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是个摇钱树[八零]》 第1页 [穿越重生] 《村花是个摇钱树[八零] 》作者:半窗落花【完结】 文案一:一觉醒来,花枝回到了八十年代,这一年她十八岁,即将被未婚夫抛弃,姐妹三个的悲剧人生即将开始,妈妈的生命即将结束,躁动的时代即将到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 花枝给自己定下目标,不吃亏,不受穷,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不放过任何一张该打的脸。 自己的家人自己护,自己的男人自己找,变身摇钱树,带领乡亲奔小康。 谁说妇女只能顶半边天,我偏要为所爱的人撑起整个天! 谁说农村贫穷落后没发展,我偏要把这黄土地变成聚宝盆! 文案二:村里人都在传,花家的二闺女魔怔了,放着那么多好小伙不嫁,非要嫁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活阎王。 婚后,所有人都等着看她一天挨三顿打,谁知活阎王却在她面前秒变忠犬,每天对她俯首贴耳,唯命是从,还超级护短,谁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众人不解:你为啥这么听媳妇的话? 活阎王理直气壮:因为听媳妇的话有肉吃! 阅读指南:男主彪悍霸气又护短,女主一点亏都不能吃,剧情又苏又雷又架空,请根据个人喜好酌情食用。 内容标籤: 重生 爽文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枝江渔 ┃ 配角:很多 ┃ 其它:甜宠虐渣发家致富 第1章 重生 花枝靠在村西头的老柳树上,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麦田,和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二八式自行车、骡马牛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明明正躺在海南的沙滩上晒太阳,怎么打个盹的功夫就回到农村老家了呢? 从二十年前决然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老家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还在用这么古老的交通工具。 难道改/革开放的春风从来没有吹到过这里吗? “哎,小妮子!” 粗犷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吓了花枝一跳,回过头,见一个穿草绿军装的男青年正吊儿郎当地靠在树上,双手揣兜,嘴里咬着根草叶子,斜着一双贼高贼亮的眼睛打量她。 花枝眨眨眼,这梦好奇怪,二十年来头一次梦回故乡,熟悉的人一个没梦到,竟梦到一个陌生人。 这男青年是隔壁村的,叫江渔,家里兄弟三个,他是老二,因为爹妈死的早,初中没读完就缀学了,农忙时跟着哥哥在家干活,农闲时就和一群小青年到处瞎混,他长得高大,打架野蛮,小青年们都听他的。 不过他人虽野性,倒也不干祸害乡邻的事,加上相貌好,讲义气,是不少姑娘暗恋的对象。 花枝在村里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很小就定了亲,她又一心读书,从来不像别的姑娘去留意周围的男孩子,所以也就不认识江渔。 “你谁呀?”花枝问道,一开口,自己愣了,这细细绵绵的小嫩嗓,可不是年近四十的她该有的声音。 “谁你别管,就是找你帮个忙。”江渔吐掉草叶,态度蛮横地说。 “什么忙?”花枝想着是梦,也不和他计较。 江渔突然有些难为情,四下看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花枝:“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你这么大个人,不识字呀?”花枝很惊讶。 “谁说我不识字?”江渔眼一瞪,想要发火,随即又忍住,挠挠头说,“字我倒是认得,就是不知道啥意思。” 花枝半信半疑地接过那张纸打开,是小学生拼音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秀气的字体写了两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文艺的表白方式,花枝有点想笑,问他:“这信是谁给你的?” “俺村一个小学老师。”江渔跟着探头过来,“你给看看,那兮呀兮的到底啥意思?” “……”花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啥?不会是骂我的吧?”江渔问。 他又痞又懵的样子莫名有点可爱,花枝忽然想逗逗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不可能吧?”江渔说,“你不是咱大队有名的才女吗,虽然落榜了……” 落榜? 花枝突然意识到不对,她迟钝地四下张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蓝涤卡的褂子和带扣的布鞋,两根乌油油的大辫子随着低头的动作滑到胸前……花枝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她哪里是在做梦,分明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个她做梦都不愿梦到的充满遗憾和痛苦的八十年代。 怎么会这样,这么扯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花枝抬头看天,眼泪都快气出来了,老天爷,你可真会捉弄人啊,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这里走出去,你老人家连招唿都不打就把我送回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 “哎,你咋啦?”江渔叫她。 花枝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里是乱糟糟唿啸而过的各种信息,她却一个都抓不住。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在这片小树林,她来小树林要干什么。 第2页 公路上远远开过来一辆破旧的客车,嘎嘎吱吱停在路口,车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背着包从车上走下来。 那熟悉的身影,不就是她青梅竹马的男友张红卫吗……花枝激灵一下,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张红卫和她是一个村的,两人从小玩到大,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读书,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 张红卫的父亲是村长,家庭条件相对好一些,花枝奶奶是个势力眼,对人家各种巴结奉承,两家关系还算融洽。 农村孩子定亲早,两家大人见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就早早给他们定了亲。 去年夏天,她高考落榜,张红卫却做为全县的高考状元被首都大学录取了。 她想復读,奈何家里条件不允许,只好顺从奶奶的意思在家务农。 张红卫去了首都之后,两人开始了痛苦的异地恋,靠着书信来往互相倾诉对彼此的思念。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红卫的来信越来越短,来信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说他很忙,学业很重,以至于过年都没时间回来。 花枝很是失望,以为两人要到暑假才能相见,没想到开春后,张红卫爷爷突然病了,他回来探病,提前给花枝写了加急信,让花枝在他回来的那天去村西头公路边的小树林等他。 花枝收到信后,欣喜万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的归期,终于等到这一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早早来到小树林等候。 满心欢喜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等来的是张红卫要和她分手的消息。 张红卫在学校勾搭上了教授的女儿,早已看不上花枝这个乡下柴火妞,他对新女友隐瞒了自己有对象的事实,写信分手怕落了把柄在花枝手上,所以趁这次机会要亲口和花枝说分手。 就是这次分手,让花枝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她苦难人生的导火索。 花枝看着张红卫下了公路往小树林这边来,突然间就不抱怨老天爷了。 不管他老人家到底意欲何为,姑奶奶今天要先打个脸再说! “哎,你到底咋啦?”江渔看着花枝的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有些不放心地问。 花枝推了他一把,说:“你先到旁边躲一躲,等会儿我再告诉你那信是啥意思。” “为啥要躲……”江渔还有疑问,花枝指了指快到跟前的张红卫,“我对象来了,我怕他误会。” “……”江渔没再说什么,调头躲进了远处的树丛。 张红卫走到树林边,探头往里看:“花枝,花枝你在吗?” “在!”花枝应道,“我在这儿呢!” 张红卫看到了她,回头瞅瞅四下没人,背着包钻进树林,走到花枝面前,有点敷衍地问:“花枝,大半年没见,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花枝看着眼前这张被她记恨了一辈子,除了白净没有其他任何特点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个睁眼瞎。 那时候,张红卫在她眼里就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哪怕后来被他无情抛弃,她也再没看上过别人,每天为了他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惹得奶奶整天骂骂咧咧,说她是贱骨头,贱母狗。 村里的人见她天天哭,又听奶奶骂得那么不堪,纷纷猜测她是不是背着张红卫和别人睡了,所以才被张红卫抛弃的。 刚开始还只是猜测,后来越传越邪乎,连她打过胎的谣言都传出来了。 从那以后,她的名声就彻底坏了,十里八乡没人愿意要她,她被奶奶强行许给了邻村的傻子。 “我也挺好的,就是想你。”张红卫放下背包,伸手去抓花枝的手,“花枝,我有话要和你说。” 花枝手一缩,背到身后:“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张红卫抓了个空,有点尴尬,又有点疑惑,虽说乡下规矩多,花枝人又古板,从不和他进行亲密接触,但以前没人的时候拉下手她也是许可的,再说了,他们都大半年没见了,花枝难道一点都不想他吗? “那你先说吧!”他尴尬地扶了下眼镜,总觉得花枝哪里不一样了。 花枝靠着树,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你先说吧,我要先说了,你就说不成了。” “什,什么意思?”张红卫忽然感到不安。 “没什么。”花枝随手把辫子往身后一甩,“你赶紧的,长话短说,说完我好回家吃饭!” 张红卫看着她淡定又疏离的脸,很有些不适应,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柔弱乖巧的花枝吗? “是这样的,花枝……”他吞吞吐吐地说,“有件事,其实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我,我觉得咱俩好像不怎么合适,要不,就,就算了吧?” 花枝心里冷笑,果然是提分手的,连台词都跟前世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张红卫愣了一下,花枝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以为花枝会哭,会闹,会质问他,会骂他负心汉,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淡定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已想好了说辞,他告诉花枝他在首都过得很艰难,学业也很辛苦,他拼尽全力也挣不过那些高门子弟,他必须另闢蹊径,他万般无奈才找了教授的女儿,但他心里爱的还是花枝…… 第3页 呸!放你娘的连环屁!花枝听得想吐,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张红卫说到煽情处,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心想花枝一向心软,看到他这么伤心,肯定会原谅他的。 他怕花枝和他闹,更怕花枝奶奶去他家闹。 “花枝,我对不起你……”他红着眼圈去扶花枝的肩膀。 花枝闪身躲开,冷眼打量他:“说完了?” “……”张红卫彻底懵逼,“说,说完了。” “好,现在轮到我说了。”花枝随意掸了掸袖子,说,“其实你不用费这么大劲解释,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已经有了新男朋友,早就不打算要你了!” 第2章 臭不要脸 “你说啥?”张红卫像被电打了一样,失控地喊道,“不可能,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 “我骗你干啥?”花枝冷笑,“兴你在首都找,就不兴我在家里找呀?” “不,我不信。”张红卫攥着拳头,脸涨得通红,“咱俩十几年的感情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呢,你是为了气我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亏他好意思提十几年的感情,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的那个人。 花枝懒得和他多费唇舌,回头沖江渔藏身的地方喊,“你出来吧!” 过了片刻,江渔慢慢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走到花枝跟前。 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尴尬的,早知道是场分手戏,他就应该躲得远一点,免得人家小姑娘没面子。 “他是谁?”张红卫顿时警觉起来。 “我男朋友啊!”花枝笑着挽住江渔的胳膊,指着张红卫对他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前男友。” 江渔突然被花枝挽住,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花枝的用意,笑嘻嘻地沖张红卫伸出手:“前男友,你好啊!” 张红卫脸都绿了,一把打开他的手,质问花枝:“你怎么能这样呢花枝,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居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谁呢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江渔拧着眉头推了张红卫一把,也没见他多用力,张红卫却“扑通”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敢推我!”张红卫爬起来,沖江渔气急败坏地吼。 “老子不但敢推你,还敢揍你呢!”江渔冷笑,随手脱下外套挂在树杈上,露出贴身的白背心和一身腱子肉。 哇!花枝不由瞪圆了眼睛,这傢伙,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张红卫退后两步,反覆掂量了自己和江渔的战斗力,虚张声势地喊了声“你给我等着”,然后拎起地上的背包一熘烟跑了。 花枝看着张红卫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爽,她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前世积压在胸口几十年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一些。 天那么蓝,树那么绿,风那么轻柔,花那么香,她张开双臂,冲着天空大喊:“啊啊啊啊……” 江渔吓一大跳,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被前男友气魔怔了? “你没事吧?”他伸手戳了花枝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那男的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你犯不着为他生气,现在分了好,等结了婚就晚了。” 花枝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讪笑道:“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谢谢你陪我演戏,天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好傢伙,过河拆桥啊,江渔忙叫住她,“我的信……” “信?哦哦,我忘了。”花枝拍拍脑门,掏出刚才随手塞进口袋的信,笑着翻译给他听,“这两句诗是出自于诗经,翻译过来就是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枝丫,我心里喜欢你啊你却不知道。” “啊?”江渔一脸懵逼,“啥意思呀?” “就是你长得帅,人家姑娘看上你了!”花枝说。 “……”江渔不由红了脸,这小妮子,说话也太直白了吧,虽然我长得确实很帅。 “哎,你哪个村的呀?”花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都不认识你,你怎么会大老远跑来找我看信,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小树林的?” “……”江渔脸色一僵,挠挠头,趁花枝不备,夺过信纸撒腿就跑。 “哎……”花枝紧追几步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跑远了。 莫名其妙! 花枝没再追,沿着记忆里的路慢慢往家走去。 天近黄昏,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晚饭,整个村子都被白白的炊烟笼罩着,静谧而安祥。 花枝家在村子中间,破败不堪的三间土坯房,穷得连院墙都没有,花枝一拐进去,就看到堂屋里围着小方桌吃饭的一家人。 妈妈,奶奶,姐姐,妹妹,加上花枝一共是五口,没有一个男丁。 爷爷是早年闹饥荒饿死的,爸爸是到山西挖煤发生矿难死的,奶奶一辈子都在盼孙子,妈妈却一口气生了仨丫头,后来爸爸死了,奶奶想孙子的心也彻底死了。 第4页 在大集体的时候,由于家里没有壮劳力,花家是全村挣工分最少的一家,去年分田到户了,家里还是为没有壮劳力发愁。 奶奶想壮劳力想疯了,到处托媒人给姐姐花叶寻摸上门女婿,要不是花枝和张红卫家结了亲,早就不知道被许给谁了,哪里能让她安安生生读书读到高中。 就连刚满十五岁的小妹花朵,奶奶也没放过,说是可以先找个合适的人家订下,只要订下了,哪怕不结婚,农忙的时候女婿也能帮忙干活。 妈妈性子软没主见,一辈子唯奶奶的命是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姐妹三个的婚姻,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三姐妹在奶奶的强势干预下,没一个幸福的,就连妈妈,这个敏感又怯懦的女人,也将在半年后也含恨西去。 花枝站在院子里,泪水慢慢模煳了双眼,直到这一刻,她才豁然明白,老天爷并没有捉弄她,而是给了她一个弥补遗憾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机会,让她不至于到了生命的末了,带着恨与执念离开。 “二姐,快来吃饭!”妹妹花朵眼尖,看到花枝回来,在屋里大声叫她。 一声二姐让花枝瞬间泪崩,她吸吸鼻子,应了一声,“好,我先去洗个手。” 洗完手进了堂屋,姐姐和妹妹腾出空位让她坐,奶奶迫不及待地问:“咋样,见到红卫没有?” “见到了。”花枝拿过一个玉米面的馍馍捏在手里,低头喝了口稀饭。 “红卫在首都咋样,有没有啥变化,都跟你说了啥,以我的意思,你俩现在也不小了,不如趁这机会把婚结了,免得夜长梦多,也正好给他爷爷沖沖喜……”老太太兴致勃勃地盘算着。 “我俩不算了。”花枝打断她没完没了的絮叨。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掉根针都能听见。 “你说啥?”花老太终于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你个死妮子,胡说啥呢?” “我没胡说。”花枝咬了口馍馍,玉米面甜是甜,就是太糙了,吞着刮喉咙。 “为啥呀小姿,你俩好好的咋就不算了呢?”姐姐花叶放下筷子,关切地问。 “这事跟我没关系。”花姿说,“是张红卫在首都和一个教授的闺女好上了,他让我去小树林等他,就是专门和我说分手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花枝并没有坐在这里吃饭,而是一回来就躲到房里哭,家人问什么她都不说,以至于大家都误会了她。 这次,她选择爽快地说出来,不给流言传播的机会。 “啥,和别人好上了?”花老太一蹦三尺高,“这小兔崽子,才出去几天就变心了,订好的亲事能说不算就不算吗,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爹妈去!” “你别去……”花枝站起来想拦住她,被她一把推开,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一阵风似地走远了。 其实花枝知道拦也拦不住,奶奶这人,一辈子钻在钱眼里,沾着和自家利益有关的事,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她。 也好,让她去张家闹一闹,乡亲们知道了来龙去脉,就不会再传谣言了。 花枝重新坐下来吃饭。 奶奶一走,妈妈刘玉兰也敢说话了,细声细气地问花枝:“你真的愿意就这么算啦?” 知女莫若母,刘玉兰之所以这么问,是知道二闺女对张红卫有多痴心,这么多年,她眼里只有张红卫,对别的男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如今突然被张红卫甩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冷静? 刘玉兰话少,但心思细,怕闺女想不开寻短见。 “放心吧妈,我啥事没有,能吃能喝。”花枝唿噜唿噜喝了两口稀饭,嘴一抹,“我承认我之前是很喜欢张红卫,可他不要我,我也不能恬着脸倒贴,我要找个比他还好的,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气死他!” 这就好这就好,刘玉兰拍拍胸口,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花叶却在旁边发愁地嘆了一句,“比张红卫还好的,上哪儿去找啊?” 花枝哈哈笑,“姐,你就放心吧,好男人多的是,我不但要给自己找个好的,我还要给你和花朵找个好的,我要让你们都过得幸福美满。” “我才不要呢!”花朵羞得脸都红了。 娘儿几个都笑起来。 “快吃快吃,等会儿奶奶回来又不能安生了。”花叶催着妹妹和妈妈。 花枝脸埋在碗里,偷偷红了眼眶。 真好,能重新和自己最亲的亲人坐在一起吃饭,真的太好了,哪怕是吃着粗糙到难以下咽的杂粮面,她都觉得无比香甜。 老天爷,我之前错怪你了,你千万别跟我计较,求你保佑我们全家在这一世过得平安喜乐吧! 可惜老天爷也不是有求必应的,她这边刚祷告完,麻烦就来了! 第3章 是我不要他的 “花枝,你奶跟红卫妈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邻居着急忙慌地跑来报信。 花枝一点都不想再进张红卫家的门,可刘玉兰一听到消息就慌了手脚,连声催她快去快去。 花枝没办法,只好放下碗去了,刘玉兰带着花叶花朵跟在后面。 到地方一看,张红卫家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花枝根本挤不进去。 第5页 “让一让,让一让,花枝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看热闹的便自动往两边分,给花枝让出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花枝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还真有点不适应,隔了一辈子的光景再见到这些乡里乡亲,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进这个她前世曾经无数次来过的院落。 花老太和张红卫他妈已经被人拉开了,正披头散髮地跳着脚对骂。 见花枝过来,花老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你来的正好,那小兔崽子非说是你先不要他的,趁着大伙都在,你把这事儿好好说说,看到底是谁先不要谁的。” 之前张红卫被花老太骂急了,不得已才说是花枝先不要他的,但为了自己的脸面,他并没有说出江渔的事。 他不想被人嘲笑还没结婚就戴绿帽子。 现场一片安静,说闲话的也不说了,喝稀饭的也不喝了,全都支楞起耳朵准备听花枝哭诉被抛弃的过程。 “有什么好说的?”花枝瞥了垂头丧气的张红卫一眼,淡淡道,“本来就是我不要他了!” 周围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花枝,红卫可是咱县唯一一个考上首都大学的,你为啥不要他了?”村里最爱八卦的红梅婶扯着嗓子问。 张红卫顿时涨红了脸。 花枝看他表情,就明白他心里所想,既然他没说出小树林的事,她也不介意给他留点面子,于是就笑着对红梅婶说:“不为啥,我一个落榜生,哪里配得上人家前途无量的大学生,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青春了。” 张红卫羞愧难当。 “听见了吧,死老太婆!”张红卫他妈瞬间挺直了腰杆,“是你孙女先不要俺家红卫的,你再赖俺家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花老太被花枝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才缓过神,一巴掌拍在花枝背上:“死妮子,你是不是魔怔了,这么大的事咋能信口胡说呢?” “多大点事儿呀,不就是踹个渣男吗?”花枝轻描淡写道。 张红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虽然不太懂渣男是啥意思,但配合花枝那轻蔑的表情,也能猜出来是挖苦他的。 几个月不见,这妮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又冷酷无情。 “回家吧!”花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叫上自己家人就要走。 张红卫他妈却突然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既然分手是你先提出来的,那你得把彩礼钱还给俺。” 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方悔婚彩礼不退,女方悔婚要退还全部彩礼。 花老太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一听要退彩礼,又开始跳着脚骂,“退彩礼,你想得美,俺家闺女被你家那个陈世美白白耽误成了老姑娘,我不找你要赔偿就不错了,你还敢恬着老脸要彩礼,我呸!” “你再骂,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张红卫妈也不甘示弱,“是你家闺女不要红卫的,这事说到天边去你家也不占理,我不管,八百块的彩礼,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就去你家住着不走!” “你敢!”花老太一听这么多钱,脸都扭曲了,花枝忙上前一步挡住她,对张红卫妈说,“不就是八百块钱吗,回头就给你送过来。” 说完也不给俩老太太再发言的机会,拉着奶奶就走。 花老太脑子懵懵的,一路被花枝拉得跌跌撞撞,也没时间寻思,等到了家坐在板凳上仔细一想,嗷一嗓子蹦了起来。 “你个败家的死妮子,你不是说张红卫在首都谈了对象不要你了吗,刚才为啥又说是你不要张红卫的?” “是呀,花枝。”姐姐花叶也跟着问,“你为啥又改口了,你这一改口,咱家就要退人家彩礼钱呢!” “他不要我和我不要他,传出去哪个名声好听?”花枝问。 “……”花老太愣了一下,心想也是,要是乡亲们知道花枝被张红卫蹬了,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将来花枝说婆家都不好说。 可转念一想到那八百块的彩礼,又肉疼得很,点着花枝的脑门骂道:“你个败家的死妮子,八百块钱吶,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许出去了,咱家上哪弄这八百块钱去?” “……”花枝其实走半道上就后悔了,她光顾着一时痛快,忘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不是她那个挥金如土的二十一世纪。 这年头,一家人一年都花不到八百块钱,自家一屋子老弱妇女,除了几亩薄田,没有一点经济来源,别说是八百块了,恐怕眼下连八十块都拿不出。 不过,那又怎样,不就是钱吗,还能难得倒我? 花枝前世为了能走出沿溪村,各种赚钱的门路都试过,后来到了城里,更是把各行各业都干了个遍,卖过菜搬过砖,当过保姆洗过碗,跑过运输,卖过保险,巅峰的时候自己开公司当老闆,潦倒的时候,还收过废品捡过破烂。 总之世上赚钱的门路千千万,在她看来就一个字——干! 不就八百块钱吗,多大点事儿,姑奶奶去挣就是了! 第6页 “这钱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想办法,天也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她对奶奶说。 “你想办法,你能想出啥办法?”花老太半拉耳朵都不信,“我明天就托媒人给你说媒去,只要谁家能出八百块钱的彩礼,我当天就把你这死妮子嫁出去!” 又来了又来了,花枝心想,我特么活了两辈子,还是躲不开包办婚姻这一关,行行,说媒就说媒吧,只不过这回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说媒也行,但我有个条件。”花枝说,“不管说哪家,必须得让我亲自上门相亲。”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只要她们愿意,叫花子都能说成是流落民间的太子爷,要不然花枝上辈子也不会被许给一个傻子。 “胡说八道,哪有大姑娘跑到男方家去相亲的,要去也得等说的差不多了再去。”花老太简直被这死妮子气得脑子眼儿疼,以前就知道她犟,真不知道她能犟成这样,这脾气,倒是跟她那死鬼爷爷一个熊样。 “那我不管。”花枝说,“不让我相我就不嫁,我就是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也不能让人把我坑了!” 花老太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没犟过花枝,点着她的脑门骂了几句,气唿唿回房睡觉去了。 花枝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眼下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强打精神安抚了忐忑不安的妈妈,让她带着小妹去睡觉,自己也草草洗漱一回,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睡下了。 前一晚还睡在三亚的海景大床房,转眼就换成了八十年代的硬板床,硌得浑身疼不说,一翻身就嘎吱嘎吱响,熄了灯,房樑上还有老鼠在跑来跑去。 花枝怎么也睡不着,枕着姐姐的肩膀感慨万千。 自从前世姐姐被倒/插门的姐夫逼死以后,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和姐姐睡在一张床上。 现在她既然回来了,就断不会再让那个无耻之徒进花家的门,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奶奶把姐姐推进火坑。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床给老天爷磕三个响头,感谢他老人家的再生之恩。 “小枝,你是不是在为还钱的事发愁?”花叶见妹妹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被窝里拉住她的手说,“咱奶前几天让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他家兄弟多,说不上媳妇,愿意带彩礼上门到咱家来,要不我就答应了他,让他先把钱送来,好给你还帐……” “谁呀,哪村的,叫啥名字?”花枝警觉起来。 “叫赵铁柱,南赵村的。”花叶说。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花枝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花叶吓一跳,“咋不行了,你躺着好好说。” 赵铁柱就是前世那个倒/插门,一个不要脸的二流子,跟他村里好几个小媳妇不清不白的,花家没有男人,他一来就成了大老爷,好吃懒做不干人事,专门勾搭外面的女人,一喝醉了就打花叶。 花家娘儿几个都降不住他,整天在他的淫威下提心弔胆过活,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有一回,他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来,气得花叶流了产,从此一病不起,过了几年就郁郁而终。 花枝想到这,心一抽一抽的疼,一把将姐姐抱在怀里:“姐,你听我的,就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能嫁给赵铁柱。” “为啥呀?”花叶柔声细气地问。 “他不是个正经人,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花枝说。 “你咋知道的?”花叶惊讶道。 “我在学校时听他们村里人讲的。”花枝说。 “哦,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叫咱奶再打听打听。”花叶说,“可是你那钱咋办呀?” “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办法。”花枝说,“你快睡吧,明天再说。” “好,你也睡吧!”花叶说。 夜渐深,姐妹两个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一亮,花老太就扯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花叶在家做早饭,其余的都得去麦田薅草。 那时候还没有除草剂,除草都靠人一点一点薅。 花朵年纪小,瞌睡多,到了田里还没睡醒,薅草的时候没留神,草根太大,连带着把麦苗也带起来了。 花老太一巴掌唿在她后脑勺上,骂道:“不长眼的赔钱货,就知道糟蹋庄稼!” 花朵撇撇嘴,不敢哭,委屈地红了眼圈。 刘玉兰心疼闺女,又不敢吭声,眼巴巴看着。 花老太还不罢休,抬手又是一巴掌:“看仔细点,再毁庄稼我打断你的腿!”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花枝拎着小铲子冲过来,把妹妹护在身后。 前世的妹妹就是因为天天被奶奶打骂,胆子小的像老鼠,见人都不敢说话,后来被奶奶做主嫁给了一个烧砖瓦窑的,在婆家被欺负的不成样子,再后来不知怎的就疯了。 这一世,花枝绝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发生,她的妹妹,谁都不能动一指头! 花老太被花枝护犊子的举动惊呆了,死妮子,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护着妹妹,这两天是吃了炮/药吗,见谁炸谁,真是反了天了! “起开,你这个赔钱货,我教训你妹妹,哪轮到你说话!”花老太怒沖沖骂道。 第7页 “你再骂一句!”花枝冷眼盯着她,“整天这个赔钱货那个赔钱货,你自己也是女的,不也一样是赔钱货!” 花老太万没想到花枝敢这样顶撞,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两眼直翻白。 刘玉兰吓坏了,忙过去扶住她:“妈,你没事吧?” 花老太一腔怒气正没处撒,甩手给了刘玉兰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看你养的好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吗,让我看到你们的小手好不好,一个人写得好忐忑~ 第4章 态度 花枝一见妈妈被扇耳光,本能地想扇回去,可奶奶到底是长辈,小辈扇长辈子耳光太不合适。 周围田里都是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于是她假装去拉刘玉兰,嘴里喊着“不许打我妈”,暗中手一松,手里的小铲子不偏不倚砸在花老太脚面上。 花老太“嗷”一嗓子跌坐在麦田里,压倒了一片麦苗。 隔着鞋,倒也没破皮,但疼是真疼,老太太抱着脚脖子嚎起来:“唉哟,小狼崽子要造反吶,要杀她亲奶奶呀,老天爷,你快降个雷噼死她吧!” 哼!花枝心里冷笑,老天爷跟我是一头的,就是他让我回来收拾你的! 刘玉兰吓得不轻,脸上顶着五个手指印,慌忙去扶婆婆,“妈,你没事吧,花枝她不是有意的……” 花老太一把打开她的手,“起开,不用你假惺惺!” “妈,别管她,让她自己起来。”花枝一手拉过刘玉兰,一手牵起妹妹,“走,咱回家吃饭去。” 花老太眼睁睁看着娘仨走远,气得七窍生烟,拍拍屁股爬起来去了村东头花媒婆家。 只要有人家出得起彩礼,瞎子傻子都成,死妮子越来越猖狂,再不打发走就得上房揭瓦了。 花枝不知道奶奶的打算,一边往家走,一边教导妹妹:“朵儿,以后不管谁再欺负你,你只管打回去,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越胆小人家越欺负你。” “我不敢。”花朵小声说,“我打不过人家。” “打不过也要打,反正躲不开,打回去就是赚的,你得让人知道你的态度。”花枝说。 “态度是啥?”花朵问。 花朵和花叶两个都是文盲,没上过一天学,因为奶奶心疼钱,捨不得让她们上学。 花枝之所以能读到高中,还真是沾了张红卫的光,老太太想攀高枝,怕花枝文化程度低了人家瞧不上,所以才咬牙供应花枝上学。 在这件事上,花枝一直对姐姐和妹妹心存歉疚,认为是自己抢占了她们两个的资源。 花枝想,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让姐姐和妹妹接受教育,绝不能让她们当一辈子睁眼瞎。 “态度,态度就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打回去就对了。”花枝说。 “别听你二姐的,你二姐属虎,一天虎里虎气的傻大胆,小姑娘家要文静点才好,可不能跟人打架。”刘玉兰把花朵拉到自己这边,不让花枝给她灌输野蛮思想。 花枝无语,教了半天白教了。 这扶不起的老娘呀,要我说你什么好。 回到家,娘儿几个吃完早饭,花朵主动帮大姐洗碗擦灶,刘玉兰去餵猪,花枝拿个大扫帚去扫院子里的鸡屎。 家里养了八只母鸡两只公鸡,一天到晚在院子里拉屎,一不小心就踩一脚,花枝上辈子就顶顶讨厌这些随地大小便的傢伙,可是这年月,鸡的责任重大,负担着一家人的零用钱,再讨厌也得养。 正扫着地,花老太从外面回来了。 刘玉兰一看见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怕她找茬。 花枝也以为她会追究早上的事,没想到她啥也没说,直接去了灶屋,叫花叶:“你别忙活了,赶紧拾掇拾掇换件干净衣裳,南赵村的一会儿要来相家。” 花枝一听是南赵村,拎着扫帚跑到灶屋门口问:“那人叫啥?” “叫啥要你管?”花老太一见她就有气,板着脸从腰里摸出几张破破烂烂的钱递给花朵,“没干完的活叫你二姐干,你去集上买点瓜子花生招待客人,别买多了,够客人吃就行,路上不准偷吃,听见没?” “听见了。”花朵怯怯点头。 花枝想了想,把钱从花朵手里拿过来,说:“我去吧,我跑得快。” “不行,你去又乱花钱。”花老太拦住她。 花枝说:“一共就这几毛钱,我能咋乱花,我是想顺便去集上看看有啥挣钱的门路,张家还等着要钱呢!” 不提张家还好,一提张家老太太又是一阵肉疼,气道:“你不败家就阿弥陀佛了,你还找挣钱门路,我看你就是偷懒不想干活,行,你去野吧,反正也野不了几天了,你花大娘已经在给你寻摸对象了。” 花枝心想,怪不得早饭没回来吃,原来是去花媒婆家了。 不过眼下她可没时间管自己的事,她得先把姐姐的亲事搅黄了再说。 花枝揣上钱,拍拍身上的灰,大步出了门。 刚走没多远,花叶追出来叫住了她,问她万一来的真是赵铁柱咋办。 花叶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自从昨天晚上见识了花枝的从容决断之后,她心里就对花枝产生了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第8页 花枝身上似乎多了一种原来没有的劲儿,要具体说是什么劲儿,她又说不上来,就是潜意识里认为花枝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花枝笑着拍拍她的肩,说:“没事,就算是他也不用怕,你不答应谁都不能强迫你。” “我不答应咱奶会生气的。”花叶说,“她一生气又要骂咱妈不会教孩子。” “不会的。”花枝说,“这事你别管了,回去该干嘛干嘛,我自有办法。” 花叶想问问是什么办法,看妹妹胸有成竹的,就没问,低着头回去了。 花枝继续走,路过她大伯花有德家门口时,故意大声咳了几嗓子。 花老太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最小,叫花香,婆家是后刘村的,跟花枝妈一样,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婆家重男轻女,逼着她一直生,一定要生出儿子为止。 花有德是花老太的大儿子,原本花枝爸死了之后,他应该负担起养老娘的责任,奈何他娶了个母老虎,和花老太水火不容,花老太只好跟花枝她们住。 花有德媳妇倒是能生养,一口气生了仨儿子,眼看着儿子们一天天大了,要成家单过,他家的宅子却不够分,于是就惦记上了死去弟弟的宅子,巴望着花枝姐仨赶紧嫁出去,他好把宅子占了给儿子盖新房娶媳妇。 因此,他是竭力反对花叶招上门女婿的。 大伯娘王三春耳朵尖,听见点动静就出来看,见是花枝路过,连忙热情招唿:“花枝,你干啥去?” 花枝说:“俺奶叫我去集上买点花生瓜子,一会儿南赵村有人要来相家。” “相家,给谁相?”王三春问。 “给俺姐。”花枝故意说得很大声,“俺奶说那人愿意上俺家当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花有德在屋里听到了,三步并两步跑出来,“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你奶说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奶说人家今天来。”花枝说,“奶还说那人五大三粗又有劲,能帮俺家干活,就是脾气不太好。” 花有德转着一双狐狸眼,心想五大三粗,脾气还不好,这样的人不好惹呀,万一真上了门,那宅子的事就泡汤了。 不行不行,这事坚决不能让它成了。 花枝偷偷打量他,知道他心里算计上了,笑着说:“大伯,你要是没啥事,就去俺家看看,俺爸不在了,你就是咱们花家的主心骨,你得给俺姐把把关。” 花有德正愁找不着藉口,忙不迭点头道:“那是那是,我肯定得给你姐把好关,你快去买东西,我和你大娘现在就过去。” “谢谢大伯。”花枝笑着走了。 有大伯在,她一点都不带担心的。 从沿溪村到集上大约三四里路,花枝家没有自行车,赶集都是走着去。 花枝一边走,一边寻思着怎么赚钱的事,后面一辆自行车跟了她好远她都没发觉。 骑自行车的不耐烦了,叮叮噹噹摁铃:“小妮子,让一下。” 花枝吓一跳,回头就看到了昨天那个小痞子——江渔。 江渔今天穿了件海军蓝的外套,五粒扣子一粒没扣,里面穿着件白衬衣,松松垮垮扎在腰里,虽然没个正形,但就是莫名的好看,痞帅痞帅的。 江渔拧着两条浓眉正要发火,一看是花枝,眼睛顿时亮了。 “是你呀!”他剎住车,一条腿撑在地上,沖花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 “好巧。”花枝也沖他笑笑。 俏生生的小妮子,突然回眸这么一笑,就好像月亮上开出了花,瞬间晃了江渔的眼,晃得他心扑通扑通直跳,腿都软了。 “走啊!”花枝往旁边躲了躲,给他让出路。 江渔回过神,嘴巴干得不行,舔了舔嘴唇,迟疑道:“反正顺路,要不我载上你?” “不用了。”花枝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去。 江渔看着她瘦伶伶的背影,那小细腰一扭一摆的,真担心会不会扭断了。 他咬咬嘴唇,厚着脸皮追了上去:“还是我载你吧!” 第5章 当众下脸 花枝见他实在热心,不好意思再推辞,就抓住他的衣服上了后座,随即又把手松开,说:“行了,走吧!” 也就轻轻的一抓,几乎都没碰着肉,江渔却感觉后腰那块热得发烫,唿吸都不顺畅了。 车子跑起来,带起一阵凉风,空气中都是麦苗的清香,两人谁也没说话,只听见脚蹬子在有节奏的“咣当咣当”。 车子破,路又不好,花枝身上本来也没几两肉,被颠得屁/股生疼,在后面扭来扭去调整姿势。 “你动啥呢?”江渔问她。 花枝没好意思说,含煳道:“没啥,快走吧!” 江渔慢慢剎住闸,一只脚撑着地停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叠巴叠巴递给花枝:“给,你垫着。” 花枝脸腾一下红了。 “没事没事,我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别把你衣服压皱了。” “皱了怕啥,硌着多疼啊,你太瘦了。”江渔说。 花枝只好接过衣服,扶着他的腰欠身垫在屁/股底下。 第9页 别说,垫上舒服多了。 车子再次跑起来,花枝第一时间松开江渔的腰。 江渔有些失落,不想让她松开,故意将车把一歪,吓得花枝赶紧搂住他的腰。 江渔在前面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这截路不好,你抱紧了,别松开。” 花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小痞子耍了,一气之下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你故意的对不对?” 小姑娘也没多大手劲,江渔皮糙肉厚的,只觉得又痒又麻,半边身子都酥了,差点失控摔下去。 “别别别……”他喊道,“你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呸!花枝心说,你就是那种人! 不过她好歹也活了两辈子,不至于思想保守到被男孩子逗一逗就生气的份上。 她松开手,警告江渔:“你好好骑,不然我就自己走。” 江渔一下子老实了,车子骑得又快又稳。 花枝在后面偷笑,这傢伙其实并不坏,就是有点痞,还挺好玩的。 “你这是要去哪呀?”江渔在前面问。 “……”花枝好无语,“你连我去哪都不知道,就说咱俩顺路?” 江渔回头沖她嘿嘿一乐:“你往哪去,我就往哪顺呗!” 花枝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两下,忙瞪他一眼,说:“好好看路,我去集上。” “哦,那还真是顺路。”江渔说,“你去集上干啥?” “家里来客人,买点花生瓜子。” “啥客人呀这么隆重?”江渔问,“不会是相亲的吧?” 这年月,家家都不富裕,平常来客都是有啥吃啥,主人家根本就不会特意买零嘴招待,除非是特殊的客人。 “你倒聪明。”花枝说。 “谁相亲呀,不会是你吧?”江渔莫名有点紧张。 “刚说你聪明你就犯傻,我相亲还自己出来买东西呀?”花枝笑他。 “哦。”江渔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都不明白是为啥。 到了集上,花枝跳下车子,和江渔告别,去找卖瓜子的摊子。 江渔看着她瘦伶伶的身影融入人群,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看啥呢,脖子都快抻断了。”旁边有人嘻嘻笑着揽住他的肩。 是他同村的好哥们儿江海。 江海穿着花衬衫,剪着流/氓头,两手揣在裤兜里,肩膀往前送,哈着个腰,典型的小地痞造型。 “你咋来了,你妈不是让你去薅草吗?”江渔问。 “我是那薅草的人吗?”江海发愁地咧咧嘴,“不知道咋回事,我一到田里就头晕眼花喘不上气。” “懒,欠捶!”江渔给他下了诊断书,随手把自行车塞给他,“我去办点事儿,你把我车子推到老五那,弄一块厚海绵绑后座上,上面再包层皮子。” “弄海绵干啥?”江海问。 “废话这么多呢,叫你去你就去!”江渔白他一眼,迳自往街里边去了。 今天逢集,人多,江渔在人群里穿梭半天才找到花枝。 花枝正停在一个卖瓜子的摊子前发怔。 前世小时候,有一回她偷吃了家里为过年准备的五香瓜子,被奶奶抓住死打了一顿,从那天起,她再没吃过家里买的瓜子,她发誓,等自己长大有钱了,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瓜子,天天吃。 后来她真的有了很多很多钱,买了很多很多瓜子,却发现没有一种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时候的瓜子咸香味足,闻一闻都能把口水勾出来,吃了瓜子仁,皮还不捨得丢,放在嘴里吮几下,那滋味,啧! “买不买呀,不买别挡道!”卖瓜子的喊她。 花枝回过神,不知怎地眼睛就湿了。 江渔挤过来,看她要哭的样子,沖卖瓜子的一瞪眼:“喊啥喊,这地皮是你家的呀?” 他平时没事就带一群小流/氓在街上唿啸来唿啸去,街上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卖瓜子的缩了下脖子,不敢吭声了。 花枝看看江渔,惊讶道:“怎么又是你,人家也没咋地,你凶啥?” 江渔说:“我乱逛就逛过来了,看他吼你来着。” “没有,人家就问我买不买。”花枝解释道。 花老太一共给了八毛钱,买了四毛钱的花生,三毛钱的瓜子,还剩一毛钱,花枝买了两块花生糖,给江渔一块算是答谢他的顺风车,剩下一块打算回去给妹妹。 江渔没捨得吃,随手揣进兜里,说:“我收了你的车费,再顺便把你送回去吧!” “你自己不办事吗?”花枝问。 江渔说:“我没啥急事,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免得你家人等急了。” 花枝惦记着姐姐,当下就答应了,问江渔:“你车子呢?” “人多不好推,放修车的哥们儿那了。”江渔说,带着花枝去了老五的修车铺。 老五家就在街南头,初中时就跟着江渔混,也是个不爱干农活的,他爸手里有点钱,就给他弄了个修车铺,自然的,铺子也就成了他们这帮混子的据点。 第10页 江海刚把垫子弄好,抬头就看见江渔领着一个小妮子过来了。 我滴个乖乖!江海眼睛都看直了,踢了踢蹲在地上修车的光头青年,小声道:“老五,快看,那不是沿溪村的才女村花吗,江渔怎么把她给拐来了……” 话音未落,一只铁拳直奔他面门打过来,“看啥看,是你该看的吗?” 江海吓一跳,闪身躲开,嘻嘻笑着明知故问:“渔哥,这谁呀?” “你姑奶!”江渔说。 江海也不恼,顺着他的话叫花枝:“姑奶,你好啊!” 花枝:“……呃,你好!” “别理他,他就是个二皮脸。”江渔笑着对花枝说,转头就对江海板起脸,“车子弄好没,我有急事。” “好了。”江海把车子推给他,拍拍后座,“厚海绵加皮子,又软又结实,你老人家试试?” 江渔不想让花枝知道这垫子是特意为她做的,板着脸训江海:“叫你给链子上点油,你弄个破垫子干啥?” 江海一脸懵逼:“大哥,不是你……” 江渔连忙打断他:“算了算了,我着急走,懒得跟你计较。” 说完推着车子叫上花枝扬长而去。 “……”江海快冤枉死了,郁闷地问老五,“他是不是有病?” “嗯!”老五抬起他锃光瓦亮的象徵着智慧的大脑袋,“据我观察,应该是相思病。” 花枝坐在软乎乎的后座上,再也不担心硌屁股了,江渔那献殷勤被戳穿的别扭样,看得她直想笑。 还是这年代的人纯洁啊,连小混混都这么羞涩。 为了不让人看见说闲话,花枝只让江渔把她送到村口,回到家,远远听见媒婆花大娘热情洋溢的大嗓门,就知道相亲的已经来了。 进门后,见堂屋里坐了一屋人,除了妈妈奶奶大伯两口子和白胖富态的花大娘,另外还有两女一男。 两个女的四十来岁,应该是陪着来相亲的长辈。 男的梳着熘光水滑的油头,穿了身灰蓝色七成新的西服,还装模作样打了条领带,扮相是努力在往斯文上靠,可惜那一脸横肉和不安分的眼睛出卖了他。 花枝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天杀的二流子赵铁柱。 花枝一看到他,两眼直冒火,当场就想拎起门口的大铁锹给他一锹。 赵铁柱坐在屋里听着长辈们说话,眼睛却一直在往里屋瞟。 花叶在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倒了一圈茶就回屋了,那羞答答的小模样,勾得他心神不宁。 一般来说,相家的程序都是长辈们陪着先在堂屋拉拉家常问问情况,说得差不多了,就会找藉口出去,给两个人留个交流谈心的时间。 赵铁柱巴不得长辈们快点谈完,好让他和花叶单独说话,正急得抓耳挠腮,门口人影一闪,花枝进来了。 赵铁柱一看到花枝,人都傻了。 早就听说沿溪村花家有三朵金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大已经够漂亮了,这老二更加水灵,老三虽小,也是个美人坯子。 他娘的,这花家老子来定了,有这三朵金花,倒/插门也值了。 还有,这老二姑娘一进门就盯着老子瞅,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赵铁柱美滋滋想着,更加心痒难耐,却不知花枝在心里已经将他杀了一万遍。 花老太上前接过花枝手里的瓜子花生,打开纸包放在桌上,说,“大老远来了,也没啥好招待的。” 赵铁柱的两个长辈忙歉虚了一番,也不好意思实打实的吃,各自抓了一点瓜子嗑着玩儿。 “愣着干啥,叫人呀!”花老太提醒花枝,“这是南赵村赵家的两个婶子,这是铁柱,叫哥就行了。” “婶子好。”花枝面无表情地和两个长辈打过招唿,顺带瞥了赵铁柱一眼。 赵铁柱吞了下口水,等着花枝甜甜地叫他一声铁柱哥。 花枝冷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他算哪门子的哥?” 本来还乐呵呵的众人全愣住了。 赵家两个婶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花大娘一辈子保媒无数,也不是个个都能成,但即便不满意,也得等人走了再跟媒人说,像花枝这样当众下脸子的,还是头一回见。 再说了,她一个小辈,满不满意也轮不到她说话吧? 花大娘笑道:“哟,瞧我侄女这小嘴,咱俩家离得这么近,我咋没听说你们家换了当家的呢?” 言下之意是暗讽花家没有长幼规矩。 花老太最要脸面,当场黑了脸,抬手要打花枝。 花枝自然不会像花朵那样挨死打,一把抓住花老太的手,说:“我有几句话要问花大娘,问完我就走。” “问我啥?”花大娘奇怪道。 花枝说:“你给人保媒之前都不打听人品吗,把赵铁柱这种作风不正见天勾搭大姑娘小媳妇的流、氓败类说给俺姐,是欺负俺家没男人撑门头吗?我告诉你,俺爷俺爸虽然不在了,俺大伯还在呢,大伯绝对不会让你们这样欺负俺们孤儿寡母的!” 第6章 找个啥样的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变了脸。 第11页 花大娘惊唿:“还有这事,我咋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真当俺花家没人了吗?”花有德正愁没理由搅和事,这下终于抓住了把柄,也不管是真是假,怒沖沖就往外撵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疼爱自己的侄女。 “没有没有,这都没影儿的事,铁柱他不是那种人……”赵家两个婶子心虚地辩解,心里暗自懊悔,别的长辈都因为这个原因不肯陪赵铁柱来,就她俩傻,巴巴地陪着来了。 早知道这样,铁柱他妈就是再多给两斤红糖,她们也不会答应的,真是倒霉,丢人丢到外大队来了。 赵铁柱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头都快低到土里去了。 花大娘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赵铁柱和他那两个婶子的表情,就知道花枝说的是真的,当场便翻了脸,责怪赵家不该坑她,她说了一辈子媒,还从来没丢过这人,都怪她一时贪心,贪图赵家许的好处,要不是花枝戳破,她差点就坏了门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花枝一个小姑娘家,咋会知道外大队这种花边事呢? 花大娘没脸再待下去,在花有德两口子充满正义的斥责声中,领着赵家三人灰熘熘走了。 花老太一直处于蒙圈状态,人都走远了,才意味不明地嘆道:“挺壮实一个后生……” “壮实有啥用,将来上门后天天勾三搭四不丢人吗?”花有德趁机劝他娘,“娘你也别可惜,我一进门看那个后生不太靠谱。” “咋看出来的?”花老太问。 花有德说:“你没发现吗,他眼神很轻浮,说话也飘得很,看着就不靠谱。” “轻浮?”花老太愣了一下,“有吗,我咋没发现?” “你光顾着和他两个婶子说话了,根本没留意他。”花有德说,“不信你问弟妹,弟妹可是一直看着呢!” 刘玉兰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忽然被点名,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花老太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你看清楚没,是有德说那样吗?” “是,是不咋靠谱。”刘玉兰嗫嚅道。 “就是就是,我也看出来了。”王三春也跟着附合。 花有德又添油加醋地挑了赵铁柱另外一些毛病。 花老太见三个人都这么说,只得半信半疑地说:“行吧,我回头再找他花大娘打听打听别家。” 警报解除,花枝松了一口气,跑到里屋和姐姐庆祝。 花叶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花枝说,在家里说着不方便,姐妹三个手拉手去了后山,把善后的工作留给了“热心肠”的大伯大娘。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后山上草木葱茏,野花满坡,姐妹三个坐在山坡上说了好一会儿话,说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歇息。 花枝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不禁又心生感慨,如果说前世的她对家乡还有一星半点的怀念,那一定就是这座刻满了她童年记忆的山。 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和小伙伴们来这里玩耍,也经常和张红卫来这里散步,在家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会跑到这里来坐着,看看天,看看云,看看满山的花草,所有的委屈都会一扫而空。 她记得,这山上还有很多兰草花,花开的时候,风一吹,满山都是香的。 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把这花当回事,有的甚至割回家餵猪餵羊了,到了后来,2000年左右的时候,兰草花突然就被炒火了,一株野生兰草花能卖到几万甚至十几万。 对呀!想到这里,花枝眼前一亮,乡下没人稀罕,我可以挖些品种好的去县城买呀! 这个时期,城里人的生活已经相对安定,开始懂得享受生活,尤其是退休的老干部老职工,最喜欢在家里伺弄花草,而兰花作为花中君子,更是受到众多风雅之士的追捧和喜爱。 花枝觉得这是个值得试一试的门道,也许她真的能靠此赚到重生之后的第一桶金。 当然,她也可以抓住这个遍地机遇的时代,摆地摊做生意,甚至倒玉石淘古玩,只不过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既没有本金,又急需还张家的彩礼钱,当然还是不扎本的买卖更合适。 花枝打定主意,决定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 “小枝,咱回家吧!”花叶叫她:“晌午了,耽误做饭咱奶又要骂人了。” “没事,有我呢!”花枝说,“走,咱去林子里捡点菌子,回去炒菜吃。” 捡菌子的时候,花枝趁机留意了一下兰草花,在几处背阴的草丛里发现了品相不错的花株,她暗暗记下位置,准备明天一早就过来挖了直接去县城。 回到家,花有德两口子已经走了,老太心里还有火没发出来,藉机把姐妹三个一顿臭骂,说她们见天野的饭都不做,连带着又把刘玉兰数落一顿,说她不会教孩子。 花枝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也懒得跟她计较,直接和花叶进了灶屋。 花叶做饭,花枝烧火,花朵到堂屋转了一圈跑过来,蹲在灶门口小声对二姐姐说:“咱奶把没吃完的花生瓜子都藏起来了,我还一颗都没吃着呢!” “没事,回头我再给你买。”花枝想起那颗花生糖,掏出来捂到她手里,“拿好,别叫咱奶看见了。” 第12页 话音刚落,花老太进来了:“花枝,买瓜子剩下的钱呢?” 花朵吓得赶紧把糖塞袖洞里。 花枝说:“一共就八毛钱,四毛钱的花生四毛钱的瓜子,哪还有剩下的?” “你个败家子,你都买上啦?”花老太肉疼地叫,“两毛钱的瓜子就够吃了。” “那咋办?”花枝说,“我现在去集上给人家退了?” “算了,下次来客再用吧!”花老太唉声嘆气出去了。 花枝对花朵说:“快把糖吃了,糖纸扔灶里烧掉。” 花朵吃糖的时候,隔壁村江家的小小子也在吃糖。 “好吃吗多多?”江渔咽着口水问弟弟。 弟弟江多到秋天满八岁,是个遗腹子,当年他爸上山打猎落崖的消息传来,他娘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艰难生下弟弟后便随他爸一起去了。 两个半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婴儿,这些年的日子是咋熬过来的,没见过的人想都想不到。 弟弟江多咂着嘴,满足得小脸都开出了花。 “好吃,甜,你哪来的糖呀二哥?” “别人给的。”江渔说。 “谁这么好呀,还给你糖。”江多问。 好吗?江渔眼前浮现出花枝娇俏的样子,嗯,还真是好。 不过再好又能怎样,他这穷家破户的,没爹没娘,三兄弟挤在三间破土坯房里,再好的姑娘,也就想想罢了。 花家这边,花叶正在问花枝:“你和张红卫不算数了,有没有想过再找个啥样的?” 花枝有文化,眼界高,周围的男孩子她肯定瞧不上,花叶替她发愁。 “我呀?”花枝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笑着说,“我的条件很简单,长得好看就行,最好没爹没娘没亲戚。” 她倒不是有多容不得人,只是这个年代人太穷,人一穷极品就多,算计来算计去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她不愿意把大好时间搭在处理男方的家庭关系上。 她家这一个奶奶就够她受了。 “你说啥?”花叶大吃一惊,“没爹没娘谁给你带娃,谁帮你干活?” “指望别人干啥。”花枝说,“我自己的娃自己带,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花叶觉得妹妹还是太小太天真,根本就不明白生活的艰难,唉,她发愁地想,看来读书多了也不好。 晚饭的时候,张红卫他妈突然找上门来,问花家什么时候退钱。 花老太又和她吵了一架,惹得乡亲们围着院子议论纷纷。 花枝说,“我家现在确实没那么多钱,你先宽限我一个月,我肯定还你。” 张红卫他妈得了准信,又把花老太连讽刺带打击地挖苦了一通,才一扭三摆地走了。 花老太那个气呀,一腔怒火直冲花枝而来:“你个死妮子说的倒轻巧,一个月的时间上哪去弄这么多钱,把你卖了都不够。” 花枝说:“我既然敢许她,我就有办法弄到钱,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花老太气的直摇头,“我不管你,你爱咋咋地,到时候你要是还不上,我就去你小姑家住着,叫你自己收拾烂摊子。” 多说无益,花枝也不想跟她打嘴巴官司,洗脸洗脚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花枝就起床往山上去,临走到灶屋旁边花老太睡的小屋里叫她,想跟她要两块钱。 “你要钱干啥?”花老太本来还没睡醒,一听钱顿时警觉起来。 花枝说:“我去县城挣钱,要两块钱搭车。” “没有,一分都没有。”老太太压紧了枕头底下的钱袋,“你能不能挣来钱都难说,还想叫我先往里搭钱,门儿都没有。” 花枝说:“我还没去呢,你咋知道我挣不来。” “说得轻巧,你这么有本事还跟我张嘴干啥,自己去挣啊!”花老太挖苦她。 好吧!花枝一赌气,钱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花老太说:“奶,你等着,我会用事实打你的脸的。” “……”花老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花枝关上门走出去,就听到她在屋里喊,“死妮子,你敢打我试试,反了你了!” 花枝到了后山,天已经大亮,她踏着清晨的露水,在山里转了一圈,挖了三株品相好的兰草花,连根带土用破报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破布拼接的大布袋里。 她一下子不敢挖太多,怕到了县城没人要,还得自己费劲巴拉拎回来。 奶奶不给车费,她只能走着去,沿溪村到县城十八里,她来回得走好几个小时。 十八里其实也不算啥,她前世还跟风跑过城市马拉松呢!这样想着,她便沿着公路信心满满地向县城进发了。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这副瘦弱的身体和脚上那双破布鞋,加上起得早没吃饭,刚走到集上她就走不动了。 往县城去的三轮车就停在集上的十字路口,花枝眼睁睁看着一辆车拉满了人冒着黑烟绝尘而去,嘆口气,继续迈开双脚往前走。 第13页 江渔昨晚和几个哥们儿在老五的修车铺打了一晚上牌,早晨起来准备骑车回家帮大哥下地薅草,刚拐过十字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瘦伶伶的身影。 咦,那不是花枝吗? 江渔心头一跳,想都没想,蹬着车子就追了上去。 “哎,小妮子,去哪儿呀?” 第7章 我从山中来 连着两天都见面,花枝一下子就听出了江渔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怎么又是你?”花枝说,“这也太巧了吧,走哪都能碰到你。” “谁知道呢!”江渔抬头看看天,故作高深地说,“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花枝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能扯。” 朝阳初升,薄雾未消,精灵般的姑娘顶着一头露水站在晨光里,笑得眉眼弯弯,灿烂的笑容再次晃了江渔的眼,让他的心跳又乱了节奏。 “你去哪儿?”花枝问。 江渔略一思索:“去县城,你呢?” “真的假的?”花枝自己都快要相信缘分了。 江渔知道自己蒙对了,心里偷笑,脸上却拼命绷着:“你不会也要去县城吧?” “对呀!”花枝点点头。 “你去县城干啥?”江渔又问。 “去卖花。”花枝拍拍布袋,“我最近着急用钱,挖几棵兰草花去城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卖点钱。” “这玩意儿不是猪吃的吗,谁会要它?”江渔很稀奇。 “不知道,城里人爱养花,我也是试试看。”花枝说,“那你去县城干啥?” “我办点小事。”江渔含煳着转移话题,“你不会是打算走着去吧?” “没办法,我奶不肯给我车费。”花枝无奈道。 “那你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江渔终于绷不住,笑出一口大白牙。 “要要要!”花枝这回一点都没打算推辞,抱着兰草花上了后座。 没办法,她实在是不想走路。 “扶稳了。”江渔提醒道。 花枝就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服。 虽然没有搂腰,抓衣服的力道就足够让江渔热.血沸.腾,他内心雀跃不已,脚下用力一蹬,车子轻快地向前飞驰而去。 公路两旁的麦田碧波.盪.漾,蒲公英明黄的花朵点缀在青草丛里,白杨树刚长出嫩绿的叶子,小鸟在枝头婉转歌唱。 眼前美景让人心情愉悦,花枝轻声哼起了歌: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院中,希望花开早…… 这首八十年代初从台湾传过来的歌,在当时非常流行,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会唱几句,江渔在心里默默跟着花枝的调子哼唱,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欢喜和悸动。 他想,要是县城离得再远些就好了,要是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 这个想法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便到了城门口。 沿溪村归花庙乡管,花庙乡归长乐县管,长乐县城是座古城,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文化底蕴厚重,虽然经过十年/浩/劫,却仍有不少古建筑倖存,南北城门,护城河桥都还在,到后来被政府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从城门楼子进了城,花枝便提出和江渔分开走,让他去办自己的事。 江渔不敢告诉花枝自己撒了谎,只好接受她的建议,和她约好谁先忙完就到城门楼子底下等着。 花枝和江渔分开后,决定先去万家巷的菜市场转转。 这个时候,卖东西的市场还没有细分,各种商品都能拿到一个地方去卖。 前世花枝也来过县城,凭记忆一路寻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破旧的市场。 卖菜的,卖肉的,卖活禽的,卖日用百货的,卖衣帽鞋袜的,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年代气息扑面而来。 花枝找了半天,终于在市场东头看到了卖花鸟鱼的摊位。 说是摊位,其实就是零星的散户,卖些常见的花草和造型简单的花盆,也有人卖小金鱼,但不多,鸟也是寥寥无几,并没有形成规模。 浩/劫期间,养花花草草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家家户户院子里种的都是菜,直到七十年代末,养花的才渐渐多起来。 花枝转了一圈,发现别人卖花都有花盆,像她这样用破报纸包着一堆土,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她想买花盆把花栽上,可兜里一分钱没有。 怎么办呢? 花枝观察了一会儿,瞅准一个看上去很实在的卖花大叔,上前跟他交涉,先暂时赊他三个花盆,等下如果花卖出去,给他双倍的花盆钱,如果卖不出去,直接把花送给他。 她自己没有本钱,只能选择这种特别吃亏的方式,不然没人愿意和她合作。 花枝人长得好看,嘴也甜,一口一个大叔的叫,卖花大叔很乐意帮她,当场就给了她三个花盆,亲自动手帮她栽上,土不够,还好心把自己带的土给她填上。 花枝徵求卖花大叔的意见,问这花能卖多少钱一盆,没想到大叔也是个二把刀,对这方面根本不懂,跟她说连花带盆卖五块钱都有赚的。 花枝说,“五块也太少了点吧,我这花品相不错,起码也得三十块一盆。” 第14页 “三十?”大叔像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她,心想这妮子想钱想疯了还是脑子不够用,三十块钱都够买俩小猪仔了,她一盆破花竟敢要三十? 早知道就不赊花盆给她了,我看她卖到过年都卖不出去。 “你不信我呀大叔?”花枝看他下巴都快惊掉的样子,挑眉一笑,“那咱俩打个赌,我要是能卖出去,你这花盆白送我,行吗?” 大概是花枝的表情太笃定,大叔居然有点犹豫了,迟疑半天,菸袋桿磕了磕鞋底,说:“打赌就打赌。” 三株兰草花原本包在破报纸里一点都不起眼,往盆里一种,洒点水,没多久就枝叶招展起来,几个要开没开的花苞已经隐约能闻到阵阵清香,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买花人的注意。 有人看就有人问价,不管谁问,花枝一律要价三十五,好留个砍价的余地。 只可惜,大家一听这价钱,基本上都是扭头就走,根本没人和她砍价。 卖花大叔快替她愁死了,一到没人的时候,就劝她买便宜点儿。 周围的小商贩看她穿着打扮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都嘲笑她是穷疯了,她以为城里的钱随便都能捡,城里的人随便都能骗呢? 花枝不争辩,也不着急,谁质疑她她就沖人嘿嘿一乐,看着更像个傻丫头。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太阳渐渐升高,天热起来,卖花的人陆陆续续卖完了花,都准备回去。 卖花大叔有点着急了,想把自己的花盆收回。 花枝央求他:“再等会儿吧大叔,再给我一点时间。” 卖花大叔嘆气:“叫你便宜卖你不听,你就是等到天黑也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过来一位老先生,手里拎着菜篮子,穿着很普通,和菜市场来买菜的老年人没什么区别,但精神头特别好,慈眉善目的。 老先生从卖花大叔的摊子路过,马上就要走过去了,忽然停下脚步嗅了嗅,循着花香就看到了那三盆兰花。 “这是谁的花?”老先生眼睛一亮,放下菜篮子,把花盆抱起来仔细观察。 花枝笑了。 生意上门了。 “爷爷,您喜欢这花?”她笑盈盈地问道。 “好花好花。”老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问花枝,“小姑娘,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家里长辈养的。”花枝说,“要不是家里出了点事急等钱用,我也捨不得拿出来卖。” 她没办法实话实说,如果她说是在山上挖的,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卖了这么高的价钱,那过不了多久,山上的兰花就会被挖光。 前世到了两千零几年的时候,由于人们无节制的採挖,野生兰花几乎都绝迹了。 “哦?”老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看崭新的花盆,又看看花枝,并没有当众揭穿她的谎言,“你这花卖什么价?” “三十五。”花枝说。 卖花大叔在旁边急死了,真想拿花铲把她脑袋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堆榆木疙瘩。 “三十五有点贵呀!”老先生沉吟道,“能不能便宜点,我三盆都要。” 老天爷!还真有人愿意要啊?卖花大叔又惊讶又紧张,心里一遍一遍念叨,傻妮子,快便宜点,快便宜点…… 准备回家的小贩全围过来看热闹,谁都不相信花枝的花能卖出去,也不相信这个小老头会捨得买。 有人小声提醒花枝,说这老头就是闲磨牙,问着玩儿的。 花枝笑笑,不以为然,很淡定地说,“都要的话就给个整数吧,反正我也着急回家。” “整数?一百块?”天吶!卖花大叔心想完了完了,这回又要黄。 谁知老先生立刻就答应了:“行,整数就整数,只当我给你家救个急,但我出来买菜没带这么多钱,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钱去,行吗?”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撇嘴,露出瞭然的神情。 看吧看吧,果然不出所料,这老头就是闲着无聊逗人家小妮子玩儿的。 卖花大叔也这么认为,刚想提醒花枝,就听花枝说道:“行,您去吧,我等着您。” 两人说定,老先生拎着菜篮子走了。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警告花枝,说这人是骗她的,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花枝说:“反正我也不着急,等一会儿呗。” “你不着急我着急呀!”卖花大叔说,“你先前说卖三十一盆,三盆才九十块,人家都买了,你反而多要十块,你这帐是咋算的?” “多要十块是你的呀!”花枝说,“你好心帮我,就算打赌输给我,我也还是要给你钱的。” “……”大叔瞠目结舌,“你,你还是先别高兴的太早吧!” 大伙都被这小妮子勾起了好奇心,反正回家也是闲着,不如在这等一会儿,看那老头到底会不会回来。 第8章 金大腿 等了一会儿,老先生还没回来,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路过这里,也看中了花枝的花。 “小姑娘,这花怎么卖?”中年男人抱着花盆看了又看,满脸欢喜。 “不好意思,这花不卖。”花枝说,“已经有位老先生订了,回家拿钱去了。” 第15页 “……”卖花大叔急得直跳脚,这要是他闺女,真想一把掐死算了。 “姑娘,有人要你就快卖了吧,那老头不会回来了。”旁边的人好心提醒。 “是啊!”中年男人说,“又不是卖房子卖地,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就说多少钱吧!” “一百块钱三盆。”卖花大叔终于忍不住替花枝说了出来。 中年男人一点都没嫌贵,当场掏出一张四伟人递给花枝。 周围的小贩看得直吞口水。 花枝却没接。 “做人得讲诚信,我答应了那位老先生,就不能再卖给你。” “……”所有人都无语了。 中年男人也没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掏了一张大团结加上:“这回总行了吧?” 花枝摇摇头:“不是钱的事儿。” 中年男人面露不愉,又加了一张大团结:“小姑娘,你要再不答应,可就有点不识时务了啊!” “对不住了,我还真不能答应。”花枝说。 大伙都觉得这姑娘彻底没救了,这脑袋轴的,三斤炸/药都炸不开! 中年男人又气又无奈,拉过花枝,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姑娘,做人要活道,不能太死板,我买你这花也是为了送人情,不然这么贵谁要啊,你已经够赚了,就卖给我吧!” “真不行。”花枝退后一步,“我不管你买去干啥,但我得守信用。” 中年男人终于恼了,脸一板:“小姑娘,你别给脸不要脸,知道我是谁吗?” 众人都屏住唿吸,心想这小妮子终于作出麻烦来了。 花枝一脸坦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没偷没抢的,你是谁我也不怕你!” “你……”中年男人恼羞成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 “嗯,咳!” 后面有人用力清嗓子。 众人回头一看,天吶,老头回来了! 他还真回来了! 其实老先生早就到了,只是大伙都在看花枝和中年男人过招,根本没注意到他。 大伙自动让开路,都想看看这老头和那中年男人会怎样。 中年男人看着挺有后台的,会不会压着老头叫他把花让出来? 老先生背着手踱过去,往中年男人跟前一站,慢悠悠问道:“你要抢我的花呀?” 中年男人看到他,先是一愣,跟着就脸色大变,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老,老,老……” “嗯,咳!” 老先生打断了他。 中年男人面如土灰,迅速把钱塞进花枝手里,说:“小姑娘,麻烦你帮忙把花送到老,老先生家里,多的钱算你的辛苦费,谢谢啊!” 说完退出人群,灰熘熘地走了。 众人集体石化。 我滴个乖乖! 老头什么来头呀,怎么把人吓成那样? 闹半天咱们全都看走了眼,还不如人一个小姑娘通透呢! “爷爷,这钱……”花枝把中年男人多付的两张大团结递给老先生。 “拿着吧,他不说了是你的辛苦费嘛!”老先生乐呵呵地说,“你看我自己也不好搬,还真得麻烦你帮我送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您帮了我,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花枝诚心诚意地给老先生鞠了一躬,又把一张大团结塞到卖花大叔手里,感谢他的帮助,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和老先生一起抱着花走了。 卖花大叔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花枝:“姑娘,你明天还来吗,来的话我还把花盆赊给你。” 花叶噗嗤乐了,大叔这是尝到甜头了呀! “我不来了大叔。”她笑着说,“我家一共就这三株花,卖完就没了。” “啊,没啦?”大叔挠挠头,遗憾地和她告别,“那行,你慢走哈!”走出很远之后,老先生问花枝:“我看你是个诚实守信的姑娘,可你这花明明是在山上挖的,为啥要撒谎呀?” 花枝眨眨眼:“我是怕大家知道了都去挖,我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哈哈,原来你是想吃独食呀!”老先生乐得不行,“你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我和几个老伙计都喜欢养花,以后你遇到好的品种,直接送到我家去,我让他们都来照顾你生意,这样既能避人耳目,还省得你和那些不识货的人讨价还价,怎么样?” 花枝心里乐开了花。 老先生的提议正是她所期待的结果。 “那敢情好!”花枝笑道,“那我以后可就靠坑您老人家发家致富了。” 老先生哈哈大笑,见她说话不卑不亢,风趣俏皮,完全没有乡下姑娘那种羞怯和拘谨,就对她特别好奇,一路都在打听她的情况。 其实花枝对老先生的身份也充满了好奇,但她却一句都没打听,只把老先生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一点好奇心都没表现出来。 老先生更加对她刮目相看。 老先生家住在一栋三层楼的家属院里,他家在一楼,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离老远就闻到香气扑鼻。 第16页 老先生手里抱着花,不方便开门,站在门口大声喊:“魏骋,快来给爷爷开门。” “噢,来了!” 有脚步声踢踢踏踏响起,门开了,里面探出一张年轻男孩的脸,剑眉星目,青春洋溢,带着权贵人家特有的倨傲和懒散。 男孩子的目光落在花枝身上,微微蹙起眉头:“爷爷,这谁呀?” “卖花姑娘。”老先生说,“你快帮她抱一盆,瞧她那小细胳膊,抱两盆花走这么远,肯定累坏了。” 男孩子皱皱鼻子,伸手从花枝怀里接了一盆花,一双手又白又修长,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花枝跟在爷孙后面进了院子,入眼就是一片花海,各种叫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花,开得灿若云霞。 怪不得老先生掏一百块钱买花一点都不心疼,瞧瞧人家这藏花数量,不知道在这上面投资了多少钱呢! 老先生指挥着花枝和孙子把花放好,然后给花枝介绍说:“我们家姓魏,这是我大孙子,叫魏骋,比你大一岁,你叫他哥哥也行,叫名字也行。” 花枝虽然生理年龄小,可她心理年龄大呀,魏骋在她眼里就是个小老弟,哥哥什么的她可叫不出口。 于是她笑吟吟地伸出手:“你好魏骋,我叫花枝。” 魏骋瞟了一眼花枝的手,没和她握,只是疏离地点了下头,说了句“你好”。 花枝讪讪地收回手,才发现自己一手的泥,徵得魏老先生的同意,借用他家的水管洗了个手,然后就要告辞。 魏老先生非让她喝杯茶再走,又喊魏骋去书房拿两百块钱给她做订金,让她有了好花就送过来。 花枝当然不会要他的订金。 魏老先生可是个实打实的金大腿,她好不容易碰上了,那就必须得抱紧了。 像她这种和人家严重不对等的身份,能打动对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诚心! 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她才坚持不肯把花转卖给那个中年男人。 当然,守信重诺也是她一惯的行为准则。 两人说定之后,花枝起身告辞,老先生非要让魏骋骑摩托把她送去城门口。 魏骋老大不乐意,爷爷居然如此看重一个卖花姑娘,还要他亲自去送,这人是有多大的脸呀? 花枝并不想让魏骋送,同时也看出魏骋不乐意送,就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边走边逛很快就到了。” 魏老先生坚决不同意,用命令的语气强迫魏骋去送。 魏骋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执行他老人家的命令。 这个时候,摩托车还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魏骋偏偏又穿着拉风的皮夹克牛仔裤,花枝沾他的光赚足了回头率。 路上,魏骋气鼓鼓地质问花枝:“你到底给我爷爷下了什么迷魂药,他对我妹妹都没这么上心过。” 花枝大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爷爷心肠好,看我一个乡下孩子太可怜吧!”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魏骋的嘴,他回头看看花枝身上样式陈旧洗到发白的衣服,觉得自己要是再抱怨,就真的太没同情心了。 花枝在后面偷笑,小屁孩,姐姐还治不住你了! 城门楼下,江渔等花枝等得望眼欲穿。 他昨晚打扑克一夜没睡,今天又一口气骑了十八里路,到现在粒米未尽,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眼看着日头渐渐西移,花枝始终不见人影,他开始担心花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心想到城里去找人,又怕花枝回来两人走岔了。 正焦躁不安的时候,一辆牛逼哄哄的大摩托唿啸而来,不偏不倚停在他面前,花枝从后座跳了下来。 骑摩托的是个高高大大细皮嫩肉的小年轻,穿着当前最时髦的夹克衫牛仔裤,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江渔心里咯噔一下。 第9章 就等这句话了 “等急了吧?”花枝来到江渔面前,笑着问他,“你吃饭没,我都快饿死了。” “没。”江渔摇摇头,看着魏骋,语气酸酸地问道,“他是谁呀?” 魏骋一只大长腿蹬着地,斜了江渔一眼。 “不是谁。”花枝随口道,“他爷爷买了我的花,让他来送送我。” “……”魏骋差点没气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介绍,什么叫不是谁呀,小爷我可是长乐城大名鼎鼎的魏大少好吧? 乡下丫头! 没见识! 哼! 魏骋气得招唿都懒得打了,调转车头,一脚踹下去,大摩托冒着黑烟绝尘而去。 咦,小屁孩这是咋啦? 花枝看着魏骋的背影疑惑了两秒,随即就不再理会,对江渔说:“走,我请你吃饭去。” 江渔有点沮丧,衣着光鲜养尊处优的魏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让他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自卑感。 花枝从魏骋车子上下来的那一刻,在他看来两人竟是说不出的般配,花枝这样俊俏的姑娘,配城里的男孩都是绰绰有余的,也许他连想都不该多想。 他觉得自己好傻,花枝到现在为止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也没问过他的家庭状况,可见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回事,是他一厢情愿地动了心…… 第17页 “想啥呢,说话呀!”花枝叫他。 江渔回过神,牵强一笑:“这里也没啥好吃的,要不回家再吃吧!” 他兜里的钱都搜出来可能都不够请花枝吃碗肉丝面,他一个大男人,还能真让人家姑娘掏钱呀? 花枝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江渔的反常。 这傢伙是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花枝很快就想通了江渔的别扭点,肯定魏骋的出现让他感到自卑了。 花枝笑起来:“不吃饭可不行,我还指望你把我载回去呢!” 江渔苦笑,低头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就这还是老五用各种零件七拼八凑给他攒的,也就他心大没想到,这么破的车子还好意思载着人家到处跑…… 花枝明白他心里所想,装作不经意地拍拍他的车子后座,说:“还是你的车子坐着舒服,刚才那人的摩托快把我颠死了,一点都不好坐。” 江渔眼睛亮了一下。 花枝推着他说:“走,找个地方吃饭去,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赚了钱,得好好庆祝庆祝。” “赚了多少钱?”江渔问。 “十块。”花枝说。 她暂时不想让江渔知道实情,更没准备告诉家里人,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十块也不少了。”江渔说,“但是要搭车吃饭的话就不划算了。” “所以要感谢你呀!”花枝笑道,“你帮我省了来回的路费,我请你吃饭,这不正好吗?” 江渔笑笑,没说话。 两人找了一家面馆,花两块钱吃了两碗肉丝面,花枝还另外要了两杯桔子汁。 这时候的生意人实在,装面的碗跟汤盆一样大,花枝怕自己吃不完,提前挑了一些给江渔,结果还是没吃完。 吃过饭,两人骑车往回赶。 江渔还没有完全从沮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路上都很少说话,气氛再不復来时的欢快。 花枝在后面盘算着下次来城里的事,也没顾上开导他,直到在村口告别,江渔还是蔫蔫儿的。 花枝回到家,家里人正在吃晚饭。 这时候村里还没通电,为了节省煤油,都是趁着天没黑早早吃饭,吃完饭就集中到村口的大路上去玩。 村口座谈会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最喜欢的节目,也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 男人们吹牛皮侃大山聊国家大事争得面红耳赤,妇女们关注的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外加毛衣针法鞋子样式,孩子们则聚集在一起做游戏,丢手绢,捉迷藏,跳山羊,斗鸡,玩得满头大汗。 到了七八点钟,大人就陆陆续续回家了,如果孩子们玩疯了不愿意回去,家长也不会去管,丢下孩子自己回去睡觉,随他们野到什么时候。 等到后来通了电,有了电视机,这种活动就会越来越少,再往后,就完全不復存在了。 花朵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花枝一进门,她第一个先看见,大声招唿花枝:“二姐,你回来啦,快来吃饭。” 一家人都端着碗往外看。 花老太见花枝两手空空地回来,碗一放,板着脸问:“你挣的钱呢?” 花枝手一摊:“没挣着。” “我就知道!”花老太冷笑一声,“你要是能挣着钱,太阳天天都得打西边出来。” 死妮子,幸亏没给她搭车费,不然真的白瞎了。 花枝抿抿嘴,没接话。 花老太继续挖苦她:“走的时候还说要用什么打我的脸,你倒是打呀!” 花枝淡淡道:“主要我怕你受不了。” “哈!我受不了?你倒是打打看呀!”花老太说,“不是当奶奶的瞧不起你,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一个月之内你要能挣来八百块钱,咱家这家主我让给你来当。” “哈!”花枝也笑了,“奶,这可是你说的。” 花老太一愣,花枝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有点不敢确定了。 “咋?你又怕了?”花枝激她。 “谁怕了?”花老太眼一瞪,“我说话落地生根!” 花枝笑得像只小狐狸:“就等你这句话了,我的亲奶!” 花老太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这死妮子,又要作什么妖? 刘玉兰看祖孙两个较劲,就想帮着打圆场,小声对花枝说:“跑一天饿了吧,快去洗手吃饭。” “不准吃!”花老太厉声道,“偷懒耍滑不干活,在外面野了一天,还有脸吃?” 刘玉兰吓得一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花叶和花朵面面相觑,也不敢劝和。 “奶说的对,不干活就没资格吃饭。”花枝摸摸自己被肉丝面填饱的肚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们吃吧,我先洗洗睡了。” 说完便去厨房舀水洗脸洗脚。 “哼!”花老太气哼哼地端起碗,“本事没有,脾气倒大,我倒要看看她能饿到啥时候。” 花朵偷偷藏了半个馒头在怀里,打算一会儿拿给二姐充飢,被花老太眼尖看到了,一筷子敲在她手背上:“小贼娃子,想死是吧?” 第18页 花朵嘴一瘪,“哇”一声哭了起来。 “咋啦,朵儿?”花枝刚舀了一瓢水,听到花朵哭,忙丢下水瓢往堂屋跑。 “二姐,咱奶打我……”花朵哽咽着伸出手给她看,委屈的眼泪直往下淌。 花枝一看妹妹手上血红的两道筷子印,上前一把夺过花老太的筷子,咔嚓一下撅成两截,狠狠摔在地上:“她犯啥罪了你下这么狠的手?” 全家人都被她的举动震住了,半天没人吭气。 过了一会儿,花老太回过神,嗷一嗓子嚎起来:“你个天打雷噼的败家子,好好的筷子叫你毁了,你是要反天不是?” 花枝冷笑:“你再敢动不动就打人,别说筷子,手指头我都敢给你撅折了。” 花枝属于那种越生气越冷静的人,不吵不闹也不大声,却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花老太在她冰刀子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头一回怯了场,心虚得碗都端不住了。 “这饭没法吃了!”她假借发火把碗往桌上一顿,拍着大腿起身往外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管不了你,自有老天爷管你,对长辈不敬,你就等着挨雷噼吧!” 花枝也懒得跟她计较,抓着花朵的手慢慢揉,对妈妈和姐姐妹妹说:“下次你们不用管我,我不吃是我不饿,我要想吃谁也拦不住我。” 三个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么一闹腾,谁也没心情再接着吃,刘玉兰和花叶站起来收拾碗筷。 忽听花老太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陈世美,你来干啥,快滚!” 陈世美? 不会是张红卫吧? 这个时间点,他跑这儿来做什么? 花枝放开花朵的手,出门去看,就见张红卫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院子里,花老太像个门神似的对他怒目而视,就差没拿把青龙偃月刀了。 看到花枝出来,张红卫更加尴尬得手脚都没处放,红着脸叫她:“花,花枝……” 花枝现在看张红卫就像看一个已经作古的人,内心再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地瞥他一眼,问:“干啥?” 第10章 丫头骗子 张红卫不明白花枝怎么会这么淡定,就算是现在两人已经分手了,可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吗? 人都说爱之深痛之切,张红卫郁闷地想,也许花枝根本就没怎么喜欢过他,和他处对象大概只是因为他家条件好。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求花枝。 “花枝,是这样,我爷爷病重了,他非要见你,你能不能去我家看看他?” “爷爷病重?”花枝愣了一下,恍惚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张红卫爷爷确实是不行了,而且过不了几天就会去世。 只是那时候张红卫并没有来找过她。 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她整天在家哭哭啼啼放不下张红卫,所以张红卫怕被她缠上,宁愿让爷爷遗憾离世,也不愿上门求她。 “不去不去,花枝哪都不去!”花老太抢在花枝前头对张红卫吼道:“你爷爷就算是死,跟俺家也没啥关系,凭啥让花枝去看他?” “……”张红卫不敢和花老太说话,扶了下眼镜,为难地看向花枝。 “走吧!”花枝放下刚才撸起的袖子往外走,丝毫不理会她奶在后面跳脚咒骂。 张红卫愕然。 他以为花枝会恨他,不愿再登他们家的门,没想到花枝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怎么回事,难道花枝心里对他还余情未了? 张红卫不禁又担心起来,万一花枝再缠上他可咋办? 花枝不知道张红卫的纠结,她只是单纯的想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老人家对她一直不错,每次去他家玩,都要拉着她说半天话,把好吃的都拿给她吃,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花枝前世常常遗憾自己没能在老人家临走前看他一眼,如今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她当然要去看看。 张红卫他妈也没想到花枝会这么好说话,看到花枝跟着张红卫进来,她的第一反应和张红卫一样,认为花枝肯定还对张红卫有想法。 张红卫他爹张水根作为村长,品行还算正直,上次花老太来闹时他去乡里开会没在,回来了解情况后,对于自家媳妇的行为很是不满。 两个孩子不管怎样也好了那些年,无论谁先提出分手,都不该再把礼金要回来。 八百块虽然不是小数,但对于他家也不是多大的损失,对于花家孤儿寡母就不一样了。 张红卫的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疼花枝,把她当亲孙女看待,没想到最后两家亲事没成,还闹得这样不愉快。 因此他才坚持要见花枝一面,要当着她的面和张红卫他妈说清楚,礼金的事就此作罢,谁也不准再提。 最后,老爷子拉着花枝的手,艰难地说:“花枝永远都是我孙女,你们谁要为难她,就是让我死不瞑目。” 花枝这几天不管面对噼腿的张红卫,强悍的奶奶,还是懦弱的妈妈和姐妹,都没掉过一滴泪,眼下却被老爷子一句话说得红了眼眶,一时控制不住,趴在老爷子床前泣不成声。 第19页 张红卫看花枝哭得伤心,不禁有点心疼,想要过去安慰她,可惜刚一抬腿,就被他妈暗中掐了一把,不许他多事。 张水根瞪了媳妇一眼,嘆口气,把花枝拉起来说:“好孩子,别哭了,你一哭爷爷也跟着难受,你放心,礼金的事就此作罢,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花枝止住眼泪,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一会话,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好好养病,然后才起身告辞。 临出门又回去给老爷子磕了个头,说:“爷爷,不管到啥时候,你都是我爷爷,我也还是你孙女。” 老爷子含着眼泪看她出门,骂张红卫:“你就作吧,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张红卫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才不会后悔。 张红卫他妈跟出来,一直把花枝送到院墙外面,叫住花枝说:“我们刚才是不想让老头子动气才假装答应的,礼金该多少是多少,一分都不能少。” 花枝冷笑:“你放心,这个便宜我不会占的。” 第二天,花枝老老实实在田里薅了一天草。 虽然她不干活她奶也拿她没办法,但这样会让她妈夹在中间当受气包,她在家的时候她妈都不敢说话,可想而知她不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不能光顾着自己痛快。 连着干了两天,总算把几亩地的草都薅完了,家里暂时没有别的事,花枝歇了一天之后,又上山挖了几株好品种的兰花去了县城。 这回她有钱搭车了,却被三轮车颠得要散架,想起江渔那软乎乎的自行车后座,她才勐地发觉,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江渔了。 那傢伙这几天在干啥呢?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白杨树,忽然有点想见江渔。 江渔这几天一直在家颓着,哪儿也没去,就连江海他们约他去石河大队逛庙会他都没去。 骑摩托车的小年轻给他带来的冲击和花枝对他的不在意,夜夜折磨着他,让他辗转难眠。 二十年来他头一回对一个姑娘动了心,却发现自己连动心的资格都没有。 他难受,他抑郁,他愁肠百结,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短短几天就憔悴得不成样子。 哥哥江有以为他病了,几次要带他去医院,他不肯去,捂着自己的心口说:“哥,我这是心病,医生治不了的。” 江有是个神经大条的汉子,快三十了还没谈过对象,他家这条件,媒婆都绕道走,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给他兄弟三个当老妈子? 因此,江有根本就不懂弟弟那颗春意萌动的心到底在受怎样的煎熬。 偏偏小江多还时不时问一句:“二哥,那人又给你糖了没?” 江渔更抑郁了。 花枝到县城后,径直带着花去了魏家,正要敲门,魏骋推着他的大摩托出来了,依旧穿得很拉风,能迷死一片小姑娘。 除了花枝。 花枝前世看到的明星帅哥数不胜数,魏骋这样的在她眼里其实跟江渔没多大区别,都是一样土掉渣。 魏骋看到花枝,微微一愣,蹙起眉头:“怎么又是你?” 他这几天一想到花枝对他不屑一顾的介绍就很窝火,所以对花枝没啥好脸色。 花枝笑笑说:“是爷爷叫我来的。” “你坑我爷爷坑上瘾了是吧?”魏骋板着脸撵人,“爷爷不在家,你赶紧走!” 话音刚落,魏老先生在屋里问:“魏骋,谁来啦?” “……”魏骋好尴尬,扬声道,“不是谁,一个骗子。” “……”花枝翻了个白眼,踮着脚喊,“魏爷爷,是我,我给您送花来了。” 魏骋气得不轻,心说这人脸皮真厚。 魏老先生听出花枝的声音,乐呵呵地从里面迎出来:“小花枝,你可来了,我那几个老伙计天天来我家蹲守,你再不来我家粮食都被他们吃空了!” 花枝甜甜地笑:“魏爷爷,这么说我可是您的大救星了。” “大骗子还差不多。”魏骋在旁边撇嘴。 魏老先生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玩吗,怎么还不走?” “爷爷,这丫头是个骗子!”魏骋说。 “嗯,人家本来就是个丫头片子呀,赶紧走你的吧!”魏老先生急着和老伙计赏花,把花枝领进院里,直接关了大门。 “……”魏骋那个气呀,抻着脖子沖门里面喊,“我才是你亲孙子呀!” 花枝跟着魏老先生进了屋,见四个头髮花□□神矍铄的老先生正围着桌子下象棋,两个观棋的争得急赤白脸,比两个下棋的还激动。 “都别争了,花来啦!”魏老先生喊道。 几个人往花枝这边看了一眼,立刻丢了棋跑过来,把花枝团团围住:“我看看,我看看……”像一群要糖吃的孩子。 花枝打开布袋,把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个人立刻就不管她了,围着花株品头论足。 花枝先去洗了个手,回来一看,几个老头吵起来了,因为五株兰花四个人分不均匀,谁都想多要一株。 花枝给他们出主意:“多出来的这株给魏爷爷不就好了。” 第20页 “不行不行,他已经有三株了。”其中一个老先生说。 “就是就是。”其他三个随声附和。 魏老先生说:“好啊,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啊,要不是我,你们狗屁都见不着。” “对对对。”花枝笑着说,“吃水不忘挖井人,魏爷爷就是咱们的联络人,应该得到额外奖励。” 几个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叮嘱花枝一定要再来。 花枝说:“放心吧,我一下子抱到五个金大腿,肯定要来的。” “啥是金大腿?”魏老先生问。 花枝这才想起金大腿是前世的流行语,这个年代还没有,就简单解释道:“我们乡下人把巴结大人物叫做抱大腿,你们几位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可不就是金大腿嘛!” “啊?哈哈哈哈……”几个老先生对视一眼,齐声大笑,互相拍着大腿调侃: “老夏,我的金大腿没你的含金量高。” “老高的腿是纯金的。” “老魏最牛,不但纯而且粗,比咱们的都重。” 花枝看他们笑得开怀,也跟着嘿嘿乐。 几个人笑够了,纷纷夸赞花枝: “这丫头好,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就是就是,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这要是我家孙女就好了。” 花枝适时卖萌:“几位爷爷就当我是你们的亲孙女,以后孙女没事就过来给你们送花,给你们讲笑话,我们乡下有很多有趣的事呢!” “好好好,这个孙女我认下了。”魏老先生连连点头。 “认下了,认下了。”其他几位也跟着附和。 魏老先生给花枝一一介绍:“这是你夏爷爷,杨爷爷,高爷爷,陆爷爷。” 花枝乖巧地叫人,并不去打听爷爷们都是什么身份,只是陪着他们说些有趣的事情,时不时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等到花枝要走的时候,几个老先生都有点捨不得了。 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花枝起身告辞,走出大门,拍了拍装着两百块钱的衣兜,心里乐开了花。 这回的花是她下功夫寻的,品相比上次的还要好,因此魏老先生主动给提了价,按四十块一株算的钱。 钱多钱少对他们这些人也不算啥,主要是花枝合他们脾气,多给点钱就当是哄小辈开心了。 花枝再一次两手空空地回到家,又被她奶一顿挖苦,花枝无所谓,偷偷把钱藏在卧室的墙缝里。 吃过晚饭,莲花过来找花枝,说隔壁江家寨今晚放电影,约花枝一起去看电影。 第11章 打完架送你回家 花大娘给莲花介绍了一个对象,要借着看电影的机会让两个人见面,莲花自己不好意思,所以来找花枝做陪。 在这个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露天电影不但是一个全民性娱乐活动,还是个相亲的好机会。 媒人会提前和男女双方约好几点在电影场附近等,两人偷偷见一面,看对眼了就去一边单独谈,没看上的就顺便看会儿电影再回家。 另外还有一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小年轻,哪有电影往哪跑,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电影,而且为了看姑娘,见到漂亮姑娘吹几声口哨耍几句贫嘴,哪怕被姑娘含羞带怯地骂上两声臭流/氓,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这是一个压抑而躁动的年代。 花枝对电影不感兴趣,那些电影来来回回都是些老片子,她上辈子就看腻了。 只是莲花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推託,略微收拾一下,就跟莲花走了。 花朵也想跟着去,花叶让她别添乱,说等下自己带她去。 莲花是花枝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女□□。 花枝也不知道为啥,她从小就不招女孩子待见,村里的小姑娘很少去她家找她玩,后来她一门心思读书,想和张红卫一起考出去,就更加和其他人疏远了,她们村子大,时间长了,她甚至连一个村的人都认不全。 莲花住她家隔壁,性子绵软乖巧,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疏远她,前世她和张红卫闹崩了,整天在家哭,莲花还去安慰过她几次。 这次她反转了局面,莲花就没来安慰她,大概是看她没事人儿一样,觉得她并不需要安慰吧! 两人只知道是江家寨放电影,并不清楚放电影的具体位置,好在路上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她们只要跟着别人走,就能找到地方。 莲花说,这回是有人家里添了双胞胎儿子,所以才放电影庆祝,要连放三天。 花枝心想,如果是生俩闺女,不知道会不会放。 两个大姑娘在路上走,很容易引起年轻男孩的注意,有的是默默看两眼,有的会故意大声交谈引起她们的注意,胆大张狂的会过来撩两句,问她们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 对于这种人,花枝一律回復一个字:“滚!” 这些张狂的人不能给好脸,搭上一句话他就会缠着你,撵都撵不走。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从后面过来,轻佻地沖俩人吹了声口哨,花枝刚要开口骂,一看那人,发现很面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第21页 那人看到她,也愣了一下,嘿嘿干笑两声,骑着车子跑了。 “这不是江家寨的江海吗?”莲花小声问,“你俩认识啊?” “我忘了在哪见过。”花枝说,“你咋认识他?” “咱大队有名的混子,谁不认识他呀!”莲花说。 “哦。”花枝也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江海这边一阵风似地骑车去了江渔家。 江渔晚饭都没吃,正躺在床上害相思病,江海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喊他:“渔哥,走,看电影去。” “滚!”江渔翻个身,面朝里,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江海也不恼,故意卖关子:“不去你会后悔的。” “滚!” “你猜我刚才在路上碰见谁了?” “滚!” “沿溪村的村花……” 江渔腾一下坐了起来:“谁?” 花枝两人到了地方,正好主家在噼里啪啦放鞭炮,鞭炮放完,电影就正式开始了。 简陋的大银幕前坐满了黑鸦鸦的人,两边的大树上爬满了孩子,墙头上,砖垛上,到处都是人,连银幕的反面都有不少人。 外围有几个亮着马灯的小摊子,是卖瓜子小零嘴的,五分钱的瓜子装一纸筒,够嗑到电影结束。 两个人在周围转了一圈,很快就和花大娘碰上了。 花大娘领着她俩往背人的地方去,那个男孩子就等在一棵大树底下。 今天有月亮,花枝借着月光,帮着莲花瞅了两眼。 小伙子个子不高不矮,稍微有点瘦,长的不算太出色,但看着特精神,总体来说,外形还算过关。 至于内在是怎样,那得两人私下去了解。 前世花枝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没有陪莲花来相亲,所以她不知道这个是不是莲花的真命天子。 不过从莲花羞答答的反应来看,她大概是满意的,花大娘看着两人有戏,就拽拽花枝的衣襟示意她先撤离。 花枝便跟着花大娘去看电影,和莲花说好一会儿在银幕反面会合。 花大娘一边走一边和花枝说:“你也别着急,我都给你看好了,这两天就安排你们见面。” 花枝说:“我不急,先紧着我姐吧!” “你不急,你奶急,找我好几回了。”花大娘说,“你姐你就别担心了,我又给她寻摸了一个,人老实又能干,将来去了你家,你家的重活累活就有人干了。” 重活累活有人干?花枝笑笑,这一点对奶奶确实吸引力巨大,她天天张罗着招上门女婿,可不就图的这个吗! 花枝说:“大娘,我说了也不怕你生气,咱们是一个村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花’,你介绍人可以,但一定得打听清楚了,可不能因为一点好处就把我姐往火坑里推。” 花大娘老脸一热,忙摆手:“咋可能,咋可能,咱们是一家子,我坑谁也不能坑自家人吶!” “这就好。”花枝说,“我也是丑话说前头,省得以后再扯皮,我这人别的没啥,就是护短,我姐要是过不好,谁都别想好过。” “……”花大娘打遍全乡无敌手的伶牙俐齿,不知怎地在花枝面前就是施展不开,花枝那双丹凤眼一眯一挑,她就心里直发毛。 这妮子以前不这样啊,现在咋这么吓人呢? 两人刚走到银幕反面,脚还没站稳,花大娘就被一个中年妇女叫走了,大概也是为着介绍对象的事。 花枝落了单,很快便有男孩子发现了她,好几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跟前凑。 花枝不想搭理这些人,就不停挪地方,渐渐被逼到了外围,几个小混混趁没人注意,拖着花枝就往暗影里去。 “呀!”花枝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狂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唿,就被拽到了黑暗里。 “你们想干啥,放开我!”花枝高声喊,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惜电影的声音实在太大,大家都在全神贯注看电影,没人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几个人嘻嘻哈哈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去抓她的手,另一个人从后面去抱她的腰,一张臭哄哄的嘴喷着酒气往她耳边贴近。 花枝噁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躲闪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人……” “别喊。”有人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飞起一脚踹在捂她嘴的那人身上,那人闷哼一声摔出半米远。 “谁,谁?”几个人慌张地喊,有人打开了手电筒,强光照在那人脸上,刚一晃,就被他一脚踢飞了。 虽然只是一瞬,花枝还是认出了他。 花枝激动不已,想喊那人救她,张开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几个混混迅速把那人围了起来。 这时,江海过来了,沖那人大喊:“渔哥!” 江渔挥拳打在一个小混混鼻子上,趁人不备,拉起花枝的手就走,同时大声对江海说:“你先打着,我马上回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花枝跌跌撞撞地跟着江渔走,江渔的手劲很大,握得她有点疼,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到江渔的侧脸,那稜角分明的轮廓竟让她心跳乱了节奏。 第22页 江渔一路把花枝拉到放映机前,放映员王三喜是他哥们儿,正对着光准备换片子,被他揪着领子拽了起来。 “谁特么……渔哥?”王三喜刚想骂,看到是江渔,便把脏话憋了回去,“渔哥,啥事?” 江渔拿脚勾过王三喜的凳子,扶着花枝的肩膀把她摁坐在凳子上,说:“你在这儿等我,哪儿也别去,我打完架送你回家。” “哦……”花枝傻呆呆地应了一声。 江渔又对王三喜交待:“把人看好了,别多嘴,别乱问,知道吗?” “哦……”王三喜也傻呆呆地应了一声。 江渔抓起放映机旁边的话筒大声喊道:“江水,江洋,江大毛,带人到银幕反面去!” 看电影的人听到喊声纷纷往这边看,人群里唿啦啦站起来十几个小年轻,唿啸着往银幕反面跑去。 第12章 野性撩人 江渔放下话筒,挤出了人群。 花枝半天才反应过来,就听众人纷纷议论:“不得了了,这群孩子又去打架了……” 相比看了八百遍,台词都能倒背如流的电影,打群架的吸引力显然更大,年轻人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看热闹,年纪大的带孩子的虽然没去,也已经无心看电影,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花枝看着江渔那阵仗,生怕他把人打出个好歹,起身去追,却被王三喜死死拦住。 王三喜说:“你不能去,渔哥说让我看着你。” 花枝说:“你看着我干啥,我得去拉架呀,万一出事就晚了。” “那不行。”王三喜拧着脖子说,“别的我不管,我只管看着你,你要走了,渔哥回来会打死我的。” “……”花枝无语,只好又重新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坐也坐不住,就向王三喜打听江渔的事,“你余哥叫啥名字,多大了,在哪住呀?” 她听着王三喜一口一个渔哥,误以为江渔是姓“余”。 王三喜不告诉她,“渔哥说了,让我别多嘴,也别乱问。” “……”这死脑筋,花枝没办法,只能干等着。 也不知道莲花和那男孩谈完没,要是找不着她会不会先回家,看电影的啥样人都有,她一个人走夜路会不会不安全? 花大娘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愿莲花能找到她,俩人好结伴回家。 姓余的傢伙怎么还不回来,可别把人打坏了,万一真打坏了可咋办,岂不是要被抓走坐牢? 花枝心里乱糟糟的,想东想西,甚至连江渔被抓走的话她该怎样去派出所捞人都想到了。 时间过得好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热闹的陆陆续续回来了,情绪激昂地描述着打架现场的情景,上板砖了,腿打折了,头打烂了,地上全是血……讲得唾沫星子乱飞,有鼻子有眼的。 花枝听得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去找江渔。 王三喜还是死活拦着她不许她去。 花枝就吓唬他:“你再敢拦我我就喊非礼!” 王三喜不为所动:“随便你,反正你走了我也活不成。” “……”花枝气得直翻白眼,“他有那么可怕吗?” “有!”王三喜肯定地说。 “他打过你呀?”花枝问。 “他……”王三喜看着花枝身后迟疑了一下,花枝一回头,就看到了江渔。 江渔外套搭在肩上,只穿着白背心,紧实的肱二头肌坦露在外,一只手揣在兜里,胸口一起一伏的,在投影仪蓝色的光线下,两只眼睛亮得像揉进了星光。 这样的野性,这样的撩人,花枝看得唿吸都停顿了。 “你……”花枝急切地想问他有没有受伤,江渔竖起食指摆了两下,示意花枝不要和他搭话。 他这会儿正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花枝和他说话,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他不想连累花枝被人说闲话。 “渔哥,你没事吧?”王三喜问道。 “没事,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江渔回答他,眼睛却斜看着花枝,然后转身离开。 花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等他走了几分钟以后,才慢慢跟出去。 即便是这样,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等她一走,就向王三喜打听她和江渔是什么关系。 王三喜像聋了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放映机,一个字都没回应。 花枝走出人群,江渔就在她必经的地方等着她,旁边还站着江海。 江海看到花枝,嘻嘻笑着向她招手:“姑奶,这儿呢!” 花枝一下子想起来了,刚才在来的路上吹口哨的就是他。 “是你呀!”花枝走过去,笑着问他,“那会儿你咋不叫我姑奶呢?” “那会儿有别人在,不合适。”江海一本正经道,“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有分寸的人。” “哦,打架也有分寸吗?”花枝问。 江海挠挠头,嘿嘿笑:“打架我听我渔哥的。” 第23页 “行了,赶紧滚回家睡觉吧!”江渔踢了他一脚。 “卸磨杀驴!”江海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空空旷旷的路上,只剩下花枝和江渔,还有头顶那轮明晃晃的月亮。 “……”花枝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渔主动交待道:“放心吧,没出人命,没打残。” “……”花枝无语,半天憋出一句,“打架是不对的。” 江渔舔舔嘴唇,说:“有时候管不了那么多。” 他当时看到花枝被人拉扯,杀人的心都有了,还管什么对错。 要不是怕花枝担心害怕,那几个臭不要脸的必须得爬着滚出江家寨。 花枝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但以后别这样了,我刚才都想着怎么去派出所捞你了。” 江渔的眼睛更亮了:“真的?我要真进去了你会去捞我吗?” “呸呸呸!”花枝瞪他,“别乱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江渔哈哈大笑,几天来的抑郁全消散在她娇嗔的眼波里。 他抬头看天,今晚的月亮真特么好看! 四野寂静,凉风习习,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色如梦,说话是多余的。 花枝在村口和江渔告别,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莲花家。 莲花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担心她。 莲花说,她和那男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找花枝,结果没找到花枝,碰上了打群架的,她一个人很害怕,找花大娘也找不着,那男孩子就把她送回来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莲花说,“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不会。”花枝说:“我就是突然肚子疼,去找厕所了,你没事就好,快睡吧,我也回去睡。” 莲花一点都没怀疑。 第二天,全大队都知道了昨天晚上江家寨打群架的事。 花枝一整天都在担心江渔,幸好挨打的那几个人并没有去报案,派出所也就没过问。 尽管如此,花枝还是忧心忡忡,再过一年,郭嘉就会开始严/打,像江渔他们这种整天无所事事惹事生非的小年轻,正是严/打的重点对象,如果他们不知收敛,未来很有可能会出事。 前世她听说有个小地痞因为偷了一只鸡就被判了三年。 花枝觉得有必要提醒江渔一下,让他学着低调些,别太张扬。 可惜她昨晚又忘了问江渔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只能等下次碰到再说了。 隔天,花大娘找上门来,说要带她去相亲。 因为花枝事先声明过,不管说哪家都要亲自上门相看,花老太拗不过她,也只好顺从她。 按花大娘的话说,甭管她提啥条件,只要她能相上,能顺利嫁出去,比啥都强。 花枝活了两辈子,对男人这种生物实在没什么兴趣,但身在这个年代,不结婚是不可能的,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再一方面,花枝也想了,花大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了男人,重活累活就有人干了。 花枝就是报着这样的心理,强迫自己去相亲,结果三天相了三个,一个没成。 花枝相人不看穷富,钱她自己能挣,不需要靠婆家,主要是第一个男孩实在丑的下不去嘴,第二个是个五代单传,全家人拿他当宝,养得又懒又娘。 第三个倒是不丑也不娘,家里条件也挺好,花枝和他还算聊得来,就留在他家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差点没给花枝吃吐。 他家人有个共同的习惯,喜欢往地上吐痰,吐完了用鞋底来回蹭,直到蹭进土里才罢休。 这还不算最噁心的,他爸吃饭快,早早吃完了在一边陪着说话,说话就说话吧,他居然脱了鞋子剪脚趾甲。 花枝自己也是农村娃,知道农村人粗枝大叶不讲究,可这毕竟是相亲呢,也未免太不讲究了吧? 一想到嫁过来之后要天天面对这样的场景,花枝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随便找个藉口起身告辞了。 花大娘看她左也不成右也不成,愁得头髮都掉了大半,问她到底想要个啥样的。 花枝说:“长得好看,爱干净,没爹没妈最好。” “……”花大娘眼珠子差点瞪出去,“就,就这些?” “嗯,就这些。”花枝说,“难找吗?” 花大娘笑了:“这有啥难找的,眼前就有个现成的。” “这么巧?那你说说情况。”花枝说。 “那家人姓余,哥仨,没爹没妈,个个长的都很俊,保证你一眼就能看上。”花大娘说,“要不我带你去瞧瞧,哥仨随你挑,看上哪个要哪个。” 花枝哈哈大笑。 这花大娘,说得跟皇上选后/宫似的。 笑过之后,突然一怔,姓余的,不会是他吧? 花枝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江渔隐在光影里的侧脸,心扑通扑通快跳了几下。 “走,去看看!” 第13章 不将就 花枝怀着说不出的期待跟花大娘去了余家,结果大失所望,哥仨长得俊是俊,却没有一个是她心里想的那个。 第24页 原本她是觉得,只要符合条件,嫁谁都无所谓的,可自从江渔的脸突然从她脑海里蹦出来之后,她突然又不想将就了。 从余家出来,花大娘以为这次准能成,兴致勃勃地问她看上了老几。 花枝摇摇头,说一个都没看上。 “咋又没看上呢,不是你说的没爹没妈长的好看就行吗?”花大娘都快急死了。 “是我说的没错,可这事也得看眼缘呀!”花枝说,“你这样,我改主意了,你就照着姓余,二十岁出头这个标准找,不是姓余的我不要。” “……”花大娘一脸懵,“这又是为啥呀?” “不为啥。”花枝笑道,“我就是突然觉得姓余的和姓花的很配,又有钱花又有余粮,多好。” 花大娘:“……” 花大娘的嘴不把门,很快全村人都知道花枝一心要嫁姓余的了。 本来花枝在大伙眼里就是个怪物,如今更是怪上加怪,茶余饭后都在议论她,说她肯定是被张红卫刺激得脑子不正常了。 花枝无所谓,谁爱咋说咋说,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花老太不干呀,好好的一个姑娘,天天净干些招人闲话的事,家里的脸都快被她丢光了。 时间一长坏了名声,别说她自己嫁不出去,花叶和花朵都要受连累。 花老太听了大伙的议论,再结合花枝最近的表现,发现花枝确实太不正常了。 这时,花枝的大伯娘王三春偷偷跑去给花老太出主意,说花枝已经有点神经了,不如趁她还没有完全疯掉,抓紧时间许个有钱人家捞一笔彩礼钱,哪怕男方傻一点也无所谓。 花老太觉得王三春说得有道理,连忙去找花大娘商量,于是,花枝又阴差阳错地被说给了前世那个傻子。 傻子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富户,要不是因为傻,早就被媒人踩破门坎了。 花大娘去傻子家说明情况,他家人求之不得,第二天便备了四色礼去花家提亲。 花枝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 几个老先生盼了好几天终于把她盼来,说什么也要留她在魏家吃饭。 花枝想想回家也没什么事,就没急着走,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 花枝前世一个人生活,除了赚钱,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为了吃,她可以说跑遍了大江南北,外面吃腻了,就自己在家做,天长日久,练得一手好厨艺。 几位老先生吃得赞不绝口,越发觉得这个孙女认得值。 魏骋今天不在家,和他爸妈一起去火车站接他妹妹魏兰。 魏兰在省城读书,趁着周末回来玩,魏老先生说,他们一家四口要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正因为他们都不在家,花枝才答应留下来吃饭,她没见过魏骋的家人,怕见了不自在。 花枝最怕和两种人打交道,一种是年轻女孩,一种是中年妇女。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和这两种人没缘法,怎么努力都说不到一起。 相比之下,她更容易跟小孩子和老年人打成一片。 大家正吃得热闹,魏骋一家四口突然回来了。 魏骋的父亲魏爱国第一个进门,看到这么多人在,先是一愣,继而便笑着和几位老先生打起招唿。 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就连笑的时候都隐含威严,一看就是个当/权者。 主人家回来了,花枝觉得自己一个小辈再坐着有点不合适,便离开餐桌往后站了站。 魏骋的母亲黄玉梅紧跟着走进来,个子不高,面容精緻,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一进门就亲切地向几位老先生问好,拽过身后一个高挑白净的女孩说:“魏兰,快叫人呀!” 魏兰对爷爷的几个老伙计没什么好感,整天不是下棋就是摆弄花草,还总爱以长辈的身份教育她,烦都烦死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假笑着叫了一圈爷爷,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花枝身上,问她妈:“咱家又来新保姆啦?” 黄玉梅没见过花枝,搞不清楚她是哪儿来的,魏老先生刚要给她们介绍,魏兰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对花枝说,“去帮我把衣服挂起来!” “……”花枝不好拒绝,上前接过外套帮她挂在衣帽架上。 一转身,魏骋拎着个行李箱进来了,见到花枝,第一反应就是蹙眉,小声道:“怎么又是你?” 花枝耸耸肩,没说话。 魏骋也懒得理她,大声叫魏兰:“快把你的破箱子拿走,沉死了!” 魏兰沖他皱鼻子,说,“给保姆吧,让她送我屋里去。” “保姆?”魏骋看看花枝,嗤笑一声,“她不是保姆,是卖花的。” “哦。”魏兰一点也没打算为自己的误会道歉,轻飘飘说道:“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乡巴佬!”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魏老先生不高兴了,板着脸训她,“好歹是个大学生,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魏兰当着众人的面被训,脸刷一下红了,委屈道:“爷爷,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骂我?” “哈!”魏骋在边上又嗤笑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在爷爷眼里,她才是亲的。” 第25页 魏老先生脸色又黑了一个色号。 “都闭嘴!”魏爱国看出老爷子的不悦,厉声斥责兄妹两个。 几个老先生都有些不悦,纷纷起身告辞。 花枝也跟着走了。 黄玉梅客气地把人送到大门口,回来才笑着问魏老先生:“爸,你怎么能让一个卖花的随便到家里来呢,乡下人见识少,手脚不干净,你可得防着点。” 话是笑着说的,听在魏老先生耳朵里却极不舒服,脸一沉,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乡下人还是看不起我,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难道连个好赖人都分不清吗?” 黄玉梅没想到公公会生这么大气,她也没说啥呀,就是让他提防点陌生人嘛!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少说两句。”魏爱国打断她,“爸自己心里有数。” “……”黄玉梅只好把话憋回去了。 魏老先生哼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好好的一顿饭,让你们给搅和了。” 魏骋见警报解除,就笑嘻嘻地跑过去哄爷爷开心:“爷爷,你吃的啥,看着挺香的。” “烧茄子。”魏老先生夹了一块餵他:“尝尝,是不是跟平时吃的不一样?” “咦?还真不一样。”魏骋尝了一下,确实挺好吃的,跑到厨房拿了双筷子回来,把桌上的菜挨个尝了一遍,“爷爷,你是不是趁我们不在家,把天香苑的大师傅请来了?” 魏老先生哈哈大笑:“天香苑的大师傅就是个花架子,可做不出这实打实的家常味,今儿这顿饭呀,是小花枝帮我们做的!” “她?”魏骋有点不信,“她一个乡下丫头,能烧出这样的菜?” 魏老先生又不高兴了:“乡下丫头咋啦,人家又会说话又会做饭又会自己赚钱,比你妹妹强多了!” 魏兰听到爷爷拿她和那个乡巴佬比,气得撅起嘴:“爷爷,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魏老先生瞪她,“你这么大个人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见天就会撒个娇耍个小性,你再看看人家姑娘……” “她再好也是个乡巴佬!”魏兰气道。 “很快就不是了。”魏老先生说,“我准备让她来咱家做我孙媳妇了!” 魏骋“咔嚓”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屋子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魏兰嗷一嗓子叫起来:“爸,妈,爷爷是不是疯了,居然要我哥娶个乡巴佬……” 花枝离开魏家后,和几位老先生告别,坐三轮迴家。 刚一进家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所有人都在,她大伯两口也在,靠后墙的条桌上还放着果子红糖麦乳精之类的礼物。 花枝略微一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笑问道:“有人来给我姐提亲了?” “不是我,是你。”花叶看到她,眼圈都红了。 “我?”花枝的视线从几个人脸上扫过,见她妈也红着眼圈,她奶和她大伯两口子紧张中带着难掩的兴奋,心里咯噔一下。 “奶,你把我许给谁家了?” 花老太看看她,说:“小陈村的,陈旺家。” 花枝心口直发闷,一股气在胸腔憋得她想爆炸:“你已经答应了是吗?” 花老太吓一跳:“你吼啥,陈旺家可是全乡出了名的有钱……” “他儿子还是出了名的傻呢!”花枝压着火,平静地看着她,“奶,在你眼里,钱比我的幸福还重要是吗,你为了钱,宁愿把我许给一个傻子是吗?” 第14章 宁死 “你听谁说的,那孩子就是老实,哪里是傻?”花老太目光闪烁。 老实?花枝冷笑,老实到不知男女之事,打人咬人,上厕所不会脱/裤子…… 花枝实在不愿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要不是她后来偷着跑掉,早晚有一天得死在那傻子手里。 “不管你咋说,反正我不嫁!”花枝说。 花老太当场黑了脸:“由不得你,咱家我说了算,我说让你嫁,你就得嫁!” “我要是不嫁呢?”花枝问。 “你不嫁,你不嫁你就把这瓶老鼠药喝了吧!”花老太居然事先在兜里揣了一瓶老鼠药,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喝药还是嫁人,你自己选!” 又来了,又来了!这情景,和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她打听到陈家儿子是个傻子,说什么都不同意,奶奶就是这样一瓶老鼠药丢在她面前,说只要不死就得嫁! 那时的她,没现在这么强硬,迫于奶奶的淫威,忍气吞声嫁去了陈家。 