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水晶桂花糕》 第1页 书名:美人的水晶桂花糕 作者:李一诺 【文案】 她与他相知相惜,相爱却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他们身份尊贵,身处豪门却也有说不清的百般无奈!他们为了彼此,为了这份爱,都情愿牺牲自己,上天会让他们在一起吗? ================== ☆、一、背后的黑手 一、背后的黑手 大年初一,苏美人照旧歪在床头,恹恹的。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吃不下,睡不着。思前想后,终究琢磨不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得暗绊,下的黑手。 越想,她就越睏倦。茶饭不思,翻来覆去。 上回来的张太医,一搭脉,便看透了她的心思。 张太医知她并无大病,也不会致命。“思虑太多”才是她得病的原因。 她怎能不思虑?看了那么些个太医,闹不清是谁请的。 说是有孕的,到底让她心里一惊。 说命不久已的,更让她心颤。 说无妨碍的,再不得见,也没了下文。 她并不全信那些太医,只是疑心,是谁?是谁在背后做的手脚,散的那些不堪的谣言,又是谁收买的太医? 这回的这位张太医,她信。那是他亲自找的太医。听说託了冯大将军,哪怕低眉求人,使尽银两,他全不在意。 她知道,他的心一直还在。 张太医终肯定的告知她,或者说是告知府里的人,她不是孕。 她的病并无大碍。这多少会让她悬着的心安稳下来吧? 可这恼人的思虑,却一点不曾少,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呢? 她正思虑着,丫头珠儿打着帘子进到里间来,手里拿着一盘水晶桂花糕。 自打进府来就跟着她的珠儿,这几个月以来,眼见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也跟着她一样,无精打采。 府里下人们的那些龌龊话,到底是珠儿气不过告诉她的。 她想来想去,始终觉得是他的嫡妻——刘氏。 可刘氏毕竟出身名门,真的会狠毒至此么? 美人思虑着,抬起眼,看着珠儿走过来。 今日珠儿的脸上到见喜色,“哪里来的桂花糕?看着怪好看的,只是,我吃不下。”美人轻声说道。 “是前院大爷着人送过来的。奶奶,今日好歹吃一点儿,好让大爷宽心,大爷他时时惦记着您哪。” 珠儿托着桂花糕,故意的把后半句的语气加重,眼里又有了多日不见的光芒。 这秦府如今是大爷主事,二爷年纪尚小,所以并未分家,只隔做前院,后院。两院之间仍有角门相连。 美人看着这盘水晶桂花糕,不觉滴下泪来。 这份心意,她懂。 他眼见着自己什么也吃不下,日渐消瘦,就变着法的做了这盘桂花糕,晶莹剔透的,他知道,自己最爱桂花。 这么想着,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果然松软香甜。 珠儿看她吃的尽兴,伸手又递过去一块儿,“奶奶爱吃这个,趁势再吃一块儿,回头我去给奶奶做。” 水晶桂花糕,小巧剔透,她看着实在爱不释手,咬一口在嘴里,绵软香甜。所以她尽情的吃了两块。 珠儿见她终于吃得东西,也喜的什么似的,忙又递上白玉瓷盘。 她摆了摆手,漱了口,仍闭着眼歪着。思绪依旧断断续续,恼人的很。 他居然就这么张扬的送来了桂花糕,若是被他的嫡妻刘氏知道了,被下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他们的中间有那么多规矩礼法管着,难道他都全然不顾了么? 美人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在乎她,可她毕竟是他的弟媳啊。 怪只怪他们,今生没有缘分。 谁让美人的身世成谜。 儿时的事美人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依稀只记得是被一个姓苏的家业贫寒的文官领了回去,抚养长大。可谁曾想聘嫁时却把她说给了书香世代的秦府。 原来,这苏家与秦府原是旧时。 或者说,秦府执意要娶她过门。不是妾,不是侍女,而是嫡妻。 她知道,凭她的家世,是配不上的。门不当户不对,还在其次。 她比二爷秦卿大了整整九岁。与她年纪相仿的是府里的大爷。 可在当时,大爷早已经说定了同样是名门的刘家,且下了聘礼,只因女家随父亲升迁在外省,只等着时机,回京成亲。谁知那外省进年来不太平,整治治理,实在忙乱。大爷虽是定了亲,着实的拖了几年,倒也还没娶进门。只能等着。 府里只有二爷勉强够得上婚配的条件。那是他们府里商议的结果。她依稀可以想见,在老太太的塌前,烛火晃动,他们拿定主意。 只有她名正言顺的嫁来秦府,他们才放心。 她的身世自是有来歷的。老祖宗临终前,终于告诉了她实情,她哭的梨花带雨。那时候大爷就在她的身旁。跟着老太太一起,劝慰她。 原来,她是已故太子的小女儿。当年皇族纷争,太子被废,抄家,处死。她被奶母谎称是自己的女儿抱了出来,到底怕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便送去了养生堂。 这个秘密只有秦府老太太知道。 秦府的老太太和她的奶母同样侍奉过皇族子弟,他们情同姐妹。 为了搭救她,也是为了报答曾经的旧主,为了让她这个真正的金枝玉叶得享荣华,秦府商议出这个办法。 所以,她才嫁进秦府。 她进秦府不到一年,老太太就过世了。 了了老人家的一桩心事,也算是安稳的去了。临终前,老太太把她连同她的秘密乃至整个秦府託付给秦府大爷——秦瑛。 在美人进门的两个月后,秦瑛便与刘氏成亲了。 府里秦瑛主事,自然是刘氏管家。 她与刘氏,妯娌间倒也和睦,每日相约晨昏定省。并无嫌隙。 自打进了门,二爷秦卿待她就很和气。 只是在美人眼里,秦卿不像她的夫君,倒像是她的弟弟。她知道,秦卿娶她到底是老祖宗的意思,所以婚后,她只把他当作弟弟,并没有约束过他,因此他们从未红过脸。而他们之间,并未有过夫妻之实。 日子倒也一天天平顺的过去。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片祥和安泰。前朝的事,先太子的事也逐渐淡去,再无人过问。近来宫里为充实后宫,绵延子嗣,张罗着选秀。刘氏进秦府后没多久,因她父亲因在外省治理有功,她的妹妹便选进宫做女史去了。 苏美人觉得自己的一生便就这样在秦府度过了。 其实,这样也好。她还能奢求什么呢?爱情么?欢愉么? 秦府对她是有恩的,老太太更是对她恩重如山。 如今这样的安然而静谧,已经很好。 美人闭了眼,可思绪像绕在一起的丝线,纠缠着,让人生厌。 那日中秋,刘氏和她宴请了族里另一房的妯娌安姐和李氏,不过是逛逛花园子,传了戏班子,听了听戏。晚饭后,他们妯娌间斗牌,夜深了,刘氏忙着和他们算帐,让她去吩咐管家媳妇给妯娌们派车。 第2页 美人张罗着去吩咐管家媳妇。 谁想到派的居然是胡保。 那胡保仗着年轻时有功,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喝醉了,只一味大骂。 “这府里如今撑在那里,靠的是什么,我老胡不屑说出来,一味的丢人现眼,偷鸡摸狗,自己封起来的主子,也敢支使人。大爷只怕被迷了心,别叫我说出来,好不好,咱们满门抄斩。” 那以后,美人就病倒了。 胡保的那些话,话里藏刀,扎的她浑身疼。 府里上下必然议论纷纷。大家子之间的斗争,谣言最能逼死人。 可是,到底是谁呢?刘氏么?她又为的是什么呢? 就这样想着,她不禁眼角流了泪,一滴一滴沁在床头。 刚才大爷送来的水晶桂花糕,堆在白瓷盘里,晶黄透明,隐约可见桂花的花瓣藏匿其中。 美人忽然想念老太太,若有老太太一日,也没人敢如此算计她。 事到如今,知晓她身世的也不过是秦府的几位主子而已。有老祖宗在时自然无人敢说。老祖宗不在了,若是照实说怕是会掉脑袋诛九族,因次倒也没人愿意张扬。退一万步讲,就算能有个全身而退,到底落得个背叛旧主的名声,秦府世代书香,忠义满门,到底不大好听。 但愿她的身世不要连累到秦府才好。 美人这样想着,心里到底惴惴不安。 恍惚中,只听见外间有说话的声音。 “姐姐,二奶奶歇息了么?”小丫头珍珠问珠儿。 “刚吃了两块桂花糕,已经躺下了,你打哪里来?” “姐姐,我听见句话,这话只能告诉你。”珍珠左右看看没人,才敢大胆的说。 “什么天大的话,这样瞒人。”珠儿问道。 “我才到小厨房收拾傢伙,遇见跟大奶奶的人,跟胡保扯个不清。” “胡保那个醉汉,嘴里可有什么正经话。” “正是呢,那媳妇嘴里念叨着什么桂花糕,又赶着一个劲儿的问胡保,那天骂的是谁?” “那胡保怎么说?”珠儿登时变了脸,问她。 “还能怎么说,左不过都是些醉话,什么谁家的媳妇跟哪家的汉子,连管事的都派遣上了。那媳妇横是怕他说到自己头上,头也没抬的走了。” 美人听着这些话,心里暗暗地吃了一惊。 是她——刘氏。没错。 最开始传出谣言的是她,教唆胡保的是她,收买太医的自然也是她。 现如今,老祖宗的规矩,府里人的闲话,她都不怕,怕只怕,她的身世会连累到他——大爷。 (未完待续) ☆、二、刘氏的心事 后院传事的云板叩了四下,刘氏从噩梦中惊醒。四下,是报丧。汗水浸湿了她的小衣,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滴落下来。 小丫头上来端了碗茶,她轻轻泯一口,看着浮在茶碗里的香嫩芽子,久久,才回过神来。 忽有管事媳妇慌慌张张跑来,“奶奶,不好了,后院二奶奶在湖里溺死了。奶奶……”正说着,见伺候的丫头们都在屋里,方支支吾吾的说,“奶奶,二奶奶……没了。” 她心中一惊,手一滑,摔了茶碗。“哎哟”一声歪倒在床上,叫了声“心口,疼。疼。” 屋里的媳妇丫头们服侍刘氏重新躺下,着一个伶俐的小丫头报给管事的去请太医。又有小丫头揉着胸口,略觉得好了些。 刘氏心下明白,自己虽不是兇手,但这事她却脱不了干系。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双手终会沾染鲜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愧疚,她躺在床上,闭了眼。心中若刀搅一样的疼,胃里的浊气不停地翻腾着。她的思绪终是不能停…… 那一年,他们定了亲。她的家世不俗,所以自小便学着管家理事,预备着将来做夫人,能够得心应手。 她一早就知道,他的风流倜傥。秦府的大少爷秦瑛英俊潇洒,一表人材。多少秀外慧中的名门闺秀都想结成这门亲。 便就是她,一个不起眼的大家闺秀。她容长脸,不很白,细眉长眼。论起长相,她自己也知道,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乍一看,顶多也就是和气而已。刘氏心里也明白,秦府最念故情,选了她,也是看在他们两家的故旧之情的份上。因她父亲在任上,所以早早定了亲,却迟迟没有过门。 那些年,刘氏的心里是煎熬的,可她一个姑娘家,绝不能开口询问。这一拖几年,刘氏本不白皙的脸庞越发的暗淡了下去。 那年他们刘府里和秦府那边交好的管家媳妇私底下说,秦府大爷怕是要退亲。 她到底是不信的,可听了心里不免一惊。也止不住的难堪。 闲话最终传到了她父亲那里。当即给秦府去了信,两家互通了消息,退亲自然是没有的,只因拖的确实久了,亲事终究定在了隔年三月初十。 不管怎样,她心里是欣喜的,反正,她将是他的嫡妻。她早已打定主意,她绝不会约束他,将来也绝不会干涉他纳妾,她要让他知道,她爱他,爱到能包容他的一切。她以为只要她对他加倍的好,终会让他重视自己,或者爱上自己,可偏偏…… 可偏偏来了个苏美人。 这件事也是刘氏过府后才知道的。 跟刘氏陪嫁过来秦府的大丫头秀菊后来配给了秦府的小厮春来。 春来是合家都在秦府当差的,春来的爹娘更是老太太那里当差的。算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也就知晓的多。 原来,当年退亲的事是真的。秦府里只略有头脸的媳妇知道。因娶苏美人过府时,二爷年纪尚小,为求礼数周到,大爷帮着料理,一来二去,大爷与苏美人便熟识了。 谁知就在苏美人过门的前几天,大爷竟跪在老祖宗榻前,苦苦哀求,表明愿娶苏美人的人是自己。求老祖宗成全。 老祖宗也心知二爷年岁差的太多,他二人年龄相当,似乎也更合适,只是大爷已经定了亲,若是中途退亲,实在不是秦府所为。那晚,老太太的佛堂里,就只大爷和老祖宗两人,说了整晚,转天大爷便不再提什么了。 谁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反正,后来苏美人进府嫁了二爷。 大爷不久也迎娶了刘氏。 …… “奶奶,可好些了?”管厨房的婆子在门口问道。 “胃疼病犯了,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去了。”丫头说到。 “厨房里预备了这些清粥小菜,着我拿来给奶奶,好歹吃一口,到底胃里暖和暖和。”婆子伸手递过去。 旁边的小丫头接了,转身进去了。 “这可奇了,好好的二奶奶怎么竟跳湖死了?”婆子见四下无人,悄悄问道。 “可不是呢,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事,还不知上边怎么向外边交代呢?”说话的这丫头是自幼长在秦府里,只算是二等的丫头。派在刘氏房里顶多是看看屋子,做做针线,李氏近身的事她一概不知,因此,到与婆子一样诧异的很。 第3页 “虽说二奶奶这一病病了几个月,可听说,前两天已经大好了,还吃了两块水晶桂花糕,你年轻不知道,那桂花最是滋养人的。咱们这一家子都想着这下可好了,可谁知竟走了这条绝路。二奶奶一向待人和气,又不拿腔作势的,又生的极美,实在是可惜了。”那婆子说着就有些红了眼。 “都说人生的太好,命就薄了,可见这话是真的。倒也不知二奶奶是因为什么事,竟是这么个结果。” “可是呢,正是这事让人疑惑……”正说着,房里的小丫头拿着托盘走出来,递与那婆子。 “菊香姐姐说,奶奶才歇息了。叫先放着。”小丫头说到。 婆子答应着,正遇上管事媳妇、婆子丫头引着宫里的太医缓缓走来。 那婆子问了安,就匆匆去了。 太医进来,丫头放下帘帐,刘氏本是心病。太医不过搭了脉瞧了瞧,开了个方子,婆子们拿着方子自去抓药。 后院出了事,眼见着来弔丧的亲友络绎不绝。 那边实在离不开人,刘氏把媳妇丫头们都支出去了。 就只剩贴身的菊香和管家媳妇在跟前。 “奶奶,应该高兴,怎么到伤起心来?”管家媳妇一字一顿的说。 “就是,奶奶到忘了,爷对她上心的那个样子,这下可解气了。”菊香接口说。 刘氏闭着眼,一声不响。然而她做过的那些事怎么轻易忘得掉?那些前尘过往就这样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 自她嫁过来就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这里。 后来不止心不在这里,他的人也不在这里。 一个月,她不过见他一两次而已。 他的荒唐,她怎能不知? 捧小戏,搭小厮,外头的,房里的。她一向不闻不问。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妻,放任他去做一切他想做的事。她也想让他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做成她这个样子。 只不过,渐渐的,她觉得,他的心也从来不在他们身上。 他们倒也相安无事,对外,她还是他尊贵的嫡妻。府里的女主人,身份高贵。对内,箇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恍惚间,她听说,早年间,他并不是这样。 直到那日请安,她不经意的撞见他动情的目光和苏美人羞红了的脸。 她开始打心眼里嫉恨。也终于明白他的那些荒唐胡闹。原来他‘能得到所有的,却得不到最想得到的。’刘氏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无所谓,但女人的妒忌心,一旦开了闸,便再也收不住。原来她能忍受的只不过是他的那些虚情假意。而这次,不同。世俗伦理姑且不论,苏美人那里有他少得可怜的真情。那是她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 刘氏开始日日夜夜的熬煎。 素日来,跟她的嬷嬷媳妇们怎会没有察觉? 上回,宴请那府里的妯娌安姐儿和李氏,至掌灯时分,该打发人去送人。 她打发美人去安排,于是,跟她的媳妇看准时机,故意地使了胡保。 这胡保平日在府里,因仗着自己早前有功,很不把管事人放在眼里。所以没人愿意指使他。他醉酒误事的,或误了正经事,没得给管事人自己找一顿骂。 可这回,偏巧不巧,管事媳妇就指了他,送的还是那府里的人。 这份心思,刘氏怎能不懂?这一闹,秦府族人合府皆知。谣言四起,人多口杂。苏美人身为一个主子,若是自己这般不端正,还怎么使人?这秦府书香门弟,她又如何立足? 不出意料的,苏美人从此后就病倒了。 那时,刘氏眼见美人病倒,心里到软了一软,觉得可以了。毕竟有美人的身世摆在那。苏美人的身世她是知道的,老祖宗临终前,叫过几房主子,都已交代过了。 可跟她来秦府的那些嬷嬷媳妇日日在她耳边念叨“奶奶,怎能这般好性儿,嫁过来受这奇耻大辱。想想咱们府里现如今的地位,只怕他秦府还赶不上。”“奶奶嫁过来这些日子,只有委屈受的,大爷何时这般对待过奶奶?”“奶奶,不妨把事情做的机密些,人多口杂,死无对证。” 刘氏,终是心不甘。自嫁过来,她知道,秦瑛看她的眼神从未有过半点温柔。于是,她…… ☆、三、真相扑朔迷离 前院里,人声嘈杂。府里的下人们忙乱着,招唿着。后院里吹吹打打的声音,隐约飘来。刘氏始终没有睡熟,不过是闭着眼歪着。 “二爷给奶奶问安。说前院招待女客的事已拜託了安姐儿,请奶奶好好将养身体,万事不用操心。”菊香在她耳旁轻声说。 “嗯,知道了,我已好多了,让他节哀,回吧。”刘氏说完,侧过身,一滴泪滴在软枕上。 二奶奶去世了。听说她病倒了,二爷还知道来派人来问候她一句,可大爷却始终没露面。连使人送句话都没有。 刘氏心里忖度着,到底是不安的。 来住媳妇眼尖,看到刘氏落泪,悄悄的在她耳边说,“奶奶放心,苏美人的死,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刘氏听到这话,睁了眼,攥住来住媳妇的手,只管哭。“菊香,给奶奶倒杯热茶来。” 来住媳妇支开菊香,又说,“奶奶放心,明日宫里二小姐那里来人,再嘱咐一番,准保没事的。”刘氏点点头,哽咽着说,“事已至此,若是被大爷知道了,我死无葬身之地。” 菊香倒了一碗茶来,刘氏只漱了漱口,便又睡下了。 此时的秦府,府门大开,人来人往。院内的灯笼明晃晃照如白昼。碧翠湖两旁的廊子里诵经声幽幽传来。好听的似天籁。各方亲友故交,有听着信儿的,连夜赶来。那秦瑛哭的泪人一般。众亲人死劝不住。相比起来,二爷秦卿倒想是没事人似的,在一旁招唿着亲友。迎来送往。 大爷哭的不省人事,已经晕厥了三回。众人好劝歹劝离了灵堂,他方拄着拐杖踱步到碧翠湖边。碧翠湖边漆黑空旷。秦府里虽守口如瓶,但前来弔唁的王宫侯府都已打听知道,秦府的二奶奶是跳湖死了。大爷秦瑛哭的伤心欲绝,哪里还顾得了族里的长辈和一家的奴僕怎么看怎么说怎么议论,他恨不能随了她去。秦瑛的思绪万千,每一缕都念着美人。其实当初自打她一病倒,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急似火,却不能安慰她只言片语。为救她,他,四处求人,终于请来张太医。只要是她能好起来,他,才不在乎花掉多少银钱,就是每天二斤人参,他也乐意。 那日听说,她能吃的了水晶桂花糕,他喜得到处寻找制作桂花糕的好手。满心以为,她过了春分,便可痊癒了。 谁知,她竟突然走了。 恍惚中,他,记起第一次见她的情景。那日,她站在桂花影里,穿一件淡青色的罗裙,低眉浅笑。她手里新制的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他迎上前去招唿,问起桂花糕。她说,只因她爱桂花,不捨得它的香气就此消逝,想来想去,便把它制成糕,一块一块堆在白玉瓷盘里,仿若留住了桂花的香魂。他听着新奇,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香甜。 第4页 入口的那一剎那,仿佛世间所有的苦涩全都不见了。“一缕香魂犹在,凡间哪堪此香?”美人笑着,却也不能消退她眉头的那一簇忧愁。那是一种似乎不属于凡间的孤独,遗世而独立。他知道她的身世。并且小心翼翼的守着她身世的秘密。她的模样,谈吐,学识,聪慧,哪里像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儿呢?连小家碧玉都赶她不上。可他知道她毕竟是自小生活在养生堂,孤苦无依。 其实他,虽然生在富贵大家,可论起孤独来,又何尝不是与她一样?他的父亲心冷意冷,早年离家,丢下他一个人守着诺大的家业,跟着族里的老祖宗——他的婶母。他不过是勉强支撑着门户。自小管家爷们,小子们为讨他的欢心,吃酒、赌钱他样样精通。所有人都以为他生活的放肆得意。只有他知道,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缺失了。连同他的爱也缺失了。 秦瑛同情她,好奇她,怜爱她。从此,他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可命运似乎开了个大玩笑,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的来秦府,她只能嫁给他的弟弟。他也曾跪在老祖宗的榻前,苦苦哀求。老祖宗闭着眼,手里拨弄着佛珠,一粒一粒,半晌,才幽幽的吐出“只能如此。”为了救美人,他们只能如此。若是他退亲后再娶美人,那保不住刘府不去查苏美人的来歷,到时必是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美人的身世万万不能公开。到那时,恐怕会引起注意,被人嚷嚷出来。他们若是在一起,势必会害了她。 跟美人的命比起来,他的爱又算什么。既然他的爱给不了美人,那么也再不会给任何人。又或者,他身边的既然不能是苏美人,尽可以是任何人。可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留住美人的命。早知如此,他便从一开始就不再隐忍对美人的爱。 他可以肆无忌惮,名正言顺的对她好。只对她一人好。 