿铺子最多,也最老,从三星来的,归墟各族的,鱼龙混杂,您的朋友能在这儿租下铺子,那是稳赚不赔!” 不得不说,苟三是个好掮客,做事周到,嘴虽然碎些,却也熟门熟路,小家伙修为毕竟不够,无法开口,只能给个大概的位置,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找到了地方。 “玄衍阁?” 瞧着眼前烫金的牌匾和七层的阁楼,刘昭心下明白,北冥舞是打算在这里建立一处哨所,标准的飞卫行事。 “这么说,之前无人知晓万界之事?” 这个猜测一出现就被刘昭否定,他们这些降娄境都能来到此处,没道理那些大修士发现不了,这个消息没有流传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三星的实力不弱,我们没把握挡住它们!” 从玉简上的记载和苟三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三星的实力很强,扩张性更强,若非内部不稳,六族也不可能守住这归墟,命格师存在近万年,必定有修士打探过归墟,但没有一丝记载,只能是大衍不想有人知道三星的消息。 “先不想这么多。” 打发走苟三,刘昭迈步进了玄衍阁,迎面正好撞上一人。 “刘昭?!” “棠溪揽星!” 刘昭一眼瞧出来人是棠溪双姝中的长姐,面色一喜,但很快压下,小心探查着四周,棠溪揽星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入了阁内。 “棠溪同学,你们是遇上了北冥千户?大家怎么样?天人族的消息打探的如何?” 见周遭安全,刘昭急忙发问,棠溪揽星神色一沉,露出些许悲色,只闷声道: “跟我来吧。” 刘昭眉头紧蹙,在石柱里他先是参破心魔,又是领悟相,足足耗去近三百年的光阴,尽管知道外界的时间与石柱的不同,但具体耗费多少时间他也不清楚,众人可能会遇到危险,他也早就想到,但看棠溪揽星的表现,事情恐怕有些严重。 二人一路无言,唯有双脚与木梯碰撞发出的笃笃声。 “到了,进去吧。” 顶层的一处房间前,二人停了下来,感觉到其中散发的寒意,刘昭顿感不妙,径自闯了进去。 看清其内的情形,刘昭只觉得怒火上涌,同时心头发寒,只见樊荣、战图南、熊墨仁、龙丘仲南、袁通天、九方敌全部躺在床上,面色发白,更无一丝生气,与死人无异。 刘昭狠狠出了一口浊气,强行按下杂绪,走到众人身前,闭上眼睛细细探查着。 “他们的灵魂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我们……” 棠溪揽星轻叹一声,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俏脸上仍是露出痛苦之色,刘昭眉头微挑,将天下式的力量释放出来,她这才有所缓解,道了声谢后继续道: “进来后,我们看见是一片荒野,郡主派出数只御兽四处打探,又令我和亦潇兵分两路探查,在四千里外发现了寒泉河。 探清没有危险后,我们沿着寒泉一路向前,在九万里外找到了寒泉河碑,碑上散发着浓郁的宇宙之力,郡主说这是用三生石打造的界碑,通过它可以直接跨越黄泉,去往归墟。 我们没有怀疑,合力打开了其上暗藏的界门,直接来到了归墟之内。” 说到这儿,棠溪揽星又是深吸口气,继续道: “归墟是什么样子,没人清楚,但想来应该是阴气森森,谁知竟是繁华不已,我们没有贸然行事,探查没有危险后,我们决定在下泉坊先安顿下来,刚一进去,就撞见了龙丘仲南,他们早到两日,已经找好了去处,商议后,我们决定一同行事。 刚安顿下来,郡主就收到了舞姐姐的消息,说他们在酆泉坊遇见了袁通天一行人,并有了天人族的消息,她告诉我们先不要妄动,联系上其他人后,再一同行事。 之后三日里,我们分散到其他七大坊市,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寻找其他人,但除了李疏雨和龙伯坚城一行人外,我们再无收获。 这时,舞姐姐发来集合令,我们迅速赶往,这才得知有人叛变!” “叛变!” 刘昭瞳孔一紧,能来黄泉的,不但是最有潜力的,德行更是经过飞卫层层选拔,若说堕落,那谁也没有办法,可叛变,那其间事情绝对不小。 “是谁?!” “邓通。” “是他!” 个人战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刘昭印象颇深,皱眉道: “匠造心思简单,是敌人拿出了什么好东西吧?” 棠溪揽星点了点头,沉声道: “是来自金刚星的顶阶法门传承,据说可让自身与器械融合,顷刻间达到灵神兵的程度。” “那邓通不过将器物发挥到无神兵的层次,这等法门诱惑确实不小,继续。” “与舞姐姐他们会合后,我们这才知晓,天人族依托归墟六族建立起了不小的势力,更是在陨仙星和灵妖星都有根系,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做出大动作,但与邓通一行的四人我们必须营救。 多方打探下,我们得知天人族正与金刚星交易,舞姐姐拍板,在酆泉坊买下一座楼阁,专司器物丹药,与金刚星的人先行接触,想要截了这单买卖,,让天人族主动送上门来。” “这……” 天人族势大,此番必定会惹得他们动手,无论是试探还是救人,此举都有所不妥,可北冥舞等人不是蠢货,其中必然还有其它深意。 棠溪揽星看出刘昭疑惑,解释道: “不论是归墟还是三星,他们都只看中一个利字,在这九大坊市,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利益,便是自己亲生父母,也不是不能商量。 为了能正常行商,六族与三星签下大道誓约,绝不能在坊市动武,所以,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刘昭恍然,随后又想到一事,问道: “以你的判断,归墟和三星知道大衍的存在吗?或者我该问,大衍曾经有人来过归墟吧?” “你想的不错,七千年前先辈们就造访过归墟,但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混乱,还有欲魔兽这个大敌,若是太平盛世尚且还好,可一旦天下动乱,这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必然会下场搅弄风雨,届时似那些升斗小民还有几个能存活,所以,每一个来过归墟的前辈,都对三星缄默其口。” “说得好!” 刘昭以拳击掌,慨然道: “命格师本就是逆天而行,若再视天下众生为蝼蚁,肆意作弄,又与魔兽何异!先辈们做的对!” 棠溪揽星亦是轻叹,随后接着道: “为了抢下这门生意,舞姐姐拿出一件无神兵,九方敌贡献出了天氏一族的锻造秘法,多方打探,费尽心机,率先与械武楼的楼主博尔坦搭上了线。 一番交谈下,交易达成,但天人族没有跳出来,为了引出他们,我们决定,将交易地点放在坊市在酆泉荒野,那里不禁止动武。” “咱们被黑吃黑了!” 不禁止动武,对天人族有利,却也是无可奈何,兵行险着,也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细说当时的情况。” 棠溪揽星点点头,道: “其实去荒野交易,也是我们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荒野虽不禁动武,但有个潜规则,绝不允许金丹境之上的强者战斗,金丹境,是陨仙星的境界划分,相当于降娄境,除你之外,我们有二十九位好手,舞姐姐又雇佣了十名陨仙星的金丹境修士,并贿赂了镇守酆泉坊市的归墟千户,这才敢出发。 交易快要完成之际,寒泉坊市的镇守千户突然杀出,不由分说想要拿下我们,郡主令我们先不要妄动,悄悄用一件神兵贿赂对方。 一开始,对方笑意盈盈的接了下来,并有了退意,可雇佣的十名陨仙星修士突然动手,打伤了百名阴兵,那阴将当场翻脸,下令围剿,好在我们早有预料,迅速将那十人拿下,又许出数件宝物才稳住对方。 但对方执意带走这十人,我们都清楚,这十人还有阴将必然是天人族在出招,就以契约为由想留下他们,一番虚以逶迤后,那阴将松了口,眼看大功告成,这十人突然暴起,并召出了千只中阶欲魔兽。” “千只!” 刘昭眉头紧锁,正面对抗下,降娄境很难是中阶欲魔兽的对手,众人纵是降娄境中少有的强者,面对千只的突袭,也只能说是螳臂当车。 “那名阴将没出手吗?” “他死了,为首的欲魔兽仿佛是他的克星,一个照面就死了。” “死了!” 守将因为执行公务死在荒野,归墟六族的怒火可想而知,单是勾连的罪名,他们是绝对逃不脱的。 “我想知道,归墟和三星,他们那里存在欲魔兽吗?” “没有,但他们知道欲魔兽的来历。” “所以,我们这个黑锅算是背上了!” 刘昭深吸口气,又是问道: “天人族和欲魔兽的关系,他们知道吗?” “不清楚,舞姐姐猜测他们是知道的。” “知道?这就有意思了!” 刘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瞧了眼昏迷不醒的战图南等人,沉声道: “阴将一死,那些阴兵也就是蝼蚁,所以,他们是被那些欲魔兽伤到的?” “准确的说,是天人族。” 说着,棠溪映月的脸上满是苦涩, “我们凭着阵法且战且退,快至酆泉坊时,数十名白袍人杀出,各持一杆招魂幡破了我们的阵法,好几人当场毙命,他们也变成了这样,好在之前逃走的博尔坦请来了酆泉阴帅蜂去忧,我们这才脱困。 但蜂去忧也问罪于我们,不过他也看得出其中蹊跷,收了几件好东西就扬长而去。 这次大败让我们不得不暂停计划,舞姐姐与李将军本要上奏陛下请求上谕,寒泉阴帅鱼病己突然兵围酆泉坊,要我们自缚请罪,蜂去忧与其对峙,不知为何,蜂去忧保下了我们。 舞姐姐猜测,应该与我们来自大衍有关,所以令我们收集三星和归墟各族间的消息,自己则和李将军拜访蜂去忧,可连着数日,对方也没有接见。” “看来这个蜂去忧图谋不小啊!” 能为了几件上年份的灵材就敢滥用职权,刘昭终是明白,为了利益,就是父母也不是不可这句话的分量。 “他们又去拜访了?” 棠溪揽星点点头,翻手取出一枚圆盘,道: “这是这边的飞讯,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不用了,他们已经回来了。” 第89章 汇聚 棠溪揽星面色讶色,这栋阁楼本就有封印,可以阻挡降娄境的探知,加上众人又联手施展了阵法,便是实沈境的感知都可以干扰,刘昭却可以探查到有人上楼,其实力足以称一声可怕。 “是了,他本就是最强,又消失数月,实力必然又上一层楼,这下倒是多了几分把握!” 不提棠溪揽星的心思,刘昭已上前将门打开,门外正是北冥舞与李疏雨。 “刘昭!!” “二位大人,武丞尉刘昭来迟了!” 刘昭弯腰行了一礼,这一礼实实在在,他知道自己来晚虽事出有因,但不能与同袍共同对敌,实乃大罪,哪怕他在也改变不了大局。 “快快请起!!” 二人急忙将刘昭扶起,待坐定后,李疏雨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慨然道: “看来你没有白白消失数月,现在我怕在你手下走不过百招。” “李将军谬赞!” 刘昭淡淡一笑,正声道: “之前的事棠溪同学已经全部告知,二位今日可见到那蜂去忧了?” “并没有。” 北冥舞摇了摇头,瞧了眼还在昏迷的众人,沉声道: “若我想的不错,蜂去忧在在坐山观虎斗,也在引蛇出洞。” 刘昭眼睛一亮,身子微倾,道: “细说。” “就这些天搜集的情报来看,无论是归墟还是三星,他们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各自为政都算是说的好听。 归墟六族明争暗斗,这些年吞并了不少小族群,又招揽了不少三星之人,归墟内的各个种族暗流涌动,无时无刻不想推翻六族,自己登上那个位置。 这种情况下,实力和资源才是最可靠的,几千年的交流下来,三星中除却金刚星,其他二星能得的利益已经被瓜分干净,我们这块新的肥肉,自然不少人惦记。” 说着,北冥舞黛眉紧蹙,叹声道: “可惜无法将此地之事上奏陛下,若是得了恩准,我们也好有个底,现下只能以个人身份打探,否则区区一个阴帅,岂敢对我等阳奉阴违!” 刘昭会意,现下的局势已经明了,天人族是敌人,归墟六族和三星只为利,可以利用,但需要辨清身份,蜂去忧此刻就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但想要动用他,需要足够大的饵料,他们这些人不够格。 “金刚星的那个博尔坦,北冥千户可还有联系?” 北冥舞与李疏雨相视一笑,前者答道: “不愧是统领过万人大军的主将,脑子转的就是快!回来之后,我亲自登门,赔上了一件高阶器物,这才令其消了火,并得到了一些消息。 天人族,在上次大战失利后,残存的几人耗费近千年的光阴来到了归墟,又是蛰伏千年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去往了陨仙星和灵妖星。 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并窃取那里的修行之法,加以改进,创造出了新的法门。 新的法门不仅霸道,且祛除了他们需要夺舍才能完成蜕变的缺陷,但如同我们一样,需要从零起步,一步步进阶,这就是出现在新洲的天人族修为低下的原因。 据搜集到的情报,陨仙星的境界为九境十二层,依次为练气、筑基、假丹、金丹、元婴、聚茧、化神、渡劫、真仙,每一境分为十二层,降娄境在金丹境四层左右。 那日我雇佣的十人都在这个境界之下,表面看上去毫无破绽,甚至连他们散发的意都是飘逸至极,没想到竟会是天人族。” 刘昭想起鬼蜮中见到的鹿方,他那副模样,说是谪仙下凡都不为过,身上的意更是堂皇正大,本以为对方是因为境界更高才能遮掩自身之意,现在看来,当是这新的法门所致。 “后来杀出的白袍人,他们手里的招魂幡是什么器物?竟有那般威力!” “用陨仙星的话说,那叫做法器,或者说法宝。” 李疏雨接过话茬,沉声道: “陨仙星的器物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灵品,仙品,咱们的神兵都在灵品这个层次,那日他们手持的招魂幡,俱是灵品法器。” “四十四杆神兵,好大的手笔!” 刘昭眸光一闪,又道: “神兵再多,也不至于将你们伤成这样吧?” “那不是普通的灵品法器,” 李疏雨神色忽沉,凝声道: “那是血祭而成的邪灵法器,每一杆都需要百万活人用血肉祭炼,再摄取千万魂魄才能炼成,一旦祭出,必是阴风狂吼,鬼影重重,有摄人心神之威,夺人魂魄之能。 他们又摆出北斗阵,这才将我们一举击溃,直接夺去六人性命,郡主等人也被摄了魂魄,若非命格守住灵魂,怕是也要毙命,如今也只能与死人无异。” 闻言,刘昭面色阴沉若水,寒声道: “一杆招魂幡就要一千一百万条人命,四十四杆,好啊!怪不得公子他们挡不住!可打探到救治方法?” “倒是有些眉目,只是……” 北冥舞欲言又止,李疏雨直言道: “两个办法,第一,解铃还须系铃人,拿到招魂幡,收回他们身上的邪灵之意,第二,找到精通灵魂力量的强者,最好是鹑首境,也就是聚茧境之上的出手,而九大阴帅具有化神境修为,更是操弄灵魂的好手。”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 刘昭神色肃然,正声道: “你们继续留在坊市打探,一来,尽量请蜂去忧出手,或是寻到别的办法,二来,继续维持金刚星这条线,有了交集就不要浪费,另外,看看他们的法门有多玄妙,能让精心选拔出的勇士甘心背叛。 至于我,我一定会把招魂幡带回来,提着那些人的脑袋为死去的六位同学祭奠!” “不要冲动!” 北冥舞霍然起身,俏脸凝重,语气加重道: “现在我们的情报寥寥无几,找不到他们一点踪迹,敌在暗,纵是你再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也是无用,反而暴露己身,说不得不用人家动手,就被对方陷害。” “安心,我没那么蠢。” 刘昭淡然一笑,幽幽道: “我有一种感觉,我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我不会同意的!” 北冥舞冷哼一声,面露愠色,轻斥道: “我乃帝国飞卫千户,论品阶在你之上,这是军令!” 刘昭无奈,转头看向了李疏雨, “刘兄,我也觉得贸然行事不妥。” 李疏雨长叹口气,看了眼毫无生气的众人,失落道: “我比你痴长数岁,见过不少手足死在面前,你心中的愤怒我可以理解,但怒火会让人失去理智,眼下我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误,你可是大将,是我们的底牌,若是有失,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且耐心等候,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定有转机!” 刘昭还要说些什么,神色微动,笑道: “既如此,那我与人同行可否?” 二人心下好奇,大门忽然打开,径自进来数人, “将兄,关兄,丁兄,曹同学,来的正好!” 刘昭笑着迎上四人,几人风尘仆仆,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 “刘兄,听闻你失踪数月,害得我忧心了好久!” “再见刘兄,真是恍如隔世啊!” 将君行与关丞一左一右拉住刘昭的手腕,脸上满是笑意,刘昭没有废话,直接道: “二位,可敢与刘某闯一闯龙潭虎穴!” 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即应下,一旁的丁超轻叹一声,解释道: “酆泉荒野之事我们已经知晓,不瞒你说,我们也遇见了天人族,死的死,伤的伤,寻到诸位,也是为了协力对敌。” 刘昭心下一沉,拉着几人坐了下来…… 第90章 圣羽门 五泉野,幽泉、下泉、溟泉、衙泉、苦泉交汇后,形成的一处旷野,此旷野并非荒地,而是生满了鬼荆棘、聻奢藤,以及希草。 鬼荆棘,是未能渡过黄泉的鬼的怨气生成,除却粗大如树,外貌与普通荆棘无异,上有尸毒,常人染上登时毙命,在归墟中很是常见。 鬼死为聻,对比鬼,聻更加可怕,它的怨气更加浓烈,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且身上无时无刻不滴着幽绿色的血液,千万只聻的血液汇聚,就会会长出聻奢藤,这种藤蔓拥有自己的意识,它会伪装成各种人,甚至是石头,而后杀死靠近它们的一切,它们实力强大,吞噬足够的生灵后还可蜕变成新的生灵。 至于这希草,那就更是罕见,看上去与普通野草一般无二,可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发出一种无法被听到的声音,莫说常人,就是娵訾境也难以承受。 因此,五泉野称得上是九大坊市的禁地,滋生了无尽归墟中的黑暗,无数的亡命之徒在此处安身,同样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会在此出现,例如奴隶,法门,法器。 这三样东西历来都是紧俏东西,又多价值不菲,成本又高,免不了有人做些无本买卖,管理九大坊市的众阴帅也知道此事,但水至清则无鱼,何况此地逃不过一个利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将兄,关兄,你们就是在此地发现了天人族的踪迹,又在追查时被发现,折了五名同学?” 绵延不绝的五泉野若同噬人的猛兽,在黑暗之中展示着狰狞的血盆巨口,刘昭能感觉的到此地凶险远超他去过的任何地方。 将君行脸色阴沉,竭力抚平着心中怒气,低声道: “我自认敛气的本事不算差,那人的修为也和我相当,按说不该被察觉,但就在将其赶去我们的包围时,我们也陷入了他的包围,董武和阮雄没能躲过,高烬和张远重伤,我和关兄、丁兄拼命将他二人救出,幸好遇到曹姑娘等人,这才得以脱身。” 刘昭点点头,又是向着关丞问道: “关兄,你说那日听到那人说了什么圣羽门?” “没错。” 关丞一捋长须,细细斟酌后道: “那人内着白袍,外罩玄兜帽,与一个夜叉模样的怪物交易名为《化羽》的法门,这法门就是圣羽门秘传。” “圣羽门……宗门派别,跟写话本似的!” 刘昭嗤然一笑,扔给二人一枚铁质圆盘, “圣羽门,陨仙星九宗八十一门其中之一,名门正派,传承万年,《化羽》是他们的门派三十六秘法之一,修成后不但有世间疾速,更能遨游寰宇,只有真传弟子才能被赐下修行。 你们遇到的天人族,应该是杀人夺宝,跑到这儿销赃来了。” “宗门?这陨仙星竟靠着所谓的名门正派维系天下,真是荒诞!” 看完圆盘内的讯息,关丞嗤然,随后又道: “这么说,那个夜叉其实是金刚星的人,天人族和他交换的也是一门法门。” “天人族,金刚星,圣羽门,还有我们这些冒出来的大鱼,有意思!” 将君行眸光一闪,胸口饕餮兽纹蠢蠢欲动, “这么一来,咱们得从这个圣羽门下手了!” “正是!” 刘昭身影微晃,当即化作狗头人身的矮个身影,眉眼谄媚,模样讨喜,嗓音稍尖,颇有些伶俐之感。 “二位,今日小的能否开张就看你们了。” 二人相视一笑,拔腿向身后走去。 —— 往生台,传说这里是亡魂轮回之处,实际上,它是连接归墟与三星的传送阵法,正常而言,从三星来归墟都会通过此地,每日里往返不知多少人口。 人多,自然就有利益,这里商铺林立,小贩比比皆是,俨然又是一个坊市,只不过在这儿做生意,需得交上两倍于九大坊市的税。 尽管如此,这里的商铺仍是难得空闲,三星与归墟各地都有人在此经商,而且奇怪的是,这个地方也不禁止金丹境以下动武,是以来这里开店的人多,走的人更多。 “师兄,这就是冥界啊,怎么没看见牛头马面嘞?” 人群中,一少女格外扎眼,其身着玄青金丝锦缎长袍,头簪一顶玉冠,貌若初春之桃,肤如秋月白梨,杏眸蕴水,黛眉含羞,莲步挪跃间自有一股灵气,身旁站着一青年,容貌俊朗,头顶金冠,穿着同样的长袍,背负一口长剑。 “令柔师妹,这不是冥界,是归墟,没有牛头马面,只有阴帅。” 青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啊?亏我还带了爹爹的正阳镜!” 少女嘟囔一声,很快又左张右望起来,忽得杏眸一亮,葱指指着某处角落,小声道: “师兄!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咱们要找的?” 青年抬眼一看,只见远处正有两名白袍青年,周遭往来之人容貌怪异的不在少数,这二人容貌也不出众,扔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可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人的标志之一。 “把手放下!千万别暴露!” 少女连忙转过身子,却是忽见一狗头,心中惊骇,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怎么了!?” 青年下意识的扭头查看,待见是一兽人后,心下稍松,再看那二人时,却已不见其踪影。 “跑的真快!” “令柔师妹,咱们走吧。” “二位外客稍候!” 忽然冒出的狗头兽人拱手一礼,用它那独特的嗓音道: “小的苟六,是个掮客,这九大坊内,往生台近,小人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甭管是卖货买货,租铺子看摊位,寻人探事,找宝贝摸丹药,咱一准儿给二位整齐喽!” 青年剑眉微紧,拉着自家师妹就要离开,谁知少女竟是伸手摸了摸苟六的脑袋,俏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 “诶,苟……苟六,你这名字真怪!你是灵妖星来的?” “您说笑,小的是归墟土生土长的,家中弟兄六个,生活不济这才出来讨饭吃,也没别的本事,就嘴快腿快,跟着三哥一块儿做了掮客,瞧外客的模样应该是来寻人的吧?” “诶?” 少女微愣,刚要反问,青年却是及时拉住了她, “令柔师妹,咱们该走了。” “别啊师兄,咱们第一次来,不如找个人带路,你说好不好?” 看着少女的闪烁的眸子,青年心中轻叹,悄悄使了个传音秘法, “师妹,它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咱们找到人的时候出来,必然心怀不轨,先去据点和师兄们会合要紧!” “真的吗?我看这个苟六不像啊,跟小白多像!师兄,是你多虑了吧?” “师妹!忘了师父的嘱咐了!快走!” “好吧。” 少女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抬腿就要走人,苟六急忙小跑至青年身前,拱手作揖,陪笑道: “这位仙长一看就是来寻人的,瞧您的打扮是要找衙泉坊听雨楼邢掌柜吧?” 青年心下微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然道: “是又如何,让开路来,莫要误了我的时辰!” “哎呦!小的不敢!” 苟六急忙赔礼,连做几个揖后才小心道: “实不相瞒,这听雨楼前几日出了些事,邢掌柜暂时歇业,整日里早出晚归,二位去了怕是要扑个空,若是不嫌弃,不如由小人带着二位找找?” 青年还未说话,少女抢先道: “好啊,我看就……” “就不必了!” 青年取出一枚下品灵石扔给苟六,拉着少女抬腿就走,苟六擦了擦灵石,露出满嘴利齿, “谢仙长,谢仙长,仙长若要寻人,可来衙泉坊找苟六!” 第91章 鱼儿上钩 “我说,” 棠溪映月瞧着眼前狗头人身的刘昭,忍不住道: “为了这么一个身份,你特意让我买通那个苟三,又给他填了份记忆,至于吗?” “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因为那可能会让你一败涂地。” 化身苟六的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陨仙星修的是仙道,看的是灵根,重的是自己,杀人越货,不过家常便饭,在那里,人命最不值钱,任何一个活下来的修士,都绝对是怪物,那两个圣羽门的人都是假丹境,活的年岁不知是我们多少倍。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联系赢玄一,问问他,听雨楼的情况如何。” 棠溪映月取出圆盘,须臾后,摇头道: “那两个圣羽门的人进去听雨楼后就没有出来,想侧面接触他们怕是有些难度,开门见山岂不更好。” “上赶的不是买卖,” 刘昭神色凝重,沉声道 “我们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圣羽门有大把的时间精力去追查天人族,我们没有,主动,意味着有求于人,很容易暴露短板,然后被对方拿住咽喉,届时难免做刀,最好的选择还是让他们提出合作。” “就算是被你引到玄衍阁那边,他们就一定会合作吗?” 刘昭横了眼棠溪映月,淡然道: “他们会的。” —— 归墟是存在昼夜的,但即便是白昼,天空也是灰蒙蒙一片,不过倒也能看清,至于黑夜,那就是完完全全的黑,只有幽绿色的光才可以在这黑中照亮天地。 当黑夜来临,整个衙泉坊就笼罩在了绿芒之下,紧接着,群鬼开始乱舞,毕竟九大坊市,唯这一个有成片的风月楼阁,四百多间商铺,七成以上尽是这等营生。 因着三星与归墟存在万族,这里的群芳堪称包罗万象,什么生着三个脑袋的,长着鱼尾人身的,皮肤赤红、头顶生角的夜叉,相貌绝美、宛若毒蝎的修罗女,自然也少不了象姑馆,真真是争芳斗艳,好不热闹。 “师兄!你快看,那是灵妖星的树灵妖!” 幻化作一名牛头大汉的圣羽门少女,指着路边笼子内的倩影大叫着,这倩影生的虽是人形,容貌也是我见犹怜,可却是绿发绿瞳,眉心有着一绿叶印记,证明着其不凡。 “师妹!” 化作马脸兽人的青年低吼一声,拉着牛头大汉快步向着街头走去, “哎呀师兄,索性邢师兄也不在,就让我再看一会嘛!” “住嘴!忘了咱们是做什么的了!” 青年显然是气急,面上却也不显,只用传音秘术斥责,少女心中悻悻,晓得自己犯了忌讳,嘴上却是不依不饶道: “是你说要扮什么像什么的,我看这些兽人见了灵妖星的妖精,那是一个个都走不动道,我多看一会怎么了!” 青年无奈,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偏你理多!” 少女自知理亏,也不多纠缠,只讪讪一笑, “师兄,邢师兄找了那么久也没头绪,咱们该从哪儿下手啊?早知道就不接这个任务了!” “也不知是谁嚷嚷着要出来见世面,罢了,邢师兄靠不住,咱们就来点盘外招,走,咱们去找那个苟六。” “师兄不是觉得他有问题吗?” “无妨,我已打探过,酆泉坊的确有个掮客叫苟三,最近家里来了个弟弟,与他一起在街面上讨生活。” “还是师兄办事周全,咱们快走!” 牛头与马面这两个兽人一路不停,直冲街头,全然没有察觉到角落的阴影处, “鱼已上钩,该你表演了。” “好,映月姑娘可速回据点。” “明白。” 街头,这里倒是没了风月楼馆,只是些丹药当铺小吃一类的,这时,恢复原本面目的圣羽门二人走了过来,他们四处观望一周后,向着角落处的小摊走去。 “鱼骨汤面嘞!正宗的黄泉河鱼!喝了包你延年益寿,修为大增啊!呦!是您二位,稍候,这锅刚开,待小人给您下面!” “莫急!” 青年叫停苟六,亮出一枚散发着深邃光亮的宝石,苟六小眼一瞪,讶异道: “中品灵石!看着品相,怕是抵得上千枚下品灵石!” “算你识货!” 少女得意一笑,接过灵石在苟六眼前来回晃了晃,苟六的脑袋也忍不住跟着晃动,嘴角甚至可见一些涎水,见状,青年嘴角勾起,淡然道: “苟六,听说你还擅长寻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要的人,找得到,它就是你的了。” “当真!” 苟六兴奋一叫,随后又摆了摆脑袋,嘿嘿一笑,低声道: “带肉的骨头没一个白来的,您说说看,我若是能效劳,必然要挣这枚灵石。” “算你机灵!” 少女轻哼一声,将脑袋凑近,小心道: “知道玄一宗吗?” “玄一宗?” 苟六眼珠子一转,谄媚道: “自是听过的,据说他们俱是穿着白袍,信奉什么天人合一的,神神叨叨的。” “就是他们,苟六,你见过他们没有!” “这……” 苟六面色为难,眼珠子瞥向那枚灵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咬牙道: “二位,实话跟您说吧,近些日子确实有您找的人的消息,不过已经见了血,小的不过讨口饭吃,若是帮了您,回头再被人知道,我这上有老母边上有哥哥的……” “你觉得现在就不是在帮我们了。” 青年神色幽幽,将那枚灵石塞到苟六手里,低声道: “一千枚低阶灵石,够你置办一份家业了。” 握着手中的灵石,苟六猛的一咬牙,恶狠狠道: “好!我也不瞒你们了,前些日子,你嘴里的一位跟金刚星的人在五泉野交易,被人黑吃黑,闹出不小动静,而在两个月前,酆泉荒野上也有一起子黑吃黑的,据说是玄衍阁和金刚星的买卖,也是您说的那些人,嗬,那场面,死了多少人不论,据说阴帅大人都出面了! 您几位若要找那些人,我看可以去这两处地方试试。” “玄衍阁,五泉野……这灵石你的了,师妹,走!” …… 第92章 密谈 “师兄,这五泉野怎么感觉比邪月山还可怕,要不咱们先去玄衍阁吧?” 望着远处的随时都会跃出噬人的“野兽”,少女心中直打鼓,娇躯更是忍不住后退两分,青年见状,暗叹一声,郑重道: “师妹,天下之事没有几件新鲜的,我们追查贼人远赴归墟,还未如何就遇见贼人踪迹,恰巧一个掮客出现,贼人消失,这掮客又知道贼人踪迹,这一切串联起来,你说这是什么?” 少女惊呼一声,随后发觉不妥,低声道: “你说那个苟六是故意引我们前来的?师兄,那咱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世上无空穴来风之事,那苟六若真是作局,多少也清楚其间故事,而且我已和邢师兄确认,玄衍阁与玄一宗的人的确交过手,至于五泉野之事,” 青年眉头微蹙,摇头道: “邢师兄说那是一处混乱之地,杀人越货比起陨仙星有过之无不及,死个人太正常不过,那一个掮客却能准确说出来涉事双方的身份,要么这件事大到按不住,要么他就是其中之一。 不管是那个,只要在五泉野打探一番就可以清楚,若是前者,那追查贼人就要相当麻烦,若是后者,反而要简单许多。” 能在百岁前修炼到假丹境,少女并不是笨蛋,瞬间就明白了青年的意思,当下也不废话,与青年一同入了五泉野。 二人没有穿那身扎眼的玄青长袍,而是又变作牛头马面,并在外面罩了黑袍,刚踏入五泉野,耳边忽得传来刺耳的怪叫,二人只觉得脑子刺痛,急忙固守心神。 “师兄,这里也有怪蝠妖吗?” “不,是希草,对假丹境影响不大,用灵力将耳窍护住!” 少女依言行事,待适应后,二人向着深处慢慢走去。 —— 玄衍阁,顶楼,刘昭瞧着还是昏迷不醒的众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泄劲了?” 陈亦潇收拾好擦洗之物,在刘昭对面坐了下来, “倒不是泄劲,只是担心圣羽门的人不会上钩。” 瞧着少年蹙起的刀眉,陈亦潇淡淡一笑,劝慰道: “只要那两个人不是笨蛋,必然会寻到这里。” 刘昭没有答话,他的计策毕竟简单,有些东西经不起推敲, “不一样的,陨仙星的修士,但凡能活下来,并修炼至高深境界的,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他们在归墟的根基更不是我们能比的,自行追查的可能性更大。” “这你就多虑了。” 陈亦潇勾了勾额角的碎发,解释道: “李将军刚才传来的消息说,圣羽门内部并不是那么和谐,按所占据的修行之地分成十二峰,十二位峰主又分成几派,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坐镇听雨楼的邢刚是某位峰主的一个玄孙,蹉跎两千年不过金丹十境,突破无望,这才来了归墟。 新来的二人是隶属另一峰的亲传弟子,和邢刚一脉不怎么和谐,要说帮助肯定有,但微乎其微,若是遇到危险,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所以,你的谋划没有问题,他们要是想完成任务,一定会来找我们。” 听到这一番话,刘昭心下稍定,又问道: “玄一宗的消息还是没打探到?” “没有,邢刚的嘴很严。” 陈亦潇轻叹一声,怅然道: “只有寄希望于那两人了。” 刘昭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忽得,他直起身子,笑道: “人来了,陈姑娘,一起会会?” “求之不得。” 四楼,青年打量着眼前的披甲少年,暗自后悔来到此处, “毫不掩饰自己的修为,他这是吃定我们了!” 青年深吸口气,左手搭右手行了一礼, “在下顾怀安,圣羽门第九峰亲传弟子,这位是我的师妹,凤令柔。” 说着,凤令柔打了个万福。 “妾身见过二位。” 刘昭与陈亦潇还礼,随后也不废话,直言道: “二位是为了玄一宗的贼人来的吧,实不相瞒,我和他们也有些过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知二位仙长可愿交刘某这个朋友?” 顾怀安眸光微闪,嘴角微微上扬,客气道: “刘前辈客气,晚辈能与您同坐一席已然是三生有幸,岂敢与您论交情。” 刘昭嗤然,身上猛的爆出凛冽的气势,对面二人顿时脸色大变,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身体竟是不能动弹,体内灵力更是凝结若冰。 “别动。” 清冷的声音传来,方才还在刘昭身旁的陈亦潇,此刻已来到顾、凤二人身后,流光弯刃也架上咽喉。 “知道二位都有师门给的保命手段,你们也不想闹得太大吧?” “灵品法器!” 感受着脖颈的寒意,顾怀安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勉强道: “误……误会!是晚辈不知好歹了!” “不知好歹?” 刘昭玩味一笑,冷声道: “是你们自己找上的门,现在又说什么不敢论交情,怎么,瞧不起我们?” 看着刘昭的一对虎目,顾怀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修为只在金丹,有着护身法器,他就算打不过逃脱也不是问题,可现在呢,犹如砧板之肉。 “不敢!” 利刃在喉,顾怀安果断的将膝盖弯下,刘昭眉头微紧,沉声道: “不用装模作样,直说吧。” “贼喊捉贼!” 顾怀安暗骂一声,面上极为恭敬,恳切道: “晚辈知道前辈与玄一宗贼子有过节,恰好,晚辈二人奉师命追查他们,晚辈自知修为底下,却也想尽些绵薄之力,不知前辈可否瞧得起我等?” 话音一落,刘昭神色忽冷,恍惚间,顾怀安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是打柴遇见的那头猛虎,冷汗登时打湿了衣衫,但随即又被蒸干。 “前……前辈……” 顾怀安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而后就看到对面的少年也咧嘴笑了起来, “二位仙长出身名门,瞧得起刘某才是真的,二位请坐,看茶。” 话音刚落,陈亦潇便将流光收回,顾、凤二人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喝茶,只是正襟危坐。 刘昭摇头一笑,品了口清茶后道: “你口中的玄一宗,也是我的敌人,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在归墟,他们依托于兽人族不断扩张,现下将手伸到了金刚星,无论是五泉野,还是酆泉荒野,这两次都是因他们与金刚星的交易而起。” 顾怀安眉头微紧,道: “可否说的详细些。” 刘昭也不隐瞒,将两次交易说了个明白。 “招魂幡?!” 凤令柔惊呼一声,俏脸上露出些许惧色,刘昭眼睛一亮,暗道有门。 “凤仙长知晓这招魂幡?” “我……” 凤令柔欲言又止,顾怀安心中一叹,笑道: “二位前辈莫怪,这招魂幡实在是凶名赫赫,在陨仙星可谓是臭名昭着。” “请细讲。” 见刘昭面色不变,顾怀安略一思索,开口道: “招魂幡出自于上古魔教邪灵宗,这个宗门曾在数万年前称霸陨仙星,靠的就是这招魂幡。 传说中,此幡需以自身精魄为主,辅以亿万生灵的血肉魂魄祭炼而成,一旦祭出,任你修为通天也只能被夺去三魂七魄,吸干血肉精血。 彼时的邪灵宗宗主疏人去凭此幡横行天下,不过千年就跻身渡劫境,甚至半只脚踏入了传闻中的真仙境,不过因其杀戮太盛,突破之时遭天谴而亡,自此邪灵宗没落,招魂幡的锻炼之法也彻底失传。 依前辈所言,玄一宗持有的招魂幡应当只是复刻品,虽有夺人魂魄之能,却需要结阵才能发挥其功效。 前辈,是有朋友被招魂幡所伤?”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昭也不隐瞒,将战图南等人的症状细细说了出来。 听罢,顾怀安眉头微紧,好半晌方才不确定道: “晚辈曾看过一本奇人异事录,上记载邪灵宗宗主疏人去在祭炼招魂幡时曾被其控制心神,险些被夺去魂魄,为了能驾驭它,疏人去自创了一门《定魂》。 这门秘法不但可以固守心神,也可以将离体的魂魄召回,修至最高境界,甚至能聚拢消散的魂魄,前辈的朋友尚剩一丝魂魄,不若试试召魂之法。” “我已试过,并无用。” 众人昏迷后,北冥舞穷尽办法救治,召魂之法早已用过,刘昭自己也尝试着以《清灵歌诀》找回众人的灵魂,但丝毫无用。 “这……” 顾怀安略一迟疑,不确定道: “若是这般,前辈朋友的魂魄恐怕不在招魂幡内,而是被打到了什么地方,而且那个地方可以阻挠魂魄归位。” 刘昭本以沉下的心再次提起,肃声道: “此话当真?!” “应该不假,若是被招魂幡夺去魂魄,少不得要被对方奴役,肉身更不必说,现下您的朋友肉身尚在,且保有一丝真灵,召魂之法又无用,只能是那被夺去的魂魄不在招魂幡,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如此,倒是大有可为!” 刘昭明白,这是最好的情况,只要他们先找到战图南等人的魂魄,那就没了顾忌,大可放开手脚。 “陈姑娘,给北冥千户去讯,她知道怎么做的。” “明白!” 有了眉目的刘昭终于展颜,浑身凌冽的意也渐渐退却,他看了眼顾、凤二人,道: “二位既有诚意,我也就直言吧,我已经接触到金刚星的人,对方虽没有明言,但也暗示玄一宗的人此刻就在兽人族。 归墟六族中,兽人族实力排第三,仅次于夜叉和修罗,他们有最多的人口,九大阴帅中占了两名,衙泉坊与溟泉坊就是他们的地盘,想寻他们的晦气,难! 但苍蝇不叮无缝蛋,玄一宗的交易两次被破坏,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九大坊市中,酆泉坊的械武楼是金刚星最大的商铺,其次就是衙泉坊的百机阁,听雨楼就在衙泉坊,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怀安神色一喜,拱手道: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这就回去守株待兔!” 说罢,顾怀安给凤令柔使了个眼色,起身就要离去。 “二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两人身子一僵,顾怀安勉强一笑,道: “不知前辈……” “不必紧张,我想听听玄一宗的事,越详细越好。” “这……” 顾怀安眉头一紧,摇头道: “并非晚辈不说,而是实在不知,只知晓他们建宗于四千年前,门派上下具穿白袍,信奉天人合一之道,在陨仙星也称得上名门正派,平日里安居一隅,少有弟子下山,此次若非仙道大会开启,我派弟子也不会与其起了冲突。” “只有这些?他们的掌门或是长老就没有一位出名的?弟子又有多少?是否会在凡俗中收徒?” 四千年的时光,刘昭不相信这帮地老鼠能忍耐这么久,哪怕他们要韬光养晦,也绝不会安分守己。 “这……” “我知道一些。” 