花枝盯着桌上那瓶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老鼠药,走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小枝,不能喝呀!”刘玉兰哭着扑过去想把药夺走。 “滚回去!” 花老太一声怒吼,吓得她一哆嗦,僵在那里不敢再动。 花叶和花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花有德两口子没有劝阻,紧张地盯着花枝的手。 第26页 花枝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小枝呀……”刘玉兰哀嚎一声,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妈……”花叶哭着去扶她。 “二姐……”花朵哭着跑来把花枝抱住。 花有德两口子屏住唿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花老太捂着心口,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花枝。 花枝抹了一把嘴,对她阴冷一笑:“满意了吗,我的亲奶?” 花老太骇得大叫:“疯了,疯了,死妮子真疯了!” 刘玉兰被花叶又掐又晃地叫醒,睁开眼睛看看花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夺过花枝手里的药瓶把剩下的药喝了,嘴里喊着:“我可怜的小枝啊,妈陪你一起死!” “妈,二姐……”花叶花朵吓得声音都变了,抱着刘玉兰和花枝嚎啕大哭。 刘玉兰哭着哭着突然一愣,收住眼泪咂巴咂巴嘴,迟疑道:“小枝,这,这药咋不对劲呢?” 花枝笑道:“这得问俺奶呀!” 花老太哪敢弄真的老鼠药,不过是把一个装老鼠药的空瓶子洗了好几遍以后,装了点锅底灰兑的水。 这馊主意是花有德出的,就是为了逼花枝妥协。 他早就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也就花枝精明难缠,只要先把花枝嫁出去,剩下的几个都好对付。 傻子家说个媳妇儿不容易,花枝嫁过去,肯定会被看管的特别严,轻易不会让她出门,这样她就管不了娘家的事了。 他什么都算计好了,哪曾想花枝宁愿选择死都不愿嫁去陈家。 花枝当然不会蠢到真的要去死,前世嫁到傻子家之后,她无意中听傻子他妈跟别人说起假老鼠药的事,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但那时木已成舟,什么都晚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傻子不通人事。 花老太计策失败,见花枝态度如此坚决,也不敢再继续逼她,万一真出了人命,她可担待不起。 只是可惜了这一大堆礼物和马上就要到手的一千块礼金。 一千块呀! 老太太想想都肉疼。 可是有什么办法,死妮子不上道,她也只好把礼物送还给人家,然后拜託花大娘继续按着花枝的要求去找。 管她要嫁姓鱼的还是姓虾的,赶紧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花大娘就没见过这么拧的妮子,这脑筋轴的,当真是三斤炸、药炸不开,她说了这么多年媒,头一回见着挑姓氏嫁人的。 无奈之余,花大娘也较上了劲,奶奶个爪,老娘掌握着十里八乡的未婚小青年资源,就不信找不来个姓余的! 花枝以死相拼,终于让她奶死了和傻子家结亲的念头,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这说明她是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改变前世的命运轨迹的。 既然如此,那妈妈和姐姐妹妹的遭遇她应该也可以改变。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有没有可能,她们家,她们村,甚至她们乡,都将因为她的重生而变得和前世不一样呢? 她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认识了很多她前世不认识的人,也做了她前世没做过的事。 不过,很快她的这个想法就被张红卫爷爷的离世浇灭了。 老人家还是死在同一天,看来是她想多了。 她这么渺小的人,改变自己都费劲,怎么可能影响到别人。 于是她便抛开这些无谓的念头,只专心想一件事,赚钱。 在一定程度上,钱才能改变命运。 这些天来,她已经靠着卖花积累了六百多块钱,只要再去一趟县城,就可以把张红卫家的彩礼钱还上了。 她已经想过了,卖花不是个长久之计,要想靠着花草赚钱,她必须自己搞多品种养殖。 以后人民的生活会越过越好,花木绿植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她得赶在所有人都没有窥到这个商机之前下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扎下根基,做大做强,做到不可取代,这样才不会被后来的跟风者拍死在沙滩上。 最主要的是,做这个生意,全家人都能参与进来一起干,和土地打交道,她们都比她在行,她们只是缺个领头的。 当然,她也能预料到,这将是一条很难走的路。 先不说目前的政策允不允许,她奶就坚决不会允许她把种庄稼的土地拿去种花,她要敢这么干,她奶得跟她拼命。 所以,她当务之急就是拿下家里的当家权。 她奶不是说了吗,只要她一个月内能挣够八百块,家主就让给她来当。 花枝看看日历,一个月马上就要到了。 一想到有两张脸等着她来打,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拿着小铲子去了后山。 几场春雨过后,后山的草木更加葱茏了,天气变暖,蛇虫復甦,花枝折了根荆条,一边走一边抽打前面的草丛,以防被蛇袭击。 越是品种稀有的兰花,往往生长在最陡峭的地方,花枝上次听魏老先生说,养兰花这么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养一株天香兰,而天香兰只有最危险的悬崖边才能找到。 花枝想要找到天香兰,因为她不但要凑够彩礼钱,还需要本钱。 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向上,快到山顶的时候,花枝忽然听到远处的林子里有奇奇怪怪的声音。 第27页 她第一反应是野兽,下意识想要寻找藏身的地方,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人的声音,哼哼唧唧时高时低的……妈呀,不会是有人在打野战吧? 花枝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过去,走近了,声音便听得真切,果然是干那档子事的。 花枝没什么偷窥的恶趣味,弄明白没有危险之后,便悄悄熘走了。 走了几步,女方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突然叫了一声:“啊~有德~” 有德? 花枝一愣,停下脚步。 不会这么巧是花有德吧? 正疑惑,男方说了一句“我厉害吗”,花枝一听这声音,便确定真是她大伯花有德。 天吶!花有德这是跟谁呀? 花枝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倒回去,潜伏在草丛里,扒开草叶仔细看。 那边已经在穿衣服了,女的扣好扣子,仰起头用手拢头髮,花枝看到她的脸,惊得差点叫出来。 大伯家隔壁的刘寡妇! 怎么会是她? 花有德怎么会和她搞在一起? 花枝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才松开手长出了一口气。 她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抬头看看天,勾唇发出一声冷笑。 花有德,再敢惦记我家的宅子,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花枝爬到山顶,花了半天的功夫,终于在一处陡峭的悬崖找到了天香兰。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自己拴在一棵大树上,小心翼翼地靠近崖边,探出半个身子下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花株挖下来。 刚想松口气,脚下有块石头突然松动滑落,花枝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一棵藤蔓,才得以稳住身子,铲子却失手掉下了悬崖,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枝心有余悸地往崖下看了一眼,幸亏事先拴了绳子,不然下场就跟那铲子一样了。 还好她即便在慌乱中也没有把花扔掉,一手抱着花,一手拽着绳子慢慢回到了安全地带,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直打颤。 人为财死,果然不假,花枝抹抹额头的冷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危险的事了。 万一真出了意外,她可不敢奢望老天爷会把她再送回来。 歇了一会儿,花枝腿脚发软地下山,在山脚下隐蔽的地方挖了个坑把花栽上,准备明天一大早再送去县城。 从后山回家,花大娘正在堂屋坐着等她,说是有一个姓余的后生,特别符合她的要求,要带她去看看。 花枝现在满脑子都是挣钱,对于找人也没那么急切,只是花大娘来都来了,她也不好叫人跑空,便洗把脸,梳了下头髮,坐上花大娘的自行车去了。 路上,花枝有意无意地提起刘寡妇,打趣花大娘:“你老人家保了这么多媒,咋不给人牵个线呢,一个女人家怪不容易的。” 花大娘说:“你咋知道我没牵,可人家不领我情,还怪我多管闲事,你说说,男人都死四五年了,她还守着有啥意思?” “谁知道呢,许是心里有人了。”花枝说。 “不可能。”花大娘说,“她眼光高着呢,轻易看不上谁。” 花枝在后面笑而不语。 说话就到了姓余的那家,结果可想而知,又是无功而返。 花大娘特别气馁:“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想不想嫁人吗,我咋觉着你是在耍大娘玩儿呢?” 花枝歉意地笑:“不是,大娘,我真是没看上。” 花大娘垂头丧气地带着她往回走,路过江家寨路口,突然想起一个人,停下车子问花枝:“非得姓余吗,姓江的行不行?” 第15章 不见 “姓江啊?”花枝迟疑道,“可我对姓江的不是太感兴趣……” “你都没见人,光凭一个姓,咋知道感不感兴趣。”花大娘有点小兴奋,“真的花枝,我突然想起来江家寨有个小伙子特别适合你,你听我一回,跟我去瞅一眼,这个你要是相不上,我‘花’字倒着写。” “真的假的?”花枝看她说得胸有成竹,尽管知道自己不会心动,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看花大娘眼里特别合适的人选是个啥样的。 两个人就顺道拐去了江家寨。 江家寨是个大寨子,分了七个队,花大娘带着花枝七拐八拐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她还是早几年来给这家老大说过媒,但是没说成,他家当时很穷很破,几年没来,更破了。 花大娘看着眼前三间土坯房和残缺不齐的院墙,自己先在心里替花枝否了。 不过她现在抱的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行不行的也得试试再说。 那家老大好像至今也没说到人,但他和花枝年龄上不合适,她今天要说的是老二。 要说这老二,真真是十里八乡难找的好相貌,可惜就是家里穷,不争气,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见天打打杀杀,谁见了都怕,外号“活阎王”。 花大娘也没把握花枝能不能看上,但俗话说的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倔丫头,没准就好这口呢! 花枝站在院外大致一看,便明白这家是个怎么的穷法了。 穷她倒不怕,主要看人,虽然人也不是她要找的,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进屋看一眼,不然实在对不住花大娘的辛苦。 第28页 两人进了院门,花大娘在院子里喊了一句:“家里有人吗?” “谁呀?”屋里有人应道,少顷,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剪着一样的小平头。 “江有,在家呢?”花大娘上前问道。 江有看到她,还有一个漂亮姑娘,微微一愣:“花大娘,你咋跑俺家来了?” “这话说的。”花大娘假嗔,“不欢迎我呀?” “欢迎欢迎,你快屋里坐!”江有脸上一红,忙把两人往屋里让。 小男孩也跟进去,好奇地打量她们。 一进屋,花枝就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小方桌和四张凳子,就剩靠墙的破条几,上面放着落满了灰尘的先人牌位和一个暖瓶,其他啥也没有。 “江有,你家老二呢?”这家穷得花大娘都没心思铺垫,一坐下就直奔主题。 江有一下子就明白了,花大娘这是给江渔说亲来了。 可,可是,那姑娘咋直接就跟来了呢? 江有还是头一回见女方直接跟着媒婆上门说亲的,一时有点懵。 懵归懵,他还是激动不已,家里多少年都没有媒人上门了。 “我弟在邻居家玩儿呢,我去叫他,我马上去!”他磕磕绊绊地跑出去,临走还没忘记嘱咐弟弟给客人倒水喝。 “你看,高兴坏了。”花大娘跟花枝说,“这家穷是穷了些,但照你说的,没爹没妈,清静省心,再一个现在也分田到户了,只要愿意干,没有过不好的日子,他们家就是缺个女人打理。” “嗯!”花枝点点头,不置可否,眼睛跟着那个小男孩走,见他踮着脚去条几上够暖瓶,忙叫他:“你别动,我来拿,小心烫着。” 小男孩扭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黑熘熘的带着点怯意,像山林里的小鹿。 花枝过去帮忙把暖瓶拿下来,四下看看也没有个水杯,就问他:“你家平时用啥喝水呀?” “碗!”小男孩怯怯回答。 “碗呀,那你去灶屋拿碗过来好吗?”花枝说。 “好!”小男孩点点头,一熘烟跑出去。 “慢点,别摔了!”花枝在后面嘱咐。 小男孩很快拿来了两个碗,还特地在灶屋用清水涮过。 花枝发现了这个小细节,就夸他:“小伙子好细心。” 小男孩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不好意思地抠着手。 花枝笑笑,自己动手倒了两碗水,问他:“你叫啥名字?” “江多。” “江多,这名字好听。”花枝贊了一句,又问,“那你哥叫啥?” “大哥叫江有,二哥叫江渔。” “哈哈!”花枝笑道,“那你们三个的名字连起来就是江里有鱼,还很多。” 江多歪头想了一下,咯咯笑起来。 江有一踏进院里,就听到弟弟在笑,这笑声让他莫名的鼻子一酸。 身为兄长,他很少听到弟弟笑,也很少逗弟弟笑,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木讷的人,因为这日子太煎熬没什么可开怀的。 花大娘见江有一个人回来,奇怪道:“你弟呢,没找着?” “找着了。”江有为难地挠挠头,那个死江渔,一听说是给他说媒,死活不愿意回来,还说什么要说也是先给老大说。 他偷眼看了看花枝,人家姑娘水灵得像花骨朵,咋可能看上他嘛! 花大娘说:“咋?你弟不愿意?” “不,不是……”江有急得说不出话,生怕一句说漏人家姑娘走了。 花大娘却已经明白了,起身对花枝说:“那咱们走吧!” 花枝当然也明白,本来她也就顺道来看一眼,既然人家不乐意,那就只好走了。 “……”江有急出一头汗,却一句挽留的话都不会说。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门口,外面忽然来了一个妇女,五十岁上下,剪着齐脖的短髮,进院就开始喊:“江有,听说家里来客人了?” 说话就到了眼前,认出花大娘,笑着去拉她的手:“哎哟老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花大娘认识她,她是江有的姨妈蔡大芬,当年是她先嫁到江家寨,后又把江有妈说给江有爸的。 江有双亲去世后,多亏她时不时照应一下,几个孩子才跌跌撞撞撑到如今。 前几年给江有说亲,就是受她託付,可惜后来没说成。 花大娘笑着说:“他大姨,我来还能是什么风,当然是香风。” “哎哟,感谢老姐姐你还惦记着俺们江有,这回是哪家的姑娘?”蔡大芬眼珠骨碌碌往花枝脸上身上打量,心里暗惊,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她会看上江有? “不是老大,是老二。”花大娘说,“可惜你家老二不乐意,躲着不见人,他哥叫都叫不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蔡大芬忙打圆场,“肯定是江有没跟他说是啥事,你们先坐坐,我亲自去叫。” 说着也不等两人同意,转身就往外走,生怕走慢了被人家拒绝。 第29页 风风火火走到院墙外,大声问江有:“老二在谁家呀?” “江海家!”江有大声回她,然后热切地请花枝和花大娘再坐会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没必要再等,便客气地告辞,说天不早了,要回家做晚饭了。 江有越急越不会说话,眼看着人要走,急得直结巴。 江多忽然从后面抓住了花枝的手。 花枝一愣,低头去看他,正对上他怯生生的眼睛。 “姐姐别走!” 花枝被他喊得心头一窒,要走的话就没法再说出口。 江有趁机连忙搬板凳递茶水,两人只好又坐了回去。 此时的江渔,正在江海家和几个哥们儿歪在床上打扑克。 他哥刚才火急火燎地跑来,说隔壁村的花大娘来给他说媒,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一方面家里实在穷得娶不起媳妇儿,另一方面,他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 这几天他没出门,在家琢磨着挣钱的门道,想着等挣了钱,就去花枝家提亲。 他隐隐觉得花枝对他是有意思的,可他现在没钱,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江有走后,江海忽然想起一件事,神秘兮兮地对江渔说:“渔哥,我最近听人说沿溪村的村花疯了,自己跟着媒人去相家,而且还专挑没爹没妈的和姓余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渔起先没在意,过了一会儿才勐地坐起来:“谁,你说谁?” 第16章 是你呀 “就是那个……‘姑奶’!”江海挤眉弄眼地说。 旁边两个牌友凑过来问:“哪个姑奶呀?” “去去去!”江渔扒开他俩,一把揪住江海的领子,“你说啥?” 要没爹没妈的也就算了,为啥专挑姓余的? 姓江的不行吗? 江渔脑子嗡嗡的,难道她那天晚上表现出来的好感是自己的错觉? 不会的,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他凭男人本能的直觉也能感受到,那丫头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明明就是对他有意思的。 可她咋会莫名其妙要找姓余的呢? 江渔心口发闷,感觉天都要塌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渔哥,出牌呀!”江海叫他。 “不打了!”江渔觉得索然无味,一把将手里的牌摔在床上,仰面躺倒,抱头看着黑漆漆的房梁出神。 “咋啦渔哥?”江海问道,“不会是因为村花……” “等等!”江渔突然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们都叫我渔哥,她会不会以为我姓‘余’呀?” “谁?村花吗?不可能吧?”江海说。 这时,蔡大芬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拽着江渔就走。 江渔吓一跳:“哎,哎,大姨,你要干啥?” “你说干啥,快跟我回去相亲,人家姑娘都在家等着呢!” “我不相!”江渔扒着床帮不走。 蔡大芬一巴掌唿他脑袋上:“你这孩子能不能听点话,好容易有个机会你不好好把握,真要打一辈子光棍呀!” “不会的,我找好人了。”江渔说。 “你找个屁!”蔡大芬说,“你找的人能做自己的主吗,这些年看上你的姑娘有多少,可哪家大人同意了,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你?” “那这回的就能自己做主了?”江渔问。 “这回的姑娘主意大,自己跟着媒人来的,弄不好是早就看上你了,非你不嫁的。”蔡大芬说,“你少废话,干不干也得先回家见一面,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江渔实在拧不过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回家。 一进院门,就听到江多在咯咯地笑,跟江有一样,江渔也愣住了。 江多因为从小没妈,加上家庭环境因素,一直都很自卑,怯生,很少在人前这样笑。 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他逗笑了? 江渔带着疑惑走到堂屋门口,见花大娘和一个女孩靠西墙坐着,那女孩面朝里在和江多说话,还拉着江多的手。 切!真是自来熟!江渔撇撇嘴,做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揣兜,含胸耷肩往那一站,懒洋洋问道:“家里来客人啦?” 花枝闻声转头看向门口,正对上江渔漫不经心的目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彼此都是一怔,心跳漏了半拍。 江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想花枝想魔怔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花枝。 花枝眨眨眼,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在心头荡漾开来。 江渔看她茫然地眨着眼睛,咧开嘴笑了。 花枝也跟着笑了。 江渔偏头握拳抵在唇上,想要克制自己的笑容,可那笑意却越来越深,压都压不住。 他迈步向花枝走去。 花枝站起身,看着他一步一步接近。 江渔走到她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是你呀?” 花枝忽然有些口干,点点头:“嗯!” 江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凑近她耳边小声说:“要知道是你,我早回来了。” 第30页 花枝说:“现在也不晚。” “等急了吧?”江渔问。 “还行。”花枝说,还好等到了。 “不是找姓余的吗,咋跑我家来了?”江渔揶揄道。 花枝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那我走了!” “别!”江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屋里掉了一地眼珠子。 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张着嘴,瞪着眼,满脸震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无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像一场隔了几千年时光的重逢。 花大娘率先回过神,激动得差点没蹦起来。 做了这么多年媒,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有成就感,当江渔一步一步走向花枝,两个人看着对方会心一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媒婆生涯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花大娘抬起袖子拭了下眼角,悄悄把另外几个人叫出去,又悄悄掩上门。 等江渔和花枝终于看够了,回魂了,发现整个屋子就剩下他俩。 “他们都走了。”江渔说。 “嗯!”花枝傻呆呆地应。 江渔看她傻傻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抬手帮她理了下额前的碎发。 暖暖的指尖触碰到额头,花枝的脸刷一下红了。 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有过这样脸红心跳的体验。 “你要找的人是不是我?”江渔问。 花枝眨眨眼,笑而不语。 “这就是你不问我名字的下场。”江渔说。 “……”花枝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一开始,她真的没想过要问这些,大家萍水相逢,姓名来歷什么的都无所谓,有缘就见,没缘就不见。 毕竟她连相亲嫁人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少点麻烦而已。 直到那天他为她出头打架,她才开始有点心动,后面相亲一直不顺,被花大娘无意间提起姓余的,她才动了想要找他的心思。 花枝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吧,说了江渔肯定会失落,反正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他,现在开始也不晚。 “那我现在问你好了。”花枝清了清嗓子,认真问道,“帅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渔也认真回答:“我叫江渔。” 花枝说:“好,我记住了,你叫江渔。” 江渔被她叫的心头一漾:“以前没发现,我名字这么好听。” 花枝:“……” 江渔说:“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可以去集上的修车铺问呀,那天不是告诉过你吗,修车的是我哥们儿。” 花枝歪头想了一下:“说过吗,我没留意。” 江渔无奈道:“那你也可以打听呀,比如问问人家那天晚上带头打群架的是谁?” “咦!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花枝说,“贸然打听这个,别人会乱猜的。” 江渔笑:“满世界找姓余的,就不怕别人乱猜?” “去!”花枝瞪了他一眼,说,“怎么说呢,人的思维有时候是会轴住的,我一个人,没人可以说,没人提点我……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从重生到现在,她感觉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虽然有妈妈有姐妹,有新认识的爷爷,却没一个是可以倾诉心事的。 这种感觉,没有人能够明白。 “我懂。”江渔揉了下她的头髮,“以后就好了。” 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他有哥哥有弟弟,有一唿百应的哥们儿,可他却时常觉得自己很孤单,像茫茫海面上一艘不知道要漂去哪里的小船。 他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的,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彼此吸引的原因吧! 江渔感到很欣慰,很满足,看着花枝不停地笑,像个大傻子。 花枝也一样,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遍体舒畅,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两人相对傻笑了一阵子,江渔严肃起来:“你想好了,我家很穷,没吃没喝,连只鸡都没有。” “我不怕穷,我吃得也少。”花枝说,“没鸡正好,我讨厌鸡拉屎,讨厌鸡打鸣。” “……”江渔笑,“那你想吃鸡蛋咋办?” “买呀!”花枝说。 江渔挠挠头:“可我没钱。” “挣呀!”花枝说,“多大点事儿!” 江渔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能把贫穷看得这样轻描淡写,他瞪大眼睛看着花枝,浑身的血液被她激得沸腾起来。 对呀! 想吃鸡蛋就买呀! 没钱就挣呀! 多大点事儿! 江渔觉得花枝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劲儿,天大的事在她眼里都不叫事,别的姑娘在意的她全不在意,鸡毛蒜皮的琐碎她根本不屑,她哪怕不说,你也能看出来,她有她的目标和方向,并且不会被谁影响。 江渔喜欢这样的姑娘。 他甚至认为,自己之所以一直单着,就是为了等花枝的到来。 第31页 而现在,她来了! “你打算啥时候嫁过来?”江渔简直一刻都不想等了。 花枝笑着丢给他一个白眼:“你急啥,我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呢!” 奶奶要是知道她千挑万选选了个全大队最穷的小混混,那还不得把天翻个个。 虽然谁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但阻碍肯定是少不了的。 花枝一想到回去将要面对奶奶怎样的怒火,就有点头大,她必须得想个办法一招制敌,封住奶奶的嘴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娶妻路上多阻碍,离三天下不了床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渔哥加油哦!迫不及待想写小肉肉的作者急得直搓手~ 第17章 以牙还牙 两个人一直在屋里待到天擦黑,花大娘怕天黑骑车看不清路,不得已才敲门打断他们,婉绝了蔡大芬留她们吃饭的盛情,和花枝一起往回赶。 临走时,江多跟在花枝后面怯怯地问:“姐姐,你还来吗?” 花枝笑着揉揉他的头:“你想我来吗?” “想!” “那我就来。”花枝说。 江有和蔡大芬高兴坏了,听这姑娘的话音,这事十有八/九没跑了。 江渔依依不捨地把花枝送到村口。 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吃过晚饭出来闲聊的村民,三个人路过,自然就成了大伙注目的焦点。 花大娘可以说在十里八乡都是熟面孔,看到她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大家就明白是什么情况。 江渔家穷得鸟都不往他院里飞,居然有漂亮姑娘主动找上门要嫁他,是他走了狗屎运,还是那姑娘眼瞎? 要搁别的人,大伙这会儿少不得要打趣几句,只是江渔太不好惹,没人敢跟他开玩笑,只是静静地目送他们走过去。 等到离众人远一点的时候,花枝说:“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 江渔捨不得,又跟着走了一截,一直陪着走到拐上大路。 大路上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骑自行车的是个年轻姑娘,剪着当前最时兴的学生头,白上衣黑裤子,文文静静的,像个大学生。 姑娘看到江渔,先是一愣,继而下了车子,跟江渔打招唿:“江渔,你干啥去呀?” 江渔有点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说:“送客人。” 姑娘的视线移到花枝身上,待看清她身边那个是花大娘之后,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这是你家亲戚吗,之前好像没见过。” 江渔说:“我对象!” “……”花枝暗暗翻了个白眼,八字刚划了半撇,他倒是不客气。 那姑娘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今天!”江渔说。 姑娘身子晃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推着车子就走。 花枝何等精明,立刻就看出了异常,踢了踢江渔的鞋,问道:“谁呀?” 江渔凑近她,小声说:“就是那个兮呀兮。” “哦,她呀!”花枝出于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姑娘正好也回头看,两人视线撞在一起,那姑娘迅速转过头,骑上车子走了。 花枝挑挑眉,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你为啥大老远跑去找我看信,还知道我在那里。” 江渔说:“我打听的呀,江海他们都说你最有学问,平时独来独往不爱传闲话,所以我才去找你的,本来想着直接去你家不太方便,没想到刚好在小树林边上看到了你。” “哦,你找我是因为我不爱传闲话,也就是说,你在维护那个姑娘了?”花枝若有所思。 江渔说:“不是维护,就是想着人一个姑娘家,我对她又没那个意思,万一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对她也不好。” “哦,你对她没意思呀?”花枝故意拖着长腔打趣他,“看来你眼神不咋好呀,那么漂亮的姑娘都没看上。” 江渔笑:“你就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想说啥,在你之前我对谁都没动过心思,以后也不会。” 花枝也笑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啧啧啧……”花大娘忍不住在旁边逗趣,“你俩能等大娘不在的时候说吗,酸得大娘牙都倒了。” 两人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 花枝说:“行了,你回吧!” 江渔还有点依依不捨,嘱咐她路上小心,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坐上花大娘的车子消失在暮色里,才怅然若失地转回家。 一回到家,蔡大芬就喜笑颜开地打趣他:“这会儿捨不得了,先前是谁扒着床帮不肯回的?” 江渔傻笑:“是我!” 蔡大芬拿指头戳他脑门:“要不是你大姨我死活把你拉回来,你肠子都得悔青了。” 江渔还是傻笑:“谢谢大姨!” 蔡大芬看他一个劲儿地笑,对江有说:“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江有憨憨地挠挠头:“可能是高兴傻了。” 与此同时,花大娘也在和花枝说同样的话:“要不是你大娘我坚持让你拐个弯,你肠子都得悔青了。” 花枝嘿嘿笑:“谢谢大娘!” 第32页 花大娘说:“你这妮子,你看上他你早说呀,害我这些天带你一趟趟的跑。” 花枝说:“我之前不知道他叫啥名字。” “真行,不知道名字就喜欢上啦?”花大娘说,“你是看上人那张脸了吧?” “对呀!”花枝笑道,“你忘了我的条件,第一条就是要长的好看。” “小妮子,不害臊!”花大娘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那孩子野性,怕不是个安生过日子的。” “没事,我降得住。”花枝满不在乎地说。 “你奶那关怕是不好过呀!”花大娘替她担忧。 “没事,我降得住。”花枝又说。 花大娘乐了:“你是老天爷派下来降妖的呀?” “……”花枝想了想说:“没准真是。” 花大娘乐得车把都扶不稳了。 这妮子,以前咋没发现她这么能逗呢? 回到村里,天已经完全黑了,花大娘一直把花枝送到屋,顺便和花老太讲讲这个事儿。 花枝本来不需要她特意来说的,后来转念一想,也没拦她,趁着她和花老太说话,自称上厕所跑到屋后转了一圈。 花老太一听说花枝看上了江渔,二话不说就给否了。 她虽然没见过江渔,可江渔的名声她早就听说过,花枝说赵铁柱是个二流子,这江渔比赵铁柱也好不到哪去,没爹没妈,穷得揭不开锅,外号活阎王,整天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这样的人品,想和她家结亲,门都没有! 花枝有人才有学问,她还指望着把她嫁个殷实人家,能给家里帮衬一二呢,不说往家拿多少钱吧,起码农忙时要过来帮忙干活,江家那二流子,他是帮忙干活的主儿吗? 花大娘早料到花老太会是这样的态度,只得顺着她说:“你老人家考虑的都对,可是没办法,花枝偏就看上了他,你说咋办!” “咋办不咋办,反正我活着一天,她就休想嫁给姓江的小子!”花老太气哼哼说道。 花叶和刘玉兰在边上坐着听,也不知道该站哪头。 现在时兴自由恋爱,花枝挑个自己喜欢的也挺好,可奶奶说的也是实情,那样的混子,他能和花枝好好过日子吗? 娘俩本来在家里就没有发言权,现在左右为难,更插不上话了。 花朵还小,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听着花大娘讲述二姐和那个小混混波折的见面过程,脑补了一大堆浪漫画面,不禁心嚮往之,压根没听见花老太说什么。 花枝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没进门就听到她奶拍桌子打板凳地发脾气,说花枝要想跟江渔结婚,除非她死! 花枝冷笑。 早料到她奶会来这一出,她已经准备好对付她的办法了。 “嗯,咳!”花枝清清嗓子进了屋,慢悠悠问道,“奶,你又咋啦?” 花老太见她没事人一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你个死妮子,你是不是嫌我死得慢,专门找个二流子来气我?” “没有啊!”花枝悠然道,“那人挺好的呀,花大娘都说他千里挑一的好相貌呢!” “相貌好有啥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花老太说,“看上他的大闺女多了去了,你打听打听谁家家长同意过,我不管,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嫁他,除非我死!” 花枝就等这句了。 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往花老太面前一递:“想死容易,把这瓶老鼠药喝了吧!”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这妮子是真疯了不成,竟敢让她奶喝老鼠药! 花老太瞪大眼睛看着那瓶老鼠药,和她给花枝的那瓶一模一样,至于里面装的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她可没胆子像花枝那样喝上两大口。 死妮子疯疯癫癫的,万一真给她弄老鼠药咋办? 她还没活够呢! “奶,你喝呀!”花枝又把药往前递了递,笑盈盈地叫她。 花老太看着她的笑,感觉像是龇牙吊舌的白无常,要来勾她的魂儿。 老太太骇得直往后退,指着花枝话都说不出来了。 “咋?你不敢喝?”花枝激她。 花老太脸色铁青,快站不住了:“你,你这不孝的死妮子,你这是要遭雷噼的……” 花枝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了,那我问你,前些天你拿药逼我的时候,心里是咋想的?” 花老太喘着粗气不开口,她当时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花枝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她。 现在想想,她当时是做得太过了,虽然是假药,但是吓人吶,那天刘玉兰不就吓死过去了吗? 花老太这样想着,不得不佩服花枝的胆子。 死妮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胆子比窝瓜都大! 花枝紧盯着奶奶的脸色,见她目光开始闪烁,知道她已经服软了,放缓语气说道:“奶,你是我亲奶,我是你亲孙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好歹也读了那些书,要是连个好赖人都分不清,那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啥,啥意思?”花老太颤声问。 第33页 “意思就是说,我分得清好歹,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嫁给谁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挑的人他也不会差,所以你就别管我了,行吗?” 花枝顿了下,又说:“当然了,你管也管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辑沟通了一下,换了个文名文案,第一次写,啥也不懂,战战兢兢的,老怕自己写不好,总想改得更好一些,却发现自己水平有限,请小天使们担待我这个又蠢又不萌的新人,把我收了吧,渣作者献上一个诚惶诚恐的抱抱~ 第18章 爽是啥意思 这一番软硬兼施,花大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花枝这妮子,她是真服了! 心服口服! 远的不晓得,反正在整个花庙乡算是独一份! 花老太要顾全颜面,只得顺着花枝给的台阶下:“行,我不管你,等你以后嫁过去,被活阎王一天打三顿的时候,就知道你奶我是为谁好!” 说完扒开花枝,气沖沖回了自己的小屋。 花叶整个过程看得大气都不敢出,等她奶一走,差点没出熘到地上。 这个妹妹,这个妹妹,她可真是硬气呀!花叶万分震惊地想,妹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呢,难道就是因为读的书多? 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说话都能挺直腰杆。 她好想有一天也能像妹妹这样挺直腰杆。 刘玉兰同样震惊,唯一的念头就是——这闺女是我生的吗,这闺女真是我生的吗? “二姐!”花朵走过去抓住花枝的手,傻傻问道,“你是我二姐吗?” 花枝哈哈大笑,随手把药瓶塞进兜里:“傻丫头,快去给二姐弄点吃的,饿死我了!” “哎!”花朵麻熘地去了灶屋。 花枝又喊:“多弄点,还有花大娘呢!” 花大娘没留下吃饭,推着车子脚步虚浮地走了。 她已经等不及要趁着村口谈话会还没结束,赶紧把这精彩的一幕讲出来,不然她会憋死的。 由于花大娘的卖力宣传,踹了名牌大学生,和活阎王结亲,逼她奶喝老鼠药的花枝一夜成名,话题度一时无人能敌。 晚上,姐妹两个躺在床上,花叶心有余悸地问花枝:“那瓶药哪来的,真是老鼠药呀?” 花枝在黑暗中轻笑:“咋可能,还是咱奶前些天扔到屋后的瓶子,我灌了点脏水。” “……”花叶讶然,“你胆子可真大,万一咱奶真喝了咋办?” “她不敢!”花枝说,“她不信任我,不敢赌的。” 花叶莫名觉得妹妹有点像评书里的诸葛亮,那种算无遗策的自信让她羡慕不已。 “我啥时候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她说。 花枝笑了。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想让妈妈和姐姐妹妹改变懦弱的性子,但光靠嘴上劝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必须通过身体力行来影响她们,让她们有所感悟,明白只有挺直腰杆才能不受欺压。 人要学会反抗,要用自己的强硬让别人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还是那句话,态度很重要,你得让人看到你的态度! 现在看来,她的做法是正确的,起码姐姐的独立意识已经开始甦醒了,这对长期生活在奶奶独.裁之下的她来说,可算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慢慢来,你能行的。”她对姐姐说,“等你有一天敢和别人大声吵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爽了!” “爽是啥意思?”花叶问。 “……爽就是痛快,舒坦,过瘾。”花枝解释道。 花叶光听这几个词,已经心潮澎湃。 谁不想痛痛快快地活着? 可痛快是要有底气的,她的底气还不够。 还好她有妹妹。 花叶转了个话题:“咱妈明天要去咱姥家,你去不去?” 花枝愣了一下,花叶要不提,她都忘了她还有姥姥家了。 姥姥家两个舅舅三个姨妈,表兄弟姐妹一大群,大舅妈强势,二舅妈心眼多,姥姥在家没什么地位,加上妈妈又是个懦弱的性子,去了也不招人待见,花枝前世就不咋爱去,回来后更是连想都没想起来。 “不年不节的,去姥家干啥?”花枝问。 “四堂表哥结婚,去随礼。”花叶说。 花枝一时没想起来四堂表哥是谁,就“哦”了一声,说:“我不去,我明天要去县城。” “咋又去县城?”花叶问,“你这段时间去了好几趟,到底去干啥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花枝说。 第二天,花枝起得特别早,带上花去了县城。 她想早点把花送过去,然后去市场转转,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另外再买点花种回来。 到了地方,魏家的人还在吃早饭,花枝敲门,出来开门的居然是魏兰。 花枝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魏兰这是又从省城回来了。 魏兰一看到花枝,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怎么又是你?” “……”花枝心想,她和魏骋不愧是兄妹,连问话的方式都一样。 第34页 “我来给魏爷爷送花。”花枝说。 魏兰斜着眼睛看她,冷哼一声:“爷爷爷爷,叫得倒亲,送花,送什么破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 花枝挑眉:“你觉得我打的啥主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魏兰说,“快走快走,我家不欢迎你,看你那一身土灰,别脏了我家的地!” 花枝也没恼,笑笑说,“好,我知道了,我把花交给魏爷爷,立马就走。” 魏兰说:“我爷爷不稀罕你的破花!” “你确定?”花枝说,“我怕你回去挨骂。” “你……”魏兰想起上次因为她被爷爷责怪的事,气得推了她一把。 魏老先生刚好出来,看到魏兰推花枝,怒道:“你干啥,还有点礼貌没有,书白读了是吧?” 魏建国夫妇听到他的斥责跑出来看,见是花枝,都变了脸色。 “爸,魏兰又惹你生气啦?”黄玉梅走过来问。 魏老先生说:“赶紧带她回屋去,别耽误我的事。” “爷爷!”魏兰气得直跺脚。 魏建国沉声叫她:“魏兰,回屋吃饭!” “妈,你看吶……”魏兰挽住母亲的手撒娇。 “听话!”黄玉梅也怕惹老爷子生气,拉着她回屋。 魏兰快憋屈死了,临进门回头狠狠瞪了花枝一眼。 花枝无所谓,也没必要跟她争,反正这次之后她不会再来卖花,如果想看魏老先生,她会避开节假日过来,以免再和魏家人碰面。 她只是单纯想靠卖花赚个起步钱,并不想攀附谁,也不需要巴结谁。 等他们都进屋了,魏老先生换上笑脸,乐呵呵地请花枝进来,安慰她说:“那丫头从小就被惯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事的。”花枝直接略过这个话题,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布袋,“魏爷爷你猜我找到了啥品种?” “啥?”魏老先生一提到花,浑浊的眼睛都开始放光。 花枝蹲在地上,打开布袋。 魏老先生也蹲在地上,急不可耐地看着。 布袋打开,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花枝小心翼翼地捧出花株送到他眼前:“爷爷你看。” 魏老先生接过花,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大喊一声:“呀!这是天香兰!” “应该是吧!”花枝说,“我拿不准,还得您掌眼。” 魏老先生激动不已,捧着花看了又看,嗅了又嗅,然后下了定论:“没错,就是天香兰,就是天香兰。” 老爷子捧着花如获至宝,兴奋地像个孩子,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花。 “小花枝,你可真有本事呀!”他站起来,举起花束朝向刚升起的太阳哈哈大笑,就差没蹦起来了,“小花枝,你知道吗,有了这花,爷爷能在县城藏花界趟着走,他们一个个的,全得眼气死,哈哈哈哈……” 花枝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忽然觉得好满足,能让老人家这么欢心,悬崖上的惊魂一瞬也值了。 屋里,魏建国夫妇和魏兰并肩站在纱网门后面,简直不敢相信外面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是他家严肃古板的老爷子。 “爸,你看爷爷,他都快被那个乡巴佬带疯了!”魏兰说。 “不许胡说!”魏建国瞪了她一眼,“你是跟谁学的,张口闭口乡巴佬乡巴佬,不怪你爷爷骂你,你这样真的很没教养!” “爸!” “爸什么爸,人家一个外来的孩子都能逗你爷爷开心,你却天天只会惹他生气,知道什么叫孝道吗?” 魏兰眼泪都气出来了,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黄玉梅心疼闺女,抱怨丈夫:“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话吗,她才多大,懂什么?” “人家姑娘也没多大,都懂赚钱养家了。”魏建国说,“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能一味惯着孩子,道理什么的都要讲明白,别出去让人戳着嵴梁骨说县.委书.记家的闺女一点教养都没有。” “……”黄玉梅心里恼火,嘴上却不敢犟,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审视着外面和老爷子笑成一团的花枝,越看越觉得她是蓄意为之,目的就是把老爷子哄晕,好顺利嫁给魏骋。 笑得那样娇俏妩媚,还不是想吸引魏骋的注意,幸亏魏骋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不然还真难保不被她勾了魂儿去。 黄玉梅觉得,她必须得想办法断了花枝的念想,让她明白,魏家不是她这种人能进的! 魏老先生高兴够了,和花枝一起把花栽到花盆里,然后喊花枝到屋里坐。 花枝说:“我身上都是土,就不进去了,我还想趁着时间早,去市场买点东西带回家。” 魏老先生知道她是不想和魏兰起冲突,也没勉强她,回屋拿了五百块钱塞到她手里,说:“这钱你拿着,去给自己买两件新衣裳,下回再来,打扮漂亮点,省得被眼皮子浅的看不起。” 花枝心头热乎乎的,老先生对她如此照顾,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偏袒,这份情,她真的无以为报。 第35页 只是这五百块钱也太多了点。 “爷爷,用不了这么多。”花枝留了两张钱,剩下的递还给他,“天香兰虽然难得,但我也没扎本儿,不能收你这么多钱。” “怎么没扎本儿,命就是最大的本儿。”魏老先生说,“天香兰之所以难得,是因为生长在悬崖峭壁,虽然你没说,我也知道你寻这花不容易,闹不好还有生命危险,这钱是你该得的,你不收,爷爷可要生气了。” 花枝无奈,只好把钱全收起来,说:“谢谢爷爷,我知道你是在照顾我,等我赚了钱,再来报你的恩。” 她弯腰给老先生鞠了一躬,告辞而去。 魏老先生一直把她送到门外,看着她破衣旧衫却腰背挺直的身影步履生风地走远,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这姑娘,绝对是个干大事的人。 这孙媳妇他认定了! 花枝揣着五百元大钞,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回来这么久,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花一次钱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市场走,心里想着,第一个要买的就是五香瓜子,她要一口气买五块钱的,每天装一口袋,走到哪嗑到哪! 正走着,后面有人叫住了她:“花枝,你等一下!” 第19章 被害妄想症 花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魏骋他妈快步往这边走来。 花枝小小意外了一下,猜不出这位见了两次面却没有任何交流的太太找她能有啥事。 她淡定地等在那里,等黄玉梅走近,啥也没问,只叫了一声“阿姨”,然后静待下文。 黄玉梅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被噎住。 她想着花枝肯定要问她有啥事,然后她就可以顺着话头往下说,结果花枝啥也不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害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问道:“你这是去哪呀?” 花枝说:“我去市场。” “那正好,我也要去买菜,咱俩作个伴。”黄玉梅说。 花枝觉得这人不爽利,她比较喜欢开门见山,既然特意追来,肯定有事,拐弯抹角的迂迴,她没耐心奉陪。 “不用了。”花枝说,“我要买的东西杂,得跑好几个地方,别耽误你的时间。” 说完迳自走了。 “……”黄玉梅一脸懵,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自从魏建国当上一把手,谁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巴结奉承,这乡下丫头,到底是无知还是无所谓,怎么感觉反倒是自己在巴结她呢? 黄玉梅暗暗咬牙,眼看着花枝要走,又不得不去追:“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花枝心说你早这样不就完了,于是又停下脚步,笑着等她说下文。 黄玉梅总觉得她的笑不是真笑,是皮笑肉不笑,是□□的讥讽。 黄玉梅有些气恼,干脆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你以后别去我家了,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乡下姑娘想嫁给城里人我们也都理解,但是我得先告诉你,不管老爷子怎么喜欢你,我都不会让你嫁给魏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婚姻我不会当儿戏,我没有瞧不起乡下人的意思,但你真的配不上我儿子。” “……”花枝实打实意外了一回,怪不得魏兰对她横眉冷对的,原来是为了这个,敢情魏家人都把她当成想攀高枝走捷径的人了,以为她给魏老先生送花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 “阿姨,你可能误会了。”花枝笑道,“我去你家只是单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并没有要嫁给魏骋的意思,如果我无意中的言行举止让你产生了误会,那说明我没把握好分寸,我向你道歉,并且请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黄玉梅没想到花枝答应的这么爽快,让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有用武之地。 她审视着花枝的脸,总觉得花枝在骗她,她们家这么好的条件,花枝怎么可能不心动,如果她真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要百般讨好老爷子? 黄玉梅觉得不保险,嘴巴说说谁都会,她还是得照稳妥的来。 她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花枝,说:“这钱你拿着,以后不要再来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和魏骋私下来往,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花枝唇角勾起,这不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吗,霸道总裁的母亲为了让女主离开自己的儿子,通常都会给女主一笔钱。 不过这位书记夫人心机有余,霸气不足,五百块钱就想把她打发了。 花枝似笑非笑地看着黄玉梅:“所以,你是觉得你儿子就值这么多钱吗?” 黄玉梅的脸刷一下涨得透红:“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话就这样,不喜欢拐弯抹角。”花枝说:“阿姨,我奉劝你一句,看人不要太主观,做人也不要太有优越感,见到一个女孩就觉得人家在打你儿子的主意,这是被害妄想症,得治!” 黄玉梅没听懂是什么症,但她听得出来花枝在挖苦她,气得血直往上涌,也顾不上什么书记夫人的形象了,沖花枝嚷道:“我好歹算是个长辈,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怪不得人都说乡下人没教养,就沖你这牙尖嘴利的劲儿,我也不会再让你进我们家的门,想嫁到城里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第36页 “谁说我想嫁到城里了?”花枝冷笑,“也许是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但我明确告诉你,那绝对不会是我,至于你儿子,我从来没打过他的主意,他也不是我的菜,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给你儿子找个真正的凤凰吧!” 花枝说完,不等黄玉梅再接话,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顿抢白,气得黄玉梅直发抖,扶着电线桿做了好几个深吸唿,才不至于当街晕倒,看着花枝的背影牙磨了又磨,最后只能憋屈地自我安慰,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去纠缠魏骋就好。 这种牙尖嘴利的丫头,嫁到谁家都是个祸害! 黄玉梅郁闷地往家走,正好在胡同口碰到去上班的魏建国,一腔憋屈正没处诉,拉着魏建国噼里啪啦倒了个干净,气道:“实在是我要顾着身份,不然非在大街上撕了她的嘴!” 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女人不同,魏建国听了妻子的讲述,反倒觉得那姑娘还挺有个性,也许老爷子对她另眼相看是有道理的,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如果那姑娘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丫头片子,怎会入了他的眼。 魏建国说:“行了,既然警.报解除,你也别再疑神疑鬼了,赶紧回家去吧!” “……”黄玉梅满心以为丈夫会站在自己这边对花枝进行一番批判,没想到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便终结了话题,一时又气得咬牙切齿,气沖沖回家找闺女倾诉去了。 花枝到了市场,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瓜子,挑着籽大粒饱的五香瓜子买了五块钱的。 她忘了五块钱在这个年代的价值,没想到居然能买那么大一堆,这时候没有方便袋,卖瓜子的干脆把装瓜子的包装袋都给她了。 拎着这么大一包瓜子不方便逛街,她便付了钱,先装了一把在兜里,和卖瓜子的说好等下回来再拿,顺便向他打听卖种子的在哪里。 卖瓜子的极其热心地给这位大客户指点了种子公司的方向,就差没给她画个地图了。 花枝按照他说的路线找过去,一边走一边嗑着瓜子,觉得这瓜子皮薄粒饱,咸香酥脆,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到了种子公司,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大多是粮食种和菜种,花种少之又少,而且都是普通品种。 花枝挑了半天,才勉强买到了一些常见的品种,很是失望,问营业员到哪里才能买到更多的花种,营业员说只有省城才有,县城的种子公司主要是给周边的农村提供农作物种子 省城离县城还有三百多里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花枝暂时还去不了,只能等过段时间再说。 没想到那个营业员是个头脑灵活的,跟花枝说他经常到省城进货,可以帮忙带,但是要给点跑腿费。 花枝终于见到一个不死脑筋的人,很乐意跟他合作,当场就付了他十块钱定金,让他挑好的只管带回来。 那人看她出手大方,忙不迭地答应了,问她都要什么品种。 花枝说:“品种不限,越多越好,但有一点,不能坑我,你好好跟我合作,我就是你长期的财路,你要是坑我,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再没下次了。” 营业员见她一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说话还挺有气势,看着像没钱的,出手却很大方,拿不准她到底是真寒酸还是有意藏拙,当下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坑她的。 花枝又用店里的纸笔写了张收据,让他签上自己的名字,以防万一。 那人见她写得一手好字,更加对她刮目相看。 花枝看了眼签名,差点没笑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叫张三妮。 不过这种情况在过去也很常见,饥荒年间孩子不好养活,老人们都会给孩子起个贱名字,或者给男孩起个女孩名字,认为这样孩子能好养活。 沿溪村就有一大堆狗娃、狗剩、狗弃这样的名字。 花枝收好收据,把已经买了的花种装在布袋里,和张三妮告别,然后去给家里人买东西。 给花叶买了一盒雪花膏加一盒紫罗兰香粉,给花朵买了好几种颜色的头绳和一对蝴蝶发卡,然后又专门跑了好几个服装店给刘玉兰买了一件水蓝色呢子外套。 水蓝呢子外套是花枝前世一辈子的执念,她妈就是因为这样一件外套在这年的秋天送了命。 花枝清楚地记得,前世这一年的秋天,她一个堂舅的儿子结婚,刘玉兰要去随礼,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奶奶又不给她钱买衣服,无奈之下她便去找王三春借了一件水蓝呢子外套。 可是谁也想不到,席面刚刚开始,宾客满座,王三春突然跑去,说她有急事要出门,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刘玉兰把外套还给她。 当时刘玉兰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被王三春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外套,受尽亲朋乡邻的冷嘲热讽,一时想不开,在回家的路上投河自尽。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冰冷的河水里泡得变了形。 姐妹三个抱着妈妈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妈妈却再也不能给她们一点回应。 花枝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都会觉得手脚冰凉,万箭穿心,因此,水蓝呢子外套也就成了她最深的执念。 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给妈妈买下这样一件外套,让她到秋天的时候穿着去吃酒席,只有这样,她心里的执念才能消解。 第37页 除了外套,花枝又给妈妈买了一条新裤子和一双鞋,另外还买了两双袜子。 妈妈的袜子都是捡她们姐妹穿过的,补了一层又一层。 花枝想,等以后赚钱了,她还要给妈妈买很多很多的衣服,让她再也不会因为每次出门没衣服穿而自卑难过,受尽屈辱。 花枝带着买好的所有东西回到瓜子摊上,把东西一股脑全装进布袋里,背在身上去城门口搭车回家。 路上,她忽然记起昨天姐姐说过,妈妈今天要去堂舅家随礼,她有点遗憾地想,要是她提前一天来县城就好了,那样的话妈妈今天就能穿着新衣服去吃酒席。 想到这里,花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昨晚没在意,姐姐说是哪个堂表哥结婚来着? 是四堂表哥吗? 秋天结婚的才是四堂表哥呀,他怎么会现在结婚呢? 花枝逐渐加快步伐,心里越来越不安,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四堂表哥的婚礼为什么会改了日期,也不知道妈妈这次会不会去找王三春借衣服,她必须尽快赶去姥姥家,阻止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不能留住妈妈的生命,这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花枝抬头看看已近中午的太阳,向着城门口发足狂奔。 第20章 找死啊 来县城这么多回,花枝头一次觉得去城门口的路那么远,她拼命跑,那路总是看不到尽头,路上的行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不知道这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跑得这样慌张。 花枝不在乎这些,沿着马路狂奔,再拐过一个路口就要到城门口了,她想着不管花多少钱,必须包一辆三轮车赶回去,要是等到车子拉满客人再走,一切都晚了。 花枝心急如焚,顾不上看路,刚拐过路口,一辆小轿车迎面开过来。 行人发出惊恐的唿声,花枝想躲闪来不及,心里一片冰凉。 小轿车发出刺耳的剎车声,堪堪挨着花枝的脚尖停下来。 车窗探出一张愤怒的脸:“找死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出了急事。”花枝弯腰向司机道歉,一抬头,俩人都愣了。 “怎么又是你?”魏骋看着车外满头大汗涨红着脸的花枝,简直无语到极点了。 这是哪辈子的孽缘,走到哪都能撞见她。 “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花枝无心跟魏骋多说,沖他点了点头,背着布袋继续跑。 魏骋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蹙起眉头。 “魏骋,那妞谁呀?”副驾上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小青年嬉皮笑脸凑上来问,“土是土了些,盘儿倒是够亮的,条儿也顺。” 小青年叫陆涛,是魏骋的髮小,两人的爷爷是战友。 “滚!”魏骋一把推开他,踩油门追了上去。 花枝已经跑到城门口,正在和三轮车主谈价钱,魏骋的车子嘎吱一声停在她身边:“上车,我送你!” 花枝愕然:“你送我?你不是,你不是……” 她想说你不是最讨厌我吗,为什么要送我。 魏骋脸一板:“少废话,上不上?” 花枝没再犹豫,拉开后座门上了车。 紧急关头,她没法顾及其他,魏骋的车肯定比三轮车要快。 车门关上,魏骋开车出了城门,问她:“去哪里?” 花枝报了姥姥家的地址。 魏骋蹙眉:“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呀!那里有一条河,我和红军他们去钓过鱼。”陆涛嘻笑道,回身扒着座椅问花枝,“对不对呀妹妹?” “对对对。”花枝连连点头,那条河就是妈妈葬身的河,她一想起来,又开始手脚冰凉。 魏骋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这会不红了,煞白煞白的,看着挺吓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没有多问,按着陆涛指点的方向一路风驰电掣。 二十分钟不到,车子便开到了花枝姥姥家的村口。 因为今天有喜事,村里不少人都去了花枝堂舅家吃酒席,没去的也已经在吃饭,端着饭碗蹲在路上边吃边扯闲篇。 魏骋的车子开过去,引得众人纷纷猜测,是谁家的亲戚这么有钱。 村东头,堂舅家的酒席已经开始了。 酒席很简陋,就在大院子里搭了棚子,摆了方桌和长板凳,灶台也是临时在院子里现砌的。 刘玉兰和娘家几个姐妹还有堂姐堂妹坐在一桌,姐妹们都带了自己的小孩子和孙子,只有刘玉兰是一个人。 花枝姐妹三个都不喜欢来姥姥家走亲戚,她只好自己来。 刘玉兰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褂子,版型挺括,腰身收得也好,加上她本身就白,这颜色显得她格外年轻。 同桌的几个姐妹半开玩笑半讥讽地问她: “今天咋捨得穿件新衣裳?” “你婆婆终于捨得给你买衣裳了?” 刘玉兰只会讪讪地笑,心里很是羞愧。 哪里是婆婆给钱买衣裳,这衣裳是她找大妯娌借的。 说起来大妯娌今天倒是挺大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新衣裳借给了她,还说了好几句暖心的话。 第38页 刘玉兰感动得不行,以往她总是觉得大妯娌太强势太自私,看来是自己把人想歪了。 她决定以后要好好和大妯娌搞好关系,说到底是一家人,上次花叶相那个不靠谱的上门女婿,也多亏她和大伯劝服了婆婆。 这样想着,刘玉兰偷偷把几颗水果糖装进衣兜里,打算给大妯娌带回去,让她沾沾喜气。 糖果本来就不多,一上桌就被姐妹们的小孩子抢完了,她也只抢到了几颗,本来打算回去给花朵吃的。 这时,院门口忽然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玉兰,玉兰……” 吃酒席的人都往门口看,就见王三春推着个自行车从外面走进来。 “大嫂,你咋来了?”刘玉兰吃了一惊,忙起身去迎她。 大家都在心里想,王三春和刘家并没有亲戚,赶着人家开席的时候来是啥意思,难道想借着自家弟妹的光蹭吃蹭喊?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厚脸皮了吧? 王三春把车子靠墙边放好,走到刘玉兰跟前粗声大嗓地说道:“玉兰,实在对不住,我有急事要去城里一趟,你把我的褂子还给我吧!” 刘玉兰脑子“嗡”的一声,血涌上来,涨得满脸通红。 “呀,玉兰,你不是说这衣裳是你婆婆给钱买的吗,咋又成了你大嫂的?”有个堂姐尖着嗓子问。 刘玉兰脸红的都能滴出血了。 “啥,你咋能说瞎话呢玉兰,这衣裳明明是我借给你的。”王三春大声道。 周围一片嗤笑声。 “大嫂,我没说过……”刘玉兰红着脸说,“衣裳等我回去再给你行吗?” “不行啊,我着急走。”王三春说,“有人给你大侄子说了个亲,我得赶紧去,晚了就黄了。” “可我,我里面没穿长袖……”刘玉兰小声说。 “没穿长袖啊?”王三春声音大的巴不得一个村子都能听见,“找你嫂子堂嫂啥的借一件先穿着呗,我真着急走。” 刘玉兰为难地看向几个嫂子,嫂子们全都低头躲闪,没人应声。 王三春一个劲儿地催促,高一声低一声的,说不能耽误了儿子的亲事,言下之意就是耽误了都怪刘玉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刘玉兰身上。 乡下人的日子过得太枯燥,好不容易有个乐子,谁都不想放过。 刘玉兰实在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在众目睽睽之下,哆嗦着手去解扣子,心里的羞愧已经达到了顶峰。 丢了这么大的人,以后的日子还咋过,不如死了算了。 院子外面突然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 村里八百年都没来过一辆车,车在他们眼里是个稀罕物,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齐齐往门外看去。 “妈,妈……”花枝下了车,一阵风似地冲进院子,由于过度紧张,声音都变了。 魏骋和陆涛跟在后面,奇装异服的陆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玉兰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突然看到花枝冲进来,像看到救星一样,忍了半天的眼泪直往下掉。 花枝一冲进来,就看到王三春站在妈妈面前,而妈妈正要脱掉那件衣服。 花枝一阵后怕,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魏骋在后面及时扶了她一把。 花枝稳住身子,几步跨到刘玉兰面前,脸上带着笑说:“叫你等我从城里买了衣裳一起来,你咋不等我自己先来了?” “买,买衣裳……”刘玉兰茫然地看着自家闺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花枝也没有详细解释,直接拉着她往堂舅屋里去:“走走走,去舅妈房里把衣服换上,让大家看看好看不好看。” 堂舅妈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花枝娘儿俩进了屋。 院子里的人也都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加上魏骋两人的出现,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啥,全都安静下来。 “啥情况,我咋蒙了呢?”陆涛拎着他的蛤、蟆镜小声问魏骋。 魏骋说:“你问我我问谁呀?” 这时,花枝堂舅终于回过神,上前招唿他们两个:“小伙子,你们是花枝的啥人?” “朋友。”魏骋说。 朋友这个词在农村人的意识里,如果双方是同性那就无所谓,如果是异性,肯定不正常。 因此大家一听说他们是朋友,第一时间就在心里想,这两个人其中肯定有一个是花枝的对象。 这妮子行啊,居然找了个城里的对象,还有小轿车,肯定是个有钱人。 几个姨妈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嘲笑花枝妈,看她的笑话,万一花枝以后发达了,亲戚之间还能帮衬点。 最懵的王三春,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 花枝这死妮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早不晚的,掐着时间过来给她妈送衣裳,难不成她算准了自己要来找刘玉兰要衣裳? 这不可能,她又不是诸葛亮,还能掐会算咋地? 花枝这边拉着刘玉兰进了屋,屋里贴着大红喜字,点着红蜡烛,西屋里的新娘子听到动静,穿着红外套走出来看。 “表嫂,你好啊!”花枝主动和她打招唿。 第39页 新娘子脸红了一下,问:“你是谁呀?” “我是沿溪村的表妹,我叫花枝。”花枝说,“我妈衣裳脏了,借舅妈的屋换下衣裳。” “没事,去换吧!”新娘子说。 花枝就带着刘玉兰进了东屋,把布袋里的衣裳鞋子袜子一一拿出来放在床上,拉上窗帘让刘玉兰换上。 刘玉兰看着新衣裳惊呆了:“这得花多少钱呀,你哪来的钱?” 花枝说:“你就先别管这个了,回去再说。” 刘玉兰眼下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花枝说什么就是什么,此刻的花枝在她眼里就是她的靠山。 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刘玉兰对着大衣柜上的穿衣镱红了脸。 “这也太招摇了,我还是换回来吧?” “哪里招摇了,好看得很。”花枝说,“走,出去让几个姨妈看看。” 刘玉兰不好意思出去,花枝便一手拎起王三春的衣裳,一手拉着她把她拉出了门。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刘玉兰从来就没穿过新衣裳,啥时候回娘家,都穿得像个要饭的,连她自己的亲兄妹都嫌弃她。 因此,当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刘玉兰出现在眼前时,众人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几个姨妈更是瞪大了眼睛,心里嫉妒地发狂。 看来花枝果然是攀上高枝了,不然哪来的钱给她妈买这么好的衣裳,这水蓝呢子虽然跟王三春的颜色一样,但料子明显要好很多,版型更挺括,腰身收得更好,手感都不一样。 王三春也快疯了,她又气愤,又觉得诡异,花枝不但赶着时间点来送衣裳,还送了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当时刘玉兰去借衣裳时说花枝一大早就去了城里,她咋知道自己借给刘玉兰的是啥样的衣裳呢? “咦,这不是大娘吗?”花枝装着才看见王三春的样子,惊讶道,“大娘,你也来随礼呀?” “……”王三春哑口无言。 其中一个姨妈讨好地说:“你大娘才不是来随礼,她这个人坏得狠,借了件衣裳给你妈,刚才又跑过来要你妈脱了还给她,我看她就是想让你妈当众丢人。” “……”王三春气得直翻白眼,奶奶个爪,刚才是谁看笑话看得最起劲儿? “哦,这衣裳是大娘的呀?”花枝掂着衣裳抖了抖,笑着递还给王三春,“大娘,谢谢你啊!” 这一句谢谢说得意味深长又阴冷无比,王三春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把抢过衣服,没有底气地喊道:“你哪来的钱胡乱挥霍,一个姑娘家跟两个男人混在一起,真不知道你这钱是咋来的!” 第21章 歷史性时刻 人心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听王三春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花枝和那两个男的有鬼,刚听说她昨天和活阎王相了亲,今天就又勾搭了两个城里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花枝也不气也不恼,对王三春说:“大娘,你就别操、我的心了,有那闲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大伯。” 王三春一愣:“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花枝突然趴在她耳边没头没脑地说道,“前几天我听花大娘说,她给你家隔壁的刘寡妇说亲被拒绝了,你说刘寡妇男人都死好几年了,她咋还这么死守着呢。” 王三春听得煳里煳涂的,过了片刻,突然脸色大变,拎着衣裳推上自行车匆匆忙忙跑走了。 花枝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妈妈应该不会有事了吧,她想,真是多亏了魏骋,要是坐三轮车,没准现在还没赶到。 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魏骋的出现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 花枝感慨着四下寻找魏骋,发现两个人竟然被表舅安排入了席,坐在一堆大叔大爷中间,魏骋的牛仔服加上陆涛的花衬衫,对比着一色的土灰蓝黑,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花枝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对两个人说:“别谦虚,多吃点,尝尝俺们乡下的酒席好不好吃。” 魏骋看她笑得轻松,再对比来之前的面如死灰,心想难道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她妈送新衣裳? 她是怎么知道她大娘要来找她妈讨回衣裳的? 真是邪了门了。 陆涛没有关注这些,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鼓着腮帮子说:“好吃,好吃,以后再有酒席记得通知我,我随份子也行。” 不加掩饰的吃货本色把周围的乡亲们全逗乐了。 短暂的风波过去,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席面上,吃吃喝喝,推杯换盏,十分热闹,过了一会儿,新娘新郎出来敬酒,气氛达到高/潮,人们很快就把花枝的事抛到了脑后。 酒席结束,花枝送魏骋和陆涛走,表舅醉熏熏地拉住魏骋的手,说魏骋今天给他家添光了,他家是村里头一份有客人开小轿车来的。 花枝哭笑不得。 魏骋上了车,发动车子,花枝扒着车窗对他说:“今天真的多谢你,要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具体的原因我现在没法跟你说,但你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魏骋瞥了她一眼,心想记住又怎样,难道你还要以身相许不成。 他突然有点后悔,这丫头不会因此缠上他吧? 第40页 妈呀,太吓人了! 魏骋吓得一脚油门蹿了出去,像被鬼撵了一样。 花枝看着魏骋的车绝尘而去,回院子里叫上刘玉兰一起回家。 刘玉兰说:“你几个姨妈要去你姥姥院子里坐一会儿再走,我也好长时间没去了,你跟我一块去坐坐吧?” “有啥好坐的?”花枝没好气地说她:“你到现在还没认清现实吗,刚才你被大娘那样羞辱,我那些舅舅舅妈,那些姨妈,有一个出面帮你解围的吗,他们不但和别人一起看你的笑话,还恨不得踩上一脚,这样的亲戚有什么好走的,断了都不可惜。” 刘玉兰闻言落寞地低下头:“不是还有你姥姥在吗?” “姥姥也不见得多稀罕你。”花枝说,“要看她也等到那些人不在的时候再去,我可不想陪着笑脸应付那些人。” 刘玉兰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娘儿俩相伴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经过那条河,花枝百感交集,只是这种感觉她没办法和刘玉兰说,只好自己闷在心里。 刚进村,就听说花有德两口子打架了,王三春挠花了花有德的脸,花有德扯掉了王三春的头髮,王三春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花枝笑了笑,心说以后打的时候还多着。 回到家,家里只有花叶和花朵在,花老太不知去了哪里。 花叶告诉花枝,大伯上午来过她们家,和奶奶在小屋里关着门说了半天话,也不知道说的啥。 花枝听了,巴不得他两口子再多打几架,打多了就没闲心惦记她们家的事了。 花叶问:“你觉得大伯和咱奶会说些啥?” “管他说啥,我才懒得猜,要是跟咱几个有关,咱奶自己就会说出来的。”花枝把手里的布袋放在桌子上,掏出给花叶和花朵带的礼物,分别递给她们俩,说,“看看喜欢不?” 两个人又惊又喜,捧着礼物高兴得合不拢嘴。 花枝说:“别傻乐了,看看咱妈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姐妹两个这才发现妈妈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新。 “呀,这些都是新买的吗,我还以为是借的。”花叶惊讶不已。 一提起借,刘玉兰不自觉红了脸。 花枝忙说:“咋可能是借的,全是我买的,等我以后再赚了钱,就给你和花朵买。” “这么说你是挣到钱了?”花叶问,“你咋挣的,教教我,我和你一起挣。” “不着急,慢慢来。”花枝说。 这时,花老太从外面回来了,进门看到刘玉兰的新衣裳,花叶花朵的化妆品和头绳发卡,外加一大包五香瓜子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菜的种子,一张老脸顿时黑成了锅底灰,忙回到自己屋里去找钱包数钱,数了几遍确认自己的钱没少,回来板着脸质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花枝说是她自己挣钱买的。 花老太一开始还不信,审贼似地审了半天,等到确信真的是花枝自己的钱之后,脸更黑了。 “没良心的,我辛苦拉扯你长大,连一分钱的东西都不给我买,真是个白眼狼!” 花枝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啥,打算给你五块钱让你自己买,你要是不想要,那我改天再去给你买。” 她对花老太没那么深的感情,所以压根不想费心思给她挑礼物,但是家里人都有,唯独她没有,她能骂到明年过年都不罢休,为了图省心,就给她点钱堵住她的嘴。 “谁说我不想要了。”花老太一听到钱,顿时眼放精光,连气都顾不上生了,手一伸,“快拿来。” 花枝看她那样,又好气又好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块钱递给她。 花老太一把夺过来揣进兜里,不知足地问道:“还有吗?” “……”花枝无语,“奶你是把我当摇钱树了吗,晃一晃钱就往下掉,我一共就这么多钱,全给你们了,你没看我自己连一双新袜子都没添吗?” 花老太从头到脚打量她,见她确实没添东西,只得作罢,说:“给你妈买东西你倒是捨得,她哪点配穿这么好的衣裳,白白糟蹋了钱。” 花枝顿时不乐意了:“她是我妈,她生了我,就配穿我买的衣裳,要是连她都不配,你又凭啥配要我的钱,你还给我吧!” 花老太脸色一变,连忙捂紧裤兜:“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凶啥凶,我不也是为你好吗,挣点钱都花了,明儿陈世美他妈来要钱,你拿脸给人家打呀!” 自从两家亲事吹了之后,老太太就坚定不移地给张红卫改了名字,每每提起就叫他陈世美。 “这事不用你操心!”花枝说,“反正你也不拿钱出来。” 花老太还想说什么,又怕花枝再要她的钱,撇撇嘴,把桌上的瓜子实打实地装了两兜,气哼哼回了自己的小屋。 娘儿几个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对于花枝来说,这可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歷史性时刻,从她有记忆起,娘儿几个就在奶奶的强势下战战兢兢地过活,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一回。 花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过之后,怔怔一刻,慢慢红了眼眶。 二十岁的姑娘,第一次认识到,能够肆无忌惮地笑,是多么畅快的事。 第41页 她想起花枝说过的“爽”,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感觉真的很爽! 花枝这边和妈妈姐妹欢欢乐乐围着桌子嗑瓜子,却不知有人正在为她抓耳挠腮。 王三春和花有德大闹一场,愤而回了娘家,娘家哥哥气不过,召集了王家一门的十几个兄弟,要去找花有德拼命。 恰好放电影的王三喜也是王三春的一个小堂弟,跟着去了王家,从王三春口中得知花枝被两个城里男人开车送回的事。 他上午在老五的修车铺才听江海那个大嘴巴说了花枝和江渔的事,王三春一提起花枝,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花枝是堂姐婆家的侄女。 这个花枝口中的死脑筋绕了几百个弯弯绕之后,突然意识到那两个城里男人对于渔哥的娶妻大计是一种威胁,于是也顾不上去帮堂姐姐伸张正义,趁着堂哥们义愤填膺地商量怎样收拾花有德之际,偷偷熘出来一路狂奔去了江渔家。 江渔正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幸福之中,等着花枝和家人商量好之后就上门去提亲,听到王三喜带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不知怎地,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个骑摩托的男人,听王三喜的讲述,他感觉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那个人。 原来那人不光有摩托,还有小轿车。 江渔郁闷到了极点,在院子里烦躁地转了几圈,踹倒了一截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院墙之后,骑着自行车去了沿溪村。 他不愿胡乱猜测,决定找花枝当面问清楚。 第22章 护短 花老太把五块钱拿回自己屋里放好,把两兜瓜子倒出来装在铁饼干盒里,然后又回了堂屋。 娘儿几个正围着桌子嗑瓜子,刘玉兰见婆婆进来,条件反射地想站起来,被花枝一把摁住,不准她起来。 花叶花朵便也没起来。 花老太见没一个人理她,自己跑去抓了一把瓜子,搬个板凳坐在一旁,边嗑边对花枝说:“你主意大,不要我管你的亲事,你想嫁谁就嫁谁吧,但只有一样你得听我的。” 花枝轻巧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你说,我听听是啥。” 花老太说:“法律规定了,女孩满二十周岁才能结婚,你还有一年半满二十,这一年半你得老老实实在家干活,不能提前跟那男的那啥,也不能提前过门儿。” 花枝掀眼皮看看她,没接话。 花老太被她看得发毛,忙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一来年纪太轻生孩子吃亏,二来违反法律法规,三来咱农村本来就是这规矩,谁家不得先走两年亲戚再结婚,你说是吧?” 花枝笑笑说:“早晚结婚我倒无所谓,我就是好奇你啥时候懂法了,‘法律法规’这四个字是谁教你的?” “……”花老太老脸一僵,嘴硬道,“我听别人说的,咋啦,不行吗?” 花枝说:“是大伯教你的吧?” 花老太被戳破,索性耍起横:“你别管谁教的,总之你必须满了二十再结婚,不然我就去举报你。” “……”花枝无语地看着她,“奶,作为小辈,我要说你傻,显得我大逆不道,可我要不说你,心里真憋得慌,你有没有想过,大伯给你出这主意是为了啥?” 花有德一大早听说花枝和活阎王相亲,立马就坐不住了,一个花枝已经够难缠,要是再加上一个活阎王,那他的如意算盘铁定是要落空。 于是他赶紧来找花老太,给她吹了半天耳边风,让她不要同意这桩婚事。 花老太说花枝主意太大,她管不住。花有德便给她出了那些主意,让她先尽量拖着别让花枝结婚,他这边抓紧时间再物色老实可靠的后生给花枝。 他来之前已经和王三春商量过了,就把王三春的堂弟王三喜说给花枝,王三喜老实可靠还会放电影,花枝嫁给他也不吃亏,有了这层关系,婚后还能让他在宅子的事上做做花枝的思想工作。 王三春跑去找刘玉兰要衣裳,也是花有德怂恿的,花有德知道刘玉兰性子懦弱脸皮薄,被当众羞辱之后肯定寻短见。 等她一死,花枝嫁给王三喜,再给花叶安排个意外,让她和男人发生点啥关系不得不嫁出去,到时候花家就剩下一老一小,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花有德的龌龊心思花枝了如指掌,奈何花老太并不知晓,满心以为大儿子是真心实意为了弟弟家的孤儿寡母着想,所以花有德的每一个主意她都认为是好的。 花老太说,“你大伯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爸不在了,他做大伯的时刻替你们操着心,可惜你们都不领他的情。” “呵!”花枝冷笑,“这情你要领你领,我是半点都不会领,我可以等到满二十岁再结婚,但他花有德要敢从中作梗,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狗咬吕洞宾!”花老太气道,“我懒得和你说,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叫:“花枝,花枝在家吗?” 一家人都往外看,见是花有德的二儿子花强。 花强比花枝大一岁,是花有德三个儿子中最不着调的一个,整天胡天胡地混日子,家里人谁都管不住。 花强来找花枝,是拜小堂舅王三喜之託。 第42页 王三喜跟着江渔来找花枝,到了村口,江渔不敢直接去花枝家,便指使王三喜去花枝家叫人,自己去小树林等着。 王三喜也不敢贸然前往,一着急,想起了外甥花强,花强是花枝的堂哥,他去找花枝好说些。 于是王三喜去找花强说明来意,花有德在旁边听到了,以为是王三喜自己要约花枝,他正愁着怎么给王三喜搭线,没想到这人就自动送上门了,当下忙不迭地催着花强去叫花枝。 花强进了门,吊儿郎当地叫了一声“奶”,看到一家人正在嗑瓜子,上前老实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 花老太见他那二流子模样就烦,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瓜子打掉了一大半。 “找花枝干啥?”花老太板着脸说,“让你了吗你就吃,咋不吃死你!” 花强龇牙咧嘴地揉着手,信口扯谎:“我的被子开线了,俺妈回俺姥家,没人给我缝,我想叫花枝去给我缝一下。” 花老太半信半疑地打量他:“我咋不信呢,以前也没见你跟她说过几句话,缝被子倒想起她了?” 花强说:“俺滴奶哎,这点小事我有必要撒谎吗,要不你去给我缝,我不挑人,谁缝都一样。” 花老太撇嘴:“我才不去给你缝,你那被子八百年不拆洗一回,狗窝里垫的草都比你那被子干净。” “……”花强被奶奶如此糟践,心都碎了,为了正事,也懒得跟她掰扯,拿眼神示意花枝快走。 花枝说:“我去拿针。” 然后回屋麻利地换了件外套,把刚刚拿进来的花种揣了一些在裤兜里,出来又抓了两把瓜子放在上衣兜里,跟着花强走了。 出了门,花枝问:“谁找我呀?” 花强一愣:“你咋知道有人找你?” 花枝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花强嘿嘿笑:“我看咱家也就你一个聪明人,是我堂舅找你。” “你哪个堂舅?”花枝问。 “放电影的,王三喜。” “他是你堂舅啊?”花枝微微惊讶了一下,瞬间就理清了这里面的关系。 肯定是王三春回娘家说了她的事,王三喜跑去找江渔报了信,然后江渔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花枝抿着嘴笑起来,突然迫不及待想看看江渔吃醋的样子。 花强问:“你笑啥?” “没啥。”花枝说:“你堂舅是不是在小树林?” “你连这都知道?”花强瞪大眼睛,“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用陪你去了吧?” “不行。”花枝说,“你不但要陪我去,还要陪我回,免得别人看到传闲话,你要敢丢下我提前走,回头我就告诉咱奶,叫她打死你!” “……”花强都有点不认识这个妹妹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小树林,王三喜正在树林边等着。 花枝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死脑筋,不由得笑了。 这傢伙脑袋一根筋,弯都不会拐,为了帮江渔,居然连迂迴术都用上了,真是难为他了。 花强看到王三喜,大声喊:“小舅,人我给你带来了!” 王三喜冲着树林里面喊:“渔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啥,你帮别人约的呀?”花强大吃一惊,“小舅,你这可就不对了啊,花枝好歹是我妹,你为了帮别人让我坑我妹,这事办得忒不地道,妹,走,跟哥回家!” 咦?花枝心想,这个二哥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还挺护短,以前咋没发现呢? 花强气沖沖拉着花枝就走,花枝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鼻子突然酸了一下。 沿溪村姓花的几十口子,今儿个头一回有人护着她。 树林里哗啦一响,江渔咬着一根草叶从里面踱出来,看到花强抓着花枝的胳膊,眼一眯,吐掉草叶子说:“手给老子撒开!” 花强正要开骂,忽然发现对方是江渔,激灵一下,连忙撒开手,换上狗腿的笑:“渔哥,是你老人家呀,我把妹妹给你带来了!” “……”花枝不但鼻子不酸了,甚至还想踢他一脚。 王三喜也表示很无语,忙推着他走开了。 花枝笑着斜了江渔一眼:“这么凶干嘛?” 江渔一触碰到她的目光,全身像过电一样,又酥又麻,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大堆腹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吞了下口水,伸手把花枝拉进了小树林。 “哎……”花强在远处看到,下意识想冲过去,被他舅一把抓住。 “你想干啥?”王三喜说。 “渔哥他,他把我妹拉进去了!”花强指着那边说。 “死脑筋,你妹要是不愿意,自己就喊你了。”王三喜说。 花强挠挠头:“我妹年纪小,容易被骗。” 王三喜说:“她年纪小,可她主意大呀,不然能自己找上门去相亲吗,你就别瞎操心了。” 花强张张嘴,想想花枝刚才在路上的反应,没再说话,脱了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坐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小树林。 他想,只要花枝在里面喊二哥,他才不什么活阎王死阎王,拼死也得冲进去把人救出来。 第43页 只可惜花枝不需要他救,正靠着一棵大树和江渔四目相对,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 江渔近乎贪婪地看着花枝,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明明才一天没见,感觉却好像隔了好几年。 以前他听江海说过一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时他嗤之以鼻,说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瞎写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写这句话的人道个歉。 何止是三秋,起码得七八秋。 “花枝!”他两只手撑着树杆,把花枝禁锢在身前,急不可耐地问,“你到底啥时候嫁给我?” 第23章 亲一下试试 花枝很意外,这人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咋一见面就求上婚了? 花枝失望道,“我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看来我想错了。” 江渔说:“一开始是,但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没变心了。” “为啥?”花枝问。 “因为你来了呀!”江渔说。 “……”花枝心想,这算个啥狗屁理由,转念再一想,又觉得这理由很充分。 她来了,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说到底,还是江渔信任她。 被人信任的感觉挺好的,但花枝还是有点小遗憾,因为这样她就看不到江渔吃醋的样子了。 花枝掏了一把瓜子给江渔,两人坐在树下,嗑着瓜子说话。 花枝说:“关于我为啥会坐别人的车去堂舅家的事,我暂时没法跟你解释,你不会生气吧?” 江渔剥了一粒瓜子送到她嘴边,实话实说:“我不生气,我就是有点自卑。” 花枝很自然地凑过去用牙齿把瓜子咬住吃掉,笑道:“不用自卑,他有的,咱们早晚都会有的。” 江渔再次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震撼,不只是因为她的自信,还因为那句“咱们”。 “我相信你!”他说,“我也会努力赚钱的,等我赚了钱,就去你家提亲。” “赚不赚钱倒无所谓。”花枝从裤兜里掏出花种,递到他手里,说:“回去把这些花种到你家院子里,等啥时候你家院里开满了花,你就到我家去提亲。” 江渔家院子大而且没养鸡,用来种花再合适不过了,从现在直到割麦子,家里都没什么活计,大哥江有踏实能干,正好让他帮忙先趟趟道做个试验,如果确定可行,等割了麦子腾出田地,她就和奶奶商量一下大面积种植的事。 江渔听花枝这么说,忙把关系到自己终身大事的花种小心翼翼地揣进上衣里兜,贴着心口放好,拍拍胸脯说:“放心吧,我保证把它们当成命.根子!” 花枝一本正经道:“那不行,你的命.根子只能是我。” 江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花的醋你也吃呀?” “对呀!”花枝说,“我可是个吃醋大王,以后你离那些兮呀兮的远点,知道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江渔说,“认识你之前,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认识你之后,我只想和你结婚。” 一个大老粗,居然说出这么酸的话,把花枝逗得咯咯直笑。 江渔看着她的笑颜,心里直痒痒,很想趁她不注意亲亲她。 试了几次,终究还是不敢,怕唐突了花枝,惹她生气。 她会生气吗?江渔想,她总是笑咪咪的,脾气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生气吧? 要不,亲一下试试? 嗯……还是算了吧! 下次,下次我一定亲! 说出去都没人信,打遍全乡无敌手的活阎王,会在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面前怂成这样。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将晚,便依依不捨地分别,各自回家。 花枝把剩下的瓜子全都装到江渔兜里,让他带回去给江多吃。 江渔和王三喜先走,临走时把花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以后有空到老五修车铺去玩。” 花强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江渔骑车走远了,才怔怔地回头问花枝:“他,他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花枝说,“我猜可能是他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把你当哥们儿了。” “对对对,对对对,能去老五修车铺玩的都是他最好的哥们儿。”花强激动地喊,“妹!他这是要带我一起玩儿呀!” “……”花枝心想,不就是一起玩吗,有啥好激动的,等你以后成了他大舅哥,不得放三天电影庆祝? 放电影好,正好照顾你那一根筋小堂舅的生意。 江渔回到家,把兜里的瓜子掏给江多,然后把花种郑重其事地交给江有,说:“哥,我能不能娶到媳妇儿就靠你了。” “为啥?”江有一头雾水,“你娶媳妇儿关我啥事?” 江渔嘿嘿乐:“你未来弟妹说了,要我把这些花全种在院子里,啥时候咱家院里开满了花,我就能上门去提亲。” 啊?江有更迷茫了,未来弟妹咋这么怪,不要金不要银,单要一院子花? “那你就快去种啊,找我干啥?”江有说。 江渔说:“你看我是种花的料吗?” 第44页 “……”江有明白了,原来是想让他干苦力。 没办法,为了弟弟能娶上媳妇儿,干苦力也心甘情愿。 “叫我种也行,你不能瞎跑,得给我帮忙。”江有说。 江渔自然一口答应,江多吃着未来嫂嫂带的瓜子,开开心心地表示,自己也要帮忙。 于是,兄弟三个第二天就把院里的地刨了,细细翻了两三遍土,直到松软得像棉花堆,才无比虔诚地埋下了花种。 花种多,种不下,江有又动手做了两排带槽的架子,一排架子三层槽,槽里装满土,把花种种在里面。 花了四天时间,终于完工了,兄弟三个满足地坐在门槛上,看着一院子新翻的土,畅想着花开时的美景。 江有感慨万千,家里的院子从他记事起就空着,未来弟妹还没过门就让它变了样,虽说这花不当吃不当喝,可看着养眼啊! 要不说女人的心就是细,家里真就缺个心细的人来打点。 江渔没想这么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些种子能快快生根发芽开花,这样他就可以去提亲了。 花枝这边也在院子周围翻土种花,但她没敢告诉奶奶是花种,骗她说是城里买来的菜种,等将来长大了,家里就有吃不完的菜。 花老太信以为真,还好心提醒花枝说菜叶子长出来会被鸡啄,让她扎两排篱笆挡起来。 花枝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正好她家没院墙,扎上篱笆,等到花开,就成了天然美观的花篱笆。 于是娘儿几个一起动手,花了几天时间把院子变了个样。 花老太才懒得帮忙,每天东家串西家的,只等着将来吃菜。 在这期间,王三春的娘家哥哥来把花有德死打了一顿,花有德吓得跟三孙子似的,屁颠屁颠去把王三春从娘家接了回来。 王三春回来后,俨然成了祖宗,一日三餐不动手,吃饱了就坐在院子里隔着院墙指桑骂槐骂刘寡妇。 连着骂了好几天,后来也不知道花有德用了什么法子,竟哄得她不骂了,反倒跟刘寡妇好起来,一天三遍往刘寡妇家跑。 众人不明就里,背地里议论纷纷。 花枝没闲心理会这些,种完花之后便去了县城找张三妮。 张三妮说他这几天有事没去省城,后天才能去。 花枝没办法,只好再等几天。 告别张三妮,她一个人在街上边走边想,从现在到花出苗能移植到盆里出售,至少还得一个多月,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先做个小买卖赚点钱,到时候买花盆也需要钱。 于是她便去了批发市场,在里面转了一圈之后,批了些化妆品和镜子梳子发卡橡皮筋之类的小商品,打算回去后拿到集上去卖。 这时候的东西便宜得不能想像,二十块钱就批了一大包。 花枝本来还想去魏家看看魏老先生,转念想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背着东西回家了。 坐三轮到集上下了车,花枝背着东西去了老五的修车铺。 为免奶奶看到了又瞎嚷嚷,她打算把东西放在修车铺里,等逢集的时候直接来拿了去卖,也省得背来背去累得慌。 现在是下午,修车铺里没什么生意,老五正和几个痞子坐在门口打扑克。 几个人一人嘴上叨根烟,加上老五那颗锃光瓦亮的大脑袋,一般人都不敢近前。 花枝走过去,笑咪咪地叫了声“老五哥”。 这甜甜的小嗓子,引得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唯有老五忙着理牌,头也没抬地说:“修车先等会儿,打完这圈再说。” 花枝说:“我不打牌,我放点东西在你这儿。” 老五的眼睛被烟燻得眯成缝,不耐烦地抬头瞄了她一眼,下一刻立马从小板凳上蹦了起来。 “嫂,嫂子……” “咦,老五,这妮儿是谁呀,她叫你哥,你叫她嫂子,你俩到底谁大?”几个小青年八卦兮兮地问道。 老五眼一瞪:“滚你妈蛋,这是渔哥对象,快叫嫂子!” 几个小青年立刻正经起来,纷纷站起身叫嫂子。 花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地笑笑,说:“大家不用客气,你们玩你们的,我就借老五哥的地方放点东西。” 老五赶紧把东西接过去:“嫂子,你叫我老五就行,千万别叫哥,我怕渔哥拆我的铺子。” 花枝笑道:“他有那么吓人吗?” “有!”几个人齐刷刷回答。 花枝乐得不行,和老五一起去铺子里把东西放好,然后拿了几瓶雪花膏出来,一人发了一瓶。 “头回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拿回来好好把脸抹抹,打扮干净点好找对象。” 几个人高兴坏了,连声向花枝道谢,“谢嫂子,谢嫂子。” 花枝说:“不用谢,明儿个我来集上摆摊,你们要是用了觉着好,就给我宣传宣传。” 几个人拍着胸脯答应了:“放心吧嫂子,一定给你宣传到位了!” “好,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们了!”花枝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别他们几个回了家。 还没进家门,远远就听到自家院子里闹哄哄的,奶奶的大嗓门隐约传来,好像是在跟谁吵架。 第45页 沿溪村能吵过奶奶的人不多,是谁自讨没趣找上门去挨骂? 花枝加快步子往家跑,一进院子就看到乌鸦鸦的一群人围在院里。 她家没院墙,看热闹特方便。 花枝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往里看,就见花老太和张红卫他妈正叉着腰对骂,骂得唾沫星子乱飞。 花枝明白了,张红卫他妈这是来要彩礼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文:《穿书后男主总在帮我洗白》暮归舟 为了洗白恶毒女配,穿成植物人的江舟摇每天都有三个小时支配男主身体的时间。 然后她一不小心将冷漠不苟言笑的霸总活成了全民男神,小迷妹遍布全宇宙的那种。 一夜之间,众人发现对江舟摇厌恶至极的霸总陆言逸,居然开始全身心的帮江舟摇洗白? 众人惊:陆总肯定被绑架了,我们帮他杀了江舟摇! 陆言逸听着脑子里因江舟摇身体受损不停增加的支配他身体的时长提示音,满脸煞白的摆手,别碰她,谁也别碰她,我不仅要帮她洗白,还要把她接回家像小祖宗一样供着。 **** 一个月后,江舟摇成功洗白,从人见人恨的娱乐圈毒瘤,摇身一变成了粉丝无数、人气爆棚的当红花旦,从此身边男性不断,从大叔到小鲜肉,从小狼狗到小奶狗,当红男星做梦都想和她炒cp。 某霸总在她耳朵咬牙切齿:“江舟摇,到我的身体里来,立刻,马上。” 第24章 这可是你说的 花枝看了一下,发现张红卫他妈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她两个妯娌和一个娘家妹子,气势汹汹地围在堂屋门口,好像随时准备进去抢东西。 刘玉兰和花朵缩着头站在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花叶则壮着胆子站在她奶旁边,几次都想张嘴,却又有点胆怯。 花枝看出姐姐的意图,没有立刻上前,站在人群后面偷偷观察。 两个人吵得太激烈,花叶根本就没有插嘴的空档,后来张红卫他妈说了一句“当初说好的一个月,凭啥赖帐”,花叶才勉强抓住了破绽,上前说道:“说好的一个月不假,但今天还没过完呢,我妹那天是吃晚饭时说的,离现在起码还有一个小时,你凭啥现在就要搬俺家东西?” 这大概是花叶有生以来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言,虽然声音不大也没有脏话,却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心想这花家的强悍难道是根里带的,花老太厉害了一辈子,花枝比她还厉害,现在连花叶都会强词夺理了。 其实花叶不是要强词夺理,她只是想拖一拖时间,等花枝回来再说。 虽然花枝回来也还是没钱,但她确信花枝有办法应对。 花老太被大孙女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连声喊道:“就是就是,还有一个小时没过完,你慌啥,家里死了人等着买棺材吗?” 张红卫他妈差点没气死,跳着脚喊:“你家才等着买棺材,差一个小时又咋啦,你还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钱变出来不成,我看你们就是想赖帐。” 花叶说:“到期不还叫赖帐,还没到期呢,你凭啥就认定俺们还不了?” 可怜的姑娘,第一次跟人争执,虽然在竭力装着平静,实际上两条腿都在发抖。 大概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围观群众中开始有人帮腔:“对呀红卫妈,一个月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个小时,你等花枝回来问问情况,她要真没钱你再搬东西也不迟嘛!”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跟孤儿寡母过不去。” 张红卫他妈看大伙都帮着花家说话,气得火冒三丈:“这是俺们两家的事,轮不到外人瞎叫唤!” 大伙顾忌着她男人是村长,也不敢跟她硬碰硬,便各自闭了嘴。 “走,进去搬东西!”张红卫他妈指挥着妯娌和妹妹说。 “不行,时间没到,谁也不能进俺家门!”花叶抢步上前,伸开双臂堵在门口,不让她们进去。 “让开,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张红卫他妈伸手就去扒花叶。 “你敢动她一指头试试!”花枝大喊一声,分开人群沖了进去。 张红卫他妈吓一跳,手僵在半空没敢落下。 看到她回来,刘玉兰和花叶花朵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跑过来叫她: “小枝!” “二姐!” 花老太则指着她大骂:“你个死妮子,当初我就说不该还,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好了,还不上钱人家要来抄咱的家,你说咋办吧?” “多大点儿事,急成这样。”花枝笑着安抚她们:“啥也别管,回屋歇着去吧,我来跟村长夫人掰扯掰扯。” 一句村长夫人把大伙全逗乐了。 花枝袖子一撸,沖张红卫他妈一挑眉:“说吧,你要干啥?” “我要钱!”张红卫他妈在花枝的注视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你嘴皮子利,但我不怕你,当初我好心宽限你一个月,现在一个月到了,你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想赖帐还是想咋地?” 花枝说:“你宽限我一个月,我承你的情,这不还有一个小时吗,你咋就断定我拿不出来钱呢?” 第46页 “你要有钱早拿出来了。”张红卫他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她觉得花家人是在拖延时间等她男人张水根下班,因为张水根要是知道她来要钱,肯定会第一时间把她训一顿,然后当着大傢伙的面把这钱一笔勾销。 所以她不能等,她必须得赶在张水根下班之前把这事了结。 花枝明白她心里的弯弯绕,不慌不忙地说:“我要是拿得出来呢?” “你拿得出来,我从这儿爬着回去!”张红卫他妈说道。 “哈!”花枝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花老太一激灵,想起花枝也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只要花枝一个月内能挣到八百块钱,她愿意把家主之位让给花枝,花枝就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花老太突然有点紧张,花枝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又期待又纠结,她期待着花枝能真的拿出八百块钱摔到红卫妈脸上,纠结的是万一花枝真的拿出了八百块钱,那她的家主之位到底让不让? 张红卫他妈没有花老太这么复杂的思想,她不了解花枝,所以她自信地认为花枝根本就拿不出八百块钱。 因此她不介意把这话再说一遍:“对,就是我说的,只要你能拿出来,我立马爬着回去!” “好!你等着!”花枝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在场群众都莫名有点小激动,抻长脖子搓着手等着看好戏。 大概是旁观者清的缘故,有一大半人都觉得花枝没准真能拿出八百块钱。 于是大伙谁都捨不得走,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村长夫人到底是爬着回去,还是搬着东西回去。 花枝进了屋,从好几个墙缝里把之前藏的钱一张一张抠出来,把跟进来的花叶惊得目瞪口呆。 “小枝,你啥时候藏了这么多钱?” “回头再告诉你。”花枝说,“我刚才看你跟人吵架来着,感觉怎么样?” 花叶一下红了脸:“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你回来,现在再一想吧,还挺有意思。” “哈哈……”花枝笑着拍拍她的肩,“不错不错,就是要这种感觉,这钱你拿着,等下直接摔她脸上。” 花叶忙往后退:“我不敢。” 花枝也知道为时尚早,便没有勉强她,说:“那你跟着我,看我咋打她的脸!”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看,花枝手里拿着钱……”有人激动地喊。 现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回好玩儿了,村长夫人真要爬回去了。 张红卫他妈一看到花枝手里整整齐齐几张伟人头,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这死妮子!她竟然真有钱! 张红卫妈慌了神,本能地想撤退,可钱还没拿到手,她又不能走,尴尬地站在那里,心里迅速盘算着应对的办法。 “婶!”花枝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我把钱拿来了,你现在咋办?” “啥咋办不咋办,你赶紧把钱给我!”张红卫他妈趁花枝不注意,伸手就去夺钱。 没想到花枝防着她呢,她刚一伸手,花枝就把手高高举到头顶,说:“大伙看看,这就是村长夫人的作派。”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张红卫他妈涨红了脸,连她两个妯娌和娘家妹妹也都红了脸。 花枝说:“你放心,这钱我就是给你攒的,绝对不会赖你帐,但是有些话,今儿我得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了。” 张红卫他妈说:“有啥好说的,你只要把钱还我,啥事就都清楚了。” “你先别急,等我说完。”花枝说,“张爷爷临走前,特意把我叫过去,当着你们全家人的面,说礼金不用退了,当时水根叔答应了,你也答应了,可你转个脸又单独和我说礼金一分都不能少,本来这事我不该在人前说,但你这人太不地道,我必须得说出来让大伙给我做个见证。” 围观群众不晓得还有这回事,听花枝这么一说,都议论纷纷,说张红卫他妈确实太不地道。 张红卫他妈臊得不行,硬着脖子喊道:“我真金白银拿来娶儿媳妇的钱,凭啥说不要就不要,老头子已经死了,你再翻出这事有啥意思,我看你还是想赖帐。” 花枝说:“我从来没想过赖帐,但八百块钱不是小数,我即便要还,也得当着水根叔的面还,你把水根叔叫来,或者我去你家找水根叔也行,咱们六只眼见面,把话说清楚,再让水根叔写个清帐的条子给我,我立马把钱还你。” 花枝掐准了张红卫他妈不敢让她男人知道这事,所以才这么将她一军。 张红卫他妈果然变了脸色,说啥也不愿意去叫她男人来,更不同意花枝上她家去。 花枝趁机说:“既然你不想让水根叔知道,我也不为难你,有大伙给我做证,我也不怕你反悔,你去跟俺奶鞠个躬道个歉,今天这事就一笔勾销,你也不用爬着回去了,你看行不行?” 花老太和人吵了半辈子架,虽然很少输,但也从没有人向她低过头,此时一听花枝说要张红卫他妈给她鞠躬道歉,激动地两眼放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第47页 张红卫他妈哪里受得了这屈辱,宁死不肯低头,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花枝看她已经服软,自己语气也软下来,说:“婶,我也不是非要逼你,咱俩家好了这些年,虽然最后亲戚没做成,也应该好聚好散才对,你当初宽限我一个月还钱,是你对我这个小辈的宽容,我也领你的情,感你的恩,本来打算的就是吃了晚饭去给你送钱,没想到你等不及又弄这么一出,最后你丢了脸,我也没捞到啥好处,白让大伙看了半天戏,你说你图的啥?” 这一番话说完,大伙没一个不佩服,先前花大娘讲她怎么对付她奶,大伙还有点不信,认为是花大娘在吹牛,如今亲眼见了,方才明白,小花枝这嘴皮子是实实在在的厉害。 张红卫他妈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涨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枝又说:“我叫你跟俺奶道歉,也不是为了羞辱你,我有心想要咱俩家和解,但我是小辈,自然不能让你跟我低头,俺奶是长辈,你跟她服个软不算跌份儿,你要愿意,就当着大伙的面叫声婶子说句软话,管它啥仇啥怨,从今以后谁都不再提起,你觉得咋样?” 现场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心里想,念过书的人是不一样,瞧花枝那伶牙俐齿的样儿,没文化的人谁学得来? 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张红卫他妈,等着她去给花老太低头。 张红卫他妈一肚子的憋屈,明知道花枝说的有漏洞,奈何她没长花枝那样一张嘴,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花老太鞠躬道歉。 “老婶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小辈计较。” 花老太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一辈子争强好胜爱面子,没想到老了老了孙女给她挣了一回大脸面。 得了脸面的老太太也懂得顺坡下驴,笑咪咪地装起大度:“红卫妈,别这么说,当婶子的哪能跟小辈计较,这事我也有错,我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快拿着钱回家做饭吧,别耽误水根侄子回来吃饭。” 花枝及时把钱递过去,另外又加了十块钱,说是一个月的利息。 张红卫他妈红着脸接过钱,带着两个妯娌和娘家妹妹灰熘熘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轰而散,各自回家,一路上高声低声地讨论着这场闹剧。 这戏看的,真特娘的过瘾! 花老太直到人都走完了,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扶着门框呆呆地看着花枝,说:“这,这就完啦?” “啊,完啦,你还想咋地?”花枝笑道。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我有点没明白,你咋制住她的?” “这儿!”花枝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奶,跟人吵架要用脑子,光嗓门大没用,老话不是说了吗,有理不在声高。” 老太太茫然点头,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屋,关上门,坐在床上,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无声地大笑。 天吶!说出去谁信,村长家那个泼妇竟然当众给她赔礼道歉! 老天爷,你可开了一回眼呀! 可惜她并没有高兴太久,晚饭的时候,花枝就在饭桌上提起了换家主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有小天使送了我一瓶营养液,好开心鸭,多更了一千字表示感谢,虽然不多,是个心意,第一次写实在写不快,好希望你们能一直陪着我这个每天都在担心被抛弃的作者,哈哈~ 第25章 家主之位 花枝说:“奶,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我八百块钱已经拿出来了,咱家的家主之位,你是不是该传给我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老太刚咬了一口玉米面的馍馍,花枝冷不丁一开口,害她一下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嘶嘶”倒吸气。 刘玉兰和花叶花朵都停下筷子,惊恐地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发脾气掀桌子。 花老太艰难地咽下那口馍馍,噎得连喝了几口稀饭才顺下去。 她是想掀桌子来着,可桌子上还有吃食,她又捨不得糟践,目光闪烁地看看花枝,说:“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花枝笑了。 她早料到会这样。 “奶,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话落地生根,咋,这才一个月,就忘了?” “噢,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花老太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我那是气头上,随口说的,当不得真,你一个小妮子,能当个啥家,赶紧吃了饭睡觉去吧!” 娘儿几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老太太都开始耍赖了,说明她打死不会让权的。 花枝说:“我能不能当好家,试了才知道,当初你还断定我挣不到钱呢,我不也挣到了吗?” “这是两码事。”花老太开始走语重心长路线,“你小你不知道,这当家要操心的事可多了,一家人的活计,开销,逢年过节的祭祀,平时的赶情搭礼,样样要算计着来,另外还有田里的事,你从大到大光顾着念书,这些事你都不懂。” “这些事我不需要懂。”花枝说,“我都当家了,还不能分派给你们做吗,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给家里挣钱,家里的事大家商量着来,意见不统一时我说了算。” 第48页 花老太一愣,本能地想反对,却又被那句“我给家里挣钱”吸引了。 花枝会挣钱这事她已经领教了,虽然不知道她从哪挣的钱,但这沿溪村几百口子人,男女老少都算上,不见得有几个人能一个月挣八百块。 其实不止八百块,给家里人买东西还花了不少呢! 花老太思想转了几道弯,有点想同意,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妮子好像在绕她,但她一时又看不透。 花枝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又说:“奶,其实我这么做是为大家好,你说你一直独霸着当家权,我姐还有花朵连一点发言权都没有,时间长了,她们的胆子越来越小,在家不敢抬头,在外不敢大声,将来嫁了人,在婆家也是受气的命,像我妈这样一辈子抬不起头,对娘家能有啥帮助?” 刘玉兰被点名,又下意识地低头缩颈。 花老太看她那怯弱样,忽然发现花枝说的有道理。 家里没男人,全指着将来女婿帮忙,要是几个妮子在女婿面前硬不起来,还帮个屁的忙? 花枝观察她神色有点松动,紧跟着再下套:“远的不说,就说今儿个张家来闹事,人家三四个人和你一个人吵,你连个帮手都没有,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我妈她们胆小,不敢上前,要不是我回来,你能吵得赢吗?” 花老太提起这茬就来气,点着刘玉兰和花朵说:“尤其是你俩,花叶好歹还能说两句,你俩连屁都不敢放!” 刘玉兰和花朵吓得赶紧低头。 花枝说:“你看,还不是你平时把她们吓坏了,你想想,要是她们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咱娘儿五个拧成一股绳,谁还敢找咱家的麻烦?” 花老太幻想了一下一家五口齐上阵的场景,顿时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要真是那样,沿溪村谁敢再欺负自家没男人? “行吧,你嘴利,我说不过你。”老太太终于松了口,“你就暂时先当几天家试试吧,不行的话我再接回来。” 花枝哈哈一乐,过去抱了她一下:“俺滴奶,我敢打包票,整个沿溪村找不来你这么开明的老太太!” “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子,哪里学来的这流/氓样,赶紧坐好喽!”花老太不耐烦地推开她。 一家人都笑起来。 对于花家,这又是一个歷史性的时刻。 从刘玉兰嫁进来的那天算起,家里就不曾有过这么欢快的气氛。 气氛好了,吃饭都比平时香,一桌子杂面稀饭杂面馍被吃得一干二净,连凉拌的马齿苋都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青黄不接的时节,吃菜都困难,花老太嚼着马齿苋,想起院子里种的菜,恨不得那菜能一夜之间长起来,也免得每天吃这酸涩的野菜。 花老太说:“洋槐花马上能吃了,回头咱多摘点,拌面蒸着吃,菜也省了,馍也省了。” 她不说,花枝都快忘了乡下还有这道美味,蒸槐花,蒸榆钱,正是青黄不接时最好的吃食。 花枝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晚上睡觉时,花叶枕着花枝的肩,用自己有限的语言把妹妹狠夸了一番,同时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情。 “我啥时候能像你这样能说会道又能干就好了。”花叶说。 花枝还是那句话:“别急,慢慢来。” 花叶说:“我是心疼你一个人太累。” 花枝笑笑说:“你要真心疼我,明天陪我赶集卖东西吧!” “卖啥东西,咱家有啥东西好卖的?”花叶疑惑道。 花枝说:“我今天在城里批了一些小玩意儿,放在江渔哥们儿的修车铺,打算明天在集上摆摊卖。” “天吶!”花叶吃惊地坐了起来,“你要摆摊卖东西,这能行吗,咱奶能让你去吗,村里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 这个时候,乡下人经商意识淡泊,思想观念也比较保守,没结婚的姑娘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会被人非议的。 “我啥时候怕过咱奶?”花枝说,“你别忘了,现在咱家是我当家,我又不偷又不抢,凭自己本事赚钱,才不在乎别人说闲话,等我有钱了,那些人自然就闭嘴了。” 花叶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但她既然决心要向妹妹学习,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二天,姐妹两个很早就起来做饭,吃完饭,打扮得干净利索,拿花枝上学时用的旧书包装了一条破床单,赶着刚升起的太阳去了集上。 到了老五的修车铺,铺子还没开门,花枝不确定老五晚上睡不睡这里,就上前试着敲了几下门,问,“有人吗?” “谁呀?”里面有人问道,门打开,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俊脸。 “江渔?”花枝愣了一下,惊喜道,“咋是你呀?” 江渔看到花枝,眼睛顿时亮了,睡意全无。 “听他们说你今天要来,我专门在这等你。” “等我干啥?”花枝问。 “你不是要摆摊吗,我帮你占位子拿东西呀!”江渔说。 花枝笑了:“你不嫌我丢人现眼?” “不嫌,你干啥我都喜欢。”江渔说着把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下面穿着海军蓝的裤子,上面只穿了件两道筋的背心,露出小麦色健壮的肌肉。 第49页 花枝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嗔道:“别胡说八道,我姐在呢,把你衣裳穿好。” 江渔往她身后一看,果然还有个姑娘,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麻熘回屋穿衣裳。 花叶哪见过这样的男人,一下子羞红了脸,悄悄问花枝:“他就是那个人呀?” “嗯!”花枝点头笑道,“你觉得咋样?” 花叶小声说:“长得是不错,就是看着不正经。” 花枝哈哈大笑,捏捏她的脸说:“你脸红啥?” 门一响,江渔穿好衣裳出来了。 “别闹!”花叶连忙拍掉妹妹的手,退后几步。 江渔走过来,大大方方叫她:“姐!” 花叶的脸更红了,小声应了一声。 花枝说:“是你姐吗你就叫得这么顺熘,快背上东西走吧,晚了好位子都被人占了。” “放心吧,不会的。”江渔回屋背上那一大包东西,把门锁上,三人一起街中心去。 时间还早,人不是太多,刚到地方,就听到有人大声喊:“渔哥,这儿,这儿呢!” 花枝一看,登时笑了,原来江渔已经叫人提前来占位了,就是昨天那几个小青年。 花叶见几个人都痞里疯气的,有点害怕,小声问花枝:“咋这么多人?” “没事,都是江渔的哥们儿。”花枝拉着她过去跟几个人打招唿,“雪花膏用了吗,感觉咋样?” “好得很,香得行,谢谢嫂子。”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 几声嫂子喊得江渔笑眯了眼,几个臭不要脸的,嘴巴还挺甜,以前咋没发现呢? 花叶在旁边心里翻江倒海的,这些人的痞子作派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亲都没定呢,就嫂子嫂子的叫,太吓人了。 花枝不以为意,把书包里的破床单拿出来铺在地上,大家一起动手把东西摆上,一个简陋的地摊就弄好了,只等着顾客上门。 太阳升高,赶集的人渐渐多起来,花枝的小摊位货又全又花哨,很快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奇怪的是,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看,然后就绕过去了,没一个人上前来买。 “咦,这是咋回事?”其中一个小青年说,“是不是得吆喝几嗓子呀?” “对对对,得吆喝。”另外几个随声附和,然后自觉扯着嗓子吆喝起来,有的甚至还跳过摊子去拉人,吓得人家姑娘一熘烟跑了。 花枝可算明白了,不是没人愿意买,是这几个瘟神太吓人,人家根本不敢上前来。 于是,花枝就跟江渔说,让他把人都带走,别杵在这儿吓人。 江渔有点不想走,又怕耽误花枝的生意,只得不情不愿地带着人走了。 为了等花枝,他在修车铺里窝了一晚上,就是想和她说说话,谁知道她姐也跟来了,忙活半天,啥贴心话都没敢说。 花枝明白他的心思,让他去老五那等着,说集罢了去找他,有正事要和他说。 第26章 仙女下凡 几个痞子一走,没多大会儿,摊子上便热闹起来,全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围着摊子瞧稀奇,这摸摸那看看,七嘴八舌地问发卡能不能戴上试试,问雪花膏好不好用,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 虽然一开始问的人多买的人少,但人都爱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凑,加上花枝嘴巴又甜又利索,渐渐的人越聚越多,卖出去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 花叶啥也不懂,在一旁傻傻地看着花枝和人讨价还价,收钱找零,感觉就像做了很多年生意一样,跟啥样的人都能谈笑风声对答如流,那么多种类的小东西,个个价钱记得清楚,有人问价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打顿儿的。 花叶震撼的同时,自己也暗暗在心里记各种价钱,学着花枝的说话方式试着和人交流。 刚开始的时候,她说一句话就脸红,生怕说错了惹人不高兴或者被人笑话,慢慢的,她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只要东西合心价钱合适,买了就走,才不会管她是生手熟手。 到了快集罢的时候,她终于适应了节奏,进入了状态,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了,等空闲下来抬头一看太阳,自己吓一跳,问花枝:“今天时间咋过得这么快?” “因为你在忙啊!”花枝笑道,“干活的时候时间过的就快,赚钱的时候,时间过得更快。” “那咱们赚钱了吗?”花叶满怀期待地问。 花枝把斜挎在身上的旧书包打开给她看:“你看,一上午差不多快把本钱赚回来了。” 花叶探头往里看,看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毛票,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么多?” “这才哪到哪呀!”花枝说,“以后还会更多的。” 花叶整个人都傻了:“要是咱奶知道了,准得高兴疯!” “嘘!”花枝竖起食指,“回去可别跟咱奶说,她要是知道了问起,就说一天只赚五块钱,多了不能说。” “为啥?”花叶问。 花枝说:“这钱我有大用,现在先不告诉你。” 她不说,花叶也不追问,她知道妹妹是有大主意的人,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 第50页 花枝看看赶集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想让姐姐锻鍊锻鍊,说:“你先在这盯一会儿,我去找江渔说句话。” 花叶一下子慌了:“不行不行,我自己不行的。” “有啥不行?”花枝说,“街上一共也没剩几个人,有人问你就答应一声,价钱随便喊,别太离谱就行,能卖就卖,不能卖也没关系,我马上回来!” 说完丢下花叶,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花叶下意识想去追她,又怕东西被人偷了,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心里直发慌,感觉像被亲娘抛弃的孩子。 花枝拐过街角,回头偷偷看姐姐,见她在那边忐忑不安地踱了一会儿,便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蹲在摊子前去整理东西,偶尔来个人问什么,她也能和人说上两句。 花枝欣慰地笑,转身去找江渔。 江渔在修车铺等得望眼欲穿,几次忍不住想去看看花枝那边怎么样了,又怕去了会影响她卖东西,心里跟猫挠似的,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哥几个叫他打扑克,被他不耐烦地轰走了。 老五忙着修车子,没空理他,后来江海不知从哪游荡过来,插科打诨地和他扯闲篇儿,把他烦得不行,几次都想打人。 花枝过去的时候,他正追着江海踹,江海一边围着几辆破自行车绕圈,一边怪叫:“渔哥,渔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江渔不肯饶他,又懒得和他转圈,纵身一跃,跳上自行车后座,踩着摇摇晃晃的车子,跨过去把人逮住了。 “跑啊,你接着跑啊!”他一只胳膊夹住江海的脑袋,屈膝去顶江海的小肚子。 这时,江海眼角瞥见了花枝,佝偻着腰喊:“姑奶,姑奶救命啊!” 江渔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推开江海迎上去:“你来啦?” “啧啧啧……”江海坐在地上,看着两人猫腰钻进了小屋,嘴都快撇到耳后根了,“老五,你看他那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样儿!” 老五头也不抬地说:“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呀!” 江海:“……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老五还是不抬头:“那你说说你哪壶开了?” “我哪壶都没开。”江海爬起来拍拍屁股,贼兮兮地问老五,“你猜他俩在里面干啥呢?” 老五说:“你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江海想了想,当真蹑手蹑脚走过去,猫着腰蹲在门口偷听,就听花枝对江渔说:“我看你们这些人天天闲着没事干,你们寨子东边不是有两个大塘吗,生产队解散后一直空着没人管,你们把它包下来养鱼咋样?”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花枝发现江渔这帮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心眼都还不错,就是现在不兴打工,除了农忙别的时间都闲着。 人一闲就容易惹是非,明年就开始严/打了,花枝担心他们这样下去早晚成为严/打的重点对象。 江渔是这些人的头儿,到时候不管谁出事,肯定要牵扯到江渔,不如趁着严/打还没开始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做。 人闹腾主要是因为穷,一旦他们尝到挣钱的滋味,自然就不会出去瞎混了。 “包鱼塘,能行吗?”江渔迟疑道,“你别看我们人多,可我们没人会养鱼呀!” “养鱼又不是啥难事。”花枝说,“你们那么多人,总有谁家亲戚长辈懂吧,两瓶酒几包烟就能请个师傅,教几天不就会了,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有个正经事不比一天到晚混日子强,到时候你们在塘边搭个房子,照样天天聚在一起,玩着玩着就把钱挣了,等手里有了钱,自己花着方便,说对象也好说,不是两全齐美吗?” “可是我们没本钱啊!”江渔说。 “这都不是事儿。”花枝说,“那两个塘荒着也是荒着,找村长说说,年关卖了鱼再给钱,挖淤泥引水这些体力活你们自己就能干,剩下就是买鱼苗买饲料,这钱我先给你们垫着,挣了钱分我一份就成。” “你哪来的钱?”江渔问。 花枝笑道:“我这不是在挣钱吗,二十块钱的货,今天就回了本,回头我再多批点货回来,你跟着我,咱哪里有集就去哪里卖,要不了多久就够了。” 江渔被她说得心动,略一思考,就答应了:“行,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你的小跟班我也愿意。” “噗!” 听墙根的江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恼羞成怒的江渔冲出来,摁在地上一顿爆捶。 花枝跟出来劝架:“你下手轻点,给他留半条命挖泥巴!” 正事说完,花枝惦记着姐姐,也没空和江渔儿女情长,又匆匆回了摊子上。 安排好江渔的事,她终于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让她对未来更加充满希望。 花叶正在摊子上翘首以盼,见花枝回来,激动得两颊发红,拉着花枝的手说:“小枝,你知道吗,我刚才卖掉了一盒紫罗兰粉和一个小镜子!” 第51页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在没有任何人协助的情况下达成的第一个交易,虽然并没有挣几个钱,还是兴奋得手脚发抖,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真的?那你太厉害了!”花枝由衷地夸赞。 花叶被妹妹夸,又开心又羞涩地笑起来。 花枝静静地看着姐姐笑,头一回发现姐姐笑起来这么美,这么俏,这么动人心魄。 真是太好了! 花枝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做的所有努力,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得恣意吗? 姐姐已经跨出了一大步,但愿花朵不要让她等太久。 眼看日近中年,姐妹两个收了摊,把没卖完的东西仍然寄放在老五那里。 路过一个肉摊,花枝想了想,掏两块钱割了两斤肉,让卖肉的分开包起来。 到了修车铺,江渔还等在那里,帮花枝把东西放到屋里,推着车子和她俩一起回家。 因为有花叶在,两人也说多余的话,在村口分开,花枝把其中一斤肉放进他车筐里,怕他不好意思,说是给江多买的。 江渔心里暖暖的,一直站在路口等她俩走得看不见了,才骑上车子回家。 回到家,江有正打算做饭,看到江渔带了一块肉回来,惊讶地问他哪来的。 江渔说是花枝送给江多补身体的。 江多高兴坏了,一顿饭下来说了几百句“嫂子真好”。 是啊,江渔想,她真的很好,不但性格好,心眼也好,最主要是懂的多眼界高心胸宽广,她对赚钱有强烈的欲/望,却又不把钱当回事,想到什么,说干就干,完全不会像别人一样瞻前顾后。 江渔有时候甚至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个乡下穷人家的孩子,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让他一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 他又想,花枝会不会是仙女下凡,像故事书里写的温柔美丽的仙女,专门来接济穷人家勤劳善良的小伙子。 可问题是他又不勤劳又不善良,还是别人口中的活阎王,花枝为啥偏偏挑中了他呢? 难道花枝是个与众不同的仙女,连挑人都和别的仙女不一样? 江渔想不通这事,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既然花枝从千万人当中选了他,那他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爱护她,听她的话,不让她受委屈,为了她努力变成更好的人,让她看到他的好,捨不得再回天上去。 江有听江渔说花枝要他包鱼塘,很是惊讶,不放心地劝江渔:“你还是先考虑考虑吧,你连地都种不好,还想养鱼,而且你玩的那些人,没一个靠谱的,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回头再把鱼都养死了,白糟了人家的钱。” “不会的。”江渔说,“我既然决定了要养,就一定能养好,我的哥们儿我了解,自然是挑靠谱的用,再说了,实在不行还有你弟妹呢,有她帮忙就没啥干不成的事。” “可她就是一个小妮子啊,你为啥这么相信她?”江有问。 江渔神秘兮兮地笑:“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因为她是仙女!” “……”江有觉得他弟肯定神经了。 仙女花枝和姐姐一路说说笑笑往家走,商量着这斤肉拿回家怎么吃,花叶说要想吃得久一些,就掺点荠菜包成包子,多包一些,能吃好几天。 花枝干嘛要吃好几天,想吃随时可以再买,反正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不如一次炒了它,大家吃个痛快。 两人讨论得直流口水,加快脚步往家赶,谁知刚一进院儿,花老太正拎着根棍子在院里等着,见两人回来,二话不说,黑着脸就是一棍子。 第27章 媳妇儿你真好 花枝吓一跳,忙拉着姐姐往后退,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大腿被棍子头扫中,疼倒不是太疼,却让她恼火。 “奶,你又咋啦,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你听吗?”花老太怒沖沖道,“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姑娘家家的,到集上去吆五喝六摆地摊,跟一大群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带着你姐一起去丢人现眼,你自己要嫁流.氓地痞,难不成还想让你姐也嫁流.氓地痞?” 花枝听奶奶这么说,就知道村里有人在集上看到她摆摊了。 可看到归看到,也不至于这么添油加醋吧? 要不说村里遍地长舌妇,芝麻大点的小事能给你传成窝瓜。 花枝无奈道:“奶,你能别听风就是雨吗,啥不三不四的男人,那都是江渔的朋友,帮我支完摊子就走了,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人家会说你吗?”花老太说。 花枝说:“在家呆着咋挣钱,等钱从天上掉咱家院里吗?” “……”花老太上下打量她,“你可别告诉我那百八块钱就是摆地摊挣的啊!” “对呀!”花枝说,“我就是摆地摊挣的。” 她本意是想着这样的话奶奶就不会再反对她摆摊,谁知老太太扬起棍子又打。 “死妮子,丢人丢到县城去了!” 花枝也恼了,一把夺下她的棍子,说:“我一不违法二不乱纪,凭自己本事挣钱,咋就丢人了,你知道啥叫丢人吗,穷才丢人,没钱才丢人,被人堵着门要债就才丢人!” 第52页 花老太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花叶忙趁机上前做和事佬:“奶,小枝说的对,凭自己本事挣钱不叫丢人,咱一不偷二不抢,国家也没规定女的不能做生意,俺俩赶一个集就赚了五块钱,另外还割了一斤肉,又能补贴家用又能改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花老太一听到钱,态度立马不一样了:“你说啥,一个集挣了五块钱,还割了一斤肉?” “是啊!”花枝从书包里把肉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自己说咱家多久没吃过肉了,你要觉着我丢人,那我买的肉你别吃。” “……”花老太眼一瞪,“我凭啥不能吃,就算咱家现在是你当家,我也还是你奶,亏待长辈是要挨雷噼的。” 花枝哭笑不得:“天天咒自己亲孙女遭雷噼,我被雷噼了对你有啥好处,想吃肉都没人给你买。” 花老太很想有骨气地说一句“我不想吃”,可那块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勾得她直吞口水。 最终她还是软了下来,气哼哼说道:“挣俩臭钱就铺张浪费,精瘦肉多贵你知道吗,肥肉又香又便宜,还能炼油。” 花枝和花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站在门里边观战的刘玉兰和花朵都笑了。 花老太脸上挂不住,怒道:“笑笑笑,就知道笑,看看日头到哪了,还不快去做饭,娘儿几个没一个有眼色的!” “行行行,做饭做饭。”花枝主动给她台阶下,“你说这肉是炒着吃还是包包子吃?” “切一块炒炒做肉丝面,剩下的晚上包包子。”花老太说。 “遵命!”花枝沖她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拉着花叶去了灶屋。 花老太想笑又不好意思,撇嘴道:“跟着痞子学痞样,一天天没个正形!” 这斤肉算是彻底堵住了她的嘴,至此不再反对花枝摆摊。 花枝摸透了她的脾气,以后每次赶集回来,总要带点吃的哄着她,像哄小孩儿似的,只要她不闹腾,就当花钱买清静了。 村里人一开始各种流言蜚语,时间长了,见花枝家顿顿饭都飘着肉香,便渐渐从嘲讽变成了眼热,个别头脑灵活的人,开始学着花枝去县城进货回来卖。 于是就轮到花老太看不惯别人了,整天跟花枝絮叨,说有些人就是猴变的,见人咋地他咋地,这不是明摆着抢生意吗? 花枝说:“集也不是咱家开的,咱哪儿管得了,况且人家卖的也不是女人用的东西,不存在抢生意一说,就算都卖一样的东西,想跟我抢生意也没那么容易。” 花老太撇嘴:“你就吹吧!” 花枝倒不是吹,主要是她下手早,态度好嘴巴甜价钱活道,一段时间下来,已经积累了很多回头客,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爱听她说奉承话,一到集上就去找她,别家抢都抢不走。 手里有了钱之后,花枝开始大批量地进货,哪里有集去哪卖,一天都不闲着。 本镇的集让花叶跟着她,外镇的集就让江渔陪着她。 有江渔压阵,到哪都不怕有人排挤找茬。 江渔跟着花枝跑来跑去,眼界渐渐开阔,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脸皮厚,不怕丢人,有不懂的就向花枝请教,花枝也尽心尽力的教他,使他在短短的时间就有了很大的进步。 江渔找村长谈了包鱼塘的事,村长不敢私自做主,又带他去找大队书记,书记经常学习各种政策,思想比较先进,给予他百之百的支持,让他只管放开手脚去干,承包费等年关再结算也不迟。 于是,江渔就上午陪着花枝赶集,下午领着一帮人去挖淤泥。 一个月之后,鱼塘正式投入使用。 花枝把一个月来攒的钱全给了他,让他自由支配。 江渔一个哥们儿的三叔懂养鱼,以前是给生产队看鱼塘的,江渔按照花枝教的办法,提了菸酒去他家,请他帮忙指导工作。 放鱼苗时,花枝又给江渔出主意,弄了个剪彩仪式,让他邀请大队干部和乡领导来剪彩。 鱼塘放苗剪彩,在花庙乡还是头一回,算是个稀罕事,乡领导想抓个典型,就请示县里派了记者来拍照,要给他们登报宣传。 花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了报纸做证,以后江渔他们就是正经干事的人了,严/打什么的也就找不上他们了。 剪彩这天,十里八村不少人跑来看热闹,都想看看这些小混混搞的啥名堂,虽然大多数的人都认定了他们是雷声大雨点小,干不了三天就得散伙,但不管咋说人家也是要上报纸的人了,还是有不少人羡慕眼红。 这天花枝也来了,藉机和大队干部乡领导混个脸熟,方便以后办事。 鱼苗下塘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两个院子的花也长起来了。 花枝跟着江渔去他家看,满院子绿油油的花苗看得她心花怒放。 地摊鱼塘都是小打小闹,花卉养殖才是她真正想要发展壮大的事业。 花枝狠狠夸了江有一番,夸他能干,细心,花养的好。 江有憨憨地笑,说:“这算个啥,都是眼见的活。” 花枝说:“眼见的活也不是谁都能做好的,还是大哥你有本事。” 第53页 一句“大哥”叫得江有怪不好意思,呵呵笑着挠挠头,往下也不知道该咋接话了。 江多喜欢花枝,一直围着花枝嫂子嫂子的叫。 花枝给了他一把花生糖。 江多欢天喜地吃着糖,忽然想起上回那颗糖,问江渔:“二哥,上回的糖也是嫂子给你的吗?” 江渔一下红了脸,怕花枝嫌他小家子气,一颗糖都捨不得吃。 花枝说:“没想到你这么疼弟弟,以后我也要向你学习,对我妹好一点。” 江渔真心佩服她会说话。 到了晌午,江有留花枝在家吃饭,花枝看到他家墙角那棵开满花的洋槐树,说:“打点槐花下来,我给你们蒸槐花吃。” 江有说:“现在吃有点老了,前几天吃正好。” 前些天家里倒是蒸了两回,但花枝忙着赶集卖货,没顾上吃几口。 “没事,老点不怕,多蒸一会儿就行。”花枝说,“再不吃就开败了,想吃还得等明年。” 别看她还没过门,可她说话好使得很,哥仨得到命令,赶紧爬到树上去给她摘。 不大一会儿就摘了两馍筐。 花枝拿到灶屋洗干净,把水沥干,洒上面粉拌均匀,等江渔把锅烧开,便铺在篦子上蒸。 等待的过程中,花枝又剥了几头蒜拿蒜臼捣成泥,浇上小磨香油,等槐花蒸好出锅,拿筷子打散,就可以蘸着蒜汁吃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道吃食,几个人吃得傻饱,还意犹未尽。 江多说:“嫂子蒸的槐花,老了也好吃。” 花枝哈哈笑:“你小嘴咋这么甜呢?” 江渔也奇怪:“这孩子平时都不说话,一见你就跟喝了蜜似的,不知道跟谁学的。” 江多说:“跟你学的,你天天见谁都板着脸,一见嫂子就笑成那样。” “……”江渔脸一红,扬起巴掌,“去,吃饱了找小孩儿玩去!” 江多不走,扭着身子说:“我不去,他们都不跟我玩。” “为啥呀?”花枝问。 “他们说我会克人……”江多说。 江有脸色大变,忙喊住他不让他往下说。 江渔腾一下站起来:“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打不死他!” 花枝忙拉住他,说:“你坐下,让多多说完,我听听他们都说的啥。” 江有嘆气道:“多多说不好,还是我说吧!” 江多还在他娘肚子里,他爹就死了,他爹一死,他娘生完他之后也跟着死了,所以村里人都背地里说江家的遗腹子是天煞星转世,命硬,克人,暗中教自己孩子不要跟他玩。 江有两兄弟之所以这么大没说到媳妇,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江多,谁家父母也不愿意自家闺女一过门就伺候一个娃娃小叔,更何况还有被剋死的危险。 自打花枝来江家相亲后,江有时刻都在担心花枝会听到这些闲话,万一她因为这个反悔了,对江渔绝对是个不可估量的打击。 江有愁眉苦脸地说:“俺们瞒着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是介意,就直接说,俺们都能理解,哪怕是亲戚做不成,你也帮了俺家不少忙,俺们兄弟三个都记着你的恩。” “……”花枝心说,我都重生了,还怕什么天煞星,当下就笑着安慰他,“大哥,你想多了,我压根就不信这些,我倒是听说遗腹子比一般人聪明,下半年开学我就送多多去念书,我要把多多培养成大学生,将来出国留学干大事业,看谁还敢背后乱嚼舌根。” “……”江有呆住,慢慢红了眼眶,忙端着碗去了灶屋,关上门抹起眼泪。 江渔也很感动,一把抓住花枝的手:“媳妇儿,你真好!” “别闹,多多在呢!”花枝小声说,“咱俩还没订亲呢,你瞎叫啥?” 江多非常有眼色地跑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了。 江渔攥着她的手说:“没订你也是我媳妇儿,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花枝打趣他:“这话说的早了点,万一你养鱼发了财不要我了呢?” “不可能!”江渔说,“我就是不要命,也不能不要你,除非我死了!” “别胡说,快呸呸呸!”花枝伸手去捂他的嘴,被他捉住啄了一口。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躁.动的气息在空气里流动,江渔吞了下口水,低声说:“媳妇儿,我想亲亲你!” 第28章 老顽固 他眼睛深邃黑亮,像浸了水的黑玛瑙,充满着热切的期盼。 花枝被他看得脸热心跳,唿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正想着要不要答应他,江多突然在门外喊了一句:“二哥,你吃了蒜,别薰着嫂子!”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花枝噗嗤一声笑了。 江渔郁闷死了,气急败坏地打开门,满院子追着江多要揍他。 花枝靠着门框看他俩闹,笑得眉眼弯弯。 江有站在灶屋门口,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这家总算有了家的样子。 他想起江渔说过的话,突然有点信了,也许这姑娘真的是仙女下凡。 第54页 等哥俩闹够了,花枝对江渔说:“你去看看老五那有没有脚蹬三轮车,有的话明天咱俩进城去买花盆。” 江有插了一句:“买花盆干啥,院子里种着挺好的,别费那钱了。” 他一直以为是花枝喜欢花,才让他们种的,并不知道花枝是要把这些花拿去卖钱。 花枝笑着告诉他,这花可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卖的。 江有惊讶道:“这东西到处都是,会有人愿意掏钱买?” 乡下每到春天倒是有卖树苗的,可从来没见过有卖花的。 “乡下到处都是,可城里没有啊!”花枝解释道,“城里人没有地,每家有一个小院子或者小阳台,他们想美化环境,就会到市场买花回家养,你不常去城里,可能你想像不出来,等以后有机会我和江渔带你去转转你就明白了。” 江有还有点懵,一脸茫然地问:“那一盆花卖多少钱呀?” “看品种。”花枝说,“品种越稀罕,卖的越贵,但咱们头一回养,为了回本快,我买的都是常见的好养活的,一盆花连盆卖大概也就一块钱吧!” “一块钱?”江有震惊,一块钱都能割一斤肉了,城里人咋这么傻呢?他看着满院子的花,少说也有几百棵,不由倒吸气,“那这些花岂不是要卖几百块?” “对呀!”花枝说,“这院子里几百棵花,刨除花盆种子钱,刨除你的人工,多的不说,赚一百块是没问题的,没准还要多一些。” “……”江有眼睛都瞪圆了,“你咋不早说呢,早说我多打几排架子,还能多种不少。” 花枝哈哈笑:“别急,我也是先做个试验,等这一批花卖掉,如果效益好,你再接着种就是了,我那边还有托人从省城带回的好种子。” 还有句话她没说,下一步她还打算在地里盖大棚做反季养殖呢! 以江有目前的接受能力,她怕他理解不了。 的确,光是眼前这种就够江有消化很久了,他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的相信,未来弟妹真的是仙女下凡,而且还是个花仙子。 江渔见花枝一直和大哥说话,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拉着花枝说:“走,别跟我哥说了,说多了他也不懂,我现在就带你去老五那借三轮车。” 花枝说:“借个三轮车哪用得着两个人,你骑车把我带到村口,自己去就行了。” “……”江渔又开始郁闷,心说人家不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吗? 可惜花枝现在满脑子都是卖花赚钱,没功夫和他郎情妾意。 江渔推着自行车,花枝跟在他后面,已经走出大门了,又特意跑回去跟江有江多交待了一句,卖花赚钱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摆地摊被人模仿她无所谓,但养花这事,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模仿,她得先行一步做大做扎实了,才能不怕后来的跟风者。 于是,为了不走漏风声,她和江渔两个趁着天黑把花盆运回来,等所有的花都移完盆结了花苞开了花,又趁着天没亮把花拉到城里去卖,整个过程中,江家的大门白天黑夜都没打开过。 幸好有江多这个“天煞星”在,大人小孩都不来他家玩,所以直到这批花全部卖掉,也没人听到一点风声。 江渔家的花移完盆之后,花枝打算把她家的花也移盆,因为手里钱不多了,便推迟了几天,等赶几个集攒够钱之后才去买盆。 她和江渔算着时间下午去的,刚好天黑到家,花盆太重,花枝不太会骑三轮,加上卸花盆也需要体力,江渔就一直给她送到家门口,打算帮她卸完花盆再走。 反正村里人都已经睡了,也没人看到。 江渔还是头一次来花枝家,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听花枝说她家奶奶特别彪悍,江渔担心会被一顿乱棍打出去。 他这边正忐忑不安,花枝突然“嗷”一嗓子朝院子里冲去。 江渔吓一跳,忙剎住车闸跳下来,跟着她往院里跑:“咋啦,咋啦?” “我的花!”花枝颤声喊道,“谁把我的花拔了!” 江渔大吃一惊,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一看,院子里乱七八糟躺着一地的篱笆桩,所有的花苗都被连根拔出,扔得到处都是。 “嘶!”江渔倒吸一口气,怒道,“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 花枝没有回答他,几步跑到花老太的小屋,咣当一声推开门沖了进去,在黑暗里摸到床边,大声喊道:“奶,是不是你把我的花拔了?” 花老太虽然没点灯,但也没睡着,那些花都是她拔的,她知道花枝回来会找她算帐,所以一直等着呢! 这些天来,她为了能早点吃上菜,天天去给那些花浇水,丝毫没怀疑它们不是菜,直到今天,她突然发现有朵花结了花苞,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说什么从城里买来的好菜种,说什么以后家里会有吃不完的菜,闹半天是拿她当傻子哄,费那么大劲又刨地又扎篱笆,就是为了种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破花。 死妮子,她以为她是谁,资产阶/级娇小姐吗,吃饭都成问题,还有闲心种花! 老太太觉得自己被愚弄,一气之下把花拔了个干净,她要让那个死妮子知道,即便她不当家做主,也还是这个家里的老大,容不得谁煳弄她。 第55页 “喊啥喊,看看都啥时候了,一天天野的不进家。”花老太爬起来,摸着洋火镇定自若地点上灯,拉着老脸道,“不就是几棵破花吗,大惊小怪的干啥?” 花枝气得手抖:“花碍着你啥事了,你为啥要给我拔了?” 花老太说:“你还好意思问我,好好的院子刨成那样,还骗我说是种菜,我不打死你就够好了。” 花枝真想一把掐死她,忍了又忍,说:“我骗你是我不对,但你不能等我回来问清楚了再下手吗,你拔掉的都是钱呀你知不知道?” “啥钱?”老太太一听钱就来劲了,“你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啥意思,我那些花是要拿到城里去卖钱的。”花枝说。 “死妮子,又想哄我,当你奶傻还是城里人傻?”花老太半拉耳朵都不信,“我活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花能吃。” “……”花枝都不知道说啥了,“谁说能吃了,人家买回家养着好看不行吗?” “好看?”花老太更不信了,“咋可能会有人愿意为了好看去花钱,就算有,那也是资产阶.级做派,是要挨.批.斗的,到时候判你个投.机倒.把罪,全家人都要跟着你受牵连。” “……”花枝更加无语,“奶,你知道现在是啥年代了吗,中.央都下文件鼓励农村多种经营了,你还在用你那老思想老眼光看问题。” 花老太迟疑了一下,有点想相信,却又不肯服软:“我老思想老眼光,那你为啥事先不跟我说,非要瞒着我?” “事先跟你说你会让我种吗?”花枝问。 “不会!”老太太倒是不含煳,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是现在说了,我也不让你种,政.策一天一变,谁知道以后会咋样,人家都不种,偏你要出风头,凡事随大流才是最稳妥的,你要想种,等以后有别人种了你再种,反正现在不能种!” “……”花枝气结,知道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拔都拔了,就算真掐死她,花也不可能再活过来,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老顽固的奶奶呢! 白瞎了这些天的肉! “睡你的吧!”花枝气得“噗”一口吹灭了灯,关上门垂头丧气地走了。 出来一看,不但江渔在院子里,刘玉兰和花叶花朵都在。 刘玉兰她们是听到争吵声起来的,出门看到自家院里站着个男人,吓了一跳,幸亏花叶及时认出是江渔,才没把他当贼打。 江渔听着花枝在里面和她奶争论,很想进去帮忙,但现在是晚上,他又是个男人,怕进去后反倒连累花枝被骂。 刘玉兰她们也不敢进去,老太太白天发了好大的火,又毁篱笆又拔花,花叶上前阻止,还挨了她一巴掌,现在进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又打人。 江渔见花枝出来,迎上去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花枝蔫蔫儿地说,“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吧,把花盆也拉回去,留着以后用。” 以花老太的脾气,这院里暂时是种不了花了,没准哪天浑起来连花盆也砸了。 江渔看她闷闷不乐的,很想安慰安慰她,介于她家人都在,也没多说啥,骑着车子走了。 路上,江渔想起花枝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一个人,没人理解也没人提点,凡事都要靠自己。 江渔突然觉得好心疼。 那个每天.朝气蓬勃,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姑娘,看上去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也不会为任何事烦恼。 原来不是这样的,她也有她的烦恼,只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隐藏起所有负面的情绪,只把乐观积极的一面展现出来,以此鼓舞着身边的人和她一样对未来充满希望。 江渔掉转车头又骑了回去,他要回去看看她,抱抱她,一刻都不能等! 第29章 我愿意 江渔把车子骑得飞快,一路上都在思索到了花枝家该怎么把她叫出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睡没睡,睡了的话是睡在哪间房,一个人睡还是和家人睡,敲门肯定是不行的,趴在窗棂上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万一惊动了她奶,又是个大麻烦。 想来想去,想得心里烦躁,觉得还是早点娶回家的好,娶回家想咋哄就咋哄,想咋疼就咋疼,谁特娘的也管不着。 这么一想更烦躁了,干脆心一横,去特娘的,老子今天就算破门而入,也要见到她。 乱七八糟想了半天,等到了花枝家一看,花枝根本没睡,正站在院子里抱着手看月亮。 今晚云彩厚,月亮一点都不亮,星星也没几颗,灰扑扑地躲在云彩眼儿里若隐若现。 花枝瘦伶伶的身子在暗影里显得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月亮上去。 江渔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她该不会是觉着人间没意思,要回天上去吧? “花枝,花枝呀!”江渔跳下车,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下一刻就像嫦娥奔月那样腾空飞走。 花枝竟然一点都没害怕,把视线从月亮上收回,瞥了他一眼:“你还真回来了?” 江渔惊讶道,“你咋知道我会回来?” 第56页 花枝说:“我能掐会算。” 能掐会算?江渔瞪大眼睛,“你真是仙女?” 花枝低笑:“说的什么胡话,我要是仙女我能看上你?” “……”江渔郁闷不已,本来想回来安慰她的,现在他觉得自己更需要安慰。 花枝看看他,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一定会跑回来看,所以特地在这等你。” “真的?”江渔又活了,嘻嘻笑道,“这是不是书上说的心有灵犀?” “哟,还会跩洋文呢?”花枝逗他。 江渔顺杆爬:“那可不,我还会背诗呢!” “哦,那你背一首我听听。”花枝说。 江渔就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月亮,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念:“床前明月光,心里直发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姑娘。” “哈哈!”花枝忍不住笑,推了他一把,“哪里学来的流.氓诗!” 江渔假装趔趄,顺势抓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花枝身子僵了一下,又软下来,下巴搭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说:“江渔,谢谢你啊!” “有啥好谢的。”江渔说,“你是我媳妇儿,应该的。” “又来!”花枝嗔他,“现在还不是。” “早晚的事儿,我先叫着练练嘴。”江渔说。 花枝笑:“你能正经点儿吗?” “不能。”江渔说,“在你面前我一点都不想正经。” “那你想咋地?”花枝问。 “想……亲你!”江渔突然捧住她的脸,低头去找她的唇。 花枝心头一漾,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花老太的房门“嘎吱”一声。 花枝吓一跳,忙推江渔:“快跑!” 江渔也吓坏了,像被狗撵的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实在没地儿躲,就猫腰躲在三轮车后面。 花老太打开门,扶着门框往院里问:“谁?” 花枝说:“我。” “你跟谁说话呢?” “没谁,我上厕所,自己说话壮胆呢!” 花老太不信,走出来四下瞅。 花枝怕她看到三轮车,忙拽着她往屋里去:“大半夜的你瞎瞅啥,满地的篱笆桩,绊倒了可不得了。” 花老太说:“那你呢,大半夜不睡,孤魂野鬼似的在院里游荡啥?” “不说了上厕所吗?”花枝推她回屋,顺手把门关了,“你赶紧睡,我也去睡。” 花老太哼哼两声,窸窸窣窣回床上睡了。 花枝拍拍心口,蹑手蹑脚走到三轮车前,对江渔说:“快走吧!” 江渔不敢再留,站起身小声说:“那我走啦,你早点睡,别想不开心的事。” 花枝说:“没事儿,我就是当时有点气,现在早就好了。” 江渔有点可惜那个半途而废的吻,遗憾地揉了揉她的头髮,骑上车走了。 花枝目送他走远,直到三轮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再也听不到,才转身回屋睡下。 她没有再为那些花生气,但从第二天开始,就没有再割肉回家,在家也不跟花老太说话,故意晾着她。 花老太几天没吃着肉,忍不住问花枝:“最近咋不割肉了?” 花枝说最近买东西的人少,生意没有先前好。 她也没有完全说谎,最近一段时间,乡里突然颳起了“保姆风”,好多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跑去首都给人当保姆,说是住家保姆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好几十块钱的工资,碰到好的东家,额外还给买衣裳。 沿溪村一下子走了好几个姑娘,就连已经订了亲的莲花都没能经得起诱惑,也跟着姨妈家一个表姐去了,临行前来和花枝告别,说等攒够了嫁妆钱再回来结婚。 花枝对这事并不贊同,前世她就听说过,很多女孩子在那边被男主人哄骗,有的甚至怀孕打.胎,被女主人发现后各种羞辱打骂,最后身心俱伤地被撵回老家。 还有一些经不住金钱诱惑的,直接去做了那种生意。 时间长了,风言风语传遍乡里,去首都当保姆就成了一桩大家心照不宣的腌臜事儿,只要一说谁家闺女在首都当过保姆,大伙都撇嘴摇头目光闪烁。 当然,这些事花枝没法跟莲花明说,只能委婉地劝她不要去。 可惜她最终没能劝住,莲花还是满怀憧憬跟着表姐走了,对花枝说到了首都就给她写信,告诉她首都是啥样的。 花枝前世在首都住过好几年,压根不稀罕,但她还是表现得很期待,请求莲花多写信回来,这样她就能随时掌握莲花的情况,发现苗头不对可以及时提醒她。 莲花走后,花老太也动了心思,想让花叶也去当保姆,说上门女婿一时半会也不好寻,不如趁着没结婚去挣两年钱。 花枝极力反对,两人又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花枝搬出当家人的身份才压住她。 花叶其实也想出去长长见识,但她大字不识一个,加上花枝坚决不同意,她就听花枝的话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跟着花枝摆地摊。 花枝白天去赶集,晚上回来就在家教姐姐妹妹认字和简单的算术,好让她们下半年去扫盲班学习不那么费力。 第57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江渔家的花都开了。 卖花的那天,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花枝凌晨四点就悄悄起床去了江渔家。 江渔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早早地到她们村口去接她。 这天刚好是下弦月,一进江渔家的院子,满院的花香扑鼻而来,形态各异的花在皎洁月光下摇曳生姿,虽然看不清颜色,却也美不胜收。 江渔握着花枝的手说:“你说过的,啥时候我家院子开满了花,我就可以去你家提亲,今天从城里回来我就去,好不好?” 花枝笑他:“干嘛这么急,不能等到明天吗?” 江渔说:“不行,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花枝笑道:“那你就去呗,只要你不怕我奶的棍子。” 江渔说:“我不怕,只要她能同意,打死我都行。” “死了还咋娶媳妇儿?”江有冷不丁插了一句,“别贫了,快点装车吧!” “……”江渔郁卒。 花枝哈哈大笑。 三轮车小,一次拉不了太多,花枝怕江渔蹬不动,说自己骑自行车跟着。 江渔不干,非要连她一起拉上。 两个人一车花,披星戴月往城里赶,有花枝陪着说话,江渔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一口气骑了上十里路都没叫累。 花枝怕他这样会肌肉拉伤,就提议在路边歇歇,说自己坐累了。 江渔便听她的话剎住车,扶她下来在路边歇息。 花枝拿手帕帮江渔擦掉额头的汗,教了他几个拉伸动作,让他活动身子。 江渔虽然不好意思,还是笨拙地学着做了,反正花枝叫他干啥他就干啥,哪怕不知道有啥用,他也不带反对的。 拉伸完,花枝把提前装在罐头瓶里的水递给他,说:“等卖了花,去买个大水壶,以后天热了,出门好带水,另外再给你哥仨买几件热天穿的衣裳。” “不用。”江渔抹着嘴说,“热天还穿啥衣裳,光膀子就行。” “……”花枝瞪他,“你好歹是上过报纸的先.进分子,讲点形象好吧!” 江渔嘿嘿乐:“不是为了省钱嘛!” “钱不是省出来的,是干出来的。”花枝说,“我可不喜欢抠抠索索的过日子,能花才能挣,你鱼塘那边也是,虽然眼下还见不着钱,但是那些哥们儿不能亏待了,该花的钱一定要花,知道吗?” “我知道,放心吧!”江渔说,“说起来你那个二堂哥倒是蛮听我话的,当初他跟我说要入伙,我是看你的面子才答应的,没想到他挺能干,人也机灵得很。” “他呀,他就是不爱下地,只要不让他干农活,别的啥都成。”花枝说。 江渔不提,花枝都快忘了大伯一家,最近一段时间那两口子好安静,不知道是真改了性子还是偷着憋什么坏水呢? 花枝想着回去得找个藉口去他家坐坐,探探口风。 两人歇好了,重新上路,一口气骑到城门口,太阳才刚刚露出半张脸。 花市上,花枝又见到了先前借给她花盆的那个大叔,亲切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唿。 大叔见她拉了满满一车花,惊讶不已,问她从哪儿弄的。 花枝说自己种的,这些日子没来就是在家种花呢! 大叔看她的花虽然普通,但开得肥美艷丽,夸她比老花农手艺都好。 花枝头一回来花市时,花市还很冷清,没几个卖花的,也没啥像样的花,如今再来,发现花市一下子繁荣起来,卖花的买花的都多了很多,眼瞅着要形成规模。 这就是改.革开.放的力量呀!花枝心想,敏锐的人紧跟时代步伐,愚钝的人註定要被时代抛弃,她不能仗着自己窥探过先机就自以为稳操胜券,慢一步就会被有能耐的人甩在身后。 既然选定了要做花卉生意,扩大规模已经刻不容缓,回去之后,她必须得想办法说服奶奶给她僻出一块地养花。 那个老顽固,花枝想想就头疼,想要说服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渔头一次来花市,满眼的花草让他大开眼界,把车子放好后,便四处转着瞧稀奇。 他脸皮厚,不认生,不大一会儿就和周围的花贩混熟了,连人家叫啥名字住在哪儿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些小贩基本上都住在城郊,因为离城近,眼界比山窝里农民看得远,思想也活泛,是最早一批做生意的人,有些本事大的,后来就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江渔和这些人聊过之后,大受启发,回去和花枝讲起来,两眼直放光,他说:“媳妇,我想好了,回去之后我就去你家提亲,你奶不是不同意你养花吗,等咱俩订了亲,这茬麦子一割,我就把俺家的地全腾出来给你养花,你说好不好?” “……”花枝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咋,你不愿意?”江渔问。 花枝眨眨眼,突然迅速抱了他一下,又迅速松开,一张小脸笑成了太阳花。 “我愿意!”她大声说,“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江渔被她抱懵了,傻傻问:“你愿意我去提亲还是愿意在地里养花?” 第58页 “都愿意!”花枝欢快地笑,“你快去提呀,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第30章 忽悠大王 太阳渐渐升高,逛花市的人越来越多,花枝这边满满一车的花团锦簇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卖花人当中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人美嘴甜会说话,一张笑脸比花还娇俏,光看着就赏心悦目,要是再被她脆生生地夸上两句,掏钱都掏得美滋滋。 花枝做生意门道多,不同品种的花喊价有高有低,同样品种大小不同花苞数量不同价钱也有差别,既不会要得太过份,又留有优惠的余地,加上她说话有意思,讨价还价的过程都充满趣味性,大伙都愿意卖上一盆两盆和她逗趣几句。 不到半小时,一车花就卖掉了半车,周围的花贩全眼巴巴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江渔早在跟着花枝摆摊时就见识过她的忽悠**,因此并不觉得稀罕,花枝收钱他搬花,两人配合特别默契。 有些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只要住得不远,江渔还会帮人送到家。人家看他辛苦,有时还会额外多给几毛辛苦费。 江渔拿回去跟花枝邀功,花枝灵机一动,让他回去问问有没有哥们儿愿意出力的,下次可以跟着来,别的不干,专门帮人送花,按花盆大小收钱,不但可以帮自家送,还可以帮别的摊位送,花市这么多花,一天下来挣个十块八块的也不是不可能。 江渔觉得这主意挺好,心里立刻有了几个合适人选,打算回去就找他们谈。 花枝一边卖花,一边忙里偷闲在人群里寻摸,盼着能看到魏老先生或者其他几位老先生。 意外的是,几位老先生一个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上次和魏老先生抢兰花的那个中年男人。 一开始,那人没注意到花枝,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挨个摊位看花,似乎很着急,却又找不到满意的。 花枝悄悄观察了一阵子,在他走近时主动叫他:“领导,你好啊!” 中年男人一愣,继而认出了花枝,下意识地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确定魏老先生不在,才推了下眼镜说:“是你呀!” 花枝看他这样,猜他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留下了阴影,虽然魏老先生不会因为一盆花和他计较,但也够他战战兢兢一阵子了。 “对呀,是我。”花枝笑道:“领导你今天要买什么花?” 她一口一个领导,中年男人似乎很受用,挺了挺腰杆说:“倒不要什么名贵的,主要得开得好看,热闹。” 花枝说:“是为了庆祝劳动节用的吧?” “哟,你这个小姑娘倒是聪明。”中年男人意外了一下,“你们乡下还知道劳动节?” “……”花枝在心里骂了句狗眼看人低,脸上仍笑咪咪说道,“是魏爷爷告诉我的,他说你们城里对劳动节很重视,个个单位门口要摆几盆花增添节日气氛,所以专门教我种了一批便宜又好看的花,赶着五一之前来卖。” “……”江渔在旁边瞠目结舌,卖了那么多盆,他可从没听花枝提过一句什么爷爷什么劳动节,咋这男的一来就忽悠上了呢? 中年男人也很吃惊,听她说起魏老先生时那么自然亲切,感觉两人关系应该很不一般。 中年男人其实就是魏建国手下的秘书刘正阳,这次是专门来给县.委几个部门统一採购节日用花的。 往年他们单位过劳动节从来没摆过花,顶多是开个表彰会评个先进发些搪瓷盆麦乳精之类的东西,去年五一期间魏书记去首都出了趟差,看到那边的单位都摆放盆花,回来后便提议说今年可以摆些花试试。 像这种内部口头决议,一般人不会知道,这小姑娘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就是书记他爹透露的。 能得到老爷子亲自指点,那关系能差得了吗?刘秘书心里盘算,不如就卖个顺水人情给她吧,回头让她在老爷子面前美言几句,没准上次的事老爷子就不计较了。 这样想着,他就把花枝叫到背人的地方,笑呵呵地问她:“小姑娘,你那批花一共有多少,我大概需要个两三百盆,你要是有的话,我就不去别家问了。” “啊?”这下轮到花枝震惊了。 她原本只是想着忽悠忽悠这傢伙,让他把剩下的花买了,没想到他张口就是三百盆。 这么大的买卖,别说她刚好有,就算她没有,去别人手里倒也得倒过来,挣花不挣钱无所谓,先拉拢个大客户再说。 过了五一还有十一,还有元旦春节,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回不赚下回赚。 两人一个刻意送人情,一个刻意拉主顾,很快就达成了三百盆花的交易,约好明天一早送到县.委大院。 刘秘书问花枝要不要收点订金,花枝说不用,咱俩都认识魏爷爷,你肯定不会骗我,只要留个称唿留个电话能让我找着你就成。 刘秘书写了姓名电话递给她,又隐晦地提了提魏老先生,便匆匆忙忙走了。 花枝明白他的意思,觉得他这人未免有点小家子气,一盆花的事,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怕魏爷爷和他过不去,也太小看魏爷爷的肚量了。 回到摊位上,花枝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小声告诉江渔,两个人傻乐了半天,迅速处理掉剩下的花,去市场逛了一圈,买了水壶,衣裳,提亲用的红糖果子等礼品,骑上三轮车急匆匆往家赶。 第59页 公路两旁的麦穗已经开始变黄,暖风拂过,麦浪翻滚,花枝一时兴起,在后面唱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此刻的田野,在她眼里就是满地黄金,等待着她去收割。 江渔被她的欢快情绪感染,把个破三轮骑得唿唿生风。 与此同时,花叶也正从集上往家走。 今天逢集,花枝去了县城,头天晚上告诉她今天不用赶集,可她捨不得浪费时间,便一个人去了集上摆摊。 这段时间天天跟着花枝锻鍊,她的胆子已经大了很多,虽然卖东西没有花枝八面玲珑,一个集下来也赚了十几块钱。 她很开心,打算回去给花枝一个惊喜。 大晌午的,天气燥热,赶集的人都早早回家了,下了公路后,土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吹着麦浪沙沙作响。 花叶不禁想起乡下流传的“晌午头鬼露头”的传说,忽然有点害怕,赶紧加快步子往家跑。 土路坑坑洼洼的,她心里又慌张,一不留神被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上,手掌磨破好大一块皮,裤子也磨破了,膝盖磕得生疼。 人越怕什么就越忍不住往什么地方想,花叶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是鬼在绊她,吓得顾不上疼,爬起来又往前跑。 眼看着就要拐到往村子去的路口了,齐腰深的麦田里突然蹿出一个男人,从后面揽腰抱住她就往田里拖。 “啊!”花叶惊唿一声,那人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麦田中间,压.倒在麦丛里。 花叶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拼命挣扎喊叫,奈何双方力量悬殊,她被那人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 那人压着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去撕扯她的衬衣,随着“哧拉”一声,细白的皮肤坦露在阳光下。 花叶又羞又怕,双手死命去挠那人的脸,抠他的眼睛,那人被惹恼,捡起一大块土疙瘩就往花叶头上磕。 花叶绝望地尖叫,紧紧闭上眼睛。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那人突然闷哼一声,从她身上栽了下去。 花叶睁开眼,看到一个壮实的男人像门神一样站在眼前,紧握着两只大铁锤似的拳头,一脚踹在那流/氓心口上,随即蹲下去,膝盖顶住他肚子,大铁拳一拳接一拳砸下去。 流/氓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蜷起身子,抱住男人的腿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你干这缺德事,哪能这么便宜饶了你?”男人抓住他的领子把他腾空拎了起来,“走,跟我去派出所!” “先等等!”花叶正看得目瞪口呆,一听去派出所,激灵一下爬起来,抓着自己被撕破的衣裳怯声道,“大哥,先别去派出所……” “为啥?”那男人愣了一下。 流/氓趁他愣神的功夫,奋力一挣,挣脱他的钳制,一熘烟跑了。 “娘的,站住!”男人大喊着要去追,被花叶叫住,“大哥,你别追了,我怕。” 男人只得停下来,问她:“你怕啥,犯错的又不是你。” 花叶撇撇嘴,眼泪掉下来:“我怕人家说闲话,我奶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男人恍然大悟,心想她顾虑的也对,真要报了案,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乡里人爱传闲话,流言一传开,姑娘家的名声就坏了。 “那行吧!”男人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递给她,“别哭了,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家。” “谢谢大哥!”花叶接过衬衣穿上,强忍眼泪给他鞠了一躬。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麦田,花叶回头看看那一片倒伏的麦子,心里后怕,两条腿直发软。 男人跟在花叶后面,一直陪她走到村口,停下来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跟着你被人看见还是说不清。” 花叶就问他叫啥名字,住哪个村,说回头把衬衣洗干净给他送去。 男人想了想,并没有告诉她,就那样光着膀子走了。 花叶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眼泪差点又止不住。 回到家,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花枝还没回来,花老太正坐在小屋门口靠着门打盹,院子里晒了两床被子,刘玉兰和花朵一人拿着根竹竿在打被子上的灰尘。 花叶不想让大家发现她的狼狈样,低着头轻手轻脚往堂屋走,刚走到花老太门口,花老太突然就醒了。 “站住!”花老太眯着眼睛打量她,“你为啥穿着男人的衣裳?” 第31章 造谣 花叶心里咯噔一下,被奶奶审视的目光看得发毛,低着头小声说:“我不留神摔了一跤,衣裳破了,有个好心人把自己的衣裳借给我。” “摔一跤?”花老太把她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咋摔的,能把裤子和上衣都摔破,头髮摔成鸡窝?” 老太太这么一说,刘玉兰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拿着竹竿走过来:“就是呀,你这是咋摔的,头髮上还沾这么多麦芒。” “……”花叶一下子就慌了神,脸憋得通红,吱吱唔唔不敢说实话。 “姐……”花朵跑过来担忧地拉住她的手。 花叶心里害怕,紧紧握住妹妹的手,想要从中汲取一些对抗奶奶的勇气。 第60页 要是花枝在就好了,她想,花枝在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护住她,不会让她一身狼狈地站在大太阳下被奶奶如此盘问。 太阳好晒,她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说了实话以后会怎样,活了二十年,即便日子再难过,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旁徨无助过。 这时,路上有脚步声响起,啪嗒啪嗒往院子里走,花叶以为是花枝回来了,惊喜地回过头,结果大失所望,来的是她大娘王三春。 王三春一到院里,见她们四个都在,立刻扯着嗓子喊道:“花叶,听说你被人在麦地里那啥了?” 花叶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咋回事,明明回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咋一转眼就传开了呢? 花叶只觉得浑身冰凉,一颗心像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冻得她直哆嗦。 “你说啥?”花老太震惊地问王三春,“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谁,我听别人说的。”王三春继续大着嗓门说,“你看她衣裳都破成那样,这不明显就是被人那啥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花叶急得大喊,“那人只是把我衣裳撕了,后来有个好心的大哥过来把他打跑了。” “……”王三春一愣,随即就抓住她的话茬说,“天吶!照你这么说,两个男人都把你看光了?” 这么赤祼祼的不加掩饰的提问,花叶的脸瞬间羞得通红。 “你个贱货!全家人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花老太被王三春的话激得直冒火,也不管花叶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把夺过刘玉兰手里的竹竿就往花叶身上抽。 刘玉兰一惊,从蒙圈中回过神,嗷一嗓子扑过去挡在花叶前面。 老太太那一竹竿就狠狠落在她后背上。 “别打她,别打她,不是她的错……”这个懦弱的女人终于勇敢了一回,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遭遇不幸的闺女紧紧护在怀里。 花朵也上前帮妈妈一起护着姐姐。 花叶的泪扑簌簌往下掉,有生以来,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庇护。 花老太怒火中烧,也不管谁是谁,把母女三个一顿抽打,嘴里高一声低一声骂刘玉兰贱.货生贱种,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贱,二闺女自己相家找男人,大闺女跟男人滚麦地,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都骂了出来。 动静闹得太大,加上王三春刻意为之,刚吃过午饭在家午歇的左邻右舍全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花叶想死的心都有了。 *** 花枝和江渔一路唱着歌回来,到了村口,花枝让江渔停下来,拿出新买的衣裳给他换上,又帮他把头髮整理好,把脸上的汗渍擦干净,退后两步瞧了瞧,由衷地赞嘆:“啧,真好看!” 江渔突然被夸奖,脸红了一下,笑着帮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你也很好看。” 花枝倒不客气,嗯了一声,说:“咱俩这叫强强联合,将来……” 她说了一半又陡然打住,江渔好奇问:“将来啥?” “没啥。”花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渔眨眨眼:“你是想说将来生的娃也好看吗?” “去!”花枝丢给他一个白眼,“赶紧走吧,再磨叽红糖都晒化了。” 江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心里美滋滋的,重新骑上三轮车,带着花枝往村里去,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花枝奶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她要不同意,那就赖着不走,直到她同意为止。 比脸皮厚,老子可从来没输过。 花枝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也就是走个程序,奶奶同不同意,她根本无所谓,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明天送花的事。 在路上,她已经和江渔交待过,让他找关系借两台拖拉机,到时候一趟全拉过去,省得耽误时间。 “明天记得把大哥也带去。”花枝说,“让他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这样他养起花来才更有底气。” 江渔说:“行,都听你的。” 眼看着要到花枝家,江渔开始紧张起来,手心出了一层汗,都快握不住车把了。 待会儿进了门第一句话咋说呢?他发愁地想,总不能直接说“奶,我是来提亲的”吧? 要不然先拉几句家常,介绍介绍自己家的情况? 估计介绍了也没用,她奶早就摸清了。 再不然就先拿礼品转移下她的注意力?花枝说她最爱贪小便宜了,没准她看到这么多礼品,态度能好些。 江渔正愁得不行,花枝突然说:“俺家咋好像又在吵架?” “是吗?”江渔收回心思,侧耳听了听,确实有乱糟糟的声音从花枝家院里传过来。 “你先别过去,在这等我。”花枝说道,跳下车子就往家跑。 “哎……”江渔叫了一声,见她头也没回,只得剎住车闸,在原地等她。 花枝一口气跑回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花老太的谩骂声从人群中间传出来:“哭哭哭,哭有啥用,干脆找根绳子吊死,也省得丢人现眼!” 花叶哭着说:“好,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第61页 花枝吓一跳,忙分开人群挤进去,大声道:“好好的又咋啦,死呀活的是为啥?” 花叶看到花枝回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扑过来抱住她泣不成声。 刘玉兰和花朵也跟过来,个个眼睛通红。 花枝意识到这回的事情不一般,拍着花叶的背说:“姐,你先别哭,跟我说说咋回事。” “咋回事咋回事,你问她有脸说吗?”花老太气鼓鼓说道,“全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花枝脸一沉:“你也怕丢脸,一点小事就吵得四邻皆知就不怕丢脸了,咱家是戏园子吗,天天免费唱戏给人看?” “……”一句话震住了花老太,她冷静下来,突然有点后悔,这种丑事确实不该在院子里嚷,应该关上门偷偷讲才是,现在闹得大伙全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愿意来做上门女婿? 老太太茫然四顾,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的脾气是咋点着的。 本来她也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后来咋一下子就失控了呢? 王三春见花枝一回来就稳住了局面,忙上前说道:“花枝呀,你是不知道,这回可不是小事,你姐她被人拉到麦地里,差点就那啥了,你看看衣裳撕的,以后这名声可就……唉!” 花枝这才注意到姐姐的异样,一颗心直往下沉,差点失控喊出来,但她知道此刻姐姐已经面临崩溃,她必须镇定镇定再镇定,才能给姐姐以精神支撑,另外,她还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危害降到最低。 她深唿吸,用力将姐姐搂住,语调平淡地问王三春:“是你亲眼看见的吗,你既然看见了,为啥不帮忙把坏人抓住?” “……”王三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我没看见,我听人家说的。” “听谁说的,那个人是咋知道的?”花枝又问。 王三春眼神开始飘,吱吱唔唔说不上来。 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啊,这王三春一惊一乍的,说得跟亲眼看见了似的,闹半天是听人说的,可一个村的人都不知道,她听谁说的呢? 花枝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是谁第一个看见的,谁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大娘?” 人群越发安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王三春心里越发慌乱。 “听人家说的”是乡里传闲话最常用的藉口,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去追究“人家”是谁,她以为这样说没什么破绽,谁知道花枝却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让她上哪去找个“人家”出来。 花枝三个问题问完,就已经猜到王三春心里有鬼,便也不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是找不出来,就说明你在造谣,你做为亲大娘,造自己侄女的谣,你安的啥心?” 随着花枝一句接一句的问话,花老太也醒悟过来了,指着王三春的鼻子说:“对呀,你是花叶亲大娘,出了事不替她瞒着,一来就扯着嗓子喊出八百里,你成心的是不是?” 王三春憷花枝,却不憷老太太,眼一瞪腰一叉:“你有脸说我,打是你打的,骂是你骂的,要花叶去死的也是你,你凭啥说我?” “……”花老太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吭哧半天接不上话。 这时,花有德突然从人群外面挤进来,上前给了王三春一巴掌,拉着她就往外走:“你个无事生非的蠢婆娘,整天听风就是雨,自己亲侄女都不知道维护,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站住!”花枝喊道,“这事有蹊跷,大娘必须把话说清楚再走!” 花有德吓得一激灵,回头讪笑道:“花枝,这不是啥光彩的事,大庭广众的,就别让人家看笑话了,快让你姐回屋换衣裳休息休息,你大娘不懂事,我回去教训她。” 说完不等花枝再开口,拉着王三春迅速挤出了人群。 “江渔!给我拦住他!”花枝隔着人群大声喊。 她并没有看见江渔,但她知道江渔一定会跟过来。 果然,她话音刚落,江渔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花有德的去路。 第32章 扭转局面 花有德抬头看到江渔,吓得变了脸色,妈呀,这不是江家寨那个活阎王吗,啥时候跑这儿来了? 他不敢招惹江渔,拉着王三春从旁边走,江渔大长腿一跨,又挡在他面前。 他往左,江渔往左,他往右,江渔往右,猫戏老鼠似的,就是不放他走。 花有德既不敢怒又不敢言,甚至连江渔的鞋尖都不敢碰到,最后实在走不掉,只得战战兢兢停下来。 江渔嗤笑一声,挑着眉梢问他:“咋不走了?” 花有德耷拉着脑袋,吱都不敢吱一声。 江渔抬手拢了拢头髮,眼神一凛:“问你啥你就说啥,再敢多走一步,腿给你打断!” 花有德腿一软,差点摔倒,忙回头找花枝:“花枝呀,大伯真的啥都不知道。” 花枝叫刘玉兰带花叶回屋换衣裳,自己穿过人群走到花有德面前,冷笑:“本来我也以为你不知道,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你啥都知道。” “没有,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花有德连连摆手,“我是听人说你大娘在你家闹事,才过来收拾她的,我拉她走也是不想让她给你们添乱,你要问就问她吧!” 第62页 “花有德!”王三春没想到她男人这么轻易就把她卖了,指着他的鼻子叫道,“还不是你……” 花有德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蠢婆娘,反了你了,给老子好好说话,敢胡说八道,回去打死你!” “你……”王三春捂着脸,憋屈得眼睛都红了,却终究没敢跟花有德炸毛,气急败坏地嚷道,“行,我说,我说,我不是听人家说的,我自己亲眼看见的,行了吧?” 围观群众顿时炸开了锅,做为花叶的大娘,亲眼看着侄女被人往麦地里拖,不但不救她,反倒在事后宣扬得尽人皆知,这婆娘心肠实在太坏了! 花枝却不信:“你说你亲眼看见的,那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等你说完,我让我姐再说一遍,你要是说的跟她不一样,就说明你在撒谎。” 王三春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心虚地看向花有德,花有德眼一瞪:“看我干啥,好好说。” 王三春吭吭哧哧说,“我,我没看那么仔细,看个开头就跑了,我不敢上前,怕那人把我也那啥了……” 哈哈! 围观群众差点没笑死。 就她那一身肥膘,一脸褶子,不把流/氓吓跑就不错了。 花枝还是不信,但后面任凭她再怎么问,王三春翻来覆去就拿那几句话应付她。 江渔看得恼火,几次要用武力解决,花枝怕他一冲动把人打出个好歹,回头被王三春个泼妇讹上更麻烦,只得暂时先放过那两口子。 但她在众人散去之前把花叶叫了出来,让花叶当着大伙的面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花叶想起那事就忍不住发抖,但花枝让她讲,她就毫不犹豫地讲了。 花叶讲完后,花枝郑重其事地给大伙鞠躬作揖,说:“各位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叔叔婶子,本来这事是俺姐的伤心事,不该再提起,我之所以让她又给大家讲一遍,是因为你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今天这事不是俺姐的错,错的是那个杀千刀的混蛋,女孩家的清白很重要,而且俺姐也没有被那混蛋得逞,所以我恳请各位长辈别再把这事往外传,老话说唾沫星子能杀人,现在俺姐的命就攥在大家手心里,求你们给她留一条活路吧!” 花枝说得泪光闪闪,花叶和妈妈妹妹抱在一起泪如雨下,众人看着于心不忍,纷纷表示回去后不会乱说。 花枝再三谢过,又说:“长辈们可怜俺孤儿寡母,但俺们也不会任由那混蛋逍遥法外,那人的脸被俺姐挠花了,相信找起来也不会太难,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找出来,将他绳之以法,不让他再祸害别人。” 花有德在旁边正准备找机会熘掉,听花枝这么一说,脸色变了几变,推着王三春急急忙忙就走。 花枝暗中踢了下江渔的鞋子,江渔会意,悄悄跟了上去。 等人都走完后,花枝虚脱地弯下腰,双手拄着膝盖,喊花朵快去给她端碗水,花朵把水端来,她一口气喝掉大半碗,才算缓过劲儿来。 “奶!该你了!”花枝把碗递给花朵,回过头去找花老太。 花老太正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儿地靠在门框上,花枝一叫,吓得她勐一哆嗦:“这事不赖我,都怪王三春那个泼妇,是她在底下煽风点火的。” 花枝冷笑:“你都多大年纪了,啥事没经歷过,人家一煽风你就起火,你想过这火烧起来你捂不住吗,亏你一口一个脸面,偏偏干的都是自毁脸面的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凡事要用脑子,别一天天光会扯着个嗓子嚎!” 花老太老脸通红,垂着眼皮子不敢接话,要不是花枝回来,今儿这事她确实捂不住。 花枝接着说:“这是小事,我懒得跟你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我姐那些难听话,她是你亲孙女,身上淌着你的血,你却逼着她去死,只因为她差点被人欺负,你觉得她丢了你的人。 我问你,她哪里丢人了,她是自愿的吗,她没有反抗吗,她能挠那人一脸血,就已经不知道多勇敢了,换了你你敢吗?她要真死了,你的良心能安生吗,你晚上睡觉睡得着吗?” 花老太被数落得站都站不住,靠着门框眼泪直往下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说话这么狠,是要把我老太婆逼死吗?” 刘玉兰在一旁感慨万千,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亲耳听到婆婆认一回错。 在她眼里,让婆婆认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可花枝却做到了。 从此以后,这个家再也不是老太婆的天下了! 刘玉兰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由得挺了挺腰杆,连后背上火辣辣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花枝见好就收,没再为难花老太,扶着花叶回堂屋去了,临走丢下一句话:“以后家里的大小事你都不许插手!” 花老太双目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大势已去的悲凉。 从二十七岁婆婆去世后,她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管家权,一管就是几十年,现在,她老了,她的时代过去了,她终于要和村里其他老太太一样,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把属于她的时代关在门外…… 第63页 堂屋里间,花枝和姐姐并排坐在床上,拉着她的手说:“姐,刚才我没有徵求你的意见,就让你在大庭广众下讲自己的遭遇,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没生气。”花叶说,“一开始我不明白你为啥那样做,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事情已经闹大了,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把真实情况摊开了讲明了,也免得人家在背后添油加醋胡乱猜。” “对,就是这个意思。”花枝说,“现在大家知道的真相都一样,就算有人要拿出来讲,也不可能再讲出别的事,加上你们三个一哭,大家看着可怜,自然就不会再乱说了。” 花叶点点头,靠在妹妹肩上,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我真不想活了,你回来三言两语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一点都没错,干嘛不活,我不但要活,还要活得理直气壮,开开心心,才不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哈哈!”花枝笑起来,“你能这样想我太高兴了,不亏是我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花叶也笑起来:“还不是跟你学的。” 姐妹两个相对傻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刘玉兰和花朵在堂屋听到里间的动静,一齐跑进来看,见两人又哭又笑的,都吓得不轻。 “大姐,二姐,你们咋啦?”花朵问。 “没事,大姐二姐这是高兴。”花枝把她拉到跟前,捧着她的脸揉了揉,“傻丫头,你啥时候能开窍呀!” “她已经开窍了。”花叶说,“今天咱奶拿竹竿打我,她和咱妈都护着我呢!” “是吗,我看看。”花枝撩起妹妹的衣襟,看她身上果然有好几条青紫的疤痕,顿时心疼不已,说,“你护着姐姐是好的,但挨死打是不对的,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么三个人一起跑,要么三个人一起打回去,听见没?” “咱奶打也要还手吗?”花朵问。 “她呀!”花枝冷笑一声,“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打你了。” 娘儿几个在屋里说话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花老太从小屋里跑出来看了几回,也没见一个人来灶屋做饭,最后实在饿得慌,就自己洗了手去生火做饭。 等花叶想起做饭这茬,娘儿几个到灶屋一看,老太太正锅前锅后地忙着炒菜。 “……”娘儿几个面面相觑,比见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 花枝实在忍不住,就跑到院子里无声地偷笑,正笑得肚子抽筋,江渔从外面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麻烦大家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预收文是花枝他儿子痞王之王的追妻故事,很好玩的,群么你萌~ 第33章 明天入v 花枝止住笑, 带江渔去堂屋说话。 江渔这是第一次进花枝家的门,虽然其他人都识趣地在灶屋没跟来,他还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趁花枝倒水的功夫,他四下打量, 发现花枝家和他家一样穷, 除了四面墙和条几方桌小板凳,啥也没有。 唯一不同的是, 家里女人多,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仅有的物件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条几两头各放了一个罐头瓶, 瓶里插着从山上採回来的不知名的野花,给简陋的屋子增添了一些活力。 江渔想, 有女人的家是不一样, 穷也穷得整洁, 不像他们哥仨, 穷得特别潦草。 其实花枝是有能力给家里置办些好东西的,但她却一下子把钱全拿给他包鱼塘了,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魄力。 这样的慷慨和信任,若不能把鱼塘经营好,都没脸见她。 “想什么呢?”花枝把水递给他, “快跟我说说, 那两口子有没有去给谁通风报信?” “没有。”江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他俩从你家出来就回家了,两人在路上一直吵, 我不敢跟太紧,吵得啥也没听清,我看着他俩进了大门,后来就没再出来,我不是你们村的人,怕被人看见不好,又怕花强突然回来撞见我,所以只能先回来了。” “回家后就没再出来,难道是我猜错了,这事儿跟他俩没关系?”花枝皱起眉头,搬个凳子和江渔相对而坐,“但我总觉得就是花有德搞的鬼,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我感觉我没猜错。” “那他为啥不去给那人通风报信?”江渔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他是不是想等到天黑再去?” 花枝眼睛一亮:“对对对,应该是这样,白天容易被人发现。” “那咋办,我再接着去守吗?”江渔问。 花枝仔细考虑了一下,说:“算了,别去了,你不是我们村的人,总在他家晃悠的确会被人怀疑,再说了,咱也不知道他几点去,万一等到半夜去,你总不能一直守着吧!” “不去也行。”江渔说,“其实不用跟踪他,我也有办法把那人找出来。” “什么办法?”花枝问。 “先不告诉你,找到再说。”江渔卖了个关子,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再给我倒一杯,渴死我了。” 花枝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说:“辛苦你了,饭马上就好,你吃了饭再回去。” 第64页 江渔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可以在花枝面前谈笑风生,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她家人相处。 第一次见面就在一块吃饭,太尴尬了。 “还是算了吧,我回家吃……” “你忘了你今天是来干啥的了?”花枝瞪他。 江渔愣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他是来提亲的! 天吶!他腾一下跳了起来:“三轮车呢,买的东西呢?” “对呀,车子呢?”花枝也想起来了,两人急忙忙往外跑,一口气跑到先前花枝让江渔等她的地方,第一眼看见车子还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等走到跟前一看,傻眼了。 红糖果子全没了,新水壶和江有江多的新衣裳也不见了,只剩下江渔换下来的旧衣裳孤零零躺在那里。 “……”两人看着空荡荡的车厢面面相觑。 “咋办?”江渔懊恼地问。 “能咋办?”花枝摊摊手,“下次再提呗!” “……”江渔快郁闷死了,“不行,我要挨家挨户去搜。” “搜啥搜,你又不是派出所的,随便搜人家是犯法的。”花枝说。 “可我气不过。”江渔恨恨道。 “没事没事。”花枝安慰他,“你放心,红糖果子可以吃下肚,那衣裳总要穿出来的,我挑的衣裳我记得,等回头我看谁穿出来,再找他算帐!” 江渔郁闷地耷拉着脑袋,雀跃了一天的心此刻都蔫巴的不会跳了。 “都怪我粗心大意。”他怏怏自责。 “不怪你。”花枝说,“你能不顾一切跑去看我,说明我在你心里比这些东西重要,我很开心呢!” “你又哄我。”江渔说,“这几十盆花算是白卖了。” “没白卖呀!”花枝说,“给你买了身新衣裳,还顺便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咱们赚大发了。” 江渔被她逗笑,说:“你忽悠别人也就算了,连我也忽悠上了。” 花枝眉目盈盈:“你都笑了,说明我忽悠的好。” 江渔由衷地感到自己是被老天爷眷顾的人,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打一万个灯笼都难找。 他惦记着借拖拉机的事,最终也没在花枝家吃饭,说怕去晚了人家都睡了。 花枝就没强留他,把他送到村口,嘱咐他晚上骑车小心看路,别掉沟里。 江渔答应着,骑上车子要走,忽然又停下来,可怜巴巴地说:“媳妇儿,我心里还是难受,你亲我一下吧,不然我得难受一晚上。” “……”花枝哭笑不得,最后无奈地扳着他脑袋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江渔瞬间满血復活,哼着歌骑车走了。 和暖的晚风把他的歌声吹过来: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傻样!”花枝站在那里笑,直到一人一车消失在暮色中,才转身回家。 花老太一年到头不做一顿饭,没想到做的饭还挺好吃,花枝吃着饭,不住嘴地夸奶奶厨艺好,眉开眼笑的,仿佛之前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花老太闷闷地应了几声,全程都没抬头。 刘玉兰看她那样,又有点于心不忍,吃完饭私下对花枝说:“看你奶怪可怜的,要不,你就还让她管点事儿吧?” 花枝知道妈妈心肠软,可心软也要有个度,不然就是滥好人,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花枝说:“行啊,让她管事我无所谓,只是以后竹竿再打你身上,我可就不管了。” 一句话就把刘玉兰吓住了,从此没再提这茬儿。 再心软的人,也不愿意天天被人欺压。 第二天,花枝又在凌晨四点去了江渔家。 江渔不但借到了拖拉机,连开拖拉机的人也借来了,因为他自己不会开。 “嫂子好!” “嫂子好!” 花枝一进院,两个小伙子就齐声跟她打招唿。 “你们好,今天要辛苦你们了。”花枝笑着说。 “不辛苦,帮渔哥干活是应该的。”其中一个小伙子说。 他叫向东,另一个叫红旗。 人多干活快,大家一起把花装上车,时间才不到五点。 小江多在屋里还没睡醒,因为江有要跟着进城,就把他连被子一起抱上车带走了。 到城门口的时候,江多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慌得直叫哥哥。 等到江有告诉他这是长乐县城,他一下子就精神了,爬起来扒着车头四下打量,一路看一路喊:“大哥,这就是县城呀,县城好大呀,县城好漂亮呀,大哥,这是啥呀,大哥,那是啥呀,那那那又是啥呀……” 江有被他问得头晕,这县城他自己也八百年没来过一回,懂的并不比弟弟多。 “早知道让你跟你二哥一辆车了。”江有说,“你嫂子啥都知道,等下了车你问她。” 江渔和花枝在前头那辆车上,拖拉机的声音太大,说话都得用喊的,花枝不喜欢喊,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江渔无所谓,只要花枝在,说不说话他都开心。 第65页 昨天被花枝亲了一下,晚上回去脸都没捨得洗。 拖拉机一路轰隆隆开到县.委门口,花枝下了车,直接到门卫处请看门大爷帮忙联繫刘秘书。 刘秘书头天已经交待过看门大爷,只是现在时间太早,他还没有来上班,花枝就把拖拉机停在院子里,请大爷帮忙看着,带几个人找地方去吃早餐。 这个时候的早餐花样不多,包子油条豆腐脑,再有就是稀饭烧饼之类的,花枝前世吃遍大江南北,对这些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趣,要了一碗白米粥,看着他们几个狼吞虎咽。 江多长到八岁,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好吃的,兴奋得像过年,肚子都撑圆了,还要再吃个炸糖糕。 江有替他难为情,怕花枝烦他,打着他的手不让他吃。 江多想哭不敢哭,委屈地撅着嘴。 花枝当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就是怕他吃多了不消化,便和颜悦色地给他讲道理,说人的胃就像一个袋子,东西装太多,袋子会撑破,破了以后会疼,会流血,得去医院把肚子拿刀割开,用针把破的地方缝起来,问他怕不怕? 江多一听又是刀子又是血的,吓得捂着小肚肚不敢再吃。 花枝趁机哄他:“好吃的东西那么多,再大的肚子也装不完,咱们要适可而止。” “啥叫适可而止?”江多问。 花枝说:“适可而止就是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留点念想下回再吃。” 江多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吃完饭,几个人回到县.委,花枝还顺便给看门大爷带了份早餐。 看门大爷很高兴,觉得这姑娘嘴甜人活道,是个会来事的。 江渔也很佩服花枝这种抓住一切机会笼络人心的本事,相比之下,他就不行,他更愿意用拳头解决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刘秘书终于来了,和花枝寒暄几句,便指挥他们把花搬到指定的地方。 几个人有生以来头一次接触到县.委秘书这么大的官,对刘秘书恭敬的不得了,无意中又讨好了刘秘书的虚荣心,觉得花枝带的人和她一样机灵有眼色。 非常顺利地把花卸完,刘秘书又重新点了一遍数量,确认无误,让花枝跟他去办公室拿收据。 花枝一愣:“收据呀,不是直接给钱吗?” 刘秘书笑道:“你这姑娘,刚夸你机灵你就煳涂了,公家的帐哪有当天结的,都是一月一清,这个月的结算日已经过了,你把收据拿回去,到下月底来结帐就行了。” 花枝恍然,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可她这帐不能拖啊,她还等着拿这钱去生钱呢,不然到割完麦子上哪儿弄钱盖大棚。 “那什么,领导,我着急用钱,你能不能通融通融,今天就给我结了?”花枝说。 刘秘书说:“结帐的事归财务管,我可通融不了。” “……”花枝为难起来,这么多盆花,卸都卸完了,不可能再拉出去卖,可要真等到下月底,黄花菜都凉了,这可咋办? 正发愁,书记魏建国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口进来了,看到那一大堆花,大声问:“刘秘书,花送来啦?” “是的,书记!”刘秘书忙点头哈腰地迎上去,脸上堆起笑,“书记,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我在花市选了大半天才选中的。” 花枝第一时间认出了魏建国,心里突突了两下,介于在魏家不愉快的经歷,她不知道该不该主动上前打招唿,万一魏建国和他老婆一样讨厌她,不愿意用她的花可咋办? 就算用了,万一他公报私仇,让帐务一直拖着不给她结帐咋办? 昨天那几十盆算是白卖了,今天这几百盆要是再打水漂,这几个月就等于白忙活了。 奶奶个爪!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34章 押宝 魏建国没有注意到花枝, 把车子停好,背着手走来走去看花。 “不错不错,开得又热闹又喜庆,回头往门口一摆, 节日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他满意地点头, 夸刘秘书,“这回你眼光不错, 这花也养得好。” 刘秘书笑得更加烂灿,回头叫花枝:“小姑娘,听见了吧, 书记夸你花养得好呢!” 花枝心里正七上八下,突然被刘秘书点名,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谢谢书记夸奖!” 魏建国看到她, 愣了一下, 这小姑娘, 不就是前段时间给老爷子送花的那个吗? 自打那次被黄玉梅说过之后,她就再没有登门, 害老爷子天天在家念叨,望眼欲穿,没想到她居然把生意做到县.委大院来了。 这小姑娘, 还真的不能小看呢! “是你呀?”魏建国笑笑说,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花枝是吧?” “是的书记,您没记错。”花枝不卑不亢地回答, 多余的话也没说。 江渔几个心里翻江倒海,心说她咋啥人都认识呀,认识县.委秘书已经不得了了,居然连县.委书记都认识。 妈呀! 刘秘书倒没觉得惊讶,小姑娘和魏老爷子那么熟,和书记认识也是正常的,看来他这回真是走了步好棋,就算小姑娘不说,书记回去也会跟老爷子说的。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魏建国问花枝。 第66页 “我买的种子,我大哥负责种的。”花枝指了下江有。 魏建国顺着她的手去看江有,江有像被电打了一样,身子僵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书记会问他问题,他可没办法像花枝那样对答如流。 好在魏建国并没有问他什么,只是笑着点了下头,又问花枝:“看来你对养花很有兴趣?” “刚摸着门道。”花枝本来打算敷衍两句了事,看着魏建国态度还算和蔼,突然灵光一闪,又不打算敷衍了,端正态度说道,“我们现在只是在自家院里种,地方太小,施展不开,下一步我想试着在地里搞大棚反季养殖,就是不知道政策允不允许。” 魏建国眼前一亮,重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现在上面正在鼓励农村搞多种经营,但农民们受了多年的穷,思维和胆子都放不开,搞来搞去也就是养养猪养养鸡,没有几个敢真正大刀阔斧地干大事。 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小姑娘居然要搞大棚养殖,不说别的,光是这份敢把一家人的口粮田拿来冒险的勇气,就很值得敬佩。 “来来来,小花枝,你跟我到办公室来,把你的思路和我详细说说。”魏建国像发现了宝藏似的,非常兴奋。 花枝笑了,知道自己又押对了宝。 现在全国都在扶持经济,抓农村致富典型,长乐县至今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典型,只要她能把魏建国说服,就有可能成为全县头一个被扶持的典型。 花枝对此信心满满。 只要她愿意,就没有她说服不了的人。 江渔几个一听说书记要请花枝去他办公室,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做为一个小山沟里的农村娃,能被书记如此重视,如此高看,是何等的殊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呀! 江有不知道花枝家祖坟冒没冒青烟,但他家的肯定冒了,不然他弟能找到花枝这样的媳妇儿吗? 他决定回去就给老祖宗上个坟! 不光他们几个没激动,连刘秘书都不淡定了,心说这小姑娘是不是会念咒啊,昨天她三言两语一说,自己定了她几百盆花,今天她三言两语一说,直接成了书记的座上宾。 她怎么就这么能说呢? 可她明明也没说啥呀! 刘秘书一脸懵,安排看门大爷先把江渔几个带到门卫室喝茶,自己屁颠屁颠地跟在魏建国和花枝后面去了办公楼。 花枝跟着魏建国到了办公室,淡定自若地喝着刘秘书送来的上等龙井,等刘秘书退出去之后,便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跟魏建国一一说明。 魏建国和村里的人不同,他是一县父母官,他站得高看得远,上面的政.策动向他比谁都清楚,所以花枝无论讲什么在别人眼里不可理喻的事情,他都能理解并消化。 两人足足谈了两个小时,花枝把自己下一步以及后面更长远的计划都跟他说了。 说完之后,她并没有开口向魏建国要经济上的扶持,只是说等到真正有难处的时候,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魏建国当然高兴,哪个当官的不喜欢这种自力更生不给公家添麻烦的人,当场拍板保证,只要花枝开口,他必定全力帮助。 花枝就等他这句话了,听他一承诺完,立马说:“其实现在就有个难事要请您帮忙。” “哈!”魏建国笑起来,“你这丫头,我咋感觉你在给我挖坑呢?” “没有啊!”花枝说,“我就是刚好想起来了,刘秘书说我的货款要到下月底才能结,可我还等着这钱去省城买种子呢!” “把我给吓的,就这点小事呀!”魏建国笑道,“我让刘秘书去财务给你预支出来就行了。” 说完打电话给刘秘书,让他立刻去财务给花枝结算。 接到电话的刘秘书嘴巴张得能填个大鸭蛋,他给书记做了八年秘书,书记可从来没有为谁破过这例呢! 这小姑娘,神了! 刘秘书很快送来了货款,花枝当面清点,确认无误,揣进兜里,再三向魏建国道谢。 魏建国说:“谢就不用了,但我对你也有个要求。” “您说!”花枝恭敬道。 魏建国语重心长地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众乡亲,有朝一日你的大棚养殖成功了,我希望你能带动周围的乡亲们一起走上致富路。 花枝正色道:“我尽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现在连独善其身都还没做到,不能给您许空头支票。” 魏建国越发对她另眼相看。 想起当日在家里老爷子说魏兰不如花枝的话,他突然有点相信了。 这倒不是说他瞧不起自己闺女,而是魏兰的确没有花枝这种胸襟,哪怕是做为一个县委书记的女儿,魏兰每天想的不过就是毕业找份雨不打日不晒的好工作,将来嫁个家境好的人家,不要让她吃苦受气。 他又想起老爷子要让花枝做孙媳妇的话,再想想自己那个顽劣不堪的儿子,亏黄玉梅防贼似的防着花枝,没准人家姑娘根本就看不上魏骋呢! 花枝又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告辞了。 魏建国把她送到门口,嘱咐她以后有事可以随时让刘秘书传达。 花枝带着全部货款凯旋而归,江渔几个简直不敢相信,震惊之余,又兴奋不已,仿佛自己被书记接待了一样。 第67页 用向东的话说,能认识一个在书记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 红旗说:“嫂子,以后我给你当专职运输员咋样,我也不要你开工资,你只要去哪都带着我,让我跟着你长长见识就行。” “还有我还有我。”向东说,“我也要给嫂子当运输员。” 花枝哈哈笑:“这可是你俩自愿的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落地生根,不能反悔啊!” 两个人纷纷表示绝不反悔。 江渔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花枝三言两语收编了,不由得醋意大发,一个人屁股上踢了一脚:“你俩到底是谁兄弟?” 江有一看几个人要闹腾起来,忙提醒他们这里是县.委大院,不要放肆。 几个人这才老实了,高高兴兴地告别门卫大爷,开着拖拉机回家。 路过菜市场,花枝叫上江渔一起去滷水店买了一整只卤猪头,另外又买了花生,毛豆,豆干等各种素菜,在包子铺里买了十斤肉包子,烧酒坊里打了十几斤散酒,回去后直接用拖拉机拉到了鱼塘边的小屋里。 鱼塘包下来之后,江渔就听花枝的建议,带着十几个哥们儿在塘边盖了两家土坯房,一间放养鱼用的东西,一间住人。 住人这间晚上留两个人值班,白天就是这帮人的聚会点,少的时候七八个,多的时候十几二十人,屋里装不下,又在屋前面搭了个凉棚,天热起来后,一群人整天聚在这里打牌乘凉,打发时间。 自从剪彩仪式后,花枝还没去过那边,今天特意带着吃的喝的过去,一是想替江渔把把关,看看他选的人到底怎么样,二是要替江渔笼络一下人心,以后他们用得着这帮兄弟的地方还多着呢! 还有一个目的,是花枝自己的担忧,她一直在担心明年的严.打,想要趁现在给这些人洗洗脑,引导他们向好的地方发展,以免到时候一个人出事,累及一大群人。 赶到鱼塘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分,十几个人打牌打得飢肠辘辘,正准备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选出一个倒霉蛋去做饭,看到江渔他们带来这么多好吃的,顿时欢唿声一片。 人多,桌子板凳都不够用,直接在地上铺了块塑料布,筷子也不够,折了些树枝当筷子,十几个人欢欢喜喜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开吃前,花枝亲自给大伙斟了一圈酒,说:“按理说我和江渔还没订亲,跑来和你们兄弟见面,显得有点没脸没皮,但我就是这么个大咧咧的人,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今天跟着江渔过来,主要就是想和大家正经八百地认识一下,顺便慰劳慰劳大家。 包鱼塘这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大家都很辛苦,但这辛苦不会白费,相信到年关每个人都能过个滋润年,并且不光是今年,以后的每一年,只要大家肯努力,绝对会越过越好的。 我吧,白读了这些年书,最后连个大学都没考上,但好在我还是学了些东西,只要大家愿意相信我,相信江渔,我向大家保证,咱们这帮人,必定是花庙乡第一批万元户!” 一番话说得众人群情激昂,尤其之前就见识过花枝本事的几个,等花枝话音一落就纷纷表明心迹,说愿意跟着花枝好好干,只要花枝需要,指哪打哪。 全场最激昂的要数花强,这么厉害的妹妹不是别人家的,是他花家的,作为花枝的娘家人以及江渔的二舅哥,他瞬间感觉自己身价倍增。 刚来的时候,他是众人眼里的小老弟儿,脏活累活跑腿儿都是他的,现在看谁还敢乱指使他。 哼! 花枝说完了,大伙同时举杯一饮而尽,提议让江渔也说两句。 江渔打人吓唬人行,除了剪彩那天,可从来没有这么隆重地说过话,剪彩那天的话是花枝提前给他写好让他背下来的,今天花枝没写,他不知道该说啥,愁得直挠头。 “渔哥,说呀,快说呀!”大伙纷纷起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还在,中午十二点第二更,晚上九点第三更,不见不散~ 第35章 喝醉了 江渔憋了半天, 憋得脸红脖子粗,憋出一句话:“以后你们要听嫂子的话,听嫂子的话有肉吃!” “哈哈哈哈……”大伙哄堂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酒杯都端不稳了。 江多偷偷跟江有说:“大哥, 二哥这样是不是叫气管炎?” 江有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别胡说,这叫妇唱夫随。” 花枝笑得花枝乱颤, 捶了江渔两拳:“一天到晚就会胡咧咧!” 江渔嘿嘿笑:“咋,我说的不好吗,你看大家都乐了。” 花枝白他一眼:“人家那是笑话你怂, 还没结婚就开始怕老婆。” “怕老婆咋啦,怕老婆, 有酒喝。”江渔一点不觉得丢人, 美滋滋地又干了一杯。 大伙都笑岔气了。 花枝哪哪都好, 就是酒量不好, 被大伙起闹灌了几杯酒,头也晕了, 脸也红了,单凤眼带着酒意微微眯起,别有风情, 惹得几个小兄弟看走了神。 “看啥看, 再看眼珠给你们抠出来!”江渔兇巴巴拿筷子敲几个人的头,扶起花枝去了小屋,说, “你先在这眯一会儿,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第68页 花枝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声音也软绵绵的:“我不,我不睡,床太脏。” 十几个大小伙子轮班睡,那床单得脏成啥样。 江渔一想也是,说:“那行,酒我不喝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江渔扶着花枝出来,说她喝多了难受,要送她回家,让大伙接着吃。 红旗说要开拖拉机送,花枝没答应,说喝了酒开车有危险,让他和向东必须等酒醒了再走。 安排好这些人,江渔扶着花枝往回走,想着几里路而已,步行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可他忽略了花枝是个醉酒的人,两条腿就像没骨头似的,两步一软,三步一歪,几次差点摔倒。 江渔没办法,只好背着她从田间小路抄近道。 正晌午,四周静悄悄的,泛黄的麦穗在太阳下静默着,散发出麦子独特的香气,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偶尔有飞鸟掠过,没有一丝风。 这是麦收前特有的天气。 花枝趴在江渔背上,眯着眼睛看麦田,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这田里开满了花,五彩缤纷四季不败,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睡着啦?”江渔见她半天不吭声,扭过头来看她,她半眯着眼睛的媚态实在撩人,江渔不由吞了下口水,背上那软弹的触感越发明显。 “你想啥呢?”江渔忙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没想啥,就是你背上太舒服,我有点困了。”花枝说。 “困了就睡吧,到家我叫你。” “怕你一直背着累。” “不累,你轻得很。” “哦。”花枝睡意昏沉地闭上眼,叫他,“江渔。” “嗯?” “等我老了,你也要背着我。” “干嘛等老了,只要你愿意,我天天让你脚不沾地。” 花枝懒懒地笑,这痞子,从来没说过一句正经的,却比任何正经人都值得信赖,值得託付。 *** 花枝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到家的,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她靠坐在床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感到口干舌燥。 正要喊花朵给她端水,花朵就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姐,你的信!” “谁寄来的?”花枝问。 “叫个啥花。”花朵说。 她跟着二姐学认字,最近一段时间学了不少字。 “拿来我看看。”花枝伸手接过信,看看信皮,笑起来,“傻子,是你莲花姐姐。” “哦,那个字念‘莲’呀!”花朵说。 “对,念‘莲’。”花枝说,“你去给我端碗水,我看看莲花姐姐写的啥。” 花朵麻熘跑去端水。 莲花在信里用特别激动地口吻告诉花枝,首都实在太大了,太美了,人太多了,她去看了天.安门,看了人.民大会.堂,还看了主.席他老人家。 除此之外,又说了许多她工作的事,说她的东家特别好,男主人是教授,女主人是中学老师,两人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已经读大学了,她平时只要做好一日三餐,照顾好教授行动不便的老母亲,就没什么事了。 而且女主人心地特善良,她一去就带她去商场买衣服,从头到脚换了新的,说她虽然是保姆,也是家里的一员,一定穿得漂亮得体,不能丢了教授的脸。 花枝看到这里,并没有觉得女主人有多善良,也许人家只是嫌莲花穿得太寒酸罢了。 不过,能遇到这样书香门第的东家,莲花也算是很幸运了,老母亲行动不便,时刻在家,至少不用担心她会被男主人那啥。 花枝稍稍放下心,吃过晚饭后,点着煤油灯给莲花回信。 花叶和花朵在旁边抄写花枝布置的生字。 刘玉兰则抱着草编的针线簸箩做她永远都做不完的针线活。 一家四口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煤油灯太费眼了。 在花枝的记忆里,前世她们村好像两年后才通电,通电之后,有一两户人家率先买了黑白电视机,一到天黑,全村人都集中到那两家去看电视,把人家院里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能早点通电就好了,花枝揉着酸涩的眼睛想,有了电,大棚的照明取暖问题就好办,不然还得用老土办法。 魏书记说,有困难就找他,那这算不算个困难呢? 花枝想着想着自己笑了,魏书记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以后她的困难事还多着呢! 想起魏书记,她不禁又想起魏老先生,这么长时间没见,她真的挺想念他和另外几个爷爷,要不要趁着现在还没有真正忙起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访一下? 如果魏夫人还对她充满敌意,那她就带上江渔好了,一来可以让魏夫人放下顾虑,二来让江渔多认识几个人,以后总是有用的。 这样想着,花枝又觉得订亲的事已经刻不容缓,虽然订亲只是个形式,但也是必不可少的。 订了亲,她和江渔出双入对就比较名正言顺了,到哪去她都能理直气壮地介绍他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用担心别人拿有色眼镜看他们。 另外她还琢磨着跟张三妮一块去趟省城,到时候带上江渔陪她,也免得她和张三妮孤男寡女不方便。 第69页 要去省城,钱必须备足了,所以这段时间还得抓紧赶集卖货多攒点钱才行。 想来想去,她觉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恨不能把一天拆成三天用才好。 看看花叶和花朵还在认认真真写字,她便翻出自己上学时没用完的日记本,把这段时间要做的事分轻重缓急记录下来,省得到时候做了这件忘了那件。 不过,目前来说最当紧的,还是订亲。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花枝先去邮局给莲花寄信,寄完信就直接去鱼塘那边找江渔。 江渔正和江海花强他们一起餵鱼,看到花枝来,把东西一扔,跑过去迎接她。 “昨天喝多了,头疼不疼?” “一开始有点疼,睡一晚上就好了。”花枝拉他在塘埂边席地而坐,看着鱼群游来游去争食,小声和他商量订亲的事。 花枝说:“前天太仓促了,我后来想想幸亏东西丢了没提成,虽然咱俩都不在乎形式,可谁家提亲也没有大晚上去提的,这回你好好准备准备,买点东西,叫上你大姨陪你一起去。” 江渔说:“叫大姨干啥,要是不兴一个人,那我就叫江海他们陪我去,多去几个,威风。” 花枝瞪他:“你是去提亲,又不是去抢亲,要那么威风干啥,大姨是长辈,有长辈陪着才显得礼数周全。” 江渔嘿嘿笑:“要是抢亲不犯法,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抢走。” “为啥?”花枝问。 “我不想一个人过了。”江渔拉住花枝的手,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渴望,“非得等到满二十吗,十九不行吗?” 其实乡下很多十八岁都结了,先办酒席生娃娃,到了满二十岁再去领证,有的甚至连证都不领,就那么过了一辈子。 在乡下人的认知里,那个小本本根本不重要,只要摆过酒席拜过堂,就是大伙都承认的合法夫妻。 花枝拍拍江渔的手,说:“我明白你的心,我也不是非得等到二十岁,但是,在我结婚之前,我得先把我妈我姐我妹安排好,前天你也看见我们家的情况了,不把她们都安排好,我不放心。” “好吧!”江渔嘆口气,“虽然我着急,但我不逼你,家里的事慢慢来,我等你就是了。” 花枝笑道:“你这么懂事,我拿什么奖励你呀?” 江渔眼睛立马亮了,嘴唇一嘟,凑到花枝面前:“这个,这个!” “……”花枝回头看看,发现花强他们正一边洒鱼食,一边往这边瞟,就笑着说,“你先把那几个货的眼珠子抠了,我就让你亲。” 江渔回头一看,顿时板起脸,捡起一块土疙瘩砸过去:“看啥看,滚!” 几个人一闹而散。 花强一边跑一边谆谆叮咛:“妹,没结婚之前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啊!” 花枝哈哈大笑。 江渔郁闷到内出血。 这个二舅哥真的好讨厌! 花枝笑着安慰他:“别气了,我奖励你五个爷爷好不好?” 第36章 快刀斩乱麻 “五个爷爷是啥?”江渔莫名其妙, “哪有奖励别人去当孙子的?” 花枝说:“那得看是当谁的孙子。” “你想让我当谁的孙子?”江渔问。 “先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花枝说,“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你大姨,她年长, 有经验, 你凡事听她的就行了。” “好吧!”江渔说,“晌午吃饭时我去找她。” 到了晌午, 江渔掐着饭点去了他大姨蔡大芬家。 蔡大芬刚做了一锅手擀面,看到江渔来,先给他盛了一大碗, 把他让到堂屋去坐。 江渔也不客气,和大姨一家子挤在一张方桌上吃, 一碗热汤面吃完, 热的他满头大汗。 “吃饱没?”蔡大芬问, 指挥着江渔的表妹去给他再添一碗。 “不添了, 吃饱了。”江渔让表妹坐回去接着吃,自己把碗送到灶屋, 回来坐下,把正事和蔡大芬讲了。 “呀!”蔡大芬惊讶道,“那姑娘同意你去提亲啦, 好好好, 真是太好了,你等着,我去看看老黄历啊!” 说着放下吃了一半的面, 去里屋找出一本老黄历,翻了半天,说:“后天就是个好日子,你回头跟那姑娘说一声,咱后天过去。” “这么晚吗?”江渔说,“明天不行吗?” “明天是单日子,不好。”蔡大芬说,“你听大姨的没错,明天咱俩去集上买东西,后天你早点起来,收拾利索,到时候我叫上后院你爱红婶子,咱们直接提着东西过去。” “爱红婶子呀?”江渔迟疑了一下。 “咋,你觉得她不行?”蔡大芬问。 “没有,大姨你看行就行,花枝说让我凡事都听你的。”江渔说。 蔡大芬眉开眼笑:“嗯,不错,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江渔表妹插了一句:“听你的就叫懂事啦,那要不听你的呢?”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蔡大芬扬巴掌把她轰走。 事情说定,江渔便起身告辞了。 第70页 蔡大芬送走他,洗完锅灶碗筷,解下围裙,略微收拾了一下,去了后院爱红婶子家。 江渔下午又去了鱼塘,在那边待到天快黑才回家。 想着后天就要正式去花枝家提亲,他心里欢喜,走起路来脚步轻快。 从鱼塘到他家中间有片竹园,江渔已经走过去了,竹园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姑娘,从后面叫住了他。 “江渔,你等一下!” 江渔回头一看,愣住了:“白婷婷?你找我啥事?” 白婷婷就是之前给江渔写诗的小学老师,是爱红婶子的闺女,所以中午蔡大芬说找爱红婶子的时候,江渔才会犹豫了一下。 白婷婷和江渔同岁,从小经常在一起玩,长大后她住在镇上的姑妈家念书,两人就很少见面了,等她高中毕业回到大队小学教书,再见到江渔时,一下子就被江渔身上那种野性吸引了。 大约像她这样的乖乖女总是容易喜欢上坏男人,反正自从再见到江渔的第一眼,她就开始了痛苦的暗恋。 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只要是有机会,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和江渔偶遇,她知道这样不好,这样太不矜持,可她控制不住。 就像一个喝酒上瘾的人,一天不喝就心神不宁坐卧不安。 可是不管她制造出多少偶遇,江渔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偶尔她鼓起勇气主动招唿,他就简单地嗯一声,然后面无表情继续走他的路。 她都快疯了,他却浑然不知。 她受不了这种折磨,偷偷写了两句表达感情的诗,趁着没人的时候塞给他,盼着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能给予她一点回应。 过了几天,江渔终于给她回应了,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回了她一句话:“咱俩不可能,你以后别写信了,让人知道对你影响不好。” 白婷婷很难过,可她不死心,这一句话不足以浇灭她熊熊燃烧的爱意,直到那天,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江渔,和全大队最出名的媒人花大娘。 看着跟在花大娘身边的姑娘,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当她鼓起勇气问江渔那姑娘是谁时,江渔回答说是他对象。 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为此伤心了很久,没想到那天过后,江渔和那姑娘又没了动静。 她觉得肯定是那个姑娘打听了江渔的人品,听说他活阎王的名头,不肯嫁给他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将要熄灭的小火苗又慢慢燃烧起来。 她一直想再找机会和江渔挑明,可江渔也不知道在忙啥,每天早出晚归的,面都见不到。 她想跟家里人说实话,让她妈帮她找媒人去提亲,可江渔家实在太穷,她担心她妈不会同意。 就这样拖了许久,忽然有一天江渔包了鱼塘上了报纸,她想着,这下她妈应该会同意了。 正要找机会把这事说出来,老天爷又给她一个晴天霹雳。 江渔大姨找她妈帮忙去提亲。 当她从学校回来,听她妈说了这事之后,整个人都懵了,情急之下便不管不顾地过来这边堵江渔。 此刻,江渔就在她眼前,用她日思夜想的磁性声音问她有啥事,她却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江渔看白婷婷一直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白婷婷急了,跑过去堵住了他的去路:“江渔,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江渔后退两步,和她保持距离,说:“等我说完你再问吧,我后天要去沿溪村提亲了,就是你上次碰到的那个,我很喜欢她,除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人的。好了,你问吧!” “……”白婷婷的眼圈瞬间红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问啥?” 江渔说:“那好,我走了。” 白婷婷的眼泪掉下来:“你一句话都不肯和我多说吗?” 江渔迟疑了一下,咬咬嘴唇,狠心道:“虽然我念的书少,但我知道,感情的事要快刀斩乱麻,我不喜欢你,就不能给你多余的念想,这样等于害你,你文化高,懂得多,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白婷婷说,“我比她先表白,我有工作,我长的也不比她差,为什么你选她不选我?” “……”江渔挠挠头,有点发愁地咂咂嘴,“这个问题我真不会,如果你非要问,可能是因为缘份吧,我和她有缘。” 江渔说完,不再给白婷婷提问的机会,从她身边绕过,大步而去。 白婷婷含泪看着他昂首阔步走远,幽怨地想,他可真绝情啊,连头都不回一下。 她在记忆里去搜索那个姑娘的样子,真心没觉得自己比她差。 缘份,缘份算什么理由? 她咬咬牙,抹掉眼泪,慢慢往家走去。 第二天,江渔起了个大早,和大姨一起去集市上挑选礼品,顺便去花枝的摊位上和她说一声,说大姨选好了日子,明天去她家。 花枝说行,既然是大姨选的日子,那准没错,你们去吧,我到时候在家等着你们。 尽管蔡大芬上次就已经见识过花枝的爽利,听她这么痛快答应,还是打心底里佩服她,这种不拖泥不带水的性格,在姑娘当中真是少见。 第71页 就是这个摆摊卖货的事儿,让她有点别扭。 和花枝告别后,她忍不住问江渔,对花枝摆摊的事啥看法。 江渔说:“挺好的呀,她生意做得可好了。” 蔡大芬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将来你们结了婚,你还让她这样抛头露面在大街上吆五喝六呀?” “不行吗?”江渔问。 蔡大芬说:“也不是不行,可我总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里打点家务,带带孩子做做针线,抛头露面的事,让老爷们儿去干就行了。” 江渔笑了:“大姨,你想法也不是不对,可你看花枝是那种在家做针线的人吗,她连只鸡都不愿意养,家务事就更别提了。” “那咋办,那将来总不能让你这个大男人做家务吧?”蔡大芬忧心忡忡。 江渔说:“那都是以后的事,我们自己会协调的,大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帮我把亲事订下来,然后安安心心等着娶外甥媳妇就行了。” 他都这么说了,蔡大芬也没办法,唉声嘆气地看着自己英俊潇洒的外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背着孩子洗衣做饭的画面。 走了一段路,蔡大芬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旁边那姑娘是花枝她姐姐吧,多大了,有对象了没?” “你要干啥?”江渔问。 “我看她跟你大哥挺般配的。”蔡大芬说,“要不你跟花枝说说,让她把姐姐介绍给你大哥算了,两姐妹嫁两兄弟,多好啊!” 江渔眼睛瞪得熘圆:“亲姨哎,你可真敢想,你从哪儿看出来人家和我大哥般配了,人家才二十,我大哥都多大了?” 蔡大芬说:“大点儿怕啥,大点儿知道疼人,你大哥又踏实又能干,不比你这二流子强呀?” “……”江渔郁闷道,“你还是我亲姨吗?” “你还是你哥亲弟弟吗?”蔡大芬说,“你光顾着自己娶媳妇儿,就不为你大哥想想?” 江渔说:“你咋知道我没想,可花枝姐姐是要招上门女婿的。” “上门女婿更好,你大哥最合适了。”蔡大芬大手一挥,“啥也不用说了,这事我来张罗,明天去了花家,我两桩亲事一块提,这两个外甥媳妇我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在上午9点,下午3点,晚上9点,不见不散! 第37章 瞧你那点出息 明知道只是走个过场, 江渔还是紧张到失眠,夜里翻来覆去起来好几回,把江有吵得睡不着, 吼了他一顿:“不就是提个亲吗,激动个啥,瞧你那点出息!” “……”江渔怀恨在心, 摸黑走到他房里,往他床前一站,幽幽道, “大姨说明天要把花枝姐姐给你讨来做媳妇儿。” “你说啥?”江有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江渔偏不说,趿拉着鞋踢踢踏踏回了自己屋。 江有那个急呀,跳下床, 光着脚去追他:“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江渔说:“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大姨要给你和花枝姐姐牵线。” “真的假的?”江有声音都抖了,抓住江渔的肩膀问,“她姐长啥样,你给我说说呗!” 江渔无情地拂掉他的手, 淡淡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激动个啥, 瞧你那点出息!” “……”江有可算明白了,臭小子,在这等他呢! 不说算了, 我还不稀罕听呢! 哼! 江有光着脚走回去,坐在床沿“啪啪”拍脚底板上的土,拍完了,仰面倒在床上,睡意全无。 江渔在那屋听到他哥翻来覆去压得床吱嘎乱响,心里终于舒坦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亮后,江渔起来先烧了一大锅水,把自己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衣服,对着大衣柜上那缺了一个角的穿衣镜前后左右地照。 江有顶着一对黑眼圈忿忿地瞪着他:“照八百遍了,还照!” 江渔嘻嘻笑,摸着下巴问他:“咋样,你弟我帅不帅?” 江有说,“鬍子拉碴的,帅个屁!” “鬍子要刮吗?”江渔问,“听说留点胡茬有男人味。” “狗屁!”江有说,“你那不叫男人味,你那叫邋遢,你见过哪个相亲的连鬍子都不刮,回头还没进门就被丈母娘打出来。” “真的吗,那我赶紧颳了。”江渔说。 刚刮完鬍子,蔡大芬带着爱红婶子来了,问江渔收拾好没有。 江渔说,收拾好了,就是还没吃饭。 爱红婶子说:“吃啥饭,留着肚子吃荷包蛋吧!” 当地的规矩,相亲要煮红糖荷包蛋,通常一个碗里要窝至少六个鸡蛋,再加上甜到齁死人的红糖,一碗下来能把人涨得怀疑人生。 江渔一想也是,现在吃饱了,到时候吃不进去就尴尬了。 于是就没吃饭,把昨天买的礼品绑在自行车后座,三个人一起出发去沿溪村。 江有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外,想找机会问一问大姨,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睁睁看着三个人走远,心里七上八下地回了屋。 第72页 花枝这边也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先去找媒人花大娘,让她到家里主持大局。 花大娘过去之后,又让花枝去请花有德一家子,说花枝家没男人,到时候没人陪江渔,江渔那边肯定会带个婶子啥的,花枝这边也得有个相应身份的人说话。 花枝只好硬着头皮去大伯家请人。 花有德本来心里就有鬼,一听说是给江渔作陪,打死不愿意去。 花枝说:“你不去也行,就怕江渔误会你看不起他。” “我没有看不起他!”花有德烫了屁股似的从凳子上蹦起来,叫王三春,“你磨叽啥呢,赶紧走啊,一会儿客人都来了。” 王三春气坏了:“你咋啥事都往我头上推,真当老娘好欺负吗,上次我娘家那几个哥哥没把你打改是吧?” 花有德顿时软了,呵呵笑道:“你看你这脾气,我不是怕去晚了冷落了新女婿吗?” “呸!”王三春撇嘴,“吃软怕硬的东西!” 花有德的三个儿子都在,被婆娘当着儿子的面骂,让他老脸有点挂不住。 花强上前解围,说:“你俩吵吵了一辈子,就消停一天行不行,快走吧,花枝还等着呢!” 花有德只好作罢,领着一家子往花枝家去。 花枝对花强说:“你和大伯他们先去,我得去别人家借鸡蛋,我家鸡蛋不够用,昨天忘了在集上买,要是我没回江渔他们到了,你先帮忙招待着。” “行,你去吧,包给我了。”花强摩拳擦掌地说。 今天终于到了他扬眉吐气的时候,江渔从渔哥变成了妹夫,他却从小弟变成了二舅哥,试问那一帮兄弟谁有这殊荣? 哈哈,今天非把江妹夫灌趴下不可! 想到这里,花强一左一右扒着他哥和他弟的肩,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灌新女婿的事。 花枝算着今天的人数,大概需要五十个鸡蛋,跑了三四家,才把鸡蛋借够,装在她从家里带出来的竹篓里,背着往回走。 在路口远远就看到三辆自行车骑过来,前面那辆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影看就能认出是江渔。 花枝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等人到跟前,果然是江渔和他大姨,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江渔看到花枝,连忙下了车子,惊喜地问:“你专门来等我呀?” “没有,我出来借鸡蛋。”花枝笑着和蔡大芬打招唿,又问那位是谁。 蔡大芬说:“这是我们后院的邻居,你跟着江渔叫爱红婶子就行。” 花枝就叫:“爱红婶子好,走这么远累了吧,快到家里去坐。” 爱红婶子笑得脸上开花,拉着花枝的手仔细打量,说:“这姑娘长得好,看着跟我家婷婷很相似。” 花枝也不认识啥婷婷,就含煳过去,带着人往家走。 路上不时有人经过,都明白是咋回事,年长的婶子大娘笑着跟花枝逗趣,问她亲自出来迎接新女婿,是有多着急出嫁? 又有人说,花枝可是沿溪村的村花,嫁走了村里就没村花了。 一路热热闹闹回到家,花枝进院就喊:“奶,妈,大伯大娘,客人来了!” 按理说一家人全都要出来迎接的,喊完了却不见一个人出来。 花枝嘴上没说,心里奇怪,领着人进了院,正要再喊,发现一家人全都神色僵硬地站在堂屋门口。 另外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瘦高白净,带着金丝眼镜…… “张红卫!”花枝大吃一惊,“你不是在首都吗,咋突然跑回来了?” 张红卫看到花枝,一脸思念若渴的样子,过来对花枝说:“花枝,我以前错了,我发现我喜欢的还是你,所以我专门从首都回来,想要请求你的原谅,花枝,咱俩重新开始吧!” “……”花枝重生以来头一回懵了。 这是咋回事?她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和她一样懵。 连花大娘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都懵得找不着北了。 除了江渔。 江渔是愤怒,心说这算特娘的咋回事,赶着老子要提亲,啥牛.鬼.蛇.神都跑出来挡道,昨天是白婷婷,今天是张红卫。 这姓张的小瘪三是不是脑子有病,早不回晚不回,偏挑着老子来提亲的节骨眼回,回就回吧,还一脸腻歪地要和花枝重新开始。 开你娘的始,老子一拳打到你脑浆开花! 江渔握拳就往上沖,花枝急忙拉住他,说:“你冷静点儿,没多大事儿,别把新衣裳弄脏了,进屋歇着去吧,这事我来解决。” 说完大声叫花强,让他带江渔进屋。 一院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花大娘忙招唿着大家进屋坐,花强过来揽着江渔的肩把他带到堂屋。 堂屋摆了一屋子样式各异的凳子,都是花叶花朵从邻居家借来的。 花老太难得大方一回,把上次花叶相亲剩下的花生瓜子都拿出来招待客人。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老了呢,得巴结着孙女过活。 花强请江渔往里面坐,江渔不干,就挨着门口坐下,眼睛死盯着张红卫,心想着只要他敢摸花枝一指头,老子立马过去撕了他。 一屋子人尴尬的要命,江渔不说话,男人们只好闷头吸菸,女人们嗑着瓜子硬扯话题,好笑的也笑,不好笑的也笑,脸都快笑僵了。 第73页 蔡大芬心里十分憋屈,心想原本还打算连江有的亲也提着,这转眼就冒出个大学生,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花枝的青梅竹马,眼看着江渔的事都要黄,江有就更别提了。 唉!两个外甥咋就这么倒霉呢! 院子里,花枝也是一肚子火,懒得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问张红卫:“你到底想干嘛?” 张红卫说:“我就是想和你重新开始,所以专程从首都回来找你。” “我信你才有鬼!”花枝冷笑,“你不会是让学校给开除了吧?” 张红卫变了脸色,忙借着扶眼镜掩饰掉,“看你说的,怎么可能,我真的是专程回来找你的!” “你找我,你妈知道吗?”花枝问。 “知道,知道,我昨天晚上一到家就跟她说了,她没有反对,她其实挺喜欢你的……” 花枝不信,张红卫他妈有多恨她,她心里很清楚,咋可能张红卫随随便便跑回来劝两句就同意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是教授女儿不要你了吧?”花枝问。 “怎么可能,是我不要她的。”张红卫说,“我发现我喜欢的还是你,就找她摊牌,可她死缠着我不放,没办法,我只好休学回来躲一段时间,花枝,你看我为了你都休学了,你就原谅我吧,那个二流子有什么好……” 张红卫急吼吼去拉花枝,花枝忙往后退:“别碰我,小心你手会被打断。” 张红卫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对上江渔怒火中烧的双眼,吓得激灵打了个寒战。 花枝笑道:“你看,你就这么点胆子,怎么跟他争,而且你也回来晚了,我今天就要和他订亲了,我不想打听你到底是被开除还是被甩,你今天来我家捣乱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我明确地告诉你,就算全世界只剩你张红卫一人,我也不会再吃你这棵回头草,你要不想被江渔打得满地找牙,就赶紧回家,晚了你就得爬着回去!” “我……”张红卫瞬间涨红了脸,“花枝,你再考虑一下吧,我家的条件可比那二流子强多了……” “嘘!”花枝沖他身后指了下,张红卫一回头,发现江渔起身往院里来了。 第38章 芳心暗许 江渔阴沉着脸, 一步一步走过来,眼里杀气腾腾。 张红卫吓得直往后退,吞着口水问:“你, 你要干嘛!” 江渔微微眯起眼睛,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淡淡道:“卸胳膊还是卸腿,自己选!” 张红卫腿一软,要不是领子被江渔抓着, 人都瘫地上了。 “花枝, 花枝……”他惊恐地向花枝求援。 花枝摊摊手:“何苦呢,我明明已经警告你了。” 张红卫哆嗦道:“你让他放开我,我现在就走。” 花枝对江渔说:“你帮我把鸡蛋篓子接过去, 半天也没人来接一下,累死我了。” 江渔这才发现她还一直拎着篓子,接过篓子,推开张红卫:“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张红卫一秒都不敢再停留,满面羞红地走了。 花枝看看江渔,笑道:“吃醋啦?” 江渔眨眨眼:“没有, 就是他磨磨叽叽不走, 耽误我吃荷包蛋, 我饿了!” “你早上没吃饭呀?”花枝问。 “没有,就留着肚子吃荷包蛋呢!”江渔说。 “出息!”花枝笑着翻他一眼,“等会儿你要吃不完, 我可让你兜着走!” 江渔哈哈笑。 屋里的人看到他俩并没有因为张红卫的捣乱影响感情,都松了一口气,花大娘趁机活跃气氛,把两个孩子夸成了花。 两家人都很高兴,花刘玉兰去灶屋煮荷包蛋,其他人都是四个,给江渔盛了八个,江渔差点没吃吐,从这天起再也没吃过荷包蛋。 礼也收了,荷包蛋也吃了,花枝和江渔在花大娘的主持下说了几句话,当着大家的面相互握了个手,这亲事就算订下了。 花枝暗暗感慨,这年头订亲也太草率了吧,没有鲜花没有戒指就算了,连个拥抱都没有,就握个手。 唉!她后知后觉地想,几斤红糖果子就把自己许出去,是不是有点亏了? 他们两个的亲事敲定,蔡大芬趁着气氛正好,委婉地提起了江有,说江有特别实在特别能干,比江渔长得还端正,浓眉大眼,性子温和,大花叶几岁,正是做上门女婿的好人选,如今花枝和江渔也订了亲,两家不如亲上加亲,再添一桩喜事。 众人愕然。 花大娘心说,好你个蔡大芬,胃口不小啊,刚得了妹妹就惦记上了姐姐,好事都让你两个外甥占全了。 花有德本能地想要反对,可江渔就在那虎视眈眈坐着,他嘴张了几回,到底没敢说话。 刘玉兰向来没主见,以前听花老太的,现在听花枝的。 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花枝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花老太倒是十分乐意,主要是因为“实在,能干”这两条。 虽然她现在不管事,但是在招上门女婿的事情上,她还是主张要招实在的,能干的。 第74页 于是,见大家都不说话,她就主动说了一句:“要真是个踏实能干的,大几岁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合得来,啥都好说。” 上门女婿不好招,眼前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她觉得应该早点定下才好。 蔡大芬看花家的人都没反对,心想这回有门儿,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问花枝:“江渔大哥你是了解的,你觉得咋样?” 花枝想了想,说:“大哥好是好,但我的意见不重要,关键得看我姐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花叶红着脸说了一句。 一屋子人都看向她。 “为啥不愿意?”花老太问。 “不为啥,反正我就是不愿意!”花叶说道,低头进了里屋,把门帘也放下了。 “这死妮子……”花老太觉得好没面子。 蔡大芬也挺尴尬。 花大娘忙打圆场:“肯定是人太多不好意思了,这事就先放放吧,今天主要是为了花枝和江渔,他俩的事情说定,今天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赶紧做饭吧,等会儿让花强他们好好陪江渔喝两杯。” 众人这才放松了神情,不再提上门女婿的事,嗑着瓜子扯闲篇。 花枝让花强陪着江渔,自己进了里屋。 花叶正歪在床上闷闷不乐,见花枝进来,也没搭理她。 “咋地啦这是?”花枝在床边坐下,“别担心,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 花叶抿着嘴不说话。 花枝说:“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事先也不知道江渔大姨会来这齣。” 花叶还是不说话。 花枝想了想,干脆问了句狠的:“你不愿意,是不是还惦记着那天救你的人?” 花叶的脸腾一下红了:“你别瞎说。” 花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姐姐平时很少接触男人,那男的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救了她,她会心动也是正常的。 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许,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可是姐,你连人家姓名住址不知道,光想有啥用?”花枝说,“况且你自己也说了,那人看着有二十七八岁,这么大年纪,没准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花叶勐地抬起头,汪了两眼泪:“你别说了,你出去吧!” “……”花枝知道她这是钻进了牛角尖,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了,只能等时间慢慢淡化她的念想。 “那好吧!”花枝说,“你睡会儿,我去帮妈做饭,饭好了我再来叫你。” 花叶默默看着花枝掀帘子出去,眼睛一眨,眼泪“叭嗒”掉在被子上。 自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忘不了那个人,夜夜做梦梦到他,他那么强壮,那么魁梧,只要一看到他,哪怕是在梦里,她都脸热心跳,唿吸困难。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当时不问清楚他的情况呢,就那么眼睁睁任他走了,现在想找他都没处打听。 花叶嘆息着翻了个身,一闭眼,那人光着膀子走掉的背影就在眼前,她从床单下面抽出那件早已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捂在脸上无声地流泪。 她好害怕,怕那个人真的像花枝说的有了老婆孩子。 如果真是那样,她这一腔痴情该往何处安放? *** 花枝在灶屋帮忙做饭,今天人多,花老太要在堂屋陪客人,花叶躺在床上不起来,做饭的事就只能她和妈妈妹妹来。 正忙得不亦乐乎,张红卫他妈突然找上门来了,问花枝为啥打她儿子。 最近麦子快熟了,招来很多鸟雀啄食,张红卫他妈一大早就去麦田扎稻草人赶鸟,等忙活完了回到家,发现张红卫额头破了一块皮,问他咋弄的,他也不说。 张红卫来找花枝,他妈是知道的,因此便猜测是花枝打了张红卫,跑来兴师问罪来了。 其实张红卫是从花枝家跑走时太慌张,自己撞树上了,他不好意思说。 花枝简直无语,张红卫都是个成年人了,别说没挨打,就算真挨了打,难道不该自己解决吗,她这当妈的还巴巴跑来替儿子出头,真不知道是给儿子长脸还是给儿子丢脸。 花枝说 :“我没打他,连碰都没碰他,你回去再仔细问问,别胡乱冤枉人。” 张红卫妈不信,看着堂屋一屋子人,说:“你没打,肯定是你家人打的,谁打的你让他出来,我非要问问他为啥打我儿子。” 江渔在屋里听见她们的争吵,起身就往外走,被花大娘拉住了。 花大娘说:“好男不跟女斗,她是俺们村最死不讲理的人,你去了也说不过她,就让花枝对付她吧!” 花枝都懒得对付她,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决定让太阳对付她。 她爱喊就让她喊去,看她能晒多久。 农村有农村的规矩,吵架就在院里吵,绝不能进人家屋里吵,进了人家的屋,再有理也变没理。 于是,花枝没事人一样回了灶屋继续和面,气得张红卫妈在门口直跳脚。 她奈何不了花枝,又不敢进屋,眼看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睁不开眼,就这样走了又觉得丢人,一时进退两难。 花大娘在堂屋笑道:“你们看,花枝就是有办法治她。” 第75页 这一点花老太深以为然,点头道:“嗯,俺家花枝是全村唯一降得住她的人!” 于是大家都不出去,任由村长夫人在外面晒太阳。 这时,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嗞嗞啦啦地响起来。 这喇叭是生产队时公社里统一装的,生产队解散后,基本就荒废了。 因此,当它突然发出声音,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竖起耳朵。 喇叭里先是“喂喂餵”喊了几声,接着就传出来村长张水根的声音:“喂喂喂,沿溪村的花枝,沿溪村的花枝,听到广播后抓紧时间到大队部接电话……” “啊,找我的?”花枝沾着两手面粉,纳闷道,“这是咋回事?” 不只是她,全村人都在纳闷,花枝啥时候这么能耐了,找她的电话都打到大队部了。 喇叭接连喊了好几遍,花枝洗掉手上的面,出来对张红卫妈说:“咋办,你家水根叔请我去大队部接电话呢,你让不让我去?” 张红卫他妈当然不能拦着花枝去接电话,又怕花枝去了之后告她的状,只得气急败坏地走了。 花枝到堂屋叫上江渔,让他骑车载着自己去大队部。 路上,江渔问花枝:“你当初咋就跟那样的人家结亲了?” “可能是我眼瞎吧!”花枝说,“不过水根叔和张爷爷还是挺好的,张红卫是被他妈带偏了,他妈生他时伤了身子,后面一直没再生育,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着。” “看来孩子是不能惯的。”江渔说,“等以后咱俩有了孩子,我得一天打三遍。” “又瞎胡扯!”花枝拧他,“好好骑你的车子。” 江渔嘿嘿乐:“你已经正式成为我没过门的媳妇儿了,我畅想一下未来还不行吗,你说咱生几个好,我想生四个,两男两女,你说好不好?” “你畅想的再好也没用,得看郭嘉让不让生。”花枝说。 “啥,郭嘉还能管着不让人生娃?”江渔不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枝不便明说,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张旗鼓地找我?” 第39章 服不服 大队部是一排红砖青瓦的房子, 围着一人多高的围墙,院子里种了几棵大叶杨,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 树荫很厚,凉爽宜人,几个大队干部都搬着椅子坐在树下乘凉。 大队干部全是从各村选出来的, 有的还是兼职村长,比如张水根。 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男人,一点当官的样子都没有, 个个卷着裤脚夹着烟, 讲的还是庄稼地里那点子事儿。 上次鱼塘剪彩时,大家都已经见过面,因此江渔带着花枝一进来, 几个干部就认出了他俩,七嘴八舌地说:“来了来了,总算来了,再不来就得水根亲自回家请了。” 江渔不抽菸,但半路上花枝让他买了一包好烟,到了众人面前, 拆开包装挨个发了一圈。 几个干部接了烟, 笑着打趣他:“鱼塘还没收益呢, 好烟就抽上啦?” 江渔说:“哪有,这不是要来见各位领导,才特意买的嘛, 便宜的配不上领导的身份。” “臭小子,嘴倒是甜,怪不得哄到这么能干的媳妇儿。”其中一个干部拍拍他的肩,说,“你这媳妇儿厉害呀,县领导亲自打电话找她,她和领导啥关系呀?” “……”江渔刚一张嘴,花枝就给他使了个眼色,江渔便笑着打哈哈,“我不知道啊,哪个领导呀?” 正说话,屋里电话铃响了,张水根从门口探出头,手摆得像扇子,“花枝,来来来,快过来,领导电话来了,快快快……” 花枝原本不紧张,被他带得紧张起来,小跑进了屋,问道:“水根叔,到底是谁呀?” “你接你接,接了就知道了。”张水根说。 花枝只得接起电话:“您好,我是花枝,请问您是哪位?” 咦?