碧翠湖旁,木鱼的声响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秦府后院,依然忙乱。他身心俱碎,只能勉强拄着拐,支撑着料理着。 他要样样都准备了最精緻的。即使散尽家财他也是情愿的。 他要亲自去选看坟墓地址,亲自料理着他能做的一切,一切。 弟弟秦卿年幼,为了大族颜面,自然是他这个掌事人主礼丧事。这一次,是名正言顺的。他想,既然活着无法名正言顺的给予她他所拥有的一切,那么,这一次,他定要给她他能给的一切,名正言顺的。 “老爷,宫里头来人了,已经让到前厅了。”府里的小厮前来请他过去。 他招了招手,“一起过去吧。” 一路走到前厅,还未进去,秦瑛便招唿着,“快来人献茶,老内相见谅,招唿不周。” “大爷倒是清瘦了,节哀顺变哪。诸事可都齐全了?” “其他的都好说,只是那副板子不太中意,听人说新近有副好板,已遣内弟着人去打听了。” “论理,大爷想是尽心,自然咱们家也出得起那些个银子。只是昨儿恍惚听见一个信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内相尽管直说。” “说是咱家这命妇去世与宫里有关,大爷可知道么?” 秦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正色道“有这样的事?老内相怕是听错了也未可知。” “宫里跟娘娘那边的人传出来的信儿。听见是咱们府里,我才多打听两句。是不是的,还请大爷仔细留心。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大爷细想,那副板子本是先太子收起来预备着后来用的,大爷是明白人,一想便知,依我说,万万不可用。” 话说到此,秦瑛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表面上还算镇静,但心里却不能不忖度着,最坏的情况就是美人的身世传到了宫里。“那宫里的意思是?” “宫里只对付要对付的人,咱们府里怕是不知道内情。”老太监自然的找了台阶,暗示秦瑛。 秦瑛已全然明白,不再说话。只管喝茶。 砸了一口,这茶苦的很。 “敢问宫里是哪里来的消息?”秦瑛犹疑着问。 “那就得问那些知情的人了。”老太监始终没明说,但是秦瑛听得出来,句句所指皆是秦府里的人。 秦瑛让人写了一张一千八百两的银票给他,千谢万谢的着人送出去。 他木然地坐在榻上,低头不语。独自忖度。 美人的死与宫里有关?她的身世被揭露了?是秦府里人走漏的消息,是谁呢?敢冒着这么大风险至美人以死地?若稍有不慎连带着毁掉整个秦府? …… 是二弟?还是她? ☆、四、真相浮出水面 秦瑛的心是冰冷的,往最坏的方向想着。他远没想到这背后居然会有这些阴谋。而且就发生在他的身边。 “大爷,二爷回来了。”秦瑛正想着,见二爷已走了进来,支走了身边的小厮。 “大哥”,秦卿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要保重身体啊。” 秦瑛看着眼前的弟弟,忽然发现秦卿似乎长大了许多。 “我知道你的悲伤,可眼下府里都指着你,切莫悲伤过度啊。”秦卿既然开了口,索性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 “二弟”,秦瑛叫了一声,不再往下说下去。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他心里明白,显然,秦卿是知道的。 “大哥,你和美人的事我一早知道。我娶她,不过是为了救她,我们从未……我只拿她当姐姐看待,我们虽名为夫妻,却情似姐弟。我知道你对她的真情,也知道她对你的爱慕。可美人万不致死啊,大哥。”秦卿继续说到。 一席话说的秦瑛满面泪痕。默然无语。 “咱们府里的那些谣言,大哥可知道么?” “什么谣言?”秦瑛问。 “美人有孕的谣言。”秦卿继续说,“我待美人如姐姐,我们并没有……自然知道她听到那些太医说她有孕,会心生疑虑,辗转不安。”秦瑛听了陷入沉思。 “她的死与谣言有关?”秦瑛问他。 “有人在处心积虑的算计美人。”秦卿肯定。 “是谁散出的谣言?那个……宫里的太医?”秦瑛蹙眉猜想,心里暗暗一惊,“又或者是在算计咱们整个秦府!” “大哥!”秦卿唤他,眼神坚毅的闪着光。却忽然止住不说一语。秦府的男儿自然不容家族受到任何侵犯。秦卿虽然年纪小,但是这点责任还是有的。 “二弟,去查查说美人有孕的是哪位太医?另外?算了,慢慢查吧,只别露了风声。”秦瑛停了停,“要悄悄的,等丧事过后。别叫人起疑。尤其是咱们府里的人。” 秦卿心内也明白,忙答应着。他看着眼前憔悴的秦瑛,似乎还有话却又不忍说,只略说了些话,互相劝慰着,方才往那边去了。 秦瑛独自一人坐在榻上,细细琢磨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二弟卿儿刚才的意思是府里有人传了谣言,逼死了苏美人。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像知道什么又不好说出来。卿儿那样子自然是为他这个大哥着想的,怕自己经受不住么?看来二弟卿儿是长大了,稳重了。能扛得住事了。可他秦瑛自小什么没有经歷过?还有什么经受不住的呢?如今他怕只怕没那么简单。刚才宫里头的老太监分明意思是美人的死与宫里有关,最坏的结果便是美人身世的秘密已经被宫里知道了。而且还是自己府里的人告的密。可是自己府里的人谁会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宫里告密?起先他以为是有人冲着秦府来的,连累到了美人。这样看来恐怕不是。若真是有人告密,秦府势必会受到牵连。但奇怪的事,宫里头并没有怪罪秦府。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又何在呢? 第5页 “大爷,宫里那边着人去看望大奶奶了,爷要不过去瞧瞧?”跟刘氏的媳妇来请。 “哦,”秦瑛回了回神,答应着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那媳妇见大爷不动,也怕自己一个人过去,没请来大爷受埋怨,便接着说,“大爷,可知道么,咱们府里大奶奶的妹妹,早先进宫,不过是个女官,不知怎的鸿运当头,昨个刚得的消息,口谕上已得禁封,荣升为贤妃。过半月后正式行册封礼。今天派人一来来咱家弔唁,二来也是通知这个喜讯。大奶奶那边热闹极了,今儿个大奶奶心口疼的也不那么厉害了,欢喜的什么似的,毕竟是宫里派出的人,大爷不过去,叫人瞧着不像。” “哦,那可是件大喜事,你先过去吧,我这就来。” 秦瑛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勉强的应和着。 那媳妇乐的什么似的,赶着小跑回去了。 刘氏这时已经坐起来了,管家媳妇早已安排小厨房做了各色清粥小菜,听说刘氏的妹子封了妃,都乐得过来奉承。 来住媳妇赶着说,“奶奶,先前儿还怕得不成,谁想到这事对咱们家自然是有利的,如今二小姐扬眉吐气,奶奶在这府里自然也高人一等。连带我们也沾了光。” “事情做的机密么?”刘氏仍有些不放心的问。 “大小姐请放心,咱们二小姐指派的是宫里的刘太医,刘太医什么都没说,只把她的身世往那一摆,加上咱们大爷和整个秦府,她就吓得她投湖自尽了。”宫里出来的嬷嬷一五一十的说。 “拿她自己的命换大爷和整个秦府的命,倒难得她重情重义。”旁边的婆子叨唠了一句。 刘氏的眼神暗淡下去,来住媳妇啐了那婆子一口,“再乱说话当心你的舌头。” 老婆子吓得闭了嘴。 “要说还是咱们二小姐聪明,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这边派了刘太医解决了她,转头咱们小姐就告到皇上跟前儿,皇上直贊咱们小姐。即刻升为贤妃。说起来,秦府原来据不知情,还连带着不追究秦府。皇上这一来除去了心头之患,二来宽恕了功臣。这些天高兴的什么似的,天天招咱们小姐侍寝,这么下去,往后添个皇子也未可知。咱们二小姐真真是有大福的人!”派来的嬷嬷笑呵呵的继续说着。 这里的媳妇婆子都跟着夸着刘府里的二小姐,如今的娘娘。 刘氏听了这些,想着以后有妹子做主,也总算心安了些。 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奉承话,等来等去只不见秦瑛过来。这里的气氛略显尴尬起来。刘氏不免有些心急,又不好再叫那媳妇儿去请。她贴身的婆子媳妇们看出来了,不停的打岔,嚷嚷要祝贺着刘府里的大喜事。 这边秦瑛正带着小厮缓缓往刘氏那里走,忽地脑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起来,整个人就停住了。苏美人刚刚死,刘氏的妹妹就晋升为妃。再联繫到刚才秦卿和老太监说的一切,秦瑛心里疑虑的不行。这么说来,很有可能是她了,这个蛇蝎毒妇。秦瑛暗暗的想,只是现在手里并无半点人证物证,那边又封了妃。且这只是他个人的猜疑,因此心中十分肯定,面上却并不露出一点声色。 “去告诉奶奶,丧礼那边来了要紧的客,我不陪不像样,只怕不能过那边去了,给奶奶道喜。给那府里二小姐道喜。问派来的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几日家里忙乱,原谅待客不周吧。”小厮答应着去了。到了刘氏那里,尽情的说了。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刘氏脸上毕竟淡淡的。只应了一声而已。 ☆、五、丧礼 秦府院内白花花的像雪海一般。纸扎的金银元宝堆的像小山一样高。吹打班子昼夜不停的奏着乐,那乐声时而婉转时而清脆,听的人愁肠寸断。不禁跟着垂下泪来。远的近的,秦府阖族亲友全都在此守灵。灵堂里哭声不绝于耳。你来我往,络绎不绝。秦府全族的亲友,一一在灵前嚎啕大哭。那些迎来送往的下人们,想苏美人温婉和善,实在可惜,也都低头抹泪。 隔天便是送灵之期。秦府院内处处烛火通明。吹打班子直吹了一夜。众人的哭声陆陆续续到后半夜方才止住。 第二日一早,阖家族人都跟着去送灵。一条街的两侧都用白布封锁起来,地上撒的纸钱厚厚的像一层毯子。放眼望去,白花花的像一条长龙。没走几步,便有同朝的王亲贵友前来祭拜,那祭礼堆的高高的,直挡住了人的脸。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却还没走出这条街。街上的百姓有那胆大的,爱凑热闹的,躲在白布帷帐后面悄悄看的,低声议论“秦府果然家世显赫,看着景象,这去了的夫人,排场净比宫里头还显气派。” 一路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直往乡郊的家庙里来。 刘氏自然没有去。此时的秦府空空荡荡,留下看家的下人们,忙碌了这些天,早脱空歇着去了。 刘氏一早起来,下了床,净了脸。正对着镜子涂着胭脂。她心里想着,送了灵,完了事。到底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奶奶起来了。”菊香烧了热水过来,给刘氏泡了茶。把那水壶交给小丫头拿回去,随即过来,给刘氏戴簪子。 “就那只翠玉镶银的吧?”刘氏拿眼一扫,“外边的都过家庙里去了?” “一大早就走了,阖族上下能去的都去了。” “嗯,她这样的丧礼到底也值了。”刘氏哼了一声。 “奶奶真该劝劝大爷,您不知道有多铺张,凡是使的用的全是最上等的,不过给一个死人,就连那副板子……到底还是又换了一块好板,说是虽不及那块好,可也不差什么,竟比先那块更费银子。” 刘氏沉默不语。 菊香递过茶,刘氏只轻轻抿了一抿。“外面的人怎么说?” “还不是夸她好,得人心,都觉得可惜。说她要是做的不好,府里也不会如此排场的发送她。” “是会这么说。” “前两日秀菊姐姐听她家里的说,大爷说银子尽情使,只求办的好看。这府里的银子敢情全花给了她。”菊香越说越气。 “大爷要如此,能有什么法子。”刘氏嘆了一口气,幽怨的说。 婆子送来小厨房的点心,听见菊香跟刘氏的对话,忙赶着说,“姑娘到底年轻,就不该来告诉奶奶,如今除去了眼中钉,该高兴才是,还说这些殴奶奶生气。”说着,伸手递过去一块蟹黄酥,“奶奶,尝尝这个,照宫里头的法子做出来的。这如今有娘娘在,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大不了的事。” 刘氏伸手接过来,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 “奶奶,明日再添个一男半女,还怕大爷不转过心来?到小少爷娶亲封侯,在这府里可就是奶奶说了算喽。”边说边笑着递过去一碗茶。 刘氏尽情的喝了一口,也笑了。只是涂了太多胭脂的脸,那笑容显不出半点温婉,到是干涩生硬的很。 家庙里停灵完毕。众人都去歇息了。秦瑛久久的不愿离去。这里的位置是他亲自选的,前些天来的时候,他在对面亲手种了一株桂花。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她站在桂花树下那柔美的身影。她爱桂花。后来,他才听她说起,美人依稀记得小时候,院里有一株桂花,夏日里她在奶娘怀里,闻着桂花香,睡的香甜。而今想来,“桂”同“贵”,她儿时的桂花是她身份的象徵。后来,在养生堂,闻到桂花香,她喜爱的不得了,仿佛勾起了她从前的香甜的旧梦,以及儿时种种美好的回忆。虽然距离太过久远,美好的有些模煳。 第6页 灵堂内室烛火昏黄,秦瑛想着美人,不禁的滴下泪来。那泪珠落在桌子上“嘭”的碎掉了,好像秦瑛的心也跟着碎掉了。 那一回,他悄悄走到美人身旁,插一朵玉芙蓉在她的髮髻,越发显得她清雅俏丽。他转过身,目光盯着她……四周围瀰漫着桂花的香气,他的唇碰触着她的唇,柔软细腻。清甜润泽。微风阵阵,刚巧一朵桂花跌落枝头,落在他的身上,久久地不散开去。 他多想再看她一眼。再摸着她的脸。再把她揽入怀中,“美人,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秦瑛喃喃自语。 这些天来,秦瑛确实憔悴了不少。但深情中的男人似乎更加的有魅力。此时的他穿一件月白的锦缎团花蓝纹长袍,腰间挂着的玉佩包着灰色丝绦。身上带着的荷包也换成了蓝色锦绸的。一身的素白,一如既往的英气。 他还记得,那一回美人画的他,穿着藏青色锦缎织花长袍,腰间挂着的玉佩包着赤色丝绦,身上带着石褐色的荷包。美人说,那时的他明皙俊朗,儒雅风流。他看了欣喜不已,在画上提了一句,“翩翩风流公子,只求美人入怀。”末了,落款:恆若。那是他的小字。美人红着脸,娇嗲的生起气来,她自然知道,他要的美人是她。他刚要把那幅画拿起来收藏,就被美人一把抢了去,燃着烛火,化为灰烬。美人说,这幅画在世间留不得。在世间留不得的,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 他想着与美人的过往,一幕幕的。久久……久久……恍惚中,困顿中,忽然听到外室有一阵女人的哭声,抽泣着,压抑着。秦瑛起身搭开帘子往外瞧,原来是美人的丫头珠儿。珠儿没料到有人在此,忙止住了哭,但还是不停的抽搐着。 “你是想她了么?她知道你这份心也会欣慰的。”秦瑛对她说着,眼神里满是暗淡。 “大爷……二奶奶绝不会自尽的。”说着,便放声痛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秦瑛震惊地问。 ☆、六、珠儿的哭诉 “你说什么?你跟我来,慢慢说。”秦瑛听珠儿说美人不会自尽,知道此事必有隐情,忙把她叫到内室里来。 珠儿平稳了情绪,跟着秦瑛来到里间,跪在地下,流着泪说到,“大爷,二奶奶绝不是自尽的。您可记得上回派来的那位张太医?自他说二奶奶不是孕之后,奶奶便宽心了好多。大爷送来的那水晶桂花糕,奶奶看着心内也明白,也吃得下去了。眼瞧着就快大好了,怎么会突然走这条路啊,大爷。”珠儿说着,眼泪汪汪。 秦瑛沉吟了半响,问:“你可曾听得府里有什么谣言么?” “府里的谣言奴才听了也不敢跟大爷说,二奶奶是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以才病了,但是这却不能够致死啊,大爷,二奶奶确实那几日已经好了。断不会又翻过头来因为这谣言寻死。”珠儿哭着说。 这丫头说的跟二弟卿儿的意思一样。秦瑛让珠儿起来说话。“你可觉得有什么蹊跷么?”他继续追问,“把你知道的事,从你们奶奶怎么得的病,到养病期间谁去瞧过,到后来的那些,细细地从头道来。” 珠儿侍立在一旁,低着头继续说到,“大爷问起谣言,奴才到知道是怎么来的。”珠儿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日大奶奶和二奶奶宴请那边府里的奶奶太太们。本是妯娌间的小聚,听戏,斗牌,倒也和睦。谁知当晚,大奶奶安排二奶奶着人护送那府里的二位奶奶回去。跟着大奶奶的来住媳妇不知怎么就使了咱们府里的胡保。大爷也知道,胡保仗着有功,做事一向有点道三不着两的。不知怎的,就说出些不好听的话。这府里的连那府里的奴才们想是就这么传开了。二奶奶听了,一生气便身体不适了。” “果然是她!”秦瑛哼道,“你继续说下去。” “后来,眼瞧着奶奶病了,府里上下都着急,到处差人寻太医。我们奶奶也不知都是谁差人请来的。总之,来了好多,在张太医之前还有刘太医,李太医,赵太医等等,还有那寻来的民间高人,进来号了脉,倒也没说什么。可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开了,说有孕的,说无大碍的,说命不久矣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奶奶的心思,冰雪聪明,有什么是瞒得了她的。这爷是知道的。后来,奶奶的病就更重了。直到……直到张太医来了。”珠儿说到这,看了看秦瑛。 “张太医是我请的。”秦瑛说。 “这个我们奶奶知道,奶奶只相信张太医。大爷想,张太医既然说了奶奶的病能好,奶奶怎会不信?虽说在张太医之后,之前的太医陆陆续续地又来过,但奶奶是一字不听一句不信的,连照着方子抓的药都是我们熬出来再倒掉的。”珠儿说着。 “张太医之后?”秦瑛打断她的话,问到:“之后哪位太医来过?” “刘太医、赵太医。”珠儿回忆。 “你们奶奶出事前,最后一位见她的太医是谁?”秦瑛问。 “是……刘太医。”珠儿看着秦瑛,若有所思。“那刘太医从一开始……来过好几回。那回,一来了就把方子交给奴才说上回的方子改了两味温补的药,叫照着这个煎药。奴才想,反正奶奶也不喝这药,就接过去照着方子去小厨房煎了。” “当时,刘太医搭脉的时候,还谁在你们奶奶身边?”秦瑛问。 珠儿想了一阵,方说,“怕是没有人……奴才煎药回来见小丫头都在外间候着,想必当时屋里没跟的人。” “不过,”珠儿停了一停,才说,“后来刘太医走了,奶奶的脸色是不大好,可后来二爷回来看了二奶奶,等二爷晚间出去的时候,二奶奶的脸色就好多了。那天晚上奶奶还特意叫奴才做了水晶桂花糕,是按照奶奶未出阁时那法子做的。奶奶吃了还说是以前的味道。没变。大爷想,奶奶这样怎会当天晚上就突然寻了短见?” “此事确实有蹊跷。大奶奶那边怕是脱不了干系的。眼下是那位刘太医,他做了什么才是关键!”秦瑛看着珠儿,“你往后就先过这院到我这边的厨房服侍吧,与大奶奶那边不相干。别人问起来就说你做的桂花糕好吃。她那边也先别说什么。” “是。”珠儿答应着。 “你先下去吧,这事不要再对别人说起了。”秦瑛吩咐。 “奴才知道。”珠儿说磕了头下去了。 秦瑛跪在苏美人的灵前,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美人,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话音刚落,只听有人推门进来,秦瑛忙一把抹去泪痕,回头一看,原来是秦卿。 “大哥,我知道你会伤心,特来看看你。”卿儿说着上前扶起秦瑛。“没想到你伤心至此……” 秦瑛默默不语。 秦卿看着眼前的大哥如此憔悴,也一阵心疼起来,忍不住的说,“大哥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说咱们府里上下都靠着大哥支撑料理,就是日后若是有机会重见美人,也得有个好身子才行啊!” 第7页 “你说什么?”秦瑛眼神里闪过一道光芒。 秦卿意识到刚才自己话说的鲁莽,赶忙又说,“人死不能復生,我劝大哥保重身体,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咱们秦府。或许将来会遇上一位与苏美人一般美丽的嫂嫂,也未可知。” “哦,”秦瑛的眼神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二弟,可是长大了。既你上回来告诉我那些话,我也不瞒你,我真恨不能随了美人一同去了……倒也罢了。”说着,又呜呜痛哭起来。 哭的秦卿倒也跟着落了些泪。后来,还是秦卿心内明白,好歹劝住,方罢。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刘太医。”秦瑛缓缓地说。 “怎么?大哥知道了什么?”秦卿问。 “眼下的事只是猜测,还没有半点证据,美人的死恐怕刘太医知道内情。找到了他,就好办了。”秦瑛说。 “我马上着人去找。”秦卿应着。 “只怕找到容易,中途别再有什么闪失,先派人盯住了。”秦瑛看着卿儿。 秦卿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从前替咱们收租子的泼皮王二,现如今是个角色,叫人递话给他,后面的事……”秦瑛顿了顿。 “大哥,放心。卿儿知道怎么做。” 灵堂内的白色蜡烛直挺挺的立在这寂静的灵堂……等待着天明! ☆、七、刘太医的供述 秦府丧事过后,断断续续又收拾了半个多月,方才恢復往常的平静。那日送葬回来没多久,秦卿便悄悄告诉秦瑛,派去找刘太医的人回话,已经找到他人了,只是最近刘太医落魄的很,据说是进宫诊脉时不知怎的得罪了皇后娘娘,本来是要治个大不敬的罪,抄家流放。还是贤妃娘娘在皇上跟前上了话,给贬了职,以后不叫再进宫请脉了。奇怪的是,这刘太医一句也没申辩,对娘娘还千恩万谢的。现如今在郊外一处宅子住着,已经不看病了,整日里喝酒赌钱,不得意的很。王二已经盯了一段时间,想问问什么时候动手。 秦瑛想了一想,便说:“就在册封礼那天好。” 因刘氏的妹妹晋升为贤妃。就在不日加封册封礼。这秦府才卸下白绢,又挂上红绸,比往日更加热闹起来。因那天正日子秦府要到刘氏的娘家去庆贺,所以这些天来前来府里道贺的亲友又络绎不绝。