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第1页 《归去来兮》作者：岁寒松柏生【完结+番外】 文案 三十三重天，上神离宸， 化身人间公子，遇吴国三殿下。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然而三殿下心中所系，另有其人。 百年纠葛，所归何处。 只要是你，千年万年，我都等得。 此文为《大风起兮》系列之二。 往昔缘起，大风起兮。 今朝归处，归去来兮。 本文是短篇，正文已完结。 番外会陆续奉上， 算是解惑前缘。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后续可能不会写新文了。 今年的平安夜可能会新开一篇， 如果大家到时候等不到， 也就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山水有相逢，我们江湖再见吧。 幸与诸君相逢， 见字如晤。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离宸，清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三十三重天，上神离宸，是个顶了不得的仙。 人们都说修行得道，应该是清心寡欲，淡泊无求。 用离宸上神的话来说，自个儿是仙界最通透的。 新晋的小仙好奇，每每问起离宸上神，众仙家都默默流泪，一问摇头三不知。 说不得啊。 离宸披甲荡平三界的时候，封的是战神。 西天佛祖座下听经，证无碍智，辩法圆融。 当年上神乱天界，其混乱场面，堪比齐天大圣大闹凌霄宝殿。 众仙尽平生之力，也抵不住一个上神。 打不过，辩不过，挡不过。 众仙只好得过且过，由着上神胡过。 上神今日掐指一算，觉得时辰甚好。 宜出门， 宜远行， 宜嫁娶。 哦，当然，离宸上神不兼管月老的行当。 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于是上神颇为潇洒，连仙童都不曾嘱咐，便临风而行，往人间去了。 离宸觉得，在仙界的这些日子，忒拘束了些。 遥想当年，三界大战，何等肆意畅快，要打便打，真是自在得很。 酒喝得， 美人赏得。 所以说，离宸上神不适合做仙。 好战，好酒，还好美人。 不正是入妖，入魔，或为人的前兆么? 离宸当年就应了劫，到现在都身负天罚命数。 所以说，因果循环，丝毫不爽。 不过瞧着这模样，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话说这一日，离宸来了人间，上神到凡间巡视了一遭，觉得既然来了，自然要体察体察民情。 如何既不引起凡人惶恐，又能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呢? 离宸不愧是上神之首，广袖一挥，就化了形。 只是这化形，未免太招摇了些。 所以当一只白狐忽然现身人间的时候，百姓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什么鬼怪志异，狐仙降世，妖魔显兆，都“唿啦”一下子进了脑袋。 尤其这只白狐舔了舔爪子，颇为纡尊降贵的四下打量。 一双赤红的瞳眯着，仿佛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 末了，把前爪按在地上，气息凌厉，竟像是要进攻。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哭爹找娘的一闹而散。 离宸上神颇为无奈，慢条斯理的理顺自己身上的皮毛。 自己化的形曾在水边瞧过，顶好看的模样。 俨然就是一只活泼讨喜的小白狐呀。 至于么，跑那么快。 近来凡间的审美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离宸上神嘆口气，颇为忧伤的往前踱步。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少年，身边护着一众侍卫，都抖抖索索的拿着剑，把少年护在中间。 少年看着白狐，竟不害怕，弯下腰，似乎想要将它抱起来。 果然，还是有识货的。 离宸颇为满意，抖了抖自己光亮柔顺的皮毛。 正要打个滚扑上去，却听见其中一个侍卫上下牙磕磕绊绊的打架，虽然害怕得紧，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三殿下，这狐狸来的蹊跷，我瞧见它是忽然凭空蹦出来的，还是别招惹它为好，以免惹祸上身。” 离宸眯了眯眼睛。 你小子倒是好眼神。 上神我化身的时候迅雷风烈。 怎么偏偏教你看见了? 第2章 第二章 离宸上神觉得既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识货的，岂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放人走了? 于是乎，离宸原地打了个滚儿，果然如上神所言，是个活泼讨喜的小白…… 这一边作揖，一边吐舌头是什么情况? 方才出口阻拦的侍卫也看晕了。 这莫不是一只小白狗? 难不成自己眼花了? 就在小侍卫迷茫的时候，离宸已经成功的引过少年的目光，少年笑了笑，抱起沾了一身尘灰的小白狐： “别害怕，我带你去寻你的家人。” 离宸心下纳罕，难到人间的少年都长的这般好看么? 离宸一介上神，亲缘断绝，世上并无什么亲人。 不过这少年模样极好，怀中极暖，多被抱得一时是一时。 第2页 由是离宸颇为乖觉的窝在少年怀中，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还仿佛十分害怕，一直瑟瑟发抖。 旁边的小侍卫简直惊了，这小狐狸方才他亲眼见着，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怎么一转眼，就乖觉的像只猫，一副亲昵的模样，似乎就在方才，还趁机舔了舔三殿下纤长的手指。 少年不以为意，只是很轻柔的抚摸着这个小傢伙，总觉得这双眼里满是哀哀神色，瞧着甚是让人怜惜。 “放心，在找到你的家人之前，我会照顾你的。” 后来果然一语成谶，少年一直照顾了下去。 待知道离宸是这般无赖之后，三殿下一度想把这人扔了去，不过每次都又被缠上。 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情形，是少年领着一群侍卫绕遍了皇城，也不曾见过其他白狐的影子，更不见这只小狐狸有一星半点要挣扎离开的动静。 少年瞧着小狐狸，见一尾白蓬蓬的尾巴搭在自己手臂，咂咂嘴，小爪子蹭蹭毛茸茸的耳朵，往自己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着了。 少年心念忽然一动。 那一瞬间，很想把这个小傢伙抱回府，留下来。 后来愿望成了真。 少年把小狐狸带回了府中，每日跟进跟出，活像一条小尾巴。 离宸丝毫没有一点儿身为上神的自觉，撒娇耍赖，打滚求抱，做的颇为地道熟练。 那少年性子极好，由着他闹，抱着哄着，宠爱有加。 是以离宸觉得，这日子过得，甚为舒坦，也甚合心意。 府里的人都叫少年三殿下，不过离宸知道，少年的名字顶顶好听，叫做清弦。 果真人如其名。 离宸做仙这么久，头一次，很想就这么一直待在这儿。 凡间也好，哪里都好。 只要这个少年在，到哪里，不都是一样的么? 少年睡着的时候，离宸就卧在他的身上，小小的一团，也没什么分量，睡的心满意足，一夜安眠。 或者在身侧，静静瞧着这少年，眉目如画，比天上那些仙都好看。 离宸自诩相貌卓绝，自个儿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但是自从见了这个少年，心中无端觉着，若自己回了天庭，要把他想个法子也带了去才好。 离宸想到这儿，忍不住伸出手，哦，是爪子，在少年脸上轻轻摸了一把。 少年觉得脸上有毛茸茸的一团滑过，蓦地睁开眼，瞧见一个雪白的毛糰子，正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少年对这只小狐狸，总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像是做习惯了一般，自然而然的搂过小狐狸，亲了一下。 “睡吧，小傢伙。” 小狐狸像是怔住了，然后似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颇为讨人欢心的摇了摇白蓬蓬的尾巴，撒娇一般的在床榻翻了几个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少年的怀里。 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少年的脸颊。 