凤令柔怯懦的举起手臂,小声道: “听家父说,玄一宗招收弟子时并不看重灵根资质,只看中心境修为,他们会设下幻境考验,只要通过就可以拜入门下。 而且他们的功法也很特殊,下限很低,只要时间足够,资质再差也能修炼到金丹境,资质好的更是可在短短十数年修成金丹。 家父曾有意交好,想与其交流功法,对方的一位长老欣然同意,二人在第九峰论道百年,最后家父直言大谬,而后就此闭关。” “哦?竟有此事?” 刘昭面露讶异,又看了眼同样神情微变的顾怀安,接着问道: “不知那长老姓甚名谁?交流的功法又是如何?” “功法如何我不清楚,只记得家父曾说了一句天养之,至于那长老,” 凤令柔黛眉轻佻,不确定道: “薛远,好像就是这个,他的境界应该和家父一般,同是元婴十一境,但年岁似乎要小的多。” “薛远,” 刘昭喃喃一声,暗道这名字也太过寻常,不过当年残存的天人族皆是有名有姓,回去一查便知。 “前辈,” 顾怀安直起身子,试探道: “若无其他吩咐,晚辈先行告辞。” “不急,” 刘昭面露笑意,扔给二人一枚玉牌, “玄一宗的人不好对付,二位若是有了发现,可知会一声,或是需要帮忙,我也义不容辞。 不必推辞,为何如此二位心中也清楚,最后一句忠告,小心身后,二姐,替我送送二位仙长。” “请!” …… 第93章 敌现 “怎么样,有消息吗?” 北冥舞摇了摇头,沉声道: “九条支流跑了个遍,莫说他们,连一缕幽魂的踪迹都不见。” “怪了!” 刘昭刀眉紧锁,喃喃道: “黄泉河上无幽魂,倒是件怪事!” “我倒是打探到些消息。” 李疏雨取出一枚玉简,神色忽得凝重下来, “在归墟内修行,必不可少的是阴炁,阴炁并非取之不尽,它有三处来源。 一者,是归墟自行催生,但历经不知多少元会,归墟催生的阴炁在慢慢减少;二者,是亡灵落于黄泉河内,经历洗练产生;三者,归墟万族死后,自会化作阴炁,充盈天地,但归墟已有几千年不曾争斗,各族的规模愈发庞大,尤其是六族,据说每一族都有亿万万的数量。” “狼多肉少,涸泽而渔!” 天道循环,增减自有定数,命格师存在近万年,天地之力也不是一成不变,在十二先贤离开天地后的千年,天地之力忽然枯竭,大道断绝,恰逢兽潮席卷,彼时的大衍帝王为解天下倒悬,不惜向天起誓,将身归还,这才求得一丝生机。 后天下寿星境强者齐聚,燃烧命格推演,终得延续之法——四时有序,八方自行,但具体如何无人知晓,只知此后天地之力再无盈亏。 眼下的归墟正如当初的大衍一般,只不过六族各怀心思,无外敌在侧,又有三星这处活水,这才没有什么大动作。 “可黄泉上的幽魂去哪儿了呢?” “九幽!” 风尘仆仆的陈亦潇推门而入,也不废话,直言道: “修罗族,六族中最强的一族,人口只有百万,但每一位都至少有玄枵境的力量,哪怕是刚出生的幼儿,亦有实境修为。 他们原本居于归墟深处,与其他五族相邻,但就在百年前,他们忽然举族迁于九幽附近,具体为何无人知晓,但也就是那日起,黄泉河上再无幽魂。” “也就是说,他们的魂魄在九幽深渊。” 刘昭眉头紧锁,九幽是何地,大衍通史的记载中那是黄泉的尽头,幽冥中幽冥,来归墟之后才更加知晓其中凶险。 那里没有宇宙一说,只用肉眼观看,只能见到一处无垠的深渊,常人莫说下去,只是多看几眼就会毙命,便是修士久留,也会心魔自生,七窍流血。 归墟万族皆称自己诞生于其内,实际上,便是一方阴帅也不敢贸然闯入,如今,修罗一族突然搬迁至此,本该游荡在黄泉上幽魂消失不见,那么,这个所谓的尽头也就可疑至极。 “在哪儿?我去一趟!” 刘昭看向陈亦潇,后者面露难色,沉声道: “越过九大坊市,沿着黄泉一直走就是九幽,但那里有多凶险不用我说,况且他们不一定就在那儿,我的意见是,先找到之前伏击的天人族,从他们那里想办法。” “没错。” 北冥舞点了点头,道: “顾怀安的话不见得可信,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追根溯源,将君行和关丞方才来讯,圣羽门的邢刚似乎有了消息,现在他们正在追查。” “我同意二位的看法。” 李疏雨看向刘昭,劝道: “我知道你心中焦虑,可敌在暗,我在明,敌强,我弱,眼下我们绝不容许再出任何差错,人,我们要救,敌人,我们要杀,无非谁先谁后。” “我知道了。”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涌起的杂绪压下,刚要起身,圆盘突然来了消息。 “敌现五泉野!” —— 五泉野深处,将君行看着眼前毫不掩饰身形的白袍男子,竭力按下心中的杀意,悄悄传讯道: “关兄,丁兄,赢兄,围住他们,死也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明白!!!” “那个,将前辈,” 瞧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顾怀安喉头轻动,传音道: “他似乎是故意暴露踪迹。” “我知道。” 将君行横了眼顾怀安,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残虐的笑意, “猎物想要变成猎手,那就要做好被虐杀的准备!” 尽管将君行只是静静的站在身前,顾怀安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头暗暗叫苦。 “该死的邢刚!同门你不帮,偏偏让我求外人!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一个比一个杀性重!偏偏神识堂皇正大,到底哪里来的怪胎!” 顾怀安正自暗骂之际,那白袍男子忽然大笑起来,其声凄厉怪异,且与周遭希草发出的不可闻之声相互共鸣,以顾怀安假丹十二境的修为,竟是难以抵挡,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将君行心下一沉,知道对方已然发现自己,也不废话,身上爆出一阵凛冽之意,将笑声压了回去。 那白袍男子见将君行身形挺拔,披甲执戈,眼睛一亮,赞道: “黄沙未透血不休,策马止戈将君行,好一个贪狼!另外三位星主,不妨出来一见!” 话落,关、丁、赢三人现身将白袍男子齐齐围住, “好,好,好!” 白袍男子连赞三声,朗声道: “四位果是少有的英杰,在下罗星,已有千年不见家乡之人,今日得见,实乃人生幸事!四位,请了!” 说着,白袍男子躬身一礼。 “休要废话!” 将君行一挥战戈,身后凝聚出一尊饕餮魔将,见状,其余三人亦是轻喝一声,各自施展出一尊法身,四尊巨人各占一角,组成了方阵,将白袍男子困在其中。 “四方金锁阵,有趣,怎的不是四命蕴风阵?” 罗星嗤然一笑,玩味道: “是在等你们的同学?我猜猜,飞卫千户北冥舞?武曲下凡李疏雨?还是……” “是我。” “哦?” 打量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少年,罗星眸光微闪,嘴角轻轻勾起, “龙虎将刘昭,天下最强的降娄境,以命格天下式横压一众星宿下凡,天神转世,今日见之,果和传闻一般,悍勇绝世!而且,” 说着,罗星使劲嗅了嗅,脸上满是陶醉, “你的味道实在让我兴奋,我都快要怀疑,你是不是我们的人。” 刘昭面色不变,只淡然道: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不过有一点和你一样,你的味道也实在让我兴奋!” “哦?我倒是忘了,” 罗星面露狞笑,双眸爆射出阵阵红芒, “你是体修,我们是最好的资粮,不过你确定能吃得下我?” “区区实沈境,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能跑掉吧,还是说,” 刘昭同是狞笑,身上的意死死锁定罗星, “你也能召唤欲魔兽,那我可要好好饱餐一顿!” “就怕你吃不下!”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刘昭眉头一紧,冷声道: “邓通!” 第94章 慷慨悲歌 气息平和,身着黑袍,除却半张变作器械的脸,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邓通一般无二。 “血肉与器械完美融合,既有人之意,亦有器之威,如此一来,倒也确实是灵神兵不假。” 刘昭神色骤寒,澎湃而暴虐的意宛若大江,浩浩汤汤,向着邓、罗二人倾轧而来,邓通似是感到危险,欲要动手,下一刻,整个人却是直接崩碎。 罗星拭去脸颊处的鲜血,神色微变,暗道好霸道的意,大梁境绝不是他的对手,怪不得敢直面我这个实沈境! “只是你也太小看金刚星的秘法了!” 忽得,满地的碎肉竟是微微颤抖,像是活了一般,刹那间聚拢在一起,不过几息,十丈大的钢铁巨人伫立在众人眼前。 “血肉和器物一样,碎了也可以恢复,这就是所谓的秘法?有趣!” 刘昭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钢铁巨人,他可以察觉到,眼前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器物,而是一个人,是传闻中只将意与器物完全融合才能达到的境界,整个大衍能做到的不过廖廖,发挥出的力量也是质的飞跃。 “怪不得会让你叛变,可惜了!” 刘昭心下一叹,追求力量者终为力量所累,世间之悲莫过于此,也不再多说,相拔地而起,八条手臂齐舞,只一拳,钢铁巨人彻底寂灭。 “还有吗。” 相纵横睥睨,俯视着蝼蚁般的罗星,后者身躯轻抖,面色狂热,忽得大笑起来,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绝对的极致!绝对的完美!刘昭,你和我们是同一种人!” “真吵。” 轰隆一声巨响,罗星登时化作碎肉,可转瞬又是恢复原状,仍是狂热的盯着刘昭。 “恶心的家伙!” 刘昭轻哼一声,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他清楚对方不可能会动手,而他也杀不死对方。 “不要这么暴躁,你看,我不是主动和你们见面了?” 褪去狂热,罗星又是一副风轻云淡之状, “没想到你们居然追到了这里,怎么,大衍想要扩张了?也是,那点地方怎么够折腾。” “少废话,直说吧,他们在哪儿?!” 罗星轻叹一声,摇头道: “年轻人就是性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九幽!” 刘昭心下一沉,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在天人族手里,九死一生,在九幽,十死无生。 “好了,今日只是来打个招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 说罢,罗星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走!” —— 玄衍阁,七楼,众人看着刘昭手中的碎肉,心下满是疑惑,刘昭神色凝重,道: “这是邓通的碎块,交战时我就察觉到,他似乎没有彻底堕落,又与我使了个眼色,所以才将其留下,至于那个罗星有没有察觉,我不清楚,那么,要试试吗?” 众人清楚刘昭的意思,个个眉头紧锁,显然,比起堕落,叛徒更让人难以接受。 “试试吧,反正眼下也是僵局。” 北冥舞最终下了定论,刘昭也不多说,撤去包裹碎肉的命格之力,只几个呼吸,这碎肉就又长成邓通。 众人打量着新生的邓通,忍不住连连称奇,刘昭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心神微沉,黑白命印当即浮现,并将邓通笼罩起来。 “也不知能否起作用啊!” 从根源来说,刘昭退魔人的潜质来自于潜伏在他们一家的血脉中堕落之意,他本是天命者,因这堕落之意,令命格自晦,也在日积月累中,令命格有了对抗堕落之意的力量,初期因修为低下倒是不显,后凭着风雷怒炼化精血,这份资质开始生根发芽,跨入降娄境后,终是彻底展现。 但据战图南所说,他的这份潜质并不高,即使将其开发到底,怕也难以作用他人,何况让邓通堕落的是比欲魔兽更加可怕的天人族。 在众人的注视下,黑白二芒将邓通逐渐覆盖,其身上也涌起一团血墨色雾气,试图将光芒击退,二者僵持不下,足足一个时辰后,雾气这才支撑不住,渐渐被驱散,待彻底不见后,邓通终是睁开了双眼。 “这是……” 邓通看了眼四周,面色大喜,当即道: “我时间不多,请听我说,我没有叛变!” 众人对视一眼,也没有打断,刘昭眉头微蹙,点头示意邓通继续。 “那日我们被烛龙转移,醒来后发现竟是在一处宫殿内,而后就听到有人交谈,刚要逃走,就被对方制住,那些人身着白袍,气息平和,但又藏着一股暴戾,我清楚那就是天人族,也明白我们怕是难保性命。” 说到这儿,众人神色难看,邓通却是淡淡一笑,继续道: “其实生死与我而言并不重要,唯一遗憾的是没办法继续追求器械一道,为首的天人族似是看出来这一点,用其他四人的性命要挟我,可这根本就是徒劳。 白樱,于崇,杨俊贤,匡屏,他们都是一等一武夫,哪怕不能战死,也绝不会投降或是受辱,他们将命格献祭,炸死了一名天人族。” “壮哉!” 众人暴喝一声,俱是扼腕叹息,与欲魔兽的争斗中,不乏意志崩溃,贪生怕死之徒,这四位同龄人却能慷慨赴死,其情甚壮,其志甚勇。 邓通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们死后,我亦想赴死,可任务还未完成,你们又不知对方底细,难免再受其难,我决定,以身入营。 家父自小教我唱戏,觉醒的命格也是百变,仿佛我就该为戏而生,可惜我踏上了匠造之道,师父曾不止一次叹息我的命格,我亦是如此。 但那一刻我无比庆幸我拥有这样的命格,我的戏,骗过了他们,我活了下来,也成了堕落之徒,并得到了一门秘法——《机武精要》。 也得知他们的计划是要进驻金刚星,将对方的法门融入自身,打造一支无法被杀死的器械军团。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进驻了陨仙星,灵妖星,归墟,除却归墟外,另外两星的法门被他们彻底融合,我不清楚他们一心融合法门是为什么,想要探查也没有办法。 我能告诉你们的是,他们藏身在罗刹族,似乎在对修罗族图谋着什么。” “那你有见到郡主他们的灵魂吗?” “很遗憾,并没有。” 邓通摇了摇头,环顾一周,躬身行了一礼, “邓通之言可信与否诸位自行斟酌,我只有一求,速死!” “不可!!!” 众人拦住邓通,李疏雨出言劝道: “邓兄委身于贼,实无奈之举,今日脱困,又立此大功,该勉励振奋,勠力杀敌,才不负大仇!” 邓通惨然一笑,凄然道: “他们以陨仙星秘法将我一丝魂魄截留制成魂灯,死则灯灭,不死终会受其控制,此番我留一块碎肉,为的便是拖上一时半刻,将情报送出,现下心愿已了,请速速杀我,免得被其察觉!” “我是退魔人,可保你免受堕落!” “没用的,这块碎肉只是我的器物加上一点命格真灵所化,没有灵魂,难以长久。” 邓通又是笑了笑,翻手取出一枚玉简,递到北冥舞眼前, “这是《机武精要》,没有它我也没办法留下最后一点希望,望北冥千户将其带回。” 北冥舞伸出双手将其接过,郑重道: “我以性命起誓,必将其带回大衍!” 邓通蔚然一笑,看向了刘昭,轻声道: “刘兄,风云会我败于你手,如今被你所救,也该由你送我一程。” 刘昭神色肃然,正声道: “白樱,于崇,杨俊贤,匡屏,邓通,你们五位为帝国血战,舍生忘死,当为天下武夫魁首,刘某敬之,一路走好!” 说罢,一拳轰下,邓通犹如冰块般,一点点崩碎,其双眸最后一刻仍看着东方,那里是来时的方向,是家的方向…… 第95章 引蛇 罗刹族,归墟万族中数一数二的强大种族,曾经辉煌一时,彼时的夜叉和修罗都不过是其附庸,在与灵妖星的大战中,夜叉族忽然背叛,本该前来支援的修罗族也迟迟未到,罗刹族身陷重围,族内精锐十去八九。 便是如此,罗刹族依然有傲视群雄的力量,但墙倒众人推,不出百年,强横一时的罗刹族彻底败落,残存的族人退回族地闭门不出,至今已有两千年。 “这倒是麻烦了!” 刘昭揉了揉眉心,接连而至的线索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总是将他们引向更加未知的地方, “坊市,五泉野,金刚星,圣羽门,玄一宗,九幽,现在又是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罗刹族,这是有人在推着我们向前走啊!” “别多想了。” 陈亦潇推门而入,递过一枚玉简, “罗刹族已经两千年没有在外露面,可就在不久前,也就是我们遭遇伏击的前一个月,罗刹族的少族长恨离月现身黄泉坊,极为高调的开了一家颐月楼。 这颐月楼做的是风月生意,收罗了三星与归墟各族的男女,其中之人具修得双修之术,与其欢好不但享世间极妙,更可增益修为,不过几月,就已门庭若市。” 刘昭闻言一笑,面露苦涩,无奈道: “傻子都看得出来其中有诈,偏偏这个坑不跳还不成,北冥千户和李将军什么意思?” “他们正尝试和恨离月接触,想必很快就有消息,另外,在外收集消息的同学也都被召了回来。” 陈亦潇神色凝重,轻叹道: “天人族主动现身,他们恐怕会主动出击,现下不如暂退一步。” 刘昭微微颔首,又问道: “蜂去忧那边还是没有松口?” “不粘锅一口,没见到实质的利益前,尽是些废话。” 陈亦潇踱步至战图南身前,美眸中满是忧色, “魂魄离体这么久,哪怕有神兵和命格护着,他们的情况也越来越差,这一遭,还真是黔驴技穷!” 听到陈亦潇的叹息,刘昭心下也是不好受,这一趟下来,收获先不说,死去的同学就将近二十人,还有这不生不死的六人,更是让众人心劲难振,若非有邓通冒险传递消息一事,只怕整个队伍都要散。 刘昭长出一口浊气,起身来到樊荣身前,旁边躺着的则是熊墨仁, “二姐,你说我去九幽如何?” 望着少年刚毅的侧脸,陈亦潇有心劝解,可她清楚,眼前的少年绝不会随意开口,征求她的意见只能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以,但要等舞姐姐回来。” “我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刘昭已然不见了踪迹,陈亦潇来不及惊骇,急忙给楼下之人传讯,但她那里知道,掌握宇宙之力的刘昭直接来到了大街上,几个闪身就出了酆泉坊。 出了坊市,刘昭径自来到了酆泉河上,因着坊市的缘故,河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小的是为了打捞河里的冥鱼,大的则是那些酒楼歌馆特意增设。 艄公怪异而嘹亮的号子,与丝竹管弦靡靡之声交杂飘荡,令这条亡灵之河满是生气。 “黄泉无亡灵,真是有意思!” 刘昭曾在琉河上见过这等繁华之景,如今在归墟见到,倒是顿生荒谬之感。 “外客可是要雇船?”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叶扁舟划至刘昭身前,船艄上站着一佝偻的灰袍身影,打眼一看,只见乃是鼠头鼠尾的兽人,毛发花白,兽瞳浑浊,嗓音犹如钝锯拉木,一看就上了岁数。 刘昭眸光微闪,纵身跃至船上,笑着问道: “老艄公,你这船能划到哪里去?可否送我去九幽啊?” “哎呦!外客您这是拿老汉打镲,九幽哪是咱能去的地方,老汉我啊,也就能领着您在坊市边上转一圈!” 老鼠艄公拱手陪笑,又指着自己的乌篷船,卖力挤出笑意, “您看,老汉这船是从太爷爷那里继承来的,九大坊市刚开的时候它就在河上飘着,嘿,这个结实!您看,您想去哪儿转转?” “沿着河,一直向西,能走多远就有多远。” “这……” 老鼠艄公面露难色,可见到刘昭扔出的十枚灵石,当下眉开眼笑,喊着号子撑起船来。 乌篷船缓缓行驶在宽阔的酆泉上,往来的号子声和沿岸的灯火,让刘昭不由得心神放空。 他静静的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挺拔若岳的身躯上忽得涌起黑白二芒,这光芒氲绕而上,竟是汇聚成一龙一虎。 这龙长有八丈,通体若墨,却又散发着淡淡莹光,遨游飞舞间荡起阵阵罡风,那虎大有九丈,黑白相间,似是美玉刻成,腾挪跃跳中聚起片片白云。 风云激荡,龙虎交汇,紫雷渐起,平静的酆泉河忽得涟漪作乱,浪花滚滚,周遭的艄公见状不妙,急忙划船逃去,却有一艘大船,见此情形不退反进。 “是刘昭!” 李疏雨心头微震,与对面的北冥舞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给陈亦潇去了消息,暗中却是叫起苦来。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安分!” “咦?顿悟?观河顿悟可是不常见,不知这位是哪路神仙啊?” 这是一道慵懒却又娇媚的嗓音,迎着走来的乃是一高挑身影,袭着烈焰烫金绣凤长裙,不着兜裤云履,微风轻拂,葱白若玉的长腿映着一片白光,足荑丹蔻似那饱满多汁的石榴籽,令人垂涎欲滴。 再看其相貌,生的是面若夏月粉玫,眸似凉月澈水,两把剑眉蕴娇媚,三千白丝显葳蕤,不施一丝粉黛却自生昳丽妩媚之状。 北冥舞与李瑞雪不好答话,这女子也不多问,再看刘昭之时,却是连人带船没了踪影。 “哦?动作真快!” 看着身后远去的喧嚣,刘昭慢慢转过身子,幽幽道: “还没问你的名字。” 老鼠艄公咧嘴一笑,嘶哑着嗓子,道: “黄泉渡客,故人在否?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昭嗤然,讥声道: “灰余?我说你们怎么总是喜欢玩这套?” “怎么,故人相逢,你不喜欢?” “破绽百出,徒增笑耳。” 言罢,刘昭一把攥住老鼠艄公的头颅,只一用力就将其捏碎。 “我说,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吗?” 刘昭扔掉手中的尸体,死死盯着眼前的巨兽,不由得拧出一丝笑意, “我更喜欢和你的尸体多说两句!” 第96章 出洞 首如鼠,生鳞甲,耳似垂兔,身如大蟒,头顶独角,面貌若人,这便是荒古猛兽——狸蠄,传说其能操纵天地神风,一口气就能席卷万里草木,令其百年生灵不显。 “没想到是你这么个虫子不虫子,老鼠不老鼠的,我说,你还是人形好看些!” 听到刘昭的讽刺,狸蠄也不恼怒,只是悠悠道: “众生无相,人也不过是个臭皮囊,莫非你不明此理?” 刘昭讥笑一声,身躯一晃,六十丈大的相拔地而起,狸蠄瞧着这威严的法相,诡异的人面上满是狂热, “相自心起,合一,果然!你和我们同一种人!刘昭,等的我好苦啊!快!让我吃了你!” 狸蠄怪吼一声,身上涌起一阵怪风,卷起滔天巨浪,径自向着刘昭扑来。 “宇之力和风的融合,怪不得能有席卷万里的威力!” 狸蠄是聚茧境,也就是实沈境,超过两个境界的差距,加上天生操弄风的神通,仅这一击,便是百名降娄境都会饮恨,但刘昭却是不避不躲,反而纵身杀上。 狂暴的风化作道道空间利刃,宛若疾风骤雨般攒射着,刘昭有褫霆护身,倒是伤不了皮肤,但反震之力却在瞬间摧毁了他体内的一切,不过对他来说,恢复也是瞬间。 在不断的摧毁和恢复之中,刘昭冲杀的速度丝毫不减,甚至越来越快,他清楚,面对实沈境,绝不能有一点后退,否则,自己的生死就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好家伙!果然够胆!” 见刘昭不顾一切杀至身前,狸蠄仰天怒吼一声,口中红芒汇聚,只眨眼间就将刘昭淹没。 这红芒可是不简单,乃堕落之意,阴炁,以及狸蠄的本命神通三者合一所成,除却能将草木肉体这些实物刮成碎末外,更可直袭灵魂,若你心神不定,管教你魂飞魄散,因是三者合一,故唤三奇阴风。 “哪怕我不能用全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乖乖成为我的资粮吧!” 狸蠄已经可以想象到,刘昭变作盘中餐的模样,人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可下一刻,粗大的紫雷径自劈下,刹那间,就将它淹没在雷暴之中。 “狂妄,自大,愚蠢,这是你们这些畜生的通病。” 忽得,刘昭出现在狸蠄眼前,雄伟的相尽情俯视着挣扎的虫子,而后,八条臂膀化作残影,携着道道紫雷肆意捶打在狸蠄身上,不过瞬息,粗壮的蟒身就已发黑,穿出阵阵糊香。 “够了!” 吃痛之下,狸蠄暴喝一声,卷起滔天狂风将刘昭击退,又是发出一声怪吼,其声凄厉难当,似是万鬼啼哭,又有宇宙之力暗藏其内,相竟是如玻璃般轰然崩碎。 “好一个鬼哭狼嚎!” 法相崩碎,刘昭只觉得气血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他算定对方碍着归墟的规矩,不敢全力施为,以自己如今的本事说不定能斗上一斗,但实沈境与降娄境的差距不是所谓的压制就可以跨越,对方只认真一下,他就再无力反抗。 “不过,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罗星,你们兽人族是想坏了规矩吗?” 尖厉的怪吼凭空炸响,一只硕大的巨型黄蜂在空中慢慢汇聚,狸蠄将头一矮,淡淡道: “自然不敢,不过见猎心喜,考校一下后辈。” “考校?” 黄蜂冷笑一声,凛然道: “首鼠两端的家伙,把你的心思给本帅收起来,这里不是陨仙星,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狸蠄似乎很是惧怕对方,老老实实的道了声是,便扭身离去。 见狸蠄逃走,刘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但他没有倒,反而强行定住身子,恭敬行了一礼, “刘昭,见过蜂阴帅!” “小子,你们这些人倒是有趣,一个个修为不高,蹦跶的倒是不低!” “不敢,我等也不过为了救人罢了。” 刘昭神色不改,只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巨型黄蜂。 “救人?我看是杀人才对,本帅虽不喜那些人,可规矩总得守,你们来了才几日,我这酆泉坊都乱成了一锅粥,怎么,真以为那些破烂玩意就能打发本帅?” 听到这话,刘昭心下稍松,当即笑道: “蜂阴帅为一方统帅,之前的不过是小小见礼,想必您也清楚我们的来历和目的,有些话,晚辈也就直言。 未来之事必然不会一成不变,既然要变,何不提早准备?” “小子,你在教本帅做事?” 磅礴若岳的阴炁当头砸下,刘昭浑身的骨头骤然崩裂,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然下一刻又是恢复原状,却又被挤碎,如此往复百次后,刘昭这才觉得好受许多,拭去嘴角鲜血,笑道: “蜂阴帅行事,自不是晚辈能够揣摩,今日搭救之恩,晚辈铭记于心,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 刘昭停步,转身弯腰,恭声道: “稍后晚辈自有谢仪奉上。” 蜂去忧闻言一笑,怪声道: “难道本帅就是个贪财鬼不成!告诉你吧,沿着黄泉河游到尽头就是九幽,免得你下了深渊小命不保!” “成了!” 闻听此话,刘昭展颜,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谢。 “小子,教你个好,刚过易折,太过勇猛就是鲁莽。” “晚辈谨记。” —— 玄衍阁,刘昭调息恢复后,见北冥舞与李疏雨面色不佳,心下一叹,谦声道: “是我鲁莽了,却也是无奈之计,这归墟之中来来往往俱是妖魔鬼怪,我等还未踏入就已中了计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引蛇出洞一招。” “哈!” 北冥舞气极反笑,没好气道: “人家都是引别人出来,你倒好,自己做了那条蛇,若是蜂去忧不出手,你该如何?等死吗!” 刘昭自知理亏,也不辩解,扭头看向了李疏雨, “李将军,罗刹一族打探的如何?” “他们的确和天人族有交易,不过也是为了振兴族群罢了,所以,我打算让他们换个合作对象。” 刘昭眸子一亮,又是看向北冥舞,后者轻哼一声,沉声道: “答应他们没问题,但实质性的东西没法谈,若图南在,别的不说,单是一座王府也比那群丧家之犬要好的多!” “这么说,天人族在归墟也没讨到好啊,吃着兽人族的饭,又盯上罗刹族的锅,首鼠两端,倒是贴切!” “行了,九幽之事你怎么想?这次绝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行。” 北冥舞神色一正,肃声道: “这次还有人兜底,九幽不同,那群家伙绝对会出手,难保不会再来一次伏击,所以我的建议,只留一人。” “太冒险!” 李疏雨摇了摇头,低声道: “救人固然重要,可咱们目的不能忘,眼下局势也算明朗,我的意思,领精锐前去九幽,其余人撤出归墟。” “这……” 北冥舞黛眉微蹙,她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只是忧心同伴再受损伤,多去几人,一来增加胜算,二来便是有了意外,也不是没有手段。 “我赞同李将军的意思。” 刘昭瞧了眼二人,慨然道: “我知道北冥千户你有后手,但一旦启用,只能说明我们失败了,这样的结果我想大家不愿意看到,那些死去的同学更不愿意背负这样的结局,就这一次,再让我们拼一把!” “好吧,不过事不可为,一定不能再意气行事,我不想再见到有人死去!” …… 第97章 暗渡 黄泉,是亡灵徘徊之河,不说多少倒霉的亡魂埋没河底,单说无尽亡魂的泪水就足以汇成一片汪洋。 要知道,鬼会啼哭不假,但不会流泪,泪为情之极,普通的亡灵没有情感,只有怨气,而当它流泪之际,亦是魂飞魄散之时。 是以鬼虽然是极阴之属,浑身之意冰冷彻骨,但其泪却是暗合否极泰来,为阳属,比起地心火浆更加炽热不说,更可轻易勾人情思,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情海,纵你修为再高,一身实力也十去八九。 好在李疏雨带领的将君行、关丞、以及丁超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又各自持有天命神兵,黄泉水对他们而言并无太大影响。 沿着酆泉河,四人三日三夜不曾停歇,一路游出不知几十万里,仍是看不到尽头。 “李将军,” 将君行忽然停住身形,肃然道: “有人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 作为七杀星下凡,关丞对于杀意的感知更为敏锐,凤眸微紧,爆出一阵寒光。 “才来了三个,真是没劲!” 丁超嗅了嗅鼻翼,脸上狞笑,可心头却是提到了十二分,手中一对獒头紫金锤嗡嗡作响。 “不要大意,列阵!” 一声令下,四人当即背靠背凑到一起,各自命印亮起,在周身凝聚出来一方金印。 “又是四方金锁阵,我说你们不是挺狂吗?怎么,四对三还怕了?” 硕大的鼠首自河底浮现,狸蠄,或者说罗星,虎视眈眈的盯着四人,另外两只小一些的狸蠄,则是一左一右将几人团团围住。 “哟,就你们几个,他呢?” 罗星俯下脑袋,狰狞的人面上露出一丝讥讽, “不会在玩暗度陈仓这种把戏吧!” 几人也不答话,只是同时运起命格之力,那方金印登时爆出阵阵悠扬的脆响,这脆响激荡起汹涌的浪潮,随后化作一道巨大的漩涡。 “不好!” 罗星眼力不凡,能看得出这方旋涡乃是星辰和气运之力凝聚而成,其霸道足以困住实沈境,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条酆泉河的力量竟也被调动起来,这下,他们三个怕是有性命之忧。 “这四人命格虽是不凡,却也没有调动黄泉的本事,莫非……” 黄泉河的力量不是轻易能够调用的,能真正调用的,也只有九大阴帅和一些血脉特殊的种族,而恰好,罗刹族就是其中之一。 “两头下注,还真快啊!” 罗星狰狞一笑,庞大的蟒身上忽然血雾翻涌,见状,另外两条狸蠄同是卷起血雾,只一刹那,整个旋涡就被血雾覆盖。 “来吧,看看是你们先压过我,还是我先吃了你们!” 残虐、阴冷,与这黄泉河底的炽热不断侵袭着四人的心神,他们清楚,这是一场意的比拼,谁先退后半步就会万劫不复,是以四人银牙紧咬,一丝也不敢懈怠。 “刘昭,要快啊!” —— 鄢月汀,是罗刹族代代相传的仙品法器,相传乃是九幽之下的寒铁打造,其状若圆月弯刀,其形似蜿蜒巨蟒,不但是一件难得的神兵利刃,更能够令使用者调用九大黄泉之力。 不过在那次大战中,鄢月汀彻底崩碎,之后虽然重铸,却也只是灵品法器,想要再提升仙品,唯有寻到九幽寒铁,将其回炉重铸。 “这是我罗刹族的夙愿,奈何九幽非常人能去,百年前,修罗族迁到九幽附近,这个夙愿更是难以实现,如今二位有意前去九幽,妾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这话,刘昭与陈亦潇俱是皱起眉头,前者则是直言道: “既然如此,少族长也没必要以身犯险,若是信不过我等,大可遣心腹同往。” 恨离月幽幽一叹,娇媚的脸颊人露出些许悲色, “罗刹族男子个个俊秀,女子更是妩媚倾城,是绝好的炉鼎,我族风光时无人敢觊觎,败落后自是引得群狼窥伺,为了保全族群,不得不将一些族人送出。 然而这样做不过抱薪救火,那些岁月里每一日都有族人被送走,渐渐的,我们竟像是货物一般任人挑选,无奈之下,族老们只得用出姻亲之计,企图寻求强者庇护。 不过普通的罗刹女怎能令强者倾心,所以罗刹族的族长从此就由女子担任,上一任族长嫁与兽人族的阴帅,这才令我们苟延残喘下来。 所以,我这个少族长听着厉害,实际上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若不能壮大族群,免不了委身他人。” “然后你选择了与玄一宗合作?” 刘昭打量着眼前的罗刹族少族长,说实话,这个女人很美,说一句媚骨天成毫不为过,且能被推举为少族长,天赋更是不弱,不惑之年与他们相等境界,在归墟与三星中也是少有,他不相信对方看不出天人族的狼子野心。 “合作?” 恨离月嗤然一笑,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露出的不只是悲伤还是嘲笑, “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 “哦?” 陈亦潇黛眉轻挑,似笑非笑道: “少族长就不怕再引一条狼?” “不怕。” 恨离月俏脸一正,肃声道: “族内的典籍中记载过你们这样的修士,其中称赞你们是君子之风,如今我族败落,已为他人附庸,既如此,为何不做彩凤尾翼。” 说着,恨离月拱手一礼,接着道: “妾身常闻毗邻之邦互为唇齿之理,而今罗刹窘迫,大衍初入,理当相互扶持,还望二位莫疑!” 刘昭与陈亦潇不敢受此礼,也不好躲,只得同时伸手将恨离月扶住。 “少族长言重!” 陈亦潇挽住恨离月的手腕,美眸中满是怜惜, “我也是女子,晓得其中不易,九幽寒铁一事,我二人必当倾力相助。” “不错!” 刘昭附和一声,道: “少族长冒险困住那三人,又亲自送我二人前往九幽,这份恩情我等铭记于心,此番纵是千难万险,刘某也必当取来那九幽寒铁!” 不管恨离月心中如何想,面色却是激动,哽咽着道了声谢,陈亦潇连忙安慰,聊不过几句后,二女便眉开眼笑,挽腕把臂,恍若多年故交。 刘昭在旁不言,闭眼静静察觉着四周,不知过去多久,幽冷却又滚烫意忽然扑来, “到了!” 第98章 太阴 刘昭不止一次的设想过,九幽内会是怎样的情形,是如传说中那般有着浩瀚无垠的冥海,还是累累亡魂堆积成的、连时间和空间都可以吞噬的深渊,实际上呢?这二者都有,又都没有。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灰灰蒙蒙的混沌,仔细一看,又是漫天星辰汇聚成的大河,大河犹如银龙,在混沌中肆意翻滚,恰若无边海洋,待得大河落定,又与混沌融为一体,云拢雾罩间似是一无底深渊。 “这就是九幽?!” 刘昭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情绪,方才他明明还可以察觉到冷热交替之意,现下却是什么也没有,更可怕的是,身边二人的意他似乎也难以察觉,甚至连自己的意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在一点点消失。 大惊之下,刘昭急忙亮出命印,将天下式的力量护在周身,这才止住消逝之意,再看另外二人,却见恨离月手握鄢月汀,莹玉般的脸颊变得赤红,眉心生出一根独角,虽还有妩媚之态,却多了几分狰狞,正是罗刹一族的本相。 “怪了,怎的陈家二姐丝毫无事?” 许是瞧出刘昭的疑惑,陈亦潇暗暗解释道: “你忘了我的命格了?” 刘昭这才恍然,月曜命格,亦是太阴命格,集天之极阴,九幽汇聚亡魂孤魄,乃人之极阴,二者对等,这九幽却是奈何不了陈亦潇。 “怪不得北冥千户一定要让你同我一起。” “那是自然,舞姐姐绝不会无的放矢,你站于我身旁,多少能缓解一些。” 刘昭不着痕迹的凑近半步,向着恨离月道: “少族长,你要寻的九幽寒铁具体是在何处?” 恨离月猜出刘昭是在探底,却也不拒绝,答道: “九幽有十八重深渊,我们所在的是第一层的混沌之渊,也称虚无瀚海,知道‘夷’吗?” “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鬼者,有怨而无情,聻者,无情亦无怨,希者,听之不闻,夷者,见之无形,这虚无之渊莫非尽是夷?那可就麻烦了!” 饶是刘昭向来坚毅,此刻也觉得棘手无比,夷,乃是人历经三次死亡后所出,古籍言,鬼者,肉烂骨碎,却有生人祭奠,不为死;聻者,生人不祭,再无挂牵,却有怒,是为假死;希者,无怨无怒,徒留惊惧,是为濒死;夷者,往事皆空,无形无象,是为寂灭。 如此多的夷聚在一起,所形成的寂灭之意,但凡沾上一丝,怕是忘却自我,只剩行尸走肉。 “二姐,能顶住吗?” “无妨,再不济还有这位。” 刘昭看向恨离月,后者也不废话,开口道: “九幽十八渊分为虚无、戾气、悲愤、惊惧、煞气、死寂、寒冰、毒火、暴沙、烈风、玄铁、贪欲、嗔欲、痴欲、三生、六世、苦海、寂灭。 这十八渊并无高低之分,而是如同拼图一般凑在一起,且方位不定,九幽寒铁生于寒冰之渊与玄铁之渊的交界,也就是说,想要得到它,不单是来到这里,还要看机缘,若是二者恰巧凑到一起,那一切好说,若不能,任谁也没有办法。 至于你们的朋友,他们可能在任何一渊,想要全部找到,怕是难如登天。” 听完这话,刘昭眉头紧锁,扭头看向了陈亦潇, “二姐,看来得看你的了。” “哦?陈妹妹有办法?” 恨离月好奇的看着陈亦潇,方才她就察觉到了,这个少女竟是不受九幽的影响。 陈亦潇笑而不语,皇室藏书和飞卫秘藏中有着对九幽十八渊的记载,不过语焉不详,似乎有人故意隐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有一句却是记载的清清楚楚。 “月曜九幽而万物明。” 月曜,显然就是持有月曜命格之人,万物明,这句话就值得推敲了,万物者,花草树木,人兽禽虫,乃至鬼怪魔妖结属其列,至于明,何为明?指明还是清明,亦或是单纯的照亮,这就有待商榷。 但无论是北冥舞还是李疏雨,包括所有人在内,都以为这明是为指明,即月曜命格可为深陷九幽的亡灵照亮前路。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具体如何陈亦潇和刘昭心中都没有底,是以当月曜命格显现之时,刘昭暗自将力量提升至极致,意悄悄锁定了恨离月,对于这位少族长,他们的戒心可是从未放下。 也许是修为不够,也许是震惊于眼前之景,恨离月并没有发现刘昭的动作,只是怔怔的瞧着恍如上古神只般的陈亦潇,喃喃道: “太阴圣女!” “什么圣女?” 听到刘昭的疑问,恨离月这才回过神来,先是长出一口气后,才解释道: “在和陨仙星的争斗中,我们也在学习对方,想必你也清楚,陨仙星由各大宗门主导,求得是一个仙道,可这仙道不是谁都能踏上的,看的是灵根资质。 当时的战斗中,九宗之一的神女宗宗主残月,可谓风华绝代,力压群雄,遇上她,我们就像是温顺的马儿,而她拥有的灵根名为月灵根,因此被我们称为太阴圣女。 陈妹妹此时的模样,与残月修行《玄阴圣偃录》后一般无二,就连我都忍不住顶礼膜拜,怪不得你们敢闯这九幽,有她在,起码性命无虞。” 闻言,刘昭暗松口气,却也不敢大意,死死盯着陈亦潇,随时准备出手。 百丈高的神女法身在这无尽深渊中并不显得伟岸,却又如此明亮,这黑暗似乎感受到光明的到来,想要将其驱赶,可月辉与夜幕同在,这黑暗终究是渐渐褪去,露出一点光亮。 见到这点光亮,恨离月登时飞射而出,刘昭本要阻拦,却见陈亦潇也跟了上去,当下也熄了心思,径自跃入光点之内…… 第99章 救人 煞气之渊,汇聚天下恶煞之地,与寻常煞气不同的是,此地乃是鬼煞,杀意稍轻,但怨气更重,如果说煞气噬人是利刃割肉,那鬼煞就是针刺骨髓,钝刀子拉肉——生疼。 陈亦潇有月曜命格护身,不惧九幽十八渊的阴炁,但也仅限于此,恨离月为罗刹族,本就是从煞气之渊中爬出去的,虽然隔了不知多少代,眼下有着鄢月汀,倒也勉强能够撑住。 至于刘昭,他可以用天下式的力量护身,但却并没有这样做,对于他而言,鬼煞熬炼是一种不错的修行方式。 “不过这鬼煞可比我的魔煞霸道多了!” 刘昭甩了甩发胀的脑袋,张目一望,只见满是鬼气乱舞,阴风森森,莫说人影,便是身旁二人都若有若无。 “二姐,能感应到具体方位吗?” 陈亦潇摇了摇头,答道: “没办法,这儿的煞气远不是虚无之渊能比的。” “那只有一点点找了?” 刘昭眉头微紧,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煞气之渊无边无际,无头苍蝇般的乱找,只会让自己先死,忽得,他心中一动,道: “你说以肉身施召魂之法,是否可行?” 陈亦潇眸光微闪,轻笑道: “不妨一试!” 说着,陈亦潇从小袋中取出了众人肉身,刘昭急忙以命格之力将其护住,又道: “二姐,召魂之法你比我用的熟,交给你了!” 陈亦潇也不废,皓腕轻动,连结数个手印, “鬼道茫茫,魂归来兮,敕!” 轻喝声落,只见龙丘仲南的肉身忽得轻抖起来,刘昭暗喜,一边将命格之力护在陈亦潇身前,又分心死死盯住恨离月,现下正是关键之际,绝不能有半分差错。