秦瑛想着那天确是个好时机。其一,按理刘太医会前来赴宴,其二,赶在那天必痛饮几杯,酒过三巡之后,使个幌子哄骗他出来倒也容易,且不会让人有什么疑虑。当下和秦卿商议定,诸事安排妥当,就等那日下手。 刘氏这里,这半个多月以来简直热闹极了。同朝亲友的夫人们,秦府各族的媳妇们,府里略有些头脸的媳妇,亲友家的婆子们,纷纷前来拜贺。刘氏也乐得待客,每每设宴款待,恐失了礼数。另外还要预备着宫里头派来的嬷嬷们,迎来送往,礼尚往来。忙忙碌碌的,倒也没有十分在意秦瑛这半个月以来,从没到她这里来过一回。 正日子那天,刘氏一早起来梳妆,穿戴整齐。因为是自己家里的喜事,当着秦府里的人不肯显露出一副心急回家的样子,因此,用过了早饭,才派一个丫头到书房那边去请大爷。丫头回来说,大爷已经过那府去了,跟二爷一块走的。刘氏这才带着丫头媳妇们动身,这等长脸面的事谁不愿意跟着,结果,一辆车坐不下,又让小厮套了一辆,乌压压的坐满了,才缓缓的去了。 刘府里一派喜气洋洋。刘氏的车刚一到门口,早有刘府的管家婆子接进去了。一直来到内院。院里的戏台子也早已搭上了。刘氏喝了茶,略坐了坐,换了衣裳,就过来坐席,陪着前来赴宴的夫人们听戏。 跟着的媳妇儿、婆子早进去找府里相好的姐妹去了,身边只有小丫头伺候着。“去瞧瞧,大爷可在那院里听戏?”刘氏嘱咐小丫头。那丫头急急地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回奶奶,先大爷是在那边听戏,连二爷也在。后来,酒喝得尽兴,说是约着同席的爷们往外边逛去了。” “偏他们会玩。”刘氏对着同席的夫人抱怨。 锣鼓喧天“铿铿铿、锵锵锵”,戏台子的帘子搭起来,好戏开始了。 秦瑛和秦卿在这府里还真遇着了刘太医,席间只见他不说一语,只自顾自的喝闷酒,看起来十分惆怅。同席的人都知道他得罪了宫里,也没人愿意搭理他。秦瑛知道个中必有内情,便依旧如常的向他问好,慢慢的闲聊起来,套着他的话。这才知道,刘太医前来赴宴是一肚子的不情愿。因他最近降了职,刘府的下人也都势利的很。“不来又不行,谁知道得罪了……这条命还留得留不得呢?明知人家瞧不上,也得来这活受罪!”他喝了酒,越发的絮叨起来。 秦瑛使了个眼色给秦卿,兄弟二人便说招唿他去城外解解闷。三个人一行出了城,来到一处院落,秦瑛推门进来,吩咐王二等人置办了下酒菜。兄弟俩嘘寒问暖,好生宽慰他。 “哎,”刘太医喝了一口酒说道:“想不到二位爷为人这么知好歹,说起来我还有对不住二位爷的地方呢。” “刘大人此话差矣,想刘大人在任时,为我们府里办了多少事,一家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离不开大人呢,我们兄弟谢还来不及。”秦瑛一边说一边对秦卿使眼色。 秦卿斟了一杯酒递给刘太医,“拙荆的病多亏刘大人。” “哎,二爷可不敢,说起来是我害了二奶奶呀。”刘太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刘大人可是喝煳涂了,这是怎么说的?”秦瑛问他。 “想来现如今也是老奴的报应。不如如实对二位爷说了,也求个心安。自府里二奶奶病了,大奶奶那边便差人请老奴来给二奶奶号脉,只不过不管脉象号的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实情,只叫老奴按着大奶奶的话说。” “什么话?”秦瑛心内已经知道,故意问他。 “说是……说是有孕。老奴并不知道内里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按这话说了,谁想二奶奶没有大喜,反而病的更加重了。” “可后来又有别的太医瞧过,确实已经快大愈了。怎么能怪到大人头上呢……”秦卿跟着问。 “是,府里自然是能请到更高明的太医。可后来,宫里的……如今的贤妃娘娘,找到老奴,说了关于……关于二奶奶的……的身世的一些话,让老奴借着看病的机会,说与她听。要她好自为之,总之不要连累到人。还说此事娘娘早晚会向皇上揭发,若是老奴照着做了便是有功,若是不做,将来怕是……奴才就假借改了方子的事支开了二奶奶身边的人,一五一十的说了那些话。谁知,当晚,二奶奶就……谁想到老奴做完了这件事,非但没功,还险些丢掉了性命。那贤妃娘娘不许老奴再踏进宫门一步。想我家打先祖起均为御医,到我这里算是到头了……老奴不仅对不起二位爷,也对不起我家列祖列宗,这贤妃娘娘,真是…狠…哪,今天她这样的好日子,老奴还得忍气吞声的前来拜贺……打发了老奴,她在宫里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了……可怜我知道一切原委,如今说来却没一个人信。等哪天我捨得一身剐,跟她来个鱼死网破!”说着,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8页 “原来如此!哼!”秦瑛狠狠的说,“刘大人可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啊。” 二人安慰劝解了刘太医一阵。稍晚,秦瑛派王二把他送回去。依旧叫人盯住了。陷害美人的兇手,他算一个,现如今留着他还有用。 “依大哥看,眼下咱们怎么办?”秦卿问秦瑛。 “你听着他的话,宫里的事想是知道不少呢。”秦瑛说,“等有机会,套那些话出来,看是否对咱们有利。咱们府里只别露一点,现在她有宫里的靠山,只能慢慢地办。” “是,大哥,可是,苦了你。”秦卿说。 秦瑛看着窗外,久久才说,“不过,再慢,也定要给美人报仇!” ☆、八、宫里的秘密1 秦瑛回府后,一切如常。只不过再见到刘氏时,要忍住心中的厌恶与仇恨,心中像压了千金重。正好,月末的时候,离着秦府家庙不远的地方,着了一场大火,连烧了好几天。也得派人前去料理。秦瑛一来想再去瞧一瞧苏美人的坟墓,二来现在把秦府交给秦卿打理,也很是放心。三来,如此一般前去,刘氏必不会疑心。于是,嘱咐好秦卿,即刻带着贴身的小厮,亲自往家庙去了。 赶到家庙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秦瑛让小厮安排住的地方,自己独自一人先往苏美人的灵前来。刚要推开祠堂的门,听见屋内有哭泣的声音,定睛望里一瞧,是一位老妇人跪在那里。“吱扭”一声,秦瑛推门进去,老妇人回过头,瞧了一瞧,开口道:“这位就是府里的大爷吧?” 秦瑛站在那里,“请问您是?” “我曾是她的乳母。”老妇人站起身来,只把头歪着向后点了一点。 秦瑛马上就明白了。知道这就是和秦府老夫人一起侍奉过皇族的——苏美人的奶娘。 “侄儿请老祖宗的安,美人走的不明不白,侄儿……还请老祖宗节哀。”说着,泣不成声。 老妇人安安稳稳的站在那里。眼里噙着泪水,却没有滴落一颗。“贤侄,不妨到内室说话。” 那边小厮已经都安排妥当,秦瑛搀扶着老夫人过去。 桌上的烛火舞者轻柔的腰,窗纸上依稀印着轮廓的剪影。 室内的香炉里放了百合香片,小厮端来两碗茶。 “老祖宗,美人的死怕是和宫里有关。”秦瑛先开口。 “该来的劫数总会来……”老夫人闭了眼,吸了一口气。沉默半响,取下右手上晶黄色的蜜蜡手串,握在手里,一粒一粒的捻着珠子。香炉里的百合香传来阵阵幽香。 “侄儿怕老祖宗伤心……当年您……”秦瑛缓缓的说,刚说了半句又停住了。 “你不用担心我,当年我能在那样兇险的环境中,抱了她出来,还有什么没经歷的呢?那时的皇族纷争何等惨烈?现在的宫里还差得远呢!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秦府的安危!”老祖宗睁开眼,一字一顿的说。 “这话说来侄儿就痛心,并没牵连到我们秦府。是我们秦府里的人……老祖宗,美人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才……”说着,秦瑛又哭了,“只是现如今我们府里的那个靠着宫里头的关系,动她不得。不然一定立刻为美人报仇雪恨!” “她皇族的身份是她的命数,也是她的劫数。”老妇人手里的珠子一颗一颗滑过指尖,“就算眼下是与你们秦府无关,你可想过,以后呢?现如今宫里的那个人能保你们多久?宫里的斗争向来是瞬息万变,多少鲜活的生命此刻还如花朵般盛放,转眼就凋谢了。那个人背后的敌人,必会用对付你们秦府来算计她,若是将来她失势的时候,你们秦府必然会成为一起赔罪的羊。到那时,才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只是,又将会有多少人的性命白送在里头!” 秦瑛听的怔住了,一把跪在老妇人跟前,“请老祖宗给美人报仇!也请老祖宗救救秦府那些无辜的人。” 老妇人重新将佛珠串儿戴回手上,扶起秦瑛,才慢慢说道:“现如今的皇上与先太子,都是由当年的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的。只不过先太子为皇后娘娘所生,现如今的皇上——当年还是二皇子,是早逝的玉妃所生的——那也是个苦命的人,生完二皇子没多久,她就过世了。这才由皇后娘娘抚养。皇后娘娘后来又生了一个小皇子,只好由别人养大,你们府里的老祖宗就是当年小皇子的乳母。”老妇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要替她报仇也不难……”老人顿了一顿,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碗,香茶叶子经过热气腾腾的浸泡,舒展开来,一条条细长细长的,幽幽的浮了上来。摇曳的烛火下,老妇人右手腕上的那串珠子闪着炯炯的黄。 “你知道当今的皇后是谁?那是先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因为是由皇后娘娘抚养长大,先太子娶的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都是先皇后娘家的人。后来,宫里出了乱子,二皇子成了皇上,按理皇后娘娘自然就成了太后,可先太子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后娘娘伤心过度,卧床不起,眼瞅着命不久矣……临终前,叫皇上到跟前——那时的皇上正准备着登基。要他答应永远不牵连现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并且,让皇上追封自己的生母玉妃为太后!皇上感激!如今虽不喜欢皇后娘娘,可是却也未动她分毫。” “原来还有这些事,那美人和皇后娘娘岂不是表亲么?”秦瑛问 “正是。所以我说,要报这仇并不难。听我跟你细细道来……”屋内的烛火眼看燃尽,唤小厮进来重新换过,新生的火苗窜起老高老高,迫不及待的照亮了整间屋子…… 秦瑛刚刚回府,就有太监前来宣旨。皇上隆恩,顾念秦府世代功勋,特许秦府按王侯的规格,将老宅重新修缮。另加赐附近土地五百亩。秦瑛磕头接旨谢恩。 秦府的老宅远在南边,又有圣旨下来的,耽搁不得。若是举家阖族前往,这边刘氏的妹子又刚升了贤妃,恐有话带出来,也离不得人。所以,只好由秦卿暂时管理着秦府,秦瑛自己挑了几个素日的旧仆前去。 就定在后天一早启程。刘氏心中虽有不舍也不能说什么,这几日带着婆子们给大爷收拾行李,也着实忙乱。 临行前,秦瑛踱步来到后院,到书房见秦卿。“二弟,府里就交给你了。” “大哥请放心。”秦卿说。 “前院那边你要当心。” “是。” “有什么尽管吩咐管家,那可是个办老了事的。”秦瑛接着说。 “有什么不懂的,我自会请教他老人家,论理,大哥应该往老宅那边去一趟了。”秦瑛说完,神秘的一笑。 “刘太医那边?”秦瑛不放心的问。 “王二一直盯着呢,我三不五时的过去,如今交情也套的差不多了。”秦卿如实回答。 第9页 “那就好。先稳住他,一切等会回来再商议。”秦瑛仍不放心的说。 “是,大哥路上也要保重身体,这些日子也着实憔悴了,到那边疏散些时日,千方放心家里。也许……遇上个好嫂子,从此心开意解,容光焕发了也说不定。”秦卿一席话说得自己也笑了。 秦瑛只听清了前半句,后边的话未能听得真切,见卿儿笑着,也笑了一笑,问“你说什么?” ☆、九、宫里的秘密2 秦瑛到了老宅,因为下人带的不多,着实忙碌了一阵,好在都是平时秦府里最为得力的,不出半月总算安排妥当了,他自己也终于有了功夫四处逛逛。 秦府老宅正门的这条街,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秦瑛记得以前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王公贵戚,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便是吴府。与他家一样的书香传世。两家的关系向来很好,上一辈的老人又同在一处谋过事,自然更亲近的多。只是,吴府这些年一直住在南边老宅,见面自然就少得多了,但是逢年过节的问安和节礼是从来不曾少过的。 那日刚到这里,就派了个小厮去送了礼,知会了一声。秦瑛想着,眼下他人住在这边,这趟回来自然得去他府上拜访,随即带了一个小厮,亲自前去吴府请安。 吴府的宅邸还是当年的样子。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这种人家又怎能随意扩建宅邸呢? 吴府里的老爷子上来赶着道贺。秦瑛连忙行了请安礼。丫头献了茶。不过是聊些家常。秦瑛噙了一口茶,满嘴的茉莉花香。低头看去,茶碗里是昏黄晶亮的,浮着几片油绿绿的茶叶子。哪来的茉莉香气!秦瑛想着,“这茶?” “这是极品花茶,俗称‘小茉莉’。”吴老爷子笑着说,“是咱们南边的好茶,想你们那边什么没见过,特意拿来给你尝尝鲜。” 秦瑛又饮了一口,“这茶,果真是好茶!难得的这茉莉香气。只是制做起来怕是不那么容易吧?” “可不是呢。这茉莉花就着新採摘的茶叶尖子,总共得窨制七次。这里还有个顺口的段子,我说给你听听,说,‘一窨花香如茶面;二窨花香入茶表;三窨花香入茶体;四窨花香入茶脉;五窨茶香入茶髓;六窨花香入茶心;七窨茶花合一’。” “果然是茶花合一!可真是繁琐死了,亏你们府上想的出来。”秦瑛笑道。 这时,吴府里有头脸的婆子上来请入席吃饭,听见说到这茶,也笑着说,“大爷还不知我们大小姐喝的那茶,才真箇琐碎呢。那茉莉花制成花茶时已窨制了七回不说,临沖泡前还要再用新鲜的茉莉花瓣再熏蒸一回,小姐也会起名字,说这叫‘双熏茉莉’,这如今都是这样的喝法儿,也是真好,沖泡起来,满室的香气。” “哎哟,还是你们大小姐雅的很。现如今可有人家了?”秦瑛笑着问。 “正要跟你说,我们姑娘倒也还不赖,今年选秀选上了,就等着下个月进宫呢。后日府里设宴,你往年离着远就算了,这回可一定得来。”吴老爷子笑着说。 “那是一定的。侄儿在此先给老爷贺喜!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厚礼前来!”秦瑛笑说。 到底是出来的匆忙,又惦记着老宅那里怕有什么事,秦瑛没有留在吴府吃饭,略坐了坐就回来了。 到晚间草草地歇息了。忽然一阵急切的拍门声,就有小厮小跑着来回话。是二弟卿儿着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了一封信。秦瑛穿戴起来,贴身的小厮接过信来,递给他。秦瑛忙地拆开一看,他心里也担心着府里,怕会出什么事,忙在烛火下读了。是一封长信。 秦卿来信说的是有关刘太医的事。原来,自从那次吃酒以后,秦卿就一直跟刘太医有来往。替他结过几回酒钱,还过几回赌债,还时不时的拿点东西去接济他。这么一来,刘太医到底心里搁不住,就把在宫里的事对秦卿说了个干净。是关于贤妃的事。 刘氏的妹子入宫时不过是个女官,服侍主子的。怎么突然的就冒出来了?一下子成了贤妃?想来,上来的也确实有些快!据刘太医说,原先她服侍的那位嫣主子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嫣主子虽没被打入冷宫,但这事在宫里确也是个大忌讳。按说,这嫣主子位分不高,又不得宠,且没有任何子嗣,她自己又不争不抢的,本来应该是就此在宫里终老的。可谁知那日阖宫请安的日子,宫里的娘娘在一块儿,不过是聊些最近有什么新花样子的首饰,嫣主子正好最近打了一对儿耳塞子,那耳塞子正面看是一只极小的翠玉的绿豆珠子,背面却用金丝连着,绕过耳廓,长长的垂在耳后。只因是新近刚打的,嫣主子也没戴着,说是一直收在荷包里呢。其他娘娘非要看,嫣主子虽不情愿也只好拿出荷包来,谁知荷包里面有一块儿王太医的玉牌,那块玉牌偏是宫里赐给各位太医每人一块,刻着名字的。皇上知道了大怒,可说嫣主子和太医有染到底没有真凭实据。一块玉牌,可以是捡的,也可以是被别人偷偷放的,只是也查不出具体的人来。反正怎么都有可能,嫣主子本不得宠,这回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宫里头的人闲的久了,没事也愿意当成有事来说,一来二去,谣言传来传去的,嫣主子百口莫辩,没多久就病死了。直到死了,那谣言还一直在传着,有说嫣主子因为事情败露羞愧而死的,有说嫣主子心眼儿太小是被气死的,有说嫣主子如此一来太傻,到便宜了那陷害之人。总之,没一句好话。刘太医就是那时候给嫣主子看病,才跟如今的贤妃走的近了。后来就替她办了秦府的事。那刘太医自以为得了靠山,想着秦府的事办完了自己就可以升官发财。谁知,贤妃娘娘过后又派给他一件龌龊事。教他想个法子去药死皇后娘娘。刘太医一听,吓得六神无主。谋害皇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到时候他自己被千刀万剐不说,他这一族的荣宠从此就都没了。想他祖上不过是个乡间的穷秀才,他们家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的熬到了他爷爷这儿,这以后也算个世族了。若是事情败露,一切就全都没了。所以刘太医推脱着不肯干,谁知一边是皇后娘娘,一边是正得宠的贤妃娘娘。他哪边都得罪不起。只好硬着头皮做了。 那天,照例给皇后娘娘请脉,宫里头养尊处优的,都是闲出来的毛病,也没什么大事,他给皇后娘娘开了个方子,都是温补的药,没任何问题,只是另外进的丸药里加了些东西。 等下次再给皇后娘娘请脉时,就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找了个由头,说他给娘娘诊脉时没有搭上丝帕,按理是应在丝帕上诊脉的,可是有时为了脉象准确,一般都拿掉丝帕也不要紧,为的是治病救人。皇后要治他大不敬的罪。贤妃娘娘怕他逼急了把事情说出来,表面上到皇上那里求了情,免了死罪,只永远不许进宫。不让进宫,自然她的那些事情就不会被人知道了。而且出了宫,刘府那边盯着他也方便。 所以,他虽恨毒了贤妃娘娘,那日册封礼也得赶到刘府去拜贺,不然那边定会起疑。 第10页 秦瑛看完了信,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就把信烧掉了,他回到榻上,靠着软枕,慢慢地筹划起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给秦卿回了信,告诉他切不可急躁。 ☆、十、美人是你吗 吴府设宴。秦瑛带了重礼前去道贺。远远地还没到跟前儿,就瞧见吴府门前车马排成长队,不用说,都是前来贺喜的亲友。吴府里的下人们这时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秦瑛被让到吴府正厅里略坐了一坐,喝了一碗茶的功夫,就有小厮们引着来到戏台子这边吃酒听戏。吴府的戏台子在花园子后头的一大片空地上,搭的极排场。跟着小厮穿过花园子,沿着石子路,隔着影壁就听见锣鼓呛呛,胡笛声响。唱的是‘贵妃醉酒’,‘闹天宫’,全都是些热闹的戏。 秦瑛看了一会儿,陪着笑了一回,便往吴府花园子里来散散静。 吴府的花园子虽然不大,倒也整治的十分齐整。从戏台子这边绕过来,迎面就看见一座小山,山不算高,一片郁郁葱葱的。从正面叉出两条甬路,在山后头又汇成一条。沿着甬路走过来,满以为能看到整个园子的景致了,谁知又被亭子隔住了,透过亭子的八角窗子,只看到一桿杆翠竹林立。赶到了亭子里,才发现面前是一泊绿湖,湖中尽情的游着几只水鸭。亭子两边皆是长廊。 秦瑛正想着,“倒是他们府里想得到,这园子里多少出其不意的景致,实在有趣。”忽地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丫头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子,瓶子里插着几支桂花,正从这廊子里走过。秦瑛看她手里拿的是桂花,想着那曾是苏美人最爱的花,心里一阵酸楚,不免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丫头。 这一看,自己仿佛触了电一般,定在那里,脑中空空如也。“美人,是你吗?”就这么的脱了口。 穿青衫的丫头听见说话,止住脚步,回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秦瑛。 秦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尴尬的笑着。有个婆子远远地叫“姑娘,快些吧,大小姐等着哪。”那丫头也没说话,低头莞尔一笑,快步走了。 再回到席中,秦瑛已经无心看戏了。他暗自忖度着,会是美人么?或者美人根本没死?可是她怎么会来到吴府?这太不可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还能见到那丫头么?是自己一心想着美人思念过度了吧?听那婆子的口气,这丫头应该是吴府大小姐的丫头,既是服侍小姐的,会不会跟着进宫去呢?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呢?等散席了问一问吴府老爷子倒是不难,只是突然对一个丫头这样感兴趣,难免教人起疑,要怎么开口呢? 这里秦瑛胡乱揣度着,也不知那戏唱了几齣,都唱了些什么。 至晚间才散席。吴老爷子许是高兴,送客直送到二门外。秦瑛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几次忍不住想开口,无奈过往的宾客实在太多,只好作罢,匆匆告辞。 回到老宅,一宿无眠,一面想着苏美人。又想着那小丫头,翻来覆去,不能安歇。第二日一早,单给那府里大小姐备了几样礼,又往吴府这边来。 “大爷瞧着,昨天的戏怎么样?”吴老爷问。 “戏自然没的说,我只爱你们府里的这园子,怎么想来的?