第3章 第三章 离宸上神觉得，这样下去，很是不妙。 最近少年的一举一动，放在自己眼里，都别有一番心动。 是的，心动。 自己已然是活了几千年的仙，按理说，见惯了世间众生相，情之一字，早就看穿了，说来说去，不就那么回事么。 可是一旦动了情，要想收回心思，还是不大容易的。 离宸上神是何许人也，对于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万万不会挂在心上。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动心就动了呗，每天瞧着这少年，也还是挺有意思的。 自己活了几千年，凡人生老病死，不过须臾百年，不过是沧海一粟，又能在自己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就当是给漫漫仙途，找一点旁的乐趣，到时候看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终了一生，也还是颇有些意趣的。 花开花落自有时，不正是凡人的一生么。 离宸上神想到这里，哼着小曲，迈着矫健的小碎步，又蹭到了少年身边，伸出爪子要鱼吃。 少年一点点长大，离宸也按着自己的说法，陪着少年，瞧着他渐渐有了烦忧，渐渐有了心上的人。 这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天庭急召，离宸便悠悠的往回返，只是心下不放心这少年，这几日间，恰逢这少年命中一劫，避不开，只得往过闯。 闯得过，可得几年安稳。 若过不去，便是一抔黄土，来年故人杯酒祭了。 离宸在少年身上系了一缕神识，觉得还是不放心。 便颇为大方的挥挥衣袖，把仙元直接取出，留在少年体内。 果然，没过两日，神识便险些断了，仙元也受了创。 这点小伤倒不怎么碍事，只是这事情棘手，需得处理一下。 离宸用之前所留的微弱的神识看了看，方知有人拿刀刺向了少年。 少年有仙元护体，自然无恙。 只是这刀刺进血肉，少年还毫髮无伤，这在人间，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本着维护三界秩序的心，离宸上神略略施了法，事情变得合情合理不少。 嗯，大约在凡人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离宸颇为满意，继续在天庭留了几日，发现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妖界有了异动，集结百万妖魔与仙界对峙。 第3页 离宸嘆口气，如今仙界也忒小题大做了，这样的情况，还不如凡间少年的事来的紧急。 由是，仙界战神等了数百年，才好不容易有的一次仙魔大战，战神打得兴致缺缺。 而且毫不恋战，丝毫没有从前“站住，和我再打三百回合”的热情。战神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只求速战速决。 由是三十三重天又添一笔战神的光辉战绩，十二时辰荡平百万妖魔，战神以慈悲为怀，竟是一併度化了。 然而战神没来得及听完天庭的封赐，便急匆匆下了界，赶往少年的府宅。 亲眼看到少年安然无恙，离宸终于放下心来。 离宸又化作一尾白狐，在少年身边蹭了蹭。 可是奇怪的很，少年没有像平日一样抱起来自己，一双眼只是瞧着床榻上的人，目光担忧。 离宸望着，心里忽然有些发涩。 这人替少年挡了不假，却是在自己仙元挡了之后，化的幻象。 那行兇之人下手颇重，一刀下去，少年本该当场毙命。 自己的仙元替少年挡下了一劫，这叫吴子谅的青年颇重义气，若时间来得及，他一定会相救，只可惜现实中时间过快，来不及反应。 由是离宸上神将时间延长了些，吴子谅挡了上去，少年亦相安无事。 只不过，这都是给凡人看的幻象。 实际上少年无事，吴子谅亦无事，离宸感念这青年一腔赤诚义气，加之本是幻境，两人都毫髮无损。但是还是有些幻境所幻化出的刀伤苦楚，要略一受过的。 真正有事的，是这个千年的离宸上神。 少年看向吴子谅的眼神，颇为情深，扎得上神眼睛生疼。 离宸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第4章 第四章 三殿下安置好吴子谅，自己也昏昏沉沉睡去。 醒来后，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手中一空。 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尾巴，已经好几天不见了。 府里乱成一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狐狸的影子。 三殿下一贯温和，让大家不必找了，却还是不死心，又去了当初遇到小毛团的地方。 来往行人，熙熙攘攘。 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会再遇到那样机灵的小白狐呢。 三殿下站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街上的人都散了，才移了移早已发麻的双腿，往回走。 忽然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往街角拐了去。 三殿下紧追过去，这小东西忒机灵，总是在快瞧见的时候，又一转眼消失了。 说来奇怪，这小东西跑的飞快，像是不想被人找到;却又偏偏在快跟丢的时候放慢速度，留下行踪。 三殿下顾不得许多，一路寻过来，七拐八绕，竟是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地界。 茂林修竹，落英缤纷，恍惚入了陶翁笔下的桃源仙境。 三殿下正要寻回时路，忽然又瞧见了那抹影子，三殿下笑了，蹑手蹑脚走过去，一把抱住： “小傢伙，看我抓到你了。” 三殿下一脸欢喜，扑倒的瞬间，却忽然怔住了。 怀里的哪里是小毛团，分明是一个翩翩公子。 那人一脸讶然，瞧着发怔的三殿下，颇为好心的提醒道： “小孩儿，你压到我了。” 三殿下慌忙起身，赔礼道： “真是对不住，我方才在寻一只小白狐，不小心认错了，我……” 那人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三殿下，看着三殿下一脸愧疚的低着头，只能瞧见头顶的发旋。 软软的长髮垂下，摸起来一定比小狐狸的皮毛还要好些。 三殿下忽然觉得头顶有温热的触感，一抬头，竟是这公子的手抚了上来。 那人笑了： “你若肯把我带了回去，我自有法子，帮你找到白狐。” 三殿下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望着这个满面笑意的公子，可能是太想找到小白狐了，三殿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点了头： “那你和我回家吧。” 那人忽然笑得开怀，胜过桃源三分颜色： “甚好。” 自打三殿下从外边带回来了个公子，府里的人都颇为好奇。 这公子究竟什么来头? 三殿下喜欢下棋。 苦于无人与之对弈，便常常自己各执一子，权做两军对垒。 一日这公子瞧见了，随手摆了一子，三殿下眼中忽然亮了，拉着人坐下。 自此棋逢对手，常常对弈到天明。 三殿下喜茶。 这公子是个精于茶道的，每每聊起，三殿下颇有知音难觅之感。 茶已尽，却还在谈天说地。 还有，三殿下喜欢小狐狸。 这人便笑吟吟的讲起狐狸的习性，说着说着，便讲到了古往今来的传说。 “狐狸性子机敏，有些性子柔顺，颇为讨人喜欢。” “白毛赤目的尤为上品，传说狐王得道成仙，原身便是如此。” “若是喜欢了什么人，便会格外亲近，若伸舌头舔了，便是此生认定了这人。” 三殿下笑了，道： “离宸，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那日我遇到你时，便将你误认做了小狐狸，你该不会就是一只狐狸变的吧?” 第4页 第5章 第五章 离宸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三殿下。 过了一阵儿，有内侍送来了圣上赐的御膳，还有一众赏赐，说是三殿下前几日受了惊，圣上关切，特意差人来的。 内侍前脚走，三殿下后脚就命小厮把东西送去吴子谅的屋子，自己也起了身，准备过去看看。 忽然身后有人开口： “清弦，你不想看看小狐狸么?” 三殿下停下了脚步，笑了笑，道： “事分轻重缓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得去看看。” 三殿下走出去以后，这门唿唿往里灌着冷风，离宸心上也像扯开个大口子，半晌暖不过来。 不过上神是何许人也? 一转身便化了白狐，舔了舔爪子，然后窜出去，跑到尚未走远的三殿下脚边，一口咬住了裤腿。 