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团黑雾扑杀而来,刘昭见其浑浊不清,又戾气横生,便知这魂魄已被鬼煞侵袭,回到肉身也是得到一个毫无理智的怪物。 “也不知我能否驱散鬼煞!” 没有废话,刘昭全力将命格之力释放出来,黑白两道光芒在昏暗的深渊中不过萤火之于皓月,但在这团黑雾面前就是煌煌大日,雪融冰化一样,黑雾登时散去。 一旁的恨离月看的心惊胆颤,鬼煞是什么东西她很清楚,几千年前,罗刹一族凭此横行归墟,可在这二人面前就好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莫非这些人都有成为太阴圣女的可能?” 想起典籍中的记载,恨离月无比庆幸与这些人交好,比起玄一宗,起码眼前这些人真有倾覆罗刹族根本的资本。 见鬼煞被驱散,陈亦潇急忙又是结出数个手印,轻喝一声敕令,龙丘仲南浑身一颤,终是睁开了双眼。 “刘兄,陈姑娘,多谢!让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言罢,龙丘仲南额头神目大张,直直射出一道金光,金光穿透深渊,径自探到一团血雾。 不用多言,陈亦潇连忙将其引来,刘昭依法炮制,欲要驱散鬼煞,但这团血煞却是纹丝未动。 “刘兄,此乃袁兄!” 听到这话,刘昭顿时反应过来,袁通天持有季煞命格,是天生的煞神,这鬼煞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连忙引着血雾进入肉身。 袁通天肉身轻颤之后,登时发出一声长啸,双目射出两道血光直冲天际。 “走!” 顺着血光,五人落到一块巨大的玄冰之上,这冰实在庞大,用山岳形容都有不妥,刘昭清楚,这是来到了寒冰之渊。 “那是!玄铁之渊!” 恨离月忽然大叫一声,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尊撑天踏地的骷髅向着玄冰撞来,这骷髅通体乌黑发亮,隐隐间又透着些金光。 随着这骷髅慢慢靠近,众人这才察觉到,周遭的寰宇竟开始撕裂,但又在玄冰的力量下冻结,如此反复不过几息,虚空之中生出一块块骨头状的黑色石头。 这些骨状石头起码都有山岳大小,通体幽寒,有宇宙之力暗藏其内。 “那就是九幽寒铁!” 听到恨离月的提示,刘昭眸光微闪,纵身就要去拿,可方才的消耗令他身子一软,险些倒下。 “刘兄,你且歇息,看我的手段!” 袁通天扶住刘昭,翻手取出紫金梁,叫了声长,银棒突破深渊,直直击中那寒铁,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再看时,那寒铁竟消失不见。 刘昭眸子一亮,赞道: “恭喜袁兄,宇宙之力更进一步!” “我这算什么,不过仗着兵器之威!” 袁通天豪迈一笑,还要说些什么时,脚下的寰宇忽得颤动起来,恨离月脸色大变,惊道: “两大深渊要撞上了!” “快走!” 龙丘仲南与陈亦潇连忙各自施展手段,却是毫无作用, “没用的,深渊接触时产生的力量已经将空间封锁,凭我们没办法突破。” 恨离月双目赤红,深吸口气道: “只有在碰撞的瞬间,这种封锁才会消失,但那种余波轻易就能将聚茧境修士撕碎。” “聚茧境……” 刘昭暗自盘算一番,沉声道: “龙丘兄,稍后请你探路,袁兄,二姐,我们一起出手,不留余力,打穿它!” 几人点头应下,龙丘仲南神目放光,刚要探路,却是脸色一变,叫了声不好。 “樊荣在这玄冰之中!” “什么!” 刘昭急忙向玄冰看去,只见神目金光照射处,正有一人,不是樊荣还是谁。 “这玄冰是亡灵落于黄泉后产生的寒气所结,想要击碎,只怕是难呐!” 恨离月幽幽的说着,刘昭却是不理会对方,只沉声道: “龙丘兄,袁兄,还请助我!二姐,请你找寻时机,事不可为,带少族长离开!” “刘兄,你只管说怎么救!” 袁通天一舞银棒,凌厉的眸子不自觉扫过恨离月,后者心中一颤,将本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现下只能开辟寰宇!我说的不错吧!” 刘昭点点头,也不多言,身上涌出一道金光,龙丘仲南闭上双目,额头神目涌出一道蓝光,与金光交融在一起。 “袁兄!” “明白!” 紫金梁上煞气翻涌,将金光吸纳其中。 “长!” 一声暴喝,紫金梁若滴水入海,径自融进玄冰之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至樊荣身前。 “还不够!” 袁通天暴喝一声,双目流出两道血痕,那银棒凭空多生一截,将樊荣收了进来。 “走!” 第100章 玄阴巽风 迄今为止,刘昭见过的所有火焰里,只有眼前的毒火最为诡异,这火并非明黄或是赤红,而是莹白若玉,甚至于更像是骨头被抛光后的惨白,且不同于其它火焰的是,这毒火并不炽热,也不寒冷,看上去与华光并无二致,但只要靠近,管你修为再高都会五脏俱裂,六腑皆烂,轻轻一碰不过一阵黑烟。 加上这肆虐的烈风,更是火趁风势,威力翻上百倍不止,他们几人也只是列阵苦苦支撑。 “怎么样,能摸准方位吗?!” 袁通天大声叫着,其身上的煞气忽明忽暗,显然快到极限。 “还是不成!” 龙丘仲南闭上神目,高大的身躯忍不住晃了三晃,一旁的陈亦潇同样面无血色,娇躯微颤。 “没想到寒冰与玄铁两大深渊的碰撞竟是让烈风与毒火也撞上了,偏偏九方敌和百夫长的灵魂就在此处!” 刘昭双目通红,救出樊荣后,为了逃离,他们用尽了全力,却在最后一刻被余波震荡到毒火之渊,尽管第一时间众人就作出反应,但忽然而至的烈风,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全部跌落进毒火之中,若非都有神兵护体,只怕瞬间就会汽化。 待列阵勉强稳住之后,刘昭突然发现了九方敌和熊墨仁,想要将其救回,其灵魂却被烈风吹的时聚时散,若非还有一点灵光尚存,只怕便会魂飞魄散。 “这烈风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竟是吹得我魂魄不稳!” “是玄阴巽风!” 被四人簇着的恨离月脸色凝重,解释道: “归墟中常见的风只是阴风,哪怕是普通人,被吹到也不过是大病一场,玄阴巽风不同,九幽生成之后,所有的深渊一直在变换方位,并不断碰撞。 这样一来,九幽其实就是一个漏风的大洞,之后黄泉河自东向西流入,直至九幽之底,这漏掉的风也就顺着黄泉循环往复,最终成了这玄阴巽风。 玄阴巽风不但聚阴炁之精,更是暗合正西之位,此位主杀伐,两重加持下就成了刮人魂魄的钢刀,你们的修为奇特,尚且能抗住,我只要露面,三魂七魄登时化作碎片,终生痴傻。 所以,尽快将你们的朋友救出来。” 闻言,众人之心顿时沉了下来,之前用的召魂之法和宇宙之力,都是在他们还有余力的情况下,现在呢?被毒火和烈风伤了一遍不说,还要维持着阵法,加上之前的消耗,多待片刻,只怕他们也要性命不保。 “诸位,我有一个办法!” 刘昭猛的一咬牙,沉声道: “我修行的法门名为风雷怒,之前与雷劫共鸣,领悟了紫电狱雷,现在若是领悟这玄阴巽风,不但能救人,还能逃出去,只是得劳烦三位维系好阵法。” “刘兄,我信你!” 袁通天咧了咧嘴,慨然道: “你可是天下第一,你都做不到,我们也没机会!” “大可放手一搏!” 陈亦潇附和一声,身后升起神女法身,龙丘仲南更不多言,直接用出天尊法身。 “多谢!刘某必不负众望!” 刘昭不敢耽搁,盘膝坐下,运转起风雷怒,紫雷炸响,罡风骤起,恐怕的压迫力令几人俱是一惊,尤其是恨离月,她总觉得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些人也太过古怪,每一个都是天骄不说,个个更是少有的特殊体质,我罗刹族想要振兴,怕是绕不过他们!” 不提恨离月的胡思乱想,刘昭竭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仔细感受着这所谓的玄阴巽风。 “所谓风其实是两股力量的碰撞产生的余波,我先前领悟的罡风,只是以命格之力引动天地之力疾速转动产生,与真正的风比起来不过是形似而神不似。 真正的风无从而起,无疾而终,无相,无形,无踪,无迹,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通这一点,刘昭周身的风雷忽然平静下来,众人心头一跳,他们能够感觉到,更加可怕的风暴在逐渐酝酿,偏偏又摸不准,似是有,似是无。 “成功了?!” 众人这样想着,下一刻,一缕微风迎面拂来,穿过脸颊,跃过胸膛,最后直击心底。 这奇异的感觉宛若第一次在街边吃到的糖果,第一次在爬上屋顶看到的流星,第一次不听劝告在池塘的玩耍,第一次在不经意时遇到的她。 “雷鸣云荡八面风,原是情动思又生,这才是风!” 刘昭忽得大笑一声,其声若天边滚雷,勾起阵阵风暴,这风暴汇聚成卷,将几人护在其中。 “诸位,快与我合力救人!” 闻言,三人急忙各施手段,与刘昭一齐施力,可那任他们如何用力,也无法穿过这烈风毒火。 “还是不行!” 刘昭眉头紧蹙,暗道我方才领悟心动风起之妙,凝聚出的却是八面来风,这玄阴巽风谙合正西方位,专精一门,我修为不够,只能抵挡,想要救人,还是得领悟这巽风。 念及至此,刘昭又是盘膝坐下,再次感悟起来。 “后天八卦中,巽位在正东,与正南离位相交,是为木生火,黄泉自东向西而流,又借得西方杀伐之力,是为水生金,我何不试着推演一番?” 刘昭虽不是道门中人,也非走的术士一道,可寻常的后天八卦他也是清楚的,玄阴巽风既然起于方位,那他也可以以方位逆推,再尝试领悟。 “后天八卦四大方位中,正东与正西又象征着龙虎,龙统东方,与统西方的虎遥遥相对,我有龙虎之意,莫非是天意不成?” 念及至此,墨龙白虎跃至头顶,一者盘踞正东,一者雄峙正西,龙吟虎啸之间,怪风忽起,这风若泣若诉,似是群魔嘶吼,又是鬼怪啸叫,更有杀意暗藏,酷寒难当。 “成了!” 刘昭心头暗喜,急忙操纵者玄阴巽风分开毒火,将二人魂魄小心翼翼的卷回。 见状,陈亦潇赶忙取出肉身,袁通天又将樊荣魂魄放出,待三人归位,寒暄感谢之言自不必赘述。 “只剩你了!” …… 第101章 寻人欲下七层渊,红鸾笺动情劫生 “还是没有吗?” 龙丘仲南摇了摇头,身子一软就要倒下,九方敌眼疾手快,急忙将其扶住,皱眉道: “找遍十一层深渊还是不见踪影,看来只有去剩下的七层了。” 众人闻言,心头俱是蒙上一层阴霾,如果说之前的十一层还可以凭着命格和神兵勉强行走,剩下的七层就绝非是单纯的力量就可以进去的。 “贪嗔痴,三生六世,苦海寂灭,这七层深渊并称为轮回七渊,无论哪一层,进去后都会忘却自我,如果不能找回本心,就会堕入无尽的轮回,迷失在这九幽深渊。” 恨离月罕见的露出些许惧色,劝诫道: “你们的朋友若真在这轮回之渊,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而今大家耗费不小,不如趁早离去。” “少族长不必多言。” 刘昭扫了眼众人,正声道: “索幸九幽寒铁已经到手,二姐,龙丘兄,你们二人消耗不小,不如护着少族长先行离去。” “此举不妥。” 龙丘仲南摇了摇头,沉声道: “我们之中唯我和陈家二姐能在深渊中觅迹寻人,全部离去,怕是要寸步难行,而且轮回七渊不是人多就能有用的,我看不如你我留下,其余人先行撤出九幽。” “这……” 刘昭还未答复,脾气急躁的袁通天却是先开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某虽不能在九幽横行,但打打下手总算可以吧!况且要走也是刘兄和陈姑娘先走,他们二位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这九幽十八渊,如今筋疲力竭,自当他们先行,几位,你们怎么说?” “不错!” 九方敌应和一声,拍了拍胸膛,道: “这一遭未能建功不说,反而拖累你们费心来救,现下也是该我出手的时候了,刘昭,你瞧着,便是赔上这条性命我也定将郡主带回来!” “住口!” 陈亦潇忽得出言呵斥,其声空灵威严,九方敌这等霸道之人竟是悻悻低头,不敢再言, “你们走,只留我和刘昭。” “不……” 袁通天还要说些什么,龙丘仲南却是一把将其拉住,迟疑须臾,拱手行礼, “二位,万事小心!” 言罢,给樊、熊二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簇着恨离月纵身离去。 “二姐,你也看出来了?” 陈亦潇点点头,轻叹道: “他们几个看上去无事,可到底魂魄离体太久,若不好好修养,只怕以后也是废人,不提这个了,这轮回七渊,你怎么看?” 刘昭脸色一沉,摇头道: “若恨离月说的是真的,这轮回七渊不好闯,若是能探清她在哪一层就好说了。” “这也不难。” “哦?你有办法?” 刘昭眸子微亮,热切的看着陈亦潇,后者嘴角勾起,俏脸露出些许古怪之色,在刘昭看来,似乎多是玩味。 “听说过红鸾笺吗?” “红鸾笺?那是?” “忽闻下界笙箫曲,斜倚红鸾笑不休。” 说着,陈亦潇取出一枚枫叶状的小木片,美眸秋波流转,黛眉轻舞多情,嗓音婉转间犹若空谷幽鸣, “红鸾星动,情丝难休,刘昭,我且问你,你,对图南有情吗?” “有情,但无意。” 刘昭淡淡一笑,面色坦荡,答道: “郡主于我有恩,又是这世间少有的女子,若说刘昭不动情,那是假话,可这情只是尊崇,而非儿女私情。” “当真?” “当真!” 陈亦潇美眸轻闪,脸色晦暗,幽幽道: “那我这红鸾笺倒是不合时宜了。” “怎么讲?” “红鸾笺是红鸾星主以命格之力锤炼千年琴杨芯所得,有情人将真情注入,可使得二人灵魂交织,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感应到彼此,你既对图南没有私情,那就只好我来了。” “你来?” 刘昭面色一顿,暗道红鸾笺这等有情人之物用在两名女子身上,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瞧见少年神色古怪,陈亦潇俏脸微红,暗啐一口,没好气道: “我和图南自小义结金兰,情谊自然不浅,不过效用上就要大打折扣。” 刘昭讪讪一笑,罕见的挠了挠后脑勺,呐呐道: “我为你护法。” “哼!” 又是白了一眼后,陈亦潇自顾自的取出战图南肉身,盘膝坐下,将红鸾笺置于身前,待月曜之力大放后,那小小木片亦是绽出徐徐红芒。 红芒化三千青丝,丝丝入扣,将战图南包裹在内,倏然,一道血光升起,与月曜之光交融聚拢,渐渐凝成一枚同心结。 “成了!” 刘昭心下一喜,刚要开口,这同心结竟是忽然崩裂,那血光牵着月曜之芒肆意乱窜,卷起道道狂风。 这里本是烈风之渊,有刘昭凝聚出的八面风护着,陈亦潇才敢放手施为,现下这狂风突然出现,却是将八面风结成的风阵搅乱,霎时间,玄阴巽风携着毒火喷涌出来。 刘昭暗道不好,急忙放出龙虎二意,运转风雷怒,同是用出玄阴巽风将毒火荡开,随后又跃至二人身前,一玄阴巽风将二人死死护住。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血光,也就是破军命格的力量,竟是裹挟着月曜之力向着龙虎二意扑来。 “坏了!” 刘昭心知此时绝不能犹豫,急忙收回龙虎,可没了二意,玄阴巽风顿时消散,那毒火再次涌起,此刻陈亦潇毫无防备,战图南更是魂魄离体,没有一丝反抗之力,想要再次使出八面风抵挡,却也是没了时间。 无奈之下,刘昭只得再次用出龙虎二意,又将自己放在二女身前,抗下毒火,那血光则趁机与龙虎二意纠缠,连带着月曜之力一并打成了死结。 “这!” 望着那乱糟糟的死结,刘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将其解开,却见红鸾笺飘然而起,将此结纳入其内,随后化作三道红芒飞入三人胸口。 “孽缘啊!” 刘昭正自感慨之际,陈亦潇忽然挥刀杀了过来,刘昭下意识唤出三尺夔牛角将流光磕飞,又伸手钳住了陈亦潇手腕。 “登徒浪子!” 听到这声娇骂,刘昭暗骂自己糊涂,急忙松开皓腕,躬身赔礼, “方才是我救人心切,这才冒犯了二姐,刘某绝无觊觎龌龊之意!” 闻得此言,陈亦潇怒气稍减,美眸却是蒙上一层雾气,羞愤、迷茫、以及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情思种种交杂,她发觉自己竟是没了主意。 这是绝不应该的事情,自小她便聪慧过人,识大体,定大局,觉醒命格后,整个赵国公府都是她在执掌,嫡亲兄长对她三分敬七分怜,事事顺着,煞神弟弟也言听计从,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唯有她才能撑起国公门楣。 其实她也明白,以自己的命格除了入宫,只有追寻大道一条路可走,所以她从未对任何男子假以颜色,也没有那个男儿能让她倾心,便是天下第一也不行。 但缘之一字,实在难料,情之一字,更是荒唐,无有交集的二人忽然坠入情网,她终是明白所谓红鸾星动到底是何意。 “不过是乱七八糟,无所适从罢了!” 想起那人的调笑,陈亦潇只觉得心头发烫,悄悄打量了眼身前的少年,炽热之意更是难以压制。 “倒是个伟岸男儿……呸!陈亦潇啊陈亦潇,你在想些什么!不过是误会一场,红鸾笺也不是不可解,还有图南,救她才是正理!” 陈亦潇暗自压下心头悸动,本欲开口,却发觉自己竟是不知所言,少年似是看出她的慌乱,抢先道: “我试试能否找到郡主!” 说着,少年盘膝坐下,细细感知着,陈亦潇终是恢复平静,不知怎的,一样坐了下来。 “这……她是在流浪?” 第102章 一世三生——缝隙与大道上的再见 “鸣柳蝉翠江波起,朝歌暮舞,烟屏叠峦,肆意流年过。 小舟伴得金阳晚,鸿雁嘶哑,儿女痴缠,只得岁岁惨淡淡。” “好!!” 台下众人齐齐叫好,说书人见状暗喜,惊堂木忽得一拍, “啪!”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白发白须的说书人神拱手陪笑,朗声道: “列位,今日不说经史子集,不言军国机要,只言这儿女情长,刀横剑舞! 说起这刀剑,不得不提江南柳叶剑与这塞北迎风刀,这一刀一剑横压南北,冠绝江湖,可谓天下最强。 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柳叶剑与迎风刀孰强孰弱,终是个未知数,便在五年前,一刀一剑相约战于这鸣翠湖畔! 柳叶剑名唤陈望北,姿容俊朗,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擅揍古筝,风流非凡,至于迎风刀战倾城,却是相貌粗犷,从军数年,染的一身蛮寇血,时常身披重甲,手持战刀,端的是神将转世。 二人那一战,直杀得鸣翠湖干,天晃地倾,最终那战倾城棋差一着,刀折甲破,血燃湖畔,自此柳叶剑之名威震南北,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要说也是谙合阴晴圆缺,人无完人之理,这陈望北得了天下第一,又有江南山庄,富可敌国,又有红颜在侧,可却也有一大憾事,九位红颜只得千金一位,柳叶剑与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实在是令人心烦意乱。 好在陈大侠也是开明之辈,有心招赘乘龙快婿,继承这偌大家业,于是放出话来,若要做他女婿,得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这女婿需得风流倜傥,第二,文治武功皆不能差,第三,还得忠君报国,敢上塞北与那蛮寇一战。 若说前两个倒还好说,陈大侠是照着自己来的,可这第三个却是有些来头,列位不妨一猜,这是为……哎呦!” 忽然,一颗土坷垃从天而降,直直砸中这说书人的脑袋,原本一丝不乱的白头发变作灰褐色,再一扒拉,更是臭气熏天,这土坷垃里竟包着好大一坨马粪。 “呸!你这短舌头的!不就是因为那迎风刀战将军嘛!” 刺耳尖锐的叫骂声传来,说书人寻声一看,只见屋顶上正站着一小乞儿,明明是流火之月,这乞儿却裹着黑色破袄,戴着破烂毡帽,单手掐腰,脸蛋黝黑看不清相貌,许是吃不太饱,身材也是瘦小,便是有破袄撑着,也好像随时便会被大风刮走。 “又是你这破落户!快!给老夫赶走他!” 伴随着说书人的怒吼,数名大汉从门外跑来,放好梯子便爬,这屋顶足有一丈,大汉们动作再快也需要时间,而这一会儿,那乞儿随手捡起瓦片,雪花一般砸了下来,大号们叫苦连天,扑腾几下就跌了梯子。 “哈哈哈,一帮笨蛋!” 乞儿拍手捧腹,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块土坷垃,狠狠砸在那说书人头顶,随后在其咒骂声中消失不见。 “连我江南阁的场子都敢砸,给老夫追!” 咆哮声中,一众大汉鱼贯而出,沿着各个街道细细搜查着。 “还好还好,这些傻大个儿就知道走大道!” 角落的狭缝里,小乞儿钻了出来,瞅了眼身后的江南阁,狠狠啐了一口这才低头向着远处跑去。 彼时正值晌午,江南的这个时节最是炎热,小乞儿闹了一场,只觉得又累又饿,因不敢走大道,只好穿梭在小道之中。 这扬州城虽是天下富庶之地,可边塞征战连年,又逢天灾,不少北方的难民逃至此处,府衙本想着将这些人挡在城外,可陈北望这位大侠到底不忍,力主迎难民进城,又设粥棚屋舍,这才让其活了下来。 但外来户终是外来户,扬州本地人根本瞧不起这些北方穷蛮子,白日里容不得他们来大道,是以这些人都躲在小道,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整日里蜷缩在角落,与蝇虫为伴,那些心恶的,更是将秽物堆在此地,故意刁难。 原本满怀希望的百姓们见此情形,也就如行尸走肉般,不敢上街,平日里靠着周济或是捡些垃圾为生。 小乞儿看着如同骷髅般的人们,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可造反的肚子和干裂的嘴唇,终是再难开口。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把那饼子给出去了!” 走到一处狭缝,小乞儿沿着墙壁蹲了下来,为了舒服些,又将背倚在了墙上,透过狭缝,能清晰的看到大道。 大道上,来往之人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连绵不绝,喧嚣的生机与这死寂的沉默不过一墙之隔。 “嘁,还不如北边呢!” 小乞儿这样想着,忽觉得脑袋发昏,忍不住打起哈欠,正欲会面周公之际,却见大道上出现一少年。 这少年同是裹着一件破袄,身量颇高,相貌并不出众,唯有一对刀眉很是有趣,不过看样子他也是许久不曾饱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路边的炊饼摊。 “是个新芽儿!” 乞儿这样想着,而后就见那少年来到炊饼摊前,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后,拿出了两枚铜板给了那摊主。 “这个笨蛋,炊饼要三枚铜钱一个,等着被赶吧!” 虽然这样想着,乞儿却是摸向自己怀里,哪儿有仅剩的一枚铜板,不过那摊主似乎是大发善心,没有为难,取了一个炊饼给了少年。 少年道了声谢,接过炊饼张嘴就咬,可也不知怎的,他忽然看到了狭缝中的乞儿,望着那对隐在黑暗的亮光,少年迟疑了一下,而后大步走了过来,将炊饼递进狭缝,翁声道: “你吃。” 乞儿本要拒绝,可看到少年憨厚僵硬的脸庞,没由来的觉得亲切,想接过炊饼,又想起自己的手拿过土坷垃,连忙把手在破袄上使劲擦了擦,这才接过炊饼,将其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少年,一半留在手里。 少年接过炊饼,咧嘴笑了起来,憨声道: “多谢!” “谢我做什么!这本就是你的!” 乞儿想着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却是开不了口,只低头轻哼一声,然后小口小口的吃着炊饼。 见状,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笑着就要去吃炊饼,这时,一只大手忽得将炊饼打落,随后就是狰狞的大笑。 “原来躲在这儿!” “不好!” 乞儿反应很快,伸手拉着少年就想逃走,可身后也被一大汉堵住,想往上爬,却发现屋顶也有人在。 “看你还能往哪儿跑!给我打!” 乞儿下意识的护住脑袋,但却发觉没有想象中的痛打,抬头一看,只见少年将自己护在怀里,头顶上还留有碎掉的木屑。 “疼吗?”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憨憨一笑,乞儿心中发疼,想要抚去木屑,背后却是挨了一脚。 乞儿本就瘦弱,又连日不曾饱饭,这一脚下来,直踹的眼冒金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见状,少年双目忽得通红,如同猛虎一般直扑那打人的汉子。 “哼,就你这样的流民,本大爷我……” 在大汉的眼里,这种北方来穷鬼,他一脚就能踢死,可眼前的少年力气大的出奇,一拳就把他打飞出去,剩下的急忙上前帮忙,可这是狭缝,只容得下一人通过,少年一边护着乞儿,一边竟把来的大汉一个个打飞出去。 “点子扎手!上兵器!” 一声呼叫,白花花的刀锋在昏暗的狭缝中闪烁着凛凛寒光,少年刀眉紧锁,猛的暴喝一声,其声犹如雷震,犹如虎啸,竟震得大汉们脑袋发昏,趁此时机,少年撞开人群,抱着乞儿就跑。 “给我追!” 大汉们提刀去追,少年只得奋力去跑,可到底体力不济,又带着一人,趔趄之下倒在了地上。 “看你还往哪儿跑!” 大汉们狞笑着围了上来,将刀刃反转,挥腕就打,少年将乞儿护至身下,默默承受着。 “住手!” 空灵悠扬的嗓音响起,一众大汉将头低下,恭声道: “见过小姐!” “都回去。” “诺!” 待大汉们离去,少年这才敢抬头,看清眼前后,不由得愣住,只见眼前的乃是一名骑马少女,这少女身着素白金丝流云长裙,眸含秋水,美种风情,发若缎子发亮,面罩薄纱,恍然如神女下凡。 不知为何,少年觉得心头亲切,他这等卑贱之人不该这般直视这种天仙般的人儿,如今却是直勾勾盯着不说,甚至拱了拱手,开口道: “在下刘昭,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骑马少女也觉的奇怪,自己竟觉得眼前这北地少年熟悉,鬼使神差的答复道: “妾身陈亦潇,不必言谢。” 言罢,骑马少女自觉不妥,催马径自离去。 少年呆呆的望着离去的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看吗?” “啊?你……你醒了?” 乞儿没好气的瞪了少年一眼,见他还是那副痴楞之状,狠狠一脚踢在对方小腿上,可这对少年来说不痛不痒,反而换来一句, “踢我作甚?” “哼!” 乞儿怒哼一声,本要扭头离去,却又觉得不舍,没好气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名字?” “哦,好。” 少年虽然反应很傻,却是恭敬行了一礼,正声道: “在下刘昭,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乞儿暗喜,清了清嗓子,身子微欠,打了个万福,柔声道: “妾身战图南,见过刘兄。” “图南……鹏负青天乃图南,好名字!” 少年粲然一笑,忽然没头没脑道: “我好像在找你。” “找我作甚!” 乞儿心头虽是欢喜,面上却是故作矜持,又见少年还在发愣,便拉着他跑向街口, “走,咱们去吃饭!” …… 第103章 一世三生——而后,我们依然无法越过彼此 乞儿看着草棚下的少女,心头忽然慌乱不已,顾不得作乱的肚皮,拉着少年就要离去,转念又想,我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为何要跑,于是停下脚步,驻足瞧了眼,见那少女站于流民群后,恍若天仙下凡,不禁心生三分自惭形秽,迈出的脚步又是停了下来。 “这儿有施粥的啊。”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发干的喉咙似是刀子拉过一样,鼻尖使劲嗅着飘荡在空中的粥香,一对眸子死死盯着草棚下的大锅。 见少年这般,乞儿以为他是在看少女,恼怒之意顿生,忍不住讥声道: “好看吗?” “啊?挺香的!” “你!” 乞儿再也忍不住怒气,狠狠一脚踹在少年腿弯,少年吃痛,呲了呲牙,却也没说什么,见他这般,乞儿又是不忍,心痛道: “干什么不躲!” 少年咧了咧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口大锅,嗫嚅道: “你在这儿吃吧,俺不饿。” “不饿?” 乞儿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堆笑,指着少年的肚皮,揶揄道: “那声儿都赶上打雷了,快走,一会赶不上了!” 说着,拉起少年就要上前,少年却是纹丝不动,乞儿不解,少年却是摇头笑道: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俺有力气,可以自己挣钱买饭吃。” “哟,没想到你个流民愣小子还知道圣贤之言,那你知不知道信奉这些酸儒的都饿死了。” “知道,” 少年应了一声,眉眼忽得低落下来,小声道: “镇北血役,教过俺的先生也死在了那儿。” 乞儿不言,脸色同是低落下来,蛮寇势大,边塞常年征战,去岁,镇北城破,九镇一十八堡,合五万老弱妇孺具被屠戮,屠城前,百名老儒自戕殉城,其壮可敬,其志可叹。 “先生教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俺有手有脚,又不到穷途末路,为何要吃白饭?俺听说扬州码头缺苦力,俺去哪儿,怎的也能挣口饭吃。” 说着,少年傻傻的笑了起来,彼时正值午后,燥热的烈日撒下,乞儿这才发觉,少年竟一直将自己藏在阴影中,自己却在酷热里,心间似有什么开始晃动,乞儿微不可察的垂下脑袋,以极微弱的声音说道: “走吧,我知道码头在哪儿。” 少年笑了笑,任由乞儿拉着自己离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草棚下,少女那秋水般的眸子,穿过杂乱的人群怔怔的望着他们。 之后的日子,少年卖力的挣钱,将得来的食物分给乞儿,乞儿则成日的游荡,少年从不问乞儿要做什么,只会在乞儿吃东西时傻傻看着。 时光飞逝,流火渐退,秋日来临的第一天,乞儿拉着少年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破屋跟前,这本是荒废的驴圈,乞儿东一根木头,西一块瓦片将其垒了起来,虽然很破,很小,甚至连门都只是破布,可少年却很开心,也很懊恼,安家,是男儿的责任。 于是少年特意跑到城外,在黎明升起之时为破屋安上了一扇木门。 耀眼的斜阳穿过雾霭,静静洒在粗糙的门板上,门外,是初秋时分特有的清冷,门内,是烟煴而上的热气,和傻傻的笑。 日子波澜不惊的向前狂奔,没人会在意原本的驴圈成了一个家,也没人在意流民少年和乞儿住在了一起,不,还是有人在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二楼的雅间内,少女依在窗边,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晰晰雨点,此时已是深秋,偶尔吹来的寒意让少女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但角落里破屋升起的炊烟,却让她不由得升起丝丝暖意,她幻想着那屋子里是如何的模样。 会不会有一口吊锅,吊锅里煮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上去虽然不好,可围在锅边的人却笑得很明媚,明媚到这九月凉雨也挡不住那缕炊烟。 “小姐,北边来人了,老爷唤您回去。” “知道了。” 少女答了一声,身子却是依旧未动,从雨落晓初,到雨飘晚暮,直至炊烟消散,凉意透骨。 “走吧。” 不久,陈北望为独女比武招亲的消息传遍了南北,江湖、朝堂,不知多少俊才磨拳擦掌,哪怕是做赘婿,也是跃跃欲试,连同一起传出的还有另一个流言。 当今东宫有意纳陈北望独女为妃,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才有比武招赘一事。 不过在天下人看来,进宫为妃,实在不是个好出路,如今的乾王朝日落西山,朝堂内外乌烟瘴气,又有蛮寇这个大敌虎视眈眈,远不如做个江湖儿女来的自在。 是以擂台刚设,便有八方云动,几近入冬的扬州再次燥热起来,但对于少年而言,不过就是一个热闹,唯一的好处就是,需要带路的多了起来,那些个江湖豪客、世家子弟最是阔绰,不过两日,就赚到了做苦力两个月的银子。 “若是钱够,就开上一个小摊,专卖炊饼,她最爱吃炊饼。” 这样想着,少年不由得笑了,紧了紧破袄,小跑着回到了角落里的家。 家里,一如既往地还是那口吊锅,咕嘟咕嘟的热气让少年精神一震,掏出怀中沉甸甸的钱袋就要张口,可往日里总会迎上的人儿呆愣愣坐在一边,瞧着忽明忽暗的火焰不知在想着什么。 少年从未见过乞儿有这副模样,慢慢踱步至乞儿身边,柔声道: “有事吗?” 乞儿没有答话,平日里闪亮的眸子很是呆滞,少年只觉得心口刺痛,却也不敢多说,只是接着柔声道: “有我在呢,别怕。” 仍是没有答复,少年顿时焦急起来,霍然起身来至乞儿跟前,双目发亮,正声道: “没事的,有我在!” 乞儿终是有了反应,抬头露出水雾郁郁的眸子,颤着声音嗫嚅道: “我……我想拿回爹爹的刀……” 听着乞儿的哭诉,少年终是知晓了她的来历——迎风刀战倾城独女。 五年前,迎风刀输给了柳叶剑,尸骨坠入了鸣翠湖,乞儿那时十岁,远在镇北城,得到消息后匆忙下了江南,可十岁的孩童如何能跨过南北,颠沛流离了五年才到了这扬州。 经过打探,战倾城尸首的去向众说纷纭,有人言他葬身湖底,有人言陈北望为他立了坟墓,但乞儿能确定的是,自己父亲的佩刀在陈北望手上。 “我帮你。” 少年依旧是那副憨样,可神色透露出的坚定,却让乞儿心头悸动,摸了把眼睛,带着哭腔笑道: “你个卖苦力的,怎么帮啊,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听说那个陈北望还是挺爱惜羽毛的,只要我求他,一定可以的。” “我帮你。” 少年依旧是这句话,乞儿怪他连个安慰的话都不说,暗暗却担心少年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果然,少年登上比武招赘擂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扬州,乞儿在台下大喊着让少年下来,却只看到那傻傻的笑。 “我帮你。” 令所有人震惊的事出现了,一个整日里卖苦力为生的流民少年,竟然横扫了擂台,他就好像天生的战士,没有人能挡住他一拳。 强者总是受尊敬的,这句话很对,从初上台嘘声不断,到现在的欢呼震天,所谓讽刺与现实,不过如此。 但不管众人怎么想,少年赢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他们当中不乏江湖名宿、世家俊才,更不缺旁门左道,乞儿很担心,担心少年受伤,担心少年赢下擂台,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所以,她哭了,泪水无声的滑落,犹如擦过夜幕的流星,美丽、璀璨,令人开心的同时也让人怅然。 少年不希望乞儿落泪,丢掉了对手,慌不择路的跳下擂台,想要安慰,却只能看着对方的泪水越来越急,少年很不安,他以为是周遭人的指指点点让乞儿伤心,于是,他拉起她的手腕,就像初见时她拉着他一样,在大街上奔跑着。 他们回到了家,少年将火升起,不多时,吊锅咕嘟咕嘟的冒起热气,乞儿终于止住了泪水,他们没有如往常那样说笑,只是静静看着忽明忽暗的火焰。 “我不要刀了。” 乞儿忽然说道,少年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道: “好。” “我想回边塞。” “好。” “我想重建镇北城。” “好。” “我想自己走。” “……不好。” “为什么不好。” 乞儿喃喃的说着,泪水再次决堤, “你可以留在这里,继续住在这儿也好,去打擂台也好,反正没有我在,你会过得很好。” “不好。” 少年低吼一声,双目死死盯着乞儿, “俺不知道为什么,俺一见到你就会高兴,就好像是旧友重逢,故交再遇,俺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不想你流泪,不想见不到你,没有你,俺……我……我会很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的眸子里也蒙上了水润,平日里总是傻笑的脸颊满是悲伤,乞儿依稀记得爹爹说过,男儿的泪只为真情而流。 “所以,他动了真情吗……” 有人说女子多情,她们会为挚爱放弃一切,殊不知男儿真情,他们会为了挚爱拼尽一切,只为她的笑靥。 乞儿笑了,她看着少年湿润的眸子,像是做好什么决定,将双臂平举,缓缓抬于眉心。 举案齐眉,举眉礼,夫妻间才会做出的礼节,少年眉眼舒展,同是将双臂抬于眉心,而后二人同时伏腰。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少女突然闯了进来,而少年的礼节恰好正对着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少女同样将双臂抬于眉心。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瞧着少女,想要张嘴,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赢下了擂台,你该娶我。” 闻言,少年急忙解释道: “俺是为了……” “听我说!” 少女忽得提高声调,自顾自坐在乞儿旁边,并将脸上的薄纱摘了下来, “我美吗?” 肤若凝脂,眸含秋水,黛若春柳,琼鼻樱嘴,恍恍乎似秋日斜阳,朦朦兮如烟雨蔼蔼,少年不能否认少女的惊艳,但那不是他的美,他的美就在身边。 “我明白了。” 少女灿然一笑,又将薄纱戴上,起身欲走,却在门前停下,转身折了回来。 “你不娶我,我就要嫁给太子,我不想进宫,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陈家柳叶剑需要传承下去。” 少年微愣,心中闪过众多念头,他看了眼乞儿,希望她能开口,然而乞儿只是将头埋下,让人无法看清。 “你……你可以找别人,俺……我有心爱的女子,她是图南,战图南。” 此言一出,乞儿和少女同时颤了颤身子。 “不行的,” 少女咬了咬嘴唇,眸子里一样蒙上了雾气, “为了拒绝太子,父亲已然用出比武招赘这一招,你赢下了擂台,娶我,任谁也说不出话,换了他人,太子必然不会再顾及许多。” 少年神色一顿,憨厚的脸上露出些许急色,忽得,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帮你杀了太子,这样就没事了。” “杀了……太子?!” 少女很想说这是痴人做梦,但想起少年在擂台上的神勇,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刚要应下来,却又突然想到少年若是受伤怎么办,没杀死被追杀该如何,杀死了被通缉又该如何是好。 “不……不行!不能这样,我嫁太子!” 少女霍然起身,慌不择路的逃出了破屋,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少年竟然有些担心,想要追上去。 “我这是怎么了?得陇望蜀可不是男儿所为!” 少年抑制住心头的异样,走到乞儿跟前,笑道: “你想什么时候回边塞?我去准备,咱们尽快出发,最好是是在开春的时候到那儿,那时候牧草新长,蛮寇不会南下,咱们就有时间重建镇北城。” “我不走了。” “好,不走就不走,我存了些钱,咱们支个摊,你爱吃炊饼,咱们就卖炊饼。” “我要嫁给太子。” “……不好!” 少年大吼一声,其声如同滚雷,将破屋震得晃了三晃,他拉起她的手腕,努力让她的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明明已经行了礼,明明你在担心我,我也在担心你,明明……明明……” 说着,少年开始哽咽起来,他从未觉得如此悲痛,心爱的人儿明明就在眼前,他却知道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为什么要哭呢?” 乞儿伸手轻抚着少年的脸颊,他这才发觉,乞儿是一位漂亮不下少女的女子,笔直的剑眉,清澈的凤眸,恰到好处的薄唇和难以掩饰的英气,无不诉说着乞儿的风采。 是啊,迎风刀的女儿怎会是个乞儿,就像柳叶剑的女儿应该嫁给太子,而只是流民的少年应该去当苦力,或是支摊卖炊饼,每日里住在驴圈搭成的破屋,为了填饱肚子终日奔波。 佳人终该配才子,彩凤自当落梧桐,最后的最后,你以为的终究是你以为的,而后,我们依然无法越过彼此。 “好……” 第104章 一世三生——相逢还是再遇,此刻都是痛彻心扉 不久,陈望北之女将要嫁与太子的消息再次轰动扬州,然而这个女儿却不是独女,而是义女,这义女更不是别人,乃是昔年迎风刀战倾城的女儿,此番南下为父敛尸,陈北望见其怜悯,感其忠孝,又想起其父因自己而死,便认下了这个义女。 所有人都在称赞着陈北望的仁义,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再次将五年前的鸣翠湖一战翻来覆去的讲着,这一次,除了迎风刀和柳叶剑,还多了一位千里寻父的忠孝女子,战图南这个名字响彻南北。 “所以,你要走了?” 许是昨夜的雪下的太大,许是吹来的风实在迅猛,破屋倒塌了,支撑的木头随意撇在地上,遮挡的瓦片破碎了一地,还煮着东西的吊锅倒在污泥里,而少年,则愣愣的盘坐在地上。 