张水根奇怪地想,这小妮子,她咋一点都不紧张呢,电话接得这么顺,简直比专业接线员还专业。 奇怪归奇怪,为了不偷听领导讲电话,他便关上门出去了,把花枝一个人留在屋里。 电话那头先是呵呵呵几声笑,一个慈祥的声音说:“小花枝,意外不意外?” 花枝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酸了:“魏爷爷,是你呀!” 在外面听大队干部说领导领导的,她还以为是魏建国有啥指示,万没想到是魏老先生。 魏老先生哈哈笑:“看来是很意外了,小花枝,想爷爷没?” “想!”花枝吸了下鼻子,“爷爷,你咋突然给我打电话?” “爷爷想你呀,你也不来看爷爷。”魏老先生说,“爷爷找不到你,就只好往你们乡里打电话,乡里又给我转接到大队部,让大队部的人帮忙找你。” 花枝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话筒做了几个深唿吸,说:“魏爷爷,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顾上去看你和其他几个爷爷,你们都还好吧?” “好着呢!”魏老先生说,“我知道你忙,魏骋爸回来跟我说了,说你把生意都做到县委大院里去了,下一步还打算搞大棚养殖,小花枝,你可真能耐呀,爷爷果然没看走眼!” 第76页 花枝说:“谢谢爷爷夸奖,说起这事,我还正打算找几个爷爷去请教呢,你们都是养花能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那你来呀,我们天天在家闲着呢!”魏老先生说,“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在大队部别走,我让魏骋开车去接你,顺便来吃午饭。” “啊?”花枝心想这也太说风就是雨了吧,吃午饭,我订亲饭还没吃到嘴里呢! “别啊了,就这么定了,等着吧!”魏老先生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花枝听着话筒 里嘟嘟嘟的忙音,一时哭笑不得。 挂了电话,打开门走到树荫下,大伙都围过来问她:“打完啦,领导啥指示呀?” “没,没啥指示。”花枝说,“就是要接我去他家吃个饭。” 她这边轻描淡写,几个大队干部都傻了。 书记家的私人电话火急火燎地找她,就是为了接她过去吃个饭,这,这……这题已经超纲了,他们不懂。 江渔也有点懵:“你去吃饭,那我咋办?” “你陪我一起去。”花枝说。 “那家里的人咋办?”江渔说,“花强还等着跟我拼酒呢!” “拼酒有的是机会。”花枝回过头去拜託张水根,“水根叔,你等会儿回家吃饭,顺便拐到俺家跟俺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自己吃,别等俺俩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张水根忙不迭地答应,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花枝家人听到这消息的反应。 江渔不再问,陪花枝在院里等人来接,其实他也没搞明白要去谁家吃饭,但花枝让他去他就去。 现在轮到大队干部给江渔让烟了,实在花枝是个姑娘,不然两边耳朵上都得别满了烟。 大约等了半小时左右,魏骋开着车来了,也没往院里进,停在大门口不要命地摁喇叭。 两人和大队干部告别,快步往大门口去,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魏骋那张傲娇官.二代的脸。 江渔心里咯噔一下,咋又是这个傢伙? 有心想和花枝说自己不去了,又怕花枝单独跟魏骋在一起不安全,最后还是咬咬牙上了车,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小子有车又怎样,我还有鱼塘呢,我还上过报纸呢,我还有花枝呢,哼! 花枝上了车,问魏骋:“你咋来的这么快?” 魏骋从后视镜非常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发动车子:“不快能行吗,不接到你,爷爷不让开饭。” “……”花枝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呀,耽误你们吃饭了。” 魏骋撇撇嘴,没接话,车子开得飞快。 江渔受不了自己媳妇儿被人这么无视,沖魏骋说:“你吊啥吊,是孙子就得听爷爷的话,有本事你别来接呀!” “……”魏骋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你算老几呀,凭什么说我,找抽是不是?” 江渔说:“你把车停下,我告诉你我是老几!” 魏骋嘎吱一声把车靠边停下,踹开车门下去了:“来,我等你告诉我!” 江渔立马跟了出去。 这火.药点着得太快,花枝根本没时间反应,等她反应过来追下车,两人已经在路边干起来了。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花枝气得无语,这两人属斗牛的吗,随便一撩就斗上了? “你们两个别打了,有啥话不能好好说?”花枝喊道。 两人谁也不理她,你一拳我一拳打得不可开交。 花枝拉也拉不开,喊也喊不停,最后索性不管了,车门大开着坐在座位上观战。 两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傢伙,让他们相互消耗去吧! 最终,长乐城牛逼哄哄的魏大少败给了花庙乡身经百战的活阎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服不服?”江渔骑在魏骋身上,看着他沾满灰尘的文化衫牛仔裤,心里很是畅快。 魏骋说:“老子不服,老子只是没吃饭!” 江渔笑了:“老子也没吃饭,但老子吃了八个荷包蛋!” “……”魏骋说,“你有 病啊,吃那么鸡蛋?” 江渔得意道:“你懂啥,那是我丈母娘煮的。” 城里也有新女婿上门煮荷包蛋的规矩,魏骋愣了一下,偏头看看车里观战的花枝,声音弱下来:“你和她,你们……” “我们今天订亲!”江渔说,“订亲饭都没吃,就被你爷爷一个电话叫走了,我说什么了吗?” 魏骋半天没吭声,末了推推江渔,“起开,老子饿了,要回家吃饭!” 江渔松开他,两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重新回到车上,开车上路。 “打过瘾啦?”花枝笑着问。 “过瘾了。”江渔说。 “我没过瘾!”魏骋说,“改天再打一场!” “随时奉陪!”江渔一抱拳,满满的江湖气,差点没把花枝笑死,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都是神经病! 到了魏骋家,几个老先生早已等得望眼欲穿,看到花枝,喜笑颜开地招唿她快入座。 第77页 花枝上前叫了几声爷爷,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是五一假期,黄玉梅和魏兰都在家,魏建国身为一把手,临近麦收,要操心的事情多,放假都在忙工作,早上走的,到现在还没回。 黄玉梅和魏兰看到花枝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角门处冷眼看着花枝和几个老先生说说笑笑,心里厌恶到了极点。 黄玉梅恨恨道:“一个乡巴佬,也不知道给老爷子们下了什么药,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 “就是就是。”魏兰说,“爷爷也真是,非让我哥亲自开车去接她,这不正好给她勾搭我哥的机会吗?” “谁说不是呢,你爷爷就是个老煳涂。”黄玉梅气得咬牙,忽然瞥见魏骋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说,“那人是谁呀,跟你哥来的还是跟乡巴佬来的?” 魏兰顺着看过去,看到江渔的脸,突然就哑了声,心扑通扑通直跳。 “应该是跟你哥来的。”黄玉梅自行揣测,“可能你哥不想和那乡巴佬孤男寡女在一起,所以叫了哥们儿陪他。” “我去问问我哥。”魏兰像小燕子一样轻快地跑过去,问魏骋,“哥,这是你哥们儿吗?” 魏骋看看江渔,因为打了一架,忽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想了想便点头道:“是,是我哥们儿!” 魏兰红着脸向江渔伸出手:“你好,我叫魏兰,你呢?” 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小手白白嫩嫩的,江渔看了看,没有握,反倒把自己的手揣进了裤兜。 花枝在那边看到,过来挽住了江渔的胳膊,笑盈盈对魏兰说:“他叫江渔,是我对象!” 第40章 她是一道光 魏兰因欢喜而快速流动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愕然望着花枝, 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怎么可能? 这男孩不是哥哥的哥们儿吗,怎么又成了她的对象? 她不是一直对哥哥虎视眈眈,挖空心思想嫁进来吗, 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处对象,并且还公然带到这里来? 当然,以上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便宜了她? 她一个乡巴佬, 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不可能! 魏兰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看着花枝的脸,感觉花枝脸上写满了得意以及对她的嘲讽。 尤其是她那双丹凤眼,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却有种睥睨众生的傲慢,她傲什么傲,我还是县委书记的女儿了,我都没这么傲! 魏兰又失落又难堪又憎恶,在众人面前却一样都不能表达, 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想要转身回卧室去发泄一通, 却被江渔吸引着挪不动步子。 这种情绪折腾得她快疯了。 魏老先生听到花枝说江渔是她对象,心里勐一惊,几天没见, 小花枝咋就有对象了呢? 她有对象了,那他孙子咋办? 他可是一直都想花枝做孙媳妇儿呢! 但是,因为他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和花枝说过,现在再拿出来说,已经不合时宜,只得带着遗憾恭喜江渔:“你小子有福气,要好好珍惜。” “对对对。”高老先生说,“花枝是我们的孙女,你要好好对她,听她的话,叫你干嘛你就干嘛,敢惹她生气,这五个爷爷可不是摆设!” “那是。”陆老先生说,“老子当年可是打过鬼.子的人,打不听话的孙女婿,更不在话下。” 江渔终于知道花枝说的五个爷爷是咋回事了。 不过花枝既然说要奖励他五个爷爷,意思是不是说要让他和五个老人家搞好关系? 这五个老人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以花枝那种随时随地都要把握机会笼络人心的作风,他猜的应该没错。 “哟,爷爷,您老人家打过鬼.子呀?”江渔一脸钦佩地说,“我最喜欢听打鬼.子的故事了,要不你跟我讲讲?” “……”魏骋在一边捅捅他,小声说,“你会后悔的。” “嗯?”江渔还没领悟,陆老先生已经眉开眼笑地把他拉走了,“好小子,来来来,爷爷给你好好讲讲,想当年呀,爷爷我带着一队人马……” 魏骋捂着耳朵落荒而逃。 这故事他都听了八百遍了。 四百遍是在他家听的,另外四百遍是在陆涛家听的。 陆涛更惨,估计得听了八千遍了。 大家各怀心思,唯有黄玉梅是高兴的。 这下好了,既然乡巴佬已经有了对象,那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算她个丫头识相,主动放弃了魏骋,不然老娘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找对象嘛,就是要门当户对才皆大欢喜,不能随便妄想和自己身份不对等的人。 就是可惜了那小伙子,长得那么好看,竟然是乡下来的。 要是城里人,她还能把他列在女婿人选的行列,但乡下人嘛,还是算了吧,别说她看不上,她家魏兰也不可能看上。 魏兰可是从小立志要嫁一个好人家,过丰衣足食的日子的。 虽然孩子爸曾多次讲过闺女这种思想叫胸无大志,但女孩子嘛,要什么大志,衣食无忧 第78页 ,安安稳稳过一生就是福气。 听孩子爸说,那个花枝倒是能折腾,可她为什么折腾呀,还不是因为穷。 她家魏兰不需要折腾,就能顺风顺水过一生。 这样想着,黄玉梅又有点同情花枝,为了挣点钱,也挺不容易的,见谁都恬着笑脸装孙子。 唉!算了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来,就好吃好喝招待一顿,她不来,不来更好,不来清净,省得她一来老爷子就把那几个老爷子都叫来,搞得屋里乱七八糟,每次都得收拾半天。 黄玉梅想来想去,想得心情舒畅,懒得再和花枝计较,笑着上前招唿:“说了半天,菜都凉了,大家快坐下吃吧,吃完饭再好好说话。” 花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魏夫人变得可真快呀,前脚听说她有对象,后脚就对她笑脸相迎,变色龙都没她快。 大家入了座,在黄玉梅假惺惺的热情主持下,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除了魏骋和他妹妹。 魏骋不欢是因为陆爷爷全程都在和江渔讲打鬼.子的故事,江渔头一次听,听得惊心动魄,可他早已倒背如流,听着像受刑。 魏兰不欢,则是因为江渔哪怕听得眼都不眨,也不忘了给花枝夹菜,倒水,擦嘴角。 花枝是个大人,又不是孩子,至于吗? 魏兰看得嘴里直泛酸,吃啥都没味儿,最后闷闷不乐地吃了半碗饭,提前回了房间。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对一个男的动心,可这心刚要动,就被花枝一箭穿了个透心凉。 魏兰都快郁闷死了。 这个花枝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咋这么讨厌呢! 啊啊啊啊,怎么办,那个江渔真的很好看啊! 魏兰在房里万箭穿心,客厅里已经撤去了饭菜,换成了香茶,所有人都围在茶桌前,听花枝讲她的养花计划。 花枝讲完之后,对几个老先生说:“等我大棚盖起来,就聘请你们几个做我的养花顾问,好不好?” “顾问是干啥的?”夏老先生问。 “顾问就是顾得着就问,顾不着就不问。”花枝说。 大家哈哈大笑。 “我们天天都顾得着。”魏老先生说。 “那更好。”花枝说,“等到时候花开了,就让魏骋每天开车送你们过去,指导我的工作,顺便看看山,看看水,看看乡下绿油油的庄稼,看得心情舒畅,身体自然也好了,这叫一举两得。” “好好好,说得我现在就想去看看。”魏老先生说,“你赶紧下手干吧,我们几个老傢伙,别的忙帮不上,只要养花上有不懂的,随时打电话问。” 花枝笑了:“爷爷你说的轻巧,村里哪有电话呀,连电灯都没有。” “也是哈。”魏老先生想了想,对杨老先生说,“你家老大不是电业局一把手吗,不能想想办法,我听说上面正在计划农村供电的事,你问问他要不要先搞个试点?” 杨老先生说:“好像是听他说过,但这事工程浩大,不是一天两天能实行的。” “所以先小范围搞个试点嘛!”魏老先生说。 “那还是得建国拍板。”杨老先生说。 “行,回头我跟建国说,他前天还说要扶持农村经济,黑灯瞎火的扶持个屁!”魏老先生说。 “……”江渔震惊地看着花枝,用眼神问她,你这都是啥爷爷呀,这么大的事说得跟过家家似的? 花枝对他微微一笑,又得意地眨了下眼睛。 魏骋在旁边看到,心里说不出来是啥感觉。 花枝讲述她的计划时那一脸的神采飞扬,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心房。 他虽然是县.委书记的儿子,但他从小到大都特别叛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书也读不进去,每天和大院里的孩子狼一群狗一队的到处撒野闯祸,晃荡到现在,大学没考上,他爸也不愿意给他走后门,就把他晾在家里,工作都不给他安排,说要让他自生自灭。 他虽然目前是有吃有喝有玩,可看着同龄的伙伴一个个都开始工作挣钱,心里也挺着急的。 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纨绔子,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可是眼下,花枝却激起了他满腔的热血,一个乡下姑娘都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他一个大男人却在混吃等死,这简直太丢人了。 刚才花枝说了一句话,她说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只要愿意付出辛勤和努力,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他的激情,他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发愤图强,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可是干什么呢? 他又开始犯愁。 受花枝的影响,他已经看不上单位里每月三五十块钱的工资,但是做生意的话,堂堂书记家的公子,跑去跟小商小贩抢饭吃,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干个大的,与众不同的。 花枝倒是满脑子新奇想法,要不等下找机会问问她? 花枝和爷爷们畅谈了一下午,看着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 魏老先生吩咐魏骋开车送她和江渔。 第79页 大家一起把两人送上车,陆老先生拉着江渔的手依依不捨:“小子,有时间来看爷爷,爷爷接着给你讲打鬼.子的故事。” 江渔说:“好的,我知道了陆爷爷,我一有时间就来听你讲故事。” “……”魏骋连忙发动车子。 魏兰站在院门口,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心里空落落的。 路上,魏骋虚心向花枝请教,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对花枝讲明,问花枝他做什么生意比较合适。 花枝很是意外了一下,没想到这公子哥也有开窍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他这激情能维持多久。 于是,花枝就故意敲打他:“你想自力更生的心我能理解,但我怕你是三分钟热度,你在家享受惯了,不一定吃得了外面的苦,到时候轰轰烈烈开个头,最后却半途而废,白白让人笑话你,连带着还要给你爸丢脸。” “不可能!”魏骋向她保证,“我既然下定决心,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不错不错,很有我当初的风范!”江渔插嘴道,“当初花枝要我包鱼塘,我哥也怕我不行,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要不,你也来和我一块包鱼塘吧?” “你歇着吧,别打岔!”花枝推了他一把,“你是啥起点,人家是啥起点,跟你包鱼塘那叫不进反退!” “……”江渔伤心地闭上嘴。 花枝低头想了半天,对魏骋说:“我倒是有个好方向提供给你,但我有个条件,你答应我,我才告诉你。” “我答应你。”魏骋说。 “……”花枝笑道,“大哥,你这也太草率了吧?” “不是草率,是信任,我相信你。”魏骋说。 江渔心里又开始冒酸水。 第41章 掉坑里了 花枝说:“既然如此, 那我就给你指条路,你要是能拉来资金,就在城里建一个花鸟鱼市场, 把城里所有卖花鸟鱼虫的,古玩字画的,艺术根雕的都吸引过去, 到时候你把摊位往外一租,啥也不用干,租金都能把你养活了。” “花鸟鱼市场?”魏骋犹豫了一下, “这能行吗, 我也没见着几个卖花鸟鱼的,除了我爷爷那样的老年人在家养花花遛遛鸟,其他人哪有闲心弄这玩意儿?” “那是你没留意, 你平时光顾着玩了。”花枝说,“长乐县是个歷史名城,文化底蕴深厚,比咱们地区的名气都大,虽然现在有点死气沉沉,但那都是因为特殊年代的影响, 这两年改革开放, 整个城市都在慢慢復甦, 你看着吧,老百姓的生活一稳定,会玩儿的人就都出来了, 要不了几年,花鸟鱼市场肯定会繁荣起来,你要下手就趁早,别等到以后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 “可我不懂行呀!”魏骋被她说的心动不已,却还有些顾虑。 “要你懂行干吗?”花枝说,“你只管盖房子收租金,卖货的事又不用你管。” “这倒也是。”魏骋说,“可市场不都是公家的吗,私人让建吗,再说了,我爸是领导,领导子女经商还不知道允不允许呢!” 花枝说:“你回去好好研究下政策,哪条哪款也没说过领导子女不能经商,只是说领导本人不能经商,不能为经商的亲属提供便利,你只要不违法不乱纪不仗势欺人,谁管得着你? 至于私家公家的事,只要你想干,就总能找到变通的办法,你身处那么有利的环境,还愁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实在不行,你把公家的市场租下来一块自己装修再往外租,不也是个折中的办法?” 魏骋经她这么一指点,眼睛顿时亮了:“你说的对,只要我想干,总有办法能干成,等我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多找几个人问问,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如果可行,我立刻马上行动。” “嗯。”花枝点头道,“执行力要强,抗击打能力也要强,别回头被人泼几盆冷水就泄了气,还有,别忘了我的条件。” “放心吧,不会的。”魏骋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花枝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要最好的摊位,而且要五年免租金。” “……”魏骋瞠目结舌,“你,你……” 他有种掉坑里的感觉,一时不确定花枝到底是在帮他,还是提前为自己铺路。 不过管她呢,只要有钱赚,被她算计也心甘情愿。 “好吧,我答应你!”魏骋说,“但你得给我做免费顾问,帮我出谋划策。” “哟,学得可真快!”花枝笑道,“放心吧,双赢的事儿,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江渔都听傻了,全程张着嘴,感觉花枝就像评书里运筹帷幄的军师,眉头一皱,一切尽在掌握。 魏骋把两人又送回到大队部门口,因为江渔的自行车停在这儿,他得骑回去。 天色已晚,大队干部都回家了,院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院门常年都没锁过,江渔去里面把车子推出来,载着花枝慢慢往家走。 金乌西沉,西边天际晚霞漫天,倦鸟盘旋着投入山林,晚风送来新麦的香气,乡村的黄昏,美得像一幅画。 第80页 花枝坐在柔软的自行车后座,把头髮散开,迎着风展开双臂:“我决定了,以后不管有多少钱,我都不去城里住,我要在山边盖一座大别墅,房前屋后种满桃树杏树梨树石榴树,春天有看不完的花,夏天秋天有吃不完的果子,我还要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再挖个大水池,种满荷花,我躺 在葡萄架下面看荷花,一伸手就能摘葡萄吃……” “听说蛇最喜欢搭在葡萄架上。”江渔在前面幽幽道。 “……”花枝气得捶他腰,“你可真会煞风景。” “疼疼疼疼疼……”江渔扭着腰笑,“媳妇儿,那是肾,打坏了对你不好。” “你的肾,跟我有啥关系?”花枝说。 江渔说:“反正就有。” 花枝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他的意思,又把他一顿爆捶。 两人闹了一阵子,江渔说:“刚才魏骋在,我没好问,你既然有那么好的想法,为啥不自己干?” “那不是咱们能干成的事。”花枝说。“咱一没人脉二没资金,连个批文都拿不下来,那层层的关系网就更不用说了,城里不比乡下,乡下人就是使坏也顶多往你家砸个石头扔个死老鼠,城里人要想使坏,那是把人往死里整,魏骋身份在那摆着,玩的朋友又多,只有他那样的才能镇得住场子。” “哦。”江渔想想也是,整个长乐城也就那么一个魏骋,谁能跟他比呀,想着想着又有点自卑,问花枝,“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 “傻子。”花枝说,“千万不要这么想,每个人的出身不同,起点不同,做的事也就不同,就像我,我懂得再多,不还是得从摆地摊开始吗,有爹拼爹,没爹拼命,只要咱努力干,总有一天会成为人上人的。” 江渔心里好受多了,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干活,努力挣钱,努力对你好,努力传宗接代。” 花枝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可是有啥办法,自己挑的男人,除了忍还能怎样? 回到家之后的轰动揭过不提,这天过后,花枝把张三妮从省城带回来的种子全交给江有,让他继续在院子里栽种,自己则赶在麦收之前到处摆摊挣钱。 为了来钱快,她已经不仅仅是卖女人用的东西,连日用百货,儿童玩具,内衣袜子,只要是能卖的都卖。 江渔让老五给焊了一个大三轮车,两人整天到处赶集卖货,进的货老五的修车铺都快放不下了。 老五开玩笑说:“为了你俩存货方便,我也得扩大经营。”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花枝,花枝又反过来提醒他,“你当务之急不是要扩大经营,而是先把铺子关了,到省城找一家规模大点的修车铺学修摩托车。” 老五说,“咱这穷乡僻壤的,自行车都不是家家有,摩托车毛都没有一个,我学那干啥?” “会有的。”花枝说,“过了今年,明年你再看,等到时候再学可就晚了。” 江渔听着这话耳熟,花枝那天也跟魏骋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他就对老五说:“听你嫂子的,她说得准没错,你放心去,回头要是真用不上,我把你学费赔给你。” 老五听江渔的话,果然关了铺子去了省城。 临走花枝交待他,去了省城之后,看着有可靠的朋友先交两个,尤其是去修车的顾客,能买得起好摩托车的,不是有钱就是有势,有机会就套套近乎,多认识几个人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但是有一点,那种不三不四的混子,千万不要理会,沾都不要沾。 老五说:“混子脸上又没写字,我哪知道谁是谁不是?” 花枝扳过江渔的脸,现场指导:“就这样的,又野又凶,整天说话没个正形,还动不动就要打人的。” “……”江渔郁闷地垮下脸。 老五哈哈大笑。 老五走之前,把修车铺的钥匙留给江渔,这铺子暂时就成了花枝的专用库房,江渔 怕晚上有人偷东西,就 每天睡在铺子里。 上午去赶集卖货,下午去鱼塘,晚上到铺子里睡觉,他发现,自从认识花枝以后,人生变得从所未有的充实。 花叶自从得了相思病,最近都提不起精神赶集了,每天蔫蔫儿的,像缺水的庄稼,一天到晚耷拉着头,晚上就唉声嘆气,辗转反侧。 花枝被她影响得睡不好,眼圈都黑了,卖货时哈欠连天。 江渔问花枝咋回事,花枝不好明说,就谎称家里闹耗子,吵得睡不着。 江有的日子也不好过。 白天一心忙着院子里那些花,时间倒也没那么难熬,一到了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来他对娶媳妇啥的早已心如死灰,偏偏他大姨又把那死灰给吹着了,吹着了又不给他添柴火,害他在那里干烧,眼看着这几天又没了动静,就像打过雷的三伏天,人都快燥死了,雨就是不来。 好几次他都想问问江渔,那天大姨到底提没提他的事儿,又怕江渔嘲笑他,憋着没敢问。 后来,他终于还是憋不住去问了,江渔为难地告诉他,花枝姐姐不愿意。 第81页 江有的心就像大风颳过,连灰都吹走了。 有时他坐在院子里,等着花苗破土,想着上次江渔拿回花种的那天,满心欢喜地说,等院子里开满了花,就可以去花枝家提亲,他想,等到院子里再次开满了花,老天爷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呢? 日子攸忽而过,转眼就到了麦收时节。 这天下午,村里的大喇叭又喊花枝去大队部接电话。 这已经是第三次电话,村里人也都习惯了,再没人感到惊讶。 花枝借了莲花家的自行车去往大队部。 电话是魏骋打来的,告诉花枝市场的事有眉目了。 一开始,他爸妈死活不同意,说是干部子女要避嫌,又怕将来出了岔子,会有人藉机整魏建国。 魏老爷子沾着跟花有关的事都支持,给魏骋出主意,让他找夏老先生的孙子夏纪越合作,以夏家的名义行事。 夏老先生是几个老爷子当中最特殊的,他家世代从.军,自己几经沙场都没死,可惜儿子儿媳却都死在了对.越.战.场,只留下夏纪越一根独苗和他相依为命。 上面格外优待他这样的家庭,为他提供各种便利,只要不违法,随他干什么都没人管。 夏纪越是魏骋最铁的哥们儿,两人一拍即合,有了夏老先生这张免死金牌,那叫一个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魏建国再想反对也找不到理由,只能每天对两个孩子严加监督,防止他们做出格的事。 花枝为魏骋感到高兴,在电话里狠狠夸了他一番,鼓励他放开手脚干。 挂了电话,花枝兴高采烈地回家,魏骋在那头却感到莫名其妙的惆怅。 这种感觉在他生命里还是头一回,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放下电话,偷偷回房点了一根烟。 花枝从大队部出来,直接骑车去了江渔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渔。 到了江渔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江多在哭,随即就在门口撞上了怒气沖沖往外走的江渔。 第42章 比泼妇还泼妇 江渔看到花枝, 愣了一下,强压怒火问她:“你咋这会儿过来了?” “有事找你。”花枝说,“谁又惹着你了?” 江渔说:“你先到屋里坐会儿,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这时,江有牵着江多追了出来, 看到花枝在,连忙喊道:“快拉住他,别让他走。” 花枝当然不能让他走, 他这架势, 一看就是要去打架的。 但花枝却没拦他,只是说:“你等等,我把车子放好, 和你一块去。” 江渔不得不停下来。 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让花枝掺和进来。 “到底咋回事儿,跟我说说呗!”花枝放下车子,拉着他往屋里去。 江渔怒气还没消,抿着嘴不说话。 江有只得替他说:“有小孩儿把多多打了,他要去找人家算帐。” “哦, 这样啊?”花枝走到江多面前, 说, “打哪儿了,受伤了没?” 江多汪着两眼泪,捲起裤筒给花枝看, 膝盖上缠了厚厚的几层布,有血从里面渗出来,把布都染红了。 “这么严重呀?”花枝大吃一惊,“还有别的吗?” 江多指指脑袋。 花枝扒开他头顶的头髮,发现上面鼓了一个大包,好像是用石头砸的,幸好只是破了一层油皮,没有流血。 花枝原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推搡几下,没想到伤成这样,怪不得江渔这么愤怒,确定有点过份了。 “他为啥要打你呀?”花枝拉住江多的手,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 江多吸着鼻子说:“因为我拿了他的小人书。” 小人书就是连环画册,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故事书,在娱乐匮乏的年月,以简单易懂生动有趣的内容充实着民众的文化生活,再过几年电视普及,人民娱乐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小人书就渐渐没人看了。 “你拿人家的书,跟人家打招唿了没有?”花枝问。 小孩子对自己的东西都很宝贝,哪怕不喜欢也不准别人碰,如果是江多没和别人说就私自拿走,那确实是不应该,江渔要是因为这去找人家算帐,也很没道理。 江多哭着摇头:“我没跟他说,但我也没拿走,他放在地上,和别的小孩玩弹子,我就拿起来看,他看到了,就骂我是小偷,狗杂种,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打我,拿石头砸我。” 江多这么一说,江渔的脾气又压不住了,抬腿就往外沖,花枝忙起身去拉他,这时,江渔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怒容满面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和江多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闯了进来。 “江多,你为啥偷江超的小人书?”中年妇女一进门就直冲江多过来,丝毫不管江多身边还有三个大人,看那架势,似乎想把江多一口吞下去。 江多吓得一哆嗦,忙往花枝后面躲,那中年妇女带着挡我者死的彪悍,一把将花枝扒出老远,然后抓住了江多的胳膊。 这动作一气呵成,都没给他们三个反应的时间,花枝本来想着江多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打算要先礼后兵,谁知人家直接就兵了,花枝被她大力一扒,重心不稳,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第82页 沃日!花枝在心里爆粗口,回来这么久,跟人撕了那么多回,还从来没输过,今儿个还没开撕,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这特娘的怎么能忍? 江渔一看花枝被推倒,登时火冒三丈,抬脚就往那妇女身上踹。 花枝深知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看那女的泼妇样,江渔这一脚下去,准得被她讹上,这时候再去拉江渔已经来不及, 花枝连忙大喊一声:“哎呀!”声音特别痛苦。 江渔吓得不轻,硬生生收住腿,跑过来扶她:“花枝,你摔着哪儿了?” “别别别,别动我。”花枝紧皱着眉头说,“我腰椎好像断了,胯骨好像也摔裂了,嘶,好疼啊!” 江家三兄弟都吓坏了,江有着急道:“那咋办呀,江渔,你快背花枝去医院吧!” 这院里闹哄哄的,很快就有人涌进院子来看热闹,一见那妇女,都小声议论:“乖乖,这兄弟仨咋惹着她了,活阎王撞上了母夜叉,这回有好戏看了。” “不行不行,我现在一点都不能动。”花枝看有人围观,小脸立马皱成一团,眼泪要掉不掉,楚楚可怜地说,“江渔,你去派出所报案吧,我这可能得做个法医鑑定。” “法,法医鑑定是个啥?”那中年妇女变了脸色,她虽然没太听懂,可听着好像挺吓人的。 花枝心里冷笑,脸上却无比痛苦:“法医鑑定就是让公.安局的人检查受伤情况,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给打人者判刑。” “你说啥,判刑?”中年妇女大惊失色,“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就轻轻推了你一下,能有多严重?” “严不严重不是你说了算,是公.安局的说了算。”花枝说,“我是被你推倒的,鑑定结果出来,不管轻伤重伤,费用都得你出,你知道鑑定一回得多少钱吗?” “多,多少?”中年妇女来时的嚣张已经荡然无存。 围观群众也都竖起耳朵。 “恐怕你这一季的麦子全卖了都不够。”花枝说,“这还只是检查费,你另外还要付我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少一样不给,我就告到你倾家荡产!” “你,你,你这是讹人!”中年妇女终于回过味儿,指着花枝大喊。 “哈!”花枝冷笑,“我就讹你了,你能把我咋地,你推我是事实,我受伤也是事实,你要不想公了也行,把我接到你家去,好茶好饭伺候着,等我身上的伤啥时候好了,我就放过你!” “你休想!想叫我伺候你,门儿都没有!”中年妇女气得脸都绿了,牵着自己家孩子拔腿就跑。 “别跑,打了人你还想跑!”花枝在后面大叫,“江渔,你把我背她家去,我要去她家住着!” 中年妇女闻言跑得比兔子还快,推开围在门口的人,一熘烟就不见了。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外面都传言江渔没过门儿的媳妇厉害,今天一看确实厉害,一出手就把村里最难缠的泼妇给治住了。 后来,消息传开,花枝还没过门儿就成了江家寨的新闻人物。 大伙闹笑着散去,花枝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笑得合不拢嘴。 江有和江多也跟着笑起来。 只有江渔依旧黑着张脸。 “你咋不笑呢?”花枝捏捏他的脸。 江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哈哈!”花枝笑道,“我演得这么好吗?” “你呀!”江渔气到没脾气,“你说你费这劲干啥,我一脚就能把她踹飞。” “踹飞之后呢?”花枝问。 “……”江渔不说话了。 花枝说:“你知道我为啥要费劲演这一出吗,我不仅是为了把那女的吓跑,主要是为了让你看看被人讹上是咋回事,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你有理没理在她面前都不好使,只要被她沾上,你甩都甩不掉,懂吗?” “懂了。”江渔小声回答。 花枝又 说:“以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能用脑子解决的事就千万不要动手,男人和女人吵架,再有理你都说不清,记住没?” “记住了。”江渔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 “还有你,江多。”花枝又回过头教育江多,“虽然那个打你的孩子不对,但你以后拿别人的东西之前,一定要经过人家同意,知道吗?” “知道了。”江多重重点头。 江有自责道:“都怪我,我爹妈走得早,江渔和江多是我带大的,我没把他俩教好。” “这不怪你。”花枝说,“你家里地里两头忙,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以后我会慢慢教他们的。” 眼看天要黑,江有留花枝在家吃饭,花枝怕回家晚了她妈担心,就没留下,让江渔送她回家。 江有和江多跟出大门口,江多拉了下花枝的手,怯怯地说:“嫂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他以为花枝不留下来吃饭是生气了。 花枝看他那可怜样儿,有点于心不忍,揉揉他的头髮说:“嫂子没生气,就是怕天黑了路不好走,你喜欢看小人书,嫂子以后给你买,好不好?” 第83页 “好。”江多怏怏地点头。 回去的路上,花枝把魏骋的事告诉江渔,说既然卖花的摊位都有着落了,让江渔过几天陪她去一趟省城,採购些种子回来。 江渔答应了,说老五托人捎信儿回来,已经在省城有了落脚的地方,到时候可以去他那里暂住。 花枝说:“去看看老五可以,住就免了,别人的床我睡着不习惯,咱去住宾馆。” “宾馆呀?”江渔惊喜道,“咱俩住一间吗?” “你想得美。”花枝说,“我自己一间,你跟张三妮一间。” 江渔失望地垮下脸。 两人一路说着话,嫌路程太近,没捨得骑车,推着车子慢悠悠地走,终于还是走到了村口,不得不分开。 花枝让江渔先走,江渔说:“你先走吧,我站在这里多看你一会儿。” 花枝嫌他矫情,就自己先走了。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拐回去对江渔说:“明天赶集你把江海叫上,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第43章 斧头帮 “找他干啥?”江渔问, “他能干的事我都能干,你不如直接找我。” 花枝说:“你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渔只好答应了她, 第二天去集上,便把江海带去了。 江海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头髮梳得熘光水滑, 蚂蚁拄拐棍儿都爬不上去,一来就问花枝:“嫂子,你找我有何贵干呀?” 花枝瞅他那样子就想笑:“你打扮这么好干啥?” 江海说:“你神神秘秘的, 也不跟渔哥说是啥事, 我寻思着肯定是给我介绍对象的,那我不得穿漂亮点儿。” 花枝哈哈笑:“你可真敢想,但是很遗憾, 你想错了。” “……”江海大失所望,“那我走了,以后不是介绍对象的事别叫我。” 花枝也不拦他,任由他走。 江海假装走了两步,见花枝真不叫他,自己又倒回来:“嫂子, 你到底找我干啥, 我这心里好奇的, 抓耳挠腮的。”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花枝说,“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啥忙,你说。”江海拍着胸脯说, “只要嫂子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去!” 江渔在旁边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不贫!” 江海就老实了。 花枝说:“我想请你帮我收小人书。” “收小人书?啥意思?” 江海和江渔都懵了。 花枝是昨天晚上在江渔家突然想到的,小人书在后面的几年当中会迅速退出歷史舞台,被人们无情抛弃,城里人把它当废纸卖掉,乡下人直接拿它烧火,连擦屁.股都嫌它太糙。 然而,到了九几年的时候,小人书却突然以收藏品的身份重新回归大众视野,当年几分钱一本的画册,轻轻松松就能卖到几万块,尤其是一些名家作品和特殊歷史时期作品,更是价格不菲,曾经有一位名家原稿拍出过一千万的天价。 花枝之前也曾想过利用自己重生的优势买买股票淘淘古董,可她前世并没有太关注这几年的股票信息,对于古董她也不在行,加上没有那么宽裕的资金投入,她不敢贸然出手。 但小人书不一样,这个时候的小人书一本才卖一毛两毛钱,旧的就更不值钱,当废品卖还不如鸭毛鹅毛受欢迎,花枝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她就是把全乡的小人书都收回来,估计都花不了两百块。 这种一本万万利的买卖,正是她最喜欢干的。 但是这个秘密她现在还不能跟江渔江海说,她只能打着收书给江多看的幌子来解释自己的怪异行为。 就是被江海夸奖她真是个好嫂子时,让她怪不好意思的。 江海除了不理解花枝对江多的溺爱,还不理解花枝为啥会让他去收书,他问花枝:“嫂子,你为啥选我呀,是因为我长得好吗?” 花枝拿他这种自恋的人没办法,就说:“你长得好是其一,其二是想着你到处跑跑,有机会认识更多姑娘,万一哪天和哪个卖书的姑娘看对眼了呢?” “咦,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江海的眼睛顿时亮了,“嫂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花枝心说,要不是看你脑筋转得快嘴皮子利索,我才不找你。 这张嘴,真是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比不了。 和江海说定后,花枝当场给了他二十块钱做启动资金,让他不管是啥类型的书,只要没残没缺,破得不是太严重,就统统收回来,钱不够再来找她要,鱼塘那边他那份活让花强帮忙干,每个月再另外给他十块钱的零花钱。 江海一听激动坏了,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啊,二话不说,当时就骑着三轮车出发了。 这三轮车是以前老五借给花枝用的那辆,花枝现在换了大的,这个正好给他用,不大不小,正正好。 花枝说,多的不要求,一天能收这一车,就是功劳大大的。 江海向她保证,一定超额完成任务。 于是,从这天起,江海就多了一个收破烂的身份,每天骑着他的破三轮穿梭在各个村落,收满一车书就拉到江渔家,没多久,江渔家就堆满了花花绿绿各色各样的小人书。 第84页 江多从此再也不用眼红别人的小人书了,他成了全乡乃至全县拥有小人书最多的小朋友,并因此一跃成为江家寨全体孩子眼红的对象。 所有的小朋友都跑来找他玩,和他拉关系套近乎,想要借他的小人书看,就连当初打他的江超都来低声下气向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花枝知道后,趁机教育江渔:“你看,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渔没话说,大写的服气! 江家寨的人都知道花枝因为小人书和母夜叉吵过架,纷纷猜测她是为了赌气,才斥巨资疯狂给江多收书。 人们在一起议论感慨,说活得久了啥稀罕事都能见到,还没过门儿就如此溺爱小叔子的姑娘,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个怪人。 花枝才不理会这些,又给江多安了个图书管理员的身份,让他每天负责整理江海叔叔收回来的书,收回来多少本,都叫什么名字,要拿小本本记上。 江多说他不认识字,不知道咋记。 花枝说:“那我不管,那是你的事,你要看书,我就给你弄书,剩下的事你自己想办法,你要想不到办法,我就把书都拉走。” 江多一是真的聪明,二是被逼急了,自己翻着小人书上的页码学会了写阿拉伯数字,书名不懂就照着书上一笔一划描,描得多了,还不会读就会写了,等江渔每天忙完回家,他就拿出来问江渔,这个字念啥那个字念啥,没多久就把基本的字都认全了。 等到下半年去读育红班,识字量把老师吓一跳,直接让他去读一年级了。 如此正合花枝的意,她本来就想着江多八岁读育红班有点晚了,但自己又实在太忙,没时间教他,不得已才想出这个办法逼他自己学。 由此可见江多确实是聪明的,连花枝自己都快相信遗腹子智商高的说法了。 忙忙碌碌中,麦收终于开始了。 今年风调雨顺,麦子长得穗大粒饱,放眼望去,田野一片金黄,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割机,割麦子全靠人力,每家要先辟出一块地碾成打麦场,然后再把割好的麦子一捆捆运过去,用牲口拉着石磙一遍一遍的碾,要碾很多遍,才能把麦粒全部碾出来,是个很辛苦的过程。 也有人想偷懒,不想自己动手,就把割下来的麦子拉到公路上,藉助过往的车辆来碾。 这种做法很危险,每年都会有人被车撞到,或者有车轮被麦草缠住发生意外。 乡领导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派人一遍一遍在公路上巡视,警告村民不要在公路上打场晒粮。 但人性都贪图便利,这种事禁也禁不住。 当地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婿要先到丈母娘家帮忙干活,干完才能干自己家的。 因此,一到了麦收季节,各家的女婿都来帮忙,谁家闺女多,谁家的活就先干完。 每当这时,便是花老太极度渴望壮劳力的时候。 看着别人家几个女婿排成一排 割麦子,她又忍不住唠叨花枝,说要不是花枝捣乱,当初那个赵铁柱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她家田里割麦子了。 又说花枝不听话,挑对象光看脸,长得好有啥用,到现在也不见那个二流子女婿露面。 花枝本来就被太阳晒得烦躁,加上太久没割过麦子忘了怎么用镰刀,好几次差点割着自己的腿,再听花老太絮絮叨叨,心里直冒火,镰刀一扔,说:“你不想割就回家,哪来这么多话,人家自己家里也有麦子,又不欠你的,凭啥非要先来给你割?” 花老太气坏了,指着周围一圈的邻居说:“你看看人家谁家的女婿没有来,就你非要找个二流子!” 花枝说:“我就找了,咋地吧!” 周围邻居听到争吵声,都停下来看着她们家,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彼此小声议论,说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 花叶怕她俩在地里打起来,又白白让大家看笑话,便放下镰刀拎着水壶过去说:“都别吵了,喝点水降降火!” “我不喝!”花老太一屁股坐在麦地里,抱着膝盖生闷气。 花枝想发火,转念想想她这么大年纪还得顶着大太阳干活,一肚子的火就发不出来,放缓了语气说:“天太热了,要不你回去歇着吧!” 花老太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了,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一哭,花枝就更没法子了,和花叶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咋办。 这时,张红卫突然从他家田里跑过来,说要帮花枝割麦子。 花枝黑着脸说:“你能不能别添乱,快滚回你家田里去!” 张红卫推推眼镜,说:“花枝,我是真心想帮你的,你看奶奶都累成啥样了。” “还是红卫知道心疼人。”花老太抹着眼泪说花枝,“当初要不是你……” 花枝都快烦死了,捡起镰刀对张红卫说:“你走不走?” 张红卫往后退了一步,还在竭力劝说花枝:“那人真的靠不住,他给不了你幸福……” “他给不了我,我就给他,要你管!”花枝举着镰刀吼他,“赶紧走,再叨叨我割了你的舌头!” 张红卫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边,快看那边!” 第85页 大伙都直起腰看过去。 就见大路上乌泱泱来了一大群小青年,足有二三十个,个个手里拎着把镰刀,走路带着风,杀气腾腾的,像是要去哪里打群架。 妈呀!这是谁家要出事儿呀!看这架势,又是一场血滋煳拉胳膊腿乱飞的恶斗。 靠近路边的人们纷纷往地中间跑,生怕一不小心被误伤。 花老太惊得忘了伤心,爬起来对花枝花叶说:“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张红卫趁机去拉花枝的手:“走,咱去旁边躲一躲!” “起开!”花枝一把甩开他,手搭凉棚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太阳光太刺眼,她也看不清人脸,就觉得那群人像电影里的斧头帮,有种所到之处寸草不留的感觉。 等人再走近些的时候,花枝终于看清了领头那个男人的脸,愣了两秒,捂着肚子笑起来。 第44章 瓜真甜 很快, 其他人也认出了来人,纷纷惊唿:“呀,那不是江家寨的活阎王吗, 他这是要干啥?” 有反应快的立刻就想到了:“不会是来给花枝割麦子的吧?” “啊?”有人惊讶道,“不是来打架的吗?” “打个屁,那不, 已经往地里去了。” 花枝家的几个人已经傻了,花朵欣喜若狂地丢下镰刀跑过来:“二姐,快看, 是二姐夫, 二姐夫带人来给咱家割麦子了!” “……”花枝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别瞎喊,现在还不是。” “就是就是。”花朵笑得脸上开出一朵花, “只要不让我割麦子,就是我二姐夫。” 花叶和刘玉兰擦着汗,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其实也盼着有人来帮个忙。 花老太激动地张着嘴,看着江渔带人往她家地里来,喃喃道:“老天爷, 这么多壮劳力呀!” 花枝说:“你不就天天想着壮劳力吗, 这回满意了?” “满意了, 满意了。”花老太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呵呵笑,回头看到张红卫还在,笑着说:“你在这儿干啥, 快回你家割麦去,我家人够了。” “……”张红卫心里幽怨,真是个善变的老太太,刚才还说我知道心疼人呢! 说话间,江渔已经领着人到了跟前,张红卫再想走已经来不及。 江渔正沖花枝露出狗腿的笑,转眼看到张红卫,脸一板,眼一眯,镰刀“刷”一下指向他:“你来干啥?” 张红卫吓得一激灵,推了推眼镜,结巴道:“我,我路过。” “路过?”江渔左右看看,拿刀背顶在他的心口上,“三面都是麦地,你告诉我你要路过这儿往哪去?” “我,我……”张红卫脸都吓白了,吱吱唔唔说不上来,后退两步,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切!怂货!”江渔放下镰刀,重新对花枝堆上满脸笑:“媳妇儿,我来了。” “……”花枝悄悄拧了他一下:“你咋带这么多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吓死人了。” “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江渔嘿嘿笑,“你惊喜不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花枝说,“你提前说一声,我起码准备点啤酒西瓜啥的。” “不用,我们自备。”江渔说,抬手向后面一招,“大毛,二毛,把东西拿过来。” 后面颠颠儿跑过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青年,留着茶壶盖的髮型,一个背了一蛇皮袋西瓜,一个拎了一大桶啤酒。 这时候的啤酒可以散卖,几分钱一斤,比瓶装的划算。 “媳妇儿,你带着咱奶她们去树底下坐着吃瓜,剩下的活就交给我们了。”江渔说。 于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花枝一家被请到地头树荫下坐着吃瓜,江渔带着二三十个大小伙子一字排开,齐刷刷挥舞起镰刀,开始割麦子。 花老太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边啃着西瓜,一边抹着眼泪。 自从分田到户,过了夏秋两个忙月,每个忙月她都得脱层皮,而且她家总是全村最后一个忙完,别人都坐在树荫下乘凉了,她们祖孙几个还在田里挥汗如雨,有时还得去找花有德或者别家的男人帮忙垛草垛,赶牲口。 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壮劳力的原因。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早早地坐在树荫下,吃着西瓜看别人挥汗如雨。 这种感觉真是太舒坦了。 老太太长出一口气,又抹了一把眼泪。 “奶,你哭啥?”花枝 看她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了啃西瓜,就想逗逗她。 “谁哭了。”花老太吸着鼻子不承认。 “没哭你拿袖子擦啥呢?”花枝问。 “我擦汗呢!”花老太说。 “这大树荫下,吃着西瓜,哪来的汗?”花枝问。 “……死妮子,你想说啥?”花老太瞪了她一眼。 花枝哈哈笑:“我就想问问你,这二流子女婿找得值不值?” “值,值值值!”花老太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我以后再也不说他是二流子了,你让他秋天收玉米还接着来哈。” 第86页 “……”花枝无语,麦子还没收完,她就惦记着收玉米了。 “奶,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花枝说,“咱家下季不种玉米了行不?” “不种玉米种啥?”花老太问。 “种花。”花枝说,“我想把这几亩地全种上花。” “啥,你说啥,你疯了还是傻了?”花老太顿时拔高了嗓门。 “嘘,你小点声。”花枝说,“我没疯,也没傻,我实话告诉你,种花可比种玉米赚钱多了,而且吧,种花这事我是得到县.委魏书记首肯的,他对我很支持,很鼓励……” “你说谁?”花老太打断她,压低声音问,“县.委魏书记,你咋认识他的?” 花枝就简单告诉她:“上回我在院里种花,你给我拔了,其实那时候我在江渔家院里也种了,后来花开了之后我俩去城里卖,正好碰到县.委大院要花,一下子全买了,然后我就有幸见到了魏书记,他夸我思想先进,鼓励我扩大规模,还说有啥困难他会全力帮助我,前几次大队部的电话,都是他打来的。” “嘶!”花老太倒吸一口气,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你让我缓缓,我脑子有点乱。” “行,你缓缓,我去给江渔送块西瓜。”花枝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也没有步步紧逼,给她留出缓冲的时间。 其实花枝现在在家里已经说一不二,但她奶为这个家操劳一生,虽然常常有偏激的举动,但那都是无知和贫穷造成的,她不能因此就否定她为家付出的辛劳。 乡下人把土地看得比命都重要,如果她不声不响就把几亩地全种上花,她奶非气疯不可。 所以她得提前打个招唿,让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她都把魏书记搬出来了,奶奶就算再老顽固,应该也不会反对了,毕竟不是谁家都能有幸得到书记的亲自关注。 花枝信心满满,拿着西瓜去找江渔。 江渔正割得满头大汗,花枝及时递上西瓜,又掏出手帕帮他擦汗。 江渔接过西瓜,三口两口啃了个干净,说:“这瓜真甜,大毛挑西瓜挺在行啊!” 江大毛就在旁边,嘿嘿一乐:“渔哥,不是我挑的瓜甜,而是嫂子送的瓜甜,要是母夜叉给你送,肯定没这么甜。” “滚!”江渔拿西瓜皮砸他。 其他人都笑起来。 花枝说:“大家辛苦了,你们能来帮忙,我真的太感谢了,等过了忙月,我再请你们喝酒哈。” 大伙纷纷说:“嫂子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半天的功夫,麦子就全部割完运到了打麦场,把周围邻居都羡慕坏了。 花有德家的麦田离花枝家很近,眼看着花枝家的麦子都割完了,便指使花强去借人。 “你不是跟江渔走的近吗,去跟他说说,顺便来把咱家的麦子也帮忙割了吧,说起来我还是花枝大伯呢,也算是半个老丈人。” “我不去。” 花强说:“你可真好意思开口,你这个大伯往常也没见帮过二叔家干活,现在倒想来占便宜。” 花有德气得要拿镰刀砍他。 花强本来就不想干活,干脆藉机熘了,熘到花老太这边来蹭西瓜。 花老太还没消化完魏书记的事,见花强过来,就问他:“你二妹妹在外面到底都干了啥,咋听说她跟魏书记认识呢?” 花强哧熘哧熘啃着西瓜,说:“二妹妹干的事可多了,有些事我不能说,说出来怕把你吓着,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二妹妹说要干啥,你就让她干啥,不要管她,不要干涉她,就行了。” “……”花老太看看花强,又看看在田间和那些人说笑的花枝,再次陷入了沉思。 快到中午时,花老太带着儿媳孙女回家做饭,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准备出来三十个男人吃的饭,把人累得够呛。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花枝家的活基本算是忙完了,只剩下些许收尾的工作,她们自己就能轻松完成。 傍晚时,江渔带着大队人马又乌泱乌泱地走了,几十把亮闪闪的镰刀映着晚霞,晃得人眼晕。 夕阳西下,劳累了一天的村民坐在麦场里,看着眼前一堆堆丰收的成果,露出疲劳而满足的笑。 刚打下来的麦子不能马上运回家,还得晒几天才能收仓,晚上,每家都会派一个人睡在场里守着,以防被人偷走。 这天深夜,当乏累的人们进入香甜梦乡时,邻村有一户人家的麦场突然失火了,几亩地的麦子烧毁了一大半,幸亏抢救及时,才勉强保住餬口的口粮。 不幸中的万幸,他家的场地和别人家都离得远,没有殃及无辜。 第二天,大伙都听闻了消息,惋惜之余又纷纷猜测,说这家人肯定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復了。 虽然可惜,但毕竟事不关己,大家说说也就过去了,唯有花有德好几天都心惊胆颤坐立不安,整夜整夜守着自己家的麦场不敢合眼。 麦子被烧的那家姓王,有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叫王东升,王东升就是欺负花叶未遂的那个人。 第45章 最好的时代 王东升家麦子被烧后的当天晚上, 江渔家里吃过晚饭之后,骑车去老五的修车铺睡觉,路过沿溪村时, 他拐了个弯,顺便去了趟花枝家。 第87页 花枝也刚吃过饭,正在屋里点着灯教花叶和花朵认字。 花老太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 摇着大蒲扇纳凉,看到江渔过来,忙不迭地站起来招唿, 脸上的笑容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仿佛几个月前要死要活反对花枝和江渔结亲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江渔,你来啦,你吃饭了没, 没吃的话奶奶去给你下碗面。” 江渔被她的热情吓一跳,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奶奶,我找花枝说两句话就走。” 花老太就扬声叫花枝:“花枝,快出来,江渔来了。” 花枝早就听到他俩在院里说话了, 之所以没立刻出去, 就是想看看她奶对江渔是什么态度。 现在看来, 江渔已经通过这场麦收成功征服了她奶。 就连花朵现在都成了江渔的小迷妹,一提起江渔就二姐夫二姐夫地叫。 比如此刻,她一边写字一边催花枝:“二姐, 你快去呀,二姐夫等着呢!” 花枝放下书,走出去,看江渔似乎有话要单独讲,便直接领着他往外走,说:“你不是要去修车铺睡觉吗,走吧,我送你到村口。” 花老太说:“这妮子,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刚来就撵人家走。” 江渔说:“没事奶奶,我确实要早点过去,去晚了怕有人进去偷东西。” “那你路上骑车慢点,有空常来玩。”花老太热情地把人送到大路上。 两人走远了些,看看周围没人,江渔才小声说:“姓王的已经替你收拾了,你大伯你打算咋办?” “他这两天也吓得不轻。”花枝说,“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他,先放一放吧,早晚跑不了。” 花叶出事之后,江渔就派自己的哥们儿在附近几个村明查暗访,很快就查到了王东升,但王东升却在当天晚上收到花有德通风报信之后就跑了。 他在外面东躲西藏了好多天,直到收麦子才悄悄回村,没想到回村第一天就被江渔得到了消息,因为花叶当时没有报案,也没有被王东升得逞,所以这事没办法通过派出所解决。 花枝心里窝着火,便让江渔半夜去烧了他家的麦子,给他一个警告,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是花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人下黑手,但她并没有赶尽杀绝,多少给他家人留了口粮。 她知道这样做有点残忍,可一想到姐姐差点被欺负,她又觉得让姓王的倾家荡产都不为过。 至于花有德,要不是有花强在,花枝早就拿他开刀了。 以前花枝没发现,花强真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就沖花强对她的那份真心,她愿意再放花有德一马。 每天战战兢兢的花有德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全是拜他那个最没出息的二儿子所赐。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花枝问江渔。 “不会呀!”江渔说,“你这已经够能忍了,要是我姐被人欺负,我直接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好吧,花枝心说,还是你最狠! *** 麦收过后,土地像刚刚生产过的妇人一样疲惫不堪,黄褐色的土壤暴露在烈日下,不復往日的生机勃勃。 人们暂时停下忙碌的脚步,享受短暂的清闲,只等一场大雨来把土地浇个透彻,就可以犁地耕种。 这天,许久不见的邮递员来到 村子,给了花枝一封信。 信还是莲花写的,只是花枝一看日期,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来信了。 邮递员主动向花枝承认自己的失误,说那段时间比较忙,没顾上给她送,后来又被另的信压住了。 花枝并没有生气,想着反正莲花的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早一天晚一天都无所谓。 等邮递员走后,花枝回到屋里,把信拆开一看,惊得半天没说话。 要说这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莲花当保姆的那家教授的女儿,居然就是张红卫追求的对象。 张红卫去教授家拜访,恰好撞见了在打扫卫生的莲花,两人在老家时并不怎么熟,就随意聊了几句。 教授女儿知道莲花是张红卫老乡后,对她很亲近,节假日常常带她一起出去玩。 张红卫在教授夫妇面前很会讨欢心,教授夫妇非常喜欢他,每周总会请他来家里玩两三回,还对外说要让张红卫做上门女婿。 莲花因为张红卫老乡的身份,在这家里也倍受优待。 然而,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教授女儿哭着回家,说张红卫又看上了同校一个姑娘,那姑娘的父亲是什么部的部长。 教授家顿时兵荒马乱,教授女儿哭哭啼啼的,莲花也没咋听懂,就听明白了一个信息,张红卫为了攀高枝,把教授女儿给甩了。 教授勃然大怒,为了给女儿出气,动用关系各种为难张红卫。 张红卫求部长的女儿帮他疏通关系,部长女儿就去求部长,部长出面约了教授,没想到部长的弟弟竟然是教授的老同学,几个人把话一说开,都觉得张红卫人品有问题,为防止他祸害两个闺女,直接找个理由把他驱逐出京了。 事后,教授女儿一直走不出来,见到莲花就掉眼泪,教授夫妇无奈之下只好辞退了莲花。 第88页 莲花托表姐又帮她找了一户人家,待遇和家庭氛围都不如教授家,因此恨死了张红卫,在信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花枝看完信,一时感慨万千。 张红卫被驱逐出京,全是他自己作的。 以他的身份,能找到教授女儿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偏他还贪心不足,得陇望蜀,大好前程就这么白白葬送在自己手里。 这不就是典型的自毁前程吗? 该! 花枝想想每天以泪洗面的教授女儿,不就是前世被张红卫害惨的自己吗,只可惜自己没有教授夫妇那样的父母,只有一个愚昧无知的奶奶。 这就是命啊! 好在她奶现在已经开窍了,在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奶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田地一分为二,一半种玉米,一半留给花枝去折腾。 用她奶的话说,即便花枝折腾失败了,起码还有一半地的收成。 花枝知道奶奶能妥协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便接受了她的提议。 反正现在资金也不充足,种一半就种一半吧,等以后有了钱再说,奶奶只要见到回头钱,万事都好商量。 既然奶奶让了步,江渔家的地就暂时用不上了,花枝告诉江渔,让他家接着种玉兰,等收了玉米再作打算。 等雨来的空档,正好张三妮要去省城调玉米种,花枝便带上江渔跟着张三妮去了省城。 别看江渔整天横行乡里,其实他很少出远门,最远就跟着一起玩的哥们儿去过地区市里,省城一次都没去过。 因此,一上大巴车,江渔就兴奋得坐不住,不停地拉着张三妮问东问西。 他倒是想问花枝,可花枝说她要睡 觉,让他别打扰她。 于是他只能打扰张三妮。 江渔不明白花枝为啥这么沉得住气,她说她也是第一次来省城,可她却对啥都不感兴趣,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花枝当然没好奇心,因为她上辈子已经去过,并且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她对那里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此去不过是故地重游。 这时候的交通没那么方便,路况不好,车速也慢,半道又碰上了修路的,需要绕行,三百多里路,晃晃悠悠五六个小时才到达,下了车,天都黑了。 张三妮说:“今天是办不成事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于是三个人就在车站附近的宾馆开了两间房住进去。 张三妮其实是想开三间的,因为江渔这个好奇宝宝实在太让他头疼了。 相比之下,花枝的淡定又让他诧异,他觉得这俩人的性子真是长颠倒了。 这时候住宾馆是需要介绍信的,如果没有介绍信,只能去住小旅馆。 花枝压根就没想过住小旅馆,所以提前在大队开了她和江渔的介绍信。 介绍信是张水根写的,花枝当时看着他花白的头髮,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倾家荡产把儿子培养成大学生,末了却因为作风问题被打回原籍务农,不知道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三个人安置好住处,便出门去找老五,按照老五提供的地址找过去,在一家很大的修车铺找到了他。 修车铺生意很好,天都黑透了还在营业,老五看到江渔和花枝,激动得热泪盈眶,但他活没干完,又不能提前走,三个人只好在旁边等着他。 老五一边干活一边对花枝说:“嫂子,我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劝我出来学技术,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现在再想想咱老家,感觉就像个鸽子笼。” 江渔深有同感。 如果不是这趟跟着花枝出来,他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这么大。 高耸入云的楼房,车水马龙的大街,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生意火爆的饭店餐馆,细皮嫩肉穿花裙子的姑娘,广场上扛着录音机跳迪斯科的捲毛小青年,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景象,就连路边小摊贩的吆喝声都充满生活的激情, 这些新鲜事物强烈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他就像一块干硬的海绵遇到了水,贪婪地吸收,迅速地膨胀,整个思想思维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开始理解花枝说的话,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机遇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他要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好好干一番大事,才能不辜负这最好的时代,最好的花枝! 第46章 告别 老五忙完后, 大家一起找地方吃饭。 花枝想着老五一个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挺不容易,就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让江渔陪他好好喝了一回。 老五喝多了,话匣子打开,讲起自己刚来时的艰难, 说他接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被人拒绝了,因为人家看他是个光头, 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老五委屈呀:“我家八辈儿贫农, 安守本分,乡里谁不知道我天生没头髮,到了这边, 居然成了坏蛋。” 花枝很同情他,却又忍不住想笑:“那后来怎么找到的?” 老五说:“后来一直没人要我,我就打算去车站买票回家,在路边碰到一个人,他的车子掉链子,我出于好心就过去帮他装好了, 他了解我的情况后, 就把我介绍到现在这个修车铺了。” “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张三妮打着酒嗝插了一句, “我也是好人,我好心帮花姑娘带花种,结果就得到一个赚外快的机会。” 第89页 “……”花枝说, “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花姑娘,听着别扭死了。” “那叫啥?”张三妮说,“我听说南方那边都叫做生意的人叫老闆,那我以后就叫你花老闆吧!” “这个好,这个霸气。”江渔醉眼朦胧地说,“那你以后要叫我江老闆。” “你是干啥生意的老闆?”张三妮问他。 “我,包鱼塘的老闆!”江渔拍着胸脯豪情万丈。 老五啪一拍桌子:“那我以后就是老五车行的老闆!” “老五车行?在哪儿?”江渔问。 老五指了指自己的大光头:“在这儿呢!” 后来,老五果然凭自己的努力,在镇上开了第一家摩托车行,销售维修一条龙,生意火得没边,做大之后,在县里市里都开了连锁店。 他在省城学技术时结交的朋友,在以后也给他和花枝的事业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和老五吃过饭,江渔张三妮都喝多了,回到宾馆倒头大睡。 花枝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以前的事。 前世她从傻子家逃走之后,不敢在附近待,便趁着一辆拉煤车的司机停在路边解手的空档爬上了车,趴在煤堆里颠簸几个小时来到省城。 为了生存,她什么活都干过。 最开始为了填饱肚子有地方落脚,她给人刷了一个月的碗,除了管一日三餐一分钱工资没有,晚上就把餐馆的凳子拼两排睡在上面,每天硌得浑身酸痛。 后来餐馆老闆的姐姐见她干活挺麻利,就把她带回家,让她看孩子做饭,包吃包住,每月给她开十块钱工资。 那时的她已经对这种待遇非常满意,起码不用没完没了的洗盘子,不用睡硬板凳。 看了两个月孩子,她揣着二十块钱就辞职了。 那时候天已经开始转冷,她拿着钱到批发市场批了袜子手套围脖之类的沿街售卖,每天白天卖货,晚上睡车站长椅,起早贪黑的,终于赶在严冬来临前拿自己赚的钱租了一间小房子。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虽然还是暂时的。 后来她有了钱,有了豪宅别墅,却还是忘不了那间小房子,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能梦到它。 花枝忽然疯狂想念那间小房子,她决定,明天如果办完事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去小房子那里看一看,那里有她太多苦辣酸甜的记忆。 第二天,三个人早早起来,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然后跟着张三妮一起去买种子。 张三妮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在那边有不少熟人, 花枝跟着他跑了一上午,收穫满满,不仅买到了一些名贵花种,还买了很多生长周期短,易栽易活的普通花种,打算回去第一时间下种,让它们赶在国庆节前开花,到时候让刘秘书帮忙多联繫几个单位,批量销售出去。 之前的劳动节,县.委门前的花展就引起了轰动,很多人跑去参观留影,连照相馆的都带着顾客跑到那边去取景,市政大街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相信到了国庆节,会有不少单位争相效仿。 相比零售的灵活价格,花枝更喜欢走量,走量虽然价格低,但省时省力,来钱也快,不用总是守在市场等买主。 当然,名贵的花草就另当别论,说白了,那就是宰一个顶十个的买卖。 买完花种,花枝又特意坐公交车去了趟城郊。 不管在什么年代,大城市的郊区都是菜农聚集地,有的地方直接叫做蔬菜队,是专门往城里各大市场单位供应蔬菜的。 因为这里的人们以卖菜为生,所以掌握着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种植技巧,很早就开始利用大棚种植反季菜蔬,花枝打算去那边看看,学习点经验。 自古同行相排斥,菜农们一开始并不乐意传授经验,后来花枝把买来的花种拿出来,告诉他们自己不是种菜,而是种花,加上江渔和张三妮热情地递烟说奉承话,菜农们才放下戒备,让他们随意参观请教。 花枝随身带着小本本,把该记的都记下来,还跟其中一个比较实在的菜农要了电话号码,直到天快黑才坐公交车回城。 回到城里,花枝惦记着去以前的小房子,就说自己要去买些女人用的东西,让江渔和张三妮别跟着她。 江渔没有怀疑,便和张三妮一起去找老五。 事情办完,明天就要回家,江渔想再和老五喝一场。 花枝转了两趟公交车,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当年租房子的地方。 那是一条很破旧的小巷子,路面坑坑洼洼,常年积着脏水,夏天苍蝇乱飞,冬天就结成厚厚的冰,一走一滑。 日近黄昏,天气闷热,巷子里的人们都搬着马扎拿着蒲扇坐在门口乘凉,闲话家常,见花枝一个生人张望着走过来,都停下来盯着她看。 花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熟面孔,是她在这居住时的邻居,看着他们,花枝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巷子深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小房子。 小房子房门紧闭,锁还是那把老式的牛头锁,从外面看不出有人没人,一扇窄小的玻璃窗,上面挂着廉价的花门帘,而那花色,竟然和她以前用的一模一样。 第90页 花枝一时思绪翻腾,忍不住伸手推了下那扇门。 “你找谁?”后面有人问道。 花枝一惊,勐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身后,那张脸是那样熟悉,花枝脱口叫了一声:“常生哥!” 男人愣了一下,问她:“你是谁,你咋认识我?” 花枝当然认识他。 当年刚搬过来的时候,因为她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孩子,巷子里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想欺负她,这个叫常生的男人好几次都在她被人骚扰时出手相救,后来对外声称花枝是他表妹,那些人便不敢再骚扰花枝。 花枝一直对常生心怀感激,后来她离开省城去了首都,没有电话的年代,彼此渐渐就失去了联繫。 等她事业有成之后,回来找常生想要答谢他当初的照应,但因为旧城区拆迁改造,巷子里的居民全都搬走了,常生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花枝为此遗憾了好多 年,而此刻,常生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她却又无法和他相认,只能对他微微一笑。 花枝说:“你不认识我,我是经常巷子口听别人这样叫你的。” “哦。”常生也没有在意,问她,“你是要找这屋的人吗?” “是呀!”花枝说,“你认识这屋的人吗?” “认识。”常生说,“这屋住的姑娘叫花枝,是去年初冬搬过来的。” “你说啥?”花枝大惊,“你说她叫啥?” “叫花枝呀!”常生说,“你找她,还不知道她叫啥?” 花枝捂着心口,生怕下一刻心脏会从里面跳出来。 这也太巧了吧? 巧的让她觉得诡异。 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花枝,她长什么样?”花枝指着自己的脸问常生,“她像我吗?” 常生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哦,那我找错人了。”花枝按捺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对常生微微弯了下腰,“麻烦你了常生哥,再见!” “再见!”常生应了一声,迷惑地看着花枝大步而去。 花枝走出巷子,有个瘦伶伶面容清秀的女孩背着一包东西迎面走来,和她在巷子口擦肩而过,然后往巷子里去了。 花枝不禁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花枝?” 那女孩惊讶回头:“你认识我?” 花枝笑笑,没有回答她,迳自转身走了。 回了宾馆,花枝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里看看,难道是因为她对那里有遗憾和执念,所以神灵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让她去那里和上辈子的自己告个别,让她知道,即便她不在,一切还是照原有的轨迹运行? 这也太扯了,很多事根本就说不通。 可是,她都重生了,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呢?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车,花枝的心情还没能完全平復。 她害怕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再突然消失,会不会又有一个花枝来取代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拼命养花创业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如就混吃等死好了,反正早晚会消失。 她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结果等回到家,一踏上自己熟悉的黄土地,整颗心瞬间就踏实了。 村子还在,家人还在,土地还在,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假如有一天她真的会消失,那她更应该在消失之前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呀,不然不是白回来一趟? 想通了这些事,她心里豁然开朗,管它明天会怎样,干就完了! 不但要干,还要干个大的,她决定,明天就上县城去找魏书记,她要贷款! 第47章 让我亲回去 花枝特意起了个大早, 想赶在魏建国上班走之前到他家里去说贷款的事。 因为魏老先生对她的事情很关注,她去找魏建国,魏老先生肯定要问是什么事, 与其一个事情讲两遍,不如大家在一起一次性讲清楚。 另外有魏老先生在,可以帮她说说好话, 没准能多贷点儿。 花老太知道花枝要进城,就让她从城里带玉米种子回来。 花枝既然要贷款干大的,就不会再种玉米, 只是眼下她还拿不准贷款能不能顺利, 只能先应承着花老太,说到了城里就去种子公司转转。 临走时,花枝见花叶还是蔫蔫儿, 就跟她说让她带着花朵去赶集卖货,说再有两三个月,扫盲班就要开学了,让花叶带着花朵去长长见识练练胆子,省得将来在班里不敢说话,放不开手脚。 另外还得再攒点钱, 到时候给她俩添几身新衣裳。 花叶虽然提不起精神, 但还是答应了花枝, 她现在已经养成了无条件服从花枝命令的习惯,无论花枝让她什么她都会去做。 花枝为她的状态担忧,想了想, 还是决定劝她几句。 花枝说:“姐,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也完全能理解你,可我想跟你说,爱情虽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既找不到那个人,又看不上别人,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努力赚钱提升自己,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远比情爱更精彩,当你努力生活,自然就有合适的爱情等你,反之,如果你因为一个虚无飘渺的男人就从此一蹶不振放弃自己,就算是爱情来了你也抓不住。” 第91页 花叶似懂非懂,她没有妹妹的洒脱胸襟,也没有什么超前的眼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一不小心坠入单相思的乡下姑娘,就算花枝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可她已经上了心,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我知道了。”她小声说,“你快走吧,我等会儿就带花朵去。”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花枝说,“可能我刚才的话你理解不了,那我再换个你能理解的,你想见那个人,却整天闷在家里,啥时候能见到,那个人可能不会天天从咱们村口路过,但他总得赶集买东西吧,你想遇见他,是不是在集上的机率更大,假如你们真的还有缘分再见,你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漂亮有活力的,还是病恹恹的?” 花叶愣了一下,原本失神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她笑了笑,用轻快的语调说:“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你快走吧!” 花枝也笑了。 小妮子,我就不信忽悠不了你! 花枝一身轻松地从家里出来,手里拎着从省城带回来的两瓶茅台,是她特意给魏老先生买的。 这时候的茅台真便宜,才几块钱一瓶。 花枝想,现在要是买个几千瓶茅台存着,过个一二十年也是一大笔财富。 但茅台不是花种子,想买多少买多少,那都是要有票的,有钱的,还得有门路的才能搞到手。 花枝在脑子里把自己认识的人筛选了一遍,发现除了魏骋陆涛,其他人没这本事。 魏骋已经得到过她的指点,要不,这好事就便宜陆涛吧! 花枝决定找机会提点陆涛一下。 人要想混得好,必须得抱团,光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一人发财不叫发财,只有身边的人全都起来了,那才是真正的富有。 花枝一路想着往集上走,刚好在要拐上公路时碰到了江渔。 江渔看到花枝,眼睛一亮,笑着说:“媳妇儿,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干啥?”花枝问。 江渔说: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我决定要陪你干个大的。” “哦?”花枝小小意外了一下,“啥意思,我没听懂,你给我解释解释?” 江渔说:“我是这样想的,咱们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养花能赚钱,就不要小打小闹了,以咱们现在的能力,撑死了也只能先盖两个棚,想扩大,就得等这两个棚有收益了才能扩,这样也不是不行,可周期性太长,万一有别人看到咱们赚钱,抢在咱们前面直接做大的,那咱不就被动了吗,用你的话说,不就成了咱们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了吗?” 呦呵!花枝不禁挑了下眉,这傢伙可以呀,去省城转了一圈,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不但知道周期性,还知道先下手为强了。 有点意思!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花枝笑道,“那你说说,想干大的要怎样?” “还能怎样,贷款呗!”江渔说,“我想好了,咱去城里找魏书记,让他帮忙跟银行打个招唿,做个担保人,再拿我的鱼塘做抵押,看看能贷多少钱,到时候把我家的地全用上,你奶要是不同意,咱就直接把玉米的收成折算成钱让她拿着,堵住她的嘴,省得她闹腾,然后咱就甩开膀子干,你说行不行?” 花枝是没戴眼镜,不然准得跌地上摔个粉碎,心说男人就是男人啊,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是大动作! 要不说男人做生意容易做大呢,因为他们胆大呀! 相比之下,大多数女人要胆小得多,只敢在安全范围内小打小闹。 花枝觉得,江渔的胆大,不单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押上鱼塘,赌上全家养家餬口的田地,就为了陪她干一把大的,这种倾囊相助的信任,不是谁都可以。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怕了,有人陪着,干就干呗! 反正今年才十八岁,大把的时间可以拼,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重头再来。 “你知道我要去干嘛吗?”花枝笑盈盈问道。 “干嘛?”江渔反问。 “找魏书记贷款呀!”花枝说。 “……”江渔愣了两秒,突然一把将花枝抱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媳妇儿,你再说这不是心有灵犀!” 花枝被他转得头晕,咯咯笑道:“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江渔放她下来,趁她还在晕,突然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啄了一口,怕她生气,又迅速跑开了。 花枝在后面追他:“姓江的,你给我站住!” 江渔说:“我不站,我怕你打我。” 花枝说:“我不打你,你亲了我,必须得让我亲回去。” “嗯?”江渔急速剎车,转身,“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真的,不骗你。”花枝说,“你知道的,我一点亏都不能吃。” 江渔大笑两声,站在那里,沖花枝嘟起嘴,同时闭上眼睛。 花枝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嘶!”江渔倒吸气。 “咋啦?”花枝斜着眼睛问。 “甜!”江渔咂咂嘴,“真甜。” 第92页 两人笑闹着到了十字路口,坐三轮去县城。 到了魏骋家,花枝敲门,是魏骋过来开的。 “你来啦?”魏骋看到花枝,又惊喜又激动,心脏不明原因地扑通扑通跳。 花枝故意问他:“你咋不说那句口头禅了?” “啥口头禅?”魏骋问。 花枝就学着他以前的语气说:“怎么又是你?” 魏骋瞬间涨红了脸 ,不理花枝,扭头就往屋里走。 花枝笑着喊江渔跟她一起进去,江渔不解地问:“你俩打啥哑谜呢,他脸咋红了?” “不告诉你。”花枝说,“这是我俩的秘密!” 江渔垮下脸,心里又开始冒酸水。 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有秘密! 两人进了屋,黄玉梅和魏老先生还在吃早餐,魏建国已经吃完了,正准备去上班,见花枝来,问她有什么事。 花枝便把来意开门见山地说了。 魏建国很佩服她的胆量,问她:“你和你对象两家的地加起来有十来亩吧,你难道一点都不怕赔了?” “不怕。”花枝说,“有政.府支持我,有您和几个爷爷帮助我,有江渔陪着我,我啥都不怕。” 江渔又不酸了,咧开嘴嘿嘿笑。 魏骋在旁边直撇嘴,瞧他那傻样,除了脸,真没看出来哪儿好。 魏建国说:“贷款可不是个小事,尤其是你要的也不是个小数,我不好马上承诺你。” 魏老先生放下筷子,脸一板:“不就贷点款吗,多大点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面对农村搞活经济有优惠政策,贷款优先的。” “……”魏建国再大的官在他爹面前也没脾气,摸摸鼻子说,“我又没说办不了,只是说不能提前许诺,等我到办公室,先让刘秘书和相关部门联繫一下再说。” “那就快去呀!”魏老先生说,“我不是要你给花枝走后门,这是个正事,就是走正门,谁也没理可挑,这事要搞好了,也算是你的政绩不是吗?” “是是是。”魏建国连连点头,穿上衣服,拿着公文包就走,对花枝说,“你俩先不要回去,中午在这儿吃,我那边有了消息,就打电话回来通知你。” “好的好的,谢谢魏书记。”花枝眉开眼笑。 魏老先生说:“在家叫叔就行,不用那么隆重。” “……”魏建国终于知道魏兰为啥吃花枝的醋了。 黄玉梅也暗暗撇嘴,但花枝这回又带了江渔来,让她心里的戒备彻底解除,只要花枝不惦记魏骋,其他的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骋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一直惦记着让花枝去看看他的项目,因此,等魏建国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对花枝说:“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渔刚被魏老先生叫到身边去说话,闻言腾一下站了起来,说:“我也要去!” 第48章 文艺青年夏纪越 魏骋说:“你是小尾巴吗?” “是啊!”江渔说, “我就是花枝的小尾巴。” 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魏骋翻了个白眼,心里鄙视他, 却又甩不掉他,只好带他一起去。 魏骋本来打算骑摩托,江渔说他要坐中间, 让花枝坐后面,魏骋想像了一下他搂自己花枝搂着他的情景,便改成了开车。 开车江渔非要坐副驾, 魏骋把副驾门锁死不让他打开, 他就从后门上了车,然后从座位中间挤过去。 魏骋气个半死,要不是有正事, 真想跟他当场再打一架。 今天小爷可吃饱了,一定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花枝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较什么劲,就是感觉两人暗流涌动的,有点莫名其妙。 魏骋开车一路穿街越巷,来到了城南市场。 以前这里是个菜市场,后来城市规划在往北线发展, 这里便渐渐衰败, 被市民遗忘了。 魏建国当上一把手之后, 北线已经发展完了,再往北就是护城河,于是他便想把南城老城区再重新规划建设, 魏骋要开花鸟鱼市场的想法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他决定把城南重点往娱乐休闲这一块发展。 想发展,有很多东西都要重建,魏骋和夏纪越想做花鸟鱼市场,魏建国拦不住,就给他们想了个折儿,让夏老先生以私人名义从公家手里把这个老市场承包下来,重新装修往外出租,表面上还是公家的,但合同年限签了二十年,跟私人的没什么区别。 魏建国提供了思路,剩下的事都是夏老先生出面搞定的,夏老先生家里没人从政,也就没什么顾虑,加上他特殊的身份,办起事来无往不利,在政策许可范围之内,哪个部门的人都不敢卡他,为他提供十二分的便利。 在城南,花枝头一回见到了夏纪越。 夏纪越原先不叫夏纪越,是他父母在对.越.战.争中牺.牲之后,他自己改的名字,以此来纪念双亲。 夏纪越是个气质偏忧郁的青年,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宽大的文化衫,头髮长长的,手指也长,像弹钢琴的。 这么文青的一个人,能开市场做生意吗?花枝见到他的第一眼,不禁心里犯嘀咕。 第93页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纪越虽然看起来文青,做起事来却是干脆利落井井有条,不但如此,他还会做设计画图纸,他把市场整体的风格定为仿古风,并亲自设计了装修图纸。 花枝对他进行深入了解之后,对魏骋说:“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魏骋伤心欲绝:“我是让你来提建议的,不是让你来打击我的。” 花枝说:“夏纪越已经设计的很完美了,我也没什么建议可提,就是排水系统一定要做好,下水道要尽可能大,过道要宽,起码得并排走下两个机动三轮车,这样运货方便,再有就是棚顶,可以採用透明玻璃设计,这样採光好,对花草生长也好。” 夏纪越之前也没见过花枝,只是听魏骋老在他面前吹花枝怎么厉害,如今见了面,虽然暂时还没感觉到花枝多厉害,但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姑娘,能懂得这些,已经很让他刮目相看了。 两人又就装顺方面交流了一些细节,渐渐地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夏纪越平时接触的人当中,大多是魏骋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没什么文艺细胞,而花枝更别提了,周围除了泥腿子就是江渔那一帮痞子,说话深奥一点都没人听得懂。 如今这两个人碰到了一起,谈起话来那叫一个畅快,博古通今,引经据典,词彙都变得 高级起来。 魏骋和江渔在旁边像两个文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快酸死了。 江渔嫉妒的都想重新去读书了。 花枝在市场里转了一圈,选定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大概有一百多平,对魏骋说她就要这块了。 魏骋咂咂嘴,有点牙疼,五年免租金,还挑走了最好的位置,真黑! 看完市场之后,几个人一起回魏骋家吃午饭。 车子路过夏纪越家楼下,夏纪越让魏骋停一下,说他要上楼沖个澡换身衣服,天太热,他的衣服都汗湿了。 魏骋说他最讨厌等人了,要上去大家一起上去。 于是,花枝和江渔也跟了上去。 夏纪越家装修风格很简洁,就是黑白灰,有种西式简约的时髦感,不像魏骋家那么厚重。 魏骋家全是红木家具,是从政人士特有的格调。 夏老先生不在家,大概是去花市遛弯了,夏纪越就让他们在屋里随便参观。 夏纪越的卧室充满了文艺气息,满满一架子书,墙上贴着明星照,还挂着一把吉它。 花枝前世无聊的时候曾经去培训班学过一段时间吉它,看到吉它就有点手痒,取下来拨弄了一会儿。 夏纪越很意外,问她:“你弹的什么曲子,很好听。” 花枝笑笑,说瞎弹的。 其实她弹的《同桌的你》,只是这歌现在还没有,她不能随便说。 她要是现在说出来,那老狼先生可咋办。 夏纪越从卫生间出来,换了件格子衬衫,下面配了条天蓝色牛仔裤,又文艺又帅气,是这年代最受女生喜欢的男生形象。 花枝也很喜欢,就随口问他有没有对象,害得魏骋和江渔异口同声问她想干嘛? 花枝说:“没干嘛呀,就随便问问,以后万一遇到合适的姑娘,我好介绍给他。” 江渔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但是花枝和夏纪越的互动还是深深触动了他,从这天之后,他便决定要多读点书。 家里也没别的书,只有一堆小人书,他就每天看每天看,文艺细胞长没长不知道,讲故事倒是能顺手拈来。 后来,江海收书时顺带收回来一本古诗集,江渔如获至宝,每天都要背几首,然后一见到花枝就说:“媳妇儿,我给你背首诗吧!” 他会背的诗越来越多,花枝才想起问他从哪学的,他就拿出那本古诗集给花枝看,居然是民国时期的。 花枝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嘱咐江海,以后不仅仅要收小人书,还要收古书,年代越久远越好。 江海的收书事业已经发展到了外大队外乡,到后面甚至转移到了县城,随着他业务范围的扩张,江渔家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这么多书全堆在屋里也不是事,花枝就让江有把他家院子里的红薯窖加以改造,弄成了一间地下仓库,用水泥做了防水,四周撒上石灰防潮,地上铺了一张巨大的塑料布,把书全放进去,窖口砌得突出来,用塑料布像封罈子口一样包紧缠上麻绳,以防止雨水倒灌。 江有不理解花枝的行为,但这并不防碍他听从花枝的吩咐,只要是花枝交待的事,他总是做到万无一失。 花枝很感动,决定抓紧时间给他找个媳妇儿来报答他。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夏纪越换好衣服之后,四个人开车回到魏骋家。 花枝心情好,就下厨房去帮黄玉梅做饭。 上次她做的饭就得到了魏老先生和魏 骋的一致好评,魏骋自 那天后,常常怀念她做的菜,今天终于又吃上了,吃得很是满足。 江渔从来不知道花枝会烧这么好吃的菜,他认识花枝这么久,只吃过一顿花枝蒸的槐花。 他寻思着,得赶紧把花枝娶回家,江有同志做的饭他早八百年前就吃够了。 黄玉梅也因为花枝的厨艺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居然能烧出这么好吃的菜,可是家常素炒也就算了,那些乡下根本就吃不到的海鲜,她怎么也会做呢? 第94页 黄玉梅问出自己心中疑惑,把花枝吓一跳,做得太顺手,差点暴露了。 于是她就含煳地说自己只是随便炒炒,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好吃,大概是食材好,外加她有天赋。 黄玉梅半信半疑。 饭吃到一半,魏建国的电话来了。 他告诉花枝,贷款的事已经基本敲定,半个月之内花枝就能拿到手,让她回去把各种证件带齐,然后直接找刘秘书,刘秘书会教她怎么做。 花枝那个高兴呀,要不是人多,真想抱着江渔咬一口。 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魏老先生便让魏骋把花枝带来的茅台开了庆祝。 这是个大喜事,花枝推託不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两颊飞红,靠在江渔身上昏昏欲睡。 魏骋便让江渔把她扶到魏兰床上去休息,说等她酒醒了再送他们两个回去。 花枝连日奔波,实在疲惫,今天勐一放松,一觉睡到了日偏西。 下午的时候,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没过多久,就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是一场农民等待已久的喜雨,却阻碍了花枝回家的脚步,大雨接连下了几个小时,魏老先生担心路上危险,就强行把她和江渔留在家里过夜。 花枝留宿在家,让魏骋心里起了小涟漪,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渔却在床那头睡得像条死狗,因为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魏骋煎熬到半夜,心里烦躁,便爬起来去客厅喝水。 花枝酒后口干,也迷迷煳煳摸出去找水喝。 两人在客厅撞到了一起。 第49章 等着打脸 两个人同时哎哟一声, 花枝扶着额头倒吸气,魏骋开亮了灯。 花枝睡眼惺忪的,头髮乱得像鸡窝, 两颊的红晕像抹了胭脂,有种慵懒的诱惑。 这是魏骋头一回看到花枝邋遢的样子,以往的她, 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衣衫整洁,辫子梳得一丝不苟, 正经到和她性格严重不符。 大概是新鲜感, 魏骋觉得,这样蓬头垢面的花枝还挺好看,别有风情。 花枝见魏骋死盯着她不说话, 揉着额头问:“你干嘛,撞傻啦,我不开灯是不知道开关在哪,你为什么也不开灯?” 魏骋说:“我不开灯也知道水瓶在哪呀,谁知道你会突然跑出来。” “……”花枝挑不出毛病,就说, “算了, 不跟你计较, 快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魏骋就给她倒了一杯水。 花枝咕噜咕噜喝完了,又要了一杯。 等她喝完了, 魏骋再倒,里面空了,便去厨房接了一杯自来水喝。 “你早说呀!”花枝说,“我可以去喝自来水的。” “没事,就这样吧!”魏骋说,“快回去睡,我要关灯了。” 花枝趿拉着鞋往回走,魏骋关了灯,也往回走。 花枝站在黑影里想了想,等魏骋经过门口时叫住了他:“魏骋,你进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魏骋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两条腿有点发软,跟着她进了屋。 花枝掩上门,摸着电灯绳子把灯拉开,让魏骋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对面床沿上,认真地问:“魏骋,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骋一愣,心慌意乱地把视线挪开,不敢和她对视,嘴上不屑道:“怎么可能,小爷我才不会喜欢乡下柴火妞!” 花枝笑笑:“那你害羞啥,脸红啥?” “……”魏骋脖子一梗,“你管我?” 花枝说:“我不管你,但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明白了,你虽然比我大,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老弟,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也不讲究,对感情也没那么敏感,如果有哪里误导了你,我向你道歉。” “……”魏骋怔怔一刻,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牵强地笑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花枝说:“虽然有些话挑明了太伤人,但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和江渔已经定亲了,他这个人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我以后就算遇到再优秀的人,都不会改变心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不是只有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我希望我们能做长长久久的好朋友,共同创业的好搭档,风雨同舟的好伙伴,你说好不好?” 其实花枝也不想这么赤.裸.裸地挑明,但魏家祖孙三个都对她有恩,并且以后大家还要有很密切的接触和合作,如果她发现了苗头不及时制止,魏骋对她的态度就会越来越暧.昧,这种暧.昧最终会导致很恶劣的后果。 她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感情上更是如此。 魏骋现在撑死了也就对她有点好感,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大家提前说开了,也就没多大点事儿,要是不说开,那才会出大事。 魏骋听了花枝的话,低头沉默半晌,说:“好,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吧,我们做个天长地久的好朋友,好搭档。” “谢谢你魏骋。”花枝说。 “没什么好谢的。”魏骋说,“小爷才不屑跟那个乡下二流子抢女人!” “……”花枝笑起来,“行,那你快去睡吧!” 第95页 魏骋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突然发现江渔像个木桩 子似地站在门外,吓得他心跳都停了。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魏骋说。 江渔推了他一把:“你说谁乡下二流子呢?” 魏骋反推了他一把:“就说你了,咋地吧?” 江渔憋着笑,又推了他一把:“是不是想打架?” 魏骋也憋着笑:“打就打,走,去我屋打!” 两人推推搡搡走了,花枝在后面说:“记得把门关好,门口堵床被子,别让血流出来。” “……”两人都回头看她,魏骋感慨,“果然最毒妇人心!” 花枝笑着关上门。 第二天,风停雨住,艷阳当空,花枝和江渔一早起来,没让魏骋送,告别魏老先生,去城门口坐三轮车回家,准备贷款需要的证件资料。 魏骋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还在梦周公。 大雨把干涸的土地浇了个透彻,晾上一两天,就可以犁地耕种了。 花枝回到家,全家人都问她昨天晚上在哪住的。 花枝说在魏书记家,把花老太惊得半天没说话,连玉米种子的事都忘了。 花叶为花枝担了一夜的心,见花枝安然无恙回来,总算放了心,说:“要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话就好了。” “别急,会有的。”花枝说。 昨天在魏骋家,魏老先生已经说了,下半年就可以先解决电话问题,至于用电问题,需要先向地区申报,地区还要向省里汇报,快的话年前,慢的话年后,总之不会等太久。 花枝见花叶状态还不错,就问她昨天在集上有没有收穫。 花叶说昨天卖货特别顺,比平时卖的都多。 花枝说:“我不是问你卖多少钱,问你有没有遇见那个人。” 花叶脸红了一下,说:“没有,我和花朵一到集上就开始忙着卖货,根本就没时间留意人。” “哈哈!”花枝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吧,比爱情重要的事还有很多,在男人和赚钱之间,你自己就做出了选择。” 花叶说:“你这是歪理,生意上门,我总不能为了找人就不卖货吧?”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卖货呀!”花枝说。 花叶说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人有心结的时候,越窝在家里越解不开,一旦走出去,就会发现一切都没那么糟。 妹妹说的对,这世上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而她要做的,就是在缘份到来之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花老太直到吃过午饭,才勐然想起玉米种的事,问花枝咋没带种子回来。 花枝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为了防止她闹,又照着江渔所说,把下季收成折算成钱给她。 花老太一听说花枝要贷款,顾不上管玉米种,沖花枝大声喊:“你个死妮子是真疯了不成,这款咋能随便贷呢,你知道那利息有多高不,万一赔了,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还没开始就咒我赔。”花枝说,“反正我说再多你都不信,但你想想,人家魏书记是啥人,难道他的眼界还不如你吗,连他都支持的事儿,你有啥好怕的?” “他支持,赔了钱他替不替你还?”花老太问。 “他当然不会替我还。”花枝说,“但也不用你还,这钱要是赔了,是拿江渔的鱼塘抵,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花老太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声音才小了些,但还是表示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好在花枝及时拿钱出来堵住了她的嘴,钱揣进她的腰包,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沿溪村和江 家寨相邻,两个村有一部分田地都紧挨在一起,中间留了一条田埂做分界线。 因为江渔家的地和花枝家的地离得太远,不方便管理,江渔又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家和花枝家的地和别家调换了一下,两家的地都换到交界处,这样就挨在一起了。 一般来说,两村交界的田地最容易发生各种小摩擦,分地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分到那里,江渔和花枝找人换地,人家都特别爽快就答应了。 这一切都是瞒着花老太进行的,等花老太知道时,人家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玉米种到了她家地里。 花老太气得两顿没吃饭。 换完地,在贷款没下来之前,花枝决定先用手里的钱建两个大棚出来,把国庆节要出售的花先种上。 于是,她和江渔就开始东奔西跑买材料,联繫了省城蔬菜队的那位菜农,请他帮忙介绍了专业人士来搭棚。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村里人,两个村的人都跑来看稀奇,得知这俩人要种花,全都嗤之以鼻,没一个人看好。 有人说,江渔以前还只是有点顽劣,自从说了这么个对象,整个人都疯了,本来家里就穷,还跟着对象瞎折腾,那个鱼塘天天往里面扔钱,现在又要弄个大棚来烧钱,将来要是赔了,连裤子都没得穿。 更多的人是议论花枝,说她不安分,不检点,行事没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十七八岁了,不好好在家学做针线家务,天天满世界疯跑干些神神叨叨的事,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居然想靠养花发财,简直痴心妄想。 第96页 还有无聊的人指天指地打起了赌,说花枝要是能赚钱,他某某姓倒着写,他管谁叫爷爷,他用脑袋走路等等,言语之间充满对自己的信任,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绝对不会出错。 花枝对此一概不理。 可花老太受不了,她每天只要一出去玩,别人就连讽刺带挖苦地说,你老人家现在清闲了,有个好孙女会心疼人,一粒玉米都没让你种,等到秋天,我们都累死累活的干,你却能躺在床上睡大觉,我们都得眼气死。 花老太气得七窍生烟,回家对花枝抱怨:“你出去听听人家都是咋议论你的,到时候真赔得没裤子穿,我这老脸往哪搁?” 花枝就笑:“你的脸只管好好搁你脸上,到时候,你就睁大眼睛嗑着瓜子看你孙女我怎么打那些人的脸!” 第50章 睡不着 花枝考虑着等大棚全部建成投入使用后, 肯定需要不少人手做日常打理,就想在村里雇些踏实能干的村民,一来大家知根知底, 二来也是出于好心想带着村民挣点小钱。 可没想到她和江渔分别在各自村里问了几天,居然没一个人愿意去给他们做工。 大家普遍认为他们是瞎折腾,根本就不可能赚钱, 江渔本来名声就不好,万一到时候赔了钱,赖他们的工钱不给, 他们也没办法。 花枝一腔好意餵了狗, 从此再不提从村里僱人的事,让江渔从他那帮哥们儿中挑了些人过来,承诺除了每月的工资, 年底还会给他们分红,另外又去城里花市把当初借给她花盆的那个大叔聘请过来做技术指导。 大叔叫李明发,是县城郊区的小花农,他养花技术特别好,就是性子比较保守,和这时候大多数的农民一样, 被前些年的动.乱吓怕了, 生怕政策再有变化, 不敢大干,只敢小打小闹赚点小钱。 因此,他一听花枝开出的工资待遇比他自己单干挣得多, 便毫不犹豫地过来了。 村民们在参观过花枝组建的队伍之后,就更加不看好了,说一个痞子王带着一群不务正业的痞子,他们要能成事,太阳天天都得打西边出来。 大家仿佛已经能预见这群痞子在赔钱之后反目成仇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花枝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对一帮哥们儿讲:“别的不说,就冲着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也得争口气好好干,等将来咱们挣了大钱,再拿票子狠狠打他们的脸。” 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激将法在他们身上简直不要太管用,大家纷纷表示,他们之所以愿意来,就是为了和渔哥在一起玩得痛快,现在既然又多了一项打脸的任务,那就没啥说的,干就完了! 两个大棚建好后,大家齐心协力在李大叔的指导下种下了第一批花,每天轮番看管,精心照料,只等着它们生根发芽开花卖钱。 花枝另外又去联繫了生产花盆的窑厂,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双方达成合作,以特别优惠的价钱预定了一批花盆。 随后,花枝又找到刘秘书,请他这个书记面前的大红人帮忙联繫各个单位,提前预售国庆节用花。 刘秘书的面子在县城还是很吃得开,在他的热心帮助下,这批花才刚发芽,就定出去了一大半。 相应的,花枝给了他很丰厚的回报。 不过这些事花枝并没有提前告诉大家,怕走漏了风声遭人眼红,万一有一两个心肠歹毒的,半夜熘过去把花糟蹋掉,大家所有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头一批花苗破土后,银行贷款办下来了。 因为是用鱼塘做抵押,所以户头是以江渔的名字开的,江渔有生以来头一回拥有这么多钱,激动得不知该怎么表达,一整天都对着花枝嘿嘿傻乐。 钱一到位,干什么都快,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十几个大棚拔地而起。 纯白透亮的塑料棚,在周围大片绿油油的玉米苗中格外显眼,格外壮观。 花枝又弄了一个隆重的剪彩仪式,不但请了大队和乡里的干部,连县里的相关干部都请来了。 为了给花枝撑场子,魏建国甚至把市里主抓农业的市长也请了来。 剪彩这天,路边停了一长排小轿车,报社记者来了好几个,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大队和乡领导沾花枝的光受到了市长的表扬,激动得手足无措。 十里八村听到消息的村民全来了,吓得玉米地挨着大棚的几户人家眼都不眨地守着自己家的地,生怕玉米苗被人踩坏了。 花庙乡几十年来都没有举办过这么隆重的活动,整个场面只有四个字形容:盛况空前! 魏骋和陆涛夏纪越开了两辆车,把魏老先生和其他几位老先生都带来了,在花枝的引领下看了那两棚长势喜人的花苗,纷纷夸花枝能干。 花枝笑得眉眼弯弯,说:“别光顾着夸我,你们这几位顾问可要正式上岗了。” 江渔趁机叫上自己的一帮哥们儿,让老先生们给他们传授养花的经验,这场面,远远看着,就像几个老教授带了一群实习生在进行现场教学。 几位老先生过了把教授瘾,加上又特别喜欢这样的田园风光,彼此商量着以后没事就到这里来转转。 剪彩仪式后,花枝邀请各位领导去她家吃饭。 她提前在自家院子里搭了凉棚,借了三张八仙桌,让她奶她妈她姐早早准备了地锅鸡地锅馍蒸野菜等家常菜,地锅鸡里炖的野山菌都是花朵在山上现采的。 第97页 领导们吃得非常开怀,临走把花枝夸了又夸,夸她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新时代的巾帼英雄。 花老太一整天都像是在做梦,走起来路脚都是飘的,那么多领导啊记者啊都来她家吃饭,别说是全乡了,就是在全县,估计也是独一份的。 老太太得意地想,这回看谁敢说俺家花枝瞎折腾,有本事让他家孙女也折腾呀,就怕她们想折腾都折腾不起来。 被荣耀沖昏头脑的她,早已忘了自己也曾经对花枝百般质疑阻挠过,只想赶紧到花枝爷爷坟头烧个纸,告诉他,自己养育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孙女。 领导们走后,花枝又带着魏骋和老先生们去参观了江渔的鱼塘。 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当初放的小鱼苗已经长成了半大的鱼,在碧波荡漾的池塘里翻花吐泡游来游去。 陆涛看得心痒,当场就拿出后备箱的鱼具,要在这里钓鱼。 他这么一钓鱼,倒是给花枝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假如以后养鱼的人多了,利润空间小了,她就把这里改造成垂钓园,另外再开个农家乐,吸引城里的人来这边休闲消费。 忙忙叨叨一天,送走所有的客人之后,花枝趁热打铁,把鱼塘和花棚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块,开了一个动员大会,总结眼前的收穫,规划以后的道路,畅想美好的未来,鼓励大家好好干,争取早日成为花庙乡的首批万元户。 其实就算她不开,今天的盛大场面也已经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这帮平日里浑浑噩噩度日的小混混,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当初,江渔那句“听嫂子的话有肉吃”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句逗乐的话,现在,从这一刻起,就是刻在他们每个人心上的至理名言。 喧嚣的一天终于结束,晚上,花枝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顺利得甚至超过了她的预期,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方向,对未来充满期待。 兴奋之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最近一段时间要做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 江有在院子里种的花可以出售了,她考虑着到时候让谁拉去城里卖。 下个月学校就要开学了,江多上学,花叶花朵上扫盲班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另外她还想再去一趟省城,进些大型绿植幼苗回来培育。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和审美意识的提升,大型绿植会广泛地进入客厅,办公室,酒店,公司等各种场所,在将来的花卉市场,大型绿植将是利润最高的一项。 除此之外,她还想去聘请一位专业的园艺师。 现在她手里的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除了有一腔被点燃的激情和一把子蛮力,别的啥也不懂,她需要一个专业人士来镇场子。 这么多的事情等着去做,花枝又觉得时间不够用,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这样就可以一直做事。 并非她做事太心急,有个词叫“时不我待”,慢人一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唿!”花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虽然累,但不能停。 窗外月光如水,她枕着手,听着身旁花叶均匀的唿吸声,忽然有点羡慕,操心少的人果然比较容易入睡。 她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忽听外面窗根下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接着,窗棂被人轻叩了两下,有低沉的声音唤她:“花枝,你睡了没?” 花枝一骨碌爬了起来,这傢伙,他咋大半夜摸过来了? “你干啥?”花叶被惊动,嘟囔了一句,翻身面朝墙又睡了。 花枝屏住唿吸,蹑手蹑脚下了床,没敢穿鞋,光着脚走到窗前,隔着窗户问:“你咋来了?” “我睡不着,想见你。”江渔压着嗓子说。 花枝心头一悸,对他说了一声“等着”,然后悄悄走到堂屋门口,一点一点抽掉门闩板,慢慢把门打开。 门太古老,刚打开一半,就发出“嘎吱”一声响,她妈在里屋问:“谁?” 花枝吓一跳,忙回答:“是我,我去上厕所。” 刘玉兰那边没动静了。 花枝踮着脚,像个贼一样挤出去,又顺手把门带上,明晃晃的月光洒在当院,窗根下人影一晃,江渔跑过来抱住了她,唿吸急促地去寻她的唇:“媳妇儿,我想你!” 第51章 野猫闹春 他的双臂充满力量, 把花枝牢牢禁锢,男人特有的雄.性.气息和带着情.欲的热切,就像一把火, 瞬间点燃了花枝,她反抱住江渔,给他热烈的回应。 月亮羞涩躲进云层, 朦胧的夜色像轻纱将两人笼罩,所有的欢喜,悸动, 期盼都在这一刻爆发, 融入唇与舌的纠缠之中。 两人都拼尽了全力,直到唿吸不畅,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彼此对望着,眼神迷离。 江渔胸口剧烈地起伏,把花枝紧紧摁在自己身上,声音低沉沙哑:“媳妇儿,咱们早点结婚吧!” “好。”花枝软绵绵地应道,“我也很想你呢!” 花枝没穿鞋, 地上的沙粒硌得她脚疼, 她便把两只脚都踩在江渔脚上, 搂住江渔的脖子,把自己整个挂在他身上,江渔更受不了了, 手开始不安份,惹得花枝哼出声来。 第98页 “谁在外面?”两人正意乱情迷时,花老太屋里突然点起了灯。 两人差点没吓死。 “快跑快跑!”花枝忙从江渔脚上跳下来。 江渔松开她,猫腰熘墙根跑了。 花老太吱呀一声打开门,探头往外面问:“谁?” “我。”花枝气息还有点不稳,“奶你咋回事,每回我上个厕所你都要出来问。” 花老太被倒打一耙,睡得迷迷煳煳,也没反应过来:“你就不能小点声音,回回把我吵醒。” “行了,你快去睡吧,我下回注意。”花枝说。 花老太缩回头,关上门,花枝刚松口气,她又把门打开了:“刚才是不是有野猫在闹春,哼哼唧唧的,你听见没?” “……”花枝脸发烫,“你耳朵真好使,是有两只,我已经撵跑了。” “哦。”花老太没再多问,关门回屋躺下,吹灭了灯。 花枝拍拍心口,软绵绵地靠在墙上,两腿直发软。 忽然人影一闪,江渔又回来了,把她打横抱起跑出了院子。 花枝吓一跳,僵着身子问:“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嘘!”江渔说,“咱走远一点说话,免得吵到你奶。” 花枝便软下身子,任由他抱着往村外走,心想他可真有力气,抱个百十斤的人像抱小婴儿似的,气都不带喘一下。 力量大概是男人最让女人着迷的特质之一,尤其是像江渔这种带着掠夺的野性的力量,恰恰最能征服花枝这样的女强人。 花枝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煳涂。 江渔一直抱着花枝走到村口,在别人家的麦草垛前停下,扯了几把麦草铺在地上,和花枝两个并肩坐着看月亮。 “媳妇儿,我今天真的太高兴了。”江渔说,“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干这么大的事,平时乡长都见不到,现在连市长都见了,真的,我这一天就跟做梦似的。” “这才哪到哪?”花枝看着月亮,微微一笑,淡淡道,“你等着,以后我让你连省长都见着。” “真的假的?”江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这话要是别人说,可能是在吹牛,但花枝说能见着,那就一定能见着。 花枝并非自吹,前世她办企业就得到过省长的亲自接见。 “媳妇儿,我现在都兴奋懵了,你给我理理,咱下一步该干啥了?” “下一步呀……”花枝往他肩上一靠,“下一步就是给你哥说个媳妇儿。” “啊?”江渔愣了一下,“为啥呀?” “因为你哥需要个媳妇儿,你家也需要一个仔细人打理家务。”花枝说,“你哥能干又踏实,还是自己人,我想把他调到大棚里来,可他又要照顾江多,又要照顾家,下个月江多上学了,一日三餐都得准点做,要是家里有个嫂子,这些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说的也是。”江渔点点头,“反正你这个二嫂是指望不上了,比男人还野。” “哈,江小鱼,你能耐大啦,现在都敢挑剔我了?”花枝说。 江渔嘿嘿笑,抓住她的小手捏来揉去:“我不是挑剔你,是在夸你,市长不也说了吗,你是巾帼英雄,英雄当然要野性啦,当然不能窝在家里围着锅台转啦,对不对?” “算你识相!”花枝说,“要我做家务,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我宁愿拼命赚钱请保姆,也绝不自己动手。” “可我想吃你做的菜。”江渔说。 花枝说:“做菜没问题,偶尔给你们做一顿换换口味,但想让我一天三顿做,那可没门儿。” “唉!”江渔长嘆一声,“这话要让那些三姑六婆听到,又该说你没个女人样了。” “谁爱讲谁讲,我才懒得理。”花枝说,“明天你回去问问你哥,看他有没有偷偷看上谁,有的话我让花大娘去帮忙提亲,没有我就让花大娘帮他物色。” “行,我知道了。”江渔说。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直到月亮渐渐西沉,才意犹未尽地回家,为了避免难受,江渔强忍着没再动手动脚,动了又不能实际操作,只会让两个人更加煎熬。 第二天,江渔就和江有谈了给他找对象的事。 江有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平復下来,闻言连连摆手:“我不找,我不找。” 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还不如不要折腾的好。 江渔说:“上次那是个意外,这次不会了,花枝和大姨不同,她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你应该相信她。” 江有当然相信花枝,可感情不是赚钱,你努力就能赚到,感情是讲究缘份的,缘份不到,谁也强勉不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他已经开始认命了。 江渔说服不了他,很发愁。 花枝听说后,劝他说:“你别愁,等我找到合适的姑娘往他面前一带,他自己就好了。” 过了几天,江有在院子里种的花可以卖了,花枝问江渔让谁去卖合适,因为她和江渔现在都没闲功夫。 第99页 江渔说,上次花枝让他找人去城里花市帮人送花时,他就挑选了几个机灵能干的,只是后来那批花全卖给了县委大院,他也就没和那几个人说。 那几个人现在都在花棚里做事,花枝观察了一下,就选了两个人,一个叫江小闹,一个叫蔡宝根。 说起来蔡宝根还是沿溪村的,只是他家住在村子最角落里,靠近江家寨那边,所以他和江家寨的人比较熟,恰好他认识的一个哥们儿跟着江渔混,就把他也带进了江渔他们这个圈子里。 花枝觉得这俩人都挺机灵,就把卖花的任务交给了他俩。 事实证明,这俩人确实是块做生意的料,没用一个星期,就把一院子花全卖完了,本钱除完,净挣两百块。 两个人亲身体验了一把赚钱的感觉,激动坏了,回来跟大伙各种讲,说种花比种菜种庄稼都赚钱,而且这钱来得痛快,不像卖菜,被人挑挑拣拣为了一分钱争得面红耳赤,喜欢花的人,往往都是出乎爱好,只要看上了,不在乎贵贱,掏钱就买。 他们这么一说,大伙干起活来更加有劲儿了,因为有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利益摆在眼前。 蔡宝根因为卖花的事和花枝有了正式接触,他是江渔哥们儿中唯一一个沿溪村的,加上他眼皮活脑子够用,又刻意在花枝面前表现,花枝就很器重他,把他当亲信培养。 花棚干活的人多,又是懒散惯了的人,时间观念都特别差,迟到早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花枝觉得这样不行,就制定了一套考勤制度,要求他们一定要严格按照制度来。 一开始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花枝便委任蔡宝根负责监督考勤,每天上工之前要签到,放工之前要点名,迟到早退不但扣工钱,还扣分红。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方面因为江渔的威慑力,一方面因为考勤制度的管制,这帮痞子才渐渐有了正经员工的样子。 花枝特意在服装厂给他们订做了统一的工作服,每天点名时齐刷刷站成几排,看着还挺像那回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开学季。 疯玩了一个暑假的孩子们收起玩心,背上书包,重新回到校园,刚到学龄的孩子由家长带着去育红班报名。 花枝提前给江多准备了新衣服新书包,和江渔一起送他去报名。 报名前,负责接待的老师都会提几个简单的问题让孩子回答,以测试他们的智力,因为江多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远远超过育红班的教学范围,接待处的老师震惊之余,让他直接去一年级上课。 花枝高兴坏了,把江多狠夸了一番,嘱咐他好好学习,争取到过年领个奖状带回家。 小学开学后,一般要等到第二天才发书,等到他们这边正式上课后,由各大队组织的扫盲班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扫盲是上面统一要求的,每个村每个大队都有硬性指标,接受扫盲教育的人数必须达到文盲总人数的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其他人基本上都得去。 扫盲班办在大队部院里,讲课的老师是县里派下来的,学的课程也和小学生不一样,是特制的扫盲课本。 第一天开课,花枝亲自送花叶花朵过去,她俩和江多的待遇一样,都有新衣裳和新书包。 参加扫盲的大多是成年人,很多人根本不愿意来,是大队干部为了完成指标,挨家挨户逼着来的,人在教室,心里还惦记着地里的庄稼,没几个能真正听得进去课,有的学了几天,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花叶花朵家里的地都盖成了花棚,因为花棚里干活的全是些痞子,花枝不让她们过去帮忙,所以她们就成了所有人当中最清闲的,加上花枝一再给她们强调学习的重要性,两人便心无旁骛地跟着老师认真学,态度端正的让老师都感到吃惊。 负责讲课的老师有两个,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算术,教算术的是个退休老教师,教语文的是个小伙子,刚从师范毕业,主动申请到乡下来带扫盲班。 花叶花朵和他年龄相仿,学习态度又端正,小伙子就对她俩格外照顾。 反正其他人也不想学,他便把花叶花朵当成重点教学对象来教。 在他的教导下,花叶花朵进步很快。 江多那边更不用说,他文静乖巧又聪明,学习起来毫不费力,老师讲的东西过耳不忘,除了不敢举手发言,简直是全班最让老师满意的学生。 花枝很为三个优秀学生感到欣慰,接下来就抓紧时间给江有找对象。 江有的年龄有点尴尬,年轻姑娘看不上他,有点缺陷的或者寡妇啥的花枝又看不上,快把花大娘愁死了。 花枝也愁,但这事不是着急就能办成的事,只能慢慢寻摸。 开学半个月后,国庆节近在眼前。最先种下的两棚花已经含苞待放,一进花棚就能闻到阵阵花香。 花枝安排人手日夜轮班精心看护,不敢有半点闪失,谁知到了要出棚的节骨眼上,还是出事了。 第5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天, 花枝去花棚的时间比平时稍晚了些,刚一到花棚,就看到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吵吵嚷嚷, 说棚里的花少了两百多盆,全是国庆节要卖的花。 花枝大吃一惊,找江渔, 蔡宝根说江渔上派出所去报案了。 花枝心想他还算冷静,就让其他人先去其他花棚去做事,自己跟着蔡宝根去丢花的花棚查看。 第100页 进去一看, 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便问蔡宝根哪里丢了。 蔡宝根说,贼很狡猾,不是大面积偷的, 而是在两个花棚里隔一段距离偷一盆,因为棚子大,花盆摆得密密麻麻,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蔡宝根还说,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在花棚检查的时候, 就发现好像少了一些花, 但是因为花太多了, 他也不确定到底少没少,就没声张。 随后的几天,他每天都发现花盆的摆放的位置有变化, 于是他就长了个心眼,分别在两个花棚不显眼的地方做了标记。 标记之后的第二天他来看,标记一点没动,他以为是自己多疑了,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今天早上他再来看,发现标记被人动了。 因为花枝定的这批花盆是有数的,于是他就带着人把所有花盆都清点了一遍,结果证实真的丢了两百多盆。 “照你这么说,花并不是一天丢的。” 花枝轻轻皱了下眉,不是一天丢的,就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偷的,花棚每天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今天早上又集体过来清点了花盆,脚印指纹什么的就别指望了,估计其他证据也都已经被破坏干净,就算派出所的人来也无济于事。 可是花盆又不像是种在土里的花苗,可以挖一大堆抱走,那么多花盆,就是算分几次偷,也得用到运输工具呀,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花枝不是刑侦人员,没办法靠自己的猜测得出答案,只能等派出所的人来了再说。 两百多盆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经济损失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只是眼看国庆节就要到了,这些花都已经预定出去,到时候不够的花去哪里弄呢? 实在找不到,只能让李明发去城郊散户那边联繫一下,倒两百多盆凑凑数。 蔡宝根在旁边看着花枝脸上并没什么愤怒或心疼的表情,就问她:“我都急成这样了,你咋跟没事人一样呢?” 花枝笑了,说:“那咋办,我抱着脚脖子哭一场?” “……”蔡宝根无语。 花枝见他苦着一张脸,就反过来安慰他:“行了,不就几盆花吗,咱们棚里的花还多着呢!” 蔡宝根说:“那你就不追究啦?” “能追究当然追究,找不到谁偷的,想追究也没办法。”花枝说,“反正我是对派出所不抱啥希望的,还不如赶紧想想咋把缺的花补上。” 蔡宝根嘆气道:“主要那人最可气的是连花盆也一块偷,你说你要想偷花,你趁着没移盆时偷啊,人家费劲巴拉的移了盆,他坐享其成,连花盆钱都省了。” 花枝哈哈笑:“你跟小偷讲啥道理,居然还会用成语,不错不错。”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蔡宝根更加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江渔带着派出所的人来了。 