我们老宅子正在修葺,若是能得府里推荐个筹划的人才,可就圆满了。” “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就派人吩咐下去。” “说来也巧,昨日在府上花园子头,瞧见大小姐那边的丫头,捧着那一瓶子桂花……那,可是跟你们小姐进宫去的?”秦瑛问。 吴老爷子略有深意的一笑,“大爷勐然说起,我到一时记不起来呢。”随即差过来一个婆子,吩咐道:“去大小姐那边,说这几日忙乱,昨个送桂花的那个丫头最是伶俐,今儿来了个要紧的客,让她过来献茶。”那婆子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着淡青色长衫,白色绸裙的姑娘端着茶碗徐徐走来。“大爷,请用茶。”朱唇轻启,明眉皓齿。与美人的容貌一般无二。秦瑛直盯着她看,那丫头轻轻放下茶碗,就下去了。 “可是她么?”吴老爷问。 “正是。”秦瑛略有些红了脸。 “她么,本不是自小在我们府里的,这回进宫,带的不是她。”吴老爷看了一眼秦瑛,“说来这丫头如今也大了,也想着配个府里的小厮,谁知赶在眼前我们府里有事,就忘记了。”说完,只看着秦瑛,仿佛等着他开口说什么话。 “这丫头看着怪机灵的,不带进宫去,可惜了。”秦瑛尴尬的说。 “谁说不是呢?只因这丫头是我们府里的一个极有体面的老嬷嬷荐来的,原是陪着我们姑娘读书的,人倒是挺聪慧的,可若说带进宫去,到底不是自小在我们府里的,没的耽误了人家一辈子。要论相貌和这聪明劲儿,我们府里的丫头就属她拔尖儿,配个小厮也确实倒是亏了。”吴老爷接着说,“大爷,一个人在老宅,日子可也不短呢?” 秦瑛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吴老爷的意思了,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只结结巴巴的说,“这,这……老爷的意思是?” “哈哈,”吴老爷笑道,“大爷在这边也该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伺候着,只是要正式纳妾,怕是还得去通知你们府里的大奶奶,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太长,不如收个外室,老夫做媒,就在这几日成亲,如何?” “这怎么敢烦劳老大人?”秦瑛确实对那个酷似美人的丫头充满好奇,只是人家的丫头,苦着没机会跟她说上句话,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一来,倒是个机会。心内虽然接受了这安排,只是嘴上不好说出来。 “哎,大爷别再推脱了,咱们的交情不说那些个见外的话。我们府里也赶着个双喜临门!” “那就有劳老大人了!侄儿在此先行谢过!”秦瑛双手抱拳,对着吴老爷子叩拜不已。 虽说是收为外室,只因她像极了苏美人,秦瑛也不想办的太过简薄,回到老宅,也精心安排了一番,老宅这边有个临街的院落,向墙外看去只见几杆直挺挺的高过院墙的翠绿竹子,阳光穿透叶子,金闪闪的,映着碧蓝的天。隐隐听见街上的喧杂声。以前秦瑛小时候最爱住在这里,忙让人赶着收拾出来,院内又抬进两大盆开得正好的桂花。院门贴着大红的喜字,又布置出了一间新房,新房的窗棱上贴着吉祥的桂花剪纸,屋内一水儿的大红喜帐,油光滑亮的红锦缎棉被,一对儿鸳鸯玉枕。 次日,派六位有年纪又体面的妈妈送去了聘礼。另准备了一对赤金簪子,一支三珠金钗,一副翠玉镯子,特写了一张帖子,写上了他的小字:恆若拜上。单送给那丫头。秦瑛心里,那就是美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那丫头进门! ☆、十一、纳妾 锣鼓吹吹打打,一顶小轿把吴府的丫头抬进门。 到晚间,秦瑛送走了宾客,来到这里。小院门前的红灯笼明晃晃的在那里摇摆。 第11页 一进院内,桂花清幽的香气迎面扑来。屋内早已燃起了红烛,女子的剪影映在窗前。随着烛火晃晃而动。 秦瑛不禁红了眼,走进门去,新娘子正端坐在床边,红衣红裙红盖头,红绸子裙底半露着脚下尖尖的红绣鞋。 秦瑛屏住唿吸,轻轻的揭起红盖头,昏黄的烛火下,一张白皙的脸,点了玫瑰胭脂的唇。简直就是美人!分明是苏美人! 新娘子看向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尽不能说,只剩妩媚。 秦瑛坐在她旁边,靠近他,吻向她。像饮着甘泉,甜腻腻的。秦瑛闭了眼,沉浸在她的柔软里。脑海中的苏美人正向他走来…… 烛火剧烈的晃动着,直到燃尽。红帐内的痴男怨女娇喘喋喋。春宵不曾虚度。 次日一早,秦瑛还睡在床上。新娘子早已梳妆完毕。秦瑛睁开眼,看她穿一件石榴红色的锦缎袄,月白色长裙,脚底是一双满是碎花的红绣鞋。正坐在案前看着什么。秦瑛随即穿了衣服,走上来瞧。一张粉红色的笺纸上,隽秀的小字写着:“泣泪春衫薄,眉紧锁,忆恆若。痴心公子泪空落。相思不成眠,总痴缠,又何怨?红烛熬尽青丝绾。”落款:烟堇。 秦瑛刚想拿起来细瞧,被她抢先收了去,藏在袖子里,羞答答的说,“教大爷见笑了,不过是女儿家的意思。” 秦瑛瞥见那落款:烟堇!不是苏美人!他的心里一紧。 “你叫烟堇?” “是。”烟堇说完只低着头。 “那天看你折着桂花,爱惜的不得了,以为你……你的名字或许有个‘桂’字……不过,你这名字也很好听。是自小的名字?” 烟堇微微一笑,轻轻的说,“我原本的名字已经记不大清了,这名字是我们小姐起的,‘烟堇’本就是咱们这边随处可见的杂草,平凡普通的很,不似桂花那么娇贵。” “以你的容貌,配得起‘桂花’的尊贵。” “尊贵不尊贵又能怎么样呢?想那桂花虽说尊贵,遇见真正爱惜它的人倒还罢了,凭它再尊贵,遇上那不喜欢它的,或是不识得它的好处的,还不知怎么厌弃乃至摧残呢!不过都是虚名而已。”说完,温婉的一笑。 秦瑛定睛看着她,心说这个丫头不一般。从此,自是另眼相看。虽然烟堇只算是个外室,位分还赶不上妾室,但一切吃穿用度皆按秦府姨娘的分例供给。 吴府的大小姐终于迎进宫去了。听着宫里头传出来的信儿,皇上宠爱的不得了,连带着也大大的赏赐了吴府一翻。宫里皇后娘娘那边的老太监悄悄地告诉吴老爷子,怕是有日子升呢,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吴府远近亲友知道了都高兴不已。 秦瑛老宅这边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但眼下娶了烟堇这个才貌双全,温婉娇柔的美妾,又知道秦府那里二弟卿儿照管的很好。且刘太医那边依旧如常,也并没出什么事。遂并不急着回去,只在老宅这里和烟堇过着日子。闲了就和烟堇到吴府里坐坐。 其实,关于烟堇,秦瑛心里一直有个疑影。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秦瑛始终觉得,深夜里,床榻上,二人婉转温存,她娇嗲喘喘,香汗淋漓的时候,分明就是美人!可是,平日里再留意,她那服侍人的功夫确实就好像是个丫头一样的,而且若不是自小就服侍人,不会这等细緻熟练。 也许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吧?或许是他太过思念美人了。 那天中午,秦瑛来到小院里,一进门就闻见桂花香。院内的桂花早已凋谢了,正奇怪这香气从何而来,掀开帘子走进屋,看见桌上摆着整盘子的桂花糕,烟堇正拿着杵子把桂花瓣搅成汁子……见他进来连忙擦了手上来接衣服。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她手里沾染的桂花香幽幽的飘过来,“美人,是你吗?” “大爷,可还记得第一次见我,也是这样叫?” 烟堇歪着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泪光,转瞬即逝,“美人,是位姐姐么?” 秦瑛的眼神暗了一暗,嘆了口气,“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 “那么第一回见大爷时,也叫的是这位姐姐?我还以为……”烟堇羞红了脸,抽出手来,把衣服搭在架上。 “美人,是她的名字,也是你的相貌。”秦瑛一语双关。 烟堇递过一碟子桂花糕,“大爷,尝尝这点心?” 秦瑛看那点心,知道她是用那桂花汁子和着面做的糕,“你怎么想起做它来?”秦瑛盯着她,那目光定在那里仿佛想要把她灼烧掉,好看看这皮这骨包裹着的到底是不是美人的魂。 “常听大爷念叨桂花,这不院外的桂花都凋谢了,我想着做成糕点大爷一定爱吃,这不我搅得那桂花汁子跟干茶搁在一起,也好喝的很,我去泡一杯,大爷尝尝?”烟堇说完,泡了一碗茶端过来。 “如果你不是她,那么你跟她确实很像。”秦瑛喝了一口茶,闭了眼。周围全是美人的味道。 “大爷,说的是那位姐姐?可否把姐姐的事告诉我?”烟堇顿了一顿,声音略带哽咽的说。 秦瑛只顾思念美人,并不曾听出来她声音哽咽。“她最爱桂花。那是她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后来也是不忍桂花凋谢,她把它们制成糕。旁人制成的糕只留有花的味道,像你今天做的这样。偏她心思细巧,制成的糕透亮透亮的,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水晶桂花糕。桂花的花瓣就那样完好无损的镶嵌在水晶糕里。堆在白瓷盘子里,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动口。她爱桂花,说要把它们的香魂永远留在凡间……如今,她最爱的桂花的香魂还在那里,可她的香魂却不在了……”说着,留下两行热泪。 烟堇听了,并没说一句话。走过去,拿着淡粉色的丝帕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泪。只是,她的脸上却也如他那样流淌着温热的泪。秦瑛用手掌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把她在怀里,百般爱抚…… 室内瀰漫着桂花香,桌上的白瓷盘内的桂花糕里,桂花的香魂静静地躺在那里,恍若看着这一切…… 忽然有小厮跑来这院,在屋外叫着大爷。“大爷,府里大奶奶派人捎信儿来了……” ☆、十二、秦府迎姨娘 秦瑛理了理衣裳,方才跟着小厮往老宅正院里去了。刘氏派来送信儿的下人早已经侯在门外了,见着秦瑛走过来,赶紧上来双手递过信。 不过是一般的请安信。说着些吉祥话,问这么些日子老宅子可修整完了,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问他在那边需要什么东西,好让家里人带过去,再有,就是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边,绕着圈子问他什么时候回秦府。 秦瑛连信也懒得回,只让下人带了几句话,什么这里一切都好,不劳奶奶挂心。等这里都妥当了,自然回府等等。就把他打发下去了。 刘氏这边左等右等,终于等了下人回来。一回来就立刻给叫到刘氏这里回话。也是为了向刘氏献勤儿,那人说完了大爷的话,并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刘氏开口问,“怎么还不下去?大爷还有什么话么?” 第12页 “不是大爷的话,是大爷那边……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说完只拿眼偷偷瞟着刘氏。 刘氏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媳妇,那媳妇会意,把不相干的小丫头都打发下去了。刘氏这才开口说,“大爷那边可有什么事?” “大爷在那边娶了外室!” “可当真么?”刘氏顿时提高了嗓门。 “小人不敢说谎,南边老宅确实已经完工了,大爷是因为外室在那边,如今才不愿回来。” “你可见着人了?” “小人并没见着那位姨奶奶,只不过刚到那里的时候,确实是跟爷的人从姨奶奶那里把大爷请过来等小人回话的。” “呸,不过是个外室!没名没分的。自己就封了自己姨奶奶了,真不知廉耻,就算是真挣到了姨奶奶,也过不了咱们奶奶去!”来住媳妇看着刘氏脸色不好,在一旁骂道。 “大爷娶了她,你在那边打听着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刘氏压着心中的怒气,继续问。 “小人在那边待的时间短,知道的不详细。只听说是到哪位大人府里吃酒去,不知谁讨爷的好,送的。” “哼,没脸的东西,什么好货,让人送来送去的!也就是咱们爷心慈面软的,这样的货色也要!”来住媳妇接着说。 “你先下去吧,有事叫你再上来。”刘氏说着,摆了摆手。 到底是气不顺,歪在榻上,让丫头菊香捶着。 “奶奶想开些,倒是那位刚刚没了,大爷就这样着急找起人来,可见对那位也不过如此。”菊香一边捶腿一边说。 刘氏听了这话,很是可心,遂坐了起来,让丫头拿玫瑰花骨朵儿泡了水,又吩咐着让在水里多加些腌制的玫瑰滷子,“要甜甜的才好。” 来住媳妇儿从丫头手里接过玫瑰茶来,递给刘氏。刘氏喝了一口,那媳妇儿才开口,“奶奶,宽心。若论大爷找的这个人,下贱的坯子,想来也不过如此。根本不碍着奶奶什么,奶奶也大可不必把她当回事儿。只是,如今大爷一直在老宅那边住着,日日和她腻在一起,倘若她一时有了孕,常言道:山高皇帝远,又不在奶奶眼皮子底下,难保不出什么么蛾子……” 刘氏一听这话,心中又泛起疑虑,紧紧地皱着眉头,“那依你怎么样?” 来住媳妇儿接过刘氏手里的茶杯子,放到一边,挨着刘氏的塌前,半蹲着身子,扭着腰撅着,悄悄地向刘氏耳边道,“奶奶不如再派人给爷去封信,叫接回来。” “不妥,若是大爷见了信不回来呢?若是问起来是怎么知道呢?到那时可怎么说呢?”刘氏示意菊香别再捶腿。 菊香站起来,走到外间关上了门。 “这有什么难?奶奶忘了咱们的二小姐——贤妃娘娘了?就说贤妃娘娘着实想念奶奶,想大爷和奶奶一起进宫觐见。这么一来,大爷不回来就不行了,奶奶再接着这么一说,‘听下人回去说,爷那儿新添了人,不过一起带回来吧,妹妹在那边没名没分的,自己委屈不说,教人瞧着也不像样,再着为以后考虑,不如进府来吧,回来就封为姨娘。我们姐妹间互相照顾着也方便。也省大爷两头费心。’奶奶想,大爷听了这个,知道奶奶给了他台阶下,岂有发脾气的理呢?到时候十分感激奶奶的贤德也未可知,借着此番转了心也说不准呢!” 刘氏听了连连点头,当机立断。赶紧着人穿戴了,进宫见贤妃娘娘去了。回来就对小厮说了宫里的一番话,又写了信教人带给大爷。吩咐着即刻出发。 过些日子就有小厮快马加鞭的赶着回来,一下马就来刘氏这里回话:“爷那边的事已经完了,吩咐把前院边角的那个独立的小院子给了新姨奶奶,不日就可回府了。” 刘氏这里喜的什么似的。预备着收拾出院子,又自己做主新开了库房,拿出些时新摆设,重新装饰着屋子。 二爷秦卿回来看见前院里的小厮抬着桌椅、柜子,来来去去的。刘氏站在一旁看着,一眼瞧见了他,叫过这边来,“你哥哥在老宅那边娶了新姨娘,这几日就该回来了,你可又多了个嫂嫂了!” 秦卿略有深意的一笑,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难得嫂子贤惠!”说完,请了安过后院去了。 刘氏和跟着她的那些丫头媳妇儿们在人前总是一副热心的样子,回到自己屋里,七嘴八舌的嚼着舌根子。“好东西便宜了她,也配!”“先让她乐几天,等拢回了大爷的心再收拾她!”只是,在秦府里从来没露出过一点,因此阖府上下都夸刘氏果然贤惠。 陆陆续续收拾了几天。秦瑛那里先来了信儿,后日到府。娶亲纳妾的仪式就定在那天。不过纳妾而已,也没那么多的理。远近的亲友听了消息,还是预备着前来拜贺。 回府的那天已经过了黄昏了,烟堇的一顶小轿直接从角门抬进小院去了。 秦瑛一直在外边待客,那边酒席上,觥筹交错。 到晚间,刘氏派了人过去瞧了好几回,都回说,“大爷还在待客。” 菊香劝着,“奶奶,别心急,大爷天天跟她在一起,这一段时间不见奶奶,晚上肯定来咱们这歇息,奶奶该好好梳妆了才是。” 刘氏精心的梳洗了一番,屋内已点起了烛火,她就那么等着。 夜渐渐深了,刘氏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派个小丫头过去瞧瞧,回来说,“外头客已经散了有一阵儿了,并不见大爷,想是过姨奶奶那边歇息去了。” 来住媳妇儿走上来,左右开弓给了小丫头两个大耳光,骂道,“煳涂的东西,定是因为偷懒才没见着大爷,才往那边去了。还不快滚下去!” 刘氏站起身来,掀开帘子往那院里瞧,刚还有亮光,只一会儿“噗”的一下就全黑了。知道大爷已在那边歇了。 刘氏回来坐在榻上,气鼓鼓的呆呆的盯着烛火。 菊香刚才说话打了嘴,脸上惭着,叨咕着:“天天跟大爷腻在一起,今日还勾引了爷过去。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妾,就是将来生下儿子,那也进不了祖坟!” 来住媳妇儿凑到跟前,替刘氏卸去头上的簪子。菊香端了水,给刘氏匀了脸,“奶奶,等明日她来拜见的时候,定要给她个下马威,才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奶奶,菊香这丫头这话说得不错。奶奶若是不立立威,只怕她还不知道尊卑位分呢。往后仗着爷的宠爱,倒骑到奶奶头上去了。” “哼,她休想!等明日……”刘氏狠狠的说。 “奶奶,等明日这样……” 夜很深了,窗上的剪影闪烁着,屋内三个人正窃窃私语。 ☆、十三、刘氏惊慌失措 第二日,服侍秦瑛梳洗穿戴了,吃过早饭。烟堇就来这边拜见刘氏。烟堇只是家常打扮,略施粉黛。跟着烟堇的是秦府的一个二等丫头,秦瑛把这丫头派给了她使。 第13页 烟堇这里虽是独立的院子,但穿堂下的一条过道却可以直通那里。有丫头跟着从这里过来。 走上台阶,刚到屋外,就有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刚起,还没吃早饭呢,叫等着!”说完,就进去了。 烟堇和丫头在檐下等了半个多时辰,开始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后来只听着隐约有说笑声,不一会儿,婆子们端着食盒出来了。又有丫头端了茶进去了。 半天还没叫进去。跟着烟堇的丫头也疑惑,“大奶奶平日里最好性儿的,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烟堇笑笑不说话。 好半天,小丫头请了进去。刘氏满头金翠的,坐在左边炕上,垂着眼喝茶。她穿着镶金线滚边的红袄,锦缎裙子,那样式一看就知道是学着宫里头做的。来住媳妇儿正往刘氏的头上插金光闪闪的凤钗,菊香拨弄着香炉里的香,屋里的人都没拿正眼瞧烟堇一下。 “给姐姐请安。”烟堇福了一福。 “妹妹……”刘氏不冷不热的应着,抬眼看见她,“你……”一口气憋在那里,哆哆嗦嗦的要站起来,手里一滑,“哐当”一声砸了茶碗,那热茶全泼在华丽丽的锦缎裙子上。 菊香和来住媳妇儿见刘氏如此,都回过头来瞧,这一看,全傻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都忘了收拾地上的碎片渣子。还是跟烟堇的丫头低着头捡了起来,问道:“大奶奶,可烫着哪里了?” 那媳妇儿和菊香这才反应过来,忙搀了刘氏往里间去了。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抱着脱下来的衣裳,出来对烟堇说,“奶奶说了,往后都是姐妹,今日的请安免了吧,叫姨奶奶先回去吧?” 烟堇只好带着丫头回去了。“今日大奶奶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往常可不是这样的。”路上丫头笑着对烟堇说。 “是么?”烟堇只微微一笑。 “姨奶奶今日做什么?”这丫头到底是年纪小,心思直率。 “今天早上大爷念叨着想要吃翡翠豆腐,咱们往大爷那边的小厨房瞧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烟堇笑着对丫头说。 “我给姨奶奶带路,咱们从这边绕过去,顺带着还能逛逛园子。” “偏你淘气!” 主僕二人边走边笑逛着花园子,在花园子那里当差的婆子媳妇们,远远地见了烟堇,知道是新娶的姨奶奶。都脸带笑容的。等到烟堇走近了,那婆子媳妇们脸上无不惊奇诧异的。等烟堇走远了,都议论纷纷起来。 绕过了园子,来到了小厨房。烟堇和丫头悄悄的往里瞧,里头的瓜果蔬菜都是成筐的,厨娘正在肉案上切着精肉。另一边案上的则是各色糕点。正瞧着,一个大丫头端着点心盘子走来,认出了那丫头的背影,笑着说:“再瞧什么?当心口水流出来了?” “哎哟,怪不好意思的!”烟堇也笑着回头。 “二奶奶?!”那大丫头哽咽着,声音不大,托着点心盘子的双手颤抖着。 “珠儿姐姐,你说什么?”这丫头问。 “她在说谁?”烟堇神色如常,问身旁的这个丫头。 丫头摇头,笑了笑说,“珠儿姐姐,这是咱们的姨奶奶。大爷昨天指派了我服侍。” 珠儿尽力遮掩着自己的不适,“请姨奶奶的安!”一面又对那丫头说,“这如今服侍主子了还这样淘气!怎么带姨奶奶来这个地方?” “大爷要吃翡翠豆腐,姨奶奶让我带着来瞧瞧是怎么做的?姨奶奶你说是不是?”那丫头怕挨骂,着急的说。 “是,我们赶来瞧瞧那翡翠豆腐到底是怎么个做法?”烟堇说。 “珠儿姐姐看,没错吧?我可不敢说谎!” “知道你从不说谎!”珠儿笑着说,“巧了,那翡翠豆腐正是我做的,姨奶奶要学,不如我过去教给奶奶吧,这里人多,里面乱的很。” “那太好了,我等你。一会儿你过来吧,大爷晚上要吃呢。”烟堇嘱咐她。 “哎。”珠儿答应着,又对那丫头说:“该带奶奶到园子里逛逛才是。” 烟堇跟丫头往回走,在花园子里,那丫头唧唧哌哌的说个不停。园子虽没逛多久,园子里的景致都让她介绍了遍。 珠儿一会就过来了。烟堇带着她到这边厨房里。早已让丫头准备了材料,整齐的堆在案上。 “奶奶看,这菠菜煮了,晾干。”珠儿一边烧水,一边说。 烟堇洗净了菠菜,等水开了,放进锅里,珠儿就在案上切豆腐。 那丫头看着这些,啧啧称赞:“想不到姨奶奶真是好本事,连厨房里的事都这样精通,我就只会烧水泡茶,看的我是头都大了。” “那你就去那屋烧了开水,等会儿泡壶好茶来。”烟堇手里忙碌着,对她说。 那丫头乐的什么似的,一熘烟儿跑了。 珠儿笑着说:“到底是年纪小,不定哪儿逛去了呢。” 厨房里就只有烟堇和珠儿两个人。厨房的门一直关的紧紧的…… 晚上秦瑛到烟堇这边来吃饭,问她可见着刘氏了。 “见到了。”烟堇说完便不再言语。