不知为何,少女的心很疼,她后悔那夜跑到这里,又说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但若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那样做。 “去哪儿?” 少年仍是没有答话,可少女已然明了,神色忽然紧张起来,急忙道: “蛮寇已经集结三十万大军,皇室将要南迁,莫说镇北城,便是大河以北,都将是战场。” 蛮寇大军,皇室南迁,这些都是绝密,少年纵是再笨也晓得其间干系有多大。 “多谢姑娘相告,然乡音难舍,旧地难丢,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为什么!” 少女绝不相信少年是个笨蛋,所以她知道,自己恐怕留不下他, “我……我不想你走!” 听着身后略带着哭腔的哀求,少年笑了,以同样的语气答道: “天色渐晚,陈姑娘,请回吧。” 言罢,少年径自起身消失在了风雪中,看着那渐渐暗淡的身影,少女多想追上去,拉着他,让他留下来,可她不能,她来这里已经是极限。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此刻离别的痛彻心扉……” 泪水潸然而下,却又在风雪里化作滴滴晶莹,落在积雪里再也寻不见。 少年的离去不会改变任何事,短短一个月,蛮寇集结大军犯边,皇室准备南迁,文武百官顶着风雪跪在皇宫外,请求皇帝坐镇北方,与蛮寇决一死战。 但已经退却的心岂能因为三言两语和苦肉计就能改变,杖杀几个铜豌豆后,浩浩荡荡的南迁开始了。 这样的声势自然瞒不过蛮寇,可怪异的是,他们并没有趁机进攻,而是扎下营寨,再没了任何动静。 这时,皇帝安排的那些个人跳了出来,大肆鼓吹南迁如何如何,蛮寇大军都不敢轻动,可明眼人都清楚,蛮寇是在等待,就像猎手捕猎,总会把周围的障碍扫清,才会发动致命一击。 “国将不国啊!” 怅然一声叹息中,北方大小世家、江湖豪杰,全部赶往了南方,唯有不舍得土地和房屋的百姓们,依旧屹立在北国风雪之中。 少年看着那明黄色的銮驾,心中的怒气沸腾到了极致,他不知道这怒气是因为什么,为了乞儿?为了他们放弃北方?或许都不是,也或许都是。 总之那一日,号称天下无敌的十万京营三军,没有挡住一个破袄少年,一双肉拳,一腔怒火,彻底击溃了皇室最后的胆气。 御极天下数十载的皇帝呆愣愣的看着少年扒去护卫将军的甲胄,又将自己眼前的佳肴的吃的干净,他终是忍不住问道: “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话,随意看着四周,皇帝以为他在惊叹周遭的奢靡,可深邃若墨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皇帝明白,他打算要自己的命。 几十年的天下至尊不是白当的,皇帝长叹一声,将杀死自己的后果说了个明白,里外里只有一个意思,皇帝若死,天下必乱,不用蛮寇南下,南北两地百姓就会深陷水火。 “我知道,我不想杀你,我只是向你要一件东西。” 皇帝眼睛发亮,只要不要他的命,什么东西他不能给。 “我要镇北城。” “镇……镇北城?”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道: “财宝,女人,名望,土地,甚至和朕并肩都不是问题,为何要镇北城呢?” 少年脸色一寞,许久才道: “那是我的家。” 皇帝无言,只得令人取来笔墨圣旨,又亲自用上皇帝之宝,少年也不多看,将其揣进怀中,骑着一匹神驹消失在风雪中。 冰消雪融,草长莺飞,皇帝终至江南,定都金陵,在享受了几日江南风光后,骤然驾崩,虽有太子,可并无遗诏,加之其余八位皇子已然成年,羽翼已丰,是以皇帝尸骨未寒,灵前夺嫡的大戏拉开序幕。 太子当机立断,听从幕僚的建议,直接与战图南完婚,借助陈北望这个便宜泰山的力量除去了几个有实力的弟弟,择一良辰告祭太庙,登基大宝,迎立新后。 因着助新皇登基,陈北望不仅得了国丈名号,更被加封赵国公,至于新皇,则高坐龙椅,志得意满的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 “报!八百里加急!蛮寇大军两路齐下,陆上将要过河!海上已至泰州!” 大河,是江南天然的屏障,蛮寇铁骑无双不假,但不善造舟,没人会觉得他们能够过河,可泰州何地,距离金陵不过五百里,急行军只需三日就能杀到,两路大军夹击,灭国只在顷刻之间。 新皇慌了,他当了三十年的太子,费尽心机,受尽委屈,等的就是今日,可你告诉朕,朕的王朝要亡了?那朕做这个皇帝作甚! 于是乎,新皇决定,接着南迁,迁到百越这种不毛之地,此言一出,朝堂再次……没有炸锅,毕竟做过一次和做过百次没有区别,无非就是挨的骂更多一些。 “混账!” 一声怒喝让朝堂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国丈,赵国公,江南话事人,江湖第一剑,天下美男子——陈北望。 第一次上朝就被皇帝和文武百官盯着看的陈北望并没有慌张,反而更显得岳峙庭渊,他那蓄起的三尺长髯无风自动,一对星眸似有精光闪耀,笔直的身躯如同出鞘宝剑,扑通,推金山拜玉柱的跪了下去。 “臣,请战蛮寇,不死不休!” 新皇急忙起身去扶,不说眼前之人是他的便宜泰山,单说对方的本事就足以悄无声息的干掉自己,换一个更听话的,要知道这个老东西可是还有一个女儿,亲女儿。 “国丈请起,御敌之事自有武将去做,您年事已高,何故冒险!” 陈北望僵持不起,双目炯炯,正声道: “昔年尚有八十老将挂帅出征,臣年不过不惑,如何不能领兵?况陛下为臣之婿,臣又无子,为陛下守这江山,不正如父为子争? 陛下,臣居江南三十余年,练水师两万,那蛮寇纵是有了大船,凑了水师,料也不是对手,我等已退至江南,天下百姓积怨已久,若再退,怕有民愤而惊天,还请陛下三思!” 新皇的心思已经动摇,倘若这个便宜泰山成了,那就是国朝近五十年来最大的军功,要知道他那个父皇可是一次也没有胜过蛮寇,若胜,他这个皇帝的声名必然超过前人,至于南迁?那是先皇的决定,与朕无关。 此刻,遗传自前人的好大喜功彻底占了上风,新皇脸色庄重,肃然道: “赵国公听封,着你为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兵马,务必斩杀来犯之敌!” “臣,领……” “且慢!” 清脆若铃的声音第一次回荡在朝堂上,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女子能来到这里,憋了一肚子火的文武百官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不管来人是谁,他们定要将其羞得体无完肤,自戕而亡。 然而,当身着浮云锦绣金丝凤袍的高挑身影踏入殿上,所有人都没了声音,随后全部垂下了头颅,齐齐跪地。 “皇……皇后?!” 新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拉拢陈北望随意娶下的女子,竟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一时间,他这位皇帝竟也忘了所谓规矩。 “陛下,臣妾愿行商后故事,为陛下分忧。” 古有商后,大婚之日率军出征,横扫六部十贼,此后十年,开疆拓土,横扫寰宇,是为女子楷模。 “这……” 新皇有些犹豫,倒不是为了所谓面子和规矩,而是眼前二人可是父女,若皆领兵,投敌怎么办?赢了尾大不掉怎么办?要知道,之前可是有过女子称帝的先例。 “陛下,臣妾亲父乃昔日的镇北城守将,臣妾请战,是为父雪耻!” 新皇恍然,镇北城守将战倾城,可是少有的在对蛮寇作战中占到上风的将军,昔年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弃城而去,葬身湖底,后镇北城破,边塞染血,与他这个守将擅离职守干系不小。 “也好,我朝向来以忠孝治天下,皇后有此志,国丈有此勇,朕心甚慰,准!” 这看似荒唐的圣旨,实则是新皇的私心考量,朕的岳丈,皇后全部领军出征,若胜,是朕有识人之明,有雄主之威,若败,朕亦尽了全力,朕尚且无嗣,朕自当退守百越,以待来日。 所以,当圣旨传下的当日,新皇暗里着手布置南迁,确保败军后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不过,不管新皇和百官如何想,百姓和军卒彻底沸腾,国丈挂帅,皇后坐镇,这不是皇帝要与蛮寇决一死战还能是什么,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国朝养士百二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北方逃来的残勇,南方涌来的志士,全部加入了军队,短短两日,就聚拢了三十万大军。 陈北望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大军,饶是他自认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也忍不住心底打鼓,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从未接触过兵事的皇后,也就是他的义女,竟是稳若泰山,更是知兵善任。 一日,聚拢军心,两日,排兵布阵,三日,如臂驱使。 她就像一个天生的统帅,仿佛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陈北望心服口服,单膝跪地,恭敬道: “请战帅下令!” “义父言重!” 皇后急忙将陈北望扶起,笑道: “若无义父,图南也无有今日。” 陈北望面露羞愧,以手掩面,惭声道: “战兄因我而死,我做这些不过是理所应当,还害得你入宫为后,实乃天大的罪过,眼下大敌当前,我愿为先锋,以戴罪之身赎功,蛮寇退却之日,我当自刎于战兄坟前!” “义父何出此言?说起罪过,我父为一个名头私自离开,置一城安危不顾,他才是有罪,我请战,也不过替父赎罪。” 陈北望慨然一叹,忽得想起什么,犹豫道: “昔年我与战兄决斗之时,听他话中似乎另有隐情,不如查探一番……” “不必了,事已至此,功过留由后人评说吧,眼下如何退敌才是正事。” —— 北风南下,玉鸾狂舞。 一场暴风雪让大河结冰,蛮寇铁骑只用半个时辰就渡过这条天险,他们挥舞着弯刀,高唱着古怪的歌谣,就像是一条黑龙般杀穿了这场风雪,可迎接他们的,是三十万士卒。 这一战,是实打实的野战,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地形优势,只有调兵遣将,临阵决敌,只一日,蛮寇被杀的溃不成军,四十万铁骑只剩二十万仓皇北逃。 而后,携着大胜之势,大军直奔泰州,据岸血战蛮寇水师,直杀得东海染血,浪卷浮头。 经此一战,皇后被尊为威武神后,所过之处,万民俯首,百官低头,作为皇帝,新皇不允许有这样超越自己的存在,但仅仅只有十万京营的他,是没办法战胜凯旋归来的二十万大军,更别提十万京营不知有多少人心向皇后,所以,他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皇后,你去北伐吧,去把失去的疆土打回来。” 不得不说,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很妙,你皇后不是自称要为父雪耻吗,好啊,朕给你兵权,你去打吧,左右蛮寇只是败退,不是灭族,至于粮草辎重,朕给,但能不能准时送到,那可就不一定了。 “臣妾领旨。” 踏着风雪,二十万大军开拔北伐,临行前,新皇特意建了一座将军台,笑意盈盈的将大军送走。 “蛮王那边怎么说?” “禀陛下,蛮王同意了。” “同意就好。” 以二十万大军和皇后的命,来换大河以南的半壁江山,新皇觉得这很值,毕竟北方有什么,不过是风雪漫天,人烟寂寥,哪里有这烟雨江南来的舒服。 “江南女子多情,不知是何滋味,对了,陈家的姑娘号称天下绝色,不知比起皇后如何?” —— “姑娘,前方就是蛮寇重镇——崇侯关,要上去吗?” 少女还未答话,一旁长衫打扮的俊秀书生先是拱手劝道: “崇侯关与蛮都距离不过几百里,在其眼下行事,实在太危险,姑娘,我们不如去辽岛,那里靠海,又有诸多岛屿,高丽、罗刹、佛郎机等各地客商都汇聚于此,鱼龙混杂,咱们更容易扎根。” “不,我们不去崇侯关,也不去辽岛,我们去这儿。” 顺着少女指向的方向,书生眉头微蹙,沉声道: “镇北城早已城破,不是空城也被占据,在此行商打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非常之事自行非常之理。” 少女淡淡一笑,眸中闪烁着道道亮光, “镇北城是昔年抵抗蛮寇的重地,开国以来,不知多少儿郎在此抛头颅洒热血,它不仅是一座城,更是一个家,是所有北地百姓的家,我们若重建它,无异于在蛮寇心上插了一把刀。” “可,蛮寇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自然不够,但我们有帮手。” “帮手?” 书生不明白,早已是座废城的镇北城哪里会有帮手,便是有,也不可能在蛮寇眼皮底下发展起来,可看到那高大雄伟的城墙和来来往往的客商,书生有些发懵,在看到城头没有守军,只有一个金甲少年后,他更加觉得匪夷所思。 然而最让他诧异的是,从未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的少女,看到少年后竟是满眼喜色,不顾风雪,不顾劳累,不顾一切的迎了上去。 “你……还好吗?” 少女曾无数次幻想过再遇时的情景,也不止一次的设想他们会有怎样的对白,无数的腹稿在此刻只剩下了一句简单的问候。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少女,可少女知道,他不是在看她,而是看的南方。 酸楚,忽得涌上心头,自父亲领军出征大胜后,少女就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南方,所以带上了所有家资,连夜乘船赶往了北方,她要为父亲和妹妹打造一条稳定的供给线,而最适合这条线的地方,则是蛮寇腹地。 辽岛,崇侯关,这里都是绝佳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可少女总有一种感觉,不,是冲动,她觉得,镇北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第一次毫无理智的赌上了身家性命,所幸,她赌对了,也赌错了。 “所以,久别重逢后的再遇是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吗……” 少女努力使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离家万里,赌上一切,绝不能有一丝的软弱。 “我帮你。” 少年忽然说出的话是让少女彻底将这份软弱展示出来,她任由泪水淌过脸颊,又在寒风中冻成点点晶莹,只是这一次,它再也没有落下。 有了少年的帮助,少女很快在城内扎根,他这时候才知道,少年只凭着一个人就守住了镇北城,蛮寇横扫北方的铁骑在这座城前也是黯然失色。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兵。这句诗不再是空话,而是现实,有了这个现实,少女的线越做越大,她将南方运来的粮食卖给蛮寇换取铁器,又将丝绸茶叶瓷器卖给佛郎机、高丽换取火炮和药物,再将这些东西通过海运送给北伐大军。 有了这条供给线,北伐大军连战连胜,不过半年就已收复大半疆土,这时传出一种声音,言皇后有自立之意,新皇下令斥责,极力维护,但谁都看得出来,新皇已经生疑,之后的一道催战圣旨,更是坐实了这份疑心。 “竖子不同与谋!” 陈北望一剑将桌子砍倒,怒不可遏的盯着那份明黄色绢布, “三日内收复京城,这分明是要我等送死!” 曾经的京城,如今蛮寇的军事要地,其中盘踞了十万蛮寇,火炮百门,存粮无数,加之京城城坚,又有独立水源,想要攻破,便是以数倍兵力围上一两年,都不见有任何成效。 “战帅,这旨不能接!” “是啊大帅……” 帐内众将纷纷跪地相劝,陈北望更是拔剑要将圣旨斩碎。 “明日攻城。”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众人再没了声音,连番大战下来,没人会去反对皇后,他们会无条件的服从。 北伐军败了,半年来横扫北方,势如破竹的军队败了,二十万大军终究没能攻破京城,得知这个消息的新皇兴奋大叫,连夜宠幸了数名女子,同时下旨申饬,但也多加勉励。 “以退为进,好办法!” 看完手中的军报,少女忍不住赞叹一声,同时悄悄打量着少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自觉一股喜色。 “不是以退为进,是不进则退。” 少年忽然开口,让少女欣喜的同时也不由得失落, “父亲他们要退兵了吗?” 少女瞬间就看出其中门道,京城是块硬骨头,久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退回江南更不可能,那无异于自缚于人,唯一的办法是绕兵,从海上直击蛮寇腹地,最好是直击都城,待城破,毫不恋战,退守周边岛屿,造船铸寨,再以山东为驻地,形成一个巨型却月阵。 届时,一边袭扰蛮寇腹地,一边围困京城,不出旬月,首尾难顾,不是蛮寇后方先失,就是京城先破。 “我们不攻都城,去这儿,镇北城!” 第105章 一世三生——深渊尽头,为爱恨尽情起舞的少年们 怒涛拍岸,冰沙乱舞,正值数九的北海远非人力所能涉及,偏偏北伐大军就从此绕过蛮寇,自更北之地去往镇北城。 很多人冻死在了途中,为了行军,甚至连收尸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袍泽客死他乡,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镇北城,还一定要从北海这等险地出发。 无数的将领前去力劝,请求皇后调头,他们宁愿直扑蛮都都城,也不愿白白死在这万里冰海之中。 “这样吗,那就……调头,直取蛮都!” 军令一下,低靡多日的大军再次摩拳擦掌,他们惊讶的发现,此刻蛮都距离他们只有百里的距离,刹那间他们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他们嘶吼着,将腰间的战刀拔出,劈开这该死的风雪,也要劈开那该死的蛮都,他们想过会遇见无数的蛮寇,但没想到会遇见朝廷的辎重大军和乞降文书。 他们这才明白,为何与蛮寇争斗多年,败的一直是他们。 “陛下啊!我等死战北国,连战连胜,您……为何降了啊!” 陈北望这位国丈,捧着新皇的文书,上面一个个字犹如利剑般一次次插进他的胸口,他倒下了,天下第一的柳叶剑,没有倒在对手的兵刃下,没有战死在北伐的战场上,独独死在一张薄薄的绢布下。 他们开始迷茫,如果说舍生忘死,血洒北疆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决计是不满意的,怎么办?投降?不可能,他们与蛮寇只有你死我活,另立新君?清君侧?似乎都不妥。 “我们回家!” 清脆而坚毅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他们看着那已经破烂不堪的旗帜,不由得放声大哭, “镇北城!是镇北城!镇北城回来了!我要回家!回家!” 这一夜,哭声响彻蛮都,可蛮寇却不敢出城,他们清楚,归心似箭的游子,没人能够阻挡。 “反了!反了!反了!” 新皇一把扫飞桌上的笔墨纸砚,以及那方皇帝之宝,似乎又觉得不解气,狠狠一脚将桌子踢飞, “给朕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 一纸诏令,北伐大军沦为叛匪,人人得而诛之,新皇甚至向蛮寇奉上岁币,请求一同出兵,围剿叛军。 尽管新皇的无耻已经完全暴露,可那又如何,对于一些人而言,给钱,给谁做不是做,于是乎,浩浩荡荡的十万剿匪大军自南向北出发了。 蛮寇们本想看南人坐山观虎斗,不过蛮王看的很清楚,剿匪大军会败,败的很惨,他们的敌人始终是北伐大军,杀光他们,新皇和他的半壁江山,不过是囊中之物。 所以,蛮王主动出击,将剿匪大军与麾下蛮寇混编,分出三路精骑沿途阻击,自己则率领主力,合三十万步卒抢先达到镇北城,广挖沟渠,布设陷阱。 “二十里壕沟,里三外三,各有精骑步卒埋伏,布拒马,聚箭矢,中军置后策应统筹,没想到啊,对付蛮寇的战阵,如今用来对付自己人!” 今日的少女一身缟素,内罩银甲,腰挂弯刀,凄美绝色中平添三分煞气,没人知道,柳叶剑的传人最擅长的其实是刀,而且是双刀。 “你早就猜到有这一天,所以才会在这里等着。” “不,凑巧罢了。” “凑巧?好一个凑巧!” 少女面露黯然,如果说回到镇北城是凑巧,那在旬月之前就坚壁清野,高筑墙,广积粮又该是什么,偶然? “你想报仇吗?” “报仇……” 听到这两个字眼,少女有些茫然,她的父亲若是战死沙场,她必将披甲执锐,杀光贼寇,以偿遗志,可父亲因为一纸文书吐血而亡,她该向谁报仇,新皇吗?似乎不太妥当,毕竟没人会和畜生生气。 “你好像很迷茫。” 少女不言,只拔出腰间双刀,任由它们划破凌冽的寒风, “你不也是吗。” “也许吧,但我想,过了今日,我们都会摆脱迷茫。” 少女哑然一笑,恍若只会在风雪才会盛开的冰莲,可其眸子中的悲色却让这朵莲花失了颜色, “你就这么不想待着这里吗?还是说,我就这么让你厌烦!” 说着,少女骤然逼近,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少年有些慌乱,不由得退后,可身后的城墙挡住了退路。 “不,不是!”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少女乘胜追击,发泄着心头的不满,此刻的她俏脸含怒,柳眉倒竖,比起方才的极北冰莲,这时又是极西火山。 少年不记得是谁曾说过,不要试图和女子讲理,也不能就此激怒她们,最好的办法是——抱紧她。 于是少年慢慢抬起双臂,可看着少女逐渐湿润的眸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不做,这种感觉出现过很多次,促使着他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情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然而这一次他明白了。 “卑贱之人怎配高门贵女?便如鱼与鸟不能相遇,山与海终不可相融。” 少年放声大笑着,而后毫不犹豫跃下了城墙,向着大军发起了冲锋。 大纛之下,蛮王霍然起身,他太清楚眼前这个金甲将军的本事,所以这些年他放任对方发展这镇北城,如今羔羊已肥,到了该吃肉的时刻了。 一门门新式火炮被推了上来,与此同时,三万士卒搭弓张弦,两万士卒短矛在手,这是蛮王备给少年和镇北城的礼物,他要告诉所有人,哪怕是是神,也会倒在蛮寇的铁蹄之下。 “放!” 喝令声落,炮声伴随着利刃破空之声在狂风中呼啸,仅是爆发出的气浪就让镇北城开始战栗,尽管第一时间少女就下了城墙,可依旧眼睁睁看着少年消失在硝烟之中。 扑通。 少女瘫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死寂,她感觉不到的他的气息,他死了。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父亲死了,陈家也没了,他倒在我的面前,我到底想要什么……” “全军突击!” 忽然而来的喊杀声让少女不由得一颤,她知道,她来了,她终是想起她想要做什么。 “我要把他带回来,哪怕是碎块!” 翻身,下城,少女也没有想到,这十多丈高的城墙竟对她没有一丝阻碍,也没有一丝犹豫,她冲进了硝烟之中。 正面战场,冲破重重阻碍的北伐大军士气正是低迷,可也正是最旺之时,家乡就在前方,扫平眼前的一切,他们就可以在家乡安稳的长眠。 所以,没有阵型,只有冲锋,皇后冲在了第一位,她身着赤色战甲,手持银枪,如同烈焰般杀穿一道道防线,她的内心也如同烈焰焦急,她看到了他的倒下,也看到了少女冲入硝烟。 哪怕占据人数优势,迅猛的攻势也让这支混编的大军开始慌乱,很快,二十里的防线全面崩溃,大军在赤甲烈焰的带领下,直奔中军而来。 “终于等到你了!” 蛮王很是兴奋,作为打下半壁江山的君王,他比谁都清楚仗该怎么打,如若对方拉锯消耗,他绝对胜不了,可现在,敌人的兵锋虽然正盛,可也过了头,而他的中军可是才刚刚活动筋骨。 “给我,碾碎他们!” 火炮,箭雨,巨石,短矛,这些远距离武器再次亮出了獠牙,蛮王完全不顾还没有死去的部下,他要毕其功于一役,他要彻底毁灭这支大军。 硝烟席卷着风雪,利刃在热浪中折断,如同蛮王所想,北伐大军的兵锋终是止住了势头,他兴奋的大吼着,下令不许吝惜,将所有的东西一并用出。 短短片刻,追亡逐北的大军如同折断的箭矢,无力的摔在地上,他们不甘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池,嘴里喃喃着回家,而后就像是真的回到家一样,有着热气腾腾的吊锅,和那个笑意盈盈的她,他们笑了,然后就此睡去。 “就是现在!突击!” 蛮王再也忍不住,挥舞着弯刀带头冲锋,他看到了那团烈焰,她还没死, “你是我的猎物!” “噗呲!” 熟悉的味道和温润的触感让蛮王明白,他死定了,只是他不明白,是谁能只用拳头就穿透他的胸膛,他努力转过脑袋,忽然傻傻一笑, “是你啊。” 而后,这个让天下为之战栗的男人彻底死去,不过他的死并不能阻止大军,反而让激发了大军的血性,他们挥舞着利刃,嘶吼着向着少年杀来,然后,一个个倒下。 这场杀戮盛宴不知过去多久,许是一日,许是三日,在少年杀死最后一个蛮寇之后,终于结束。 残存的人们看着城池嚎啕大哭着,他们拖动残躯,一点点向城门爬去,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卒,他自小生在镇北城,十五岁从军,追随战倾城戍边十年,城破,做了五年的丧家之犬,又追随战图南北伐,兜兜转转十五年,最后终是回到了家。 “所以,不能让你们倒在这里。” 少年将存活的人们一个个带进了城池,将他们安置在早就备好的房屋。 “那么,你要回家吗?” “家?” 再次的相遇依旧是初见时那般,狼狈到蜷缩在一角的她被少年拉出阴影,甚至于少年身披金甲,恍如天神下凡,她着着赤甲,英姿飒爽,便是兵败,也不再是那个蓬头垢面的乞儿,不同的是,少年没了憨笑,也没了伸出的手,身后,还站着白袍银甲的少女。 “那还是我的家吗?” 听到这话,少年陡然沉默,随后面露愠色,忽得大吼道: “那你的家在哪儿!扬州?还是金陵皇宫!” 她脸色忽白,然后又是变红,如同她的铠甲一般, “你说在哪儿?被你毁了!亲手毁了!” 嘶吼着,她的眸中忽然充斥着水润,少年没由来的一慌,又想起昔日的往事,怒气再次上涌,闷声道: “不是我毁的,风雪太大,压塌了,戏文里不常有这句话吗,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驴圈盖的屋子,到底不如皇宫结实!” “是不如皇宫结实!” 她哂然一笑,扫了眼不知何时贴到少年身边的少女,眸子里的怒色更胜,讥声道: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人不如新,衣不如故!破袄也到底不如金甲!” “我这是自己抢来的!” 少年气愤的辩解一声,拂袖欲走,但又狠不下心,索性盘膝坐下,闷闷的道: “我看不透你,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她的眸子忽然朦胧,虽是看着镇北城,却不知看向的到底是何处, “镇北城是我的家,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可这十年竟比不过在扬州那短短几月,我想为父亲报仇,可看到义父后又没了这想法,我想击退蛮寇,收复失地,可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我麻木,我想要什么呢……对了,我想要你。” 听到这话,少年脸色平静,他直起身子,正视着她的眸子,肃然道: “我,卑贱出身,配不上你,从始至终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说着,少年又是看向少女,接着道: “你也一样。” “没有非分之想?” 她嗤然大笑,冷声道: “那是谁与我行的齐眉礼!” “还有我!” 少女逼近少年,即便是风雪,也挡不住她身上的香气和温润,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朋友。” 少年神色坚定,瞧着两位绝世女子,正声道: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总是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就像我明明只是北地流民,却能横扫十万大军,明明我们互换心意,我却在心底不敢接受,就在炮火和箭矢飞来的一刹那,我想清楚了。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被安排好的世界,一场注定的宿命,我,你,她,三个人的生命彼此交织,一世三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不该,不能,不敢以此要挟,求得二位青睐,你们也只是被蒙在鼓中,待来日明辨前后,便知我所做不错,所言不假。” 说着,少年眸光忽亮,胸口猛的飞出一团红光,红光渐渐收敛,竟是浮现一个打成死结的同心结。 “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宿命,一团乱麻,乱七八糟,这是一个错误,现在,让我纠正这个错误!” 言罢,少年伸手抓住同心结,奋力将其挣断。 “住手!!” 二女一左一右抓住少年的手腕,竭力阻止着,少年无奈,气愤道: “为什么!” “为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 她忽然一巴掌摔在少年脸上,双眸湿润,夹杂着哭腔质问道: “就算你说都是真的,可我也很确定,这份情意不是假的!你凭什么就要将其斩断!刘昭,你是个懦夫!” “你叫我什么?!” 少年面露茫然,喃喃道: “刘昭……刘昭……昭昭之意,不可欺诬……我好像想起来了……” “啪!” 又是一掌打下,少女眼神复杂的看着刘昭,颤声道: “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依旧要打你,你觉得这是一场幻境,一场试炼,可你的心就没有动过吗?事到如今又说什么斩断,你倒是杀伐果断,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怎么想?” “你……我……我高攀不起。” “啪!” 两个巴掌同时落下,刘昭终于明白,自己以为的终究还是自己以为的,有些时候太过理智并不是好事。 “我明白了。” 刘昭深吸口气,看了眼二人,郑重道: “我无法给你们任何承诺,因为这极有可能不是你们的本意,但只我一息尚存,便不会让你们受到半分伤害!” “哦?真是好大的口气!” “谁!” 突然其来的声音让三人震惧不已,环顾一周,却只有遍地的尸骸, “不必看了,朕在这儿。” “是你!” 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远在金陵的新皇,而且他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浑身缠绕着血色雾气,双眸赤红,脸色苍白,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很惊讶?其实朕也很惊讶,两个属于朕的女人,竟然心属一个流民小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说呢,皇后?” “哼!少废话!既然来了,就留下些东西再走!” “留下东西?确实该留下东西,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倒地的尸骸一个个爬起,宛若炼狱中爬出的恶鬼,只瞬息,五十万大军集结完毕。 “看来,战斗才刚刚开始!” 刘昭咧了咧嘴,扭身看着二女,笑道: “我答应你们,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所以,你们躲在身后,让我来,好吗?” 二女不言,刘昭莞尔,打趣道: “你们不是说我是懦夫吗,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不是懦夫,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好!” 二女展颜一笑,将自己的兵刃交给刘昭,而后齐齐将双臂置于眉心。 刘昭深吸口气,还了一礼,而后左手持刀,右手擎枪,纵身杀入大军。 喊杀声,碰撞声,呻吟声,哀嚎声,在此刻交织缠绵,奏出一首慷慨激烈的乐章。 迎着这乐章,金甲少年如同疾风,席卷天下,恍若惊雷,震荡八方,五十万大军被他一人生生挡下,再不得寸进半步。 忽然,婉转空灵的歌声传来,一白一红两道倩影竟是翩翩起舞,白的舞姿轻柔,尤若那场秋雨,情意绵绵,红的身姿矫健,浑胜那场风雪,铿锵激荡…… 第106章 太子妃 “上谕:兹有黎州学子白樱、于崇、杨俊贤、匡屏、邓通,忠于国事,勇武壮穆,朕心甚痛,甚慰,今追封龙禁尉,以彰其志。” 龙禁尉,宫中禁尉中的精锐,从五品,天下州府节帅十之六七都曾担任过这个职位,共计两百人,修为俱在大梁境之上,非天资卓越者不可入,虽是追封,其荣耀也足以庇佑家族百年。 “另外,你们也都编入龙禁尉。” 听到北冥舞的话,众人欣喜之余也多有疑惑,归墟一行他们做的可是不怎么漂亮,数人阵亡不说,天人族情报也打探的不够详尽。 “是太子殿下拍的板。” 一人凭空出现,容貌绝色,身披银甲,正是月凝公主, “诸位的表现我已经知晓,说实话,以你们的修为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换作是我和二哥,也不见得能比你们做的更好。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需要尔等这样的忠勇之士。” 说着,月凝公主慨然一叹,笑道: “自两纪王朝以来,也不曾见过有这些能人汇聚,非常之际正当行非常之事,往后你们便是龙禁尉,直属我的麾下。” 说罢,月凝公主素手轻舞,一套官服落于众人手中,此乃龙禁尉的制式官服,上绣斗牛,由专门的绣娘命格师制成,论品阶,比起高阶器物不差分毫,另有腰牌一枚,凭此可自由出入皇城。 “领下官服腰牌后,尔等有半旬时间休沐,且去吧!” —— 翌日,刘昭捂着刺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昨夜是鹰扬宴,礼部主持,地点却在问鼎阁,只要参与风云会的,都会找他敬酒,更别提还有九方敌袁通天这两个捣乱的,轮番轰炸下来,他纵是体魄再强也只能钻桌子。 “酒色财气,怪不得酒排第一,实在害人不浅!” 刘昭本要起身前往太学洞天修行,忽又想起有了龙禁尉腰牌,他大可去皇城的练功房,那儿比起太学洞天可要强上一档。 —— 皇宫,三百三十三层,此地是东宫所在,虽只是皇宫一层,却有大小宫殿上千,从住至行无一不全,更配有小型六部,俨然一个小朝堂,不过当今正值春秋鼎盛,太子尚在观政,故而这小朝堂却是没有,可花园庭轩是有的。 云绕青山,顶上小亭,雨后的林间飘荡着蔼蔼薄雾,特有的气味随风而来,既不过分浓郁,让人心烦,又不寡淡,让人廖廖。 “林蒸蔼蔼,亭山黛黛,阿嫂,还是你这里别致!” “可别,论辈分,我可要叫你一声小姑姑!” “阿嫂!怎么又提这个!” 战图南满眼幽怨,她的父王是当今叔叔辈,论理她和当今同辈,一众皇子要称她一声小姑姑,小时候还好,凭着这个名头充大辈,逗闷子,如今懂了春秋,这些事自是不堪回首。 “呦!我们家图南知道害羞了!可算是大姑娘了!潇潇,你看,咱们的大将军什么时候会丢掉长枪,拿起花绣啊?” “阿嫂~” “好姐姐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咱们的大将军就要抄家伙杀人了!” “二姐~怎么你也这样!” 战图南终是忍将不住,与陈亦潇厮闹在一起,好好的衣衫被弄得凌乱不堪,终是战图南更胜一筹,擒住了陈亦潇的腰腹,当下好一阵袭扰,直弄得娇花含羞,莺莺暧暧。 “好你个陈二姐!嘴上说着人家,自己脸红心跳的,小浪蹄子!快说,是不是你先动的心!” 闻言,本就红嫩的脸蛋彻底赤红,陈亦潇心下暗恼,回手扑向少女的脐下,但却被一把制住。 战图南擒住少女的皓腕,瞧着那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将鹅颈凑近,温润若兰的吐息直扑通红的耳垂, “封印还未解除就如此勾人,若是没了封印,还不知如何妩媚,诶,不如你解开封印,去试试那傻小子?” 陈亦潇轻啐一口,揶揄道: “你怎的不去?听闻之前的那个也是一袭红衣,莞莞类卿,说不定他早就动了心思!” “去就去!” 亦是红了脸颊的战图南嘴上丝毫不让,心里却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瞧见二女的明争暗斗,另外那女子捂嘴一笑,摇头道: “哎呀呀,也不知是我这红鸾笺效用太强,还是少女本怀春,一个郡主,一个贵女,竟然对同一个男儿如此心动,我倒是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好男儿,惹得我这两个好妹妹拈酸吃醋!” 听见这话,二女脸色顿时通红不已, “呸!什么好男儿,分明就是块木头!以那种的性子,现在必然在修炼!” 战图南轻骂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摸向了怀里的飞讯,见状,那另外的女子脸色更加玩味, “呦!这么忍不住啊!不过你猜的很准,刚刚练功房的确去了一个新来的龙禁尉,好像就是那个……” “阿嫂!” “姐姐!” 被两声娇嗔打断的女子并没有恼怒,反而更加好奇,指尖凝聚出一道亮光,随手丢了出去。 须臾,刘昭愣愣瞧着眼前的女子,暗道不过是碰到一团亮光,怎的就来到这里,又见旁边站着熟人,便知眼前这人定是贵人,当下躬身行礼。 “龙禁尉刘昭,见过……” “刘丞尉免礼,本宫掌管鸾印。” 鸾印,仅次于凤印,可号令天下阴属,只有太子妃可以掌握。 “太子妃?” 刘昭悄悄打量了眼这女子,只见其内着月白丝纱长裙,外罩玄色绣凤短袍,头簪翠冠,耳挂琅珰,昳丽似夏月粉荷,端庄若腊月素梅,比起战、陈二人,姿色不差半豪,甚至更多七分淡雅,十分雍容。 “原是太子妃当面,恕臣无状!” “无妨,左右也是本宫突然召唤,你可知本宫找你为何?” “这……” 看见二女,刘昭哪里还不明白,却又不知如何答话,只得暗自叫苦。 “看来你很清楚。” 太子妃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一眼刘昭,幽幽道: “果然是力压群雄的英豪,竟能在那等情况下将本宫的红鸾笺扯碎,可你知不知道,这般做并没有用。” “什么!” 刘昭惊叫出声,忍不住扭头看向二女,却忽觉得心烦意乱,连忙调起天下式将其压下。 “你很惊讶?” 太子妃慢慢起身,莲步轻移,踱步至刘昭身前,慨然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红鸾笺只不过是个媒介,若真是无缘无情之人,即便强行纠缠,也是徒劳。 那三生深渊只留尔等本性,红鸾笺纵然让你们相遇,相识、相恋却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自以为发现了根源,以为它是错误,其实何尝不是你对她们情深根种,自觉这是在趁人之危,不忍她们受到伤害。 挥剑斩情丝,听着果决,但情丝若断,意也就没了,我辈修士又如何登就大道,刘丞尉,与其自欺欺人,不若正视自己,你觉得如何呢?” 刘昭神色迷茫,不自觉的望向二女,只见秋水微动,却又晦暗不明,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刘昭受教!” 第107章 三临侯府,两女暗斗 “所以,” 樊荣古怪的瞧着刘昭,疑惑道: “你确定要去威远侯府?” 刘昭摸了摸鼻头,尴尬道: “是郡主安排的,按她之前的计划接着来,而且,陈家二姐也会去。” “呦,还叫二姐啊?” 熊墨仁从门外进来,双手拍在刘昭肩膀,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调笑,小声道: “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说,你可别玩脱了,我可是下了重注。” “什么!” 刘昭霍然起身,颤声道: “你们开盘了?!” “放心,也就龙禁尉的人。” 熊墨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老神在在道: “天下第一勇闯深渊,左拥右抱,赢得美人芳心,这种好事怎么能只让你独享。” “是谁!是九方敌对不对!我就知道!” 刘昭大吼一声,叫嚣着就要出门,樊荣与熊墨仁相视一笑,也不点破,这下,刘昭更加气愤,同时心中也生出一丝迷茫。