跟花枝预想的一样,派出所的人对如此混乱的现场毫无办法,只能象徵性问了案发过程,把花棚里做工的人挨个询问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打道回府,说调查完了再通知。 花枝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因此也谈不上失望,把派出所的人送走后,就和江渔商量去找散户倒花的事。 江渔没有花枝 这么淡定,他从早晨到现在都怒气沖沖的,他好歹顶着活阎王的名头,叱咤乡里无人敢惹,竟然被人偷到头上来了,这他娘的咋忍得了? “你别急!”他对花枝说,“派出所查不出来,我自有办法把那王八蛋揪出来,看老子到时候不剁了他的狗爪子!” 花枝安慰他:“没多大事,你别太在意,你要查也行,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太极端,万一真伤了人,咱有理也变没理。” 江渔很意外:“你不是一向不肯吃亏吗,这回咋这么能忍?” 花枝说:“做生意不是居家过日子,要能屈能伸,咱现在就是出头鸟,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被人无限放大,万一有那心怀不轨的,揪住咱的小错做文章,到时候受损的是咱自己。” “做生意就得这么憋屈吗,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江渔咬牙道,“谁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老子就敢挖土把他埋了!” 他说话的语气太狠厉,眼神像刀子,吓得旁边的蔡宝根打了个寒战。 江渔自从和花枝处对象之后,性情比以往收敛了许多,他们这帮兄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发狠的样子,今天看来是真的被惹恼了。 江渔一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蔡宝根曾不止一次亲眼见过他是怎样收拾人的。 远的不说,就看电影那天晚上,他就差点没把那几个流.氓剥皮抽筋。 事后,他放话给所有的兄弟们,不管在哪儿见到那几个人,必须见一次打一次,吓得那几个人伤一好就去了外地,至今都没敢回来。 由此可见,活阎王的名头可不是随便叫的。 也不知道他抓到小偷会怎样?蔡宝根光想想就手心冒汗。 花枝能理解江渔的愤怒,自从她和江渔联手创业,一起步就顺风顺水的,因为有城里魏家和几位老先生的支持,和家里这一群好哥们儿的帮助,至今没遇到过任何麻烦和挫折,眼下突然被人捅了一刀,他接受不了也正常,等以后遇到的问题多了,自然就看得开了。 第101页 她之所以表面上装无所谓,就是不想激化江渔的愤怒,如果她也跟着愤怒,那江渔的火哪儿还压得住。 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是冷静的。 蔡宝根见他俩都不说话了,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又仔细想了一下,这花偷走的无声无息,你们说会不会是有内奸?” 花枝看看他,笑道:“你是电影看多了吧,都是自家兄弟,咋可能会有内奸?” “对呀!”江渔说,“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内奸不存在的。” 蔡宝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花枝心头一动,问:“你觉得谁有嫌疑?” 蔡宝根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江小闹挺可疑的。” “哦?”花枝很是意外,“你为啥怀疑他,说具体点儿。” 蔡宝根就把自己对江小闹的怀疑一一说明,说江小闹这个人不老实,爱贪小便宜,上次他俩一起去卖花,江小闹就悄悄和他说,反正也没人知道具体卖了多少钱,不如扣一些下来买烟吸买酒喝。 又说江小闹曾不止一次说过,花棚里这么多花,丢个百把盆都没人知道,那时他没有在意,现在想想,也许江小闹早就打好这个主意了。 花枝听了他的话,和江渔对视一眼,问他:“小闹是你们村的,你俩打小一块玩,你觉得他这人咋样?” “不可能是他!”江渔眉毛一拧,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蔡宝根的猜测,“小闹人虽滑了些,绝对不会坑兄弟的,我相信他。” “可人 是会变的……” 蔡宝根还想据理力争,被花枝制止了。 “没证据之前,还是别乱猜的好。”花枝说,“你先去忙吧,我和江渔再想想。” 蔡宝根只好先走了。 他走后,花枝又问了江渔一些关于江小闹的事,江渔坚持说肯定不是江小闹,说他能拿人头担保。 花枝见他这么力挺江小闹,也不好再问,以免伤了他们兄弟情份,当下便好好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在家坐阵,自己和李明启一起去了城郊。 城郊的花农大多在自家院里或菜园里养花,规模都不大,只是为了农忙之余挣点零花钱。 因此花枝连续跑了上十家,才凑够了两百盆花,谈好价钱之后,当场下了定金,说好到时候直接开拖拉机来拉。 解决了燃眉之急后,花枝的心情基本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回程时,她便坐在车上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细细撸了一遍。 按理说,花棚每天晚上都留有三个人值班,搬花盆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一个人睡得死也就算了,三个人都没察觉就有点说不过去。 按照蔡宝根的讲述,花是分几天丢的,值班的人每天一换,算下来起码有十个以上的人在丢花期间值过夜,竟然没一个人发现,那也是够邪门儿的。 而且花棚那么多人,除了蔡宝根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发现…… 嘶! 花枝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被她忽略掉的问题,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在听蔡宝根一个人讲,所有的证据和嫌疑人也都是蔡宝根提供的,清点花盆也是蔡宝根带人清点的,这个蔡宝根,是不是机灵的有点过分了? “李大叔,你觉得蔡宝根这个人怎么样?”她问坐在旁边的李明发。 李明发一愣,仔细斟酌了一下,说:“他人很机灵,脑筋灵活,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搞得很好,就是这人吧……” “人怎样?”花枝问。 李明发说:“具体我也说不来是咋回事,就是他这人给我一种很油滑很会钻营的感觉。” “……”花枝陷入了深思。 回到花棚,天色已晚,到了放工的时间,蔡宝根正在点名。 花枝没上前,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点名结束,大家解散回家,才看到她,纷纷和她打招唿。 江渔过来问她借到花没有。 花枝说借到了。 江渔还要说什么,蔡宝根拿着点名册过来了,和往常一样向花枝汇报今天的出工情况和今晚值班人员名单。 蔡宝根说:“为了避免再丢花,今天晚上我安排了六个人值班。” 花枝没有立刻接话,默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蔡宝根不自在地揉揉脸:“我脸上有泥巴吗?” “没有。”花枝懒散一笑,说:“我有点累傻了,没啥事你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蔡宝根就回棚里换下工作服,骑着自行车走了。 花枝一直看着他,等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对江渔说:“你去跟着他。” 第53章 不检点 “你怀疑他?”江渔问。 “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花枝说, “大家都是一起玩的哥们儿,别人谁都没有相互猜忌,只有他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就一口咬定江小闹。” “这点我也觉得有问题。”江渔说, “小闹真的不是那种人,之前我没说,我和小闹是过命的交情, 以前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他替我挨过一板砖,头都破了, 还在护着我,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去背叛我?” 第102页 “还有这事儿,你咋不早说?”花枝问, “那蔡宝根呢,你们交情深还是浅?” 江渔想了想说,“谈不上深浅,他最近两年才跟我混的,是江大毛带他入的伙,他人很机灵, 也很会混事, 一来就跟大伙打成一片, 可能因为他是后来的,我很少和他单处,交情自然就没有从小玩起来的铁。” “这就是了。”花枝说, “所以你快去跟着他,但注意别让他发现了,万一咱们怀疑错了,伤了感情不好。” “好,我知道了。”江渔说,“你也早点回家吧,我一有消息就去你家告诉你。” 两人分别,江渔骑车去追蔡宝根,花枝在后面和值班的几个人交待了一些事情,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回到家,花叶花枝已经放学回来,把晚饭做好了。 吃饭时,花枝问了她俩在扫盲班的情况。 花叶说扫盲班可能快办不下去了。 花枝一惊,问怎么回事,花叶说要收玉米了,班里所有人都在家收玉米,只剩下她和花朵两个人,那些人一开始就不想学,眼下借着收玉米的理由停课了,大概收完玉米也不会再回来了。 大队的人本来就是为了走过场,过场走完了,肯定也不会再强行要求他们回来。 “这样啊?”花枝沉吟了一下,“那老师是咋说的?” 花朵在一旁哈哈笑:“两个老师就教我们两个学生,谁见了都觉得好笑。” 花枝想想那场景,确实挺好笑的,但如果情况一直这样下去,上面肯定不会为了两个学生浪费人力物力,那这个扫盲班就办不下去了。 果然,她刚这样想,花叶就说:“那个年纪大的数学老师明天就不来了,说是上面把他调到了别处,只留一个老师看看情况,等玉米收完如果其他人都不回来,剩下这个老师也要走了。” 花叶说完,花朵咬着嘴唇,忧心忡忡,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想让那个老师走,他走了,我和大姐就上不成学了。” “没事。”花枝说,“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俩送到县里的夜校去,只是你俩的底子差,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如果不要,你俩就不学系统的文化课了,专门学会计,等以后我生意做大了,你俩回来帮我管帐。” “会计呀?”花叶有点憧憬,又有点犹豫,“我俩这文化,能学会吗?” “能。”花枝说,“初级的东西也不是太复杂,只要会加减乘除就行,但最重要的还是得你们肯吃苦肯下功夫,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好。”花叶说,“只要人家要我,我一定会刻苦学的。” 花朵迟疑了一下,说:“我不想学会计,我还想跟着小姚老师学文化课。” “小姚老师?是年轻的那个吗?”花枝问。 花朵抿着嘴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小姚老师可好了,学问也好,教学也很有耐心。” “长得也好,是吧?”花枝见她这么推崇小姚老师,就随口调侃了一句。 花朵一下子红了脸,娇嗔道:“二姐,你说啥呢?” 花枝哈哈一笑:“我就随口一说,吃饭吃饭,上学的事不用愁,我总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花老太看她们姐妹说得热闹,在旁边哼唧了一句:“要我说,会认字不睁眼瞎就行了,都该说对象了,学那么多有啥用?” “当然有用。”花枝说,“我不就是个例子吗,别说我姐了,我妈要是想学,我都愿意让她去学。” 刘玉兰忙摆手:“我不去我不去,一把年纪就别去丢人现眼了。” 吃过饭,洗过澡,大家都去睡了,花枝搬个马扎坐在院子里等江渔。 等到晚上九点多时,江渔来了。 “怎么样,有发现吗?”花枝问道。 江渔热得一身汗,让花枝先给他弄点水喝。 花枝跑到灶屋去给他了一瓢水,另外又把晚饭时特意给他留的饭菜端出来给他吃。 江渔确实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问花枝还有没有。 花枝没想到他这么能吃,笑道:“没有了,不然我给你摊两张鸡蛋饼。” 江渔求之不得。 于是俩人就去了灶屋,点上灯,江渔负责烧火,花枝负责烙饼。 天太晚了,她也懒得费劲和面,就直接搅成面煳,打两个鸡蛋进去,切了一把葱花,搅拌均匀,等锅烧热,抹上油,把面煳沿着锅边倒进去,等面煳凝固了,表面再抹层油,拿锅铲翻过来,再烙两分钟,又香又软又筋道的葱油鸡蛋饼就出锅了。 灶屋里飘散着葱油鸡蛋饼的香味,嫩黄的鸡蛋搭配翠绿的葱花,简单又诱人,馋得江渔直流口水。 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伸手就去抓,被花枝一巴掌拍回去。 “刚抓过柴火的,也不嫌脏,快去洗手。” 江渔咂咂嘴,舀了一瓢水跑到门外沖了沖手,回来撕一大块就往嘴里塞。 花枝说:“你那是洗手吗,你那就是跟水亲个嘴儿。” 江渔嘿嘿乐,鼓着腮帮子说:“要不我跟你亲一个。” 第103页 “吃你的吧!”花枝剜了他一眼。 江渔把脸凑过去,说:“亲下脸,我跟你好好说说我的发现。” 他不说,花枝差点把正事忘了,就敷衍了事地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门外冷不防响起花老太的声音:“你俩干啥呢?” 两人的魂差点没吓飞,忙站开了,回头看看花老太,同时尴尬地叫了声:“奶!” 花老太不悦道:“你俩还没成亲呢,咋能这么不检点,大半夜在一块又是做饭又是亲嘴的,成何体统?” 两人都红着脸不好意思吭声。 花老太说:“上次肯定也是你俩,还骗我说是野猫。” “……”花枝无言以对,心想是你自己说野猫闹春的,现在又说是我骗你。 花老太又要数落江渔,江渔恬着脸递给她一块鸡蛋饼:“奶,你尝尝,可好吃了。”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加上刻意讨好的笑容,花老太一时又不忍心骂,说了句“吃完早点儿回家,别乱来”,便接过鸡蛋饼回屋了。 两人相互吐吐舌头,无声地笑。 花枝听到那边的门关了,小声说:“我怀疑我奶就是馋了,故意来找茬。” 江渔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收了嬉闹,回归正题。 江渔告诉花枝,他跟着蔡宝根一路回到家,因为蔡宝根家住在村里最偏僻的地方,为了防贼,院墙修得很高,江渔就把自行车放在墙根下,自己爬到院墙外的一根树上,从高处往里看,院子里到 处都没见着一盆花。 接下来,蔡宝根就跟他爹娘弟弟妹妹一起在堂屋吃晚饭,吃了晚饭之后,一家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等到天完全黑透之后,蔡宝根便骑车从家里出去了。 天黑夜静,江渔怕被他发现,就没敢骑车,一路小跑跟着他,还好因为天黑,他骑车也骑得慢,才没有跟丢。 蔡宝根去了隔壁村他姥家,在他姥家待了一会儿,又跟他表哥一起出来,去了另外一家。 另外一家院墙不高,江渔就直接爬上院墙,看到蔡宝根和他表哥跟那家的一个男人在堂屋说话,后来那男的给了蔡宝根一叠钱,蔡宝根便拿着钱和他表哥走了。 出门后,蔡宝根给了他表哥二十块钱,他表哥嫌少,和他争了几句,他又给加了十块,两人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江渔本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抓住蔡宝根严刑逼供,想着花枝嘱咐他的话,就没轻举妄动,直接回来找花枝。 花枝说:“怪不得你又渴又饿,敢情一晚上跑了几十里路。” “那可不,累死我了。”江渔嚼着鸡蛋饼说,“你觉得他们分的那钱,会不会是卖花的钱?” “有可能是。”花枝看他吃饼噎着了,就递给他一碗水,说,“现在没什么证据,咱们不好下定论,除非能找到他们卖花的证据。” “咋找?”江渔喝了几口水,说,“他们就算卖,绝对不会在咱们县里卖,肯定是拉到外县悄悄处理掉,外县我也没有熟人呀!”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花枝说,“等到明天蔡宝根去花棚上工,你不要声张,带上两三个人,去那个男人家,就说蔡宝根自己已经招认了,说钱都在那男人手里,让他把钱交出来。 如果那男人真的参与卖花了,他一听蔡宝根出卖他,肯定会说实话,然后你就带着他去花棚找蔡宝根对质,等他和蔡宝根一见面,啥事不都清楚了。” “他要是不上当呢?”江渔问。 花枝说:“如果他真的干了,肯定会上当,好几百块钱要他自己赔,他不恨死蔡宝根才怪,还有表哥那边也可以用这个办法诈一诈,他一共就分了三十块钱,本来就不满意,却被诬陷拿了所有钱,你说他还能保持理智吗?” “那行,明天就先这样试试。”江渔说,“要真是蔡宝根干的,老子就让他知道知道活阎王的名头到底是打哪来的!” 第54章 狗咬狗 第二天上午, 蔡宝根照旧去花棚上工,花枝见到他,若无其事跟他打招唿, 大家各做各的事,和平时一样。 日上三竿,江渔还没来, 蔡宝根就抽空向花枝打听,渔哥干啥去了。 花枝说:“不用管他,丢了花, 心里不忿, 在家生闷气呢!” 蔡宝根问:“他咋不想办法查查?” 花枝说:“派出所都没办法,他能有啥办法?” 蔡宝根似乎神情放松了一下,愤慨地声讨了一回那没良心的贼, 便换上工作服干活去了。 花枝直到现在,仍然在内心希望不是蔡宝根。 一来她跟蔡宝根同村,以后见面难免尴尬。 二来蔡宝根这个人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虽然很狡猾,不像江渔其他的哥们儿实在,忠诚, 但他真的是个做生意做管理的料, 要不然花枝也不会在那么多人当中挑中了他。 三来花枝特别特别不喜欢这种一颗真心餵了狗的感觉。 虽然花棚目前只是刚起步, 既称不上企业也称不上公司,来干活的也都是些没文化的农民,但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个心腹, 却是个白眼狼,这让她觉得比吃苍蝇还噁心。 第104页 花枝想,这件事她自己也有责任,她信任江渔,爱江渔,就连带着对江渔的兄弟都信任爱护,觉得他们虽然痞,不务正业,却都有一颗赤诚的心,只是缺乏妥善的引导,所以她掏心掏肺地想把这帮人引上正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和江渔能长长久久做一辈子的兄弟。 现在看来,她有点太想当然了。 蔡宝根说的很对,知人知面不知心。 面对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总有人会经受不住诱惑。 真诚的心就像筛芝麻,只有把尘土和秕子都筛掉,留在筛子里的,才是籽大粒饱的好芝麻。 所以,经此一事,她以后就不会再这样轻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江渔信得过的,也要经过她的考验才能决定要不要重用。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花枝正跟李大叔一起在花棚看新出的花苗,听到花棚外有很大的响动,想着大概是江渔回来了,跑出去一看,就见花强和江海一左一右押着一个男人往这边走过来,江渔冷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也算江渔有心,怕叫花棚里的人去会引起蔡宝根的怀疑,便没有对这边的人声张。 看来花强虽然来的晚,还是很得他的信任,这其中,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花强是花枝堂哥。 娘家人总是会比旁人可靠一些。 至于江海,那就不用说了,别说江渔信任他,连花枝对他也极其信任。 大伙看到江渔他们押来一个人,都很好奇,丢下手里的活围过来,问他们是咋回事。 蔡宝根也跟着过来看热闹,走近了一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神色大变,转身就想跑。 花强大概被江渔提前交待过,看到蔡宝根,立马大声叫他:“宝根,宝根,快过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贼!” 蔡宝根吓得一哆嗦,又不敢跑,又不敢近前,那男人也看到了他,挣脱花强和江渔的手,冲过来就给了蔡宝根一脚,嘴里骂道:“蔡宝根,你个狗.日的,你敢坑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蔡宝根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踹倒在地上,那男人随后用膝盖顶住他的肚子,抡拳就砸。 蔡宝根挣扎躲闪,随手从地上摸到一块硬土块,“啪”的一下砸在那人脑袋上,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男人一摸头上的血,眼睛都红了,掐住蔡宝根的脖子要掐死他。 蔡宝根当然不能任人宰割,一拳打在那人眼窝上。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其他人看情况已经明白个大概,再听江海和花强一讲,便完全明白了,于是大家谁也不去拉架,就抱着膀子站在一圈看热闹。 自从跟着江渔开始创业,这帮三天不打架就浑身痒痒的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血了,全都看得津津有味,相互交流着打哪里才能一招制敌,打哪里才能又看不出伤又让对方受不了。 花枝走到江渔身边,问他有没有找到蔡宝根表哥,江渔说没找到,他家人说他去县里玩了。 花枝笑笑:“就赚了三十块钱,也敢去县里玩儿?” 花强插嘴道:“那傢伙好赌,手里有一分钱也得花到牌场上,应该是找地方赌.博去了。” 花枝问他:“你咋知道?” 花强说:“我以前……” 说了一半赶紧捂住嘴。 花枝瞪他:“以前也赌过,是吧?” 花强讪笑:“都是赌着玩儿的,后来跟了渔哥,就不赌了。” 江渔讨厌赌.博,爱赌的人进不了他这个圈子。 花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他们这帮人比别的痞子强。 “以后也不许赌!”花枝警告花强,“你要敢再赌,我叫江渔把你扔到塘里餵鱼!” “不敢不敢,放心吧,我现在学好了。”花强说。 江渔在旁边推他:“能别一直跟我媳妇儿说话吗,烦!” 花强说:“这是我妹妹!” 江渔眼一瞪,花强立刻躲到花枝身后去了。 花枝说:“行了行了,谁的醋你都吃。” “……”江渔委屈道,“你竟然护着他?” 花枝说:“他是我哥!” “……”江渔不吭声了。 花强那个得意呀! 娘家二哥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哼! 江海表示很嫉妒,问花枝:“嫂子,你家缺弟弟不,我想当渔哥小舅子。” 花枝哈哈大笑:“不缺。” 旁边几个人也跟着大笑。 他们在这边没事人似的谈笑风生,打架的那两个简直成了背景音乐,打着打着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各自怔怔地停下来。 “打呀,接着打,不要停,哥们儿还没看够呢!”其他人纷纷催促。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中了反奸计。 “打呀!你们不打,哥们儿可要亲自动手了!”一圈人全都抖着腿,活动脖子和手腕。 可把这两个人吓坏了,面如土灰地往江渔这边爬,一人一边抱住江渔的腿:“渔哥,渔哥,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江渔眼睛微眯,低头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撒手,这裤子是我媳妇儿买的,沾上血我要你们的命!” 第105页 两人吓得赶紧撒开手。 江渔弯腰掸了掸裤腿,突然直起腰,一脚踹飞了蔡宝根:“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蔡宝根闷哼一声飞出老远,捂着心口蜷缩起身子,脸色煞白。 江渔回头一个眼刀扫向那个男人,男人一哆嗦,忙趴在地上作揖:“渔哥,渔哥,你饶了我吧,都是蔡宝根怂恿我的,我也没分到几个钱,大头都给了蔡宝根,渔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江渔冷冷瞥他:“老子最近一段时间没出去转,你们这些砖头瓦块都成精了,居然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还想要老子饶了你们,好啊,我可以饶了你们… …” 他伸手从旁边人手里夺过一把花铲,用力一掷,插.进土里:“你们两个相互剁掉对方一根手指,今天这事就算完,怎么样?” “……”全场一片死寂。 蔡宝根当场眼一翻,昏死过去,又被人端来一盆冷水泼醒了。 那男人吓得直接尿了一裤子。 花枝嫌噁心,又怕江渔做得太过份,被人捅到派出所,便站出来说:“算了,就这样吧,让他们走吧!” “嫂子,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大伙全都反对。 花枝抬手示意大伙先安静,过去对蔡宝根说:“不管咋说,咱们也共事了这么久,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忍心看你下场悽惨,你偷了花,江渔踹了你一脚,这事就算两清了,我不去派出所告你,也不要你还钱,花棚的损失就拿你的工钱和分红抵帐,从现在开始,咱们的情份就算尽了,你走吧!” 蔡宝根捂着心口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花枝:“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花枝说,“你走吧!” 蔡宝根怯怯地看向江渔。 江渔目露凶光:“看老子干啥,我媳妇儿叫你滚,你他娘的就快点滚!” 蔡宝根一激灵,不敢再停留,一瘸一拐地跑了。 花枝随后又把那男人也放走了。 大伙非常不满意花枝就这样轻飘飘把人放过,都对江渔抱怨说嫂子太心软了,这样根本不行。 江渔其实也不太满意,但他还是选择维护花枝,对大伙说:“都别吵吵,你嫂子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们听她的就行了。” 花枝等蔡宝根和那男人走远了,才对大伙解释道:“我并没有心软,也不是可怜他们,咱们是正经做事的,不是混黑.社.会的,不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就算他们犯了罪,自有派出所处理,咱们动私刑是犯法的。” “那就送他们去派出所呀,让他们坐牢去!”有人说。 花枝说:“我之前是想着送他们去派出所的,可你们想过没有,蔡宝根跟你们混了这么久,你们做的啥事他不知道,假如真把他送去派出所,他会不会把你们过去的事都捅出来,你们谁敢拍着心口说自己一点错都没犯过的?” “……”大伙都不吭声了。 花枝又说:“不管是剁手也好,还是送派出所也好,都是为了图个心里痛快,但谁让咱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呢,常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天这事就是提醒大家,以后不管到哪里,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这样才活得有底气,大伙说对不对?” 大伙频频点头:“对对对,嫂子说的对,嫂子是为我们好,我们以后一定听嫂子的话。” 江渔脸上终于阴转晴:“一群没良心的,光听嫂子的,哥的就不听啦?” “哥你不也是听嫂子的吗?”江海说。 大伙都笑起来。 江渔抬脚就要踹他。 江海学花强,躲到花枝身后,说:“是你自己说的,听嫂子的话有肉吃。” 江渔没绷住,自己也笑了。 花枝看大伙都笑了,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她真怕江渔控制不住把蔡宝根踹死。 她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江渔犯事,这帮人就像一捆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她不得不抓住每个机会给他们灌输改邪归正的思想。 好在这些人虽然痞,还算听得进劝,相信假以时日,都能慢慢改过来。 花枝抓住时机给他们打气 :“今天这事就算翻篇 了,接下来就是咱们赚钱的时候到了,大伙再加把劲,好好干,等国庆节卖了这两棚花,嫂子请你们去城里下馆子喝大酒!” 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纷纷答应着,各忙各的去了。 花枝甚是欣慰,等人走完,回头笑着问江渔:“渔哥,你还满意吗?” 第55章 怎么又是你 渔哥? 江渔没记错的话, 花枝好像头一次这样叫他。 以往,花枝总是给他一种错觉,明明他要大两岁, 花枝在他面前却总像个宠弟弟的大姐姐,说话像在哄着他,什么事情都替他安排好, 有困难她走在前面,逮着机会就给他做思想政治课,从不和他撒娇, 连一些亲密的小举动都冷静得不知道脸红。 他做梦都没想过, 有一天花枝会叫他“渔哥”。 虽然大家都叫他渔哥,可花枝却叫得格外动听。 第106页 江渔的心被叫得悸动了一下,要不是有江海花强在, 他必须得在她小嘴上啄一口。 江海花强也真的,事情都办完了,干嘛还不走,跟电线桿子似的杵在这儿,烦人! 可怜的江海花强只顾着傻乐,丝毫没发觉, 他们的渔哥正在从一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大哥大慢慢蜕变成“媳妇儿如手足兄弟如衣服。”的老婆迷。 比如现在, 江渔正满脸谄媚地对着花枝笑:“嘿嘿, 满意,再叫一声哥,就更满意了。” 花枝被他逗乐, 推了他一下:“瞧你那傻样,该干嘛干嘛去!” “请媳妇儿吩咐!”江渔敬了个一点都不标准的礼。 花枝说:“眼下倒也没啥事,等回头你和向东红旗说一声,把拖拉机准备好,最近不要往外借,咱马上就要用。” “行,我知道了。”江渔说,“还有吗?” “没了。”花枝说,“你去棚里和他们玩吧,把刚刚的事再讲一讲,务必要让大家都能理解,心里不要有情绪。” “好,我这就去。”江渔得了吩咐,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挠挠头,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弟弟。 这是咋回事? 算了,管他呢,有媳妇儿就不错了,哥哥弟弟都无所谓。 江渔走后,江海花强没有马上走,江海对花枝说:“嫂子,我正要问你,那小人书也收得差不多了,有好多都重复了,还收吗?” “收,接着收,只要不破不缺,重复也没关系。”花枝说。 “哦。”江海点点头,说,“现在的人,啥玩意都想拿来卖钱,昨天我在城郊收书,有人抱了一大堆竹片子,说是古代的书,问我要不要,一堆破竹子,又压称,又不好放,我傻了才要他的。” “你说啥?”花枝大喊一声,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这个笨蛋,你为啥不要,那可比你收一车书都值钱的多。” 江海吓一跳,心说嫂子这么冷静的人,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激动,就连刚刚抓偷花贼,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下却为了一把破竹片子跳起脚来,真是怪事。 花枝拉着他就走:“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今天啥事不干,也得把那个卖竹片的人找到。” 江海被她拉得跌跌撞撞,花强从后面追上,说:“妹,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花枝说:“回去餵你的鱼,有事回头再说。” “……”花强委屈地撅起嘴,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地跑远。 两人到集上坐了三轮车往城郊赶,到城郊已经是过了午饭时间。 江海肚子饿得咕咕叫,跟花枝商量要不先找个地方吃点饭。 花枝说:“等收到了竹简,我请你吃大餐。” 江海一脸懵:“啥是竹简,啥是大餐?” 花枝就大致跟他讲了竹简的歷史。 江海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错过了好东西,也顾不上管什么是大餐了,领着花枝一路小跑进了村,到了那人家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 正是收玉米的时候,很多村民都吃罢午饭下地去了,江海连着拦住好几个人问,才找到卖竹简那人家的玉米地。 那人也是个贼精贼精的,一看江海领着个人专门要买竹简,就知道那东西肯定能值点钱,昨天还说要按废纸的价钱论斤称,今天不干了,张口就要翻五倍。 花枝心想翻十倍也给你,嘴上却说:“你别想着我们又回来找你,就以为这玩意儿值多少钱,这东西又不是金子银子,也不是玉石紫檀,我就是觉着它样子古朴好看,想卖回去装饰一下书架而已,你要是坐地起价,我们买不买都无所谓。” 那人被花枝唬住,就没再涨价,按着比废纸高五倍的价钱卖了,因为竹子压称,他感觉自己挺占便宜的,额外赠送了花枝一个旧蛇皮袋。 花枝付了钱,让江渔背着蛇皮袋,两人一起回到公路口去等车。 正值忙月,下午车少,等了很久都没等着。 江海对花枝说:“嫂子,等咱们挣了大钱,自己买辆小轿车吧,省得到哪去都得等车。” 花枝说:“车当然是要买的,不但要买小轿车,还要买大卡车,到时候你和向东红旗去考个驾照,开车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等条件成熟悉了,咱们组建的运输队,让你们三个负责管理,咋样?” “好好好好好……”江海忙不迭地答应,高兴得嘴巴都咧到耳朵边了,“嫂子,我觉得跟着你特别有奔头,从前啥都不敢想,现在啥都敢想了。” 花枝说:“敢想是好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就怕你连想都不敢想。” 两人说着话,有一辆小轿车从身边唿啸而过。 江海羡慕地盯着车屁股感嘆:“这车要是咱的就好了。” 话音刚落,小轿车又倒回来了,一直倒到两人跟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花枝吊吊地说:“怎么又是你?” 花枝一看到他,也乐了,开车的是魏骋。 紧接着,副驾也探出个脑袋,戴着蛤.蟆镜,嘻嘻哈哈叫花枝:“妹妹,哈喽!” “哈喽!”花枝学他的语气回了一句,笑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第107页 “就是去找你的!”魏骋说。 “找我干啥?”花枝问。 魏骋说:“给你家花棚装电话的人已经在前头去了,我和陆涛一起去凑个热闹。” “真的?”花枝欣喜道,“那快点让我们搭个顺风车,电话接通了,我第一个电话要打给魏爷爷。” 魏骋笑:“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爷爷也说让你第一个电话一定要打给他。” 花枝欢喜不已,拉开车门招唿江海上车。 车门一打开,花枝愣了一下,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 魏兰靠那边窗户坐着,板着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嘴巴撅得老高。 “魏兰,你好啊!”花枝心情好,主动跟她打招唿。 魏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窗外。 她都快气死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想跟着哥哥出来玩儿,谁知哥哥非要下乡去看花枝,她本来不想去,转念一想可以见到江渔,就勉为其难地跟着来了,谁知这花枝阴魂不散,半道上都能碰得上。 烦死个人了! 花枝见魏兰不理她,也懒得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就让江海先上车挨着魏兰坐。 谁知魏兰一看江海满身的汗,打开车门下去了,绕到副驾让陆涛下来和她换位子,搞得江海挺不好意思的。 魏骋也挺尴尬,责怪魏兰:“你哪来的娇小姐脾气,你不想去就自己走回家吧,毛病真大!” 魏兰被哥哥当众下了面子,嘴一撇,眼圈就红了,抽抽答答要哭。 魏骋最怕她哭,忙又说:“行行行,我错了,赶紧换了位子走,大热天的也不嫌燥。” 陆涛下来和她换了位子,魏骋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原本他和陆涛见到花枝还挺高兴,想和花枝好好聊聊,结果被魏兰一搅和,大家谁都没心情再聊,各自沉默着看风景。 江海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花枝护犊子,看江海不高兴,心里就憋着一肚子气,心想,小妮子,给姐等着,早晚有一天姐要狠狠收拾你一回! 一路别别扭扭到了花棚,装电话的人已经把线牵好了,线是直接从大队部接出来的,费了两千多米线。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大伙全都围着看热闹。 江渔带了几个人跟着打下手,天热,他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小麦色的肌肉,晶莹的汗珠顺着肌理往下滑落,那种鲜活的野性的乡村糙汉子特有的性感,最能勾起人最原始的冲动。 魏兰一走近,就看到这样的江渔,不自觉霞飞双颊,近乎贪婪地盯着他,捨不得移开眼睛。 江渔一见花枝带着魏骋几人过来,忙把手里的线交给旁人,过来迎接他们。 “嘿,你咋来了?”江渔笑着在魏骋胸口砸了一拳。 魏骋也还他一拳,说:“我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江渔说,“今晚别走了,我找几个兄弟好好陪你俩喝一场。” 魏骋说:“今天不行,我妹跟来了,我得负责把她安全带回家,不然我妈会杀了我的。” 江渔这才发现魏兰也在,出于礼貌,对魏兰笑笑点了下头。 魏兰的唿吸都停滞了,心扑通扑通像小鹿乱撞,拉着魏骋的胳膊左右晃:“哥,我还从来没在乡下过过夜,咱们今晚就留下来吧!” “那不行。”魏骋说,“妈会打死我的。” 魏兰说:“这不是电话接通了吗,给爷爷打电话让他跟妈说一声,咱们住一晚上就回去。” 魏骋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 江渔热情,想让魏骋在这玩儿,就极力劝他留一晚。 魏兰自作多情地认为江渔是在帮她说话,兴奋得眼睛发亮。 花枝在一旁看着,脸一沉,对江渔说:“去把你衣服穿好!” 第56章 醉翁之意 江渔这才想起自己光着膀子, 当着人家魏骋妹妹的面,这样确实挺不雅的,便讪笑了一下, 跑到五号花棚去穿衣服,他刚才在那边干活,衣服随手脱在那里了。 魏兰的目光追随着他, 一刻都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对魏骋说:“哥,我想去花棚里看看是啥样的。” 魏骋也没在意, 说:“你去吧, 我们上次看过了。” 魏兰抬腿就往江渔那边去,花枝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那边棚里只有花苗,没啥好看的, 我带你去看开了花的。” 魏兰不悦地垮下脸:“我就喜欢看花苗,你管我。” 说完扒开花枝就跑了。 花枝趔趄了一下,被魏骋扶住。 魏骋歉意地对花枝解释:“我妹在家惯坏了,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别和她计较。”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灵敏,花枝看魏兰那样, 感觉她不仅是惯坏了, 更像是奶奶说的野猫闹春, 但当着魏骋的面她也不好明说,只得笑了笑:“没事,她怎么说也是客人, 我不会计较的。” 嘴上说不计较,心里还是惦记着,和魏骋他们去看装电话的,看了半天不见江渔回来,就有点不放心,悄悄退出来往五号花棚走去。 走近了,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花枝想着个个花棚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说话的肯定是江渔和魏兰。 第108页 等走到花棚门口再听,果然是魏兰的声音,一派天真地向江渔询问,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 江渔告诉她,这个棚里种的不是花,是大型绿植,只是现在还没长大,要等个一两年才能出售。 这是花枝单独辟出来的一个棚,专门用来培育大型绿植的,花苗都是她亲自去省城批回来的。 本来还在省城找了一个园艺师,但园艺师还没安排好那边的工作,要等下个月才能来。 花枝站在棚外听了一会儿,魏兰的声音嗲得让她起鸡皮疙瘩,而且不管江渔说什么魏兰都会咯咯笑,笑得她心里直冒火。 江渔其实也不想跟魏兰在这磨磨唧唧,对他来说,魏兰远不如电话的吸引力大,只是魏兰好歹是魏骋的妹妹,看在魏骋的面子上,他也不好太冷落人家。 可魏兰问来问去总也问不完,他就有点烦了,对魏兰说:“这里面的事门道多,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叫花枝来给你讲。” 魏兰小嘴一嘟:“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江渔说:“既然这样,那你一个人在这看吧,我出去看装电话的。” 魏兰说:“装电话有啥好看的,太阳那么晒,你别去了。” 江渔觉得这姑娘有点奇怪,再一细想,他俩孤男寡女的,一直呆在棚里不出去也不合适,就想着赶紧出去,把花枝叫进来陪她。 魏兰见江渔转身就走,忙去追他,不小心被土块绊了一下,身体直直向前倒去。 “呀!”魏兰惊唿一声,江渔闻声回头,来不及多想,伸开双臂接住了她。 魏兰结结实实扑进江渔怀里,被他**的胸肌撞得鼻尖生疼。 “你没事吧?”江渔问道。 魏兰的脸从鼻尖到耳根都红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嗡嗡:“没事,就是绊了一下。” 花枝听到魏兰的惊唿,从外面跑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魏兰正满脸娇羞地窝在江渔怀里。 花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你俩这是唱得哪一出呀?” 江渔吓一跳,忙把魏兰从怀里推开,向花枝迎过去:“媳妇儿,你来啦,我正要去叫你。” 花枝冷着脸问:“叫我干啥?” “叫你陪魏兰呀!”江渔说,“她问题太多,我不懂。” 花枝皮笑肉不笑地斜了魏兰一眼:“懂不懂有啥关系,人家也不是来学习的。” 魏兰脸上的红晕还没退,被花枝一嘲讽,又重新烧起来,像天边的火烧云。 江渔没明白花枝说的啥意思,傻傻问:“不是学习是干嘛?” “谁知道呢,也许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花枝说。 魏兰受不了她的讥诮,红着脸说:“你不要乱讲,谁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是谁谁明白。”花枝冷冷道,“不是看不起乡巴佬吗,被这么粗俗的乡巴佬抱住,不应该狠狠扇他两个大耳光,再叫你哥哥来为你主持公道吗,这一脸娇羞可不像是你魏小姐的风格呀!” “你……”魏兰想争辩,却无从辩驳。 江渔终于明白过来,忙向花枝解释:“媳妇儿,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解释,我不想听,我也不需要听。”花枝抬手制止他,转身出了花棚。 “媳妇儿!”江渔心慌得不行,飞奔去追花枝。 魏兰捂着脸,想着刚才在江渔怀里的那一瞬间,好半天才平復了心跳,手脚发软地往外走,对于花枝刚才的质问,她想,乡巴佬和乡巴佬是不同的,有些让人厌烦,有些让人一看到心生欢喜。 那个江渔,他也是欢喜的吧?不然为何没有立刻放开她?要不是花枝进来,他肯定还会再抱一会儿。 都怪那个花枝,她那么讨厌,根本配不上江渔,江渔居然还和她订了亲,肯定是乡下没有什么好女孩,江渔才不得不凑合,如果我向他表白,他一定不会拒绝我。 爱情是自由的,也是自私的,订亲了又怎样,只要没结婚,就仍然有追求人和被人追求的权利,这么好看的男人,凭什么我不能拥有? 论长相,论学歷,论家世,我样样甩花枝十万八千里,只要江渔不瞎不傻,肯定会选择和我在一起的。 走着瞧吧! 江渔追着花枝出了花棚,抓住她的手,想好好跟她解释解释,谁知江海却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电话装好了,魏骋叫花枝去给魏老先生打电话。 江渔只好暂时作罢,和花枝一起去看电话。 电话装在花枝平时在里面办公的棚子里,大伙都围在里面,等着看花枝打第一个电话。 花枝开了免提,拨了魏骋家里的号码,大伙都屏住唿吸听。 嘟嘟嘟响了几声以后,魏老先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喂,哪位?” “通了通了……”大伙相互窃窃私语。 花枝说:“爷爷,是我呀!” “哟,小花枝,电话接通啦?”魏老先生在那边乐呵呵地问,“怎么样,高兴不高兴?” “高兴,谢谢爷爷。”花枝说。 “傻丫头,跟爷爷还客气啥。”魏老先生说,“花棚里的花都还好吗,一号棚二号棚的花该开了吧?” 第109页 “开了,都开了,过两天就要往城里送。”花枝说,“爷爷你要不要来看看,五彩缤纷的,可好看了。” “我倒是想去看,魏骋那个臭小子不带我,非要我在家等你的电话。”魏老先生说。 魏骋听到爷爷骂他,就凑过去说:“爷爷,开着免提呢!” 魏老先生哈哈笑:“臭小子,开着免提我就不能骂你啦,你是不是把你妹妹也带去了?” 魏骋说是,四下张望着找魏兰,正好魏兰刚平復了心情走进来,魏骋便叫她过去和爷爷说话。 魏兰对着电话叫了声爷爷,然后说:“爷爷,我和我哥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花枝要我在她家住一晚。” “……”花枝顿时警觉起来,这小妮子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眼下却说住她家,不知道要出什么妖蛾子。 魏老先生不明就里,以为魏兰去乡下一趟对花枝的看法改变了,很是欣慰,就答应了魏兰,让她在那边和花枝好好玩儿。 魏兰生怕花枝再说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花枝暗暗磨了磨牙。 电话打完了,大伙也都见识过了,便一闹而散,各自回去干活。 江渔的心已经不再被电话吸引,全程忐忑不安地盯着花枝,想找机会和她解释刚才的事。 可花枝偏不给他机会,电话一挂,就领着魏骋和陆涛去逛花棚了。 江渔也想跟着去,花枝说:“你别去了,不是说要请魏骋喝酒吗,回家准备酒菜吧!” “……”江渔不敢违令,只得怏怏地走了。 魏兰立刻像小尾巴一样追上去:“江渔哥,我和你一起回家好吗?” 江渔像被热油烫了一样,连连摆手:“你还是等会儿和你哥一起去吧,我家乱得很,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没关系,我不怕乱,我帮你一起收拾。”魏兰上前就要去拉他,“快走吧!” 江渔吓一跳,忙躲开她,向花枝求救:“媳妇儿,不然咱们大家一起回吧!” “你就先把魏兰带回去吧!”魏骋插了一句,“我今天一天被她吵得脑子疼,你把她带走,我看看花,清静清静。” 魏骋正想找机会和花枝说说花鸟市场的事,巴不得把魏兰支走。 兄妹两个头一回配合这么默契。 江渔没办法,只好让魏兰跟着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把江海也叫上,临走可怜巴巴地向花枝抛眼色求饶。 花枝假装没看见。 江渔和江海推着各自的自行车,到了路上,江渔让江海载魏兰,江海对魏兰有意见,不肯载她。 魏兰也不肯坐江海的车子,一屁.股坐上了江渔的车后座。 花枝眼睁睁看着魏兰坐在自己专属的海绵软座上,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憋死。 魏兰倒是得意,咯咯笑着向花枝挥手。 花枝没搭理她,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对策。 魏兰虽然很介意江海这个电灯泡,还是为能甩掉花枝感到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海和江渔都不想理她,满心欢喜的她却一点都没发觉。 到了江渔家门口,三个人下了车子,江渔一边推门一边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家破得很。” “没事,我能接受。”魏兰意有所指地说。 院门打开,魏兰迫不及待地走进去,想看看江渔居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等她一进院子,却意外地发现院子里坐着一个年轻轻的漂亮姑娘,正在教一个小孩写作业。 听到声音,那姑娘抬起头,视线正好和魏兰撞在一起。 魏兰愣住了,刚甩掉一个,怎么家里还有一个? 第57章 怒怼 “江渔哥, 这是谁呀?”魏兰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江渔没回答,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姑娘, 直觉得头皮发麻。 今儿个到底是咋回事,一个魏兰就够他烦了,白婷婷居然也跑来凑热闹, 这要是让花枝看到,他还能活过今晚吗? 江海也暗吃一惊,白婷婷喜欢江渔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江渔现在都订亲了, 她突然跑来江渔家,是啥意思? 刚才嫂子就有点不高兴,她这简直就是乱上添乱。 “二哥, 你回来啦?”江多跑过来拉住江渔的手,“我们班主任调走了,现在换成了婷婷姐,今天是婷婷姐骑车载我回来的。” “……”江渔更加头疼了。 白婷婷看着江渔温柔一笑:“知道你忙,没时间管多多,以后多多就交给我了, 我上学放学都载着他, 回来还可以给他补补课。” “是啊二哥, 我坐婷婷姐的自行车,就不用走路了。”江多开心地说。 江渔脸一沉,厉声道:“不许麻烦别人, 多走点路怕啥,娇里娇气的没个男孩样!” 江多不明白二哥为啥突然就恼了,缩了下脖子,小声说:“婷婷姐不是别人……” “咋不是别人了?”江渔眼一瞪,“除了咱自己家的人,其他都是别人!” 白婷婷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多的班主任调去了县城,她和校长争取了半天,才争取到做江多班主任的机会,本来满心欢喜地想着以后能有机会多见到江渔,没想到头一次登门就被江渔无情地下了脸。 第110页 魏兰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说一个乡下姑娘,心眼还挺多,人家不喜欢她,她还挖空心思想从人家弟弟身上找突破口,真是不知廉耻。 世人大多如此,只看到别人的缺点,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她这样想白婷婷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比白婷婷也好不到哪儿去。 城里人外加县.委书记千金的身份,给了她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让她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江渔哥,你们乡下的女孩心眼都这么多吗?”她看着白婷婷,意味深长地问道。 白婷婷顿时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回了她一句:“看不起乡下人,还一口一个哥的叫,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哟,你还会成语呢?”魏兰反唇相讥,“我和江渔哥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我是他请来的贵客,你却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脸皮厚到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也能赖着不走的,你是我平生仅见!” 两人谁都不认识谁,一见面就掐得不可开交,火.药味差点没把江渔家院子炸了。 江渔的脸已经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江海又想看戏又怕花枝过来看到,纠结不已。 江多懵懵懂懂的,根本就没明白咋回事,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这时,江有背着一捆柴火从外面进来了,看到一院子人,还有两个姑娘在吵架,愣了一下,问江渔:“这是啥意思?” 江渔的脸阴得能拧出水:“你别管了,快去弄几个菜,等下花枝要带人来吃饭,我和江海去接一下。” 说完拉着江海和江多径直走了。 江有一头雾水,但江渔不让他管,他就不管,背着柴火去了灶屋。 魏兰和白婷婷吵着吵着发现人都不见了,各自怔住,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收场。 江有听到院里的吵架声停了,趴在窗户上悄悄往外看了一眼,摇摇头,嘆口气,准备做饭。 江渔他们并没有走出几步,魏骋便开车带着花枝和陆 涛过来了,一群小孩跟在车子屁.股后面跑。 魏骋其实不想这么早过来,他还有好多话想和花枝说,奈何花枝人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江渔刚走没多久,花枝便催着他开车跟过来了。 花枝指挥魏骋把车子靠江渔家的院门停下,几个人下了车。 江渔忐忑不安地往院里看了一眼,心里直打鼓,小声问江海:“这可咋办呀?” 江海想笑又不敢笑,摊摊手说:“凉拌呗!” 江渔瞪了他一眼,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花枝说,江多已经跑过去牵住了花枝的衣角:“嫂子,嫂子,有个讨厌的姐姐和婷婷姐吵起来了。” 嗯?花枝一挑眉,讨厌的姐姐肯定是魏兰了,婷婷姐又是谁? 她带着疑问瞟了江渔一眼,江渔心里咯噔一下,讪笑着想要解释,花枝却拉着江多的手跨进了门槛:“走,嫂子去看看。” 其他人都跟在他俩后面往里走。 进了院子,魏兰和白婷婷已经不吵了,但两人谁都不肯示弱,像两只斗鸡似的,红着眼睛盯住对方,一动不动。 花枝一眼就认出了江多说的婷婷姐就是那个“兮呀兮”,再结合上次江渔大姨和那个爱红婶子去她家提亲时说起过自家闺女婷婷和花枝很像,花枝瞬间便捋顺了这根线,“兮呀兮”叫婷婷,婷婷就是爱红婶的闺女。 花枝一双眼睛像刀子似的上下打量白婷婷,再想起爱红婶子说她俩很相似的话,心里就特别反感。 她俩哪里像了? 一点都不像! 她才不会明知暗恋对象已定亲,还巴巴跑到人家里来找存在感。 不,这哪里是找什么存在感,分明是找机会才对。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江渔就会重新考虑她? “呵!”花枝冷笑一声,两人前后院的邻居,江渔要是这么容易被诱惑,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家里缺面镜子。 魏骋从后面进来,看到魏兰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像两只乌眼鸡一样对峙着,就明白江多所说讨厌的姐姐就是魏兰了,皱起眉头问她:“你又发什么疯呢?” 魏兰气鼓鼓地回他:“不用你管!” 要是平时在家,她这样说魏骋不会和她计较,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魏骋当然不能容她放肆,当场脸一黑,怒道:“你再说一遍!” 魏兰一见她哥来真的,撅着嘴不敢再吭声。 魏骋说:“我带你出来玩,不是让你见谁就跟个疯狗一样乱咬的,你自己去打盆水,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和你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身份符不符合!” 魏兰脸红得滴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魏骋手一指:“你敢掉一滴泪,立马给我滚回去,这辈子别想跟我一块出来。” 魏兰的泪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哥不是她妈,不会对她无限度地包容。 白婷婷心里别提多解气了,不由往魏骋那边多看了两眼。 魏骋和陆涛的打扮明显和乡里人不同,干净又时髦,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气质。 在这样的人面前丢脸,真是太羞耻了,她低下头,垂着眼皮和江多说了一声“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便急匆匆往外走。 第111页 “等等!”花枝突然出声叫住了她,“第二次见面了,认识认识呗!” 白婷婷一惊,抬头看向花枝,在接触到花枝强势的目光时,又怯怯垂下眼皮。 “你好,我叫花枝,是江渔的未婚妻 !”花枝主动伸出手, 嘴角勾着笑,眼里藏着刀。 白婷婷咬咬嘴唇,颤颤伸出手:“我叫白婷婷,我是江,江多的班主任。” 她本想说是江渔的邻居,却又临时改了口,大概是觉得班主任到学生家里比较名正言顺,这样说花枝也挑不出什么理。 花枝握住她的指尖,意外了一下,刚要问,江多已经主动告诉她,说他们班换了班主任。 “哦?”花枝挑眉一笑,“第一天任职就来家访,没想到你这个继任比原配还要上心。”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白婷婷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也不是,我就是载江多回来,顺便给他补补课。”她抽回手,细声解释。 “是吗?”花枝两只手相互拍了拍,像是要拍掉什么脏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村里有七八个孩子跟江多一个班吧,咋,我们江多是成绩又差又走不动路吗?” 意下之意是七八个孩子你都不管,偏对江多这么上心,是何用心? 白婷婷在花枝夹木仓带棒的逼问下节节败退,其他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魏兰就跟刚才白婷婷看她被魏骋训斥一样,别提有多解气了,唯一遗憾的是帮她出气的是她的死对头。 江有在灶屋窗前,又摇头嘆气,婷婷这妮子,何苦呢!明知道江渔对她没意思,偏就不死心,这下好了,撞木仓口上了。 白婷婷无言以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推着自己的车子落荒而逃。 江多在她身后喊:“婷婷姐,明天早上你来叫我吗?” “……”几个人差点笑出来,多好的一齣戏,奈何小孩子根本没看懂。 白婷婷顿了一下,回过头红着脸对江多说:“我突然想起明天有点事儿,就不来叫你了,你和江超他们一起去吧!” “哦。”江多乖巧地点点头,颇有些遗憾。 学校真的有点远,他每天走得好累。 花枝揉揉他的头,对他说:“你要是不想走路,回头嫂子给你哥买个大摩托,让他天天骑着去送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江多高兴的原地蹦了两下,又停下来说,“可是摩托车好贵的,还是让我哥骑自行车送我吧!” 花枝笑笑,瞥了眼江渔那辆自行车:“那车子又破又脏,我看着烦,扔了吧!” 第58章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因着魏兰的闹腾, 魏骋觉得丢脸,最终没留下来过夜,饭都没吃, 就开车回去了。 花枝把人送走后,自己也走了。 江有留她吃饭,被她婉拒, 江渔要送她,她也没答应,一个人沿着被夕阳余晖铺洒的乡间小路往家走。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的, 她心里烦躁得很, 并不想太快到家,慢悠悠晃荡着,在脑子里把今天的事全部捋了一遍。 她习惯性地在每一天结束的时候给自己做总结, 哪里好哪里不好,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加强,以及明天要做什么,都得一一想好,不然她晚上会睡不着觉。 今天要想的事太多, 她索性停下脚步, 坐在村外灌溉渠的小桥上慢慢想。 想来想去, 除了让人扫兴的魏兰和乱入的白婷婷,今天其实还算可以,偷花贼抓住了, 电话也装好了,还意外收穫了一袋子竹简,挺好的。 至于江渔,她起初是很生气,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江渔也挺冤枉。 他也没招谁没惹谁,是那两个花痴非要往上扑,一个是魏骋的妹妹,一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他能咋办? 能像揍蔡宝根一样每人揍一顿吗? 当然不能。 他一个大男人,和姑娘家怎么缠,只能尽量迴避。 他不是个情感细腻的人,怪只怪长了一张勾人的脸,做为一个以坏闻名的男人,在被那么姑娘爱慕的情况下,能做到洁身自好,没有招惹一个姑娘,没和任何人传过闲话,已经是难能可贵。 乡下看似保守,暗地里男盗女倡比比皆是,就连花有德那样的老男人都和寡妇不清不白,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却能克制心身,还要他怎样? 花枝嘆口气,捡起一颗石子砸进水渠里,随着“咕咚”一声响,涟漪荡漾开来,心里的郁结也渐渐消散了。 她都活了两辈子,要是连这点事都看不开,真是白活了。 人生还要更多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才没有闲功夫和那些砖头瓦块精浪费时间。 想通了这些,她心里豁然开朗,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步履轻松地往家走去。 蔡宝根的事还等着她去收尾呢! 回到家,花叶又把晚饭做好了,一家人正围着桌子等她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人已经习惯性地等她回来才开饭,好像她不在,吃饭都没什么意思。 花枝感到很欣慰,不管怎样,至少她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家越来越像个家了。 她奶不闹腾了,她姐独立了,她妹正在改变中,她妈也不再是受气包,家里的气氛从暗无天日的压抑变得阳光明媚,其乐融融,这不就是她重生最大的意义所在吗? 第112页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顺带的。 花枝一扫阴霾的心情,洗了手脸,欢欢喜喜和家人一起吃饭。 从她回来到现在,家里的饭菜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玉米煳煳变成了大米粥,玉米馍馍变成了白面馍馍,咸菜疙瘩野菜汤变成了青椒炒肉和蕃茄鸡蛋汤。 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还有什么好沮丧的。 吃着饭,花枝照例问了花叶和花朵的学习情况,然后有意无意地讲起了花棚丢花的事。 一家人都很吃惊,围着她细细询问。 花枝便把从发现丢花到抓住偷花贼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当她讲到没要蔡宝根赔钱时,花老太一阵肉疼,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为啥不要他赔钱,他干了这坏良心的事,不让他 坐牢就不错了,他凭啥不赔钱?” 花枝一脸为难地讲了自己的顾虑,说怕逼狠了被蔡宝根反咬一口,到时候两败俱伤。 花老太说:“你怕我不怕,你等着,这钱我去帮你要,一分一厘都得给我吐出来。” 花枝笑了。 她就等这句话了! 因为江渔和他那帮兄弟的原因,她不好把蔡宝根逼得太狠,但她这种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松放过蔡宝根,她得想办法让蔡宝根自己把钱掏出来。 而这个艰巨的任务,非她奶莫属。 沿溪村谁要能从她奶手里占到一分钱便宜,那简直到登天还难。 花老太心疼那几百块钱,饭都没吃完就杀去了蔡宝根家,进门就是一通骂,把蔡宝根的家人吓坏了,问她咋回事,她就连说带骂把事情讲了一遍。 花老太说:“我孙女心善,想着都是一个村的,对他特别关照,脏活累活不让他干,有啥好事先想着他,还让他管事计工分,这么好的差事,我那几个孙子都没捞着,他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居然做起了家贼,偷了几百盆花出去卖,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说他是白眼狼都是糟践狼!” 蔡宝根被江渔那一记窝心脚踹得在床上躺了一天,不敢跟家里人说实话,谎称是干活累着了,花枝让他回来休息几天。 他妈信了他的话,还专门杀了一只鸡给他补身子。 这会儿听花老太前因后果一讲明,气得差点昏过去。 他爸也气得不行,跑到屋里把他从床上拖了出来,抄起扫帚就要打他。 花老太连忙拦住,说:“我来可不是看你们做面子活的,常言说,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孩子不是一天管出来的,坏毛病也不是一天养成的,俺家三个孙女没了爹,我老太婆也没把她们教坏,至于你家儿子是咋教的,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看他挨打,让他把卖花的钱给我拿出来,我扭头就走,等我走了,你打死他都跟我没关系。” 老太太说话不留情面,说得蔡宝根爸妈老脸没处搁,对蔡宝根又吼又打,让他赶紧把钱拿出来。 蔡宝根上午被花枝放过,心里还挺侥倖,想着活路虽然没了,好歹还有钱在手里,哪成想这钱在手里还没捂热,却被花枝奶奶找上门来了。 花枝奶奶横行村里几十年,谁都不敢跟她缠,又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他要是不还钱,估计老太太真敢和他拼命。 但那是几百块呀,蔡宝根也是肉疼,垂死挣扎道:“花枝已经原谅我了,她不让我还钱,说是拿我的工钱和年底分红抵帐。” “我吥!”花老太啐道,“亏你好意思说出口,你一个月才几个钱,竟敢恬着脸说拿工钱抵,分红,你一个贼,哪来的分红,花枝不让你还,那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不好意思和你撕破脸,你还真当自己很值钱呀?花枝不好意思,我好意思,这大几百块,都够我打副好棺材了,你拿着我的棺材本儿不还,迟早是要倒大霉的,连带你全家跟着倒霉……” 乡下人都迷信,老太太这么一说,蔡宝根爸妈都变了脸色,忙不迭地催蔡宝根把钱还给她。 蔡宝根哑巴吃黄连,只得郁闷地回屋把钱拿出来还给她。 花老太接过钱,沾着唾沫数了几遍,说不够,还差一百多。 蔡宝根说:“这钱是三个人分的,那一百多不在我这。” 花老太眼一瞪:“那我不管,你爱分给谁分给谁,我只管找你这个贼头子要。” 蔡宝根气个半死,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一个老太婆,随便一碰都能倒地上撒泼讹人,他 可不想被讹得倾家荡产 。 蔡宝根爸妈也深深了解花老太的脾性,催着蔡宝根再拿钱出来。 蔡宝根苦着脸说:“我真没钱了,奶,我求求你了,你先别闹了,你宽限我两天,我去给你把那钱要回来,行不行?” 花老太见好就收,把钱揣起来,说:“行,既然你叫我一声奶,我就宽限你两天,两天之内你把钱还上,啥事没有,你要还不上,别怪我天天来你家堵着门子骂!” 蔡宝根和他爸妈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脸上还要赔着笑,千恩万谢地把她送走了。 等人一走,蔡宝根他爸关上院门把蔡宝根一顿死打。 花老太才不管这些,揣着钱喜滋滋地回了家。 走到她家屋后头,意外地发现有个男的正扒着屋山墙往她家院里探头探脑。 第113页 有闺女的人家都特别敏感,生怕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打自家女娃的主意,花老太一看来了个登徒子,轻手轻脚捡起一块砖头,走到那人身后,照着他的后脑勺就要拍下去。 那人听到声响,动作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回身抓住花老太的手腕,轻松夺走了砖头。 两人一照面,都愣了。 “奶奶!” “江渔!” 花老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鬼鬼祟祟干嘛呢?” 江渔挠挠头,讪笑道:“我想找花枝,和她说几句话。” “那你咋不进屋,缩头缩脑躲在这儿。”花老太说。 江渔怯怯道:“我怕。” 自从花枝走后,他茶饭不思,坐立不安,在院里像驴拉磨似的转了半天,头髮都薅掉了一大把,最后还是决定来找花枝。 得不到花枝的谅解,他都不知道今晚咋熬过去。 “大半夜偷摸来多少回了,你还知道怕?”花老太笑着戳他额头,“你是那正经孩子吗,装啥装?” 江渔苦着脸说:“奶,这回不一样,我惹花枝生气了。” “哟!”花老太一惊,“你咋得罪她啦,她那脾气,可是不好哄呢!” 江渔唉声嘆气地把事情经过讲了,晃着花老太的胳膊求她:“奶,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花老太说:“其实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没脸没皮的死妮子,但是花枝的性子你也知道,她眼里揉不得半点沙,恐怕没那么轻易原谅你。” “所以才求你呀奶奶,你得救救我!”江渔可怜巴巴地说。 花老太想了想说:“这事吧,要想治出根,那就只有结婚,等你结了婚,那些妮子就死心了。” 江渔大喜:“奶你不是说花枝不满二十不准结婚吗?” 花老太想起往日,自己不好意思了:“谁知道你臭小子这么招人惦记,不早点结婚我也不放心。” “奶,你真好。”江渔说,“可眼下该咋办呀,就算结婚也得花枝点头呀!” 花老太到底多活了几十年,眼珠转了几圈,便想出一个特馊特馊的馊主意:“你去找花强,叫他过来告诉花枝,就说你心情不好喝醉酒掉鱼塘里了。” 江渔:“……” 第59章 人工唿吸 江渔得了花老太的指点, 一路狂奔去了鱼塘。 他来时没骑自行车,怕花枝看到那辆自行车又生气。 到了鱼塘,花强和大毛二毛还有另外几个哥们儿正在凉棚底下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 看到江渔过来,都站起来招唿他,拿杯子给他倒酒。 江渔一口闷干了酒, 说:“都别喝了,我有急事要你们帮忙。” 当下把他的计划讲了一遍,让花强赶紧骑车去叫花枝。 花强有点不敢:“我不去, 我妹知道我骗她, 会打死我的。” 江渔沖他扬起巴掌:“你不去,我也会打死你的!” “……”花强两下权衡利弊,很识时务地选择了妥协, 推着自行车就走。 “等一下!”江渔叫住他,跑到小屋里拿了一把手电筒,打开电源放在车筐里让他照路,又拿了一个枕头,绑在后座上,说花枝怕硌屁股, 得给她垫上点儿。 绑好了, 用手拍拍试了试柔软度, 说:“软倒是挺软,就是太脏了,算了, 凑合着坐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怒也不敢言,算了,谁让那是嫂子呢,嫂子的屁.股比我们的头金贵多了。 花强走后,江渔又给剩下的每个人都布置了任务,要求他们务必要演得到位,演出真情实感。 几个人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露馅! 花枝吃过晚饭,照例坐在桌前看花叶花朵做功课,顺便给莲花写回信。 前几天,莲花又来信了,说她在新东家干得不顺心,花枝正想着要不要趁机劝她辞工回家,花老太喜滋滋地从外面进来了。 花枝停下笔,问她:“钱要回来了?” “也不看看你奶是谁,有我要不回的帐吗?”花老太得意洋洋地把钱掏出来往花枝面前一拍,“拿去吧,还有一百多两天后还。” 这动作惊得姐妹三个都瞪大了眼睛。 到了她奶手里的钱还能往外出,这稀罕事都够上报纸了。 “哟!”花枝意外道,“你这回咋不说帮我收着了?” 花老太说:“我又不傻,这是你花棚的公款,我不能拿。” 花枝对她刮目相看,竖起大拇指夸她深明大义。 花老太呵呵笑,盯着那钱直咽口水,心说要不是为了替江渔哄你开心,我才不会把钱还给你。 花枝确实挺开心的,不光是因为钱要回来了,主要还是她奶的变化让她感到欣慰。 她打心底里希望奶奶能一直这样下去,甚至越变越好,再不要像从前那样犯混了。 她喜欢这样的奶奶,又强悍又护短,得理不饶人。 她觉得自己的性格肯定是遗传了奶奶的基因,只不过因为她读了书,所以扬长避短,把奶奶身上那些不好的方面过滤掉了。 第114页 “奶,你快坐下,给我讲讲你是咋把钱要回来的。”花枝说。 花老太正想显摆显摆,便坐在板凳上,眉飞色舞地把自己的光辉战绩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花枝一边听,一边对花叶和花朵说:“看咱奶多厉害,你俩也跟着学学。” 正说着话,花强突然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大声喊:“妹,快跟我走,妹夫他掉鱼塘里了!” “谁?”一家五口人齐刷刷站起来,异口同声地问。 花强用他堪比影帝的演技抹了一把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江渔,江渔,他喝醉酒不小心掉鱼塘里了。” 花枝的心直往下沉:“那他现在人呢?” 花强说: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漂起来了,大毛二毛在捞他,我怕你见不着他最后一面,就赶紧跑来找你,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天吶!这可咋办呀!”花老太一惊一乍地喊,“花枝,你快点去看看,快点快点快点……” 花枝被她催得慌了神,急急忙忙跟着花强走了。 花强载着她一阵风似的出了村子,心里是满满的罪孽感。 江大毛得了江渔的吩咐,等在路口,远远看到手电筒的光摇摇晃晃照过来,转身往回跑,去给江渔报信。 江渔忙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酒,往事先铺在塘边的破苇席上一躺,说:“快倒!” 二毛和另外一个兄弟便一人拎起一桶水,“哗哗”两下把他从头到脚泼成了落汤鸡。 花强那边摁响了车铃铛,几个人闻声跪倒在江渔周围,高一声低一声地叫起来:“渔哥,你醒醒啊,渔哥,你可不能走啊……” 车子停下来,花枝跳下车跑过去,扒开干嚎的江大毛,扑到江渔面前。 “江渔,江渔……”她拍着江渔的脸,连喊了几声,见江渔没什么反应,问那几个人,“他现在是啥情况?” 江二毛说:“肚子里的水都控出来了,人也还有气儿,就是不知道啥时候醒。” “那要是不醒呢?”花枝问。 “不醒……不醒……”江二毛抓抓耳朵,不醒咋办呢,渔哥也没交待。 “要不试试人工唿吸?”花强停好车子走过来,用手电筒照照江渔的脸。 光线太强,江渔下意识想抬手去挡眼睛,随即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昏迷的人,又把手放了回去。 “人工唿吸呀?”花枝忙点头,说,“你们谁会,快来试试。” “……”江渔差点吓得一跃而起,他宁死也不要那几张臭嘴给他做人工唿吸。 几个人齐齐摆手,“我不会,我不会……” 花枝扭头看花强,花强说:“我也不会,我都没上过几天学,要不你试试?” 花枝想了想说:“那行吧!” 挽起袖子,一手捏住江渔的鼻子,深吸气,嘴巴往江渔嘴上凑过去。 几个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花强虽然在帮着江渔骗花枝,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参观他妹妹和妹夫亲嘴儿,悄悄过去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人都赶到小屋里关起来,谁都不准出去。 没了手电筒的光亮,四周一片黑暗,江渔被花枝捏住鼻子,微微张开嘴,感觉到花枝的嘴唇贴上来,又软又润,馨香的气息渡进他口腔,让他忍不住气血翻腾。 渡了两次,他就装不下去了,翻身把花枝压住,捧着她的头深深深深地吻了下去。 淡淡酒香和男人的霸道猝不及防地袭来,花枝心跳乱了节奏,搂住他湿答答的腰身,闭上眼睛回应他。 两人在苍茫夜色里吻得天昏地暗,晚风习习,星光莹莹,秋虫呢喃着为他们伴奏。 过了许久,花枝推推江渔的腰,含煳道:“差不多行了,我嘴疼。” “……”江渔无语,停下攻势,极尽温柔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双手撑在她头两侧,问:“你发现啦?” “噗!”花枝笑道,“这么拙劣的演技,还想骗我!” 从一坐上花强的自行车,她就已经发现自己上当了,后面的那段全是在配合他们这几个蹩足演员。 “……”江渔很是挫败,“你告诉我谁露馅了,我要好好教训他!” “你呀!”花枝搂着他 的脖子在他喉结上咬了 一口,“你怎么这么坏,连我都敢骗!” 江渔动.情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又去寻她的唇,又一番纠缠,然后问:“我哪里没演好?” “枕头啊!”花枝笑道:“你都快死了,花强还有闲心在车后座绑个枕头再去接我?” “难怪你一点都不着急。”江渔恍然大悟,拍拍额头,“怪我怪我,我光想着别让你硌着了,其他的忘了想。” “所以我不生气了。”花枝说。 “为啥?”江渔傻傻问。 “因为枕头啊!”花枝说。 他不是个细腻的人,却连这个小小的细节都为她想到,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第115页 他为她演一场拙劣的戏,她回他一个热烈的吻,既是原谅,也是奖励。 “你老实交待,这馊主意谁给你出的?”花枝问。 “……”江渔嘿嘿干笑两声,“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你说吧!” “是咱奶。” “……”花枝攀着他的脖子坐起来,“嘿,这小老太太,胳膊肘往外拐啊,怪不得她比谁都慌,一个劲儿催我快点快点快点,闹半天她才是总策划呀!” 江渔把她搂在怀里:“咱奶还说了,为了避免我老被人惦记,让咱俩早点结婚。” “我去!”花枝忍不住飙了句前世的流行语,“你给我奶下了啥药,她居然为了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谁知道呢!”江渔抓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吧!” “去你的。”花枝推开他,想了想,说,“要想你不被人惦记,也不是只有结婚一条路,我还有个更便捷的方法,你想不想听听?” “想。”江渔点点头。 花枝说:“回头我带你进城,找个纹身店,在你额头纹几个字,‘花枝之夫,勿扰’。” “……”江渔惊恐道,“你也太狠了吧,既宣示了主权,又毁了我的容。” 花枝哈哈大笑:“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江渔的手不规矩地往她衣服里钻,“让我摸一下,纹一身我都愿意。” 花枝歪着头,斟酌这个交换条件划不划算,花强突然打开门跑了出来:“妹!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渔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60章 犹有花枝俏 两天后, 蔡宝根主动去花枝家把剩下的钱还了。 当时花枝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花棚,蔡宝根把钱递给她, 请她和花老太说,不要再去他家闹了。 花枝表现出十二分的歉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知道我奶从哪听说了这事, 她不但去你家闹,还跟我闹了一场呢,骂我滥好人, 还要打我, 我奶那人你知道的,我也拿她没办法。” 蔡宝根尴尬地笑:“我知道,我知道, 往常只听说她不好惹,这回我算是领教了,钱我都还上了,麻烦你好好和她说说,以后别去我家闹了,在村里也别乱讲, 我妈因为这都没脸见人了, 这几天一直寻死觅活的。” 花枝向他保证绝不让她奶出去乱说, 他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花老太从自己小屋里出来,说:“你也不当面点点,看够不够。” 花枝说:“他既然来还, 哪有再少你几毛钱的道理,他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好歹是乡里乡亲,既然他还了钱,你出去就不要乱说,他爹娘也都是老实人,别把人逼急了。” “我知道,还用你说。”花老太盯着那钱使劲看了两眼。 花枝笑笑,抽了一张大团结给她:“想吃啥自己去买,我得赶紧走,今天要往城里送花。” 花老太喜滋滋地接过钱,说:“你中午回不回来吃饭,我去割块肉。” 花枝说:“我可能要在县里吃,你别做我的饭。” 花老太说:“那算了,等你在家的时候我再割。” 花枝心里一暖,伸手帮她掖了下头髮,发现她的头髮已经大部分都白了。 “奶!”花枝想说些感性的话,嘴张了张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我走啦!” “去吧!”花老太挥挥手。 花枝便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到了花棚,向东和红旗的拖拉机已经装满了花,五颜六色的花在晨曦中迎风颤动,单等花枝来了就出发。 到了县城,按照提前预订好的单位挨个把花送去,紧接着又立刻回去拉下一批,两辆车前后跑了四五趟,才把花送齐,剩下半棚花,神通广大的刘秘书竟然一下子给她联繫到地区市里去了。 市里想换点新花样庆祝国庆节,鑑于长乐县委劳动节摆花的轰动效应,也想着用花来装点市容,增添节日气氛,于是市委办公室打电话到县委办公室讨经验,被刘秘书一忽悠,便把花枝剩下的半棚花全包了。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花枝原本还想着把这些花散卖或者拉到隔壁县去看看,这样一来,也不用费事了,第二天便直接送去了市里。 在市委大院卸花时,花枝见到了那个主抓农业在她家吃过饭的王市长。 王市长很高兴,让花枝去他办公室聊了一会儿,鼓励花枝好好干,说以后的政策会越来越好,对她这样的农民企业家也会有更多优惠政策,只是要选好了一条路别动摇,今天想干这明天想干那,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花枝谦虚地笑:“市长您可真抬举我,我算啥企业家,顶多就是个半瓶水的花农。” 王市长说:“企业有大有小,农林牧渔只要年利润和从业人数达到最低标准,都算是企业,你那花棚的规模在长乐县甚至整个安平地区都是独一份,我给你个建议,你要真的认定了养花这条路,回去想个名字,註册成品牌,以后好好经营这个品牌,让它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走出长乐,走出安平,走向全国乃至国外,到时候,你就是名符其实的大老闆,大企业家了。” 第116页 王市长的想法和花枝不谋而合,她就是这么个思路,未来也正打算朝这个方向发展 ,就连以后要註册的品牌名字,她都早已想好了,只是她觉得现在还没形成规模,註册品牌有点太滑稽了,如今既然市长都建议她註册品牌,她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策划一下。 至于名字嘛,虽然她想好了,但她转念又一想,不如让王市长帮忙取一个,这样他就会对这个品牌有特殊的感情,以后有什么优惠政策,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市长,你可真是帮我绘制了一幅未来发展的蓝图呀!”花枝欣喜地说,“我光是照你说的想一想,就已经心驰神往了,你放心,有了你的鼓励和支持,我再苦再难,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向着你为我设定的目标而努力。” “好!”王市长点头赞许,“你有这决心,证明我没看错人,别的我也不许诺你,就一句话,有事你开口。” “谢市长!谢市长!”花枝笑得像个小狐狸,“我现在就有事要麻烦你,我文化不高,想不出啥好名字,要不您帮我想一个?” 王市长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你个小丫头,哎呀,好好好,你可真会利用机会呀!” 花枝嘿嘿笑:“实在是我笨,想不出来,只能厚着脸皮麻烦您。” 王市长笑罢,认真想了想,说:“你养花,你的名字也带花,主席有首咏梅花的诗,你知道不知道?” 花枝眼睛顿时亮了,脱口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王市长含笑点头,和她一同念:“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花枝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眉眼飞扬,笑得泪光闪闪,她没想到,王市长不但关于创业的思路和她一样,连取名的思路也和她一样,这让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欢喜和感慨。 王市长笑着问她:“你也觉得‘花枝俏’这个名字很好,对不对?” “嗯嗯嗯……”花枝连连点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更贴切了。” 王市长说:“不但是和你的名字贴切,我觉得和你的性格也很贴切,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傲雪寒梅,俏丽脱俗,坚韧磊落,风骨铮铮。” “哈哈!”花枝那么厚的脸皮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市长,您可真会夸人,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不过就是有点傲,不甘心过苦日子罢了。” “哎,就是这“傲”字最为重要。”王市长说,“傲是一个人不认输不服软不自甘平庸的骨气,我希望你能做到一身傲骨,不畏前路。” “谢市长指教,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花枝郑重承诺。 她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就必定会全力以赴。 告别市长,花枝出去找江渔他们。 花已经卸完了,向东红旗的拖拉机停在路旁的法国梧桐树下,几个人都累坏了,在车厢里东倒西歪打瞌睡。 花枝感到好笑,她第一次被魏书记接见时,这些傢伙都兴奋得要上天,如今她被市长接见,他们却都打起了瞌睡,可见他们早已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下一步是不是必须省领导接见才能刺激到他们麻木的神经? 上次还向江渔夸口说要让他受到省领导的接见呢,看来得好好努力了。 花枝这样想着,走到跟前一看,却发现江渔不在,便拍拍向东的肩膀把他叫醒,问他江渔去哪了。 向东揉揉眼睛坐起来,说:“嫂子你回来啦,渔哥和江水一块去他姑家了,让咱们在这儿等他,说去去就回。” 江水的二姑妈嫁给了市纱场的一个工人,江渔之前曾跟着江水来玩过 打瞌睡的几个人听到动静,都醒了,七嘴八舌地向花枝打听市长办公室是 啥样的,气派不气派, 又问市长都说了啥,有啥指示。 花枝就大致描述了一下,说:“市长对咱们非常认可,鼓励咱们好好干,加油干,争取早日成为万元户。” 太宏远的目标他们也理解不了,一个万元户就够他们憧憬了。 大家听了市长的鼓励,瞌睡都跑了,纷纷畅想起当了万元户之后的美好生活。 等了好一阵子,江渔和江水还没回,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几个人都焦急起来。 “你们谁还去过江水姑妈家,咱们过去找找看。”花枝说。 几个人都摇头,红旗说:“江海和大毛倒是来过,可他俩今天都没跟来。”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干等。 一直等到日头偏西,两个人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花枝板起脸训江渔:“你还小啊,玩野了就不知道回家,你看看天,走到半道都得黑透了。” 江渔脸色有点发白,嘻嘻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咱们快走吧!” “让大家等你半天,这就完啦?”花枝伸手在他左胳膊上拧了一把。 这一拧,江渔和江水同时倒吸气,哇哇怪叫。 “我又没拧你,你叫唤啥?”花枝奇怪地看看江水。 江水龇牙咧嘴地指指江渔,肉疼地说:“你拧着我哥的纹身了。” 第117页 “啥?”花枝大惊,问江渔,“你真去纹身啦,你纹的啥,让我看看。” 几个人都跳下车围着江渔要看。 江渔大概是疼坏了,捂着胳膊缓了缓,说:“先走吧,回去再看。” 花枝一想也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纹身在这个年代是人们眼里堕落和罪恶的标志,还是别嚷得尽人皆知了。 几个人便重新爬上车,一路颠簸往家赶。 本来花枝还答应过大家,说等卖完花请他们去城里下馆子喝大酒,看来今天是喝不成了,只能改天了。 赶到家,天色已晚,早睡的村民已经熄灯上床了,花枝和江渔在沿溪村村口下了车,嘱咐向东和红旗把另外几人挨个送回家。 今晚没月亮,天黑漆漆的,江渔打着手电筒,牵着花枝的手往她家走,花枝拉住他,要看他的纹身。 江渔便把手电筒递给花枝,脱掉衬衣,在手电筒的光亮里,一枝梅花盘折虬曲地从他的左胳膊斜斜蔓延到左胸,枝头疏梅点点,红艷娇俏,似有暗香扑鼻而来。 “……”花枝深吸气,心头的震撼无以復加。 “咋样,好看不?”江渔满怀期待地问。 花枝抬头看他,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最后装着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纹个‘忍’!” 江渔:“……” 第61章 竞争对手 两棚花全部售出, 刨除各种成本,净赚两千多块。 两千块钱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 是个能让人发疯的概念。 大伙全都疯了,这还只是两棚花, 并且是最不值钱的两棚花,另外还有十几个大棚呢,他们都不敢想, 要是那十几棚花全部卖成钱得是多少。 尽管花枝一再强调不要往外讲,这些兴奋得难以自抑的傢伙们还是忍不住和自己的家人分享了喜悦。 家人震撼之余,又悄悄说给别人听, 一传十, 十传百,很快就扩散开来。 一些脑筋灵活的村民开始蠢蠢欲动,在自家院子悄悄种起了花, 还有个别胆子大的,把收了玉米打算种麦子的田地留出一亩半亩的用来种花。 反正前面已经有人趟过道了,他们也不怕赔钱。 当初那几个斩钉截铁断言花枝和江渔会赔得没裤子穿的人,从此闭上了嘴巴。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大伙不管在哪里碰到他们,都要调侃一句: 你啥时候去派出所改姓呀? 你的姓倒着写咋写呀? 你快表演个脑袋走路让大伙开开眼呀! 花枝听说了, 在饭后和花老太嗑着瓜子闲聊:“奶, 我当初是咋说的, 现在你看,不用我亲自动手,别人就帮忙打他们的脸了。” 花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该, 打成猪头才解气!” 从这以后,花枝每天一去花棚,就会不断地有人用愤慨的语气告诉她,谁家谁家开始养花了,谁家谁家也开始养花了,谁家谁家甚至要盖大棚了。 每每这时候,花枝就淡淡地回一句:“我有什么办法,叫你们出去别乱说,你们不听。” 一些传播过消息的傢伙都很后悔,后悔不该图一时嘴快,给自家花棚带来这么多竞争对手。 事实上,花枝对那些小打小闹的散户根本就不在意,而且这些散户的存在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这好处眼下还看不出来,需要大家慢慢领悟。 魏骋的花鸟市场已经峻工,现在正在装修阶段,花枝算了下时间,等那边装修结束,这边有一批花正好可以出售了,到时候她就可以把花运到市场去卖。 至于让谁负责守摊位,她得好好挑选,千万不能再选到像蔡宝根那样的白眼狼。 说起蔡宝根,这天早上,她正和江渔一起巡视花棚,江小闹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她,说蔡宝根也要养花了,把他家已经播种的麦子都毁了,正在大张旗鼓地买材料盖大棚。 这个消息倒是让花枝意外了一下,蔡宝根和那些小打小闹的散户不一样,他是正经在花棚跟着李明发学过养花,并且还跟着她学了一些管理经验的。 以前花枝就说过,他是个做生意的料,他要是做大了,没准还真是个竞争对手。 “别说,我还蛮期待的。”花枝活动着颈椎,招唿江渔,“走,咱俩去看看,顺便恭喜恭喜他。” “还恭喜他?”江渔气道,“王八蛋没花一分钱就把咱的经验学去了,现在又要和咱对着干,凭啥恭喜他。” “就是!”江小闹附和道,王八蛋不是人,要我说,今晚就带人把他花棚掀了,以后他搭一回咱掀一回,看他有多少钱够造的。” “胡说八道!”花枝凛冽地瞪了他一眼,“快收起你这强盗思维,养花又不是咱的专利,凭啥咱能养别人不能养,跟你们说多少回了,不能意气用事,以后养花的会越来越多,就算没有蔡宝根,也会有张宝根李宝根,你个个人家的棚子都要掀了吗,恐怕没把别人整垮,倒先把自己整去吃牢饭了!” 江小闹红着脸低下头。 花枝又说:“我看你是个机灵的,所以当初才选了你和蔡宝根去卖花,蔡宝根当了叛徒,我正打算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去花鸟市场负责卖花,但你戾气这么重,我看我还是再重新考虑一下吧!” 第118页 “嫂子,我错了,我就是太生气,随口这么一说,不会真的去掀他的棚子。”江小闹连忙向花枝认错,“其实我知道,嫂子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嫂子你就是不用阴招,照样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花枝噗嗤一笑:“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江小闹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虚汗,心有余悸地看了江渔一眼。 江渔用口型骂他:“活该!” 花枝消了气,和江渔一起大摇大摆去蔡宝根家的地里刺探敌情,早上江有在后山摘了一大筐野山枣让江渔带来给花枝吃,花枝便找个网兜装了一兜子让江渔拎着,权当是给蔡宝根的贺礼。 蔡宝根家的地离花棚不是太远,大概也就五六百米,花枝一出花棚上了大路,远远就能看到他家地里几个忙碌的人影。 花枝和江渔说:“蔡宝根开花棚我不稀奇,我就是稀奇他哪来的启动资金。” 江渔说:“谁知道呢,他家穷得噹噹响,肯定没钱给他用,兴许也是贷的款。” 花枝说:“你以为贷款这么好贷,咱那是沾了魏书记的光,一点心没操,利息也比普通贷款要低很多,蔡宝根没关系没人脉,连能抵押的资产都没有,谁给他当担保人?” “说的也是。”江渔说,“既然你这么好奇,等会儿见了他我帮你打听打听。” 结果,到了地方之后,还没等他打听,花枝就全明白了。 蔡宝根不是一个人干的,他拉了一个合伙人,这个合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红卫。 花枝看到张红卫,愣了半天,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大笑。 蔡宝根脑瓜子是真够用,一忽悠就忽悠到了村长家的傻儿子,沿溪村除了张红卫的老子张水根,还真没人能帮他弄到贷款。 张红卫堂堂一个首都大学的大学生,虽然半道让人撵回来了,该有的智商也还是有的吧,居然能被蔡宝根忽悠过来当合伙人,是蔡宝根太精还是他太傻,花枝特想举个玉米棒子採访採访他。 不等花枝採访,张红卫一看到她,主动迎上来了,满脸含笑地说:“花枝,你来啦,我就猜你一得到消息准得来看看。” “站远点,别嬉皮笑脸的。”江渔大手一推,把他推到五步开外。 张红卫顿时垮下脸,不敢再笑,讪讪地看着花枝。 蔡宝根及时跑过来,像模像样地招唿江渔和花枝,并且还打起了官腔:“哟,渔哥,嫂子,什么风把你们两位大老闆吹来了?” 江渔说:“黑风!”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蔡宝根张张嘴没法往下接,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同行了,还要请渔哥和嫂子多多指教。” 花枝把网兜递过去:“指教谈不上,备了份贺礼,祝你早日飞黄腾达。” “嫂子客气了。”蔡宝根接过那兜野山枣,随手递给了张红卫。 看他这架势,俨然是把张红卫当成小跟班了。 张红卫压根没往这上面想,甚至还拈了一颗枣子吃,说:“这枣子真甜。” 花枝想笑没笑,又闲扯了两句,便和江渔一起告辞了。 路上,江渔问花枝:“你觉得咋样,能成气候不?” 花枝笑了笑:“至少暂时不足为惧。” 张水根虽然能帮蔡宝根贷到款, 但他毕竟只是个大队干部加小村长,能贷到的款额有限,加上蔡宝根爸妈死活不同意他把所有的地都种上花,因此蔡宝根只有三亩多地的经营面积,也就比小打小闹强一点而已。 花枝都懒得理会。 江渔说:“既然这些事都入不了你的眼,那你能不能腾出点宝贵时间,考虑考虑咱俩的婚事?” 花枝停下来,瞥了他一眼:“你是个结婚狂吗,一天到晚想着结婚。” 江渔嘿嘿笑:“我这不是着急吗,别人像我这么大,都抱两个娃了。” “哟,你还想着抱娃呢?”花枝打趣他:“那你就先想着吧,你哥和我姐没安置好之前,你急死也没用。” “……”江渔垮下脸,那两个老大难,真是愁死人了,一个过了年纪,一个要找倒插门,前些年穷得娶不上媳妇儿,倒插门也不难找,这两年分田到户后,家家粮食都够吃,手里多少还有点钱,倒插门又受气名声又不好听,生的孩子还得姓女方的姓,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呀! 花枝说:“我比你还急呢,我急等着把你哥从家里解放出来,到花棚来帮咱管事,自从蔡宝根那件事后,我再也不敢轻信别人了。” 另外她还想把花叶弄过来管帐,但前提也得花叶先结了婚才行。 花棚里全是些没说对象的大小伙子,个个饿狼似的,未婚姑娘到这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她想着,等到姐姐结了婚,就让她和姐夫一起来花棚,两口子一起上工放工,路上也安全。 花大娘最近也不知道咋搞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是不是秋收太忙了没顾上? 眼下玉米收了,麦子也种了,花枝打算抽空提两斤果子去她家坐一坐,问问情况。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花棚,刚坐下喘口气,电话响了。 第119页 花枝以为是县城打来的,最近夏纪越因为市场装修的事给她打电话打得很勤,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居然是张水根。 “花枝,你在哪儿呢,快点来大队部一趟。”张水根的语气很是焦急。 “出啥事啦水根叔?”花枝心里咯噔一下。 张水根当了多年干部,向来老成持重,很少有这样不淡定的时候。 “是扫盲班的事。”张水根含煳道,“你妹妹遇上麻烦了,你赶紧来吧!” 第62章 第一次动手 花枝和江渔火急火燎地赶到大队部, 一进院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扫盲班的教室里传出来,教室门口围着一群人,张水根和几个大队干部都在, 另外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人。 两人跑过去,透过人群看到教室里有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正对着花叶花朵谩骂。 那个小姚老师尴尬地站在中年妇女旁边不停地劝。 花叶明明很害怕,却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把花朵护在身后, 和那妇女争得面红耳赤。 花朵低着头在小声啜泣。 花枝扒开人群沖了进去,一把推开那个妇女,挡在花叶花朵前面, 大声道:“你是哪儿来的泼妇, 跑到大队部里来撒野?” 中年妇女被花枝推得一趔趄,小姚老师连忙扶了她一把。 花朵看到花枝,像受委屈的孩子见了娘, 抓住花枝的后衣襟泣不成声。 花叶也有了主心骨,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 中年妇女稳住身子,怒火中烧地指着花枝的鼻子喊:“你谁呀你,老娘在抓狐狸精,关你啥事?” 花枝说:“这是我姐和我妹,你骂她们, 当然关我的事。” “哈, 原来是一家人。”中年妇女上下打量花枝, “看你长得这狐媚样,也不像个正经姑娘,你妈可真会生, 生了一窝狐狸精,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勾.引男人!” 花枝突然就恼了,眼睛一眯,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中年妇女保养得当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五个红指印。 “你一把年纪,说话放尊重点,张口闭口狐狸精,说谁呢你!” 这是花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脸,她向来奉行的是能动口绝不动手的原则,可这女的上来就侮辱她妈,她断不能忍。 “小贱人,你敢打我!”中年妇女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花枝,她都来半天了,没一个人敢碰她一指头,花枝一来,三句话没说完就动起了手,让她猝不及防。 中年妇女被触怒,嗷嗷叫着就要上前撕扯花枝,江渔闪身过来挡住了她:“敢碰我媳妇儿一指头试试,老子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他脸色太过阴冷,眼神太过狠厉,吓得中年妇女一激灵,硬生生收回了手,壮着胆子问:“你没长眼吗,是你媳妇儿先打我的!” “你嘴巴不干净,该打!”江渔冷冷道。 “……”中年妇女气得倒仰,可江渔实在狠,她也不敢再放肆,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场面暂时稳住,几个大队干部趁机进来劝架,说有事坐下来慢慢谈。 小姚老师涨红着脸,拉着那中年妇女的胳膊小声说:“妈,差不多行了,别闹了。” 花枝一愣,扫了小姚老师一眼:“这是你妈?你妈到底咋回事,我家人招她惹她了?” “你还有脸问我儿子,你该问你妹妹为啥要勾.引我儿子才对!”中年妇女一提起这茬又要发毛。 江渔脸一沉:“好好说,没挨够是吧!” 中年妇女气鼓鼓地闭了嘴。 花枝大概明白她是啥意思了,拉个凳子坐了下来:“小姚老师,还是你来说吧,到底是咋回事?” 小姚老师红着脸嗫嚅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 他吭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花枝听得不耐烦:“你好歹是个老师,话都说不好吗?” 小姚老师被她一激,终于说了句硬气话:“我和花朵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 花枝被震得身子一晃,差点坐不 稳,扶着桌角道:“你再说一遍!” 小姚他妈也喊:“臭小子,你瞎说啥呢,是不是想气死我!” 小姚老师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抓住花朵的手:“我和花朵是真心相爱的!” 花朵的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她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都快不想活了,小姚这句话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受再大的委屈也值了。 花枝看花朵哭得那样,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那天她随口开玩笑说小姚长得好看,花朵就羞红了脸,原来是被她说中了心事。 怪不得扫盲班就剩下两个学生,小姚老师还在坚持教学,每天城里乡下来回跑,原来是为了花朵。 可花朵下月才过十六岁生日,她还没成年呢! 对呀!花枝“啪”一拍桌子,沖小姚他妈吼道:“你儿子身为老师,不守师道,引诱没成年学生,你还有脸过来兴师问罪,你好大的脸!” 小姚他妈吓得一激灵,变了脸色。 第120页 小姚刚毕业的时候,工作单位没落实好,正巧县里要找人下乡带扫盲班,他便报了名,想下乡体验生活顺便积累点教学经验。 家里人想着反正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同意了,说让他先跟着锻鍊锻鍊,回头城里的工作落实了就回来好好上班。 如今他家里人把工作都给他安排好了,就等他去报导,他却死活都不愿意去,每天还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往乡下跑。 他妈觉得不对劲,偷偷跑过来,想看看乡下究竟有啥东西吸引了他,到了这里一看,好傢伙,全班就两个学生,那个小点的学生和他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哪里是在上课,分明就是在搞对象。 他妈登时就火了,冲进去就对着花朵一顿谩骂,说花朵是狐狸精,勾得他儿子正经工作都不要了,喊打喊杀地威胁花朵,说要去找乡领导,找她家人,要贴花朵的大字报,让所有人都知道花朵是个狐狸精。 她原本想着这样闹一闹,吓唬住花朵,让她死了攀高枝的心,别再缠着她儿子不放,谁知花枝突然倒打一耙,说他儿子不守师道,引诱没成年的学生,让她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枝说:“我妹妹年纪小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既然叫我知道了,我断不能和你儿子善罢甘休,明天我就去县里找相关领导告状,我倒要问问领导,这种师德败坏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教育工作!” “别别别……”小姚他妈吓坏了,忙堆起笑脸去拉花枝的手:“大侄女,这事也不是啥大事,就别麻烦领导了。” 她託了多少层关系才给儿子找了份好工作,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花枝手一躲,没让她抓,冷笑道:“别叫的这么亲热,我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姑妈,你家是儿子,当然不觉得是大事,可我妹妹是姑娘家,不能平白被你儿子坏了名声,这事我告定了!” “二姐,你别告他……”花朵信以为真,抽泣着阻止花枝。 “……”花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心说没出息的丫头,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护着外人了。 小姚紧紧抓住花朵的手,言辞恳切地对花枝说:“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也说不清楚是咋回事,反正我就是喜欢花朵,我知道花朵还小,我比她大了五岁,但我不是骗着她玩的,我们也没有非份之举,今天我当着这些人的面发个誓,只要花朵愿意,我情愿等她五年,这五年之内我若变了心,叫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你个……”小姚他妈急得说不出话。 这孩子,咋就这么实诚呢,干啥非要发这么毒的誓。 周围人也都动容。 其实在乡下,十六岁订亲的多了去了,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双方家长同意,这事也真不算个啥事。 关键就是小姚他妈太强势,而花枝也不是好惹的,两个硬茬子碰到一起了。 “这样吧,我来做个中间人。”张水根想着花枝是自己村的,便出面做起和事佬,“年轻人的事,没有谁对谁错,小姚虽然是老师,但也才二十出头,是个毛头小子,花朵说小其实也不算小,成亲不够年龄,订亲还是可以的,要是他俩都愿意,你们两家就握手言和,挑个好日子,把这事定下来,这样花枝也不用去告状了,小姚也可以回去安心上班了,这才叫两全其美不是吗?” 小姚他妈打心底里看不起花朵这样的乡下丫头,可眼下除了暂时答应下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花枝同样也看不上她家,说是城里人,不就每月那点死工资吗,我一棚花下来够你全家干一年。 转念想想五年那么长,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没准到时候花朵长大了,自己就看不上小姚了,何必现在在这里争得脸红脖子粗让人看笑话。 两家达成和解,说了个见面的日子,各自领着人回家。 小姚和花朵泪眼相望,一步三回头,看得众人为之心酸。 小姚要回城里教书,扫盲班也就此解散了。 原本这事解决得还算圆满,可终究没能堵住悠悠众口,一时之间,花家三个姐妹是狐狸精的流言传遍乡里。 众人纷纷议论,说她家大闺女因为不捡点,差点被流.氓侮辱了。 二闺女满世界相亲找汉子,最后找了个流.氓头子,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和一大帮流.氓混在一起。 三闺女小小年纪就不正经,企图勾引城里来的老师,明明是只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花叶花朵两个为此伤心羞愧,每天躲在家里不出门。 刘玉兰刚硬起来的腰身又因为这些流言塌下去了,每天提心弔胆,生怕婆婆又骂她不会教孩子。 花老太倒是没像以前那样骂骂咧咧,只是天天催着花枝和姚家的人联繫,让他们快点上门提亲。 在她看来,只要花朵能和姚家结了亲,流言就会不攻自破,并且还能眼气死了那些说闲话的人。 花枝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再难听的话都伤不到她一分一毫,也挡不住她赚钱的脚步。 只是不知从哪天起,时不时就会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她家周围瞎晃悠,甚至还有人半夜扒她家窗户敲她家门,吓得花叶花朵一整天一整天的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第121页 花枝意识到不对劲,让江渔找人去打听,才知道男人中间另有一条谣言,说是花家姐妹都很风流,是个男人就能和她们好。 花枝勃然大怒,命令江渔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那个造谣的人揪出来。 她要让那人不得好死! 江渔也很生气,花庙乡谁不知道花枝是他的人,敢挑衅花枝,就是不把他活阎王放在眼里,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在造谣! 想从那么多人里找出一个造谣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此之前,为了避免再被人半夜扒窗户,花枝决定把她家的院墙修起来。 以前她家也是有院墙的,只是那院墙是用土坯砌的,日久年深,都被雨水冲垮了。 她家没男人,又没钱,就一直没有重新修。 花枝原本打算到明年开春后把她家的土坯房推了盖新房,到时候顺带把院墙修起来,现在只好提前先修院墙了。 修院墙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一般不 用专门请建筑队,自家 买好材料,找几个亲戚来帮忙修就行了。 花枝家的亲戚指望不上,这事自然就落到江渔头上了。 江渔不会干泥瓦工,但江有会干,江有以前一过完忙月就跟着寨子里的建筑队到处给人家盖房子,也就今年在家养花才没去。 因此,江渔就把这活派给江有了。 江有也听说了花枝家的风言风语,挺为她姐妹三个忧心,可他一想到自己曾经被花枝大姐拒绝过,又有点不好意思去。 第63章 近在咫尺 江渔不管他那么多, 等沙子水泥一买回,另外又叫了几个帮忙的哥们儿,把江有连推带拉地拖去了花枝家。 江渔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 有啥好扭捏的,等以后我和花枝结了婚,人家还要来咱家走亲戚呢, 你难道准备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家吗?” 江有一想也是,既然免不了要见面,那就去吧, 反正去了就闷头干活, 干完活赶紧回来就是了。 到了花枝家,向东和红旗的拖拉机正停在院里往下卸砖头,跟车的还有几个小伙子, 全是江渔的哥们儿。 花老太乐呵呵地给大家端水喝,看到江渔又领了一群人来,笑得眼睛都没了。 这个女婿真是找得值,盖个院墙,叫来一大帮人,还个个自带工具, 就跟上回割麦子一样。 老太太盘算着, 既然江渔手下这么多人, 是不是到时候盖房子都不用另外请建筑队了。 江渔往屋里瞅了一眼,没看见花枝,就问老太太花枝去哪了, 老太太说,姐妹三个赶集去买菜买肉了。 这么些人,不给工钱,饭总是要管饱的。 江渔想着反正除了花枝,她们家人谁都不认识江有,为了避免江有尴尬,就没有特意给花老太介绍。 这样正合江有的意,他脱下外套,指挥着一群人开始干活。 江渔这些哥们儿除了有力气别的啥也不会,挖根基,过筛子,拌泥灰,全得江有手把手教。 花老太眼毒,很快就发现了江有的与众不同,心说这小伙子这么实在,这么能干,看着就是个过日子的人,也不知道结没结婚。 有心想找江渔问一句,江渔却眨个眼就不见了,向东说他怕花枝买的东西多累着了,到集上接花枝去了。 这孩子,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还挺会心疼人,花老太心情大好,叫来刘玉兰悄悄对她说:“今儿个来了这么多小伙子,你也仔细瞧瞧,看有没有和花叶般配的。” 刘玉兰现在和婆婆说话也没以前那么胆小了,站在堂屋门口瞅了一会儿,指着江有对婆婆说:“我看那个就挺好,长得壮实,干活踏实,不像其他人毛手毛脚的。” 婆媳两个难得达成一回共识,花老太更高兴了,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那个好,就是看着年纪稍微有点大,不知道结没结婚,菩萨保佑,但愿他没结婚。” “……”刘玉兰看看她,说,“菩萨还管这个?” “菩萨啥都管,你赶紧也求求,你是花叶亲娘,你求得更灵。”花老太说。 刘玉兰就听她的话求了菩萨。 过了一会儿,花枝她们从集上回来了,买了一大堆肉呀菜的,还有菸酒,幸亏江渔去接,不然还拿不回来。 江有听到他们回来,连忙把头低下,不敢往那边看。 花枝和大伙热热闹闹地打招唿,把从集上买来的烟递给向东,让他挨个给大伙散烟。 干活的十几人,花叶本来就为着谣言的事觉得丢脸,也没仔细看都是谁,把菜放进灶屋,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渔提前和花枝通过气,让她不用特意介绍江有,花枝明白江有的尴尬,也就没专门去跟江有打招唿。 一群二把刀在江有的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到了半晌午,花家娘儿几个全部下厨去做饭。 忙忙叨叨的,花老太也没顾上问江有的事。 饭做好,时间也到了中午,屋里坐不下,只能在院里吃。 花枝和刘玉兰去邻居家里借来桌椅,花老太打了水招唿大伙都去洗手,花叶和花朵负责把饭菜一一往桌上端。 江有洗了手脸往桌子那边走,正好碰到花叶端了盆番茄鸡蛋汤从灶屋出来,两人一打照面,同时愣住了。 第122页 “你……” “你……” 花叶心头狂跳,手一抖,热汤洒了她一手背,烫得她哎哟一声,差点把汤盆扔了。 江有连忙从她手里接过汤盆放在桌上,想也没想,就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水缸前,拿水瓢盛了水往她手上浇,说:“多冲一会儿,免得起泡,起泡可疼了。” 大伙都停下来看着他们两个,七嘴八舌问碍不碍事。 花老太叫花朵去拿酱油出来给花叶抹。 花枝和江渔对视一眼,都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花叶低着头,视线落在江有抓她手腕的那只手上,一张俏脸红了个通透。 江有还在一瓢一瓢地往她手上浇水,问她感觉咋样,还疼不疼。 花叶没觉着疼,只觉着热,感觉他手心里好像藏着个太阳,烫得她五脏四肢都是热的,血像被煮开了一样在身体里翻腾。 花朵拿了酱油瓶子着急忙慌跑出来,被花老太一把拉住。 “先别去。”花老太眉开眼笑地说。 “为啥呀?”花朵问。 花老太把她推回厨房:“小孩家别乱问,吃你的饭去。” 江有见花叶不说话,又问她:“还疼不疼?” 花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皮,轻轻摇头:“好像不疼了。” 向东在旁边大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半缸水都被大哥浇没了,还疼才怪。” 江有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看手心那一截皓腕,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咋,大哥也被烫啦?”向东打趣他。 江有羞赧地瞪了他一眼:“去,一边去!” 大伙哄堂大笑。 花叶红着脸跑回了堂屋。 一个小玩笑,大伙谁也没当回事,酒一上桌,别的全抛到后脑勺去了。 花老太把花枝叫进灶屋,问她江有是谁,花枝说是江渔大哥,花老太愣了半天,一拍大腿:“造孽呀,他大姨来提亲时,我咋就没坚持坚持呢!” 花枝说:“你小点声,我姐不愿意,你坚持有啥用?” 花老太露出一个瞭然的笑:“你看你姐刚才那样,像是不愿意吗?” “……”花枝说,“你可别瞎说啊!” 花老太说:“我才没瞎说,你不信去堂屋问问你姐。” 花枝半信半疑地去了堂屋,掀开里间的门帘走进去,刚叫了一声“姐”,突然发现花叶正趴在床上掉眼泪。 “姐,你咋啦?”花枝吓一跳,以为花叶是被江有摸手气哭了,便劝她说,“姐,你别生气,江渔他哥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他当时肯定是太着急没想那么多……” “你说他是谁?”花叶腾一下坐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花枝。 “……”花枝心说坏了,上次因为蔡大芬提亲她姐就生了好久的气,这回一听又是江渔大哥,还不知道要气成啥样,可这事瞒也瞒不住,她只好实话实说,“那啥,他,他就是江渔他大哥,江有。” 花叶怔怔地看着花枝,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只有老天爷知道,她因为思念那个救命恩人流了多少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人了,谁知兜兜转转那人竟然近在咫尺,还是当初被她毫不犹豫拒绝了的江渔他大哥。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她的思念她的震惊她的 懊悔她的欢喜,唯有眼泪才能表达。 她再次扑倒在床上,哭得双肩颤抖。 花枝无奈道:“你别哭了,这事都怨我,怨我事先没和你说清楚,你要是不想看到他,我让他走就是了。” “不!”花叶腾一下又坐了起来,“不许让他走!” “……为啥呀?”花枝一头雾水。 “因为,因为……”花叶泣不成声地说,“因为他就是他呀!” “啥意思?”花枝更懵了。 花叶哭着搂住她的脖子:“他就是那个救我的人!” “啊?”花枝脑子都不够用了,“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花叶抽抽答答地说:“他就是那个把流氓打跑,把衣裳借给我穿的人。” 说完从枕头下抽出那件珍藏了许久的衬衣给花枝看,“你看,就是这件!” “妈呀!”花枝半天没缓过神,站起身,脚步浮虚地往外走。 花叶一把拉住她:“你干啥去?” 花枝说:“我去告诉咱奶,告诉江渔。” “别。”花叶说,“你先别告诉他们。” “为啥呀?”花枝问。 花叶起身走到窗前,扒着窗帘往外看,目光停在江有身上,红着脸说:“让我先安安静静地看他几天。” “……”花枝有点肉麻,又有点羡慕姐姐,原来爱上一个人可以这么傻,这么神经质,这么疯疯癫癫,她好像没有这种感觉。 她哪怕爱得再投入,也是冷静的,从来没有为爱失去理智的时候。 第123页 她不禁开始困惑,是不是她对江渔爱得不够深? 花枝最终还是顺从了花叶的意思,暂时没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毕竟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只能算是花叶的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江渔大哥有没有同样的想法呢! 人家虽然缺媳妇儿,也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花枝打算观察观察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花枝别的啥事也没干,全程留意着她姐和江有。 她姐就不用说了,一下午都躲在窗帘后面偷看江有,江有走到哪,她的视线就追随到哪,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而江有呢,虽然在忙着干活,眼神却时不时往堂屋瞟,魂不守舍的,一会儿被砖头砸了脚,一会儿被砖刀砍到手,看得花叶在屋里提心弔胆,一个劲地催着花枝去瞧他。 花枝说:“我不去,我又不喜欢他,要去你自己去。” 花叶又羞又急,就是不敢去。 可她也不能躲在屋里一辈子,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还是得去灶屋帮忙做饭。 江有一下午不停往堂屋瞅,都快瞅成颈椎病了,,也没瞅见花叶从屋里出来,心里正怅然若失,花叶的身影便出现了。 江有一激动,砖刀从手里脱落,“啪”一下砸在他脚背上。 砖刀虽然没有锋利的刃,份量却很重,随着江有一声痛唿,花叶想都没想就沖了过去,蹲下来握住他的脚踝说:“疼不疼,我看看伤着没?” “……”花枝站在灶屋门口目瞪口呆。 花老太得意地撞了她一下:“瞧,我没瞎说吧!” 第64章 女大不中留 江渔得知大哥就是救花叶的那个人之后, 震惊得半天没说话,回家的路上,他问江有为啥没早点告诉他。 江有说:“顺带手帮个忙的事儿, 有啥好说的。” 江渔嘆气道:“你要早点说,没准我和花枝娃都有了。” 江有莫名其妙:“我说不说跟你俩有啥关系?” 江渔说:“花枝说了,你和她大姐一天找不着对象, 我俩就不能结婚。” “啊?还有这事?”江有很意外,“花枝真是个好姑娘,是我拖你们后腿了。” 江渔说:“你知道就好, 回去赶紧去找咱大姨, 让她去给你提亲。” “能行吗?”江有迟疑道,“花枝大姐她,她也没啥表示呀, 万一咱大姨一去她又恼了呢?” “……”江渔无语,“你也是个三斤炸.药炸不开的死脑筋,人家都抱着你的脚给你抹药膏了,你还想人家咋表示?” 江有不吭声了,满脑子都是花叶给他擦药的画面,她那又白又软的小手, 她低头时那一截白生生的脖颈, 她往他脚上轻轻吹气……江有晃晃脑袋, 不敢再想,感觉擦了药的那只脚都不会走路了,飘轻飘轻的。 江渔很是兴奋, 天天为这两个老大难发愁,没想到今天一块解决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大哥大姐赶紧结婚,这样他就可以和花枝早日修成正果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回到家,江渔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蔡大芬,蔡大芬惊得下巴都掉了,假装要打江有,抱怨江有不早点说明,害她那天在花家丢了个大脸。 江有也不躲闪,只顾着傻笑。 蔡大芬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嘆息道:“完了完了,我这俩外甥,一遇到花家的姑娘就魔症了。” 嘆息归嘆息,她还是打心底里替江有高兴,说第二天就要上花家去提亲。 江有说再等两天吧,等花枝家的院墙盖好再说。 他现在特别谨慎,想趁着这两天再确认一下花叶的意思,以免再闹笑话。 花叶的心思哪用得着确认,全写在脸上了,那满满的爱意,用句文绉绉的话说,就是捂着嘴巴能从眼睛里淌出来。 江有在她家干活的那几天,她哪里都不去,寸步不离地守着江有,端茶递水拿毛巾,帮着江有搬砖拎灰桶,给江有盛面条,一碗面能藏半碗肉,几天下来,江有不但没累瘦,反倒胖了两斤。 花老太对花枝感慨:“我可算知道啥叫女大不中留了,你看你姐那样,啧啧啧……” 院墙峻工的前一晚,花枝在睡觉前和花叶认认真真地谈了一回。 花枝说:“姐,你和江渔大哥你想好了没,是你嫁过去,还是让他上咱家来,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和他沟通一下,等你俩确定下来,蔡大姨才好上门来商量事呀!” 花叶说:“这事我能做主吗,咱奶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花枝说:“她打算是她打算,最主要还是得你俩同意,万一江有他不愿意做上门女婿呢,又或者他现在愿意为了你委曲求全,后面听了别人风言风语又反悔呢?” 花叶沉默了片刻,说:“他要不愿意,我就不嫁他。” “为啥呀?”花枝很意外。 “因为咱家需要有个男人。”花叶说,“咱奶老了,咱妈指望不上,你将来是要嫁到江渔家的,花朵不管以后能不能和小姚修成正果,等她结婚也得五年以后,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花枝心里说不上来是啥感觉,翻身把姐姐搂住,头搁在她肩上,“姐, 第124页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牺牲自己,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走,其他的事都有我呢,我希望你能过幸福的婚姻生活,而不是为了照顾家委曲求全。” 花叶说:“我不委屈,因为这是我一早就寻思好的,你为咱家做了太多的事,不能啥都要你操心,再说了,你难不成还指望江渔那样的来做上门女婿?” 花枝嘿嘿笑了,说:“他咋就不能做,他要真来了,看谁敢再欺负咱家。” 这么一想,花枝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把江渔娶进来镇宅子,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肯定不敢再来了。 与此同时,江渔和江有兄弟两个正坐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花草,感慨这半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有说:“花枝真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姑娘了。” “她能干?”江渔笑道,“你啥时候见她干过活?” 江有一下子被问住了,也是,自从认识花枝以来,他确实没见花枝亲自动手干过活,可是为啥他还是觉得花枝能干呢? 江有想了半天,想到一个点:“她虽然不动手,但她动脑子了,咱们倒是有脚有手,没有她之前,咱们干成啥事了?” 江渔深以为然,想起花枝说喜欢吃鸡蛋也不用亲自养鸡的话,特骄傲地说:“那是,我媳妇儿是指挥家,天生就是负责指挥的。” 江有撇嘴道:“看把你给美的,你就是个跑腿的命。” “跑腿咋啦,我愿意。”江渔说:“为了我媳妇儿,腿跑断我都愿意。” 江有酸得牙都倒了。 江渔正经起来和他探讨:“花枝姐姐是要招上门女婿的,你考虑好了没?” 江有说:“我考虑好了,只要她和她家里人愿意,我就去她家,她家没个男人撑门头,难免被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花枝是家里唯一的顶樑柱,你把她娶走了,我过去顶着那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啥好事都让咱哥俩占了吧?” 江渔见他想得开,也就没再说什么,第二天,就把他的意思悄悄告诉了花枝。 花枝虽然心里有了谱,还是鼓动花叶和江有谈了一次,她认为这是他们两个的事,必须当面说清楚了,以后才不会有纠纷。 院墙峻工的这天晚上,喝完峻工酒,江渔故意和向东他们一起走了,剩下江有一个人回家。 花叶趁着夜色把江有送到村口,两人就上门这件事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回。 得到江有的肯定答覆,花叶欢喜不尽,两人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直到月上中天,江有又把她送回来,自己才踏着月色回家。 第二天,蔡大芬再次约着爱红婶子一起去了花家。 花老太对这桩亲事是最最满意的,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招待她们,一顿饭下来,便把两个孩子的事情说定了,好日子定在下月初八。 花枝又欣喜,又发愁,喜的是姐姐终于有了依靠,愁的是小江多该咋办。 原本她想着给江有找个媳妇儿,在家操持家务照顾江多,好把江有解放出来去花棚做事,现在倒好,江有要去她家,江多彻底没人管了。 花枝都快愁死了。 江渔就和她商量:“要不这样吧,咱俩跟大哥大姐同一天结婚,大哥一走,你就过来,这样房子也够住,江多也有人照顾了,两全其美。” “美你个大头鬼!”花枝说,“结婚倒还是小事,你要我在家做家庭主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宁愿给江多请个保姆,也不愿在家做家务。” 其实她不说江渔也知道,花棚的事就已经够她忙的了,哪有时间照顾家里。 可是江多咋办 呢,江渔也跟着发愁。 花枝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被逼急了,赌气道:“干脆找个大宅子,盖他几层楼,两家人全部住在一起,啥事都解决了。” 江渔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你要想盖,我明天就去找宅子。” 花枝白他一眼:“说得容易,没钱拿啥盖,用嘴吹呀?” 江渔又蔫儿了。 花枝却又说:“虽然眼下没钱,宅子倒是可以先找着,最多三年,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我要盖全乡最豪的豪宅。” 三年时间也不长,眨眨眼就过去了,可眼下江多还是没法妥善安置。 晚饭时,花枝在饭桌上说起了这事,刘玉兰突然站出来说,等花叶结婚后,不如让她过去照顾江多。 她这么一说,问题迎刃而解。 既不用担心江有过来后房子不够住,也不用担心江多没人照顾,等花枝以后嫁过去,更不用担心被家务事拖后腿,母女两个还能天天见面,简直太完美了。 “妈,你真是太好了!”花枝开心地搂住刘玉兰的脖子亲了她一口,“你就是我们大家的大救星啊!” 刘玉兰被闺女亲得不好意思,说:“你看你,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没个稳重样。” 花枝笑道:“你是我妈,在你面前我稳重个啥,我巴不得天天被你当小毛孩儿一样抱着呢!” 刘玉兰一下子红了眼眶。 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暗无天日,一不留神两个闺女都要结婚了,她的苦日子也终于熬出了头,她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似的。 第125页 解决了家里的事,花枝一身轻松,重新回到花棚去坐镇指挥。 她要抓紧时间挣钱挣钱挣钱,争取让全家人早日住上宽敞明亮的大豪宅。 十一月初,魏骋和夏纪越的花鸟鱼市场正式投入使用。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看好这种市场,认为这是资产阶级的产物,玩物丧志的典型,上面不会允许它存在很久,民间也没那么多有闲有钱的人去消费。 然而,招商信息一贴出去,这些人的脸都被打肿了,市场大大小小几百个摊位,半个月之内被哄抢一空,下手晚的拿着钱都租不到。 花枝因为提前就已经预订了最好最大的摊位,根本用不着和别人争抢,赶在市场开业的前两天,不慌不忙地把温棚里的花拉过来摆好,单等着开业后大把进钱。 开业当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全城都轰动了。 夏老先生的面子大,各路人马都来捧场祝贺,魏建国不方便露面,派了主抓商业的县长来剪彩讲话,场面相当热烈。 魏骋一脸的春风得意,像个功成名就的君王,带着花枝江渔巡视他的领地,挨个摊位察看。 连一向淡然的夏纪越都兴奋得脸颊发红。 他们都太年轻了,放眼全城,有几个年轻人能有他们这样的成就? 尤其是魏骋,他终于摆脱纨绔子的称号,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叫他如何不骄傲。 花枝也替他感到高兴,在逛到自家摊位时,剪了两枝黄玫瑰送给他和夏纪越,表示祝贺。 这是花棚里种出的第一批玫瑰,昨天才刚刚盛开,一下子被花枝剪掉两朵,可把江小闹心疼坏了。 夏纪越把花别在自己衣襟上,对花枝灿然一笑,嫩黄的花朵映着他清俊的面容,好一个翩翩少年。 这么有才华又俊俏的男孩子,他的能力远不止在县城里开个市场,花枝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引导夏纪越往更高更远的方向努力。 江渔突然在旁边拉了她一下 ,指着斜对面的摊位说 :“你看那是谁!” 第65章 征服 花枝顺着江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蔡宝根和张红卫,两人正在用步子丈量那个摊位的距离,摊位上一盆花都没有。 张红卫也看到了花枝, 笑着向她走过来,江渔眼一瞪,他又顿住脚步, 站在那里叫花枝:“花枝,你也来啦?” 魏骋和夏纪越都往他那边看过去。 “那人是谁呀?”魏骋问,“他卖啥的, 摊位上咋没摆东西?” 花枝笑笑说:“我们村的, 最近跟风弄了几个花棚,估计现在花种刚出苗,没东西可摆。” 魏骋说:“他倒是有先见之明, 花都没有就把摊位抢到了。” 花枝说:“聪明的不是他,是旁边那位。” “哦?”魏骋看看张红卫旁边的蔡宝根,说,“也没看出来有啥过人之处呀?” 花枝说:“聪明又没写在脸上,你这么傻,别人不也一样没看出来, 还把你夸得像朵花。” “……”魏骋垮下脸。 夏纪越和江渔都笑起来。 蔡宝根自从发现花枝和市场经理在一起后, 就一直暗中观察, 见张红卫主动打招唿并没有得到花枝回应,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不管怎么样,先借着花枝的光和市场经理混个脸熟再说。 他跟了花枝几个月, 这种抓住一切可乘之机的行事做风深得花枝的真传。 “渔哥,嫂子!”蔡宝根来到几个人面前,满面含笑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给魏骋和夏纪越散烟,“两位经理好,我叫蔡宝根,是五号摊位的,我和嫂子是一个村的,以后还要麻烦两位经理多多照顾。” 魏骋和夏纪越家教严,都不抽菸,尤其是夏纪越,特别反感别人在他面前吞云吐雾,不但没接蔡宝根的烟,还冷冷地训斥他:“市场严禁菸火你不知道吗?” 蔡宝根马屁拍到马腿上,脸色一僵,随即又堆满了笑,“是是是,夏经理教训的是,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到大人物就懵了,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夏纪越微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说:“那就赶紧扔了吧!” “……”蔡宝根一阵肉疼,这可是他为了充门面特意买的好烟,一根都还没吸呢! 