倒是那丫头把今天的情况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大奶奶从前不是这样的。”临了,还说。 秦瑛“哼”了一声,刚要说话,看见桌上的这盘翡翠豆腐。“我早上念叨了一句,你就想着做出来了。”拿勺子舀了一匙,尝了尝,“比往日里吃的更鲜,你是怎么做的?” 烟堇笑着:“这哪里是我做的,是这丫头带我过你那厨房里找珠儿做的,我可学了一下午呢,你吃着比往常的好么?告诉你,我俩想破了脑袋,才琢磨出这法子,多加了些鸡蛋清子在里头。” “学了一下午?难为你想着,你们俩倒能说到一处去。以前,她也是……”秦瑛又吃了一口翡翠豆腐,不再说话。 次日早上,烟堇伺候着秦瑛穿袍子,他忽然说:“不如让珠儿跟着你吧?你这厨房里也没个可用的人!” “哪里是我这里没有可用的人,是你的嘴叼吧?想来,都是昨儿那翡翠豆腐的功劳!”烟堇戏虐道。 “呵呵。”秦瑛只笑着。伸着两只手,等着她系扣子。 “离了我什么做的了!”烟堇说着,还是站在他身前,一颗一颗的扣着。她的香气围绕在他身边。 “偏就只要你做!”他吻着她的额头说道。 ☆、十四、刘氏再下黑手 刘氏这里一夜无眠。到底是做贼心虚。只不过这一面之缘,就吓得她心惊胆战,头上直冒冷汗。来住媳妇儿坐在那里不停的揉着胸口。菊香在给刘氏捶着腿,止不住的双手直哆嗦。 “不怪奶奶心惊,就是我们也吓了一跳,缺了三魂少了七魄的。”来住媳妇儿瞅着菊香说。 “说来奶奶就算镇定的了,我一回身,见‘苏美人’站在那里,险些尖叫出声来。”菊香给刘氏宽心。 第14页 “寻着她的声音,我一抬眼,‘苏美人’就站在那里,吓得我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子怔在那里。”刘氏嘆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我才知道,若是惊吓过度,原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回奶奶就算稳住了,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不然传到大爷那儿,就不好了。”来住媳妇儿说。 刘氏低头不语。 “只是,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那分明就是‘苏美人’的模样。”菊香看着来住媳妇儿问。 刘氏听了这话,也一脸疑惑的看向那媳妇儿。 “这世间无奇不有,模样一样的人,肯定是有的!”来住媳妇儿冲着刘氏说道。 刘氏听了这话,放略觉得安了些心。 “只是,奶奶也不得不防!若真的是‘苏美人’?”来住媳妇儿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刘氏的心里一紧。“若真的是‘苏美人’必是来者不善,奶奶可要早些警觉!” “可是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那位呢?”菊香问。 刘氏眉头一蹙,只看着来住媳妇儿。 “正是这个难办呢!昨天咱们唬的什么似的,哪里顾得上这些来,眼下只知道她容貌长得像,其他的一无所知,要是能跟她聊上几句,试探试探,也好心里有个底。”来住媳妇儿说。 “等明天她再来请安的时候,好好的套套她的话,不就成了?”菊香说。 刘氏用丝帕擦着头上的汗,“话是这样说,可我一见她,心就突突的跳,慌的不行不行的。哪还顾得上套她的话?罢了罢了,我是再不想见她那张脸!” 来住媳妇儿低头沉思了一阵儿,抬头看着刘氏说,“奶奶若实在不想见她倒也罢了。再换个别的法子就是了。” “你可有什么法子?”刘氏问。 这时,有两个小丫头进来,问什么时候摆饭。 “奶奶,先用过晚饭吧?”菊香问。 “我哪里吃得下去,得了,让他们下去吧,告诉他们,今儿的晚饭别摆了。” 菊香正要劝,被来住媳妇儿一个眼神止住了。只好打发小丫头们下去了。 “奶奶这会儿心事未解是吃不下东西,只是万事别难为着自己,等想吃了,好歹吃点。”来住媳妇儿劝着。 “你倒快说有什么别的法子?”刘氏追问。 “奶奶这会儿吃不下东西,等明天叫她做点什么送过来,不用见她的面。” “我要吃什么还用得着她做?”刘氏话一出口才回味过来,“可是有什么用意?” “奶奶还记得苏美人最擅长做的是什么?”来住媳妇儿只说了这句便笑着不开口。 “水晶桂花糕!”菊香接口道。 “什么了不得的点心,就那样刁钻古怪的,哪有吃个东西还琐碎死人的!”刘氏说。 “奶奶,别管那些!若是她做的出水晶桂花糕,就必是苏美人!”来住媳妇儿一字一顿地说。 刘氏点头。 “明儿个就说奶奶这些天着实劳累,叫她免了请安吧。只是奶奶如今胃口不大好,只能吃些好消化的,想着那桂花味道不错,不如做成糕点,叫她若有孝敬奶奶的心就亲手做几块给奶奶尝尝吧?若说咱们府里也能做,只是奶奶如今想吃些新鲜的,若是叫府里小厨房做的,那就算了吧。”来住媳妇儿说。 夜已经很深了。菊香和来住媳妇儿都劝刘氏歇息。 刘氏只用手支着头歪在炕桌上,“我哪里闭的了眼!只一闭眼,就是苏美人!” 次日一早,烟堇替秦瑛穿戴好了,送出他去。珠儿得了信儿已经过来了。烟堇正准备着要跟丫头过去请安。 还没来得及过去,就有那边的丫头过来说:“我们奶奶这几日着实忙碌,累的旧病又犯了,别的倒不碍什么,只是吃不下东西。叫姨奶奶这几日不用过去请安了。我们奶奶只想着吃些甜的,据说桂花味道不错,不如姨奶奶亲自做了,给奶奶送过去,岂不更好?” 珠儿听了,笑说:“原来大奶奶想吃这个了,我就会做,等我做好了给奶奶送去。” “我们奶奶说了,府里的点心也好,只是已经吃过了,实在不想吃那个味儿的了,若是姨奶奶让厨房做了送去,那就算了。”这丫头说完,就回去了。 珠儿看着烟堇,两人相视一笑,默默无语。 赶在中午时,烟堇已经做好了,派小丫头送过去。 刘氏正在歇午觉,小丫头见这院寂静无人,在窗口叫道:“请大奶奶的安!姐姐们可在?,姨奶奶差我送点心来了。” 菊香亲自走出来接进去。 刘氏已经醒了。来住媳妇儿在跟前服侍。 菊香把点心盒子往炕桌上一放,三人屏住唿吸,一揭开来……碟子里的是几块桂花糕,幽幽地散着桂花的香气,只是模样与普通糕点无异,不似水晶桂花糕那样晶莹透明的。 “不是她?”刘氏说着松了一口气。 来住媳妇儿满心以为这次必被自己料中,谁知竟然不是,脸色沉沉的,并不好看。 “不是就好了。”菊香也说道:“我说没有人死又能復生的!” “奶奶不能大意!”来住媳妇儿“哼”了一声说道:“就算她不是苏美人,奶奶看她如今得宠的那个样子!不怕以后?想当年的苏美人也不能如此这般吧?” “依你看,怎样?”刘氏问。 “苏美人留不得,这一位更是留不得!”来住媳妇儿狠狠地说。 “她日日和大爷在一起,怕是不容易吧?”刘氏说。 “这点子事儿,何须奶奶亲自动手!”来住媳妇儿示意菊香关好门,接着说道:“奶奶记得当日怎样除掉的苏美人?如今同样的法子一样可以解决掉她!” “她能有什么可编排的话呢?”菊香问。 “你是说?”刘氏不解。 “除掉苏美人的谣言是关于咱们大爷。奶奶想,既然她跟苏美人长得那么像……二爷那儿……除掉她的谣言,自然是二爷!”来住媳妇儿坏坏的一笑。 “可是她和二弟还没见过,再说就是以后也不会常见。”刘氏说。 “她没见过,咱们让她见。她不常见,咱们想办法让他们常见,一来二去,这谣言不就起来了么?她又跟苏美人长得那么像,倒时候说二爷对她旧情难忘,她百口莫辩。奶奶可记得宫里的嫣主子的那些事么?” 来住媳妇儿的一番话说的刘氏也得意起来,“好!就依你的办!” ☆、十五、奸计 来住媳妇儿说完就往花园子里来。有几个伶俐的婆子见了她来,忙过来献勤儿:“今儿个嫂子您怎么有功夫出来逛逛?”又一个婆子说:“走了这会子,想是走累了,您不嫌弃到我们那里喝碗茶。”来住媳妇儿乐的说:“正走的我口干舌燥,腿酸脚疼的呢!”几个人一齐往下人房里来。 第15页 “嫂子可见着咱们姨奶奶了?”一个婆子谄笑着说。 来住儿媳妇还没说话,那一个又说:“窄一看让人一惊,长的跟二奶奶一模一样。” “别是二奶奶有个在外边的妹子吧?”又一个婆子嬉笑着说。 来住媳妇儿喝了口茶,才神神秘秘地说:“别是二奶奶又活过来了吧?” “那岂不是见了鬼了!”一个婆子接口道。话刚说完,婆子们就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这些婆子本都以为来住媳妇儿说的是玩笑话,趁机奚落姨奶奶而已。屋子里那笑声粗糙、轻佻,肆无忌惮的划过厚厚的墙壁,幽幽的飘出来。依然刺耳! 来住媳妇儿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到了刘氏那里,如此这般的告诉了她。 隔了两天,宫里贤妃娘娘赐了宴,刘氏派人叫过烟堇来,让她把赐给秦瑛的菜端过去。 “这两样是给咱们大爷的,大爷如今日日在你那里吃,你就先拿过去吧。”刘氏说。 烟堇答应着,把菜装进食盒。 “这道菜是赐给二爷的。可叫了二爷那院的人了?”刘氏回头问。 来住媳妇儿笑笑,接话道:“二爷人年轻,如今更像是没笼头的马,整日的不见人。那院的人也都是些话都学不全的孩子, 没得叫来犯傻!” “只是,宫里赐的菜不好不给二爷。”刘氏犯难。 “不如叫姨奶奶一併送过去给二爷吧?说起来,倒是顺道的事,只是姨奶奶别多心。”菊香说。 烟堇只一直瞧着他们,等到说到这儿,才默默一笑,接着说:“那就放在这食盒里,我一起送过去吧?” “让菊香拿着,跟着你一起送过去。”刘氏沖菊香使了个眼色,说道。 菊香跟着烟堇一起走出来。烟堇把食盒交给一个小丫头先送到这边小厨房里。 不一会儿,珠儿拿着食盒走过来,说:“回姨奶奶,大爷的菜已在小厨房里热着了。二爷的菜还在这盒子里,我拿了来,跟着姨奶奶送过去。” 烟堇点头,这才跟着菊香一齐往后院里来。 “姨奶奶瞧着,这后院里的景致比咱们前头怎么样?”菊香故意问。 烟堇还没说话,珠儿赶着说,“咱们府里的景致自然是没话说,别说姨奶奶刚来看着新鲜,就连我们也都没见全呢。” “可不是呢,咱们哪有那个闲工夫逛去!”菊香跟着说。 二爷秦卿正好在府里。菊香放下了食盒,传了宫里头的话。秦卿谢了恩。 “今日倒是巧的很,二爷倒还没出去。”菊香说。 “可不是,正要出去,偏巧你们过来了,再晚一点儿,可就白来一趟了。”秦卿跟菊香说着话,早已知道烟堇在那里,只不拿眼看她。 “二爷,这是我们姨奶奶,今天特意跟我一起来给二爷送菜来的。”菊香回头瞧着烟堇。 秦卿见如此说才上来给烟堇行了礼,叫了一声:“请嫂子安!” 烟堇回了礼。秦卿一眼瞧见了烟堇身后的珠儿,见了她,打趣着说:“原来你在这里!” “二爷说哪里话,倒叫人怪不好意思的。”珠儿也笑着说。 秦卿只和珠儿问长问短,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来叫人来献茶,烟堇对着菊香说:“论理是该在二弟这喝碗茶,只是宫里赐给你哥哥的菜正在那边小厨房里热着,预备着待会儿你哥哥回来好吃。容我们先过去吧。”秦卿忙送了他们出来。 菊香一直在旁边留心观察着,一切如常。 “他们见着了?”刘氏问。 “是。”珠儿答。 “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倒是没有。”珠儿回。 “一点儿都没有?”刘氏看了来住媳妇儿一眼,又转过头看着菊香,诧异的问。 “二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请了安。他们没什么不寻常的。倒是珠儿……二爷一见着珠儿倒是说个不停。” “这个不算什么,珠儿本就是那边伺候的,二爷好久不见她,见了面,多说几句也在情理之中。”刘氏说。 “二爷见了她一点也不惊讶?”来住媳妇问。 “没有。”菊香摇头。 “这可奇了?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谁见了她不是惊讶的很,怎么二爷见了她倒没反应呢?”来住媳妇说。 “可是这点不寻常?”刘氏说。 来住媳妇颤笑着说:“奶奶可知,二爷越是表现的正常越是证明他二人不寻常。不过接下来倒好办了。” “依你怎么办?”刘氏问。 “等明日就说奶奶要预备着跟大爷一起进宫谢恩。大爷原先的那条腰带好,只是如今在库房里收着呢,让她过去取。再传二爷那边说咱们库房里搁着旧年的好物件,大爷说就献给宫里头作为回礼吧,让二爷过去帮着找出来。奶奶想,那库房里堆的满满当当,她一下子自然找不出来,那就只得慢慢找,这会儿二爷一进去……那库房里又黑洞洞的……孤男寡女的在里头……我看着时候再差几个婆子进去拿东西,奶奶想,到时候还用咱们说什么?那些婆子的嘴就厉害的像刀子似的!” 一席话说得刘氏不住的点头。 次日中午,叫过烟堇来。吩咐了。烟堇只得往库房这边走来,珠儿跟着她。 走到半道上,有小丫头跑过来叫住珠儿,说:“奶奶想吃水晶桂花糕了,满府里就你做的好,叫你快去做来。” 珠儿听了一声没言语,只看着烟堇。烟堇沖她点点头。珠儿才跟着那小丫头去了。 烟堇远远的看见一座两层的阁楼,便知道那就是库房了。这阁楼旁有一座亭子,木雕的窗紧闭着。门口挂着纱帘,随风飞舞。阁楼前面便是一泊浅浅的池塘,池塘里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荷花。那荷花虽少,却一朵朵的盛开着似脸盆大小,粉红粉红的,甚是好看。烟堇一时就贪看住了。 “你在这里看什么呢?”秦卿走过来问道。 烟堇抬头见他,又见四周无人,方才悟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只看着他,说:“大奶奶叫我到库房给大爷拿腰带,你可也是去库房里找东西的?” “你怎么知道的?”秦卿刚说完,忽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气愤地说:“看来是有人没安好心呢!” ☆、十六、管事媳妇废了 烟堇却笑了一笑,说:“这奸计怕是不能得逞呢。”说完,拿眼瞧了一下那亭子,“那天没喝你的茶,不知今天可有机会?” 秦卿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今日正好得了好茶,来孝敬大嫂!”随即差这里打扫的丫头过去告诉门房,把今天得的好茶沏了,送到这亭子里来。 烟堇和秦卿走进这亭子,小丫头献了茶就出去了。烟堇站起来推开了那木雕的窗子,秦卿问:“这是为何?” 第16页 “我这叫‘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只管喝茶,等着看吧!”烟堇回头笑着说。 “你尝尝这茶,如今这里正时兴这个茶呢。”秦卿说。 烟堇打开盖子闻了一闻,“好香啊!”随后喝了一口,说:“是茉莉花茶?” “你倒知道!”秦卿笑着说。 “南边吴府里倒是常喝这个茶,这如今这边也兴起来了。”烟堇说。 秦卿正要说话,透过纱帘远远地瞧见几个婆子走了过来。秦卿也喝了一口茶:“你瞧那里,好戏怕是要开始了。” 烟堇明白,两人只默默的饮着茶。 那几个婆子远远的也瞧见烟堇跟秦卿坐在里头,几个人悄悄的走到跟前,透过四面大开的木窗子往里瞧,烟堇也透过窗子瞧见他们,笑着打招唿说:“几位妈妈从哪里来?” 婆子们停住了,见了烟堇、秦卿,请了安。“大奶奶打发我们到库房里拿东西,姨奶奶怎么也在这里?” “哎哟,可是我忘了呢,奶奶让我往库房来找大爷的东西,我还没进去呢!” 秦卿接着说:“我今日得了些好茶,正在这里给嫂子敬茶,没想倒耽误了嫂子的事儿,若是大哥怪起来,卿儿亲自去赔罪吧!”说得婆子们都笑了起来,“二爷,说那里话,依我们说,是该给姨奶奶敬杯茶的!” “正好,我与你们一同进去吧?”烟堇出了亭子,跟着婆子们开了库房,拿了腰带交给刘氏。 秦卿等他们走远了,又开了库房,找了东西出来。 晚间,婆子们过来回话。来住媳妇问:“东西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今日从库房拿出来就换上了。”婆子回道。 “库房里可还有谁在?”刘氏沉不住气,问道。 “库房里没人,是我们过去才开的门。”又一个婆子说。 “姨奶奶没在里边?”来住媳妇问。 “姨奶奶没在里面,在外面凉亭里呢。” “没有别人?”刘氏追问。 “没有别人……只二爷在亭子里,给姨奶奶敬茶。”婆子说。 “就只是喝茶,没别的?别是你们没看清?”刘氏说。 “那亭子大开着窗子,那薄纱似得帘子飘悠悠的,什么看不清呢!就只是喝茶来着。”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刘氏的脸顿时拉下来。 来住媳妇儿关进了门,走过来说:“奶奶别急,一次不行还有二回。” “还能怎么样呢?”刘氏气急败坏地说。 “婆子们的嘴用不上也不要紧,这次,总算是他们有了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话怎么说随咱们。”来住媳妇笑笑。 刘氏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 来住媳妇悄悄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儿,刘氏不住的点着头。 这天,秦瑛正在厅里喝着茶,刘氏和烟堇都在。刘氏跟秦瑛说着进宫谢恩的事。 忽然见秦卿气唿唿的走进来,身后的小厮抬着个被打的稀烂的小子。 “卿儿请大哥做主!”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秦瑛一把扶起秦卿,忙问:“这是怎么了?”又看看地上趴着的人,“你抬起头来!”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那是咱们府里来住的儿子!今儿个我正走在那里,听得他在那里正说着我!哼!哪里来的胆子!容你在这府里造谣生事!污衊主子!”秦卿说完,只看着刘氏。 来住媳妇一听是自己的儿子,又见他被打得那个惨样子,只跪在地上,浑身哆嗦。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瑛喝到。 “请大哥做主!那奴才居然污衊我和姨奶奶有私情!大哥新娶的这姨奶奶我一共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我们后院里,有大嫂子这边的丫头和珠儿跟着。一次是在咱们库房那边的亭子里,我给新嫂子敬了茶。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犯上。”说着,又踢了那小子一脚。那人连哼的气都险些没了。 “这小子居然跟婆子说姨奶奶跟二奶奶长的像,我乍一见着姨奶奶并不惊讶,大哥,这世间有的是相似之人,他们二人,我自是分辨的出来,在这儿当着大嫂还有这府里的人,我也说一句,姨奶奶绝不是二奶奶!”秦卿一口气说完。 刘氏低着头,脸色憋的像猪肝一样的红。 “大爷今日不罚他,卿儿不服!”秦卿又跪下说。 秦瑛扶起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来住媳妇,那媳妇磕头如捣蒜。秦瑛转过头又瞪了刘氏一眼,心中知道卿儿断不会和烟堇有私,明白又是刘氏那边捣的鬼。美人的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想处置他们无从下手,今日正好撞在这里。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把这小子抬出去,打四十板子!吩咐下去,不许再用!来住教子不善,永不许进秦府!” 刘氏本想替来住媳妇求情,看秦瑛生了大气,连来住都发送了,知道求也无用。 秦瑛狠狠地瞪了刘氏一眼。进宫谢恩的事再不提起。 来住媳妇回家安顿了她儿子,大夫来看了说,怕是不中用了,就是好了也是废人一个了。来住眼看如今儿子成了残废,自己的差事又丢了,气急败坏地拿着来住媳妇撒了一回气,出去吃酒去了。 来住媳妇只是哭,两个眼睛鼓凸凸的,像金鱼的眼睛一般。等她儿子睡的安稳了,才过来找刘氏。 “奶奶,求奶奶救救我。”来住媳妇跪在地下,哭着说。 “眼下能怎么样呢?大爷生了大气,连我也怪上了,怎么开口呢!说起来……”刘氏用手指着她,“你那儿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叫他抓了个正着……” “奶奶好歹去求求宫里的娘娘,或许有办法。”来住媳妇止住了哭,说道。 “正好明日去谢恩的时候,我去问问娘娘就是了。”刘氏说。 来住媳妇惦记着她儿子,不敢在这儿多待。听刘氏如此说了,才放心的回去了。她儿子后半夜醒来,只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住媳妇递了碗热水给他,她儿子接了,那双手肿的像葫芦似的,哆哆嗦嗦拿不稳碗。来住媳妇看见心疼不已,抱着她儿子大哭起来。 次日,刘氏派小丫头去请秦瑛一起进宫谢恩。小丫头回说:“大爷说身体不适,不能进宫去了,还请奶奶代为解释。” 刘氏心中明白,只得自己穿戴了进宫去了。到了宫门口,早有太监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回来说:“贤妃娘娘这几日不得闲,请奶奶先回吧,改日再请您来。” 刘氏听了也诧异,无奈只好坐车回来了。 来住媳妇一早过来等刘氏,只见刘氏才出去又回来,忙问怎么了。 刘氏照实说了。半响又对她说:“这下我也没法儿了。” 当晚来住媳妇回家,掀开帘子进屋来,只见她儿子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已经没气了!来住媳妇扑到他身上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儿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第17页 刘氏知道了,赏了她些银子,派人帮着葬了。又让她先不用来伺候,等都妥当了再过来。 谁知第二天来住媳妇便如往常一样在刘氏这边伺候,只是眼神黯淡,整个人倦倦的,没了往日高人一等的神采。 她见没人的时候对刘氏说:“奶奶,我打一百个保票,姨奶奶就是苏美人。”刘氏只当她儿子刚死,心中愤恨,不当回事。 不几日,来住媳妇又对菊香说,菊香也不当回事。 后来,她又对着那些婆子们说,众人都念她刚死了儿子,不计较,也不当回事。 来住媳妇见众人都不信她的话,越发的想要让别人相信。众人听的烦了,都不理她。这一阵儿,她一则伤心,二则悔恨,三则懊恼。夜夜不得安眠。越没人信她,她越急躁。再到后来,逢人便认作是苏美人。竟然痴傻起来。 刘氏见她如此,只得让她回家养病去了。来住自从儿子没了,整日的不着家。秦府里有几个媳妇儿过去看她,回来说,那屋子臭的猪窝一般。