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 三生深渊之事,刘昭只当是一场幻境试炼,出来后自然不会多嘴,众人也不会多问,现在闹得众人皆知,只能是另外二人透出的风。 “咳咳。” 樊荣轻咳一声,努力抑制着笑意,悠悠道: “你啊,是当局者迷,她们都是世间少有的女子,自不会甘心做那同侍一夫之事,可情之一字最是难懂,先动的总是被动,偏你又是个木头,只好让人家姑娘受些委屈喽!” 刘昭刀眉一紧,面露难色,抬头看向樊荣,急切道: “公子,你向来最有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别!” 樊荣连忙摆了摆手,笑道: “这男女之情我实在不懂,况且,我可遭不住那两位姑奶奶!” 刘昭又是看向熊墨仁,后者悠哉悠哉的喝了杯茶,淡然道: “别看我,我也遭不住,正好,我还能给玄祖去信,让他断了之前的念头。” “你们……没义气!” —— 威远侯府外,依旧是刘昭与樊荣驾车,不同的是,二人身着斗牛服,銮驾上还多了一个陈亦潇,而樊枚和樊攻则更加恭敬,不仅向战图南和陈亦潇行礼,还同刘昭见礼,更是恭恭敬敬的请了几人进了正门后,自行退了下去。 “公子,你这二位叔叔今日更加懂礼了。” “毕竟当了这么久礼部侍郎,该有长进。”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礼部侍郎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好像在审视,又好像是失落之余也只好如此?” “那不正好遂了郡主的计策。” “……我现在走还来的及吗?” 不提二人的暗聊,一身大诰装扮的老威远侯夫人被几名侍女簇着迎了上来。 “哎呦,可早就听着喜鹊在窗口叫唤,不想真是迎来贵客,老身有礼了!” 战图南与陈亦潇一左一右将这夫人扶起,这夫人上下打量着二人,忍不住赞道: “早就听说赵国公府上的二姐儿是少有的佳人,我老太太是何等福气,竟能遇见两个佳人!” “老夫人,亦潇可当不起佳人,要说这佳人嘛,我倒是听家母提起威远侯的夫人可是京城绝色,可叫她好生羡慕呢!” 那夫人登时眉展颜开,抓住陈亦潇的手腕,笑呵呵道: “难为你娘还记得我这个老姐姐,当年我们一帮姐妹,可是横行京都,得了个京城四花的诨号,可惜岁不停歇,月不经数,我们这些老姐妹也不知有多少年不见了!” 说着,夫人眼中流下两行热泪,陈亦潇似是被其感染,亦是双眸水润,见状,战图南轻瞪一眼,故作生气道: “今儿是来看望长辈的,怎的还惹老夫人伤心,我看该打。” “哎,是亦潇的错,该打,该打!” “好了,你们能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咱也就心满意足了,走,咱们去后边耍耍,两位哥儿也跟着一块来吧。” 刘昭与樊荣对视一眼,随着众人穿过游廊,入了后宅庭院。 “公子,这后宅倒是够奢华啊!上次来,也就是一群侍女陪着在园子里逛逛,这次来这儿合适吗?” “说亲嘛,总要让丈母娘瞧看一眼不是。” “不是许了个百户吗?怎么,有变化?” “当然有变化,毛脚女婿成了龙禁尉,正儿八经的高官,自然得好好对待。” “得,我算明白了!” 待入得正堂,老夫人伸手召来樊荣,面色慈祥,笑呵呵道: “荣哥儿,来这些日子也不说来府上看看,怎的生分了不是?” “哪儿能啊!赶巧儿遇上风云会,孙儿脱不得身,这不得了空,立马登门拜会,您看,这一身怎么样?没丢樊氏一族的脸吧!” 说着,樊荣特意转了一圈,像是孩子展示心爱的玩具一般,夫人连叫三声好,伸手摸着斗牛服,慨然道: “当年的老侯爷也是穿着这一身,可惜后辈无能啊!荣哥儿,你可是给咱们樊氏一族争了脸!” “全赖祖宗庇佑。” “这到底是一个祖宗,还是咱自家哥儿争气!” 忽得一阵娇笑传来,众人抬头,只看一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这人身材高挑,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袭着大红流云锦长裙,面若桃花,眸带春风,柳眉微竖似怒还媚,流云斜鬓如墨似火,簪着金钗步摇,行时若林中脱兔,静时似烛火轻跃,一看便是个霸道利落的。 “老夫人,我来迟了!” 这女子打个万福,先是打量了眼樊荣,又是瞧向战图南和陈亦潇,直笑道: “可是比了下去!依我看,府上的姑娘,都不如你们哩!” 战图南与陈亦潇对视一眼,也不答话,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啊,数这张嘴利索!” 夫人笑骂一声,指着这女子道: “这是樊瑜家的,名唤刘凤嫣,都管她叫个疯燕子!” 二女叫了声姐姐,至于樊荣,则老老实实行礼,唤了声二嫂,轮到刘昭,还未开口,刘凤嫣却先是笑了起来, “哎呦,这位就是那天下第一吧,前些日子,这满京城都传你的威风,我家那位还说你是他兄弟,我不信,与他打了赌,快说说,你们是个什么关系?” 刘昭淡淡一笑,拱手行礼,答道: “小弟刘昭,见过二嫂,我和瑜二哥是老相识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输了东西倒还多了个弟弟,好好好,快请起,请起!” 刘凤嫣伸手虚扶,又是上下细细打量一番,不由得面露喜色,柔声道: “好弟弟,二嫂多问一句,可定了亲了?” “未曾。” 刘凤嫣眸子一亮,笑道: “似你这般的好儿郎,实不多见,咱们又是本家,真真是天大的缘分,不若二嫂为你说一门亲事?” 此言一出,刘昭只觉得有两道意死死锁定了自己,他这才恍然,为何一定要再来侯府,当下脸色一正,肃然道: “不敢劳烦二嫂,刘昭已有心仪之人。” 刘凤嫣眸光稍淡,但很快又是笑道: “弟弟你这等英雄,心仪女子想来也是绝世佳人,要不要二嫂为你做个媒人啊?” “不好!” 那两道意直冲心头,刘昭顿感冷汗直冒,急忙一咬舌尖,正声道: “刘昭如今漂泊不定,不敢轻言成家,况且也,” 说着,刘昭喉头轻动,呐呐道: “也不知人家心意如何。” “哦~原是单相思啊!” 刘凤嫣面露了然,大谈起这女儿家心思,那夫人不时打趣两句,二女又在旁边附和,刘昭只得连连点头,不敢多言,半晌下来,倒是落得个宾主尽欢,忽得,一侍女进来通传道: “禀老夫人,两位夫人还愿回来了。” “终于来了,快让她们进来……” 第108章 樊府见闻(两章合一章) 听到门外的动静,刘昭退至旁侧,余光轻瞥,只见一群女客被侍女簇着进来,为首的是两名中年贵妇,左边的容貌绝色,身着碧落锦缎绣花长裙,三千青丝盘作狄鬓,上配金钗步摇,虽是贵夫人打扮,可却有一股小家子气。 右边的相貌平庸,眉眼平和,袭着玄色缎子金边宽袍,同是梳着狄鬓,除却抹额玉冠外并无其它配饰,比起身旁的夫人虽是多了几分雍容,可却隐隐透着一丝狠毒。 二人身后跟着三名女子,其中一个正肩膀、拂柳腰,梳着飞仙鬓,正是樊杪商,左边的女子看上去稍大些,上着鹅黄对襟衣,下罩素月马面裙,盘着十字鬓,脸形鸡卵,肤比莹玉,樱口微亮若涂脂,黛眉轻飞似炭画。 至于右边,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容貌可爱,留着同心鬓,虽是着一袭红衣,脸上却满是冷冽。 几人行至屋内,齐齐打了个万福,那夫人眉眼带笑,故作生气道: “好好的偏要去什么寺里还愿,老身早说会有贵客上门,你们看,撞客了吧!还不快给郡主和赵国贵女见礼!” 众人又是一番行礼寒暄,待坐定后,夫人指着刘昭,向着两名妇人道: “你们瞧瞧,这位就是夺了风云会魁首的哥儿,现在被封了龙禁尉,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哎,比起咱们那几个招猫逗狗的,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两妇人呐呐一笑,也不好接这话,其余三个小辈更是不敢多说,只是悄悄的打量,倒是刘凤嫣眼珠子发亮,故作不忿道: “老夫人说的可是岔了,别的不论,咱们荣哥儿不也是龙禁尉?再说了,” 说着,刘凤嫣上下瞧了眼刘昭,调笑道: “刚才他唤我家爷们一声二哥,又和我是本家,这啊定是缘分,索性咱们认个亲,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唤你一声兄弟,咱们也是自家人,还管他什么天什么地的!” 此言一出,顿时赢得满堂哄笑,刘昭面上陪着,暗地却是摇头,这所谓威远侯府,看着风光,内里已经烂了个透,当家人主次不分,该走武的闲置在家,走了文的糊涂虫一个,连带着后宅女子也是个个没规矩,对着他这么个外男犹如市井闲汉般调笑,说着是没架子,可却不是簪缨世家该做的。 “这么看,在威远侯府保护一个人并不算难,那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莫非……” 刘昭心头微动,悄悄给樊荣传讯, “公子,给我交个实底,不只是保护叶弄晚那么简单吧?” “飞卫的目的与商税逃不开,眼下北方开辟商道,以图撬开世家门阀,南方不同,多行水运,行道繁杂,商道必然不成。 想要施行商税,非一日之功,纵是叶淮有回天之能,也不见得能在百年内功成,所以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投入南方这个漩涡,叶弄晚,应该是一颗定心丸。” “那这颗定心丸的确要好好护着。” 商税的重要性,刘昭心知肚明,若成,大衍气运必然更上一层楼,作为先行军,叶淮的身家性命太过重要,他已经死了妻子,仅剩的女儿若再有失,最坏的结果便是今上震怒,血洗南方,商税,也再难施行。 “若真要保护,大可将其接到更安全的地方,皇宫,镇府司,哪处不成,为何要在这泥潭一样的威远侯府?” 听到这个疑问,樊荣暗中发笑,没好气的回道: “好歹威远侯府也是叶弄晚的母家,明晃晃的将人接到别的地方,不是摆明了咱们的目的?再说了,想保护也得看正主的意思,叶淮若真是有意,早就一封密折奏上,何必大费周章!” 刘昭仍是不解,在他想来,事关性命,自然是越妥当越好,威远侯府本就有个大麻烦,跳进来只能让水更浑。 “莫不是叶淮想要拉岳家一把?” “我说,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 忽然传来讯息让刘昭没由来的一慌,下意识道: “你……你怎么知道?” “哼,你那点心思全在脸上!” 闻言,刘昭悄悄抬头一看,却见聊的热火朝天的众人,都在不经意间打量自己,暗骂一声后,又是疑惑自己怎么没察觉到。 “小瞧天下英雄了吧,这些女人虽不如你修为强悍,可这是威远侯府,她们是主,你是客,只要侯府的爵位没被收回,实沈境在这儿也只是病猫一个,大修士也得老老实实,帝国气运不是那么简单的!” 刘昭这才恍然,勋贵与国同休,受帝国气运庇护,只要爵位不失,上意垂怜,等闲宵小不可冒犯,威远侯府纵是败落,可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一个降娄境,在这后宅根本掀不起风浪。 “怪不得敢让我一个外男出入!” “现在明白为什么叶淮会送女儿到这儿了吧,再有,皇宫和镇抚司是大家闺秀该去的地方吗?送于外家教养,那可是再好不过!” 大衍风气再是开明,涉及闺名,那可是马虎不得,叶弄晚出身名门,母亲早亡、弟弟夭折,父亲又危在旦夕,身边更无亲族帮衬,留在家里,不被安上个克亲的名头,孤女的称呼也跑不掉,外祖家侯府高门,舅舅舅母正值壮年,由其教养最是合情合理。 “我倒是忘了这遭,受教!” “我说你啊,莫以为自恃武力就能横行,天下之事多繁杂,万事需谨慎! 成了,丈母娘对毛脚女婿算是瞧上了眼,接下来就是正主了!” “正主?那个正主?” 刘昭正自疑惑,忽察觉到门外有一人正疾步走来,人未至门口,却听得一朗音, “孙儿给老夫人请安了!” 话音刚落,一少年闯入了屋内,只见其内着月色浮光锦长袍,外罩大红缎子簇花箭衣,脚踩鲨皮短靴,头发打成小绺,使九狮金冠簪住,额配五彩细丝编成的带子,腰间挂着香囊,胸口挂着明晃晃的圈子,圈子当中镶着一块玉石,这玉石表面溢彩,内有流光,一看就是不凡。 再看这少年长相,只见其生的肤如白玉,唇若丹涂,一对剑眉似有刀裁,两只眸子恍若星辰,嘴角时时噙笑,纵是不言自有痴嗔,饶是静看亦有风情。 “正主?樊钰?” 刘昭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份,同时暗自好奇,能够含玉而生的到底是哪位大能转生,可细细打量下来,除了相貌值得称道一二,其它的并无出奇,若再要试探,那可就是犯了忌讳。 “瞧瞧你,又跑哪儿野去了?穿着这一身出来见客,小心你老子爹给你站规矩!” 夫人嘴上笑骂着,伸手却是将樊钰揽到了怀里,见状,刘昭不由得眉头暗紧,心道这樊钰也有十四岁,这般却是实在不妥。 “老夫人~钰儿与同学去上了器物课,这才下学,巴巴的就来请安,您可不能告诉老爷!” 那樊钰依在夫人怀里,娇羞的嗔怪一声,这番作态搭上那副花容之貌,比之女儿家更胜一筹,看在刘昭眼里,只觉得略有不适。 “你啊!一听见你那老子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夫人随手在樊钰额头轻点一下,笑道: “还不快与贵客见礼!” “贵客?” 樊钰环顾一圈,先是扫过刘昭,又在樊荣身上停留半分,看到陈亦潇后眸子微亮,待瞧见战图南时径自眉开眼笑,喜出望外道: “这位姐姐我知晓的!” 此言一出,刘昭没由来的一阵不适,似有火气上涌,当下运起天下式将其压制。 战图南心里虽是不屑,面上却是笑着答道: “钰公子也在太学,论起来该叫一声师姐。” “师姐?” 樊钰眸子发亮,径自拱手作揖, “小弟樊钰,见过二位师姐,见过二位师兄!” 见他煞有其事,樊家之人顿时哄堂大笑,刘凤嫣扯了扯樊钰袖口,指着樊荣和刘昭道: “可不能叫他们师兄,这个是你荣六哥,和咱们同宗同族,这个是我刚认下的弟弟,钰哥儿,你该叫做什么?” “哦~原是二位兄长当面!弟弟樊钰,这厢有礼了!” 见樊钰这副做派,众人又是大笑,樊荣和刘昭急忙一左一右将其扶起。 “钰哥儿,初次相见,六哥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这块火脂玉还算不差,就予你作个把玩的。” 见樊荣来了这么一出,刘昭心下了然,翻手取出一把镶着宝石的短剑,笑道: “我是个武夫,这把短剑也还不差,就送于钰兄弟防身!” 樊钰接过,细细看了一番后,顿时面露喜色,上前把住二人手腕,热切道: “谢过二位哥哥,小弟实在欢喜得紧!今儿个我做东,咱们好好亲近一番!” “哎呦!”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捧腹,原是刘凤嫣捂着肚子笑得歪三斜四, “钰哥儿莫不是傻了,这是府上,要说请客,也是在家里吃饭,怎的,你还要去外面的酒楼?正好,把我们也带上,让二嫂也打打你的秋风!” 樊钰自知失言,脸颊顿时透红,嘴上却不愿意落了面子,强硬道: “好啊,就怕二嫂你吃的太少,打不着秋风打冬风!” 刘凤嫣奇道: “这冬风又是什么风?” 樊钰眼珠子微动,笑嘻嘻答道: “自然是西北风!” 这阵俏皮话一出,又是引得哄堂大笑,刘凤嫣故作恼怒,狠狠点了点樊钰的额头, “端你个促狭鬼!定是与晚儿妹子学得!” “呦,燕子姐,跟我学的什么啊!” 忽得,哀婉的嗓音传来,紧接着,一道倩影袅袅而入,刘昭不好多看,忙将脑袋垂下,岂料,战图南却是传讯过来, “正主来了,低什么头!” “正主?” 刘昭暗骂一声,心道今日怎么有些不对劲,频频失误不说,心神还有些不宁, “莫不是我生了魔障?” 当下暗自感受一番,却见金丹澄澈,道果颇丰,也不似有魔障之象,顿时疑惑起来。 “难道是这侯府有什么阵法或是气运压制?” 先前经了战图南提醒,刘昭自是想到此节,可见陈亦潇几人并无二样,心想纵是有,也不可能只针对我一人。 “那可是怪了!” 刘昭越感不对,不自觉的运起天下式,可命格之力运转千次仍是毫无异常。 “出了何事?” “陈家二姐?” 刘昭没想到陈亦潇竟会向他搭话,出了九幽后,战图南虽是打趣了几句,可三人到底经过一遭,实在尴尬,几日下来,便是多看一眼都不曾。 “之前不是唤的二姐,怎的又成了陈家二姐?” “这……” 佳人一问,问的少年心乱血涌,好在命格之力正在运转,只一瞬就恢复平静, “二姐,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听罢刘昭的描述,陈亦潇疑心大起,她是国公之家,论门第比威远侯府强上一档,又生了两名天命者,气运何其之盛,尚不会有此情形,这威远侯府又怎会如此。 “图南说,这威远侯和威武侯府这些年的确生了不少怪异之事,但因着释道之争,飞卫只是监视,也不曾细究。 你不过来了三次就已中招,看来这背后必然是一场更大的阴谋,说不得就与我们的目的相关,这样,你还能撑住吗?” “无妨,只是怪异,对身体并无影响。” “那就好,先按兵不动,回去再细究,对了,这位叶弄晚,你觉得如何?” 刘昭微愣,下意识答道: “我又没看,怎的知道。” 陈亦潇闻言暗喜,故作生气道: “没看?她可是咱们这次的目标,连长相都不清楚,怎么保护!” “这……” 刘昭语滞,瞥了眼樊荣,见他与众人聊的开心,倒像是一家人,不,他们本就是一家人,正自想着如何插嘴时,樊钰却是开口了, “刘大哥,听图南姐姐说,你亲手杀过欲魔兽,是真的吗?” “来的正好!” 刘昭暗喜,微微一笑,将以往战场浴血之事挑挑拣拣娓娓道来,樊府中人皆是享受惯了富贵的,哪里听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偏偏刘昭说的又是精彩,一个个边揪着心边瞪着眼。 “真没想到!这世上真有那千丈大的怪物!” 樊钰惊呼一声,眸光发亮,拉着刘昭的手腕道: “大哥,你说你还留着好些欲魔兽的脑袋,能否让弟弟开开眼?” 刘昭顿觉哭笑不得,摇头道: “钰哥儿,非是我小气,那些个畜生个个丑陋无比,拿出来污了府上不说,若是惊着老夫人和诸位小姐,那可就是大罪过,你若是想看,回头去城外,我亲自给你抓一头,起码是头中阶的!” 闻言,几名少女俱是眸子发亮,中阶欲魔兽有多可怕她们可是知道的,刘昭却是说抓就抓,仿佛就是喝水一般。 “果然是天下第一,别的不论,这等气魄实在少有!” 这一句虽是称赞,刘昭却是听出三分讥讽,抬头一看,只见一少女正打量着自己。 这少女身量极为高挑,足足有八尺,窄肩柳腰,袭着雪青鹤翎长裙,三千青丝只用一玉冠束起,肤若白雪,唇胜夏玫,一对黛眉似怒还羞,两颗水眸如泣如诉,貌比北国冰莲,气似十月林枫,比之战图南多了七分柔情似水,较之陈亦潇多了十分我见犹怜,真真是世间绝色。 “这位是?” 听到刘昭的疑惑,夫人这才拍了拍脑门,笑道: “怪我怪我,光被这两个捣乱鬼打岔,却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老大和老二家的。” “见过二位夫人!” 四人站做一排,齐齐行了礼,因着说笑了半晌,那两名妇人倒也笑脸相迎。 “这是老大家女儿,唤作杪夏,与老二家的闺女杪商只差了一个时辰,最小的是隔壁府上老幺,和她们同辈,称作暮岁,老身还有一个大孙女,叫做萤时,你们日后在宫里当差,想必是能见到的,至于这个,” 说着,夫人将少女揽在怀里,笑着道: “这可是我的心头肉,是我的外孙,名唤叶弄晚,也在太学进学,说来你们还是同学。” “见过叶同学!” 叶弄晚起身还礼,又是瞧着刘昭道: “前些日子早见天下第一的威风,今儿可是见到真人了,真真是豪气盖世!” “怎么听着像是在刺我呢?” 刘昭心想我与这叶弄晚素不相识,缘何初次见面就是这等态度,若真是不喜,那倒是麻烦!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若是犯冲,相处都难以做到,何况是暗中保护,刘昭心知这等事不能拖,最好是当面说清。 “不知刘某可有得罪叶小姐之处?不妨一说。” 叶弄晚黛眉微挑,嘴角勾起笑意,一字一句道: “咱们初次相见,哪里来的得罪!” “哎呦!” 刘凤嫣又是一阵大笑,站出来脆生生道: “笛儿前些日子下注输了好几次,都是买的弟弟你输!” 刘昭哑然,心道不想这等女子也好赌。 “燕姐姐!” 叶弄晚嗔怪一瞪,却是让樊钰呆了呆神,刘昭暗自皱眉,心道之前的情报看来不假,就是不知这个二夫人…… 第109章 伪天命神兵(还是两章合一章) 时值正午,威远侯府后宅仍是笑声阵阵,好不热闹,刘凤嫣道出叶弄晚开盘下注一事后,众女客轮番向其打趣揶揄。 初时少女还瞧着有外客在,被挤兑的面热心臊,待战图南与陈亦潇也插了两嘴后,叶弄晚彻底放开手脚,一张巧嘴对阵满屋女客,丝毫不落下风不说,捎带着刘昭也一并带了进去。 “到底还是武夫豪迈,啧啧啧,这肠子心肝肺说掏就掏,我等这些小女子可是被骇的晕过去好几个! 如今见了面,开口就要拧过一头魔兽脑袋,真真是顶顶的勇武!只是吗……” 说着,叶弄晚上下扫量一眼,一对水眸俏生生的盯着刘昭,故作好奇道: “刘大哥为何总打到最后才说,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小妹可就是被你这句话蒙骗,白白失了恁多宝贝!” “好一张利嘴!” 刘昭暗叹一声,可面对小上自己两岁的女子,也不好答话,只尴尬的笑了笑。 见他这般模样,叶弄晚心中暗自窃喜,又觉得无趣,便向着夫人娇声道: “老夫人~左右到了正午,咱们不若用饭吧!” “哟,还以为我的好孙儿不累呢!” “诶!笛儿妹妹累是累,可这嘴嘛,却是不能闲着!” 刘凤嫣的一句话再次赢得满堂哄笑,少女俏脸霞飞,狠狠瞪了眼自家表嫂,可她本来貌美,便是恼怒也如幼狸轻挠,惹人怜爱。 那樊钰本就时不时的看向叶弄晚,如今这番,顿露呆愣之状,看的刘昭是暗自摇头。 “好了,老身也是五脏庙念经,吩咐下去,咱们就在边上摆饭,荣哥儿,昭哥儿,你们爷们定是要喝酒的,让老身的儿子们陪陪你们,如何?” 二人道了声不敢,由樊钰领着去了前面的正堂。 正堂内,除了樊枚樊攻,以及樊瑜这个小辈,还有另外二人坐于侧位,这二人一大一小,大的约摸三十左右,肩宽体阔,方面短髯,姿容威严,小的才十五六岁,身材欣长,锦衣玉冠,容貌风流,较之樊钰也不遑多让。 “二位贤侄,等你们许久了!” 樊攻这个威远侯率先起身相迎,将二人引至席间,又向着二人引荐。 “这是当今的威武侯樊璋,这是其子樊汀,这二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樊璋豪迈一笑,伸手请二人坐下,径自端起一杯酒来, “早就想见见荣哥儿,今日可是遂了心意,果是我樊氏麒麟儿,我这个樊氏族长,是倍感荣幸啊!” 说罢,樊璋将酒饮尽,樊荣陪了一杯,而后樊璋又端起一杯,看向了刘昭, “我樊家军功起家,最敬悍勇之士,更爱忠勇之辈,刘兄与我家渊源不浅,与荣哥之事传遍五州,武勇名传天下,来了京城,两府就是自己家,万不必拘束,请!” 刘昭淡淡一笑,同是端起酒杯,道: “那刘某就僭越了!” 酒杯轻碰,一切尽在不言中,席间顿时觥筹交错,笑声连连,只得个宾主尽欢。 正值酣畅之际,忽有下人来报,言门外来了二夫人家的妹妹,要请老爷去迎接。 樊枚何人,正是知礼守节之辈,况且他这次可是来考校女婿的,此时唤他再迎客,正是撞上了枪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本来热闹的席间也冰冰冷冷,见此情形,樊荣与刘昭连忙开口劝说, “二叔,我等不过小辈,二婶娘家来客,可不能怠慢!” “正是,左右我们两个也算是自家人,陪与不陪都不打紧,这常言道姨表亲,最是亲,万不可怠慢,让人挑了理,可是晚辈罪该万死!” 听到这话,樊枚顿时眉展颜笑,不由得微微颔首,告了声罪后径自离席。 刘昭见樊璋等人听到他说自家人时眼神微动,悄悄给樊荣传了讯息,这才将后宅内刘凤嫣认弟弟之事说了出来。 “我们家的就是没个规矩,刘兄,莫怪莫怪!” “瑜二哥说的这是哪里话,二嫂性子爽利,胜过世间一半男儿,我若有这么个姐姐,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几人又是一阵打趣,不觉间数坛酒下了肚,这时樊枚领着一人入了门来。 “这是我的内侄,南州风家长房嫡子风羡,风家是皇商世家,风家老爷去世的早,内侄今岁承了皇商,特来京城述职,承业,还不快快见礼。” “诺。” 一少年应声站出,众人打眼瞧了瞧,只见其身形魁梧,面容方正,双目炯炯似火烧,刀眉浓浓直冲霄,身着锦衣,声宏音亮,倒像是个北方汉子。 果然,这风羡在酒桌上也颇有北人风范,敬酒陪酒来者不拒,应人接物颇是直爽,认清刘昭模样后,兴致立刻上来,杯酒下肚就已哥哥长哥哥短。 一顿午饭直到日落昏暮方才散场,离了樊府,四人直奔镇抚司,北冥舞早已等候多时。 “收获如何?” “收获不小哩!人家丈母娘跟老泰山对毛脚女婿可是满意的紧,恨不得今晚就成亲!” 战图南笑意盈盈的说着,一股寒意轰然爆发,樊荣微不可察的退了几步,给刘昭去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没义气!” 刘昭暗骂,轻咳一声,将今日遇到的怪异感觉细细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 北冥舞黛眉紧锁,翻手取出一本书册, “这是之前潜伏在两府的飞卫来的情报,一言一行具有记载,若按你所说,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要说两府也是开国贵勋,初代二代侯爷都是沙场悍将,府上皆按军中行事,才去了百年,也不该如此,甚至于……荒唐?” 北冥舞摇头摇笑了笑,看着刘昭问道: “你是从入府就觉得不对?还是遇见某个人或是某件物?” 刘昭眉头紧锁,答道: “初时不觉得如何,后来愈发觉得古怪,若说是有人乱我心意,那这人修为远超于我,以当时来看,要么是老夫人,要么是威远侯府暗中潜藏了人,若是物,必然也是神兵一流,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能察觉到的。” “问题是,我们没有丝毫异样。” 陈亦潇接过话茬,俏脸上满是凝重, “论修为,刘昭是我们当中最强,他都中了招,没道理我们三个逃过去,所以,” “有人在针对他!” 战图南凤眸微凛,娇躯之上爆出一阵寒意,樊荣眉头紧锁,凝声道: “两府现存修为最高者,当属上一代威武侯樊敢,早早踏入实沈境,后为追寻大道,将爵位传给樊璋,自己游历天下,寻求突破之机,莫非是他出手?” “不会是他,” 北冥舞否定这个猜测,解释道: “新洲飞卫来报,樊敢正在那边游历,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是人为,那就是神兵。” 樊荣揉了揉眉头,脸上忽然露出笑意, “还记得那块玉吗?论起来,它可是天命神兵。” “公子,就算是天命神兵,也不见得能让我毫无察觉的中招吧?” 天命神兵,刘昭见了不少,若说神异,的确神异,可要说能伤到他,他自认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天命神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樊荣摇了摇头,肃声道: “天命神兵与己身命格无比契合,最起码也属于灵神兵一档,有着自己的天命,等同于一位天命者,你遇到的天命神兵,它们的持有者并不能发挥它们真正的力量,所以会败在你的手下,而且,天命神兵也有真伪之分。 真天命神兵,如陈姑娘的流光,玄霸兄弟的镇乾,乃天赐,与持有者命格相辅相成,随主人的修为变化而变强; 伪的,则指那些转世重修之人拥有的神兵,这种神兵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力量,无需持有人继续变强,而且,持有者的命格是由它来决定的。 恰巧,我那个钰兄弟,是某位大修士转世,转世重修,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管是修为多高,一旦死去,理智必定丧失,只有极小的概率成为鬼修,所以转世重修必须在活着的时候进行,这个时候,命格师要主动震碎自己的命格,散尽此生的气运,并将其灌注于器物中。 这件器物必须是神兵,且品阶越高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的限度承载破碎的命格以及今生的记忆。 待这一步完成,还得寻找合适的胚胎,这胚胎分有三等,最高,是命格相近和血脉同系,这样的胚胎不但不会排斥,修为更是飞速,待踏入鹑首境,便可恢复前世记忆; 次之,命格相近或血脉同系占一类,前者极有可能出现排斥,出现痴傻之状,进境却是极速,后者不会排斥,相对的,进境就不会太快,但无论是那类,都不耽误踏入鹑首境,再得前世记忆; 最次,以上二者皆不占,进境不快,甚至会痴傻,若不能一心向道,莫说鹑首境,就是降娄境也是两说,两世修为尽丧。 所以,转世之人会在伪天命神兵中设下手段,便是寻到最次的胚胎托生,也可让其坚定向道之心。 这个手段依托于伪天命神兵的力量,也就是说,这是一位大修士正面对你出手,你觉得你能逃脱的掉?” 听罢这番解释,刘昭只觉得通体发寒,大修士有多恐怕,他可是深有体会,又想起樊钰那副矫揉造作之状,不由得叹道: “终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 “也不能怪你。” 陈亦潇淡淡一笑,劝慰道: “那樊钰是有名的绣花枕头,也没少戴着那玉石出门,从来都是无事发生,谁想让你撞上。” “没错!” 北冥舞以拳击掌,眸子发亮,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樊钰的伪天命神兵会对你出手,你会对他的道产生什么影响,而这块玉还对谁出过手。” “前两个问题先不论,我觉得整个威远侯府的人都中了这玉石的招,侯府夫人不忌讳男女,豪门贵女不避外男,弟弟压在哥哥头上,爷们没个爷们样,只能用荒唐二字来评判。” 想起在威远侯府后宅的情形,刘昭只觉莞尔,忽又想到什么,脸色顿露惊骇,其他人亦是回过味来,齐齐道: “结亲!” “结了亲,就是一家人,这莫非就是那玉石出手的原因?” 北冥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小心的瞧了眼战图南。 战图南心中恼怒,让刘昭假借结亲之名,暗行保护的主意正是她出的,现下二人互生情愫,又出了这档子事,她只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荒谬,但她也非寻常女子,瞬间就冷静下来。 “要说一家人,樊荣和他们同族同宗,关系更近才对,他怎的就没受影响?除非……这块玉石出手,还有另外的条件!会是什么呢?” “女子。” 陈亦潇眸子微闪,幽幽道: “身为天命者,樊钰十四岁才玄枵境,他的命格名义上是含玉而生,实际上自小厮混内帏,最好颜色,偏又家里女客众多,个顶个的都是绝色。 我听闻他十二岁前,都是在家里上的私学,一日十二个时辰,抵多半个时辰在看书,其余时间不是与众姐妹玩闹,就是和一帮侍女操弄胭脂香粉,府上凡是漂亮的侍女,都被他尝过嘴上的脂粉。 今日见了图南,一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我若猜的不错,当是那玉石察觉到你是要与府上的女子结亲,这才出手。” “这……” 这番猜测听得众人眉头一紧,心道这也未免太过荒唐,纵然是真的要结亲,那樊杪商可是其亲姐。 “那转世重修的想来定是个老不修,大道三千不走,偏偏好这风月之事!我若入了鹑首境,定将这好色鬼捶得粉碎!” 刘昭忍不住破口大骂,战图南听了却是黛眉微挑,讥声道: “说人家好色,人家起码也是色在明面上,哪像有些人,懦夫一个,还想着一只脚踏两只船!” “我……” 刘昭语滞,扭头向樊荣求救,却见对方鼻观鼻,眼观眼,再看北冥舞,则是眸子发亮,脸色玩味,一副看戏的表情。 “好了,先说正事吧。” 陈亦潇出言解了围,却也是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刘昭, “若要验证猜测,大可将结亲之事透露给樊钰,届时自能见个分晓。 另外,威远侯府今日来了一门姨表亲,江南那边的,又是皇商,舞姐姐,这一家人这时上京,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北冥舞微微颔首,道: “能查探出来的是,风家上京有两个主要的目的,第一,述职,让风羡继承其父皇商的名头,第二,走樊府的门路,将风家女儿风又雨送入宫内。” “入宫?她也真敢想!” …… 第110章 计赚风又雨 皇宫,天下气运汇聚之地,本身就是绝顶的福地,在其内修行,增益何止百倍千倍,更别提其本身就是权利巅峰所在,哪怕只是在其内做个洒扫的,那也是为龙扫榻,为凤拾羽。 但历纪发展下来,皇宫早已不需要所谓的侍女,便是有,也只几个内廷主管,这些主管皆有品阶,掌管皇宫内务,诸如皇庄、产业,以及负责采买的皇商。 想要做这内廷主管,需得通过重重选拔,选拔第一科,便是考校家世品性,从选拔人向上五代,若有作奸犯科者,不中,仅这一项,便不知多少人无法通过,更别提之后的重重关卡。 本纪开国许多年,也只有廖廖几人通过,而恰好,樊家大小姐樊萤时,就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位被选中的。 “樊萤时之所以能当选女官,还是太上皇点的头,据说是为了弥补二代威远侯的功劳,当然,这樊萤时能力天赋也是极为出挑,如今花信年华,天赋命格——花信风。” 北冥舞瞧了眼众人,接着道: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樊萤时的命格最适合打理御花园,这也是今上默许她做了女官的最大缘故。 这风又雨天赋命格——细雨梧桐,性情冷冽,待人接物却是滴水不漏,如今二七年华已是娵訾境,单论才情,做个女官倒也足够,可别的不论,就是第一关也难过去,她那个兄长……” 说着,北冥舞摇头笑了笑,又是看向了战图南和陈亦潇, “风又雨做个女官是不成了,让她入飞卫,试百户,这样一来咱们的任务就更有把握!” “她?” 陈亦潇黛眉微挑,沉声道: “风又雨此人心系风家,不会放过一丝振兴家族的机会,入了飞卫,只怕会埋下祸根。” 飞卫权利极大,单凭一个名头就足以震慑百官,以往不是没有飞卫利用身份之便大肆劫掠,是以飞卫的选拔更重个人心性。 “既然她看中家族,那就用家族来反制好了。” 战图南双臂环胸,凤眸中闪过些许亮光,刘昭太熟悉少女的这个眼神,当下明白她要做些什么。 “时辰尚早,不若现在就行动?” “哦,这么心急?” 战图南一挑剑眉,忽得凑到刘昭身前,透亮的凤眸怔怔的瞧着,若放在之前,少年定然不惧少女这般注视,现在,却也只能心慌意乱。 “就这么想见见那风又雨?” “不,不是!只是想早些结束此事,那樊府太过诡异。” 听到这这种解释,战图南轻哼一声,对着樊荣道: “我若想的不错,樊瑜今夜定会带着风羡去往斗楼,我会给赢玄一传讯,让他想法子将风羡和樊瑜一块送进京城府衙,不过明日樊瑜会出来。” 樊荣会心一笑,悠悠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樊,京城樊家受辱,我襄州樊氏怎能袖手,我自会前去,只不过破局点不在我吧?” “就你聪明!” 战图南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又见刘昭鼻观鼻,眼观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做的利落些!” “明白。” —— 翌日傍晚,落水草鸡般的樊瑜寻上了樊荣,一见面,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倒在地,樊荣暗笑,急忙上前去扶,樊瑜却是避开,哭丧着脸道: “荣哥儿,这次可定要救救哥哥啊!我家老爷要……要废了我!” 樊荣故作大惊,连忙问道: “这是为何?” “还不是风羡那小子惹的祸!” 樊瑜脸色愤愤,没好气的诉说着, “昨晚原本只带他一人去斗楼玩玩,谁知道他非要拉着樊钰一块儿,樊钰早就听说斗楼的妙处,被他一撺掇,哥哥也骑虎难下。 本想着应也无事,谁知刚进去就撞上那仇家,我知晓人家的利害,拉着他们两个就要避让,谁知道风羡那个大脑袋非得硬上,结果被人家一眼瞪得屁也不敢放,这时候我就想走,可风羡这个不识好歹的,拉着樊钰一块激我,我想走也没了办法。 后来赌斗,风羡这小子又赔进去不少好东西,我寻思这总该走了吧,他却拉着我喝酒,又问我能否狎妓。 斗楼什么地方荣哥儿你还不清楚吗,我也是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应了下来,可我没想到啊,这风羡竟然趁着那仇家上场,拉着樊钰去寻应国侯兄妹的晦气。 这赢诚一和赢妹舒才不过星纪境,哪儿能比得上樊钰这个玄枵境,加上风羡这小子也算个武夫,将赢诚一好一顿羞辱,关键是,樊钰那小子居然……居然……” 樊瑜额露青筋,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接着道: “他居然对赢妹舒起了非分之想!” “什么!” 樊荣霍然起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那他得手了?” “没有,赢玄一及时赶到,将他们两个险些打死,后来舞卿卿赶到,将此事报了府衙,我迷迷瞪瞪的就被送到了大牢,折腾了一夜才明白怎么回事。” 樊瑜脸色铁青,身躯止不住的颤着, “回了家里,老夫人和二婶知道此事后直接晕厥过去,老爷将我好一顿打,又请了璋大哥商议捞人。 可不管是侯府的帖子还是礼部侍郎的帖子,都被人家挡了回来,我们求遍了老亲故旧,但都没个结果,不得已下,璋大哥和老爷去了镇国公府上。 我本在家里候着,笛妹妹忽然提了一句,言你与刘兄和那赢玄一都是龙禁尉,说不定能说得上话,你们什么关系,哥哥能不知道吗,可老夫人关心则乱,一定要让我来试试,没办法,哥哥也只好舔着脸来求你了。 荣哥儿,我知道你和那赢玄一没什么交情,可你得帮哥哥说上两句好话啊,不然,老爷真能废了我!” “诶,二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攻大叔仅剩你一个嫡子,哪会轻易废了你,先起来。” 说着,樊荣就要再去搀扶,樊瑜却一把抱住樊荣双腿,嘶吼道: “不是老爷,是老夫人!是那个毒妇!她们要废了我!荣哥儿,帮帮我,你想要什么都行!” “二哥放心,这忙我一定帮,不过嘛,这帮自家人没问题,问题是还有一个不是自家人,” 说着,樊荣眸光微闪,笑道: “当然,风羡是二婶的外甥,也不算外人,可到底隔着一层,我就算去说和,这脸面也不够啊!” 樊瑜不是笨蛋,立即明白其中意思,当即从地上爬起,拍着胸脯道: “你放心!风家三代皇商,绝不会让咱哥们丢了面子!” “诶,二哥先别说的太满,回去先探探口风,能成,今晚就在问鼎阁,咱们就把事给平了。” 樊瑜一听今晚就能解决问题,心下大喜,起身就要离开,樊荣却又突然拉住他, “二哥,切记不能把话说的太满,还有这事儿咱们还得麻烦另外几个人,你明白吗?” “另外几个人?” 樊瑜喃喃一声,眸子微亮,拱手潇洒离去。 —— “瑜哥儿,你说荣哥儿和昭哥儿能说动那赢玄一?” 被老夫人这么拉着手腕,和被全家女客这么期盼望着,樊瑜都不记得上次有这种殊荣是什么时候,心中忍不住长叹,面上还是急忙答道: “是!荣哥儿亲口说的,那赢玄一欠了刘兄一条命,再加上郡主和陈家二姐说和,赔点东西,定能让他松口,只不过嘛,” 樊瑜又是一笑,向着边上一贵妇人拱了拱手, “得劳烦风家妹子一块去一趟,毕竟事儿是风兄弟挑的,赢玄一也是个好面子的,家里不去个人,怕是不大合适。” 那贵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勉强挤出笑意, “这有什么,本就是我家那个孽障不懂事,老夫人,要赔什么让我来出,千万让我有个赔礼的机会。” 老夫人叹了口气,亦是红了眼眶, “你也寡妇失业的,能将两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也别说这些,咱们两家一人一半,瑜哥儿,你护着点风家丫头,对了,荣哥儿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樊瑜早有腹稿,当即答道: “刘兄在宫里练功房修炼,飞讯没法联系,另外郡主和陈家二姐那边也得亲自去请,六弟怕误了时间,衙门那边给定成案子,这才没来跟老夫人请安。” 那夫人面色稍渝,勉强对着众人夸赞道: “到底是自家人,回头定要将荣哥儿请来,老婆子我要好好谢谢他!” 樊瑜应了一声,这时刘凤嫣将赔礼之物整理好拿出,他不敢耽搁,请了风又雨,二人一并出了府门,直奔问鼎阁而去。 问鼎阁,雅间,风又雨打量着四周的装潢,暗叹不愧是京城,一家酒楼就有如此气运,竟比的上威远侯府,那皇宫更就不知是如何情形。 “可惜我是见不到了!” 风又雨很清楚,以她条件想进皇宫,只能有两成可能,若得了威远侯府的助力,说不得能多三成,可当兄长进了府衙大牢后,便是一丝可能都没有,甚至还有倾覆之危。 “兄长啊兄长,你可把我害苦了啊!” 风又雨又是一叹,虽是起了怨气,却也没那么重,对她而言,父亲早亡后,是兄长为她撑起了一片天,逗自己笑,陪自己玩,生怕别人欺负自己,整日不离身,为了一口爱吃的会跑遍全城,哪怕自己觉醒命格,不需要保护,也会时时记挂着自己。 “罢了,帮着兄长把皇商做好吧。” 风又雨正胡思乱想之际,樊瑜带着几人入了门,她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两男两女,这四人她是认得的,急忙起身见礼。 “风家妹子快坐!” 战图南和陈亦潇一左一右将风又雨扶住,又顺势坐下,二人将其好好打量一番后,皆是忍不住赞出了声。 “好一朵秋月白桂!” 身着素白锦缎流光裙,头簪镂燕雕花玉脂冠,面若银月,眉如春柳,双眸漾漾水波转,铃音殷殷沐暖风,真真是气比冬月红梅,貌胜八月白桂。 虽不是第一次听到二人夸赞,风又雨仍是难免生出些许自得,眼前二女不仅相貌与自己不相上下,身份更是超出自己不知多少,昨日在府上的称赞还可以说是场面话,今日她有求于人,还能得如此称赞,倒是让其心中杂乱稍定三分,当下将姿态放低,却又不显得卑微,恳切道: “二位姐姐也知道,家父去的早,母亲又忙着打理事务,自小就是我这个兄长将我带大,他虽然胡闹了些,可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妹妹也实在没了办法,这才厚颜求上二位姐姐,也不多求,只恳请二位姐姐能说一句好话就成,不论成与不成,妹妹都有谢礼奉上!” 说着,风又雨就要行大礼,战图南眼疾手快,将其扶起, “妹妹说的哪里话,咱们投缘,况且樊荣又求到了我们这儿,这事儿啊,姐姐肯定帮你。” “不错。” 陈亦潇附和一声,把住风又雨的手腕,柔声细语道: “这兄妹之情我最是感同身受,我家那个弟弟,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自小我为他操了不知多少心,赔了不知多少罪,妹妹啊,咱们是一般人,稍后你也不用多说,看他就成。” 顺着陈亦潇指的方向,风又雨望向了刘昭,她是认识这位少年的,当下起身行礼, “妾身见过刘丞尉,妾身兄长……” “风姑娘不必多言!” 话未说完,刘昭径自将其打断,自顾自的道: “某出身卑贱,是武夫,却也晓得是非黑白,换我是赢兄,你那兄长不会活到现在。” 此言一出,风又雨俏脸煞白,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战栗。 “此次若非是公子开口,我绝不会做这个和事佬,稍后你也不必说话,只看着便是。” 话音刚落,门外径自闯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赢玄一。 “刘昭,你疯了!这种事你也接!” 质问声中,风又雨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血液一点点的被冻结在一起,她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害怕,可抖如筛糠的娇躯却早已注定这是痴心妄想。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武夫,什么才是命格师的世界。 “我也是命格师,难道就不能如他们一般?” 见识过苍穹的雏鸟终会张开双翼,名为野心的东西悄然生出,见状,除却樊瑜外,其他人俱是会心一笑。 “成了!” …… 第111章 弄晚嘴巧 摸了摸手中的玉牌,风又雨只觉得人生之事实在难以言说,为当女官,不惜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却只在一夜,希望破碎,生死只在旦夕,可又只一夜,柳暗花明又一村。 “保护叶弄晚,小心樊钰,这个任务莫非……” 风又雨一瞬间就想到远在江南的巡察御史——叶淮,这位近些年的做的事情她是清楚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她,是叶淮的敌人。 商税推行后,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皇商,皇商,为皇室行商,主要是个采买采办的活计,自家出本钱,将天下各州的宝物灵材运往京城,凭着皇商的名头,在往返的道上可借上官方力量,不必担忧欲魔兽,虽然皇宫给的价格低廉,但只安全行商一条,就已是天下最难买的。 凭着这个,自本纪开国以来,风家积攒下了厚实的家业,从一开始的廖廖几人发展成万人大族,可惜的是,无论族人如何多,命格师却是没有几个,是以风家也不过是个三等人家,到了风又雨父亲这代,因娶了一位没落世家的贵女,倒是攀上了一门侯府亲戚。 眼看风家就要壮大,风家主心下一横,深入新州,以求更大的收益,谁知遭遇危险,虽保了一条命,却也缠绵病榻,不久一命呜呼,徒留孤儿寡母。 在付出极大代价后,风家的皇商身份保了下来,但产业也大不如前,恰逢商税施行,风家的商铺不但要缴纳同样的税,行商走官道也要纳税,此项一推,不少心黑的小吏巧立名目处处盘剥,一来二去,基本上是不赔不挣。 这样的事没人能忍受的了,所以江南三家皇商牵头,拉着大小商贾结成商会,一同罢市,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彼时有人想推举风家做商会会主,可风又雨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勒令兄长不准答应任何事,却也不敢闭门不出,响应号令入了商会,一同做了罢市之事。 之后,商税施行就此没了下文,商会愈发壮大,隐隐有席卷南方之势,风又雨虽也心动,可听闻表姐入宫做了女官,就舍了那边,一心扑在这边。 “如今看来,不掺杂太深倒是件好事。” 想起以往种种,风又雨忽有一种荒谬之感,但想到还要继续留在威远侯府,又是大感头痛。 “以兄长的性子,这怕只是第一次,这飞卫试百户既是便利也是掣肘啊!” 有些事,当时可能看不清,事后静静思虑,却是能想出些不同的,风又雨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只和樊瑜一块领人回了府上。 威远侯府后宅,待一众人抱着肉啊娘的哭够后,刘昭与樊荣这才从正堂来了后宅。 “荣哥儿,昭哥儿!” 老夫人亲自出迎,拉着二人的手腕,泪眼婆娑道: “这次可多亏了你们,老身……老身……” 说着,老夫人竟要行礼,樊荣与刘昭哪敢承受,急忙将其扶住。 “老夫人何必客气?左右一笔写不出两个樊字,都是孙儿应该做的。” “不错,” 刘昭附和一声,将老夫人扶回矮榻上,笑道: “年轻人不懂事,给家里找麻烦是常有的,老夫人也无须介怀。” “话虽如此,到底是让你为了难,也让大家看了笑话。” 老夫人面露惭愧,朝着一旁的二夫人道: “我常说让你不要多管爷们管教孩子,你看看,这才刚出去上学两年就惹出好大祸端,斗楼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二夫人心中委屈,暗道属你最宠溺,那次他挨打都是你逼着老爷不让光脚,如今倒怪起我来了! 不过婆婆怪儿媳,二夫人也没话说,只能搂着樊钰一块儿流泪,捎带着一屋子女客都是哽咽不止。 刘昭听得尴尬不已,见樊荣泰然自若,面上也装着悲戚,不由得奇道: “这些人多少都有修为在身,公子以为是真哭还是假哭呢?” “我哪里知道,不过有那玉在,我想是真的吧,诶,你那未婚妻要讲话了。” “什么未婚妻!莫要瞎说!” 刘昭自然也是察觉到樊杪商欲言又止的模样,故意抢先道: “老夫人,此件事虽了,可以后见了曲义伯府上的还是还礼让三分的。” “这是自然。” 老夫人点头应下,脸色低落,寞然道: “昔年之事府上吃了大亏,只恨后人不济,致使我等被人欺凌至此,也罢,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对于樊府旧事,刘昭不好评价,只是掺和进来也只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另外,曲义伯的意思是,府上与应国侯的恩怨就此了结,以后仇恨只在他一人身上。” 闻言,老夫人脸色顿滞,良久才慨然道: “也好,本就与他们没多大干系,此事老身应下了。” 见目的已经到达,刘昭当下躬身请辞。 “刘大哥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嫌弃府上?” 叶弄晚的话让众人俱是愣了愣,刘昭暗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非也,只是钰兄弟和风兄弟伤势不轻,需得静养,我在此岂不是显得不知数?” “此言差矣!” 脆生生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后宅里,此刻的少女恍若迎晖朝露,又似月下静湖,隐隐间自有淡淡光晕。 “俗语言:人在难里想亲人,刘大哥既然认钰哥哥这个兄弟,自然是亲人,他逢了难,怎的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要走? 再者说,大哥你为了他二人奔走,耗费人情先不说,这受气劳苦总是有了,府上虽比不得皇宫豪奢,却也礼数周到,二嫂嫂当你是弟弟,我认你做大哥,连口热饭都不吃,传出去还指不定说咱家如何怠慢,大哥以为呢?” 少女这一番抢白,说的刘昭是哭笑不得,也辩驳不得。 “还是笛妹妹说的在理!” 刘凤嫣抹了抹眼泪,上来拉住刘昭的胳膊,笑道: “好弟弟,帮了这么大忙,不吃口饭不像回事,这次咱不去前边,就在后堂,让嫂子和你这些妹妹也做一做东道,荣哥儿你也别走,尝尝我们的手艺!” 刘昭哪里敢应下,急忙摆手, “千万不可,我一介粗人,传出去有损诸位的清誉。” 说着,刘昭转身就走,樊荣却是一把拉住他,眸子里露出些许意味, “妹妹们如此相请,再三拒绝不合适吧?” “公子,你疯了!” “疯?这可是为了任务。” “屁的任务!有两个人还不够?我可不想搭进去!” “你已经搭进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况且,咱们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劫难!” 刘昭心头微凛,猛的想起来什么, “你是说……” 第112章 劫难 蕴养术,这个曾险些要了刘昭和樊荣性命的霸道蛊术,其原理是用一丝气运化作一只小虫,依附于人身上,而后这只小虫会吞噬被寄宿者的意,最后成为这丝气运的奴隶。 刘昭与樊荣以自相残杀破境杀了这只小虫,熊龟年又亲自出手,逼迫尔尔真人和了了大士了断这丝气运,按说此术已解。 但世间并无绝对之事,缘起缘灭,缘灭缘起,气运一事最是玄妙,刘昭也没想到,这丝气运竟会是尔尔真人和了了大士在两侯府上截取。 从根源上说,此事因威远侯府二夫人起了贪念所致,尔尔真人和了了大士顺势而为,欲要将襄州樊氏一块拖下水,可襄州樊氏的力量并不弱,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某一房,六房只不过是个倒霉蛋。 当然,倒霉只是普通说法,真正的称呼应该是劫难,人生在世,三灾九劫,任谁也说不定。 原本这场劫难在尔尔真人和了了大士放弃后自该结束,可术法虽解,气运未消,因为保护叶弄晚之事,二人又来到威远侯府,断掉的气运再次连接,劫难,卷土重来。 “这么说,我上次遇到的怪异之事就是征兆?那我们的劫难就是因为这块玉石而生?” “看来是这样的。” 后宅边上的堂屋中,刘昭与樊荣一边与樊暮岁闲聊,一边悄悄传讯。 “公子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在我对樊钰动了杀心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其实你我一直都在局中。” “你动了杀心!” 刘昭心头一凛,武夫的杀心可不是随便能起的,一旦生出,必要见血,如果长期压着,少不得会生出魔障。 “做个局,结果了他?” “不大可能,这是京城,樊钰也不是什么无名小辈,他可是被释道两家盯着。” “说起这释道两家,怎么在京城从没见过他们?” “今上不喜他们,将其赶到了城外,京郊向西两百里是释家地盘,向东是道门,满京城的勋贵官员,没几家愿意和他们接触,恰恰我的这个好二婶李夫人,最是笃信释家。” “不知死活!” 刘昭暗自冷笑,释家什么手段他可是见识过,不可否认,有那种得道高僧,但大行其道的,仍旧是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 “的确是不知死活,你看着吧,我这位好二婶,又盯上了自己亲妹妹。” “风家?她不会想让樊钰娶了风又雨,然后弄死风羡,好吃绝户吧?” “全对,你不好意思关注她,我却是没问题,她看着风李氏的眼神里,有着最可怕的贪婪,而且这种贪婪让我感觉很熟悉。” “堕落之徒?” “不,是释惧教。” “他们?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人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似威远侯府这样的豪门勋贵,败落都是从里边开始的,公子,你也姓樊,咱们不若静待楼塌,取而代之,如何?” “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今上不会答应的,如今的勋贵大多败落,今上清理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人延续。” “也罢,左右时间尚早,待咱们修为上去,不怕得不到这高官厚禄,届时定要洗刷昔日耻辱。” “会的。” 二人眸光微闪,虽是什么也不做,却是自生一股寒意,樊暮岁本能的打了个寒颤,刚要开口让侍女送上暖炉,刘凤嫣却是端着佳肴进了门, “来,尝尝我做的爆炒凤尖!笛妹妹还说要第一个上菜,到底是让我拔了这个头筹!” “呸,二嫂你使诈!故意让平安姐姐端我的菜!” 人未至,声先至,叶弄晚莲步轻移,捧着餐盘翩然而至,身后,则是风又雨与樊杪商,至于樊杪夏,却是落在了最后。 “兵不厌诈!笛妹妹你可比二嫂懂吧?” 说着,刘凤嫣就要将菜放在桌上,叶弄晚却是忽然一笑,葱指轻点,将刘凤嫣定在了原地, “二嫂,不好意思了!” 刘凤嫣本欲发作,却见叶弄晚眨巴下眼睛,又看见一旁樊杪商那微红的脸颊,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当下叫道: “好啊!你敢朝我下手!萧妹妹,快帮帮我!” 风又雨会意,与叶弄晚悄悄斗起法来,不经意间露出好大一个空隙,樊杪商几经犹豫,这才从其穿过,将手中的菜放在了刘昭面前,嗫嚅道: “这是我做的素玉汤。” 素玉汤,以百年玉莲子、百年灵芝芯、百年白希草等诸多珍惜灵材以文火煨制而成,有培根固本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如今时兴的风月话本里,女子常以此汤表达心意。 刘昭虽不看话本,却大约猜出来樊杪商的意思,只淡淡一笑,赞道: “色香味俱全,三小姐好手艺,可惜啊,我是体修,吃的是魔兽肉,喝的是魔兽血,这等珍馐我却是无福消受了!” 樊杪商哪里听不出刘昭的意思,俏脸骤白,娇躯忍不住颤了颤,勉强挤出些笑意,低声道: “无妨,权当是喝水了。” 言罢,眸子里忽得蒙上一层水润,随后径自转身出了屋门,见此情形,叶弄晚顿时柳眉倒竖,气呼呼的将菜置于桌上,又恶狠狠的瞪了刘昭一眼,同是扭头出了门。 风又雨与刘凤嫣心中微叹,将菜放下,说了声还有菜,亦是出了门,反倒是性子最沉闷的樊杪夏,直勾勾的盯着刘昭,忽然道: “你不该这样,凉雨她……对你有意。” 刘昭很是讶异,他没想到樊杪夏会如此直白,但又想起二人一起长大,姓名相近,要好也是理所应当。 “二姑娘以为我该如何?直接拒绝?” 樊杪夏愣了愣,又道: “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为什么不拒绝?” 刘昭摇头笑了笑,正声道: “三姑娘无论是才情相貌还是家世,都不是刘某能攀附的,况且,我已有心上人。” 樊杪夏不言,将菜放下后,拉起樊暮岁转身离去。 “这么直白不大好吧?” 樊荣笑了笑,拿起筷子随意夹了口菜, “还真不错,你不尝尝?” “不了,有些事,做就要做绝。” 刘昭扫了眼满桌珍馐,慨然道: “我能直入九幽深渊,却无法闯出内心的网,不节外生枝,是我现在能做的最好的。 不提这个,劫难之事你怎么打算?” 樊荣轻品一口素玉汤,脸上顿露惊艳之色, “这汤做的时间很足嘛!” 刘昭心中微动,也不再多问,只闭目养神,忽得,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蛆了心的孽障!你弟弟生病不来看上一眼,反倒在这儿给人当厨娘!亏你还是侯门小姐,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这……” 刘昭听得出来,这嗓音极为刻薄,必然是个不好招惹的主,想来就是情报人提及的白姨娘,樊杪商的生母,一个长相貌美,有些脑子的幸运儿。 “怎么,不去解围?到底是因你而起。” “不了,断的彻底点,公子,你去吧。” “我去?我可是小辈,规矩还是要守的。” “我难道就能不守规矩?” “女婿是娇客,再者说,你帮了个大忙,无妨。” “我说女婿这事儿过不去了吗?” “吃你一辈子。” “……无聊!” 刘昭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径自起身出了屋门,只见游廊的拐角处,一美貌妇人正破口大骂,手还伸出来要夺什么,樊杪商死死护着餐盘,俏脸漠然,独独杏眸里满是水润。 “罢了!” 刘昭暗自微叹,只轻咳一声,那白姨娘顿时哑了火,扭头看向他时,身躯忽然战栗不止,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谢……” 樊杪商想要道谢,可却只看到一点背影, “原来,希望的尽头还是绝望吗……” 第113章 龙禁尉军令 皇宫,一百二十八层,此地是龙禁尉起居、操练所在,下面的一层则是禁尉,两大宫廷驻军共计不过五百人,不是军中勇士,就是天资卓越之辈。 此番风云会过后,将近八百人被编入禁尉,至于龙禁尉,只有从黄泉归来之人才有资格进入,满打满算,也不过廖廖三十来人。 刘昭本以为龙禁尉每日就是巡逻,但禁尉和龙禁尉虽有拱卫皇城之职,实际上以皇宫的力量,根本不需要保护,他们的出入并不限制,只需每月完成固定的军令便可。 这个军令分为天地玄黄四等,黄阶最低,是固定军令,每人绞杀两千低阶欲魔兽即可; 玄阶次之,每隔一月就会有,每人绞杀二十只中阶欲魔兽; 地阶再次,每人绞杀五十只中阶欲魔兽或一只高阶欲魔兽,并不固定,但三两个月就会出现一次; 天阶最高,鲜少出现,绞杀百只中阶欲魔兽或十只高阶欲魔兽,不限制人数。 除却这天地玄黄四大军令外,还有出征军令,这等军令一般是讨伐小规模兽潮或是配合大军作战,由统帅带领。 “以我如今的修为,倒是可以试着接一接玄阶军令。” 刘昭摸了摸下巴,暗自盘算着, “前番与公子他们联手猎杀二十头百面章,是取了巧,经过黄泉一行,我这相也不知能否独自面对。” 相,能让力量在短时间内呈几何倍数上升,但代价就是,会让刘昭时刻被心魔侵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前番以其对阵罗星时,只一招就被其击溃,除却绝对的实力差距外,更重要的是对方看出了相的弱点,这才能重创刘昭。 “到底还是有些危险,不如先攒一些精血,以备不时之需。” 念及至此,刘昭取出龙禁尉腰牌,接下了一道黄阶军令,而后来至一扇青铜门前,这扇门正是跨界门,通往大衍西方。 “听闻西方地势险峻,欲魔兽多以群居,去这儿倒是再合适不过。” 心念微动,再回过神时天地已换,入目所及尽是荒山险岭,血气阵阵,天色蔼蔼,苍莽一片,刘昭站于土丘之上,放眼看去,却见不远处正有一处峡谷。 这峡谷高有三百来丈,宽有百丈,两侧高山无一根绿植,露出的山色也非土褐色,而是暗红色,不过南方也多见此种矿山,并不稀奇,倒是峡谷中传来的怪异声响却不是风过谷间之声,而是一种极为奇特的兽吼。 刘昭能感觉的到,这吼声里没有一丝暴虐,甚至极为平和,隐隐间更是在勾动他的意,引诱他主动进入峡谷。 “善于伪装,还能勾动我的意,这里的畜生不简单啊,会是什么呢?” 收敛气息,潜入刺探,刘昭对自己的图势还是有几分把握,但他有个更好的主意。 “九幽一行,我的灵魂更加凝实,虽然惹了麻烦,但也算是因祸得福。” 祸兮福所倚,三生深渊固然险些令刘昭丧命,却也洗练了他的魂魄,哪怕不用肉身,只用灵魂也可以轻易杀死低境界命格师,便是同境界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倒是有几分金丹修士出阳神的手段——杀人千里外,割头无形中。 “魂魄离体的感觉还真是奇妙,飘飘乎御仙,恍恍乎临风,怪不得前人言金丹修士与神仙中人无异!” 刘昭俯瞰着大地,顿生几分壮志豪情,但很快又将其压下,运起玄阴巽风围绕周身后,这才敢扎进峡谷中。 魂魄状态下,刘昭的速度是寻常时的两倍,只不过几息,就瞧见两岸峭壁上满是一个个石洞,这些石洞小的才三丈阔,大的有十丈,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一般。 “会是什么呢?” 刘昭操起一丝玄阴巽风,随手扔进一处山洞,下一刻,一两丈大身影扑了出来,只见其行如猿猴,白色毛发,脸分三彩,红、白、蓝三色交杂,犬牙外翻,叫声如泣如诉,煞气诡异。 “原来是山魈!” 山魈,一种猿猴,常居于山林之间,这种东西哪怕不堕落也是喜好食人,会在夜间伪装成人,发出嚎叫,以此引诱猎物,堕落后更是少有的群居欲魔兽。 “看这里起码也有五千只低阶,中阶怎么才一个,也好,就拿这里活动活动手脚!” 刘昭狞笑一声,催动玄阴巽风径自杀入洞穴,几乎只是瞬间,一头低阶山魈就会被玄阴巽风绞杀,血腥味让整个峡谷彻底沸腾,山魈们怪叫着爬出洞穴,蜂蛹着扑向同伴的尸体,对它们而言,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当然,也有一些山魈企图找到闯入者,可它们并没有感知灵魂的手段,只能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 狭长空旷的峡谷中哀嚎回响,刺鼻粘稠的鲜血里碎尸滚荡,只不过半个时辰,谷底就已汇聚出一条血肉河流。 “不如黄泉。” 刘昭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前方,那里,一头高有七十丈的山魈缓步而来,正是统领这条峡谷的山魈王。 “就拿你试试我这魂魄有几分成色!” —— “那个莽夫也太过分了!” 叶弄晚恶狠狠的骂着,揽过还在抽噎的樊杪商,向着一旁的战图南和陈亦潇愤愤道: “二位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女儿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明心意,他倒好,说什么某乃体修,喝的是魔兽血,吃的是魔兽肉,这等精致的东西我却是吃不了,呸!生食肉血,与野兽何异!不对,他是比野兽还野兽的蛮子!我看就叫他刘蛮子好了!” 不得不说,少女的声音极为悦耳,口才也极好,将刘昭的神态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便是战图南和陈亦潇也是暗自惊赞。 “好了。” 风又雨暗自轻叹,拉了拉叶弄晚的手腕,劝道: “儿女意,向来痴,个中滋味更与谁人言说。刘丞尉坦荡至此,虽是苦了杪商姐姐,却也只苦一时,保全了各自的面子,若真到了姨夫出面的那一步,只怕好事不成,还会结了仇怨。” “你倒是通透!” 对这个突然到来的风又雨,不知为何,叶弄晚竟是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敌意,这种敌意很奇怪,就像是自己有什么东西被她抢走,但二人素未谋面,对方也是一等一的女子,按说她们应该是好姐妹,现在却是不由自主的反讽道: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感情我就是多嘴的八哥儿,杪商姐姐就活该让他抛弃不是!” 风又雨黛眉轻挑,心底升起一股恼怒,但她向来是个滴水不漏的,自己初来乍到,眼前的少女家世背景远超自己,不该交恶,当下只淡然一笑,也不说话。 见她这样,叶弄晚不禁懊恼,面上却是不显,一边安慰着怀中的人儿,一边眼巴巴瞧着战图南和陈亦潇, “二位姐姐,妹妹知道你们素来交好,只求你们看在凉雨姐姐一片真心的份上,再去探探那人,纵然不能十五月圆,也该十六无憾。” 战图南与陈亦潇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心头的怒火,但她们明白,此事少年做的很好。 “瞧妹妹说的!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说什么求不求的!” 战图南拉起樊杪商的皓腕,伸手拂去少女眼角的水润,柔声道: “真是个可怜的人儿,便是我也心动十分,想来只有那种满脑子修行厮杀的莽夫不会动心,二姐,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 陈亦潇同是攥住樊杪商的皓腕,指尖轻抚少女的青丝, “三千青丝,情丝三千,绾绾我心,君可知否?好妹妹,这事姐姐定帮你做到!” 第114章 心魔再起 “呼!” 魂魄归位,刘昭登时长出一口浊气,此气足有三丈,如铁枪般直射峡谷之内,直过百丈才渐渐消散。 “用魂魄杀敌还是有些勉强,起码风雷怒就无法完全用出,只能用玄阴巽风和宇宙之力,对付山魈这样的如同中阶还好,若是遇上不怕魂魄的,怕是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想起方才的凶险,刘昭禁不住一阵后怕,那只山魈王实力并不如何,若他用肉身,走上百招就能将其斩杀,可换了魂魄,实力废了一半,手段尽出,最终将宇宙之力融进玄阴巽风才将其拿下。 “我听闻正统金丹修士出阳神后,可使用诸多术法手段,眼下我正是积累之时,不若一并学了,左右皇宫内藏书不少,实在不行还可向其他人寻上一寻。” 降娄境,大梁境,实沈境,这三个境界是凝聚道果,夯实根基的最佳时机,此三境并无壁垒,水到渠成便可,是以越境对敌常在此三境。 “降娄境之前,我的命印不过黑白,晦暗不明,降娄境后,黑白分明,莹莹如玉,其上自有我所修道果烙印下的道纹。” 这样想着,天下式命印顿时浮现,径有一丈,黑白分明,其上可见道道暗红色细纹,正是魔煞道果,至于宇宙之力、紫电狱雷,以及刚领悟的玄阴巽风,这三颗道果领悟时间尚短,还不足以在命印上烙下道纹。 “这三颗道果都是能够增添战力,若论难易程度,紫电狱雷与玄阴巽风有风雷怒作为根基,加之炼化精血,倒是可以作为修炼法子。 宇宙之力太过晦涩,短时间内要想有所进益,要么寻一件蕴含宇宙之力的东西参悟,但不一定有所得,要么练功房里待着,靠水磨功夫,一点点来,这么看,还是去练功房稳妥些。” 敲定主意,刘昭翻手取出龙禁尉腰牌,见黄阶军令已经完成,收起谷内精血,又是向着其它地方搜寻,他出来才三日,距离休沐结束还有十日,他并不着急。 “有了!” 一座峭壁之下,刘昭发现了密密麻麻的鸟巢,这是一种秃鹫的巢穴,它们能够操控风暴风,比起山魈,它们的实力可是更上一层楼。 “最重要的是,这儿有十头中阶,低阶少了些,才三百来只,罢了,毕竟算不上群居的。” 刘昭深吸口气,风雷怒运转,紫电狱雷如同鼓槌,敲出激昂的乐章,玄阴巽风恍如风笛,奏响婉转的歌曲,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曲乐,此刻却是完美结合,融合出一首极为动听的美妙旋律。 可在秃鹫们的耳朵里,这旋律却是真正的催命咒,一些幼鸟直接死去,低阶秃鹫更是发了疯般肆意嚎叫,互相残杀,只有十头中阶,张来遮天蔽日的双翼,亮出锋利无比的爪子,携着滔天风暴杀将出来。 十头百丈以上的秃鹫,掀起的风暴已经脱离了风的范畴,蕴含了极为霸道的宇之力,这样的一场风暴,足以瞬间摧毁一条绵延百里的山脉。 然而在风与雷的旋律下,这场风暴只维持了仅仅几息,而后云散雾消,只留漫天飞舞的羽毛。 少年单膝跪地,静静地看着漫天飞羽,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那场雪,然而酸痛的四肢和空荡荡的胸口又将这些杂绪扫飞, “好家伙!没想到紫电狱雷与玄阴巽风结合催动的风雷怒竟如此恐怖,一瞬间就抽走了大半命格之力,凝聚的天地之力更是以往的百倍! 这样恐怖的力量却是如天空一样平静,又如天空一样暴虐,或许这才是风雷怒的本意。” 狠狠长出一口粗气,刘昭这才盘膝坐下,运转起风雷怒炼化精血,以他现在的修为,只不过片刻,此地精血就已炼化干净。 “如今的风雷怒才真正有一丝那晃动九霄、震撼八荒的气魄,不过这消耗也太大,用出两次我就要倒地,用作底牌倒是没问题,寻常时还是要看相和体魄。” 长久的战斗中,刘昭很清楚自己与他人的差距在哪里——命格,虽然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可如龙丘仲南李疏雨那般的命格,已经不能用贵贱来衡量,他能击败对方,只能说是占了体魄的便宜,不惧消耗,这才硬生生将其拖延至败北。 待境界提升,尤其是到鹑首境,命印烙印天地,命格之力随意动用,那时若还想打消耗,只能是千难万难。 “所以我要变强,变得更强!” 品尝过山巅的滋味,没人会甘心在山腰看风景,刘昭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那个位置,可当他真的站上去后才清楚,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实力,唯有实力才根本!归墟里,我能与北冥舞和李疏雨平心静气的说话,靠的就是超越他们的力量,没有力量,莫说与他们说话,就是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她们……不对!我陷入了魔障!” 刘昭心头微凛,急忙感知起胸口金丹, “不用看了,是我。” “就知道是你,说吧,跳出来做什么?” “跳出来?不是你把我叫醒的吗?” “……我倒是忘了,只要我起了魔障就会给你提供养分,那么,你可以接着睡了!” “等等!我刚出来就让我回去,这不好吧?再说了,你叫我出来不是有话要说吗?” “我和你没话说。” “诶,这可说不准!你不是在烦恼她们吗?” 刘昭不言,那日太子妃的话让内心死寂的东西重新燃起,可他明白,从始至终这就是个错误,身为命格师,他们的路很长,风景也很多,彼此是各自的一处美景,驻足停留无可厚非,就此不前不可能。 但作为一个少年,或者说作为人,无论经历过多少光阴,内心的炽热永远不会冷却,它会跳,会动,会本能接受想要靠近的炽热,这是任何智慧生灵无法抑制的。 所以太子妃会说,情丝可以斩断,情思却不可以,一旦斩断,那比成为堕落之徒还可怕。 “烦恼?那只是你以为而已,你可以滚了!” 心魔退散,万物皆寂,刘昭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忽得,怀中飞讯震动起来。 —— “我说,” 战图南瞧着浑身煞气的少年,黛眉微紧,带着些许怒气道: “你将飞讯屏蔽,是在躲什么人?” 刘昭神色微动,而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正声道: “没错,我在躲樊杪商,躲你,躲二姐。” 少女被少年的坦言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俏脸上飞起淡淡霞晕,暗中轻啐,有心接着诘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另一位少女却是看出些端倪,落寞之色顿起,轻声道: “所以,你想好了是吗?” “没错!” 少年斩钉截铁的声音令少女脸色微白,一对凤眸骤然蒙上晶莹,少年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但他知道,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 “美人恩重,我承受不起,或者说,现在的刘昭承受不起! 若大道不断,有踏入鹑首境的那日,二位仍然有意,刘昭必当以生死相依!” 说罢,刘昭躬身行礼。 “这就是你的回答?” 少女的话中已然带上了哭腔,刘昭努力不让自己抬头,只低着头闷声道: “是。” “什么狗屁回答!鹑首境?你就这么在乎境界吗?!” “……是!” 刘昭猛的抬头,迎着少女满是悲痛的眸子,正声道: “此乃我之道!” “啪!” 清脆的声响犹如惊雷般回荡在此刻的静谧,少女呆呆的看着另一名少女,印象里,她从未动过怒。 “记住你的道,一定要走下去!” 另一名少女牵起少女的手腕,嘴角轻轻飞扬,眸子里好像是映入两颗星辰,夺目无比。 “我们等着你!” 说罢,二人翩然离去,只留两缕被红丝束起的青丝, “三千青丝,情思三千,绾绾我心,君可知否?” “三千青丝,情思三千,依依我心,君可知否?” “我……知……” 第115章 藏书之地偶遇 “第十三纪丙未房,就是这儿了!” 皇宫第两百层,这一层尽是藏书之地,从古至今流传下的各类书目,在此皆能寻到,不过此地非常人能进,除却专门负责此地的属官外,便是皇子也不可轻易进来,刘昭也是缴了三道黄阶军令和一道玄阶军令,才得了半日的时间。 半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百层两千五百间藏书之地,若要一间一间寻,以刘昭现在的修为,找上一本书也只在瞬间,只是此地设有阵法,他在这一层与常人无异。 好在有属官指明藏书类目,刘昭也不用无头苍蝇般乱转, “大衍传今八千年,每一纪王朝至多四五百年,至本纪战氏王朝已有十九纪,每一纪藏书以天干地支编号,若穷尽,则启副室,如甲子一,甲子二。” 长衫打扮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翻手取出一本书册, “这是两百层藏书之地的纲目简要,以后来此可按图索骥。” 刘昭接过,拱手行礼, “多谢!”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扰而已。” 言罢,长衫青年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凭空消失,这位属官不简单啊!” 凭空消失,幻术、分身、宇宙之力或是修行特殊法门都可以做到,而刚才青年使用的显然是宇宙之力,刘昭只不过将宇宙之力融入招式或是勉强开辟一方空间,似这般凭空消失却是差的远。 “眉淡目清,气宇清奇,修的莫非是文道?” 刘昭所遇者,多是赳赳武夫,以文道修成者,寥寥无几,但这不能说文道弱于武道。 “想这么多作甚,抓紧时间吧!” 踏入屋内,只见四周俱是书架,每一个书架皆有丈余,本本书册置于其上,林林总总怕是几千册。 “有了,《褚言说雷法精要》!” 褚言,创造华光的二位先贤之一,亦是天赋命格为玄雷的天命者,他对于雷法的造诣被公认为千年以来第一,最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位金丹修士。 “雷者,震也,为天之怒,地之精,水之变,火之衍,风之后,前人以人体五行求得雷法,一为阳,一为阴。 阳者,起于肺脏,发于心脏,谙合金火相冲,霸道刚猛; 阴者,起于肝脏,发于肾脏,谙合木水相融,调和柔顺。 阴阳二雷只灵肉合一可用,待三魂离体,七魄出窍,人体五行雷法如同无根之水,某生就玄雷,魂魄离身亦可用引雷。 此中之谜,盖变而已……嗯?没有了?后面的尽是空白?” 翻遍了还有半指厚的书册,刘昭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么厚的一本书,只有寥寥几句话,是已经失传还是我不够资格查看。” “不是失传。” “谁!太子!” 看清来人,刘昭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随意看看,不想遇见了熟人。” 太子淡淡一笑,指着刘昭手里的书册道: “这本书只有这么多。” “这……” 刘昭面露迟疑,犹豫一番后道: “褚言前辈可是寿星境大修,他的着作只这么几句话,不应该吧?” “不然呢?啰里吧嗦的一大堆?册子堆得比山还高?” 太子莞尔一笑,接过刘昭手里的书册,悠悠道: “褚言前辈根本没有写过书,这本书只是其后人根据前辈言行编成,原本将这本书塞的满满当当,后来三弟觉得都是废话,这才将其精简。” “三弟?楚王?” “就是方才你遇见的属官。” 刘昭瞳孔一缩,暗道竟会是楚王,他来京城不久,却也知道今上有六子一女,长子早立东宫,已然迈入大修士之境,次子晋王与幺女月凝公主算是熟悉,至于剩下四位王爷,依次为楚、赵、齐、燕。 这四王深居简出,鲜少在外人面前出现,其中以楚王最为神秘,据闻只在今上登基之日露面一次,而后就此销声匿迹。 “这位楚王敢精简先辈着作,想来在文道上走得极远。” “你在寻金丹术法?” “是。” “为何?” 刘昭脸色微滞,老实答道: “臣只是为了查漏补缺。” “查漏补缺?” 太子剑眉微挑,面上露出意外之色, “你在完善道果?” “是,也不是。” 刘昭轻叹一声,解释道: “臣命格普通,现下仗着体魄尚能与人争锋,之后只能是步步落后,想要争前却也实在没什么好主意,只好从己身道果下手。” 太子微微颔首,随手将手中书册放回原位, “寻根图源,你想的很对,只是你想的太过复杂。没发现吗?你做的已经超过降娄境能达到的极限。 就比如道果而言,寻常人在降娄境开始领悟道果,大梁境才能够凝聚,与你一同的龙禁尉,他们至多也就凝聚出一两枚道果,你呢?除却黑白一体的道果,还有几枚?” 刘昭神色微顿,答道: “五枚。” “六枚,还有你这幅强横至极的肉身,哦,不对,” 太子忽得一顿,迈步至刘昭身前,指了指他的胸口, “加上这颗金丹,还有七枚,你不觉得有些太多了吗?” “这……” 刘昭刀眉紧锁,良久才沉声道: “臣愚笨,自小课业不如旁人,踏上武道后亦是最弱,只想着多学些便是好的,岂会嫌少?” 太子闻言莞尔,以手扼腕,笑道: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最笨最弱,甚好!甚好!” 刘昭淡然而笑,拱手道: “殿下谬赞!” “非是谬赞,你这等刚毅质朴者实不多见,本宫还担忧你贪图境界,误了自身,现在看来你倒是自有计较,也罢,本宫就提点你一句,你要的找的东西你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刘昭微愣,暗道我并未修成金丹雷法,那就是方才的那本书? “阴阳五雷法不如风雷怒,该不是此,那会是……” 刘昭细细回想着《雷法精要》上的寥寥数句,却总是有种隔靴搔痒之感,烦躁顿时升起。 “不过才数百字,纵是掰开揉碎也只是寻常的几句空话,空话……” 第116章 魂有阴阳五行衍,天地水火风雷变 “空者,无也!” 刘昭似是抓住什么,眸子越发明亮,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金丹,人之清气而成,所谓术法,说到底也只是命格与天地之力的共鸣,不过是不同的共鸣会有不同的效果,只要抓住这个共鸣规律,万千术法,也只是一个称呼!” “可这个共鸣又是怎样的规律?” 疑问再次生出,刘昭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抓住要害,却总是差一点, “我所修法门中,惟祖传旧书与《清灵歌诀》属于术法,但前者似是而非,我也不过误打误撞才结下一颗心宫金丹,后者虽是正统术法,却只是修身养气之法,固心清本尚可,与雷法却是毫无关系。我又该如何呢?” “方才的《雷法精要》上直言雷者,震也,格物之道曾解释,雷电是不同两种粒子碰撞,致使寰宇震荡晃动而成,此句话也算有来处。 后面这句:天之怒,地之精,水之变,火之衍,风之后,似乎与五行相关,水火好说,风是木生,地为土,天就是金了?可天与金并无相干,莫非不是五行?是五雷? 可天、地、水、神、社五雷与这几句话并无干系,那会是什么?难道在最后两句? 此中之谜,盖变而已……变,又该怎么个变法? 天、地、水、火、风,此五样除生灵外,将一切包含在内,待天地分明,水火交融,大风忽起,却又自有生机包含在内。 雷不也正应此理?怒而发之,驱邪震祟,故有惊蛰,雷惊百虫,万物始生。 道理是对上了,可这变又该如何?总不能天变地,火变……不对!可以变!” 刘昭虎目精光爆射,见状,太子面露讶异,抬手轻挥,二人竟是来至练功房内。 没了压制,刘昭胸口金芒大作,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金光之中,隐隐可见一人影,须臾,金光收敛,此人显出容貌,与刘昭一般无二,浑身流光溢彩,非血肉之躯。 见此情形,太子在旁暗赞,好一个爽灵之魂!怪不得一点即透! “也唯有此等肉身才能蕴养这等魂魄,上古体修,名不虚传!” 倏然,惊雷乍现,此雷非白雷,非紫雷,而是金雷。 人有三魂七魄,魂为阳,魄为阴,阳可衍天地水火风,阴亦可,二者交缠,自有天变地,地变火,火变风,风变水,水变天,此等循环,正与五行循环相通,既通,则可以其为五脏,五脏既有,雷法自成。 这金雷初时不过一道,微若发丝,只瞬息就如骤雨,下一刻又似狂蛇,直惊得寰宇震震。 “这雷……有些意思!” 太子已迈入大修士之境,以他的眼力自能看出刘昭所修成的金雷并非五雷中的任何一个。 “以魂魄生成,该属社雷,却又交杂着天雷的堂皇霸道,有趣,不知你这风又会是如何?” 随着那金雷愈发粗壮,风,也来了,这风好似自四面八方而来,又好似从未出现,但却将声势浩大的金雷吹动,就像是拨动平静的湖面,荡起道道涟漪。 “这是……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指空旷的洞穴中只要有空气流动就会自己生成大风,也暗指事出有因。 “他倒是尽掌风之本意!” 