三殿下一低头，瞧见了一个雪白的毛团，伸手抱在怀中，颇为欣喜： “这么多天，你都到哪里去了?” 那毛团只是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瞧着三殿下，然后舔了舔他的脸： 三殿下忽然想起方才离宸说的话，觉得颇有意思，摸了摸小毛团的头： “我听一位友人说起过，小狐狸舔了谁，就是喜欢谁。” 三殿下摇摇头，觉得好笑。离宸多半是匡自己的，自己竟然也信了，三殿下握着小毛团的爪子，笑道： “难道你这个小傢伙，竟然喜欢我不成?” 谁知那小毛团竟然眯了眯眼，毛茸茸的小脑袋点头如捣蒜，然后一双小爪子，轻轻搭在三殿下肩上，又趁机舔了舔三殿下。 不过这次是殷红的唇畔。 三殿下怔住了。 怎么也想不到，这小狐狸竟似能听得懂人话一般。 不过就算再聪慧，也只不过是只小狐狸罢了。 舔了自己，又能说明什么呢? 不过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吧。 三殿下压根没在意，只顾逗弄着小毛团，瞧着这赤红眼瞳，雪白毛色，三殿下笑道： “小傢伙，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只小狐妖?” 小狐狸似乎颇有些不满，大眼睛转呀转，小爪子拍了拍三殿下的手臂，毛蓬蓬的尾巴摇了摇。 三殿下笑了，觉得这小狐狸颇似一个人，方才听到自己要走，竟然拿狐狸这话茬来留人。 明明年岁比自己大些，怎么却是这般胡闹。 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旁人加起来都要多一倍不止，就离开一会儿，去探望恩人，也是这么孩子气。 三殿下起了坏心思，逗弄着小狐狸： “小傢伙，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狐狸尾巴甩的颇为欢快，一副要飞天的架势，在三殿下怀里蹭来蹭去，一副受用的模样。 三殿下笑了笑： “阿宸，这个名字好不好?” “你可喜欢?” 小狐狸方才还闹腾的欢，此刻却忽然老实了，如果这小狐狸也能化人形，这会儿八成是怔住了。 小殿下见它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好奇： “你不喜欢么?那我便换一个，就叫你……” 忽然脸颊一片温热，接着唇畔也被扫过。 小狐狸的眼睛汪着一捧山月，尾巴轻轻的拂过自己的手掌。 像是一只温柔的手，留恋徘徊，久久不去。 三殿下瞧着小狐狸颇通人性，只觉得欢喜得很： “阿宸。” 一声阿宸，这颗几千年的心像是忽然被攥紧了。 有些疼。 第6章 第六章 小狐狸一路摸爬滚打，硬生生把三殿下拦下了。 看着面前的毛团撒欢打滚，三殿下没了脾气，抱回了自己屋里，用手一边抚摸着毛团，一边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阿宸，你若是能化形，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想必是个颇爱玩闹的孩童，和你现在一个样。” 谁知怀中的毛团打了个滚，三殿下被一道金光晃了眼。 再一瞧，方才怀里的毛团不知哪里去了，自己面前立着的，是一个似笑非笑的俊俏公子。 ……离宸，是几时来的? 三殿下只觉今日的事颇为蹊跷，大约是自己没睡醒的缘故，开口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今天的事……我……” 离宸颇为好心的提醒： “清弦，你若是不大相信，我还可以变回去。” 然后上神便颇为轻松的又化了形，还来回变了好几次，最后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口吐人言。 神色颇有些委屈： “我还是保持这个狐狸形好了，不然整晚我都要一个人，孤寂得很。” 三殿下抖得厉害，半晌，把毛团扔了出去： “你就是一直顶着这张皮胡作非为的么?” 被不幸甩在墙上的离宸上神，觉得自己好生无辜。 自己做什么了吗? 不就是每天在人身边蹭了蹭。 哦，还顺便舔了舔。 可本上神只是一个毛团呀。 毛团能干什么呢? 是以离宸上神思及此处，便悠悠的挪到门前： “清弦?” 第5页 话音未落，离宸便往旁边闪了闪。 还好，自己虽虚度了几千年，却仍是机灵得很。 不然方才一盏砚台，便要招唿在脸上了。 清弦，近来都这么急躁的么? 该喝些茶水，静静心了。 夜晚离宸上神泡了一壶好茶，走时候天界老君往怀里塞的，味道自然是上品。 不过只一条，万不能过分夸赞。 不然老君心花怒放，自己的怀清殿便要遭殃了。 之前老君赠的丹药，已经塞了整整三间偏殿。 真的再放不下了。 离宸总归是被放进了门，端着一盏清茶，眼睛只往三殿下身上瞧： 三殿下果真是个淡泊到没边儿的主，意识到眼前这混帐能化形，也竟这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却对从前这人的种种劣迹，耿耿于怀。 三殿下面色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怎样： “你，之前……” 明明是一腔怒意，却说不下去了。 离宸上神只需瞧一眼，便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离宸笑了： “清弦，你是恼我亲了你，还是只因为我不是他?” 三殿下不知道这人怎么会这样想，这有什么区别么? 三殿下胡乱回了句： “自然因为你不是他。” 离宸笑了，伸手摸了摸三殿下的头： “好，这下我就明白了。” 三殿下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人明白了什么。 然后见这人蓦的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三殿下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对呀，你不是他。 若是他，自己该很是欢喜才对。 奇怪的是，这感觉，朦朦胧胧，雾里看花，自己总是瞧不真切。 可一想起那人曾在身边胡闹，自己的心，就要蹦出来一般。 脸是烫的， 心是暖的， 眼睛是会笑的。 可是一转眼，三年都过去了。 那人还是没有再出现过，就像不曾来过一般。 第7章 第七章 再见到那人时，满园梨花已经开了三遍。 渐渐枯萎的梨花，正如自己从前对子谅的心思。 当初自己亲手种下，如今逐渐凋零的花海，此心茫然，不知踪迹。 那人便是这个时候，忽然从天而降，立在一株梨树旁，笑了。 像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人一身白衣，仿佛梨花成了精，仿佛是自己地界儿一般，甚是悠然的在园子中转了一圈， 颇为耐心的建议道： “小公子不如种些杨柳，三月柳絮飞，一时如雪，也是美的。” “或者桂花，往后还可酿酒 。” “再或者，种些松柏。” 三殿下被他绕晕了，半晌，才想起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松柏?” 那人伸手摸了摸三殿下的头，耐心解释道： “因为我喜欢。” 三殿下被这笃定的语气惊到了，这人八成是在玩笑罢。 一抬头，撞进了这人深深的目光里。 三殿下慌张的低下头，似乎这样就能避开了那人眼中的脉脉温情。 可那人方才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久久不去。 三殿下甩开那人放在头顶的手： “怎样都好，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那人唇畔笑意不散： “清弦，我这次来了，便不走了。” 三殿下莫名有些紧张，手攥紧袖子，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一句： “你从前说走就走，这次又为什么回来?” 那人眼中笑意更甚，是把人溺毙其中的温柔： “从前现在，都不过是为了你罢了。” 第8章 第八章 应是满园梨花香气浓，三殿下跟着也恍惚了一阵。 那人深情不似作伪，也不同于往常调笑，只是深深望着，像是等了许久，温柔而悠长。 三殿下一向淡泊，在感情上也是这么个情形，根本没什么细思量的情怀，准备把事就这么揭过： “也罢，你既来了此地，可有住所?若尚未寻得，行宫尚有闲置的寝殿，你便搬过去，也……” 离宸哑然失笑，眼角扫了一眼院落： “清弦，你这偌大的王府，竟没有一处我的容身之处么?” 离宸眼里满是瞭然的笑意，仿佛早已知道会是如此，三殿下却不知怎么，竟从里面瞧出丝不易察觉的苍凉。 不过是一瞬，离宸便恢復了平常的悠哉： “搬去行宫也好。” “只是，清弦，不要躲着我。” 三殿下心口没来由的一滞。 最后离宸上神果然没再纠缠，在行宫住下了。 