但是夏纪越开口了,他也不敢不扔,只得走到垃圾桶前把烟轻轻靠边放进去,心里想着等会儿再捡回去。 “嗯,态度还算好,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夏纪越冷着脸警告他。 蔡宝根点头哈腰地说自己记住了。 恰好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大爷推着收垃圾的三轮车走过来,夏纪越随手指指那个垃圾桶,让他把垃圾清走了。 “……”蔡宝根眼睁睁看着那包烟被倒进垃圾车,心疼地直咧嘴。 “没什么事快去忙吧!”夏纪越说,“你那摊位要抓紧时间铺货,别家都摆满了,就你那边空着,影响市场整体形象,一个星期之内要是还不上货,市场会考虑把摊位收回的。” 蔡宝根被他唬住,连忙答应着,拉上张红卫跑了。 第126页 花枝江渔魏骋全程连一个字都没说。 “哎哟我的天,夏纪越,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花枝捂着肚子笑。 夏纪越淡淡勾起唇角,仿佛刚才那人不是他。 他生性淡泊,并不爱怼人,只不过从那两个男的一过来,他就明显感觉到花枝的厌恶,这才主动出面把人赶走。 几个人又继续往前逛,看到有卖观赏鱼的,有卖鸟的,有卖字画的,还有一个摊位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石头,说是翡翠原石,挑中 哪块可以现场切。 花枝就明白这是赌石了。 做为歷史古城,长乐从清末就有赌石这个行当,后来经歷了十年浩.劫,才渐渐销声匿迹。 再往前走,江渔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卖旧书的摊位,悄悄和花枝说:“你那一地窖书,是不是也能拿来卖?” 花枝说:“现在还早了点,再等几年吧!” 尽管让魏骋做花鸟市场的主意是花枝出的,但市场的红火景象却远远超出她的想像,她想着怎么着也得个三五年后,市场才会慢慢兴盛起来,没想到一开始就这么红火。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歷史文化古城的潜力。 几个人把市场逛完之后,魏骋和夏纪越回了市场办公室,花枝则和江渔一起回到摊位上,江小闹兴奋地告诉他俩,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卖出去二十盆花了。 花枝很高兴,让他继续加油,同时跟江渔说,上回他物色的送花人选可以上岗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送一盆花一毛钱,一天都能挣几十块。 江小闹说,他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最好能再找个人过来和他一块,不然连个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花枝把家里的人想了个遍,除了江海口才好,其他人都不怎么理想,但江海还要继续帮她收书,不能调到这边来,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张三妮,问问张三妮愿不愿意辞掉铁饭碗加入她的队伍。 花枝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和江渔一起去种子公司找张三妮。 张三妮对花枝有种盲目的崇拜,被花枝一鼓动,立马就决定辞职跟着花枝干。 在这个人人嚮往铁饭碗的年代,张三妮此举可谓惊天动地,为了不让他辞职,他家人发动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对他进行轮番轰炸,他媳妇儿因为这事把他脸都挠烂了,甚至威胁要和他离婚,仍然挡不住他辞职的决心。 花枝佩服他的勇气,同时也对他格外另眼相看。 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和闯劲,既会投机又善于结交朋友,同时又难得不花哨不油滑,花枝可以断言,他以后绝对会出人头地,前途无限。 江小闹对花枝给他找的这个伙伴很满意,他比张三妮小,又得到花枝的提醒,每天哥长哥短的叫,哄得张三妮很开心,乐意把自己多年卖货的经验传授给他。 两人合作很愉快。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花枝和江渔在城里待了一天,天快黑才回到家,一进家门,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是蔡宝根,他提了两斤红糖来求花枝,说想从花枝的花棚里批发些花去市场卖。 因为夏纪越勒令他一周之内把货铺上,无奈之下,他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花枝乐得不行,说:“你也知道的,我自己有那么大的摊位,我的花不愁卖,既然你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也不好不帮你,但这个价位我可能会要的高一些,不然我不划算。” 蔡宝根能怎么说,只能认宰,被花枝藉机狠狠敲了一竹槓。 等到那批花拉去市场,因为进价贵,卖价自然也比别家要贵。 江小闹得到花枝的授意,同样的花故意便宜卖,没两天,买花的就都知道五号摊位的花卖得贵了。 蔡宝根刚一开始便落了个宰客的名声,郁闷得三天没吃饭,心里恨花枝恨得咬牙,却还要对花枝笑脸相迎,别提有多憋屈了,天天盼着自家的花快快长大,到时候好好和花枝打场价格战。 花枝根本无所谓,她十几个花棚,蔡宝根真要砸价,她能直接砸死他。 况且她向来重 心都不在零售上,眼看 元旦节就来了,她正忙着找刘秘书联繫团购的事。 在这期间,花家和姚家为了花朵和小姚的事会了一次面,在双方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为两个人订了亲。 花枝想的是花朵年纪还小,以后没准会有变数,订亲就是为了哄着她,不让她因为这事想不开走极端。 小姚他妈则是为了稳住小姚,让他安安生生去上班,别让她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小姚工作单位大把的年轻女孩,她就不信没有一个比那乡下丫头强的,到时候只要儿子看上别的姑娘,她立马就去花家退亲,赔点钱都无所谓。 花朵和小姚不懂家里人的弯弯绕,开心的不得了。 小姚一到周末就来看花朵,周一至周五两人相互写信。 为了给小姚写信,花朵都快把字典翻烂了,知识量噌噌往上涨。 花枝好笑之余,觉得这倒是个意外收穫。 小姚还另外帮了花枝一个大忙,他听说花枝想让花叶学会计,便通过自己的人脉给花叶联繫到了学校。 花叶每天早上一大早坐车去县城学习,傍晚时再坐车回来,江有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每天下午跑到集上去接她。 第127页 两人的感情像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最羡慕的要数花枝,她也特别想体验一把花叶和花朵那样的甜蜜。 可是她和江渔在一起,总像姐姐在带着弟弟玩,一点都感觉不到甜蜜。 花枝很郁闷。 江渔却很嗨。 在他看来,他和花枝之间比其他人都要甜蜜,花枝哪怕用她那双丹凤眼斜他一眼,他都能回味半天。 花枝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风情万种,他每天都陷在花枝的魅力中无法自拔,既煎熬又甘之若饴。 他就这样自嗨着,完全没发现花枝的失落,直到有一天,夏纪越说花枝最近情绪不是太高,问他是不是和花枝闹矛盾了。 江渔说:“没有啊,我俩好得很,我啥事都听她的,怎么可能和她闹矛盾?” 夏纪越提醒他:“其实你有时候也可以不那么顺从她。” “为啥呀?”江渔问。 夏纪越说:“再要强的女人,内心也渴望被男人主导的,你这么野性的男人,不要总是臣服,要懂得征服,你应该去征服她。” 江渔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一整天都在思考该怎样去征服花枝。 第66章 给你男人暖暖手 元旦节, 花棚又有一大笔进帐,摊位那边每天的营业额也很可观。 张三妮充分发挥了他的优势,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只要是进了他的摊位真心想买花的,几乎没有他达不成的交易,江小闹在他的带领下进步神速, 两人配合非常默契,让花枝惊喜不已。 花叶和江有的婚礼也在元旦期间举行,虽说倒插门不用特别隆重, 花枝还是给他们办得特别风光, 宴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光酒席就摆了十八桌。 花枝姥姥家的亲戚全都来了,看到花家如今的光景, 都酸熘熘地说刘玉兰走了狗屎运,一辈子窝囊废,居然生出花枝这么一棵摇钱树,成了全大队最享福的人。 当然,这话都是背着刘玉兰说的,表面上, 几个姐妹嫂子简直快把刘玉兰奉承上天了, 都想把她哄到自己阵营去, 以后好沾光捞点好处。 刘玉兰活这么大第一次在娘家人面前扬眉吐气,又心酸又激动,偷偷躲起来哭了一回。 花枝看到她哭得眼通红, 还以为她是捨不得花叶,就劝她说:“我姐结了婚还是住在咱自己家,又没走远,你就算去江渔家照顾江多,也是随时都能回来的,江渔人看着野,其实很听话,他早就说了,他妈死得早,你去了以后,他一定会把你当亲妈对待的,将来他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刘玉兰说:“我不是为了这个哭,去江渔家也是我自愿的,你一向不会打理家务,居家过日子还不如花朵,不跟着你我不放心。” “那你是为啥哭?”花枝问。 刘玉兰说:“你那几个姨妈舅妈突然对我这么巴结,我有点适应不了,想当初我在她们面前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气,没想到老了老了反倒成了她们眼里的香饽饽,我就想着这人咋都这么现实呢,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比不上钱,只要你有钱,是人是狗都有人上赶着巴结。” 花枝被她逗乐了:“妈你说得太对了,现在这社会,人都是往钱看的,那几个姨妈舅妈,你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反正你现在就是拿白眼翻死她们,都得罪不了她们,因为她们还指望着从你这儿捞好处呢!” 婚礼过后,花叶和江有还住在她原来的房间,花枝搬去和花朵住,刘玉兰跟着江渔去了他家。 花枝对江有说,让他先暂时委屈一段时间,这两年盖新房的事先放一放,等到手里钱多了,一步到位盖楼房。 江有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他家比花枝家也强不到哪去,何况他还得了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媳妇儿。 为了花叶,让他睡牛棚他都心甘情愿。 江渔家里,刘玉兰一过去,就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每天换着花样给江多做好吃的,把江多的衣服洗得干净白亮,还给江多做新鞋缝新书包。 江多从生下来就没有感受过一天母爱,如今突然被刘玉兰无微不至地关爱,就像失散多年的孩子重新找到了妈妈,每天粘着刘玉兰,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一天到晚跟着她,就差没管刘玉兰叫妈了。 本来江有还担心自己走了江多会不习惯,没想到江多转眼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有很失落,和花叶抱怨,说多多就是个白眼狼。 花叶婚后变得越发温婉动人,眉眼之间全是小妇人的妩媚风情,笑着安慰江有:“人家多多这叫懂事,不给大人添麻烦,他要真是一天到晚哭着闹着找你,那你咋办,再搬回你家去吗?” 江有说:“我才不回,再哭我也不回,我就是要守着你。” 花叶红着脸瞪他:“我看你才是那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兄弟。” 江有嘿嘿笑:“不是有咱妈在嘛,她比我照顾的 还好,我放心着呢!” 忙完他们的婚事,天气越来越冷了,在这个没有空调没有小太阳没有暖宝宝的年代,再冷也只能干冻着,花枝受不了冷,一天到晚待在花棚里。 花棚里暖和,大家都待在里面取暖,没事谁都不愿意出去,连花老太都天天跑过来蹭暖气。 第128页 花枝一懒下来,啥活都不想干了,把所有事就都交给江渔去打理。 江渔自从上次被夏纪越提醒过之后,用了几天时间来反省思考。 从事业方面来说,因为花枝太能干了,而且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所以他的潜意识就告诉他,凡事不用多想,只要听花枝的就行了。 当然,有这种意识的不只他一人,花叶花朵,她妈她奶,江有江多,花棚的人,鱼塘的人,包括江小闹和张三妮,甚至魏骋夏纪越,几乎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花枝让干啥就干啥,花枝永远是对的。 可是别人这样想没什么不对,唯独他不该这么想。 花枝再能干,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她会累,会疲惫,她不但需要言听计从的工人,也需要与她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以及在她倦怠的时候随时可以替她挑起担子的能力者。 他是花枝的男人,他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角色,为花枝分忧解难,而不是凡事都指望花枝拿主意。 他想起花枝第一次主动亲他,就是因为他说要贷款和她一起干大的。 由此可见,花枝喜欢的是勇敢,有主见,敢想敢拼,和她旗鼓相当甚至比她还要厉害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对她俯首称臣的男人。 至于日常生活方面,他觉得自己做得也不够好,他不能因为自己比较容易满足,就认为花枝也和他一样。 他被花枝斜一眼拧一把都能乐呵半天,不代表花枝也是如此。 女人心思细腻,对感情的要求本来就比男人复杂,可他偏偏一根筋地认为只要听她的话就好了,既不会制造惊喜也不会制造浪漫,又出于对她的尊严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所以花枝肯定会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无趣。 这一番反省之后,江渔决心要改变自己,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粘着花枝,他开始有意识地从各方面锻鍊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能够独当一面,尽可能地替花枝把事情想得周全,大小事都自己揽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去麻烦花枝。 除此之外,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花枝带礼物,衣服饰品也有,手绢香水也有,漂亮的记事本,带羽毛的原子笔,在路上看到一颗好看的石头都要捡回来送给花枝,有时实在匆忙顾不上准备礼物,回来瞅着没人就抱住花枝一顿亲,亲得花枝脸热心跳,哼哼唧唧。 花枝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江渔的变化,也没有察觉自己正在慢慢对江渔产生依赖,直到有一天,江渔外出回来晚了,她十分钟跑出去七八趟,踮着脚往大路上瞅,瞅不到江渔就回棚子里念叨,说这么晚了咋还不回。 花老太当时也在棚子里取暖,随口说道:“你别来回跑了,棚子里的热气都被你放跑完了,瞧你那坐立不安的样,孩子丢了都没你这么急。” “……”花枝被奶奶说得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江渔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若有所思地坐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满抽屉都是江渔送她的小玩意儿,并且每次收到他的礼物,都会被他揉躏一番。 花枝想起江渔那霸道索吻的样子,心头一阵悸动。 帘子掀起,江渔裹挟着一身寒气从外面闯进来,搓着手大踏步走到花枝跟前,不由分说就把手往她脸 上捂:“来,帮你男人 暖暖手!” “呀!”花枝被冰得叫了一声,然后咯咯笑起来,“讨厌,把你脏手拿开!” 江渔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啃了一口,说:“那你让我放别处暖暖。” “嗯,咳!”花老太在暗影里使劲清嗓子。 两人吓一跳,花枝勐然想起棚里还有个人,连忙推开江渔,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死?” 江渔嘿嘿笑。 花老太撇嘴道:“他晚一会儿回来你都急成那样,死了你不得哭死?” “……奶!”花枝尴尬道,“都几点了,你咋还不回家,你是想在这过夜吗?” 花老太说:“我等着跟你一块回。” 花枝说:“我和江渔还有工作要交接,你先回吧,冬天天黑得早,一会儿该看不见路了。” 花老太大声嘆气,拍拍屁股站起来:“我走,我走,我老太婆不在这耽误你们‘工作’!” 她特意把“工作”两个字咬得很重,花枝一下子羞红了脸。 花老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往外走,帘子都掀开了,又回头对江渔说:“好好工作,不许乱来啊!”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等她走后,江渔对花枝说:“以前咋没发现咱奶这么有意思呢?” 花枝使劲拧了他一把,说:“以后长点眼,看都不看就乱来。” 江渔盯着她,眼里有火焰跳跃,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狠狠亲了一回,然后啄着她的小嘴说:“媳妇,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花枝很少脸红,也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害羞,江渔曾经一度以为她就是个不会害羞的人,可是最近他发现他想错了,花枝不得会害羞,还会撒娇,只是她撒娇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不仔细品味就觉察不出来。 第129页 花枝被亲得气喘吁吁,推着江渔的脸说:“走开,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江渔死皮赖脸地凑上去:“那我给你做人工唿吸。” “不要,啊,你个臭流.氓,你该刮鬍子了……”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江渔坐在椅子上,把花枝搂坐在他怀里,神秘兮兮地说:“猜猜你男人今天给你带了啥礼物?” 第67章 造谣者 “带了啥?”花枝反过身去他口袋里搜。 江渔也不拦她, 任由她把几个口袋搜了个遍,结果啥也没搜着。 “到底放哪了,快拿出来。”花枝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 江渔嘿嘿一笑:“这个礼物口袋可放不下, 你得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好好猜一猜。” 花枝说:“我不猜,你说不说, 不说我回家吃饭了。” “真懒!”江渔捏了下她的鼻子,“你要的大宅子我帮你找到了。” “真的?在哪?”花枝着实惊喜了一下。 “就在集北头,离集特别近。”江渔说, “原先是集上生产队的库房, 生产队解散后,那里就一直空着,面积很大, 位置也好,盖完房子还能修一个特别大的院子。” “这么好的地方,又是公家的,你咋弄到手的?”花枝问。 江渔说:“不是公家的,是私人的,只是当时那家人是地.主成份, 为了积极表现, 自愿把宅子给生产队用的, 现在用不上了,他手头又正好缺钱,就打算卖掉。” “那敢情好。”花枝说, “你下定钱没?” “还没,这不是要回来和你商量一下嘛!”江渔说,“你是咱家的主心骨,这么大的事我哪能不跟你说。” 他这么一说,花枝倒是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找她拿过主意了。 以往哪怕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现在动不动自己就能做成几百盆花的生意,事先都不让她知晓,不但如此,还自己跑去市里开发业务,每天县里市里来回跑,跟赶集似的。 花枝既欣慰他的独立,又担心他跑野了将来不服管,后来自己想了想,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又要男人有事业心,又要他整天围着自己转,哪有这么两全的事。 况且他们现在正处于积累期,不管是资金还是经验还是人脉都需要花精力积累,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卿卿我我。 至于以后服不服管,那不但要看江渔的心,还要看她自己的手段。 花枝说:“我没看到地方,现在没办法做决定,明天咱俩一起去看看,行的话立马签合同下定钱。” “行,听你的。”江渔说。 花枝笑着打趣他:“你现在好多事都已经不听我的了。” 江渔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小事我自己做主,大事必须你拍板。” 这时,江有在外面叫花枝,告诉她放工时间到了。 江有婚后就被花枝调到了花棚里来做事,主要负责管理工人,记考勤,安排值班。 但他又勤快责任心又强,除了自己份内的事,别的活也争着干,从不推诿,也从不摆架子,大伙都很喜欢他。 江有还要赶到集上去接花叶,没进棚子,急急忙忙就走了。 花枝收拾好东西,和江渔一起出去,见大伙都穿着清一色的军大衣正三三两两往路上走。 天冷后,花枝让江渔在劳保用品店买了一批军大衣,给鱼塘和花棚的人每人发了两件轮换着穿。 军大衣便宜耐磨又保暖,江渔只要不外出办事,也天天穿着,他人长得好,个子高,是天生的衣架子,军大衣都能穿出霸道总裁范儿,花枝特喜欢看他穿。 大伙都着急忙慌往家赶,花枝和江渔在后面不焦不急地磨蹭,很快一条路上就剩下他们俩。 江渔展开军大衣,把花枝包在身侧,搂着她的肩给她温暖。 花枝很享受他的庇护,也很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两人慢悠悠地晃荡着,比压路机还慢。 路过蔡宝根的花棚,花枝忽然想起来她因为怕冷已经好多天没关注蔡宝根的动向了,于是就问江渔:“蔡老闆现在啥情况呀?” 江渔说:“还行吧,他家的花出棚了,前几天往市场拉了一批,价钱降下来后,生意倒还不错,就是现在天冷,买花的人总体少了很多。” 花枝说:“这是正常的,咱们最近营业额也少了,我估摸着到春节前应该会火爆一回,正让李大叔他们抓紧时间催肥呢!” 说到春节,江渔兴奋起来,他那两塘鱼很快就可以卖了。 花强和那几个哥们儿辛苦了大半年,终于要见着回头钱了,一想到这,他比卖两棚花还要高兴。 他对鱼塘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因为那是他头一次创业,是他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 他是多么幸运,能在那个时候遇到花枝,若不是花枝,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干啥,没准连件暖和的冬衣都买不起。 如今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温香.软玉在怀里,这份幸运谁能比得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花枝的恩情,要永远把花枝放在第一位,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 第130页 第二天上午,花枝跟着江渔去看了那个宅子,果然又宽阔位子又好,既不是在喧闹的集市中心,又没有离集市太远,想赶集,走三五分钟就能到,非常方便。 最主要的是花枝知道这片地方在多年以后会被开发,她若现在盖个几层楼,到时候光赔偿金都能赚一大笔。 看好地方之后,花枝便果断地和宅子主人达成了交易,价钱一分没砍,当场交定金签协议,让对方抓紧时间到相关部门办理过户手续。 两天后,手续办下来,这片大宅子就正式归花枝和江渔所有了。 花枝很高兴,打算抽空去县里找夏纪越,让他帮忙设计一下,画个图纸,等到手里有钱了,就立刻施工。 这期间,轰动全国的严.打突然开始了。 花枝听到消息的时候懵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严.打应该是明年夏天的时候开始的,不知道现在为啥提前了。 过了几天,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有一个民间团.伙在劫道是不小心劫了某个领.导人的车,领.导人大发雷霆,下令全国范围内展开严.打。 花枝震惊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多亏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把江渔和他那帮兄弟转化成了本分做事的良民,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她也丝毫不敢松懈,和江渔一起对那帮人严格约束,抓住一切机会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每天早上组织点名,把报纸上刊登的审.判大会的新闻读给他们听,从各个方面让他们了解这次严.打的恐怖性。 在她不遗余力地宣传教导下,大伙都紧张起来,每天谨慎行事,没特殊情况基本不离开花棚和鱼塘,白天不上街,晚上不串门,回到家就大门紧闭,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用江渔的话说,就和缩头乌龟没两样。 就在这样战战兢兢的气氛中,新年来了。 腊月初八一过,人们开始置办年货,分田到户后,农村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手里有了闲钱,置办起年货都比往年要大方许多,新衣新帽,爆竹年画,鸡鸭鱼肉,花生瓜子,大包小包往家拎。 江渔那两塘鱼还没到腊月二十就卖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花枝提醒,连自家吃的都忘了留。 花棚的花也赶在春节前大赚了一笔,如今买花的不但是城里人,连农村人都会买上几盆水仙君子兰什么的,摆在家里条几上增添节日气氛。 沿溪村和江家寨跟风养花的人多多少少都挣了钱,蔡宝根和 张红卫也赚得腰包鼓鼓。 至此再没人质疑花枝养花致富的行为,有不少人借着拜年的机会提着礼物去找花枝,想等到开春跟着她学养花。 花枝并不是吃独食的人,她巴不得全村乃至全乡全县都养花,她甚至希望有一天,当人们一讲到花卉,就会想到长乐,就好比人们一说起煤矿,就会想到山西,一说起瓷器,就会想到景德镇,一说起牡丹,就会想到洛阳。 假如有一天,长乐真的成了全国最着名的花卉之乡,那她闭着眼睛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就在这一片大好的形式下,春节轰轰烈烈地到来,又轰轰烈烈地走了。 正月十五闹元宵,元宵节一过,休息了一个冬天的农民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花枝打算等到天气变暖之后,去一趟广州,因为省城来的那个园艺师说,广州的花卉是全国最着名最多样的。 行程已经准备好,却没想到忽然来了场倒春寒,一个冬天没下的雪,全集中到正月下起来了。 天气一下子变得比年前还冷,人们又都缩手缩脚地窝回家里,只盼着寒流快点过去。 花枝也被这天气弄得没脾气,每天躲在花棚哪也不想去。 正百无聊赖,江渔从外面给她带来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经过几个月明里暗里打听,江渔终于把当初造花枝家谣言的人找出来了。 “真的?”花枝一听江渔说找到了造谣的人,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忙不迭地问道,“是谁,快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谁。” “是两个人。”江渔迟疑了一下,“我说了你可别上火,其中一个是你大伯,还有一个是王东升。” “花有德?”花枝有点出乎意料,自从她有了江渔做靠山,花有德已经很久不蹦哒了,花枝还以为他感念自己对花强的照顾,不再对她家使坏了。 至于那个王东升,上次他家麦子被烧了之后,他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吭都没敢吭一声,花枝以为他忌惮江渔不敢再找事,没想到却又背地里使这下三烂的阴招。 “可是他们两个到底是啥关系,为啥花有德总能拉拢王东升做他的帮手?”花枝十分疑惑。 江渔笑笑说:“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俩这弯弯绕,说出来能笑死个人,你大伯不是和一个寡妇相好吗,这王东升,是那寡妇前夫的表弟,他和花有德是通过寡妇介绍才认识的。” “……”花枝不知该笑还是该气,“花有德为了坑我家,费这么大的周折,真是难为他了。” 江渔说:“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啥非要惦记你家的宅子,他家儿子多,村里应该会负责给他们找宅基地,虽说新找的宅子偏僻些,但也不是不能住,他何必费尽心机要你家的老宅子?” 第131页 “我也想不明白。”花枝摇摇头。 江渔笑道:“该不会你家老宅子底下埋着啥宝贝吧?” “咋可能?”花枝也笑起来,“要是有宝贝,我奶会不知道?” 江渔一本正经推理:“或许你爷知道,你奶不知道,然后你爷告诉了你大伯,等你爷一死,这秘密就只有你大伯知道了。” 花枝给了他一拳头:“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 江渔说:“那现在咋办,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不不不不不……”花枝一连声地阻止,“现在正严.打,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咋办,就任由他们使坏?”江渔问。 花枝沉默下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第68章 出手 正月二十一, 大雪封门。 花强家隔壁的刘寡妇家,院门和堂屋门都闩着,屋里传出男女嬉闹的声音。 花有德和刘寡妇大白天的睡在一张床上, 比正常夫妻还要随意。 今天雪大,村子前前后后都没有人迹,大家都躲在家里关着门取暖, 轻易不肯出门,所以两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白日幽会。 几个月前,花枝曾暗示王三春, 说花有德和刘寡妇有染, 王三春和花有德大闹一场回了娘家,指使娘家哥哥们上门把花有德一顿死打,花枝当时想着两口子肯定过不下去了, 没想到王三春闹了几天,自己偃旗息鼓了。 花枝一直不明白花有德是用什么招数哄住了王三春,后来才听她奶偷偷提过一回,说刘寡妇把她女儿许给了花有德的大儿子,并且还承诺说两个孩子结婚后就住在她家,不用另外再找宅子盖新房。 花有德的大儿子比江有还大一岁, 一直找不到对象,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还能白得一处宅子,王三春再大的火都发不出来了,不但对刘寡妇笑脸相迎姐妹相称, 甚至默许了自家男人和刘寡妇的私情。 以往花有德和刘寡妇幽会都要跑到后山,自从刘寡妇家闺女去首都当保姆,王三春也不再阻拦之后,刘寡妇的家就成了两人的安乐窝,花有德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 今天大雪封门,在家里又冷又无聊,花有德便按捺不住,偷偷跑来找刘寡妇做热身运动。 两人在做得难解难分,刘寡妇家的院墙上突然跳下一个人,雪厚,那人落地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没有惊动屋里的野鸳鸯。 那人拍掉身上的雪,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屋门前,侧耳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把锁,“咔嚓”一下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屋里酣.战的两人听到响动,都停下来,刘寡妇颤着声问:“谁呀?” 那人贴着门没吭声。 花有德正在兴头上,急吼吼地说:“肯定是风吹的门环响,没事,你翻过来……” 刘寡妇哼哼两声,两人接着来。 门外那人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墙底下,想要翻墙走,却不小心滑了一跤,被埋在雪窝里的一块砖头硌了腰,疼得他“哎哟”一声。 “谁?”刘寡妇又在屋里问,这回她真真切切听到是人的声响。 那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院墙是上不去了,只好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跑到大门口,抽开门闩板跑了出去。 寒风卷着雪花涌进来,吹得大门“咣咣”作响。 刘寡妇推着花有德让他下床去查看,花有德不情不愿地抽出来,提着裤子去到堂屋,一拉门,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坏了,被人阴了!”花有德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软了,慌慌张张系上腰带,喊刘寡妇快穿衣裳。 与此同时,翻墙的那人顶风冒雪跑去了村长张水根家,冲进院子大声喊:“村长,我要举报,有人在我表嫂家耍流.氓!” 张水根一家三口正在屋里烤火,闻言忙跑出去看。 “咦,你不是小王村的王东升吗?”张水根认出了来人,看他身上又是雪又是泥的,皱起眉头问道:“大雪天的,你不在家待着,跑俺们村来干啥?” 王东升扶着腰直喘气:“村长,我是来看我表嫂刘寡妇的,结果发现有人在她家耍流.氓,你赶紧去看看吧!” “啥?”张水根吓一跳,现在正严.打,耍流氓被抓住可是要判重刑的。 “这事可不敢乱说,你看清楚了吗,兴许是邻居串门呢!”张红卫他妈说道。 她虽然说得正经,眼里却跳跃着八卦的小火苗,催着张水根说:“你是村长,这事你可得处理好了,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几个人吵吵嚷嚷往刘寡妇家走,惊动了左右几家的邻居,也跟着跑去看热闹。 到了刘寡妇家,她家大门还在风里“咣咣”响,堂屋门被王东升锁上了,两人正在里面拼命拽门。 邻居们都兴奋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看下姦夫是哪个。 张水根疑惑地看着王东升:“不对呀,你来你表嫂家走亲戚,还随身带着一把锁?” 王东升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是我家的锁坏了,我到集上买锁,顺便拐表嫂家来看看,不想就派上用场了。” 第132页 大伙都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心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没准他就是专程来捉.奸的。 但眼下大伙的关注点全在屋里那两个人身上,谁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纷纷催着他快把锁打开。 王东升掏出钥匙开了门,花有德和刘寡妇没法躲藏,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大白天关着门在屋里干啥呢?”张水根厉声问道。 两人满脸羞愧,低头不语。 人群里有人怪声怪气地说:“还能干啥,干好事呗!” 众人哄堂大笑。 王三春在隔壁听到动静,带着三个儿子赶过来,一看这情景,母子四人都傻眼了。 众目睽睽之下,张水根也没办法私了,现在正严.打,他知情不报就是包庇罪。 张水根嘆息道:“大家都看到了,我就是有心想替你们隐瞒,也无能为力,你俩这私.通罪算是坐实了。” 刘寡妇突然“嗷”一嗓子哭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出来,跪在地上抱住张水根的腿:“村长,我没有私.通,是花有德他强迫我的……” 众人譁然。 “你……”花有德顿时脸色煞白,指着刘寡妇大骂,“你个贱人,明明是你勾引我的!” 大难临头,昔日恩爱不堪一击,海誓山盟也成了笑话。 王三春这时也不和刘寡妇姐妹情深了,扑上去抓住刘寡妇的头髮对她狂扇耳光:“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吸干了自家男人,还来勾引我家男人,还有脸说我男人强迫你,我呸!” 刘寡妇任她打骂,也不还手,只是咬死了自己是被花有德强迫的。 张水根没办法解决这烂摊子,只好顶着风雪带着村里几个男人把两个人送去了派出所。 此时的花枝,正暖暖和和地坐在花棚里看书。 这几天她闲来无事,把江海收回来的旧书挑了几本拿到花棚来打发时间,看过几本后,渐渐看上了瘾。 江渔也装模作样地抱着本诗集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叫她:“媳妇儿,我给你朗诵一道诗吧!” “我不听。”花枝说,“一上午都朗诵八百首了,有本事你自己给我写一首。” 江渔说:“你让我写诗,还不如让我光着膀子去雪地里跑俩钟头。” 正说着话,棉门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张红卫红头涨脸哈着白雾跑进来:“花枝,不好了,你大伯和刘寡妇私会被送派出所了,刘寡妇说她是被你大伯强迫的。” 张红卫当时也跟着他爸去了现场,等花有德两人被带走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找花枝报信了。 一来他想创造个和花枝见面的机会,二来想顺便到花棚探探敌情。 花枝听闻花有德被抓,和江渔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王东升那个怂货,没想到行动还挺神 速,昨天刚被江渔威胁了一通,今天就把江渔要求他做的事做成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花枝对张红卫说,“没别的事你就回吧!” “……”张红卫大失所望,“花枝,你咋一点都不惊讶呢?” 花枝说:“又不是我爸,我有啥好惊讶的?” “可他是你大伯呀!”张红卫说。 花枝淡淡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算他是我大伯,我又能咋办?” “……”张红卫还想说什么,被江渔不耐烦地轰走了。 他走后,江渔把帘子掩好,回来小声问花枝:“你说你大伯会判几年?” “不好说,主要还得看刘寡妇。”花枝感慨道,“没想到她和花有德多年私情,最后居然反咬一口。” 江渔说:“老话不是早就讲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连夫妻都不是,自然就各顾各了。” 花枝瞪他:“所以以后有什么大难,你也会丢下我自己飞咯?” “那不会。”江渔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 花枝撇嘴表示不信,棚子外面突然又响起脚步声。 帘子一掀,花强惨白着脸冲进来:“妹,妹,你认识人多,快想办法救救我爸吧!” 花枝看到他,心突然抽疼了一下。 花强要是知道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的,会不会恨死她? 她早就应该收拾花有德的,只因为花强真心对她好,她才一直心软没出手,可花有德却死不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家下黑手。 她这种不吃亏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经够给花强面子了。 可花有德毕竟是花强亲爹,就算她给足了花强面子,花强也未必会领她这个情。 谁会原谅一个把自己亲爹送进监狱的人呢? 江渔也感觉有点对不住花强,花强虽然跟他接触晚,却是他很看重的兄弟,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愧对兄弟。 要不是那个花有德实在可恶,他也不会做这么绝。 “二哥!”花枝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叫花强,“大伯的事我刚才听说了,可我……” “花枝,花枝呀!”外面又有人喊,江渔撩开帘子看,是花叶扶着花老太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第133页 花老太一进棚子,抓住花枝的手就哭:“花枝呀,你快救救你大伯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可千万不能让他去坐牢呀!” 第69章 自作自受 花枝还没来得及劝住她奶的哭嚎, 王三春带着她大堂哥和三堂哥也来了,哭哭啼啼哀求花枝救花有德。 花枝心里冷笑,王三春往日里听信花有德的怂恿, 对她家百般算计,巴不得她家破人亡,出了事却第一时间想到她, 把她当成救命稻草,当她是瞎还是傻?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花枝冷冷道,“任何人都有资格来求我, 唯独你没有资格, 当初我妈借你一件衣裳穿,你差点没把她逼死,这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王三春羞愧难当, 抹着眼泪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能救你大伯,让我给你磕头都可以,求求你了花枝, 大娘求求你了!” 花枝恨他们两口子, 从上辈子恨到了这辈子, 虽说她家前世的悲剧是多种因素导致,但桩桩件件都离不开花有德的参与,尤其是刘玉兰的死, 花有德两口子就是间接兇手,她怎么可能因为王三春掉两滴泪哭上几句就轻易原谅? 她不是傻白甜,也不是圣母,她一向信奉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能容忍花有德蹦哒到现在,已经是她顾念亲情做出的最大让步。 花有德不管被判什么刑,都是他罪有应得,他自己阴险恶毒,为老不尊,能怪得了谁? “这事我帮不了。”花枝说,“你要找我借钱,我二话不说借给你,你让我帮忙救人,我真的无能为力,现在是什么形式,你们谁都明白,严.打之下人人自危,我没那么大的脸,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请动愿意冒险为一个平民百姓出头露面的人。” 她这么一说,王三春哭得更凶了。 王三春不觉得花枝是真的没办法,她认定了花枝是因为恨花有德,才不肯帮忙救人,她抱住花枝的腿向她忏悔,把花有德过去对花枝家做的坏事一件一件全都说出来,然后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说这些事都是她在背后怂恿花有德的,求花枝不要把帐算到花有德头上。 除了江渔,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花有德的三个儿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的爹妈竟然会为了那片老宅子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花枝家。 花老太惊得差点当场昏厥,她一向都认为大儿子对小儿子家的孤儿寡母照顾有加,每逢有什么事,大儿子总是第一时间来帮忙,在几个闺女的婚事上,他也十分积极地出谋划策,虽然他想的计划到最后都被花枝搅和了,但他的心意是不容置疑的。 她曾为此不止一次地教训花枝,说大伯都是为了她们家好,让花枝不要把大伯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她哪里会想到,大儿子的心是真真正正的驴肝肺! 虽然目前看来他是受了王三春这个黑心妇人的蛊惑。 花老太受不了这个打击,揪着王三春打了她几巴掌,连声责问她:“你咋能这样呢,你咋能这样呢?” 换作以前,王三春怎能容老太太碰她一指头,如今为了救花有德,也只能低声下气忍了,哭着说:“娘,你打死我吧,只要你能让花枝去救有德,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花老太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流着眼泪说:“你说你,你当年一过门儿,就横也容不下我,竖也容不下我,结婚不到一年,就巴巴地喊着要分家,我给你找了新宅子,掏空老本给你盖新房,到末了你弟弟死了,有德要养我,你却连门都不让我进。 不进就不进吧,俺们娘儿几个也能凑合着过,可你们又回过头来惦记上了老宅子,别说是亲兄弟,就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也没有这么把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的呀,你说说,你俩这么做亏不亏良心?” 王三春越发羞愧,抬手“啪啪啪”扇了自己几 个大嘴巴,说:“娘,我知道错了,我亏良心,我不是人,我死有余辜,但这一切都不关有德的事,求求你让花枝救救他吧!” 花枝见她口口声声要救花有德,甚至为此不惜把罪名全揽在自己身上,不禁感到奇怪,难道花有德那么背叛她,她就真的一点都不恨他吗? 花枝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我大伯和刘寡妇那样,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还有三个哥哥,你们也都不恨他吗?” 花强此刻已经没脸再待下去,他要早知道是这样,绝对不会来求花枝救他爸。 他爸根本不配! 王三春说:“我恨他呀,我咋可能不恨他,可他是一家之主呀,我们家不能没有他,你大哥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我还指望着刘寡妇能把她闺女嫁给你大哥呢,你大伯他俩要真进去了,这婚事不是又黄了吗?” “……”花枝万没想到她是出于这么个目的,都说当娘的为了孩子再大的委屈也能忍,可忍到这种地方,也真是够一份了。 花枝大堂哥的脸都涨红了,气急败坏地吼王三春:“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刘寡妇的闺女,我丢不起这人!” 说完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去跟着你哥!”花老太推推花枝三堂哥。 三堂哥想说什么,嘴张了几张,最终又没说,嘆口气,去追他哥了。 第134页 花强对花枝说:“你管不了就别管了,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爸他是自作自受。” 冲着他这句话,花枝还是管了。 别人咋说都影响不了她,唯独对花强她狠不下心。 花枝让花叶把她奶和王三春领回家,自己带着江渔和花强去了派出所。 到派出所一打听,花有德和刘寡妇已经被送到了县公.安局,因为他们两个相互攀咬,一个说自己是被强迫的,一个说自己是被勾引的,现在抓得严,派出所不能自行处理,便交由公.安局处理。 到了公.安局,再想走人情关系就难了,三个人顶风冒雪赶到县公.安局,结果人家连面都不让见。 无奈之下,花枝只好去魏骋家想办法。 连着跑了三四天,託了好几层关系,最终花有德被判了五年,发.配到西疆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刘寡妇判了三年,在安平市进行劳动改造。 举报者王东升,因心怀不轨,私自翻别人家的院墙,后来在审.讯时又审出了其他不法的行为,反倒比花有德多判了两年,同样送去西疆改造。 花有德的情况,在当时的严峻形式下,已经是最轻的判决,若不是几个老先生出力,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花有德临走的前一天,花枝去看守所看他,想和他好好谈一回。 花枝挑明了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策划的,说要不是看在花强的份上,她能让花有德在劳.改农场干到老死。 花有德无话可说,甘拜下风。 花枝问他为啥心心念念要霸占她家的宅子,他却始终闭口不谈。 花枝看他什么都不说,也懒得再问下去,提前结束了探视。 临出门,花有德突然叫住花枝,求她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照顾提携三个堂哥,如果有可能,帮着大堂哥娶个媳妇儿。 花枝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和脸面,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打着血脉亲情的旗号开口求她,他要真的顾念血脉亲情,何至于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不过花枝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权当是对花强的弥补。 在这件事情上,她 谁都不亏欠,唯独对花强有愧。 花有德最看不上眼的二流子儿子,在关键时刻又救了他一命。 判决下来,花老太大哭了一场,好在五年时间也不算长,比起那些在大街上调.戏个妇女都被判死.刑的,她心里还勉强能够接受。 王三春一改平日的强势,买了果子来感谢花枝,同时向花枝赔罪。 花枝仍然是冲着花强的面子,表示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并承诺她,一定会给大堂哥找个好媳妇儿。 王三春感恩戴德地走了。 其实花强并没有像花枝顾虑的那样恨花枝,反倒是他爸对花枝家做的事让他羞愧,感觉没脸再跟着花枝干。 花有德被送走后,花强去找花枝,说自己想退出鱼塘的股份,到外面去闯一闯。 花枝不准,鱼塘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她正打算等天暖和了再包几个塘,到时候直接让花强做经理,所有干活的都归他管理。 花强觉得自己不配被花枝这般优待,又担心因为有个劳改犯的父亲被人看不起。 花枝劝了他半天,见他一直闷闷不乐,就说:“这样吧,过两天你陪我去一趟广州,见见世面散散心,开阔开阔眼界,等你看到外面的大世界,就不会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了。” 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冰雪融化,花枝便带着花强开始了南下的旅程。 江渔因为要留在家里照看生意,没办法和花枝同行,对花强又羡慕又嫉妒,反覆叮嘱他一定要把花枝照顾好。 临行的前一天,魏骋忽然打来电话,说他也要和花枝一起去开开眼界。 第70章 大惊喜 江渔一听说魏骋要去, 忙把花强单独叫到一旁,又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让他千万千万要照看好花枝。 花强说:“之前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吗, 你啥时候变成絮叨嘴了。” 江渔说:“这回的意思和之前的不一样。” 花强说:“你要实在不放心,跟我们一块去呗!” 江渔说:“我不去,我一个大男人, 不能整天做跟屁虫,我在家还有大事要做,等花枝回来, 我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啥惊喜, 你先给我说说呗?”花强说,“我保证不告诉我妹。” 江渔不信他,对他守口如瓶。 第二天, 江渔先把花枝和花强送到魏骋家,再由陆涛开车带着他们一块去安平市坐火车。 魏骋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这么远的门,黄玉梅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给他装了满满两皮箱衣服和吃食,光鸡蛋就煮了二十多个, 生怕他在路上冷了饿了。 花枝打开皮箱看, 全是些毛衣毛裤, 厚呢子外套,甚至还有两件棉袄。 花枝笑得不行,说这些根本用不上, 就身上这套,另外再带几件短袖衫和薄裤子就可以了。 吃的东西也不用带多,越往南边天越热,不等吃完就馊了。 最后精简下来,连皮箱都不用,一个手提包就装完了。 黄玉梅不放心,非要跟着去送魏骋上火车。 魏老先生就非常严厉地训斥了她,说魏骋都自己当老闆了,她还把他看成没断奶的孩子,人家花枝一个姑娘家,也没见她妈跟着去送。 第135页 黄玉梅这才做罢,眼泪汪汪地把几个孩子送走了。 到了安平火车站,花枝在售票厅查了当天的车次,花一百块钱买了三张卧铺票。 硬座比卧铺要便宜很多,才十几块钱,可这时候的绿皮车,车速慢得像乌龟,还动不动就在半道停个把钟头,花枝才不愿受那洋罪。 用她的话说,挣钱就是为了享受,我又不差钱,凭啥让自己受罪? 除了车票,另外又花两毛钱买了两张站台票,江渔和陆涛一直把他们三个送上火车,帮忙把行李放到架子上,直到广播催促送亲友的同志抓紧时间下车,才依依不捨地下了车,站在窗外拼命挥手。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火车启动,“咣当咣当”地消失在铁轨尽头。 江渔站在那里难受了半天,陆涛笑话他,说他才是没断奶的孩子。 一天一夜的行程,实在无聊,魏骋和花强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睡又睡不着,坐也坐不住,便从推小车的售货员那里买了扑克牌,叫花枝从上铺下来牌。 花枝只想安安静静睡觉,并不想打牌,魏骋不干,站在下面扯她的被子。 花枝说:“三缺一,你拉我也没用。” 结果对面铺上的一个东北大哥腾一下坐了起来:“我我我,我来凑个手。” 花枝被他逗笑了,便从上铺爬下来,四个人围在小茶桌上打升级。 东北大哥人长得彪悍,说话特逗,一边打牌,一边给他们讲东北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听得花强和魏骋一愣一愣的。 不得不说那时候的人心思单纯,几圈牌打下来,四个人就混熟了,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魏骋花枝都是大方人,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请东北大哥一起去餐厅吃饭,三个男的就着简陋的饭菜闷了两瓶二锅头,其中有一大半都进了东北大哥肚子里。 东北大哥喝得高兴,又开始给他们科普东北人的生活。 花枝前世去过东北 ,对那边多少了解一些,所以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而是有意识地询问了那边的花卉市场行情。 东北大哥晕晕乎乎地晃着脑袋说:“哥是个粗人,对花花草草不上心,没注意这方面的东西,不过我们那边的人倒是挺喜欢养君子兰的。” 君子兰? 花枝被他一提醒,蓦然想起了前世轰动全国的东北君子兰事件。 前世八十年代初,君子兰被命名为东北某市的市花,随后,该市提出发展“窗台经济”,号召家家都要养三到五盆君子兰,君子兰自至开始炒作成风,价格一路飙升,该市也由此成为君子兰最大的集散地。 后来,市面上流出一些传闻,说有人靠君子兰发了大财,被当地媒体推波助澜一宣传,使得原本几块钱一盆的花卉一夜之间涨到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珍品君子兰的市价更是超过万元甚至十万元。 短短几十天,该市以君子兰为产业成立了数十家公司和几十家花木商店,向外省市拓展的分公司、子公司不计其数,最高峰时有几千人去各地搞君子兰花展,来回都坐飞机。 据当时的知情人士讲,那段时间的钱太好赚了,端一盆君子兰,不用走完整条街,价格就能翻几翻。 想赚钱,到市场东头买花苗,再到市场西头卖掉,就能赚上平常市民几个月的工资。 传闻当年有一位港商在该市看中了一盆名叫凤冠的君子兰,提出用一辆豪华皇冠轿车交换,被花卉公司总经理断然拒绝。 君子兰的疯狂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花枝想到这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算了下时间,距前世那场疯狂花事也就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如此,她还去啥广州呀,直接打道回府种君子兰吧! 只可惜这种事她没办法提前说出来,就算再激动,再迫不及待,也得耐着性子把广州之行走完再做打算。 不过倒正好可以在那边多买些君子兰种子。 晚上,花枝躺在上铺辗转难眠,本来就嫌绿皮火车跑得慢,如今更加慢得让她心头起火。 她不禁怀念起前世的高铁,那种飞一般的感觉,还要多年以后才能再体验到。 一路煎熬着到了广州,临下车前,三个人和东北大哥依依不捨地告别。 东北大哥和他们玩了一路,也挺捨不得,就把自己的姓名住址联繫电话一股脑全都告诉了他们三个,让他们有空去东北找他玩,简直一点安全防范意识都没有。 花枝打趣他:“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是骗子?” “不可能。”这位叫黄金龙的大哥一摆手,“哥哥我一年有大半年在路上跑,就这双眼,早练成火眼金睛了,是不是骗子,我搭眼一瞅就能知道。” “这么厉害!”花枝笑道,“那成,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东北找大哥,到时候可别把我们忘了。” “这话说的,哥是那种人吗?”黄金龙拍着胸脯说,“吹牛皮的话哥不稀得说,到了东北,要是有人跟你过不去,就告诉他红旗路的黄金龙是你哥,保证你一路畅通无阻。” 花枝心说这还叫不稀得吹牛呢?不过看在人家黄大哥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她便也留了电话地址以示诚心。 出了站,四人在出站口分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第136页 花枝带着花强和魏骋,按照自家园艺师事先指点好的方向找到了广州市最大的花卉市场,在市场附近先找好宾馆登记入住,把行李放到房间,给江渔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随后便去逛了花卉市场。 做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此时的广州经济已经比较活跃,各 方面走在内地城市的前 头,以日新月异的发展引领着当时的时尚潮流。 在花卉市场逛了一圈后,魏骋大为震撼,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思想和眼界的局限性,原本他以为自己开了一个花鸟鱼市场,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事,看过了人家这边的花卉市场,才知道自己是在坐井观天。 因为震撼,最讨厌写字的他,特意买了一个笔记本,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录下来,准备拿回去给夏纪越看。 他还打算回去之后一定要带夏纪越再来一趟。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那个小市场,他想要鼓动夏纪越和他一起干大的,更大的。 花强也很震撼,这满眼的繁荣景象看得他热血沸腾,他终于能体会花枝说的话,见识过外面的大世界后,谁还会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 此刻的他,和魏骋一样被激起满腔斗志,他想赚钱,赚很多钱,想跟着花枝一起干大事,赚大钱! 相比他们两个的壮怀激烈,花枝外表平静,内心澎湃,她一口气买下了市场里所有的君子兰种子,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争分夺秒地把这些“绿色金条”全种下去。 实在是花苗没法带,不然她一定把花苗也一扫而空。 她也不是没想过包货车运回家,但她又怕自己做得太过张扬,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只好对着那些已经长出四片六片叶子的花苗狂吞口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到了明年,每一片叶子的价值都堪比黄金,是名符其实的金叶子。 魏骋和花强看花枝疯了似的买君子兰种子,都大为不解,问花枝为啥要买这么多。 花枝神秘地笑:“现在先不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都撇嘴,知道她惯会弄玄虚,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魏骋隐约能猜到,应该是和东北大哥讲的他老家人都爱养君子兰有关。 再结合花枝那么热情地和东北大哥拉关系,心说莫非花枝真打算把生意做到东北去? 啧!他暗自感嘆,这妮子的胃口,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逛了两天市场,又逛了一天市区景点,第四天,三个人各自收穫满满地打道回府。 临行前,花枝给江渔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在家等着,有大惊喜要送给他。 江渔在那边笑起来:“好巧,我也有大惊喜要送给你!” (註:关于君子兰事件的资料来自于度娘,是真实存在的歷史,作者稍加修改,特此声明) 第71章 能干的男人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到安平, 出了站,陆涛和江渔就等在出站口。 江渔一看到花枝出来,恨不得当场抱住她狂亲一顿, 奈何旁边还有三个大男人虎视眈眈,他只好压下心中排山倒海的思念,笑着接过花枝手里的包。 花枝也很想他, 趁他接包的时候用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两下,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小心点,包里放的全是我的宝贝。” 江渔说:“你的宝贝不是我吗?” “咦~”另外几个人酸得牙齿都倒了。 大家嬉闹着上了车。 去时是他们五个, 回来时还是他们五个。 花枝很喜欢这种感觉, 打心底里希望大家能一辈子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不管怎样,她会为了这一愿望而加倍努力。 车上,花强和魏骋激动地给江渔讲述他们在广州的见闻, 江渔本来就因为自己没去成而感到遗憾,听了他们的讲述更加遗憾了,和花枝说下回再去他一定要跟着。 花枝说:“等明年吧,等我明年挣了大钱,你别说去广州,你就是去美洲, 我也带你去。” 其他几个纷纷报名说自己也要去。 花枝大手一挥, 全部准了。 多大点儿事, 到时候她卖几盆花就够了。 花枝问陆涛茅台酒屯了多少了,陆涛说大概有五百多瓶。 花枝说:“还不够,还要接着再屯。” 陆涛说:“这玩意儿又不是金银珠宝, 也不是古董字画,我真想不明白,你让我屯那么多干啥,虽说一瓶几块钱,但太多了我也负担不起呀,我爷爷听说是你让我屯的,倒是没说啥,我爸妈都反对好几回了。” “现在不能跟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枝说,“你要没钱就找我拿,千万别受你爸妈的影响。” 陆涛说:“好吧,到时候你要是坑我,我把这些酒全都拿去浇你家的花。” 花枝大笑:“就怕你捨不得。” 魏骋还没过了兴奋劲儿,不想这么早回家,就和陆涛一起先送花枝他们回乡里。 江渔问花枝是先回家还是先去花棚,花枝毫不犹豫地选择去花棚,她得赶紧把带回来的一包金种子交给园艺师和李大叔,让他们抓紧时间种上。 现在唯一让她发愁的就是花棚不够用了。 几万棵君子种,就是把花棚现有的所有花都拔了也种不下,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把其他花都拔了。 第137页 种君子兰就跟赌博一样,一是不敢保证能活多少,二是不敢保证前世的疯狂这一世能否重演,毕竟就她回来的这一年来看,已经有好几件事都和前世有了出入。 所以她也不能把身家性命一次全押在这上面。 走时还是冰天雪地,短短几天,柳梢头已经生出鹅黄的嫩芽,山坡上覆盖着一层新绿,走近看却又没了,正是古诗里描写的“最是一年春好处”。 车子下了土路,向着花棚的方向开过去,去年还只是花枝一家孤零零的十几个花棚,今年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了一大片,远远望去,很是壮观。 快到自家花棚时,花枝突然有了新发现,花棚的挨着路边竖起了一道大大的拱形月亮门,上面用各色的塑料花藤缠绕着,煞是好看,等到了近前下了车,花枝再抬头看,发现拱门正中间挂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几个鲜红的大字:花枝梢花木培育基地,字的旁边还有一个醒目的图案标志,正是江渔身上纹的那枝梅花。 “呀!”花枝惊喜地问江渔,“咱们的商标註册好啦,啥时候的事,咋没听你说呢?” “好几天了,就等你回来给你惊喜呢!”江渔说,“怎么样,我做的招牌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干得不错。”花枝又盯着招牌看了好几眼,高兴的合不拢嘴,嘴上却说:“这就是你说的大惊喜呀,哪里大了?” “就知道你胃口大,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江渔宠溺地笑,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两人就这么扬长而去,把魏骋几个丢下不管了。 “什么人吶这是?”魏骋气道,“好心送他们回来,到家就把我们扔了,连口水都不让喝。” 花强在旁边来了句绝的:“我有口水,你喝不?” 魏骋抱住他脑袋一顿捶。 两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早已经成了好哥们儿,开起玩笑来啥都敢说。 花强打不过魏骋,只好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他俩搞什么鬼吧!” 魏骋这才放过他,叫上陆涛,三个人一起去了花枝的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江渔已经像饿狼一样把花枝啃了一回,直啃得花枝气喘吁吁才罢休,献宝似的拉开抽屉,拿出几张纸递到花枝面前,说:“看看这是啥?” “啥?”花枝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喘着气把纸接过来,刚看了一张,就激动地尖叫了一声:“啊……” 魏骋几个正好要掀门帘,被她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确定能不能现在进去。 都说小别胜新婚,万一撞破人家两个的好事,那就尴尬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蹑脚往后退,就听花枝激动地说道:“江渔,我太爱你了!你真是太厉害了!” “咦!真酸!”三个人撇嘴摇头,接着往后退。 又听江渔在里面说:“那是,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整个花庙乡都找不来比我更能干的男人!” “啧啧啧!”三个人都没耳朵听了。 可还是忍不住想听。 就听花枝又说:“有了这十亩地,我的君子兰就不愁没地方养了。” “啊?”三个人对视一眼,都傻了。 闹了半天,人家不是在亲热,呃…… 魏骋掀开帘子闯进去,问道:“你俩一惊一乍干啥呢?” 花枝笑颜如花地把手里的纸递给他。 魏骋接过来一看,好傢伙,这江渔竟然包下了十亩地,四个鱼塘。 “天吶,渔哥!”花强也凑过去看,看完吓一跳,江渔也太大胆了吧,不吭不哈的就干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怕花枝回来打死他。 花枝一点都不想打死江渔,甚至还想不顾一切地亲他一口。 她正愁着那些君子兰种子没地方种,江渔就给了她一个惊喜,这惊喜可真算是大惊喜了,就像给瞌睡的人递了一个大抱枕,要多及时有多及时。 花枝甚至想,这简直就是天要助她发横财,不然怎么这么巧,她在火车上遇到了东北大哥,被大哥提醒想起了前世的君子兰事件,回来江渔把地都给她准备好了。 天时地利人和全让她占完了,她不发财谁发财? 江渔事先当然不知道花枝要种君子兰,他只是觉得花棚现在的规模有点小了,因为花枝也曾经提到过两次,他便把这事记在心上,过完年就开始找花棚左右的邻居协商租地事宜。 为了给花枝一个惊喜,这件事他一直都在暗中进行,没有让花枝知晓,花枝要去广州的前两天,他刚把事情敲定,所以当时才会对花强说,要等花枝回来给她一个大惊喜。 恰好花枝走后,他又接到工商 部门的通知,说他们申请的商标下来了,于是他便紧锣密鼓地把这两件事在这几天之内全办好了。 至于那四个鱼塘,是大队干部为了业绩,硬把几个荒废的鱼塘栽给他的。 江渔本来不想要,他觉得养鱼虽然赚钱,但周期性太长,普通鱼一年回本,好点的鱼要两三年才能出售,不如养花来钱快。 可大队干部不干,好说歹说非要让他接着,条件给得也很宽松,第一年不要承包费,第二年打八折,第三年赚钱了再给全额。 第138页 江渔算了算帐,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他这勉为其难的决定,对花枝同样是个惊喜,花枝正打算多弄几鱼塘给花强管理,这下一併解决了。 花强也很高兴,当即向花枝表示他一定会好好经营,争取让鱼塘的利润赶上花棚的利润。 花枝说:“花棚要不扩大还行,扩大后,你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我不要求你赚多少,鱼塘的利润能够支撑花棚和鱼塘全部的开销,那花棚的利润就是净赚的。 另外,花枝又嘱咐花强,让他把大堂哥和三堂哥也带上一起干,等大堂哥手里有了钱,她再考虑给他找个媳妇儿。 花强欢天喜地答应了,迫不及待地回家找两个兄弟去报告好消息。 魏骋看这花枝这边形势一片大好,自己也蠢蠢欲动,急不可耐地赶回城里,去规划他的大事业。 送走魏骋,花枝和花棚里的大伙叙了一会儿,把自己从广州带回来的君子兰种子交给李大叔和园艺师,让他们带着大家去种花。 租来的那十亩地,由于人家去年冬天已经种了麦子,还要另外赔偿一笔青苗费,赔偿之后,江渔便让向东和红旗开着拖拉机把麦苗犁了盖大棚,一切事情都不让花枝操心,花枝每天就花棚转转,鱼塘转转,县城转转,日子过得羡煞旁人。 每次从城里回来,在路口下车,路过那片小树林,花枝都有一种恍若梦境的幻觉。 她在这个小树林里两次和张红卫分手,又莫名其妙地遇到江渔,江渔就像个乱入者,不由分说又没有前兆地闯入了她的视野,从而改变了他们两个及至一大群人的命运。 这一切是何等的神奇,如果说不是上天蓄意为之,她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有时候,她还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在海南沙滩上晒日光浴的花枝,还有那个在省城小巷子里租房卖货的花枝,她都快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花枝了。 不管怎样,但愿她们都好好的,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也许在哪个不经意的时刻,她们还能再见面呢! 花枝真希望能有这么一天。 第7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是春末,又是一年草木葱茏,麦穗泛黄的季节。 气候适宜, 不冷不热,所有的花卉基本上都不再需要温棚保暖,大伙在园艺师的指挥下, 每天白天都把棚子上的塑料布揭开,让花草们享受阳光雨水的滋润。 周围散户们没有专业指导,全都跟着花枝家学, 看她家的塑料布揭开, 便把自家的塑料布也揭了,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空气中都瀰漫着浓郁的花香。 花枝打电话让魏骋送几位老先生下乡来看花,老先生们来了就不愿意走,硬是在花棚里住了几晚。 花棚晚上盖上塑料布,温度刚刚好,睡在里面都不用盖被子。 老先生们白天在花田里流连忘返,到饭点就跟花枝回家吃饭, 晚上睡在花棚与花共眠, 别提有多惬意。 花枝每天陪着他们四处逛, 有时在花田看花,有时去鱼塘垂钓,还去爬了两回后山, 在山上採到了不少兰草花。 花枝告诉几位老先生,当初卖给他们的兰草花,就是在这山上挖来的。 几位老先生打趣道:“你早说呀,早知道这里遍地都是,我们才不会花钱买你的花。” 花枝想起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一时感慨万千:“要不是几个爷爷当初的慷慨相助,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能遇到你们,真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事。” 魏老先生说:“我们几个老傢伙能认到你这么一个能干又有孝心的孙女,也很幸运呀,还有魏骋陆涛纪越他们,能认识你也是他们的幸运,要不是你,魏骋那臭小子还指不定在哪儿跟人飙车呢,哪能像现在这么有上进心。” “是啊!”夏老先生附和道:“要不是你,纪越现在还不知道在干啥呢,现在,他和魏骋都把花鸟市场开到安平去了,我看两人那架势,下一步大概就要往省城进军了。” 花枝说:“反正不管他们把市场开到哪,我都要最大最好的摊位,外加五年免租。” 夏老先生笑道:“你这丫头,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当初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卖花的地方,才提点他俩开花鸟市场的,对不对?” 花枝露出小狐狸般的笑。 老先生他们也很奇怪花枝为啥要养那么多君子兰,但他们每次问,花枝都神神秘秘地不告诉他们。 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问了,反正花枝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相信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蔡宝根老早就发现了花枝那一大片君子兰,他虽不明白花枝在发什么疯,但他已经习惯了跟风,不管花枝种什么,他都得跟着种一些。 自从他养花赚钱后,他爸妈已经改变了态度,准备等收完麦子把所有的地都给他种花。 另外张红卫的爸妈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利润,打算把他家的地也贡献出来。 随着花枝俏影响力的扩大,全大队都在跃跃欲试,准备在麦收后腾出一部分土地试着养花。 形势正照着花枝希望的方向发展,她已经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全乡都会变成花的海洋。 江海收的书已经把地窖填满了,趁着有天下雨不能外出,去找花枝商量,看是再挖个地窖,还是暂停收书。 第139页 花枝念他跑了大半年实在辛苦,就让他先暂停收书,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过来花棚这边帮着江有做管理工作。 现在花棚的面积又扩大了一倍,江有一个人快管不过来了。 花叶的学习到暑假就告一段落,在花棚做会计已经完全能够胜任,花枝让她到时候一边在花棚上班,一边再自学深造。 花朵 和小姚的感情丝毫没有消减,反而日益加深,小姚母亲自从得知花枝就是花庙乡那个赚翻了的养花大户之后,对花朵的成见也逐渐淡化,为了让花朵的文化水平能配得上小姚,她便在城里给花朵报了夜校。 花朵巴不得能离小姚近一点,自然欢欢喜喜答应了,花枝怕她来回辛苦,就在城里给她租了一间房子住。 花老太成了全村最悠闲的老太太,每天晒太阳扯闲篇,到了饭点就变着法给花枝他们做好吃的,实在无聊了,就跑去江渔家找刘玉兰。 婆媳两个一分开,感情居然意外地变好了,每次见面都能聊上大半天。 江多懂事,见到花老太就奶奶长奶奶短叫个不停,哄得花老太眉开眼笑。 说到江多,不得不说他的学习,上了一年学,大大小小的考试从来没下过前三名,无论期中期末,只要有奖状,必定有他的,学校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他。 白婷婷自从那天在江渔家见识过花枝的厉害之后,对江渔的心就死了大半,加上刘玉兰现在住在江渔家,她也不好再登江渔家的门,时间久了,便彻底放弃了对江渔的念想。 不过她还算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虽然和江渔没戏了,对江多还是照拂有加,没有因此冷落江多。 魏兰那天被魏骋带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黄玉梅揪住魏骋询问原因,魏骋也没替她隐瞒,直接当着爸妈的面把魏兰的龌龊行为说了。 魏建国勃然大怒,第二天就把魏兰撵回了学校,命令她不到期末不准回家。 黄玉梅虽然很想帮魏兰说话,但她也觉得魏兰这样非常不好,因此便默认了魏建国的决定,任凭魏兰哭哭啼啼也没有心软,只说以后每到周末自己会去省城看她。 魏兰性子倔,一赌气,连春节都没回家过。 顺风顺水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很快就又到了劳动节,花枝的生意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本县和市里,还开发了周边几个县的市场,趁着五一又狠赚了一笔。 蔡宝根和张红卫也赚了不少,现在两个人在村里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有些嫌花枝不好接触的村民,纷纷投靠到他俩的阵营,准备麦收过后跟他俩联合养花。 赚钱还不是最让花枝兴奋的,最让她兴奋的是经过市里县里几个月的研究筹备,花庙乡作为第一批农村用电试点乡镇,比前世提前两年用上了电。 有了电,干什么都方便了,花棚的照明问题问题解决了,浇水也用上了电机,比原先节约不少人工成本。 村子里从此告别了煤油灯的时代,一到天黑,夜夜户户都亮起电灯。 装上电之后刚好到了热天,有花钱大方的人家买回了吊扇台扇,从此再也不用汗流浃背地摇大蒲扇了。 只是眼下的电视剧实在太贵,村民们一下子还捨不得买。 翻过令人欣喜的五月,眨眼便到了麦收的季节。 别人家里都热火朝天地忙着收麦,花枝和江渔却闲得直打瞌睡。 两人坐在花荫下聊天,花枝说,等明年挣了钱,要把这方圆几十里的地全包了,不但养花,还要种绿化树,另外她答应了江渔要组建一个车队给他管理,明年也要开始筹备。 去年冬天买下的宅子要盖楼房,城里市里最好都买上一两套房子,她无意去屯房炒房,只想不管到哪都住着方便。 还有承诺江多的大摩托,明年一定要买,再给江渔配一台私家车,方便他们出去谈生意。 如此种种,听得江渔下巴都惊掉了。 江渔说:“媳妇儿,你的愿望是美好的,可事 实上咱还差着银行的一 大笔钱呢,就你说的这些事,我估摸着咱还得再接着找银行贷款,可问题是人家愿意再贷给咱吗?” 花枝看着那一大片已经长出叶子的君子兰,笑着说:“到时候你就不愁了。” 麦收结束后,村子里有一半的人家放弃了种玉米,纷纷跟风养起了花。 一时间到处盖起了塑料大棚,田野成了白色海洋。 这期间,魏骋在安平的花鸟市场开始投入使用,花枝带人忙忙碌碌地铺货,把经验丰富的张三妮调过来当经理,另外又给他和江小闹各配了两个手下。 江小闹也荣升为经理,虽然只管着两个兵,还是成就感十足,走路都是飘的。 随着发展规模的扩大,花枝考虑着,是时候建立一个完整的公司体系了,她得趁这段时间好好规划一下,认真挑选出几个高层和中层管理人才加以培养,不然以后生意越做越大,她一个人累死也管不过来。 江渔这段时间正在飞速成长,他越来越像个正经的大老闆,说话不再张口闭口骂娘,两根筋的背心和大裆裤也改成了白衬衫黑西裤,走起路来步履生风,谈生意头头是道,拿主意坚定果断,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感觉。 除了一点,他特别不喜欢夹公文包,不管去哪都两手空空,习惯性把手揣在裤兜里,看着特别有气场。 第140页 为了配合他的气场,花枝让江海做了他的私人秘书,专门帮他拎包。 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花枝几乎有点踌躇满志了。 她每天都跑去看君子兰的生长情况,数着那一片片翠绿的叶子,幻想着它们是金灿灿的。 这时候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后面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待着她。 第73章 逃 夏秋之交, 老五从省城学成归来。 经过一番磨砺之后,光头还是那颗光头,但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一帮兄弟欢天喜地, 江渔和花枝为他接风,直接让向东和红旗开着拖拉机载着大伙去县里饭馆摆了四桌。 那天晚上,大家都玩疯了。 许久不见的兄弟, 归来仍然情谊不改,老五喝高了,抱着江渔泪流满面。 第二天, 他酒醒了, 去花棚找江渔和花枝说话,说他下一步就准备在集上开摩托车店了。 老五这一年来在省城结交了不少朋友,和好几个摩托车厂家的销售代表也都混得很熟, 能够拿到相对优惠的价格,还可以兼做厂家的售后,拿一份固定的工资。 随着这一年来农村生活水平日新月异的变化,摩托车行业的前景一片光明,像老五这样的人,只要好好经营, 同样前途无量。 花枝很为他感到高兴, 鼓励他放心大胆的干, 没有钱就来找她拿。 老五对花枝的提点之恩深表感激,说要不是花枝,他现在还守着那个破修车铺给自行车补胎打气呢! 花枝说, 你要真想感谢我,等你车行开业后,给你渔哥整一辆最好最拉风的摩托车开开。 老五看她事事为江渔着想,就问她打算啥时候和渔哥结婚。 江渔一提起这事就伤心,花枝去年明明说了等大哥和大姐一成家就和他结婚,结果大姐现在孩子都怀上了,花枝还不肯履行她的承诺,又要拖到明年再结,说什么明年有钱了,要和他去三亚旅行结婚。 大姐花叶是上个月刚查出来怀了宝宝的,现在全家人都把她当成大熊猫保护着,江有更是啥活都不让她干,恨不能一天到晚把她捧在手心里,去哪都抱着她,不让她脚沾地。 花枝纠正他,说这样是不对的,孕妇活动量少了,将来生孩子会难产,太过份的宠溺实际上是在害她。 江有特别相信花枝,听花枝这么说,就每天早晚陪着花叶散步,空闲的时候和花叶一起在花田里看花,两人你餵我喝水,我给你擦汗,简直快把花棚里的单身汉羡慕死了。 江渔是最羡慕的一个。 人家羡慕是因为没媳妇儿,他明明有媳妇儿,却比单身汉憋得还难受。 花枝看着江渔那幽怨的小眼神,忍不住笑他:“你怨个啥,咱俩现在虽说没结婚,你家的啥事我没操心,你的个人生活也是我在打理,钱大把给你花着,跟结婚有啥区别?” “有。”江渔说,“现在啥都好,就是不能生娃。” “……”花枝哑口无言。 老五在旁边乐得不行,说:“嫂子,看把我哥给急的,你干啥非要等明年,今年先把婚结了,明年有钱了再去旅游,不是一样的吗?” “就是就是,老五说得对。”江渔附和道。 花枝说:“你们都不懂,从现在到明年,是对我很重要的一段时间,我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有目的的。” 既然她这样说,江渔也不好坚持,只得再耐心等几个月。 老五得到花枝的经济支持,立刻开始下手找合适的铺面。 他走后,花枝和江渔也各自去忙了。 这天的天气特别晴朗,白云像棉花糖一样飘荡在纯净如湖面的天空,大雁排成人字从云边掠过,立秋刚过,已经隐隐有了秋高气爽的感觉。 秋天象徵着成熟,收穫,凉爽,是花枝最喜欢的季节。 只是除了这个秋天,和这一天。 这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大家都在田里辛苦忙碌, 午后,花枝在办公的棚里睡觉,刚合上眼,天空突然炸响一道惊雷,吓得她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到园艺师在外面大声喊:“要下暴雨了,快把塑料布盖上。” 花枝连忙穿上鞋跑出去,就见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云层似乎快要把天压塌了,闪电密集,雷声滚滚,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江渔带着大伙来回奔忙着盖花棚,江有扶着花叶过来,对花枝说:“你先陪你姐回家吧,这边的活我和江渔带着人干,万一等会儿雨下大了,路上不好走。” 花枝本想留在这里帮忙,顾及着姐姐的身孕,只好回花棚去找雨伞,以防在半道被雨淋。 谁知这雨说来就来,不等她把雨伞找出来,大雨便瓢泼似地从天而降。 江有急忙扶着花叶躲进棚里,就这么几秒的功夫,两个人的衣服便打湿了。 花枝说:“算了,这雨太大,现在回去,到家也湿透了,还是等雨停了再回吧!” 江有也没办法,只得把花叶託付给她,自己出去帮忙盖花棚。 外面电闪雷鸣的,花枝很是担心,嘱咐江有要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花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不可为了花置个人安全于不顾。 第141页 通常来说,雨势越大,下得时间就越短,大家都想着雨很快就会停,结果它却连下了三个小时都没停。 大伙都像落汤鸡一样躲在花棚里,望天兴嘆。 这时候的大棚不像后世那样全钢架结构,底部都是用土坯砌成的围墙,园艺师特别担心水太大会把围墙泡坏,围墙一倒,整个棚都保不住了。 花枝也有同样的担忧,可天要下雨,谁能阻挡得了?她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雨快点停,不要对她的花造成伤害,尤其是她的君子兰。 到了下午四点多时,雨势还不见停,大伙都开始焦灼不安。 花枝正忧心忡忡,电话铃突然撕心裂肺地响起来。 花枝没心接,叫江渔来接,江渔正在花棚门口看雨势,走回来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魏骋火急火燎的声音:“快叫花枝接电话!” “……”江渔翻了个白眼,把话筒递给花枝:“找你的,你还非要我接。” “谁呀?”花枝问道,拿过话筒放在耳边,就听魏骋在里面大喊:“花枝,快跑,流沙水库和半山水库决堤了。” “你说啥?”花枝愣了一下,继而大叫,“你再说一遍!” 魏骋重复道:“流沙水库和半山水库同时决堤,现在大水正朝安平市区方向来,沿途村庄已被淹没,你快带着人往山上去,快,快,要快!” “……”花枝深唿吸,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跳了,不过她还是竭力稳住情绪,问魏骋:“你呢,你们现在在哪,安全吗?” 魏骋说:“我爸也是刚接到的通知,现在正在组织全县撤离,我和陆涛纪越马上就开车带爷爷往山上去,你们也快点!” “好,我知道了,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花枝这时已经冷静下来,挂了电话,回头吩咐江渔,“流沙水库和半山水库决堤了,你赶紧去告诉大伙,啥都不要带,各自回各自村通知村民往山上撤。” “你啥意思,要发水吗?”江渔还有点懵,“流沙水库和半山水库离长乐五百多里呢,应该不会到咱们这儿吧?” “咋不会,你知道洪水的速度有多快吗,你赶紧的,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花枝说。 “哦,好,我马上去!”江渔从花枝的话音里感到了危急,转身就往外跑。 花枝又嘱咐 了一句:“让大伙一定 要告知村民,别鸡呀羊的都顾着,除了钱和馍馍,啥都不要带,实在不行你们每人拿把刀,谁家要是不听话,捨不得走,就吓唬他们,逼他们走!” “……”江渔瞠目结舌,点点头,箭一般地冲进重重雨幕。 “小枝,真有这么可怕吗?”花叶吓得捂住肚子,江有在旁边扶着她。 花枝没法跟她解释到底有多可怕,直接指挥江有:“大哥,你赶紧带着我姐回家,然后带上咱奶一块上后山,我房间大衣柜的抽屉里有一个布包,钥匙给你,回去后就把那个布包带上,另外再带上馍馍,记住了,让咱奶只带她的私房钱,别的都不许带。” 江有忙不迭地答应了,找了块塑料布给花叶裹上,带着她匆匆忙忙往家赶。 花枝收拾好抽屉里的各种票据,一股脑装进江渔的公文包,拎着包跑出棚子,连伞都没打。 这么大的风雨,打伞也没啥用。 江渔已经通知了花棚里的人,大伙都在顶风冒雨往家跑。 花枝想到花强还在鱼塘那边,又忙沖回花棚给花强打了个电话。 花强接通电话,说:“妹,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雨太大了,塘里的水漫出来了,鱼都跑了。” “跑就跑吧,你也快点跑,县里来的消息,马上要发水了。”花枝把嘱咐江渔的话又原样嘱咐了花强一遍,确认他听明白了,才挂掉电话又冲出去。 江渔把所有人都撵走后,带着园艺师和李大叔回来找花枝,让花枝带着他俩上山,他自己回家通知刘玉兰。 花枝这才想到她妈还不知道呢,今天又是星期天,江多也在家,俩人一个老一个小,万一跑不动咋办? 花枝不放心,就嘱咐李大叔和园艺师往她家跑,去找江有汇合,跟着江有一起上山,自己则和江渔一起去找她妈和江多。 路过蔡宝根的花棚,蔡宝根和张红卫正带着几个工人在花棚门口探头探脑地观察他们那边的动静,看到花枝过来,张红卫冲出来叫住她:“花枝,你家花棚咋啦,下这么大的雨人咋都跑了,想回家也得等雨停了呀!” 花枝本不想理他,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讲私人恩怨的时候,当下把情况和他讲了,让他带着人赶紧逃命。 张红卫吓一跳,忙回棚里去通知大家。 花枝和江渔继续往家跑。 跑到村口,许久没响过的大喇叭在各村各寨都响起来,这是大队的人接到县里通知,在通知群众往山上去避洪。 连续几个小时的雨把路面泡得泥泞难行,花枝的鞋子被泥巴吸住,一下子扑倒在泥水里。 “媳妇儿,你咋啦?”江渔忙把她拉起来,蹲下.身要背她走。 花枝没让他背,脱了鞋拎在手里,说:“我还能走,你留着体力背江多吧!” 第142页 两个人匆匆忙忙跑到家,刘玉兰已经听到广播在收拾东西了。 花枝冲进去大声喊她不要收拾东西,带上钱和馍馍赶紧跑。 于是,江渔背上江多,花枝拉着刘玉兰,一家四口急急忙忙往后山去。 出了院门,花枝突然想起她那一地窖书,叫了一声:“我的书!” 刘玉兰说:“没事,刚才一打雷,我就把窖口封上了,用塑料布缠了好几层,水进不去的。” 花枝这才放下心。 她当初就是因为怕渗水,才特意让江有把地窖口修成了罈子口的造型,方便綑扎。 四个人跑出没几步,迎面碰到了江海,江海正领着他家人往山上去。 江渔问他,村里人都 走了没? 江海说他和江 大毛他们一回来,就到处通知了,有的人听了他们的话在撤离,有的人还在家里赶猪赶羊,还有的人压根不信,在家该干嘛干嘛,拿刀都逼不走。 江渔把江多放下来交给花枝,说:“你带着多多和咱妈和江海家的人一块走,我和江海再回去挨家做做思想工作,能劝一个是一个。” 花枝不想让他去,可是那么多人命,不让去的话她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渔和江海在雨里越跑越远。 一行人结伴往山上去,路上遇到成群结队的村民都在往山上跑,花枝三个手牵着手才没被人群冲散。 回头看,后面乌泱泱的全是人头,也不知道江渔有没有在其中。 刚到山脚下,就听到轰隆轰隆的沉闷声响,震得人心头髮慌。 下过雨的山又湿又滑,大家都顾不上形象了,手脚并用,抓住草皮藤蔓往上爬,爬到半山腰,就听有人大喊,水来了,水来了。 花枝扶着一棵树直起身,转头往山下看,浑浊的洪水就像一条咆哮的黄龙,捲起滔天巨浪,汹涌而来,山脚下的没来得及上山的人们眨眼功夫便被洪水吞没了…… 第74章 劫后余生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往上漫, 已经爬到山腰的人们都发出惊恐的尖叫,争先恐后地接着往山上爬。 人多,难免有碰撞和拥挤, 加上越往高处山势越陡,越湿滑,有人失控从山上滚了下去, 也就几声惊唿的功夫,便被浪潮狂卷而去,家属紧跟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花枝已经爬得手脚发软, 两腿打颤, 但她一刻都不能停,她必须带着妈妈和江多到达安全的地方才能停下,在此之前, 哪怕就剩半口气,她也得咬牙撑着。 她心里担忧着江渔和他的那些兄弟,同时也担心着沿溪村的那些亲人,还有魏骋他们以及江小闹张三妮等人。 呀!还有花朵呢! 花枝心里咯噔一下,花朵还一个人住在县里出租房呢! 这个时间,她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 她知不知道要发水, 她能顺利逃过这一劫吗, 危急关头小姚会照顾她吗? 花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会分身术,这样就能飞去不同的地方去寻找她担忧在乎的人。 “嫂子, 我爬不动了!”江多在她右手边哭泣。 “爬不动也要爬,不爬就得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哥了。”花枝此时没有心思温言软语安慰他,只能用无情的话语来刺激他。 江多吸着鼻子,不再喊累,小脚小手拼命抓住藤蔓往上攀爬。 刘玉兰在花枝左手边,也渐渐体力不支,但她不能成为花枝的累赘,只能咬紧牙关跟着花枝的脚步。 人的求生欲是很强大的,在面对危险时会迸发出无限潜能,最先上山的一批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山顶,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纷纷藉助树枝藤蔓帮助后面的乡邻。 花枝三个也在别人帮助下爬上了山顶,心有余悸地往山下看,水位已经漫到了半山腰。 除非是会游泳的人,再想上山已经不可能。 经过半天搏命似的逃亡,花枝三人手上脸上全都伤痕累累,被枝丫山石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腿脚沉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花枝一手拉着刘玉兰,一手拉着江多,在满山遍野的人群中寻找江渔的身影。 人实在太多了,山上树木又茂盛,想要找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花枝有心想喊两嗓子,可耳边全是此起彼伏唿唤亲人的声音,根本分不清是谁在叫谁。 最关键的是,花枝并不确定江渔有没有上山。 万一江渔没上来……后果是怎样,她想都不敢想。 眼下她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天马上就要黑了,她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沿溪村方向的山上,去找她奶她姐和江有。 她打算把刘玉兰和江多送到那边去,再自己回来找江渔。 主意打定,她便带着刘玉兰和江多穿过茂密的灌木和树林往沿溪村方向走。 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就像天漏了似的,树木在风中狂舞,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恐怖电影的场景,远处近处还时不时有丧失亲人的村民在哀哭不止,给人感觉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江多害怕,紧紧抓住花枝的手,又怕花枝嫌他没出息,连哭都不敢哭。 花枝也怕,但除了向前走,她别无选择。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她渐渐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在暗沉的暮色里能分辨出是沿溪村的村民。 第143页 死里逃生的人们再没有往日的隔阂疏离和斤斤计较,看到自己村的人,不管男女,拉着手就开始掉眼泪。 花枝一路上被很多乡邻拉着手哭,也慢慢打听出了花叶她们所在的方 位。 等到她找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辨不清人脸,却能听出花叶的声音,花叶正哭着催江有去找她。 花老太不同意让江有去冒险,说天太黑了,万一江有没找到人,再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江有出来时倒是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一支手电筒,要去找人也不是不行,但他实在不放心花叶和老太太,毕竟花叶还怀着孩子,刚才那一番折腾,还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他不知道江渔和花枝分开了,就安慰花叶说:“你别担心,江渔会照顾好花枝的。” 花叶哭着说:“水这么大,我咋可能不担心吗?” “姐,别担心,我在这呢!”花枝大声喊道,冷静如她,此刻声音也哽咽起来。 能在九死一生之后再见到自己最亲的人,谁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江有打开手电筒往花枝这边照过来。 “小枝,是小枝……”花叶激动地大喊。 一家人终于会合,花叶看到妈妈也来了,顿时情绪失控,抱着妈妈泪流满面。 江多也扑进江有怀里嚎啕大哭。 江有抱住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么弟,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花老太没人抱,拉着花枝的手哭着说:“孙女呀,要不是你大哥,奶奶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花枝安慰她:“怪不得你当初死活要找个魁梧的,能干的孙女婿,原来是为了今天呀!” 花老太被她逗得又哭又笑。 旁边有人笑:“这丫头,也就是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大叔,你也在呀!”花枝惊喜地叫道。 李大叔和园艺师从一开始听了花枝的吩咐,就飞奔到花枝家和江有会合,跟着江有一起往山上逃。 也多亏了他们俩,才能帮江有把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太太弄上山。 大家又哭又笑地感慨了一阵子,等到终于平静下来,江有突然发现江渔不在,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江渔呢?”他问花枝,“你咋没跟江渔一块?” 花枝说:“你们村有些人不愿意走,他让我们先上山,自己带着江海回去劝,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江有更加忐忑起来:“那咋办呀,江渔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花枝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为了救人才回去的,他要出了事,那就是老天爷瞎了眼。” “……”其他人没她这么乐观,洪水来得多迅勐,大家都有目共睹,慢一秒,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你把手电筒给我,我回去找他。”花枝对江有说。 “不行不行不行……”所有人都一齐反对。 并不是大家都对江渔无所谓,而是现在去找人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就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花枝不由分说从江有手里抢走了手电筒,掉头就走。 “小枝!”花叶哭着叫她。 花枝停下来交待了一句:“我今晚不管找不找得到江渔,都不会再回这边了,你们相互照顾好,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躲一晚,最好是挨在一起,能暖和些,安全些。”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她傻瓜也好,说她逞强也罢,总之她必须找到江渔。 他是她亲自挑选的男人,生死荣辱,富贵贫贱,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天黑得像盲人的眼睛,只有手中这一束光,照亮着眼前有限的 地方,花枝沿来路小心 翼翼地前进,丝毫不在乎前面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她想,老天爷既然要她重生,多少总会对她恩待一点。 他已经夺走了她的花棚,把她一夜暴富的美梦击得粉碎,总不能连她的命也夺去吧? 她不信! 一路摸索着回到江家寨这边,又冷又饿的人们被手电筒的光亮吸引,纷纷向她围过来。 这是整座山上唯一的光源,虽然并不能取暖,但看到亮光,就让人觉得还有希望。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花枝从哪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花枝一一回答,安慰大家不要怕,说发生了这么大的灾难,上面绝对不会不管,领导们现在肯定正在布署救援行动,说不定很快就会有飞机来送救援物质。 大家听了她的话,都不那么怕了,殷切地期盼着救援部队快点到来。 花枝趁机向大家打听江渔江海的下落,但问了一圈,很多人都说是在村里往外跑的时候见过他俩,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俩现在在哪儿。 人群中也有人是被江渔用刀逼来的,见花枝找江渔,都哭着说江渔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那么凶神恶煞地撵他们走,他们现在准被淹死了。 花枝听不得这些,便离开人群,继续寻找江渔。 可是一直找到手电筒的电量耗尽,她也没能找着江渔。 花枝心里一片冰凉,江家寨但凡逃出来的人基本上都集中在这片山头,江渔江海不在,极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第144页 一个横行乡里的人,居然会为了救人丧命,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连花枝自己都不信。 还有江海,那个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大男孩,只有花枝才知道,他有一颗多么纯良的心。 花枝实在累了,在黑暗中摸到一棵大树,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双手抱膝靠着树杆闭上眼睛。 她又冷又饿,可她更困,她急需一场睡眠来补充失去的体力。 明天!她在心里说,等明天天亮了,我再接着找,哪怕是尸体,我也得把他们找回来! 第75章 疮痍 又冷又饿又惊魂的一夜在人们的煎熬中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山巅,头顶响起飞机的轰鸣声。 气息奄奄的人们顿时欢唿起来:“救援的来了,救援的来了……” 死气沉沉的山野一片沸腾, 人们跳跃着吶喊着向飞机挥手,希望飞机能把自己救走。 头一架飞机盘旋着降低高度,机仓门打开, 有身穿迷彩装的人拿着喇叭对山上大声喊话,说现在山下的水还没退,人们暂时还不能下山, 以免有生命危险, 在水退之前,每天都会有飞机来空投救援物资。 另外因为这次受灾面积覆盖了安平地区的九县一市,灾情十分严重, 救援物资有限,请大家不要哄抢,要合理利用物资,相互帮扶共度难关,上面也正在积极地从兄弟省和中.央调配物资。 喊话结束,几架飞机同时开始把救援物资往下投, 吃的东西主要就是馍馍包子大饼, 咸菜疙瘩, 用的就是简易帐篷,军用棉被,照明工具, 各地紧急募捐的旧衣裳,另外还有一些消炎退热的药物。 尽管已经事先声明了不能哄抢,但饿疯了的人们一看到吃食,还是忍不住哄抢起来。 体格大的男人和年轻人比较有优势,老弱病残的就惨了,被夹在中间推推搡搡,踩来踩去,有的直接被挤的从山顶滚了下去。 一时间惨叫声哭嚎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飞机上的军官不停地用喇叭喊话,奈何疯狂的人们根本就听不到,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有食物。 花枝也饿坏了,想凑上去捡点东西填肚子,刚走近,就被几个蛮不讲理的大汉挤到一旁,随后又有人被挤倒,撞在花枝身上,两人一起往山下滚去。 山坡陡峭,草木湿滑,花枝控制不住下坠的去势,连忙闭上眼抱住头,尽量保护住头部,其他的,只能听天有命。 撞她下来的那个人,发出几声惊恐的尖叫,后面就没了声息。 也不知是偏到别处了,还是磕在石头上了。 花枝无法顾及其他,只感到一阵昏天黑地的翻滚,她的身子像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冰冷带着土腥气的水疯狂地往她口鼻耳朵里面涌,让她窒息。 原本,被水淹死是这样的感觉,她迷迷煳煳地想。 就算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死,她拼命摆动着四肢,想用自己有限的游泳水平来自救,可她两辈子加一起也就会个狗刨,在这汹涌的洪水中根本就无济于事,不大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往下沉。 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面八方全是浑浊的黄泥水,像地狱黄泉,将她困在其中。 “花枝!”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唿唤,紧接着有人“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巨大的冲击力把她周围的水都震动了,有人靠近她身边,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拦腰抱住往岸边游去。 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她太累了,眼皮沉得像压了千斤石,在那人强有力的臂弯里,她昏昏欲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花枝感觉自己被带出了水面,另外有人在岸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用力拖上去,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有人在摁她的肚子,她吐出好些水,随后有人捏住她的鼻子,温热的嘴唇贴上来,往她嘴里渡气。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她轻声呢喃出一个名字:“江渔……” “活了活了,渔哥,嫂子活了……”有人兴奋大叫。 是江海的声音。 江海在喊渔哥? 所以江 渔还活着? 他们两个都还活着? 一颗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进鬓角,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了。 “花枝,媳妇儿,别睡,别睡……”江渔拍打着她的脸颊唤她。 但她已经倦到了极致,不睡不行了。 江渔又唤她:“媳妇儿,别睡,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你妈你姐你奶,还有魏骋和那几个爷爷,还有花朵,他们都还生死未卜,你可不能睡呀!” 花枝蓦地睁开了眼睛。 “花朵,花朵呢,我要去找花朵!” 江渔看她终于醒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胸口失声痛哭。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他差点就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她。 这种感觉太恐怖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歷。 花枝也哭了。 她把头抵在江渔肩窝,泪水如雨,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是个轻易掉眼泪的女人,可是这一刻,她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江海看到他们两个哭,也在旁边悄悄抹泪。 第145页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和江渔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几遭。 昨天下午,两个人返回村里拎着菜刀去撵人,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在他们的逼迫下不情不愿的弃家逃生。 有几个大娘婶子非要带上自家的羊和猪,眼看着洪水就在村外,已经能听到咆哮的声响,江渔索性手起刀落,把猪羊全宰了。 大娘婶子气得把江渔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一遍,最后还是屈服在明晃晃的菜刀下。 一行人刚跑到山前,洪水就来了,来不及上山的人瞬间被水沖走,两个人拼了老命才救下一半的人,剩下一半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洪流漩涡里。 那种又惊悚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让人揪心。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被他们救了的人都爬到山顶去寻找自己的亲人了,留下他们两个累到瘫痪的救命恩人,靠着用藤条把对方绑在树上,才勉强没被漫上来的洪水沖走。 两人就这么在树上待了半夜,又冷又饿,寸步难行,有心想去找自己的家人,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漫长的一夜,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煎熬,根本没法用语言描述。 天亮后,水位稍稍退了些,他们才敢从树上下来,到山坡上伸展一下已经严重浮肿的四肢。 接着就听到救援飞机过来投放物资,他俩正准备爬上山去弄点物质,花枝就从山上滚了下来。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认出是花枝,一来体力实在不允许,怕救人不成反倒搭上性命,二来昨天救的那些人实在凉薄,他们也不想再当好人。 于是他们就打算装看不见,任由落水的人自生自灭,只是后来终究于心不安,还是回头去救了。 江渔想起这事还忍不住后怕,万一他当时真的狠心走掉,那他和花枝就永别了。 花枝听了他的讲述,笑着说:“可见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善念。”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往山顶爬。 爬上山顶后,发现那些人还在疯抢物资,像一群饿狼在争夺最后一块肉。 灾难面前,人性的至美和至丑,都无可遁形。 江渔顺手摺下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抡起来就往那些抢得最兇狠的男人身上抽打。 那些人吃痛,叫骂着回头,一看到江渔,都吓得噤了声。 此时此刻的江渔,一身狼狈,双目喷火,脸上虽然沾满了泥浆,却散发出凛冽 的杀气,真像是阎王爷 从地狱来了人间。 所有人都被他震住,不自觉往周围退散。 江渔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又落在他们手里的物资上,沉声说道:“救援物资不是私人财产,是上面送来给大家保命的,谁再敢多抢多占,老子叫你们下去喝黄汤!” 抢到东西的都惊恐不已,没抢到吃食的则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出面主持公道。 江渔手中的棍子一一指向那些抢了很多东西的人,让他们把多余的食物分给别人。 那些人不想分给别人,又打不过江渔,只得勉为其难地把食物分掉。 很快,在江渔的威慑之下,所有人都分到了裹腹的口粮,就地坐下吃起来。 现场一片安静,只剩下嚼东西的声音。 花枝经歷九死一生,终于填饱了肚子,此刻,江渔的形象在她眼里是前所未有的伟岸。 江渔吃了一块饼,两个包子,刚缓过来劲儿,就让江海留在这边镇场子,自己带着花枝去找江有他们。 这边的人为了口吃的抢成这样,那边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他得过去瞧瞧。 到了那边一看,果然也存在哄抢现象,只是沿溪村总体人口比江家寨少,加上江有还算强悍,多少给大家抢回了一些吃的。 后面花强和他妈他兄弟也找了过来,花强凭着和江渔一样的狠劲才把这边的人给制服了。 花叶再看到花枝,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的欢喜,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地看着花枝,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花枝心头一跳,忙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见江有他妈他奶都双眼红肿,就知道大事不妙。 “姐,是不是孩子……” 花叶“哇”一声哭倒在妹妹怀里。 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流失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洪灾里。 花叶一哭,全家人都跟着哭,哭孩子可怜,哭花叶更可怜,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医院都去不成,还挨饿受冻地过了一晚,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这辈子就完了。 花枝心口憋得难受,又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感觉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护所有的亲人周全。 她就像一只小蚂蚁,被命运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以为那是广袤的宇宙。 哭过,难受过,还是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大家好歹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总有希望。 接下来的三天,大家就一直待在山上,靠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保命。 天上每天都有飞机来回巡视查看,及时向上级和山上的百姓报告灾情变化,三天后,洪水终于退去,飞机上的人通知大家可以下山回家了。 众人欢唿雀跃,相扶相携着下了山,迫不及待奔向自己的家。 然而,等到一进村,所有人都被那满目疮痍的景象惊呆了。 第146页 洪水过后,房倒屋塌,尸横遍地,不但有猪羊鸡狗等牲畜的尸体,还有人的尸体,那些来不及逃亡的人,全都送了命。 村子里哀声震天。 所有人都在哭他们逝去的亲人,哭他们倒塌的房屋,哭他们辛苦餵养的牲畜,哭他们被水沖走的现金存摺,哭他们被水泡坏的粮食,哭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花枝家的房子和江渔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在洪水的侵袭中无一倖免地倒塌了。 面对着面目全非的家园,花枝这么坚强的女人,也不免有些气馁了。 第76章 发誓 此次洪灾导致几百万亩农田被淹, 几十多万所房屋倒塌,数万人命丧水底,后期因缺粮、感染、瘟疫又致数万人死亡, 给安平地区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曾经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变得破败不堪,尽管有关部门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救援物质, 但这远远满足不了数百万人民的日常所需。 于是,流离失所的人们成群结队地踏上了逃荒的路途,年轻人外出找活路, 老弱病残跋涉各个地方去要饭, 实在走不了的,就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每天靠着有限的救援物资吊命。 一时之间,安平地区成了死神的国度。 回家的头一天, 花枝和江渔一整天都在忙着安顿家人。 因为两家的房子都毁了,大家索性就全部集中到花枝家的院子里,用救援队送来的帐篷在院子里搭了两个蓬,男的住一个,女的住一个,然后又在院里临时造了个地锅, 用来烧水做饭。 他们目前的能力, 也只能解决住和吃的问题, 别的想也是白想,现在的情况,是有钱你都没地儿买东西。 安顿好家人, 第二天,花枝和江渔才腾出空,一起赶去花棚查看。 如她所料,塑料大棚只剩下横七竖八的铁架子,塑料布都不知道被水捲去了哪里,花草绿植全部淹死,高的还有个枝干杵在那里,矮的全被覆盖在了厚厚的淤泥底下。 总之一句话,该毁的一样没剩。 老天爷可真狠呀!花枝摇头嘆息,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毁于一旦,心仿佛被一万支利箭同时射穿,疼得她不能唿吸。 江渔也心疼。 他比花枝更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因为他穷怕了,他好不容易才靠着花棚翻了身,走上人生巅峰,谁曾想刚走了几步,就被狠狠一脚踹下了山崖。 辛辛苦苦干一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的他,还比不上解放前,解放前他家起码不欠债,如今是背了一身的债,还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眼前一马平川的沼泽地,找不到一句话,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们相互之间也不想说话,因为说什么话都于事无补。 就这样默默地站了不知多久,原先在花棚做事的人都来了,大家站成一排,同样默默地看着自己曾经挥洒汗水播种希望的土地,只是如今,他们的希望已经被深深地埋葬在这片土地上。 江渔正好在担心这些兄弟们的安危,看到大家过来,便趁机清点了一下人数,清点之后,发现少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同村,但和其他人却都不是一个村,江渔放心不下,就吩咐两个哥们儿去打听他们的下落,看是没顾上来,还是有情况来不了。 按说魏骋电话打得及时,花棚里的人比别的村民都先得到消息,并且大家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逃命,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才对。 可这事谁能说得准,有的都爬到山上了,还被挤下去了呢! 大伙都在心里默默为两个哥们儿祷告,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等消息的时候,花强也来了,告诉花枝他去看了鱼塘,说鱼塘除了鱼跑了,守夜的小屋塌了,别的也没什么好损失的,等过段时间,再往里投放鱼苗就行了。 只是现在这形势,连鱼苗都不知道去哪买。 去找人的哥们儿很快就回来了,说那两个哥们儿失踪了,连他们的家人也找不到他们在哪儿。 在这种情况下,大伙心里都明白,失踪就等同 于死亡,唯一比死亡好的,就是还能让人保留一个渺茫的自欺欺人的希望。 因此,大伙谁也没有说破,都彼此安慰说他们肯定是躲到哪里去了,没准过两天就回来。 花枝心里更加难过,若不是大伙都在,她又忍不住要落泪。 “在这里也没啥用,你们都先回去了。”她说。 大伙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就不在这里烦她,默默走了。 有个哥们儿在后面磨磨蹭蹭,等其他人都走了,又掉头回来对花枝和江渔说:“嫂子,渔哥,我知道我要说的事太不地道,可我真的没办法,我妈和我爸从山上下来就病倒了,急需要钱去看大夫,所以我想问问,我们上个月的工钱还发吗?” “……”花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单从个人利益上来,这哥们儿的行为无可厚非,他辛苦一个月,想拿到自己该得的酬劳,她表示理解,至于其他的,人家已经说了是家里有病人,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我没办法给你算工钱。”花枝说,“如果是你爸你妈都病了,你那点工钱也不够用,这样吧,你现在去我家找我姐,让她给你拿点钱先用着,别的等我缓几天再说。” 第147页 哥们儿脸色通红,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给花枝和江渔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江渔始终没说话,等他走了,才嘆口气说:“患难见真情,一点都不假。” 花枝说:“你也别多想,兴许人家真有难处。” “谁没难处?”江渔问,“现在这种情况,谁没难处,二三十个人,只有他还惦记着工钱,是怕我赔干了发不下来工钱吗?” 话音未落,又一个哥们儿回来了。 “渔哥,嫂子……”他搓着手,为难地说,“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俩讲。” 江渔和花枝对视一眼,等着他往下说。 哥们儿说:“是这样,俺们村有一大部分人都走了,我家人也打算去外地,让我跟着一块去,所以,我,我,我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们了。” “你要出去呀?”花枝有点意外,“虽然我不能强迫你留下来,但出去也未必就一定能好,你要想好了再决定。” “谢谢嫂子,我已经想好了。”哥们儿说,“就是感觉挺对不起你俩的,当初是你俩把我带上了正道,现在有了困难,我先跑了……” “没事儿没事儿。”花枝说,“你就是不跑,我现在也没能力帮助你,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走之前记得去我家找我姐,把上个月的工钱领了路上用。” “谢谢嫂子!”哥们儿抹了把眼泪,转身走了。 江渔还是一言未发,等那哥们儿走了,花枝问他:“又生气啦?” “没有,这个还能接受。”江渔说,“不是我心胸狭窄,只是被好兄弟放弃的感觉不太好受。” “我明白。”花枝拍拍他的肩,“你也不用难过,既然是患难见真情,你就把这次灾难当作是对你们兄弟感情的一个考验吧!” “不然还能怎样?”江渔苦笑。 于是,这半天,两人哪儿也没去,就站在地头等着看结果。 到最后,花棚里二十八个人,以各种理由回来辞行或者要工钱的一共有十五个。 花枝并没有过多挽留,让他们都去找花叶拿钱,同时真诚地祝他们一路顺风。 一直等到正中午,确定不会再有人回来,江渔长出一口气,拉起花枝的手说:“走吧,咱们回家。” “好,咱们回家。”花枝笑着应道。 两人转身要 走,花枝突然又停住, 松开江渔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往淤泥底下扒。 “你找啥?”江渔问她。 花枝说:“你来看,咱们的招牌还在呢!” “在哪?”江渔忙蹲到她身边去看,果然在淤泥中看到招牌的一角。 两人精神一振,顾不上脏,费了半天劲,齐心协力把整块招牌从淤泥中扒了出来。 招牌上虽然煳满了泥巴,但“花枝俏”的字体还清晰可辨,那枝梅花仍然红得醒目。 花枝笑起来,和江渔一起把招牌抬到路边排水渠清洗干净,又抬回去用力插在地头上。 “现在,我对着这块招牌郑重起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动,就绝不会让“花枝俏”倒下!我一定要重振旗鼓,排除万难,把“花枝俏”做大做强,让它成为全国最好最有名的花木集团!” “我也发誓!”江渔握紧拳头,准备来一段激情宣言,酝酿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和我媳妇儿一样!” “……”花枝哈哈大笑,使劲给了他一拳,“你行不行啊你?” 江渔嘿嘿乐:“我们男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看行动!” “好,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行动!”花枝说。 两人一扫心头的雾霾,手牵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路,原本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放晴,久违的太阳穿透层层乌云,往人间洒下万道金光,花枝回头看,那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两天后,整个花庙乡倖存的百姓逃荒走了一大半,往县城方向的路也终于通车了。 由于通迅中断,花枝一直没能和魏骋他们联繫上,花朵也是音迅全无,在得知通车的消息后,花枝便第一时间和江渔赶往县城。 现在她对别的都不奢望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第77章 预言家 县城受灾情况相对比农村小, 由于房子都是砖结构,倒塌没那么严重,只是那些低矮的棚户被沖塌, 伤亡人数比农村也要少。 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一部分人低估了大水的威力,以为躲到楼上就不会有事,没想到水位曾经一度漫过了三层楼, 来不及逃生的人们便被活活闷死在里面。 这个时期,城里的排水系统还不完善,水退得比乡下慢, 花枝和江渔在城门口下了车, 进到城里,发现路面水还能漫到脚脖子。 街上到处都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没办法脱鞋子, 两人只好就那么淌了过去。 到了魏骋家,大门敞开着,院里一片狼藉,老先生那一院子花花草草全都死完了,家里的家具也全都泡裂了,魏骋正指挥着从外面雇来的工人把不能用的家具往外抬。 第148页 花枝一走进院子, 魏骋就看到了她, 微微一愣, 冲过来把她紧紧抱住。 花枝鼻子发酸,回抱着他,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爷爷他们都还好吧?” “都好。”魏骋哽咽道,“我们跑得快,大家都没事,就是一直担心你们,也联繫不上。” “我们也挺好的。”花枝说,“除了无家可归,别的都挺好。” 在死亡面前,无家可归已经算是好的。 魏骋被她逗笑,没想到经过这样的灾难,她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真是个奇女子。 江渔走上前扒开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说:“来,也抱抱哥,哥也吓坏了呢!” 魏骋就象徵性抱了他一下,随即推开,嫌弃道:“是男人吗你?” “你是。”江渔说,“你是男人干嘛哭鼻子?” “哪有,我没有。”魏骋坚决否认,拉着他往屋里走,“你来的正好,快帮忙搬东西。” 江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哥可不是来干苦力的。” “谁来啦魏骋?”魏老爷子在屋里听到了,走到门口往外看,一看到花枝,顿时激动起来,“哎哟,哎哟,我的大孙女,快来,快来,让爷爷看看……” 花枝这回是真止不住眼泪了,跑过去抱住老人家失声痛哭。 魏老先生的眼泪也哗哗往下掉。 大家好一阵子才止住悲伤,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说话,讲述各自惊心动魄的逃亡过程。 花枝没看到魏建国夫妇,就问他们去哪了。 魏骋说,他爸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了,在县委坐镇指挥灾后重建工作,他妈在上周去省城看望魏兰,发水的时候不在家,有幸避过了一难,现在火车道冲垮了,客车也停运了,她没办法回来。 花枝说:“只要人没事就好。” 又坐了一会儿,花枝便起身告辞去找花朵,魏老先生让她找到妹妹后一起来这边吃饭。 两人一起去花朵租房子的地方去找,到了那边,同样是满地狼藉,花朵不在,不知道是和小姚在一起,还是出了意外。 两人又急急忙忙跑到小姚家里去找,小姚家住的家属院全被淹了,大家都在忙着往外扔泡坏的家具,小姚家却一个人都没有。 花枝一连找了好几个邻居打听,都说没见着人。 花枝害怕起来,脚软得走不成路。 江渔搀扶着她,找地方坐着缓了一会儿,花枝决定到小姚工作的地方看看。 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小姚就职的县一中。 学校同样残破不堪,学生都停课了,老师们也都不在,偌大个校园死气沉沉。 花枝不死心,每个门都要打开 看一看,边找边喊,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花朵不会真出事了吧?”她无助地看着江渔,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会,肯定不会。”江渔握紧她的手,给她力量,“我倒觉得,既然小姚全家都不见了,那肯定是事先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之所以现在没回来,应该和魏骋他妈一样,交通不方便啥的。” “魏骋他妈是去了外地。”花枝说,“小姚家人又不会未卜先知,绝不可能在洪水来临之际逃出那么远。” “那也未必。”江渔说,“也许人家在没发水之前就去外地玩了。” “不可能。”花枝说,“如果是出去玩,花朵事先肯定会告诉我的。” 江渔再想不到别的话安慰她,只好说:“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所以你不妨往好的地方想想。” 花枝现在已经混乱了,好的坏的都没办法想,只能暂时放弃找花朵,改去花鸟市场找江小闹。 发水时,江小闹还在市场守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花鸟市场同样满目疮痍,商户们都在清理自家的摊位,花枝家的摊位上没有人。 “咋办,连江小闹也不见了。”花枝越发担忧起来。 江渔也有些泄气,想了半天,不自信地说:“放心吧,小闹是个鬼机灵,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更别说花枝了,可眼下也没有任何办法,两人只好忧心忡忡地离开市场。 花枝说:“要不然咱去派出所登个记吧?” “登啥记?”江渔问。 “失踪人口登记呀!”花枝,“没准派出所的人能帮忙找找呢!” 江渔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陪花枝去了派出所。 到派出所一看,好傢伙,登记失踪人口的窗口排队都排到院子外面去了。 这么多失踪的人,把所有警察都派出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回来几个,更可悲的是,他们听人说,连警察都失踪了好几个。 两人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还不如自己找。 从派出所出来,花枝想着县委就在前面,不如趁机去看看魏建国。 到了魏建国办公室一看,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办公室临时装了七八部电话,铃声从他们进去就没断过,一个书记带着三个秘书,讲电话讲得口干舌燥。 第149页 花枝默默地在旁边给大家倒了半天水,然后便和江渔一起告辞了。 从来到走,魏建国只来得及跟她说了两句话: “花枝来啦,没事就好。” “要走啊,注意安全,有事回头再说。” 就这都是百忙之中捂着话筒说的。 离开县委,两人站在泥浆遍地的大街上,想着长乐县从前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心里都跟灌了铅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枝还想去安平市找找张三妮,被江渔拦住了。 江渔说:“安平太远了,路况也不知道咋样,万一堵在半道,天黑都回不来,说句不好听的,三妮要没事,你不去他也没事,要有事,你去了也没啥用。” 花枝明白他说的对,奈何心里就是放不下,两人也没再回魏骋家,直接去城门口坐车,垂头丧气地回了沿溪村。 到了村口,看看房倒屋塌,了无人烟的村子,心里更加郁结,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家里人说。 所有人都在等她把花朵带回来,可她却连人影都没找着,一想到她妈为花朵流的那些泪,她就没有勇气往家走。 江渔把 自己会的所有安慰人的话都说完了,才勉强哄住她,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一进家门,刘玉兰正在院子里洗东西,看到他俩进来,忙站起来招唿:“小枝,小渔,你俩回来啦,花朵她……” “妈,对不起,我今天还没找到花朵,明天我再接着去找……”花枝不等她说完,就自己先说了,长痛短痛都是痛,她不想藏着掖着,就她现在的状态,藏也藏不住。 刘玉兰居然笑起来:“你这孩子,性子咋这么急,我还没说完呢,花朵她回来了,和小闹一块回来的,就和你们前后脚回的。” “啥,你说啥?”花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刘玉兰的胳膊连声问,“妈,你没有骗我吧,他俩真回来了,他俩咋回来的,他俩咋会碰到一块,他俩人呢?” 江渔也激动不已,感觉就像一条绝路走到尽头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出口,出口外春光明媚,春花烂漫。 “你这孩子,你一个一个的问不行吗,问得我都懵了。”刘玉兰笑着戳了下花枝的额头,说,“花朵说她前几天跟着小姚家人去外地玩,发水的时候不在家,今天上午刚回长乐,就急急忙忙坐车回来报平安,她和小闹是在车站碰上的。” “……”花枝瞪大眼睛看了江渔一眼,好傢伙,这货简直就是个预言家呀! 江渔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那他们人呢?”花枝又问。 刘玉兰说:“家里也没啥事,除了我,所有的人都跟你大哥一块去收拾花棚了,你大哥说,把那些倒的架子什么的都清理清理,等过几天地里水干了,就重新盖。” 花枝顿时精神抖擞,拉着江渔就往花棚跑。 花朵没事,江小闹没事,大家的精神都还在,她有什么理由再颓丧? 江渔也活过来了,心情一放松,就恢復了原先的贫嘴样,逗花枝说:“早就说了没事,你偏不相信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有个外号叫江半仙!” 