太子的眸子渐渐明亮,他见过无数的天骄,却也不曾见过在刘昭这个年纪就有这等悟性的人, “怪不得能横压一众星宿下凡,神明转世,也罢,就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翻手取出一枚令牌,手掐几个法诀,那令牌当即冒起一阵蓝光。 “三百年的岁月,足够你领悟了吧。” —— 阴阳校场,正在比斗的晋王与月凝公主忽然齐齐停手,围观的龙丘仲南等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相问,只暗自警惕。 “大哥这是在修行?” 月凝公主收起银锤,眸光看向了练功房的方向。 “不对吧,他现在不该呆在皇爷爷身边吗?练功房对他没什么用啊。” 晋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忽然想到什么,朝着龙丘仲南等人问道: “刘昭去哪儿了?” 龙丘仲南等人哪里知道,只齐齐摇了摇头,棠溪映月却是眼珠一转,出言道: “晋王殿下或可问问图南郡主。” “图南?” 晋王剑眉微紧,向着自家妹妹问道: “头几日图南是不是找过大嫂?” 月凝公主似乎也想到什么,美眸微亮,笑着答道: “对,亦潇也在。” “她也在……” 晋王心道她们两个向来面和心不和,凑到一块去大嫂那儿,定是有好戏看! 念及至此,晋王悄悄与月凝公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摆手示意众人自便,而后消失不见。 “我说,” 棠溪映月面容僵硬,喉头使劲动了动, “我该不是闯了祸吧?” 众人面面相觑,嘴角俱是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 此时的练功房已然彻底化作一片金海,此海波光粼粼,似有万鱼潜跃,流光熠熠,若是美玉溢彩,海底,两道人影一上一下盘坐其内,下面的披盔戴甲,正是刘昭肉身,上面的金光闪闪,乃是其魂魄。 二者渐渐靠拢,不多时就已重合,而此方金海像是感应到什么,忽得掀起道道波涛,未几,一漩涡生出,将金海席卷侵吞,独独刘昭稳坐其内。 不知过去多久,金海彻底被旋涡吞噬,刘昭也缓缓睁开双目,射出两道金光,这金光直冲斗牛,竟是穿过练功房,直达三十三层。 “不错,目运金光,射冲斗牛,你这金丹道果算是小成了!” 刘昭急忙起身行礼,恭声道: “多谢殿下相助!” “不必谢我,机缘到了,谁也挡不住。” 太子将手背过身后,语气忽然多了几分玩味, “三百年的时间,只修成一枚金丹道果,不大可能吧?” 刘昭轻轻一笑,答道: “风、雷、宇、宙,皆小有收获,不负殿下美意。” “哦?齐头并进,胆子挺大的嘛!不怪图南和亦潇都倾心于你。” 刘昭脸色惊变,他忽然想起,太子可是要称呼战图南一声姑姑,陈亦潇若按规制,有资格做他的太子妃, “不用惊慌。” 太子走至刘昭身前,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后,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图南自小在宫里长大,我们兄弟姐妹虽叫她一声姑姑,却是拿她当妹妹看,后来亦潇也来了,两个小家伙日夜吵闹斗嘴,倒是没少让我们操心。 日前太子妃提及此事,本宫惊讶之余也很好奇,特意前来看看,没想到三弟捷足先登,不过他既给了你书,那在他那儿,你算是过了关,不过其他人那里就不好说了。” “您……您的意思是?” 刘昭脸色僵硬,喉咙里不可抑制的涌出唾液, “刘昭!给我出来!” …… 第117章 赌斗晋王 阴阳校场,众人遥望着场上的晋王,不由得生出三分荒谬,想前些日子这位还在看他们争斗,现在却是形势易转,而另一位站在场上却是荒谬中带着七分欢谑。 隐于人群中的棠溪映月见此情形,美眸轻闪,悄悄给众人传讯道: “开盘?我出三百年火脂玉。” 消息刚出,九方敌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回复道: “我出千年木林精!押晋王胜!” “九方敌,不过三招,你这是瞧不起刘兄!老子出一葫芦三百年份猴儿酒!押刘兄胜!” 猴儿酒,是山间野猴收集各种野果,置于树洞内发酵而成,只算得上普通果酒,袁通天的不同,他家有一只修为高达鹑火境的灵猿,由其酿造的猴儿酒不但能恢复各种伤势,更可强身健体,三百年份,已是世间绝品,只要不死,喝上一口就可痊愈。 这个彩头一出,众人顿时炸了锅,就是李疏雨这样性子稳重的,也忍不住下场。 “一壶五百年份万花露,押刘昭胜。” “什么!!” 万花露,采上万种珍惜花朵的迎朝露水,辅以万种花果酿造而成,这些花品类繁杂,又多有相冲,酿造的时辰、手法都极为严苛,且极难保存,只能以宙之力延长年份,有健骨养筋之功,延年益寿之效,比起袁通天的猴儿酒只强不弱。 然而这不是让人震惊的原因,下注之人才是, “怎么,公主就不能下注吗?” 月凝公主嘴角微微勾起,微不可察的瞥了眼人群里的棠溪映月。 “我是你们的指挥使,自然要与诸位共进退,这件赌斗,我更看好刘昭。” 当然,看好归看好,两个境界的差距,加之月凝公主最是了解自家二哥的本事,她并不觉得刘昭能接下三招。 “但也别输的太难看!” 再次直面实沈境的刘昭轻吐浊气,七十丈相拔地而起,倏然,天色顿暗,紫电狱雷翻滚咆哮,自天上倾泻,为相披上一层盔甲,玄阴巽风疾驰呼啸,从八面袭来,与紫雷盔甲织作战袍,这还不算完,浓郁的血气烟煴上绕,化作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法相,雷劫,巽风,气血狼烟,这般手段,难怪能夺魁首!” 晋王眸光闪烁,右臂轻舒,五指伸展,脚尖只轻点,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宝剑,直刺而出,只见寒光乍现,冷意四射,咔嚓一声脆响,威风凛凛的法相碎出淡淡裂痕。 “剑鹰掌!许久不见了!” 刘昭拭去嘴角鲜血,心中忽得涌起阵阵战意,他伏低身子,左手成爪,右手化刀,纵身扑向晋王。 “主动出击?有趣!” 晋王嘴角上扬,右手依旧成剑,直直迎上。 刀虎拳,剑鹰掌,皆为帝星所创,论招,皆寥寥几式,论势,俱杀伐凌厉,二者相遇,正是快刀战宝剑,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只听得铛的一声金铁轰鸣,晋王蹬蹬蹬连退三步,而刘昭却纹丝不动,独独身后法相轰然崩塌。 “好快的剑!” 刘昭闷哼一声,将喉头的鲜甜压下,方才他以全部手段使出刀虎拳,晋王只是剑鹰掌,这才勉强击退对方,自己却是五脏俱碎。 “你也不差,好重的刀!” 晋王暗自卸去右臂上的力道,这才觉得气血平复, “若只以拳法招式比,他与我旗鼓相当,怪不得图南会倾心,倒也是个英豪! 不过这最后一招我得使点真本事,不然教训不成,反丢了脸。”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加上风云会刘昭的表现,晋王本以为自己会赢得很轻松,这才提出切磋三招,现在两招已过,他却是半分便宜没讨到,虽说是不尽全力,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打定主意,晋王翻手取出一杆金槊,身后凝聚出撑天踏地的墨玉麒麟,刘昭只觉得呼吸一窒,细细感受之下,周遭的寰宇竟是被完全锁死,而那锋锐的槊刃更让他生不出反抗之意。 “不好!我的意被压制了!” 意被压制,意味着命格师的全面失败,尤其对于武夫而言,这样的情况是致命的。 刘昭忽然有一种错觉,他回到了青沙武院,自己还是那只乌鸟,终日里挨打,只有粟粥果腹。 “还真是……怀念!” 人是要向前看的,往日再是温馨也只是过去,现在如何泥泞需要面对,未来如何不可知也终无法避免。 “来吧…就还用这个办法!” 暗红色的气血若同流水般波涛汹涌,刘昭满脸狰狞,浑身青筋暴突,身躯更是暴涨至十丈,恍若神话中走出的巨人。 “好纯粹的意!” 晋王赞叹一声,忍不住道: “百倍血燃,我认可你了!” 言罢,手中金槊若同出海游龙,直取刘昭咽喉,刘昭则一声暴吼,双手死死攥住槊刃,在其强悍的力量下,直接倒退至校场边缘。 “挡住了!” 月凝公主美眸微瞪,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自家二哥号称金槊不避,就是高一境的鹑首境也不见得能挡住他的槊刃,如今却被一个降娄境挡下。 “图南,亦潇,你们的眼光……等等!他要反攻!” 月凝公主惊呼出声,只见化身巨人的刘昭竟是腾出一条手臂,在晋王错愕的目光攥住槊杆,而后一声大吼,连人带槊将其生生拔起,随后又重重向地面砸去。 “好大的力气!” 晋王冷喝一声,只轻轻用力,金槊当即弯如弦月,借着这股力量,晋王稳稳落地,又手腕轻抖,在槊杆上传出一股震劲,而后只听得两声脆响,却是刘昭的两条手臂被震得粉碎。 失了双臂的刘昭不自觉松开金槊,晋王则趁机一抬,槊刃便抵在咽喉。 刘昭还要有所动作,槊刃却是刺破了咽喉,鲜血顺着槊杆滴下,激荡淡淡尘埃。 “别动,会死的。” 晋王面露玩味,仍是将槊刃抵在咽喉,自己则是走至刘昭身前,细细打量,良久才惊叹道: “在上古体修中也少有你这般霸道的躯体,看起来你第一次炼化的精血起码是鹑首境,为你打造了无与伦比的根基,之后又多次炼化高阶欲魔兽精血,辅以天雷淬体,这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很好,在我这儿,你暂时过了,至于四弟,五弟,六弟,那就要看他们的了。” 刘昭面色惨白,勉强笑道: “晋王,臣心向大道,对…” “对什么!” 话未说完,晋王顿时冷了脸,双眸死死盯着刘昭,一字一句道: “本王的槊刃可是还在你的咽喉上!” 刘昭亦是冷下了脸,任由槊刃慢慢刺进喉咙,自己却是沙哑着嗓子淡淡道: “臣,心向大道!” “不识抬举!” 晋王冷哼一声,当下握紧金槊,就要刺穿刘昭的咽喉。 “好了二弟,住手吧。” 第118章 流放 皇宫,三百三十三层,太子东宫正殿,刘昭单膝跪地,静静候着,主位上,太子正自品着一杯清茶,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宫殿静的可怕,唯有喉咙的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终于,茶尽了,太子长叹一声,抬手轻挥,鲜血当即止住,刘昭的面色也恢复了红润。 “多谢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怔怔的瞧着刘昭,许久才开口道: “皇叔祖,也就是赵王,他来了信,说要来一趟,顺便杀了你。” 太子的语气很平静,可刘昭听得出来其中的杀意与严肃,实权王爷想杀一个降娄境,再简单不过,何况这个降娄境毫无背景,只是有些潜力,而大衍不缺有潜力的命格师。 刘昭没有答话,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态,但腰身却不自觉的挺直,见状,太子莞尔。 “你好像并不害怕,能告诉孤,这是为何?” 刘昭刀眉微紧,答道: “武夫,不谓生,不畏死。” “哦?” 太子眉头轻挑,笑着摇头道: “没想到还真有人信奉这句话,孤以为你能到现在,用的是脑子,看起来你用的是心。” “殿下谬赞!” “谬赞?” 太子又是一笑,轻叹道: “看你的样子也不想知道缘由,或者说猜错了,就让孤告诉你为什么吧。 七杀,破军,贪狼,这三种命格意味着什么,需要孤告诉你吗?” 刘昭眉头紧锁,沉声道: “杀破狼,紫薇星三大辅星,得此三星辅佐者,是为帝星,相传三星下凡,主天下大乱,其实谬论,天下大乱,才会引三星下凡。” “说的不错,杀破狼已经千年不曾齐聚,如今齐聚,你觉得会是如何?” 刘昭忽得想起的一个传闻,欲魔兽之所以无法杀光,是因为命格师的存在,在十二先贤获得力量后,是有机会一举消灭欲魔兽的,但他们没有,因为他们清楚一件事,获得了力量的人已经不再是人,或者说,没有力量的人不是人。 怎么才能让一切看起来公平些?先贤选择了平衡,留下了欲魔兽这个外敌,又给后世之人定下了规矩,即命格十二境,这才有人魔万年相争。 但这个平衡终究是先贤们以为的,后来的一些人并不喜欢,他们试图打破这个平衡,结果就是,欲魔兽席卷天下,人族险些毁灭, 这时候那些人明白了,平衡已经形成,如同阴阳一样,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人与魔,是相互依附的。 人以魔为敌,不断变强,同时欲望也在膨胀,魔以人为食,吸收人的欲望壮大己身,这是一个平衡,当平衡不被打破,那就相安无事,仅有的小冲突也无伤大雅。 哪怕当某一方忽然变强或变弱,这个平衡也会自行恢复,如金丹大道兴起,却缔造了天人族,体修大道强盛,欲魔兽明明暗淡无光,人族却几近灭亡。 一切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拨动着,一些人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基本为一千年一次,为千年大劫,如今三星齐聚,那么大劫不会太远。 而堪堪只经历两帝的战氏王朝,在大劫中会是如何,这个没人能够知晓,但现在,破军星降临在战氏家族,那就说明不论如何,战氏总有一线希望。 “看起来你明白了。” 太子慢慢起身,踱步至刘昭身前,本就挺拔的身躯此刻更是犹如擎天巨柱,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线希望能否成为最后的一根稻草,这个暂且不论,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丝希望定要留在战氏,起码现在是。 虽然我很愿意图南能随心意而活,可大衍太子必须要为将来考虑,你明白吗?” “臣……” 刘昭想说自己明白,他也早做好了选择,可到了此刻,却又不想再做出相同的选择。 “你,不想放手?” 刘昭不言,太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并不奇怪,只是淡淡一笑。 “少年慕少艾,人之常情! 可刘昭,差距这两个字不是所谓的爱就能够抹平的,何况现在只是情。 情之一字最是难写,伤人心志,伤人肺腑,伤人……亦伤己。 图南,亦潇,你,你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为情所困,实在不该。 所以,孤的意思是,走。” “走?” 刘昭喃喃一声,忍不住问道: “走去哪儿?” “另外一个世界。” “归墟?” 太子笑了笑,刘昭也笑了笑,他敢为了她下归墟九幽,她难道就不敢吗? “臣明白了。” 刘昭垂下脑袋,恭敬道: “黄泉路远,还请殿下送臣一程。” “不,这次不从黄泉走,而是直接去。” “直接去?” 太子抬手轻拂,整间大殿忽得暗了下来,紧接着,点点萤火亮起,汇聚头顶,恍如诸天星汉。 “这是……” 刘昭呆呆的看着这些萤火,突然就忘记了一切,甚至于连自己本身的存在都已忘却。 铛! 头顶的剧痛让刘昭瞬间恢复清醒,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多看,这是天机。” “天机?” 刘昭愣了愣,突然惊叫道: “天机!” 天机,本纪首位帝星以命印为基打造出的幻境,据传推演出未来,亦可衍化一方世界,刘昭这样一个降娄境命格师,扔进去就如同泥牛入海。 “您的意思是,让臣入天机幻境?” 幻境,刘昭并不怕,可天机这样一个与真实无异的幻境,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保留自我。 太子闻言莞尔,大袖轻甩,幽幽道: “天机每一次启动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气运,你还不值得这般浪费,孤只是借助它的力量遮掩一些东西,然后趁机将你送走。” 刘昭神色一寞,许久才道: “臣可以知道要去哪儿吗?” “陨仙星。” “殿下的意思是……”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刘昭眸子微亮,颇为热切的看着太子,后者则微微颔首。 “算是那个意思吧,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三星之地的存在,但去过那里的没有几个,至于为什么,你到了就会明白,好了,还有要说的吗?” 刘昭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留恋的,家人早已死去,朋友也不需要他。 “臣想多问一句,这算是流放?” 太子看着少年刚毅的脸颊,反问道: “这重要吗?” “很重要。” 刘昭神色凛然,正声道: “先贤言立言,立功,立德,臣年少,未曾立言,功也只小功,不值一提,独这德字,臣自问不曾愧对任何人。 此一去不知何时归乡,臣之长辈长眠于此,他们皆良善之辈,若因臣蒙羞,实在万万不该,还望殿下仁慈,念臣还有微功,又年少无知,请留臣之声名。” 言罢,刘昭重重磕在地上。 少年的肺腑之言让太子忽然生出些许悔意,但又被压下, “准。” “臣,谢过殿下!” 话音刚落,刘昭化作光点,随着萤火渐渐消散,一切又恢复平静…… 第119章 溪山村(两章合一章) 蛊王朝,只是一个小王朝,人口才堪堪百十万,莫说比起九大王朝,就是在凡俗千朝里也不甚起眼,隶属于毒蛊门,坐落于九州之中最偏远的象元洲。 这象元洲孤悬海外,领土在九州里排行最后,资源也匮乏,仙门宗派也并不多,是以毒蛊门这样的末流的门派在这里却也称霸一方,以一宗之力扶持起一个王朝。 常言道这仙凡有别,毒蛊门虽然修的是豢养蛊虫的本事,求的却也是长生大道,为何还要扶持一个王朝呢?原因莫过于一个利字。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有腿寸难行。 修仙修仙,左右逃不过法侣财地四个字,象元洲本就资源匮乏,又孤悬海外,想捞些东西只能去其它洲,可大海茫茫,其间危机四伏,不提波云诡谲的秘藏之地,就是无尽的妖兽也够人头痛。 毒蛊门纵是有些底蕴,也承受不住这般折腾,但建立王朝就不一样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吸纳凡人。 起先放出消息,只要加入王朝,就给地给粮,并庇护不受妖兽侵扰,待人来后,好声好气的庇佑三四代人,也不久,不过闭个关的功夫。 三四代人的时间,家业什么的都置办妥当,想跑也舍不得,这时候再用什么童男童女、生人阴魂来养蛊虫、炼法器,增强修为,壮大实力,然后再去其它洲换取资源,这岂不美哉。 凡有利者必为其图,为了更加壮大,毒蛊门将蛊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条,不但设有朝堂郡县,文武百官,更有保长乡绅,不过在国界边上的一处小村落,却是有些不同。 溪山村,这个夹在蛊、泰两个王朝中间、依山傍水的小村落在象元洲称得上是世外桃源,这个村落原本是加入的蛊王朝,却有一大半的土地在泰王朝境内。 泰王朝背后的泰元门实力与毒蛊门实力相当,建立王朝也更早,疆域辽阔,人员众多,在象元洲也是数一数二。 地方一大,难免有些顾不周全,蛊王朝初建,求贤若渴,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注意了当做没注意,将溪山村纳入手下。 这么一来,溪山村名义上属于蛊王朝,地盘在泰王朝,周遭妖兽不多,一些个手段因着忌惮也没来得及用,故而也就成了世外桃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溪山村旁边的溪山虽不大,但胜在没什么妖兽,在山脚垦些田,上山里弄些山货,过得贫苦却也安稳。 不过这种安稳近些日子却是被打破,睿殃县县令突然造访,说要在此地设立“虫所”,选人为国养虫,若养的好,每月还有二两月钱。 二两,溪山村的村民一年下来都不见得能挣到二两,何况虫所一建,还有人免费来教孩子们识字,这等好事何乐不为,但溪山村村长牛得草却是不愿意。 如今八十有三的牛得草在凡人里已然是高寿,是溪山村老一辈仅剩的,辈分大不说,更有传闻说他有位在泰元门当仙人的儿子,曾给他寄过一枚丹药,八十三岁的老头,除了满头银发,看上去就和三十来岁的壮汉差不多,力能掀马。 县官不如现管,牛得草不同意,村民也没了办法,县令当场拉了脸,却在牛得草的几声低语后匆忙离去,这下,再也无人提及此事,但有一人,却整日高喊着要建虫所。 “大笨牛!吃嫩草!吃了嫩草只会跑!虫有钱!所识字!建了虫所大家好!” 群童稚嫩的嗓音昂扬又整齐,虽听起来不大顺口,可在这个几乎没人识字的村子,却是一篇佳作,起先大人们还有所顾虑,架不住这童谣天天叫,久而久之所有人也都会悄悄哼哼两句。 “大虎哥,今天能给个啥啊?” 吸溜着鼻涕的男童突然停下,身后数个稚童没能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将鼻涕男童撞倒在地。 这下原本被吸进去的白色面条在惯性下又是流出,直接爬到了嘴里,男童下意识的抿了抿,嗯,是咸的,比盐有味儿。 被叫做大虎的男孩很是嫌弃的瞪了眼地上的鼻涕男童,从怀里摸出一把红色的小野果,依依不舍的分给了众孩童,得了果子,众孩童一哄而散,只留还趴在地上的鼻涕男孩。 鼻涕男孩将几个小红野果塞进嘴里,就着之前的咸味大肆咀嚼着,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其吞下肚子,砸吧砸吧了嘴,呆愣的脸上满是回味,眼巴巴的瞧着大虎手里剩下的几颗果子。 见他这样,大虎很是艰难的将手递了过去,鼻涕男孩也不客气,伸出半脏不净的手将果子又送进嘴里。 “好你个笨狗蛋!还真脸大!” 见鼻涕男孩只顾吃,大虎没好气骂了一句,又觉得不过瘾,竟是上去踢了一脚。 鼻涕男孩也不觉得疼,从地爬起,也不拍身上泥土,只憨笑道: “大虎哥,你从哪儿摘的果子,怎的那么甜?” “甜吧!” 大虎得意的笑了笑,小胸膛微挺,颇为自得道: “这可是我跟姐姐溪山那条沟子里采的!” “啊!?” 狗蛋面露惊叹,羡慕道: “那长虫沟那么可怕,俺爹都不敢去,还是花姐姐厉害!” “那可不!整个村子,也就我和姐姐敢去那儿采山货,诶,敢不敢跟我去啊?” 狗蛋挠了挠后脑勺,使劲吸了吸鼻涕,摇头道: “俺不敢,俺爹不让俺去。” “真不去?哪儿遍地都是野果子!” 大虎的话让狗蛋开始动摇,最终食欲胜过了害怕,两个萝卜头一溜烟跑上了溪山。 溪山并不高大,山上多是树木,有不少兔子、狐狸什么的小东西,是以哪怕是村民们见到俩孩子往山上跑,也并不在意。 小孩儿不觉累,又有野果子在前边等着,没多大会二人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条陷进地下的沟壑,幽深却又笔直,看上去就像是用斧子在溪山上砍了一下。 狗蛋咽了口唾沫,突然不想进去,大虎瞧出他的意图,眼珠子一转,故意伸手指向下面,大喊道: “快看!好多的果子!” 狗蛋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大虎趁机推了一把,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砰! 狗蛋重重摔在地上,却不觉得如何疼痛,反而觉得软乎乎的,嘴边还有丝丝甜味,这才敢睁开眼,只见满地都是红色的小野果,这下可是虎入羊群,敞开了肚皮吃,全然没注意黑漆漆的四周。 “我没骗你吧!” 大虎拍了拍狗蛋的脑袋,指着前边道: “上次我和姐姐来的时候,远远瞧见前边儿有更大的红果子,走啊?” 一听这个,狗蛋眼睛亮了亮,胡乱抓起把红果子塞进嘴里,随着大虎向前跑去。 约摸盏茶功夫,远远瞧见两颗大如斗的红果子挂在前边,好似灯笼般,那狗蛋怪叫一声,兴奋的向前冲去,大虎不甘示弱,紧赶慢赶跟了上来。 可距离果子还有一段距离时,狗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哎呦一声重重摔倒,大虎连忙去扶,却也落了个狗啃泥。 “哎呦!狗蛋你没事吧,这怎么还有块石头!” “大虎哥,这不是石头,圆光水滑的,跟擀面杖一样的哩!” “擀面杖?这哪来的……” 大虎正自奇怪,却见两颗果子竟是慢慢向他们靠近,小身板顿时僵直,下一刻,拉着狗蛋就窜了出去,可没跑几步,二人像是撞到墙一样,狠狠倒飞出去。 这一下,两人撞得是眼冒金星,只看见两个红月亮越变越大,二人这才看清这哪是月亮,分明是两颗眼珠子,而眼珠子底下,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是妖兽!” 想起大人说的妖兽,两个孩子当即吓尿了裤子,呆愣愣的僵在原地,任由那大嘴将他们的脑袋遮住。 眼见二人就要丧命,却听得一声暴喝,那两颗红眼珠竟是飞了出去,而后又听见撕拉一声,紧接着,一股腥臊之气夹杂着淡淡恶臭弥漫开来,两个孩子这才回过神,忍不住哇哇吐了一地。 刚刚吐完,二人又觉得被什么东西抓住脖颈,身子一轻,耳边大风呼啸,再回过神时已经一块大石后边。 “还要吐的话就去那边。” 沉闷的声音让两个孩子回了神,他们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正在一个用枯枝搭就的棚子下,面前盘坐着一个高大身影。 这身影实在高大雄壮,犹如一堵墙般,坐着也比他们高出两个头,再看这人长相,生的是刀眉虎目,挺鼻阔额,虽只裹着一件黑色破袄,却难掩其悍勇之气,加之方才之事,二人竟被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这人见两个孩子呆愣不言,心知他们是被惊着,忍不住暗自一叹。 “若还能动用天下式,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现在……哎!” 此人正是刘昭,却说那日他被太子送往陨仙星,本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以他降娄境修为在陨仙星也足以自保,能历练一番不说,还能打探玄一宗的消息。 谁知随着身躯渐渐消失,天下式竟是慢慢晦暗,刘昭顿觉惊骇,命格可是他的力量之源,没了它,他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正要询问太子是为何时,却突然想起了对方的话。 “知道其他世界存在的人很多,但去过的却没几个。” 没几个人去过,这是为什么?只能说明其它的世界很凶险,也不值得去。 “怪不得没人去,原来是在这里无法动用命格的力量,高高在上的命格师,成了废人。” 想起来之前的兴奋,刘昭只觉得好笑, “太子到底是太子,御下之道用的炉火纯青,先提赵王要杀我,又故意将点破缘由,这时再提出将我送来陨仙星,我不但会心甘情愿,还得感激涕零!” 在察觉到命格在被遮掩后,刘昭闪过了很多想法,但都一一放弃,只将身上的褫霆和小袋收进天下式内,又取出昔年的破袄换上,归墟内与圣羽门的短暂接触,他晓得陨仙星是个什么地方,没了力量,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就是催命符,收进天下式,起码还有来日。 等到周遭天地换了后,刘昭没有第一时间恢复力量,而是先查探了一番四周,他来的地方是一座山,耗费两日将山走遍后,他发现这山里并没什么凶险,独独一条深沟很是诡异,像是修为高深之人,用兵刃斩开留下的痕迹。 安全起见,刘昭并没有进去查探,而是接着搜查,在发现有村庄之后,他也并没有进入,而是每日躲在暗处,悄悄偷听。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这个村子的底细被摸了个清,但刘昭依旧不想出去,他敏锐的察觉到,那个村民嘴里的村长很不简单,再加上还有县令、虫所这些字眼,他愈发觉得此地是个凶险所在。 可困囿在这小山里也不是办法,刘昭清楚,最要紧的还是力量,倘若他能恢复修为,便也不用担忧许多。 他试着重新唤醒天下式,可一无所获,又试着重新修行刀虎拳,但招式可用,图势无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昭想起了这句话,陨仙星的九境十二层与命格十二境终究是不同,大衍的法门在此地不通。 “怪不得天人族要蛰伏千年,不过这也证明我有机会修习陨仙星的修仙之法。” 重修大道,说起来很容易,实际上呢,刘昭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没搞明白,只知道陨仙星是宗门派别教导修行之法,又以灵根考验资质。 “也不知我有没有灵根。” 再也得不到任何信息后,刘昭决定,出山,先进入溪山村,再去拜入宗门,重新修行。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贸然行事,这些日子里,刘昭发觉自己虽无法使用天下式的力量,可他那强横的体魄和长久以来磨练出的战斗技巧却没有改变,单手就能搬起几万斤巨石,再用上特殊的发力技巧,一拳就能将其打的粉碎。 这样的表现虽只勉强算得上实境,可也能出山一试,至于怎么出去,刘昭也有了对策, “这些日子总见那对姐弟进那沟里,那里面有个大家伙,虽然那姐姐总是涂着药粉,可那个大家伙不会一直怕下去,到时候我出手将其救下,再提出什么要求也好说。” 虽然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可刘昭学得第一课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件事做起来会有任何障碍,只是没想到姐弟没救下,先救下一对贪吃鬼。 “也罢,不算太差,毕竟还有个正主……” 第120章 花想容 刘昭打量着还在发愣的两个孩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二人脑袋轻动,似是回了神,满脸是鼻涕的狗蛋嘴角还沾染着些许红汁,下意识答道: “俺是村西头牛大旺家的,俺大号叫牛蛋,小名狗蛋,大哥你是谁家的?” “狗蛋!你……” 大虎没想到同伴这么快就露了底,可瞥见刘昭那庞大的身躯,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小声道: “我叫花大虎。” “大虎……熟悉的名字。” 刘昭淡淡的笑了笑,眼前这个干瘦黝黑的孩子,让他不禁想起了昔日同窗, “两个大虎都是一样的性子,有趣!” “大虎……是吧?今日怎的没和姐姐一块啊?” “你怎么知……” 大虎忽得面露惊色,身子向后靠了靠,颤声道: “你偷看我们!你和村长是一伙的!” “村长?” 刘昭眉头微挑,嘴角掀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花大虎眼神慌乱,双腿微微颤抖, “想跑?这个小鬼不简单啊!村长,花家姐弟,虫所,溪山村,毒蛊门,泰元门……” 刹那间,刘昭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可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进去这村子,最好的破局点就在花家姐弟上,当然,这个破局点也很危险,他大可悄悄离去,装扮成流民,加入蛊王朝再慢慢计较。 “选哪个好呢?若是天下式还在就好了……” 这两个选择,前者冒险,莫看溪山村只一个小村庄,可就现在得到的情报分析,这个地方夹在两大王朝之间,有一个不知深浅的村长和格格不入的花家姐弟,插进去,说不好就会粉身碎骨,可相对的,收益也很大; 后者稳妥,可耗费时间不定,说不得半路会被毒蛊门盯上,要知道他这一身超人体魄可是养育毒虫的绝佳温床。 “还有一个选择,去泰王朝。” 泰王朝,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比起蛊王朝,它的实力更强,但对于刘昭这样不明身份的家伙,并不见得会以礼相待。 “那……” 正踌躇之际,刘昭忽察觉到有人靠近,心道这下是没得选了。 “大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清脆若百灵的嗓音证明来人是个少女,刘昭眸光微闪,他听得出对方的脚步轻柔的可怕,就像是正在试探的小兽,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逃离。 “隐藏的不错啊!” 刘昭在林间观察了半个月,每一天都会看到少女上山,而这位少女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与普通人丝毫不差。 “早就发现我了,还是……” 不论如何,选择已经定下,刘昭也不想废话,尽量使自己的气息保持平和,而后缓缓回过了脑袋。 十丈外,一消瘦身影正扶着大树,看上去并无异样,实际上这树恰好挡住这人,刘昭目力极好,一眼就将这身影看的清楚。 这女子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脸形鸡卵,眉若春柳,两颗眸子透着紫芒,晶莹剔透,满头红丝迎风轻舞,恍若晚霞,身着粗麻长裙,脚踏枯黄草履,虽陋衣难掩其绝代风华。 虽不是第一次见,刘昭仍是难免惊叹,同时也更加笃定,花家姐弟绝非寻常之辈。 “姐!我在这儿!” 见自家姐姐到来,大虎起身拉着狗蛋就要跑走,可到底才十来岁,经过一遭变故,早是筋疲力竭,刚起来又是跌倒,连带着狗蛋一起摔作一团。 “大虎!” 那女子惊呼一声,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见状,刘昭淡淡一笑,拱手道: “姑娘,某并无恶意,我看令弟应是脱力,姑娘大可自便。” 说着,刘昭侧转身子,伸手比了个请,女子神色犹豫,良久见刘昭并无其它意思,这才迈步走了过来。 二人交错之时,刘昭敏锐的察觉到,这女子的手中似是攥着什么东西。 “大虎,狗蛋,没事吧?” 女子轻柔的嗓音让两个孩子镇定下来,大虎强忍着泪水,摇头道: “没事,姐,咱们走吧。” “没事?” 女子黛眉微挑,原本担忧的脸色当即冷若冰霜,熟悉这一幕的大虎打了个寒颤,但还是自顾自的转过身子,撅起屁股, “不够。” 大虎又是颤了颤身子,带着哭腔哼哼的两声,女子这才不去看他,扭头看向了狗蛋,见他满脸鼻涕,掏出一块帕子为其擦拭,待一切做完,这才转身打个欠身,柔声道: “多谢大侠救下我这两位弟弟。” “我并没说缘由,你怎么确定我是救了他们,而不是绑了他们?” 刘昭双臂环胸,脸上满是玩味,虎目不经意间扫量过女子的手。 女子勉强笑了笑,强装镇定道: “我去长虫沟找过,那里只有一条大长虫的尸体,又见大侠威武不凡,这才断定是您救了他们。” “倒是说的过去。” 刘昭又是扫量女子一眼,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我想咱们可以直接点,你有两个选择,一,咱们谈上一谈,二,我出手,你用手里的那个东西,我们不一定谁活着,可他们一定会死。” 女子娇躯微颤,紫眸登时蒙上一层雾气,带着些许哭腔娇声道: “大……大侠,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刘昭嗤然,猛的上前半步,高大的身躯瞬间将女子遮的严严实实, “不错的媚术,但还是省省吧。” 女子神色顿正,伸手示意移步,刘昭却是看向两个孩子,大虎似是明白什么,拉起狗蛋窜出老远,却不敢让自己消失在视线里。 “挺机灵嘛!” “大侠谬赞。” 女子柔柔一笑,皓腕轻拂满头红发,奇异的香气顿时迎面扑来,刘昭刀眉一紧,手刀径自架在女子脖颈上。 “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好好说话。” 女子忽得娇笑一声,莲步轻移,柔弱无骨的娇躯扑在刘昭身上,又似蜻蜓点水般离开,奇妙的感觉任是钢筋铁骨也要化作绕柔指,刘昭此刻修为暂无,心底不免轻荡,但只瞬间又恢复平静,并擒住了女子将要抬起的手腕。 咔嚓,莲藕般洁白的小臂当即断裂,可这断臂之痛,那女子却是眼也不眨,反而娇媚道: “好大的力气,尊驾的炼体功夫已然登堂入室了!” “你的媚术也不错。” 刘昭松开断掉的手腕,意味深长的瞧了眼那空空如也的手心。 女子妩媚一笑,伸手勾了勾散落的碎发, “妾身花想容,不知尊驾想谈什么?” “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在这小小溪山村竟有姑娘这等佳人,让我想想,这不是偶然吧?” 花想容俏脸忽冷,紫眸精光微闪,质问道: “不是如何,是又如何!” 刘昭咧了咧嘴,双臂环胸,悠悠道: “是,那刘某扭头便走,不是,刘某也算是急公好义之辈,不妨细说。” “急公好义?” 花想容黛眉微蹙,露出冰雪消融般的笑意, “这世间犹如一片猎场,其间之人不是猎物便是猎手,尊驾,还是直言吧!” 刘昭莞尔,反讽道: “好啊,那就请直言。” “妾身并非这溪山村之人,只是在三年前从别处携幼弟逃来,我等原生活在象元洲沿海的村落,以打渔为生,一日,海上来了一位仙家中人,不由分说将村庄屠戮,只留少女及童男童女供其修行。 我因生的有几分姿色,被他留下充作鼎炉,每日肆意淫玩。” 说到这儿,花想容的紫眸里又是蒙上一层水润,加之情意流露,端的是我见犹怜。 刘昭刀眉紧锁,沉声道: “你这媚术是跟他学得?” “正是。” 花想容拭去眼角泪水,接着道: “与我一同做鼎炉的有十三人,但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据那人所言,我是有灵根的,为了让我这个鼎炉发挥更大的作用,他教了我一门双修之术。 这门术法只是残篇,但却是九宗八十一门中阴阳门的秘法,女子修习可青春常驻,纳阳滋阴,他以大虎的性命逼我与一群壮年男子交合,再供他采阴补阳,以此增长修为。 我不堪受辱,多次想要了断,可都被他察觉,为了防止我自杀,他给我和大虎下了同命咒,我死,大虎也会死,且魂魄还会被他继续折磨。 无奈之下,我只好过着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直至那人仇家杀来,他将我丢出去抵挡,却被对方一招杀死,就这样,我得救了。 我将父母和村民的尸骨安葬好后,带着大虎四处流浪,因我这相貌,不知又吃了多少苦,最终辗转至蛊王朝。 原本我想加入毒蛊门,可又担忧再受那非人之苦,只好颠沛流离到这溪山村。 这儿虽然日子清苦,可比起以前不知好上多少,我带着大虎在这里安了家,一开始,村民们见我独自带着大虎不容易,帮了我不少忙,尤其是村长。” 花想容冷冷一笑,俏脸上满是讥讽, “那个老不死仗着有个在泰元门做外门弟子的儿子,就想着让我侍奉他,甚至专门求来一枚气血丹,让自己能够人道,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蠢样!碰我?不用三两下就让他变成软脚虾!” 女子粗鲁的话语让刘昭眉头微蹙,他遇见的女子无不是温婉可人,便是有那性子娇蛮的,也是谈吐文雅,但若这花想容的遭遇是真的,有此表现也不为过。 “我帮你摆脱这个麻烦,如何?” “你?” 花想容上下扫量一番刘昭,紫眸闪过一丝冷意,嘴上调笑道: “莫非尊驾也瞧上了妾身?也不是不可,不过,妾身的本事可不是寻常男子能扛住的~” 说着,花想容瞥向了刘昭胯下,刘昭暗骂一声,面上却是勾起坏笑,伸手挑起女子的下巴, “你看我是寻常男子吗?” “那可不一定,中看不中用的多了去了!” 一边说着,花想容贴到了刘昭身上,刘昭也大大方方的任其上下摆弄,待素手摸至脐下三寸,这才笑道: “如何?” 花想容俏脸微红,暗啐一口,嘴上赞道: “好一个英伟男儿~这忙看来是非帮不可了!” “那就好!” 刘昭伸手搂住女子的柔肩,将头伏下,在其耳旁低语道: “记住了,我是刘昭。” —— 今日的溪山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带回来一个男人,一个雄壮的不像话的男人,这个男人拖着一条五丈长的长虫,从山上走下来,又特意在村长家门口转了一圈,最后进了姑娘家,而后哀婉啼哭之声从傍晚直至半夜方才停歇。 “所以,你做这么多是想拜入宗门?” 花想容怔怔盯着刘昭,忍不住道: “你是散修?” “不是,” 刘昭摇了摇头,捡起一根柴扔进灶火中, “准确的说我并没有修炼过,不懂得如何使用灵力。” “什么!” 花想容惊呼一声,手里的锅勺也掉了下来,所幸刘昭眼疾手快,将其接过。 “我炼气七层的修为在你手里就像是个玩具,可你从没修炼过,这!这是天赋异禀!快!让我检验一下你的灵根!” “检验灵根?也不知是怎么个检验法?” 刘昭暗自猜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得了允许,花想容跑到茅草屋的床下,从一个老鼠洞里扒拉出一个袋子,从其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玉石。 “这是升灵石,本来是准备给大虎的,你把它握在手里,我向其内注入一丝灵力,然后灵力就会顺着手游遍全身,若是有灵根,玉石就会亮。” 刘昭依言握住玉石,花想容指尖凝聚出一丝莹光,射入玉石内,瞬间刘昭便觉得有一股热流从手上经脉涌入,径自流向四肢百骸。 “这就是灵力?与天地之力流过经脉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速度慢了些,力道也小上不少。 我记着之前的情报里,陨仙星的灵力是可以储存在丹田,也就是金丹中,天地之力虽然也能储存在身体里,但无法锁住,只能用其淬炼骨髓经脉,唯有命格之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难道这就是两方天地的不同?” 