三殿下刚开始还在担心，这人会时不时的过来扰人心思。 不过显然是多虑了。 一连十日，王府一切如旧，并不见那人的影子。 那人像是又消失了一般，毫无音讯。 府里众小厮发现近来三殿下颇为关切行宫的事宜，一一报了，却见三殿下神色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加心绪不宁。 三殿下端着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 第6页 “行宫近来……便没有其他消息了么?” 小厮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笃定道： “回殿下，行宫诸事随顺，再没旁的消息了。” 三殿下也不发话，半晌，斟酌道： “就比如，新来的那位公子……没什么动静么?” 小厮这下才明白了，主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原来就是要问这个。 小厮赶忙回禀，事无巨细道： “在行宫里住下的公子，每日赏花饮茶，读书下棋，逍遥的很。” 三殿下坐起了身，手里茶盏攥的紧了： “嗯，还有呢?” 小厮没察觉自家主子的神色变化，仍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汇报： “那位公子交往甚广，三教九流，皆有熟识。” “连当今圣上和镇南王都是坐上宾。” “尤其那位苏公子，常常在行宫做客，一待就是几日。” 三殿下的茶盏忽然端不平了，一时杯中水波粼粼。 三殿下整顿了心绪，竭力镇定道： “你先下去罢。” 小厮正要退下去，却忽然听到一声脆响，竟是茶盏落了地。 小厮赶忙去收拾，瞧见三殿下一脸恍惚，直到都打扫好了，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厮恭谨提醒道： “殿下，若无旁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三殿下这才回过神来，神色还有些迷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了神，面上带了丝窘然： “退下吧。” 三殿下转身走回里屋，直到人影消失不见，这小厮才收回目光，颇有些依依不捨。 小厮退出了屋，见四下无人，一挥袖，便落在了行宫。 第9章 第九章 行宫水榭楼台处，坐着一人，独自抚琴，见来了人，也不抬头，只是唇角勾起抹笑意： “怎么，还是忍不住去瞧了?” 方才的小厮化回原形，一身白衣，端的一身仙气，一脸坦然道： “自然。” 然后瞧了眼旁边看似专心抚琴，实则满眼揶揄笑意的人，悠然道： “子谅和圣上南巡，想来也有些日子了，你这琴音颇妙，倒也坐的住，果然好定力。” 琴音忽然乱了，抚琴那人抬起头，满是无奈笑意： “上神莫要拿在下寻开心了，方才是我失言。” 离宸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眼中笑意深深： “泯之，附耳过来。” 抚琴那人凑过去，听得上神如此这般言语一番，哭笑不得道： “上神，在下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三殿下为何栽在你手里了。” 离宸慢条斯理的整了衣袖，好整以暇的瞧着面前的人，悠悠开口： “泯之，好好学着点吧，你们这段纠缠了两世，怎么就不见点起色呢?” “以后出去了不要说你是我座下的弟子，本上神还是要几分颜面的。” 抚琴那人一张俊俏的脸，此刻面色可谓精彩纷呈，半晌，无奈吐出一句： “弟子受教了。” 离宸颇为畅意，谁知面前那人一双桃花眼挑起，不怕死的揶揄道： “弟子无能，却也是因为上樑不正下樑歪，师父这般不济，这么久了都拿不下来，只是远远的瞧着，弟子都替师父忧心。” 离宸惬意的望着满园梨花，梨花尽头，是那人不自知的心思。 离宸那张倾倒众生的皮相，配上一副慈爱的笑意，看的苏泯之浑身发毛： “小子，你才活了多少年，懂什么呢。” 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柔和了许多： “相思之事，无关风月。” “我既想着他，多少年，都等的。” 苏泯之不再玩笑，心下不忍，嘆道： “师父。” 那人背对着自己，自顾自道： “梨花开得这般好，可是我再不想看到了。” “泯之你瞧，我心本应如如不动，如今却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都做不到了。” “我还能等到梨花落尽的那一天么?” 苏泯之站在那人身后，轻声道： “师父，一定会的。” “清弦若是知道了，怎会心下无波。” 离宸回过头，颇为畅然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且瞧着吧，要不了多久，这里定是满园苍翠，松柏青。” 苏泯之忽然很后悔，自己怎么就想起来去安慰这人，无奈道： “师父英明，这松柏满园，果然是您的心头好。” 忽然有脚步声近，离宸笑了笑： “来了。” 第10章 第十章 三殿下觉得，这行宫的一草一木、景致人物，自己都是颇为熟悉的。 可眼前这一幕，着实颇为扎眼。 正如方才小厮所言。 离宸一派悠然，赏花赏琴赏美人。 抚琴的是个颇为俊俏的少年，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 指尖抚着琴，眼睛却流连在离宸身上。 一派风流。 离宸忽然起身，三殿下以为看到了自己，慌忙间，正要开口，才发现离宸只是把少年揽在了怀里，似乎要与少年共抚琴。 第7页 少年勾起抹笑，揶揄道： “你行么?” 离宸面上毫无愠色，揽住怀中人的腰身，抚上琴弦，笑容颇有几分宠溺： “既然你喜欢，我自然没什么不行的。” 离宸所言不虚，一派高山流水的意境，却是一首婉转的《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漫天梨花下，人影成双。 三殿下不知是何缘故，忽然心口有些痛。 可能是睹物思人，想起了子谅罢。 一定是这样。 三殿下心绪渐平，看到离宸怀里的少年忽然抬起头，瞧见了自己，一双桃花眼挑起抹笑，推了离宸一把： “好了，快起来，三殿下到了。” 离宸笑了笑，也不动作： “与美人儿同奏是乐事，能与你共抚琴更是难得，待我奏完这曲，想必三殿下也不会阻拦。” 待缠绵的琴音余音绕樑数遍后，离宸这才抬起头，向三殿下笑了笑： “殿下怎么来了?” 虽然离宸这话讲的自认颇为和气，可在三殿下听来，这语气，分明就是美人在怀，颇有被打扰了的遗憾。 三殿下觉得这少年颇为眼熟，似乎哪里见过： “不知这位公子是……” 少年行了礼，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回三殿下，在下是镇南王府的苏泯之。”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就是青天白日下霹雳，也没这一出来的惊人。 苏泯之的名号。 可谓如雷贯耳。 当年醉生阁来了一名琴师，一曲扬名，闻者肝肠断。 若得公子拨弦，千金散尽求不得。 后来被召入了宫，也只肯弹两首曲子。 其一是《将军令》。 另一曲便是《梁祝》。 先皇是懂琴之人，听得出这少年琴师抚琴，已臻化境。也不强求，便由着他的性子弹奏。 那一日，镇南王为宁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在潮州奏了一曲《凤求凰》，惹得先皇大怒，要遣散宫中所有乐师。 有内侍来传话，道那少年琴师来请辞。 先皇准了。 那少年琴师冒死向先皇请旨，恳请往镇南王府去。 众人皆捏着一把汗，谁知先皇嘆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面色竟有几分悲伤：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孤平生所愿，也不过只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宁王身负天下，不得随心所欲，你的一生却还能求个自在。” “孩子，希望你的《将军令》，那人以后能明白。” “一曲《梁祝》，没有悲凉化蝶，只有相守白头。” 那少年琴师谢了恩，拜了三拜： “圣上的知遇之恩，在下此生没齿难忘。” “在下为圣上奏最后一曲罢。” 言毕，竟是破了例，奏了一曲《渔樵问答》。 尘世烦忧偕忘，只有天大地大。 少年琴师道： “长安侯已归安宁处，圣上生平不过为了天下苍生，舍一身而瞭然忘私，何须抱憾终身。” “在下冒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圣上待百年之后魂归天地时，黄泉路上故人相逢，当年衷肠，自可诉尽。” “何况圣上又怎么知道，长安侯的心意不是如此呢。