花枝哈哈笑,对他一拱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半仙,失敬失敬!” 江渔得意地笑,假装捋鬍子:“没关系,我老人家不跟小女人计较。” “去你的。”花枝笑着推了他一把,突然又哎呀一声抓住他,“既然你说话这么灵,那我家宅子底下该不会真有宝贝吧?” 第78章 一点都不谦虚 “你家宅子?”江渔想了一下, 才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那是, 我江半仙说的话还能有假,反正你家房子也塌了,要不咱们现在回去挖一挖?” “那么大的地方, 谁知道往哪挖呀?”花枝说:“还是等过些天重新盖房子挖地基的时候再说吧!” “也行。”江渔说,“你记住了,不管将来挖到啥, 你都得分我一半, 作为我的卦钱!” 花枝笑着捶他:“想的美,连你都是我的,还想跟我要卦钱!” 江渔板着脸说:“你这回不给钱, 下回就不灵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到了花棚,发现不止自己家的人,花棚剩下那十一个没走的和鱼塘的几个哥们儿都在,还有老五也来了。 “哟,那不是老五吗?”花枝激动地说,“我心里就想着还落了什么人, 原来把老五给忘了。” “就是就是。”江渔说, “这几天我脑子都成浆煳了, 以为老五还在省城呢!” 看到大家都来了,花枝一扫上午的颓丧,挽起裤腿加入了劳动大军。 花朵在地中间远远地向她招手, 大声叫她:“二姐,二姐,我在这呢!” 花枝差点没掉泪,感觉自己都快有半个世纪没听到花朵叫二姐了。 踩着泥泞走到地中间,花朵张开煳满泥巴的手就要抱她,被她连声喊停:“停停停,别碰我,脏死了。” “哼!”花朵假装不高兴地撅起嘴。 “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先不高兴了。”花枝阴沉着脸训她,“说,你为啥不声不响和小姚跑到外地去玩?” 第150页 花朵脸一红:“不是和他一个人,是和他们全家一块去参加他表哥的婚礼,顺便在那边玩了一下下。” “多少人都不行!”花枝说,“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跟着男方的家人瞎跑,对自己家人说都不说一声,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对……”花朵嗫嚅着低下头,“可是二姐,幸亏我当时走了,不然可能真死在出租房了。” “你还敢犟嘴!”花枝声音大起来,“你不能用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来解释自己犯的错,你既没成年又没嫁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该瞒着家人跟别人瞎跑!” 花朵怯怯地看着她,不敢再说话。 花叶忙在旁边劝和:“行了行了,花朵已经知道错了,就饶她这一回吧!” 花老太也帮着找圆场:“反正是订了亲的,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错就错在不该瞒着自己家人,下回记住,可不敢再这样了。” 花枝之所以生气,一来是为着自己几天来的担惊受怕,二来是怕花朵和小姚进展得太快,万一两人没控制住,弄出未婚先孕的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花朵。 当然,这并不是说花枝的思想封建,而是身处的时代不同,人们对于男女□□的接受程度也不同,她不希望花朵因为私人感情的事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眼下花朵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有姐姐和奶奶说情,花枝就借坡下驴,饶了她这一回,警告她下次不许再犯。 大伙一直干到天快黑,才收工各自回家。 花枝虽然当着大伙的面没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让花叶给今天所有干活的人记考勤。 不想跟她干的,她不勉强,也不挽留,想跟她干的,她一个工都不会少算,一分钱都不会少给。 吃过饭,一家人分成两个帐篷休息,花枝等到家人都睡了,和江渔两个坐在院子里,商量着接下来当紧要做的事。 头等要紧的,当然是盖 新房,家里这么多人,每天吃住在帐篷不是长久之计,等再过几个月天冷了,住帐篷非把人冻死不可。 除了盖新房,另外就是抓紧时间把花棚再建起来。 吃饭前,她和花叶大概算了个帐,现在他们手里的资金还够给两家盖两栋砖瓦房,建四到六个花棚,另外她还想再买辆小货车。 盖新房建花棚江渔都能理解,但他不明白为啥要在这个时候买小货车。 花枝解释道:“咱们现在手里虽然还有点钱,但这钱吧,干大的不够用,干小的回钱慢,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再赌一把。” “赌啥?”江渔问。 “君子兰!”花枝说。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能快速翻身的办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再没有比倒卖君子兰更快来钱的生意了。 只是现在离君子兰暴利期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重新用种子培育已经来不及,所以她决定再赌一把,等花棚建好后,买一辆货车,让向东和红旗开车带着李大叔去外地收购君子兰花株。 虽然这样一来虽然成本大大增加,但比起未来将要得到的利润,成本根本不值一提。 “又是君子兰?”江渔表示不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啥这么看好君子兰?” 花枝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回,我向你保证,最多半年,半年之后,成了咱们就一夜暴富,败了我也有别的门路可以翻身,总之不会让大家跟着我受穷。” 江渔沉默下来,半天没说话。 花枝能明白他的犹豫,如果没发生这场灾难,不管她做什么,江渔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可现在他们拥有的一切全都毁于一旦,他们要在这片废墟上重新开始,一砖一瓦都得动用老本,所以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欠着银行的贷款没还呢! “你不用这么为难。”花枝说:“同意不同意,你都可以说出来,不管你是什么意见,我都会尊重你,你不想我冒险,那我就想别的办法,咱们一步一步稳着来也是一样的。” “我没你想的那么胆小。”江渔说,“做生意本来就像赌博,拼得就是胆量和运气,既然能一夜暴富,谁还要稳着来,你想干就干吧,不管你干啥,我永远支持你。” “真的?”花枝又意外又惊喜,“你真的支持我?” “那是,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江渔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髮,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口,说,“你别忘了,我是江半仙,我算准了你能发财,当然要无条件支持你。” “哈哈!”花枝笑起来,“好,既然如此,等我家宅子底下挖出宝贝,我就全赏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江渔正色道,“明天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到时候哪怕挖到传国玉玺,你也不准反悔。” “妈呀!”花枝说,“你嘴这么灵,不会真的是玉玺吧?” 江渔乐坏了:“我决定了,明天就开挖!” 一个星期后,等地都干透了,江渔便到外面去请人来盖房子建大棚。 原本按照花枝的预算,手里的钱是刚好够用的,没想到因为受灾以及到处都在灾后重建,不但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全都涨了价,连人工也涨了价。 第151页 因此,除了盖房子建大棚,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货车。 江渔和花枝商量,说要不然就先盖一栋房大家暂时住在一起挤挤,另外再少建两个花棚,凑出买车的钱。 花枝不同意,说房子该怎么盖就怎么盖,车子的事她来想办法。 “ 你能想什么办法,找人借钱吗?”江渔问。 “不。”花枝说,“我去弄辆免费的来。” “免费的?上哪弄?”江渔惊讶道。 花枝故作神秘:“等我弄来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她直接去了县委大院找魏建国。 魏建国终于忙过最初的那阵子,正准备腾出时间和花枝好好谈一谈,问问她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想到她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魏建国在办公室接待了花枝,问她最近在干啥。 花枝笑盈盈地说:“我还能干啥,继续养我的花呗!” 魏建国最近接待了无数个来访者,全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找他诉苦要救济,像花枝这样眉开眼笑的,还是头一个。 魏建国打心底佩服这姑娘的心态和意志,折不断压不弯打不垮,百鍊精钢是她,绕指柔也是她,这性情,不但女人当中少有,就是男人当中也不好找。 魏建国说:“咱们这里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灾难,多少人宁愿背井离乡去讨饭,都不愿留在这里,你不但留下了,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振旗鼓,重新创业,我看可以让刘秘书把你的事情写成新闻稿报导一下,让大家都以你为榜样,不畏艰难,重建家园。” “那敢情好。”花枝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不配,甚至还厚着脸皮问,“能给我弄个头版头条吗?” “……”魏建国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哈!” “您说的都是事实,我也确实值得表扬,有啥好谦虚的。”花枝一本正经道,“要是再给点实质性的好处,我这个榜样还能做得更好更优秀。” “哦!”魏建国恍然大悟,“闹半天,你是打算来敲我竹槓的?” 花枝嘿嘿笑:“您看出来啦?” “……”魏建国被她感染,也跟着笑起来,“说吧,这回又想敲我点啥?” 花枝说:“我想请您帮我弄辆货车,新的二手的都没关系,不要钱就行。” 第79章 三杯酒 魏建国听了花枝的要求, 很是意外,说:“你怎么会想到找我要车,我又不是卖车的。” 花枝正色道:“我知道您不是卖车的, 但像我这样对家乡不离不弃,积极展开灾后重建,不给政府添麻烦, 还能提供多个就业岗位帮助乡亲们走出困境的优秀农民企业家,政府难道不该给点奖励和资助吗?” “……哈哈哈哈,你个小花枝, 你可真是……”魏建国手指点点她, 大笑着给她两字评语:“狡猾!” “谢书记夸奖!”花枝欢欢喜喜接受了评价,惹得魏建国又一阵大笑。 在全县都是一片愁云惨澹的对比下,花枝这种乐观积极的态度就像一缕清风, 吹开了他心头的雾霾,让他从焦头烂额的工作中得到短暂的放松,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行吧,车子的事我给你想办法。”魏建国收起笑,认真严肃地说道,“小花枝, 我真的很看好你, 以后, 花庙乡的发展就看你的了,我相信你能行!” 花枝毫不谦虚:“只要政府支持我,我也相信我能!” *** 花枝从县里回家的第二天, 就开始着手重建花棚。 她和江渔商量了一下,介于大伙现在都在住帐篷,他们家要是率先盖新房,怕大伙心里会有落差,因此还是先把花棚盖起来,到时候大伙如果愿意,可以和家人一块吃住在花棚里,把花棚当成暂时的家,冬天也可以避免挨冻。 等大伙都安顿好,她再找合适的机会合适的理由盖家里的房。 江渔觉得这办法可行,大家都是兄弟,说好了同甘共苦,没理由他自己先住新房,兄弟流离失所。 第一个花棚建成后,魏骋带着他爸的殷切嘱託,亲自把花枝要的货车开来了。 向东红旗江渔江海早在花枝的安排下学了开车并且拿到了驾照,只是之前没有车,空有技术无法施展,如今车来了,四个人喜不自胜,围着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争着上去试驾。 大伙全都站在地头,看着他们在路上来来回回地开,像看大戏似的。 花枝和魏骋并肩站着,问魏骋花鸟市场重建的怎么样了。 魏骋说:“有不少地方损坏了,目前还在维修,纪越每天在那边盯着施工进程,本来这回他想和我一块来呢,就是事太多,他走不开。” 花枝说:“他走不开,你就走得开,我看你就是个甩手掌柜。” “我哪有,是每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魏骋给自己找藉口。 “哦,那你说说你都擅长啥?”花枝笑问。 魏骋大言不惭:“我擅长纪越擅长之外的东西。” “……”花枝竟无言以对。 魏骋说:“其实现在市场就是修好了,也不能立刻经营起来,因为现在情况是做生意的没货,买东西的没钱,但凡有点钱,都用在穿衣吃饭换家具修房屋上,谁有闲心养花熘鸟?” 第152页 花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养花熘鸟那都是太平盛世下的消遣,如今的人们连吃饭都靠救济,哪还顾得上消遣。 “那没办法。”花枝说,“这事急不来,只能等。” 等人民生活重归安定,等工厂企业重新运行,等经济慢慢回暖,等下一个春天。 有了车子,花枝立刻安排四个司机分成两班,轮流开车带李大叔和园艺师去外地收花。 园艺师叫杨爱民,大家都叫他杨老师,他对全国的花卉分布情况非常了解,所以具体去哪里收花,花枝让其他人都听他的指挥。 这期间,安平地区的灾后重建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虽然困 难重重,资料短缺,但在各级政府的全力支持下,进展也很迅速。 此次灾情造成的损失高达数十亿,把原本兴旺发展中的安平经济一朝打回了解放前,市领导们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怎样才能让人民群众吃饱饭,怎样才能让安平地区的经济復甦。 花枝抽空去了一趟市里,和王市长进行了一次亲切友好的交谈,成功从他这里争取到了五年免税和零利率贷款的特权。 贷款下来后,花枝先把原先贷的款给还了,剩下的钱用来重建花棚和收花。 这时节,补种玉米已经来不及,种小麦又太早,花枝原以为会有更多人跟她一样重新养花,没想到村里人却直接放弃了土地,纷纷外出做工讨生活,见花枝又开始盖大棚,还都认为她神经不正常,私下议论她,说她家都毁了,有钱不赶紧盖房子,居然还有闲心折腾大棚,现在这情况,饭都吃不上,养花卖给谁呀? 其实花老太对花枝的行为也有点不理解,从一个老年人的角度来讲,她认为不管怎么样,首先应该先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等家里稳定了,如果手里还有闲钱,再去折腾别的,这样就算折腾赔了,好歹还有个家,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可花枝偏偏就是那么不正常,村里人的非议她丝毫不在乎,反倒趁机低价拿下了几百亩田地的五年使用权。 很多村民都在心里盘算,他们外出做工,一年下来怎么着也比种地挣得多,把地租给花枝,每年还能另外再多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 至于花枝租下他们的地是赚还是赔,那他们就管不着了,他们只管每年年底收租子就成了。 等到五年后,万一花卉生意又有了起色,土地的租期也到了,他们正好回来接手,到时候,啥东西都是花枝配备好的,她又带不走,还不是得便宜了他们。 这就是小人物的小聪明,而花枝也正好利用了这点,才能一次拿下这么多土地。 她想的可没有村里人想的那么复杂,她要翻身,一年便可,何须等五年,至于五年后的事,她自有办法去应对。 话说花枝这大手笔不但惊呆了花老太,连她妈刘玉兰也吓得不轻。 刘玉兰向来都是只做后勤工作,从不干涉花枝的任何决定,可问题是花枝这回太荒唐了,不盖房子也就算了,居然一下子包了几百亩地,还啥也不种,放在那里荒着,长满了草都不管,这怪异的行为,让她咋都想不明白。 于是,刘玉兰抽空和花枝谈了一回。 她说:“妈知道你能干,主意大,眼界宽,可你也不能由着性子瞎胡闹呀,眼下这饥荒年,大伙都出去做工讨生活,虽说咱家不缺钱,不需要背井离乡,但你也得掂量着来呀,家里房子不盖,说让我们住花棚,住花棚能是长久之计吗,你有租几百亩地闲置着让它长草的钱,咋就不能先把家里拾掇好呢?” 花枝能理解妈妈的担忧,多的她也没法解释,只能避重就轻地说:“妈你啥时候见我做过错误的决定,我又不疯又不傻,我能做让自己吃亏的事吗?” 刘玉兰说:“你以前是不傻,可自从发水之后,我感觉你脑子就像进了水,做的事都荒唐的不得了。” 花枝笑起来:“你是我亲妈吗,居然说我脑子进水?” 刘玉兰说:“不光我说,大家都说,只是人家不当你面说。” 花枝笑道:“谁爱说谁说,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成,你闺女我不是那吃亏的主!” 刘玉兰白说了一回,见她态度坚决,也无可奈何。 过了几天,许久没消息的蔡宝根和张红卫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也开始重建花棚了。 他们 不但重建花棚,听说花枝买了货车到处去收君子兰,便也跟着买了一辆到处去收君子兰。 听说花枝去找魏书记要好处,他们也去找魏书记要好处。 听说花枝找村里人租地,他们也去找村里人租地。 花枝的地荒着啥也不种,他们也荒着啥也不种。 总而言之就是花枝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虽然钱没花枝多,规模也比花枝小了好几倍,却紧紧跟随着花枝的脚步,一步都不落下。 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可把大伙给气坏了,纷纷商量着要去找蔡宝根算帐,把他死打一顿。 花枝听说后,主动去拜访了蔡宝根,问他:“你知道我要干啥吗你就处处跟我学?” 蔡宝根倒诚实,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你要干啥,但我知道跟着你准没错。” “……”花枝无语,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的投机者。 第153页 一开始,村里那么多人都跟着她养花,大水一过全部偃旗息鼓,只有他蔡宝根还敢继续跟风。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蔡宝根是充分相信她的能力的。 花枝想想又觉得好笑,原来最了解她的人竟然是她的对手。 “你要跟就跟吧,是赔是赚就得看你的运气了。”花枝说。 蔡宝根说:“只要你赚,我就能赚。” 花枝挑眉:“那可不一定哦!” ***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秋天一过,转眼便是寒冬。 安平地区的灾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终于赶在大雪来临之前让绝大多数灾民都有了住处。 虽然只是简单的棚户房,但总比不又担寒的帐篷要强得多。 村里也有好多家都盖了新房,花枝家的房子却始终没盖。 重新搭建的十几个花棚被她单独空出两个,中间间隔开,给那帮哥们儿以及他们的家人居住,她自己也带着全家人搬进来住,真正做到了和大伙同甘共苦。 鱼塘那边暂时还没有投放鱼苗,花强和他两个兄弟也都在花棚里做事,天一冷,全家也搬到花棚来住。 王三春如今在花枝面前老实的不得了,连带着对花老太都尊敬起来。 她不作妖了,两家关系便融洽起来,花老太被三个孙子三个孙女出来进去地叫奶奶,每天欢喜得合不拢嘴,感觉住大棚都是幸福的。 江渔他们这几个负责收花的人,一直收到大雪封门才停止工作,经过几个月的辛苦,收到各个品种的君子兰将近八千株,最小的才长出四片叶子,最大的已经含苞待放,全是李大叔和杨老师精心挑选出来的。 花枝自己不懂君子兰,便让他俩把这些花按等级分棚培育,对名贵品种安排专人精心照料,不能有半点闪失。 江渔这段时间在外面跑,越发磨砺得精明强干,既雷厉风行又圆滑变通,说话做事那叫一个干脆利索,滴水不漏,大伙都说渔哥像变了一个人,快不认识他了。 可惜,这么个人物,一到花枝面前就原形毕露,撒娇,耍赖,吃醋,捉弄人,又傻又幼稚,简直就是个二皮脸。 花枝嘴上说讨厌,心里还挺喜欢这样的他,趁着下雪没事做,两人好好把这几个月缺失的甜蜜补了回来。 下了几场雪,春节很快就到了眼前。 相比去年轰轰烈烈地办年货,今年的集上比任何时候都冷清,人们的生活一下子又回到了过去那种捉襟见肘的年月,一分钱都捨不得乱花。 老五要开摩托车行的事也因此搁浅了。 花棚里的众人倒是没受 什么影响,用花枝的话说,除了无家可归,有吃有穿有住处,还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比别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大年三十,花枝自掏腰包,在大棚里摆了四桌酒菜,和大伙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大年。 花枝说,日子再艰难,也不能把年过得苦哈哈,只有年过好了,接下来的一年才会好运连连。 酒杯斟满,花枝举杯起身:“第一杯,我先敬大家,我向大家保证,这是我们过的最后一个穷年,过完了今年,我要让在座每一个人的腰包都鼓起来,房子都盖起来,日子都火起来!” “好!我们相信嫂子!”江海起身,代表兄弟们发言,“我们以前相信嫂子,以后也相信嫂子,我们永远相信嫂子!” “对,我们永远相信嫂子!”大伙齐声说。 花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重新斟满,说:“第二杯酒,我要敬在座所有的长辈,谢谢你们支持我,让家里的孩子留下来帮助我重新创业,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啥事也干不了,感谢的话说多了显得矫情,心意全在酒里,总之我绝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 第三杯酒满上,花枝挥手泼在地上:“这杯酒,我要敬老天爷,感谢他给我安排的这一切,同时我要告诉他,别以为发个水就能把我打垮,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什么能让我怕的,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我花枝怎样把这片被他摧毁的土地变成聚宝盆!” 第80章 春天来了 再严寒的冬天总会过去, 再延迟的春天也总会到来,新年一过,气温一天比一天暖, 当迎春花黄灿灿的花朵开满枝头时,春天便在人们的期盼中翩然回归了。 开春以来,花枝每天都在通过收音机关注着东北方面的新闻, 还为此订了好几份报纸。 除此之外,隔三差五还要给东北大哥黄金龙打个电话。 农历二月的末尾,她日日等夜夜盼的消息终于传来, 东北永春市的“窗台经济”开始实施, 被定为市花的君子兰,在有心人的炒作下一夜之间身价暴增,供不应求, 轰轰烈烈的君子兰事件就此拉开序幕。 花枝是从收音机的午间新闻里听到的这个消息,当时是中午十二点,大伙正端着饭碗蹲在外面边吃饭边扯闲篇,江渔看花枝一直没出来,就亲自把饭给她送到棚子里。 花枝正坐在床上听收音机,刚要伸手去接碗, 消息就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听完这个消息, 花枝并没有欢唿雀跃喜上眉梢, 反倒全身僵硬目光呆滞,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154页 江渔被碗底烫了手,忙把碗放在书桌上, 问她:“媳妇儿,你咋啦?” 花枝没有回应,像老僧入定一般。 江渔过去挨着她坐下,揽住她的肩,把她揽进怀里,又问:“媳妇儿,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倒是说呀?” 花枝还是不说话。 江渔慌了,下意识去探她的鼻息:“媳妇儿,你咋啦,你可别吓我呀!” 花枝眼珠动了一下,突然一把搂住江渔,将他压.倒在.床.上,像一头饿狼,捧住他的脸开始疯狂地啃噬。 江渔整个人都懵了,四肢僵硬地躺在花枝身.下,任由她为所欲为。 花枝发了一阵疯,从江渔身.上翻下来,和他并肩躺在床.上,枕着手,望着棚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江渔目瞪口呆,侧过身,手肘支起身子俯视着她,试探地问:“媳妇儿,你是不是憋狠了,要不咱们赶紧结婚吧!” 花枝无声的笑变成哈哈大笑,扳着他的脖子在他嘴上又啄了一口,说:“想什么呢,天黑之后,赶紧先拉一车君子兰去永春。” “……”江渔很是失望,不甘心地回吻了她,然后问道,“今天就去呀?” “对,今天就去。”花枝说,“收音机里的消息你也听到了,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说起收音机,江渔倒是想起来了,他一直没弄明白花枝这些天又是看报纸又是听广播又是打电话的到底在干嘛,直到刚刚听到那条消息,他就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所有的疑惑都变得豁然开朗,原来花枝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条消息。 如果是这样,那她从去年开始就执意要养君子兰,受灾后仍然坚定不移地赌上一切收购君子兰,自然也是为的这个。 可问题是她怎么知道有一天君子兰会身价暴增呢? 这种没有任何先兆突然发生的事情,她是怎么提前一年就预料到了呢? 以前他总是调侃说自己是江半仙,现在看来花枝才是未卜先知的活神仙呀! 回想花枝在他每次提出疑问时都用“一年后你就知道了”来搪塞他,他不由又开始怀疑,花枝可能真的是仙女下凡。 若不是仙女,怎能提前窥得人间的先机? “媳妇儿,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仙女下凡?”他抱住花枝,问出自己心底最深层的疑惑。 花枝笑得花枝乱颤:“是啊,我就是仙女呀,你这个笨蛋,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真的假的?”江 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她了。 “当然是真的。”花枝说,“人间有我这么美丽大方善良能干的女人吗?” 江渔想了想,摇摇头:“还真没有。” “那你还怀疑什么?”花枝拍拍床,“还不快给本仙下跪!” “……”江渔嘿嘿一笑,“都是自家人,下跪就免了吧,不过媳妇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属于啥仙?” “你猜。”花枝逗他。 “我猜是花仙。”江渔笃定地说。 花枝笑着摇头:“错,我不是花仙,我是树仙。” “树仙,啥树呀?”江渔问。 “摇钱树呀!”花枝说。 “……”江渔愣了两秒,继而抱住花枝哈哈大笑,“怪不得我媳妇儿这么会赚钱,原来是摇钱树仙!” 花枝一本正经地警告他:“以后对我好点,不然我就回天上去,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两人闹了一阵,言归正传,花枝告诉江渔,这回的行动一定要保密,除了他和向东红旗江海,对谁都不能说,就连自己家人都不能说。 “为啥这么保密呀?”江渔问。 花枝笑笑说:“蔡宝根不是要跟我学吗,我要趁他察觉之前把花全卖掉,然后再低价从他那里批货。” “哈哈,媳妇儿你太坏了。”江渔乐不可支,“蔡宝根同志辛辛苦苦收花,你却把人家当你的免费仓库。”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花枝说,“他不是说只要我能赚他就能赚吗,我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那不可能!” 当晚,天完全黑透之后,江渔江海和花枝三人开着装满君子兰的货车悄悄离开了花棚,沿着国道往东北方向进发。 原本江渔说跑长途太辛苦,不让花枝跟着,花枝却说第一次她不放心,她必须得亲自押车心里才踏实。 再一个她想去找下黄金龙,让他帮忙打开那边的市场,同时介绍他和江渔江海认识,等他们都熟悉了,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坐在家里等收钱了。 这次带过去的花都是最普通的品种,花枝计划的是先拉一批过去趟趟道,就算卖不上价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损失也不大,等到确定市场行情后,再慢慢把宝贝往外拿,要是一开始就把花王搬出来,后面就没什么惊喜了。 走之前,花枝把家里的事全託付给江有和花叶,让他们全权负责花棚的一切事务,说她在外面的时候,会每天上午下午各找一个电话回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在电话里告诉她。 江有和花叶问她要去哪里,她一个字都没透露,只说等回来再告诉他们,并且再三叮嘱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第155页 江渔已经过了最初的激动,江海还不知道是咋回事,追着花枝问了半宿,花枝就不告诉他,让他到地方自己看。 江海和江渔一路上轮换班开车,每隔两三个小时就换一次,以免出现疲劳驾驶。 花枝一过了零点就开始倒头大睡,万事不管,等天亮睁眼一看,已经快到首都了。 江海得知前面不远就是首都,激动不已,说他这辈子最嚮往的城市就是首都,他想去看天.安门,看主席纪念堂,问花枝等回程的时候能不能在首都停一下下,让他去圆了自己的梦。 好像这个年代的人对首都都有一种狂热的执念,一辈子哪儿都可以不去,也得去一趟首都。 花枝忽然想起莲花还在首都给人当保姆,就答应了江渔,打算到时候顺便去看看莲花。 为了节省时间,早餐就在车上吃了点干粮,中午停在国道上的餐馆吃了顿没滋 没味的饭,稍事休息后 ,便又匆匆上路了。 越往前走,气温越低,过了山海关,就算真正到了东北的地界,他们老家早已春暖花开,这边还有漫山遍野未消融的冰雪,有种苍凉辽阔的粗犷之美。 白天温度还行,到了夜里,气温骤降,坐在车里都能感觉到寒意森森,幸亏来之前在花枝的提醒下每人带了一件军大衣,不然下车撒个尿都能把人冻个半死。 一来地形不熟,二来跑况不好,从首都到永春花了二十多个小时,第二天将近中午才到达。 到了市区,花枝先找公用电话给黄金龙打电话,黄金龙接到电话后,让他们原地等着不要动,随后便骑着摩托车来接他们。 黄金龙的家在永春电缆厂的家属院,他住一楼,有个大院子。 黄金龙本人简直就是东北人热情豪放的代表,指挥着江渔把车靠边一停,废话不说,直接领到街口的饭店给他们接风。 男人之间的友谊,只需要一顿酒就能建立起来,杀猪菜一上,烧刀子一摆,三个人捋起袖子就开喝。 江渔和江海在家乡已经算是够能喝的了,到了黄金龙这,没几个回合就被人家喝趴下了,人家还一点事没有。 到了人家的地界,当然是要客随主便,因此花枝就眼睁睁看着两人被灌趴下,也没出声拦阻。 黄金龙一看客人喝倒了,很有成就感,一手架着江渔,一手架着江海,将两人抓小鸡子似的扶回家,直接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 花枝觉得不好意思,就说:“龙哥,让他们睡次卧就成,睡你床上多不好,嫂子回来怪你咋办?” “嫂子?”黄金龙大笑,“哪有什么嫂子,嫂子嫌哥没情调,早跟人跑了!” “……”花枝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哥,我不知道。” 黄金龙说:“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跟你跑的。” “……”花枝竟无言以对。 黄金龙安排她去次卧休息,说:“不就是要卖花吗,老妹儿你好好睡,这事包在哥身上了,哥现在就去给你联繫。” “……”花枝心说,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大包大揽,我还想自己试试水深水浅呢! “龙哥,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太感谢了,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不如你带我一块去吧,顺便让我参观参观你们的城市。” “成,走吧!”黄金龙大手一挥,“现在就跟哥走!” 于是,花枝便留下江渔江海,跟着黄金龙出发了。 她的暴富之路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第81章 满载而归 永春市做为省会城市, 繁荣程度非长乐和安平可比,市民的消费能力就连花枝家乡的省城都没法与之相比。 花枝前世为了吃这边的鲜族美食,曾经来过一次, 如今故地重游,虽然城市建设街道景观都没办法和二十一世纪相比,还是倍感亲切。 黄金龙说他自己在永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倒也不是吹牛,花枝跟着他往市场去,一路遇到十个人就得有八个人和他打招唿叫龙哥。 有人看到他领着个姑娘, 上来就叫嫂子, 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不许瞎叫,这是我老妹儿!” 花枝发觉他这个人又仗义又实在又好面子,真是典型的东北汉子。 永春的君子兰交易市场主要分布在火车站附近、光明公园、钟楼、红旗路、清华路等地段。 作为全国最大的君子兰集散地, 在“窗台经济”提出之前,市民就对君子兰有着不一样的热爱,“窗台经济”一提出,在有心人的炒作下,市民更是为之疯狂,但凡有个花卉市场, 就有大把大把拿着钞票採购君子兰的人。 花枝跟着黄金龙连续转了五个市场, 发现永春人民为花疯狂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真的是市场东头低价买苗,转手就能在西头卖个高价。 既然如此,根本就不用黄金龙联繫什么人, 他们直接把花拿来卖就行了。 黄金龙一向大条,只听闻君子兰市场火爆,竟不知是这样的火爆法,因此他和花枝的想法也是一样,他说:“既然这么好卖,干脆就别找人了,找人又要承人家的情,还要给人家好处费,没必要。” 花枝虽然想法相同,却没说出来,只是点头道:“行,我听龙哥的,龙哥说咋样就咋样。” 第156页 黄金龙特别受用,眉开眼笑地说:“听哥的就对了,明天来了,哥帮你找最好的位置,并且全程坐镇,不让任何人找你们麻烦。” “谢龙哥!”花枝向他表示感谢,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报他。 两人回到家,江渔江海还在酣睡,被黄金龙一顿嘲笑,问花枝:“你们那边的男人都这么没用吗?” “……”花枝笑道,“不是他们没用,是龙哥你太厉害。” 黄金龙老得意了,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他去饭店提前点菜。 花枝想了想说:“这样吧,他俩还不知道啥时候醒,看你家有啥现成的菜,我亲自下厨给大家做顿饭。” “那不成那不成!”黄金龙连连摆手,“你远来是客,我咋能让你做饭呢!” 花枝说:“我不是你老妹儿吗,你咋还当我是客人呢?” 黄金龙一愣,哈哈大笑:“行,那哥就尝尝老妹儿的手艺,要啥材料你说,我马上去买。” 江渔和江海一直睡到花枝把饭做好才醒,醒来后上个卫生间,洗了把脸,还没完全清醒,又被黄金龙拉上酒桌,说要和他们接着喝。 两人都吓坏了,坚决不敢再喝。 黄金龙说:“那不行,家里来客人不招待酒,传出去让龙哥的脸往哪搁?” 江海说:“哥,我们不说,没人往外传的。” “那也不行,我自己会看不起自己的。”黄金龙说。 最后还是花枝打圆场,让他们两个每人喝了两瓶啤酒。 黄金龙则一人干掉一瓶白酒。 两人可算领教了东北人的酒量,回去后再不敢吹牛说自己能喝。 黄金龙吃着花枝做的锅包肉,干豆腐炒尖椒,直夸花枝手艺好,简直比他们当地人做的还地道。 江渔酸熘熘地说:“哥你比我有福气,她从来没有 专门给我烧过菜。” “真的,那我可真是荣幸。”黄金龙很高兴,说,“我发现我和老妹儿真的是有缘分,当时火车上我们头一回见面,就亲切的很,还有花强和魏骋两个小兄弟,我们在火车餐厅就直接喝上了,哎对,他俩为啥没一起来呀?” 花枝说:“车子太小坐不下,花强又不会开车,还得白占个座位,你要实在想他俩,下次我就把魏骋带来看你。” 酒足饭饱,大家说了会儿话,简单洗漱过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才刚露出半张脸,黄金龙就带领他们把花拉到最大的君子兰交易市场,直接把车子往市场入口处一停,车棚一掀,当街叫卖起来。 花枝带来的花虽然只是普通品种,但经过李大叔和杨老师半年的精心照料,每一棵都长得茎肥叶厚,油光发光,苍翠欲滴,有不少已经长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加上这满满的一车碧绿太引人注目,很快就吸引了一大堆买花人围着车子挑选。 花枝昨天已经在市场打听过行情,不同品种不同大小该怎么喊价,她心里早已有数,基本上要价都在顾客能接受的范围内,卖起来特别顺利。 有时,她也会刻意试探一下顾客们的底线,看他们能接受到什么程度,试探过后,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永春市民真的疯了。 一盆成本价在三块到五块之间的四叶君子兰,她直接喊一百都有人愿意买,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花枝一想到自己家里还有几千盆品种更好的花,激动的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去,把那些花一夜之间全都运过来卖掉。 一夜暴富,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不到一上午的时间,满满一车花被抢购一空,江渔和江海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当街蹦起来,一回到黄金龙家,大门关上,两人立刻抱在一起,像傻子一样又吼又叫,又笑又跳。 看着他们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花枝不得不承认,世上最能让人为之疯狂的就是金钱。 黄金龙也同样震撼,没想到这种疯狂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边,一盆花就那几片破叶子,居然能卖几十上百块,而且下手晚了还抢不到,永春人民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震撼花价的同时,他也为花枝敏锐的嗅觉和异于常人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她就是当初在火车上听他提了一句永春人爱养君子兰,就敢砸上身家性命屯了十几棚花,在他看来,这种行为简直比买花的人还疯狂。 这世道,果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呀! “老妹儿,哥能不能和你商量商量,让哥也跟着沾沾光?”他厚着脸皮问花枝。 这样的发财机会千载难逢,就算是把脸皮揭下来扔地上踩,他也得争取参与进来。 花枝爽快一笑:“龙哥,你不说,我也打算让你参与进来,刚来时之所以没和你说,是我自己也没把握能赚钱,现在既然确定能赚钱,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吃独食呢?” “真的吗?”黄金龙喜出望外,花枝的爽快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老妹儿,你这人,唉呀,啥也不说了,我觉着你这敞亮劲儿,完全就是我们东北本土姑娘!” “龙哥你过奖!”花枝笑盈盈地说,“至于咱们的合作,我是这样想的,你呢,就算是入干股,负责在这边接应我们,帮我们找位子镇场子,保证我们不会被本地人排挤,还有就是我们住酒店实在不方便,每次来借你家落个脚,一车货的销售额给你提一成,你看咋样?” 第157页 “可以可以,老妹儿敞亮!”黄金龙连连点头,“以后我家就是你们的根据地,在这边的衣食住行和安全问题,哥全包,好不好?” “好的龙哥 ,那咱们就合作愉快!”花枝笑着伸出手。 黄金龙和她握了手,又和江渔江海都握了一遍,说:“那啥,为了庆祝咱们的合作,今天必须一醉方休!” “啊?又喝?”江渔江海的脑瓜都条件反射地疼起来。 花枝说:“今天就不喝了,趁着行情正好,我们赶紧回去备下一趟货,现在真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咱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对对对,老妹儿说的对,咱们得分秒必争。”黄金龙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下趟来了咱再接着喝。” 几个人就此分别,江海一上车就对花枝说:“下回我打死不来了,我怕我会喝死在这儿!” 花枝笑他怂包,说你不来算了,我正好把魏骋带来开开眼界。 来是满载而来,去时满载而归,不同的是,来时的满车花换成了满满一书包钱。 这一趟,除去给黄金龙的抽成,他们还净赚一万多。 江海踌躇满志地说:“我敢保证,就现在在这条国道上跑的所有车,没一个比咱们钱多的。” 花枝露出一个充满野心的笑:“这才哪到哪,以后还会更多的,多到你不敢想像的多!” 江海说:“嫂子,我有点搞不懂,你为啥对那个龙哥那么大方呀,他一分钱的本儿都不扎,一车货就能提一成,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花枝说:“事情不能这么想,东北民风彪悍,野蛮人多,咱们是外乡来的,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如果没个本地人撑腰,能不能活着回家都是个问题,黄金龙愿意罩着咱们,别说一成,要两成我都给,幸好他也是个实诚人,没有狮子大开口。” “妈呀,这么吓人吗?”江海有点不敢相信,“要真有劫财的,我和渔哥也不是白给的。” “快打住你这种思想。”花枝警告他,“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再能打也架不住人家人多。” “你嫂子说的对,你就别叨叨个没完了。”专注开车的江渔插了一句。 江海就闭上嘴,合上眼,乖乖睡觉了。 他得养养精神等下好和江渔换班。 花枝暂时没有睡意,沉默地盯着江渔的侧颜,感觉他比前年刚认识时真的成长了很多。 那个为了她在电影场打群架的毛头小子,一不留神就变成了成熟稳重内敛的大男人。 一想到他当初拿着张纸条傻乎乎地问她那兮呀兮的是啥意思,花枝就忍不住想笑。 那个傻傻的愣头青,她还真有点怀念呢! 回程路上经过首都,正好是江海在开车,花枝说:“你不是要去天.安门看看吗,拐弯呀!” 江海说:“看啥天.安门呀,一寸光阴一寸金呢!” “……”花枝打趣道,“你不是要圆梦吗?” 江海说:“那个梦已经不重要,等咱们赚了大钱再来圆也不迟!” “好吧,你这个老财迷!”花枝说,“那我也只好等下次再看莲花了。” 反正莲花就在那里,又不会凭空消失,她还是抓紧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先把钱捞到手再说吧! 第82章 都疯了 三个人日夜兼程回到家, 连去带回一共用了六天时间,去的时候桃花才刚结出花苞,回来时已经开得漫山遍野。 又是一年春意浓,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给小麦除草,种瓜种豆的时节, 今年大片的田地都荒芜着,连村子里都人烟稀少。 花枝一回到家,立刻把这趟挣来的钱全给了江有, 让他负责带人把那荒置了半年的几百亩地犁出来, 全部种上国槐,垂柳,香樟, 玉兰,冬青树等观赏树苗。 至于去哪里批发树苗,问杨老师就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在乎价钱尽量买大的。 安平地区九县一市的城区绿化景观全在那场洪水里被淹死了,今年政.府的主要方向是帮助灾民做灾后重建,暂时抽不出多余的资金去做城区绿化, 等到明年财政缓过劲儿, 这些树苗就能派上用场了。 以她和王市长的关系, 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拿下这笔超大量订单,到时候又是一笔巨款进帐。 杨老师不得不佩服花枝的头脑灵活,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有些树木生长缓慢, 怕到时候上面嫌小不满意。 花枝让他不用担心,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上面嫌小,那就去外面倒货,哪怕少挣点儿,也坚决不能让别家抢了生意。 杨老师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感觉不管多麻烦的事到了花枝这就能变得特别简单,左右不过就两个字:砸钱! 安排好花棚的事,花枝又找到花强,让他开始往那几个鱼塘投放鱼苗,没钱就找江有要。 等两边都如火如荼地干起来,她又和江渔魏骋拉着一车君子兰去了东北。 魏骋长这么大,一共出了两次远门,一次往最南,一次往最北,还都是跟花枝一起。 因为上次出门安然无恙,这次黄玉梅就没有再过分忧心,给他准备了两套衣裳,随随便便就把人送走了。 第158页 为了讨好花枝,还让魏骋给她带了一大包好吃的路上吃。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路过首都时,魏骋也这样和花枝说:“回来的时候去首都玩玩吧,我特想去看看天.安门。” 花枝和江渔都笑了。 魏骋说:“笑啥,我是真的很想去呀,前两年我爸带着我妈和我妹来,非要我在家陪爷爷,我就没去成。” 江渔说:“等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啥?”魏骋问。 俩人都不告诉他。 从回来到再去,短短五天的时间,永春君子兰市场已经炒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在黄金龙的帮助下,这车中等品质的君子兰除去各种成本,净赚近八万元。 花枝为了试水,还另外带了两盆上品,一盆出手价近九千,还有一盆被两人争抢,竞价直接飙到一万八。 加上这两盆的收入,这趟他们一共进帐十万有余。 魏骋都疯了! 来东北的路上,他听江渔讲了这边花市的疯狂,对于他们上回一趟挣了一万多还有点不相信,这回他全程眼睁睁看着,也还是不敢相信。 他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乡下娃,也不是没见过大数目的钱,当初他和夏纪越开市场,也经手过上万上万的玩金。 可是一车不起眼的绿叶子,转眼就换了八万块花花绿绿的票子,就是金叶子也不过如此呀! 江渔尽管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歷,这次还是免不了震撼,他以为一万块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短短五天时间,就翻了十倍。 十倍呀! 别说是他这样穷了二十多年的农民,就算是再有钱的人,看见这样疯狂的赚钱模式,那也得疯了 ! 黄金龙这几天一直在花市来迴转悠着打探行情,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恨花枝拉来的货太少,以永春现在的行情,吞下几千盆花也就一天的功夫。 奈何花枝的车子就那么大,一次拉完是不可能的。 黄金龙说:“要不然,我给你找两辆大卡车,跟着你们回去,一次拉完得了。” “不急。”花枝说,“市场的疯狂还会继续,最高.潮的时候还没开始,咱慢慢来就行。” 一来她说的是实话,二来人心隔肚皮,黄金龙可靠,别人未见得可靠,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富,更不想把自己的“老巢”暴露出来,前世就有彩票中了大奖的人被一夜屠门的例子。 黄金龙见花枝这样说,也就没有坚持,满怀憧憬地等待着大高.潮的来临。 当天晚上,黄金龙无论如何都不让他们走,非要请魏骋喝酒。 魏骋在火车上已经领教过黄金龙的酒量,哪敢跟他硬碰硬,以水土不服为藉口才逃过一劫。 黄金龙转头又来和江渔喝。 江渔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又喝了一回,差点没把胃喝出血。 休息了一晚,三人回程。 黄金龙把他们送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下回早点来,别在家耽搁,要切记一寸光阴一寸金。 江渔睡了一夜都没缓过劲,一路上都是魏骋在开车。 花枝也对黄金龙劝酒这事颇为头疼,说:“下回你别来了,在家歇歇,我带着向东和红旗来。” “我来我来。”魏骋兴奋地说,“下回我还来。” 花枝说:“你还来干啥?” “看你们赚钱呀!”魏骋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赚钱法,虽然没我的份儿,看着就过瘾死了!” “哈哈!”花枝大笑,“你这就叫过干瘾。” 魏骋说:“干瘾也是瘾。” 花枝说:“你放心吧,这钱有你的份,我这货车都是你爸支援的,有好处怎能少了你。” “这么敞亮,你打算给我分多少?”魏骋作出一脸财迷样。 “哟,才来两天就学会说东北话了。”花枝笑着打趣他,又说:“你这回来永春,看到人家的花鸟市场了吧,说到底,还是城市越大发展越大,你不是要把市场开到省城吗,到时候我资助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魏骋说,“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花枝说:“你啥时候见我说话不算数过,引用我奶的名言,我说话那是落地生根!” 魏骋大笑:“你深得你奶的真传。” 回程照旧路过首都,花枝照旧说:“你不是要去首都玩玩吗?” 魏骋说:“玩啥玩,一寸光阴一寸金呢!” 江渔和花枝笑得肚子都疼了。 回到家,江有已经带人把几百亩地都犁完了,杨老师也已经联繫好了外地的苗商,说这两天就亲自去看货。 花枝把这回的货款分了三个存摺存起来,往江有手里的存摺上又存了两万,剩下的全都交给花叶保管。 花叶头回见着这么多钱,差点没晕过去,不停地追问花枝这些日子到底在干啥,是不是干了啥违法的事。 花枝被她缠得烦不过,只好稍微向她透露了一点实情。 花叶居然不信。 这事不怪她见识浅,若不是亲眼所见,搁谁都不能信。 花枝好不容易说服她相信了,反覆叮嘱跟谁都不能说,跟江有也不能说。 第159页 花叶 答应了她,每天揣着这 个巨大的秘密,憋得实在难受,又后悔不该死缠着花枝刨根问底,这样跟谁都不能说,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花强的鱼苗已经投放完了,三兄弟每天守着鱼塘精心餵饲,王三春一日三顿给他们送饭,整天精神抖搂的,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人只要有了指望,干什么都有劲! 花枝又带着人跑了两趟东北,前后共赚回近五十万。 在这个年代,五十万的惊天巨款,足够让所有人疯狂。 反正跟着花枝去的每一个人都疯了。 这几批花卖完,剩下的就全是珍品中的珍品了。 按照前世单盆花售价过十五万的价格估计,花枝绝对有信心成为这场“君子兰事件”最大的赢家。 但眼下离真正的大高.潮还有一段时间,她不能现在就把珍品出手,于是她就找到了蔡宝根,要批他的花去卖。 蔡宝根早就发现了花枝那边的异常,总觉得花枝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有心想去打探一下消息,奈何花枝那边的人个个都警惕得像警犬似的,还没靠近就把他撵跑了。 加上花枝每次出发的时间都不固定,有时前半夜有时后半夜,害他想跟踪都没法跟。 正着急上火,花枝主动上门了。 花枝这次来找蔡宝根,非常大方地把他带到了自己的花棚,给他参观了早已空空荡荡的君子兰花棚。 蔡宝根大吃一惊,花枝当时收花,他是知道的,那么多棚花,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全卖完了? 花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你不是要跟我学吗,你学呀!” “……”蔡宝根张口结舌,“你,你把花卖到哪里去了?” 花枝反问他:“你平时看报纸吗?” “不看。”蔡宝根说,“我认字不多。” “那你听广播吗?”花枝又问。 蔡宝根摇头:“很少听,天天在花棚忙,哪有时间听广播?” 花枝笑了:“那我给你一句忠告,以后要学着看看报纸听听广播,不然你会错过很多机会。” 蔡宝根说:“我不想听什么忠告,我就想听听你把花卖哪去了?” 花枝说:“这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帮你把你的花全部销掉,你愿不愿意?” “你收我的花,为啥?”蔡宝根一脸懵逼。 “因为我的花卖完了呀!”花枝说。 蔡宝根半天没说话。 花枝说:“看在你曾经跟过我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君子兰马上就会变得一文不值,你要再犹豫,你那几棚花只能砸手里。” “你,你,你什么价收?”蔡宝根有些顶不住了。 花枝说:“我这人一向实在,绝不趁人之危,你把你当初进货的单子给我,我按照你进货价的十倍给你,怎么样?” “十倍呀?”蔡宝根惊得下巴都掉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这么精明的人,肯出这么大价钱收我的花,那你绝对能卖到至少二十倍的价钱,既然如此,我干嘛不自己卖?” “哟!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花枝笑道,“那你自己卖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也许不等你找到销售渠道,这花就掉价了,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我可就不要了。” 蔡宝根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拿不定主意,回去和张红卫商量,两人算了个帐,感觉十倍也不少了,眼下他们资金紧张,正好卖些钱出来买树苗,因为花枝要种树了,他们也要跟着种树。 第83章 不速之客 最终, 蔡宝根还是抵不过花枝的心理战术,把所有的君子兰全部以当初收购价的十倍卖给了花枝。 江渔和花叶都觉得花枝出的价太高了。 花枝就给他们算了一个帐,蔡宝根的那批花, 大多是几块钱一盆收上来的,最贵的也就十几块,取个平均值, 算他十块一盆,十块的十倍就是一百块,以永春现在的市场价, 最便宜都得二百起价, 也就是说,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一倍,比蔡宝根赚得还要多, 何乐而不为? 还有一点,大家都是同行,蔡宝根虽然不成气候,但她却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了。 蔡宝根只是一时消息闭塞,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如果她给的价钱太低, 蔡宝根肯定会怀恨在心。 当然, 这并不是说她有多怕蔡宝根, 老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而蔡宝根这种人,显然跟君子是不搭边的,所以她并不想与他为敌。 她给出十倍的价钱,蔡宝根平均一盆能挣八十左右,也算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到时候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没什么话好说。 听了花枝的解释,两个人恍然大悟,感觉又学到了一招。 花枝在做生意方面门道太多,他们只有跟着拼命学,才能跟得上她的思维和脚步。 和蔡宝根结算完,花枝便直接让向东红旗开车去他家花棚装了一车花往永春送。 因为这次的花不怎么值钱,向东红旗对永春也已经很熟,花枝便没有让江渔押车,自己跟着他们两个去了。 蔡宝根的货并不多,花枝估摸拉三趟就差不多了。 第160页 不过蔡宝根的花里也有那么十几盆珍品,被她挑出来和自己的那些珍品放在一起养着。 其实以花枝现在的胃口,这车花的价值已经不足以让她亲自出马,只是花市行情瞬息万变,她担心在家待着会错过最佳时机,所有她必须每次都跟着。 她甚至想,在花全部卖完之前,她干脆就驻扎在永春算了,免得在路上颠簸劳累,吃不好睡不好。 最近虽然钱赚得多了,可她却瘦了好几斤。 她决定,等忙完这阵子,就好好休息休息,顺便满足江渔的愿望,和他结个婚度个蜜月,带他去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想当初她要嫁江渔时,她奶听信她大伯的教唆,非要她满二十岁再结婚,那时感觉两年时间挺长的,没想到眨眼就过去了。 如今回想两年前刚回来的情景,真的是恍如隔世。 三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路日夜兼程,不料车子快到肆平时突然抛了锚,前不着村往不着店的,又是清早四点多,向东红旗修不好,在路上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位好心的卡车司机,帮他们把车拖到了市区的修车厂。 修车厂八点才上班,三个人在那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人家上了班,经检查,说是除了这次坏的地方,另外还有好几个地方都出毛病了,要是不及时维修,恐怕开不了多久又要坏。 花枝想着这车自从到了她手里,都没能好好歇几天,既然如此,就干脆一块修了吧,省得再坏路上,叫天天不应的急死人。 这一番大修,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到达永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黄金龙这边按照他们每次来的时间早早就出门去等,结果左等不见人来,右等也不见人来,他心里着急,又没办法和花枝取得联繫,情急之下只好回家往花棚打电话询问他们的消息。 江渔接的电话,听说花枝没按时到达,又没有和黄金龙联繫,不禁忧心忡忡。 花枝办事一向稳妥,哪怕路上真的有事耽误了,她也应该会尽 量找电话和黄金龙说一声的,她没说,会不会出意外了? 江渔在家坐立不安,又等了一个小时,再打给黄金龙,黄金龙说花枝还是没到。 江渔再也坐不住,挂了黄金龙的电话,紧接着就打给魏骋,让魏骋开车和他一起去找花枝。 魏骋听他说明情况,二话没说,立马开车去接他,恰好当时夏纪越和陆涛都在魏骋家,两人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都跟着一起去了。 江渔把花棚的事全都安排给江有,便坐上魏骋的车匆匆赶往永春。 却不知他这边刚走没多久,花枝的电话就打回来了。 花枝找到电话后,第一时间先打给黄金龙,听黄金龙说他往花棚打过电话,当时就想坏了,没准江渔会跑来找她。 等她着急忙慌把电话打回花棚,江有说江渔已经走好半天了。 花枝气得对向东红旗抱怨,说江渔太沉不住气,两年的老闆白当了。 向东说:“那是因为渔哥担心你,要是换了我们,他才不会这么着急。” “就是就是。”红旗说,“渔哥对嫂子你是真的上心,比对所有人加起来都好。” 花枝摇头嘆气:“我就不该在你们两个狗腿子面前抱怨他!” 到了永春,和黄金龙会合后,花鸟市场都已经快关门了,他们只好先在黄金龙家住一晚,等明天再去卖花。 既然今天不用干活,黄金龙这个好客之人,自然又在家里摆酒款待客人。 向东和红旗的酒量不咋好,不敢喝太多,黄金龙却不肯放过他们,一个劲儿的劝酒。 正劝着,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黄金龙拎着酒瓶去开门,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哟,三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花枝三个同时往外看,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大汉,头锃光瓦亮的,简直跟老五有一拼。 来人是永春花市最活跃的花贩子胡老三,他背后的靠山就是这场疯狂花事的操盘者。 当时他们策划这事的时候,已经对永春的君子兰储备量做了大致的统计,从花事开始至今,有一大半的名品都是被他们这帮人收购走的,他们大量屯花,就是为了等到一花难求的时候搞一场大型拍卖会,到时候钱就会如流水般流进他们的腰包。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可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伙外乡人,花就像提前准备好的一样,一车一车往永春拉。 这段时间,永春的疯狂花事也确实吸引了不少外地的君子兰爱好者参与进来,甚至还有港商闻风而来,可人家不管是买还是卖,数量都是有限的,哪像这伙人,不但取之不尽,还一次比一次品相好。 鬼知道那些人手里还有多少好品种,万一比他们屯的珍品还好,那他们的珍品拍卖会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们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经过商讨,解决的办法有两个,要么把花卖给他们,要么就滚出永春市场! 黄金龙和胡老三原来就认识,也在一起喝过酒,胡老三跟的什么人,他也知道,因此胡老三一上门,他就感觉大事不妙。 胡老三的视线越过黄金龙,往花枝这边瞅了一眼,呵呵一笑,说:“哥不是被风吹来的,哥是闻着酒香来的,老弟欢迎不?” 第161页 他都这么说了,黄金龙自然不能说不欢迎,便笑着把人请进了屋,关上门,给他和花枝相互引见,说:“这是胡三哥,这是我老妹儿花枝。” 黄金龙刻意没有介绍两个人的职业,但花枝何等聪明,略微一想 ,心里就隐约能猜出几 分胡老三的来意。 “胡三哥,你好啊!”花枝站起身笑着伸出手。 向东和红旗也跟着站起来叫人。 “老妹儿客气,你们远来是客,快坐快坐。”胡老□□客为主,热情地和花枝握手,招唿他们坐下。 花枝心想,这位既然知道她是远来的客人,只怕今晚就是专门沖她来的。 黄金龙拿了碗筷酒杯过来,给胡老三把酒满上,说:“三哥来的正是时候,正好替我陪陪这两位小老弟。” “好说好说,三哥别的不行,也就酒量能拿得出手。”胡老三端起酒杯,和向东红旗碰了一下,满满一大杯酒,脖子一仰就干了。 向东红旗面面相觑,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 花枝冷眼旁观,越发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黄金龙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全程皮笑肉不笑地陪着,并不主动开口询问他的来意。 酒过三巡,花枝看着向东红旗实在喝不下去了,就让他们先去睡觉。 黄金龙没拦,胡老三也没拦,等两个人一进屋,胡老三便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 花枝知道,他这是要言归正传了。 果然,胡老三一开口,直接就问花枝:“老妹儿,听说你最近在我们永春发了大财,这次来又带了多少花呀?” “发财谈不上,挣点辛苦钱而已。”花枝淡淡一笑,“三哥是来照顾妹子生意的?” 胡老三呵呵笑着摇头:“老妹儿你不实在呀,一车货几万块,这也叫辛苦钱?” “那不还有成本吗?”花枝说,“我也是听说永春君子兰好卖,特意在全国各地高价倒腾来的,再除去车马费人工费,真的赚不了多少。” 胡老三压根不信:“老妹儿不说实话也无所谓,三哥今天来,不是要打听你赚了多少钱,而是想和你谈个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花枝笑道:“承蒙三哥看得起我,怎么个合作法,你说来听听!” 第84章 好大一盘棋 胡老三的合作非常简单, 就是让花枝把花卖给他,至于他转手再怎么卖,那就是他的事了。 提出这个霸王条件后, 他以为花枝多少会不愿意,会反抗,没想到花枝却一口答应了。 花枝说:“行啊, 只要价钱合适,我完全没问题,三哥你一下子全要了, 还省得我自己去叫卖, 挺好的。” “……”黄金龙也没想到花枝这么怂,胡老三有势力是不假,但他龙哥也不是白给的, 咋能啥也不说就缴械投降呢? 胡老三抚掌大笑:“好好好,老妹儿真是个敞亮人,既然你痛快,那哥也不能太小气,你这车花,哥按三百块一盆全收了, 怎么样?” 之前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 发现花枝的花是一次比一次品种好, 以此推论,这次的绝对比上次那车还要好,三百块一盆买进, 他转手就能翻倍赚。 花枝也笑:“三哥你这也太爽快了,价钱不着急,你先看看货再说吧!” “看啥货,就沖你这爽快劲儿,三哥相信你。”胡老三说。 “真不看?”花枝笑得更加明媚。 “不看不看。”胡老三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忍不住想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的男人魅力,大手一挥,说,“走吧,让龙哥现在开车把花送去我仓库,咱当场结钱,怎么样?” 黄金龙老大不乐意,他还不知道花枝这回带来的是啥货色,但他凭着以往的经验,也和胡老三一样,认为这次的肯定比上次的好,上次一车就赚了二十多万,这次咋也得赚个三五十万,因为这是和他自己的利益挂了勾的,所以他宁愿打一架,也不愿白白便宜了胡老三。 可是花枝已经答应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憋屈地站起来,去拿向东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花枝却抢先一步把钥匙拿走了,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两位哥哥都喝了不少,这车还是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两个人同时问道。 “会呀!”花枝说,“开车又不是啥难事,我平时就是懒,不想开。” 早在前世,她就已经拿到了a类驾照,不但开过大货,还做过几个月的公交车驾驶员,后来开始创业后,啥活都得亲自干,开货车到各地拉货卖货,几乎就长在马路上,车技比她后来雇的专职司机还要好。 大概是前世车开多了,这世她看到车碰都不想碰,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会开车,她也懒得去考驾照,幸好现在是晚上,只是在市内跑几分钟,她也不担心会被查到。 无照驾驶虽不好,总好过酒驾,最主要是她想亲自去胡老三的地盘看看。 三个人上了车,黄金龙和胡老三忐忑不安坐在旁边,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打火给油驱车上路,避让超车过岔路样样都挺在行,这才放下心来,由衷地夸赞她是女中豪杰。 第162页 花枝说:“女中豪杰太过奖了,我就是天生不安分,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干,可惜,到目前为止,啥也没干好。” “你这还叫不好?”胡老三说,“我就不说永春市了,你可着全国去打听打听,现在有哪个姑娘比你更有钱?” “哈哈!”花枝笑道,“哥你那是没见着别的姑娘,全国比我有钱的多的是,只是隔行如隔山,别的行业的利润咱不知道罢了。” 一路聊下来,胡老三对花枝佩服的五体投地,若不是他自己现在已经是百万身家,他真想跟着花枝干一番事业。 他感觉这姑娘身上有股不一样的劲儿,会在不经意间感染到每个接触她的人,虽然她永远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哥的叫着,却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听她指挥听她安排。 如果花枝是三四十岁有了阅歷的女领导,这种感觉也能解释得通,可她明明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真不知道她这种气场是哪里来的。 胡老三的仓库好像是一个什么厂房,看起来废弃已久,花枝对这边不熟悉,不清楚是什么地方。 厂房门卫室有两个男人守在那里,胡老三从副驾探出头吩咐他们把门打开。 车子开进去,花枝在胡老三的指挥下把车停在一个仓库门口。 那两个看门的男人过来,把仓库门打开,灯拉亮,里面满满一仓库的君子兰。 看来这就是胡老三专门用来屯货的地方了。 “卸货吧!”胡老三跳下车,对那两个男人说,“搬的时候小心点,别磕了碰了。” “好的三哥。”两个男人态度非常恭敬。 花枝进仓库转了一圈,出来说:“三哥,你这些花都是极品,我的花恐怕不行啊!” 胡老三这会儿酒上了头,正和黄金龙靠在车头上吸着烟说酒话,闻言不在意地一摆手:“没事,行不行哥心里有数。” 花枝就不再说什么,看他们两个醉醺醺也帮不上忙,便自己动手帮那两个男人往里面搬。 这时,仓库旁边的屋子里有电话铃声响起,胡老三踉踉跄跄走过去,掏钥匙把门打开。 花枝跟过去一看,居然是一间装饰很豪华的办公室,办公家具都是红木的。 看来胡老三真的赚了不少钱,一个临时办公室都搞得这么上档次。 电话在办公桌上响个不停,胡老三过去拿起听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喂,那位,啊,钱市长……不不不,钱哥钱哥,昂,喝了一点,不多不多,花收过来了,放心吧,很顺利,和那个老妹儿合作很愉快,是是是……” 花枝站在门口,听他语无伦次地讲电话,敏锐地捕捉到一条信息——钱市长。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钱市长,应该就是胡老三的大靠山了。 一车花卸完,两个男人过来报了数便退了出去,胡老三当场打开保险柜,给花枝结清了货款。 花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再说,拉着同样醉醺醺的黄金龙上了车,开车绝尘而去。 回到家,她把黄金龙送进卧室睡觉,反锁了大门,搬出黄金龙家里所有的旧报纸,一张一张的翻找。 这个时代资讯不发达,大部分的讯息都是从报纸上获取,因此,在大城市,几乎每个家庭都会订上一两份报纸,哪怕是不看,也得充充门面,显示自家是重视文化修养的。 黄金龙也订了报纸,至于看没看,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花枝觉得他看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大部分的报纸都是崭新的,只有娱乐版块被翻动过。 花枝找了大半天,终于确定了永春市真的有个钱市长,而且“窗台经济”就是他提出来的。 这个钱市长,他下了好大一盘棋呀! 花枝揉揉酸痛的眼睛,活动着僵硬的脖颈,舒心地笑了。 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即便胡老三发现收了一车次品,她也不怕他找后帐了。 第二天,向东和红旗一觉醒来,发现一车花已经被花枝卖掉,惊讶得半天没缓过神。 “嫂子,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俩咋一点都不知道呢?”向东问。 花枝笑道:“你俩睡的像死猪,当然不知道了。” “嫂子你真是太厉害了。”红旗说,“那既然花也卖了,钱也到手了,咱们就直接回家吧,说不定在路上还能碰到渔哥呢!” 花枝说:“不着急,等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 ,咱再等一等。” “谁呀?”黄金龙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谁要来找你呀?”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敲门。 花枝说:“看,人来了。” 黄金龙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胡老三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外。 “三哥,你咋来了?”黄金龙惊讶道。 胡老三一把推开他,大步跨进来,冲到花枝面前,怒道:“你胆子不小啊,居然坑到我头上来了!” 花枝笑盈盈站起身:“三哥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少特么跟老子装煳涂。”胡老三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特么好心照顾你生意,你竟然用一车破花来诓我!” 第163页 他愤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把花枝暴捶一顿,黄金龙和向东红旗顿时警惕起来,同时围过来护住花枝。 花枝却还是笑盈盈的,示意他们不要担心,笑着对胡老三说:“三哥,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坑你,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从你一说要买花,我就再三提醒你让你验货,你说你不验,不管我什么货你都要,价钱是你开的,我一分都没加,到了地方,我说你那花成色太好,我的花恐怕不行,你说行不行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钱货两清了,你又跑来找我后帐,还说我坑你,这不是冤枉人吗?” “……”胡老三被她问住,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花枝趁机又说:“我自己的货自己清楚,虽然没你库存的那些好,但拉到市场上一盆卖个三百五百也不成问题,这么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不能因为成色低于自己的预期,就认定我是在坑你。” 胡老三气结:“三百五百的老子会稀罕吗,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知道我要的是啥,少特么跟我打马虎眼!” 花枝说:“我当然知道你要的啥,但我确实提醒过你了,你执意要收,我也不能放着买卖不做,这有什么错吗?” “你钻没钻空子自己清楚。”胡老三说,“总之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就休想离开永春!” “三哥,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黄金龙眉头一拧,上前就要替花枝出头。 “你不爱听就给老子把耳朵堵上!”胡老三怒道,“这没你的事儿,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嘿,我还就找了,怎么着吧!”黄金龙当场捋起袖子。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花枝忙出声拦住,“两位都消消气,既然三哥认定我坑了你,那我也认一回栽,我现在去把花拉回来,把钱一分不少退给你,怎么样?” 胡老三不同意:“老子没闲功夫陪你来回折腾!” “那你说咋办?”花枝问。 胡老三说:“钱退货不退,以后你也不准再来永春卖花!” “……凭什么?”黄金龙吼道。 “凭我是胡老三!” “你是胡老三不假,但我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花枝的语气强硬起来,“既然咱们自己谈不拢,那就找个能说着话的人来评评理!” “找谁?”胡老三问。 “就找你们的钱市长吧!”花枝说,“他不是专抓这一块的吗,窗台经济也是他提出来的,我看他最合适了!” “……”胡老三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地打量花枝,这小姑娘邪门得很,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这可如何是好? 第85章 劫道 胡老三最终没有同意去见钱市长, 也没有让花枝退钱,达成合解的条件是花枝再免费送他一车花。 花枝实在太大方,大方到胡老三都不好意思再找她麻烦, 这车花本身就是稳赚不赔的,更何况再加一车免费的。 他暗暗盘算着,免费的那车就不往上报了, 到时候他自己找地方倒手一卖,这钱就进了他私人的腰包,而不用再和其他几位合作伙伴分成, 何乐而不为? 于是, 双方握手言和,胡老三回市场卖货,花枝回老家拉货。 送走胡老三, 黄金龙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出来了:“老妹儿,你也太好说话了吧,咱们明明已经让了他赚了不少,为啥还要再送他一车,你说,你是不是害怕他?” 花枝说:“我没怕他, 我手里现在已经没有好花了, 剩下的花全是从别人那倒来的便宜货, 大概也就两三车,根本没打算用来赚钱。” “不用来赚钱用来干啥?”黄金龙一脸懵,“老妹儿你都给我整煳涂了。” 花枝就解释给他听:“这些花是从我的对手那里倒的, 那俩人去年开始就跟着我屯花,屯完了又不知道往哪儿销,以至于钱都压在这上面没法周转。 我之所以从他们那里倒花,一来是想帮他们回笼资金,二来就是估摸着咱们这段时间赚得太多,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索性就拿这些便宜花把想找麻烦的人引出来,免得他们躲在暗处防不胜防。” “……”黄金龙大跌眼镜,“不是老妹儿,这事儿你是咋想到的,你咋能想得这么长远,你是不是会算卦呀?” 花枝淡淡一笑:“我没学过算卦,只是做生意久了,积累的经验和见过的门道自然就多,有时候凭感觉就能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 “这么神奇吗?”黄金龙说,“你满打满算不也才做两年生意吗?” “……”花枝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掩饰道,“两年还不久吗,六七百天呢,一天学一点就有了。” 黄金龙咋舌:“可能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也许是吧!”花枝说,“我走后,你在家没事儿就多留意一下永春最近的新闻,我刚刚提到的那个钱市长,你不妨多打听打听他的事迹,还要胡老三,你可以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况下调查调查他。” 第164页 “为啥呀?”黄金龙问。 花枝说:“我现在没法跟你说,你只要记住,你收集的信息越多,对咱们的用处就越大,另外千万记得要保密。” 黄金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花枝和向东红旗开车回家。 路上,向东问花枝:“嫂子,刚才当着龙哥我没问,你为啥要帮蔡宝根回笼资金呀?” “对呀!”红旗也说,“他们没钱周转,不正好给他整倒闭了,省得他老学咱们,跟咱们抢生意。” 花枝说:“狗急跳墙,兔急咬人,同行之间还是留一线的好,蔡宝根斗不过我,但别人也斗不他,等到以后回乡养花的人多了,勾心斗角的也就多了,正好留着他和别人斗,咱不就省心了。” “……”向东竖起大拇指,“嫂子我算是服你了,龙哥说的一点没错,你想得可真长远。” “做生意嘛,当然要走一步想十步,只顾眼前是活不长的。”花枝说,“你们要多动脑子好好学,要懂得居安思危。” 向东挠挠头,嘿嘿一乐:“就我俩这智商,怕是学不会了,反正我们就记住一条,听嫂子的话有肉吃,这就行了。” “对对对,一颗红心跟嫂子走!”红旗开着车也不忘表决心。 “行了,别贫了,不求上 进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是好好留意你渔哥吧!”花枝说。 向东就听她的话,一路盯着对面来的车看车牌号。 花枝算着时间,估摸着应该到山海关附近能和江渔碰面,她倒不担心会错过,因为江渔他们肯定也在留意这边的车。 昨天晚上她看了半宿报纸,又考虑着怎么对付胡老三,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这会儿车子一颠簸,她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嘱咐向东红旗留意着江渔,自己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江渔在中途停车吃饭时借饭馆的电话给黄金龙打了个电话,得知花枝已经返程。 江渔徵求魏骋他们的意见,问他们是在原地等花枝过来,还是再往前开开去接花枝。 三个人都说原地等着没意思,反正四个人换班开车也不累,干脆接着往前开。 陆涛和夏纪越头一回来,还想看看沿途的风景。 江渔结了饭钱,四个人重新开车上路。 江渔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也是在山海关附近能碰到花枝,就让两个看风景的人留意着对面的车,说自己先眯一会。 这一眯就眯到了天黑,车子在他的睡梦中临近山海关。 花枝此时也正睡得香甜,在梦里还梦到了江渔,江渔还是初见时的样子,穿着草绿色外套和两根筋的背心,拿着张纸条问她上面写的啥。 那傻愣傻愣的样子,花枝在梦里都笑出声来。 红旗和向东听到了,相视一笑,小声说:“嫂子笑这么甜,肯定是梦到渔哥了。” 江渔也梦到了花枝,场景却是他第一次骑自行车送花枝去县城卖兰花,那天风很柔,云很淡,公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花枝扶着他的腰,坐在他的车后座,轻轻哼唱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他自己也跟着唱起来。 “什么鬼,做梦都能唱歌?”魏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捏他的鼻子。 江渔被憋醒,坐起来大口喘气,不悦道:“干啥捏我?” 魏骋说:“你睡觉就睡觉,唱啥歌呀?” “谁唱歌了?”江渔一脸茫然。 陆涛在后排笑道:“唱了唱了,唱的兰花草,我和纪越可以做证!” “是吗?”江渔挠挠头,回想自己的梦,嘿嘿笑起来,“有可能,我梦到我媳妇儿了。” “真的假的?”陆涛起闹,“快说快说,梦见跟你媳妇儿干啥了?” “瞧你那龌龊样儿!”江渔说,“我跟我媳妇儿清清白白的,啥也没干,就是我骑自行车带她去城里卖花,那天天很蓝,云很白,麦苗绿油油的,路边还开满了野花,我媳妇儿抱着一书包兰花,就坐在我自行车后座唱兰花草。” “啧啧啧,你写呢?”陆涛撇嘴不信。 夏纪越插了一句:“这不是,这是诗。”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天真的很美。”江渔说,“唯一不美的,就是我后面碰到了魏骋。” 魏骋一愣:“碰到我咋就不美了?” 江渔感嘆道:“你不知道,我那天头一次见你,你开着大摩托,穿着牛仔裤,皮夹克,特别拉风特别跩,那傢伙,给我自卑的,大半个月都没缓过劲儿。” “哈哈哈哈……”陆涛和夏纪越都忍不住笑起来。 魏骋回想那天的情景,也咧嘴笑了。 江渔说:“你知道吗,那天我咋看咋觉得你和花枝般配,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花枝肯定会被你抢走的,回去之后我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结果没想到花枝根本没看上你,哈哈哈哈…… ” “……”魏骋的心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一刀,气道,“切,我还不喜欢她呢!” “不喜欢吗,我看你挺喜欢的呀!”陆涛当场揭穿他,“那回咱俩在街上碰到花枝,她跑得满头大汗,说家里有急事,你二话没说就把她送去了她舅舅家,还在那蹭了人家一顿饭,大家都说你俩是对象……” 第165页 “你闭嘴!”魏骋顿时羞红了脸。 江渔激灵一下坐直了身子,“陆涛不说我都快忘了,那天到底是咋回事呀,我媳妇儿一直没告诉我。” 魏骋不知死活地来了一句:“你媳妇儿不告诉你,说明她不想让你知道,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日!”江渔扬起巴掌就要揍他,“你凭啥跟我媳妇儿有秘密?” “别闹别闹,开车呢!”魏骋喊,“你还想不想活着见到你媳妇儿?” 江渔眼一瞪:“你敢威胁我?” 陆涛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喊道:“揍他揍他,是男人你就揍他……” 花枝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场战争,依旧睡得香甜,忽听向东大喊一声,车子一个急剎,把她从座位上抛了起来。 幸亏她有随时随地系安全带的意识,才没被撞出个好歹。 “咋啦,出啥事啦?”她问道。 红旗手指颤抖地指向外面。 花枝顺着他的手往外看,车灯下,十几个男人正拎着棍子堵在车子前头。 “嘶!”花枝倒吸一口凉气,“咱们遇上劫道的了。” “咋办呀嫂子?”向东的声音都变了。 他不是胆小的人,要是在老家,大不了干一架,可眼下这荒山野岭的,他们还得顾着花枝,这可就不好办了。 花枝努力保持镇定,说:“别怕,他们劫道就为钱,轻易不会伤人,咱们把钱给他们就是了。” 说话间,外面的人已经在用棍子敲玻璃,大声喊他们下车。 向东从手套箱里摸出一把摺叠刀塞到花枝手里,又拿了两把扳手,和红旗一人一个别在后腰上。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下面的人就等不及了,捡起一块石头砸在挡风玻璃上。 “咔嚓”一声,玻璃瞬间裂成了蜘蛛网。 三人只得打开车门,硬着头皮下了车。 “哟呵,还有个娘们儿呢!” 花枝刚一下车,立刻有人向她围过来。 这当口,魏骋的车子唿啸着开过来。 几个人还在车子里闹腾,根本没注意外面的事,魏骋看到了,大声道:“快看快看,对面啥情况?” 大家都停住嬉闹往外看,因为天黑,那伙人又围在车前面,根本看不到车牌,另外还有几个人拎着棍子站在马路中间,他们也不敢减速仔细看,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便开过去了。 “那伙人是不是劫道的?”魏骋问道。 “看架势应该是。”江渔说。 “劫道啊?”陆涛还挺兴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劫道的呢。!” “劫道有啥好见的。”夏纪越说,“出门在外安全第一,魏骋你开快点。” “哦。”魏骋应了一声,加速前进。 车子跑出一段路,路旁的标示牌提示他们已进入山海关,江渔看着那几个字,突然觉得不对,刚才那辆被劫的车是货车,算着时间花枝他们应该就是到了山海关附近…… 江渔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声叫魏骋:“停车!调头!往回开!快!” 第86章 史上最惨劫匪 花枝三个被那伙人团团围在中间, 其中有一个瘦猴样的男人看花枝水灵灵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 花枝往旁边躲了一下,向东上前护住她, 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老子就动了,怎么着?”瘦猴态度蛮横, 伸手把向东往一边扒拉。 向东登时就恼了,手往后去摸后腰上别的扳手。 花枝忙捏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视线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各位大哥, 我问一句,你们拦下我们的车有什么贵干?” “有何贵干,当然是劫道啊, 这还用问。”一个腆着将军肚的男人毫不避讳地说。 另外几人嚣张地笑:“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啥也不懂。” 花枝当然懂,她这么问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因为她算着时间江渔应该快到了。 可她不知道,江渔已经跑过去了。 花枝说:“我没出过远门,今天头一回, 确实不懂, 请问劫道是干啥的?” 劫匪们哄堂大笑:“这傻娘们儿, 不知道劫道是干啥的,哈哈哈哈……” 瘦猴笑得猥.琐:“哥告诉你吧,劫道就是劫财劫色。” 向东和红旗立刻就要上前, 花枝忙拦住他们,又问:“那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呀?” “你问这么多废话有意义吗?”其中一个长着络腮鬍子看起来很稳重的男人发现了她的异常。 头一次出门就碰上劫道的,这反应也太平静了。 花枝说:“我就想问个明白,你们要是劫财,我就把钱全都给你们,你们要是劫色,就让我两个弟弟先走,我自己留下来,怎么样?” “哟呵,这娘们儿有点意思。”瘦猴来了兴致,“你不会是连劫色啥意思都没懂吧?” 花枝说:“我懂啊,不就是劫我去当压寨夫人吗?” “……”劫匪们对视一眼,再次哄堂大笑,“妈呀,这娘们儿怕不是个傻子吧,都啥年代了,还压寨夫人,哈哈哈哈……” 第166页 “行了,都别笑了!”络腮鬍大声喝斥道,“还说人家傻,人家这是把你们当傻子耍呢!” 花枝猜测,他应该就是带头大哥了,笑着问他:“你是他们的老大吗,我要做压寨夫人的话,是不是就做你的夫人呀?” 络腮鬍不吃她这套,沉声道:“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我告诉你,你再拖也没用,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就是就是。”将军肚拍着自己的肚子说,“刚才就有小轿车过去,你看他们敢停吗?” 花枝心里一突,刚才有小轿车过去吗,她怎么没注意到,该不会这么巧是江渔他们的车吧? 这么一想,花枝心思有点乱了,万一真是江渔他们,那就证明他们没发现是她,这一错过,可就全完了。 “你怎么不说了?”络腮鬍问道,“刚才不是挺能说吗?” 花枝心里盘算着应对的方法,面上笑着说:“该问的我都问清楚了,现在劫财劫色就看你们的了,还是刚才那话,劫财我就给钱,劫色嘛……” “劫色怎样?”络腮鬍问。 花枝说:“我看你仪表堂堂,不是那种人,你缺的是钱,劫了我的色也换不成钱,并且还有可能因为流.氓罪被判死刑,你若是怕我告你而杀人灭口,被抓到同样还是死刑,所以一点都不划算,而且你看没看过水浒传,梁山好汉都劫财,却没有一个劫色的,劫色的不是好汉。” “……什么鬼?”一群劫匪都被她绕晕了。 络腮鬍发现这女 人太狡猾,决定不再和她兜圈子,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兄弟:“搜身,搜车!”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几个男人扒着车门就要上车。 瘦猴目标明确地锁定花枝。 其余几个男人把向东红旗围住。 向东和红旗悄悄握住扳手。 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货车车尾方向有车子打着双闪和远光急速而来。 “不用搜,不用搜!”花枝大喊,“钱都在我身上,我直接给你们就是了。” 准备搜身的几个人停下来,花枝探手往兜里掏,上衣口袋都翻遍了,没找着钱,又往裤子口袋掏,掏来掏去裤子口袋也没有,她又说是在贴身的口袋里,让那些人转过身去不要看她,她好把钱掏出来。 “不要信她,她是骗人的!”络腮鬍说道,亲自动手去搜花枝。 花枝冷笑一声,突然从兜里掏出刀子,用力刺向他肩膀。 络腮鬍没有防备,被刀子刺中,惊愕地看着花枝,花枝趁他愣神的瞬间,拔腿就往车尾跑,同时大声叫向东和红旗快跑。 向东和红旗抽出扳手,胳膊抡圆了打出去,趁那些人躲闪的时候跟在花枝后面就跑。 “快追!”络腮鬍大喊。 一群人唿啦啦追上去。 魏骋的车子飞速赶到,在远光灯的照耀下看到花枝正往这边发足狂奔,连忙一个急剎停下来,江渔在剎车声响起的同时跳下车,冲到后备箱抽出四根擀面杖,这时魏骋三个也下了车,江渔一人发了一根擀面杖,四个人直朝人群冲过去。 “媳妇儿!”江渔叫了一声。 花枝被远光灯照得睁不开眼,一开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江渔,江渔一声“媳妇儿”喊出来,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渔哥,渔哥来了!”向东和红旗一看援兵赶到,立马就有了底气,不再逃跑,掉头杀了回去。 花枝一口气跑到江渔跟前,不等江渔问,就主动告诉他:“我没事,你放心!” “好。”江渔说,“你先上车里待着,我很快就来!” 花枝听话地钻进魏骋车里,坐在驾驶座上,把车窗车门全部上锁。 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自己,不拖后腿。 江渔他们很快就和向东红旗会合,六个人和对方十几个人战在一处,场面惊心动魄。 魏骋的车钥匙没拔,花枝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住钥匙柄,藉助车灯全神贯注地盯着现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随时准备着在江渔他们打不过对方时开车去撞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江渔太能打,一个人能打三四个,魏骋哥仨是从小就被当过兵的爷爷们训练出来的,收拾这些乌合之众简直不要太简单。 唯一吃亏的,就是他们的擀面杖没有人家的棍子长,每个人多少都挨了几棍子。 花枝正看得过瘾,突然有两个劫匪在络腮鬍的指示下退出混战圈,向花枝这边跑过来。 花枝一惊,立刻发动车子踩着油门向两个人撞去。 那两个人没想到花枝会开车,吓得掉头就跑。 花枝紧追不捨。 江渔在打斗的过程中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动向,正在想办法抽身出去救花枝,就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百忙之中回头一看,自己吓愣了。 对方的人趁他愣神,一棍子抽过去。 魏骋挥起擀面杖帮他挡开,叫他:“你干嘛呢,傻啦?” 江渔一边打架一边指指花枝:“ 你看!” “妈呀!”魏骋看到花枝开车,也吓了一跳,“她会开车吗?” 第167页 “会吧……”江渔不确定地说。 魏骋一擀面杖掀翻了一个劫匪,说:“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会吧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江渔说,“这是我头一回见她开车。” 络腮鬍没想到对方的人这么能打,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无心恋战,喊了一声“撤”,带人从公路旁的栅栏翻出去往田野里跑了。 陆涛还没打过瘾,翻过栅栏就去追,魏骋看他追,也跟着去追,夏纪越怕他俩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都去了,江渔也不能不管,把花枝託付给向东和红旗,拔腿追了上去了。 花枝这边警报解除,把车子调头沖向田野,远光灯打过去,下车和向东红旗站在一起,看着江渔他们在田野里追上那些劫匪,擀面杖暴雨般落下,几个回合就把人全部放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那些人再无还手之力才罢休,临走又踢了几脚。 花枝看得热血沸腾,同时又有点想笑,心说这大概是史上最惨的劫匪了,先是被她忽悠得晕头转向,后又被江渔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分钱没捞着,还落了一身伤。 向东和红旗也笑得不行,要不是为了保护花枝,他们也得跟上去过把瘾。 江渔四个扛着擀面杖并排往回走,那满身的彪悍霸气,看起来比劫匪还像劫匪。 “媳妇儿,我回来了!”江渔纵身跃过栅栏,向花枝大步而来。 花枝很想抱抱他,介于大家都在,就没抱,抬手帮他理了下头髮,说:“没伤着吧?” “没!”江渔说,“那几个毛贼,都不够我打。” “吹牛!”魏骋从后面跟过来,“要不是我们三个,你早趴下了。” “不可能!”江渔说,“想当年哥一个打二十个都能毫髮无伤!” “切!”几个人都撇嘴表示不信。 花枝笑着拿过江渔的擀面杖,在手里掂了两下,说:“你们谁这么有才,出门带擀面杖防身?” “还用问,当然是我。”江渔说,“擀面杖不算兇器,被查车的查到也不怕的。” “亏你想得出。”花枝笑道。 江渔得意地笑,拉住花枝的手递给她一把钱。 “哪儿来的钱?”花枝问。 “劫匪赔的玻璃钱。”江渔说。 “……”花枝都有点可怜那些人了。 第87章 交锋 第二天上午, 一行七人回到家,魏骋把人送到花棚后,直接和陆涛夏纪越回了县城。 惊心动魄的一夜, 花枝和江渔都没有机会单独说话,如今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钻进办公的花棚半天都没出来。 大家纷纷猜测两人在里面肯定没干好事, 实际上两人就是靠在床上说话,因为实在太疲惫,话都没说几句就唿唿睡着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 又有江渔在身边, 花枝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直到太阳落山都没醒。 江渔比她醒的早,出去转了一圈, 见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就打开电灯,歪在床头看她睡觉。 睡着时的花枝可真安静,连唿吸都轻得几乎听不到。 江渔想像不出来,她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在劫匪面前都能做到进退自如谈笑风声。 昨天晚上, 花枝并没有跟他讲具体的经过, 他还是刚刚从向东红旗那里听来的。 虽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 他还是听得心惊肉跳,他不敢想像,万一他当时没有掉头回去, 后果会是什么样? 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让花枝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不管去哪里,他必须要跟着,绝不再让她单独行动。 “你呀你!”他嘆口气,捏住花枝的下巴,“干脆弄条链子把你拴我身上得了。” 花枝突然笑着睁开眼睛:“我又不是你的小狗,你凭啥拴着我?” 江渔吓一跳:“你啥时候醒的?” “你一开灯我就醒了。”花枝说,“就是太困,不想睁眼。” “我看你是故意偷听我说话。”江渔把她下巴抬起,低头咬住她的嘴,“你个不省心的小坏蛋,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花枝笑着推开他,两手交叉揉了揉胳膊:“你也太肉麻了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渔难得红了脸,泄愤似的把花枝压住一顿揉躏,若不是花叶在棚子外面叫吃饭,两人差点就控制不住。 吃过晚饭,花枝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自掏腰包给大伙盖新房。 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到了夏天,花棚就没办法住人了,所以她必须赶在夏天来临之前把大伙都安置好。 目前留在花棚做事的这十一个人,还有负责鱼塘的花强三兄弟,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离开,坚定不移地选择追随她和江渔,帮助他们东山再起,现在她有钱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报他们的信任和付出。 大伙听说花枝要自费给他们盖房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受了洪灾,现在建筑材料都很贵,盖三间砖瓦房差不多要一万块,他们这么多家,起码也得十几万,花枝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就许诺了他们,仿佛十几万是大风颳来的。 第168页 这也太随便了吧? 江海和花枝最熟,嘻嘻笑着问她:“嫂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花枝说,“你们都是我的开.国元老,我对你们好不是应该的吗,况且过年时我就已经承诺过你们,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的腰包都鼓起来,房子都盖起来,日子都火起来,现在就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大伙都激动坏了,围着花枝欢唿雀跃,笑声差点没把棚顶掀翻,从此更加坚定了跟随花枝的决心。 他们的家人也都对花枝千恩万谢,私底下教导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跟着花枝好好干,不然对不起人家的一片心。 花枝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把这件事交待给了江有,让江有全权负责,另外安排花强协助他。 花强那边每天 餵鱼没别的事,正好腾出时间帮江有。 安排好盖房子的事,花枝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县里看望几位爷爷,给他们做了顿好吃的,陪着他们闲话家常,直到天黑才回家。 到家以后,花枝紧接着就去蔡宝根花棚里拉剩下的那两车花,连带着把蔡宝根的货车也借走了。 她打算把这两车花一趟全拉到永春去,省得一车一车的拉又耽误时间又不安全,两辆车一起去,在路上也好相互照应。 蔡宝根赚了花枝的钱,心里正美滋滋,便大方把车借给了花枝,反正他最近忙着种树,也没时间开车。 江渔这次被吓怕了,无论如何不让花枝去,说他自己带着人去,让花枝留在家里坐镇指挥。 花枝不同意,她估摸着那个钱市长应该已经被她惊动,江渔不了解情况,根本没办法应对,而她,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因为她掌握了钱市长的一个秘密。 江渔拗不过花枝,只得由着她,叫上向东红旗江海,另外又叫了打架最不要命的江大毛,五个人护送花枝去永春。 临走前,江渔又带了六根擀面杖,以防止路上再有意外。 花枝说:“劫匪头子都被你打残了,哪还会有啥意外。” “那可不一定。”江渔说,“劫道的又不只那一伙人,万一再遇上别的呢!” 花枝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心说不会总这么倒霉吧,哪能次次都被劫呢? 六个人两辆车,拉着满满两车花上路了。 大伙一路小心提防,到了山海关附近,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范着,结果直到进入永春城区,都平平安安的啥事也没发生。 胡老三在得知花枝要来的消息后,提前算好了时间在黄金龙家里等花枝。 这次他没有要求花枝把花给他送到仓库,而是自己开了一辆货车来,直接把花拉走了。 等他走后,花枝让黄金龙去跟着他,看他是不是偷偷把花卖掉了。 果然,黄金龙跟踪回来,说他直接把花拉出城,倒给了别人。 花枝猜测,胡老三根本就没有让他的伙伴知道她赔花的事,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独吞。 很好,这也正是她事先就预料到的情况,她又多了一个牵制胡老三的把柄在手。 卖完自己的这一车花,花枝没有立刻起程回家,到了晚上,胡老三果然来了,说有人要见花枝,让花枝跟他走一趟。 江渔要跟着去,胡老三说只能花枝一个人去。 江渔不干,说花枝去哪儿他去哪儿,否则他连门都不让花枝出。 胡老三看他态度实在强硬,只好让他跟着一块去了。 两人坐上胡老三的车,一路出了市中心,花枝看看路线,知道这是去仓库的路,心里便有了谱。 路上,花枝有意无意地讲起胡老三私下卖花的事。 胡老三吓一跳,责问花枝:“你居然敢跟踪我?” “对呀!”花枝大方承认。 “你想干嘛?”胡老三恼羞成怒。 花枝说:“我想干嘛,取决于你的态度,我没事,你就没事,我若有麻烦,那你的麻烦也少不了。” “你这女人也太阴险了吧?”胡老三气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机这么深。” “三哥过奖!”花枝笑笑说,“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实在是我身在异乡,不得不想办法保全自己,你放心,等我顺顺利利把花卖完,就再也不会踏足永春一步,永春花市还是你们的天下。” 胡老三窝 着一肚子火,花枝那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得他直咬牙,真想当场停车狠狠教训她一回,可江渔就在旁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他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等着以后再做打算。 打了一辈子雁,今天被外来的孤雁啄了眼,真他娘的太憋屈了。 到了仓库,胡老三领着花枝二人直接去了办公室。 如花枝所料,办公室里早有人在等着她。 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黑色中山装,梳着大背头,一双眼睛精明而警惕,坐姿很端正,头正肩平,腰背挺直,丝毫看不出老态。 不等胡老三介绍,花枝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她报纸上看到的钱市长的模样。 胡老三上前为双方引见:“钱哥,这就是那个从安平地区过来卖花的老妹儿,叫花枝,老妹儿,这是钱哥,我的老闆。” 第169页 花枝从来没告诉过胡老三她是哪里人,胡老三是从她车牌号上看出来的。 “花老闆,幸会幸会!”钱市长主动站起来和花枝握手,满面含笑的,像见了亲人。 花枝可不会傻到以为他是真的亲切,他那笑,不过就是上位者对底层百姓充满优越感的虚假客套,同时还带着蔑视。 事实上,钱市长还真没把花枝放在眼里。 没见面之前,他想着这个搅乱了永春花市的女人肯定是个很厉害很有阅歷的女强人,没想到竟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农家小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口糯米小白牙,水灵灵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亏胡老三把她形容得多能耐多能耐,再能耐不也就是个小孩子吗? 之前他还猜测花枝是有预谋地想来永春花市分一杯羹,现在他宁可相信她就是误打误撞撞上了。 花枝从钱市长的眼睛里就看出他的不屑,笑盈盈地握住他的手,说:“钱老闆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钱老闆以前应该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吧?” “哦?”钱市长陡然一惊,脱口问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花枝笑笑说:“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卖关子,今天破例卖一回,咱们先谈正事,家常话稍后再叙,不知钱老闆这次召见我到底有何贵干?” 钱市长意外地看着她,忽然有点不确定自己刚才对她的认知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说正事。”他招手对胡老三说,“老三,你先带这位小兄弟出去喝杯茶,我和花老闆单独谈谈。” 江渔从进门就一直沉默地站在花枝旁边,闻言眉头一皱,“我不去,在这儿喝茶也是一样的。” “这……”胡老三因为把柄被花枝捏着,不敢强行带江渔出去,一时有些为难。 花枝对江渔说:“没事,你只管跟三哥去,我也想和钱老闆单独谈谈。” 江渔只得听她的话,跟胡老三出去了。 门关上,钱市长请花枝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也不喜欢兜圈子,所以我就直说了,你手里还有多少好花,我想一併全收了,你自己估个价,只要不离谱,我都能满足你。” “哦?”花枝笑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钱市长双手交握,审视地看着她:“老三说你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如你猜一猜。” 花枝笑起来:“三哥是抬举我,我没他说得那么聪明,不过既然钱老闆让我猜,那我就猜一猜,我听到有小道消息说,香.港那边的富商要联合本市的大老闆办一个君子兰拍卖会,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大老闆就是钱老闆吧?” 钱市长这回是真的吃惊了,拍卖会的事一 直是他们在暗中计划,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超 过五个,这五个人当中,他敢拿人头担保,没一个会走漏风声,花枝居然说听到了小道消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她到底是从哪儿得知的? 莫非她能掐会算? “钱老闆不说话,看来是默认了我的猜测?”花枝笑着问道。 钱市长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保持平静:“你还猜到了什么,不如一併说出来。” 花枝说:“我还猜到,钱老闆之所以要重金收购我的花,应该是怕我的花比你们的好,从而打乱你们的计划,搅乱你们的拍卖会,对不对?” 钱市长大为震惊,看来他果然是低估了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非但不是他看到的那样涉世未深,甚至还是个老油条。 是他轻敌了。 “你猜的都对。”他大方承认,“所以你愿不愿意配合我,把你的好花卖给我?” “我要是不愿意呢?”花枝问。 钱市长的目光变得阴冷:“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你不愿意,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香.港富商那边,我可不敢保证人家能不能让你平安离开永春。” “哈哈!”花枝大笑两声,“香.港富商这么牛吗,他们和我同样都算是外乡人,除了比我钱多,还有什么,我看还是钱市长你不想让我离开吧?” “你叫我什么?”钱市长心里咯噔一下。 “钱市长呀!”花枝笑盈盈地说,“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看报纸,来永春的这段时间,我把当地近五年的报纸都翻了一遍,我不但知道你是钱市长,还知道你是从哪个位置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我也知道“窗台经济”是你提出来的。” “……”钱市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你调查我?” “也算不上是调查,就是了解了解情况。”花枝始终笑容满面,“老话不是说了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钱市长终于沉不住气,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真的很聪明,但老话也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这些全都说出来,既然你都说出来了,你以为我还会随便放你离开吗?” “你会的。”花枝靠在椅背上,胸有成竹地抱起胳膊,“刚才你不是问我从哪儿看出来你当过兵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第170页 钱市长彻底被她的气势震住,沉默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打开随身带着的公文包,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我就是从这张照片上知道的。”花枝笑着说,“你看看,这上面的人你认识不?” 钱市长半信半疑地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这张照片是他在部.队时拍过的一张集体照,上面有好几个人都是他的老领导,而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排长。 “这照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钱市长的声音都变了。 “我爷爷给我的。”花枝说。 “你爷爷?”钱市长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照片,“你胡说,这照片上根本就没有姓花的领导。” 花枝笑道:“确实没有,但十几个人当中,有五个都是我干爷爷!” “……”钱市长差点站不住,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这张照片上,确实有五个领导是同乡,而且就是安平地区的,他们退休后,没有接受上面的安排去首都居住,而是选择回到家乡养老。 前些年,他还在和那几位有书信来往,只是后来他工作调动频繁,又一门心思往上爬,渐渐就联繫 的少了。 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居 然是这五位的干孙女,是她在信口开河还是真有其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要不,他就干脆装不信,先把人关起来,等拍卖会结束后再把人放出来,到时候如果是真的,大不了他亲自登门去给五位老领导负荆请罪,干孙女又不是亲孙女,想必老领导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样想着,他立刻大声叫胡老三进来。 胡老三和江渔并没有走远,因为江渔坚持在门外守着哪都不去,他也没办法。 听到钱市长在里面叫,胡老三连忙开门进去。 江渔紧跟在他后面也进去了。 “钱哥,啥事儿?”胡老三问。 钱市长说:“你把他们两个……” “等一下,我还有话没说完呢!”花枝打断他,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纸拍在他面前,“钱老闆看完这个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88章 万事俱备 钱市长一点都不想看, 可那张纸就白纸黑字地摆在他面前,上面用五种笔迹龙飞凤舞写着五行字,每行都是同样的一句话:敢动我孙女试试! 这熟悉的笔迹, 这嚣张的语气,威胁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还敢动吗? 只怕他动一动五个老领导就能找上门来围剿了他。 不敢动, 绝对不敢动! “花老闆,是我眼拙,得罪了!”钱市长点头哈腰地给花枝赔不是, 把纸叠起来递还给她。 花枝没接, 说:“来时魏爷爷交待了,这张纸让我留给你做纪念,同时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做人不要忘本。” “是是是, 我会谨记领导的教诲。”钱市长抹了一把虚汗,面红耳赤地说,“花老闆,今天这事儿,你看怎么个解决法,我听你的。” “不敢当, 不敢当。”花枝连连摆手, 笑得谦逊, 仿佛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这样吧,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让他们两个再出去一下,我把我的想法和钱老闆好好说说。” 江渔看出花枝在这场交锋中已经明显占据主动,便非常配合地出去了。 胡老三跟着他出去,把门关上,小声问道:“兄弟,这么牛逼的媳妇儿你是咋追到手的?” 江渔想了想,说:“我没追,是我媳妇儿先追的我。” “……”胡老三撇撇嘴,“你就吹吧你!” “真的,我没吹。”江渔说,“我媳妇儿当年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喜欢上我了,为了找我,她就到处去相亲,把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相了个遍。” “……”胡老三嘴都撇成了烂饺子,“吹,接着吹!” 江渔急了:“哎,你看你这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咋就不信呢!” 胡老三说:“你自己信吗?” “有啥不信的?”江渔眼一瞪,“你是觉得我配不上我媳妇儿吗?” 胡老三上下打量他:“也就脸配!” “……”江渔转过身,再不想搭理他。 没眼力劲儿的男人最讨厌了! 胡老三偏要来烦他:“兄弟,你有没有大姨子小姨.子啥的,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你想得美!”现在轮到江渔撇嘴了,“大姨子已经嫁给了我哥,小姨.子也已经定了亲,你来晚了。” “我去,不是吧!”胡老三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哥俩也太幸运了吧!” “对呀,眼气不?”江渔得意洋洋。 “不但眼气还嫉妒!”胡老三说。 两人在外面正说得热闹,办公室的门开了,钱市长满面笑容把花枝送了出来。 “媳妇儿,你没事儿吧?”江渔迎上去问。 花枝说:“没事儿,都谈妥了,咱们走吧!” 第171页 “老三,你把花老闆送回去。”钱市长吩咐道。 胡老三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花枝上车,把她和江渔送回黄金龙的住处。 路上,胡老三一改来时的蛮横,赔着一万个小心求花枝不要把他私下卖花的事告诉钱市长。 花枝说:“我还是那句话,我说不说,取决于你的态度,我没事,你就没事。” 胡老三连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态度好着呢,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花枝笑笑说:“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胡老三长出一口气。 快到黄金龙家路口时,他想起江渔刚才说的话,就向花枝求证: “老妹儿,刚才江老弟说是你主动追求的他,是真的吗?” “……”江渔顿时慌了,这傢伙真够缺德的,男人之间吹个小牛而已,居然转眼就把他卖了。 “是真的,就是我先追的他。”花枝看着江渔笑了笑,笑得江渔直发毛。 胡老三没想到是真的,对江渔更加羡慕嫉妒恨。 到了黄金龙家,花枝两人下了车,胡老三没进屋,直接开车走了。 黄金龙和江海几个正等的焦急万分,见他们回来,全都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情况。 花枝没有详细说明,只说是胡老三的老闆邀请她参加月底的拍卖会,别的啥事儿没有。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聊了一会儿拍卖会的事情,便各自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六个人带着这次的货款开车回家。 临走前,花枝单独跟黄金龙说了一会儿话。 花枝和江渔江海坐一辆车,车子驶出城区,江渔问花枝刚才跟黄金龙都说了什么。 花枝斟酌一下,才对江渔说了实话。 钱市长确实邀请她参加拍卖会了,但她没有同意,而是选择把剩下的那些珍品君子兰以三百万的价格打包卖给了钱市长。 而且永春她也不会再来了,钱市长已经派了车跟在他们后面,亲自去他们花棚把花拉走,另外还让拉花的人带了土特产顺道去拜访五位老先生。 江渔和江海大吃一惊,转过身往后看,果然看到有一辆小货车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为啥呀媳妇儿?”江渔不解地问,“你费了这么大的劲,为啥最后还是卖给他了?” 花枝说:“凡事要适可而止,对于永春花市来说,咱们就是个乱入者,别看现在我有几位爷爷撑腰,暂时镇住了钱市长,但是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谁都不好使,他要想弄咱们,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咱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反正咱们在这里已经捞到了别人八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也是时候把真正的舞台还给人家了。” “那你为啥还专门跑到县城去找魏爷爷他们帮忙呀?”江渔问。 花枝说:“你以为没有魏爷爷他们,钱市长能给我出这么高的价钱吗,即便他出了高价,你以为他拿到花之后会顺顺利利把钱给我吗?” 江渔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以那个钱市长的作派,还真不一定会给。 所以花枝考虑的是对的。 “可是嫂子,你上次不还说要成为最大的赢家吗?”江海问。 花枝摊手一笑:“我现在就已经是最大的赢家了呀!” “为啥呀?”江海没明白。 花枝解释给他听:“因为别的人都是散户,就算一盆花卖到十几万,也不过就那么一盆两盆,而我却有几千盆,哪怕我比别人便宜一百倍卖,我也是最赚钱的那个,更何况我还有最后这三百万的加持。” “这样啊?”江海似懂非懂,“可是搞拍卖会的那些人还是比你赚得多呀!” “那个咱们没法比的。”花枝说,“他们只要想炒,狗尾巴花都能炒起来,因为他们的最终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花,而是在利用花来洗.钱。” “洗.钱是啥意思?”江海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花枝大概给他科普了一下洗.钱的概念,惊得他半天没缓过神:“天吶,他们怎么这么胆大,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妈呀,那咱们会不会有事?” “咱们是正经在工商部门註册过的花木企业,卖花不是很正常吗?”花枝一脸的云淡风轻,“再说了,咱们又不参与拍卖会,和普通老百姓买 花卖花没什么区别,唯 一不同就是咱们碰巧就多种了一些君子兰,又碰巧赶上了这场盛事,有什么办法?” “哈哈,是呀,咱们就碰巧赶上了,有什么办法!”江海乐得不行。 “即便是这样,回去以后仍然要低调,不可大肆宣扬。”花枝对江渔说,“你要严格交待给知道这件事的几个兄弟,谁都不许对外乱说,万一走漏了风声,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倒霉的是咱们所有人。” “我知道,你放心吧!”江渔郑重点头,说,“回去后你去找找魏书记,和他商量商量,拿出一些钱给家乡做点贡献,等你成了慈善家,就没人会找你麻烦了。” “哟!”花枝很是意外了一下,揉揉江渔的头髮,调侃道,“可以呀江老闆,你现在都能想这么深层次的问题了,不错不错。” 第172页 “别闹!”江渔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我说的都是正事儿,你仔细考虑一下。” “我早就考虑好了。”花枝说,“江多他们学校上次被水淹了之后,好几个教室都不能用了,我正打算自己出钱给孩子们盖个新学校呢! 另外,魏书记不是总说要我带动乡里搞活经济吗,回去之后我就要好好和他探讨探讨,看具体怎么实施。” 江渔这才放了心,一改方才的严肃认真,嬉皮笑脸地问她:“你考虑的这么周全,那咱俩的事儿你是咋安排的?” “咱俩啥事儿呀?”花枝故意揣着明白装煳涂。 江渔垮下脸:“你说啥事儿,你都拖了我两年了,再拖下去,我生.育能力都快丧失了。” “噗,哈哈哈哈哈……”江海笑得方向盘都握不稳了。 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花枝笑着给了江渔一拳,“我想好了,等回去把手头要紧的事情捋顺了,咱俩就去领证,结婚,出国旅游度蜜月,怎么样?” “真的假的?”江渔喜上眉梢,“先说好,这次可不许再放我鸽子!” “不会的,放心吧!”花枝说,“我说话落地生根!” 江渔哈哈大笑:“魏骋说的没错,你深得你奶真传!” *** 说起花老太,最近一段时间最高兴的是她,最不高兴的人也是她。 高兴的是因为花枝终于要给家里盖新房了,不高兴的是花枝要同时给十几家人盖新房。 虽然她没上过一天学,可她帐算得比谁都好,以现在的市场行情,就算每家只盖三间瓦房,下来也得十多万。 十多万呀! 这是个啥概念? 花家从花枝太爷爷辈算起至今,都没挣到过这么多钱,可这个败家孩子,上下嘴唇一碰就许出去了。 这事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因为花枝把负责权交给了江有,这几天她私下和江有说了好几回。 可江有那个死脑筋,只听花枝的,花枝叫他干啥他干啥,十几家的沙子水泥石灰砖瓦一下子都买回来了,心疼得她几夜没睡好觉,只等着花枝回来和她商量,材料钱就算了,各家的工钱各家自己出。 好不容易盼到花枝回来,结果人家饭都没正经吃一口就跑到县里去了,从县里回来,还没等她提这茬,败家孩子居然又说要自己出钱盖学校,差点没把她气出个好歹。 后来,花枝哄她说,盖学校是为了搏个好名声,有了名声,江渔以后就有机会竞选干部,当了干部就能一级一级往上升,没准将来升到县里去当官呢! 老太太一听还有这好事,终于不生气了,在她看来,做买卖的到底是下九流,比不过当官能光耀门楣。 盖学校的事 就此揭过,老太太又提起给大家盖房子的事, 说现在盖瓦房可费钱了,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颳来的,巴拉巴拉一大堆。 花枝说:“我改变主意了,不给大家盖瓦房了。” “真的?”花老太惊喜道,“你终于想明白了是吧?” 花枝说,“我这趟出去,看到人家外地都盖的平房,下面住人,上面还能晒东西,挺好的,所以我决定给大家盖平房。” “……”花老太愣了一下,捂着心口叫起来,“你个败家孩子,平房比瓦房还费钱呀!” *** 接下来的时间,花枝忙得像陀螺,给自家工人盖新房,给孩子们盖学校,另外又包了大面积的田地养花种树,资助愿意创业的乡民盖花棚,让他们免费到自家花棚学技术,帮魏骋和夏纪越把花鸟市场开到了省城,兑现了对江海的承诺,给他和向东红旗组建了运输队,另外还给江渔和张三妮江小闹各配了一辆小轿车。 张三妮现在是花枝俏的业务经理,手下管着十几个人的业务团队,整天天南海北跑着联繫业务。 江小闹是销售经理,专门负责门店经营管理,魏骋的花鸟市场开到哪里,哪里就有花枝俏的门店,这些门店的员工全归他管。 江渔是总经理,所有人都归他管,而他则归花枝管。 大家都调侃他,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忙完这些事,时间攸忽就到了初夏。 天气刚要热起来的时候,大伙的新房全部峻工了。 江海带着运输队用了三天时间把所有人的家当从花棚搬进新房,他们成为十里八乡头一批住平房的人。 花枝家盖的也是平房,一共四间,一间客厅,一间花叶江有住,一间花朵花枝住,一间给花老太住。 本来花枝打算多盖几间,以免来客人时住不下,后来想着明年就要把集上那座大宅子盖起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渔家同样是四间平房,一间做客厅,江多和刘玉兰每人一间,还有一间他特意装饰得特别漂亮,留做他和花枝的婚房。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媳妇儿进门了。 第89章 领证 花枝抽时间去了一趟安平, 找王市长汇报工作,顺便把他帮忙从市银行贷的贷款还了。 王市长惊讶于花枝回钱的速度,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抢银行了。 花枝笑得神秘, 特意跑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回来对王市长说:“我没有抢银行,但我最近发了一笔横财。” 第173页 “哦?”王市长看她故弄玄虚的模样觉得好笑, 就很配合地问道,“是什么横财,说出来让我也去发一笔。” “那你得先把你家房子拆了。”花枝说。 “为啥呀?”王市长又问, “发横财跟拆房子有啥关系?” 花枝掩不住的小得意:“因为我那笔横财, 是从我家老宅子底下挖出来的。” “真的假的?”王市长见她不像开玩笑,坐直了身子问,“你挖出什么宝贝了?” 花枝说:“我告诉你, 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挖出来两罈子大银元。” “……”王市长瞪大眼睛,倒吸气,“真的呀?” “当然真的,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呀!”花枝正经八百地说,随手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元递过去, “我还特意带了两块给你收着玩。” 花枝确实没骗王市长, 江渔的预言的确又一次成真了。 在花枝当众宣布要给大家免费盖新房之后, 花强给远在西疆农场劳动改造的花有德写了一封家书,告诉他,花枝不但没有记恨他们家, 反而对他们三兄弟照顾有加,不但让他们承包鱼塘,还要给他们盖新房,帮大哥娶媳妇儿。 花有德看完信,终于良心发现,连夜给花枝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老宅子底下埋的有东西,让她盖新房挖地基之前先挖出来,免得被外人看到了眼红。 因为花有德是犯人,他的信都要经过审查才能寄出去,为了不让审查的人看出端倪,他可谓是费尽心机,把这辈子的聪明劲儿全用上,像写藏头诗一样写了这封信。 花枝收到信,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见上面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就随手扔在抽屉里。 后来她转念一想,花有德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写这样的信,于是又拿出来仔细研究,终于破解了信里的秘密。 花枝当时就震惊了,悄悄把江渔叫进花棚,告诉他这个天大的秘密,江渔得意万分,说看吧看吧,我江半仙从不打诳语的。 当天晚上,花枝便和江渔江有两兄弟从花棚偷偷熘回家去挖宝,按照花有德信里提示的地方挖下去,没多久就挖到了两个罈子,打开看,居然是满满两罈子光绪年间的大银元。 三个人差点没疯。 傻子都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 可这事跟谁都不能说,他们只好憋在心里,偷偷把两罈子钱抱回了花棚。 放在花棚不安全,第二天,花枝打电话给魏骋,让他开车带自己和江渔去省城,在银行租了两个保险柜,把两罈子银元分开存放在里面。 做为报酬,花枝送了两枚银元给魏骋,嘱咐他除了爷爷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从省城回来后,花枝把其中一个保险柜的钥匙给了花强,花强不知道是什么钥匙,问花枝,花枝只说让他好好保管,等到他爸回来后再告诉他。 随后,花枝又给花有德也写了一封藏头信,把自己的做法告知他,叮嘱他在那边好好改造,积极表现,争取提前释放。 花有德收到信,惭愧地哭了半夜。 王市长素来热爱收藏古币,把花枝给他的银元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认这两枚银元的确是光绪年间的真币,并非伪造。 这下他才终于相信花枝真的 发了横财,而且这横财横得很,单就花枝送他的这两枚来讲,收藏价值不可估量。 王市长不敢收花枝这么贵重的礼,但花枝坚持要送给他,说这东西只要不拿去卖,就不算是钱,顶多算是个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是人都有弱点,王市长也不例外,他本就酷爱收藏古币,加上花枝又是刻意投其所好,经不住花枝一番巧言劝说,最终还是收下了。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后面他对花枝更加另眼相看,多有照拂,花枝的那几百亩绿化树基本上已经算是内定了。 从安平回来,花枝终于空闲下来,她站在重新竖起的“花枝俏”的招牌下往四周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五彩缤纷的花海和绿油油的树苗,有她家的,有蔡宝根家的,也有其他乡民家的。 暖风拂过,花香阵阵,树叶沙沙,远远近近的村庄花田,美得如梦似画。 花枝感到巨大的满足。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养花致富,而不是炒股炒房炒古董,一个人的暴富和很多人的安居乐业,前者固然让人兴奋,让人疯狂,后者却能带给人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带着这种满足,花枝和江渔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民政所把结婚证领了。 那时候的结婚证特别简单,连照片都不用贴,就一张折成两页的纸,一页写着两人的身份信息,另一页写着各种规定。 比如婚姻是男女双方的终身大事,须男女双方本人完全自主自愿,禁止包括父母在内的其它人对此进行干涉。 比如禁止借婚姻关系索取财物,杜绝不给彩礼就不嫁的歪风邪气。 同时明确了夫妻双方在家庭中的法律地位和夫妻双方的责任义务,要互敬互爱,尊老爱幼,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奋斗。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求夫妻必须坚持基本.国.策,实行“计划生.育”,一家只生一个孩子。 第174页 走出民政所,江渔神情复杂地看着花枝,说:“媳妇儿,还真叫你说对了,国.家果然连生几个孩子都要管。” “你现在才知道吗,去年就开始实施了。”花枝说,“只是咱们这边受灾,人都跑完了,乡里就没怎么大力宣传。” 江渔说:“我倒是听了一耳朵,没怎么留意,那咱咋办呀,我还想多生几个呢!” 花枝摊手:“这个我真没办法。” 江渔说:“要是能生个三胞胎就好了。” “……”花枝连忙去捂他的嘴,“快打住,你说话太灵验,万一真生三个,还不得折腾死我。” 江渔哈哈大笑:“对呀,我是江半仙,我说生三个就能生三个。” “闭嘴呀你!”花枝追着他打,被他拦腰抱起来就往车上跑。 “你干嘛,放我下来!”花枝大声喊。 江渔拉开车门把她放进去,自己也挤上来,车门一关,就把她压在座位上。 “啊,流.氓!放开我!” “不放,我现在是合法的,不是耍流.氓。” “那也不行。”花枝用力推开他,“咱俩还没拜天地呢,拜完天地才能入洞房。” “……”江渔搂着她腻歪,“非要这么严格吗,我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要等。”花枝说,“这是咱俩的终身大事,要有仪式感,你懂不懂?” 江渔撅起嘴,欲.求不满地说:“我不想要仪式感,我只想要你。” “再忍忍,再忍忍。” 花枝安抚他,“要不咱 们去拍婚纱照吧?” “好吧!”江渔说,“是去集上拍吗,咱现在就去。” “集上能拍个鬼。”花枝说,“咱直接去省城拍,那里的师傅专业。” 江渔为了早日进行入洞房的环节,什么都听她的,回家把工作一安排,第二天就开车带花枝去了省城。 两人找到省城最大的照相馆,精心拍了一组婚纱照。 拍完之后,花枝又特意让师傅给他俩拍了两张两寸的合照,说结婚证上不用贴,就装在钱包里天天带着看。 两人并肩坐在照相机的镜头前,绽放出此生最幸福的笑容,连照相的师傅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头照。 几天后,照片洗出来,花枝选了几张放大装裱,挂在她和江渔的婚房里。 