正思索之际,那玉石忽得光芒大放,花想容美眸圆瞪,惊呼道: “风雷双灵根!天呐!这是顶阶资质!” “风雷双灵根?” 花想容喉头轻动,解释道: “灵根者,即灵性根源,每个人都有,但有的人好,有的人差,差的终其一生都难以入门,好的一朝登堂入室也不是不可以。 通常来说,灵根有五行灵根,以及由其衍变出的风、雷、冰、暗、光这几种衍生灵根,根本上讲,这些灵根并无高低之分,但这么久以来的实践证明,衍生灵根的拥有者不但修行速度更快,同一种术法的威力也更强。 常人能有一个衍变灵根就算是天赋异禀,你却有两个,真是……不可思议,真是……可惜无比!” “可惜?为何可惜?” 花想容长叹一声,慨然道: “以你的资质,若是在名门正派眼底下,必然会一步登天,可这是象元洲,龙蛇混杂之地,就是最不张扬的毒蛊门,也是邪教一个,在这儿,你只会是那些人的猎物。” “猎物?” 刘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你说你是炼气七层,那你应该有修行灵力的法门吧?” “这……” 花想容面色古怪,好奇道: “我只有那一门纳阳滋阴的残篇,你确定要这个?” 刘昭神色不变,正声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第121章 绝灵体 “……夫惟阳盛,继阴自生,气则通已。” 刘昭揉了揉眉头,将手中薄册扔进了灶火,任其慢慢化为灰烬。 这本册子是花想容自行抄写,名为《阴阳炼气决》,本就是残本,其中有没有动手脚刘昭也不得而知,内容也不难理解,但大多无用,因为通篇只风月两个字,讲究穴位姿态,放在大衍,绝对算是禁书。 “不过这书内暗藏的采阳化阴之法却是有些意思,天地大道,讲究阴阳并济,可这书却走了极端,以精纯的阴属运转周天,再生气感,最终引灵力入体,立意不差,但只重欢喜阴阳,终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若要是借鉴的话,旧书上内容倒是与其有二分相似,天下万法,一法通万法,我或可再试上一试。” 初来的两日,刘昭不是没想过重修,但刀虎拳没有图势只是粗浅功夫,风雷怒没有具体法门,重意境,在此无用,清灵歌诀倒是有文字记载,但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原因,也是一无所获。 如今看完《阴阳炼气决》,刘昭只觉得这陨仙星的修仙之法也不过如此。 “我修成金丹之时是以意沟通人体阴阳二属分出十二正经、十五络脉,直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同时又出奇经八脉,这才逆练成心宫金丹。 陨仙星不入筑基前,修的是气,此气生于经脉,存于丹田,待气渐多,就可借其调用灵力,故而炼气境虽也能使用灵力,但并不能随心所欲。 按花想容所说,以我现在的体魄纵是炼气十二层也可以轻易杀死,但筑基境不同,他们能任意使用灵力,灵力与天地之力类同,不说其他手段,单单是灵力压制我就承受不住,这倒是回到了实境哪会儿。 罢了,且先不想这些,当务之急是修出这所谓的气。” 刘昭盘膝而坐,控制着周身经脉轻轻律动,努力模仿着方才花想容送入体内的那道灵力。 不过几息,一股热流忽得在经脉中生成,刘昭急忙操控着这热流沿着十二正经、十五络脉转过一圈,又向着奇经八脉流过,最后又汇聚心脏。 “也不算太难?” 据花想容所言,炼气就是炼精化气,将自身精血转为气,可人的精血有限,只炼气便会亏虚,所以在气产生后,一定要引灵力入体,以灵力滋养身躯,这样才不会涸泽而渔。 一般而言,在炼气三层后就可以引灵力入体,而衡量炼气层级的标准,则是道,气行周身为一道,积一万三千五百道为第一层圆满,此后每一层皆倍增,直至十二层, 修行天赋越高,运气越快,据说那些仙宗大门中的亲传弟子有不少一日就炼气圆满,三月就筑基。 “我身怀风雷双灵根,也算得上天赋异禀,不知能否一日圆满。” 虽是这么想,但刘昭知道修行最忌心急,是以也不再多想,全力运转着周身之气,不过盏茶功夫,一万三千五百道气就已积满。 “这么快就一层圆满?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一万三千五百谙合昼夜呼吸之数,气产生于精血和经脉律动,可经脉律动远不止呼吸之数,且刘昭修炼出的气并非旁人那样落于丹田,而是心脏,他总有一种水将满未满之意。 “是了,我十二正经冲开奇经八脉,以沟渠之水倒灌蓄水池,别人的却是开闸正灌,好比上山与下山,出力不同,时间不同,那我也不能照本宣科。” 念及至此,刘昭便继续行气,随着气越积越多,胸口顿觉沉闷,心脏也不受抑制的急跳起来,但长久以来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将心跳抑制住,这样的结果就是,沉闷之感愈发强烈,并从心脏传遍五脏六腑,再至经脉骨髓。 此等痛苦虽如泰山压身,可刘昭何人,真正的山他也不是没有打碎的,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这种痛苦必须承受住。 气越积越多,刘昭的心脏却是不再急跳,甚至比平时还要惰懒,仿佛石头般,忽然,心脏膨胀起来,其内积攒的气更是突然乱窜。 刘昭难以控制,却也不敢将气散去,反而行气的速度又快上几分,如此不知过去多久,心脏又恢复了平静,而气赫然来到了一元会之数。 “十二万九千六百道,我这炼气一层有些不同啊!” 刘昭不知道自己练的是否正确,但眼下花想容又不在,即便在也不一定知晓,索性继续行气。 —— 清晨的溪山村还笼罩着薄薄的雾霭,勤劳的汉子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行在芬香的小道上,女人们也端起衣物,说笑着去往了河边。 “呦!花儿来了!怎的没见你们家那口子啊?到底是年轻人,整整一夜,啧啧啧,我们家大旺能有一半儿也好啊!” 黑脸妇人的话让花想容俏脸通红,周遭的女人们更是笑声不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荤话。 “大旺家的,就你们家大旺那两下子还能有人家一半?做梦的吧!” “呦!翠莲嫂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大旺有几下,敢情你试过啊?” “诶,那可不好说!” “你不好说,那赶明儿我也试试三炮哥有几下子!” 村子不大,女人们的哄笑传到了男人们的耳朵里,而牛大旺和牛三炮也顺势成了众人的焦点,不过汉子们却没有如往常般打趣,而是不约而同的瞥向了地垄上蹲着的牛得草。 此刻的牛得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咂吧着一条烟斗,牛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溪边。 “大虎哥,花儿姐姐是不是要成亲了。” 狗蛋吸溜着鼻涕,好奇的看着趴在树上不说话的大虎,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每次闯祸或是不开心都会跑到这儿,据他所知,大虎昨晚是在这儿睡的。 “别烦我!” 大虎的嘶吼让狗蛋的小脑袋缩了缩,他只是听娘说成亲会有糖吃,这才来问,被大虎一骂,顿觉委屈不已,可又想吃糖,眼珠子一转,扭头便跑走了。 溪边,仍旧红着脸的花想容假模假式的洗着床单,昨夜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用媚术叫了半夜,床单上的血也只是那条大长虫的,现在来只是装装样子。 “嗯?狗蛋?” 察觉到狗蛋往自家跑去,花想容收起衣物,假装害羞,掩面快步逃去。 “呦,这么快就忍不住了,花儿可要悠着点!” 女人们的哄笑声里,花想容的脚步愈发急促。 茅屋外,狗蛋伸着脖子想要看清屋里,他想进去,可门口横着的大蛇尸体让他根本不敢靠近,远远瞧见花想容回来,扭头又是跑走。 见狗蛋已经离开,花想容不急不慢的将床单晾好,这才转身进了屋里,这时,刘昭也恰好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的精光让花想容不自觉的退了半步。 “这!你到底修到了几层?” 刘昭直起身子,想了想后道: “三层。” “三层!才半夜就!真是不可思议!” 花想容惊呼一声,紫眸里闪过些许亮色, “以你风雷双灵根的顶级资质,三层后引动灵力的动静定然不小,之后的修炼得小心些,不妨去山里。” 刘昭摇了摇头,沉声道: “我能够感受到灵力,为何没办法引动它们?” “什么?” 花想容微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无法引动灵力入体?那不就是绝灵体!” “绝灵体?” 第122章 再试花想容 刘昭一听这个名字就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刀眉紧蹙,沉声道: “那我无法修行?” “不应该啊……” 花想容面色迷茫,自顾自的拉起刘昭手腕,凝聚出灵力注入其内,刘昭并未阻拦,任由其施为。 这一次的灵力并非之前的那一丝,而是如溪流般在体内奔腾而过,刘昭暗自记住这般感觉,并试图用气锁住这道灵力,可怪异的是,他的气与这灵力就像是水火一般,刚一碰面就消融不见。 察觉到这一点的花想容黛眉紧锁,不信邪的注入更多的灵力,可无一例外,全被刘昭的气将其消融殆尽。 “还真是银样镴枪头!” 花想容暗骂一声,绝灵体这种体质百万人里不见得有一个,偏生让她遇见,偏生这人还是风雷双灵根的顶级体质,偏生他们还刚刚达成合作。 “算了,就这一身体魄,也算得上不差!” 想起刘昭那随意就将自己擒住的情形,花想容瞬间有了计较,抽手就要收回灵力,谁知刘昭却是将反锁住她的手腕。 “呦,你这是等……” 话未说完,花想容只觉得体内灵力像是决了堤般,疯狂涌向刘昭体内, “不好!我的灵力!” 灵力是修仙之人的根本,炼气境纳入体内的灵力若空空如也,仍不能及时补充的话,接下来就只有消耗自身的精血,花想容能感觉的到,以此般速度下去,不用片刻她的灵力就会被吞噬殆尽,所以她竭尽全力的行气,欲要引灵力入体,同时哀求道: “快……快放来,不然我会被吸干的。” 刘昭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吸收着灵力,眼见灵力就要消耗殆尽,自己又无法引灵力入体,花想容银牙一咬,翻手取出一块巴掌大玉石,下一刻,这玉石登时化作粉末。 “中品灵石,好大的手笔啊!” 刘昭幽幽的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个颠沛流离、只有炼气七层的女人,竟能藏有储物袋和中品灵石,花姑娘,你是觉得刘某太蠢是吗?” 花想容脸色苍白,勉强挤出笑意,解释道: “妾身好歹也有修为在身,又有些姿色,杀人夺宝是不成,但别的总能做些吧,储物袋和中品灵石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是吗?” 刘昭虎目微眯,手上的力气又是重了几分, “知道吗,我最讨厌说谎的家伙,尤其是你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感受到灵力又在流逝,花想心头大骇,娇柔的身躯依在刘昭怀中,俏脸弦然欲泣,眉眼中满是动人, “妾身并没没欺骗,只是碍着生人当面,这才财不露白。” “财不露白?” 刘昭刀眉轻挑,顺势松开了花想容, “好吧,就当你说的真的,现在,我们来谈谈那个虫所。” 花想容揉了揉手腕,小心行气将其护住,这才答道: “虫所是毒蛊门用来培育蛊虫名目,凡是蛊王朝治下,只要超过三十户聚居,就要设立虫所。 虫所建下,衙门会盖上私塾,教导十二岁以下的孩童识字,并安排这些孩童入育虫房养虫,这时候的养虫也只是拿普通的饵料来喂,喂的好,一个月还会被赏下二两银钱。 等到三个月后,虫子长大,用的便不是普通饵料,而是孩童的指尖血,一开始只是一天一滴,后来是一天一碗,待血液流干,再将人的内脏剜出接着喂养,若虫子还未成熟,那就让孩童的血亲继续喂养,直至成熟。 一般来说,起码要两个人的性命才能令其成熟。” “两个人?” 刘昭眉头微挑,嗤笑道: “有孩子的起码也是三口之家,死两个,赚下的钱刚好够剩下的人再找一个伴,而后再生子,倒是有意思! 说罢,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妾身怎会跟他们有关系。” 一边说着,花想容又向着刘昭贴来,刘昭却是没惯着对方,一把擒住她的咽喉, “你最好想清楚。” 花想容只觉得身处地狱,冷汗当即布满额头, “我是毒蛊门安插在溪山村的探子,任务是蛊惑村民在村里建立虫所,并查出牛得草与泰元门的关系。” “好处呢?” “我弟弟加入毒蛊门,成为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 陨仙星大部分的宗门制度高度相似,分为外门、内门、亲传,毒蛊门这般的小宗门,内门弟子的待遇和亲传差不多少。 “用一个村子的人命换弟弟的未来,不错的交易。” 刘昭嘴上虽是赞叹,可花想容能感觉的出他身上的冷冽,娇躯又是一颤,泪水登时流下, “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花想容无力的瘫在地上,娇艳明媚的面容骤然破碎,刘昭冷眼瞧着,心中毫无波澜, “泰元门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花想容并没有回答,仍是任由泪水肆意奔腾,刘昭刀眉微挑,又是将手放在她的咽喉, “无用的东西只能死在角落,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哈!” 花想容讥讽一笑,拭去眼角的泪痕,而后起身整理好衣装,又是恢复那般娇艳之状, “泰元门,炼体门派,门内弟子上万,有十位金丹十二层长老坐镇,门主更是元婴境十一层的大能,在整个象元洲内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唯有象蛮宗能与其并驾齐驱。 牛得草的儿子牛铁刚十岁时有幸被一个内门弟子收作杂役,经过几十年的摸爬滚打,这才做了一个外门弟子,修为已至炼气境十一层,只差一些机缘就能突破至筑基境,届时便可成为内门弟子。 溪山村按地界算泰王朝,可却加入了蛊王朝,这是一笔糊涂账,泰元门也不会将这么个小村庄放在心上,可若是有心人借此机会挑起泰王朝与蛊王朝的争端,恰好牛得草又在这儿当村长,你说泰元门会不会派一个知根知底的来解决。” “这么说,牛铁刚这是将自己老子也给算计了进去?” 刘昭讥笑一声,接着道: “既然知道对方的打算,毒蛊门还要在这儿建虫所,怎么,他们不怕泰元门?” “自然是怕的,不然堂堂县令也不会被牛得草几句话就唬走。” “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刘昭眸光闪烁,死死盯着花想容, “你的任务是查出牛得草与泰元门的关系,现在已经清楚,为何还在此处?一个炼气境七层的漂亮女人,也算一件不错的宝贝吧?” 听到自己被形容成法器,花想容俏脸骤冷,紫眸里生出几分怨恨, “三年前我就来了这里,成为探子也是最近的事,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走!” 刘昭暗自嗤笑,这个女人的话七分只可信半分,毒蛊门与泰元门的争端他不想理会,也绝不能搅进去,他要做的是稳住花想容,搞清楚自身无法修行的原因,然后尽快离开。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话,有吃的吗?或者我该说,门外的那条长虫能吃吗?” 花想容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妖兽和灵兽不同,它们会吃人,血肉更是剧毒,那条妖兽虽才炼气境五层,将你毒死倒也不是问题。” “妖兽?吃人?血肉剧毒?听着和欲魔兽很像啊!” 刘昭眸子微亮,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第123章 心魔救主悟内丹,长虫沟里端倪现(两章合一章) 长虫沟,刘昭拖着巨大的蛇身再次回到了这里,从花想容的嘴里,他得知陨仙星存在着与欲魔兽类同的妖兽和与之相对的御兽,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妖兽不再是人族大患,人族本身才是。 瞧着血肉模糊的蛇身,刘昭忍不住咂了咂嘴,放在之前,这种连低阶欲魔兽都算不上的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现在却是眼馋不已。 “我无法引灵力入体,单纯炼气迟早会气血亏虚,若还能炼化精血……” 刘昭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操纵灵力,但只炼气,纵是体魄再强横也有亏虚的时候,事实上,他的气血已经开始亏虚,方才面对花想容时也是强撑,得知毒蛊门与泰元门龌龊后,他忽然有些后悔搅进来。 “以我现在的体魄,筑基境下无人能挡,泰元门若只来一个牛铁刚,倒还好说,可毒蛊门还有一个县令,筑基境一层,刚好啊!” 刘昭盘膝坐下,盯着眼前的蛇尸久久不动,他在犹豫,或者说在挣扎,实力是通行证,尤其是在陨仙星,他就是体魄再强横,天赋再强大,无法操控灵力也只能永远是炼气三层,偏偏这个问题现在无解。 据花想容所说,绝灵体比起衍生灵根这种顶级天赋还要少见,天生隔绝灵力,与修仙无缘,除非有化神境大能以灵力为其淬洗灵魂,这才有一线可能。 化神境已然堪比鹑首境,换作大衍,刘昭或许有些办法,现在,蝼蚁岂能识得真龙。 好在花想容也给了另外一个提议——炼体,当今陨仙星大道三千,与大衍类同,只要能踏上修行之路,那此道就成,炼体作为最早的大道之一,绵延至今不但十分成熟,更是衍生出诸多枝丫,象元洲上就有一大分支。 象元宗,这个曾在十数万年前荣耀一时的炼体宗门,不再以高深的功法论高低,转而借外力淬身,从寻常的重物到海浪天雷这样的天灾,都是他们修行的助力,这样做不看重资质,只辅以些许丹药,虽得不到高境界修为的修士,可却能得到不少中低境界的,炼体士本就擅长征伐,迅速横扫了象元洲这样的贫瘠之地,独占鳌头。 可随着时间流逝,门内又是分成两派,借外力淬身虽在短时间内有所成效,可说到底,修仙靠的还是法侣财地和资质,中低境界的蝼蚁再多也比不上一个高境界大能。 时值宗门扩张,遇上了贞元洲的一大炼体宗门,仅仅十名聚茧境,就大败象元宗上万假丹境炼体士,自此象元宗彻底分裂。 主张法门资质的泰元门和继承前人之路的象蛮宗,这两个门派因理念不同争斗不休,直至今日。 “泰元门的炼体方法靠的是顶级法门和资质,我虽有天赋,却是绝灵体,去了也是自取其辱,象蛮宗路子倒是和我类同,不过也没有听闻他们以妖兽精血淬体。 灵力……我在大衍好歹也是横压一世,到了此地却是废物一个,太子啊太子,这就是你的办法?” 刘昭从来都知道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可心底的那丝侥幸却让他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实际上,他以为的终究还是他以为的,永远不是别人以为的。 愤怒、嫉恨、不甘……种种情思交杂错乱,刘昭只觉得胸口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然而这并没有结束,他的双目骤然赤红,浑身青筋如同蛇般蠕动不止,若有外人在此,定要惊呼一声入魔。 陨仙星的宗门派别分为正魔,正派的人气质脱俗,恍然若神仙,魔门的人面目可憎,更胜幽冥鬼怪,实际上,二者并无二致,不过法门不同而已。 似刘昭这样心神失守,理智全无的才是真正的魔,轻的也是经脉尽断,重的修为尽丧,登时毙命,而换成大衍,则是堕落。 原本有天下式在,刘昭哪怕在金丹内养个心魔也不至于堕落,现在命格被掩,力量尽丧,前路断绝,只有入魔。 “怎么,放弃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刘昭神智稍醒,他瞥了眼四周,见方圆几丈之内并无人影踪迹,当即寒毛直竖,翻身躲至蛇尸之后。 “啧啧啧,瞧瞧你这幅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天下第一的豪气?” “是你!你居然还在!?” 认清这个声音,刘昭又惊又喜,当下细细感受着胸口处,可却一无所获。 “不用找了,我换了个地方,在你的魂魄之中。” “魂魄?” 刘昭刀眉紧锁,又是盘膝坐下, “我的魂魄与金丹一体,金丹和命格一体,命格被掩,你怎么可能在魂魄里?” “为何不能,这里虽然遮掩了你的命格,却没有杀了你,魂魄自然还在,我又不想被关起来,只好换个家喽。” 闻言,刘昭只觉荒谬,却又生几分欣喜, “没想到救我的竟是你,心魔啊心魔,人都说你该杀,我留你一命也是了,好歹能与我说上几句,足慰此心!” “喂!没必要这么多愁善感吧,我依附天下式而生,现在它被遮掩,你死它也就没了,我也死了,救你不过自救罢了。” “自救?自救好啊!” 刘昭怅然一叹,忽然道: “你说我现在又该如何自救呢?” “你问我?我就是你,自己问自己有意思吗?” 刘昭一愣,嘴角微微扬起, “是啊,自己问自己没有意思,心魔,你还记得《内丹之说》吗?” “呦呵!你还知道这个,我还以为你只会炼化精血。” 刘昭莞尔,有心辩解两句,却是想到对方说的也不假, “说不定以后还要继续炼化精血。” “什么?我说你不是来真的吧?茹毛饮血,真成野兽了?!” “野兽如何?不好吗?” 刘昭怔怔看着蛇尸,任由那腥臊之气扑向鼻腔, “起码野兽想的简单,人,可比野兽凶恶多了!” “好吧,算你有理,先说好,你要是堕落,我可不会客气!” “求之不得!” 刘昭淡淡一笑,抓起那蛇尸,用力将其分成小段,而后大口大口的撕咬起来。 妖兽,也就是欲魔兽,刘昭没少炼化它们的精血,可真吃,却是没从未有过,刚一入嘴,只觉得像是吞了火炭般,喉咙与食道顿时肿胀起来。 刘昭刀眉微蹙,心脏内的气当即行遍全身,最后汇于胃脏与食道,死死将其护住,那灼热之感这才消失。 然而刘昭清楚,这只是前奏,欲魔兽最可怕的永远那充满腐蚀性的意。 “来了!” 胃脏处,刘昭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极为粘稠的、如同岩浆般的热流滚滚涌向正经八脉,与此同时,魂魄又是不停战栗,似是万千根钢针轮番扎刺,又是百万只蝼蚁不停啃食。 此番痛苦虽然难忍,刘昭却觉得比起堕落之意远远不如,少了七分霸道,多了三分阴冷。 “莫非天地不同,欲魔兽也变弱了?” 刘昭不明此间道理,于现在而言却是好事,他不能调用灵力,也就无法修陨仙星的修仙大道,想要变强也就成了空谈。 在花想容提及象元宗时,刘昭忽然想到,他最强的一直是体魄,既然没办法修仙,那就炼体,将体魄修行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一力破万法。 那如何淬炼体魄呢?老办法,炼化精血,尤其是欲魔兽,也就是妖兽的精血,可这时问题又回到了起点,他没有力量。 怎么办?借外力淬炼?至多和象蛮宗一样,只得个不高不低,更何况人家虽然炼体,却也能操纵灵力,没有灵力,终是凡俗。 刘昭苦思良久,看到自己的气吞噬掉花想容的灵力后,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意与天地之力有高低之分吗?没有,那气与灵力有高低之分吗?似乎也没有。 气生于人体之精,灵力则蕴于天地,若将天地也看做是人,二者并无高下之分,那为何要去强求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而抛弃已经得到的呢? 陨仙星的修士如何想的刘昭不得而知,他明白的是,既然气和灵力等同,那些人修习灵力只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无极限的行气,他可以吗?可以。 只要能源源不断的补充亏虚的精血,刘昭自问可以行出更多的气,毕竟仅是现在的体魄他就行出七元会的气。 而这个时候,刘昭也想起来一个学说——内丹之说,内丹,即金丹,提出之人将修行看成四个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 炼精化气是指将自身精血糅合神思炼成清气,聚作一颗颗内丹,因此时丹内都是气,凝而不实,算不得真正的丹,对应虚境至娵訾境; 炼气化神是将气修成神思,也就是意,意渐凝实,内丹生辉,迈出了由虚至实的一步,待所有内丹凝实,此境大成,对应降娄境至实沈境; 炼神化虚,则是将凝实的内丹再次变作不实的状态,但这个不实与第一层的不同,它将气剔除了,即无我、无他、无你,对应鹑首境至大火境; 炼虚合道,却是只有一句,我即是我,我即是你,我即是他,我即是道,对应最后的析木境。 这一学说只是假设,并无实证,也无法门,故而只是当作是普通之书,刘昭当时拜读后顿觉惊为天人,曾寻樊荣细细辩证,最后得出,此法大概是总纲,具体如何,只能亲自验证。 “如今倒是有了机会!” “炼精化气,炼自身之精化气,若也炼他人之精化己身之气,不知能否?” 刘昭感受着体内妖兽热流的运行轨迹,见其只是四处乱窜,当下行气将其牢牢锁住,引着它按着十二正经、十五络脉、奇经八脉运转,最后再聚于心脏。 如此往复三个来回后,这妖兽热流不再炽热,反而如夏日清泉般,令刘昭清爽不已,他心下一动,抓起蛇尸大口大口的撕咬起来,不过片刻,五丈大的蛇尸就已入肚。 “让我看看一条炼气境五层的妖兽能增多少气!” 见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刘昭索性放手施为,七元会的气齐齐涌动,将这妖蛇血肉死死缠住,只几个呼吸,这血肉悉数化作精血,而后又在瞬间变作数道气,落于心脏。 “啧!有些意犹未尽啊!” 刘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嘴角拧出丝丝笑意,柳暗花明的舒畅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他忽然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妖兽有灵力在身,人也有,不知道炼人能否增气,不对!我怎会有这等想法?!心魔,是你对不对!?” 然而心魔并没有回应,刘昭知道这是自己出于本心的想法,狠出一口浊气后方才将心血平复, “花想容的灵力只会被我的气消融,并不能化为己用,想来是不成的。” 想到此节,刘昭这才彻底抛却方才的想法,起身细细打量着四周, “之前倒是没注意,这长虫像是从别处来的。” 溪山并不大,连个老虎熊罴这样的野兽都没有,这么大的一条妖蛇却是藏在这儿,还没有下山将人吃光,只能是有人特意将其养在这儿的, “蛇也算虫,毒蛊门有御使它的手段吧?她又在这里面充了什么角色呢?” 即使没有天下式,刘昭也觉的此事绝不简单,一个普通的山村,缘何引得两大门派争相探子前来,用的还是暗里的手段。 “这里莫非藏有什么宝物?” 杀人夺宝,刘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他细细回忆着这些天来的细节,唯一可疑的就是这长虫沟。 “这沟出现的位置太过突兀,似是人为,却又不像,里面看着幽深,走不过几十丈就到了头,其它的除了墙上的青苔,就是这地上的绒草和怪异果子。” 刘昭伏下身子,捏起一颗红果细细观察, “倒是像蛇涎果,看那两个孩子不少吃,应该无毒,不过也没什么奇异。” 这样想着,刘昭随手将其丢进嘴中,岂料这果子竟是比妖兽血肉还要炽热,刘昭不敢大意,急忙运气将其锁住,一番行脉后这才觉得无事。 “这么一颗果子竟比那长虫增加的气还多,那两个孩子……” 第124章 吞野果敌踪现,擒北青言结盟 刘昭瞧着地上恍若繁星般的红果,暗自盘算着若将其全部吞下又该增长多少道气, “这果子如此神异,那两个孩子吃了无事,这倒是怪了,莫不是这果子只对修行之人有用?还是说这原本只是普通野果,今天我来才变成这样?” 刘昭又是摘下一颗果子扔进嘴里,炽热之感顿时再次出现, “看来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那就是第一种?这果子的来历又是什么?与妖兽又有什么关联?” 接踵而至的疑惑让刘昭愈发觉得这溪山村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然而他想逃离已经有些晚了, “想这么多也是无用,只有实力才是最紧要的!” 刘昭伸手将周遭所有红果全部摄来,便是连碎掉的那些也不放过,张开大嘴,只一下就将其全部吞入腹中,刚要行脉,一道寒芒忽得斜刺里杀了出来。 这一遭变故来的实在太快、太急,刘昭也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细细探查过周边三十丈,依然还会有人偷袭,来不及多想,他只得一边行脉,一边伸出双手欲要将这道寒芒挡下。 然而这寒芒又忽然化作漫天剑气,骤雨般攒射而出,且每一道上都散发着极为凌厉的锋锐力量,像是意,却又与意迥然不同。 “这就是灵力?锋锐……金行灵力?” 五行灵根各有其特点,修行适合的功法会用出不同的灵力,例如花想容是水灵根,水属阴,修行《阴阳炼气决》后产生的水行灵力阴冷柔和,极具水的特点,单从眼前这些剑气上散发感觉看,当是金行灵力。 “与剑修比起来倒是差了些!” 刘昭领教过很多剑修的本事,眼前的剑气固然锋锐十足,却少了意,仅靠金行灵力支撑,犹如空中楼阁,一点就塌。 “正好试试这气的威力!” 刘昭深吸口气,心脏内积攒的气登时行遍周身,也不用任何动作,只一声大吼,漫天剑气就此崩碎。 但这并没有结束,方才崩碎的剑气又是凝聚,直直攒射而来,刘昭眸光微闪,任由这剑气击在身上,发出刺耳的金铁轰鸣。 “方圆一里都不见有人,暗地操纵?” 剑修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刘昭是知道的,他不知道陨仙星的剑仙有没有这种本事,但眼前的剑气绝非由人使出,当是某种法器或是别的什么手段。 “不管是法器还是阵法,都逃不过灵力,我虽不能操纵它,却能看到它,然后,” 刘昭虎目中闪过淡淡光芒,天地在他眼中变了一幅景象,四周充斥点点白光,犹若星汉,道道剑气却是众多金光聚成。 “找到了!” 在金光与众多白光之中,一道微不可察的绿色丝线轻轻颤动,顺着这条绿丝向后,绵延竟有十多里,直通溪山另一头。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 刘昭操起一缕气,沿着绿丝寻去,只瞬息就看见一团绿光躲在角落的山洞。 “十五里,赶得上!” 清风舞动,卷起阵阵烟尘,不过三息,刘昭就已杀至山洞前,恰好撞上一人。 “是你!牛大旺!” 肤色黝黑,相貌憨厚,牛大旺与寻常的农夫并无二样,刘昭也只是因为狗蛋才在上山的时候多看对方一眼,不然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见刘昭杀至身前,牛大旺瞳孔微缩,脚尖轻点,向着一侧逃去的同时甩出一张张黄色符箓。 这些符箓刚一脱手,就化作雷电、火球、暴风、剑气、冰刺、毒气等诸多攻击,将刘昭淹没,而牛大旺趁机祭出一把宽厚的宝剑,纵身跃上,又连掐几个法诀,登时化作虹光消失在天际。 察觉到身后并无人追击,牛大旺这才稍松口气,他没想到中品锐金剑阵都没能困住刘昭,反被其追了上来。 “两百张中品符箓,可是我所有的存货!这个刘昭到底什么来头!” 牛大旺脸色阴翳,象元洲贫瘠,灵石、符箓、法器、丹药,都是紧俏东西,他修仙这么多年,所有的存货都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 “不过什么也没有小命重要!” 比起命,什么都是外物,这是牛大旺踏上修仙大道百余年唯一学到的,身边不少人都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死了,他还活着。 “暴露了,我得走!” 牛大旺没有回溪山村,而是操纵飞剑跃过溪山,直奔泰王朝飞去,可还未过溪山,浑身忽然像是压了一座大山,直愣愣的从空中栽落。 眼见就要落地,牛大旺心头发狠,翻手取出一枚暗红色丹药,仰头服下,刹那间,澎湃的灵力从其身上爆发,压力也顿扫一空。 没有任何犹豫,牛大旺纵身向着溪山外跑去,他服下了爆灵丹,可以使出平日里的五倍灵力,但只有一炷香,对敌?笑话!能从两百张中品符箓轰炸里逃出,又将他这个炼气十二层强行从空中拽下来,这等人绝不是他能敌的。 “你想去哪儿?” “什么!” 看着身前的高大男人,牛大旺只觉得心头直打鼓,他暗自盘算了着眼下的局势,发现自己胜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他当即跪下,恭恭敬敬道: “前辈,是小的错了!” 刘昭眉头微挑,顿觉好笑,他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不想却是这般虎头蛇尾,但同时,警惕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一个能屈能伸、果断行事的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 “一句错了,恐怕不行吧?” 伴随着话音,恐怖的气从刘昭身上爆出,牛大旺如同破布一般倒飞而出,口喷鲜血,手中暗藏的一根银针也掉落在地。 刘昭拾起那根银针,眸子里闪过些许凝重,轻哼一声,右脚踩在了牛大旺胸口, “你很聪明,所以我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是清楚的,对吗?” 牛大旺吐出嘴中淤血,勉强道: “是……晚辈知无不言。” “很好,你的来历,目的,以及为何要杀我。” 牛大旺咳嗽几声,眼神眨巴两下,示意刘昭松脚,刘昭会意一笑,脚上的力量又是重了三分,略微遗憾道: “你很聪明,但又不够聪明,可惜啊!” 说着,刘昭伸手擒住牛大旺的咽喉,气走经脉,径自杀进牛大旺的体内,只一瞬间,对方的灵力如同泄洪之水,源源不绝的奔腾出去。 “我的灵力?!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感受到体内灵力迅速流失,牛大旺惊恐的大叫起来,同时他那张憨厚黝黑的脸也变得莹白,一息间就成为一张青年模样,身形高大不少,比刘昭也不差多少。 “果然!” 见对方露了真面目,刘昭也暂停下行气,松手放开牛大旺的咽喉,又是一脚踩在对方胸口,并运气死死锁住对方经脉, “来历,目的。” 这一次牛大旺没敢有其他动作,老老实实道: “小的名叫胡北青,是象蛮宗外门弟子,杀了牛大旺,潜伏在溪山村内是为了藏在溪山下的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仙品秘宝——赤阳精玉髓。” “仙品?” 刘昭刀眉微紧,暗道陨仙星以仙为尊,这赤阳精玉髓冠以仙字,必是少有的宝物。 “既然是仙品秘宝,怎么只让你这么一个炼气十二层的来打探?象蛮宗的宗主是没脑子吗?” 刘昭似笑非笑的瞧着胡北青,脚上又是多用一分力,咔嚓一声,胡北青的胸腔登时断裂,不过他也是炼体修士,这等伤势伤不及性命, “不……不是,这溪山村是泰元门的地盘,若是修为太高,很容易就会被察觉,况且秘宝一事只是个猜测,并非实证。” “详细些。” 胡北青又是咳出淤血接着道: “昔年泰元门与象蛮宗分裂之时,彼此弟子争斗不休,我象蛮宗的一位元婴境长老曾杀至泰元门腹地,后被泰元门围杀,临死之际将从贞元洲得来一件秘宝吞下,欲要逃离。 可那秘宝太过霸道,长老又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将其炼化,只能自爆元婴,那件秘宝就此遗失,本以为它早已被毁,但在半旬前,隐于泰元门的探子来信,提及在溪山村长虫沟内发现了赤阳果。 赤阳果是大地受到赤阳精玉髓滋养,自然生成的中品秘宝,对于低境界的炼体士来说,它是上佳的炼体秘宝。 宗门得到消息后,立即想到赤阳精玉髓就在溪山,本要派大队人马前来争抢,但奇怪的是,泰元门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时探子来信,言说发现赤阳果的泰元门人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名叫牛铁刚,他起了贪心,并没有将赤阳果的事情上报,于是宗门也没有大张旗鼓,选择派遣低境界弟子潜入溪山村。 我的玄祖是象蛮宗宗主,可我本人天资不佳,修行近百年才炼气境十一层,这才苦苦哀求,领了这门差事。” “哦?这么说你是吃了赤阳果才突破到炼气十二层?” 刘昭心道这赤阳果若真是什么秘宝,那对自己倒是有利,以后不再只有吞噬妖兽血肉这一条路。 “不,不是,我来晚了,这里的赤阳果已经被妖兽灵力污染,没了作用,只是普通野果,我能破境,是因为我杀了牛得草,拿到了没被污染的赤阳果。” “你杀了牛得草?!” 刘昭瞳孔微紧,忍不住道: “现在的牛得草是谁?!” “是牛铁刚。” “是他!” 话已至此,刘昭大概猜到了经过,牛铁刚得到了赤阳果,没有选择上报宗门,而是私用,但他一个杂役升上来的外门弟子,天赋不佳,修为骤然提升必会引起怀疑,所以只是慢慢服用赤阳果,并安排其父牛得草看守。 三年前,花想容来到溪山村,作为毒蛊门的探子潜伏下来,她发现了牛得草的怪异,并跟着他发现了长虫沟,发现了赤阳果,宝物在前,她同样选择了隐瞒,未将此事告知毒蛊门。 但牛得草也发现了花想容,二人明争暗斗,这才有了老牛吃嫩草的传闻,之后,牛铁刚回来,出手警告花想容,可碍于对方背后的毒蛊门,不能杀死对方,甚至连重伤他都不敢。 刘昭猜测,二人其中一个应该想要达成约定,共分这赤阳果,但没能谈拢,不欢而散,这才有牛得草服下丹药,八十老朽返老还童,为的就是有实力防范花想容。 没达成心愿的花想容一不做二不休,弄来一条妖蛇,养于沟内,彻底污了赤阳果,恰逢胡北青赶来,恼羞成怒,杀了牛得草。 父亲死去,作为儿子的牛铁刚必然第一时间得知,而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花想容以及其背后的毒蛊门,但杀了牛得草又没什么用,只会彻底激怒自己,牛铁刚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扮作父亲,出现在花想容面前,想试探对方的反应。 可花想容的从容让牛铁刚陷入迷茫,他摸不准对方是真的没做还是有毒蛊门作为依仗,于是以泰元门的名头恐吓走睿殃县县令,又再提牛得草要老牛吃嫩草一事,没想到自己突然杀出,让牛铁刚再次陷入被动。 “小小溪山村,先是引来三大宗门,又来诸多算计,加上我这外来户横插一脚,最关键的是,牛铁刚、花想容、胡北青,都不过才炼气境,至多也就是无境,就敢为了一时贪念欺上瞒下,这陨仙星,比我想的还要复杂,若非有了几分手段,我怕是活不过今日。” 刘昭自问不算笨蛋,可这几人的所作所为不仅胆大,更是心细,分寸拿捏的极好,就像是牛铁刚,亲父死在眼前,竟能强行忍下。 “那这个胡北青,我却是不能杀了。” 象蛮宗宗主的玄孙,便是天赋再不好,也是在心里挂了号,否则也不能来此。 “我记得圣羽门的顾怀安和风令柔底细里,曾提及他们身上有着魂印,宗门内亦有,若是被杀,宗门可根据魂印追查凶手,象蛮宗好歹也是雄霸一方、传承悠久,难保胡北青也有魂印在身。” 念及至此,刘昭抬开右脚,伸手将胡北青扶起,又为其掸去身上灰尘,脸上挂笑,歉意道: “一场误会,胡公子勿怪!” 胡北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颤声答道: “不……不敢,是晚辈冒犯了。” 刘昭淡淡一笑,道: “你要杀我,是以为我是毒蛊门的人?” “是……不是,” 胡北青喉头轻动,小声道: “前辈气势强悍,非毒蛊门中人能有,更像是泰元门或我宗弟子,而且……” 胡北青瞧了眼刘昭脸色,这才接着道小声道: “您衣着简朴,又无法探查灵力修为,晚辈以为您是花想容雇来的散修,这才暗中跟随,伺机动手。” “哦?那你探查到了什么?” 望着刘昭那对平静的虎目,胡北青没由来的心头一慌,仿佛回到了昔日过心关,内心被看穿之时。 “没……没有,晚辈修为低下,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察觉到您似乎气息不稳,这才出手。” 刘昭又是一笑,抓住胡北青的手腕,恳切道: “实不相瞒,在下的确一介散修,虽有些本事,到底也是惧怕那些有门派的,我也算有些资质,若帮你拿到赤阳精玉髓,不知能否得个引荐,拜入贵宗,做个外门弟子?” 胡北青眼睛一亮,激动道: “固所愿也,有前辈相助,我定能拿下赤阳精玉髓!届时玄祖大喜,莫说外门弟子,就是亲传也不是不可。” 刘昭连叫三声好,又是疑惑道: “这赤阳果被妖兽灵力污染,那赤阳精玉髓……” “前辈放心,赤阳精玉髓乃是仙品,一个炼气境小妖还污不了它,只是,” 胡北青眉头一紧,沉声道: “赤阳精玉髓并非死物,而是活物,尤其是仙品,更是狡猾,它虽然藏身在长虫沟,但那只是一时停留之地,想要彻底找出它,还要用些手段,此外,仙品秘宝也有一定修为在身,晚辈修为低下,届时少不得请您出手。” 刘昭满嘴应下,又道天色不早,他胡北青又受了伤,可明日再做计较,约好时间地点后,胡北青这才离去。 “杀人,夺宝……还是头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