虽说造化弄人，长安侯又岂肯被命运所缚。” “大抵，便是因为太过了解圣上，才自戕以了结，不愿让您日日煎熬忧心罢。” “还望圣上珍重，在下告退。” 先皇久久不言，最终无声的嘆了口气： “泯之这孩子，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啊。” “看得清旁人，却解不开自己的心结。” “他日若得造化，一朝顿悟，或是另一番化境罢。” 后来先皇赏给镇南王一众美人，连着这少年琴师，一併入了王府。 直到先皇殁了，镇南王遣散了一众美人，独留下了这少年琴师。 镇南王随圣上南巡后，这少年琴师却不知所踪。 没承想，今日竟在自己行宫里，瞧见了本尊。 那少年琴师，便是这苏泯之。 三殿下回过神来，瞧见苏泯之眼底含着笑意向自己望过来： “不知三殿下今日是来听琴的，还是寻人的。” “若是听琴，泯之自当从命。” “若是寻人，” 苏泯之桃花眼笑意更深： “恕在下逾矩，今日恐怕是不成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苏泯之这一出，三殿下着实没想到。 离宸嘴上说的好听，却是一脸请君自便的模样： “清弦，要不要我送你?” 三殿下面色倒是平静，很有主随客便的架势： “不必。” 离宸仍坐着，怀中的苏泯之託着下巴，闲闲的拨弦： “阿宸，这琴弦似乎松了些，可惜。” 阿宸。 这一声恍然如昨日，三年前给小毛团起的名字，没想到再说出口，竟是由旁人口中说出。 早已物是人非。 第8页 三殿下看向苏泯之，瞧见这少年，此刻一脸心疼的神色，似乎很宝贝手中这张琴。 离宸似乎瞧在了眼里，随即挥了挥广袖，那琴看起来也并无什么变化，离宸开口： “再试试。” 苏泯之信手拨了弦，脸上一片讶然神色，忍不住贊道： “阿宸法力不减当年。” 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何不换一张更好的古琴来，倒也省去修补之繁琐。” 离宸笑了笑： “你一向偏爱此琴，又何来此问?” 顿了顿，目光却是望向了三殿下： “何况我只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离宸上神本是一派深情款款，自以为当下清弦便要回心转意，给他种个百八十里的松柏常青。 谁知还没来的及上神肖想一二，三殿下便笑了笑： “既如此，便不打搅二位了。” 离宸上神一时回不过神来。 自己方才，好像演过头了。 三殿下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离宸追了出去，留下苏泯之一个人抚琴嘆气。 早说过，三殿下的性子，不能这样激的。 师父大言不惭，说自己只管放心演，出了问题他兜着，吹嘘有他在，自然一战功成。 然而…… 看来今夜註定有人要无眠了。 这边离宸上神轻松的便把人拦下了： “清弦，别走。” 三殿下淡然一笑： “还有事么?” 离宸望着三殿下的眼睛，缓缓道： “清弦，你这般急着走，可是因为我与泯之言语，你不欢喜么?” 三殿下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并非如此。” 离宸似乎笑了，摸了摸三殿下的头： “清弦，我等着你，真正想明白的那天。” 三殿下万年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如投石入海。 似乎只是层层涟漪，过后便散了。 只有清弦自己知道，心底里，晃晃悠悠，落下了一粒芥子。 一点点的积淀，终有一日恍然发觉，渡河不用舟。 此心已满。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圣上南巡归来，已是半月后。 三殿下的行宫近来颇为热闹，总有稀客上门来。 譬如一脸无奈的苏泯之。 抑或冷着脸的圣上。 还有周旋在两人中间，不停打着圆场的镇南王。 来人多半，是找离宸的。 还有一小半，是来找毛团的。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离宸虽是一介上神，却不端着架子，很有些人间烟火气。 好战，好饮酒，好赏美人。着实不像位上神该有的样子。 巧的是，镇南王也是如此。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 彼此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镇南王颇为欣赏离宸的同时，也格外喜欢三殿下怀里的毛团。 此时正一脸期待的眼巴巴看着： “三殿下这毛团颇为有趣，不知从哪里捉来的?改日我也去捉一只给小九，平日也可解闷。” 圣上斜了一眼镇南王，这人盯着毛团，眼睛都发了光，只好摇摇头，嘆气： “是你想要罢。” 镇南王也不否认，爽利的点点头，对三殿下笑了笑： “不知这毛团可有名字?” 旁边苏泯之接过话，好整以暇的看着三殿下脸色急剧的变幻，笑道： “阿宸，名字还是殿下取的。” 镇南王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哦?” 连圣上也投来一丝目光，表示自己听到了。 苏泯之唯恐天下不乱，补了一句： “你既然喜欢，不如向三殿下讨了过来，三殿下正想把这毛团脱了手呢。” 第14章 第十四章 三殿下怀里的毛团抖了抖。 一双红玛瑙般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三殿下。爪子紧紧攀着肩头，尾巴摇得过快，让人担心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镇南王一脸期待的看过来，三殿下却难得犹豫了。 这毛团，自己的确是想要脱手的。 从前只以为是只小狐狸罢了，便由着它胡闹。 自从知道这是某个没脸没皮的人化形的样子，三殿下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一件事： 今天该把它扔在哪里比较好呢? 可是每次都逃不出毛团的手心。 刚扔出去，下一刻就又攀进了怀里。 三殿下有一日终于忍无可忍： “离宸，你下来。” 爬在胸口的毛团一脸无辜，眨巴着大眼睛，仿佛听不懂。 三殿下提起毛团的脖颈，离宸颇没有些上神的风骨，惯会装得人畜无害，好似自己果真纯良如斯。 毛团此刻看起来可怜兮兮，三殿下不由得心软了，但还是硬着心肠训斥道： “离宸，我知道你听的懂。” 毛团继续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的模样，摇摇尾巴，然后舔舔三殿下的脸颊。 三殿下被折腾的没办法，就由着它胡闹。 是以到了今日，这毛团还在怀里窝着，自己竟也习惯了。 第9页 圣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当初暗卫来报，三殿下送吴子谅东西，那可是大方的很，什么奇珍异宝，眼都不眨一下便送了过去，今日怎么…… 圣上挂了丝笑意，吴子谅心道不好，这祖宗又不知道想干什么。 果然，听见那人悠悠开口： “三哥既然心里有了挂记，孤自然会想法子成全。这离宸么……孤以为很是不错。” 镇南王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瞧见三殿下脸色微微泛红，瞭然的笑道： “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殿下只管留着这毛团，想必这小狐狸是旁人赠的定情信物，我是万万不敢要的，更何况离宸公子人品文采俱是一流，和殿下果真登对。” 三殿下不知道这几个祖宗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怀里的狐狸闹的欢腾，滚了好几个滚，甚至翻了肚皮在原地摇晃转圈。 三殿下正要把狐狸推了下去，忽然毛团化了形，那人攥住自己的手腕，温柔道： “小公子当心，摔了我事小，没了相公事大。” 是以三殿下大步走进了屋，干脆利落的落了锁。 留下一个雪白的毛团被锁在了门外，北风唿啸，枕着凋零入泥的梨花，哀嚎了一夜。 第15章 终章 三殿下不知，离宸究竟是如何想的。 从初见便赖上了自己，到现在还是化作毛团，一脸无辜，变着法儿的往怀里钻。 三殿下抱着毛团嘆气： “离宸，你就打算一辈子化成小狐狸跟着我么?” 怀中的毛团舔了舔三殿下的脸颊，恋恋不捨的看了几眼，随后一道金光，化了原身。 离宸上神笑了笑，摸了摸三殿下的头： “清弦，你是否曾被推演命格，一生所愿皆求不得?” 三殿下一怔： “你如何知晓?” 离宸笑了笑，伸手抚上三殿下的脸颊： “清弦，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喜欢了我?” 三殿下脸有些不自然的红了，一把推开离宸： “你不要胡言，我……” 没承想，离宸竟倒了下去。 