几个人不禁感嘆,人活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的好! 刘氏身边没了来住媳妇,处处不得意。缺东少西,这几日正烦乱,忽见宫里贤妃娘娘派了嬷嬷出来,连忙迎进屋来。让小丫头献了好茶来。 茶端上来,放在炕桌上,嬷嬷只打开茶碗盖子一闻,就变了脸色。说道:“大奶奶怎么也喝起这个茶来?” ☆、十七、娘娘的斗争 刘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忙问:“这茶是新进的茶,香的很。如今各家都喝这茶,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奶奶可知道这茶叫什么?” 刘氏摇头。 “这茶叫做‘双熏茉莉’,是吴府送进宫来的那丫头制得茶,如今别说咱们这里,就是宫里也以此茶为尊。” “这么说来,她如今很是得宠呢,可比得上咱们娘娘?”刘氏说完忙叫人换了旧年的茶来。 “奶奶想呢?”嬷嬷顿了顿,接着说:“前几日已经封了瑾妃。就是奶奶进宫去请安的那时候,贤妃娘娘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可有什么烦难的么?”刘氏问。 “她刚进宫位分低的时候,咱们娘娘给过她一些好看,如今她得了势,怕是拉拢不过来了。”嬷嬷嘆了口气。 “以前对付嫣主子的法子,不成么?”刘氏小心地问。 “奶奶瞧瞧她的封号:瑾妃!连皇上都称赞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吶!” 屋里一片寂静,各人喝着各人的茶,想着各人的心事。 “倒是奶奶前几日进宫,可有什么事?”嬷嬷问。 刘氏见她如此烦难,也不好说太多,只含煳着说:“来住媳妇怕是废了。” “奶奶想开些吧,一个下人而已。” “是。”刘氏低头喝茶。 “奶奶这里没事就好,娘娘就安心了,咱们娘娘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嬷嬷嘆了口气。 不过说了一会儿话,那嬷嬷就回去了。 “他们府里可有什么事么?”贤妃问。 “没事,那天就是给娘娘谢恩来的。”嬷嬷回。 “没事就好。那边的礼可送过去了?”贤妃问。 “早已经送过去了,娘娘您说好笑不好笑,打听说皇后那边今日又送了礼过去。”一个伶俐的小宫女说。 “谁让她如今得宠呢!”贤妃的话说的轻柔柔的,听来却是恶狠狠的。 瑾妃这里堆满了礼。小宫女一一地拿给她瞧。瑾妃只微笑着并不说话。 到晚间,从吴府跟瑾妃进宫来的丫头藤萝过来说:“小姐,咱们吴府已经接了旨,只怕不久阖府就要进京来了。皇上另赐了宅子。过些日子,小姐就能和家人相见了。” “总算有这一天了。”瑾妃嘆道。 “这算什么,小姐的大福还在后头呢!”藤萝说。 “最近可又有什么消息么?”瑾妃问藤萝。 藤萝摇摇头。“小姐别担心,等咱们老爷进京,到时候见那位老夫人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也是呢,这几日留意着,看看有没有消息送进来。”瑾妃说。 次日,瑾妃陪着皇上听了一回戏。皇上牵着她的手,喜欢的不得了。把自己私库里的夜光镯子赏给了她。 听戏回去,皇后也着人送来了几匹缎子。 瑾妃正坐在榻上看书,藤萝拿了个锦盒走进来。“小姐看看,这新打的首饰合不合心意?” 是一个两层的锦盒,上面那层摆满了金灿灿的首饰。底下一层里有一封信。 “就搁在那吧,我看书看的也乏了,叫他们都下去吧。只留你在帘子外头轰着小虫子吧。”瑾妃说。 所有人都退下了。藤萝关上门,走过来。“小姐,消息全在信里头呢。” 瑾妃拿出信来,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 “老夫人可怎么说?”藤萝问。 “她让我去见皇后娘娘,说明实情。”瑾妃说。 “这……怕是冒险吧?”藤萝看着瑾妃,说:“要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个万一,咱们可怎么办呢?” “嬷嬷信上说,要我向皇后娘娘说明实情,告诉皇后娘娘我无意于在宫里争宠,要皇后娘娘开口向皇上说那件事。”瑾妃对藤萝说。“你看不见皇后那日日的赏赐么?那是赏赐,也是忌惮。” “小姐可想清楚了?”藤萝问。 “你想想看,咱们进宫以来能被皇上宠幸,不都是因为嬷嬷的教导么?嬷嬷自然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然我能这么快的封妃么?”瑾妃说。 “小姐说的是。”藤萝说。 “只是我再怎么晋封也越不过皇后去,如今毕竟是分六宫的宠,皇后再喜欢我,也会忌惮。可你知道,咱们进宫,本不是为了皇上那少得可怜的宠爱。倒不如如实说了,免去皇后心里的不安。从此咱们在宫里也多了一层保障。二来,皇后就是心中不愿意,如今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是还有贤妃在那吗?有我在,自然是分了她的宠,皇后乐得开心呢!”瑾妃说。 “那小姐决定在什么时候说呢?”藤萝问。 “皇后不是刚赏了东西吗?我还没过去谢恩呢!”瑾妃一笑。 次日中午,瑾妃带着藤萝到皇后娘娘这里谢恩。皇后宫里一片寂静。皇后在睡午觉,太监宫女们也都各自歇息去了,只有两个贴身的姑姑在旁边伺候。 “皇后娘娘醒了么?”瑾妃在帘外悄声问这姑姑。 “谁在外头说话?”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进去吧,娘娘已经醒了。”姑姑掀开帘子。 瑾妃走进来请了安,谢了恩。见四周无人,忙跪下来一五一十的对皇后说了。 “你说的嬷嬷可是先太子府上的?”皇后悄声说道。 第18页 “是。”瑾妃答道。“娘娘,也知道她?” “岂止知道,她对我恩重如山。”皇后娘娘缓缓地说,好像忆起了陈年往事。“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只是得容我慢慢的找机会对皇上说。”皇后说。 “是,臣妾谢皇后娘娘。”瑾妃说。 “往后,哀家只当你是妹妹。”皇后看着瑾妃说。 正说着,外面宫女传话:“贤妃娘娘来请安。” 瑾妃和皇后对看了一眼,都默不作声。瑾妃只坐在椅子上吃茶。 贤妃走进来,请了安。看瑾妃在这里,一下掀翻了往日的醋罈子。“瑾妃妹妹在这里,今日没陪着皇上么?还以为皇上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你呢!” “臣妾不如姐姐。”瑾妃轻轻开口,一笑。 “好了,你们请了安也都下去吧!”皇后吩咐。 贤妃到了自己宫里,暗暗的生气。晚饭也没吃。贴身的嬷嬷劝了好一会儿,“娘娘别急,再慢慢的想法子。” “慢!哪里容得了你慢!眼瞧着瑾妃是投靠了皇后那头,如今我们一下子对付两头,更难了!” “娘娘别气,别说她们不是亲姐妹,谁真顾得谁呢?就是亲姐妹,也不见得能有一条心,骨肉相残,见利忘义的事多了。” 贤妃暗暗的琢磨这话。 “再慢慢的想法子就是了。” ☆、十八、我是苏美人 皇后娘娘的生辰,合宫庆贺。 头三天请的都是宫里的娘娘,皇后的亲眷。中间两日,才是皇亲国戚。后两日,才是各府的亲眷。秦府里秦瑛秦卿以及刘氏,都去了。烟堇身为妾侍本不能去,可因为是吴府里出来的,瑾妃娘娘向皇后开了口,有皇后的口谕在,自然烟堇也跟着进宫来。 瑾妃引荐着她见了皇后,皇后娘娘紧拉着她的手不放,还是旁边的姑姑提醒着,方才松了手。着实厚厚的赏赐了一番。 到底是宫里的宴饮,皇后娘娘这里别提有多热闹了。 秦卿在这边喝了些酒,一时出来走走。正走到御花园拱门外,听得里面笑声朗朗,一个穿着海棠红色锦缎袄,袄上镶着金色滚边花纹的姑娘,手上戴着好几个金灿灿的镯子,在那里正和小宫女吃酒划拳! 一边划拳,一边嘴里还嚷嚷个不停:“五!十!十五!二十!”“输了,你喝!快喝呀!”旁边的婆子一个劲儿的劝:“小姐,小声点!当心给人听见!”那姑娘只当没听见。 秦卿看她模样清秀,却这等豪爽痛快,想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看呆了。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有个婆子端了食盒走来,见了秦卿,知道是秦府里的二爷,忙请了安。 秦卿回过神来,笑着问:“那里头是谁家的姑娘?这样有趣!” “那是皇后娘娘的妹子。自小就淘气极了,如今大了还是这个样子,说也说了,训也训过,只是不听。这样的女子怕是天下难有。如今还待字闺中呢!” 秦卿听了一笑,往前走了。 绕来绕去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秦卿正沿着甬路走着,见那边桃花树下石墩上坐着个姑娘,一手拄着桃树,靠在那里歪着。桃花纷纷飘下来,落得她满身都是。 “怎么在这里坐着,当心着凉了呢!”秦卿当是哪个小宫女,走过去说道。 那姑娘一回头,脸红红的一笑:“我刚吃多了酒,到这里来醒醒酒。” 秦卿这才发现正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刚才划拳的那位姑娘。 “原来是你?” “我记得我们并不曾见过!” “刚才走过来见你在那里划拳!”秦卿老实说道。 那姑娘害羞的一笑,满是淘气。 “怎么这样一个清秀的姑娘倒划起拳来?”秦卿问。 那姑娘顿时生起气来,两眼一瞪:“请问,清秀的女子该是哪样?”说完,就要走。 “哎,你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秦卿追着说道。 “我跟你这样的人没话!你的话应该找那些假清高的人去说!” “请问,假清高的人又该是哪样?”秦卿学她。 那姑娘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想说的是她同他一样武断地下了结论,放才停住了脚步,说道:“好吧,我就听你说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秦卿问。 “我吃多了酒,脸红的厉害,你看是不是?”那姑娘双手摸着脸,坦白地着问。 “我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秦卿笑着说。 “崔护的诗也就这一首好了,只可惜不吉利的很,你如今用来形容我不合适!”姑娘正色说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旧笑春风。’是不该如此形容你,是我说错了。” “还懂得道歉,也不是那么可厌!”那姑娘也笑了。 “怪不得你这等直率豪爽,原来是个女才子。恕我眼拙。依你看来,谁的诗词最好?” “这可不好一概而论,诗词取之于心,发之于意。情意相通自然就喜爱。若说谁的最好,只能因人而异!” “那么你最喜欢谁的诗词?” “诗嘛,我独钟情杜十三。” “为何?” “好男儿当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杜牧的才情不止于此。” “你不见杜牧诗里的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么?不在乎他如此风流?”秦卿问。 “你又可曾读过杜牧的那首《张好好诗》?不能爱自己所爱的,自然风流荒唐!再者,‘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一席话,说的秦卿怔住了。只呆呆的看着她。半响才开口问:“我叫秦卿,你叫什么?” 那姑娘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脸越发的红了,“我叫,逸阮。”说完,一转身跑了。 秦卿直到回府,一路上想的全是逸阮! 秦府里,烟堇在屋里给秦瑛看皇后娘娘的赏赐。“没想到,皇后娘娘待你倒好!”秦瑛说。 “是呀,哪里想到有这么大的福分!”烟堇说。 秦瑛默默的不作声。 这一晚,秦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皇后娘娘、瑾妃、秦卿、再加上珠儿!如今的这些人都和苏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秦瑛有种感觉,睡在他枕边的就是苏美人,只是,她为何不承认呢? 当年在吴府只见她第一眼,秦瑛就觉得她是苏美人!只是,当时他以为美人过世了,人死不能復生。所以,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荒唐的念头,现在看来,疑点确实是有的。美人去了,是二弟秦卿最先发现后通知的府里上下,他那时想最后再去看看美人的尸首,秦卿劝他说逝者为大,再者浸过湖的尸首已经被水泡的浮肿了。当时他只顾着伤心,并没细想那是不是美人。如今想起来,秦卿肯定知道些什么。后来,好几次卿儿劝他的时候,不是说什么再见苏美人的话了么?秦卿见他在老宅纳妾是不惊讶的,见到她回府里来也是不惊讶的!只是,他是怎么把她送到那边去的呢? 第19页 明日一早,必须得去问问他! 秦瑛这里想着,心中有一千种一万种怀疑,那就是苏美人! 心里百感交集,喜的是美人没死,如今成了她的女人,日日在他身边,悲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瞒着他?让他苦苦受着煎熬。因此,整夜都不曾合眼。 第二天一早,烟堇还没起来,他自己轻手轻脚的穿戴好了就过来后院找秦卿。 一个婆子回说:“二爷昨儿个回来,魂不守舍的,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不一大早就出去了!” 秦瑛只好回来,烟堇已经起来了,只是不在屋里。 梳妆檯上的锦盒已经换成了皇后赏赐的那个,锦盒下压着一张红色的笺纸。小丫头走上来给秦瑛献茶,秦瑛接了茶,问她:“你们姨奶奶呢?” 小厨房那边叫过姨奶奶去了,在给大爷准备早饭。 “这是什么?”秦瑛放下茶碗,指着那锦盒说。 “皇后娘娘昨天赏赐的,姨奶奶今天换上了。”小丫头说。 “我是说那锦盒下面?”秦瑛问。 “那个,上面不知写的什么,就放在原先那首饰盒子里头。姨奶奶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一天看好几遍,还眼泪汪汪的。想是奶奶换了这锦盒忘记放回去了吧?”小丫头说完,下去了。 秦瑛拿起那张笺纸,那是在南边老宅里刚娶烟堇过府的时候,她早上起来看过的。上回不曾细看。只见上面写着“泣泪春衫薄,眉紧锁,忆恆若。痴心公子泪空落。相思不成眠,总痴缠,又何怨?红烛熬尽青丝绾。落款是烟堇。 秦瑛拿着笺纸的手不住的颤抖,正巧烟堇走进来,刚要说话,见他站在那里,自己也定住了。 “你是苏美人!”秦瑛流着泪,颤抖着说。 “我是……苏美人!”烟堇也哭着说。 两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久久。 ☆、十九、美人再现人间 “去那边告诉大奶奶,我一会儿要带姨奶奶出去,今日就免了请安吧!”秦瑛吩咐小丫头。 美人只看着他,一一地等着他安排。 策马扬鞭,一阵驰骋。他带她来到远离人烟的乡郊野巷。满眼望去,只见一片空旷,那野湖中的春水残皱,野花倒是竞相开放,争着入人眼帘。 秦瑛抱着美人,说道:“美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美人湿了眼,喏喏的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秦瑛说。 “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美人靠在他怀里,依恋着,眷念着。 良久。秦瑛看着她的柔情泪目,问道:“你是怎么从秦府出去,又化名‘烟堇’进到吴府去的?” “我这叫做‘借尸还魂’。”美人平静的说。 “卿儿是不是老早就知道?”秦瑛问。 “是。”美人一笑。 “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瑛迫不及待的问。 美人看了看远处的碧波荡漾,那种种不堪的回忆尽现心头,方才缓缓地说:“那日刘太医借着为我请脉,支走了珠儿他们,对我说‘宫里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我若活着必会连累秦府,想从前咱们府里老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连累整个秦府和……你!当晚,我本打算了结了自己,以保秦府之安。谁知刘太医走后不久,正巧卿儿过来瞧我,他见我神色忧郁,一直安慰劝导我。我想他待我亲如姐弟,就把我的打算告诉了他。他对我说,这里面必有阴谋,叫我不可中计。他说他有办法保全我,也能保全秦府。于是才有了这齣借尸还魂。 那晚,我一个人悄悄的来到碧翠湖旁,卿儿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了。我并未往下跳,只乔装打扮了出了府,一顶小轿把我抬到了翠红楼。接下来咱们府里的事都是卿儿料理的。我到了翠红楼才知道,卿儿在这里一向是熟悉惯了的。只当他送我到这里暂且安身而已,谁知那翠红楼幕后主事的人正是我幼时的乳母!虽然这么多年了,她身上的味道我是永远忘不了的。那是一种淡淡地桂花香,她一向爱用桂花粉匀面。 这一见面,自是痛哭流涕。嬷嬷劝我不要伤心,一切她自会料理。隔天,打听咱们府里正在办丧礼,一切都没什么破绽,嬷嬷这才派人送我出了城,到了南边吴府。原来嬷嬷头几年一直待在吴府,教导吴府大小姐。那之后我就扮作吴府大小姐身前的丫头,化名‘烟堇’。那名字其实是我自己取的。因想着自己这一生若是似这等杂草一般,也就好了。”美人说完,默默了良久。 “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是你!只是,我一心以为你去了,当是自己伤心过度,才会有些犹豫!我几次疑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承认呢?” “我怎会不知你伤心?从那次在吴府见你,看你憔悴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恨不能随了我一起去。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认你,自然是为了你好!就是现如今,我也不能说的太多!” “可是关于宫里?”秦瑛一下子想到了。 美人默默地点点头。 “刚才在府里,你站在那里叫我,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滋味,现在咱们府里她恐怕再不能兴风作浪,我才认了你!你可知道好几回看着你熟睡,我是多么的想告诉你,我就是……”美人哽咽着说。 “我懂!起先几回疑你,只有一点让我不敢肯定,你怎么会做那些粗活?今儿个看见你那匣子下头的小词,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那首词分明说的是你当年嫁给卿儿时前夜的煎熬,不是么?” “是,当时我们只能如此。”美人回答。 “可你怎么会那么多……可是在吴府里吃了许多苦?”秦瑛问她。 “吴府里上下待我很好,他们府里的大小姐与我情同姐妹!你不记得我早年是在养生堂里长大的么?”美人说。 “我知道,只没想到你在那里……”秦瑛不忍再往下说。怕会勾起她的伤心往事,只好岔开话题。“卿儿这小子,瞒得我好苦!” “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说的。毕竟你那里……也很难。”美人说。 秦瑛知道她指的是刘氏。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看她也张狂不了几天了!”秦瑛忿忿地说。 “不止是她,是他们!”美人莞尔一笑。 “那咱们可要好好的看场戏了。”秦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咱们待会儿回去……”美人嘱咐他。 “还像往常一样!”秦瑛一笑。 四目相对,弯弯眉眼,满是温存。 秦瑛和美人刚到府门口,就有小厮赶着上来说,二爷在书房里正等着大爷! 秦瑛笑着对美人说:“我正赶着找他,他到先来找我!” 第20页 两人一同走进书房,秦卿正在书架上找书,回头看见他们二人牵着手笑嘻嘻地走来,一下子反应过来,忙停下找书,一个劲儿的说:“如今可好了,真是让我忍的好辛苦!” 秦瑛看着美人笑了笑。问他:“你早知道了,也不告诉我!我还没说你,你倒叫起苦来!” 秦卿只看着美人,说:“你看看,反怪起我的不是!” 美人嗔怪秦瑛道:“如今还没来及的感谢二弟,到先派起人的不是来。要怪只好怪我了!” “如今谁也不怪!只好怪我自己了!”秦瑛笑着说。又问秦卿:“你刚才在找什么?” “大哥那里收着的诗词本子,我找来看看。” “你向来只爱刀枪剑戟,最爱看兵法,早先读过的诗词也都扔在一边,如今怎么要当起秀才来了?”秦瑛问。 秦卿红着脸,笑了一笑,不说话。 还是美人走过去,给他拿了几本出来。秦卿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看起来。秦瑛看他那样子实在好笑,忽然想起来,早上找他,婆子说他,昨晚一夜也是翻来覆去,魂不守舍的,今天又早早的就出去了。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你今天早上出去的那样早,可是去哪了?”秦瑛问。 秦卿只顾看书,心里还默默的记诵了词句,并没听见他的问话。秦瑛还想接着再说,被美人拉过去,笑着摇头止住了。 ☆、二十、比试 湖里的荷花一朵朵的盛开着。莲叶碧青碧青的,衬托出荷花的花瓣更加的粉红。湖中心的亭子里,隐约看到一对男女。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秦卿看着湖里的荷花不禁感嘆。 “杨万里的这句的确是好句!”说话的女子正是逸阮。 “你此刻可否作一首咏荷花的诗?”秦卿问她。 “有是有一首,只是句子不好,不过立意新巧而已。”逸阮答。 “不妨说来听听。”秦卿说。 “满池碧盘水中绰,粉砌雕琢真颜色,本是佛子脚下座,化落人间显清泽。”逸阮吟完,只看着他。 “确实有趣!那荷叶可不是如碧绿的盘子一样的。”