乡里人没见过婚纱照,都跑到江渔家里看稀奇。 花老太看他俩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白裙子,非说这样不吉利,不准他们往墙上挂。 花枝费了老半天劲才给她解释明白,说白色象徵着圣洁,黑色象徵着庄重,人家外国人都这么穿。 花老太说:“外国是外国,咱们这儿就应该穿红的,红的喜庆,你那我看着就瘆得慌。” 花枝无奈,只好哄她说改天再去补拍一套红的。 两个人的婚礼定在国庆节。 九月中旬,他们捐助的学校正式投入使用,学校的名字就叫“花枝俏希望小学”。 孩子们搬进宽敞明亮的教学楼,都高兴坏了,因为学校是江多哥哥嫂子出资建的,江多一下子成了学校最受同学们欢迎的人。 他今年上三年级了,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兼职了好几个班干部职务,还是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他和刘玉兰的感情好得像一对亲母子,刘玉兰对他的疼爱已经远远超过了花枝三姐妹,是真心实意拿他当么儿子看待。 这期间,老五的摩托车行也终于开起来了,车行开在集市最繁华的地段,有五间门面房,经营眼下最时兴的两个品牌的摩托车,还兼职做两个品牌在这个区域的售后服务。 说来也巧,去年那时候,乡里并没有几个人买摩托车,连花枝都想着起码得养两年生意才能起来。 没想到突发一场洪灾,逼得大部分人不得不出外打工挣钱,如今一年过去,不少人都挣了钱从外地回来,车行也正好赶在这时候开业了,火爆程度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老五说,他能有今天,全是花枝两口子提点照顾的结果,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按照之前的承诺,他把自己店里最好的摩托车送了一辆给两人做新婚贺礼。 国庆节很快就到了眼前,花枝和江渔的婚礼也如期举行。 第90章 福祸相依 国庆这天, 天晴得特别好,为了去花枝家迎亲,江渔五点不到就起床了, 在他大姨蔡大芬的安排下,洗漱打扮,换上笔挺的西装, 胸前还别了一朵大红花。 天亮后,魏骋和陆涛夏纪越开了三辆车带着五个老先生赶来参加婚礼,魏骋三人还要充当迎亲车队陪江渔一起去接花枝。 过了一会儿, 张三妮和江小闹也开着各自的车赶来了。 加上江渔自己的车, 一共是六台小轿车,江海带人去花棚采来鲜花,把每辆车都装扮得漂漂亮亮, 还给江渔的车上扎了一个大花蓝。 反正花是自家产的,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花车扎好后,老五和十几个兄弟每人开着一辆崭新的大摩託过来了。 今天他不但歇业一天,还把店里的车贡献出来给大伙骑,就为了陪江渔风风光光地去接亲。 第175页 六台小轿车,十几辆大摩托, 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不要说全乡, 就是整个长乐县都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除此之外,还请了两班鼓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几里地以外都能听到动静。 花枝家这边也是一早就起来忙碌,不但花枝换上了漂亮的新娘服,刘玉兰和花老太也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衣,花叶特意打扮了一番,准备和王三春一块去送亲。 花枝没有嫂子,长辈中也只有王三春一个大娘,所以只能让花叶和王三春去。 花枝没有亲哥哥,就由花强来背她上车。 花枝倒没怎么涂脂抹粉,只是简单化了个淡妆,把头髮盘了起来。 她本来就不像别的姑娘热衷打扮,长年梳着两根大辫子,几乎没换过髮型,如今突然一盘起来,露出巴掌大的精緻小脸和莹白修长的脖颈,让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亮。 花强围着她不住地嘆息,说这么好看的妹妹居然便宜给一个痞子,真是亏大发了。 花枝说:“还好江有哥今天回那边主持大局,不然让他听到你这样说,非揍你一顿不可。” 上午八点整,江渔带着迎亲车队轰轰烈烈开进了沿溪村,沿溪村的村民早早等在村口,等着看热闹要喜糖。 江大毛和江二毛哥俩儿今天负责发喜糖,别家娶亲都是被人堵着要喜糖,他俩压根不等人要,大把大把的喜糖不要钱似地往外撒,从村口一直撒到花枝家门口。 车队在花枝家院墙外停下,江渔率先下车,步履生风地进了院子,直奔堂屋,嘴里喊着:“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满院子的人都笑他。 花强本来还想组织几个人来为难江渔一下,可是除了他,其他人谁都不敢干这活,他一个人也拦不住,只好作罢。 江渔大踏步进了里屋,见花枝正坐在床沿上,一身大红的新娘服衬得她腰身纤纤,胸.脯饱满,乌黑的秀髮高高盘起,一双丹凤眼被拉得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惊艷且端庄,让他想亲近又不敢亲近。 “媳妇儿,你今天真美。”他由衷地赞嘆。 “你也很帅呀!”花枝笑着打量他,那张俊朗的脸,尽管她已经看过无数遍,却还是看不够,尤其是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仿佛带着魔力的宝石,看它一眼都能被它勾了魂。 初见时那个穿草绿军装大裆裤的小痞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企业总经理,领带笔挺,皮鞋锃亮,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出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活活脱的霸道总裁范儿。 花枝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嫁亏了,因为她一开始看上的就是江渔的外表呀! 世人都说郎才女貌最般配,她倒觉得女才郎貌也挺好,她就喜欢帅哥 ,这有错吗? 两人互相看得出神,把正事都忘了,媒人花大娘在旁边提醒:“行了行了,少看两眼吧,等娶回家再好好看。”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花强在花大娘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把花枝背上了江渔的车。 其实按当地的规矩,新郎不用亲自去接亲,哥哥背完妹妹就得回来,可是到了他们这儿,啥规矩都没了,江渔不但亲自来接,花强也死皮赖脸挤上了车,非要跟着去江渔家热闹热闹。 王三春生怕花枝嫌花强没规矩,板着脸让他快滚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花枝说:“没事,让他去吧,那边都是自家兄弟,让他过去玩玩。” 花强得意地对他妈做鬼脸:“看吧,我妹都不说我,就你事儿多。” 王三春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高兴的。 早知道花枝这么能干,又这么顾念亲情,她当初就不该那样对她们娘儿几个,多亏花强和花枝对脾气,花枝才看花强的面子原谅了他们夫妻俩的过错,要不然哪有他们今天的好日子。 接到新娘子后,车队启程返回江家寨,接亲的车是不能从来路回去的,必须走一条新路,于是他们就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别的村子转回了江家寨。 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走到哪儿都被众人围着看,也不知道江大毛江二毛到底准备了多少糖,一路走一路撒,到家还有半袋子没撒完。 车队停在院门口,江渔先下车,把花枝从副驾座抱出来,一直抱到堂屋,堂屋布置成了礼堂,他们要在这里拜天地。 江渔没爹没娘,便请蔡大芬上座,接受他们的叩拜。 魏老先生则代司仪之职为他们主持拜堂仪式。 屋里屋外挤满了人,大伙都等着看小两口拜完天地好闹洞房。 魏老先生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外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咋回事,这是谁家出事了,咋把派出所的人都招来了?”众人小声议论。 花枝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警笛声越来越近,该不会是冲着这边来的吧? 思忖间,就听到院墙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响起,警笛声停止,一阵急促的脚步匆匆往院里走来。 随后就听站在门口的人惊唿:“不是派出所的,是公.安局的!” 花枝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魏老先生问,“你俩干啥违法的事了?” “没有啊!”花枝摇摇头,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永春钱市长那边出事了。 第176页 江渔说:“你们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等一下。”花枝叫住他,想嘱咐他几句话,还没开口,门外就有人大声喊道:“谁是江渔?” 找江渔的? 花枝在心里飞快地把江渔最近做的事过了一遍,确定他并没有干什么能惊动公.安局的事,这些人为什么一来就找他呢? 人群分开,几个穿绿制.服的人面容严肃地走进来,再次问道:“谁是江渔?” “我是。”江渔上前一步,“找我什么事?” “有人举报你拉帮结派,欺压乡邻,请跟我们去局里接受审讯!”其中一个公.安说道。 “拉帮结派,欺压乡邻?”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江渔的一帮兄弟唿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啥意思,谁把我渔哥举报了?” 花枝也是懵的,但她知道此时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江渔已经被传讯,若是让警方知道这么些人全是他的小弟,那他拉 帮结派的罪名就真的坐 实了。 “江海,你把大伙先带出去吧,不要打扰公.安局的同志工作。”她大声叫江海,沖他快速眨动眼睛。 好在江海是机灵的,立刻连推带拉地把兄弟们全都带走了。 屋里除了公.安局的人,只剩下花枝江渔江有蔡大芬,还有魏骋陆涛夏纪越和五位老先生。 人少了,带队的公.安突然发现了魏老先生他们,惊讶道:“几位老爷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魏老先生冷哼一声:“还以为你小子瞎了,原来没瞎!” “……”那个公安莫名挨了一顿骂,却不敢还嘴。 花枝一看这阵势,悄悄握住江渔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有老先生们在,也许会没事的。 江渔用力回握花枝的手,告诉她自己没担心,让她也不要担心。 随后就听魏老先生又说:“你们可真够损的,早不来晚不来,偏挑着我孙女和孙女婿办喜事的时候来,结婚是他们一辈子的大事,你们非得这个时候来噁心人吗?” “孙女,孙女婿?”那个公安不可思议地看看花枝,又看看江渔,“这二位是您孙女和孙女婿?” “咋地,不行吗?”魏老先生眼一瞪,“你说吧,我孙女婿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个现在不能跟您老说,得等我们审讯完了再告诉你。”那个公.安说道。 夏老先生上前沉声道:“你不能说,那我们就不能让你们把人带走!” “老爷子,我们这是奉命行事,请你不要为难我们!”那个公安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花枝此刻完全没了主意,她很想就这么躲在几位老先生身后,让他们帮忙摆平这突如其来的祸事,但她也看出来了,那位公.安虽然有些不敢惹几位老先生,但他要抓江渔的态度是强硬不动摇的。 在这个全国严.打的敏感时期,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单凭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能把人整个半死,花枝有点担心老先生们和他们硬碰硬,会激怒了他们,从而连累到魏书记。 她更担心这个局就是有心人为魏书记设的。 会不会是有人想整魏书记,知道她和江渔跟魏家走得近,所以给江渔编造一个拉帮结派的罪名,从而把魏书记也算进拉帮结派的名单中。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种猜测,事实如何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不管怎样都不能牵连到魏书记。 看来,这一趟公.安局江渔是非去不可了,而她能做的,就是另外想别的办法把江渔保出来。 第91章 树大招风 江渔最终还是被公安带走了。 一场对于花庙乡来说盛况空前的婚礼就这么草草结束, 新郎新娘连天地都没来得及拜。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像一颗炸.弹在花庙乡炸开,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千家万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作为全乡最负盛名的一对小情侣,花枝和江渔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乡民们亲眼见证了他们怎样从摆地摊到包鱼塘再到养花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为全乡全县乃至安平地区最大的花木企业。 同时也亲眼看着他们在奔小康的路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所有人都甩在十万八千里开外。 别人还在为万元户的目标拼死拼活, 他们却早已用上了电话, 开上了小车,住上了平房,而且那平房一盖就是十几栋, 那车一买就是几十辆,不但有小轿车,还有大货车,城乡班车,人家直接组建了运输队。 这速度,别说是望尘莫及, 就是坐火箭都赶不上。 可是现在呢? 不少人都幸灾乐祸地想, 这俩人真是应了树大招风, 枪打出头鸟的老话,搞得再轰轰烈烈又怎样,只要进了局子, 一切全完蛋! 墙倒众人推,不光是那些和花枝江渔有过结的人盼着两人倒霉,就连那些被花枝帮扶过的花农,被江渔在洪灾里救过的邻里,都怀着同样的心思。 这种心思归根结底就是红眼病,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过得比自己差。 花枝现在没心思管别人的闲话,一心只想着怎样把江渔安然无恙地从局子里捞出来。 江渔被带走后,她和魏骋他们立刻就跟着回了县里,第一时间找魏建国,找各种门路疏通关系。 第177页 但是不管找谁,局里就是一句话,一切都得等审讯结束再说。 花枝担忧江渔的同时,还是有点担心有人要整魏建国,于是她特意跑去县委找魏建国,两人详细分析了情况,最终排除了这种可能,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你最近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花枝说,“官.场上的事错综复杂,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万一被人在这个时候盯上,但凡有一点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实在不行,救江渔的事你就别参与了。” “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魏建国说,“你在长乐一共也就认识我们几个,我不帮你谁帮你,放心吧,江渔现在是企业总经理,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带头人,只要不是大错,不会有事的。” “但愿是我多虑吧!”花枝说。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多虑,审讯结束后,江渔并没有被放出来,而是继续关押在小黑.屋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魏老先生托人打探出一点消息,说江渔是被人告了黑状,告状的人说他不但平时拉帮结派横行乡里,上次洪灾他还趁火打劫,带着手下兄弟持刀去村民家抢钱,以至于延误了村民逃生的最佳时机,导致多人被洪水淹死。 “……” 花枝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半天都没说话。 说江渔拉帮结派横行乡里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江渔奋不顾身救人的行为说成是趁乱打劫,到底是谁在这里造谣生事,颠倒黑白? 江渔在洪灾中救人的事花枝并没有对谁说起过,所以魏老先生他们都不知道。 魏老先生很严肃地问花枝:“江渔到底有没有干过那样的事,你一定要实话实说,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他当然没有。”花枝苦笑,“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他就是看着坏,但他的心比谁都善良。那天救人是我出的主意,我是担心有村民愚昧恋 家不肯走,所以才让他拿着刀去撵人,实际上他就杀了两只羊,而且事后那些人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并没有怪他把羊杀了。” “这么说的话,还是有人要黑他。”魏老先生说,“我分析有两种人,一种是你们的竞争对手,一种就是纯粹的红眼病,眼红你们日子过的好,故意给你们使绊子。” “这个我也能想到。”花枝说,“可问题坏就坏在现在是严.打,宁可错杀不能错放,前段时间不是有人在大街上拉了女孩子的手就被木仓毙的吗,江渔这问题比拉手的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如果没有办法证明他的清白,那他也……” 花枝捂着嘴,没再往下说。 黄玉梅就坐在她身边,看她这样,搂着她的肩膀说:“可怜的孩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黄玉梅倒不见得对花枝有多疼爱,只是她这种人,天生对于倒霉的人比较有同情心。 那种带着优越感的同情,好比一个穿貂皮大衣的人看到一只小猫快要冻死在街头,便满怀悲悯地说一句“小可怜”。 但她绝对不会把小猫抱起来放在她的貂皮大衣里,她只会在表达完同情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花枝没有如她所劝哭出来,只是淡淡说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哭,有时间我也不会哭。”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从不轻易放它们出来。 “就是,哭有啥用,有那闲功夫不如想想办法。”魏老先生说。 黄玉梅讪讪起身,给大家添茶水去了。 夏纪越突然开口说:“不如你现在就回村里,去找那些当初被江渔救过的人,让他们共同写个证明江渔清白的证词,然后找律师去局里和案件负责人交涉。” “我看行。”魏骋说,“走吧,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我陪你去挨家找他们说,还有那些被你资助建花棚传授技术的人,也可以找他们证明江渔是好人。” 花枝现在根本没办法独立思考,只好听从夏纪越的建议,和魏骋一起回家找人。 夏纪越则和陆涛一块去帮她找律师。 魏老先生把她送上车,再三安慰她不要太过担心,江渔这边他们会打点好,不让他在里面受委屈。 花枝回到江渔家,她奶她妈花叶花朵还有那一帮兄弟都在江渔家等消息,见她回来,纷纷围上去问情况。 花枝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警告那帮兄弟,在这个非常时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因为想救江渔干些出格的事,这样只会雪上加霜。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啥也别管,啥也别问,好好回花棚去做事,不管谁问,就说你们是我雇来的工人,千万别说江渔是你们的大哥,记住没?” “可是嫂子,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啥忙也不帮吗?”江海说。 “对,啥忙都不忙,就是你们现在能帮的最大的忙。”花枝说,“你们只管守好花棚,干好自己的活,不要往外透露一个字,剩下的都交给我。” 大伙还是有点不甘心。 花枝又说:“你们还记得渔哥之前说过的话吗,他说,你们一定要听嫂子的话,所以,你们现在听我的话,就是听他的话。” 大伙想起江渔整天挂在嘴边的话,只好听花枝的,乖乖回花棚去做事。 第178页 等人都走完了,剩下自己家里人,刘玉兰才抱住花枝哭起来。 “咋办呀小枝,你说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别哭,妈,你千万别哭。”花枝说,“我现在正乱着呢,你越哭我越乱。” 花叶就上前把刘玉兰劝开了:“妈, 小枝说的对,你越哭她 越乱,你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刘玉兰憋得嗓子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好,妈不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有啥好想的。”花老太突然插了一句,“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江渔要是能回来最好,要是再也回不来,你趁早重新找一个,反正你俩还没有拜天地入洞房,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奶……”江有在旁边慌了神,“奶,你可不能这么想啊,江渔他对你那么好……” “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喜欢他,可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他那啥了,你总不能让我们花枝为他守一辈子寡吧?” “没有万一!”花枝冷冷打断她,“我就是拼上身家性命,也不会让江渔有那种万一,假如真的万一了,我也不会再找别人,我就是要为他守一辈子!” “你……”花老太气得说不出话。 江有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江多靠在大哥身边,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却十分乖巧地没掉一滴泪。 从那次洪灾和花枝一起逃生之后,江多就牢记住一点,嫂子不喜欢哭,也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哭。 而且嫂子已经说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二哥,他相信嫂子一定能把二哥救回来。 魏骋沉默地看着花枝,花枝对江渔的情意让他又羡慕又心酸,他后悔自己在初见花枝时对她的偏见和误解,以至于错失了那么好的机会,错失了这么好的人。 其实这两年多来,他对花枝还是那样的喜欢,只是他答应过花枝,要和她做一辈子的好伙伴好朋友,所以他只能时刻克制自己的心,把那份和爱情有关的感情藏在心里最深处,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现在,江渔突然出事了,他心底那份爱意仿佛在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就像不见天日的种子突然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想要破土而出。 魏骋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忙深唿吸,再深唿吸,把那邪恶的念头再次关进小黑.屋。 虽然他一开始也看不起江渔,但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他和江渔已经成了铁哥们儿。 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他怎能在江渔落难时去不知廉耻地惦记他的妻子呢! 呸呸呸!魏骋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和花枝一起去挨家挨户拜访那些曾经被江渔救过的村民。 第92章 人情冷暖 拜访村民之行并不顺利。 那些曾经被江渔救过的人, 不知是胆小还是冷漠,纷纷以各种理由推脱,有的甚至闭门不见。 花枝从来都明白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虽然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还是忍不住有点气愤, 有点沮丧。 她想不通,这些当初曾对江渔千恩万谢的人,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翻脸不认人, 难道只是怕惹麻烦或者幸灾乐祸吗? 有没有可能他们早已被人收买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就说明这个事情是有心人预谋已久的。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让他选在江渔新婚当天去举报? 是单纯为了泄愤? 还是为了让江渔印象深刻? 又或者,就是想让江渔结不成婚? 总之不管是哪种原因, 这人真的是毒到家了。 他明知道现在是严.打,江渔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举报而丧命,却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可见他的心有多狠。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花枝在心里说,等我把你揪出来,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两个人走了一大圈, 最终无功而返, 不但花枝沮丧, 连魏骋也很泄气,他没有想到,向来号称热心淳朴的乡下人, 居然也能这么冷漠,面对昔日的救命恩人,竟连一句证明清白的话都吝啬说。 花枝说,你别把乡下人想的太好,他们坏起来,城里人都赶不上。 “那现在咋办?”魏骋说,“江渔还在里面关着,咱们总得想办法救他呀!” 他们两个去拜访被江渔救过的村民时,花叶和江有也去拜访了受到花枝和江渔资助的花农,想让大家写个联名信,以证明江渔的为人。 当初资助这些花农的资金全都经由花叶的手,所以花叶最清楚都是哪些人。 遗憾的是,她和江有把所有人都找了一遍,江有就差没下跪磕头了,也只有两家人愿意帮忙,并且还要求匿名。 大家的藉口出乎意料的一致,我们当初确实受了你们的资助和指导,如果你们现在是缺钱,我们肯定毫不犹豫借钱给你们,但江渔现在是惹了官司,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可不敢去掺合那种事。 花叶和江有满怀信心而去,垂头丧气而归,至此算是看清了人心。 花老太帮不上忙,就一连声地骂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骂累了,问花枝:“你当初非要帮那些人创业,说啥吃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众乡亲,结果呢,帮出一群白眼狼,你后悔不?” 第179页 花枝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帮他们也不是单纯为了做善事。” 她的宏伟计划说了老太太也不懂,因此她也懒得解释,只说自己再去县里想想办法,让她们在家安生点儿,别轻举妄动。 再回到魏骋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黄玉梅做了一桌子菜,大家谁也没动筷,都等着花枝和魏骋回来。 两人进了门,大家看他俩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其他人都不敢问,只有魏老先生问了几句,花枝把大概经过讲了一下,问夏纪越找律师的事怎么样了? 夏纪越说:“这事邪门得很,我们找了好几个律师,都没人愿意接,一来是众所周知的原因,严.打期间几乎不讲究证据,再一个可能还是有人故意搞鬼,提前打通了关系,不让律师接江渔的案子。” “这就难办了。”魏骋说,“江渔到底是得罪了谁呀?” “不知道。”花枝摇摇头,“我只知道,不管得罪了谁,我都要把他救出来,哪怕 救不出来,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魏老先生说:“保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如果判刑的话要判多少年,假如一判就是二十年,那对江渔来说跟要他的命有啥区别。” “不可能!”花枝说,“我不会让他被判二十年的。” “你不会,我们也不会呀!”陆老先生说,“目前只是按最悲观的情况来打算,咱们这么多人,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陆老先生是几个人当中对江渔最有感情的,因为江渔喜欢听他讲打鬼.子的故事,不管他讲多少遍,都听得认真专注,不像陆涛和魏骋那样敷衍他。 因此,江渔一出事,他比谁都着急,想办法也最积极。 “我明白,陆爷爷,我明白你们的意思。”花枝点点头,端起饭碗说,“大家都吃饭吧,吃饱了才有精力想办法。” “对对对,不管发生什么事,首先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魏老先生很欣慰她的态度,端起碗招唿大家一起吃。 花枝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打了个饱嗝说:“就是今天的酒席没吃上,准备那么多菜白瞎了。” “放心吧,有机会的。”魏骋安慰她,“等江渔出来了,我出钱在大酒店里给你俩补办婚礼,就你们老家那些人,不请也罢,看着就闹心!” “对对对,不请那些白眼狼,到时候我把我珍藏的茅台拿出来给你们待客用。”陆涛说。 花枝笑了:“好,记住你俩的承诺,到时候可别哭穷!” 这天晚上,魏建国很晚才回来。 为了江渔的事,他难得和人吃了一回饭。 平时他一般都不接受别人宴请的。 魏建国大概喝了点酒,走到花枝面前,揉了下她的头髮:“闺女,叔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别着急,江渔已经被送去安平公.安局了。” “你说啥?”所有等消息的人都大吃一惊,连向来最沉稳的杨老先生都坐不住了。 他向来是五个人当中话最少的,有什么事都是默默听别人说,很少发表意见,这回听说江渔被送去安平,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花枝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化这么快,让她措手不及。 她这边还在想办法打通县城的关系,那边却已经把人转到安平了。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县里的人脉已经不顶用了? 是不是对方也想到了这点,知道魏家的人和其他几位老先生在帮忙活动,所以才紧急把人送走了? 江渔到底招没招供呀,不是说没证据的话二十四小时必须放人吗,现在这情况,莫非是被屈打成招了? 花枝一想到江渔有可能挨过打,就再也没法淡定,立刻就要出发去安平。 她打算去找王市长,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 大家都劝她明天天亮了再去,可她一分一秒都不能等,借了魏骋的车,说要自己开着去安平。 魏骋说:“我知道你车技好,但你没驾照也是不行的,还是我送你去吧!” “魏骋……”黄玉梅叫了一声,大家都看向她,她终究没好意思说不让魏骋去,只得脸色僵硬地嘱咐魏骋路上注意安全。 为了有个照应,夏纪越最后也跟着去了,陆涛本来也要去的,花枝说她想在后排睡一会儿,就让陆涛留在家里陪着爷爷们。 三人开车上路,在茫茫夜色里向安平疾驰而去。 花枝躺在后排,看着窗外黑麻麻的夜色,感觉这一天过得像一年那么漫长。 上午还吹吹打打办婚礼,转眼新郎官就进了局 子。 她苦笑了一下,回想自己重生的这两年多时间,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安生过,每当日子稍微顺遂一点,就会有麻烦找上门。 可是那又怎样? 她可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麻烦打倒过。 毁天灭地的大洪水都没能奈她何,她还怕一个背后捣鬼的小人不成? 这样想着,花枝又振作起来,干脆不睡了,爬起来和前面两个人说话。 她说:“我反思了一下我自己,最近一年多,是我太在意严.打,总担心江渔和他那帮兄弟会被波及,所以我想方设法地改变他,让他从一个没人敢惹的活阎王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我以为这样他就可以逃过一劫,平平安安到严.打结束。 第180页 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我约束他行为的同时,也磨掉了他身上的野性,没有野性的江渔,就像离开水的鲨鱼,再也没有人怕他,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就算有人想在他背后捅刀子,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夏纪越劝她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管他,没准他早就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呢,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小人作祟,咱们防不胜防。” “你不知道,小人都怕恶人。”花枝说,“假如江渔这次能出来,我还是得让他狠一些,恶一些,对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来说,有时候就得以暴制暴。” 到达安平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三个人先找了个酒店入住,然后花枝用酒店房间的电话打了王市长家的私人电话。 王市长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听她说明情况,非常重视,连着给好几个公.检.法的熟人打电话询问情况,得到的消息都是“不好说,等消息”。 因为现在实在太晚了,王市长也没办法,只能安慰花枝让她先睡一觉,等明天去他办公室再想办法,今天晚上他可以让熟人安排人在里面把江渔照顾好。 花枝无奈,只得如此。 忐忑不安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直接去了王市长办公室。 王市长帮她打听了一整天,终于得到确切消息,说江渔的案.子已经定了,过两天有个审.判大会,到时候会公布对他的判.决,至于判什么刑,情况不容乐观。 花枝大惊:“正常程序都没走就定案,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王市长嘆气:“严打是咋回事,你还不清楚吗,上面的初衷是打.击犯.罪,整顿社.会治.安,一到下面就变了味,成为某些人手中谋利的工具。” “我明白。”花枝说,“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市长为难道:“虽然我是市长,可我管的是农业,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好,我知道了。”花枝一脸颓败地起身告辞。 王市长看她慢慢往外走,步履间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意气风发,心里也挺不好受,想了想,又出声叫住她:“花枝,你等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93章 记仇 王市长带花枝去见了一位老先生, 但他却没有告诉花枝这位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老先生住在老城区的一座老宅子里,建筑风格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 从外面看就是青砖红瓦的普通民居,进去一看, 别有洞天,拱门,迴廊, 凉亭,假山,布局庄重大方, 古朴典雅, 若不是心里有事,花枝肯定要好好游览一番。 宅子的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也没个看门的人, 像是根本不担心会有外人乱闯。 王市长领着花枝径直进了院子,穿过拱门,沿着迴廊到了正屋门口,正屋门也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王市长轻叩门环,恭恭敬敬地问道:“费老在家吗?” “谁呀?” 里间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 要不是王市长刚才叫费老, 花枝险些以后是个中年人。 里面门打开, 走出一个鹤髮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一把雪白的鬍子飘在胸前。 “费老, 是我,小王。”王市长谦卑地笑。 “小王啊,你怎么有空来看我?”费老走到近前,把两人请进屋,“这小姑娘是谁?” 花枝正要做自我介绍,王市长抢在她前面说:“花枝,你刚才不是很稀罕那座假山吗,你可以去看一下。” “……”花枝一愣,继而笑道,“我可以去吗?” “可以。”费老微微点头。 花枝便转身出去了。 她不知道王市长为啥要支开她,是想要给她编一个悲惨的身世来搏同情,怕她在场会不自在? 又或者是有什么机密的话不方便让她听? 总之不管是为啥,王市长是真的为她尽心尽力了。 花枝在假山前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山石间的潺潺流水,猜测这位费老到底是什么身份。 前世,她一离开家乡就直接坐拉煤车去了省城,对安平还不如这一世了解得多,所以她并不知道安平都有哪些大人物。 但是,从老先生住的宅子没有被十年浩劫破坏掉来看,他绝对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这个时代,有钱还不是万能的,所谓大人物,要么有人,要么有权,要么有功勋,最不济也得是哪个官员的爹。 从花枝刚才的观察来看,这位好像把这四种占全了! “唿!”花枝长长唿出一口气,但愿他能同意帮忙,并且能真正帮得上忙。 她现在不缺帮忙的人,只是愿意帮忙的这些人都心有余力不足,能找到一个有心又有力的人实在太难了。 没出这事儿之前,她以为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现在她终于明白,没有谁是万能的,哪怕是像她这样重活一世,也同样不行。 “花枝,你来一下!”王市长站在门口向她招手。 花枝心头一动,连忙起身飞奔过去,王市长的手虚搭在她肩上,把她领到费老面前,说:“你的情况我已经和费老说过了,费老要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第181页 “好的好的,费老您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费老微微颔首:“来,你跟我到书房来。” 花枝看了王市长一眼,王市长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花枝便跟着费老去了书房。 书房就是刚才费老从里面出来的那个房间,花枝原来以为是间卧室,走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出奇的大,三面墙全是红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琳琅满目,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黄花梨书桌,上面搁着笔墨纸砚和一副没画完的山水画,除此之外,再无 其他,连个艺术摆件都没有。 花枝不禁感嘆:“这才叫真正的书房啊!” 费老呵呵一笑:“书房还有真假之分吗?” “当然有。”花枝说,“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弄间书房,布置的雅致气派,或为彰显身份,或为附庸风雅,却很少有人是真正热爱读书本身,你老人家的书房是我见过最简单最纯粹的书房。” “小姑娘品味倒是不错。”费老摸着鬍子点点头,“小王市长之前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讲起过你,说你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能干,凭一己之力带动了全乡经济的发展,是个不可多得的农民企业家。” “王市长谬赞了。”花枝说,“我没他说的那么能耐,不然也不会到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 “话不能这么说,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费老走到书桌前,重新提笔画他刚才未完成的画作,“我不是不能帮你,但我一把年纪,早已不涉.政务,不问民生,更不关心别人的生死,所以,我没有理由管这件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又不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劳动我为你周旋? “……”花枝没想到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说起话来这么直白无情。 不过人家说的也对,严.打以来,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被抓,素不相识的,人家凭什么要管她的闲事。 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花枝环顾四周,心里一片茫然,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费老头也不抬地在纸上挥毫泼墨,仿佛已经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花枝的视线扫过那一排排书架,突然眼前一亮,脱口道:“费老,你觉没觉着,你的书架上少了一种书?” “什么书?”费老立刻停下笔。 花枝笑笑说:“竹简!” “竹简?”费老重复。 “对,竹简。”花枝说。 费老笑道:“我倒是想有,可这东西存世量太少,连博物馆里摆的大多都是仿品,民间就更别提了。” “我有。”花枝说。 “你有?”费老惊问,“真的假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花枝说:“我收小人书时收到的,人家嫌放在家里碍事,非要卖给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了。” “你还有收藏小人书的爱好?”费老来了兴致。 “不光小人书,还有古书。”花枝说。 “在哪儿?”费老问。 “在我家的地窖里。”花枝说,“我没你有福气,能拥有这么大的书房来存书,我把收来的书全都藏在地窖里,满满一窖。” “这么多,能不能让我参观参观?”费老不禁心嚮往之。 “当然可以。”花枝说,“只要你老人家能帮我救人,我愿意把我收藏的所有竹简甚至那一地窖书全都无偿赠予你。” “不不不,我没那么贪心,我只要竹简就够了。”费老说,“但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没办法让你爱人无罪释放,只能保证不判死刑和重刑,以你爱人现在的案情发展,三年两年的牢狱是跑不了的。” 即便如此,花枝也已经很满意了,这可以说是她连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还要再附加一条。”花枝说,“我不想让他出现在公.审大会上。” “行。”费老当即就答应了她。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花枝心里的石头终于有一半落了地,和王市长一起告辞而去。 路上,王市长问她:“你打算啥时候把竹简给费老送来?” “嗯? ”花枝一愣,“你在外面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听不到。”王市长笑着摇头,“竹简的事,是我刻意在费老面前提起的,老爷子对别的事物无欲无求,唯独爱书成痴,藏书成瘾,我上次听你提过竹简的事,所以才决定来找他试试。 刚才我把你支出去,就是为了向他透露这个消息,老爷子脸皮薄,又想要竹简,又怕你说他趁人之危,于是我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带你去书房说话。 我想着你那么聪明,看到他那一屋子的藏书,肯定会想办法用书来打动他,主动提出送竹简给他,这样一来不就保全了他的颜面吗?” “……”花枝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亏得刚才费老听到她有竹简,还做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原来竟是在演戏,真够难为他的。 看来无欲则刚这句话是对的,人一旦有了**,就会被**牵着鼻子走,连费老那样道骨仙风的人都不例外。 第182页 说起来,王市长为了帮她也真够煞费苦心的,而且他居然能料到她在看过费老的书房后会用竹简来和费老讲条件,这不单单是一个市长的智慧,还是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 花枝真的很感激他。 在费老的鼎力周旋下,江渔最终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安平市劳.改所接受劳动改造。 这个判.决没有在公.审大会上公布,江渔本人也没有被拉去游街示众,而是被悄无声息地从看.守所送到了劳.改所 判决下来后,做为家属的花枝终于获得探视权,在看.守所见到了江渔。 短短几天功夫,江渔整个瘦了一圈,头髮被剃成了光头,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因为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他又着急又上火,起了满嘴的泡,嗓子都哑了。 看到花枝的第一眼,他快步向花枝冲过去,被脚上的镣铐一绊,又骤然停下来,表情复杂地咧咧嘴,慢慢在花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花枝,你还好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好,我们所有人都挺好的,你不要担心。”花枝伸手握住他戴着手铐的手,“江渔,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江渔说,“判决一下来,我就猜到是你找了关系,要不然不会判这么轻,先前跟我关在一屋的那哥们儿,偷了一只羊,判七年,发配去西疆了。” 花枝说:“你明白就好,我怕你怨我,我原本以为自己挺了不起的,出了事才知道,我除了有钱,啥都没有。” 江渔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你这话多欠吗,别人听到非气死不可。” 花枝看他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是真的,我原来以为钱是万能的,可我想错了。” “你别想太多。”江渔说,“别人想有还没有呢,你手里那些钱,够你花几辈子了,所以,你要不就别干了,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安生日子吧!” “你说啥?”花枝深深皱起眉头,“江渔,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江渔苦笑:“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将来出去也是个坏名声,我不想连累你……” “你放屁!”花枝忍不住爆粗,“你的名声啥时候好过,我要看中你的名声,当初就不会找你,我要怕被你连累,就不会到底托人情救你,你特么的,你,你是不是欠抽?” 花枝高高扬起手,江渔眼里瞬间盈满了泪,花枝最终没忍心,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揉了揉,说:“咱俩结婚证都领了,我怎么可能再嫁别人,不就三年吗,眨眼就过去,我等着你就是了。” 江渔把脸埋在她手心: “我怕你会被人家欺负,被人家看不起。” “我不需要谁看得起。”花枝说,“至于欺负,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欺负别人就够好了。” “不。”江渔抬起头,“你以前欺负别人,那是因为我在后面给你撑腰,现在我不在了,人家只会落井下石,没人会怕你的。” 花枝说,“那你就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能够提前释放,早点回来保护我。” “好,我答应你。”江渔握住她的手,“你记住了,在我没回去之前,你要学着韬光养晦,不管谁欺负你,你都不要跟他硬碰硬,找个小本本给他记上,等我出去了,再帮你挨个欺负回去。” 花枝幻想了一下江渔拿着小本本挨家挨户找人算帐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门外的狱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见多了哭天抹泪的,探监探得这么开怀的,还是头一回见。 花枝回到家,果然买了一个小本本,每天随身携带着,哪年哪月几点几分谁挖苦她一句,翻她一个白眼她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她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只是觉得每天记一记,时间比较容易打发,当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她坐在床上翻着帐本,就会想,一天又过去了,离江渔回来又近了一天。 当然,她的日子并不单靠“记仇”来打发,韬光养晦的同时,她在暗中悄悄干了很多大事,只是这些事除了几个最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 她现在和刘玉兰江多一起住,就睡在江渔精心布置的那间婚房里,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拜堂,但江渔的家就是她的家,她得替江渔守好了。 当她第一个小本本记满之后,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第94章 证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花枝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追求者,各种明示暗示想要和花枝共结良缘,有人甚至找到花大娘, 让她帮忙牵线搭桥。 花大娘筛选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去问花枝,问她要不要考虑重新选择一个可靠的人嫁了,还是说她真的打算就这样没名没份地为江渔守成老姑娘? 花大娘还说, 像江渔这种情况,出来以后就有了案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看不起, 连带着将来孩子的学习工作都会受拖累, 所以她劝花枝,趁着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早点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然等到将来后悔都晚了。 花大娘的话其实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不管是在这个年代,还是在别的年代,坐牢都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只是这个年代尤其严重,只要是坐牢, 不管坐多久, 都是人品败坏的象徵, 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第183页 就连花老太也曾多次在花枝面前提过,让她重新找个人嫁了,如果实在觉得对江渔过意不去, 就给他留一笔钱,等他出来以后给他。 花枝觉得这些人很可笑,江渔只是被判三年,又不是三十年,她就是等上三年,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 说江渔有了案底不光彩,会被人指指点点,她是那种怕人指指点点的人吗,重生以来,她做的哪件事没被人指指点点过,结果她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花枝毫不犹豫地谢绝了花大娘的好心,并请她代为宣传,就说她花枝打定主意要等江渔回来,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只可惜这话一点用都没有,追求她的人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全县最有钱的富婆呢,就冲着她的钱,哪怕她不是黄.花大闺女,也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最可笑的是,连张红卫和蔡宝根都加入了追求者的行列。 蔡宝根比张红卫先表示,他借着和花枝进行业务交流为由,跑到花棚去见花枝,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他说:“嫂子,我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贪图你的钱,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来找你的,我觉得目前来说,放眼整个花庙乡,能配得上你的也只有我了。” “呵!”花枝闻言冷笑一声,“真够自信的,你说说,你哪里配得上我?” 蔡宝根就给她分析:“你看,咱俩同样都是做花木生意的,有共同语言,你生意做的大,我的也不小,咱俩要是在一起,那就叫强强联合,我这人虽然没有渔哥在外面混得开,但我脑筋灵活,论做生意我不输他,你和他在一起,总是在帮他处理麻烦,我不一样,我不但不会给你添麻烦,还能为你分忧解难,所以我觉得,我除了没有渔哥长得好,其他方面和你都特别般配。” “说的很好。”花枝为他鼓掌,“难为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怎么办,我就是个看脸的人,脸不过关,别的都白搭,拜託你先找个水坑照照自己的样子行吗?” “……”蔡宝根被打击,不甘心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肤浅的人,脸长的再好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 “在我这里就能当饭吃。”花枝毫不留情地挖苦他:“对着江渔的脸,玉米煳煳我都能吃三碗,对着你这种叫着哥坑哥的人,我只想吐!” “……”蔡宝根脸臊得通红,“我没有要坑谁,我就是觉得……” “滚吧!”花枝冷冷打断他,“蔡宝根,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帐我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呢,我现在不动你,是为了等江渔回来亲自收拾你,识相的,你就在我面前把尾巴夹紧了,惹毛了我,不等江渔回来我就给你连锅端了!” 蔡宝根没想到她说翻 脸就翻脸,支支吾吾道:“花枝,你说的哪里话,我没招你没惹你,你记我的啥帐?” “你非要我挑明吗?”花枝微微眯起眼睛,“蔡宝根,你可想好了,我不挑明,你还能蹦哒到江渔回来,我若挑明,分分钟让你生不如死!” 蔡宝根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灰头土脸地熘走了。 花枝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做了几个深唿吸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蔡宝根以为他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但他忘了一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花枝现在不想动他,一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告他诽谤,二来是江渔说要留蔡宝根到他出狱之后再解决。 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然要亲自报仇才解恨。 不就是三年吗,且让他再蹦哒三年,到时候他会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的。 蔡宝根来找花枝的事,张红卫并不知道,隔了一天,他也去花棚找花枝,表达了他想要和花枝重修旧好的意愿。 到底是在首都读过大学的人,说起话来比蔡宝根委婉了许多,他说:“花枝,你知道吗,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内心非常自责,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肯定不会认识江渔,如果不认识江渔,你就不会成为人们眼中的笑柄。 花枝,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再给我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吧,只要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给你最好的生活,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用我整个生命来爱你,好不好?” “不好!”花枝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冷回了他两个字。 “为啥不好?”张红卫扶了扶眼镜,“花枝,你难道忘了咱们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了吗,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要论般配,这世上再没人比咱俩更般配了呀!” 花枝无语地打量他,小树林分手至今三年了,花枝觉得他不但一点长进没有,反倒更蠢了。 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被人从首都撵回来受了刺激,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年少时的灵性,反倒比没受过教育的蔡宝根还要傻。 他以为她还像小时候那么好哄吗,他以为她心里还惦记着竹马青梅的往昔吗,他以为江渔坐牢了他就有机会重新赢得她的心吗? 呵呵! “你说你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花枝避重就轻地问。 第184页 “是的是的!”张红卫连连点头,以为看到了希望,“花枝,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弥补的。” “你打算怎么弥补?”花枝又问。 “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弥补,我都听你的。”张红卫大喜,上前去抓花枝的手。 花枝冷着脸躲开,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往桌上一拍:“我要你把蔡宝根怎样陷害江渔的过程原原本本写下来,你写吧!” “……”张红卫脸色大变,借着扶眼镜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花枝,你在说啥,我听不懂。” “呵!”花枝冷笑,“可见你刚才的信誓旦旦全都在放屁!” “花枝,不是的……”张红卫吞了下口水,“蔡宝根的事,我不知道……” “行了,别解释了。”花枝说,“要么写,要么滚,你自己选吧!” “……”张红卫一时进退两难。 花枝看出他的犹豫,换了种语气诱导他:“你主动跑来又是自责又是求我重新开始,信誓旦旦说要用整个生命爱我,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刻,你却把蔡宝根看得比我还重要,这样要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的?” “可是,我……”张红 卫万分纠结。 花枝说:“我不知道你有啥好纠结的,我就问你一句,你觉得我和蔡宝根比谁更厉害?” “当然是你。”张红卫说。 “那你还犹豫啥?”花枝说,“你是怕我罩不住你,还是怕跟着我赚的钱没蔡宝根多?” 张红卫眼前一亮,心说对呀,只要花枝愿意接受他,他还怕得罪蔡宝根吗? “我写,我现在就写。”他拿起笔,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花枝,你看,我是真心的,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很好。”花枝意味不明地回应他,还体贴地递了椅子给他坐。 张红卫把蔡宝根怎样算计江渔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写了下来,写完了,邀功地捧到花枝眼前,说:“花枝,我写完了,你现在相信我对你的爱了吧?” “嗯。”花枝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印油,“来吧,签个名,摁个手印,我就百分之百的相信你。” 张红卫一听还要摁手印,不禁迟疑了一下:“摁这个干嘛?” “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呀!”花枝说,“你要不敢摁,那就说明你是骗我的,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你骗第二次,你要不摁就赶紧走吧,我讨厌口是心非的男人!” “我没骗你。”张红卫生怕花枝不信任他,连忙照花枝说的做了,签上自己的大名,在上面摁上大红的手印,说,“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是的。”花枝说,“我相信你了。” “真的?太好了!”张红卫喜出望外,“那咱们就算重新和好了是吗花枝?” “你想多了。”花枝笑着收起纸笔,放进抽屉里锁起来,说,“回去告诉蔡宝根,我已经有了他诬衊江渔的确凿证据,让他这三年给我好好活着,别提前死了!” 第95章 清算 张红卫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眼睁睁看着花枝把那张印有他指纹的证词锁进抽屉,悔得肠子都青了。 回去后,他不敢和蔡宝根说自己做的蠢事, 又怕蔡宝根被花枝报復,连累他也跟着遭殃,纠结了好几天, 还是隐晦地告知了蔡宝根,说花枝已经知道他对江渔所做的事了,让他小心留意花枝。 蔡宝根自从上次被花枝羞辱后, 从花枝的语气里大概也能猜到花枝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并没有怀疑张红卫,而是接连好几天都忐忑不安。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花枝和江渔不好惹,也没想过要主动招惹他们, 若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得知,花枝靠贩卖君子兰赚了几百万,他也不会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他觉得花枝实在太可恶了,那么赚钱的买卖,不说带着他也就算了, 还使计贱价买走他的花, 自己再倒手卖天价。 原本他还以为花枝给他出十倍的价钱挺高了, 听到那个消息后,才意识到他和张红卫被人当猴耍了。 于是,被愤怒沖昏头脑的他, 一气之下便赶在江渔和花枝结婚的当天往公安局的匿名举报箱里投了一封举报信。 投信的时候,他满心想的都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等到江渔在婚礼上被带走之后,他却又开始后悔,既担心江渔真的被判刑,又担心江渔会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回来。 江渔若回来,肯定第一时间寻找陷害他的人,被他找到,自己还能活吗? 进退两难的他只得使出浑身解数阻止江渔回来,他故意在群众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说些危言耸听的话,让大家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和衙门打交道的危险性,从而搞得人心惶惶,没人敢出面为江渔做证。 既便如此,他仍然整日提心弔胆,直到江渔被判刑的确切消息传出,他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加上花枝一直低调行事,半年多的时间都没有任何报復行为,他才算彻底放心,同时又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认为花枝不可能查到是他搞的鬼。 第185页 事实上,花枝春节前就已经查到了真相,只是江渔要她把人留着等他出狱再解决,她才迟迟没有对蔡宝根下手。 如今,确认自己已经暴露的蔡宝根又开始惶惶不安,生怕花枝什么时候突然给他捅一刀。 这种知道自己必死,却又不知道哪天死的恐惧,倒像是老天爷在变相地帮花枝惩罚他。 春末时,从洪灾中缓过来的安平地区九县一市的城区绿化工程启动,因为有王市长的帮助,花枝俏不出意外地中标,成为绿化工程唯一的苗木供应商,不仅把自家几百亩地的苗木销售一空,另外又从外地批发了大量的优质苗木供应给市政工程,而这些供货渠道都是她事先让张三妮带人去联繫好的。 蔡宝根也参加了竞标,只是他事先并不知情,不像花枝那样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因此也就意料之中地败给了花枝。 尽管如此,他仍然胸有成竹地断定,花枝家的树苗不够用的话肯定会来他这边倒货,他都想好了到时候怎么坐地起价,谁知花枝连问都没问他一句,直接从外地调了树苗回来。 蔡宝根又开始郁闷,当初他可是看花枝种树才跟着种树的,没想到又重蹈了君子兰的覆辙。 不,应该说这次比上次更惨,上次花枝起码还愿意出十倍价钱收走他的花,现在根本理都不理他。 蔡宝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聪明,也一直以聪明人自居,可自从遇上了花枝,他就再也没有凭自己的智慧干成过一件事。 不但自己干不成,就连跟风都跟不成,每次他认为跟着花枝十拿九稳能赚钱的事,一不留 神就被花枝甩到八百里开外,花枝那边都开始数钱了,他这边还没得到消息。 郁闷的同时,蔡宝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花枝到底是怎样运作的,她那些错踪复杂的关系网到底是怎样建立的,明明一个乡下丫头,要说有文化,充其量也就是个高中毕业,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张红卫还是大学生呢,也没见能耐到哪儿去。 蔡宝根百思不解,最后只得自我安慰地想,花枝这种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是老天爷赏饭吃,谁也没办法。 花枝无暇理会别人对她的看法,此时的她正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大刀阔斧又悄无声息地发展她的花卉事业。 江渔在劳改所的第二年,她便把花木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使得花枝俏的名声在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做生意的同时,她又在暗中以企业名义屯下不少田产地产,花庙乡能屯的地差不多都被她拿下了。 尽管这些事是暗中进行,动作大了,也难免引起个别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把小报告打到了县里,说她在走资本主义路线,是旧社会地主作派,应该被打倒。 魏建国听了刘秘书的汇报,忙打电话把花枝叫过去,问她为啥要屯那么多地,提醒她严打虽然过去了,但凡事还得谨慎,不能太出风头,否则被人抓住把柄又免不了麻烦。 花枝说:“书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也不会给我自己惹麻烦,我屯的这些地,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 魏建国向来知道她主意正,也不多加干涉,只是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大用处,能不能提前给我透露一点?” 花枝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带领乡亲们致富吗,我寻思着,等以后大家都富起来,我也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到时候我就开发点别的项目来做,免得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所以趁着现在土地便宜,我先屯点在手里,等以后想到好的项目,不至于没地方开展。” “你这丫头,想得可真长远。”魏建国说,“就沖你这眼光和气度,哪怕将来不做生意,做个政.治家也能风生水起。” “哈哈,你真抬举我。”花枝笑着摆手,“政.治还是免了吧,除了钱,我对别的没兴趣。” 魏建国也哈哈笑:“爱财爱得这么坦诚,你可真是我平生仅见!” 江渔在劳改所的第三年,花枝俏的产业已经外扩到了长乐县的各个乡镇,并且在以强劲的势头往周边县发展。 花枝牢记江渔的交待,两年多来过得非常低调,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做,自己在家里韬光养晦,不是重要的事连大门都不出。 为了掩人耳目,新开发的产业都没有挂名,承包土地的合同也是以她信得过的几个人的名义签下来的。 每隔两个月,她就会去安平劳改所去探望江渔,把家里的事外面的事都告诉江渔,以免他出狱后跟不上形势。 进入八十年代中后期,整个国家正在以日新月异的速度飞速发展,变化之快让人应接不暇,稍微迟钝一点就会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江渔在里面过得并不辛苦,进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凭藉自身优势成为里面的头头,一唿百应,无人敢惹,同时也结交了不少有来歷的人物,人在狱中,就能藉助这些关系帮花枝摆平外面的事。 花枝有一次和他打趣,说早知道劳改所里卧虎藏龙,应该早点把你送进来。 江渔胡撸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头髮茬子哭笑不得:“有你这样做媳妇儿的吗?” 花枝大笑。 江渔板起脸:“你还笑,我可生气了啊!” 第186页 花枝笑道:“别气别气 ,等你出来,我送你一份大礼。” “休想贿赂我。”江渔冷哼一声,随即便问道,“有多大?” “超大!”花枝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手势。 江渔抓住她的手捏了捏:“我还有半年就出去了,你想不想我?” “想啊,我还等着你出来帮我欺负人呢!”花枝说。 “不是这种想。”江渔说。 “是哪种?”花枝问。 “就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想……”江渔说。 “哦,那种啊,没有。”花枝逗他,“你知道的,我一个人领导着一大帮男人,天天被他们围着转,哪有功夫想你。” “……”江渔磨磨牙,“再胡说八道,我就地办了你!” “你敢,警.察叔叔在门口呢!”花枝有恃无恐。 “那又怎样,他们现在都是我哥们儿!”江渔说。 “……算你狠!”花枝甘拜下风,“我刚才逗你玩儿的,我想你想的不得了。” 江渔这才满意:“好好等着我,很快的。” 半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花枝当然不能干等着,趁这段时间又做了几笔生意屯了几块地,跟魏骋夏纪越一起到外面跑了一圈去考察市场,另外还抽空去探望几位老先生和费老爷子。 费老爱书成痴,花枝每次去之前,都要从那一地窖的藏书中精心找出一两本书带上,靠着这些废品价收来的旧书,她和费老的关系越来越好,曾不止一次地得到过费老的指点和帮助。 农历三月十九,是纪老先生的大寿,大家欢聚一堂,花枝把自己在城郊的十亩花田送给他做贺礼。 说是花田,实际上就是她为五个老先生置办的一个小庄园,只是现在比较敏感,她没有盖别墅,只在满园花海中盖了一排红墙碧瓦的房子和几个小凉亭,供老先生们闲暇时在这里消遣散心,享受人生。 老先生们都很高兴,纷纷夸花枝有孝心,比亲孙子都亲。 魏骋表示抗议,说自己的孝心不比花枝差。 花枝笑道:“你说的对,我这算啥孝心,我就是想巴结巴结爷爷们,好从他们身上得点好处,要说亲,当然还是你这亲孙子亲。” 大家被她的直率逗得哈哈大笑。 五月麦收过后,在花枝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农民放弃了种庄稼,改行做起了花农。 新花农没经验,难免要到花枝家讨教,花枝便顺势把自己之前屯的一片土地拿来建了一个花木种植培训学校。 办学校不像包地养花那么简单,手续非常复杂,需要层层审批。 花枝首先找到魏建国,详细讲明自己办学校的计划和宗旨,说她魏建国非常重视,又亲自陪她去市里找王市长,王市长又带着两人去见了市委许书记。 在许书记的办公室,花枝侃侃而谈,为三位领导描述了她心中对长乐县乃至整个安平地区花木产业发展的蓝图。 她说:“虽然我是误打误撞才走了花木种植这条路,但经过这几年的摸索和实践,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靠养花致富是一条绝对可行的道路。 我们不但要养花,还要利用花木来发展生态旅游,餐饮酒店,交通运输,园艺培训,花木交易市场等各个行业,我们要打造一条花木产业链,把整个安平地区变成全国闻名的花木之乡,让九县一市的百姓都可以依靠花木过上好日子。” 一番话把三个领导都震惊了,许书记惊讶于她高瞻远瞩的发展眼光,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嘆她是一个商业奇才,夸她的眼光一点都 不比管经济发展的领导浅,某些方面甚至还要 远超他们。 花枝被许书记夸得不好意思,心说要不是活了两辈子,我哪有这种眼光。 “所以,你想办培训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教乡亲们怎么科学养花吗?”许书记问道。 “也不仅仅只是教养花。”花枝说,“初期除了养花,还会开展各种园艺知识培训,比如插花,盆景,景观设计这些,等到以后条件成熟了,就可以转成公办的园林学校,开设不同的专业,为国家培养各种人才,等到条件更成熟了,学校还可以升级为农业大学,我们可以把它打造成安平地区最有特色的高等学府,让它不仅是培养人才的学校,也是花木之乡独一无二的人文景观。” 她这边说的轻描淡写,许书记却听得心潮澎湃,和蔡宝根的想法一样,他都不敢相信这种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思想和气度来自于一个高中毕业的乡下姑娘。 相比许书记,魏建国和王市长反倒略微镇定些,因为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和花枝打交道了。 至此,花枝办学的事便在许书记的支持下顺风顺水地展开了。 学校是在江渔刑满后建成的,花枝任命江渔为校长,自己为副校长,杨爱民为教务主任,另外又从各地重金聘请专业老师来教学。 一开始,村民们怕被坑,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报名,后来花枝让人在学校门口贴出告示,说第一批学员学费全免,另外还有生活补助,两天时间就把学员招满了。 第187页 花朵做为学校的财务会计,对花枝的做法表示非常不理解,问花枝是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了,斥重金盖了个学校,一分钱学费不收,还要倒贴生活费。 花枝满不在乎地笑:“对呀,我就是钱太多,不花出去会发霉的。” 她又不是傻子,倒贴钱的事除非有利,不然她打死不会干的。 第一批免费学员就是她的鱼饵,有了鱼饵鱼群才会上钩。 等大伙看到第一批学员在她这里学到了真本事,还愁招不来人吗? 只怕到那时不只花庙乡,远近城乡的人都会慕名而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并不是想靠这个学校赚钱,如果是为了钱,她大可以投资一些来钱快的项目,她办学校的目的,往小了说,是为了给有案底的江渔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往大了说,就是她在许书记办公室说的那些,是为了家乡的长远发展着想,家乡整体兴盛发达,她作为个体也会得到更大的益处。 随着养花的乡民越来越多,之前把地租给花枝的那些村民开始坐不住了。 当初他们之所以痛快和花枝签了租地合同,是因为洪灾之后他们没办法立刻进行耕种,又急需钱用,不少人还打好了如意算盘,想着自家人先出去打五年工,等五年后如果花木生意有了起色,他们刚好可以回来接手。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短短三年时间,花枝就带火了全乡乃至全县的花木生意,他们要是等合同到期再下手,恐怕连肉汤都没得喝了。 因此,他们已经等不及合同期满,恨不得立时就把自家的田地从花枝手里收回来。 花枝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建学校的事办好之后,她又恢復了隐居生活,每天在家读书看报看电视,帮刘玉兰做家务,教江多做作业,没有大事不出门。 江渔再有三四个月就回来了,江渔一回来,她也该重出江湖了,再想有这样悠闲的时光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得抓紧最后的时间享受生活。 这天,她坐在家里看电视,江有忽然打来电话,说百十号村民带着锄头镰刀到花棚闹事,要求提前解除合同,并扬言半个小时内见不着花枝本人,他们 就动手把花田全毁了。 花枝心里咯噔一下,让 江有不要慌,先叫上几个人稳住场面,她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花枝换了身衣裳,骑着自行车往花棚赶,快到花棚时,她在路边碰到了蔡宝根。 “花枝,花枝……”蔡宝根大声叫住她,“我正要去通知你,你家花棚出事了。” 花枝原不想搭理他,想了想,又停下车子,问道:“出啥事了?” 蔡宝根当真以为花枝还不知情,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和花枝说了,然后假惺惺提醒花枝:“那群红眼病现在都疯了,我劝你暂时不要去和他们见面,免得哪个不长眼的误伤了你,等他们闹够了,闹累了,你再找个中间人帮忙从中调停。” 花枝斜了他一眼,刚才江有在电话里明明告诉她那些人半小时内见不着她的面就要把她家花木全毁了,蔡宝根却这么热心肠地劝她暂时不要露面,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劳你费心了。”花枝推着车子就走,“我这人不主动挑事,但也不怕事,我一不违法乱纪,二不强买强卖,谁敢把我怎么样?” 蔡宝根抓住她的车把说:“你想的太简单了,过去是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但那都是因为有渔哥在,现在渔哥人在劳改所,他那帮兄弟也走了不少,没人会把你一个女人家放在眼里的。” 花枝说:“就算没有江渔,我还有合同,难道这白纸黑字的合同是白签的吗?” “你有合同不假,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呀!”蔡宝根说,“人家已经不跟你讲道理了,你再说合同还有啥用?” “有用没有,我也得亲自去看看,我才不当那缩头乌龟。”花枝拍开他的手,骑上车子走了。 蔡宝根在后面“哎哎”两声,见花枝头也不回地远去,撇撇嘴,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花枝把车子骑得飞快,骑着骑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蔡宝根也是在洪灾过后租了不少地来着,怎么没人去他家闹事? 她想调头回去问问蔡宝根,又怕江有一个人在那边招架不住,权衡之下,还是先去了花棚。 到了花棚,果然看到一百多号人拿着锄头镰刀围在她平时办公的棚子前吵吵嚷嚷,个个情绪激昂,像在开□□会,口口声声威胁江有,说花枝再不来他们就要动手了。 江有带着大毛二毛和其他几个兄弟在那边维持场面,因双方实力太悬殊,几个兄弟虽然能打,却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握着农具和他们对峙。 花枝刚一走近,后排就有人看到了她,立刻大声喊道:“花枝来了,花枝来了!” 人群“唿啦”一下转过身,瞬间把她团团围住。 江有他们忙挤过去护住她,不让那些人靠近。 花枝说:“没事,都是乡里乡亲,不要搞得像仇人见面,让我听听大伙都说些啥。” “俺们不想说啥,就想要回自己的地。”人群中有人大声喊。 “对,要地,俺们要地!”其他人都跟着喊。 第188页 “都别吵吵!”花枝说:“不管你们要啥,麻烦派个代表出来和我说,这么多张嘴,我听谁的是?” “俺们有代表!”众人把一个男的推到花枝面前。 这人是江家寨的江狗剩,论辈份江渔该叫他叔,当初洪灾时江渔曾救过他家几口人的命,洪灾过后江渔和花枝要包地,他便把自家的地包给江渔,自己带着家人外出做工。 后来江渔遭蔡宝根举报,被警方带走后,花枝曾找过他,想让他为江渔作证,被他拒绝了。 “狗剩叔!”花枝叫他,“你是长辈,我跟着江渔叫你一声叔,既 然大伙派你做代表,有啥话你就说吧!” 江狗剩面对花枝淡定的目光 ,自己先慌了,说:“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俺们这些人,从洪灾过后就把地租给了你家,自己在外面做工讨生活,钱挣得少不说,背井离乡的滋味也真是不好受。 当初那地租给你有多便宜,你心里也有数,尤其这两年物价涨得快,那点钱都不够家里半年的口粮,俺们也知道,提前解除合同有点不讲道理,但俺们是真的没办法才这么干的,你就看在俺们这么些人拖家带口的份上,把地还给俺们吧!” “就是就是,花枝你又有钱心眼又好,你就把地还给俺们吧!”众人异口同声。 花枝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当初他们急缺钱,争着抢着把地租给她,现在他们觉得不划算了,又要把地拿回去,也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就单方面认定了谁弱谁有理,谁强谁就该吃亏,真是可笑至极! 这些人也不想想,她是那肯吃亏的主吗? “你们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花枝似笑非笑地说,“我有钱这点不假,但我心眼一点都不好,我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有合同在,少一天我都不会搬走,你们当中要真有吃不上饭的,可以过来给我打工,保证让你们养家餬口之外还有富余,怎么样?” “俺们不打工,俺们自己有地,俺们要自己创业当老闆!”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 “那我就没办法了。”花枝摊摊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你们要是不同意,可以去乡里去县里告我,反正有合同在,我是不会提前解约的。” “谁不知道你和县领导有勾结,俺们能告赢吗?”江狗剩说,“既然你不讲情面,那就别怪我当叔的不客气!” “你想干啥?”花枝厉声道。 江狗剩举起镰刀大喊:“乡亲们,咱们要不回自己的地,就跟她来个鱼死网破!” 随着他这一声喊,众人纷纷操起锄头镰刀,准备去砍花挖地,江有一看这架势,忙高声招唿自己人操傢伙去阻止他们。 双方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战争一触即发。 “大哥,去给派出所打电话!”花枝吩咐江有,自己一个箭步冲到江狗剩面前,往他镰刀下一站,昂首道:“想砍我的花,你得先把我砍死!” 江狗剩一把推开她:“让开,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花枝瘦,被他大力一推,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这时,人群外突然蹿进来一个戴墨镜的黑衣男人,伸手扶住了她,同时飞起一脚踹在江狗剩肚子上,狠戾的声音冷冷道:“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江狗剩哀嚎一声跌倒在地,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惊讶地看向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黑衣黑裤,戴着大墨镜,看不清长相,泛青的胡茬和短到紧贴头皮的发茬,让他看起来霸气又野性。 众人都以为这是花枝请来的帮手,被他狠戾的气场震住,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花枝起初还没留意,待听到他的声音,嗓子瞬间哽住,想叫他,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那人勾唇一笑,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虽沾染了沧桑却仍旧俊朗帅气的脸:“媳妇儿,我回来了!” “江渔,是江渔,江渔回来了!”现场经过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撼的惊唿。 闹事的人全都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花棚的人却争先恐后地涌上去,把江渔团团围住。 “渔哥,渔哥……”大伙一声接一声的喊,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回来了。 花枝同样不敢相信,忘情地捧住江渔的脸使劲揉了几下,问他:“你咋现在回来了?” “回来帮你欺负人呀!”江渔也捧住她的脸揉了揉,“说吧,都是谁欺负你了?” 他掌心很粗糙,磨得花枝脸颊疼,咯咯笑躲开,转身用食指指了一圈:“他们,他们,还有他们,都欺负我了!” “是吗?”江渔的视线跟着她的手指从每个人脸上掠过。 近三年的劳改生涯,不但没有磨掉他的锋芒,反倒使他变得更加强壮,彪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惹”,看人的眼神像出鞘的剑,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闹事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屏住唿吸往后撤退,外圈已经有人在偷偷开熘。 “都特么给老子站住!”江渔眼一眯,厉声喊道,“大毛二毛,带人去路上守着,谁敢走,腿打断!” 第189页 “好的渔哥!”江大毛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他们这帮兄弟,自从江渔走后,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候了。 熘走的人吓得一激灵,又悄悄退回到人群,不敢再动。 江狗剩哆嗦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江渔一个眼刀甩过去:“叫你起来了吗?” 江狗剩腿一软,又趴下了。 江渔冷哼一声,扫视全场:“从现在开始,我没说可以走之前,谁都不准挪动一步。” 所有人都垂下眼皮,不敢和他对视,大气都不敢喘。 “媳妇儿,去把你记仇的小本本拿来。”江渔拍拍花枝的肩,“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我正好一併帮你算个总帐。” “好啊好啊!”花枝欢快地去了棚子里,把自己记的满满两本子“仇”拿出来递给江渔,顺便还给他搬了把椅子。 江渔大马金刀往椅子一坐,接过本子随意翻了下,皱眉道:“我不在的时候,这么多人欺负你呀?” “嗯嗯嗯!”花枝连连点头,“这几年,凡是说我坏话,嘲笑我的,找我麻烦的,算计我的,纠缠我的,我全都记着呢!” “……”在场所有人都暗吸一口凉气,心说怪不得花枝这几年忍气吞声的,还以为她因为江渔坐牢的事收敛了脾气,原来是打的秋后算帐的主意。 可是这女人也太小心眼了吧,大仇记记也就罢了,说句坏话都算欺负她呀?照她这么记,全村有几个没得罪她的? 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渔看花枝一脸的“狗仗人势”,暗自好笑,板着脸打开第一本的第一页,漫不经心地念道:“x年x月x日,江富说我是扫把星,克夫命,把男人克进了监.狱。”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江渔心口隐隐作痛,之前在牢里,他也想到过花枝会被人指指点点,但花枝每次去看他都欢天喜地的,没有一点愁容,他便想像不出那样的情景,如今一字一句读出来,仿佛身临其境,他甚至能想像出说这话的人当时那种极尽挖苦的表情。 “江富来了吗?”江渔深吸气,目光往人群中搜索。 江富缩在人群里发抖。 “来了。”江有在旁边说,“刚才还嚷嚷要刨咱家的地呢!” 江富一听,知道躲不过,只好战战兢兢走出来,点头哈腰地沖江渔讪笑:“那啥,渔哥,我当时就是随口和嫂子开个小玩笑,没别的意思。” “你撒谎,你当时还说你命硬不怕克,让我跟着你,还半夜去敲我家的门。”花枝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江渔登时就黑了脸,把黑色上衣的扣子一粒一粒缓缓解开。 熟悉他的人都知 道,这是他动手前的习惯性动作。 江富吓得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渔哥,渔哥,我真是开 玩笑的,我逗嫂子玩儿的……” 江渔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顶着一个活阎王的名头,本身就够吓人,再加上那颗劳.改犯标志性的光头和左胸上鲜艷的纹身,别说江富了,连围观群众都觉得不寒而慄。 要不是江大毛兄弟两个凶神恶煞地守在路口,人早就吓跑完了。 所有人都屏息静观,等着看江渔怎样暴打江富,江渔却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反倒架起了二郎腿,慢悠悠说道:“放心吧,哥接受了三年改造,学好了,不打人了!” 江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看看江狗剩。江狗剩肚子上那个大脚印还清晰可见。 江渔的视线也跟着他往江狗剩肚子上瞥了一眼,江狗剩吓得一缩脖子,差点没尿出来。 江渔说:“我那是自卫,是他先动手推我媳妇儿的。” “……” 全场没一个人信,也没一个人敢反驳他。 江渔无所谓,低头用手指在小本本上一下一下点着数了数,然后抬起头:“你说我媳妇儿的话一共十四个字,你自己扇自己十四巴掌,扇一巴掌说一句嫂子我错了,扇完之后我媳妇儿要是原谅你,你就可以滚了。” “……”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江渔这也太狠了吧,让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扇耳光,还不如直接动手把人打一顿呢! 此情此景,往日曾经说过花枝坏话的人都有点站不住了。 现场一片躁动。 “渔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江富涨红着脸哀求。 江渔不为所动,淡淡道:“赶紧的,别耽误时间,我这还有两本子帐等着清算呢!” 江富知道躲不过,只好一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嫂子我错了。” “声儿太小。”江渔说。 江富顿了下,抬手又是一巴掌,同时大声道:“嫂子我错了。” “不是说话声音小,是巴掌声音小。”江渔说。 江富吞了下口水,只得加重力道,边打边喊,声泪俱下,盼着花枝能心软让他提前停下。 可惜,花枝从头到尾也没有露出一丝心软的表情,就那么平平静静地看着他打完了十四巴掌。 第190页 这娘们儿,心跟她男人一样狠! “媳妇儿,你看这样行吗,你原谅他吗?”江渔握住花枝的手问。 “嗯。”花枝面无表情地点头。 “行,你可以滚了!”江渔对江富说。 江富长出一口气,顶着一脸的巴掌印落荒而逃,解除合同的事提都不敢再提。 江渔看着他挤出人群,收回视线,又去翻他的小本本:“我看下一个该谁了。” “……” 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江渔,你这是私设刑堂,是犯法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大伙都快崩溃了,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喊,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跟着喊起来: “对,他这是犯法的,咱们凭什么听他的,咱们应该去派出所告他!” “告他,告他,他这种行为就是地主恶霸的行为!” “他就是个劳.改犯,说不定是从劳.改所逃出来的,快去派出所报案!” 人们七嘴八舌一吵吵,江有和一帮兄弟都有点慌了,算着时间离江渔出狱确实 还有几个月,他该不会真的是越狱出来的吧? 趁着混乱,有人真的跑去派出所报案了。 江大 毛兄弟两个都有点蒙圈,也没能把人拦住。 “弟,要不你先去哪儿躲躲?”江有开始害怕。 “不用。”江渔摇摇头,看了花枝一眼,见她始终淡定从容,笑问:“你咋不紧张?” 花枝笑:“你都不紧张,我紧张啥?” 江有急得不行:“都啥时候了,你俩还有闲心笑,刚才整江富大伙可都看着呢,万一派出所追究可咋办?” 正说着,就听有人喊:“派出所来人了,派出所来人了……” 花枝一愣:“这么快,报案的恐怕还在半路吧?” “兴许是有别的事赶巧了呢!”江渔说。 花枝上下打量他:“你知道他们要来是不是,快说,你有啥事瞒着我?” 江渔嘿嘿一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第96章 大英雄 说话间, 派出所所长带着两个民警分开人群走进来。 所有闹事的人都在等着他们把江渔带走,没想到所长却满面含笑地走过去握住了江渔的手:“江渔同志,欢迎你回来!” “……” 什么情况? 众人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江渔怎么突然间成了受欢迎的同志。 他不是劳改加越狱犯吗? 为啥所长不抓他,反倒对他这么热情? 江有对此也是迷惑不解,紧张地站在江渔身边, 生怕所长下一秒就会翻脸把江渔带走。 江渔非常淡定看着所长走近,然后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所长亲切握手:“所长好, 好久不见!” “好好好, 江渔同志你真是好样的,你现在可是咱们花庙乡的骄傲啊!”所长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 围观群众都傻眼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一个劳改犯, 怎么就是我们的骄傲了? “小张,小刘,来!”所长回头招唿两个民警,“快把市里给大英雄的锦旗拿来。” 两个民警走上前,大伙这才注意到他们一人手里拿了一卷红布。 原来是锦旗呀! 江渔干了什么,居然能让市里给他送锦旗? 所长接过其中一个民警手中的锦旗, 打开展示给江渔, 又展示给众人, 上面写着两行字:大火无情人有情,捨己救人真英雄! 众人一片譁然。 江渔不是在接受劳动改造吗,怎么就成了捨己救人的英雄了? 所长把锦旗亲自递到江渔手里, 向大伙解释道:“乡亲们,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前天,安平劳改所发生了重大火灾,江渔同志不顾个人安危,从大火中救出了七人,其中还包括去视察的一位重要领导。 救人过程中,江渔同志身上多处被火烧伤,鑑于他这种临危不惧,舍已救人的英雄行为,上级部门决定让他提前出狱,以示嘉奖,并号召全市人民向英雄致敬,向英雄学习,下面,我提议,咱们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英雄回家!” “……” 现场寂静了足有十几秒,最后还是在所长的带头下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因为除了江渔这边的人,没几个人真心鼓掌,他们甚至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江渔没回来,他们要地都要得费劲,现在江渔成了荣归故里的大英雄,他们的地还能要得回来吗? 花枝从震惊中回过神,把锦旗从江渔手里夺下来塞给江有,然后拉着江渔就往棚子里去。 她才不管什么英雄不英雄,她全程只记住一句话——江渔身上多处被火烧伤。 “干啥呀媳妇儿?”江渔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小声道,“所长还在呢,有事等送走所长再说好吗?” “不好。”花枝狠狠瞪他,“你这个蠢货,谁让你逞能的?” “……”江渔想解释,突然发现花枝眼里有泪光闪烁,当下心头一悸,乖乖跟着花枝进了棚子。 第191页 花枝板着脸把他摁坐在床沿,命令他:“脱衣服!” “干嘛,光天化日的……”江渔笑道。 花枝不理他,自己动手去剥他的上衣。 他的上衣扣子刚刚就解开了,因此很好脱,花枝一扒下来,就看到他两只胳膊缠满了纱布,背上也有好几处伤。 花枝的泪一下子就从眼眶掉出来,落在江渔身上。 江渔顿时慌了,站起来把她抱住:“媳妇儿,别哭,别哭,没多大事,就是当时上面有 东西掉下来,我下意识用胳膊挡了一下,一点都不严重……” “你闭嘴!”花枝大声打断他,“你是不是有病,你是劳改犯,又不是消防员,你逞的什么能?” “因为我想当英雄呀!”江渔逗她,“你男人我当了半辈子流.氓,想尝尝当英雄的滋味,你不为我感到骄傲吗?” “骄傲个屁!”花枝推开他,怒道,“我才不稀罕什么狗屁英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为了逞英雄被火烧死了,我咋办,大哥和江多咋办,这一帮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你回来的兄弟咋办,你就是个神经病,自私鬼,你赶紧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去跟你的锦旗过吧!” 江渔终于意识到花枝真的生气了,忙重新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道:“媳妇儿,你别气,我刚才是逗你的,我也不稀罕什么狗屁大英雄,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要是救人立了功,就可以早点回来见你了。” “……”花枝因生气而僵硬的身子瞬间软下来,软绵绵地贴在江渔怀里,一颗心也软成了棉花糖:“那也不应该冒险,你再有几个月就刑满了,何必去冒险。” 江渔说:“我想你,一天都不想等了。” “……”花枝顿时哑了,泪像断线的珠子颗颗往下掉落。 “媳妇儿,别哭,我会心疼的。”江渔捧住她的脸,轻吻她的泪。 花枝吸吸鼻子,扳着他的脖子咬住他的唇:“你这个不省心的,我咬死你算了!” 江渔怔了一下,继而给予她热烈的回应。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把棚子外面的人统统抛在脑后。 而外面的人这时候也没闲着,哪怕是江渔得了救火英雄的称号,也挡不住他们向所长申诉。 一群人围着所长,七嘴八舌地讲述着江渔方才的恶霸行为,强烈请求所长立刻把江渔抓走。 所长被吵得烦不过,当场沉下脸喝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咋回事,咋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呢,江渔现在是大英雄,是咱们乡的骄傲,县里刚刚下达指示,要把他当成典型来宣传,明天乡长都要亲自来慰问他,你们却不知道拥戴他,向他学习,反倒揪着他一点小毛病不放,这样像话吗?” “……” 所有人都气疯了。 江渔是大英雄不假,可他的恶行难道因为救了几个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所长,俺们不服,你这是明显的偏袒!”人群中有人喊道。 “不服就憋着!”所长也恼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江渔当初坐牢就是被冤枉的,他不仅是现在的救火英雄,前几年的洪灾他也救过你们当中不少人的性命,你们不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欺负人家媳妇儿没有男人撑腰,拿着没到期的租约来逼人家还地,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们一个个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签了合同不按合约来,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江渔媳妇儿是什么善茬吗,惹恼了她,把你们打包告上法庭,到时候你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长声色俱厉的一番话,终于镇住了闹事的群众,一想到花枝很有可能真像所长说的那样把他们告上法庭,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低下了头。 “所长,俺们都不懂法,是蔡宝根怂恿俺们这么干的!”有人大声喊道。 远远站着看热闹的蔡宝根差点没吓死,趁没有人发现他,撒腿就跑。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拉蔡宝根当替死鬼:“对对对,是蔡宝根教俺的!” “行了行了,别再攀咬别人了,看看你们这副嘴脸!”所长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大手一挥,“都别在这杵着了,赶紧 回家,该干嘛干嘛,心 里有愧的,回头记得去人江渔家里赔个不是。” 众人得到赦令,唿啦一下全跑了,比大风颳的都干净。 花枝和江渔腻歪够了,帮江渔把上衣小心翼翼地套上,两人一起走出去。 花棚前剩下的全是自己人,大伙都看着他们笑。 花枝难得红了脸,眼一瞪:“笑啥笑,耽误半天工,还不快去干活!” 一帮小伙子嘻嘻哈哈跑走了。 “江渔同志,你把锦旗收下,好好养伤,我们也走了。”所长说。 “谢所长,回头请你喝酒。”江渔伸手去接锦旗。 “你身上有伤,我来吧!”花枝上前一步接过去。 “瞧这媳妇儿,多知道疼人。”所长笑着拍拍江渔的肩,“你也要好好疼媳妇儿才是,她现在可是咱们花庙乡的摇钱树啊!” 第192页 “所长放心,我疼她比她疼我还要疼呢!”江渔说。 “这就好,这就好。”所长哈哈笑着告辞而去。 江渔目送他们走远,回身牵住花枝的手:“媳妇儿,走,跟我回家,我好好疼疼你!” 花枝瞪他:“消停点吧你,身上的伤不疼了?” “疼。”江渔说,“这个疼能忍,那个‘疼’不能忍了。” “憋死你!”花枝辫子一甩,自个先走了。 “哎,媳妇儿,等等我……”江渔从后面追上。 两人手牵着手回家去了。 散布在花田干活的兄弟们还盼着江渔腻歪完了能过去找他们说说话叙叙旧,谁知道渔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回事,直接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重色轻友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路过蔡宝根的花棚,花枝说:“要不要拐个弯找蔡老闆叙叙旧?” 江渔说:“不用了,他自己会来找我的。” “你咋知道?”花枝问。 “猜的。”江渔说。 花枝不信,她觉得蔡宝根肯定会想办法躲起来避风头,没想到两人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蔡宝根正火烧屁.股似的在门口踱步。 “嘿!真神了!”花枝由衷地对江渔竖起大拇指,“江半仙还是江半仙呀!” 江渔哈哈大笑。 蔡宝根听到笑声回过头,见是江渔和花枝,立刻觍着脸迎上去:“渔哥,嫂子,你们回来啦?” 花枝和江渔都板着脸,谁也没搭理他。 蔡宝根自己没意思,讪笑着搓手:“渔哥,嫂子,你们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我没有怂恿他们。” “真没有?”江渔问。 “真,真没有。”蔡宝根说,“我自己也租了几百亩地,我怂恿他们,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那为啥没人去你家闹?”花枝问。 蔡宝根说:“这我也不知道,可以觉得渔哥不在家,你一个女人家好欺负吧……嫂子,你要相信我呀,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刚才还在路上给你通风报信呢,你忘了?” “我没忘。”花枝冷哼一声,“我也没忘你是咋诬陷江渔的,更没忘你是咋向我求婚的。” “求婚?”江渔加重语气重复。 蔡宝根腿一软:“渔哥,误会,误会……” “误你妈的会!”江渔抓住蔡宝根的衣领将他拎进院子里,狠狠掼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肚子上:“真行呀,老子去坐个牢,你们个个都惦记上了我媳妇儿,是特么的嫌命太长吗?” “渔哥,渔哥,我错了……”蔡 宝根颤声喊道。 刘玉兰在屋里做家务,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来看,看到江渔,第一反应就是揉眼睛:“花枝,那是谁,是江渔吗?” “是我,妈!”江渔自己回答。 刘玉兰又惊又喜:“真是江渔,江渔,你咋现在回来了?” “他英勇救人,被提前释放了。”花枝简略解释,把手里的锦旗递给刘玉兰,“这是上级为了表扬他,特意送的锦旗。” “真的呀?”刘玉兰接过锦旗,更加欢喜:“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孩子终于回来了!” “婶子,婶子……”蔡宝根在江渔脚下喊,“婶子帮我说说话,救救我吧!” “给老子闭嘴!”江渔抬脚就往他嘴上踩,吓得他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是蔡宝根呀?”刘玉兰上前仔细一看,惊讶道,“你们这是咋啦?” “妈,没你事儿,你先回屋找地方把锦旗挂上,等会儿再跟你解释。”花枝推着刘玉兰把她推回了屋,并顺手关了门。 刘玉兰心软,看见小偷挨打都能哭半天,有她在,还怎么惩罚蔡宝根。 蔡宝根一看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心里一片绝望,这回是真跑不了了。 “媳妇儿,你去把大门闩上。”江渔对花枝说。 花枝应声去闩门,江渔搬过屋檐下的小板凳往蔡宝根面前一坐:“来吧,咱们把这些年的新帐旧帐一块算算。” “咋,咋算呀……”蔡宝根怯怯问。 正好花枝闩好门过来,江渔说:“媳妇儿,再麻烦你去灶屋帮我把刀拿来。” “拿刀干啥?”花枝问。 江渔说:“我想好了,咱又不缺钱,又不缺地,他这帐拿啥抵我都不感兴趣,就一笔帐剁一根手指头吧!” “也行。”花枝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你等着,我去拿。” 说完转身去了灶屋。 蔡宝根吓得怪叫一声,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花枝拿了刀出来:“咦,他咋昏过去了?” 江渔说:“昏过去更好,反正不知道疼,直接把整只手剁了。” “没没没,我没昏……”蔡宝根慌忙睁开眼睛,“渔哥,我醒着呢,醒着呢!” 第193页 “无所谓。”江渔淡淡道,“醒着一根一根剁,昏了整只剁,一样的。” “别,渔哥,别这样,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我以为再也不敢了,我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蔡宝根顾不上面子,趴在江渔面前头磕得“梆梆”响,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血。 江渔说:“你害我坐三年牢,以为磕几个头就能抵消吗?” 蔡宝根哭丧着脸道:“我知道不能抵,只要别剁手,渔哥你要我干啥都行。” “此话当真?”江渔问。 “当真,当真。”蔡宝根忙不迭点头。 “那好。”江渔说,“我要你去自首。” “……”蔡宝根张口结舌。 江渔又说:“哥这几年在牢里学到了不少法律知识,诬陷也是一种罪你知道吗,凡捏造事实,作虚假告发,意图陷害他人,使他人受到刑事追究的行为,可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判处三到十年有期徒刑,你知道吗?” 蔡宝根一听,脸都白了。 他只是脑筋灵活,实际并没有多高的文化,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但他绝对想不到说别人坏话会严重到坐牢的程度。 “渔哥,饶了我吧,我 不想坐牢,我还没结婚……” “你不想坐牢, 老子就想坐牢了,比起老子婚结到一半被警察带走,你没结婚算个屁呀!”江渔勃然大怒,一脚把他踹出老远,“私了你不干,公了你也不干,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两条路自己选,少特么的跟老子讨价还价!” 蔡宝根疼得直抽抽,捂着肚子哭嚎着爬回到江渔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他的脚:“渔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住你,只要别让我坐牢,别剁我的手,我愿意把我的花棚全都免费让给你,从此以后我离开沿溪村,离开花庙乡,离开长乐县,我哪儿远就滚哪儿去,我这辈子就算老死在外乡,也绝不回来碍你的眼,行不行?” 江渔的气这才消了些,和花枝对视一眼:“媳妇儿,你觉得咋样?” 花枝说:“花棚咱不要,就剩下一年的合同,到时候就得还给人家。” “不用还的。”蔡宝根忙说,“嫂子,我之前没跟你说,其实那些人一开始也想要我提前还地的,后来我私下和他们协商,重新改了合同,把租金提高了些,然后每年给他们百分之一的分红,所以他们就没再闹了。” “哦?”花枝意外了一下,“我不相信你这么大方,你该不会打算做假帐骗他们吧?” 蔡宝根讪笑:“啥都瞒不住嫂子,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当然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反正他们也不懂,到年底结帐时,随便拿本假帐给他们看,一家给个千把块钱就行了。” “啧啧啧……”花枝摇头嘆道,“蔡宝根,你真是聪明用不到正道上,你不但打算做假帐骗人,还哄着那些人去找我麻烦,原本我还不忍心让你真的老死异乡,现在,就照你说的,你给我哪儿远滚哪儿去,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蔡宝根连连点头:“谢嫂子,谢嫂子,我保证这辈子都不回来,我保证!” *** 当天晚上,大伙齐聚在江渔家,庆祝江渔出狱。 江有收工后回了一趟花枝家,把花老太和花叶花朵都带来了。 花叶在洪灾中流产伤了身子,这几年为了要孩子吃了很多中药调理,好不容易今年开春才怀上,全家人都拿她当保护动物,啥事都不让她做,让她在家安心养胎。 听闻江渔立了大功提前释放,全家人都高兴坏了,尤其是花老太,一听说乡长明天会亲自来慰问江渔,恨不得挨家挨户通知一下,好让别人都来羡慕她,浑然忘了自己当初想让花枝改嫁的事。 江海花强这些管着运输队和鱼塘的人知道的晚,错过了花棚那场好戏,为江渔感到开心的同时又颇为遗憾,只好拉着花棚的人刨根问底地打听当时的情景,不住感慨他们的渔哥威风不减当年。 小江多放学回来看到二哥在家,欢喜得快要晕了,得知二哥不但提前出狱,还成了捨己救人的大英雄,在锦旗下又蹦又跳,兴奋不已,然后回到房里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两千字的作文夸赞自己的哥哥。 后来,这篇作文参加全市作文竞赛得了一等奖。 这天晚上,大伙全都喝高了,就连花枝都被攀着喝了好几枝。 花枝酒量小,三杯酒下肚就迷煳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起闹,说要她和江渔把之前没拜完的天地拜了,于是大伙纷纷响应,把酒菜撤了,让两人当场拜天地。 花老太和刘玉兰被安排坐在正堂,江海负责充当司仪,为他们主持仪式。 花枝喝醉了,全程眯着一双醉眼傻笑,被江渔扶着拜完天地拜高堂,拜完高堂入洞房。 大伙热热闹闹把两人送进房间,体谅他们这几年熬得辛苦,也没闹洞房, 把两人关在房里,各自散了。 明天是周末,江多不用上学,为了让一 对新人好好过二人世界,江有便把江多和刘玉兰都带去了沿溪村,为了不让人打搅他们,临走还把院门从外面锁了。 第194页 偌大的家里只剩下江渔和花枝两人。 江渔看着歪在床头双颊飞红的花枝,忍不住心潮澎湃,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今晚,她终于要正式成为他的人了…… 第97章 双胞胎 一夜云雨, 第二天,两个累到虚脱的人直睡到日上三桿还没起床。 刘玉兰带着江多从沿溪村回来,开了院门, 见四下静悄悄的,就知道两人还在睡觉。 为了不打扰两人休息,刘玉兰没让江多去堂屋叫门, 和江多一起去灶屋给两人做饭。 江多年纪小,不懂,一边烧火一边碎碎念, 说二哥是个大懒虫, 二嫂也是个大懒虫。 刘玉兰笑而不语。 饭做好后,江多要去叫哥嫂起来吃饭,刘玉兰说:“别叫了, 随他们去,啥时候起来啥时候吃。” 江多进不了堂屋,没办法写作业,便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儿。 刘玉兰把饭菜盖在锅里保温,收拾完灶屋,又把院子仔仔细细扫了一遍, 堂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怕花枝和江渔起床后见到自己尴尬, 便打算出门去转转, 刚出大门,就看到一群人闹哄哄地往这边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派头十足, 陪在他身边的是大女婿江有。 “妈!”江有远远看到刘玉兰,忙大声叫她:“乡长过来慰问江渔,快叫他出来迎接。” “……”刘玉兰愣了一下,转身就往院子跑,后悔自己没早点叫醒江渔和花枝,要是被乡长看到两人大白天睡懒觉,真是太丢人了。 刘玉兰跑到堂屋门口使劲拍门:“花枝,江渔,快起来开门,乡长来了!” 连喊了好几声,屋里总算有了动静,花枝迷迷煳煳地问:“谁来了?” “乡长来了,都到大门口了,赶紧起来吧!”刘玉兰说。 花枝激灵一下,连忙推推身边赤着身的江渔:“别睡了,快起来,乡长来看你了。” 江渔一把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胸口蹭:“媳妇儿,我还要。” 花枝照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要个屁,快起来,乡长都到家门口了。” 江渔挨了打,终于睁开眼睛:“你说谁?” “乡长。” “乡长咋这么烦,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江渔爬起来找衣裳,顺便在花枝胸上啃了一口,“人家今天不想见客!” “去你的!”花枝笑着推开他,把他的衣裳一股脑丢过去,“你以为你是谁呀,还端起架子来了。” 两人笑闹着穿好衣服,刚走出卧室,乡长就进了堂屋,看到两人蓬头垢面的跑出来,先是一愣,继而瞭然一笑,说:“年轻人就是瞌睡多。” 随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 花枝微红了脸,和乡长打了招唿,丢下江渔一个人在堂屋应付,自己出去洗漱梳头。 刘玉兰在灶屋忙着烧水沏茶,嗔怪她:“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马上要吃午饭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花枝说:“哎呀,人家昨天晚上不是喝醉了嘛!” 她这冷不丁一撒娇,倒把刘玉兰吓一跳,在刘玉兰的记忆里,这孩子大概从上小学之后就再也没和她撒过娇,如今做了新娘子,反倒嗲起来了。 花枝洗漱完,和刘玉兰一起往堂屋端茶。 左邻右舍的人听说乡长亲自来慰问江渔,全都涌到他家里来看热闹,把堂屋门围得水泄不通。 乡长索性去院子里发表了一番讲话,把江渔狠狠夸了一回,并号召乡亲们都向他学习。 江渔全程泰然自若地顶着一张没洗的脸接受乡长的表扬和大家的注目。 花枝对刘玉兰说:“妈你看,他脸皮又厚了不少。” 讲话结束后,时间就到了中午,花枝 热情地请乡长留下来,吃了一顿刘玉兰亲手做的手擀面。 乡长为官谨慎,怕被人说闲话,再三嘱咐只做面条,千万不要炒菜。 乡长知道花枝和县委魏书记的关系好,对花枝态度特别温和,让她有事尽管开口。 花枝也不客气,直接说了昨天村民找她要地的事,乡长让她一切按合同来就行,以后再有人闹,他亲自处理。 有了乡长的保驾护航,花枝后面在花庙乡的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蔡宝根说到做到,第三天就和花枝完成了交接,一个人去了广州。 临走时,花枝去长途车站送他,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回。 花枝说:“蔡宝根,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比脑筋灵活,咱们大队没几个比得上你,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总想着算计别人为自己谋私利,所以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你有今天,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江渔,只能怪你自己,希望你以后不管到任何地方,都要踏实做事,真诚做人,以你的聪明劲儿,只要你肯干,我相信,哪怕是从收废品做起,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我等着你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蔡宝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末了,吞吞吐吐道:“你,你不是让我一辈子都别回来吗?” 花枝笑:“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等你以后混得好了,成了大老闆,没准我还要看你脸色呢,哪里还敢拦着你回来。” 第195页 “真的吗?”蔡宝根搓着手,“你会看我脸色?” “假的。”花枝说,“我就那么随便一说,我永远不会给你压我一头的机会的。” 蔡宝根苦笑一下,和她挥手作别,上了车。 蔡宝根乘坐的大巴正是江海所负责的运输队的车,过了几天,大巴返回,江海告诉花枝,跟车的人说蔡宝根没到广州就提前下车了,至于他下车后会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花枝知道,他这种人,不管去哪里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太艰难。 没有了蔡宝根,张红卫一个人已经成不了气候,他虽然文化高,却是个书呆子,没人吩咐他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花枝接手了他的花棚后,另外安排人过去管理,让张红卫做了会计。 所有人都以为张红卫会委屈,会反对,没想到他做得还挺高兴,他本身并不擅长经营,做会计反倒能轻松胜任。 只是他跟着蔡宝根学了一些坏毛病,花枝用了很长时间才给他改正过来。 后来,花枝俏园艺培训学校改成园林学校后,花枝徵求他的意见,让他去学校做了文化课老师,让他一肚子的学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岁末。 腊月里,向东红旗还有另外几个兄弟扎堆结婚,花枝每隔几天都要随份子吃酒席,她自己也实现了当初对花有德的承诺,帮大堂哥找了个媳妇儿并亲自为他操办了婚礼。 王三春对花枝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起来,把花强和三堂哥的终身大事也託付给了她。 花枝整个腊月都在吃吃喝喝,再上心情愉快,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小肚子都起来了。 一开始,她也没在意,以为自己就是大鱼大肉吃多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例假好久没来,便一个人偷偷跑去医院妇产科检查,结果真的怀孕了。 花枝大喜,正想着赶紧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江渔,却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开车赶来的江渔。 花枝还以为江渔真的能掐会算,没想到却是花叶要生了,江渔开车送她和江有过来生孩子。 几个 人着急忙慌地把花叶送进产房,在外面等待的时候,江渔才有空问花枝一个人来医院干啥。 花枝把检查单递给他,说:“你自己看。” 江渔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以为花枝得了什么病,紧张地拦住一位路过的护士问:“这上面写的啥?” 花枝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又想起当年小树林初见时,他拿着那张纸条难为情地问她:“你帮忙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花枝不禁恍惚起来,一时觉得江渔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一时又觉得江渔从来没变过。 护士伸头往检查单上看了一眼,简明扼要地说了三个字:“怀孕了。” “怀孕了,谁怀孕了?”江渔傻傻问。 护士白了他一眼:“单子在你手上,你自己不知道?这不写着的吗,花枝。” 江渔愣了一下,回身嗷一嗓子抱住了花枝:“媳妇儿,媳妇儿你怀孕啦?” 旁边几个人被他吓一大跳。 花枝笑着戳他额头:“你咋还是这么傻呢?” 江渔嘿嘿笑,抱起花枝转了几圈,那个护士刚要走,见状忙喝止他:“快放下,不能这么抱,小心动了胎气。” “哦,好的好的。”江渔头一回这么听外人的话,小心翼翼把花枝放下来,轻轻抚摸她的肚子,说:“乖儿子,乖女儿,别怕哈,是爸爸!” “傻样!”花枝瞪他,“一会儿子一会女儿的,到底是啥?” 江渔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花枝给了他一巴掌:“你就扯吧,当我是猪吗?” 就连正在庆幸江家双喜临门的江有都觉得他弟太能扯了。 正说笑,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花叶生了。 花枝原以为花叶头胎要吃很多苦,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顺利生下来了,连出来报喜的护士都说是个奇蹟。 孩子洗干净抱出来,是个大胖小子,江有颤抖着双手把他接过来,激动得差点掉眼泪。 大家都觉得这孩子太乖了,知道妈妈不容易,怕妈妈受罪,一点都没折腾妈妈,于是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乖。 小乖随妈妈的姓,这是花叶当初和江有定亲时就商量好的,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姓花,后面再生的姓江。 花老太终于有了重孙子,简直欣喜若狂,把小乖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照顾得无微不至,根本不用花叶插手。 花枝怀孕的消息也让全家人欢喜不尽,刘玉兰自然担负起了照顾她的责任,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补充营业,闲暇时就给孩子做衣裳。 她原本还打算教花枝织小孩子的毛衣,花枝却说自己根本不是干那活的料,每天仍然去花田里做事。 开春后,花枝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这年代还很少做b超,产检大多是拿竹筒子在肚子上听,后来大家都说花枝的肚子大得过分,劝她去医院做个b超看看。 花枝便让江渔带她去县医院检查,说检查完了顺便去魏骋家坐坐。 第196页 检查结果出来,花枝彻底傻眼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怀了双胞胎。 虽然没像江渔预言的那样怀三个,但两个也够让人惊喜了,毕竟现在是计划生.育正严的时候,能一胎生俩,简直是所有家庭的梦想。 至此,花枝更是被全家人当成大熊猫保护了起来。 她闲不住,每天必须去花田,江渔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做她的全天候保镖兼保姆,寸步不 离地跟着。 花枝自己倒 没那么在意,每天该干嘛干嘛,怀孕期间不但工作一点没丢下,还抽空把那座大宅子盖了起来。 四层的小洋楼,花老太和刘玉兰住在一楼,剩下三楼三姐妹每人一层,院子里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 这一年,在花枝的带领下,养花的人越来越多,全县的农民百分之七十都加入了养花致富的大军。 几年后,长乐县果真成了全国闻名的花木之乡,带活了城乡各行各业的经济发展,使安平成为了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地区,魏建国也因此被调到安平市当市长。 这一切都是花枝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在安平地区颳起全民养花的大潮后,她先后用自己早年屯的土建起了农家乐,度假村,旅行社,购物超市,另外还以花枝俏的名义每年举办一次全国花木交流大会,吸引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花木商来这里寻找商机。 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眼下花枝还在辛苦地怀胎。 因为医院严禁做胎儿性.别鑑定,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在猜测花枝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双胞胎。 而花枝和大家想的都不一样,她只想知道双胞胎为啥这么能闹腾,一天到晚在肚子打架,闹得她不得安生。 花枝十分担忧,对江渔说:“这俩人现在就打成这样,以后会不会不和睦呀?” “不会的。”江渔说,“你看你们姐妹三个,还有我们兄弟三个,都这么和睦,孩子受咱们的影响,也会相亲相爱的。” “但愿吧!”花枝说。 花枝的预产期是在农历九月,没想到孩子却提前半个月来了。 当时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花枝张罗着两家人聚在一起庆团圆,吃过晚饭,大家移到院子里大槐树底下吃月饼赏月。 花枝身子重,就靠在槐树上,刚吃了半块月饼,羊水突然破了。 全家人都慌了,手慌脚乱地拿毯子找衣裳,要把她往医院送,东西还没准备好,孩子就露头了。 没办法,花老太只得吩咐江有和江多带着小乖回屋里待着,让花叶花朵去准备热水剪刀,自己和刘玉兰亲自给花枝接生。 头一个孩子生的特别顺,热水还没烧好,一个胖小子就哌哌坠地了,喜得花老太把所有的神仙祖宗都感谢了一遍。 谁知生完第一个,第二个就没动静了,等了半个小时都不出来。 江渔生怕出意外,便开车带花枝去医院,顺便把大儿子也带去让医生检查检查身体。 到了医院,全家人陪着熬了大半天,还是没动静,江渔只好让其他人都先回去,他和刘玉兰留下来守着。 花枝生头一个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疼,第二个却差点没疼死,嚎得嗓子都哑了,孩子就是不肯出来。 江渔心疼得直掉眼泪,和刘玉兰说等花枝出了月子他就去结扎,再也不让花枝遭罪了。 这年代,男人没几个愿意结扎的,刘玉兰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真心疼花枝,心下甚感安慰。 说来也怪,这孩子迟迟不肯出来,等到夜里十二点一过,报点的钟声刚停,她一下子就出来了,是个大眼睛小嘴巴的小丫头。 接生的护士打趣说这就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花枝觉得有趣,索性给她取名叫十六。 大儿子是在大槐树底下生的,就取名叫江槐。 江渔得了一对龙凤胎,高兴的在村里大摆三天流水席,还请王三喜去放了三天电影。 两人这些年结交的朋友和 生意伙伴遍天下,摆酒席的时候,能来的差不多全来了,就连黄金龙 都大老远从东北赶来了。 黄金龙已经不再是当初火车上那个小业务员,现在自己开公司当了老闆,在东北三省也是响噹噹的人物。 县城里的那些熟人也全都来了,几位老先生各自给重外孙和重外孙女送了满月礼,魏骋当场认了江槐做干儿子。 夏纪越更加喜欢小十六,抱着就不撒手,非要做小十六的干爹。 陆涛虽然没捞着干爹当,还是大手笔地拿出了自己收藏的茅台酒给江渔待客用。 这两年,茅台酒的价钱已经在慢慢往上涨了,不久的将来,他光靠着那一仓库酒就能富甲一方。 花枝的忘年好友费老爷子没有亲自登门道贺,托人送了两块长命金锁做贺礼,让花枝有空带孩子去他那里玩。 花枝也想去玩,可花老太说她生了两个孩子,要坐双月子,硬是把她在家多关了一个月,不让洗头不让洗澡,还不让江渔近身。 江渔便趁花枝坐月子,偷偷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花枝直到后来出了月子两人过夫妻生活时发现他那里的疤,追问之下才知道他结扎了。 第197页 花枝心里感动,嘴上却说:“人家都说男人结扎后会变得没力气,是不是真的?” 江渔翻身把她压住:“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双胞胎一天天长大,花枝俏的产业也越做越大,进入九十年代,全国经济迎来了新的高峰,人民生活提高,花卉生意更加火爆,安平地区的花农全都富得流油。 花枝作为致富带头人,先后被评为市劳模和全国劳模,还被选为人大.代表,去首都参加全国人代会。 除此之外,她既是公司的董事长,学校的校长,同时还是两个孩子的家长,每天不但要处理各种工作事务,还要管教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尽管如此忙碌,她还抽时间出国考察了一圈,带着国外的先进经验和技术人员回来成立了一家精油加工厂。 和以往每次一样,大家几乎连精油这个词都没听说过,对她建精油加工厂雇老外做工的行为表示不看好,认为她被外国人忽悠了。 花枝向来不解释,到了九十年代末,美容院像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开遍了神州大地,她的精油开始供不应求,人们才无比震惊地发现,这种叫精油的东西,简直比黄金还贵。 进入二十一世纪,花枝停止了无限扩张,开始守业,培养接班人。 两个孩子还小,研究生毕业的江多就是她的最佳人选。 等江多顺利接手公司后,花枝便成了甩手掌柜,在依山傍水的地方给自己建了一幢别墅,按照她多年前坐在江渔自行车后座畅想的那样,房前屋后种满了春天能开花秋天能结果的树,院子里挖了荷花池,搭了葡萄架,她坐在葡萄架下看荷花,一伸手就能摘到葡萄吃。 除了这些,她还专门在二楼弄了一间有落地窗的大书房,把她这些年收藏的书全部放进去,闲暇时坐在窗前看书,看累了,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满目苍翠,繁花似锦。 在家里住烦了,她就带着江渔满世界游玩,把国内外的好去处玩了个遍。 有一天,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自己去海南玩儿几天,于是她便丢下江渔,自己坐飞机去了。 到了海南,在提前订好的酒店放下自己的行李后,她便直接从酒店后门去了沙滩。 前世,她就是在这一天来的海南,入住的也是这家酒店,她躺在酒店后面的沙滩上晒太阳,打个盹的功夫就回到了村头 的小树林,并在那里遇见了江渔。 这些年来,她常常想,回到过去的 到底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她回来了,那个在沙滩上晒太阳的花枝还在吗,还有那个在省会小巷子里碰到的花枝,她会不会也在? 于是,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在同一天再次来到了这里,她穿过酒店后门,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向沙滩走去。 沙滩上的太阳伞像开在阳光下五彩缤纷的花,长腿泳装的美女扭动着腰身笑声清脆,孩子们在用沙子堆砌他们梦想的城堡,海鸟展开巨大的翅膀从上空盘旋而过,远处是无边无际没有界线的蓝,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