三殿下方才根本没用什么力气，以为是那人故意诓骗，正觉得气闷，忽然觉得不对劲。 地上有殷红的血，慢慢蜿蜒，屋内瞬间染红了大半。 三殿下慌了，扶起离宸： “你怎么了?” 离宸笑了笑，擦去嘴角的血： “不妨事。” 伸手摸了摸三殿下的长髮，离宸此刻脸上一片宁静，眸子里是岁月静好的倒影： “清弦，你一生求不得，所爱之人，终是镜花水月。” “你如今终于动了情，我虽然时日无多，却很是欢喜。” 三殿下一颗心已然绞得痛极，紧紧攥着离宸沾满血的袖子： “你是说，我若动了心，你便要受这样的苦么?” 三殿下像是要哭出来： “我几时对你动过心?你不是会法术么?你不是能化形么?你快点起来，不要吓我。” 离宸感觉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擦去三殿下的泪水： “清弦，不要为我掉眼泪，千年以来，我从来不曾像今天这般欢喜。” 离宸面色有些苍白，却仍是一派风流，笑道： “清弦，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嘱咐你。” 三殿下刚离得近了些，脸颊上忽然拂过一片温热。 三殿下一脸惊慌的看着那人，离宸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意： “清弦，千年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如今再无什么遗憾。” 那人带着满眼的温柔与眷恋，留给三殿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清弦，七世已然圆满，我再无所憾，不必寻我，好好照顾自己，便是我最后所愿。” 后来，听说三殿下行宫里，满园梨花凋零。 只种了些松柏，不甚起眼。 却在满天雪纷纷时，四下苍茫，唯余此木苍翠，正如当年有人曾笑着说过： 此心如松柏， 日日伴君侧。 不见亦无碍， 风雪照我还。 第16章 番外一 三十三重天，云雾缥缈。 仙界近来尤其热闹，自古精怪妖魔修行证果本就不易，今日妖界狐王，竟飞升成仙。 是以一众仙家茶余饭后兴致勃勃，奔走相告唿朋引伴。 这狐王年纪不大，不过几百年的道行，比起天上的仙使，小了不知多少辈分。众仙并无恶意，只是由不住好奇，纷纷聚拢来打量这新晋的小仙。 这样貌，果真是狐妖一族，绝好的皮相。 有仙曾见过，与离宸上神颇为交好的苍月狼王，也养着这样一只狐妖。 不过狼王护得紧，众仙也只是匆匆一瞥，却只瞧见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若非道行深厚，便要失了仙根。 这狐王却是一身淡泊，白氅临风，自是一派端华风姿。 众仙纷纷前来道贺，天界一向冷清，难得有飞升的，还是自妖道而修成的，是以众仙都想瞧一瞧这新晋小仙的模样。 狐王面色赧然，正不知该如何进退时，来了个身着一席白衣，面貌颇为俊俏的仙君，笑着凑过来： 第10页 “各位仙家既然这么清闲，不如与在下切磋切磋，各位意下如何?” 众仙慌了，面色颇为绝妙： “啊，原来是离宸上神，小仙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离宸上神啧啧出声： 自己说什么了吗? 怎么一个个都脚底抹油遁了去? 又不会真的打架，不过是比试几下罢了，跑什么呀? 离宸上神摇摇头，带着淡淡的忧愁，刚要离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开口，声音颇为悦耳动听： “上神若不嫌弃，在下可以陪上神……比试一二。” 离宸颇为欢喜，回头揽过那人的肩，瞧见这小孩儿的俏脸愈发好看了，愉快道： “好极了，我从未见过你，你是新晋的小仙吗?以后千年万年，就有劳你指教了。” 怀中的人低着头，绯云悄悄染红了脸颊： “上神所言，清弦自当从命。” 后来天界众仙都松了口气，上神近来消停得很，终于不满天庭的找人练手了。 众仙又忍不住嘆口气，上神哪里是改邪归正，分明是单单缠着一个祸害去了。 众仙忍不住向新晋的小仙投以同情的目光。 谁知瞧见的却是另一番场景。 上神手中的三尺青锋早就不知被丢在了何处，怀中抱着一只小狐狸，雪白的一团，正啃着王母娘娘颇为宝贝的蟠桃。 众仙加起来也分不得几个，上神倒是得了许多，却不想，尽数给了这小狐狸。 众仙慨嘆期间，忽然想起天界哪里来的狐狸? 若说有，似乎前些日子…… 这时上神怀里的毛团啃完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上沾了不少汁水，就着上神的袖子蹭了蹭，眯着眼在上神怀里打滚。 众仙倒吸了口气，生怕下一秒看到上神的雷霆之怒。 谁知上神笑得颇为宠溺，抱起小狐狸，摸了摸毛团的头： “清弦，还要么?” 众仙如五雷轰顶： 这……莫不是从前一派冷清的狐王? 毛团餍足的眯了眯眼，然后大大的眼睛眨呀眨，舔了舔上神的脸颊。 上神笑了笑，抱起毛团，像捧着个宝贝。 众仙实在看不下去，其中不知哪个仙童迷迷瞪瞪的问了句： “月老，相传狐族若是认定了谁，便会舔那人脸颊，可有此事?” 被月老拍了一把，拖走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快随老儿缠红线才是正事。” 这一日上神腾着云，怀里抱着毛团，仙气飘飘往妖界苍月族去了。 狼王与上神的脾性颇为相投，名字起的也颇为风雅，叫做苍子谅，当年横扫三界，也是威名赫赫。 只可惜，眼神颇为不济。 苍子谅身旁一如往常，跟着个桃花眼的少年。 狼王瞧见上神怀里抱着个毛团，眼睛都亮了： “离宸兄从哪里找到这般雪白的小狐狸?竟和我家泯之小时候颇为相像。” 说罢又颇为得意的笑笑： “但是我家泯之是小狼崽里最好看的，我早就说过，就是狐族和泯之比起来，模样也要逊色三分。” 离宸上神的额角不由有些痛，瞧见那桃花眼的少年恳切的眼神，才忍住咽下话头。 你家的那只，怕也是只狐狸吧。 只有你一人，把人家一只颇俊俏的小狐狸，硬生生当小狼崽养了几百年。 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走哪儿都带着，护得也颇紧。 也不想想，谁能跟你抢得了人? 除非是你放了手罢。 狼王似乎很是喜欢这毛团，一度想伸手要过来抱抱，都被离宸拦下： “你自己跟前不就有一只颠倒众生的么?” 离宸没发觉，自己怀里的毛团抖了抖，旁边的苍子谅恍然，对身旁的少年笑得一脸灿烂。 少年无奈嘆口气，桃花眼里却是笑意，一转身，化了一尾白狐。 白狐眼瞳如点漆，望着笑的花枝乱颤的苍子谅： “这下可满意了?” 苍子谅笑得见牙不见眼，摸着雪白的皮毛，连连点头： “再没有更好的了。” 挑起眉向离宸道： “瞧见了么?我家泯之这模样，拿出去是要迷倒一众狼妖的……咦，人呢?” 离宸上神早就飘然而去，着实不想听这人在这里聒噪。 毛团么，当然是自己怀里的这只好了。 苍子谅那个眼神不济的，连是狐是狼都分不清。 真令人担忧。 身旁那个少年，一双桃花眼里脉脉温情，自己瞧着都心惊。 谁知这几百年都过去了，这人竟还是全然不知，心上人是个如此不开窍的，也真够那少年受的。 谁知回了天界后，离宸一个不留意，毛团便不见了。 过了几日，方才在一处幽静桃林里寻见，那少年躺在花海里，像是宿醉未醒，一脸迷离。 离宸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颊： “清弦，醒醒。” 少年见了来人，勾唇笑了笑，一把抱住离宸，迷迷煳煳往怀里蹭。 离宸将人扶正： “仙者不可沾酒，你怎么喝了这般多?” 第11页 少年拉住离宸的手，软软的笑了： “因为我喜欢你呀。” 离宸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震了一下，到底是千年的修行，面皮八风不动，将人背起来，准备把人送回去： “清弦，你醉了。” 少年在背后晃来晃去，挣扎着要下来： “阿宸，你放我下来，你看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离宸方才知道，原来清弦喝了酒，是这般黏人的。 便把人放了下来，依着他胡闹： “瞧着眼睛做什么?” 那少年笑容颇甜，眉眼弯弯，十足认真道： “阿宸，族里众妖都说我的眼睛会说话，那你好好瞧瞧，就知道我喜欢你的。” 那少年没瞧见离宸渐渐幽深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说： “我们狐族，舔了谁就是喜欢了谁，我既选了你，你便要对我好些，我才能欢喜。” 少年好似有些苦恼： “可是你似乎更喜欢泯之，前几日你夸了他，不过他的确自小模样就生的很好，也难怪你喜欢。” 少年有些委屈，看着离宸： “族人说，泯之是墨瞳族的嫡亲血脉，美人在皮不在骨，能惑众生，你原来喜欢这样的么?” 少年手指抚过离宸的脸颊，唇边沾了抹笑： “可我也是王族的呀，赤瞳不是更少见么?我这样的模样，似乎也还能说得过去。