秦卿笑着又问:“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词没有?” “这可问倒我了。若说好词必是婉转风流,清丽秀雅,读来让人回味无穷的,要说喜欢左不过是温庭筠和韦庄而已。”逸阮说。 “哦?好在哪里?”秦卿问。 “温庭筠的词句子秀丽,韦庄的词意趣秀丽。”逸阮答。 “要说词嘛,李后主的词当在二人之上!”秦卿说。 “何以见得?”逸阮问。 “李后主的词乃神韵秀丽。其境界之大,感慨之深,非一般词人可比!”秦卿说。 逸阮不作声,只呆呆的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了?”秦卿看她目光炯炯,诧异地问。 逸阮被他一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脸红红的,正映着天边的一缕晚霞。半晌才说:“说的不错,很好!”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站在亭子里,不知是看着满湖的荷花,还是看着天边的绯霞。 “你……” “我……” 两个人心有灵犀的同时开口。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逸阮问。 “坦白讲,跟诗词歌赋比起来,我更爱兵法。像你说的,好男儿当孔武有力,智勇双全。”秦卿说。 逸阮“扑哧”一笑,说道:“那么改日再领教一二。可能百步穿杨?可能百发百中?” 秦卿知道她在戏虐,也笑着说:“哪有那么厉害!”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绯红的云霞也慢悠悠的飘荡向远处…… 秦府前院的别院里,秦瑛和美人百般爱抚,尽情温存。这一刻,他心心念念的是美人,她倾心交付的也是美人。芙蓉帐微微晃动,好一个除却巫山不是云。 早上,美人坐在锦匣前梳妆,她一向是淡施脂粉,清扫峨眉。秦瑛只坐在那里看着。 “怎么起来了也不赶着出去?在那里坐着在看什么?”美人问。 “我只想一直这么看着你……”秦瑛也不管小丫头在旁边,就这么说道。 那丫头听了低头一笑,让美人也不好意思起来。“越发拿我取笑起来,不怕小丫头们笑话。我今天还要到瑾妃娘娘那里请安,可是陪不了你的!你可听说吴府已经搬来这里了?” “说是这几日就到,还是我去看看的好。”秦瑛说着,只得出来,往吴府去了。 瑾妃宫里,皇后娘娘也在。美人请了安,三个人坐在内室里,窃窃私语。约莫三盏茶的功夫,美人告辞着出来,偏皇后娘娘和瑾妃也想出来散散闷,就约着美人一同往御花园里来。皇后边走边笑着说:“整日的闷在那里,动弹不得,今儿个天气好,正赶上你来了,咱们就顺便逛逛这园子,那湖里的荷花都结了莲蓬,等会儿派人採下来,你带回去些。” “谢过娘娘。”美人笑道。 “这莲蓬可是真好,前儿在皇上那伺候着,新进的一碗莲子汤,我瞧着那莲子个个饱满厚实,吃起来倒也甜津津的呢。”瑾妃说道。 “回头咱们也让厨房做一碗莲子汤,对了,我们逸阮今儿也进宫来了,她在我身边,唧唧哌哌,话多的我头疼,这会儿不知上哪玩去了,回头也给她准备一碗。” “这可正好呢!”瑾妃笑着说完,随即吩咐了下人,又对美人说:“你也吃一碗再回去。” 三个人正说着话,就来到了拱桥边。隐隐的瞧见桥上站着一对男女,那男的拿着弓箭正预备射向天上飞的大雁,那女的说笑着,男的一晃神,一只空箭滑落下来,那女的笑的七扭八歪。一手扶着腰,一手拿手帕捂着嘴。只管羞那位男子。笑声悠悠的传来。看的皇后也乐起来。 “这是谁在那里?倒是他们会乐?” 美人早已看出秦卿在那里,只得如实说:“看着倒像是我们秦卿在那里。” 皇后定睛看了一会,也说:“那位姑娘不是我们逸阮么?”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瑾妃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这恐怕都是那日我生辰的戏酒牵的线,谁知他们竟这样投趣!”皇后也笑着说。 “敢情我们卿儿还有这段大福在呢!”美人笑着说。 “哪里,我们逸阮那丫头古怪的很,众人谁都说她不过,想着秦卿定非池中之物!果然是一表人材!”皇后看着,心里也确实满意。 “那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回头见了,让年轻人倒不好意思起来。”瑾妃说着。 三个人回去,喝了莲子汤,美人才回秦府来。 第21页 秦府里大爷秦瑛刚刚回来,直接来到美人这里。 “吴府里可都安排好了?”美人问。 秦瑛靠在榻上,揽美人在怀里。“都安排妥当了。吴府这次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美人问。 “你可知宫里头的嫣主子,以前贤妃跟着的那位。”秦瑛说。 “我倒是听皇后说过几句,只说可惜的很。怕又是一个死在阴谋诡计里的可怜人吧?”美人说。 “哼!说来也巧,嫣主子的父亲正好在吴府吴老爷子的手底下为官,这次吴府搬来这里,自然他们要践行。嫣主子的父亲许是想起自家女儿,老泪纵横,把宫里那些的蹊跷一五一十的都对吴老爷子说了。这不,吴老爷子找了个把他调过来的藉口,如今连他也安排在这里。” “倒是那位刘太医?”美人蹙眉问道。 “那位刘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如今可该派上用场了。”秦瑛略有深思的一笑。 ☆、二十一、娘娘有喜 天气渐渐转凉了。秦瑛陪着美人正在花园子看菊花。 “这菊花最是温补,等我细细想来,改日给你做一道可口的菜。”美人笑着说。 “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秦瑛说。 正说着秦卿从后院里走过来,看到他们停下来说:“大哥大嫂在看什么?在这儿站着。” “你瞧那边的菊花都开了。”美人指给他看。 秦卿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二弟,这些日子都快成了大才子了!”秦瑛笑道。 “可是又进宫去了?”美人心内明白,问他道。 “昨儿个去宫里,正赶上赏菊花,就想起这首诗来。”秦卿掩饰着,一面又对美人说:“瑾妃娘娘说明日吴府那边安排人进宫觐见,让我告诉你,教你也跟着去。” “是,我知道了。”美人回说。 次日,美人早早的进宫来。吴府的老爷夫人还没过来。 瑾妃拉她到里屋,悄悄地说:“那件事就快了!” 美人又紧张又激动,只拉着她的手说:“一切可都稳妥么?” 正说着,外面传道:“老爷、夫人来了。” 瑾妃和美人连忙迎了出来。请了安,赐了座。 美人一眼瞧见了跟在老爷、夫人身后的嬷嬷,两人相见,自是别有一番感慨。美人只扑在老妇人怀里痛哭。老妇人也一个劲儿的抹泪。还是吴府的老爷、夫人劝开了。 这屋里只有瑾妃、美人、吴老爷、吴夫人、和美人的奶娘这五人。连瑾妃的贴身丫头藤萝都在门外守候,不放进一个人来。 “宫里这边一切都在计划中,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就赶在这几天便向皇上开口。”瑾妃说。 “皇后娘娘那边都顺利么?”老妇人问道。 “皇后娘娘早就应允,也见过了美人。这次就是皇后娘娘提出来的。”瑾妃说。 “嫣主子那边的人老夫也已经带到这边来了,听说秦府大爷那里也有个可用的人。”吴老爷说。 “是,那位刘太医,大爷那里也安排好了。”美人说。 “如此说来,可是万无一失了?”吴夫人问。 众人都看着老妇人,老妇人捻着手里的佛珠,并不回答。只看着瑾妃问:“你服侍皇上时日也不短了,可有消息了么?” 瑾妃知道她指的是身孕。顿时红了脸,摇了摇头。 老妇人听如此说,嘆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可有太医瞧过?” “我一向身子健壮,又了解宫里太医的那些龌龊事,所以并不经常看太医。”瑾妃如实说。 “那也就是说,你也不肯定自己是否有孕了?”老妇人接着问。 “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孕。”瑾妃说。 “今儿晚上,请太医来瞧瞧,你若不放心,就让皇后安排了人来,别人问起来,只说自己最近睡不好觉。” “是。”瑾妃虽然不解,可知道老妇人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也就不再问。 屋里的摆钟滴答滴答,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逝。 “有什么事我再安排人来传信。”老妇人说。 这里,吴老爷吴夫人又和瑾妃说了一会儿家常俗事。三个人就请了安出来。 瑾妃和美人商议,当下就回禀皇后,请来了太医。美人进去屏风后面听着。外面只留着小宫女伺候着。太医隔着丝帕,搭了脉,忙跪下磕头道:“恭喜娘娘,恭喜娘娘,娘娘如今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啊?真的么?”瑾妃惊讶道,倒不是惊讶太医说出自己有身孕,而是嬷嬷才刚刚嘱咐完,没想到果然成真了。 太医走后,美人也出来恭喜道:“嬷嬷真是神了!” “正是这事我不得解呢?怎么这么巧?待会儿你回去替我问问。”瑾妃说。 皇后听说瑾妃有喜,赶紧通知了皇上。皇上高兴的人还没到,礼已经一一都送到了。美人也就辞了瑾妃出来。只是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悄悄的往翠红楼来。 老妈子直接把她带到里间佛堂。佛堂里燃着檀香,老妇人盘腿坐在蒲垫上,“瑾妃那边可请太医瞧过了?” “瞧了,瑾妃确是有孕了。” “这就好了,回去告诉瑾妃,那件事可以办了。” “嬷嬷怎么知道瑾妃有孕?” 老妇人一笑,“我并不知道瑾妃有孕。只是想着她服侍皇上时间也不短了,若是有孕的话,这件事就又多了一层保障,所以,才叫她去找太医看看。” 美人低头沉思,“还是嬷嬷想的周全,如是事情不成,瑾妃有着身孕,皇上或许能对她网开一面。” 老妇人点点头,“倒是你……倒是你,这件事一旦开口就没有回头路。成与不成,你都要想清楚。我已替你们想了一条路,如是皇上那里不松口,你和秦瑛就连夜逃往归园谷,在那里的桂花林落脚,从此隐姓埋名。千万留着这条性命!” 美人到底是没考虑这些,听老妇人如此说,只哭着跪在地下磕头。 老妇人把她搂在怀里,也流下泪来。 瑾妃有孕的消息瞬间在宫里传开。 贤妃这里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把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 “娘娘,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对付瑾妃的法子咱们慢慢的想!”一个婆子说。 “就知道慢慢的想,再想不出她那孩子都生出来了,眼见着荣宠已经超过我了!”贤妃的气还未消。 “她有孕,娘娘就不能有孕么?娘娘也曾读过些古书,可知道书里说的谁先生下来谁为大!”婆子拾起地上的瓷碗渣子,低声说道。 第22页 “你瞧瞧如今皇上都不来我这里,叫我怎么有孕!” “皇上不来,咱们想办法叫皇上来,娘娘想想,如今瑾妃有着身孕,自然是不能服侍皇上的,娘娘该在皇上身上花些心思。皇上若是天天来咱们这儿,还怕娘娘没有身孕么?到时候左右不过多了一个月的事,咱们略施小计,谁生在前头还不一定呢!”婆子又说。 贤妃若有所思的一笑,才说道:“你说的是!” ☆、二十二、争宠 瑾妃这里有了身孕,宫里各处都送来了贺礼。贤妃那里也准备了一份,最晚送来。藤萝拿着让瑾妃瞧了,那礼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倒是奇怪,她怎么如此好心起来?”藤萝问。 “把那些礼都搁起来吧,只别放在这屋就是了。”瑾妃说。 “小姐如今有了身孕,贤妃那里怕是会有什么动静吧?”藤萝问。 “叫人盯着些就是了。”瑾妃说着。 那日中午,瑾妃正在歇午觉,藤萝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汤进来,悄悄的对瑾妃说:“小姐你可知道那边最近的动静?说出来叫人好笑!” 瑾妃接过来,喝了两口红枣桂圆汤,问道:“有什么事让你这样乐?” “贤妃那边正派人四处寻找《霓裳羽衣曲》,还当是人人都不知道!这底下人左找不到右找不到都抱怨的不得了!”藤萝对瑾妃说。 瑾妃听了,又喝了一口汤,才说道:“她这是想争宠!” “是想趁小姐怀孕的时候趁机争宠么?”藤萝气道:“我就说她没安什么好心!” “我如今怀着身孕,不是她也会有别人,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她要找那《霓裳羽衣曲》,就让她慢慢找去就是了,只是找得到找不到就不一定了!谁不知那曲子好,你可见歷朝歷代有谁寻得到的?” 藤萝听了,立刻笑了,“那就让她在那里瞎耽误功夫吧!” 贤妃歪在榻上,这里不时的有人前来回报。不过都不是一些好消息。 “左找不到右找不到!都是一些废物!”贤妃气的说。 “娘娘别急,那曲子本就是遗失了的,现在宫里、外边都派人找着,只是找不找得到也怨不得他们!”婆子说。 “他们找不到,我哪里等得起!”贤妃说。 “娘娘四处寻找《霓裳羽衣曲》想是想学杨贵妃凭一首《霓裳羽衣曲》从此宠冠六宫。”婆子看准时机,对贤妃说。 “你如今知道还来问我,还不快吩咐人赶紧去找!”贤妃说。 “娘娘若是学杨贵妃,也不见得非得靠那《霓裳羽衣曲》。当年唐明皇精通音律,自然万分喜爱那曲子。咱们皇上可不一定呢!” “依你说,怎么好?”贤妃问。 “娘娘可知道那首赞美杨贵妃的《清平调》,何不找人谱了曲,娘娘若是跳得此舞,又有新意,又借着杨贵妃的赞誉,皇上岂能不爱呢?”婆子说。 贤妃点了点头,马上吩咐人去安排。 不几日,一切准备妥当了,便不再出门,只躲在自己宫里练习,对外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也不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 皇后娘娘宫里,其他妃嫔也都诧异的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贤妃一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身体不适起来?不会是也有了身孕吧?” “皇上都多久没去她那里了,怎会来的身孕?” “想是前段时间急急忙忙的找什么《霓裳羽衣曲》没找到,觉得丢人才躲起来的吧?”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吩咐。 瑾妃回到宫里,藤萝忍不住问她:“小姐,贤妃的举动你可觉得奇怪?” “是有些反常。”瑾妃答道。 “前段时间大动干戈的找《霓裳羽衣曲》,这如今又闭门不出,想是找到了?”藤萝接着说。 “也许吧?只是按说那支曲子并没有那么容易得的。”瑾妃说。 “小姐说这下怎么好?贤妃要效仿着杨贵妃跳这支舞,跟你争宠呢!”藤萝着急地说。 “争宠的心她是有的,只是能不能争到宠却不一定呢?”瑾妃笑着说。 “小姐,相传杨贵妃靠这一支舞,才被宠幸,从此圣眷不衰。”藤萝说。 “那《霓裳羽衣曲》确实是好曲子,杨贵妃也确实善舞。可那杨贵妃岂是因一支舞就得宠的!”瑾妃说。 “小姐的意思是?”藤萝问。 “你可知道《长恨歌传》里说杨贵妃‘先意希旨,有不能形容者焉’。杨贵妃能够得宠,可不是因为她的美丽,更不是因为她的才华,而是因为她能猜测皇上的意思,皇上一句话还没说,她已经揣摩了圣意,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做了,如此怎么不得宠?”瑾妃说。 “原来如此!”藤萝松了一口气。 “咱们只管看着就好了。”瑾妃笑着说。 三天后,贤妃如常的到皇后那里请安。又说起自己前两天身体不适,实在过意不去。邀请宫中的姐妹一起乐一乐,自然也有皇上。 席间乐声响起,清脆婉转的竹笛吹着《清平调》,众人都听住了。只见贤妃缓缓走来,跳起了幽幽漫舞。那舞蹈确实有些心思在里头,只是贤妃跳来,伶工匠气的很。 皇上看的高兴,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赏”。再无别的只言片语。 贤妃归了座,脸色难看极了。 皇后娘娘和瑾妃相视一笑,转头对贤妃说道:“还是妹妹的腰肢软,不像瑾妃如今有了孕,越发的动不得了。” 这一席话正触在贤妃的痛楚,心中千恨万恨,只当着皇上,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干听着生气,一句话都不说。 “倒是瑾妃如今有了身孕,以后就免了请安吧?”皇上对皇后说道,又对瑾妃说:“想吃什么,叫朕的御膳房做给你!” 瑾妃谢了恩。皇后对皇上笑着说:“早说让她免了请安,她偏不听。瑾妃妹妹最是谨慎守礼的。” “瑾妃是谨慎守礼的,你也是体贴怜下的,有你们二人,是朕的福气!”皇上连连夸赞。 这贤妃本来是一心争宠的,如今争宠不成,到引得皇上更加怜惜瑾妃,敬服皇后。气的回宫着实发泄了一番。 “娘娘息怒!”众人实在劝不住,只得跪在地上磕头。 贤妃又摔了一只茶碗,哭着说:“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啊!” “娘娘,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且如今就是摔了整个屋子的东西也无济于事。”婆子说。 “依你说还能怎么办?”贤妃喊道。 “娘娘,如今争宠不成,只好……找机会除掉她了……”婆子恶狠狠的说道。 “可有什么机会?”贤妃问。 “娘娘想,她虽谨慎,但怀胎十月,保得住日日小心谨慎么?只要娘娘沉住气,不愁等不来机会!”婆子瞅着贤妃,冷冷的说。 第23页 “好!我等!”贤妃咬牙切齿地说。 ☆、二十三、危机 瑾妃的身孕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宫外老妇人那里传过话来,等瑾妃的胎满三个月了,就由皇后开口向皇上求情。 一切都在悄然有序的进行着,嫣主子的父亲和刘太医也等着待皇上心意迴转后说出实情。 皇后到底是经歷过事的,虽然心里藏着那件不久即将揭发的十万分重要的事,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慌乱紧张,一切照旧如常。只是这些日子多派了些人,让他们加着一万分的小心,精心的照顾着瑾妃的胎。 贤妃虽虎视眈眈许久,却始终不能得手。 “瑾妃那边小心的很呢!眼看就快三个月了。”贤妃心里着急。 “娘娘得有耐心,这才哪到哪儿呀!”婆子说。 “我光有耐心有什么用,迟迟不能得手!现在瑾妃那边服侍的人都加着一万分的小心,你倒是说说怎么下手!”贤妃一着急自然脾气不好。 “娘娘,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话……”那婆子谄笑着,厚厚的嘴唇歪着撇向一边,“娘娘真的以为,您用的法子可行么?” “不是说争宠不行,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做文章么?那你说,除了那法子……还有什么能让她生不下这个孩子?”贤妃皱着眉,瞪着那婆子说。 “娘娘可曾想过,瑾妃肚子里的是她的孩子没错,可那也是皇上的骨肉。到时候就算事成了,皇上皇后那边儿免不了要查,皇上那边儿倒也罢了,就算查也不会疑心娘娘,可皇后那儿呢?如是真查起来,皇后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娘娘,娘娘细想,那件事可曾有那么机密?那些使的人又不是咱们府里带进来的,可有那么忠心?到时候事情败露,传到皇上那儿,娘娘虽说是算计了瑾妃,可也连带着伤了自己,只怕让皇后渔翁得了利!” “这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贤妃问。 婆子斜着眼一笑,才慢慢地张开厚厚的嘴唇,故意的卖个关子道:“所以我说娘娘急不得呢!” 那婆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厚的能抵得上半张脸。不止貌丑,心更丑! 瑾妃因怀着身孕,又挂念着那件事,到底是年轻不拿事,这几日竟夜夜不得安眠。皇上知道了忧心不已,一则也是担心龙裔,每日下朝必先来瑾妃这里,陪着她用膳,看着她吃得下东西,放才安心。 眼看瑾妃的胎已满三个月,皇后、美人、秦府、吴府那里一切准备妥当。谁知皇上因那几日前朝事忙,再加上惦记着后宫这里,竟一下子病倒了。这一病来的兇勐。宫里有名位的嫔妃都去侍疾。皇后娘娘夜夜守在那里。 瑾妃没想到关键时刻皇上居然病倒了,只能再等着时机,一则肚子渐渐大起来,开始害起口来,二则也是有心事心烦。晚上常做噩梦。藤萝劝了瑾妃到御花园走走,想着看看花花草草疏解疏解心情。 “小姐,看着皇上这病情,那件事怕是要耽搁了。小姐这些日子也可以松松心了。”藤萝说。 “为着那件事确实让我忐忑不安,越是日子临近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可也巧了,那天刚梦见皇上病了,谁知第二天皇上就真的病倒了。”瑾妃蹙着眉说,到底是怀着身孕心绪不宁,也没注意身边过往的宫人。 “那是小姐这些日子有着身孕的缘故,加上心中又实在惦记着那件事,自然忧虑哀思。谁吃五谷杂粮不生病呢?哪儿就那么巧了。”藤萝笑道。 “也是,只是我最近实在焦躁的很!”瑾妃说。 “说到底还不是都是娘娘肚子里这位小主子闹的!”藤萝说。 瑾妃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也笑了。 次日一早,皇后娘娘派人来叫瑾妃过去。 “皇上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体还弱,还得养些日子。”皇后对瑾妃说。 “皇上这病的突然,娘娘您看到底要不要紧?”瑾妃问。 “这段日子我夜夜守在那里,就没见皇上睡过一个安稳觉,说到底还是曾经的那些前尘往事在心中搅扰,我看,是心病大于身病。”皇后说。 “臣妾如今有着身孕,也不能前去侍疾,那件事还得仰仗皇后娘娘。”瑾妃说。 皇后刚想接口往下说,那边人过来传话说皇上醒了,皇后赶紧过去了。 贤妃娘娘也在这里,坐在皇上的榻前哭的梨花带雨。 “朕不过小病了一场,就哭的这样起来。”皇上对贤妃说,眼里却满是心疼。 “臣妾恨不能代替皇上,这几日臣妾虽不能日日过来侍疾,可也夜夜不能安眠,只求皇上早日康復!”贤妃擦干了眼泪说。 “你的心意朕知道。” “恕臣妾多嘴,皇上一向身体康健,这病的实在奇怪。应该找人瞧瞧。”贤妃趁机说。 “朕一向不信那些。”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上此番生病臣妾着实心疼,只盼着这次能找出因由,免得以后再让那人得逞。”贤妃说。 “你这么说,可是听了什么话么?”皇上问。 皇后娘娘没有说话,只盯着贤妃看。 贤妃见皇上这样问,才回头对下人说:“带上来!” “臣妾也不敢随便怀疑,只是那日有宫人在御花园听了些话,皇后娘娘因日日侍疾,那人就禀报了我,我想着这事关系到皇上的身体康健,一定得禀报皇上。 说话间就带了小太监进来。贤妃瞪了他一眼,说道:“说!” 小太监跪着磕头说:“那日奴才在御花园听见瑾妃娘娘说刚梦见皇上生病,皇上就一病不起了,瑾妃娘娘是有心诅咒皇上!” “一个梦而已,这算个什么!”皇后喝到。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瑾妃不是诅咒皇上又怎会做那样的梦呢?”贤妃添油加醋的说。 “这事果真么?”皇上显然已经动了怒。 “奴才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说话啊。”小太监磕头。 “皇上三思啊!”皇后劝道。 皇上一摆手,打断皇后的话,“先不要让瑾妃那里的人到这里请安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皇上明显已经起了疑,但又没着急处置瑾妃,皇后自是心中忐忑,贤妃只觉得还不解气。 ☆、二十四、血浓于水 皇后到底是心里放不下,差一个小太监来告诉瑾妃原委,叫她日后若是见到皇上的时候说话留点神。 皇上已经痊癒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见瑾妃。 天渐渐凉了,瑾妃宫外的树木已经凋零。光秃秃的一片,看起来实在是萧条。 “小姐,皇上好了这些日子也不来看你,你怎么还有心看书啊?”藤萝嘟囔。 “如今这会儿我们同打入冷宫无异,我不看书打发时间,还能做什么呢?”瑾妃随口说。 “小姐,当心说话!”藤萝看看四周。 第24页 瑾妃看着窗外萧条的景象,缓缓说道:“南内凄清西内荒,淡云秋树满宫墙。郑板桥的这首诗形容的刚好。现如今这个样子,是没人愿意听我们说话的。”说完,苦涩的一笑。 “小姐,皇上怎么这般狠心,你肚子里的可是他的亲骨肉啊。皇上就是不想见你,难道也不愿来看看他的至亲骨肉么?”藤萝忿忿地说。 “皇上现在对我疑心至此,只怕以后还有苦日子过呢!”瑾妃冷冷地说。 “小姐都怀上了皇上的孩子,皇上怎么可能这么疑心小姐呢?以前的疼爱怜惜都是假的么?”藤萝不解。 瑾妃听了这话,愣愣的出着神,半天才开口说道:“皇上听信贤妃的谗言,必然是已经对我起了疑,虽然现在还没有处置我,但如今对我的恩宠半点全无,或许他终究是顾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吧?也许,等我生下孩子再处置也来得急。” “小姐,只不过随口一句话,怎么会有如此大祸!贤妃他们竟然如此阴毒!”藤萝急的快要落泪。 “贤妃的阴毒还不足以让我难过,让我难过的是皇上听了她的话,疑心也好,生气也好,居然都没有来找我问一句……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就直接把我……如今跟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你可知道让我寒心的是……原来往日里那些宠爱都不是真的……”瑾妃说着也流了泪。 “小姐,如今咱们该怎么办?”藤萝替她擦干了眼泪,问道。 瑾妃不说话,只默默地翻着手里的书,出神。 “小姐,小姐,这书里到底写的是什么?”藤萝见她只埋头看书,着急的问。 瑾妃抬起头,捋了捋额前的头髮,看着藤萝说:“这书里写的是魏朝时的皇帝曹丕的皇后甄宓被贵妃郭氏陷害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继而被废除的故事。” “小姐!”藤萝叫道。 “你可知道歷来阴毒之人的陷害都不开‘诅咒’二字。看来贤妃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就如普通百姓里任谁沾上‘诅咒’别人的栽赃,必死无疑。”瑾妃镇静的说。 “小姐,那咱们这次就没办法了么?”藤萝问。 “但好在皇上不是普通百姓。”瑾妃微微一笑,接着说:“你一会儿把这本书交给皇后,皇后自会搭救咱们。” 藤萝马上拿起书来,直奔皇后宫中。 皇后看了这本书,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藤萝说:“容我这就更衣,去见皇上!” 藤萝高兴地小跑着回来见瑾妃。 皇上正在御书房里批摺子,见皇后过来请安,知道有事。 “你这会儿子过来,可是后宫里有什么事?”皇上问。 “后宫里一切都好,瑾妃的胎也好,还请皇上放心。”皇后答。 “你可是要请朕过去看瑾妃么?”皇上有些生气的问。 “臣妾可不敢给皇上拿主意, 只是瑾妃毕竟有着身孕,若是有什么冤屈岂不连累了龙裔?”皇后看着皇上,缓缓的说。 “冤屈?”皇上知道她话里有话,问道。 “臣妾今早看了一本书,觉得有趣,特拿来给皇上也看看。”说着,拿出那本书,递给皇上。 皇上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顿时怒气全消。脸上的笑容也和缓多了。“你去告诉瑾妃,朕晚上过去陪她用膳,这几日不见她,朕的心里也放心不下。” “是。臣妾这就去告诉瑾妃妹妹。” “难得皇后一片心意,这件事多亏了你的慧眼。贤妃那碎嘴子里说出的话朕就当没听见,不问责她,也不处罚瑾妃,你看可好?”皇上说。 “还是皇上圣明!臣妾自当是为皇上分忧的。那几日侍疾,臣妾见皇上夜夜做噩梦,嘴里不断的呓语,想是记起什么旧人了么?” “难为你如此体贴,朕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梦里那些往事歷歷在目,一睁眼那些故人如今都不在了。朕心里有百般滋味只是无人能说。” “这就是自古说的‘血浓于水’。皇上您这是顾念旧情呢。” “哎,那些从前的旧人,若是能见一个也好啊!” 皇后娘娘听到这里,并没有说话,只默默一笑。 瑾妃那里,早已知道了一切,皇上的荣宠又如从前。只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皇上的心意已经有所转变。 一切就待次日一早。 美人早早的进了宫,等在瑾妃宫里。 皇后一早等在御书房,直到皇上下朝。 御书房的门关得紧紧的,门外阴云密布,空中时隐时现些冰凌的雪花,如蝴蝶飞舞一样的飘落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太监到瑾妃宫里传苏美人觐见。 御书房里龙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中站着一个妙龄女子。 他们有着世间至亲的骨血,却成了世间最冷漠的人。 若是有轮迴,这孽缘怕也不定在哪世化解。也许,正是因为註定要化解这孽缘,才让他们此生相遇…… 美人不说话,只跪下磕头。 皇上走下高高在上的龙椅,扶起她来,眼里噙满泪水。“你该我朕一声皇叔,朕是你的亲叔叔啊!” 到底是血浓于水,从前的恩怨,从前的过往,从前的种种前尘往事,就在此刻都羽化成烟。 美人终究选择了原谅。 原谅远比復仇要勇敢的多。不愿伤及无辜,不愿将同样的苦难相加于人。也许,原谅才是这世间的大善! 皇后在一旁看的也跟着落泪。从今以后,一家人终能团聚!骨肉至亲,不再相残。 “朕记得当时是贤妃告的密,这么看来,她的话不老实!”皇上说。 “贤妃的姐姐给的正是秦府大爷!皇上您看,贤妃明显是别有用心,哪里真的是为皇上考虑!”皇后接口说。 “这么说来,她那里够得上‘贤’字!”皇上生气的说。 “说起贤妃……”美人吞吞吐吐,“我在南边时正巧偶遇以前嫣主子的父亲……贤妃当真用心歹毒!” “贤妃陷害瑾妃,又谋害嫣主子……几次三番预治皇亲于死地,请皇上明察!”皇后娘娘也跪下说道。 ☆、二十五、贤妃的罪状 “想不到贤妃居然如此阴毒,这样的人是断乎留不得的!”皇上气愤的说。 “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皇后上前一步,对皇上说道。 “朕知道你的心,你有什么尽管说。”皇上看着皇后说。 “如今皇上与美人已经相认,自然是大喜的事情,只是,当年的事再不能重提,也不宜在宫里走漏一点风声。尤其是眼下处置贤妃,皇上想,贤妃如此阴毒,难保不会狗急跳墙,若是让她知道这件事,只怕不好!只是委屈了美人!” 第25页 “皇后考虑的是。”说完,皇上又对苏美人说:“就只委屈了你!” “能够得秦府搭救,我并不觉得委屈!”美人说道。 “皇上何不就赏了秦府?念他们一片忠心赤胆!”皇后接着说。 “就给秦瑛封了爵吧?世袭罔替!”皇上说。 皇后和苏美人一起谢了恩。 “贤妃的事就由皇后去查吧,朕信得过你!只是有一条,若是查明属实,宫里断乎容不得这样的人!” “是,臣妾遵命!”皇后福了一福。 贤妃因为那次进谗言都没能害着瑾妃分毫,反倒让皇上心里有了龃龉,这些日子以来,倒也消停了不少。只是到底心中不遂,每日里愁眉不展。 婆子走上来,又说道:“娘娘,如今法子也想了,事情还是不成,许是天意!” “天意也好,人意也罢,我实在是厌倦了!”贤妃没精打采地说。 正说着话,皇后那里来人传了皇上口谕,带走了贤妃宫里所有的人,一一拷问! 那出主意的厚嘴婆子,还没等拷问,就全都招了,只是只字不提是自己出的主意,只说听从贤妃的安排,连带着嫣主子的事和秦府里大奶奶的事,诸如怎么卖通刘太医,又怎么指使刘太医对皇后娘娘下毒手,事情不成又怎样发送了刘太医。事无巨细,全都招了。 皇后娘娘拿了众人的口供,跟刘太医和嫣主子的父亲这边的一对比,完全吻合。随即将贤妃打入冷宫,那些跟着的人赐死!一切料理完毕后拿来给皇上看了。皇上沉默不语。“皇上看了可是觉得罚的重了?” “朕是觉得看错了她!这样已经是便宜她了,朕想着她娘家那边未必不仗着她的势力胡作非为的,也得让人查一查,了结了才是!” 不几日,刘府就获了罪,府里的下人遣散,刘家的人全部发送到荒蛮之地去了。 等到陆陆续续料理完了,已经是开春了。大地开始復甦,万物又发新芽。只是刘府的春天已经过去了。 刘氏这几天接连得了信儿,先是贤妃打入冷宫,后是刘府失势。在看自己身边只剩下菊香,来住媳妇早已成废人了。也彻底伤起心来。每日只以泪洗面。 菊香眼见如今刘氏彻底失势,也不像原来那么劝慰她,倒是盘算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 正赶上秦府里要放出一批丫头,自去婚配。菊香的年岁也在此列,只是因自己是刘氏的陪嫁丫头,还得由刘氏亲自处理。 菊香见刘氏如今伤心过度,身体大不如前,也不似往常那么伺候她,时不时的还甩出几句话来:“我哪里来的这般苦命,没得叫人家耽误了终身!” 刘氏听见了,十分气恼又说不出来。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丫头,如今也这般对自己!那府里的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想想自己在这儿还有什么趣!心想,不如放她出去,也强过自己这这儿倒受她的气! 菊香就这么嫁出去了。没两个月就有了身孕。看起来倒是比在这里过得还好一些。 宫里来了旨意,秦瑛封了爵位,秦府上下十分欢喜。秦瑛、秦卿、美人、珠儿等都在这边庆贺着,只没人搭理刘氏。底下人也看的仔细,谁也不支声。 刘氏一个人在府里,想着妹妹贤妃在冷宫里,应该与自己这里无异。如今,身边的亲人一个都没了,这漫长的岁月,冷冰冰的人,这样的日子,着实的煎熬。 当晚,刘氏一个人来到碧翠湖旁,一头扎了下去。 刘氏用当年陷害苏美人的方式了结了自己! 隔了两天,才被下人发现,告诉了秦瑛。 秦瑛、秦卿、美人并没有觉得惊讶。倒是珠儿忍不住说了一句:“刘氏的报应终于来了!” 丧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只用一辆车拉出去,找个附近的坟冢葬了。 虽是嫡妻,却不入家庙!有关刘氏的一切不入秦府族谱! 虽然一直在那里占着位置,空守着名分,但是在秦瑛的心里,她从来没有当过一天的‘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转眼桂花又开了,宫里瑾妃娘娘生的是个男孩,皇上高兴的不得了。宣吴府、秦府入宫庆贺。 瑾妃娘娘那里需要安静,大家请了安都到皇后娘娘这里,皇后娘娘的院里摆了好几盆桂花,大家赏桂花凑趣。 逸阮也在这里。 秦卿见她在桂花树下,悄悄走了过去,低声说:“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逸阮红了脸,在他耳边说:“当心被人听见!” 秦卿看她这样,越发喜爱,跟着逗她说:“原来你的娇羞只在爱人面前!” 逸阮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贫嘴!谁说你是我中意的人!” 秦卿听她如此说,有些伤感,着急的说:“难道你从来不曾倾心于我么?” 逸阮见院里人多,不好再说什么,只悄悄地递给他一张字条。 秦卿接了,藏在袖子里,等到没人的地方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那上面的逸阮娟秀的小字。是一首宝塔诗。 恋 思念 只一见 驻目流连 相看两不厌 就算沧海桑田 时光荏苒心仍坚 嘆千里姻缘一线牵 秦卿见了,知道逸阮也钟情于自己,脸上自是乐开了花!藏也藏不住! 没想到他俩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看在眼里。皇上伸手一指,对皇后说道:“你妹妹逸阮也不小了,今天一看,他们两个倒是很般配,刚才见他两个在那桂花树下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体己话呢!这如今到不知往哪里去了!” “皇上慧眼!臣妾跟皇上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皇后笑着说。 “那还等什么呢?不如咱们做媒成全他们!”皇上笑着说。 ☆、二十六、小团圆 宴会上,皇上皇后赐了婚! 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只有美人淡淡的笑着对秦卿说:“如此良辰美景,佳人不能辜负!” 秦卿爽朗一笑。 “你们二人可愿意么?”皇上笑着问。 “臣愿意!”秦卿上前跪着说道。 “臣女也愿意!”逸阮也跪在秦卿旁边说道。 两人一同给皇上皇后磕头谢恩。 “下个月初十日子就好,不如就在那天!”皇上说。 “是,臣回去马上让府里准备。”秦瑛上来和秦卿一起说。 这里秦府就准备起来,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皇后那里自然也少不了赏赐。 看着府里忙碌了些日子好容易准备停当,秦瑛也放了心。 “我看那天皇上赐婚,你一点也不惊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秦瑛问美人。 “从那回咱们从郊外回府,到第二天我去瑾妃那里请安,就知道了。”美人笑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说来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秦瑛百思不得其解。 第26页 “定是从那些诗词歌赋开始的!”美人笑道。 “想不到二弟倒是雅的很!我说那日怎么去我那里找诗词本子,原来是为她!”秦瑛也笑道。 “如今卿儿终于有自己钟意的人,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他为府里担了太多!” “是呀,不止是他,你也为秦府担了太多太多!如今我们能在一起,二弟也娶了心爱之人,一切似乎都圆满了!”美人说。 “一切都圆满了么?”秦瑛歪着头问美人。 美人不解。 “你虽不在意名分,可我认定你是我的妻,我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生则同眠死则同穴,永世不分离!”秦瑛说。 “我懂你的心,如今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美人说。 “我知道皇上虽认了你,放过你!但你再不会有以往的身份,我要的是你的人,这些我本也不在意。可你知道,如今在外人眼里,你是‘烟堇’,是我的妾。我也知道你不在意,我们自可以相安无事的度过一生,可你知道,妾室死后不能进家庙,妾室生的孩子也不能进祖坟!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说过我愿和你生同眠死同穴!”秦瑛深情地对美人说。 美人沉默了许久,就算他们都不在意,这些确实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刘氏死的时候,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在乎她的位分,哪怕没有感情,也不惜一切苦苦守住那位分!”秦瑛看着远处说道。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美人问。 “我说过要名正言顺的给你我能的一切!”秦瑛看着美人,继续说道:“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这爵位,这身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怕做对平凡的夫妻!我要你是我的妻,唯一的妻!”秦瑛声音哽咽。 美人也红了眼。 “如今卿儿也大了,过几日她娶了亲,我打算求皇上把这爵位给他袭了,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不用你做‘烟堇’的地方,一个没有流言的地方。在那里,你就是我的美人!” 美人流着泪扑在秦瑛怀里。秦瑛抱着她,抚摸着她的青丝,极尽温柔的。 良久,美人抬起脸,对秦瑛说:“嬷嬷曾对我说,若是事情败露,让你带着我隐居在归元谷,嬷嬷说那里有一片桂花林,我们可以去那里!只是要让你抛却这些,我于心不忍!” “我愿意!只要和你一起!我亦愿意!”秦瑛坚定地说。 秦卿大婚的日子着实热闹。那喜鞭自早上一直燃放到中午。晚间,烟花一簇簇的,有团花喜字的,有成双凤凰的。老远就见秦府这里闪烁明亮,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的。 洞房花烛夜,那些淘气的亲眷悄悄的躲在门外。本以为饮过合卺酒,秦卿和逸阮就该百般温存。众人都等着看好戏。谁知,秦卿和逸阮竟较量起酒量来!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居然“五、十、十五”的划起酒拳来! 只不过赢了的人不单是喝酒,还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只见逸阮头上的凤钗乱晃,手上的镯子叮噹作响。 逸阮也是得意的很,一下子赢了好几局,秦卿不由的多喝了酒。 终于轮到秦卿赢了一局,逸阮喝了酒,等着他发号施令。秦卿坏笑着不说话,只把脸伸向她,然后用手指指自己的右脸。 逸阮知道他是让自己亲她,顿时羞红了脸,扭捏着凑上前去,只轻轻地用点着胭脂的嘴唇碰了碰秦卿的脸,谁知秦卿一转头,正把自己的嘴唇附在她的唇上,逸阮惊的睁大了眼,只呆呆任由秦卿在里面游淌。心内突突的跳! 外面顿时哄堂大笑,只听“哐当”一声推开了门,二人这才发现门外的那些躲在窗户下的人,都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到底是一夜安眠。 早上,秦卿和逸阮起来,往前院去见秦瑛和美人。只见书房里放着一封信…… 秦瑛和美人早已出了秦府,穿街过巷,只往归元谷来。 他俩出了城走了一阵,只见街上的市集热热闹闹。美人一下从人群里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个小孩子,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那小孩子盯着街上的吃食口水直流!——那是菊香!从前跟着刘氏的菊香。如今落魄至此!美人悄悄的嘱咐路上的一位大娘,替她转交了银子给菊香。菊香拿了银子只跪着磕头。那位大娘指给她看:“叫给孩子买些吃的!不是我,是那位夫人,咦,人呢?” 美人和秦瑛早已走远了。 秦瑛问她为何如此?美人笑着说:“孩子,是无辜的!” 秦瑛和美人终于来到了归元谷。 那里,空气清丽,溪水潺潺,桂花林里落英缤纷。 谷中依稀住着几户人家,秦瑛闲来无事便教导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孩子们的声音朗朗。 一年后,美人端着水晶桂花糕走进雅阁,秦瑛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美人走近一瞧,只见是“谨言慎行”四个字。 “你在这里写的是什么?”美人问。 秦瑛停下笔,一手抚摸着美人的肚子,“我再给这个小傢伙起名字!” “现在还早呢。”美人一笑。 “你不知道,我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的好字都找出来,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起了什么了?”美人问。 “谨言慎行!若是女孩就叫谨言,若是男孩就叫慎行!人生在世,君子自当谨言慎行!我只愿他们一生平安!”秦瑛说。 美人往书案的香炉里添了桂花香,回头问秦瑛:“你为了我来到这里……可曾觉得……” 美人还没说完,秦瑛一把揽她到怀里说道:“红袖添香在侧,美人入怀,一生足矣!”(完)