阿宸，你不喜欢么?” 离宸颇为无奈，笑了，摸了摸那人的头： “真是孩子气，好了，最喜欢你。” 那少年得寸进尺，张开双臂： “那你抱我。” 离宸把人拥进怀里，笑意深深： “好了么?” 那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族人说，要喜欢谁，需得舔一下那人，我做过了，该你了。” 这少年平日瞧着一派淡泊的性子，其实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罢了。 离宸无奈的笑了，吻上那人的脸颊。 少年迷迷煳煳，觉得好像和平常自己做的不太一样，感觉却甚是不错。 离宸轻轻的在面上拂过，像是羽毛柔柔的落在脸颊。 少年颇为满意，也学着离宸吻了回去。 两人纠缠许久，离宸捏着那人小巧的耳珠，温柔道： “清弦，我们回去罢。” 谁知少年忽然用力，把离宸压在身下： “族人说，要是喜欢了谁，还要这样。” 离宸无奈的嘆口气： “你还懂得真多。” 离宸挑挑眉，由着少年折腾： “然后呢?” 少年把两人的衣带解了，抱住离宸，笑得心满意足： “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离宸看着怀中的人双眼渐渐阖住，睫毛轻颤，像是蹁跹的凤尾。 果然只是字面意思。 清弦，的确孩子气的很。 离宸无奈的笑了，换了位置，扶着少年的头，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平，指尖一点点流连在少年眉宇唇畔，声音沙哑： “清弦，红尘十里，我带你去。” 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瞳眸里是一片澄澈，隐隐显现了狐妖赤瞳，如珊瑚，似琉璃，顾盼流光。 少年揽住离宸的肩，轻轻舔了舔离宸的耳畔： “浮世风物，我正想与你一观。” 桃林花海，离宸耳边是少年一遍遍的耳语呢喃： “阿宸，我喜欢你。” 离宸爱怜的吻去那人眼角的泪珠，将少年断续的声音吞下，嘆息道： “清弦。” 花海漫天，盛放只为一人。 第二日，清弦醒来，却不见了离宸。 天界护法神来时，自己内心是一片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大不了剃了仙骨，倒也得个自在。 天界刑罚一一生受，自己竟也不觉得疼。 只是想起那人的眉眼笑意，还有唤着自己名字时的嘆息。 上了诛仙台，没等来天罚，却看到了天界混战，那人一身血染，三尺青锋出鞘之时，竟可斩仙断魂。 离宸怒意滔天，挥手剎那，天地失色，天界无人挡得住，眼看就要杀上凌霄宝殿。 离宸一身戾气，提剑入殿，一字一句，怒向天帝道： “我说了，是我招惹的清弦，罚我领了，劫我受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离宸笑得令天界众人心惊。 “既然这里容不得他，我便将这里夷为平地，随他陪葬，清弦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三天三夜，上神离宸，血洗天界，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天界最沉重的一场浩劫。 西天如来佛，莲中宝相庄严，自天外悠悠传音： “离宸，收手罢。” 离宸终于收了剑，合掌道： “佛祖，弟子有罪。” 如来慈悲，悯道： “离宸，你本为上神，却与清弦生了情，你一人揽下全部罪责。” “身受十二道天雷，仙元震裂。” “三十六道烈火印，自此日日煎熬，业火焚身。” “降魔阵中八十一鞭，伤在皮，痛入骨，魂神永世不得安宁。” 第12页 如来悲悯，伸手化记： “你护卫三界有功，如今天界却因你血流成河;你道心坚定，如今却心坠凡尘。” “狐王清弦修行一心清净，却与你有了情缘，本应上诛仙台，你却替他承了所有罪责。” “因果循环，自有命数。你二人犯了仙界天条，妄生情愫，离宸又伤了天界众仙的性命，自然要罚。” “然你二人真心相爱，终不忍见尔等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便着清弦应劫下凡，七世轮迴，尝遍人间七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离宸身负天罚，永世不得出离，直至身归混沌。” “眼看所爱之人身受诸苦，相救不得，代受不得。” 离宸合掌而拜： “我佛慈悲，弟子领命。” 后来三十三重天浩劫终于散尽，离宸终是不忍。 当初伤了的诸仙，用法力转在了自己身上，后来一点点，靠着修为慢慢咬牙抗了过去。 当初死在剑下的众神，用自己的寿元偿还，一一续了命。 离宸上神每日在天界过得悠哉，众仙却心下不忍，暗自嘆气。 离宸一世世的去寻，一世世的等，终于等来了最后一世 苍子谅准备宽慰一下好友，一拍离宸的肩： “这不是就快熬出头了么?你若不放心，我替你去瞧瞧?总不会让你的心上人受苦。” 离宸扫了一眼苍子谅，悠悠道： “子谅，我早说过，你命犯桃花，下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苍子谅嘆口气： “何必，得一盏莲，足矣。” 离宸拍了拍苍子谅的肩： “子谅，你就是生来多情，不要解释了。” 苍子谅觉得，这人果真是没什么心肝，看来根本用不着安慰，便转了话头： “离宸，你知道我的心在莲九那里，就别拿我玩笑了。此番下界，我还为着一桩事。” “你可知天界蘅芜仙君和魔尊近来的瓜葛?” “我与魔尊有些交情，你我都知如今魔界安稳，全凭这少年魔尊，此番天界把蘅芜仙君下了诛仙台，魔界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蘅芜仙君既被除了仙籍，魔尊便托我将他的命格与蘅芜绑在一起，这一世要偿还了仙君，往后生生世世好相见。” 离宸点点头： “如此也好，听闻两人彼此有情，也可全了这一番心意，待我告知月老，便让二人随着清弦一道，入最后一世轮迴，天帝那里我自会去说情，这事便这么定下来。” 到了那一天，苍子谅在转生境前，正和离宸瞧这些故友往哪里去时，远远瞧见个人影，苍子谅慌忙躲在离宸身后： “护着我些，讨债的来了。” 离宸瞧见辛泯之身形渐进，对苍子谅笑道： “子谅，不如我帮你一把，送佛送到西?” 苍子谅没多想，欢喜道： “妙极，离宸兄我果然没看错你。” 离宸云淡风轻把人推了一把，苍子谅一头进了转生境： “子谅，多多保重。” 辛泯之晚了一步，急得跺脚：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离宸笑了笑： “好徒儿，附耳过来。” 辛泯之虽然颇为气愤师父护着那人，入了转生境躲难，却也无可奈何，凑了过去： “师父，有什么指教?” 离宸笑了笑，把苏泯之轻轻一带，进了方才苍子谅进的转生之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谅颇没心肝，为师却见不得自己的徒弟活受罪，进转生境走一番，你二人无论如何，且看造化了。” 离宸心下一思量，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 哦，是了，缺一味莲九。 于是离宸上神巴巴的去了妖界，寻来花妖莲九，轻描淡写说了大致情况，没等上神动手，小花妖就跳下去了。 离宸急急去捞，哪里拽得住? 离宸嘆口气： 子谅真是个祸害。 这小花妖跳得忒急，跳在了另一境中，与子谅还是见不着。 自己虽偏心徒弟，却也做不出拆散有情人的事，否则也不会大老远的把人喊过来。 只有请月老再帮一次忙，想个法子，把三个人聚到一起，到时候真心何在，自然看得清了。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可以释怀。 可自己的清弦，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到呢? 二十年后，自己下了凡间，化身成一只小狐狸，照着当年清弦的模样化的，自己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千年来，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 离宸抖擞着皮毛和风骚，吓跑了一众路人，却引来了一个少年的目光。 离宸上神舔了舔少年的脸颊，一时间眼眶酸涩： 清弦，我舔了谁，便是要负责的。 命定之人，七世终于将尽。 求不得的第七世，所幸，离宸并没有等很久。 三殿下守着松柏，在第三年冬夜的时候，瞧见一个俊俏的公子，倚着苍翠，笑道： “清弦，别来无恙。” 三殿下忽然怔住。 第13页 那俊俏的公子走来，抹去三殿下满脸的泪水： “清弦，我回来了。” 三殿下红了眼眶，紧紧的抱住那人： “你走的时候，我便什么都想起来了，七世劫已过，阿宸，我每天都着魔一般，只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 离宸低头，吻上心尖上的少年： “清弦，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途。” 诗云：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松柏又青。 一如此心。 第17章 番外二 蘅芜仙君，离恨天，三清殿，端的一把清风道骨。 曾有魔族女子见仙君面容姣好，纠缠不休，然而仙君坐怀不乱，一心向道，仙界引以为翘楚。 仙君闲来颇爱侍弄花草，听闻离宸上神说起过，当年仙魔大战时，曾在魔界迷心谷见过一株妖莲，镇七十二位上古魔尊魂魄，其光华清冶，三界少有。 蘅芜仙君惦记了许久，这一日终于忍不住去了魔界一遭，瞧见了这妖莲。 果如离宸所言，举世罕见。 蘅芜颇为温和的开口： “小花妖，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天界呀?” 那花妖性子颇为冷清，只是掀起一阵狂风，把蘅芜吹的踉跄几步： “仙君不必多费口舌，还请回吧。” 蘅芜非但没有去意，反而更加耐心道： “那要怎样你才肯同我走呢?” 不待花妖答话，走来一个颇为俊朗的玄衣少年，狡黠的笑了笑： “自然要先问过我了。” 蘅芜仙君觉得这少年颇为有趣，向他笑了笑： “你是花妖的小主人么?” 少年眉眼弯弯，拉着仙君的袖口： “仙君，你生的这样好看，我便把这盏莲送你了。莲九，随仙君去吧。” 蘅芜一脸惊讶的瞧着这少年，先前自己也没真想着带走花妖，这花妖在魔界地位尊崇，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谁知这花妖化了形，化作一个极为俊俏的孩童模样，点头应声： “是，爹爹。” 蘅芜颇为震惊，怎么也想不出，眼前的翩翩少年，哪里来的孩子唤爹爹? 少年看出了蘅芜的心思，笑了笑，摸摸小花妖的头： “这是我掌中血所化，恰好落在了一株雪莲上，这孩子便化了形。” 蘅芜仙君恍然大悟，第一个反应便是要推拒： “总归与你有羁绊，既如此，我怎好夺人所爱?小公子慷慨，在下心领了。” 少年笑了笑，对蘅芜道： “仙君不必如此见外，既然送了仙君，还望仙君好好照顾这孩子。” 小花妖已经牵住了自己的袖口，还是一派冷冷清清的模样： “爹爹既然如此说了，我便随仙君回去。” 蘅芜心中虽很是欢喜，却总觉得歉疚，对少年道： “多谢小公子，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报答小公子的恩情。” 少年眼中笑意深深： “仙君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我心中难免挂怀莲九，若仙君准我偶尔上天界探望一二，便足矣。” 蘅芜笑道： “这有何难?” 临行前，蘅芜仙君笑了笑： “我是离恨天的蘅芜，可来三清殿寻我。” 少年点了点头，望着临云而去的蘅芜，笑了。 “蘅芜，我知道你的。” 蘅芜颇为尽心尽力的照料小花妖，小花妖一贯冷冷清清，却到底是个孩子，每日话虽不多，倒也颇为贴心，一贯冷清的三清殿，倒也添了几分热闹。 之前在魔界的那个少年，隔三差五的便来一次，带一些人间的玩意，妖界的花草，魔界的珍宝。 百年来都是如此。 蘅芜每次推辞，少年却笑道： “仙君，这些并非只是与你的，莲九在这里恐怕不适应，这些权当陪他解闷，仙君还是莫要推辞了。 ” 蘅芜觉得有理，便收下了。 少年眼底染了笑意，忽然聊起了天界的传闻。 好巧不巧，就是当年魔族女子那桩事。 少年一脸天真道： “那位姐姐也是我们魔族数一数二的美人，仙君果真好定力。” 这少年为人风趣，又很是体贴，蘅芜与他相处颇为自在，如今少年这么一开口，蘅芜无奈道： “青云，连你也揶揄我。” 少年笑意更深，望着蘅芜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仙君究竟心里喜欢什么样的?” 随即又摇摇头，笑道： “不过放眼天下，又有几个能配得上仙君的风姿呢?” 蘅芜忽然觉得，千年的心如止水，被这少年搅乱了。 “青云休要玩笑，我是修道之人，自然要断绝七情六慾，何谈喜欢二字。” 少年的手握住蘅芜，眼底是好整以暇的笑意： “仙君的心里，就算是古潭无波，雁过无痕，却也总能留下什么影子罢。” “我只要当那一个影子，便够了。” 蘅芜的心，忽然乱了。 第14页 小花妖刚走了进来，瞧见这情形，又退了出去： “爹爹和仙君还请继续，我先退下了。” 少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莲九，顺便把门带上。” 蘅芜不知该如何反应，眼看少年的手摸索了上来，笑意狡黠： “魔族女子虽好，但是我的好处，仙君怕是还不曾见过。” 蘅芜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妙，伸手推开少年： “青云，你听我说……唔……” 少年深深吻了下去，蘅芜只觉得天旋地转，推人的力道也散尽了。 蘅芜不知该看向何处，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一派茫然无措。 眼前的少年一双紫瞳，亮的如同星辰，暗夜流光，。 少年解开蘅芜髮带，乌髮垂肩，散落一地，将髮带覆上蘅芜的双眼，在后面绑了结，轻轻吻上额心： “仙君，让我来吧。” 当年魔族女子纠缠，蘅芜并无怜香惜玉的心思，不是一道符咒封印了住，就是施法脱了身。 眼前的少年并不曾用什么力道，也没用术法定了自己的身形，可是蘅芜只觉得力气全失。 本是推拒的手，却不知何时，攀上了那人的肩。 这便是心动么? 蘅芜模模煳煳睡过去，又朦朦胧胧的醒来，如溺水一般，随那人沉浮。 少年声音沙哑的厉害，一遍遍在耳边柔声道： “蘅芜，你真好。” 蘅芜只觉得如同置身烈火，伸出手，在少年的脸颊摩挲，寻到唇畔的位置，勉强支起身吻了上去，堵住那人的嘴： “莲九还在外边，安静些。” 少年使坏一般在腰上捏了一把，蘅芜险些出了声。 蘅芜被遮住了视线，却觉得那人此刻定是嘴角噙着笑的。 果然听到耳边低语，压抑着声音笑道： “蘅芜，不如我把莲九叫进来。” 蘅芜心下一惊，果然听到那人唤道： “莲九……” 门外当下便有脚步声传来。 蘅芜头疼不已，安抚的吻了吻那人的脸颊： “不要把莲九叫进来，其余……随你罢。” 少年的吻滚烫，如同烙印，灼灼入心底。 离恨天的常客，除了离宸上神，还有狼王苍子谅。 不过那双眼睛，却是随着莲九转的。 这些年莲九已是少年模样，苍子谅每每来，都把人接了走，早出晚归，竟时常不见人影。 蘅芜有些感慨，斗转星移，竟已经三百年了么? 身后的青年把人揽入怀中： “蘅芜，你在想什么。” 蘅芜提起莲九，嘆口气： “总觉得莲九迟早会被狼王拐走。” 青年笑了笑： “莲九的心思全挂在脸上，由着它去罢。” “你若不喜欢，便把他揽住，反正当初，也是为了讨你欢心。” 蘅芜怔住： “什么?” 青年把玩着蘅芜的长髮，嘆道： “蘅芜，你以为，天下竟真有那样巧的事么。魔尊的血，刚好落在莲盏便化了形，刚好你知道了这个消息，刚好便遇见了我。” 蘅芜回过头，一脸震惊： “难道你……” 青年笑意深深： “蘅芜，我喜欢你，又岂止区区三百年。” 在仙魔大战时，蘅芜曾护下了一个魔族孩童，蘅芜已不大记得清，只是印象中这孩子一双紫瞳，煞是好看。 这便是青云，后来先任魔尊寂灭，魔界大乱，一个少年脚踏地狱业火，一步步问鼎魔界。 蘅芜喜爱花草，少年魔尊便取了掌中血，摘取凌霄峰千年雪莲，炼化七七四十九日，这才有了如今的莲九。 至于后来种种，自然都是魔族一手安排的。 蘅芜看着面前的青年，已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伸手抚上少年的脸颊： “青云，今后我陪着你，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后来果然如蘅芜所言，天界降罪，直到上了诛仙台，也不曾有过一丝后悔。 只是可惜，再见不到那人了。 后来在人间，吴国的那一生，真的是如魔尊所言，自己要还蘅芜一世，由是长安侯棺椁冷，圣上江山永固，岁岁安稳。 可是蘅芜并不要他还。 待吴国已是前尘事，奈何桥上，青云终于等来了蘅芜。 蘅芜嘆道： “何必这样安排，诛仙台领罚是我甘愿，你又何须还我。” 青云笑了，将人搂在怀中： “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 青云拿出一枚云纹玉佩，蘅芜一惊： “这不是……碎了么?” 青云将它放在蘅芜的掌心，握住蘅芜的手： “我既给了你，生生世世，你且收好了。” 蘅芜望着青云，终于笑了： “好。” 诛仙台仙骨已褪， 经一世磨难天罚， 如今所余平生， 只愿与君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